本书由 心随我动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与权臣为邻》 作者:雾十   文案:   世人皆知,长公主唯一的儿子谢介文不成武不就,还脑子有坑。   他曾在江左有救驾之功,却只和皇帝表哥讨了一条街当赏赐。一条位于荒废许久的行宫不远处、久无人烟的大街。   但谁也没想到,三年后,蛮人南侵,山河破碎。   新帝率臣属仓惶出逃,定都江左,行宫变皇宫,一夜间鸟枪换炮。   谢世子优哉游哉,在街口钉下木牌,上书:我的街只租不卖,按年结算。   受,一个妄图在古代搞房地产的神经病。   攻,他姓房,嗯。   警告:本文1V1,HE,傻白甜。so……请不要对本文抱有太高期望,如接受不了,就请继续当做是作者的表弟or表妹写的吧,不适者请绕行,不胜感激。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重生 甜文   主角:谢介 ┃ 配角:房朝辞 ┃ 其它:   强推简评:谢介是大启的公主之子,文不成武不就,还脑子有坑。有救驾之功,换了江左行宫门前无人问津的一条大街。谁承想三年过,蛮人难侵,新帝率众南渡,行宫变皇宫,鸟枪换炮。谢介一夜暴富,变成了一个……有钱的脑坑患者。   本文轻松幽默,天马行空,把传统古风文走出了不一样的套路。作者历史功底扎实,力求想要把自己知道、但大部分人所不了解的神奇的古人生活展现出来,描绘一幅在乱世中也能乐观积极向上的动人画卷。 ================= 第1章 第一份产业:   谢介老了之后闲来无事,总想写本书,着重介绍一下他这辈子是如何赚下泼天财富的。   他为此特意焚香沐浴,正冠更衣,在桌案上摆出了某人珍藏多年的歙(she)砚,研好潘墨,拿起无心散卓笔,准备在澄心堂纸上挥毫泼墨,著书立传。   然后,谢介就卡在了追忆他到底是怎么赚到钱上的。   他玩过玉石,卖过榷酒,还曾野心勃勃的试图进军勾栏餐饮,想要把京城最著名的樊楼的成功借鉴到江左。但显而易见的,这些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生意最终都黄了。没有特别的原因,就是点背,跟上鬼了似的,干啥啥赔,做啥啥倒,穷的差点要当街去叫卖他爹的字画。   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呀。   谢介当皇帝的表哥赐了他一条街,当大长公主的娘千里送来了一车又一车的黄金……   发家致富,摆脱赤字,就是如此简单。   谢衙内终于不再思考,挥笔而就,用铁画银钩的寥寥三字,写完了他的生意经:谢谢爹。   作者有话要说:  谢衙内的脑回路(为什么要谢谢爹):他娘和谁生的儿子都会是公主子,只有他爹和他娘结婚,生下的才会是他。——请原谅一个没有什么生物常识的古人吧。以上。 第2章 第二份产业:   宁和元年,仲夏夜,月掩轩辕,星坠如雨。   京城雍畿此时正笼罩在一片并不静寂的黑夜之中,灯火煌煌,热闹非凡。这天不是某个佳节,也没有发生什么需要欢庆的大事,就只是入夏后再寻常不过的某个夜晚,和过去几十年的每晚都一样,一直到三更前,喧闹的夜市都不会被禁止。与前朝宵禁制度下活似鬼城的万籁俱静,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就是大启。   一个在大小制度上总是致力于和前朝各种过不去,上至皇帝下到百姓都极其讲究吃喝玩乐的神经病王朝。   ……   大内掖庭,福宁宫内,神宗皇帝猛地从龙床上惊醒。   宫殿外此时多了很多平时绝不会有的脚步走动声,窸窸窣窣的,还会时不时传来宫人必然是坏了规矩的慌张惊呼。   “贼星,是贼星啊!”   此言一出,神宗的心就咯噔了一下,仿佛瞬间坠入了无边的黑暗,双手双脚俱是一片冰凉,再没了半分气力。自然的,他也就顾不得管什么宫人内侍在御前大呼小叫的罪过了。   神宗只一心想要从潮水般涌来的回忆中,挑挑拣拣扒拉出他所需要的信息,好比,贼星是什么。   神宗是听过贼星这个说法的,在很多年前。   他依稀记得那个年月就闹了一回贼星。   当时神宗的爷爷和亲爹还没有打下这锦绣江山,女兄(姐姐)也没有上过战场,他还是个不会说话的奶娃,随大了他许多的女兄、二哥一起,住在老家江左的乡下,小桥流水,吴树依依。   同样是某个仲夏,神宗姐弟三人正排排坐在葡萄藤下,想要偷听织女牛郎的悄悄话。   但仙人的秘密,哪里能被凡人随意获悉?他们最终也没能听到夫妻夜话,但却一起看到了染火的夜空,南烟起,风雨欲来。   女兄惊呼:“贼星!!!”   已然进学的二哥一边给年幼的神宗扇着蒲扇,一边好心的对女兄说:“那不是贼星,小心被人笑话,天文志上管这个叫流陨(流星)。”   然后……天生神力的女兄,就把小鸡崽似的二哥,揪着领子暴打了一顿。女兄下手是真的狠,二哥好些天都没能再下地干活儿。   也因此,神宗牢牢记住了两个词,民间的贼星,朝廷的流陨。   贼星之后发生了什么来着?   哦,对了,那之后没过多久,女兄就随父上了战场;再之后,他们家骁勇善战、但斗大个字也不识一个的爷爷,便推翻了前朝的暴君,龙袍加身,自己做了官家;老闻家的人,有一个算一个,腿上的泥点子还没洗干净呢,就纷纷成了凤子龙孙,和老天爷做起了亲戚。   至今神宗都没能想明白,他太爷明明是个输急了眼能把老婆孩子都押在赌桌上的短命鬼,讨债人拿来的字据还在老家的房梁上搁着呢,怎么他爷就成了老天的儿子(天子)?   多年后的今天,贼星再现……   这预示着什么好像已经不言而喻了。   奉旨专门从事封建迷信活动的司天监和天文院,当晚就全员进了宫,给了流陨一个更加学术的专业名词——荧惑守心。   “星如斗器,众光随之,有急流,至浊没,起西北,坠东南……是方伯之象,主岁成败,司宗妖孽……(改编自《宋史.志.流陨篇》)”满脸褶子、长胡花白的司天监老臣,对着神宗满怀愁苦的说了一大串,这就是他的工作,把一切异象和现实扯上关系,哪怕是生拉硬拽。   不管对方说的多么认真,神宗都是一句都没听懂。因为他打小就不爱读书,也没有什么“为了大启崛起而读书”的高尚情操。   毕竟神宗已经有一个英明神武的亲爷、一个勤政爱民的亲爹、一个胸怀天下的二哥和一个诗画双绝的侄子,他掰着指头怎么算,都没算到这皇位最后会轮到他头上。   不过,命运就是爱开这样的玩笑。   神宗的亲爷、亲爹、二哥和侄子,都在当了皇帝没多久后,就相继出了事。神宗挂在身上的孝,是只能看见一层加一层,却死活等不到期满。   侄子的皇后倒是怀了孕,但那是遗腹子,如今还揣在肚子里,是男是女都不敢肯定。   神宗不得不被赶鸭子上架,临时成了大启之主。他如今登基不过数月,对相关业务很是苦手,万分的不熟,也不想熟练。他还一心热烈期盼着侄媳能给他生个大胖侄孙,这样他才好早日退位,物归原主呢。   等司天监的老爷子如寒风中跳跃的烛火,觳觫着分析了一箩筐后,专门给神宗做交替翻译的内侍,就上了前,附耳道:“回官家,依着刘大人的意思,这是妖星,是凶兆,是上天在预警人间的帝王,兵祸将至。”   简而言之,大启要完。   神宗暗骂一声,贼老天这个亲戚可真不地道,这预警敢再晚点吗?大启难道还不够清楚他们都被西北方那几个善战的“邻居”欺负成什么逼样了?   大启自建国以来,国际形势就比较严峻,不仅继承了前朝的民不聊生,还继承了前朝在外交方面的一笔笔烂账。虽然大启明面上掌握着中国*的土地,实则却是群狼环伺,如孩提抱金,谁见了都流口水。   更不用说大启建国才几十年,却已经接二连三的死了四任皇帝,每上任一个励精图治的,那必然就逃不脱横死的命运。   特!别!丧!   “可有破解之法?”神宗大腹便便,双目炯炯,看着眼前被连夜召集的群臣,就差激动的说出要不朕来个大赦天下,再写个罪己诏,用退位来对老天爷表达一下认怂之情?好求他放过咱们大启?   司天监的某个小官突然抖了个机灵,想到了《淮南子》上宋景公是如何解决荧惑的故事。   一步上前,躬身对神宗建议:“荧惑,天罚也,祸当君,可移于宰执。”   这话的意思很简单,荧惑这玩意就和转帖诅咒似的,可以试着把针对皇帝的灾祸,转移给宰执,也就是当朝宰相。   宰执又招谁惹谁了呢?神宗大惊,他还等着退位呢。于是连连摇头。   小官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再进一步,道:“可移于民。”   也可以转嫁给百姓。   “那就更不行了!”神宗大呼不可,这回是真急了。   老闻家祖上三辈儿贫农,一直安生的窝在乡下种地,要不是实在过不下去了,也不会举起造反的大旗。太祖生前便时常强调,要爱民如子、如手足,哪个不孝的狗东西胆敢学那衙内纨绔,定鞭下不饶!   一想起自家亲爷虎虎生威的鞭术,神宗就腿肚子打转。   这回不只是小官的眼睛亮了,其他朝臣也跟着凑起了热闹。神宗和太祖一样,文化水平不高,这是天下皆知的。换言之,神宗不可能看过《淮南子》,也不太可能知道宋景公的三不忍。那如今这一切的发生就是天意啊!他们顺水推舟的问下去,说不定祸事便解决了呢。   “可移于岁。”众臣齐声,气壮山河。   这样的声势反倒是吓了胆子本就不大的神宗一跳。待他回神,他的身体还牢牢的坐在龙椅上,但头上的长翅帽却歪了,他不得不左扭右歪的扶了又扶,却始终摆不正。一如他这个人,哪怕穿着如火的龙袍,心里也没那个真当了九五的底气,连微笑里都好像透着一股力不从心。   “岁”就是岁政税收,神宗偏琥珀色的眼睛骨碌转了一下。   吓的群臣跟着猛地揪起了心,这马上就要能完成第三次不忍了,官家怎么能不按照套路出牌?!   幸好,神宗只是多想了想,很快便想明白了,税收与百姓的生活息息相关,把荧惑转嫁给岁政,其实还是转嫁给了百姓,那肯定还是要被太祖抽鞭子的。   “不行不行。”   宋景公的三不忍总算齐活儿!朝臣们一起松了一大口气。《淮南子》上的故事便是如此,荧惑来了,巫祝给宋景公出了三个转嫁祸事的主意,宋景公都因不忍而拒绝了,反倒是救了国家一命。   如今原景重现,神宗虽然不怎么好学,但至少心是老闻家一脉相承的仁善,这祸事肯定能破!   看着一个个激动到热泪盈眶的老臣,神宗依旧稀里糊涂,不明白怎么就破了?破什么了?   几日后,随着从江左发来的金字牌疾脚递,神宗自认为总算找到了不用担心“荧惑守心”的真正理由。   ——就在荧惑出现的当晚,一大星直直的朝着凤凰山东麓砸了过去。火光照天,远近皆可见。而谢世子在江左的宅邸,就建在凤凰山。那天石偏正正好的,砸到了大晚上不睡觉、出门瞎溜达的谢世子头上。   神宗私心想着,这不就是把荧惑转嫁到了谢世子身上吗?   谢世子,本名谢介,年不过十五,是镇国大长公主和驸马唯一的儿子。   而镇国大长公主就是一手把神宗拉扯大的女兄。神宗对这位如母的大女兄是又爱又怕,说不清楚心里的五味陈杂。   在听说自家外甥至今还躺在床上不省人事后,神宗就被愧疚折磨了起来。他以为这是那些老臣背着他自作主张搞得鬼,害了谢介。再一听到镇国大长公主进宫觐见的消息,神宗彻底慌了神,觉得那从朱雀门一直传到福宁宫的通报,就像是一道道催命符,他活不了了。   镇国大长公主一身石榴罗裙,红华曼理,遗芳酷烈。明明年纪大的可以做神宗的亲娘了,但精心保养的雍容,看上去却比平日里惫懒惯了的神宗还要年轻不少。   甫一进殿,大长公主就和进了自己家没什么区别。这也与太祖立下的规矩有关,在自家人面前,太祖从不称朕,也没什么话本里的父皇、儿臣的叫法,就是爷、爹、哥。以前在乡下什么样,搬入大内之后就还是什么样。   神宗已经习惯成自然,从未想过要改变。哪怕他已经是皇帝了,他也还是特别怕他的大女兄。在遣退内侍后,神宗亲自给大长公主斟了茶,希望她能缓口气再骂。   “我就豚儿一个儿子,你就豚儿一个外甥,你必须救他。”大长公主这回没骂人,她顾不上。   “救救救!”神宗一副“谁不救,他就跟谁急”的诚恳模样。   “我要翰林医官院最好的和安大夫去给我儿治病救命。”和安大夫是大启医官里最高的官阶,专门给皇帝、皇后瞧病。   “给给给!”不只给一个,神宗早在他女兄还没进宫前,就已经准备把医官院里闲着的大小医官,都一并打包发往江左了。还留下了皇帝总爱对医官说的话——治不好他,朕让你们统统给他陪葬!   “我要你陪我亲自回江左探望!”   “去去……啥?”   作者有话要说:  谢介:这章的一句话简介应该是——总而言之我有一个超厉害的娘,哈哈哈哈哈。   前后两章的皇帝不同,不是bug哦,文中有写,男主救过的表哥仁帝新丧,只有一个遗腹子,所以小舅神宗被迫登基。   PS:中国*:这个指代国家的名词宋朝就有了,恩。   女兄*:姐姐。   官家*:宋代对皇帝的称呼。   皇室成员之间互称你我,不称朕*:这也是真实的历史,两宋的皇帝,不会和自己的父母兄弟儿女称呼什么父皇啊、儿臣的,就是很正常的你我他,一个神奇的皇室。 第3章 第三份产业:   两个月后。   江左,凤凰山,谢宅。   谢介这一昏,就从五月仲夏,昏到了七月孟秋。   在对外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他错过了……五月的观鱼摘瓜,夏至采苹;也错过了六月的南湖泛舟,荔枝蘸酱;差点连七月三连的大节七巧、中元以及中秋都一并略过。   幸好,只是差点。   谢世子最终凭借着惊人的意志力,以极其风骚的走位,卡在中元节之前,不早不晚的醒了过来。   了解谢介的人纷纷表示,这确实是只有谢世子能干的出来的事情。   谢世子是个顽主。不是流连花丛、狎妓冶游的那种玩,而是生活奢靡、挥霍无度,把享乐当做事业,视之为热情所在的玩。一年十二个月,一个月三十天,他天天都能玩出新花样,保证生活质量,过的有滋有味。   换言之,错过了哪一项玩乐,都是在要谢介的命。他怎么可能不努力在大节日之前醒过来?虽然还是错过了乞巧节,但还有中元节和中秋节在等着他,这叫及时止损。   刚醒的时候,谢介的意识还很模糊,就是那种仿佛身体和灵魂不在同一位面的感觉,说不上来的难受。   但再难受,也没有当他听到女使小声告诉他,他错过了多少应节应景的宴会后难受。   谢介躺在素朱漆床上,盯着珠帘翠帐发呆,好像是在追忆梦中的光怪陆离,也好像只是单纯的不知今夕何夕。   宅老(管家)、医官们得信进来时,谢郎君已然能够直起身子了。好吧,其实是力大无穷的女使把他扶起来的,让他得以半坐半歪的靠在流苏枕上,假装自己可以坐直。与他往日里仿佛没了骨头的那种京瘫坐法也并没什么区别。   散漫的阳光透过阑槛钩窗,带来了午后闲云卷舒的惬意。   床榻上的贵人,拥有粉团似的明眸皓齿,中月似的春花之色。不笑的时候,眉如远山,即可入画;弯月一笑,又仿佛沾了夏末的孩子气,瞬间就鲜活了起来,好似一场人间烟火。不管是怎么样的形态,举手投足俱是龙章凤姿,顾盼生辉。   年轻的医官学徒随着师父迈过门栏,第一次斗胆抬头,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小学徒自己都说不上来这一刻是种什么感受,只是耳边莫名的响起了一位朝中大人的感慨:人的命,天注定,有些人仿佛生来就是该享受这场人间富贵的。你说气不气?   小学徒当时以为那位大人指的是他自己,如今见到了传说中的谢世子才反应过来,这才是话里的主角。   以及,他终于找到话回禀那位大人了——气也没用。   谢世子的娘是为国家立下过赫赫战功的镇国大长公主,谢世子的爹是海内皆知的大文豪谢鹤,更不用说他父族和母族的背景……谢世子这最起码得是上辈子拯救过天下苍生,这辈子才能投这么一个好胎。他可以理直气壮的漫不经心,像极了受尽宠爱的小混蛋。   谢介只打量了眼屋中多到快要站到敞厅外面的人,便浑不在意的放下了。   他理所当然的享受着女使的伺候,医官的诊脉,连半躺着都要前呼后拥。一如他昏迷的时候那样,天天有人按摩翻身,疏经通脉,小心翼翼的请安问询,仿佛哪怕他睡着,世界也依旧在围着他转,至少江左的谢府是这样没错。   等医官们一一上前看完,开始会诊讨论了,谢介这才昂了昂下巴,示意宅老缓步上前,好生的瞧了他一遍。   谢家的宅老也姓谢,是谢家的世仆,以前给谢介的祖父当过书童,后来被派去了谢介的父亲谢鹤身边管事,谢鹤不幸去世后,宅老就只一门心思的守着唯一的小郎君过了。看着谢家的独苗从粉团变成玉人,捧着他,宠着他,心疼着他。   哪怕谢介此时精神奕奕,宅老也能睁眼瞎似的真情实感道:“咱们郎君逢此大难,瞧着都没个好样了,真是遭了大苦。”   谢介对于自己昏迷后的事情其实是完全没有印象的,也没觉得自己遭了什么罪,不外乎比往日里多睡了些日子,连骨头缝里都透着一股懒。他如今的身体还不大听使唤,只能虚虚歪头,像个侧卧的磨喝乐那样,对宅老直言:“我很好啊,你可别哭我,反倒惹我头疼。”   谢介这话听上去真的是讨嫌极了,好像别人担心他,都担心成了罪过。   但宅老是看着谢介长大的,对他再亲近不过,很是了解自家郎君的与众不同。谢介不是不领情,只是单纯的不会好好说话。宅老想着,这也不能怪我们郎君啊,因为我们郎君合该就是这般目下无尘的!   “郎君为何愁眉紧锁?”宅老再次关心,他对发生在谢介身上的任何一丁点情绪都十分敏感。   下面的医官们俯首帖耳,眼观鼻,鼻观心,谁都没觉得这位养尊处优的世子有半点的郁气。可人家宅老说了,我们郎君不开心了,那也就是郎君不开心了,必须得顺着。   谢介也没含糊,他确实是有些不高兴的,撇撇嘴,掰着手和宅老细数:“我没吃上五月的炙鹅、杨梅、蜜枣、枇杷,还有六月的花白酒、莲子、菊花茶、大粉桃,更不用说一整个夏天的冰雪凉水荔枝膏*,你说我能开心吗?”   以此类推,他还错过了多少好玩的,好看的?江左的夏天有意思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说着说着,谢世子就真的长吁短叹了起来,像个偷学大人、强说忧愁的半大孩子。他倒是不缺这些,可只一想到自己这次错过了,便只有来年才能被满足,他的心就像是走了水,火烧火燎的不得安生。   就好像他错过了一个亿,悲伤有那么大。   宅老遇上这样没心没肺的场面,依旧能够从容面对。但是来自京城的医官们,就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内心的卧槽了。虽然他们在雍畿时就听说过谢世子脑子有坑的传闻,可也没想到他能坑成这个鬼样。   谢介谢世子在雍畿,那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哪怕不知道他的大名,也肯定听过他的小名——豚儿。   这是打从太祖起,就时常挂在大启朝历任皇帝口中的小名,从这质朴的小名中就能看出整个皇室对谢介最大的期待:贱名好养活。   只要谢介能高高兴兴的长命百岁,就是他对整个家族最大的贡献,真情实感的那种。   据不可靠消息称,文帝,也就是谢世子的表哥,在战场上被万箭穿心时,最后一句念的不是怀孕的皇后,也不是皇后腹中的麟儿,而是……“豚儿要伤心了”。   “豚儿”这一响当当的恶名,便这样从大内传遍全国,是太祖祖训中唯一一个没有被抽死的衙内。   满朝文武对于几代皇帝都心心念念着这么一个纨绔,自然是很有意见的,奈何谢衙内实在是太过无能,没用到了连欺男霸女、仗势欺人都不太会的地步,顶多是和不学无术的神宗一样,文不成武不就,连参他一本,都像是在欺负老弱病残。   真残,《本草纲目》里故脑残者无药可医的残。   就拿两三年前,谢介在江左有救驾之功这事来说好了。   谢介当时是伴着文帝一起回江左祭祖的,谁也不知道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总之传回雍畿的消息就是官家遇险,幸而并无大碍。因为什么都不会、年纪又小的谢介,莫名其妙的就为文帝挡了一刀。不等朝中的阴谋家们琢磨出这是不是文帝为了给表弟封爵造势,故意捏造出来的假新闻,谢介就已经用救驾之功和文帝换了一条街。   一条位于久无人烟、荒郊野岭的老家行宫旁边的大街。   谢介没有得寸进尺、挟恩图报,但只把文帝的命等价了一条荒街,也是蛮令人唏嘘的。大人们的小阴谋、小诡计,就这样胎死腹中,哭笑不得。   哪怕是嘴巴再毒、再刻薄的老臣,也没办法就这件事情说出个子丑寅卯,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也不知是谁,不甘心的讥了句,这谢世子怕不是脑子有坑?   然后,这话几经转手,就不胫而走,全国皆知了。还丢了个“怕”字,直接就是世子脑子有坑。   几个医官再一对比了谢介醒来后的种种表现,算是彻底坐实了有坑论。这哪里是世子,根本就是个柿子吧?!   作者有话要说:   PS:男主目前是外表长大了,但内心的精神文明建设还没跟上,大家多体谅。蠢作者会努把力,让他争取以后慢慢厉害起来的。   又PS:文中各个月份的活动、食物,主要参考的是《东京梦华录》、《武林旧事》和《梦梁录》三本古籍,古人真的很会玩。   冰雪凉水荔枝膏*:就是冰镇饮料+最早的水果味冰棍,北宋就有了,夏天特别好卖,就问你怕不怕!   磨喝乐*:玩偶的起源。 第4章 第四份产业:   不管是柿子,还是世子,眼下都有更重要的事情在等着谢介去面对。   遣散了医官之后,宅老就开始尽职尽责的汇报,在谢介沉睡的这段时间里,外面的世界都发生了怎么样的变化。   好比,圣驾来了江左。   “小舅也回来了?回来干嘛?看我?祭祖?”谢介的母族有个传统——不管家族成员当了多大的官,离家走了多远的路,每一支每年总要派一个人抽空回老家祭祖。在老闻家的男女老幼都和老天爷做了亲戚之后,这个传统就更要遵守了,据说是只有常回龙兴之地沾沾龙气,才能保佑大启的统治千秋万代。   至于这个说法灵验不灵验就不知道了。反正谢介只知道他表哥文帝当年,那是拼着被刺杀的风险,也要回来祭祖的。而文帝后来的结局天下皆知,他血洒战场。   看来不管是老天爷还是老祖宗,都不太靠谱。   宅老的眼神晦涩,语气含糊:“官家最初来,确实只是为了看您,如今还留在江左,是因为被其他的政务绊住了脚。”   “哦。”谢介对于政事毫无兴趣,并不打算深究。他本就头疼欲裂,再听那些官场厚黑只会雪上加霜,没必要为难自己。于是他只是问了句,“那我娘呢?”   连他当皇帝的小舅都跑来江左了,他娘自然不可能不回来。   “帝姬才离开不久……”宅老拱手垂袖,遮挡住了自己眼窝深陷中的神情。   “帝姬”是大启特有的对公主的一种尊称,是生性浪漫的文帝特意给改的。理由之一,是文帝一生都在追寻周礼,想要搞复古运动,而周代的公主就被称为“王姬”;另外一个理由,则是因为“公主”这种称号不够独特,受前朝影响,大启王公诸侯的女儿也能被尊称为公主,与皇女是一样的。   文帝自己还没有孩子,但他有姑母,还十分尊重这位姑母,怎么寻思都觉得他姑母当得全天下最特别的称呼,于是就力排众议,定下了“帝姬”。   帝姬的尊称如今还没实行几年,众人基本还是公主帝姬的混着叫。   “……发生了一些事,大长帝姬又去应天迎接太后了。”   可以这么说,谢介一觉醒来,雍畿能够搅动风云的大人物,都神奇的在江左扎堆了。   如今,连太后的凤驾也要来凑热闹了。   文帝死后,他已经怀孕的皇后聂氏,就按照旧例被尊为了太后,哪怕随后登基的神宗在辈分上其实是聂太后亡夫的叔父,她也拥有了太后的头衔。人称聂太后。   谢介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突然而至的幻想,还是真实发生过,伴随着宅老的回忆,他好像真的依稀回忆起了母亲惯用的熏香,和她操持过度满是茧子的粗糙手掌,怜爱的抚摸过他的脸庞,轻叹了一声:“我的豚儿就是有福气,此时不醒才是好的。”   这话有点莫名其妙,但谢介想着,他娘本就是个很莫名其妙的人,还自带亲娘滤镜,哪怕自己儿子真的在文武方面没的夸,她也能硬生生扯出别的,好比我儿心地好,我儿身体好。   ——真的敢用“身体好”作为理由,给儿子向皇帝讨爵的公主,闻女士绝对是独一份的。   如今谢介连身体也不好了,那就换成“有福气”好了,这是绝对有可能发生在大长公主身上的事。   “有福气”的谢介摸了摸自己缠着一圈又一圈白纱布的头,心大的想着,他大概是真的运气不错吧,那么一大块天石砸下来,他竟然只是昏了几个月,就全须全尾的活了下来。   对了,天石!   “那该死的石头呢?!”谢介咬牙切齿,准备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他昏前最后的记忆就是被砸的好疼。   宅老哭笑不得:“帝姬早就命人备着了,就供在南高峰的天宁万寿。请了全国各寺九九八十一位高僧做法念经,要祛恶渡善,化劣器为灵器,好给郎君添福增寿呢。这经要念满七七四十九天才能请下来,如今还不到日子。”   “意思就是,等那破石头回来,我不仅不能碎了它,还要供着它呗?”谢介在不该聪明的地方总有些小聪明。   宅老尴尬一笑:“请下来的就是灵器了,前尘旧事皆做不得准的。”   “之前我还听说人,只要有度牒,一出家,之前犯的事就都不算了。没想到如今连伤人的物什都可以用这招镀金了?”谢介撇撇嘴,面带不屑。从他在大相国寺的佛像金身前跪晕过去,他大舅、表哥也依旧还是死了之后,他就再也不信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了。   宅老说不过谢介的歪理,只能一遍遍叮嘱:“这是帝姬的意思,说是只会对您有好处,不会害您的。万万不可任性。一定要在最后一天的正午,把天石从天宁万寿请回来。”   “知道了,知道了。”谢介敷衍的挥挥手,他又有点头晕了,“说起中元节,府里是不是该开始准备了?”   “一切都遵着往年的例,怕您赶不及醒来,还提前请了四司六局的人,很是妥帖。”   四司六局是一个官办的劳务组织的称呼,在前朝,它们是专门为朝廷命官和宗室王孙承办盛大宴会而设置的服务机构,到了大启就直接变成朝廷用来赚钱的一门生意了。是的,就是朝廷公开想法儿赚钱,大启这样能自主赚钱的衙门还有很多、很多。   只要给得起钱,四司六局就可以为任何门户服务,提供专业的上门服务,宴会花会,文人雅集,朋友小聚……就没有它们筹备不来的。   当然,像中元节这种比较重大的节日,普通人还是很少能排队预约上四司六局的服务的,各个大臣家都不够分的。   谢介作为公主子,也是作为一个远近闻名的恶犬衙内、特权阶级,他的府上自是不用预约,可以随时插队。在谢介看来,这样的他简直坏的不能再坏了。   当然:“记得多给被挤掉名额的商户一些补偿。”   插队是一回事,补偿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坏也不能坏的太彻底,对吧?   宅老笑了,鸡皮鹤颜的褶子都好像变得更多了:“已经送了。”   不管谢介怎么偏题,宅老都有本事再说回正题:“官家这次估计要在行宫长住,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行宫已经修葺完了包括正殿在内的好几处宫殿,预计年底就能全部修完,据说还有可能要往外扩一下,要不然连大人们上朝都没地方。”   “说重点。”谢介一听朝政就头疼,他真心没有那个政治嗅觉,也不关心朝廷每一个举动背后的深意。   “老仆听了几耳朵,约摸着官家这是有意要迁都江左。”   “什么?”谢介一愣。他再不晓事,也是知道江左的行宫真心不大的,甚至可以说是历朝历代中宫殿的最小规模,他小舅除非疯了,才要长住在这样的宫殿里。虽然雍畿的大内也不大,但总比江左的行宫强,干什么抽风换地方?   而且,他小舅这才登基不过数月,以他那个胆子,他真的敢下这么大的决定?   不会又是那些只会耍嘴皮子的老臣撺掇的吧?他们为什么要撺掇这种事?不能想下去了,头好痛。   “官家迁都,对您大有好处啊。”宅老直言。   “什么好处?”   “您在行宫前被御赐的那条街,您还记得吗?”宅老步步引导。   谢介怎么会不记得?这三年他在江左养伤,除了吃喝玩乐以外,就是破土动工改造他荒无人烟的街道了。虽然至今方圆十里仍没有一户人家吧,但谢介依旧和玩过家家似的打造着属于他的街道,还玩的很开心,经常命府上的女使仆从换上衣服,和他来一场大型的交互扮演游戏。哪怕别人把这里称为鬼城,他也不在乎。   “如今那可不是鬼城了,我的郎君哟,你想想那地界儿……”宅老一步步的诱着谢介自己思考。   “地界?就连着行宫前的正街。啊,擦,要是迁都,行宫就是皇宫了,正街就是御街了。那一条街变成商铺卖出去,得赚多少钱?!我终于要转运了!!!”谢介一个激动,差点跳起来。可惜,孱弱的身体限制了他过盛的精神,他激动的很有限。   谢介这些年在江左,可是没少折腾,咳,不对,是没少研究生意经。可惜,他大概真的没什么行商的天赋,就像是他同样没有从政、参军、习文的天赋一样。   要是没有皇帝表哥和亲娘月月开俸禄接济,谢介估计就要当街去叫卖他爹的字画了。   谢介的爹,国宝级的书法文豪谢鹤,他的字画还是很值一些钱的。   “商户大多市侩,又不稳定,卖是一锤子买卖,不划算啊。”宅老继续谆谆教导,一点都不嫌烦。就像是大人教小孩子吃饭说话一样,再简单的事情,他们都能教出十分的热情。   “那就租嘛,雍畿不是就有很多人靠租房子赚钱?是哪个相公(宰相)来着,我记得靠在雍畿租房就赚了好多。咱们也可以!租给那些从雍畿来的京官,对对对,他们最有钱了,每个月的养廉银子就不知道花了国库多少,我再赚回来些,也算是替祖国省钱了。你快去看看。”   “已经备好了。”宅老笑眯眯的递上了早就写好的明细与契约,专业的庄宅牙人已经雇好,店宅务那边也已经打过招呼,确定了不会官私冲突。   前面说过的,大启是个商业驱动型王朝,哪个行业赚钱,朝廷都肯定会参一脚。   赚钱的衙门各种各样,有四司六局,也有店宅务。店宅务就是专做的房地产租赁与买卖生意。事实上,房租正是大启财政收入的主要来源之一。   谢介拥有的街道地理位置实在是优越,或者说太过优越了,连店宅务这种奉旨赚钱的公家衙门都拼不过它。最主要的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号,还是精装修,拎包入住。如何怎么提高整个街道的格调,才是眼下宅老在和谢介商量的。   “有些大人已经搬进来了,您当时还没有醒,老仆就夺情自作主张了,老仆私心想着……”   谢介一看账本上那个收入,差点没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前前后后数了好几遍,整个人都要飘起来了。再没管宅老都说了什么。   心里脑里只剩下了一句话:一!夜!暴!富!   作者有话要说:   又PS:   帝姬*:北宋特有的对公主的尊称,不过没用多久,北宋就亡了,因为觉得不吉利,南宋没再沿用。但蠢作者还是蛮喜欢的。   四司六局*:这真的是……宋朝用来赚钱的机构之一,承办宴会,包办婚姻,他们是专业的。   店宅务*:恩,这个也真的是宋朝的赚钱衙门,租房也真的是朝廷最大的经济来源之一,蠢作者看过一个数据统计,北宋的汴梁和南宋的临安大多数人都是以租房为主,官员也不例外,好地段的房价比现代的北上广还要夸张。合租、二房东等现象比比皆是。欧阳修和苏轼都曾在信中,表达过对在京中有房一族的好基友羡慕嫉妒恨。好基友买的房还是京郊的。   总而言之,男主真的是一觉醒来就变得老有钱了。 第5章 第五份产业:   陡然而富之后要做什么呢?   唔,至少对于谢介来说,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顶多是从花皇室的钱,变成花自己的钱。而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他有再多的钱也花不出去,反倒是正源源不断的还有人来给他送钱,除了房租以外的钱。   这种人人竞相要给谢介送钱的活动,有个更加礼貌而又不失文雅的说法——探病。   不管是真关心,还是假好意,在得到“谢世子终于醒了”的第一手资料后,稍微能和公主府扯上点关系的人,就都或多或少的来聊表了一下心意。   不一定是真的对谢介或者谢介背后站着的大佬们有所求,只是生怕自己落于人后。   汉文化自古以来就是个人情社会,不怕你什么都没做,怕的是你什么都没做,但是别人做了。所以大家才要争先恐后的给谢世子,不求能讨好,只求不突兀。   谢介对此没什么想法,反正也不用他去见客。   在众多探病的客人中,唯一需要谢介亲自见的只有他小舅,神宗皇帝闻盆子。   是的,神宗姓闻,名盆子,别问他为啥叫这倒霉名字,他自己也挺想和他爷聊聊,当年为啥要给他取这个破名字的。   盆子同学是在谢介醒后的当晚,披着月光与星辉,像做贼一样偷偷摸摸的来的。他倒也想大张旗鼓的来,可惜白天的时候就被一众大臣给拦了下来,仿佛生怕神宗一离开行宫就会被人捅死。   如今正值多事之秋,神宗想为外甥耍个皇帝威风都没余地,最后只能折中,白天屈服,晚上偷跑。   说来也挺难为神宗的,作为一个体重直逼两百斤的大胖纸,他既要躲过那蜗居一样的行宫中的层层侍卫,还要躲过御街两旁高门大户里官员家的耳目,真的很不容易。   “你舅我多身轻如燕啊。”神宗对己身严重缺乏一个正确的自我认知。   “是的,是的,还特别矫健。”谢介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也没输给他小舅,并且他是真情实感的这么觉得的。   神宗一身简朴的正红圆衣襟,脚蹬高统靴,腰系宽玉带,整体白胖红润有光泽,像极了庙里不管众生苦还是不苦都笑眯眯的弥勒佛。神宗平生最恨的就是锻炼,能一秒钟从心宽体胖的笑嘻嘻变成满脸横肉的凶悍,没当皇帝前就已经没人敢在他面前说有关于减肥的任何事情了。恶性循环下去的结果,就是他生生把一张本该是一代男神的颜值潜力,给横向发展成了发面馒头。   神宗那真的是走路一盏茶,喘气两小时,深秋再寒凉的夜,也挡不住他挥汗如雨的喘气。   吭哧吭哧,神宗一边擦汗,一边安慰只能躺在床上的外甥:“别担心,你很快就能好起来了。”   “我还准备今年和小舅你一起回老家祭祖呢。”谢介也特别乐观。   “可以的,可以的,今年咱爷俩过中元。”   中元节,又名盂兰盆节。但这不是一个讴歌植物或者某种食物的节日,而是民间俗称的鬼节。是和清明、重阳同等重要的祭祖大节。   自当年救下文帝后,谢介就顺势留在了江左,官方说法是养病,真实原因不可说。总之,谢介在江左这一修养,就养了快三年,顺便很自觉的承担起了回老家祭祖的任务。   谢介做这种事总是很积极,因为他热衷于一切宴会雅集。这就和有人喜欢字画,有人喜欢拳脚功夫一样,他喜欢让自己的生活过的充实点。   醒在中元节之前,谢介觉得这就是天意,连老天爷这个拐着弯的亲戚,都在提醒他不要忘记祭祖的重任。   更不用说谢介的爹也葬在江左。   也不知道这舅甥俩哪里来的自信,又或者浅薄的医学常识,觉得只要谢介深居寡出的将养几日,就可以又是一条好汉了。   但事实是,在床上昏迷了两三个月,一睁眼就想健步如飞,这基本只可能存在于想象或者话本里。谢介一醒来就能歪头,被扶着坐起,已经是医学上的奇迹了。可奇迹不会总发生在一个人身上,只要是娘生爹养的血肉之躯,就肯定需要缓慢恢复。   宅老与和安大夫不得不上前出声,打破了舅甥两个不切实际的畅想。再不阻止,这俩都快就回老家的时候要不要吃上一顿纯正的家乡饭而吵起来了。   恩,真情实感的吵,但彼此的关系也是真情实感的好。   神宗自我感觉,他对谢介,就像是一个倔强的老人总拿自家叛逆的小辈别无办法。而谢介则觉得他小舅简直是戏精本精。   自打神宗得知自己快要升辈当叔爷后,他就不顾自己明明没比谢介大十几岁的现实,非要开始打造他老气横秋、成熟稳重的爷爷形象,不管是说话,还是动作,都像极了一个黄土都埋了半截身子的老太爷。   神宗坐在床头的折背玫瑰椅上,那可怜的椅子总感觉要不堪重负,被他压垮。   “你这孩子,老家的饭怎么不好吃了?不干不净,吃了没病,知不知道?不是我说你,你们这一辈啊就是没吃过苦,才不知道珍惜。”   谢介翻了个白眼:“说的好像你吃过什么苦似的!”   严格意义上讲,谢介和神宗真的都没吃过什么苦,神宗确实在乡下出生没错,但他还没怎么晓事呢,他爷就当了皇帝,他和他二哥被人护送着,乘一辆驴车低调的千里北上,从南方的水乡到了北方的大内,一走就是几十年。对老家的印象估计还没有谢介这二年深。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谢介今年回不了老家了。   “放心吧,还有你小舅我呢。”在得知谢介不要说出门浪了,连起身下地都有可能会头晕到吐之后,神宗难得有了那么一点点使命感,“我保证能哄得老祖宗再罩咱们大启五百年!”   这话并没有安慰到谢介,因为谢介想出门,不想有谁替他!   但现实是不会因为谢衙内是公主子而转移的,说他不能下地,他就真的不能下地。他不服,非要起身耍个十八般武艺给神宗看,后果就是他在御前吐了个昏天黑地。   神宗倒也没嫌弃,自家外甥,小时候还在他身上尿过呢,吐算什么啊。就是……“你这晚饭怎么只喝了粥?这可不行啊,豚儿,只有吃的好,才能长的好。”   谢介:“……”你以为你喂猪呢?!   身体不给力,但精神依旧坚强的谢世子,突然有点想打人。   “你可不就是小猪?”豚着,小猪也。   “我那是河豚的豚!”谢介百吐之中还不忘和他小舅理论,白眼翻的快要上天了。   “我就欣赏你这份自信。”神宗蹲在一边,看他大外甥的笑话。   在确定了谢介精神上依旧活蹦乱跳,且短期内都肯定要被困在后宅,没办法听到外面的风言风语之后,神宗就放宽了心,趁着夜色再次悄悄离开了。   神宗走的痛快,谢介却彻底睡不着了,哪怕吃着蜜饯,也压不住他嘴里的苦味。   “那我给您念个话本?”谢介不睡,宅老自然也不肯睡。   “不想听,”谢介武断的拒绝了,并且突发奇想,“我想听京里的趣闻,好些年没回去了,突然有点想那生我养我的地方。”   “这……”宅老再厉害,也有些语塞。谢介在江左待了多久,他就待了多久,虽然肯定也会关心雍畿的大事小情,但关心的都是朝堂政斗,生怕有谁无差别攻击波及到谢介。但这些可不是谢郎君会感兴趣的东西。   “从那些医官里找个还没睡的来给我讲嘛,最好年轻一点。”谢介早已经想好了。   宅老先是一愣,紧接着就笑了,自家郎君关心他的方式,总是特别可爱。   早上才来看过谢介的医官学徒钱甲,就这样屏雀中选。当然,他也不会白白熬夜给世子讲八卦,这一趟活儿下来少说也是往日里三倍的俸禄,还采取的是自愿报名制,不存在强迫。   宅老退出去之前,在屋内给谢介点了安神香,虽然他无法明着让自家郎君睡下,但他用实际行动做了他尽可能做的努力。   伴随着香甜的气味,谢介盖着绸缎薄被,歪在床上,开始闭眼专心听八卦。   钱甲是学医的,不是孙羊正店旁说书的,专业不太对口,再加上面对贵人的紧张忐忑,讲的故事总有点干巴,口才不好,水平有限。但谢介依旧不嫌弃的听了下去。   坚持总是有回报的,谢介终于还是等到了他稍微感兴趣的东西。   “生儿当生房朝辞?”谢介在脑袋的嗡嗡声中,有一搭没一搭的咀嚼着这句话。   房朝辞是上一届的状元郎,据说不过双十年华,却已经是要平步青云,大有出将拜相的势头,不仅如此,据说对方还有掷果盈车的潘安之貌。   “这房状元到底有多好看?”   “雪满山中高士卧,月明林下美人来*。”   “听不懂听不懂。你就说,他能比我还好看?”   “……”虽然您确实好看,但也没人会这么问的啊,钱甲腹诽,然后委婉道,“好看的人有很多,但真正出名的却绝不可能只是因为外貌。”   “那房状元是因为什么出的名?”谢介却反而执着起来,“因为三年前他蟾宫折桂,很有才华?能比我爹更有才?”   “……”这又是一个钱甲很难回答的送命题。   谢介早逝的父亲谢鹤,确实是当世不可多得的才子,诗词歌赋,锦绣文章,在当时的文人圈里赞一句“大启第一人”都不为过。但京中近三年最炙手可热、多少名门仕女闺阁的梦中人房朝辞,也确实很有才,可他的才是国士无双的才,与谢鹤截然不同。   两人各有各的好,没有高低。非要把这么两个时代、两种风格的人作比较,才是有病。   “有病”的谢世子:“……”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房攻(充满暗示的眼神):这话其实还有另外一个版本,嫁人当嫁房朝辞。   谢受:???   房攻:我未来要当宰执。   谢受:所以?   房攻:你得叫我相公。   *相公:在宋朝的时候,这还是对宰相的尊称。   *盆子:历史上真的有个皇帝叫盆子→_→不过,不是宋朝的。别问他为什么叫这个,我估计他自己也不知道。   *月明林下美人来:这其实是明朝的诗。 第6章 第六份产业:   谢介就这样过上了每天和钱甲同学探讨传说中的房朝辞到底有多厉害的生活,顺便关心一下中元节的准备进程。   “四生子已经在门外候着了,我让他们进来?”宅老站在水墨山水的屏风前,躬身请示道,这是让谢介尽快恢复精神的不二法门。   “进来进来。”果然,一说到吃喝玩乐,谢介就来劲儿了。仿佛刚刚还吐的生无可恋的不是他似的。   谢府有四个兄弟是专门管节日活动策划和四司六局沟通的,他们同时也是谢介的玩伴,负责满足他世子所有的天马行空,更是谢介因为自己无意识的嘴欠而有可能遭受种种伤害时的灾难预防员,俗称护卫。关键时刻能够调动大长公主留给谢介的几百亲卫,以策万全。   这四兄弟是少见的多生子,一模一样的人高马大,一模一样的虎背熊腰,以及一模一样的高鼻深目,充满异域特色。   据说他们出生在大启和蛮人共同管理的两属地,是个混血儿。   两属地是个比较偏门的专属名词,甚至很多大启的百姓都不知道,但它确实存在,就在大启和蛮人相交的西北地界,有点类似于“两国共同管理”的意思。大启和蛮人都觉得自己拥有这块领土的主权,这是蛮人和前朝的历史遗留问题了,但是等大启取代了前朝,问题依旧没能得到很好的解决。双方扯皮多年,始终掰扯不清,只能就这样僵持下来。   两属地的居民被称之为两属民,另类的双重国籍,要交两重税,服两重役,还有个外号叫“两输民”。   特殊的政治环境,养育了特殊的人,大启与蛮人的混血基本都诞生在这里。   混血本身没什么错,但这四胞胎倒霉就倒霉在蛮人忌讳双生,觉得那是不详的预兆,四生就更不能原谅了。   大启倒是没这个讲究,反而觉得一胎四个儿子,简直是多子多福的象征。   四生子的父亲是启人,母亲是蛮人。父亲在世时他们的日子还好些,自父亲被叫去服役再没回来之后,母亲就毫不犹豫的抛弃了他们,让他们小小年纪就受尽了磨难。为了活下去,四人把心一横,便趁乱连夜逃往了不太歧视他们的大启。   赶在被捉回去之前,他们有幸得到了大长公主闻天的赏识,训练好之后,就直接打包送到了谢介身边。   蛮人有名,没有姓。谢介就把自己的姓给了他的四个小伙伴,但少数民族的特色长名没有改,只是念起来有点绕口,府里的人更习惯叫他们谢大郎,谢二郎,谢三儿和谢小四。他们自己也更习惯被这么叫,那让他们觉得更有归属感。   四生子是一起进的门,穿着统一的下人布衫,早早的换上了偏青色的秋装,只在领口、袖口用不同的花纹区分彼此。   谢介家的下人每一季都会得到不一样颜色的新衣,因为谢介喜欢所有人都干干净净的鲜亮样子,偶尔也会在颜色上促狭一二,但却肯定是让人哭笑不得但又不至于恼怒生气的程度。知道这点的下人都觉得谢世子颇有点深不可测,看上去不靠谱,实则总能把好一个度,真没心没肺的,不可能就这么正正好。   “三儿啊,你说咱们今年还要不要搞头羊?”谢介兴致勃勃的和谢三儿商量。   中元节的习俗特别多,南北还存在差异,各地风俗也略有不同,哪怕是同处一城,不同的家族也会多多少少有独属于各自的传统。谢介也有他自己的一套,早已经成了定例,只要谢介今年别脑子一热,又要另辟蹊径,那就没什么太大的麻烦。   送羊,就是真定府的中元节传统。以时鲜蔬果祭拜祖先,并准备蒸羊送给外孙,也有地方是送给女儿的。   谢介小时候,他外祖太宗每次过节都要送他一头羊,希望能为早早丧父的他讨个好兆头,也是想做给外人看,他的外孙虽然没了爹,却有更厉害的母族在护着,谁也不许欺负。可惜,外祖只送了两次羊,就去世了。等大舅继位后,他把皇位连同这个送羊的传统一并继承了过来,再后来就是表哥送了,仿佛要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可惜,如今谢介连表哥都没有了。小舅人也好,但心太浮,谢介根本就没指望过对方能记得这个传统。   “如果没人送,那我代表我姥爷送给我自己好了。”谢介想开的特别快,稀少的悲伤总会像盛夏荷叶上的水珠,转眼就蒸发掉了。   “羊很贵吗?”数学不太好的谢二郎,傻乎乎的直言,“我们小时候还专门给人放羊呢,漫山遍野,好多好多,数都数不清。”   数羊确实是个技术活儿,毕竟羊是流动性的,谢介都能想到当年谢二郎的抓耳挠腮。   “羊肉当然贵啦。”谢介敲了一下谢二郎的头,“没听过羊肉是好肉,是上品,是只有贵人才能吃的说法?”   大启的御厨,只用羊肉做菜,这是宫中的明文规定。煎炒烹炸,焖溜熬炖,变着花样的做羊肉,但手艺再好、做的再好吃,这样顿顿吃也肯定得把人吃伤了,谢介就是这一规定下最大的受害者。但是没辙,羊肉是谢介的曾外祖启太祖一辈子的执念,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南方人,他老人家偏偏就好这一口,好不容易当了皇帝,自然是要放开了肚子的去吃。   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羊肉就成了御厨的定例,以陕西路冯翊县出的为最,顿顿吃,天天啃,搞得谢介都开始质疑人生,觉得自己快要变成一头羊了。   当然,羊肉会变成好肉这种说法,也和蛮人把控着整个适合放牧的北方,大启实在是没有什么渠道能够进口有关。物以稀为贵嘛。   “我知道,我知道。”钱甲大概已经默认了自己包打听的新身份,积极参与讨论,“据说有个闲的蛋疼的家伙统计过,宫中每年至少要吃掉羊肉四十三万四千四百六十三斤四两*。”   随着这么一个统计数据的播报,点着熏香的房间中有了一丝凝滞。   “恩?”钱甲不解。   四生子里心最善的老二想要救场,却被谢介自己戳破,他只穿着平素纹的汗衫,敞胸露肩,一点难为情都没有的抬手指了指自己:“我大概就是你口中那个闲的蛋疼的人。”   最怕空气中突然的安静。   钱甲觉得自己大概活不过明天了。   ……   与此同时,人在应天府的大长公主,正在反复看着神宗、谢宅老给她写来的书信,里面鹦鹉学舌的写着谢介醒后的一言一行,内容简单的她都快能背下来了,却始终舍不得从眼前挪开。豚儿手能动了,豚儿能自己吃饭了,豚儿的饭食终于从流食加到了肉糜,只哪怕微小的一个进步,都能令她动容。   忽有下人来报,房大人已经如约动身前往江左了。   哪怕如此,闻天也没有放下信,只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她忽然想到,她本应该真正第一次见到房朝辞时的一二往事。   她记得很清楚,那是个春季,圣驾一路从江左过越州、明州、定海,跑到了温州,前前后后折腾了两年多,最终才又折返回了江左。她还在病中的傻儿子也被不放心的神宗裹挟着一并带走又带回,据说过的很苦,几乎是走一路吐一路,脑袋始终不见好转。等回到江左时,已是又一年的开始,万物复苏。   房朝辞带队驭马而来,春寒料峭,一身鹤氅,杏花满头,年少风流。   在场就没有不为之疯狂的,就只有他的傻儿子哪怕吐了个七荤八素,也还有力气在那里挑三拣四。谢介一贯自我感觉良好,对他有缘无分的亲爹感觉更加良好,所以对号称才貌双绝的房朝辞很是抵触,他讨厌一切能超过他亲爹的人,幼稚的就像是一个孩子。   两人一个五陵年少,一个白衣卿相,本应该寒木春华,各具特色,却偏生因为谢介单方面的敌对,而生生错过了许多年。   这一回,也该换个活法了。   “派人追上去问问,他可有暂住之地。若没有,我这里到有一个好去处。”闻天这样对下人吩咐道,“顺便给宅老回封信,房子若得了空的,暂时先别着急再租出去。”   大长公主身边最得力的女使一头雾水,却还是依言去照办了,自家帝姬自荧惑之后,就变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房攻(一脸严肃):我很乐意当这个金手指。   谢受:我不乐意!!!   蠢作者:受的金手指真不是攻,到底是什么,很快亲亲们就能知道啦~   *两属地:宋朝的特色,当地居民拥有双重国籍。男主暂时还没去过那里,自以为他们过的挺惨,其实宋朝历史上很多人在没有战乱的时候,都挺想移民两属地的,生活美滋滋。至于为什么,后面会讲到~不着急~   *皇宫里一年能吃掉多少羊肉,来自真实的宋朝皇宫数据考据。但不是肯定男主考据的2333 第7章 第七份产业:   谢介就是个神经病,至少在外人看来是这样,他的逻辑总是难以琢磨。好比被人当面说闲的蛋疼,谢介的反应是突然笑了起来,特别没有心眼的那种哈哈大笑,觉得这听起来很有意思。虽然有点一惊一乍的草率,却也彻底宽了钱甲的心。   钱甲心想着,看来传言真心不可信,至少他知道的谢世子没那么难伺候,对方是真的心大,好像很少有事能够让他去计较。   以后可以安心的当个包打听了呢。这是钱甲最后的决定。   说回正题。中元节的重中之重自然不可能是羊肉,而是——   ——请鬼回家。   祭祖祭祖,总要先把祖先请回来,才能祭,然后再送走,对吧?反正谢介就是这么理解的,自我感觉没毛病。   于是乎,谢介新生了个想法。   四生子堂堂八尺男儿,却齐齐在谢介说“我有个主意”的时候忍不住瑟瑟发抖,在心里抱着壮壮的自己,互求安慰与温暖。   钱甲很是嫌弃,有点瞧不上他们与硬汉外表截然不同的怂样。   钱甲积极问世子:“您准备做什么呀?”   谢介摸着下巴,一脸游侠儿的混样,打从金口玉牙里蹦出了两个字:“招魂!”   谢介琢磨着吧,既然今年他不能回老家了,那就偷摸把他表哥和他爹请回来好了。这个逻辑是不是严丝合缝,有理有据?他真是太聪明了!为人还不贪心,特意留了大舅、外祖、太祖以及列祖列宗给他小舅回老家祭祖用。   钱甲:“……”   “不用太崇拜我,天生的,没办法。”谢介挥了挥手。不管身边的人到底是个怎么样的想法吧,反正“请鬼回家”这个事在谢介这里算是已经成为定局的,不允许反驳。   四生子以前肯定没涉足过风水行业,但他们的工作强度一直都是迎难而上,早已经打造了一身钢筋铁骨,瑟瑟发抖归瑟瑟发抖,但真干起活儿的效率还是很高的。没多久,在经过四生子和四司六局的不懈努力下,还真就被他们从江左的传统民间风俗的某个犄角旮旯里,给谢介找到了一个请先人回家的依据。   完美!   而按照这个老传统的说法,中元节的祭祀还有新亡人和老亡人之分。谢介他表哥文帝这样死在最近三年内的,就叫新亡人;谢介他爹那样已经早登极乐好些年的,则叫老亡人。   新亡人和老亡人的归家时间是不同的,要分开祭祀,总之很有讲究就对了。正好大启的中元节一般都是七天长假的标准,这个分别祭祀的规矩,帮助谢介找到了足够多的事情做,不要太幸福。   钱甲腹诽,怪不得谢世子之前投入的那些铺子古董都赔了呢,这样整天不务正业的,想要赚钱只能靠天上掉馅饼好吗?   不对,天上好像真的掉馅饼了,还正好就砸在谢世子的嘴里。   谢三儿听了钱甲的话,有些不高兴,一板一眼的反驳:“我们郎君的正业就是吃喝玩乐,副业是在家当爵爷,兴趣爱好才是赚钱。虽然兴趣爱好发展的,呃,不太理想。但郎君的正业经营的多好啊,全大启你去打听打听,有哪个衙内敢说比我们郎君玩的好?玩的精?玩的壕?都快能写本《我是如何享受生活》的书了好吗?”   钱甲:……你在骄傲什么?   请表哥回家,不对,是祭祀表哥那天,风和日丽,秋高气爽。   谢介特意换上了纯素的凉衫,颇有吊孝之意。他是被四生子抬去院子里的,虽然他其实已经能没事走两步了,但并不能走太远,以免出事,这天开坛做法,还是直接抬了他去。   院中早已经摆好了一个四出头的官帽椅给谢介坐,这是大启所有椅子样式里最适合如今的谢介的,有靠背,有扶手。其他的椅子,大部分都比较复古。大启已经开始流行垂足高坐,但在样式上还是很难摆脱之前几个朝代席地跪坐的影响。   钱甲站在谢介的右手边,随时准备给谢世子看病,顺便的,他终于能够好好欣赏一下谢府的院子。说来有些不可思议,他随师父来谢府住了快俩月,都还不太了解这座深宅的具体结构。   宅老对外人总有些过于的严防死守,轻易不会让他们走动,和戒备森严的大内有的一拼。   也因此,时至今日,钱甲才看到了谢府后院的原貌。院子的占地面积很北方,有一种大到霸气的横冲直撞之感,但院子的内里却是典型的水乡园林,精雕细琢,廊腰缦回。人造的微型自然景观将偌大的宅院巧妙的分成了无数个区域,竹林,梅台,介亭水榭。更不用说肯定会有的倚假山,临细水,岩架跨洞,以及玉砌雕栏和纤巧盆栽。不管谢府的郎君本质上是个怎么样的大俗人,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旁人绝无办法从他住的地方看出他的本质,这里有的只是写意留白,天然雕饰。   在斑驳的树荫下,偶有倦鸟惊飞,如诗如画。   但在谢介的眼睛里,却只有椅前不远处的供桌香案,红木打底,金线勾边,通体彩绘,纹路复杂,却不失大启传统家具样式的那种清新淡雅。桌上摆着祭祀所需的全部用品,香炉蜡竿,瓜果点心,以及最重要的,他表哥的牌位。   这牌位是谢介自己私下命人做的,合不合法不一定,但谢介有底气让不管在位的是哪个皇帝都不会追究此事。他私刻表哥排位,只为了图个念想,刻着的文字没帝陵里那么一长串的花里胡哨,就只是“家兄闻受益”这五个大字,简洁明了,直达本质。   四生子着天仙洞衣,各持法器,站在祭台的四角,按照三天速成的口诀,开始了仪式。他们双目紧闭,念念有词,配上袅袅的龙头香,做的还挺像那么一会儿事的,至少庄严又肃穆,认真又严谨。   谢介看着牌位阵阵出神,就好像真的再一次看到了文帝,霞姿月韵,卓尔不群,他从烟雾缭绕中踏出,像极了小时候奉命来接谢介入宫长住时的样子,哪怕不笑,都是温柔的。   文帝这个人,就如他的名字,满招损,谦受益,是个真正的谦谦君子。仁善纯孝,又文采斐然,最重要的是礼贤下士,简直就是照着明君的模子刻出来的。要不然他的谥号也不会是文。除了死的太早,别无缺点。   再有如今皇位上的神宗作对比,文帝都快成为全大启的朱砂痣了。所以,在新亡人归家的这天,其实不仅谢介在招他哥,其他人也在招。   仅江左一城,私下祭祀文帝的人就不要太多,再加上这年又是文帝新丧后的第一个中元节,挨家挨户对此都很重视,连不少小商小贩都打破了夜市传统,早早的收摊不干,自发自觉的回家祭祀起了文帝。   但在这些人中,谢介依旧有一种莫名的自信,他表哥一定只会来他这里,因为只有他准备的东西才是他表哥真正喜欢的。   谢介别出心裁的多搞了些古籍的手抄本、古画的拓印版给他表哥烧下去。   比起那个众人所知的被拱上神坛的文帝,谢介了解到的表哥更像是一个文艺青年,一身的艺术细菌无处发挥,总在琢磨一些神奇的东西,好比给自己的姑母起个独一无二的称号,也好比当了皇帝后未免同辈的人因为要避讳皇帝的名讳而改名,兀自决定从他之后,谁当皇帝,第一件事都是先给自己改名。   改一个人,总比劳师动众的让整个宗室都跟着改要轻松,不是吗?表哥是这样和谢介说的。   “你高兴就好,毕竟你想当个好皇帝嘛。”谢介是这么回答的。   文艺青年,总是有那么一点过于理想化的热血,文帝也不能免俗,他的热血表现不是青春期叛逆,是比那危险的多的御驾亲征。   而大概好人总是没有好报的,文帝这一去,就再没有回来。   昔人乘鹤,斯人乘风,再不入梦。   谢介突然睁开了眼睛,眼中一片澄明,清可见底。他想着,其实他宁可他表哥是个坏皇帝的,荒淫无道也好,贪生怕死也罢,至少那样的话,他表哥此时还能安安生生的坐在龙椅上,受万人敬仰,而不是倾城祭祀,得一句敌国国君轻描淡写的“可惜了”。   但这事谢介说了不算,那些把他哥教成了一个圣人的名臣大儒才说了算。   一直到睡前,被允许多喝了点杯中之物才被扶回房中的谢介,还在念叨:“我要涨价,我要往死里涨价,那些什么老,什么翁的一个都不放过!要是有人敢有异议,就说我说的。不掏钱,就给爸爸滚蛋!我这里一点都不欢迎他们!一!点!也!不!”   宅老和四生子对视一眼,心中早有默契,自文帝死后,谢介早晚是要发一回疯的,拖了这几个月,心中的那股邪火总算是发出来了。发了好,总比憋着强。   “是是是,老仆明天就派人去说。”   “一定涨价!”   “狠狠涨价!”   “吓死丫的!”   谢小四无话可接,只能握了握拳加重气势。   虽然服侍谢介睡下的人这样七嘴八舌的安慰着,但包括谢介在内,其实大家都很清楚,文帝的死,是大启之痛,却不是任何一个人的错。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登基后,不改别人的名,只改自己的,这也是真实的历史上就存在的例子。不是所有朝代的皇帝都像清朝那样,非要折腾一大片宗室的兄弟,只为自己独一无二。 第8章 第八份产业:   第二天一觉醒来,谢介再一次变成了那个只知道吃喝玩乐,傻笑常挂脸上的世子。他这人就这个毛病,眼睛一闭一睁,再多的烦恼,再多的难,也都留在了昨天。今天还有今天的快乐在等着他呢。   当然,不管谢介的心情如何,租金还是要涨的,就像你妈打你,不讲道理。   还没住稳一个月,租金就翻了倍,租客自然不可能没有意见,他们又不是冤大头。特别是当这些租客都是朝中举重若轻的大人物时,哪怕此一时彼一时,他们也有他们的骄傲!   很快,就有自持四朝元老的老臣,上书到了神宗那里,请求主持公道。   说白了这就是告家长告。   家长表示很头疼。   谢介得知后,只啧了一声,看来世人对他的误会很深啊:“我能是害怕被告家长的人?我小舅连自己都管不了,就更不可能管我了好吗?”   钱甲:……好有道理。   这上书告了谢介的四朝元老,就是租了谢介隔壁来住的高老爷子,他是当朝执政的岳父。   执政也就是参知政事,民间俗称副相。   高老爷子虽然是副相的老泰山,但其实自己并没有多大的本事,官不大,事挺多。只因为活的比较久,同时代的人都去了,他怎么说都可以,平日里便总爱装个架子,顺便篡改历史。今天他说他曾和已逝的诤臣谈古论今,明天就可以吹曾有文坛巨豪和他讨教过学问。不过他最爱端的还是四朝元老的架子,就差扬言说是他帮助太祖夺得天下了。   也许朝中还有不明事理的人会被他的“资历”诈唬住,但谢介这种深知内幕的就只能用不屑一顾来表达“尊重”。   四朝元老个鬼哦。太祖去世那年,这货才勉强考上了个进士的尾巴,那时候刚建国,太祖求才若可,仅明经一科就要了三百八十四个人,他排第三百八十三。除了运气好点以外,真心没什么好拿来说的谈资。   面对谢介的不以为意,高老爷子实在是气不顺,便不仅参了谢介,还特意写了一封信来,想要以谢鹤旧友的身份,替谢鹤教训教训这谢介这个不肖子,开口便是——【黄口小儿】。   后面的内容,谢介连看都没看,直接就提笔,仿着他爹的字,唰唰的回了对方五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太长,不看,滚!”   谢介没什么优点,除了脸以外,大概就是字写的好看了。那还是从小被他娘叉腰执鞭、亲自监督着,一笔一划拓印着他爹生前的字帖练出来的童子功,连文帝都真心实意的夸过,书法我不如豚儿。   “想替我老子教训我?他问过我老子的意见了吗?”谢介振振有词,“告诉那老匹夫,别乱攀关系,我爹当年那个圈子的人,根本不屑带他玩好吗?赶紧着给我收拾包袱走人!”   是的,谢介也很生气,他不准备涨价了,他要赶人!   谢鹤是谢介的逆鳞,触之即死。   更不用说,当初在写契约的时候,宅老就已经为防后手的写下了“租金可随市价随时增长”的字样。而且,就以谢介这蛮不讲理的性格……他就违约了,能怎样?赔钱?他有的是钱,三倍够吗?不够五倍都可以。只求走人,再不续租!   至于那位高老爷子日后要在上朝的路上多花多少时间,下班的路上又要比别人多走多少冤枉路,对不起了您嘞,那并不在谢世子需要考虑的范围内。   要么忍,要么滚,就是如此简单。   “狠”是只能由谢介发挥的范畴。   谢介没打算当个好人,也不怕得罪人。因为当年文帝被救下后,一直想要多给谢介些补偿,但谢介坚决不要,文帝没辙,后来便传到了一道密旨给谢介,与密旨一同送到谢介手上的还有一块世袭罔替的免死金牌。   宅老看着大长公主那边送来的信,朝着应天府的方向遥遥一拜,心中感慨良多。还是殿下了解自家郎君,在租房子这件事上不搞点事情,那就不是谢介了。   但谢介想搞的事情却远不止如此。   这就还要从谢介父亲的老家来人说起了。   前面说过的,谢介母亲的家族打从江左一个水乡里摸爬滚打出来的庄稼汉,巧的是,他的父亲其实也来自江左的一个水乡。母族所在的地方叫寻山北,是村里唯一一个姓闻的外来户;父族所在的地方叫寻山南,一个村都姓谢,打断骨头连着筋。   从这直白的地名上也看出来了,谢介他娘和他爹两家其实挨的很近,只隔着一个小山头,但乡音却已经南辕北辙,彼此谁也听不懂谁。   可对外报地名时,他们都是江左人。   谢介时常没事瞎琢磨,觉得江左这个地界很邪性,既能孕育出他爹家那样钟灵毓秀、芝兰玉树的耕读世家,也能创造出他娘家那样穷山恶水出刁民的彪炳莽夫。   可惜,前者是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后者是攻城略地,天下一统。   纵你有经世之才,也抵不过马上一枪。但哪怕老闻家后来几代皇帝都在致力于重视读书人,可大家还是忘不了他们当年是如何抢来的天下。   各自家族的发展方向可以说是各有好坏吧。   谢介住在江左城的这两年,干的最多的事儿就认亲戚玩,特别是他爹这边的亲戚,三天两头就要坐着驴车进城一次,还肯定不是一个人。   他们倒也不是来打秋风,毕竟祖上也是有过坞堡的高门世家,哪怕后来没落了,但魏晋的风骨犹存,宁可饿死,也不会吃嗟来之食。大概也正是因为有这样的环境,后来才能培养出谢介他爹那样的文人。   毫不夸张的说,谢鹤是整个谢家的骄傲。哪怕谢鹤已经去世多年,是个不会说话的死人,但谢家里有大事不决时,依旧喜欢来谢鹤的牌位前轮番辩论。   不是族长,胜似族长。   在这里,谢介就觉得很有必要再吹一波他爹了。   谢介的爹谢鹤,是大启十分有名的大文豪,书法家,不算太成功的政治家。一身谪仙的气质,君子的风度,当年高中状元、打马游街的风采,至今还为人津津乐道。但自古玉人如英雄,不肯白头现人间。   谢鹤正值盛年,就溘然长逝。最讽刺的是,这样的悲剧色彩,反而再一次推动了谢鹤在大江南北的名气,据说连蛮人那边都有哭谢郎去的早的。   作为谢鹤的遗产之一,谢介同学继承了他爹的好相貌,也继承了他爹的一笔好书法,然后,他就再没有任何像他爹的地方了。经常有谢鹤生前的故交同僚,看着谢介摇头长叹,可惜了,真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   按理来说,在这种对比着长大的大背景下,年少无知的谢介是不太可能对他的名人爹有任何一丁点的好印象的,但大家都知道的嘛,谢介这个人脑子有坑,思路清奇,颇有点要挑战世俗底线的意思。别人爱和他哔哔他爹,他不会觉得这是他不如他爹,而是会觉得这是有人在故意挑拨他和他爹之间的关系,他们越希望他和他爹关系不好,他就越要喜欢他爹。   不管谢介这种被害妄想症是怎么来的吧,反正他每一年的三大祭祖节都会大张旗鼓的祭祀他爹这倒是真的。其孝心,也算是感天动地。   还因此意外得了个纯孝的名声。   谢介不怎么在乎名声好坏,但他娘镇国大长公主是在意的,因为这样才好帮她儿子继续和皇帝要官要爵。   说回正题。   谢氏族人如此爱戴谢鹤,也和谢鹤一手建立的谢氏义庄有关。   义庄,一个给谢介留下过严重心理阴影的名词。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催的人,把义庄这个词,用作了村里停放棺材的地方,各种灵异鬼怪、凶案现场轮番上演,导致谢介一度把其奉为真理,以为义庄就是个很可怕的地方。   等后来搬来江左,谢介才知道,义庄在广义上的意思,是用来赈济族人的田庄。   停放棺材什么的,只是很少数的说法。   义庄的运作模式很简单,谢介他爹掏钱,在乡里购置良田千亩,雇族人农忙,然后用作物收益来反哺族中的孤寡妇孺,维护宗族的正常运营。   大启正好是一个重构宗族的时代,义庄因此应运而生。   在众多义庄中,最出名的就莫过于范仲淹建立的范氏义庄。这位倡导了先天之忧而又,后天之乐而乐的名臣,在生前就把全部的钱捐给了族里,建立了义庄,种种规章制度,皆是为帮助族里赡养寡老、送孤儿上学等服务。   谢介的爹谢鹤有感于此,生前也一直想在家乡建个义庄,好让族里读不起书的孩子像他一样,有朝一日能通过知识改变命运。   可惜,义庄还没建起,谢鹤就因为意外去世了。   镇国大长公主对谢驸马那是真爱,打着谢鹤遗愿的名义,自己出钱出人,最终还是一力促成了此事,让不少人都在念着她驸马的好。   寻山北的谢家也十分感恩,学着范氏义庄的种种规则,良好的运营了起来不说,还一并学来了在牌位前断官司的传统。   谢介没来江左之前,他爹的牌位就摆在隔壁山头寻山南老闻家的祠堂里。有事没事,谢家的人都要去隔壁促进交流,共建美好姻亲。等谢介来了江左,他肯定没办法说,“去,把我哥文帝的牌位请回来”,他只能自己人工再造一个,但对于他爹就不同了,谢介问都没问,直接上门就带走了他爹……的牌位,无人敢拦。这就是权势的魅力。   也因此,最近几年谢家的人就改成了进城来谢府一日游的习惯。   每每都是些街坊邻里之间鸡毛蒜皮的小事,听的谢介脑仁疼。这次也不例外,当时谢介还没送他表哥的鬼魂走呢,最起码在他的认知里,他表哥还跟在他的身后。他煞有介事的转身对着空气说:“是不是很无聊?”   表哥也好像长身而立,含笑的站在这里,无奈又宠溺:【咱们有点耐心好不好?我陪着你。哪怕你心里确实这么想,也不能说出来啊,对你的名声不好。】   谢介的表哥就是个圣父,对谁都好,对谢介更好,所以谢介才决定打死不当好人,好人注定不会长命。   表哥不让他说,他偏要说:“回回都是这一套,你们敢不敢有点新意?”   两个族人连连摆手:“不敢,不敢,不敢有新意的。”   谢介:“……”世人都觉得他的不靠谱是随了娘家,如今看来,应该是随爹。   作者有话要说:   房攻:这算不算引狼入室?   谢受:= =   PS:江左这个名字是我从“江左高门”这个词里,扯淡出来的地名,不存在的。就像是寻山南和寻山北一样,都是我杜撰的,请勿当真,么么哒。   范氏义庄*:真实存在,有点类似于现代的富豪死后裸捐了。当然,范仲淹这个是捐给了宗族,也有其他例子,是直接捐给社会的。基本都发生在宋朝,一个大家都在讲究人文关怀的朝代。 第9章 第九份产业:   “所以?”宅老等在塌前,没能明白谢介的意思。这谢家人在谢鹤的牌位前争执不是常有的事情吗?和谢介如今的突发奇想有半文钱的关系?   “他们让我想到了我爹,而我每年中元节都要去南湖放灯,我爹若泉下有知,肯定都习惯了这一年一次的家书,我今年不亲自给他送过去,他肯定会觉得死后的生活不完整,不痛快!”谢介替他爹自说自话的本事早已经登峰造极,达到了爹我合一的境界。   宅老不疾不徐,应对自如:“您现在走路基本靠扶,说话只能靠抖。您觉得阿郎得多心大,才希望您在这种情况下给他送信?”   在大启,“阿郎”是对家里男主人的称呼,“郎君”则是对少主人。   虽然谢鹤这个一家之主已经仙去多年,但只要镇国大长公主还在,谢家就始终会这么称呼下去。哪怕谢介八十了,估计他也还是郎君,或者直接变成公,反正不能是阿郎。   “你不告诉他我受伤了,他怎么知道?”谢介胡搅蛮缠。   “您都说了,阿郎泉下有知。”宅老微微一笑,完全不惧。   谢介鼓着脸,环着胸,开始生气。   宅老看天看地看空气,就是假装看不到自家郎君的表情,打死不允。   谢介长叹一声,只能祭出杀手锏:“我记得我娘说,等天石的法会念经念到了日子,必须要我亲自去天宁万寿请回来?”   天宁万寿全名是天宁万寿禅寺,看名字就知道了,这是一家和尚庙,以前的名字没那么绕口,还是几年前谢介表哥来江左的时候,突发奇想给改的,觉得这名字既文艺又禅意。不过就谢介看来,这就是不让人好好说话的节奏。   天宁万寿就在江左城外的南高峰上。   南高峰又名南山,是个可以将南湖尽收眼底的春日登高好去处。而谢府和行宫所在的凤凰山的北面就是南湖。也就是说,几个地方其实基本就扎堆在一处,加上北高峰,四景正好凑够一桌麻将。路途并不遥远,谢介去一趟天宁万寿,就能顺便去南湖放灯,肯定不会感觉到舟车劳顿。   “但您会吐……”   谢介自从被砸了脑袋,睡了俩月醒来之后,就有了个常吐常新的毛病,比十月怀胎还辛苦。医官们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只能安慰谢介,这种事情古已有之,吐着吐着就好了。   到底能不能吐好谢介不知道,但他吐着吐着就吐习惯了倒是真的。   擦擦嘴角,忍忍苦味,就又是一条好汉,完全不影响谢介继续吃喝造孽。   “这可是我娘的命令,必须得我在正点上亲自去取。”谢介咬死了这话不放松,“我娘做事肯定有她背后的深意。”   宅老也懂这个道理,有时候爱之为其计深远,确实不能因为要躲眼前的小磨难,而迎来日后的大折磨。   可是,可是,错过取天石的时间,又能错过什么呢?   谢介不知道答案,也不关心,他只想找个借口出门:“也许我去拿了天石,我就不药而愈了呢?”   宅老心中一向怀揣信仰,在仔细想了一下之后,觉得好像有点道理,便也就同意了。   送别了想象中吃饱喝足的表哥的第二天,谢介就命人套驴车出了门。   是的,驴车。   在大启,最流行的交通工具不是马车,而是驴车。理由很简单,国家缺马。北方最适合放牧的广大领土都属于蛮人,而马匹又在蛮人严禁控制出口的列表上,大启连军队都凑不齐足够的马匹,就更不用说平常人的生活了。   幸而,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马不行,就用驴嘛。驴虽然没有马快,但是比马稳啊。谢介家里倒是不缺马,但以他现在这个身体状态来说,宅老宁可他出行坐驴车。   转日一早,驴车又变成了牛车,充分诠释了一句“不求速度,只求舒适”。   宅老生怕谢介不乐意,一上来就大力的介绍着牛车的种种好处:“魏晋多少风流名士都是出门乘坐牛车的?连阿郎生前都曾有此意。车厢宽敞又舒适,行走坐卧,铺席设几,随君开心。窗户还大,特别方便您看外面的景色。”   “你怎么不干脆让人抬娇呢?”谢介挑眉看着眼前这双辕双轮的青色牛车,都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吐槽了。   “乘肩舆影响不好。”宅老咳了一声。   肩舆就是轿子,宅老习惯说老话,谢介却总在追赶潮流,当下的新词他哪怕足不出户也肯定知道。   乘坐肩舆容易影响不好,这说法也是真的。受到大启前四任皇帝的影响,大启一直都很重视人文,重视到甚至会给人一种过于迂腐的印象。好比朝中大臣上朝坚持骑马,家里穷的也可以个性一点骑驴,但却会有志一同的鄙视坐轿,甚至会被人义正言辞的参一本“以民代畜”。   虽然谢介想找茬的问一句,过度使用人力残忍,过度使用畜力就不残忍了?就朝中某些大人那完全不输给他小舅的体型,马上辈子到底做了什么,这辈子才要横遭此罪?   牛车就这样以比路人走路还要慢的要命速度,稳健而踏实的动了起来。   谢介以生命发誓,他一杯茶都喝完了,那牛车还没走出他家门口呢。撩起帘子向窗外看去,还能远远的看见他家黛瓦之上的马头墙。   很慢、很慢的,牛车才终于从铺满青石板的安静小巷转出,走上了热闹的正街。   熙熙攘攘,摩肩接踵,叫卖声不绝于耳。若不细看,谢介还以为这牛车能缩地成寸,分分钟回到了雍畿呢。   雍畿的繁华是没有去过的人所不能想象的,也是谢介所怀念的,所以他一直在致力于把江左打造成第二个雍畿。但那就像是强迫一个婉约的南方闺秀,硬要去学热情的北方佳人一样,怎么看怎么别扭。   结果就在这短短两个月之间,谢介什么都没做,他的梦想就实现了。   以前荒无人烟的鬼城,仿佛一夜之间就变成了川流不息的街市,变化大的堪称翻天覆地。   谢介终于开始觉得有点不对劲儿了,他小舅要迁都的事情总不可能还没决定下来,就闹得全国皆知,对吧?如果百姓不知道,那这些如雨后春笋的商铺是打哪里窜出来的?这明显不是只想做一段生意的流动性商业,而是打算长此以往在这里扎根的那种。   “我睡下的这些日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谢介喃喃自语。   跟着牛车在外面走的钱甲同学,很适时的选择了失聪。真是没想到哈,牛车的声音也这么大,他都听不到郎君在车里说什么了呢。   四生子比钱甲的反应更大,开始各种都想要转移谢介的注意力。   谢介本来只是随便问问的,见众人如此反常,这才真正记入心里。不过,他对敌经验十分丰富,很清楚的知道大概是宅老或者他娘下了封口令,他表现的越想要知道,他就越不可能知道,唯有缓缓图之,方可成就大业。   不到晌午,牛车终于磨磨蹭蹭的走到了南高峰的山脚下。   南高峰上怪石嶙峋,草木茂盛,来往山上山下的道路却是人工修建的一片坦途,宽宽荡荡。因为走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人多,自然就有了路。   而南高峰这边之所以人多,却并不是因为天宁万寿吸引来的香客多,而是因为这边是江左最大的庙会所在地。   庙会,就是依托于寺庙而生的民间商业经济交流与促进的相关活动,最有名的就莫过于京城的大相国寺庙会。每月五次,卖什么的都有,总是搞的锣鼓喧天,人山人海。   江左与雍畿的风格不同,但也有自己的庙会,十里八乡的,不管是城里人,还是乡下人,都爱来南高峰娱乐。   人多了,道路自然也就修建的越来越好,周边的设施一应全都快速跟上了。   这天是中元节假期的最后一天,庙会肯定有,哪怕已经接近尾声,但依旧是三教九流,人声鼎沸,买卖最火热的还是元宝蜡烛,香火福囊。   谢介是个爱热闹的,哪怕如今身体情况不理想,依旧能带病坚持。   周边的人却严防死守,不是怕谢介身体,而是怕谢介顺耳听到什么不该听的,类似于京都破了,国家亡了,连皇帝大臣都跑来了江左之类的窝囊话。   “真是窝囊啊。”房朝辞在马车中读着好友的信,不自觉的念出了声。   随从一愣,没有听清,特来询问:“阿郎说什么?”   “豁然说,偌大的一个中国,能顶在最前线的,竟是年纪可以当所有人奶奶的镇国大长公主,真是窝囊。”   随从听弦音而知雅意,低眉道:“阿郎并不这么觉得?”   房朝辞没说话,只是把好友的信放到了小桌案上。看着就尽在眼前的南高峰,心想着,大启的朝廷窝囊是肯定窝囊的,但绝不是因为能打的只有镇国大长公主。   作者有话要说:   *南高峰和天宁万寿都是真实存在的地方,就在杭州。   *宋朝流行骑驴,因为没马,也是真的。甚至还有滴滴打驴服务,就是你可以在各大城市随时租驴,当做代步工具,两百文一天,经济又划算。牛车则是在南宋时期复苏过一段日子,咱们搞复古,古人也爱时不时的复古,好比追求魏晋时尚=V=   *轿子的称呼就是宋朝才开始定下来的,然后北宋时期官员要是做轿子,真的是会被骂以民代畜的。不过到了南宋,情况就变啦。   *庙会……在宋朝确实是寺庙为了创收而搞的活动_(:з」∠)_不知道这段历史之前,谁敢信?大宋,一个从皇帝到出家人,都热衷于赚小钱钱的神奇时代。 第10章 第十份产业:   谢介如今全心全意的只能听见各种叫卖美食的声音。   作为一个大吃货国,哪怕是中元节这种鬼节,也有应景的食物。好比让人口齿生津的奶糕食饼,细而不腻的肉脯,以及应季的香甜瓜果。江左这边还流行吃咬饼(类似于春卷)……不过对于生在北方、长在北方的谢介来说,一切节日都要吃角子(饺子)。   雍畿流行吃水晶角儿和煎角子,江左则有市罗角儿和诸色角。   刚巧,南高峰的庙会上,就有一家卖市罗角儿的。   “一定很好吃!”谢介只掀开纱帘看了看,就如此断定。   钱甲不解,没尝过怎么知道?谢介甚至连味道   都还没闻到呢。总不能谢世子在吃喝玩乐方面的造诣,已经到了能隔空断美食的地步吧?   “因为排队的人那么多!”谢介用扇子指了指窗外。   还没到午饭的时间,那家角儿摊已经人满为患,排起了曲折的长龙,间或还能在队伍里看到一两个僧服身影,一看就是山上天宁万寿的大和尚。   钱甲:“……”好吧,世子说也算是有点道理。   “咱们也来几碗?”跳脱的谢小四凑上前问,他这话问的很有技巧——几碗。因为他也想吃了。   “恩。”谢介点点头,笑着答应了请所有人吃角子。这份大方与他如今赚不赚钱没关系,他一直都是那种哪怕兜里只有一文钱,也乐意和所有人一起花的类型。   谢小四凭借着矫健的身手,风骚的走位,带着几个公主府的亲卫,越过人群,径直就走到了摊前,不管后面排着多长的队伍,他们家世子要吃,那就必须马上吃到!   排队的大部分都是来赶庙会的百姓,一看谢府亲卫的穿着与佩刀,哪怕不知道那代表着的是哪位大人家,也都直接就敢怒不敢言的忍了。   但有人能忍,自然也有人不能忍。   不能忍的这位刚巧也是一个替自家大人买角子的下仆,名字叫六郎,穿着褐色的短打,从始至终一直在遵守纪律的排队,十分低调。眼见着就要排到他了,却遇上这么一出,自然是不服气的,他可不管对方是哪家大人,他们家也是一位大人!   “你干嘛呢?”六郎一开口,就是雍畿官话,再标准不过。这在如今的大环境下,是很能显身份的。   谢小四乐了,也回了句官话:“插队,没看到?”   这话的挑衅意味就很弄了。   六郎瞠目,大概是没见过做坏事都能做的如此理直气壮的,口中你你我我了个半天,却憋不出一句完整的京骂,一看就不是个善于吵架的。最后也只是涨红着脸说了句:“你这样不对,你知道吗?”   “我知道啊。”谢小四一脸真诚,他知道,但就是不改,“所以,今天我们谢府的世子请所有人吃角子。”   最后一句话,谢小四是直接拔高了音量说的,保证了所有排队的人都能听到。   本来在大太阳底下、还稍显浮躁的队伍,一下子就沸腾了。开心的。   大众的心理就是这样,先给个难以接受的,再补偿一下,反而会人人称道。跟在谢介身边久了,做这种事情谢小四早已经做成了熟手,既能满足谢介,又能让谢介不被怨声载道。   “我才不稀罕呢!你侮辱谁呢?”六郎毕竟年轻,抹不开面子,当下就不干了。   谢小四歪头,带着一脸坏笑,看着梗起脖子装强势的六郎,忽的就往后退了一步,摆开手,弯腰鞠躬,依旧是一张笑脸:“那您先请呗。”   六郎:“……”   谢介对此本来是一无所知的,直至谢大郎来报。听后表示十分无语。谢小四这明显就是在调戏人家啊。   是的,调戏。谢小四是个带把儿的,却也喜欢搂着个带把儿的睡觉。这事谢小四从没藏着掖着,谢介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唯一不对的,大概就是谢小四看到个好看的,就想撩人家一下,还撩的特别不地道。   “那小孩很好看吧?”谢介跑偏的问道。   谢大郎明显是被他那个傻逼弟弟气到了,打一个娘胎里前后脚没差多一会儿出生的亲兄弟,做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他回话的声音有点闷:“嗯。”   “行了,行了,你去收拾吧。这么闹也不像个样子,你和小四说,喜欢就老老实实喜欢,别特么整这些个幺蛾子,到底会不会追人?看看那到底是谁家的,道歉,赔钱,不行还可以找其他的方式补偿。”就像是谢介插队要请所有人一样,他也负责给下人出事后收拾烂摊子,虽然他是个纨绔,但也要做一个有格调的纨绔。——他是这么对他表哥保证的。   但不等谢大郎去,那边的六郎已经哭着回来找自家大人做主了,队伍也不排了,角子也不买了,十足的孩子气。   巧的是,那位大人的马车就在谢家的牛车旁边。   宝马雕车,暗香浮动,看上去比谢介都不知道什么叫低调。   哪怕隔着帘子,谢介都能听那边的六郎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在告状,还有另外一个稍微沉稳一点的声音在责备他,诸如“就不该带着他出来,净给阿郎丢脸,吵架都吵不赢”之类的话。   谢介听了之后就笑了,因为他也是这么想的。   责备六郎的人大概也是个忠仆,责备完了还问他;“你就这样回来了,你让阿郎吃什么?懂不懂什么叫小不忍则乱大谋?你不会在买完之后,再报仇?”   谢介频频点头,心想着,这还是个有文化有脑子,能忍辱负重的下人。   那位真正的阿郎,却从始至终都没有开口。因为很显然的,谢介能听到隔壁的动静,隔壁自然也能听到谢介这边的。从始至终,他们彼此掌握的信息量都是一样的,不管是谢大郎责备弟弟的话,还是谢介所说的要赔偿的话。那边听到了,却没有给出个态度,这本身就已经代表了一种态度。   让谢介拉下脸主动开口,那是不存在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还是那边先开了口:“算了。”   这话既像是为没有买到角子的六郎解围,也像是对管教不严的谢介所言。   懂的都懂,无需多言。   但谢介的关注点却有点偏,他整个身心都陷入到了那声音里。该怎么形容呢?如玉石碰撞,如飞瀑而下?碍于他学识有限,实在是想不到什么合适的辞藻,他最后只能说,这特么的好听啊。   那声音就像是从谢介的想象里诞生的,理智,强大,冷静中又不失一丝感性,反正就是哪儿哪儿都是那么的符合谢介的审美。   谢介是真的很喜欢,喜欢到了甚至会觉得……   ……这声音怎么就不属于我呢?   是的,他的喜欢不属于那种找对象的喜欢,而是想要自己拥有的喜欢。   等谢介撩开帘子,想去看看声音的主人到底是何方神圣时,对方的下人已经驱动马车,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扬长而去,潇洒又利落。连那份爽利劲儿,都让谢介想要问一句,这怎么不是发生在我身上呢?   衬的着急忙慌捧着热气腾腾的角子回来想给六郎赔罪的谢小四,从头到脚的都在冒着傻气。   谢介不肯承认他有些遗憾没能看到声音的主人,只能专注打趣谢小四,笑的幸灾乐祸:“你傻了吧?人跑了。让你不好好说人话,该!”   谢小四连委屈都不敢,只能重新回去给谢介拿他想要的市罗角儿,顺便感叹爱情来的快,去的也快,他注定命途多舛。   等角子上来了,谢介就一边吃着角子,一边仰头看着南高峰。   南高峰只有七十余丈高,和长江以北的多座名山比起来,就像是一个小土包,但在放眼望去几乎都是平原甚至是盆地的长江以南来说,南高峰已经很巍峨了。   从山脚下就能看到山顶上宝塔的那种……巍峨。   江南多才子,才子会拽词。又恰好北高峰上也有一座寺,文帝赐名景德灵隐,因此山顶上也建了一座宝塔,南北两座山和塔正好遥遥相对,便有人把俩凑在一起,起了个名字叫“双塔凌云”。   会当凌绝顶的凌云,听听,是不是很霸气?   没真正见到“双塔凌云”前,谢介很是被唬了一阵子,对此心心念念,憧憬异常。连做梦的内容都是有天架个梯子,爬上塔顶去摘星,顺便拽一片云彩来给他娘做一件真正的罗云裙。   很显然,有着这个浪(幼)漫(稚)想法的谢介,当年还是个孩子。谢小介半蒙半猜的看完了他爹生前写下的游志,当晚便在心中种下了种子。等后来表哥终于答应带他回老家圆梦之后,就没有之后了。   谢介至今看见南高峰的九层宝塔,都有一种本来想买珍珠结果买回来一个鹌鹑蛋的忧伤。   在这鹌鹑蛋之上,不对,是在南高峰之上,就是江左的名寺天宁万寿了。   天石砸到谢介头的前后那段日子,正赶上天宁万寿主持召开这一届的全国佛理研讨大会,俗称和尚开会。平时指不定猫在哪个犄角旮旯、找都找不到的得道高僧,全都云游于此,吃斋念佛,顺便交流新晋一年的创收渠道。是的,大启的和尚不仅不嫌弃铜钱世俗,还很会赚钱,合法经营,皇帝看了都眼馋。   结果,这帮大和尚会还没开完呢,就被镇国大长公主带着黑漆漆的天石找上了门。   那表情可怕的活像要寻仇。   幸好不是。   镇国大长公主一看这一大殿的秃瓢就乐了,挺好,不用她天南海北的找人了。她爽利直言,大家既然都在,就先别走了,都来给我儿子看看这天石。不白看,她管饭,还发俸。真能解决了,她还可以替他们去和皇帝商量一下封个国寺什么的。   高僧们也就真的不走了,或者说是走不成了,就大长公主那副模样,不给这石头祛除了邪性,谁也别想好。   这哪里是帝姬?根本就是活脱脱的土匪!   但你敢和土匪讲道理吗?不敢。 第11章 第十一份产业:   ……很多年前……   谢小介身戴重孝,还没有被表哥接入宫中居住,也不常出门,因为他当长公主的娘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心中都有一种不知道打哪里来的疑神疑鬼,总害怕他一个转身不见就要被人害死。   谢小介最大的活动范围就是镇国公主府,那是在他娘还在当公主的时候被赐下的公主府,结婚生子均在此,充满了回忆。仁帝登基后,升了女兄闻天为长公主,闻天接受了爵位和头衔,却拒绝了一起赐下的新宅,只是对旧院进行了一些规制上的扩充和修葺。   换言之就是,哪怕谢小介年纪再小,再对世界充满好奇,他也不会觉得这四方天地的小院子有多好玩了。他对这里太熟悉了,一草一木,甚至是中庭的鹅卵石小路上的一块花纹奇怪的石头,都已经被他反反复复玩了个遍。他想要出门,想要热闹,至少是不要再过这样每一天都仿佛在重复的无聊生活。   然后,在某个夏日的清晨,谢小介一睁开眼,就如愿以偿了——他在他的床头发现了一枚红彤彤如血玉的种子,拿在阳光下照看还会闪过流光溢彩,比娘亲的宝石还要耀眼。   谢小介第一次不等女使来伺候,就自己穿上了对襟短衫,着急忙慌下肯定会穿的乱七八糟,但他依旧兴致勃勃,如一阵风似的闯进了娘亲的房间,对着睡眼懵惺、糊里糊涂的娘亲说:“娘,娘,看我发现了什么!这是神仙的种子!”   闻天哪怕还没有睡醒,也能分辨出来他儿子在说傻话。那玩意根本就不是种子好吗?大概是女使为了哄谢介开心,专门找了一块或者做了一块像种子的宝石给他。   闻天也起了促狭之心,用沙哑的声音问:“那神仙的种子能做什么啊?”   “当然是能种出来爹啊。”谢小介仰头看着床头的娘,一脸“你怎么这么笨啊”的无奈样子,黑色如葡萄的大眼睛里写满了笃定,“昨天晚上有人告诉我的,对,没错,有一个穿着奇怪银色衣服的大哥哥告诉我的,他希望我能把它种下,精心浇灌,然后就能把他种出来了。我觉得那个人有点像爹,所以肯定能种出来爹的!”   “……那你种一个给娘看看吧。”闻天最后这样道,顺便一把就把她的傻儿子搂上了床,肆意的亲了个够。她儿子怎么能这么可爱呢?连做梦都梦的如此可爱。   ……回忆结束……   以谢介如今的身体情况,他自然是爬不了山的,哪怕那山只是一个小土包。被人抬上去都不太现实,非把他颠吐了不可。   所以,“亲自请回天石”这个任务的具体完成流程是这样的:   在谢大郎和谢小四陪着谢介在庙会上买角子的时候,谢二郎和谢三儿已经跑腿上山,通知了天宁万寿的大和尚,我们世子来了;   两炷香后,角子吃完了,谢二郎和谢三儿正好也从山上下来了,他们身边还陪着两个身着染衣的小和尚,一左一右的捧着用金笔写满了梵文的红色锦盒,还没在谢府的牛车前站定,他们就一刻不停的像是甩脱什么包袱似的,把盒子递给了谢大郎;   谢大郎和谢二郎确认无误后,再通过牛车门口能向上卷起的竹帘,递给里面伺候谢介的女使;   女使当着谢介面把盒子打开,进行了又一次无毒无害的确认后,砸的谢介好几个月生活不能自理的天石,终于被送到了谢介手上。   鉴于大长公主把这群在天宁万寿开会的大和尚特意扣下,“阴差阳错”的让他们避免了不知道多少的战乱往事。如今,在这帮大和尚心中,闻天和谢介母子那就是最可爱的人,对谢介是真的尽可能的全了礼数。   两个圆头圆脑长的就很像佛珠的小和尚,还在牛车外有板有眼的传达他们师父的法意:“师父说,此物从九天而来,身怀孽障戾气,蒸不透,砸不烂,砍不伤……”   这些话在谢介听来就是巴拉巴拉废巴拉巴拉话,他只低头,专心致志的研究起他手上还不及巴掌大、表面凹凸不平、黑的发紫的石头,实在是不敢相信就是这么一个玩意砸的他差点去和他爹一家团圆,最重要的是——   ——怎么能这么丑呢?!   一辈子都在讲究个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谢世子,对这块据说最好和他形影不离的石头产生了极大的抗拒,不是因为它砸过他,而是因为它真的太!丑!了!   越看越丑!   以免心情被彻底破坏殆尽,谢介决定当下去就去南湖放灯,转移注意力。   谢三儿抱着给他预留的角子,边吃边走,顺便听了一肚子谢小四的第二十三次恋爱是怎么失败的。   谢三儿虽然是个直的,却也觉得他弟这么追人,日后肯定还有得败。于是压低声音,热心参详:“你不能再这么嘴贱了,你知道吗?不管是小子还是丫头,有哪个会喜欢别人说他的?你还不服?你不服什么?   “咱们家郎君也嘴贱?咱们郎君是世子,你是吗?咱们家郎君的亲娘是大长公主,你娘是什么?咱们郎君一家子皇帝,你一家子什么?最重要的是你看咱们郎君身边有谁?谁都没有!   “咱们郎君要钱有钱,要权有权,要貌有貌,这样都没人能忍他的嘴,代表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谢介:“……”他真心想说,这牛车的隔音并不好。   南湖很快就到了。   南湖是钱塘江的一部分,一个淡水性的观赏湖泊,也是江左的脸面。   可惜南湖在前朝并没有得到多少该有的尊重。在大启接手时,南湖已经因长年没有得到治理而放飞自我,搞得半面湖都是水生物,杂草疯长,螃蟹称霸。   就在朝廷还在研究到底该不该为了和前朝作对,而浪费大量人力物力财力去抢救南湖的时候,一位曾经两度出川赴京赶考最终考上的大才子站了出来。这位苏才子直接上了《乞开江左南湖状》给皇帝,断言“江左之有南湖,如人之有眉目,盖不可废也。”隐含之意是,连自己老家的脸面都不修,你是不是傻?   当时在位的还是谢介的大舅仁帝,一个被考生在殿试上打脸,用答题讽刺今政,也能因为对方说的有道理而重用对方的心大人士。   都说宰相肚子能撑船,谢介总觉得他大舅这风度,都可以在肚子里撑杆跳了。   所以,这位苏才子虽然放出了豪言,却并没有得罪仁帝,反倒是引得仁帝终于不在犹豫,做出了整改南湖的决定。   当然也有传闻说,真正打动仁帝的不是苏才子的狂,而是这位兼职美食家的才子曾私下和友人表示,南湖的螃蟹真的很好吃,这话骚到了老闻家上下的心。   孰真孰假,自由心证吧,反正南湖的整改就这样轰轰烈烈的开始了。   据说,朝廷动员了近二十万的劳役,才把南湖疏浚完成,杂草挖出,螃蟹吃掉,并筑起了横贯整个湖面的长堤。为纪念这位让大家得以吃河鲜吃到吐的才子,长堤就成了“苏堤”。   就谢介个人感情来看,在这段往事里,最骚气的部分还不是把螃蟹从泛滥吃成了濒危,而是相传江左民间如今最流行的一道硬菜“东坡肉”,正是因为苏大才子在劳役们辛苦工作后作为犒赏,而广为流传开来的。   早前大家都觉得猪肉是只有穷人才会去吃的下等肉,直至那次南湖整改,才稍微动摇了一下大家的饮食结构。   总是就是,一个活儿,红了两道菜,不服不行。   如今谢介来南湖,看到的就只有“望湖楼下水如天”的南湖了,湖光染翠,山岚设色,童子划船采刺菱,剥开刺菱,似菱角,如蚕豆,其味鲜美……可好吃可好吃了。   总觉得哪里不太对的样子,谢介陷入了沉思。   下牛车的时候,谢介没让任何人扶,坚持要自己下来,还驱开了四生子,不让他们围着他,因为他觉得他可以。   但如果有点医学常识的人就应该知道,在长期昏迷后醒来的人,不仅会伴随偶尔的呕吐,还会在一段时间里四肢不协调。   也就是……   平地摔。   谢介在倒下的那一刻内心充满了绝望,觉得自己今天算是丢人丢大发了,还可以更倒霉一点吗?   但迎接谢介的并不是黄土与细沙,而是充满了冷冽气息的怀抱。谢介扶着对方有力的双臂,还未开口,就听到对方先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那熟悉的声音让谢介毕生难忘。 第12章 第十二份产业:   平地摔,却摔到了刚刚还貌似有过一些不愉快的人怀里,该怎么办?   当然是……   装死啊。   眼睛一闭,身子一僵,谢介就成功的“昏”了过去。   作为一个从小不爱读书,但身边的亲人却总对他抱有着像对他爹一样高的期待的倒霉蛋,谢介拥有着极其丰富的应对经验,是一个资深装病犯。从小儿科的肚子疼,到严重一点的头疼脑热,再到被掐也不会睁开眼的重度昏迷,他总能装的似模似样,和真的似的。   谢介自信满满,在内心里做出计划:   他这一昏,四生子必然会涌上来,这个抱着他的人那肯定是要放手把他交还回去的,顺便,对方估计还能听一耳朵类似于“我们郎君刚刚大病初愈”之类的话,理解了他平时真不会没事干就平地摔的现状。   这样一来,既快速解决了眼前的难堪,又不至于在日后传出什么让谢介丢脸的弱鸡流言,简直完美。   但谢世子明显没听过一句叫“理想有多丰满,现实就有多骨感”的话,他这边是万事俱备了,但如果抱着他的人——也就是房朝辞打死不吹东风,那他也是干气没辙的。   不吹风的具体表现是这样的:谢介昏是昏了,高大巍峨如小山的四生子也在第一时间赶赴了现场,但房朝辞同学却打死不肯放开搂着谢介的手。不仅不放,还有越搂越紧的趋势。有力的双臂就像是由钢筋水泥铸成,明明大家都是肉体凡胎,却只有他可以于千军万马之中岿然不动。   谢介心想着,这货不会是个武将吧?真是可惜了那么好听的声音,他之前还笃定对方是个只会风花雪月的文臣呢。   不对,他这是抱上瘾了?还是以为自己在抱大白菜?怎么还不松手?!   谢介匪夷所思,大脑飞速运转,对方是没意识到我昏了,还是无所谓我昏不昏,又或者是他知道我在装昏?想到最后一种可能,谢介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装昏被发现那就太尬了。   偏偏对方还要搞事情,用仿佛泉客般充满了致命诱惑的声音再次在谢介耳边道:“很冷吗?”   哪怕对方的声音再是谢介所喜欢的,喜欢到恨不能自己拥有,但在此情此景之下,谢介也只想要杀人灭口了。至少是宁可装昏装到死,也不会睁开眼睛面对这个无理取闹的世界,更不用说好奇声音的主人到底长什么鬼样了,他只想快点摆脱这一切。   因为真的是太丢人了啊啊啊。   直至很久之后,房朝辞才终于把沾满了他气息的谢介交到了谢大郎手上。交的颇有点不情不愿的感觉,哪怕在最后离开前,他还不忘捏了捏谢介的宽袖大衫,直至冰凉的丝绸彻底从手中滑落,他才说了句:“怎么这么瘦?”   房朝辞在深深的看了眼谢介后转身离开了,亮银冠上用来束发的飘带和拂袖的袍角在空中划过有韵律的弧度,带走了空气中迫不及待的热度,只留下了孑然一身的萧索背影。   房朝辞的马车就在谢介的牛车后面不远处,两方到达南湖几乎就是前后脚的事情,又或者说房朝辞本就是跟着谢介一起到的。   他想从谢介手上取回一件属于他的东西。   ……   演戏演全套,谢介并没有着急睁眼,直至被谢大郎重新放回牛车里,确认了车厢内没什么人了,他这才猛地睁开眼睛,准确无误的吓到了跪坐在一边正准备给他进行紧急救治的钱甲。对此,谢介和谢介的女使都很有经验,不等谁开口,女使就已经用手死死的捂住了钱甲的嘴,堵住了他容易引起外界注意的喊叫。   “我没事,你闭嘴,咱们才能继续愉快相处,懂?”谢介眯眼,想让自己显得恶霸一点。   钱甲在“看上去柔柔弱弱,实则强而有力”的女使小姐姐手中轻轻地点了点头,很努力的消化了一下眼前的场景,明白了谢介大概是在装病,身体并无大碍。为此,钱甲松了一大口气。谢介要是在他手上出事,那他也就不用回谢府了,直接投湖也许会更幸福点。   谢介这才吩咐女使慢慢的收回了手,眼睛却依旧在盯着钱甲,就像是充满了警惕的大猫。他装病的事情绝不能让他娘和宅老知道,否则他会死的很惨的。   钱甲同学也很上道,很快就反应过来,努力想要和谢世子爬上同一条船:“您本来身体就不好,久卧之后确实容易出现呕吐、晕眩等症状,不用担心。”说的那叫一个诚恳,那叫一个铿锵,仿佛还带着天生的医者父母心。   谢介满意的笑了。   钱甲又小声问:“那咱们现在回去吗?”   “你是不是傻?”谢介挑眉,很有一番自我坚持,“现在回去做什么?我还没给我爹放灯呢!”   于是,在钱甲的作证下,“昏”了一会儿的谢介就重新“醒”了过来,并无大碍,反正是不影响他在南湖放灯的。哪怕四生子对此半信半疑,却也不敢真的替谢介做主,只能排排站的垂头听命。   谢介半躺在牛车里,车前的竹帘已经全部卷起,方便他欣赏湖面上的荷叶连天,南屏钟晚。   谢介跳跃的思维再一次回到了吃上。   “七菱八落,不管是刺菱还是菱角,现在还没落下来,不能吃。”谢大郎站在牛车旁及时提醒,生怕谢介现在就闹幺蛾子,吵着要吃什么菱角。   “我是那么没有常识的人吗?!”谢介有点小委屈。他虽然爱突发奇想,但他想的都是家里下人能够办的到的事情,从来没有真正为难过人。   但现场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回答“您不是那样的人”吧,有点违心,自己的良心过不去;回答“您就是”吧,又会怕今晚就被赶出谢府去喝西北风。   伺候谢世子这样的衣食父母,真的是太难了。   眼见着谢介就要发火儿,还是脑子灵活的钱甲及时来堵了枪眼:“今天都是中元节的最后一天了,怎么来南湖放灯的人还这么多?”   甚至是不减反增。   “因为他们都是来祭祀郎君的父亲的啊。”谢小四道。   虽然苏姓才子提议修了南湖,丰富了大家的饮食结构,但毕竟他不是江左人,对于江左的百姓来说,真真正正让他们骄傲的还是谢鹤谢大才子。   江南多才子,江左尤甚,但谢鹤不是一般的才子,而是大家公认的能够在历史长河里闪耀上千年的文豪大家,是开口说出去必然会长脸的文化名人。所以,哪怕谢鹤去世已久,但他在江左的热度依旧不减当年。   不仅如此,这些年还渐渐形成了祭祀谢鹤的传统习惯,好比赶考之前必拜谢郎碑,也好比中元节的时候必和谢郎唠唠嗑。   和鬼唠嗑的渠道,自然是众所周知的放河灯。放的一般都是荷花灯,由荷花形状装饰而成的底座,上面放一个写满祭文的灯罩,里面点一根白色的蜡烛。在中元夜泛舟南湖时,从船放下,任其漂流到幽暗昏惑的河水深处,照亮归魂的路。   祭文的内容可以有很多种选择,但就谢介来看,那基本就是在和他爹唠嗑没跑了。   谢介从小就是个话唠,不是那种能和随便什么人都能说很多的类型,而是只会和亲近之人特别多话的类型。在别家小孩把满天神佛当做想象中的朋友时,谢介最好的朋友是他想象中的爹,后来还要加上他大舅,如今又添了他表哥。   很多对娘都羞于启齿的话,谢介却能毫无障碍的和他爹说,也就是传说中的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那个时候谢介还没有学会放河灯,或者和牌位唠嗑的技能,他只会傻乎乎的在公主府后院的假山里圈个地方,当做他的秘密基地,和他想象中的爹诉说种种天真浪漫的想法。   力求真实,谢介还把那颗不知道哪里来的、却始终不开花的神仙的种子,种在了假山下面,他坚信那就是他爹的住所。种下后,小世子就风雨不坠的开始了日夜浇灌,期待着有天那藏着他爹鬼魂的种子能破土而出,开出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花。   谢介其实也是有像他爹的地方的,好比小时候有不少这种文艺小孩才会有的小清新想法。   他会和他的种子爹描绘,他想要自己将来变成什么样什么样的人;他也会和他的种子爹分享一天中的见闻,他的喜怒哀乐,他的“精彩冒险”;不过,他说的最多的还是:“你什么时候能够变成人啊?我不是说我不想和你这样相处,也不是在催你,只是如果你能够回应我,能够陪我一起吃滴酥鲍螺,能够抱抱我,那我大概会更开心。”   作者有话要说:  房攻:我抱了啊!我好努力的抱了你!但是你都不看我!   *滴酥鲍螺:用奶油做的花式小点心。宋朝人从牛奶中分离出奶油,搀上蜂蜜,搀上蔗糖,凝结以后,挤到盘子上,一边挤,一边旋转,一枚枚小点心横空出世,底下圆,上头尖,螺纹一圈又一圈。【解释摘自资料】 第13章 第十三份产业:   想也知道的,谢介到最后也没能等到他的种子爹变成人,并且很快就迎来了“他爹早已经死了,不可能变成鬼魂回来陪他”的痛苦成长。   帮助谢介成长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亲娘,镇国大长公主。   也不知道闻天是听谁说的,她不能再这样任由她儿子胡思乱想下去了,小孩子一开始有这样的想法是可爱,想多了就是神经病了。   镇国大长公主戳破儿子梦想的方式很简单,掰开了、揉碎了的把她的驸马是怎么死的,她又是怎么给他复仇的前后始末,都一股脑的灌输给了儿子。倾销式的,过于强烈的,不遮不掩,鲜血淋漓,用足够的真实敲碎了儿子心房的壳。   这种虎妈似的教育很残忍,谢介不是没有怪过他娘的,只是后来他大舅和他说,在讲这话的时候,他娘其实是在把她已经渐渐愈合的伤口,再一次全部撕开了给他看。不仅看,还要告诉他,别做梦了,你爹——也就是我丈夫——他早就死了,死的透透儿的,我亲自给他收的尸,亲自给他穿的衣,又亲自扶灵南下,把他葬在了我的老家。连我都不做他能够起死回生的梦了,你又在这里瞎裹什么乱?   拜亲娘所赐,谢介小小年纪就知道了很多他本不应该知道的辛秘,顺利错过了青春期,虽然熊,却不叛逆。   说了这么多,真正要表达的是……   谢介到最后也并没有放弃和他娘的抗争,不让他对着种子唠嗑,那他就把一腔热情寄托在祭文上呗。   写好祭文,做成灯罩,看着它随波逐流,直至阴阳。他爹在九泉之下肯定能够看到的,谢介就像是小时候坚信他的那个神仙种子是他爹的临时住所一样,此时依旧坚信着荷花灯的威能,它可以把他的思念送到很远的地方。   放灯自然是要晚上放的,谢介在牛车上小睡了一觉,天就黑了,南湖边来祭祀的人更多了,除了祭祀自家先人,大部分人都会顺便给谢鹤放一盏灯。   四生子早就给谢介找好了地方,不敢让他上船去晃悠,就找了湖边最开阔的地带。   隔着湖岸线,那边是人山人海,仿佛看不到头,这边却是只有谢介和他的侍卫。谢介拿过他的灯,这次依旧是倔强的打死不肯让人扶,就像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孩子,蹒跚着走到了湖边,轻轻的放下了他今年想要和他爹说的话。   话之多,一盏灯根本放不下。   所以,谢介准备了好多盏,挨个放。细心的四生子三个都在湖面上乘着小舟,在不同方位,一点点帮助那些本应该静止不动的荷花灯排着队流向远方。   十里南湖,灯火煌煌。   一色湖光万顷秋,忽有北风起,吹散了不知何时聚浓的阳阳白雾。恰谢介抬头,从如镜的湖面直直看去,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那一抹与众不同的山水墨。   浮岚暖翠,故人朦胧。   他、他爹?   白藏凉月,那人一身青衣,好像于碧城的九折途破雾而来,不似人间造化。他也在湖对面放灯。但那份面如冠玉,风姿卓越,哪怕在人群中弯腰,也必然是卓尔不群的,一眼就能看出他的不同。小灯晃晃悠悠,还真就隔着湖,飘到了谢介手上。   灯罩雪白,墨色晕染,只写了几个字:“我回来了。”   谢介:“……”   艹你大爷啊!占便宜占到本世子头上了?!   虽然谢介有过那么一瞬间的脑子不清楚,真的以为对面那就是他爹,但他又不是个傻子,很快就反应过来,对面那人只是长得比较像他爹而已。   不对,是长的比较像他想象中的爹而已。   谢鹤死的时候,谢介还是个吃奶的孩子,什么都不可能记得,所以他以为的爹,只可能是他根据旁人对谢鹤的描述所拼凑出来的想象。而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就在今时今地,谢介想象中的人竟然真的从他的大脑里走了出来,广袖宽袍,芝兰玉树。没有一处不完美,没有不一处不符合谢介的期待,简直就是我喜欢的样子你都有。   除了对方一上来就占他便宜!   我爹才没有对面那人那么讨人厌呢!   随着莲花灯一起而来的,还有底座上托着的一圈精致小巧的点心,正是谢介小时候最喜欢的滴酥鲍螺,口感适中,造型可爱,方便一口一个,吃到地老天荒。   但……谢介小时候喜欢,不代表他现在也喜欢,他早已经过了那种爱吃过于甜腻的点心的年纪。   当着对方的面——他知道对方一定在看他——谢介挑衅的捏碎了一个滴酥鲍螺,恶狠狠的。   对方、对方却笑了。哪怕隔着半个湖,也能看到对方明显的肩膀抖动,飘飘乎如欲乘风的袖子在空中抖出漂亮的弧度,充分诠释了那份笑意。湛湛长空,乱云飞度,男神还是那个男神,却好像眼中多了点像是在看不懂事小孩玩闹的宠溺。   显得他有多大度似的,其实根本就是在看人笑话!   至少谢介是这么认为的。   长这么大,小爷他还没被谁这么挑衅过呢!简直是反了天了!   “他知道我是谁吗?!”谢介并不觉得没事干搬出他娘、他爹、他小舅这些背景有什么不对或者丢人的,他就是投胎技巧好啊,不服你也去重新投一个好了。   “他肯定知道啊,”钱甲踮起脚尖看了又看,小声在谢世子耳边回道,“但问题是您知道他是谁吗?”   谢介有点憋气:“……谁?”   “房郎,房朝辞。”   谢介在脑海里很仔细的想了一下,才回忆起了房朝辞到底是哪号人物,那个故意模仿他爹的山寨版!   钱甲:“……”都说他们两个不是一种类型了QAQ。   “所以呢?我怕他?”谢介撇撇嘴,用尽全部的表情想要表达一个不屑一顾。三年前的状元郎很稀有、很值钱吗?如今顶多也就是被分配到了一个什么中央的小官吧?这种地位的人连给他上门请安的都不配!   “您确实该怕。”钱甲壮着胆子还是把话说了出来,这是早在谢介表达出对房朝辞莫名其妙的敌意之后,宅老就嘱咐过他的,让他一定要在关键时刻劝住谢介。   “凭什么?”谢介很不满,这人到底什么来头?背景能比他还大?总不能是他小舅的私生子吧?   “凭他是太府寺新晋的少卿。”   太府寺,即人们口中常说的大司农,掌管着天下的钱谷金帛和货币,大启很多赚钱的衙门都在其管辖之下。太府寺最大的官是从三品的太府寺卿,其次就是少卿,从四品,只一个,专管的赚钱衙门有好几个,其中有一个绝对是谢介再熟悉不过的名字——店宅务。   县官不如现管,这是阻碍在谢介赚钱通途上的衙门的直属上司的直属上司。   你说怕不怕?   “他怎么升官升的这么快?他是窜天猴吗?!”三年前的状元郎,如今已经是从四品的大员了,有没有搞错?!谢介他娘还是大长公主呢,他至今都只有个爵位和虚衔。   “据、据说他上面有人。”   “谁?”   “镇国大长公主。”   “……”到底谁特么才是亲生的?!   谢家的牛车就这样匆匆的来,又匆匆的走了,仿佛连车辕碾过黄土上的落红时都充满了霸道与气势,轰轰烈烈的,只留下房朝辞看着碎成渣的滴酥鲍螺,眼中困惑。   六郎仰头看着自家阿郎,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一刻阿郎给他的感觉,如冰山融化,也若蓬瀛来客走下神坛,总之就是好像在一瞬间活了过来,带着恰到好处的不知所措,人间烟火。而这一切的改变却都是因为那家仆从很讨厌,主人也不见得有多好的谢世子。   “去查查。”房朝辞这样吩咐。   “查一下那世子的弱点?”   房朝辞莫名其妙的看了眼六郎,不知道他这个想法从何而来:“去查查他最近喜欢吃什么,是不是变了口味。”   六郎:“……”   作者有话要说:  攻君真不是男主的爹→_→他只是碰巧完完全全按照男主的心意长的而已。好吧,这不是碰巧,到底是怎么完成这一超高难度的操作的,你听我继续编啊【喂】。   PS:之前刚回家,脑子有点跟不上,忘记说了,南湖的原型就是西湖,想必已经有很多亲亲看出来了,苏大才子就是苏轼啦。苏轼上书修西湖是真事。但当初宋朝的皇帝到底是不是因为大闸蟹才同意修湖的,这个就不好说了,故事肯定会带有一定的作者杜撰和夸张的演绎,么么哒。 第14章 第十四份产业:   谢介一回府就倒头睡下了,还坚决不让人吹灭蜡烛,据说是因为他突然“害怕”起了他已经住了一十有五年的独居模式。最莫名其妙的也是这点,他一边说着害怕,一边又坚决不许女使留下给他守夜。   对此……   全府上下司空见惯,连才跟在谢介身边不久的医官学徒钱甲,都没有对此表现出多少大惊小怪。甚至连礼貌性的好奇一下都没有。毕竟谢郎君这想一出是一出的毛病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脑回路还总是特别清奇,他们要是非要刨根问底,那才是自我找虐。   害得准备了一肚子解释的谢介,反而有些气鼓鼓的,觉得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上不下,很是闹心。   不过,很快的,谢介就反应过来了,不被追究才好啊,他求的不就是不让人发现吗?   发现什么?   当然是他从天宁万寿上请下来的天石会说话!   谢介可以用他爹、他表哥、他大舅全家的在天之灵发誓,这次绝对不是他的想象,这倒霉石头是真的会说话!是一个自称叫【银河系生存指南】的神奇物品。   名字里的七个字谢介都认识,组合在一起就很费解了。   唔,说的有点乱,还是要从头说。   谢介放完灯就匆匆离开了南湖,这自然不是因为他怕了太府寺少卿。笑话,去四九城打听打听,从小长到这么大,他谢介怕过谁?谢介当时之所以技术性撤离,是因为他发现他贴身放在怀里的天石突然发起了热,就像是暖玉,但只要稍微深想一下,是个人都会明白,这天石发热肯定要比暖玉有趣的多。   脑洞比天大的谢介,立时就脑补了一系列妖魔鬼怪的故事开端,说不定他也要就此展开一段“上穷碧落下黄泉,世子爷大战三百天魔”的话本子了呢!   天石也不负谢介所望,先头还只是发热,后来就开始发光了。   幸好当时牛车里只有谢介,他想研究一下突然发热的天石,自然不会让人在旁边看着。也因此,在天石突然爆发出亮光时,只有他一个人看到了,并且他很快就把天石捂在了自己的双手里,小心翼翼的不让光从窗缝里漏出半点。   事后回想,谢介也不知道他当时为什么要这么小心,大概是冥冥中注定的吧。   谢介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仔细的看着天石。它的光似月光皎洁,又像星云闪烁,深浅浓淡,变化莫测,总体来说是偏亮银色的,间或点缀一些冷到极致的幽蓝,一如夏日漫山遍野的萤火虫,星星点点,忽明忽暗。   这光!   谢介在儿时见过!   哪怕他娘对此的说法是谢小介在做梦,但谢介自有一套倔强的坚持,他说他见过,他就是真的见过,哪怕当时他在做梦,那也是别人托梦,而不是他的想象。就在他得到神仙种子的前夜,那个穿着银色衣服的奇怪大哥哥也是伴随着这样的光芒出现的。   不过,由于母亲的残酷教育太过残酷,也是由于表哥来把谢介接入了宫中久住,谢小介一时恍惚,没能把他的种子爹一并带走。   等后来谢介再想起来这茬时,假山里的种子爹已经不翼而飞。这一度让谢介耿耿于怀,是发生在谢介身上少有的、连续睡了好几个夜晚都没能忘记的不开心。直至多年后的今天,谢介终于再一次找到了种子爹的蛛丝马迹。   唔,应该是和种子爹有关联吧?   谢介其实心中也有点不敢确定,他摆弄着手中的天石,想要寻找到更多的证据。毕竟天石丑的一比,呃,不对,是其貌不扬;而他的种子爹是他见过的种子里最漂亮的,甚至超越了大部分的血色宝石。这俩从颜值上来看,有点不搭界。   很快,天石就用实力证明了,它肯定不是凡间之物。在发光发热了一段时间后,大概是蓄力完成,它最后竟然开始说话了!   声音就在谢介的脑子里,其他人都听不见,是一种类似于硬金属的声音,语调毫无起伏。   【您好,银河系生存指南在这里竭诚为您服务。】   换做任何一个普通人,大概都会被突然开口的石头吓个半死。但谢世子没有,因为他不是普通人,他是个脑洞清奇、酷爱作死的大心脏中二少年。他表示,这不就是仙人的传音入密嘛?怕个啥啊。   拜从小对着空气苦练说话技巧的往事所赐,谢介很快也掌握了在脑海里对话的技能,愉快的回复了句:【你好,我叫谢介,你叫银河系生存指南吗?】   【已输入机主姓名谢介,是否确认?】   机主?是类似于楼主、岛主的意思吗?谢介的联想能力极其丰富,哪怕很多话他都是一知半解,却也能半蒙半猜的硬理解下去。好比,如今这个环节就是认主吧?认啊,为什么不认?赶紧着,来吧!——【确认。】   【很高兴再次见到您。希望您已经融入了银河系的生活,谢介。】   银河系?这已经是对方第三次提到这个名词了。谢介黑白分明的眼睛骨碌碌的在眼眶里打转,灵动又狡黠,他只有这种时候脑子才会思考的特别快。   这个银河系是说分开牛郎织女的那个银河吗?可那一道银河不是在天上吗?这天石是不是傻?还是说它本应该是去银河之上找仙人,却意外落错了地方,才砸到了本世子头上?谢介已经分分钟替他手中的天石脑补了一处可歌可泣、千里寻主的年度大戏。   然后,交流就中断了,因为谢府到了。   夜晚的谢府与白天没什么区别,早早的就亮了一排排宫灯,把周遭照的犹如白昼。宅老等在临巷朝南的大门口,身边跟着亲自为他掌灯的内知,对方同时也是谢宅老从世仆中千挑万选出来的可信之人,是谢府的二把手,比宅老年轻许多,才近而立,大概能够陪伴谢介更久。   远远的看见缓慢的牛车驶来,宅老就匆忙下了台阶,疾走数步上前去迎接谢介,连內知这个成年男子都有点追不上他老人家的速度。   行礼后,宅老问的第一件事便是:“郎君一天可还好?身体有无不适?”   “好着呢,好着呢,你别瞎担心。”谢介这样回。这次从牛车里出来,他没敢再坚持要自己走了,特别乖巧的下车上轿,怀揣着天石,有些心虚。但表面上谢介却表现的更加嚣张,越是做了什么事的时候,他越爱这样理直气壮,这足够对付大多数人了。   宅老却并不在这个“大多数人”的名单中,他伴着谢介进府,那双眼眶凹陷的眼珠却一直在盯着钱甲。   好一会儿钱甲才反应过来,宅老这是让他回话。可他能回答什么呢?他刚刚才上了世子的船。   滑竿轿夫抬着谢介走过辕门,就看到了前门广场上的抱鼓石和三柱阀阅。也就是所谓的门阀世家中的阀,是用来记录祖先功业的柱子,谢家的阀阅上目前只有他娘的战功和他爹的诗集,谢介自己却从未想过有天他也有资格被刻上去一字半句,以供后人瞻仰。   阀阅之后就是正堂了,轿厅、正厅和花厅,沿线依次而立,厅堂高敞,檐牙高啄,名堂多到让人眼花缭乱。   “我累了,直接回去休息吧。”谢介一反常态道。当然,他不敢说不吃饭的,“把饭也拿回屋里。”   “是。”   廊腰缦回,曲折蜿蜒,走过精致的前院园林,紧随其后的就是谢介的院子了,主院并不住人,那是默认的长公主的住所。哪怕这些年长公主其实很少有机来江左,但属于她的尊重就是她的,谢介自己也不会去打破。   跨院进屋之后,就是换衣洗漱,喝汤吃药,然后就有了大家都知道的一幕——谢介以疲倦和害怕为由,遣散了所有人力。未免石头发光被发现,他留下了灯火来遮挡异样。   谢介穿着中衣,躲在被子里,捧着那块属于耐看型的天石。下午他还觉得它其丑无比,后来在回家的路上就觉得它其实只是其貌不扬了,如今再看,已经开始觉得它越看越充满了说不上来的妙趣。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势利眼了,谢世子毫不犹豫的疯狂自黑。   “石头,石头,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谢介玩心大起。   【我不叫石头,我叫银河系生存指南,请问是否需要更改名字?】天石回答。   谢介把头摇的像是拨浪鼓,在不知道全部信息的情况下,随便改名字,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他说:【别改别改,银河系生存指南也挺好的,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天石那边沉默了一下,才机械回答道:【您是否失去了记忆?别怕,也别慌……】   谢介心想着,我不怕啊,也不慌,但大概你需要害怕和慌张一下,因为你肯定认错人了,哥们。   【……这是迫降地球后的正常现象,您经历了地球人从小到大重新生长的整个历程,被彻底同化为碳基生物,确实容易出现种种问题。我就是因此而生,希望能够在生活的方方面面帮助到您。】天石如是说。   谢介很努力的消化了一下这话的意思,抛去他听不懂的,在加上自己本土化的理解,他觉得对方的话里是这样的:   石头的主人因为意外从天而降,落到了大启,变成了凡人,重新投胎长大,有可能失忆了。石头也来到了大启,想要找到对方,并帮助对方。   这里面涉及到了失忆的部分,让谢介突然有些困惑。   所以说,到底是“他就是那个石头失去了记忆重新投胎为人的主人”,还是他小时候捡到的种子爹才是?不对,如果是后一种,那种子就只是神仙,不是他爹了。   他种了个神仙出来?!   神仙呢?!   作者有话要说:  《银河系生存指南》,您贴心的生活管家,自带银河系上下五千年历史文化,从政治、地理、经济等多方面、各角度解析地球人生活,实乃宇宙旅行、时空穿越的必备之物。一套导游讲解器只要998。   是的,您没有看错,998,您的私人导游带回家!还在等什么?快来订购吧!   订购热线打不通,订购地址去不了,订购人谢柿子。至于他会不会卖你,emmm,不好说。   PS:别问我为啥想了这么个奇葩的金手指,因为我也不知道。就是突然发现自己之前总写外星受,这样有点星系歧视啊,所以决定写个外星攻。而既然都要写“外星穿越攻VS在古代搞房地产的神经病受”了,那为啥不给我家儿子一个洋气的金手指呢?开文前的心里路程大概就是这样的,嗯。 第15章 第十五份产业:   谢介顺理了故事,整个人紧随其后的就懵逼了,因为这一切听起来太匪夷所思了,哪怕是对于他这样的脑洞少年来说。   他把他的猜测如实的告诉了天石:“我还是觉得种子爹更有可能是你的主人。你算一下,你的主人是不是在十二年前才到的大启?是的,应该是十二年前,不可能超过十三年,因为我很清楚的记得我是在我三岁的时候捡到的种子爹。”   但天石却表示:【对不起,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您可以尝试以下几种提问方式……】   “哈?”谢介一脸“还有这种操作?”的不可思议。   之后?之后谢介当然是锲而不舍,尝试着换了好几个不同的角度继续提问啦,但均没有被天石理解,得到的是一模一样的死板答案。   谢介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天石也许并不是一个能够与他流畅对话的仙家法器,它更多的像是一种巧妙的机关,有人提前录好了未来有可能发生的对话在里面,只有谢介问了对方储存过的问题,它才能够回答。如果问题在意料之外,那天石就只会回答“对不起,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谢介开始有些头疼了,他双手托腮,头顶薄被,苦恼的看着眼前的天石。接下来该怎么办?他到底是不是天石真正的主人?还是另有其人?他该把它还回去吗?他怎么才能把它还回去呢?   问题太多,脑袋又太小,最终所有的东西都纠缠在了一起,像是永远都找不到线头的毛线团,搞得大病初愈的谢介又有点想犯病了。   这回谢介倒是不那么想吐了,他大概终于摆脱了吐啊吐的阶段。他只是看着看着,上眼皮就开始不争气的下耷,脑袋一点一点,他有点困了,他也确实该困了,外面已是月上柳梢,无风无云,早过了他平时睡觉的点。   如果一定要谢介在这个世界上评出一个最具魅力的人,那答案铁定是周公,没有人可以拒绝他,没!有!人!   谢介再睁开眼的时候,已是天光大亮,他再一次完美的错过了大街小巷、定点定时用铮铮铁牌来报时的行者。   行者就是候补和尚,大光头里的实习生,他们主要负责的是各种杂活,起早贪黑还没钱,但依旧有无数的人前仆后继,因为一旦熬过去了,和尚真的是一个很有前途的职业。   在行者一天的工作中,最重要的一项莫过于报晓,两至三人负责一片区域,每天晨光熹微,东方渐白,他们就要是开始走街串巷,敲打铁片,告诉大家天亮了,该起床上班了。据说还要口念佛号“普度众生,救苦救难”等,顺便预告天气。   京城雍畿的行者要更辛苦些,在有早朝的日子,还要加一句“今日四参”或者“今日两参”,提醒朝臣不要迟到。   至于这些是不是真的,谢介表示……我怎么知道?我从来都没见过五更的早上长什么样好吗?   咳,行者报晓的事情先放一边,一觉醒来的谢介觉得神清气爽,因为他终于想通了一件事。   他为什么要纠结天石到底是不是他的呢?   不管如何,他暂时都是要保管它的呀。假设他是天石的主人,那他就理直气壮的用;假设他不是天石的主人,那他就在找到天石的主人之前借用嘛。   总之,要先拜托宅老去雍畿的公主府找一下神仙种子,确认它有没有可能还在假山里,只是年幼的自己当年找的不够仔细;如果种子确实不在,那就扩大面积,先在雍畿一带寻找十岁左右、以前无父无母的幼童,男女不限;实在是不行,他就带着天石亲自动身去找,他相信如果天石真的属于别人,那它在遇到那人时一定会有所反应。   至于为什么是十岁,谢介是这么推算的,在他种下种子的那三年里,对方都没有化为人形,这是他亲眼见证的,绝不会有错。所以,对方最早的化形时间应该是在他六岁入宫到他反应过来种子没了的八岁之间,他今年十五,对方怎么看都不可能超过十岁。   【你说你会在生活中帮助我,具体是怎么样的帮助?】谢介想通了,也就开始放飞自我了。   这个问题天石能够回答上来:【检索到您如今正身处大启宁和元年七月十六日,已自动校对调整时间轴,是否开启历史背景介绍模式?】   【历史?】谢介一愣,【开启。】   【启朝(960年—1279年),是中国历史上承梁朝,下启方朝的朝代,分北启、南启两个阶段,共历十八帝,国祚三百一十九年。占地面积……人口数量……两都人口稠密度分别为……】   谢介:“……”   妈妈,我好像真的捡到了一个很了不得的东西!   恰在此时,女使掐着谢介以往会醒的点,带着身后一串的下人躬身走了进来,打断了谢介对天石的摸索。八个女使井然有序、悄无声息的开始各自干起了属于自己的工作,帮助谢介正式迎来了他的“早晨”。   一番梳洗更衣后,谢介开始试他新做的胡靴,顺便听宅老来报。   宅老一进门,没急着说话,只是在看到谢介今天这一身打扮后,暗中刮了大女使一眼。郎君不知道外面的事情,你还不知道吗?在这种敏感的时候,你让郎君穿胡服?!   大启的朝廷之前就对全国下过禁胡令,不提倡大家穿胡服,但打击力度并不大。胡服在很多方面也确实是比宽袖大衫更方便,还美观,是一种潮流。禁胡令导致的结果,也只是民间偷偷穿,衙内继续光明正大的穿,朝廷无奈之下只能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是如今的情况不同了,大启连失北地数州,连京师都被人端了,正是民族仇恨达到顶峰的时候。那帮子整天只会咬文嚼字的士大夫没种和蛮人干,却极富内斗精神,酷爱抓人小辫子。   谢介前脚敢穿这一身出门,后脚就有人敢上书血谏,撞死在凤凰山前。   大女使很为难,她是那么分不清厉害关系的人吗?她当然知道让郎君此时穿胡服不妥,但郎君非要穿,她能怎么办?坚决不许?那岂不是在不打自招?他们家郎君又不是真傻,一旦深究,大长公主在应天府打仗的事肯定要暴露,到时候谁负责?!   宅老也想到了这点,所以他决定以退为进,没和谢介硬顶,只是在心下打定了主意,今天决不能让谢介见客了。几句话吩咐下去,自有腿脚麻利的小厮跑到前院谢客。   “谁啊?”偏偏以往看上去对周遭的一切都很无所谓的谢介,突然关心了起来。   “是隔壁搬来的新客。”   是的,隔壁执政的泰山高老爷子已经灰溜溜的走人了,宅老还效率极高的命人收拾好了院子,迎来了新的租客。   租了隔壁来住的这位郎君也很上道,今天一早就亲自登门拜访,还带了谢介肯定会喜欢的礼物。一直坐到现在,生等谢介起床。对方的涵养和耐心都极好,喝了一肚子茶,也不见生气。   宅老心想着,真不亏是帝姬殿下极看好的人。若不是时机不巧,定要让郎君和对方亲近一二,至少不能起什么莫名其妙的龃龉。   在宅老想事情的时候,谢介也没闲着,他换了件天石建议的外衫,果然更风流倜傥了。   【我具备三百万种银河系地球着装搭配设计预案,保证能够为您提供最合适的服饰搭配,是您随时随地的时装顾问。】   这话里有太多谢介听不懂的部分,但是没关系,他不需要懂,猜也猜到了,它可以帮他选衣服,这九重宫阙之上的神仙可真会玩。   谢介心情大好,哼着不知名的水乡小调,又顺嘴问了句租金。   宅老怔愣当场,他是真的没想到谢介会问这个,好一会儿才道:“每月十贯。”   不等谢介反应这个每月十贯是高是低,天石已经自动在他脑海里给出了换算公式,表达了租金过于便宜的结果。   【北启前期,雍畿地段最好的豪宅,房价少数也要上万贯,后期则飙升至数十万贯(折合人民币五千万以上)。尺地寸土,与金同价。这类型的宅院租金,在早期是月十五贯,后期至少是日百余贯。谢介你身处江左,物价和人口稠密度还未追上雍畿,却也已经远超开国初期。日十贯才是一个比较合理又不黑心的价格。】   新客给的租金,却不是每日十贯,是每月。   谢介以前对这些其实是没什么概念的,哪怕宅老之前已经给他看过账本,他也根本记不住价格。如今有了天石的提醒才意识到,宅老对于新租客真的是过于心慈手软了。这是为什么?宅老被骗了?还是租客其实是宅老的亲儿子?   当谢介提出租金不对的那一刻,宅老才是真的震惊了。郎君很不对劲儿啊!   “是殿下的意思。”宅老最终还是据实以告。   “我娘?”谢介更困惑了,他娘这是在给谁做人情?说起来,他最近唯一了解到的一个后台是他娘的人,不就是房朝辞吗?!   莫名的,谢介有了一种不那么好的预感。他猛地从房中窜出,身体灵活的完全不像是一个才从昏睡中醒过来没多少天的病人。在身后追着一串粽子的情况下,谢介依旧赶在客人走出大门前,通过走避弄捷径,追上了隔壁的邻居。   好的不灵坏的灵,果然是那个房朝辞!   天石也在这个时候开口:【房朝辞,字……号……,两启最有名的大奸臣,历经文帝、神宗、女皇、英宗四朝,扶女皇登基,摄……】   谢介:“!!!”   谢介一个不注意,脚上没能刹住车,又印象心中受到了极大惊吓,他就这样再一次在地心引力那个小婊砸的作用下,前脚绊住后脚的,主动扑到了房朝辞的怀里。   胡服少年,追风而来,灼灼其华,宜室宜家。   作者有话要说:  房攻:他一定记起我了!并且也喜欢我!要不然为什么我们见了两次,他就投怀送抱了两次?!   谢受:……老子目前不想说话。   ——   *行者敲打铁片报晓,顺便预报天气和早晨,这是真事,就发生在宋朝。   *大启的公元啊,国祚啊什么的,蠢作者都是直接照搬的宋朝_(:з)∠)_怕自己数学不好算错年数。   *租金和房价,参考的是宋朝的真实数据,北宋汴梁的人口稠密度比不上北京,但南宋的临安却是已经远超北京了,想想如今北京的租房市场是个什么样子,相信大家就一定程度上就能够理解文中的江左了。 第16章 第十六份产业:   一回生,二回熟。   谢介自欺欺人的想,他大概和房朝辞的怀抱是有什么不解之缘吧,摔着摔着就摔平静了呢。   其实上次他就想说了,这房朝辞的身材……也是他的理想型啊啊啊!远看有一种名士风流的羸弱纤细,实则在近距离接触后却能发现来自他身上结实肌肉的爆发力,充满了力量与可靠。   还有房朝辞身上那股浮动的暗香,如果冰雪初融有味道,那一定是房朝辞身上的这种气息,冷冽,神秘,却又令人把持不住的想要靠近。   回味还有一点淡淡的茶香。   身为启人,就不可能有不喜欢茶,谢介也不例外,他未必很深入的懂茶道,但想也知道的,以他那种爱凑热闹的性格,他很喜欢看人斗茶。而众所周知的,大启极负盛名的娱乐活动之一就是斗茶。谢介无数次的感谢过他娘能把他生在这个时代,充斥着铜臭和高雅的矛盾。   这一次,谢介自然是没办法再装晕了。   幸好,房朝辞已经体贴的为谢介准备好了台阶下:“谢世子身体还未痊愈,要多加注意休息啊。”   连说话慢吞吞的语调,都仿佛充满了诱惑。   谢介觉得他简直要……   嫉妒疯了。   这样的身材,这样的声音,这样的完美,怎么就不属于他呢?特别是在谢介发现自己的摔倒,其实根本就是整个人扑进了房朝辞的怀里,他需要仰头才能够看到对方之后。   为什么有的人生而身姿颀长,而有的人就是不长个呢?   房朝辞低头看着怀里正四十五度角仰视他的谢世子,突然喉头一紧,有些词穷。少年眼如银杏,唇红齿白,明明该是人畜无害的可怜又可爱,却硬生生又从贵气的眉眼间冲杀出了一股勃勃英姿,鲜活了整个岁月。   莫名的,房朝辞有一股冲动,一股……   事后回想起来,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要那么做的冲动。   房朝辞架着谢介的胳膊两侧,很轻巧的,就把年方不过十五的谢世子整个人给腾空举了起来。朱门高墙,金色阳光,绿色的树叶下,房朝辞托举着谢介,就像是举着他的整个宇宙。   谢介则……   像极了一只被掐住了后脖颈的大猫,浑身僵直,一动不动,由仰视变俯视的紧盯着房朝辞,色厉内荏,自以为在张牙舞爪的威胁,实则只有瞳孔收缩,眼神微颤,双手死死的抓着房朝辞的胳膊,把所有的力量都寄托在那上面,就如溺水之人在抱着他赖以生存的浮萍,全身心的依赖。   天石给出此动作一个最标准的定义:【举高高】。   追着谢介出来的宅老等人:“……”大胆,刁民,这是要对我们郎君意图不轨吗?!   赶在公主亲卫们拔刀之前,房朝辞放下了谢介,眼底藏着可惜,脸上摆着不明所以,那理直气壮的态度,让包括谢介在内的人都不禁开始反思,反应如此之大是不是自己的问题,而不是房朝辞真的突发做了什么奇怪的事情。   房朝辞还不怕死的低头对谢介加了句:“喜欢吗?好玩吗?”   谢介仰头挑衅的看着房朝辞:“既然这么好奇,你为什么不自己找人试试?保证给你一种全新的看待世界的视角。”   房朝辞笑了,有理有据:“我太高了,恐怕很难有人能抱得起来。”   虽然知道对方是在一本正经的解释,但谢世子就是莫名的觉得这话是在炫耀!矮子没人权吗?等着吧,本世子还在生长期,早晚有天超过你,到时候吓死你!   大概是破罐子破摔,在举高高了谢世子之后,房朝辞索性由心做了今天之内的第二次大不敬之事,他揉了谢世子的头,还捏了谢世子的脸。他觉得谢介的脸滑的就像是刚剥了壳的蛋白,差点让他错以为捏到了冰凉的绸缎,是如此的爱不释手。   谢介整个人都傻了。从小到大,除了他娘,他根本没想过有天有人敢这么对他,一时间就卡主了,大脑的应激反应失效,不知道该如何回击。   刚刚其实是幻觉吧?   哪有人长着一张如沐春风的脸,却会拥有这么无赖、已经无限接近于登徒子的性格呢?   “你!”宅老终于出声,气的都哆嗦了。   四生子龙精虎猛,威步上前,再管不了房朝辞到底是朝中的哪号人物,后台为何,他们只一心想要把房朝辞围住,给他好看。动了他们谢府的世子,这事绝对没完!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谢介大脑的缓冲结束了,他终于反应过来,这不是幻觉,他真的被一个才见了两次面的奇怪家伙给摸头捏脸了,就像是大人喜欢逗弄可爱的小孩子那样。香蕉你个臭西瓜啊,这房朝辞是不是疯了?!   房朝辞不疯,他只是控制不住,只对谢介一个人控制不住,毕竟这是他的……   谢衙内出离愤怒,暴起伤人,这还是谢世子长了这么大,第一次真的与人动手。他猛地跳起,狠狠的踢到了房朝辞的膝盖处。并且毫不恋战,踢完就跑,一边往大院里跑,一边还不忘放下狠话:“房朝辞,你等着,咱俩没完!我这、这就去给你告我娘!”   “噗嗤哈哈哈哈哈。”房朝辞终于再也克制不住,笑出了声,笑的眼尾都红了。谢介怎么能这么可爱呢?   围观了全程、一直在当背景板的众人都傻了。这、这是怎么个发展?四生子也懵了,他们到底还要不要去教训房朝辞?总有种不知道该如何下手的茫然啊。   六郎等在大门外,差点哭出来,这是个假郎君吧!我们家如切如磋的阿郎才不会这样呢!   转脸,房朝辞就再一次恢复了他在人前的一贯模样,遗世独立,高山仰止,仿佛大家刚刚一起做了一场梦,他才没有崩人设呢。他躬身给宅老道歉,并一本正经的开始胡说八道:“帝姬曾言,每逢中元放灯之后,总观世子郁郁寡欢,为人母恨不能以身代之。若能见世子今日之活泼,殿下必会宽慰不少。”   房朝辞这么一说,大家才恍然,谢世子这次好像确实是没有往年例行的萎靡,反倒是气鼓鼓的恨不能与房朝辞斗争到底,不要太有精气神。   开心是一种情绪,生气也是一种情绪,无论如何,都比谢介沉溺在丧父、丧兄的悲伤中强。   “房郎高义。”   房朝辞把这夸奖毫不客气的笑纳了,脸皮之厚,日后的权奸之风已是采初露端倪。   如果一定要形容房朝辞的行为,那大概就是……   “伪君子!他就是个赤裸裸的伪君子!小人,卑鄙,无耻!”谢介在厅堂里来回踱步,气的牙痒痒。他怎么都没想到,房朝辞这么快就把所有人都收买了。这个世界是怎么了?只有他看到了那人的黑心本质吗?他一定要揭露他的真面目!刻不容缓!   宅老把装摆在精致水墨食碟中的冰酪,适时端了上来,绵软香醇,还冒着丝丝凉气,正适合用来给谢介降火。   谢介也确实爱吃这个,大马金刀的坐下,然后开始用小巧的金勺一口一口的吃起了洒了一层碎坚果的冰酪。   天石道:【冰酪,最原始的冰激凌。从乳出酪,从酪出酥,从生酥出熟酥,从熟酥出醍醐……(解释来自古籍《食宪鸿秘》)】   【停,我并不关心它是怎么做的。不过,冰激凌是什么?】大概是出于吃货的天生敏感,谢介总觉得这玩意一听就很好吃,【你会做吗?】   【我知道家庭版简易冰激凌的做法。】   谢介喜上眉梢,这天石可太好用了。   宅老察言观色,见谢介吃的顺心,这才小心翼翼道:“这是隔壁房少卿送的,他特意去打听了您的喜好,按照口味送来的。他今天其实不是故意……”   谢介正吃的高兴,听闻此言,一口冰酪噎在嘴里,进退不得。   最后,谢介还是把冰酪给吃了个干净。好吃他为什么不吃?不过这完全不影响他接下来笔走龙蛇的给他娘写信告状。他们都被房朝辞骗了,只有他知道房朝辞未来会变成大奸臣!也是,都是要做奸臣的人了,肯定很会骗人,不过没关系,他有天石,可以提醒大家!   远在应天府的大长公主在接到信的那一刻,内心不可谓不复杂,不可谓不日狗。为什么她明明都改变了这二人的初遇,豚儿对朝辞还是有如此之大的成见?   就一定要走个欢喜冤家的弯路才开心吗?他儿子这什么毛病?   作者有话要说:  谢柿子年方十五,正值青春期,才开始发育,所以……咳,还是个矮富帅,以后会长高的!   PS:从始至终只有一个房朝辞。以及,攻君的这个“奸臣”是要打引号的,类似于历史的另一面。真正的历史,也许和流传下去的不一样。   大长公主不是女皇,她的事业心都在战场上了,和她儿子、以及她弟神宗一样,对当皇帝没兴趣。以及,小舅不会死哒,他在一开始就表达了极其强烈的退位之意,还记得吗?2333这货深谙退位保平安的精髓。很快就会退下去当太上皇,和男主一起作天作地了。   *冰酪,简易版冰激凌,宋朝就有了,杨万里还特意写过诗赞美,笑哭,宋朝的这些诗人大概都自带吃货or猫奴属性。 第17章 第十七份产业:   在镇国大长公主的回信还没有寄回来之前的日子里,谢介独自一人在书房里又仔细研究了一下天石的可使用范围。   谢介起初觉得这简直是个神器,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载,他还搞什么租赁啊,直接当大仙给朝臣算命财源广进,岂不是美滋滋?   但很快谢介就发现,他想多了。   一方面,天石的历史介绍,也不是所有人都有的,有点类似于得是够资格上后世史书的历史名人,才会被天石记载,好比天石就扫不出宅老是个谁;另外一方面,天石已经明确的表示了,未免谢介意气用事,妄图改变历史,它能为谢介介绍的内容是很有限的,好比在介绍房朝辞的时候,天石就没有介绍房朝辞的生死,也不会介绍房朝辞还没有来得及做下的大事。   “那我娘呢?”谢介不死心,“镇国大长公主的介绍是怎么样的?”   【镇国公主,启太宗第一女,母慈献皇后,仁宗、神宗同母姐,是中国历史上最长寿的公主之一。战功彪炳,统帅千军,随祖父推翻前朝独裁,建立帝王霸业,才识胆略丝毫不逊色家中男子。   太祖时期,初封鲁国公主;太宗时,改镇国公主,下嫁鲁国公谢鹤;仁宗初年,晋镇国长公主;文帝初年,晋镇国大长公主,后改镇国大长帝姬;神宗时期……女皇时期……】   天石没有继续往下说,因为现在正是神宗进行时,女皇还没登基。   不过,哪怕只是寥寥数语,已经足够谢介开心——镇国大长公主是中国历史上最长寿的公主之一。什么叫最长寿?据谢介了解到的,前面几朝中能被称之为长寿的公主少说也得活到八十,在大启人均寿命三十三的横向对比下,他娘算是稳了。   其次,原来小舅会得到神宗这么一个号啊。比谢介以为的“荒”、“纵”、“幽”要好太多了!   虽然“神”也不见得好,但至少不是恶谥。   何为神?简单来说就是鸡肋。说他好吧,不甘心,说他不好吧,在位时又实在是没有做出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实在是无法描述,后世的朝臣就只好他给个“神”了。   以谢介对他小舅闻盆子同学的了解,他能得到这么一个号,肯定是因为他早早的退位了。   换言之,女皇很快就要登基了。   所以,女皇是谁?他需不需要提前抱大腿?还是要阻止她登基,这样才能间接妨碍大奸臣房朝辞的崛起?   天石说对了,谢介就是要改变历史,明知道未来不好,还不改,他是不是傻?没有机会,创造机会也要上啊!谢介难得拥有的责任使命感,几乎都在这上面了。   至于女皇的人选,谢介最先排除的就是他娘,理由很简单,天石对娘的介绍里,在爵位方面没有任何屏蔽,这已经足够说明很多事情,好比他娘这辈子估计也就止步镇国大长帝姬了,挺好。大长公主最大的事业心也不过是上战场,她和盆子同学一样,都对皇位毫无兴趣,甚至觉得那是一个烫手山芋。如果闻天想当皇帝,那当年也就没谢介大舅仁帝什么事情了。   “聂太后肚子里不会怀的是个女孩吧?!!!”谢介终于反应了过来,并配上了一脸惊悚。   以闻盆子同学那个想退位想瞎了心的性格,他还真的有可能干出不管侄孙是男是女都让位的事情。毕竟历史上也不是没有过女人当皇帝的例子,一代女皇武则天,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等等,武则天貌似是窜了她儿子的位啊。   “……不要告诉我,女皇是聂想容。”谢介说不上来是在和天石对话,还是在自言自语。   他如今的思想就像是脱了缰的野马,根本停不下来。   聂想容就是谢介表哥娶的皇后,如今怀着遗腹子的聂太后。以聂想容的性格,她有可能踩着自己的儿子和朝臣登上皇位吗?   谢介努力回想了一下他所知道的聂太后。   结果,什么都没想出来。   因为谢介和聂太后真心没有交集。这不废话嘛,聂想容是谢介的表嫂,在家做小娘子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宫中做娘娘时也根本不会离开后宫,谢介去哪儿和她产生交集?   谢介只从他表哥口中听过这位表嫂的日常,据说是个秀外慧中,极富才情的女子。两人郎有情妾有意,还在绘画等艺术方面有着极多的共同语言,反正就都是那种能因为花落而流泪的奇行种,再般配不过。   这对小夫妻之间最大的苦难,也不过是皇后始终不曾有孕,而文帝又坚持想要打造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浪漫,死活不肯广纳后宫。   谢介长这么大,就没见过有哪家是男主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不肯纳妾,而女主人吼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懂不懂的。   这画风洋气的,谢介至今想起来都想笑。   他表哥那么一个有匪君子的人物,却总能被表嫂气到跳脚,每个月总有那么两三天要特意招谢介进宫抱怨:“我都不急,她急什么?我们这才大婚多久啊,没孩子怎么了?我娘当年也不是一和我爹结婚就生了我的啊。阿容什么都好,就是太在意我了,怕我被人笑话……”   谢介当时还年幼,完全不想吃那碗看似是抱怨实则是炫耀的狗粮。   谢介如今也还是没想明白,表哥和表嫂之间到底是不是爱情最好的状态。他唯一知道的是,他哥到死也只有这一个皇后,而皇后,在文帝的衣冠冢前一滴泪也没有落过。   她好像很平静的就接受了丈夫战死的消息,又挺着肚子全程平静的主持完了文帝衣冠冢的葬礼,哪怕朝中对她的冷酷多有风言,也不见她有丝毫动容;最后,她平静的给新帝神宗腾出了皇宫,独自搬去了京郊的温泉别庄,过起了闭门谢客的日子。   期间,只有聂太后的母亲和大长公主去看过她。   谢介在大长公主写来的信中得知,聂太后这胎怀的很辛苦,吃什么吐什么,但她却依旧能神奇的坚持吃了吐,吐了吃。面容始终平静,连一点生理性的泪水都没有。   谢介实在是猜不到聂太后到底在想什么。   而被谢介仔细琢磨的聂太后,此时已经低调到了江左,入了凤凰山小到不可思议的行宫。   这行宫到底有多小呢?这么说吧,在修葺、扩建之后的今天,行宫的主殿依旧行使着一个有趣的活动——换匾额。   好比,遇到重要的庆典,这匾额就换上“大庆殿”;遇到需要皇上需要祭祀的时候,就把匾额换成“明堂殿”;上朝嘛,有三种匾额可以换,专门是武将上朝的时候,就叫“讲武殿”,其他以此类推。   每天天不亮,正殿的内侍就需要忙碌起来了,几乎天天都要换匾额,有时候还要换好几次。   也就是一殿多用。   行宫太小,实在是折腾不出那么多不同的宫殿来行使不同的职能。   历朝历代,都没有哪个皇帝有神宗如今过的寒碜,神宗有时候自己都替自己可怜。但他却并不准备再扩建了。因为老闻家之前的四代皇帝都没有大兴土木的传统,他们有志一同的表示,哪怕国库再有钱,国家需要用钱的地方只会更多,实在是没必要浪费在吃住上。   神宗倒是没那么高尚的觉悟,他和谢介一样,是个爱享受的。但他未来的大侄孙很快就要出生了,他私心想着,毕竟还是他在大内住的时间短,侄孙住的长。他要是修了,万一孩子不喜欢怎么办?每个人的审美都是不同的,倒不如省点力气,让孩子长大了自己折腾。   如今换个匾额就能演绎不同职能,不用来回换地方的考验体力,多好啊。神宗摸了摸自己的便便大腹,如是想。   众朝臣:官家这也太接地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  *换匾额就等于是换宫殿了,这也是南宋初期的真事。南宋一开始是真的穷,临安的皇宫也是真的小,但人的想象力是无穷的,于是……这绝对是历史上最接地气的皇宫了,笑哭。 第18章 第十八份产业:   聂太后一身淡紫色的凉衫,不佩金玉。稳坐在凤辇之上,被人抬着过了丽正门,就到了正殿,距离之近,速度之快,引得不少初到江左行宫的宫人都在心里犯嘀咕,只有聂太后始终摆着不喜不悲的脸,好像已经没有任何事情能再惊起她心中的半点涟漪。   聂太后孕育着全大启的希望,有特权,到了正殿的丹陛石前也不用下辇,绕道旁侧的台阶,一路就被抬了上去,比神宗都要少走不少路。   正殿的匾额如今是“说文殿”,意思就是说,今天是文臣开会。   大部分的朝臣都是在两个多月前谢介被天石砸了脑袋之后,随神宗一起来的江左,赶在蛮人长途奔袭突然杀入雍畿之前,走了个干净。   而没了这些只有一张嘴巴比较厉害的朝臣,雍畿不用进行历史上本应该存在的、毫无意义的负隅顽抗,大部分百姓都得以活了下来,免去了断水断粮的人间地狱,也躲过了蛮人破城后发泄式的殃及池鱼。当然,死伤还是在所难免,却已经尽力降到了最小。   当时神宗一意孤行,要随大长公主来江左看谢介,还被不少老臣指着鼻子骂胡闹,那谢豚儿不就是被砸昏了嘛,何至于如此大惊小怪?   等他们前脚走,蛮人后脚长驱直入,众人发现自己因此躲过一劫之后,就再没人敢逼逼了。   当然,也有想逼逼的,好比自认为如果他们没有离开,蛮人肯定攻不入城的理想家。他们内心把镇国大长公主定义为了京师沦陷的罪魁祸首,逃避似的根本不去深想以当时雍畿那冗官积弱、毫无准备的情况,要怎么抵御膘肥马壮的蛮人,靠纸上谈兵吗?   不过这些人也就是敢在心里想想而已,他们还要仰仗“罪魁祸首”顶在最前线出生入死的打仗呢,怂的一比。   全国文化水平最高的人聚在了一殿之下,吵架却吵的像是普通人去菜市场买菜。神宗管不住他们,也不想管,偶尔还会在他们撸袖子打起来的时候负责吃瓜。顺便点评,文人打架,忒没看头。国土都失去了大半,也不知道这些人哪儿来的劲头内斗。   斗的主题还特别的匪夷所思。   好比今天的这个。   起因是镇国大长公主今早才从应天府送回来的一封金字牌疾脚递。   信中的内容点燃了一部分本就暗搓搓不爽闻天的朝臣的怒火,不是应天府的战情有变,而是……一个自称。   闻天这个人吧,一向是很随性的,特别是她小时候出身乡野,长大后又有了不拘小节的军旅经历后,自称“我”都已经是她最高级的文雅了。说的激动了,各种老娘啊老子什么的都有可能脱口而出,并且这才是常事。   这天不巧也是如此。   然后,朝臣就因此而莫名其妙的吵了起来。   礼仪院上书表示:“男子、妇人,凡于所尊称臣若妾,义实相对。今宗室伯叔近臣悉皆称臣,即公主理宜称妾。况家人之礼,难施于朝廷。请自大长公主而下,凡上笺表,各据国封称妾。”(摘自宋朝真实奏章)   这话的意思很简单,大长公主应该对皇上自称妾,不称就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大启的女子大多都是自称妾或者奴家的,这本身没什么问题,但问题是,太祖在位时就明确的表示过,我的孙女绝不会自称妾或者奴家,闻天就是闻天,独一无二的闻天。太宗在位时,自然也没人敢和他逼逼你要不要让你女儿称妾。等仁宗继位了,上书才多了起来,仁宗虽然心软,但在大女兄的这个问题上也没有让步,只委婉的改了法律,表示了本朝公主可以有“表章不称妾”的特权。   之后的文帝、神宗一直沿用此例,直至今天。   神宗之所以任由朝臣吵,不插话,是因为在他看来这个问题根本不是问题,他女兄想和他称呼什么,就可以称呼什么。哪怕她自称他爸爸呢,那也是他们姊弟之间的事情,这些人简直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朝臣吵了也是白吵,神宗是不会松口的。   但神宗也知道自己说不过这些从事吵架事业十数年的专业人才,所以他在暗搓搓的等着朝臣们吵累了,他在出其不意,一锤子定音,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偏偏神宗还没等到那个时候,聂太后就到了。   聂太后在对待这些个把她的丈夫教成了个圣父的文臣们的想法方面,和谢介是一样一样的,没由来的厌恶。如今听到他们又在丢了芝麻捡西瓜的纠结一些没pi用的字眼,那真的是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直接就踹开了殿门。   吓的胖胖的神宗差点从皇位上骨碌下来。   聂太后眼角上挑,檀色点唇,冷艳到了近乎于狠辣。她似笑非笑的扫了眼朝臣,倒也没有骂人或者怎样,只是问了句:“帝姬称妾,是能让我军收复失地,还是能让蛮人缴械投降?”   整个大殿瞬间鸦雀无声,好像说什么都不对。   谁也没有见过一向柔柔弱弱的聂太后这一面,也未想过聂太后会有这一面,她爹也在殿上,就站在房朝辞的不远处,花白的胡子,懵逼的脸庞。这、这真的是我那个往日里生怕说话声音大了也会惊到人的闺女?   聂想容曾是雍畿有名的才女,写词作画,抚琴饮茶,再没有比她更符合文帝艺术细菌的名门闺秀。   但如今这位闺秀……貌似异变了。   最终,还是身着方心曲领朝服的房朝辞,突然提高了声音,尊了声:“太后。”然后就带头跪了下去。   其他朝臣这才如梦初醒,在羊群效应下,跟着房朝辞一起磕头跪拜,齐刷刷,黑压压。不管聂太后刚刚有没有出言不逊,也不管她是不是只是一介妇人,她都怀着文帝的孩子,那是连神宗都亲口认下的下一任储君。哪怕不是冲着聂太后,也是该给她的肚子请安的。   不过,总有人拎不清,要不走寻常路。摆出一副哪怕你是太后,你不对,我也要说你的大义凌然。不跟着跪拜,反特立独行的站着指责:“太后怎可学那寻常村妇,如此鲁莽入殿?”   其实这人更想说的是妇人怎可干政,是要学那武曌牝鸡司晨吗?   “那吴大人倒是告诉哀家,见上不拜,是何礼?”聂太后不慌不忙,早在房朝辞一唱一和跪下的那一刻,不跪就已经是要被架到火上烤的原罪了。   吴大人这么多年的架也不是白掐的,虽然已处劣势,却还能咬牙坚持:“不经通传,才是对官家的大不敬。官家是你的叔父,不敬不孝,恃宠而骄。”   神宗终于不再看热闹,准备站出来表示,朕不介意啊,求吵架不要带上朕。   但不等神宗说话,突变已发,本还能游刃有余的与吴大人继续斗下去的聂太后,毫无准备的突然迎来了一阵腹痛收缩。随着身体的本能反应,她第一时间用双手死死的护住了自己的肚子。绝不能让檀郎的骨血有事!   突如其至的痛和冷汗是做不得假的,连吴大人都被吓了一跳,这聂太后不会如此脆弱吧?经不得半点的冲撞?   反应最快的还是房朝辞,冷静起身指挥:“还不快来人,扶太后去偏殿,宣和安大夫和稳婆。”   稳婆?!   要生了?就现在?就此刻?   神宗彻底傻了。   ***   在聂太后出现意外的时候,谢介还一无所知,正在和他娘置气。   因为他等啊等,盼啊盼,好不容易才等到了他娘悄悄夹在金字牌疾脚递里顺带手给他的回信。结果信中的内容并不如他意。大长公主的信写的很直白,也很简洁:“给老娘听话!不许胡闹!多和朝辞亲近,不然等我回去削死你!”   谢介:“……”   这房朝辞怕不是个妖精吧?他到底给我娘下了什么妖法?降头吗?!   宅老在一旁苦劝:“连殿下都是这么觉得的,您要不要也,咳,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啊。”   谢介:“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退你麻痹啊啊啊!”   作者有话要说:  老娘*:这真的是宋朝女性的一种自称→_→   上书让长公主改成妾*:这个也是宋朝的真事。   金字牌疾脚递*:皇上的专属快递,全国最快,没有之一,理论上只能用于和皇上通信,文中这种捎带给别人回信的情况是不存在的。 第19章 第十九份产业:   谢介和房朝辞的梁子算是就这样结下了。   谢介秉承着“众人皆醉吾独醒”的精神,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洋溢着一种孤胆英雄式的戏剧,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悲壮。   可以说是很戏精了。   【什么叫戏精?】谢介不解的问天石。   天石诡异的沉默了。   【要你何用?】谢介别提多嫌弃天石了。   天石却死板的回答:【我治好了您的病。】   是的,谢介被砸之后的昏迷后遗症已经不药而愈了,这自然都是天石的功劳。也就谢介这种不敏感的人才会到如今才发现,早在他拿到天石的当晚就开始不再想要呕吐了。哪有人上午还四肢不协调的平地摔,晚上就精神奕奕、神采飞扬了呢?这肯定是有什么非自然力量介入了。   谢介强词夺理:“胡说,隔天早上我还又一次摔了一次呢!”   天石履行职能,认真分析:【我不可能出错,你的身体在当天晚上就好了,至于第二天的第二次平地摔,那也许还是因为四肢不协调,但四肢不协调的原因绝不是长期昏迷,而是小脑不发达。】   最后一句谢介自以为懂了:【你脑子才不好使呢!】   天石:【我没有脑子,只有运算速度。你摔倒也有可能是你的潜意识作祟。好比,你其实只是傲娇,心口不一,嘴上说着讨厌,实则恨不能和房朝辞融为一体。】   谢介:【我们还是说说小脑不发达的事情吧。】   和天石长期混在一起的结果就是,谢介历史知识没知道多少,倒是学了很多奇奇怪怪、语出惊人的新词汇。   谢介两手修长的五指,很有韵律的互相碰撞着彼此,露出一个邪气的笑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骨碌碌的转动,怎么看怎么像是话本小说里的大反派,而不是忧国忧民、准备惩奸除恶的大英雄:【所以,我们要怎么对付房朝辞呢?】   天石:【……我们?】作死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吗?   ***   神宗的皇后苏大丫,在第一时间得到了聂太后意外早产的消息,并尽可能快的赶赴了正殿。   比起聂太后,这位闺名叫大丫的皇后,明显才更符合朝臣口中村妇的定义。苏皇后也确实出身吴淞江附近的一个小渔村,说不上来是属于华亭县还是嘉定县(在现代其实都属于上海)。而她能从一个没见过市面的捕鱼娘,一跃飞上枝头变国母,自然是因为一项在民间流传已久的糟粕活动——娃娃亲。   若老闻家还是江左乡下种地的,那这门娃娃亲自然是门当户对,可闻家早已今非昔比,哪怕是盆子那两百斤的尊容,也有大把的高门贵女想嫁,盆子和大丫怎么看怎么不般配。   可这个世界就是如此神奇,因为仁帝病重时一句“做人当重诺”的遗愿,在哪怕太宗和慈献皇后都已双双驾鹤西去的情况下,神宗还是娶了苏皇后。两个没文化的凑在一起,偏偏还互相嫌弃,婚后的日子自然是鸡飞狗跳,怨偶到曾一度让后来登基的文帝表示,父皇当年是病糊涂了才会赐婚,若两位长辈过的实在是不开心,他可要做主让他们合离,并承诺一定会继续把苏皇后当长辈敬重、荣养。   结果,这对吵吵闹闹好些年的夫妻反而不干了,双双默契的表示坚决不合离。等文帝哭笑不得的不准备“棒打鸳鸯”了,他们就又回到了初始模式,仿佛连对方呼吸的方式都让他们看不顺眼,能为此最少吵个七八百回。   这么一对帝国夫妻,朝臣自然是不可能放心把国家的希望寄托在他们的孩子身上的。神宗和皇后也没孩子,不知道是为什么。   苏皇后膀大腰圆,粗声粗气,但心其实是极好的,虽然与神宗之间人头都要打成狗脑子了,也并没有因此迁怒闻家其他的人,很有长辈样子,她本身的年纪也确实比神宗大一些,年少时期的苦难令她显得更加会照顾人,有时候甚至会过于热情。   听到太后恐有不好,苏皇后就带着人一路狂奔的来帮忙了。真的是一路狂奔,满脑门子的汗,她并没有乘轿,因为觉得那玩意还没她跑的快。   进朵殿(偏殿)前,苏太后还不忘埋汰一下神宗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你能干个什么?要我说,你这皇帝趁早别干了,还是回家遛鸟吧,省的丢人。”苏皇后说话是真的不客气,可其实从她的话里也能听出她对神宗的了解,神宗除了吃喝玩乐以外没什么爱好,就只有养鸽子能得他的芳心。   神宗很不服气,在苏皇后面前永远当不了和气的胖子:“你以为这个皇帝我很想当吗?要是为了给我大侄孙先占着坑,我何苦来遭这个罪?”   “你以为皇位是地里的萝卜啊,还占个坑?!”苏皇后话糙理不糙,把群臣想要腹诽的话都说了出来。   “你!”神宗一看就要来劲儿。   依旧是房朝辞,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阻止了这两加起来好歹也有大几十的帝国第一夫妻,恭恭敬敬,和和气气,把一个送进了临时变成产房的朵殿,又把另一个请上了龙椅。   聂太后这一生便是两天一夜,来回声嘶力竭了数次,如今已是进气多出气少,面如纸色,要靠人参吊命了。   难产,自古都是女人生育的最大难关。聂太后这是头胎,本就怀的辛苦,还因为不知道是营养过剩还是怎样,比寻常孕妇同月份的肚子要大了整整一圈,如今生产又遇波折,一如风雨飘摇的大启,诸事不顺。   正殿内的朝臣一个都没敢离开,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被迁怒,只有太后的生父聂大人因为真情实感的担心女儿在来回踱步。   早前和太后起过冲突的吴大人一再的想要减少存在感,恨不能钻到地缝里躲着的那种,不让任何人看见。太后无事便罢,一旦有个好歹,他就是令太后动了胎气,被迫早产,甚至是害死太后和孩子的罪魁祸首。   这一点众人都心知肚明,有同情吴大人的,自然也有觉得他活该的。至少神宗和房朝辞是后者,因为这吴大人便是主张让大长公主称妾里的主力军,如今踢到了铁板。   神宗也没让朝臣们回家稍事休息一下,这倒不是他有意刁难,而是因为他自己就没休息过。他等在外面,老婆陪在里面,夫妻俩就这样事先也没有沟通一下的开始了默契的不眠不休,还都紧张到吃不下饭,却不忘隔空嘲笑彼此胆小。   在漫长拉锯战之后,他俩如今连吵架的力气都没有了。   神宗只剩下了隔一会儿问房朝辞一句“太后和太子会没事的吧?肯定会没事的吧?”的精力。   房朝辞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就成了神宗的主心骨,但这么露脸的事情他自然义不容辞。一个从四品的太府寺少卿,就这样成了整个场面上真正的话事人。他就像是操作傀儡的大师,不经意的一言,某个托举的触碰,就让整个场面都按照他所希望的走了下去。   “一定会没事的。”房朝辞稳的就像是定海神针,笃定的没有来由,却也安抚了大殿上多颗躁动不安的心。   冷静,稳重,靠得住,这就房朝辞经此一役立起来的人设。   后有友人展豁然,问过房朝辞,你当时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就能那么稳,不怕出事后被清算迁怒吗?   房朝辞只偏头回了句:“你怎么知道我不知道?”   友人乐了:“妇人产子,你能知道什么?总不能那孩子是你催生的吧?”   房朝辞笑了,再没有回复。   他自然是没有催生孩子的能力的,但是他有从大长公主那里得到的药啊。大概所有人都忘记了,正是他,从镇国大长公主那里领命 ,一路护送着聂太后从应天府到的江左。   聂太后也不是个傻子,她敢在朝堂上那么嚣张,自然是有所倚仗。甚至会和吴大人起冲突,都是事先算计好的一言一行,专门针对吴大人设的套。   至于为什么要算计这么一场……   当然是为了让聂太后肚子里的孩子不给人做文章的空间。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自然的意外,聂想容虽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产子,却也是在大家都知道的情况下生出的孩子。   大长公主站在应天府巍峨的城楼上远眺,前面是蛮人的军队虎视眈眈,后面是她的家国与天下安危。   这回我倒要看看谁还敢再编排什么狸猫换太子的谣言!——闻天如是想。   上辈子让闻天觉得最印象深刻的,就莫过于有些自家事,你们家人自己信是没用的,得让全天下信了,那孩子才能真正是你们家的。说你是,你就是,不是也是;说你不是,你就不是,是也不是。这悠悠众口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与此同时。   哪怕朝臣们有再多对聂太后妄图插手朝政的不满,面对如今还在艰难产子的她,也算是彻底熄了火,无处可发了。古往今来一直如此,你弱你就有理,最重要的是,大家千呼万盼的太子就要出生了!   至于为什么那么肯定是太子,而不是公主,因为根本没人敢设想如果聂太后怀的是个女孩,该如何收场。   金乌西沉,在聂太后生孩子即将迈入第二个夜晚之前,朵殿外百感交集的群臣终于听到了孩子清脆的啼哭。   稳婆两手鲜血踉踉跄跄的跑了出来,六神无主,满面仓惶:“生、生了,是位帝姬。”   这一声如一道惊雷,在所有人头顶上方炸响,群臣如丧考妣,仿佛天都塌了。 第20章 第二十份产业:   “别慌!”这种时候还能够用雪山冰泉般的声音,不慌不忙的来把控全场的,自然只有房朝辞同学了,“在应天府时,大长帝姬曾请城中一位有名的郎中给太后娘娘看过,娘娘此胎与寻常妇人有异,恐是双生。”   大启看病救人的职业,在北方叫大夫,南方叫郎中,都是从古代官名的尊称演化而来的称呼,以表劳苦大众对救死扶伤这一神技的朴实敬意。   南北路途遥远,常水路不通,所以,南方很多名医其实并不一定会进翰林医官院做官。   镇国大长公主提前把整个医官院都塞到了江左她儿子的府上还不放心,又在应天府网罗了一批高手在民间的医学人才,正打算着哪天有空也给她儿子疾脚递过来。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怎样,在这么一批高精尖还有名望的人才里,偏就混杂了一位妇科圣手。大长公主这理由找的,房朝辞都不忍心拆穿她。   “双生?”聂大人在关键时刻站了出来,开始和房朝辞一唱一和。他也曾做过当未来皇帝外祖的美梦,可惜如今一通折腾,他心里就只剩下了女儿和孩子平安就好。   房朝辞不容置疑的点头,仿佛他说的就是人间真理。   在房朝辞这样的表现下,其他朝臣也稍稍恢复了一点理智,开始半信半疑的看向朵殿门口的双扇门,翘首以待着里面能传出新的消息。   果不其然,殿里并没有因为小帝姬的出生而就此结束,反倒是依稀还能听到慌乱与惊呼。   只信了五成的朝臣,把信任提到了七成,然后,随着苏皇后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吼,七成变成了十成。   “容娘,容娘,现在可不是泄力的时候,你肚子里头还有一个呢,我都看见他的脚了。”   双胞胎在孕妇肚子里的时候,一般都是一个头朝上,一个头朝下的体位,姐姐是顺产而生,那另外一个不知男女的小不点就有很大的可能是脚先出来的逆产。稍微懂点女人生育方面常识的朝臣,就再一次跟着揪起了心。   希望老天爷这个闻家的亲戚能给点力,再保佑皇室一次吧。   又过了好一会儿,神宗早早就派进去看情况的大宫女终于走了出来,禀告了确实是双生的情况,并又要了一次催生汤。神宗终于缓神过来,悄悄和房朝辞道:“又要?这都喝了两天的汤汤水水了,再喝下去,容娘怕不是要变成催生汤了。真的没有问题吗?”   房朝辞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下神宗都快皱成笼饼的脸,一般来说,这种情况下,男方家的长辈关心的肯定是孩子的安危,但神宗不是一般人。   房朝辞决定赌一把:“太后娘娘一定会否极泰来,安然无恙的诞下皇子殿下的。”   “是极,是极,容娘一定会没事的。”神宗点头如捣蒜。   聂大人也在不远处竖着耳朵旁听,听的内心是老泪纵横。他以前怎么那么混蛋,还觉得官家窝囊怕事,不够霸气,如今看来,心善才是一个人最重要的美德啊!   在金乌与银蟾罕见的同时并天的特殊时刻,朵殿里的孩提哭声变成了二重奏。   “!!!”   很显然的,小帝姬一人是不可能哭出两个孩子的效果的。最主要的是,她明明已经洗香香,被裹到襁褓里,放在最温暖的地方昏昏欲睡了,突然如此精神,不是被她娘最后那一声“檀郎”吓的,就是被她一母同胞的手足给带起了哭欲。   大宫女再一次跑出,脸上挂着都快要溢出来的喜气,匆忙行礼,嘴上讨赏:“恭喜官家,贺喜官家,太后娘娘怀的是双生,龙凤呈祥,一个好,小皇子结实又健康。”   一种劫后余生,瞬间席卷了在场的每一位大人的心头。   就好像老天爷这个不靠谱的亲戚和所有人开了一场天大的玩笑,虽恶劣,却也让人觉得如果玩笑都是这种好结果,开几百次都没关系,我们总会像爸爸一样把他原谅。   神宗很给面子,不等房朝辞提醒,就高声说了句:“赏,翻倍的赏!”   神宗之所以这次能反应过来,自然是因为他其实没有群臣那么提心吊胆。就像谢介对他的了解那样,他一直没敢对外说过,连他的皇后也不知道,他已悄悄打定了主意,不管他侄媳生男生女,他都会传位。所以,虽然一开始听稳婆说,太后生了个帝姬时,神宗有点困扰,但他困扰的也是如何力排众议推侄孙女上位。   换言之,神宗当时并没有那种世界末日的惶恐,后来在小皇子出生时,他也就无从体会仿佛在死亡边缘又走了一圈的大悲大喜。   高兴还是有一点的,皇子登基,名正言顺,会省他不少力气和脑子。   神宗开开心心的关心道:“那太后如何了?”   两个孩子一听那比着嗓子嚎啕的声音就知道,肯定很健康,不用担心。反倒是太后,更让神宗心神不宁。神宗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觉得,但他就是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直觉,聂想容看似平静,实则心如大海,指不定在平静的海面下藏了多少暗涌。她必须得发泄出来,才能算是真正的好了。   但很显然今天的太后并没有打算爆发一下,在生完两个孩子之后,她就彻底昏了,近乎于死去,吓的苏皇后差点也跟着过去了。   又一阵鸡飞狗跳,神宗终于抱上了他心心念念的小帝姬,反倒是陪在一旁的房朝辞手脚僵硬的抱住了未来储君。   储君还不会睁眼,手脚却十分有力,很是不满被襁褓束缚住,一个劲儿想要蹬掉身上那块红色的布,但是却无法得到满足,只能气的哼哼唧唧。   小帝姬的眼睛也只有一条缝,红彤彤的脸蛋皱皱巴巴,实在是看不到半点的美人影子。   按理来说,刚出生的小孩子都应该长的差不多,但小帝姬和储君一看就是一对不安生的,硬是能从千篇一律的婴儿长相中,长出最南辕北辙的反差。   房朝辞看着这么一对孩子,彻底明白了镇国大长公主为什么要小心谨慎的设计这么一出。   正殿东西两侧设的朵殿,是为了供皇上休息所用的地方,由于江左行宫的地方有限,还没有正式修葺成雍畿大内那样独立的偏殿,只是面阔九间的正殿左右分出来的小隔间。也就是说,要想去朵殿,就必须经过正殿,只这么一个大门,再无其他渠道。一整个生产过程进出的人,都在群臣眼中,他们带进去了什么,绝不会有任何疑问。   若没有一出,从不忌惮怀用最大的恶意把所有事情都往坏了想的朝臣,未必不会问,在大家迫切需要储君的时候,怎么太后就那么正正好,生了一男一女?还是长相并不那么像的一对孩子。   可别是只生了一个帝姬,又不知道从哪里抱来了一个男孩充数吧。   若仅仅是茶余饭后的闲谈也就算了,怕的就是被心怀叵测的人利用,再一次降低皇室的公信度,令储君名不正言不顺,无法坐稳皇位,不能指挥天下之师。大启已经经不得再来一次冲击了。   而如今这样的安排就不用有这样的后顾之忧啦。   神宗抱着小帝姬,是怎么看怎么顺眼,怎么看怎么好看,哪怕在别人看来他明明抱了个猴儿,他也坚持他抱着这个世界最美丽的仙娥。闻家血脉淡薄,几乎快约等于一脉单传了,所以小子在神宗看来并不值钱,闺女才稀罕:“对吧,囡囡,我们囡囡怎么这么可爱啊。”   “啊,说起小可爱,还没有告诉豚儿,他当叔叔了呢。来人啊,快去公主府告诉世子这个好消息,过几日我就带孩子,咳,我是说,等他好了,朕就宣他入宫看孩子。”神宗抱着小帝姬,眼睛左右转动,明显在打偷跑的主意。   房朝辞抱着储君,小心翼翼的对神宗行礼,再次提醒,在谢介的认知里,他娘可是去接太后的,如今太后突然自己回来了,还生了孩子。那该怎么解释大长公主的去向?   神宗有点为难:“对吼,这可如何是好。”   “不如就由臣来代劳吧。”房朝辞难得提快了之前那四平八稳的语速,仿佛这才是他所真正期盼的。   “你和豚儿认识?”神宗的诧异不似作伪。   “承蒙大长帝姬厚爱,臣现下就住在谢世子的隔壁。”   神宗恍然大悟,他家外甥最近在做租赁生意,正好房朝辞所管的职务里正有店宅务这一块,是该亲近亲近:“行,那就你了,和豚儿好好说说。等女兄回来,再让他来看孩子,反正现在也没什么看头,丑的要死。”   神宗这话是直晃晃的看着储君说的,简直不能更嫌弃,怎么就能这么丑呢?   小帝姬扭了扭身子,啊了一嗓子。   神宗赶忙笨拙的拍抚,就像是小时候他女兄对他做的那样,声音里充满了讨好与宠溺:“当然,当然,我们囡囡可漂亮了,一点都不像你那个丑弟弟。”   房朝辞在心里又加了一句,神宗这样明显的偏爱,也很容易引起旁人没必要的误会。   作者有话要说:  房攻:又能找机会去和豚儿说话了呢,开心~(≧▽≦)/~   谢受:= =你几把别过来!   *笼饼:小笼包,我国知名猫奴诗人陆游,曾专门写诗赞美过的一道中华传统美食【喂】,咳,严肃,陆大诗人真的写过《笼饼》,好奇的亲可以百度一下。 第21章 第二十一份产业:   隔日清晨,不上早朝。   猜也能猜到的,群臣和帝后一起神情紧绷的在正殿耗了两日一夜,无限接近于两日两夜,中间又经历了情绪上的大起大落,他们之间除非出现一个变态,否则没有谁是有可能会在第二天早上继续生龙活虎的上朝的。   而大启的朝廷一直都是以人为本,极重休养生息的弹性机构。   当晚神宗就大方的给群臣放了假,两天,四舍五入就是一个小黄金周了,更不用说神宗还特意强调了可以休务一天。   什么是休务呢?   就是纯放假,不用值班的意思。   是的,在大启已经有了假期轮休的制度。一般七天的黄金周,基本都是休务一到两天,其他时间每个部门不同品级的官员,总要留一个来轮流值班,维持朝廷的基本运转。   这回只放假两天,就能休务一天,不可谓不慷慨。   就在这个本应该所有人都能享受一个难得不用早起的假日时,谢介却罕见的从雕花的大床上直直的坐了起来,听到了他几乎从未听到过的行者报晓,铁牌铮铮,佛理昭昭。据说今日天气忽然转凉,需要多加一件衣裳。   谢介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一心只想报复社会。   事实上,他也确实报了,不过这个可以放在后面再说。   先解释一下为什么谢世子要起床。因为他不得不正式了一个问题——一个“他从不早起的生活习惯”和“天石自带的健康功能”之间日益升级的矛盾问题。   天石自称叫【银河系生存指南】,听听,哪怕不用可达鸭眉头一皱,也已经足够从“生存”这两个字里体会到事情并不简单。   谢介:可达鸭?   天石:一种经常头痛的类鸭型生物,滑稽角色,深受小孩子喜欢。   谢介:……不是很懂你们神仙。   天石不只是一个历史导游,它还强硬的装载了一系列很不人道的、好似流氓软件的辅助功能,好比坚持要帮助主人增强体质、早睡早起的健康功能,连关掉它的按钮都没有。   谢介从天宁万寿把天石接回来的第一个早上,天石的神经病还没有发作,因为这是针对大病初愈的病人才会有的贴心服务。等第二天,一切就都变了,反客为主的魔鬼终于露出了它张牙舞爪的真实面目,卑鄙可耻的压迫着比小白菜都可怜的谢世子,硬生生改变了自己的生物钟。   最可怕的是,第三天、第四天,天天如此。不论谢介怎么和天石商量,好言相劝或试图威胁,都是毫无卵用的。   只要寅时平旦(凌晨04:48)一到,嘹亮的起床号就会在谢世子的脑海里准时奏响。那富有穿透力的声音,该怎么形容呢?死人都能给吹的坐起来。   谢世子再一次猛然从美梦中惊醒,顶着呆毛,左右四顾,不知所措的还以为世界末日了。   世界自然不会末日,这已经是谢世子连续第三个早起的清晨了。他经历了暴怒—烦躁—抑郁—麻木,最后再次回归暴怒的一整个过程。如今已经顾不上什么找隔壁房朝辞的麻烦了,他现在最想做的就是弄死这块天石。但是不管他用何种手段,对方都坚挺的就像是朝中最顽固不化的老不死。   一旦谢介想要重新睡下,那没完没了号角声就会再一次此起彼伏的响起,直至谢介再也没有办法合眼。   谢介做了几次深呼吸,终于压下了咬牙切齿的恨不能杀石的冲动,这才接受了一天之计在于晨的现实。   大女使莺娘不知道自家郎君最近又抽的什么疯,却也是倾力配合,醒的总比谢介早,在他需要的时候,她一定会第一时间带着伺候谢介的洗漱队伍,迈着整齐的步伐,带着积极向上的精神面貌,开始令谢介满意的高端服务。   因着谢介最近醒的早,莺娘特意每晚都会让厨房在炉子上煨一碗粥,炖的稻米软糯可口,香气扑鼻,再配上每日不同的佐料,总能让谢介胃口大开,舒缓心情。   今天莺娘端来的是河祗粥,说白了就是鱼肉煲仔粥,取的是台州一带的鱼脍,全国有名,酱料、胡椒甚至是豆腐都会一应熬入粥中,既有南方鱼类的鲜美,又有偏似北方的重口,还能增补虚劳,有益脾胃。   莺娘心满意足的看着谢介端着紫色的琉璃盏,喝下整整一碗河祗粥,好像比她自己喝了还要开心。   “这就对啦,张右史在《宛丘集》不就说过嘛,‘每晨起,食粥一大碗,所补不细,又极柔腻,与脏腑相得,最为饮食之良’。郎君若能保持,定会身康体健,长命百岁。”   大启人不仅讲究吃喝,还讲究如何养生的吃喝。   每天早上一碗粥,就是当年修南湖的苏大才子门下四学士之一的张右史提出的,此言一经面市,便广受文人推崇,并很快传到了民间,还专门有了个固有名词来形容这种养生之法——宛丘平易法,但其实说白了就是喝粥的正确时间。   就谢介个人的观点来看,能研究出这么一套,不是脑子有病,就是闲的蛋疼。整个大启文人圈都有这样的毛病。国家想要高薪养廉、互相牵制,却事与愿违的变成了人浮于事的怪圈。   包括谢介他老子谢鹤,过去当官的日常无非是吟诗作画,吃茶喝酒,外带探讨宠物心得和养生之道。反正是什么都干,就是不干正事,也没有正事可干。   喝了这碗热乎乎的粥,洗漱完毕的谢介也就彻底睡不着了。   按照过去的经验,早醒的谢介往往会在吃饱喝足之后玩一会,再睡个回笼觉,快乐似神仙。但有了天石之后,这些就只能存在于记忆里了。谢介在被临了一幅他爹生前的字后,就被派去了园中打一套再慢悠悠不过的拳法,由天石全程细心口头指导,动作简单,包教包会,还自带激昂的背影音乐。   【我学会这个是不是就能飞天遁地,万般变化?】谢介也曾满怀梦想。   天石冷酷无情:【不能。】   【那飞檐走壁,所向睥睨?】   天石:【做梦。】   谢介不干了:【那我打拳做什么?】   天石:【这不是打拳,是第二套和第三套中小学生广播体操,充满了教育性、健身性和一定的儿童舞蹈。来,跟着我一起念,每天锻炼一小时,增强体魄,充满朝气,为我中华更强盛,大家齐努力!】   谢介:……神经病啊你!   虽然这么说着,但今天的谢世子,也还是把“雏鹰起飞”、“七彩阳光”等体操套路,都打的虎虎生威呢。每一个伸展,每一次踢腿,都包含着他没办法把其发泄在天石身上的怨气与力度。远远看去,假山流水,美人如画,还颇得一些意趣。   奉命来谢世子家禀告“他升辈当表叔”这一好消息的房朝辞,被宅老请入园子时,最先引入眼帘的便是这样一幕。   每一次见面,谢介总有办法让他目定魂摄,不能遽语。   谢介一甩被束起的长发,晶莹的薄汗在细腻如瓷的白肤上闪闪发亮,连怒目而视都变成了活力四射:“你!”   你怎么有脸又来我家!   “世子。”不等谢介发作,房朝辞先把礼仪用到了位,行云流水,流畅自然,甚至每一次的笑容都仿佛拿尺子比过,再没有比他更适合“光风霁月”这一名词的人。   谢介也只能僵硬的回礼,然后猛然抬头,翻脸道:“我要涨租——”   意图逼退房朝辞。这个招数有点老,但是没关系,管用就行。   “——翻倍!”   “可以呀。”房朝辞回答的果断又干脆,甚至还带着点诡异的喜悦。   “……我说翻倍了吗?”谢介继续耍赖,“我说错了,是十倍!”   房朝辞还是那副不喜不悲的大人物模样,没有因为数字的骤然变动而有任何的迟疑犹豫:“没问题。”   谢介:特么的,你果然是个大奸臣吧,不贪污,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小爷我今天就要为民除害!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谢受:你怎么有脸又来我家!   房攻:没脸我不是怕吓着你吗?   ***   名词解释:   休务*:宋朝真实存在的假期轮休制度。   河祗粥*:从宋朝开始,一直到明朝都很流行。我严重怀疑我写的其实是舌尖上的大启。   张右史和宛丘平易法*:同样真实存在,就是苏门四学士里张耒同学的养生心得,著名猫奴诗人陆游倾力推荐。   昨天忘记解释的名词:   疾脚递*:这个和金字牌疾脚递不一样,前者谁都能用,后者只是皇帝的专属。   檀郎*:最早指潘安,后来代指夫君。有个词“檀郎谢女”,说的就是男才女貌的夫妻或情侣。 第22章 第二十二份产业:   在大长公主的干预下,谢介把隔壁租给房朝辞的价格是每月十贯(约等于人民币五千左右),这是不管放在雍畿的哪个时间段都不可能会有的好事。   十贯的十倍就是百贯,平均下来也就是每日三贯到四贯。   天石依据日后的通货膨胀曲线和江左房租市场的势增长势头,对于这个价位给出了一个精准的评价:【亏了。】   谢介:“……”那还真是对不起啊,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   房朝辞就像是能听到谢介的心声,或者至少是能够感受到谢介的情绪,还没等谢介开口,他就已经主动安抚,对谢介承诺道:“江左的房价肯定会疯涨,日后我们可以随时随着市价进行调整。我这边刚好有店宅务适时递上来的市场动向。”   谢介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谁做生意是这种恨不能往外送钱的风格,而老话说的话,无事献殷勤,非……   【非常喜欢你!】天石语出惊人。   谢介:【……滚。】   紧接着,房朝辞就做出了一件让谢介更加质疑对方有读心术的事情——房朝辞就自己资产的合法性,对谢介做出了合理解释:“家严在世时从商,在家中略有一二薄产。”   很显然这不会真是什么薄产,但问题是……   “你爹从商,你能考科举?”谢介这回是真的被震惊了。   不等房朝辞回答他“你这从哪里来的奇怪洗脑包”,天石就已经做出回答,商人不能参加科举,那是前朝的事。而大启自开国以来,就一直在致力于和前朝过不去,在科举方面多有改革,其中之一就是扩大了录士的范畴。不仅商人之子能科举,商人自己要是有异才,也可以下场。太祖那样的大老粗,当年还难得拽了一句文词,说这叫不拘一格降人才。   虽然总体来说,大启流行的还是市农工商的阶级观念,但却并没有大众以为的那么歧视商人。毕竟大启连朝廷自己的衙门都在做生意,更不用说还有宰执带头搞租赁的例子,反正是没有什么“与民争利”的奇怪说法的。   而上有所好下必效。   于是,由各大书院牵头,在政策的鼓动下,公开表示了十分希望商人子弟能够入学的想法。   商人子弟大多也很珍惜这样的机会,他们迫切的需要通过科举改变家族命运,让官身成为他们的通天梯。   房朝辞无疑就是商人子弟中最成功且杰出的代表,太府寺少卿一月的俸禄,虽然未必有他在家当郎君时一日的零花钱多,但他却已经是整个家族的骄傲了。养父虽然去世了,可养母还在,养父母无儿无女,倒是有不少提携起来的老家亲戚,如今全都在齐心协力的给房朝辞经营产业,想让他没有后顾之忧,专心在仕途上给房家奔出个好前程。   谢介懂了:【他有钱,我娘有权,他想和我官商勾结,狼狈为奸!】   天石:【……】   谢介是那种会被黄白之物动摇的人吗?   当然不是!   谢介想做生意,那完全是没事干闲的,想要发展一下个人业余的兴趣爱好,但他本身对钱其实是没有什么概念的。因为他想要多少,他娘就能给他多少,实在不行他还可以卖他爹的字画。没开玩笑,他爹的字画如今不敢说价值连城吧,但至少也是换羊书级别的了。   “换羊书?”房朝辞不解的看了眼谢介。   谢介这才意识到,自己没控制住,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他过去两三年一个人叨叨惯了,如今乍然重新回到人满为患的花花世界,一时还真有点不习惯。   “换羊书你都不知道?”谢介先是惊讶,之后就是激动了,“我给你讲呀。”   咳,谢介这人没什么大毛病,但小毛病不少,好比好为人师。特别是一想到竟然还有房朝辞不知道而他却知道的事情,谢介就忍不住的兴奋。能给状元郎当老师,这四舍五入就约等于他也能上考状元了呀。   “还请世子不吝赐教。”房朝辞一躬身,压下了眼角正不断加深的笑意。   换羊书的典故,还是和我国知名美食家兼词人苏大才子有关。说的是苏大才子一桩陈年逸事,苏大才子有个好基友姓韩,是个生活有些拮据的寒士,但是又嘴馋,还特别爱吃羊肉。要不怎么说他和苏大才子是朋友呢,一个老饕的好友必然是另外一个老饕。   众所周知,大启自上至下爱吃羊,觉得羊肉才是肉中之贵。羊肉也是真的贵。   为了吃上昂贵的冯翊羊,韩寒士就别出心裁的想了一招——频繁和苏大才子通信,往往没写几句,就要有来有往一回。   苏大才子初时百思不得其解,后来才从另外一个身为出家人的好友那里得知,韩寒士把他的帖子拿去换了羊肉。本朝重文轻武,哪怕是武将也怀揣文学梦想,刚好就有这么一位在冯翊很有门路的武将,十分仰慕苏大才子的才华。他同时也是韩寒士的主要羊肉供货商,每一帖,可换羊肉十数斤。   苏大才子性情豪爽,听后也不气恼,反倒是哈哈大笑,没放在心上。他的友人调侃,魏晋时期有王羲之的换鹅书,如今你苏大才子这也算是换羊书了。   谢介未必是个很会讲故事的人,却一定是个特别话唠的人,一个短故事,他能口若悬河、嘚吧嘚的给房朝辞讲半个时辰,酷爱自我加戏,手舞足蹈,表情丰富又夸张。讲到一半的中途还经常思路跑偏,说到别的事情上,好比苏大才子的两个好友都是谁啊,他爹当年听后的反应啊诸如此类。   房朝辞则是个很好的听众,若他愿意,他可以分分钟变得很会捧人:“世子旁征博引,余不如。”   谢介有点小得意,他还是个十五岁的半大少年,正是鲜衣怒马、张扬肆意的年纪。被人夸了还不会谦虚,也不会思考对方的话是不是只是客套。只会吃一口茶,然后发自真心的觉得,啊,我可真棒啊,今天还学会了一个新词,旁征博引!   不对,吃茶?   谢介环顾四周,抬头乱看,左眼懵逼,右眼茫然。他什么时候和房朝辞到的花厅?又是什么时候上的建安贡茶?还有这一盘盘的江西金橘是怎么回事?再聊下去,是不是就要请茶博士来耍一套茶百戏了?!   世子沉下心一想,发现满满的都是套路啊。   谢介本就是个熟人面前的人来疯,选择性的健谈boy,但凡房朝辞会聊点天,都不用怎么使劲儿附和,只要在一旁敲敲边鼓,谢介大概就能和他秉烛夜谈到天明。   但这是不对的!   谢介及时清醒了过来,表达了坚决不愿意与奸臣同流合污的高尚情操。   “说起来,”房朝辞大概所有的力气都用来长心眼了,谢介这边势头稍有不对,他那头就已经察觉,并开始调整了谈话方向,“我还没有说明我的来意。”   谢介把身子往玫瑰椅上一靠,努力想要营造那种衙内拽的二五八万、不把人放在眼里的讨厌样子,但他却忘了玫瑰椅不是官帽椅,它是没有背靠的,只有连接两边扶手的一道杠。就谢介那孱弱纤细的小身板,差点没给直接从木杠和椅面中空的地方滑出去。   还是房朝辞眼疾手快,及时从后背托住了谢介,才没让他丢人,也没让他受伤。   房朝辞的手掌很大,骨节分明。在谢介的想象里,那手应该像他的人,带着拒人千里的冷气,翻云覆雨的霸道。然而如今亲自隔着一层薄衣接触,谢介却感受到了与想象截然不同的热度,温暖干燥,可靠灼热,仿佛能融化世间万物。   谢介愣愣的看着就近在眼前、俯下身望着他的房朝辞,呼吸着对方身上淡淡的茶香,一下子大脑就一片空白了。   谢介忘记了顺着房朝辞的动作起身,倒是没忘回话:“你来找我干什么?”   “恭喜世子,您要当表叔啦。”房朝辞笑弯了一双眉眼,鼻梁高挺,薄唇如锋,哪儿哪儿都是让谢介恨不能把他的脸扒下来贴在自己脸上的合心意。近看,还能看到浓密如墨蝶的眼睫毛,以及眼底的点点星光,璀璨如辰。   等房朝辞走了,谢介才想起来问宅老:“他怎么总能那么正正好的接住我?”   宅老俯首:“之前的两次老仆实在是不知,但这次老仆看的很真楚,从见到您开始,房郎的手就一直放在能够随时照顾到您的距离,以备不测。”   作者有话要说:  家严*:这个其实是明清时期才有的说法。   商人科举*:这也是真的,只有隋唐是不让商人科举的,从宋开始就没有这样的规定了,每次看到有人说商籍不能科举,我就……哪怕是明朝的朱元璋那么讨厌商人,也并没有阻止商人子弟考科举。   换羊书*:苏轼的真实逸事233333说来讽刺,苏轼被贬后,自己却都吃不上羊肉。 第23章 第二十三份产业:   对于脑洞大过天的谢介来说,房朝辞这一举动,简直就是对他的挑衅。   “是不是在他眼里,我就是一个小脑不发达的人?”谢世子活学活用,其实他连小脑具体指什么都不是很清楚,但是没关系,他会联想啊,“他在暗讽我傻!”   以备不测说明了什么?说明了房朝辞笃定了谢介会再次摔倒。最可怕的是,谢介还真就摔了。第三次!长此以往,谢介真的很怕他的身体形成习惯,好比一看到房朝辞就想倒下什么的,那样的未来实在是太可怕了。   宅老:“……”   “不争馒头争口气,我一定要让房朝辞好看!”谢介发下了这样的大宏愿。   四生子中的谢三儿正好迈步进花厅,听闻此言,不问因果,便挤眉弄眼的同仇敌忾,积极响应:“给他好看!”   有句话叫,当你讨厌一个人的时候,那无论他做什么,你都是讨厌的。哪怕只是对方一个再寻常不过的问好,都能让你解读出一百零八种深意与有毛病。谢介对于房朝辞,如今就处在这一鸡同鸭讲的维度。   “别啊,别啊,咱们有话好好说。”这话出自平时最跳脱的谢小四,他紧跟在哥哥的身后走了进来。   谢小四今天的打扮很好的和他哥哥区别了出来——他在自己脑袋上别了朵格外刺眼的五色凤儿,卵状叶片,伞房花序,中间嫩黄,外部粉白,色彩丰富到让人想要怀疑人生。堂堂九尺男儿,高鼻深目,凶神恶煞,发根还带着微卷,如今却插了一朵姹紫嫣红的大彩花……   谢三儿默默的别过去了脸,不太想看自家弟弟伤眼的样子,他觉得这就是全了他们兄弟情最大的尊重。   谢介就没那么多顾虑了,他毫不犹豫的抱腹哈哈大笑了起来,指着谢小四道:“你是要笑死我,好继承我的房产吗?”   谢小四很委屈,大高个子,眼睛湿润,幽幽怨怨的站在阳光最明亮的厅下:“郎君,你去瞧瞧,大启街上哪个男儿不簪花?”   “我就不戴啊。”谢介撇撇嘴。他虽然一直挺喜欢站在潮流的风口浪尖,但唯独对戴花的风尚敬谢不敏。他连代表着能随意出入大内的翠叶金花都不愿意戴,只肯刷脸,就更不用说这些纯粹的装饰品了。   “那是因为您本身底子就好,不戴也好看。我们这种先天没给整好的,可不就得后天努力一下嘛。”谢小四如今就像是一个开了屏的孔雀,浑身上下洋溢着说不上来的断袖之气。   “咋,你又找了第二十四任?”谢介往嘴里扔了一瓣粒粒分明的橘子。   如果问谢介长住江左到底有什么好的,那谢介可以很负责任的说,江西金橘能便宜到你哭泣。江西金橘在大启是一道十分有名的珍果,盖因谢介的大舅仁宗还在时对其的偏爱。但江西山迢水远,不便运送,又因为大家都想和官家吃同款橘,江西金橘的价格一直是居高不下,价重京师。直到谢介到了江左才发现,这玩意其实根本不值钱。   金橘彩色亮丽,清甜爽口,谢介从小跟着仁宗,也培养了这个好吃橘子的习惯,哪怕如今知道金橘并不值钱,他也已经吃出了感情。   不仅有感情,还有感悟,谢介觉得这种不论是贵是贱都喜欢的感情,才是真爱。   “没有没有没有,”谢小四连连摇头,回禀谢介,“我这个人很传统的。和第二十三任还有可能呢,又怎么会去看别人?那不成不责任了嘛。”   第二十三任?等谢介想清楚第二十三任是谁的时候,差点被一口橘子给噎住:“隔壁六郎搭理你了?”   “这,大家都是邻居嘛,互帮互助,互帮互助。”谢小四连傻笑都带着嘚瑟。   “郎君你可别听他的,他根本没怀好意,就是想近水楼台。”谢三儿对自家弟弟的行为充满了鄙视。追小娘子都不带这么追的。   “你就知道那六郎怀了好意?”谢介嗤笑一声,总觉得这也是房朝辞的阴谋!   这是房朝辞的阴谋吗?   这当然是啊。   必须是。   六郎含泪忍耐,就这样和隔壁那个嘴比谁都毒,审美比谁都糟心的傻大个做了朋友,心想着他一定会忍辱负重,担负起打入敌人内部的艰巨任务的!   趁着谢介对谢小四做思想教育,希望他能不要小头指挥大头,分清敌人的糖衣炮弹之际,谢三儿也和宅老退到一边,小声交流了一番谢三儿打听到的消息。聂太后已经到了江左,并于昨晚在大庆殿的朵殿诞下一对麟儿。帝姬漂亮,储君健康,三人均安。官家没让人宣旨,而是命房少卿前来送信,就是为了圆谎。   宅老点点头,几句遮遮掩掩、语焉不详的话,已经足够他理解透彻,明白了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果不其然,等谢介和谢小四掰扯清楚了,他终于想到了他的外甥和外甥女。   “小孩子都喜欢什么呀?在表嫂带着孩子回来之前,咱们一定要把东西给准备好了。”谢介这个年纪,其实还不是那种能对小孩子有太多喜欢的年纪,因为他自己就还是个孩子。他如今对两个外甥是单纯的移情,全部来自于他的表哥。   “娘娘刚刚生产,还要坐月子,两位殿下又小,肯定不便移动,怎么着也得好几个月才能走动呢。万一遇到天寒地冻,雪浓马滑,会拖的更久,咱们不着急。”   宅老哄谢介的话总是一套一套的,他没给谢介一个准确时间,因为他也不知道大长公主的仗什么时候打完。   谢介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这事也就过去了。他对小外甥喜欢是肯定喜欢的,但没接触过就很难有感情,所以对于什么时候见到他们,他并没有那么急迫。   说完之后,谢介突然想起了什么,忙问谢三儿:“你进来干什么?”   谢三儿早有准备,苦着一张脸回答:“老家又来人了。”   谢介也跟着一起变成了苦瓜:“又来?”   都是亲戚,哪怕快出了五服,那也是血浓于水的亲戚,断没有谢介成了龙子凤孙,就不搭理的道理。他要是敢这么混账,他娘第一个就会抄着鞋底板抽他。   “去把他们和爹一起请进来吧。”谢介不想挪地方了,决定今天这场鸡毛蒜皮的牌位官司就在花厅进行。   没一会儿,正方选手和反方选手就一起揪着彼此的衣裳领子,精神头十足的走了进来。好巧不巧,他们今天也都选择了戴着不同颜色的花,看上去比谢介家的花园都争奇斗艳。一个称谢介“大侄子”,一个呼谢介“舅姥爷”,叫的是一个比一个亲切,但看彼此的眼睛却恨不能喷火。   一看这俩,谢介更愁了,因为他们中元节的时候刚来过。   当时他俩用老家话吵了什么,谢介其实都没怎么听明白。谢介长在北方,整个童年的语境都是雍畿官话,再不济也是北方几种比较有感染力的方言,对于南方的吴侬软语,实在是无从理解。哪怕在这里听了三年老乡吵架,依旧两眼抹黑。   偏偏这俩年纪差不多却差了好几辈的亲戚,都很热情,在谢鹤的牌位前理论完了还不算,非要操着很不流利的官话,请谢介来主持公道。   谢介托腮,很认真很努力的想要听懂对方的话。但是他唯一听懂的只有一句六二,就是骂人的脏话。不得不说,人类在语言方面,最先学会的永远是脏话。谢介忍不住开始神游,吵了这么久,都不见动手的架势,南北差距真的很大啊。   “您说对不对?”   “对对对!”谢介回答的很不走心。   “那就这么定了!”   “……”不对,我不是,我没有,定什么了啊就定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五色凤儿:这个花名,我是从描写南宋的古籍《武林旧事》里看到的,但没有搜到对应的现代花名,就自我理解成五彩凤仙花了。如有错漏,请一定要告知QAQ   *簪花:这个风气确实在宋朝很流行,不管多壮的汉子,都以戴花为美。   *翠叶金花:宋徽宗时期规定的,侍卫带着这个可以随意出入皇宫,文里稍微修改了一下,变成了想要自由出入皇宫,不管是谁都要戴。 第24章 第二十四份产业:   当然是定了在谢介的府上还原一下“犯罪”现场,请谢青天来给断个案。   谢青天忽然觉得自己的头又开始疼了,太阳穴一胀一胀的,胃还隐隐有点疼,反正就是浑身上下没有一处舒坦的地方。这大概还是被砸之后长期昏迷的后遗症吧,谢介如是想。   天石:【我自带健康功能,会适时检测你的身体健康,当前并没有任何异常显示。你之前的后遗症已经被百分百治愈了,需要进行精神检测吗?我根据你数次没病说病的举动,初步推断出你有可能患上了心理上的孟乔森综合征,又或者是疑病症。】   谢介:【你闭嘴。】   天石一说话,谢介的头更疼了。   两位老家的亲戚这回明显是有备而来,他们很体贴谢介大病初愈,身体还没有彻底健康的现状,所以一应东西带的很全面,摆放两家的犯罪现场也很速度,准确做到了在不累到谢介的基础上,进行了自身合法权益的维护。   也亏他们能想出这么一招,连罪证物品都小心翼翼的包在油纸袋里都带来了。   谢介坐在椅子上,懒得出奇,没有骨头似的,只像慢吞吞的乌龟那样,探出头去,朝着辈分上是他老叔的人手里的油纸包里看去。   除了一地鸡毛,什么都没有。   真鸡毛。   老叔把鸡毛零零碎碎的洒在青石板上,那里已经用木炭笔画了个圈,代表他的家,一道细长的椭圆形代表篱笆,隔壁又是一个圈,代表了与他产生了争执矛盾的小辈顾翁家。   为啥用“小辈”指代?因为他俩关系实在是太远了,说曾孙有点像是恶意占对方便宜。   谢介看着最后在青石板上完成的这样一副大作,陷入了诡异的沉思,总觉得这个图案有点邪恶啊,是他想多了吗?   老叔继续从怀里掏出另外一个油纸袋,里面装着一把黑色的瓜子皮。   谢介终于不得不出声了:“别告诉我,他就只是偷吃了你家一把瓜子。”   老叔当即就乐了:“大侄子英明啊,就是他偷吃的!”   这回老叔的官话说的特别标准,谢介听懂了。   顾翁却不干了,他的官话也尽量标准了起来,大概是诉说的次数比较多吧:“舅姥爷,我冤枉啊,我怎么就偷吃他家瓜子了?我自己家又不是没有种寒瓜、晒瓜子!”   寒瓜就是西瓜,寒瓜是早以前的旧称了。大启正处在一个文化交替的特殊阶段,很多东西都兴起了不同的叫法,好比肩舆和轿子,也好比寒瓜和西瓜。早之前寒瓜只是小面积的种植,专供世家享用,直至最近这些年,才在全国推广流行开来。江左作为龙兴之地,最早引进了西瓜,却也因此保留了寒瓜的称呼。   我国的劳动人民自古以来的创造力和钻研精神,很多都体现在了吃这方面,看见一个新鲜事物,考虑的第一件事就是,这玩意能吃吗?好吃吗?怎么吃?   此中翘楚肯定就是《山海经》了,介绍每种事物的方式,结尾总是可食或者不可食。   大家连螃蟹身上最细碎的肉都不放过,就更不用说西瓜了。都不需要谁教,很快在各个乡村几乎是同时的就流行起了饭后闲余嗑西瓜子的新娱乐。   “算我说错了,”谢介并不想介入这场无聊的瓜子之战,只是觉得有点想哭,来来回回往城里跑了两次,就为了一把瓜子,这找谁说理去?“是瓜子无故消失了,可以吗?没关系,不就一把瓜子吗,我给一袋!”   谢介解决办法的手段总是如此简单粗暴,砸钱,往死里砸钱。一身的土豪铜臭味。   但老叔却梗着脖子拒绝了这个提议。哪怕面朝黄土背朝天了一辈子,谢家人骨子里的清高与谢鹤也是不谋而合的:“这不是一把瓜子、两把瓜子的问题,而是整整三十三个的事情。”   谢介&顾翁:“……你连瓜子都数的?”   “我习惯把三十个堆做一把,不行啊?一把没了,另外一把也有被动过的迹象,正好三十三个,本就很好数。我不是小气,我不要赔的,我就是想要他道歉!”   “我为什么要道歉啊,没做过就是没做过,你凭什么诬陷我?上回你扯了我家一叶半的菘菜,最后不也不了了之了吗?”   是的,上次他们之间的矛盾是顾翁家的菘菜叶无故消失之案。   从他俩对官话的熟悉程度上,就能判断出这段对话他俩肯定也没少说,来来回回的扯皮,熟能生巧。   谢介右转头,默默看了眼自家的大外甥孙子:“……你刚刚还好意思说他斤斤计较哦。”连自己家菘菜叶有多少都要数的人,并没有资格嘲笑别人家数瓜子!   “我上次就说了,我并没有拽你们家菘菜!”老叔还在据理力争。   “不是你,是鬼啊?”顾翁挺身上前,怒火升级。   然后两人就再一次对骂了起来。   刚刚大家还压着火,努力说着官话,如今却再一次控制不住的回归了家乡话,这个才是他们语言上的主战场,哪怕听不懂,也能感受到那份娴熟与血雨腥风。   谢介再一次陷入了有听没有懂的状态。不过根据之前的话,他差不多已经明白了。   顾翁家无故丢了菘菜叶,怀疑是邻居老叔拽走了,老叔抵死不认,两人便开始吵架,甚至闹到了来江左找谢鹤的牌位评理的程度,也就是中元节那次。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两人还是没能吵出个子丑寅卯,只好休战回家。谁曾想,没过几日老叔家的西瓜子也少了。老叔怀疑是顾翁恶意报复,顾翁觉得老叔无理取闹,两人再次到了江左。   谢介:“……”我双倍,不,十倍赔你们,行吗?   二人还倍儿有骨气,异口同声的用官话喊回来:“不行!这不是钱的问题!”   ——十年邻里,最后因为一片菜叶一把瓜子反目成仇,人类的物种多样性就是这么有意思。   “所以,你们为什么不怀疑是有第三方吃两家?”谢介觉得哪怕没有这个第三方,他也能给他们生生造一个出来。   “我家菘菜放在高台上,”顾翁连说带比划,用木炭笔在大作上又加了一些细节,“这个高台下面都是土路,寻常人肯定要留下脚印的,但如果从隔壁伸手,就不会留下。”   谢介:“……那有没有可能是动物呢?”   大启是个精神娱乐文化极其丰富的朝代,吃喝玩乐,一样不差,有钱人有钱的玩法,没钱人也有没钱的玩法,其中之一就是挨家挨户的都很喜欢养宠物,有钱人拿来逗乐,没钱人拿来看家护院,都能各得其乐。好比谢介的亲小舅神宗,就是个圈养鸽子的八级业余爱好者。   “谁家动物吃瓜子还会留下瓜子皮和一地鸡毛?”老叔这一刻简直狄仁杰、包拯同时上身,明察秋毫,仿佛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我家二爷啊。”谢介不假思索,给出答案。   是的,谢介作为雍畿大顽主,自然也养了动物,海外进口,从海上丝绸之路上,坐着大船乘风破浪而来,别提多洋气了。   谢介很宠爱它,人送外号二爷。聪明又霸道,还挑食,百分百随“爹”。   可惜,谢介当初来江左,是随着他表哥一起回来的,算是出公差。大长公主当时还怀揣着儿子长大了就懂事了,一定会发愤图强像他爹一样棒棒哒的美梦,便坚决没让他把二爷一起带上:“你看哪个官员伴驾还带活物的?他们连小妾都不敢带,你带的这是个什么玩意?!”   谢介没辙,只能作罢。结果后来他直接就留在了江左,没回京。大长公主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很想儿子的,就扣下了二爷当畜质。   二爷:……   老叔摆摆手,连连表示:“那是你们京中的金贵玩意,我们乡下哪里来的这样的畜生?能有的吃就不错了,雁过拔毛,根本不可能留下任何东西,你晓得伐?人饿极了连树皮都吃,更何况畜生。”   谢介:“所以你们想怎样?”   “今天他必须道歉!”两人再次异口同声,然后怒瞪。   谢介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   隔壁的房朝辞从谢府回家后,就一直在书房里坐着,什么也没干,只全程盯着红木书桌上的江西金橘看,自己也不吃,也不让别人动,就是看,生看,好像能看出朵花。   一只白色的狸奴轻盈的跃进,前腿并拢的坐下,抬着高傲的头,从书桌上俯视房朝辞。   只有在家里独处才会卸下表情伪装的房朝辞,开始面无表情的与狸奴对视,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感情,整个人的气质终于有了谢介觉得他该有的冷漠与毫不在乎。   狸奴试探性的朝着橘子探出梅花爪。   房朝辞一把就抢过了金橘,护在自己手里,掷地有声两个字:“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房攻:这是豚儿第一次送我的礼物!我的!都是我的!   谢受:……不是,我没有!   狸奴*:就是指猫啦,猫奴陆游的那句名诗——我与狸奴不出门,想必大家都知道23333不过宋朝的时候,上层流行的是养鸟。喵星人还没能大面积的打入高层圈,汪星人的主要作用还是打猎犬,而不是宠物。   菘菜*:白菜的古称。 第25章 第二十五份产业:   一人一猫对视良久,狸奴几次试图伸爪,均被房朝辞“逼”退。   “绝对不可以动,知道吗?”等白色的狸奴消停了,房朝辞这才把那唯一的一个金橘往雪白大猫的眼跟前凑了凑,一脸严肃的开始了教育,甚至连眼睛里都带着紧绷,他叫了狸奴的大名,“飞练!注意!”   飞练就是这只大猫的名字了,“上望之连天,若曳飞练于霄中矣”的飞练,大白话就是舞动的白绢。配上飞练纯白色的长毛,小仙女一样的外表,再合适不过。   飞练算是房朝辞养的宠物。   大启还没有“宠物”这种说法,比较广为人知的称呼是“教虫蚁”,甚至因此还衍生出了一种比较另类的街头表演,有点类似于马戏团的感觉。而这一切的形成,则是因为对于启人来说,宠物并不止是一个只用饲养的存在,大多数人都以调教宠物为乐。   又称教养。   还是拿鸽子业余八级爱好者的神宗来说好了,神宗那都不叫养鸽子,而是应该说是养儿子,甚至也许比对儿子更尽心,至少他是不会给孩子做饭的,但是他会给鸽子做。从不假他人之手。   神宗伺候鸽子伺候的就像是一个常在地里辛勤劳作的老农民,哪怕他其实并不爱运动也不爱劳作,但他却很享受每天自己给鸽子做饭、喂饭、放飞、回笼、教它们飞鸽传书认路的一整套过程,比教孩子可耐心多了,也用心多了,甚至到了有点走火入魔的程度。   神宗还有一个专门打造的鸽子哨,就偷偷挂在脖子上,藏在衣裳里。每天哨声一响,远远的就能看见凤凰山行宫的上空,有一群足系金铃的白鸽振翅而飞,划过蓝天白云,盘旋着久久不息。   神宗甚至乐观的觉得,早晚有天他会教会他的鸽儿子们在空中列队表演。   大启往上数的前四任皇帝,也都有自己偏爱的动物,好比文艺青年的文帝喜欢养鹰鹘,也极擅画鹰鹘,举止、神态总能捕捉的惟妙惟肖,他留下的丹青墨宝里至少有三分之一都是鹰鹘,还有三分之一是不同年龄段的谢介,最后的三分之一才是杂七杂八的作品;仁帝喜鹦鹉,太宗和太祖则爱马。   群臣、文人的情况也差不多,甚至有了梅妻鹤子的说法。   总而言之,大启人自上而下都爱有点精神寄托,你寻常不养个什么物什,都不好打入工作之余的同僚话题圈。为了和别人有话题聊而养宠物的大有人在,风气也就越来越盛。   房朝辞养飞练,倒是没有那么功利。   因为这个从属关系,在最初的时候应该是要颠倒一下的。是还是个小奶猫的飞练发现了房朝辞,并努力的“养”了他,才有如今的十年如一日的主宠生活。   飞练凑近金橘,用湿漉漉的鼻子嗅了嗅,然后绵长的“喵”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房朝辞这才满意的点点头,重新挂上男神脸,唤来了六郎,让他给飞练端了一盘橘子。房朝辞在内心深处还是隐隐有点不放心,想让飞练满足一下好奇心,一次性吃个够,别在来惦记他手上的这个。再把玩一会儿,他就会把它收起来了。   飞练果然对堆成一个小山的新橘更感兴趣,倒是没有张口吃,就是围着橘子山打转,像守着一座金灿灿的宝山,偶尔还会抬起头冲房朝辞叫几嗓子。   作为一只至少有十岁的大猫,飞练其实已经是一个高寿的老人家了,但它却依旧活泼好动,对任何事物都充满了好奇心。好比刚搬来江左,它就一点不认生的经常飞檐走壁去隔壁,偷看谢世子,一闻那个橘子的味道它就知道那其实是隔壁家的。   房朝辞趁着飞练专注橘子山的时候,让另外一个伶俐的小童把江西金橘拿了出去,可以说是十分小心了。   然后,房朝辞才开始专注公务。   虽然神宗给众臣放了假,但房朝辞却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好比给大长公主去信,随时关注前线战况,以及给聂太后和两个凤子龙孙造势。   荧惑守心之后,神宗的“三不忍”和天下大赦,最终都没能起到任何作用。   如今天下的大部分百姓,都把西北战乱归结为了“神罚”,说是老天爷并不承认神宗这个天子的补救措施,才会在荧惑守心之后覆水难收。   神宗的民心已无可挽回,当然,大部分人——包括神宗自己——都没有想过要挽回。   换言之,在神宗的不懈努力衬托下,好好的运作一二,继任者在民间的形象会瞬间拔高,一如人人都爱挂在嘴边遗憾惋惜的文帝。   聂太后产下双生子的消息还没有传开,这当然不是朝廷上下都愿意照顾谢介的心情在圆谎,而是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要等一个适合宣布的契机。   什么样的契机是合适的呢?   自然是在前线战况有所好转的时候。最好是能一公布文帝留下了皇子与帝姬的消息,然后开始半年内的第二次天下大赦,大长公主的队伍能再来个乘胜追击,重振全国的信心。   大长公主也在为此而努力,又或者说在房朝辞护送聂太后回江左之前,大长公主就已经在盘算布置了,很快应该就能见到效果。   等房朝辞从政务里抬起头时,布局紧凑的书房里已经不见了飞练的影子。作为一只很有主意的狸奴,飞练的自主性一直很高,房朝辞并不会太约束它,它也很有规律的过着“白天出门,晚上回家”的良好生活。   再抬头,飞练又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门口,嘴里叼着一个似曾相识的橘子,像金弹子似的,明亮有光泽。飞练还意味深长的朝着看书房中的房朝辞看了一眼。   房朝辞的脸一下就沉了下来,他其实没有看清楚那橘子的具体模样,毕竟有一半在飞练的嘴里。但是,飞练已经如此挑衅了,以它过往的性格,这肯定是那个房朝辞不让它动,还瞒着它藏起来的江西金橘!   房朝辞压低了声音,提高了怒火:“飞练!”   飞练冲着房朝辞晃了晃脑袋,然后就掉头飞奔而走。房朝辞连笔都顾不上搁,就追了出去。一人一猫很快就过了廊腰缦回的院子,出了朱红色的大门。飞练的速度很快,但是却总会在跑一截之后,游刃有余的蹲在原地等一等房朝辞,确认他追上来了,才会继续奔跑。   有点像是在逗着房朝辞玩。   但对于房朝辞来说,这一点都不好玩。   隔壁院子里,还在进行提刑官扮演游戏的谢介,也听到了房朝辞家的动静,还心神向往了一阵,哪怕明知道隔壁住着他最讨厌的房朝辞,他此时也有点心动想要和对方一起玩了。因为一听就很热闹,至少比眼前的断官司有趣。   隔壁热闹了一会儿,就再一次归于了平静,也不知道是终于把狸奴抓住了,还是房朝辞真的不顾形象的追到了大街上。   怎么想,都应该是前者。   房朝辞那种装逼犯,肯定不会做这么跌份的事情的,谢介如是想,再重要的东西被狸奴叼走,都不可能。   然后,在当天下午,谢世子就惨遭打脸。   房朝辞还真就出去追狸奴了,根本没考虑过会不会被人看到,又或者是被看到了会怎样。他不仅追上了飞练,还双手捧着什么回来了。那是一只好似一身雪衣的鹦鹉,房朝辞捧着对方进了谢府的大门,身后跟着终于老实下来的飞练,嘴里没了橘子。   “!!!二爷?”谢介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认出了那鹦鹉。   绝不会认错,那就是他的二爷!   谢介小时候有点自恋,总眼馋他皇兄有他这么一个好弟弟,他也想要个像他这样的弟弟。他的公主娘被他缠的烦了,就送了他一只通体雪白的凤头鹦鹉当弟弟。   据说这凤头鹦鹉的父母颇为厉害,是偷渡上的大启商船,漂洋过海从海外而来。那一船运的都是海外的奇珍异兽,连大象都有,可惜运气不好,赶上闹疫,死的死,残的残,反倒是这凤头鹦鹉的偷渡父母安然无恙,甚至还在船上生下了一窝健康的小崽。故事传开后,一时引为奇。便被当地官员一路向上送,献进了大内。   当时仁宗还在,觉得这海外奇鸟生命力顽强,就送了一只小崽给女兄,希望她能长命百岁。   长公主却对此这种只会学人说话的东西没有太大兴趣,可有可无的养在了后院,直至儿子闹着要弟弟,她这才想起来这么一个代替的玩意。   这凤头鹦鹉当时还很小,小巧玲珑,温顺可爱,还特别聪明,学话的速度都快赶上瓦子里的口技艺人了。   谢介见了第一眼就喜欢上了,遂给鹦鹉取名“二哥”。   皇室排辈就是这样的,不管是哥哥还是弟弟,叫的都是“哥”。好比大长公主那一辈,她就是大女兄,仁宗就是二哥,神宗就是小哥。大长公主叫他们也是二哥、小哥,而不是二弟、弟弟。   作为长公主府唯一的郎君,谢介和一只鹦鹉论了兄弟,长公主看上去也乐见其成,其他下仆自然不敢有意见,甚至不敢跟着世子喊“二哥”,私下开会讨论了一番,定下了“二爷”这个玩闹性质更重些的“尊称”。   叫来叫去,二哥就莫名其妙的成了二爷,后来谁敢叫一声二哥,二爷都是不答应的。   本应该在雍畿的二爷,此时却奄奄一息的出现在了江左。   还被房朝辞给救了。   谢介那一刻的心情不可谓不复杂。   作者有话要说:  西瓜子*:关于这个,发现很多亲亲把古代和现代的概念弄混了,其实中国人嗑瓜子的历史也是不断演变的。文中说的西瓜子,是最早在汉代《纲目》里记载的有清肺化痰、药用价值的那种西瓜子;后来等明朝引进了向日葵,就有了葵花子,红楼梦里黛玉嗑的瓜子应该就是葵花子了。而现代市面上的西瓜子,其实是打瓜子,但什么时候开始的,蠢作者就不知道了。可以说的是,古代的西瓜子≠现代的西瓜子。甚至,古代的西瓜,和现在的西瓜,内部都不太一样,我也是看了一个国外的科普才知道的,西瓜也是经历了好几百年基因改良的努力,才长成了我们如今喜欢吃的皮薄肉多子少的样子,其实古代红壤部分很少的。所以,吃西瓜的时候,一定要吃干净啊,这样才对得起西瓜好几百年的努力【喂】   养鸽子*:这个其实是宋高宗的爱好,文中的神宗杂糅了各种……昏君的特性。 第26章 第二十六份产业:   面对突然出现、好似身受重伤的二爷,谢介的第一反应自然是问天石:【你可以救它吗?】   天石;【抱歉,我的能量已经为了恢复你的身体而所剩无几。储满能量还有88%的距离,预计储存任务完成的时间为……】   银河系生存指南也不是万能的,至少它并没有办法一直给谢介续命,不留任何后遗症的治疗手段,是需要用能量去换取的,而且指南在出长前就被设置了极其严格的后台代码,不管现场情况如何,都要以指南拥有者的健康安全为第一位,在能量只够救一个人的时候,甚至可以无视拥有者的个人意愿,自动救治拥有者。   这一点都不人性化,但这就是银河系生存指南存在的意义,不顾一切的让他的拥有者在异星他乡活下去。毕竟很多外星文明都拥有极高的伪装手段,谁也说不准拥有者是不是已经被骗了而不自知。   指南的能量积攒并不需要任何能源动力,只需要依靠自然分解流动在空气中的特殊分子,能量便会一点点的储满。   【那你知道有什么办法能够救它吗?】谢介很冷静,并没有因为天石公事公办的语气而进行毫无意义的咆哮和抱怨,这反而加快了救治二爷的时间。   【现在开始进行全身扫描,诊断结果出来后,我会依据数据库中的知识和现有情况所能用到的帮助进行比对、交叉分析,指导您完成初步的紧急救援。】天石虽然不能用能量救人,但它还有庞大的医学知识储备,也算是对“必须救拥有者”这个指令的一个补救。   天石的话里有太多的内容是谢介听不懂的,但是他也不需要懂,他只需要知道二爷是有救的,就可以了。   谢介提着的心终于稍稍放下了一点。   在天石扫描二爷的过程里,专门给人看病的钱甲已经跟在师父后面跑了过来。钱甲的师父也姓钱,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和安大夫,久在宫中给官家治病,从太宗、仁宗、文帝再到如今的神宗。他也算是看着谢介长大,对于世子的荒唐所知甚深,让他给鹦鹉看病他也能看的气定神闲,一起跟来的同僚都在暗暗佩服老大夫的这份涵养,只有他老人家在想,啧,真是好见不见了啊,二爷,这是又闯了什么祸?   遥想当年,谢介在大内泼猴似的上天入地,不是今天带着二爷打鸟,结果打到了自己;就是明天为救二爷自己个从树上掉了下来……每每都会把文帝吓的以为表弟快要死了的呼天抢地。   彼时文帝还不是全大启的圣人,他也只是个没比谢介大多少岁的少年,会哭会笑,会闹乌龙。   那份热闹如今都仿佛历历在目。   老钱大夫能冷静,另外的一位医官却无论如何都冷静不下来了,他觉得这简直是在侮辱他。他表面上不敢说什么,内心却很敢想。他看了眼跟在一旁的世子,猜测这个金尊玉贵的公主子,莫不是在故意报复他们?他可是听说这位已经抱怨过好多回“病这么久都没治好,害得我不能出去玩”的传闻了。   这位医官早些年是在世家给高门子弟治病的,见惯了这样的医闹手段。那些个表面看上去芝兰玉树的郎君,私底下指不定怎么阴狠毒辣呢,为难人的刁钻办法总是层出不穷,还让你半点都辩解不得。   按理来说,医生是看病救人,能够帮到人的职业,不说必须感恩戴德吧,至少是应该有一份尊重在里面的,对吧?   但国人就是这样奇怪,总觉得医生救人是天职,治好了理所当然,治不好就要被哭街骂娘,说这医生居心叵测,暗中害人。在大户看来,家中的大夫就和普通的粗使人力没有任何区别,是可以随意的呼来喝去的。   老钱大夫是个都快活成人精的老爷子,哪怕自己身边的同僚再会隐藏,他也能在给鹦鹉瞧病的同时就顺便把对方给摸清。   对小学徒钱甲递过去一个眼神,这机灵的小子就明白该怎么做了。   “大人,咱们先去抓点药吧。”   医官不解,什么病都没看出来呢,抓什么药?但他最后还是跟着走了,等转道离了花厅前园,钱甲就赶忙开始替谢介道歉、解释。   谢介就是个小孩心性,请给人看病的大夫来给畜生治病,绝无半分戏弄的意思。这就像是小孩子在街边捡到受伤的小犬,也肯定是会傻乎乎的抱着小犬回家找娘或者直奔医馆的。他们并不太可能知道,这个世界上还存在专门的牧司兽医。   谢介的年纪倒是不小了,但是……他家给鹦鹉看病打小用的就是医官。他也知道牧司,可对于他来说,牧司是专门给马看病的马医。   说白了,就是惯的。   旁人不告诉谢介何为对错,他又如何知道对错呢?   “说句大不敬的,您觉得以世子的这个脑子,他有本事想到这么曲折的侮辱人的办法吗?”   医官:……这话真是有理有据,使人信服。   一场风波,再次平息,而当事人谢介却对此还一无所知。   谢介此时正忙着发散思维,考虑一个问题:也不知道是谁规定的,故事主角总会情不自禁的怀疑受害者的第一发现人是凶手,然后造成种种误会。   按照以往的夙愿来看,谢介应该也挺想怀疑是房朝辞不安好心,对二爷狠下毒手的。   但无论是理智分析,还是从实际思考,甚至是莫名其妙的内心感觉,谢介都不觉得房朝辞会是那种没事干对鸟出手的神经病。如果一定要给这种情绪添加一个定义,大概就是“同是养宠物的人,房朝辞怎么会是凶手”这种没有任何科学依据的唯心想法。   想法一旦有了,就一发不可收拾。   谢介甚至开始觉得有点过意不去,人家救了你家二爷,你却在暗搓搓的希望对方是凶手,这已经不能用厚道不厚道来形容了。   一时间,在小世子看来,他和房朝辞之间充满了尴尬。   房朝辞倒是心情很好,放下二爷后,他就抱起了大功臣飞练,一是让飞练明白虽然他刚刚抱着二爷没抱它,但它才是两个动物里的第一;二是用撸猫来掩饰自己的内心。   “唉,你是从哪里捡到的二爷?”   “是飞练捡到的。”房朝辞有一说一,并没有把狸奴的功劳占为己有,“我去追它,没想到它是在引我救鸟。我曾有幸在公主府见过这只鹦鹉,知道是您的爱弟。”   飞练到底打哪里来的捡拾小动物的情操,房朝辞不得而知,但飞练往日里确实是爱往家里带活物的,在动物界的交际面不要太广。而当时二爷都那副样子了,飞练肯定没办法用嘴叼给房朝辞,那就不是帮忙,而是害鸟了。   当然,飞练当时嘴里叼着用来引房朝辞的金橘,并不是房朝辞藏起来的那个,而是不知道它从哪里搞来的。   与此同时的谢府厨房,厨娘一脸困惑的看着刚刚才摆好盘不久的江西金橘,怎么感觉少了一个。   谢介见房朝辞不邀功,不挟恩,更加不知所措了。   这、这房朝辞怎么和他想的一点都不一样?   天石的扫描终于完成了,二爷并没有受多重的伤,只是外表看上去吓人,但其实大部分的血都不是它的。   谢介:……忽然想起来,这货还是个会装死的鹦鹉。   谢介很无语,又觉得有点丢人,但还是上前,扒拉开医官,一改刚开始的紧张,毫不犹豫的戳上了二爷的胸脯,并一点点的加重手劲,直至把这个装死的家伙戳的睁开了一双漆黑的豆豆眼。   “哟,二爷,醒啦?”谢介的表情嘲讽极了。   还躺在那里的二爷也不客气,硬生生从一张人畜无害的羽毛脸上挤出了一点贱贱的感觉:“哎哟,儿砸~”   作者有话要说:  谢受:= =啥也不说了,今晚我请大家吃炖鹦鹉!   房攻:好! 第27章 第二十七份产业:   会叫人“儿砸”的鹦鹉……   这其实算不得什么稀奇事,更不是这鹦鹉成精了,而是因为它最近几年一直随大长公主在雍畿居住。大长公主睹宠思儿,一边拿着儿子寄回来的家书,一边对着鹦鹉念叨她那不孝的儿子竟然真的忍心扔下自己的寡母独居,一扔就是两年。   事实上,二爷不止和大长公主学了这一句“儿砸”。在接下来说短也短、说长也长的几分钟里,它还分别给许久不见的主人表演了一下,它都新学到了哪些“有趣”的句子。   “你这逆子!”   “吾儿叛逆,真是伤透了为娘的心。”   “我当初何苦生你!”   谢介:“……”   旁边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一圈又一圈的医官和下仆,听闻此言,表情都有一瞬间的扭曲,那种想笑又不敢笑的感觉。   谢介索性也就不要面子了,破罐子破摔,挥挥手,鼓着一张包子脸道:“行了,行了,想笑就笑吧,别憋坏了。”   在宅老的带头下,整座院子里都充斥了欢声笑语。宅老忍俊不禁,不是被二爷逗的,是被谢介委屈的小表情勾的,怎么看怎么可爱,我们郎君真是棒棒哒!   这回反倒是只有房朝辞没有笑了,他凑近谢介,带来了一阵冰泉茶香。   谢介抬头,只能仰头看着比他高出了那么多的房朝辞。对方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一座大山,可以压的他喘不过来气,也可以让他觉得很可靠。   房朝辞低头,小心翼翼的把自己的飞练送到了谢介怀里。   飞练是一只来自极北的长毛猫,每到换毛的季节,总会让人抓狂,但是,飞练撸起来的手感也是真的好。油光水滑,绵软蓬松,还带着一些暖意,与沉甸甸的满怀踏实感,再糟糕的心情也能被飞练小天使给消除了。   谢介一开始抱上飞练的时候,还有点害怕,他没抱过狸奴,既怕伤到对方,也怕被对方伤到。   但飞练只是歪头看了眼谢介,甩了甩尾巴,然后就气淡神闲的在谢介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揣着小手,蹲卧的享受了起来。它偶尔还会用尾巴挠一挠谢介的下巴尖,就像是故意在逗弄长不大的幼崽,整只猫都处于一种任撸任抱的状态,老实的不可思议。   “它现在和你还不算特别熟悉,等日后来往多了,还会敞开柔软的肚子给你。”房朝辞在一边唇角带笑的介绍道。内心则在盘算,恩,飞练今天表现太棒了,回去加一个月的鸡胸肉!   谢介越撸越顺手,都有点不想还回去了。   可最终还是得还啊,房朝辞这趟来,真的只是单纯的送鹦鹉,送完了就走人,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把“助人为乐、不求回报”的精神表演到了极致,反倒是让谢介的心不上不下的,不知道该拿房朝辞如何是好。   房朝辞走之前,还提醒了谢介一句,飞练是在鹤守巷后面的驴车下面捡到的二爷。   鹤守巷就是谢府大院后面的那条巷子,前面的街道则叫鹿守街,前街后巷嘛。这附近的街道巷子基本都是“X守”这样的格式,名字自然是谢世子起的,他自我感觉还蛮好听的,算是凝结了他毕生的智慧与才华。   鹿守街上对脸一共只有四座五进五出的高门大院,一排两户,谢介的宅子最大,旁边的院子住的就是房朝辞了。   既然说起来了,就顺便介绍一下,从鹿守街拐出去不远就是正街,也就是即将改成御街的街道。   御街最南边自然就是凤凰山行宫,南宫北市的格局一直是大启的风格;   往下,御街南段沿途设了各个官署,算是衙署区,这些本身就一直存在,并不属于谢介,如今正在前后进行一些扩建,扩建占用的自然就是谢介的地了,宅老很会做人,半分没和朝廷要钱,用边边角角本就不好建屋的零碎土地为谢介换了个好名声;   往南段的东西侧延伸,就是官府的商业区和手工业区了,大启就是这么一个政府,喜欢把所有赚钱的商业活动都自己参合一脚;   官府的商业街后面,便是各个达官贵人、世家阀门聚族而居的地方,谢介家所在的鹿守街就在南段东侧,再中心不过的地段,四通八达,闹中取静;   再往下,就到了御街中段,是个综合性的民营商业区,各种酒肆茶坊、勾栏瓦舍都在这里,南来北往的商人,纸醉金迷的表演,都如雨后春笋冒了出来。   虽然谢介上下左右都充斥着灯红酒绿的娱乐活动,但他依旧只能在家逗鸟撸猫,也是很惨了。   咳,说回鹤守巷。   谢介的老家来人,一般都会把驴车停在后巷,那算是谢介亲戚的专属停驴地段,一般人还真不敢去占。换言之就是,二爷只可能倒在老叔和顾翁的车下。   谢介忽然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他轻轻卡着二爷的羽毛脖子,咬牙道:“说,是不是你偷吃了老叔家的瓜子,顾翁家的菜叶?”   二爷继续躺在那里装死,任由谢介卡着它,反正就是死活不肯起来的耍无赖。从它这样的举动里,谢介心里还能没点数?   谢介无法理解二爷是怎么一只鸟跑到江左的,但他可以脑补接下来的路程,身为一只鸟,一只父母远渡重洋都能不迷失方向的鸟,二爷却有一些轻微的路痴症状。他很可能是在找谢介的路上偏离了方向,最终找去了寻山南的谢家村。在村里霍霍了一段日子,这才依据身体里父母血脉的本能,偷渡驴车到了江左。   至于细节怎么样,谢介就脑补不出来了,反正不外乎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这死鸟遇到了飞练,以为对方要吃自己,倒地装死,等飞练走了就藏在了驴车下面。   没想到飞练后来还闻着味,带着房朝辞找了过来。   二爷只能继续装死,却神乎其技的回到了谢介身边。   这是何等的孽缘啊。   “所以,”谢介对老叔和大外甥孙子尴尬一笑,“看来还是得我赔,都是我管教不严,改天一定让二哥登门道歉!”   “二爷!二爷!”二爷在一边不满的咋呼了起来。   “你闭嘴,再叫给你降格叫二崽!”   “儿砸!儿砸!”   隔壁的房朝辞抱着猫,哭笑不得站在墙根的大树下,听着隔壁一人一鸟吵起了架。连吵架都那么活泼生动。   等解决了全部的事情,送走了老家的亲戚,二爷也累的真睡过去之后,谢家终于不再闹腾。谢介在一片安静中,开始思考起了一个问题,他到底该拿隔壁的房朝辞怎么办。对方如今看上去还是个好人,可他未来会变成大奸臣……   “那我阻止他变成奸臣不就得了?”谢介灵光乍现,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天才,怎么就能想到这么一个好主意,“他不是奸臣了,我们就当好朋友了呀,他人还真的挺不错的。”   谢介对房朝辞的糟糕印象如今有了触底反弹,并且弹的特别高的趋势。   天石:【你不能改变历史,这是有违星际道德的。】   “道德?不是法律?”谢介在破坏纪律方面特别的会抓字眼,“换言之,我真这么做了,你也不能把我怎么样?除了谴责我不道德以外。”   天石:【……是。所以你不能这么做。】   谢介乐了,翘着二郎腿,晃晃悠悠,没个正形:“看来你还是不够了解我啊。”越是不让他做的事情,谢介才会越是做出乐趣。   他表哥说这叫不拘一格的执着,他娘说这叫没事干纯属欠揍!   表哥说的对!   作者有话要说:  *鹦鹉自己找回来,这个的灵感来自,宋高宗的野史。据说宋高宗被金兵追的一路狼狈逃窜,到了建康的时候,忽然有一只鹦鹉从江左飞了过来,足上系着小金牌,一看果然是以前在大内养的鹦鹉,会叫“万岁”,也会说“谁谁谁不敬万岁”,宋高宗想起过去和现在,很是伤感。不过等后来宋高宗到了临安,这鹦鹉就去世啦。 第28章 第二十八份产业:   谢介是个行动力极强的人,具体的表现就是,说好的要尽快和房朝辞破冰,那就绝不可能拖到日后。   这天谢介又一次起了个大早,喝粥,洗漱,打拳,一气呵成。   谢介用事实证明了一个现代的科学理论——七天就足够让人的身体记忆住新的生活习惯。虽然谢衙内主观上还是不那么喜欢伴着起床号早起,但却已经不会再觉得生不如死,反倒是打拳打出了神清气爽的感觉。   等谢介在院子里折腾够了,一抬头,就看到二爷和飞练正齐齐的看着他,四双大眼睛,炯炯有神。还会随着谢介的动作左右摇头,每天早上它们都会这样来蹲点谢介。   仿佛在说:看,那个傻逼两脚兽又在发癔症了嘿。   一只贱嗖嗖的站在房檐上,一只高傲的蹲在两院之隔的那堵厚墙的黛瓦上,这天下都是两位陛下的江山,就没有它们走不到的地方。   见谢介看过来,飞练昂着脖子撒娇的喵了一声,二爷就没那么客气了,忽闪着白色的大翅膀,在危危险险的地方上蹿下跳:“吃的呢?吃的呢?”   当年谢介还是谢小介的时候,曾一度很担心他的鹦鹉这风骚的走位会掉下来受伤,有次还傻乎乎的爬上树去救它,结果……   二爷在谢小介好不容易才扒到树枝上之后,飞走了。   “傻了吧,爷会飞”这六个字死死的留在了谢介的脑子里,至今看到二爷这不肯消停的样子,都会再一次在脑子里循环。   谢介试着用点心吸引了一下白色的狸奴:“飞练,飞练。”   果然,那只好像什么都吃的狸奴,一个信仰之跃,就轻松跳到了谢介的怀里。俯冲力差点带了谢介一个跟头,但谢世子依旧笑的见牙不见眼。这样的笑其实是很容易变成并不好看的傻笑的,但大概是谢介底子太好,哪怕笑成这个鬼样,反而还让人觉得很有感染力,能发自肺腑的也想一起快乐。   二爷也跟着一个俯冲,想要钻到谢介怀里,说不上是不是嫉妒了。但最后它也只得到了谢介肩膀的位置。   “逆子!逆子!逆子!”   “你还想不想吃瓜子了?”   “爹!爹!爹!”   再没有比二爷更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鹦鹉了。   有了飞练,谢介也就找到了正大光明去隔壁的理由。谢介琢磨这个办法已经有几天了,要不然实在是拉不下脸。房朝辞送回了他的鹦鹉,他再把房朝辞的狸奴还回去,有来有往,这样交情不就有了嘛!   他怎么就这么聪明呢!   结果,当谢介提出他要去隔壁还猫的时候,包括宅老在内的人,却没一个信的。   虽然谢介确实是有别的心思吧。但很显然谢介的想法和大部分人的脑补不一样,他们觉得他肯定没安好心!   谢介:“……”   宅老还苦口婆心的劝:“这让帝姬殿下知道了可如何是好?哪怕您不怕帝姬,也该为了那什么,就是您前几天才说的有钱势力低头啊。店宅务那边不说交好吧,至少也不能得罪啊。就今天早上的邸报,迁都的事情已经拿到明面上吵了。咱们都了走九十九了,再忍一忍啊,忍一忍。”   谢介的表情却有点幽怨:“我又没说我是要去找茬,他前不久才救了二爷。你拍着胸脯说说,我是那样的人嘛?”   异口同声:“您是。”   谢介:“……”   谢三儿是百分百站在谢介这边的,已经撸袖子准备抄家伙了,摩拳擦掌,十足十的像个佞臣:“咱们怎么来,只要您一句话!”   谢小四左右为难,他和隔壁的六郎连小手都没来得及拉呢!   “停停停!”谢介怒了。   飞练从谢介怀里抬头,冲着旁人呲牙,它其实也不是对谁都那么投缘温顺的,凶残起来很是吓人。   二爷则配合着用那尖细的好似内侍的嗓子喊了句:“大胆!不敬!怎么和我们世子说话呢?!”   说实话,就谢介身边人这个配置,说他不是衙内纨绔都没人信,连他们家的鹦鹉都会鸟仗人势。   谢介只能像个花花公子一样,左拥右抱,来回安抚,让飞练收起了它的小尖牙,用瓜子堵住了二爷的碎嘴。   最终谢介还是去了隔壁,坚决没带四生子,他现在看见他们就脑仁疼。也因为他们那个凶神恶煞的样子,确实容易引起误会,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边是要去打家劫舍。   可惜,房朝辞并不在。   “他去哪儿了?”谢介的怀里抱着猫,肩膀上站着鸟,一脸懵逼,大早上不在家,瞎跑什么?   负责接待谢介的是房府的宅老,一个并不老的宅老,人称忠叔。忠叔也算是谢介的半个熟人,就那天因为六郎买角子耽误事而责备了他半天的中年男子。忠叔同时也是六郎的亲爹,他还指望着未来让六郎接班呢,但六郎却始终还像个孩子似的,这怎么能行?   “实在是对不住。”忠叔陪着小心。   六郎多少年轻气盛些,嘟囔道:“有一种东西叫上朝,我们阿郎可忙了。”   六郎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脑子,至少他克制住了继续说下去,好比类似于“不像有些人整日无所事事”。他对谢介的印象不算好,但也不算坏,至少在他知道谢介是因为被天石砸了脑子而没办法出门的时候,他还挺同情他的。六郎本就是个勤快性子,又以工作狂房朝辞为榜样,他是真心实意觉得不工作的人一定很空虚很可怜,他还是不要戳世子的伤疤了。   谢.不工作.也没工作.介:“……”   “您要是没什么事,就……”还是六郎开口,他也不是赶客,借他八个胆子他也不敢对公主子摆脸色,只是如今房家确实忙,“府上人来人往,怕冲撞了您。”   六郎说的很委婉,但谢介根本没有那个情商反应过来也许是他妨碍了别人。   “最近有什么事?”谢介仔细想了想,好像也没什么节日需要准备啊,“乔迁之喜?我可以让我家的四生子来帮忙,他们可有经验了。”   哪怕是刚来江左不久,忠叔也是知道四生子在宴会承办方面的本事的,一时有些诧异,没想到这位世子是真的想要帮忙。他家阿郎什么时候和谢世子关系这么好的?   “不是举办宴会,是要曝书。”   曝书,也就是晒书。书籍不便储存,为了防湿防霉也有防虫蛀,每年七夕前后,都是读书人集中晒书的日子。不管是公有的,还是私人的。由于渐渐形成了规模,甚至衍生出了曝书节和曝书会。   曝书会更类似于魏晋时期的文人雅集,重点已经不是晒书,而是文化交流,举办的好,还能拔高一下宴会主人在文人圈的影响力。就砸缸那个司马光,便很喜欢举办曝书会,顺便让大家欣赏欣赏他家位于京城二环中心地段的大园子。   如今江左已经是七月下旬了,曝书却也不算晚。毕竟今年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房朝辞又是初来乍到,比所有人都晚了一段日子,借着举办曝书会的名义来拉近一下关系,在江左士子圈刷一下名望,还是很有必要的。   这种请帖肯定是早早就发下的,作为房朝辞的邻居,江左之光谢鹤的儿子,谢介却没有收到……   理智上,谢介也知道他之前和房朝辞多有摩擦,对方哪怕请他了,他也不会来,说不定还要搞点事情;但情感上,谢介还是很不爽,很不爽,很不爽!这就好像你认定的小伙伴,下课之后并没有邀请你一起去买水一样的难受。   谢介憋着一口气,反而更不愿意走了:“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等下了早朝吧,我们阿郎有时候会回来一下,再去官署。”这个毛病房朝辞以前在雍畿还是个小官时是没有的,下了朝就会直奔衙门。反倒是升官当了太府寺少卿,又搬来江左后,突然就有了下朝后先回家的习惯。也不干什么,就是站在院子抱着狸奴赏会儿景,然后就好像有了无穷的力量,总能开开心心的去衙门。   以神宗那个懒散性子,如无大事,早朝肯定会早早散了;有大事不决时……早朝只会散的更早,文臣吵架必引经据典,神宗觉得他又听不懂,索性不如早点散了,让他们私下解决,他只想要结果。   果不其然,辰时一过,房朝辞就骑马回来了。马声撕鸣,护尘服在风中飞扬,斯人踏花而来,正应了钱甲当初介绍的那句——房郎之貌,举世无双!   本攒了一肚子气的谢世子,忽然就怎么都气不起来了。   谁让他长的那么合我心意呢,谢介想着,美人总是有特权的。我果然是有当衙内的潜质,真想当街调戏良家妇男啊。   有了对比之心之后,谢介忽然发现,他自己貌似有点拿不出手。   谢介此时正穿着很随意的一身月白色的长衫,乱没有形象的坐在房家大门口的青石台上,晃着双腿,有一搭没一搭的逗着一猫一鸟,再好的颜色都让他给演绎成了漫不经心的五陵年少。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世子。   谢介有点想掩面而走,房朝辞却已经下马,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几乎是在谢介眨眼的瞬间,他就已经近在眼前。   房朝辞再一次把谢介给轻松举了起来,没了笑脸,眉头紧皱:“地上凉。”   谢介两脚踏空,慌乱间只能死死的抓住房朝辞,好似昨日重现,只不过这一次的心情和上一次是截然不同的。   “我给您带了煎角,还热着呢。”房朝辞又道,就像是哄孩子,打一棍子总要给个甜枣。   谢介一怔,睁大了一双滚圆的眼睛,说不上来哪里和飞练有那么一二分神似,傻乎乎的问:“你怎么知道我要来找你?”   “我不知道啊,”房朝辞却笑的更开心了,“只是我准备带着角子登门,希望您能看在角子的面上,赏个脸,来参加我的曝书会。我是希望您能够答应的,不能,唔,我就再想想办法。”   烟花在心头绽放,五光十色,瑰丽异常。   作者有话要说:  房攻:他一定喜欢我!要不然怎么会在我门口等我!哪怕暂时不喜欢也没有关系,我可以连我们的两人份一起喜欢! 第29章 第二十九份产业:   ……   γ星系。   ——从星系质监总局官网获悉,自星历21700年起,首例“伴侣缺失症”患者的诞生,到如今整个γ星系已经有了过千的相关例子,近乎于每一万个居民里就有可能爆发一例。病因尚不清楚,传播方式也不明确,但是相关负责人表示,这并没有什么值得恐慌的,希望民众理智对待。因为这不是生理上的疾病,也不是精神上的,它不会给患者的生活造成困扰,不会导致死亡,这些患者只是变得和γ星系之外的人一样了,他们没有一出生就知道是谁的伴侣而已。   “阁下,您这算不算生而不同?注定的万里挑一?”   “……”   “伴侣缺失症到底是怎么样一种感觉?”   “比正常人更好。你可以长成合乎自己心意的样子,而不是成全别人的审美。”   “您就从未想过要不要想点办法治愈它吗?”   “从未。”   ……   谢介一边吃着煎角,一边应承下了房家曝书会的事情。   这煎角可真好吃啊,金黄酥脆,唇齿留香,和谢介那日在天宁万寿山下吃到的口感味道简直一模一样,感动。   “你也吃啊。”谢介让了让房朝辞。   房朝辞一直都安静的坐在谢介身边,不言不语,只是笑着看他,仿佛等了有一个甲子,又仿佛能再等十个甲子,亘古不变。   未免谢介独自吃的尴尬,房朝辞在一边做起了正事,好比听六郎报告有关于曝书会的准备情况。谢介之前在等待房朝辞下朝的时候,根据自己过往的经验,提供了不少有用的参考意见。在如何吃喝玩乐、举办宴会方面,谢介总是有着无穷无尽的智慧。   其实,谢介一开始还有心想要拿他爹的书来给房朝辞这个新朋友凑个价,奈何在他昏迷的时候,比谁都勤快的谢宅老,已经按照往年的例,提前把家里的书给晒完了,还晒了不是一天两天,是整整两个月,从仲夏到孟秋。都快赶上馆阁(掌管图书、编修国史的官署)晒书的时间和规模了。   晒这么久是在所难免的,毕竟整个江南的文人圈每年都在指着谢家晒书,甚至还有北方的士子不辞辛苦大老远的跑来南方,就是为了这一年一次的谢家曝书会。   今年从北方跑来的士子,有不少都因此与雍畿的沦陷擦肩而过。昔日里有多抱怨谢豚儿没少找事非要搬家到江左,如今就有多感谢谢世子的这一英明决定。   听听,从谢豚儿到谢世子,就是如此现实。   至于上至文豪大家、下到寒门士子为什么都那么热衷于参加谢家的曝书会,这自然不是为了和不学无术的谢世子进行文化交流,而是为了看到那些写着谢鹤读书心得的真迹。还有就是无数大长公主为驸马搜罗来的珍本、孤本。   这么说吧,谢家的曝书会更像是一个大型的图书展,还是免费的,又提供茶水,说是文人圈一年一度的盛会也不为过。很多江左附近买不起书的学子都特别珍惜这样的机会。   也因此,哪怕谢介还昏迷着,曝书会也照常进行了,由谢鹤生前的几个好友联合主持。这些做叔伯的也足够细心,在曝书会开始之前还带领众人首先感谢了谢介一番,并集体为谢介祈了福,某天晒书闲余的原创活动中,定下来的诗词主题甚至就是谢介,很是为谢世子扬了一回名。   不过谢介当时还在昏迷,对此一无所知,醒来后也没怎么关心。   房朝辞有公务在身,不便留谢介在家中久坐,再约了晚饭之后就匆匆赶往了太府寺,少卿总是很忙的。房朝辞在粉墙黛瓦的大门外跨马而上,总有种说不上来的赏心悦目。他一回头,正看见小小的、软软的谢世子站在自家大门口朝着他挥手道别,旁边还依次蹲着一只白色狸奴,和一只根本不肯好好站着的凤头鹦鹉。   房朝辞也试着朝他们挥了挥手,掌心微热,俱是谢介身上淡淡的果香。然后,房朝辞这才转身骑马离开,双手紧紧的握着缰绳,仿佛被赋予了无限的力量。   直至房朝辞消失在了鹿守街的街口,谢介这才收回目光,低头娴熟的与飞练自问自答:“你要不要来我家玩呀?我就知道你肯定很想的,恩!那咱们就走吧。啊呀真是没办法,既然你那么想要我抱,那我就抱抱你吧。”   六郎:“……”   忠叔:“……”   ……   曲径穿花寻蛱蝶,虚阑傍日教鹦鹉。   神宗悄悄从行宫再次来见谢介时,对自家外甥的惬意生活嫉妒的都快要冒酸水了,这样撩猫逗鸟、无所事事的生活,不正是他想要的吗?   “咱俩换换吧。”神宗发自真心的对谢介提出了邀请。   “不要不要不要。”谢介把头摇的特别厉害,还说了句如果教旁人知道肯定会觉得他的脑子真心有问题的话,“小舅你可不要害我。”   神宗唉了一声,委屈的就是一个两百斤的胖子,连桌子上的小甑(zeng)糕都少吃了两口,糕里的红豆蜜枣也没有过往那么香甜软糯了,他还难得哲学了一把:“你求我别害你,那我又要去求谁别来害我呢?”   神宗作为一个心宽体胖的包子大叔,在短短登基的几个月内,叹气的次数已经快要超越过去几十年的总和了。   谢介很想假装听不懂他小舅的言下之意,但是,他偏偏听懂了。面对对方一会儿看过来一下,一会儿看过来一下的委屈表情,只能跪着唱征服。   “朝中谁又为难你啦?”谢世子小心翼翼的问。   “他们所有人!”神宗等的就是谢介这一问,气鼓鼓的开口,特别像一只大号的河豚。   谢介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很不想再问下去。   但神宗的话匣子已经随着谢介的台阶打开了,强制倾销,不听不行。他用粗短但白嫩的手,死死的扒拉住谢介,仿佛生怕他跑了似的。等确定抓稳了人,这才开始大吐苦水,直接免疫了谢介痛不欲生的表情。   神宗也是个爱唠叨的大忽悠,和谢介那是同出一辙的爱跑题,一路从今天又被迫早起上朝,追忆到了几个月前繁华热闹的雍畿。   “想当年,你舅我,也算是鲜衣怒马、自由潇洒,对吧?”   “……你可别糟蹋这些个好词了。”   “如今呢?就跟坐牢似的,一天天的只能被困在行宫里,还不能发表意见。”   神宗和谢介一样,是真的一刻也闲不住的性子,好美食,爱华服,平生没什么向往,就图个热闹。   行宫那么pi大点地方,能有什么热闹?说着说着,神宗就更加生气了,连看个女子相扑都会被朝臣骂不成体统。人生就像是一口枯井,了无生趣啊了无生趣。   “今天朝上一直在吵要不要定都江左,你说他们吵就吵吧,干嘛要假惺惺的问我的意见呢?我的意见就是想回雍畿。咱爷,哦,就是你祖祖,那是费了多大的劲才打去雍畿的?他当年那么卖命,可不是为了让他的宝贝孙子再窝回江左这个小地方的!   “结果呢,我说完我的意见,他们就开始群起而攻之的一起骂我了,说我幼稚,不考虑现实。我特么招谁惹谁了?要么就别问,问了,我就这个意见!   “首都是雍畿,只会是雍畿,也只能是雍畿!前面皇帝的首都都在雍畿,凭什么到我这里就是江左啊?我不考虑现实?还是他们没种?还不如我女兄呢。我女兄都多大了?!还不是、还不是……反正比他们爷们!”   “是是是,对对对,他们都脑子有坑。”谢介从小就深谙一个道理,当一个人在你面前痛骂谁的时候,他们不是在让你当个理客中、给他们讲什么大道理,而是希望你能跟着他一起痛骂那群傻逼,好发泄情绪,“你别和他们一般见识。要我说,你才是皇帝,你不盖玉玺,他们还能帮你盖啊。这回就咬死了不松口,和他们斗到底!要不然他们还以为你多好欺负呢!”   宅老在花厅外面站着,听的很是着急。我的大世子啊,这江左要是当不了首都,咱们的房子和地可怎么办?您可别瞎胡劝了。   神宗反倒是抽了抽鼻子,理智开始回笼,狐疑的看着自己外甥:“你真觉得不定都江左是个好主意?”   “当然啊。”谢介永远是站在他小舅这边的。   二爷还在一边帮腔:“世子说得对,世子说得对。”看来是食盒里又没瓜子了。   “那、那我在想想吧。”神宗却发自真心的犹豫了,他外甥这么不靠谱的一个人,觉得是好主意的主意,指不定有多荒唐呢。   谢介:“……”你这样咱们可就没办法当亲戚了!   舅甥对坐,相视无语。   最后还是谢介开口,充满了困惑:“我就不明白了,他们为什么非要来江左呢?是雍畿有狼撵着啊,还是江左挖出了神仙?”   谢介是真的想不通这些文化人在想什么,他觉得他们都有毒,教坏了他一个表哥还不算,如今还要朝他小舅下毒手!   神宗一个激灵,倒是不敢再继续胡说八道了。   谢介还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呢。雍畿那何止是有狼,是有凶如恶鬼的蛮人啊。神宗和他全身上下的肉一起抖了又抖,蛮人是真的很可怕啊,全民皆兵,烧杀掳掠,凶残又没有人性。   就这,朝廷里还有傻逼觉得不应该激起民族矛盾,要把蛮人的侵略,定义为少数民族南下呢。   神宗当时是没听懂,等下朝后小内侍给翻译了对方的意图,神宗那真的是恨不能当时就把人再招回宫里,对着他破口大骂个三天三夜。这脑子是怎么长的?书都读狗肚子里了?人家都快把你摁在地板上摩擦了,你还想着要照顾对方的感情?不知道人都有畏强心理,你越忍让,越只会让别人觉得你好欺负,并不会不欺负你吗?最主要的是,你单方面把人家蛮人好好的族内军功,给定义为了南下交流,你看看人家蛮人答应吗?不打死你都算是好的!   神宗是越想越气。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又慢慢冷静下来,对谢介感叹:“我也知道,现下这个情况,定都江左是最合适的。但是、但是……”   神宗不是没有脑子,只是大部分时间都不太爱动脑子而已,他生怕自己那不太够的智商会给这个千疮百孔的国家裹乱。但这次不改都,是他难得的坚持。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承认江左是首都,仿佛、仿佛当他承认的那一刻,这个国家才算是真的破了。   他不能让祖宗基业毁在他手里。   神宗也不知道自己这么想对不对,想找人问问吧,又不知道该找谁好。他的皇后和他一样是个盲流,很有自知之明,从不肯对政事多言半句嘴;刚刚生产的聂太后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却意外的是个极其激进的主战派,她这月子还没出,就已经积极的开始参与了政事,帮着神宗批改奏折、制衡朝臣还不算,已经隐隐流露出了要不管不顾杀光所有蛮人的疯狂;重文轻武的朝臣呢,又龟缩的实在不像个男人……   神宗对谁都不满意,总觉得他们都不对,可是要问他什么是对的,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他只知道,不顾现实和蛮人硬拼,这不对,那样天下的百姓就太苦了;可如果真的怕了蛮人,一退再退,称臣纳贡,那也不对,那同样是把天下的百姓往地狱里推。   谢介在这边还什么都不知道呢,只是用他有限的了解和知识道:“雍畿多热闹啊,为什么要放弃?他们是不是觉得雍畿太靠北了不安全?那你们不在了,岂不是更不安全?把那么好的地段便宜给蛮人,是生怕蛮人还不够强大吗?雍畿不是一个普通的城市,也不是普通的战略要地,更多的是一种象征。雍畿在,大启在!”   “对!你说的对啊!”神宗激动的用宽厚的手掌拍了谢介的小身板好几下,就是这个道理啊,简直直抒胸臆。他们要打回去!他们必须打过去!   可问题是……短期内他们想打也打不回去。   大启的军队是真的弱,三万禁军,在人家两千铁骑面前就是个笑话。大启不重视武将,又没有多少战马,简直弱的不忍看。   这些神宗都没和谢介说,因为说了也没用,谢介一个整日里只知道吃喝玩乐的衙内,除了跟着一起烦恼,又能做什么呢?   谢介……能做的可多了。   当晚,谢介在和房朝辞一起吃晚饭的时候,一时没忍住,还是把神宗的烦恼拿来和房朝辞说了。当然,他没说神宗偷偷溜出行宫来看他的事情,也没指望房朝辞帮他做什么,他就是想表达一个观点,这些朝臣太不是个东西!   作为“太不是个东西”里的一员,还是很有前途、大有可为的一员,房朝辞一点自己也被骂了的自觉都没有,反而发自肺腑的在和谢介同仇敌忾。   一个本就没什么心眼,一个又有意迎合,这顿饭吃的可谓是主客尽欢,甚至让谢介对房朝辞产生了惺惺相惜、相见恨晚的感觉。   这么一个有猫的好邻居,他以前怎么就跟中了邪似的,一门心思的觉得对方不是个好人呢?   天石误我!   天石:【……】   吃饱喝足,又撸够了猫,房朝辞就小心翼翼的抱着谢世子回了隔壁。为什么要公主抱?因为谢世子在宅老看不到的地方,悄悄喝了几口酒。谢介其实对这种辛辣的饮品并没有什么好感,也没有酒瘾,但是吧,越被禁止的,他就越想干。   小世子酒量不太好,但酒品很好,几杯倒,不闹人,只是打着小呼谁也别想叫起来。   房朝辞自然是义不容辞,由六郎在前面掌灯带路,他亲自把轻的就像是羽毛的世子抱回了隔壁,不肯假他人之手。简直感动大启好邻居,再没有比他更周到的了。   宅老对房朝辞自是又一番感谢,越看越觉得房朝辞是个好的,若世子能和房朝辞多学一学,何愁不进步呢?   房朝辞把谢介放到素朱漆的大床上之后,就把活儿都交给了谢家的女使,很好的把握了一个分寸。   只是在离开前,他深深的看了眼谢介,一时没忍住,手欠的点了点少年娇艳欲滴的菱唇,微凉,滑嫩,还带着点弹性,年轻的朝气扑面而来,一如那句……你是年少的欢喜。   他最后在他的耳边小声道:“再想不起我,我可就要生气了。”   第二天,谢介再一次起了个大早,宿醉的感觉让他相当不爽。也因此,他终于想起了好多日之前他许下的要报社的大宏愿。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怎么报呢?   当然是他不睡,谁也别想睡啦!   被谢介最先吵醒的,就是作息以前和谢介特别贴合的二爷。一张鸟脸,崩溃的望着谢介,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对它大喊大叫,把它吵醒。这个两脚兽真的是越来放肆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整个谢府,除了二爷以外,只有谢介起的最晚。不要说是在这个谢介每天都早早起来的现在了,哪怕是在谢介晚起的过去,谢府也没有谁敢真的跟着谢介一起偷得浮生半日闲的。   谢介并不气馁,反而把目光对准了隔壁。   昨日上了朝,今日应该就不用上朝了。去府衙的时间一般都是在辰时吃了朝食(早点)之后,现在才卯时,房朝辞肯定还没醒。   决定了,去叫他起来尿尿吧!   谢介跃跃欲试。   宅老和四生子却想着,咱们家世子果然和隔壁的房少卿有仇啊。在好不容易不用上朝的早上,被人这么叫醒了,你说你生不生气?   房朝辞还真就不生气。   因为……他早已经起来,出门了。   “今日还有早朝?”谢介一愣。   早朝也不是天天都有的,朝臣吃得消,皇帝也吃不消。三日一次,五日一次,甚至是十日一次,历朝历代都不太相同,甚至每次连上朝的人员也不太相同,好比这回是三品之下不能上朝,下回又成了文臣开会。不管如何,基本很少会出现今天上完明天继续的现象。   “说是昨日有很重要的事情未决。”六郎一五一十的回答。   谢介点点头,也对,定都这样的大事,确实是不可能押后讨论,草率应对的。他小舅又是难得的一回倔强,朝堂有的热闹了。   “其实……哪怕不上朝,我们家阿郎每日这会儿也起了。”六郎觉得隔壁的谢世子也挺逗的,都有点不忍心戳穿他了,但最后还是决定告诉他,免得明日谢世子起个大早,却闹个乌龙。   “他起这么早做什么?”谢介一愣。   六郎也一愣:“大家不都这个点起吗?”   天石见缝插针,为自己正名:【早睡早起身体好。】   早睡?是的,谢介真的睡的很早,主要是不早睡他也没事干,以前能出门的时候他还可以去逛夜市,如今在家就只剩下吹灯拔蜡了,在昏黄的灯光下,连看话本都看不出什么意思。   换言之,五更天起床,对于谢介来说其实是刚刚好的。银河系生存指南每天那么早叫他,并不是因为死板教条,而是自有一套十分科学的睡眠配比,会依据谢介真正入睡的时间和睡眠质量来计算叫醒谢介的时刻。也因此,哪怕深秋的日出越来越晚,谢介也能每天都神奇的迎着朝阳的第一缕金色睁开眼睛。   可惜,谢介并不爱讲道理,哪怕知道这很健康,并且已经养成了新习惯,但主观上,谢介还是想赖床,哪怕醒了也不想起:【我又不用做什么,如果我未来几十年的长寿是用被迫早起换来的,那我宁可选择晚起。否则我都对不起我的投胎技巧!】   【但是你已经比大部分百姓和朝臣起的都要晚了。】天石有理有据的反驳,它列了一个数据表给谢介看。   大启普通人的生活基本是三更罢夜市,五更开城门。但很显然玩闹到半夜的和早早起来的不会是同一时间的同一批人。   正常人的生活还是很规律的。   四更的时候,各大寺庙的晨钟就会准时敲响,大和尚们一个个睡醒,睡眼朦胧的开始做早课。早课之后,行者、头陀则会准时下山去大街小巷报晓,唤醒江左这座沉睡的城市。   五更的时候,守城的士兵会准时把巍峨厚重的城门打开,让早早等在城门外的百姓涌入。这些人大多都是赶着来城里做些小买卖好养家糊口的农民,以种地为生,卖菜卖面只是兼职。   与此同时,朝中的大臣也早已经候在了行宫殿外,准备进行早朝。是个人都知道,五更上朝。但那并不是说大臣五更起就可以了,事实上,大臣们往往需要三更天就起来,走的早说不定还能赶上夜市的最后一摊。除了洗漱、喝粥垫胃等准备,还得留出路上给上官让道、在宫外候着的种种时间,真五更起来,黄花菜都凉了。   这也就是说,上至朝廷命官,下至贩夫走卒,不管是城里人,还是城外人,想要多混一口饭吃,就没有谁是真的在五更才醒的。   【我不需要混饭吃啊。】谢介觉得他未来最大的苦恼应该是他会不会变成他小舅那样两百斤的胖子,而不是缺饭吃。   天石:【……】   谢介懒得再和天石辩论他的不需要天赋也不需要努力的邪门理论,只是抱起飞练就走,给六郎留下一句:“你家阿郎回来之后就告诉他,飞练在我这里,想要狸奴,就来我家吃茶。”   六郎一脸懵逼,这、这算是猫质吗?   猫质本猫看上去还异常的配合,享受的在谢介怀里蹭了蹭,喵了几声,简直不能更乖巧,让谢介对小仙女的爱又上升了好多。不就是小鱼干,拿去拿去。   天石:【根据一项调查显示,其实大部分宠物只是在假装它们喜欢你,好从你这里获得食物。猫本来是不会喵喵叫的,那只是它们“捕猎”的手段,是基因进化的结果。】   谢介;【你是不是被谁伤害过?!】   ……   朝堂之上,只能听到文臣集团内部在争吵不休,武官站立一旁,并没有说话的地方。本该还在月子里的聂太后已经垂帘坐在了皇帝后面,不吭不响,却一直在暗暗表达一个态度,她是坚决不会同意留在江左,偏居一隅的!   朝臣们本觉得让太后垂帘听政有失体统,可是转念又一想,这是未来储君的亲娘,储君太小,肯定还没有办法亲政。而以官家的态度,他是断然不可能在皇位上坐到储君长大的,换句话说就是聂太后或早或晚都肯定是要站在这个舞台上的,如今就当她实习好了。   聂太后父兄在朝中都是小透明一样的存在,有官没职,还很怂,如今也是安静如花,恨不能当几个不被人发现的鹌鹑。   反倒是一些往日里不显山不露水从不站队的文臣,旗帜鲜明的站在了聂太后一边,也不知道她在短时间内从哪里笼络来的这么多青年才俊,为她的每一个决策摇旗呐喊。如今与主张息事宁人的老臣,就差针尖对麦芒的当堂打起来了。   而这次最棘手的点在于,一向不爱自作主张的神宗,也站在了聂太后一边。   不少朝臣都觉得神宗这是护短,帮亲不帮理,简直胡闹。只有神宗自己知道,他是真的觉得他们不能定都江左,不是要护谁的短,站谁的队。   房朝辞昨天一直没说过话,本来今天也不打算发表意见的,毕竟这种事费力不讨好,成了都不一定会得什么好,不成大概就要被反对派针对了。可是……他紧紧了袖中昨晚连夜写好的奏折。   最终还是一步迈出,行礼,开口:“臣有本奏。”   ……   房朝辞家的曝书会开在七月底休沐,一个天气晴明之日。整个曝书会并不是一日就会结束,而是维持数日的大型活动。不过,达官显贵、文豪大家受邀前来的日子还是集中在第一天,文圈交际的意义远大于借地看书。   有太多慕名而来的士子,不管是冲着房朝辞之才,还是冲着云集的名流之名,总之是挤破了脑袋的想要参与房家的曝书会,甚至到了一票难求的地步。   票?   房家自然是不会公开买票的,这会瞬间沾满铜臭味,拉低曝书会的档次。但房家给不少人都发了请帖,而一张请帖最多可以带三个人一同前往,不管是带仆从、带同伴亦或者是带个同窗都是可以的。于是,劳动人民在金钱方面的创造力就有了极大的发挥空间。   可以卖这三分之一的名额,也可以把整个请帖都卖了,来个四人组团价。好比跟着某大儒学习的寒门子弟,若随同老师前往,便可以省去自己的请帖,把四个名额都转卖出去。   这让不少手头拮据、但有真才实学的学子解了燃眉之急。   大家也清楚房家肯定知道这件事,房朝辞的沉默基本就等于是默认了这种贴己的方式,还充分照顾到了脸皮薄的寒门的面子,让不少人都在心里暗暗觉得房郎仁义。   谢介却在可惜:“这要是你自己卖,得赚多少钱啊。”   谢介也知道现在的读书人的臭毛病,视金钱如阿堵之物,不仅自己弃之如履,还要鄙视其他人的不“清高”,但凡要脸面的人就都不太好意思明面上说自己喜欢钱。哪怕大启已经是历史上商业市场最开明的朝代。   谢介大概是这个奇怪的圈子里,唯一一个敢直言不讳自己就是喜欢赚钱的。可惜的是,谢家曝书会上晒的上万卷的藏书,都是谢介他爹的遗物,谢介若敢以此牟利,不说他会如何被天下人的涂抹星子淹死,他娘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他。在大长公主心中,驸马死后的清誉与儿子是同等重要的,其实若谢鹤再世,大长公主也未必会这样,但重点是,谢鹤死了,活人是争不过死人的。   为此,谢介一直很遗憾,每在自家的曝书会上看到一个人,就觉得又是一笔钱悄悄离开了他,不仅不赚钱,还要搭进去茶水,真的很亏。   谢介是不怎么在乎名声的,总觉得那玩意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又不能当饭吃,还要注意这个在意那个,活的太累了。不过,在说完之后,谢介又紧接着对房朝辞补了一句:“当然,在意名声,爱惜羽毛也挺好的,人生在世嘛,总要图点什么,有些人求财,好比我;有些人惜名,好比大部分读书人。我没有指责这是错的意思啊,你别误会。”   房朝辞握拳,抵唇,微微笑了笑:“我也不怎么在乎名声的,我只是暂阶段需要利用它做点事情。”   房朝辞这么说的时候,一直在不着痕迹的观察谢介的反应。   谢介没那么多花花肠子,只担线条的想着,真不愧是未来的大奸臣啊,什么都可以利用,不过:“名声能有什么用?”   “唔,一呼百应?如臂使指?”房朝辞很认真的想了一下,“当然,名声也能赚钱。好比我家的曝书会。”   “那些都便宜二道贩子了。”谢介撇撇嘴。   “谁说我自己就没私下悄悄卖的呢?”房朝辞笑的更厉害了,依旧是一张不食人间烟火、仿佛随时可以乘风归去的仙人眉眼,做的事却比谢介大手笔多了。   房朝辞给谢世子详细的解释了一下他的生财有道。他给显贵名士的请帖,肯定是他亲自写上了对方的名字,甚至是亲自登门拜访后送出去的,但他也没有那么多精力写出所有人的名字,他只是会给出一个统一的模板,找书法好的人誊写多份了事。   不少人觉得这是为了方便拮据的士子低调的卖请帖,是房朝辞的一份贴心。但房朝辞也是可以利用这种没有名字的请帖暗中牟利的。   “我自己卖,还能一定程度上的控制人员名单,不至于真的放进来不懂事的,冲撞了谁。”   其实真要冲撞了也不怕,大可以把责任怪在私下乱卖请帖的寒门学子身上,房朝辞作为主办人只会从始至终都干干净净,若再带头为他没做过的事情深表个歉意,那就是妥妥的高风亮节、大度从容了。   “!!!”谢介再一次刷新了对房朝辞的认知,也再一次佩服起了过去的自己,到底哪里来的勇气觉得他一定能在这个大奸臣冒头之前就摁死他呢?这个人明显长着比干的七巧玲珑心,只有他玩死别人的份儿。   “你怕了?”房朝辞也不知道带着何种心理的问了句。   “我怕什么?”谢世子挺起小胸脯,挑衅的看了眼房朝辞,“你若是给我下套,就不怕我把你这些事都嚷嚷出去?我可是拿了你的把柄的。”   “对,你拿了我的把柄,一定要好好利用啊。”房朝辞笑眯了一双风光霁月的眼睛。   “那你还不快来巴结巴结本世子?说不定我心情好,就忘了呢。”谢介也算是个戏精了,一个人在家都能脑补出一场大戏,更不用说如今有个干什么都特别配合他的房朝辞了。   房朝辞顺势捞过了谢介的手,给他捏起了小臂,书经通脉,按摩放松。   “爷您看还满意吗?”   “凑合。”谢世子很矜持。   不等两人继续,外面已经有了响动。谢介今天是一大早喝了粥就跑来房朝辞家“帮(添)忙(乱)”的,两人一起吃了朝食,又聊了一会儿天。第一波客人也该到了登门拜访的时间。   第一批到的自然不可能是自持身份的大家,却也不会是身份过底的寒门,大多都是和房朝辞有点交情、比较相熟的朋友。   其实就有东海展家然字辈的嫡孙,展豁然。   展豁然,人如其名,是个极其侠气,又不免有些跳脱的青年,走到哪里都是一派大大方方、爽朗义气的样子。来房朝辞的新居,和进了自己家也没什么区别。伴着几个同圈子的世家子弟,一路有说有笑,高谈阔论,远远看去,正是时间再难复制的意气风发。   走过前院时,展豁然一抬头就看到了飞练。身为房朝辞真正的多年好友,他自然是认识这只狸奴的,说是房朝辞的掌中宝都不为过。   而如今这掌中宝,正心甘情愿的驮着一只莫名就能从它脸上看出点狐假虎威意思的凤头鹦鹉,那作威作福的派头,别提多逗趣了。   展豁然不免多看了几眼。   但不等他问引路的女使这鹦鹉哪里来的,就见那个贱嗖嗖的鹦鹉已经极其敏锐的抬头,看向了他,带着飞练一起,两双眼睛,傲慢又警惕。   “看什么看?!”二爷这话明显是谢介教的,和谢世子如出一辙的欠揍。   展豁然不知内情,还以为鹦鹉真的会骂人,觉得这好玩极了。一群华服青年也难免跟着好奇,甚至有好事者追着问:“看你稀奇啊。你在做什么?”   不少人都在等着听鹦鹉驴唇不对马嘴或者反驳不上来的笑话。   结果却听那鹦鹉跟着就说了句:“没见过鹦鹉吸猫吗?瞧你们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少数民族南下:这个灵感来自……教科书真事,把五胡乱华,改成了少数民族南下。除了微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种瞎瘠薄乱改,一点都不尊重历史真实的行为。 第30章 第三十份产业:   谢介和房朝辞联袂而来时,正听到二爷在中气十足的骂别人没见过世面。   很显然的,这欠揍的句子也是谢介教的,或者说是二爷自发自主的和谢介学的。这一人一鸟、一主一宠,没事干就爱在堂前厅下吵架,一个话唠,一个碎嘴,简直是棋逢对手,不知疲倦,能从早上一起来,吵到晚上熄灯睡下。这样频繁对掐的结果就是帮助二爷成为了吵架中的战斗机。   它就像是一块瓜瓤,充分吸收了与谢介每一次争执中的精髓,然后还能灵活的学以致用,怼谁都无所畏惧,偏偏还让别人拿它毫无办法,简直已经到了天怒人怨的凶残程度。   但谁让它是世子的鹦鹉呢,当然还是选择原谅它啊。   今天第一批登门的这群小年轻,还并不知道二爷是谢介的,但就冲二爷能在房朝辞家,站在房朝辞的爱宠脑袋顶上,就足够他们分析出这鹦鹉定也是来历不凡,不能轻易招惹的。   两只动物和一群人类秉承着“敌不动、我不动”的精神,在前院阳光最好的地方对峙了半晌。   直至飞练忽然说动就动了起来,一道白色的残影之后,就只能看到飞练带着那只神气十足的鹦鹉一起飞奔到了长廊高处的某个身影那里。往日里对谁都不稀罕搭理的漂亮狸奴,用一种前所未见的撒娇态度,蹭到了某人脚下。来来回回的走八字绕腿,喵了一声又一声,缠绵到不可思议。   众人也是这才发现,那边的廊下已经来了人。   个子最挺拔绰约的,自然就是这家的阿郎房朝辞了,玉冠束发,仙人之姿,哪怕同为男子也要为他倾倒。   但今天在场的人中,最引人瞩目的却不再是往日里众人焦点的房朝辞,而是房朝辞身边一身柳染色黑边襕衫的小郎君。个头不高,却气场十足。弯腰抱猫那一刻流露出的欢喜模样,即可入画。他没有笑,脸上也没有太多表情,却偏偏能让人感受到他热烈的情感,恰一丝写意留白,让人恨不能把全世界都捧到他的眼前,而他需要做的只是理所当然的接受。   以前提起“要你的东西,就是给你面子”,总会让人下意识的觉得这人该去治治脑子,可如今才觉得,原来这世间真的会有这样一种人,会让你觉得他若能收你送的东西,便真的可以因此心生欢喜无限,发自肺腑的想要给予更多。   直待展豁然轻咳了一声,众人这才如梦初醒,纷纷不约而同的选择用整理衣饰来遮掩前一刻的失态。   等有人发现这小郎君的相貌好生眼熟之后,才算是真正的破了障。怪不得刚刚起就觉得那鹦鹉讨人厌讨的特别眼熟,现下总算是破了案。那不屑的神态,那毒辣的言语,可不就是豚儿之名响彻京师的公主子谢介的再版嘛。   沉寂三年,谁也没想到谢世子会以这样夺人摄魄的模样再次重新出现在人前。以前单知道在样貌上继承了谢鹤与大长公主所有优点的谢世子长大后定是不流凡俗的,但没想到如今长大后的他可以好看到这种程度,超越了想象的那种。   谢介昔日问钱甲的那句“那房朝辞能有我好看?”并不是毫无根据的自恋,而是他确实长的很好看,而且是越长越好看。谢介也不会矫情的说什么“我才不想长成这样呢,我想让人看到我的才华”诸如此类,因为他……根本没有才华。这点谢介比谁都清楚,也很想得开。能当个一肚子草的绣花枕头,总好过当一个一肚子草的草垛,对吧?   不过呢,谢介这个人的脑回路和审美都有点问题,他虽然也承认自己长的好看,却还是更喜欢房朝辞的外貌和气度,那才是他的理想型。奈何他的底子是爹妈给的,改不了,只能望房兴叹。   房朝辞转头,朝着谢介笑了笑,不止一点都不介意在众人面前表现出和衙内谢介关系好,甚至有种恨不能让所有人知道的宣告主权之感,他还特意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低柔的问了句:“你看我做什么?”   “看你好看呗。”谢介一副标准的登徒子模样,至少不会输给二爷,“小娘子就从了本世子吧哈哈。”   “好啊。”房小娘子是连一点挣扎都没有的。   这反倒是让谢介觉得没意思了,这种“调戏”,就该房朝辞激烈扎挣,他百般逗趣,才能对路嘛。房朝辞这么简简单单的就从了,毫无成绩感啊。他果然是个大奸臣,特别知道该如何把握人心。   那边的众人则是联想了一下房朝辞如今住的地方,也就明白了谢介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些人大多都认识谢介,哪怕没见过真人,至少也听过谢介过去的丰功伟绩,能被历任皇帝惦记在心尖的人可不好惹。可惜,谢介却对于他们大部分人都眼生的很。除了展豁然还有一些眼熟以外,谢介几乎叫不上其余任何一个人的名字。   所以,在跟着房朝辞迎上去之后,谢介就没再开过口。只是微微昂着下巴,骄矜的在房朝辞的一侧,站在高处俯视着包括展豁然再内的所有世家公子。   别人因着谢介这一副明显生人勿进的样子,暂时也不太敢和他搭话,哪怕他再好看也没用。   只有展豁然不惧“严寒”,热衷于挑战高难度,好像对高岭之花一样的谢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连和房朝辞的客套寒暄都省了。一上来就直直的看着谢介,眼神清澈,看人看的正大光明,不见半分令人讨厌的油腻,能很直白的从他眉眼间看到他的喜欢,那种毫无邪念的喜欢。   “这位便是谢世子吧?许久不见,您又长高了不少呢。”   谢介对展豁然有印象,也是因为在京中的宴会上每每碰上展豁然,这位展郎君总会说两句谢介特别喜欢听到的。   如今依旧如此。   谢介很给面子的点了点头,回了四个字:“好久不见。”   就是这么简洁,多施舍一个字都没可能。对外对内,谢介可以是彻头彻尾的两个人,就和有双重人格似的。四个字,已经是比对别人要好上不少了。   谢介表情淡淡的,可眼底因为听到自己被夸长高了而充斥的小开心是骗不了人的。展豁然勾唇笑了笑,又准备继续开口。   房朝辞却动了,看上去是要和展豁然说话,但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愣是很有技巧的错开了展豁然和谢介俩人:“多日未见,你对我就没什么想说的?”   “去去去,见你我都快见烦了,还偏偏一次比一次的有风采,我才不想和你说话。”展豁然与房朝辞十分相熟,从这份毫不客气的“嫌弃”里就能看出来,这是一对损友。两人之间那份自然而然的嬉笑怒骂,是一旁人想学都学不来的。   展豁然还想要绕过房朝辞去和谢介搭话。   房朝辞却已经借着一个很自然的动作,拉着谢介走在了前头,带着一群人去了花厅。   从背影看去,一个箬竹锦袍,一个柳染襕衫,一大一小,一高一矮,并肩走过水榭歌台,盎然秋意,仿佛再没有比他们更加般配的存在。   箬竹和柳染,其实说白了就是深浅不一的绿色。谢介和天石学了个原谅色的说法,促狭的非要房朝辞穿上。结果定睛一看,房朝辞穿上那一袭青衫的效果不要太好,真真的君子如竹,风过不折。既有傲骨,又有胸襟,反正是怎么看怎么好。谢介就也学着穿了一身,自我感觉十分良好。   在配合展豁然刚刚眼睛里的欣赏,谢介更加笃定了以后可以考虑就这么穿的模式,先让房朝辞试,好看他就也搞一身差不多的。   一群青年鱼贯进入花厅,分桌而坐。   不等房朝辞招待,展豁然就再次把话题对准了谢介,明知故问道:“世子和朝辞关系很好吗?我以前怎么都没听说过?瞒着我,可就太不讲义气了。”   谢介坐在房朝辞的旁边,撸着怀里的飞练,忽然有点不太想让别人知道他和房朝辞其实也不过是才认识不久,关系好起来更是只在这几日。于是他蹙眉,不耐烦的回了展豁然一句:“为什么要让你知道?咱们很熟吗?”   怼完,谢介就有点后悔了。他说话一向是不会客气的,可是展豁然并不是他家的人力,而是房朝辞的朋友。他这么不客气,房朝辞肯定不好做。   不等谢介想个拙劣的圆话手段,那头的展豁然已经神奇的笑了。   被人怼了,他竟然还乐了。谢世子表示,真的不是很懂这些脑子有坑的世子家。   “咱们以前不熟,如今发现有了相同的朋友,就可以熟起来了啊。”展豁然是真的颇有一种越挫越勇、永不言弃的精神的,当然,这也可以解读为——厚脸皮。他从小就喜欢和好看的人玩,也不是要和对方做什么,就是单纯的喜欢好看的东西。他阿娘总说他约莫是生错了时代,若能生在魏晋,一定可以被很好的满足。   房朝辞亲自端了一盏花茶到展豁然嘴边,没说话,只是笑了笑。   展豁然一瞬间就消停了,态度还是那个仿佛这世间没有什么是值得他过心的洒脱态度,但却明显能感觉到他不敢再和谢介没话找话了。   谢介在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他对展豁然是有不错的印象,可那并不代表着他愿意和他当朋友。要是愿意,早以前他们就是朋友了。   谢介和展豁然都算是站在大启金字塔顶端的少年公子,应该有很多共同点,但是在谢介来看,他们之间其实是完全不同的。有那么一道谁也看不着但却真实存在的圈子,把他们划在了不同的两边。一边是传承百年、钟鸣鼎食的世家子,一边是家里才堪堪发迹几十年、泥点子还没洗干净的宗室子。哪怕他们同为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长大,谢介也还是觉得他们打从骨子里就不相融。   说真的,谢介宁可听老叔和顾翁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吵架,也不太愿意和眼前的这些人没话找话。   谢介说不上来是他好,还是世家子好,也没有看不起哪种生活方式的意思,不自卑也不傲慢,只是单纯觉得他们聊不来。一如谢介觉得他和那些真正能干出当街强抢民女、狎妓冶游的衙内也聊不来一样。   圈子不同,就还是别硬融了。   房朝辞很自觉的担任起了吸引火力的重担,不管谁来和谢介搭话,他总能巧妙的在几句之内把话题转移到别的地方。   没一会儿,客人也就陆陆续续的到。   有了房朝辞,谢介自然就可以安心的坐在一边,撸猫逗鸟,假装岁月静好,不管来了谁,他都只需要坐在那里就好。不喜不怒,连笑都不需要。   谢介是公主子,单从爵位上来说,全场他最大,只有他赏脸和谁说话的份儿,没有哪个没眼色的敢主动凑上来尬聊,又或者是挑衅。   谢介来之前,其实还是稍稍脑补了一下的,类似于有人跳出来说“晒书这等风雅之事,怎么混进来谢介这么一个不学无术的”,然后他该如何如何把脸打回去的情节。   可惜,现实是他想太多了,还没有那么脑残的人存在呢。只一听到谢介的名字,这些人就都怂了,一副溜了溜了的样子,仿佛生怕被谢介欺负的感觉。对谢介是要多小心有多小心,就差把他当做寺庙里的泥塑佛爷给供起来了。   这样的待遇,自然也与如今的情势有关,大家能够不用继续南下过颠沛流离的日子,全靠谢介的娘,他们除非疯了,才会与谢介为难。   等名士文豪到了,就更没有谁敢去招惹谢介了,因为明显的大佬们都和谢介有交情。   这点到也蛮好理解的,江左、京城的文人圈就那么大,能在文人圈里杀出重围的人总是凤毛麟角的。房朝辞曝书要请人,肯定要把大家们全请了,除非是政敌,否则少请了谁都是一桩得罪人的事。而谢鹤作为当年的大启第一人,和他相熟的朋友,在过了这么多年之后,基本都已经是如今圈内的中流砥柱了。简单来说就是房朝辞请的青年一代,谢介未必认识,反倒是腕儿越大的人,他认识的越多。   张口叔,闭嘴伯,好像整个曝书会上就是谢介的亲戚聚餐。   这些叔伯对谢介自然也是照顾有佳,不管他们生前与谢鹤的关系到底如何,如今但凡想要提高身价,就势必要和神格已经不可动摇的谢鹤扯上关系。而想要造成自己和谢鹤关系很好的假象,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从谢介这里曲折迂回。   不管是对谢介怒其不争的训斥,还是拉着谢介亲近友好的问询聊天,都算是一种扯上关系的手段。   当然,也有真的和谢鹤关系好的。   对于这类人,谢介往往才会多给个笑脸,问候长那么一两句。不过也不算特别亲近就是了,毕竟他们是谢鹤的朋友,不是谢介的。谢介也自认为和这些叔伯没有话题可聊,他知道他们对他的期望,也知道他一辈子都完成不了他们的期望。   其中尤以谢鹤生前的老师,桃李满天下的海内名士陈老为最。老爷子都八十了,还在一门心思的想要揪着谢介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老爷子就是江左人,一辈子没做过官,只在江左开了一座四海闻名的书院,培养了不少高官,其中最拿得出手的代表就是谢鹤。至于老爷子自己为什么不做官,这里面的原因就很复杂了,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说得清楚的。但可以肯定的是,老爷子不做官不是因为他淡泊名利。这是他自己亲口说的,他若真的无欲无求,那他就是个神仙,而不是山长了。老爷子也不信真有人能无欲无求,一直很反感所谓的灭人欲的说法。   陈老年纪大了,体力不济,这次房朝辞的请帖他虽然收下了,却没亲自来,只是派了身边最近的关门弟子。   这关门弟子算是谢鹤的直系师弟,也就是谢介的师叔。师叔姓南,是个很有名的才子,不过只专注于做学问了,并没有入仕。南师叔对待谢介的态度就像是一个十分客气的陌生人,他们之间也确实是陌生人。往日里唯一的交情就是在陈老那里见面之后互相点个头。倒是谢介出事后,南师叔代替陈老几次上门探望,可惜谢介对此全无印象。等谢介醒后,南师叔就没怎么来过了,倒是不忘把各种补品如流水一样的送进谢府。   南师叔其貌不扬,却有大才,年纪不大,却是出门在外能代表陈老的关门弟子,与谢鹤同辈,在这一群里人也算是地位超然。   他对于在房朝辞的聚会上见到谢介很意外。   谢介也对于在房朝辞的宴会上见到他很意外。   双方都在诧异,房朝辞和对方的画风差距如此之大,到底是怎么认识又做起朋友的?   不过,哪怕两人不熟,但在一群更加不熟的人里,他们之间的关系让他们天然的成为了更加亲近的人。两人坐在一处,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了起来。   “最近身体好吗?”   “好。”   “那就好。”   “师爷身体还好吗?”   “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并无大碍。”   “待我身体好些了,一定登门探望。”   “你有心了,不过你也才刚刚醒来,要多保重自己,不要勉强,去了也是要被老师骂的。”   南师叔对于谢介能和房朝辞玩在一起,还是很欣慰的,觉得这位师兄的儿子总算是玩够了,长大了,知道上进了。和房朝辞交朋友,那才是真正的交朋友。大部分谢鹤的旧友也都是这个态度,仿佛谢介今天和房朝辞交了朋友,明天就可以去考状元了。   不过,也有人对此皱起了眉,在谢介和房朝辞之间来回看,说不上来是怕谢介带坏了房朝辞,还是觉得房朝辞和谢介相交,只是想沾谢鹤的光。   大家不敢明着和房朝辞聊这个,便选择了曲线救国,旁敲侧击的和展豁然打听情况。   可是展豁然又知道什么呢?他不比任何人知道的多。但这小子颇有点天然黑的气质,不承认,也不否认,嘻嘻笑着,嘴里没一句有用的。   “关系好?当然好啊,大家关系不都挺好的嘛,哈哈,要不怎么一个书会上喝茶?”   “怎么认识的?就那么认识的啊,我们以前在宴会上见的还少?”   “那您说我们三个凑在一起是要干什么?当然是好好做学问,报效国家。”   在房朝辞的刻意纵容下,没到中午,所有人都知道了谢家的小世子和房朝辞关系极好的八卦,两人从始至终都是同进同出。   作者有话要说:  房攻:赢了舆论,就是赢了第一步! 第31章 第三十一份产业:   房家第一天的曝书会,不仅提供茶水点心,还管饭。珍馐佳肴,美酒甘芳,配歌舞表演以助兴,间或还有各种命题诗、即兴词的文人活动,算是一个再标准不过的雅集模板。   雅集名字也是根据举办地点而定的——旧雨雅集。   也就是说他们此时正在房家的旧雨水榭。   这座水榭是房家整个宅邸里,最大的供人赏景的地方。由两个短廊相接,在曲水转角处建立而成。水榭的朱红色柱子一部分架在陆地上,一部分延伸到了曲水之中,巧妙的形成了一种方便欣赏潋滟水色的凌空构造,是很多园子里水榭的常见模式。既可以在室内与友人吟诗作画,也可以倚栏远眺,一年四季各有各的美,满足了多种需要,备受文人追捧。   “旧雨”这个匾额名字,自然是宅邸真正的主人谢介起的。   其实曲水之上,是有两座水榭的,沿着中心轴对称分布。如今在房宅只能看到一座,是因为另外一座在谢家。当时两座院子还没有在中间砌墙一分为二,也没有转租出去的打算,纵使是到了如今,其实两院的曲水下面也是互通的。   两座水榭前后脚同时竣工,当时恰好连着下了两天的雨。   就有了“旧雨水榭”和“今雨水榭”这样互相搭配的名字。当然啦,谢介也难免附庸风雅,在定了名字之后才发现,这旧雨与今雨正好也可以说是来自《秋述》——“常时车马之客,旧雨来,今雨不来”。   这话的意思是老朋友下雨也会来,新朋友下雨就不来了。   其实不是什么好寓意,但谢介不知道啊,他只是觉得这么解释很有逼格,在旁人问起时,他也能拽个典故、说个来历。可以说是很得意了,自我感觉他起的名字真是棒棒哒。   如今宾客齐聚,都是文学造诣极高又饱读诗书之士,果然,没一会儿就有人联想到了这旧雨水榭的旧雨来自诗圣的《秋述》。然后,便有人去找主人房朝辞询问是否是这样了。   结果不等房朝辞回答,就有另外一位郎君站了出来。   这位郎君姓张,单名一个独,字慎独。今天很巧的,张独也穿了一身青衿,可惜,既没能穿出谢世子的灵动之美,也没能比过房朝辞的君子之气。穿衣这种事情,不怕丑,怕的是对比,哪怕明知道张独不可能是故意学着房朝辞,但还是给人以一种东施效颦的滑稽感。张独为此已经很是不爽了。   更孽缘的是,张独本是房朝辞同届的探花,出身世家,拜名士为师,在四大书院之首苦读十数年,当年千里迢迢从南方赴京,本以为自己下场定能一举夺魁,却不想被三元及第的房朝辞给抢去了所有的风头。   张独自此单方面的标记房朝辞为宿敌,一直在暗暗与房朝辞别冒头,今日又因为撞衫被比了下去,从进门开始心中就一直压着一股邪火。   好不容易才找到了理由释放:“这名字起的可真是……啧。”   一切尽在不言中。   对于张独这种人,谢介一向是所万分不能理解的,他不知道对方哪里来的自信,会觉得如果没有房朝辞,房朝辞今天的一切就都会属于对方。一个最简单的例子,房朝辞科举是状元(第一),他是探花(第三),哪怕没了房朝辞,状元之位也是榜眼的,而不是他的。   但张探花不会这么想,他只会一门心思的认定房朝辞抢走了属于他的名声,属于他的太府寺少卿,属于他的万众瞩目。   这么说吧,房朝辞的每一次成功,在张独看来都是对他的一次羞辱,那都是房朝辞从他这里抢走的,嫉妒如百蚁噬心,让他一刻也不得安宁。他总想着要和房朝辞一决雌雄,明知比不过,也要找茬膈应一下,哪怕只是小小的嘴仗,能赢就是胜利!   在看到旧雨这个名字的第一时间,张独就计上心头,一直在暗暗等着有人问起,他好指出这个名字起的不好。   终于等到后,张独难免有些放飞自我,批评鄙视的声音过大,直接就传到了本来并不关心宴会上大多数人的谢介耳中。   谢介作为真正的起名者,自然一下子就怒了,他抱着飞练豁然起身:“怎么不好了?!”   谢介从小过的都是众星捧月、前呼后拥的生活,哪怕是顺着他说话,他都有可能因为一些奇怪的理由而不喜欢对方,更不用说这种当着他的面批评他起的名字不好的情况了。   张独不解内情,看见谢介站起来时,还愣了一下,不明白一直安安静静当美少年的谢世子怎么突然如此激动。他和房朝辞关系就那么好?连有人批评房朝辞都要他来出头?   反倒是房朝辞不急不躁,先是几步走到谢介身边,暗暗在大袖的遮掩下,压住了谢介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妥善安置了谢介之后,房朝辞这才气度非凡的请张独不吝赐教:“名字怎么不合适了?”   “旧雨新知,你不会没听过吧?诗圣做秋述,本是想表达人情冷暖,反复易变。今日高朋满座,俱是德才兼备之士,在下不才,却也早听宾客大名,心向往之。还请房郎告诉我,您是在暗指我们中的谁是那心易变的小人?”   对方说话不白不古,听的谢介很是难受,不过他也听懂了对方的意思——他起名用错了典故。谢介当初只觉得名字应景了,却是不求甚解的闹了个笑话。   谢介再一次想要开口,解释说不学无术的是他,与房朝辞无关。   却没想到房朝辞暗中已经一步卡在了谢介的皂靴前,面对众人的脸上依旧笑的从容大方,对张独不疾不徐的回道:“张郎有所不知,这水榭是两座,一座在世子家中,一座在我这里,我们共赏一池秋水,便商量着起了个旧雨和今雨,取的是故交新知,皆聚于此的意思。”   “你、你这是牵强附会,强词夺理!”   “非也,非也,”展豁然停笔,站出来为好友帮腔,“旧词新意,本就是在所难免的一种时代变迁。先人创作佳句,后人赋予了它全新的解释,这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吗?以‘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为例,这本是《诗经》中用来讴歌爱情的诗句,后来不也指代对人才的求贤若渴吗?张郎若非要掉书袋,不如来说一下你对青青子衿的理解,你今日做客,这一身绿衣绿帽,又是为了哪位佳人呢?”   除了舞姬和女使,这次雅集上就再没有一个女性了,一群大老爷们,也不知道谁当的上佳人的称呼。   谢介因为那一句“绿帽”,一下子就控制不住的笑了。他就是这么一个笑点低的人,他也没办法。   本来还挺紧张的气氛,在谢衙内不分场合的笑了之后,所有人也情不自禁的跟着笑了起来。一时间,还真有点诗仙的诗中“开琼筵以坐花,飞羽觞而醉月”的豪情愉悦。当然,他们如今只有正盛的阳光,没有月亮,要醉也只能醉日了。   小小的插曲就这样过去了。   对于谢介来说,他给房朝辞造成的困扰却并没有过去。小世子脸红的如血玉,很是羞愧。一手撸猫,一手拽着房朝辞的袖子不让离开,但自己却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上来一句连累了房朝辞的抱歉。   从没有人教过他,该如何和朋友道歉。要不然他把房子送他吧?   房朝辞并不知道他与一座宅院就这样擦肩而过。只是就像是一个能够看破人心的妖怪,至少是能够感知到谢世子情绪的妖怪,不等谢介酝酿好该如何开口,房朝辞已经抬起另外一个有空闲的手,颇为大胆的在世子脸上戳了一下,为小世子解了围。   戳的谢介整个人都怔住了,这一幕也让他觉得似曾相识。   不等谢介回神,房朝辞已经笑眯眯的开口:“我真的觉得名字挺好听的,寓意也好,你离不开我,我离不开你,只有在一起了才能龙凤呈祥。”   “龙凤呈祥?你这个词绝壁用错了!”   “是嘛?那谢谢世子殿下提醒了呀。”房朝辞还是那副不管他做了什么都能波澜不惊、游刃有余的模样,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底气,让人情不自禁的就想要相信他,“你在我面前丢人一次,我在你面前丢人一次,咱们扯平了?”   纵使是脑子不好如谢介,也听明白了房朝辞这是在故意让着他。   大部分人大概都不会高兴被这么明晃晃的谦让,但谢介脑回路清奇,他就喜欢别人捧着他,让着他,哪怕技巧拙劣,他也能开心许久,因为那是一个人视他如珍宝的象征。   小时候大舅干出过抱着他上朝被群臣骂的蠢事,表哥也说过至今都让他毁誉参半的“豚儿该伤心了”。这都算是好心办了坏事,给谢介造成了各种麻烦,可是他不在意,他只能记得大舅抱他上朝是因为他刚刚入宫,以为是他娘不要他了,一刻都离不开大人;他只记得表哥会那么说,是因为表哥对他承诺过,他绝不会再让自己有事。   不管如何,那都是一个人捧到他面前的一颗真心,他只需要这一份真心就能开心许久。   谢介呆呆的看着房朝辞,哪怕对方放了手,他却还在想着,大舅、表哥对他那么好,是因为他们是认识了他多年的亲人,那房朝辞又是为了什么呢?他们没有血脉关系,也才认识不久,甚至他一度单方面的很讨厌房朝辞,他们之间的进展是不是太快了一点?   一向万事不愁的世子,第一次开始有了一种患得患失的紧张。   房朝辞已经离开谢介,走向了展豁然,他是这次雅集的记录者。有点类似于给兰亭雅集写了兰亭序的王羲之,给滕王阁雅集写了滕王阁序王勃,以及在西园雅集上作记突出了苏大才子而不是雅集主人的米颠。   一般这种文人雅集,记录者都会有很多,有负责写序的,也有负责作画的,必然是要图文并茂才好。再由一个人整理成册,还会顺便收录雅集上的好诗好文,一并希望其能流传后世。   展豁然诗画双绝,还下笔如有神,速度奇快。于是,在记录旧雨雅集的时候,他还能一心二用,偷偷单画了房朝辞与谢介的互动。青年温润,少年惊艳,青年抬手戳着少年如瓷的脸颊,少年半转头,错愕又好笑,隔着水墨宣纸,都能感受到他们之间的生机互动。   房朝辞不知道站在展豁然身后看了多久,直至展豁然动物的本能察觉到危险来临,这才咔咔转头,僵硬着一张俊俏的脸,找不到半句话来为自己辩解。   反倒是房朝辞心情很好,还勉励了好友两句:“不错,画好之后送给我吧。”   “好。”展豁然乖乖点头,再没有比他更老实的,他也不知道他这样的王孙世家是怎么混成如今的作画小弟的。   房朝辞得寸进尺的提要求:“别要这些人当背景了,也别要二爷了……以示公平,飞练也开除。”   “……意思就是让我重画呗。”   房朝辞挑眉:“你有意见?”   “不敢不敢,我只是想和上官请示,我还想再画它个十幅八幅!”   “啧,”房朝辞斜了展豁然一眼,“你怎么不上天呢?”   展豁然有听没有懂,上天是个什么梗?   谢介那边的情绪也调节的很快,他一直都是个“我没有烦恼”少年,天大的事,在他这里都不叫事,因为他有很神奇的自我催眠的方式。如今吸引他的就是“他正在参加雅集诶!”的这个念头。   谢世子在自己家搞过各种纸醉金迷的宴会,还有极其挑战想象力的节日活动,这还是第一次这么正儿八经的以客人的身份参加文人雅集。难免有些压抑不住的兴奋,就像是终于得到娘亲的同意去小伙伴家过夜的那种感觉,明明不是多大的事儿,却总是情不自禁的左顾右盼,眼底藏着只有自己懂的乐趣。   当太阳升到最高的时候,中午的宴会正式开始,大家都坐到了矮桌前,身后是蓝天碧水,眼前是美人如云。   在大启之前,大部分人都是一日两餐,也就是传说中的朝食和哺食;大启之后,饮食习惯才变成了一日三餐。至于处在这个当不当,正不正的历史点上的大启,则是一日两餐和一日三餐混杂着来。穷苦人家自然还是保持着一日两餐的传统,有钱人家那就是想吃几顿吃几顿了。一日三餐是主流,但像谢介那种早上刚起来加碗粥,睡前还要吃个夜宵的,也不是没有。   谢小四一度很奇怪谢介的那些饭都吃到了哪里去,为什么自家郎君不管吃多少,看上去都始终瘦瘦小小的,只有那么一点点大。   谢介其实也挺好奇的,早些年他还笃定的以为他会长成他小舅那个样子。   宴会很长,最先开的是果席,就是上各色时鲜果盘,肉脯蜜饯,甜咸得宜,大家先开个胃。吃完之后还要退席休息一下,更个衣,看个书什么的。   然后再重新入座继续,开正餐。   正餐又分为下酒菜、插食、对食、以及下饭菜。上菜的顺序很有讲究,冷菜热菜,分餐而食,种类多的人眼花缭乱,菜名倒是比较质朴,能从名字里看出原材料的那种质朴。很显然的,这些是谢衙内帮忙准备的,他对举办雅集没什么经验,但吃喝很是拿手,也不爱取个花里花哨不知道本质的菜名。   从大部分人满意的脸上也能看出,谢世子在食物的品味方面还是很大众化的,他喜欢的,很少有让人无法接受的。   谢世子特意从宫中请来掌勺的刘娘子,也是功不可没。   刘娘子是专门给神宗做饭的厨娘,早些年在神宗还不是皇帝,只是个王爷时,她就在王爷府伺候神宗的吃喝,做菜的水平从神宗的体格上就能够有所展现。后来神宗当了皇帝,便让刘娘子入了御膳房,因为只有她做的最合胃口。刘娘子还有个别称叫尚食。   尚食其实是个官名,正五品,主管的就是皇上的膳食。可惜官位只能由男人担任,刘娘子是这么多年里唯一的一个特例,虽然神宗没有办法真的封她当官,却有办法再不让任何人当这个尚食,官家到底是什么意思,众人皆知。   能把这位女尚食请来,既说明了谢介在他小舅心中的地位,也说明了房朝辞在谢介心中的地位。   刘娘子烧的一手好菜,对谢介也很是偏爱,准备的最多的就是谢世子会喜欢的。好比一道菜若可甜可咸两种做法,那必然是会做成谢世子喜欢的味道。   一道两道,大家看不出什么,等多了,这才恍然。因为其实是很好分的,谢介虽然老家是南方,但从小长在北方,有个再北不过的胃,北方是咸口,重油腻,与偏甜偏清淡的南方饮食习惯截然不同。而在座的人,大部分人都是北方人,又或者是去了雍畿做官多年的南方人,口味早已经被同化了。   可也有不少江左本地的士子,虽然菜很好吃,但也还是有一种微妙的被推翻了三观的感觉。   好比对于谢介来说,鸡蛋就应该是咸的,若有人让他吃糖水蛋,哪怕那个其实也很好吃,但他是需要重塑一下三观的。并且处处觉得别扭。   士子里有勇于尝试的,自然也有不忿的,其中尤以那位刚刚丢了面子的张郎为最。   张独一看就是个智商不够的,要不然也不会直到现在还没有看明白刚刚是房朝辞在为谢介解围,而不是谢介在给房朝辞出头。他觉得这房朝辞简直是谄媚权贵到了极点,就因为谢介是北方人,所以就可以这样不尊重其他人的胃口了吗?   他在一边有多挑三拣四,谢介在一旁看的就有多冒火。   别人好心好意请你吃饭,还是把官家面前的红人请来做饭,你就是这个态度?最主要的是,对于张罗了饮食的谢世子来说,这人简直就是在打他的脸啊。   不等谢介发作,房朝辞已经转移了话题。   雅集嘛,怎么能少了作诗助兴的环节呢?房朝辞与南师叔一唱一和,请南师叔来定了个题目。其实在南师叔来之前,房朝辞就已经特意私下里和他沟通过了,委婉隐晦的表达了一下这次的曝书会只谈风月,不谈国事的美好愿望。   南师叔在房价看到谢介之后,也就明白了房朝辞的一番苦心。   谈了国事,那必然要谈谈雍畿谈谈国破,谈了国破势必要扯到应天府的战场,而谢介的亲娘镇国大长公主,就正在这个国家最危险的地方为他们浴血奋战。当着儿子的面,议论人家的舅舅和亲娘,这确实不太合适。   南师叔把他来之前就已经想好的题目说了出来:“忽然想到先帝在世时也常组织这样的雅集,每每以他珍爱的鹰鹘为题。如今教虫蚁广为流行,想必大家都有饲养或者偏爱之物,不如借此机会来分享一二。”   南师叔看了眼宴会上存在感强烈的飞练和二爷,觉得这很是应景。   张独却更加生气了,因为他和陈老这一脉也有恩怨。他一副随时准备搞事的模样,对自己的表情根本不加掩饰。   二爷已经吃饱喝足,站在金色的鸟架上,跳来跳去,忽然开口抬起挂着小金牌的爪子,就指着张独的方向,用尖细的声音道:“世间竟然还有如此傻逼之人!”   众人一愣。   只有谢介哈哈大笑了起来,甚至顾不上什么失态不失态的,很自然的就倒在了旁边房朝辞的肩膀上。身体接触,温热又陌生。两人都是一愣,但谢介的反应是脸红着,挣扎着想要起身,房朝辞却在眷恋那份少年身上熟悉的依赖。   ……   “你要是能变成人,抱抱我就好了。”   “算啦,你抱不了我也没有关系。”   “我可以抱你啊,握住就算是抱了吧?你怎么这么凉啊。”   作者有话要说:   曝书会*:这个在两宋很有名的,司马光同学很喜欢晒书,顺便让大家来看他的大园子23333说起来,司马光同学在租赁房子的行业里也算是翘楚了,真的是各种赚钱。馆阁这种官方,每年也会晒书,不过只允许官员进,还不能是芝麻绿豆的小官。   曲径穿花寻蛱蝶*:这个是岳珂的诗,他是岳飞的孙子。   早上的作息*:差不多都来自蠢作者查的资料,古人睡的早,所以也起的早,差不多有一种和现代差两个时区的感觉23333   太后垂帘*:宋朝真的有。   书院:在宋代文人圈里是很有地位的,很多文人之间也会因为书院而有不同的派系和圈子。   旧雨水榭*:这个建筑参考的其实是颐和园里的水榭,因为作者是北方人,北方的历史园林见的比较多,也比较熟悉。南方的园林建筑虽然也有专门去看过,但是……记忆不太深刻QAQ望见谅。   旧雨、新雨*:杜甫所作的文章,衍生出了“旧雨新知”这个成语。“故交新知”则来自《楚辞》。   西园雅集*:有苏轼兄弟等名人参加的一个的很有名的雅集。米颠是米芾的别号,一个画画一级棒的画家,苏轼的小迷弟【喂】。在别人家的宴会上,也要死活突出苏轼存在感的神奇人物23333   古人吃饭*:一日两餐和一日三餐正是从宋朝开始过度,感觉现代的很多习惯,都是从宋朝过度而来的。宴会的吃饭顺序,也是参考的描写南宋的古籍《武林旧事》里的记载。   尚食刘娘子*:这位也是历史真人,不过她是给宋高宗做饭的23333文里变成了给小舅做饭。 第32章 第三十二份产业:   “这什么意思?!”张独借机找茬。明知道鹦鹉是谢介的,他看着的人却是房朝辞,颇有想指责房朝辞招待不周的意思。   “是我家二爷不懂事……”谢介自然不能再让房朝辞给他出头,他站了起来,破天荒的想要主动对谁让一步。   张独的神色却还是不见好,世家出身的他,其实对闻氏也是隐隐带着一些瞧不上的,就像是一个老牌贵族总会对暴发户嗤之以鼻。他一开始不敢惹谢介,是因为听说了太多有关于谢衙内混不吝的传说,如今一看,这位世子也没什么嘛。甚至隐隐了有一点连传说中的谢豚儿都对他以礼相待的诡异快感。   有些人就是这样,你强他就弱,你稍微谦逊一点,对方却反而会蹬鼻子上脸,往死里踩你。   谢介秒懂了张独的脑回路,还没压下去的脾气瞬间就又窜了起来,甚至还拔高了不少。他是因为这是房朝辞的宴会,才会想要先息事宁人的,但若张独这般给脸不要脸,那就不要怪他不客气了!谢介什么都吃,就是不肯吃亏,一点都不可能!   “……但你也不应该和一只鹦鹉计较啊。那边那么多人,你又如何知道二爷指的就是你?”谢介昂着下巴,“这不是上赶着对号入座,纯属找骂嘛。”   谢介说最后一句时的声音很小,但是个人都能明白他的嘟囔,他也根本没有遮着掩着的打算。   谢世子从来都是这般“敢作敢当”,能正面怼的,绝不背后逼逼。怼不过的都要想辙找回场子呢,更不用说这种很容易对付的小角色。   “好了,好了,”南师叔站出来打圆场,广袖一甩,明明也没有多大的年纪,偏偏就给人一种德高望重的神秘感,“都少说两句,那鹦鹉不过是个扁毛畜生,再通人性也不可能是故意的,怎么还认真上了?不过一笑了之的事情。”   然后?   然后就只能真的一笑了之了啊。   南子我(南师叔的字)这话已经偏心偏到没边了,还故意卡在张独还没有回嘴之前,不把张独憋出个好歹才怪呢。但众人还是选择了故作不知,顺应的一起笑了。很简单的道理,谢介是公主子,还不是一般的公主子,亲娘在为国作战,又圣眷正隆,不涉及到自身利益,他们除非疯了才会去招惹谢介不快。县官不如现管啊。   这章也就这样揭过去了。   张独坐回原地后,差点给气成个蛤蟆,一身绿皮,倒也合适。他一会儿想骂房朝辞,一会儿又觉得是谢介没事找事,最后又回到了……他南子我又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他说算了就算了?   张独师从另一派的大儒,这位大儒的江湖地位与陈老在伯仲之间,颇有点既生瑜何生亮的宿命感,两人面上和气,实则从书院斗到了弟子,从前朝到本朝,暗暗较劲儿了一辈子,门下的弟子之间也延续了这份争斗之心。而从辈分上来说,张独与南子我是同辈的。不管南子我的学问有多高深,在张独看来他和他才该是平起平坐。张独很嫉妒南子我能够一呼百应,而他却不受重视。   怎么想都是那房朝辞的错!若没有他,自己当年肯定能高中状元,一鸣惊人后彻底响彻大江南北。若此计成行,如今自己又怎么会遭遇这些冷遇?说不定住在谢介旁边的就自己,和谢介做朋友的也是自己……   不对不对,他才不稀罕搭理谢介呢!   张独吃不到说葡萄酸的想着,他就看不惯这些整日听着靡靡之音、没有半分上进的宗室,发家不过几十年,骨子里就还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乡巴佬,还真就把自己当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了?   张独越想越偏,后面已经是彻底不要逻辑了,还非要整个道德制高点来显示自己这不是嫉妒,只是就事论事。   也算是自欺欺人、掩耳盗铃的可以。   但是不得不说,张独的运气还是很好的,他都这么想了,还真能瞎猫碰上死耗子的遇到一个真这么想的儒生。   他俩能遇上,还是因为南子我出的题目。   南名士出题出的很随性,并不拘题材格式,本意就只是想让大家能够更加方便展现所学。想要露脸的,只需要把自己最擅长的拿出来就好。学子也很领这份情,某足了劲头的想要用自己最好的本事来拔得头筹。   而由于文帝在世时喜欢作画,不少学子当年都辛辛苦苦学了一笔好丹青,如今题目又是因先帝而来,倒是有不少人都有志一同的做起了画。   有个儒生姓林名生,本也想作画,却看到大家都如此,一时又有些为难了。大家都画,他的画也就不新奇了,又肯定不是最出彩的,这该如何是好?   旁边有不怀好意的人暗中与他商量,实为撺掇,张独的画功很不错,还得过文帝的夸赞,不如他来画,你作诗。   林生一想也是个办法,就主动凑了上去。   “诗画配合也得新奇才好。”张独的脑子其实也很灵活,并没有真的太智障,他一语就道破了林生心中的那点想要独占鳌头的小心思。   “能新奇在那儿?”林生不耻下问。   张独冲他勾勾手,让他附耳过来,嘀嘀咕咕说了半天。   “好,好,好。”这是林生听后的反应,激动的脸红脖子粗的,仿佛已经对接下来的事情十拿九稳。   林生是个忧民忧国的儒生,虽然有些自己的小心思,却也是真的对朝廷的不作为痛恨异常。   所以从一开始,哪怕没有中间与谢介的种种插曲,张独也早已经盯上了林生,想要给房朝辞送上一份大礼。   张独投其所好,对林生说,你不觉得这次的雅集哪里不对吗?房朝辞待客所费奢靡,宗室子谢介又嚣张跋扈,名儒显贵不谈国事,只一心说起了教虫蚁的小道,实在是、实在是让人痛心啊。张独很会临场发挥,刻意把自己刚刚和谢介的争执套上了爱国的大帽子。   而爱国小青年林生还真就吃这一套。   “对啊对啊,这样是不对的!”林生的情商实在是不算高,耳根子还软,不过一腔的报国之心倒也足够热枕。所以才会三言两语就被张独骗了去。   爱国,在真正热爱的人心中是理想与正义,在小人心中就只是牟利的手段了。   如今大家基本都在埋头写诗作画,并没有谁有空去关注林生与张独之间的官司。倒是根本不打算下场比试的谢介把他们的小动作看了个清楚。谢介暗暗拉了拉房朝辞的袖子,想让他堤防一二。   房朝辞也看到了张独那边的事情。他对谢介投去了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又小声在他耳边道:“他还不值得我费心思。”   房朝辞说的很慢、很轻,仿佛每一个音节,都带着特殊的韵律,划过了谢介的心尖。   小世子看上去是个大顽主,实则玩的只是吃喝,长这么大,还没接触过乌七八糟的东西,不免有些脸红心跳。   房朝辞低声笑了笑,还是没忍住,在众人看不到的桌下,捏了捏谢介的手,绵软,微凉,就像是他的唇。   把玩了有一会儿,房朝辞才乘胜追击,给谢介耐心的解释了一下他和张独之间的事情。   张独嫉妒房朝辞,是因为张独是真的处处都赢不过房朝辞,费尽心思也赢不过的那种,就像是当日谢介那么努力的跳起来,也只能最高踢到房朝辞的膝盖,有些事,真的是人力所不能弥补的。   人们只会去关注比自己强的,又怎么会去在意这种无论如何都翻不了身的?   所以,张独可以和房朝辞过不去,房朝辞却不能明面上自降身份的去和张独争斗,那就是牺牲自己成全对方了。   这么说吧,他们俩人本就是云泥之别,张独想要造成自己能和房朝辞又或者南子我齐名的假象来提身价,房朝辞和南子我却不可能从张独身上得到什么,甚至会给人一种降格的感觉。所以,他们必须让旁人清楚的认识到他们与张独的区别。   好比房朝辞,他必须让所有人知道,虽然当年他与张独是同届科举竞争,但这几年内早已有了不同的发展和进步,他们已经不在一个量级上了才行。   否则这张独就会像一块狗皮膏药,黏上来就撕不掉了。   待三炷香之后,敲锣示意,所有人停笔。   众人开始纷纷各自展示自己的自信之作,待大家品评之后,再给在场的人传阅。连夸人都要夸的引经据典,成语互飙。   谢介明智的跳过了这个环节,他既写不出来好诗,也想不到夸人的好词,更重要的是,他看见那些酸句就头疼。   幸好,在场的人也没指望过年十五的谢世子参合到这种事情里,哪怕在大众的意识里,十五岁已经不是个孩子了,可谢介偏偏是个例外。说不上来哪里不同,反正就是能很鲜明的感觉到谢世子还是如赤子一般,与他们不一样。   张独与林生合作的作品是最后才展示出来的,很符合张独的个性,他总想要压轴,出个风头。   不过,其实“压轴”这个词,本意上并不是指最后一个出场,而是倒数第二个。最后一个出场叫送客。   不管如何吧,反正意思就是这个意思。   张独的画是很正常的山水画,能依稀看到凤凰山,和凤凰山上绕着圈飞行的鸽群,也就是神宗的爱宠。画面内容中规中矩,不新奇,却已经足够看到张独的丹青功底。总有那么几个极品会创作出超越他们人品的作品,哪怕是谢介看不惯张独,也不能否认张独在绘画方面的天赋。   然后,众人终于看到了画旁的那一行题诗:   “鹁鸽飞腾绕帝都,暮收朝放费工夫。何如养个南飞雁,沙漠能传文帝书*。”   说这是诗其实有点牵强,应该说是打油诗,字面意思很简单,连谢介都看懂了。这是在骂他小舅不务正业,养鸽子为乐,却丝毫不考虑文帝战死的国仇家恨。   倒也算是点题了,既有文帝,又有宠物,还有现下江左的景色。   可是……   联系诗中的内容,怎么看怎么讽刺。讽刺了今政,讽刺了房朝辞,更是让在座的人都觉得脸上隐隐有点疼。在国破的现在,他们还在这里“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好像确实不太合适。   展豁然是第一个站出来表达不满的:“简直不知所谓!”   “我还没说你沽名钓誉呢!”林生觉得所有人都很虚伪,包括人人称颂的房朝辞。他有这个空搞雅集,不如多费些心思想想怎么救国救世。   其实这也算是一种道德绑架了。总不能国家出事了,大家就只能顾着忧愁,其他什么都不能在做了,对吧?而且,不是忧愁的人就一定能做出什么,也不是还笑着的人就一定做不出什么。在艰难险阻之时,还能笑着带动气氛,令所有人振奋,这难道不是一种贡献吗?自古还有歌舞劳军呢。   “我沽名钓誉?”展豁然彻底炸了,“我沽名钓誉?我在朝堂上差点被那群老爷子骂死的时候,你在做什么?我因为赞同房朝辞的上书,被我爹赶出来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场面随着展豁然的话,瞬间炸开了。   “上书?”   “什么上书?”   “可是最近建议换都一事?”   谢介几乎是瞬间就想到了自己那日和房朝辞的抱怨,不怪他自作多情,谁在这种时候都不可能不想到自己,他侧头看着房朝辞,认真道:“不要骗我,你做了什么?”   仔细想想,今日雅集上来的大多都是年轻人,辈分最高的是南子我,要么就是淡泊名利不怎么沾朝政的真.名士。而真正当朝掌权派的官员,几乎都只是送了礼,或者派子弟前来,大多看的还是谢介的面子。这其实就是一个信号,一个文臣集团在敲打房朝辞的信号。   “我没做什么啊。”房朝辞笑了笑,还是那么从容,仿佛任何事对于他来说都不叫事,“真的。我只是做了我觉得我应该做的。”   雅集上还有人在交头接耳,叽叽喳喳,快速分享着他们所知的八卦。   “我听说最后还是决定不定都江左了啊。”   “那去哪里?雍畿?”   “咱们还能回去?”   还能回去?谢介总觉得这是个很奇怪的说法,他的脑海里隐隐约约浮现起了多日前去天宁万寿的一幕幕,好像有什么谜底已经就摆在他的眼神,只差临门一脚了。   然后,谢介就被打断了。   “江左只会是行在,永远不会成为帝都。”展豁然嘲讽的看了一眼那自以为是的诗,诗里已经直接把江左叫为帝都了,“我不知道这位林兄是怎么想的,但至少在我心中,我展豁然的首都永远只会是雍畿!”   “好!”不知道谁起头,叫了一声好,整个场面都因为展豁然的话而热烈了起来。   谢介却还在慢慢咀嚼着展豁然之前的话,江左只是行在。   “行在”,出自《史记》,意思就是天子所在的地方,也可以理解为官家巡行所到之地。   说是自欺欺人也好,说是雄心大志也罢,反正当房朝辞在朝堂上这么偷换概念的提出来之后,还真没有一个大臣敢再反对。他们甚至难得有了一二读书人的清高风骨,觉得房朝辞说的也对,打死不能承认江左就是首都啊,他们的首都在雍畿,能不能拿回来是一回事,但想不想拿,这种态度是必须表现出来的!   至少能够给天下百姓,特别是生活在沦陷区的百姓,传递一个信号:   我泱泱大国永不妥协!   不过,虽然心里赞同房朝辞,但这些真正的大佬对于房朝辞之前不声不响、之后连个气也不通一下就搞了个大事情的做法还是很生气的,觉得这是不被后辈尊重了。必须要给房朝辞一个教训,让他明白明白什么叫天高地厚!   “别担心。”房朝辞再次对谢介道。   谢介怎么可能不担心。房朝辞突然来这一出,到底是为了什么,再没有比他更清楚的,这人、这人怎么会这么热枕呢?谢介更加惶恐了。   “我不是谦逊,也不是以退为进,是真的没事。”若房朝辞想,他可以让谢介一直心怀愧疚的承这份情,可是他不想,所以他把这件事掰开了、揉碎了的全部小声说给了谢介听,“爱之深,责之切,你懂吗?”   正是大佬们对房朝辞这个刚刚冒头的后辈看重,才有了敲打,想让他明白游戏规则。若他们不看好房朝辞,那就是直接出手把自作主张的小人物碾死了。又哪里会给房朝辞蹦跶到今天的机会。   “如果知道是要比这样的诗,那我这里也有一首,不如请大家来一起品品啊。”展豁然嘲讽的明显还不解恨,开始用实力碾压了。   “山外青山楼外楼,南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江州作雍州*。”   两诗都是讽刺如今局势的,可口水诗和真正的诗这么放在一起两相对比,还是能够立分高下的。林生毕竟作诗的时间太短,没办法斟酌字句,他的诗独特在他说了大家都不敢说、却又想要说的话,但若有另外一首同样的、可是不管是意境还是词句都更优美的诗出现,他的诗也就不算什么了。   “妙啊。”   “真是、真是……”   “不知这诗是何人所作?”   整个场面都因为展豁然口中的诗而炸开了,到底是读书人,对好诗好句有一种天然的好感。   展豁然不着痕迹朝房朝辞的方向看了一眼,房朝辞摇摇头,他只能在心中叹了句果然如此后才道:“这是一首写在寺庙墙上的题墙诗,我也不知道作者是谁。是房兄看到后告诉我的,我在房兄于朝堂上书后,便也顺势奏了上去。”   也因此,展豁然才把他爹给气了个好歹。房朝辞第一个说,而且说的很委婉,大佬对房朝辞虽然生气,却也是气这个有能力的后辈做事还不够周全,有点怒其不争,想要好好教导的意思在。但展豁然这个就是赤裸裸的嘲讽了,尖锐又心酸,还是跟在房朝辞后面说的,怎么看都只是个小弟的角色,能不让他爹生气嘛。   可其实展豁然根本不介意这些,他想走的是路线和他爹想让他走的有不小的偏差。   “朝上的事情本不该随便拿来诉说,但今日被人这般冤枉,我这个暴脾气受不了,还请原谅我的耿直。”   好的坏的,都让展豁然一个人说完了。   这还不算,展豁然说完之后就直直的看向了真正的始作俑者张独的方向:“不知道张郎如何指教啊?真正做事的人,未必有那个功夫把自己做的每一桩每一件事都嚷嚷的天下皆知。反倒是有些人,口号喊的比谁都响,却只光说不做,毫无用处!”   林生只是连带的,却已经被展豁然说的羞愧难当,他只是一介儒生,学问高,却还没有入朝,不知道这些事情再所难免。可一想到自己冤枉了好人,还在一旁洋洋得意,就觉得自己是井底之蛙,很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张独……还不够资格上朝,对朝堂上的事情也知道的不多,他虽然也跟着林生一起道了歉,但内心是怎么想的,就没人能够知道了。   一场闹剧终于落幕。   总体来说,这一天的雅集举办的还是很成功的,要美食有美食,要赛诗有赛诗,结尾还有一个十分深刻的爱国教育。   人人都与有荣焉,觉得这势必又会是一个西园雅集。   反倒是谢介在宴会最后的一段时间里略显沉默,也不抱着了飞练,也不喂二爷了,只是半出神的坐在那里,他好像终于想明白了什么。   房朝辞对谢介的每一个情感都是能够察觉到的,所以宴会刚结束,他就早早的打发走了展豁然。展豁然气的恨不能跳起来和房朝辞打一架,有这么做朋友的吗?   “我给你留了一个院子,住不住?”房朝辞还记得展豁然的话,他被他爹赶出来了。   “嘿,我就知道还是你够义气,我当然住啊,你这里可比我家离行宫近多了。”展豁然转怒为喜,也没和房朝辞客气,直奔了房宅后面的院子,没再去管房朝辞到底要做什么。   夕阳落下,华灯初上,整座房宅就只剩下了谢介和房朝辞两个主人。   还是那一深一浅的绿色长衫,还是那座能与谢府对称的水榭。   谢介问房朝辞:“你老实告诉我,雍畿到底怎么了。”   “蛮人入京了。”房朝辞斟酌许久,都不知道该如何把信息量极大的事情说完,好让谢介接受。他只能尽可能的简洁,让谢介明白个大致框架。   就在谢介被天石砸昏过去之后,大长公主急了,不管不顾的非要拉着神宗回江左亲自探看。   神宗很怕他的大女兄,这是人所共知的,所以哪怕大长公主的要求很荒唐,神宗最终也还是轻车从简的随着大长公主启程前往了江左。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圣驾前脚刚带着大部分朝臣离京,蛮人后脚就突袭而至,攻破了雍畿。   神宗和大长公主当时已经快要到应天府(南京)了,忽闻噩耗,只能在仓促间摆开防御,勉力对付追至应天的蛮人。   因有文帝血洒战场的历史教训,迫于群臣的舆论压力,神宗并没有守在应天,而是狼狈渡江,途径扬州、镇江府,一路到了江左。   “我娘呢?”谢介眼下最关心的只可能是他唯一的亲人。   “殿下不肯离开应天,她重新挂帅了,也是因为有殿下力挽狂澜,阻止了蛮人一次又一次的南攻,才让圣驾在江左稳定了下来。”房朝辞一五一十都说了。这种时候不说也没有办法,反倒是白白让谢介着急,不如说个清楚。   大长公主其实中途是回来过一次的,只是那个时候谢介还没醒,前线又战事吃紧,她不得不忍痛告别沉睡中的儿子,再一次返回了应天。   简单来说,谢介当初一睁开眼时便需要面对“京都没了,皇帝跑了,他娘再次上战场”的噩耗。   荧惑守心,国之将亡,古人诚不欺我。   作者有话要说:  窗户纸最终还是捅破啦。   信我,真不虐!真不虐!真不虐!小世子脑回路很清奇的。   PS:沙漠能传文帝书*:这个诗原文其实是沙漠能传二帝书,是两宋之交,记录在《宋稗类钞》里的佚名诗。蠢作者不会作诗,便借来了古人之口,莫怪,莫怪。   直把江州作雍州*:这个诗原文是只把杭州作汴州,是中小学课本上的古诗,大家应该都熟悉吧?讽刺的也是南宋的偏安。 第33章 第三十三份产业:   谢介在听完之后,久久没有说话。   深秋的冷风,过曲水,穿水榭,不远千里来吹醒了房朝辞的脑子。他再顾不上和谢介在这里干耗,直接拉上谢介的手,颇为强势的带着谢介去了水榭前面的厅堂。有什么话都可以回屋说,根本没必要在站在水边等生病。水榭美则美矣,可惜不保暖。   谢介乖乖被房朝辞牵着,全程低着头不说话,倒也配合的走过了由鹅卵石铺成的后庭,进入了温暖的房间。在跨过门栏时,他回身看了一下,忽然就笑了,因为他身后还跟着飞练、二爷。   “你有没有觉得你就像是鸡妈妈一样?”谢介仰头问房朝辞。   “妈妈”这个称呼在大启是用来叫奶妈的。谢介自然也有自己的奶妈,还不只一个,大内出品,质量保证。不过他娘不太喜欢他长于妇人之手,对奶娘过于依赖,早早的就把奶娘们都送回原籍荣养了,谢介也只能逢年过节赏下一些东西,以示惦念。   房朝辞回头,看了看身后按照身高依次排开的三个家伙,还真有点那个意思,无奈道:“好了,儿子,咱们先坐下喝口热茶再说话。”   “儿砸!儿砸!”二爷来劲儿了,不断高喊,“我才没有那么不孝的儿砸!”   谢介:他不在的这几年,他娘真的教了二爷很多没用的东西啊。   有些鸟总会死于嘴贱。   飞练一直弓着身,小心翼翼的注视着谢介和二爷对峙,仿佛一有个什么不对,它就能随时驮起二爷逃跑。   最终,还是房朝辞出面解围,唤飞练把二爷带下去玩了。飞练也好似真的能听懂人言,先是用脑袋顶着它倔强的小伙伴出门,后来干脆叼起来跑了。   二爷还在呐喊:“大胆!放肆!世子的屁股也是你能打的?!”   谢介:“……”   房朝辞很努力才没让自己笑出声。   “都是多年以前的事情了!”谢介羞红了脸,有点炸毛的解释道。他娘就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娘,和普通人家里的娘一样,会搂着儿子叫心肝宝贝,也会气急了抓起鞋帮子追打调皮捣蛋的儿子。谢小介当年太小了,不懂事,只在宫里和伺候他的人学来了他是世子,他最大,他娘不能打他。   “后来呢?”房朝辞引导着谢介继续追忆了下去。   “后来?我娘怒吼着,老娘还是长公主呢,官家的屁股都打得,你谢介又算什么?!”谢介把他娘的话学了个十足十。他大舅总说他娘是个不适合开口说话的美人,不开口那张脸还能唬人,一说话就什么都暴露了。   “官家也被打过?”   “打啊,怎么不打。从大舅到小舅再到表哥,谁也没逃过,我娘胆子可大了。”   就谢介为了救二爷从树上掉下来反而摔折了自己胳膊的那次,闻天气的要打儿子,仁帝和当时还是太子的文帝相继来劝,文帝哪怕抖成那个样子了,还非要张开手臂挡在谢介前面,恭恭敬敬的对长公主道:“姑娘(姑姑)若要怪,就怪我吧。”   然后,这位暴脾气的帝姬就成全了文帝。当然,其实也就是看上去吓人,她大长公主不是不知道分寸的人,并没有下狠手,只是轻轻的一下,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吓唬孩子。   吓唬谢介以后不可以再做那么危险的事情。   吓唬文帝不要什么事都替表弟扛。   大长公主是很有前瞻性的,都说三岁看老,她早早就料到过谢介和文帝会因为这些性格点吃亏,想给他们早早的掰一下。可惜,这兄弟俩最后也还是没能逃过性格的局限。   回忆五光十色,谢介一直在笑。   “对于殿下的事情,你就没什么想说的?”房朝辞觉得谢介这么没事人一样,反而比较吓人,天知道以谢介的胆大包天,他不啃不响的是不是在憋着什么大招。就像是如今行宫里的那位,在第一次尝试着拼凑出那位真正的目的和计划时,连房朝辞都有点不可置信。足可见有些人沉默下来能变得有多可怕。   人总是表里不一的生物。   “说什么?”谢介疑惑的看着房朝辞,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有着最诚恳的疑惑,他是真的没想到房朝辞在问什么,毕竟刚刚他们还在回忆谢介的童年趣事。   “殿下在应天……”   “哦,你们瞒着我的事情啊,我当然生气呀。”谢介的气性其实一直挺大的,稍微一点小事都能让他炸毛,这方面的性格是有点像他娘的,“但是,已经气过了。”   谢介生气快,消气也快。尤其是对身边的人,只要没有触及他无法容忍的极限,他总是很容易原谅。   没有办法啊,谁让他喜欢他们呢。   房朝辞总算明白谢介刚刚为什么一直沉默不语了,估计就是在冷战生闷气,这个生气的方式……房朝辞抚摸着青色的茶杯边缘,用低头来掩饰了唇角的幅度。   “放心啦,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谢介本来还想继续吊一会儿房朝辞,让房朝辞更担心的,但是等不气了之后,他又不想让房朝辞担心了,就回了房朝辞,“我不会突发神经去应天府找我娘的,真不知道为什么你们都这么想我,我是那么不明事理只顾添乱的人吗?”   “你……”   “你要是敢回答‘你是’,咱们的友谊就到此为止。”谢介一本正经的威胁。就像是一只还没断奶的小老虎,张牙舞爪的却只有寻常小猫大,还觉得自己超凶哒。   “不敢不敢,我准备说的是世子当然不是那样的人,世子多顾大局啊。”房朝辞押了一口茶。   “这还差不多。”谢介完全不觉得房朝辞这是在说反话调笑他,很是高兴的受用了,然后才道,“你们这些人啊,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容易想太多。小心掉头发。”   二十多岁风华正茂的房少卿,第一次直面了被别人提醒小心中年危机的酸爽。   “我问你啊,若我去应天府,我能做什么呢?”谢介把他在内心对自己的反问又问给了房朝辞,他刚刚的沉默并不只是在冷战,他一直都是个内心戏很多的人。特别是在有了天石之后。   “恩?”房朝辞看向谢介。   “我会打仗吗?”   “……不会。”   “那我会排兵布阵?”   “也不会。”   “还是说我有蔺相如又或者卧龙先生那样的口才,能够劝退蛮人铁骑?”   “也不太可能。”   谢介这才往后一靠,房家的是官帽椅,有靠背,他把两手一摊,耸肩道:“这不就得了。我多清楚我有多拖后腿啊。”   这还是房朝辞初次听到有人能把无能说的这么骄傲。   “我去应天府不仅帮不上忙,还会累我娘分心照顾我,一个不注意,万一应天府混进内奸,绑架了我,威胁我娘,你说我娘是救我不救?”   “这怎么可能?”房朝辞安慰谢介。   “这怎么不可能?”谢介踢了踢椅子的踏脚,中断了与房朝辞的眼神交流,眼睛向左,“又不是没有发生过。”   只不过威胁的对象不是他娘,而不是他表哥而已。   房朝辞神色一转,很快就联想到了先帝当年在江左遇刺的事情,果然有内情!想完后的房朝辞,第一件事就是告诫谢介:“此事万不可再对任何人提起,一丁点都不可以!”   谢介被房朝辞的郑重吓了一跳,其实在他看来这并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否则他也不会对关系才好起来的房朝辞说。虽然说的很含糊,但只要有心,还是能够明白谢介的指代。不过既然房朝辞这么说了:“你放心,我不会说的,连我娘也不说。”   “殿下还是可以说的。”房朝辞揉了揉太阳穴,“只是别再让其他人知道,那会对你不利。”   先帝的事情太敏感了,最重要的是,有人已经因为先帝发了疯,必须杜绝让对方知道的任何一种可能。连他也不知道那人知道后会做什么。   “好。”谢介其实是很分得清轻重缓急的。   吃饭的时候,房朝辞也一直在暗中观察谢介,想确定他到底是嘴上说的好听,想要放松他们的警惕,还是谢介真的想明白了。   谢介偶尔也会注意到房朝辞看他,他就大大方方的任由对方看了,时不时的还会看回去。美人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一张圆桌上,展豁然总觉得他有点多余,连米饭都进的不香了!   饭后又聊了一会儿,房朝辞就礼数周全的把谢介送回了家,哪怕那个家就在隔壁。漆黑的街道,古色的砖墙,大红的灯笼在前面照亮了一条归家的路。   谢介穿着房朝辞的披风,抱着暖烘烘的飞练,总觉得说不上来的高兴,有一种童年梦想被满足的隐秘快乐。   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想,但他就是这么觉得的。   一直到走回谢家的大门口,谢介走上台阶,与站在下面的房朝辞差不多持平后,他才再一次道:“放心啦,我真的不会偷跑的。不说从江左一路去应天有多艰难险阻,我还没有独自出过远门呢,我可没兴趣让小舅把人力财力浪费到找我身上。娘亲若知道了,也势必要担心我。行军打仗,最忌讳的就是主帅心神不宁。”   “是我着想了,反不如世子通透。”房朝辞这才算是彻底放了心,谢介最大的优点之一,就莫过于他总是生怕连累到身边的亲友。   “因为我比你知道更多东西啊。”谢介忍不住嘚瑟了起来,挺直的鼻子都快翘到天上去了。不过说完就后悔了,他知道的内容都是从天石那里来的,若房朝辞问起来,他该如何回答?   ……谢介之前与天石的对话……   【你所说的历史会被改变的可能有多大?】谢介在知道国破的真相后,第一件事就是在心里问天石。   【历史不会被改变!】天石十分笃定。   【哪怕我没有按照历史上我应该做的事情做?】   天石:【你又怎么知道你没有在做历史上你该做的事情呢?】   谢介一想,好像是这个道理啊。这样他也就放心了,天石虽然在后面严防死守的不肯多透露有关于未来的任何信息给谢介,包括他娘这一仗是胜是败。但是没有关系啊,谢介已经知道了他娘是历史上最长寿的公主。换言之,输赢不重要,人还在就好。他需要担心的只是他娘会不会受伤,而不是没命。   在有了这个前提条件下,谢介才能冷静的分析其他,好比他不能当那个连累了所有人的一环。   ……回忆结束……   房朝辞漆黑的眼睛在黑色的夜里藏着太多谢介看不懂的东西。   原来是这样啊。房朝辞暗暗在心里点了点头,有他的那个东西在,确实能安世子的心。当初没要回来,看来是走对了。   虽然谢介不知道房朝辞是怎么放心的,但只要说通了就好,以防万一,他还是画蛇添足的说了句:“我知道我娘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人,她肯定不会有事的。”   “殿下福泽深厚,定当安然无恙。”房朝辞也笃定的对谢介道。   “不过你瞒着我这事,是不是该罚?”谢介转了一下眼睛,看来是早就准备要在这里等着房朝辞了。   “该!”房朝辞根本不准备还价。   “我说什么就是什么?”谢介挑眉,环胸,看着如今好像与他差不多高的房朝辞,他喜欢这种与他并肩的感觉。   “您说什么就是什么。”房朝辞笑了。   “那就先把曲水上的墙给打通吧。”谢介早已经想好了主意,不管房朝辞同意不同意,他都会让房朝辞同意的。   “这是要?”   “我想划小船去找你啊,总是走路,多没意思。以后由你来教我兵法,教我排兵布阵。”谢介什么都不会,但是可以学嘛。今天弱小无能,只会给人拖后腿,他可不想日后再体验一回,“等你觉得我够资格可以去帮忙了,再送我去我娘身边。就这么决定了,不许反驳!”   谢介生怕房朝辞反悔。   房朝辞对于这种送上门的好事自然不会推辞,但他还是想要逗一下谢介:“世子怎么知道我会兵法?若我不会当如何?”   谢介一愣,对吼,房朝辞是个文人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单方面的认定房朝辞无所不能了。连他爹谢鹤也不是真的什么都会。   “臣不是无所不能的,不过,对于兵法臣还是略知一二的。”房朝辞在月夜下深深的对谢介鞠了一躬。   “会就是会,什么略知,你们这些人说话真的很讨厌。”谢介找茬扳回一城。   “恩,特别讨厌。”房朝辞却只会顺着谢介说话。   谢介撇撇嘴,房朝辞这样一点都不反驳,让他怎么办啊,这个大奸臣真的太狡猾了!   最后,房朝辞对谢介道:“帝姬殿下对我说,驸马在世时,曾给你写过寄语,希望你长大后能像诗仙一样洒脱,不拘一格。”   “可惜我没长成,对吧?”谢介先一步堵了房朝辞的嘴。诗仙属于那种捂着耳朵高喊“不听不听,王八念经,你们都是大傻逼,我和你们不一样,我要去当神仙”的真性情。谢介自觉他怎么也到不了诗仙的那个率性。   “你也很洒脱,”房朝辞几走上台阶,近看谢介。他不是为了说谢介不争气的,而是,“只是你更像苏大才子。”   想夸夸他。   “苏大才子?”   “对啊,苏大才子是‘贬官又如何?没钱了能怎样?猪肉也很好吃啊,看我研究的东坡肉’的类型。”房朝辞看着谢介,仿佛已经了解他甚深,他对他笃定的说,“在我心中,你就是这样的人,没有什么能阻止你让自己过的快乐。”   我慢慢明白了我为什么不快乐,因为我总是期待一个结果。   ……   可是小时候也是同一个我,   用一个下午的时间看蚂蚁搬家,等石头开花,   小时候不期待结果,小时候哭笑都不打折扣。   一一一马德《允许自己虚度时光》   谢介做事大多也并不期待结果,他若对谁好,就是真的想对谁好,并不求对方知道,又或者回报;他不期待新认识的房朝辞能对他全无保留,所以他也就不会计较房朝辞对他的隐瞒,他能很简单的就快乐起来。   这即是有优点,也是缺点。   房朝辞目送着谢介回府的背影就这样渐行渐远,直至打着门钉的双扇大门一点点在他眼前彻底合上。关住了那一道青翠的背影,也关住了他看他的眼。   ……   谢介回府之后,特意叫来了宅老、四生子与大女使莺娘,钱甲同学不知是幸还是不幸的,并没有站在此列。   谢介沉着脸,二爷也学着谢介沉着脸。   宅老早在谢介今日去参加隔壁的雅集,就在心里咯噔了一声,可是他也没有理由阻止谢介,只能听天由命。   “最近怎么不见朝报?”谢介倒也没有急着发难,只是不轻不重的问了一句。   这一回,连脑子最不好的谢二郎也明白,他们瞒着世子的事情,看来是暴露了。   朝报是一种民间私营的小报,性质类似于邸报,只不过并不是官方允许发行的刊物,消息有真有假,也有朝廷并不想让民众知道的,但大方向的新闻还是肯定有并且准确的。小报在民间很有基础,早市上常见售卖小报的报摊,比起之乎者也、伟光正的邸报,谢介更爱看朝报一些,他喜欢那上面真假不辨的八卦。   不过,谢介对于朝报也并没有特别大的瘾,几天不看,也不会去过问为什么今天没有买朝报。他甚至都不一定能想的起来这茬。   宅老之前一直在避免谢介接触小报,从而看到外界的真相。   谢介也果然一直没想起来。如今冷不丁问起,只能说明他其实什么都知道了。   “老仆有罪。”宅老并没有任何推卸与辩解,直接就跪了下去。   “请世子责罚。”四生子并莺娘一起毫无怨言的也跟着跪了。不管如何,他们都是骗了世子。世子是主,他们是仆,这样欺瞒就是不对。   谢介眼睛红通通的,他是真的很生气、很生气的,可是,又真的没有办法生他们太久的气。   “以后还敢不敢啦?”二爷在旁边阴阳怪气。   “对啊,以后还敢不敢啦?”谢介问。   “不敢不敢。”谢三儿最是油滑,特别会打蛇上棍,并没有坏心眼,反倒是很会逗人乐,“我们世子多明察秋毫啊,肯定会发现的,我可不敢了。”   宅老瞪了眼谢三儿,错就是错,哪儿那么多油嘴滑舌。   谢介终于破涕而笑,他就是这么一个笑点低的人,真心没办法。他最怕的就是他这边正生气呢,那边有人和他嬉皮笑脸,因为他很有可能也跟着一起笑起来。   “好了,都起来,以后别骗我了,真的会伤心的。”   “明天开始,扣半年花用。”宅老自罚。   “也、也不用那么狠。”半年的钱还是蛮多的,谢介有点不舍得让宅老这么一把年纪了还带着全家和他吃苦,“小惩大诫吧,以后半年内,出门我买点心吃,你们看着!”   “是!”几乎没有人有异议,甚至有点欢天喜地的感觉。   谢介:“……”这样真的很没有威严啊!   事情说开了,谢介就又问了一下宅老还有什么瞒着他的。   “帝姬默许了这件事。”   “我就知道,她最坏了。”谢介撇撇嘴,没有他娘的默许,宅老胆子再大,也不可能做出这等背主的事情。   “太后已经到了江左,小帝姬和小皇子是在行宫生的。”   谢介点点头,他差不多也猜到了,既然他娘不是去接太后的,那太后到底在哪里,已经不言而喻:“明天我去宫中探望一下吧。”   “可您的身体……”   “我不管!我要去!”谢介已经在家里住的快发霉了,如今好不容易让宅老有愧于他,他不利用一下才有鬼呢。   宅老自知理亏,只能认下。   最后,谢介吩咐了宅老把租房赚来的钱都拿出来,准备一下。并再一次提高了租金,他无所畏惧这些租客会不会不满,又或者不租,因为现在是卖家市场,他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新收的租金也不用存起来了,直接连着之前的,都给我娘送过去吧。”谢介如是说。   “是!”宅老大为震动,又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吾家有儿初长成的自豪感,他在心里想着,确实是他之前太小看自家世子了。世子其实想的比谁都全面。   第二日,谢介在讨厌的起床号中再一次的早早起床,吃饱喝足,这才准备动身前往行宫看他的小舅和两个小外甥。   临出门,谢介看到二爷和飞练在斗法。应该是二爷觉得它们在斗法,而飞练觉得这是一个有趣的游戏。一猫一鸟,竞相到达比对方更高的地方,又死活不肯高太多,与对方分开。就这样逐级递增,来来回回,仿佛不知疲倦。   二爷扇着翅膀配音:“谁也不能比我高!谁也不能!”   飞练跟着喵喵叫的欢快。   正巧房朝辞就站在大门口,看着这边院子里发生的事情,戏谑的看向小世子:“这又是您的哪个童年趣事?”   谢介打死不肯承认,他当年偷穿过他娘垫高的绣花鞋。   作者有话要说:   行在*:这个真是南宋临安的称呼,历史书上一般都会说临安是南宋的都城,实则并不严谨。因为整个南宋根本不承认临安是他们的首都,首都永远是汴梁,临安只是行在。是官家的暂住之地,早晚有天我们会打回去哒!虽然,咳,并没有。   妈妈*:宋代称母亲一般是娘,奶妈是妈妈,养娘则是婢女,姑娘则是……姑姑。宋朝真的很有趣2333   朝报*:有点类似于现代的街头小报,只不过八卦的不是明星。在《靖康要录》、《武林旧事》、《西湖老人繁胜录》里都有记载。 第34章 第三十四份产业:   别人都是:在你的气质里,藏着你读过的书,和爱过的人。   谢世子是:在他的鸟嘴里,藏着他作过的死,和童年的黑历史。   谢介被房朝辞扶上牛车前,第一千零一次的在心里发誓,今晚回来就炖鹦鹉,一定炖了它!不留情面!   二爷还尤不自知的对着谢介的背影在高喊:“官人常来玩啊~”   谢介差点前扑摔在牛车里,幸好紧随着他上来的房朝辞扶了他一把。谢介已经丢人丢惯了,一如他当初猜测的那样,他根本不惧再在房朝辞面前平地摔了。爬起身后,谢介更加关注的反而是那个鸟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家伙说的话,他对房朝辞解释:“我不是,我没有!”   谢介可以对天发誓,这句官人常来玩不是他教的,也不是他带着鹦鹉去了需要用到这种语境的地方。   “我相信你,”房朝辞忍笑道,“你真不用和我解释的。”   二爷是被大长公主带着离开的雍畿,但从应天府到江左这段路却是它自己飞过来的,中途还经历了飞错到寻山南的乌龙,路上学来了什么都不奇怪。   谢介还是很受伤,只能生硬转移话题:“你这么早出门要去哪儿啊?”   他根本没问两天顺不顺路,就把人带上来了,因为不管如何他都能顺出路来。   “太府寺,”还真顺路,“劳世子送我一路了。”房朝辞说话做事总是滴水不漏。   至少哄的谢介很开心,特别想和房少卿聊下去:“今天不是休沐嘛,怎么又要去衙门?”   “出了些事,必须得我去处理。”具体什么事,房朝辞并没有说,谢介也不准备问。房朝辞说完又补了一句,“大概不需要很久的时间,如果你出来的早,能劳世子再把我捎回来吗?”   “好呀,”谢介不疑有他,答应的很痛快,“不过我也不确定要多久。”   “没关系。”我可以等,房朝辞心里想的和嘴上说的截然不同,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看缘分吧。”   “那咱们肯定很有缘分啊。”反倒是谢介想也不想的回道。   谢介是真的认为他和房朝辞之间很有缘分的,以前觉得是孽缘,现在是朋友缘。其实如今想想,他当初在南湖边上生房朝辞的气,生的很没有道理。房朝辞又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控制不了那盏莲花灯一定会漂到他眼前,并且被他捡起来,又何来的占辈分便宜一说?   就是不知道房朝辞的那一句“我回来了”到底是对谁说的,说不定也是亡人呢。谢介觉得他很有必要以过来人的身份和房朝辞交待一下这个给故人写祭文的注意事项,好比要说清楚你是写给谁的,否则九泉之下那么多鬼,谁知道会被哪个鬼看去?   “世子说的是。”房朝辞听的很认真,不见半点敷衍,“明年咱们一起去放灯的时候,还请世子再帮我看看哪里不合适。”   “没问题。”谢介的性格里是有一点爱大包大揽的毛病的。   房朝辞加深了脸上好看的笑容,专注的看着谢介的侧脸,又配合着对方跳跃的思维聊起来了别的。   谢介出门很早,牛车走上正街时,早市还没有散。虽然在江左生活了好几年,但谢介这还是第一次实打实的见到江左的早市,好吧,雍畿的他也没见过。有很多他觉得有趣的东西,也因此滋生了更多的问题。   好比……   “那是什么?”谢介看到有临街的铺子生意很是红火,客人进进出出,络绎不绝,可是也不见他们手上提了东西,又或者是买了吃的。   “那是洗面铺子,专卖洗面水的。”   如今已是深秋,用凉水净面显然不太合适。但是从井里打来水再生火烧开又会浪费太多的时间,于是,有需求就会有买卖,卖洗面水的生意应运而生,还十分红火。早上第一波入城的菜农、赶着开店的个体户、去做工的手工业者,都会是这些店铺的主要客源。   洗面铺子旁边往往都是卖各色早餐的,配以报摊。只需要很少的一点钱,就可以享受已经形成商业链的一条龙服务,方便还节省时间。   谢介大开眼界,劳动人民的智慧果然是无穷的。   房朝辞在给谢介介绍街景之余又道了句:“你以后会经常见到的。”   “为什么?”谢介却没听明白,哪怕必须早起,他也没有太多出门的兴趣。想要吃特色早点,也可以唤四生子出门去买。买最香的!但不给他们吃!馋死他们!谁让他们联合起来骗他的!   “上早朝啊。”房朝辞对谢介说了一些内部消息,“今下定了行在,很快一应称呼都会配套修改,好比正街变成御街。再下一步就是开恩科了,礼部已经在准备了。”   做这一切,不过为了四个字,以安民心。   行在的称呼等都是表面形式,对于大部分人来说,他们眼巴巴关注的还是朝廷什么时候恢复科举,有没有可能开恩科。   聂太后为文帝诞下双生的遗腹子,朝廷不可能不大肆宣扬,大赦天下和开恩科无疑是最好的宣传渠道,还能顺便告诉天下的百姓,虽然我们损失了北方大面积的领土,但这个国家还是在朝廷的控制之内的,一切都会照常进行。最能让大家相信,又或者是愿意去相信的举动,也只有可能是和所有人的未来息息相关的科举。   谢介生而有爵,不用考进士,但大启有一个特别神奇的存在叫锁厅试,专门给现任官员和有爵禄者进行的考试。   考生基本都是谢介这样的衙内。有宗室,也有高官子弟。   锁厅试其实并不算大启独创,前朝就有,只是前朝对此的态度比较消极,等到了处处和前朝作对的大启这里,锁厅试才算是全面开放了起来。   也算是给恩荫的衙内们开的又一个后门,是传说中大家都知道的内部考核。   除了参加锁厅试的人不可能高中状元以外,其他的都和正儿八经的科举是一样样的,但是却比科举轻松,能少遭不少罪。好比考生等于是直接跳过了前期的童试、乡试环节,直接杀入会试决赛圈;也好比锁厅试是有单独的考试地点的,人少,环境还好;更好比锁厅试还有专门的考官和阅卷官,录取率极高,十人里至少有三个能当进士;最重要的是,可以无限次的考,这次不行就下次,一直考到考上为止。   考生基本没有压力,反正考不考都是官。只不过如果考出来,那就是名正言顺的进士出身。   虽然朝廷为表对寒门的重视,规定了锁厅试不出状元,但是榜眼、探花就没有问题了,将来的殿试之上,大家都是一样的。   在大长公主对自家儿子还抱有期待的当年,她想让谢介走的就是锁厅试这条路子,她也没指望过谢介和谢鹤一样能高中状元,但是嘛,榜眼、探花还是可以想想的,对吧,再不济进士总没有问题。   但……   “我为什么要参加?”谢介根本没考虑过去参加锁厅试,不管什么时候开恩科,那都是离他太过遥远的东西。   “不是进士出身,对你以后的官途升迁会有种种掣肘,诸多不便。”房朝辞耐心的和小世子讲着道理。   大启的官制是官职差遣,换言之就是官、职分家,有官名无实权的闲人不要太多。像谢介这种因为自己娘是大长公主,爹是鲁国公而天生享有爵位的衙内,虽然可以直接进入官场,但是却很难拥有实权,根本融入不了那个所有人都是进士的圈子。   谢介的背影太硬,别人不敢让他背黑锅、当炮灰,但架空他还是很容易的。哪怕他能上朝,也顶多是去当大殿上的柱子。   “重点是,我为什么要走仕途?”职位、官位和爵位其实是不一样的,谢介的爵位是他娘给的,官位是他爹给的,如果他想要职位,其实他小舅也可以给他,只是他自己本身对此毫无兴趣,“我最大的理想就是一辈子不工作。”   如果不是遭逢国破,谢介甚至都不可能兴起和房朝辞学习排兵布阵的想法。   这话说的,房朝辞都只剩下沉默。   很快,太府寺就到了,谢介放下房朝辞后,就直奔了行宫。寻常人去自己亲戚家,多少要提前下个拜贴,打声招呼,因为亲戚也不一定在家。但谢介的小舅是个例外,他肯定只能在行宫里窝着。偶尔的偷跑不算。   谢介带着莺娘走入行宫时,不确定的问了莺娘一句:“你确定行宫翻修扩建过了?”   “确定。”莺娘回答。   谢介忽然对他小舅升起了无限的同情,在听说了正殿的六殿合一策略之后,更是恨不能自己掏钱给他小舅大兴一下土木。不过很快谢介就想起来,他赚来的钱都是要劳军的,他很快又要变成穷光蛋了。   唉,千金散尽还复来啊还复来,谢世子这样自我安慰道。   谢介在郁闷的时候,神宗也在郁闷,连刘娘子的好厨艺都解决不了的郁闷,两百斤的胖子都快消瘦成一百九十九点九斤的胖子了。   神宗听到谢介来觐见时,这才打起了一点精神:“还是豚儿好,知道朕郁闷特意来安慰。”   来禀告的内侍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但他怎么看怎么不觉得谢世子是来看官家的,至少没有哪个宗室会给官家进献……拨浪鼓。   作者有话要说:  洗面铺子*:两宋真实存在,还有卖牙刷的。其实古代人也是会讲究卫生的,敢想也敢干。   锁厅试*:一个类似于现代的在职读研考试。我们熟知的猫奴诗人陆游大大,就是当年锁厅试的第一,却因此被秦桧记恨,因为秦桧的孙子也参加了那一界的锁厅试,内定的第一,结果被陆游大大抢走了。锁厅试之后就是殿试,因为秦桧作梗,陆游大大被罢黜。不过,你爸爸始终是你爸爸,秦桧如何都影响不了陆游大大的名声,秦桧一死,陆游大大就再次出头了。 第35章 第三十五份产业:   谢介带进行宫的东西肯定是要检查的,这是不管是谁都逃不过的一环。神宗拥有一颗和他宽广的外表截然相反的胆子,怎么谨小慎微他都觉得不为过。   不过检查东西的速度总要比检查人快,内侍一路小跑送东西的速度只会更快。   行宫选在山水之间,依凤凰山山麓的走势而建,这就造成了楼宇宫殿层层叠进的特殊构造。也就是说,谢介一路从丽正门走到神宗的寝宫,哪怕直线距离并不远,但却始终是一个不断攀爬往上走的过程,不说气喘吁吁那么夸张吧,反正肯定是比正常走路要累、要慢的。   谢介此前并不爱来行宫,哪怕他家就在行宫门口,走路太累就是其中一个主要原因。   在那个只换匾额就假装换了殿的正殿后面,就是皇帝的寝宫了。由于行宫占地面积太小,格局过于紧凑,哪怕是皇帝,寝宫也只有两殿,勤政殿和福宁殿。   谢介都不需要引路的内侍告诉他该去哪个,就知道往福宁殿走。因为显而易见的,他小舅就不可能待见勤政二字。当谢介终于走到神宗的寝宫福宁殿时,神宗已经把玩着拨浪鼓有一段时间了。玩的还挺开心,远远的就听见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谢介进门一看,就知道他小舅误会了,但他小舅玩的正兴起,他也没办法说这是给两个小外甥准备的,只好将错就错。   “豚儿啊QAQ”神宗一见谢介进来,就直接不要面子了,一脸受尽了委屈的样子。   神宗也确实觉得他受了大委屈。就是昨日旧雨雅集上林生作诗讽刺他的事。这种事情根本瞒不住,今早的朝报上就大咧咧的写着全部过程,提供消息的人很显然就在雅集的寒士之中。给朝报提供有关政策的动向,也是不少寒门子弟的挣钱渠道,他们很懂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讽刺神宗,就不在不可说的行列。   而神宗这个人,心善,却也玻璃心。这并不是两个矛盾的性格特征,神宗很容易因为别人骂他而感到心理受伤,却也并不会因为难受就要把别人如何如何。   他只是觉得超委屈的。   “他可以骂我不学无术,不勤政,因为这些都是事实,我也没想过当一个多么有学问又或者多么勤奋的人,”神宗把宫人都挥退之后,就开始拉着谢介的手诉苦,“但是他不能污蔑说我心里没有尨(mang)儿!”   尨儿是文帝的小名,尨是个生僻字,翻译过来的意思是……多毛的二狗子。   咳,老闻家之前几代真心没什么有大学问的人,好不容易出了个仁帝,却也深受原生家庭的影响,坚信贱名好养活的封建传统。最主要的是,他儿子生下来就有头发,确实感觉毛挺多的。谁知道长大之后反而异变成了文弱书生。   谢介与闻受益这对难兄难弟,一个小猪,一个狗子,说出去都没人敢信这叫的是世子和太子。   谢介还能安慰自己,豚儿的豚是河豚的豚,文帝就实在是被他爹坑的有点惨,迄今为止神宗和大长公主叫文帝还是叫的狗子,咳,不对,是尨儿。   “我怎么不想给尨儿报仇啦?只是报仇也得讲究方式方法吧?如果我可以不连累天下百姓千里取敌首级。那什么也不用说,哪怕一命换一命,我也会去弄死蛮人的胡鲁。可是,我们真的打不过啊。”   胡鲁就是整合了蛮人各部,在战场上杀死了文帝,又一举拿下了雍畿的蛮人首领。据说他如今已经在琢磨着建国,然后定都雍畿。   这是赤裸裸的对大启的侮辱。   “早晚会打回去的。”谢介这不是在安慰他小舅,而是他是发自真心这么认为,不是有生之年,不是早晚有天,而是就现在,就当下,他们一定会打回去,不只如此,“还要以牙还牙,他侵吞了我大启多少领土,未来一日我们一定也要他尝到被侵吞这么多领土的屈辱!”   不就是缺马嘛!天石说了,这个世界远比他们想象的大,无法从北方进好马,难道还不能从别的地方运了?谢介脑海里已经有了一个模糊的想法,只待慢慢琢磨完善了。   “你怎么也这么想?”神宗再一次被吓到了。   “什么怎么想?”   “就是灭了蛮族啊,蛮族本身的领土有没有北方大还不一定呢。这是要拔草除根啊,可这不对。”神宗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反正就是不对,“蛮人占了雍畿,并没有屠杀百姓,咱们也不能大开杀戒。”   打肯定是要打的,但不能一点人性就不讲。哪怕是文帝在世,也不会答应他们变得比蛮人更加丧心病狂。   “我没说杀人,就是占领土,把人都赶走,马和草场留下。”谢介其实挺敢想的,“不过这些都是以后在说的事情了。眼下你打算拿林生怎么办?”   神宗也不知道该拿那作诗讽刺他的林生怎么办。他委屈,却也只是想和林生、和天下人说清楚,他没有不想给他侄子报仇,他虽然怂,却也没有那么怂,为家人报仇的血性还是有的。   不等谢介把房朝辞告诉他的兵不血刃的办法再转告给神宗,那边就有人来报,说参政求见。   参政就是副相,如今的参政是个姓孙的寒门中年,他的泰山曾做过谢介短期的邻居,后来被谢介气走了,腾出了院子给房朝辞住。   未免尴尬,谢介就暂时退避到了屏风后面,能不与孙参政打照面就还是不要见了。   很巧的是,孙参政面见神宗,所为的也是林生的事情:“这等出言讽刺官家之事,实在是有辱斯文,还请官家不要姑息!与他一同的张独也……”   孙参政出身寒门,天然的与世家对立,这次明显是来捅刀子的。   谢介却在后面听的找急了,哪怕是他这个智商都听出来了,这孙参政根本就是想利用他小舅来对付政敌,根本没考虑过他小舅的名誉。如果孙参政真的觉得此事需要严惩,为什么不等在后日的早朝当众提出,反而要暗搓搓的来怂恿官家?因为他不想自己背这个锅!   “会不会太严苛了一些……”神宗对于写诗讽刺这事,只是觉得委屈,却并不生气。   最主要的是,本朝从太祖开始,一直以来的规矩就是言论自由,不得擅杀劝谏官员,太祖还立过碑的。   若不是有太祖的规定,大启的文臣也不至于如此嚣张。   “官家三思啊。”孙参政还想再劝,若劝不服神宗,那他这趟就白来了。若不是怕门生故吏直接上书会被看出他的手笔,引对手攻讦,他才不会自降身份亲自下场来和官家说这些。孙参政摆出一副全心全意为皇帝着想的模样。   “朕会考虑。”神宗一句话打发了孙参政。   “还有一事……”   “你说。”   “行在物价飞涨,交子形同虚设,恐再闹一次钱荒,民生多艰。”   交子是大启流行的一种纸币,早期刚出来的时候还不错,后面却彻底乱了套。用原有的交子根本拿不出等值的铜钱。   大启商业发达,物价高,花销也高,经常闹“钱荒”。这里的钱,不是说大家缺钱,而是指世面上没有流通货币了。国家铸造的钱,总是赶不上百姓花出去的速度,哪怕国家三令五申,大量的铜钱还是流向了北方的少数民族甚至是辐射到了海外的其他国家。   如今国家又出了乱子,市场势必要更乱。   谢介却没懂孙参政的潜台词,神宗也没懂。   “是不是该整改一下?臣听闻,有市民一月涨租数次,引得邻里怨声载道。可是又不能不租,因为实在是没有房子。”   这回谢介懂了。   一个月内连续涨租的,可不是就他嘛。这孙参政明显是在暗搓搓的内涵他啊,还什么市民,啧,有本事当面怼啊!   孙参政其实也不想参合这事,但明显他的老丈人要和谢介死磕,老丈夫闹他夫人,他夫人闹他,他为了耳根清净,只能来当一回小人。   “涨就涨嘛。”神宗一副还是没懂的样子,“人家的房子,还不许人家涨租了啊?朕是不懂这些个的,一听数字就头疼,你要是有什么想说的,朕就把房少卿招来,你与他说。房少卿正管着店宅务呢。”   神宗自己不懂,却很会给别人派遣差事。   孙参政一听房朝辞的名字,头更疼了,不敢再提,直接告退了。   不等谢介迈出屏风,神宗就冲着孙参政的背影“切”了一声,声音大到店内的所有人都听见了:“真以为我傻呢?什么东西!”   谢介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小舅。   神宗还以为谢介没听懂孙参政的话:“他刚刚想告你状呢。”   “我听出来了,但是小舅你是怎么听出来的?”   “因为我聪明啊。”神宗挺胸抬头,很是得意。   “说实话。”   神宗又一次缩了回来,含胸驼背,像个虾子:“有人早上告诉我的,说不出两日肯定有人要来闹。没想到这么快,也没想到孙参政是第一个。”   “那你……”   “我心里有数着呢,不用担心。你的钱都给女兄运过去了吧?看我朝上怎么打他的脸!”神宗已经跃跃欲试了。   “那林生……”   “安心啦,我才不会听孙参政的呢,谁爱当那杆枪,谁去当。我才不想让人继续骂我。”神宗是家中幺子,最是受不得委屈。   谢介是因为在来的路上有房朝辞给他支招,才看破这些弯弯绕。那神宗又是谁给他支的招呢?   “我有个想法。”   神宗这一句,莫名让谢介明白了他家四生子在听到他这么说时的那种提心吊胆:“你又想干什么?”   “我受够了!我要让位……”   “我娘是不会答应的!”谢介第一反应就是神宗想传位给他娘,赶忙帮他娘推掉了。真的,如果他娘对皇位有半分想法,当年登基的就不会是仁帝。   “我没说女兄。”神宗也很了解他女兄的性格。   “我也不会答应的!”谢介警惕的看着神宗,他忽然想起小舅日前和他开的玩笑。而有些玩笑背后总夹杂着几分认真。   “不是你!”   “我外甥年纪太小了!”谢介大有指责神宗雇佣童工简直禽兽的架势。   “我也没说他!”   谢介彻底懵了,那还有谁?   作者有话要说:  *进宫到底怎么检查,这个是蠢作者瞎扯的,请勿当真。只是每次过机场安检的时候,总会脑补,古代入宫觐见,怎么着也应该比这个严吧。   *历史上,金族是先立国,再占的汴梁,文中蛮人是先占都城,后建国。   *宋朝确实是言论相对自由,很少有文字狱,并且真的有立碑不让擅杀言官,文人地位算是历朝历代里比较高的了。   *“钱荒”也是,宋朝商业发达,可是总是没有货币用,笑哭。因为宋朝以一己之力,供养着大半个亚洲的货币,各国都爱用宋朝的钱,就和如今美金很多国家都能用是一个道理。 第36章 第三十六份产业:   “总不会是过继吧?”   谢介实在是想不到别的可能了。   闻家子嗣稀薄,不过这里的薄,指的也只是从仁帝这一支开始的形单影只。不管是太祖的兄弟姐妹,还是太宗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都是很多的,甚至还有远在别地居住的堂表亲,亲戚关系十分之复杂。生活不要太多姿多彩。   而只要是在当年没饿死、战死,后来有一个是一个的都从在地里刨食的老农民,摇身一变成了金尊玉贵的官家亲戚。   这些老人如今都已经不在世了,可他们的孩子还在,他们的孙子也在,长房长子总有着不大不小的爵禄,享着枝繁叶茂的天伦。   这些子孙中,有定居雍畿的,如今大部分都跟着神宗又跑来了江左;也有本身就住在江左当土霸王的,几年前就被初到江左的谢介给收拾的再不敢冒头;更有住在别地继续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的。   大家天各一方,见面都不一定能认出彼此。   宗室形成这样的格局,与太祖当年未免大启发生前朝的宗室之乱而制定下的规则有着分不开的关系。太祖在一开始封赏自家人的时候,就已经和他们达成协议——当各家的爵位传承降至最低时,可以一直保留这个爵位,不至于彻底沦为庶民,但是,得到这个变相的铁帽子,也就代表着他们放弃了皇位继承权。   当然,也可以选择不要这个铁帽子,但依旧没有皇位继承权。   这里面包括了太祖的兄弟,也包括了太祖的庶子。铁面无情到让人反而不敢妄言,觉得能得到一个爵位都是太祖给面子,无不感恩戴德。   这玩意在谢介看来就像是锁厅试一样。   皇上对衙内们说,我给你们搭了个走捷径的通天梯,但你们之中永远不能出状元。   皇上又对宗室说,皇室可以养你们每一支的正房祖祖辈辈,但宗室之中永远不能出皇帝。   这个条件看似严苛,却是谢介求都求不来的。因为能够世袭罔替的名额已经被固定死了,后来的人只可在绝户时删减,不能增加。不管后来在位的几任皇帝多偏爱谢介,他们也都再没有那个权利去修改太祖刻在石碑上的铁律。谢介的子孙后代要想有大出息,只能靠自己,反正靠谢介是不可能了。   谢介曾早早的就给他还没有影子的子孙写下过书信:别因为无法继承爵位就怨天尤人,要我说,只能是你们投胎技巧不过关。谁让我有个争气的爹,而你们没有呢?   简直是大长公主看了想打人,谢鹤看了想从棺材板里坐起来。   不过,石碑是死的,人是活的嘛。   铁律不能改,可人可以过继啊。太祖也是考虑到了仁帝这一支子嗣稀薄的情况,有过松口,若这一支真的无人可继,便可以从宗室过继。但必须得本人同意才行。   就好比神宗和苏皇后没孩子,神宗自己也不想要孩子,但如果臣子们替神宗着急,自作主张给神宗从宗室里过继了一个,那只要神宗不承认,这孩子就算是没有合法的继承权。天下共伐之。太祖也是个狠人,若无法保证自己的子孙后代得到,那他宁可谁都别得到。   “不过继,不过继,过继了以后就说不清楚了。”神宗连连摆手,不断摇头,胖胖的脸上写满了恐惧,他最近因为皇位的事,已经梦见过太祖和他的鞭子好几回了。   “你怎么这么没有出息呢?”谢介恨铁不成钢,他太爷都早登极乐多少年了?怕啥?   “那是你不了太祖鞭子的威力!”   同为衙内,神宗是被他爷太祖吓大的,谢介却是连太祖的面都没见过的,无从怕起。   神宗其实也有自己的小算计,他对谢介直言:“过继之子,势必会牵扯到他的兄弟,他的子侄,哪怕那孩子心性再好,也无法保证念郎一定会成为他的继承人。我是绝对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对于神宗来说,中间的这个皇帝,只是一个代替他工作、等待念郎长大的过渡产品。这样说有点冷酷,但事实就是如此。如果没有一个万无一失的人选,神宗也是断不敢退位的。   “算了,你别管了,反正很快就知道结果了,别太惊讶就好。”   谢介觉得神宗傻,神宗还觉得谢介脑子不够用呢,这对“狐朋狗友”根本不信任对方的智商和嘴巴。总觉得自己还是比对方稍微聪明那么一点点的。   “念郎?”谢介并不关心谁当皇帝,只要不影响他吃喝玩乐就好。   “哦哦,你表外甥的小名就叫念儿,外甥女叫梦梦。你表嫂起的。”   “我猜也是。”这种文艺中带点酸词的风格,只可能是他那个悲春感秋的表嫂起出来的名字,他对此决定不发表任何意见,只是追问,“那大名决定了吗?”   可不能再让表嫂起了。   “朝上群臣还在吵呢。孩子没出生前,他们就已经开始了没日没夜的讨论,到现在了还没讨论出个子丑寅卯,随他们便吧,我可吵不过这些读书人。”神宗对给孩子起名并不热衷,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的文化水平,没必要让孩子和他似的,顶着盆子之名过一辈子。   说到这里,内侍来报,小皇子和小帝姬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官家和世子若想去看,随时都可以。   谢介进宫之前并没有说他此行的目的,但神宗早已经从其他渠道提前知道了他们的弥天大谎露馅了,未免谢介追究,他就祭出了孩子大法,希望能用可爱的孩子来转移谢介的注意力。   于是,就这样歪打正着的成全了谢介。   孩子太小,把他们抱过来给谢介看明显不现实,所以只能是谢介去双生子的宫殿探看。双生子的宫殿就在后宫之中,虽然神宗的后妃不多,但也还是不方便谢介这个外男直接过去。等内侍肃清整理一番,谁都省事。   谢介有幸蹭了神宗的御辇出行,省了不少力气和时间,顺便也就多看了几眼他之前见都没见过的后宫。   “你在江左这么多年,没见过后宫长什么样?”神宗一张包子脸,写满了震惊与不可置信。   “我没事干来行宫的后宫瞎溜达什么?”谢介也很震惊。   “也是。”   江左的行宫是真的很节省,节省到了除了皇帝和太后的寝宫有两殿以外,包括皇后在内的后宫女眷都只有一殿,但她们还不是最惨的,太子以极其风骚的走位,在这个比惨环节里脱颖而出:   当年太祖下令修建行宫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打算给太子另外修筑东宫!   也不知道当年还是太子的太宗的内心是怎么样一个mmp的想法。   那太子住在哪里呢?很简单啊,直接住在和帝、后前后的宫殿连为一片的中间地带。就和普通的世家大族一样,在主院和后院的院子中间,给嫡子安排住所。这既可以解释为希望孩子打小能和父母亲近,也可以理解为家里真心没地方给他们腾院子。等孩子长大结婚之后,再做其他准备也不迟。   说真的,像大启这么接地气的皇室真心不多了。   比没有东宫的太子更惨的,就莫过于如今小名暂叫念儿和梦梦的这对双生子了,他们姐弟甚至没有专属的宫殿,而是随已经升级为太后的生母住在一起。   太后有两殿,慈宁与慈明,慈宁殿在前,正是闻家两个新丁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的住所。   到达时谢介特意问了神宗一句:“我用不用去拜会一下表嫂?”   其实谢介是有些不太想见聂太后的,一是对方如今应该正在坐月子,他总感觉自己进去探望怪怪的;二也是因为他和聂太后之间的一桩陈年旧“怨”,虽然事情早已经过去了有些年头,不管彼此有多复杂的想法也早该随风消散了,但毕竟当时闹的满京风雨,谢介觉得他们两个应该都还保持着能不见对方就最好不要见的默契。   “不用。”神宗也摇头拒绝了,“她并不在慈明殿。”   谢介本想好奇的问那太后在哪里,但想了想,最终还是没问。   神宗看懂了谢介的几欲张口,特别大咧的表示:“还因为当年那点破事尴尬着呢?不至于吧?你俩又都不是当事人,只是与当事人有直属关系,我都不尴尬,你尴尬什么啊。”   谢介牵强的扯了扯嘴角。   神宗也没辙,只能随他。   见到双生子之后,谢介的表情就更牵强了,说大失所望都不为过,因为“可爱的孩子”一点都不!可!爱!   神宗以一脸过来人“我懂你”的表情,拍了拍谢介的肩膀,沉痛道:“大丫说孩子都这样,长大就好了。别看现在挤成一团,日后肯定能长开。越像红皮猴子的,长大越漂亮。”   谢介对于这个说法实在是不敢恭维,他小舅妈又没生过孩子,说的话怎能当真?   神宗……   神宗其实也是这么想的,暗地里他已经为两个孩子的糟心长相偷偷哭过好几回了。怎么就能这么丑呢?   两个孩子如今还没有美丑观,甚至都看不清人,谁来都给抱,只要不是抱的特别别扭的,他们都不会哭闹。   谢介心想着,完了完了,不仅丑,还傻,这将来的日子还怎么过?想他表哥那样一个丰神俊逸的人物,表嫂也是病弱西子的才女,他俩生的孩子就怎么就、怎么就这么让人一言难尽呢?这个造孩子的过程里到底出了什么差错?他表嫂是不是吃错安胎药了?   无独有偶的,神宗也这么想过,还私下里命和安大夫去查过。和安大夫只能假装很严肃的去查了一晚上先贤医术,第二天一大早来回禀,真没有让人吃了之后肚子里的孩子就变丑的药。   恰在此时,孩子似有所感,也许是被抱的不舒服,也许是懂了谢介的嫌弃,反正就开始哼哼唧唧。   八个奶娘担心的站在一旁,既不敢逾矩上前和世子抢孩子,又真的很怕小皇子、小帝姬有个好歹。那是灭了她们九族都不够赔的金贵。   谢介也一下子就慌了,他虽然觉得孩子长的丑,却也知道那是他表哥仅剩下的“遗产”了,他表哥当年还没嫌弃过他笨呢,他这个当表叔的怎么能嫌弃孩子又傻又丑呢?虽然对方不能像他当个绣花枕头,可当个草垛也有当草垛的乐趣啊。   谢介小心翼翼的对怀里皮肤看上去就十分娇嫩的孩子道:“梦梦不哭啊不哭,表叔没说你丑,我说的是你弟丑。咱们梦梦多漂亮啊,而且,有权就已经足够为所欲为了,表叔一定给你找个最帅的驸马。”   争取让下一代变得好看一点。   神宗不乐意了:“你什么眼神啊?是不是瞎?那个用红襁褓包的是念郎。”   大启以红为尊,官家的朝服是朱红色,大臣的朝服是绯色的,总而言之就是红色的一家子。未来储君的襁褓自然也是红色,绣着金龙,一看就喜庆。   谢介更加一言难尽的在两个孩子之间看了看,这俩孩子虽说是一胎所生,但真心不像,谢介自以为矮个里拔将军选出来的这个相对来说好看的是女孩,没想到……   谢介看了一眼那边鹅黄色襁褓里的外甥女,忽然有点发愁,这个底子,以权压人都未必能找个好看的郎君啊。   “好看的这个是梦梦,记住了?”神宗还在教谢介如何辨认孩子。   谢介瞥了一眼他小舅,沉痛道:“你是什么时候瞎的?”   在玩了一会儿孩子,不对,是看了一会儿孩子之后,谢介就战略性撤退了。他对孩子这种生物,真心是没有太多澎湃的感情的。更不用说是长的不好看的,他还是不要留下和对方互相伤害了。   “你自己就是个孩子,当然不喜欢别人和你竞争啦。”神宗多年无子,反倒是把满腔的父爱都挪到了双生子身上,“安啦,小舅最疼的肯定还是你,谁也争不过。”   谢介眼神死的盯着其实并没有比他大多少岁的小舅。   他俩关系从小就好,在如何逃课、气倒先生以及吃喝玩乐方面有着天然的亲密,连文帝都插不进去。   直至御辇快走回福宁殿,神宗才反应过来:“那个拨浪鼓,你不是给我的吧?”   谢介稀稀落落的给他小舅鼓了鼓掌:“恭喜你啊,终于反应过来了,再晚点我都可以回去和房朝辞打赌了。”   神宗终于也有了危机感,紧张的问谢介:“房朝辞是你最好的朋友,还是我是你最好的朋友?”   “……我最好的朋友为啥是我小舅?你不觉得这个命题有点悲哀吗?”这就和给别人介绍我最好的朋友是我妈一样可怜。   “我最好的朋友就是我外甥啊,有什么好悲哀的?”神宗用满月一样白胖白胖的脸看着谢介,十分不解,再没有比他更认真的语气。   在闻盆子同学还是个小胖子的小时候,他就一直在期待女兄给他生个外甥了,因为女兄告诉他说,这个世界上不是没有不图他什么的真心朋友的,他只是比别人遇到的慢了一点,但肯定会遇到的。实在不行还有女兄肚子里的外甥,那是这个世界上肯定不会嫌弃他的存在。   “那我能和小外甥当好朋友吗?”   “可以是可以,但你不准备再多点别的选择了吗?小外甥可以等在最后的最后。”   “那我外甥多可怜啊,为什么要让他当挑剩下的?决定了,如果他是男孩,那他就是我一辈子的好朋友,最好的朋友!”   然后,他女兄果然给他生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朋友。   谢介在房朝辞和小舅之间为难的抉择了一下,最终才道:“当然是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房朝辞和你不太一样。”   具体哪里不一样,谢介也说不清楚。   神宗却已经得到了满足,又重新开心起来:“等事情了了,咱们一起去南湖,一起去勾栏瓦舍,看蹴鞠,看驴球,看相扑!”   还没退休,神宗已经开始畅想起了未来。   谢介跟着一起畅想:“要去吃花炊鹌子,螃蟹酿枨,鲜蹄子脍,雕花蜜煎还有小头羹饭……”   说到后面,俩人都饿了,就也不顾时间点的摆饭了。还找了最好看的宫伎来……说史书。没办法,现在是国破家亡、举国皆丧的时候,他们今天敢在皇宫里整一套大型的歌舞表演,明天就有大臣当敢血溅凤凰山。   幸好,刘娘子的手艺还是那么棒,吃到最后,舅甥两个感动不已,执手相看泪眼。   一个说:“你什么时候退位啊。”   另一个说:“你身体什么时候能好啊。”   谢介这才想起他的人设,一个昏迷多月醒来后身体还没好全的人。其实他早就想宣布他已经好了,但天石说这样不行,会引起怀疑。他只能在天石的帮助下再装一段时间的病,幸好,他身边的人在他醒来这么久后的今天已经不怎么为他操心了。如果大家还是特别担心,那他不管如何都是要说清楚的。   谢介离开行宫时,天已经很晚了。并没有他一开始告诉房朝辞的“大概会很快”那么快。唉,没办法。在严重缺乏娱乐的今天,连听美人讲史都能听出乐趣。   但大概缘分就是这样,在谢介以为他晚了的时候,房朝辞也晚了。   “没想到真的碰上了,”房朝辞说的跟真的似的,对谢介一拱手,“我那边事情比我料想的棘手,还以为你早就回去了。”   “我这边也晚了,真巧啊。”谢介是真的以为这就是缘分,赶忙招了房朝辞上车。   “怎么就这么巧呢。”房朝辞笑了笑,大言不惭道。他选择性的遗忘了六郎在太府寺和行宫之间来来回回跑了多少趟。   牛车动了之后,谢介突发奇想,凑近了问房朝辞:“你见过最巧合的事是什么啊?”   谢介没把握好距离,凑的实在是太近了,近到仿佛只要房朝辞愿意,他随时可以用自己的鼻尖碰到对方的。   谢介眼底一片清明,毫无杂念。   对比的房朝辞反而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看谢介了,因为不管如何,他都觉得想歪了的自己显得有些肮脏。慌乱间,他就说了自己脑海里划过的第一个念头:“最巧的就是……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人,天生就知道自己未来的爱人是什么样的吗?”   “相信啊。”谢介属于什么都很容易相信的类型,他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上穷碧落的神仙,也相信有下黄泉的鬼魂,自然也会相信有其他奇奇怪怪的种族存在。他思维又跳跃,自然而然的就和房朝辞聊了起来,“那他们岂不是要么很幸运,要么很倒霉?”   “恩?”房朝辞反而有点没跟上小世子的思路,什么幸运倒霉的?   “若他知道的爱人也爱他,那就很幸运,若他的爱人不爱他,就很倒霉啊。只能看着自己命中注定的爱人和别人在一起。还是说,一出生就要上门提亲?”   “那个种族没有提亲的说法。他们看到的爱人,也不是那种可以被改变的预言。而是他们知道的永远是最终的结果。就是不论中间经历多少波折,最终陪伴他们彼此走完全部人生的,肯定是他们一出生就知道的那个人。”   “那岂不是很厉害?!”谢介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他更加黏着房朝辞,想要知道更多的信息,“他们在哪里?你认识吗?能让我也看到我未来的娘子吗?”   房朝辞摇摇头:“只能看到自己的。而且还有人看不到。”   “那怎么办啊?”   “这就是我要和你说的最巧的事。那个在族群中唯一一个不知道自己未来伴侣是谁的人,本来早就已经放弃了,觉得自己一个人就很好,爱人什么的有了才麻烦。但他却没想到,有一天他会跨越亿万光年,在很遥远偏僻的宇……地方,意外的遇到他的命中注定。”   “yi wan guang nian是个什么词?怎么写?这肯定是话本,对吧?”谢介觉得他悟了,故事倒是个好故事,他乐不可支道。   “你怎么说都可以。”房朝辞也没有强烈的反驳谢介,好像他真的就只是讲了个故事,“但这就是我知道的最巧的事情。”   牛车恰在此时一颠,谢介整个人都差点冲进了房朝辞怀里。两人之间的距离这回已经近到只剩下了两层衣服,呼吸着熟悉好闻的味道,谢介忽然忘记了自己刚刚想要说些什么。   他抬头,正看到房朝辞也在低头看着他。   谢介匆忙起身,一边整理宽大的衣袖,一边说:“那、那个奇怪的族里的人,会因为自己的爱人暂时不爱自己而去做什么吗?”   “为什么要做什么?”房朝辞奇怪的看着谢介,“他们早晚会在一起,何必画蛇添足?只需要耐心等待就好了啊。”   不管是主动争取,还是被动等待,总能等到,那又为什么要去做会让爱人不开心的事情呢。   “我越来越喜欢这个种族了。”谢介最终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房朝辞莫名其妙的红了耳朵,在谢介那么靠近他的时候,他都能够至少保持表明上的平波无澜,但如今他却反而显得不知所措了。   谢介想着,真是个怪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不知道该说无聊还是有趣的小知识:宋朝18任皇帝里,非亲子继任的概率是50%。好比赵匡胤之后是他弟弟继位的,宋高宗之后是养子继位的。换言之就是,虽然你是皇帝,但你的儿子却只有五五之数当皇帝,就和开福袋似的,充满了惊喜和刺激。 第37章 第三十七份产业:   房先生的兵法小讲堂在当天晚上就开课了。   唯一的学生谢世子,并没有因为“想划船去上学的‘朴素’愿望暂时得不到实现”而闹罢课,反而十分积极的在接先生下班回家的路上,就提出了希望能够尽快开课的想法。他还和先生约定了希望以后每晚都能固定上一个时辰的课,休沐、旬休还有节假日的时候,课时可以随情况调整增加。   “休沐和旬休不是一回事?”谢介顺便提出疑问。他对政治的了解一如他对文学的了解,啥也不懂。   “休沐是每五日一次的轮休,旬休是每旬额外各有的一天休假。”房朝辞不遗余力的给谢介推销着当官的好处,“其实做官没有你想的那么辛苦的。一个月三十天,不算节假日,就肯定有九天的假期;算上节日放假,一年之中能有一百多天的假期,约等于就是一年中一半的时间都在休息。”   “我现在天天休息。”谢介一句话就怼回了房朝辞。   房朝辞:“……”   “那你这次连续两天休息,就是休沐加旬休的假期?”谢介很会举一反三。   “是。”明天房朝辞就又要去当上班狗了。   “但是今天大半的时间你都在太府寺啊,这也太惨了。”谢介突然对房朝辞升起了无限的同情,他用一双不参任何杂质的眼睛关切的看着自己的新晋小伙伴,很真诚的对他说,“要不要我替你去和祠部反应一下?”   祠部隶属礼部,专门管的就是放假这一块的事。谢介他爹的一个至交,如今官拜祠部郎中,主管礼部四个机构之一的祠部,再清贵不过的职位。   “不用。”房朝辞无奈的摇了摇头,最终还是没忍住的捏了一下世子滑不留手的脸颊。   此前几次被捏,世子的反应充满了多样性,抗议,生气,吐槽……如今他又增加了一种,捏!回!去!   他要让苍天知道他不服输!   见诱惑不了谢介,房朝辞也就放弃了继续使用这招,而是随了谢介的愿,今晚开课。牛车直接停在了房宅的大门口,二人相携归家,惊呆了“吃白饭”的展郎君。   “你们一起出去,又一起回来,真不是甩下我出去玩了吗?”展郎君觉得他这个怀疑合情合理,充满了缜密的逻辑。   二爷大概也是这么想的,飞在半空中,绕着谢介来回的嗅,想看看他是不是背着它有别的鸟了。   飞练反而是三个物种中最淡定的,揣着小手,趴在高处,纵观全局,显然是对自己的魅力很有信心,房朝辞和谢介才不会被外面的妖艳贱货勾搭走呢。   谢介本来还想和二爷吵会儿架玩,但是却被房朝辞一句“玩物丧志”给点醒了过来。   眼下最重要的事是学习啊!   我爱学习!   学习使我快乐!   然后,谢介就开开心心的跟着房朝辞直奔了他的书房。   徒留展郎君一个人寂(开)寞(心)的左拥鸟,右抱猫,吃着隔壁谢宅老送来的精致茶点,欣赏着处处透着诗意的水乡园林,简直快乐似神仙啊似神仙。他以前怎么就没想到来房朝辞家过“寄人篱下”的生活呢,太失策了!   房朝辞并没有怎么准备要给谢介讲的内容和文案,因为对于谢介如今的这个文化知识水平,是个人都可以临场发挥,也能讲一大堆谢世子所不知道的内容。   房先生很会因材施教,开课的第一件事就是问学生:“你想要学出什么效果?”   “不仅要把蛮人打回老家,还要连他们老家也占了!”谢介掷地有声。   房朝辞没说这个想法可不可行,只问了一个引人深省的问题:“如果我当下就有办法能够彻底战胜蛮人,那咱们还有必要开这个课吗?”   谢介:“……”说的好像有那么几分道理。   昨日房朝辞就已经点过了谢介,没有谁是万能的,面对今日这个结果,谢介也没有多么失望或者受到冲击,反倒是有了新想法:“那你可以在教我的过程中温故知新啊,说不定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咱俩能一起碰撞出打败蛮人的火花呢?”   房朝辞对这个想法予以了肯定:“这就是我要教你的第一件事,没有人是万能的,没有一种套路是可以百战不胜的,但我们可以从所学中结合出一套全新的战略。”   谢介似懂非懂的坐在桌前点了点头。   “不过今天我们先不讲兵法,也不讲布阵,做个摸底测试吧。”   “摸底?测试?”这都是谢介所没有接触过的词汇。   天石第一时间在谢介的脑海里给予了名词解释:【通过考试的形式,了解学生所学知识的掌握情况,及时发现不足之处,查缺补漏。】   谢介没上过外面的学,不了解学院里到底是个怎么样的情况,当然,他其实也没怎么好好在大内上过学。所以房朝辞怎么教,他就怎么来,完全不敢有异议。只是难免对考试这个词心有戚戚,就没有哪个学渣不怕考试的。   “别害怕。”房朝辞真的就像是一个妖怪,哪怕谢介表面上装的再二五八万的,他也还是一眼就看破了谢介的虚张声势,并出言安抚,“只要告诉我实话就好,我们不打分。”   谢介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你对兵制了解多少?边患又知道哪些?还有我军的优势和缺点都清楚吗?”   谢介一问三不知,越听越茫然。这都是啥和啥?谢衙内一心想学的心是真的,对这个国家的不了解也是真的。   他过去十五年的人生里,有太多空白的地方了。   房朝辞早有心理准备,甚至觉得这样的谢介有点可爱:“越是不了解,才越敢想,才能不让现实约束了你的想象力,说不出真能产生什么我们以前盲区里的奇思妙想。”   房朝辞此言,一方面是眼瞎,一方面也是真心觉得这说不定是一条可行之路。   谢介最大的特点就是思(脑)想(袋)灵(有)活(坑),而大启已经被限制在框架里太多年了,犹如一艘千疮百孔的大船,纵使是房朝辞对此也是有些棘手的。若给他个几十年慢慢来,他也不是不能修好,并送它走向正确的航道。但问题是谢介并不想等那么久,房朝辞也舍不得谢介等那么久。   “先说边患吧。”   兵制和军队比较复杂,而且趣味性相对更少一点,如果一开始就让谢介对这些产生抵触心理,那后面就更不好教了。   “我们的旁边,不只有一个国家或者一个民族,这你知道吧?”   谢介点点头,他已经不是小时候的他了,不会傻乎乎的以为这个世界只有大启和别国两个国家。别国不是一个国名,而是除了大启之外的国家的统称。   历朝历代的边患,都不可能只有一个少数民族在搞事情,只是大部分朝代里,这些少数民族中只有一二比较强,既骚扰别的弱小民族,也与中国这片土地上的朝代为难。   但大启就和他们不一样了,大启周边的少数民族都很强。   谢介:“……”   隔海相望的诸岛小国就不说了,大启的海军目前算是称霸世界的领先程度,打谁都和玩似的,这也直接导致了海外诸国都对大启很“友好”,不得不友好。   陆地上的邻居就明显不会那么友善了。   “总体来说,我们一共有六到七个心腹大患,不是我们和他们有仇,而是他们对大启虎视眈眈。”   蛮族只是其中之一,还不是其中最强的。   房朝辞在纸上大略的画了一个简单的舆图出来,先顺时针的给谢介介绍了一下与大启接壤并对大启有企图的“邻居”们:西南有小理,正西有吞蕃诸部,西北有北夏和奴人,北部有蛮人与契国。   更远的北部大草原上还有养精蓄锐的原族。   之所以说是六到七个,就是因为原族与大启并不接壤,还有蛮人、契国挡在中间。暂时还没有朝臣把原族视作威胁,顶多把他们看做是一个蛮人或者是契国的合作对象。可房朝辞却笃定那才会是图穷匕见后大启需要打败的最后一个强敌。不过这个暂时可以先放下。   “事实上,你知道大启有多顽强吗?我们短短几十年间和这些不友善的邻居们发生过的战争摩擦是前朝的数倍,打赢的次数也是前朝的数倍。”   可整体上来说,大启还是在败退,真不是大启不努力,而是敌人实在是太努力了,也太多了。   稍一个不注意,就是腹背受敌。   这些不同的少数民族之间并不需要合作,因为对于他们来说,大启就是个天然的靶子,那个抱着金山的孩子。其他少数民族都只会垂涎坐享鱼米的大启,而不是其他和他们一样年年都在打秋风的穷邻居。当然,如果能够顺便趁火打劫的吞并其他民族,他们也是不会客气的。但可以肯定的是,不管大启和谁对抗,另外总会有人要搞偷袭。   大启和甲打,乙偷袭,丙丁休养生息。等过段时间,又变成了大启和丙打,丁偷袭,甲乙休养生息。   总而言之,大启始终处在一个被车轮战的状态里,不得休息,劳民又伤财。若不是大启的商业发达,国家有钱,根本支撑不了连年的征战。   最近的一次战争,就是大启丢了雍畿,而之所以丢,便是因为大启的注意力都放在和其他国的对峙上了,没能注意到才和大启打了一仗的蛮人,竟然还有力量借道而来,长途奔袭,给了世人一个“惊喜”。   谢介听到这里,终于举手打断了房朝辞:“那我们为什么不借机挑拨契国、北夏,让蛮人后院起火?”   契国和北夏夹着蛮人,他们仨也互为邻居。   大家的中心矛盾是谁都想要中国这片土地,西边和北边的少数民族窥觊的也正是大启的北方。如今大启已经损失了北方,那为什么不把北方当做一块吊在邻国面前的肉骨头,让他们先打一架,好解大启的南方之围呢?   房朝辞在听到一半的时候,就已经在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谢介了。   谢介惴惴的回看他的先生:“我、我说错了吗?”   不是说错了,而是说的相当对。事实上,这是大长公主早在离开雍畿之时就已经提出来的策略,当时蛮人还没有攻入雍畿,但大长公主却已经神乎其技的在未雨绸缪。房朝辞晚来江左的大半时间里都在办大长公主嘱咐的这些事情,接有孕的聂太后回江左只是一个掩护,很多房朝辞接手的情报工作暂时都不宜公开。   换言之,大启虽然暂时彻底搞不死蛮人,但解决眼下的燃眉之急还是有办法的,并没有如今大家以为的那么岌岌可危。早已经有探子在契国和北夏散布有关于“蛮人野心勃勃”、“唇亡齿寒”的言论,并在两国引发了很大的讨论,接下来只需要等谣言发酵,时机自然会到,至于再接下的一步……   “你觉得我们的下一步是什么?”房朝辞跃跃欲试的问谢介,这样看来,谢介的脑子其实是很聪明的,只是往日里没有得到很好的使用。他简直是捡到宝了!   但宝石却用一副“你怎么这么无理取闹”的表情告诉他:“这我哪儿知道?我只关心我娘什么时候回来。”   房朝辞:“……”   作者有话要说:  *宋代对老师的叫法多种多样:夫子,先生,师傅,师父基本应该都是可以的。文中选了先生这个叫法,当然是因为……它是一个多义词,嗯,以上。谢介:???   祠部*:约等于现代国务院的全国假日办,谢介他爹的好基友就是这个办公室的主任,专管放假。这个部门自古有之,比宋朝还要古的古代。足可见不过是现代还是古代,大家都是一样的,关心的无外乎吃什么和什么时候放假这两样人生大事。   大启周边的“邻居”,基本模拟的就是宋朝需要面对的边患,不是大宋不努力,实在是现实太操蛋。不过,文中的边患历史不怎么会按照真正的历史来,因为QAQ蠢作者也不知道该怎么破那个局,实在是太惨了。文中会作弊,稍微给大启调低一下难度,从地狱模式变成普通困难模式,望见谅。 第38章 第三十八份产业:   此时的南京城,已是下了一天的雨。   黑云压城,电闪雷鸣,大雨不仅中断了旷日持久的两军对垒,也把城内城外好多日未曾散去的血气给冲刷了个干净。   百姓闭户,人人自危。   大长公主坐在城主府内,闭目养神,心中一点点的盘算她的计划。煽风点火的引外族鹬蚌相争,自然不可能是闻天对敌的唯一手段。   她在等。   等什么,大长公主从未对人说过,但很显然她是在拖时间。蛮人一次次率兵攻城,大长公主由一开始的积极应战,慢慢过渡成了如今的死守城门,这不可能没有原因。对大长公主有信心的百姓,自然是觉得大长公主是在等待什么,在她需要的东西到来前,她必须养精蓄锐。   有人说,大长公主等的是一件威力无比的火器,藏在秘处的能工巧匠正在夜以继日的赶工,此兵一出,定会教那些骑在马上的蛮人有去无回;   也有人说,大长公主在等的是一个人,能招来千军万马,大长公主在前朝的战场曾有恩于他,他们约定终有一日他会为她万所不辞;   当然,还有人说,大长公主只是单纯的打不动了,她在拖延思考时间,在努力周旋该如何保下城中百姓。   不管如何,从这些言论里其实就能看出,连深深的相信着镇国大长公主的人,其实都并不看好大长公主的这一战,若无外力,她必输无疑。   瞧不起镇国大长公主的人就更不用说了,一介女流,何足惧之?   蛮人那边的攻城大将甚至已经提前准备好了庆功会,狂妄自大的蛮人将领已经往族内送回了邀功信,九月,必降应天!   把这大启四京缺少的一角,彻底收入囊中。   大启有东西南北四京,天下皆知,东京雍畿,北京大名,西京河南均已沦陷,如今镇国大长公主守护的南京,就是大启最后的倔强,也可以说是大启仅剩的遮羞布。   蛮人想当一个收集癖。   启人却视南京为大启未亡的象征。   自古的兵家必争之地,事关精神,两方谁都不会退让!   闻天独坐在烛火中沉思。自拥有了上辈子的记忆后,她就渐渐习惯了这样不用任何纸笔,纯靠脑子的分析梳理。因为她知道太多绝对不能让外人知道的“天机”了。   好比就在上辈子的九月,大启最终还是失去了南京。   不过,就在八月的时候,蛮军那边发生了一件极为有趣的事情,算是那段艰难岁月中唯一能够逗乐大长公主的故事。她对此记忆犹新。   忽有一日大雨,天降惊雷,好巧不巧,劈死了雨夜里非要骑马出门的蛮人大将。   蛮人悲痛欲绝,启人拍手称快,但,一个将领的死,并不能改变整个战争的格局。很快,盘踞在雍畿的蛮族首领胡鲁就有了决策,扶植一个应运而生的启人汉奸,用蛮人攻无不克的铁骑终还是在九月拿下了南京。   这是一个重大到在它到来前,反而谁都看轻了它的举动。   连胡鲁也没有想到,他扶植的这个汉奸,会在日后起到辖制了整个南启的作用。帮助他可以毫无顾虑的重新挥师北上,收拾了他最大的两个敌人。   如今,蛮人大将还没被劈死,启人汉奸也还未有机会冒头,甚至还没有来得及投降蛮人。   闻天已经秘密派人杀死了汉奸,还废物利用,以他守城殉国的名义,刷了一波大启百姓对本民族的骄傲与归属感。昔日追随他的部下,有逃跑的,也有不明真相被他感动的,转而奋起对抗蛮军,制造混乱。   命运就是这么有意思,闻天一点点烧掉了线报。   没了那人,她上辈子看到的国家悲剧会不会改变,闻天不知道,她只知道蛮人的大将这一回的雨夜竟然没有出营,这就很闹心了。   虽然那个蛮将好大喜功,又自视甚高,但不得不说他确实有几分手段。有他没他,都不影响闻天的计划,但如果老天爷这个亲戚能帮她弄死他,自然也是能省她不少力气。   有女使冒雨来报,谢郎君给殿下送钱送粮的车队已经快到了,该如何运入城中,以解百姓之苦?   “到哪儿了?”   “就在城外。”   闻天忽然计上心头,根本不加掩饰的喜悦道:“豚儿真是我的吉星!传消息出去,我儿给我运了好几辆金银珠宝,首饰古董,即日进城。闹的越大越好,务必让蛮人听到。”   “金银珠宝?首饰古董?”女使傻了,可咱们郎君并没有这个啊。   先不说谢介哪里来的金银珠宝,首饰古董,只说谢介明知道他娘在打仗,不送食物衣服和兵器,送金银珠宝和首饰古董有什么用?买都没地方买去好吗?   “这你别管了,只要蛮人信就行。待他们到位……”   “我们伏击?”   “看情况。”若那蛮将真的再一次在雨中被劈死了,他们自然要乘胜追击,若劈不死,那就当大雨天溜他们玩了。给他们在真正的大战前,一个惊喜。   ……   行在江左的朝堂之上,大臣们又一次讨论起了毫无营养的东西。   好比谢世子的涨租。   孙参政最终没有自己亲自说这件事,但还是有别人表达出了不满。毕竟谢介的主要客户群就是这些大臣,任谁被要挟着三天两头的掏钱也不会高兴。   但他们就和孙参政一样,并不会直言他们对涨租的不满,而是借口定行在的事情,想要重新对御街两侧进行整顿与规划。好比拆掉一些“违章建筑”,收回御街两旁的土地,着店宅务修建国有房产,以宽民生。   说白了就是拆了谢介的家,收了他的街,国家出钱盖房,廉价出租给北方来的官员居住。   宽的不是民生,而是朝臣的口袋。   拆迁这种事情,自古有之,大启在雍畿的时候就有过为了市容市貌而进行的大面积拆迁。而这种政府的拆迁行为,损失最多的自然只可能是谢介。   哪怕拆迁有补偿,也绝对不可能补偿的比谢介赚的多。   这也是为什么大启流行租房,而不流行搞买卖房地产的原因。政府拆迁的时候总是特别霸道,你根本惹不起。搞房屋买卖只可能血亏,但是租赁又是另外一个说法,损失也不会太多。   大家拐弯抹角的说,以为神宗听不懂。   但……   放在过去,神宗确实听不懂,说不定稀里糊涂的就被算计着坑了谢介。可如今的神宗早已经今非昔比,他朝身侧的帘子后面看了看。   那边给了一个明确但不显眼的手势回应。   神宗心领神会:“此事朕是不会同意的,诸位卿家就不要白费口舌了。”   朝堂一瞬间有了短暂的窒息般的寂静。没有人相信这是神宗开口说话了,也没有人敢相信,毕竟神宗不同意,就代表了他看出了他们在背着他算计他的外甥。不少人因为心虚,反而说不出来话了。   当然,也有人越心虚越要理直气壮,这种人其实比较常见,坏事做多了,恨不能全天下都和他一般黑。还总爱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来批评都是别人有问题。   主动站出来的这人破罐子破摔,觉得反正神宗也懂了,那不如直说。   什么谢世子骄纵,发国难财的大帽子都出来了。   神宗也是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他们刚刚是要拆谢介的街。他彻底怒了,厚实的宽掌一拍而起,指着那个跪下的大臣道:“你要收回豚儿的街道,意欲何为?那是先帝感激豚儿的救命之恩所赐之物,你是要把先帝置于不懂得感恩的地步吗?!”   大帽子谁不会扣啊,神宗在有了明显的抢手帮忙之后,嘴皮子也可以变得很利索,私底下练习了不少,如今正临场发挥的用上了。   “臣不敢。”   搬出来文帝,自然是谁也不敢在挑事了。   但也有聪明的,想要曲折绕过文帝,来继续讨论涨租的事情。虽然契约上确实是说谢介可以随时涨价,但这么不断的上涨也真的说不过去。他谢世子一不愁吃而不愁喝,在国家将亡的节骨眼上,要那么多钱是要干什么?   正在神宗不知道该如何耍赖回应的时候,八百里加急的金字牌疾脚递到了。   事关南京战情,那是不管是不是在上朝都可以送上来的。报信人明显一脸喜悦:“官家,南京大捷啊!”   “!!!”这才是真正的举朝震惊,确定是捷报?真的赢了?怎么赢的啊天。根本没有人对此抱有过期望,缺反而给了所有人一个意外之喜。   大长公主的信里明确说了,谢介送过去的钱粮帮了她大忙。哪怕大长公主虚报了她儿子的重要性,但谢介的钱也肯定得实打实的送过去才能有这个说法。   神宗扬眉吐气:“刚刚是谁问朕豚儿要那么多钱做什么来着?”   作者有话要说:  南京应天*:宋朝的南京,并不是现代的南京,而是商丘古城。简单来说就是,故事里蛮人和大启打来打去,其实始终只是在河南省内来回去23333不要说长江了,它连没有暖气的地方都没打到【喂】大长公主如今是离东京雍畿比较近,而不是江左。谢介是个地理盲,连国家有多少个行政区都说不清楚,虽然知道南京这个词,实则对南京到底在哪里,根本没有一个实质概念。   被雷劈死的蛮将:这个是我胡扯的,宋朝并没有这事2333不过我记得我以前看过一个野史,在其他朝代确实有骑在马上被劈雷劈死的,那铁甲装备,天然的避雷针。 第39章 第三十九份产业:   朝堂之上,无一人敢接神宗的话。   实在是镇国大长公主这打脸的时间选的太过微妙。早一点,识时务的肯定连提都不会提谢介涨租的事;晚一点,等已经闹的天下皆知了,谢介本就不怎么光鲜的名声直接就臭了,哪怕等来了反转也再没有任何意义,历史上因为谣言而被坑死的人还少吗?届时又是法不责众,得罪了大长公主也没什么可怕的,她总不能报复全天下的人。   但偏偏这个反转就发生在谣言还没有扩散开的朝堂之上,对谢世子心怀愤恨的差不多都已经站出来表达过了不满,神宗别的不行,记仇特别在行,等日后和大长公主告状时,肯定不会漏下任何一人。   而如今“挺身而出”的同僚,在反转之后,也未必会同仇敌忾的一起造谢介的谣,肯定会有头生反骨,“脑子不好”的要坚持正义,那坚持散播的人势必会成为大长公主的眼中之钉。   这年头想当个“普通”朝官怎么就这么难呢?   想的如此卑鄙的肯定是少数,大多数人此时更加关心的还是大长公主到底是怎么赢的。包括在朝堂上目前还不怎么开口说话的聂太后,她第一次出声催促了送信的人,让他快点念一些信上的细节。   朝臣对聂太后的参与感也是逐渐增加着忍耐力,好比如今他们就不觉得聂太后不该存在于朝堂上,反而很感激她说出了所有人着急的心声。早晚有天大家会彻底习惯太后的存在。   ——这信使倒是快说呀,没看大家都翘首以盼吗?   信使不是不想说,而是军报里写的很有限,也很含糊,有不少大家都心知肚明的春秋笔法,他本身也没有见到那场战争,他就是个送信的,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欲知后事如何,只能等大长公主回来,亲口还原最真实可靠的现场。这让不少人生出了一种抓耳挠腮的好奇心。   房朝辞大概是朝上最气定神闲的了,他也不是完全不好奇,只是……   当晚的兵法小课堂上,谢世子双手托腮,把胳膊支在桌面上,笑嘻嘻的问他:“想不想知道我娘是怎么赢的呀?”   ……房朝辞认识这个世界上除了现场的将士以外最有可能第一时间知道全部战况的人,对方的嘴还特别大。   “我只和你说了,好吗?”谢介鼓着脸,有点生气,他嘴巴才不多呢!   房朝辞根本不信,挑眉回道:“你家宅老不知道?四生子不知道?”   “还真不知道。”谢介得意极了,眼神闪过狡黠。她娘利用金字牌疾脚递只加塞寄回来了一封信,指明要让谢介看,宅老并没有代劳,所以,房朝辞确实是谢介第一个与之分享的人。小世子期待了一整天,等的都快要坐不住了,“说!我够不够意思?”   “够。”房朝辞全神贯注的看着谢介,觉得谢介的眼睛里仿佛藏着亿万星辰,像极了小时候父母不远万里带他去宇宙边缘,看到的那场据说一生只有可能看到一次的瑰丽壮景。但即便是在那个时候,他也只是心如止水的哦了一声,觉得极致的绚烂也不过如此,如今他才终于感觉到了什么叫来自心灵的悸动。   这份悸动来的毫无道理,又猝不及防。如一片红枫落叶掉入水中,荡出一圈又一圈的波纹,越阔越大,久久无法消散。   谢介迫不及待的想要和房朝辞分享生命中的每一份“波澜壮阔”,而房朝辞也迫不及待的想要倾听,不是好奇那份故事有多好玩,只是忍不住沉浸在谢介讲故事时的样子里。   很多年前的回忆再一次浮现于眼前,当时好像也是这样。   在仿佛度过了亿万光年的孤独之后,有一人,执小锤,锲而不舍的一点点凿开了他冰封坚固的外壳,当第一缕温暖的阳光随着裂缝照射进来时,他率先听到的就是他的笑声,与他黑白分明的澈瞳。   一眼万年。   他呆呆的看着他,情不自禁的为他折腰,难得主动想要去触碰,去拥有。却没有任何功利,不带一丝欲念,只是对一份美的干净欣赏。   金光下的谢介,闪闪发亮。   “不过,你肯定先讲给过你爹和你表哥听了吧?”房朝辞也不想破坏如今的气氛,但他还是不得不破坏,现在还不是时候。   “你怎么知道?!”谢介一愣,他还真讲过。和想象中的爹、表哥对话是谢介的一个习惯,也不一定会约束于特殊的节日,又或者是必须要开坛做法什么的。兴起时,他可以自说自话一整天,并且很认真的假装他爹和他表哥都听到了。   房朝辞只是含蓄一笑,并没有回答谢介的问题。   “所以,我并不是你的第一个听众。”房朝辞最后这样对谢介道,他用冰凉的手指从谢介的额头划过鼻梁,最后点了一下对方微微发粉的鼻尖,轻声低吟,“但我依旧觉得荣幸。”   纵使自恋厚脸皮如谢介,也控制不住的红了脸,他咳嗽一声,用开始讲故事转移了种种别扭。   “我娘在信中是这样的说……”   应天府的那场瓢泼大雨一连下了三天,路面变得泥泞不堪,地势低的地方甚至仿佛可以淌水。老天爷第一晚没能如约劈死蛮将,但在第三天还是把这个赶着投胎的送死鬼给弄死了。   这位也是个想发财想瞎了心的,一听说有金银珠宝要运入南京,根本就没去深究这其中是不是有诈,以及下雨天到底能不能出营,闻讯就带着一大队心腹,浩浩荡荡的去了郊外,想要打劫。他都这样送上门了,还明晃晃的带着一个特别适合导电的尖顶头盔,还有那一身铁甲,老天爷不劈他劈谁?   陪着大长公主出门的亲信,本来不少还觉得这只是大长公主待在城中憋屈,突发奇想出来溜傻子玩的招数。   谁也没想到,还真就剑走偏锋,让大长公主走了大运。   在众目睽睽之下,大家眼睁睁的看着那小山似的虬髯蛮将,被连续的九道紫色惊雷给活生生的劈死在了马上,连着他的汗血宝马一样,魂归了……无论他们信的什么神的世界。   不仅如此,这蛮将当时手中还拿着一杆银枪,胡乱挥舞了半天,准确无误的坑了身边的副将。   大长公主提前命人绑在树上带有金属杆的纸鸢,草丛里扔下的金属细链,以及雨水形成的小水洼也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不少马都因为不知名的原因嘶鸣抖动了起来。有些蛮兵直接就被甩下了马,被昔日称为伙伴的战马一脚踩烂了肚子。哪怕侥幸躲过马蹄,士兵们也会躺在地上抖如觳觫,跟发了神经病似的。   如果房朝辞在这里,他会知道这叫导电,有很大的巧合和侥幸成分在里面。因为那晚的雷电接连不断,纸鸢被雨打湿竟然还能坚挺的飞一段时间等等等,这才促成了这样的局面。   只此一次,不可复制。   大长公主其实也没想到会产生这样出奇的效果。她明智的没有着急让自己的人冲出去,静观其变了好一会儿,等确定再没有雷电,蛮军被彻底劈懵之后,她才身先士卒带队冲了出去。这种时候不趁火打劫,都对不起老天爷给她创造的机会。   大长公主身边还特意带了个嗓门大的小子,往日里他就是负责专门给大长公主喊口号的:“天罚!这是天罚啊!专劈无德蛮人!天佑大启!天佑我军!”   “天佑大启!天佑我军!”一群随行的大启将士跟着呼喊冲杀了出去。   大长公主这边就这样干脆利落的捡了个漏,不费一兵一卒灭了蛮将最精锐的大队。雨水混合着泥土,变成了血水,流向远方。   按理来说,到这里就应该结束了。小胜一场的大长公主带队回城,继续等待她在等待的东西。   但大概运气就是这样,既能祸不单行,也能好事成双。   大长公主刚刚回城,准备架起防御工事,迎接城外失去主将肯定会疯狂反扑的蛮军,却忽而听闻不知道从哪里又杀出了一波人,在天将降大亮的时候,从后面出乎意料的包抄了蛮兵,双方如今已经打的难舍难分了。   大长公主一听对面打出来的战旗,就当机立断的吩咐了下去。去特么的等,不等了,再等她都老了。   开城迎战。   两边前后夹击,虽然未曾有过丝毫商量,却默契的在这个特别湿滑的下雨天,配合着坑死了围困南京好几个月的蛮人大军。   雨过天晴,黎明破晓,噩梦结束了。   大长公主的信中并未言说突然杀出来的军队是谁的,她又是怎么笃定蛮将会被劈死的,以及她之前到底在等什么,但谢介还是给房朝辞讲的绘声绘色,仿佛他就在现场。   说到最后赢了的那段,谢介还一蹦三尺高,激动的抱住了房朝辞:“我们赢了!我们赢了!”   在时差好几天后,谢世子终于感受到了南京城内被困几个月的百姓的劫后余生。   房朝辞自然是任由谢介抱着,随意抱,敞开了抱,不撒手也没有关系。   等谢介激动过了,头脑清醒了,这才不太好意思的擦擦眼角,放开了手,重新坐回椅子上,像个痞子,却说着再一本正经不过的讨论:“你说到底是谁帮了我娘啊?”   房朝辞心中有一个人选,却不知道该不该告诉谢介。因为如果是他知道的那人,谢介知道后还会不会保持很好的心情,那就不一定了。不过他肯定还是要秘密给大长公主写封信,提醒一下的。那来帮忙的人,肯定是出于好心,但目的却必然不会单纯。   大长公主还没接到房朝辞的信之前,其实就已经猜到了。所以她才在给儿子的回信里对这部分语焉不详。   因为她对于这事也有点小尴尬。   半路杀出来的是契国的燕王,一个只比谢介大了十岁的青年。   这位王爷是契国太子和太子妃的小儿子,因为一些历史原因,他爹娘被害死了,他皇爷爷接了他和他哥入宫躬亲抚养。这一代的契国皇帝人老心不老,一生沉溺与声色犬马,十分昏聩,却对两个孙子有一种近乎于没有底线的纵容。皇太孙也有样学样,怎么骄奢淫逸怎么来,不思进取,荒唐的可以。   燕王在这样的对比中脱颖而出,算是比较有进取心和能力的那个了,但是在这样的家庭环境里长大,注定了他不可能是一个能正常到哪里去的人。   燕王为天下所知,还是在他只有几岁大的时候,也不知道他听谁说在隔壁那个最富饶的国家,曾流行过和亲这种封建糟泊。隔壁国的皇帝总会把他最美丽的公主,嫁给最强大的国家,以结秦晋之好。燕王还小,却想的挺多,好比打听大启最美丽的公主是谁,他不喜欢美丽的公主,只喜欢厉害的公主,将来可以不可以换一下。   巧的是,当年大启最美丽的公主也是最厉害的公主。   燕王殿下觉得这简直就是上天对他的厚待,他满怀期待的做足了准备,发誓长大后一定会和公主琴瑟和弦。   但燕王万万没有想到,他还没长大,人人交口称赞的传奇——镇国公主就嫁人了,凤冠霞帔,十里红妆。嫁的还是大启第一才子谢鹤,郎才女貌,风光无限,不知道羡煞多少旁人。   燕王直接在宴会上就傻了,那宴会有多国使臣参加,包括大启的,燕王却不顾场合的开始哭闹不休,不许公主嫁人。   他皇爷爷还纵容的哄他,不嫁人,不嫁人,公主是要嫁给我们阿果的。   但公主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嫁的不可谓不欢天喜地。人人都说她是个老姑娘,是个在战场上与男人同吃同住的凶婆娘,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了,但她只是不愿将就而已,要嫁她只会嫁她喜欢的,遇不到,她宁可不嫁!当然,她还是遇到了,只是刚巧她所喜欢的也是全天下女子喜欢的,但真正幸运的是,她所喜欢的,也深深的喜欢着她。   等公主知道在隔壁契国有个三岁封王的小王爷,因为她结婚了而哭的不能自已时,也只是笑了笑,当做了一桩童趣。   谁知道这位燕王是个颇为执着的人,哪怕在十岁那年听说最美丽的公主给他人生了个儿子,也不肯放弃。并在十二岁得知谢鹤意外去世后,表达了愿意等公主三年孝期的美好向往。   已经是长公主的闻天觉得这娃脑子肯定被驴踢过,连和他生气的力气都没有。   结果三年后,十五岁的燕王真的如约派人到大启提亲了。   当时在位的还是仁帝,仁帝是个不会生气的性子,虽然心里也在嘀咕这燕王到底在想什么,但也还是把燕王的信直接送给了他女兄,由闻天自己定夺。   闻天能说啥?听了差点想打人,她儿子都多大了?对面那个才多大?   她终于认真对待起了这段莫名其妙的烂桃花,并亲自写了一封信回绝燕王。在信中她只问了他三个问题,你见过我?我了解我吗?你知道什么叫感情吗?想明白了就别闹了,我是不会嫁给你的,死心吧。   闻天这信写的可以说是毫不客气了,她也不能客气,生怕这孩子越长越歪。   果不其然,燕王沉寂了下来。   大长公主以为他是想通了,至少是被骂的由爱生恨了,但是如今一看,这货明显和她想象的不同啊。   闻天本来还在担心,万一燕王提出要见她该怎么办,没想到燕王救援完,反抢劫了一波蛮人后就直接走了,连城都没入,闻天甚至连他到底长什么样都没有见到。她又觉得自己太自作多情了,指不定这只是她让房朝辞在敌后放出的谣言起了作用,哪怕契国的新国君昏庸无能,也终于坐不住了,放出了他最引以为傲的弟弟燕王。   不过,契国没有趁机把南京也一并打劫了,这确实有些奇怪。   不管如何吧,镇国大长公主赢了,赢的突然,赢的惊愕,赢的充满了玄幻气息。   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把这件事情宣传出去。   现代国家有什么重大事情,可以发新闻,发微博,开记者招待会。古代能做什么呢?古代可以印邸报,登朝报,以及最重要的——出榜。   朝廷有专门张贴榜文的粉壁,全国各地,大城小县都有,但凡有点重要的事情,就一定会通过榜文,布谕天下。大启很喜欢出榜,不管是有重要官员的职务变动,还是发生了重大的天灾人祸(疫病),都要发布榜文,好教天下皆知。老百姓也很喜欢看这个,一县之内都能有无数粉壁,极大的满足了大家爱看热闹和八卦的心理。   这一次的榜文,房朝辞早就奉命想好了。要连着大公主打胜仗和聂太后诞下文帝的遗腹双生子的好消息一次性说完。   也就是给未来的储君造势。   大长公主还特意嘱咐了神宗要快,因为……   就在榜文贴出去没几日,北京大名府就也出了一桩奇事。一个艺高人大胆、天生力大无穷的少年英雄,独自闯入蛮人左贤王的住所,杀了这个以凶残著称的蛮人,最重要的是,他还全身而退了。蛮人震怒,大启欢呼,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各国各族。   本来已经算是稳稳落入了蛮人口袋的北京,再一次出现了种种反弹,北方各地也纷纷自发的组织起了反抗的队伍。星星之火,已经点燃。   曾经仿佛死了一样的大地,再一次重换生机。   谢介想着,她娘之前等的应该就是这个契机吧,她早已算到了大启不可能被压制太久,早晚有人会站出来反抗。各地云集响应,互相影响。蛮人才多少人?大启的北方又有多少人?不说收拾了他们,至少把他们赶走还是不成问题的。   如今,伴随着大长公主守下南京城的提前,整个计划的因果关系都有了一些链条式的变化,更好的变化。   这些前前后后的事情凑在一起,给人的感觉就是,正是因为文帝的孩子出生了,本已经倒霉到了极点的大启才有了咸鱼翻身之兆。   真不愧是文帝的孩子啊,简直是天命之子,百姓心里开始这样坚信,这孩子一定会成长为最伟大的帝王,带大启走向辉煌,完成他父皇未能完成的遗愿。   与大启相对的,就是焦头烂额的蛮人了。   在连失两员大将和南京之后,北夏和契国也提前介入了这场战事,让蛮人开始变得有点自顾不暇。   有不少蛮人都觉得雍畿并不是久居之地,他们应该像过去那样,抢一波就跑的,否则小心连身后的大本营都被别人端了。   蛮人和契国也有仇,以前是契国欺负蛮人,后来随着契国连出两个昏君,蛮人却出了一个统一了蛮族各部的胡鲁,两国关系开始有了一个实力上的反转。   但这个反转也不是不可逆的,契国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昔日的霸主地位被抢走。   两国之间必有一战,只不过在胡鲁心里,他对这一战的预计是在他拿下大启,至少是控制住大启的北部,并立了国之后,再把老牌的契国给干掉。   如今的契国皇帝和北夏公主即将联姻,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蛮人也吃不住同时和三个国家硬肛。   八月十五中秋节,月圆人团圆,大长公主也已经准备好要动身前往江左了。乘胜追击什么的,大启暂时还做不到,不过大长公主的阶段性胜利还是很振奋人心的,回京述职是必然。   接下来是继续北伐,还是与蛮人和谈,都要进一步讨论。   当然,朝臣们还有那么一点点“希望厉害的大长公主回来,能给他们做主”的诡异心理在。一方面他们看不起女人太过当家作主,一方面又是真的想让大长公主的强势起到点作用。   好比管管她那个不高兴要涨租,高兴了还要涨租的儿子。   也好比管管她那个越来越不省心的弟弟。   朝臣们最近被神宗的想一出是一出闹的连半夜都睡不好觉了。神宗在大长公主赢了之后,彻底当起了甩手掌柜,大有你们随意吧,反正国家暂时也稳定下来了,我一定以及肯定要退位了。据说不知道从何时开始,连奏折都是聂太后在批了。   这像什么话?   有士大夫性子直,当朝质问神宗。这种事情在大启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并没有任何一个官员会惧怕骂皇帝。这放在历朝历代都是不敢想的,可在大启却是常态。   神宗也理直气壮的顶了回去,自从在大长公主和谢介涨租的事情尝到甜头之后,神宗就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他也不罚谁,就是和对方对怼,以自己爽为己任:“朕是皇帝你是皇帝?谁批不是批?朕真胡乱批了,你敢答应?”   强词夺理,又莫名的有几分道理。   一旦有朝臣站出来说官家不虚心接受批评,神宗就会说:“朕怎么不接受了?朕是抄你家啦,还是杀你人啦?你可以骂朕,朕也可以骂你啊,你怎么不虚心接受批评呢?”   很显然的,神宗这是已经彻底放飞自我了。他根本不在乎名声,也觉得自己肯定当不了多久皇帝,每天都过的特别有盼头,特别开心。   朝臣只能骂皇帝,又不敢打皇帝,自然是一心热烈期盼着能回来一个可以打皇帝的彪悍存在。   谢介对朝上的这些一无所知,他还有他的事情要忙呢。   好比,宅老问他,那墙咱们还打吗?殿下都要回来了。   按照谢介的初衷,他只想要他娘安全,既然他娘没事了,那他完全没必要再学什么了,大可以继续过回以前的衙内日子。   但莫名的,谢介有点不乐意。   谢介一向是个随心随性的人,不肯为难自己半分。既然不乐意,那就学呗。以前他不想学,是因为觉得学习很痛苦,如今发现学习也能很快乐,他几乎每天早早的就在盼着晚上那一个时辰的约定,学完还特别的快乐,那自然是要让这份快乐继续的。   房朝辞淡淡一笑,一切尽在掌握。   作者有话要说:  *风筝接引雷电,来自大家耳熟能详的富兰克林的风筝。应该并不具备实际战争的可操作性,只是蠢作者一个脱离了物理现实的脑洞,莫怪莫怪。   *骂皇帝,这个真的是宋朝特性,包括苏轼兄弟在内的文人,都说过官家的不是,可他们依旧活的好好的。苏轼被贬是因为其他事,但绝对不是因为他骂皇帝。 第40章 第四十份产业:   八月仲秋,镇国大长公主率几百亲卫从应天动身。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谢介始终没能等来他娘回到江左的消息,在某个实在是等不及的夜晚,他忧心忡忡对刚刚下课的房先生提问:“我娘不会走丢了吧?”   房朝辞收拾东西手没有丝毫停顿,只是趁着谢介心不在焉的时候看了他一眼,然后便暗示每天都揣小手趴在一边当旁听猫的飞练跳进了谢介的怀抱。   谢介抱上暖烘烘、毛绒绒的飞练小仙女之后,终于稍微冷静了一点,至少不那么急躁了。   房朝辞这才用一种“这事和我没关系”的冷静声音道:“你知道的,北方的情况很混乱,计划赶不上变化。也许是有什么关乎国运的突发事件,需要殿下不得不亲身去解决,这才耽误了。”   总之是不可能走丢的,谢介以为大长公主是他吗?   “而且,你知道南京离江左有多远吗?”   “多远?”谢介一愣,南京不就在江左边上吗?他当初来江左,大部分的路程都是和表哥乘坐的龙头大船,对距离和时间实在是没什么概念。   房朝辞拿出宣纸,再次简略的给谢介画了一个舆图,进行了直观的方位展示。   房朝辞有一笔好丹青,既能写意,也能精准,各地的舆图就像是印在他的脑海里,提笔就来,完全不需要思考,也不需要参考,总能用简单的几笔就勾勒出准确无误的画面。   谢介对此佩服的不行。   房朝辞却表示这没什么,因为这确实没什么。古人对舆图十分重视,一般百姓甚至不得私下绘制,但是放在现代,随便一个地理老师都可以做到这一步,甚至包括一些考生。   在房朝辞的科普下,谢介这才稍微对应天到江左的路途到底有多遥远有了一些印象,也顺便对一军主帅到底要操心多少事情有了更加全面的认知,终于良好的接受了他娘也许并不能很快回来的现实。   甚至……   “有些人大概要哭了。”谢介还有点幸灾乐祸。   谢世子指的自然是热烈期盼着大长公主能回来教神宗和谢介做人的大臣们,他们比谢介这个当儿子的还要失望。   连宫中御赐的中秋宴,都仿佛因此染上了一丝文人的清愁。   “官家最近频繁召你入宫,就是为了中秋宴?”房朝辞转移话题的技巧比谢介可强多了,至少谢介就没听出来房朝辞在做什么,而是开开心心的给谢介讲起了他和神宗的计划。   ……回忆……   神宗无疑是最近最开心的那个,活的特别自我。他就像是突然被打开了任督二脉,彻底抛开了当初刚刚登基时的缩手缩脚。是的,在神宗看来他早几个月之前还是有一些拘谨的,毕竟他以前也没当过皇帝,作为一个新手,难免有些过于小心了。如今想来,大可不必如此,只要不在公务上危及到国家和百姓,他的私生活想怎么过就怎么过!   至于会不会被人骂,那肯定是要被骂的啊。神宗一直是个玻璃心,之前在皇位上那么谨慎,也是因为不想被骂。但后来他发现,不管他怎么做,他都是要被骂的,因为不作为就是原罪。总有儒生要看他不顺眼,那他又为什么还要为难自己呢?   那个作诗讽刺神宗的寒士林生,就像是神宗人生道理上的指路明灯,让他彻底放开了手脚。   为此,神宗不仅没有对林生做什么,还在背后谋士的提醒下,给还没有参加科举的林生,直接赐了个官身。算是花钱把林生养了起来,用以买他闭嘴。   林生不会为五斗米折腰,但他却会被官家大度的态度收买,至今还在对神宗感恩戴德。   给神宗背后支招的人却冷笑了一声,真以为这样用文帝当筏子来骂神宗的事情能完?就让他好好体会一下没有进士出身的官员在官场里可以有多难混吧!   上位者想要整人,办法多的是,喊打喊杀是最下乘的,并不推荐。   说回神宗。   神宗发挥所长的第一个舞台就是中秋宫宴,他还顺便准备在宫宴上把两个小外甥的满月宴一起给办了,一宴两用,多好。   为此,神宗特意把资深大顽主谢介给召进了大内,让他出谋划策。   谢介来时还有点不乐意,那日房朝辞放假,他们说好了要一起读书的。   神宗在乍然听到这个理由的时候,抱着肚子整整笑了三分钟,因为他以为谢介在说笑话,很是捧场。   谢介:“……今天的玩具没你的份儿了!”   谢介虽然嘴上很嫌弃两个外甥的长相,但在生活里还是控制不住的把自己的购物欲伸向了一个他此前从未涉足的领域——女孩子的玩具。   大启是个商业高度发达的社会,大部分东西未必能够量产,却已经进入了手工业售卖的阶段。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不敢卖的。好比洗面水就是个很突破想象力的存在。更不用说最好赚钱的小孩子市场了,不管是雍畿还是江左,都有专门售卖玩具的市场。   谢介小时候爱玩,自认没有什么玩具是他没有接触的,并且这些玩具都是用金银宝石打造的限量升级版,全大启大概只有他和他表哥还有小舅有。   直至房朝辞一语点醒梦中人:“小帝姬也许更喜欢女孩子的玩具?”   玩具男女都能玩,但毕竟也有一些女孩子更加偏爱而男孩子不喜欢的。   谢介这才惊愕的发现,原来还有他没接触过的东西。想他可是连女人的饰品衣物都经常留意的人啊。他留意这些并不是他有什么隐藏的女装大佬的属性,只是讨好他娘是谢介人生中一个十分重要的环节,特别是在他又闯了什么祸事之后。   说回正题,女孩子的玩具和男孩子的玩具有什么区别?   区别大了!   至少在过去照顾谢介的人看来,很多玩具谢以应该不会喜欢,就没有拿给他过,让他听都没有听说过,好比“宜娘子打秋千”这个又能吃又能玩的神奇存在,甜丝丝,冰凉凉,还不腻,谢介觉得他简直错过了一个亿。   谢介在拿来给他的小外甥女之前,他自己已经私下里吃了好几个了。   神宗也没见过,有点好奇。   舅甥俩你一个我一个,不出一会儿……   就没了。   谢介一言难尽的看着硕大的空盒子,一脸沉重的对神宗道:“就假装我今天没进过宫吧。”谢介最近形成了一个新习惯,每次入宫,必然会给两个外甥带东西,好吃的,好玩的,孩子不一定能吃能玩,但他肯定是要把自己对他们的重视表达尽致。   “可以可以!”神宗也很心虚。   “咳,咱们这个时候大张旗鼓的搞宫宴,合适吗?”之前房朝辞弄个雅集都被张独找茬给骂了,更不用说身为官家的神宗,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无限放大。   “怎么不合适了?”神宗在为了让自己能顺理成章吃喝玩乐方面也是拼了,理由找了一箩筐,还难得的很有条理,“这个时候不办,什么时候办?我女兄,就是你娘,刚刚打赢了胜仗,北京大名府那边又出个了知名不具的少年英雄,蛮人节节败退,大启举国欢庆,我作为皇帝自然也要与民同乐嘛。”   神宗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这幅样子可一点都没看出来他只是想要陪着百姓乐。   “那钱呢?钱从哪里来?”举办宴会需要钱,很多很多的钱,但……“不管是用左藏库(国库)的钱,还是用内藏库里的好用,肯定都会被群臣反对。”   “好用”是个大启独有的专属名词,意思就是皇帝的俸禄。   是的,皇帝也有工资,自己给自己开工资,还是从太祖时期就定下来的死工资。每月一千两百缗(min,约等于一百二十万人民币)好用,用不完不会减,用超了也不会增。   由左藏库开给内藏库,这听起来就像是皇帝把左口袋的钱放在了右口袋,但皇帝用内藏库的钱不太会被骂,大开销的用左藏库就要被群臣苦劝了。而在战时,皇帝连好用也不会动。   神宗目前就属于这个倒霉阶段。   当了皇帝这么久,神宗连好用长什么样都没见过。神宗也是惨,一登基,国家就在和蛮人打,后来是提防北夏和契国,再然后又是和蛮人打。一点喘息的时机都没给神宗留下。   一提起这事,神宗就气不打一处来,和谢介跑题的抱怨:“都怪你大舅,他高风亮节,把自己豁出去了,但我不想豁啊!”   战时好用自动划入左藏库,这是谢介的大舅仁帝起的头,仁帝真的是个特别、特别好的人,也是个特别、特别好的皇帝。   神宗也不否认他哥的高尚伟大,但他并不是一个高尚伟大的人啊!   “要照这么说,那根源还是在太爷和我外祖身上。”谢介对这段历史以前其实是一无所知的,他没事干关心皇上的钱干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惦记他不该惦记的东西呢。但架不住房朝辞和天石的轮番轰炸科普。   谢介不仅知道了他大舅除了给他和他娘钱以外,几乎就没把好用用在自己身上,还知道了太祖当年为什么要建立好用这个神奇的存在。   按道理来说,全天下都是皇帝的,太祖完全没必要搞这种私房钱。但太祖不仅搞了,还搞的轰轰烈烈。他其实也没用好用,而是都悄悄封存了起来,还给藏钱的地方起了个名字叫“封桩”。干什么呢?他想把前朝割地赔偿割给契国的幽云十六州给赎回来。   太祖是个极有意思的人,继承了闻家一脉相承的脑子有洞,总爱异想天开。   幽云十六州是前朝拱手送出去的,太祖也知道他伸手和契国直接要是不现实的,所以他做了两手准备,要么他自己攒钱攒到四五百万缗,去和契国谈判;要么他用这笔钱对全天下进行悬赏,一颗契国士兵的头二十缗,契国也不过十万精兵,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说不定就成了呢。   可惜,最终太祖的理想也只是太祖的理想,他还没攒够钱就死了。   太宗接过了这个攒钱的接力棒,却也没能实现他爹的遗愿,只是把封桩库改成了内藏库,成为了皇帝彻底的私库,虽然大部分时间皇帝私库里的东西也都用在了国家大事和天下苍生上面。   总之,大启的皇帝是祖传的清贫,国家很有钱,但皇帝自己反而没什么钱。但就这样了,皇帝还是要被士大夫骂,哪怕多吃一口羊肉,都能成为骄奢淫逸的前兆。   更不用说神宗这种单纯满足个人娱乐的情况了。   “我自己有钱啊。”神宗在家当闲王的时候坐拥不少金银,他自己的封地甚至还有矿产。比起谢介做啥赔啥,神宗可以说是被财神爷深深宠爱着的幸运儿,生意蒸蒸日上,就没有不赚钱的产业。据说真正导致这一切的,不是财神爷的偏爱,而是皇后苏大丫的商业天赋。   不管如何吧,总之,神宗当皇帝的这段日子以来,他和皇后、嫔妃的一应吃穿用度,花的其实还是他自己的钱。   谢介:“……”怪不得他小舅不愿意当皇帝呢,换他他也不乐意啊,当皇帝不仅没有钱,还要往进搭自己的钱,说出去谁信啊?!   “你舅妈让我贿赂孙参政,我悄悄留下了一部分就把事情给办成了。所以,我想把这些剩下的钱用来办个让我开心的宫宴。找你来呢,就是希望你能对外说,这钱是你的。反正现在大家都知道你有钱嘛。怎么样?大不了、大不了我分一点给你,一九,恩?一给你,九用来办宫宴。”   谢介听的都傻了,不是钱的事情,而是为啥他小舅要贿赂副相?有谁听过当皇帝的贿赂副相的?这是要干什么?再想尽早退位也不能这么干啊!   “好了,好了,二八,三七,三七行了吧?不能再让了!”   ……结束……   回忆到这里,谢介终于停下,问了房朝辞一句:“你说我小舅贿赂那个姓孙的干什么?真的只是为了让姓孙的推动他退位的事情?这姓孙的也是厉害啊,连皇帝的贿赂都敢接,真不怕扎手吗?”   谢介本来针对的只有孙参政的泰山,后来因为孙参政背后说他的事情,就连孙参政一起不喜上了。   房朝辞摇摇头,说不上来是他也不知道,还是他不能说。   课程结束了,先生再一次送学生回家,如今两家已经打通了一部分,谢介终于可以划小船来往了。   但只玩了几回,谢介就腻了。小船很慢,上下船来回折腾也很浪费时间,最重要的是,曲水是在两家后院,而谢介和房朝辞的大部分活动都在前院。比起从前院到后院,坐船,再从另外一家的后院到前院这个过程,明显是直接从前院到大门再到另一家的前院更加省脚程。   “你是不是早就料到了?!”谢介一回头就看见房朝辞正在看着他笑,如和煦的秋日,有着不冷不热的恰到好处。   “怎么会。”房朝辞这话假的根本没打算掩饰。   谢介很生气,反倒是一门心思又非要坐船回去了,还强烈要求房朝辞送他,要房朝辞陪着他一起折腾。   房朝辞好脾气的点头,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谢介自己回去:“我哪日没有送你?”   谢介还真没办法反驳。   飞练却很抗拒上船,死活不愿意靠近曲水,来回折腾了半天,还是只能留它在房家,二爷就也跟着不走了。   “这里是你家?!”谢介很生气,和二爷吵架。   “反正不是你家!不是你家!”二爷这话是和房家的六郎学的。六郎和谢小四就像是一对欢喜冤家,在没有了强制的交好任务之后,六郎不用忍耐谢小四的毒舌了,两人就成了今天好了明天坏了的状态,反反复复,让四生子中的另外三个都明确的表示再不想管他弟。   房朝辞赶在谢介和二爷说起车轱辘话之前,拐着谢介上了船,回到了谢府。   此时的谢府一片灯火通明,秋色正浓。所有人都在等着谢介,等着看谢介开心的样子,因为他们把谢介之前念叨的“千叶木樨”、“霞川秋菊”以及“社日糕会”都搬到了他的眼前。   这些都是八月可以玩、可以出门去赏的东西,但谢介因为他的“病”,只能遗憾错过,天天在家里长吁短叹,结果只是上了一堂课的功夫,他想要的东西就都被送到了他的眼前。   ……   “如果你能变成人的话,那是不是我所有的愿望也都会得到实现?”   “娘说,她小时候生病了,本来答应和朋友去山上采花的,结果没能成行,让她很是难过。外祖特意连夜上山去给她采花,装点了一院子的春景。”   “一睁眼,仿佛整个世界的都在为她而绚烂。”   “娘说只有血亲才能为彼此做到这一步,可她也是我的血亲,却总是不让我做这个,不让我做那个。”   “我也想有个能让我想做什么做什么的血亲。”   ……   谢介猛地回头看房朝辞:“你准备的?”   “你喜欢吗?”房朝辞问他。   谢介重重的点了点头,说不上来的情绪涌动。何止是喜欢。他也有了能够实现他所有不切实际的梦想的人了呢。   哪怕这个人并不是他的血亲,他也决定从这一刻和对方成为血亲!   ***   中秋宫宴很快就到啦。   谢介与房朝辞一同进宫,一路上谢介都处于一种亢奋里,他对房朝辞道:“一会儿不要被吓到。”   “你和官家做了什么?”   “没什么啊。”谢介无辜回望。   房朝辞一个字都不会信他。   宴会前期一切正常,虽然宴会稍微奢侈了一点,但也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谢介和神宗好像真的学会了什么叫分寸。   不等房朝辞想完……   宴会的主角之一的小皇子和小帝姬被抱下去之后,随着一声惊天的锣响,真正的好戏上演!   两队女子走上了最大的看台,先是对着官家行礼恭贺,还未进行表演,群臣中就已经叽叽喳喳、交头接耳了起来,有人惊呼,甚至有人一副快要晕过去的表情。   为什么呢?   因为大家只看这些女子清凉的衣着打扮,就知道她们要干什么,女飐!   打头的还是神宗最喜欢的女飐选手春春娘。   混不吝如谢介,在刚开始听说神宗想这么干的时候,都有些震惊:“……你还要在宫宴上请女飐?”   谢介觉得他有必要重新衡量一下他舅的胆子了,这哪里怂了?根本就是胆大包天好吗?“大舅当年就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一眼,被骂的那叫一个触目惊心,你忘啦?”   女飐就是女子相扑。   大启是个特别重视娱乐的朝代,各种商业性质的娱乐表演层出不穷,相扑就是其中之一。而在相扑里最受欢迎的,就莫过于正式相扑开赛前的热身赛——女子相扑,这算是雍畿的一绝了。每每开赛,观众能里三层外三层的把看台围个水泄不通。   仁宗还在的一个上元日,就因为在宣德门城楼上多看了百戏中的女飐表演几眼,差点没被当时写起居注的官员给骂死。   这位史官不止骂了皇帝,他还强烈建议朝廷来一场扫黄打非运动,制止裸戏于人前的伤风败德再上演。   仁宗被骂的好几日都抬不起头来,并发誓再也不看了,雍畿的勾栏瓦舍因此真的进行了一番整顿。   女子相扑这个表演元气大伤,却并没有就此绝迹。神宗就是女子相扑的爱好者,在他还是个王爷的时候,就酷爱看这个。神宗对于赤裸的妇人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他虽然胖,但没有那么油腻猥琐,他只是像是个单纯的小迷弟,深深的崇拜着一个女飐选手,春春娘。   春春娘不仅不漂亮,还又壮又胖,十分粗犷,性格也和男子无异,但神宗就是很崇拜她。   一听说春春娘所在的女厮扑团队,也从雍畿搬来了江左,他就坐不住了,总想要去给自己偶像摇旗呐喊,拼命打赏,但是身为皇帝的他又实在是没有办法在公开场合这么做。   于是,神宗就有了这个想法,借着宫宴看表演,并付诸了行动。   有人第一时间就看向了端坐于神宗身旁的苏皇后,觉得以这位的火爆脾气,肯定是要当场和神宗翻脸的。神宗说他看的不是女子的身躯,谁信啊。   苏皇后就信啊。   谢介勾起唇角,藐视的看着些嘴上仁义道德,其实肚子里都是男盗女娼的士大夫。觉得他们还没有他舅妈一个女人看的开。   苏大丫不仅不觉得看女子相扑有什么伤风败俗的,还和神宗打了赌,这次肯定是张椿赢。   张椿是另外一个很有名的女飐,和春春娘亦敌亦友,总爱在一起表演,出场费极高。而苏皇后是张椿的小迷妹。   是的,这对帝国第一夫妇,都很喜欢看女飐表演,没事干的时候还经常会因为自己的偶像和对方大撕一场。   一个觉得是张椿大启第一。   一个高喊春春娘是世界第一。   “豚儿觉得谁更厉害啊?”苏皇后招来谢介,笑着问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在没有孩子的苏皇后心中,谢介就是她的孩子,“猜中了,舅妈给你金果子。”   谢介为难的看了眼旁边也在等着他回答的神宗,实在是不想介入他小舅和舅妈丰富的夫妻情趣里,只能道:“比起相扑,我更喜欢看驴球。”   “有的,有的,等你娘回来,我就准备好了。”神宗特别的周到,双眼亮晶晶的看着谢介,渴望得到夸奖。   驴球?是的,驴球。从马球演变而来的一种特色运动。前前朝的贵族流行打马球,但大启的马匹市场都不够供应军队的,更不用说让别人拿来消遣了,哪怕是官宦也不行!于是大启就有了拥有大启特色的驴球,是不少闺阁里的世家女的兴趣爱好,大长公主也很爱玩,并且玩的很好。闻天还在军中组织过,极大的调动了士兵的积极性。   而比起女子相扑这种赤臂上阵的,女子驴球更加容易让人接受一点,毕竟选手都穿着衣服。   不等谢介走神完,相扑表演的第一轮已经完了。   神宗意犹未尽,还准备三局两胜,但不等他说什么,就被群臣齐齐朝他跪下的场景给震住了,这是要干什么?!   当然是苦劝皇上冷静,再不能任由神宗胡闹下去了。   在宫里看女飐?这成何体统啊,成何体统!   神宗的脸色瞬间就青了:“朕连一点自己的爱好都不能有了?!你们想要个圣人,就自己当去,反正朕不当!朕也不是!”   “使妇人裸戏于前,殆非所以隆礼法……”   “官家!”   “三思啊!”   众人一副神宗再看下去,这个国家肯定要完的痛心疾首。   神宗也不得不让步,哪怕他在放飞自我,在这样的阵势前也只剩下了弱势,但他又不想认错,只能选择拂袖而去,提前离开了宫宴,让一场本来充满喜气的宴会就这样不欢而散。   谢介本以为他舅真的内心受了伤,却被房朝辞拦了下来:“且看着吧。”   果不其然,第二日就传出了神宗松口的传言,但与之一起来的是,神宗可以同意在位时再不看女飐,但他有个要求,他要带着他的小侄孙念儿去泰山封禅!   孙参政第一个站队,表示了同意。   谢介就像是一个在政治上蹒跚学步的孩子,懵懵懂懂的问房朝辞:“我怎么觉得,泰山封禅才是我小舅的目的呢?”   房朝辞给予了这个想法极大的肯定。   “我小舅学坏了啊。”谢介最后如是说。   作者有话要说:  房攻:血亲?血亲?这个发展有毒!   PS:小表弟来了QAQ艰难更新,昨天和今天更新的错字,后面修改,望见谅。   *对于写诗讽刺的人的应对方式:这也是宋高宗的实际例子。给你个官,买你闭嘴,对方也果然闭嘴了。   *宋朝真的有很发达的玩具市场,笑哭。“宜娘子打秋千”在很多宋代的古籍里都有记载,但到底怎么玩,就没有具体的记录了,文中只是蠢作者自己的推测,做不得准。   *好用:宋朝真实存在的历史,赵匡胤确实有过这个攒钱赎回幽云十六州的脑洞,可惜,没能实现。   *皇帝贿赂朝臣:这个是发生在宋真宗身上的故事_(:з」∠)_神奇的宋朝皇帝。   *女子相扑,三国的时候就有了,宋朝尤为的多。宋仁宗因为多看了几眼,差点就被砸缸的那个司马光给骂死,这是真的。文中群臣劝神宗的话,就是从司马光的原话里截取的。 第41章 第四十一份产业:   谢介看破了神宗声东击西、以“不看女飐”为退换取“泰山封禅”为进的小手段,这对于昔日的谢纨绔来说,无疑是个质的飞跃。不过他还是有一二小问题,需要房先生给解个惑。   好比……泰山封禅是什么。   “小.问题?”房先生着重强调了一下“小”这个字,声音低沉磁性,如一把名世古琴,演奏着来自上古的悠扬。   “我可以肯定这不是玩乐活动。”谢介尝试着排除了一个最不可能的选项,虽然以他小舅的性格来看,他小舅这么步步为营为之努力的只可能是好玩的事情。但他小舅最近的变化有点大,很多手腕明显有幕后推手的痕迹,泰山封禅也很可能是幕后之人的主意,而不是单纯的为了取乐。   “是这样没错。”房朝辞能说什么呢?除了微笑以外。   “世子英明!郎君太厉害了!”二爷这个鸟腿子给了房朝辞另外一种回答的示范,疯狂吹捧,“真不亏是我儿砸!”   本来已经准备起身去给二爷鸟架上的食盒里添瓜子的谢介,在听到最后一句之后,又重新稳稳的坐回了椅子上,就像是被钉子钉在了那里,再不打算起来。   飞练本是趴在一旁聚精会神的当旁听猫的,见二爷又因为嘴贱搞砸了事情而不自知,便晃了晃白色的尾巴,在二爷坚硬的鸟喙前挥了又挥。好像在无声的说,你可闭嘴吧,再说下去,不要说你能不能吃到瓜子了,你会不会被吃掉都犹未可知。   二爷还不领情,又蹦又叫:“大胆!放肆!”   那边房朝辞已经从他身后的书架里,找来了史记的某一册,一次就准确无误的翻到了《封禅书》一节,指着解释让谢介自己学着断句。   古籍都没有标点符号,一句到底,读起来十分痛苦。所以孩子的启蒙,除了《三字经》、《千字文》以外,往往还要加上句读(断句)练习。谢介的《三字经》只能背到“玉不琢,不成器”,对于《千字文》更是只知道“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可想而知他的句读有多辣鸡。简直就是断章取义、望文生义的活体例子。   房朝辞在发现之后,就及时调整了教学手段,能从书上找到解释的,他肯定要让谢介先自己试着去读一读。   “此泰山上築土為壇以祭天報天之功故曰封此泰山下小山上除地報地之功故曰禪。”谢介一口气念了下来,句子不长,应该挺好断的。他信心满满,然后断了个乱七八糟。   谢介:“……”   房朝辞:“……”   房朝辞不得不起身,站到谢介身后,穿过宽袖大袍,握住他的手一个字一个字的划过去教他:“此泰山上筑土为坛以祭天,报天之功……”   谢介整个人几乎都是被房朝辞抱在怀里的,呼吸着对方身上淡淡的茶香,听着仿佛能引九天仙女驻步的清声,恍恍惚惚、稀里糊涂的跟着念了起来。这种不走心的学习,效果可想而知。谢介大部分的自制力都用来和自己作斗争了,根本是有听没有懂。   房朝辞对上谢介,总有用不完的耐心,一遍不懂,那就两遍,两遍不行就成千上万。他总能不急不躁,用最润物无声的方式,教会谢介他该知道的。   这一次的简单句子,却教的尤为的长。   因为房朝辞其实也有点心不在焉,他可以发誓他不是故意要这么半搂着谢介的,可是事情就是这样自然而然的发生了,他从后圈着他,握住了他的手,看着对方如玉如瓷的脖颈就近在眼前,仿佛只要他低头,他就可以……做些什么。   他知道这样不对,最明智的做法是赶紧放开,可他就是不愿意。   以前房朝辞是很不能理解地球上“吸猫”这种词汇的,如今他才似有所悟,他不想吸猫,只想吸谢介,把头埋入他的后脖颈,与他的气息彻底交融,变得不分彼此。   房朝辞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虽然只存在于想象中,但他还是觉得有些惶恐。   不是恐惧于谢介太过靠近,自己变得不像自己,而是生怕谢介发现他可怕的想法而远离他。绝对不可以,这是房朝辞第一次对什么东西产生占有欲。   很可怕,也很……心痒难耐。   最重要的是,他很清楚,终有一日,他的占有欲能够得到满足。   只要一想及此,房朝辞就有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原来知道自己未来的伴侣是谁,会是这样一种感觉,他在心里想到,这感觉还真不赖。   房朝辞的喉头有些干涩,很努力才开口问:“你明白了吗?”   谢介明白个锤子啊,他只能摇摇头:“这句太难了。”   “是啊,太难了。”房朝辞顺着谢介的话说了下去,不过这次终于没再故意耽误时间,有些事情还是要适可而止的。   房朝辞干脆直白的给谢介解释道:“这句简单来说,泰山封禅就是一个在泰山上举行的仪式,人间的帝王对上天称颂自己的功德,用以证明自己的天命所归。”   换言之就是丧心病狂的对老天这个亲戚吹一波自己。   泰山封禅是一种精神象征,对实际来说毫无卵用,但是也能稍微增加一点皇帝的权威,宣扬四海。   “我小舅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功绩来吹吗?”谢介一脸懵逼。   “官家……”房朝辞沉思片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神宗就是这么不走寻常路,连房朝辞都不知道该如何夸他,最后房朝辞也只能对谢介说,“也不是非要有什么伟大的功绩,才能封禅。”   也许早期是,但后面明显就不是了。   看一下去过泰山封禅的皇帝名单就能明白:秦始皇、汉武帝、汉光武帝以及……唐高宗和唐玄宗。   秦皇汉武就啥也不说了,但光武帝又做了什么?西汉变东汉?好吧,倒也勉强厉害吧。那唐高宗就彻底是个凑数的了。唐高宗是谁?这么说,大家肯定有点茫然,但一提他老婆武则天,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这货人生中做过最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情大概就是娶了他爹的小老婆,可他也去泰山封禅了,还带着他老婆一起。那被不少人视为武皇称帝的前奏。   武皇!女皇!   谢介猛地睁大了眼睛,总觉得他好像明白了什么。但大概是房朝辞教的太好,一向心直口快的谢介在房朝辞面前第一次学会了什么叫不动声色。他虽然又有点怀疑房朝辞了,但还是能稳定情绪和房朝辞周旋。   “我记得泰山在比雍畿更北的地方,哪怕朝臣同意了,我小舅要怎么去?”   北方现在的混乱程度,根本不是神宗那个性格会想要去的地方。   “乘船,走海陆,”房朝辞对谢介没有隐瞒,很显然在泰山封禅的这个计划里他也有参与,比别人知道的多了很多,“先去密州板桥镇市舶司。”   大启的海军与陆军的战斗力基本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海运的发达,也就应运而生了市舶司(海关),全国四大市舶司,北方只有一个,就在密州板桥镇。从那里出发去泰山并不遥远。   而且……   “朝堂上对这件事肯定不可能很容易通过,且不定要吵多久,到时候的北方局势会如何,还不一定呢。”房朝辞其实感觉到了谢介的紧绷,不管谢介发生了怎么样的情绪变化,都不可能瞒过他。只不过这一次他难得的因为被乱了心神,而猜错了谢介情绪变化的原因,多说了一些,只为安抚谢介。   “我娘!”谢介惊呼出声,这一次他真的没办法再有什么演技了,他转身,紧紧的抓着了房朝辞青色的衣领,仰头看着他,“我娘是不是秘密北上了?!”   虽然在天石的解说里,谢介的娘镇国大长公主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历史评价,也没有与女皇“沆瀣一气”。但历史是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当镇国大长公主成为一个抗击外族入侵的民族英雄后,她做过什么都会被美化。   这就好像你在学堂里,老师只会告诉你某个文豪多有才气,他的诗词他的文章多么优美,但是很少有老师会告诉你,这个文豪是个人渣。   若大长公主未来能有更高的成就,那她得到评价的待遇也会是差不多的。历史老师会告诉学生,这是一个难得的女英雄,她赢了哪些哪些战争,对大启和后世格局起到了什么样什么样的积极意义。但很少有老师会介绍,这位英雄在打仗的同时,还遥控指挥参与进了朝堂政斗和皇位的更迭。这些历史,都得学生长大后自己从其他渠道得知。   谢介的脑子在飞速转动。   房朝辞是一手扶女皇登基的近臣,但房朝辞如今还是大长公主看好的人,这只能有两种解释,要么房朝辞未来改换门庭,背叛了他娘;要么从一开始他娘就参与进了女皇的事情了,只是如今还太过隐蔽,不为人知。   本来谢介因为房朝辞暗中和女皇的操作,对他又生出了一些防备,如今一想到他娘有可能也参与其中,他忽然又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没办法,他就是这样盲目的相信着他娘。   顺便,谢介也深深的反思了一下自己,他不能总是武断的下结论,就像与房朝辞的初见误会了房朝辞一样。   房朝辞也在暗暗吃惊谢介的敏感,明明他没说什么,谢介到底是怎么把他们都连成一条线的?   还连的特别一针见血。   “我可以对你保证,殿下一定不会有事。”   “我娘当然不会有事。”谢介得意洋洋,小下巴扬的不要太高,用整个人诠释着什么叫嘚瑟。他娘可是历史上最长寿的公主,这就像是一道免死金牌,能够快速平复谢介全部的焦虑,“她注定会成为大英雄,建立不世之功!”   想想后世会怎么评价她娘吧,有生之年历经了七个亲戚(她爷,她爹,她两个弟弟,她侄和她侄孙,以及女皇)当皇帝,嫁给了第一才子当妻子,驰骋战场,民族英雄,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有一个不成器的儿子。   作为那个不成器的儿子,谢介表示很骄傲。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经验主义害死人。昨天记错了,返回头去特意查了一下宋史,今天更正一下,宋真宗同学贿赂的不是副相,而是……正相。副相撺掇宋真宗泰山封禅,然后贿赂正相,好让正相同意。_(:з」∠)_宋朝对其他朝代:我们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武皇小姐姐和他第二任老公一起泰山封禅,真的是小姐姐政治生涯中一个蛮重大的事情。不过小姐姐能跟着去封禅,也不是一开始就说,我要陪皇上去封禅的,而是找了祭祀婆婆这个理由。她婆婆长孙皇后若泉下有知,怕不要是气死。 第42章 第四十二份产业:   朝堂上果然因为泰山封禅的事情吵了起来,   神宗虽然耍了个小手段,但初出厚黑茅庐的谢介都看懂了的事情,其他官场老油条能看不明白?可是他们看明白了又能怎么样呢?神宗这都算不得阴谋,而是阳谋,通过这件事明确的只表达一个意思——他连自己那么喜欢的女飐都可以舍弃,也是一定要带着念儿去泰山封禅的!   为达目的,神宗也能不择手段。   有大臣都不知道该怎么反驳神宗好了,好比“不看女飐”和“去泰山封禅”,能相提并论吗?根本就不是能放在一个量级对比的事情!   但是,仔细想想,神宗不学无术,没准这两件事在他心里还真就是一样的。   哪怕最后去不了泰山,退一万步说,还有女飐可看,神宗怎么想都不亏。   所以,最可恨还是那个撺掇神宗去泰山封禅的傻逼!至于那人是谁……这不明白着吗?第一个站队出来同意了神宗的副相,孙参政啊!   呸!就看不上这种为了抱大腿而不要脸的家伙!   耻于之为伍!   没想到我们中间能出现这样一个叛徒!   几乎人人都是这么想的,这几日上朝,一众雍畿老臣看孙参政那是眼睛不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孙参政简直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这种时候他说什么都没用了,也明白自己是被神宗坑了,准确的说是吃了背后给神宗支招的人暗亏。可他能怎么办呢?现在改变口风?在别人眼中他已经是个媚上媚到丧心病狂的家伙了,他的弃暗投明不可能挽回自己的名声,反而坐实了他之前的心怀不轨,那样只会让如今指责他的对家踩着他的名声更进一步。那他又为什么要牺牲自己,成全对家呢?   唯一的办法只有硬着头皮上了,摆出一副“众人皆醉吾独醒”的高姿态,尽量争取那些还举棋不定的人,让他们相信他这一举动背后是有着哪怕身披污名也在所不惜的骨气!   到最后,历史会证明他才是对的!   那怎么让历史证明呢?自然是极力促成此事。并且,找到一个听起来本来就是那么一回事的高义理由,来粉饰他此前的种种行为。孙参政能当上参政,自然也是有两把刷子的,特别是在给别人扣帽子和给自己找理由方面。   私下里孙参政也怀疑过,那幕后之人选他坑,是不是因为那人连这步都算到了。知道他一定会找个妥帖的理由来说服天下人。   ……   房朝辞啪的一声,斩杀了棋盘上的白色大龙,笑着道了句:“有时候人就是容易想太多。”   展豁然愁眉苦脸的看着自己残局,并不准备负隅顽抗,果断认输。然后再和房朝辞复盘,想要找到自己输的这么惨的原因。   在放到第二十子的时候,展豁然忽然高喊了一声了:“是不是这里!是不是这里!你早在这里就埋好了伏子在坑我!”   房朝辞嗤笑一声:“我说了,是你想太多。走一步看十步,可以有神人做到,走一步看一百步,那不是神,是神经病。”   哪儿那么多算无遗策,这个世界上的变数多了去了。看似不起眼的一个举动,有可能是伏笔,但也有可能真的只是一个不起眼的举动,只是在过去许久后被重新想起,并串联的利用其中而已。   但这给人的感觉就是这人高深莫测,原来在那么早之前就已经在布局了。   事先计划好,固然重要,但随机应对,顺势而为,这些不失时机的变废为宝、灵光乍现,才是真正考验人的。但是没人会说这种事,毕竟艹个算无遗漏的神秘人设也是很重要的。   展豁然一看房朝辞笑,就有点不寒而栗,总觉得对方又在打什么主意。   “咱们世子爷呢?”展豁然决定不和房朝辞玩了,还是谢世子最可爱,能弥补他因为房朝辞而产生的对智商的不自信。   “我的世子。”房朝辞忽然就没了笑容,死死的盯着展豁然,又一次强调,“我的。”   房朝辞其实对很多东西都是无欲无求的,这不是他有多高尚,而是他看不上,不需要自然也就无所谓。长这么大,只有一个谢介,让他产生了不同的想法。他有点把握不住情感上的度,却也不太想把握。   展豁然从未见过房朝辞的这幅面孔,被吓的甚至都不敢说话了,只敢腹诽,还说你不是神经病。   ……   谢介去了哪里呢?   谢介正在隔壁接收一份特殊的礼物,来自北方,没有说送东西之人是谁,礼物很杂乱,有大启的东西,也有明显不是大启的物品,只是谢介说不上来那画着奇怪图腾的东西到底来自哪个民族,又或者是哪个国家。有些看上去甚至连年代都十分久远了。   谢介在木箱里扒拉来扒拉去,挑选着他有可能会喜欢,或者他觉得神宗、房朝辞和两个小外甥会喜欢的东西。   “这是什么?马鞍?”谢介指着放在最下面的一个大件道。   “是契鞍,”六郎奉命来给谢介送十般糖,正好看到他认识的东西,就给谢郎君解释了一下,“与蜀锦、端砚和定瓷一起被评为各自手工业的‘第一’。观这配色,非王族不可用。”   谢介更懵逼了,谁能给他送契国王族的东西,为什么要送?总不能是他娘在一夜时间连契国都给攻破了吧?当然,这也就是随便想想,大长公主在厉害目前也没那个本事,谢介虽然盲目崇拜他娘,但也不会毫无常识的盲目。   谢小四在一边蹩脚的吹捧:“六郎可真见多识广。”   谢三儿却本能的皱眉,戳了一下身边的大夫学徒钱甲,示意他说点什么。毕竟他弟弟现在喜欢六郎,作为家人,他可以不帮忙,但绝不能拆台掉链子。不过使唤别人还是可以的。   钱甲没辙,只能硬着头皮问:“你怎么知道的?还有,六郎这个称呼……”   “我母亲是契国人,你满意了吗?”六郎怒瞪了一眼钱甲,很显然的,钱甲提起了一些六郎特别不想说的往事,“我没有哥哥,我是家长独子。六郎是母亲对我的爱称。”   在契国,六郎并不一定是家中排第六的那个六郎,而是对“了不起的男儿”的称呼。   六郎这个乳名里,寄托了太多六郎母亲对他的期待。   “好巧啊,我娘也是蛮人。”谢小四一脸欣喜的和六郎试图寻找着共同话题。同为混血儿,有些遭遇总是共同的。   六郎眼神死的看着谢小四,这货是故意在为难他吧?   “意思就是说,这些东西真的很可能是一个契国的王族送给我的?”其他东西都无法鉴别送东西的人的身份,但这种算得上战略武器的契鞍,明显不是谁都能送的出手的。一般人也不敢这么大张旗鼓。   “是。”   谢介随手拿起了一个比较适合送给小孩子的小荷包,上面绣着契语,六郎给翻译了一下,那契语同样是“六郎”的意思。   “送东西的人,希望我变成了不起的男儿?”谢介总觉得这种说法怪怪的啊,一般只可能是长辈对后辈的寄语。总不能是他爹交友广阔到能放下民族成见,连契国王族都可以打入吧?那以前怎么不见对方送东西?   不对,这些东西一看就是从小到大都有的。也就是说早就给他准备上了,只是一直碍于一些原因并没有送出,如今才一并送到。   天惹!   谢介觉得他想通了,他娘被绿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长公主:= =你对你娘我的魅力是有个怎么样错误的认知?   燕王(撕心裂肺):……儿子,我是想当你爹啊。   *六郎=了不起的男儿,是辽国的民俗。杨家将里的杨六郎,其实并不是他排行老六,他是名将杨业的长子,在与辽兵作战中,威震边庭,所以有了杨六郎的说法。每次看到小说里说杨六郎有五个哥哥什么的……就忍不住想同情他,好好的老大,硬生生成了老六。与杨同学有一样境遇的还有范仲淹的四子,范五丈,五丈是一种对士大夫的尊称,并不是说他排行第五。苏轼苏大才子也很喜欢在信里与好友以丈来尊称。 第43章 第四十三份产业:   当我们拿到一个错误答案,并且深信不疑的反证的时候,我们往往只会与真相背道而驰,并且越走越偏。甚至还会自己给自己洗脑,让自己相信除了这个答案以外,再不可能有其他选项。   谢介此时此刻就陷入了这样的状态。   他假定了一个“有个契国公主恋慕他爹多年的”命题,然后有坑的大脑就信马由缰的奔腾了下去,等见到房朝辞时,已是拉都拉不回来的状态了。   展豁然坐在一边喝茶吃点心,看天看地,就是不看房朝辞,屁股完全没有挪窝的打算。   展郎君的想法简单又淳朴,让你整整赢了我一个下午,斩了我那么多条大龙,我气死你!我就不走!   房朝辞却不见丝毫生气,只是越笑越和蔼,还有耐心问他:“好吃吗?”   “好吃极了!”展豁然把一个在朋友家又吃又住打秋千的赖子演绎的活灵活现,全然没了初见时世家公子的矜持与贵气。   不得不说,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都是有两幅面孔的,那不是说这人一定很虚伪又或者怎样,只是大家都这样。在亲近之人面前和在陌生人眼前总会略有不同,一种放飞自我,一个客气生疏。反而像谢介这样表里如一的不学无术已经很难见到了。   “好吃就多吃点,这样我也好在给令尊回信时,多说些你的日常。”   展豁然一口豆糕直接噎住了嗓子,咳的上气不接下气,糕粉乱喷。怎么拿茶水压,都觉得压不下去,仿佛始终有什么还黏在食道。就这他还不忘鬼哭狼嚎:“你你你你你怎么还和我爹有联系?”   谢介本来是坐在展豁然身边的,如今已经嫌弃的跳到了房朝辞身后,他还心有戚戚的对展豁然大喊:“你别说话!”   真的是要多嫌弃有多嫌弃。   展豁然本来想很不优雅的给谢介一个白眼的,可一对上谢介那张天生的美人脸,又无论如何都翻不下去了,只觉得真不愧是老天爷赏饭吃的脸,连嫌弃人都能嫌弃的那么好看。   房朝辞却瞬间决定不和展豁然玩了:“六郎,送客!”   展豁然直至被架回暂住的小院子才反应过来,房朝辞之前和他单独说的那些话不是在开玩笑,他这次是来真的啊。总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会不会被灭口?   想着想着,展郎君又多塞了一碗茶进嘴里。   那边书房里,谢介还在和房朝辞道:“你也嫌弃他?”   “对啊,我也嫌弃他。”   “那样确实不雅,”谢介自己不是个洁癖,却很容易嫌弃别人,他倒也不会强迫别人如何,他只会自己默默走开,简直双标的可以,他也认他双标,所以他理直气壮的对房朝辞道,“但你不许嫌弃我。”   “我怎么会嫌弃你?”房朝辞再一次恢复了只有和谢介在一起才会露出的笑模样,那是真正的舒心与安逸,他说的每一句都发自肺腑。   “我、我也不会嫌弃你的。”谢介打从心里发誓。   “所以,你来找我做什么?”   “对了!我娘!”谢介这才想起“正事”,赶忙把他今天收到礼物的遭遇,和他自己对此的猜测一股脑的告诉了房朝辞,“怎么办啊你说。这人都沉寂这么多年了,怎么突然又冒了出来?这不是给我娘添堵嘛!我爹都早登极乐多少年了,怎么就还这么招小娘子呢?简直是造孽啊。”   房先生在听过谢介有关于他爹“命里犯公主”的结论之后,就只剩下了一言难尽的佩服:“你怎么就那么确定是个公主呢?”   “郡主也不行啊!”谢介很认真的反驳。   “……我是说,你有没有可能,搞错了怀疑对象,性别什么的。”房朝辞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提示谢介才好了。但这种你的老母亲有可能有了个小狼狗的现实,他也没办法开口啊。他真的很怕他今晚说完,明天早上谢介就已经在前往密州的大船上了。   “男的就更不行了!天!”谢介的脑子坑的更厉害了。   断袖之癖,自古有之,大启南方的什么契兄契弟更是连谢介都有所耳闻。   “我爹是不会喜欢他的!钢!铁!直!就像我一样!”   钢铁直男这个词明显是谢介和天石学来的,甚至他都不太懂那是个什么意思,就已经开始乱用了。   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谢介还在坚定不移的觉得是有人想给他当后娘,那房朝辞能说什么呢?只能在心里给燕王点了个蜡,然后在表面上抬手给谢介比了个赞。   就暂时先让这个美好的误会进行下去吧,等大长公主回来再说。   比起爹娘的桃花烦恼,真正令谢介烦恼的还在第二天的早朝之上。是的,早朝,谢介也被明确下旨出席了。这一日的大朝会十分热闹,文臣武将,勋贵宗室,有一个算一个,能活着到江左的,如今都拥拥挤挤的等候在了偏殿,思忖着这日早朝肯定要发生什么大事了。   有心知肚明发生了什么的,也有两眼一抹黑一脸茫然的。   前者是以房朝辞为代表的朝臣,他们日日上朝,关心朝廷风向比关心自己家儿子都多,因为消息的闭塞就等于是在拿自己全家的生命开玩笑。   后者则是以谢介为代表的宗室,他们可能关心粮食和蔬菜,也可能关心勾栏瓦舍的精神文明建设,却绝不可能关心政事。宣旨内侍昨晚挨家挨户通知的时候,大部分宗室都是“你怕不是个骗子”的匪夷所思。要不是这年头还没有人敢用上朝骗宗室,内侍都有可能被打出去。   但朝是真的要上的。   然后,就是今天早上慌慌张张的样子了,对上朝稍显生疏的,已经是宗室里表现良好的,大部分都……   早朝怎么上?这朝服怎么穿?我能不能悄悄在口袋里藏块点心?   谢介不是第一次上朝,却胜似第一次上朝。与房朝辞一同坐在牛车中,在寂静的御街上奔驰时,他整个人都昏昏欲睡、不知今夕何夕的。虽然最近他已经习惯了早起,但也没有这么早的!突然意识到了五更才起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朝天门城楼上的四更鼓准时敲响,寺庙里的头陀、行者终于要带齐家伙事准备出门了。   在还未彻底消散的黑暗中,一盏盏红罩宫灯照亮了宽宽荡荡的御街,不同规格、纹饰的马车、轿子,在衣着打扮不尽相同的仆从侍卫的拱卫下,从雾露中匆匆而来,又从雾露中匆匆而去,直奔凤凰山下的皇城。   之前因为一场大雨,大启的官员纷纷从人道主义的骑马,开始心安理得的坐起了轿子。   轿子平稳又舒适,很快就取代马匹成为了朝臣们上朝的主要交通工具,但四抬、八抬的轿子过于庞大,在加上各种随从啊什么的,十分之占地方,轿夫的脚力又不可能过快,也就直接导致了从家里出来有可能空无一人、却越靠近皇城越拥堵的奇景。   谢介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样子,今天早上还尤为的乱,因为和谢介一样初次上朝的宗室都保留着乘坐马车或者牛车的传统。   “咱们不会迟到吧?”谢介有点后悔早上赖床了,他迟到无所谓,连累早早起来等他的房朝辞就不美了。   “我要是这个时候走,肯定迟到,你就不同了,感谢世子捎我。”房朝辞笑的信心满满。   怎么着呢?   因为虽然大启没有车辆限号之说,却有小官要给大官让道的尊卑之别。街道之上几乎每几十步就有一个小巷,有经验的探路仆远远的看见后面赶来的红灯上的字样,就知道对方和自家阿郎官阶的大小,是该他们退避到小巷给对方让道还是反之。这些小巷的作用之一,就是方便小官给大官让道。   哪怕今天多了很多没有经验的宗室也没有关系。因为宗室的爵位都高,没有实权,却有虚衔,只有别人让他们,断没有他们让别人的道理。   谢介就更不用说了,谢府的灯笼一打出去,鬼神都要退避。远远看着人头攒动,却能一往直前不用刹车,因为还没等谢介的车到眼前,各路轿夫都已经让了道,甚至还包括提前打听过上朝规矩的宗室马车。足可见镇国大长公主之势有多盛。   以及,是的,谢介出门打的从来都是她娘的灯,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有本事你也找个大长公主当娘啊!看她认不认你!   皇城已经近在眼前,仰头就能看到嘉会门内大广场上十五米高的旗杆,一张刺绣的硕大龙旗迎风招展。这代表着今天有朝会或者庆典。   进皇城,入宫门,过水桥,就是一殿多用的正殿了,今天大殿的匾额是最正式的。   在朝会正式开始之前,朝臣可以去偏殿等候,由于今天来上朝的人太多,偏殿准备了好几个,宗室与大臣毫不意外的被分开了。   谢介穿着鲁国公世子的绯色朝服,百无聊赖的坐在宗室堆里,被无数闻姓亲戚簇拥,大部分都是想和他打听风声的,也有约他改日一起出门去浪的,许久不见谢介,狐朋狗友都有些想念。   谢介既不姓闻,也没有高辈分,甚至在爹死了这么多年之后还顶着个不伦不类的世子头衔,但在这种时候他永远是宗室里的头一个。   因为他娘是宗室中难得的掌权派,还是掌了大权的那种。   大启的宗室基本就是一群被养废了的存在,因为在太祖那么忌讳宗室之乱的情况下,不上进就是一种上进。久而久之,整个宗室就形成了终日无所事事以混日子为荣的怪圈。   这也是为什么神宗在没有成为皇帝之前,可以理直气壮的纨绔成那个样子,因为大家都这样。   “到底怎么回事啊?”有以为是自己犯了事要被整顿的宗室子弟。   “我好困啊,不睡觉,毋宁死!”也有三十几年从未早起的神奇存在。   “这茶也太难喝了!怎么伺候的?!”还有养尊处优,不是贡茶、名茶就看不上的大爷。   反正就是半点没有上朝该有的样子,倒像是一群兔子开大会,刺激又新鲜。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章的时候,总忍不住脑补那个一群兔子围在一起小声逼逼的表情包233333   *上朝路上要“限号”让道,这个是真的,宋朝都城的天街上,有很多小巷子,就是为了方便让小官给大官让道准备的。   *因为一场大雨,南宋官员开始了做轿上朝这也是真的。 第44章 第四十四份产业:   对于这群闻兔子来说,上朝真的是一件很新奇的事情。虽然嘴上多有抱怨,但其实内心里还是怀揣着一些和上巳春游差不多的激动的。   反正这个偏殿里都是自家人,丢人也丢的很有限,大家基本都没掩饰自己看东看西的好奇,还会从嘴里蹦出无数匪夷所思的问题。最夸张的莫过于谢介的一个比他岁数还大的表侄,正指挥人给他和大殿作画。   “欸,你会不会画啊?”   谢介的这位表侄与神宗那是如出一辙的圆润,却没有神宗自知,总觉得自己还是个身轻如燕的宝宝,对着昨晚特意和神宗从画院要来的画师吹毛求疵。   “我虽然没有表叔纤细吧,但也没有他两个壮啊!”   画师朝谢介投来了求救的目光,这已经是艺术加工后的成果了好吗?还两个?三个都绰绰有余了,我真是谢谢您嘞。   谢介默默的打量了一眼他表侄,然后就毫不犹豫、义正言辞的加入了讨伐的队伍:“对啊,我们大郎哪里胖了?和我也差不多嘛。”   睁眼说瞎话说的特别真诚,因为谢介是真的觉得他表侄不胖的,顶多是有些富态。但宗室的富态那能叫富态吗?那叫万千宠爱于一身!   这夸的连他表侄都有点脸红了。   其他人见谢介今天这么好说话,赶忙继续凑上来进行朝堂咨询。但……谢介也没怎么上过朝啊,有限的上朝经验还是在他几岁大的时候,大舅抱着他去上朝,还被骂了。他哪里还记得真正的上朝是什么样子?   招架不住的谢介,干脆就坐到了宗正寺卿身边,一瞬间,世界安静了。   宗正寺是个正儿八经的官署名,宗正寺卿是宗正寺的最高长官,从三品,官不大,但地位超然,不管朝廷开什么会,他都一定必须在场。   因为宗正寺是专门负责管理皇族、宗族的朝廷部门,宗正寺卿代表的就是整个宗室的意见。当然,宗正寺还有管理外戚的谱牒啊,守护皇族的陵庙什么的闲杂工作,在大启甚至是连僧人、道士等玄学也一并要插手的。一般宗正寺卿的人选,必然是皇族中辈分高又人缘好的那个。大启也不例外。   这一任的宗正寺卿是个一脸正气的老爷子,辈分和年龄成正比,他是太宗的异母兄弟,连神宗见了都要叫一声叔的那种存在。   太祖对自己的兄弟很大方,开国后,不管嫡庶都封了王,却对自己的儿子们很吝啬,除了把太宗这个结发妻子所生的儿子封了太子以外,其他女人生的儿子就好像不是他的一样,防贼似的防着他们,到死都没给任何一个封王,也不给封地,就那么胡养着,还留下遗诏不许太宗给他的异母兄弟们请封。   太宗也是在死前,才稍稍违背了一下太祖的遗愿,封了他最喜欢的弟弟为泰王。   泰王便是如今的宗正寺卿,一个有些耳背的老爷子,手上常佩一串菩提,口念三清,不佛不道,谁也说不准他老人家到底信什么。泰王虽然一直站在朝堂之上,却十分低调,因为这就是大启养宗室的惯例。   ——宗室不得参政,只有虚职,多与武人联姻,却被杜绝了一切和外臣来往的渠道。   经过几十年的潜移默化,连宗室们自己都已经习惯了这种自成一派的生活。他们的孩子结婚不是从小门小户里找,就是在和太祖、太宗打天下之后还剩下的勋贵武人家里相看,平时往来也大多都是自己人,自得其乐,还十分排外。   最初是不得不排外,后来就变成了一种习惯,非宗室勋贵的衙内,根本入不了他们那个圈子。牌子砸下去,十个里有八个都姓闻,剩下的自然是谢介这样的姻亲子。   泰王是贯彻宗室孤岛这一理念的翘楚,也是最早一批的倡导者。   因为他很清楚为什么那么多庶子里,最后只有他得到了太宗拼死也要给出的王位。谢介和泰望私下没什么往来,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亲戚,见了面亲亲热热的尊一声,往日里能不登门就不登门给彼此添麻烦。   泰王见谢介靠过来,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却做足了回护的姿态,让其他兔崽子再不敢打扰。   谢介投桃报李,把房朝辞提前投给他的,也小声提醒了这位舅姥爷一句:“一会儿不管怎样都别出声。”   泰王是练了半辈子的八风不动,不管内心如何天翻地覆,面上也始终宠辱不惊,也不知道他的耳背到底听没有听到谢介的话。   随后的朝堂上,泰王用事实证明了,他听到了谢介的日行一善。   等候片刻,人齐了,也就移步正殿,准备上朝了。随着内侍官敲锣唱名,百官在殿上齐齐下跪,恭迎神宗和聂太后入殿,神宗坐在了龙椅上,聂太后隐在了珠帘后。   这与任何一个早朝都没有区别,只除了……太后怀中包裹着红色襁褓的皇子。   念儿也不知道是还在睡还是真的很乖,始终不啃不响的,也没被朝上山呼万岁的声音吵到。   神宗在说了平身之后,又说了句:“赐坐。”   历朝历代上朝的规矩都是不同的,大臣们从与帝同坐,到跪坐,再到站着。传到大启的时候,站着上朝已经成为了一个常识。哪怕七老八十了,只要你还有那个雄心壮志要在朝堂上有一番作为,而不是回家吃自己,那你就必须有个足以站满整场早朝的体魄。不过,也有人可以坐下,判断标准十分随性——皇帝的喜欢。   泰王便是之前朝上唯一一个可以坐着的人,但他也不是因为神宗喜欢他而坐着的,是因为他哥喜欢他,随后的仁帝、文帝和神宗只是循了旧例而已。   今时不同往日,小内侍搬上来的是两把椅子,一把是泰王的,另外一把嘛……   群臣、宗室都有志一同、齐刷刷的看向了谢介。   谢介不怕看,也没客气,泰然自若的就坐到了第一排泰王的旁边,连个谦让的意思都不会有。没办法,他从小就是这么养大的,最好的、最贵的、他喜欢的都一定会是他的,若只有一把椅子,那说不定看在亲戚的份上,谢介还会让一下年事已高的泰王,但如今有两把椅子呀。一把长辈坐,一把他坐,没毛病!   “轻松愉悦”的插曲之后,朝堂上的气氛也为之一肃,随着内侍官一句“有本启奏,无事退朝”的高腔,正菜终于摆在了所有人面前。   孙参政一步迈出,再一次旧事重提,请官家泰山封禅。   永远站在文臣第一个的绍宰执,轻易不会下场的老狐狸,用一句“封禅之礼,旷废已久,,若非圣朝承平,岂能振举*?!”拉开了轰轰烈烈的序幕。   闻表侄小声附耳谢介:“你听懂了吗?”   谢介铿锵有力的小声回他:“没!”   泰王:“……”   在朝上交头接耳这很显然是不对的,若他们不是神宗的亲戚,大概早就被骂了。因为不管他们的声音再小,动作也还是太过明显。   大启的官帽是长翅帽,就是在乌纱帽后面一左一右各有一根像翅膀似的黑色长杆,稍有不慎,就有可能会碰到别人或者什么东西。这么为难人的帽子,是太祖发明的,发明的初衷十分质朴——防止大臣在朝堂之上窃窃私语。   戴着这样的帽子动,不可谓不牵一发而动全身。   也就这些基本没上过朝,平时参加宫宴又空间很大的宗室,才会没有经验的在朝堂上说话。   对于宗室这一片画风都感觉有别于其他人、仅仅团结在泰王和谢介身边的圈子,朝臣们一眼就看到他们在说话,却并没有空参他们。因为此时此刻,那边已经在短短数息之间吵成了一锅粥。   到底是怎么吵的,谢介听不懂,他觉得大意差不多是这样的:   孙参政:请泰山封禅。   绍宰执:我反对。   同意孙参政的人:我反对宰执的反对。   同意绍宰执的人:我继续反对。   反对来反对去,始终没个结果,谢介实在是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一定要把根本不管事的宗室拉出来充数,总不能是让他们来举手表决那么儿戏吧?   ……还真特么是啊。   文臣那边已经自动分了两队,武官勋贵后知后觉的跟着文臣站队,人数竟然差不多是五五之数,所以剩下的就要看宗室这边的态度了。   一群本来以为没他们什么事的人骤然暴露在了所有人的视线下,要不是怕丢脸,他们都快感觉自己就像是一窝瑟瑟发抖的兔子被群狼环视,吓的要哭了。   那边估计也猜到了这边基本的文化水平,特意有人又简单说了一句,请他们发表意见。   其实就是让他们站队。   泰王能说什么?   泰王当即就昏了。   “叔儿!”   “舅爷!”   “爸!”   一群平时没什么脑子的宗室,此时此刻就像是太祖、太宗同时附体,演唱俱佳,嘶声裂肺,不等朝臣们反应过来,他们已经七嘴八舌的说完了“啊呀,这是犯病了”、“得赶紧着抬下去”、“我来吧,我体格健硕!”,集体七手八脚、干脆利落的就抬着泰王下去了。   乌泱泱的来,又乌泱泱的退,真退了,反正他们也没指望自己能走仕途,在规矩方面,除了皇帝,无所畏惧。   只有神宗想着,求带上我QAQ   ……   一群人到了偏殿,泰王唰的一下就睁开了眼睛,显而易见,他没事。   老爷子晃了晃自己的老胳膊老腿,看了一圈“=口=”这样表情的后辈,啧了一声:“你们还有的学呢。成了,叫人拿点吃的喝的进来吧,再来几个垫子毯子。”   今天短时间是走不了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宗室的地位:这个在宋代对宗室的态度上进行的演绎与夸张处理。宋代的宗室基本就没什么存在感,哪怕是皇帝的兄弟也都很安静,他们基本和武人联姻,却又没有实权,最重要的是,宋代重文轻武。简直坑的一比。不过,文里也有自己的改编和扯淡啦。最好的办法是一个字也别信我的。笑哭。   *反对泰山封禅的这话,也是《宋史》里宋真宗时期宰相王旦的原话,大意就是说,你特喵没有办点功绩,还封禅?封个捶捶哦。【喂】   *长翅帽:宋代赵匡胤同学天马行空的作品之一。 第45章 第四十五份产业:   等过了好一会儿,宗室兔们清点了一下人数才发现,不对啊,好像少了一个。   泰王老爷子很头疼,说话都有点不利索了:“这是哪个脑瓜子不好使的没跟着一起出来?”   他都把梯子搭成这个样子了,哪怕不懂他的暗示,无法见机行事,至少应该学会随大流啊!没看到大家都从那龙潭虎穴里跑出来了吗?   有人举手:“好像,大概,可能是豚儿。”   全体:“……”蜜汁沉默。   谢介尴尬的坐在椅子上,身边几乎形成了一个以他为圆心的真空圈。不是他脑子不够用,不晓得跟着大部队撤退,事实上,第一声喊着要送舅姥爷下去的就是他,但是他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呢,就对上了神宗的眼神,意思很直白,你敢抛下我,咱们今天就死亲友!   谢介能和他小舅死亲友吗?   能的!   他这样告诉自己,却还是选择了留下来。   宗室只剩下了谢介一人,对于朝臣们来说也就没有了意义。他们又不可能真的一个一个数的投票表决,一开始拉宗室过来只是想凑数,造成一种人多势众、让人一眼就能明白“正义”掌握在哪边的感觉。很显然,如果只有谢介那个小体格,那有他和没他,对于两边来说都不会有什么大变化。哪怕谢介代表着大长公主,但也没人信他真的能做了他娘的主。   这就是纨绔到天下皆知的好处了,根本没人指望过谢介,谢介自然而然也就不用担心会被强迫着去做些什么。   于是,接下来朝臣们的焦点,就变成了撕那些两边都不站的中立派,想要用压力迫使他们二次做出决定,必须站队!两边同仇敌忾:都这种时候了,哪里来的没有想法?朝廷每年那么多俸禄给着,就是为了养一批应声虫吗?文人的风骨呢?文人的坚持呢?!   谢介本以为房朝辞会是中立派,等仔细一找才发现根本不是。   大概房朝辞早就猜到了如今的这一幕,中立派并不会两头讨好,只会在后期被看做是墙头草,不如早早站队,是输是赢都能全了他有自己的主意与主张的名声。   而谢介可以百分百肯定,房朝辞站队的那边会输。   因为房朝辞是反对派。   反对泰山封禅的一派。神宗和聂太后对此接受良好。看来这也是早就商量好的了,房朝辞算是打入敌人内部的自己人。而对于那边的人来说,房朝辞也是自己人。这才是真正会玩的。简在帝心,又不至于像孙参政那样给人一种落于谄媚的感觉。   最重要的是,房朝辞当年参加科举的主考官便是如今刚刚成为宰执不久的邵相邵执中,有这么一场官场上默认的师生关系,房朝辞在大众的理解里,一直都是邵系一派准备日后培养起来的青年力量。他不可能不跟着邵系的决定走。   事实上也是如此,乘着邵系一派的清风,与房朝辞同官龄的人中,就没有比他扶摇而上更快的了。   房朝辞确实与邵系一派有感情,不过他真正的交流对象是邵宰执的爹。   是的,邵家的老太爷还活着。他与太祖是一个时期的人物,前不久才过了九十大寿,虽然常说自己已是风烛残年,但实际上见过他的人对于他能活到一百岁都不会有任何怀疑。老爷子不要太精神抖擞。   如果说邵宰执是老而成精,那他爹邵老国公就是老而弥坚了。   世人都知道,邵老公国与太祖那是良将与军师的关系,一辈子君臣相得,邵国公还是少数几个异姓封了国公的。可惜,爵位不能传下去,这也是大启大部分朝臣获爵后的规矩,身死除掉爵。太祖他老人家在爵位方面就是这么吝啬,对自己的儿子都狠的不行,更何况是外人。   邵老国公也曾当过宰执,好几回。每新上任一个皇帝,他就要被请出山一次,位高权重,主持大局。等朝堂安稳了,老爷子就又会上书乞骸骨,告老回家含饴弄孙,“不恋权又忠君”几乎就是他的代名词。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闻家这么前后折腾的死皇帝,国家依旧没有乱,与邵老国公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神宗继位时,邵老国公也出来当了一段时间的宰执。然后在国家大乱时引咎辞职。   大启和其他朝代不一样,不怎么流行皇帝下罪己诏,往往是宰相背锅辞职。因为大启走的是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路子,皇帝管理公务过多,揽权太广,都会被御史上书含蓄的谴责一下。也就是说,真正管事的是宰相,所以出事后请辞的也是他。   如果宰相就是不主动辞职呢?也不用怕,因为大启还有独特的台谏制度,会有人“帮”宰相辞职。   这帮监督宰相的人,与让神宗和谢介头疼的是一批人:御史台和谏院。他们的官位职权十分特殊,就是靠着骂别人和骂皇帝来升官发财,所以,哪怕是实权的宰相也是该骂就骂,算是对权利过大的宰相的一种政治牵制。   不能细说,因为……   再细,谢介也不知道了呀。他对政治和官场真的是只知道一些皮毛,很皮毛。   蛮人入侵,占了京城,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这和邵老国公没什么关系。但老爷子还是引咎辞职了,引得神宗愧疚不已。偶尔也有点小羡慕,怎么就不能让皇帝也引咎辞职呢?   为了弥补这份愧疚,神宗就提了邵老国公的长子,年纪足以做神宗爸爸的邵执中做了宰执。   邵宰执并没有应了那句“虎父无犬子”,反而读书读的很匠气,守成有余,魄力不足,唯一一点让神宗喜欢的地方就是他是邵老国公的儿子,以及他是个不那么偏激的主战派,不赞同偏居一隅的主和想法。但很多时候,邵宰执在政务的处理上,还是需要他爹在背后支招。与其说邵系一派听命于他,不如说大家还是听命于邵老国公。   这一回反对泰山封禅到底是邵宰执的意见,还是邵老国公的,谁也不知道。   邵宰执的拘泥于礼天下皆知,他是真的敢耿直的对神帝直言,你有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功绩去泰山封禅,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连太祖太宗那样让海河清宴的英主都没动过心思泰山封禅,你神宗到底是打哪里来的勇气?   反正就是不会不同意,打死不会同意!   这也是苏皇后让神宗贿赂孙副相,而不是邵宰相的原因。邵宰执刚正不阿,根本不会吃你贿赂的那一套,说不定还要写书骂你,闹的天下皆知。   邵宰执的优点是守规矩,缺点也是守规矩。   相比来说,邵宰执的爹邵老公国就要圆滑的多,哪怕他也不赞同神宗封禅,他肯定会选择更加怀柔的手段,不会在朝堂上和神宗硬碰硬,说那样直接到找死的话。这也让不少人都怀疑这次是邵宰执的自作主张。   支持泰山封禅这边的人以孙参政为代表,有想要讨好神宗的,自然也有真的被孙参政忽悠的。他们表示,官家怎么就没有功绩啦?就拿最近南京城的来说,不就是官家的功绩吗?   城是镇国大长公主守下来的没错,但那也是在官家的英明领导下啊。   当初朝上有多少人都在暗暗害怕大长公主的负隅顽抗会遭到蛮人更厉害的报复和反扑?不相信她能赢的人有多少?还不是官家力排众议,要钱给钱,要粮给粮,始终相信着自家女兄?   结果怎么样?大长公主赢了!   而且,泰山封禅的重点也不是和老天吹嘘皇帝做了多少大事,而是证明皇帝的正统性,安定民心,让四海臣服。这不正是如今风雨飘摇的大启所需要的吗?   最重要的是……   其实大家对于神宗要去泰山封禅的真正目的,自以为是心知肚明的,他想要确立小皇子的正统。   小皇子至今还只是皇子,并不是皇储。他们若想要文帝的孩子继位,那必然是要赞成神宗的这个举动的,不是吗?人的心是会变的,虽然神宗如今看上去很抗拒这个九五至尊的位置,但谁又能保障神宗在尝到了权利的滋味之后是否还会放手呢?他们肯定要趁着神宗还未有其他想法的时候,把这个事情给砸实了啊。   这样也好早早的建立皇储未来的班底。   最后这个理由没有办法拿到明面上来说,大家只能急在心里。   反倒是神宗没什么羞耻心,看朝堂的局面过于僵持,直接就从聂太后手中抱过了小皇子念儿,然后又转交到谢介手上,示意谢介把孩子抱到邵宰执眼前。   神宗指着念儿,质问邵宰执:“若我不去泰山封禅,你让这稚儿如何自处?你看着他的眼睛说!你对得起他爹昔日对你的看重吗?!”   邵宰执在文帝在位时还不是宰执,却已是礼部尚书,后面还有各种加官,深得文帝器重,要不然也轮不到他来当科举的主考官。文帝明显是在给他培养门生,意思已经很明确了,若不出后面的事,那邵宰执也肯定早晚会成为宰执,更加名正言顺的、不是靠老父亲推荐的宰执。   文帝时期的宰执因为文帝的身死已经引咎辞职了,甚至因为愧疚过度,差点自杀,追随文帝而去。他对自己下手是真的狠,如今还在养伤,出气多进气少。   一提起文帝,这位前前任宰执的人都动摇了。   谢介没出声,却又念儿往邵宰执眼皮子底下送了送。念儿也十分给力,一双水润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宰执,充满了信任。   邵宰执明显开始神思不属。   神宗一看有门,本想要乘胜追击,却听到了一声不高不低的轻咳声,而生生刹住了。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被阻止,但还是没有自作主张的照办了。   “卿们都下去想想吧,朕累了,今天先到这里。”   随着神宗的这一句,今天漫长而折磨人的朝会终于结束了。   谢介之前一直在殿内犯瞌睡还不觉得有什么,等出来看到外面天光大亮,日照高头,这才反应过来这场朝会一直从凌晨开到了中午。简直丧心病狂。   怪不得自己饿了呢,谢介摸了摸他扁平的腹部,简直可以用饥肠辘辘来形容了。   房朝辞本来还在与同派系的人聊天,却突然好像似有所觉,与别人歉意一笑,就先暂时退出了队伍,准确无误的找到了谢介。从袖子里拿出几块包裹的十分完好的精致软糕,塞到了谢介嘴里。   谢介被塞的出其不意,却因一嘴的香甜而勾住了神,嚓嚓嚓的吃了起来,像松鼠一样,两个腮帮子都吃鼓了,简直不要太开心。   原来真的可以偷偷带点心啊。   “检查的时候不会被没收吗?”谢介今天早上就没敢带宅老给他准备的点心,虽然宅老一再保证,他爹当年当翰林学士时也是如此。但谢介还是没带,却没想到房朝辞带了。   房朝辞低头,一副传授秘笈的样子:“如果检查的人与你认识就不会啊。”   一直被誉为资深走后门对象的谢介,忽然有点不甘心,他竟然在走后门方面输给了房朝辞!天惹!不行,他明天也要这样!不仅带点心,还要带别的!   是的,明天早朝继续。   也不知道谁给神宗出的损招,不得到满意的结果,就要一直上朝,这简直是在用软刀子杀人,精神折磨。谢介一边啃点心,一边撇了房朝辞一眼。   “我冤枉。”房朝辞真诚的表示这招不是他给神宗出的。   谢介不信!   泰王出来时,是被人搀着的,演戏演全套嘛,虽然大家对他装病的事情也许心知肚明,但他也还是需要一层遮羞布的。宗室们前呼后拥的伺候着这位高辈分的宗正寺卿,脚下踩风,走的比谁都急,像极了下课之后就恨不能冲去食堂的一帮学生。谁也不能阻止他们!   在路过谢介时,有人顺便问了一下朝堂上的情况,在得知明天不管是谁都还要上朝的噩耗后,整个人都有一种心如死灰的绝望。   也有人好心与谢介说:“那明天咱们一起走的时候,你可一定要跟着啊,别再掉队了。”   在偏殿的生活还是不错的,至少不会被饿着。   可惜,谢介根本走不成。QAQ也不知道他小舅这种我不痛快,谁也别想痛快的毛病哪里来的,真是太糟糕了!曾一度也有过这种想法的谢介,完全不觉得他这种时候吐槽神宗有什么错的。   一连三日,天天上朝。   钢筋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已经算是没遭什么罪的宗室们还在那里唉声叹气,起的真的太早太早了,吃不好喝不好,偏殿的椅子又硬,休息不好,整个人都要消瘦了!   朝臣对此能说什么呢?只能呵呵一笑。   昨天泰王晕倒,今天郡王头疼,明天指不定要鬼扯什么借口,每天来宫里吃喝玩乐,还好意思抱怨?别以为我们不知道御膳房最近的开支明显增加了,翻了好几倍!   ……   邵宰执与泰王是同辈,年岁也差不多大,年轻时还一同进过学。   看上去两人没什么交集,实则……   也确实没什么交集。   宗室不结交外臣都不能算是潜规则,而是明文规定,写在《太祖宝训》里的。朝臣但凡聪明点的,就不可能自投罗网,给对家送攻讦自己的手段。特别是从太祖、太宗还活着的那个年代走过来的老臣,更是注重。   镇国大长公主和翰林学士谢鹤的婚姻是个特例,因为镇国大长公主是宗室里的特例,谢介与房朝辞能毫无负担的交好,也是因为镇国大长公主是个特例。   最主要的是,谢介已经是外姓了,在很多大臣看来,他是动摇不了正统的。   当然,如果群臣知道了神宗曾动过传位给谢介的想法,那情况就不一样了。不过赶在全天下知道之前,谢介就给拒绝了,他也没脑子有坑到把这种事情说给别人听的地步。此事只有神宗和谢介知道,所以才能岁月静好到今天。   在邵宰执登门的时候,泰王正在陪他的小孙女玩过家家。白花花的胡子被小姑娘用五颜六色的细彩绳给绑了个歪七扭八,老爷子依旧能好脾气的笑着夸奖,我们家丫头手艺真是越来越棒了。   小丫头只有几岁大,还不懂得自家当宗正寺卿、掌管宗室风气的祖父有多可怕,得意的咯咯笑着,见牙不见眼的没心没肺。仿佛只看着她笑,就能再没有烦恼。   忽闻女使来报,邵宰执来了。   这样没有下拜贴就忽然到了的做法,让人一点准备都没有,其实是很不礼貌的。可对方是宰执,除了皇帝以外他最大,泰王虽说是王爷,可真正的职权才是个三品官。总不好抱怨上峰没有规矩,对方也确实不需要规矩。好比皇上来你家,需要先下拜贴吗?不需要。   说这么多,就是为了解释,当邵宰执被引进来的时候,泰王都来不及拆完他胡子上的彩色绳子。最重要的是,他看上去没有半点病气。   但在最近连续几日的朝会上,这老爷子除了第一天出现了一下,其他时间都是请了病假的。   后面几日,其他宗室也有样学样,来参加的人数逐级递减,根本指望不上。   “咳咳咳。”邵宰执一进来,泰王就瞬间开始咳嗽了,好像要把肺咳出来的那种,哪怕打扮稍显另类,却丝毫不影响他看上去好像真的病的很重。   “行了,别装了,”邵宰执与泰王虽然不曾有过交集,但毕竟是同一个时代成长起来的人,还一同在太祖的兵营里摸爬滚打,见识过才十几岁的大长公主第一次红妆换武装的出征,哪怕只算后来每日在朝堂上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次数,都已经比一般人要多很多了。对彼此的性格还算了解。至少泰王知道邵宰执是个爸宝,而邵宰执很清楚泰王是个戏精。   所以,不管邵宰执怎么说,泰王该咳的还是会咳,敬业到不可思议:“不知道宰执为何事而来?”   “你心知肚明。”   “我不知啊。”   两大老狐狸的巅峰对决,不管什么样,其实都是他们的保护色,心里的算盘打的噼啪响。几句往来,就摸清楚了对方的打算,也表达够了自己的立场。   泰王虽然没表态,但肯定是支持泰山封禅的,毕竟神宗是自家人,哪怕自家人再胡闹,那也是自家人!说不清这到底是泰王的意思,还是整个宗室的立场,又或者是远在其他地方的镇国大长公主的授意。   邵宰执则是十分动摇,他恪守规矩,不是因为他真是多么守规矩的人,而是那能最快的帮助他在整个官僚集团内部站稳脚跟。这天下毕竟姓闻,已经不需要再有一个精滑如鬼的邵相了。   所以他来找泰王,只是想求一个保证,神宗真的只是想传位给文帝的儿子,而不是有别的打算。   “是邵叔让你来的吧?”泰王一眼就看穿了邵宰执极力想要掩盖的东西。   “你不也是官家的说客吗?!”有些人当说客会主动出击,而有些人则有本事让人自己送上门来。   两个被戳破心事、满脸皱纹的老爷子怒瞪了彼此许久,最终瞪着瞪着,却莫名其妙的就笑了出来,好像瞬间回到了那个他们还没有得到天下的年纪。一个被自家爹劝着要尽心辅佐第一次打仗的闻天小娘子,一个也被暗示来劝说对方不要搞事情。   “怎么就又撞上了你呢?”两人同时出声叹息。   “这些年你过的好吗?”邵宰执主动让了一步。   “只要你别总登门,我会过的更好。”泰王老爷子含蓄的暗示。   邵宰执一顿,难得想要为这个年少时期的同事说些什么:“有些话我不该说……”   “那就别说!”   “……可我想说,真的不会不甘心吗?”君有鸿鹄之志,却自圈为雀,一辈子为他人铺桥修路,为他人的子孙后代耗气费神。   泰王老爷子一副耳背又犯了的样子,拒绝回答邵宰执的问题。   选择性的耳背就是这么便利。   邵宰执也倔强的与他看了许久,始终得不到回答,这才觉得没趣的准备起身离开。他们也许本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成为最交心的知己,可惜,那只是本可以。   直至邵宰执快要离开门口,才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句: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你非我,焉知我之乐?   若没有泰王,宗室不会是今日的宗室,神宗不会是今日的神宗。昔西晋两代而亡,外族入侵,八王之乱,天下苦之又苦。今大启亦然,却众志成城,只为来日复国!   哪怕没人知道让百姓少受了一遍自己人之苦的人是泰王,泰王也能多高兴的吃下两碗饭。   而且……   “我的丫头将来能得帝姬之尊,但这不是阿爹许给我的。”   是每一任登基的皇帝。从仁宗到神宗,都是私下里悄悄说的,不是施恩,而是愧疚。他们不会对别人提起自己补偿了什么,因为不想让人觉得泰王这是在图皇室什么,但就是因为这份几代人奇怪的不通气的默契而显得更加难能可贵。大启没有多少女眷,能够比照的例子就是今日的镇国大长公主。这许的诺有多重,自可而知。泰王很知足,哪怕没有这些他也会去做他想做的,但能如此被惦记,终归会更加开心一些。   谁说那是他人子孙呢?他们不也和他是一家人吗?   邵宰执突然觉得,也许他也耳背了。   所以他听不到泰王抱着他的小孙女,开心的哄着说:“翁翁不是故意弄掉绳绳的,不生气啊,日后咱们可是要当帝姬的,帝姬懂吗?要大度。”   作者有话要说:  *宋代爵位很多都是终身爵,身死除爵,不世袭。封功臣,但不荫子孙。文中参考的也是这种,绍老国公自己是国公爷,但他的儿子绍相就是个白身,什么都得靠自己奋斗。   *宋朝其实已经有点君主立宪的意思了,当然,宋代的皇帝权利还是很大的,并没有真正被架空,不过一般出事了,都是宰相引咎辞职,就类似于现代的英国,铁打的女王流水的首相。   *台谏制度能很好的制衡相权,宋代最著名的宰相和御史斗的例子,就是王安石变法了,王安石大大为相,司马光同学为御史中丞,两人斗的不可开交。变法派和保守派几近你死我活,最后炮灰的是……我国著名美食家,苏大才子。苏大大因为一句牢骚,引发了乌台诗案,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他神奇的把两边都给得罪了,当然,为他求情的也很多,于是……就贬官啦。苏轼:??? 第46章 第四十六份产业:   邵宰执从泰王家一离开,房朝辞就对谢介报告了他大概很快就不用再继续上朝的喜讯。   “怎么讲?”谢介不懂。   “你觉得邵相公为什么不同意让官家泰山封禅?”   “因为他觉得我小舅没什么功绩啊。”谢介一脸“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理由吗”的看着房朝辞,严重怀疑他得了失忆症,“全天下谁不知道邵宰执是个多么克己复礼的人?我从小就不爱去邵国公府,他要负全责。”   “但是大家都知道官家没什么大作为啊。”房朝辞扶额,提醒道。他单知道谢介直线思维,没想到谢介真的可以这样直接的理解表面意思。   “所以?”   “还是有一些人想要让官家去泰山封禅,为的不是官家的功绩够不够,而是坐实皇子殿下的身份。”房朝辞一点点引导。   谢介这点还是知道的,于是一个简单的逻辑诞生了……:“邵宰执不想念儿登基?!”   谢介当即就怒了,他拍桌而起,简直恨不能这就冲到邵府和邵宰执拼命。他凭什么不让他表哥的儿子登基?他又凭什么阻拦他小舅那颗迫切想要退位的心?   “不是不想,”房朝辞赶忙拦下谢介,说不上来是真的怕谢介冲出去,还是想多抱一会儿谢介,但结果是一样的,那就是房朝辞拦腰抱住了谢介不撒手,然后快速解释,“这天底下又有几个真正盼着大启好的会不想皇子继承大统?但邵宰执想的更多些。”   迫切想砸实念儿的身份,是怕神宗反悔。   不想砸实念儿的身份,其实也是怕神宗反悔。   “他想给文帝之子多留一条后路。”   若神宗反悔,念儿只是一个普通皇子和是泰山封禅后的皇储,给神宗的威胁还是不一样的。前者,神宗可以放心的养废他,但至少人还活着。后者必死无疑。了,只要神宗还在位,但凡他有一点私心想让自己的儿子登基,那他必然会想尽办法除掉皇储。   念儿的处境根本不能深想。   大家都在为念儿好,只不过想的有点多。而且,这个好更多的也是从己身出发。前者需要文帝之子当一面大旗,后者只想文帝能留个后。   “可我小舅没有想过要害念儿啊。”谢介被他的家人保护的实在是太好了,哪怕知道一些世界险恶,也还是有着抹不去的天真,好比他真的相信有人会相信神宗。   但这些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多年,见惯了利益相争、党同伐异的老油条们,却不会相信神宗能对权利一点都不动心。   邵老国公很了解自家儿子,知道劝服他最好的办法不是强硬的命他听话,而是让他自己去感受,心服口服。顺便也是想让自家儿子能够明白,人之初,性本恶,也能性本善。   泰王便是能够给予邵宰执最好感受的那个人。皇室这边也早已经授意过了泰王当这个说客。   “舅姥爷?”谢介更懵逼了,这里有他舅姥爷什么事?他舅姥爷不就是个严肃约束宗室,有点耳背,还经常称病不上朝,身体不好的老爷子吗?   房朝辞仔细想过,要不要这么早告诉谢介这些事情,后来决定还是要说,因为现在的世道已经没有办法再继续当让谢介安逸活下去的温室。多知道一些,也好有多活下去的资本,别被人卖了,还在给人数钱。   “你知道晋朝的八王之乱吗?”   “……呃,我可以知道。”谢介回答的磕磕绊绊,要是只问他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他当然是知道的,他还听过晋惠帝的“何不食肉糜”的典故呢。他娘对他和他小舅最低的底线,就是希望他俩别闹出个何不食肉糜的笑话。至于八王之乱有哪八王,具体的战争过程,起因经过结果,那就不得而知了。   房朝辞简单的说了一下这段。西晋也被“邻居”垂涎,但真正导致西晋只经历了两代皇帝就灭亡的,还是八个王爷作乱。   皇帝太傻,而王爷过强,打来打去,打出个灭国的结局。   世家东渡,成立了东晋,一辈子的愿望都是想要夺回失去的领土,可惜北伐梦断,东晋只是东晋。   太祖建国时,吸取了历朝历代的历史教训,想要把所有灭国的因素都掐灭在摇篮里。他自己是武将起兵,所以对武人多有防备,生怕再出一个他。又听说晋朝是宗室作乱,就不断的压制、削弱宗室的权利,甚至是干脆剥夺了宗室成长的温床。   但这种压抑,很显然是不太可能因为一些规章制度就能够随随便便成功的,至少会有宗室觉得心有不甘。   同为太祖、太宗的子孙后代,凭什么有人能当皇帝,而其他人只能被圈养?   “可宗室没有人这么想啊!”谢介不得不打断了房朝辞,觉得他有这个想法已经足够可怕,他们家的人才不是这样呢。谢介可以相信宗室兔们抱怨干活太累,却绝对不相信还有人愿意去累死累活。   “对啊,这就是问题所在,宗室为什么没有人这么想过呢?”   “呃……”谢介卡主了,仔细回忆一下,好像是这样啊,他们生来就被如此教育,从未有过什么不甘心,甚至觉得谁当皇帝谁傻逼。有钱吃喝享乐,不比每天起早贪黑关心国家大事要好?但是,也不是谁生来就没有雄心壮志的,哪怕真的有,也不可能会这么密集的发生在一个家族里。   除非是一开始就有人在刻意引导,稍有苗头就直接掐死。   “泰王扮演的就是这个角色。”房朝辞这话几乎可以说是颠覆了谢介的人生观,“当然,没有他,太祖也会铁了心这么做。”   只不过宗室里大部分的人大概就不会有如今的快乐了。   谢介没听懂房朝辞的潜台词,还在持续懵逼中,他舅姥爷?有没有搞错?那个舅姥爷?   “当你们形成一种习惯之后,哪怕他百年了,也不用再担心会有威胁。”   “可,可如果舅姥爷这么做,也包括了他儿女在里面啊。”连谢介都不太相信,真的有人会这么、这么做。他是说,泰王图什么呢?这种事情,肯定是不会有名的,说不定还会在族内留下千古骂名;也肯定不会有利,甚至基本是在坑自己的儿子,去成全别人的儿子。   这也是邵宰执最后试探泰王的问题,你真的就一点都没有不甘心吗?   泰王还真就没有不甘心。   当然,他也是有所图的,不为名不为利,只为不想让家里的子孙后代被权臣利用,让天下苍生因为闻家子孙的一己之私而被动带来更多的苦难。   百姓真的太苦了,要和天斗,要和地斗,还要和民族入侵斗,如果他们一辈子供养的上层再继续斗下去,那他们真的就没有办法活了。   还是以西晋为例,死在自己人手里的数字比死在外族人手里的还要多。百姓要经历好几遍战争的折磨,来自外族的就什么也不说了,立场不同,也不好说谁对谁错,但来自自己人施加的磨难呢?那简直不能更冤枉。   太祖希望的是一个人人能够开开心心的世界,从大启全方面增加的娱乐活动就能看出来。   刚巧,泰王也是这么想的。   不管别人信不信,他为的都是能够尽量减少百姓受苦的可能,至少是不让百姓受苦的原因是因为他的同族之人在造孽。   泰王做的很尽责,却也做的太尽责了,导致了四个皇帝一死,连勉强扒拉出一个有能力的暂代皇帝都不行。   每一任闻家的皇帝只有在上任之后,才会知道泰王做了什么。他们一开始肯定都是震惊的,随后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因为这几乎是牺牲了全族的前程,来成全皇帝一个人。没有一个人在知道真相时能够心安理得,因为他们也被教导的很好,他们总想要做些什么。   不是利益交换,他们也交换不起这么大的情。   他们只是想要做些什么。   谢介这一刻好像终于明白了他表哥在登基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为什么忽然像是变了一个人,始终充满了使命感与责任感,斗志昂扬到像打了鸡血。   因为泰王给的回答永远是,想要做些什么?那就做一个好皇帝吧,不要让我们失望啊。   在位的皇帝不能因为一己的感动,破坏泰王苦心经营多年的一切,好比对泰王的子孙后代多加倚仗。但他们还是能想到别的办法另辟蹊径,好比报在泰王唯一的小孙女身上。   “与其说那是一个补偿,不如说是一个承诺。”   一个他们一定不会辜负举族供养的承诺。   虽然哪怕没有他们的这个承诺,泰王还是会按照自己心中的原则与正义做下去,但能得到一个承诺总比没有强。   这种事情,不去亲自经历、面对,是很难被理解的。   邵宰执只有真正和泰王谈了,一再的试探确认了,他才能够相信。   在假意对泰王最后的试探后,邵宰执才彻底放下心。他相信了泰王,才能相信泰王引导下的神宗,才能相信闻家真的有那样的傻瓜,可以不为名不为利,说到做到。   那么问题来了……   “这么秘密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邵老国公毕竟是太祖时期的人,他知道这些毫无问题。但房朝辞呢?总不能是他在这个时候已经取信于邵老国公,知道了这些吧?   房朝辞笑了笑,抬指比在了谢介唇瓣上:“我什么都不知道,世子大人可要给我做主啊。”   世子大人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忘记了提问,只满脑子想着,好、好吧,那就勉勉强强保护一下好了。   ***   邵宰执并没有在探望过“还在病中”的泰王之后,就直接表示退步,那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卖队友。所以,他又坚持了几日。   这几日当然是要继续上朝啦,连神宗一向吃好喝好的眼底都有了肉眼可见的青黑。神情憔悴,却死不让步,咬死了一日没讨论出个让他满意的结果,一日就要上朝讨论。态度之坚决,性格之倔强,让人叹为观止。   幸好,老天垂怜,几日后,就到了重阳节,这是大启的法定节假日之一。   假期不多,只有一天,却已经足够朝臣欢呼雀跃。谢介可以发誓,在假期前一日下朝的时候,他感受到了不少往日里老成持重的朝臣那种连脚步都不自觉轻快了的“活泼”感。   九九重阳,授衣之月,落帽之辰。   被迫每天早起上朝的群臣们,终于又得了一日的喘息之机。但并没有人真正把这个假期用来休息,因为治标不治本,想要不日日上朝,还是要从导致他们日日天不亮就早起的源头下手。也就是说,几乎所有人都迫不及待的参加了由闲置在家的邵老国公组织的出游活动,想要见机行事,劝服邵相公。   上巳春游,重阳踏秋。这是自魏晋时期就传下来的传统民俗。   谢介也在被宅老等人小心翼翼的当成易碎品了这么久后,终于等到了宅老松口风的一日,答应了他去江左郊外登高远眺的愿望。   但前提条件是必须带上一个人。   “我知道,带上钱甲嘛,我会哒。”谢介摆摆手,想让宅老宽心,他每次出门都要带一串粽子似的尾巴,多钱甲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也不少。钱甲同学差不多已经成为了谢介的绑定大夫,这倒不是因为他的医术有多精湛,而是他比较好威胁,胆子怂的一比。   钱甲:“……”   宅老却一脸莫名其妙:“什么钱甲?我是说,如果您能和房少卿一起出门,想必殿下肯定能更加放心。”   宅老遇到需要管束谢介的事情时,一般不爱说他自己,只爱提大长公主,因为这样比较有威慑力。   “这不是巧了嘛这不是!”谢介两手一拍,开心极了。   因为房朝辞也正好邀请了谢介重九一起出门,去参加的自然是邵老国公在郊外庄子举办的赏秋宴。   邵老国公也是江左人,当年与太祖一起从这龙兴之地出去的故事,早已经编成了段子,被全国各地的说书人在各个地方讲了一遍又一遍。   有说是太祖三顾茅庐请诸葛的,也有说是邵老国公能掐会算一眼就看破了太祖的潜龙之相的。   但事实真相是,他俩只是一同被前朝捉去边关参军。太祖很不爱提起那段往事,只依稀能从他的话语里猜到当年边关的情况有多惨烈,同乡去了二百壮汉,最后只活下来了三个人。   太祖吃的多,却力气大;   邵老国公脑子活,嘴里却没有一句实话;   ……还有另外一人,不太好讲。   总之就是互相嫌弃又互相依存,最终得以杀出一条血路,用十几年勉力向上攀爬,才一点点掌握了军权,几乎每天都过着有今天没明天、刀尖舔血的危险生活,不管男人还是女人都因此变得格外放飞自我。太祖的那些庶子就是这么来的,孩子的娘不只一个孩子,还基本都不同爹,情况很是复杂。   邵老国公却是难得的和远在家乡的娘子情比金坚,当然,也可以说他这个人本身就对男女之事很淡然,他更愿意把人生的消遣用在招摇撞骗上,逢人就说我会算命。   还爱装瞎。   瞎眼又瞎心,给人算了十几年的命,没一个准的。因为他对所有同战壕的兄弟都说过,你命长着呢,且是富贵命,紫气东来,懂不懂?怕什么呀。   前朝以绛紫为贵,士兵的战服也多饰紫色,可惜,这批紫衣兵到最后也并没有多少人真的享了什么泼天财富。   邵老国公唯一算对的一卦就应在了太祖身上,但太祖也算不得长命。   谢介和邵老国公基本没交集,这倒不是碍于什么宗室不结交外臣的规矩,只是谢介怕邵老国公的儿子邵宰执,常年不爱登门往来,感情自然也就淡了。   倒是谢介他爹谢鹤的老师陈山长和绍老国公关系不错,俩老爷子都特别、特别能活,是前朝的遗物。   之所以要特意强调这点,是因为当陈老在小徒弟南子我的陪伴下,也出席了邵老国公的重阳赏秋会。并准确无误的一眼就看到了在宴会上分外活泼的谢介,老爷子天生一双利眼,哪怕遍布皱纹的眼皮都有点耷拉下来了,却依旧能在关键时刻闪过凌厉摄人的光。   谢介被现场抓包,自然不能当看不见,赶忙狗腿的上来问候,鞍前马后。   “好了?”陈老一边表现的好像很不愿意搭理谢介,一边又忍不住的观察他的身体是否真的好全了。那毕竟是他最得意的关门弟子谢鹤唯一的骨血,他看谢鹤就和看亲儿子差不多,同理可证,谢介就是他的亲孙子。   小孩子嘛,难免活泼好动爱耍赖一点,陈老自认为他还是能够理解的。   “好了。”谢介也自觉理亏,主动讨好着,笑的特别甜,“我可想师公啦。上次朝辞的雅集上,我还说一好了就去看您,不信您问南师叔是不是这样!这不差不多好全了嘛,又赶上重阳秋游,我一猜您就得来邵老国公的庄子和他下棋,就颠颠追过来啦。”   谢介别的不行,颠倒黑白讨好长辈的本事却特别高。因为对于他来说,那不叫讨好,而是一种本能,希望他喜欢的人能够开心的本能。   陈老几次想要张嘴,最终都还是没能说什么,只是抬手,用看上去枯黄无力的手指,狠狠的戳在了谢介的额头上,劲儿大的,当下就在谢介白皙的大脑门上留了一道红痕。但这一下之后,这事也就揭过去了。陈老能不知道谢介在睁眼说瞎话的哄他吗?可他就是乐意被谢介哄着。   陈老终于摆不下去冷脸了,拉过谢介嘘寒问暖,大事小情都要关心,比奶奶还婆妈。   谢介也见缝插针把房朝辞夸上了天,显而易见,他想给房朝辞再拉一道陈老的关系。虽然看上去谢介和南师叔本身就有交情,但直接对话陈老,和对话南师叔还是有区别的。   陈老一辈子没出仕,却桃李满天下。不显山不露水,只有少数人知道他的人脉关系有多可怕。   谢介觉得房朝辞早晚会用上。   这么说吧,朝堂上半系的南方官员,都多多少少与陈老有些关系,哪怕不是陈老名正言顺的弟子,也肯定受过陈老的教导,甚至还有从北方特意找去南方求学又回到北方考科举的。因为陈老的春闱突击班能够考上科举的概率极大,功利性质十分明显,陈老也没掩饰过,他就是要培养能够做官的弟子。   甚至学堂里直接就写着“学来文与武,卖身帝王家”的直白标语。   当然,陈老是有大学问的,不拘泥于一家,毕生所学又广还精。他对于弟子一贯是两个发展方向,要么有大才,彻底当个苏大才子那样的文豪;要么学问只足够考上科举就好,重点是要会做人,适合宦海沉浮,早晚位极人臣。他根本没指望过这两种弟子能融合,学不来全部,不如专精一门,免得不伦不类。   但偏偏陈老门下出了一个谢鹤,文采斐然,又脑子灵活。虽然被榜下捉婿尚了公主,可完全不影响他的仕途,反倒是步步高升。   没有人怀疑过,若谢鹤不死,以他的本事,早晚他会成为又一个白衣卿相。   陈老为了谢鹤的死,伤心欲绝,因为那是寄托了他全部理想与理念的集大成者,自谢鹤之后,他觉得他再不会遇到那样的弟子了。   事实也证明,陈老确实再也没有遇到过。   本来陈老还有点寄希望于谢介的,毕竟谢介单从外表上来看,简直是专门挑着谢鹤和大长公主的优点长,唇红齿白,珠玉在侧,怎么看怎么像是仙童下凡。陈老本以为这孩子在脑子方面也肯定是集了谢鹤与大长公主的优点的,玉雪聪明,似王戎早慧。他还担心过这孩子会不会教不好,来个伤仲永……   谁知道,谢鹤连早慧都没有。   陈老到后面也认命了,依旧对谢介如珠如宝。这就是让家长带孩子和让老人带孩子的区别了,老人在年轻时对子女也总能下狠手管教,但对于孙儿辈……你动孩子一个试试,打不死你!   所以,在谢介不慎高明的极力安利下,陈老还是会给谢介一个面子。   准备和房朝辞“聊聊”。   “行了,我正好要先和邵老头手谈一局,让你这个朋友和我去吧。”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你去就是添乱,不许去!”说完陈老又觉得自己有些严厉,赶忙补了一句,“今天来了你不少师伯师叔,有的人连他们的弟子都收了弟子,你作为这些人的小师叔,是不是要带着他们先逛一逛,适应一下?”   谢介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就点头答应了他师公,他虽然不常来邵家,但还是比别人熟悉的。   然后……谢介就告别房朝辞,迎来了一批平均年龄比他都大、也比他高的师侄们。一个比一个仙风道骨,一个比一个风姿卓越,穿着统一的白色书院服,整齐划一的走过来给谢介见礼,异口同声:“小师叔!”   小师叔压力有点大啊。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邵和绍QAQ,这个是我的锅,因为一部分是用电脑打的,一部分则是手机,一个眼瘸导致姓氏变成两个了,嘤嘤嘤。特此通知,统一成“邵”。因为绍……它不是姓,嘤嘤嘤。   *关于泰王目的的解释,其实一开始的大纲里,是没有这段解释的。可是,呃,由于看到昨天留言的反馈,发现确实有不少亲亲表示看不懂,以及误解了章节的本意。就加了今天的剧情,希望亲们能够不嫌我啰嗦。蠢作者后面也会注意,有时候我的思维确实会有些跳跃,自己没感觉有什么,但大概会给不了解整体剧情大纲的亲亲造成一定的阅读障碍,后面会争取改进,么么哒。 第47章 第四十七份产业:   造成谢介心理压力的,不是他的学问,而是他的身高。   谢介不到十六岁,身高一直有点晚长的意思(不管将来能不能长起来,谢介都坚持认为他只是晚长);而谢介的师侄们基本都已经迈过了二十岁的大关,发育的足够完全,胸肌以外都是腿,当他们把谢介团团围在中间的时候,谢介总有一种遮天蔽日、不见太阳的错觉。   谢介自省,这样很不利于他树立小师叔的权威啊!别人教训人,是用眼神俯视对方,责备的对方抬不起头来。他这边呢?他要是不仰着头,都不一定能和师侄用眼神对视。   心好累。   师侄们面对娇小到不可思议的师叔,其实心里也在忐忑。来之前他们就已经知道了谢师叔的“盛名”,又有各自师父的耳提面命,小师叔不开心,陈山长就会不开心,陈山长不开心,那么全书院上下谁都别想开心。所以务必要让谢小师父宾至如归,最好能因此爱上书院。——从见到小师叔的那一刻起,他就不是你们的师叔了,他是你们的祖宗,懂?   大家基本都做了最坏的打算,是怀揣着一颗“我不如地狱谁入地狱”的大慈悲之心来的,咬牙告诉自己,被骂就当自己听不见,被打就当自己不会痛!   心理建设做了一堆,却什么都没等来,说实话,还有点不得劲儿呢。   谢世子还在琢磨着该如何树立当师叔的权威,他表示,当别人长辈,和全面压制陌生人是不一样的。前者需要他们对你又敬又爱,后者只需要收拾的他们怕你就好。   谢介一贯只经历后者,前者正在进行中。   谢介把自己心里对于长辈又爱又敬的权威标准罗列了一下,要么是他娘那样,身高一米七,气场两米八,重点是要武艺高强;要么就是他爹、他哥以及房朝辞那样,以理服人,从容淡定,明明他们看上去都好像没有脾气,可你就是没办法对他们得寸进尺,反而会心悦诚服。   “以理服人”的操作难度有点大,但总比非要要求身体硬件条件的“武艺高强”强。   谢介很努力的想要模仿房朝辞,却模仿的有些差强人意。明明是一样的笑脸,房朝辞给人的感觉是如沐春风,谢介给人的感觉是“我就是笑笑,没有在嘲讽你”的嘲讽感。   但诡异的是,师侄们对此竟然觉得很满意,小师叔只是骄矜了一点,感动!   总之,两方都小心翼翼,尽力想要营造出团结友好的气氛,结果自然是相处愉快。   一个想着,这些师侄的脑子和眼神怎么感觉怪怪的。   另外一群则想着,为什么我完全没感觉到师父口中小师叔的日天日地日空气,反而觉得他有点可爱呢?   小可爱带着一群大可爱,就这样开始了邵老国公的温泉庄园一日游。   园子的名字起的很随意——河谷园,因为这里有河有谷有园子。河谷园很大,随地势造宅,构思巧妙,错落有致,修的精致又不失大气,园内鱼跃荷塘,水声潺潺,堪称鬼斧神工,美轮美奂。后山的不同小院里,还有各色温泉,不过一般不对外开放。   今天来河谷园的人很多,但这些人却并不都是邵老国公的客人,很多百姓只是趁着假期,单纯来郊游参观的。   划重点,免费参观。   这也是大启的一大特色之一了。不管是私人、寺院甚至是皇家园林,每逢春秋两季,都会对全城的市民开放,任仕庶游赏。   定时对外开放私人园林,早已经形成了一种社会风气;而定期开放皇家园林,则是一项打从太祖起就定下的国家制度。   每逢佳节,四野如市。   意思就是说,每到可以游览的时候,郊外总会变得如市井一般热闹,车马万数,游人如云,甚至还有绝对不会错过任何商机的小商小贩在这里流动摆摊。   俨然是再标准不过的“与民同乐”。   谢介最爱热闹,一开始还尽职尽责的给师侄们介绍河谷园的秋景,后面就变成师侄们陪他到处瞧了。哪里人多,就往哪里去。最后甚至带人出了河谷园,骑着邵家提供给真正的客人的交通工具,衣轻乘肥,纵马而去。   河谷园外更加热闹,这附近不只有邵老国公的园子,还有其他不少来这边置业的达官世家的私宅,在重阳日都选择了对外开放。谢介也有几处错落在不同山头的园子进行了开放。   外面熙熙攘攘,热火朝天,根本不是一个跑马的好地方。   谢介有些扫兴,哪怕他带着一队师侄出来,总会有人只看这个排场就给他们让开道,但谢介还是觉得有点没意思。偶有大胆的小娘子,坐在插满花的软轿里,还会掀开帘子朝着谢介看来,却被谢介恶声恶气的恐吓:“看什么看?再看吃了你!”   年岁与谢介相仿的闺阁娇女,却往往不会被谢介吓到,只会红了一张脸,羞羞答答的放下帘子,半遮不遮,欲语还休。   谢介骑在马上一脸懵逼,她笑什么?她为什么笑?她是不是在笑我?!   师侄们互相看了一眼彼此,哭笑不得,小师叔这是还没开窍啊。   不等师侄们琢磨好该怎么让谢介意识到,那小娘子们是对他有意思,不是对他有意见,并且她们都误会了他也在故意引起她们的注意,就有另外一个轿队前呼后拥而来,排场比谢介还大,还惹眼。   在这个队伍里,有几个打扮明显与众不同的,画风也很不一样,在那里狐假虎威,吆五喝六:“快给我们张郎君让开!”   江左有一种职业叫“闲人”,其实就是导游,私人高级伴游,负责游宴执役。也就是专门陪伴纨绔衙内,为他们讲解各处风景典故,提供娱乐活动,以及为他们鞍前马后。但也有一些不知道深浅,刚刚涉足这个行业的闲人,分不清轻重,撞上铁板。   好比今时今日,那边见谢介这边多是以书院学生打扮的人为主,哪怕是很有名的书院校服,也肯定都是白身,不足以为惧。   至少比不得他们这边的官老爷。所以,这才敢来叫嚷。   谢介本就是个你不惹他,他都有可能无事生非的主,如今被人这么理直气壮的呵斥,他自然是不可能干的。   谢介骑在高头大马上,死死的挡在路中央,摆出一副小爷就是不走的霸道样,这回他终于可以居高临下的蔑视别人了,昂着下巴,拖着长腔,要多阴阳怪气就有多阴阳怪气:“本世子倒要看看这是谁,这么大的官威!”   那边轿子已经停了下来,主人本来稳稳的坐在上面,一听谢介的声音赶忙几步就下了轿子。   好巧不巧,还是个“熟人”。   张独张郎君。   张独其实听到谢介的声音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要倒霉了。虽然碍于面子,他不愿意给谢介道歉,但还是手脚利索的出来了,想要化解一桩危机。他自认为他已经算是给足了谢介面子的,但是谢介……   并不这么觉得。   “哟,”谢介横眉冷对,“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张慎独吗?几日不见,你这是官居几品了啊?敢让我让道?!”   谢介名义上是世子,但位同国公,加上有个护犊子的大长公主当亲娘,从他上早朝时无人敢惹的状态就可以看出,除了官家,只有别人给他让道,就没有他给谁让道的道理。其实要是那边客客气气的问一句,他们那边八抬大轿不方便,能不能帮个忙。谢介肯定不会不答应,甚至说不定为了在师侄们面前当个好长辈,还会表现一下自己的风度。谁知道那边根本不会说人话,那就不要怪谢介不客气了。   “这道是你家开的呀?!”有不了解情况的“正义”路人喊了一句。   谢介笑的更欢快了:“可不是,不要说这路了,这天下都是我们家的!”   能用这种口气当街说出这话的,不是疯了,就是底气足到让人根本不敢惹。明显谢介属于后者,围观群众也不都是傻子,哪怕不知道谢介到底是谁,也不敢再开口了。   “谢世子。”张独努力压下心中不满,见了个礼。   谢介连马都没下,就这样把握着缰绳,在原地踏了几步,神情倨傲:“别废话,快点,我还等着你道完歉好继续出去玩呢。”   张独:“……”   张独觉得他和谢介没仇没怨,不明白谢介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但在谢介看来,他俩之间的仇可大了去了,他这就是在故意找茬,想让张独丢脸。他倒不是因为张独当日嫌弃他起的水榭名字什么的,当时的仇他已经当场就报了,并不会过心。他生气的是,张独后来联合林生搞的事情,让他小舅那么伤心。   他小舅已经忘记了,又或者是因为种种顾虑而不能动张独。但谢介可没有那个顾虑!   谢介不碰上张独,也就算了,没有必要主动上门去撩拨。但如果碰上了,谢介也不会放过对方。特别是在对方明显理亏的情况下。   师侄们也认识张独,一看是对家学派的,都乐了,很愿意给谢介壮个声势。   “张兄这不是要以下犯上吧?”   “你们白鹭书院就是这么教你的?”   “我们小师叔身体可不好!”   张独一再忍耐,阴狠着眼神,最终还是低了头,只是不甘心的多嘴问了谢介一句:“今日世子这般,就不怕天下人耻笑你咄咄逼人吗?!”   谢介笑了,高高在上的回了对方几个字:“我确实不怕啊。”   作者有话要说:  *开放私人园林和皇家林苑给百姓,这也是宋朝的一个特色了,有点类似于现代的公园。参观不要钱,茶水就要钱了。在《东东京梦华录》、《武林旧事》等古籍都有记载。还是那个砸缸的司马光同学,作为大地主、靠收租作为主要外快来源的他,就特别喜欢开放自己名下的各地游园,供仕庶赏玩。不过,宋朝一般是只有春季对外开放,文中改变了春秋两季。   *春游秋游的时候,也确实有很多女性出来玩,在轿子上打扮上各种花,掀开帘子观赏。   *“闲人”:宋朝的古代版地陪,高级私人伴游,游宴执役,您的生活好帮手【喂】。古人真的很会玩。之前文里提过的四司六局除了承接宴会以外,也提供这种专人陪同游玩的服务。当然,青楼也提供那种带有颜色的出游服务。我国著名美食家苏轼同学,当年在杭州做官的时候,就很喜欢包船,带着一船美女和好友,畅游西湖。说实话,以苏大才子的名气,我真心不敢肯定是他嫖别人,还是别人嫖他。笑哭。   今天有二更~PS:关于有没有二更这个事情,其实亲亲们可以注意一下每天的内容提要,如果有【一更君】的字样出没,如无意外,那必然是打死也要有个二更君的。如果没有,那就是默认今天是个大肥章。MUA~ 第48章 第四十八份产业:   没等谢介继续单方面的伤害张独,房朝辞就到了。   “你不是在陪师公吗?”谢介瞬间把张独扔到了脑后,他准备明天上朝的时候参张独一本纵恶仆寻衅滋事,直接摁死,并不打算再和他废话。   “师公和老国公让我来寻你。”房朝辞很自觉的就把自己降了辈,而大概是他说的太自然,导致目前还没有人发现这个问题。   “哦,那就走吧。”谢介调转马头,干脆利索的准备走人,不过走之前,他还是有点贱嗖嗖的回头看了一眼张独,“一起吗?啊,不对,邵老爷子请你了吗?看来是没有。”   能参加邵老国公的重阳秋宴,这算不得什么,但如果连参加都参加不了,那就很说明一些问题了。   徒留张独在原地尴尬。   张独确实是没有收到请柬,倒不是邵老国公对他有意见,邵老国公连他是谁都不一定知道。邵老国公是直接给张独的老师李老下的帖子,李老可以随心意携带弟子一同前往,而他并没有带上张独这个小弟子。理由大家都心知肚明,在房朝辞的雅集上,张独实在是太给李老丢人了。   李老这个人是有些飞扬跋扈的,一辈子要求别人修心养性,自己却不见得有什么容人之量。他可以允许自己的弟子挑衅别人,却无法忍耐挑衅之后还输了。   要么就别去挑衅,要么就一击必死。   先撩者贱的道理,不懂吗?   所以张独这日才在外这般张扬,他在发泄心中的不满,却点背到还没嚣张多久就遇到了比他更嚣张的主。   “回去干什么啊?”谢介在到了河谷园后,下马问房朝辞。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房朝辞却卖了一个关子。   身后跟着当背景板的一众师侄倒吸了一口凉气。就谢介刚刚怼张独那个样子,他们可是信了谢介的小霸王人设,这还没等他们想好该如何不再激怒谢介呢,房朝辞就主动凑上来作死了。他们不得不一边上前拉住谢介,一边准备替房朝辞挨打。   一是房朝辞毕竟是不少读书人心中的偶像,他们不想偶像受罪;二也是这次谢介并不占理,他若不开心的收拾了房朝辞,那肯定是要被御史参的。   但是……   谢介并没有因为被拒绝了而不高兴,他开开心心的眯眼笑着回答:“要是没什么新意,你怎么赔我浪费掉的时间?”   “你想要什么都行。”房朝辞如是回答。   师侄们默默表示:小师叔真是喜怒无常又深不可测啊。   不过很快的,这些师侄就意识到,谢介只是单纯的爱则欲其生、恨则欲其死而已,说实话,这个性格很不好。一点都不能公正公平的对待这个世界。可话又说回来了,谢介凭什么要公正公平的对待这个世界呢?世界也没公正公平的对待他啊。   至少谢介是这么想的。等什么时候世界把他早死的爹,战死的表哥,猝死的大舅都还回来,再和他谈什么生而为人应当善良吧。   河谷园内的人还是那么多,甚至有越来越多的趋势。   今天河谷园为了招待邵老国公真正的客人,闭园的时间要比往日里早一些,已经提前通知出去了,想来见识一下宰执的私园到底长什么样的百姓自然要抓紧时间从四面八方赶过来,越到最后人越多。   天石表示:【拖延症是一项自古以来地球人都难以克服的顽疾。】   谢介不是很懂拖延症,因为他是个行动派,想到什么,就一定要当下去做,都不可能拖到下个时辰。   房朝辞就像是知道谢介在想什么一样,不需要谢介问,就已经递上了答案,他用过来人的口吻道:“那是因为你还没有开始工作。”   一众师侄跟着点头,七嘴八舌的分享了一下各自的心得。他们比一开始见到谢介时已经要更加放松了,少了拘束,多了活力。好比他们会一起表示,他们就很不想写老师重阳节之前布置下来的文章,所以到现在还没动笔,大概要熬夜写了。   “是嘛?”两个老人相携而来,稍微矮一些的陈老如是说。   吓的一个个身姿挺拔的白衣青年都噤若寒蝉,支支吾吾的说不上来一个整句。   谢介难得有点作为长辈的使命感,往陈老面前凑了凑,不说话,只是用一双会说话的眼睛一个劲儿的瞅着师公。   “行了,行了,我什么都没听见。”   这些白衣青年这才放下心,还努力的垂手立在一旁,一个比一个乖巧,还不忘偷偷用感激的眼神看向谢介,心想着小师叔真的是很好很好的一个人!   谢介也挺开心,谁不喜欢自己被人喜欢呢?   “喜欢他们吗?”陈老问谢介。   “喜欢。”谢介点点头。   “想不想和他们一起玩啊?”陈老继续下套。   谢介没能发觉:“有时间的话,可以啊。”带着这么一帮子人中龙凤的师侄出门,想想也很拉风。   “那一起来听阿公上课吧。”   “好……恩?不要!!!”谢介反应也没有太慢,赶忙察觉到了不对劲儿,他才不要上课,“我不考锁厅试!”   能让陈老多嘴干涉谢介的,只可能是房朝辞之前就提到过的已经开始准备的恩科了。   没说过的话邵老国公始终笑呵呵的陪在一边,一直到这里才插嘴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就别逼他了,老天爷早就安排好啦。”   邵老国公说不上来是迷信,还是真的就喜欢周易八卦,第一次见谢介的时候,谢介还小,却一直记这神神叨叨的老头记到今天,因为他说他会绝后!绝后!绝后!   谢介不爱和邵国公府往来,邵宰执要负很大一部分责任,邵老国公也要负小部分。   谢介不敢不尊老,特别是对方还是自家师公和太祖共同的好友,所以他只能在和邵老国公道:“择日不如撞日,您今天也给算一卦呗。”   “哟,我们世子爷这么大了还记仇呢?”邵老国公到底会不会算命不得而知,但他看人和过目不忘的本事却是实打实的。一语就道破了谢介的小心思。故意笑眯眯的逗谢介,“你求求我,说不定我能给你的绝后一个破解的法门。”   “我!才!不!信!”谢介恼羞成怒,真的不是很懂太祖的朋友这种爱逗小孩子玩的恶劣性格是怎么生成的。   邵老国公这回没再说什么,只是继续好脾气的笑了笑,不信才好啊。   又一会儿,大概是发现邵老国公和陈老都在这边扎堆,李老和另外几个泰斗级的人物也都在各家后辈搀扶下聚了过来。   李老看不惯陈老,却不会轻易下场,反而像是没事人一样笑着与邵老国公攀谈:“这是在做什么?围了这么多芝兰玉树的俊才,我远远看着,还以为是一幅画呢。”   “豚儿闹着要我表演神通呢。”邵老国公也笑着回,“你说我能不答应他嘛?”   谢介一愣,卧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真来?   哪怕全世界都知道邵老国公的卦算不准,但也没有这么自揭其短的啊。   然后,邵老国公还真就要表演了,不用沐浴焚香,也不用抽签摸骨,只是站在荷塘边,抬起拐杖去拨弄了一下水面。   大启的人大多都有养宠物的习惯,邵老国公也不例外。   但作为一个迷信多年的骗子,他自然不可能养鸟养猫,而是养了一只代表了健康长寿的大海龟。据说那海龟当年就养在前朝皇宫御花园的池水之中,太祖赢了天下之后封赏功臣,邵老国公什么都没有要,就要了这霸道爱咬人的海龟。也不养在雍畿,而是命人送回了老家江左,一养多年。   神奇的是,海龟竟然真的活到了现在,邵老国公也活到了现在。   这海龟一般不爱出来,只会潜伏在池底,是池中一霸,只有在喂食或者是邵老国公用拐杖敲打池面的时候,才会应声而出。   这次也是如此。   邵老国公一面引海龟,一面对谢介介绍:“我这海龟能测吉凶,还能回答问题,不信叫它上来演给你看。”   有仆从早早的准备好了纸张,写满了各个数字。   海龟上来后,邵老国公就问他:“长寿,长寿,三八几何?”   那海龟磨蹭了一会儿之后,就果真慢吞吞的朝着一堆故意打乱了顺序的选址而去,前后叼出了二,又叼出了四。   场上一种哗然。   谢介来了兴致,非要他也问一个,免得邵老国公作弊。   “三加八呢?”谢介也坏,故意选了个容易迷惑的。   但名字叫长寿的海龟,依旧准确无误的叼出了十和一。   谢介:=口=这是个什么原理?   没有人知道海龟是怎么做到的,大家只是暗暗赞叹这海龟看样子是真的很聪明了。但这还不算重头戏,在确立了海龟能听懂人话的形象之后,邵老爷子又让谢介问了个他最关心的问题。   谢介现在最关心什么?当然是他娘的安危啊。   有些自以为理解了邵老国公的意思是想让谢介问朝政的,都在心里摇头,想着邵老国公可真不会挑人,谁不知道谢介是个什么性格?他根本不会按套路出牌。   邵老国公却依旧风度翩翩,自信满满,笑着替谢介问:“那,长寿长寿,不知道大长帝姬身在何处,可还安康?”   然后,长寿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健康安泰”等寓意很吉祥的字里,偏偏就叼出了泰这个字。   不知道内情的人看个热闹,在朝堂上站了多日的朝臣却心下一惊。实在是最近就泰山封禅吵的太多了,大家都生理性的对这几个字很敏感。   恰在此时,有人来禀,大内急报,大长公主拿下了密州。   密州有什么?板桥镇的市舶司,和泰山!   谢介瞠目结舌,他很肯定这里面有鬼,要不然房朝辞刚刚也不会特意去找他,还给他留足了暗示。但……这到底怎么做到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房攻:我们才不会绝后呢!我所在的星球早就已经研究出男男生子技术了!   谢受:……那我宁可绝后!我才不要生! 第49章 第四十九份产业:   【你现在正在经历的就是《启史.邵寅传》中十分有名的一段——长寿选泰。长寿是北启开国贤相邵寅的爱宠,一只由前朝活到了大启的绿海龟。但史学界对于长寿的品种一直颇有争议。不可辩驳的是,正是长寿在河谷秋宴上的选择,成为了最后一根压倒邵系一派官员的稻草,让他们由反对泰山封禅变成了支持。泰山封禅因此成行。神宗携幼年的英宗、燕国长公主及……】   天石后面的导游介绍词,再一次被它自我阻断了,但谢介却很清楚它没能说出来的内容,不就是女皇的身份嘛。其实女皇是谁,谢介已经心知肚明了,在房朝辞告诉他上一个泰山封禅的人是谁的时候。这次的泰山封禅既是为了念儿,也是为了女皇。   顺便的,谢介想着,原来梦梦以后会被封为燕国长公主啊。   等等,历史上燕国的领土,现在不是应该归契国所有吗?谢介依稀记得契国还有个燕王来着。所以,可以跨国封国号公主的?还是说……   太祖的愿望最终得以实现了?!!!   谢介的激动在一群人中并不显眼,因为此时此刻大家都因为长寿选的这一个泰字而久久无法平息内心中的悸动,所以哪怕谢介和他们兴奋的不是一个理由,也并不会显得有多么突兀。   谢介下意识的握劲了房朝辞的手,想要稍微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   房朝辞目视前方,一副好像完全没有任何异样的表情,但在大袖遮挡下与谢介相携的手,实际上却也更加用力的握了回去。   骨节分明的大手几乎整个包裹住了嫩滑如瓷的小手,干燥又温暖。忽有一阵秋风扫落叶,两人的袍子在风中猎猎作响,交手时隐时现。   当长寿重新又慢吞吞的回到池塘里后,谢介这才回想起了自己抓耳挠腮的好奇,它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在人多势众的当下,为了以防万一,哪怕是谢介,也没有办法从房朝辞或者其他人口中知道邵老国公暗中耍了什么把戏。谢介只能和所有人一样,按部就班的在所有参观的百姓离开后,留下参加邵老国公的晚宴,在觥筹交错间,强颜欢笑。   而就在谢介和其他人都觉得跌宕起伏的传奇一天应该就是这样的时候,生活总能给他们带来更多的“惊喜”。   邵老国公养在池岸的临水醉芙蓉,恰在当天盛开。   花影倒影在粼粼波光之中,相映生辉,还有红色的枫叶为伴,更显妙趣横生。   九月正是赏芙蓉的大好时节,荼蘼的芙蓉在一片秋黄中绽放出不一样的色彩。这本没什么值得新鲜的,但今天作为一个肯定会被载入史册的大日子,所有的存在都不可能甘于平凡。所以,明明应该是在一日不同时刻换三种颜色的醉芙蓉,却用洁白、粉红及深红在同一时间开始了争艳盛开,引人惊呼。   谢介是不懂花的,也不怎么有耐心伺候那些精贵玩意,但是从别人的赞叹里,他足以明白了这样在同时见到醉芙蓉的三种颜色形态有多么的不可思议。   连邵老相公都有些失态,他本来正在自斟自酌,当下就站了起来,连杯中之物被洒出了一些也没有察觉。   谢介却在想着,啧,又是一个戏精。   在有了长寿这个例子之后,谢介根本不信这些神奇的东西是自然而生的,虽然他不知道原理,但他坚信那肯定是邵老国公在搞鬼。   但这回谢介是真的冤枉邵老国公了,长寿是他安排的,可醉芙蓉不是。   朝华易逝,霎那永恒。邵老国公深谙“有花堪折直须折”的精髓,在确认画师已经速记下了那样的盛景后,就亲自去把三朵醉芙蓉用鸳鸯剪剪了下来。   一朵自留,一朵递给陈老,一朵送给了李老。   大启的男人一直都有簪花的奇怪风气,并且不限老幼,也不管美丑。这花摘下来的意思,自然是要戴的。不过,陈老却表示他年纪大了,不爱俏,想要借花送佛给了后辈。   邵老国公一口答应了下来,因为他以为陈老是转送给谢介的。   谁曾想,陈老很清楚谢介不爱戴花的性格,他想都没想过要送给谢介,而是径直让人托着红木盘子,把那朵露染胭脂似的深红色芙蓉送到了房朝辞眼前。   房朝辞还没戴上,谢介在旁边已经笑疯了。陈老也有些促狭的看着,因为这就是他想要的效果。   谢介开心,他就开心。   “能博豚儿一笑,已经值了。”房朝辞倒是回应的很得体,落落大方的将花戴在了耳间,人面芙蓉相映红,连美都美的和别人不一样。   李老多年来和陈老都在暗中较量,见陈老给了与他无甚关系的房朝辞,他也不甘落后,故作大方的表示他这么大年纪了,戴了也是浪费,东施效颦,惹人笑话。不如当个彩头,送给能破了他一个绝对的年轻人。   宴会气氛随着绝对的说出而一路高涨。   最终,那朵粉色的芙蓉被一个叫“彦升”的监察御史给得了去。御史并不算年轻,但也只是刚过而立,未来说不定也会有大好的前程。他在先谢过李老和邵老之后,就戴上了芙蓉花,还遥遥与房朝辞举杯示意,并一饮而尽。虽其貌不扬,却自有一番丘壑风度。   大家这才一起看向邱老国公,想看他能想出什么送花的新招数。   老国公作为一个曾能在边关军中行骗多年的资深神棍,依靠的是什么?胆量?智慧?统统不是,而是“厚脸皮”三个字而已。   他当着众人的面,笑眯眯的拿过冰明玉润的白芙蓉,给自己戴了上上去,还非要命人拿来镜子,揽镜自照,大言不惭的表示:“我可不觉得我老了,怎么看都是我簪花更好看些。”   谢介:“……”   谢介本以为大家和他一样无语,却发现竟没有一个人不说邵老国公风流俊逸的,搭配此花再合适不过。简直吹的简直违反自然规律。   本来谢介是有当那个指出国王新衣的小孩的意思的,可惜,没等他说,天石就进行了介绍:【您正在《豁然浅谈》记载中十分有名的“三相簪花”的历史典故节点,得到醉芙蓉的三人,前后在接下来的十年中分别拜相。】   =口=这么劲爆?   谢介对于邵老国公和房朝辞是毫不意外的,只是对那个之前完全没有名声的彦升好奇不已。这货到底是怎么当上宰相的?   谢介表达好奇的方式总是十分直白,那就是一个劲儿的瞅着对方看。   看的纵使气度如彦升也有点招架不住,开始坐立不安,想要提前离席。他实在是不知道这公主子为何一直在看他,是他哪里得罪他了吗?   房朝辞对此没说什么,却用实际行动表达了他的情绪。   他挡住了谢介的视线。   “让让,让让。”谢介还尤不自知,以为这是房朝辞的无意行为,上前想要把自己的好友扒拉开。   展豁然在一边默默的喝酒吃菜,顺便深深的同情了谢世子一把。   美人总有任性的权利。   也因此,一直到快回家了,某小美人都没能知道邵老国公到底是怎么让长寿选择的泰字。把他憋了个够呛。   房朝辞等差不多够了,这才解了谢介的好奇:“自然是靠作弊。”   总不能是邵相真的会算卦,又或者他养的龟真的能识数。   “我知道他肯定不老实,但重点是怎么做的?”谢介急不可耐,心想着这房朝辞今日怎么这么不开窍!   “那龟在前朝被视作祥瑞,由地方献上,很得前朝昏君的喜欢,因为它总能选出他今晚最心仪的后妃,”房朝辞对谢介没什么可隐瞒的,毫不犹豫的卖了邵老国公,“但显而易见,长寿并不能猜透昏君的心,也没有美丑的辨别能力。它只是在送入皇宫之前,就被秘密训练了多年,它的嗅觉是人类的两到三倍,能和猎犬不分上下。”   “也就是说,它能闻到旁人闻不到的特殊气味?”谢介有点懂了,他在这些旁门左道方面总能开窍的很快,“而有个人在暗中掌握着这个味道,把它涂抹在宣纸上。”   也就是说,考验的其实不是海龟的脑子,而是暗中掌握某种味道的人的脑子。   只要那人能把香味准确无误的涂抹到对应的宣纸上,而不让别的宣纸也沾染上那个正常人闻不到的气味。受过多年训练的长寿,就会本能的去把宣纸叼回来,展现“神通”。与旁人出的到底是什么题,又或者是那宣纸上写了什么字毫无关系。   谢介这才想起,当年太祖起事时,好像也发生了一些天命所归的异相。   “……不会吧?”谢介是真的以为他太祖是受老天眷顾的。   房朝辞点点头,不忍彻底打击谢介:“有些也是真的发生了,被邵老国公给想办法和太祖扯在了一起。”   就好像这一日的醉芙蓉花开,只是凑巧,更加全了名声而已。   谢介一直看着房朝辞,看到的仿佛要地老天荒,然后见房朝辞真的没话了,这才道:“……就这样?”   谢介的声音很轻,仿佛生怕惊醒什么。   房朝辞用正常的声音击碎了谢介全部的幻想:“就这样。很多真相在说破了之后,就是这般没有意思。”   “那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谢介脱口而出。   作者有话要说:  *花相:这个是根据《梦溪笔谈》里真实的历史典故改编的。真实的参与者是王安石大大、韩琦、王珪和陈升之,韩琦家的花园里开了个四色芍药(这个在现代并不稀奇,古代很稀奇),韩琦就邀请了以王安石等三人来欣赏,并剪花而簪。很巧的是这四位在接下来的三十年间都先后拜相。王安石大大当宰相的时候,陈升之还因为和他发生矛盾,而选择卧病不朝。也算是古代版的塑料情了【喂】 第50章 第五十份产业:   “因为我喜欢你啊。”   到这里谢介的梦就醒了。   谢介掀开被子,猛然坐起,看了眼隔着一层纸窗外的天,昏昏暗暗的应该还没有亮,整个江左城还在沉睡之中,但谢介的心却已经醒了,并且久久无法平息,带来滚烫又炽热的感觉,一拥而上的冲到他的脑子里,挤得快要爆炸。   等女使们鱼贯而入,谢介只能压下躁动的心,揉着眼睛下床,站起,任由莺娘开始给他穿上绯色圆领的朝服。等梳洗打扮完毕,喝了粥垫胃之后,谢介这才在出门前戴上了黑色的乌纱长翅帽,戴上这玩意行动起来真的很不方便。   谢介猛地转身,跟在他身后的谢小三以他那个膀大腰圆的身材所不应该具有的灵活,快速蹲身起身,躲过了长翅帽的“袭击”。   “我又忘了。”谢介哂笑,有点不好意思,“朝辞出来了吗?”   “已经在外面等您了。”谢小三一猜谢介就是要问隔壁的房少卿,这俩人实在是太黏糊了。并且有越来越黏糊的趋势。   “哦。”谢介有点磨蹭,不是因为他做梦梦见房朝辞对他说“我喜欢你”,而是房朝辞昨晚真的这么说了,让他一直无法释怀。   当时恰好马车已经到了谢府,谢介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或者是给出什么反应,他只能下意识的就慌不择路、手脚并用的爬了下去,一溜小跑,再没回头。   谢介也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要跑,只知道回到屋子里的时候,脸颊红的可怕。   莺娘还以为是外面的天开始降温了,今天早上特意又给谢介朝服里面多加了一层贴身的小马甲,以及外面裹了一圈毛领子的大披风。要不是谢介阻止,估计连手捂子都得装备上,明显是不准备让谢介和大家过一个季节。   “您大病初愈,能和旁的人一样吗?谁能比您金贵?”莺娘发自肺腑。   谢介默默算了算,自己这个大病初愈到底“初”了多久了,后来也没算明白,因为大门口已经到了,房朝辞在一盏红色的灯笼下微笑而立,正不畏风霜雨雪的等待着他。   一如谢介小时候希望的那样,有个人,只为他,只有他,只想着他。   谢介觉得在那一刻,他忽然明白了昨晚在房朝辞说完“喜欢他”之后的心脏狂跳是怎么回事了,他朝着房朝辞跑了过去,几步就已经近在眼前,一把把那个玉立颀长的男子抱了个满怀。呃,或者是被对方抱了个满怀。   “我也喜欢你——”   在一众人惊呆的眼神中,谢介大声宣布:   “——我们要当一辈子的好朋友!”   怎么说好呢,房朝辞一惯完美无瑕的笑脸,在那一刻裂了。当谢介埋头够了,想要抬起头看房朝辞的反应时,房朝辞再一次把谢介摁回了自己的怀里,死死的抱住了那个一团的毛领子。   他的!   哪怕脑子不好,   也是他的!   这一日的朝会上,称病多日的泰王终于再一次被两个后辈搀扶的上了朝。但泰王的存在并不突兀,因为这次的朝会一如最早之前的那次那般,齐齐整整,一个不少。看来大家都有了准备,今日就是这场旷日持久的争执的落幕之日。   由泰王老爷子最先搭梯子,颤颤巍巍的说他昨日做了一个梦,梦中有太祖、太宗、仁帝和文帝,简直就是官家开会。   老爷子说的含含糊糊,颠来倒去,让人摸不透他也终于决定站队,还是真的人老糊涂了自以为自己梦见了先人。但孙参政却是个很会借题发挥的人,把泰王的梦直接解读成了这是历任先王的暗示,泰山之行必然成事。   这一次,反对声音只剩下了零星。   邵老国公在河谷园搞的那一出封建迷信看来是十分成功的,邵系一派的官员虽然不可能自打脸的改说同意,但不反对就已经代表了默认。孙参政那边也生怕再激怒对方,导致快成的事情成不了,很是客气,对之前的事情全都揭过不提,只就事论事说今天。   在“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和谐气氛中,又有镇国大长公主意外拿下了密州为底,神宗泰山封禅一事,终于被确立了下来。所有人都松了一大口气。   接下来随行名单的拟定几乎没有异议,神宗、小皇子、小公主以及聂太后。   朝臣本以为神宗会带上苏皇后,还准备在这件事情上争一争,有武皇的先例,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让本朝出个亚当献的皇后了。   结果神宗根本就没有半点要带上他老婆苏大丫的意思。   当然啦,皇后也没打算去,只叮嘱了神宗去板桥镇市舶司的时候,私下悄悄看一下她名下商船里的货物还在不在。是的,苏皇后真的在很认真的做生意,国内、海外都有她插手的痕迹,最近还准备带着谢介参一股。   看来官家与皇后是真的不睦,众人这样想到。   大起大落的虚惊一场,让他们对于小皇子及其姐妹、生母的事情也就没怎么在意,神宗当初献,聂太后抱着文帝之子为亚献,没毛病。   在房朝辞一个巧妙的问题引导下,群臣如今的焦点反而是,神宗走了,谁监国?   一般来说,皇上不在,监国的人选就是太子,或者是诸皇子,甚至是皇帝的兄弟。但这些……神宗统统都没有。千顷地里一根苗,重男轻女害死人啊。   大家把目光往一群走神的宗室里看了看,这些人可拉倒吧,没一个成器的。   神宗早就想好了,力排众议作出决定:“就由宗室商量决定。”   不等朝臣提出反对,宗室的队伍这边已经发来了抗议:   “什么?还要早起?”   “不懂,不懂,我根本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啊。”   “求放过啊小叔,你不能因为自己遭罪,就让所有人都不好过。”   “对啊对啊,我爷都八十了,还要辛苦工作!这不是要他命呢嘛。”   “我!不!干!”   连坐着的谢介都表达了抗议,十足一个不愿意上学或者工作的无赖衙内样。   “不干也得干!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神宗却难得拿出了强势的一面,不过,说完后又觉得自己语气过重,又补了一句,“天下之事,一切委之政府*,又不用你真的做什么,”   神宗这话是在和谢介说,其实也是在暗示邵宰执等人,宗室监国和神宗临朝,结果都是一样的——重大的朝政决策还是由宰执等人来制定,只是他们把最后做汇报的人从神宗变成以宗室为主的小圈子而已。   群臣彻底没了意见,反倒是宗室那边愁云惨淡。   愁的谢介都忘记要参张独的事情了。   直至早早的下朝出来,房朝辞一边与谢介往外走,一边低头出言安慰他:“宗室监国对你是来说是好事啊,正好可以用来收拾你想收拾的人。”   展豁然和族中的一个堂亲一同走在他们后面,总觉得自己看到了一头狼伪装成犬,低着头,好像真的在俯首帖耳,实则是在伺机想要叼走对此一无所知的小白兔。看破却不能说破,展豁然忽然觉得自己还未成长起来的心在这短短几日就苍老了。   “怎么说?”谢介驻足,仰头看向房朝辞,还没反应过来房朝辞话里的意思。   “你自己写个折子,自己批啊。”房朝辞也跟着停了下来,抬手碾了碾谢介的耳垂,绵软到让他爱不释手,他最近很喜欢做各种卡在极限范围的亲密之事。他不明白他为什么着急,明明以前他从不会有这种急迫之感。这种感觉太新鲜了,奇妙又刺激。   “对啊!”谢介合掌而赞,茅塞顿开,觉得整个世界在一瞬间都光明了起来。   房朝辞觉得他的眼睛里也充满了光,让人无法移步。   两人终于出了宫门,房朝辞并没有着急去太府寺,而是带着谢介一路直奔六部桥那边一个叫丁香馄饨的铺子。香飘十里,汤鲜肉美,只排队的时候,谢介就已经给生生等饿了。   这一次,谢介那一套给钱插队的办法就行不通了。   因为一眼望去,半个铺子里都是穿着绯色朝服刚刚从大内出来的官员。六部桥就介于行宫和各个官署的过渡地带,能来这儿吃东西的,不是宫里的,就是府里的,谁也不缺那几个钱。反倒是插队给钱,容易被误会成是看不起对方。   这附近类似于丁香馄饨的铺子还有不少,大启就是这么一个亲民的朝代,做生意可以做到皇城根下。只要早上上朝的时候别出来碍事,挡了哪位大人赶着入宫的道,那肯定是不会被人找麻烦的。   甚至朝臣之间也爱互相安利、种草拔草,好比这家丁香馄饨,名气之盛,靠的就是口碑。据说连神宗都特意命人来买过。   这边的物价也比外面的高,从和宁门到朝天门这一段最南端的天街,简直就是奢侈品一条街。东西到底好不好不知道,但贵是肯定能保证的,绝对是大启第一贵。   谢介对钱是真没什么概念,听那边说时鲜的茄子要十几贯钱也能信以为真,还对房朝辞说:“看我对你多好?房租一日都不够我府上买一斤茄子的。”   房朝辞也跟着吹捧赞叹:“是的,谢世子仁义。”   小世子坐在店家的四方桌子旁,极力想让自己显得不要太骄傲。但那小胸脯挺的,那小眼神飘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拯救了全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  *政府:这既不是一个外来词,也不是一个现代词,在宋代就已经有被用来指代由宰执、参政组织的处理朝政的领导班子了。就和“中国”这个词一样,和现代的意思有差别,但古人真的会用。没什么维和不维和的,以上。   *丁香馄饨这个也是南宋真实存在的铺子,十分得官员的喜欢,但也是真的贵。 第51章 第五十一份产业:   因着宗室监国,房朝辞针对谢介一人的兵法小讲堂,就临时换成了朝政小讲堂,旨在帮助谢世子快速理解每个朝臣都是管什么的,他们每天都在忙什么,以及讲的话是什么意思。   谢介本来不想学的,可是莫名其妙的就跟着房朝辞的思路走了下去,还觉得房朝辞很风趣。   暂居友人家中的展郎君,在一旁怒而多扒了两碗饭,不知道为什么,他最近就是特别想吃东西!但总觉得吃不到点子上!展豁然垂头,问身边一猫一鸟两位“患难与共”的好朋友:“你们是不是也觉得那俩在一起的画面不忍直视,嗯?”   飞练回了展豁然一根细长而灵活的白尾巴,并且甩动了一下就走开了,冷漠的就像是面对陌生人。   二爷还在一边嗑瓜子一边碎嘴解释:“它不是不认识你,只是不想搭理你。”   展豁然:“……”还不如不解释。   谢介就这样跟着房朝辞学了公天下的“天下为公,选贤与能”,又学了各个官职的主要权利与义务,紧接着房朝辞就开始以偶尔插播的频率,对小世子科普起了儒家经典,历史典故。   到这一步的时候,谢介还不知道房朝辞到底在做什么。   展豁然却已经懂了,什么场合需要用到策论?必然是来年恩科啊。可他没有办法告诉谢介,甚至连暗示都不行,因为房朝辞已经在私下里明确的和他聊过人生了,展豁然敢坏事,就立刻搬出去,体验一下这附近租金的可怕!   展豁然已经和房家处出了感情,准确来说是和房家优越的地理位置处出了感情,自己就主动把嘴给缝的严严实实。   很快,初冬就到了。   雪未下,人已走。就在某天,谢介如往常一样,与房朝辞搭伴去上朝的时候,他忽然发现,龙椅之上没人了。   神宗什么时候走的,连谢介都不知道。神宗倒是挺和谢介分享一下他的行程的,可惜其他人不答应。为了神宗及小皇子一行人的安全,朝臣们做到了前所未有的保密级别。首先就是宗室不得不一直跟着朝臣隔三岔去的上朝,让外人莫不清楚宗室到底什么时候开始监国的。   这个障眼法不错,至少连宗室兔们自己都不知道他们在哪天忽然就当家作主了。   好吧,在公天下为政治倡导核心的大启,连皇帝自己都算是半个虚君,并没有真正的大权在握,更不用说这些一辈子没有接触过政务、这辈子也不想接触政务的宗室。   他们就是吉祥物一样的存在,排排坐在大殿的椅子前,听别人吵架给他们看。   具体的主要职能是当橡皮图章,不用发表意见,听不听得懂朝臣到底在争什么也不重要。只要泰王老爷子那边点头了,这边就可以盖下玉玺了。   活儿很轻松。   谢介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上当了!上了房朝辞的大当了!当监国宗室根本不需要学什么政治策论好吗?!   谢介一刻也忍不了,朝着房朝辞怒目而视。   房朝辞不痛不痒,回了小世子一个促狭又戏谑的眼神,带着似有若无的暧昧勾人,好像真的只是寻常朋友之间开的一个小玩笑,别无他意。   谢介在那边也很不争气的想到,真不亏是我想要变成的理想型,连笑都笑的那么好看!   邵宰执“咳”了一声,他一向严以律己,这个“己”不只包括他自己,也包括他那一系的自己人。谢世子公然在朝堂上走神,邵宰执管不着,但房朝辞若被谢介带的也开始挤眉弄眼了,那邵宰执可有不少话要说。   谢介一听邵宰执标志性的咳嗽,头皮就开始发麻,快要炸了的那种,他总感觉好像回忆起了小时候被邵顽固支配的恐惧。邵宰执曾兼职过太子属官,管的最多的就是文帝幼年的礼仪,谢介一般只是捎带嘴的说一说,却已经足够谢介噩梦连连。如果有可能,谢介真的这辈子都不想再面对邵宰执!这货就是他快乐童年里唯一的一道阴影!   特别是如今,谢介坐着,邵宰执站着,总让谢介万分的不舒坦。内心一遍遍脑补当年邵宰执把手背在身后,抓包到了他和他表哥时的老脸。   于是,一直安静旁听的宗室,有了第一次短暂的内部讨论,那就是有关于要不要大家一起坐着上朝。   “君臣有别,才会有站坐之别,如今我们都不过是为官家解忧,同为天子之臣,何来区别?”谢介和房朝辞学了几天古文,还是有用武之地的。虽然说的还是不够规范,但至少让人看出了他的努力,在努力想要显得正式又文雅。   邵宰执和泰王面上不动神色,实则都快感动哭了。   于是,最终让内侍们搬来了无数的大桌子和椅子,拼凑在一起,铺上素淡的绸缎,大家围坐一圈,真成了平起平坐的开会。   这一日是小朝会,上朝的人不多,挤一挤,坐一圈刚刚好。到了大朝会,大概就要效仿秦汉,大家分别跪坐在不同的小桌前了。而对于这群整日里都在追求复古和逼格的朝臣来说,名士的跪坐也是很值得效仿的。   甚至有不少大臣开始对谢介改观,觉得他也没有那么差劲,至少他和神宗一样,拥有老闻家一脉相承的善良,他让大家坐下,不正是体恤站着的辛苦吗?   有时候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奇怪,当一个好人做了一辈子好事,只做了一件坏事时,大家总会揪着他那一件坏事不放,觉得好人也没有那么好;而当一个坏人恶事做尽,却在最后做了一件好事时,人们反而会觉得坏人也没有那么坏。   谢介与他的表哥讨论过这种现象。   文帝表示,这是因为好人做坏事,代表的是一种向恶的倾向,而坏人最后做好事则是向善的改变,欲扬总要先抑。   谢介却并不怎么赞同这个理论,因为好事就是好事,坏事就是坏事,不论是一件好事还是一件坏事,都没有办法把前尘过往一笔勾销。   可惜,大部分世人都不是谢介这个想法,他注定只能是一个人。   朝臣们按照普世的价值观,对待谢介的印象开始触底反弹。房朝辞笑的比他自己高升还要开心。   除了提出大家上朝坐着以外,谢介就再没有随便插话了。整个人安静如花,一直看泰王和房朝辞的眼色行事。他们觉得可以的,他就下章,不可以的……并不需要谢介来反对,自有聪明人站出来打断驳回。   玉玺在谢介手上,这是经过了所有人同意的。   玉玺盖完,一道奏折的流程却并没有完,还需要宰执下印。准确的说,是需要两个印,不分前后,但必须都有,才具有法律效应。   不是宰执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也不是皇帝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   不管谢介心里怎么想,他都在朝堂上被动听了很多他以前完全不会过心的东西,最主要的是他竟然听懂了!当他不需要翻译,就懂了这些人在说什么的时候,他们看谢介的惊讶眼神,给了谢介很大的成就感和自豪感。第一次,他终于觉得自己够格说:“我好歹也是我爹的儿子。”   一代回忆谢才子。   朝臣们纷纷点头,接受了谢介的这种说法。还有心软的自我反思,自己以前总觉得谢豚儿不学无术,是不是一种偏见?毕竟有了谢鹤珠玉在前,如果谢介达不到那个高度,总会让人觉得谢介不够好。但不够好并不等于不好,要看谢介是和谁来对比,谢介明显已经比大部分人要聪明了。   谢介不知道别人在想什么,但说句实话,他很享受那种人人都觉得他很不错的眼神。他以前从来不知道原来被这么多文臣瞩目也可以给他如此美好的感觉。   于是,谢介本来刚上朝的时候还怒气冲冲想要找房朝辞理论,结果却在下朝后变成了主动去找房朝辞加课。   他,房朝辞,一个计划通。   ……   神宗走的很快,回来的也很快。海运的发达与方便,就体现在这一方面了,一路上风平浪静,有惊无险。   神宗还顺便带回了一个惊喜给谢介。   不过,谢介对此还一无所知,他正在和房朝辞享受奢靡的夜生活,第二天是旬休,今晚他们可以肆意放纵。   大启的诸多娱乐生活中,夜市绝对是重中之重。太祖年少时期是在前朝压抑的宵禁统治下度过的,每每日落西山,就要闭户不出,不能再肆意玩乐。一年之中几乎只有一两个节日没有宵禁,而那些往往都是太祖童年最美好的回忆。   所以,在太祖当上皇帝之后,他就做了一个决定——大启自此夜不闭市!东风夜放花千树,风吹落,星如雨,一夜鱼龙舞。   只听这词,就能想象热闹的夜晚有多美。   东京也一如太祖所愿,最终变成了一个举世闻名的不夜城,引各族神魂向往。当初刚搬到江左时,让谢介最为不适应的就是江左的夜晚生活和雍畿根本不能比。   但是如今,在官家才来江左半年的当下,江左的夜生活已经发展的快让谢介认不出来了。   谢介对此自然是开心不已,拽着房朝辞游走在热闹的人群中也一点都不嫌嘈杂。夜市上能玩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谢介和房朝辞今晚的重点是去勾栏瓦舍,有人请客。   一路上都是门庭若市,亮如白昼的景象。各色酒楼高耸入云,这个时候还没有什么最高的建筑不能比皇宫高的说法,管弦呕哑,声声入耳,王孙贵族,闻香下马。就谢介和房朝辞这一路上,他们中途就停下来打了四次招呼,有宗室的大肥兔子;也有陈老书院里偷偷跑出来玩的学生,再三求谢小师叔只当没见过他们;还有的就是房朝辞的朋友了。   “我以为你朋友很少。”谢介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想,明明房朝辞是那样一个在政治上长袖善舞的人,他的朋友不可能少。但谢介就是觉得房朝辞从未和谁真正亲近过。   “你的感觉是对的。”房朝辞对谢介的感觉予以了充分的肯定,大多数人只是他的“政治朋友”。   冷酷又无情。   很多时候,谢介都觉得房朝辞其实是站在一个高高在上、与世有别的角度在看待这个世界的。   “又猜对了,我是不是该给你一个奖励?”   房朝辞并不怎么想在谢介面前伪装自己,因为他开始变得贪心,不只想要谢介喜欢他,他想要谢介喜欢真正的他,想要谢介在哪怕了解了他真正的性格之后,依旧愿意喜欢他。   因为,他对谢介就是这样啊。不管谢介是什么模样,什么性格,什么身份,他都会一直、一直的喜欢下去。   只喜欢他。   只因为他是他。   公平起见,房朝辞也希望谢介能这样喜欢他。至于谢介会不会喜欢上他,房朝辞对此从未有过怀疑。这是命中注定的,哪怕相隔用光年都无法计数的单位,他们还是在宇宙的深处遇到了彼此,这足以说明一切。   房朝辞停步,真的煞有介事的给谢介买了个奖励,一盏琉璃炮灯。   这玩意一般常见于上元节的灯会,但也有人在往日里的夜市上售卖。在琉璃质地的壶中储满水,养上几尾漂亮艳丽的小鱼,然后用忽闪忽暗的灯光映照,营造出一种色彩斑斓、如梦似幻的瑰丽。   不只小孩子会喜欢,很多诗人也喜欢,甚至会为此作诗,“映光鱼隐见,转影骑纵横*”之类的。   谢介口是心非的撇撇嘴:“小孩子才喜欢呢。”   然后,他就拿着这个小孩子才喜欢的炮灯不撒手了,前后把玩,上下研究,远远的就只能看见他捧若珍宝一样的拿着这个小玩意,眼睛里都是笑意。   谢介自然不可能没有玩过琉璃炮灯,只是被房朝辞送来的总会显得意义非凡。   他长着他理想中的爹的脸,做着他理想中的爹会做的事情,谢介又怎么会不更加喜欢他呢?   当谢介和房朝辞终于走到江左最大的南桑瓦舍时,他们已经迟到了有一会儿了。房朝辞也没解释是谢介非要看热闹才导致他们迟到的,反而把一并责任自然而然的抗在了自己肩上。那不是一种邀功或者怎样,只是他好像真的这般认为,他和谢介是一体的,无所谓责任在谁,都在他。   席上大多都是房朝辞的朋友,其实也没介意房朝辞的迟到,只是玩闹而已。以早早就出了门的展豁然为首,起哄要房朝辞先自罚三杯。   “不喝可就是瞧不起我们这些朋友啊,龙图阁直学士。”   龙图阁直学士,这不是一个实职,而是一种加官,类似于荣誉称号,证明你这个官简在帝心,深受喜爱。不是所有得了加官的人都能在最终当上宰相,但当过宰相的人都必然有过类似的加官。这可以理解为一个象征、一个“朕看好你哦”的信号。   大启一共十三阁,如秘阁、宝文阁等,龙图阁只是其中之一。统称是馆阁,掌管图书、编修国史,一年一度的国家晒书会也是由馆阁主持。   天石还给谢介衍生科普了一下,这馆阁还会在以后的朝代发展出“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如内阁”的说法,考生都要用馆阁体考试。总而言之,这算是古代文人一个最高象征的更古代版的雏形,在大启的时候还没有那么规范,却已是一种人心向之的荣誉。   房朝辞也是最近才授衔的龙图阁直学士,显而易见,盖因神宗的泰山之行。   一般皇帝去泰山封禅,除了祭祀上天、先帝和先后以外,最重要的就是封赏百官了,要不然为什么有那么多人要一力鼓吹泰山封禅?大家都能得利,才会众志成城。神宗也循着例旧,在聂太后的提议下,以为皇储祈福为名,大肆对江左大内的朝臣进行封赏了,大家差不多都加官进爵了一回。   谢介……还是世子,加官也有,但和他爹的爵位一样,他得入仕或者举行了弱冠礼之后才能一并继承。   神宗为安抚谢介,还在旨意中送了谢介不少他私人的金银,苏皇后的人也终于联系上了谢介这边的人,准备一起做一些容易发财的海上生意。   念儿则是终于有了大名,闻胤,他皇储的地位被确立了起来,还未举行大典,但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太子爷了,他的双生姐姐封了齐国公主,还并不是天石介绍里的燕国大长公主。   而在房朝辞这个年龄和官龄圈里,只有他,在这次封赏里得到了直学士的殊荣。   无外乎别人会起哄了。   这次的请客也是展豁然做东,一是感恩房朝辞多日的收留,二就是为了给房朝辞庆祝了。   对于谢介来说,他对龙图阁也很有好感,因为苏大才子和他爹谢鹤,都前后有过龙图阁学士的加官。   学士,和直学士,还是有一些细微的差别的。   “我会努力,争取早日把直去掉。”房朝辞这样对谢介道。   那边已经入席的人不懂这段渊源,怪叫起哄的更加厉害,说房朝辞怎么如此不知足,都直学士,还妄想着学士。   隔壁有人突然冷哼了一声,彻底败了正好的兴致。   这里就要先介绍一下勾栏瓦舍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以及它的内部构造了。勾栏和瓦舍,其实是两个词,虽然人们总是习惯性被在一起说,并且它们确实都代指着丰富多彩、甚至带点颜色的那种娱乐夜生活。但严格追究起来,它们是不一样的。瓦舍是更高一级的称呼,包含了各种服务。勾栏只是瓦舍的其中之一,有点某会所内的私人小剧场的感觉,勾栏从字面意义上来说就是用栏杆围起来的舞台。   以南桑瓦舍为例,这座江左城内最大的瓦舍,共有勾栏大小五十余处,坐落在瓦舍内的不同的地方,进行着各不相同的曲艺表演。好比象棚,莲花棚,夜叉棚等等等。   进瓦舍一般不要钱,看勾栏表演就要收费了。   收费标准有两种,门票和打赏。在瓦舍和勾栏门口都会竖着硕大醒目的告示牌,写着今日的表演内容和艺人,告示牌上有图画,也有文字,种类不一。大胆一些的,还会直接用真人。派一到两个露出事业线的美女站在木牌前,为介绍,也为吸引客人。   不过,瓦舍里并不是只有勾栏,它是一个大型的娱乐中心,好比展豁然做东,请他们入的就是一个瓦舍的内部酒楼,在酒楼的二楼和三楼,可以遥遥的俯视到对面几个比较大型的勾栏,在酒楼上阁消费的客人,都可以免费观看勾栏里的综合表演。   大启的酒楼仕庶都可以进,但一楼散座一般才是普通人会待的地方,因为上楼入阁是要收费的,很昂贵。   围着天井的南北两廊,就是各个小室,名字叫酒阁子,也就是包厢。   南边对着的勾栏,今日演的是杂耍,北边对着的勾栏,正在说诨经。因着谢介会来,展豁特意选择了热热闹闹的杂耍,说诨经的意思是讲佛家的禅语小故事,很显然谢介不会喜欢。   大概隔壁的人也是这么想的,他们也选择了舍诨经而就杂耍。毕竟酒阁子的隔音效果不好,杂耍这边热闹,各个房间怎么吵闹都不会打扰到别人的雅兴。天井那头的北边就相对要安静很多了,不知道的还以为那边没有客人。   吵闹是相对的,房朝辞他们这边喊着直学士的声音传了过去,那边的不屑自然也就传了回来。   这声音很熟悉,张独。   又是他!   谢介都快要忍不住问房朝辞,这张独到底是讨厌你,还是喜欢你?怎么跟个跟踪狂似的,你走到哪儿,他就能出现在哪儿?   房朝辞把谢介推入了酒阁子,并不准备让他继续找张独的茬。   神宗就要回来了,而谢介之前也确实干出了自己上折自己批的事情,狠狠的收拾了张独一顿,未免张独那边在神宗回来之后找御史参谢介一本,此时此刻并不宜继续发生矛盾。   等谢介进去没一会,杂耍就结束了,换上来一个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虽然明明没有做什么不正经的动作,却总让你忍不住从她身上看出一股子风尘味。这位年轻的时候也确实从事过一些服务行业,人到中年后才转了行当,用一张巧嘴说起了小说。   小说一词最早出现在《庄子》里,当时的意思还是琐碎的言论,到了大启已经变成指代一种故事的表演形式,分为白话文和文言文两种,由专业的说书艺人进行表演。   说的可以是世面上最新的话本子,也可以是说书人自己道听途说或者是真正经历过的故事。   这个名字叫恰恰的说书人,说的正是她当女伎的那些年。有点类似于荤笑话了,男人嘛,几杯马尿下肚,就喜欢听这些不着四六的,也不管这人白天穿上官服到底是个什么狗模样,晚上都是一样的。恰恰的表演可以说是这边的热门项目了。   房朝辞的脸却一下子拉了下来。   展豁然第一时间表示了自己的无辜,他是真不知道杂耍之后是这个的!要是知道他绝壁会选听诨经了。他明明记得告示上不是这个项目。   那边群众的呼声已经一浪高过一浪。   “今天呀,咱们不说别的,就说一说奴家经历过的最大的才子吧。”恰恰低头娇羞了一下,才子佳人,一下子就吸引住了众人的目光。   “别看奴家如今人老珠黄,奴家年轻的时候也是独占鳌头呢。红袖楼头,银鞍白马,多少心醉往事。   “这位才子呢,到底是谁,奴家不便透露,毕竟那位神仙一样的郎君已然仙逝,每每提起,奴家回去都是要哭上一场的,你说他年纪轻轻的怎么就能逢此大难呢?一日夫妻百日恩,奴家真是舍不得他啊。但奴家可以稍微说一下,这位才子也是咱们江左人,当年庙堂得意,还娶了一位地位很好、如今也很有名的小娘子……”   谢介的心顿时咯噔了一声,不怪他敏感,而是几乎所有人都在这个开场白里,明白了恰恰这次要说的主人公是谁。   江左第一才子谢鹤。   谢介脑袋一下子就炸了,当下就要叫人冲下去砸场子。   “你理智一点。”房朝辞拉住了谢介,对面毕竟没有说名字,谢介如今下去,那就是对号入座,不打自招。   “我怎么理智?我爹才不是那样!”谢介朝着房朝辞怒吼,咆哮。   “我知道!”   不等谢介和房朝辞纠结完,打北边已经浩浩荡荡来了一群人,直接踢栏而入,为首的是个一身银甲戎装的女人,身后是一群女将,再后面是一个比一个剽悍的士兵,看眼神就知道是真的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见过血的狠角色,人人腰间都佩刀。   恰恰被吓的当即差点从台子上滚下来。   “说嘛,你害怕什么啊,”这声音、这语气、这态度,只可能属于一个人,镇国大长公主闻天,“本帝姬今天请将士们来玩乐,就想听点不一样的。说啊,我让你!说!”   最后一声在厉声斥出时,哪怕是远在这边的酒阁子上的一群年轻人都跟着抖了抖,心尖直颤的那种。   作者有话要说:  *龙图阁:这个名字大家应该有点印象吧?就是包拯大大的加官,他的工作是当开封府尹,加官是龙图阁直学士。PS:历史上美食家苏大大和砸缸神童司马光,也都加官过龙图阁直学士。这个加官没有品级规定,上至三品,下至八、九品,只要皇帝看你顺眼,就可以加。不过一般还是会给三品官加啦,但也有其他例子。文中房朝辞就属于后者。   *南桑瓦舍:这个其实是北宋最大的瓦舍名,蠢作者起名废QAQ就拿来用在了江左,望见谅。   *映光鱼隐见,转影骑纵横:范成大的诗。   *琉璃炮灯:宋朝灯会的特色灯之一。 第52章 第五十二份产业:   镇国大长公主的威势,是经过几百场坐镇杀敌,几十年位高权重,以及几代皇帝用自己的面子做嫁衣,小心翼翼的给捧出来的。   都说居移气,养移体,这么真金白银的砸下去,当闻天锋芒毕露进行威慑时,其威视可想而知。还真没有多少人能保证自己可以招架的住。哪怕是宦海沉浮多年的朝臣都不敢把话说满,就更不用说某些常年欢唱卖笑、早已经习惯了伏低做小的人。   “奴、奴家……”恰恰能在这种时候还说的出一两个字,已经算是胆识过人了。   以恰恰的身份自然是没有见过大长公主的,可是个人在这种情况下都能猜到对面大马金刀坐下的女子是谁。   岁月格外的偏爱,让闻天不显多少老态,却留下了沉淀多年的气质,可以让她美的张扬,美的肆意,美的让人情不自禁屏住了呼吸。闻天就像是一个天生的闪耀集合体,不管做什么,又或者穿什么,都是那么游刃有余的光芒四射着。   足可见大长公主年轻时的风姿,定也是红袍猎猎,犹带梅香。   而哪怕是面对这样的大长公主,当年的谢鹤都能坐怀不乱;被榜下捉婿时,也有勇气对太宗说,我已有了约定要娶的女子,恐不能接受官家的美意;在大长公主门下的不服将士威胁上门时,更能对着架在脖子上的刀剑谈笑风生。   真正做到了孟子所言的大丈夫,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天下人都知道谢鹤对与他有过约定的女子情深义重,不管是公主的美貌、权势以及武力都不能使他点头。   敢问,这样一心只有一个人的谢鹤,又怎么会在多年前和一个伎子传出风流韵事?!   至于谢鹤为什么最后还是娶了闻天?当然是因为闻天就是他幼年时与他有过约定的女子啊。其实那都不能算是一个两人都同意了的约定,而是谢鹤单方面的立誓。   前面说过,谢鹤住在寻山南,闻天家在寻山北,共饮一溪水。   但外人不知道的是,闻天的二弟闻地,也就是仁宗,闻二郎小时候上学的地方,其实就是谢家在寻山南办的学堂。那学堂里大半都是谢家的子弟,算是半个族学,不过也接收附近方圆十里的孩子来启蒙,只要交够给先生的束脩即可。   谢鹤自然也在这个学堂里读书,比……闻二郎还小。   不知道为什么,闻天从小就有一种“很招比她岁数小的小狼狗喜欢”的人设。大概是从小气场就足,比她大的男人总是怕控制不了她吧。当然,她也不是很想被人控制。   那个时候的闻天还没有上战场,但祖父与父亲已经离家多年,甚至传出了他们都客死异乡的传闻。一家几口过着捉襟见肘的拮据生活,但闻天却还是咬牙坚持供了弟弟去读书。这么做的原因倒也没什么男孩子就该读书、姐姐就该为弟弟奉献的意思,只是闻二郎脑子好,真的很会读书。而闻天和还在襁褓里的闻盆子同学……都不是那块料,看见字就头疼。   ——一个很少被人提及,但确实真实存在的事情:并不是所有穷困的人都一定非要爱读书、并且读书刻苦的,也有真心不爱学习的人。   比起读书,闻天更喜欢舞刀弄枪,一自然是为了更方便保护老的老、小的小的家人,二也是她确实根骨精奇,天生的力大无穷。和闻二郎相差的岁数不大,却一个能打十个,提溜这个二哥总和提溜小鸡崽似的。   因着不管是哥哥还是弟弟,都会统一叫二哥的传统,又因为……闻天当年发育晚,个不高,头发黄,还漫山遍野的乱窜,养出了黑炭似的皮肤。学堂里不少人都以为那个总来找闻二郎的人,是他的弟弟。   闻二郎恼羞成怒,重点只放在了解释:“仙娘是女子。”   咳,闻天的小名叫仙娘,翻译过来的意思就是小仙女。很显然的,这是闻天小姐姐用拳头征服的全家,非要他们这么叫的,她为此洋洋得意了十几年,不过长大之后就后悔了,又一次用武力威胁所有人不许再提她的黑历史。   连谢介都不知道她娘有这么一个奇葩的小名。   谢鹤那个时候很自闭,从不与人说话,却默默把仙娘的名字记在了心里,心想着原来那人是同窗的妹妹啊,她的名字可真配她,她好看的就像是仙女下凡。   讲到这里,想必大部分聪明的人已经发现了——不是长大后的谢大才子真能不被美色所迷惑,而是他是个眼瘸,专业术语叫审美异常。喜欢的东西总是特别的与众不同,至少只有他能在不被武力压迫的时候,还把猴子一样的闻天看成天仙。   谢鹤喜欢上仙娘,其实也不是肤浅的看上了她的“美色”如此简单。这里面还有一段故事。故事的起因是谢鹤父母早逝,家境贫寒,哪怕学堂对谢氏子孙中比较困难的孩子是免收学费的,但他也读的举步维艰,因为他连买纸笔的钱都没有。   没有纸笔就没有办法练习,没有办法习字就不可能好看。写字这种事情,只可能是勤练,没有捷径可走。   别看长大后的谢男神人人吹捧,其实年幼的时候他也会因为一笔烂字而被先生多次训斥,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某日,提早来接弟弟放学的闻仙子,就这样遇到了一个人罚站在外面哭唧唧的谢包子。   闻仙子这个人,打小就有一种看见美人就走不动道的臭毛病,和大老爷们似的,稍微看见个好看的就想上前撩骚两句。她倒也不是真的打算和对方有什么,但只是说句话也是好的呀。   闻仙子以大姐姐的身份凑过去问明原因,一听谢鹤哭的只是这等小事儿,当下就笑了,准备拔刀相助。   “你能解决?”   “我当然能解决,我们家也很穷的啊。”闻仙子挺胸抬头,说的再理直气壮不过。那种不以贫穷为耻,可以对任何人大大方方说出来,甚至还有点骄傲的样子,差点闪瞎了谢包子的眼。   谢介很多性格大概都是来自于他娘。   “你用沙子练字嘛,就寻山后面那边,有好大一片呢。要是觉得树枝和笔不同,你也可以用笔沾上溪水练啊。我在一个山洞里发现了一块好大的奇石,遇水变色,干了就又会变成原来的样子,可以反复利用。要不你以为我二哥是怎么练字的?”   “那你、那你能带我去吗?”   “可以啊,走吧。”闻仙子的性格总是风风火火,说干就干。当下就拉着谢鹤的手朝着寻山跑了过去。她自己是没什么感觉的,反而很开心能多和小美人玩一会儿。   小美人那边的脑袋却都快冒烟了,他年纪小,但早熟,都快熟透了。他不像其他人那么傻,不会误会闻天是个男孩,但他却不认识闻天,也不知道她是谁。只是从牵上闻仙子粗糙的大手的那一刻起,他就单方面的认定这是他的娘子了。他长大后一定金榜题名,然后八抬大轿娶她过门,她也只能嫁给他。   至于闻仙子比他大那么多,会不会在他还没长大的时候就已经嫁了人,这种事情并不在谢小美人的考虑范围内,大不了、大不了他就搬去她家隔壁等她嘛。   他比她小那么多,他坚信自己占据了足够的岁数优势,能耗死她的丈夫。   闻仙子日行一善,很快就把这段往事忘在了脑后,因为她爹回来了,接她去了军营,一战多年。   谢鹤却在学堂里等的望眼欲穿,不知道为什么仙子再没来过。谢鹤也曾私下问过身为同窗的闻二郎,闻二郎不敢说真话,也不能说实话,咋说?我爹带我女兄去造反了?那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嘛。所以他回的很含糊。导致谢鹤一直以为这对兄妹只是隔壁寻山北闻家的亲戚,到了时间,女孩子自然是要被家里人接回去的。   再后来,就是天下皆知的起义军推翻了前朝,太祖登基,闻家发迹,江左的十里八乡都在疯传,并且越传越邪乎。也是在那天,闻二郎再没有来上过学。很快,闻家就人去楼空。   谢鹤不确定闻仙娘是闻家的哪个亲戚,当时仁宗在学堂里的名字也还不叫闻地。他只能肯定,仙娘必然是和她的兄弟一起被接去了京城,过上了真正的仙女应该过的日子。已经拜陈老为师的谢鹤,想要去京城参加春闱的心更加坚定了。   再后来就是谢鹤天下扬名,南宫高捷。   状元郎佩着绸缎花,打马游街,掷果盈车。一眼就被站在城楼上,之前一直不愿意随便嫁人的镇国公主给看上了。   公主拽着亲爹的袖子说:“爹,我要嫁给他!”   亲爹很无奈:“虽然他是状元,但这个世界上状元有很多啊。三年就有一个,并不新鲜。还穷,未必会有出息。”   “可那些状元都不可能比他更好看。三年一个状元,百年一个美人!”闻天说了一个让太宗根本没有办法反驳的理由。虽然闻天没认出这个大美人就是当年的小美人,但她从小到大的审美品位都差不多,可以说是很专一了。   父女俩就这样商量着决定了一个人的未来,却没想到这个人并不是很想尚公主,哪怕这个公主据说很美很厉害,娶她基本等于少奋斗一百年。可谢鹤的内心毫无波动,他只想娶他的仙娘。   他对太宗禀明了自己已有婚约的事情,然后就潇洒的拒婚了。   从太宗的角度来讲,他是有点欣赏谢鹤这样的人的,他是说,被人拒绝肯定是很恼火的,但是那也总好过谢鹤明明有婚约,却什么都不说,娶了公主,得了高官厚禄,又在很多年后想要坐享齐人之福,还要摆出一副他才是受害者、他都是被皇室强逼的嘴脸强,对吧?   ——太宗同学平时的话本一定也没少看。   但太宗不放心闻天的态度,这毕竟是一直没有结婚的闻天第一次主动说想要嫁给什么人。太宗生怕自家女儿的自尊心受挫,小心翼翼的找人商量该怎么和女儿解释。   也不知道中间哪个环节出了差错,谢鹤拒婚的消息就这样不胫而走。   不等闻天说什么,闻天昔日在战场上的部下们已经不干了。对于他们来说,闻天就是他们的神明,他们的老大,他们的一切。镇国公主那么好,怎么会有人眼瞎的看不上?这些将士在战场上养成了用拳头说话,而不是靠大脑思考的习惯。在有心人的撺掇下,不管不顾直接就上了门。   那人的本意很显然是要让闻天更加丢脸的。   但闻天的脑回路却和常人不太一样,在她听闻了事情的全部始末之后,就直接纵马也去了谢鹤暂住的客栈,拦下了闹事的自家将士。然后大大方方的和谢鹤赔礼道歉,光明磊落的表明了自己无意强逼的意思,既然夫妻做不成,那还可以做哥们嘛。   并且还祝福了谢鹤能够幸福。   闻天是真心实意的,虽然大美人不喜欢她,这让她有点可惜,但她还可以继续等待下一个美人啊。哪里来的那么多恼羞成怒与心有不甘呢?   闻天给了谢鹤一个承诺,还是为今日的赔礼道歉。有时候光说对不起真的没有任何卵用,真想道歉就拿出行动来。上下嘴皮子一动的事情,谁不会做哦。那并不会让被伤害到的人爽到好吗?闻天一直都是个勇于承担责任的伟丈夫。(???)   “我……还真有一事相求。”谢鹤很少求人,再苦再难,也不会为了自己求人。但想要见到仙娘的渴望,在那一刻压倒了一切。他等了这么多年,奋斗了这么多年,哪怕不能得偿所愿,也想再见佳人一面。而闻天能征善战、又很讲义气的名声,最终促动了谢鹤开这个口,在闻天没有想要嫁给他之前,他其实也是很欣赏这位传说中南征北战的镇国公主的。   事关一个小娘子的名声,谢鹤不可能当街说,于是,谢鹤便请了公主入客栈一叙。当然,是在大堂里,旁边围满了公主手下的将士。公主的名声也要顾全。   然后,谢鹤就对闻天讲明了自己想要在宗室里找到闻仙娘的事情。   “可宗室里没有人叫闻仙娘啊。”闻天愣住了,被人如此郑重其事、连名带姓的一叫,她一时间还真没反应过来那就是她的黑历史小名,反而苦思冥想着自家有那个女性亲戚叫这个的。   “她有可能改了名,”谢鹤急切的解释,宗室的不少人都在成为皇亲国戚之后改了更加文雅好听的名字,见闻天是真的想要帮忙,谢鹤有些激动,“我知道她家中有一兄一弟,兄长叫闻二八,弟弟叫闻盆子,与我曾同在寻山南的谢家学堂读书……”   不等谢鹤说完,早已经当了太子、改名闻地的闻二八同学,带着当了皇子的闻盆子,就一同踹门进来了。他们得到的消息有点延迟,也是在有心人的撺掇下,姗姗来迟的想要找谢鹤的麻烦。   谢鹤没有认出女大十八变,从黑瘦猴转变成白富美的闻天,但他却一眼认出了前后差别并不大的文弱书生款的闻二八。   “二八兄!”   “……”二八兄听了想打人。   “什么二八?我还七七四十九呢!”年岁不大、却已然是一座小山体格的闻盆子,故意摆着凶神恶煞脸,为难谢鹤道,“大胆谢鹤!见了太子和本皇子为何不跪?”   “太子?!!!”   之前的琼林宴上,闻地恰巧生了病,并没有入席。   谢鹤重新看向闻天,他之前没认出来,是根本没敢往那个角度想过。如今仔细一看,闻天的面部轮廓其实是没有什么改变的,只是变得更白更好看,俗称长开了。他以为的隔壁村闻家的亲戚,其实就是那户人家啊!谢鹤试探性的叫了一声:“仙娘?”   仙娘也傻了,卧槽,求不要叫这个傻逼名字啊啊啊!   乌龙解开的时候,每个人都一言难尽的厉害,他们面面相觑,始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有谢鹤的目的很明确,他要娶仙娘!   “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谢鹤积极提问,他这回很想娶公主了。   “你说呢?!”闻地太子很生气,却又不知道该生谁的气,他那个时候还没有成为仁宗,却已经是有那个不要钱疯狂仁善的趋势了,连生气都不大会。   “来不及了!”闻盆子做主回答,小胖子肉呼呼的脸上满是不屑,他是有点看不上谢鹤的,因为他讨厌一切长得好看、学问又好的小白脸。对,没错,他最讨厌的就是他二哥了!总是不守时陪他玩!所以像二哥的人必然没一个好人,还会和他抢女兄!   “怎么来不及!”闻天狠狠的拉扯了一下弟弟的脸,这是她的终身大事好吗?她说来得及就来得及。   “小生一定不会辜负公主!”谢鹤顺杆爬的速度很快,脑筋转的也快,虽然之前在拒绝公主婚事上的举动略显鲁莽,但那也是因为他太想要娶心中的仙女。如今仙女就是公主,自然皆大欢喜,恨不能这就成婚。   当然,为了公主清誉着想,并不能如此草率。   谢鹤独自一人默默处理了所有事情,放出风声,编故事,讲段子,把他和公主之间啼笑皆非的乌龙以一种更加好玩但却也是真实故事的方式,用最快的速度传遍了天下。让大部分人都信了,也接受了。   人人都在羡慕这段幼年结下的深厚情谊,希望谢鹤这对青梅竹马能有情人终成眷属。公主也是风光大嫁,故事一如所有人期望的那样,有了一个好像美满的结局。   只有公主一掀盖头,质问驸马:“你哪里来的那么多结婚的钱?”   “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攒了,后来又做了一些生意,我的作品现在还算值钱,一定不会让娘子受苦的!”谢鹤同学可以说是很未雨绸缪了,攒了无数老婆本。并且全无读书人的迂腐,为了不让娘子受苦,他连自己都可以当做一件商品,在有计划的提高身价。   嫁给九天上不食人间烟火的神祗的梦,在这一夜破碎,公主有点心痛,没想到谢鹤是这样的谢鹤!   “后悔也来不及了。”男神笑的还是一脸羞涩,却在内心坚定,打死都不会放手的!   他喜欢她,与她的容貌,她的家世,她的能力全无关系,哪怕她变丑了也没有关系,他一直都会觉得她是他心中最美的仙女的!   闻天:……变丑了?!   回忆总是甜蜜的。   当闻天从过往中回神的时候,恰恰已经跪下,痛哭流涕的求大长公主饶过她,她不是有意编排鲁国公的。紧接着,就像是生怕闻天不信一样,恰恰详细的把她所有知道的经过都和盘托出。是有人雇她花钱来给谢鹤编排一段风流往事的,不是为了抹黑谢大才子,而是为了给别人设套。   那个别人如今就在对面酒楼的酒阁子里。   恰恰站在的台子是经过特殊的声音处理的,只要站在台子上一个对应的点,声音能被扩大无数倍,有点类似于回音壁的感觉。对面的人未必听清楚了大长公主说的全部,但是恰恰的招供却是人人都能听到的。   谢介缓缓抬手,指了指自己:“这是要给我设套?”   全酒阁子的人跟着房朝辞一起点头,显而易见,这就是在给你设套啊。手段拙劣,但行之有效,要不是大长公主救场及时,肯定会被不少人看去笑话。   镇国大长公主还稳如泰山的坐在椅子上,似笑非笑的问恰恰:“指使你的人是谁呀?让我也见见世面。”   “是张家的张郎君,张慎独!”恰恰做这一行已是熟手,很是知道留存证据,保护自己的道理,“我有证据。”   “你血口喷人!”那边的酒楼上传来一个着急忙慌的男声辩解。围观群众却发来了“哦”的起哄声,瞬间理解了始末,简直此地无银三百两嘛这不是。   不等谢介跑到隔壁去教训人,已经有江左本地人不干了。这座酒楼的老板正是江左人,准确的说祖上也是寻山南一个村里出来的。一直以自己老家人杰地灵出才子为荣。如今听到谢鹤被这般污蔑,并且得知是自己酒楼里的客人做的,当下就带着人上来了。干什么?送客!钱他也不赚了!只是自此把张独列了拒绝来往户。南桑瓦舍也做出了一样的决定。   张独下楼灰溜溜的离开时,几乎是人人喊打,就这样他还得跑去给镇国大长公主行礼,道歉,顺便解释。   闻天并不接受道歉。   身边的女使表示:“就你?也够格与我们大长帝姬说话?什么东西!”   四周一片叫好声,这可比听说书刺激多了,今日得见公主风采,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大长公主轻轻松松,都没有出手,就化解了一桩儿子有可能会遇到的危机,她倒也没有再作停留,只是让她带来的将士自己玩,她先带人回去了。   走之前,大长公主还朝着酒楼深深的看了一眼。每个人对这个眼神都有不同的解读。   但谢介却门清,他娘是在对他说……看老娘今晚回去怎么收拾你!   谢介:QAQ娘,你听我解释,我是无辜的。   作者有话要说:  神宗:为啥我女兄叫闻天,我二哥叫闻地,而我叫闻盆子,我是捡来的吗?!   蠢作者:……因为我也不知道天地之后还能起个啥。   *关于老娼八卦当年才子的这个事,其实我的灵感是来自美食家苏轼同学。不是从哪本书里看到的,说,有个老娼曾对一个在苏轼之后当杭州太守的太守讲过,当年苏大才子任知州,是怎么邀请了一批好友,用几十艘载满歌女舞姬的游船(就是,一个朋友一艘船,船上几个女妓为伴,应该是那种小型船),泛舟西湖,吟诗作画的风流往事。据说是在风水最佳的地方吃早点,下午去望湖楼登顶,晚上秉烛而归,还有时间逛一圈夜市。这种传说中真假不得而知,毕竟苏轼在宋朝就很有名,而很多人都喜欢编名人故事。哪怕及至今天,不也经常有什么“马云的三十个生活习惯”、“莫言曾说过”(关于莫言老师的这个,莫言老师亲自转发微博辟过谣,亲们有兴趣可以搜莫言的微博看一下哈哈哈哈哈哈)   *回音壁:就祈年殿那个回音壁,站在上面声音是真的能够被放大的,古人的智慧就是这么神奇。 第53章 第五十三份产业:   谢介磨磨蹭蹭的一直不敢回府,但展豁然等人却很有眼色,早早的就表示要散摊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可我不想找我娘啊。”谢介前所未有的露出了一丝胆怯。   “您怕什么?”有房朝辞的朋友疑惑道。据他们从家中长辈口中所知道的有关于谢介和他娘的故事,永远少不了的一句都是“溺子如杀子,我可不会像大长公主宠溺谢豚儿那般害了你这个兔崽子”。没有任何一个有上进心的衙内会想要成为谢介,但他们却无疑都想要拥有一个大长公主那样的娘。   在大部分人的脑补里,大长公主对待谢介的态度,只可能是要星星不给月亮,要上天一定主动给搭梯子的类型。甚至也许谢介长这么大,都不会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是存在一种家长真舍得下手去打孩子的。   谢介不得不打断了他们的脑补:“大多数时候我娘对我确实很好,比你们能想象的还要好。”   但……也有少数时候,闻天会压不住自己的火气。作为行走坐卧总是自带一股杀伐之气的女女中豪杰,闻天同学并不觉得自家的儿子就那么经不得一丁点的疼痛之苦,只是大多数时候她能够忍耐谢介种种的离经叛道的行为。   唯独有两种情况,哪怕越界一点闻天都不会忍,一定会给谢介一个深刻的教训。   一,谢介又犯蠢伤害到了自己;   二,谢介又坑了爹。   而谢介今天的表现,可以说是这两个底线都凑齐了。   明明有房朝辞在一旁死命拦着,谢介还险些上了张独的套……他就差在脸上左右各写上“人傻”、“钱多”的字样。   但该散的摊还是会散,该去面对的娘也必须去面对。展豁然很不讲义气的先跑一步,和别人私下去续摊了,只剩下了谢介和房朝辞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   房朝辞在心里默默给了好友一个“干的漂亮”的鼓励眼神。   马车每多靠近家门一点,谢介就会更加贴近房朝辞一些。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房朝辞就成为了仿佛能够给予谢介无限安全感的那个人。   房朝辞……也有点小享受这种感觉,任由谢介在车厢里,从与他牵手再到整个人都抱住了他的胳膊,而没有点破。   不等马车到公主府,谢介就强烈要求下来了,据说要漫步回去,顺便赏月,他对房朝辞振振有词的表示:“你不觉得今晚的月色很美吗?”   房朝辞并没有点破谢介的小心思,反而附和道:“确实很美。”   一高一矮,身高十分般配的两人,就这样开始了在初冬的深夜月下漫步。谢介手上还非要抱着那个房朝辞买给他的琉璃跑灯,小短腿走的要多慢有多慢,他对不好好看前路,反而一直看着他笑的房朝辞别扭的说:“你别误会啊,我才不稀罕这个哄小孩的玩意呢,只是、只是……”   “只是正好用来照路。”房朝辞连理由都贴心的为谢介想好了。   “对!就是这样没错!”谢介肯定的点了点头。   道路毕竟是有限的,谢介走的再慢,家最终还是到了。   直至真的走到了家门口,站在烛火跳跃的纱罩灯下,房朝辞才驻足对谢介道:“其实你不用怕的。”   “那不是你娘,打的不是你的屁股,你当然觉得不用怕了!”谢介一脸的哀怨,在几尾肆意游动的小鱼和灯光的映照下,谢介的眉眼好像变得更加精致,不似人间。哪怕俱是一片清愁,也让人心旗摇动。   美人的愁苦总是令人怜惜的,哪怕他只不过是在作天作地。   房朝辞放柔了声音,像极了今晚酒阁子里上的一道名为蔷薇露的甜酒,盛放在西域玻璃盏中,呈现出一种静谧又温柔的色彩。他继续搬开了揉碎了的给谢世子解释:“咱们今晚的消费没用展豁然掏钱,是帝姬殿下掏的钱,翻倍。虽然没有明说那是赔偿给店家赶客的损失,但帝姬殿下一向就是如此豪爽。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谢介很努力的想了一下,犹豫想的太投入,甚至不自觉的放下了一开始抱在怀里的琉璃炮灯,改为一手提着琉璃灯上面的木制手柄,让灯垂悬在了离地不足几掌高的地方,缓慢转动半圈,又在力的作用下回转半圈,灯光也变得忽明忽暗,在谢介素色的袍子上投出灵动的光影对比。   但谢介最终还是只说出了:“代表了我娘比我有钱?”   “……这代表殿下的心情其实是很好的。”房朝辞情难自禁,抬手轻弹了一下谢世子的鼻尖。“若殿下心情不好,也顾全不了这么多,至少得等第二天气消了,想起来了,这才能派人去给店家送钱作为补偿。”   “她丈夫今天被骂了,她心情能好?”谢介自我感觉自己的脑回路才是正确的。   “是差点被骂了,”房朝辞的态度还是那么温和,慢慢和谢介分析,“误会还没传开,就已经解释清楚了,现在的版本是张独想要诬陷你,但谣言这种东西总会有夸大的成分,很快就会变成张独想要给你爹泼脏水了,还没泼成,反被帝姬殿下当场打脸……”   “他完了!”谢介恍然,身姿一震,手里提着的灯中的小鱼惊吓的四散开来。   流言才是一把最利的刀,而自古文人最重名。有了这样的黑历史,不敢说张独在文人圈里再也混不下去吧,至少他肯定是别想再有什么寸进了。   房朝辞摇摇头:“不只是如此。殿下当时不接受他的道歉,就证明这事儿没完。朝廷已经用泰山封禅对百官示了好,下一步就是要杀鸡儆猴了。”   还有什么会比对着一个老牌世家下手更好的效果?还是对方自己把头和刀送上的门。   最重要的是……   “帝姬殿下在楼外,并没有看到酒楼里你的表现,只要你不说,我不说,我控制住不让我的朋友们说,谁又会知道你差点冲动了呢?”   谢介终于懂了,眼睛睁的老大,又亮又圆,他对房朝辞说:“你太坏了——”   房朝辞谦虚的笑了笑,一般一般。   “——可是我喜欢!”谢介再一次想要抱房朝辞个满怀,却被房朝辞反抱了个满怀。房朝辞稍微一个借力,就把谢介拦腰抱了起来。谢介的两脚离了地,双手自然而然的就圈在了房朝辞的脖子上。一手提着的琉璃炮灯绕道了房朝辞的脑后,这回游动的小鱼又投影到了房朝辞的衣袍上,与刚刚的谢介一上一下,恰好对应。   谁曾想,一个熟悉的咳嗽声就在这种时候,在他们身后响起。   被丈母娘当场抓包!房朝辞有点慌。   谢介倒是在想通了他娘不会骂他之后一派坦然,大大方方的放开房朝辞,然后还非要一手提灯,一手拉着房朝辞,几步到了已经在大门口等着他的亲娘面前介绍:“这是我最好的好朋友!”   “好朋友?”短短三个字,却生生被闻天念出了意味深长的味道,她一双不怒自威的凤目上下打量着房朝辞,说不上来眼睛里藏着什么情绪。   “是臣莽撞了。”房朝辞对待大长公主的态度一直都是又敬又爱,各种努力的想要讨好。本来前面都计划的好好的,没想到今日却被闻天看到了暂时还不应该看到的内容。实在是太失策了!房朝辞很少有这样的时候,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谢介,他的智商就掉的厉害,控都控制不住。   闻天却笑了,重重拿起,又轻轻放下了此事。   她自然而然的分开了谢介与房朝辞牵着的手,自己牵起傻儿子,就像是哄小孩子似的说:“还不跟你的好.朋.友说再见,咱们回家啦。”   房朝辞总觉得被大长公主重读的那三个字给狠狠的敲在了心头。如果不是他很确定没有一个古代的女性,能够很容易的接受自己儿子断袖了的事实,那他甚至都要以为大长公主是在对他怒其不争,好像在调侃的说,我都这样给你们制造机会了,你们竟然还只是好朋友?   大长公主不可能这么开放吧?   大长公主……还真就是这么开放。作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古代人,在她心里,十五岁快十六岁的儿子已经可以成家立业了,而既然他儿子上辈子那么喜欢房朝辞,颇有她年轻的时候喜欢谢鹤的风采,那她真的没有必要为了个子嗣就让儿子痛苦。   此时此刻,大长公主已经和谢介相携着到了正厅,谢介正闹着让人把灯挂到他的卧室去。   大长公主看着眼前的谢介,心想着,说真的,要死要活非要子嗣后代又能有什么用呢?她和驸马就谢介这么一个儿子,结果谢介有用吗?还不是养的又怂又败家?大长公主在谢介六岁的时候就有了她怕不是要养这货一辈子的觉悟。   然后,又怂又败家的儿子就仰着头,扑到了她怀里:“娘,我好想你。”   真的是太爱撒娇了!   一如小时候那样,沉甸甸,娇滴滴,一旦被缠上,不给买个好吃的、好玩的就别想谢介撒手。当然,有时候闻天也挺不想儿子撒手的,再怎么样那也是她和驸马唯一的骨血啊。   闻天搂着目前比她还矮的儿子,又心疼又满足:“以后可长点心吧,恩?”   谢介身子一僵,做了一次垂死挣扎:“娘,我没上当。”   他娘却只斜了他一眼,淡定的回了一句:“老娘信了你的邪。”   看来是真知道了。谢介欲哭无泪,他娘怎么就知道了呢?明明房朝辞说不会知道的!放心放太早了。   “和房朝辞没关系,我还不了解你?”大长公主简直是谢介表情学的专家级研究学者,谢介什么都没说,她那边已经门清了,“行了,这种事情你要是都能冷静下来处理,我还要反思,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很显然的,虽然上辈子发生的晚了一点,但谢介和张独还是对上了,也闹了这么一出,那个时候大长公主和房朝辞都没能在谢介身边,而张独也已经不是如今这个还没有成长起来的张独,比现在还要阴狠毒辣,又权势滔天,最后甚至牵扯出了张老和陈老的学术派别之争,反正就是事情闹的很大很麻烦。   可是……   “再麻烦也就那么回事,有娘在呢,不怕啊。”闻天低头,亲了亲儿子细碎的鬓角。她搂着儿子肩膀的手不由的加重,伤害了谢介和谢鹤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这个家里总要有个管事的男人!   谢介:……   谢鹤:……   然后,就是喜闻乐见的母子问话日常了。具体过程就是谢介一个劲儿的问他娘在外面都经历了什么,有没有受伤,辛不辛苦,有没有想他。   谢介说话的语速很快,又唠叨,一连串的问下来,根本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母子互动里,谢介总是主角,大长公主就支腮在一旁,忍耐他就好。偶尔也会走神想着,谢介绝壁是生错了性别!   不过,想想和谢鹤婚后那几年的生活,谢鹤好像也爱这么腻歪婆妈,闻天又瞬间释然了。至少儿子还是有像他爹的地方的,就是好的不像坏的像而已。她绝对不会承认被这么需要着,渴求着,其实她的内心也有爽到。   等大长公主一溜的“不辛苦”、“没受伤”、“想了”的回答完,其实只过了很短的时间。   谢介好像全然没有意识到他娘的敷衍,他攒了一肚子话要说:“密州什么样?好玩吗?”   “我去的时候,密州还在打仗,你说呢?”大长公主抬手狠狠的拍了一下儿子光洁白皙的大额头。这话也就在她面前能说,别其他人听去,指不定要做多大文章。她必须给谢介一个教训。   但也不知道是大长公主没控制住手劲,还是谢介的皮肤真的太娇嫩了,他的额头瞬间就红了一大片。   反倒是吓到了闻天,又是喊人,又是给谢介小心翼翼的吹拂、揉搓。谢介那边还什么反应都没有呢,闻天已经慌了:“不疼啊,不怕啊,娘不是故意的。”   谢介半躺在他娘怀里,别提有多开心了。他娘就是太别扭了,这样的性格很不好啊,不像他,总是如此外放!   房朝辞大概不会认同谢介的这个说法。   在把钱甲请来的时候,谢介还不忘问他娘:“娘你去密州做什么啊?”   谢介猜到了他娘一开始绕道去密州是为了给神宗泰山封禅铺路,可是他想要知道的是他娘对外的理由,这样才好统一口径。   “我接到了一些消息,赶去密州驰援了一个人,顺手就打走了盘踞在密州的蛮人。”大长公主的回答是这样的。   谢介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却没有问他娘要驰援谁。应该不重要。   等钱甲再三确认,谢介pi事没有之后,大长公主就再一次恢复了不怎么爱搭理儿子的冷淡样子。   谢介还在那边眼巴巴的等着他娘回问他的生活呢,结果大长公主……直接回屋睡觉去了。   望着他娘朱红色的背影,谢介娇弱的就像是一朵路边的孤独小花,分分钟就被吹散了所有花瓣的感觉。无枝可依,欲哭欲泣。   二爷飞在一边添油加醋:“看来她在外面是有别鸟了。”   “你闭嘴!”   闻天其实当时还没有走远,把儿子和鹦鹉吵架的话都挺进了耳朵里,哭笑不得的摇摇头,却没想着要返回头来安慰谢介。因为她真的觉得很没有必要,上辈子她该了解的都了解过了,这辈子儿子既不用受颠沛流离之苦,也没有小病拖成大病,还提前得到了他的那个什么金手指,最主要的是有房朝辞这个小间谍一天三回的写信报告,闻天并不觉得她还有什么可问的。   她知道谢介吃的好,玩的好,睡的好,可以说是再没有比他更心大的儿子了。   对了,金手指!   果不其然,第二天天还没亮,大长公主就在自己床头,看到了双眼亮晶晶托腮等着她的儿子:“豚儿啊,咱们能打个商量吗?可以不这么形影不离吗?”   给彼此留点空间好不好?   大长公主有些忧伤,没有任何一个上了年纪的女性,会想要让别人看到她不上妆的样子,哪怕那个人是她的儿子。   “我有事和你说!”谢介其实昨晚就想说了,可是一想到她娘一路连夜赶回来,还没来得及坐下喝口热茶就又去了瓦舍给他收拾烂摊子,他就觉得自己应该体谅一点,不能再打扰他娘了。这才在激动了一晚上之后,终于等到了他娘应该缓过来的第二天,“是一个惊天大秘密!”   这一幕似曾相识,大长公主有些恍惚,说不清是上辈子发生过,还是谢介小时候发生过。   “你先让我起来套件外衫,行吗?”……本来,大长公主是应该这么说的。哪怕她的内衫是长袖长裤,她也还是不太习惯在儿子面前衣着不够得体。但很显然她儿子是真的一点都不拿自己当外人。或者说是至今还没有很严肃的性别壁垒。   但是,这辈子闻天忽然决定说点不一样的:“是什么呀?”   果不其然,谢介的表情更兴奋了,真的是给点阳光就能自燃,他亟不可待想要分享他遇到的一切,他一脸认真的对他娘说:“我捡到了一块神仙的石头!”   不等大长公主说什么,那边站在一旁等着服侍大长公主起床的女使桂娘,已经忍不住先笑出了声:“这话奴怎么听着感觉那么像是小时候郎君的神仙种子呢?”   谢介也是一愣,也是哦,他好像从小到大都和这些仙家的东西特别有缘。   但明显桂娘是不信什么神仙的这神仙的那的。   大长公主以前也不信,后来……不得不信了。未免儿子又像上辈子那样为了让她信闹出各种笑话,她终于起身,只披了一件衣裳,就让其他人出去了。   在确定只有他们母子之后,闻天对还想解释什么的谢介斩钉截铁道:“我信!”   但大长公主这样,谢介反而开始不信了:“我没做梦,我也没骗你,这石头真的会说话!在我脑子里!它还会每天叫我起床,哪怕我一点都不想早起。”   “我知道。”大长公主反应很冷淡,该惊讶的阶段已经过去了,“我是重生的。”   谢介:“……”   一直到一起吃朝食的时候,谢介都在和他娘闹脾气,觉得她是故意耍着他玩。气鼓鼓的喝着自己碗里的五味粥,决定再也不要和他娘好了。   大长公主倒是挺满意这一顿安静的早点的,有时候谢介真的是太吵了。   上辈子她怎么就没想到用这招来阻止谢介说话呢?喝了粥,穿着朝服的大长公主就准备出门了。今天是神宗回来的第一天,肯定要上朝,接受群臣的朝拜,顺便开大会。没完没了的开大会,贯穿着每一个官员的一整个职业生涯。本来今天该是旬休什么的瞬间就被浮云掉了,有种你就去和皇帝说,今天我休息,不上班。相信很快你这辈子都不用上班了。   大长公主是太祖特许的可以上朝的女性,不过她自谢鹤去世之后,一般就不怎么爱去上朝了。但这回事关战事,没了她,这会也开不成。   “走吗?”大长公主问谢介。   “我不去!”谢介赌气,还特别夸张的扭过了半个身子,想要让他娘哄哄他。   “哦。”结果大长公主并没有任何一丁点想要哄他的意思,说完就直接走了,不带一丝停留。可以说真的是一点都不宠她唯一的儿子。   谢介:“……”   屋子里除了谢介以外的人,都忍笑忍的极其辛苦。   等大长公主真的乘马带着亲卫在夜色中出门之后,谢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委屈了起来。他到底是有个娘还是有个爹?谁家娘会对自己的儿子这样?!生气!   宅老含笑上前:“您什么时候去看帝姬殿下给您带回来的礼物?”   一秒钟,谢介的委屈就不药而愈了,好似早晨的朝露,转瞬即干,他充满期待的看着宅老:“什么礼物?有好玩的吗?”   “不止。”宅老总是能找到哄谢介开心的办法。   然后,谢介就开开心心的带着一帮子人去后院看礼物了,多到一个房间都放不下的那种,也不知道是怎么运回来的。谢介全然把自己昔日的上朝好伙伴给忘在了脑后,可以说是相当的没有良心了。   大长公主出门的时候,遇到了谢介的上朝好伙伴。她骑在马上,难得施舍的提醒了对方一句:“豚儿今天大概没空找你。”   还是老娘在儿子心中的位置重要一点,哈哈哈哈哈哈。   房朝辞回了大长公主一个得体的笑容,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殿下昨晚怎么会想到一回来就去南桑瓦舍?”   就好像提前知道了会出事一样。   “我做什么不需要对你汇报吧?”闻天根本不怕人问她,因为她有的是办法怼回去。   房朝辞没话了,他也上了马,和展豁然一起搭着大长公主队列的东风,一路畅通无阻的入了大内。至于房朝辞内心在想什么,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那一天,大启的北方下了第一场雪,寒梅悄然在枝头等待绽放。   江左却还是一点雪的影子都见不到,甚至是天气从未有过的晴朗,仿佛能晒掉所有悲伤。太后抱着人生目标暂时只有吃喝拉撒睡的储君继续上朝,神宗瞌睡着一个大胖脑袋,很显然一个晚上并不能缓解他的疲倦。一路上被他女兄逼着一再提高大船的速度,他差点被搞的吐出来。   十个晚上的高质量睡眠都弥补不了他脆弱的心灵。   在朝拜恭贺完神宗之后,朝臣都暗示的看向大长公主,等她看不惯的怼一怼神宗,或者怼一怼聂太后什么的。   结果……   大长公主就像是瞎了一样,对朝上的一切视若无睹,又或者是她完全没有觉得她侄媳出现在朝堂上有什么问题,也不觉得神宗不好好上朝是不对的。在说完该说的军情之后,大长公主就直接参了张尚书一本。也就是张独他爹,张家的家主。   张尚书握紧了手中的折子,早在昨晚他亲自登门都吃了闭门羹之后,他就已经做好了大长公主会发难的心理准备。   他儿子捅出来的天大的篓子,看来是没有办法收场了。   大长公主的性格,张尚书多少还是知道的。大多数时候大长公主其实都很好说话,她厉害是厉害在气势上,却并不会故意作践人。但她也有少数不好说话的时候,一是有人动了谢鹤,二是有人动了谢介。如今张独一次性把大长公主给得罪了够,后果如何,根本不敢深想。   当年涉嫌害死驸马的那谁家的府门口,青石台上的血大概至今还没散呢。   不想落到这样的下场,张尚书就只能放手一搏! 第54章 第五十四份产业:   在朝堂上掀起波澜汹涌的时候,谢家的后院也发生了一些充满了意外的事情。   谢介指着一个不知道打从哪里冒出来的、衣着厚重、行动看上去有些迟缓的少年,不确定的问宅老:“这、这也是我娘送给我的……礼物?”   宅老和少年一头黑线,很显然不是好吗?!   “那他是谁啊?!!!”谢介觉得要不是他坚强,他都要被吓的得心疾了好吗?   这就是家太大的坏处之一了,你甚至有可能在家里睡了一整夜,都并不清楚家中的某个院子里突然多出来了一个大活人。想想看吧,这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啊。   后怕让谢介的大脑飞速旋转,只是一个转瞬,他有了不下十种有关于少年的身份猜测。   他的玩具?他娘的玩具?天惹,没想到他娘是这样的娘!再联想到前些日子收到了来自契国他爹爱慕者送给他的礼物,谢介心中父母相濡以沫的恩爱印象就开始有点崩塌了。不对,不对,他爹和他娘是情比金坚的,只是总有那么几个认不清现实的小婊砸想要插足到他父母之中!简直婶可忍叔不可忍!着实可恶!   赶在谢介的脑洞开到银河上之前,宅老出声,打断了自家郎君乱七八糟的脑补。   “这是您的远方表弟啊,姑表亲的那个表亲。阿郎有一位堂姐,就是您的堂姑娘,嫁到了山阴顾家。后来还帮在老家守寡多年的谢十三娘找了一个姓顾的上门女婿,那女婿带过来的儿子就是顾翁啊,前段时间和老叔为了瓜子吵起来的那个。”   这么一串复杂的亲戚关系说下来,谢介的大脑彻底歇菜了……   按理来说应该是这样没错。   但偏偏谢介的大脑结构总是那么的与众不同,很多大事他都不一定记得,但偶尔却有一些细枝末节能记得很清楚:“我知道啊,堂姑娘家的儿子叫顾观,聪明早慧,小我五岁。我没被大舅接入大内生活前,恰逢堂姑父入京述职,堂姑娘带着还在襁褓里的顾观表弟上门来探望过。我还想亲表弟的脸颊来着,但是表弟被我吓哭了。”   谢介不可能记得他顾观表弟长什么模样,但至少他知道从理论上来讲,他现年十岁的表弟,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比他高。   “你表弟比我小,小很多。”谢介强调,对他宅老说,“你忘啦?”   宅老:……我自然不会忘,但重点是我以为你忘了。   现场就这样陷入了诡异的沉默,谢介与少年隔着一个小树苗,双眼互望的对峙着。幼小的枇杷树目前谁也遮挡不住,只一心在期待着能早日亭亭如盖。   一时间连宅老都不知道该怎么编了。   “我是二郎的兄长,我叫顾安。”倒是那边的少年反应很快,临场发挥了一下,机敏又聪慧。虽然脸色苍白,仿佛随时要死了一样,但气势却很足,十分坦然淡定,看不出任何撒谎的迹象。   谢介狐疑的打量着对方,不再好骗:“我堂姑娘是在我爹娶了我娘、封了鲁国公之后,才得以凭借国公族妹的身份嫁入的山阴顾家的,可你看上去和我差不多大。”   这其实是个陷阱,因为谢鹤是在和大长公主成婚好几年后,才有的谢介,不要说顾谢氏能生个和谢介差不多大的儿子了,哪怕生个比谢介大的都不足为奇。可是一般的外人是不可能知道这些细节的,如果只是生拉硬凑的关系,被谢介这么一问,对方肯定会在蹩脚的谎言中出错。   “您生的晚,我生的早。”姑且名字就算是叫做顾安的少年,不疾不徐的回答道。   一阵冷风吹过,吹散了彼此说话时的哈气,让少年白玉的面容更加清晰的呈现在了谢介眼前。和谢介一点都不一样。   “那我以前为什么没听堂姑娘说起过你?”谢介还是有点不放心。自从和房朝辞相处的多了之后,他不自觉的就被带的多了几分警惕之心。   “我自幼体弱多病,深居浅出,还曾寄养在庙里留发修行了几年。”顾安的解释滴水不漏,还暗暗应和了他如今厚重的打扮。冬天才开始,他就已经里三层外三层的裹着了,手里还拿着汤婆子,左右有侍女搀扶,一派大家公子、身体孱弱的样子。   谢介这才勉强信了,眼睛一转,笑脸就出现在了脸上:“是我多疑了,表弟可不要介意。”   “昨晚我因为身体原因,早早的就歇下了,没能等到表哥回来见礼,是我失礼了。”顾安长得剑眉星目,完全没有谢家人那种耕读世家的气质,可他的言谈间又实打实的是饱读诗书的感觉,让人一时间还真有点莫不清楚他的深浅。   “没关系,都是一家人,不讲那些虚礼的,”谢介那边倒是好像终于毫无障碍的接受了顾安,他热情的招呼表弟,“大郎既然身体不好,不如咱们进屋说话吧。外面太冷了,在屋里一起看礼物也是一样的。”   “……哈?”顾安一愣,回头茫然的看宅老,我们什么时候约定的一起看礼物?   宅老在谢介看不到的后面给顾安又是赔礼又是作揖,希望顾安能够多担待,多体谅,他们家世子热情起来是真的从不拿自己当外人的。如今这样,大概是和帝姬没说尽兴,憋得慌,想找人弥补一下。   “你躺着嘛,我不介意的,我就坐旁边陪你。”谢介热情又好客,当真就搬了个小板凳,乱没有形象的坐到了他表弟的床头,还非把他表弟摁回床上。   表弟是真的很娇弱啊,谢介想着,他刚刚明明感觉自己压在表弟胸膛上的手没怎么用力的,但表弟本就苍白如纸的脸却明显更加惨白了,还出了一头的冷汗。吓的谢介都不敢再动对方,也不敢开口问,为什么都在屋子里了,表弟还穿的这么多。   顾姓表弟也很忧伤,痛的都说不出来话了。他强忍住才没有因为吃痛而倒吸凉气。   顾安自我反省,他今天为什么要那么早出门锻炼,惹上这么一位。最郁闷的是,他感受的到谢介的一腔好意和小心翼翼,知道谢介是真的想和他交流感情,别无他意,搞得他都不知道该如何拒绝这样的赤子之诚。   一仰头,顾安就与谢介黑白分明、关切异常的眼眸对上了。   “我,没事,别担心。”顾安能说什么呢?他只能忍痛安慰那个让他这么痛的元凶,还要做出一副他其实一点都不痛的样子。   “真没事?”谢介还是有点不放心。   顾安连话都说不出来的,只能煞白着脸,摇了摇头。   “呼……”谢介这才长出一口气,表弟刚刚的样子真的吓到他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表弟这不是体弱,而是受了什么重伤。他娘不可能在家里窝藏什么被追杀的人吧?说真的,以他娘的地位和能力,哪怕真包庇了什么人,也没必要让对方隐姓埋名啊。   顾安看着明明比他年纪大,但看上去一举一动还是像个孩子的谢介,忍不住笑了一下,因为这位世子真的很可爱啊。   一时大意,笑的反而加重了腹部伤口的疼痛,顾安又闷哼了一下。   “你就是我娘说的,她去密州驰援的人呀?”谢介本以为他娘会拿什么大人物当借口的,不过想想用救自家亲戚的说法好像更能说得通。能让大长公主不顾危险,深入敌人腹地去救的,自然只可能是已逝的驸马还在世的亲人。   “是。”顾安是真的很疼,嘴唇一片青紫,说话也有气无力,只能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   谢介真的有那么一刻以为自己一夜之间变成了什么自己都不知道的绝世高手,能够伤人于无形。   “你怎么出现在密州?”顾家在山阴,表姑父做官的地方叫东阳,基本还是在南方这一带晃悠。那为什么家中的嫡长子,要孤身一人前往比北京大名府还要北的密州呢?   “游学。”顾安如今的状态就是,能少数一个字就少数一个字,每发一个音都像是在刀尖上游走。他也是真的很能忍的类型,哪怕痛成这样了,除了面色这种控制不住的地方以外,其他都能生生的表现的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谢介本就对他人情绪的感知不够敏感,见顾安没事人一样,就真的以为他没有什么事了,开开心心的准备和表弟唠家常。   “游学我知道呀,我爹当年也爱出门远游呢。”   相比起前朝那种晚上有宵禁、出门需要路引,管理十分严苛、几乎约等于一个静止社会的情况,大启就明显要更加“活泼”一些。百姓有夜市,商人可以乘船去大洋彼岸做生意,文人们不管有钱没钱都爱远游,奉行着“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的坚持。   谢介的爹谢鹤还写过一本各地见闻,谢介小时候看过很多遍。   顾安的远游说法是能说得通的,更不用说密州有泰山,那简直是旅游名胜,是游览名山大川的必经一站。   “公子本已经准备离开了,没想却遇到了……”蛮人南侵。   后面的解释就由女使代劳了。   谢介却总觉得这个女使有点眼熟,按理来说,这女使应该是顾家的人,她目前说话的角度也是从顾家的角度来的,可谢介就是莫名的觉得他在其他地方见过这个女使。   “我们本已经设法修书一封给了家里,却还是没有办法脱困。幸得帝姬殿下所救,也不知道家中是如何联系上的。”   “但帝姬的救命之恩我定是没齿难忘!”最后这话是顾安自己说的,说的情真意切,拼了命也要自己表达。   “什么帝姬呀,我娘不就是你表舅母吗?”谢介笑的摸了摸表弟的脸,一触就放开了,就像是摸到了一块冰,“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顾安连忙摇头。   女使在一边补充解释:“公子、公子天生体寒。”   “哦哦,那确实该穿多点。”谢介觉得这也算是解开了一个困惑,“我新制了一件貂皮的披风,还没有上身穿过,就送给表弟吧。南方的天气,我大概也用不上。”   顾安疼的实在是没有力气退拒,便笑的力不从心的答应了下来。   在问的差不多之后,谢介这才起身离开。礼物他自然是和表弟一起拆开都看完了,间或还会问一下表弟的喜好,意思很明确,表弟若喜欢,就送给他了。谢介一直是个很大方的长辈,恩!   但表弟却还是有些放不开,什么也没要,反倒是谢介强塞给了他不少。   等看完所有的礼物,顾表弟也表达出一副身体实在是扛不住了的样子,谢介这才依依不舍的告辞离开,表弟真的是个很好的听众,就是体力有点太不济了,唉,还是缺乏锻炼啊。早睡早起的谢介,开始琢磨着是不是应该把这种健康的作息也安利给他表弟。   “等你醒了,我再来看你啊。”谢介这明显是短时间内不准备放过他表弟了。   “……好。”顾表弟能说什么呢?谢介开心就好,他也只能舍命陪君子了。   谁曾想,谢介出门之后,就变了脸,对宅老问道:“他到底是谁?”   宅老整个人都惊呆了,我的妈,这是怎么发现的?   “姑娘一家南方人,哪怕语言上可以解释为是刻意让表弟学了官话,方便他日后做官,但生活上的习性是没有办法培养的这么北方的!”   南北差异之大,谢介刚来江左没多久就体验到了。   最重要的是,如果这位顾大郎真的是因为身体不好而不常出来走动,那顾家是怎么放心他一个人去泰山远游的?这里面的矛盾简直不能细究。   好吧,也是因为谢介知道他娘去密州的原因有猫腻,他才能反推出这么多事情。   ……   于此同时,张尚书也在朝上对大长公主前往密州的目的提出了质疑。   “我到底转道去密州做什么,与你纵子不敬宗室又有什么关系?”大长公主根本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因为纠缠起来,那重点就偏了,她现在一心只想让张独再也入不了朝!   “犬子所作所为,确实有失妥当,臣愿意接受一切惩罚,那都是他咎由自取,臣绝无怨言!”张尚书对于现在如何处置他儿子根本不在意,因为只要扳倒了眼前名为大长公主的大山,那他儿子将来何愁不能起复?“但公是公,私是私,两者不能混为一谈,还请大长公主正面回答臣的问题!”   本该在中秋节就启程回来的闻天,为什么反而莫名其妙的去了密州,直至冬天了才与神宗一道乘船回来。   “我去接驸马族妹的儿子了,有什么问题吗?”大长公主的理由是现成的。她把顾安的存在讲了一遍。   山阴顾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正好卡在一个世家都知道有这么一个家族存在,但大部分人又对他们的家族成员还没有必要都了解清楚的程度。   “真的只是如此简单吗?”张尚书却提出了质疑,“这位郎君听公主所言身体很是不好,连想办法离开密州都做不到,他的家人又是如何放心他独自远行的?”   “那是他的家事,我怎么知道?”每个家庭都是有多样性的,就像在谢介的培养上,其实也有很多外人看来充满了矛盾的地方,可是你能说这不是真实发生在谢介身上的故事吗?闻家一家脑回路清奇的货,保不准这顾家是什么样。   大长公主根本没打算让这个理由变得无懈可击,因为全朝的人对她为什么去密州都心知肚明,救顾安只是一层大家的遮羞布而已。她不觉得这事可以拿来做什么文章。   “以臣之拙见,此事必有蹊跷!”张尚书与大长公主针锋相对。   “那不如来说说你的高见啊。”闻天环胸冷笑,她倒是挺好奇张尚书准备怎么表演的,上辈子这老头就没少作妖。一再的主和,打压主战派中真正做事的将领官员。后来让大长公主给收拾了。   神宗那边已经想亲自下来打人了,可是却被他女兄一个眼刀子给控制住了。   “敢问殿下,与您合作解南京之围的是谁?”   “契国燕王。”闻天并没有隐瞒,她只是不想让儿子知道后误会,对外人是没有隐瞒的,瞒也瞒不住。毕竟对方的军旗打的如此显眼。   “敢再问殿下,为您攻下密州出力颇多的,又是谁?”   大长公主打密州,带去的人其实不多,可是她还是成功拿下了,这里面必然是有外力的。虽然能赢下战争靠的肯定还是大长公主的指挥与排兵布阵,可是,兵从何而来?   “契国燕王。”闻天是和契国请的援军,用一些条件作为交换,但契国派来的却是燕王,无偿的。但不管怎么解释,确实是燕王的答案是不会变的。闻天倒也不怕什么,她可笑的看了一眼张尚书,“怎么,你怀疑我里通契国?”   “臣不敢。”张尚书把头垂的很低,给谢鹤泼脏水和质疑大长公主的性质可是不一样的。   前者可大可小,后者那就是实打实的不敬宗室了。太祖虽然压制了宗室的成长,却从各个方面进行了全方面的弥补,好比保证了每一家的长子长房可以一直享受爵禄,也好比保证了宗室在外臣面前的神圣而不可侵犯。不敬宗室的后果,最严重的甚至会被处死。   不过,帝姬毕竟属于外嫁,驸马不是上门女婿。帝姬是宗室,帝姬的孩子也能勉强算是,驸马就只是外臣了。若驸马不算外臣,而是宗室,那他们就没有办法在朝堂上有所作为。这大概也是一种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所以,哪怕张独编排驸马,也没有办法在他不敬宗室上做文章。   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给大长公主泼脏水的路行不通。诬陷一个人最重要的是什么?证据足不足够?布置的巧不巧妙?不,统统不是,而是做决定的那个当事人信不信这个被诬陷的人。毫无疑问,大长公主深受神宗信赖,她再功高盖主,在神宗看来也是女兄威武。   哪怕真的是证据板上钉钉,神宗一句我不信,别人就没有办法奈闻天如何。   张尚书并不会如此自讨没趣,他的策略是:“燕王为何如此费心费力的为您,想必大家都知道。”   多年前,燕王就曾有意迎娶镇国大长公主,哪怕镇国大长公主嫁过人,还有个儿子都不介意。   “如今看来,燕王殿下其心未改,甚至愿意承受着国内胞兄的震怒,也要来为殿下摇旗呐喊。此心可昭日月,此情感人至深啊。想必殿下也不是无动于衷,要不然以殿下的性格,又怎么会让一个心悦自己的男子为自己服务?”   这话说的就很有技巧了,也很容易迷惑人。因为以闻天的性格来说,她确实是不会欠别人人情的。如果那人和她只是普通朋友,那她还有可能会先欠个情以后想办法还了;若那人明确的表示过爱慕于她,那闻天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接受对方哪怕一丁点的示好的。这不是矫情,而是她不想给对方任何不可能的希望。   她有可能一开始只是喜欢谢鹤的外貌,但后来真正让她沦陷的却一定是因为深爱。她的世界里只容得下谢鹤这一个人。   “臣斗胆,请皇上成全了这个痴情人。”   “!!!”   张尚书是真的很大胆没错了。所以才他会说,他只是奋力一搏。他没有不尊重公主,相反,还给公主找了一段好姻缘,不是吗?如果事成,那对于他来说,不就相当于扳倒了公主嘛,公主不好对付,那就把她嫁出去!   最重要的是,诬陷公主,朝堂上肯定很少有人会冒那个险,但若是和亲……情况就不一样了。   古往今来,本就有和亲的惯例,远嫁公主换来和平的成功故事,不胜枚数。   契国的王爷对闻天又是真的痴心一片。如今大启偏居一隅,想要打回北方,简直是天方夜谭。大启军队的弱点是什么、缺什么,大家都很清楚。而契国有什么,和亲之后能够提供什么,大家也很清楚。   用一个公主,换一个强力的盟友,这难道不划算吗?   其他本来还作壁上观,看他们斗法的大臣,也明显有了动摇,至少是有那么一点点想法。以大长公主的强势,说不定嫁过去之后,拿下契国都是指日可待。   “张尚书,好算计啊。”在朝堂陷入沉默的时候,只有闻天还能说出话了。   “臣不敢,臣也是为了国家,为了受苦的百姓,更是为了殿下着想啊。驸马已逝多年,我国本就不禁寡妇令嫁……”   大启的规定是寡妇三年不得改嫁,意思就是三年后就可以嫁人了。   闻天看遍了众人的表情,赶在为她生气的人们站出来之前,她自己先笑了,态度还是那么大气,她勾唇只笑着问了张尚书一句:“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   ……   “他、他就是您的大表弟啊。”宅老这边还是咬死了不肯和谢介说实话。   巧的是,就在这时,有人上门来报,谢鹤老家又来了亲戚。来者是个小郎君,身后带着家仆与护卫,他自称他娘是谢鹤远嫁山阴顾氏的族妹,他算是谢介一表三千里的,名唤顾观。   谢介看了眼宅老,等着对方说话。   宅老依旧什么都没说,但明显眼神开始迟疑。   谢介笑着吩咐下去:“还不快把表弟请进来,让我们来看看,到底谁才是本世子的真表弟!”   作者有话要说:   *寡妇三年不改嫁:也是宋朝的法律规定。至于这个到底代表的是,寡妇三年之后就可以嫁人了,还是不鼓励寡妇嫁人,其实一直多有争议。文中倾向于的是可以嫁人。   *和亲:宋朝是没有公主和亲的,宁可战败赔钱,也不和亲公主。对于这点,史学界也是争议颇多,有说宋朝傻逼的,也有觉得宋朝很有气节的。文中大长公主说的那句诗,就是宋朝诗人做的诗。从蠢作者的个人角度来看,我更欣赏这种不和亲公主的坚持。 第55章 第五十五份产业:   这次来的表弟,肯定是谢介的真表弟没跑了。   几乎是在看到对方的第一眼,谢介就能这么确定。   因为这位小表弟长得和谢介小时候几乎可以说是一模一样。好吧,没有到一模一样那么夸张的地步,只是任何一个看到他们俩站在一起的人,都不会质疑他们之间的血缘关系。   谢介是集合他娘和他爹外貌上所有优点长的,也就是说有一部分和他爹挺像;而顾观同学则男生女相,和他娘有点像;谢鹤和顾谢氏是亲的堂兄妹,拥有十分明显的谢家烙印……换言之,谢介和顾观这对表兄弟的眉眼间是再标准不过的谢家人长相。   纤细温润,白皙如瓷,美好到就像是一副写意画。   除非谢鹤诈尸,再和大长公主生一个,否则这世间大概很难再有和谢介如此相似的孩子了。至于谢介自己的孩子,唔,虽然谢介一直坚称邵老国公是个大骗子,但不可否认的是在谢介的内心深处,他其实还是有一点点担心他真的会绝后的。   也因此,在见到这个和自己长得很投缘的表弟后,谢介几乎是瞬间就喜欢上了他。   再加上有堂姑娘亲笔写的拜帖与信件为证,还有顾谢氏当年拜访公主府时得到的信物,顾观的身份很快就得到了确认。   顾观小朋友现年十岁,快十一岁了,还是个小正太,却已经一本正经的穿上了大袖襕衫,鹅黄色为底,黑色宽边,腰间束带,是大启文人最为流行的一种打扮,能把一个人的出尘气质很好的衬托出来。而当这襕衫被按照一定比例缩小,被长相可爱的小孩子穿上之后,萌感瞬间就达到了峰值。   当然,在谢介的概念里还没有什么萌不萌的,只是觉得看见这个一板一眼非要学大人样给自己行礼的表弟,他就有一种想把对方举高高飞一圈的冲动。   说起来……房朝辞对我不会也是这种感觉吧?谢介以己度人,自我感觉又解开了一大困惑,他今天可真是棒棒的!   简直火力全开。   比起房朝辞想要亲近谢介时的左思右量,谢介就明显要奔放的多,他喜欢表弟,想亲近表弟,于是就直接招手,让带着一脸不解的表弟上前,左右开弓,把表弟给举了起来。   ……有、有点重。   顾小观一脸生无可恋的在空中俯视着他表哥,怎么看怎么像是每次飞练被谢介这样架着两个前肢抱起来的样子,弹簧一样的液态身体拖的老长,脸上一片沧桑。好像在说:我能拿你这个小妖精怎么样呢?还不是要像爸爸一样把你原谅。   莫名的有一种宠溺感,表弟针对表哥的。   “表—哥—你—这—样—我—会—很—困—扰。”恪守礼仪的小正太,在高速的旋转中,依旧在极力保持着死鱼眼、面瘫脸。看上去……更萌了。   但是莫名的,谢介更想抱着表弟一顿揉搓抹脸了,好亲近一番。当然,这在外人看来大概会被理解为“欺负”。   谢介却觉得他终于有点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小孩子了,因为长得好看的小孩子真的很好玩!   宅老;并没有!请不要有这么奇怪的想法!   顾家跟来的人很是担心的看向自家郎君,可又很清楚眼前这个看上去心理年龄绝对不比他们郎君大的少年,顾家根本开罪不起,只能默默在心里给郎君加油打气。再忍忍,再忍忍,相信很快世子就会失去兴趣了。   然而并没有。   举高高转圈玩完之后,谢介又得寸进尺的摸上了小表弟的脸,滑嫩的就像是刚煮熟的鸡蛋,还有那种软乎乎的弹性,真的是太好捏了,比任何玩具的都有趣。   谢介暂时不想放手。   而顾家人一再的退让,也给了谢介一种不太好的信号,那就是他真的可以为所欲为。很快,谢介就突发奇想的要裹挟着小表弟去其他的地方玩,不让仆从跟着。   顾家一应人力都是一脸“你要对我们家郎君做什么”的惊恐,这一次他们终于忍不了了,想要上前阻止,仿佛生怕晚一步,谢介就能把他们家香香软软包子似的小郎君给生吞活剥了。   反倒是少年老成的顾观同意了谢介提出的要求,阻止了自家下人继续说话。   因为……谢介答应带小表弟去看他爹谢鹤的藏书。这孩子二话不说就颠颠的跟着谢介跑了,在第一次到亲戚家做客,并不了解亲戚本性的情况下,就敢甩开仆从什么的,真的很让谢介担心顾观同学的未来,这样很容易被拐骗呀。   等去了后院之后,谢介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语重心长的告诫他表弟:“以后可不能像这样随随便便和什么人跑了,知道吗?”   顾观仰头,狐疑的看着……并没有比他高多少的表哥,不解道:“但表哥不是别人啊。”   莫名的,谢介被甜到了,整个人都有点小荡漾。他以前为什么会不喜欢小孩子呢?明明小孩子很可爱嘛,又甜又暖,一点都不熊!   宅老旁观者清,默默腹诽:这是因为您被小孩子当做小孩子了啊。   虽然顾观表面上没说,但那种不动神色的让步,言谈间无奈又宠溺的哄劝,怎么看怎么像是一个含辛茹苦带大孩子的老父亲,至少是兄长带弟弟。   “你怎么不怕我?”谢介哪怕再没有自觉,也是知道自己刚刚那么玩人家小孩,多少还是会被孩子讨厌的。他只是不在乎对方讨不讨厌他而已。   “我知道你没有恶意。”顾观笑的还是那么的……老父亲,“我有个,呃,好朋友,他和你很像。”都得顺毛撸。   “和我一样好看?”谢介有点臭美,也是没有办法,这是他身为长辈唯一能在表弟面前拿得出手的优点了。   “……也可以这么说。”顾观回答的很含蓄。   “那作为好朋友,咱们去看书之前,你得帮我一个忙。”   “好啊。”顾观连讨价还价都没有,就欣然答应了。因为被谢介找出来之前,他就猜到了。说真的,谢介并不是一个多么会掩饰目的的人,心思特别好猜。顾观喜欢和心思简单的人相处,因为这样他可以轻易的就掌握全局,这让他有一种安全感。   “一点都不难,就是让你认个人。”谢介还在那边自以为自己是长辈的安慰表弟。   顾观依旧乖巧的点了点头,异常配合。   “怎么这么乖啊。”谢介感觉开心的都要飞起来了,眼睛笑的弯弯的,拉着小表弟的手直奔了顾安所在的院子。   顾安很显然在熟睡,他之前被谢介折腾的不轻。   守在一旁的女使拦都拦不住谢介。谢介倒也没有打扰顾安休息的意思,只是在心里疑惑,顾安到底是有多弱啊?   带着顾观看完顾安,谢介等人就重新又跑了出去。   “认识那个躺在床上的人吗?”谢介问顾观道。   宅老在一旁一副大势已去的苍凉样。   顾观实事求是的摇摇头:“从未见过。”然后,他又看了看宅老的表情,补充道,“不过,我可以说我见过。”   顾观是真的很聪明的那一类小孩,特别早熟,都快熟透了,和谢鹤当年有的一拼。他又是在一个聚族而居、家庭情况十分复杂的世家中长大,早早的就被迫学会了种种人情世故。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相反,长到十五岁还活的像谢介这么天真,才比较少见。   是的,天真。   在与谢介短短相处的这么一点点时间里,就已经足够顾观摸清楚这位传说中的表兄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不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子,也不是恶名远扬的谢豚儿,而是一个比他八岁的妹妹还要天真的人,喜怒哀乐一目了然,唔,大概脑子也不太好,但……   他喜欢。   顾观之前就说了,觉得谢介有点像是他养的狸奴,一只橘色的大猫,又任性又爱撒娇,每天都能过的无忧无虑、没心没肺。顾观其实是有点羡慕这样的处事态度的,因为他们都是那么的开心,又有那个资本过这样的日子。   “你为什么要说见过他?”谢介傻了。   “那个人住在你们家比较上好的院子里,被人精心照料着,但你却不认识他。这很显然是有另外一个同为院子的主人下了命令,也就是身为大长帝姬的表舅母,她要照顾那个人,却又想要隐瞒他的身份,所以借用了一个远房亲戚的身份,介绍给你。没想到,这个远房亲戚选的不巧,身为真正亲戚的我突然上门了。这其实也说不上来巧不巧,毕竟也没什么可选的,谢家的外嫁女与表舅母还有联系的就是我娘了。”   不是所有人都有那个勇气和大长公主论亲戚的,特别是在谢鹤已经去世多年后的现在。有可能有那种爱慕虚荣、没脸没皮的人会攀附一下。但这种人在谢家绝对是少数,谢氏一门的家风还是很正的。所以谢家才能出那样一个谢鹤。   如今真正的巧合只是在谢介怀疑顾安的时候,顾观真的上门了。不过,一想到明年的恩科,顾观的到来也不是不可测的。   “你才十岁。”谢介这回是真的不可置信了。   “可是我已经恩荫,被授了登仕郎的官职,可以参加锁厅考试了。”顾观的父亲官职不高,可给儿子恩荫还是足够的,“我并没有指望这次便能高中,只是不想错过体验一次的机会。如果我能考到很好的名次,说不定能在江左择名师以拜之。”   顾观对自己未来的职业规划是十分清晰的。他拜师的目的不是为了帮助自己高中,而是拓宽日后在官场上的人脉,提前有个小团体。   谢介:=口=莫名的有一种想把膝盖献给小表弟的冲动。   宅老:……大概以后需要自家郎君学习、当榜样的人,又要多一个了。   宅老不得不把谢介和顾观再一次请进了顾安的房间,里面躺在床上的顾安已经敏感的醒来了,脸色还是那么白,可是却警觉异常。   很显然的,刚刚谢介自以为很轻的动作,并没有瞒过顾安的耳朵。   在遣散众人后,谢介对顾安郑重其事的介绍了一下自己身边的小表弟顾观,然后对顾安问道:“你到底是谁?”   “我叫荆安,是济南府人。”   “你就是那个荆安!”谢介长大了不可思议的嘴巴。   一切终于说得通了。   “谁?”顾观是唯一一个状况外的人,他再聪明,面对一个此前从未听过的名字,一时间也是有点茫然的。   “就是刺杀了蛮人左贤王的那个人啊!”谢介激动的回答道。为了荆安的安全着想,他的名字和大部分信息都并没有对外披露,但谢介有他娘在,肯定是知道的。他对这位独自一人杀入蛮人大帐,还能全身而退的少年英雄一直佩服的不行不行的。   “也没有全身而退。”荆安不自觉的看了看自己的腹部。在层层衣服之下,是深可见骨的伤痕,而这样的伤痕,在他身上随处可见,有刀伤,有箭伤,还有各种淤青擦伤。他能活到今天,就是一个奇迹。   “那我岂不是……!”谢介终于明白了自己早上的“大力金刚掌”是怎么回事了,一时间内疚都快要把他淹死。   “没事。”荆安是真的觉得没事,最苦最难的时候,他已经一个人都熬过去了,谢介那点动作所带来的疼痛,还不会被他放在心中。而且,不知者无罪,谢介本也是好意。能让娇生惯养的世子想到让他躺在床上说话,已经是来自世子的体谅了。   由女使替荆安诉说了他的故事。   荆安是齐州济南府人,在齐州沦陷的那天,他失去了他的全家。为给家人报仇,荆安一路尾随着左贤王的军队前行,在北京大名府外苦守数日,才找到了机会为全家报仇雪恨。但他自己也因此身受重伤,几近奄奄一息。他觉得他肯定活不下去了,一心只想回到济南府,与他已经下葬的家人死在一起。却没想到因此反而遇到了转机,他就这样遇到了秘密北上要去密州的大长公主,被闻天所救。   密州和齐州都属于京东东路,泰山也在那里。   “路”是大启比较特别的一个行政划分,其实就是省的意思。路之下是州、县。   命运就是这么神奇,在大长公主想要去探望谢介的时候,她很恰到好处的帮助神宗等人从东京跑了出来;她又在替神宗扫清泰山封禅一行障碍的时候,那么恰到好处的救下了荆安。   莫名的,谢介突然有点相信他娘是重生的了。   蛮人如今对荆安的悬赏已经高达了十万两黄金,一条消息。得荆安首级者,可以封侯拜相,甚至得到一座金矿。不要说蛮人了,连不少不那么坚定的大启人都有点心动的想要倒卖荆安的消息了。当然,也有人愿意付出生命来掩护荆安活下去。   在……   大长公主记忆里的上辈子。   荆安返回济南府后,并没有如愿与家人死在一处,因为他被一个云游的大夫给救了。当时的神宗还在带着谢介在南方各地逃窜,如没头的苍蝇。   荆安一呼百应,在北方拉起了反抗的大旗,小小年纪,已经形同一军主帅。   最终,三年后,因为荆安与大长公主南北呼应,把蛮人打到答应了与大启议和,划江而治。大启这边没出息的主和派毫不犹豫的就在朝堂上表达了必须答应的立场,割地赔款也好,苟且偷生也罢,他们真的不想再打下去了。   蛮人那边不知道怎么知道了大启这边的朝堂动向,贪得无厌的又提出了更加苛刻的条件,其中之一就是他们要荆安的命!   主战派肯定不可能答应这个条件,主和派也有点犹豫。荆安毕竟是民族英雄,很有影响力,他们若轻易答应了,不说能不能成功,最有可能的是失去民心,逼反荆安和他的一众手下。简直是得不偿失。   双方就这样僵持了下去。   直至……蛮人以济南府一城百姓的性命为要挟,让荆安选,要么他死,要么屠城!   济南府是荆安的老家,也是他一家满门魂归故里的地方,他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的乡亲父老被他连累至死。用他一人之命换那么多人活下来,他觉得很值。   不等大长公主想到破局之法,荆安自刎的消息就传遍了全国。   悲壮又惨烈。   但如果只是这样,大长公主也只会敬佩荆安的选择,因为如果是同样的情况让大长公主选,她大概也会这么做。没什么为什么,她愿意为她所热爱的献出她的一切,毕竟她可是大长公主啊。   直至大长公主知道了一些别的事情。   那让闻天除了愤怒以外,剩下的就只有来自灵魂深处升起的无处安放的冷。   ——给蛮人出了这个要挟损招的,正是大启这边跳的最欢的主和派。他们迫切的想要促成和谈,又不想背负害死荆安的罪名,所以选择了泄露荆安的信息和弱点给蛮人,由蛮人亲自下手。   这个世间最可怕的事情莫过于此,英雄不是死在战场,而是死在自己人之手。   事迹败露后,那些自认为法不责众的主和派,还能很不要脸的表示,这一切都是为了天下苍生。   当然,最后这些人一个都没有被大长公主放过的给亲自弄死了。   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呢?荆安再也活不过来了,而他才不过是一个和谢介差不多大的少年。   这次在荧惑守心的夜晚重生之后,大长公主列下的很多要做的事情里的其中一项,就是设法保护荆安。   而大长公主很清楚,只要“荆安”还活着一天,蛮人就会不死不休。所以,她在救下荆安后,就制造了荆安最终还是重伤不治死去了的假象。朝廷那边怕引起民众恐慌,压下了荆安已死的消息,但是该知道的还是都知道的。   大长公主谁都信不过,只相信自己,一直以驸马族妹儿子的身份对外介绍着荆安。   荆安受的伤很重,一开始几乎是寸步难行,于是就又给他的新身份多加了一个体弱多病的人设。并且大长公主派了自己身边一个不太为人所知,但深受她信任的女兵化作女使,贴身保护着荆安。   这也是为什么谢介会觉得荆安身边那个女使很眼熟又说不上来在哪里见过的原因。   ……   朝堂上,大长公主正在等待张尚书的回答。   张尚书自然是摆出一副“我都是为了民族大义”的嘴脸,实则不过还是那点小肚鸡肠的党同伐异:“若将军能够解决眼下的危机,我们自然不会下嫁公主。可是以如今的情况来看,只能出此下策啊。帝姬一向为国为民,怎么在这种事情上反而如此……”   “哐”的一声,张尚书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硬物准确无误的砸到了脑袋,被瞬间开了瓢。血顺着他的额头顷刻间就流了下来,满脸满手都是。   这种时候敢砸张尚书的,自然只可能是神宗或者是聂太后了。   砸人的凶器是一块锐利的玉石,说不上来是神宗或者聂太后的,这俩人如今一个稳坐龙椅,一个抱着儿子,谁都不可能承认那是他们扔的。如果可以,他们是很想承认的,可是不以言杀人,是大启的国策,他们不能坏了这个规矩。若以后再没有读书人敢发声,让天下因此变成了某个人的一言堂,那才是真正的可怕。   有时候,现实就是这么无奈。   所以,哪怕张尚书的言论很恶心人,神宗或者聂太后也不能承认是他们在不喜他的言论之后,打了他。   哪怕朝臣们其实都知道肯定是他们俩之间的一个,那个力度,那个角度,只可能来自上面。   神宗不承认是他打的人,但他对张尚书的厌恶,那是连掩饰都不打算掩饰了,不能打人,但可以骂人嘛,这是神宗登基多日的心得。   神宗并没有给张尚书叫大夫的打算,而是直接骂道:“你这老匹夫说的倒是容易!他妈的要是让你换位思考……”   “臣也会嫁自己的女儿,自己的姐妹!”张尚书抢先一步道。哪怕被打成了一个血葫芦,他还是捂着头,坚持爬了起来,做足了不为恶势力低头的戏。   神宗在大长公主的眼神下,稍微恢复了一点理智,没在再说脏话,只是反问张尚书:“朕说的是换位思考,懂吗?让你换,不是你女儿,你姐妹!若有五大三粗的蛮人要让你嫁过去,给他们当玩物,你也答应?张尚书可要想好再回答!朕这个人,最是体恤朝臣了,想办法满足你的自我牺牲,把你和亲过去,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到时候还请张尚书为了两族的和平,也忍忍啊。”   蛮人那边喜欢断袖的掌权者也不是没有,哪怕不是专门爱好这个的,只凌辱大启的大臣这个说法,想必也会让不少人心动。   神宗前所未有的冷酷表情说明了一件事,他是认真的。   张尚书被神宗给吓的不轻,但又很快怒气上头,憋成了猪肝色,配上一头的血,实在是很恶心人。但他却始终说不出来半个字,因为他确实怕了,他肯定是不想自己被送去和男人和亲的。   “自己的女儿,自己的姐妹,还不是慷他人之慨?真英雄,就自己上啊!朕绝对有一个成全一个!”神宗这话是环视了全场说的,阻止了不少跃跃欲试想要表达些什么的朝臣。   闻天忍不住笑了,有时候他弟弟的脑洞真是又气人,又好笑。   不过,和亲的事情,她自己就能解决:“张尚书刚刚问了我那么多问题,也该我问几句以示公平吧?”   闻天根本不给张尚书回答的余地,就问了下去。   “敢问张尚书,可知道和亲所需耗费的价值几何?”   和亲从来投入的都不是一个公主那么简单。少数民族也不傻,用放弃侵略换一个不知道美丑、性情,甚至都不一定真是公主的女人,没什么好处,他们有病答应?那些人真正要的是公主和亲所带过去的东西,匠人、医疗、书本等种种先进知识,铁矿、瓷器、丝绸等各色珍宝!   和亲公主一次陪嫁的嫁妆,并不比割地赔款少多少,甚至从无形的价值方面来说,比单纯的赔钱可亏多了。   反过来,和亲又会让大启损失什么呢?赔了公主不说,还赔了钱,丢了人,最后还用技术壮大了自己的敌人。这种赔本的买卖,真心不知道为什么会被宣扬成有效的外交手段。   最后,闻天问:“敢问张尚书,又是从何处知道的契国军情呢?”   张尚书不敢泼闻天通敌的脏水,闻天……就不一定了。最重要的是,她说的也是真的。张尚书通敌是实打实的,只不过他自以为他不是在卖国,而是在利用一种非常的手段排除异己。张尚书私下在两属地走私的证据,早已经被大长公主所掌握。   这都是上辈子大长公主用来对付张尚书的,不知道费了多大功夫才得到的,有些甚至是抄家之后才发现的。   这辈子就不一样了,这个大蛀虫,是别想再有什么发展!   张尚书睁大眼睛看着大长公主,终于意识到他上当了。他自以为的奋力一搏,根本就是大长公主故意在等的挣扎,这样才好送他下更深的地狱。   大长公主一身红色的朝服,是牺牲在战场上千百战士的血,也是千百战士心中的火! 第56章 第五十六份产业:   下了朝,神宗与聂太后一同先走了。   在别的宫殿等待大长公主的时候,神宗顺便和抱着孩子、安静的犹如一幅仕女画的聂太后唠了唠家常,就是这么接地气的一个皇帝!   神宗谈话的重点是:“你还抱着孩子,下次想砸谁,让叔儿来。”   聂太后抿唇,低头,笑了笑,还是不怎么说话,几乎就没有存在感。但谁能想到呢,她才是脾气爆到一言不合就砸人的那个。她抬手,逗了逗怀中已经长开了的孩子,小孩子一天一个样,更何况距离孩子出生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如果谢介再来看,一定会惊呼这孩子怕不是被谁换了,唇红齿白,眼神灵动。   神宗也凑过来看了一眼自己的侄孙,真的是好看不少,不对……神宗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儿,这、这:“这是梦梦!”   虽然裹着皇子的大红色龙纹襁褓,但这确实是新晋的齐国公主。   “我想以后轮流抱着他们上朝,”聂太后一副好商好量的样子,但其实谁都清楚,一旦她做出决定,就没得商量,“他们是双生子,不能厚此薄彼,被剩下的那一个会难过。”   神宗被这个理由说服了,他并没有什么女子就不能参政的想法,还很赞同的点了点他的大胖脑袋:“被剩下的那个确实有些可怜。”   聂太后短暂的闭了一下眼,声音有点干:“是啊,谁想当被剩下的那个呢。”   闲聊了几句,大长公主就从前朝绕了过来,看上去心情很好,与旁人以为的她怕不是要被张尚书恶心死的现状有不少差距。   以闻天的脾气,被那样对待,她当然生气,甚至会觉得恶心。只不过上辈子她已经经历过了,甚至经历的更多,忍耐的底线被无限提高,这辈子也就没那么容易动怒了。闻天朝堂上的表现都不过是为了弄死张尚书在演戏而已。   大长公主在朝上就察觉到孩子不对劲儿了,却没说什么,如今甚至对太后表示:“你也太委婉了,还来回换孩子,换我就直接都抱上来,我看谁敢不同意?!”   “邵相公最重礼仪。”聂太后在大长公主面前整个人都柔和了下来,真正的柔和,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明明只是眉眼稍稍有了变动,却会让人一下子就能区别开她在外人、神宗以及大长公主面前的情绪。   “嗤,信他才有鬼。”大长公主与如今的这位邵宰执当年可是在军营里有过不浅的交道,“没事,下次两个孩子一起带上,有什么就说是我说的。”   聂太后开心的点点头,终于有了年轻的女孩子该有的模样,那种小女生的小心愿被满足后的可爱。   闻天看着聂太后一阵失神,反思自己,她好像总是容易忘记,她的这个外甥媳妇也不过才是个双十年华的少女,年轻的过分了。   商量完事情之后,聂太后就很先告退了。   走之前大长公主再一次问她:“你真的确定要那么做吗?”   “姑娘不也是同意的吗?”聂太后转身,坚定的看着大长公主,寡淡的面容上有了前所未有的容光,“这是我唯一的念想了。”   “我知道,”甚至当初还是大长公主给聂太后的心里种了这个想法,当然,当时闻天对此还不知情,重活一辈子,闻天才明白了她在聂太后怀孕期间去看聂太后的那几次,让这位年轻的太后的人生发生了怎么样可怕的变化,“可是……”   闻天偶尔也会想,她这个长辈是不是当的还是不够尽职,很多事情本该是长辈来扛的。   “我不是豚儿。”聂太后眼中的色彩就像是黑色的宝石,低调又不失光华。她不需要任何人顶在她的前面,事实上,她也不想成为谢介,文帝再世时也许还会想的,但如今她只想成为大长公主。不,她只想成为她自己,聂想容有聂想容该走的道路。   大长公主长叹一口气,看着眼前年轻的外甥媳妇,就像是看到了当年驸马死后的自己,没有人可以阻止她!   “我知道了,你去吧。”   “姑娘为容娘做的,容娘没齿难忘。”聂太后把孩子交给旁人后,对大长公主行了一次正儿八经的大礼,“我不会后悔的!”   直至聂太后走了,神宗都没有想明白这俩人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大长公主揉了揉头,这个家里就没有一个安生的!   神宗狗腿的上前给他女兄揉肩:“不气,不气,我替你收拾他们!”   “收拾谁?”大长公主挑眉。   “张尚书那个乌龟王八蛋啊!我还没下旨杀过谁呢!”   “你可拉倒吧,我自有安排,别瞎折腾。”大长公主看了眼弟弟胖到走形的脸,无奈极了,本来就已经是个没什么作为的皇帝了,要是再乱折腾,日后被上个恶谥可怎么办?   “阿兄~”神宗看大长公主心情还好,准备撒个娇,问一下。   大长公主却抖了一下:“你一个大男人,扭捏什么扭捏?!会不会好好说话!”   神宗有点委屈,豚儿明明平时就是这么和他女兄撒娇的!就因为他比豚儿胖了那么一点点,撒娇就变成扭捏了吗?!“我什么时候能当太上皇啊?”   “快了,别急。”   ……   与此同时,在听完荆安的介绍后,谢介反应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他不该留下初次见面的小表弟一起听这个的!   不是谢介不信任他小表弟,而是小表弟才十岁,很多时候他都控制不住自己的嘴。   你说巧不巧,顾观也是这么想的。他没想到荆安竟然是这样的身份,他是很钦佩荆安的,生怕他再有危险。他在心里想着,他不该帮表哥知道这件事的,天知道表哥那么傻,会不会被人随意一套就套走了真相。   只有宅老气定神闲的站在一旁,觉得这事哪怕他们知道了,其实也还在可控范围内。   谢介虽然脑子不好,但嘴风严实,他的废话很多,但绝对不能说的秘密,外人也是别想从他这里知道的。谢介没有受过什么保密的专业训练,只是下意识的就会这么做,一种刻在骨子里的狡黠,一种在关键时刻会很有用的天赋。   至于顾观,这位是个远近闻名的神童,担心他会无意中泄密,还不如担心谢介。顾观也不可能背叛大长公主,因为顾观的娘是个聪明人,她很清楚她真正的依靠是谁。   说句小人一点的话,顾谢氏绝对承受不了得罪大长公主的代价。   简单来说,谢介和顾观此时此刻对彼此的担心都有点多余,若大长公主真的很不想让什么人知道这事,那他们根本不可能知道。   只是大长公主对于该不该让谢介知道也有些犹豫,才决定听天由命。谢介自己发现了,那就告诉他,如果始终都发现不了……以那个智商,不配知道任何秘密!   事实证明,房朝辞调教的很好。   顾观在最后举手表示:“其实我真的有个兄长体弱多病,但是早夭了,我可以修书一封回家,略尽绵薄之力。”   宅老在心里想着,等的就是这句承诺。   大长公主安排的事情,虽不敢说天衣无缝吧,至少可以说一句漏洞很少。她敢给荆安安排顾安的身份,自然是因为顾家真的有过这样一个体弱多病的孩子。甚至从一开始,她就在等着顾观上门。   上辈子顾观也是如此,在朝廷定居江左,开了恩科之后,十三岁的他就第一时间来了大长公主府,参加了那年的锁厅试。   并且在名次上压了张独的弟弟,与张家结怨,谢介插手,才有了后面一系列的矛盾升级。   如今果不其然,恩科的事情放出去不久,顾观就上门了。不过与上辈子不同的是,那个时候的顾观是剑指第一的,如今嘛,毕竟还是年纪小,只想着能考个好名次,拜个好老师。   “先谢过这位小郎君了。”荆安礼数周全的对顾观表达了感谢,好吧,也不周全,毕竟他此时此刻人还在床上。   荆安的身体短时间内,大概都是没有办法再随便溜达了。   谢介再一次表达了内疚,遂决定以后天天来陪荆安,给他解闷,以免无聊。   荆安笑的……更苦了。   “我觉得病人会更喜欢静养。”顾观就像是谢介丢失多年的“眼色”,这次的出现就是为了弥补谢介这一点点瑕疵。   “为什么?我最讨厌一个人躺在床上没事干了。”谢介被天石砸伤后最郁闷的事情,就是刚醒来时的被迫卧床休息。那简直就是噩梦,不能动,也没事干,如死水一样的人生,酷刑也不过如此!   顾观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在心里对表哥的认知又多加了一样——特别、特别、特别爱凑热闹。   真的……和我养的狸奴一样啊。顾小观小朋友如是总结。一边摆臭脸,一边又忍不住会凑所有能够凑的热闹。简直、简直……   我的表哥怎么能这么可爱!   对,没错,这是一个年幼的、正在长大的猫奴。   没能带着自己的狸奴一同来江左,本来是让顾观觉得很遗憾的一件事,如今他忽然明白,那其实是老天冥冥中自有的安排,更好的总会在前面等着他!   房朝辞陪着大长公主下朝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谢介和一个小号的他自己相处愉快的场面。   哪怕是这样可爱的场景,房朝辞都会觉得嫉妒!房朝辞发现他在自己不知情的时候,已经悄然变成了一副很可怕的样子,而他竟然还觉得不够!   大长公主斜了房朝辞一眼,还是那副怒其不争的蜜汁表情。   房朝辞终于可以确定了,大长公主对他的情绪,真的是“怒其不争”,而不是“你特么敢窥觊我儿子一下试试”。房朝辞无意探究大长公主这种诡异的心理是怎么生成的,只想趁此良机,先发动一波……针对未来丈母娘的柔情攻势。   谢介不开窍,而房朝辞又太开窍,他总觉得他有义务在谢介喜欢上他之前,帮谢介铲除一切障碍。   让谢介开开心心的和他在一起,谈一场全世界只会祝福而不会嫌弃的恋爱。   然后,房朝辞就和大长公主先折到其他房间,在炉火前坐下“谈了谈”。窗户纸虽然并没有直接捅破,但彼此对这次谈话的目的还是心知肚明的。   房朝辞在开口之前,先默默分析了一下“丈母娘会喜欢的女婿是什么模样”,等想好了,这才斟酌着开口。   首先是要表达自己对谢介的深情。   这点房朝辞都不需要说什么花哨的辞藻,只需要让大长公主看到他看谢介的眼神,就什么都明白了。   大长公主对此接受良好。   有上辈子打底,大长公主绝对不会质疑的事情之一,就是房朝辞对他那个傻儿子的感情。她是不理解这些聪明人为什么总是喜欢脑子不太好的审美,但她尊重房朝辞的选择。   ……怎么看,都是她儿子赚了。   讨好丈母娘的第二步,就是让丈母娘知道自己有经济基础、有能力、有未来,可以让爱人过上幸福的生活。   房朝辞话里话外的简单介绍了一下他的情况,除了没房以外,他自认为也勉强可以算是一个潜力股了。长的好,身材好,家有薄产,身有官位,简直是大启优秀青年杰出代表。唔,房朝辞一边介绍,一边还在默默打量大长公主,对方的表情有点一言难尽,他忍不住反思,他是不是还是应该买下一套房,作为财力的证明。   但事实上,大长公主的微妙表情,只是因为她在懂了朝辞对她暗示的资产后,莫名的想起了自己的驸马谢鹤,对方结婚当夜也是这般,手把手的对她介绍着他的老婆本。   多有“趣”的新婚夜啊,人家结婚是红烛摇曳,他们结婚是清点财产。   事后还非要让宅老来隐晦的表示一下,当年谢鹤父母突然去世,他们主仆二人过的有多么多么艰难,能攒下这么多钱有多么多么不容易。   大长公主真的很想打开谢鹤的脑袋看看他是不是读书读坏掉了。   如今看来,应该不是谢鹤一个人的问题。毕竟连房朝辞都这么着急的准备好了这些,大长公主不由得开始做出深刻检讨与反省,是不是大启的教育系统出现了什么问题。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文人,尤其是有文坛领袖潜质的文人,一个比一个铜臭味的情况?物质文明高速发展的同时,是不是也应该注意下精神文明建设?让他们明白爱情是不能用金钱衡量的?   不过,豚儿好像确实是很喜欢赚钱的样子,房朝辞这也算是投其所好,说不准房朝辞攒钱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谢介。   在大长公主迷失在她诡异的探索里时,房朝辞还在继续按部就班的进行着他的第三步。   他加紧了演戏,咳,不对,是加紧努力,想要用一种“喜欢是放肆,爱是克制,若我爱一个人,绝对不会强迫他回应我,我甚至可以不让让他知道我爱他,只求他能幸福快乐,给我一个守护的机会”的无私精神,来让大长公主更感动。   但大长公主却问他:“你是傻逼吗?”   房朝辞演戏演到一半,直接卡住了:“……恩?”他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觉。   大长公主并不介意再说一遍,吐字清晰,字正腔圆:“我问,你是傻逼吗?”   “……”房朝辞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看着大长公主,他真的不明白他做错了哪里。   大长公主长叹一口气,为什么她要教别人如何追她儿子啊?这种重生的套路绝对有问题!   “你尊重他,这自然是对的。但如果你都不对他表达一下你的喜欢,你让他怎么发现这份感情,并且也喜欢上你?”   闻天觉得她总算明白上辈子为什么她儿子和房朝辞那么好事多磨了,除了她儿子是个傻缺以外,房朝辞是个傻逼也绝对占了很大因素。   他们俩都这样了,最后还能谈成恋爱,简直脑残志坚,感天动地。   房朝辞还以为大长公主是在考验他,他想起了燕王对大长公主多年来的苦苦纠缠。立刻正襟危坐,一派正人君子的模样,义正言辞的说:“当他喜欢我的时候,我自然会表白!用我喜欢你,我为你付出了那么多为条件,就要求别人也这样的人,算什么真爱?!”   大长公主:“……”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这种神经病,大长公主自认为是带不动的,她表示,算了,随意吧,傻逼的情路就该坎坷一点!反正她儿子不吃亏!   房朝辞自认为让大长公主满意了,他也很满意。   大长公主拒绝说话,只是带头去找她儿子了。询问了一下儿子一天的情况,简略版:“一千个字之内说不清楚,你就别和我说了。”   谢介:“……”   房朝辞跟着大长公主一起迎面走来,他本来是想要帮助谢介的,但是顾观已经先一步挑衅的提出了要帮他表哥。说顾观对房朝辞挑衅,其实并不准确,而是小孩子幼稚的占有欲,顾观很敏感的发现,他很喜欢很喜欢的表哥,在房朝辞出现的那一刻,整个人的眼睛都快黏到对方的身上了。这让顾观有了一丝危机感。   房朝辞在顾观主动挑衅下,笑了。先撩者贱,他本来还有点犹豫该不该和一个孩子针锋相对,如今对方主动送上门,就不要怪他不客气了!   当然,在这两个幼稚鬼斗法之前,谢介还是先用一千字说清楚了情况。   大长公主点点头,一切都和她预料的差不多,除了顾观这么早的上门以外,都在按照她所想的发展,重生的这一遭真是太值了!   “那娘你呢?今天上朝干什么了呀?小舅好吗?念儿好吗?梦梦好吗?”   大长公主用实际行动告诉了她儿子,什么叫简洁明了:“在朝上收拾了一个傻逼,神清气爽。”   “哈?”   谢介根本没明白他娘的意思。   还是房朝辞上前做出了详细的解释,这点顾小表弟想插嘴都没有办法,他并不知道朝堂上发生了什么,稚嫩的政治手段也没有办法让他给谢介分析清楚全部的情况。在房朝辞隐晦的看过来的时候,顾小观同学直接炸了!   谢介却在一旁专心听着张尚书的作死,以及如今对方和对方的家人已经被关押起来,等待详细调查的结果。   “就这样放过他了?”谢介对于这种想要把他娘嫁出去的事情绝对不能忍,如果他在朝上,他估计早已经上去打人了。   “当然不会就这样放过来他。”大长公主冷笑出声,“直接弄死他,才是便宜了他!”   只要一想到未来那些在北方为了这个国家一直在默默反抗,最终却荒唐的死在自己人的阴谋诡计里的烈士,她的心就火烧火燎的,一刻不得安生。   她知道“上辈子的事情如果这辈子还没有发生,是不能算在这辈子的人身上的”。所以她才要先调查清楚,在这个时候的张尚书做到了哪一步,她也好给对方量身定制一个死的痛快一点还是生不如死的结局。   讲完这些,大长公主就表示要去休息一下了,她毕竟上了年纪,在朝堂上折腾了一番,需要缓缓。   目送大长公主走了之后,顾观就不再掩饰对房朝辞不爽了:“你还不去衙门吗?”   “我今天旬休。”房朝辞笑着回答。虽然早上因为神宗的突然回来而不得不上朝早起,但上完朝之后,该休息还是可以休息的。   顾观见弄不走房朝辞,就只能转而问自己表哥:“我想出去玩。”   “可是……”谢介有点为难,他也想陪小表弟玩,但,“你今天的书读了吗?”   “我已经在路上温习过了。”顾观同学还是很爱读书和学习的,经常手不释卷,乖巧回答,“今天一路舟车劳顿,可以先休息一下,要不然也记不清楚东西。不用读书的。”   谢介羡慕的看着小表弟:“不用上课真好啊,可是我还要上课。”   顾观:“!!!”万万没想到还有这种展开。   房朝辞回了顾小郎君一个胜利的微笑,他压了压小孩子的头,把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飞练,塞到了他的怀里,笑眯眯道:“乖,让飞练陪你玩啊,不要打扰你表哥上进。”   谢介想在表弟面前当个好榜样:“对对对,别看表哥这样,也是需要好好读书的。”   顾观:“……”   顾观从没有这么生气过。他再早熟,再通人情世故,其实还是一个被娘亲保护的很好的世家小公子,遇到的勾心斗角还是很有限的,至少没见过房朝辞这么不要脸的类型。   最可气的是,房朝辞的狸奴真的很好撸!   作者有话要说:  闻盆子同学:今天还是没能退位成功!好气! 第57章 第五十七份产业:   很快,顾观就觉得自己被骗了。   因为谢介根本没和房朝辞进屋学习,而是相携着出门了。肯定是出去玩了!谁家在外面读书的?   对此谢介觉得他很有必要给房朝辞证明一下,是真的,他们家就是在外面学习的。   这是谢介最近跟着房先生展开的一种全新的教学模式——外出寓教于乐。   不敢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但肯定是最适合谢介的学习方式。既满足了谢世子爱热闹的性格,也达到了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目的。   他们的目的地不是服务于授课内容,而是授课内容服务于目的地。全看谢介当日的心情,他想去哪里,房朝辞就带他哪里,因为不管去了什么地方,房朝辞都能旁征博引、积极联想的扯上一大堆有用知识。   比天石这个号称搭载了专业导游软件的存在还要有用。   顺便一说,谢介终于搞懂“导游”是个什么东西了。天石乍然说起这个词,谢介无法结合语境,自然很是茫然。很长一段时间真的以为那就是一本囊括了天地万物的百科天书,可以介绍一个人或者一段历史的前世今生。   后来才发现,导游就是大启的闲人嘛。只不过导游并不是杂役,也不负责拉皮条。天石所提供的导游词,则有点像是在白塔桥和龙山渡口被大量贩卖的地经的升级版。   谢介以前其实也是不知道“地经”这种神奇的东西的。   还是要感谢房朝辞的开放式小课堂,让谢介走进民生,知道了普通人在没有仆从和太多闲钱的情况下,是如何生活的。   都说“贫穷限制了想象力”,有时候“富贵到一定极致也会被限制想象力。”   好比在谢介小时候,他出门总是有各种专属的交通工具,还会印着他家的家徽,从来都不知道还有那种大板车,能一拉好几十号人同行。他第一次见到的时候,还天真的问他娘:“那些坐在一起的人都是一家人吗?看上去真热闹啊。”   这样的谢介会被笑话为傻乎乎的,甚至让大长公主担心把儿子养成“何不食肉糜”的晋惠帝,可是,这就是谢介生活的局限性。他根本就没有那种需要大家一起凑钱才能雇佣一辆车的意识,如果有天他真的流落在外,而恰好身上的钱又不够,他一路走到某地的可能性,绝对比他想到其实可以与别人凑钱一起坐车的可能性高。   “地经”之于谢介也是如此。   地经到底是什么呢?算是一个江左城的缩略图,上面标注了很清晰的江左的各大人气景点、皇城和官署所在,以及比较有名的店舍酒楼、可以供免费休息的凉亭等等的。还会在后面配有简单的地点介绍,有历史,有故事,很是有趣。   所以,谢介才说导游词就是地经的升级版。   而谢介以前不管去哪里,都是大车小轿,仆从如云。不知道什么,张口问来便好;想要去哪里,吩咐一句就是;哪怕心中没有一个什么计划,也自有人会为他贴心想好。他根本没有那个环境需要去接触地经这种东西。   谢介后来能够知道,还要得益于又有学子在某寺中的墙壁上写了佚名的讽刺诗:   ——白塔桥边卖地经,长亭短驿甚分明。如何只说江左路,不较中原有几程?*   这诗的意思很赤裸了,不过一句,朝廷偏安江左,什么时候能够想起来,江左只是行在,真正的首都雍畿还在等着我们打回去?!   发生这件事的时候,大长公主和神宗他们还没从泰山回来。   谢介作为监国的宗室,被迫不得不重视起了这首诗。这诗和林生的那首的区别就在于,神宗可以给林生一个官,买他闭嘴,而这种题壁诗的作者到底是谁谁也不知道,朝廷连人都找不到。但出现这种讽刺今政的言论,是必须要重视的,特别是在如今局势十分敏感的当下,很容易发酵成更严重的事情。   朝臣那边也觉得这种舆论十分棘手,给了好几个解决方案,不是尊重宗室的意见,而是他们也不知道哪种处理方式更好,怕担责任。   谢介拿着诗,皱着眉,沉吟片刻,最终才提问:“地经是什么?”   朝臣:“……”本以为他能发表什么高见的朝臣,内心十分绝望。   当然,后来这件事还是被朝臣们齐心合力给勉强想办法解决了,至少朝廷表达了一个他们绝对不会偏居江左的态度,希望大家能够再给朝廷一些时间。   房朝辞在那次之后,就亲自带着谢介去了龙山渡口,看看什么叫地经,以及小贩们是怎么靠这个做生意的。并且,在那一趟实地感受中,房朝辞还趁机给谢介夹带私货的讲了不少民生,和一方父母官的为官之道。   “你告诉我这个干什么?”谢介诧异万分,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去哪里当父母官的,想都不要想。   房朝辞也没指望过谢介会走这种从基层做起的套路,所以他说:“方便你管理这些父母官和他们的上司,你现在不是在监国嘛,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谢介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总觉得房朝辞这话说的有点道理,又很没有道理,一时间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但这种偶尔出行的教学方式还是被保留了下来,因为那一天的教学效果实在是太棒了,谢介开心了一整天,还记住了很多他其实根本没想要记住的东西。   房朝辞当下就在内心里把各个官署衙门列为了谢介以后的参观目标,大启提刑官什么的更是要二刷三刷!   这天他们俩一起出门,就是进行这种教学的。   但是他们并没有去任何官署,或者名胜古迹,而是驾车去了与南高峰遥遥相对的北高峰山下。   北高峰山上有名寺,名曰景德灵隐,是江南禅宗的五山之一。与南高峰的天宁万寿那种隔三差五开庙会的人间烟火不同,景德灵隐要更加超然世外一些。无数的文人骚客都在景德灵隐留下了珍贵的墨宝,近的有谢介他爹谢鹤和曾在江左做官的苏大才子,远的就更多了,白居易、宋之问、陆羽、贾岛都为这座古寺写过诗。   但今天谢介一行人的目的地,却并不是北高峰上的景德灵隐,而是开在山下的莫寻书院。   也就是谢介他爹所拜的名师陈老开的那个大江南北都颇有名气的私人书院。如今更多的人都喜欢直接称这座书院为江左书院,因为它确实足以当得起整个江左最引以为傲的地标性建筑了。   但书院本身还是有原名的——莫寻。   就是不要寻找的意思,没什么特别的深意。   从这个名字里,足以看出陈老这个人性格中比较跳脱促狭的一面,与他的大家身份很不搭,又隐隐能感觉到一份自由洒脱。   恰好,陈老又终身没有出仕,很是引人遐想。   陈老出生前朝,在大启安享晚年,却始终不曾做官。这里面的原因很复杂,陈老不说,也不爱让别人问。可总有人要臆测,什么心念前朝、一仆不侍二主啦,还有就是什么隐士高洁,淡泊名利。   但不管是好的臆测还是坏的,只要敢当着陈老的面说,肯定都会被他毫不客气的怼回去。   说他是因为生在前朝才坚持不做本朝官的,都会被他用“你脑子是不是不好,我在前朝也拒绝了官位”来回应。   至于说他是不屑于汲汲营营的污浊官场,老爷子就会和对方论一论他教出了多少投身于这样的官场的学生。谢鹤就是最著名的代表,不仅做官,还是裙带关系的尚了公主的官。但又人因此而否定谢鹤的能力吗?没有!真正有能力的人,总会发光闪耀。   陈老也没掩饰过自己的功利,因为他不觉得功利有什么,人这一辈子,图名图利图金银,总要喜欢点什么,只要获取手段不是损人利己,又有什么可指责的呢?   甚至,对于陈老来说,真正可怕的是表现的无欲无求的人。陈老不否认这个世界存在真正无欲无求的伟大圣人,可他也不得不说现存于世的大部分都是伪圣,他们不是无欲无求,只是所求甚大,并且阴暗到没有办法讲出来。   特别是有些稍微有了点名气的人,无独有偶的总要改走一个逼格路线,不管那适不适合他,以及他是不是真心实意的要走。   不用怀疑,陈老最后这种人指代的就是他在学术上的对家李老,对方是抱拙书院的山长。明明就是个财迷,还非要表现的视功名利禄如粪土;家中娇妻美妾、莺燕三千,还要指责别人不守妇道;最重要的是,他还特意学陈老,不入官场,只求学问,但说的好像谁不知道他是个官迷似的。这样的自相矛盾,让陈老很是看不起。   当然,李老也是看不起陈老的,觉得陈老自以为是、冥顽不灵,毛病一大堆。   两位老爷子互不相让的斗了一辈子,却最终谁也没能奈何的了谁。也算是一桩人人都知道,却人人都在假装不知道的文界趣谈了。   莫寻书院谢介来过很多次,因为陈老一家吃住都在这里。谢介每次来看师公,都要被莫寻书院浓郁的学习气氛熏陶一遍,偶尔还有被迫跟着老爷子去“旁听”一二之乎者也,可惜他的内心里不想读书的意志很是坚定,始终没有被动摇过半分。   “咱们来书院做什么?”谢介在车上不解的问房朝辞。   今天房朝辞没问谢介想去哪里,而是直接帮他做了决定。   房朝辞先下马车,然后自然而然的无视了四生子给谢介准备的脚蹬,朝谢介伸过去了手,把谢介几乎是半抱着的扶了下来:“来帮殿下完成一个任务。”   “我娘?”谢介心想着,看来房朝辞真正效忠的人还是他娘。   “是的,帝姬殿下回家后吩咐了我一件事,事情不算棘手,可大概只有您能办成,希望您能够帮帮啊。”房朝辞的声音里就像藏着电流,带起一阵暧昧的酥麻。   谢介的耳朵变得通红,可是他根本没有时间去管,因为他的脚已经软了:“真、真是没办法啊,就勉强帮你一下好了,了。”   “恩,世子最厉害了。”   谢介看着房朝辞面如冠玉的侧脸,在内心中开始有四个加粗变红的大字滚动播出:美!色!误!国!   陈山长今天没课,本来正精神奕奕的背着手到处溜达,身后还跟了一串尾巴,和谢介的出行排场有的一拼。这不是因为陈老也和谢介一样喜欢过这种前呼后拥、没有半点个人隐私的生活,而是因为之前陈老独自一人出门的时候不慎摔过,就是房家雅集他没能出现的那次,后来哪怕他再怎么发火生气,他的家里人都不可能同意他再一个人到处走了。陈老没辙,只能同意,然后自欺欺人的假装身后什么都没有。   今天老爷子正溜的高兴,就看到谢介来了!   老爷子自然更高兴了,只不过都在内心里,面子上还是非要绷着长辈的劲儿,等着谢介一行人走上前来,他还非要侧过脸,斜着眼,老小孩似的问:“你来书院干什么?又不和我读书。”   “我来看您啊。”谢介根本不怕陈老,仿佛一眼就能看破对方色厉内荏的伪装。   但实际上,谢介看不破,他只是本能的觉得陈老并没有真的生过他的气,顶多是别扭了一点,就和他娘一样。唉,全家也就本世子性格开朗活泼了。   房朝辞对这一说法没有办法苟同。   “肯定又是被你娘说了吧?”陈老的消息很灵通,可以说是时刻关注着朝廷动向、政治风云,成功做到了虽然他不在朝,但他无数的眼睛还在朝上。在很多人都不知道大长公主和神宗回来的消息时,陈老却绝对不是其中之一,“我早就跟你说了,你来和我做学问,你娘肯定不会再说你。”   “我宁可被我娘说。”谢介继承了他娘不那么爱学习的一面,也继承了他爹武力渣的一面,四舍五入就是一个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的废物点心。他自己对此还很满足,标准的老闻家的知足者常乐。   也不知道谢介到底是怎么长的,才能长成这样。   陈老也不恼谢介的态度,下次见面的时候,他还是会锲而不舍的旧事重提。   最后,大家一起进了有地龙的屋中,陈老毕竟年纪大了,早早的就点起了火驱寒。   因为有了谢介在,陈老终于找到了理由理直气壮的遣散了他身后那一串粽子,只留下谢介和房朝辞陪他闲话家常。不过,没等一会儿,当确定那些人真的都离开之后,老爷子就开开心心的带着谢介和房朝辞,再一次出门去后面的北高峰上溜达了。   走的是小路,鲜少有人烟,但道路也十分崎岖,唯一的优点是山上空气新鲜,泽气山岚,再想想山上的名寺,这里仿佛一下子就也跟着变得充满了佛性,人间仙境、梵音渺渺。   谢介把房朝辞再一次郑重的介绍到了陈老面前:“我最好的朋友,房朝辞,您还记得吧?我最近其实有和他学一些朝堂的事情。”   陈老对房朝辞的观感也很好,可惜,再好那也是别人的学生了。   “欸?”谢介一愣,他怎么不知道房朝辞拜过谁?房朝辞的老师肯定有很多,但正式的那种师父可从未传出过风声。   “家师比较低调。”房朝辞这样对谢介道。   “低调?是怕说你走后门吧?”陈老撇撇嘴。   “到底是谁啊?”谢介简直要好奇死了。   “我上次带着他去见的谁?”陈老没有直接回答谢介,而是拐着弯的问他,启发他自己去想。和房朝辞教谢介的手段有异曲同工之妙。   “邵老国公啊。”谢介回答,说完他自己就愣住了,虽然他知道谢介和邵老国公那边有关系,却也只是因为房朝辞的关系是邵宰执,可是,如今劳陈老亲自说的,肯定不可能是身为后辈的邵宰执了,也就说……   谢介不可思议的看向房朝辞,这个真的是厉害了。大家以为的考场老师,原来只是师兄!房朝辞到底是怎么和邵老国公搭上的线?!   怪不得不爱往外说呢,房朝辞作为那一届的状元,说了就真的太打眼了。   没能给陈老介绍一个可以满足他毕生所愿的学生,这让谢介有点小失望,房朝辞在一边适当插话:“眼下不就有一个很好的人选吗?”   “谁?”谢介还没反应过来。   “你的表弟顾观啊。”介绍顾观入读莫寻书院,就是这次房朝辞的任务了。大长公主和谢介一样,从来不会亏待自己人。不说顾家帮她圆了顾安这么大的谎,只看在谢鹤的面子上,大长公主就肯定会把顾观的求学之路打点妥当。   甚至也许顾家本身就有这个意思,才会让儿子一来江左就直奔大长公主的府邸。   “哦哦,对!”谢介开始积极的和陈老推销起了他的小表弟。表弟聪明又早熟,懂事还爱读书,反正就是和他截然不同。最主要的是,表弟和他有点像,也就是和谢鹤有点像。陈老一直想再培养出一个谢鹤,谢介无法帮他圆梦,这不是又来了一个顾观嘛。   顾观想拜名师,名师想要个一点就透的徒弟来完成理想,简直是互惠互利啊。   陈老其实是听过顾观的名声的,这孩子真的是一个远近闻名的神童,至少在江南一带是很有名的。对方出身山阴顾家和谢鹤族甥的身份,也抬高了别人对他的期待。但是……也是因为他山阴顾家的身份,让陈老有些犹豫。   陈老想培养个白衣卿相,而不是世家阀门。从小起点就比别人高的世家子,根本显不出他老人家的水平!   “没关系啊,我这里还有另外一个人选。”谢介笑的眼神更亮了,顾观不行,不还有个顾安嘛。   “都姓顾,有什么区别?”陈老诧异。   “他只是挂着顾姓而已。”谢介不敢透露太多真相给陈老知道,因为他相信陈老能够猜到,并且明白该怎么假装他不知道。   这也算是他老人家的一个日常娱乐了,高智商的娱乐。   “以后会恢复身份?”   “若我们打回雍畿。”谢介是觉得不该让英雄真的隐姓埋名一辈子的,有可能有人会觉得这样很崇高,可是以谢介爱高调的性格来看,做了那么一件惊天动地、恩泽天下的大事,不嘚瑟一把,简直反人类好吗?   他是英雄,他值得英雄的一切,名声、荣誉、夸赞,一个都不能少!哪怕如今为了安全着想不便透露,未来也还是应该让真相大白于天下的。   无名英雄固然伟大,可如果让谢介选,他还是想要当一个轰轰烈烈、天下皆知的大英雄。   “我要先看看他的资质。”陈老矜持道,他好歹也是很有名的大家,怎么可能随随便便收徒?   “那必须的啊,等顾安身体好点了,我就让他们兄弟俩一起来考试。”   “……买一送一?”陈老挑眉的看着谢介,别以为他没听出来他话里的小心意。   “一只羊是养,两只羊也一样嘛。”毕竟是自己的小表弟,谢介又很喜欢顾观那孩子,肯定要变着花样的给他推荐。   “那你也一起来。”陈老也不是吃素的。   “我肯定考不好啊。”谢介立刻变成了愁眉苦脸。   “反正我就这个条件,你看着办吧。”陈老面上严肃,心中早已经乐开了花。他的弟子名额其实是没那么珍贵的,毕竟他干的就是教书育人的行当,桃李满天下,听过他一节课的都敢说和陈老学过做学问。真正让人趋之若鹜的是陈老的弟子圈,当然,亲传弟子还是很珍贵的,陈老一辈子也没承认过几个,而承认的几个不是谢鹤那样的,就是南子我这样的。   陈老心里的小算盘打的飞起,若两个顾姓孩子真是可塑之才,他可要择其一收个亲传弟子,若都不行……那就当个普通弟子嘛。谁都不会有损失,能利用的都还是利用上了。   至于谢介,不管他脑子如何,陈老都是一定要收成亲传弟子的,哪怕不成器,那也是他陈茂行的不成器的亲传弟子!   父死子继,也是一段佳话。   ……   很快的,张尚书做过的种种恶行就被揭露了出来。   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张尚书就已经开始了在两属地的边境走私活动。把大启严厉禁止运到邻国的铜钱都换了出去。更多的东西也随之一点点浮出了水面,好比张尚书还干过用大启的消息换蛮人的消息,来为自己的升官增加筹码的事情。   简直、简直……   大长公主啪的一下写满了信息的纸拍在了桌子上,幸好她选择了早早的收拾这个蛀虫!大长公主看着一张张证据,有些齿冷。   但这还是不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朝上竟然还有家丑不可外扬的说法,希望能够秘密处决了张尚书了事,绝对不能把这些公开。当然只有一部分人是心怀叵测才这么说的,还有一些人则是担心传出去被下面的官员模仿。毕竟在张尚书之前,大家也没想到还有这种操作。   大长公主冷笑,不等群臣逼着她做出什么让步,那边契国的燕王已经发来了抗议。针对张尚书的,他是一心爱慕镇国大长公主没错,可并没有逼迫下嫁公主的意思,驰援公主也是出于契国皇帝的命令,他一心为国,这般诬陷他只是为了儿女私情,若大启不给一个令他满意的交待,他是不会善摆甘休的!   大长公主扫了一眼群臣:“都看我做什么?我可没和这个契国的黄毛小子私下有任何联系。”   这回没人敢再怀疑这里面有没有儿女私情的交易了,反而在担心邦交:“那、那好歹也是一国的王爷,殿下,殿下,咱们好歹客气点。”   “呵。”   闻天是真的没联系过燕王的,她不想给对方一丁点的错误信号,只是燕王那边也不是那么好性子的,能够随便被人拿来当大旗狐假虎威。   作者有话要说:  *“地经”真实存在,是南宋的特色之一。古人真的很会玩。那首诗也是真的,只是把地名“临安”变成了文中的“江左”。 第58章 第五十八份产业:   作为神州这片大陆上最强大的两个国家,还是紧挨着的邻居,有世仇,大启和契国的关系在所有人的印象里本该是剑拔弩张,人脑都要打出狗脑子的那种。   但实际上,大启和契国真正的交战次数其实很少。虽然边关时有摩擦,两国百姓也偶尔会进行武装私斗,但两个国家之间是轻易不会上升到真正的宣战这种程度的。一直默契秉承着“能口头逼逼的,绝不动手”的外交原则,来回给彼此发抗议信,就和玩似的,最“热闹”的时候,大启和契国曾在一天之内,彼此互发了十二封抗议信。由于信息的延迟性,两方往往是在驴唇不对马嘴的互骂,但依旧“抗议”的津津有味。   这样奇特的外交关系,和燕王与镇国大长公主之间那点感情毫无关系。他们还没有重要到可以把一国外交当儿戏的程度。   应该说,是先有了契国和大启之间这样有点匪夷所思的外交关系,才有了后来燕王单恋敌国公主还能恋的天下皆知的喜剧效果。他们亦敌亦友,做不了永远的朋友,也做不了永远的敌人。他们有可以共同管理的两属地,也有不死不休的摩擦性。   这其实是一种当几个国家的文明同时进入一个更高的层次后,才会显示出来的相对和平的外交局面。只有未开化的野蛮人才会用武力征服一切,这不是大启文人的自我安慰,而是一个历史文明不断进步的必然特征。大启的悲哀就在于,它的精神文明进步的太快,而武力值方面的硬国力却没有跟上,不足以保护这种高层次的精神文明。   两国都实在是太过庞大了,牵一发而动全身,不管是他们的军队还是百姓,都承受不了这两个庞然大物之间真正的真刀真枪。   当然,也有一个原因是,两国如今都陷入了一些麻烦。   大启是连续频繁的死皇帝,契国则是接连出了两代昏君。这才给了夹缝求生的蛮人一个机会,一个先吃下契国一半,后拿下大启一半的天然契机。   在大长公主生活的上辈子,历史的发展就是这样,蛮人趁势而起,契国被,被迫西迁,有了西契;大启被灭,偏隅江左有了南启。他们都在做着复国梦,却至死也没有成功。唯一算寥表安慰的是,使用阴谋诡计设计了他们的蛮人,最终也没能笑到最后。   这辈子大长公主重生的时机太晚了,还是让大启失去了雍畿,但也没有到了彻底没有办法翻盘的时候。   而在大长公主的计划里,契国算是比较重要的一环,她想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先一致对外把蛮人弄死。   有了燕王,大长公主的想法会事半功倍,可也是因为燕王,让大长公主有点不太好发挥。   但大长公主也不能否认,燕王发来抗议信的这个神来一笔,帮了她大忙。   在朝臣研究着该如何处置张尚书来平息契国燕王的怒火时,大长公主则在研究她该怎么礼貌又不失尴尬的还了燕王的这份情,并且让对方明白,他们真的不可能!   “如果不行,就只能麻烦你亲自出使一趟契国了。”大长公主说的客气,但却不容置疑,她最后这样在下朝的时候对房朝辞道。   “臣定当竭力,不负殿下所托!”房朝辞一脸诚恳。   “怎么?不想去?”大长公主挑眉,哪怕房朝辞演的再好,大长公主还是看出了他的不情愿。   “臣和世子发生了一点小争执。”若在这种时候离开,两地相隔不太可能带给他们彼此冷静,反而更大的可能是关系上的渐行渐远。   “怎么了?”才一天,这俩怎么从不是谈恋爱胜似谈恋爱的状态,变成岌岌可危的“分手”危机的?   还能怎么着?   被谢介识破了房朝辞的小手段呗。房朝辞带谢介去莫寻书院给大长公主办事的时候,就已经料到了陈老会提出的要求,三个人一起考试。   本来,房朝辞准备在那之后安慰谢介:“去考试,又不是一定让你去上学。”   但谢介在连日听了那么多房朝辞的厚黑学小课堂后,不敢说他变得有多么聪明吧,至少他看破了不少房朝辞温水煮青蛙(别名得寸进尺)的套路。   “今天是考试,明天就是上学了。”谢介对陈老多少还是有点了解的,不管他考多少,陈老都能假装自己眼瞎说他是可塑之才,把他收入门下。   房朝辞在诧异谢介这次的反应速度的同时,也有点小骄傲,因为这明显是他的教学成果。有些老师会比较害怕被自己的学生超越,会觉得那让自己失去了一直高高在上的资本,但也有的老师毕生所求就是希望自己的学生能够超越自己,他以他的学生为荣。房朝辞在厚到不能更厚的滤镜作用下,就属于后者,很严重的后者。   谢介见房朝辞没有丝毫被戳破后的愧疚,自然就更加生气了,站在半山腰上的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下面的房朝辞,鼓着脸,叉着腰。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那么讨厌上学。”房朝辞仰着头,逆着光,看着他的谢介。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那么想要让我入官场!”谢介用一模一样的句子还回去。   然后,谢介就不听房朝辞的解释,一个人赌气回家了。当然,他没有忘记把房朝辞捎带一起带回家,再怎么生气,谢介也不会伤害自己的朋友,这是他的原则。   套用一句被用烂的了话来说就是,一边为你撑伞,一边与你吵架。   关心是真关心,生气也是真生气。   房朝辞是完全不想和谢介吵架的,他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生气,他好脾气的陪着谢介,特别厚脸皮的道谢。   谢介看房朝辞这样,却只觉得他嬉皮笑脸,一点都不正经,差点气炸了。   谢介不怕吵架,但是很怕对方根本不和他吵。   倒是抱着飞练来迎接谢介的顾观同学很开心,虽然表哥他们出去玩没带他,但是回来之后他们就吵架了,这简直是他趁虚而入的好时候啊!   房朝辞在谢介看不到的地方,一把夺回了自己的猫。   顾包子整个人都傻了,他大概没见过这个世界上还能有如此小气的男人。   房朝辞用实际行动告诉顾观,他还可以更小气一点。房朝辞连着二爷一起给拐带走了,根本不给小孩子留任何娱乐空间。   二爷是个有奶便是娘的,开开心心的跟着房朝辞和飞练去了隔壁。   等晚上谢介发现连自己家的鸟都叛变到隔壁之后,那就更生气了,气到变形,觉得全世界都在与他为敌!   一连三天,谢介都没再搭理过房朝辞,当然,课还是照常上的,只是在上课的时候只说课堂上的话,一句多余的都没有。他们也不出去了,就在家里,一板一眼。   在这样单方面的冷战中,至少还带着一丝不肯放手的亲密。   若房朝辞在这个时候走了,那他和谢介的关系真的就要亮起红灯了。   大长公主在一旁听的叹为观止,她儿子竟然还有这么矫情别扭的一面,果然爱情使人盲目,爱情使人心瞎,爱情使人没有智商啊。本来就不算聪明的儿子,彻底没有脑子了。而在这段关系里比较有脑子的那个,也以可怕的曲线在掉着他唯一的优势。   但看破不说破,大长公主忠实贯彻了她几日前的决定——傻逼就该情路坎坷一点。   闻天听够了八卦就走了,完全不打算出手相助、甚至哪怕只是出个主意,而她准备吩咐房朝辞去做的活却一点都不放松。闻天根本不怕房朝辞会因此心生什么怨念,就是这么有恃无恐,只要房朝辞还喜欢她儿子一天,她就拥有一个永远不会背叛的、任劳任怨还效率极高的下属。   ……   在房朝辞有着自己的烦恼的时候,谢介其实也有自己的烦恼。   他早就不生房朝辞的气了,谢介一般生一个人的气都不可能超过一天,眼睛一闭一睁,睡上一觉,昨天的情绪就全部留给昨天了。   而且说实话,他也舍不得和房朝辞生气。   但这些天谢介还是依然保持着不和房朝辞冷战的态度,那是因为……他怕房朝辞发现他送他的小鱼都死了。   什么小鱼?   就是那天琉璃炮灯里的小鱼,谢介特意把那一盏灯珍而又重的挂在了自己的房间里,晚上可以当小夜灯,白天可以当大装饰,简直不能更完美。   可惜这份完美只保持了一天两夜,在从北高峰回来的第二天一早,鱼就都翻了肚子。   谢介那一刻心情的崩溃,根本无法言说。怎么就能死了呢?那么漂亮的,被房朝辞送给他的,他承诺一定会好好珍惜的礼物,怎么忽然就死了呢?是被什么人害死的吗?   要不是那晚二爷叛变去了隔壁,谢介都要怀疑是不是二爷不甘心从独生子女变二胎,而暗中下的毒手了。   可惜,二爷有十分完美的不在场证明,躲过了一劫。   顾安躺在床上,(不得不)倾听着谢介的烦恼,声音虚弱的问了句:“您给鱼换过水吗?”   “换什么?”谢介一愣。   顾安的表情有点一言难尽:“……那您给鱼喂过食物吗?”   “应该有人喂过,吧。”谢介不是那么确定道。他不是没有生活常识,至少他还是知道宠物也需要吃喝拉撒的。可是,一般这种事情都会有专人去照料,他完全不用担心啊,连隔壁的飞练都会被顺便照顾道。   “那这么说吧,您吩咐过让人仔细照料那鱼了吗?”   谢介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的话,好像只有“挂在墙上”的吩咐。这个锅得自己扛了,只是谢介暂时还不知道如何和房朝辞说而已,只能用冷战掩饰,免得房朝辞问起来。   而就在谢介当她回去的时候,他的小鱼又活了。   “!!!”谢介差点被吓死,六神无主的指着炮灯里活灵活现的彩色小鱼问,“这这这什么情况?我早上还记得它们翻了肚子。”   莺娘十分冷静,笑着回答:“大概是您早上看错了?”   谢介也有点自我怀疑,便把炮灯拿过来仔细研究了一下,然后……:“这根本不是我的灯!”   虽然乍一看很像,但根本不是那个,因为谢介偷偷给他的灯做过标识。   被戳破了之后,莺娘只能拿回了之前的那个,鱼果然还是死了的。但最诡异的是,那个也不是谢介原来的灯。直至宅老承认,他在第一天就把灯给换了。   这种从夜市上买回来的灯里的小鱼,很少有能够长寿的。   都是一次性的消耗品。   不是宅老等细心的仆从想不起来在谢介没有吩咐之前养鱼,而是那鱼根本养不活。在灯下照一晚上,没熟了都是那鱼足够坚强了。   宅老本来想着每天都悄悄给谢介换一个的,结果因为谢介和房朝辞吵了架,这事就给耽误了,莺娘也是想逗世子开心,却反而牵扯出了这么一门官司。   谢介:“……以后再也不要炮灯了!”   美则美矣,但是真的太造孽了。谢介没有办法阻止别人赚这份钱,毕竟他们也不犯法,只是谢介可以做到约束自己,不再为这个东西创收。小鱼不值钱,但小鱼的生命对于它们自己来说应该还是值点钱的。   但不管如何,谢介都不知道该如何对房朝辞解释,他送他的礼物不仅死了,还被扔了。   冷战就这样僵持了下去。   连顾观都看不下去了,在勤奋读书备考之余,还会跑过来和他表哥说:“你还是和他和好吧。”   顾观喜欢他表哥,也喜欢独占表哥,但他喜欢的是开开心心的表哥,而不是郁郁寡欢的这个。既然房朝辞如此重要,他也不是不能忍他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谢介趴在桌上,万般愁苦。   “直说啊,解释一下嘛,多大个事啊。”在顾观看来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值得浪费这么多天的事情,他想不明白谢介在瞻前顾后什么。   谢介自己其实也想不明白,大概是太重视了,所以反而开始了犹犹豫豫。   这一点都不像他。   “小心日后后悔,”大长公主是从始至终都知道这俩南辕北辙的脑补方向的,在看够了热闹之后,轻轻用讲解最近的朝政改变了局面。   “你干嘛让房朝辞走?!”谢介现在改为生他娘的气了,很气很气。   大长公主勾唇一笑,表示根本不在乎。这兔崽子今天气这个,明天气那个的,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大的气性。最重要的是,他的生气一点都不值钱,是个人就知道明天他一准自己就好了。   唯一不知道的,或者说哪怕知道了,也还是会在意谢介情绪的,只有房朝辞。   在亲娘都麻木了儿子的气性的时候,只有房朝辞不管如何,都始终把谢介当做他手中的至宝,哪怕周而复始,他也珍他如昔。   于是,房朝辞这日回家,就是以啥话都没说,便得到了谢世子的投怀送抱而结尾。   大长公主撸着房朝辞的猫,逗着她儿子的鹦鹉,深藏功与名。   ……   谢介和房朝辞的一对一教学小灶,就这样被换成了秉烛夜谈。   两人头对着头,脸冲着脸,一同开口:“抱歉。”   “你干什么要和我道歉?”再一次异口同声。   “停!”谢介伸出手,用白皙单薄的手掌挡住了房朝辞的嘴,打破了这个默契循环,有个能和他心有灵犀就像是说相声的人是很好,但偶尔也会带来一些不便。谢介抢先发言,勇敢的承认了自己的错误,“我把你送我的小鱼养死了,一直不敢和你说,还让你误会以为我是在为了之前的事情生你的气。”   房朝辞听完后内心肯定是有点哭笑不得的,表面上却不动声色,用一双深邃的眼睛看着谢介,说着这个世界上最磁性的话:“不管你对我做了什么,我都不会怪你,永远。”   这个就是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了,房朝辞根本就没在意过什么小鱼不小鱼的。只是谢介难得主动道歉,他不抓紧机会,深情表白一番,那他也就不是房朝辞了。可以说是一个心机相当深的外星小婊砸了。   但妖艳贱货总是格外的得人心,谢世子也不能免俗,很快就跟着房朝辞的思路跑了,还在想着,房朝辞怎么能这么好呢?   “我之前就想和你解释了,我一直把你往官路上引,只是想多给你一份选择。”   “什么选择?”谢介觉得他现在的生活就很好啊,好友就在隔壁,娘亲陪伴身旁,要吃有吃,要喝有喝,他不想改变。   “有时候生活不是你不想改变,就能够不改变的。”房朝辞尽量说的婉转,想让谢介能够接受,他娘有天也会老去,甚至……魂归天国,而那个时候谢介肯定还会活着,无限的活下去,他不可能一直依靠他的娘亲。   谢介秒懂房朝辞的意思,因为已经有无数人不是那么委婉的对他威胁过了,他也就是靠他娘,当有天他娘不能再保护他的时候,他就完蛋了。   可是……   “我娘会是这个世界上最长寿的公主!”谢介决定稍稍对自己的好友透露一点点天机,让房朝辞不要害怕,他也知道房朝辞这是出于好意,只是房朝辞不了解情况。   谢介对于最长寿的理解就是,他死了,他娘都不会死。   “……可殿下总有力有不逮的时候。”房朝辞没有办法告诉数学不好的世子殿下,您娘再长寿,也不可能比你这个老来子活的长。不对,是肯定不会比谢介活的长。   因为作为房朝辞命中注定的伴侣,从他们真正结合的那一刻起,他们就会共享彼此的一切了。这是γ星人的种族特性。说好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那就是少一分一秒都不算的。他们注定了余生会与彼此一起度过,也就是说,寿命短的那个会被寿命长的所同化,甚至连身体健康都能彼此挂钩。真正做到生同衾死同穴。   谢介不知道房朝辞心中的百转千回,他只是直接就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想法:“那我不是还有你吗?”   那样的理直气壮,却莫名的让房朝辞的心跳快了近一倍。   是的,还有他,无论如何,他都会常伴谢介左右,不离不弃。他会照顾好他,让他一世欢喜,再不忧愁。   “好啦,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会稍微努力学习一下的。”谢介也就是那么一说,他还是会让步的。就像是他会为了他娘苦练一笔好书法一样,他也会为了房朝辞努力学习。   “咱们不学了,没事,我养你!”房朝辞几乎是脱口而出,就是这么的没有原则。   能不学习自然是好的,虽然那句“我养你”总让谢介总觉得怪怪的。谁养谁啊,房朝辞现在都是租的他房子好吗?不过,谢介还是很开心的。   他主动扑进房朝辞怀里,闻着对方周身那令他安心的气息,心满意足的蹭了蹭。   “考试还是要考哒。”谢介已经答应陈老了,他仰头看着房朝辞,看着那张他理想中最帅气的脸,慢慢开始觉得,那样的容貌不长在他身上也没什么,房朝辞比他更适合这样的男神脸,他的思路很跳跃,忍不住脱口而出,“你怎么能就这么按照我的心意长呢?”   “因为我就是按照你的心意长的啊。”房朝辞笑眯眯的回答他怀里的小世子。为了你,我破土而出,为了你,我深根发芽,为了你,我重新为人、快速长大。   谢介以为房朝辞在说笑,却还是忍不住笑的见牙不见眼。   他努力抬起头,探够着去摸了摸房朝辞的头:“好乖,好乖。”   当晚,谢介坚持在房朝辞家留宿,抵足而眠,房朝辞激动的一晚上没睡着,谢介倒是睡的很安稳。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神清气爽,还抱着房朝辞一顿猛蹭,他从未如此安心过,好像从灵魂深处被得到了安抚,就像是一只餍足的兽。   房朝辞顶着黑眼圈,还在坚持端着男神范。   谢介突然凑近问他:“你什么时候去契国啊?我能不能与你一起去?”   房朝辞一愣:“什么契国?”   “欸?你不是要出使吗?去和那个燕王谈什么抗议信的事情。”   “我不去啊,”房朝辞摇摇头,看着谢介回答道,“燕王殿下自己要来了,所以我就不用去了。”   谢介:“……”这个燕王好闲哦。   当大长公主得知自己的儿子一夜未归后,内心是很复杂的,而当他从儿子口中知道他和房朝辞就是真的盖着棉被纯聊天之后,她的内心更复杂了。   真的,下次她再手贱的管他俩,她就是有病!再没有比她更有病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59章 第五十九份产业:   二爷最近和大长公主新学了一句“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见谁都要来上这么一句。   借住房朝辞家的展豁然同学那天与友人在门口告别,二爷也不知道从哪里伴着飞练一起窜出,学着大长公主的语调,天外飞仙似的就来了这么一句:“真是太不争气了!”   吓了两人一跳,还以为大长公主到了,等搞清楚是一场乌龙,又互开玩笑,说连鹦鹉都看不起你。   不过他俩都默认这其实是大长公主在说谢介。   连谢介自己都这么觉得,他娘一天不数落他,就浑身不舒坦。   反倒是每日在小院里苦读的小表弟顾观,会生气的与人理论,才不是说表哥的呢!   但如果旁人追问“如果说的不是谢介,又是说的谁呢?”,顾观也是回答不上来的,总不能硬称说的是隔壁的房朝辞。顾观再不喜欢房朝辞,也不能这么睁眼说瞎话。   但事实上……说的还真是房朝辞。   房朝辞好些天都不敢直视自己未来丈母娘的眼睛,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做的不让她老人家满意。大长公主也没给个提示,说不管他俩了,就是真的不打算管了,说话算话!   日子悠悠而过,朝堂上对于到底要不要和蛮人和谈还是没有吵出个结果。幸好,蛮人那边也是自顾不暇,还没有来得及和大启掰扯。   反倒是契国的燕王终于到了。   一直到燕王来,谢介都没有意识到,那个给他送东西的契国皇室,并不是一个暗恋他爹多年的公主或者王爷,而是暗恋他娘。   大长公主甚至都不知道燕王试图走过她儿子这条曲线救国的路。   理由很简单,谢介是不可能把那些来自契国的礼物留到他娘回来的。谢介是说,这不是故意扎他娘的心嘛,他爹都去下面多少年了,再让他娘吃一回干醋,简直是没事找事。谢介还难得正经的下了封口令,严禁府上的人和他娘说说三道四。虽然大家并不觉得那是大长公主的情敌送的,可也觉得这确实算不得什么大事,只要大长公主不问,他们自然不会多嘴。   至于那个有点涉及到军事机密的马鞍,谢介本来也想忍痛扔掉的,但是被房朝辞给拿走了,说是要废物利用的研究一下。   到底研没研究出了个啥,谢介就不知道了,也不关心。   最近一段时间,谢介的关注焦点都在于,当他有了一大笔钱,一大笔源源不断的钱之后,他该继续干点啥好呢?   这些源源不断的收入自然都是来自租金啦。   大长公主拿下南京应天府后,就再没让谢介送过钱,而谢介平日里的一应花销走的是府里的公账。也就是说,这些在随着市场波动不断上涨的租金,是只进不出的,没多久,就足够谢介攒下一笔泼天的财富。宅老那人还十分精明的表示,只收钱币,不收纸币,勉强靠此追平了通货膨胀。   大启已经有了纸币,叫交子。由官方和商会联合推出的钱币替代品。   本来是为了给不方便带大量钱币出行的人解决问题,一开始流通起来也广受欢迎。但随着国家的动荡、造假技术总是高于防伪技术、没有对等金银作为保证金的发行滥用等问题,交子最终迎来了不可避免的通货膨胀和信用破产。   如今,一大把交子,就只是一大把有字的纸而已。   朝廷为此也是焦头烂额,幸好,据说正在缓慢调整,进一步完善交子诞生之初的种种问题,做着最后的努力,希望能够力挽狂澜。   但是以防万一,宅老还是选择了拒收交子。   为此,谢介当然是又被朝臣参了一本。交子的出现,一方面是钱币不方便携带,一方面也是因为大启的铜钱总是在市场流通着流通着就流通的没有了,屡禁不止的流向了四周的国家,甚至更远的大洋彼岸。朝廷甚至改用铁钱来代替铜钱,给官员的俸禄也是坚持发交子。   谢介作为很有影响力的宗室,却带头不收交子,自然要被参。   但当时还是谢介监国,每天参他不务正业的折子就能把他给淹没了,根本就是债多了不愁,随意参。   不过,为此房朝辞还是一如命运般的对上了彦升。就是之前邵老国公的秋游宴上,也得到了一朵醉芙蓉的那个彦升。他在御史台任职,是监察御史,很大一部分的工作就是见天的参这个,参那个,斗倒一个算一个,这样才能够平步青云。   也不知道彦升是不是对谢介有意见,总在事情发生时的第一时间参谢介,那个积极劲儿,让别的御史都无话可参了。   而就谢介想方设法从天石那里套来的信息,这位未来的三花相之一,和房朝辞可以说是斗了一辈子。   谢介一开始还想过要不要早点替两人缓和一下,冤家宜解不宜结嘛,不管彦升是什么时候当的宰执,房朝辞和他对上,感觉都很不秒啊。   但命运就是这么神奇,最不想房朝辞得罪人的谢介,反而才是房朝辞与彦升相看两厌的导火索。   “其实他参的也对。”哪怕谢介这么和房朝辞说了。   谢介当然不可能喜欢有人总是盯着他,挑他的错,但他也必须承认,有些地方彦升参的是对的。他做的确实不好,他自己也知道,他只是没有打算管而已。怎么说呢,就总是在法律的边缘来回试探吧。   房朝辞每次都笑眯眯的回答说:“恩,我们世子真大度,我没生彦御史的气。”   然后,转天就指使自己下面的人,抓个彦升的由头,和他在朝上针锋相对。   但这事儿最奇怪的地方就在于吧,以房朝辞的手段,他竟然也只是和彦升搞了个势均力敌,虽然有他们都不想伤筋动骨、大打出手的原因在里面,可还是处处透着诡异。   咳,扯远了,说回谢介的身家。   起因是临近年关,谢介难得抽风想要看一下账面,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激动的心脏都跳出来了。要不说收租是大启最受欢迎的两个买卖呢,真的是坐等天上往下掉馅饼啊。哪怕是并没有什么金钱观念的谢介,都看的心动不已。   顺便一说,另外一个最受欢迎的买卖是民间放贷。谢介对于投身这个行业并没有什么兴趣,虽说几乎人人都在做,可他就是觉得这是不义之财,反正他不做。   谢介的财运大概真的是在走了足够的背字之后,迎来了人生的逆转。   这一日,在宫里闲着没事干的苏皇后,把在宫外闲着没事干的社会闲散人士谢介叫进了宫,说是要给谢介介绍一个钱生钱的办法。   江左的行宫还是那么的小,谢介很快就到了苏皇后的仁明殿。   谢介虽然是外男,但上到太后,下到他娘,都没有谁真的把他看做一个大老爷们,在苏皇后眼里,谢介大概一辈子都是个宝宝。以前神宗还是个闲王、苏皇后还是苏王妃的时候,就经常把谢介叫到王府来热闹,没有丝毫的避嫌。   群臣对此的意见是,只要神宗没意见,他们自然没意见。   神宗唯一的意见就是,凭什么他老婆可以和他抢外甥玩?他才是他大外甥最好的朋友好吗?   神宗和苏皇后的关系是很迷的,说不上来关系到底是好是坏。一见面就掐,可不见面了又想。就拿神宗这次去泰山来说,每每谢介去看他舅母,这位皇后殿下那是茶不思饭不想的,神宗那边也是没有忘了自己的皇后,时常写信回来就不说了,他还亲力亲为的督办了苏皇后从海外回来的商船的事情。   苏皇后外号点金手,虽然没什么文化,却意外的很会做生意,她有不少自己掏贴己钱弄出来的大商船,全世界各地的跑。其中有一艘回来的时候,因为不了解局势,停靠在了密州板桥镇的市舶司。   这肯定是赔惨了的,蛮人那种蝗虫过境一样的作风,是不可能给苏皇后剩下什么的。苏皇后也没指望,只想着让神宗把她的人带回来就好。那都是跟着她多年的人,苏皇后唯一希望的就是他们还活着。   神宗不负所望,把侥幸活下来的人都找了回来,还把商船也一并带了回来。货物肯定是没了,但是,这些劫后余生的人其实是藏下了一些东西的,保持个收支平衡没有问题。   他们在发现皇后并没有忘了他们,甚至不惜一切代价想要救他们回来之后,一个个在感激涕零的同时,也为好人有好报的苏皇后秘密带回来了一个天大的消息。   到底是什么消息,很快谢介就知道了。   苏皇后这次叫谢介来,就是为了说这个事情,她想带着自家的宝宝做点事情,赚点钱。   毕竟谢介也十五了,虽然苏皇后怎么看怎么觉得谢介还是个宝宝,但别人却并不会这么觉得,大丈夫在世总要有一番自己的事业的。苏皇后琢磨着,既然谢介无意朝政,那就跟着她做生意吧,她倒是要看看这次事成,谁还敢再说豚儿没用!   谢介到时候,苏皇后正在仁明殿里……照料她的菜田。   是的,菜田。就像是神宗喜欢养鸽子一样,苏皇后除了赚钱以外的爱好,就是在自己家里开田种菜。以前是在王府种,后来是在雍畿的皇宫种,如今自然是在江左的行宫里一展所长。他们当初从雍畿来江左的时候,正好是夏天,虽然播种晚了点,但赶在年底还是有了收获。   苏皇后换了身方便干活的衣服,亲自在那边收割,没要求宫女内侍来帮忙。因为这真的就是她的一个爱好,有谁做自己的爱好的时候是让别人帮忙弄,自己看着的?   虽然种菜这种事情过于的乡土气息了,但千金难买她高兴嘛。   见谢介来了,苏皇后也没客气,只是打了声招呼,就继续在田里忙活了。行宫哪里来的田?自然是一开始用来给皇后赏景的花圃改造的。   苏皇后那真的是一副标准的老农妇打扮,但脸上的笑容是做不得假的。   谢介对这些也很好奇,想看看能有多好玩,却还没靠近,就被苏皇后给赶了出来:“你哪里能做得来这个?快,去屋里,屋里有地龙,暖和,还有好吃的,等舅母一会儿就好了。”   虽然苏皇后没有觉得种田是一件多么不适合贵人干的活儿,她连神宗都敢指使着帮忙做这做那,可她却天然的觉得这种活儿不适合谢介。对于苏皇后来说,自家金尊玉贵的小外甥那就不是人,而是仙童下凡,饮朝露,食落花,钟灵毓秀、天地造化,反正和茶米油盐是一点都搭的。   谢介也没坚持,他确实不会做这些田里的工作,可他也没独自进屋,而是披着小披风,抱着小手炉,坐在宫人拿过来的小凳子上,等着自家舅母忙完。   苏皇后拿谢介没辙,只能哄孩子似的,给谢介怀里塞了个不知名的大果子,巨甜。   谢介抱着那个感觉比他的脸都大的果子,吃的是汁水四溅,滚瓜溜圆,在大太阳下晒着,也没有冷到哪里去,反而觉得很惬意。当苏皇后偶尔担心的看过来的时候,他就会回他舅母一个大大的笑脸,双眼黑白分明,亲近之意溢于言表。   谢介有两个舅母,都当过皇后,大舅母是世家勋贵,人人称颂礼仪模范,可谢介却无论如何都对那位仿佛与所有人,包括自己的亲儿子,都有距离的大舅母亲近不起来。   反倒是总是被人笑话土的掉渣的小舅母,让谢介打骨子里的亲近着。   谢介也说不上来为什么。明明大家都说大舅母很会说话,待人和善;小舅母却嘴拙的厉害,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连她自己都说自己很笨。可是只有小舅母会担心的一再催谢介进屋:“屋里暖和,外面风大,你才刚刚身子骨有起色,别再折腾病了。”   “我已经好了有那么久了。”谢介夸张的张开胳膊,给他的小舅母比划,“那么久!”   苏皇后被逗的前仰后合。   没一会儿,苏皇后就不继续弄了。她看着粗枝大叶,却比谁都细心,带着非要守在一边的谢介提前进了华美的宫殿。   苏皇后没敢胡乱改动宫殿里的布置,因为她和她丈夫神宗是一个想法,他们只是暂住,这里早晚会迎来真正适合他们的主人。她可不能按照自己的心意给搞乱了。苏皇后很清楚自己没有那个文雅的品味,她倒是对此不自卑,就是不想给日后搬进来的小辈添麻烦。   行宫一开始给造的皇后的宫殿什么样,如今就是什么样,没多增,也没减少。   只除了门口的花圃被用来种了地,苏皇后也就那点爱好了,想着走的时候再改回来,移植些花草应该也不会有多大麻烦。   殿里,除了宫人以外,还有另外两个客人。   准太子闻胤和齐国公主,这对双生子都裹着襁褓,在暖烘烘的屋子里睡的小脸粉红,看着就让人觉得舒服。   这俩孩子越长越可爱,却也……越长越不像了。   齐国公主的眉眼间还能看出聂太后和文帝影子,闻胤就是真的看不出来到底像谁了。大长公主说是这孩子像她娘,慈献皇后林氏。林氏在丈夫总要时不时的远去边关,基本一两年回来一次的情况下,可以说是独自一人撑起了闻家。尽心尽力的送走了缠绵病榻的婆婆,含辛茹苦的养大了三个孩子,受了一辈子罪,最后却没能享到一天福。   在听到太祖、太宗和大长公主一起攻破前朝的皇城的那一日,林氏于梦中笑着去世了。   当时只有仁帝与不懂事的神宗在她身边,据仁帝说,她走的很安详,又幸福又满足,眼睛里都是对未来的畅想:“以后大娘想要什么兵器就有什么兵器,二郎想读多少书就读多少书,三郎想吃什么就吃什么,都不用受苦啦,真好啊,不用受苦了。”   事实也一如林氏所说的那样,她的孩子都不用受苦了。只有她,没有穿过一天绫罗绸缎,没有吃过一顿细米细面,可是她却依旧能笑的那样幸福快乐。   太宗与林氏妻聚少离多,两人一辈子说的话也许都不足百句,可是,太宗的太子妃、皇后从始至终只有林氏一人。   基本谁也没有见过林氏,知道林氏长什么样的只有太宗和大长公主,连神宗都不记得自己的娘长什么样,太宗已经仙去多年,如今只剩下大长公主记得了。在闻天的上辈子就有人风言风语,怎么就那么巧,闻胤谁都没像,偏偏像了一个谁都没有见过真容的曾祖母。   气的大长公主几次想打人。   这辈子为了预防再出现这样的诛心之言,在泰山封禅的时候,大长公主就特意请出了她娘的画像。一个其实根本不曾存在,但有房朝辞出手,做的足以以假乱真的画像。   如今,跟着神宗去了泰山的朝臣回来都说,殿下肖似其祖。   在苏皇后去换偏殿换衣服的时候,谢介就坐在榻上,很是仔细地端详了一下还在呼呼的小太子,但始终没能从这张吹弹可破的脸上,看到来自外祖母林氏的慈祥。   苏皇后回来的时候,谢介正在那一个劲儿的猛瞅呢。   大宝宝看着两个小宝宝,苏皇后是越看越乐,便也没有出声,直至谢介自己回神,这才带着他去了一边说话,免得吵醒孩子。   “你嫂子太忙了,所以白天孩子基本都在我这儿。”苏皇后一点没觉得被打扰了,反而照顾的兴起,特别开心。一腔母爱,都投到两个侄孙身上了,“念儿和你小时候一样,特别挑食,认准了一个奶娘,就谁也不行了。梦梦胃口大,总饿,哭的声音又宏亮,嗓门大的总要吓念儿一跳……”   苏皇后这样的育儿经一念叨,能从白天念到晚上,比聂太后更像是一个称职的母亲。   如果不知道未来,谢介大概还要问一句,他嫂子在忙什么。如今嘛,他只想问一句他舅什么时候能如愿退位了。   等好不容易说完了两个孩子,苏皇后才想起来和谢介说她的海外生意。   大启的海上丝绸之路可不是说着玩的,天南海北,任意遨游,若不是航海条件和科技都没有达到那个份上,估计第一个证明地球是圆的航海家,就要出现在大启了。   “我这次的商船,是从蜜徐篱(埃及)回来的。”苏皇后主动和谢介介绍道。   谢介连蜜徐篱是哪里都不知道,幸好他有天石,为他主要介绍了一下这个古代文明能与大启并称为四大古国的地方。不过,蜜徐篱的文明在大启这个时代早已经淹没在了历史的长流里,如今的蜜徐篱正在被大食人(阿拉伯)统治。   大食人内部也是时有动荡,并不统一,在大启的了解里,分为白衣大食、黑衣大食、绿衣大食三种。   说这么多,是为了方便谢介知道一件事:“大食有战马,英勇无畏,耐力极强,还性格温和,又不失机敏。在那边就是用来作战的。”   苏皇后的人在海外时,设法与一支大食人取得了联系,都不需要金银,只用丝绸、瓷器和茶叶等国外人眼中的奢侈品,就可以以物易物的换来大启眼下最需要的战略物资。   “!!!”   大启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如何让马匹经受住长期的海运,不至于折损过大。在这方面,房朝辞给了跨越时代又很有用的建议。   “那要我做什么?”谢介一愣。   “当然是让你的人带头运回来啊。”虽然大家都知道苏皇后有商船,在做海外生意,可是这毕竟不能放在明面上说,但是放在谢介身上就不一样了。而对于苏皇后来说,更重要的是谢介有了提供战马这一项功劳,她也就不用担心别人再说她家豚儿整日不学无术了。   “当然,我们还可以顺便从蜜徐篱运些稀罕物回来。”   只要不翻船,就是一本万利的买卖。苏皇后甚至已经在琢磨着利用如今在南方的优势,自己开茶庄了。用茶叶就已经能换不少东西了,正好谢介如今有大把的土地。文帝当年其实不只给了谢介街,还并着金银给了他不少乡下的沃土梯田,只不过这些在当时看来是没多少钱的,都不值一提。如今其实也不值什么,可是这样利用起来,他们可以节省不少成本,换取更大的利润。苏皇后觉得这是冥冥之中,文帝一直在保佑着他的表弟。   “你回去琢磨一下可靠的人手,对外不要泄露战马的事情,应该很快就要起航走人了。”这种话苏皇后是万万不敢写在任何纸上的,只能由她在只留下心腹后,亲口说给谢介听。   谢介也是知道事情轻重缓急的,答应了之后就没再宫中逗留,准备回去和宅老商量。   结果,还没回家,就撞了人。   作者有话要说:  谢介:QAQ有人碰瓷。 第60章 第六十份产业:   “牛车也能撞到人?”谢介在牛车停下,并得知了外面的情况后,一脸的茫然。   自从谢介被天石砸了之后,他就一直是乘坐牛车出行了,偶尔也会换个速度快点的马车,但却一定会被宅老用很不赞同的眼神、充满担忧的心情问东问西。谢介被问的实在是心烦,索性还是老老实实的用起了牛车。   谢介严重怀疑谢老是故意的。   充分了解谢介性格的宅老,只是笑而不语。   今天驾车的是谢大郎,他的驾驶技巧没什么特点,只一个字,慢。往死里慢,秉承着“宁可让走路的人超过我,也不要让我因为驾车过快而在生命的路途上超过别人”的保守思想,那真的能急死谢介。   若不是今天出门的时候,谢介用惯了的车夫请假了,他又必须进宫去看他舅母,他是打死都不会用谢大郎的。   可就是这么一个操作稳到让人崩溃的老司机,竟然在今天撞人了!   谢介带着一脸说不上来的神游,恍恍惚惚的对和他一起坐在车里玩玩具的谢三儿道:“你哥撞人了,你敢信?”   谢三儿自然不敢信。别闹了好吗?要是外面驾车的是性格跳脱的谢小四,那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但现在是他们一贯慢性子又稳重的大哥啊!出门前,宅老还拉着他们一通吩咐,虽然郎君自认为身体好了,但谁又能保证呢?必须稳扎稳打,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无视郎君的某些加快速度的命令。在这种情况……退一万步说,真的撞了人,也不可能撞到对方至今还倒地不起啊!   这到底是牛撞人,还是人撞牛?   “肯定是碰瓷!”谢三儿对谢介给出了自己的判断,并且他敢以他未来的前途保证。   等谢三儿安抚住了谢介、确定谢介不会轻易下车后,这才自己下去查看情况,进行适当的应对。虽然说有很大的可能是碰瓷,但“万一就是这么寸”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肯定是要先去看一下被撞的人是否安好的,至少要先把对方扶起来,真有问题肯定要及时就医的。   结果,对方并不愿意起来。   他的家人也不知道从哪里突然窜出,就四面八方一下子涌了出来的那种感觉,不着急就医,却一定要躺在闹市中央,撒泼打滚,堵塞交通。理由给的还振振有词:“那车上的贵人连下来都不愿意下来,谁知道你们这样带走我们,是安的什么心?”   谢介:“……”我能安什么心?直接把你们拖走杀了?哪怕是公主子,也要守法的好吗?   基本可以确定了,对方确实是在碰瓷。碰明显属于大长公主仪仗队伍的瓷。这不是傻的出奇,就是居心叵测。   以谢介以往的性格来看,他不是冲出去真把对方揍一顿,就是理都不理让车队走人,甚至有可能会让牛车直接碾过对方的腿!全了对方那么迫切想要受伤的心!根本不会管对方是不是有没有什么阴谋诡计在等着他,他总得自己先爽了再说。   但也说了,这是以往的谢介,如今在房先生小课堂深造过的升级版谢介,有了另外一种应对方式。   你不是摔了又不肯走嘛,没关系,我们带了大夫啊,可以现场就医!   谢三儿很会说话和控场:“这不是巧了嘛?我们有大夫随侍。来,钱大夫,给这位先看看吧。不管如何,总要确定人没事了,再说其他,不是吗?”   空气一瞬间都凝固了。   大概对面也没想到还会有这种操作。见过衙内出门带打手的,带美伎的,但谁家衙内会带个大夫啊?!   身体不好的就会带啊。   “别看我们钱大夫年轻,可是翰林医官院和安大夫的高徒。”谢三儿还在那边不遗余力的宣传,“哪怕我们郎君之前生命垂危,就差那么一点就要迈入鬼门关了,但还是被这位钱大夫给救回来了。真真的医术精湛。”   这样的商业吹,说明了两件事,一,在谁弱谁有理的当下,我们郎君身体也不好,别仗着自己没钱没地位就觉得有理了;二,钱大夫厉害的很,到底是不是碰瓷,一眼便知!   “你、你别过来!”那边慌了,连声线都控制不了了。他们也有点不知道该如今进行下去,只能硬说不相信钱甲,“你是他们家的人,他们让你说什么,你可不就说什么?我们如何信得过你?啊,我可怜的儿子啊。”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但你还真就拿他们没辙。   在这里等着去请别的大夫也不是不可以,但这么一来一回的等在市井之上,其实还是变相的跟着对方的步调走了,谁知道他们有没有准备什么后续手段等着谢介。   谢介飞速的思考着,无论如何都得想办法先离开。   可是那边还在做纠缠,看热闹的人也越來越多,甚至有人叫破了谢介的身份。于是,围过来看热闹的人就更多了。这可是那位大名鼎鼎的谢豚儿啊。   就在这个危急关头,有人突然道:“那不如让我的大夫给看看吧?”   空气再一次凝滞了。   不少人都和谢介一个想法,怎么,出门带大夫已经是如今的新潮流了吗?谢介这边有个大夫也就算了,毕竟大家基本都知道谢介被天石砸了的故事。看热闹的路人也有个大夫,这怎么解释?   人家根本没打算解释!   你管人家为什么带个大夫呢,反正结果就是,我们现在有俩大夫了,碰瓷的人再也找不到理由拒绝。   而经过钱甲和那边的大夫会诊,结果也很快就出来了。   碰瓷的人身上没有一点撞伤,反倒是本身就患有重病,不是一日两日的那种重病,并且是不治之症,基本就是在耗日子的等死。   虽然俩大夫都没有把碰瓷说的很明白,但围观群众也是长脑子的,用一个将死之人来卖命,这样的手段又不是没有听过。   那边见事迹败露,自然是要跑的。   可谢介这边的人早已经堵住了去路,走个毛啊走。   “你、你……你们要如何?”外面的人冲着牛车叫骂,继续虚张声势的倒打一耙“撞了人你们不赔礼道歉就算了,还不让我们走,这是何道理?还有没有王法了?”   谢三儿冷笑:“王法?怎么没有?我们这不准备送你们去见官嘛!”   遇到事情了,自然是要送官的,依法办事嘛。   谢介觉得再没有比他更奉公守法的好公民了。好吧,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这些人,可如果他直接带走,反而容易给幕后之人制造泼脏水的空间,所以不如光明正大的送去官府,谢介都恨不能敲锣打鼓的给送过去了,争取让所有人都看见。送入官府之后,那就是官府的包袱了。   当然,最好还是能当下就升堂审问,以免夜长梦多!谢介那边已经有人设法去通知大长公主和房朝辞了,保证不会给任何人拖延的时机。   谢三儿上前,请了那位也借了个大夫、出手相帮的侠士,跟着一起去了官府。嘴上说的是做个证,实际上嘛,谢介如今有点阴谋论过头了,草木皆兵,连这个帮了他的人,他都怀疑也是个连环套。当然,在没有证明对方有问题之前,谢介这边还是很客气的。   那边大概也想到了谢介顾虑,很快就点头同意一起去了,还被谢三儿请上了车。   帘子撩开的那一瞬间,谢介差点被那人身上的黄金珠宝闪瞎了眼,简直一个移动珠宝展示台啊。等对方坐下,谢介这才看清楚对方的长相,一个大概也就二十多岁,不可能上了三十的成年男子,硕大健壮,高鼻深目,标准的外族人长相。   但是听对方说话的声音是听不出来什么外族音的。大启有很多这种自幼在大启长大,连外族语言都说不全的有外族血脉的人,他们肯定也是大启人的。   所以,谢介倒是没有急着对对方的身份下判断。   那边反倒是没什么顾虑,笑容爽朗的主动介绍道:“我叫阿果,契国人。”   “我叫谢介,大启人。”谢介没想到对方这么直接。不过,如今正值启契友好的蜜月期,契国燕王还帮了谢介的娘不少忙,他对这个契国人还是很和善的,“多谢阿果兄仗义相帮。你是来行商,还是随使团一同来的?”   “有什么区别吗?”阿果不解。   “有啊,你要是商人,我名下有不少产业,也认识做的生意很大的人,可以口气大的说一句,不管你做什么买卖,我都能略尽绵力,报答一二。若你是契国使团的人,那我就只能改日请你吃顿饭作为感谢了。”谢介直接把丑话说到了前面。   商人的话,怎么帮,都不过是谢介的私事,他一句他乐意就可以。   但对方要是政客,那就不是谢介能够参合的了,他也不会去参合。谢介宁可被骂一句忘恩负义,也不想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不小心卖了什么重要敏感的信息给对方。   那边哈哈大笑,好像无论谢介说什么,他都会觉得很有意思:“不用改日宴请,我今晚就有空。”   “……哈?”谢介这还是第一次遇到一个比他还不客气的。 第61章 第六十一份产业:   谢介告人,去的自然是江左府署。   也就民间俗称的“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的那个衙门口。   当然,大启的衙门,大部分还算公正廉明,至少没有俗话说里的那么夸张。   鉴于如今江左身为“行在”的特殊性,江左府署便跟着连升三级,成为了正三品的衙门,比一般的府衙级别要高出很多,府署的占地面积也比一般的府衙大。有东西南北四厅,吏户礼兵刑工六房,各有各的用处,一切都必须按章办事。因为江左府署是整个江左城内里百姓出入最多、也是最忙碌的府衙之一,不这么要求,根本没有办法统一管理,让一切变得井然有序。   谢介去的时候,甚至要排队,老长老长的队伍,仿佛只这一条队伍就足够看尽士农工商的人生百态。   衙门口这么多人,是因为启人民风好讼,民告民,民告官,谁也不惧谁。   甚至还因此兴起了讼师这个职业,衙门口附近的讼铺比比皆是,是再正经不过的一门生意。这种风气正常又不正常,正常是说,本身百姓就不应该惧怕诉讼,拿起法律的武器保护自己的合法权益,天经地义;不正常则是说,这样的频繁诉讼,与其他朝代流行的息讼,形成了极其异类的突出对比。   当然,大启也讲究以和为贵,能息事宁人的最好还是敦促大家和解。不过,该告状的时候,百姓也是一点都不会含糊。   其中尤以江南一带为盛,一个稍大一点的地方衙门,每日的诉讼平均数,都不会下了二百。   可想而知,负责管理江左及附近州县一应地方事务的江左府署,每日要面临大大小小多少的案件。所以,也不是所有的案件,都能惊动江左府府尹亲自来审的,下面会有不同的官员来替府尹分忧,可人手还是不够,告状告晚了,就只能先来后到的等。如今又临近年关,百姓不用下地农忙,于是不是在家闲着,就是进城做起了小买卖,诉讼的人比往日里就更多了。   朝臣也不是没想过管管这种没事干就打官司、打嘴仗的风气,但是,怎么说好呢,连朝臣自己都每天热衷于挑皇帝的错,他们真心没多少立场不让百姓告他们。   “咱们要不要插个队?”谢三儿看了一下衙门口的情况,估摸着就他们这种只是碰瓷,谁也没有受伤或者死亡的民事纠纷,真要排队等下去,能等到明天。   “不插!”谢介阻止了谢三儿,他还要等房朝辞来给他当脑子呢。在房朝辞没来之前,谢介不敢轻易妄动,又怕中计,这样在人来人往的衙门口正大光明的耗费时间,才正合他意。   当然,谢介在说完之后,想起了他身边还有那个叫阿果的男人在等着他。   阿果就爽朗坐在一边,在谢介看过来的时候总会露出一嘴大白鲨一样的牙齿,双眼亮晶晶的,热情的甚至有点诡异。   “我是说,插队是不对的!我们要公正公平,对吧?就是大概要多耽误你一会儿了。”   “不介意不介意!谢郎君这样的觉悟,值得我们所有人学习啊!”这位叫阿果的移动宝石展示台,真是一个很会聊天的人,至少是一个很会和谢介聊天的人。不管谢介做了什么,他都是一个劲儿的猛夸,对对对,是是是,谢郎君太棒了什么的。   吹的谢介通体舒泰,心情愉悦。没办法,谢介这个人就这么一个特色——不禁夸。   所以,哪怕阿果有点过分热情了,谢介也还是能忍耐。   他们并没有在江左府府尹外面等多久,江左府的一把手就出来迎接了。事实证明,并不需要房朝辞和大长公主到,只看谢的介面子,一般官员就惹不起。   好吧,其实对方会来,也是因为他和谢介是亲戚。   宗室那边的亲戚。   这里就必须要简单的先说一下大启官员迷之复杂的关系了,江左府最大的官,理论上来说是江左府的府尹,但其实府尹并不管事,只是由亲王兼任的一个花哨称呼。真正能够做主、管事的是少尹,或者权知江左府事。   权知就是暂代的意思,也有临时委派的意思。不过,对于大启来说,哪怕你这个暂代都干了三年了,只要头顶上不干活光拿钱的宗室还在,那你就依旧只是暂代。   谢介以前肯定是不会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如今的这些都是房朝辞的功劳。谢介也不知道大启的官员体系为什么这么复杂,反正今天算是便宜他了。   兼着江左府府尹的宗室,是赵王闻纯,就是昔日第一次上朝还特意带了个画师作画纪念的那位。   胖胖的赵王同学,大概这也是人生第一回 来他就职的衙门,就遇到了谢介告状。   “放心表叔,我一定给你出气!”赵王挥舞着握紧的拳头,不分青红皂白,就已经同仇敌忾的和谢介站了一队。   赵王比谢介大,但辈分儿却被谢介小。这就是一个老来子的优势了,年纪不大,却肯定有一群年纪比他大的人管他叫叔儿。   “停停停,”谢介不得不打断了他的大表侄,“权知江左府事不在?”   “对啊,他现在不在,我最大,别怕!”赵王用宽厚的大手摸了摸自家小表叔的头,“我给你做主!”   谢介越来越坚信这是个套了。要不怎么就偏偏在今天,他被碰瓷了,权知江左府事却不在,只有一个万年没上过班、虽然事事照顾他但其实根本不懂法的赵王在?幕后之人这是无所不用其极的想要用阳谋害谢介以权谋私啊。   那边的阿果已经感觉到了不对劲儿,刚想要出声提醒谢介,就听到谢介已经训上了他大外甥:“你是不是傻?懂什么叫回避制吗?”   “什么?”赵王自然不可能知道什么叫回避制,他当初连怎么上朝都是现学的。   “简单来说,咱俩是亲戚,所以我的案子你不能审,需要回避,懂了吗?”   “还有这种说法?”赵王很努力睁大了他看上去睁的不甚明显的眼睛,表示不信,他这辈子的人生观里就没有这方面的意识,“这谁瘠薄规定的破玩意?”   “我外祖,你太爷。”谢介甩了六个字出去,让赵王瞬间不敢再多问了。   等谢介回神,问阿果刚刚准备和他说什么的时候,阿果只剩下了一脸老父亲的欣慰笑了,虽然他总是没条件的赞美谢介,但这回赞美的尤为真诚,但赞美完了他才说:“没事,没事,我就是想说要不咱们还是跟着进去吧,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看过来了。”   赵王是出来亲自接的谢介,但谢介却并没有着急和他进去。如今已经吸引了很多好事者的目光了,大多的百姓都不认识什么大长公主家的牛车不牛车的,因为对于他们来说,只要是个官就是大人,这个世界上那么多大人,谁能分得清这是哪家大人的座驾?只有在体制内的人,才有可能分辨的清楚那细微的差别,也只有他们用得上这些其实普通人也许一辈子都不会用到的冷知识。   房朝辞到的时候,谢介和阿果并赵王已经在后衙里坐了有一会儿了,闲到特别、特别无聊的那种。   赵王本来是想叫人来唱曲解闷的,但是被谢介给拦了下来。虽然谢介也挺想这么干的,可是想想今天的遭遇,他最终还是没那么干。而是叫了衙门里的人,又把碰瓷的人带了过来,挨个的让赵王去审着玩了。   赵王过足了当官老爷的瘾,也不觉得自己真能问出什么,就是戏精附体而已。   谢介则和阿果探讨了一下他为什么会随身带个大夫的事情。   “我爱慕一位寡居多年的夫人,她的儿子身体不好,我本来是打算让大夫上门去给那孩子看病的。”阿果说的很含糊,还有点担心的看了一眼谢介,“你觉得寡妇再嫁合适吗?”   “为什么不合适?”谢介对阿果摆摆手,“不是所有的大启人都很迂腐,至少我不是。只要是你情我愿的,你管人家和谁结婚呢?”   “对对对。对了,相请不如偶遇,让我的大夫也给你看看病吧。”阿果积极提议。   “啊?”谢介已经忘记谢三儿拼命给他艹的体弱多病的人设了。等他反应过来准备婉拒的时候,房朝辞就到了。   一进来,还没看清楚阿果的脸,就已经对他产生了敌意,没事干和谢介凑那么近是要干什么?   等看清楚阿果是谁之后……   房朝辞就更要分开谢介和这位阿果了。理由很简单,因为阿果就是那契国燕王!他对谢介如此热情的理由很简单,他想当谢介的爹啊!   作者有话要说:  *民风好讼:这个是宋朝真实,讼师业在宋朝不要太流行。   *文中的府衙基本比照的就是北宋的开封府来的。开封有个包青天那个。很多影视作品里,直接叫包大人为府尹,其实是不对的,因为包大人也只是权知开封府事。他是有顶头上司的,一个宋代的亲王,只不过他上司不管事而已。   *回避制,这个也是宋朝真实存在的,宋朝的司法是非常讲究程序正义的,回避的规矩很复杂,不只是血缘关系。文里也只是稍微提一下。还是以包大人为例,有一处戏是唱他审自己的侄子,为了显示包大人的公正廉明。但这其实是……不科学,他根本不可能审自己的侄子。 第62章 第六十二份产业:   房朝辞来“救驾”的时候,不只有他一个人,还有江左府的权知江左府事。这人谢介并不认识,对方对谢介也只是有着最基本的对宗室的尊重与客气,并不谄媚或者巴结,他看到自己的直属上司赵王的时候,也是这个态度。   大启的宗室真的是没什么存在感。一般的官员虽然不敢惹他们,怕被判个不敬宗室,可也不会对宗室有多热情,因为是个人就知道宗室手上没什么权利,还不能干政,哪怕他们费尽心思的讨好了,自己却不会得到什么好处,索性就不费那个劲儿了。只像面对庙里的菩萨那样就好,敬而远之。   而这正是太祖想要看到的效果。   但是身为燕王的阿果却不太能够理解,契国建国也没有多少年,虽然全方面的在朝着大启学习,想要把自己变成这片大陆上的第二个礼仪之邦、天朝上国,但也只是学了个形似而神不似,契国内部保留了不少原始的陋习,好比奴隶制。对于奴隶主来说,除了奴隶主以外的人,都是努力;而对于皇室来说,除了皇室以外的人,就都是奴才。也就是说,这权知江左府事不卑躬屈膝,在燕王看来已经是极大的冒犯与不尊重了。   而对此看上去没有丝毫计较的谢介,就显得脾气实在是太好了。唉,一直是强行老父亲心态的燕王有点犯愁,这孩子怎么能这么软呢?是不是在大启总是被欺负?   谢介:“???”   因为还没有和房朝辞通过气,谢介目前还并不知道燕王的诡异内心,不过,他好歹是知道了这个直接把“财大气粗”四个字穿在身上的人,就是契国的燕王。   实在是想不明白自己的新朋友为什么那个表情,谢介只能归结为了民族差异。   房朝辞已经坐到了谢介身边,拉着他的手,开始查看谢介有没有事。关心之情溢于言表,不过,难免有动手动脚的嫌疑。   燕王整个人都要不好了,这些大启的官员都是怎么回事?简直太不像话了!   不等燕王适当的想要和谢介提出“你不应该让奴才爬到你的头上”,那边虽然对谢介不够热情,但办事公正、雷厉风行的权知江左府事,已经在了解到了事情的始末后,准备亲自审理了。   “审理?!”燕王终于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了,他心中的三观有点承受不住,“你们不把这种以下犯上的人直接杀了,还要审理?”   我们豚儿真是太可怜了!已经不被重视到这种程度了吗?果然没爹的孩子像棵草。   豚儿则在想着,看来阿果不是连环套里的一员呢,能交个新朋友了嘿嘿,还是个很够意思的新朋友,他喜欢!美滋滋,美滋滋。   房朝辞即使不看谢介也能猜到谢介在想什么。   “被朋友”的终于不再是房朝辞一个人,虽然他和燕王的目的不太一样,但他还是感觉到了诡异的公平感和满足感。   哪怕有燕王插手,但该审理的还是要审理的。不过速度加快了一些,基本就是走个过场,毕竟事情一目了然,人证物证都有,那边已经被吓坏了,特别是在听到燕王说“全部直接杀了了事”后,彻底傻了,哭的眼泪鼻涕的,只求能够脱罪。   他们是一伙儿碰瓷的惯犯,经常找那种得绝症的人来配合帮忙碰瓷,因为这种人往往更多的都是在想着要死前给家里留下一笔钱,却不会拿自己的命当回事。不管是真的撞死了,还是撞残了,他们这些等在一旁伺机而动的人都会一窝蜂的涌上来,开始闹事,根本不给被碰瓷的人反应的机会。事实上,能撞出一些可怕的视角效果,这事也就基本说不清楚了。   谁也没想到谢介会坐牛车,车夫还驾驶的那么慢,他们想受伤都受伤不了,于是就被抓了。   “那你们为什么还要讹世子的钱?”权知江左府事的逻辑抓的很敏锐,既然明知道碰谢介的瓷不容易成功,那为什么还非要碰呢?如果只是为了钱,那碰个马车不是更方便?   “青天大老爷明鉴啊,是有人花钱雇了我们。”   事情审问到这一步,可想而知的是不会再有什么更劲爆的后续了。到底是谁指使的他们,他们是说不清楚的,只能肯定那人也不是真正的幕后之人,只是个跑腿的。而不找到那个跑腿的之前,线索就只能断在这里。   谢介在确定得不到其他更多的内容后,也就带着房朝辞和燕王先走了。   饭桌上,谢介对燕王解释了一下权知江左府事对他不假辞色其实是一件好事,这样不会给别人泼脏水的机会。   燕王点点头,算是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   一顿饭,宾主尽欢。   好吧,主人在想起来燕王到底是个谁后,其实也并没有那么欢乐。谢介是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会再次遇到有人想给他当便宜爹的情况。   如今已经是碰瓷事件被三下五除二就给解决的第二天了。   幕后真凶必然是还没有找出来的,对方也不可能如此轻易的落网,不过碰瓷还是引起了不小的风波。一向酷爱盯着谢介参的彦升同学,一反常态,支持起了谢介。   彦升还给神宗上了一本请愿,内容的大意翻译成白话文是这样的:为了程序正义,我们要保护百姓,可当官的合法权益也要重视啊。今日有人敢闹市碰瓷公主子,明天指不定还有人敢干什么呢。这样坏了民风的事情,一定要当做典型,严惩!   本来有不少官员都没把这事当成多大的事的,被彦升这么一煽动,才跟着后怕起来。   不过,想也知道的,官员毕竟比百姓有更多的福利与天然的地位差异,什么官员保护机制是不要想了,那才会造成日后百姓被欺压的更加厉害。   彦御史的上书也就只是上书而已,并没有带来多大的实际性改变或者好处。   对于很多人来说,这次上书就是给大家出行提了个醒,宁等一炷香,不争一刹那,免得白给对家送人头。   但……   谢介却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怎么就没有好处了,他不就有好处吗?至少不需要他怎么宣扬,全天下都已经知道他被人讹了,还没成功。不管幕后之人到底准备了何种后备手段,这都算是被彦升四两拨千斤的给堵死了路。   “彦御史应该是挺讨厌我的吧?”谢介听到消息后,都傻了,“他为什么突然也要帮我了?他也想当我爹?”   房朝辞:“……”   没等房朝辞劝谢介不要太敏感,真没那么多人勇于挑战姐弟恋,谢介的后脑勺就已经被他娘毫不客气的给扇了一巴掌。谢介没有一点点防备,差点锄了一个大跟头。   但是再一次被房朝辞给接住了。   房朝辞就像是有什么“百分百会接住谢介”的奇怪人设。谢介在房朝辞怀里还不忘这样胡思乱想,当然,这也有可能是说房朝辞时刻把他放在心上,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莫名的,后面的这种猜测让谢介整个人都有点燥动,口干舌燥的瞎脸红,却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身体渐渐好起来的荆安也在一旁,虽然还是被裹的密不透风,却能从他变得红润的脸颊和神采飞扬的眼神里看出他越来越好的身体情况。   荆安一副很懂的老司机样,在谢介和房朝辞之间眼神游移,恍然大悟。   人小鬼大的顾观小表弟,这一次却难得遇到了知识短板,完全不知道他名义上的大哥懂了什么,又拉不下脸去问,只能猛撸飞练发泄。   飞练还没觉得有什么呢,二爷已经煽着翅膀,替它伸张了正义:“大胆!放肆!再撸下去就秃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小仙女飞练也许并不想要这样的“正义”。   大长公主作为很懂的一员,觉得这俩简直没眼看,环着胸坐到一边,毫不客气的指出:“抱一会儿就得了啊,两个大男人,腻歪不腻歪?”   荆安的内心:“!!!”这是重点吗?殿下您就没意识到点别的不对劲儿吗?   房朝辞自然是不敢在大长公主面前造次的,不是因为对方是大启帝姬,而是因为对方是谢介的娘,是谢介在这个地球上最亲近的人。他赶忙放开了谢介。   但谢介却生了逆反心理,不仅没有顺势下来,还双手攀住了房朝辞的脖子,一副打死不放的样子,挑衅的看向他娘,说话还贼讨人厌:“你就是嫉妒我们关系好!我跟你讲,我和朝辞的友谊能经得住历史!扛得住岁月!铁瓷!”   大长公主的表情一言难尽的厉害,有点想让他儿子牢牢记住今天的话,好等以后甩他脸上。   这么一插科打诨,谢介就不记得什么彦升了,毕竟对方除了三花相的身份比较吸引人以外,其他就真的看不出有什么出彩的地方了,至少目前是这样。   于是,话题再一次绕回到了燕王身上。   没用房朝辞提醒,谢介就知道燕王对他娘不怀好意了,毕竟燕王喜欢大长公主的事情天下皆知,这样的“趣谈”,身为当事人之一的儿子,谢介也肯定是听说过的。   之前张尚书闹的那一出,不也是抱着想让大长公主与燕王和亲的念头嘛。   然后,谢介就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了,他不想面对燕王,也有点不敢和他娘说这事。准确的说,谢介不准备和任何人讨论,包括房朝辞。   从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来讲,谢介自然是不想他娘再嫁的。这倒不是因为他是个说一套做一套的人,他也想让他娘幸福,可是,谢介有点害怕当他娘再婚之后,他娘就不是属于他一个人。任何一个小孩子都会有这样的忧虑,哪怕谢介已经长大,也还是一样的。   但是从道理上来说,谢介也觉得他不应该这么自私。   谢介什么时候这么讲道理了?当然是从他当年就曾因为类似的事情,而闹出过很大的乌龙之后了。那也是谢介人生第一次,被对他千依万顺的表哥教训。   每个人都是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的个体,这不只是在告诉家长,你们的孩子是独立的,并不是你们的私人财产;也是在告诉孩子们,你们的父母也该有属于自己的空间,他们没有义务满足你们所有不合理、却偏偏视作理所当然的要求。   哪怕谢介是大长公主唯一的儿子,他也没有权利要求他的母亲必须一辈子保持单身状态陪着他。   表哥当年一句当头棒喝是这样问的:“你要求你娘必须只有你一个孩子,那你又能否保证做到呢?”   谢介当年可比现在混蛋多了:“我肯定也只有这一个娘啊!哥,你是不是傻?”   “那结婚呢?”   “什么结婚?”   “你不让你娘结婚,那如果你娘也不让你结婚呢?如果你觉得你的婚事,你娘不应该干涉,那你又有什么权利要求你娘不结婚呢?”   当然,不管是当年,还是现在,大长公主都不可能再婚。不是为了谢介,而是她这辈子只对谢鹤那么一个人产生过想要占为己有的冲动。如果她想再嫁,那这个世界上是没有人可以阻止她的,哪怕是她的儿子。同样的,如果她不想嫁,那别人也别想替她做主。   虽然谢介没有和房朝辞说自己内心里的焦虑,但房朝辞还是猜出来了。房朝辞在私下里安慰谢介:“燕王其实,呃,也挺好的。”   这种后爹的事情确实不太好安慰。   而谢介则是在这个时候才意识到,那个送他马鞍的契国皇室,不只有可能暗恋他爹,更大的可能还是暗恋他娘。   谢介也说不上来他当初为什么就是没想到这一层,明明燕王的提示已经如此明显。   房朝辞叹为观止的看着谢介:“你没猜到马鞍,是怎么猜到燕王的?”   “我又不傻。”谢介幽幽的看了一眼房朝辞,“我平时也是会关心八卦的好吗?张尚书的事情闹的那么大。”   说到这里,谢介忽然意识到,娘是不可能和燕王结婚的啊!要是她娘愿意,燕王也就不会出使大启,来找张尚书的麻烦了。   口是心非的谢介就这样再一次恢复了活力,开开心心的想起来,他还有个事没和他娘说呢。   这才拉着房朝辞来找的大长公主。   说的就是蜜徐篱的事情,大长公主是知道这件事的,房朝辞也知道。不过,苏皇后当时并没有对房朝辞说她会找谁帮忙。对于苏皇后来说,房朝辞还没有得到她百分百的信任。但是谁能想到,她想要保护的谢介,转脸就把他自己给卖了。可以说是想当的没有脑子了。   大长公主对此不准备发表任何意见,只是表示了她对于出海的人选已经有了一个不成熟的小想法,只需要看看出港的时间能不能来得及。   “不是四生子?”谢介一愣,他还以为肯定会把四生子派出去呢。   “他们是保护你的,怎么能随便离开?”大长公主直接就否定了她儿子的想法。谢介因为身边缺少护卫险些发生意外的事情,大长公主这辈子是不会再让它发生一遍了!   等所有的事情都解决的差不多了,谢介并两个顾姓表弟,终于迎来了去莫寻书院考试的日子。   荆安的身体还没有好全,但坐下拿笔考试,还是没有问题的。陈老特意给了荆安一个优待——不介意笔迹,只重内容。   谢介和顾观就没有这个优待了,毕竟科举是很重视笔迹的。   这次的考试连续考两天,每天的上下午各一门,晚上就住在书院。由陈老亲自监考,老爷子体力不济的时候,会让别人代劳。考试题目也是老爷子自己出的,精挑细选,种类不一,比起水平测试,更像是一场摸底考试,看看他们到底掌握到了哪个地步。   本来谢介还想装病不来的,虽然答应了房朝辞会考试,但是吧,咳,谢介又反悔了,他就是这么一个反复无常的性格,并没有什么说到做到的大毅力。   不过,哪怕谢介打了退场鼓,也有其他外力推动着他打不了。   谢介称之为命运,房朝辞和大长公主笑而不语。   就在考试的前一日,燕王再一次发来了邀请,请谢介一起出去玩。说是和谢介一见如故。燕王还不知道他已经暴露了,但谢介必然是不可能和燕王再称兄道弟的。燕王这货简直都给他留下心理阴影了,他以为燕王是想和他当朋友,哪里想到燕王那么帮他,是想当他爹?   可燕王毕竟是契国使者,谢介不可能不给理由的就直接拒绝,那就太不给面子了。于是,他只能在两个困难的选择里,选择了一个他更容易接受的——考试。   毕竟答应陈老考试在前,燕王那边也算有个交待了。   前一天晚上,谢介就带着两个表弟,轻车从简的去了北高峰,南师叔亲自招待,陈老的家人病了,没有办法见面。   第二天一早,伴随着清脆的鸟鸣,谢介正式开始了考试。   从巨大的沙漏开始计时起,陈老就紧迫的盯着空荡的教室里的三个人,准确的说,是盯着谢介答卷。   外人以为陈老是怕不学无术的谢介作弊,但只有后面接替陈老来监考的弟子明白,陈老不怕谢介考的好,怕的是他故意考不好。   后来消息传出去,还有人不信,谁会故意搞砸跟着陈老做学问的机会?   谢介就会啊。   别说,知他者陈老也,谢介真的考虑过瞎写一通,毕竟他的底子摆在那里,谁也不信他能考好的。可是有陈老盯着,谢介也不敢消极怠工的太厉害。   谢介本来还以为就以他那个什么都没学过的状态,他只要保持正常水平的发挥,就已经足够拖垮自己。   谁承想……卷子上不少的题目,谢介都见过,甚至知道答案。   把这些知识输入到谢介脑子里的,自然是房朝辞。潜移默化是一个很可怕的东西,倒不是房朝辞真的教了谢介多少东西,但房朝辞教的肯定是考试能用得上的。   谢介的大脑再一次证明了,他就是一个反应迟钝的。谢介也是这才意识到,之前跟着房先生学习时,展豁然对他投来的同情目光到底是为了什么。展豁然已经发现了,房朝辞给谢介的讲课方向,就是科举考试的方向。   谢介学的那个什么《欧阳文忠公集》里,一个名字叫“策问多道”的篇章,很多内容都是考试专用。   其实,但凡谢介对科举上点心,他早就应该发现了。   “策问多道”,策问是什么?就是是考进士科时不可或缺的一个环节啊!不管科举怎么改革,进士科的考试内容一定会包括“诗、经、论和策”。而大启自开国以来,就一直是轻诗赋而重经策。   谢介写到后面都想骂人了。   可是,鬼使神差的,谢介还是把他知道的内容都写了上去。哪怕是谢介,其实也是不愿意真的被人一直看做不学无术的纨绔的。纨绔可以,盲流就算了。他好歹是谢鹤的儿子,真要考的太糟糕,别人不一定敢笑话他,却一定敢笑话他爹。   虎父偏偏有个犬子,这是多大的笑点啊,那些处处比不过谢鹤的人,都很喜欢在后代上做文章,因为这能证明谢鹤也有差劲的一面。   这个攀比也是最近房朝辞“无意中”露给谢介知道的。   就之前那个住在谢介隔壁,身为孙参政岳父的高老头子,他总是自夸谢鹤也曾与他请教过学问,后因为被谢介赶出去而对谢介怀恨在心。可是又始终玩不过谢介,就只能沾沾口头便宜了。   这种事情、这些酸话,是哪怕谢介再凶狠、大长公主再厉害也阻止不了的。谢介唯一翻盘的机会,就是用实力抽肿他们的脸。   哪怕明知道这是房朝辞的激将,谢介还是心甘情愿的上了当。   那一刻,谢介真的觉得他不是一个人在考试,他爹、他表哥和他大舅灵魂同时附体,他不能给他们丢人!   陈老对于谢介斗志昂扬的样子再满意不过。   两天的考试一晃而过,谢介住在书院的第二个夜晚做了一个梦,梦里好像再一次回到了小时候。还是那个熟悉的雍畿公主府。   他真的把他爹给种出来了!   他冲上去一把抱住他爹,一诉衷肠,他有多么多么想他,他有多么多么害怕他娘抛下他去和别人结婚,可是他又是多么多么的不能真的当着他娘的面说出口,因为他想他娘幸福,他娘想嫁给谁都是他娘的自由。   还没等谢介说完,他再一抬头,爹就变成了房朝辞的样子,吓的谢介直接就醒了过来。   屋中一片漆黑,屋外只有月亮的清辉。   明明不是什么噩梦,但谢介却生生做出了劫后余生的效果。他出了一头一身的汗,心脏跳的奇快,甚至有点后怕。曾经谢介有多讨厌房朝辞像他理想中爹的模样,后来他就有多喜欢房朝辞符合他爹的模样。可是,如今……谢介又忽然不喜欢了。不是他讨厌房朝辞,而是莫名的就是不想房朝辞变成他爹。   谢介也不觉得房朝辞能够胜任他爹这一职务,不管他曾经多少次觉得房朝辞就是他理想中的爹。   谢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自我安慰他这一定是被燕王吓的,总觉得全世界都想当他爹。   总之,他什么爹都不想要了!他最不想的还是房朝辞成为他爹。因为他想,他想让房朝辞当他的,他的,他的……   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  *碰瓷这种说法,其实是在清末民国的时候才有的,不过,讹钱的手段却是传承千年的老手艺了【喂】 第63章 第六十三份产业:   一夜的翻来覆去,帮助谢介迎来的是……眼底青色的黑眼圈,以及拖着倦体也要坚持又一天的考试。   一直到大师侄来发考卷,谢介的口中还在念念有词:“要是锁厅试都是这个鬼样,那打死我,我也不要去参加了,不要,不要,不要啊啊啊!”   “师叔。”一身澜衫“校服”的师侄不得不打断了谢介。   “干嘛?”谢介厉声转头,带着一脸的起床气和不高兴,瞪着他的大师侄,就像是看阶级敌人。他们之间也确实有阶级,学霸和学渣之间天然不可跨越的阶级!   “锁厅试比这个条件可困难多了。”   这么一场考试,只有三个人,用的却是最大的学堂,有地龙,有熏香,旁边还有学院的人进行笔墨伺候,晚上更是直接带去厢房休息,根本不怕漏题。而锁厅试呢,一个屋子好几十号人,稍微交头接耳一下就按作弊处理,甚至凡事都要亲力亲为……   谢介:“……说好的锁厅试比一般科举有优待呢?”   “确实优待了啊,其他考生进场前还要在露天进行搜身,自己做饭,其他时间都要被圈在没有任何取暖措施的小隔间里,那格子大概就这么大吧。”师侄在谢介的身子两边比划了一下,稍微个头壮一点的,连半伸双臂都做不到。   这彻底吓坏了谢介:“我们家二爷的生活空间都比这个大!”   “二爷是谁?”师侄一愣,他没听说过大长公主有其他孩子啊。   “他养的鹦鹉。”顾观在一边插话,“嘴可贱、可贱、可贱啦。”   二爷见顾观的第一面,就用“矮子”二字,开启了他和顾观之间的孽缘。顾小观大概平时也是被少年老成的性格压抑的狠了,没事干就爱和二爷吵架,用以发泄情绪。他也成功成为了继谢介之后,第二个能和二爷一吵吵半天的无聊人士。   二爷报复心还特别强,吵不过顾观,就第二天早上飞去顾观的院子,蹲在墙头等顾观早读。干什么?当然是接话啦,往死里干扰他。   顾观摇头晃脑的背:“二月春风似剪刀……”   二爷就昂着毛脖颈接:“……冰糖葫芦粘豆包。”   也亏的顾观的智商高,这样都没有被带跑偏,唯一的缺点是容易饿。   每天准时准点,谢介都能欣赏到他小表弟大战嘴欠鸟,二爷还特别爱挑衅:“你来啊,你来啊,有本事你飞一个我看看!”   导致顾观至今提起二爷都会有一种恨不能与之玉石俱焚的咬牙切齿感。   二爷真的很魔性,魔性到了谢介莫名其妙的就把风萧萧兮易水寒后面写成了……壮士爱吃溜肉段。   站在一旁监督谢介好好考试的大师侄,和谢介一起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大师侄:小师叔你这消极怠工的有点嚣张了啊。   咳,说回正题。   谢介最终也没能在深夜拷问内心的这个环节里,拷问出什么有用的结果。由于实在是想不通,谢介索性也就不想了,在谢介充满了多样性的性格之中,他最欣赏自己的一点就是——从不为难自己。   船到桥头自然直嘛,早晚有天会想通的。   谢介这样决定,在想不通之前,就和房朝辞继续当好朋友处着吧,反正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对吧?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只要房朝辞别也想当他爸爸,谢介就知足了。   等两天的考试终于完成之后,谢介却并没能和两个表弟一起离开莫寻书院,而是在书院里等待起了阅卷结果。陈老亲自出题亲自判,据他说,他速度很快的。结果,谢介又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还被迫和大师侄们一起听了一整天的课,也还是没能得到考试成绩。   荆安身体不好,还能上半天,休半天;顾观奔着的目的就是来深造、顺便广交朋友的,旁听对于他来说就像是享受,如鱼入海,不要太开心。   只有谢介是从始至终怀着比上坟还要沉重的心情在上课的。   谢介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都是讲课,明明是差不多枯燥的内容,甚至有些是一样幽默的讲义方式,可是谢介就是吃不下别人讲课的那一套。   谢介可以盯着房先生说上一整天最无聊枯燥的知识而不觉得他有丝毫的无趣,却忍不了别人用哪怕堪称是全大启最幽默的讲课方式讲的超过半炷香。谢介最后全神贯注的超常发挥,也只坚持听了大概一炷香左右,然后就开始正大光明的神游天外了。   一会儿想房朝辞,一会儿想他娘,一会儿想房朝辞,一会儿想他爹,一会儿想房朝辞,好吧,大部分时间都用来想房朝辞了。   等谢介回神的时候,他的临时课本上已经写满了房朝辞的名字。   虽然谢介一方面觉得这很正常,一方面却又打定主意,要把这本书一起带走,总感觉让别人看到他写了这么多的房朝辞怪怪的。   【我是不是病了?】谢介问天石。   【您的身体一切正常。】天石这样回答他。   【我是说,我觉得我的脑子不太正常。】睁眼闭眼都是房朝辞。虽然想房朝辞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让谢介觉得很开心,很充实,想要怼天怼地。   【现在进行深度精神检查,】几乎就只是等了一瞬,检查结果就出来了,【一切正常。】   虽然谢介对这个过快的监测速度还有一些存疑,可他最终还是接受了自己没病,只是有点疑神疑鬼的结果。   晚上下了学,房朝辞已经等在了门外。   就是这么的不可思议,又是如此的心意相通。   谢介瞬间就把那些烦恼全部抛在了脑后,什么怪怪的,什么大脑不能思考,都靠边吧,他觉得自己就是闲的!房朝辞一来,有的玩了,也就百病全消了。都说良药苦口,房朝辞大概是个特例,啊呜一大口,都是齁到心里的甜。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房朝辞这么耐看的人呢?   当然啦,谢介的欢呼雀跃只表现在内心,表面上世子大人还是要面子的,自认为自己表现的冷静又大气,他走到房朝辞身边道:“你怎么过来了?”   房朝辞就没谢介那么含蓄了,他笑的眼睛里都仿佛能滴出蜜:“我想你了。”   荆安下意识的抬手捂住了小矮子顾观的双耳:“少儿不宜。”   跟着谢介和荆安一起走出学堂的顾观:“???”   谢介上牙咬住了下唇,很努力才克制住了自己很没有出息的脸红,放在以往,他一定会热情百倍的还回去。可是今天,在刚刚想完房朝辞的当下,谢介有点别扭,不那么想让房朝辞知道他也在想他。   所以,谢世子就用一副“真拿你没有办法啊”的表情道:“那我就勉为其难的陪你一会儿好了。我才没有想你,也没有期待你来接我!”   只有他爹接他放学才会被他所期待。他才、才不期待别人呢。   简直再没有比这更标准的掩耳盗铃。   “我知道。”房朝辞就像是不会被伤害到,又或者是能够免疫一切犀利的言语,无论谢介对他说了什么,他都能笑眯眯的全盘接受,并且配合谢介的继续演下去,“感谢世子百忙之中还能抽出空来陪我。”   “要感激知道吗?”谢介更得意了。   “感激到了无法描述。”   谢介开始在心里撒花,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高兴,高兴到恨不能跳着走,高兴到恨不能哼出歌,当然,矜持的世子是不会这么做的!他只是带头走到了前面,全然忘了他的两个表弟,边走边问房朝辞:“咱们去哪儿啊?”   房朝辞回答:“丰乐楼。”   这是江左新建起来的酒楼,就在南子湖畔。据说是高切云汉,上可延风月,下可隔嚣埃,总之就是传的特别邪乎,也让不少人心向往之。   不等谢介开口,房朝辞又道:“我已经替你提前和陈老请过假了,吃完饭再送你回来。”   谢介满意的点了点头:“不错,不错,你很有前途嘛小伙,继续努力,我罩你!”   “那就先谢过世子啦。”房朝辞这完全就是在哄谢介开心了,而且还是在别人看来的尬哄,只有谢介才会信以为真。   两人又在学院里走了一会儿,还没走到门口,谢介却停下了脚步,回身看着一直默默跟着他,从影子里看去就像是在守护他,又或者是两个人都融为一体、密不可分的房朝辞,终于还是没能忍住的道:“说好的好好表现呢?”   “我哪里做的不好吗?还请世子明示。”房朝辞这回是真的有点理解不能了。   谢介朝着房朝辞伸了伸自己的手,暗示的意味不要太明显。   房朝辞却像是瞎了一样,继续用不太懂的表情看着谢介。   谢介怒了,干脆一把握住房朝辞的大手,然后就拉着他闷头往前走,嘴里生气着说:“我手冷,又是这么冷的冬天,没有手炉也没有手捂子,你怎么一点眼力劲都没有呢?”   “是是是,这是我的锅,没有下次了!”房朝辞指天发誓。   “这还差不多。”谢介只顾得上想要控制自己的脸红,完全没有注意到他身边比他高大的青年脸上,有着比他还要灿烂的笑容,仿佛要笑进心里。   着急什么呢?   房朝辞看着眼前贵气又骄矜的世子想道。   不管我们是何种关系,我们都一定是最亲密的,这就足够了啊。   那一晚的江左,终于下了那一年的第一场雪,同时也是好几年内的第一场雪。南方的雪很是难得一见,也全然没有北方的大气狂放、纷纷扬扬。但谢介还是突然就爱上了这样的细雪纷纷,让人难忘。   作者有话要说:  *丰乐楼真实存在,是南宋的宋高宗在逃去临安后建的,可以最直观的看到西湖美景。   *那个冰糖葫芦粘豆包和壮士 爱吃溜肉段,是蠢作者从一首歌里听来的,笑哭。 第64章 第六十四份产业:   十八岁的谢介此时正在丰乐楼上固定的酒阁子里,慵懒的歪坐在凭栏前,一脸搞事表情的看着外面的行人仓惶躲雨,笑的别提多开心了,十足十是个性格恶劣的孩子。自三年前,房朝辞在一个下雪天请谢介来这里吃了一顿饭之后,丰乐楼就成为了谢介消遣生活中又一个他会经常光顾的好去处。   丰乐楼几乎就是樊楼的翻版,酒楼门口有红木与乌木互穿而扎的杈子,用以提醒客人该下马下轿了。而不等客人下来,就已经有酒楼里戴着方顶头巾、脚蹬丝履净袜的小厮上前招呼,有引客入内的,也有帮着客人停轿停马的。   服务绝对一流。   但真正让谢介喜欢丰乐楼的,还是这里可以直接订下包厢,让某个酒阁子常年属于他。   谢介一口气订了两个数年份的包厢,一个可以方便他看到临街上的热闹,一个则可以让他随时享受到南湖的自然美景。一如大长公主所言,再没有比谢介更会把钱花在没用地方的人了。   如今谢介就正在能看到街景的酒阁子里等着房朝辞下班来找他。   闲来无事,又恰好看到楼下的彩楼欢门前有一高一低的身影走过,谢介就很是应景的再一次回忆起了当年,他十五岁刚刚考完陈老入学考试后的第二晚。   那是房朝辞第一次带谢介来丰乐楼,结果,谢介还没玩够呢,陈老就紧随其后拿着试卷找了过来,带着一脸的不可置信以及欣喜若狂。   谢介还在不明所以的想着:看来师公这是终于把卷子给判完了。   三个人的卷子,本就不该占用陈老那么长的时间去评判的,只是这三个人都带给了陈老极大的震惊,需要很久才能消化完全。   这里就必须要先介绍一下了,陈老所出的试卷一如谢介猜测的那样,其实并不重该如何难倒学生,而是更类似于一次摸底。因为这次考试的三人,他肯定都会收入门下,最多是有关门弟子和记名弟子的区别,却绝对不会因为考试成绩而不收谁。   陈想通过他们的答题内容,来探一探他们未来更适合往什么方向发展,这样才好因材施教。以及,陈老也在暗暗期待着,会不会在这些作答里,找到什么意想不到的灵性,就像当年遇到谢鹤时那样。   “灵性”这种东西是很虚无缥缈的,比喻用的不恰当,极容易让人嘲这是准备飞升成仙。   但陈老是真的很注重这种天赋一样的灵光一闪的。   陈老也没妄想过他能在很多人身上看到符合他期望的灵性,只是一种得到后又失去的不甘心而已。   结果,老天偏偏和陈老开了一个极大的玩笑,他要么就是怎么都遇不到,要么就是一次遇到仨,在他已经晚年的如今。   让老爷子一方面觉得力不从心,一方面又见猎心起而想要拼一把。   陈老第一个判的是荆安的卷子,由于就三个人,也就没糊名了,毕竟笔迹区别实在是太明显。谢介的字迹就是他爹谢鹤的翻版,总让陈老觉得昨日再一次重现;荆安则因为身体缘故写什么都没有力气,笔锋弱的暂时还看不出他本来的水平;顾观则是再标准不过的馆阁体,看不到任何属于他的个人特色,而这正是他的特色。   说回考试结果。   荆安之才,犹如宝藏,让陈老越看越惊喜,不说字字珠玑,却肯定有着自己的谋算与大局观,与他病弱的外表形成了极大的反差。这是一个有勇有谋的将才,哪怕陈老没有猜到荆安的身份,他也可以这样料定——这孩子早晚会干出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虽然荆安字里行间的主战倾向过于浓厚,可是这却正对了陈老的胃口。   陈老年轻的时候一如谢鹤、房朝辞,圆滑到好像没有形状,见什么人他们就能说什么话,城府深不可测,喜怒不形于色,绝不会让人猜到他们的真实想法。反倒是老了之后,陈老突然就不愿意那么活了,他变得更加欣赏谢介那样的张扬肆意,喜欢荆安的锋芒毕露。   大丈夫生于世,总该有些脾气的,没有什么人值得你拔掉利齿,打断傲骨,变得与别人一样。   阅完荆安的卷子,陈老难得莽撞的对爱人笃定道:“不看下去,我都可以说,看来我的关门弟子就是这个顾安了。”   然后,陈老就被狠狠打了脸,因为他看到了顾观的卷子,他心甘情愿的恨不能被多打几次。   顾观的作答,乍一看四平八稳,很出色又不至于过于的出挑,几乎就像是万金油,可以满足任何一种性格的阅卷官的品味。他不是最好的,却一定是不会让人把他刷下去的。就像是每一处都经过了精心的计算。功利到了若不是遇到陈老这样的行家,甚至不会看出那仅剩的一丝违和。   假以时日,顾观一定会修炼的更好,彻底掩饰住功利性的考试目的,让人以为这真是个爱做学问、肯下功夫研究的。   “你知道他让我想起谁了吗?”爱人这样问陈老。   “谢鹤。”两人在床下异口同声。   谢鹤与顾观这对表舅甥的风格是不同的,但那种用一种风格来掩饰自己真性情的套路却是同出一辙。该说真不愧是一家人吗?   最可怕的地方在于,顾观才十岁。   谁能想到呢,一个十岁的孩子就已经能有了这样的情商,险些连陈老都给骗去,至少在没有接触到顾观本人之前,陈老绝料不到顾观会是这样的顾观。陈老顿时就觉得世家什么的根本不是问题,这样的能力,值得任何条件为他让道。   “一文一武,就好像老天早就给大启安排好了绝地反击的剧本。”陈老倒吸了一次又一次的凉气,觉得命运真是不可捉摸。   “看来三个孩子你都要收了,”爱人笑着道,“就是豚儿要多费一些心。”   “说起豚儿,你知道今天房朝辞来找我谈了一个条件吗?”陈老没着急看谢介的卷子,而是转过身和卧病的爱人聊起了今日遇到的趣事。   “什么条件?”爱人看上去也很有兴趣的样子。   房朝辞是目前这一代人里最受看好的。   “豚儿之前不是和他学了一段时间嘛。他问我,能不能在拜师之后,还是让他来教豚儿。他觉得只有他才能教好,换做任何人,都是在浪费豚儿真正的潜能。他跟我说,豚儿今日的模样,不是豚儿不好,而且老师不适合。”   “嚯,口气不小。”   “可不是嘛。”陈老这么说着,脸上却没有丝毫的不高兴,他最近几年就欣赏这样的自信,不会觉得被冒犯了,反而会笑呵呵道,“我知道他已经摸透了我的性格和喜好,故意为之用这样一面来应对我。为了奖励他,我和他打了一个赌,如果豚儿考的超乎我的想象,就由他来教。”   “看来他还是不够了解豚儿啊。”爱人笑了,陈老越是施压,谢介只可能越是不好好考,哪怕房朝辞真教了谢介一些本事,也只会被谢介自己搞砸。   然后……   就是那一日陈老在前前后后看了谢介的卷子不下五遍后,一刻也等不了的找去了丰乐楼。他的学生南子我都被老师这样热情的一面给吓到了。   陈老在见到谢介后,一再与他确认:“这卷子上的内容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有些是朝辞教的,我记下来后按照自己的理解又写了出来。”谢介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以为他考的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好,甚至有可能是差劲透了,差到了连陈老都没有办法接受。但谢介还是决定照实回答,没有推卸责任,当然,也没有大包大揽。   陈老看着谢介,一脸说不上来的心痛,又诡异的带着一种老怀欣慰。   “我和你说过吗?你真的很像你父亲。”   “我知道啊,我和爹一样好看。”谢介总是对他自己的外貌有一股蜜汁自信,哪怕他确实很好看,但也很少有人会像他这样自卖自夸。   “不,不不,”陈老连连摇头,抬起食指点了一下谢介的额头,“是这里和你阿爹一模一样。”   谢介还是没有明白师公在说什么,但师公已经释然起身,准备走人了,他路过房朝辞身边时感慨了一句:“真是后生可畏啊,连我都敢算计。”   “学生不敢。”房朝辞起身,恭恭敬敬。   “我要是说我后悔了,你待如何?”陈老止步,挑衅的看着房朝辞。   “学生不敢如何,”房朝辞看上去还是那么谦逊,仿佛没有脾气,“只是学生敢断言,璞玉只有在学生的手中才能绽放光彩。”   “哈!”陈老没再说什么,只是大笑而去。   他乘兴而来,也算是乘兴而去。哪怕输,也输的心甘情愿。陈老想的很开,是他眼拙,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错过什么了?”谢介一脸茫然。   房朝辞却没有直言,只是道:“我和你师公拿你的成绩作了对赌,从今以后,你虽然拜在陈老门下,却不用搬去书院苦读,只需要继续跟着我学习就好。这样一来,既满足了你师公想要父死子继的念头,也算是满足了你的愿望。开心吗?”   十五岁的谢介差点高兴的喊破酒阁子的房顶,怎么会有人能这么正正好的满足他全部的想象呢?   十八岁的谢介则会对着酒阁子内的空气说:“你这样可太犯规了。” 第65章 第六十五份产业:   三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   好比,谢介终于从不能和谐的年纪,长到了可以开车的年纪;   也好比荆安彻底恢复了健康,并已经被大长公主派去出海快两年的时间了。荆安正是大长公主心中的出海好人选,一是他值得信赖,并且办事能力极强,二是这样还可以让荆安再去外面躲躲风头,让时间彻底遗忘这个曾经的少年英雄长什么模样;   更好比在陈老和房朝辞不遗余力的宣传下,谢豚儿不学无术的恶名,变成了复闻正始之音的任性,谢介现在已经是受到不少人追捧的才子了,有个性的鬼才。   这一切是怎么解释得通的?   很简单,从谢介被房朝辞引着写的一篇文章开始。   谢介在文里反复强调了一句“写诗作赋有何用?”,本意是发泄自己整日被房朝辞和陈老要求完成作业的不满,但是也不知道是受了房朝辞和陈老的误导,还是外人本身就爱过度解读,在这篇文章被传颂开来,甚至引起了洛阳纸贵的社会效应后,硬是被吹成了国家偏于一隅后文人无处发泄的心中忧愤。   什么“文旨渊永”、“尖锐思考”、“惊世之作”,都一股脑的被夸赞了出来。昔日那个被说成脑子有坑的谢世子,就这样成为了生命理性的思考者,黑暗人性的探究者。   大家也不会再说什么谢介真不愧是谢鹤的儿子了。   因为有人“分析”出,谢介之前十几年的醉生梦死、无所作为,就是一种在父亲盛名之下而过于压抑的倔强反抗。   “说人话,谢谢。”谢介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的时候,都没听懂他们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就是说你其实有大才,但是偏偏不愿意表现出来,因为你觉得你和你爹不一样,不想别人从你身上看到你爹的影子。”   换言之就是大家都觉得谢介是青春期叛逆,这也比较符合一般人对父亲是文坛巨匠,孩子势必会有很大压力的逻辑关系的认同。   “可我想和我爹一样啊。”谢介还是有点转不过来弯,他为啥要讨厌他爹?还讨厌到了宁可自污也不愿意展露才华的地步?那到底是在惩罚谁?真这么做的才是脑子有坑吧?人这一辈子,最重要的难道不让自己开心吗?   “你有大智慧,他们没有。”房朝辞是这么夸谢介的,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谢介懂了,从此以后看谁都一副“你们这群愚蠢的凡人”的傲慢表情。   但偏偏……别人还就吃这一套。有大才的人嘛,肯定是要有一些个性的啊,这也更加坚定了他们对谢介过去十五年叛逆人生的猜测与理解。   也就导致了再没有谁敢和谢介说半句他爹如何如何,哪怕谢介自己提起他觉得他爹很厉害,别人大多也是“我懂,我懂,我们肯定配合你的口是心非”的模样,少数则是安慰谢介完全不用强颜欢笑的,我们都知道你的压力。   谢介:我真没有讨厌我爹QAQ   幸好,大长公主并没有想歪,毕竟推动这种舆论的幕后推手就有她,她还主动安慰谢介:“解释不清楚,就别解释了。我们把你推到如今容易嘛?”   “可他们以为我不喜欢我爹!”   “所以我们这不是后面还给你安排了一处长大后,终于更加理解了父亲,与他父子握手言和的感人肺腑的戏码吗?不要着急。”   “我不明白我们为什么要骗人……”谢介没有什么不能骗人的道德负罪感,他从小到大为了逃课骗他娘的事情多了去了,他只是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给他艹出这样的人设。   比起过去的傻逼人设,在谢介看来如今这个才是真傻逼,有个有名的爹不引以为傲就罢了,还一个劲儿的不想与自己的爹有任何关系,甚至因此而怨恨……对于谢介来说,他真的想象不能。   “我们没有骗人,”大长公主对儿子语重心长道,“你确实有灵气,我们也没有骗你,你真的很厉害,你师公的话,不对,你和你爹共同的师父陈老的话你总要相信吧?我们只是对此进行了一些艺术渲染,帮助人们更愿意相信它、传播它,因为我们需要你成为一面旗帜。”   “旗帜?”   “一面引导愤青文人走正确渠道去发泄心中悲愤的旗帜。”之前频频发生的讽政题壁诗就是一种信号,当时看上去没什么,但若长此以往,以国人爱走极端的普世性格,肯定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情。   不是引发暴乱、武力争斗,就是举国皆丧,失去士气。   这都不是如今的大启需要的。   可是有些情绪,是不可能真的压下去的,一如治水,堵不如疏。谢介就是这个疏导计划里十分重要的一环,方便大长公主他们更加科学的把文人的愤恨控制在一个适度的空间里,说不定控制的好,还能够在日后用来鼓舞斗志。   这种离经叛道的角色不能让已经当官的房朝辞来,而顾安不适合高调,顾观年纪又太小……他们只有谢介了。   “不能让人生都是黑暗的丧气,但也不能过于盲目乐观,这样的引导是很难的,你愿意帮帮为娘呢?”   当一个几乎很少求人的人展现出她需要你的脆弱一面时,总会显得格外的让人难以拒绝,因为不少人的大男子的一面会因此而无限爆棚,觉得这件事只有自己能做。谢介也不能免俗,他握着他娘的手,对她保证,他一定努力。   然后,就有了如今的这个谢介。他不用做任何掩饰,只需要当自己就好,嬉笑怒骂皆随心,自有别人脑补成另外多种深意。就像是皇帝的新装。   连谢介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厉害的。   这三年也有一些东西却是一沉不变的。   好比谢介的脑子还是那么清奇;   也好比神宗还是没能退位成功,只不过太后已经由幕后走到了朝前,无视一众大臣的口诛笔伐,以不容置疑的强势态度开始了监国;   更好比大启的朝廷依旧盘踞在江左,没能夺回雍畿,反而与蛮人达成了短暂又脆弱的和平期。   后者还造成了燕王和他的皇兄感情破裂。   咳,还是要从头说。   燕王当年出使大启,自然不可能全部都是为了张尚书和大长公主的事情,他还代表他皇兄带来了契国的友谊。大长公主命房朝辞去散播的蛮人威胁论,成功在契国引起了轩然大波,契国皇帝在享受酒池肉林的闲余,也产生了后怕的情绪,所以在亲弟弟燕王提出“联合大启,一起先把蛮人灭了”的想法后,契国皇帝就一口答应了下来,并派了燕王出使,全权处理此事。   可惜,燕王刚到大启不久,才和大长公主接上头,那边契国的皇帝就受到新婚妻子——北夏公主的蛊惑,临时变卦,又不想攻打蛮人了。   之前说过的,北夏用公主与契国进行了和亲。而北夏单方面的更加仇恨大启。于是,这个短视的国家,让他们的公主无所不用其极的破坏了大启的计划,看不到若任由蛮人做大肯定会吞并了北夏的未来,只想争如今让大启不痛快的一口气。   于是,大长公主的北伐计划不得不做出了调整,变成了有契国和北夏加入的四国和谈。   燕王气的直接在大启长住了下去,暂时不打算回国了。而契国皇帝的脑子也不知道怎么长的,竟然觉得他弟弟留在大启也挺好,如果能因此而一尝所愿的娶到大启的大长公主就更好了。   燕王都不知道该如何了。继续生气吧,可他实在是气不起一个真心关爱着他的兄长;不气吧,又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哥的脑子。   大长公主算是最理解燕王的人,因为她对她儿子谢介如今也是这种感情。   “我总在想,到底是以为我儿子真是个脑子不好的蠢蛋比较幸福,还是知道了他其实脑子很好,就是不肯用在正道上、一直在浪费自己的才能更幸福。”大长公主一边整理军情,一边与已经是少府寺卿的房朝辞闲话。   虽然与蛮人和谈了,但大长公主和蛮人都很清楚,他们之间必有一战,大长公主如今正在为此而准备着。   “我觉得只要他过的开心就好。”房朝辞今天和谢介约了在丰乐楼见,明明心已经飞了过去,却还是不得不在这里应付谢介他娘。   “过的开心就好?”闻天嗤之以鼻,“那你怎么不过的开心就好一下?这么努力往上爬什么?”   以前大长公主是真的以为谢介外甥像舅的随了神宗那个脑子的,也就对儿子没抱有任何期待,只希望谢介能平安喜乐,她这个当娘的总能保护好自己的儿子。可是,那种好不容易熄灭的争胜心,随着谢介“天才”一面的曝光而也隐隐有了卷土重来的气势。   ——她就说嘛,她和谢鹤的儿子怎么会文不成武不就到那个鬼样。   结果,三年过去了,谢介还是那个游手好闲、不思进取的谢世子,并没有任何改变。   “我努力是想要给豚儿创造能够让他过的开心的条件。”   “你当状元那年,还不认识他呢。”大长公主撇撇嘴,“你不会想告诉我,你小时候就认识了他,并且是为了他才考的状元吧?”   “是啊。”   “……我怎么觉得这个故事有点耳熟呢。”大长公主笑容嘲讽,“小子,剽窃我驸马的爱情故事前,能不能问问当事人愿不愿意借你抄?”   “是真的,豚儿对您和鲁国公的故事充满了向往,我想实现他所有的愿望。”   “所以,你是怎么知道他所有的愿望的?”   “他告诉我的。”   说完,房朝辞就真的忍不下去了,行礼告辞,撑一把黄色的油纸伞,便以最快的速度赶往了丰乐楼。   而大长公主则好久之后才反应过来,她还是觉得她被房朝辞给骗了,他儿子当年不是在公主府里自己玩,就是在大内里和文帝一起玩,房朝辞去哪里见的她儿子,并且听她儿子碎碎念啊?!麻痹,房朝辞嘴里敢不敢有一句实话?! 第66章 第六十六份产业:   房朝辞表示他巨冤。   他说的就是实话啊,大实话,只是至今还没有人信他而已。也确实不太好相信,在房朝辞的故事里,充斥了太多古代人所不能接受、也无从接受的知识。   ……几十年前……   γ星史上最年轻的议长辞职,随后便彻底消失在了所有媒体的镜头前。谁也没有办法找到他,因为他进行了一场没有目的地的星际旅行。   在随机了十几个转折跃点和两次虫洞穿越后,年轻的议长终于随波逐流到了一个并没有标注在星图上的未知星系。根据γ星能够特定预知一些未来的种族特性,议长知道了这个星系会被命名为银河系,并发现了一颗还未进入宇宙文明的水蓝色星球,地球。   而在还没有来得及与母星进行联络之前,前议长大人就发现天生患有伴侣缺失症的他,感受到了人生第一次的预知热。先是出现了头晕、心悸等表体特征,随后就感受到了光怪陆离的精神视觉错构,眼前星光点点,最终汇聚着出现了一个他从未见过的碳基智慧生物的影子。   对方……还没有出生。   但依据未来的景象推测,那人会拥有这个世界上最好看的笑容。   那是议长大人在昏迷前的最后一个意识,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迫降到了地球,浑身滚烫,头脑晕眩,眼前不断出现黑斑,四肢开始一点点缩小。   负责保护前议长的智能飞船做出判断,这是前议长出现返祖现象的前兆。   在一例成功被治愈的伴侣缺失症的医疗案例里,患者曾出现过这种症状,那是他在遇到自己的命定伴侣后发生的事情——他重新变成了一颗种子。   据专家分析,这是为了填补伴侣之间因为年龄问题而引发出代沟和道德伦理观念的一种自愈机制。   在命定的伴侣出生前,患者会陷入深眠,以待用合适的年龄遇到自己的命定伴侣,并且有很大的可能会失忆。   前议长拖着病体,在尽己所能的范围内,做了一定的准备。包括指引飞船重新停靠回地球大气层外,在补充宇宙粒子能量的同时,也利用γ星最新出产的黑科技分裂出星系旅行指南,等待分裂成功后,重新发回地球帮助自己。   而就在前议长迫降地球之时……   远在江左的乡下,名为寻山北的小山村里,有三个姓闻的姐弟,正在葡萄藤下偷听织女与牛郎说话。突然,年纪最大的女兄对弟弟们说:“看,是贼星啊。”   荧惑守心,天下大乱。   多年后,强势的公主在和她“美丽”的驸马成婚已久,终于迎来了他们爱情的结晶,生命的奇迹。   某粒已经深埋地下多年的种子也开始顽强的想要离开束缚它的地方,依据本能前往爱人身边。   又三年,小小的世子随着亲爹去世的时间越长,想要个爹的愿望也愈加强烈。当晚,只留下一部分精神记忆的红色宝石种子终于找到了它的命定伴侣,并借着入梦的方式告知了伴侣自己的存在。   因为一些理解上的错误,小世子在第二天一脸惊喜的捧着种子冲到了她娘的房间,因为太过着急,中途还摔了一跤,但坚强的小世子却难得的没有哭,因为他太迫切的想要让他娘开心,想要与她分享他的奇遇:“看,神仙哥哥给的种子!他说我能种出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   在小世子的理解里,他爹他娘一定会是这个世界上对他最好的人。   既然娘还在,那必然是能种出来爹啊!   小世子的娘短暂的回忆了一下自小世子会说话以来,说过的种种傻到冒泡的话,什么“我长大想当小脑斧(小老虎)”,什么“南边花园里的蚂蚁想要和北边假山上的一朵蒲公英当好朋友”,更有甚者还包括了“我没有偷吃点心,是点心自己非要被我吃掉的”,她就下了一个英明的决定,再也不信她儿子的鬼话。   当时,小世子的娘觉得小世子反正肯定也是三分钟热度,想种宝石就种吧,实在不行她就改天命人悄悄在宝石旁边的土里多埋几块宝石,然后让儿子明白,种宝石只能种出宝石,种不出来其他玩意。   但是这一次小世子却意外的坚持,还难得有了一点点智商,面对多出来的其他宝石,他表示:“种子还没有开花,怎么结的果?”   女使:“……”有理有据,无法辩驳。   三岁的小世子这一坚持,就坚持到了入宫。种子却始终只是种子,没有变成爹,因为它是一粒特别的种子,它不需要土壤,需要的是阳光,没有阳光,哪怕种子已经有了的自己的意识也没法变成人。不过,在它被种在地下的日子里,他把小世子的声音牢牢记在了自己的灵魂深处。   并且一点点的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改造着自己化人后会有的外貌。   γ星人是一种植物体,他们天生就知道自己的命定伴侣是谁,并且会在出生后,长成伴侣内心深处所最期望的样子。这是一种取悦伴侣的本能,无法自控。   哪怕是没有记忆的前任议长大人也是如此。   但天有不测风云,小爱人被接走了,再也没有回来。种子耐心的等啊等,等的差点因为缺水而死。   然后等来了一只刚刚出生不久的白色野生狸奴,狸奴刨出了那粒血红色的宝石种子,并把它带去了自己的地盘。在给予了种子最需要的阳光和水滴后,种子终于化形成人,却变成了只会嚎啕大哭的婴儿。   白色的狸奴为小婴儿引来了一户刚刚搬入京城的富商。富商姓房,与妻子成婚多年,曾经有过一个儿子,却早夭了,此后夫妻俩就再也没有了孩子。   富商的妻子还因此变得疯疯癫癫,富商不得不带着妻子过着躲避世人眼光的日子。富商与妻子感情甚笃,不怕人嘲笑,却不想妻子被人指指点点。   这日,富商刚刚才带着妻子去京郊最灵验的寺里求神拜佛了一番,他已经不求孩子了,只求妻子能够好起来。结果,在回去的路上,他们就遇到了这只看上去充满了灵性的狸奴,引给了他们一个婴儿。   妻子在看到孩子的那一瞬间,就恢复了神志,虽然还是有些恍惚,却已经比不认人的时候好太多了。   富商夫妻一致觉得这是上天的恩赐,欣喜若狂的抱走了孩子,并给孩子取名房朝辞,因为他们捡到孩子的那天,正是有名的苏大才子辞别京中的帝王,踏上未知仕途的日子。富商没什么政治嗅觉,只是单纯的希望儿子能拥有苏大才子那样的才学。   孩子一直养在后院,没有几个月,富商夫妻就发现了这孩子与众不同的地方,他长的太快了。快到了根本不是正常孩子该有的速度。   换做一般人,都会大叫妖怪,感到害怕。   富商也不例外。   但精神不太稳定的富商妻子却觉得,这真的是她的儿子又回来了,孩子正在努力长成他本该有的年纪。   富商为了妻子,瞒下了一切异常,并带着妻子和孩子再一次暂时性的离开了京城。   后面就是很俗套的故事了,富商在与早慧聪明的孩子相处中,渐渐真的接受了这个儿子,哪怕他是如此的与众不同。   而当房朝辞长到一定年龄后,他就再一次变成了正常的成长,因为这是他的身体本能判断他已经长到了最适合保护命定伴侣并与之没有代沟的年龄差。那个时候房朝辞还没有太多记忆,只是知道一些潜意识,好比他并不是地球人,也好比他在等待某个东西,更好比他在为了某个人的理想而努力。   再后来,房朝辞金榜题名,却没能遇到他想要遇到的人。   因为对方已经去了江左。   又是三年,银河系旅游指南在收集够前后几千年的地球历史后,分裂完成,如期抵达了地球,却绑定错了主人。   而命中注定的两个人也终于遇到了彼此。   在热闹的南高峰山下,他听到了那个唤起了他全部记忆的声音,在灯火煌煌的南湖对面,他见到了让他毕生难忘的笑脸。   那果然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看的笑容。 第67章 第六十七份产业:   在房朝辞因为回忆起谢介,而忍不住唇角上扬,整个人都感觉到了那种仿佛源源不断的幸福暖意时,现年三岁的太子闻胤殿下,突然出现,拦在了房朝辞离开的路上。此时他们还深身处大内前庭的范围。   夕阳,细雨,两方人马狭路相逢,像极了话本里英雄末路的武侠世界。仿佛一言不合就拔刀的大战一触即发。   不过这是在小太子的理解里。   房朝辞看来就是有一个需要他弯腰才能看见的小正太,如螳臂当车一样拦住了他,让他莫名想起了最开始遇到谢介的时候。   小太子今年同样也是三岁,想象力丰富,还非要假装成熟。他穿了一身红色绣龙的圆领常服,小皂学配貂披风,身后站着一排为他打伞执壶的宫人。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劝太子殿下回去,因为与太子同岁却长的又高又壮的齐国公主,正虎视眈眈的瞪着他们,那一脸的小威胁仿佛再说,谁不听话,本公主就踢谁的屁股!   好吧,这个威胁一点都不吓人,宫人更多的还是怕齐国公主去告状。齐国公主作为闻氏皇族难得才出一个的小娘子,可以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最重要的是,她还不用像她双生弟弟那样小小的就要学会克制自己,她可以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她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完全不用担心会被参一本嚣张跋扈,任性肆意。只要她去找人告状,从帝后到太后再到大长公主,就没有不乐意为她“做主”的,不管她有理没理。   房朝辞曾含蓄的表示过这样没底线的溺爱教育,将来有可能会惯出很大的毛病。   但谢介却一脸不解的反问他:“我就是这么长大的啊,你觉得我有什么问题?”   房朝辞能说什么呢?他只能笑着回答:“你当然没有任何问题,你是最棒的。”   小太子尽可能的想要板着脸,学一个理智成熟的大人该有的样子,成为让所有人满意的太子殿下。但除了被动萌以外,房朝辞真的很难感受到来自这位殿下的威严。   “房龙图。”   “殿下。”房朝辞行礼道。   “不知道你神色匆匆,要去哪里呀?”   小太子这话就有点明知故问的嫌疑了。房朝辞能去哪儿呢?当然是下班回家。他今天自被太后召进宫,就一直在与大长公主整理军情,连午饭都是很随便的扒拉了两口,就继续埋首于海量的舆图与各地信息处理里了。他很乐意为这个国家的美好而努力,但他也是需要有自己的私人时间的好吗?   最近因为一些暂时还不可说的事情,房朝辞已经连续好几天没能和谢介有过长时间的相处了,连坚持了三年的房先生小讲堂都停了有一段时间。   “臣与鲁国公世子有约,在丰乐楼商议事情。”   当着一国储君的面,哪怕对方才三岁,房朝辞也多少是有一些收敛的,至少他不会直白的告诉对方,我是准备去和你小表叔“浪”迹天涯。   “不知道房龙图会不会给孤和女兄这个一起去的面子?”   这话说的有点绕,但其实就是小太子想和他姐一起出门去找谢介玩,只有他们两个的话,肯定走不出大内,于是就来守株待房朝辞。众所周知,房朝辞和谢介是邻居,还是关系特别铁的挚友。   “……”但哪怕有房朝辞,房朝辞也没有办法把他们带出宫。   齐国公主还有可能,小太子就完全不可能了。闻胤现在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整个前朝老臣的心,不要说磕了碰了,连有人宫人无语中说了一句脏话被他听见,都有可能会被扣上带坏太子的帽子,他是万万不可有失的,大启已经没有办法再承受连文帝的儿子也失去。   这么说吧,连神宗正大光明跑出大内的可能性都比太子高。   神宗曾经和大长公主很认真的探讨过,为什么文帝直至六岁的时候才第一次对大内外的生活有了向往之情,而闻胤太子才三岁就已经无数次的提出了想要出去看一看的想法。   这引发了皇室内的大讨论,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看法。   谢介和房朝辞说了一个最简单也是最无厘头的回答:“大概是江左的行宫实在是太小了。”   一墙之隔的外面,就是御街上的人间烟火,叫卖不断,车来车往,这让小太子如何忍得住?   谢介第一次那么迫切的想要他亲爹回来,就是很“不孝顺”的始自于他想出去玩,他娘当时的状态很不对劲儿,整日里根本顾不上带他出去。唔,说他娘不关心他也不对,正是因为太过担心他了,才不允许他踏出公主府一步,仿佛他只要出去哪怕一根小拇指,都会被来自地狱的凶恶罗刹带走他的灵魂。   但谢介不可能一辈子不出门。   记忆里的谢介也是三岁的年纪,与如今的太子同岁,哪里都小小的,软软的,香香的,会仰着头,四十度角的用水润大眼睛看着你,仿佛在说“你就带我出去吧,就这一次,好不好?”。   太子当然什么话都不可能说,他有他的矜持。房朝辞却恍惚间从小太子脸上看到了与他截然不像的谢介,谢介也曾如此期待着吗?不愿意放弃任何一个能够出门的机会。   就在房朝辞都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想要就这样一口答应下来的时候,聂太后身边最得力的大宫女终于找了过来。   对方能来这么快,自然是房朝辞先一步通知了她。房朝辞的料事如神,可不是浪得虚名。   房朝辞得以顺利从短暂的移情中走出,他不忍心拒绝谢介,哪怕是想象中的谢介,但他却能狠得下心去拒绝任何其他可爱的生物。因为大部分地球人对于房朝辞来说都长一个样,他没有那么旺盛的同情心。或者说,他全部的情感都投注到了谢介一人身上。   若放在很多年前,有人对还是议长的房朝辞说,有一天他会遇到一个让他心甘情愿失去自我的人,他一定会觉得那人疯了。但那样的不可能就这样实现了。   大宫女一手牵起一个,把圆滚滚的太子殿下和齐国公主都一并裹挟着带走了,她有太后口谕,可以如此“犯上”。空空荡荡的大内,只留下了齐国公主强有力的一声“房朝辞,本帝姬记住你了!”,那是她最后的倔强。   房朝辞就这样带着一脸不以为意的笑意,在大雨中赶去了丰乐楼,在走进酒阁子时唇角还挂着笑。   “什么如此好笑?”少年风流的谢世子抬头。   “是啊,什么如此好笑?”与当年十五岁的谢介很像,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顾观同学也跪坐一旁,做出了与谢介一模一样的动作。   一大一小,一起偏头看向房朝辞,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齐声道:“不管如何,你来晚了!该罚!”   房朝辞意外的看着顾观,哪怕他与谢介长的很像,也很难让房朝辞喜欢,毕竟这小鬼真的是很会霸占谢介。明明是那样相似的脸,谢介做什么都可爱,顾观在房朝辞看来却是做什么都可恶:“你怎么在这里?逃课了?”   “师父今天下午和明天一天都要陪家人,我是正大光明的放假,谢谢。”顾观也不怎么喜欢房朝辞,他喜欢对方的狸奴,喜欢对方的好友,甚至喜欢对方的文章,但就是喜欢不起来对方本人。   盖因谢介只有一个,这是他们之间没有办法调和的矛盾。   “快进来,换身衣服。”谢介招呼房朝辞脱鞋入座,丰乐楼最近在搞什么复古汉风,从菜式到装修,都尽可能的走着悠悠汉韵。谢介的戏精之魂也随之发作,特意定做了汉服直裾来穿,还非要别人也和他一起,他表示要是只有自己一个人就显得太傻逼了。   房朝辞自然不可能当着顾观的面换衣服,如果只有谢介一个人,他是不介意的,说不定还可以趁此机会做些别的。但有顾观的话,房朝辞更愿意去隔壁单独换。   谢介就猜到会是这么一个结果,趁着房朝辞去另外一个包厢换衣服,谢介开始和小表弟串口供:“绝对、绝对不可以让房朝辞知道咱们刚刚在做什么,明白?”   “为什么?”顾观今年十三岁,但个头已经快要赶上谢介,跪坐下来,两人基本等于平视,“我们刚刚只是在理性讨论如果房朝辞是女的话,会长什么样,又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我还觉得挺有趣的。”   事实上,他们不仅限于讨论,还无聊到画了好几个不同版本的房娘,顾观就等着房朝辞过来给他看呢,目的显而易见——取笑他。   “反正就是不行!”谢介武断道,还准备让人拿个炭火盆进来,好消灭证据。   谢介的心有点慌,他也知道如果被房朝辞发现,以房朝辞的性格大概也不会有什么表示,甚至有可能会笑着与他一起讨论他如果是女性的话,会穿什么样的衣服,做什么样的打扮。可谢介就是觉得不能让房朝辞看到他的妄想。   因为……   谢介看了眼自己画中点翠的房姓美女,这人最近频频出现在他的梦中,搅乱了一池春水,着实可恶!谢介总觉得要是让房朝辞看到这幅画,就像是把自己最隐晦的梦摊开了给房朝辞看,他的所有小心思都会暴露出来,无所遁形,那实在是太羞耻了!   炭盆上来的很慢,谢介整个人都乱了,又不敢表现出来,只能走神的和小表弟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也不知道怎么着,谢介就这么顺嘴说了出来:“要不我就和房朝辞这么凑合过吧。”   顾观也算是个脑回路清奇的人了,他的智商、情商都在线,就是对于爱情这方面的事情不开窍,甚至有点不相信所谓的爱情,觉得诗词里描述的都过于富有想象力了。   因此,连谢介都不自觉的问成这样了,顾观还是可以重点错的只顾着生气的说:“为什么不是和我凑合过?或者我们三个凑合过?唔,还要加上我大哥和吃白饭的展豁然,咱们五个凑合过。”   “……”谢介一言难尽的看着他小表弟,别看有些人聪明又厉害,但他连喜欢是什么都不知道。   不对,啊啊啊啊啊,什么喜欢啊,他、他才不喜欢房朝辞呢!也不对,他挺喜欢房朝辞的,但绝对不是那种喜欢的喜欢,绝对!   “我是说,咳,”谢介慌里慌张、手忙脚乱的对其实并不知道他说了什么的表弟解释,“如果朝辞是个女的话,我有可能、也许会想要娶了他。”   顾观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儿,他惊愕的看向谢介。   谢介闭眼,一脸舍生取义的悲壮,他觉得他大概是有一些自毁倾向的,只有当有人真的挑明了,他才敢去面对,去讨论。   “哪怕房朝辞是个女的,也肯定超凶的好吗?谁有勇气娶他啊。”顾观觉得再没有比他这个更正确的逻辑了,说完还不忘点点头,加重语势,然后还拍了拍谢介的肩膀,夹杂着一种开眼界的情绪,道,“哥,我以前真是小看你了啊,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野心!”   谢介:“……” 第68章 第六十八份产业:   房朝辞换好深色的直裾回来的时候,那些女装大佬画,显而易见的还没有烧完,满屋子炭烧火烤的味道,冲散了本来好闻淡雅的熏香,怎么开窗都挽救不了,明眼人都能看出他们刚刚在做什么。   谢介一脸“天要亡我”的绝望,想要进行最后的扑救。   但是很努力的长也只是擦边过了不至于被人叫小矮子线的谢介,肯定是没有腿长胳膊长的房朝辞有优势的。再加上谢介自带的关键时刻就智障的人设作祟,他抢到手里的都是顾观的画,而房朝辞随手一拿,便是谢介最得意的大作。   本来谢介是打算留在最后烧的,毕竟那是一幅超水平发挥的丹青,他实在是有些舍不得。   顾观充满同情的看了他表哥一眼。   房朝辞那边,一开始甚至没有认出来画上恬静优雅的仕女图画的是女装的自己,他只是心下有些疑惑,‘这画中人他怎么感觉在哪里见过’。然后,他就看到了谢介心虚的表情,以及顾观幸灾乐祸的样子,综合一分析,都不用似有所感就足以推断出真相,他开口,试探着对谢介问道:“这画的是我?”   谢介抢回来的画散了一地,他本人像个鹌鹑似的跪坐在那儿,都快把头低进了桌子里,只敢小幅度的点了点,用蚊子哼哼般的声音说了句对不起。   “没什么啊,我觉得画的挺好的。”房朝辞如是说,甚至是真的有点开心的,因为他一眼就看出了那是谢介所画,只要是谢介画的,不管画的什么,他都喜欢。或者可以这么理解,画性转的他总好过真画个美女,对吧?   谢介也到了少年慕艾的年纪了啊。   这简直是再标准不过的房朝辞式回答了,谢介也说不上来他是该高兴,还是该生气。   顾观却是真的有点生闷气了,这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又或者是当他刻薄别人“还有比你更蠢的东西吗”之后,别人却回答他“啊,我真的是太笨了,谢谢你提醒我”一样,根本得不到任何一丁点取笑人的乐趣,甚至会很憋气。   房朝辞果然讨厌极了!   房朝辞没管观哥是怎么想的,直接就坐到了谢介身边,拿着画继续和谢介分析那幅谢介倾尽全力的大作:“如果没有点翠就更好了。”   “你不喜欢点翠?”谢介一愣,抬起头看向房朝辞,他很轻易的就再一次被房朝辞带跑偏了,不再记得自己刚刚到底在别扭什么。   “不是我不喜欢,而是佩戴点翠是犯法的。”这就是房朝辞了,总能见缝插针的给谢介补课。   点翠是一项传统首饰工艺,制作起来十分复杂艰难,成品往往看上去雍容又华贵,好的一头点翠首饰可以价值连城。但……点翠的翠,其实是指的翠鸟的羽毛,老手艺人迷信只有从活的翠鸟身上,一根一根的拔取它翠丽的羽毛,制作出来的点翠才能充满灵性的艳丽。一只翠鸟身上能够符合制作需求的羽毛一般只有二十到二十八根不等,翠鸟又是一种十分胆小的生物,被活生生拔羽几乎结局都是死亡。而一套点翠至少需要千数的硬翠。   由于制作工艺实在是太过残忍,而被仁宗给禁了。   “那哪里是收拾,根本就是顶了八只鸟的亡魂在头上啊。”谢介双手环抱,揉了揉自己的两臂,总觉得有点膈应的慌。再为了美,也该有点底线,“我只知道前朝的公主、后妃很喜欢,还为此竞相争艳,太祖打开前朝库藏时,看到了无数那样的首饰,大部分都给了我娘。”   不过,如今回想起来,大长公主好像从未佩戴过哪怕一次那些华美的点翠。   “因为殿下说她戴上会觉得瘆得慌,她害怕被索命。”房朝辞回忆起他看到的历史,与谢介笑言。   谢介以为房朝辞这是从哪里听来的小道八卦,并没有深究。   只有心算很厉害的顾观小表弟,幽幽的道了句:“你算数是谁教的?房朝辞吗?一只翠鸟二十根硬翠,一套点翠至少需要千数根羽毛……哪里是八只鸟能招架的?最少也是顶了五十到八十只鸟在头上。”   这个数字一出,就更让谢介觉得背脊一凉了。   那晚的话题也就至此转了一个弯,彻底朝着诡异的方向呼啸而去,房朝辞绝对猜不到那晚他到底错过了什么。   怎么说好呢,怪不得都三年了,他还是没能和谢介捅破窗户纸。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啊。   大长公主都绝望了,她私下里和苏皇后、聂太后默默打了个赌,赌看看谁能猜到他们什么时候互相告白的年份,最接近的数字者赢。   以及,是的,有大长公主这个想的很长远娘,在谢介自己都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弯了的时候,他娘已经替他出柜,现在全家除了谢介以外都知道他大概会和一个男人过一辈子的现实了。并纷纷暗暗送上了祝福,为谢介加油打气!   杯盘狼藉后,三人这才一起乘坐牛车回家。   外面的天已经彻底黑了下去,雨却没有停,严重影响了纱罩里的灯起作用。能见度太低,导致本来就慢的牛车变得更慢了。   慢到了被顾观嫌弃,干脆自己下车,一路小跑着就走了。顶着蒙蒙细雨,可以说是相当的有名士性情了。   好吧,其实是顾观嘴馋,趁着谢介喝的晕乎乎的时候,偷喝了大半壶的玉醅并海阃,结果酒量不行,直接喝的大脑过热,一路上都在喊热。热到最后就抽风下车,在雨中任性狂奔了。身后跟着一小队忙着给他打伞的仆从。   也幸好顾观的表哥谢介先艹出了狂生的鬼才名气,要不然顾观这么一回,还真不好解释。国人总爱觉得物以类聚,谢介的表弟有点荒诞的行为也是理所应当,那不是醉酒失态,而是率性而为。   谢介早八百年就睡过去了,小脸红扑扑的就像是染了腮红,放心又随意的枕着房朝辞的大腿,抱着房朝辞的手臂。让房朝辞连拦一下顾观的余地都没有。   房朝辞只能赶忙唤了更多的亲卫,去追顾观。虽然说他们走的是谢介的街,两边住的都是高官世家,治安应该很好。但也还是要以防万一。   谢介不满有声音,皱眉,又死活不愿意睁眼,蹭了蹭房朝辞,像是在撒娇让他处理那些扰他清梦的事情,又像是寻找安慰。   “没事了,没事了。”房朝辞柔声道,一手继续给谢介抱着,一手轻轻的拍抚着谢介单薄的背。也不知道他这些年吃的那些好东西都吃到了哪里去,还是那么的纤细。   “……朝辞?”谢介继续闭着眼,呓语道。   “我在。”房朝辞看着谢介的样子,就像是看着他的全世界,怎么看都不够。哪怕对方已经就躺在他的怀里,他也还是觉得他们不够亲近。   谢介又含含糊糊的说:“别离开我。”   “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房朝辞对谢介保证,哪怕谢介根本不会记得。笑的就像是守护着宝藏的恶龙,温柔里藏着不容置疑。   “别怕我……”在酒精的作用下,谢介终于说出了最近已经烦了他许久的问题,这是连睡一觉或者睡好几觉都解决不了的烦恼,让谢介难得体会到了什么叫心事重重。   房朝辞一时间没能理解这个展开:“???”   “我会对你好的!”   房朝辞:“……”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像是土匪恶霸,即将展开一段强制禁爱?   作者有话要说:  小世子对他和房朝辞之间的关系,有着很深的误解啊。   PS:点翠*:这个首饰在宋代是明令禁止贵族女性佩戴的,皇后和宫妃带头作为表率将点翠封存,觉得点翠的制作太过残忍。当然,这也与宋代皇室本身就崇尚节俭有关系。   玉醅并海阃*:《武林旧事》里记载的一种宋代的酒名,好喝不好喝就不知道啦。 第69章 第六十九份产业:   房朝辞在抱谢介下车前,先是很小心的用毛披风把谢介裹了个密不透风之后,这才把谢介横抱着送回了家,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假他人之手。   让四生子由怀疑自我价值到最后变成了习惯的麻木了。   谢小四还曾经贱嗖嗖的对隔壁房家的六郎说:“要不以后每次你家龙图抱我家郎君一次,我就也抱你一次吧,要不我的手闲着也是闲着。”   已经从过去的小可爱长成了很有气势、不负六郎之名的六郎,冷眼看着谢小四,给了他一字真言:“滚!”   连宅老都在大长公主的暗示下,对谢介与房朝辞的互动选择了视而不见。虽然未来的当家娘子是个不能生崽的大老爷们,让宅老有些接受无能,但谢介自认识房朝辞之后的开心与上进是肉眼可见的,能带给自家郎君这样翻天覆地的积极变化的人,能不能生孩子又有什么区别呢?宅老如是想,阿郎若泉下有知,也一定会这样说的吧。   最重要的是,房朝辞对谢介的用心,都不需要怎么仔细观察,就能感受到那股澎湃面的情感。房朝辞是真的在视谢介如宝如珠,不比大长公主差。   宅老只做了几次心理安慰,就接受了这位暂时还住在隔壁,个头比自家郎君还高还大的未来娘子。   “顾观回来了吗?”房朝辞一边抱着谢介走在夜幕下的长廊,一边对宅老问道。   “表少爷一切正常,已经被送回他的院子休息了。”宅老是很乐意把院子里一些琐碎的事情告诉房朝辞的,毕竟将来等房朝辞嫁过来,这些就都是房朝辞需要操心的事情。提前适应,后面才不会太过的手忙脚乱。   房朝辞点点头,也是很自觉的就把自己提前代入了这个家的管事者角色,大事小情总要过问一下才放心。毕竟这个家里,从岳母到爱人,都不是那种过注意这些小节的人。   “殿下睡了吗?”房朝辞又问。   “已经睡下了。”   虽然大长公主的面容因为保养得当,如今还不显老态,但她的内里其实已经开始呈现出了一些老年人才会有的状态,好比觉少。一旦过了午夜还没有睡下,就会彻底失眠。   整座谢府如今都沉睡在一片万籁俱静之中,连二爷都与用尾巴圈着它的飞练,在谢介的房间的外厅相拥而眠的睡下了。   二爷与飞练算得上是坐拥两座豪宅的巅峰宠物,想睡谢介这里就睡谢介这里,想睡房朝辞那里就睡房朝辞那里,他们是自由的风,谁也别想把他们拘在一处。   房朝辞抱着谢介路过外厅的时候,飞练机敏的睁开了眼睛,噌的一下就立起了身子。不过在看到进屋的是房朝辞后,就只剩下撒娇的轻轻的喵了一声,然后就重新卧回了暖烘烘的软垫上,闭眼再一次和二爷一起睡去。   而等房朝辞在把谢介放到早已经铺好的高床软枕上之后,晕乎乎的谢介仍然耍赖着不愿意放手,双手环着房朝辞的脖颈,把房朝辞的半个身子都下压着拉到了床上。   房朝辞不得不一腿站在床边的脚榻上,另一腿屈膝的跪在床边,双手撑在谢介的两侧,俯视着就近在咫尺的小世子,唇红齿白,玉润可爱,浓密卷翘的眼睫毛有那么长,仿佛可以直接戳到房朝辞的脸上。房朝辞轻声与谢介好商好量:“先放开我,好不好?”   “不好!”   别看谢介清醒的时候,任性的好像一个五岁的小孩子,他醉了之后……连五岁都不如。   “但我这样很难受啊。”房朝辞继续用低沉舒缓的声音在谢介轮廓姣好的耳边道。至于到底是哪里最难受,这个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只能说一句甜蜜的折磨。   “放开你就跑了!”若不是一身的甜香酒气和酡红的脸颊,谢介这样流畅自然的应答都要让人怀疑他到底是不是在装醉了。   “我不跑,”房朝辞面对谢介的耐心总是无穷的多,“我就是想去拿帕子给你擦擦脸。”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谢介拔高了声音,开始嚷嚷,这会儿他倒是终于显得像是真醉了,艰难的睁开眼睛,又好像看不清楚一样,眯了起来,但还是看不清,于是他的双手从房朝辞的脖颈移步到了两脸,“啪”的一声拍在两边,怼住了拉近,然后就莫名其妙的哈哈大笑了起来,“朝辞啊,咋地啦兄弟,脸奇形怪状的,被人亲肿啦?”   “脸部紧凑到奇形怪状”的房朝辞,好脾气的看着把他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继续任由对方把自己揉圆搓扁,只是这回两腿都上了床,好方便谢介施展创造力。   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了仿佛只有一张宣纸那么薄。   谢介就像是所有醉鬼一样,故意怪笑着朝房朝辞哈气,想要看他躲避酒气却躲避不了的样子。但是在房朝辞心里,这却是美人吐气如兰,让他再看不见其他。   跳跃的烛火下,两人的影子就像是彻底交叠在了一起。   “谁亲你的!说!”谢介还在自顾自的演绎着他的剧本,可以说是戏精本精了。连做梦都不忘记演绎他的霸道世子。   “没人亲。”房朝辞的声音又轻又撩,带着说不上来的引诱,就像是在蜜水里又加了一贯蜂蜜,浓稠的再一次分不开彼此。   “好可怜啊,”谢介突然就哭了起来,跟着房朝辞的剧本走了下去,“你这么好,怎么会没有人想亲亲你呢?我房好可怜啊。不哭,不哭,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谢介就像是真的想到了一个什么好主意,眼睛亮的吓人。   房朝辞就像是蛰伏的猛兽,一点点的压近他的猎物,用能让酥了一身骨子的声音说:“是什么好主意啊,世子大人?”   “——桀桀,当然是让本世子来满足你这个小妖精。”   “!!!”哪怕是小妖精这么出戏糟糕的台词,都没有办法阻止房朝辞心中的波涛汹涌。   很多年前,在遥远的γ星,年轻的议长大人无论如何都理解不了那些就像是得了皮肤饥渴症的人,为什么会那么喜欢和自己的伴侣交换唾液。很多年后的今天,在亿万光年的偏远地球,房朝辞终于明白了那是怎么样的一种求而不得。他期待了有多久,如今就有多紧张。   屏息凝神,等待,等……   谢介睡着了。   “……”房朝辞。   谢介的身体很热,双手却有些凉,睡下后,自然的就垂落了下来,解放了房朝辞。可是房朝辞却一点都不开心。说好的亲亲呢?   那边女使莺娘很想假装自己没有在屋子里,可是她还是不得不提醒:“郎君该擦脸了。”   房朝辞点点头:“那你去准备吧。”   莺娘领命,带着人飞也是的离开。其实她们之前就已经准备好了给谢介洗漱的东西,只是水热了一遍又一遍,也始终不见谢介回来,就先等来了在小雨中一边喊着“谁也不能阻止我”,一边一路火花带闪电的跑过的表少爷顾观。厨房的热水就先紧着顾观用了,顾观还非要洗个澡。   等第二波水刚热上没一会儿,就是这么寸的,谢介和房朝辞回来了。   不过,莺娘转念一想,她现在这样带着人撤出来,大概也算是一件好事。   就在莺娘等人鱼贯离开,只剩下躺在床上的谢介和坐在床边的房朝辞之后,房朝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再一次弯下了腰。   他告诉自己,就亲一下,这不算是占醉酒的谢介的便宜,是谢介答应他但是又没完成的!   但是,谢介答应亲他,也是在醉酒的状态下被他引出来的。酒鬼的话又怎么能当真呢?怎么想都还是占便宜啊。   就在房朝辞突然有些犹豫不决的时候……   本应该睡着的的谢介猛地睁开眼镜,坏笑的扬起头,啪叽一口,亲到了房朝辞脸上:“你是不是以为我忘啦?”   这个世界上真正让人惊喜的,便是我还未开口,你就已经知道。   房朝辞已经顾不上什么理智、道德观的了,他灼热的两手抓住了谢介的肩膀,然后就低头肆意的吻住了谢介柔软又有弹性的唇瓣,像是吻上了棉花糖。房朝辞是那么的用力,又是那么深情,带着说不上来的炙热与暧昧,摧枯拉朽,誓不罢休。   等亲够了,房朝辞才抬头,喘着粗气,克制着自己对谢介说:“这才是亲!”   谢介、谢介可耻的害羞了,但是却没有反驳,脸颊彻底变成了火烧云,红的像血,白的像云。他舔了舔唇,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真的没有常识,咂了咂味道:“还、还挺好的。”   然后,他们又吻了个爽。   当莺娘再次敲门进来的时候,谢介已经带着一脸餍足的表情和有点微肿的唇睡了过去,娇艳欲滴的样子让不少女使都红了脸。   房朝辞没事人一样,从容的从莺娘手里拿过湿热的帕子,给谢介细心擦起了脸颊和手脚。   前前后后忙碌了快半个时辰,这才终于让他的小世子睡到了舒服的被子里。   房朝辞告辞的时候,还是那么的一本正经,从容不迫。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回家的时候都偷偷藏起了谢介的一件贴身之物。他知道这样显得有点变态了,可是就是控制不住,而且他已经问过谢介了,谢介只是看着他痴痴的笑,并没有反驳。   解开了一层又一层的锁,房朝辞终于把他的“宝藏”都放在了一起,细细点了一遍,房朝辞这才满意,又一次锁了一层又一层。   一夜好眠。   第二天……   谢介就病了。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   感受了一把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的拍的顾观小朋友,依旧龙精虎猛,可以和二爷吵架,喂飞练吃虾,上蹿下跳的完全看不出别人口中百年难遇的顾氏神童的分毫模样。有点像是宿醉还没有过去的样子,但是又不没有宿醉后头痛欲裂的后遗症,有可能是因为年纪过小,也有可能是天赋异禀,总之,很引人羡慕就对了。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谢世子,他昨晚老老实实在房朝辞的怀里睡了个七荤八素,一滴雨都没有淋到,却高烧难退,一病不起,再一次被拘在了家中喝粥。   天石拒绝给谢介治病,因为它要让谢介记住这个教训,要爱护身体。   谢介躺在床上,眼神死的犹如一条咸鱼,全然忘记了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大长公主:不是很懂你们年轻人。 第70章 第七十份产业:   一般人醉酒分两个状态。   一,能清晰的回忆起自己醉酒失态后的每一个细节,还会像是分镜头似的,在醒来后的大脑里不断的循环播放,以达到让自己羞耻死自己的目的。   二,根本不知道自己昨晚都干了多少丢人的事,睡醒之后就又是一条好汉。   第一种人对应的就是顾观小表弟,哪怕他很努力的想要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但从他不太愿意与伺候他的人进行眼神对视的表现里,大家基本都猜到了一些什么。   第二种人说的就是谢介了,他脑子里对于昨晚最后的印象就是摇晃的牛车和房朝辞身上的冷香。   房朝辞很清楚谢介的这种身体状况,所以昨晚才会大胆的吻上去,因为谢介不会记得,不需要负责,即便房朝辞迫切的想要对谢介负责。   一听说谢介病了,在江左住了三年之久的契国燕王,就提着礼物上门来探望了。   在过去的三年里,谢介和燕王的关系有了不小的改善。因为燕王后来开诚布公的和谢介谈了一次,他不是要取代谢介的爹的位置,也不是想要耍什么手段,只是单纯的爱屋及乌,他仰慕镇国大长公主,自然想对大长公主唯一的儿子好。   “我想当你后爹吗?说不想,那肯定是骗人的,”燕王在江左最大的茶楼车儿茶肆宴请了谢介,这里是江左士大夫来往最多的茶楼之一,保密性绝对有保障,“但我不会强迫,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不会不顾你的意愿强行当爹,也不会这么对帝姬殿下。”   “你也强迫不了好吗?”谢介很不得体的冲着燕王翻了个白眼。他娘什么身手、什么手腕?那想强迫就能强迫得了的?你霸王硬上弓一个试试,分分钟教你做人!也是真敢想哦!   “当然,当然,帝姬殿下之勇武,一直令我心向往之。”燕王和谢介就这样,对坐着开始了一起发花痴。   两个迷弟之间的交流,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只要一个劲儿的夸他们共同的偶像就不愁没有话题聊。从过去的回忆到如今种种,全都迷一遍啊迷一遍,说完就差不多要烧黄纸拜把子了。   当然,把子是拜不成的,其中一个还暗搓搓的怀揣着要当另外一个的爹的美梦呢。   “重点是尊重,尊重!”燕王这个人其实是很复杂的,他可以蔑视人命,只要对方和他不是一个阶级、一个民族、一个立场,说杀就杀,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并且不会有任何负疚感,因为他不认同对方生而为人的立场,又或者说是他不会觉得对方与他是一样的物种。但如果遇到他认同的人,他也可以一秒变成一个圣人,知道礼义廉耻,诵读四书五经,处处为对方着想,常常把尊重与礼貌挂在心上,“帝姬殿下永远是第一位的。”   只要她不愿意,那他再想要也会放手,甚至不会让她有一丝的不满。   谢介看着燕王,与他对视许久,也想了许久,最终道:“我不会阻止你,但也不会帮你。我想让我娘幸福,却也不想背叛我爹,我不会替他我娘做主,最重要的是她的愿意。”   “谢谢,谢谢,真的,足够了!”燕王想要的也只有谢介这么一个态度而已,只这一句话,燕王就觉得自己值了。   然后,在大长公主当着面再一次拒绝了燕王之后,谢介与燕王就开始了正常的朋友之间的交往。   他们会相约着出门去勾栏瓦舍,又或者品茗喝茶,却也会尊重彼此的私生活而不过分涉及太多。燕王基本不会贸然登门,毕竟谢介至今还和他娘住在一起。如果一定要来,燕王也会刻意避开大长公主在家的日子。   燕王挺想看见大长公主的,只是又觉得孤男寡女的不好,容易影响公主清誉。   当然,也是因为他才和谢介保证了,他接近谢介没有别的目的,如果专挑大长公主在家的日子去看谢介,那就真的解释不清楚了。   燕王一定会上门拜访的情况之一,就是谢介生病。   谢介不常生病,但也不会不生病,毕竟他总爱往外跑,还不太注意身体,天气一变换,就爱有个头疼脑热什么的。第一个探望他的肯定是房朝辞,其次就是燕王。   之前借住房朝辞家的展豁然也会跑的勤快,不过最近他终于破冰,与他爹和解,回家去住了。   燕王到的时候,顾观正在给谢介朗读……课业。   二爷和飞练神情专注的在一边桌上强势围观,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反正二爷摇头晃脑的偶尔非要接几句,而飞练揣小手揣的特别认真。   燕王一进屋,谢介的眼睛就亮了,总算来了一个能够打断他小表弟的人。   顾观爱学也好学,虽然很大一部分学习的动力是为了当官,可正是因为这个目标还没有达到,他总是格外的努力与认真,甚至有点过于的苛求自己,还喜欢带着谢介一起上进。   在和陈老一番恳谈后,顾观放弃了锁厅试的捷径,准备一步步考下去,因为他和陈老都想他能够考个状元。   以前的顾观不是没有当状元的野心,毕竟他的表舅是大名鼎鼎的谢鹤,只是他有点担心自己能不能考上,他太过年轻了。年轻是优势,也是劣势,他能在答卷的时候做到让人看不出他的年纪,但在殿试的时候,是皇帝亲自面试,谁知道官家会不会因为觉得他太年轻,难堪大任而选择别人?   最重要的是,顾观明明可以走捷径而不走,是个人就会明白他在盘算筹划着什么,一旦他目标没有达成,肯定会被笑话。所以顾观当初才会想着,不如考锁厅试,拿个锁厅试的第一,然后再参加殿试,那样的他虽然肯定不可能被封为状元了,也可以挽尊。给世人留一个想象的空间,如果他没有考锁厅试会怎么样。   不过,陈老却打醒了顾观。   “你以为你这样的想法别人就猜不到了?朝廷里多少人精?选择锁厅试就是选择了安全牌,年纪轻轻一点闯劲儿都没有怎么行?知道锁厅试是给谁准备的吗?你表哥那样不思进取的!”   谢介躺枪。   顾观凡事都爱走一步想十步,往好了发展是有远见,往坏了发展就是瞻前顾后。有时候人还是要赌一把的,不可能什么都等到万无一失了再出手。   哪怕赌失败了,没有考上状元,也可以走别的路线,不至于考不上状元就是世界末日。   而不考,那是百分百不知道自己极限的。   “你自天石之后,身体就不好,可不能再任性了。”燕王如实说。他以为谢介生病,是因为喝醉之后又遇到了大雨,以一副老父亲的样子心疼万分,一再嘱咐谢介不能再喝酒了。燕王请谢介出去玩,从来都是各色茶楼,就是觉得小孩子不适合喝酒。哪怕他当年接触酒的年纪比谢介可小的多。   谢介一愣,恩?他生病是因为这个?难道不是因为昨晚他睡到一半,踹开了被子?守夜的女使拦都拦不住,一盖上他就踹开,还要发脾气。   谢介自从知道天石可以治好所有的病之后,就更爱作死了,毕竟有恃无恐嘛。   结果,天石终于忍无可忍。在今天早上宣布,不置死的小病,它不会再为谢介治疗。希望宿主能够引以为戒。   顾观暗暗掐了他表哥一下,让他不要乱说话,被天石砸成了病美男,总比这么大人了还踢被子要好听的多。   燕王没来得及深究顾观和谢介这对表兄弟的眼神官司,就被匆匆来找他的亲卫给叫走了。   很显然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当时的他们想不到,燕王这一走,就再也见不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车儿茶肆:记录在《梦梁录》里的南宋茶楼。 第71章 第七十一份产业:   燕王是在离开谢府后不久后遇刺的。   光天化日之下,一伙儿蒙着面、穿着统一黑色服饰、手持利刃的歹徒,就这样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胆大包天的朝着燕王喊杀了过来。扬言是朝廷无能,他们要替天行道,杀死所有胆敢踏进江左城内的外族人。   很显然是要挑起民族仇恨了。旁边围观的大启百姓也果然迟疑了。   燕王在这种时候却难得的冷静,心想着,这些人嘴上虽然说的是大启官话,可却难掩一些奇怪的语言倒装句的逻辑。再没有比身为外族人的他,更能理解这种学习一门外语时不自觉就会带出本族语言习惯是怎么样一种情况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从人群里爆发了一声不知道是谁的大喊:“快跑啊,那个外族小哥!”   大启的百姓也不是傻子好吗?他们憎恨的可以是阻挠了他们北伐的南夏公主,可以是杀了文帝、侵占了他们都城的蛮人……而这马上金灿灿到不可思议的外族人,明显是契国打扮,好吗?   哪怕对方真的穷凶极恶,也请拿出法律,杀死他!没有人可以执行私刑!   酷爱诉讼的大启百姓,在法律方面的意识基本已经是站在各个历史朝代的巅峰了。他们利用法律条文维护自己,自然要维护法律条文的崇高性。   燕王这才驱散了脑中不合时宜的胡思乱想,开始迅速寻找包围圈中最薄弱的、方便突围的地方。   燕王去探望谢介,自然是带了亲卫的,但是并没有带很多,江左的治安一直不错,特别是谢介生活的这片区域。而燕王在突然又要赶回大启专门为接待契国使臣准备的光化坊都亭驿时,因为听了亲卫十万火急、关乎契国皇帝的急报,不疑有他,直接就骑着自己的宝马从谢家冲了出来,身后目前还没有什么能追的上他的亲卫。   谁能想到,就因为这样一个细微的时间差,燕王就遭到了九死一生的埋伏。   幸好燕王也是带过兵打过仗的人,临危不乱,冷静分析,又加上有故意给歹徒捣乱的百姓帮忙,他终于得以突出重围,他还生怕伤害到闹市上的平民百姓,往更加空旷的地方纵马跑了出去。   左突右冲,反复了几回,燕王就等到了追着他从谢家跑过来的亲卫。   在与自己人合流后,就是燕王反杀回去的场合了。   “留几个活口!”燕王如是下令。他在接过亲卫扔给他的重于千钧的偃月刀后,就冲向了那些刚刚还跟追兔子似的追他的歹徒,脸上带着嗜血的笑容,以及对己身绝对的信任。   真以为他长这么大都是吃素的吗?敢杀他?就要做好被他反杀的准备!   那伙歹徒也不恋战,一见情况不对,掉头就撤。但是他们今天注定要被留在这里了,燕王根本不可能轻易他们任何一个人。   还是同样的,燕王在追杀人的同时,也照顾到了无辜乱入的百姓。   这倒不是燕王对这些平民百姓有多少怜悯之心,而是这些是他所倾慕的大长公主在努力保护的人,他爱屋及乌的范围可以很广。   当然,也是因为刚刚大启百姓所表现出来的一面,让燕王忽然有点明白了大长公主为什么可以为了与她无关的人如此拼命。   这个世界终究还是好人多一些的。   与民族、与国籍都没有关系。   但也是因着这份对待百姓难得的小心,燕王为了留下歹徒,基本只有杀了了事,并没有如他一开始期望的那样,留下什么活口好回去审问幕后指使他们的人。燕王的亲卫那边因为听命要留活口,动作难免也有些束手束脚,除了杀了的,就是没能留下放走的。   “啊啊啊!真特么晦气!”燕王胯下的马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焦躁,在原地踏步了几下后,还长长的嘶鸣了一声。   燕王发泄似的甩了又甩手上染血的长枪,只有一地的尸体。   他对跟上来的亲卫说:你带几个人,把这些尸体都带回去,看看能不能有什么线索,再让那些叽叽喳喳的文臣去和大启方面沟通。”   “是。”   堂堂一国燕王,在大启的行在,被一伙疑似大启的人行刺,哪怕燕王知道那些人很大的可能并不是大启人,但大启的朝堂那边也肯定是要负责的,给出一个交待。   让几个亲卫走,燕王本人却没有急着回都亭驿,他一勒马头,准备返回谢府。   一开始来报信叫燕王回去的那个亲信都懵了:“殿下?”这种时候不回到都亭驿,反而回谢家是一种怎么样的操作?   “那些人一看就是早有准备,蓄意挑拨两国关系,我都遇刺了,此时一个人在家里的豚儿会怎么样?!”燕王简单的解释了一下。他其实不是一个多么爱解释自己行为的人,因为他已经习惯了说一不二,他做任何事情,别人只需要听命就好。所以,如今的这话与其说是在解释,不如说是在安抚自己的亲卫,让他们先不要胡乱猜测,武断的破坏了他和大启的关系。   哪怕那些人真的是大启民间的自发组织,燕王这种时候也是打定主意不认的,必须是有人在挑拨关系!他们的计划已经箭在弦上,他不能再让大长公主失望!   燕王就这样再一次返回了谢府,跟上他的只有一开始给他报信的亲卫。燕王这么有恃无恐,是因为他笃定歹徒也肯定想不到他会杀个回马枪。即便歹徒埋伏了好几波,也肯定是在他回都亭驿的路上,而不是相反的方向。   相反,若去谢家的人太多,反而容易暴露自己的位置。燕王很鸡贼的让其他亲卫走了正道,而自己则抄了小路。   一路纵马,也十分小心。   报信的亲卫跟了燕王十年,不说燕王极其信任对方吧,至少燕王从未怀疑过对方会包藏祸心。但就是这个看上去忠厚老实、第一时间来报信的亲卫,在燕王抄近路拐入离谢府已经不足百余步的小巷时,从马鞍里突然抽出一把匕首,朝着燕王的后背狠狠的掷了过去。   哪怕燕王已经听到了冷兵器射来的声音,他也还是没能完全躲闪开,巷子太窄,而马匹奔跑的速度又实在是太快,他只堪堪躲开了差点被射中的要害。   紧接着又是几柄小刀,嗖嗖嗖射到了宝马的身上,四肢和后臀均有受伤。   哪怕是再训练有素的战马,在受到这样的伤之后,难免惊吓,出现不可控的情况。燕王不得不勒住缰绳,在反手把对方也挑下马后,自己也跟着跳了马。   两个马匹相撞,在小巷里制造了极大的声响。   对面的亲卫也是有备而来,被挑下了马也仅仅是就地滚了几圈,躲开了有可能被马匹踩踏的危险范围,然后就重新爬了起来。拔剑就朝着燕王杀了过去,不给人一丁点反应的机会,没有废话,没有犹豫,争分夺秒的想要赶在两边有人出来之前,结果掉燕王的性命。   就在离谢家已经很近的小巷里,发生了谢介绝对不会想到的事情。   燕王手上只有过于沉重、适合马战的偃月刀,却并不利于近战,只能拖着伤口与对方游斗,身上被刺了无数的伤口,连眼角都有了一道划痕,差一点对方就要划到他的眼睛了。到了最后,燕王已经失血过多,手上越来越没有力气。   他心下一沉,告诉自己,只能奋力一搏了!   燕王出其不意的扔出了重到仿佛能砸死人的刀,又快速咬牙拔出了自己背上被当做暗器的小刀,忍着鲜血喷出与剧烈的疼痛,艰难将被刀打乱了步调的亲卫,将其反杀。   燕王的眼睛就像是雪山上的狼,凶悍又残忍,哪怕自己被逼到了极限,它也可以赢!   直至确定对方彻底没了气息,燕王又补了几刀,后才冷笑出声。知道当年他皇爷爷误信谗言,杀了他身为皇后的祖母和身为太子的父亲时,他和他兄长遭遇了多少波刺杀吗?他并不是生来就享受着所有理所当然的锦衣玉食与万千宠爱的。   甚至可以这么说,燕王当年还没有学会站稳,就已经学会了躲避身边人的种种不怀好意。   后来皇爷爷终于发现自己错了,诛杀了奸臣,满怀愧疚的接了燕王与他的皇兄进宫,躬亲抚养,疼得如眼珠子。   可是那又如何呢?燕王的父母与祖母都死了,他经历过的恐慌,一辈子都没有办法再被消去。不过也是这段经历,才帮助燕王如今又躲过了命里的一劫。   燕王的双腿沉重的就像是灌了铅,整个人已经如一个血人,他很冷,犹如赤裸着置身于旷野。但他还是一步又一步,坚定的朝着谢家走去,那个曾经能够带给他欢喜无限的宅子已经就近在咫尺。粉砖黛瓦马头墙,杨柳依依阳光盛。   但是燕王还是不可避免的越走越慢,越走越慢……最后甚至不得不扔掉了手上的武器,只扶着墙,跃过马,向前走起。   他给自己打气,马上就能得救了,马上。   然后,他就眼前一黑,听到了又一声暗器来袭的声音。   ***   当燕王因为疼痛而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已经倒在了地上,哪怕背部被捅的地方就像是火烧,他也无论如何都动不了了,连翻身也做不到。   他仰头看着出现在自己头顶、骑在马上、逆着光出现的大长公主,很努力的勾起了一个唇角。   他以为他昏迷了很久,其实也不过是一瞬。   从燕王被偷袭到大长公主及时赶来救下,只过去了很短的时间。甚至旁人都没有来得及下马,来帮助燕王起来。   燕王对出现在有眼前的大长公主张了张口,他有点怀疑她的真实性,就像是人在死前总会看到一些自己想要看到的景象。不过很快的他就否定了这种想法,因为大长公主是如此的真实。他说不出任何一个字,但他还是想说,真不愧是老子喜欢多年的人啊,就是这么帅!   大长公主挥剑裆下了朝着燕王射来暗器,然后,她身后的女使团默契的扑杀了赶来支援的零星歹徒。   闻天从马上一跃而下,几步快跑,来到燕王身边,帮助他翻了个身,鲜血流了她满手。   “你再坚持一下!已经有人回府去找和安大夫了!”   谢介病好之后,翰林医官院的人大部分都回到了神宗的身边,但也有一些人彻底留在了谢府,以防万一。其中就与钱甲和他的师父,翰林医官院在外伤方面首屈一指的和安大夫。   和安大夫一路小跑,带着学徒和医药箱,简单的先处理了一下伤口,用不知名的秘药,总算是勉强把燕王从鬼门关抢了回来。   那秘药有一点虎狼之药的意思,可以短时间内提升人的潜力与精神,却也会在药效之后带来很大的反噬。不是这种危急关头,和安大夫是不会随便用的。他在用药时也征求过了燕王的意见,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的住那样的代价。   燕王却用尽全身的力气吼了一句:“用就是了!”   当然是眼下能活下来最重要,至于其他的,没有以后,何谈其他?   燕王止了血后,又在药力的支撑下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他并没有去谢府进行进一步的医治,而是强烈要求的回了都亭驿,那里已经彻底乱成一团了,他必须回去!   和安大夫都惊讶的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燕王这样顽强的生命力了,昔日有华佗为关公刮骨疗伤,关公爷还能面不改色的与人谈笑风生。他以前其实并不太相信这个故事,那是怎么样的痛啊,不昏过去就不错了,还笑?如今他总算是见到了活例子。   燕王痛吗?痛的要死了!但是他必须保持清醒!   因为那个背叛了他的亲信来报的消息是,他皇兄出事了。对方引他离开,自然不可能用一条子虚乌有的假消息。   甚至往深里想,对方一开始就是被谁收买了,要陪挑拨两国关系,想在大长公主府门前杀了他。这都不算是栽赃,而是阳谋,一旦他死了,就说不清楚了。他皇兄必然也是出了事的,这样才能造成契国的混乱。   果不其然,当大长公主把燕王护送回都亭驿的时候,燕王就接到了他皇兄被毒杀的消息。如今契国有老臣控制,秘不发丧。   但若燕王不尽快回到契国主持大局,那契国就真的要变天了。   “还请帝姬助我。”燕王看向大长公主,燕王在用药之后就恢复了说话的力气,若不是稍微一动身后包扎的地方就有可能有血渗出,真的很难让人相信他刚刚经历了怎么样可怕的围杀。   “你就不怕这是我设得套?”大长公主这样问燕王。   “弄死我,对帝姬殿下又能有什么好处呢?”燕王白着一张脸,还能冷静分析。他们之前还在商量如何合围蛮人,大长公主又怎么会突然反水?就为了感受一下被契国和蛮人两国夹击的“愉悦”吗?   契国皇室如今可就只剩下皇帝和燕王两个直系血脉了,一旦他们身死,势必会引得契国上下对大启的疯狂报复。   契国自还没有立国的时候起,就有一个说不上来是好是坏的传统,若头领枉死,谁替头领报了仇,谁就是下一任的头领!   比起不知道凶手是谁的局面,那些迫切想要成为契国皇帝的人,肯定会一股脑的把情绪都发泄在大启身上。说不定还会觉得和大启开战,就是为皇帝和燕王报仇了。不管如何,燕王是死在大启的都城,还是在大长公主府的门前,这是没跑的。   这个挑拨离间的招数并不高明,大概对方也没准备要多高明,只要有效就行。   当然,这个前提是燕王如计死了。   如今燕王却并没有死,他是留着皇室血脉最纯粹之血的最后一人,是契国最强大的一支骑兵军团的大将军,而他奉行的一直是人若犯我、斩草除根的狠道。   “若真的是帝姬殿下想要我的命,那我送给你又何妨?”燕王关键时刻还不忘撩美人一把。   美人却抬手,狠狠的给了他额头一下,打醒了他的脑子:“别做白日梦了,你救我一次,我救你一次,我们扯平了。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你以为我是怎么那么正正好的救了你的?因为我的人早就发现你的亲卫有问题了,一直在暗暗跟踪他。接到你遇刺的消息,我就来了。”   至于是怎么发现燕王的亲卫有问题的,自然是大长公主在上辈子知道的。   不得不说,这些蛮人的阴谋诡计真的是很没有新意,明明这辈子都改变了那么多的事情了,他们挑拨大启和契国的套路还是只有这么几招。   大长公主对燕王说的也是真话,没有在故意抹黑自己什么的,她早就知道这些历史,却没有提醒燕王。只有让燕王遇到实实在在的刺杀,他才能够相信她,也能让他明白必须攻打蛮人的重要性。   她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   “我看到你给王兄的信了。”燕王却像是个傻子一样,对于大长公主嘴里的话一个字都不信,“你明明没有任何证据,又容易被我王兄误会是挑拨夫妻关系的危言耸听,但你还是提醒了他,他的南夏公主有问题,可惜,看来他最后还是没信你的话。”   燕王的兄长昏庸无能了一辈子,到最后也是死在这上面,也算是来自老天爷的讽刺了。可是,再昏庸无能,那也是他的兄长,唯一与他血脉相连,会对他好的兄长!   燕王咬牙咬的仿佛都要咬断了,那些害死他兄长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大长公主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我只是照实说了我的看法。”   上辈子那个倒霉的契国皇帝就死于南夏公主之手,没想到这辈子有了她的提醒,对方还是死了。   “总之,我不是个好人,你别喜欢我了。”大长公主一再强调着自己不是什么好人。   大长公主也不想在这种时候还提什么儿女情长,可她还是不得不说,就冲燕王那个到了现在还对这段无妄的感情死心塌地的样子,她就觉得她必须要说什么。   “您有真正爱过什么人吗?”燕王没有着急回答大长公主问题,而是自问自答道,“如果爱一个人,能够轻易的因为她是好是坏,对自己是冷是热,就放弃这段感情,那也就不是爱了。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燕王在谢鹤死后,其实是悄悄前往过大启的,那也是他第一次见到他梦中的公主。   如果说,小时候想娶镇国长公主,只是燕王年少无知时的童言稚语,那么在那一次雍畿之行后,燕王的眼睛里才是真真正的再也看不到别人了。   “您屠尽……”燕王突然想起大长公主一直很忌讳谈起害死驸马的一家人,便临时换了口,“那该死的一家人时的样子,让我毕生难忘。您就像是血中的凤凰,带着复仇的火焰,您都不知道您当时有多美。”   在复完仇后又哭的让人有多想要把她环抱。   “从见到您的第一次起,我就知道,您不是什么好人。可我喜欢的就是这样的您啊。”无所畏惧,又骄傲,又强势。   大长公主的眼睛里难得有了一些震动,这是上辈子她所没有听过的故事,因为上辈子她与燕王没能有任何真正意义上的交集,他从生至死,都只是别人口中的一段故事,他对她的爱也好,他对旁人的恨也罢,都轻飘飘的没有任何重量。   直至这辈子,他出现在了她面前,与她交流,与她相处,与她掏心掏肺。那不是一份年少冲动,也不是什么得不到的不甘心,他比谁都清楚,活的更加明白。   可是……   “正是因为我用尽全力的去爱过一个人,才想要阻止你爱我。”再没有比大长公主更清楚守着一份再也不会被回应的感情有多么让人绝望。   她的驸马就是九天之上的仙人,可她却只是人间宫阙里的大俗人,仙人在人间历够了劫自然要回九霄享福,她却还是只能留在红尘汲汲营营。她不可能回应燕王,就像是已经死去的谢鹤再也没有办法回应她。可是至少她还有和谢鹤的儿子,有夫妻一场的回忆,燕王能有什么呢?   “我有对您的爱啊,”燕王的眼神灼热而坚持,就像是之前他一步步走向谢介的家,他是不会倒下的,至死不会。   这是他的生活,他的感情,他可以答应大长公主任何事情,唯独这件不可以,谁也不能让他放弃他对她的爱!   “我知道我们不可能,可是那又怎么样呢?不是做所有的事情都一定要一个回报的。”   爱着大长公主这件事本身,就已经足够燕王觉得幸福了。   记忆中的公主罗裙染血,提着一把闪着冷光的剑,脸上一片冷漠,眼睛里却在流着泪,她在发现他看到了这一切后,也只是对傻在高大府门口的他说了句:“小孩子不要看这些,快回家吧,姐姐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那份残忍中又不经意流露的温柔,彻底捕获了小小的少年,他喜欢她,有理由,他爱她,没有理由。   作者有话要说:  *历史上的辽国就有一任君主……怀疑自己的皇后出轨,杀了皇后,等因此也害死了皇后所生的太子,才发现自己上当了。于是就接了太子的孩子入宫抚养,让那孩子当了下一任的皇帝。文里燕王的故事化用了这个历史,不过是从一个孩子变成了两兄弟。   *唔,关于燕王这里,其实当初写大纲的时候,蠢作者也犹豫过。是写死他,还是写死他哥。反正剧情走向是差不多的,不外乎一个为兄报仇,一个为弟报仇。以前看过一种理论——当一个负面角色(不是坏人,但也不是什么好人)为了家人、朋友、爱人奋起而战的时候,更能感动人。我也不知道理论的真假啦,一开始还没有写人物小传的时候,是有一种想要试着这么写写的冲动的。可是,唔,当我写好燕王的小传后,又突然很任性的觉得,让那些什么理论都见鬼去吧。所以,最后成型的文就是,活的是燕王。   *这章里过于大长公主和燕王的回忆差不多就是,大长公主为驸马谢鹤复仇的时候,刚巧被乔装打扮来大启找他的燕王给看到了。文里不会正面描写谢鹤的死和大长公主是如何复仇的,因为我这次想尝试着从不同人的角度来描述同样的一个事情,带来那种矛盾的没有是非对错的感觉。好比之前张尚书回忆,大长公主当年造成的血流成河有多么可怕;而这次则是从燕王的角度来写。   亲卫:殿、殿下,咱们快跑吧,这个女人好可怕,谁知道她会不会杀人灭口。   燕王(星星眼):这个小姐姐好瘠薄厉害!本殿下娶定了!   当然_(:з」∠)_最后燕王并没有得偿所愿。 第72章 第七十二份产业:   当谢介知道消息的时候,府门口不远处的那条小巷已经被清理一新,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光化坊的都亭驿也已经人去楼空,仿佛燕王不曾来过。大臣口中更多的也是该如何今早结案、给契国一个交代,而不是严惩凶手、追查到底,仿佛所有人都迫不及待的想要这件事趁早过去。   “我病了,他总来看我,他病了,我却没有来得及去探望他一次。”谢介的情绪有点恹恹的。   大长公主却很是瞧不上儿子这样的儿女情长:“他若不第一时间离开,指不定还有多大磨难的等着他。”   “什么磨难?”谢介一愣,被刺杀,皇兄死,还要负伤回国,已经是谷底了吧?   大长公主突然就笑了,带着一丝凉意的笑,她坐在床边,怜爱的摸了摸傻儿子的头:“你明白什么叫没有最惨,只有更惨吗?”   曾经闻天也以为她以及走过了人生谷底,再不会有比母亲去世她却没有见上最后一面更令她绝望的事情了,结果她在后面又接连失去了祖父、父亲以及丈夫,发现她以为的最好的朋友并不是她最好的朋友,曾与她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最忠心的手下也可以为了“爱情”而选择背叛。如果代表悲剧的孝服能一层叠加一层的穿上,那大长公主大概可以整一套十二单出来。   “我知道莺娘教了你很多没有用的东西,什么好人总会有回报,运气遭到极点能反弹。但是,那些都是用来哄孩子的,你已经长大了,别再信那些了,好吗?”   ……大长公主本来是想着很对儿子说的。   可是当她对上儿子如洗过一样清澈的眼睛时,那是谢介最像驸马的部分,她又无论如何都下不了那个手了。大概是老了吧,才会变得如此妇人之仁。   当年那个敢对着只有几岁大的儿子,掰开了揉碎了的分析他爹是怎么死的大长公主,如今却突然有点不舍得敲开儿子外表最后一层的天真与幻想,她长舒一口气,告诉自己,说不定那些理论也是真的没错,她只是还没有等到最后。要不然,她怎么会重生呢?如今她遇到的已经是上辈子不知道奢求了多少的美好。   “会变好的,睡吧。”大长公主给儿子掖了掖被角,声音带着自己也想要去相信的笃定,“你出生的时候,你爹对我说,你是个命中带福的人,这个世界就是你的理想国,所以,你说什么都对。”   这话真的已经是大长公主难得的温情了。   可是破坏气氛小能手的谢介,却从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嘴藏在被子里的嘟囔道:“我爹看上去比我还傻,竟然会说这么傻乎乎的话。”   大长公主抬手,毫不犹豫的给了儿子一个脑瓜崩。   谢介吃痛的从被子里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头,他可以肯定那里肯定红了,他红着眼睛问他的老母亲:“你还记得你儿子高烧没退的背景故事吗?”   谢介这次的发烧真的来势汹汹,大概也是因为有得知了燕王遭遇的心理压力在,病情迟迟不见好转。大长公主和房朝辞都不见着急,反而觉得这样挺好。   谢介:挺好???   大长公主并没有对谢介解释他暂时不能出门好在哪儿,只是用实际行动告诉了谢介,这种事情不是他一个人的待遇。连顾观都没有回学院,而是由大长公主出面,亲自给陈老写了一封信,算是给顾观请了假,让他暂时都在家中读书。   这对于谢介来说,不可谓不是一个噩耗,试想,谁会想要在病中还有一个课业朗读机在耳边呢?   所以这晚谢介才会死乞白赖非要让他娘哄他入睡,至少和娘说话,比听顾观背“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强。   大长公主的耐心随着谢介始终不愿意睡觉,而一点点被耗没了,她真的不算是一个多么温柔的母亲。她瞪着眼睛恐吓儿子:“快睡!再不睡我找你小表弟过来了啊。”   谢介分分钟闭上了眼睛。   在注视着谢介就这样一点点沉沉睡去的同时,大长公主也在心里再一次回忆起了当年谢鹤的话。   谢鹤的原话还有后半句:“如果世界不能变成我儿子想要的那样,那我就想办法把它变成他想要的模样。”   大长公主在此时此刻,也这么对儿子保证,如果世界不是你的理想国,那我就想办法让它变成你的理想国。   一夜好梦,谢介还在发烧。   守在谢介身边的人,已经变成了房朝辞。一身绯色朝服吗,长翅帽就放在近手边,好像是为了方便有特殊情况随时离开。   谢介耍赖躺在床上不想起,最近他生病了,天石不再难为他的非要早起,他必须要珍惜这个机会!   房朝辞更是一个把谢介的懒惰无限放大的纵容犯,一听谢介懒得动,他就表示:“那我给你擦擦脸和手吧?擦完好吃饭。”   谢介忙不迭的点头,假装自己是个十级瘫痪,理所当然的享受着来自房朝辞的贴心服务。   房朝辞对待谢介总是很细心,擦手擦脸的方式十分有特色,至少是有往日里伺候谢介的女使有着很大的不同。谢介一边配合,一边暗暗想着,为什么这么似曾相识?谢介可以确定这应该是他第一次享受这样的服务,可是他的脑海里却总是情不自禁的回忆起一些他明明不记得了却又觉得有些熟悉的景象。   红烛摇动,而记忆里房朝辞的唇比那红烛还要红。   做什么能那么红?   谢介猛地摇摇头,驱散了自己的胡思乱想,问了一下他昨天没能从他娘那里问来的事情,为什么燕王不尽快回去会更惨。   “事实上,他回去了也未必就万事大吉。”房朝辞对谢介解释道。   那个南夏公主可不是个省油的灯。   哪怕在燕王走之前,大长公主已经尽可能把她所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了燕王,但大长公主上辈子毕竟都在忙着自己国家的事情,对于与大启有着同样灭国命运但是又无法合作的契国,实在是关注的很有限。能够给燕王的提示也很很有限。   “她一个没孩子的女人能如何?当太后?”谢介的语气里不自觉的带上了一两分蔑视,虽然谢介的身边涌现了无数的女强人,但他还是难免会对外人带着一些局限的男性眼光。   房朝辞对谢介指了指大内所在的方向:“咱们不也有一位太后?”   提示这里,谢介也就懂了。   可是:“我嫂子当然厉害,她是大启第一才女。那个会蠢到听信旁人的话而杀死自己丈夫的南夏公主,又能有多大的本事?”   “有时候,蠢人不管不顾制造的危险,才是最可怕的啊。”   就像是历史上晋惠帝的皇后贾南风,就能干出直接灭了辅政老臣满门的事情,一点都不讲究什么政斗的阴谋与优雅。   “燕王不会有事吧?”   “让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为他祈福。”   契国路途遥远,无法做到实时通讯,燕王的后续故事到底如何,谢介肯定是没有办法那么快就知道的。   不过,谢介很快就知道了他娘和房朝辞这段日子到底在忙什么。   前面说过,大长公主的人一直在监视燕王身边的那个叛徒,通过对方,他们顺藤摸瓜摸到了蛮人在大启最大的一处地下情报处。两国之间的短暂和平就像是泡沫,想也知道蛮人会在大启安排钉子。大启对蛮人自然也有回敬。他们甚至彼此是故意允许一部分敌人的情报系统存在的,因为这样才能传一些他们想让对方知道的消息。   大长公主当年随太祖在与前朝的作战中,就曾利用过这种反间谍的手段,打了一场十分漂亮的情报战。是尊定了大启终将战胜前朝的一场十分重要的战役。   这些聪明人之间的博弈,就不多赘述了。   真正重要的是,大长公主的人在摸到这个地下情报处后,不只得到了他们要刺杀燕王的消息,还得到了另外一个针对大启的阴谋。   说来有点好笑,这个针对让大启内乱的阴谋……   正是大长公主等人想要达成的结果。 第73章 第七十三份产业:   “这都是什么和什么?”谢介哪怕在经过房先生小课堂的改造后智商有所提升,但也还是一时间没能转过那个弯来,“蛮人做了什么事情,能是他们觉得可以让大启内乱,却又是咱们所想要得到的结果?”   “让官家退位。”房朝辞解救谢介于小表弟的读书地狱后,又给他来了一场朝廷争斗的头脑风暴。   “!!!”   这个不得不说,真的是一个看上去能让大启变得更混乱的招数。不断的换皇帝,本就是大启始终国力无法彻底强盛的原因之一。而换掉无能的神宗,说不定也确实有可能会对大启更为有利一些。真不是谢介要吐槽他小舅不适合当皇帝,这是连神宗自己都这么认为的事实。   对于蛮人的阴谋,神宗怕不是做梦都能笑醒。   神宗:感谢对家帮我达成所愿,简直是坚持送温暖的小天使,比心!   而在蛮人让神宗退位的计划里,也不是要直接杀死神宗。   “看来蛮人也很清楚我小舅的性格啊。”谢介摸了摸下巴如是感慨,他如今正身披薄衫,腿盖被子,半坐在床头与房朝辞说话,“完全没必要冒着杀他了的危险,就能让他退位。   谁能想到呢?神宗的消极怠工,反而是他安全坐在皇位上最大的保护伞。   “也是因为蛮人已经暗中利用南夏公主杀了契国的皇帝,若大启的皇帝也在同一时间死于非命,那……”房朝辞循循善诱。   “那傻子都能看出这里面有问题了!”谢介接话,两手一拍,觉得自己简直聪明的一塌糊涂,特别棒!“那还挑拨个毛啊。”   “对,差不多就是这样。”房朝辞后面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下仆已经在敲门后,端着谢介的早点进来了。   不出意外的,又是粥。   哪怕厨子手艺再好,粥做的花样再多,谢介也对这种东西本能的产生了抵触。人这一辈子才能活多久啊?为了所谓的养生而让自己想吃吃不到、想喝喝不到,真的划算吗?谢介忍不住这样在心里自问。   被房朝辞抢了工作,沉寂许久的天石终于找到了机会开口:【γ星人的寿命与地球有很大差别,根据估算,哪怕地球人始终保持在最好的状态,也很难活过一百五十岁,而您至少可以活到上千岁。】   谢介:“……”这个人工智障至今还没有意识到,我就是他口中的纯种地球人,而不是什么伽马星人吗?   谢介一直没能正确的理解星系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毕竟在他所受到的局限教育里,流星还被叫做荧惑。他无法理解的,就统统按照自己能够理解的又强行翻译了一遍,好比他觉得天石说的应该是普通人和仙人的区别。而仙人都住在天上的星星里,没毛病!   天石不知道怎么搞的,认定了谢介就是它失去记忆的主人,无论谢介说什么,对方都不痛不痒的。   谢介只能放弃辩解,心想着,等我将来死给你看一回,你就明白咱俩之中谁才是掌握真理的那个了!   天石也放弃了继续劝服谢介,反正时间会证明一切。   房朝辞看着谢介的愁眉苦脸,很适时的从口袋里拿出了被油纸包裹完整的精致点心,造型可爱,甜咸都有,还有越吃越香、口齿生津的肉脯,任君挑选。   谢介这回是真的感动到无以复加了。   “快吃吧,我已经和莺娘说过了,有我照顾你和收拾这些东西,她们暂时都不会进来的。”   房朝辞可以说是相当的“蕙质兰心”了。   宅老默默地收回了准备敲门的手,房龙图什么都好,就是太纵容自家郎君了。不过他都懂的,那种根本没办法对谢介严厉的感觉。这次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谢介放心大胆又美滋滋的吃了起来,一口肉一粥,再来一口小点心,生活乐无边啊乐无边。他一边吃还一边不忘想着,要是房朝辞能变成我家的就好了,唔,我可以让房朝辞变成我的家吗?怎么才能变呢?   随着点心越来越少,谢介的思想也越走越远。吃完后,他才想起来问:“你从哪家买的呀?我让四生子也去买点。”   “我做的。”房朝辞就这样没有一点点防备的、在这个平淡的早上扔出了这样的炸弹。   “!!!”   “你要是喜欢,我以后天天做给你吃。”房朝辞见谢介不可思议的朝他看来,依旧能继续以一种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语气说出如此劲爆的消息。   “说好的君子远庖厨呢?不、不是,这真的是你做的?你亲自动的手?”不是那种别人弄成半成品,你就负责放一放?   “也没有多难。”房朝辞风淡云轻的把他背后为此付出的种种学习过程和失败的作品都一键删除了。   这个世界上肯定有那种只看一遍就能学会如何做菜的天才,但很明显房朝辞并不是,他点亮了很多技能树,唯独没有厨艺,再会配比、算计的脑子,也不一定能够掌握玄而又玄的适量与少许。但是没有天赋也没有关系啊,房朝辞有耐心。   从见到谢介那天起,抽个空就勤学苦练到今天,房朝辞终于做出了自认为勉强可以拿到谢介面前的手艺。   经过一次又一次反复的试验,他终于把那些在中餐中模糊的调料添加,都变成了实实在在的量词数据。如今送点心肉脯只是个开始,后面还会跟上各种大菜与煲汤。想要得到一个人的心,首先就要抓住他的胃,这种理论正确不正确,房朝辞不知道,他只知道他想让谢介能够快乐一点,再快乐一点,直至变成这个世界上最快乐的人。   “啊啊啊,你也太强了吧!就没有什么是你不会的,是吗?”   “学无止进。”房朝辞谦可以说是非常的虚伪了,“你还有什么想要的,我都可以为你去学,很简单。”   “!!!咱俩拜把子吧!”   “……哈?”   “我说真的!”谢介很认真的看着房朝辞,并握起了对方的手,由于幅度太大,宽袖滑落,还露出了一截细白的手腕,“咱俩当亲兄弟吧,我去和娘说,让她正式认你做干亲!”   房朝辞:“……”你娘知道了怕不是要笑死。   “你不愿意?!” 谢介是等了好一会儿,才确认房朝辞就是沉默,而不是没有反应过来。谢介不可置信的瞪大了一双滚圆的眼睛,如果说,当他说出拜把子的时候,只是被一股冲动占领了大脑的高地,那么如今就是已经拔旗,成为了情绪受伤的大本营,他的情绪在遇到房朝辞的事情上总会有点被放大,“你为什么不想要当大长公主的儿子?当世子的兄弟?”   我很乐意当大长公主的儿子,只是不乐意当世子的兄弟。   “你是不是根本不喜欢我?”谢介越想越黑暗。也是啊,他这么任性,又那么闹腾,还爱作死,房朝辞和他在一起,不是给他讲课就是给他收拾烂摊子,谁会喜欢这样的人呢?   “我怎么会不喜欢你!”房朝辞再也克制不住,脱口而出,“全世界我最喜欢你了!”   谢介准备好的台词一下子就说不出来了,脸颊迅速蹿红,心里就像是糖果屋上又抹了一层蜜,甜到家了。他反而开始有点不好意思再去看房朝辞,放开了房朝辞的手,藏到了被子里,只是低头小声又坚定道:“我、我也最喜欢你了。”   然后,两个小傻子就像是小朋友过家家似的,对坐着红了半天的脸,可以说是相当纯情了,仿佛还坚信着拉着手就能怀孕。   最后还是谢介开口,说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来打破了空气中的迷之气氛。   “所以,你们决定配合蛮人的计划?”   “是的,何乐不为呢?”房朝辞也快速配合了起来,“敌人千里送温暖,还能顺便挖出一些隐藏很深的如李尚书那样与外族有牵连的老臣,一举数得。”   “对对对,”这样历史上房朝辞被说为奸臣的可能性就降低了很多呢,毕竟这回大概不会由房朝辞来主张在神宗退位后推上去一个女皇了,“嫂子最近状态还好吗?有和念儿、梦梦沟通好吗?太后娘变成女皇娘什么的。”   “……”房朝辞再一次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怎么了?”谢介完全没有意识到他说了多么可怕的事情,而是疑惑的看着房朝辞,“你们忘记了?没关系,我可以和他们沟通。”   谢介当年有多嫌弃两个小外甥的长相,如今就有多喜欢他们。血缘大概也是有它的神奇所在的,谢介和两个小外甥火速成为了彼此最好的朋友。当然,大长公主对此的评价是,这与血缘没关系,主要是你们三个目前的智商、情商处在同一阶段。   “不是和他们说没说,而是……你怎么知道官家退位后,是太后娘娘登基的?”   房朝辞知道天石是γ星的黑科技,可是再黑科技也要遵守宇宙时空的三大基本法则,其中之一就是不能随便透露未来。天石不可能告诉谢介未来会发生什么。   谢介一愣:“欸?我不该知道吗?”   “我不记得谁对你说过这个计划。”房朝辞觉得这要都是谢介自己琢磨出来的,那他真的有必要再一次重新估量一下谢介的智商了。   最敢想的人也很难想到,他们会如此疯狂,打算让聂太后效仿武皇,直接取代神宗登基为帝。   准确的说,上辈子的大长公主是没有这个想法的,因为她觉得神宗当皇帝给念儿先占着位置就挺好的。她根本没打算再换人,毕竟他们的目的只是想在念儿长大之后给他守着位置,完全没有必要来回折腾,即便神宗一再表示他想辞职。   是聂太后最早提出了这个登基的想法,并且不管谁阻拦,她都一定要实现。   至于聂太后为什么在丧偶后忽然迸发出了这么强的权力欲,房朝辞说不清楚,也不关心,他只是实事求是的觉得,让聪明的聂太后来直接下令,确实比还要转一道神宗的口更有效率。而对于房朝辞来说,他对是不是闻家的血脉来坐皇位毫无感觉,反正他们都不姓谢。只要对国家有利就好。   谢介对于聂太后动机的猜测,也仅仅是:“大概是不放心吧。”   从一个普通人家的角度来说就是,是你自己当当家主母给儿子保护下家产更能让你放心,还是请叔父代为保管着更放心呢?   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看法。   至少对于聂太后来说,她大概还是喜欢自己做当家娘子。而且,神宗真的不是一个当皇帝的料,总给人一种给他一千万,他能迅速给缩水到一百万的本事。不是他会当个败家子随便浪,而是他真的没有那个能力与本事扩大经营,甚至会导致债台高垒。   这样的情况下,聂太后有这样的想法,好像也没什么不对的。   在武则天之前,这个世上又有哪个人想过呢?女人可以做皇帝?但武则天实现了。没有条件,也要创造条件的去实现。   那为什么聂太后做不到呢?   聂太后这边稍微透了一点意思出去,那边蛮人就凑上来了,各种撺掇,好像聂太后真的称帝了,这个国家也就离完蛋不远了。   但真是对不起了,武皇在位时的大唐是最鼎盛的时期之一! 第74章 第七十四份产业:   房朝辞还在等着谢介继续问,但谢介已经没有问题了。毕竟这种事情他也确实帮不上什么忙,不裹乱就是他能做出的最大贡献。   谢介对房朝辞保证,他会老老实实在家“养病”,直至一切尘埃落定。   对于这点,房朝辞还是很放心谢介,只要和谢介解释清楚外面最近一段时间有危险,不宜外出,那谢介肯定就不会去作死了,他没有那个只为了满足一些自己的好奇或者对自由的憧憬,就付出生命的代价或者连累别人的兴趣爱好。   “你就不担心太后登基后会发生什么变数吗?”房朝辞始终没能等到谢介问,便自己开口询问道。   “能有什么变数?”谢介不解的看向房朝辞,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写满了真诚的不懂。   “好比太后会权利欲过盛,登基之后就不想放权给太子殿下了什么的。”不怪房朝辞多想,在这种情况下,很少有人不会对此产生怀疑。权利是一种危险又迷人的东西,有时候连深陷权利旋涡的人自己都不太敢去完全的相信自己的自控能力。在皇位面前,父不父、子不子的历史教训不要太多。   谢介却笑了,带着自信与骄傲的闪光:“这个肯定不会出现在我家。”   闻氏整体的氛围就是比较偏知足者常乐的,不是无欲无求,他们也有喜欢的、想要的东西,只是没那么疯狂与执着,很少会出现过分追求权利的人。   这除了泰王的刻意控制以外,肯定也与个人从小养成的性格有关。   若不是前朝太操蛋,太祖、太宗大概会是一辈子的老农民,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田园生活。也许到了仁宗那代会更上进些,读书科举,当个清明的一方父母官,但也就是仅此而已了。英雄造时势,也是时势造英雄。   “但是太后姓聂。”房朝辞不好把话说的太难听,只能旁敲侧击。   “所以呢?”谢介不是不懂,他只是觉得不懂的是房朝辞,“我姓谢,小舅母姓苏,姓什么很重要吗?重要的是我们是一家人啊。好吧,我刚刚表达有误,是整个宗室都偏知足者常乐,而不局限于姓不姓闻。”   身边既世界,长时间生活在这种每个人都更乐于享受生活的宗室兔环境里,哪怕以前是狼,后面大概也很难维持那种狼性。   这样的氛围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   全看个人怎么想了。   “这么说吧,我小舅当皇帝,就不用担心他权利欲过剩的问题了吗?”   虽然神宗没有继位前是那样的性格,但谁能保证他继位之后也会是保持这样的性格呢?谁能保证他若一直做在皇位上,十年,二十年,也不会改变呢?事实上,神宗已经和过去那个全无责任感、干出过把金叶子扔到池子中打水漂的他不太一样了。   而文帝没死之前,太后还是个看见秋日里落一片叶子都能感伤的哭上一场、做上一首诗的神奇人物。   “小舅与嫂子同为我的家人,”谢介用很认真的语气对房朝辞道,“只怀疑嫂子,不怀疑小舅,是何道理?”   虽然外界说的一直是神宗无子,可这里指的也只是没有嫡子,说的是神宗和苏皇后没有孩子,并不是说神宗和其他小妾没有。顺便一说,这些小妾在神宗当了皇帝之后,都只是庶妃,没有一个册封了高位,怕的就是她们或者她们背后的家族升出什么非分之想。   神宗对小妾和庶子一贯是不怎么在意的,觉得他们未来有宗室养着,根本不用他去操心。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神宗算不得什么好父亲,可这就是他生长的环境,他爷爷太祖和父亲太宗是怎么对待他们的庶子的,神宗就也会怎么对待自己的庶子,如是而已。   “若论威胁,小舅还有可能会为自己的孩子筹划呢,而嫂子只有念儿和梦梦。”   “太后称帝后,也可以广开后宫……”房朝辞再次提醒道。武皇也是有自己的男宠的,只不过登基后年纪已经很大了,并没有闹出“人”命。   “所以呢?秦始皇的娘赵太后只是太后,照样不也给秦始皇加了几个同母异父的兄弟姐妹?”端看个人想不想再婚生子了,这与这人到底是女皇还是太后有什么关系?因为聂太后是女人,所以她就不能丧偶后再婚?凭什么?那些妻子去世的热孝还没过就迫不及待的迎新人进门的男人不要太多,为什么没有人去说他们?   谢介虽然与聂太后没有什么交集,甚至当年还因为一些与他们本身没有关系,却稍微有一点牵扯的尴尬,而至今不太愿意见面。可从表哥对他介绍说“这是你表嫂,是我准备相携一生的人”的那一刻起,嫂子就已经谢介心中认可的一家人了。   谢介也有自信,他嫂子是爱着他哥的,没什么道理,被那样优秀的表哥深爱着,又有几个人能抵抗住不回应呢?   所以,在前提条件一样的情况下,谢介真的不明白为什么要怀疑聂太后。   谁都有家庭有孩子,谁都有可能会因为权力而改变,那为什么不去担心神宗,而要担心聂太后呢?只因为她不姓闻?那嫂子当年嫁进门时,他们对她的以后就是一家人又成了什么呢?平时一家人,涉及到利益的时候就又是外人了?塑料情吗?做人可不能这么双标。   房朝辞深深的看着谢介,不厌其烦的在心中描摹着谢介的模样。这人好像总能在很小的地方冷不丁的带给他一次又一次的震撼。触及到他的心灵,那么柔软,又那么甜蜜。   “而且,不是还有你和我娘在吗?”谢介狡黠的看着房朝辞,他也不是真就那么毫无成算的,信任也是要在建立在能够承受对方背叛的强硬实力之上的,“哪怕嫂子在未来真的变成了我们都不想看到的样子,你和我娘是吃素的吗?你们一定会保证念儿成为下一任皇帝的,不是吗?那我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给予谢介如此底气的,是对他娘和房朝辞无限的信心。   当然,也是因为谢介想办法从天石那里套出了未来在女皇之后继位英宗的一些信息,出生年月、名字以及身份,都只对应了念儿一人而已。   如果说,谢介曾多少还是对聂太后对文帝的感情有所怀疑,那么在得知英宗确实是闻胤之后,谢介就再没有任何想法了。   “你们肯定准备了什么钳制嫂子的后手吧?”   虽然这么说显得有点冷酷,可这就是大长公主的行事作风。她在神宗登基的时候都做了不少后手准备,她必须确认若聂太后的遗腹子是男孩神宗也愿意给那孩子让位。连自己的亲弟弟,大长公主都是如此小心,也就不用说是隔了一辈的侄媳妇了。   房朝辞第一次发现,他竟然没有什么是需要对谢介补充的,谢介真的考虑的十分全面了,甚至还有房朝辞一向很少去涉及到的感情推论。   “我们确实做了一些准备,并且是在征得了太后的同意后。”   这个主意是房朝辞提出来的,作为一个见识了各种政体的外星人,房朝辞对于如今的情况也是见过类似的历史的,只不过不是发生在大启,而是发生在其他国家和朝代。   “官家退位时,会下一道隔代指定继承人的明旨给泰王,由整个宗族进行监督。”   意思就是,聂太后这个女皇只是一代,她可以皇帝,却没有办法改换她的继承人。并且,在旨意上会有念儿必须继位的年龄限制。   至于法律允不允许这样的继承方式……   怎么说呢,神宗如今就是制定法律的那个人,他说有自然就可以有。而且,太祖当年虽然没有如此明确,却也做过类似的事情。   太祖在位的时间很短暂,长年累月在战场上积攒下旧伤口最终还是拖垮了他,油尽灯枯的那种,技术再好的大夫也无力回天。太祖驾崩前,几乎所有的宗室和重要大臣都在场,他对太宗的遗言就是希望太宗能够脑子清楚一点,必须让仁宗继位。   潜台词就是不能给其他人任何一丁点的妄想。太祖对于宗室防备真的已经到了病态的程度。   这个故事几乎全大启的人都知道,太宗去世后,也确实是仁宗继的位。   如今神宗想要搞这么一手,也不是没有前例可循,只不过是从一句轻飘飘的遗言变成真正具有法律效应的圣旨而已。   退一万步说,神宗退位之后,也是退成太上皇,不是退回闲散王爷,他是能够牵制住聂太后的。   更不用说大长公主手上还有兵。作为最长寿的公主之一,只要大长公主还活着一天,这个皇室和宗室就不可能乱。   当然,因为一些原因,对于太后登基这件事情,大长公主会对外表现出一些截然不同的态度。简称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谢介也不知道是怎么联想的,对房朝辞突然道:“你和那个彦升不会一直也是在玩这种手段吧?!”   在谢介闯祸后,彦升赶在所有人之前先参他一本,让别人无话可参。   造成假意对立的局面,好方便日后暗度陈仓。也许历史上的彦升和房朝辞会是一辈子的对手,但只有他们自己清楚,他们这样的暗中配合成了多少事。   房朝辞笑了笑,没有明确的回答是还是不是,只是低头温柔的亲了亲谢介的额头:“你再这样下去,我怕我要控制不住的强迫你……去参加锁厅试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长公主:……我还能说啥?你们开心就好。 第75章 第七十五份产业:   神宗再一次对左右透出了想要退位的想法,并很快传到了有心人的耳中。   满朝文武对此基本已经习惯到麻木了,官家三天两头闹退位什么的。而只要这事不是神宗在朝上提出来的,重臣就有本事当做耳聋没有听见,只是私下里会暗示深受神宗信赖的人去劝神宗。   “官家又有什么想要的?是想出宫还是要吃大内之外的外卖?只要不太过分的条件,那就答应他。”   几乎人人都以为神宗这次还是会很容易的被安抚住。   但是却事与愿违。   从内侍到起居舍人再到神宗昔日好友,通通铩羽而归,让大家明白这事看来并不会如此容易的就过去,简直是流年不利。最后连杀手锏房龙图,都在被神宗留饭后徒劳而返。   连房朝辞都摇头表示了有心无力,官家一意孤求后,终于引起了老臣们的高度重视。神宗竟然不是想以退为进的得到什么小条件,而是铁了心的要退位。这还得了?!   宰执参政等几相,各派系的大儒,以及泰王,私下紧急召开了一个碰头会,高度重视起了此事。   对于如何处理新危机,虽然大家一直认为必须得到解决,但是对于解决的办法,不同立场的人却有着不一样的看法,大家各执一词,互不相让。   有建议继续劝的:“大长帝姬不还没有出手吗?谢世子也没有进宫。”   但很快就有人反驳:“到现在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还在连番苦劝呢,没用的。契国的燕王之前在谢家门前出了那样的事,谢世子据说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和自责,忧伤过度,本就犯了旧病的身体雪上加霜,气若游丝,暂时根本进不了宫。”   又有人提议:“直接和官家摊开了说吧,请他多为太子想想。太子年幼,他若退位,谁来掌事?”   自然还有人反驳:“官家肯定会回答,自然还是由太后垂帘,和现在也没有什么区别。”   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碳火盆中的银丝雪碳上着了熊熊烈火,劈啪作响,却还不如朝臣心中那把烦躁之火,一触即发。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怎么办?等官家等不及了,直接在朝上提出,大家一起傻眼,真让官家如愿退位吗?”读书人并不都是慢性子,也有性子急躁的,赌气失言。   孙参政一直没有吭声,直至邵宰执明确的开口,让他发表意见。   “为什么不索性就顺水推舟的答应下来呢?”孙参政自泰山封禅一行之后,就彻底成了著名的马屁精,他自己脸皮也厚,被骂着骂着还真骂出了一个新境界。你们不是说我为讨官家欢心无所不用其极嘛,那我还真就这么做了,你们能拿我怎样?忠君有什么不对吗?   包括邵宰执在内的人都愣住了,什么?   如果说百样米养百样人,关键时刻肯定有脑子不清楚的瞎起哄同意让神宗退位,但在大众的认知里,那些人里绝对不应该包括孙参政。他可是抱神宗的大腿抱的飞起啊!   别看神宗那个样子,他也是官家,抱他大腿的人不少,要不然他当初也没可能那么顺利的偷跑去谢介家。   如果支持的大腿退位了,那孙参政还抱个毛线啊?   还是说他们真的错怪了孙参政,这货不是在抱大腿,就是个脑子不清楚的混乱正义?   他们商量来商量去,也始终没能商量出什么好办法,毕竟这种事情也算是前无古人了,谁会放着好好的皇帝不当非要退位呢?如何阻止皇帝退位,真的算得上一项千古难题了,因为很少有人会遇到。   神宗那边却是不会等人的,见递了消息得不到回应,便直接在一次文武满堂的早朝上直接提出了退位。哪怕在这中间邵宰执数次强行打断了神宗的话,也还是没能阻止神宗把他想说的金口玉言的说出来。   神宗先是说自己最近总是多梦,梦中从太祖到文帝,前面四任皇帝都被他梦了个遍,梦中他们总是对他说“歇歇吧,歇歇吧,你实在是太辛苦了”。   “诸位卿家,觉得这个梦该如何解啊?”神宗一副真诚求解的模样,抛出了问题。   解个pi!   哪怕是涵养最好的老臣,都想要吹胡子瞪眼的骂出来了,你还辛苦?纵观历史,有比你更清闲的皇帝吗?有太后出谋划策,有皇后赚钱养家,还有皇姐上阵杀敌,满朝文武基本都智商在线还忠君,请问您辛苦在哪里?辛苦着吃好喝好睡好吗?如今竟然还得寸进尺的以辛苦为由要退位!   邵宰执这边的人明知道神宗打的什么主意,自然不能让他如愿,用各种掉书袋来作为应对,就是不往神宗想要的方向上说。   但是神宗是谁啊?听着谢介自说自话了十几年的人,学也能学来那份耍赖的精神了。   “停,你们别说了,说的朕又要头疼了,哎哟哎哟,疼死朕了,左边的头一阵一阵的抽着疼。”但神宗捂着的却是右边的头,“朕私下里琢磨了,为什么我爹我爷我哥还有我侄儿都来劝朕多休息,这不就是他们预感到了朕的身体会出毛病嘛……”   “那官家可要保重龙体!”邵宰执再一次插话。   “请官家保重龙体。”邵系一派的官员集体跟着邵宰执下跪,带动的其他群臣也跟着跪下喊了口号。就是不给神宗说话的机会。   但是都到了这个份上了,神宗不可能放弃,他按照事先想好的台词,理直气壮的说了下去。   以倦勤谕之。   倦勤的意思就是天子已经厌倦于政事的辛劳,准备退位啦。   此言一出,覆水难收。   “官家三思啊!”这回真是举朝震惊了,哪怕之前已经知道了神宗有这方面的打算,却没有想到他真的可以这么混不吝的说出来。   “朕就是思考的太多了才会头疼,你们还让朕思,是何居心?!”   群臣:“……”   “你们一个个是想逼死朕吗?!”   “臣等万万不敢。”众人这次都快把头磕到大殿的地板里去了。   但神宗还是选择了拂袖而去,聂太后也带着两个受惊的孩子跟着退了朝。   邵宰执还跪在地下,没有起来,对着神宗离去的背影泣血高喊:“请官家体恤大启,收回成命啊!”   神宗驻足,转身看向邵宰执,这个一辈子拘泥于礼的长辈如今已是丝毫礼仪都顾不上了,几乎字字带血。神宗已经心软,却还是只能握紧拳头,故作冷漠道:“你要朕体恤大启,那谁来体恤朕呢?邵叔,我真的不是当皇帝的料。早知今日,当初我就不该同意登基。”   说来讽刺,当初觉得神宗当不了皇帝的是这些人,如今不希望神宗退位的还是这些人。   寒冬腊月,邵宰执就跪在殿中,并没有起来,其他官员基本也陪着邵宰执跪了下去,坚决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不过也有人选择了起身,好比孙参政。   从一开始,孙参政就是支持神宗退位的,他回家之后写了一份赞美神宗此举才是真正的为天下着想的奏折,当天就送入了皇宫。   神宗退位,宰执跪请收回成命的朝堂之事,在当天就传遍了江左及附近的乡镇。大街小巷都在热火朝天的讨论着这件事情,士子更是放下了轰轰烈烈的花魁选举,而就此事站队,进行了激烈的辩论。   以及,是的,花魁选举,最初就是由太学士子搞出来的活动。   一开始还不叫花魁,而是叫评花榜。一经推出,迅速成为时尚,各地竞相效仿,雍畿一年一度的评花榜甚至会引起全国乃至周边邻国的关注。当然,如今从雍畿到了江左也遵循了这个旧例,甚至大概是因为国家岌岌可危,人人都忧国忧民而不得志,于是更加热衷于醉生梦死。   选好场地,订好章程,评花榜已经就近在眼前,却因为神宗的退位风波而不得不暂停了。   谢介看着小报上的报道,伤心的又偷吃了一包房朝辞做的点心。他在家的这段日子,就指着外面的八卦活了,还偷偷下注压了一个苏州选送的美伎能赢。   现在全打了水漂,便宜了庄家,好恨!QAQ   作者有话要说:  *最早的选花魁就起源于宋朝的太学生_(:з」∠)_这帮子读书人真的是太闲了。 第76章 第七十六份产业:   等谢介知道邵宰执长跪在大庆殿里的时候,邵宰执已经起来回家了。大长公主亲自进宫去劝的人,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几句耳语后,邵宰执就颤颤巍巍被大长公主扶了起来,并帮着把他身后的众臣都带走了。随后,大长公主就去找了神宗“促膝长谈”,很快福宁殿的上空就传来了神宗的惨叫声。   ……至少外人是这么传的。   至于真相如何,谢介正在听他娘这个当事人口述。大长公主先是喝光了谢介刚刚放温了还没有来得及喝的蜜水,解了足够渴的后,才在儿子一脸委屈的小眼神里道:“我也没做什么,就是进宫前先去了邵爷的府上,用邵爷的话把邵叔给劝走的。”   俗称:告家长。   这招被无数人用在了谢介身上,而作为被告的那个家长,大长公主深知这个告状的威力,这是哪怕孩子七老八十了也不会改变的权威。事实也证明了邵老国公在儿子心中确实很有分量,只让大长公主传了一句话,就把那么执着的邵宰执给召回了家。   “说的什么呀?”谢介想要学习学习,说不定能给他以后的人生增加一些经验。   “邵铁柱,你给老子滚回来!”大长公主买一赠一,不仅把邵老国公的话给儿子学了一遍,也连带着表情语气一起同步,顺便还有一般人绝对不可能知道的画外音解释,“邵铁柱就是邵叔的小名,邵执中这个大名是后来才起的。邵奶奶还活着的时候,天天铁柱、铁柱的这么叫他。”   “……还真是个朴实无华的小名呢。”谢介这回倒是没取笑邵宰执,因为他的小名也是这么的“朴实无华”,他娘也爱天天叫他小名。   所以说,太祖当年那一帮子兵痞到底什么审美?   ***   与此同时的邵家。   邵老国公正坐在仿的魏晋时期的席榻上,与房朝辞对坐在棋盘前,听着专业的伶人抚琴奏乐,用融开的高山冰雪煮着阳羡茶,在清幽深深的庭院中,欣赏着冬日残阳的景色。明明是在点着炉子的室内,却因为有赏景而不得不全开的推拉门,两人都还是得披着滚毛边的大氅。   如果谢介在这里,一定会大大咧咧的问一句:“也不知道这样的附庸风雅到底值不值。”   可惜,谢介并不在。   而邵老国公和房朝辞的棋局才刚刚开始,房朝辞才陪着邵宰执在大庆殿里跪完,如今又来要邵老国公这里继续跪坐着下棋。说邵家父子和他没仇,都不太可能。   “老师,师兄回来了。”房朝辞执白,却没有着急下棋,而是想要提醒邵老国公,你儿子就站在咱们眼前的院子里呢。   邵宰执一身朝服,比他们还冻的就低头站在那里。   “回来就回来。”邵老国公仿佛十分痴迷眼前的棋局,专注下棋,面无表情,就是不去看儿子一眼,只是嘴上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让他站在那里醒醒脑子,挺好。”   过了一会儿,热茶好了,在优美的茶艺表演后被端到了邵老国公一人眼前。煎煮的恰到好处的茶色,在纹如兔毫的黑瓷中,显出了一种备受追捧的贵白,与御用贡品的龙团胜雪也基本没什么差别了。人人都知道邵老国公府上有煎茶妙法,却很少有人真的有那个荣幸尝道。   房朝辞无疑是个例外,自家老师府上的茶,不要说喝了,连方法他都知道。   但这一次,却也没有他的。   只有邵老国公一个人自饮自斟。   果然,老爷子连我也一起恼怒了。房朝辞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虽然和他师兄一个跪坐在屋中,一个站立于院里,但其实他们的待遇是一样的,都在被老爷子惩罚。   “你知道用长江瞿塘中峡的水煎阳羡茶,有助于治疗疾病吗?”   在棋局下到一半的时候,邵老国公突然道。   “知道。”房朝辞与邵执中同时道,因为他们谁也不敢确定邵老国公这个“你”问的到底是他们俩中的谁。   这里还有一个典故,说的是我们国著名“美食家”苏大才子和他变法失败的好友王宰执的故事,虽然说苏大才子同时得罪了变法派和改革派而被贬官,但他其实和两边的核心领导人一直都是关系时好时坏的朋友。   王姓宰执晚年患了痰火之疾,需要长江瞿塘中峡的水来煎茶治病,正好苏大才子要去三峡,就应承下了峡水回来的请求。   结果,也不知道是被美景迷了眼,还是被品尝美食耽误了功夫,中峡已过,苏大才子才想起来灌水的事情。三峡湍急,想要往上走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于是苏大才子就取了下峡的水,充作中峡带了回去。   但还是被品茶高手王宰执给识破了,苏大才子起初还不服,想要强辩,却被王宰执二次说服。   “王宰执是如何说的?”   “上峡水性太急……”房朝辞开口。   “下峡太缓……”邵执中道。   然后,两人齐声:“唯中峡缓急相半。”   “太急则浓,太缓则淡,”邵老国公两指举棋,啪的一声,中局便斩了房朝辞的大龙。下完棋,邵老国公便靠垫上一靠,闭目养神,“好好想想你们做的。”   ***   那边的谢家,大长公主变魔术一样,给儿子变出了街上买来的点心,哄的他重新喜笑颜开,松鼠一样咔哧咔哧的吃了起来,只看他吃就会感觉到满满的幸福与愉悦:“我娘最好了,我最喜欢娘了!”   大长公主并没有搭理谢介的糖衣炮弹,只是说:“我与你小舅也就在宫里坐了一会儿,他假意喊了几声。”   “我猜也差不多是这样。”谢介吃了满脸,也毫不在乎,猛给自己灌了几口水,喝了个痛快。   “然后回来的时候,就顺便把念儿和梦梦接出来了。”   “噗……”谢介差点变成喷泉,“什么?人呢?”   “在门口和飞练、二爷玩呢,”大长公主才是真正的毫不在乎,仿佛那俩金尊玉贵的孩子就真的是什么寻常亲戚家的小孩,只是来自己家玩而已,“他们拦着我说来找你,我自然舍不得拒绝。”   房朝辞能抵抗得住小太子可怜兮兮的眼神,大长公主可没有那个能力,一想到当年的谢介也是这般渴望出去而不得,大长公主就后悔的不行。   因为丈夫而忽略了儿子一段时间,这一直是大长公主的心结,虽然她什么都没有说过。   在这个节骨眼上,把小太子和齐国公主接出来,谢介忽然发现,其实他也没有别人所说的那么混蛋嘛,明明他娘比他随性多了。   不等谢介去看,小太子就很努力的抱着飞练进来了。   真的是需要很努力才能抱得动啊。   别看飞练白的似雪小仙女,实则一身腱子肉,每次清晨在谢介胸口醒来,都会给谢介一种不能呼吸的沉重之感。但飞练却对此好像没什么数,仿佛以为自己一直都是个宝宝。   小太子看着体格不够强健,但是性格却很倔强,说要自己抱,就一定要自己抱,不抱到目的地是打死不会放手的。在伺候的人心惊肉跳、小心翼翼的保护下,他最终还是顺利把飞练抱到了椅子上,自己也坐了上去。累了一脑门子汗,却颇有成就感,像是真干了一件什么大事似的。   大长公主还在一边起哄:“我们念儿可真厉害啊,瞧这份毅力就知道,以后定能成为一个伟丈夫!”   小太子很想表现的矜持一点,只是在座位上点了点头,但是通红的耳朵和脸颊却出卖了他真实的想法。   比起太子的文静,齐国公主就要更加活泼外放些。披着火红火红的小披风,正追着二爷满屋子跑,扬言要拔它的毛做燕子。   燕子就是毽子,踢碎香风抛玉燕的燕子。   二爷一路踉踉跄跄的飞了进来,被吓的不轻,嘴里一个劲儿的喊着:“救命啊,杀鸟啦,快来人啊!”   谢介摸了摸看见他之后才稍微收敛了一点的梦梦的头道:“干得漂亮!”   这破鸟总算是知道怕了!   二爷正站在梁上歇气,他都快胖的飞不起来了,还有脸在那边和给他喂食人怒吼:“你这不孝子!不孝子!不孝子!”   “梦梦呀,要不要表叔找人帮你抓鸟?”谢介微微一笑,坏主意就冒出来了。   “好呀,好呀,表叔最好了!我最喜欢表叔了!”   大长公主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儿子:“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第77章 第七十七份产业:   陪两个孩子玩了小半个时辰,谢介这个战五渣就趴下了,累的。   他也没想到和两个三岁的孩子玩能这么累。但是真的就是这么累,由内到外的那种精疲力尽,时刻得操心,还要配合他们永动机一样可怕的外表能量。这俩小孩和飞练一样没有自觉,总觉得自己还很轻,跟个猴儿似的挂在谢介身上,还一挂挂仨,飞练也要挤进来。谢介差点没被压死。   拿来再多的玩具都不够他们造的。   谢介不仅开始反思,怎么之前去宫里的时候,没看出来呢?当时明明两个孩子还蛮正常的,太子稳重,公主活泼。如今是太子活泼,公主疯了。   咳,好吧,这么说自家小辈好像不太好。但真的,谢介觉得闻梦梦再这样又叫又跳的玩下去,不是她疯,就是他疯,或者他俩一起疯。反正二爷已经疯了,正单脚立在窗外的枝头上高喊“我要让老天知道我不扶苏!不扶苏!”   听了半天谢介才反应过来,不是扶苏,是不服输。   然后,赶在梦梦命人搭架子上树抓鸟之前,二爷作为一个必然爱美的小公鸟,耸耸哒给梦梦大魔王跪下了:“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大佬?!”   顾观赶过来的时候,差点没幸灾乐祸的笑死。   小太子倒是没那么爱跑,但他非要抱着猫和谢介腻在一起。一个三岁的孩子怎么着也几十斤了,再加上一只二十斤的大肥猫,光想想就足够可怕。   顾观一来,终于分担了一些火力。   “表叔,这是谁?”念儿与梦梦一同开口。这对双生子虽然容貌不像,但在其他方面却有着超高默契,经常异口同声都算是入门级别。在他们小时候,谢介一度怀疑他们有心电感应,一个生病了另外一个必然也会生病。   “这是我的表弟,也算是你们的表叔吧。”谢介对于特别复杂的亲戚关系也没什么概念,但为了保持长辈的面子,只能笃定的胡说八道。   “殿下。”顾小观同学却比较强调礼仪,一定要先行了礼,再说话。   “你们顾表叔可厉害了,让他带你们去玩吧?”谢介福灵心至,终于想到了解脱的办法,把两个小表侄交给了朗读机小表弟,让他们三个互相手拉手去祸害彼此了。   谢介则趁机抓紧时间的睡了一个不早不晚的……觉。说不上来是午觉还是什么觉,反正困了就睡,这就是谢世子的生活作息。   大长公主也是心大,很放心的就把两个小小孩交给了另外一个小孩带,只是反复叮嘱了一下他们不许出门,就放手不再管了。她转身去了书房,做一些谢介这辈子都不太可能会懂、也不想懂的军情处理。她没能用在南京之战的秘密武器,马上就要有新的用武之地了。   等谢介一觉醒来,天已经彻底黑了,外面一片幽暗昏惑,让谢介顿生了一些难得的点感慨。   天石却幽幽的破坏了气氛:【您再这样昼夜颠倒,作息不规律,我就要采取强制措施了。】   谢介:“!!!”   没再留给天石与谢介任何交流的机会,房朝辞就回来了。是的,这里用的词是回来,而不是到了谢家。   不仅是房朝辞,谢房两家的人差不多都已经默认了谢家的大门,才是房朝辞回家后会跨入的第一道门。晚饭基本也是谢介、房朝辞和大长公主,有时候还要加上顾观和展豁然,几个人一起吃。   对于这个局面最高兴的莫过于谢介,他已经好久没感觉到过这么热闹的吃饭场面了,大家围坐在一张圆桌前,嬉笑怒骂都是戏。火锅也能吃格外有劲头儿。   回想过去一个人,面对一大桌子的火锅配菜,谢介是打死也不想回到那种时候了。   今天的晚饭还没有开始,大长公主还没有忙完,谢介刚起也还没感觉到饿。房朝辞便趁着只有他们两个的时候,对谢介解释了一番他为什么回来的这么晚。   真的是越来越像在外面辛苦拼搏的有家有室的人了呢。   房朝辞闷骚的开心了一下。   至于谢介嘛……唔,他自我感觉他才是挣钱的那一个,虽然花钱也很快就是了。谢介至今没敢说他在花魁押注上投入了多少钱,准确的说,他根本没敢说他押了什么选花魁的活动。莫名面对房朝辞就有点心虚,又实在是不知道该心虚什么。   “跪完之后,老师找了我和师兄过府一叙。”   “叙啥?”   “老师说知道的以为是师兄想要缓中求稳,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老牛拉破车。”房朝辞想起邵老相公训子时的用词,就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邵老国公在人前的神秘仙气,在人后是半点没有的,只要和他相处久了才能够意识到,他年轻的时候真不愧是在边塞当过兵油子的人,那脏话荤话俏皮话,张口就来,一点都不讲究。很多词不和谐一下都没有办法转述。而事实也证明了,高级知识分子家庭也是会骂脏话和打孩子的。   邵宰执是真的不赞同神宗退位的,因为他已经猜到房朝辞他们到底打算干什么了——推聂太后上位,这简直是在胡闹嘛,怎么能让一个女人登基?这个女人还不是大长公主。   邵老国公却对儿子说:“守礼是你给自己戴的面具,并不是你的本性,你可还记得?”   有的时候面具戴的太久,人真的很容易忘记哪一张才是自己的真面孔。   “什么女人男人,我可不信我教出过这么迂腐的儿子。”邵老国公本来也是觉得神宗足以当个过渡期的皇帝的,但是随着神宗上位这些年的种种表现,以及如今国家的形势来看,他早已经改变了这个想法。乱世用重典,需要的是强势的铁腕,而不是不作为的混乱。   邵老国公不信他儿子看不出这点,但偏偏邵宰执还在拘泥于那些有的没的,实在是太让他失望了。他怎么就教出了这么一个不争气的东西?   “他这么训儿子,你就在旁边看着?”谢介这话的意思是,你真不怕邵宰执事后找你算账哦。   “我相信师兄的人品。”房朝辞是这么回答的。   而事实真相是,邵老相公训完儿子,就开始训徒弟了,他今天就跟吃了枪药似的,快被这两个小傻逼气死了。想想也是,他教的儿子和徒弟,互相打死不通气,暗暗互怼,因为笃定对方沟通不了,这确实让老了之后就喜欢看一家人整整齐齐的老人家觉得受不了。   “你想让官家早点退位,我理解,但你的手段也未免太急躁粗糙了一点。这不像你,为什么?”   明明可以稍微更加不为人诟病一点的。邵老爷子愤怒的看着房朝辞   “我问你,你是不是被谢家那个小猪迷的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邵老国公直接就把话挑明了,“别让感情冲昏了头脑。”   房朝辞反驳:“豚儿没有要求我做过什么,是我自做的主张。而且,”掷地有声,“他比所有事都重要。”   邵家父子:“!!!”   在吓够了邵家父子后,房朝辞才解释了他决定加快了让神宗退位的真正原因。原因有很多,说完也算是勉强说服了邵老相公。   但还是被邵老相公给骂了一句愚蠢:“真以为泰山封禅就能万事大吉了?”   “学生愚钝,请老师明示。”   “还需要继续搞封建迷信啊!”邵老国公恨铁不成钢道。作为当年一手策划了太祖神迹的幕后人,邵老国公玩的最出神入化的一手就是让全天下相信,这就是天命所归,这就是神迹,“放着天宁万寿那么一群光头的人情不用,放着好好的天石浪费……我有时候真的挺纳闷,不就是谈个恋爱嘛,智商怎么就降的这么快?”   “……我们还没有开始。”   全场陷入了蜜汁沉默。   只能说,大长公主面对房朝辞怒其不争的队伍,大概又要增加几名资深成员了。   这些话房朝辞自然是不会告诉谢介的,他只是和谢介说了要借天石一用。谢介想也没想,很大方的就把天石给了房朝辞。   就是这么信任。   ……   与此同时,埋伏在房家大门口的三个小孩,已经是又冻又累。很显然的,他们已经火速因为一同讨厌房朝辞,不仅结下了深刻的友谊,并且达成了要一起捉弄房朝辞的计划。搭乘后院的小船到了房家,守在大门口,万事俱备的等着房朝辞,可是对方却死活不来。   “那房朝辞怎么还没回来?”梦梦第一个出声,真的忍不了了。小脸红彤彤的在哈欠中若隐若现。   “我也不知道,明明平时早该回来了的。”顾观的智商也掉的有点厉害。   两人看着彼此不约而同:“果然房朝辞什么的最讨厌了!”   革命的友谊更加坚定了。   小太子默默抱着小仙女,蹲在他们身后,不说离开,也没说赞成,只是专心撸猫,隐隐有成为下一个猫奴的倾向。   飞练对于小孩子总是有一种没有原因的亲近,它能很轻易的分辨得出那孩子对它是真的喜欢还是想要捉弄,遇到心坏的孩子就快速跑开,遇到喜欢的小孩子就摊开肚皮给摸,真的是一点小仙女该有的矜持都没有。   特别特别招小太子喜欢! 第78章 第七十八份产业:   从房家大门口把几个孩子提溜回来吃饭的时候,三个里面有两个都打起了小喷嚏。只有一直抱着天然自走小火炉飞练的小太子幸免于难。他进屋后就看似乖巧的坐在了那里撸猫,一句话没说,实则根本是不愿意老实交待他们到底去干了什么,才导致另外两个都受了凉。   顾观很会找理由,搭配上一脸“我既正义”的严肃脸,很容易就能把人糊弄过去,所以谢介根本没打算听他说。   梦梦红着鼻头,正难受着呢,也不可能问出来。   只有念儿一切正常,却意外的讲义气,他很清楚自己玩不过善于套话的糟糕大人,就干脆一问三不知,你说什么,他都用撸猫作为回应。   “没带过孩子的人,永远不会知道家长有多辛苦。”谢介老气横秋的对房朝辞感慨。   “恩,那以后我们不要孩子了。”房朝辞捧场捧的已经到了根本没有个人原则的地步,只要谢介说的,他就一定会想办法实现!   “对,不要了!”谢介还正处于觉得孩子就是累赘的青年期,很愉快的接受了这个提议。   一直还处于爱情空白状态的顾观小表弟,自认为看的更远的插话道:“生孩子能是你们一个人的事?女方和女方的家族肯定不会答应的。”   谢介一愣,对厚,还会有另外一个人出现在房朝辞的生命里,也会有另外一个人出生在他的生命里,他们会从邻居挚友变成两个家庭的大家长,有对于彼此来说更加重要的人。谢介不自觉的握紧了袖子,一种抵触的情绪,就这样不自控的从心底油然而生。   恰在此时,莺娘带着几个小女使端着熬煮好的姜汤进来了。三个孩子,每人一碗,谁也没能被放过。而从喝姜汤的态度里,也能看出他们每个人不同的性格。   顾观打头,起了表率作用,端来就喝,神色没有任何改变,还喝的慢条斯理。   小太子年幼,却很懂礼,虽然明显不喜欢姜汤,却跟着顾表叔有样学样,没有抱怨一句,一扬脖,就悉数进肚。喝完还在谢介“念儿真棒”的表扬里,红了一双小耳朵,把飞练油光水滑的小仙女毛逆着撸了个乱七八糟。   最受宠爱、基本无法无天的齐国公主,就比较难对付了,闭着嘴,咬着牙,左摇右摆,就是死活不想开口喝女使端上来的姜汤,谁劝都没用,那个味太冲了。   还是大长公主终于忙完了过来后,只用一个斜视加一句“病了就给我回宫”就解决了问题。虽然大长公主一再的想对孩子好一点,但是她的性格就是这么个性格,哪怕往日里再纵容,一涉及到孩子的安全与健康,她就还是那个铁血的大长公主,根本不和你商量的。   梦梦这小丫头也很鬼精,好像天生就明白什么样的人在什么时候不能惹,大长公主一来,她就这个不难闻了那个也能喝了,又坚强又勇敢,简直天下再没有比她更厉害的小盆友。   变脸变的让谢介叹为观止。   宅老在一边默默表示:“您小时候也不差。”   谢介小时候属于念儿的体型,梦梦的胆识,小细胳膊小细腿,却闹的很。用老家话来说就是,小孩子也知道什么人好欺负。当时谢鹤还在世,刚刚当了傻爸不久,新手上路,又因为小时候父母早逝,对为人父母没什么印象与经验,那真的是儿子要月亮不给星星的,而且不论儿子干什么都觉得好好好。谢介因此就特别喜欢“欺负”他爹,扯着嗓子干嚎要这要那都是常事了,不要什么的时候也爱没事干叫两声,看上去好像就是为了吓出他爹不知所措的样子。   大长公主一开始还由着这父子俩逗闷子,后来实在是看不过去了,或者说是本性暴露忍不了了,一个眼神瞪过来,外加一句“谢豚儿给你脸了是吧?”,谢介就鸟悄没声了。   甚至还被吓的打了个嗝,也不知道听没听懂,反正是再不敢没事干装哭支使的他爹团团转了。   宅老至今还能记得阿郎当时那份发自真心的笑容,仿佛整个人都在闪着光,那么好看的眉眼,却在故意做着各种奇怪夸张能逗大长公主开心的表情,一边喊着“娘子威武!”一边试探着想要去摸大长公主的柔胰,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安心。   大长公主却会满脸嫌弃,口上说着“连这点小事都做不了”,手上却也没有阻止与谢鹤十指相扣。   想起谢介小时候的可爱样子,房朝辞也跟着一个劲儿的点头,给予了充分的肯定:“特别可爱!”   “你见过嘛?就特别可爱。”谢介一边嫌弃,一边忍不住脸红。   与当年的大长公主一模一样。这可以说是祖传的别扭了,还别扭的特别明显,生怕对方真的以为她不喜欢他。   大长公主意味深长的看了颜自家儿子,宅老莺娘跟着善意的笑了笑。   谢介被哄笑的总觉得的有点怪怪的,赶忙在菜上来之前转移话题:“今天人多,所以咱们吃……”   “吃鸾锅!那鸾锅!”梦梦的语言学的还不太过关,总是容易了呢不分。   “是暖锅,辣暖锅。”念儿贴心的为姐姐纠正。   暖锅就是火锅,起源于三国时代或者更早的汉朝,一经发明,就广受欢迎。而启人嗜辣,与之前面几朝比就更偏麻辣暖锅一些。“浪涌晴江雪,风翻晚照霞”的拨霞供更是其中的杰出代表。   “这个明天吃。”谢介安抚了一下两个无辣不欢的小粉丝。   “意思是今天可以住在这里?”念儿聪慧,还没有正式启蒙,却已经学会了从别人的话里听到其中的深意。   “是的。”谢介点点头,外面天都黑成那个样子了,明显是他娘不准备让孩子回去了。   说完,谢介等几人就默契的捂住了耳朵,没一下就等到了两个孩子震破天的兴奋尖叫,哪怕捂住耳朵也没能抵挡住那个穿透力。   然后俩孩子就彻底疯了,一个抱着飞练使劲儿蹭,一个跑过来搂住了谢介好一顿猛亲。   房朝辞很克制的才没有表现出对梦梦的不开心。   谢介和飞练生无可恋但又只能任由其开心的表情几乎是同步的: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可怕的东西总是无福消受,叫过度热情。   “好了,还吃不吃饭了?”大长公主作为大家长,安抚了屋中的躁动。   “哦。”梦梦这才从谢介怀里下来,又颠颠回到了座位上。   反倒是小太子先把飞练放下,无所畏惧的走到了大长公主身边,伸出手,要了个抱抱,用脸蹭了蹭大长公主的:“姑祖母最好了。”   大长公主这才满意的喜笑颜开。   梦梦目瞪口呆,还有这种操作?   二爷在旁边适时插话:“傻了吧?略略略略。”   赶在第无数回人鸟大战开始前,晚餐终于揭开了它的庐山真面目。谢介笑眯眯的对已经各回各位的小朋友和大朋友,郑重其事的介绍道:“我请大家吃河豚。”   “!!!”梦梦和念儿一起惊恐脸。   “怎么了?”谢介明知故问。   两个孩子异口同声,给了难得不一样的回答。   念儿:“只有三四月的河豚才能吃,其他都有毒。”   梦梦:“小叔你为什么要吃自己的同类?QAQ”   谢介:“……啥?”   虽然谢介经常强调,他小名“豚儿”里的豚是河豚的豚,但其实他心里对于那到底是哪个豚还是有点数的。所以当梦梦乍然说同类的时候,谢介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尝尝嘛,不尝怎么知道有没有毒呢?”谢介恶趣味的吓唬着小孩,顺便还要对梦梦强调,“它们不是我的同类,我只是叫豚儿,不是真的河豚,你爹还叫尨儿呢,知道尨什么意思吗?多毛的二狗子。”   此话一出,念儿和梦梦直接傻了。他们当然是知道他们的爹就是人人称颂的文帝的,聂太后每天不知道要在他们耳边念叨多少次,他们爹有多厉害,他们爹有多善良,若活着会有多爱他们。心目中文帝的形象还是十分伟大的,如今乍然听到二狗子,感觉整个世界都塌了。   最终,这事以大长公主罚谢介去墙角看着他们吃而告终。   房朝辞自觉伸手,陪着谢介一起去罚站了,两个都吃不到饭只能被人馋的人互相看了一眼彼此。   谢介说:“你是不是傻?陪我干嘛?”   房朝辞回答:“不傻,就爱陪着你。”   对话简直幼稚的连念儿和梦梦都要鄙视,可他们自己俩却说的很开心,仿佛幼儿园刚刚毕业。   那边吃河豚也从胆战心惊,吃到了放不下筷子。   念儿还算矜持,梦梦已经彻底忘记她齐国公主的身份了,勺子和筷子并用,吃的满嘴鲜滑:“怎么能这么好吃?!”   果然,哪怕明知道有毒,也值得一拼啊!   启人流行食豚,其中就包括知名的“美食家”苏大才子,甚至因为贪吃而被某个会做一手好河豚的士大夫轻易的引上了门,那家女儿就在屏风后探看,而苏大才子却从头吃到尾,一点小迷妹想要听到的名言诗词都没有,只有最后吃完了的那一句“消得一死”。就是河豚太好吃了,值得一死。   念儿在吃的差不多之后,才道了句:“这不是河豚。”   “是假河豚。”顾观已经吃过了,很有发言权,见差不多就揭晓了答案。   所谓的假,不是造假,而是类似于素里脊那样的感觉。   是用别的鱼肉,加料后油煎,又加葱、花椒油、酒,放在一起炒后,整出来的素食荤做。   这样的做法在大启很是流行,甚至有代表着极高技巧的烹饪手段的说法。   谢介得意洋洋:“厉害吧?朝辞改良的!”   口感与河豚无异,又不用担心有毒,也不会受到季节限制,不用等什么“河豚欲上时”。想吃就吃,随时随地。   房朝辞也不敝帚自珍,改良出来后就教会了谢家的厨子。   谢介在吃的开心的同时,又恨不能告诉全世界,房朝辞就是这么厉害,但是只有他能吃到,谁也不给。   顾表弟暗自咂舌,再与有荣焉也有点过了吧?他表哥这话怎么说的好像房朝辞是他家的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  *宋朝没有辣椒这种植物,但也是真的好辣口。只不过那个时候流行的是生姜、芥末和胡椒以及辣菜。   *拨霞供和假河豚,都来自《山家清供》,南宋知名美食作品【喂】。宋朝人真的很爱吃啊,各种传世的古籍里绝对少不了的就是各种东西怎么吃,怎么做。笑哭。 第79章 第七十九份产业:   第二天一早,天变得格外的冷,数九寒天,再一次降温了。南方虽然很少结冰降雪,冬天也依旧会冷,属于魔法攻击,冷风仿佛能吹到骨子里的那种。   房朝辞一身公服,还没吃朝食,就如约到了谢家,准备借走谢介的天石去搞事。   在谢介的卧室门口,房朝辞遇到了蹲守的三个萝卜头。一大两小,一个抱猫,两个没有,这回他们都被裹成了团子,看上去就像年画一样喜庆。三人动作差不多的抬头,看到房朝辞从晨雾中走来,就像是美人一点点揭开了朦胧的面纱,露出了里面绝不会让人失望的凛然之姿和冷峻之容,真真的陌上公子人如玉,把每一个看到这幅景象的人都闪了一下。   哪怕是和房朝辞最不对付的顾观,对房朝辞的这幅模样都是服气的,他有可能不是长的最好看的,也有可能气质不是最出众的,但他却是绝对能够让人心服口服的。   无不恰到好处,无不舒心合适,就像是从谁的理想画卷中走出,很难挑出毛病。   这在谢介那种从小到大的审美滤镜下,就更不得了了。   对自家表哥的喜好有一定了解的顾观,在这个清晨,终于恍恍惚惚的明白了他家表哥为什么能和房朝辞关系那么好。若有一个人也能如房朝辞这般,完美妥帖到仿佛就是为了谢介而生,那谁又会不喜欢呢?   梦梦就不喜欢啊!   三岁的孩子虽然已经有了自己的审美,却并不会觉得美人能有什么用,不能吃也不能玩,再好看都甚是无趣。在顾观的心思千回百转的时候,梦梦已经一马当先的去当小反派了。再好看又怎样?我表叔才是最好看的!   “你来干什么?!”梦梦今天梳了一对丸子头,其实就是头上顶着两个小揪揪,挂着两个金铃铛做装饰,叮叮当当的,看上去整个人更圆了,再咋呼霸道的性格,都被衬的只剩下了可爱。   “表叔还没有起床呢。”念儿替女兄补充,“我们都在等。”   孩子是真的很懂事,知道谢介在睡觉,就不会因为自己想要而去吵他,而是一边等一边自己玩自己的,乖巧懂事的让人心疼。   “排队!”二爷站在鸟架上叫唤。   二爷就是个阵营混乱,昨天还被梦梦吓的闪躲不及呢,今天就成了梦梦这边的狗腿,不对,是鸟腿。   房朝辞本来听到谢介还没醒,就想先离开的。但是看到这样挑衅的场面,难得幼稚了一把。直接就推门进去了,也并没有得到孩子们希望的任何阻拦。莺娘早已经从宅老那里得到了一些隐晦的暗示,谢介也基本不会因为被房朝辞吵醒而生气。   可以说,房朝辞在谢家,除了大长公主的书房以外,基本就没有他想去而不能去的地方。   “他!”   “这不公平!”   “果然如此啊。”   三个性格不同的孩子,给出了三个不一样的回答,然后就追着房朝辞进去了,跟一串小尾巴似的,圆圆滚滚的。   念儿跑在最后面,因为他的体力真的有点渣,还抱了一个那么壮那么壮的飞练,在经过努力的练习与合作后,念儿已经能够熟练抱猫了,但受到力气限制,走的总是慢吞吞的。   梦梦性子急,却也不会不顾弟弟,走过来伸手:“我给你抱着飞练吧。”   念儿却摇了摇头,抱猫是他的乐趣,不是他的任务,虽然知道女兄是好意,他也还是拒绝了。   于是,在他们三个这么一通折腾的时候,房朝辞已经率先进到了谢介一排三间的屋子里,右拐迈入了真正的寝室。帷幔这天没有放下,估计是谢介晚上又做噩梦了。谢介一做噩梦,或者想到他看过的那些恐怖话本,晚上就不敢拉下帷幔睡觉。   从屏风过去,躺在床上的谢介便一览无遗。   当时谢介正睡的迷迷糊糊,他目前还能勉强算是一个病号,耍赖和天石谈条件的一直把起床号取消到了今天。   “抱歉,”房朝辞语气轻柔,十分自然的就抬手摸了摸谢介的脸,“我没想到你今天这么晚还没起。”   房朝辞刚刚从外面进来,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带着初冬的微凉,谢介在被子与安神香中则睡的暖意融融,当这样两种截然不同的温度相遇,都带给了彼此一种震撼的感觉。   谢介是清醒了不少,又有些依赖。房朝辞则是近乎贪婪的爱上了那种温热绵软的触感。   两人都没有说话,一时间谁也不想打破此时此刻的那种感觉。   但还是被打破了。   三个小土豆唏哩呼噜的一起进来了,冲着谢介就跑了过来,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机会。特别是梦梦,速度奇快,和个猴儿似的,如今已经脱了鞋钻到了谢介的怀里,还不忘招呼自家弟弟抱着猫一起上来。念儿做事很有条理,先是把猫递上去,然后才自己爬上了床,总之也是要和谢介暖和和的挤在一起的。   他们俩外带一个也有点想上床又不好意思的顾观,一起睁着眼睛,用一脸天真的看着房朝辞与谢介,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导致两个糟糕的大人有点心虚的感觉,谢介的脸颊更红了。   “咳,没事,”谢介一边给梦梦和念儿解外套,一边坐起来和房朝辞道,“我也该醒了,你是来拿天石的吗?”   “是的。”房朝辞点点头。   其实昨晚谢介就想把天石给房朝辞拿走的,但是房朝辞却拒绝了,因为……这样一来一往他就能多见谢介一次了。   谢介当时听到之后,面上没有说什么,心里却已经在放小礼花了,一朵又一朵,五光十色,绚烂到了极致。   回想到昨晚,谢介的脸就更红了,近乎能滴水血来,慌乱间把丑到不可思议的天石递给了房朝辞,他一直都是把天石随身携带的:“拿、拿去吧,什么时候还都可以的。”   天石:【……】   谢介大概是第一个说把金手指给出去,就真的给出去,给的还特别痛快、特别心甘情愿的人了。对于他来说,天石的新奇已经过去了,如今要是天石真正的主人出现,谢介大概会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就把天石完璧归赵。   当然,在大部分人看来,这个天石就只是当初把谢介砸昏了三个多月的大凶之物,哪怕有全国各地的大和尚在山上念了七七四十九天的超度经,变大凶为灵物,他们也还是有点害怕这东西。   并没有人知道天石真正的价值。   唯三知道的人……对天石都不算是特别稀罕,哪怕它号称可以帮人走上人生巅峰。谢介不想走上人生巅峰,房朝辞和大长公主不需要它就能走上人生巅峰。   天石:真是一点金手指该有的尊严都没有了。   房朝辞借走天石后干的第一件事,自然唤醒这个连自己主人都能认错的傻逼。对方身上仿佛还带着属于谢介的气息,让房朝辞情绪和缓了不少。   天石傻了,从语气里就能听出它的不可思议:【议长大人?】   房朝辞购买如今的这艘宇宙飞船时,已经是γ星系的议长了,零售商为了讨好他,就把智能系统的称呼特意设置成了“议长大人”。当然,在对方失忆的时候,怕出现理解上的知识体系混乱,并不会叫议长。【银河系生存指南】(以后简称天石)作为智能系统分裂出来的分身,一切都是按照初始设定来的。   房朝辞提醒:【我现在已经不是议长了。】   【那……主人?】天石虽然一开始显得像个人工智障,但那只是因为它正处于刚刚分裂出来的状态,一切都要学习才能进步。它的主体能够给予它知识,却不能赋予它思想,只能靠它自己摸索。   房朝辞挑眉:【那谢介是什么?】   【夫人!】天石的人工智能进化很快,思维很跳跃,这百分百是受到了谢介的影响。这种设定,本来是为了方便人工智能能够更容易理解自己的拥有者,但由于认错了人,如今情况就有点尴尬了。   不过,这一句夫人,还算是瘙到了房朝辞这个闷骚的痒的,天石好歹一直跟在谢介身边,对于谢介和房朝辞的事情很清楚,却因为γ星人的特殊性而没有提醒谢介。   如今也自动理解了谢介就啊房朝辞命定伴侣,气息过于相似,不怪天石认错人。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谢介浑身上下都打着属于房朝辞标签。当然,房朝辞也是如此,他们已经完美融为了一体,只属于彼此。   房朝辞也就没有继续追究了,只是吩咐道:【夫人就算了。谢介以后会是你真正的主人,我是……】   【家主!】   由于γ星系人天生拥有伴侣的特性,他们并没有什么感情方面的歧视,同性、异性算什么?不跨越种族和生物形态就算是好的了。据说还有个γ星人爱上了隔壁β星的人,连和对方手牵手都做不到,因为β星系的人是精神体,并且不太喜欢寄生在实实在在的躯体里,因为大部分躯体都不会飞,还很重。   总之,大部分γ星系的人最终都会跨越基属去相爱。生殖隔离的很厉害,这也是这个长寿族的人口,为什么始终上不去的原因。   但也是因为这些稀奇古怪的“引进人口”,γ星系十分的兼容并进。   并没有像地球这样性别指代十分明显的从属关系称呼,一个家庭里的人工智能,一般都会叫自己的主人为主人,主人的伴侣为家主,反之另一半的人工智能也是一样的。因为他们都是这个家里共同的主人。   【送你回谢介那里之前,我还需要你做一件事。】房朝辞道。谢介明显不怎么会正确的使用天石,只把它当做了一个可以交流的小伙伴。但其实天石能做的事情多了去了。   【是。】   当天,房朝辞就把天石再次送上了南高峰的天宁万寿,打着的旗号自然是谢介依旧是多病多灾,想再给天石做做法事。   之前在天宁万寿开会的大和尚们,如今还剩下不少。这些都是北方的和尚,如今是有家不能回,有庙不能挂。在宗正寺的拨款下,天宁万寿和景德灵隐两座都得到了扩建与翻修,接纳了大部分的高僧,还有一些也都分散到了其他寺庙里去。   大和尚们很讲究因果,心中一直承着大长公主的情,不能说有多么肝脑涂地吧,至少是力所能及的事情总会做的特别尽心。   而就在这一晚,所有的高僧都做了同一个梦。   作者有话要说:  天石:其实我特别牛逼的,真的。 第80章 第八十份产业:   高僧们做梦的时候,谢介也做了一个梦,但很显然两者并不是同一个类型。   高僧们是在天石【入梦】的功能作用下,正在被大搞封建迷信。和谢介小时候梦到神仙送给了他一粒能够种出爹的种子差不多的性质,都是来自比亿万光年还要远的γ星系的黑科技。   一如谢介梦到了他的理想型,高僧们也纷纷梦见了自己心中最愿意并且能够接受的一幕。佛祖或拈花一笑,或步步生莲,甚至也有可能是观世音、弥勒佛等等,只有高僧想不到的,没有天石造不出来的,越是虔诚,梦到的就越真实。反之……就是心中最贪婪无度的一面了,骄奢淫逸,纸醉金迷,每个人内心里最深层次的欲望,都会在这个梦中无所遁形。   对于信仰虔诚的高僧来说,这就是一场佛祖入梦的美梦,梦中的佛最先都会传递一个类似的法旨:金刚努目,所以降伏四魔;菩萨低眉,所以慈悲六道。   这话出自《太平广记》,从字面的意思来理解就是佛有不同的面,来针对不同的情况。佛可以降妖伏魔,也可以普度众生。慈悲与武力并不冲突。   等心中的佛说完之后,场景就会变换,在西天之上,有一名看不清楚脸的佛祖弟子即将转世。   这已经是这位弟子十世轮回的最后一世了,唯有解救了天下苍生,方能修成大道正果。这最后一世也是最为艰难的一世,劳的不是筋骨,饿的不是体肤,而是精神。弟子将投胎成真正的普通人,与佛门有缘,却不能入佛门,要亲自感受一个普通人一生所需要直面的种种诱惑与世俗。   最重要的是,还要一个不落的体会到人生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以最不容易的女子之身去感悟,这样方能易地而处,参悟无上真谛。   但因为那弟子已是九世轮回,每一世都身具一层功德,所以这最后一世她必然生在大富大贵之家,面对更多容易扰乱心智的纸醉金迷。   画面的最后,闪现的是聂家的大门,聂氏有女,闻花而生,正是四月初八的佛诞日。   这都不可能说是暗示,而是明示了。随便一联想,就能想到聂太后的一生,正暗合了这富中之苦的说法:嫁给太子之前的一波三种,大婚后的三年无子,有子后的天人永隔、山河破碎。聂太后年纪不大,却已经经历了大多数人都不太可能会经历的种种磨难,大概也算是另类的权利越大,责任越大吧。   而谢介的梦却是自发自主、天马行空的。   不过说来也巧,谢介在这一晚,梦到的也是有关于聂太后嫁予文帝之前的一波三折。   那差不多已是八、九年前的事情了,当时不仅文帝还活着,仁宗也在世。谢介也就十岁左右的样子,最是熊孩子的年纪,上蹿下跳,人厌狗憎。   谢介当时正处于久住宫中的阶段,与表哥一同跟着还不是宰执的邵执中邵老师以及各方大儒做学问,真的是好苦好苦。大儒们还好说,主要抓的是学问,而且还更多的是管太子的学问,对年幼的谢介有所放水。邵执中却是连礼仪都要一起管的,也不管是太子还是世子,只要不合适,他就要说,可想而知被教训最多的自然是谢介,坐没坐相,站没站相,仿佛在邵执中口中谢介就是个狼孩。   “他怎么不上天呢?!”谢小介那个时候真的是“恨透了”邵老头。   这里就不得不介绍一下了,谢介这次的梦很神奇的是从第三方、旁观者的角度在看待自己过去的发生的事。看着小时候的他愤愤不平,看着他逃课出宫。而从另外一个角度去围观这些过去,谢介竟然看到了不一样的一面,只有邵执中是真的把他和表哥平等对待的老师,其他人根本就没有用过心去引导谢介。   虽然不能把谢小介过去的顽劣与不学无术都不讲理的归在这些老师的区别对待上吧,但至少是有一定责任的。要知道当时的谢小介,与表哥一同上课,用的身份可不是什么太子伴读,就是和自家表哥一同上学的学生。这样被强行区别主次,未免有失偏颇。   对比如今房先生的教学成果,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可惜,年幼的谢小介看不到也看不懂这些背后的弯弯绕,只一门心思的觉得其他老师都很好说话,为何这个邵执中就是这般死心眼?   这次谢介负气逃课,是因为他难得用心写了一篇文章,其他老师都夸好,只有邵执中说那文章除了字写的还行以外其他全无可取之处。语气可以说是相当的不客气了,气的谢介当场推开拦着他的表哥,便扬长而去。小孩子难免爱面子,谢介也是如此。   若放在以往,谢小介一定又会去他大舅仁宗那里告状了,说邵执中针对他什么的。   可是这次,谢小介却并没有那么做,因为他大舅病了。   那个时候的谢介还不知道,有时候人这一病,就再不会好起来。谢小介只以为大舅是勤政勤的太过辛苦,多休息,一定就会好起来的。为此,他特别懂事的再不会去拿琐事劳他大舅烦心。   而此时此刻的仁宗,也确实顾不上太多事情了,他就像是要燃尽生命最后一点力量的布置着身后事。为他死后的天下思量,为谢小猪的未来考虑,为太子……   ……秘密观察着年纪合适的女孩,想要在自己死前看到太子成婚。   若不是谢介实在是太小了,而与他同龄的小女孩基本还没有彻底定性,怕促成又一对神宗那样的怨偶,仁宗真是恨不能连谢介的婚事都一并给赐了。免得没有了他照拂,谢介被人欺负。   虽然说谢介还有镇国长公主这个娘在,但由于闻天当年在驸马死后的种种表现,仁宗对于自己这个大女兄真的是不太放心。若他觉得女兄是个合格的母亲,他也就不会把谢介强行接入宫中亲自抚养了。为此,姊弟两个还曾发生过前所未有的争执。   最终,妥协的是闻天,人无完人,她也有做错事的时候,而她弟说的对,不是她想要弥补了,人家就一定还会在原地等着她。   当然啦,姊弟没有隔夜仇,这对全天下最尊贵的血亲,最终达成了接谢介入宫的同时、闻天也可以常住宫中的协议。   一家人团团圆圆,岂不美哉?   事实也是如此,除了仁宗的皇后不太想要个大姑子在大内对自己指手画脚以外,其他人对此都是喜闻乐见。神宗也因此经常带着王妃苏氏来宫中小住,一家人在太宗死后再一次变得整整齐齐。宫中始终留着闻天和闻盆子的宫殿。   谢介当年觉得他大舅母对他的疏离和有意见,也并不是他过于敏感的产物,而是真的。从大舅母的角度来看,也确实憋气,她都是皇后了还要对大姑子毕恭毕敬,这是什么道理?   最可气的是弟媳,一个小渔村来的孤女,竟然能与她当妯娌,还更得大姑子的心!   总之,在谢介以为的完美童年里,其实隐藏着很多只有长大后才能够明白的磕磕绊绊,但不管如何,都是些鸡毛蒜皮、家长里短的小事,谁也并没有真正的坏心思。   大舅母也就是性格孤傲刻薄了些,却从未动过什么歪主意,谢介在宫中的时候她也没短过他什么,只是单纯的不亲近而已。   不过,也是因为这种不亲近,在大舅病倒之后,谢介遇事也不会去找大舅母告状。   大长公主当时还对儿子能像丈夫一样拥有大学问而心存幻想,哪怕谢介去告状,也只会让谢介好好学习,不许顶撞老师。   这话在后来看是没什么问题的,邵执中确实是真正为谢介着想的那个老师,但对于年纪小的谢小介来说就……   哪怕他娘掰开了揉碎了给他讲,他也是不会信服的。   不管如何吧,谢小介就这样带着太子的人跑出了宫。   谢介从小身边就没缺过人,在宫外用的是大长公主的仪仗,在宫内则与太子比肩,同吃同住,同一批人伺候。在推开太子表哥离开后,他表哥不仅没生气,还生怕他乱跑出去有危险,命自己最信任的一队亲卫从旁小心翼翼的保护。   ‘也能不怪那些人参我骄纵啊。’谢介从旁观者的角度如是道。   谢介有点着急,想让小时候的他回宫,多看看表哥,或者是大舅。他们已经多年未曾入梦过了,可是虽然他知道他在做梦,却并不能控制这段带有回忆性质的梦境的走向。   年幼的他一路上了雍畿最热闹的大街,被瞬间吸引去了注意,坏心情没了,却也不是那么着急回宫。   然后,就到了雍畿最著名的樊楼。   灰色的瓦,青色的砖,古朴又大气,富丽又堂皇。樊楼之大,好似宫殿,超过了很多人的想象;樊楼之高,层层叠叠,甚至比皇宫更高。这也就只有在大启才能够出现的建筑了,其他朝代不参你一个“僭越”才有鬼。   谢小介对于樊楼已经很熟悉了,他六岁的时候就学会了鼓动表哥偷偷带他来玩。谢介再一次在心里表示,他小时候真的太熊了,而他表哥……   又对他太好了。   这一日的樊楼还是那么热闹,迎来送往的不只有达官贵人,也有一家老小攒够了钱来见见世面的普通人,这两者之间的服务并没有任何的歧视与区别,只要给钱就是爷。   “世子爷。”跑堂的小厮就没有不认识谢介这个大金主的,笑容热切却不谄媚,让你能够感觉到那份实实在在的见到你的欢喜,又不至于太过功利。他们甚至熟悉谢介身边的每一个亲卫,总能把所有人都照顾的妥妥帖帖,“最近我们请来了一位蜀川的大厨,据说师从苏大才子家的过去的厨子,那辣的,绝了,小的老板让小的这就敢放下话,不让人流口水,我们不要钱。”   谢小介满意的点点头,跟着小厮往自己的专属包厢走去,却在必经的路上听到有人说,聂家的一个嫡系少爷,有意求娶镇国长公主。   “!!!”   作者有话要说:  *《太平广记》是宋代的作品,里面的内容不只有佛语故事。 第81章 第八十一份产业:   如果把谢介自亲生父亲谢鹤去世后的人生三个阶段分别比作一本书,那么标题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的:   《种爹》——《大内探秘》——《总有人想当我后爹》。   燕王并不是个例,他比较出名的只是他的年纪过小,以及契国燕王的身份。大启国内也有不少人想在谢鹤的效期之后求娶镇国长公主,并且他们坚信皇室也是希望公主能够再次下嫁的。   这种自信不是没有原因的,而是骨子里的传统,以及纵观往昔历代公主的婚姻状况而得出的结论。   从大启往前数,有几个公主是寡妇的?哪怕驸马英年早逝,或者是与驸马和离,公主一般都会再在当皇帝的父亲或兄弟的旨意下,再嫁一人。这有可能是来自皇帝对公主独身一人的怜惜,也有可能是为了维护皇室的颜面。   什么寡妇难再嫁,对于皇室来说根本就是在不存在的。甚至公主的驸马人选还往往必须是头婚。当然,随着公主的年纪越大,驸马人选的条件也有放宽到二婚。   这聂家的嫡子便是如此,听里面谈话的人的意思,这聂家嫡子的妻子是才去世不久,还是产后大出血而死,只留下一个身体孱弱的儿子。结果转脸他就打上了别人的主意,真是一刻也等不得,仿佛没个女人他就活不成一样。   恶心的谢小介都要吐了。   他们以为他娘是捡破烂的还是扶贫呢?这样的男人也会要?!   对于长大后的谢介,几乎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是一个针对年幼的他而设的套。要不然怎么就那么巧的,有人在他去包厢的必经路上,说下那样关键的信息,还被他不多不少的听了去?   不经多方的练习和配合,根本不可能达成这般戏剧化的效果。   对方虽然算不准谢小介什么时候会从大内跑出来,但是却完全可以提前准备上,然后制造一个偶遇的机会。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嘛。   至于对方到底为什么要让他听到这些,谢介一时间还有些迷惑。   但谢介可以肯定的是,对方的话瞬间激怒了他,哪怕是已经长大的如今,这种自以为自己比女性多了一个器官,就比女性高贵,女性能被他娶就应该顶礼膜拜感恩戴德的语气,真的是让谢介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想要把对方打死的冲动。   那聂家嫡子愿意娶我娘真的是好不了起哦?   我艹你妈,听见了吗?   我娘连契国燕王都看不上去,能看上你,脸是有多大?!   当然,在这么想完之后,梦里的谢小介已经翻脸,踢开门冲了进去,在小厮害怕的都不敢说话的惊悚表情里,命一群膀大腰圆的亲卫真的把人痛殴了一遍,惨叫声不绝于耳。   “唉,真是太蠢了。”谢介这样评价着自己过去的行为,直接把他们拿下,告他们一个妄议宗室多好?那就不是一顿体服之痛就能够轻易解决的事情了,牢狱之灾、身败名裂,只要谢介想,他就可以操作,可惜了,小时候的他并不懂这些。   不过,谢小介也没有蠢透了,还知道问对方,这种话是听谁说的,怎么听来的。   那边被打的彻底吓破了胆,哪怕他们是有目的让谢世子听到这些,也没想到谢世子会这般不管不顾,正常人难得不应该是暗中记下,然后去找幕后凶手报仇吗?   “幕后之人本世子自然也会去找他的麻烦,但是你们这般说我娘,以为就可以万事大吉吗?!”   不管是挑拨离间还是怎样,说了他娘,就要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那边自然是马不停蹄的供出了他们本就想要让谢世子知道的,那聂家嫡子在一次醉酒后,口出狂言,不敬公主,已是传开有一段日子了。   然后,谢介就问了一个问题:“聂家,是哪家?”   全场:“……”   身边有亲卫负责专门给谢介答疑解惑:“就是出了聂才女的那个聂家。”   聂想容的才名当时在京中已经很盛了。虽然很多人都会下意识的觉得“女子无才便是德”是大启的时候传下来的,但其实并不是,而是很后面一个少数民族统治的王朝硬扣在大启头上的屎盆子。至少在大启才建国不久的这些年,是没有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奇怪说法的,甚至谁敢在公开场合这么说,都要担着有可能得罪镇国长公主的风险。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朝臣对待有着无数战功的镇国长公主的态度都是特别两极化的,一方恨不能拥为她登基成为女皇,去征服四海;另一方则觉得她注定会是乱国之缘,是仁宗统治道路上最大的妨碍。   所以,一方在不断的吹捧闻天的能力,另一方则在想方设法的污名化女子的能力。   最终的结果自然是那另一方的人被镇国长公主联合仁宗给收拾了个干净,那大概是仁宗做过的最不“仁”的一件事。   而在经过那次肃清之后,大家都知道了长公主有多讨厌别人在女子的本事上做文章,除非是傻了,才会去引这个大雷。而很多人在很多问题上,其实都是一个习惯问题,大家怕的是改变,而一旦接受了改变,也就习惯了,甚至会自动去维护,害怕又一次的改变。   托长公主这个禁口令的福,大启后来涌现了不少能文能武的大女子,聂想容就是其中的受益者之一。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聂想容的诗词就已经在文人圈传颂开来,并且备受追捧。   不过,哪怕是这样的聂想容,在这个时候也只是仁宗选儿媳的候选人之一,甚至排名都不算高。   因为聂想容也算是出身世家大族,而仁宗自己就是娶了一个过于端庄的高门闺秀的“受害者”,这倒不是说仁宗不喜欢自己的皇后,只是和皇后相处真的太累了。她用高标准严要求的苛待着自己,也苛待着身边的每一个人,连自己的儿子都不太亲近,仁宗实在是不想他未来的孙子也有这么一个娘。   不过,仁宗对太子妃的考量是私下里的,暂时应该还没有太多人的知道。聂想容到底如何,都不影响他家的别人求娶长公主。   也不影响公主子在听到后,无所不用其极的打击报复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聂家。   长大后的谢介开始阴谋论了,这是不是有其他家知道了仁宗在秘密挑选太子妃,而暗中给作为竞争对手的聂想容使得绊子。毕竟大家并不太可能知道仁宗心中是怎么想的,而在京中一应出挑的女子里,明显是聂想容最有威胁。   当然,从历史来看,这个阴谋并没有成功,聂想容还是顺利的嫁给了太子。   等等,不对啊,聂想容并不是仁宗心目中第一位的儿媳人选,在发生了这些事情之后,怎么反而是聂想容当了太子妃?!   人人都觉得,聂想容是仁宗心中最合适的儿媳妇人选,只是因为本家同堂的一个年长兄弟口无遮拦的得罪过谢世子,而让这一场婚礼有了一次又一次的波折,可是最终他们还是老天爷保佑的有情人终成眷属。   可真实的剧本是,聂想容从一开始就不是太子妃的首选!   谢介皱眉,所以,真相到底是什么?作为首选那家的女儿想彻底打垮聂想容,反而偷鸡不成蚀把米?又或者是……   梦境继续,时间跳跃的很快。   谢小介做了一件让人彻底名震京城的事情,他命人把那聂家嫡子的腿给打断了。而在打断对方的腿之前,他还在对方逛青楼的时候假意制造走水,让对方连裤子都没有来得及穿上,光着雪白的大屁股就慌里慌张的跑了出来。当时场面十分混乱,但可以肯定的是,人特别多,连潜火队的铺兵都来了。   谢小介还故意使坏,让人混在人群里,一语叫破了那聂家嫡子的身份,引得不知情的人,在得知是假火情后,闲来无事各种强势围观贵人光屁股。那嫡子也是自己作死,上人上到一半听说走水了,直接把在玩捆绑PLAY的妓女扔在了房间里,自己先跑了。   等其他人给妓女解绑,放她出来之后,她自然是不干的,出来就和那聂家嫡子厮打在了一起。   聂家的嫡子丢了大人不说,还在随后被谢小介派人打断了腿,若不是他表格赶来阻止的及时,那嫡子大概就要被扔进护城河里了。   谢小介还小,没什么常识,而正也是因此,他可以变得比谁都残忍。   他表哥真的是被谢介的举动吓坏了,但他也没有对谢介说太重的话,只觉得回去之后要好好和表弟谈谈,不能这般不把人命放在眼里。   谢小介本来是挺害怕的,毕竟事后想想,他做的确实挺过分的,可是他表哥这般重重拿起又轻轻放下的举动,给了谢小介一种错觉,一种肯定不会出事,他就是可以想干什么干什么的错觉,后面自然就更加变本加厉了。   主要的表现就是,在表哥代表皇室对聂家私下里进行补偿和道歉的时候,谢小介无意中知道了聂想容是太子妃候选,直接找上了聂想容。   觉得他们聂家没一个好东西,勾引他娘不算,还想勾引他表哥,是想往上爬想疯了吧?!   后面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了。   镇国长公主知道了儿子做的好事,不管青红皂白,气的在大内追打了谢小介许久,她反正本来就不打算结婚,谢介想怎么闹怎么闹,但事关太子妃也是谢介能够插嘴的事情?当然,这话长公主不可能说的太直白,只能一味的教训儿子。   给人的感觉,至少给谢介的感觉就是,他娘想嫁人了,真的不要他了,不爱他了。   于是,谢介说了一些有点过分的话。   那话被表哥知道后,终于意识到他对表弟的溺爱教育出了很大的问题,他不能这样没有条件的再继续纵容表弟下去了,第一次义正言辞的教训了他。   让谢介明白了,他娘有选择结婚或者不结婚的自由,那都与他无关。   他不能用爱去强迫,让那些真正爱他的人伤心。   “如果有天你有了一个很爱很爱的人,我不允许你和他在一起,你会开心吗?!”表哥在梦中仿佛透过谢小介,问到了长大后的谢介。   我不允许你和房朝辞在一起,你会如何?   然后,谢介就被他表哥吓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  *潜火队:宋代建立的当世最早的消防机构。根据《东京梦华录》中的记载,每坊巷三百步许,有军巡铺屋一所。【铺兵】五人,夜间巡警,收领公事。又于高处砖砌望火楼,楼上有人瞭望。 第82章 第八十二份产业:   表哥要么不入梦,要么一入梦就如此吓人,让谢介着实有些招架不住。   什么叫不允许他和房朝辞在一起?   这年头连交个朋友都得家长同意了吗?   好吧,谢介脑回路还不至于迟钝到这种程度。他很清楚梦中表哥的意思,可也正是因为明白,谢介才会被吓醒。   他是说,他喜欢房朝辞?这怎么可能呢?   不不,他当然喜欢房朝辞,只是不是他表哥以为的那种喜欢。为什么这些肮脏的大人就只会想到这些下流的事情呢?就不许两个男人之间有点纯纯的友谊了吗?他表哥当年也有一个至交好友啊,又是伴读又是副将的,随他表哥出生入死,最后也真的一起死在了战场上,这难道也是基情吗?!   对比起表哥和他的基友,谢介觉得他和房朝辞之间简直纯洁的不可思议,他们也就是拉了拉手,抱了抱。   表哥的基友当年还亲了表哥呢。   “!!!”   这个信息量忽然感觉有点大。谢介怔怔的坐在床上,他当时年纪太小了,好吧,他表哥和表哥的基友也不怎么大,经常被家人亲来抱去,对这种事情不算是特别敏感。   只是在一个朦胧的午后,迷迷糊糊、半梦半醒间,依稀好像看到表哥的基友低头吻了躺一旁的表哥。   谢介一开始的记忆里,对方吻的应该是额头,如今谢介却忽然不那么确定了。   表哥的基友姓梁,字北望,是在与蛮人接壤的两属地守城的名将梁世成的儿子。梁世成一片赤城,因人在北地多年,手握军功权柄,便主动把唯一的儿子送回了京城,给太子党伴读。说是让自己的儿子当质子也不为过。   当时还是谢介的外公太宗再位,太宗一口答应了下来。后来等谢介的大舅仁宗登基,本想要把梁北望还回去让他没父子团聚,没想到梁世成却在那没多久就染病去世了。   梁北望回北地送走了他爹,就再一次回到了雍畿,对谢介的表哥闻受益可以说是忠心耿耿。   谢介对梁北望的印象还挺好的,不是基于对方在给表哥当伴读的那些年的相处,梁北望当时真的是太沉默了,而是基于梁北望最终追随他表哥一起死在了战场上。   值得一提的是,梁北望终身未婚。   前后这么一结合,谢介总觉得他好像在时隔多年后,发现了什么惊天的大秘密,梁北望不会是喜欢他表哥吧?   也是啊,他表哥那么棒,又怎么会不招人喜欢呢!   想的有点远,扯回谢介与房朝辞,谢介觉得梁北望应该算是基友之壁,超过他昔日行为的行为就是基友爱,没有超过的界线就是普通朋友。恩,一定是这样没错,不得不说,梁北望真的已经把握到了极致,没想到他那样正直的浓眉大眼,还有这般的算计能力。   自欺欺人的谢介越想越偏,直至自我催眠成功,是梦中的表哥错了,他连自己的基友喜欢自己都看不出来,又怎么能看出来别人的感情生活呢?   表哥真可怜啊,战死就算了,还伤了脑子。   文帝:……   按理来说,当一个人让谢介有了一个哪怕违心也要反驳的想法之后,他是应该疏远那个人保平安的。距离能不能产生美不知道,但一定能够产生疏离感,再不复让自己怀疑自己是不是个基佬的亲密。   但谢介是那种会按照常理走的一般人吗?他不是!   又或者是说打从心里,谢介就并不认同要和房朝辞分开,所以,他不但没有和疏远房朝辞,反而还就要和房朝辞亲密。   当然,就他自己对自己的解释是,他这样才能显得他不心虚,要以毒攻毒!   不过在以毒攻毒之前,谢介要先搞清楚梦中的那件事。很显然,目前来看,当年太子妃人选的敲定和聂家嫡子要娶闻天是有一定关系的。   目前来说,谢介更愿意相信是聂想容的竞争对手自己作死,毕竟聂太后如今已经是谢介的家人了。没有谁在真正喜欢对方的时候,还会去怀疑对方,他们更多的是极力想要证明对方说是被诬陷的、这里面是有隐情的,然后往往……越查越失望。   谢介如今的情况也有差不多是这样,聂想容当娘的竞争对手有点多,但真正能够杀入与聂想容同一决赛圈的名门闺秀却很少。   加上聂想容,拢共就五个。   环肥颜色,各有千秋,有才的,有貌的,还有才貌兼备的,有个性什么的就更不用说了,这五个女子哪一个说出来都是百家求的那种。如今,除了聂太后当了寡妇以外,其他候选人均已嫁人生子,过着平淡又不平淡的门阀主母生活。   但是,经过谢介的仔细排查,多方打听,谢介都可以很笃定的说,这四个人里,三个都是并不知道她们与文帝之妻的位置曾经擦肩而过到底。   唯一知道的那位,是最个性的一个,对所谓的什么太子妃、皇后、太后并不会稀罕,她嫁给了她的爱情,而她的爱情也刚巧爱着她。她算是几人中过的最幸福的,也是谢介的消息来源之一。顺便一说,对方嫁的正是展豁然的堂兄。所以谢介才能很崎岖的与对方搭上话。   据展夫人所言,当年她们五人确实被皇后娘娘招进宫中赏花,只是当时并不只有她们五个人,还有很多适龄的闺秀。   虽然大家心中也在暗暗猜测这是不是来自皇室对于未来太子妃的考验,人人都想要努力表现。可是整个赏花宴一直到结束都十分平常,与以往没有任何不同,没有仁宗也没有还是太子的文帝出现,就只有太后和她们。渐渐的,一开始还在暗中别着劲儿,准备争奇斗艳的女孩们都歇了心。   但展夫人大概是无欲则刚,一直不太爱表现自己,反而察觉到了那场看似平静的赏花宴背后的不同。   提醒展夫人注意到这点的人,正是聂想容。   但奇怪就奇怪在这里,明知道在场的人都是竞争对手,聂想容在摸到了真相后,却并没有做什么,甚至还暗中提醒了展夫人,一如她对外的人设,对谁都温柔大方,好似一个真正没有心机的闺秀。   谢介却想的更多些,也许聂想容当初的这个伏笔,正是为了如今这一幕的以防万一。谁做事都不可能十全十美,若未来暴露了她早就知道太子妃人选的事情,她也可以用展夫人这个人证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展夫人早已经心有所属,无意太子妃之位,这种事情谢介身为外面的男子不知道,却不代表着聂想容这样常在后院的闺阁女子也不知道。   所有的苗头都越来越多的指向了聂太后,她好像从没有一刻真正无害过,每一步都是步步为营走过来的。如今强势的一面,与其说是异变,不如说这才是她真正的性情。   查到这里,谢介也实在是没有办法再深入了。   于是……   他决定就这样去宫中找聂太后对峙。   有话就直说嘛,有疑问就直接问嘛,猜个鬼哦,谢介如是说。   这个时候正也是天宁万寿上的高僧们同日梦佛的传言甚嚣尘上,聂太后处于风口浪尖的时候。   谢介带“病”入宫的举动,在关注着大内一举一动的人眼中,自然不可能是他只是为了一桩陈年旧怨如此简单。人人都在阴谋论,都在尝试着想要摸清楚代表着大长公主的谢介的立场。毕竟如今的谢介,在众人心中的印象,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傻逼了,而是著名的叛逆鬼才,在过度理解之后,谢介的每一步都仿佛透着深意。   后面的发展也果如大家所期待的那样,谢介神色沉重的从宫中离开,并且公然带走了二次离开大内的太子与齐国公主,仿佛与太后闹了很大的不愉快。   苏皇后也在这个同时闭紧了宫门,一时间人人自危。   房朝辞听到消息的时候,自然是第一时间赶回了谢家去看谢介。别人不知道谢介在做什么,房朝辞却一定是知道的。谢介也不傻,他去找太后对峙一桩有可能是太后自己做的旧事之前,自然要先告诉其他一下自己的下落,以免发生什么狗血的误会。   赶回去的路上,房朝辞一直在琢磨该怎么安慰谢介,如果当年真的是聂太后利用了谢介,无限对手,推自己上位,就真的太糟糕了。   毕竟对于谢介来说,他一直坚信着宫斗什么的都是骗人的,这么冷不丁的直面现实,过于残酷了。   一进门,酒气冲天,房朝辞的心情更沉了。   谢介正傻乎乎的坐在座位上,很显然是喝醉了,两颊酡红,眼喊水润,看到房朝辞进门,就开始痴痴的笑。说不上来是心情好还是不好。   房朝辞决定先试探一下:“豚儿?”   “朝辞~”谢介开心的朝着房朝辞伸手,要抱的动作意图十分明显。   房朝辞几步上前,半接半抱的搂了谢介入怀,其他屋内伺候的人,在已经在莺娘的带领下悄无声息的关门告退了。   谢介使劲儿的蹭着房朝辞,脸贴脸,手握手的。   房朝辞一时间有点心猿意马,忘记了自己要问什么。谢介是药,也是毒,可以轻易的让房朝辞忘了自己。   谢介蹭了有一会儿,始终不见房朝辞动作,很是生气:“你为什么还不亲亲我?!上次就亲了的!”   房朝辞:……这还可以接上上回? 第83章 第八十三份产业:   谢介还真就神奇的接了个续集。   要抱抱,要蹭蹭,要亲亲,都要的十分大胆奔放,直抒胸臆,就好像是要把往日里被压抑的一面,一股脑的都爆发出来,随心所欲,想基就基。   “我,谢介,亲你!”   说完,谢介就两手十分用力的“啪”在了房朝辞的脸上,他总觉得房朝辞晃的厉害,必须给这个不听话的小妖精定个型!等定好了有一会儿,谢介却反而迟迟没有动作了,只是瞪着茫然的大眼睛,死死的看着房朝辞。   房朝辞一边暗暗期待,一边小心翼翼的问:“怎么了?”   仿佛这是一场美梦,生怕说话的声音大点,梦就醒了。脸被挤的变形了,都没有影响到做事总是追求完美的房先生把话说清楚,可以说是吐字清晰,从容不迫了。   “我嘴呢?我找不到我的嘴了。QAQ”谢介的眼泪说来就来,要落不落,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被披上了一层水衣,又可怜又可爱。他是真情实感的觉得他找不到他的嘴了,在他那么想要亲房朝辞,也好不容易才“抓住”房朝辞之后,他的嘴没了。委屈到变形。   房朝辞作为一个滴酒未沾的,表现的比谢介这个小醉鬼更加像个沉醉不起的人,配合谢介一起表演。他引着谢介抬起一只手,摸到了谢介花朵一样殷红的唇瓣上:“看,在这儿呢。”   谢介破涕而笑,然后就像小炮弹一样,用自己的唇砸到了房朝辞的唇上。   一点都没有开玩笑的那种“砸”。   两人都感觉到了吃痛,可是他们依旧谁也不想放开彼此的唇,这个吻来的是如此不易,又是如此渴望。   谢介这次的吻技与上次比,很显然还是没有什么进展的,他就像是还没有换牙的小兽,只会用毫无威胁力的乳牙在猎物身上一顿乱啃乱咬,那么努力,又那么认真,最后却只啃的自己气喘吁吁,小胸脯此起彼伏,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沾有房朝辞气息的空气。   哪怕吻的这么乱七八糟了,谢介还是觉得,这个吻甜极了。   在把房朝辞撩得火烧火燎之后,谢介却兀自咂咂嘴巴摸摸肚子,心满意足的说了一句:“多谢款待,我吃饱啦~”   被“猎物”的房朝辞的内心是何种表情,无从考究,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不会就这样放过谢介。   房朝辞一手便将晕乎乎的谢介揉进了自己的怀里,然后另外一手捏起了对方精致的下巴,强迫谢介抬起头看着自己,低头,霸道又不容置疑的再一次印上了自己的唇。反客为主的开始攻城略地,吸允,缠绵,贝齿生津,唇舌共舞。   我的,我的,都是我的!   在吻的谢介软的一塌糊涂之后,房朝辞暂且先放过了谢介的唇,一路向上,吻过了他的软唇,他的红颊,直至微微颤抖的眼睑,与如墨蝶振翅般的卷翘睫毛相遇。   “嗨。”房朝辞吐出温热又暧昧的气息,和那样如玉如墨、往日里几乎很少能够亲自涉猎感受的地方打了一声轻轻的招呼。   谢介献祭一样的仰着脸,任由房朝辞施为,只是不知所措的紧紧闭着双眼,感受着来自房朝辞带给他的舒服。谢介的双手正抓着房朝辞的衣襟,把那里抓的皱巴巴的也不肯放手,他带着颤音的也无脑回了一句:“嗨。”   比起谢介毫无技巧的吻技,房朝辞的进步就要明显的多了。   这大概就是学霸和学渣之间的又一个区别吧,学习能力可以包括方方面面,谢介只会长驱直入,啃咬舔舐,房朝辞却在一次实践及多次脑内模拟后,举一反三出了不少新鲜花样。   并一一在谢介的唇上付诸了实现,把谢介彻底吻的不知东南西北、今夕何夕。   也不知道是酒的作用还是怎样,谢介感觉屋子里的灼热和自己身体的温度都在急剧上升,比赛一般互相攀升,又仿佛没有顶点。带着席卷一切的燎燃之势,以与房朝辞的身体接触的面积为圆心,一路蔓延,势如破竹的攻占了谢介的身心及大脑神经。   谢介感觉自己整个人就像是被放在了火上在炙烤,而房朝辞是这片炎热沙漠中唯一的绿洲,他在渴求着他,依赖着他,病态的想要与之就这样融为一体,幸运的是,对方也是如此想的。   谢介的双手终于放弃了房朝辞可怜的衣领,攀上了脖颈。他的腰和双腿都太软了,再也没有办法独立支撑。   只是几个深吻而已,真的可以带来如此溃不成军、天旋地转的效果吗?也许可以,也许不可以。至少对于谢介来说是真的,日月星辰,都不及、不及……   酒色壮了谢介的胆,乱了他的心,却也在关键时刻成了助眠的元凶。   谢介吻了个痛快,睡的也痛快。   徒留下房朝辞和他的小兄弟,在这个月色很美的夜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有一种想要毁灭世界的冲动。   房朝辞低头对他依旧屹立的小兄弟说:“看什么看!”   小兄弟:巨委屈。   ***   第二天一早,剧本都不带变的,谢介一如既往的对昨晚喝醉后的事情全无印象,也不知道这是个怎么样神奇的体质。   对此房朝辞早有准备,也没打算现在就捅破,因为还不到时候。   什么时候才是时候?   房朝辞闭眼,耐心感受了一下,在心中对躁动的自己说,很快了。   当房朝辞再次睁开眼睛时,他更加关心的就只剩下了谢介昨天为什么会喝醉,是不是和聂太后之间发生了什么。   对于聂太后和谢介之间不尴不尬的状态,房朝辞也是早就有所耳闻的。两人互相关心,却从不会真正与彼此接触。房朝辞一直都对没能陪谢介长大而遗憾,就是因为有类似于谢介与聂太后这样的情况存在,他没能免去谢介生命里的所有不痛快。而他是那么的想要披荆斩棘,为谢介免去所有忧愁。   “嫂子挺好的。”谢介摇了摇头,首先剧透了结果,让房朝辞不要着急,然后就在他正准备讲一下原因的时候,宅老拿着帖子进来了。   邀请谢介去参加试灯宴。   “试灯”一词,从字面意思差不多就能猜出个大概了——在元宵节还未来到之前,先广邀宾客,张灯预赏。这很显然是只有像谢介这样闲的蛋疼的人,才会举办的活动。而神奇的是,每年这样的试灯宴会都不少。谢介每年也会办,只不过是参加人数极少的家宴,不会广邀狐朋狗友。   “谁啊?”谢介本开只是很随意的问了一下。他真正交心的朋友很少,但一起吃喝玩乐的衙内倒是有很多。   “聂家。”宅老知道聂家嫡子与谢介之间的恩怨,但如今外面人人都在传聂太后是佛祖弟子转世,就要登基为帝。不管聂太后未来的结局如何,如今聂家都已经变得不再那么好得罪了。要不然如果按照以往的规矩来,这请帖根本不会送到谢介眼前,就已经被宅老做主扔掉了。   谢介继续又问了句:“哪个聂家?”   谢介以前对聂家也是稀里糊涂的,以为所有姓聂的都是一家,直至这次进宫与聂太后把话说清楚,方才明白此聂非彼聂的真理。   聂太后与那个渣男嫡子,虽然都姓聂,却只是堂亲。   聂太后的父亲是聂家长房,在女儿入宫后,被前前后后加封成了魏国公。魏国的魏,不是姓魏的魏。那不敬宗室的渣男嫡子,则是聂太后叔父家的嫡子,是聂太后的堂兄。因为聂太后的祖母还活着,两家明面上并未分家,叔父家对外也爱打着大房的名声行事。   用聂太后自己的话来说就是:“谁家还能没有几个极品亲戚呢?”   谢介以前也算得上是比较让闻家头疼的亲戚了,只要他不闹,就全家开心。聂家则是只要太后的二叔一家不作妖,就能全家过个好年。   聂堂兄当年因为谢介不仅丢了大人,摔断了腿,最终还被定了个不敬宗室的大罪,关了一段日子。出来之后,就彻底消停了。他就是个典型的妈宝直男癌,欺软又怕硬,为一时口快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这些年一直都安安静静的,再不敢出来丢人。   如今又乍然抖了起来,也不过是自以为是的小人得志而已。   “二房,不过是和大房一起办的。咱们去吗?”宅老问。   “不去,本世子给他脸了。”谢介不屑的撇撇嘴,狐假虎威,也要看那山中大王给不给撑腰好吗?这位堂哥真的是十几年如一日的拎不清自己到底算个什么东西啊。   根本不用谢介出手,聂太后就会亲自让二房好看的。她这还没登基呢,二房就已经在拖后腿了,怎么能忍?   当年便是这般。   故事其实没有谢介脑补的那么复杂。谢介表示,在不知不觉之间,他也已经变成思想肮脏的大人了呢。   聂太后的堂兄就是个纯脑残,没药可医的那种。但是因为他爹和聂太后的爹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老太太还活着,聂太后这边的大房一家为了老太太的健康着想,就只能忍着二房的脑残,甚至还要瞒着老太太,不让她知道二房给大房惹了多少麻烦,免得有心疾的老太太被气出个好歹。   二房基本就是拿捏准了大房这样的心理,一直都在得寸进尺,直至理直气壮。   被收拾烂摊子收拾习惯了,渐渐养大了聂堂兄的心,他老婆因为他整日寻花问柳而气的早产,最后大出血死了,他不仅没觉得这是自己的问题,还觉得是老婆没娶好。也不知道听了谁的挑拨,喝了二两马尿,就开始在外面扯淡吹牛,觉得他这样的一表人才,公主也是娶得的。放话放的根本不留余地。   聂太后一家子都是那种典型的软弱文人,只有聂太后算是头生反骨,一直忍着、忍着就……忍的变态了。好吧,也不算是变态吧,就是有了一点点小心思,还到不了如今这般朝堂争斗的地步。   她让人把消息传给了混世魔王的恶名在外的谢介,想要让谢介帮忙教她堂兄做人。   只是聂太后没有料到,传话的人最后却说了那样恶劣的话,这是聂太后始料未及的,后面的剧情更是如脱缰野马般发展了下去。聂太后当时就是个长在闺阁、大迈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娘子,天真的程度不亚于昔日的谢介,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如今回想起来,聂太后与谢介都不约而同的发现了问题,聂太后这明显也是被利用了,至少是被陷害了。   想要制造一种聂太后就是幕后黑手的假象之后的假象。   计划不可谓不复杂,可是也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又出了什么问题,到最后,这个假象也并没有被真的戳破。   聂太后反而因此阴阳差错的与去她家登门赔礼道歉的文帝认识了。一来二去,两人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理想,发现彼此都是浑身的艺术细菌,两个有志青年就这样越走越近,直至水到渠成的爱上了彼此,完成了公主嫁给了王子的圆满童话故事。   可惜,谁也没想到,故事到这里却并没有结束,如今的剧情是王子战死,公主正准备自立为王。   大概很多的人间喜剧都是如此吧,它们看上去美好,只是因为还没有完结而已。   至于太子妃人选这事,聂太后确实知道,就是在那皇后举办的赏花宴上,她心中对此也不是没有过畅想的,毕竟文帝是那样的如匪君子,喜欢上文帝根本不需要理由。只是聂太后也不知道该如何嫁给那样的君子而已,她只能默默的求了个菩萨,然后就没有什么作为了。   结果大概是菩萨真的显灵了吧,聂太后竟然真的稀里糊涂的就嫁给了文帝。   聂太后一直觉得能嫁给文帝,就已经用尽了她一生的运气,事实也确实是这样。   聂太后对于往事,曾经怀疑的方向也是五个太子妃候选人里有人偷鸡不成蚀把米,直至在和谢介说开了之后,她才有了不一样的想法。   虽然头绪还是很乱,但聂太后却敏感的觉得这件事的真相一定很重要。   “你也帮忙想想吧,好不好?”谢介坐在椅子上,充满期待的看着房朝辞,他告诉房朝辞这些,自然是因为他相信房朝辞无所不能。房朝辞是那般厉害,一定能够解决一切烦恼。   “好。”房朝辞笑的温柔又美好,他永远都不会拒绝谢介任何事情。 第84章 第八十四份产业:   由于当年的事情距今已经过去了太久的时间,人际变动、时移势迁等种种因素混杂在一起,甚至连朝廷都搬到了行在江左,让真相变得扑朔迷离。哪怕是房朝辞,也一时没有办法把全部的始末结果都彻底捋顺。不过他对谢介保证了他会尽快。   “啊啊啊,我就知道你最棒了!”谢介已经心满意足的扑了上去,却再一次被房朝辞抱了个满怀。   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明明是谢介想要抱住房朝辞的,最后却往往会演变成谢介被房朝辞整个抱住,感受着对方结实有力的胸膛。这是一个保护意味十分浓厚的姿势,以我的血肉作墙,搭建出这个世界上最坚固的堡垒,只为你。   “呀!”   梦梦带着弟弟进屋来找表叔玩的时候,就看到了这样的景象,莫名觉得有点没眼看。于是她抬起肉呼呼的小手,捂住了弟弟的眼睛,用自以为很小声但其实大家都听得到的声音道:“别看!有脏东西!”   脏东西.房朝辞:“……”   “帝姬殿下、太子殿下。”房朝辞作为朝臣,不管如何,看见两位龙子凤孙都是要先行礼的。他放开了谢介,等谢介坐回座位后,谢介怀里的位置就迅速被梦梦和念儿所占据,两个团子一人一边,正好!   等在谢介大腿上坐稳,小太子这才板着一本正经的表情,假装自己才没有被谁抱在怀里的对房朝辞道:“房卿也坐下吧。今日怎么没去衙门?”   “今日是臣旬休。”   “哦。”小太子也就是礼貌性的问一下,其实并不关心房朝辞的生活。   倒是谢介懂了房朝辞的意思,对他多解释了一下两个小孩为什么才走了不久,就又折腾回来了,并且摆出一副打算在这里长住的架势。   宫中最近一段时间必然不太平,而聂太后要忙很多事情,怕自己分身乏术,给了心怀叵测之人可乘之机,打上孩子的注意,吓到他们,或者在他们耳边说些有的没的。又因为两个孩子自上次从谢介家回来后就一直和聂太后念叨个不停,于是聂太后在谢介昨晚离开前,让他索性把两个孩子一并给带走了。   如今外面都在传,这是大长公主一系不满太后继位,要把太子和公主掌控在自己手上,准备正式打响正统的皇位争夺战。   而一向以惧怕女兄闻名的神宗,这一次的立场却难得暧昧了起来,因为神宗只关心怎样才能尽快退位,至于谁在他之后继位,看来他已经不打算关心了,还蛮符合神宗一贯无为的人设的。苏皇后闭宫谢客也已经有一段日子了,也不知道是不想参合进这样的家务事,决定不闻不问,还是觉得自己说了也没用,索性心灰意冷。   总之,聂太后与大长公主不和,这是肯定的。   谢介离开大内之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表情,也算是狠狠的推了谣言一把。但很显然那是谢介故意装出来的,只为配合大长公主等人的计划。   “所以,咱俩要不要也假装不睦?”   谢介惴惴不安,他不想和房朝辞闹不愉快,哪怕是假装的。其他人都可以,就是房朝辞不可以。没有什么为什么。   “好呀好呀。”梦梦激烈鼓掌,就差说“你俩别装了,真的变成不和吧”。   梦梦和念儿还在襁褓里的时候就开始随着聂太后上朝了,没有一次落下过,很多事情并不需要背着他们,因为他们仿佛天生就知道哪些话能说出去,而哪些话则不然。   大长公主等人的计划不敢说双生子都知道吧,但至少是知道个大概的。   “表叔与姑祖母是一体的,不可能假装政见不合,只能劳房卿辛苦了。”太子说的就要比他女兄委婉的多,可意思还是那个意思。他不讨厌房朝辞,但他女兄不喜欢,所以他必然是要帮助自己女兄的。   谢介反而升起了一点逗弄念儿的心思,坏心眼道:“如果我和朝辞产生矛盾,你就不能玩朝辞家的飞练了哦。”   “飞练不是表叔的吗?”小太子一脸震惊,猛地扭头看向谢介,世界观都要碎了的可怜模样。   谢介遗憾的摇摇头:“嘴贱的二爷才是,飞练是隔壁家的。”   念儿脸上的震惊过后,就是艰难的抉择挣扎期了,一边是可爱的狸奴,一边是那么好的表叔……最终,念儿一脸忍痛道:“那、那就不和飞练玩了。”   说到最后差点哭了,看来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飞练了。   可是,在天秤那头的筹码表叔,除了娘亲和女兄,再不会有比表叔更重要的人了。所以,再难过,也要忍痛割爱!   谢介终于忍耐不住,笑出了声,赶忙放下梦梦,单独给怀里的念儿擦着金豆子:“表叔骗你的,表叔坏死了,保准以后不会了。你想怎么和飞练玩都行,不哭啊,不哭,可委屈死我们念儿了。”   念儿抽抽鼻子,半抬着眼睛看谢介:“那你不准备和房卿演戏了?”   谢介引着念儿一起看向房朝辞,颇有点以多欺少的感觉,他不想和房朝辞假装不喝合,哪怕理智上这样才是最合适的:“这得看他的意思啊。先生,你怎么说?”   房先生早有准备的一笑:“政见不合,不代表了不可以当朋友啊。”   苏大才子当初同时得罪了变革派和保守派,不照样还是和两边的核心人物是朋友嘛。当然,这本身也说明了三人之间的胸襟。君子矜而不争,群而不党。政治上的不同见解,并不会影响他们个人的私交。   就像是乌台诗案时,两方会同时为苏大才子向官家上书,请求保他一命。   事实上,正是因为有着这样一段人尽皆知的历史,谢介和房朝辞如果闹出一些政见不和却依旧是朋友的复杂关系,反而会更加有利于他们各自的声望。被人赞一句君子风度。   谢介与两个小豆丁若有所思的齐齐点头,一副受教了的表情。   真正的聪明人不是那种会毫无人性与情感去趋利避害的人,而是能够把一切逆境变成助力的人,这才是真正的本事。   然后,谢介就带着小表弟和两个小外甥关起门来,过起了自己的小日子。   大长公主和房朝辞依旧在外奔波,房朝辞除了忙太后登基的事情以外,还在暗中查着谢介拜托给他的事情。   房朝辞当日有些话并没有对谢介说。   好比聂太后其实也有可能会撒谎,甚至是当年的文帝或者是仁宗都有可能隐瞒了什么。这种撒谎、隐瞒可能不是恶意的,只是考虑到诸多隐私、现实,而对谢介进行了艺术加工,俗称语言上的修饰。   这才是现实里最难以完全推理出真实结果的原因——不管是好人还是坏人,做没做过这件事,大家都有可能提供一些利己的误导信息,甚至是他们也被骗了。   当年的事情如此复杂,让房朝辞完全有理由相信,是文帝或者仁宗已经查到了真相,却选择了在与聂太后说明后,合力掩盖了过去。   但也许聂太后掌握的“真相”,也并不那么真实。   查这事到底有多难,房朝辞没有和谢介吐露半个字,因为不管如何,反正他一定会把结果原原本本带给谢介。诉苦又有什么意思呢?   反倒是谢介在慢一拍后——某天的一日小课堂下了——他才反应过来,为什么连房朝辞都要被这件事情为难这么久:“我是不是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房朝辞不假思索。   “我本来还想补偿你一下的。”谢介撇撇嘴。   “也可以稍微麻烦一下。”房朝辞立刻改口,用不那么明显的期待,等待着谢介的补偿。抱一下?亲一下?甚至,咳……   “免了你的房租怎么样?”谢介觉得他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朋友,“不仅如此,我会把隔壁直接送给你。”   想想如今江左的市价,谢介不亚于是送了一座金山给房朝辞。   可惜,房朝辞却并不开心。一座金山有抱抱、亲亲以及那啥重要吗?   房朝辞富贵不能淫的坚定摇头:“我很乐意给你交房租。”如果情况允许,直接把我的俸禄加全部的身家都交给你都行。   谢介皱眉:“那我把我爹的珍藏送给你?你随意挑。”   谢鹤收藏了不少历史名家的书法丹青,大长公主后来也搜罗了各种孤本珍本,这些对于谢介来说都没有什么用,但房朝辞应该会喜欢。至少展豁然借住在房价的时候就很喜欢溜达过来,使劲浑身解数的求见“佳人”。据说展豁然这货最近在家,也要开始写自己的书了。叫什么《豁然笔谈》,天知道能谈出个什么。   “不如你用活字印刷把这些孤本印出来送给天下人。”房朝辞提议。其实说白了就是建个图书馆,还能给谢介、谢鹤父子继续刷声望值。   “那得了便宜的不还是我吗?”谢介忽然发现送房朝辞东西表达感谢好难,总是莫名其妙的就变成了他会得到更多的好处,“总不能我请你吃饭吧。”   “不如我给你做。”房朝辞也果然这样回答。   房朝辞的手艺是真的越来越好了,哪怕没有厨艺天赋,勤奋也能出奇迹。   “QAQ那你想要什么嘛,我保证都给你。”谢介彻底没辙了。   “你。”   谢介眼巴巴的看着房朝辞,等待后续。   房朝辞失笑,这就是和不开窍的人聊天的无奈,对方根本听不懂,但他还是顺应着谢介的期望,把那答案里的话又草草加了一句:“你得自己想,这样才显得有诚意,不是吗?”   谢介垂头丧气。却也觉得房朝辞说的对,房朝辞给了他那么多惊喜,他自己想一次也是应该的。   谢介自己琢磨的结果就是……   频繁骚扰身边的人。   念儿、梦梦和顾观小表弟给出的主意是——凭啥送房朝辞不送我们?我们就是后娘养的吗?   一份礼物瞬间变成了四份。   四生子给出的回答是他们也不知道,谢小四还特别贱的表示,他倒是知道该给爱人送什么,他和六郎已经渐入佳境,但可惜帮不了谢介和房朝辞这样的纯友谊。   谢三儿:你竟然还觉得咱们家世子和隔壁的房朝辞是纯友谊?你到底是不是断袖了?!   宅老和莺娘是唯一给出了比较靠谱回答的人,对谢介指点迷津道:“所谓的惊喜,应该是对方只是想想,根本不抱有期望,但是却被您实现的东西。”   那,什么才是房朝辞最想要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  再次重申= =表哥是直男,直男,直男,拒绝任何男性CP。   蠢作者的雷点:直掰弯,或者弯掰直。   准确的说,应该是反对一切用强迫作为手段的感情。因为我始终相信,感情的基础是互相尊重、互相信任、互相为了彼此变成更好的人。而不是以爱之名,却做着伤害对方(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的事情。   以上。 第85章 第八十五份产业:   宅老和莺娘给出的理论很好,但实操却有些难。   可是那并没有难倒谢世子!   作为一个从小就脑洞大过天的异端,谢介同学在某一日午睡醒来后,就突然想到了。像是在睡梦中被谁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蹦三尺高,见人就要兴奋的说一句,我知道要送朝辞什么了,一定是他最需要、最想要、最喜欢的!   但具体是什么,谢介却选择了保密,这个事比较复杂。   以宅老为首的感情真相党都老怀欣慰,觉得这是他们家世子终于开窍了,想要和房朝辞修成正果了。毕竟把自己“送”给房朝辞什么的总是难免羞涩,这才保密不说出来。但是他们都懂的!   只有已经等了三年等的都快要绝望的大长公主,察觉到了一丝异样。真不是她看不起她儿子,但就她儿子那个智商、情商,可能如此轻易的就想到正常的思路上吗?!   很显然是不可能的。   谢介想到的是……   房朝辞的娘。   谢介是知道房朝辞的娘只是他的养母的,待房朝辞如亲子的养母。这个养母精神还出了一些问题,特别是在丈夫也因为意外而去世后,房夫人的状态便再一次变成了时好时坏。清醒时,她是最慈祥的老太太,不清醒时,她又是万般的模样。   房夫人这些年一直在老家被房氏族人奉养。   不是房朝辞不孝,而是房夫人死活不愿意跟着儿子一起到京中居住,不管是清醒还是糊涂,她都认准了一件事——不能让人因为她而笑话自己的儿子。哪怕房朝辞一再表示他并不介意,他娘什么样他都是最好的,但老夫人却始终倔强的不肯成为房朝辞的拖累。甚至以死相逼。   母爱有时候就是这样,既自私又无私。   房家上下也是齐心协力,尽心尽力的为房朝辞照顾着他的老母亲,在房夫人神志清醒的时候,便让她继续掌管着家里的大事小青;在房夫人病发时,则会由他人代劳,并精心的照顾着她。房家做这些,为的便是让房朝辞能够没有后顾之忧的专心仕途,他们实在是太过渴望能够拥有一个帮助家族从商人阶级走出去的白衣卿相了。   所以,哪怕没有谢介,上辈子的房朝辞也一路都在不断向上攀爬。很多事情都与爱情有关,却并不可能只与爱情有关。   这大概就是人类之所以是人类的原因吧,可以很简单,也可以很复杂。   幸运的是,谢介也是这样一个家庭至上的人,他能够理解房朝辞,一如房朝辞能够理解他。   所以,我能够送给房朝辞最好的礼物,不就是房朝辞的母亲吗?BY:谢介。   也不能算是送吧,而是说服房夫人,把她接来江左与房朝辞一起居住、奉养。谢介已经打定主意,哪怕是房夫人一千零一次的不同意,他也会一千零两词的去说服,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房夫人不理解房朝辞的不在乎,他会让房夫人理解;   房夫人害怕世人的嘲笑,他会亲自解决,谁要是敢有半点不尊重,他就亲自上门去和对方谈人生;   甚至谢介还准备说动房家的人一起搬走。现在的世道多乱啊,他们在老家生活,能有在江左安全吗?谢介别的没有,但地和房子却多的是,完全可以把整个房家都安置妥当。   关键时刻,谢介这个公主子的头衔也肯定能够起到很重要的作用。大启的百姓敢告官,却未必不会害怕官员,迷信那些权势。   谢介越想越是这么回事,激动的差点一时脑热就要亲自去房家的老家接人了,最后还是想起来如今的局势,以及家中有需要他照顾的三个小辈,这才及时刹车,冷静了下来。曾几何时、说走就走的谢世子,如今也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责任。   于是,谢介决定把四生子中的两个派出去。   虽然大长公主很反对让四生子离开谢介半步,但谢介左思右想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派四生子中的两个去。因为只有四生子最明白房朝辞对于他来说有多重要,他也只信任他们的办事能力。   最重要的是,房朝辞的老家并不算远,在说南不南、说北不北一个靠着大海的城市,叫做茶树。那里以前只是个古朴宁静的小镇,镇上的百姓多以捕鱼与采茶为业,两个产业还交织而成了一种在小众圈里备受追捧的茗茶——鲛人泪。   据说色泽银白,回味甘甜,当茶雾升起时,若隐若现的就像是海中的仙境蓬莱。茶戏最好的茶博士甚至能够用这种鲛人泪沏出鲛人在月光下出海的美景,如泣如诉,如梦似幻。   可惜,如今这门手艺已经失传了,最后一个会“鲛人泣月”的茶博士,也已经消失在了红尘之中。   谢介能够知道这个,还是因为他爹谢鹤曾在游记里提到过,在谢鹤独自游览祖国的大好河山时,有幸在山间遇到过这样一位茶博士,姓房名奇人。谢鹤与房奇人志气相投,相谈甚欢,甚至动了想要请对方去雍畿给他的心上人表演的心思,房奇人也说如果把这门技巧当做谢鹤的新婚礼物,一定会很有意思。   不过,当时房奇人因为有一些旧怨缠身,没能随谢鹤一同前往雍畿。两人只是约定,等房奇人解决了家里的问题之后,便会去京中投奔谢鹤。   但是,直至谢鹤与大长公主欢喜冤家似的成婚了,房奇人也没能出现,并且再也没有出现过。   谢鹤一等就是许多年,他在书中写下,他希望房奇人只是失信于他,而不要是出现了什么不测。人的一辈子很长,他有的是时间在雍畿等待友人踏马而来。   当然,有点讽刺的是,谢鹤并没有他在游记中所写的那么多的时间。   就谢介自己的想法来看,房奇人大概是真的出了什么意外吧,就像他爹一样。希望他们在九泉之下,能够再叙这份一见如故的友情。   说回房朝辞的老家,在谢鹤遇到房奇人的时候,茶树镇已经变成了茶树城,这当然不可能是单单靠捕鱼与采茶就能够达成的巨大转变。而是靠做海上生意,茶树城没有市舶司,也就是说不用给朝廷交任何海上的商业税。茶树城有个小港口,都是祖上的几位富商联合起来,秘密斥巨资建造出来的。   茶树城是个多民族杂居的城市,几乎大半的人都姓房,或者更多奇怪的姓氏。   而为了安抚这些民风彪悍的少数民族,至今朝廷也只能对茶树城的港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实在是茶树城的地理位置实在是太过特殊了,连蛮人都一时间被这里难到过。   海运的兴起,带来了“小镇变大城”的陡然变化,却也让一些传统手艺逐渐没落,好比口感比较小众,属于爱者更爱、厌者更厌的鲛人泪与利用鲛人泪而进行茶戏表演的茶博士。房奇人就是因为这样而选择背井离乡,最后遇到了谢鹤。   房朝辞的爹的爹的爹,则选择了另外一条路,出海。老爷子发财的第一桶金就来源于靠海吃饭的灰色生意,一辈子都没给前朝交过半个铜板的税,大部分资本的原始积累都充满了血腥与暴戾。当然,这样是不对的,老爷子本人也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也因此,导致了房家后来的几代人,不管再怎么几经波折,都要坚持兢兢业业、本本分分的原则,当个守法的生意人。   等房家传到房朝辞的爹手上时,已经是再正儿八经不过的商人世家了。而房朝辞更是成为了本朝管理市舶司的上司的上司。   命运的因果就是这么有趣。   “你们可以坐船去。”谢介提出了这个大胆的想法,双眼亮的仿佛能看到夜空上的星星,他对四生子道,“速度快,还稳当,去了之后就有房家人接应,你们应该不会引起什么太大问题,就是要记得尊重当地少数民族的传统习俗。”   至于他们要怎么回来,这就要看房夫人的身体状况了,身体好,就再一起坐船回来,身体不好就改走陆路。   至于该派四生子中的谁,谢介是让他们自己抽签决定的,抽中的是二郎和谢三儿,一文一武,正正好。不过,又因为听说隔壁的六郎也肯定要跟着他们走,谢小四生生挤掉了他三哥的名额,换成了他和二哥、六郎一起去茶树城的。   谢介对此并没有什么意见,谁走都是一样的。   当大长公主知道谢介在打什么主意的时候,谢二郎和谢小四已经走了,根本不给她反悔的机会。大长公主差点气疯了,追着儿子满屋子的打,谁劝都没用。   “娘,娘,给点面子啊!”谢介穿着大毛领子满院跑,并伴随着鬼哭狼吼。   那边小表弟顾观、梦梦和念儿正在一旁的屋子里排排坐、吃果果,顺便围观谢介被打,还有二爷、飞练在一旁摇旗呐喊。   真.呐喊,二爷扯着破锣嗓子在给大长公主加油打气:“打死那个不孝子!打死那个不孝子!可气死老娘了。”   这话是二爷和谁学的,根本不需要解释。   大长公主的两眼都要气红了,虽然她的脾气一向火爆,但也很少能够动怒成这个模样。而在盛怒的背后,是大长公主无法与人言的对害怕再次失去儿子的恐惧。   最终还是房朝辞来了,才解决了这一桩家庭伦理闹剧。   “有话好好说。”房朝辞不敢反抗大长公主,但是却坚定不移的用自己挡住了谢介,要打就打他,他不怕疼!   大长公主自然不可能打房朝辞,只能气喘如牛的与儿子、“儿媳”对峙:“你让开!”   “我怎么能让开?豚儿还小。”   “他还小?他都快要上天了!还小?”大长公主最烦的就是有人和她说什么孩子还小的言论,就是因为小才要让他明白道理!“与其等着将来看见他出事,不如我今天先打死他个小兔崽子!”   二爷的阵营有些混乱,在旁边开始边蹦边叫:“我是小兔崽子,那你是什么?我爹是什么?”   这话是和谁学的,也根本不用解释。   房朝辞却敏感的从大长公主反常的行为与语言里,听出了异样,提炼出了一些关键信息:“没有四生子,豚儿会出事?”   大长公主差点脱口而出,何止是会出事。   哪怕只是稍微回想起一点有关于这段的上辈子,大长公主都能心绞痛。   因为上辈子的谢介是……直接死了的。   当然,谢介并不是真的的死亡的那种死去,而是被天石耗尽能量保护了下来,只是一直无法从沉睡状态清醒过来。房朝辞为此不惜暴露了他的身份,对大长公主表示他必须用最快的速度带走谢介,回到拥有更高医学科技的母星寻求帮助。   大长公主是愿意相信他儿子在很远很远的地方被治愈、并且重新活了下来的。   可是,那些并不影响她自那之后,再也没有见过她的儿子,她已经没有办法再承受一次这样的结果了。   那样的再也见不到,又与天人永隔有什么区别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上辈子的事情终于要慢慢揭露出来啦~目前能透露的是→_→谢介死于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   PS:房朝辞的老家是我编造的,剧情需要,请勿当真。   鲛人泪什么的茶叶也是不存在的。么么哒~ 第86章 第八十六份产业:   所以上辈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时的谢介已经和房朝辞磨磨唧唧的捅破了窗户纸,并不怎么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是的,这个在一起的前缀形容词是“并不怎么幸福”。很显然的,上辈子的大长公主是没有办法轻易接受自己儿子和一个男人准备过一辈子的现实的。   南方流行契哥契弟,北方对此却更多的还是“兔爷”、“二刈子”的根深蒂固的印象,这些可不是什么好词,带有浓重的歧视意味。   歧视肯定是不对的,可对于当时的大长公主来说,已经顾不上什么对或者不对了。她的儿子都要让谢家断了香火了,她还哪里有空去管理自己的个人素质修养?!其实从这辈子大长公主的态度里就能看出上辈子的苗头,她如今有多开明,上辈子就有多惨烈。   “你对得起你爹吗?!”   这话一次两次说的时候,谢介会被触动,说的多了,就会产生抗体、甚至是抵触情绪,他是个人,不是谢家的生育工具!他没有义务给他爹娘生孙子!   这些都是大长公主当年所不能理解的,她虽然晚婚晚育,但那是因为她不想将就,和彻底不可能拥有属于自己血脉的孩子是两码事。   更不用说……   在上辈子的时候,大长公主与房朝辞是真正的政见不合,而不是像如今这样的演戏。朝堂上是很明确的大长公主党和太后党。   谢介最初对房朝辞的看不顺眼,就来源于天石和大长公主对于房朝辞的种种评价,“阴险狡猾”、“城府邪佞”都算的上评价里比较好的词汇了。   大长公主是真的想不明白,她那么好的儿子,是怎么看上那么坏的房朝辞的。   一定是房朝辞使了什么肮脏卑鄙手段,勾引了她不谙世事的宝贝儿子!房朝辞明知道她儿子是她唯一的逆鳞,这根本就是在故意不让她好过!   “他根本就不爱你,只是在利用你,你明不明白?”   各种话本小说里的经典台词都曾从大长公主的口中说过,她已经习惯了发号施令,习惯了说一不二,当一向乖巧的儿子忽然变得不再听话,这是大长公主所不能容忍的。   好吧,她儿子过去也不怎么听话,但至少当她和他讲过道理之后,他还是会听的。可自打和房朝辞莫名其妙的在一起后,她儿子就像是变了一个人,鬼迷了心窍似的,铁了心的要和房朝辞在一起。甚至为了房朝辞,连自己亲娘都不要了。这还是过去她所熟悉的那个儿子吗?   房朝辞就这样恶劣的挑拨了他们母子的关系,简直其心可诛!   总而言之,谢介和房朝辞都快上演一处牛郎与织女了,又或者是梁山伯与祝英台。反正是处境十分艰难了。谢介与大长公主母子俩过的就像是世代的仇人,同在一个屋檐下的时候,根本不可能心平气和的说话超过一炷香的时间。   但最神奇的是,即便关系变成了这样,他们依旧坚持要住在一起。因为他们心里都很清楚,一旦分开,他们就真的再没有办法回到过去。   因为太过在乎对方、不想失去,可是又没有办法妥协,这对母子就同时默契的选择了和对方耗着。   俗称“拖字决”。   大长公主打死不肯承认房朝辞,每每看到这个笑眯眯的家伙,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甚至真的干出过连一口茶水都不给房朝辞倒的幼稚事。用她自己的原话来说就是——我不给他下毒,就已经是我为人善良了!   谢介则完全无视了他娘的情绪,天天都要把房朝辞带回家,做什么都非要腻歪在一起,好像生怕他娘看不到,宣战到底!   那个时候的房朝辞自然是不可能住在谢家隔壁的,但他也是有毅力,大长公主不留宿,那他就每天晚上很晚才走,早上又早早的过来。就像是非人类一样,仿佛可以不睡觉,根本不知道疲倦。当然,后来大长公主也知道了,房朝辞确实是非人类。可当时的大长公主不知道,差点被这对她以为的“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小情侣气死。   不过,哪怕是这样的回忆,在大长公主这辈子看来,都是充满了趣味性的,至少他们从未有一刻真正的放弃过彼此。   谢介总会在惹了她生气之后又缠过来求饶,除了打死不和房朝辞分开,其他什么都能依着她。   哪怕在最生气的时候,谢介都是鲜活又明快的,从未把真正伤人的句子从口中说出。   与谢家乱七八糟的情况一样,大启的国情当时也已经十分糟糕了,用千疮百孔来形容都不为过。   蛮人先后灭了契国与南夏,占领了北方大部分的土地,盛极一时,后又来势汹汹的想要撕毁与大启的和谈,要往长江以南的地方侵略。   但即便如此了,大启的朝堂上依旧不齐心,乌烟瘴气、党派林立。   其中最大的两派,就是有着神宗支持的大长公主,和有着念儿的聂太后和房朝辞。围绕着皇位的更迭、主战还是主和等问题,各个党派之间进行了无数场的争论,仿佛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小心思。   那个时候的大长公主神奇的并不是主站派,不是她也怕了,不想再次披挂上阵,而是……   当时的大启已经民不聊生,百姓苦不堪言,一路南逃的路上,他们见识了太多的饿殍。一味的穷兵黩武,最后倒霉的只会是平民百姓。大长公主不是不明白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气节,只是比起让大家跟着她一起去死,她更愿意选择让大启的百姓先活下去。只有人活下来了,才会有希望,不是吗?   “我随太祖征战,推翻前朝,为的是让大家都过上好日子,而不是过的还不如前朝!”   但聂太后却咬着牙也要和蛮人血战到底,没什么理由,她就是要打下去。而当时的念儿因为身份存疑,并没能聚拢太多誓死效忠的士大夫。   大长公主与聂太后之间不上不下的对峙,不能算是平手,而是两败俱伤。她们明知道是这样,也没有办法握手言和,因为她们的所求是不可磨合退让的。   就在这个紧要关头,大启与蛮人名存实亡的两属地,爆发了一场大起义。   领头的人到底是谁,一直有多种传言,但可以肯定的是,这领导者麾下的一员猛将,正是四生子的启人父亲。   四生子的父亲有名没有姓,又早早的被蛮人带走去了远方服役,再没有回来。   四生子基本都以为他们的父亲死了,没想到对方却活了下来,还以这样的身份突然开始活跃于乱世之中。   四生子也都不知道该拿父亲怎么办,反倒是对方想办法千里寄来了一封家书。   书中没有说很多有关于过去的事情,但只一件就让四生子确认了那人肯定就是他们的父亲,或者至少是认识他们父亲的人。对方表示他们已经带领着两属地被不断压迫的百姓逃了出来,暂时落脚于茶树城,如果四生子还愿意给他一个当父亲的机会,他会在茶树城见他们。   茶树城的地势十分复杂,易守难攻,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和当地人达成一致,驻守在那里的。   而不管是大启,还是蛮人,对于这支异军突起、战斗力极强的多民族队伍,都存在着一些惹不起、想要拉拢的心思。大启比蛮人要更加迫切一点。不管是主和主战,他们都需要一些能够威慑敌人的兵力。   就在大长公主还不知道该不该和儿子开口的时候,谢介已经急人之所急的把四生子派了出去。   在房朝辞的事情上,他们母子始终是达不成和解的,但是即便如此,他们依旧是母子,谢介总不可能真的看着他娘焦头烂额。而且,在四生子的记忆里,父亲是唯一带给他们童年快乐的人,与那个在父亲走后毫不犹豫抛弃他们的母亲截然不同。   谢介想要成全四生子,让他们再次见一见自己的父亲,也想让四生子帮忙想试探一下那支队伍的口风,是否愿意为大启所用。   四生子领了命就走了,然后,很快又再次回来了。   谁也不知道他们回来干什么,只知道当第二天天亮的时候,谢介只留了一封书信,就跟着四生子走了。   可以确定,信是谢介自愿亲笔写的。   他的措辞很含糊,但意思却十分明确,四生子在外面发现了一件十分震惊的事情,但他们也不敢确定真假。由于事情紧急,大长公主当时又不家,谢介得到消息后就只得独自动身,亲自前往。这是一场豪赌,赌赢了,说不定可以一下子就扭转国、家即将分崩离析的局面。而之所以没有在书中说到底是什么事情,则是因为四生子并不敢肯定真假,谢介生怕大长公主等人白白空欢喜一场。   看到信的时候,大长公主整个人都傻了。   “我总嫌弃他没出息,一点都不像是我和他爹的儿子……如今、如今……”不啃不响,谢介就憋出了这么一个大招。大长公主忽然宁可谢介这辈子都真的没什么出息。   但谢介一看就是个干大事的,要么不鸣,要么一鸣惊人。   可惜,直至最后,大长公主也没能知道谢介到底和四生子知道了什么事。再次得到谢介的消息时,与之一起传回来的还有茶树城快速沦陷的战报。   是大启这边有人尾随谢介一行,出卖了消息给蛮人,连同大启想要收编这支队伍的消息一起。   蛮人秉承着“我得不到,谁也别想得到”的想法,下毒毁了一城的人。   大长公主之所以敢确定四生子的忠心,便是因为在那之后,正是四生子拼着最后一口气,偷偷把已经毒素扩散至四肢百骸、昏迷不醒的谢介送回的大启。在将谢介交给大长公主的军队的那一刻,血葫芦似的四生子中的两个就直接力竭而亡了,路上已经死了一个,最后一个谢三儿在艰难等到大长公主后,也只来得及说出“有内鬼、前朝”五个字就死了。   谢三儿当时连写东西的力气都没有了,被人照顾时一句话没说,仿佛就是在憋着最后一口气等着大长公主。   很显然有更多的关键信息他还没有来得及说完,也说不完了。   谢介成为了当世最后一个知道茶树城到底发生了什么的人,可惜,他再也说不出真相了。   这辈子的大长公主重生后,自然是费劲了心思,挖地三尺也想要找出四生子的爹,可惜,那人就像是他后来的突然冒出一样神出鬼没,如今根本没有任何线索。   去调查四生子生父的人回报说,那一批服役的人不是死了,就是都被剪了舌头和下体,送去了很显然是需要他们保密的地方。能被选上活下来的人条件是不识字。但说实话,变成哑巴加太监,也许还不如死去。   这样的人到底是怎么活下来,并且变成后来那个模样的,真的是让大长公主匪夷所思,最主要的是,他怎么又突然认字了?   四生子当年留下的信息也很关键,内鬼和前朝。   当时的大长公主已经收拾了张尚书与他的儿子张独,但朝廷里还是有内鬼。当然,后来大长公主还是成功揪出了对方。而这辈子,大长公主是不会给对方成长起来的机会的,连出场都没有,就被大长公主直接弄死了。   至于前朝……   大长公主也在调查,可惜结果不太理想。 第87章 第八十七份产业:   大长公主和前朝余孽的恩怨,就像是大启和前朝的恩怨,要是细说,那是说个三天三夜也说不完的。   但要是简略的来个时间线的梗概,也可以很简单。   一切的起源都来自于太祖和数百同乡同去边关服兵役,最终只活下来了太祖三个人,准确的说,应该是只有太祖和邵老爷子两个人,另外一个人因为种种原因,在太祖和邵老爷子的帮助下,凭空捏造了一个同乡的身份出来。   毕竟那些人都死光了,只要太祖和邵老爷子口径一致,别人就查不出太大的问题。   而在太祖起义中,邵老爷子与这位改名换姓的朋友起到了极大的关键性作用,一个负责制造“神迹”,稳定军心;一个负责联系、游说前朝的官员朝臣,里应外合。   对方之所以能够得到这些,自然是因为对方原本就是前朝皇室的人。   这个故事有点曲折了,这么说吧,导致前朝兵败如山倒的原因有很多,不单单是太祖起义。其中还有另外一个主要原因,还有就是前朝的“多王之乱”。为了那一把最天下最尊贵的椅子,什么王爷公主的,人脑都要打出狗脑了。太祖是趁乱起义,并不是身先士卒打响了革命的第一枪。   太祖是民间组织里的头一个,但那个时候的前朝宗室之间早已经乱套了。太祖的这个朋友,正是多王之乱还没有开始,只是有个苗头时的第一批宫斗失败者……的私生子。   他爹死了,作为外室的娘也死了,只有他顶替别人的身份流放到了边关,侥幸活了下来。   建国后,这人便与酷爱给人算命的邵老国公一起,得到了开国公的爵位,并赐了国姓,因为对方说他一点都不想再和前朝皇室有任何关系。   闻衷是他给自己起的新名字,当时正好也是闻家那帮泥腿子的改名潮,倒也不显突兀。   闻国公比太祖和邵老爷子都年轻的多,可惜,年纪轻轻就身体不好,身姿消瘦,面色苍白,相比于当了宰执一直活跃在人前的邵老国公,他更加低调一些,常年与妻女深居简出的活在国公府。但太祖却从未亏待过这位忘年交的好兄弟。太祖很快去世后,太宗继承了太祖的遗志,虽然收回了兵权,却也是善待功臣,轻易不会为难他们。   大长公主与闻国公府的关系就比较曲折了,她在战场上一同浴血奋战过的好兄弟战乐,暗恋闻国公同样体弱多病、娇娇怯怯的小女儿清平县主。   不,那都不应该说是暗恋,而是明恋了。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封了冠军侯的战侯爷,想要娶清平县主为妻。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两人也算是门当户对的。   可惜,清平县主并不喜欢战乐,早早就以身体不好为由,拒绝了对方。   战乐到也没有强迫过清平县主,但只要一有机会,他就会拉上大长公主,去“偶遇”清平县主。很多时候他们都会枯坐在酒楼二层整整一上午,只为看到对方从马车里下来,走进首饰楼的一霎,然后再满怀期待的等待一半个时辰,看着对方再次从首饰楼里走出来,上车回家。   大长公主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有病,要陪着好兄弟做这种痴汉一样的事情。   最神奇的是,当清平县主仰起头看到他们时,她也不会特别恼怒,甚至会对着大长公主所在的方向抿唇一笑,露出一截天鹅般的曲颈,不似凉风的娇羞。   说实话,大长公主是有点不知道该对这样的女孩子怎么办的,对方给她的感觉实在是……太脆弱了。   但为了兄弟,大长公主最终还是借着比较方便的女性身份,接近了清平县主,小心翼翼的把她真当做一朵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娇花捧着、纵着。   清平县主好像是真的不知道大长公主接近她的目的,和大长公主越走越近,近到了让战乐都开始嫉妒的地步。   大长公主:“请我帮忙的是你,如今不高兴的也是你,那要不干脆你女扮男装去接近她好了。”   大长公主总觉得清平县主就像是一朵菟丝花,不依靠着她,就再也没有办法活下去,对她由一开始只是豁出去为兄弟两肋插刀,变成了真心维护。   然后,她们两个就一起活成了全京城都闻名的老姑娘,地位高,人漂亮,可就是谁都没有嫁出去。到最后,清平县主也还是当着大长公主的面,郑重其事的拒绝了战乐,她不喜欢他,怎么说都是没用的。   而谢鹤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   大长公主猛地摇摇头,想让自己不再陷入那些狗屁倒灶的回忆里,清平、战乐、甚至是整个闻国公府,都已经被埋葬在了过去,她不应该回忆起他们的。   纵使他们真的与前朝有关又如何?他们都已经死了。   大长公主可以百分百确认,他们不可能再诈尸蹦出来作妖,因为……是她亲自杀上门去,手刃了所有涉嫌杀害谢鹤的人啊。她为了小心,是挨个探过鼻息的,确保没有任何一个有罪的活人可以从那青砖大瓦的房子中离开。   当世活在最后的前朝血脉,尽数都死在了那一场闻天单方面发起的大屠杀里,绝对是万无一失的。   一如清平县主死前的厉声所言:“你闻家与我周氏只可能是不死不休,我当初就不该对你心软!”   “你爹害死了我的阿爷,害死了我的阿爹,还对我的二哥下了无解之毒,你杀了我的驸马,唆使我的好兄弟与我反目成仇,致使我的爱人、家人、朋友一一离我而去,又差点掳走了我唯一的儿子,你告诉我,这是你对我的心软?!”   “至少你还活着!”   “也对,”闻天乐了,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冷酷,长剑横扫而过,“那大概我要比你心狠一些了。”   下一刻,血溅三尺,佳人死不瞑目,再不会笑,也不会红脸,更不会明媚善睐的说一句“闻阿姊”。清平县主倒下时,仍睁大那双漂亮的眼睛,疯狂又偏执的一直、一直的看着闻天,仿佛要刻骨铭心的记住她,说不上来是爱是恨。   前朝皇室的血脉里仿佛天生就带着这样暴戾癫狂的基因,他们大多肤白胜雪,仿佛能看到青色的经脉,神经纤细又敏感,充满了说不上来的神经质,还总有一些奇怪的逻辑。   好比一边帮助太祖推翻前朝,一边又要让太祖为杀害他的家人付出代价的闻国公。   外人不知道这些丑闻,是因为这些事情连同闻国公真正的身份,一并都被仁宗压了下去。只是在人们的传唱中,太祖的左膀右臂里,再不会有闻国公的一席之地,邵老国公也再没有提起过另外一个比他小很多、又俊美很多的好兄弟。   那人在被官差压着流放到边关的那一天,黄沙漫天,人人都黑的像是刚出土的文物,只有他鹤立鸡群,一身傲骨,哪怕衣衫褴褛、步履蹒跚,也走的仿佛是要去参加国宴。   邵老国公当时正在城头装瞎子给人算命,只一眼,就对叼着根稻草的闻姓友人说:“此子必是不凡。”   后来,这人也果然证明了他的不凡。   他们替他换了一个身份,摇身一变成了他们的老乡,人人都以为他们同出江左,一个算命的骗子,一个不识字的莽夫,和一个画风怎么都格格不入的贵公子。而这位贵公子,想尽办法得到了前朝的种种攻防要图,帮助他们拿下了这锦绣的江山。   可最后也是这个贵公子,不动声色、谈笑间就慢慢杀了太祖、太宗,愣是让人没有对他起过半分怀疑。   若不是他的小女儿清平县主突然发疯,不管不顾的对才子谢鹤发难不够,还要抢夺大长公主的独子谢介,他们根本找不到对方任何的破绽。再晚一步,连文帝都要惨遭毒手。   多少次午夜梦回,大长公主都想问清平一句:“我们家上辈子是欠了你们家的吗?”   等醒来后,大长公主又会想,可不是欠了嘛,他们攻入前朝的都城时,杀光了前朝皇室。据说前朝的皇宫到处都是厉鬼,太祖才另选了雍畿为都,修了一个小皇宫。   而大长公主后来也重复她阿爷当年的做法,灭了清平县主满门。   这样的血海深仇,是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一笑而过的。   但大长公主可以确定,这事应该和清平一家没什么关系,应该是还有其他前朝的血脉,侥幸活了下来,蛰伏多年,蓄意谋害。   可是,那前朝的血脉,到底为何要蛰伏这么多年呢?   甚至到了这辈子的今天,也不见对方冒出来,上辈子也只是对外出、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的谢介动了手,实在是行事太过匪夷所思。不得不说,真不愧是继承了前朝偏执血脉的神经病啊。   大长公主计划中对儿子的保护办法很简单,要么她替儿子知道那个会惹来杀身之祸的秘密,要么让大启强到不需要那个秘密来扭转局势。反正大长公主是不想让四生子离开谢介,再去接触什么的。   可是偏偏,四生子还是去了在大长公主的脑海里最忌讳的地方,茶树城。   大长公主之前就已经命人把茶树城里里外外调查了遍,什么都没有发现,反倒是知道了她驸马当年的好友房奇人的死讯。这话是房奇人的妹妹说的,应该没有问题。而房奇人的妹妹如今竟然已经是茶树城的头领夫人。她的哥哥在去世前曾托人送来了一封信,为没能完成与友人的约定而遗憾,希望妹妹能代为转达,他不是忘记,只是没有办法完成了。   房妹妹根本没有办法接触到大长公主,又以为对方贵人多忘事,也许根本不记得还有这样一件往事。   没想到大长公主却一直替驸马记着。   兜兜转转,这对谁也没有忘记彼此的友人,最终还是通过他们身边的人,消除了这一桩误会,也算是一件让人觉得温暖的美事了。   谢介急吼吼的表示要去给他爹放灯,好好唠唠这件事。   房朝辞却拦住了谢介,对大长公主道:“您问过这房奇人是何时死的,又是何时把信送回来的吗?”   大长公主一愣,她下意识的就以为房奇人是死在了他们大婚之前,可好像那位妹妹却从未这样说过。 第88章 第八十八份产业   大长公主再一次决定派人即刻动身前往茶树城,这一次一定要和房奇人的妹妹把话问清楚,最好能够把房奇人的信一并带回。顺便的,也催一下去接房母的谢二郎与谢小四要尽快回来。   谢介想要瞒着房朝辞把他娘接过来的事情,大长公主并没有戳破。   但房朝辞早已经心知肚明。从谢介要借走六郎的时候,房朝辞就已经猜到了谢介的脑回路,虽然谢介的“礼物”依旧很迷,根本没有送到点子上,但房朝辞还是很开心。哪怕谢介送他一片花瓣,只要是谢介用心去想过并亲手送的,他就会很开心。   谢介也在那晚房朝辞离开后,与他娘开诚布公的谈了一次,讨论的主题是……   “娘你真的重生了?”   大长公主看着红烛下的傻儿子,无奈长叹:“恭喜啊,在我已经明确告诉你这件事的三年后,你终于反应过来我说的是真的了。”   谢介哂笑,脸颊微红。但还要强词夺理:“这种事情,第一次乍然听到,谁会信啊?肯定会以为你是在开玩笑啊。”   “那你告诉我天石在你脑子里说话的时候,怎么就那么肯定我会信呢?”   “呃……”谢介语塞,也是哦,他为什么会那么笃定他娘一定会信他呢?谢介仔细想了想,也还是没有从一团浆糊的脑子里找出答案,应该算直觉吧,觉得他娘不管如何都肯定会理解他。事实上也证明,他娘确实会理解他。   大长公主一双眼睛秋瞳剪水,几次抬手,最终也只是捏了捏儿子懵逼茫然的脸了事。她在心头默念佛经,顺便告诉自己,谁让这是你生的,你生的,再傻也认命吧。   “所以……”谢介带着点小讨好的仰头在他娘温热的掌心中蹭了蹭,与大部分人的娘的柔胰不同,谢介的娘的手上有着长年使用兵器形成的老茧,硬邦邦的还粗糙,就像是男人的手,可是那却总能带给谢介无限的安全感。   “嗯?”大长公主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就知道她儿子要干嘛,“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我尽量回答你。”   谢介一下子就开心了起来,就是如此好满足:“我们什么时候能搬回雍畿呀?”   大长公主一愣,她设想过很多种谢介对她询问未来时会有的情况,却从未有一种是这样的。谢介的第一个问题怎么着也不应该是如此,呃,怎么说好呢,如此的忧国忧民的,这一点都不谢介:“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我们回到雍畿,娘就不用去打仗了啊。”谢介实话实说,因为觉得不好意思还扭来扭去的。   虽然说大长公主会是历史上最长寿的公主之一,但每每看着自家娘一把年纪了还要去冲锋陷阵,谢介就会心惊胆战,生怕历史会改变。可是,当遇到不好的事情时,他又忍不住想要历史能够改变。   就是这么贪婪。   大长公主怔愣的表情逐渐放大,眼睛睁到极限。所以,这才是上辈子的谢介不顾一切也要前往茶树城的真相吗?与四生子带回来的秘密有关也无关,他只是想要帮助她,尽快让天下太平,不要再上战场,哪怕只是有一丝的可能可以帮助到她,他也会拼尽全力。   明明那个时候他们母子已经对立到了那般地步。   “我们肯定会搬回雍畿,至于什么时候,天机不可泄露。”   “切。”谢介不服气的撇撇嘴,“你们这些知道未来的人,真的很没有意思啊,一边告诉我,你们知道未来,一边又不告诉我你们到底知道的未来是什么样!”   “我们?”   “天石也知道未来啊,但是我得好辛苦的才能骗它稍微透露一点点,特别小气,”谢介提起这个就生气,“等等,我上辈子也拥有这个天石,一直拥有?”   “对啊。怎么了?”   “我没有找到它真正的主人吗?”恩,直至今天,谢介也没忘记要找到天石真正的主人,并把它物归原主。谢介拒绝承认这是什么拾金不昧,他只是、只是懒得拿着属于别人的东西而已。他才不喜欢呢,没有金手指,他也会过的很好。   当谢介把自己的种种猜想一并告诉他娘之后,大长公主就只剩下了哭笑不得,她真的没有想到有一天她儿子会成长成这样的人,让她觉得很欣慰的人。   记忆中的谢鹤再一次闪现,他抱着襁褓中的儿子,乐的都快傻了,仙气全无,男神范儿尽失,却让大长公主更加移不开眼睛,他说:“我儿子一定会成长成这个世界上最棒的人,他会成长在最棒的国家,过完最棒的一生。”   这话不讲究任何辞藻、句式,就是一句再简单不过的大白话,比不过谢鹤写过的任何一首诗、一句词,但却是大长公主记忆里最动听的往昔。   那个时候的谢鹤就像是闪着万丈光芒,眼底写满了认真。   等等,谢鹤为什会那么笃定,他一定会为儿子扫清所有危险?不,准确的说,他为什么会觉得他儿子有危险?在儿子是大长公主与鲁国公之子,皇帝的亲外甥的时候,他为什么会那么觉得?   谢鹤的死,真的只是因为清平县主的突然发疯吗?   “娘?”谢介抬手,在突然陷入回忆的母亲面前挥了挥手,关切的看着她,“你怎么了吗?想到什么事情了?和未来有关?”   “没……”大长公主本来是想说“没什么”的,可是转念又一想,儿子已经大了,她也许不该再用上辈子的老眼光看待他,“你还记得我告诉过你,你爹是怎么死的吗?”   谢介脸色一白,怎么可能不记得。那个时候他都快“恨”死他娘了,有哪家的娘会给自己的儿子讲那么恐怖的睡前故事?谢小介为此连续做了好几晚的噩梦,梦见他爹浑身是血,梦见前朝皇室那群神经程度与美丽外貌成正比的疯子。当然,那些都是谢介的想象,不管是谢鹤还是前朝皇室,他一个都没有见过。   大长公主把自己的推测说给了谢介听:“你爹不是那种会说大话、胡乱许诺的人。”   “唔,很简单,”谢介的单线条思维在这一刻起到了别人想象不到的作用,“我爹说不定早就已经知道有前朝余孽在朝中活动了。”   连太祖、太宗等一系列的英主都没有发现的事情,谢鹤有可能知道吗?   为什么没可能呢?反正在谢介眼里他爹就是无所不能的。   清平县主很显然对大长公主是求而不得的变态了,他娘这种钢铁直女看不透,但谢介几乎在大长公主讲述故事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以他作为一个短袖的精准判断!   欸?他什么时候变成断袖了?   不对,不对,不对。   “我爹有可能一开始进京的时候还不知道前朝余孽是谁,但肯定通过其他渠道知道了有前朝余孽。后面做官之后,一步步查到了闻国公身上,可是爹又没有真切的证据,无法让别人相信他不是臆测。所以,他决定不断的刺激清平县主,逼她一步步发疯,做事没了章法,这才暴露出来。”   至于他爹的死嘛,很显然,正常人再聪明也是料不到神经病会做什么的,这有可能是谢鹤的小失误,却也是……最致命的失误。   “其实仔细想想啊,你和我爹都身体健康,为什么会在成婚很晚之后才有的我呢?”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谢鹤一开始就心里装着事,觉得这个时候不适合要孩子,一直在避孕,后来却始终抓不到狐狸一样的闻国公的尾巴,又见时间拖的太久,恐事情出现更多意外,才决定改换计划,用大长公主怀孕来刺激清平县主。   反正清平县主爱的是大长公主,她一定不会让大长公主出事,要害也只会害死谢鹤,而谢鹤是个很能豁得出自己的人。   当然,同时也是因为有了儿子,谢鹤也有了不一样的改变。   每一个人做事都会有原因,哪怕是疯子,也有疯狂的理由。   “说不定,房奇人其实是什么谍报人员呢,隐世大侠。根本不是我爹游记里说的那样,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茶博士,只是我爹没有办法说出来,就用了那样隐晦的方式点出房奇人。”他们的约定有可能包含了在大婚的时候表演茶戏,但却绝对不可能只是一场表演。   他爹在等房奇人,等的更多的是情报。   可惜,房奇人没有回来,他爹也死了。大家算计来算计去,都不如大长公主快刀斩乱麻,管你什么阴谋诡计,都给我下地狱里去继续斗吧!   谢介的脑洞越开越大,大长公主前面听的还挺认真,后面只剩下了无语:“停停停,你都可以自己写个故事,让那些瓦舍里的小娘子给你演了。”   “真的嘛,”谢介也觉得他想的有点多了,却还在和他娘抬杠,“历史是很疯狂的,说不定我的想象还不够疯狂呢。”   “你爹就是个字写的好看点的读书人,他要是真那么厉害,那我还觉得你表哥是诈死呢。”   “我表哥才不会那么自私,抛下天下人。”   虽然谢介宁可他表哥自私一点,也希望他表哥能够活着。   发散了一晚上脑洞,然后谢介就离开了,回房的路上他开始琢磨一个新问题,他娘重生之后肯定是改变了未来的,那天石所知道历史,到底是他娘重生前的,还是重生后的呢? 第89章 第八十九份产业:   天石知道的未来到底是怎么样的,谢介目前是没有办法搞清楚了,因为天石还持续在天宁万寿给大和尚们造梦呢。只造一天,只会引起话题,并不会引起重视,既然要搞事,就搞的大一点。从大和尚慢慢会扩散到白天来上香的人,只要在天石的可接触范围内,它都可以利用黑科技给人营造一个极具真实感的梦境。   而连续的、多人梦境,毫无规律可言,也不容易让人怀疑这是人为的,毕竟他们根本没有办法找到证据。   至今邵老爷子还在家琢磨呢,房朝辞这个神迹是怎么做到的。   房朝辞对此的回答是:祖传秘籍,无可奉告。   大启讲究敝帚自珍,哪怕是老师,弟子也不会把自己的家学告知。邵老爷子也不想房朝辞解密,琢磨这个算是他最近的一个新乐趣,还挺有意思的。   明面上,天石则是在天宁万寿接受二次念经超度。又一个七七四十九之后,天石才会重新回到谢介手上。   当然,天石的造梦不会那么久,那简直就是在明摆着告诉别人,这事和这石有关。   具体的规律有房朝辞这些聪明人去想,谢介并没有参合。   寒冬腊月,晚风强劲,谢介只是从母亲的院子走回自己的院子,就自我感觉差点被吹死。南方的冬天真的太可怕了,从小长在北方的谢介哪怕来了三年,也还是不能适应。   谢介回到屋里的时候,三个小萝卜头都已经等的睡着了,七扭八歪的倒在一张大床上,衣服也没脱,像是小动物一样挤在一起,抱团取暖。女使想要上前伺候,齐国公主还会半梦半醒的发火,超凶的!   二爷也已经与飞练团在一起睡了过去,飞练小仙女连睡姿都是那么优雅,二爷就要奔放许多了,像个猥琐的中年大叔,谢介真没见过哪个鸟睡觉是这样的。   最可怕的是,二爷有时候还会睡梦话。一只鸟,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多骚话要将。   谢介哭笑不得的上前,准备挨个的伺候几位祖宗。   他尽量没把人吵醒,只是先要把梦梦给抱走了,毕竟男女有别,还有顾观这个外男在,哪怕谢介不觉得这有什么,也难免事情传出去被人说不好听的话。   梦梦整个人都睡的暖呼呼的,唇红齿白,金童玉女下凡似的。小玉女被谢介抱起来的时候,眼睛微微睁开了一条缝,发现是谢介,就再一次安心的合上了眼,还主动配合着用手圈过谢介的脖颈,趴到了肩膀上,软若无骨一般的蹭了蹭。最后香香甜甜、含含糊糊的叫了一句:“小叔。”   “恩,小叔在呢。”谢介一边轻轻的安抚着梦梦的背脊,一边给孩子套上了一层火红火红的兔毛披风,抱起人去了西厢。   谢介这边的院子很大,完全可以住的开人,他也不想来回折腾,抱着梦梦回她的院子,说不定抱过去孩子就冻醒了。   即便谢介已经很努力、很小声了,放下梦梦的时候,她还是醒了。倒在床上的那一刻,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就睁开了,虽然在一睁一闭的打着瞌睡,和一团浆糊的脑袋做着斗争,但她依旧是醒着的,抓着谢介的袖口不放开,死活要问谢介他们几个大人到底说了什么。   当时三小围观谢介被大长公主追打到一半,房朝辞来了之后没多久,大长公主就以“大人说话小孩一边玩去”把三个小萝卜先打发走了。   对此,三小自然不愿意接受,他们坚持在谢介那里等谢介,也是想要知道他们走了之后大长公主又说了什么。   “娘不要我们了吗?”梦梦的声音里带着无枝可依的恐惧。   聂太后还是把孩子送出来送的晚了,很显然这话不可能是才三岁的孩子自己琢磨出来的,毕竟孩子看世界的角度和大人不同,大人觉得心力交瘁的时候,孩子只会看到大人在陪着自己玩。梦梦能有这样的想法,必然是有人给她灌输了什么。   “不不不,”谢介连连摇头,不管是谁对梦梦说了这些,那人都已经在谢介的死亡名单上了,不管对方处于什么目的说这话,这么吓唬一个三岁的孩子实在是太恶心人了,“你娘很爱你们,又怎么会不要你们呢?”   “那为什么娘要把我们送来小叔家?”梦梦可一点都不好糊弄。   幸好,谢介也是个随机应变的人才:“因为你们总是要闹着出来玩啊,等你们玩够了,小叔就会送你们回去了。”   “真的?”   “当然,小叔什么时候骗过你?”   梦梦一双大眼睛转啊转,但很显然脑子并没有在转,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暂时姑且相信了谢介的话,点点头,又一次抵不过周公的召唤,沉沉的睡了过去。   吩咐女使照顾好梦梦之后,谢介就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在路上对莺娘小声吩咐:“彻查梦梦和念儿身边的人!”   梦梦和念儿从行宫出来的时候,谢介生怕他们不习惯,把他们在宫里熟悉的身边人尽数都带了出来,如今看来,这不是一个多么好的决定。   对于小女孩谢介是比较细心的,对于另外两个小子谢介就没那么温柔了,直接弄起来,挨个给扒了外衣,强行洗漱,然后就盖上被子,大家团团睡在了一起。   梦中,再一次被表哥“惊吓”,问他什么时间和房朝辞成婚,若晚一点,他说不定能够回来参加。   醒来后,谢介一头的黑线。   旁边念儿已经醒来有一阵子了,却一直乖乖巧巧的坐在一边自己玩自己的,并没有吵到谢介半分。见谢介终于醒了,就笑眯眯的凑了上来,这位太子殿下是真的一点太子殿下的架子都没有的。   “小叔~”   “嗯,亲亲。”谢介故意逗孩子。   念儿只是想了想,然后就真的凑了过来,给了谢介一个香香。   亲的谢介反而不好意思了。   顾观在一旁已经拿着书悄悄早读半天了,评价了一句:“幼稚。”   然后,就被谢介拉入“战场”,也亲了个痛快。   二爷在一旁上蹿下跳,很是着急。飞练尾巴一甩,把二爷圈在了怀里,安抚它的躁动不安。   与此同时,大长公主也私下找来房朝辞,和他说了一下有关于天石的事情。   “我没有告诉豚儿那是你的石头,因为我希望你自己去和他说。不管是送他,还是怎样,都要你来和他说清楚。知道吗?”大长公主提点道。   “臣知道了。”   你知道个p!大长公主无奈长叹,自我感觉真的是为了自家儿子和“儿媳妇”这些小年轻操碎了心,只能干脆把话说明白:“这次再搞不定,我就真的不管你们了,懂?”   房朝辞一脸震惊的抬头看向大长公主,虽然他以前就知道大长公主算是默认了他和谢介的关系,但他没想到大长公主真的可以把话挑明到这种程度,而且还会暗中相助。   大长公主不耐烦的挑眉:“懂?”   “是!臣一定竭尽全力!”   大长公主嗤笑一声,对此并不是很相信,不论房朝辞现在说的多好听,一旦对上她儿子,准歇菜。真该让他上辈子的那些政敌都瞧瞧,他私下里这没出息的样子。   等走到正道上之后,大长公主就板着脸,对着房朝辞冷哼一声,执起手中的马鞭:“房家小儿,不知所谓!”   大长公主身边跟着的都是她仔细筛选过无数回的身边人,自当年战乐背叛她之后,就让她形成了这样的小心习惯。倒也不用担心有什么消息会走漏。大家也会很配合大长公主,人前人后,对待房朝辞总是两副面孔。   房朝辞苦笑一声,但还是做到了礼貌周全。   待大长公主离开,后面就有朝臣走了上来,安慰房朝辞:“帝姬殿下就是这样的脾气,只是为难你几句,没有坏心的。”   房朝辞这一刻简直戏精附体:“我知道,殿下是世子的亲娘,我不可能对她不敬。只是我昨日与世子再次因为朝堂之事发生争执,不巧被殿下听了去。”   自佛语梦境出现后,邵系一派内部就变成了两方,一方坚持不支持太后,一方则以房朝辞为代表松了口风。   于是,紧接着就有了本来对房朝辞多有青眼的大长公主,恼了房朝辞的传言。   如今谢介入宫,带走太子与公主,与房朝辞发生矛盾也在情理之中。   那边再三思量,压低声音对房朝辞发来了一个私下的邀请。就那人所说,都是些支持太后的人,私下里聚一聚,不谈国事,只谈风月。   房朝辞笑着答允了下来,终于,上钩了啊。   ……   当天,来自契国的消息终于传回。契国皇帝身死的消息最终还是没有瞒住,王城内乱,自称怀孕的北夏公主,不同意让燕王继位,打开城门迎狼子野心的蛮人直接入城,砍杀了无数朝臣。   燕王目前的行踪不明,只能知道他留在王城的人与北夏公主和蛮人发生了激烈冲突,直接就打了起来,流血冲突不断升级。   不只契国百姓惶惶不可终日,大启也受到了影响。太学士子喊出了不希望朝廷内斗的口号,大长公主也好,太后也罢,只希望能够尽快达成一致。 第90章 第九十份产业:   太学生的站出,不说压死什么的最后一根稻草吧,至少是把本来混乱的局势逼到了不表态不行的地步。你不表态,就是你不顾大局,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逻辑,乱拳打死了老师傅。   纵观历史,很多大事发生之前,总有学生组团参合其中,并且大多都是以非暴力不合作的形式出现。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多多少少总会有,特别是在大启这种“不以言获罪”的风气下,很容易就能形成一些特殊的文化现象。不过,几百太学生突然站出来呼吁朝廷停止内斗,说这背后没有人当推手,傻子都不会信。   但朝廷有头有脸的大佬,还是会为此很苦恼,因为哪怕他们知道有推手,也只能认下这事,并给予口头上的“高度重视”。毕竟他们都是在天子面前的“不以言获罪”的获利者,当其他人也拿这招来对付他们的时候,他们再憋屈也只能忍着。   一通连消带打之后,台面已经十分明显了——聂太后登基是大势所趋。   只有三个人适合皇位,神宗、太子以及聂太后。而神宗摆明了是不想干的那个,还在力推聂太后。   最后一天神宗是直接在朝堂上就这样说了的。   “朕觉得太学生们说的很对,无休止的争论只会让朝廷分裂,闹得像契国那样。还是说,让大启变成契国那样,才是诸位卿家真正想要看到的吗?”   如果说以前大家还觉得神宗已经是比较放飞自我的状态,那么今天他们才会明白,以前的神宗根本没有发挥他最好的状态。在大家都心知肚明是怎么样一个情况的状态下,他依旧可以不紧不慢的说完他想说的,彻底耍赖到底。就是这样充满着明明很有槽点,但你就是吐不出来的神奇感。   “如果不想,那就早点听朕的,让朕退位。太子又太过年幼,自然该由聂太后登基,暂管朝政。”   神宗就差直说大白话:太子只有三岁,哪怕最后坚持让太子登基,也还是聂太后监国。   大启有着最完善的倾向于虚君实相的政治套路,但也就只是“倾向于”而已,当皇帝想要说了算的时候,他总有办法说了算,其实最简单粗暴的办法就是换一个听话的宰执。三岁的太子做不到,不代表聂太后做不到。   与其让聂太后在后面继续折腾,给这个国家增加波折与苦难,不如一开始就如了她的愿,早还天下一个安定的朝堂。   反正神宗的逻辑就是这样的,并且试图说服大家都相信他的逻辑,因为只有这一条里可以走了。   不走,就是想让国家乱,那你就是不安好心。   这话流氓到让人无话可说。   唯一有立场可以打击神宗,能够站出来说话的大长公主,摆出一副正要说话的样子。   结果,没等她开口,邵相颤颤巍巍的站出来,上书请辞了。   举朝哗然,这是怎么一个操作?   邵执中给出的明面上的理由是太学生闹事,是他这个当宰执的没有做好,所以他引咎辞职。暗中的理由嘛,大多数人才猜测的是,邵相最终还是不那么支持聂太后登基,但大势已去,为保大长公主,不让她失去日后钳制太后的能力,只能自爆。   不少出入朝堂,脑子简单的都要被邵相这一手感动了。   但真正厉害的老油条做事又怎么可能让人猜到他真正的目的呢?   邵执中想了很多他爹对他说的话,也想了很多这些年一路走来的种种做法,他爹说的对,他本是以“行事缓”作为自己的保护衣,慢慢的却仿佛真的被这个假面带着入了戏,失去了那股冲劲儿,他已经做不来冒险的事情了。到最后也还是做不来,索性不如退让让贤,把这个位置留个更适合的人。   而这次的请辞,也算是帮了神宗等人最后一把,让其他人看到神宗退位的决心,让大长公主继续伪装。   朝臣们都在紧张的注视着神宗与邵执中之间的对峙,因为他们内心深处还是有点小期待,期待邵宰执的出招,只是以退为进,但凡神宗要一点点脸面,他就不可能同意邵相请辞,那么太后的事情也就要继续押后再议。   谁承想……   神宗他根本不要脸的好吗?虽然,咳,这话用很骄傲的语气说出来总是感觉怪怪的,可是神宗是真的被谢介影响了很多。以前神宗还会因为被人污蔑他没有做过的事情而玻璃心,如今却已经无坚不摧了。做了皇帝这些年,给神宗最深刻的一个印象,那就是皇帝才是这个天底下脸皮最厚的人。   随便你夸我、骂我,我始终都是我,并不会被你们任何人影响,因为只有这样才不会随了你们这群人的意愿。   看我家豚儿,多年来一如既往的做自己,最后不也做成功了吗?以前众人有多诋毁他,如今就有多想跪下去叫爸爸求墨宝。早晚有天我也会变成这样的,完全不用和你们这些人计较。神宗的心路历程就是这么神奇。哪怕他并没有彻底看清楚局势,但还是做了最合适的选择。   既然邵执中是最大的障碍,而这个障碍又主动请辞了,那他为什么不同意呢?   “准奏。”   金齿玉牙,君无戏言,此话一出,尘埃落定。   哪怕站边站输了,也并没有让人太过意外,本就不好翻盘,唯一惊愕的只有请辞的邵执中。   但大惊之后就是大喜了。几位副相均是心头一跳,脑子瞬间灵活了起来,邵执中退位,那岂不是说他们有戏了?有机会当一把手的时候,谁又会想要当二把手呢?   其中尤以孙参政心跳的最快,因为他是支持聂太后的。   邵执中的离任,肯定会大大削弱反对派的嚣张气焰,聂太后也肯定很想要安排一个支持她的“自己人”上位,换言之,还会有比他更适合的人吗!   他要时来运转了?!   “臣有本奏。”沉寂许久的彦升在这个所有人心头震荡的关键时刻,站了出来。   神宗一看到彦升,就头疼牙疼全身疼,因为这货每次开口,都是要参人的,但偏偏这就是他的本职工作,你还不能说他半句不是。明明平时看上去不声不响,关键时刻却总能言辞犀利、一针见血,靠着参人步步高升,都不用回首当年,就三年前,这彦升都还不是什么令人闻凤丧胆的角色,可是如今呢?   如今在大局已定的时候彦升闹这一出,是要干什么?   彦升没管众人看他匪夷所思的眼神,只是自顾自的说了下去,用那副四平八稳的语气开口说话的时候,几乎所有人大臣都跟着一阵头发发麻,下意识的就希望对方参的不要是自己。   彦御史的威名,已经靠参着谢介,参出了风格,参出了水平。   在谢介才名之盛的今天,也就只有彦升还在继续致力于和谢介过不去,连最近谢介把太子接出去住,都能被彦升参一本。   众人长舒一口气,好的,又是老主题,太棒了,放心了。   说起来,谢介能被彦升参这么多年,依旧屹立不倒,也算是他的能力了。甚至可以这么说,谢介与彦升之间的名气,算的上是互相成全了彼此的那种。   哪怕他们看上去是不死不休的对头,可从获利的角度来说,他们是相辅相成的。   百年来的官场怪现象很多,倒也不缺这一件。   但是,谁也没想到,彦升这会参谢介,只是像例行公事一样,说完拉倒,根本没打算在谢介的事情上多做纠缠,他集火的是……   房朝辞之前参加的宴会。   就是那个支持聂太后的人私下的小聚会。到也不是所有人都被参了,对太后一事发表过支持言论的人,都是榜上有名。   这个操作就让人很看不懂了,在太后即将登基的时候,他站出来打了支持太后的人。生怕自己不会被太后记恨上吗?   不过,很快的,众人就反应过来,彦升这么搞,也有可能是在走耿直路线。就是哪怕支持太后,他也会有一说一,甚至暗暗怼了一下房朝辞。   因为房朝辞也参加了宴会,可是却没有被彦升点出来。   这不是说彦升和房朝辞关系好,反而更像是想把房朝辞凸显出来,在所有人下水的时候,房朝辞的清清白白,更容易让人反感。   朝堂上的一群人精都快猜房朝辞和彦升的立场猜到心力交瘁,曾经他们以为房朝辞是大长公主的人,毕竟房朝辞与谢介交好是全大启都知道的事情。那么与房朝辞互相竞争的彦升,就必然应该是站在聂太后这边的。   可是如今的结果是,房朝辞是支持聂太后,彦升反而被他们都参了一个遍。这真真假假,让人真的很难分辨清楚。   不过,大家基本还是在努力捋顺思路后了,有了自己的新想法。大长公主无话可说,被邵执中保了,以求他日再战;房朝辞与彦升,其实一明一暗都在支持聂太后,只是又在互相较劲,未来的党争肯定也会很精彩。虽然彦升貌似较劲的苗条抛的有点早了,但是,未来的事情谁知道呢,说不定今天的举动有什么伏笔。   朝堂上的炸弹,一个接着一个。   谢介这边也接到了一个,房朝辞的娘不见了。   谢二郎和谢小四都没有走到茶树城,就得到了房夫人被接走的消息,未免意外,他们一个继续前往茶树城进行二次确认,一个从陆路返回江左,把这个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了谢介。   “怎么会不见呢?”   “说是有一伙儿从江左来的人,打着房大人的旗号,亲自接走了房夫人。”   谢介的脑袋轰的一声就炸了。 第91章 第九十一份产业:   “等等,”谢介抬手,打断了谢二郎,越思考越觉得这事不对劲儿,“六郎呢?”   “六郎坚持要跟着小四回去进行二次确认。”谢二郎猜不透这件事情,因为太匪夷所思,自然也就跟不上谢介脑洞,“六郎一片忠心,应该没有问题,这不是因为小四喜欢他,我就保他。”   他们一行人去茶树城接房夫人,这完全是一个突发事件,我谢介的心血来潮,按理来说,是不应该还有人能够料到,并精准截胡他们的。   除非是有人本身就打算行动,却被他们这个变数而提前识破了什么计划。   “不不不,”谢介的脑子在这一刻突然变得无比清晰,他看到了一条其实最应该看到的线,当然,也可以说是无脑信房朝辞,“我是说,六郎对于房夫人的失踪,就没有说什么有点奇怪的话吗?”   类似于房朝辞不可能不安排好他母亲,让人能够如此轻易的打着他的旗号把人接走。   房朝辞不是神,他不可能预料到所有的情况,但他也不蠢,不可能放着他娘这么大一个弱点而不加任何防范。   所以说,房朝辞一定有后手!   如果房朝辞没有后手,那就不是房朝辞了。   甚至是房夫人在清醒的时候,以她那么多年随夫从商和管家的经验,也不可能会如此轻易上套。   除非房朝辞其实是故意这么安排的,让人误以为拿捏住了他的软肋。至于房朝辞这么安排图什么,从谢介的视角来看,局面还不甚明朗,但从谢介无脑站房朝辞的逻辑来说,只有这一个解释能说得通。   “所以,您是说……”   “他们有可能接走了一个假的房夫人。真正的房夫人被隐藏了起来,”谢介越推理越觉得对,毕竟房夫人已经疯了好些年了,深居浅出,很少有人真正并接触过她,连谢介都不敢肯定自己人接回来的就一定是房夫人本人,为了免去乌龙,这才特意要了六郎随队。   以房朝辞的本事,完全可以玩个狸猫换太子,甚至狸猫就是他的人,故意送进去探听消息的。   “六郎肯定知情,所以他才会如此着急要回去查看。他不是不相信结果,而是确信这个结果有问题,他要在第一时间去和真正的房夫人回合。”   他们去接人,这基本已经算是在所有人的计划之外没跑了,他们现在需要思考的应该是,到底是谁想要接走房夫人。   无外乎两个敌我两个阵营。   等等,谢介想到这里的时候,突然在内心里一下子推翻了他前面全部的想法,有了一个更加大胆的猜测,目前只缺取证了。   “???”谢二郎越听越懵逼,可以说是一头雾水。自家世子说的话,他真的是一句都没有听懂,什么大胆的猜测?还能有什么大胆的推测?不是敌人,不是房朝辞自己有后手吗?除了这些还能有谁?   谢介却笑了,没再说话,而是让小厨房准备饭菜,晚上宴请房龙图。   巧的是,房朝辞这边也在思考着大长公主今天和他说过的话,按照他的逻辑,他还是应该继续等待下去的。不管他等待的是什么,他都觉得他应该按照血脉里祖祖辈辈传递下来的本能,把控他和谢介之间的感情进展。   可是,如果一切都这么被动的交给种族天赋啊本能什么的,一如大长公主所说,他也太不知所谓了。   那日马上执鞭的一句,既是演戏,也是大长公主的心声。   对于见到谢鹤打马游街的第一面就认定了自己要嫁给她的大长公主来说,房朝辞这样的感情处理真的不太符合她的爱情观。大长公主的感情一如她的性格,总是主动的,热烈的,就像是一团火,要么为人取暖,要么烧死自己,没有第二种选择。也不该有第二种选择。   所以大长公主对房朝辞说:“房家小儿,不知所谓。”这话说的再直白点就是,快特么有所动作啊,我都把梯子递成这样了,别让我瞧不起你!   不想用的感情伤害到对方,和完全不去争取是两码事。再稳扎稳打的步调,也要有冒险的成分,这才是人生,这才是爱情。更不用说都过去三年了,要么就是俩人之间根本不可能有未来,要么就是两人之间不要说培养出足够的爱情火花了,培养个哪吒都够了。   再磨叽真的说不过去。   于是,这对对彼此同时都有了话想说的两个人,就这样默契的同时对对方发出了邀请,并以为对方和自己想说的是一件事。   谢介想了想,去房家说话确实更加合适,于是,就该让自家厨娘做好饭后,把菜送到房府,然后自己先去了。   结果,由于谢介太过急迫,去早了,房朝辞这边临时被一些事情绊住了手脚,还回不来。   谢介只能先在书房看书,顺便等待房朝辞。   房朝辞的书房,谢介已经来过很多次了,如过无人之境,又或者是像这里真正的主人。他很清楚书房的每一处布局,史家经典在哪里,名画孤本在哪里,笔墨纸砚又在哪里,他都心知肚明,就没有他不熟悉的东西。   谢介直奔了他会感兴趣的内容而去——市井话本。   其他那些形而上学的东西,真心不符合谢介的审美,哪怕他有一笔苦练十多年的好字,哪怕他已经在外面被吹的天上有地下无的,但本质上他还是那个大俗人。   飞练与二爷也跟着谢介进了书房。   二爷进来后就直接飞到了桌子上,然后正面躺了下来,一副“快,正面上我”的骚操作,让谢介和飞练都很是无语,这鸟是疯了吗?   还是说……   “没看过鸟装死吗?”二爷用一双黑豆眼怒视两个想歪的生物,觉得他们都太肮脏了。   谢介连问一句“为什么要装死”都懒得问了,二爷总有一些和其他野鸟学来的奇怪逻辑,根本不值得他费脑子去探究。   飞练也踩都没踩二爷,而是主动不知道从哪里刨出来一个色彩鲜艳的玩具,让谢介和他玩。   刚刚还说自己很熟悉房朝辞书房的谢介,就这样被打了脸,他看着飞练嘴里的那个橙色线团状物体,有点懵,张口对飞练问到:“这哪里来的?”   飞练歪头看谢介,它当然不可能回答谢介这个东西哪里来的,只是开始在谢介脚边绕八字,求玩。   谢介也就顺遂飞练的意思,冲它摊手,接过了飞练的玩具。他终于看清楚了这是个什么东西,一个故意制作成橘子样的锦缎花球。比较像是用来逗小孩子或者是宠物的玩具。只是为什么是橘子?这里面有什么故事吗?   飞练依旧没有回答,反而是前肢站立,聚精会神、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谢介,做出随时准备开玩的架势。   如果说一开始谢介还不知道怎么玩,那么如今只看飞练的样子,他也该明白了,就是简单的……把飞练当成猎犬就好。   橘子球一个抛物线的飞出,飞练果断跳起,去接去衔,动作十分娴熟,一看就是练过的。   “……你知道你是只狸奴吗?”谢介都快看呆了。   “太胖了,要减肥啊要减肥!”二爷在一边装死装够了,火速拆台。见飞练含着橘子球凶他,便再一次开始装死。   谢介忽然有点明白这俩是在玩什么了,应该是房朝辞觉得飞练冬天太胖了,又或者是怕飞练太胖了会让念儿抱不动,于是私下里加大了飞练的运动量,在书房一边工作,一边陪飞练玩起了抛球游戏。二爷跟着房朝辞学来了“你太胖了”诸如此类的话,怕被飞练凶,选择装死。   只不过这一次前后顺序有点颠倒,又或者是本着“反正肯定要躺倒,不如直接躺倒”的懒惰精神,一进来就做好了准备。   飞练喵喵叫个不行,虽然它是一只上了年纪的大猫,但爱美的娘炮之心是不输给任何其他狸奴的。相当对得起小仙女的身份。   “我们飞练最漂亮了,才不胖呢。”谢介上前猛吹了一波小仙女。   二爷心都要死了:“吾儿叛逆!”   “滚!”   不过,对于自己到底胖不胖,飞练小仙女心里还是有点逼数的,所以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基本都是在坚持和谢介玩各种抛球游戏,一人一猫谁没有放弃。   但谢介总觉得吧,以飞练这个本事,它不一定能减下肥,但肯定是能越练越壮硕的。   浑身腱子肉的小仙女。   啧。   这个配置,绝了。   一边走神一边抛球的结果,自然是谢介打碎了房朝辞书房里的山水瓶,那是一个特别大的落地瓷瓶,大圆的肚子,上面画着……谢介的墨宝。   那是谢介两年前送给房朝辞的,谢介记得很清楚,房朝辞一直很珍惜的放在书房。   今日却毁在了礼物送出者之手,也算是有始有终了。   谢介上前,自然是知道没的抢救了,只是在盘算着他打扫干净现场,李代桃僵的可能性有多大。   然后,谢介就二次打脸,发现了他更加不了解房朝辞书房的第二个证据。   那花瓶打碎后,并不是腹中空空,而是有很多乱七八糟的猛料。有些东西谢介看着特别眼熟,等俯身拿起来一看,可不眼熟嘛,都写着“谢”府的字样,这特么就是他家的东西啊!准确的说,这些曾经都是谢介的东西。   房朝辞就在这个当口推门进了屋。   谢介拿着东西,抬头看了看房朝辞:“……”   房朝辞面无表情的回看谢介:“……”   这一刻,大家都尴尬到了极点。 第92章 第九十二份产业:   “我说我不是故意打碎这个瓶子的,你信吗?”最先打破尴尬之冰的自然只可能是谢介。   “我信。”哪怕谢介说太阳是方的,房朝辞大概都会想辙去给谢介把太阳变成方的,又何论这种一看就是飞练闯祸的局面?况且眼下最重要的明显不是追究谁打碎了花瓶吧?很多时候,谢介的脑回路都透着一股清奇,“那如果换我说,我可以解释你手上拿的这些东西,你信我吗?”   “我当然信啊。”谢介不假思索的点了点头,然后就摆出一副乖巧的姿势,睁大眼睛看着房朝辞,等待他的解释。   房朝辞看着眼前特别真诚的谢介,又看了看谢介手上拿着的锦缎,喉头一紧,曾经巧舌如簧的他,在这一刻突然变得哑口无言。不是他招不来合理的解释了,而是,他不想再骗谢介了,不想再骗这样百分百相信着他的谢介了。   所以他说……   “但是我不相信我自己啊。”房朝辞苦笑,“连我自己都不相信我自己。”   从三年前见到谢介开始,房朝辞就克制不住的在收集一些谢介触碰过的、然后又递给了他的东西。食物类的,他藏个一两天,最后总会吃进肚子里,其他东西却是能收藏起来的就都重而又重的收藏了起来。   好比谢介用过的帕子,谢介请他喝茶时的茶杯,当然,也包括各种谢介送给他的礼物。以前这些东西都放在他的卧室,后来谢介送了他水墨瓷瓶,他就把那些东西都放到了瓷瓶里,放到了自己每天能够看到时间最长的地方。只有一小部分留在了卧室,准确的说是他的床上,伴着他夜夜入眠,就仿佛谢介就在他的身边。   他心中有一头野兽,欲壑难填,又不会被饿死,只会被逼疯,变得力大无穷,早晚有天会冲破牢笼。未免那头兽去伤害谢介,他只能一点点的用其他东西来饮鸩止渴,告诉自己,这些都是谢介送给我的,你看,他对我多好啊,我必须继续忍耐,不能伤害他,不能吓到他。   这是房朝辞人生中最难自控的经历,也是他自我控制的最好的经历。他想要谢介的心大于一切,而谢介大于更高的一切。   “我不是一个变态。”房朝辞这样对谢介道。   他觉得他的话苍白又无力,口干舌燥、冷汗直流已经不足以形容他这一刻的状态,他真的很怕失去谢介,特别害怕。   可他这话辩驳的还不如不说,连他自己都快要信了自己就是一个变态了。   “我信你啊。”   但谢介依旧选择了无脑相信房朝辞。   当谢介这话说出口的那一刻,房朝辞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他是不是出现了幻听?房朝辞不可置信的看向谢介,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只有一片的赤诚,没有半分勉强,他是真的相信房朝辞。哪怕房朝辞偷偷摸摸做了这么多看上去有点吓人、本不应该去相信和原谅的事情。   “我相信你一定有一个理由来解释这一切。”谢介在房朝辞看向他的时候,还是这么坚定不移的说的,没什么理由,就因为房朝辞是房朝辞,只要房朝辞说,他就信。   房朝辞胸膛里涌动着说不上来的感觉,最终汇流成了一句:   “因为我爱你。”   我想给你全宇宙最好的一切,可你已经比最好还要好了。   “我爱你。”   这话就这样自然而然的脱口而出,没有任何深思熟虑,没有任何收益倾向,就只是顺其自然的到了嘴边,然后说了出来,说了不只一遍两遍。   “全宇宙我最爱你。”   没见到你之前,我不懂什么叫孤独,我和我自己就可以过的很好;见到你之后,我将不再孤独,我和你可以让彼此都变得更好。   拥有命定伴侣小伙伴,曾这样对房朝辞所说的:“什么时候告白?不用去特意选的,选了也没用。因为你的心会指引你,在一个最需要你去告白时候去告白,当那一刻来临时,你一定会似有所感。这比你精心准备一万遍都要准。哪怕那段回忆在当下看来很糟糕,很荒唐,可是事后你还是可以拿来珍惜的回味一辈子。对方笑起来的样子,光线落在对方身上形成的光与影……那一刻,烟花炸响,世界绚烂。”   γ星系的人最是相信这些玄而又玄的东西,哪怕他们在最初的时候还坚定不移的不信,但最后他们总会遇到,然后开始对此深信不疑。   在等了这么多年后,终于轮到了房朝辞,全γ系最著名的单生狗议长。   房朝辞一直在等的,其实就是这种玄而又玄的东西,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他明明是不信这些的,可还是不自觉的等了下来。好吧,哪怕到了这一刻,他其实也还是不知道命运让他等这一段的意义……   就为了在让他的爱人觉得他是变态的时候告白吗?   然后,房朝辞就被谢介飞扑了上来,抱着他,清醒着的吻到了一起,又或者是啃噬着彼此   房朝辞整个人都是懵逼的,谢介是不是没有理解他的话?还是误会了他的意思?他是不是……   没有什么是不是了,接下来的体验,房朝辞的大脑里除了谢介,再容不下其他思考。   直至他们吻了个痛快,仿佛要吻到地老天荒,谢介才终于放开房朝辞,说了他迥异于常人的心路历程:“原来我真的喜欢你啊!梦里的表哥没有骗我!是我太迟钝了,明明都那么明显了。”   “……哈?”   “我也有这种想要收集你东西的冲动!”谢介一直觉得他这样是有点不正常的,所以十分克制自己。谢介克制自己的办法是个很笨的办法,就是自己给自己洗脑:你只是把房朝辞当做普通朋友,你们就是普通朋友,你不能吓到他,你这样是不正常的。   洗脑洗的多了,谢介自己就真的信了。   就像是谢介小时候告诉自己,他爹是一粒种子一样。   正常人是不会相信这些的,哪怕这个正常人还只是个孩子。可是谢介却硬生生的相信了,为什么?因为他真的极其善于自我洗脑。   他如果不这样擅长说服自己,他一定会难过到爆炸。   从小就没了爹,没了外公,没有爷爷奶奶;孤零零一个人被接到对于他来说十分陌生的大内,大舅母不喜欢他,大舅是个圣父,对谁都好,娘对他又是那么严格;所有给他表哥上课的老师则是默认他是个废物,稍微长大一点又闯祸,差点毁了表哥的一桩姻缘,再大点大舅又死了,陪表哥去江左还被人劫持,差点害死他表哥……   敢问,一个人是有多大的心脏,才能在这种环境下,还成长成一个心理健康的人?谢介做到了。为什么?因为他极善于去说服自己,他娘是爱他的,他爹是可以复活的,他身边的人都是爱他的,只是大家的表达方式不同,他每一天都过的很快乐,大内一点都不陌生,那是大舅的家。他做错了事,却也知错善改;他差点连累了表哥,也用生命去弥补了,表哥最终遇刺没事,受伤的只有他。皆大欢喜。   谢介是真的很幸运的,因为他的这些自我安慰都是真相,只是对于一个孩子来说那些都很难理解,但谢介天生的敏锐硬生生的理解了,并洗脑了自己。但谢介在过去的十几年里,却还始终觉得自己很笨。   也算是另类的傻人有傻福吧。   扯的有点远了,说回谢介与房朝辞。   谢介第一次见房朝辞,就越看他越不顺眼,其实也算是谢介的一种自我心理防御。他见房朝辞的第一眼,就预感到了这人会很危险。但他错以为那种危险是物理意义上的危险,而不是他会彻底陷在对方身上出不来了。   后面谢介对房朝辞的渴望无法再被他自我定义的厌恶压抑,于是他就转变了方向,告诉自己房朝辞是朋友,是最好的朋友。   他真的很珍惜房朝辞,不想失去对方。   对于谢介这样的脑洞异常者来说,房朝辞的每一件收集,都是对他的一次爱的表白,东西越多,他越笃定房朝辞爱他,他才会有勇气冲破自己给自己设置的障碍。   只要你说你爱我,我就可以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勇敢的人!   这种事情放在普通人身上,肯定是不灵光的,也就是谢介了,才会想的思路如此奇葩。幸好,他们是一对脑回路不正常的爱上了彼此。   “其实仔细想想,”谢介单指点着下巴,若有所思,“我大概早就喜欢上你了。”   早在房朝辞给谢介授课的时候,这种爱就已经初现端倪。房朝辞讲课就真的那么好吗?不见得吧?但却一定会让谢介想要去听,想要去上进。因为他喜欢房朝辞,房朝辞说什么他都觉得是好的,是对的,就像是孔雀开屏一样,想要让房朝辞看到他的好,想要变成更好的人,更能让人觉得他和房朝辞是般配的。   这些都是谢介在苦苦压抑自己的时候,无意识的行为。   至于谢介为什么要苦苦压抑自己,其实从上辈子就能看出来,这里是大启,这里是遥远又偏僻对于同性恋还十分有偏见的时代,谢介害怕一旦公布,他和房朝辞会迎来全世界的阻力。   谢介不怕全世界,可是他怕他妈。如果没有重生,大长公主的态度就是那个样子。   当然,当这段感情再也压抑不住的时候,谢介也是能豁的出去的。没有认清的时候,他还可以忍耐,一旦认清了,那他就会为了这段感情穿上最坚固的铠甲,拥有无限的勇气。只要房朝辞不放手,他就可以为了他与世界为敌!   在这方面,谢介的想法是和他娘大长公主有那么一点点相似的,一旦认定了,就一定会不顾一切,浓烈到让自己都不知所措。   而人这一辈子,只可能拥有这样一次的勇气。   爱对了,就是他一辈子的幸运,爱不对……那爱情就将不再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主题。   谢介的运气总是不太差,他只喜欢过房朝辞这样一个人,愿意为了房朝辞豁出去一切,而房朝辞也只喜欢过谢介这样一个人,愿意为了谢介豁出去一切。跨越亿万光年,只为与彼此相会在宇宙的尽头。 第93章 第九十三份产业:   后面的发展就有点失控了,那种仿佛连空气都被点燃的灼热,根本没有温度的上限,一直在不断攀升,誓要把两人都燃烧干净,直至骨落成灰,不分你我。   外面的天已经在不知道何时悄然彻底的黑了下来,书房中也因为没有仆从敢进来打扰,而没能点起摇曳的烛火。一片黑暗中,放大了感官,也刺激了神经。谢介与房朝辞只能看到彼此,也只需要看到彼此,一个温热的呼吸交融都能让他们感觉到满足。   房朝辞在用最后一丝理智对谢介坦白:“这其实不是我的初吻。”   谢介连愣都没有愣,继续与房朝辞耳鬓厮磨:“所以呢?”   初次什么的很重要吗?重要的难道不应该是对方此时当下属于自己吗?如果不是谢介很早的就遇到了房朝辞,当时就下意识的想要和对方一生一世一双人,以他娘那个着急抱孙子的态度,他大概通房都该有两个了。   “当然,我的初吻对象还是你。”房朝辞觉得自己的脑子大概都被烧糊涂了,根本不会好好说话,幸好谢介并不介意。   “……”谢介停下了手上在房朝辞身上探寻的动作,眼睛一转,单唇角上钩,坏笑着附上房朝辞的耳垂,吐出暧昧酥麻的气息,声音就像是钩子,轻声磁性的引出浮想联翩,“你偷吻过我?刺不刺激?”   不管刺不刺激,谢介都已经在心里打定主意,改天要偷吻回来!   “不是偷吻,”房朝辞再一次强调了一下自己的“正人君子”,“是你喝醉了。”   “哦,你占我便宜~”谢介这种时候基本属于是在用下本身思考了,只会觉得这事越来越刺激,暂时还想不到其他,“不行,我也要占回来!你当时怎么占我便宜的?这样?”   谢介的手已经探进了房朝辞的衣领。   “还是这样?”   他的唇轻轻咬了一下房朝辞的耳尖,猛然的刺激,两人均是一震。真可惜是在黑暗里,没有办法看到彼此通红的脸。   “你来主动演一遍嘛,要不然我怎么确定我会不会介意?”   谢介撩拨的声音就像是羽毛,一次次划过房朝辞的心尖,带来一波又一波的心旗摇动。这样再没有动作,那房朝辞就真的不是男人了。他猛然而起,压倒了谢介,一点都不忠实还原当日的动作,反而多加了不少个人的理解和延伸,却让谢介终于一点点回忆起了两次醉酒后的点点滴滴。   啧,喝完酒之后没有记忆,真的是亏大了。   “我必须对你承认一件事……”房朝辞怀着一次性坦白个够的想法说了下去,当然,说话并不影响他手上的激烈动作,也不影响他亲吻的动作,反倒是声音有些含糊,几乎是从缝隙中流出,难为谢介能够听清。   “承认什么?”谢介在技巧方面一直没有什么进步,但总会无师自通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你在给我上课的时候意淫过什么奇怪的东西吗,恩?先生?”   最后那一个称呼,激的房朝辞手上一个用力,在谢介白玉似的皮肤上留下了鲜明的红色。   哪怕书房黑暗,也足够想象那样的旖旎。   房朝辞的气息有些不稳,但输人不输阵,配合手上就像是带了电流的动作,弄的谢介大脑空白的时候,他说:“我不需要意淫,咱们可以改天直接实践,我很期待在你记不住的时候要如何惩罚你。”   那一个“你”几乎是被房朝辞吞拆入腹,带着一股说不上来的狠劲儿。   “我想要你。在我那么多的收藏里,最想要的只有你,当你属于我的那一刻,我就不会再给你任何回头的路。这不是最后的通牒,而是宣告,你只能属于我,这里是我的……这里是我的……都是我的!”   哪里来的那么多柳下惠呢,至少房朝辞不是,谢介永远都不会知道在房朝辞的脑海里,到底有多少黄暴下流的想法,只待一一实现。   他的克制只是因为爱,他的放肆也是因为爱。   从谢介的头发丝到如瓷的趾,房朝辞都想要占有、藏起,不让任何人有任何机会窥觊。单身这么多年的干柴烈火可以点燃整个江左,昼夜不休。   最后,当两人都气喘吁吁,马上就要完成生命的大和谐时,女使终于忍不住敲了门。她也不想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抗骂的,只是有急报。   谢介匆匆推开房朝辞,后又发现根本推不开,因为书房的小榻就那么大,一推就要把房朝辞推到地上了。谢介被自己脑补中的房朝辞给逗的哈哈大笑,房朝辞哭笑不得,实在是不能明白谢介这是为什么,只能宠溺的低下头,最后一次亲了亲谢介,这才不慌不忙的起身开始穿衣。   谢介却反而赖在那里不动弹,等房朝辞穿的差不多了,这才用白玉似的脚踢了踢他,理直气壮的趾高气昂:“来伺候本世子穿衣,伺候好了有赏,伺候不好就收拾你!”   房朝辞也乐于配合,怎么一件件脱下的谢介的衣服,又怎么一件件的伺候他穿了起来,动作不要太熟练,一看就是不知道已经脑补了多少遍。作为伺候人的那一个,房朝辞看上去却比被伺候的还要开心。   兢兢业业,勤勤恳恳。   在俯下身给谢介穿靴的时候,房朝辞问道:“世子准备赏赐什么呀?”   谢介顺势弯腰,抬手,勾起了房朝辞的下巴。谢介这也算是摆出了十足十的小流氓样,把他昔日没能完成的欺男霸女的纨绔梦给完成了:“赐你以后跟着本世子我吃香的喝辣的,怎么样?给你房住,给你钱花,只要你把爷伺候高兴了,什么都给你。”   “可我什么都不想要,”房朝辞眯眼一笑,在穿好靴的那一刻,很巧妙的往后一带,就把谢介拉到了自己怀里,又是一个“投怀送抱”,“只想要世子爷您啊。”   谢介的脸上再一次爬上了胭脂色,比流氓,他还是差了一截,小声嘟囔:“你、你要是伺候的特别好,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然后就又是亲了个痛快了。   当他们开门出去,让人点起灯的时候,已经又是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二爷和飞练早已经不在书房之中,不知道跑到哪里玩去了。   房朝辞拿过急报,挑眉乐了。   “怎么?”谢介凑过头去想看。   房朝辞却故意半遮半露,引着谢介越凑越近,直至再一次亲到了谢介脸上,并把谢介再一次圈到了自己怀里,这才整张信摊开了给谢介看。   谢介本来要挣扎的,但大概是房朝辞身上的气息太好闻,又或者是房朝辞的怀真的很舒服,假意挣扎了几下,谢介就果断放弃,开开心心的拿房朝辞当起了椅子。不得不说,这椅子真的很方便,不仅有信架功能,还自带语音播报,以及智能解读。   “简单来说,有人想拿我娘要挟我。”   谢介的手一紧,终于想起了正事,他今天要和房朝辞说的就是这个:“二郎回来了,也说了这个事,小四和六郎继续赶往了茶树城,你不要着急,这有可能是个假消息。”   “我像着急的样子吗?”房朝辞整个人此时都是放松的,或者说是十分惬意。   爱人在怀,再没有比这更让人觉得舒服与温暖的了。   “我知道他们带走的是个假的,别人根本骗不走我的娘。”房朝辞甚至知道是谁带走了他的假娘,因为他的假娘已经把消息传了回来。他们正准备设套伏击对方。   “你果然有后手!”谢介有点气愤的半转身,他终于反应过来了,“你早就知道我去接你娘了?”   房朝辞点点头:“你真的不太会掩饰情绪。”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会出事?!”吓死谢介了好吗?   “因为我也不知道啊。”房朝辞苦笑,他不是神仙,“我本来的安排是,等你的人去了之后,我那边安排的人会全力配合你的人接走我娘。我很开心,你愿意把我娘接过来。”   毕竟家人是他们彼此都很重视的存在,哪怕当时两人还没有捅破窗户纸,房朝辞也还是希望谢介能够和他娘处好关系。由谢介来接再合适不过。事实上,本身房朝辞就已经动作好久了,就快要说服他娘。但他心甘情愿想要把这个功劳让给谢介。   突发事件是谁也没有料到的。   不对,有人料到了。   “我娘?”这就是谢介第三种猜测——他娘是重生的,肯定知道很多未来会发生的事情。哪怕时间点改了,因果关系不会变,在聂太后登基前后的这个节骨眼上,肯定会有变数。唯一能瞒过房朝辞、有那个能力带走并保护真正的房夫人的,只可能是大长公主。   房朝辞再一次点了点头。   他本来的安排是,如果有人接触到他娘,那人接走的肯定会是一个假的,而那个假的是房朝辞这边十分优秀的情报人员。不仅会让对方的计划落空,甚至还会给房朝辞带来敌对势力的种种消息。   一开始也确实是按照这个计划在行动。   结果进行到一半,突然插入了一个强势的第三方,敌对势力接走了假的房夫人,真的房夫人却也没有回到房朝辞的保护范围内,而是被这个第三方接走了。   也是在今天上午,房朝辞才知道那个第三方就是大长公主。   当时大长公主并没有解释为什么她会知道这些并作出了这样的选择,只是对房朝辞说:“你想问就去问豚儿,告诉他,我同意他和你说。”   这话有些模棱两可,但谢介这边却是秒懂了。   “我有一个天大的秘密。”谢介笑嘻嘻的看着房朝辞,“一定吓死你的秘密!”   如果说房朝辞一开始还想不到发生了什么,那这个时候结合谢介的表情和话语,他也差不多脑洞到了,毕竟在γ星系已经有过太过类似的小说和影视作品:“殿下是穿越的?重生的?穿书的?”   “……穿书是个什么梗?!”   “我以后可以慢慢讲给你听。目前看来应该是殿下重生了。”房朝辞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很多事情就更能说的通了,好比大长公主的种种料事如神,以及在面对儿子感情问题方面的异常开明。   谢介不服气的鼓着脸,沮丧的点点头:“跟你们说话真的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好气! 第94章 第九十四份产业:   那天晚上,房朝辞吃到了有史以来最好吃的一顿晚饭。他在“有情饮水饱”和“谢世子秀色可餐”这两个形容之间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觉得起到真正调味关键的作料还是“谢介将会永远属于他”这个念头,这想法似糖如蜜,回味甘甜,醇厚千年。   房朝辞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想要去亲近谢介,一遍遍的确定他心心念念的爱人真的和他在一起了,他可以想摸就摸,想亲就亲。   胸中的冲动犹如永动机,这辈子都不可能放下对对方的诉求与渴望。   刚巧,谢介也是这么想的。   两人之间那种亲密已经紧密到了仿佛连一根第三方的针都插不进去的地步,心里就像住着一只随时都在歌唱、蹦跳的雀,整个世界都只因为对方而转动。   脑海里有一个声音不断的在说,他爱你啊,他竟然真的爱你啊,这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双眼对视之间,一定会有火花乍现,电流穿过,连空气都变得不一样了。   这顿饭吃的尤为的久,但其实谢介与房朝辞都并没有真正的吃多少,他们更多的大概是想要直接吃了对方。   当然,最后并没有吃成。   因为谢介总是在任性与别扭之间无缝切换,没什么以他的这个性格做不出来的事情,不变的是他总是脑回路清奇。   好比此时此刻,他突然想起来,他还没和他娘说过他与房朝辞之间的事情,这样匆匆和房朝辞发生关系,是对房朝辞的一种不负责!作为一个即将拥有一个完美二人家庭的好男人,他不能这么渣!   房朝辞表面是微笑并理解,内心则是“求你对我不负责任!不要停,不要怜惜!”。   不管如何吧,谢介在和房朝辞腻歪完——准确的说是点完火——之后就高高兴兴的回了自己家,房朝辞自然是要一路相送的,哪怕谢介家就在隔壁,几步路的功夫。   回家的路上,高挂着一盏又一盏的红色罩灯,投射出了多个房朝辞与谢介的影子,而每一对他们都是那样紧密相连。   谢介本来是好好的和房朝辞握着手,慢慢往前磨蹭的。结果看到那么多他们之后,也不知道是脑子一时抽了,还是怎样,非要突然横迈很大的一步,踩到了房朝辞最跟前的影子上,幼稚的就像是一个三岁的孩子,是的,三岁,不能更多了。   房朝辞一愣。   谢介挑衅的仰头看过去,小脸盘,大眼睛,水晶糕一样粉嫩弹软的唇。三年了,十五岁和十八岁的谢介有很多改变,也有很多没变,好比他依旧要仰视房朝辞。   房朝辞任由谢介踩着他的影子,只是俯身凑近谢介的耳边:“我早就想说了……”   “说、说什么?”谢介被房朝辞突然爆发出的一种不知名的危险气息吓到了,但表明上又无论如何都不想认输,只能佯装气势,他才不害怕呢!   “你这样看人不好。”   “怎么?”谢介挑眉。   “太可爱了,想日。”房朝辞的声音很轻,但每一个字都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狠狠的敲打到了谢介的心尖。   谢介感觉一股酥麻由心田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然后全身都仿佛没了力气,腰都软了。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房妖精呢!   房妖精妖法太高,谢道士目前还不是他的对手,在看清敌我力量不均,他是招架不住的现实之后,就采用“溜了、溜了”大发,以求来日好相见。   “来日?”房朝辞已经算是彻底不要脸了,在嘴边回味了好几遍,“我等你啊,别让我失望。”   谢介一路小跑就回了早已经为他打开大门的谢家,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房朝辞真的太可怕了!   房朝辞站在谢家门口,一路目送谢介像兔子似的蹿进了谢家大门,只看到了可爱,再容不下其他。房朝辞一直没有走,因为这里还留有谢介身上特殊的香气与体温,让他不愿意这么快就离开。   而房朝辞的等待是值得的。   不过一会儿,谢介又一路小跑的冲了回来,就像是小炮弹一样,精准的以三步跳的姿势,一跃而起,扑到了房朝辞怀里,双手搂着房朝辞的脖颈,“逼迫”对方和自己唇舌纠缠,再一次变得密不可分。   房朝辞的胸膛是如此紧实有力,房朝辞的舌是如此灵活火热,房朝辞的人是全世界他最爱的那一个!   岁暮天寒,以情取暖。   “我只是……是……”谢介着急说话,反而说不出来,只能用抱着房朝辞不断的啃噬来表达自己的不舍与爱意,以前看书总觉得矫情,如今轮到自己才发现,原来真的会有只是分开了刹那,思念就已经淹没了自己的说法。   吻完之后,谢世子又风风火火的跑了回去,根本不给别人留任何思考的机会,一边跑一边还不忘对房朝辞说:“明天早上一醒来,本世子要是在床边看不到你,你就死定了!”   房朝辞哭笑不得,最终只能用舌尖舔了舔唇角被谢介咬破的地方,连微微的刺痛都是甜的。   谢介正巧最后一次回头,一脸震惊的看着有些邪气的房朝辞。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变态!   房朝辞大大方方的让谢介看回来,甚至更加过分,带有暗示意味的紧紧盯着谢介,并再一次抿了一下自己的薄唇,做口型道:多谢款待。   谢介的脸再一次烧成了胭脂色。   等回到自己的小院时,已是满头大汗,也不知道是跑步跑出来的,还是紧张出来的,他只知道自己的心至今都跳的仿佛能随时从胸膛里蹦出来。   美人凶猛啊美人凶猛。   结果,谢介一进屋,才意识到有人,他不该如此肆无忌惮的眼含春情的,那种恨不能告诉全世界自己红鸾心动的感觉太明显了,惹。   幸好,屋子里的人,大部分都是小孩子。   “我就说小叔一定会回来吧!”梦梦开心的第一个喊出来。   “表哥。”顾观只是叫了一声。   “二爷和飞练呢?”念儿晚上还琢磨着要抱着小仙女睡觉取暖呢。   “都这么晚了,你们怎么还没睡?”谢介被吓了个不轻,拍拍脸颊,想让自己脸上的温度快速褪去。外面那么冷都没有吹散他脸上的灼热,可想而知如今的亡羊补牢也并不会有任何作用,谢介只能认命,“飞练和二爷都已经睡了,我就没把他们带回来。”   念儿失落的垂下头,梦梦很有大姐姐样的安慰他,明天一早就带他去看飞练。只有顾观终于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凌乱的发丝,褶皱的衣领,以及微红的眼尾:“房朝辞欺负你了?”   谢介:“……”谁欺负谁可不一定。   大长公主正在喝水,差点被顾观得出的结论笑的喷出来。她本来是有点生气的,如今也没那个想法了。   大长公主生气的理由很简单,她刚刚还在劝三个小孩早点去睡,不用等谢介了,因为……还没说完“因为谢介今晚不可能回来了”,谢介就迈步进了门,用强有力的证明打了她的脸。有这么没出息还拆台的儿子,简直是她上辈子坏事做尽的惩罚。   谢介在那边与三个小孩腻歪的你亲亲我,我亲亲你;大长公主在这边,一言难尽的看着谢介,顺便在心中思量,谢介怎么就回来了呢?他怎么能回来呢?!   不会都这样了,这俩还没成吧?   不能啊,一看谢介那个表情,知儿莫如母的大长公主就懂了,谢介和房朝辞肯定是在一起了。所以,都在一起了,为什么还没留夜?或者把人带回来?   等等,不会是她儿子什么都不知道,还停留在拉个手就能生孩子的认知阶段吧?!!!   越想越有可能啊,要不然为什么这辈子有了她的支持,儿子和房朝辞之间那层窗户纸反而更加不好捅破了?捅破后还能纯洁如斯,吃个晚饭竟然就真的只是吃个晚饭,都不带有其他附加夜生活的。这真的很可怕啊!她儿子都十八了!   大长公主被自己的脑补吓到了。   于是,她终于破釜沉舟的下定决心,要和儿子谈一谈,有关于人类是如何造小孩的,哪怕没有孩子,他们也还可以享受这个过程,并体会到不输给任何娱乐活动的快乐。   简单来说就是,在儿子都十八了之后,大长公主才终于想起来要给她儿子上一堂生理卫生课。   作为一个含辛茹苦把儿子拉扯大的老母亲,在性别的鸿沟面前,大长公主之前的十八年是无所畏惧的,因为她自认为没有什么是父亲能做到而她这个母亲做不到的事情。   直至遭遇了眼前的这一桩。   谢介过去固然纨绔,却也是在花钱和吃喝方面,嫖赌什么的是根本不会让他接触到的。没有这些渠道,那让谢介如何知道一些特殊的知识呢?   大长公主觉得此事简直迫在眉睫,三个小萝卜一走,她也不做什么心理准备了,直接就和儿子开口讲起了阴阳之道。   不过她一开口,谢介先受不了了,匆匆打断了自家母亲:“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   和自己的老母亲讨论床笫之事什么的,真的很尴尬好吗?我并不想讨论啊,求放过!谢世子在内心如是呐喊,他娘这是受了什么刺激?   大长公主一愣:“你知道?”   然后,她接下来的一句就是追究:“你怎么知道的?谁带坏的你?!”   仿佛前一刻还说着要开明的那个人不是她似的。   “没人带坏,就是第一次做春梦的时候,宅老让莺娘塞给了我一个小册子。”这件事就如谢介小时候经历过的很多故事一样,永远是身边伺候的人想在他娘之前。   谢介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好怪他娘不尽心的,因为对于很多他娘的事情,他也是需要身边的人提醒的。大家的生活就是如此,实在是没有必要矫情什么“我娘还不如仆从关心我”。他娘要是真的不关心他,也就不用有让仆从提醒着一说了。   大长公主闹了这么一个乌龙,也有点不好意思,但她依旧坚强的把话题进行了下去:“那你和房朝辞是怎么回事?”   “我们?我们很好啊。”谢介和他娘装傻,他还没有做好和他娘说“对不起,你大概要没有亲孙子”这个消息的准备。   但很显然大长公主已经准备好了,甚至等待了多年:“我还不了解你?一看就是告白了。你主动的吗?男孩子就应该主动一点的。”   这话总让人谢介觉得在他娘眼里,隔壁的房朝辞并不是个带把儿的。 第95章 第九十五份产业:   面对母亲的问题,谢介只能含含糊糊的回了一句:“我们算是同时互通的心意吧。”   谢介并不想让他娘觉得在告白这方面是他输了,并且一直到房朝辞告白前,他都没有开窍,迟钝如斯,举世罕见。   但是大长公主多了解谢介啊,一听这话就什么都懂了,连告白都是房朝辞完成的。和上辈子一模一样。   早有心理准备,知道自家儿子就是个房朝辞不告白,他就可以这辈子都不开窍的类型,大长公主也没指望谢介能怎样。那么说只是想提醒谢介,这次就算了,以后可不能再傻乎乎的下去了。   “那你们除了互通心意以外,还有没有,咳,什么别的进展?”准确的说,大长公主想问谢介的是,你想不想和房朝辞有什么别的进展。宅老给谢介看的都是些男女的动作小漫画,顶多是让谢介直观的意识到原来人类还可以这么负距离的交流,但并不会给谢介更多的启发了,大长公主表示,她可以帮谢介搞到男男特制版,教会他这种事该怎么玩。   一个当娘的,能为儿子操心到这个程度,大长公主觉得她真的算得上感天动地了,就是大概有点对不起即将断了香火的谢家。   幸好,谢家也没有个皇位什么的需要后人继承。   哪怕有皇位也不怕,闻家都打算让侄媳妇上位了,可见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只要有人敢想,就会有人敢做。   “我们当然有进展啦!”谢介骄傲的挺胸。   谢介刚刚和房朝辞确立关系,整个人都处在一种极度亢奋与激动的阶段,恨不能昭告天下,让世人知道他和那么好的房朝辞在一起了,由内自外的想要秀恩爱。他娘如今还主动凑上来求秀,他怎么可能放过这种机会?   “房朝辞对我可好了!主动亲我了!”谢介最先说的就是他和房朝辞……最大的进展,“当然,我也主动亲他了,就是大哥技术,咳,没有他好。”   大长公主挑眉,房朝辞怎么可能这么熟练?   “因为据说他以前偷亲过我!在我喝醉了之后。”   大长公主:他特么是在偷占你便宜啊,你在这里骄傲什么?!真的不是很懂这种男性思路。   “一直抱着我,牵着我的手都不放开的。”谢介虽然没对房朝辞说,但房朝辞应该是知道的,谢介很喜欢这种肌肤相亲的感觉,“还给我夹菜,都是我爱吃的!吃饭的时候也一直看我!我送给他的每一个礼物,他都特别珍惜的收藏了起来!”   大长公主改皱眉了,严肃异常,因为这个略显痴汉的流程有点眼熟啊。   “对了,对了,最后他还送我回家了!是不是特别棒!”不等大长公主回答,谢介这边就已经自问自答的点了点头,“是的,房朝辞就是这么棒!”   大长公主恍然,这不就是当年谢鹤知道她就是仙娘之后做的那一套吗?!把她送他的所有东西都略显变态的如数家珍,动不动就给她写词作诗、表达爱慕,请她吃饭又送她回家,接下来就是宣告主权了吧?给他们的爱情编造那个可歌可泣的故事,大面积的宣传一波。至今还有以大长公主与谢鹤为原型改编的故事在瓦舍里表演呢。   “你就没觉得你该主动做点什么?”大长公主的心咯噔了一声又一声,终于在稍晚一些的时候意识到她对儿子的认知有些不对。但还是不信邪的想要抢救一轮,垂死挣扎一下。   谢介若有所思,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唔,我觉得我应该和他结婚!”   正大光明的婚礼,拜天地,敬高堂,在所有人不管是祝福还是怎样的目光中送入洞房。法律不承认又怎样?天子就是王法好吗?趁着他小舅还没退位,正好可以在临走前搞事情!   听完儿子最真实的内心,大长公主就只剩下了一个年头——和自己心中的暴怒做斗争。算了,不气,不气,不能和这个傻逼儿子生气啊,因为根本气不过来。这是我生的,我生的,我生的,我要当一个佛系的娘,佛系的娘……   最终的结果是,谢介又被他娘追着打到了大半夜。   自我标榜佛系的暴脾气,哪怕真选择了佛系,那也得是金刚怒目。大长公主没把谢介打个半残,已经是亲妈了。   “你想和房朝辞结婚?你疯了,还是他疯了?”   “我为什么不能和他结婚?!”谢介本来只是一个念头的,结果他娘这么一反对,念头彻底被坚定了下来,很显然是中二少年的叛逆期还没有走出来,“我心悦他,他心悦我,我们为什么不能结婚?当一个有责任感的男人,这不是娘你教我的吗?”   大长公主长叹一口气,也没劲儿和谢介继续对吼了,只是说:“你要是想耽误了房朝辞的仕途,你就去做,我保证不拦着你。养你一个是养,养你和房朝辞两个也是养。”   “怎么就耽误仕途了?”谢介想不明白,“他和谁结婚,又不会影响他做事。”   “朝廷上的那些黄土埋半截的老爷子一人一口吐沫星子都足够淹死他了。你是不怕,因为你不指望他们活,也不和他们混。可房朝辞要和他们大半辈子的交道。”房朝辞要是和谢介结婚了,这让别人怎么想?   大长公主就想不明白了,上辈子只是和她做斗争的儿子,这辈子怎么直接升级要去和全世界斗了,就一定要要个对抗的目标才甘心吗?   “表嫂可以当皇帝,我为什么不能和房朝辞结婚?他们能接受表嫂,就能接受房朝辞!”   谢介这不是任性,而是真的很想要和房朝辞正大光明的在一起的,他希望他们被后人提起来时的关系是“对方唯一的爱侣”,而不是同性情人这样模糊暧昧的字眼。   “你表嫂能上位是因为前面有个武皇,有迹可循,你之前有什么?”   “那武皇之前又有什么呢?”谢介与他娘据理力争,他觉得他没错,他只是想和他的爱人在一起而已,他现在做的没有古人做过,却不代表着没有后人做。   说不定未来某天世界上大部分的国家还会通过同性恋的合法婚姻呢?   大长公主本来是想激烈的再说些什么的,却在某个恍神间,仿佛在谢介身上看到了昔日的谢鹤。古往今来那么多才子佳人的故事,大长公主只知道一个谢鹤,敢放着就近在眼前的锦绣前程不要,也要和官家把他说清楚,他不会娶公主的,因为他已经有了约定好要娶的女子,哪怕那个女子不好看,哪怕那个女子没有什么才情,哪怕那个女子什么都不是,他会为了她豁出一切。让不可能成为可能。   大长公主跌落在椅子上,心中对自己说着她一定是疯了,然后嘴上说着:“只要房朝辞也答应,我就亲自去和你小舅谈。”   疯了就疯了吧,如今本就个乱世,他们都要有个女皇登基了,再疯一点又如何呢?   于是,才分开没多久,谢介就再一次出现在了房朝辞的床前,他一刻也等不了的想要来询问房朝辞。不需要他一睁开眼看到房朝辞,而是房朝辞一睁开眼,就能看到他。   谢介是这么想的,可是等他趁着月色乘船去了房朝辞家时,房朝辞却并没有睡下,而是在奋笔疾书的处理公务。   白天陪了谢介那么久,并不是房朝辞很闲,而是他当时就打定主意晚上不睡了。   谢介看着房内亮着的灯,体会着房朝辞的不易,一开始乘兴而来的勇气一下子就被浇灭了,他并起准备敲门的二指无论如何都敲不下去了。   他他从未问过,房朝辞也从未抱怨过,可房朝辞为他的默默付出却一直存在。   他……也许不该再继续这样任性下去。   旁边的女使正是之前打断了谢介与房朝辞好事的那个,本着将功赎罪的心理,在谢介产生退意的那一刻,她自然瞬间就提高了声音:“郎君,我们阿郎还没睡呢,您来正是时候。”   谢介怒视女使。   但已经晚了,房朝辞已经听到动静,搁笔,惊喜的来开了门,他身上只是匆匆披着一件外衫,却拦不住那风光霁月、夜中山岚的气质。好看的眼睛里是无论如何都遮掩不住的喜悦,他也想要见到谢介的那种感觉溢于言表。   只在看到彼此的那一刻,他们的心里就同时有了一声得到满足的感觉。   原来对方也是如此渴望着想要见到自己,真好啊。   房朝辞一把揽过谢介,把他带进了温暖的房中,隔绝了屋外的冷气,也断绝了谢介后悔的最后一步退路。   他对他说:“你能来,我很欢喜。”   “我也欢喜。”谢介低下头,很小声却也坚定的回答。这一刻,想要与房朝辞在一起的念头,再一次压倒了一切。谢介的善变在房朝辞面前达到了顶峰,他可要乍喜乍忧,只因为房朝辞的一个眼神、一句言语。   在互通心意不足六个时辰、圆月高悬的当晚,谢介注视着房朝辞,主动问他:“我想明日与小舅请旨,赐婚你我,你敢答应吗?”   房朝辞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回答:“有何不敢?”   对于曾执掌过γ星系的议长大人来说,就没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事情,也没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到的!   “反倒是你,”房朝辞挑逗着谢介身上的欲望之火,就像是在用娴熟的技巧在谢介的身上演奏曼妙的音乐,极乐之音在两人耳边同时循环,“你真的要和我结婚吗?”   房朝辞询问的声音不自觉的带着颤抖,他都要怀疑这是一场他在忙碌之余做的春梦了。美人主动投怀送抱不说,还要和他结婚?在他最疯狂的妄想里,都不太可能会出现这种想象好吗?因为它太脱离现实了,也太让他激动了。他的大脑都快不会思考了。   谢介的回答头是抱着房朝辞的脖颈,低头用力的吻了下去,把房朝辞的话悉数吞咽下肚,两人的青丝交缠在一起,再也分不清楚你我。   最后的最后,谢介好不容易才找到空说:“准备好当世子夫人吧,房龙图。” 第96章 第九十六份产业:   第二天,天未亮,人已醒。   房朝辞果然遵守承诺,让谢介一睁开眼就能看到了他,因为谢介昨晚一如大长公主所愿,根本没有回到隔壁,直接就在房朝辞这里住下了。当然,他们并没有做什么太超过尺度的运动。顶多是互帮互助了一下。   因为……房朝辞还有很多衙门里的事情没有处理完。   当然,也是因为谢介表示,既然我们已经达成一致要结婚了,那么我们就该发乎情、止乎礼,在成婚之夜保留最后一丝期待,等婚后再拥有一些婚后的娱乐。这是谢介从他爹写下的某本读书心得里的一个犄角旮旯里找来的理论——爱她,就要学会为她忍耐。   谢介自觉他爹说的很dei,于是紧急刹闸,把房朝辞闪下了车,没摔个好歹真心只能说是老天恩赐。最可怕的是,即便如此了,房朝辞还要和小房朝辞一起高举“岳父有理”的大旗,微笑,微笑……   根本笑不出来好吗?!   谢介倒是没心没肺的睡了个痛快,抱着房朝辞的一只手臂,别提多有安全感了,脸上一只挂着甜甜的笑容,连梦都是糖做的。   床上另一边的房朝辞却是一宿没睡,在和自己内心的野兽做着艰苦卓绝的斗争,到底是吃还是不吃,吃还是不吃。就这样一直到了各家寺里的头陀、行者再一次出门,敲响了报晓的铁片。房朝辞终于能告诉自己,吃不了了。   然后,谢介醒了,小扇子一样的卷翘睫毛先是微微颤动,然后一点点睁开,露出了被粉白浅薄的眼皮层层保护的明眸,就像是藏在宇宙星系深处的宝藏,闪着流光溢彩。   谢介也仰头看着房朝辞,发现对方在褪下男神的光环后,依旧还是他的理想型。黑发如瀑,倾泻而下,绯衣似火,灼烧炙热。他们在晨曦一点点破晓中,交颈相拥,自然而然的交换了一个深吻,仿佛已经是相恋许久。   房朝辞趁着气氛大好,一边用手抚摸着谢介嫩滑如瓷的脸颊,一边低头深情对视,轻声开口,说了每一个文艺流氓都爱说的话:“我想和你看每一天的日出。”   谢.破坏气氛高手.介,为难的蹙眉,依据实际情况老实回答:“但我不一定能起来啊。”   房朝辞:“……”即便是面对这样不解风情的谢介,我都觉得他快要可爱死了,我是不是哪里坏掉了?   “好啦,夫人,不要撒娇,”谢介用手拍了拍房朝辞的肩,又像是小兽似的,用微凉的唇瓣亲了亲他的新晋“夫人”房朝辞,“我们该起床上朝了。”   房朝辞也是戏精本精,立刻顺杆爬上的发挥道:“不深吻,起不来。”   谢介一边脸红,一边仰头,再一次对着房朝辞的从唇送上来自己的唇。唉,夫人这么小妖精,真的是没有办法啊。   房朝辞故意不张开唇,逗着谢介去追逐他,谢介也不闹,并乐在其中。   两人就这样纠缠腻歪了好长时间,才终于起床,匆匆穿衣洗漱,连朝食的肉脯粥也来不及吃了,就着急忙慌的赶去了隔壁,要与大长公主一同去上朝。   寒冬腊月,早已经准备妥当,等了他们不短时间的大长公主,依旧一袭烈烈红衣,执鞭骑马,飒爽英姿。看到谢介的马车时,大长公主还诧异了一下:“你今日怎么想起要上朝了?如果是赐婚的请旨,我说过了,我会亲自为你去求。”   昨晚谢介没有回来,大长公主就已经什么都明白了,房朝辞与她儿子一般,根本是一对疯子。而她竟然也心甘情愿为这对小疯子铺路,随着他们一起疯。   谢介撩开车窗的帘子,与他娘在寒风中说:“我还是觉得我的婚事应该自己说。”   当年大长公主和谢鹤的婚事就是他们自己和太宗求来的,谢介不觉得他连这种事情都会不如他的父母勇敢,还需要他娘为他强出头。   大长公主被儿子拒绝了,却反而更加开心了,妆容再掩不住她眼角悄然爬上的皱纹,因为笑意是收不住的。   这才是她和谢鹤的儿子啊!   宫灯开道,一行三人在雾气和黑暗还没有完全散去的清晨,直奔凤凰山下的大内而去,这一天注定与众不同。   正在经历这一段的人,或多或少都感受到了他们仿佛即将见证的历史。   胖乎乎的神宗昨晚难得与苏皇后同寝,夫妻俩从睁眼开始就在数落彼此,一刻没有停下。从追究到底是谁晚上说梦话打扰到了彼此的休息,到起的这么晚、早朝眼瞅就要迟到到底算谁的锅,反正就没什么是能让他们意见能够达成统一的地方。   这对自打结婚开始就成了阶级敌人的夫妻,就这样糊里糊涂过了半辈子,明明见到对方就想呛声,却还是控制不住的想要在人生的关键期与对方一起度过。   苏皇后最后一次给神宗整理红色龙袍的圆领,她叫他:“欸,死胖子,说起来,今天大概是你最后一天当皇帝上早朝了啊。”   神宗别别扭扭的让苏皇后拾掇自己,反驳道:“苏大丫你竟然敢叫我胖子?这个皇后是不是不想当了?”   “对啊,老娘早就不想干了!”苏皇后叉腰,怒视神宗,不明白他为什么折腾到现在才退位。   又一次即将战火升级的时候,神宗却突然笑了,面团一样的脸上有着说不上来的轻松,他对他的结发妻子说:“咱们真的马上就不用干了呢,真好呀。”   苏皇后也控制不住的勾唇笑了起来:“你终于做了一件让我高兴的事情。”   “我才不是为了你呢,好吗?!”神宗扭头,满是嫌弃。   “我知道,你是为了你自己嘛,死胖子。”苏皇后的脸上也满是嫌弃,他们夫妻的关系真的是特别的迷。   “你以为自己很瘦吗?!”   好了没一盏茶的功夫,这对心宽体胖的皇家夫妻就再一次争吵到了一起,最后还是以神宗气呼呼的走人告终。   苏皇后假装扭过头去,不愿意送神宗离开,但眼角却一直关心着神宗离开的方向,心中在暗暗对已逝的太宗、仁宗祈祈祷,恳求他们保佑神宗这一次一切顺利。她真的、真的、真的是不想当这个皇后了。   小时候苏皇后的爹总对她说:“坚持一下,今日吃糠,明天吃油,我们大丫是有凤凰命的,只是还没有遇到你的梧桐木,不要哭啊。”   一个渔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样的自信。   但苏皇后总会被阿爹这样的话逗笑,再饿的肚子也因为未来已经画下的圆饼而不那么饿了。   直至苏皇后真的当了皇后,她才发现她其实并不想要这样的圆饼,因为在皇后这个位置上,她总是过的提心吊胆,在行宫住了三年,依旧像个客人,哪儿哪儿都不舒坦。她只能在心里对她爹说了一声抱歉,哪怕女儿我有这个凤名,也实在是消受不起这个凤格。   神宗在上朝之前,得知了谢介难得来上朝的消息,并且得到了大长公主的递话,他们要先见他一面。   神宗的心头一跳,不会有什么变化吧?可别啊啊啊QAQ千年等一回的退位,就在今朝了。退位的旨意都是神宗自己昨晚和苏皇后一起琢磨的,自他登基以来,这是他唯一一道用心写过、并且发自肺腑的想要实现的圣旨,可不能凉了!   但不管怎么想,神宗还是会听他女兄的,延后了早朝,先招了大长公主和谢介去后面开小会。   与神宗有一样担忧的朝臣有很多,本以为一切已经尘埃落定,没想到一直卧病的谢介却出山了。任谁都知道谢介与神宗这对舅甥之间的良好关系,都不会怀疑谢介对神宗的影响。若谢介真的说些什么,神宗未必不会动摇。   哪怕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就差这临门一脚,只要神宗一天还是皇帝,一天没有下旨宣布退位,那他就还是有能力临场反悔。   已经站了太后一边的人是最心焦的,其中尤以聂太后的娘家备受煎熬。   聂太后没当皇帝前,他们其实是不太想聂太后出这个头的,聂太后的娘在刚听说聂太后有这个想法时,是直接吓昏在在家里的。事实上,直至现在,她都不明白自己一向知书达理、温婉优雅的女儿到底是发了什么疯。当年她跌破所有人眼镜的嫁给了还是太子的文帝,就已经足够刺激,没想到更刺激的还在后面。皇后、太后……女皇?!   好不容易接受了他们家有可能出个女皇这么玄幻的事情时,又貌似有了变数,聂家人不像是热锅上的蚂蚁,那才有了鬼呢。   等在偏殿的朝臣多多少少都有些焦躁,他们觉得别人也是如此。   不过,其实是有三个人例外的,知情的房朝辞,正神奇的在这种时候还能打盹儿的宗正卿泰王,以及聂太后本人。   她手里握着新婚之夜文帝送给她的凤头步摇,心如止水。   他曾对她说,为君者,当以仁治国,以民为本。“河海清宴,中外乐康”是他们共同的理想,也是他们夫妻一直在为之努力的目标。   如今……   她大概要违背这个信仰了,不管文帝泉下有知会不会原谅她,她都一定要做下去,她很清楚她已经走远了,可是她并不想回头。   自你离去,世界对我已没有任何意义。 第97章 第九十七份产业:   当大长公主与谢介母子俩联袂出现在偏殿后,传旨的小内侍就紧跟着出现,让各位大人开始准备,要去上朝了,几乎所有人都在心里暗道了一句“尘埃落定”。   就是不知道是怎么定的。   大长公主的脸上惯来的没有表情,别人也不敢凑上去问,万一碰上大长公主心情不好,那不是找死么?   谢介还是那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骄矜样子,以前觉得是他是仗势欺人,如今觉得他是恃才傲物,虽然都不是什么好的形容词,但就是莫名觉得如今的谢介要比前些年大家都觉得他是个纨绔时万丈光芒了不少。连只和房朝辞递眼色说话,都带上了几分似是而非的神秘色彩,让人不敢轻易对他的表现下结论。   这回是连泰王都猜不到谢介、大长公主和神宗这些小辈们在搞什么的。   但……被人推了一下之后才一副大梦初醒样坐起的泰王,又为什么要去猜谢介和神宗说了什么呢?别人被外界那些玄乎的传言影响,都不自觉的有点忌惮谢介,一看到他,就自动带入了谢鹤。但就泰王看来,谢介这个时候找神宗,最有可能的也不过是撺掇神宗在退位之前再搞一波事情。   真的,没有其他可能了。泰王猜不到谢介想要什么,但他可以肯定,那一定十分的惊世骇俗。只有谢介能做的出来。   谢介和房朝辞说完话,就主动上前搀扶住了泰王老爷子:“一会儿咱爷俩坐一块。”   泰王点点头,心想着,果然是个有可能会吓到人的消息啊。要不然谢介不至于提前透风,让泰王坐好。   泰王漫不经心的打了个哈欠,布满皱纹的眼角充斥着哈欠过后的泪花,一副对如今的国情根本不感兴趣的样子。但只有谢介知道,三年前这位老爷子就已经站稳了大长公主的船。不,准确的说,是在文帝死了之后,一辈子只认准皇帝效忠的老爷子,就和大长公主短暂的达成了统一战线。直至上位一位英主之前,他们都是天然的攻守同盟。   神宗继位、请邵老国公重新出山,再到让邵执中代替了他爹,每一步的重大政治决策里,都少不了泰王的影子。他是宗正寺卿,明面上代表的是整个闻氏宗族的态度,暗地里则是帮皇帝稳住了整个宗室,让他们跟着大局势走,至少不会在国家乱套的时候跳出来裹乱。   所以,同样是国破,东汉末年群雄逐鹿,西晋之后八王之乱,前朝更是各路王爷大乱炖,只有大启……是举家南逃,谁也不想做这个皇帝。   可以说是怂到没边了。   但闻家的宗室有一个是一个,同时也可以骄傲的站出来说,至少我们没有为了一己之私去祸害任何一个百姓。天下乱,是乱在大启重文轻武,是乱在身为少数民族的邻居太厉害,却肯定不是乱在内斗之上。他们连滥用力量、以权谋私都做不到。   泰王在这方面功不可没,不过,稳了一辈子的他,最终也还是被大长公主说服,答应下了立异性为皇的计划。   所以……   “反正也要拼了,那就怎么疯怎么来吧。”泰王老爷子拍了拍谢介的手,表达了一个明确的意思,不管谢介搞什么,宗室都不会阻止他。   谢介心中最后一点担心彻底烟消云散。   朝臣列队,站立与大殿之上,长翅帽整整齐齐,没有人敢交头接耳。神宗缓步从旁边的台阶走上皇位,看了一眼殿下对他纳头便拜的黑压压人群,然后这才与他身后的聂太后分别就坐。彼此之间的关系看上去不冷不热,同样很难让人猜到他们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真真是急死个人。   神宗也知道场下的大臣们在着急,他们不可能不急。邵执中已经请辞,神宗也直接准了他,如今都直接没有来上朝了,但神宗却没有再立新相,这是为什么?明显是在送人情给新帝。对宰执有企图的,早已经或明或暗对聂太后表过了态,他们有多想当这个宰执,就有多想让聂太后快速登基;而实在是站不到聂太后这边的,自然也着急,他们还对神宗还心存幻想。准确的说是对大长公主还心存幻想。   大长公主毕竟姓闻,又手握太子这张牌,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同意让聂太后登基……   不等大家在心里分析完,神宗终于拖着慢吞吞的语调,开腔了,第一时间自然是让诸卿平身,然后下了第一道堪称匪夷所思的旨意。   他要赐婚。   “赐婚?”   “谁和谁?”   “决定和外族联姻了?”   几乎所有人的猜测都是这样,太没有想象力了,至少是没有神宗那么敢想敢干。都不需要谁来念什么文绉绉的旨意,神宗就撸袖子亲自下场了。   “朕于昨夜做了个梦。”   此言一处,大殿哗然。不可能不哗然,怎么又做梦了?最近因为那些个越传越邪乎的佛祖梦,江左乃至整个南方都已经人心惶惶。一开始只是天宁万寿和景德灵隐的高僧说梦见了佛祖,后来渐渐的传播开来,连一些官员后院的女眷,乃至他们自己都梦到了。说不信都不行,太可怕了。   甚至有人觉得,邵执中的请辞,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来自于他爹邵老国公是个老神棍,最是信这些鬼神之说。让本来只是以退为进肯定有后手的邵执中,什么都还没有来得及做,就直接退出了历史的舞台。   直接就被“有隐情”的邵执中表示巨冤。   但邵执中的提前退场产生的影响是一目了然的,邵系一派全线收缩,至今萎靡,本应该他们当中坚的反对力量的,结果也冲不起来了。反倒是内部分裂,以房朝辞为首的一部分人直接就站到了聂太后一边,让很多曾觉得房朝辞能够接过谢鹤的交接棒,成为文坛新一届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接班人的大佬,都纷纷摇头晃脑,觉得自己看错了房朝辞,没想到这才是那个最汲汲营营的。   总之,如今的朝臣都算是怕了那些梦了,退位看上去已成定居的神宗突然跳出来说他也做了个梦。这预示着什么?不外乎神宗在给聂太后造势,又或者他准备最后一次搞事情。   大部分人都莫名的希望是前者。   但现实明显是后者。   “在梦里,朕回到了女兄与姐夫喜得麟儿的满月宴上。姐夫是怎么样不喜形于色的神仙人物啊,在那一晚也难得多喝了许多杯中之物,他拉着朕一遍遍的说,他对豚儿有多么多么喜欢,有多么多么期待,又多么多么担忧……”   这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神宗要给谢介赐婚。可是,赐谁呢?总不会是准备牺牲谢介去娶外族的公主吧?这个确实很像是搞事情了,可是,大长公主能答应?   他们之前都看走眼了,神宗不是尊敬他女兄,而是恨透了他女兄?只是一直引而不发,准备最后坑死?   那今天肯定就不是谢介来找神宗,而是神宗特意找了谢介了。   神宗有这个脑子?   “朕当时就对姐夫说,豚儿的未来必是一片坦途的,身为鲁国公与镇国长公主的儿子,他不可能不精彩绝艳,不可能不生活顺遂。现实也是这样,对不对?我豚儿的才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神宗这明显是在编故事,编故事的同时还不忘抬高谢介的身份,几乎可以说对谢介是真爱了,历任的皇帝里谁都没有神宗夸的狠。   “结果你们猜怎么着?梦中的姐夫紧接着就问朕了,那豚儿可有成家立业?朕哑口无言。豚儿十八了还没结婚,鲁国公的爵位也就没能继承,朕深感自责啊。”   谢介至今还是谢世子,而不是谢国公,这与大启宗室的爵位继承是有一定关系的。大启在这点上一直都比较特别,因为对于大启的人来说,不是爹死了,孩子就一定会继承爵位的。得看皇帝的意思。   这么说吧,这个爵位有点类似于皇家租给某个有功之臣的,租期是一辈子,人死爵消。爵位会被皇室收回,而不是理所当然的像传家宝一样能够传给儿子。   只有宗室可以传爵位,还是降等传。   谢鹤的身份在这里就比较尴尬了,可以说他是臣,也可以说他是功臣,所以他头上的鲁国公位置到底要不要给谢介呢?当时的朝堂上简直吵成了一团乱,大长公主却不屑于和他们辩这个。因为公主也是可以把爵位传下去的,无论如何,谢介头上的爵位都跑不了,只不过是爹死传爵还是娘死传爵的区别而已。或者是得到两个爵位。   当年朝臣在吵的,就是觉得不应该让谢介一个稚儿,头顶两个爵位。因为一旦谢介有了两个爵位,若他长大后再亲上加亲的尚个公主,那就等于他谢家一下子可以传下去三个爵位。其他人还活不活了?   但是在位的是谢介的大舅仁宗,一个对谁都好的好好先生,他不想让大家为了他的家事产生矛盾,于是拍板定下了,谢介世子的身份,并下了旨意,谢介成家后方可袭爵。   隐含条件是,若谢介尚公主,就只能继承大长公主的爵位,若没有尚公主,那就是两爵,不降等。   总而言之,大家不希望谢家有三个爵位,仁宗能理解,那就两个嘛,一个的话仁宗也不会干的。   于是,秉承着这样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原则,谢介在他爹死后,顶了十多年的世子。这也是上辈子大长公主很不喜欢谢介和房朝辞在一起的原因,谢介一日不结婚,他就一日得不到他爹鲁国公的爵位。只能继承大长公主这边的爵位,那未来孩子多了怎么办?   这辈子大长公主倒是想明白了,还孩子呢?她当初怎么就那么敢想?几个爵位在谢介手上,那都是百分百到此为止了,根本无所谓,反正肯定传不下去。   于是,大家自认为懂了的点点头。   看来这就是神宗和大长公主之间博弈出来的结论了,神宗退位,把本就该属于谢介的爵位给他。   但大长公主真的就会因为这么一个爵位低头吗?   “朕是看着豚儿长大的,对他的心意再清楚不过,今天又和他确认了一下,所以,就直接赐婚了。本朝显少有赐婚的例子,以后估计也不多。朕在皇位上什么都没有做,也不合适,总要留点能让人说道的东西,诸位卿家,不会有意见吧?”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觉得神宗问的很莫名其妙,这个时候大家只关心你退不退位好吗?   谢介结不结婚,和谁结婚,与他们有一毛钱的关系?能有啥意见?结结结,赶紧着结,如今这摆明了不搞定谢介的婚事,甭想进行下一个议题。浮动的人心在哪怕赶紧有坑的预感面前也还是最终压抑了一切,占领了高低。   “此为官家家事,臣等不敢妄议。”   “好!”神宗拍了一下厚厚的大腿,就差站起来鼓掌叫好,“那就这么决定了,为镇国大长公主子谢介,赐婚大理寺卿房朝辞,于来年尽快成亲。成亲后,谢介承袭其父鲁国公爵,房朝辞就意思意思,也给爵吧,好吧?”   哪怕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的泰王,都差点惊的站起来,就更不用说其他人了。是他们出现幻听了吗?谁和谁?谢介和房、房朝辞?   这是什么组合?   还是说这俩之中有谁是女扮男装?   总不能是两个男人成婚吧?这成何体统?阴阳逆施啊!神宗疯了吗?   神宗当然没有疯,他甚至有点享受看着这群往日里给他带来了那么多麻烦的大臣傻眼的样子,惊不惊喜,刺不刺激?想不到朕走之前还能带给你们这么有趣的生活吧?   “本朝并无相关法文……”   “朕说有就有了。”神宗早就想说这句话了,他是皇帝诶,法律难道不应该是他定吗?哪里来的那么多条条款款、这这那那?为了百姓好,他自然不敢随便乱动法律条文。但这条总不算祸害了百姓吧?他特批,他外甥想和谁成婚,那就和谁成婚!   “不接受任何反驳意见!”   作者有话要说:  *公主的孩子能够继承公主的爵位,这个是晋朝以前的规定。唐宋还能不能继承,蠢作者不确定。文中用的还是晋朝以前的那一套。真的……越早之前,公主手上的权利越大。当然,儿子继承的头衔肯定不能是啥公主了,而是类似于,好比大长公主是镇国长公主,那谢介继承的就是镇国公或者X国公这样的感觉。所以,其实他这个世子,你可以论他是鲁国公(他爹的爵位)世子,也可以论为镇国公世子。 第98章 第九十八份产业:   谁也没想到,一向走无脑流的神宗,这回能这么巧妙的打众人一个措手不及。傻眼在所难免。   大长公主心中有点暗爽,让你们说我阿弟傻,被这么傻的神宗愚弄了的你们又是什么?   老话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神宗好歹也是在金字塔顶端的这个名利场长大的,他再傻又能真的傻到哪里去?很多时候只是看破不说破罢了,并不代表着神宗心里就真的没有一点数了。甚至神宗一开始的装傻,就是为了日后铺路。   上辈子在大长公主明确反对的情况下,神宗依旧得偿所愿的退位了。这就是他的本事!   至于是怎么退的……除了聂太后和房朝辞的出谋划策以外,自然是大家都小看了神宗这个总是厚厚笑的弥勒佛的力量,刀要用到关键时刻,神宗的刀上辈子就用在了让自己退位上。   这辈子有了大长公主的支持,神宗给自己准备的掩饰底牌没了用,才被大长公主借来。   ……回忆……   当大长公主和神宗摊开来说这件事的时候,神宗自己都是懵逼的:“你、你、你,你怎么知道我有后手啊?”神宗是真的很沮丧,好不容易以为自己聪明了一回,没想到还是被他姐提前看破。闻家三姐弟,同样的爹同样的娘,为什么就他最傻?!   大长公主哭笑不得,上前揉了揉神宗的圆脑洞,真心实意的夸了一句:“别灰心,你真的超厉害的,连我都骗过去了。要不是我重生了,我也不会知道原来可以这么玩。”   “!!!”神宗几乎没有一刻犹豫的就相信了他的女兄,并兴奋的搓手,“你都重生了,那咱们肯定赢啊,蛮人没得玩了,嘿嘿。我还是想念京城的樊楼。”   大长公主斜了一眼他儿子:“看到没?这才是在我自爆之后,该有的正确反应。”   神宗看了看谢介,惊讶的长大了嘴巴:“你竟然没信你娘?”   谢介低下头,都快被过去的自己蠢哭了,他当时那个情况,怎么信啊?莫名的,谢介想要破罐子破摔,看来全家最傻的应该是他。   ……回忆结束……   朝堂上,大臣已经无力辩驳。   人的底线就是这么一步步被逼退的。   一开始为了等到退位消息的大臣,在接连已经认了给谢介赐婚、让谢介袭爵后,面对谢介和房朝辞的婚事,他们就只剩下了捏着鼻子继续认一条路。否则前面的忍让就没了任何意义,他们也达不成目的。   神宗给所有人上了一堂生动的课,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是真正的傻子。   神宗得意的都快藏不住自己翘起来的尾巴了,一直看谢介,就差直接说“舅舅我棒不棒?是不是超棒的?我也觉得我超厉害的!”。   聂太后更是带头表达了恭喜:“豚儿和房龙图本就是天作之合,天生一对。”   大长公主点头,这话说的舒服!   聂太后也算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让群臣纷纷表态,压着心中的各种诡异道了恭喜,不管是站队聂太后,还是站队大长公主,这种时候还能说什么呢?多想的甚至会脑补这是房朝辞的阴谋,为了拉大长公主站队,真的已经是无所不用其极了,连自己都能送上去,当真是阴险不要脸!   而一旦大长公主倒戈,反对派这边就算是彻底无力回天了。只能及时止损认下,这样才有可能继续去博那个唯一能稍微钳制皇帝的宰执之位。   与房朝辞的关系扑朔迷离的彦升,就这样在反对派的眼中脱颖而出。他们开始觉得彦升之前的举报举动是因为已经看到了结局,想要尽早止损啊。真不愧是能和房朝辞针锋相对的人。   彦升全程没有表情,不管别人怎么想他,还是那么的稳。   神宗一看事情成了,接下来也没啥废话,也不搞事情了,痛痛快快让拿着圣旨的内侍上前宣布了他退位前的最后一道圣旨——自己退居二线去当太上皇,把皇位传给侄媳聂想容,并再一次封了太子闻胤(念儿)当太子,表明了聂想容的下一任皇帝必须是太子闻胤。   这种指定隔代继承人的套路历史上肯定是有的,也是明面上对宗室的一个交代。虽然传给了异性,但皇位终究会回到自己人手里。   只是做个样子准备反对的泰王,在旨意之后,就收回了脚,让所有人都看了个清楚明白。   别想利用宗室了,宗室对这道圣旨是能够接受的。   反对派彻底没了负隅顽抗的余地。房朝辞带头跪拜了新君,这顶奸臣的帽子是拿不下去了,一如天石告诉谢介的未来那样。   心思活络的人,已经火速调整了思路,把斗争的焦点转到了宰执上去。   新君登基,最先下的圣旨肯定是各种加封,不用怀疑,封自己,封家属,封功臣,都是这个套路,你不按照套路来,就会被说为刻薄寡恩了。只有功绩瓜分完了,才是清算竞争对手的环节。   聂太后的登基算是比较平缓的,应该不至于清算人,顶多让反对派的升迁之路坎坷一点。   当神宗把话语权移交到聂太后手上的那一刻,所有人都以为这次的朝会也就是走个形式,怎么着也得等登基仪式之后再开始步入正常轨迹。   但……   很显然聂太后没有走寻常路。   聂太后上来宣布的第一件事就是,一切从简,取消登基仪式的奢靡。   这话让众大臣还真的没有办法反驳,怎么反驳呢?如今国家就是这个情况了,女皇上位如此朴素,他们还能求什么?   神宗在一边还连连点头,表达赞美。   而没了登基仪式,也就是说,从这一刻开始,聂想容就是女皇了。   女皇也是干净利落,风风火火,一上来就开始加封,好比加封她老公的谥号,无所不用其极的各种美谥往上填,一看就想了很久,谁也别想拦下她。大家也不会拦,毕竟文帝是所有人的朱砂痣。   神宗和女皇之间根本就没有什么需要交接的晦涩感,几乎就是无缝衔接,上来就可以开始主持工作了。   不少人都不自觉的默默看了眼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依旧站的笔直,仿佛之前反对的声音最大的不是她似的,哪怕她反对的人最终登了基,她看上去好像也是那么的淡定。让一些经历过太祖、太宗时期的老臣都不由的感慨,真不愧是被太祖和太宗最引以为傲的子孙啊,无所畏惧,岿然不动。   若是一个男儿……就好了。   不不不,应该是若大长公主自己愿意登基,那就完美了。说起来,排除性别阻力的话,大长公主为什么不愿意登基?   女皇坐在高处,把殿上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都一目了然的尽收眼底,任何心思都无所遁形。一如文帝当初告诉她的,坐的高,看的就远。   旨意按照之前就准备好的,一道道有条不紊的继续颁出,追封完死人,就开始轮到活人。   最先加封的自然是宗室和聂家人,谢介的爵位已经被神宗定了,没的加,那就加一下他的准未婚夫房朝辞。   有人听到这里,很想要破口大骂了,原来可以这么无耻的吗?趁机给自己人抬身份?   大长公主怎么还没出来拍死?   因为大长公主终于得到了她梦寐以求的大将军之位,统帅天下兵马。此言一出,群臣再一次傻眼。   原来是一套组合拳,先让房朝辞勾引谢介,拿下儿子之后再用打仗来攻克那个当娘的。   毕竟哪怕是神宗在位,因为种种原因,他也没能给了他姐想要的,仁宗和文帝更是不愿意让一把年纪的大长公主去冒险,只有新女皇不虚。跪舔的太过明显。   真的是看不出来啊,女皇这么会玩的。   谢介在心里想,玩个锤子,我娘才是隐藏最深的那个好吗?以及,谢介总算是看明白了,他嫂子这其实就是要和蛮人对抗到底了啊。为文帝复仇的心思已经十分明显了。女人真的是很可怕的一种生物,谢介瞬间就想到了他娘。明明他娘为他爹复仇的时候,他还特别小,根本不可能有记忆,但他就是记得那份来自内心深处对娘亲的惧怕。   不是怕她做什么,而是怕她疯了,再也不记得他。   谢介试着带入了一下自己,又觉得这事与男女无关,与性格也无关。只是在痛失一生所爱的时候,人会做出什么,不真遇到这种情况,谁也不知道。   大长公主本就性格火爆,又掌兵多年,做什么都不奇怪;聂想容前半辈子连落花都会哭泣,如今却性格大变……   谢介说不上来这是好是坏。   打蛮人是肯定的,可是莫名的,谢介心里有一种打完蛮人,他表嫂也未必会收手的感觉。如今聂想容走的路和大长公主当年是一样的,为母则强,为爱复仇。可是,当仇恨报完,只余空虚的时候,大长公主可以坚强的走出那个怪圈,那聂想容呢?她这般偏执的性格,就不一定了。   让表嫂当皇帝,真的是一个好主意吗?   谢介被自己的脑补吓到了,他有点坐立不安,满场的找房朝辞,仿佛只要看到对方,他才能够安心。   大长公主一直等着儿子看他,却看到了儿子在寻找房朝辞。   莫名的心里有点不爽,果然她对房朝辞喜欢不起来啊,儿子都要被抢走了!也因此,本来准备告诉儿子,她大概有办法安抚控制聂想容的大长公主,决定不告诉了。   幼稚到不可思议!   朝臣们也敏锐的闻到了不对头,但却被女皇的下一道圣旨转移了注意力——谁堪宰执的大任,咱们来讨论一下吧。   可以说是很阴险了。   她不明着说让大家支持她主战的决定,而是拿人人都想要的宰执之位来钓着。这个意思已经很明确了,支持她的,以前的事就可以既往不咎,甚至当上宰执。继续顽固不化反对的,那就对不起了。   主和派终于在这一系列的变动中反应过来,从一开始什么女皇不女皇的,都是掩饰,真正被针对的是他们这些想要偏居一隅的人。   女皇微微一笑,准备开始看大家表演。 第99章 第九十九份产业:   表演开始之前,神宗明智的举手表示,接下来就都是你们年轻人的事情了,所以朕这个太上皇就不参合啦~大家吃好喝好,嘻嘻。   神宗走的时候,唇角放松愉快的笑意那是连掩饰都懒得掩饰的。   也让一群年纪可以当神宗爹的老臣无语凝噎,谁是年轻人啊,不能因为你是太上皇了,就连年纪都跟着一起莫名其妙的长无数倍吧?我们不算什么,但你女兄还在朝上呢好吗?你也不怕你女兄下朝之后打洗你!   神宗当然怕他女兄教训他啦,所以……   神宗退场之后,就一溜烟的跑去了苏皇后那里,苏皇后早已经默契的打包好了行李、下人和庶妃,一家人包袱款款,就这样离开了行宫,根本不带犹豫的。   虽然神宗才当上太上皇,很多人都不知道这个消息,但在他眼里,他已经自由了。他想出去浪,还有谁能阻止他?叫宫外各家酒楼的美食外卖,总还是没有自己亲自去店里吃刚出锅的来的痛快。   有聂太后和房朝辞的操作,神宗这一行人,换了一套普通富商的行头,就畅通无阻的走到了神宗向往已久的热闹御街之上。   当然,神宗此前也偷偷来过,可都说了,是偷偷的,自然是怎么低调怎么来,特别匆忙,根本来不及享受和欣赏。这一次一定要全部补回来!   “那家的笋肉夹子和鱼白都特别好吃!”   夹子是大启一种十分有名的美食,和兜子齐名,但不是包子。说的有点绕口,夹子和包子最大的区别就是,夹子的皮也是菜做的,并且这种菜才是主角,它紧紧护着中间的肉馅,底部封住,上面开口,香气扑鼻。   夹子中,又尤以笋肉夹子为最,这是神宗的看法。纯肉食动物的他,都能吃下很多笋肉夹子,做边的笋清脆爽口,做馅的肉酥弹劲道,真的再没有比他们更适合彼此的组合了。   苏皇后只问了神宗一个问题:“自打来了江左就一直在行宫里的你,怎么知道他家笋肉夹子好吃?”   神宗卡了一下,强拉谢介下水:“豚儿说的。他还说另外一家的四色兜子和决明兜子都很好吃!”   苏皇后嗤的撇了一眼神宗,早已看破自己没出息的丈夫:“你都不是皇帝了,还是这么没种。”   “你都不是皇后了,还这么大胆,信不信我这就写一封休书休了你啊!”   “有本事你来啊!跪求你休了我!老娘早就不想养你个败家子了!”苏皇后的嗓门巨大,哪怕在车外的人都能听到。   以前是小妾,后来是庶妃,如今是太妃的一群人,都安静如花,根本不会受到主母和神宗之间的互吵影响。早些年她们还心存过一些幻想,拳打大丫,制霸后院什么的。后来经历的这样争吵多了她们才意识到,吵归吵,但神宗和主母是没有任何一次真的分开过的,往往炮灰的只是在她们吵架的时候没眼色瞎捣乱,两头挑拨的人。   哪怕神宗不承认,但事实就是如此,在他心里,苏大丫永远是最特别的那一个。她不漂亮,不苗条,没有学问,甚至一点都不避讳自己的世俗面,可神宗就是离不开她。   对于苏大丫也是一样的,神宗早已经成为了她生命里的一部分。   他们对于彼此并不是那种山无棱天地和的爱情,也就不存在什么嫉妒之说,他们更多的是像家人,一路蹒跚着、扶持着彼此,艰难走过悠悠岁月的家人。爱情可以散,但亲情却绝对不会断。   “走啦,去吃那个什么笋肉夹子。”苏皇后还是嫌弃神宗嫌弃到死,但美食不可辜负。   神宗瞬间就被收买,开心了起来,白胖的脸上洋溢着对美食的向往:“吃完咱们还可以去吃点别的,然后再去山庄。”   他们在京郊早就已经买下了一个温泉山庄,依山傍水,神仙日子。   和满大街到处浪的神宗相比,被迫围观大臣表演的谢介就可怜了不少。早在神宗走的时候,他就想跟着了,可惜,神宗能走,谢介却走不了。   因为朝臣们目前并不太想看到太上皇那张闹心坑比脸,太上皇走了,他们还能气顺一些。但谢介就不一样了,谢介一人身系大长公主和房朝辞两个重量级人物,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轻易放谢介离开。毕竟如今朝臣混战的点,基本都觉得宰执、或者是未来的宰执,一定会从房朝辞和彦升之间出。大长公主的站队更是至关重要。   谢介:……   哪怕房朝辞苦口婆心的教了谢介这么多年,谢介依旧没有对政治产生多大的兴趣。虽然很对不起房朝辞,但是,谢介真的听不进去其他人在朝上的瞎比比啊。   谢介真特么想直接让所有人闭嘴,把房朝辞和彦升提溜出来,大家排队投票。然后女皇唱票,选出赢家,皆大欢喜。   这不就完了嘛?多简单个事情啊?为什么偏偏要搞的这么复杂。   简直无聊到家了!   谢介看了眼自己旁边的泰王,这位老爷子早已经坦然入睡了,需要他进行操作的部分已经过了,他不睡还等什么呢?   谢介就也跟着闭目养神了起来。   公然没把朝堂上的事情放在眼里,这也就皇帝是他亲戚了。不过还是有不少大臣觉得谢介简直是在作死,神宗在位你怎么搞都没问题,如今可是女皇。   一朝天子一朝臣啊。   不过,现在不是关心谢介的时候,重点还是彦升和房朝辞。   明显是只能从这俩个过分年轻的朝臣里出宰执了,因为女皇的倾向已经很明显了。才华和能力什么的就不说了,只说其他条件,他们都是早早站队,又互相看不顺眼,任何一个爱玩制衡的皇帝都不可能不用他们。   当然,也有孙参政这类蜜汁自信的,觉得他才是下一任的宰执,他是有从龙之功的功臣,房朝辞、彦升之流都是渣渣。   直至日上高头,大家才终于差不多的把立场表明了个够,局势在混乱中有了那么一丝明朗。   谢介这才稍稍睁开一半眼睛,看了看房朝辞。   看来和男人结婚还是和女人结婚,完全不影响房朝辞的仕途嘛。虽然一开始是有人拿这点作为攻讦啦,但是也不敢踩的太明显。毕竟这是才离开的太上皇赐的婚,新皇带头认可,谢介和大长公主又都在朝上,他们根本施展不开。   房朝辞揪着这点得寸进尺,根本无懈可击。   不走寻常路的女皇,终于在大家聊的差不多之后,开了口,只先确认了一件事:“我们都赞同,要趁着蛮人介入契国国事的多事之秋,帮助契国燕王得到属于他的皇位,顺便北伐,打回雍畿,对吧?”   群臣一致点头,女皇的主战思想已经暴露无遗,他们不跟着说“是这样”,还能怎样呢?   更不用说和女皇能正面对抗的大长公主,如今也得到了兵权,大长公主是很显然的一直想要打回雍畿的,并且有那个自信她可以打回去。如今大家该怎么说话,心里都肯定有数。哪怕反对,也不可能说的太过强硬,他们还不想成为这一天杀鸡儆猴里的鸡。   “很好,没有宰执,也没有办法辅佐朕进行这一步的工作部署。兵贵神速,诸卿家的推荐人选,朕已经明了,那就请三位来说一说……”   你们为什么觉得自己有能力堪当重任?   不不不,女皇问的是:“你们觉得谁来当更合适。”   这个问题一出,众臣再次懵逼。   只有谢介乐了,他表嫂可真是太坏了。   朝臣无语的看着谢介,你特么要睡就好好睡,这种时候跳出来是几个意思,给你未婚夫站队?女皇这个问题真的很糟心啊,我国自古以来,就没有那种明晃晃的自我举荐的,虽然有“毛遂自荐”这个成语,可是大多数文人还是讲究一个谦虚。不想给自己树敌,这种时候你问他们要推荐谁,他们肯定只能假惺惺的推荐其他人,不能说自己。   这到底是个什么套路?   当然是一个早就商量好的套路。   房朝辞第一个站出来发言,他……推荐了邵老国公。   这位开国功臣,并多次出任宰执的老宰相,再一次被突然提到了人前。说真的,这个举荐是能说得通的,毕竟房朝辞如今还是邵系一派,并且几乎每一任皇帝登基刚开始,都是由邵老国公重新出山来给稳定局面。   房朝辞没有推荐自己,也没有推荐竞争对手,反而推荐了一个不管是资历还是能力都稳压全场的人,一时间让人都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他了。   彦升也紧跟着说了一句:“臣附议。”   也就只能说附议了,总不能狂妄的说自己比邵老国公还要强吧?   那边本以为胜券在握的孙参政都要恨透房朝辞了,但他也只能咬牙说:“臣附议。”   谢介更是站了起来,一早就想说了:“就是,就是,让邵老……”很努力的才忍住了后面的不敬之词,“出山,本就是新帝登基的传统嘛。之前也不知道你们有什么好讨论的?真的有够无聊。”   群臣:……   作者有话要说:  *忘记解释过没有了:宋朝……真的有酒楼或者小吃摊的外卖服务,纯人力的古代版“饿了么”,只要给钱,绝对贴心服务。一些古籍的记载里,也有皇帝或者后妃叫外卖的记录。笑哭。宋朝皇室真的,绝对是历史上最接地气的一个皇室,没有之一了。   *笋肉夹子:兜子和夹子是宋朝两种十分风靡的食物,研究宋代的食物,绝对绕不开这两种_(:з」∠)_不过我几乎没在任何写宋朝相关的穿越文里看到有写过。兜子还见过,夹子就真的是没见过了。有些学者认为它们就是包子,但真的并不是,有相似的地方,都是有馅的食物嘛。不过看描写就知道,他们真的不一样。包子的队伍并不想认下夹子和兜子这两个变种,两位变种食也不太像认自己是包子。【喂】 第100章 第一百份产业:   宰执不够国公凑,这都快成为大启一个约定成俗的规矩了。邵老爷子也没有一次退拒过新帝的征辟,总在最需要他的时候出现,又在朝政稳定之后功成身退。唯一一次特例是神宗登基的那次,邵老爷子因为国破而引咎辞职。但大家心里都很清楚,这和邵老爷子没有关系,谁上位,雍畿都会城破。   如今邵老老爷子重新杀回,又有中间三年的秣马厉兵,极大的可能是要和蛮人找回场子了。来江左不过三年,不管是朝臣还是百姓,谁心中的那一股想要打回雍畿去的想法都还没有在蹉跎中被磨灭。不可谓不天时地利人和。   主和派目前已是大势已去,索性就不挣扎了,决定先沉下去商量,以求再“战”。   在拍定了邵老爷子之后,这一日的早朝就终于如谢介所愿的散了。朝食只喝了一碗粥的谢介,已经饿的快要头晕眼花,真不知道朝上那些老爷子都是怎么风度翩翩的忍下来的。   泰王老爷子更是离开,上朝全程浅眠,却能在“退朝”声喊出的下一刻就睁开眼睛,精神抖擞的给女皇跪拜,然后健步如飞的第一个走出大殿。根本不和任何废话,一心想要当个好爷爷,回去陪他家的大孙女,他昨天就答应了孩子今天要带她出门去吃好吃的。   谢介的羡慕对象,瞬间就从他小舅换到了潇洒的泰王老爷子身上。因为他已经被人拦了下来,想走都没有余地。   正事结束后,就到了八卦时间。   谢介和房朝辞的事情就再一次开始在所有人嘴边耳边蔓延。就像是一颗闷了的炮仗,你以为它哑火了,正准备按耐不住的上前探看,它突然就炸了。爆炸声音震天响,激荡起的波澜正一圈一圈的急速向外扩散。   最先找上来的,自然是和房朝辞关系好的那群人,作为代表的是最不怕死的展豁然同学。他一手拦着房朝辞,一手招呼谢介,谁也不肯放过。   “欸欸欸,怎么个意思?给个交代呗?”   旁边的朝臣一副“君子非礼勿听”的体面样,脚步的动作却是越走越慢,生怕走快了,就听不到八卦了。   每个人的内心都在疯狂呐喊:房朝辞和谢介这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发展?说好的朋友呢?说好的友邻呢?说好的君子之交淡如水呢?什么时候勾搭在一起的?政治联姻?谁特么能想到让两个男人联姻啊?以前怎么没看出他们有这方面的倾向?   展豁然虽然早就知道房朝辞喜欢谢介,但他也没想到房朝辞和谢介可以玩的这么大,公开的如此轰轰烈烈,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谢介坦然朝着展豁然伸手,毫不避讳的道:“什么怎么个意思?就是我俩要结婚了,你准备给多少份子钱啊?必须得两份啊。”   展豁然在去年的时候,终于被他爹压着结了婚,谢介和房朝辞自然都在宾客名单里,他俩当时是各随了一份份子的,如今却是他俩一起结婚,谢介总觉得不收两份回来有点亏。   谢介和房朝辞当时还随展豁然和他的兄弟们一起去女方家里迎得亲,给足了展豁然面子。也差点被女方那边的姐姐妹妹手帕交给生吃了。因为不管是房朝辞还是谢介,如今都是大启备受瞩目的佳婿人选。是的,哪怕谢介叛逆如斯,也有大把的闺秀把他视作梦中情人。   事实上,谢介的人气随着他的才气的传播,甚至隐隐有超过房朝辞的趋势。   毕竟房朝辞早些年立的人设太过正派,而对于涉世未深、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小娘子来说,谢介这一款充满了刺激与新鲜。当然,作为结婚的良人,还是房朝辞更加稳妥些。可那并不妨碍她们幻想能和谢介有点什么,最后一个爱她至深,一个与她白首。   结果,情人备选和良人备最终却选择了内部消化彼此,一点幻想都不给留下。   众人:……   目前赐婚的消息还没有传出去,等之后大家都知道了,指不定要闹出多大的风波呢。真不知道谢介和房朝辞是怎么想的。   谢介大大方方的任人看着,挑衅的问房朝辞:“我和房朝辞不般配?”   这话更像是问其他人,他不就和房朝辞被赐了个婚嘛,又不少一夜之间头上长了角还是怎样,至于用看怪物的眼神看吗?   别以为他不知道都有谁私底下经常光顾小倌馆。   真喜欢男人,那就和男人在一起。别特么一副受害者的模样,一边又祸害其他良家的小娘子。谢介最看不起的就是那种没有担当的男人了。   “条件上你俩倒也是真的挺般配的。”展豁然疯狂给自己的两个朋友吹水。都是要才有才、要貌有貌的风流人物,谢介有爵没官,房朝辞有官没爵,两人还住在隔壁,可不是近水楼台先勾搭嘛。   除了性别,他们就没有不适合的。   只是……   展豁然眯眼思索,顺便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胡须,。是的,这个没事干比谢介还闲的蛋疼的家伙,突然就决定蓄起了须,瞬间苍老了不是一岁两岁,偏偏他自己还颇为自得,坚称这才是名士风范,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   “你俩什么时候在一起的?这保密工作够吓人的啊。”展豁然是真的对好友断袖没什么想法的,他在意的是,这俩在一起多久了,为什么要瞒着他!   “如果我说就昨天,你信吗?”谢介实话实说。   展豁然那必须不信啊:“这就没意思了啊。你难道想要我,你俩昨天才互通新意,今天就请旨了?那帝姬殿下什么时候同意的?总不能是你俩刚在一起,你就回家告诉你娘,然后你娘就开开心心的说那就结婚吧,咱明儿就去请旨。你搞笑呢?”   谢介也觉得这事不可能,但它就是真的,谁让他娘重生了呢。   “而且,”展豁然压低声音,对谢介道,“说句大不敬的,就太上皇那样的人,咳,你让他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就达成今日的效果,那不是为难他嘛。”   旁边干脆就驻足偷听的朝臣虽然没有听清楚展豁然说的什么,但也能猜到他想表达的意思,纷纷点头,他们也觉得是这个道理。   谢介一脸“你们对我小舅一无所知”的嫌弃样横扫一圈,莫名有了点优越感,虽然,咳,直至今天早上之前,他也不觉得他小舅有这个能力。   这边还没怎么说呢,那边大长公主就大马金刀的走了过来,脸色阴沉的直接带走了谢介。   展豁然被吓的大气都不敢出,朝臣们也早已经作鸟兽散,大长公主真的是太可怕了,太可怕了。等大长公主带着谢介走远,展豁然这才敢颤颤巍巍的小声问房朝辞:“我一直以为赐婚是拉拢殿下的条件之一,怎么着?原来并不是的吗?”   展豁然就差直说,你不会至今还没有得到大长公主的成全吧?那你俩可厉害大发了,这是要上天啊。   “娘只是因为其他事情动怒了。”赐婚旨意一出,房朝辞就迫不及待的改了口。   展豁然立刻夸张的捂住了自己的腮帮子:“哎哟,哎哟,这个酸啊,我牙都要给你酸掉了。娘都叫上了,帝姬殿下她知道吗?”   大长公主必然是不知道的,知道了准得炸。   她把谢介叫走,一方面是因为真的有事,另外一方面就见不得房朝辞把她儿子拐带走的嘚瑟样。之前还迫不及待希望他俩能在一起的那个人绝壁不是她!她果然还是很讨厌房朝辞啊!就是因为这种在一起之后他俩的世界就容不下其他人的感觉。时隔多年,大长公主再一次回忆起了当年那种令她讨厌的感觉。   “娘?”谢介也不知道他娘这唱的是那一出,生怕是自己最近又做了什么坑娘的事情,生怕引火烧身。   “你小舅跑了。”大长公主直言,揭开谜底。   “哈?”谢介都不知道该用何种表情面对他娘了,“怎么跑?什么跑?”   “就是连行李和女眷都不见了的那种跑。”大长公主气急败坏,提起这事就牙痒痒,上辈子可没有这一出,没想到她阿弟的胆子是一辈比一辈大了。   “哦哦,”谢介若有所思的点头,在平淡无奇中,扔下炸弹,“那我大概是知道小舅去哪儿了的。”   “……”大长公主正风风火火要走往后宫走,一下子就停了下来,扭头看着她手上拽着的儿子,挑眉,不怒自威,“你知道?”   谢介缩了缩脖子,果然他又闯祸了:“大概知道……舅母之前让我给她相看了几套庄子。”   “这种事情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以为是舅母和小舅闹脾气了,想搬出去住几天,那我自然不能和你说啊。”谢介据理力争。他娘的脾气多暴躁啊,要是知道小舅和舅母又吵架了,准得进宫……   ……教训他小舅。   虽然说神宗和苏皇后吵架,站苏皇后的边总没错,因为肯定是神宗又搞事情了。但是吧,谢介还是抱着自己先从中斡旋一下的想法,如果能劝好他小舅和舅母,也就不用他娘。   毕竟他舅母当时也暗示说,这回的事情也不全是他小舅的错。要真的是小舅的错,那谢介也没啥犹豫的,肯定要声援他小舅母的。但既然舅母都这样暗示了,谢介很怕他娘不分青红皂白的去教训人,就才没说的。   谁能想到那么朴实善良的小舅母,也被皇宫这个大染缸给侵蚀了。   谢介:“QAQ我也是受害者。”   大长公主:“……”谁再和她说什么她儿子有大才,她肯定锤死对方,不带犹豫!   作者有话要说:  一直坑人的柿子→_→也被坑了一回。   神宗:哈哈哈哈哈我才是站在制高点上的男人!   苏皇后:= =你顶多算一个站在制高点上的胖子。 第101章 第一百零一份产业:   大长公主还没带着谢介杀去苏皇后买下的庄子, 就在路过途径的小吃摊上遇到了神宗,如果不是他还记得在自己身边带上一圈看上去就很不好惹的护卫,旁人大概真的很难会相信,这么一个在路边随随便便和穿街走巷的货郎买花吉团的胖子,就是曾经坐拥江山的皇帝。   谢介忍不住嘴贱的和他娘说了一句:“从某意义上讲, 舅母和小舅其实挺搭的。”   大长公主很想反驳谢介, 但是又实在是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因为她也觉得她弟和弟媳挺配的,虽然这俩坚称他们并不喜欢彼此, 又打死不肯和离。   “哟,吃的听好吗?”大长公主手上拿着马鞭, 骑在马背上身子前倾, 一副作势就要打过来的样子。   神宗被这背后突然的一声,吓的把一下子就把手上的油纸连同上面放着的点心扔到了地上。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心疼跑路不足两个时辰就被逮到的自己, 还是心疼刚刚买来还一口没有吃到就全都沾上了黄土的花吉团。   最终, 神宗秉着“反正他总要被他女兄教训”的神逻辑, 特别可怜的小声说了一句:“我的团子……”   本来没准备炸的大长公主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当然,她也不可能真的用马鞭去抽她唯一还在世的兄弟,只是翻身下马,径直走向神宗,在这个胖子还没有灵活的躲闪开来之前,就准确无误的拧住了他的耳朵,用力的程度只需看神宗痛苦的表情就能知道。   谢介给了他小舅一个“我现在也挺危险,你自求多福”的眼神。   “闻盆子, 你真的是胆子越来越大了啊!”大长公主一边拽着,一边还不解恨的用收起的马鞭一头去打神宗宽厚的根本不怕打的背,“这种时候还记得团子?你怎么不把自己吃死啊?!”   正说着呢,那边对危险一无所知的苏皇后,也开开心心的带着一众奉承着她的太妃回来了。是的,在神宗的一众小妾眼中,比起奉承神宗这个并不怎么重视她们又不爱做主的男主人,明显奉承主母更有前途,至少有“钱”途。以前神宗在北方的金矿还在的时候,讨好讨好他还勉强,如今金矿也被蛮人占了,皇帝也没得了,唯一能把神宗还剩下的金矿积蓄变成更多钱的就只剩下主母了。   “我刚刚在那边看到有印度人在卖欢喜团,你看它和花吉团是不是很像?我甚至感觉这个才更像是一朵花啊。”苏皇后的嗓门很大,老远就能听到她开开心心的声音。   但是拨开层层护卫,露出的却是谢介苦笑、神宗痛苦以及大长公主“狰狞”的笑容。   欢喜团跟着随之落地。   “大、大女兄。qaq”苏大丫同学也哭了,身边似云的如花美眷更是梨花带雨,瑟瑟发抖。她们之前就说了,不该提前跑的,真跑了就别在正街上瞎溜达了。几个庶子庶女更是躲着根本不敢去看大长公主,他们当皇子帝姬的时候就没什么存在感,如今更不敢有了。   大长公主都要被这一家子气笑了:“你们夫妻俩很厉害嘛。一个买花吉团,一个买欢喜团,是不是条件允许的话,你们在买个青团啊?闭嘴,我没问你。大丫,你说!”   “都是盆子的主意!”因为老公升级当了太上皇,也跟着升了一级的苏太后,立刻就卖了队友,没有一分钟的犹豫,“我、我,我也有错,阿姊你罚我吧。我、我家就在南边,好不容易回来了,却一直没能看见,我不甘心啊,阿姊。”   苏太后就是江左边上一个小渔村出来的渔女,若不是小时候一门指腹为婚的亲事,和后来全家又在颠沛流离的逃荒中接连去世,她的人生境遇一定会和如今天差地别。她很感激,却也会设想,若她的父母和兄弟姊妹不死,她会过着怎么样的生活。是不是会和阿娘一样,嫁一个不好不坏的人,过着不好不坏的生活,偶尔来变成大城的江左改善一下生活……   这个话题一起头,大长公主就怪不下自己的弟媳了,只能把全部的仇恨值对准神宗。   神宗怒视着他女兄背后的老婆,卑鄙,实在是太卑鄙了,竟然又特么装可怜,他女兄还又信了!“姐,姐,你听我说,我也怀念以前的生活啊!要是阿爷造反,阿娘不死,咱们是不是……”   “呸!”大长公主常年练武的一手跟鹰爪似的,死死卡在了神宗肉嘟嘟的脸上,夹的都要变形了,“咱爷派人接你去雍畿时,你才多大?你能怀念什么?!”   苏太后默默对着神宗比了个胜利的手势,气的神宗更加语无伦次了。   谢介全程看在眼里,默默觉得他也许真的该刷新一下对他小舅母的认知了,这明显和他以前对这对夫妻关系的定义有很大出入!   最终,在教训够了神宗之后,大长公主还是松口,同意了弟弟和弟媳搬出皇宫。但也别去什么庄子了,直接跟着她一起住。   谢介那么多的地产那么多的房子,哪儿不能住,非要住到外面去?太远了,真出了什么意外怎么办?她也会怕自己保护不及。   “不对啊,娘,我房子都租出去了。”虽然谢介并不介意赶人吧,但最基本的契约精神还是要有的。随时涨价是写在契约里的,随时赶人可没有。   “先住咱们那里,你娶了房朝辞之后,隔壁的房子不就腾出来了吗?或者咱们打回雍畿,不就解决了?”在大长公主眼里,这根本不是什么长久之事,若只是一个过渡期,那怎么住不行啊?上辈子大长公主没有办法来回驰援,就是因为他们住的太分散了,住在一起就没这方面的担忧了。   虽然有被一窝端的风险,但在分散的选择被证明不可行的情况下,大长公主只能承担住在一起有可能会有的隐患。   神宗……一脸的不愿意,他好不容易从宫里出来了,又和自己的女兄住在一起,那和没出来又有什么区别?总还是要被管束着。   苏太后倒是很高兴,她喜欢一家人热热闹闹的,这也是为什么她没阻止过神宗娶小妾的原因。若偌大王府或者皇宫只有她和神宗两个人,那也太过冷清与寂寞了。有时候看到顺眼的、聊的来的小娘子,在对方同意了的情况下,她甚至会主动做主给神宗纳进来,大家一起过,反正又不是养不起。   其实这也说明了苏太后的一种绝对的自信,她的地位是绝对不会动摇,而她又不喜欢神宗,干嘛还非要神宗只跟着她过呢?   于是,早上走了俩人,中午回来却成了一大家子。   瞬间就撑爆了以前谢介还觉得特别大的家,毕竟本身房子里就已经有文帝的双胞胎和顾观了,顾观的院子还有一半是给他“哥”荆安留着的。   说起来,荆安怎么还没回来?他上次可没有用这么久,二次出海后,就没了音信。谢介一愣,这出海也出的太久了吧?   “那才想起来?”大长公主嗤笑,抬手点了一下自己儿子,“行了,别为难你的脑子了,恩?你就想想……”   “你准备什么开战?”谢介打断他娘的话,插话道。刚刚在街上的时候,他就想问了,大长公主既然能说出搬回雍畿这个事情,那肯定是他们很快就要北伐了。事实上,今日早朝上已经有这个趋势了。   “快了。”大长公主把一群人安置妥当,就再一次准备出门了,“我去一趟邵府,你照顾好几个小的,比和你小舅瞎瘠薄乱跑,知道吗?”   谢介点点头,保证完成任务。   然后,他娘一走,转头就和神宗、苏太后带着亲卫和一群小萝卜头离开了谢府,直奔勾栏瓦舍看表演去了。很显然的,神宗今天刚刚出来,不可能老实的待在家里;而大局已定,双胞胎也肯定马上就要被送回宫里,不带他们出来玩一次,那怎么行?   至于其他事情,再说吧,今朝有酒今朝醉。   “我们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啊?”神宗在马车上惴惴不安的问谢介。   “先把你脸上的开心表情收一收,再这么问,成吗?”谢介才不信他小舅不想出来,“放心啦,我娘绝对猜不到咱们会第二次跑出来的。”   “也对!”神宗佩服的摸了摸谢介的头,“还是咱们豚儿聪明。”   “那必须的。”   大长公主接到报告的时候,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算了,今天就别拘着他们了,告诉房朝辞去给我看着,出了事,拿他是问!”   但这一晚房朝辞还是去的有点晚,幸好,一切顺利,并没有出什么大事。   这话的翻译就是,还是出事了。只不过是谢介自己就足够对付的小事。   一直自以为拿捏着谢介他娘这条线的人,见不管是房朝辞还是谢介都迟迟没有动作,反而是爆出了他俩被赐婚这么劲爆的消息后,终于沉不住气了。   对方其实本身就不算什么聪明人,否则也不会一开始就给又是莫名给谢介下帖子,又威胁房朝辞的。   但他没想到这俩完全都没把他当一回事,那个气啊,真是一点作为反派的尊严都没有了。   说道这里,其实基本已经明了,这个绑走房朝辞的假娘的人,就是聂太后的堂兄,当年那个自以为娶大长公主是施舍,后来被谢介打断了腿的聂想京。   作者有话要说:  *印度:这个词从唐代的玄奘取经之后,就正名为印度了。   *看到有人在问小舅家的情况:目前来说,确实是小舅母在养家。因为小舅的金矿没了。之前文中提过蛮人悬赏荆安首级给一座金矿,那个金矿就是小舅的。苏皇后做生意的本钱也是从这个金矿里出来的,所以,怎么说_(:3∠)_也没有所谓的谁养谁吧。小舅和小舅母之间的关系比较复杂,但可以认定的是,【他们把彼此视作家人,却无关爱情】。没有什么你的我的,只有这个家的。小舅有钱的时候,就大家一起花小舅的,小舅母有钱了就花小舅母的。以及,以后打回雍畿,金矿肯定会回来哒,安心。 第102章 第一百零二份产业:   准确的说, 其实也不是谢介亲自动手或者命人动手打断的聂想京的腿,而是在谢介的算计下,聂想京因为意外断了腿。   那大概是谢介顺风顺水的人生中,第一次用脑子去思考事情的始矣,他只是想给聂想京一个教训, 但没想到会成为一个毕生难忘的教训。本应该完美的计划出了岔子, 聂想京因此折了腿, 而谢介……差点丢了命。   这个结局对于一个第一次自己考虑问题的孩子来说,实在是太过惨烈了。   幸好太子表哥赶来及时, 在千钧一发的时候救下了谢介,帮他躲过一劫, 也救了差点就被公主府的亲卫扔到护城河下面的聂想京。算是力挽狂澜了这场马上就要一发不可收拾的局势。这也是为什么在那之后谢介只是被关了禁闭而没有得到更严重惩罚的原因。   谢介当时已经被吓的不轻了。   聂想京更是吓的连夜出逃, 当然,肯定是没逃的了的。等他被护子心切的大长公主找到后, 大长公主就以“不敬宗室”为名把他扔进了牢里, 腿也是在牢里养好的。   不管如何, 这事都是因谢介逞凶斗狠而开头,仁宗遂命文帝亲自上聂家道歉,反倒让文帝因此结识了聂家的才女想容。   当长大后的谢介再回想起这段,不自觉的就皱起了眉头。   看来当年的他和聂太后一样,都只是局中的一环。只是他怎么都想不明白,这躲在幕后的人,设这样的套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设计让聂想京害死他?设计他去失手杀了聂想京?亦或者干脆就是一箭双雕,同时除掉他和聂想京?   以此来推断、归交集, 这幕后之人不是和他有仇,就是和聂想京有仇,要么就是觉得他家和聂家发生极大矛盾之后,那人才可以在其中获利。   可能性有无数个。   但有一点谢介可以肯定,这聂想京就是个大傻逼。   聂想京带人闯入了谢介因宴请家人而包场的茶坊,都没去关心在场的都有谁,直接就对谢介表示,这茶坊他今晚要用,还请世子割爱。   “你……谁?”   谢介可以对他死去的爹发誓,他不是故意的,因为聂想京这些年的变化真的很大。过去的他虽然是个自以为是的渣男,但好歹身姿颀长、有一张脸能看,如今却是变成了一个脑满肠肥的死胖子,变化大的让人根本没办法认。   对比聂想京这种一点都对不起自己名字的油腻痴肥,神宗的肉都可爱了不少。   苏太后在聂想京与谢介对峙时,小声对神宗道:“你就吃吧,早晚吃成那个样子。”   神宗吓的立时就放下了手里的半碗甜汤。但是,那甜汤真的很好喝啊,他几次三番的控制不住的想要去看小桌子上的汤碗,内心十分挣扎。看一眼甜汤,觉得自己还可以吃一口;看一眼聂想京,又觉得打死不能再吃了。   “你认不出我,总不会也认不出我的腿吧?”聂想京一脸怨恨的看着谢介。从他的角度来说,他是没错的。   他不就是想要求娶大长公主吗?招谁惹谁了,就要被打断腿?腿虽然早就好了,但痛是真的,一直恒古在心间,挥散不去!在家里蹉跎了多久,他就恨了谢介多久。但哪怕自家堂妹当了皇后、太后,他也不敢跳出来,因为谢介始终站在权势的巅峰。   可是如今不同了,他堂妹是皇帝了。大伯母在初次听到这件事时吓的昏了过去,但聂想京却只感觉的到欣喜若狂,恨不得堂妹即刻继位。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终于也轮到他来让谢介尝尝仗势欺人的滋味了!   谢介总算认出了聂想京,脸上的表情更加不屑了:“你是待在家里待的失心疯了吗?让我让你?你算个什么东西?!”   聂想京没想到谢介事到如今还是这幅让他最恨的高高在上,心里不知道怎么咆哮呢,明面上却也在东施效颦似的,想要学谢介那副明明已经快要把别人气死却还是一副对别人不屑一顾的样子。可惜,学的不太好,只让人觉得阴阳怪气。   “我是小人物,比不得公主子尊贵。可是谁让我胎头的好呢,不巧有个刚刚当了官家的亲妹子!”   “所以?”谢介差点笑出声,“你不会天真的以为喊一句,官家是我堂妹,全世界就都让着你吧?”   谢介总算是发现一个比他还不会当纨绔的傻逼了。   “我若不让,你能奈我何?”谢介差点没忍住的想要笑出来,不,他已经在心里快要笑疯了,天哪,连三岁的齐国公主都比聂想京更会仗势欺人。   “我、我……”聂想京这些年待在家里,真的已经待傻了,除了一句我堂妹是皇帝,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再让谢介害怕。   “要不你去管家那里告我。我求了,求告我吧。”谢介积极的给聂想京出谋划策,“你去问问她,你表弟欺负我了,你给不给我这个堂哥做主。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啊。”   说完,谢介不忘看了眼自家身边的三个小朋友。   两个男孩还稳重一点,要笑也是在心里笑,齐国公主已经特别不给面子的笑的要打滚了,然后倍儿骄傲的对她表叔说:“我和弟弟打架了,都不会去和娘告状的。”   “恩,我梦梦最厉害了,都知道自己的问题自己解决,不去告家长了。”   这都已经不是暗讽了,而是明着嘲讽,把对方踩到土里的那种。   “这谁家孩子,这么没有教养?大人说话,哪里有小孩子插话的份儿?看我不替你家大人教训你!”说不过谢介,聂想京再一次干了一个懦弱的妈宝男才会干出的事情,去威胁小孩子。   谢介这次真的忍不住了,爆发了一阵狂笑。   那边一直安静看戏的神宗和苏皇后也忍不住了,天哪,蠢成这个样子,真的不是来搞笑的吗?跟在谢介身边、三岁大、一男一女的两个孩子,除了全大启都知道的太子和齐国公主,还可能有谁?   “你要替我当官家的表嫂和已逝的先帝表哥,教训他们夫妻俩唯一的龙凤胎中的齐国帝姬?你很厉害嘛,来来来,我看一下你有多大能耐。”谢介指了指太子,“要不你买一送一,把太子也教训一下吧。”   抱着飞练的小太子很委屈的看着谢介,他一句话都没说,为什么要陪教训他。   聂想京在谢介小的时候就察觉到事情不对了,但没想到事情真的朝着最可怕的方向发展了,这种时候自然只能咬死了不认了。   “我自己的侄子和侄女,我会不知道?你、你别吓唬人了!谁能证明这是哪里来的野孩子!”   “朕来证明。”神宗终于看够了戏,开了口,也掀开了隔间里的帘子,露出了真容,“朕这个太上皇总不会连自己家的孙子孙女都不认识。”   “!!!”   跟着聂想京进来的都是一些还不够上朝的小衙内,连谢介这种级别的公主子都没没有办法得见,更不用说是神宗了。   但只一看神宗那个体格,以及不知道何时已经把整个茶坊都团团围住的亲卫,当下就吓的六神无主的跪下了。   “太、太上皇息怒。”   “不敢不敢,朕还想看看你们要怎么欺负我们家豚儿和念儿呢。”神宗并没有点出公主的乳名,这种名讳肯定是不能随便在外人面前说的。   家里出了这么一个“人怂,还没脑子”的成员,谢介觉得他还是应该同情一下他嫂子的。   其实人怂和没脑子都不可怕,最可怕的是自以为是。   聂想京跪下参拜和请罪后,就开始辩驳自己:“臣、臣只是一时冲动,不是在仗势欺人,只是谢世子当年打断臣的腿,臣、臣真的没有办法忘记啊,还请太上皇做主。”   谢介:“……”   神宗:“……”你特么以为我傻啊?!   “……你再说一遍,我干什么了?”谢介不可思议的看着聂想京。现在基本可以确定了,这货要么是自欺欺人,要么就是真的疯了。当年的事情到底是怎么一个样子,别人不知道都在乱传,他聂想京能够不知道?!   “你打断了我的腿!”聂想京猛地抬头,无所畏惧的看着谢介,一副“此仇不共戴天”的狰狞样。   “首先,不是我打断的你的腿。其次,我也没想打断你的腿,我要你的腿做什么?”如果可以,面对这种害了一个又一个女人的渣男,谢介会更想打断他的第三条腿,“你我都很清楚那是个意外。你提前知道了我找人要教训你的计划,想要反过来整我,报复我让你在妓院丢了丑的仇,却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害得自己断了腿,而我差地因此丧命。”   谢介其实并没有什么证据,这只是长大后他自己猜想的真相,但他就敢这般斩钉截铁、胸有成竹的说出。   果然,谢介诈到了聂想京。   这货真的是几十年如一日的不长脑子。   “你、你、你怎么知道?”聂想京一脸大骇。看来他不是混淆了当年的记忆,又或者自己骗了自己,而是他以为谢介当时还小,已经不记得或者根本不知道当年的真相,想要因此来讹诈谢介。恶心的一比。   “我为什么不知道?”谢介嗤笑,“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这么蠢吗?”   神宗内心状况外,疯狂的想着,当年的事我怎么就不知道?我真以为是豚儿找人打断了聂想京的腿,没想到还有这样的隐情!不过表面上嘛,神宗自然是要装出他早就知道一切的样子,睥睨的看着聂想京。是的,朕什么都知道!你才是最蠢的! 第103章 第一百零三份产业:   房朝辞终于赶过来的时候, 聂想京同学已经第二次被关进了牢里。   作为女皇的堂兄,他终于如愿以偿,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特权——上次进的普通牢房,这次进的是宗正寺专门用来圈禁宗室的特殊牢房,顶头上司是泰王。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 我和泰王关系特别好?”谢介在聂想京被压下去前, 特意对他说了这么一嘴。成功把这货吓的语无伦次起来, 让谢介都有点于心不忍了,好心告诫, “真不是我说你个小傻逼,就你这样的智商, 真的不适合学人家当什么反派。”   好吧, 谢介这个好心怎么听也怎么像是嘲讽,但谢介可以发誓他不是故意的。都是一家人, 聂想京又是念儿和梦梦的表舅, 脑残成这样已经很惨了, 谢介真没有要继续落井下石的意思。   直至宗正府来人,给聂想京带上镣铐束缚,准备押他离开,他才信了这一切是真的。   先是叫喊“我妹妹是官家,我妹妹是官家”,又是求太上皇饶了他,再是求太子和齐国公主救他,最后见什么用都没有之前, 才再一次回归了怨毒,死死的盯着谢介,也顾不上都有谁在场了,直接扬言放话:“谢介你也别得意!你难得不想知道房朝辞的娘的下落吗?我可没和开玩笑,爱信不信。反正有你哭着来求我的时候!”   算是彻底坐实了反派的身份,特别没有智商的那种。谢介看到跟着聂想京的那些人眼神都死了,特别绝望的那种。本以为抱了一个冉冉升起的新大腿,没想到大腿根本靠不住,一个回合就去吃牢饭了。   唯一的翻盘……   包括神宗在内的人一起看向了谢介,现在大部分人都已经得到了谢介要和房朝辞结婚的消息,不管他们如何看待这桩男男的奇葩婚事吧,至少此时此刻,谢介不可能不去管他未来的娘吧?   谢介还真就有勇气不管,看上去一点都不担心,甚至有空继续挑衅聂想京:“要不你撕票吧。”   全场:“……”所以,谢介其实一点都不喜欢房朝辞吗?还是早已经和房朝辞的娘结了仇?   “我和朝辞今天上午才宣布的赐婚,之前我俩一点风声都没有传出,他娘又远在茶树城,你告诉我,你得多未卜先知或者神行千里,才能在此时此刻就绑架了他娘?”谢介表现出一副根本不信的样子,“你还不如说你绑了我娘呢。”   “哈哈哈哈哈。”神宗认真捶桌而笑,“那也得他有本事能绑了女兄。”   神宗记得仁宗说过,在仁宗和大长公主小时候的一年上元节,大长公主因为长得漂亮,差点被拐子抢掠而去。结果,大长公主只仗着一身蛮力,就撂倒了一个拐子,直接扭送了官府,还得了好些赏钱,买了仁宗一直心心念念想要的一本书。   那导致神宗小时候总幻想着什么再来一次,他说不定就能买他想要的兔子灯了,当然,到最后神宗也没能“梦想成真”。   聂想京彻底崩溃了,直至走之前还在喊着“有你谢介哭的时候,你一定会后悔的!”   谢介看了一圈想走却走不了的聂想京的狐朋狗友,凉凉的说了句:“我真是好害怕啊。”   只有神宗一个人没听出谢介话里的嘲讽,特别认真的摸了摸谢介的头:“不怕啊不怕,小舅给你做主!敢这么威胁我们豚儿,看我不收拾死他!”   不要说聂想京一家本就不怎么得女皇喜欢了,哪怕女皇喜欢,这回也没有用了。   “冒犯天颜!惊扰太上皇的雅兴,他这辈子都别想出来了,就给我待在牢里吧!”神宗连思考都没思考,就直接把聂想京与谢介的私人恩怨,转嫁到了聂想京对他的冒犯上。太上皇是那么好惹的?这种智商也就别出来丢人了,把他关起来就是对女皇最大的帮助。   “我们还可以用法官冶(ye)游罪参死他。”谢介早在聂想京进来的那一刻,就已经想好了怎么对付对方。   “什么什么罪?”神宗一脸懵逼,为什么这种罪名他听都没有听过?他过去三年多真的是皇帝吗?   “法官冶游罪,”谢介重复了一遍,并抬手指了指跟着聂想京来的那一圈人,“看到那些个妖妖娆娆的了吗?显然都是青楼头里的私妓。太爷、外祖和大舅在位时,规定的是提刑官之类的司法人员不可以赴妓乐,到了表哥那里就扩大了范围,规定一直到监司一级的纲纪部门的官员都不可以涉足青楼。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聂想京虽然常年窝在家中,但表嫂当了皇后之后,聂就活动关系把聂想京挂靠到了大理寺。”   大启的官员可以招妓,但并不是所有的官员都可以的,大理寺等司法类官员就绝对不可以。   谢介能知道这些,自然是因为房朝辞是大理寺卿,他因为奇怪为什么有房朝辞在的宴会上基本很少出现私妓而问过房朝辞。房朝辞特别的热心就给谢介一顿科普,让谢介特别后悔他为什么要多此一问,但也还是不自觉的记到了脑子里。   哪怕是宴会上只有法律严格意义上并不能和官员发生什么负距离关系的官妓,房朝辞都会在参加之前,提前进行记录申请,把小心翼翼做到了极致。   聂想京这种光天化日之下,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招私妓的,谢介能说什么呢?大概聂想京还活在仁宗朝吧。   “学好法律是多么的重要。”谢介忍不住回想在和跟着房朝辞学习的过程中听到的感慨,“你可以不知道百姓做什么事是违法乱纪的,但你一定得知道为官者做什么是违法乱纪的。一来方便自保,二来方便搞死对手。”   神宗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房朝辞把你带坏了。”   谢介其实也这么觉得,但是……他耸耸肩,对他小舅坦言:“谁让我心悦他呢。”   苏太后正在安抚几个孩子,听到谢介这么说,当即就捂住了齐国公主的耳朵:“你自己爱自己的,可别吓教我们梦梦!”   苏太后没有自己的孩子,在宫中这三年看着梦梦和念儿长大,可谓是疼到了骨子里。   当然,“长子”谢介在苏太后心中的位置还是不会动摇的,他永远是她心肝肉的第一位,只是对男孩子和女孩子的教育毕竟是不同的。至少对于苏太后来说是这样。   “女孩子啊,这辈子最不能信的就是什么狗屁爱情,知道了吗,梦梦?”   齐国公主只有三岁,眼睛大的仿佛占了半涨脸,唇红齿白小可爱,头上梳着个小揪,仰望着苏太后,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苏太后爱怜的摸了摸齐国公主嫩鸡蛋似的脸:“我不是阻止你长大后拥有一个神仙眷侣。只是想要你知道,遇到神仙眷侣的概率有多低。更不用说哪怕真的遇到了,你们也不一定会长相厮守。比起去相信童话,我更希望你不要被爱情弄昏了头。”   苏太后这样的想法自然是来自她见过的一对又一对的夫妻,“情深不寿”这句话,就是她从这些见识过的感情里得出的结论。   男人可以去相信爱情,因为爱情没了,他们还有其他东西。   女人却绝对不应该盲目的深陷爱情,因为一旦爱情没了,她们往往会愕然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有了。   挺过去了,就是大长公主,在艰难的人世中逆流而上,重新找回了遇到谢鹤之前她所拥有的;挺不过去……就是仁宗的皇后,苏太后的妯娌,谢介的大舅母,那位一辈子高高在上的世家皇后,王氏。   王皇后自诩天下第一聪明人,觉得自己清醒的不得了,谁都不可能爱上,但最后因为仁宗而肝肠寸断的也是她。   王皇后是梦梦血缘关系上的亲祖母,苏太后真的很怕梦梦继承了对方这样拧巴的性格。   谢介疑惑的看向他小舅母,趁着孩子们被其他东西分散去了注意力,才向他小舅母开口询问:“大舅母当年怎么了?”   苏太后没有着急回答,而是反问:“在你的理解里,她怎么了?”   “因为思念大舅过深,郁郁早亡。”谢介如实回答。   苏太后长叹一口气:“郁郁寡欢倒是真的……”但她到底为什么郁郁寡欢,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谁能想象呢,以仁善著名、对谁都能很好的仁宗,会在生命的最后对自己唯一的接发妻子说出“你我生死不再相见”这样的遗言来。   “当年的事情有隐情?”   “当年的事情没有隐情才奇怪吧?”苏太后还是忍不住抬手捏了捏她的傻豚儿的脸,“还记得你和聂想京当年的恩怨吗?你觉得你大舅和表哥要找到怎么样的幕后真凶才会收手?并且急忙帮着对方掩盖?”   谢介心头一凉:“……大舅母。”   答案是那样的明显,又因为太过明显,反倒是让谢介根本没有往这个最可能的答案上去靠拢了,他是不想相信的。虽然大舅母对他不好,但也不坏啊,至少吃喝从未短过他什么,也一直让他和表哥在一起。   但是,从结果来分心,这很显而易见,不是吗?   在大舅驾崩之后,十分年轻的表哥就直接亲政了,跳过了王太后辅政的阶段,连后宫的一切大事小情都是聂皇后在做主。本应该抖起来的王太后母族却直接销声匿迹。如今还有谁会记得那个拥有三百年历史的望郡王氏?   最可怕的不是一夜之间灭族,而是一点点的从历史上消失,直至再也不会有人记得或者提起。哪怕是被大长公主手刃的清平县主,至少还有个名字呢。   “大舅母到底做了什么?”谢介的声音都抖了,他简直无法想象他一向与人为善的大舅,在生命的最后在面临怎么样的一种痛苦。   其实大舅可以告诉他的,他一定会原谅大舅母的,没什么理由,因为那是大舅的结发妻子,表哥的生母啊。   莫名的,谢介想起了大舅弥留之际,不断的想要朝着他伸手的回忆。   小的时候他看不懂大舅眼中的深意,只以为那是大舅不想要离开人世的痛苦与挣扎,如今再看才明白,那是对他深深的歉意。   他是那么的喜欢谢介,才想要把谢介接到宫中躬亲抚养,一切都比照着自己唯一的儿子的规格来。太子有什么,谢介就一定也要有什么。他那么努力的想要对谢介好,到头来却在发现了差点害了谢介的真凶后,不知道该如何说出真相,不是因为他还想要保护妻子,而是他怕谢介怪他。   跨越时空,梦回当年,谢介觉得他握住了大舅伸向他的手.   “没事哒,我一点都不难受的。”   作者有话要说:  法官冶游罪*:在王安石变法后,宋朝就存在的一条法律。唐朝其实也是招妓需要提前打报告,笑哭。   官妓*:至少在宋朝_(:3∠)_官妓是不可以和官员发生负距离的关系的,你可以找官妓跳个舞啊,唱个歌,但上床就别想了。虽然大家一般不太可能遵守,但……也不至于特别嚣张的真在明面上对官妓做什么,政敌一参一个准的。 第104章 第一百零四份产业:   当王皇后浮出水面之后, 另外一个新问题也随之而来,她图什么呢?   “总不能就因为大舅母和我娘有矛盾,她就要这样搞事情吧?”当年那乱七八糟的故事,可不只有谢介和大长公主牵扯进来,核心矛盾的爆发还应该是从谢介的太子表哥闻受益选太子妃开始。所以, 王皇后为什么要阻挠自己儿子的婚事呢?她不希望自己的儿子结婚?   “我觉得她是希望尨儿能选择她所想要的太子妃。”苏太后对当年的事情其实知道的也是模棱两可, 不能肯定的事情, 她不敢乱说,只能给出猜测来帮助谢介判断。   “大舅母对太子妃有倾向的人?”谢介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他真的不记得王皇后当年对此事的态度了。但按照王皇后一贯端着的世家国母风来推断,她应该是只能扮演一个不偏不倚的母亲角色的, 对儿子说一句我希望你能选择对你有用的妻子就是极限, “哪怕明面上不说什么,她私下里也可以和大舅商量啊。”   仁宗就王皇后这么一个妻子, 后宫再无他人, 仁宗是真的喜欢王皇后的。哪怕王皇后不信仁宗对她的喜欢, 王皇后也该是知道仁宗的性格的,他不可能不尊重儿子母亲的意见。   “她商量不了的。”苏太后摇摇头,“你还记得望郡王氏当年也有一位风头极盛的嫡小姐吗?”   “啊!”谢介恍然大悟。   那位王家的嫡小姐是王皇后一母同胞的兄长的孩子,是她的亲侄女,也就是闻受益的亲表姐。王皇后想要亲上加亲,仁宗却肯定不能答应。这与什么不能让外戚一再做大无关,而是仁宗觉得亲近结婚对后嗣有碍。   前朝后期的种种内幕,就是一个很明显的近亲结果的产物, 甚至闹出过皇帝和自己的亲妹妹有染并产子,却生了一个傻子的历史性丑闻。   整个闻家都很忌讳这种事情,这也是朝臣在担心谢介尚公主的时候会拥有三个爵位,而仁宗一点都不担心的原因。先不说仁宗自己并没有女儿,哪怕有,他也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和自己的外甥结婚,那在仁宗的理解里就和亲兄妹无异。   事实上,谢介的太子表哥闻受益也是这么想的。   王皇后虽然不会频繁的接娘家未婚的小娘子入宫来惹人眼,但作为表亲的小辈肯定是见过的。也就是说,闻受益是见过他的王姓表姐的,可他却从未有一次对谢介提起过这个人,那就足够说明问题了。闻受益应该是知道他娘是怎么想的,所以一直在避嫌,用明确的拒绝来打消他娘的想法。   “所以,大舅母的目的是搅黄所有有资格当太子妃的人选,这样她侄女才有机会上位?”谢介顺着这个思路想了下去,觉得这么说也确实能说得通。可是,谢介总觉得这个理由还是有点站不住脚。   有可能这是理由之一,但却绝不会是全部的理由。   至少这根本解释不了王皇后为什么想要借机杀了谢介,又或者是想要利用谢介与聂想京发生矛盾而得到什么。   苏太后也跟着皱起了眉,这确实是她想不通的,说实话,她一直想不通王皇后做的很多事情。是个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仁宗对王皇后的喜欢与敬重,只有王皇后不信;很多明明能直接说清楚的话,她偏偏就是不说;直至她的所作所为耗干净了仁宗对她的爱,她才幡然醒悟,仁宗真的喜欢她……这不是有病嘛。   苏太后甚至觉得大长公主和王皇后不对付,有那么一部分原因是……大长公主想要拥有一生所爱却天人永隔,王皇后是明明拥有还不知道珍惜。   闻家一门三个妯娌,三段截然不同的人生,最终得到了三个迥然的结局。   “谁能想到呢,最后是我皇后、太后都当了,丈夫孩子都听话,不出意外,未来会一直安生下去,”苏太后自己说这话的时候都觉得讽刺,“所以,我才对梦梦说啊,能和爱人白首,那不是幸运,是奇迹,普通人就不要去考虑什么奇迹不奇迹的了。连大长公主和王皇后那样出身的人最后都没得到,其他人又怎么奢望?”   谢介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苏太后把手中剥好的虾塞到了谢介嘴里:“你瞎点什么头?我还指望在你身上看到奇迹呢。”   虽然说,明知道那些是奢望,可苏太后多少还是想要见证一个奇迹的。她曾经把赌注押在了大长公主和谢鹤身上,也押过仁宗和王皇后,文帝和聂想容,没一个实现的,最终却还是忍不住在看到谢介与房朝辞后又想要再怀抱憧憬一次。   “答应舅母,一定要一辈子幸福下去,别让我失望,好吗?”   “好。”谢介郑重其事的看着他小舅母。总感觉气氛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谢介就赶忙转移了话题,“说实话,要不是你告诉我这些,我都快要被逼的去猜是不是表哥的那个伴读梁北望才是当年害我的幕后真凶了。梁北望你还记得不?我总忍不住脑补他想要表哥求而不得,最终黑化,狗血的根本停不下来。”   谢介想着,大概是因为他弯了,所以才会觉得全世界都是弯的吧。   神宗硕大的身姿突然也凑了过来,和外甥、老婆抱团嘀咕,虽然听不懂,但他也要强刷存在感!“梁北望的望,和望郡有什么关系吗?”   明显神宗比谢介还能瞎联想。   “都是中国字的关系。”苏太后直接不客气的怼了上去。   “你这话怎么说的?”神宗不干了,连名带姓的喊了一句太后的大名,“苏大丫!”   “闻盆子!”苏太后也不甘示弱,不就是喊名字吗?谁不会啊!盆子明显比大丫更丢人!   谢介差点笑的从椅子上栽下去,所有说,全家他最喜欢小舅和小舅母了,在他们身边总是那么的快乐,又踏实。然后,谢介就感受到了自己的背后突然伸出的一只强而有力的手臂,在撑着他,不至于让他跌倒。   谢介却反而非要故意着往后压力量,看对方能撑到什么程度。   “你再捣乱,我吻你了啊。”身后的人上前,几乎是咬在谢介的耳边,喷着暧昧的气息道。   “你吻啊!”谢介无所畏惧。   “别别别!”神宗先给这一对跪下了,“饶了我的眼睛吧,它们已经那么老了,真的经不住你们这些年轻人折腾了。”   至今神宗还没忘他给自己强加的老年人设定。   谢介看了眼神宗,像是“高抬贵手”放过了他,然后,就一个转身,抱住了他身后熟悉的身材,闻着对方身上冷冽的气息,对神宗挑衅道:“婚可是你赐的!”   来人自然只有可能是姗姗来迟的房朝辞。   “我错了还不行?”神宗也没想到他家豚儿在有了心悦之人之后会是这样一个画风,又觉得好像也就该这个画风,想想当年分外主动的谢鹤和他女兄,嗯,豚儿真不愧是那对夫妻的孩子。   然后,谢介这才放过了神宗的眼睛,离开了房朝辞的怀抱。   让房朝辞反而有点不那么想要放手。   谢介开始迫不及待的拉着房朝辞去给全家介绍:“以后就是我老婆了!”谢介骄傲的挺着小胸脯,恨不能昭告天下,挨个逼着家人来认人。   齐国公主和顾观改口改的最心口不一,特别的不甘心。这个世界是怎么了?一觉起来,房朝辞就和他们成一家人了?!凭什么啊?!   太子倒是蛮开心的,他抱着怀里呼噜噜的飞练,撸的起劲儿,以后就是一家人了,那飞练就是自己家的狸奴了!   特别的棒!   那一晚,他们笑闹到了很晚,等所有人尽兴后,这才一起打道回府。来接太子和齐国公主回宫的人已经到了,并被很懂谢介的宅老给提前安排着去休息了。怎么着,也要让太子和齐国公主住过这一晚,明早才能送走。   这俩小可爱下次出宫就指不定是什么时候了。   谢介再一次喝了个不止今夕是何夕,他其实一点都不喜欢喝酒,那种滑过喉咙仿佛要把食道都烧着了的灼热感真的不讨喜,可是谢介又很喜欢喝醉后那种轻飘飘、忽悠悠的微醺感。   仿佛只有在喝醉后,世界才会无足轻重。   那些不管是好的、坏的、压的快要喘不过气的往事,统统都不见了,他的眼睛里只有房朝辞与他,明亮又璀璨。   “我有没有说过我特别、特别、特别喜欢你?”   “你没有说过,但现在说了,我很高兴。”房朝辞总是很明白该如何哄好谢介,他也跟着谢介笑的见牙不见眼的,“我也特别特别特别喜欢你,就像是你娘会喜欢上你爹,没有道理。”   “哈哈哈哈哈。”谢介跟着像小松鼠似的痴痴笑了起来,   他就这样被房朝辞搀扶着走回了房间,就像是一路踩过棉花,踉跄又轻快。当房朝辞对他说他喜欢他的时候,他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快乐的人。   而当房朝辞把谢介放到床上的那一刻,困意就席卷了谢介的全身,让他仿佛连小拇指都懒得再抬动一下。   “你会一直、一直的喜欢我吗?”房朝辞坐在床边,凝视着谢介的醉颜,不过是何种模样,谢介在他的眼中都美的不可思议,美的独一无二。他爱他,其实也是有理由的,因为在他的眼中谢介就是全宇宙最好的那一个,永远都是最好的,不服来辩!   就在房朝辞以为他不会得到已经沉沉睡去的谢介的答案时,谢介却忽然睁开了眼睛,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亮了。他黑白分明的水润眼睛里满满的狡黠,很显然刚刚在装睡骗房朝辞。   亏别人还说房朝辞是全大启最聪明的人呢。   在谢介看来再没有比房朝辞更傻的人了,否则房朝辞怎么会问出这样一目了然的简单问题呢?   “我不喜欢你,还能喜欢谁啊?”   房朝辞再也控制不住的自己朝着谢介吻了下去,恨不能与之融为一体,怎么啃噬都觉得还是不够。情动到深处,只能用行动去表达,浓烈,炙热,一往无前。 第105章 第一百零五份产业:   第二天起来, 显而易见的,谢介再一次忘了昨晚发生过什么。   房朝辞“委屈”的看着谢介:“你这算不算吃干抹净就不认账了?”   谢介很诚恳的回答对方:“我虽然没有醉酒后的记忆,也没有体会过什么叫床笫之乐,但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我是长了脑子的。”   他俩昨晚要是真的发生了什么负距离的关系, 谢介不可能不察觉, 不管是谁负距离的谁。   “你皮这一下很开心?”谢介挑眉看向房朝辞。   “开心。”房朝辞被戳穿了也不见尴尬, 反而得寸进尺的欺身上前,要吻不吻的逗弄着谢介的唇, 吐出温热暧昧的气息,“那咱们什么时候可以发生一些能让你察觉的关系?”   “当然是成婚之日啊, 洞房花烛。”谢介奇怪的看着房朝辞, “这难道不是常识吗?”   “……这确实是常识。”很多时候,房朝辞都容易忘记谢介是个古人, 而谢介也有本事在随后又无数次的告诉房朝辞, 他就是个古人。保守与脑洞同在, 跳脱起来的接受度,连现代科技都比不过,但顽固起来也是真的很顽固。   在就“成婚之日再做成年人该做的娱乐活动”达成一致后,谢介突然想起,他忘记把从苏太后那里知道的事情告诉房朝辞了。   然后,谢介就把他从苏太后那里知道的内容,前前后后、事无巨细的讲给了房朝辞听,希望房朝辞能分析出一些更有用的内容来。   房朝辞眉头紧锁, 没想到苏太后竟然知道这件事,连重生回来的大长公主都没有联想到当年背后的真相,最终却是从苏太后这里泄了密。   “你早就知道了?”谢介很了解房朝辞,他的表情就足以说明这里面牵扯到的事情很大。   “我也只是合理的怀疑了一下,”房朝辞并不想背骗了谢介的锅,虽然他确实有一些故意隐瞒谢介的成分,可是谁在知道了这种“你大舅母要害你,你大舅发现了,却还帮忙隐瞒”的事实面前,能够轻松的继续告知自己的爱人真相?   本应该很简单的一个调查——当年的事情无外乎三个怀疑方向,梁北望、王太后以及前朝余孽——却只能停死在房朝辞的手上。   因为他越查越心惊,越觉得不能告诉谢介,他宁可让谢介以为他的本事不够挖不到真相。   “怎么?难道也有可能不是我大舅母?”谢介着急的看着房朝辞,充满希望的想听房朝辞给出不一样的答案。从内心里来讲,谢介肯定是不希望是他大舅母做的,知道大舅母不喜欢他,和知道大舅母要害他,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   “是她,但也不全是她。”房朝辞也没再瞒着,一知半解最害人,要么不让谢介知道,要么就应该让谢介知道全部。   房朝辞顺着王太后这条线去调查了一下整个望郡王氏,那个莫名其妙就消失在了所有人视野里的百年大族,他们随着仁宗、王太后的死,一起永远的与历史舞台告别,说这里面没问题,谁信?房朝辞特意派人去了一趟望郡,在王氏一族的祖宅,发现了一些也许谢介并不太会想要知道的答案。   “什么?”谢介直视着房朝辞的眼睛,“你必须和我说真话。哪怕是有可能会让我觉得难过的内容,你也应该告诉我,由我来决定我该不该知道!”   房朝辞深深的看了眼谢介,他总是拿他毫无办法,长叹一声后,只能道了句:“好。”   “王氏一族,大概,有可能,是被你大舅灭门的。”至于为什么能那么肯定是仁宗的手笔,是因为整个过程都无处不充斥着仁宗的特色,哪怕是灭门也没有殃及任何一个不记事的孩子,他们都被分别送往了大启不同的地方,被不同的夫妻收养,过起了不同的生活。   坏人一个人都不放过,好人也不会被冤枉。   这就是仁宗一直在提倡的司法理念,当然,仁宗还是打破了他所相信的司法正义,没有经过审判,就对王氏动了手。   十分急迫,非常符合一个命不久矣的病人的性格。   “就这样?”谢介一直在等着房朝辞爆个大料,还以为他能说出什么可怕的结论,“我大舅要是不报复,那我才会比较失望好吗?”   就像是听到大长公主已经为谢鹤报了仇一样,谢介同样觉得他大舅舅这样做才是大快人心。要是他大舅真的是圣父一个,什么都没做,那样谢介才要被郁闷死。仁宗和大长公主这对血亲,看上去是截然不同的性格,但在极端情况下的选择其实还是能体现出他们才是亲姐弟的感觉的,一模一样的灭门,斩草除根,不给机会。只不过大长公主闹了个满城风雨,而仁宗处理的悄无声息,仿佛他们就不曾存在过。   “……你不会觉得心目中善良的舅舅形象崩塌了吗?”仁宗的雷霆之击让房朝辞都觉得不敢深思。   “我舅一直很仁善啊,哪怕他这么做了,我也觉得他是个善良的人。只是他毕竟还有另外一层身份叫帝王。”再仁善的帝王,也不会留下安全隐患给自己的儿子,“我相信我舅舅是不会滥杀无辜的,他对王氏一族这么做,绝对不是只处于报复那么简单。”   事实……也还真的被谢介说对了。   房朝辞笑的更加无奈了,他本来还打算把这个答案拿来当做安慰谢介的手段,没想到谢介自己就猜到了。   “如果你觉得你大舅还有两幅面孔都不算是恐怖故事。那下面一个消息,我觉得你也应该会觉得没有问题。”   “求一次性说完,别大喘气。”谢介最讨厌别人说话说一半了。   能让房朝辞觉得不寒而栗的,肯定不是仁宗的手段,而是仁宗这么做的背后原因,他问谢介:“你觉得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悄无声息的让你大舅不起任何防备的吃下慢性毒药?”   大长公主当年因为驸马之死,揪出了隐藏很深的清平县主与闻国公,并发现是他们害死了太祖与太宗,仁宗也已经中了慢性毒药,只能拖时间,却无力回天。唯一值得清醒的是,谢介的表哥闻受益还没有来得及被害。   但当年大长公主并没有查出来,仁宗到底是怎么中招的,也没有去深想,为什么闻国公在已经害了那么多任皇帝之后,却会放过未来肯定会继承皇位的闻受益。   如今,房朝辞把这个答案摆到了谢介眼前。   因为下毒的人是仁宗的发妻,闻受益的亲娘啊。   本来还很随意的坐着喝茶的谢介,在想到这唯一的答案时,手中的杯子也应声落地,发出清脆的声音,摔了个七零八落,再没有制造时那昂贵的价格。   这个答案直白到不可思议,但谢介却不想回答,也拒绝承认,因为……“我大舅是那样的喜欢她。”   谢介只脑补仁宗知道自己的妻子害了自己的外甥,就觉得仁宗已经很痛苦了,要是仁宗还要面对这样鲜血淋漓的残酷现实,谢介真的没有办法去想象那份痛苦。在人生最后的阶段,忍着病痛的折磨,听着一个一个坏消息接连的朝他袭来……   可谢介理智上也知道,这才是最真实的答案。否则以他表哥的性格,又怎么可能会在最后那样冷漠的对待自己的生母和母族的命运。   但是,但是,这不对啊,本不该是这样的。   谢介犹记得第一次入大内,阿娘牵着他的手对他介绍,坐在宫殿内最高位置的人就是他的大舅舅与大舅母,他们是一家人,会是这个世界上与他最亲密无间的人。   在被引到御前时,大舅舅与大舅母也果如阿娘所说,男才女貌,神仙眷侣。   在金碧辉煌、灯火高悬处,他们一起和蔼温柔的看向他,只有温暖与纵容,仿佛他做什么,他们都会为他撑起。   房朝辞没想到前面还能和他谈笑的谢介,忽然会有这样大的反应,赶忙上前一把抱住了他。谢介一直在颤抖,被痛苦瞬间淹没,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他大舅。到最后,仁宗也是在一个人面对这些,并把它们当做秘密,永远的带入了冰冷的皇陵。   仁宗不希望大长公主等人知道,因为他很明白在大长公主知道后会有的那种绝望。   对于谢介来说,绝望不是在他落入困境时没有任何一个人帮他,而是他想要帮他的家人时才发现自己是那样的无能为力。   隔着泛黄的时光,只余斯人如常的笑颜,   大长公主当年顶着巨大的压力屠尽闻国公满门,一方面是为了给驸马谢鹤报仇,一方面也是为了把前朝余孽斩草除根,再不让他们有机会死灰复燃。   但谁能想到的,闻国公并不是最后的前朝余孽。   “王氏有可能一直在暗中和前朝的人勾结。”房朝辞尽力想要把谢介的注意力从仁宗当年的死上面转移开来,什么话题都可以,只求谢介不要再去脑补仁宗死前有多么孤立无援。因为越想,谢介会越恨自己,为什么当年他什么都没有发现。   在确定了王氏和闻国公有问题的基础上,房朝辞才能发现他们之中的共同点,以及一些时间上巧妙的重叠。   “王氏和前朝绝对有关系。”   “不可能。”谢介下意识的就进行了否定,“当年太祖攻入前朝的王城,王氏是第一个站出来代表世家投降的。”   若不是有这份识时务的态度,太祖也不可能同意让孙子仁宗迎娶王氏嫡女。   “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王朝,三百年高门大族的王氏有什么理由要给已经翻盘无望的前朝卖命?”谢介的话说的又快又高,仿佛想要用这种强有力的态度来否定现实。王氏的女儿可是当了皇后的,又生了太子,地位稳固,他们还图什么呢?!谢介想尽了一切能够反驳的理由。   “那闻国公和清平县主又是图什么呢?”房朝辞还是不得不把现实摆在谢介面前。“在前朝,闻国公与清平县主就是被流放的宫斗失败者,在本朝他们贵为开国公和县主,他们又能图什么呢?”   是啊,这么多人,都是图什么呢?   “我的推测是前朝还有血脉活着,地位很高、很纯粹的血脉。”前朝一直是有些古怪的,好比皇室成员一个比一个偏执扭曲,肤白蓝血,也好比他们很崇尚近亲结婚,觉得血脉越纯粹就越高贵。据说是因为血脉浓厚者有能力控制血脉淡薄者。具体怎么控制,谁也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只有在这种情况下,闻国公才有可能反水又反水。   在屠尽全部前朝皇室时,闻国公以为他已经是皇室血脉最纯粹的那个,无所畏惧。但谁想到王氏还藏了一个更加厉害也更加疯狂的疯子。   当然,这目前只是一个推测,最有可能的推测。   闻国公未必会甘心受到摆布,但解决不了血脉压制的问题,他就时刻受到死亡的威胁,他能为了摆脱被控制而倒戈太祖的起义军,自然也能为了摆脱被控制而背叛太祖。   没什么情谊不情谊,因为对于闻国公来说,他追求的一直是自由。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还能有什么?”谢介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是他太自以为是了,房朝辞说的对,他宁可不知道这些。   “你觉得你大舅母的身体里留着的到底是谁的血?”   ……   另一边的早餐桌上,一家人等了许久也不见谢介和房朝辞起来吃饭,所有的成年人都脸色古怪。   只有神宗担忧的表示:“豚儿怎么能赖床不吃早饭呢?!”   苏太后:“……你这个智商真的不太适合当皇帝,早点退位对谁都好。” 第106章 第一百零六份产业:   苏太后在昨夜也做了一场梦。   梦到她经过九死一生才跟着逃荒的队伍一路北上逃到了京城, 联系到了所有人都觉得她爹只是在发癔症乱说话的厉害亲家。   那亲家确实厉害,厉害到了全天下独此一家,尊贵的非比寻常。   那个时候的苏太后还是个打从江南乡下小渔村来的野丫头,面黄肌瘦,个头矮小, 哪怕穿上锦衣、吃上玉食, 也遮掩不了一身的鱼腥土味。她长的不漂亮, 脑子也不聪明,连官话都说的磕磕绊绊, 活的胆战心惊,那个时候她甚至不敢去奢求什么指腹为婚, 只想着能得到一点点照拂, 足够她不再为了活下去与野狗争食就行。   她美滋滋的幻想,说不定靠着这个关系, 她可以进宫当个小宫女什么的。   是的, 对于那个时候的苏大丫来说, 宫女已经是她想都不敢想的美好未来了。虽然贵人也许喜怒无常,但她一点都不怕被打被骂,因为吃不上饭、喝不上水、快要被饿死才是这个世界上对于她来说最可怕的事情。   但是谁也没想到,当时还在位的太宗武断的做了一件惊掉了所有人下巴的事情——他真的要遵守承诺,给自己的小儿子与苏大丫赐婚。当然,前提是等苏大丫和盆子长大。   “您以后就是王妃娘娘啦,有享不尽的福气,整个王府就您大。”奉命来照顾她的宫中老人这样道,   但苏大丫依旧很惶恐、很焦虑,不是不敢相信这一切真的发生在了她的身上,而是她觉得她这样根本就是挡了别人的路,又怎么能活到长大?   没有命去享受,何谈衣轻乘肥、飞上枝头?   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苏大丫都活在恍惚里,恍恍惚惚的接旨,恍恍惚惚的面圣,恍恍惚惚的对来挑衅她的人说:“你不信我能嫁给王爷?太巧了,我也不信啊!你快掐醒我,这个梦做的太久了,我有点害怕。”   最终,苏太后当然还是没有被掐醒,因为镇国公主来了,她为她撑腰,教她说话,带她挨个认人,佯怒的教训她:“瞎喊什么殿下?叫女兄!”   那一声结结实实的女兄之后,仿佛就真的砸实了什么,所有的一切无不在告诉她,她可以不是闻盆子的妻子,却一定会是镇国公主的阿妹。官家是她的爹,太子是她的兄……她在失去了家人之后,又重新拥有了家人,这比什么都重要。   为了培养苏大丫的自信与傲气,官家甚至在镇国公主的提议下,在升平楼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家宴,庆祝的名头是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   也是在那次的家宴上,苏太后第一次见到了还是太子妃的王氏女。   真真的仙女一样的人物,说话的声音是轻柔大方的,看人的模样是语笑嫣嫣的,仿佛隔着老远都能闻到她盈绣簪花的香气。她前呼后拥、仪态万千的从高处走来,是场上唯二能与镇国公主争辉的人物。这争的却不是红颜枯骨的外皮,而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   在东风夜放花千树中,如花的美人,穿着如云的衣裳,走过如梦似幻的大殿,出现在了灯火亮如白昼之地。   人人都只能用仰望来看着这对势均力敌、脸上挂着淡笑的女性,腹有诗书,从容不迫。   谢才子兴之所至,在金碧辉煌中站起,双眼含情的看着镇国公主,高声吟了一首他人之词:“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懂的人都笑了,不懂的人也开始跟着傻笑。   盆子皇子嫌弃的看了一眼自己身边明显是属于跟着傻笑那一类型的渔女:“你知道这什么意思吗?你就跟着笑?”   苏太后傻乎乎的摇头,那个时候她还没有进化出无限怼胖子的能力,只会说:“还请殿下赐教。”   皇子神气极了,昂着下巴,语气欠揍,因为他总算找到比他更笨的人了:“那词对着的下阙是,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镇国公主正站在红色的宫灯之下,美的好似一副水墨画。   诗人的爱总是含蓄却并不委婉的,他爱她,就一定要用一种方式让全世界都知道。稍微了解谢鹤这位大才子一点的人都会知道,他永远不会放弃要做的,就是通过各式各样的方式对镇国公主吐露心意,有传言说谢大才子给公主写的情诗、为公主作过的画,已经足够从雍畿铺到江左去。   苏太后不奢望爱情,却也会憧憬,特别当那比金子还要奢侈的东西就摆在她的眼前时,她也会向往的感慨说:“他一定爱惨了她。”   “那可不是?我姐夫自然要爱着我女兄的,不然本殿下打断他的腿!”   苏太后没有回话,只觉得她和这胖子皇子根本不在一个思路上。谢鹤爱闻天,那还需要说吗?她说的是太子对太子妃。在谢大才子吟诗时,所有人不是看着谢鹤,就是看着公主,只有太子一直在柔情蜜意的看着自己身边的太子妃,哪怕太子妃并没有看着他,他也没有任何所谓,而在谢大才子吟完词时,总是仁善和气的太子,难得不容置疑的握住了太子妃的手,任太子妃怎么瞪他,他也只是笑着,就是不放手。   他心悦与她,赤裸、奔放又大胆炙热。   不论是镇国公主闻天,还是太子妃王氏,她们都得天独厚,都高不可攀,还拥有旁人可望而不可即的完美爱情……   还只是太子的仁宗,就敢为了太子妃放出话去,他这一生只一妻一子,足矣。   而人人都爱的如痴如狂的才子谢鹤,眼中却只装得下公主一人,那不是故意表现给任何人看的做样子,是发自肺腑的眼中只有她,从她出现的那一刻,四周再有什么人都变得不再重要,他的眼睛只能为她而转动,他爱她,不需要语言。   苏太后在欢声笑语、推杯换盏的宴会上,看着满座的高朋,在心里想着,真好啊,哪怕只是看着别人拥有,都会觉得如此幸福。   但是再一转眼,梦中那还在笑着、闹着的宴会,就化作点点流光,被吹散到了不知名的远方。   留下的只有谢幕后的疮痍与凄凉。   大长公主死死的抱着身体已经渐渐冰凉的驸马谢鹤,咬紧了唇,形若癫狂,任谁来了也不肯放手。她怎么能放手呢?她怎么敢放手呢?那是与她约定了要白首偕老的驸马啊,他们的人生才走了几年?她怎么能放他走。   王皇后疯了一样的砸着紧闭的朱红色宫门,再不复过去的高高在上与一丝不苟,哪怕砸到双手鲜血也没有停下,她想见他最后一面,她必须见他最后一面,他……就要离开她了。   升平楼前的丝竹唱名尤言在耳,转瞬间就被雨打风吹而去。   谢介在锦绣襁褓中一声委屈的大哭,哭醒了他娘;闻受益隔着一道绿琉璃瓦的金钉大门道了一句先帝遗言,终于止住了他娘的自虐。   谢介好像在说,爹死了,娘还有我啊;闻受益却在说,从爹死去的那一刻,我的娘就也死了。   同样的家庭,不同的境遇,一样家破人亡的结果。   王皇后在门里面披头散发,凄厉泣血:“你怪我杀了你爹,那我又该怪谁呢?不杀了他,他早晚会发现你我的身份啊。你以为当他发现我们是这样的怪物时,他还会是那个完美的丈夫、仁慈的父亲吗?你以为他还会爱你吗?不,他不会的,没有人会爱注定会发疯的我们。我只是、只是想要把他永远的保留在他还爱着我们的时候。”   “你已经疯了。”   “我早就疯了,”王皇后一遍遍的说着,也不知是在陈述事实,还是在诅咒自己的儿子,“早晚有天你也会疯的,就像是我一样。你的孩子,你的孙子,没有人能逃得过,哈哈哈,没有人能逃得过。这是个诅咒。”   前朝最后一任君王在自刎前,对兵临宫下的叛军首领的诅咒。他们与闻氏,注定不死不休。   文帝握拳,声音很轻,态度却很坚定:“不会有孩子和孙子了。”   总有人要站出来把这份天然流淌着罪恶的血脉终结。   然后,苏太后就被吓醒了。   她抚摸着心有余悸的胸口,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梦到这些,也不明白这些到底意味着什么。她只是看了眼身边睡的像死猪一样的丈夫,越想越气,然后就是一顿乱踹,直至把神宗给踹醒了过来。   “你又发什么疯?!”神宗下一刻就想跳起来和苏太后拼命,可惜,他跳不起来。神宗真的该减肥了,他现在连翻身都需要妻子帮忙。   苏太后却忍不住说:“我只是忽然觉得嫁给你其实挺好的。”   神宗却不上正当,他警觉的向后靠去,看着苏太后问:“你别不是突然发现了我的好,突然决定爱上我了吧?求求你,放过我。”   然后,神宗就遭遇了有史以来最“惨绝人寰”的家暴。   那也是神宗这天早上为什么能醒的这么早的原因,他安慰自己,醒的早,才能和家人一起开开心心的吃顿饭。结果早已经改了生活作息,一向自律的谢介却偏偏在这天早上迟到了。   几个本来还在坚持要等谢介的孩子都饿的先吃完了,谢介也没来、   太子连猫都撸的没那么有兴致了,虽然没有开口,但小太子的内心是担忧的。他今天就要跟着宫人回大内了,表叔是不是不想再看他一面了?   “我们去找表叔吧!”齐国公主提议,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嘛。   “打扰表叔休息,不好吧?”太子嘴上这么说,但行动上却一点都没含糊,已经直接抱着猫下了凳子,作势就要去找谢介。   而谢介则在此时终于姗姗来迟,身后没有房朝辞,因为他只是来叫大长公主和苏太后一起去书房商量要事的。有些细节,谢介需要和苏太后再进行一次确认。当年苏太后还是王妃,随丈夫在宫中陪伴生了重病的仁宗,谁也没有想过要傻大姐一样的苏太后,而这正成为了他们如今决定性的逆转证据。   “你们要干什么?不准不带我!”神宗很不喜欢这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那是他的女兄,他的外甥,他的外甥媳妇!   苏太后挑衅:“你能干什么?”   “我能帮忙啊!”神宗不服气的瞪回去,他觉得他和苏大丫肯定是八字不合,要不怎么会没有一刻心平气和,总是恨不能气死彼此。   “那太好了,”苏太后明显在给自己丈夫设套,“你来帮忙看着几个孩子吧,等我们说完话,就送他们回去。”   “我们还能玩一会?”梦梦很会挑重点,没等到回答,就已经开心的继续去抓二爷了,她又想要个颜色漂亮的新燕子了。   ——“大胆!放肆!爷是世子爷的鸟!”   ——“我还是世子爷的表侄女呢!”   房间里再一次鸡飞狗跳的热闹了起来,神宗莫名其妙的就被委以了照看孩子的重任,一开始还觉得使命重大,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还不是把他排除在外嘛!   而书房内,当四个人掌握的信息全部合流后,没有一个人的脸色是能够轻松的。   “怪不得明明尨儿和想容都没有身体问题,却成婚三年,还始终没有子嗣。”大长公主一下子就坐到了椅子上,脑袋就像是要炸开了一样,她毕竟已经不再年轻。   “原来那话是这样的意思。”苏太后的梦得到了解惑,“那念儿和梦梦岂不是……”   “所以表哥才一直对表嫂有所愧疚。”聂太后是那么渴望拥有孩子,当皇后的那几年里到处求神问药、无所不用其极,根本不怕人笑话,因为她一心只想给爱侣生下一儿半女,“哪怕有前朝的血又怎么样?念儿和梦梦还不是我的侄子侄女?!”   “他们当然是咱们的家人。但现在怕的是,他们不是血统最纯粹的。”准确的说,他们必然不可能是血统最纯粹的。   大长公主揉着太阳穴,她不怕孩子的身体里到底流着谁的血,怕的是孩子非自愿的被人控制,以及两个孩子最后也变得像清平县主和王皇后那样偏执疯狂。   “唔,”房朝辞不得不出声,“这个不是很好解决吗?”   谢介:“???”   大长公主:“!!!”擦,忘了这货有黑科技了!   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一下:   昨天的蓝血*:不是说血液真的是蓝色,而是一种对于高贵血脉的说法,中世纪的欧洲比较流行。   本文不是玄幻_(:3∠)_明显是外星系科幻啊,房朝辞和天石就在那里摆着,默默不说话。   这章里出现的词是辛弃疾的哒~应该大家都知道?,蠢作者一直很喜欢这首词。 第107章 第一百零七份产业:   有黑科技什么的, 简直太作弊了。可是,作为作弊的那一方,大长公主根本掩饰不住心中的愉悦,一扫刚刚沉重的阴霾。   “孩子也需要跟你走吗?”这是大长公主唯一还有点担心的问题。虽然不管如何,两个孩子肯定都能健康快乐的活下去, 但上辈子的谢介一去不回头, 还是给大长公主留下了太过深刻的心理阴影。   对于大长公主来说, 所谓的外星系就是神仙在九霄之外的居所,那居所太遥远, 超过星河与鹊桥,对于仙人来说不过弹指一挥, 对于她来说却是再也等不来故人远归。   房朝辞摇摇头:“我只能说尽力。”他不是专业的医生, 没有办法给出准确的答案,“但如果你们愿意, 我可以带你们一起走。”   上辈子的大长公主不走, 是因为有山河破碎的大启放不下, 这辈子她应该能够很快就不会再有这方面的困扰。   大长公主的表情一怔,好像确实是这个道理啊,她这辈子南征北战,以为自己已经走的够远了,后来才发现海上的大船可以乘风破浪去更远的地方,如今又意识到她的儿媳可以带她飞天遁地,跨越宇宙洪荒。真刺激。   “你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谢介不得不代表他和小舅母,打破了他娘和房朝辞之间那诡异的你知我知其他人都不知的气场。   大长公主猛地扭头看向房朝辞, 不可思议的问他:“你还没告诉他?”   (“告诉我什么?”谢介的背景音。)   “我一直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房朝辞也没想到这个时机会来的这么不巧。有些故事大长公主并不知道,房朝辞没有办法告诉大长公主,你儿子小时候一直神神叨叨唠嗑的那个种子就是我。但房朝辞觉得要告诉谢介,就一定要告诉谢介全部,所以他本来是有一整套温水煮青蛙的计划。   如今计划被全盘打乱了。   “那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大长公主嫌弃的看了眼房朝辞,然后就暂时拉着苏太后离开了房间,留下谢介和房朝辞“小两口”自己解决自己的问题。   谢介平静的看着房朝辞,只笑着调侃了句:“你到底还有多少秘密?需要我像脱衣服一样,一件一件给你扒掉吗?”   房朝辞喉头一紧,不那么明显的看了眼自己的小兄弟,压着嗓子提醒谢介:“你要是还想在大婚之日洞房花烛,就不要招我。”   谢介却是得寸进尺界的翘楚,看着被迫禁欲的房朝辞,就更想撩拨了,他抬手勾着房朝辞上前,吐气如兰:“要是我说不呢?”   “那我……”   “那你?”   “也只能忍了。”只要是谢介所愿,再难房朝辞都可以克服。   谢介笑的更得意了:“这么乖啊?那我要是不礼尚往来,会不会显得我不够情谊?来,闭眼,先给你点甜头尝尝好了。”   虽然房朝辞总觉得谢介的语气不对,但还是受不住美色的诱惑,闭上了眼睛,心甘情愿的凑了上去。   然后,房朝辞得到了谢介以舌为勺、以唇为衣渡来的一块十般糖。糖块还未融,甜意已经流过房朝辞的四肢百骸,冲破了大脑的神经。再没有办法思考,只想去渴求更多。谢介让房朝辞品尝到了很多他从未有过的感情,食髓知味是其中最强烈的一种。   “甜不甜?”谢介却掐着时间,趁势退开,仰着头,蹭着房朝辞的唇,低声问他。   “甜。甜死了。”房朝辞甘之如饴的回答。   “所以,你有什么本事解决这件事?”谢介在利用房朝辞让自己冷静的消化完整个故事之后,终于重新问回了点子上。   “我这算不算被你用完了就扔?”   谢介认真思考,给出严肃的回答:“算,你特别好用。”   似药如毒,每当他们在一起,谢介的大脑就很容易再没有办法思考,那是帮助他冷静下来的不二良方。也是最能让他感觉到安全,打消一切不安的办法。   “我的荣幸。”房朝辞含着糖,抬起一指划过谢介的鼻梁、鼻尖、直至带给他无限欢娱的唇,那可比十般糖甜多了,“我保证,这是我瞒着你的最后一件事。它比较突破你的想象,哪怕是你大概也很难理解,所以我一直在找一个更容易让你接受的方式来说这件事。”   “你可以试试。”谢介往后靠去,两手放在扶手上,翘着腿,好似大佬的姿势。   谢大佬对自己的脑洞还是很有信心的,反正目前没有什么会比他们家没完没了的和前朝死磕更能颠覆他的世界观的了。谢介没敢和他娘说,他一直觉得逼疯清平县主的,应该是清平县主对他娘的求而不得。否则要怎么一种仇恨,才会让清平县主不去选择杀公主,而是杀驸马?   “你知道你生活的地方是个球体吗?”   谢介:“……”好吧,他错了,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很多颠覆世界观的事情。好好的天圆地方瞬间就变成了一个比他小舅还圆的球。   (小舅:……)   那一刻,谢介心中的求知欲战胜了一切,他好奇的看着房朝辞,虚心求教:“那我们是怎么做到不掉下去的?那些大海里的水都流走了吗?怎么还流不完?”   “因为有地心引力,你们都不会掉下去。而在这个球体外围是没有重力的,它漂浮在真空中。”   谢介:成功的做到了每一个字他都知道,但组合在一起就很懵逼。   但谢介根本不惧的,因为这样的情况他已经遇到过了。等等,他遇到这何种事情还是发生在他捡到天石的时候。   所以……   谢介觉得他好像在这一刻发现了哗点:“你才是天石的主人!”   这回轮到房朝辞傻了,虽然谢介的结论是对的,但他到底怎么在一个回合之后就猜中的?很多时候房朝辞都觉得他是理解谢介的,但更多的时候他又会觉得谢介总是在不断带给他惊喜。就像是一座永远不会枯竭的宝藏库,藏着太多他需要去探索的东西。   “是我。”房朝辞拿出了他早就取回的天石,一直不知道该如何还给谢介,并对他说出真相。他是说,他总不能直白的对谢介说,你好,我不是人吧?   “为什么不能说?”这回轮到谢介看破房朝辞眼底的挣扎了,“我侄子和侄女都要变成玄幻故事的主角,被人血统压制了,你是不是人很重要?我知道的嘛,你是仙人。那咱们是不是上辈子也有情缘?下辈子也有?缘定三生?!”   “停!”房朝辞不得不打断谢介,请他收一收脑洞,不要再信马由缰的偏题太远,“我不是仙人,我只是住在离地球很远的另外一个星系的外星人”   “或者说,我对于你来说,才是外星人?”谢介很多名词都不懂,但他可以猜测,并举一反三。   房朝辞点点头。   “你都不怕和外星人在一起,我为什么要怕?”谢介能冷静的接受脑子里多了一个声音和他说话,能接受宝石可以种出爹,多个外星人当婚约对象,好像也很正常啊,比起担心房朝辞是不是人,谢介更关心的是……“你会活很久吗?”   “比地球人寿命长,但我们在一起了,会共享我的寿命,不要担心。”   “所以你就是仙人。”谢介得出了自己坚持的结论,这都长生不老了,还不是仙人是什么?“我也变成仙人了?那我可以看到我爹、大舅、表哥、外祖父和曾外祖父吗?”   “不能。”房朝辞锲而不舍的再一次纠正,“因为我不是仙人。我不能飞天遁地,也不能起死回生,甚至不能点石成金。”   “哦,法术低微的仙人,”谢介摸了摸房朝辞的头,“没关系,我不会嫌弃你哒,我也只是试着问问而已。”   房朝辞:“……谢谢啊。”   然后,在这样那样、被时不时的插科打诨后,房朝辞终于还是交代清楚了他这一生的始末,而重头戏也终于随之到了揭晓的时候。   “我才是你的种子爹。”房朝辞觉得这是这次坦白里最困难的部分。   谢介却并不这么觉得,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你是说,那粒种子是你,我把你种出来,算是救了你一命。于是,你就像田螺姑娘那样来报恩?”   “也可以这么理解。”房朝辞发现谢介真的是很厉害,再难解释的局面,他都能套上他熟悉的故事,方便自己去理解,“但我不是报恩,我们是注定在一起的。”我是因你而生,为你而生,一直在期待着与你相遇。   “你还说你不是仙人!你都能变成我最喜欢的样子!”谢介对仙人这个说法很执着,因为最初给予他希望的,就是那粒闪着流光溢彩的宝石种子,它不是一个不可捉摸的希望那样简单,更多的是谢介孤独童年唯一可以倾诉的存在。这就是命中注定,“你还、还可以看到未来,看破人心。”   “看破人心不是特殊能力。”房朝辞为自己变白,大部分人在他看来都很猜,“至于未来,咱娘也知道未来。”   “我娘是意外,你是天生的,你们那里的仙人都这么厉害的吗?”   “我们那里谁也不可能让人起死回生。”   “仙人也不是万能的嘛,我懂。”谢介点点头,特别懂事。   房朝辞已经无力辩解了:“你开心就好。”反正等他带着谢介一家离开地球,返回γ星系后,谢介就什么都懂了。   “来和我说说你们那里有什么是能够帮助改变现在的局面的吧,需要换血吗?会疼吗?”谢介能想到的就是这个了。虽然他觉得不管什么样子的侄子和侄女都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孩子,但为了他们的健康,有些痛还是要忍的。   “为什么要换血?”房朝辞不解的看着谢介,“前朝皇室大部分人会癫狂,应该是一种基因缺陷,就是一种病,类似于伤风了要吃药。念儿和梦梦吃了药,补全基因链,就没有问题了。”   “那血液呢?”   “这个等我以后慢慢教你,导致人生病的很多原因,其实和血都没关系。当然也有有关系的病,可梦梦和念儿这明显是遗传的基因有问题。”   “哦。”谢介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反正只要治好这个什么鸡,梦梦和念儿就不会发疯了,也不会被谁压制了,对吧?”   “发疯肯定不会。”神经和心理方面的疾病也是病,而只要是病,就总能找到疗效合适的药。   只有血统压制……   “我不确定这是地球人的原生能力,还是其他外星文明介入的结果。暂时还不敢给你太好的断定,不过,这种血亲之间存在压制的事情,我在教科书和外星系见过的种族不下十种,都有解决办法。”   “什么叫其他外星文明介入?”   “就像我一样,无意中流落到地球的外星人。”虽然外星人和地球人肯定是有生殖隔离的,但谁知道会存在什么黑科技,打破这种隔离。好比γ星就有很多办法,可以让不同星系的人生下孩子。   “如果是这种情况,你也能解决?”谢介再问。   “事实上,如果是这种情况,会更好解决。”房朝辞飞船上携带的是整个宇宙最先进的治疗舱,被输入了宇宙联盟已知的所有疾病以及现存的治疗办法。哪怕治疗舱解决不了,也可以把人冷冻,一直拖延到返回母星去救治。而如果存在的是已经被记录的血亲之间的压制,那治疗舱一定能分分钟解决。   真正可怕的是未知,治疗舱没有办法解析,那他们就只有回到母星一条路了。   “那你能不能直接解决那些蛮人?”   “我可以,但我不会去做。”有房朝辞的宇宙飞船,一统地球都是很轻易的事情,但是……“如果这么做,就违反了宇宙联盟治安管理条例。”   任何高阶文明,都不可以以轻易的以任何一种方式去干扰低阶文明的进化。如果证明前朝的血统里带有外星血脉,那房朝辞甚至可以在查清楚到底是哪个星系的人做出来的之后,去把对方告上星际法庭。这严重的破坏了地球的生态平衡。当然,如果对方只是无意与地球的公主相爱,又留下了不知道会后患无穷的血脉,那就是另外一种说法了。   “哦哦,”谢介一阵点头,“仙人已经超脱五行,不可以轻易插手人间事务,否则就是触犯了天规天条,会被天兵天将逮捕。”   “……对。”   “那咱们算不算仙凡恋?会被阻止吗?会有西王母吗?”一想到他们即将大战三千天魔,谢介就有点小激动。以后他娘也不用去葡萄藤下听什么牛郎与织女的悄悄话了,她儿子就可以给她现演。   “不会。”房朝辞斩钉截铁。   “为什么?”谢介很失望。   “先不说对于我的种族来说,命定伴侣最大,”这也是房朝辞可以用地球人的身份在地球生活而不算违法的原因,“只说我是前任议长,他们就阻止不了我。”   “议长是很大的官?”   “类似于宰执。”房朝辞其实更想类比皇帝,但是想了想,暂时还是不要打破谢介对封建帝制的认知了。   “那你超厉害啊。”谢介懂了。   “我不厉害。”房朝辞摇摇头,发自肺腑。若厉害,他就不会让谢介受这么多的苦,“只恨我没能更早的来到你身边,为你避免所有苦难。是我来晚了。”   若再早些,早到谢介刚刚出生,所有人都还有救的时候,一切灾难就都不会发生。谢鹤不会死,仁宗会被治好,谢介会真正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父母俱在,家庭和睦,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们的初遇会更加梦幻,他会带给他超越想象的无上欢喜,让本就幸福的他更加幸福。   谢介打断了房朝辞的自责,轻声叫了一句他的名字:“朝辞。”   “恩?”   “我有没有说过……”   “什么?”   “……遇见你,已经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作者有话要说:  *十般糖:记录在《武林旧事》里的一种南宋糖,具体什么味道,蠢作者也不知道qaq 第108章 第一百零八份产业:   就在谢介的世界观被颠覆的同时, 还有一些事情也在悄然进行,准备颠覆一下所有人的世界观。   好比谁都敢参的彦御史彦升, 这一次也是不堕其名,迎难而上的在女皇初登基的时候, 就把女皇的堂兄聂想京及其一家给参了。参聂想京狎妓冶游、不敬太上皇,参聂父聂母纵子恶行、无法无天, 身为皇亲国戚更应该以身作则, 而不是打着女皇的旗号给女皇丢脸。   当不少人乍然听到这个消息时, 都觉得彦升怕不是疯了,又或者是这个御史当腻了, 不想干了。   “是不是参谢介参的昏了头?觉得什么外戚都可以得罪?”有人不禁发出这样的感慨。他们觉得,谢介虽看不顺眼彦升,与彦升处处针锋相对,却根本不屑使用什么腌臜手段,没能让彦升明白, 当一个有权有势的外戚想要搞死你的时候,他可以有一千种、一万种的办法。   谢介不屑去做,可不代表了聂家也不会做。   女皇和太上皇也截然不同。太上皇就是个和气的胖子,继承了闻家皇帝出了名的好脾气,惯爱和稀泥, 参了谢介, 他既不会责骂谢介,也不会杖打御史;女皇就不同了,一看就是个手段狠辣的强硬派, 这种时候你跳出来参她的家人,和直接打她的脸又有什么区别?哪怕再不懂政治,至少也该知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吧?   总而言之,彦升完蛋了,本以为他会成为唯一能与房朝辞争锋对抗的人物,没想到这么快就得意忘形而陨落。时也命也。   然后,这么想的人,就都被女皇亲自打了脸。   性别歧视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对性别的呆板印象,好比觉得让女性执政,这个女领导就必然会小气、记仇又易怒,像老道姑一样不讲道理。   女皇为什么要惩罚彦升?就因为聂想京是她堂兄?   先不说女皇早就想收拾她小叔那一家子不懂得安分的极品亲戚,单说女皇的性格,就不是听不进去劝告的。不管是好言相劝,还是诤言上告,女皇什么时候真因为一时之言,而与朝臣计较过?她在当太后垂帘时就已经不知道受了多少夹枪带棒的鸟气,那些说闲话的人不还活的好好的吗?   女皇针对的从始至终只有蛮人,和不愿意与蛮人开战的主和派,对于其他事情……她根本就懒得去搭理。   说得对的就改,不对的就不听。这个道理是有多难理解?   文帝曾对妻子说过:“当我因为自己的失败过错被指出后迁怒他人的时候,才是我真正失败的时候。”   女皇一直记到今天。   所有经历过文帝时期的朝臣,如今还没有什么感觉,毕竟女皇才登基一天,连昭告天下都十分低调,但很快他们就会意识到,如今的朝廷又好像回到了他们最熟悉的模式,文帝时期的模式。   也因此,当还在聂家张灯结彩,准备大宴宾客的聂家小叔,觉得儿子被抓起来也肯定很快就会被恭恭敬敬放回来,他们有女皇撑腰的下一刻,他们就赢来了全家还没有享受到加爵就又被削了爵的残酷现实。女皇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们,亲戚又怎么样?看见安静如花的闻家宗室了吗?那就是你们的榜样,达不到的,就老老实实的给我继续去当平民百姓!   一人得道,鸡犬还是鸡犬,没道理可以理直气壮的跟着一起飞升。   这回轮到女皇的爹被生生气晕过去了,她娘倒是挺开心,因为聂夫人早就看不顺眼在她家混吃混喝还到处打着她女儿的旗号招摇撞骗的小叔一家了。   至于女皇一直担忧着的有心疾的老祖母,她短时间内都不可能见到这些会给她添堵的人了。   老太太年纪大了,本身就有点糊涂,吃了下顿忘上顿的,随便和她糊弄的说一句小叔一家被女皇恩赐外调到外地当大官了,这事也就了了。老年痴呆的老太太十天都未必能想起一回,她还有这么一个不省心的儿子和孙子。   聂想京在专门囚禁宗室的监狱里听到这一切的时候,整个人都傻了,不明白他堂妹为何能这么狠。   女皇只给狱中的堂兄送去一道口谕:“我忍你数十年的帐,今日一笔勾销。”   感情是需要经营的,哪怕是家人,也不可能无缘无故的一直忍让,当你的得寸进尺超越对方能够承载的那个极限时,不回踩,就是亲情最高的体现。   朝中因为女皇连对自己家人都这么狠的雷厉风行,而一时间风声鹤唳,再不敢多一个人出来瞎比比。   这一笔其实和太祖当年的上位史是有一些相似的,当有功之臣开始变得利欲熏心的时候,太祖用自己的子嗣后代当做杀鸡儆猴的手段,轻松让所有大臣明白了一个道理——从龙之功?深得圣心?朕连自己家人都可以这么狠,你们又算什么?想要贪婪伸手前,不如先好好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我的家人重要吧!   谢介听到女皇这果决的一笔笔决策时,突然诗兴大发,教二爷吟诵:“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二爷金子做的鸟架上蹦跳,十足十的谄媚小人:“塌了!塌了!塌了!”   房朝辞在一边纠正谢介:“是楼还没起呢,就已经塌了。”   “哦哦,也对。”谢介虚心受教,又转头教因为要检查身体而暂时不用回宫的小太子和齐国公主,“和聂家的外祖母一家可以接触,和那脑子拎不清的就不要废话了,知道吗?”   “知道啦。”两个孩子齐声回答。他们长这么大,也就见过被母亲诏进宫的外祖母和舅父,堂舅什么的根本都不知道有这样的存在。这已经说明了他们母亲的态度,两个孩子都是人精,早早就无师自通了人情世故。   谢介俯身递给梦梦一把漂亮的宝石,让她拿去当弹珠玩。   等两个孩子相携着走了,谢介才对房朝辞道:“若我表哥还在,梦梦和念儿又怎么需要如此早的长大。”在谢介看来,童年就该无忧无虑,他宁可他的侄子侄女傻的冒泡,也不想他们这么早熟。孩子的早熟,往往意味着大人的不够尽责。   房朝辞没说话,只是搂过谢介单薄的肩膀,亲了亲他的鬓角。这不是谢介的错,而是时代等不及他们慢慢长大。   忽而,门外有人来报,有人带着房朝辞的印信求见。   房朝辞笑了:“聂想京一倒,我就猜他要回来了。”   “谁?”   “我‘娘’。”   来求见的是个半大小子,穿着葛布粗衫,十分的不起眼。但却是房朝辞手中有易容锁骨之能的高精尖人才,代号九术。九术能把房朝辞的娘模仿到惟妙惟肖、以假乱真的地步,当然,也能模仿别人,不过需要时间去学习和琢磨。他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向房朝辞汇报他这一路的所见所闻。   谢介没有吭声,一直在好奇的打量九术,他一直以为房朝辞的假娘怎么着也应该是个妹子,没想到竟然是个女装大佬。   厉害了。   “我有违大人重托,没能查到聂想京背后之人。”   很显然以聂想京的那个脑子,他是想不到要绑架房夫人来威胁房朝辞和谢介这种事情的,哪怕能想到,也做不到如此缜密,计划周详。必然是有人在背后给他出谋划策,房朝辞想要找到的正是这个人。   可惜,也不知道是不是对方太过小心,这一次竟然连九术出手,都没有摸到对方的尾巴。   房朝辞摇摇头:“这不怪你,先下去好好休息吧,你一路也辛苦了。”   “说起来,你娘呢?”谢介等九术走了,才想起来问房朝辞。谢介知道房朝辞的娘被他娘截胡了,但也就只知道这些,对于接下来的事情是全然没有头绪的。   “我托殿下把她安置到了更加安全的地方。”房朝辞暂时根本不放心让他娘来江左。   他娘的脑子总是忽然清醒,忽然发疯,在江左这种必然会暴露在所有人眼前的场合,很容易就被人针对利用,在一切情况转好之前,房朝辞是断然不会让他娘过早的暴露在人前的。   谢介理解的点点头。   “小四和六郎还没有回来?”房朝辞道。   谢介摇摇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说是返回茶树城一探究竟,却至今还没有回信。我也派了人去追他们解释误会,但是不管是他们,还是去追他们的人,都没了消息。”   谢介已经开始有些担心了。   “我会想办法的。”房朝辞拍了拍谢介的手,帮助他冷静下来。   随后没过几日,在临近年关、大家都觉得今年不可能再发生大事,女皇登基就是年度新闻的时候,蓄力已旧的邵老爷子终于发了大招。   再一次接过宰执之印的邵老爷子,把他早就已经写好的上书,递到了御前。   通篇没有一句废话,全部围绕着一个主题展开——开战。他先是追忆了一下他与太祖的峥嵘岁月,随后又着重描写了一下蛮族的嚣张挑衅,以及雍畿的旧日梦华。最后的最后,是文帝决定御驾亲征前于三军前振聋发聩的三问,我大启英魂何在?我大启骨气何在?我大启国威何在? !   和平外交是强者仁慈的体现,不应该是弱者无能的遮掩。   连国都都丢了,被蛮族一个起源于黑水流域的夜郎小国欺负如斯,还好意思谈什么天朝上国?大国气度?哪里来的脸?   大概是好日子过的太多了,让大部分朝臣都忘记了,邵老爷子也曾言语犀利过,也曾怼的前朝没一个人敢站出来再与他理论。他和他否则守成的儿子邵执中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比起老狐狸的比喻,邵老爷子更像是一头半眯着眼的老虎,他一般不爱和蝼蚁计较,可一旦出山,必然是猛扑之势,绝不留情。   用大长公主的话来说就是:“老爷子好歹也是跟着太祖造过反的人物。”   他既有谋士的城府,也有将士的血性。他们最早的起义,就来源于那一股不愿意再被压迫的狠,可想而知大启偏居一隅的这几年把邵老爷子都憋屈成了什么样了。   太特么的操蛋了。   打!往死里打!不教会那些蛮人叫爸爸,他邵字就倒过来写!   谢介都被邵老爷子这种要么憋着,要么必然搞个大事情的性格给吓到了,他当年到底是有怎么样的勇气骂对方是个老骗子的:“咱爷一直这么凶残的吗?”   “什么爷,那是老师。”房朝辞表示辈分关系很重要。   谢介如果和房朝辞成婚,那房朝辞的老师也确实是谢介的老师了,谢介便点点头,认下了这个称呼,再次开口:“咱老师一直这么凶残的吗?”   朝中谁反对就撤谁的职,根本不留情面。大启什么都不多,就官多,没有正式职位干的候补官员一大堆,都在眼巴巴的等着上头倒台,自己好上位。缺了谁,朝廷都能运转的很好。甚至因为换上的都是主站派的听话后生,办事效率都高了不少。谢介总觉得这招有点眼熟,他小舅就用过吧?没想到是和邵老爷子请来支的招。   “你知道我们当年商量攻城是怎么商量出来的吗?”大长公主曾有幸随太祖上过前朝的战场,闲来无事与儿子八卦。   “怎么?”   “太祖说:打打打!谁不打谁孙子!然后身为军师的邵老说……”   “说?”   “你特么别光说不练啊,把我的刀拿来!”   谢介:“……”总觉得这个谋士的画风和他脑补的不太一样啊。那种羽扇纶巾、决胜千里之外的从容淡定呢?一个比一个冲动,太祖的队伍当年到底是怎么赢的?不对,应该是这都能赢,前朝是有多菜?   “所以,我们终于要和蛮人开战了吗?”谢介摩拳擦掌。   大长公主看了眼窗外灰蓝色的天空:“能直接与蛮人开战自然最好。”言下之意就是,他们未必能如此轻松的得偿所愿。   作者有话要说: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这个出自清朝的《桃花扇》 第109章 第一百零九份产业:   由于主战派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而不得不潜下去的主和派,终于到了不能再忍让的地步。   而给了他们跳出来契机的, 是契国的内乱终于见了分晓。   燕王输了。   听到这个消息时,谢介整个人都是懵的, 燕王怎么会输呢?   “他回去的太晚了,以及他的身体还受着伤, 记得吗?能赶回去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房朝辞对谢介冷静的分析客观事实, 个人意志并不会改变历史。这就是之前派人来刺杀燕王的好处了, 不管成功与否,那边都能得到好处。   大长公主在谢介朝她看来时, 不需要谢介开口问,她就知道她儿子要问什么:“上辈子的结果比这个更惨。”   上辈子燕王直接就死在了叛徒手里。   “不过,那个北夏公主也不会得到什么好结果的。”大长公主补充了一句,“她勾结蛮人,不是为了效仿你嫂子垂帘听政, 而是她和蛮人一个王爷有染,在没结婚前两人就勾搭在一起了。她以为她是为了爱情,但结果却是被蛮人囚禁,不仅失去了契国,也失去北夏。她肚子里怀的是那个蛮人王爷的孩子, 可那王爷根本不在乎这孩子的死活。”   这是上辈子已经发生过的事情, 这辈子暂时只进行到了北夏公主在蛮人的帮助下,吃下了契国的都城及其大部分领土。   燕王没有死去,也没有被抓住, 他侥幸逃脱,率部前往了西边,如大启一般,在西边保皇派将领的拱卫之下,燕王于异地登基,成立了被大启称之为西契的政权,与盘踞在东北边的东契成为了不死不休的敌人。   主和派可不管燕王是怎么输的,只抓住这个“连不可一世、凶名在外的燕王都输了”的机会,勉强组织起了反扑。   大启是赢不了的。   这是主和派唯一也是最强有力的辩词。   这个时候北伐,无异于自取其辱,损兵折将还是小事,若再一次给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百姓带来家破人亡的战火,谁来负责?   “不打就能安全了吗?”谢介都要被这种苟且偷生的神经病逻辑气死了。   蛮人一看就野心不小,你不去打它,它也会来打你的。给蛮人准备好的时间,那才是真正的敌强我弱,蛮人马肥兵壮,大启却早已经失去了血腥,真到了这一步,大启付出的代价只会更大,百姓只会更苦!这些主和派的脑子都被吃掉了吗?   大长公主揉了揉儿子的头,没想到他能看的这么远,上辈子可不就这样一个情况?被这些人一拖再拖,情况急剧恶化,大启才彻底被打的爬不起来了。   在还有救的时候就该果决的组织起反抗,大长公主这辈子绝对不会让大启再一次重蹈覆辙!   然后,抱拙书院的山长李老也终于出了手。   李山长是与莫寻书院的陈山长齐名的当世大儒,曾经百般看不上房朝辞的张独,就曾是这位李山长的学生,也是这位李山长在邵老的宴会上,把醉芙蓉赠给了彦升。   “我就知道他也不是什么好鸟!”谢介气的就差撸袖子去上门找茬了,“和张独那一家子就是一丘之貉!”   房朝辞和大长公主在一边欣慰的想,谢介最近口中的成语使用率有了一个显著的提升啊!   “喂!”谢介不满的瞪了一眼他的爱人和亲娘。   “李山长撑不起这个幕后真凶的。”房朝辞摇摇头,真不是他看不起这些做学问的,但那句老话怎么说的来着?书生造反,三年不成。而且,李山长和前朝的关系,还不如谢鹤的老师陈老和前朝来的紧密。   “那他这个时候跳出来做什么?单纯的脑子有坑,专坑自己人?”   大长公主严肃的点了点头:你还真就说对了,这老头就是单纯的脑子不好,嫉贤妒能,还总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聪明人。”   谢介:“……”   自认为自己是天下第一聪明人的李老,这回一看就是有备而来,谋而后动,他对女皇献上了一副一看就知道画了很久、精良又用心、长达四米的图卷。   图卷?是的,图卷。   图卷能顶什么用呢?对别的皇帝也许没用,对女皇却一定有用。因为文帝擅画,也爱画,他甚至专门成立了画院,用以鼓励大启绘画事业的蓬勃发展。这也是为了展豁然那一代的世家子弟至少都会画上几笔的原因,大家都卯这劲儿想要将来当官的时候能与皇帝有一些共同语言,但没想到文帝死的那么早。   女皇哪怕本身不爱画,也会因为文帝而爱屋及乌。   不得不说,李老大概早就已经算到了这一天,吃透了女皇的性格,准备了不知道多久,才有了这一手一击必中。   《流民图》上的画工不一定是最好的,却一定是最讨巧的,把每一个流民逃荒时的困苦都刻画了出来,饿殍遍地,易子而食,不需要任何一个字,就足够看客看到那种扑面而来的痛苦与沉重。虽然画上没有明说这是何时何地的景象,但足够大家联想。   据说幼年有过相同经历的老臣,看过画后便潸然泪下,泣不成声。   亡,百姓苦;兴,百姓也苦。   长长的画卷,一点点铺展在了女皇及随行的朝臣面前,如历史,喻当下。在画卷的最后,是一首文帝不知何时写下的短语:以杀止杀,何日倦也?   连谢介在看到那副长卷时,都差一点动摇。   谢介仿佛真的看到他的表哥再一次站到了他的眼前,广袖宽袍,君子风度,提笔挥毫,一蹴而就。文帝真的累了,作为闻氏与前朝争斗不休的牺牲品,他真的活的太累了。你杀了我,我杀你了,仿佛永远不会有尽头。   想及此,谢介猛地睁开眼睛,怒上心头,想要即刻就甩袖离开,去找李山长那个老蠢货的麻烦。   不是因为李山长有文帝的真迹,而是对方竟然会如此恶意曲解文帝的意思。文帝写这句时,感慨的是闻氏与前朝的旧怨,想要以自己一人之力,来终止这场噩梦。但李山长却把这话用在了当下,想要混淆女皇的视线,阻止女皇去为文帝报仇,实在是可恶!   旁人不知道缘由,还以为谢介是恼怒于竟然有人用这种手段来阻挠他娘想要开战的决心。   但愤怒又有什么用呢?一切还是要看女皇的心思。   大家不着痕迹的看向了前面看画时还面无表情,独独对上文帝真迹时,红了眼尾,仿佛下一刻就要哭出来的女皇。   果然女人还是感性的生物……   还没等众人感慨完,女皇就再一次大跌所有人眼镜的,生生忍回了所有伤感,只是冷漠的道了句:“画是好画,可惜朕不懂欣赏,收起来吧。”   脸上的厌恶多掩饰都不想掩饰了。   李山长从来到江左之后就开始着手准备,忙活了这么多年,才得以大成的画卷,就这样被一句轻飘飘的话给否定,束之高阁只能是它最后的归宿。   连谢介都诧异的看向了他嫂子。   “豚儿和朝辞留下,其他人都退下吧。”女皇登基数日,说话办事已有模有样,从她的身上就足够让人明白一个道理,不被逼到极限,你永远不会知道你会变成何等模样。   等人都退下了,谢介这才上前直接和他表嫂求解惑。   “他写下这话时,我就在他的身边,我又如何能不知道他真正的心意呢?”女皇不欲多谈,只是提点了一下谢介,“你表哥的意思被那画曲解了,具体什么意思,我不好对你多讲,但肯定不是主和。我会命人单独把那话裁下,不再并列。你别放在心上,回去也告诉姑娘一声……”   谢介笑了,他还担心女皇受骗,没想到女皇也在担心他会上当。   不是所有人都那么容易因为仙逝的故人一两句不知道真假的话就动摇的,若他们还不了解他们已逝的故人,也就谈不到什么爱与喜欢了。   正是因为了解,所以才不会被骗,也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侮辱死者的事情出现!   “所有人都觉得我要打蛮人,不是为了讨好你娘,就是为了你表哥报仇,”女皇看着谢介同样理解的模样,突然想要多说那么几句,“我不否认这些都是原因之一,但真正的原因却是,这也是你表哥生前所愿。”   文帝的谥号是文,是因为他死的太早了,深刻了解文帝的女皇不屑的嗤笑,若她丈夫活的够久,这谥号是文是武,还不一定呢。   若文帝不喜杀戮,他又怎么会御驾亲征?   “你表哥早就看出蛮人野心不小,所求甚大,想要把危险掐灭在摇篮之中,却出师未捷。我绝不会让这样的毒瘤留到将来,继续祸害我的儿子。回去告诉姑娘,请她放心,这一仗我一定会打下去,砸锅卖铁也要打下去,不破了蛮人的都城,绝不罢休!”   李山长出手后,陈老也让顾观转交给了谢介,又由谢介出面,献给了女皇一个很会表演的艺人。   艺人表演的是一个前朝的故事,据说是陈老的家人亲眼所见。故事很简单,就是讲左右邻居互相争斗的故事,内容的隐喻却很赤裸,你一忍再忍,并不会海阔天空,只会让对方得寸进尺。   表演的艺人在最后问女皇:“是战,是退?”   “战!”   金戈铁马,不忘峥嵘。   作者有话要说:  *向皇帝进献《流民图》,劝皇帝改变意志的事,是历史真实,发生在宋代的宋神宗时期_(:3∠)_王安石大大的变法就是在这之后被停下的。不评价历史。文中只是化用了这个桥段,但并不是隐喻什么,与历史有很大出入,请勿当真。 第110章 第一百一十份产业:   在大启秣马厉兵, 随时准备北伐的时候,蛮人还沉浸在即将轻松得到北夏与契国的狂欢之中。哪怕西边还有燕王未死, 虎视眈眈,也不能影响这种他们占了曾经不可一世的契国与大启各一半领土的大喜事。   两国领土相连, 再加上蛮人本身所拥有的黑河流域,蛮族马上就要是这片大陆上拥有土地最大的国家了。   想想看他们的祖先, 过着怎么样茹毛饮血、人人都可以欺负的日子, 就不会有人想要放弃如今就快要走向辉煌的种种。契国也不过如此, 大启也不过如此,什么燕王、什么镇国大长公主, 一个传的比一个邪乎,到最后还不是他们的手下败将?   群雄逐鹿,你方唱罢我方登场,也该他们入主中原一回了。   雍畿的樊楼,燕山的秦楼, 那样的车马骈阆、繁花似锦,那样的酒楼林立、歌舞升平,以后统统都是他们的!   至于大启下的战书,根本没有被蛮人看在眼里,那些启人都懦弱的很, 不足为据。   蛮人的下一步计划是真真正正的吃下北夏, 让北部与东部彻底连成一线,以战养战,最后再拿下南边的大启。   北夏公主也已经在交出北夏的军事攻防图后, 被秘密关押了起来。   “真是个没有脑子的蠢女人,”蛮人贵族在酒池肉林的宴会上,公然嘲笑着这位为了爱情放弃一切的公主,公主之尊、皇后之位,啧,“唯一可取的大概就是乳房够大够白哈哈哈哈哈。”   “嘭”的一声,一个带着半边金色面具、做贵族打扮的青年,摔了手中的酒樽,血红色的酒水洒了一地。   “海陵王世子这是何意?”本还在嘻哈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   戴着面具的海陵王世子没有说话,只是不屑又轻蔑的看了眼对方,转身逼问就在自己身边的堂兄,那个骗了北夏公主的五王爷:“你也觉得她爱你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吗?为了骗到这样一个女人而洋洋得意?”   那北夏公主对于任何人来说——北夏的百姓、契国的百姓,甚至是大启的百姓——都是十足的蠢货,给他们带来了灭顶之灾。这无可辩驳,可她绝对没有对不起五王爷。   “你就任由别人这样说一个对你痴心错付的女子?”   五王爷被当殿诘问的有些尴尬,又不好和海陵王世子发火,只能道:“阿弟你醉了,来人,送阿弟下去。”   海陵王世子挥开左右,带着一身冷气和自己身边时刻与他在一起的亲卫走了。   当五王爷发现大家都在小心翼翼的看着他的时候,只能不尴不尬的来了一句:“阿弟幼时体弱多病,一直跟在萨满身边养病,三四年前才被接回大都,不通人情世故,大家不要与他一个孩子计较。”   众人这才重新笑了起来,他们哪里敢和海陵王的世子计较。   谁人不知海陵王才是真正指点过去的首领、如今的皇帝胡鲁,坐拥锦绣江山的人?如今蛮族还没有完成真正的统一,又有谁敢去得罪海陵王和他唯一的儿子?   就是这海陵王世子着实让人摸不透,性格乖戾,不与任何人亲近,希望不要又是一个契国的皇帝才好。   这里说的契国皇帝是燕王的兄长,他在被北夏公主毒死后,才被人发现他秘密用白银铸成了一个等身佛像,藏在宫中,那佛像背后还有一行他自己亲自刻下的文字:“愿后世生中国。”也不知道这单纯是一个美好的愿望,还是什么奇怪的转世咒语。   这事传出去之后,就瞬间流传开来,成为了一个茶余饭后人人都在传的天大笑话。契国自己的皇帝,想要来世生在大启。   大家明面上说,大概只有燕王能够理解他的兄长,毕竟燕王那么想娶大启的公主。   但大家心里是怎么想的,这就只有大家自己知道了。   作为曾受万国来朝、身为中原之主的大启,确实是令人心生羡慕的。自己能成为大启人应该会很幸福,当然,若自己能够成为大启之主,那会更幸福。   一夜宴会之后,蛮人也似模似样的效仿大启,开了朝会。   讨论的重点是,该怎么对付已经向他们宣战的大启,和随时都有可能咬下他们一块肉、盘踞在西边的燕王。   他们还在拿老眼光看待大启与契国。   所以,最终的决定很简单,继续按照之前的派兵计划,拿下北夏,再考虑其他。为免计划有变,随时警惕燕王,并给大启主和派的文臣送礼,安抚住他们,至少让他们继续在朝堂上吵架搅浑水,哪怕镇国大长公主再坚决,一时半会儿也打不过来。   据说大启最近还让一个与镇国大长公主不和的外姓娘们当了皇帝,大启人的脑子简直有病,真不知道该笑他们蠢,还是该感谢他们自毁长城好。   海陵王世子也在朝上,想要迈步出来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决定不说。   海陵王倒是提出了不同的异议,觉得大启换了的女皇据说意外的强势,毕竟她的丈夫文帝死在蛮族手上,不可不防。   皇帝胡鲁很重视海陵王的意见,甚至已经到了病态依恋的程度,力排众议,提议道:“不如动一下我们隐藏最深的棋子吧,想办法毒杀大启的任何一个重要贵族,把祸水引向他们内部,让他们自乱阵脚。”   于是,接下来讨论的问题就变成了他们应该给谁下毒。   “既然有能力,肯定是毒女皇啊。”有人根本不过脑子的提议。   “要是皇帝那么好毒,我们还在这里开什么会?”五王爷直接否定。   “不如毒了那个龙凤胎中的小太子,让大启彻底后继无人!”有人阴毒提议。   “不可,那太子是大启最后的希望,若他出事,大启必然陷入疯狂,不顾一切的展开报复。”海陵王是最了解大启想法的人,“我们负责扫尾的人,未必能够经受得住这样的排查。”   “那你说毒谁?”   “大长公主与才子谢鹤之子,谢介。”   “!!!”   谢介与其父谢鹤一门两父子,都是大才子的事情,天下皆知。之前就说过的,谢鹤每年的忌日,不只大启人在祭拜,蛮族、北夏、契国甚至是更远的原族都有无数人给他烧纸,赞谢鹤之名,以谢词为美。   谢介的名声从大启传播开来之后,乘着他父亲的东风,也迅速火遍了少数民族各部,甚至传的更加神乎其神。   胡鲁一时对杀了谢介还有些不舍,在他最大的幻想里,他是希望自己能够成为明君,得贤臣辅佐的,名留历史,万古长青。谢鹤已仙去多年,有他儿子谢介也不是不可以凑合:“这,毕竟人才难得……”   “他娘是大启的镇国大长公主,谁都有可能降了我们,谢介却绝不可能降。不能为我们所用的人才就不是人才,而是毒。留着这样的人,对我们百害而无一利,必须杀!” 海陵王终于还是暴露了他的杀心,他提起谢介和大长公主时那恨的牙痒痒的语气,明显是存了私心的,“我有一计,筹备近四年,一定能够万无一失!”   “准了。”胡鲁也只能忍痛割爱,他心想着,大不了等消灭了大启之后,给谢鹤与谢介父子追封一下,也就算是他的臣子了嘛。   蛮族下朝之后,胡鲁留了海陵王详谈,海陵王则带上了自己的儿子。   “也是时候让你出去历练一下了,别让我失望。”海陵王这样对自己的儿子道,语气不像父子,倒像是上下级之间的命令。   海陵王世子习以为常,低头道了句:“是。”   “带上回里一起。”海陵王最终还是对儿子补充了一句,回里就是海陵王世子身边沉默的亲卫,与他一直同进同出,从不多言。   “我会与他形影不离。”   “乖。”海陵王老的完全不像是能生出海陵王世子这么年轻的儿子的脸上,终于难得有了一个笑模样。   海陵王在儿子转身后,给了回里一个“你该知道怎么做”的眼神。   回里依旧沉默,点头,表示明白。   ……   与此同时的大启,谢介从天石制造的梦中惊醒。   本来谢介是想让天石给他制造一场美梦的。自从知道了自己的娘是重生的,自己的未婚夫不是人,我的表嫂打仗特别坚决之后,谢介就彻底放松了下来。这样的配置,他们要是还输,那就不用下九泉去见列祖列宗了。   等房朝辞把天石送回谢介手上之后,谢介也没客气,把这个打死不肯告诉他未来的天石,直接当做了人工造梦机。   全家都睡的不要太开心。   全家?是的,全家。这种好事自然是全家一起来的,在谢介看来,睡眠充足,才是第二天精力充沛的关键。做一夜美梦和一夜筋疲力尽的噩梦,会给第二天完全不同感觉的开始。   谢介也没有硬生生的规定必须让他们梦到什么,只是和天石说,要让他们梦到能够开心的、心底最渴望的。   谢介几乎就是见天的梦到全家团圆,有爹,有表哥,有大舅,甚至还有他不记得的外祖与外曾祖。   当然,最重要的是还有房朝辞。   这不过这一晚有些不同,梦中的房朝辞穿着奇怪的衣服,头发被剪的很短,握着他的手激动的说:“你终于醒了。”   然后,谢介就真的醒了。   他心有余悸、着急忙慌的想着,他有一件事必须要告诉他娘!   作者有话要说:  *秦楼:这其实是两宋时期,金国模仿樊楼,在燕山建造的很有名的酒楼。   *铸佛像,表示来世想当中国人的,是辽国的皇帝耶律洪基,这是历史真事,一个,咳,很神奇的历史。我感觉要不是看过这个历史,我在文里绝壁不敢这么写这种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少数民族皇帝。文中佛像背后刻的字,就是历史原版文字。再一次重申,中国这个词,早在宋朝就有了,连少数民族的皇帝都会用。 第111章 第一百一十一份产业:   “我上辈子是不是被人毒过?”   大长公主看着也不通传一声就闯入寝室、站到她床头的儿子, 第一千零一次的无奈叹息,尝试着对儿子提议:“咱们之间能不能给彼此留点空间?”   谢介没懂他娘的意思, 虚心求问:“好比?”   “好比像你对象那样,站在门外, 等我起身,再召他进来。”房朝辞也是不容易, 大半夜的还要在寒风中独立, 恪守一个君子的原则, 让大长公主十分欣赏。可惜,她欣赏的这个, 不是她所喜欢的,她喜欢的那个……哪怕举止不被她欣赏她还是喜欢。   大长公主坐起身,揉了揉一鼓一胀的太阳穴,年纪大了,晚上被吵醒之后, 不是很难再次入眠,就是需要忍受头痛欲裂的代价。   “为什么呀?”谢介还是不懂,他们可是亲母子啊。   “没什么。”大长公主无奈了。她在心里第一万遍的告诉自己,这是你生的,你生的, 你生的, 再傻也只能认了。做足心理准备之后,她才重拾了勇气,和蔼可亲的问谢介, “你这个时候来找我,一定是与有很重要的事情吧?”   大长公主刚刚有点懵,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怎么猜到的?”谢介插了一句题外话。   “因为如果你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我一定会揍死你啊。”大长公主笑眯眯的温柔回答儿子,却怎么听怎么看,都有一种威胁在里面。不,这不是威胁,而是陈述一个事实,闻家的女人,从来都是说到做到!   “咳,”谢介再不敢废话,再次问了他的问题,“我说,我上辈子是不是中过毒啊。”   谢介黑白分明的眼睛里藏着着急,与“我又有了一个惊天大秘密”的激动情绪。   正在披外衫的大长公主,一下子就停住了手中的动作,久久没有办法给出反应。除了驸马死以外,她两辈子最大的噩梦,就这样被谢介说出了口,让她没有一点点的防备。   大长公主努力稳定了一下心神,不想让自己在儿子面前丢丑,但她还是连续穿了两次左边的袖子,这才把外衫罩在了身上,手和声音都是抖的,控都控制不住,索性也就破罐子破摔了:“你、你怎么知道的?你也有了前世的记忆?”   谢介被他娘吓了一跳,只会傻愣愣的照实摇头:“就是一种玄而又玄的想法,说不上来是不是记忆,反正不可能像你这样。”   如果房朝辞在房中,他就可以回答谢介与大长公主,这不是什么上辈子的记忆,而是随着他与谢介的心意相通,谢介已经越来越被他的种族所同化了。   γ星系的人,在最早的时候,是可以预见未来的,也就是传说中的先知。   只是后来出于种族保护的进化优选,以及未来不断被预知而造成的各种麻烦,γ星人的预见能力开始逐步退化,直至只剩下了能在一出生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命定之人,然后就再也看不到其他未来。但只知道爱人是谁也是有好处的,那就是他们所知道的这个爱人的未来必然是最终结果,无论如何都不会被改变。与祖辈所只知道的能够被改变的未来截然不同。   但是,当第一例无法预知自己命定伴侣的人出现后,高层还是出现了极大的恐慌,因为他们把这看做是他们的天赋技能再一次退化的标志。   政府聚集了大量的科学家,斥巨资、耗时多年的辛苦研究,想要的其实不只是“治好”伴侣缺失症,更多的是想要挽留γ星人已经岌岌可危的种族天赋。   房朝辞作为曾经的伴侣缺失症患者,对于这项研究却一直不太看得上,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直至当他能够凭借偶尔蹦出来的直觉,躲过一些意外与危险之后,他才对于伴侣缺失症有了全新的不同理解。在他成为整个γ星系最年轻的议长时,他终于确定了,伴侣缺失症并不代表着预知未来的能力的彻底消失,而是类似于一种返祖现象。   他看不到准确的命定伴侣了,却得到了更多。   后来房朝辞到了地球,遇到了谢介,把他最后一个人生的不完美也给补全了。   这样的人生赢家,简直不科学。   而从谢介把房朝辞种到土里的那一刻起,谢介就已经从内部开始,潜移默化的逐步向房朝辞的种族方向进化发展了起来。之前的十多年,这种变化基本都在内部,不太容易被发现。这也是为什么房朝辞的银河系生存指南会认错人的原因,谢介与房朝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十分相似了,并且会越来越相似。   如今,转变开始由内到外,有了更明显的体现。   这有可能是多年来的厚积薄发,也有可能是谢介和房朝辞在一起之后亲密接触过多,加速了同化的过程。   不管如何,谢介在遇到真正的危险之前,做出了他人生中的第一份预言,但他自己还并不知道。   上辈子的谢介也许也预感到了,也许没有,但结果肯定不一样了,因为他第一时间找了他重生的、比他知道更多信息的娘来商量这件事。   “所以,你到底知道多少?”大长公主担忧的看着儿子。   “我只知道我大概会中毒,朝辞会带我去一个很远的地方,我感觉我睡了很久,特别的久,久到我以为我就要这样一直睡下去了。但是,我怎么能睡呢?我还要见朝辞和你呢。于是,我就醒了。”谢介对具体的事情没有太深的认知,更多的是体会到了一种跨越时空的共情,每一点情绪的变化都记忆犹新,“但是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变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当谢介再次看向他娘时,才发现他娘已经泪流满面。那个在谢介心中无所无能、无坚不摧的娘,竟然哭了,这是谢介连想都不敢想的一件事。他一下子就慌了,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或者说错了,手忙脚乱的想要让他娘不要再难过。   “如果是我惹你生气了,我道歉好不好?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谢介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他娘紧紧的抱到了怀里。他娘是那么的纤细,又那么的矮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谢介已经悄然长过了他从小仰望到大的娘。谢介这才愕然发现,原来娘已经有了白发,只是平时很好的藏在了乌黑的长发之中;原来娘也会有如此脆弱的一面,就像是一个受尽了委屈的孩子……   那一刻,百感交集涌上心头。   最终,谢介所有想要表达的话,汇成了一句:“阿娘,我长大了,别怕,这次换我来替爹保护你。”   大长公主本来已经快要停下的眼泪,因为谢介的话而再一次决堤,那是一种撕心裂肺式的发泄,一种歇斯底里的表达。却不是因为悲伤,而是跨越百年的思念终于找到了出口。   虽然大长公主坚信,上辈子的房朝辞在带走谢介后,一定会照顾好她的儿子,但她毕竟在有生之年没能亲眼所见。所以她也会害怕,也会惶恐,也会瞎想,更多是的一种渴望。渴望再次见到谢介,渴望得知谢介真的一切都好,渴望谢介能够一世安稳。   结果,她重生了,她弥补了遗憾,改变了未来,却一辈子都不再可能知道那个她最想要知道的答案——有关于她儿子上辈子的最终结局。   但是何其有幸,在她已经觉得无望得到答案时,她竟然真的听到了。   由她的儿子亲口对她讲出,他上辈子很好,顺利到达了比遥远还要远的远方,治好了一身的毒素,从昏睡中醒来,与爱人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了一起,直到永远。   “真好啊,真好。”大长公主一遍遍的拍着谢介的肩膀,就像是过去哄着谢小介入睡时那样。仿佛只要儿子还在身边,她就可以得到来自心灵上的平静与满足。   毕竟,这可是她与谢鹤的儿子啊。   如果让大长公主出本书,她一定会在书里写,她这辈子最大的骄傲是打了多少多少胜仗,是如何拿下前朝,又是怎么震慑四夷。可这一切本就在她的人生计划里,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她就有一种蜜汁自信,觉得自己注定生而不凡。只有谢介是在她计划之外的,却也是计划之外,带给她最大欢喜的奇迹。   等安抚住了大长公主,谢介这才说了他到底在那个梦里还知道了什么。   “我的视角很模糊,看不到太多东西,”因为实在是太痛苦了,中毒之后那种五脏六腑都要被焚烧了的感觉,让谢介至今想起来都情不自禁的想要颤抖,他绝对不要再经历一遍!但这些谢介并没有打算告诉大长公主,反正他这辈子肯定不会遇到了,也就没必要说出来,徒增伤感了,“但我可以肯定一件事,梁北望还活着。”   梁北望就是文帝身边那个与文帝青梅竹马长大的伴读,他爹曾是大启与蛮人边境的守城大将,把梁北望送入了大内,明面上是太宗与仁帝恩典的伴读,实际上就是他爹送来以安军心的质子。   但包括文帝、谢介在内的所有人,无一人把梁北望当做过质子看待,文帝是真的把梁北望当做自己无话不谈的朋友的。   而在谢介的记忆里,他模糊的好像偷见过,梁北望趁着文帝沉睡,吻上了文帝的额头。   大长公主一下子就收紧了手上的动作,死死的抓着谢介的两臂,表情狰狞的问:“你确定?”   “我确定。”虽然谢介不知道梁北望是怎么活的,为什么能活,但他可以百分百确定,他看到了梁北望,就是梁北望亲手把毒药灌进了他的嘴里。   谢介回想起这一段时,终于还是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因为那段记忆实在是太过冰冷与阴毒。   而大长公主也如醍醐灌顶,因这一个答案,一窍通了百窍,她自言自语道:“怪不得啊,原来是这样。梁北望在你表哥身中数箭之后选择带着你表哥**,我原以为他是怕等不及援军,怕蛮人侮辱了你表哥的遗体……”   但如今才发现,也有可能是梁北望在诈死。   “如果梁北望诈死,那是不是说明……”谢介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仿佛看到了无尽的希望。他表哥帝陵里埋葬的是衣冠冢,大家都知道。   大长公主却不得不打破了自家儿子的天真与幻想:“梁北望有条件诈死,是因为他有可能和蛮人有关系,你表哥和蛮人有什么关系?怎么诈死?我就说你表哥不是那种鲁莽的人,哪怕御驾亲征,也不可能那么容易战死前线。只有梁北望是内鬼,他背叛了你表哥,这一切才能说得通。你和你表哥在江左遇刺的种种,王皇后当年又是和谁里应外合才能引你对上聂想京……连你上辈子也是如此……”   “如此什么?”谢介诧异看向他娘,等待答案。   大长公主说的太快了,连她其实不太想谢介知道的上辈子也说了出来,思来想去,她索性还是告诉了谢介真相:“那梁北望大概就是用这招骗了上辈子的你,让你误以为你表哥还活着,不顾一切的离开了江左去寻找。”   只有谢介会傻到相信这种美好的童话,也只有谢介会觉得,若他表哥还活着,一定能够缓解上辈子女皇与大长公主之间的矛盾,一定会支持他和房朝辞在一起。   但那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拨开迷雾,露出的只有这是一个针对谢介的局的不堪。   谢介得不到任何他想要的秘密的,他只会在绝望中被迫吃下毒药。若没有天石力挽狂澜,他就直接死去了。   现实中,听到这一切的谢,一句话都辩驳不了。   因为大长公主描述的这个未来,确实是他的性格会做出来的事情。如果他发现表哥还有可能活着,而当时的情况又十分紧急,他是一定会不顾一切的去找的。但是又怕自己白忙活一场,他肯定不能在给他娘留的信里说的多么笃定,白白给他娘希望后又失望。   命运这个小婊砸就是这么的残酷,上辈子的大长公主确实不用因为文帝真死假死的事情而情绪起伏,可她却迎来了比那更让她大受打击的噩梦。   四生子力竭而亡,她的儿子冰的仿佛一具尸体。   而她与他留给彼此的最后一面的记忆,只是在不断的争吵。 第112章 第一百一十二份产业:   大长公主与谢介一起对对方开口:“抱歉, 是我不好。”   然后,两个人又因为对方的话而同时一愣, 异口同声:“你道什么歉?”   “我不该和你吵架。”x2。   母子对视,面面相觑, 直至再也忍不住的觉得自己和对方都好傻逼而笑了起来。大声的哭,放声的笑, 淋漓尽致的一对神经病。   房朝辞站在门外, 听着门里的动静, 只能无语的抬头望月,假装自己不曾存在。   冬天的江左, 冷的让房朝辞有点质疑人生。披着再好的貂裘,都温暖不了当他意识到他真的被他对象给忘在了门外后的寒凉。   天石隔屋传言,狗腿异常:【需要我帮忙提醒一声吗?】   【不用!】房朝辞也说不清楚这到底是尊严作祟,还是最后的倔强。   ……   又过了数日,将近了好多天的年关, 这一次是真的已经近到了眼前。不管是哪朝哪代,过年都是一年之中最热闹、最郑重、也是讲究最多的节日,天天有活动,日日有安排,能一路从腊八过到上元, 年尾到年初, 哼着欢歌,唱着乐曲,绝不停歇。   但今年的大启有些特别, 百姓的年该怎么过还是会怎么过,朝堂之上的气氛却一日胜过一日的严肃,全然不见即将过年的放松与喜悦。   想也明白的,谁都不开心:   主和派的反扑没能掀起多大的浪花,与他们的预计完全不同。   主战派占据了绝对的上风,恨不能下一刻就渡过长江,打去北方,总觉得在朝堂上的每一天都是这么的度日如年。   总之,这一仗是打定了,每一个朝臣心中都很清楚。这是一场关乎国运的大仗。胜,则以后都可以回雍畿过新年;败,也许连江左都没了。   每个人在过去的人生中,都曾多多少少的体验过类似于“赌一把”的心态,也曾有人说过,这一次的破釜沉舟就是一次豪赌的话。可是当他们真正以天下为赌注之时,他们却远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镇定。   但仗还是要打的,这不只是女皇一人之意。是所有心念故土的一代中国人之意,我们的国家不容分裂,我们的国家不容侵略,我们的国家就是我们的国家。   大长公主犹记得在上辈子,大启已经北伐勿忘,夺都梦断,还有在北方饱受蛮人肆虐的百姓,死守信念,在等着长江这头的他们打回去。   这是后世一个很有名的诗人告诉大长公主的,如今这个诗人应该才刚刚出生。   他就出生在已经沦陷的北方,一个不算好的年月,一个不算好的故土,他已经是蛮人统治下的一代人。可从小他的祖父就一再的带着他去眺望江左的方向,告诉他,我们是启人,我们的皇帝在那里,我们的军队在那里。我们生活的地方也曾经属于大启,如今蛮人只是暂时占领,早晚有天,这里会回归大启的怀抱。若朝廷无人可以做到,你就要去做到。   后来那位诗人弃笔投戎,抗蛮归启,却最终壮志难酬。他一生都在为北伐奔波,哪怕明知已无力回天,扔不愿意放弃。他偶尔也会作诗,诗中仍只愿披甲胄,战蛮夷。   最后那诗人带着满腔的遗憾离开了人世。   这辈子,大长公主只希望赶在诗人懂事之前,就收复失地,让他那些锦绣文章之才,用在一些更美、更安逸的事情之上。如她的丈夫,不要再被战乱困苦所折磨。   可世界就是这么神奇。有人哪怕明知不可为仍要奋力一搏,有人却在还有希望的时候就已经选择了放弃。   抱拙书院的李山长仍不愿意放弃主和,亲自递了帖,想要进宫面圣。   但是女皇却不想单独面对这个脑子有坑的老匹夫,她用神宗的脑袋想,都能猜出来李山长准备说什么,她根本不想听。   可彻底拒绝对方又不行,毕竟李山长也是与陈老齐名的当世大儒,他要面圣的消息已经在士林之中传开。女皇拒绝见李山长,掉面子的绝对不是不请自来的李老头,而是会迅速被扣上一定不尊重读书人大帽的女皇。   最终,还是陈老献计,表示愿与李老同在御前坐而论道一番,这才解了女皇的燃眉之急。   于是,一人面圣的叨逼叨,就变成了莫寻书院与抱拙书院各派二十名成绩优异的学子,互相在女皇面前和彼此叨逼叨。   既解了女皇的围,也足够尊重李山长,最重要的是,给了一些还没有科举的寒门学子另外一条面圣之路的捷径。哪怕是出身世家的学子,也不可能会想要错过这个提前在御前表现自己的机会。因为不只女皇会到,皇储闻胤也会在。   也因此,陈老的提议一经说出,就受到了广大欢迎,连李山长那边的人都很是同意,哪怕李山长看破了陈老的阳谋,他也没有办法阻止,更是不知道该如何“回敬”。   最后,甚至连太学生都踩了一脚,作为官办组织,他们肯定不能落于人后。   于是最终定下来的就是三个学院,各二十名学生,加上各自的老师,得以入宫,在女皇面前辩论。这样的盛事,本应该准备许久,辛苦筹划,请来各界名士观礼。但由于时间紧迫,加之女皇崇尚廉洁的性格,一道一切从简的口谕下来,就真的一切从简了。   还没有人敢抱怨,女皇连自己的登基仪式都给取消了,你敢和女皇比吗?   甚至都没有大臣敢在女皇面前说什么“礼不可废”,因为一旦有人说了,女皇就敢用一大堆天文数字一样可怕的财政问题来吓死对方。   勤俭持家,是女皇有一个之前不为所人所熟知、之后必然铭记于心的特性。   有时候女皇对自己苛刻的让大长公主都有点看不下去了,大长公主虽然不是那种享受派,但多少也是有点放纵的,要不然她弟盆子和儿子谢介也不会养成那样花钱如流水的纨绔性格。   “人就活这一辈子,你省下的钱自己也享受不到,何必呢?”   “我省钱本就不是为了自己享受,而是为了军费。”大启收入高,消费也高,这不只体现在普通百姓身上,连朝廷也是如此,“一旦开战,我总要保姑娘与将士后顾无忧。每攒下来的一分钱,都是为了日后战场上能够更加宽裕一分。若我这边断了粮,姑娘在战场上该如何?让我开度牒给你吗?”   度牒是和尚的“营业执照”。   在大启,只有国家允许你出家了,你才是被国家认可的和尚,可以持证上岗。如果没有度牒,那就只是还在修行的人,是享受不到和尚该有的待遇的。   也因此,有了需求,也就有了市场,度牒被成功商品化后流入市场。   这是从唐朝就有的事情。   大启也无力改变这种局面,但朝廷还是必须压制对和尚这种特权阶级的管束,类似于拥有一百个僧众的地方才方可有一人剃度,比科举都难。   朝廷又不甘心度牒这么一大笔收入外流,索性就发挥特长,再一次把赚钱的生意收归了国有。由朝廷牵头,真金白银的卖度牒。在苏太后带着谢介做的那些“小买卖”里,就包括买卖度牒。   可惜,这依旧遏制不住空名度牒的疯炒,到了女皇时期,一张度牒的官价是一千贯(约等于人民币一百万)。   用度牒资的说法,则来自文帝与谢介当年的一个独居。   当时谢介还小,他不是没有接触过赌博的,只是被文帝一招就给制服了。文帝哄谢介与他赌,赌的谢介把全部家当都压上了还是不够。谢介最后也反应过来了十赌九输的道理,指天发誓再不赌了,可文帝还是与他要钱,他没有办法,只能耍赖,喊的就是,要钱没有,要命也没有,实在不行我家还有两百度牒,都给你!   女皇记到了今天,想起一回,笑一回,总觉得谢介这个表弟有趣。   大长公主也想起了这段过去,无不感慨:“还是尨儿教的好啊。”   话题就这样戛然而止。提起文帝,总是让人无法言说。   ***   与此同时的李山长家,他看到了有人通过他小妾,秘密送到他别庄的金银。   “这是何意?”李山长叫来了自己的小妾,和小妾的弟弟。   “一点支持。”小妾的弟弟笑的再谄媚不过,又带着莫名的蛊惑,“谁人不知姐夫的青名?房朝辞之流的小儿,不过是在胡闹,他们又怎么会懂姐夫的一心为公?不过逞匹夫之勇。我和有志之士听到之后都深感痛心,又恐姐夫多有不便,特送来小小心意,不成敬意。只求姐夫能够周转。”   李山长看着眼前那一箱箱的黄白之物,又看了看眼前不知本来就是这样还是后面变成这样的妻弟,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让人拿走了金银,然后就带着小妾回了真正的落脚之处。   正值彦升来求见。   通过参房朝辞,彦升搭上了李山长的这条线,如今也算是亦师亦友,关系极佳。   李山长让小妾先回了后院,这才招来了彦升,开门见山的问了他一件事:“你对我说实话,你觉得这个时候当战,当和?”   按理来说,彦升是应该顺着李山长的话说下去的,这样才能取信与这位老爷子,进一步探听到主和派的幕后之人。虽然主和派看上去以李山长马首是瞻,可都不需要经过彦升的观察就能够知道,李山长根本撑不起一个祸国殃民的能力。   所以,惯爱多想的彦升和房朝辞都怀疑,这么一股松散的力量背后,应该还有什么没有出来的人,在微妙的维持着他们。   但当彦升抬头,看向李山长之后,那双眼睛里不是想要寻求支持的鼓励,而是迷茫。   这辈子与上辈子最大的不同,就在于这个时候,连主和派其实都在暗暗觉得,也许他们还有翻盘的机会。只不过主和派觉得他们不应该急于求成,不应该现在就想着要打回雍畿,要稳中求胜,应该从长计议。因为他们真的输不起了。   这么说吧,这个时候的主和派,也还没有被打的彻底吓破胆子,他们也想要回到雍畿,并不甘心偏居一隅。   审时度势的彦升,最终还是决定赌一把,他对李山长道:“此时不战,最高兴的会是谁呢?”   “那总要让大家过个好年啊。”   国人对过年总有一种蜜汁信仰,不想在过年的时候大动干戈。   彦升只用一句话就回了李山长:“蛮人也是这么想的。”   李山长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那一箱又一箱的黄金。如此大方,如此的不顾一切。金子到底来自于谁,李山长和他的妻舅都心知肚明。反过来想,蛮人为什么要给他送礼?日行一善?不,绝不可能。蛮人想求的就是拖延。连他们的敌人,都想要他们能够继续争执下去。   换言之,他们已经没有下一次了,这就是最合适的机会。   李山长提前送客,把自己关在书房一夜未眠,辗转反侧,左思右想,到底怎么做的才是对的。黎明破晓,他双眼充血,最终做出了决定。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诗人的经历,说的是辛弃疾大大,生在沦陷区,却在祖父的影响下,反了金国,一心想要回归南宋。   *度牒抵军费,这个是……历史真实_(:3∠)_就发生在岳飞大大还在的年代,宋高宗给不起军费,给了岳飞大大两百度牒。估计岳飞大大的内心也是日了狗了。 第113章 第一百一十三份产业:   被后世命名为“凤凰山会”的书院会谈, 最终还是如期举行了。这一场布置简单、但历史意义悠远的盛会,在这个年代就已经引起了广泛的关注。   人人都以能够参加观礼为傲。   谢介和神宗这种凑热闹积极分子, 自然也是要跟着一起去的。只不过神宗是以太上皇的身份作壁上观,而谢介却还在纠结到底要不要当参赛选手。   不是他纠结, 是别人纠结他。   作为陈老最小、最得意的关门弟子,所有人口中的小师叔, 谢介也算是成名已久的文坛鬼才了。陈老自然是很想让谢介上场, 去给他增光长脸, 大放异彩的。但是抱拙书院的学生和太学生却都不太想答应让谢介代表莫寻书院出来以大欺小。   “以大欺小?我才十八好吗?”谢介在短短的十八年间已经经历了太多别人也许过了一生都不曾体会的跌宕起伏,但那并不能掩盖他还不及弱冠的事实。   陈老也很生气, 吹胡子瞪眼的拍桌子,在一边给谢介摇旗呐喊:“就是,就是,我们豚儿怎么就以大欺小了?我还觉得他们是以大欺小呢!都这么大了,还没考过科举, 自己到底有没有能耐,心里没点数吗?看看我们这边,最小的顾观还没断奶!”   顾观:“……”我不是,我没有!   然而,没等这边纠结完, 谢介就彻底去不了了。   因为六郎和谢小四失踪的消息终于被确定了, 他们没有去茶树城,也没有回江左,就像是凭空消失在了路上一般。   谢家四缺一的四生子, 每个人都面色凝重,老二更是懊悔万分,总觉得是自己害死了自己的弟弟。   “要是我当时坚持带他们回来,或者跟着他们一起走就好了。”谢二郎这样道。   谢介却打断了二郎,懊悔的不必二郎少,他要是早一些知道上辈子的事情,他是打死不会让谢小四和六郎去冒这个险的:“要错也是我,就不该让你们去。”   “这怎么能是郎君的错?”三人异口同声,焦急又不知所措,他们很不想听谢介说出这样的话。   是谢家当年救了他们,信任他们,还不嫌弃他们四生子的身份。他们无以为报,唯一能为公主与世子做的就是一膀子蛮力气,他们真的很庆幸自己对谢家还是有用处的。谢介下了命令,他们就是拼死也一定要完成的,肝脑涂地,绝不含糊。   “小四没有完成郎君的嘱托,不怪罪我们,已经是郎君心善了,我们又怎么能反过来怪郎君?”四生子中最能言善辩的谢三儿道。   这事本就是如此,谢介发号施令,他们领银子办事,事情却办砸了,哪好意思来的脸和谢介要说法?   “我们来,只是想与郎君商量,让老二再出去一趟,去路上打听一下,找找小四和六郎有没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迹。”谢大郎转移了话题。他看着老实,实则性格里却藏着那么一丝狡黠。   “不,还是我去!”谢三儿最有主见,“二哥不够理智,大哥要护在郎君左右,只有我最合适。”   三兄弟就这样争吵了起来,因为他们谁也不能确定,这一去会不会就再也回不来了。现在的局势如此动荡,天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谢介听了一会儿,这才幽幽道:“你们知道恐怖故事里,主角团是怎么灭的吗?”   三人同时一愣,回看谢介,不明白他要说什么:“恩?”   “一个一个送。”谢介挨个敲了一下四生子四分之三的头,“你们是要葫芦娃救爷爷吗?哦,不对,你们没听过葫芦娃的故事。总之就是,要去就一起去,多带点人,中途谁也不许和谁分开。怎么一起去的,就怎么给我一起回来。不要想着我,我这里这么多人,能缺什么?”   不等三人在说,谢介就替他们拍板决定了,并去找了大长公主借人。   大长公主听后,也很大方的表示了同意,上辈子四生子已经为谢介死过一次了,没有他们的忠心耿耿,谢介根本等不到房朝辞救他。这辈子她是不可能再让四生子死上一回了!   只是,大长公主对谢介提了一个附加条件:“你得答应我,带着念儿和梦梦躲去房朝辞的那个什么什么船上,一边监督两个孩子治病,一边等我们打赢了去接你。”   谢介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娘的意思,这自然是要严词拒绝,激烈挣扎的:“我不!”   “我也有用!”   “你不能把随随便便扔到什么地方。”   “凭什么啊?!”   “凭我是你娘!”大长公主根本不听谢介在那儿跟她瞎瘠薄扯淡,她意已决,不容置疑。   一听说四生子之一的谢小四,还是像历史上那般失踪了,大长公主就是心头一跳,再没有办法平息。她害怕的厉害,脑海里正在一遍遍回放儿子被四生子带回来时奄奄一息的样子,她不想再经历一遍那日的锥心之痛了,绝对不要!   所以,哪怕谢介觉得她不近人情,她也是这话:“要么三生子都别走,要么你就给我乖乖的去船上待着,没的商量。”   说完,大长公主就拂袖而去,不是真的生气了,而是去找房朝辞来帮忙了。   不得不说,在这种事情上还是房朝辞更有办法。   大长公主要么压不住自己的火,要么就顶不住谢介的眼,很容易妥协心软。   房朝辞也很无奈,大长公主做不了的事情,他就能做成了?他也不舍得谢介难过的好吗?但谁让他看上的是大长公主家的儿子呢,他只能心甘情愿的为大长公主驱使。   房朝辞去找谢介的时候,谢介还在房里生闷气呢,他与他娘总是这样,好一阵恼一阵的。   连特别爱学大长公主说话的二爷都被谢介迁怒,赶去了西厢,单独一个鸟住。飞练现在是小太子形影不离的小“手炉”,走哪儿都不愿意放开。飞练也就没有办法来陪二爷了。毕竟爱护幼崽,人人有责,二爷这个老流氓必须得靠边站。   二爷因此学会了一句新词:“只闻新人笑,那闻旧鸟哭。”   众人:“……”   谢介一看房朝辞,就知道这是他娘请来的救兵,很生气的用力戳着房朝辞的肩膀道:“你到底哪儿头的?”   “我当然是站你这边的啊!”房朝辞立刻表忠心道。   谢介狐疑的看向房朝辞:“所以……你不打算帮我娘说服我了?”   房朝辞摇摇头:“只要你开心,我就开心。哪儿需要管什么咱娘会不会害怕啊,会不会分心,会不会再被上辈子的记忆影响?更不用管什么幕后之人见一计不成,会不会对太子殿下下手。他们都没你重要!真的,对于我来说,只要你还活着就行。”   谢介:“……”他明知道房朝辞说的是反话,却还是诡异的找不到任何辩驳的点。   是啊,他可以一意孤行的待在这里,与他娘同进同出。但是,他不走,谁来处理念儿和梦梦身上定时炸弹一样的血统?把孩子交给谁去办,能让谢介觉得放心?这关乎的可是房朝辞最大的秘密,和两个孩子的生命安全。若所托非人,他们又要如何收场?最重要的,上辈子他娘已经因为他大受打击,这辈子他还要成为他娘的拖累吗?   最后的最后,谢介越想越气,成功把自己给气哭了,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这个样子有点丢人,可眼泪就是控制不住。他变得越来越娇气了,这怎么想都是房朝辞的错。   “对对对,我的错,我的错。”在房朝辞这边赶忙安慰,什么锅他都可以来给谢介背。   谢介一边大开大合的擦眼泪,一边道:“我也想对你们有点用,我明明那么努力了,为什么就排除我一个?我也是个大老爷们啊!是家里的顶梁柱!”   “你必然是个爷们,还有谁能比我更清楚?”房朝辞摸了摸谢介的头,忍不住暗暗开了个低调的车,用以转移谢介的情绪,“你对我们当然很有用。就是因为太有用了,反而不敢把你放在危险的地方。若上辈子被毒杀的是我,我一定不给你添麻烦,自己就乖乖去飞船上待着了,免得你担心。”   谢介不是想不通这个道理,他一辈子致力于吐槽那些小说话本里,明知道有危险还要上去给人添麻烦的主角,自己自然不想变成这样的人,他很有自知之明。   但,只有真到了这份上才会明白那份挣扎,他不是不懂自己留下有可能只会添麻烦,可……   内心还是有那个万分之一的侥幸,就像是明明在考前连复习都没复习过,却总怀揣着自己说不定就能蒙对,可以一鸣惊人的不切实际的想法。谢介总忍不住想,万一有用得到他的地方,他却不在,这可怎么办?   “我会连着你那一份一起努力的,好不好?”房朝辞注视着谢介,眼睛里写满了心里的柔情蜜意,“我会让天石连接到我这边,让你随时看到具体的情况,恩?”   “我怎么看到?”谢介根本无法理解,“你们神仙都这么厉害的吗?千里传音?”   “传的是画面。”房朝辞已经放弃去纠正谢介了。   “那我能不能和你对话?”   “只要你想,就可以。”房朝辞的一切原则和坚持,在谢介面前就什么都不是了,他付出全部,只求谢介能够展露欢颜。   突然的,房朝辞觉得周幽王为了博褒姒一笑而做的那些荒唐事也不是不可以理解。   他就是他的命啊,做什么都不过分。   谢介不太理解房朝辞形容的那些东西,只能依靠自我理解,这种自己能看到、听到,又能说话的环境,和他在好像也没什么区别,还更安全。是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于是,在后世的历史书上,就有了这么一段极其不科学的描述:凤凰山会前夜,天降异象,声势浩大,似银盘,如月宫,使山亮如白昼,梵音唱响。女皇携大长帝姬亲临,得仙人感悟。真邪?假邪?   没有人知道真假,除了当事人。   房朝辞的飞船太大,停靠在月亮旁边,降到地球的并不是本体,而是类似于接驳船的运输船。但已经足够震撼到没有见过这些的古代人。   “为什么那个硬邦邦的东西会在飞上!”胆子大如梦梦都懵逼了。   更不用说其他大人。   女皇在一开始听到房朝辞的身份时,还觉得自己幻听了,直至她看到了实物,再坚韧的心脏也承受不住这样的庞然大物。运输船在停下后,把凤凰山后山给挤了个满满当当。   女皇还在回忆那个像是铁皮怪鸟的东西,从月亮上飞下来的一幕。一开始只有一个小黑点,直至越来越近、越来越大,伴随着飞沙走石与各种怪叫轰鸣。这可比那些志怪小说里描写的还要光怪陆离,这真的是人类可以造出来的东西吗?房朝辞果然就是神仙吧。   “不知陛下是否可以安心了?”   房朝辞的本意是让运输船秘密降落到谢介位于郊区的山庄的,但毕竟谢介要带走太子与公主,不和孩子的母亲交待一声,根本不可能。但如果他们只说要带孩子去安全的地方,而不说具体地址,女皇又不太放心。   最终只能说实话。   女皇但凡有点脑子就不可能信这个东西,但如今她还是不得不信了。她怔怔的转向房朝辞,颤抖着唇瓣,想要问些什么。   谢介已经先一步想到了女皇想问的,他对女皇摇了摇头:“我已经问过了。”   不可能起死回生的。   女皇说不上是失望还是怎么样,很努力才挤出笑容,最终认命,朝着房朝辞点点头,然后就转身交待两个孩子:“此行离去,没有办法带上人去照顾你们,你们要乖,不要给表叔添麻烦,知道吗?”   事关重大,不管是嘴巴再严的人,谢介也不放心带上。所以这一次去飞船上的人选只有人和双胞胎。对外,极会模仿人的九术,会在需要的时候扮演一下谢介。   两个孩子十分懵懂,对发生的一切都模模糊糊,只知道自己是要去治病,连具体治什么病都不知道。   但太子还是绷着一张小脸,对他娘保证:“再苦的药,我都不怕的。”   “念儿可真厉害啊。”女皇难得在孩子面前展现出了属于母亲的温柔。   “我们是要去月亮上吗?”梦梦已经过了懵逼期,开始扩散脑洞,跃跃欲试了,激动的不要不要的,“我们能看到嫦娥吗?有玉兔吗?有吴刚吗?”   一连串的问题,问的女皇都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其实她也挺好奇的。   还是谢介出马,解释了一下:“这你得自己去看啊。”   因为谢介也不知道月亮上都有什么,房朝辞只是一再告诉他,不要期待,会很失望、特别失望的。   “对哦。”梦梦的心已经飞到了飞船上,飞到了月亮上,但她还是克制住了那份激动,对她娘说,“我会照顾好阿弟的,我已经会自己穿衣吃饭了,若阿弟不会,我可以帮他。等我回来,就给阿娘讲我看到了什么。”   大姐姐样十足。   女皇再也遏制不住情绪,俯下身抱住了两个孩子,再多的苦难与挣扎,在这一刻都值得了。哪怕知道文帝会英年早逝,她也不后悔嫁给他;哪怕知道生这两个孩子她会吃尽苦头,她也不会不生下他们。他们就是她全部的奔头啊。   “放心吧,飞船上什么都有,也有育儿机器人帮忙照顾孩子。”房朝辞也会跟着谢介一起离开,等安顿后谢介三人之后,他会再次悄然回来。   机器人是什么人,谁也不懂,但不明觉厉。   小太子紧张的摸了摸怀里的飞练,齐国公主在一边感慨:“飞练是第一只到月亮上的狸奴啊,超厉害的!我是第一个到月亮上的小公主,嗯,我也超厉害的!” 第114章 第一百一十四份产业:   在谢介一行四人搭乘运输船腾云驾雾, 冲出地球,飞往月球的时候, 凤凰山会也如常举行了。   人人都在讨论着昨晚的异象,只要不是瞎子, 就不可能看不到昨天晚上发生在凤凰山上的事情。朝官已经连夜进宫,对女皇表达了他们对这种异象的猜测与见解。有说是祥瑞之兆的, 也有说是上天警示此时不宜大动干戈的, 基本都在联系最近发生在朝堂上的大事, 个人所站的立场也异常分明。   他们也不知道是真的相信,还是在演戏, 激烈讨论的像模像样。若不是女皇很明白那到底是什么,说不定还真要被这群神棍给骗了。   女皇有点哭笑不得。   不过以女皇的政治敏感,还是从这些朝官的态度里看到了此事可以大做文章。她随后火速把邵老爷子召进了宫,请专业搞这个的邵老爷子来拿个万全的主意。肯定是要利用一下异象的,但怎么利用才能把利益最大化, 就需要邵老爷子来发挥所长。   “臣斗胆问一句,今晚之异象,可再生否?”   女皇斟酌着给出了含蓄的回答:“若时机恰当,或可还有一二。”房朝辞回来一次,谢介等人回来一次。   邵老爷子明白了:“臣一定不会辜负上天的垂青。”   至于女皇是怎么弄出的这种异象, 又或者是找的谁出手, 邵老爷子都没问,这种行业机密只可能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就好像他和太祖当年搞的那些小封建小迷信,至今就只有他还知道其中的技巧, 而他已经打定主意,再不复制其中的任何一种,把它们当做永远的秘密埋入黄土。   临走之前,邵老爷子还是忍不住操心的对女皇多提了一嘴:“只可再一再二,不可再三再四。”   相同的异象不断重复,也就不新鲜了,还容易被人看出端倪。   “每一次的异象自然是不同的。”女皇已经问过房朝辞了,只要女皇需要,那运输船可以模拟任何一种祥瑞。   龙、凤、白泽,甚至是代表着必胜的战兽图腾都可以。   女皇觉得他们这不叫造假,是事实。她让大家看到的确实是仙家之物,只是仙家之物变化多端,没有统一的形状。   邵老爷子见女皇如此有底气,也就不再多言,而是领命去办事了。   那么大的年纪,还要穿着绯红官服,为他们这些小辈深夜奔波,让女皇突然有些心酸,于心不忍,又不知道该如何说。   以前在家的时候,女皇听她父亲偷偷感慨过,太祖英明一世,就是太容易相信人,最后被闻国公坑惨了。虽然他不知道闻国公到底做了什么,但他可以肯定,绝对不是小事。否则镇国长公主不可能只因为清平县主害死了她的驸马,就和整个闻国公府过不去。   女皇如今却觉得,太祖“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并没有什么错。   虽然太祖错信了闻国公,但太祖也看对了邵国公。这三人就像是捆绑在一起的共同体,一啄一饮,皆是定数。   推心置腹的去相信一个人,比怀疑一个人要难太多了。   据说第二日白天的凤凰山会十分热闹,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比谢家每年的曝书会来的有名人物都要多。   高朋满座,少长咸集。   所有与会的学子都信心满满,觉得最后大放异彩的一定会是自己。明面上是三方书院,实则是两派学说之间的巅峰之战,唇枪舌剑,好不热闹。这场华山论剑式的会晤,开创了书院会讲的先河,就此展开了多种多样的哲学辩论,激烈程度不比第一回 差上多少,有不少知名的理论都在随后的一些会讲中碰撞而出,很多有名的人都参加过类似的会讲。   但第一次的凤凰山会,还是里程碑似的存在。这一次的会讲上,诞生了最多的传世之作,不少知名文人也都是在这一次的会上才崭露头角。   这里,是一切开始的地方。   这些人、那些作品,都让凤凰山会变得更加熠熠生辉,令后世学者无不心向往之。   房朝辞的好友展豁然的所有作品中,最具有收藏及艺术价值的名画《凤凰山会》,就是在这一次集会上所作的。也是这幅画,让世界知道了展豁然的大名。   连同展豁然画的其他同类作品,也水涨船高,其中,展豁然三年前在房朝辞举办的旧雨雅集上所作的画,是唯一能与《凤凰上会》媲美的传世佳作。   但这幅《凤凰山会》有一点最引人争议的是,展大画家一点都不实事求是,把并不在场的谢介与房朝辞也给硬画上了。可也有学者觉得这是记录的有误与遗失,谢介与房朝辞是在的,只是因为种种原因而被抹去了。没道理谢介与房朝辞不在,不是吗?   最重要的也是在展豁然的画上,谢介与房朝辞是那样的灵活生动,仿佛就在现场。   这就是展豁然画工最厉害的地方了,不管他画什么,都能画出一种真实感。哪怕是画九天仙女下凡尘呢,都会让人觉得那美到不可方物的容颜,他一定是见过的。   就展豁然本人所言则是:“见过?那肯定见过啊,在梦里。”   也就只有梦中人物的美,才能够超越房朝辞与谢介带给展豁然的那种冲击力了。   但第一届凤凰山会的最大赢家,却不是展豁然,也不是其他任何一个人,而是超乎所有人意料的顾观。   这个还只能算半个毛头小子的家伙,是参与辩论的学子中年纪最小的,名声却是最盛的。一出现,就顶着谢鹤与谢介的亲戚、陈老的弟子、顾氏子弟等一系列光环,已经让人把对他的期待值调到了最高,但他还可以表现的比想象中的更好。   沉重冷静,思路清晰,女皇眼中对顾观的欣赏是那样的明显,没有人会怀疑,一旦顾观进入仕途,他定会平步青云。   谢家真的很可怕啊,哪怕只是一个外侄,都可以表现的如此抢眼。   这些种种都是谢介后来听到的,他万分的遗憾,不明白他娘为什么不让他参加完凤凰山会再离开。   大长公主在很多年后谢介问起这事时,狠拍了一下儿子的头:“这还挑日子的?再留下去,直接留到让你看到我们打赢好不好?”   但真实情况是……   就在当晚,在这个蛮人还觉得大启需要讨论的时候,消失许久的荆安,已经带着国外的雇佣兵与血统纯正的阿拉伯马,绕路前往了西辽,与燕王合流,一同攻陷了北夏,并与正垂涎北夏的蛮军狭路相逢。   一切就发生在很短的时间里,没有给蛮人留下半分喘息的机会。   荆安就是当年杀了蛮人首领而一战成名的少年英雄,他被大长公主所救,后隐姓埋名替大长公主和谢介出了海,去寻找能够弥补大启缺马的短板的办法。   荆安不负所望,在出海的第一年就找到了办法。   但运马却运了整整两年,分海运与陆运两种办法,分别从海上与陆上的丝绸之路,克服种种困难,终于把这种在外族作战中发挥了极大作用的战马,千里迢迢送到了大启。   荆安也十年磨一剑的再一次亮出锋芒,正在努力成为蛮人的噩梦。   ……   在当天凤凰山会的最后,一辈子不肯对陈老低头的李山长,在高谈阔论了一番之后,忽然画风一转,语出惊人的对陈老道了歉:“当战不战,必受其乱。是我着想了。”   连女皇都被李山长的这一手吓的不轻,那个顽固的连石头都自愧弗如,又自恋到让水仙想要跳湖的李山长,竟然真的对他一辈子的老对手、打死看不上眼的陈老道歉了?谁敢信?天上要下红雨了吗?   女皇想的更多,李老头搞这一出,就是为了当面朝陈老道歉?   不能够吧?   哪怕放在一个月前,李山长也不会相信有天他会这么做,在那么多人面前承认自己的判断失误,对陈老低头。但这就是他辗转反侧、左思右想整整一夜的结果。   他的面子重要,还是国家的百姓与命运重要?   再怎么势利,李山长也依旧是大启的民,生来流着的就是炎黄子孙的血。内部矛盾就关起门来内部闹,有外部矛盾时自然要一致对外。在家国大事的面前,真正有风骨的文人,没有谁是会是彻底的坏人,只是大家看角度的立场不同而已。   上辈子没有这一出,是因为大启已经大势已去,李山长的主和思想才是对的。   这辈子,在还有希望夺回雍畿的时候,李山长不可能看不到。所以,他认了。是他错了,就是他错了。   陈老也没和李山长客气,直接一句:“你老小子糊涂了一辈子,就今天难得说了一句明白话。”   李山长的面色很不好,哪怕对陈老认怂,他也还是不喜欢陈老,学术之争,永不妥协!   “欢迎来战,随时随地。”   在随后的晚宴之前,李山长得到了单独面圣的机会。他之前准备了很多腹稿,最终都被他自己推翻了,他只是把他知道的都告诉了女皇,并献上了那些黄金:“只望能够用这些酬军,以壮声势!”   女皇正缺金银,自然是笑纳了的。蛮人这才是真正的偷鸡不成蚀把米。   “先生高义。”   “惭愧,惭愧。”李山长以袖掩面,是真的很惭愧,“那小妾跟了我多年,脑子是个糊涂的,但若说她通敌,这等大事,她肯定是不敢做的。还请官家明鉴。她的兄弟,我已经派人控制住了,随时可以扭送大理寺。”   女皇满意的点了点头,并不在意李山长的小妾。至于他的妻弟,真以为房朝辞是摆着看的?他们那边早已经通过对方摸上了蛮人的探子。   李山长听到这里,已是冷汗连连,一念成佛,一念魔,他就这样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而不自知。   事实也确实如此,若过了今晚,不管李山长怎么想,他都会和他全家一起被请去喝茶了。   “你做了一个很对的选择。”   “在怎么样我也是大启之人。”李山长在前朝受了不少苦,他与不管是在前朝还是本朝都地位超然的陈老是截然不同的,前朝讲究血统、出身,若一直是前朝统治,李山长这辈子都别想出头,所以他才分外珍惜这个带给了他如今一切的大启,“蛮人看来很想我们过完年再……”   “这你就不用管了。”   他们有玩猥琐流的邵老爷子,又怎么可能等到过年。全世界都觉得大启过年三十不打仗,但是真对不起了,邵老爷子偏偏就爱反其道行之。   大长公主已经连夜前往了前线,准备为她传奇的一生再一次书写更多的传奇。这也是为什么她一定要在自己走前,送走谢介的原因。   “用盆子的话是怎么说的来着?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刺不刺激?”   拿下蛮人,就是最好的新年!   作者有话要说:  *凤凰山会:参考的是南宋的鹅湖之会,当然,讨论的内容不同。只是一个灵感来源,古代就有这种不同书院派系之间的辩论赛。辛弃疾大大就参加过第一届的鹅湖之会。 第115章 第一百一十五份产业:   当大启金戈再起时, 谢介才在房朝辞的飞船上安定下来。   房朝辞的飞船叫“预言家”号,整个γ星系都对古代先辈们强大的能力充满崇拜, 先知、预言家一类的飞船名字,就类似于大启的老翁、三变一样常见。   而房朝辞在没有遇到谢介之前, 对身边的一切都没有太多的热情。   从衣服到外物,他的要求只有“简洁大方”, 基本就是助理给他安排什么, 他就接受什么。   直至遇到了谢介, 房朝辞才关心起了这个飞船名字是不是太俗套常见了,他该不该换一个?以及他必须和谢介强调清楚, 这是他家助理给他选的名字,并不代表他本人的审美。   谢介关心的点却是:“你小时候只有一个服侍你的人吗?”   之后的话谢介没有说出口,怕提起房朝辞的伤心往事,但包括小太子和齐国公主在内的人,都能接上谢介想要说的话——好可怜啊。   房卿真的是太可怜了。小太子一边撸猫, 一边思考回去之后该如何补偿房朝辞。   房朝辞:“……”   不同文明的人之间,总会产生这样那样的代沟,房朝辞有预感,他和谢介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的生活都不会感到无聊了。   “在我们那里,人人平等。”房朝辞先试着和谢介科普了一下未来的生活, 要是谢介误会酒店里的服务人员是仆从, 那……   “在大启也人人平等啊,我们没有奴隶,家里的所有仆从都有薪水的, 一年四套衣服,逢年过节还有赏钱。”谢介相对于他整个阶级来说,都算得上一个大方又好伺候的主人,所有他并没有理解房朝辞的意思,他也知道酒店里的跑堂小二并不是自家的仆从,他又不傻。   “还是不太一样的。”房朝辞不知道该怎么让谢介明白,大启最大的社会矛盾是阶级矛盾,皇室和朝臣,朝臣和平民百姓。哪怕大启已经在努力往白衣卿相的方向发展,有百分之六十的宰执都出身寒门,但真正的权柄还是握在少数累世公卿的手里。   “我们慢慢来吧,好吗?”房朝辞最后这样提议,谢介连封建制度都还没有全部吃透,就更不用说其他更加进一步的制度了。   谢介点点头,愉快的接受了房朝辞的提议。   在安顿好之后,房朝辞就带着谢介参观起了他的飞船,那大的就像是一座移动堡垒,仿佛随时可以开战。   事实上,“预言家”号确实可以进行作战任务,飞船上不仅搭载了奇奇怪怪的育儿机器人、宠物机器人,拥有的最多的其实还是战争机器人。目的是以防万一,若房朝辞在茫茫宇宙中遭遇刺杀、敌袭,又或者是无意中发现了能够威胁到宇宙安全的虫族,他就可以派遣悍不畏死的战争机器人直接去把危险消灭在萌芽之中。   这当然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γ星人就能够有的待遇,也就是房朝辞这个前任议长才会有了。本来助理还给房朝辞准备了活人保镖团,大多是一些其他星系从战场上退役的雇佣兵和赏金猎人,很多人都愿意陪伴房朝辞去探索未知的偏远星系,但是房朝辞并不愿意。   这是一场独属于房朝辞一个人的冒险,来之前他并不知道为什么,来了之后他无数次的感谢着自己遵循了内心的呼唤。   至于为什么还有育儿机器人……   万一房朝辞在外星系遇到什么爱情呢,对吧?房朝辞的助理是一个做事十分周全、妥帖的人。   虽然在给房朝辞的飞船上配备这些时,包括房朝辞本人都不觉得他会有用到育儿机器人的一天,但它却是最早被启用的。   谁都没有预料到会是这个结果呢?   在设定育儿机器人唤醒系统时,助理还和房朝辞开了个类似于彩蛋的小玩笑,留言直接被播放了出来:“阁下,您真的确定您没有唤醒错目标吗?”   说的是γ星系的语言,谢介等人谁都没有听懂,只能看到房朝辞在听到那些话后之后脸黑了。   然后,不知道从哪里发出来的声音,就爆发出了一阵善意的微笑,紧接着又是一些叽里咕噜的奇怪语言。   “你们在说什么?”谢介拽了拽房朝辞的袍子。   宽衣大袖,在这个充满了机械感的飞船里,充满了违和。   房朝辞这才反应过来,他忘记给谢介等人佩戴语言翻译器了。这种翻译器自带学习、归纳功能,能够帮助房朝辞在发现不属于宇宙联盟体系的偏僻星球时,也可以流畅自如的与当地种族沟通。   反过来也可以。   当谢介发现,他只是在耳朵里戴上了一个小小的不知名机器,就真的能够真的听懂那些话之后,他在原地怔怔愣了有好几秒钟。   房朝辞一直在小心翼翼的观察着谢介的变化,生怕他被吓到。   但很显然的,谢介并不是被吓到了。连梦梦都只是觉得好玩,小心翼翼的生怕东西掉了或者摔坏了,哪怕房朝辞一再告诉它们,这翻译器结实的很,哪怕在激烈的战斗中也不会被损坏或者掉落。谢介在思考的是:“有这种一下子就可以学会很多的仙家法器,如此便利,你为什么还要逼着我学习?!”   房朝辞:“……”你和学习是有多大仇?   “以后我不要~”梦梦开心的开始在小范围内疯跑,还不忘用手小心翼翼的护着她佩戴着翻译器的左耳。她还不太熟悉这里,始终不敢跑的离大人很远。   只有抱着飞练的小太子比较稳健,小大人似的老生常谈:“我们不能依靠外物一辈子,知识只有学到自己的脑子里才不会丢失。若有朝一日,这神奇之物丢了,又该如何是好?当然,如果能够有很多,拿回大启,不知可以应急的解决多少烦恼。”   房朝辞面对这一家傻大胆,有点哭笑不得:“殿下说的对,只要自己学会了,才是真正的有用了。翻译器是不被允许带去地球的。”   这种超越当地文明太多的科技,属于极其严重的违禁品,哪怕是无意掉落,都有可能要面临罚款及短时间的监禁。   像房朝辞这种当过前任议长的大人物,若犯了类似的错误,更是会被媒体记者传的沸沸扬扬,甚嚣尘上,直至闹到整个联盟都知道,无异于公开处刑。   “你是宰执,你一声令下,不就不会传了吗?”梦梦不解的看着房朝辞,觉得他说的就像是天方夜谭。除了皇帝以外,谁会不怕宰执?言论还是很好控制的,不是吗?   不等房朝辞解释,谢介那边已经自我理解完毕:“他是前任议长,县官不如现管,肯定有过去的竞争对手想要报复他。”   小太子也跟着肯定的点了点头,还帮着飞练一起点了点头。   飞练:= =   房朝辞:“……也可以这么理解。不过在γ星系,哪怕你是现任议长,有做错的地方也会被报道指出,政治透明化。”   谢介懵懵懂懂。   小太子却若有所思:“只有大家都敢说真话了,不畏强权,这个国家才会越来越好。房卿生活的地方一定很幸福。”   “是的,那是个很美的地方,”这点房朝辞倒是挺自傲的,γ星系比大部分的星系都和平的多,远的不说,离γ星系只相隔了一个星系α星系就是个纯战斗种族,强者为尊,人人皆兵,光是想想就会觉得很可怕。   房朝辞转身,深情款款的看着谢介,握住了他的手:“我向你保证,你会喜欢γ星系的。”   等房朝辞设定好育儿机器人和宠物机器人,和真人其实也没什么差别的育儿机器人就带着两个小朋友去玩了。育儿机器人里搭载着整个联盟里最先进的育儿知识,是照顾小朋友最好的帮手,比天石这个人工智障好用多了。   谢介嫌弃的看了眼自己身上又丑又无用的天石,若不是因为这个算是他和房朝辞的定情信物,他早就不想要他了:“同样是法器傀儡,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天石:【我是成长型的生存指南,未来的潜力不可限量!育儿机器人只专攻育儿一个领域,除此之外和白痴无异。】   这就是专攻所需要牺牲的方面了。   谢介:“哦。”并不是很关心。   “预言家”号上的拓展空间很大,可以随时分出不同的房间。念儿和梦梦都拥有了可以按照自己想法随意改变的空间,如今正玩的不亦乐乎,一会儿这里变一下,一会儿那里又变回去的。比正儿八经的玩具还要让他们着迷。   宠物机器人也跟在一边,随时准备代替小太子接手照顾飞练的任务。但是目前来看,小太子是打死不会撒手的。自己的宠物,当然还是自己养有意思,要不然还养什么狸奴?   谢介很认真的和房朝辞商量了一下:“念儿是不是有什么自虐倾向?”   “你还知道自虐倾向?”房朝辞诧异极了,然后就是皱眉,深思,“天石都教了你一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基本不听它的,”谢介表明立场,“我只听你的,你才是我唯一的先生啊。”   谢介已经知道了先生这个词的另外一层含义,房朝辞告诉谢介这个,本意是让他收敛一点,但谢介反而喊的更欢了。   眼波流转,欲语还休,让房朝辞心痒难耐、蠢蠢欲动。   房朝辞用了最大的毅力,才继续用心的教谢介如何使用飞船上的种种他有可能需要用到的服务:“飞船目前是自动驾驶模式,但很多操作也可以配合你的指令进行。如果遇到危险,你可以下令让飞船自动锁定目标、然后进行攻击。”   “我在月亮上,能有什么危险?”谢介对这个空无一人的漆黑宇宙,缺少太多的常识。他根本无法想象有人生活在那外面。   顺便一说,谢介真的对高低起伏不平、还光秃秃的月亮十分十分的失望。   ——怪不得没有嫦娥,仙女才不要住在这么丑的地方!齐国公主如是说。   房朝辞已经打开了飞船上的幼儿教学功能,不管看到宇宙里出现什么,飞船中央控制的广播都会给出解释。好比地球真的是个不规则的球体,好比宇宙中是真空状态的,没有办法传音,也没有办法帮助人类呼吸。   但宇宙中并不都是人类,也有不需要靠氧气就能存活、还不怕辐射的外星人。   “等我回来带你穿上宇航服,再去感受宇宙。”房朝辞对谢介如是说。   谢介反而有点不太敢去面对那份未知,这与胆量没有关系,更多的是一种三观破碎重建的过程中的自我保护。谢介有太多的认知被打破了,又有太多新的知识需要学习。在彻底掌握之前,他并不打算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险。   就像是梦梦始终不肯离大人太远一样,是一种天性中就懂得该如何自保的狡黠。   房朝辞很欣赏谢介的这份谨慎,这样他也就能够放心的把谢介与两个孩子放在飞船上了:“有什么问题,你可以问天石或者管家,当然,最好还是联系我。”   房朝辞会带走一个光能通讯器,方便他随时与谢介联系。   谢介重重的点点头。比起和那些傀儡似的东西说话,谢介还是更想直接和房朝辞沟通。当他意识到房朝辞真的就要离开时,谢介充满了不舍。他曾经以为他是不惧怕独自在一个地方的,但事实证明,他也会怕。   不怕危险,怕孤独。   哪怕飞船上还有双生子陪他,也还是会觉得孤独。   “遇到你之后我才明白,原来我以前那样是觉得孤独。”不曾有爱人相伴,就不会理解分开后的寂寥。那是一种无论身边有多少人、有多少好玩的事情都没有办法取代与填补的特殊存在,更多的像是一种精神上的慰藉。   房朝辞再也控诉不住,情难自禁的吻上了谢介的唇,很薄,很软,又很甜蜜。   明明很多话都应该是他说的,可谢介就是有本事心有灵犀的抢在他之前,大胆又直白的说出让房朝辞脸红心跳的情话。   “你真的太狡猾了,总让我比上一秒更爱你。”   “桀桀桀桀,”谢介学着刚刚从幼儿动画片里学来的大反派的笑声,搓着手,露出了一个自认为“邪恶”的笑容,“放弃挣扎吧,小羊羔,你是逃不出本世子的手掌心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房朝辞:怎么能这么可爱!想……想……太阳!   *三变:这个名字在宋代就类似于“爱国”、“建国”一类的名字,很常见,还又红又专。奉旨填词的著名词人柳三变大大,这个名字在咱们看来挺个性的,但在宋代一说出来,基本约等于大家都知道他爹想让他靠科举、报效祖国。柳三变大大:qaq亲爹啊。 第116章 第一百一十六份产业:   然后?   然后念儿和梦梦就玩够了跑过来了, 两个个头一般大的小萝卜,外加一只猫, 六双眼睛直勾勾、亮晶晶的仰望着谢介与房朝辞。   梦梦还故意问了一句:“表叔,你和表婶干什么呢?”   他俩能干什么呢?什么也干不了!   房朝辞因为这句“表婶”而怔愣半晌, 然后开心的对梦梦嘱咐:“现在还不能叫表婶,提前叫了, 以后我们成婚的时候, 你就没有开口钱拿了。”   梦梦:“……”顾观小叔还告诉她, 这么叫一个男人,一定会让对方很生气, 怎么这个房朝辞如此不走寻常路?好气哦!   “怎么了?”谢介转身回望双生子,无奈问道。这再一次坚定了他未来不要孩子的打算,哪怕房朝辞会这方面的法术,也坚决不能要!简直就是浪漫气氛的终结者,太过茶米油盐的日子, 并不适合向往仙界的谢介。   房朝辞:“……”   “我们该吃药了。”小太子指了指育儿机器人手上颜色像果汁一样五彩斑斓的药剂。   “但我们想让表叔看着。”齐国公主像小子弹一样冲了过来,一把抱住了谢介的腿撒娇道。   好吧,谢介连一秒钟都没有耽误的就倒戈了,小孩子还是很可爱的,要是像念儿和梦梦这样懂事听话, 贴心小棉袄似的, 也不是不可以考虑未来有个孩子。   四人一猫上船之后,第一时间就先带着梦梦和念儿去治疗舱里进行了全身检查,检查完才开始了了解与参观。   检查报告随药剂一起, 被育儿机器人送到了房朝辞手上。   喂药、配合治疗什么的,都是育儿机器人的工作,毕竟它们不会忘记时间,也绝对不会喂错剂量,更不会因为孩子哭闹、打死不肯吃药就没了办法。比大人可靠的多。   检查结果不出所料,念儿与梦梦的血液里果然带有外星血统,已经十分稀薄了,但却真实存在。   他们血液中蕴涵的力量类似虫族,彼此之间的社会等级从一出生就被决定了下来,没有办法更改,社会等级低的一方,会不自觉的无条件服从社会等级高的一方。   看到报告,房朝辞的眉就皱了起来,再没有舒缓,谢介从未见房朝辞有过如此凝重的一面。   “很糟糕吗?”谢介虽然有翻译器,但一样看不懂γ星系的文字,除非让机器人念出来给他听。他如今只能在一边干着急,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双生子也被吓到了,不自觉的挨在一起,忧伤的看着谢介,小叔是他们现在唯一信任的人。   “孩子身上的血统很好解决,”房朝辞赶忙安抚,对两个孩子说,也是对谢介说,“只要按时乖乖吃药,你们很快就会好了,甚至比过去还要好。”   不开玩笑,双生子身为混血,有基因劣势,也有优势,还十分明显。随着他们越长越大,他们很快就会发现自己比一般人要耳聪目明的多,记忆力真的能够达到过目不忘,身体在力量和跑跳方面也会远超常人。事实上,这点已经在两个孩子身上分别有所体现了,念儿早慧聪颖,梦梦活泼好动,不出意外,他们未来的成就会远超文帝与大长公主。   “真的?”谢介狐疑的看着房朝辞,要真是如此,房朝辞又为什么还会这样烦恼?   “真的,这种外星血统能够被检查出来,就说明它已经在宇宙联盟中存在,但凡是存在的,就不可能没有解决办法。”宇宙联盟的科技发达程度是有目共睹的。只是治疗过程比较漫长,基因缺陷方面的补缺需要慢工出细活的一点点修补,一味图效率的治疗舱是没有办法达成的。必须得依靠药剂来缓慢调理。   不过再怎么慢,等他们回到地球的时候,两个孩子也一定早就好了。   谢介终于听懂了房朝辞的言下之意:“孩子的问题好解决,不好解决的是带给大启这种血统的那个人?”   房朝辞抿唇,点了点头,却没有细谈,而是让谢介先陪着两个孩子把药喝完。   药剂装在细长的透明试管里,这样的工艺已经让两个孩子震惊过有一会儿了。药剂的颜色是淡粉色的,打开之后还能闻到淡淡的桃子气息,看上去不只是不难喝,而应该说是相当有吸引力。   至少谢介就有点心动了,想跟着尝两口。   两个孩子在谢介的照看下喝完之后,也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反而是胃口一向很好的梦梦咂咂嘴巴,表示还想再来一瓶。   “一天两次,一早一晚,不能多喝。”房朝辞把报告上的内容说给他们两个听,也是说给谢介听,他在纵容孩子方面是所有人中最过分的,“喝多了,你们的骨头乃至灵魂都会觉得疼了。”   房朝辞这明显是在吓唬孩子,但谢介却信的比谁都认真,一个劲儿的点头,还心有戚戚,再不敢对药剂有什么向往。他长个子的时候骨头缝就总疼,让他没着没落的。还不知道该如何缓解这种疼痛,真的太折磨人了,绝对不要再经历一次!   “每天药剂的颜色和味道都会不一样,一周一个循环,你们可以期待明天是什么味道。”房朝辞话锋一转,又宽慰了两个孩子两句。   典型的打一棍子给一个甜枣。   但只有谢介上当了,他在一边眼巴巴的听着,又一次感慨,为什么他喝的药是又黑又苦有时候还会很酸的草药,而他的侄子侄女却可以喝果汁一样的甜药?!这个世界太不公平了!   “你要是想喝,我也可以给你准备点营养剂。”房朝辞哭笑不得,对他否认他刚刚在逗谢介的时候,感觉到了好玩,他才不是那么恶劣的人呢。   “那是什么?”谢介瞬间就被满足了,眼睛里都是憧憬,扒着房朝辞问,“好喝吗?”   “肯定不如真正的饮料好喝,但我飞船上没有饮料,你只能凑合。要么就等咱们离开银河系后,去就近的飞船超市上买。”房朝辞再一次意识到了以前的他过的是怎么样一种枯燥乏味的生活,飞船上连基本的吃喝与娱乐都没有。要是有育儿机器人,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帮助双生子打发除了学习以外的生活。   “好的,好的。”谢介把头点的如捣蒜,他现在就已经开始期待未来了。   ***   等育儿机器人陪着两个小孩去试着探索飞船上更广阔的空间后,房朝辞才对谢介说了他刚刚到底是烦恼什么:“要真的是虫族到了地球,就麻烦了。”   “有多麻烦?”谢介没有见识过虫族的威力,也不曾从各种影视作品里领教过何谓虫族。   在谢介的认知里,虫子是一种很好解决的小烦恼,有的还很吃。不过一旦爆发蝗灾,百姓就要受苦。   “虫族可比蝗虫麻烦,它们会吃的地球寸草不生。”房朝辞见过被虫族寄生的星球,不管曾经有多么美丽、物产丰富,最后都只会变成比月球表面还要贫瘠的死星。虫族是一种需要不断压迫他人才能够存活的黑暗生物,还很死脑筋,一定要榨干了一颗星球,才会向下一颗星球迸发,让联盟的其他星系无法与之妥协,“但以虫族的能力,若他们在前朝就存在,地球应该早就已经不存在了。”   永远不能小看虫族在破坏与延续后代方面的能力。若真的有虫族出现在地球,房朝辞根本遇不到谢介,因为谢介就不可能有出生的机会。   “所以,地球为什么还会存在?”谢介简直不敢置信这个世界上还会存在这种什么都吃,还一定要吃光的种族。一点都不懂不可竭泽而渔、杀鸡取卵的道理!   “我也不知道,这有悖于常理。”房朝辞所知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少了。   目前最好的一种猜测是,这种血统压制只是类似于虫族,而不是真正的虫族留下的。那么这一切就说得通了。那个拥有类似虫族能力的外星人,意外流落到了地球,和前朝皇室的公主or皇子结合,生下了带有混血的孩子。   孩子继承了血统压制的那一套,一代传一代的留了下来。前朝皇室不懂科学,只觉得想要继续拥有这种血统压制,就必须想方设法的生下血统更加纯粹的孩子。   结果近亲结婚的种种毛病也一并迸发了出来,造成了前朝拥有了那么偏执疯子的恶果。   “有什么是我能够为你做的吗?”谢介突然很恨自己的无知。   “你已经做了。”房朝辞带着冷冽的气息,却笑的比朝阳还要灿烂,“娘说你上辈子中了一种连我的治疗舱都没有办法解的毒,我只能把你冰冻,带回我的母星去寻求帮助。而就我对地球的采集与了解,地球上还没有我的治疗舱解决不了的毒。换言之就是……”   “我上辈子中的毒也和外星人有关?!”谢介一点就透。   房朝辞点点头:“我会朝着这方面下手去查,希望能有惊喜。”如果真的是外星人,那么那个外星人有很大的几率还活着。   他想要在地球上作威作福、搅风搅雨,这是房朝辞所绝对不会允许的。   房朝辞不是宇宙警察,但这里是他爱人的母星,他觉得他有义务让这里在没有发展起来之前,不受到任何外星高科技文明的打扰。   “我感谢地球,因为有了地大物博的它,才孕育了如此光芒四射的你。”   所以我要保护它,希望你始终有个家,希望你能随时在提起它时仍是笑容满面的样子,希望你能在看到我的努力时,明白我全无保留的爱。   “我以前听过一个理论,人这一辈子,只可能不求回报、甚至是不要自尊的去疯狂爱一个人,这样的勇气一生只有一次,而γ星人有幸总能把这个勇气用在刀刃上。我以前总觉得,我们有这个能力做点什么不好,为什么偏偏要和爱情死磕。直至我遇到了你,我才发现过去的我有多么傻逼。”   爱情就是这样一种东西,你没有拥有的时候,不会知道它到底有多重要;唯有你拥有了,才会明白再次放弃它时会有多难,连尝试着想一下都会觉得心脏在跟着抽搐的疼痛。   谢介扑进了房朝辞的怀里,他是想抱住他的,可惜受制于身高差,他只能很努力的埋在房朝辞紧实的胸膛前,用自己的身体去温暖房朝辞的心:“别怕,我们绝对不会分开的,我绝对不会让你痛。没有任何可能,没有任何万一,我们一定会死生契阔,白头偕老。”   房朝辞低头吻上了谢介的额头,滚烫又炙热。   ***   这一回,房朝辞真的走了,搭乘运输船回到地球,在谢介的视线中渐行渐远。   谢介执着的站在眺望口的透明窗边,明明已经看不到房朝辞了,还在执着的看着他离去的方向,从未感受到如此心焦与不舍。与房朝辞在一起的每一天,谢介都仿佛能学到很多东西。不管是酸的,是甜的,都是值得回忆的。   直至,谢介的眼前突然出现了房朝辞。   那是全息投影,房朝辞已经和谢介解释过了,谢介可以随时随地看到发生在房朝辞身边的事情,景象会逼真的就仿佛发生在谢介眼前。   “虽然这么说有点矫情,”房朝辞不太好意思的笑了笑,他也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会变成这种粘人精的人设,“但在看不到你的那一刻,我就在想你了。”   谢介直接就要冲过去再一次抱住房朝辞,然后才在房朝辞的提醒下想起,眼前的只是比较逼真的景象,并不是可以用手摸到的房朝辞。他告诉他:“我也是。我也是那么的想你,又是那么的惊喜,在你又出现的那一刻。”   原来真的有人可以让他在一念间,就从十八次地狱,回到九霄仙宫。   他们就这样腻歪到了房朝辞回到了地球,降落地点选择了大长公主军队前行的方向。这是一开始就设置好的,神迹嘛,不用白不用,能壮一壮军威自然再好不过。   大长公主独自去接了房朝辞回来。   “你在傻笑什么?”大长公主看不到房朝辞那头能够看到的景象,总觉得这货笑的让她有点牙疼,“中邪了?”   “我在和豚儿说话。”房朝辞恭恭敬敬的回答,他一直不是很懂地球的这种岳母、婆婆一类的文化,但他的养母从小就教育他,要学会尊总伴侣的长辈。   大长公主很努力才没有让自己显出诧异与好奇,只是试着挥了挥手:“豚儿这样能看到我?”   “是的。”   “你们就这样一直通话?从你回来的一路上?”   “是。”   大长公主骑在马上凑近,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那么准的野兽直觉,全息影像正怼到谢介眼前,然后朱唇微启,声音冰冷:“谢豚儿,你给老娘滚去睡觉!”   房朝辞:“……”   谢介:“……”   作者有话要说:  谢介:qaq娘,太凶了。 第117章 第一百一十七份产业:   十二月, 大长公主誓师北伐。   北伐军兵分两路,一路乘船往东北而去, 势如破竹,克汝城, 下颖昌;一路向西北进军,攻卢县, 取虢略, 最后东下伊阳, 高歌凯进,士气激昂, 缴获粮食十数万石,斩敌数千,降军过万。   战争顺利,举国欢庆。   一如邵老爷子所言,北伐军在战场的有所作为, 就是给天下百姓最好的新年礼物,人人都在期盼着国家能够再次统一。   与此同时,与燕王合作的荆安,带着国外的雇佣军也一起彻底拿下了北夏。荆安曾一度很担心这些从国外雇佣而来的人和战马会水土不服,但房朝辞手下一个奇人异士送去了奇药, 效果极佳, 不仅没有让军队被环境所累,反而精神百倍,悍不畏死。   最终, 他们以北夏为据点,向盘踞在东契的蛮人开始进军。   腹背受敌的蛮人节节败退,蛮族皇帝胡鲁的身体又莫名出现了一些问题,不能亲自出战,只他几个弟弟,并不足以让军队如臂使指。   除夕夜,前方更是捷报频传。   大长公主账下的一员女将,在收复虢略后,又马不停蹄的奔袭了洛南、上津等五县,战火瞬间席卷了整个商州;令一男将,大败蛮人扶植起来的伪军人马,前后收复了长水等县,直至打到了福昌,它已经就近在洛阳城的西南了。   洛阳,十三朝古都,武皇称其为神都,因位于洛河之阳而得名。   在洛阳,可以见到铜驼暮雨的美景,也仿佛可以重现四大美男之一的卫玠乘羊车、幸东市的掷果盈车,更好像能听到昔日驸马王济、国舅王恺为争八百里驳而放诞斗富的声音。这是是繁华与古老并重的名城,是不少文人的精神向往。   大长公主因为名牛“八百里驳”,而想起了知名美食家苏大才子的一首应景诗:   ——要当啖公八百里,豪气一洗儒生酸。   旁边跟着大长公主负责记录军情的史官,艰难的提笔,却有些为难,始终不知道是否该把这段记下,还是不记下。虽然主和派认怂了,但他们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给大长公主找过的麻烦,都让大长公主心怀怨念,无时无刻不想踩他们一脚。   而一向能够劝得住大长公主的房朝辞,此时却并不在大帐之中。   房朝辞去了黄河边上,站在母亲河的中下游,感受着从天上而来的滔滔河水,他与谢介隔着虚拟投影并肩,感慨万千。   对面就是“花开花落二十日, 一城之人皆若狂”的洛阳,也是“俯视洛阳川,茫茫走胡兵”的洛阳。   “希望它最终能是‘昔去雪如花,今来花似雪’的洛阳。”谢介也跟着房朝辞学了不少诗词,以前总觉得没用,如今才终于明白了学来的意义。大长公主等人仓惶离开北方时,洛阳还没有下雪,如今他们希望能够赶在洛阳城开花之时,重回花城。   房朝辞对谢介郑重其事道:“一定可以的。”   只提起“洛阳城”这个名字,就足以让满朝文武热泪盈眶,他们不可能不倾力支持,想早日夺回洛阳。   与此同时,历史上一位在被冤死之前仍在费心费力、为北伐奔波的大将,也一如历史上做的那样,在黄河边上,遣散了所有被俘的启人士卒,并对他们表示:“汝皆中原百姓,国家赤子,不幸为蛮人驱而至此。今释汝,见中原之民,悉告以朝廷恩德,俟大军前进恢复,各率豪杰来应官军!”*   短短数月之间,中兴之事,已成势不可挡之局。   谢介在飞船上看的也是热血沸腾,只恨不能这就参与其中。可惜,他只能看看,并不能回到地球。   小太子和梦梦在坚持不断的吃药下,看上去,唔,和往常也没什么区别。但根据治疗舱复检反馈,他们的基因基本已经补全,至少不用再担心他们未来某天会出现神经及血脉压制的奇葩问题。如今需要做的就是稳固与增加营养。   而当悬在头上的那把刀,变得不是那么迫切之后,谢介的心思就活泛了起来,俗称脑子终于有了空闲去搞事。   好比在房朝辞的飞船上挖掘一点属于房朝辞过去的秘密。   房朝辞这人前君子,背后闷骚的性格,自打上次谢介从房朝辞书房里发现那些东西之后,就暴露无遗了。谢介总觉得房朝辞的幕后生活一定很好玩,他相信当议长时的房朝辞也肯定有很多值得他去挖掘的东西。   然后,作为整个飞船上目前最大的长官,拥有最高指令权的那个,谢介就带着自己家的两个小孩一猫,开始了地毯式的搜寻。希望能够还原房朝辞过去在飞船上生活的点点滴滴。   他们最先去的就是房朝辞的卧室。   那里一直被原封不动的保存着,电子门紧闭,谢介本来对打开门不抱什么希望的,哪里想到会很轻松的就用声控打开门。   “还真的对我是全无保留啊。”谢介说这话的时候,唇角始终上翘,压都压不下去。虽然离开之前,房朝辞就对谢介说了他的房间在哪里,很欢迎谢介去看,甚至……有点暗搓搓的在鼓动谢介直接搬去他的房间。虽然他们现在还不能发生点什么负距离的关系吧,但至少可以有一种心灵上的慰藉。   结果等谢介等人进去之后,谢介却彻底失望了。   房朝辞的卧室里什么都没有,就和飞船介绍手册上的样板房没有任何区别,冷金属的现代极简风格,黑白灰的主色调,性冷淡到了很可怕的程度。要不是房间里还有一些房朝辞的私人物品,谢介都要怀疑这里到底有没有住过人了。   谢介真没有发现房朝辞在过去原来是这么一个……无聊的人。包括谢介所说的房朝辞的私人物品,也并不什么有意思的摆件,或者是生活照片。   是的,谢介现在知道“照片”这个东西了,他还知道很多其他乱七八糟的,都是在飞船上跟着幼儿教育片学来的。   虽然那教育片是给小朋友看的,但对于对未来一无所知的谢介来说,这些东西也同样适用于他,教育的方式徐徐渐进,深入浅出,还形象生动。搞得谢介都心动的想要照着这样的版本,来给大启设计一套适合大启孩子学习的育儿小故事了。   房朝辞的私人物品是他的光脑和洗漱用品,以及一些同样只有几个色调的简单衣物。   这还是我们认识的那个房朝辞吗?   ↑这个问题萦绕在谢介和双生子的脑海。总觉得一个笑眯眯,一个冷冰冰,反差大到不可思议。   “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啊。”梦梦故作深沉,即便她连爱情是什么都不知道。   她的兄弟不得不拆穿了她:“房卿到大启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并没有遇到咱们表叔。”   话还没说完,念儿就被梦梦用眼睛刮了一下:“好好撸你的猫,这样都堵不住你的嘴吗?!”   念儿:“……”撸猫并不影响我说话啊!   梦梦和念儿这对龙凤胎,就像是大多数多子家庭里的孩子,好的时候是真的好,但也会有竞争与拌嘴,不过无论如何,他们的关系都不会允许外人来插手挑拨。   谢介不死心的在房朝辞的房间里转了一圈又一圈,连床底都让扫地机器人去转了一圈,他很想要找出一些什么来证明房朝辞的过去也有丰富多彩的生活。但最后谢介只找到了房朝辞当议长时的一期节目访谈。   “那就看看嘛。”   “我想看。”   “喵~”   三人一猫,全票通过,于是就排排坐在影音室里,吃着果汁味的营养剂,看起了房朝辞参加过的访谈。   画面的房朝辞果如他的房间一样无聊。   高定的黑西装,银色与藏蓝色相见的条纹领带,还有一个配套的三件套马甲,西装革履、一本正经的坐在悬浮在空中的沙发上,与穿着白色西装裤、一身粉色皮肤的女主持人对话。   哪怕谢介已经从教学片里知道了外星种族的多样性,但他还是为女主持那粉到不可思议的皮肤惊呼了一声。   这应该是个比较休闲的采访节目,主持人问的都是特别生活类的八卦问题。类似于议长即将卸任,有没有什么在离职前,一定要在浮空岛做的事情。   浮空岛就是专门提供给议长办公的地方,女主持人特意放出了一张航拍图,比大启在雍畿的皇宫还要壮观。整体就是一整座浮在空中的小岛,周围还有白云浮动,美轮美奂。   “他果然是神仙!”梦梦道。   “对!”谢介也越来越坚定房朝辞是神仙的说法了,哪怕他们这段时间看了那么多的教育片,他也还是没有办法想象不使用仙术,到底要怎么让飞船、悬浮车甚至是悬浮岛等一系列东西漂浮在空中。   访谈里的房朝辞挑眉,话语十分简洁:“好比?”   粉皮肤的女主持人都被问懵了,幸好临场发挥的水平不错,笑着道:“好比根据网络上的民意调差,大家比较想光着身子从先知草坪跑到挂满历任议长肖像的历史厅。”   “公共裸露罪,要面临至少七天到十五天的刑拘。如果被儿童看到,要加重到三个月以上。”房朝辞对法律倒背如流,说话也毫不客气,“我对于去内部近距离的参观星系监狱的建设,毫无兴趣。”   视频里还有从右边滚动出来了一排排的弹幕,但谢介看不懂那些文字,只能看懂一些比较形象的表情,大概是哈哈大笑的样子。   γ星系的民众对于执政者的喜好,和大启有着特别鲜明的区别。   大启流行的是走儒家中庸之道的翩翩君子,γ星系的民众却好像更喜欢房朝辞这样严肃认真、一板一眼的领导人。   谢介忽然明白了房朝辞的狡猾之处,不是他的性格变了,而是他走的永远是最广受欢迎的形象人设。   在γ星系,他就是成熟可靠的议长大人;在大启,他就是温润谦逊的白衣卿相。   这人仿佛天生就适合吃政治这碗饭。   而在谢介面前,房朝辞只是房朝辞。   莫名的,谢介有一种优越感。   小太子看的津津有味,还带着一些学习的感觉。当一个政治家,本就应该是没有形状的,无所谓圆滑还是棱角,只要是为了做正确的政治决定,他可以变成任何一种模样。只有别人摸不透的领导,才是一个合格的领导。   就在这三个人看的正高兴的时候,谢介接到了来自真正的房朝辞本人的联络。三人做贼心虚一般,火速关掉了节目,一个坐的比一个笔直,然后这才让谢介接通了联络器。   “怎么了?”谢介故作镇定。   房朝辞一眼就看出来谢介肯定又在飞船上做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但是却没有追究。有时候在爱情里,还是要有一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情趣的。况且,他自认他飞船上也没有什么是不能让谢介看到的东西,哪怕是他的黑历史。   房朝辞心想着,他也是会变得越来越贪婪的,以前只想要谢介也喜欢他,后来变成了希望谢介喜欢真正的他,如今又成了希望谢介能够喜欢全部的他。   谢介顺利过关,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   然后,他们就进入了正题,房朝辞把一封信的虚拟影响铺在了谢介的眼前。有人约一直在负责扮演谢介的九术见面。信中的印信,让谢介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   “这个东西你果然认识?”   信的内容十分简单,唯一有可能捣鬼的地方就是信上手绘的内容,为了确保谢介一定会上套,对方肯定准备了让谢介没有办法拒绝的诱饵。   可惜谢介现在人在月亮上,想回去也是鞭长莫及。   所以房朝辞才敢给谢介看,让谢介把印信背后的故事说出来,他好转告九术,再让九术以谢介的身份去赴约。   “这是、这是我和表哥小时候经常用的暗语。”男孩子的童年里,总要藏一个秘密基地,和一套只有自己知道的暗语,“这是只有我们自己知道的东西,表哥亲自设计,没有任何人能够伪造。哪怕是表哥身边的伴读梁北望。”   谢介绝对不会认错,这印信确实是出自他表哥之手。   “你冷静一点,上辈子你就是这么上当的!”房朝辞不得不提醒谢介。他能够理解谢介的不理智,事关亲人的生死,神仙都不可能冷静到哪里去。所以作为旁观者的他,就更有义务让谢介看清现实。   “不,我不会上当的,这真的是我表哥画的!”谢介很坚持,“他在向我求救,这是求救信号,我必须去救他!”   “是先帝画的不假,但你确定就一定是现在画的吗?”   谢介愣住了,他不敢保证。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1*:蠢作者不懂军事qaq怕随便瞎写贻笑大方,所以,文中北伐的进军路线和作战模式,参考的都是岳飞大大几次北伐的战术与进军。只是加快了胜利进程和一些个人扯淡,请勿全部当做真实的历史。要因为这个误人子弟,那我就罪过大了_(:3∠)_ps:在黄河边上,放走帮伪军打仗的百姓说的那些话,确实是岳飞大大说过的。   注释2:花开花落二十日……这个是白居易大大的诗。俯视洛阳川……这个是李白大大的诗。昔去雪如花……这是范云大大的诗。 第118章 第一百一十八份产业:   很多年前, 谢小介初入宫。举目无亲,日夜啼哭, 闹的惊天动地,神鬼避退。   谁来劝都没用。   仁宗说, 豚儿这是继承他女兄执着的性格。   神宗说,豚儿可真可爱, 不畏强权!   还是太子的文帝则表示, 只要阿弟不哭, 要什么都行。   但谢介要了东西,依旧在哭。因为小孩子其实是一种很聪明的生物, 他心里十分清楚自己在这个时候能不能闹。当他意识到他怎么闹都没有用之后,他也就不会哭了。反之,那就肯定要往死折腾了。   但这点简单的育儿心理学,当时的仁宗和太子闻受益并不知道,父子俩只会愁的围着谢小介团团转, 求他不要哭了。   谢介就这样偶尔假嚎几嗓子,便得到了他在家也绝对不可能得到的种种待遇,挑食,乱跑,还任性, 甚至被仁宗抱着去上了朝。坐在他大舅的膝盖上, 看着满朝文武在朝堂上之乎者也的吵架,比菜市场都热闹。哪怕听不懂,谢小介也能围观的可开心, 时不时的还要鼓个掌。   不管闯了多大的祸,只要喊两嗓子“我要我娘”,眼泪都不用掉,他大舅和表哥就一准慌了,分分钟原谅他。   那真的是谢介人生中最快的一段日子,在大内作威作福,就像个横着走的大螃蟹。谁敢动他一下,他就敢往死里动人家。   那么一点大的小孩,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高的斗性,谁见了他都怕,顶天立地大魔王。   不过,大魔王的好日子很快就到了头,因为魔王他娘终于在痛定思痛的反思后,和仁宗达成了协议,也搬回了宫里。   在她得知自家儿子做的好事之后,进了宫就是一通收拾,谁来劝都没用。   “不能打孩子啊,不就是他表哥给他启蒙的时候睡着了嘛,尨儿这个老师都没说什么呢,你急什么?!”仁宗在门外直转悠,连“朕才是皇帝,女兄你给我开开门”的话都喊出来了,但也没用。镇国长公主的命令,谁敢违背?   仁宗也就敢这么喊一喊,他也没辙,最后说着说着,都快要带上哭腔了:“要不你打我吧。”   这一回,谢介的假哭变成了真哭,却和小猫叫似的,不敢再瞎闹腾。还要抽噎着回他娘:“我以后再不敢耍赖,欺负表哥了。我一定跟着他好好读书。”   再后来,大长公主确实就再没怎么抓住过谢介不好好读书。   因为太子闻受益想了新招来帮谢介,总能在关键时刻解救谢介于危亡。渐渐的,就演变成了种种暗语与印信,比搞敌后谍报组织的探子还要辛苦。   那个求救的信号,谢介比谁都熟悉。   因为在最初的时候,那些都是他用来找他表哥救命的。他表哥好不容易找他救一回,他却连那是何时所画都不知道。   一个新的问题也随之而来……   “我表哥为什么要画这个?”不管是何时画的,总应该有个理由。总不能是文帝闲着没事干在纸上画着玩的吧?那画什么不好,画求救的印信?若真的是在求救,但印信却并没有及时送到谢介手上,反而被别有用心的人留到今天才用来给谢介设套……   “我是挖了这人的祖坟还是杀了他全家?”   谢介出离愤怒,再没有过的怒火席卷了他的全身,比当他知道表哥战死沙场时还要愤怒。那时,最多的情绪是悲伤,此时才是觉得表哥尊严被侮辱了。   谢介真的想不到是有多大的仇,才会让幕后的人这样处心积虑的对付他们。   不等房朝辞回答,谢介就又自己回答了自己。   “哦,不对,要是幕后之人真的和前朝有关,那我们家确实是杀了他们全家。”前朝的人也害了谢介的母族。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师出有名,仇恨只会在这样世世代代的报复中越积越深。冤冤相报何时了……   “所以,你找到对方之后打算怎么做?”房朝辞这话的意思就是,他会全照谢介希望的去做,不管那有多么荒唐。   毕竟按照一般的常理来说,谢介在抓到人之后,就该几经挣扎,最终还是决定让仇恨在他这一代止步。一如他表哥文帝做的那样。   “斩草除根!”谢介却是这样回答的,连犹豫一下都没有。   房朝辞充满意外的看向谢介。   谢介在飞船上没事干的时候,就琢磨他们家这点破事了,从他太爷一直到他娘、他舅,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他们斩草除根的还不够彻底,没有揪出真正在搅风搅雨的人。所以才会有了那之后一波又一波的造化弄人。   未免念儿和梦梦将来长大又要体验一回,谢介这个当表叔的也要学会为他们遮风挡雨、披荆斩棘。   曾经,他是被所有人保护着长大的,如今,该他来保护别人了。   谢介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房朝辞,虚张声势道:“怎么?怕了?第一天知道我不是个什么好人?告诉你,晚了,你已经是小爷的人了!怕了也不许当逃兵!”   “我求求你,这辈子都囚禁着我,别分开了。”房朝辞认真回答,“我一定会帮你找到幕后之人!”   无所谓地球人、外星人,总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   在九术准备妥当,和来信之人约定了见面的时间与地点的同时,蛮人内部也终于顶不住压力,想要进行和谈了。   和燕王、和大启,三方和谈,他们愿意割地赔款,只希望能够尽快结束战争。   “蛮人准备赔哪里?”大长公主仍在前线,不准备回江左,但是对朝廷的风吹草动该掌握的还是要掌握。   “蛮人准备、准备……”来回复的人吞吞吐吐的不敢说话,因为她知道大长公主听后一定会生气,“归还黄河以南的故地,并放还当初没有陪太上皇陛下南巡而被俘虏的大部分世家子。”   大长公主嗤笑:“新鲜了,我大启的土地,何须他们来赔?我们自己不会抢回来吗?”   这些蛮人不会天真到以为这点条件,就能令朝廷妥协吧?拿本就属于大启的东西赔给大启,还要脸吗?不打回雍畿,大长公主是绝对不会罢休的。   至于那些被俘的世家子,朝堂上的人精着呢,明哲保身、当断则断,那些老臣比谁都玩的溜。   蛮人实在是太小看大启了,他们要是威胁用这些老臣的父母长辈来换,说不定那些人还会顾虑一些孝道的大帽子。若只是儿女、族侄,最大的可能就是被他们用来换面子。   这么说有点残忍,但这就是世家的生存之道,没有人是不可以牺牲的,保全宗族才是第一。   “还、还有……先帝的梓宫。”报信人终于把话给说全了。   梓宫指的就是皇帝、皇后或者重臣的棺椁。   “哗啦”一声,大长公主直接推翻了整张桌子,怒火攻心不过如此,她差一点没能站稳,好不容易才撑住了,一字一顿的问:“他们哪里来的尨儿的梓宫?”   “那边、那边说,先帝的遗体并没有被烧,而是被提前找到,并扣了下来。”   其他条件,大长公主都有信心,朝廷绝不会妥协,毕竟女皇的态度摆在那里。朝臣再能耐,也还是要听皇帝的。但蛮人的筹码要是先帝的遗体,不只女皇不好说,那些都快把文帝放到神坛上的人会如何想,也不好说。甚至包括大长公主自己,都犹豫了。   最终,大长公主还是亲自写了一封金字牌疾脚递送回江左,再次强调了蛮人的不可信。   但不管如何,本来势头很好的进军,还是停在了黄河边上,将士日夜操练,始终不愿意放弃。   ***   九术扮演的谢介,在即将离开江左谢府的当天,收到了一封来自谢介老师陈老的拜帖。   上门的人却并不是陈老,而是陈老的爱人,叶老。   叶老是前朝外戚,家里出过两朝皇后的那种地的外戚。他是个与陈老一样性别的男子,两人青梅竹马一同长大,自小就感情非比寻常,长大后也没有经历多大的风浪与纠葛,自然而然的就在一起了,仿佛天生就是为了彼此而存在。   也是因为彼此,陈老与叶老在前朝的时候都没有步入仕途;在本朝的时候,陈老与叶老更是选择了采菊东篱下的隐士生活。低调到了大家都知道陈老成了家,却不知道陈老的夫人其实是个男子。   为了避嫌,叶老平日里连谢介都很少见。   这一日叶老不仅主动离了莫寻书院,还到了谢家,实在是有些反常。   叶老被迎进门后,就让九术遣散了下人,开门见山:“来之前,我接到了一个命令。”   “命令?”九术学着谢介的样子,歪坐在椅子上。   “我曾经是前朝探子组织蜂巢的头领之一。”叶老用很平静的语气,说了一件其实并不应该如此平静的话,“为了保住你的老师,我做了不少事情。有为前朝的,也有为太祖的。”   所以他们夫夫俩才能不管外面的朝代如何更迭,都能安心的在江左生活。   “!!!”这才是真正的深藏不露,当他不愿意让你注意到时,你甚至根本意识不到还有这样一号人物的存在。但他却一直存在,并且与掌权者总是有着若有若无的关系。   “前不久,前朝有人拿着一个尘封多年的命令,来‘唤醒’了我。”   前朝余孽以为叶老是他们潜伏最深的一枚棋子,叶老也不介意扮演一下这个角色,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继续坐实自己的身份。毕竟他要保护陈老。   “但他们不该暴露他们的目的是你。”叶老看着九术与谢介有九分像的脸,态度还是那么的寻常,就好像他们真的只是聊一些家常,“我和阿倾一辈子无儿无女,你爹拜在阿倾门下时,曾说过从今天开始,他就是我们的孩子……”   这话,叶老当时是根本不信的,可谢鹤却用他的实际行动,日久见人心的让叶老明白了他这话说的有多美真诚。   世人皆知,谢鹤是陈老最得意的弟子,世人却不知,谢鹤同样是叶老的弟子。   两个不同的老师,教了谢鹤不同的本事。他听陈老的话,走遍了祖国的千山万水,他也听也叶老的话,交上的朋友来自五湖四海。   谢鹤是陈老与叶老的儿子,谢鹤就是他妈的孙子。   都说隔辈亲,隔辈亲,陈老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对谢介严厉起来,这大概就是原因。   “若你真的是豚儿,我一定会阻止你。”   上辈子,叶老还没有来得及上门,谢介就已经连夜被骗走了。当叶老找到谢介的时候,他唯一能做的,也就仅仅剩下了想尽办法帮助四生子带着奄奄一息的谢介逃走。否则以四生子的本事,又怎么可能带着谢介逃出层层重围?   叶老做了一辈子双面间谍,眼前的人到底是谁,他从见到的第一眼就发现了不对:“但看来你们已经有了万全的准备,那我就不多说什么。”   “这一回,我们一定不会再让前朝的噩梦死灰复燃。”   叶老扯动满面的皱纹,却只说了三个字:“但愿吧。”   ***   在谢家玩的不亦乐乎的神宗,也再一次进了行宫,他焦急的等在殿内,希望能够见到女皇。他其实也不知道该如何和女皇说,甚至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是对的。   虽然文帝已死,但对于国人来说,文帝的遗体同样重要。   但女皇迟迟没有来见神宗,内侍说的是因为女皇在忙,如果可以,她一定会第一时间来见太上皇。可是大家都心知肚明,女皇只是避而不见。因为她也在举棋不定,在她没有想清楚之前,她不会来见的。她不希望被任何人影响了判断。   蛮人那边已经用文帝贴身的玉佩来证明了文帝棺椁的真假。   一边是亡夫之仇,一边是亡夫之身,女皇整夜未眠,握着文帝在新婚之夜送她的定情信物,一遍遍的问着想象中的文帝,若是你,你会如何?   若死的是我,你可愿用半壁江山来赎回我的尸身?还我九泉之下的安息?   “你肯定是愿意的,毫不犹豫,毕竟你就是那样的人啊。”女皇一身龙袍,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皎洁的月亮,念念有词,“一如豚儿所说,你被那些人教成了一个圣人,完美到让我们自惭形秽。我真的觉得我配不上你……”   因为……   ……她不愿意。   “我不愿意让害死你的凶手逍遥法外,只换回你早已经化作白骨的冰冷尸身。我甚至没有办法相信他们有你的尸身。我不信苍天,不信鬼神,只信你。”   可你却再也不会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和谈条件:大部分是南宋时期岳飞大大遇到的真事,用大宋的土地割给大宋,然后归还被扣押的人,以及先帝棺椁。去和谈的人还趾高气昂。 第119章 第一百一十九份产业:   当谢介知道蛮人无耻的条件后, 差点气炸,但顾及到龙凤胎还在他的身边, 事涉两个孩子从未谋面的父亲,谢介难得一直忍到了哄着两个孩子去追着家政机器人玩, 这才联系了……女皇。   房朝辞给准备了三个联络器,他一个, 大长公主一个, 女皇一个。毕竟女皇的两个孩子都在, 不给孩子的娘联系孩子的方式,怎么想都不合适。   不过, 女皇根本就没有动过那个联络器。   一是她不会用,二也是因为她不想两个孩子因为见到她而加重思念。对于女皇来说,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孩子的安全。还有什么会比月亮上更安全的呢?更不用说还能治病。   于是,当谢介尝试着联络女皇时,反反复复联系了五遍, 才被接通。   女皇坐在空无一人的殿内,看上去和往常没有什么区别,但仔细看就能发现她的紧张,那种面对未知不知道该如何操作又不想丢了面子的紧张。   有点……可爱。   为了避免女皇更加尴尬,谢介很体贴的假装他什么都没有发现, 只是直接表示:“您对报复蛮人有什么想法吗?”   “你怎么肯定我不是要和谈?”女皇挑眉, 声音不疾不徐,不高不低。   “因为我们不是我表哥那样的圣人。”若表哥再世,生活在这样一个人身边, 他们也会不自觉的提高自己的自觉,去想要配得上文帝,但文帝已经不在了,“我相信我们想的是差不多的。”   文帝的尸身很重要,但谁能肯定那就是文帝的尸身?谁又能保证找回尸身就能让文帝的亡灵安息?   “你有什么想法吗?”女皇看向谢介。谢介既然这么问了,自然肯定是因为他有了主意。   “又不是只有他蛮人会威胁人!”   是年,女皇聂氏颁布了注定会在历史书上被无数次书写的《告蛮人书》。   具体的内容太过文绉绉的了,但翻译成大白话却很简单——要么尽早把属于大启的还回来,那我们的军队打到过去的国界线也就会收手了;要么就等着我大启的王师踏破你蛮族的国都!   再简单就是,要么,把我的还给我,要么,小心连你的也会成为我的!   除此之外,再无任何条件可谈。   我大启决不妥协!   蛮族当初的条件,是故意把抉择的为难转嫁给大启,无耻的让大启在本就属于大启的东西之中抉择;如今是大启只是把这个问题抛了回去,到底是要自己的领土,还是坚持要不属于你的东西进而失去一切。   为了让蛮人看到大启的决心,当晚,早已经秣马厉兵的大长公主,就接到了来自女皇的密令,只一个字:杀。   大长公主终于拿出了她早在当年困守南京大名府时,就一直在等待的秘密武器——火炮。   这其实说白了还是攻城、守城用的投石机,只不过投的不是石头,而是简易炸弹。又名震天雷,三年前刚刚研究出来的时候,外面包裹的还是瓷器,后面在经过房朝辞不违背正常的文明发展的点拨下,陶瓷变成了生铁,身粗口小,里面盛放着威力惊人的火药。   攻城战时,用火点燃震天雷后,就用投石机朝着目标发射出去,漫天流火不仅壮观,还很凶残,可以打穿骑兵的盔甲。   守城战时,就不用投石机了,直接站在城墙上点燃后往墙下扔,比投石机还要凶残。   当年的南京应天府,大长公主等的就是这样的神兵利器,可惜,还没有问世,燕王的军队就先到了。   如今,在经过三年更加仔细的反复推敲之后,威力变得更大,震天雷的储存多到了一个可怕的程度,还是还出其不意的尖端武器,让没有见过的蛮人,根本没有任何能力招架。   你有三十万铁骑又能如何?   我火炮多的说出来能吓死你!   大长公主身披血红甲胄,骑在马驹之上,剑指洛阳。不出三天,大长公主的嫡系军队就接连攻下了郑州与西京河南府洛阳。   与此同时,海州、亳州也先后在其他几路分兵的冲击下,重新回到了大启的怀抱。   ***   海陵王世子和他的侍卫回里,做着普通富商和随从的打扮,已经在江左城里走动了有一段日子。   他们伪装的是来自契国的边境商人,因着大启和西契正在联合攻打蛮族,海陵王世子一行受到了大启人极其热情的对待。   有时候大启的百姓就是这样可爱,你是来做客的自己人,那我们就一定要拿出主人翁的态度让你明白我们大启到底有多好客与热情。虽然早些年咱们两国也有摩擦,但是如今还是西契比较惨,我们也就大方的不去翻旧账了。   海陵王世子带着半边面具,总觉得眼前的一幕让他有些感动,仿佛这一切就是他毕生所求的,百姓安居乐业,天真到都有些傻乎乎的了。   我始终认为一个人可以很天真简单的活下去,必是身边无数人用更大的代价守护而来的。*   他想要成为被守护的人,也想要成为去守护的人。   让他们连缺点,都变得很可爱。   “我们来过这里吗?”海陵王世子问。   “没有,殿下。”回里小声回复,“但不远的将来,我们一定可以用另外一种身份来到这里。”好比,主宰者。   “但我为什么会觉得如此熟悉?”   “也许是您身体里的血脉在指引您?这里曾经都属于大重王朝,若不是闻家的那个泥腿子起义,有些背信弃义的小人作祟。以您身体内的血脉,您如今就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又怎么会过上这样东奔西逃、隐姓埋名的日子?不过,很快大启的好日子就要倒头了,您会得到本就该属于您的一切。”   海陵王世子没有再说话,一提起大重与大启的恩怨纠葛,他就不由自主的想要回避。因为他读过历史,很清楚大重那些死去的皇室并不如回里所说的如此无辜。   若不是大重暴乱,也就不会有大启的起义。   朝代更迭,在所难免。   可惜,海陵王世子身边的人却好像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这个结果,一心想要复国,为此不惜再一次把曾经属于他们的百姓引入战火。   其实看看如今大重和大启在做的,就足够明白到底谁才是对的。大重在挑起战争,大启在为了保护人民而战。也许有天大启也终将如历史上的每一个朝代那样经历没落、庸政,但至少现在的大启,是比大重更适合这个天下的存在。   可惜这话海陵王世子没有办法说,他也觉得自己没有立场说。   “阿爹又给你来信了?”   “是的。”   “信中说什么?除了要捉到谢介以外的部分。”   “主人希望您能早日成家,为前朝留下更加纯粹的血脉。”   海陵王世子对于这个话题,比对于大重和大启之争的问题还要抗拒,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没有遇过到什么喜欢的人,可他就是做不到去喜欢什么人、去接受什么人。好像在他最执着的心底,他很清楚他在等待什么。   海陵王世子最后看了眼江左凤凰山下的朴素行宫,最终还是跟着回里离开了江左。他们要在其他地方等待上钩的谢介。   据说这位大启的公主子十分好骗。   莫名的,海陵王世子有些想笑,说不上来为什么要笑,就是不自觉的脑补了一个小团子好骗的样子,还以为没有人发现他的小动作。   回里时刻关注着海陵王世子的一举一动,不敢再多言半句。   于此同时,扮演者谢介的九术,也终于整装待发的出门了。那边引九术去的地方,果然还是茶树城。   这是一切开始,也将是一切结束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火炮是宋朝就真实存在的攻城武器:在我国宋朝就已经有了热武器的雏形与应用,忽必烈在东征日本时,还曾经用过。可惜……直至清朝= =都再无任何太大的改进。 第120章 第一百二十份产业:   在九术前往茶树城的路上, 本应该在月亮上无所事事的谢介,忽然从飞船主控室的操作屏幕上, 看到了一个忽闪忽灭、十分奇怪的信号,还搭配着飞船上的黄色指示灯一并亮起。   “这代表着什么意思?”谢介对控制飞船的中央系统提问。   “代表着有另外一艘飞船, 就在离我们很近的地方。暂时和对方敌我不明,希望您能够注意。”   但凡那艘飞船做出任何有可能威胁到“预言家”号的举动, 黄色的指示灯会瞬间变成红色, 飞船会自动全副武装, 甚至是主动攻击模式。只需谢介一声令下,就可以让飞船上的战争机器人倾巢而出, 安全是十分有保障的。   “这么厉害的吗?!”谢介睁大了黑白分明的眼睛,他之前可不知道这个。   房朝辞走之前只告诉谢介,如果遇到宇宙中的不明生物袭击,可以暂时不用考虑什么宇宙联盟的守则,吩咐“预言家”号进行全力反击, 以自保为第一位。但是,房朝辞并没有告诉谢介,除了被动反击以外,他还可以选择主动攻击。   也不知道要是全力朝着月亮上来一击,会出现怎么样的效果。月亮会被打坏吗?还是纹丝不动?他能不能用这种冲击, 试着在月亮上刻一行字?娘能看到吗?   小太子抱着飞练、带着女兄站在一边, 默默心想着,大概就是料到了自家小表叔会产生这么搞事的脑洞,房卿才没有告诉谢介他到底可以做到哪一步。   是想一下, 当多年后地球人的人类也终于能够造成飞船,抵达月球。当宇航员踏上地球,以为自己是整个人类历史上第一个登上月亮的人,却发现月亮上留了一行不知道已经存在了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谢介杰作……   画面简直不敢细想。   “我才是第一个到月亮上的帝姬!”梦梦强调着自己的立场。   “你怎么肯定没有前人如你我一般,也来到过月亮之上,只是没有留下痕迹?”念儿看事情总有一种辩证的想法。说话不太愿意用笃定的语气。   梦梦直接傻在了原地,也对哦。   “月亮上还有其他飞船?”梦梦决定自我挽尊,转移话题。当然,她还是很会找理由的,“明显这个敌我不明的东西,才是咱们眼下最应该关注!”   念儿不自觉的握住了身边女兄的手,似是寻找支撑,也好似在不自觉的保护着她:“它是怎么突然出现的?还是以前就有?”   “如果以前就有,我们之前来的时候,朝辞怎么能够不知道?”谢介皱眉,他觉得还是突然出现的可能性最大。   “是刚刚才被激活的。”中央系统根据储存的过往经验,给出了最合理的猜测。   就像是房朝辞在地球的那十几年间一样,“预言家”号为了节省能量直接进入了休眠状态。谁也别想发现它的存在,直至它的主人给予它重新激活的指令。   “所以,你的意思是有人激活了他的飞船?从哪里?地球?”   “最大的可能是地球。”激活指令也有距离限制,能从地球遥控指挥在月亮上的飞船,已经是厉害了,“需要派探索机器人前去查看吗?”   “去啊!”谢介毫不犹豫的下令。   如果不是谢介不怎么会穿所谓的宇航服,他大概自己都想要去身先士卒了。谢介总觉得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飞船,与地球上的幕后真凶有着莫大的联系。只要能解开这个谜,很多过往的问题也就随之迎刃而解了。   当房朝辞再次联系谢介时,谢介就迫不及待的把这个消息分享给了他。   彼时,谢介已经倒在了柔软蓬松的床上。正躺着和房朝辞聊天。还没来到月亮上之前,谢介以为他会无法适应飞船上与大启不同的生活,很担心神仙不睡觉的话,会不会连床都没有。后来他发现他想的有点多,神仙不只睡觉,还睡的特别舒服。真想把飞船上的床一起带回地球。qaq   当然,这些细枝末节的小想法,都不如研究多出来的外星飞船来的重要。   房朝辞皱眉:“我留在地球的理由是因为你,我想找到你,遇到你,然后在你觉得合适的时候带你回到γ星系。其他人为什么会在地球上留很多年,如今才走,理由其实也有很多种可能。”   一,对方到达地球时,飞船已经没有能源了,他如今才找给飞船补充能源的办法。   二,对方是个通缉犯,躲在地球这个偏僻到也许宇宙警察此生都不会光顾的星球,一直在等着追诉期过去。   三,他和房朝辞一样,在地球上想要找到什么。   哪种都有可能,哪种又都有圆不回来的地方。   “所以,茶树城到底有什么?”谢介的思路总是特别的跳跃,连他自己也讲不出清楚他为什么会想到茶树城上。   “这就是问题所在,茶树城什么都有。”房朝辞已经把茶树城快要翻个底掉了,来来回回好多遍,仍然什么都没有发现,“我唯一能找到的异常就是在大概三百年前,前朝还没有建立的时候,茶树城有一年的当地记载,所有的动物都十分的反常。我现在能够猜测的也就是,那个外星人最初降落地球的地方就在茶树城。”   “那为什么一定要引我去呢?”谢介还是不懂,对方想毒死他,去哪里不好,为什么非要带他去茶树城?   房朝辞也在奇怪。宇宙中藏着太多奇怪的种族,拥有这样那样的习俗与风情,谁也没有办法预料到全部的情况。   “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等待九术打探回的情报。”   ***   然而,九术在还没有到茶树城的地界之前,就突然失联了,无论是暗中保护他的人,还是在茶树城内负责接应他的人,都再也没有见过九术。   “这不可能!”谢介听到消息之后都快要急死了。   他们已经想尽了一切的办法去护九术的安全,九术本身也是警觉性与武力值双高的专业人才,除非对方使用仙术,否则九术怎么可能消失的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别着急,你要相信九术,他遇到过的大风大浪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多。”   作为叶老推荐给房朝辞的最专业的谍报人才,此前根本没有人听过九术的名字。而这,正是对九术能力最大的证明。   任务进行时,没有人知道九术;任务完成后,没有人知道曾有过这个任务。   也是在这个时候,谢介才终于肯承认,房朝辞和大长公主是对的,若换做他去,他肯定早已经被啃的尸骨无存。   “告诉我,你还有后手。”谢介焦急的看着房朝辞,“我不想任何人因我而死。哪怕这就是他的工作,我也不觉得我能够心安理得。”   “我确实有后手。”房朝辞微笑起来的样子,是那样的安心又可靠。   明知道九术有可能要面对的是未知的科技力量,哪怕房朝辞再遵守宇宙联盟的规矩,也不可能真的就一点都不准备,放任九术去做那么危险的事情。   “我没有告诉九术这些科技,”若不是为了龙凤胎的安全加治病,房朝辞也绝对不会告诉他们这个世界有这怎么样超乎想象的科技,“但我秘密哪怕了摄像头,隐身飞在九术身边,无论他消失到了哪里,我们都能在第一时间找到他。”   在关键时刻,那航拍摄像头还拥有远程自爆功能,可以帮助九术抵挡一波杀意。不敢说一定能帮他杀敌,但至少可以给他争取逃跑的时间。   听到房朝辞这么说,对房朝辞的能力很有的信心的谢介的心终于放下了一半。   另外一半是因为至今还没有真正看到九术一切安好。摄像头暂时还没有传来实时的影像,毕竟那边也有可能是掌握着高科技的外星文明,很容易检测到隐身摄像头的存在。必须把它用在刀刃上。   直至当日下午,房朝辞和谢介在连线的时候,摄像头在感受到提前设定好的特殊条件已经被触发后,才开始了实时的画面传输工作。   “梁北望!果然是他!”   摄像头一打开,最先出现的就是一张让谢介咬牙切齿、毕生难忘的人脸。 第121章 第一百二十一份产业:   “真是委屈世子了。”   梁北望对着九术说话的方向正对摄像头, 就好像是对着屏幕这头的谢介说话。   他的一举一动都被放大了无数倍,眼底的轻蔑与傲慢一览无余, 但在行动上,他对于九术——又或者说是九术所代表的谢介——还是小心翼翼的照顾着的, 就像是在对待一件即将会变得很有用的道具。   他不觉得他和道具是同一阶层的生命体,但目前来说这件道具对于他至关重要, 所以他会全心全意的保护。   这样矛盾又让人不寒而栗的表情, 刺激的谢介一下子就抱住了自己的头, 摔倒了地面之上。   幸好育儿机器人为了更好的照顾龙凤胎,早在被唤醒的时候就已经贴心的开启了飞船上的儿童保护模式, 谢介在摔倒的那一瞬间,他周围的地板就瞬间软化成了类似于床垫一样柔软的存在,温柔的承受住了来自谢介自上而下的撞击,让谢介的身体避免了种种有可能的摔伤和疼痛。   然后,地面才缓慢的由软垫再次恢复成了平滑的硬面。   谢介仍倒在地上, 爬不起来,因为他头痛欲裂,眼前开始不断闪现很多他并没有经历过,但却本应该发生的事情。   上辈子,又或者说是在谢介“看见”的未来里。   他也被梁北望就这样抓到了一处他从未见过的、犹如迷宫一般壮观的地下城里。当然, 一开始谢介的活动范围很小, 他并不知道他就生活在地下,也不知道关着他的房间外面会是怎么样广阔到可怕的空间。   直至有次谢介想方设法的逃出了小屋,他才看到了一切。   如果不是被困在那里, 谢介大概会被这样的壮观所震撼,但当时他只感觉到了在以为自己好不容易有机会逃出生天后却发现那只是错觉的绝望。   怪不得看守他的人会那么松懈,因为哪怕没有人,仅凭谢介一人之力,他也是很难从那个地狱离开。   梁北望当时就如现在这般,气定神闲的一点点从阴影处走了出来,也不急着逼近谢介,显得好像是谢介在无理取闹,如今的一切都是如此的正常。他嘴里说着再恭敬不过的话,干的却是让谢介想要扭断他脖子的事情。   “你到底想怎样?!”谢介都快要崩溃了。   谢介并不是被抓住之后就被灌了毒药的,他过了相当长一段时间提心吊胆的日子,被好吃好喝的供着,就像是正月里待宰的猪羊。   若不是谢介从小就有那种自说自话的本事,不需要梁北望毒死他,他就可能先一步疯了。   “我想请您帮我一个忙。”梁北望这样对谢介道。   “我能帮你什么?”谢介警惕的看着眼前那个从来都是沉默寡言,如今却总让他觉得阴沉桀骜的可怕男人。   “很简单的,但是只有您能做到。”   画面到这里戛然而止,谢介看到的未来总是片段式的,并不连贯,还没有得挑选。一如他过去看到了梁北望亲自把毒药喂进他的嘴里,一如他现在看到了梁北望说让他帮一个忙。   谢介由此而进行了合理的联想——梁北望所谓的忙,不会就是毒死他吧?   养他一段日子,然后毒死他?   为什么?!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在帮了忙之后没用了,梁北望就毒死了他。但以谢介的性格来说,他是绝对不会帮梁北望的,他宁可选择去死,说不帮让他觉得恶心的人,就绝对不会帮。   这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格,很多时候都让大长公主不知道是该骄傲,还是骂她儿子不长脑子。   现实中摄像头的那边,九术也和梁北望发生了类似的对话,九术同学这种专业人才和谢介的不同,就在这个时候体现出来了。九术只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就问到了谢介被关好久之后才用逃跑换来的答案。   那一刻,谢介的内心复杂到了没有办法用语言形容。   比谢介心情更复杂的是房朝辞,他眼睁睁的看见谢介倒下,却只能远程给飞船下指令,让家政机器人来帮他把谢介扶起。   结果家政机器人还没过来呢,谢介已经没事了,但他却不知道在想什么,死活不肯从地上起来,脸部表情比九术那边还要精彩。九术还是没有把谢介学的特别像,至少他就做不出谢介那样丰富的脑补。幸好,梁北望其实也不算特别了解谢介。   “能分享一下,你到底在想什么吗?”哪怕房朝辞再了解谢介,也并没有办法了解到谢介那比星辰大海还要深的脑洞。   谢介正准备张口和房朝辞说,负责去探索另外一艘飞船的侦查型机器人就回来了,并带来了大量对新冒出来的飞船的全方面的调查报告。   第一个好消息就是,房朝辞的“预言家”号要比那艘飞船先进至少几百年,换言之,两个飞船一旦对上,他们稳赢。   那艘飞船老到什么程度呢,这么说吧,对于房朝辞来说,就和古董似的。如果保存完好,说不定卖了能大赚一笔的那种古董。   不过,从这点上也就印证了房朝辞的猜测,那个来到地球的外星人,大概一直在地球上生活。或被困,或自愿。但凡能接触到一丝宇宙文明的尾巴,就不可能不更换飞船。哪怕型号稍微旧一些,也不可能这么旧。   而根据飞船上的标识,可以分析出飞船的主人应该是具有虫族血统的一个类虫分支——魇。   魇在宇宙各族中不算讨喜,因为能力十分之讨人厌。   它们依靠吞噬其他种族的情绪而生。情感越强烈,他们就会越强大,所以他们会不断的分泌一种情绪因子,来干扰到与他们有接触的人,使之情绪不断起伏。魇是一种很挑食的类虫生物,不喜欢一切积极、乐观的情绪,只有负面的、糟糕的情绪才能够满足他们的食欲。   让本来很生气的人变得更生气,让本来就伤心的人变得更加绝望……这就是魇虫在孜孜不倦做的事情。   但没有完全错误的能力,只有用错地方的能力。   宇宙联盟在接纳了餍虫的第二年,还是找到了最适合餍虫和其他种族和平相处的办法——让餍虫用于间谍审讯、重刑犯的另类惩处以及制造娱乐性恐怖等方面。魇虫在这些特殊领域,反而十分的受欢迎。大部分魇的一生都在勤勤恳恳的工作,并且很乐于接受他们的工作,因为工作就是他们的生存方式。   这是一个双赢的好事。   可一旦餍虫脱离看管,也会变成一件容易引起社会恐慌的坏事。餍虫没有办法克服进食的欲望,也克制不了分泌情绪因子,这就像是要求别人不许吃饭一样不可理喻。   哪怕内心再向往和平的餍虫,也还是会在独自出现在一个社会群体时造一系列的麻烦。   更不用说完全没有餍虫天敌的地球。   “这才是前朝实施暴政的原因。”只有最深层次的压迫,才会出现人间炼狱般的痛苦,而那些便是餍虫的精神食粮。谢介若有所思,“所以,到底是餍虫控制了前朝,还是前朝有人在圈养餍虫?”   “餍虫听起来像虫子,但确确实实是人类外表。一般的地球人,大概很难圈养另外一个大活人。”餍虫也未必会乐于被圈养,他们向宇宙联盟低头,也只是因为他们遇到了天敌,根本打不过,不得不换了一种外交手段,“不管如何,肯定有至少一只餍虫还活在地球。否则餍虫的飞船不可能被唤醒。”   餍虫是一种很特殊的精神类生物,它们的大部分生活物品都需要定制,只有他们本族内才能使用。这也是为什么明明是几百年前的老古董,却拥有和“预言家”号一样先进的远程操控系统。   房朝辞这边是单纯的科技,餍虫那边就是老天爷赏饭吃了。甚至如今有的这种超星系的操控指挥,就是以餍虫特性为基础研究出来的。   “简单来说就是,若餍虫死了,就没有办法发动飞船了。”   毒药划过喉头的那种火辣再一次浮现到了谢介眼前,他很痛苦,但让他真正痛苦是……有人看到这一幕会更痛苦。   “!!!”谢介有了一个更加大胆的猜测,“有没有可能出现人造餍虫?”   房朝辞皱眉:“什么意思?”   “好比真正的餍虫死了,留有餍虫血脉的人活着,通过不断的刺激对方,让他吞噬更多的负面情绪,来不断的进化,一代一代更加接近最原始的餍虫,进而达到以假乱真,来激活飞船?”   如果真是这样,那发生在本朝与前朝之间的狗血纠葛就找到了更对的方向,也就能解释为什么先抓了谢介养着,在关键时刻才杀死。   那幕后之人需要用谢介的死,来刺激某个人。   “我不知道,”房朝辞皱眉,这种情况他没有遇到过,“但理论上是有可行空间的。餍虫是一种情绪集合体,若情绪到位,也不是不可以培养出类餍虫的存在。毕竟餍虫中的王族就是这么诞生的。可是,在没有天敌的情况下,普通人要如何杀死最初的餍虫?”   “不要小看人类的残忍啊。”   虽然这种事情也许并不值得骄傲。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外星人降落地球,但是被地球人干掉,然后地球人反利用了外星科技实现自己的野心”的脑洞,来自蠢作者一年前看过的一个科普视频——《进击的智人》。 第122章 第一百二十二份产业:   有了方向, 很多事情也就更好调查与理解了。   虽然谢介的脑洞过大,已经无限接近于黑洞, 但它还是以一种诡异的逻辑说服了房朝辞,让房朝辞愿意去相信谢介的猜测也许就是真的。哪怕真相与之肯定会有一些出入, 但大体上的方向应该是不会错的。   而在有了谢介记忆的帮助下,位于茶树城下面的地下城, 也终于浮出了水面。   真.水面。   这也算是以前的房朝辞的一个思维误区了, 他一直只让人在茶树城内寻找, 完全没有想过就在茶树城之外不远的深山湖泊下面,也许还藏着什么惊天的大秘密。   当然, 哪怕能想到,以古人的能力,也没有办法探索到湖泊的下面有可能就是另外一个世界。   哪怕是在知道了入口的今天,房朝辞也没有办法派他的手下去攻破那个地下城。而是不得不让谢介在飞船上进行了操作,派遣运输船把一批专业的机器人秘密运到了茶树城。当确定那边是高科技文明之后, 房朝辞这边也就有了理由动用他手头上的科技去对付本不应该存在于这个时代的外星文明。   专业的机器人不亏是专业的,速度快、效率高,并且制造的动静还很小。从寻找入口,到顺藤摸瓜的找到种种以前被忽略掉的蛛丝马迹,再攻破地下城, 救出九术……它们都是在整个茶树城的百姓并不知道的情况下完成的。   哪怕是从知情者谢介的角度来看, 也好像就是睡了一觉,一睁开眼,战斗就已经结束了。   它们用足以碾压的高科技文明, 让之前一直在用高科技去碾压别人的幕后之人,彻底明白了他之前做的到底有多么卑鄙。   本来在开战之前,房朝辞还曾犹豫过的问谢介:“你就不好奇他们到底要用你来刺激谁吗?”   “好奇啊。”谢介都快被好奇心折磨死了。他很确定幕后之人是想要用他的死来刺激某个人,却不太敢去深想到底要刺激的是谁。   “那你为什么不等等?”房朝辞不解。他是纯理性思考的类型,全部的感性都用在了谢介身上。房朝辞以为谢介是没想到,提醒他了一下,“九术伪装你伪装的很成功,我们完全可以等到他们准备用九术刺激某人时,再动手的。”   谢介却反问了房朝辞一个问题来证明他不是想不到,而是想到了也不愿意去做:“你能百分百的保证九术的生命安全吗?”   “……我不能。”房朝辞再自信也不可能有这样的自信。   “这不就得了。”谢介耸肩,努力掩藏住了眼睛里的遗憾,他说的是真话,但心里也难免会有些不舍,但他还是最终战胜了自己的这种想法,“我不能因为我的好奇,就让扮演着我的九术去死。”   谢介能够同意让九术假扮他,是因为他之前就见过九术扮演房朝辞的娘,有了这个成功案例,才能够放心。   至于再让九术深入的做其他危险的事情,谢介就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接受。   他知道这个世界上每一天都有很多人在做着很多危险的事情,并且因此而死。但他还是无法接受让别人因他而死。   生死未卜的谢小四和六郎,已经让谢介承受了太大的压力。   于是最终,房朝辞还是选择了尊重谢介,及时攻陷了地下城。   房朝辞做到了对谢介的承诺,一切都会好起来,九术会没事,他们也能根据地下城里所拥有的记载,去探寻到有关于当年更多的真相。并且,他们还能顺着梁北望这条线索,一路跟踪,找到幕后真凶。   梁北望逃跑的时候只有一个人,自以为隐蔽,但在高科技面前根本无所遁形。   总有一种大人欺负小孩的感觉。   “我就喜欢这种欺负小孩的感觉!”谢介在知道结果时,不知道有多开心,就差起立鼓掌的那种。   结果一回头,龙凤胎正一脸“没想到你是这样的表叔”的表情看着他,圆滚滚的眼睛里满是世界观破碎后的样子。   谢介:“……”我不是,我没有。   解释也解释不清楚之后。谢介瞪向了龙凤胎身边的育儿机器人。故意的吧?早不带孩子过来,晚不带孩子过来,偏偏在这种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时候来,和他是有仇是吗?   ***   与此同时的蛮人,见和谈无望,只得被迫对大长公主的军队进行了自杀性的反扑。   在蛮人的三位王爷合流后,便启用了以“铁浮图”为主力,辅以“拐子马”的精锐阵容,开始了对大长公主的正面进攻。大长公主账下的女将,也亲自率领骑兵迎战,步兵用大斧等武器辅助,上斩敌军,下断马腿,终于破了蛮人的战术。   初十,蛮军不甘失败,再犯重城。大长公主亲自出战,两军于城西激战,人为血人、马为血马*,终大败蛮军。   在众多的战功中,最令大长公主欣喜的在于他们有马了!   名扬天下的蛮族战马,整整五千余匹。   蛮族的三位王爷中,一死一俘,只剩下了骗过北夏公主感情的五王爷。他不得不退守到了开封。接连的失利,是他一生中都不曾遇到过的耻辱。   而加重这份耻辱的是,打败他的是一个足可以做他母亲的女人。   在愚蠢的北夏公主面前建立起的性别优势,于这一刻轰然坍塌,被大长公主打了个粉碎。一个人会不会为了爱情犯傻,一个人是否能够功成名就,和性别是没有多大关系的。   女性中北夏公主,也有镇国大长公主,并不能以某个个体来代表一整个性别群体。   蛮军中甚至有大将直接就表示,不愿意再与镇国大长公主一战。   “那个大启的帝姬实在是太可怕了!看见她的眼睛,我都会觉得腿颤,只可与之为友,不可与之为敌。”   随后,这位驻守在北方某座城市的大将,就耿直的给大长公主投降了。   在大长公主试探性的提出让他直接掉转头去打蛮人的时候,他还当真就应了下来,骑马跑的比谁都快,挥刀向昔日伙伴的动作再利索不过。   这是很多讲究不事二主的大启人所不能明白的叛节。   但在这位蛮将看来,谁厉害,他就跟着谁,没毛病。他本身也不算是多么纯正的蛮人,最早他只是一个无名无姓的奴隶,后来跟着部族被契国所灭,他就开始效忠契国,然后转了蛮族,如今又铁了心要跟着大启的大长公主。   无所谓有没有骨气,他一直都只忠于自己的心——他只会追随最强的人。   只要大长公主一直是最强的,他就会成为大长公主骑下最好用的刀,若大长公主哪天弱了,那也就别怪他另投明主。   这种人让大长公主用起来……反而诡异的觉得很心安。   因为大长公主一向对自己很自信,她就是最强的,不接受任何异议!   五王爷被这个大将的叛变气的直接吐了血,却还是不得不爬起来指挥,以十万大军,驻扎到了开封西南处的诛仙镇,决定进行最后的负隅顽抗。   大长公主则北进到了距离诛仙镇最近的尉氏县。   就在五王爷以为他们需要互相喊话、秣马厉兵一阵的时候,已有作为前哨的一千铁骑,悄悄摸到了诛仙镇,双方再一次展开了激烈的交锋,搭配就像是不要钱一样扔过来的震天雷,出其不意的就让蛮军全线奔溃了。   五王爷已经只剩下一条路了,那就放弃开封,准备渡河、北逃。   蛮军崩溃的这么早,是大长公主所没有想到的。但大长公主还是趁热打铁,连夜向女皇送了请战书,请求在拿下五京后,直捣黄龙镇!   黄龙镇在东北,是蛮人的腹地。蛮人让大启尝到了首都被占的耻辱,大启自然也要回敬一番。真以为大长公主能够满足于仅仅是夺回雍畿吗?她早已经憋着一口气了。   ***   与此同时,正准备连夜逃跑的五王爷,接到了一个曾经是大启太学生的人的求见:“王爷毋走!京城可守!”   五王爷气的差点要骂娘,这京师怎么守?那大启的老娘们,用千名铁骑,就破了他精兵十万,京师上下、全国内外的大启百姓,都在日夜盼着她和她的军队早日率师攻京,他还固守在这里做什么?找死吗?还是真让对方发现,他们根本没有什么文帝的棺椁?!   “大长帝姬与女皇矛盾由来已久,自古就未有官家能够坐视将军功高盖主!”   大长公主若真的攻破雍畿,为大启夺回了京城,那全天下的百姓就只知道镇国大长公主,而不知道女皇了。   那聂家想容,岂能甘心?   作者有话要说:  战争环节,参考的就是岳飞大大在即将被冤死之前的最后几场胜利,在已经即将攻破开封(即东京汴梁),金人太子即将逃跑的时候,岳飞大大迎来了莫须有。真的让人看的很窝火。所以,文里选取了这段,算是自我yy吧,若没有奸臣捣乱,皇帝无能,真的可以直捣黄龙,该是怎么样一个局面。   ps:直捣黄龙这个词就来自岳飞大大的一个典故,表示要一直打到黄龙镇。 第123章 第一百二十三份产业:   女皇为什么不甘心?   她都快要开心死了好吗?   大长公主在信里说, 夺回雍畿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就该以雍畿为基点, 向更北、更东的方向挺进,收复东北失地, 然后一路打去蛮族的大都!   这是女皇自文帝死后就形成的心结、执念,她只恨不能帮大长公主更快的打过去, 又怎么会拖大长公主的后腿?   在接到信后, 女皇的脑子里就只有一个想法:“姑娘说什么都对, 打!打!打!”   而在官方记录里,女皇回复大长公主的话只有三个问题:“缺人否?缺钱否?缺粮否?”   女皇要打蛮人的决心就体现在了这短短的三个问题里, 只要大长公主要,哪怕没有,她也能想办法给整出来!   当五王爷知道女皇是怎么一个不走寻常路的女人时,大长公主已经不费一兵一卒就攻入了雍畿。守城的蛮族士兵,在最一开始, 就先被城内饱受压迫的百姓自发的给收拾了,然后,百姓们连夜给大长公主打开了城门,高举着连成一条延绵不绝的长线的火把,欢呼着“恭迎帝姬回家”。   家。   曾经是千里以外, 矮山脚下小小的寻山北。   那里承载着大长公主的整个童年, 和对阿娘深深的思念。   家。   如今是气势磅礴,历史悠久的多朝古都。   这里有着大长公主儿子的整个童年,和泱泱大启千万的思念。   大启建国之初, 大长公主也曾代太宗回家祭祖,衣锦还乡,意气风发。大启建国几十年后,大长公主再一次率领军队回家,鼓角齐鸣,阵马风樯。   江左是她的家,雍畿也是她的家。   故土难离,失去哪里,这个家都不会完整!   城内除了负隅顽抗的蛮兵,其他百姓俱是夹道欢迎,欢呼雀跃。与当年打败前朝时一模一样。几十年,雍畿还是那个雍畿,大长公主还是那个大长公主,仿佛谁都没有变。   房朝辞暗暗调整镜头,让在飞船上的谢介与龙凤胎也能看到这样的民心所向,山呼殿下。   “哇哦~”   “这就是我们以后要生活的地方吗?”   梦梦与念儿一左一右,一人一句的问着谢介不同的问题。他们无数次的听身边的人以一种追忆的语气,如梦似幻的说起过京师雍畿如何如何,如今真正见到,才明白为何身边的人说道最后总会词穷,因为这里根本没有办法用语言形容。   哪怕它饱受了蛮人的欺凌与战火的侵袭,但它仍美的仿佛闪闪发亮。   这也让龙凤胎更加期待,当这里被重新修葺,恢复到本来的样貌时,会拥有怎么样的盛世之景。   谢介开心的做着解说,他曾在这里跑过马,在那里买过外卖,还有的地方虽然已经拆迁重建,但仍然拥有回忆。   与谢介这边的欢天喜地形成对比的,就是五王爷那边的风雨凄凄了。   在这种时候,五王爷自然是再跑也来不及了。他躲在大启真正的皇城之内,气的当场就拔剑杀掉了那个给他献策的太学生,觉得自己根本就是中了奸计:“蛮人实在是狡猾!”   天知道这太学生真的只是想趁乱抖个机灵往上爬。   可惜,汉奸并不是那么好当的,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谢鹤与房朝辞之才,能够料事如神。大部分自以为聪明的人,最终都只会被命运狠狠的打脸。   大长公主不是一般的公主,女皇也不是一般的皇帝。   她们的气度,是寻常人所没有办法去轻易揣度的。   大长公主在生擒了五王爷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审问他有关于文帝棺椁的事情。   五王爷惜命,都不需要怎么刑讯逼供,就已经痛哭流涕的照实都说了个干净,只求大长公主能够放过他。棺椁一事是蛮人编的,想要暂时的拖住大启,制造麻烦。   “这不是我的主意啊,”五王爷恨不能对大长公主五体投地,剖开心肝,只求能够换取一线生机,作为一个拿下北夏与契国全靠女人的男人,他其实远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硬气,“都是海陵王的主意!对,海陵王!我怎么敢对贵国的皇帝不敬呢?您要找麻烦就去找海陵王啊!”   大长公主凤目冷对,反复咀嚼着海陵王这个词。海陵王,又是海陵王。当年文帝还活着的时候,大启与蛮族发生战争,源头就是这个海陵王挑拨了蛮族的首领胡鲁。   “海陵王我自然会找。”大长公主睥睨的看着五王爷,一鞭就抽了过去,“但你我也不会放过。”   说完,大长公主就离开了。只是在门外厉声下令:“蛮族一日不还我尨儿的棺椁,你就一日别想回去!来人,先给王爷松松筋骨。”   五王爷在大启的时候可没少作恶,只有记录的就已经罄竹难书。关着他的这段日子,大长公主自然不会白白养着他,他对别人做了什么,都会一日一日慢慢的付诸到他的身上。让他也感受一下他对别人做的事情到底会带来多大的痛苦。   当五王爷反应过来时,他只能扒着门,对大长公主徒劳高喊:“您怎么还不明白,根本没有什么文帝的棺椁啊!”   大长公主回身,一身戎装,英姿飒爽,她勾唇一笑:“是吗?我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五王爷直至这个时候才明白,大长公主不是不知道蛮族没有文帝的棺椁,正是因为知道蛮族拿不出来,她才故意提出了这个刁钻的条件。   蛮族一日不拿出文帝的棺椁,大启就一日有理由继续朝着蛮族出兵。   夺回雍畿,已经满足不了见了血、开了刃的帝国神兵了。   “蛮族不是说我有尨儿的尸体吗?那就让他们交出来!”大长公主冷笑,“交不出来,就打到他们交出来为止!”   真以为随随便便拿逝者说事,在大长公主这里就能随随便便过去吗?!   其后,在思念了多年的雍畿故居,大长公主及其军队也仅仅只作了不到半个月的短暂停留,就再一次大军开拔,朝着更北的方向挥刀而去。等在前方的是对大长公主无所适从的蛮人,以及荆安与燕王的联合军。   一直跟在大长公主身边出谋划策的房朝辞,被留在了雍畿,主持灾后重建工作。雍畿城百废待兴,百姓需要照顾安抚,这等需要慢工出细活的事情,大长公主可没有那个耐心。   这也是大长公主不愿意当皇帝的原因,她自己的脾气自己了解,她适合攻城略地的大开大合,却做不了治大国如烹小鲜的小心翼翼。未免误人子弟,还是要有自知之明的。   房朝辞的工作要一直维持到女皇及太上皇的圣驾回京,满朝的文武百官早已经在摩拳擦掌,期待回到这座世界第一繁华的城市。曾经觉得这里房价高的简直不是人住的地方,离开了却又会怀念那里的寸土寸金……   至少不用给世子交房租了。   谢介:qaq要一朝回到穷光蛋了。但是为什么我还是这么开心!   房朝辞特意选了一个夜晚,摒退左右。独自一人,轻衫细马,带着镜头那边的谢介去游览了一番雍畿的夜市。灯火辉煌,熙熙攘攘,这是谢介的曾外祖最喜欢的地方,这里是谢介的大舅小舅鲜衣怒马的街头,这里也是谢鹤所言的大启灵魂之所在。   建筑稠密,唱乐喧天。沿街叫卖的小贩,香气扑鼻的野食,当然,还有肆意笑闹的男女。一如美食家苏大才子的那首诗,蚕市光阴非故国,马行灯火记当年。   这就是谢介最难忘怀也是最爱的部分。   哪怕街变了,楼没了,但人们脸上的笑容、眼里明亮闪烁的样子还是一如往昔,泛着色彩的光芒。他们曾遭受过多大的苦难,就有多大的勇气去面对随后而来的多大幸福。   房朝辞跟着他未曾谋面的老岳父,学来了特别皮的一招。   他一边走,一边用如抚过心尖的轻声,对他的爱人吟诵隽永的诗词:“屈曲回廊,静夜闲寻访。玉砌雕阑新月上,朱扉半掩人相望。”   被房朝辞手把手的教会了很多的谢介,下意识的就跟着回了一句:“玉树琼枝,迤逦相偎傍。酒力渐浓春思荡。鸳鸯绣被翻红浪。”   被翻红浪……   特么的!   说完之后,谢介自己先红了脸,才子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流氓!任何一个都是这样!   “那你喜欢吗?”那人一甩澜衫,如仙人乘风,旁若无人的与他对话。   “喜欢。”谢介很小声的回答,虽然有点羞耻,但依旧想要忠于自我。隔着屏幕,谢介不由自主的想要伸手,去抚摸上那张他最爱的脸庞。他也不知自己何时就爱上了房朝辞,只知道当他意识到时,他早已情根深种,再难拔除。   “我也喜欢你。”房朝辞低声,再一次表白,仿佛说多少遍“我喜欢你”、“我爱你”都不足以诉出他全部的衷肠。   “我想你了。”莫名的,谢介的眼睛有些酸涩,黑白分明的眼里涌出了雾气朦胧。原来思念是这样可怕的利器,明明他告诉过自己,不可以变成一个像他表哥表嫂那样终日腻歪来腻歪去的情侣,可最后他还是变成了这副模样,并且心甘如怡,“我想你了,特别特别想你。”   想念房朝辞说话的样子,想念房朝辞的每一次抚摸,想念与房朝辞朝夕相对的每一天。   他最想念的是他们什么也不做,就依偎在一起时的宁静,不需要刻意的寻找话题,不需要不断的做事好让自己不要闲下来。   他们只要有彼此,就已经足够满足。   比拥有了全世界还要开心。   “我也想你了。”要不是有为了谢介完成心愿的想法在撑着,房朝辞大概都不可能忍到今天还不去飞船上把谢介吻到腿软。   恩,大概腿软都不够。   作者有话要说:  回答昨天的一个问题:那个太学生真的不是什么重要角色,就是还原了一下历史上,金国太子要跑,就是一个大宋的太学生拦住了他,说岳飞功高盖主,权臣和皇帝肯定不会容他。   真的,有时候特别想不明白,一样的大米,一样的圣贤书,能教出辛弃疾、陆游这样又才又爱国的诗人,为什么也能教出那种一心投敌的二五仔。 第124章 第一百二十四份产业:   当大长公主与燕王再一次会师, 准备一起朝着契国和大启共同的旧土燕云十六洲进发时,蛮人再一次觉得他们的机会来了。虽然燕王爱慕大长公主, 爱慕的全世界都知道,但涉及到国家利益、领土完整等问题, 但凡脑子正常一点的,就没有人会因为爱情而让道。   北夏公主明显属于脑子不正常的, 但大长公主不会, 燕王也不会。   收回燕云十六洲, 一直是大长公主的祖父启太祖毕生的梦想,老爷子攒钱封桩, 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从契国手上买回属于中国的土地。如果实在是买不回来,就要先礼后兵,用这笔钱雇佣有识之士,去想方设法夺回燕云。   虽然最后由于种种原因,而没能完成这个愿望, 但继承了太祖衣钵的大长公主是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而燕王这个王爷封号的由来,就是他皇爷爷给他的封地便是燕云十六洲。哪个王爷,会把自己的封地拱手让人?哪怕他如今已经自立为皇,成为了大家都知道的西契皇帝。   对于大长公主和燕王来说,燕云十六洲本就该属于他们, 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谁都有理,又怎么能互相妥协?   但是偏偏,大长公主注定了就是这么一个会把不可能变成可能, 让所有人一次次惊掉下巴的女人。   她和燕王并没有因为燕云的问题发生矛盾,早在会师之前他们就有过书信往来的协议,在给大长公主接风洗尘的宴会上,这个君子协定被彻底确定了下来,并昭告了两边的将士——谁先攻入燕云十六洲,谁就重新拥有那里。   大长公主其实也有点震惊燕王的轻易松口,她不得不提醒这个在她看来还是个孩子的青年皇帝:“我可没有和你开玩笑,若我入住燕云,我是绝对不会再给任何人开的。”   那是大长公主的阿爷一辈子的愿望,也是大长公主想要送给下一辈的礼物。   齐国公主的封地,终究是小了点。   大长公主已经不知道想了多久,想要给梦梦换个称谓了,好比,燕国公主。   面对大长公主这样丑话说在前面的昭然野心,燕王也只是哈哈一笑,仰脖痛饮了满满的一大杯,然后才道:“你以为我是第一天喜欢你,了解你吗?有本事就拿去,但鹿死谁手,还犹未可知呢。”   燕王自打和从海外归来的荆安交流了一下之后,眼界和脑子都有了不同的变化。   从私心来说,他是不愿意与他所爱的女人发生矛盾的,哪怕对方已经说的很清楚,她一辈子都不可能爱上他。   但如果没有办法,在领土面前,燕王还是会放下这份感情,与大长公主对上。   可荆安却提供了一个份两全其美的思路。   燕王自然不会再迎难而上。   在荆安的描述里,世界很大,物产很多,并不只有大启所占的中原这一处天府之国,在遥远的海外,还有大片大片美丽肥沃的领土。   虽然荆安只是在描述海外的风土人情,但燕王却看到了开疆扩土,既然明知道外面有,还好对付,那他又为什么非要和大长公主对上,而不向外扩张版图呢?不仅如此,燕王还已经联系到了愿意和他合伙去世界“看看”的小伙伴。   大长公主也没有想到,一个荆安的死活,竟然煽动了这么大的变化。   在大长公主的记忆里,邻国混战最后的赢家便是如今仍在养精蓄锐的原族,她本来还在思考打完蛮族之后的下一步,到底该不该为了防患于未然,对还没有和大启发生不愉快的原族动手。没想到,问题已经自己迎刃而解了。   原族的一位王爷与燕王有些酒肉交情,但交情还不足以帮着燕王出兵蛮族,却足以让他和燕王一样,沉迷在了荆安对外面世界绘声绘色的描述中。   当这位王爷把荆安的故事转述给他强大的父汗之后,又有了大长公主在对蛮战场上的强势的表现,原族自然而然的就转移了目标,并不太想和如今势如猛虎的大启对上。反倒是对和燕王搭伙更有兴趣。   事实上,原族早晚也会对这些外面的世界产生兴趣的,在他们取代了蛮族和大启,成为中原之主之后。如今只是省去了他们侵吞大启的环节。   这种对外扩张是历史进程中难以改变的一环。   大长公主可以克制自己,仅仅为文帝报完仇后就停下铁蹄,一如她的祖父,在舆图上划下道来表示,此中国也。再不去攻占他人的领土,去站在世界的中心呼唤爱。但大长公主却没有立场去阻止别人实现自己的野望。   ***   与此同时,结合地下城固有的资料,房朝辞和谢介终于搞明白了谢介发现的那艘外星飞船的主人到底经历了什么。   飞船的主人确实是一只餍虫,一个不甘心于被宇宙联盟“压迫”,设法逃离了它的负责人的餍虫。可惜脸太黑,运气不好,还没有开启血雨腥风的一生,就莫名遇到宇宙风暴,卷入黑洞,来到了银河系的地球。   它一开始对这个偏远的星系还是很谨慎的,就像是每一个从宇宙联盟的公立学校里毕业的学生一样。   在他们开始探索宇宙之前,每一个老师都有责任给他们讲述一个真实发生在中士比恩.霍利身上的故事。   中士比恩在外出任务时,意外发现了一个偏远的星系,秉承着偏见与私心,自以为可以在把这个偏远星系的坐标报告给上级之前,先利用先进的飞船去土著星作威作福一番。却没想到,当他雄赳赳气昂昂的开着飞船,想要先去吓唬吓唬这些土包子的时候。反而被能够飞天遁地的土包子们吓了一跳。   那里没有科技,却拥有另外一种超自认的力量,中士比恩的小飞船,在人家那里寻常一个孩子都能分分钟给他打落,教他做人。   要不是救援队及时赶到,中士比恩就要成为那个偏僻星球被解剖的存在了。   最终,该文明也加入了宇宙联盟,而那时候大家才发现,该文明逆天的能力只能在自己的星系施展,一旦离开他们所在的星球,那些非自然力量会消失不见。这也是他们明明拥有强大的力量,祖先却从未想过离开那个星球的原因。   至今,该文明的人都仍世世代代的生活在自己的星球上,他们没有办法去侵略别人,别人也没有办法侵略他们,大家和平共处,开开心心。   只有倒霉的中士比恩因为违反多项军事条例,在被可怕的土著吓坏之后,又被投入了军事监狱,据说至今仍在服刑。   这个故事几乎被每一个人烂熟于心,在他们探索一个全新的星球时,大多都不会再自大的以为自己拥有高科技就能拥有一切。   餍虫也是如此,哪怕它觉得地球并不会有什么意外,还是选择了小心为上。   餍虫的运输船降落在了茶树城,它建立了庞大的地下城作为自己的退路,然后才开始探索这个未知的星球。   但大概它真的太倒霉了,比中士比恩还要倒霉,一出城就遇到了外出游历的前朝皇子。皇子风度翩翩,谈吐不俗,貌似还在人类中拥有极高的权势地位。最重要的是,这人在餍虫不自觉的能力刺激下,仍能维持理智。餍虫当下便决定了要利用对方,开启自己在地球上称霸之旅。   可惜,餍虫但凡聪明一点就应该想明白,在他负面情绪影响下,仍然可以风度翩翩的人,本质上只可能是一个本身内心就充满了黑暗,一直在伪装温和的人。   皇子只几个回合就摸透了餍虫的与众不同,也报以了利用之心。   后来更是把自己的妹妹介绍给了餍虫,只为得到它身上的能力,并且更加方便的控制它。当餍虫发现不是它利用别人,而是别人利用它时,它的老底已经被皇子和公主联手摸了个一清二楚,最终,餍虫还没有来得及“大显神威”,就已经成为了别人的盘中之餐。   真.餐。   皇子和公主相信,吃掉了这个天外异族,就可以得到对方的能力与寿命。当然,他们并没有如愿以偿,不过他们也确实变得与众不同起来,他们的孩子也继承了这样奇奇怪怪的血统。   再后来的故事,谢介和房朝辞就不得而知了。   在前朝的记载里,有可能和餍虫有过接触的前朝皇子与公主也早已经去世了。如今到底是谁在搞事,还需要进一步的调查。   但总体来说,发生在餍虫和皇子身上的故事,就是一出简单的黑吃黑,然而谁都没有好报。 第125章 第一百二十五份产业:   大长公主拿下燕云十六洲, 完成了太祖遗愿的同时,梦梦和念儿身体内的基因也得到了彻底的修复, 他们终于可以告别月亮,回到地球上脚踏实地了。   住在飞船上一天, 是个好玩的体验;住在飞船上一月, 也还能勉强;住到现在……   谢介觉得他短时间大概都不想再上船了。   任何船都不想。   天知道他们未来去γ星系的时候该怎么办。谢介严重怀疑他会成为史上第一个因为打死不想做飞船,而去不了宇宙联盟的人类。   就像是中士比恩一样,成为别人的教学课本。   哦, 不对, 相信不久的将来, 中士比恩的故事, 就要被来到地球的餍虫的恐怖故事所取代了。不要小看任何一个土著, 不管对方有没有武力值。科技落后, 并不代表智商落后, 甚至有时候有些人会显得更加残忍。   至少放在谢介身上,他就做不到把餍虫给吃了, 毕竟对方也是类人生物。但前朝的皇子和公主就可以。   谢介甚至有点觉得,前朝的疯病, 和近亲结婚没啥关系,而是前朝皇室本身就有点不正常。   “餍虫活着的时候是人形,死后会变成很小的情绪体。”房朝辞不得不打断了谢介已经野的没边的脑洞, 再这样想下去就太重口了, “餍虫就是情绪的集合体, 外形有点像是那你们这里道家所言的那种长生丹药。”   飞船上的智能系统, 对应的给谢介打开了宇宙种族的科普,全方位立体式的给谢介展示了一下餍虫死后的模样。   就像是房朝辞遇到谢介会变成宝石一样的种子一样,餍虫死后就是再标准不过的丹药球状,从特定的角度在阳光下看,甚至会有一些金色的流光溢彩。   也就怪不得前朝皇子和公主会萌生吃掉餍虫的脑洞。   顺便的,房朝辞给谢介科普了一下:“长时间的星际旅行一般都会进入沉睡模式,眼睛一闭一睁。γ星系就到了。不会让你一直待在船上无所事事的。”   谢介这才点了点头,勉强接受了一路睡到γ星系的念头。   “所以,你什么时候来接我们?”谢介虽然也可以独自带着两个孩子直接做运输船回去,但房朝辞却觉得不安全。出现任何意外,谢介都不会手动操作运输船,而且还有可能狭路相逢那个幕后真凶。   但是,房朝辞目前并没有办法去接谢介:“还要等一段时间。”   “为什么?!”谢介觉得他要有小情绪了。   “九术带回了谢小四和六郎的消息。”房朝辞其实早已经派人去营救了,他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可以把谢小四和六郎尽快安全的带回来,这才会对谢介说了这个事情。   “!!!”这是谢介最近一段时间听到最好的消息了。   然后,这个最好的消息就被燕云十六洲正式归入大启版图所取代。梦梦先非官方的从齐国公主变成了燕国公主,小丫头对此全无概念。也不明白她为什么要从齐国公主变成燕国公主,只是因为听说是姑祖母和阿娘决定的,她就没了异议,反而开始找他阿弟教她重新去认“燕”字了。   “燕子的燕!”燕子就是毽子,小丫头一看这个,才终于真正开心起来,“我要当燕子公主啦~”   前不久才要当月亮公主,如今又要当燕子公主了。这大概就是小孩子的快乐,价值不能等同于她的快乐。偌大的燕云封地,在她眼里,还不如一个燕子好玩。   而就在房朝辞告诉谢介的当天晚上,他们就找到了谢小四和六郎。   可喜可贺,两人并没有遭太大的罪。他们之前确实被梁北望的人抓住了,但后来又凭着自己的本事跑了出来。还没来得及回家,就听说“谢介”被抓了,又赶忙想办法要把“谢介”营救出来。结果被房朝辞的机器人抢先一步,要不是九术察觉到了异常,谢小四和六郎还指不定要为凭空消失的地下城匪夷所思多久呢。   这两人一直没有回家,是因为被其他“事情”给耽误了,这个“事情”打的谢小四鼻青脸肿,也拖的他一直没有办法报信,但他却没有丝毫怨言,因为……   这个“事情”正是他们四生子消失多年的父亲。   四生子的父亲当年是被蛮人抓去服役,具体在哪里服役并没有知道,只知道自那之后,同去的一批人就再也没有回来,大家都传他们的父亲已经死了。身为蛮族人的母亲便丢下代表着“不祥”的他们,另嫁了他人。   因为这段往事,四生子后来才从两属地逃往了雍畿,被大长公主救下,辗转到了谢介身边。   但四生子从未忘记过他们的父亲,那个唯一让他们的童年不至于变成黑白色的男人。记忆里的父亲是那样高大,可以一把抱起他们四人;记忆的父亲拥有一副好嗓子,可以让他们在清晨伴随着惟妙惟肖的鸟叫起床;记忆里的父亲脑子很聪明,几乎会周边所有少数民族的语言,谁都爱来找父亲给他们翻译……   而如今的父亲,白了头发,佝偻了身体,还没有了舌头,头发稀疏,眼睛浑浊,脸上俱是沧桑。他再没有办法把他们四人抱起,再不会学各种动物的声音哄他们开心,甚至连他们是谁都不记得了。   谢小四是在被梁北望抓起来之后发现的父亲,他想尽办法才把他们饱受折磨的父亲,从那座地下城中带出,但对方却一点都不领情。   一个劲儿的想要从他身边逃离,还总是“啊啊”的喊着,拼命的打着。哪怕父亲没有办法用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想法,谢小四也能看出父亲是要回到那个地狱一般的地下城。谢小四真的想不明白,那个地下城到底有多大的魅力,可以让他的父亲如此执着。   直至……   陈老的爱人叶老再一次上门。   叶老是房朝辞传书请来的。   其实房朝辞也不敢肯定四生子的父亲与当年的谢鹤、叶老有没有关系,只是一种直觉,而这种直觉是过去帮助他无往而不利的秘密武器。   叶老在看到四生子的父亲时,差点晕厥,因为这就是谢鹤等待了多年的房奇人。   那个一双巧手可以沏出“鲛人泣月”的最后一个茶戏传人。   叶老和谢鹤一直在找房奇人,找了几十年,找到了谢鹤去世,也从未放弃。没想到,世事就是如此黑色幽默,他们找遍了全世界,但房奇人偏偏一直都在他的老家茶树城的地下,那个他曾发誓不报完仇绝对不会回去的地方。   介绍到这里的时候,谢介差不多就已经明白了。   房奇人不只是他爹只闻一面的知己,更是他爹从叶老的手上继承来的线人。叶老把他一辈子双面间谍的本事都传给了谢鹤,而房奇人就是叶老手上,在九术之前最得利的探子。   叶老就像是把九术介绍给房朝辞一样,把房奇人介绍给了谢鹤。   世人皆知,谢鹤出师后,并没有着急进京赶考,而是效仿魏晋先贤,于各地游学,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一路游来,谢鹤留下了墨宝无数,也结交了朋友无数。   但世人不知,这些大部分的朋友,都是叶老的探子。   那一次的游学,就是一次交接。自此之后,大部分的情报都从叶老之手,转到了谢鹤身上。谢鹤结合房奇人全家在茶树城的遭遇,与房奇人一同探寻到了隐藏多年、危机四伏的前朝秘闻。   但苦于没有足以取信帝王的证据,两个真一见如故却又不得不分别的友人,就与彼此做了约定,他们会用自己不同的办法和渠道,去找到那些证据,捅破这个阴谋。   谢鹤走了仕途,而房奇人则只身赴了离蛮族最近的地方——两属地。   两属地既属于大启,也属于蛮族。谢介曾经总觉得两属地挺苦的,要服两次役,要交两遍税,实则不然,一方但凡严苛一点,就会有另外一方较劲一样的发出抗议信。就好比蛮族强行征召走四生子的爹房奇人的那次,大启就为这块两属地不知道抗议了多久,保证了以后再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可惜,那一批同去的人,却还是再没有回来。   四生子愿意随谢介的姓,而不是父姓,也是因为房奇人早早的就告诉过他们,他并不是他们的亲爹,他也不姓他当时在两属地生活的姓氏。   四生子曾经以为他们爹算是喜当爹,如今看来房奇人在同情他们遭遇的同时,也是借此来给自己的身份进行掩护。   至于房奇人后来到底遭遇了什么,就没有人知道了。他自己神志不清,也没有办法交待。   在看到叶老的那一刻,一直不肯安分的房奇人,变得更加躁动,要不是有力气大的谢大郎拦着,他大概就要扑上去了。   不过很快,当叶老缓过来气之后,他就主动让四生子放开了房奇人,他相信房奇人不会伤害他的。   事实也确实如此,房奇人激动的冲过来,是因为哪怕他疯了,他也在心底藏着一个秘密,不见到值得信赖的人,他绝对不会交出那个秘密。事实上,哪怕遇到叶老,房奇人也只是在他的手上颤颤巍巍的写了一个“谢”字。   从房奇人效忠谢鹤、与谢鹤成为知己的那一刻起,谢鹤就是这个世界上他唯一相信的人,哪怕是过去的叶老,也没有办法从他的口中知道他的秘密。   但,谢鹤已经死了。   那个与他约定要一起做出一番事业,为天下,为苍生,为自己的人,早已经黄土埋身。只有他还在等待着完成诺言的那一天。 第126章 第一百二十六份产业:   所以, 接下来该怎么办?   让九术假扮谢鹤?谢鹤已经去世多年,九术并未见过人人称颂的谢大才子, 哪怕他使出浑身解数,不要说百分百还原了, 估计依着谢介的样子和谢鹤的画像原个一半多就已经是本事了。而房奇人就是情报人员出身, 又怎么可能会信这种连六成都达不到的易容术?   哪怕是等谢介回来,大概也没有用,他是谢鹤的骨血, 但谢介是谢介, 谢鹤是谢鹤, 并没有办法互相扮演。   大长公主又远在北方的战场, 对蛮族进行最后的围剿。   这一回, 连一直在观望的原族也出动了, 趁火打劫, 就像是在大启示弱时这些"邻居"在做的那样。在这个群雄林立的割据年代,国弱就是原罪。没什么故意针对谁不针对谁一说。只有你有没有便宜可以被别人占, 来日你会不会去占别人的便宜。   不等人在雍畿的房朝辞得到消息,女皇已经主动伸出了援手。   房奇人的病, 在外星黑科技面前,还是那句话,根本不算事啊不算事。   女皇这边是可以直接联系上谢介的, 谢介在再和房朝辞确认, 不出一会儿的功夫, 事情就被敲定了当晚, 女皇就把房奇人也通过全自动的运输船送到了月亮之上。   女皇当然不可能随随便便暴露房朝辞与谢介的秘密,只是对四生子表示,她认识一位极其神秘的神医,谢介和龙凤胎如今就和那位神医在一起,对于房奇人的情况,这位神医或可一试。但神医性情古怪,除了病人以外,不愿意见任何一个没有缘分的人。目前来说,只有谢介是他的有缘人。   这其实也不算是一个谎言,拥有治疗舱的飞船主人房朝辞,确确实实和谢介命中注定,他这辈子只和谢介有缘。   至于女皇是怎么知道房奇人的,自然是房朝辞说的。在针对地下城的突袭、跟踪梁北望及营救谢小四等多项行动里,女皇都为房朝辞大开了方便之门。   谢介觉得,遇见房朝辞,绝对是他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了,任何悲剧都可以被扭转成轻松治疗的人间喜剧。为此唯一需要付出的代价就是,谢介又要带着龙凤胎在月亮上多住一段时间了,一直住到房奇人被治愈。   这一次,谢介住飞船住的心甘情愿,再无聊都不怕了。   ***   当房奇人在治疗舱里终于被治愈的时候,大长公主的军队也已经攻破了蛮人的大都。在多方势力的联合之下,蛮人的势力很快即土崩瓦解,根本不堪一站。大长公主的队伍摧枯拉朽一般,由西南向东北方向推进,近乎于一路碾压,为整个大启献上了一场堪称奇迹的绝地反击战。   几年以前,还是他们被蛮人打的毫无还手之力,几年之后,他们破了蛮人的都城,一雪前耻!   这场注定要被书写进历史课本、至关重要的战役,真正精彩的部分却永远没有办法为人所知。   在大长公主攻入大都的时候,房朝辞的人也终于顺着梁北望的线索找到了海陵王。   "前朝皇子还活着!"房奇人在大脑被治愈后,就对谢介和盘托出了。治疗舱没有肢体再造的能力,却提供了可以帮助房奇人说话的电子仪器,十分便利,只需要贴到嗓子处就可以了。声音是有点怪怪的,但至少也算弥补了一些遗憾。   房奇人在醒来后,就很快相信了谢介,这倒不是谢介解释的有多么真诚,能一下子让房奇人接受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而是……房奇人并没有失去疯了之后的记忆。   谢介一开始有点担心房奇人接受不了那样癫狂的自己,反倒是房奇人讲起来大大方方,还给谢介讲了几个他疯了之后发生的趣事:"当个疯子其实挺好的,心里眼里只有一件事,再不用担心自己那一个行为会不会暴露了,只需要当个疯子就好。那是我很长一段时间里过的最简单也最舒心的日子。"   作为单线联系的探子,不仅要承担极大的风险,还要承受旁人无法现象的心理压力,哪怕睡着的时候都要担心自己会不会一不小心说出不合时宜的梦话。   都不需要他怎样刻意去注意,他的习惯就不会让他有哪怕一点的放松。   只有当了傻子,才可以单线条的去思考。对于房奇人来说,真的是一种放松了。   大概是看出了谢介的共情能力和想象力异于常人,很容易被气氛感染到,房奇人直接用更刺激的秘密转移了谢介的注意力。   "我家的祖先是餍大人的守城人。餍大人就是你们口中的餍虫。它不是个什么好人,呃,或者好虫。但它确确实实救了我的祖先,让他免于饥寒交迫,还让他有机会去学了一门茶戏的手艺。大概在我们家,就有这种特别一根筋的传统吧。我的养子们对你忠心耿耿,我对你爹死守承诺,我的先辈们为餍大人守了一代一代的地下城。"   但餍虫却再没有回到过茶树城。   反倒是在很多年后,等来了不知道利用何种手段活到现在的前朝皇子,利用一张莫须有的宝藏图,引得茶树城里的歹人对守城人穷追猛打,直至灭门。   当时房奇人和妹妹还年幼,还没有接触到家里的机密,只觉得自己父母和祖父母就是一辈子的手艺人。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却莫名其妙的惨死他人之手。   房奇人立誓复仇,却不愿意妹妹也背负这份罪孽。   "后面的故事差不多就是很简单的,我顺着父母藏在外面的笔记,知道了家族秘密,却始终没有找到位于湖下面的地下城。只发现了前朝皇子,并无意中得知了前朝的阴谋。我知道的部分是前朝皇子在蛮族那边为自己准备了另外一个身份,但你爹却坚信前朝一定在朝廷里埋下了最深的棋子。"   这对友人第一次见面就把对方引为了知己,但是在很多事情上又固执己见。所以,最终他们还是分道扬镳,去为自己的观点而论证。   他们约定,不管成功与否,一定会再次见面。   他们最终,都在自己相信的角度,找到了更多的证据。谢鹤设法发现了闻国公的阴谋,房奇人找到了化名海陵王的前朝皇子。   但是,世事就是这样无常,谢鹤意外惨死,而房奇人也被抓去了服役。   "峰回路转我发生在我服役之后。"房奇人就是在那个时候被割去了舌头,但这些他觉得只是细枝末节的东西并没有讲给谢介听,知道告诉他,"我们服役的地方就是地下城。"   房奇人凭借着出色的本事,很快,就在一群人中出人头地,窥探到了更多的秘密。   把整个故事都串成了一条线。   前朝皇子在吃了餍虫之后,就变得人不人、鬼不鬼了。他,或者说是它,也不知道是发生了怎么样的变异,需要沉睡很多年才能出来兴风作浪一段时间。   距今最近的一次苏醒,就是在太祖被压迫到不得不起义的那些年。   而后,在太祖起义没多久,这位皇子便再一次进入了沉睡。前朝被太祖打的毫无还手之力,大部分皇族都丧生火海。   但是王郡王氏却秘密藏了一位前朝的公主。   这公主正是王皇后的亲娘,王皇后明面上的母亲并不是的生母。真正生了王皇后的那位公主,在前朝城破那日,再一次唤醒了前朝的皇子。而这位皇子被强行唤醒,却并不太开心,他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吃掉了自己的后代,用以维持自己因为没有沉睡而无法得到的力量。   这回不是吃仙丹,而是真的吃人了。   但一个后代远不能满足皇子的贪婪,闻国公就是在这个时候走入了这位皇子的视野。被吃,还是为皇子做事,在闻国公看来根本不需要选择。   他们一边为皇子收集更多的负面情绪,一边终于找到了餍虫留在茶树城的地下城。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害得房奇人一家家破人亡。   再后来,皇子就安排了王皇后进宫,嫁给了还是太子的仁宗,生下了文帝。想要借由血脉的力量,来控制闻氏皇族。   没想到之后就发现了谢鹤惨死,大长公主冲冠一怒为驸马,血洗了闻国公府的事情。   前朝皇子受到重创,并且发现年幼的文帝和他想象中的并不一样,狡兔三窟他的就准备了蛮族的这个后路,并通过王皇后之手,送了梁北望入宫与文帝为伴。想要潜移默化的影响文帝。   为什么要影响文帝?   因为皇子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他觉得自己之所以没有成仙,就是因为当年与妹妹分食了仙丹。他需要独食一整颗仙丹,这是吞噬后代所没有办法带给他的力量。   但是再没有好骗的仙人来给他变成仙丹,所以他只能根据地下城里餍虫留下的东西,自己琢磨出了要以人为丹。   而文帝,就是皇子给自己准备的那颗丹。   为此,皇子不惜整出了种种狗血,来不断的刺激文帝。从伴读的友情变"基情",再到母亲杀了父亲,甚至还在文帝和谢介去江左祭祖时,安排了一处刺杀,本是让谢介惨死在文帝面前,让文帝追悔莫及,却没想到谢介没死成,文帝也并没有如计划中那样产生太大的变化。   不得不说,仁宗给文帝安排的那些名士大儒,真的是把文帝教的太好了。   不只谢介遗憾文帝太像个圣人,连前朝皇子都是这么想的。   计划不太顺利,还差一点暴露了梁北望,前朝皇子索性也就只能升级到国仇家恨,准备放手一搏。   利用餍虫留下的高科技让文帝失忆,认贼作父,国破家亡,最终,按照前朝皇子的剧本来说,还是必须是谢介惨死在文帝眼前,皇子并不想承认自己当日安排刺杀计划的失败,从一开始,谢介就在前朝皇子的必死名单之上,并且最好是由失忆的文帝亲自动手把毒药喂进谢介嘴里最佳。   但从上辈子的情况来看,海陵王的这个计划,哪怕没有九术来扮演谢介,也不会成功。给谢介喂毒药的是梁北望,而不是文帝。   所以……   "我表哥还活着?!!!"房朝辞觉得这才是他此行最大的收获,"那他在哪里?"   就在这短对话发生的不久之前,大长公主还没进入蛮族的皇宫,就听到一声惊雷,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看了一个圆碟似的东西直至的飞上了云霄。   如今,"预言家"号的中央系统传来消息:【发现不明飞行物正在靠近,请问是否进行拦截?】 第127章 第一百二十七份产业:   准确的说,这艘不明飞行物并不是朝着“预言家”号来的,而是“预言家”号之前在月球上发现的新邻居。(搜格格党每天得最快最好的更新网)但大家同处月球,不明飞行物又是从地球飞出,怎么看怎么像是要靠近“预言家”号,这才有了中央系统的警告。   至于飞行物上面有谁,谢介不用脑子都能猜出来,当然是那个放着好好的皇子不当,非要把自己搞的不人不鬼、但也算是从某种角度上让地球免于了餍虫作乱的幕后真凶。   中央系统再次对谢介发来询问:【请问是否进行拦截?还是摧毁?】   “当然是直接……”不等谢介说完,龙凤胎就抱着猫出现了,这两个小家伙虽然没有像谢介那样的最高指令,但却很受各种拥有智能机器的喜欢,宠的跟什么似的,就没有他们进不来的地方。虽然他们很懂事的知道在大人谈话的时候回避,有些事情确实不是他们这个年纪该听到的,但一旦大人们谈完了话,他们肯定要跑来粘着。   不做什么,就是喜欢腻歪在一起。以前是缠着谢介,如今有了房奇人和他那些套着童话外壳的刺激敌后生活,他们恨不能就长在房奇人身上。   谢介刚刚和房奇人结束了谈话,这俩就得到了消息,颠颠跑了过来。   也让本来想对中央系统下令“直接打死拉倒”的谢介,再开不了那个口。他虽然还处在一个很叛逆的年纪,却也会因为一双小辈而软下心肠。   至少,谢介是不愿意让龙凤胎看到他下令杀人的一幕的。   所以,命令在喉头转了个圈,最后还是变成了:“拦截吧,想办法生擒,让咱们来看看这前朝皇子,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那是谢介这一生再庆幸不过的一个瞬间,无数次回想,无数次都要感慨。   生而为人,还是应该善良一点。   因为善良总会有好报。   ……   又是三个月后。   大长公主班师回朝,女皇亲率文武百官出城三十里迎接,百姓在城内翘首以盼,夹道欢迎,只为一睹大长公主和她账下几员猛将的风采。   年少有为又英俊帅气的荆安,无疑是这些人中,最受小娘子喜欢的那个。这一回,他终于可以换回自己真正的名字,让所有人都知道,过去那个孤身一人取蛮将首级的少年英雄是他,如今这个与燕王通力合作、为大长公主立下汗马功劳的也是他。   把大长公主迎回皇宫之后,还没有来得及接风洗尘,女皇就迫不及待的和大长公主去了后殿,商量接下来的一步。   “接下来?”大长公主一路风尘,却不见疲倦。坐在椅子上,精神奕奕,彷佛有什么好事即将发生,她对此正万分期待,怎么都掩不住嘴角,“接下来当然是等朝辞把雍畿那边的事情处理好,咱们就搬回京城去啊。说起来,我的公主府被那些蛮人糟蹋的不像样子,朝辞直接给我拆了重建了,也算这孩子有心。”   大长公主从小就霸道,作为长姐,她继承了爱操心的性格,也继承了什么东西都是她先用的习惯。一旦她的东西被别人用了,如果经济条件不允许,她也能忍;可如果没有这方面的顾虑,那就真的没有办法忍了。   哪怕公主府充满了她和驸马以及儿子的回忆,也挡不住她想象那里不知道被什么人怎么糟践过的恶心。   本来大长公主还打算回到雍畿之后,暂时先住到其他地方,自己慢慢折腾她的公主府。没想到房朝辞这个儿婿如此贴心,早已经为她打点好了一切。   “要我说啊,皇宫也该换了。咱们打下蛮族大都,你都不知道我从蛮族人的皇宫里搜出了多少的好东西,除了犒赏三军将士、补贴烈士家属以外,还剩下不知凡几的金银珠宝,不要说修一个皇宫了,修十个都绰绰有余。”大长公主一路上都在琢磨那笔钱该怎么花了,除了用于国事民生以外的部分。   “就这样算了?”女皇耐心的听完大长公主所有的话之后,才终于这样道。   “什么就这样?”大长公主一时间有点糊涂。   “就这样放过那些趁着大郎去世,占尽我大启便宜,在蛮族入侵后又隔岸观火的周边小国?”女皇以为大长公主是懂她的,“我们为什么在势头大好的时候,停下脚步?   大长公主也以为女皇懂她,如今才发现,她是她,女皇是女皇。曾经她们所求一致,如今她们有了分歧。   “因为其他人并没有侵犯我们的领地。是,他们在蛮族犯边的时候选择了袖手旁观,甚至敲了边鼓。如果我们最终不敌蛮族,他们未来甚至有可能会做出更过分的事情。可是!”大长公主一拍桌子,看向女皇,“至少到如今,他们没有动手!我们的百姓遭受流离失所,我们很清楚那有多痛。但是他们的百姓也是百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才是太祖教会我的。我们为了反抗压迫而战,却不会让自己也变成去压迫别人的人!”   太祖在舆图上划线而治的胸襟,才是大长公主最钦佩她祖父的地方。他明白什么时候该战,而什么时候该停。哪怕他的内心再渴望继续,他也能遏制住自己的贪婪。   “那若未来念儿继位,又发生种种意外,大启弱势,这些人再卷土重来当如何?”女皇也不是一个多么欲壑难填的女人,她只是一个想的有点多的母亲,一个至今没有办法彻底释怀丈夫之死的妻子,“我为大郎和念儿做的还不够!”   大长公主本来已经有些上头的怒火,在看到这个张牙舞爪只为保护孩子的母亲的那一刻,忽然就消失了干净。   她长叹一声,她回想起了当日,明明和聂氏没什么交集的她,为什么要亲自登门去和聂氏交谈。   因为聂氏总让她情不自禁的想起自己。   她们同样遭遇了丈夫惨死,孩子幼小;如今她们又同样遇到了大仇得报,但内心的怒火却还是无法平息,因为这个世界有太多的危险,哪怕是远在某地山谷里的地龙,都让她关心万分,因为她害怕那会令她的孩子受伤。   每一个有了孩子的母亲,都会成为一个被害妄想症。生怕自己的孩子出现一丝一毫的伤害。这么说吧,打从有了孩子那一刻起,就彷佛要和整个世界为敌。   这是没有办法想通,只能尽量去克制的一种情绪。   大长公主看着眼前仍然十分年轻的女皇,就像是看到了过去想要仗剑的自己:“你知道什么最可怕吗?走极端最可怕!你当日怀孕,万念具灰,我教你以牙还牙、以血还血,要为了孩子、为了尨儿坚强;今日,你野心勃勃、心痛难消,我再教你,你不能因为旁人打了你一拳,就要杀他全家才能泄愤,人要学会适可而止。”   全世界可以杀了念儿,也可以救了念儿。   世界是万般变化的,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大言不惭的说,她能把全部的危险排除在自己的孩子之外。若真到了那一步,那么对孩子最大的威胁就成为了那个人本身。   “我知道你听不进去我说的这些话,因为我当年也听不进去。我的兄弟,就是你公公仁宗,他可比我会说话多了,大道理一套接着一套,辞藻丰富的让我觉得他那些词都是编来的。”大长公主回想起那段曾经觉得痛苦万分的过去,如今只剩下了笑意,她的两个弟弟都十分有趣,也都让她引以为傲,“但最后我还是自己不得不去悟了这些道理。”   怎么悟的?   很简单啊,在大长公主复完仇而恨意难消、专注自己的那几年,悄然间谢介就长大了,仁宗第一次强势的反对了自己说一不二的姐姐,硬接了谢介入宫。   而谢小介迫不及待的与表哥离去,看大长公主犹如陌生人的眼神,也彻底刺痛了大长公主的心。   “你要天下,你要皇位,你要政绩,那你又怎么有空兼顾孩子?”   你爱他,所以想要为他倾尽所有;但在这个过程里,反而容易舍本逐末,让你们渐行渐远。   “我的兄弟及时拉住了我,没有让人我走向极端,我今日也有这个义务,来拉住你。”   “您想怎么样?也把念儿和梦梦从我身边夺走?”女皇这才惊愕的发现,她已经真的许久、许久未曾见过自己的两个孩子了,按理来说他们早该从月亮上回来了,女皇终于慌了,“不,您不能这么对我!”   “我……确实不能。”大长公主可没有她兄弟那么硬的心肠,明明平日里是这个世界上最心善的人,却当真能做得出来把她的孩子从她身边带走的事,那种肝肠寸断,大长公主是不太想让身边的任何人去再感受一遍的,哪怕她知道她的兄弟是为了她好,她也还是心有余悸,久久没有办法平息。   女皇却反而不敢轻易放松,她紧盯着大长公主:“我不会勉强您,也请您不要吓唬我。”   “放心,”大长公主霸气的挥了挥手,“我有一招比孩子更有用的办法。”   正是因为经历过,所以才能明白怎么样才是最有效的。   “是什么?”女皇皱眉,她觉得这个世间再不会有任何东西能让她改变自己坚定的内心,除非文帝死而复生。   大长公主勾唇一笑:“你怎知就不是呢?”   “!!!这、这不可能!”   然后,然后他们就又等了很长一段时间,等的大长公主差点尴尬的下不来台。   房朝辞的运输船,这才终于再一次飞回了凤凰山的后山。路上耽误了一点时间,没能按照约定,在约定的时间,把约定的人送回。   幸好,最后还是赶上了。   天再一次降了祥瑞,就跟不要钱似的,江左城的百姓都快要见怪不怪了,连礼官都不再着急进宫,虽然宫还是一定要进的,圣一定还是要面的,但至少就没以前那么着急了。   事实上,哪怕他们着急进了宫,也是没有办法见到女皇的。   因为女皇正忙着一家团聚。   真.一家,除了她的一双龙凤胎以外,还有她重返人间的丈夫。   “不认识了吗?”文帝一手牵着一个孩子,看向一身绯红的女皇,就像是当年两人新婚,他觉得他这辈子再不会见任何一个人会比他的妻子更适合那如火的红色,美的不可方物。   女皇再顾不上什么礼教,冲上去抱住了文帝,自文帝死后一滴眼泪都没有掉过的她,在这一刻,嚎啕大哭的就像是一个孩子。   受尽了委屈终于找到为她做主的人的那种肆意宣泄。   她几次张口,都失声到说不出来话,逻辑怎么样都组织不出完整的句子,彷佛随时都要激动的晕厥过去,但是又不敢晕厥。因为哪怕这是一个梦,她也不想失去。   “你……我……你……”   谢介在一边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不得不站出来当了一盏最不合适的明灯:“你想他,你爱他,你为他生了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两个孩子。他活着,他真的活着,他也爱你,爱你的孩子。他是被我救下来的,准确的说应该是被龙凤胎救下来的。”   那艘异族不明飞行物上,不仅有前朝皇子,还有昏睡的文帝。若谢介按照心中的仇恨,一炮带走对方,那他就真的永远也找不到他的表哥了。   但是偏偏命运就是这么巧的,龙凤胎进来了,谢介也没有一意孤行。   他们抓到了前朝皇子,也找到了失踪的文帝。   文帝就是海陵王世子,失了忆的海陵王世子。   在黑科技搞定一切的治疗舱里,文帝不仅解决了血脉问题,也回想起了全部。在确定身体没有问题之后,谢介就怀着要给他辛苦的嫂子送一份大礼的心情,在最关键的时候,送回了文帝,令一家团聚。   至于文帝为什么昏迷,是因为在看到九术扮演的谢介的那一刻,文帝的记忆就再也压不住了。   这大概就是前世最后喂谢介毒药的是梁北望,而不是文帝的原因。不论失去多少记忆,文帝永远不会再爱上另外一个人,因为他的心为他记得他爱着他的妻子;文帝也永远不会去伤害谢介,因为他的心为他记得他曾答应要永远保护好手中小小的表弟。   小时候,文帝替仁宗去公主府接走谢介。   珠圆玉润的谢小介,仰头看着他,昂着小脖子,理直气壮的问他:“跟你走,你会保证一直喜欢我、照顾我,不会像娘一样不陪着我吗?”   “我会。”文帝重重的点头,明明他也还是个孩子,却已经学会了大人的责任。表弟的手是那么小又那么软,还在微微颤抖。明明害怕的不得了,却非要假装自己是个横行无忌的大螃蟹,谁敢伤害他,他就钳死谁,文帝不得不安慰表弟,“只要有表哥在,就没有人敢伤害你,我保证。所以,跟我回家吧,好不好?”   “好。”   很多年、很多年前以后,文帝从漫长的昏迷中醒来,他看到了长大后的表弟,趴在治疗舱前,笑眯眯的对他说:“只要有表弟在,就没有人敢伤害你,我保证。所以,跟我回家吧,好不好?”   他说:“好。”   ——全文完——   PS:   房朝辞:“……我怎么记得我才是主角?”   谢介:“好啦,好啦,这么大的人了,还学会撒娇了?真是拿你没有办法啊。那重来一次结尾。谢介和房朝辞手牵着手,幸福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嘴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因为他们心中有一种冥冥之中的预感,他们会一直幸福,直到永远。”   完结收工!此时应该有掌声! 本书由 心随我动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