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韩司恩》 作者:时不待我 文案: 排雷:世子攻,攻的性格不好,一言不合就发飙,但长得好!作者文笔不好,剧情狗血,文中三观不代表作者三观。 身怀异处被人出卖,被人研究了十年的韩司恩,死后穿成了韩国公家的废柴病弱世子,他不想活也懒得和这些人周旋,在简单粗暴的为这身体的主人报了仇后,便麻溜的自尽而亡。 然后,他又穿成了刚死去的韩国公家的废柴病弱世子,他琢磨了下,觉得可能是这人的灵魂嫌弃自己上一次替他报仇报的不够彻底,于是他把那些害了自己的国公府男丁折腾的不举,留下一群女的和双守寡,然后,他留下一堆烂摊子再次爽快的自尽而亡。 可是,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还是那个刚死去的韩国公家的废柴病弱世子。这次,韩司恩终于提起了一丝活下去的兴趣,他决定在这个时代活到自然死亡。不过,他得活的随心所欲点,于是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身边的老婆子收拾了,震惊国公府…… 而帝京从此有了一个小儿闻名便啼哭的国公府世子!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爽文 主角:韩司恩、白书 ┃ 配角:姬洛、姬怀 ┃ 其它:温馨文 第1章   韩司恩睁开眼看着熟悉的幔帐和画梁,心中微微一哂,眼睛和嘴角同时挂了一丝嘲讽的笑。他缓缓坐起身走下床,由于这具身体长期卧病在床,他的步伐虚浮无力,走那么几步路都有些踉踉跄跄的。   和他记忆中的一样,本该在他房内服侍的人此刻全部偷懒去了,所以他的动静并没有惊动任何人。   韩司恩走到一张桌子前停下,桌子旁摆放的是一张有些破旧的百蝶飞舞的屏风,桌子上放着破旧的盒子等物品,盒子半开着,隐隐可以看到里面几块碎银子,其余东西摆放的有些凌乱。其中有一个空置的药碗格外显眼,碗里还残留了一许药渣,散发着药剂特有的苦味,药碗旁边放了一块比手掌大的镜子,镜子上蒙了一层灰尘。   从这些小事上就可以看出服侍这具身体的下人有多么的散漫无礼不尽心了。   韩司恩看着镜子中熟悉的面容,这张本是很好看的脸颊,此刻由于过于苍白浮青枯瘦而显得格外的阴郁诡异。   此时他的脸颊在外人眼里,就好似在用几根树杈在支撑着一张脸皮,格外的吓人。   韩司恩轻笑一声,抚摸了下自己的脸,即便不是第一次了,还是觉得有些奇妙。   辗辗转转还是这张脸,还是这个叫韩司恩的人。   说起来,铜镜中这人的样貌、名字和他以前的并无不同,但这铜镜中的人并不是他本人。   他是新世纪跨时代的现代人,而这张脸是大周王朝韩国公府中的病弱世子。不是同一个时代的人,但他却是第三次成为这国公府的世子。   想到这里,韩司恩的眼睛里浮起了一丝笑意。只是那双格眼眸格外冷清阴沉,此刻里面即便里面是笑意绵绵,看上去也是让人觉得冷嗖嗖的。   韩司恩缓缓靠在桌子边沿,心想既然这是自己第三次穿成这国公府的世子了,那这次自己就好好活一场,看看这里到底有什么吸引住自己的灵魂了,死了三次都不让他的魂魄进入轮回。   他倒是很想喝上一碗孟婆汤,走过奈何桥,淌过忘川水,忘记一切。   是的,韩司恩死过三次,三次都是主动的,或者说第一次的死影响到了后面两次。   新世纪跨年代中,韩司恩本身是个孤儿,他在被送往孤儿院之前,隐隐只记得自己的父亲,他父亲当时很慌乱,一直在叮嘱他以后千万不要用那种能力,一辈子也不要被人找到。   然后,他被一个陌生人带走,走了很远,藏了很多地方,每天都吃不饱,所以他看起来比同龄人要小,最终他被人扔到了这家福利院。   那是他对自己家人最后也最模糊的记忆。   大一点后他便发现自己能听到人心声,儿时因为不懂控制这种能力,越是不想听越精神集中,每次都会精神虚脱晕倒,而后大病一场。   福利院是个有竞争能看世间百态的地方,他因为自小便知道的太多人的秘而不敢和人接触,变得生性孤僻阴沉。   也曾经有人要收养他,他不愿意,福利院的其他孤儿都不喜欢他,排挤孤立他,他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直到云舟的到来。   云舟同其他不记得亲人模样的孤儿不一样,云舟记得自己的亲人,他是被人拐卖后被打断了一条腿,被警察解救后送到福利院的。   他记得父母的名字、面容还有住址,但是警察按照他说的找到那处别墅,别墅早就卖了,他父母也已经搬走了,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所以云舟成了孤儿。   云舟来福利院时已经六岁了,但他的心非常纯净,一心想要找回自己的家人。而他并不害怕阴沉的韩司恩,相反他本人非常喜欢韩司恩,喜欢瘸着一条腿和他玩,每天都要和他说话。只不过韩司恩自己性格怪癖已形成,一直不愿意搭理云舟就是了。   在有次他被院长习惯性惩罚不能吃饭,云舟为了他偷了一个馒头被打,心中还在沾沾自喜的想着挨一顿打,至少不会饿着韩司恩后,韩司恩终于把他放在了心底。   后来相互依靠的两人大学毕业,这期间两人自然而然的在一起了。毕业后云舟因为那条治疗过晚,走路走着坡的腿在工作中受了不少白眼和侮辱最终还被辞退。   很长一段时间,云舟只能干体力活,又因为腿笨拙的缘故,天天被人骂。   看着艰辛工作的云舟,本来对平静生活很满意的韩司恩心疼了,他决定让云舟去创业。   创业本来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情,但由于韩司恩能听到人心底的想法而变得简单许多。   韩司恩在学会控制自己的能力后曾经发誓,生活再怎么艰辛也不会使用这份能力,他这辈子就想成为一个普通人,想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   这些年他本来一直隐藏封闭着自己这份能力,这本来就是一件非常需要毅力的事情。但因为不忍心看到云舟劳碌奔波无数次求人,一而再再而三的破例。   听人心声,需要集中精力,每天其实用不了几次,他的头就会泛疼,精神没办法集中。但即便这样,只要能抓住人心底几个重点信息,那就是绝对的成功。   在云舟创业成功的同时,他的家人也找到了他。他的父母告诉他,当年由于家里破产,没精力照顾他,才让人钻了空子把他拐走。这些年家里一直过的不如意,欠了一笔庞大的债务,便隐姓埋名的生活去了,更不用说有钱去找云舟,对此说法云舟没有信也没有不信。   而韩司恩自此不再见云舟的家人,太过于自私的缘故。   在韩司恩二十五岁生日那天,两人进行庆祝,当晚两人格外舒心,烛光美酒下,他只记得云舟笑起来的面容格外好看。   只是等他醒来后,他已经躺在一个地下研究所的病床上了,听着研究所里的人心里说,自己是被云舟送来的。   从此他日日夜夜被人抽血做研究,他身上至此没有完整过的皮肤。   研究所里的灯常年开着,他每日在疼痛中度过,一开始这些都比不上他心疼的一分,后来他对这些疼痛习惯了。   人的适应能力总是无穷的。   研究所的人惧怕他听人心声的能力,日日用药让他神志不清,同时又给他滴着营养液喂着少许的食物不至于饿死他。   他在这里呆了十年,那十年,他身上每一寸肉都有伤口,日日有新伤。每隔一段日子,研究人员还会对他进行各种刑罚,刺激他的神智。   那十年他觉得自己鼻子里时时刻刻能闻到鲜血和消毒水的味道,开始还会觉得恶心反胃,后来慢慢的也就习惯这些味道了。   就如同开始他想起云舟,心里就抽筋似的疼痛、恶心,后来也麻木了。   只是药物用的多了,他的体内也就有了抗体,慢慢的他的脑子不在整日昏沉,变得灵活起来。他的能力也提高了,不再是只能听几个片段,而是只要他集中精神便能听很久,而他每天都会尽量使用这所谓的读心术。   不知道是过度使用这种能力的代价,还是那些在他身上的药物太多起了作用,他渐渐开始变得衰老起来,身体的各种机能不断下降。   研究所对他的看管非常严格,他四周全部都是摄像头,他和某个研究员多说一句话,第二天那个研究员就不会再出现在他眼前。   但他每天还是能听到人心底最害怕的东西,然后躺在病床上说出来,恐吓蛊惑着这些研究员,看着他们在自己面前惊慌失措的叫嚣着让自己闭嘴,他便哈哈大笑。   最终,研究所的人对他不耐烦了,那时的他已经老了,身体活跃的细胞不多,身体检查结果显示,他活不了多长时间的。   在他活着时,研究所决定对他进行最后的价值利用,对他进行一次开颅实验。对于这个结果他并不感到害怕,甚至还有些期待,他早就活腻歪了。   他的脑袋虽然灵活,身体却仍旧不受控制,没办法早点解脱罢了,现在终于能摆脱这一切,他心里是兴奋的。   不过,在进行开颅实验那天,研究所突然发生了爆炸。有个陌生的研究员急匆匆的趁乱带走了他,他听出这个研究员急促的心声,是云舟派他来的,要救他出去。   可是面对即将到来的自由,他一点都不想走。   这个陌生的研究员对研究所的地形也不是非常熟悉,他带着自己尽量朝爆炸相对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有很多人为他们引路,那些人心中嘈杂的充斥着一个人的名字云舟,而韩司恩心中毫无波澜。   陌生人把他带出研究所后悄悄离开,他站在研究所门口看到了云舟。云舟看着他眼中是震惊和不敢相信,还有心疼后悔。   种种情绪后云舟踉踉跄跄的伸手朝他走来,而他则不断后退,最后在云舟惊恐中,他步入研究所,和研究所一起爆炸而亡。   十年前他不属于这里,十年中他一直被困这里,十年后他终于死在这里。死在了云舟的后悔中,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还是恨的,他曾经把自己仅有的东西双手奉上,而后得到的是十年困兽般,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生活。   当他死时,他满目恨意,脑中想的却是,云舟,你之所以能轻易背叛我,不就是因为我喜欢你,信任你,从来没有怀疑过你吗?现在我不喜欢了,不信任了,也不想见你了,我死在这里,你还能把我怎么样呢?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死在火海爆炸声中后,睁开眼发现自己成了这莫名朝代韩国公府刚刚病亡的世子韩司恩。   这世子自幼身体虚弱,常年吃药,卧病在床,好不容易下床,结果落去水中,身子骨更加不好,没过几天便病逝了。   正好让韩司恩穿来了,只不过对活下去不感兴趣,不过借了这人身体活了一遭,他不想欠人人情,在知道是谁杀了这世子后,他直接给凶手一刀为这悲催的世子报仇了,自己很痛快的喝下了剧毒孔雀胆。   只是死后再次睁开眼,他发现自己还是这个韩国公的世子。   韩司恩看到这种情况,认真的想了下,觉得这世子可能是嫌弃他报仇报的太利索,不够彻底,没有杀掉真正的凶手。   于是他在这里呆了一年,随意调养了下身体,当了一个嚣张到了极点的纨绔,同时把害死这人的直接间接的凶手都折腾一把。   他找准每个人的弱点,对这国公府的男丁下药,半夜装鬼,把他们从身体到精神上狠狠折磨了一番,吓得都不举了,整天疑神疑鬼的。而后,国公府里便出现了年轻一辈儿的媳妇和家丁偷情的事情。   在国公府的名声差到被人羞于提起后,他觉得分外没意思,便留下一堆烂摊子又喝下孔雀胆自尽而亡。   现在,刚刚喝下孔雀胆第二次的他又醒了,还是这个韩国公府身体虚弱的世子。   这次韩司恩本人终于对这个诡异的情况提起了一丝兴趣。   他决定好好活着,看看这个历史上不存在的大周,到底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留下自己。   想到这里,韩司恩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挑了下眉,他上辈子活的太受罪,这辈子他愿意活着,但他可是要好好的随心所欲的活着的。   既然死他都不怕,还有什么好怕的?   正当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了女子娇笑声和交谈声,韩司恩顿了下,看着桌子上镜子眯了眯眼睛,然后抬手把镜子扔在了地上。 第2章   屋内镜子落地破碎的声音,惊着了外面正在欢声交谈的婢女桃夭和碧华。   两人相互看一眼,眼睛里流露出一丝疑惑,而后两人快步走到房门口,碧华正准备禀告一声再进去,桃夭已经直接推门而入了,碧华在后面迟疑了下,低头跟着走了进去。   桃夭看到站在桌子旁的韩司恩还有他脚边的碎镜子,走上前福了福身体,语气娇嗔道:“世子,你身体不适,醒了怎么没有在床上休养,有什么事直接吩咐奴婢就是了。”   桃夭是国公府的家生子,以前是在老夫人跟前服侍的,很有脸面。后来因为韩司恩身体常年生病的缘故,老夫人嫌他身边的人服侍的不够尽心,便把桃夭指了过来。   现在桃夭正值十五六岁的年龄,身材高挑,皮肤白净,相貌极为漂亮,加上那双含着关心的凤眸,又用这娇憨的语气似抱怨非抱怨的,整个人看上去别有一番风情。   只是韩司恩并没有看她,他的手无意识的拨弄那个放着几块碎银子的破盒子,听闻这话,轻笑了下,漫不经心的说道:“我想吩咐你做事,也要先找到你的人不是?”   碧华本身站在桃夭身后,她相貌不如桃夭漂亮,但也是极为出挑的。她听闻韩司恩说这话的语气有些森冷,再想到这话里明显找茬的意味,她心中不由的一惊。   她和桃夭不一样,她不是家生子,是前面卖身进入国公府的,在府上并没有什么背景,服侍韩司恩完全是阴差阳错。   想到这里,碧华忙跪下请罪道:“世子恕罪……”   桃夭看到碧华跪下了,她有些不情愿的也跟着跪下,同时打断了碧华的话,语气幽幽带着一丝委屈道:“世子爷赎罪,你刚刚突然昏迷不醒,董妈妈前去禀告夫人,为你请大夫的事,奴婢被老夫人喊过去问你的身体情况,没有能及时在你跟前服侍,是奴婢的错。”桃夭心里记恨碧华跪下请罪的事,此时便只字不提碧华去做了什么,但这番话说的还是挺漂亮的,找到了借口又点出了自己是老夫人的人。   碧华此时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跪在那里不停的请罪。桃夭本以为自己说明了原因,拿出了老夫人的由头,韩司恩听了应该和往常一样把她叫起来,谁知道,韩司恩听了也只是听了一耳朵,随即一直没有吭声。   桃夭跪在地上感觉时间过得极慢,她柔嫩的膝盖都开始泛疼了。她心里有些委屈,她生的好,父母自幼便不让她干粗活,为的是让她好博一个锦绣的前程。后来在老夫人跟前服侍时也是很有体面的,服侍韩司恩这个府上存在感最弱的世子后,向来很是娇养,日子过的比一般家庭里的小姐都舒坦。   算起来,她还从来没有跪过这么长时间呢。但是此刻韩司恩不开口让她起身,她是不敢站起身。   韩司恩的存在感再怎么弱,这个府上的人心里再怎么看不上眼,面上也不敢怠慢,只要他还是这国公府的世子,她还是府上的下人,那做下人最基本的规矩她还是需要牢记的。   韩司恩拿着仅有的几块碎银子在手里把玩着,心里则在想这个朝代的基本情况。   这大周自然不是他知道的那个大周,这是个莫名的朝代,这个朝代很有意思的一点是,这里的人除了男人女人还有双儿这类人。   这双儿相貌为男,眉间有鲜红血痣,他们能嫁人,也能成家娶妻的,如果嫁人,眉间血痣便会一直存在,如果娶妻,洞房之后眉间血痣便会消失。只是无论是嫁还是娶,双儿的子嗣率是极低的,而且双儿生出来的孩子或者是双或者是男嗣,不会有女。   这女子成婚后,倒会生下双,只是几率也是极小的罢了。   而国公府的人口情况不算复杂,只是有些狗血。   韩国公府的老国公早年是杀猪的,因缘巧合救了起义的太·祖一命后,便跟在太·祖身边了,成为了太·祖身边的一个小兵。杀猪的老国公虽然不是谋士,但一般人要胆大些,在战场上也算勇猛,立过功。但最让太·祖最满意的是他听话,太·祖说一他不说二,太·祖让他干什么他干什么。   后来太·祖登基,论功行赏时,又想起老国公的救命之恩,本来准备封他为三等功的心里一高兴就封为他为一封公,许他爵位世袭罔替。   到现在韩国公府已经是第五代国公了,早已退却了祖上杀猪的痕迹,旁支无数,倒是成了大周的一代簪缨之家。   韩国公府这一辈中,韩老太爷早年因病去世,老夫人倒还健在。   老夫人名下有三个嫡亲儿子,两个嫡亲闺女,一个庶双。韩司恩的父亲韩卓是长子,袭国公府。二房韩殊在工部是个五品主事,三房韩平外放江南是四品知州,三兄弟因为老夫人还健在的缘故,并未分家,共同住在国公府中。让老夫人享受天伦之乐。   至于韩司恩,是韩卓的嫡长子,即将满十五岁,在这国公府中处境有些微妙。他母亲王氏乃是靖国侯府的侯爷的掌上明珠,未嫁人时生的明艳,做事稳妥,行为举止端庄,很得京城各夫人的喜欢。   王氏和韩卓成亲后,夫妻和睦。夫妻二人在其他人眼中端的是红袖添香,引的是京中佳话。   而王氏有一哥哥,名瑛,是个双,虚长她两岁,长相清俊,容貌昳丽,早年入了皇帝的眼纳入宫,王瑛入宫便是盛宠,风头无人能及,身份直至皇贵妃。   有贵人在宫内得宠对王氏这个后宅妇人来说,自然是锦上添花的事,她哥哥越是得宠,韩国公家只会更加敬重她。   但是这美事坏就坏在韩国公府的其他人别有心思。   韩卓有两个妹妹,其中大妹妹韩芸最有心机,韩芸为韩国公嫡长女,长相清秀,性格温柔,举止文雅,自幼熟读史诗,素有才名。韩芸在王瑛得宠之际,便入了太后的眼,被太后指给了皇帝,入宫便封为昭仪。   韩芸成了宫中妃子之后,王氏在韩家的地位便尴尬起来了。   韩老夫人在韩芸入宫后,便以王氏婚一年,未为韩家开枝散叶为名,指了两名妾室给韩卓。   韩卓虽然接纳,倒是没有弄出庶子庶女来。   后来宫中王瑛有孕,九月后平安生下了三皇子姬洛,王氏在韩家的地位有所好转,一年后王氏有孕,胎稳之后被查是双胎。   王氏孕六月时,宫内韩芸在太后生辰之际被查出怀有龙嗣,太后大喜,以双喜临门之言赏赐韩家。   王氏孕八月时,靖国侯府自家弟妹产子,王氏回侯府探亲,当天正值高兴之际突闻宫中王瑛得了恶疾,病逝。   侯府一片大乱,王氏惊怒交加,心绪不稳,便见红早产了。因来事发突然,来不及回韩国公府,便在侯府住下,当夜在侯府产下一男一女双子,而她自己则因身体大出血而亡,而刚出生的两个婴儿则被人偷偷冠上了克母之名。   几个月后韩芸在宫中顺利生下了五皇子姬怀。   王氏病逝后,韩卓抱着一双儿女痛哭流涕,更是为王氏守丧一年,一年后他为长子长女取名韩司恩、韩明珠。后因后院没有女主十分不便的缘故,韩卓又娶了老夫人的娘家旁支侄女柳氏,算是亲上加亲。   柳氏家世不显,世人都说韩卓娶她是因为心疼原配留下的一双儿女,怕娶妻门第太高,对前妻生下的孩子不尽心。   韩卓娶填房半年,西疆有戎敌侵犯,靖国侯府侯爷主动请旨平乱。侯府老夫人便带着家眷随同儿子一同前往西疆守护天门关。   临幸行前,韩国公府传出了韩明珠病重的消息,侯府的王老夫人气极,亲自前往韩家,以韩家虐待韩明珠为由,强势的带走了自己的外孙女。   国公府中,柳氏两年后有孕,韩卓则立刻为刚满三岁的韩司恩请命封了世子,这更是成了京中流传的一段佳话。   当然,这是外人都知道的事实,至于里面隐藏的后宅前朝阴私,韩司恩自然也是清楚的很。   毕竟他死去的那场爆炸,让他不但来到这个莫名的朝代,还把所谓的读心术也带回来了。   正当韩司恩琢磨着自己以后要如何舒坦的活着时,他的奶娘董妈妈回来了。   这位董妈妈是当年靖国侯府送来的奶娘,她连同王氏的四个陪嫁丫鬟自小便照顾韩司恩。   当时京中也有人说靖国侯府的手伸的太长了,哪有外家找人照顾外孙的,这明显是不给韩家脸面。但是韩卓自己也同意这样做,其他人便没话可说了。   只是韩司恩因早产自幼身体便不好,常年卧病在床,即便有了世子之名,也很少出现在众人眼前。   董妈妈看到韩司恩站在桌子前捏着碎银子在玩,地上还有碎了的镜子,桃夭和碧华则跪在地上。   董妈妈神色微微一愣,眼睛微微睁大,看上去有些害怕和慌乱。不过她也只是愣了那么一下,便忙走上前看着韩司恩拍着自己的胸口道:“世子哥儿你怎么起身了?怎么动怒了?你们两个天杀的小蹄子,老婆子我这刚离开多久一会儿,你们怎么就惹世子哥儿生气了?世子哥儿身体不好不能受气你们不知道吗?世子哥儿,你可别为了两个不中用的小蹄子气着了身子。”   董妈妈因和自幼和韩司恩亲近,自然是和他人不同,所以称呼上总带上几许亲昵。   韩司恩听了这话,抬起眼似笑非笑的看着董妈妈,嘴上也是温柔的说:“既然奶娘为你们求情了,那就起来吧,到厨房去端些粥来,我饿了。”   跪的腿疼的碧华和桃夭忙应下,站起身离开。   董妈妈站在那里,有些犹豫不知道该干么,韩司恩看向她,突然开口道:“再过三天就是老夫人的生辰了吧。”   董妈妈点头,苦口婆心的说道:“是的府里的下人都在忙着,就咱们院子里的粗使丫头都被夫人调到前院帮忙去了。只是世子哥儿,你心里要有数,你身体虚弱,老夫人她又不喜欢你,你千万别往心里去。这话也就老婆子我敢在你面前开口了。”董妈妈说着说着,眼圈都红了。   韩司恩笑了下,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药碗,轻声道:“是啊,我身体不好,我都知道。所以,我还会送老夫人和这个国公府一份大礼的。”   他第一次成为这韩国公世子后,送给那老夫人的礼物是两条人命,一条害了这世子之人的,一条自己的。   第二次成为这世子时,送给老夫人的礼物是让宾客亲眼目睹了国公府男盗女娼。   这是他第三次成为这世子了,前两次,他因为觉得没意思,没打算活下去,手段简单粗暴了点。   那这次他就来点不一样的吧,细水流长不说,还能让整个国公府和宾客都记忆犹新的。   董妈妈没听清韩司恩的话,她疑惑的问了句:“世子哥儿。你说什么?”   韩司恩半垂着眼,没有看她,也没有回答她的话。   不知为何,董妈妈看着韩司恩枯瘦的半边脸颊,突然感觉有些冷,她浑身不由的抖了下。   作者有话要说:  关系看着很乱,其实就是,韩司恩的舅舅和姑姑同时入宫,他的身份在这里很尴尬。 第3章   桃夭和碧华一起去了府上的大厨房,说出了韩司恩想要喝粥的事情,厨房里没有一个人吱声。   厨房的人向来没把韩司恩放在眼里,不过因为桃夭的父母在府上有些根基,加上她是从老夫人跟前出来的,平日里单独来厨房的话,也是能得到些好东西的。   这些日子他们都在忙着准备老夫人生辰所需的东西,此时听闻韩司恩要喝粥的事,他们哪有时间去弄,连带桃夭都得了好一顿白眼。   桃夭为此有些生气,当场想要理论。厨房的管事张妈,看着她似笑非笑的开口说:“姑娘你也别生气,老夫人生辰马上就要到了,这个时间段除了老夫人那里,厨房里都是按时按点做吃点。每天准备的吃食过于匆忙,也没余出来点。这情况前面的主子都知道,但老婆子我也没见谁例外,都是为了让老夫人高兴不是?你现在非要我让人给世子爷做粥,那也成,我这就让人劈柴、生火开始做,这也得占几个人的手,厨房里的东西要是因此弄不完,后面夫人问起来,老婆子我是不敢替姑娘担待的。”   张妈这话说的真吗?自然不真。她说的假吗?自然也不假。   做粥能用多少人?能耽误多长时间?说到底还是不想做罢了。但是张妈这话敢放在这里,那就代表了他们真的没把韩司恩放在眼里,当然也是因为平日里缺韩司恩的东西缺习惯了的缘故。   桃夭自然是明白这里的门门道道,她刚想笑着说几句软话,二房嫡长女,也是这国公府的嫡长女韩青雪身边的大丫鬟白芷也到了厨房。   白芷眼里是没有旁谁的,张口便问道:“张妈,我们小姐要吃的玫瑰松仁糕和燕窝蜜粥准备好了没?”   张妈看到白芷,脸立刻笑成了一朵菊花,她在府上很得看重,偶尔听到老夫人提了一嘴,说是二老爷这闺女生的好,入了五皇子姬怀的母亲娴妃的眼,以后是有大造化的。为此她可不得巴着这位大小姐吗,于是上前忙道:“白芷姑娘怎么亲自来了?你招呼个人过来,我就让人给您送去了。早就给大小姐备好了,这个时辰吃味道最好。”   说罢这话,张妈亲自掀开锅上的屉笼,里面放置着各种小巧的糕点和粥,甚至还有一碗刚刚炖好的鸡蛋羹。   张妈额外拿了几块糕点,分成两份,把东西装点好递给白芷。   白芷接过去,看了一眼一旁的桃夭和碧华,转身离开。桃夭被白芷那一眼看的脸色通红,好像被谁狠狠扇了几巴掌。   张妈回过神后,神色自然,她说:“这些东西都是有主的,你们来的晚了,我也没办法不是。”   桃夭脸上挂了一丝勉强的笑,正想说些什么时,碧华上前一步,她低着头道:“张妈说的自然都是对的,但是世子今天突然昏迷不醒,差点出大事。现在世子只想喝粥,他是个主子,他想喝什么,奴婢只能给他弄什么。今天这事就算是弄到老夫人面前,世子还是主子,做下人的还得照办不是?张妈妈你也说了老夫人生辰在即,世子这边要是因为一碗粥出了什么事端,惹了老夫人的兴致,那就不值得了不是?”   老夫人不喜欢韩司恩,这是国公府上上下下都知道的事情,要不然张妈作为一个下人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作践。   此刻张妈听了碧华的话,脸上立刻不高兴了,不过碧华有句话说对了,如果世子真的因为一碗粥身体不好了,或者闹腾起来,那老夫人那边绝对是雷霆之怒,谁喜欢自己在生辰之际府上出事?虽然按照她以往的经验,她不做,韩司恩也只会默默忍受。   但是这毕竟是老夫人生辰在即的节骨眼上,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张妈也不想给自己找不痛快。   不过她也不想答应的那么爽快,于是斜了斜眼睛道:“你看这锅上的东西都是有主的,你说世子的粥怎么办?”   碧华低着头继续道:“那就劳烦张妈妈做一碗清粥了,世子刚醒,胃口浅,喝不得那些太过于营养的东西。”   张妈听了这话冷哼一声,不过倒是没有说别的了。   一碗大米粥,耗了些时间,厨房到底还是给做出来了。   碧华端着粥和桃夭往韩司恩居住的芳兰院走去,一路上桃夭看着碧华冷笑道:“你竟然为了一碗粥得罪张妈妈,张妈妈是老夫人身边的陪嫁,向来得脸。本来只需要像往常一样,实话实说厨房的情况回了世子这事就过了,也不知道你这是想攀哪门子的高枝儿。”   碧华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搁在往日,她也是不愿意得罪张妈的,但是一想到今天韩司恩冰冷的眼神和语气,她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恐慌感,便忍不住争了一番。   走到芳兰院门前,桃夭从碧华手中接过粥盘,嘴里嘀咕了句以后有你好看的,便把粥端了进去。   碧华低着头跟在她身后,和往常一样,默默无闻,也不争也不抢。   韩司恩坐在院子里,细细的喝着热气腾腾的大米粥。耳边听着桃夭嘴上说着厨房和白芷对方兰院如何不敬,自己如何争取到这碗粥的,而心里则不停的抱怨韩司恩不消停,诅咒碧华和白芷这些个狗眼看人低的小蹄子。   桃夭说完,看到韩司恩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出声安抚她,心里顿时有些诧异和不是滋味。   韩司恩慢吞吞的把一碗粥喝完,董妈正巧把熬好的药端了上来。   她看着韩司恩满脸慈祥的说:“世子哥儿,这药是我看着云芝熬得,你趁热喝了,对你的身体好。”她口中的云芝,也是韩司恩的丫鬟。   韩司恩是世子,即使是病弱之体,但他身边服侍的人一点都不少。   有四个大丫头,桃夭、碧华、云芝和落霞都是贴身服侍的,负责他的衣食起居。   院子里还有几个粗使丫头,本来还有几个跟班小厮,只是韩司恩身体不好,不长出门,这些小厮做不成跟班,只好在院子里干杂活。   韩司恩看着董妈,勾了下嘴角,他想起这世子以前每次喝药,董妈都是这话,直到这人溺水被救上来之后,董妈还是这般,天天夜夜手稳气平的端着一碗药,还是说着同样劝阻的话。   只是这些药里都放了毒,虽然是慢性的,但喝了久了,也就成了剧毒,这个世子身体本来就虚,溺水,用药竟然就这么一命呜呼了。   韩司恩自然不是那个被人欺瞒、下毒搞垮了身体的世子,而且他最讨厌人的贪得无厌和背叛。   韩司恩这般想着,突然抬眼看向董妈的双眼,董妈被他这冰冷的眼神刺的心惊肉跳,端着药碗的手不由的抖了下,药撒落几分在地上。   正当董妈想说什么时,韩司恩伸出自己枯瘦修长的手,接过药碗。   碗底是烫的,药是热的。韩司恩歪头看了看身边站着的桃夭,桃夭有一双非常好看的手,白皙修长,指甲修剪的很精致,此处肉色粉嫩,很是可爱。   也是这双手,把这具病弱的身体推到了池塘了。   第一世,韩司恩没有搭理这双手,第二世他直接把这双好看的手砍了,扔在了池塘里,血染红了那片锦鱼游荡的水面。   而现在,韩司恩抬了抬眼,然后把热气腾腾的药,倒在了桃夭的这双美手上。   耳边传来桃夭的尖叫声时,韩司恩用两根手指提着药碗,随即手指一松,药碗落在地上,碎了。   韩司恩站起身弹了弹手指上不存在的灰尘,看着抱着双手痛哭的桃夭,温声吩咐道:“下次的粥要熬的久点,不要太热,我不喜欢。”说罢这话,他缓步离开了。   留下面面相觑震惊不已的碧华和董妈。   方兰院发生事很快传遍了后院,毕竟现在这里是个漏洞百出,谁都可以打探出消息的院子。   桃夭那恐怖的尖叫声被很多人听到了,后来桃夭的母亲更是连哭带爬的,同包扎着双手的桃夭,跪在老夫人院子前请罪,更是闹得人人皆知。   厨房的张妈听闻此事,并未放在心上,只是心底有些诧异这泥巴做的人竟然也会发火了。只不过在她心里泥巴终究是泥巴,变不成白玉。   桃夭自打从方兰院跑出去之后,就没有再回来。据说老夫人看到桃夭那双被烫伤的双手后,心疾当场犯了。   老夫人服下药之后,并未在提韩司恩一个字,只是留下桃夭在自己院子里服侍。   桃夭的事发生不久,宫内的王太医到了国公府,前去为韩司恩把脉。只是人到了方兰院,韩司恩没有出面,让碧华出面把王太医直接给撵走了,王太医走的时候非常生气。   府上的下人嘴碎,都在主子背后小声议论,世子不孝,把老夫人气病了不说,还如此嚣张。   晚上,柳氏一边为晚归不知道今天发生什么事的韩卓宽衣,一边温声细语的说:“爷,今天世子身体突然不好了,我便让人拿了你的帖子入宫,请了相熟的王太医为世子把脉,但是世子没让王太医诊治。然后不知怎么的恼了母亲给世子使唤的丫头,把人的手给伤了着了,那滚烫的水烫着的手养不好怕是要废了,我这里让人送了些药膏过去,毕竟女儿家的留下疤痕终究不好。只是母亲的心疾犯了,今天早早的睡下了。”   柳氏说的是三件事,虽然事发顺序和说出来的不一样,但这话里的三件事很明确。一,韩司恩病了,她立刻请了御医,韩司恩不领情还惹恼了御医,二,韩司恩无缘无故伤了老夫人指给的丫头,三,老夫人为此生病,韩司恩气病老夫人也没见去请罪,实属不孝。   韩卓听了这话,神色平静道:“一个丫头准是有错才会被主子惩罚,至于王太医,他不喜欢以后换一个就是了,我们国公府难道还请不来御医看病?这些小事以后不要再说给我听了。”   柳氏听了这话,心中明白了韩卓对这事的态度,她温柔的应了声,拿眼看了看韩卓,迟疑了下又道:“今天小姑在母亲面前提起了咱们房的大小姐明珠,说是大小姐也该回来了。不管怎么说,国公府才是她的家,最重要的是大小姐即将及笄,这及笄礼怎么也该在家里办,早些回来相看人家也是好的。”   柳氏口中的大小姐明珠,自然是韩司恩同胞妹妹韩明珠了。   只是往日老夫人厌恶被靖国侯府王老夫人强行带走的韩明珠,这些年从来没有提起过她,像是没有这个人。   说把韩明珠接回来,是府上嫁到青州的二姑奶奶出的点子,接回韩明珠就就是想随意拿捏着她的婚事,这些都只是为了给老夫人出一口心中的恶气罢了。   韩卓听了这话,微愣了下,神色有些茫然,似乎根本没有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女儿,随后他皱眉道:“既然这样,那就派人前去西疆天门关,把人接回来,这件事你做主便是了。”   柳氏应了声,放下心来,而后服侍韩卓睡下。   **   韩老夫人是当朝一品诰命,韩国公府位列一品公,韩家人生来便家世显赫。   老夫人生辰当天,帝京但凡有点底蕴有点交情的人家都前来送礼了。   老夫人最高兴的是,她正在向京中各位夫人介绍家中小辈时,五皇子姬怀前来送贺礼。   当时宾客云集,前院男宾,后院女客,全场静然,姬怀送上贺礼后,代替母亲韩芸当朝娴妃,向老夫人表达了一番思念之情。   而正在这时,后院突然接二连三响起了惊恐的叫声,那尖叫之声听起来实在是有些恐怖,就好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样,宾客静默,不明所以,随即面面相觑。   前院,一小厮连滚带爬的跑到韩卓面前,苍白着脸,满眼害怕,浑身颤抖,指着后院,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第4章   看到这个面生的小厮如此这般没见过世面的模样,作为这代韩家掌权人的韩卓皱了下眉宇,心中有些不悦。   不过他到底是一品公卿,见过的世面多,这点小事还不至于让他变脸,所以他面色仍旧沉静,只是语气略沉道:“你哪个院子里的?怎么这般没有规矩?”说完这话,他不动声色的朝韩家二老爷韩殊看了一眼。   今天是个国公府喜庆的日子,能让韩卓亲自陪同的宾客自然都是朝中重臣,加上五皇子姬怀的到来,这场宴会更是喜上加喜。   即便国公府后院真的出了什么事,那也是他们国公府的家事,不该赤裸裸的呈现在众人眼前,被人当做饭后谈资。   所以,韩卓一言不提发生了什么事,只言这小厮没规矩。二房老爷韩殊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平日里他们兄弟争,那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但对着外人,他们同是国公府的人,利益又变成一致的了。   只是他们想的挺好,但这面生的小厮却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   听闻韩卓这般怪罪的话,不等韩殊有所动作,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请罪,他极力吞了吞口水,努力保持镇定,但身体抖得还跟筛子似的,他指着后院西北方向,眼泪汪汪,断断续续的道:“老爷,小的是……是世子跟前的……世子他他杀……杀人了。”   小厮的话音刚落,韩卓便眉峰一拧,只是他还未吭声,韩殊上前一步猛地踢了这小厮一脚,把人踢倒在地上,而后脸色铁青,厉声道:“放肆,简直是胡说八道,世子向来体弱世人皆知,如何会去杀人?”   小厮立刻从地上爬起来,跪在地上光磕头不敢说话。   韩卓微眯着眼睛看着自己的这个弟弟,心中泛起一丝冷意。   此刻韩殊的作态在他眼里实在是上不了台面,如果真心要阻止,就直接命人把这小厮拉出去就是,这般呵斥阻止了他的话,又没有其他动作,真当别人看不出他心里所想吗?   即便韩司恩被废了世子之位,他还有嫡子,也轮不到二房的人。   这时,一旁坐着的雍郡王笑了,雍郡王长得圆润,无论脸还是身板都是如此。他向来沉溺美色,行事颇为昏庸,说话荤素不忌不讲场合,有时就连皇帝对他都看不上眼的。   此刻他眼角泛青,脸色昏沉油光,一看就是个纵欲过度的面相。雍郡王眯着小眼打了个哈欠,语气略微有些不耐的说道:“韩国公,这本来是你们家的家事,外人不便插言的。但是如果世子真的杀人了,那你可不能当着我们的面这么包庇。要不,我们还是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吧,也好当个见证人,给这世子和你们国公府一个清白不是?”   雍郡王开了这个口,其他人纷纷起身附和,一些人是真心想弄清楚事情真相,一些人是想趁机看热闹,想看看这国公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不能作为把柄捏在手里。   这时,又有后院服侍的小厮匆匆而来,这小厮本来想悄悄的和韩卓说话的,但他一走进来,众人的目光都盯向他,他不由的微微一愣,看了看跪在地上的人,没敢轻易有动作。   韩卓认出这是自己的嫡次子韩悦文身边服侍的文茗,冷声道:“又有什么事?”   这文茗是个机灵的,听了韩卓的问话,心思一转,忙回答道:“回老爷,后院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惊吓到了文安郡主身边的婢女。五皇子和其他公子还有夫人们都赶了过去。夫人和各府太太此刻在南苑休息,夫人虽已经安排好了各府上的小姐,但怕府上下人手笨冲撞了贵客,所以吩咐小的前来告知老爷一声。”   韩卓一听这话就知道后院的事有些棘手,如果是一般小事,柳氏自己便能悄然压下解决掉,即便府上有不长眼的的人想给她使绊子,还有老夫人的脸面在呢。   但此刻文茗嘴里说的平常,话里暗含之意却是柳氏和其他各府上的夫人对此事避而不见,五皇子和其他各府上的公子倒是赶过去了。   心中这么想着,韩卓面上不显半分,只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超出了自己的控制范围。   一旁的二房老爷韩殊没想这么多,他一听姬怀前往后院了,直接越过韩卓呵斥着这文茗道:“你们是怎么服侍的?五皇子身体贵重,若是出了什么差错,你们担待的起吗?”   宫里的娴妃早就让人往家里带了口信,说是等五皇子年岁到了之后,就让二房的嫡长女韩青雪给五皇子当正妃。   姑表至亲,亲上加亲。   韩殊这两年向来把自己看做五皇子未来的老丈人,此刻听到五皇子竟然跑到危险的地方了,一想到地上这小厮方才的话,他心中自然是焦急万分。   其他一干人看着韩家二兄弟,心中各有计较。   韩卓看了一眼韩殊,淡淡道:“既然这样,我倒要看看谁敢在我国公府里撒野。”事情到了这种地步,韩卓还是没有把罪名安在韩司恩头上,这倒也符合他多年来慈父的模样。   姬怀和他身边的众多公子此刻正站在方兰院门前,方兰院的主人韩司恩斜靠在院子前的墙头边,面无表情的和赶来的众人对视着。   方兰院门前的青石泥板血迹已经被清理了留下的是水渍。   柳氏和众多官宦家的夫人本来也到了,只是打头的柳氏和自己的两房妯娌,看到这种情况忙拦了那些夫人,把人带到客房休息去了。   即便这样,还是有几个女眷看清了这里的情况,失声惊叫起来。   留下的这些,很多人倒是第一次见这国公府的世子韩司恩。   此时韩司恩穿着一身有些泛旧的黑衣,脸颊枯黄凹陷,只剩下一张皮,眼睛却是又亮又大,让他看上去更加危险又吓人,好似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那般。   韩司恩的胳膊被利刃划了个五指长的深口子,伤口还没有包扎,血一滴一滴的滴落,有的落在衣服上,有的落在了地上,把那片泥土染成了黑色。   韩司恩对这伤口还是觉得有些疼,他自己的那只枯瘦纤细的不像是正常人的右手上,此刻也是沾满了鲜血的。   韩司恩脚边随意丢弃着一把的刀,刀旁跪着四个浑身发抖婢女、五个小厮和一口缸。   是的,四个婢女,包括本已离开的桃夭,她今天特意偷偷前来探望没有出席老夫人宴会的韩司恩,本意是想看韩司恩如往年一样落魄失神之态。   当然婢女和小厮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那口缸里不断哀嚎的老婆子,这个老婆子方兰院的人都认得,是董妈。   此刻董妈被绑着,因为哑巴了而口不能言。   韩司恩垂眼看着想要杀他,却被他捉住废了的董妈,心里却是一点波澜都没有。   今天碧华在房内服侍,董妈又搓搓的让他喝药。他看着那碗药,突然说出了药里有剧!毒的事情,而后便趁着董妈震惊时,把放了毒的药灌入了董妈嘴里。中途董妈在挣脱中拿刀刺伤了自己的胳膊。   在董妈刺伤他往外跑后,被院子里的丫头看到这种情况自然惊叫,随后惊叫声自然传出去了。   他慢悠悠的从房内走出来,看着董妈被小厮拦在了方兰院门前。   他则上前亲手把董妈给绑了,放在了缸里,而董妈喝了那药,倒是成了喝个哑巴,算是害人害己了。   方兰院在韩国公府不是偏僻之地,时常有丫鬟经过,自然有人看到了这一幕,惊叫声能吸引更多的人前来观看,自然是接二连三的响起了……这就是他给老夫人和这个国公府费尽心思准备的礼物。   今天来的都是帝京有头有脸的人物,他想从今以后,帝京都会记住了韩国公府的今天的。   至于什么连累自己的名声,未来婚姻不顺,韩司恩根本就不在意。当然,为了活的痛快,他绝对不会让这国公府把他从族谱上除名的。   他要这些人天天看着他,害怕他,却又不敢动他。   这时跪在地上的碧华突然轻声道:“世子别伤了身子,让,奴婢,奴婢,为您包扎下伤口吧。”不用细听也能听出碧华声音里的害怕。   韩司恩早知道碧华的心思,便可有可无的嗯了声。碧华忙站起身,拿出一块干净的棉布,上前为韩司恩包扎胳膊。   韩司恩对此心中嗤笑不已,他幽幽的想,你看,这就是拥有有读心术的好处。   即便他没有人手,即便他这院子里的人没一个是真心为他。但他只要捏住了这些人心底最恐惧最希望的事,他们还是得听自己的话,还是会为自己做事。   怪不得有人宁愿花十年时间研究解剖自己,也要得到这种能力。   碧华是场上第一个打破了寂静的人,此刻所有人的视线都凝聚在了韩司恩身上。   而韩司恩并没有理会这些他刻意吸引过来的人,他的目光扫过腿边跪着的小厮,慢声细语,语气甚至可以说是非常柔和的吩咐道:“把董妈妈抬到另一边去,以后吃好喝的把董妈妈供在这芳兰院,服侍的人可别怠慢了董妈妈,她可是我的奶娘。”   五个小厮腿都软了,亲自收拾下人的爷他们不是没见过,但是像韩司恩这么自己受伤也要亲自动手的还真挺少,而且把人绑住放在缸里还真是个奇葩诡异又能镇住场子的想法。   站了几站没有站起身,但他们还是立刻相互扶持着站起身,哆哆嗦嗦晃晃悠悠的把放置着董妈妈的那口缸,抬到了另一边门口处。   这几人不敢看董妈的脸色但又不能违抗韩司恩的命令,甚至生怕晚了自己也落得如此下场。   韩司恩看着董妈,轻声安抚道:“奶娘,你如果疼的话,就想想当初的梅、兰、竹、菊四位姑姑,想起来了,你就不会疼了。”   梅兰竹菊这四个丫头连同董妈是当初韩司恩母亲王氏去世后,靖国侯府几乎是以撕破脸的局面,送了她们来的。   她们贴身是服侍韩司恩和韩明珠,怕的是两人因早产,没办法长大成人。   在所有人都反对的情况下,韩卓倒是哭着把人留下了。   而现在,这韩国公府上,只有董妈,早已没有了梅、兰、竹、菊四人。   董妈不知道是听到了韩司恩的话,还是身上的伤口太疼,又或者是做贼心虚,这时只见她整个人突然剧烈挣扎起来,但是怎么挣扎都挣扎不出那困着她的地方就是了。   姬怀生于皇宫,天潢贵胄之辈,他身边的人这些人大部分也都是贵勋家的子孙。   他们几乎代表了帝京的权利最高端那些人的后辈,自然也见识过死亡,高门后院,谁家还能没有死过几个丫鬟什么的?   姬怀自己也处死过身边不怀好意的宫女和太监,死一个人在皇宫里是最为稀疏平常的事。   但他从来没有自己动手过,他的双手干净无瑕,他只需动动嘴,自然有人做那些肮脏的事。   他第一次近距离的见识到这种让一个人生不如死的场面。他从来不知道或者不愿意想,折磨一个人的手段还能如此让人反胃。   他觉得能这样面不改色亲自做出这种事的韩司恩,太恶心了。   此刻姬怀鼻孔喉咙里全部都是鲜血的味道,他想反胃想去吐,但是他又强行压制住想吐的欲望。   他忍不住看了看缸里坐着的嗷叫着的董妈,又看向韩司恩,挺直了背脊,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外祖母生辰之际,你,你这是何意?”   这时,韩卓等人也赶到了。   韩卓扫视了一眼这个场面,浑身发抖,气的眼睛都红了,他上前一步,怒视着韩司恩,骂道:“混账东西,你这是在做什么?”   韩司恩看着韩卓,慢吞吞的举起自己的右手,包扎的棉布早已经被血染透了,他朗声开口道:“父亲和二叔也是听说了董妈常年在我药里下毒,想坏我身体根本,今日被我识破了还要置我于死地的事吗?父亲这是前来为我做主的吗?” 第5章   韩司恩的话音刚落,不等其他人有所反应,身边的碧华一咬牙跪在了地上道:“老爷明鉴,当时奴婢正在服侍世子用膳,董妈妈非逼着世子喝药。世子爷识破董妈妈的奸计后,让董妈自己把药喝下,那药毒性巨大,董妈喝了便哑巴了。她看事情败露更是狠心的想要世子的命。世子一向待董妈妈不薄,董妈妈竟然如此恶毒。世子原本以为自己身子骨弱是天生的,没想到这祸患根源竟然出自董妈妈之手,世子这些年一向敬重董妈妈,发生了这种事,定是要伤心的。”   碧华的话说的又快又条理清晰,在场的众人自然是听的一清二楚,只是听到最后那句话,他们想到任人观赏的董妈,实在看不出做出这种事的韩司恩哪里伤心了。   而韩司恩随着碧华的话,脸上却适时的露出一丝复杂难过的表情。   对此表演他心中却觉得分外好笑,前两世他只想着把这府上的破事早早的处理掉,以免耽误自己投胎。   他从来没有花费过心思和这些人演戏,这辈子倒是想尝试一下演戏的感觉。   韩司恩还记得上辈子这府上的老夫人,因为他后期的手段过于粗暴,还当抓住了他什么把柄似得,直言他不孝,逼着韩卓去请旨废除他的世子之名,同时还想把他从韩家族谱上除名。   要不是韩卓心里有自己的思量不肯那么做,他还真除名了。   当然,韩司恩对除名不除名根本不在意。只是现在,他一想到以后自己只要找好借口,即便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做着让韩家惧怕的事,这些人也不得不憋屈的吞下这口气,还得笑着说自己有理赞同自己的场景,怎么想怎么爽,而且还有趣。   所以这辈子韩司恩不但不准备委屈自己,还准备好好的坐下看韩家人玩变脸游戏。   韩司恩略带几分怅然委屈的表情让在场的人心底都有些古怪,他们看了看韩司恩瘦弱病殃殃的身体和他手上的伤痕,又看了看被折磨的这么惨的董妈,心里都有点不是滋味。   有那么些从文弱书生考入官场的官员,一想到董妈妈的下场是韩司恩亲自动手的,脸色就着实不大好看,心里不由得给韩司恩扣上一顶残暴的帽子。   而心思九转的其他官员,倒是另外一番心境想法。什么样的情况下,自己的奶娘才能一直给自己喝有毒的药而不被觉察?每次把脉的御医是干什么吃的?这奶娘甚至到最后还要下毒手是为何?   有人想起国公府主子间的关系,心中有些了然。   韩卓自然也能想到这些的,不过他并没有说什么辩解之词,只是愣怔的看着韩司恩,满眼愧疚、不安和心疼,许久后,他叹息般低声道:“你向来爱重董妈,她……”说道此处,韩卓声音里饱含悲切,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说下去。   韩卓对前妻的深情,帝京有几人不知?众人想到当初靖国侯府强势送人到国公府的事,此时又闻韩卓这般悲凉的声音,都心有戚戚然。   韩司恩在心里对韩卓进行了评价,四个字:活的,影帝!   这时,雍郡王开口了,他看着韩司恩嚷嚷道:“你身边这老婆子应该是靖国侯府那边送来的,说到底还是靖国侯府那边的下人没调_教好,养出了这么个刁妇。只是这是侯府送你的人,到底还是侯府的奴才,你如何能下手这般狠毒?再者,这老婆子现在也哑巴了,看来也说不出辩解的话了,还不是你想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也别嫌弃本郡王说话难听,今天是你祖母的生辰之日,莫不是你对你祖母有什么不满,非挑今天弄出这么一堆见血的事?”   雍郡王的表情是浪荡的,说出来的话也着实不好听,但知道他本性的人都知道他这是嫌事情不够大,在看笑话。   也有人觉得雍郡王说的话虽然粗暴但还是在理的,老夫人生辰日见人血,终究不是什么好事。   此刻二房老爷韩殊心里是真心感谢雍郡王这个爱看热闹的本性,这话就是他们韩家正需要的及时雨。   因此他在雍郡王话音刚落,便看着韩司恩皱眉冷声道:“世子心中竟然对自己的祖母如此不满吗?这是何道理?”   这话是要立刻坐实了韩司恩别有用心了。众人看到这种情况,目光都聚焦在韩司恩身上。   而韩卓也在看着韩司恩,微张着嘴,摇着头满眼不信,似乎在等待韩司恩给出一个答案。   跪在地上的碧华动了动,抬头想说什么,但看到韩司恩的神情,她又垂下了头。   韩司恩闭了闭眼睛,脸皮动了动,似乎有些心灰意冷,而后他猛然睁开双眼,直视着雍郡王道:“这位大人,就是因为董妈是靖国侯府的奴才,我才留她一命的。幸而外祖家亲人远在边疆,若不然听闻奶娘犯下的恶事,定是要她偿命的。”   “谁知道你是不是空口白牙想杀人灭口草菅人命。”人群中,有个韩殊手底下的小官小声嘀咕了句。   韩司恩听了,嗤笑一声,他看着那人温声问道:“草菅人命?这位大人,我虽然身体虚弱,这些年并未真正在学堂待过,没有熟读律法,但也知道这个词不是这么个用法。如果按照大人这意思,那以后谁家有卖身死契的奴才,出手杀害主家,主家不但不能惩罚还要供起来?若不然都是草菅人命了?我就想请教一番,这是我朝的哪条律法规定的?”   “你休要胡言攀扯。”这小官想巴结韩国公府,嘴贱的说了那么一句话,此时听了这话,哪敢随意应下,这帝京谁家后院没死过人?他冷着甩了下袖子大义凛然道:“你在自家祖母生辰之际用这般残忍手段,上不敬神明下愧对你的祖母,不思悔改不说,还这般胡搅蛮缠混淆视听,简直是不孝至极。”   听到这话,韩司恩叹息一声,语气幽然。   那小官嗤笑,正想要趁机撸下韩司恩时,跪在一旁的碧华突然哭着开口道:“世子,你敬重董妈妈,不愿意开口,任由别人往你身上栽赃,可你是奴婢的主人,奴婢不能看着你被人污蔑,有些话奴婢斗胆就替你说了。”   说完这话,她从袖子里拿出一张摁着鲜红手印的纸张,看着众人道:“董妈妈之所以今天想要世子的性命,是因为她这些年一直在偷偷昧下夫人的嫁妆拿出去贱卖。据世子所知的便有九转百心壶、红靡玛瑙珠、百寿迎客屏、百鸟千姿钗等贵重物品。要不是今天董妈逼迫世子想要世子性命,往日世子那般敬重董妈妈,如何愿意亲自下手?”   碧华的话一出,众人愣了,有个官员的脸色瞬间不是很好看。   这人乃是大理寺卿,姓章名韩平,他出身寒门,为人古板,不通情理,向来受皇帝看重,又因家世贫寒有些小肚鸡肠爱占个小便宜。   此时他看向韩家人的目光有那么点异样和不善。   因为碧华口中的这几样东西,他记忆中自家逢年过节收的礼品中,好像有那么一两样符合的。   尤其是那百鸟千姿钗,他女儿今天头上戴的就是,如果真如碧华所说,这些东西是世子母亲的嫁妆,不管这些东西是被人卖了还是国公府的人自作主张动了人家母亲的嫁妆,他章家今天是丢脸了。   章韩平之所以记礼品记得那么清,也是因为自家以前穷,家底薄,因此别人送的稍微贵重礼品,他都记挂在心里。   韩司恩这时开口道:“如果祖母为此要责骂我要不孝,那我便去给祖母请罪,一直等祖母原谅就是了,即便是祖母生气,让父亲请旨剥夺我的世子之位,我也毫无怨言的。”说完这话,韩司恩突然咳嗽起来,别人咳嗽时满脸通红还算正常,他咳嗽时,皮动肉不动,很是吓人。   这时,章韩平上前一步,他冷笑道:“这等刁奴犯下的乃是重罪,世子手中的有了证据就是到了天子面前她也是死刑。世子手段虽然粗鲁了些,但到底心善,饶她一命。你祖母知道了,如何怪你?我想她定然是心疼你性命受到威胁,人受了惊吓的。”   章韩平一开口,有和国公府不那么对付的,立刻随声附和起来,就连那雍郡王也只是吧唧了下嘴,没在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二房老爷韩殊看着众人这般,心头一惊,今天这事处理不好,他们国公府以后怕是要成为帝京的笑柄了,他不由的拿眼看向韩卓。   韩卓正看着韩司恩,他眼睛里带着欣慰,心里却是疑惑重重。他想不明白韩司恩为什么这么做?牵一发而动全身,他难道就不怕自己暴虐的名声传出去吗?   只是此时他心中万般想法,面上却一丝不漏,道:“章大人说的是,今日我儿受到惊吓,心里可有什么想法,为父一定会为你办到。”   韩司恩看着韩卓扮演慈父模样,微微一笑,语气诚恳却又毫不客气的说:“看到董妈妈这般,我心中万般后怕。身边伺候的人想要害人是如此简单,想来只怪我手中没有让他们害怕的东西。我这院子里服侍的人没有几个是家生子,所以我想要他们的卖身契。”   父亲二字他是喊不出来的,孩儿这个自称他更不会开口,所以说出来的话便有些生硬了。   韩卓愣了下,神色微暖,脸上带着包容道:“我会让你母亲把你要的都给你送来的。”   韩司恩垂头又咳嗽起来,这次咳嗽的有些剧烈,看样子随时要晕倒的样子。   章韩平今天一肚子气,看到这种情况,便直言不打扰世子了。   其他人看了一场大戏,自然见好就收。   韩卓安抚了韩司恩几声就带着众人离开了。   姬怀也在其中,他脑子现在还有些混乱,心跳的有些急促。韩殊看着他苍白的小脸,心疼的不停的安慰着,心里恨死韩司恩这个祸害了。   在拐角处韩卓突然回头,他看到韩司恩还在捂着嘴咳嗽,身形单薄无力,却让他感到不受控制了。   方兰院门外,韩司恩突然大笑出声,笑自己也笑他人,自己拥有的能力的确应该让人羡慕,不需要出门就能知道他人心底的弱点,稍加利用就能挑起事端,玩弄人心,就变得这么简单可。   这读心术的确是个人人都想拥有的能力。   地上跪着的人听着刺耳的笑,却是连动都不敢动一下,碧华总觉得世子的这笑声有些不一样,里面有些讽刺有难过。   许久后,韩司恩停止了笑,他看着脚边跪着的碧华和那个跑去找韩卓的小厮安草,轻声慢语道:“你们两个今天做的很好,以后这院子里的丫头小厮就归你们管了。”   碧华和安草忙应下,韩司恩看了看天色,慢吞吞的说道:“这宴席怕是办不下去了,给我拿件衣服,我要去给老夫人请罪。”   只有韩司恩自己知道,他说这话时心里有多么愉快,因为他知道老夫人此刻心里恨不得要杀了他,吃他的肉。   而他就是想看老夫人不爽快的样子。所有想让自己不痛快的人,自己都会提前让她不痛快的。   想到这里,韩司恩温和的吩咐道:“门前的脏东西都清理了,把奶娘缺少的东西拿给她,别吓着奶娘了。” 第6章   韩司恩慢慢吞吞的走着,去给老夫人请罪,他的行动很符合他身体虚弱常年卧病在床的形象。   碧华跟在他身后,她现在算是方兰院默认的第一丫鬟了。   在前往老夫人所住的梧桐苑的路上,他们遇到府上正在收拾残局的下人。国公府上发生这种血腥的事,没有几个人会继续留下来继续吃饭的。   这大概是韩老夫人这辈子过的最狼狈不堪的一个生辰了。嗯,前两辈子不算!   国公府的下人平日里向来没把韩司恩放在眼里,时常在背后嘀咕韩司恩是个废材早死之相的不说,更甚者是明面上怠慢过韩司恩。   这些平日里惯会捧高踩低的下人,现在只是一眼瞅见了韩司恩病病歪歪的影子,双腿便一软跪在了地上。尤其是心虚者,整个人冷汗淋淋缩成个团,恨不得化成空气立刻消失。   韩司恩自然没心情和这些人计较,毕竟这些人以前得罪的也不是自己。不过他们惊恐的表情倒是愉悦了他。   由此看来以后在这府上以后应该没人敢给自己找不痛快了。   碧华一直低着头,她根本不敢看韩司恩,连背影都不敢打量。   她是这一两年才服侍韩司恩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她知道韩司恩一直是个心思清明之人。   他知道自己在这府上尴尬的位置,心情郁结的仅,这两年碧华知道世子过的并不痛快。   她不知道是不是历经了一次生死劫难,所以韩司恩的脾气秉性突然大变,变得阴毒狠厉。她只知道,在韩司恩漫不经心的找她谈话的那一刻,她就绑在了韩司恩的船上。   她不知道韩司恩怎么打听到自己隐藏很深的秘密,但她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只能听从他的安排。   韩司恩交代的事情很简单,只是让她在适当的场合开口说话,甚至那些话的内容都是世子提前为她准备好的。   她心里隐隐猜出韩司恩为何让自己那么说,但她不敢多说一句话。   一想到董妈的下场,心里还是忍不住打寒颤,想吐。   国公府上的客人基本上都已经离开了,府上准备的食材一点未动,一开始国公府有多么热闹,现在就有多萧条。   梧桐苑离韩司恩的方兰院最远,所以走这一路用的时间有些长。   在韩司恩终于走到了梧桐苑时,韩卓和韩殊正跪在老夫人的门前苦苦哀求老夫人别气坏了身子。   韩卓头上和衣服上都是墨汁,让他看起来很是狼狈,韩殊倒是好些,但脸色很不好看。   而房内老夫人跟前围着自己的三房媳妇、闺女,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至于她最疼爱的外孙姬怀,早因为这场血腥场面被宫人带回宫了。   房内都是众人安抚老夫人的声音,其中二房嫡长女韩青雪的声音尤为清亮。   房外,二房老爷韩殊看到韩司恩脸色立刻铁青的厉害,他想起今天发生的一切,愤怒的没有顾及作为长辈的姿态,直言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韩司恩脸色讶异,古怪的说道:“二叔为何要这么问?司恩拖着病重之躯自然是前来给老夫人请罪的。”说到这里他微微停顿一分,又道:“董妈毁了老夫人的宴会,但她到底是服侍我的,司恩虽然身虚体弱读书少,但对老夫人的孝心天地可鉴,这个罪我还是要请的。”   韩殊被他一句话气的心肝疼。   韩司恩轻悠悠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时,老夫人房内的安抚声瞬间没有了,谁也不想触霉头,整个院子寂静无声。   韩司恩等了一分钟,老夫人门前的帘子还是没有人掀开。   他当然知道门帘子后面站着的人早看到他了,只是老夫人不想见他,故意冷落他,甚至还想让他主动同韩卓一样跪在地上请罪,以便折磨他。   韩司恩自然不会如老夫人的愿,于是他朝前走几步,站在房门口朗声自责道:“老夫人可是还在因为司恩差点丢了性命而忧心?老夫人的关怀司恩明白,只是董妈到底没有取走司恩的性命,胳膊上的伤虽然严重,但好生调养一段时日也就时了,老夫人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如同父亲的朋友所言,司恩过于心善,没有直接打死奶娘,还让她惹了你心忧司恩,司恩心中感激老夫人。”   韩司恩嘴里说的好听,心想则想,有本事你就承认你不心疼我?今天国公府发生的事,肯定被传开了,很多有官身的人正注意着呢,老太婆敢这么说,这国公府就更热闹了。   韩司恩话里的内容传到房内,这恶意满满的话让老夫人气的脸都白了。   她恨不得立刻掐死韩司恩,老夫人重重的喘着气,因为愤怒心口疼的整个人差点要背过去。   她伸出带着祖母宝石戒指的手指指着门外,正想破口大骂时,被她身边柳氏生下的儿子韩悦文握着手不动声色安抚下来。   老夫人紧紧抓着韩悦文的手,眼中含泪,嘴动了动,无声的说了几个字:让他给我滚。   韩悦文点了点头,他年龄虽小,但自幼拜在名师之下读书学习,自然有自己的一番气度。这事又实在不便让家中女眷出面,他朝老夫人身边服侍的王妈使了个眼色。   王妈也是老夫人的陪嫁,年轻时嫁给了府上的管家周喜,她现在是老夫人的管家婆子。   她走出房门,掀开帘子,看着韩司恩露出一丝假笑,道:“世子身体不适怎么来了?老夫人挂念世子的身体,但因为事情太过于血腥,老夫人气的心疾犯了,刚刚服下药睡去了。”   她只字不提董妈,只说老夫人被气着了。   韩司恩一副的了然的点头,语气略带几分赞同道:“董妈要杀我,这画面的确血腥,老夫人想到了心里不适也是心疼我。”说罢这话,他又狠狠的咳嗽了几声,面色变得潮红,他看着王妈道:“老夫人既然睡下了,我身有重病,就不进去给老夫人请安了,以免过了病气。”   王妈听了这话愣了下,韩司恩在心底冷笑,还以为自己是韩司恩那个傻逼呢?三言两句就想让自己为了什么名声跪下来请求宽恕呢?   人怎么这么喜欢爱做白日梦呢?   韩司恩说完这话直接转身离开,经过韩卓面前时,他垂头不客气的损了两句道:“老爷冲撞了老夫人,被罚跪在此,司恩因为身体之故不能代替老爷,实在是心里难过。”   他这一句话,牵扯出了柳氏的儿子,他身体弱,韩悦文可不弱。   虽然他知道这是老夫人气急之下,把火气撒到两个儿子头上,且不允许其他人求情的缘故,但他可以装作不懂啊。   韩卓像是没有听懂这话,只是慈祥的看着他道:“无碍,你回去休息吧。”   韩司恩点了下头,又道:“还有一事,关于我院子里那些人的卖身契。”   他这话一出,房内响起了东西掉落在地上碎裂的声音,韩司恩对此充耳不闻,反正老太婆也不会跳出来的,于是他继续道:“也就那么几个人,父亲不要忘了。”   这时王妈的声音响起来了,她虎着声音道:“世子这话就差了,国公府下人的卖身契向来都是在一处的,夫人在管理着,如何单独给世子一分?世子是对夫人不满吗?”   对夫人不满?就是对自己继母不满,就是不孝。   韩司恩对这话都腻歪了,再说,这府上哪有一寸是干净的,谁还没有个私心贴补自己儿子闺女的。   他懒得搭理王妈,只是满眼讶异的看着韩卓,慢慢吞吞的说道:“我向来出门少,也没有读过书,学识不够,不懂这些琐事。当时老爷问我要什么,我就随口说了,如果不符合府中规矩,那就当父亲在众人面前没有答应过吧。”   韩卓沉声道:“无碍,哪有这么不通融的,几份卖身契而已。”   韩司恩听闻这话便离开了。韩司恩离开后,韩卓和韩殊便被人扶起来了,主角不在,他们卖力表演也没人看了。   当天下午,章韩平派人把百鸟千姿叉等物品送回国公府,章家的下人面色惭愧的复述着自家老爷的话,说这些是自家赎出来的,不知道这些是世子母亲的遗物,现在物归原主等等。   这个说法算是保全了点国公府的颜面,没直接说这是国公府送出去的礼物。   章家的人离开时,拿着韩家另送准备下来的厚重礼品,心中是万分不屑的。   不过章韩平并没有打算和韩国公府闹翻,这礼品他也就收下了。但心中火气还是很大,到底对国公府有了隔阂。   这事没有传到老夫人耳中,但她被气得也是真的病了,都晕死过去一次,韩卓吓得忙拿了自己的帖子去请了御医。   老夫人病了的消息传到方兰院时,韩司恩正慵懒的斜躺在竹子编织的躺椅上晒太阳,他手边放着的是这方兰院所有人的卖身契,除了桃夭的。   韩司恩闭着眼,脸上挂着一丝扭曲的笑意,心里在想,老夫人现在肯定后悔死自己病了。   而韩家请的御医很快就来了,不过不是韩家常请的王太医,倒是常年给皇帝诊脉周太医,周太医向来只听皇帝一人的话的。   韩卓等人看到前来的周太医时,心里都不由的咯吱一声,心情越发沉重起来。   韩司恩再怎么折腾,府上只要一口咬定他身体虚弱病重不能出门,就能困着他,慢慢的众人也就把他遗忘了。   但周太医前来,那就是皇帝也知道国公府里的发生事情了,而且很有兴趣的样子。   韩司恩的身体经由周太医之手,自然是不能在病下去的。 第7章   周太医官职比着韩卓不算高,为正五品太医院使,但他的手是治病的,人是皇帝专用的。   所以在他到来后,韩卓和韩殊便亲自引他前去老夫人的院子里。一路上韩卓更是温声细语的把老夫人的身体的表面状况向他说明了下。   周太医捋着发白的胡子,面带微笑,一直点头。   周太医的个头不高,现在已经到了耳顺之年,本来早该退休的,但是皇帝看中他,又向来依赖他,所以他便一直留在太医院专门伺候皇帝。   不过别看周太医年纪这么大了,但向来精神抖擞,眼睛有神,面色红润,说话中气十足。如果不是那发白的胡子,倒是会被人认为是一个正值风华的中年之人。   一行人不多时就到了老夫人的梧桐苑,老夫人房内的女眷在接到消息后都已经避开了。   周太医来到老夫人房内,老夫人正歪在软榻之上时,看上去精神头有些不好,她看到周太医后,有些病恹恹的说:“劳烦周太医你跑一趟了。”   韩老夫人是当朝一品诰命,这里又是一等国公府,周太医忙道:“老夫人客气,这是下官该做的。”说罢这话,他上前便给老夫人把脉。   他把脉用了不长不短的时间,既不会让人觉得他敷衍,也不会让病人觉得自己身体病重,心里有压力。   见周太医收起手,韩卓忙上前问道:“周太医,我母亲的状况如何?”   周太医微笑着看着他又看了看老夫人道:“我观老夫人脉象是心疾犯了,以往吃的要继续吃着,还有便是心肝有些郁结不畅,我一会儿开几副药,拿去给老夫人煎熬了服下,要多多休息,以免过于劳思。”   这个心疾是个富贵病,一般官宦家里的老太太、夫人见了不喜欢的人听了不喜欢的话或者被儿媳妇气到,便会有个什么不舒服。   请御医或者大夫一看,差不多都是心疾犯了。平常人家倒是没有这个病的,这是上层社会都明白的理儿。   不管韩卓心里明白不明白,反正他一听周太医说老夫人几副药就没事这话,面色立刻大喜。他十分郑重的谢过周太医,而后又引周太医到一旁屏风一旁写下了药方,立刻派了自己身边贴身服侍的小厮前去去抓药。   老夫人这边的事彻底处理好了之后,因为说了老夫人要多多休养,韩卓等人和老夫人请安后便都出去了。   走出老夫人的房门,韩卓看着周太医道:“周太医,你也知道,犬子封了世子后,向来体弱。以前以为是他出生早,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现在才知道是被人害了。虽然有些不符合规定,但还是劳烦周太医给瞧瞧如何补救,我在这里感激不尽。”   周太医听了这话,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他意味深长的看着韩卓道:“公国爷这话客气了,看病乃是医者本分,那请国公爷找人带路吧。”   韩卓对着他摆了个请字,意思自己亲自带路前去。而一旁的韩殊在听到韩卓的话时脸色非常难看,等韩卓和周太医离开后,他转身朝老夫人屋里走去,抱怨道:“母亲,你看大哥他怎么让周太医给他看病去了?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老夫人用阴沉沉的眼神扫了他一眼,打断他要说的话,说了一个蠢字。韩殊听闻这个字,心中既羞怒又委屈,他恼羞成怒道:“母亲教训的是,我自幼便不如大哥和三弟聪慧,母亲心中偏爱他们两个也是应该的。”   老夫人听了这话,心口又疼起来,她抓着榻上的一个金丝抱枕扔在了韩殊头上,道:“你给我滚出去。”   韩殊气呼呼的转身离开了。   看着他的背影,老夫人看着王妈直抹泪,道:“你说,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个蠢货呢?”   除了韩殊,她另外两个儿子两个女儿哪个不是心思玲珑,人前拔尖的,凡事做三分看七分不说,心思都机敏的紧。   唯独韩殊,天生愚笨,儿时读书都比别人笨拙。   他留在京城帮不上韩卓的忙也就罢了,向来还是个只会拉后腿的。要是今天自己的三儿子韩平在,怎么可能放任韩卓和周太医两个人去看韩司恩,怎么也会跟上的,以表示自己对这个侄子平和的态度。   她这个二儿子也不用脑子想想,那周太医是谁?皇帝身边最看重的,今天这国公府内发生的一切,他回去肯定是要和皇帝细说的,他的态度,皇帝也就知道了……想到这里,老夫人连带头都疼起来了。   王妈知道老夫人的性子,她自己说可以说自己的儿子蠢,别人是不能说一分的,于是她一边给老夫人递手帕擦眼泪一边温声道:“老夫人,二爷是性情中人,他回去心里就会想明白,您这是为他好的。”   听罢这话,韩老夫人的脸色好看了两分,她接过手帕抹了抹眼角,叹了口气道:“也是因为他肠子直,我才没让他出京,一直看在眼皮子底下。想的就是万一出了什么事,这国公府也还有几分脸面能保全他,要是出京在外,不知道他能惹出什么篓子呢。”   一说到外放,老夫人又想起来自己这些年一直在江南任职的三儿子韩平,心里慢慢有了些其他念头。   这次她生辰,韩平没有皇帝的圣旨不能离开官职所在地,但一直随他在任上服侍的文氏带着一个儿子两个丫头和韩平准备的贺礼回来了。想起韩平那三个水灵的孩子,老夫人心里决定这次把文氏和几个孩子都留在帝京,以便相看人家。   王妈最是了解老夫人的人,她自然知道老夫人心中所想,但此刻她只能装作不知,继续笑言道:“都是您生的,二爷要是心里真没有墨水,也生不出大小姐这个三分像你的闺女了。”一句话恭维了韩青雪又着重恭维了老夫人。   韩青雪在老夫人心中地位非常,这个时候提起正合适。果然听闻这话,老夫人脸上的笑容彻底放开了,她笑着说:“幸好那丫头不像他爹娘。”要不然也不能被宫中的娴妃看中。   想到自家府上未来的富贵,老夫人又想起了韩司恩这个搅屎棍,她脸色一沉道:“沉香,去把太太请来。”   沉香福了福身子,忙去了。   这老夫人口中的太太,自然指的是柳氏。   这厢不如意,那厢韩司恩倒是惬意的紧。他今天听了一天董妈的嚎叫声,心中十分腻歪,便让安草把董妈的嘴随便用臭布绑住了。   董妈其实并不是一开始存了害韩司恩的心思,当初她来到国公府后也是尽心尽力的伺候韩司恩的。只是靖国侯府管事的人离的太远了,时间长了没人管教,人心就变了。   在董妈的儿子被人刻意带着染上了赌后,董妈就开始在韩司恩药里下毒了。一开始她也是不敢害怕的,但是儿子的一根手指被砍断送到她眼前后,她什么心思都没有了。   后来她做的这些就变得理所当然了,她儿子被砍断手指后成了一个门面的管事。董妈也看开了,她觉得自己不做别人也会做的,她又没有想要杀韩司恩,只是给他下点让身体不断虚弱的药,这样换回自己儿子的平安和富贵,挺划算的。   再者,国公府上的人给她保证过,要是靖国侯府的人回来,就为她隐姓埋名,给她一大笔银子,让她带着一家老小离开帝京。   人心里一旦认定了,胆子也就大了,做事也就麻木了。   当时梅兰竹菊四人倒是忠心的,只是梅娘长得好看,被董妈的儿子看上了,董妈便把人骗到了家里,梅娘便被侮辱了,梅娘不愿意嫁给董妈的儿子,投河自尽了。   兰玉发现了董妈下毒的事,她告诉了竹溪,两人抱着韩司恩不敢请柳氏做主,只能去找韩卓。   但还没有见到人,两人便被董妈抓住了,董妈直接用药把人都毒哑。   随即兰玉被送到了春风楼,在那里没活过三个月。竹溪被砍断了一只手,董妈以她盗窃主家东西为由,把她卖给了人贩子,再也没有出现在帝京。   当时韩司恩身边只剩下菊幽一人,菊幽心里明白事情不受她控制了,她面上不显,心里却是个有主意的。   她只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平日里还大骂梅兰竹三人,而后半个月后又故意让府上的一个喂马的独眼龙看上了。   然后她自己拿了块石头,咬牙的砸断了自己的一条腿。   那独眼龙姓马,名为忠,天生好酒,酒醉便打人,他本来有个媳妇,这个媳妇就是被他活活打死的。   开始他知道菊幽是出自靖国侯府,是韩司恩身边服侍的,向来被韩卓看重,他还不敢怎么样。   后来一听闻菊幽的腿断了,便找人联系上了董妈,说出了想娶菊幽的事。   董妈本来也想把菊幽卖了,一了百了的,听了独眼龙的话,想到菊日后会一直过着被折磨的日子,心里便活泛了起来,于是便同意了。   不过,独眼龙想娶菊幽,必须菊幽自己同意,日后侯府来人了也好有个说辞。   菊幽听闻这事,面上自然是大哭不愿意,说是自己宁愿死,但最后还是被独眼龙拉走了,当晚他喝了酒就实在实的打了菊幽一顿,然后菊幽就老实了,同意了。   倒不是菊幽想嫁给这人,只是她知道自己只有这样才能活下去。   越是丑陋不堪,身有恶习之人,董妈才会动心让她嫁过去。   菊幽想的是,只要能活着,等靖国侯府的人回来,自己还是个人证。   这种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滋味,现在董妈也算是体会到了。同样是哑巴,断手断脚,挺符合因果的。   周太医和韩卓到了方兰院,周太医看了一眼董妈。   他见过的事比较多,天子一怒,死伤是常有的事,对于董妈如今的状态,他也只是看了一眼,没有任何表示。   倒是韩卓面色有些复杂,像是惭愧又像是叹息。   韩司恩见了周太医和韩卓后,只是伸出手并未起身。   韩卓忙在一旁道:“犬子无状了。只是他向来身体虚弱,不宜走动,又不认识周太医,周太医你别放在心上。”这话任谁听了,都会觉得韩卓是个疼爱儿子的好父亲。   周太医对韩司恩的无礼并未放在心上,他坐下为韩司恩细细的把了一番脉。   只是这脉把的有些长,周太医的神色也有些严肃。   许久后,周太医收回手,沉默不语。   韩卓忙问结果,周太医沉默许久看着韩司恩轻声道:“世子的身体底子太弱,以后要好生吃药调理着。”   韩卓自然听明白了周太医这话里隐含的意思,只见他立刻一脸悲伤和愤怒。   韩司恩像是没有听出问题,他微微歪头看着周太医,轻声道:“我长这么大,还没有好好看过外面的世界呢,周太医可以为我开些药,让我能好生出去走走看看吗?”   周太医动了动嘴,最终叹息一声道:“世子放心,我尽力而为。”   韩司恩听了这话,露出一个淡淡的笑,他的脸仍旧枯黄不好看,这个笑入了眼却显得很暖,表情很清冷,衬的那双眼睛很灵动。   周太医看着韩司恩,目光沉了沉,最后他写下方子离开了方兰院。   等周太医离开后,韩司恩闭上眼睛,他心想,自己的这个笑应该能让皇帝想起故人了。   韩卓和周太医一起从方兰院走到前厅,韩卓的嘴动了几动,最终还是问出声了:“周太医,你实话告诉我,犬子的身体到底如何了?”   周太医摇了摇头叹息道:“世子所中之毒药性不明显,即便是每日为世子请脉,也瞧不出什么的。现在时间久了,世子体弱,即便精心养着,怕也是活不过二十岁的。”   韩卓听了这话双目失神,不等周太医说其他的话,他猛然走到前厅旁的耳房,把墙上挂着的剑拿下,而后提着这把剑一边朝方兰院走,一边咬牙切齿道:“该死的老奴才,竟然害我儿如此这般,今日我便亲自杀了她。” 第8章   周太医没想到韩卓突然脾气大爆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韩卓一脸愤怒的提剑朝方兰院走去。   在一旁服侍的管家刘汉是个伶俐的,看到这种情况,先是愣了下,而后一边吩咐一旁候着的小厮告知老夫人这件事,一边拔腿狂奔,阻挡住了韩卓的去向。   刘汉看着韩卓语气急速的说道:“老爷,奴才知道你心疼世子,听闻这话心里不痛快,但是真的没必要为了一个下人亲自脏了自己的手。这董妈是靖国侯府送来的,以后交给靖国侯府处置便是了,相信靖国侯府定会给我们国公府一个交代的。”   韩卓踢了刘汉一脚,把他踢倒一边后,冷笑道:“靖国侯府送来的人又能怎样?她害我儿子这般,我要她偿命难道还要经过他们侯府同意不成?”   刘汉被踢的坐在了地上,忙爬起来跪下,苦苦劝慰道:“老爷何必说气话呢,这害了世子的人,别说是靖国侯府送来的下人,就是咱们自家府上的,也是直接打死了事。只是您心疼世子,世子爷难道不心疼你?他留下董妈,不就是为了让侯府以后给我们国公府一个交代,老爷您就得体谅一下世子爷的一片孝心啊。”   刘汉这话一下子把韩司恩身体中毒虚弱的事实完全推到了靖国侯府身上。董妈是他们送来的奴婢,心存恶意害了世子。他们国公府因为相信靖国侯府的缘故,哪会想到侯府的人会对世子下手,国公府因此对这件事有失察之嫌,却没有直接责任。   刘汉之所以这么说,也是因为老夫人生辰上韩司恩的那一手,现在外面都在议论国公府的世子是个疯子,说杀人就杀人,说见血就见血,手段极为残忍。   也有牵扯说国公府上有阴私下的,连带府上小一辈儿的名声都受到了一定的影响。   所以残害世子的罪名,国公府里的人绝对不能有牵扯,这一切都是靖国侯府的责任。   周太医这时也彻底缓过神了,这是国公府的私事,他本是不愿意参合的,但是韩卓在他面前这般,他又不得不劝阻一番,于是便道:“国公爷息怒。”   韩卓看着周太医,眼圈都红了,蠕蠕嘴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最后他把剑狠狠插在了地上,让刘汉滚。   送周太医离开国公府后,韩卓在前厅停顿了下,转身往自己院子走去。他居住在国公府的主院文澜院中,文澜院里的物件摆设虽然看上去不是很富贵华美,但贵在东西都非常精致,很是赏心悦目。   他回去时,柳氏正在房内垂泪,看到他后,柳氏忙站起身露出个温柔得体的笑,道:“爷,你回来了?”   韩卓点了点头,一副疲惫之色,他叹息一声坐在软椅之上,柳氏轻轻挥手让房内的人都退下,自己则走到韩卓身后,为他轻缓得捏着肩膀。   沉默了一分后,韩卓轻声道:“悦文呢?”韩悦文是柳氏为韩卓生的儿子,面相和韩卓有七分相似,都是属于那种相貌堂堂英气勃勃的模样。   除了韩悦文之外,韩卓还有两个庶女,韩青秀和韩青云,韩青秀活泼,韩青云温顺,两人都跟着自家姨娘,对韩卓很是敬畏,倒是很少来柳氏的院子里。   听闻韩卓的问话,柳氏心中自然是欢喜的,她温柔的说:“在母亲院子里,陪着母亲说话呢。”   韩卓听了这话,沉默了许久,轻轻拍了拍柳氏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温声道:“我都知道,这次辛苦你了。”   这一句话让柳氏眼中的泪再次滚落,她自然明白韩卓的意思,韩家送给章韩平的礼品是当初韩卓前妻王氏的嫁妆,这个锅总是要有人背的。   要不然以章韩平的性格,不给他个明面上交代,这事肯定要捅到皇帝那里,韩卓在皇帝心中肯定留下个治家无方的印象。   柳氏自己是没有动那些嫁妆的,动了王氏嫁妆的是老夫人,但是经了柳氏的手。   最关键的是柳氏本身是老夫人娘家旁支之人,父亲只是个小官,它嫁给韩卓完全是意外。她家中不是很宽裕。当初自己的嫁妆虽然看似有那么多抬,里面的东西都不是实用的。   所以老夫人动了王氏的嫁妆,她是看在眼里喜在心底的。   只是她们敢明目张胆的这么做,也是因为心里有谱,韩明珠是女儿家,又远在西疆,对自家母亲的嫁妆底子是毫不知情的,日后就算回来,婚事由她们拿捏,她们自然不怕侯府闹腾,至于韩司恩身体病弱,府上的人谁都知道他是活不过成年的。   只是谁曾想,韩司恩会突然弄出了这么一出。碧华说出的那几件东西,其中差不多都被卖了,但送给章家的东西也在被偷被卖的里面。   韩司恩不但毁了老夫人的生辰,损了老夫人和国公府的颜面,还把王氏嫁妆的事间接的抖露了出来,露出了韩家后院的阴私,也让韩家得罪了皇帝眼中的红人章韩平。   现在不是查这事韩司恩是怎么知道的,而是怎么把这事解决掉。   这动别人嫁妆的锅自然是不能让老夫人背的,老夫人是国公府的脸面,谁敢说她动儿媳的嫁妆,所以这锅只能柳氏背。   刚才老夫人把柳氏叫过去,言下之意就是让她在佛堂抄写一个月的经书。毕竟章家没有和韩家完全撕破脸,她闭门思过抄写经书,算是给章家一个交代,两家人有这份私下里的默契,也不会影响到韩家小辈的名声。   只是她代替老夫人受过这话她不能开口和韩卓说,要不然就成了挑拨韩卓和老夫人母子关系的人了,老夫人听说了也不会待见她了,这么蠢的事柳氏自然不会做,但是她受的委屈要让韩卓感受到,所以才有了韩卓一回来就看到她流泪万分委屈的模样。   现在听闻韩卓的话,柳氏知道这人心底知道了自己的委屈,于是摇头,用自己一贯温柔的语气说道:“无碍,抄佛经能让人心静。”   韩卓轻声嗯了声,闭着眼睛一直没有再说别的话。   周太医从韩家出来,就直奔皇宫去了。在御书房见到皇帝后,他便把自己在国公府的见闻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连带韩卓要怒杀董妈的事,语气里没有虚夸,也没有褒贬。   皇帝是个四十多岁的男子,有些发胖,眉眼间隐隐可以看出年轻时是个俊美风流的面相。   他挺着个肚腩,有些懒洋洋的斜躺在贵妃椅上,眼底下有些泛青,看着就是晚上胡混没睡好的样子,听了周太医的话,他饶有兴趣的问道:“那国公府的世子真的把自己的奶娘给囚住了?”   周太医想起董妈的样子点头道:“皇上所知不虚。”   皇帝笑了下,道:“这世子叫什么来着?性格倒是和韩卓那个老狐狸不太像。”   周太医听闻这话,低眉垂眼,心底的话徘徊了许久,最终拿捏了下词,开口道:“世子名为韩司恩,还未及冠,性格手段有些决绝,和韩国公是不大相像,父子二人就连长相也不是很像的,比起韩国公,世子面相过于冷傲了些。只是身体底子毁了,怕是难以成年。”   周太医说完这话,躺在贵妃椅上的皇帝微微有些失神,随后皇帝轻笑一声,呢喃道:“手段决绝,过于冷傲,的确不像是韩家该出的人,也不该是个命短的。”   说完这话,皇帝召来了自己的贴身服侍的太监大内总管元宝,吩咐道:“你跟着周太医到朕的私库挑选些合适的药材给国公府的世子送去,把朕私库里的西戎前些年进贡的千年紫参也拿去一支。”   元宝对于皇帝的吩咐,心中自然是惊异的,那前面紫参不过三支,一支给了太后,还余下两支,这些年皇帝谁也没给。不过他面上却是半分不显,忙应下。   而后皇帝便挥手让周太医和元宝退下了。   皇帝的吩咐很快就传到了后宫,皇后和其他妃子倒是没什么表示,就是文央宫的韩芸听闻此事,心中恼怒不已。   五皇子姬怀从国公府回来当晚就起热了,来势汹汹,把韩芸吓得失魂落魄,太医说是受到了惊吓。   皇帝得知自己的儿子病了,倒是前来看了几回。韩芸心疼自己的儿子,便迂回的把太医的话说给了皇帝听,提起了韩司恩手段过于残暴之事。   皇帝没有任何表示不说,现在反而还赏赐起了这个罪魁祸首,这怎么不让她心恼。   不过韩芸也知道现在后宫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盯着她看,即便是再怎么生气,她也没有打破东西,杖责宫女太监,让人抓住把柄。   皇宫里的波涛汹涌,其他人自然是不知的,而知道的人,对此并不在意,更不会放在心上。   元宝奉命给韩司恩送药材来到了方兰院时,韩司恩仍旧是一派慵懒之态。而皇帝的赏赐,让国公府有心人明白,韩司恩是不一样了。   韩司恩在元宝来了又离开后,自己也决定出门。   他要出门,国公府的下人自然是有心阻挡的,被他身边的安草毫不留情的怒骂了一顿。   然后韩司恩很顺利的出了国公府。   帝京是个土地金贵的地方,韩国公府在京城地段最好的地方,左右邻居都是朝中有名气的大臣。   韩司恩一副病态,托着残破的身躯走着,一路上大家都是远远的瞧着指点着,倒是不敢轻易上前,以前被缠到。   走了一段距离后,韩司恩就觉得有些气喘吁吁,只怪这身体底子太差了。   在终于走到大街上,韩司恩看着街道上矗立的酒楼,本来想走过去歇歇听听说书的,突然想自己身上根本没银子。   想起自己破盒子里存放的碎银子,韩司恩轻声笑了下,他觉得自己又能给某些人找不痛快了。   只是现在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实在是支撑不住了,于是便靠着酒楼的墙角站定休息   韩司恩低着头喘着气,正准备吩咐安草回国公府吻韩卓要银子时,金丝银线勾勒出的锦绣衣摆出现在他眼帘,韩司恩还没有抬起头,一锭银子又出现在他眼前。   韩司恩微微挑眉,集中精神听到这人心中想的是,怪可怜的,一副病态,像是个落魄书生,又像是被人赶出了家门的。年纪轻轻就病的这么重,怕是活不过几天了,还不如个乞讨的,不过长得倒是挺好看的。   长得挺好看的?韩司恩想到自己枯黄干皮的脸,突然很想知道谁的审美观这么奇特。 第9章   韩司恩缓缓抬起头,看到的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有着一张圆润肉呼呼的脸颊,很是可爱。尤其是那双眼睛,溜溜圆的,干净纯粹如雨后碧空,此刻一眨一眨的像极了某种无害的小动物。   韩司恩看着他在心里漫不经心的想,如果非要说这人像个什么动物,大概是兔子吧。   少年的视线和韩司恩对上,他脸色带着明显的错愕,眼睛眨的更加厉害了,心中则因为韩司恩的脸色枯黄而更加觉得韩司恩可怜了,脑补了很多韩司恩受罪的场景。   少年抿着嘴,把那锭银子又往韩司恩眼前递了递,小声道:“给你。”   这时,在韩司恩身边的安草终于从愣怔中反应过来了,他家世子这是被当做乞丐了。安草上前一步正色阻止道:“这位小公子,我家爷并非是乞……”   安草的话没有说完,便看到韩司恩伸出枯瘦的左手,缓缓把那锭银子拿在手里了。   安草要说的话瞬间全部随着自己的口水吞回了肚子里,然后他便低眉垂眼安静如鸡的站在一边。   惹得少年看了他好几眼,不过少年得注意力倒是没有放在他这个丑八怪身上。少年看到银子到了韩司恩手里,他脸上露出个很大的笑容,然后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你是前来京城赶考的书生吗?”   韩司恩把玩着冰凉的银子,听闻这话,轻笑了声道:“我不是前来赶考的书生,而且这个时间也不是赶考的时间,这银子算是我借的,以后再还给你。”他的这话听起来冷淡且没有诚意极了,但这少年并没有在意,他心里倒是很高兴有人这么和他温和的说话。   少年笑了下,大概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和人相处,便不自觉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在还想说什么时,有个身材魁梧之人从拐角处匆匆走来,他看到少年,脸上明显的松了口气。   少年看着这人不由的缩了缩脖子,然后看着韩司恩飞快的说:“我刚来京城,什么都不知道,你……”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身边的人重重咳嗽一声打断了,然后那人语气带了一丝警告道:“小少爷,你该回去了,老爷在家里等着呢。”说罢这话,男子看向韩司恩的眼神中带了一丝警惕和戒备。   少年此时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有些尴尬,他搓了搓自己的手,小声道:“那我先走了。”便和那人一起离开了。   等那少年的身影淹没在人群中后,韩司恩看着手上的银子,看着眼前的酒楼,慢声道:“走吧。”   安草心里不明白韩司恩为什么接一个陌生人给的银子,这被人知道了不是败坏府上和世子自己的名声吗?但他是不敢多问,只好跟在韩司恩身后朝酒楼走去。   酒楼里的小二看到韩司恩的面容,心中咯吱一声有些苦涩,他心里害怕韩司恩坐在大厅把前来的客人都给吓跑了,但又不敢把人撵走。   这帝京什么不多,就是官宦子弟多,一个匾砸下来能砸死九个半当官的,还有半个是刚刚到帝京任职的。他们酒楼背后也是有靠山,但是谁知道会不会遇到关系更硬的。   再说,做生意讲究的是和气生财。   这小二心里的这些想法也只是一转念的事,他面上还是挂着和气生财的笑,一边喜庆的引着韩司恩进了店里,问道:“爷,大厅和二楼雅间都有位置,您看您是愿意在哪里休息?”   大厅里此刻有人正在说书,引起的是一片鼓掌叫好之声。韩司恩朝那说书人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看了一眼小二,似笑非笑道:“二楼带路。”   这小二被韩司恩这一眼看的心里有些发虚,总觉得自己内心的想法被眼前这人看穿了,他忙低着头引韩司恩上楼了。   坐在雅间里,韩司恩看着桌子上放着的那锭银子,嘴角扯了一抹嘲讽的笑。他之所以接过这锭银子,倒是没有别的意思,主要是因为自己没钱。   就是不知道国公府上的那群人听说了这件事后,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韩司恩现在心里有股快意,还真有点像是安草心里想的那样,根本不在乎国公府的颜面和自己的名声。   楼下说书的老先生已经说完了今天的部分,又临时开口说起了京城近期发生的比较有趣事情,提起了韩国公府老夫人过生辰的事情,引起了众人高昂的兴趣,打赏的钱不断,惹得说书先生声音里都带了几分兴奋。   从现场的反应可以看出,韩国公府现在真的成为了京城的一大奇葩了。韩司恩坐在雅间里,喝着茶,吃着可口的点心,也是听得津津有味。   在老先生说道韩司恩亲手把自己的奶娘给绑了之后,楼下突然传出一声朗朗的嗤笑,随即是这人懒洋洋又带了几分嘲讽的声音:“这韩国公家的世子做事手段,倒是有几分祖上的气势。”   世人皆知韩国公府祖上是杀猪的,这话里祖上的气势,也就是说韩司恩身上有杀猪的气势了。这话引得大厅里的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而在这笑声中,旁边的雅间里传出了一道冷笑,韩司恩拿点心的手顿了下,他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集中精神还听不到一个人内心的想法。 第10章   不过韩司恩的惊诧也只是那么一分,转眼他就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   这世上有他这种能听人心声的异类存在,也就有那种心声分毫不漏之人的存在,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在安草看来,韩司恩拿点心吃点心的动作一直都是缓慢沉稳的,一直都没有什么不同,谁也不知道他曾经失神了那么片刻。   在楼下醒木一声响,说书的老先生以若想知道下面的故事如何,请听下次讲解结束了今天的工作。听书人也都已经习惯了听到精彩处就断的生活,楼下一片叫好鼓掌声。   安草偷偷看了一眼被当成了茶后笑料的当事人,心中有些讶异韩司恩的镇定。这样镇定的人一点也不像是一个不到十五岁的少年,倒是像极了自家老爷。想到自己当初向韩卓说明情况,韩卓看向自己的眼神,安草狠狠打了个寒颤。   大户人家的规矩多,他敢肯定如果不是世子把自己的卖身契要走了,自己在这国公府怕是活不过老夫人生辰当天的。   不过自从韩司恩找安草聊了那么几句后,安草就觉得世子能不动声色的查清楚自己的那么多事,总是个有前途的。   他们一屋子人现在都和韩司恩绑在了一起,自然是都希望韩司恩能好好的活着,顺顺利利的继承国公府。   对于安草的想法,韩司恩自然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下人忠心不忠心,有没有自己的小心思他都无所谓,反正他们无论怎么翻腾,也翻腾不出个什么浪花来。   韩司恩慢悠悠的把点心吃完,他喜欢吃东西。因为被困的那十年,他要么被人喂点东西,要么滴营养针,所以他喜欢自己动手拿吃的,很自由。   点心用完了后,他用随身携带的手帕擦了擦嘴角,感觉自己的体力恢复的差不多了,便起身结账离开。   韩司恩对今天的出行很满意,楼下来回奔波的小二也非常满意。   小二接待他时,那是满心愁苦,生怕这会是个难伺候的主。没想到脾气这么好,一直安安静静的,除了要点心外,一点事都没有找。这对他们这种生活在底层的人来说就是一大幸事了。   巧合的是,韩司恩推门离开时,他旁边雅间里的人也走了出来。那人看到韩司恩微微一愣,神色虽然不变,但心里突兀的响起了三个字,韩司恩。   韩司恩看着这人,有些玩味的挑了下眉梢。说起来还真是挺巧合的,眼前这人他上辈子在靖国侯府曾经见过一面。   这人也不是旁谁,是宫里的三皇子,姬洛,算起来他还是自己的表哥呢。   眼前的姬洛面相还没有完全长开,眉眼间有些稚气,但端的是星眉剑目,可以想象出,以后是怎样的俊美之色。   只是,看着那双有些沧桑到了极点的眼眸,韩司恩感觉到有点意思,这样的眼睛不该是一个十五六岁的人拥有的。   即便在这个时代,作为一个从出生就注定不受宠爱的皇子,自幼便历经了各种人情冷暖,早熟的厉害,但这双眼睛还是过于沧桑和悲凉了。   而且这个时候姬洛,是不应该认识自己从没见过面的表弟韩司恩的。   所以,真的很有趣,韩司恩悠悠的想。   而姬洛心底只响起了那三个字,随即便是平静一片,可见这人的自制力实在是不同寻常。   韩司恩朝姬洛微微点了下头,把他当做一个萍水相交的陌生人那般对待。这辈子他是要好好活着的,和姬洛相见的次数肯定比上辈子多,有些古怪的地方,他自然会弄清楚的,并不着急这一时。   韩司恩离开后,姬洛站在那里看着他背影,双眸复杂。他是记得自己这个表弟的,他们本来该是比较亲近的人,但因为身份上的种种,上辈子他们并不是十分熟悉,总共也没说过几句话。   他的这个表弟身上的流淌的血,注定了他在韩家地位尴尬。不过他的这个表弟也不是好相处的,一年后便会把韩家搅和的一团糟,彻底断了姬怀争夺大位的一个最有力的帮手,然后就让人惊呆的自尽而亡了,留下了那么一个名声恶臭,摇摇欲坠的一个烂摊子国公府。   只是韩司恩生前没有成亲生子,韩家的人恨死他了,死后自然不会给他过继个孩子供奉香火,所以韩司恩生前死后一直都是孤苦伶仃的。   后来自己在得势之后,不想让外祖母想起此事便伤心落泪,便从韩家旁支找了个孤儿过继在了韩司恩名下,免得他在下面连个香火钱都不能收到。   看到韩司恩便让姬洛想起了种种往事,想起一人时,他的心蓦然痛了起来。   他捂着心口,恍然间又看到了万箭穿过自己胸膛的场景。   姬洛狠狠的摇了摇头,把那些场景从脑海中摇出,他这辈子怎么也不会落到那种田地了。   至于那个能折腾命苦点的表弟,他尽量看着点,让他多活几年。   韩司恩虽然对姬洛的变化有些感兴趣,倒是没有把人放在心上,走出了酒楼,他就把这人和他的古怪忘在脑后了。   回到自己的院子里,韩卓身边服侍的丫头香琴正在那里候着。   韩司恩看都没看香琴一眼,静静的坐在躺椅上,朝碧华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   碧华愣怔了下,心头一转,倒是想起了韩司恩受伤的事,忙到房内找了药,上前给他换上。   韩司恩胳膊上的伤口因为走动又流血了,要搁在旁谁的院子,那些奴婢总会劝说几句注意身体安全什么的。但是碧华他们都知道韩司恩的性子,是不敢轻易开口劝。   待自己胳膊上的伤口重新包扎完毕后,韩司恩看向香琴慢声询问道:“老爷让你来,有事?”   被韩司恩看着,香琴觉得浑身都难受极了,好像有无数个刺儿在扎自己,这种感觉有点糟糕,香琴忙道:“老爷说皇上赐的紫参太补,今日亲自从私外面买了一颗千年参,让奴婢给世子送来。说是让世子每日切下几片含在嘴里,再不济熬成汤喝下,都是对身体极好的。”   说完这话,香琴把装有人参的锦盒拿了出来。   云芝是这院子里负责韩司恩进入口里之物的,她看了眼韩司恩后,这才上前把盒子接了过去。   韩司恩则看着香琴一脸感动道:“替我谢过老爷。”那表情是带了无限仰慕的,很是真诚。   香琴应下,然后又叮嘱云芝道:“从今晚就给世子熬了喝下,别耽误世子身体恢复。”   韩司恩脸上一直挂着感动,但是香琴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又说不清楚。   临走时她又偷偷的看了看韩司恩,到底没看出个什么,最终摇了摇头觉得是自己多心了。   等香琴走后,韩司恩收起那个没有到达眼睛里的假笑,看了一眼那装着人参的锦盒,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然后缓步回房间休息去了。   身体虚的人一日三餐吃人参,周太医都没敢那么开方,韩卓还真当自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奶娃娃呢?   云芝抱着锦盒有那么些不确定了,她面容圆润,长相十分讨喜,为人又老实,便看着碧华轻声问道:“姐姐,这人参今天熬吗?”   她觉得世子最后看向自己那一眼,绝不是想喝的样子。   碧华看着云芝皱眉道:“你想什么呢,老爷送人参是关心世子,自然是要熬给世子的,要不然岂不是世子不孝?”   至于熬了在什么地方喝,让狗喝还是让花盆里的花花草草喝,那就是世子的事了,她们做下人的,只做自己本分的事就是了。   韩司恩在国公府老老实实的呆了半个多月,没出什么幺蛾子。这天他看着院子里的花花草草,突然想到了国公府上的一处好景致。   韩国公府有个在帝京都很出名的桃林,每年桃花盛开的时,柳氏总会以国公府的名义给京城有名的夫人、小姐和公子下帖子,邀请他们前来赏桃花,这帖子叫桃花帖,这赏花大会在某种程度上也属于一次变相的介绍自家人到各个府上的夫人面前,可以说是一次相看大会。   韩家的桃花贴,在京城是非常有名的,因为接到帖子的人非富即贵,新入京官宦家的夫人都以得到桃花贴为容。   韩司恩想到了这些,突然想去看看那片桃林。   他是想到什么便会做什么的人,从来不会委屈自己,于是便换了衣衫,前去那处桃林,安草随身跟着伺候着。   桃花现在还没有开放,枝头上光秃秃的,实在是不算什么美景。   韩司恩却觉得这桃林哪个地方都符合他的心意,他可是记得上辈子国公府上臭名昭著的偷情事件,就发生在这处桃林。   当时桃花纷落,男女月下谈情,忍无可忍滚落在一起,被人发现时很有一番风情。   这片桃林不小也不大,正中央修建了几处观赏台供人走累了休息。韩司恩的心情极好的在里面走着,觉得有些累的时候,便准备去观赏台休息。   只是他还未走到观赏台,就被一个匆匆赶来的陌生丫头拦住了,那丫头看着他瞪着眼睛,道:“你是何人?这里面有几位小姐在里面玩耍呢,你这般过去唐突了如何是好?还不快快退下。”   韩司恩看着这个明显想找茬的丫头,眼睛微眯,薄唇轻启,温声道:“滚。”    第11章   那丫头大概是没想到韩司恩面相语气这么温和,说出来的话却这么可恶,一时间愣怔在那里没有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后,小丫头满脸通红,双眸含泪带着一丝屈辱,最后说了几个你字,跺了跺脚转身跑了。不多时,一处观赏阁里隐隐传出了女子委屈的哭声。   韩司恩神色,一旁的安草被这情况弄的惊呆了。   虽然他知道韩司恩这些天性格有些大变,做事说话不太留情面,但还是有些怕他把老夫人得罪的太狠,落下个大不孝的名声,于是上前小声提醒道:“世子爷,这是小姑奶奶从青州何家带来的下人,想必是何家表小姐在里面玩耍呢。”   韩司恩听了安草的话,嗯了声。安草小心的看了看他的神色,觉得世子心里有分寸,便站定在一旁不吱声了。   韩司恩走到一颗桃树下,捡了一根比较粗的树根拿在手里,他自然知道那个丫头是青州何家的人。   向老夫人提议把韩明珠从西疆天门关接回韩家的就是这个小姑奶奶韩秀,生来是个心肠恶毒的。   想当初老夫人有两个女儿,大女儿韩芸入了宫,得封娴妃,小女儿韩秀却远嫁青州何家。   何家是青州世家,韩秀的丈夫是家中嫡长子名何俊杰。   只是何家在青州有些势力,在京城为官的子弟不多,职位也不高,本来是入不了帝京官宦世家人眼的。   当初何家能得国公府嫡女下嫁,还是因为何俊杰曾经无意中救过老国公一次,老国公便把小女儿许给了何俊杰。   老国公这么做自然也有自己的意思,他们家当时锋芒实在太露,三个儿子在朝为官不说,结下的亲事也都是有底蕴的世家。   大女儿又在宫中得宠,风头盖过了皇后,如果小女儿的亲事太盛,会引来皇家的忌惮,对宫里的韩芸,对他们国公府都不是好事,所以他只能让韩秀低嫁了,降低下韩家的存在感。   而且何家向来懂得经营,家业很大,日后对韩芸也是一大助力。   老夫人为此还大闹一场,觉得太委屈小女儿,最后被老国公狠狠训斥一番才作罢。   在韩秀成亲后,老夫人为此一直心怀愧疚,逢年过节便派人往何家去,生怕小女儿嫁得远受了委屈。   其实何家对韩秀恨不得供着,哪会怠慢半分。   韩秀自幼被捧在手心,熟读诗书,心气儿十分高,一心要嫁到京城有脸面家世做媳妇,没想到被父亲流放到青州。   何家的家业再大,金银再多,她也看不上眼。在青州,每当想到同为一家人,自家姐姐是宫中妃子,受人朝拜,自己是个普通官宦人家的媳妇,韩秀就忍不住流眼泪。   这样的差距让她心里极为愤怒,认定是国公府对不住她,为了韩芸毁了她一辈子,而她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女儿一辈子这么窝囊。   韩秀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儿子名为何帆,女儿名为何玉珠,何玉珠的相貌极好,所以韩秀也极为宠爱自己的这个女儿,甚至忽略了何帆,以至于何帆自幼便和她不是很亲近,而何玉珠被她捧得有些刁蛮任性。   这次老夫人生辰,韩秀把何帆和何玉珠带来,是有给他们在京城相看人家的意思。   尤其是何玉珠,如今长得明艳动人,这颜色即便是在京城也难寻几个的,她自然有把握给何玉珠找个好人家。   只是韩秀的心高,一般人家她是看不上的。她心中也是有目标的,就是五皇子姬怀。她为了韩芸嫁到了何家,韩芸的儿子娶她闺女就当还恩了。   她知道何家家世在皇家眼里不行,所以何玉珠能做个侧妃就行,只要得宠,以后的事谁能说的准。   至于侧妃是妾室什么的,韩秀根本不在乎,她姐即便是娴妃,不还是个妾吗?   只是她想的美好,关键是宫里的韩芸根本没看上何玉珠一分。   而韩司恩之所以能记的住何家的人,说来还是和他那个同胞妹妹有关。   上辈子韩明珠从西疆天门关回韩家后,颜色便压过了家中其他姐妹。   居住在府上的何玉珠为此很生气,和韩明珠更是各种不对付。   而那个何帆在见过韩明珠一面后,竟然就此失了魂落了魄,生出了非韩明珠不娶的念头,非要求他娘允许了这门亲事。   韩秀出于某种扭曲的心里,竟然允许了这件事。   若不是靖国侯府的人呗被皇帝从西疆调回京城,韩明珠自己是个有主见的,而韩司恩想到韩秀一家人觉得恶心难受暗中阻止了,这莫名的亲事说不得在韩卓等人的默认下就成了。   想到这些,韩司恩难得皱了下眉头,这辈子他还是觉得有些恶心。   正在这时,一群人从观赏阁走来,为首的是个身着桃红衣衫的女子,那女子的容颜明艳动人,只是那双眸子瞪的老大,像是有无数火焰在喷发,一看就是个不好招惹的,这女子自然是何玉珠了。   一群人站在韩司恩面前,何玉珠眯着眼睛看向韩司恩,突然从身上解下一条长鞭朝韩司恩的脸上甩去,愤怒的嚷嚷道:“好大的胆子,我们几位女儿家在这里吟诗作对,竟然有登徒子在这里撒野,今天我就给你个教训。”   青州离蛮人所居之地比较近,那里的大家小姐从小都会学点拳脚,以便能护着自己,何玉珠从小喜欢用鞭子抽人。   她自然知道眼前这人是谁,但是她没见过,可以装作不知,而且就算她把人抽了,事后一句满怀诚意的道歉,不知是自家表哥也就了事了。   她娘早就说过,韩司恩虽然是世子,也不过是府上一条不中用的狗。而且她敢肯定,她抽了韩司恩这一鞭子,她外祖母肯定是喜欢的。   何玉珠的鞭子甩出之后,她身边的一个端庄大气的女子捂着心口惊呼一声,满脸错乱,随后慌乱的说道:“误会了,快快手下留情,这是大伯父家的司恩弟弟,并非登徒子。”   其他人跟着惊呼起来。   与此同时,安草看到鞭子的一瞬间,想也没想挡在了韩司恩面前鞭子抽在他脸上,顿时多了一道子血印。   安草被抽的嗷叫一声,身体晃悠了几下,疼的脸扭曲了,眼泪跟着刷的一下子流出来了。   但他不敢动,怕何玉珠在给身后的韩司恩一鞭子。   看着安草挡住了这一鞭子,何玉珠眼里是非常的失望。   不过刚才韩青雪已经说出了韩司恩的身份,她如果在来一鞭子那就是她的不对了。她虽然刁蛮任性,但大是大非上还是明白的。   何玉珠收回鞭子,正准备道歉,忽闻一阵低沉的笑声,何玉珠和众人都因这笑声愣住了,她道歉的话便没有说出来。   韩司恩边笑边从安草身后走出来,他的步伐很缓慢,在走到何玉珠面前后,他拿着自己刚刚捡起的桃木棍,狠狠朝何玉珠甩鞭子的手腕处砸去了。   手腕骨折的磕巴声在寂静的桃林中响起,韩司恩随手把棍子扔在了一边,而后,他看着还没反应过来的何玉珠一字一句,声音轻且温和的说:“这韩国公府太_祖亲封的一等公府,现在的韩国公是当朝一品公,我乃是皇上亲封的世子,生来身份贵重。你这是哪里来的落魄户,一点规矩教养都不得,在别人家里大呼小叫的闹腾,还以为这是你家后院的马厩呢?大庭广众之下,在我韩家撒野伤人不说,还敢朝本世子甩鞭子?谁给你的胆子?” 第12章   韩司恩说完这些话,何玉珠还傻愣愣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腕,一副完全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的表情。   而她身边的其他小伙伴早已惊呆了,她们听说韩司恩最近亲自朝自己的奶娘动手的事。但也是听了那么一耳朵,心里知道了韩司恩不是个好惹的,心底防备着就是了。   她们怎么会想到,韩司恩面对她们也是连听解释都不听,直接动手。   她们这些闺秀所接触的那些世家夫人、小姐和公子,在一起说话都是心底转几圈才出口,何曾见过这么粗暴的,还是对着一个女子,一个表小姐,这和街上的那些地痞流氓有什么区别?   尤其是何玉珠身边的韩青雪脸苍白如雪,脸皱的几乎立刻要哭起来,她整个人摇摇欲坠,恨不得直接晕倒消失。她可是知道何玉珠兄妹在老夫人心中的地位,虽然不是她动手的,但是老夫人定是会迁怒于她的。   韩青雪咬了咬牙根,让自己清醒些,她看着韩司恩牙齿打颤道:“三弟,你这是做什么?”   住在国公府的韩家人,这一辈的嫡子庶子加起来有十好几。韩司恩在韩家众姐妹中排行老三,他妹妹韩明珠排行第四,到了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韩悦文时,是排行第六。   老夫人第一个孙子辈儿的是韩青雪,虽然是女孩,但是因为是府上第一个孩子,所以她自幼在老夫人跟前就得脸。韩青雪嫡亲弟弟韩悦忠是府上第二个孩子,但也是府上第一个孙子,所以韩家二房在老夫人心中是有子孙昌盛这种特殊意义的。   韩青雪的声音让何玉珠懵懵的脑袋反应过来,她感觉到了自己手腕处尖锐的疼痛,然后眼泪刷一下子流出来,自己蹲在地上尖叫起来,她手上的鞭子早就因为手腕的骨折断裂在地上了。   韩司恩走上前,把鞭子拿在手上细细把玩着。   韩青雪看到这种情况,愣了下,忙吩咐身边的人去告知老夫人这个消息和自己父母这个消息,同时扶着何玉珠看向韩司恩道:“三弟,你还是和我一起去和老夫人解释下这件事。”   她话还没有说完,韩司恩打了个哈欠,干咳两声后,淡淡道:“一个不知名的野丫头敢朝本世子甩鞭子,老夫人自然是要给我做主的,该解释的也是她吧。”   何玉珠疼的冷汗都出来了,听闻这话,她脑袋一抽,抬起头恶狠狠的盯着韩司恩道:“我要杀了你这个狗东西。”韩青雪一听这话就知道坏了,不说她话里的内容,这哪是一个大家小姐该说的话,被外人听见了,这丫头的名声可就毁了。   她刚想把话岔开,韩司恩已经眯着眼睛笑出声,道:“那本世子就等着。”他说完这话,也懒得看这群人,弹了弹自己的指间,说了一句晦气,便转身离开了。   何玉珠手腕的疼痛,加上被韩司恩这么一气,直接晕了过去。   身后一派混乱尖叫,韩司恩朝方兰院走回去了,身后跟着哭唧唧的安草。   到了方兰院,韩司恩斜视了一眼身后的安草,而后对正在院子里纳鞋底的落霞吩咐道:“拿伤药给他涂上,那张脸要不然就要毁了。”一般服侍的小厮为了避嫌,一般是不进这主院子的。   落霞听闻这话愣了下,在看到安草的脸后,吓了一跳,叫了一声,韩司恩看了她一眼,便走回房间去了。而她这一声倒是把房内正在熬药的碧华和云芝吓了出来了。   等碧华和云芝看到安草的模样时,也吓了一跳,不过两人沉稳些,到底没有惊叫出生,云芝忙跑回房间拿了药出来。   安草还在眼泪汪汪的,云芝给他一边上药一边小声问道:“这是怎么了?你得罪世子爷了?”   安草咧着嘴,一把鼻涕一把泪抽抽噎噎小声道:“我哪敢啊,不过咱们这院子里的事儿大了。”然后他把发生的事简单的说了一遍。   落霞听了这话,捂着心口,小声快速道:“这下世子麻烦大了,我尝和其他院子里的人走动,听说小姑奶奶可是老夫人的心尖宝,世子动了何家表小姐,老夫人和小姑奶奶肯定要生气的。”   碧华等人何尝不明白,世子动了董妈,就算手段再怎么残忍,那也不过是一个下人,世子乱了老夫人的生辰,但他在理上,府上的主子就算是生气,也挑不出世子的错。但是世子出手伤了表小姐,这说小了是兄妹间闹着玩,往大了说是谋害家人,最关键的是表小姐还是个女子。   想到这里,碧华瞪了安草一眼,低声道:“你知道那是表小姐,为何不阻止世子。”安草被药蛰的浑身一抖,听闻这话,眼泪又巴巴的掉下来了:“世子出手果断,我哪有机会阻止啊。”他也傻了好不好。   碧华心知这的确不能怪安草,心里转了转道:“小姑奶奶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国公爷快下朝了吧?找人候在二道门口,国公爷到了就把人拦住,拦到方兰院。”   落霞有些焦急的道:“这有用吗?”碧华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世子身体虚弱,老爷心疼世子,自然是要来看看的。”   落霞点了点头,一脸不信,碧华心里也着实没谱,但不管有用没用,总要把国公爷先叫来的好。最关键的是,除了国公爷,她也找不到这府上能帮世子的人了。   安草的药刚上完,门外就传来了喧嚣的人声,碧华听到了韩秀的声音,柳眉轻皱。   然后她看到韩秀身边跟着几个老婆子还有几个粗壮的小厮,满身煞气的走来,二道门服侍的小厮跟在后面,脸肿的老高。   韩秀朝安草的脸上看了一眼,走上前又给了安草受伤的那一边脸一巴掌,随即看着安草脸上的血不屑的说道:“不过是一个狗奴才,也敢跟主子动手,把他绑了,打死。”   安草听了这话腿都软了,一屁股坐在地上,碧华上前拦一下,刚开口喊了声姑奶奶,便被韩秀也甩了一巴掌,让人也把她绑了。   在几个老婆子抓住碧华,几个小厮摁住安草时,鼓掌声从房门口传来。众人心中一惊,看向房门口,只见韩司恩正靠在那里,右手里握着鞭子,一边鼓掌一边看着热闹的场景。   安草被人摁在地上,他哭着喊道:“世子爷,救命啊。”   韩秀看到韩司恩手里的鞭子,想到何玉珠现在状况,恨不得立刻杀了这人,而韩司恩看都没有看韩秀一眼,朝那些个老婆子小厮扫了一眼,道:“放开他们。”   他的声音很低,没有不悦也没有责备,很平常的一句话,但是几个老婆子和小厮不知为何就想起了门口的董妈,手一松,碧华和安草趁势得到了自由,几人麻利的站到了韩司恩跟前。   不管以后怎么样,现在被捉住肯定是个死字,巴着世子的腿,说不准还能活下去。   韩秀看到这种情况连说三个好字,冷笑道:“不愧是这府上的世子爷,调教出来的下人都和你一个德行,如此目无长辈。”   韩司恩听闻这话,看向韩秀,道:“我是这府上的世子,你是哪里来的泼妇,竟然敢闯本世子的院子,还如此撒野,哪里来的胆子,要随意打杀这韩国公府上的人?”   韩秀因为自己掌上明珠的手断了的缘故,脑袋一片空白,并没有细致的想韩司恩话里的意思,听闻泼妇两个字,想起了这些年自己的身份,怒意染红了眼,她上前羞怒道:“没教养的东西,今天我就替你爹教训你,让你知道长幼尊卑。”   韩司恩挑眉看向她,韩秀要亲自动手给韩司恩两巴掌,碧华等人挡在前面,门口传来一道惊讶的声音:“这是怎么了?”   随后韩卓的声音紧随其后,道:“司恩,你对着你小姑要做什么?”   韩秀听到韩卓的话,回头一看,看到一个白胡子中年人和韩卓站在那里,她想起自己女儿受的罪,看着韩卓眼泪汪汪道:“大哥,你看你的好儿子,今天直接把玉珠的手给折断了,来日是不是要把我这个姑奶奶的胳膊给废了,他怎么能这么狠毒,把用在奴才身上的手段用在我和玉珠身上,这是心肠有多恶毒才能做出来的事?。”说罢,哭的那是一个肝肠寸断。   那个白胡子中年人自然是周太医了,他皱眉看着这场闹剧,又看向韩司恩,想听他如何解释。   韩司恩没想到周太医这么巧的到了,于是他心思动了动,只见他满脸讶异的看着韩秀,语气焦灼道:“这竟然是何家姑姑?今日之事定然是个误会,我常年卧病在床,我未曾知道姑姑何日前来,这些年也不曾见过姑姑,不知姑姑真面目,更不曾见过姑姑口中的表妹一面,如何就出手伤了她?”   说完这话,韩司恩脸上带了些许迟疑,而后拿起手上带血迹的鞭子快速继续道:“今日我倒是在自家府上遇到一女子,出手便想要本世子的命,若不是安草这奴才挡了一下,本世子这身体是挡不住了。这鞭子倒是证物,我本以为这是哪里来的蛮横无知之辈,在别人家做客,最基本的礼仪都不懂。入我国公府竟如无人之地,不知道的还以为国公府是她家的呢。在我国公府还想要我这个皇上亲封世子的命,未曾想竟然是小姑家的表妹,倒是司恩误会了。”   安草忙跪下把当时的情况细细的说明了,着重说出了何玉珠口中要杀韩司恩这个狗东西这句话,周太医听得神色莫名。   而韩司恩这话里的含义,听得韩秀当头一棒。当初韩秀早已经得信,也早把韩司恩看成了个死人,就连面子上的功夫都不愿意维持,来到韩家哪会给韩司恩操心准备东西,连一块劣质的砚台都没有,更不用说让何帆和何玉珠前来拜访。   她向来把韩司恩看到了尘埃里,不如猪狗,哪里会让自家儿女沾染一丝晦气。再者,一个表小姐,姓何,在韩家朝韩司恩这个世子出手,口出狂言,说出去何玉珠这一辈子都毁了。   周太医听闻这话,也是一脸讶异玩笑般道:“韩家姑奶奶前来做客,你作为晚辈竟然不知何日到达?难不成你家小姑还没给你准备见面礼?即便这般,你们表兄妹之间也不曾走动吗,哪有不认识的道理?”   这话原本不该是周太医问的,但是他看着韩司恩的脸,心中微微一愣,便顺着韩司恩话里的意思问出了口。   碧华看到这种情况,跪在地上咬牙道:“周太医有所不知,小姑奶奶前来府上时,世子身体正虚弱,怕过了病气给老夫人和小姑奶奶便未曾前去拜见。小姑奶奶从青州远道而来,车马劳顿,想来是表少爷和表小姐是有些水土不服,所以世子并未见过表少爷和表小姐,又何谈认错。”   韩司恩有些失魂落魄的看着韩秀,脸上带着一抹深深的自嘲,道:“我和小姑还有表兄和表妹原本就没有见过,想来当日我病的都快死了,哪有人愿意见一个死人的,没得嫌晦气。”   这话说的有些严重了,韩秀神色不断变幻,韩卓的呼吸浓重了几分,他不悦的走上前看着韩司恩道:“胡说什么,有周太医在,你提什么死不死的?” 第13章   韩司恩听了韩卓的怒斥声,无所谓的收拾了脸上的自嘲和伤心,一脸怀疑的看着韩卓。   该说的他都说了,该表演的他也都表演了,下面的时间要留给韩卓为韩家名声进行表演。   韩卓也不负所望,他走到韩司恩面前温和的安抚道:“你小姑远道而来怎么能不挂念你?你小姑可是准备了厚重的礼物给你一个惊喜。只是当时你一直昏迷不醒,情况危机,你小姑心疼你,就让你母亲把那些礼物拿到佛堂,找人诵经,沾染些佛光,以便能护你平安。你这真是错怪你小姑了。”   韩秀听闻这话,立刻掩面而泣,抽抽唧唧道:“我做姑姑的,哪能想不到自家侄儿,你这可是伤了……”   韩司恩懒得听这些冠冕堂皇的假话,而且他也觉得韩秀尖锐的哭声有些刺耳,便一脸惊喜的看着韩秀,打断她要说的话,脸上带着十足的懊恼道:“是侄儿刚才口误,错怪姑姑了,我误把表妹当做撒野的野丫头,也实在太不该了,我一会儿就去给表妹道歉。她住在我们家,我这个主人怠慢了她,让她受委屈了?。”   韩司恩这话噼里啪啦的说完,韩秀听的实在是哭不下去了。她看着眼前这个嘴上无比诚恳,实际上却是牙尖嘴利没脸没皮说自己女儿没教养的人,恨不得上前撕烂他的嘴。   但是有外人在,她是不敢有这样的动作的,韩秀的手紧紧握在一起,指甲陷入肉中,疼痛让她的神智更加清醒。   韩卓一旁皱眉有些不高兴的道:“不管如何哪有你这种不认识自家亲戚的,还出手伤了人,幸好都是一家人。你姑姑大度不跟你一番计较。只是女儿家的心性大,你身体又不好,就不要去瞎添乱子了。”   韩卓这语气虽然是责备,但话里却显得两家人很亲昵。韩司恩听到韩卓内心的想法,忍不住挑了挑眉梢。   韩卓之所以周太医面前说什么都是一家人这话,还用这种亲昵的口吻,就是想让周太医怀疑两家人这是在给小辈议亲呢。   主角当然是韩司恩和何玉珠了。   韩司恩自然是不会娶何玉珠那个母夜叉,当然韩秀也不会让他娶,何玉珠也不愿意嫁。   只是现在韩卓这话说出来了,周太医是清流之辈,自然不会拿别人的家事多嘴,在皇帝面前也不会多说什么,何玉珠的名声在外人面前到底是保住了。   韩卓自然不知道自己内心的各种想法已经被人知道了,他仍旧维持着自己温和慈祥的面容看着韩司恩道:“快让周太医替你诊治诊治。”   韩司恩看着他的表演心里一阵恶寒,面无表情的哦了声,他看了看韩秀,又以回房换衣服为由,先离开一步。   韩秀看到这种情况,知道今日这事是没个说法了,便带着人离开了。   毕竟周太医为韩司恩把脉,她虽然是长辈,还是不方便在场的。   韩秀离开后换了一身宝蓝衣衫的韩司恩也出来了。   周太医在为他郑重的把脉时,韩司恩无聊中垂眼看到了门口掉落在地上的鞭子。   他心里嗤笑一声,放在上辈子那个没想好好活着的他,在韩秀前来找茬的时候,他应该是直接拿鞭子甩韩秀脸上,然后指着门口让韩秀他们滚的。   不管那些人想对他怎么样,上辈子的他肯定是不愿意吃一亏的,不管名声什么的,直接会用武力解决一切问题。   只是这辈子既然决定要好好的活下去,这些粗糙的手段还是得先暂停下来,留着以后用吧。   周太医把着脉,心里是满意的,韩司恩的身体底子太差,但是经过这么多天的调理,明显的能感觉到他脉搏跳动的有力一点了。   周太医放下手,在韩卓的追问下,正准备开口实话实说时,突然从韩司恩身上闻到一股淡淡的人参味。   周太医的心一跳,心中有些愕然,然后他看向韩司恩皱眉问道:“你食用人参了?”   韩司恩听闻这话,脸上露出一个欢喜的笑容,只是他还没有开口,一旁的韩卓已经面上有些焦急的道:“周太医,你说皇上赐下的紫参太补不能立刻食用,内人听说……不,我便购了一颗千年人参给他补身体了,这有何不妥?”   韩卓那个内人后的沉默很是意味深长,韩司恩眨了眨眼睛,看着不动声色甩锅的韩卓。   听到韩卓的话,周太医的心又跳了下,他跳起来看着韩卓有些气急败坏的说道:“他身体这么虚,你给他吃什么人参?皇上赐下的紫参不能吃,其他的更不能吃了。国公爷你心疼儿子,但是药是不能乱吃的,补药更是如此,你……你怎么连这点常识都不懂?”   被人如此说落的韩卓,脸上没有愤慨,只有满满的不相信和惊讶,他失神了许久,看着周太医真切的悲伤:“是我太过心急害了犬子,周太医可有补救的方法?”   周太医看着韩卓,狠狠的叹了口气,最后他沉声道:“我再写个方子,那些人参之类的大补东西以后就不要再吃了。”他并没有说韩司恩的身体情况,韩卓的脸上满是懊恼,一副好心做错事的情景。   周太医写下方子后,捋了捋胡须,看着韩司恩,像是在看一个不珍惜自己身体之人,有些生气:“世子以后多多注意身体,药从口入,有的是治病的,有的是致命的。”   说完这话,周太医收起自己的家伙,离开了。韩卓忙去送他,走出方兰院,韩卓看着周太医焦急道:“周太医,犬子的身体状况到底如何了?”   周太医看着他,叹息一声道:“我以前就说过,世子的身体就是用最好的药物调理都活不过二十,现在恐怕只能慢慢调理了。”   韩卓忙表示只要是能调理好韩司恩身体的药,让周太医务必医治好韩司恩。   周太医说了句自己尽力而为,就这一句话,便引得韩卓郑重的谢过之声。   周太医出了韩国公府坐在自己的轿子里后,脸色便沉了下来。   他发现,韩司恩这个世子在国公府上的处境怕是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艰难。   不过韩司恩倒还是有几分小聪明的,他并没有吃人参,从他的脉象中就可以看出,要不然他的脉象不会趋于平和。   但是他口中有人参味,是韩司恩故意在他来之前吃的,有意想让他知道这件事。   周太医皱了下眉头,觉得这个世子倒是挺胆大,他就不怕自己说出来他真实的情况?   转念想到韩司恩和韩卓之间的父慈子孝的画面,还有韩卓口中没说完的内子什么的,周太医忍不住有些脑门疼。   这帝京谁不知韩国公疼爱自己亡妻生下的儿子如同眼珠子,要不然也不会在三岁时就给他请封了世子,明知世子活不过成年一直不改其志气,就连皇帝都赞赏过几次。   他本来是专门给皇帝看病的,用不着管这些,但是第一次看到韩司恩的那双清冷的双眼,他突然想起了当初宫中盛极一时的双儿皇贵妃王瑛。   都说外甥像舅,这话倒是一点也不假,别人看韩司恩的脸颊是枯瘦干瘪的,像鬼。但他是大夫,向来是不看表相看骨骼的。他第一眼便看出韩司恩的面容线条和当初的王瑛是极为相似的,尤其是那双眼睛,像极了。   周太医他本身是个不愿意惹麻烦的,只是当初他医术高明,颇为自负,入太医院时有些年轻气盛,后来被人涉及陷害,扯入了一桩宫妃怀孕流产事件中。   当初他都被气怒下太后下令打杀了,皇贵妃王瑛看他是个着实可怜,像是个冤枉的,便为他求了一嘴情,皇帝便重查此事。   他被查出无辜之后,就成了王瑛的专用御医。再后来,有次他给王瑛请平安脉,王瑛看着他,双眸冷冷清清,神色有些冷傲的说:“周太医,你为人正直,医术也高明,是个难得的人才,以后如果遇到我王家血脉之人落难,能帮一把还请伸手帮一把。”说完这话,王瑛赏了他两匣子东西。   他自然是不愿意收的,但是王瑛还是让他拿回去了。   他回家打开后才知道,那两盒子全部都是银票,数额十分巨大。   他隐隐觉察出宫里那些日子有些紧张的气息,但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古怪的地方,只是心里做好了些应对突发事件的准备,而那些银票让他有种不好的预感,而后没过几天,宫里突然传出了王瑛突染恶疾而亡的事。   后来,他大病一场回到太医院,战战兢兢以为自己会倒霉,没想到倒是成了专门给皇帝看病的。   而皇帝性情自此大变,行事颇为阴晴不定,而后宫里再也没有王瑛的痕迹,王瑛所住的宫殿被封了,当初服侍过王瑛的那些宫女太监也全部消失了。   三皇子被丢给了一个品级极低宫妃养着,皇帝却是连看都没看过一眼的。   周太医知道这里面有故事有委屈,但他一次都没有去打听过。只是偶尔看到三皇子姬洛艰难的讨生活,便接济一番。   现在三皇子已经大了,或者说皇帝的几个儿子都大了,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一番势力,但唯独三皇子独自一人,不受宠爱,没有势力,什么都没有。   想到这些,周太医心道,罢了罢了,当初既然已经帮了一次,无意中已经得罪了国公府,那就在帮一次吧。   韩司恩虽然不是王家子嗣,但是是王家人生的,而且和王瑛长得太像了。   周太医回到宫里,便听下人说他走后不久,元宝前来了,说是皇帝有些身体不适,让他回宫后立刻前去御书房。   周太医忙换了衣服前去御书房,他到的时候,元宝正在御书房的门口来回走动。看到他后,元宝一脸激动的走上前小声道:“我的周大人,你可算是回来了,里面都发了一场火了,快进去吧,爷等着呢。”   周太医从袖子里拿了银子谢过元宝后,敲了下门,听到皇帝的声音后便轻声推门而入。   他进去时,皇帝正斜躺在软塌上,一手托着头,一手在榻上缓慢的拍着。   皇帝半眯着眼睛,脸上没有半分不高兴,也没有病态的模样,听到周太医的脚步声,皇帝睁开眼看着周太医似笑非笑道:“去韩家了?”   周太医立刻跪下请罪,给一个世子看病耽误了给皇帝看病,这自然是重罪。   皇帝挥了挥手让周太医站起身,随口问道:“能让你上心的人不多,那韩家世子怎么样了?”   周太医抿了抿嘴,道:“世子爷吃了药,这些日子养胖了些,脸上有些肉了,圆润了些,面容倒是有些像……”说道这里,周太医感觉自己喉咙有些干,像是被人卡住了脖子,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了。   皇帝脸色阴沉下来,他直直的盯着周太医,轻声道:“像什么?”   周太医猛然跪在地上,头也磕在地板上半分不敢抬,他小声道:“皇上恕罪,微臣只是看着韩世子有些像……像曾经的一位……故人。”   这话说完,皇帝往他身上砸了一个茶杯,杯子从周太医脖子上滚落,掉在地上,碎了。   御书房外的元宝听到声音,浑身抖了下,想上前却因没有皇帝的吩咐而不敢,于是只好站在那里焦心的等待着。   茶水顺着周太医的脖子流到背脊和胸前,又滴落在地上,让周太医看起来颇为狼狈,周太医跪在地上却是一动没动。   许久后,皇帝浓重的呼吸声平息了几分,皇帝大笑起来,许久后皇帝又停止笑声,然后他声音里满含玩味,朗声吩咐道:“元宝,传旨,让三皇子和五皇子明日共同前往韩国公府去探望韩世子。”    第14章   御书房门外站着的元宝,这短短的时间内,心情起伏的颇为厉害。   他先是好奇为人老道的周太医说什么了会惹怒皇帝,而后又有点担心盛怒中的皇帝会把周太医拖出去喂狗,毕竟阴晴不定的皇帝是有前科的。   而现在,元宝听到皇帝的吩咐,心里对周太医不得不竖起一个大拇指。   这些年没几个人敢在皇帝面前提三皇子姬洛的名字,就算是当初姬洛年满十六出宫建府,皇帝也只是在工部拿出的京城分布图纸上,随手指了个地界给姬洛当府邸,而后又以三皇子没有功绩为由封他为豫郡王。   想当初,同样一点功绩都没有的二皇子姬容出宫建府时,直接被封了嘉亲王的。   而周太医是第一个让三皇子在皇帝面前成功刷了一把存在感的人,就冲着这点元宝就佩服他。   不提三皇子姬洛和五皇子姬怀接到皇帝旨意的复杂心情和茫然的表情,现在御书房的皇帝是满心好奇。   他温和的让周太医起身,随手扔给他一条金黄色的锦绣丝帕,让他整理下自己的容颜。   周太医从善如流的应了,擦了擦身上表面的水渍后,周太医把皇帝赐下的帕子郑重放在自己袖子里藏好,神色恭敬的站着。   皇帝被周太医刻意的恭维逗笑了,让他找了个椅子坐下,然后皇帝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再过一个月就是太后的生辰了,你把那韩世子的身体好好调养调养,到时朕可是要真人的。”   周太医的脸瞬间有点微苦,他恭声道:“微臣会尽力的。”   皇帝淡淡的嗯了声,锐利的双眸微微闭着,神色恍然。周太医小心的瞅了瞅皇帝的脸色,上前为皇帝请了平安脉。   皇帝脉象平稳,没什么大毛病,周太医放心下来。   许久后,空旷的御书房响起了皇帝泛着冷意的声音:“君然自杀离开朕这么多年,你是第一个提起他的人,不管原因如何,下不为例!”   君然,乃是王瑛的表字。   周太医也是第一次听到王瑛的死因,听的格外的心惊肉跳,忙应下了。   等周太医走出御书房后,他深深地嘘了口气,平息了下自己的心情。   第二天,韩国公府上格外的寂静,下人走路的声音都比平日里轻许多。   韩秀和韩家三房媳妇,包括本应该在小佛堂抄写经书的柳氏,都安静无声的聚集在老夫人的房内面面相觑。   老夫人闭着眼睛,不多时有个年轻的丫鬟走了进来,她准备请安的,老夫人摆了摆手,问道:“韩……世子那边怎么样?有缺什么吗?两位皇子可还好?”如果忽略她紧紧握在一起的手,那她的表现还是非常淡然的。   这丫头人长得一般,嘴倒是利索,她知道老夫人现在最想知道的事,忙道:“世子那边一切安好,两位皇子见了老爷后就前往方兰院去了,老爷和二爷本来是要陪同前往的,但是被三皇子拦了,说是他们奉旨小辈在一起说说话,就不麻烦两位老爷了,方兰院那边一直都挺安静的。”   这话一出,房内的人神色各异,二房张氏是个性急的,看着老夫人脸色有些焦急道:“母亲,你说皇上这是什么意思?怎么让三皇子和五皇子一起来了?还有大哥的那个孩子,脾气古怪的不行,要给他换个地他死活不愿意,他就是故意的,在三皇子面前表现出韩家对他不好的样子,好让三皇子替他向皇帝告状。”   张氏知道自己未来会是姬怀的丈母娘,是看不上三皇子姬洛的,语气里带着满满的抱怨,惹得老夫人额头青筋一露,厉声说了句:“你给我闭嘴,当朝皇子也是你能评论的?”   张氏委屈的不敢在说话了,老夫人揉了揉自己的额头,看着满屋子的人,心里也有些上上下下的。   昨天他们收到姬怀的传信后,府上是大吃一惊。因为王氏已经去世的事,三皇子姬洛和他们府上根本没有任何交集,皇帝也曾明晃晃的表现出自己对三皇子的不喜,甚至在公共场合还训斥过三皇子。   现在皇帝突然下旨让自己两个儿子前来探望府上的一个病秧子,关键是这个病秧子是府上的世子,名义上未来的国公爷,而两个皇子和他都是亲戚,这事怎么看这里面怎么古怪。   不知道是皇帝无意的,还是这里面有其他深意,最关键的是韩司恩什么时候在皇帝心中的有这么高的地位了?   韩秀因为刚刚和韩司恩冲突一场,想的多些,不过她心里万分想法,现在是不会提起的,她看着老夫人道:“娘,不管怎么样。你是一品诰命,又是五皇子的亲外祖母,一会儿两个皇子总是要来见你的,到时我们再看看什么情况。”   老夫人点了点头心道,也只能这样了。   不管韩家其他人那里如何纠结想象,韩司恩的方兰院那是一片安静。   韩司恩坐在软椅上静静的喝茶,三皇子姬洛一言不发的陪坐,只有姬怀不吃不喝,脸色有些菜的看着韩司恩,十分坐立不安。 第15章   相比较姬怀的面色不安,内心凌乱不断抱怨,姬洛那里可以说是一片平静,无论是心底还是面部表情,都显得非常的平静。   他和韩司恩同时忽略了当时在酒楼见过一面的事情。   韩司恩抿着茶看着眼前的姬洛,他还是听不到姬洛的一丝心声。   这时他突然想到了当初自己在孤儿院无意中听到的一段话,原话他忘了,大概的意思是说每个拥有强大内心的人,都有一段属于自己的故事。   那段故事或长或短,或悲或喜,但那段故事的发生足够撑起自己的内心,让它因此变得坚硬,强大,无所不能。   姬洛也许就是有这样一段故事的人。   三人默默的喝了一壶茶之后,有丫头立刻伶俐的上前给续了一壶。   姬怀看着这续茶的丫头,隐隐感到有些面熟,好像是外祖母身边常服侍的一个。   姬怀有一些自己的小心思,但说到底还只是个十四岁的人,面部表情还没办法做到完全的自由控制,他细微的恍惚出神很快入了韩司恩和姬洛的眼中。   姬洛扫了看了一眼续茶的丫头,又看了看方兰院四周,突然轻笑出声,他说:“你院子里的角角落落像是刚清理出来的,那杂草拔出来的痕迹还在呢。这服侍的人眼皮子也都利索,不用你这个世子吩咐就知道要上前做什么,你这个世子当的挺有趣的。”   姬洛这话自然是再说韩司恩在这个府上没有地位。   面对姬洛的挖苦,韩司恩神色平静的为自己续了一杯茶,抿了一口后才慢声回道:“这院子原本的摆设我挺喜欢的。不过昨天府上接到有两位皇子要来的消息,老夫人和老爷本来是想让我挪个院子好招待贵客的,但我不乐意,他们没办法只好让人连夜给打扫了一遍,以免显得对两位皇子不敬。至于这服侍的人,倒不是我身边常用的。老夫人大概是怕我身边服侍的丫头笨手笨脚的,容易唐突了两位皇子,所以特意派了自己身边的前来服侍。”   续茶的丫头是老夫人身边的沉香,她听了韩司恩这毫不客气默认的话,脸色一白,正想跪下请罪,说辞就是自己服侍的不好,顺便准备把世子看不上老夫人送来的人这顶帽子给韩司恩扣上,以便挽留老夫人在两位皇子脸前的颜面。   不过她心念刚动,韩司恩已经朗声道:“你这丫头脸色苍白,眼中含泪的,看样子是身体极为不适的,既然这样就别惊扰了两位皇子。碧华,把人扶下去好好休息,你前来服侍。”   沉香被韩司恩的话说的一愣,请罪的动作停顿了下。等她回神,碧华已经快步走上前,顺势抓住了她的胳膊,而后对着三人福了福身子,就把沉香带下去了。   姬怀这时从姬洛开口说话的震惊中反应过来了,他看着韩司恩皱着好看的眉毛道:“你这是对外祖母不满吗?她老人家让自己身边的丫头前来服侍你,你怎么还不乐意了?”   韩司恩挑眉讶然的看着姬怀,道:“五皇子何出此言?”   姬洛低声笑了两声,用一副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姬怀,嘴上却毫不客气的嘲讽道:“五弟心忧自己的外祖母这是人之常情,但你也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什么屎盆子都往司恩表弟身上扣吧。一个你外祖母身边的丫头不舒服了,表弟身为这府上的世子让她下去休息,这难不成是害了她?要是这样,我看不是你外祖母身边的下人难做,是司恩表弟在这府上比较难过吧。”   韩司恩听着姬洛用亲切的声音喊出司恩表弟四个字,牙有点酸。他们两个还不算认识吧,对于姬洛的能屈能伸韩司恩心生佩服。   姬怀被姬洛这么毫不客气的刺了下,心中一跳。对于姬洛,他们虽然接触不多,但他也知道自己这个三哥的脾气秉性,向来独来独往沉默寡言,受了欺负也没人撑腰,不得父皇宠爱,宫里没几个人看得上。   但现在就这个他一向不看在眼里,三棍闷不出一个屁来的人,现在直白白且有理有据的教训了他一顿。   还明里暗里挤兑自己偏向自己的外祖母……姬怀对着这样的姬洛一时间有些茫然。   姬洛看着姬怀的模样,心底无比平静。在他眼中姬怀不过是一个从小被捧在手心里,没见过多少人心的皇子罢了。比起他那个心比天高的娘,能狠下心的娘,姬洛认为,姬怀还算在单纯之列。   但也是因为有那样的娘,推的姬怀不得不去争。   姬洛还记得上辈子姬怀娶了韩家嫡长女韩青雪,小两口感情还是不错的。不过随之而来的是韩家落败风评极差,在韩司恩自杀后,那个娴妃可是直接把韩青雪给逼死了,韩青雪死时还怀有身孕的。   当时姬怀得知消息后一切都晚了,他抱着死去的韩青雪,手上染满了鲜血,脸上还是极度迷茫的。   想到这里,姬洛觉得分外的没意思。现在的姬怀连当他的敌人都不够格,他还只不过还是一个被宠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罢了。   让姬洛感兴趣的倒是韩司恩,他上辈子没怎么接触过韩司恩。现在接触了,他还特意仔细看了看,还真没看不出韩司恩是那么个丧心病狂的人。   不过这个场合不是他和韩司恩拉关系的场合,姬洛看了看天色,便道:“父皇命我和五弟代替他前来探望表弟,现在看到表弟一切安好,我和五弟也该回去向父皇复命了。”   姬洛自然是故意说代替皇帝前来,表明皇帝对韩司恩的看重,韩家的人以后看韩司恩自然会重三分的。   姬洛这话说出口,姬怀回过神,也决定离开了。   他对韩司恩对方兰院一点好感都没有,一想到方兰院门口被人照顾的极好的董妈,他心底就有一阵恶寒。   那可是韩司恩亲手沾了血弄出的。   两位皇子说要离开了,这人自然是留不住的。韩司恩也没客气,干咳两声后便以自己身体不适不要接触过多,以免过了病气为由,没去送两人离开。   姬怀对此心中无比郁闷,心中不屑的想,如果真怕过了病气那一开始就不见面多好。   但这话他没办法说出口,只好朝着韩司恩皮笑肉不笑的呵呵了两声。   韩卓和韩殊自然不是韩司恩这种不讲究门面的人,他们看到姬洛和姬怀自然是上前挽留的。   姬洛仍旧以要像向皇帝复命这番说辞给推了挽留,然后姬洛就准备离开。   姬怀看着他的动作,顿了下道:“三哥,外祖母年纪大了,这些时日身体又不是很稳妥,时常召太医把脉,我作为小辈的理应去看看外祖母在回宫。”   姬洛听了这话,看向姬怀,点头和善的说道:“五弟一片孝心,为兄自然不会阻挡,那你就快去吧。”   说完这话,姬洛毫不犹豫的举步朝韩家大门走去。   留下一众韩家的人面面相觑。   姬怀目瞪口呆的看着姬洛的身影,有些跳脚。他都那么开口了,于情于理,姬洛作为和他一样的晚辈,也该一起去见见老夫人吧。   这人不愧和韩司恩那个讨人嫌的是表兄弟,都是一个熊样!   姬洛离开了,姬怀自然也没心情去见老夫人了,和韩卓韩殊随口说了几句场面话,便跟上去了。   韩卓在姬怀离开后,微皱了下自己的眉头。   老夫人在听闻两位皇子已经离开后,脸色狰狞,恨恨的摔了自己手边的一套精致的茶具,气的心口这次是真的疼起来来了。   又因为三房媳妇都在,老夫人觉得自己面子兜不住了,瞬间拿些鸡皮蒜毛的小事狠狠说道了一番三房媳妇,尤其是对着韩司恩名义上的母亲柳氏,说话更重,柳氏当场就掉了眼泪。   一旁的韩秀这个时候也是不敢随便开口劝慰的。   不过韩秀心里是有些不屑和不耐烦的,觉得老太太这样实在是有点自寻难堪。   人家是皇子,来看她这个一品诰命是给面子,不来看那也没多大错,她这么生气有什么用?   而后老夫人听了方兰院发生的事,当天晚上把沉香送来了。   把沉香带到方兰院的是王妈,她皮笑肉不笑的说了老夫人的交代,无外乎是韩司恩既然觉得不习惯长辈身边的丫鬟伺候,就让沉香以后直接在方兰院服侍,以后沉香就是方兰院的丫头了。   韩司恩听了王妈讽刺的话,没有反对,反而很高兴的把人留下了。还强烈要求王妈一定要对老夫人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因为自己的院子里还真缺了个扫地的丫头。   王妈被韩司恩气的面红耳赤,然后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然后沉香从此就是方兰院一个扫地的。   不管姬洛和姬怀回去怎么和皇帝说的,韩司恩在韩家的日子过的一如既往。   不过在外人眼里,韩司恩这是得了皇帝的眼,受宠的紧,至少面子上还是有必要结交一番,即便结交不成也是不能得罪的。   雍郡王向来是个没调的,雍郡王度是第一个做出表态的,雍郡王家七日后将举办了一场宴会,雍郡王府的世子亲自提笔给韩司恩下了帖子,邀请他一起前来。   韩司恩从韩卓那里接到帖子时,心情有些莫名,觉得很有趣。   说来这还是他第一次接到这种邀请他参加宴会的请帖呢。   韩卓打量着韩司恩,道:“你身体还没有彻底好,如果你不乐意去,就算是薄了郡王爷的面子,我也让人给回了。”   这话说的好像他这个当爹的能为韩司恩得罪天下人似的。   韩司恩收起帖子,看着韩卓,似笑非笑道:“不用,我去。”   韩卓愣了下点头道:“这样也好,出去散散心总是好的。”   韩司恩突然觉得自己有点腻歪韩卓这副慈爱的表情了,有些不想和韩卓保持这种表面的友好关系了。   要不,撕破脸吧?或者等韩明珠回来再撕破?韩司恩无所谓的想。 第16章   雍郡王是个不着调的,整日里花天酒地不说,后院里也是美人各种。   不过郡王妃也不是个好惹的,郡王爷纳入府的人再多,没一个能越过郡王妃的。   你若是老实安分,还是能安安生生的活着的,若是不老实手想伸出来,那说不准哪天就没你这个人了。   毕竟雍郡王可不是一个能把某一个美人记在心底一辈子的人。   而且雍郡王有那么多美貌的妾,能生下孩子的只有两个,这两个还是郡王妃带来的陪嫁丫头。   郡王妃膝下也有一子,名姬越,早已经请封了世子。   姬越倒是一点都不像他爹雍郡王,他本人非常的洁身自好,即将成亲,屋子里没有乱七八糟的人,学识也渊博,是个很令人欣赏的年轻人。   帝京的富贵人家提起雍郡王府,难免会提起姬越这个世子,都说,这是歹竹里面出了个好笋,十分难得。   对比之下,韩司恩这个世子被人提起来,就是那么一句常年病弱在床了。   雍郡王对众人来说是个尴尬之人,但是郡王府却不是。因此雍郡王府举办的宴会,接到帖子的人差不多都给面子前来的,即便是有那么些来不了的,也会派人送来厚礼,以免怠慢了。   当然,众人之所以这么给雍郡王府面子,最关键的是,别看雍郡王嘴上没门,言语粗鲁,惯会得罪人,但他在皇帝面前还是有几分脸面的,所以很多人都会给点面子的。   很多人在接到帖子时就打听到了雍郡王府这次邀请了韩司恩,有人对此心中十分不屑。   想当初帝京任何聚会场所都没有人邀请过韩司恩,仿佛这个本该受人注目的国公府世子本身是不存在的,现在这人刚有得宠的苗头,雍郡王府就这般作态,实在是让人看不上眼,而更多的人则是准备看热闹。   雍郡王府举办宴会这天,天气极好,是个难得艳阳天。   韩家三房媳妇带着自家儿女一同前往,因为毕竟男女有别,韩家的女儿家都坐在马车里,韩司恩因为身体的缘故也是单独乘坐马车。   而他的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韩悦文,二房嫡长子韩悦忠,三房嫡长子韩悦清,连同他们的庶弟都是骑马的。   因韩司恩是国公府的世子,又是第一次出府参加宴会,不管他的这些所谓兄弟心里怎么想,在外人面前,还是要做足兄友弟恭的姿态的。   所以即便是韩司恩乘坐马车走的缓慢,其他骑马人也只得慢慢悠悠的跟着。   在出发前,有下人拦住了柳氏的马车,小声嘀咕了几句,说是韩明珠乘坐的船,马上就要到了。   柳氏沉思了下,悄声吩咐道:“不是说晚两天才到吗?你去禀了老夫人,我们今日去参加宴会,不在家,可管不了这些。”   韩司恩的马车离柳氏有些远,他又没有时时刻刻监听别人的毛病,倒是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出。   韩家的众人前往雍郡王府的路上,遇到不少前往参加宴会的人。这些人难免打量起韩家的这些少爷公子,眼神微妙不可言。   韩悦文觉得那些目光打在自己身上,刺的自己脸都热了起来,第一次觉得骑马不是风流潇洒,而是在找不自在。   幸好他们很快就到了地界,男女宾客分开走的。在门口迎宾的人看到韩家的人到了,立刻上前来请。   这时门口还有其他人没有进去,也因看到韩家的马车,便站在那里稍等片刻,想第一眼目睹韩司恩的面容,有这个想法的人不在少数,所以郡王府门口一时人挺多的。   韩司恩走下马车时,场面瞬间寂静下来。众人的视线都盯在韩司恩的脸上,有那么些个修为不到家的,看到韩司恩的第一眼,脸色都变了。   说真心话,韩司恩的样子还真谈不上好看。若说以前是一张几根骨头撑着一张脸皮,那现在是几根带着些许碎肉的骨头撑着一张脸皮,还是枯黄干瘪瘦弱,有点不像是人。   总之一句话,猛一瞅,还怪吓人的。   韩司恩对众人的诧异的目光是一点都没有在意,反而还似笑非笑的和那些朝他看过来的人对视了一番。   只是被他目光扫视到的人,总觉得韩司恩的目光冷的像是蛇,攀附在他们身上,很让人难受。   再联想到韩司恩亲手废掉自己奶娘的事,心底都不由的毛毛的,然后都不自觉的撇开了眼,尴尬的咳嗽几声,说上几句场面话便离开了。   门口的这点小插曲很快就消散了。   韩司恩同韩家的其人兄弟在到了雍郡王府后,就按照礼数拜见了雍郡王妃。   雍郡王妃是个端庄大气的秀丽女子,韩家众人去的时候,她正和好几个夫人在一起聊天。   其他夫人看到韩司恩都吓了一跳,难免有些失态,雍郡王妃却是面色不改,笑意绵绵的拉着韩司恩的手说了好一会儿话,还说他身体现在看着强壮了许多,让他以后常来雍郡王府玩之类的。   韩司恩面上带着一丝微笑,不断的点头应和着。   因为雍郡王妃接待的都是女客,他们这些小辈的礼数到了,也就很快离开了。   从雍郡王妃那里前往后院众多公子少爷聚集的地方时,韩悦忠作为韩家的嫡长子,在空旷丫鬟小厮来回走动之处,看着韩司恩笑的一脸和善道:“三弟,你向来不出门,也没个朋友。我倒是认识几个友人,脾气秉性都非常温和,我带你去见见。”   韩司恩微微眯了下眼,也同样笑了下,慢悠悠的说道:“不用,又不是三岁小孩子还要人陪,我们各自玩各自的就是了。”说罢这话,他便独自离开了。   等韩司恩离开后,韩家排行老五,三房的嫡子韩悦清冷哼了声。他常年跟着父亲韩平在江南,巴结的人多,为人颇有些傲气,于是不乐意的开口道:“大哥,人家不领情,你何必上前讨人嫌呢。”   韩悦忠笑道:“五弟,三弟没有参加过大的宴会,有些无措也是应该的。只是三弟脾气和常人不同,他不愿意和我们一起,那就算了,我和姬世子说明下,让他找人小心伺候着也就是了。好了,我们走吧,我带你去认识几个京中朋友。”   韩悦清哼唧了一声,又看了看在一旁一直垂着头没有吭声的韩悦文,眼中有些不屑。   至于韩家那些庶子,他们这些作为嫡子的向来是看不上眼的,也不会带着他们认识朋友。庶子有庶子的交友圈,嫡子有嫡子,各不相干。   韩司恩在雍郡王府中慢慢吞吞的晃悠着,一路上无畏他人的眼光,找了个亭榭休息。那亭榭里本来是有两个人的,看到他后,那两人受了惊吓,立刻起身离开到其他亭子里了。   其他人在三三两两的在远处坐在一边,看着韩司恩窃窃私语的,无形中把他给孤立了。   姬越作为郡王府年轻一辈的主人,一直忙于招待其他人,一时也没顾上韩司恩,这让韩司恩看起来更加不合群了。   这事若是搁在其他人身上,早就觉得尴尬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不过韩司恩不是这样的人,他难得静下心看着古人的建筑,心里感到十分有趣。   在韩司恩无意中看到亭台下流水中的鸳鸯在戏水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惊喜的声音:“是你?”   韩司恩听到声音有些耳熟,便回过了头,看到了当初借给自己一锭银子的人。那人穿着一身淡青衣衫,脸和身体都圆圆润润的,颇为喜庆。   那人倒也挺自来熟的,看到真的是韩司恩后便走了过来,坐在韩司恩的对面,露出一个纯净的笑,脸上还带了些许不好意思,他挠了挠头,道:“没想到上次真的是我误会了,那个我叫白书。”能参加雍郡王府宴会的人自然不是落魄书生和流浪乞儿了。   韩司恩看着他,慢吞吞的道:“韩司恩。”   白书知道了韩司恩的名字,脸上又露出一个更大的笑,嘴边还有个小小的梨涡,他心想,这人长得真好看,是他见过最好看的人了,没想到这么快就见面了。   听到他心里话的韩司恩,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其他人远远的看到这一幕,嘴角一抽,不由的戳了戳身边之人:“韩世子身边的人是谁?怎么没见过?”   “我也不知道啊。”   “没见过啊,能和那个暴虐之人在一起的,脾气肯定不是很好,我们还是少惹他们。”   姬越听到这话一愣,回头就看到了韩司恩和白书。他一边朝两人快步走去,一边低声道:“那是白将军的弟弟白书,刚从边关回京。据说被白将军娇惯的厉害,不通人情世故。你们不想惹白将军生气的话,就少说两句没用的。”其他人听到这话,哦了一声,看向白书的眼睛里不觉得带着同情和幸灾乐祸。   提起白家,让先让人想到的不是白将军多厉害,而是他爹当初轰动一时的宠妾灭妻的烂事。   白书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别人讨论的话题人物,他坐在韩司恩的跟前,有些局促,双手搓了又搓,道:“你……”只是他刚刚说一个字,忽然听到一道惊呼声,只见离他们不远的亭榭中,一人掉落在水里。   白书站起身,脸色有些肃穆,只是这表情挂着他那张圆润的脸上显得格外的不伦不类。   白书抬脚踏上亭榭,一跃踏水而过,然后在那人掉到水里的瞬间,一脚把人给踢上岸了。   白书自己借着水力,顺势翻个身落在亭榭中,对比被踢到水榭中狂咳嗽之人,他这一番动作潇洒又利索,很是好看。   被白书踢上岸的人是郡王府的一个庶双,长得白净别致,因为受了惊吓脸色有些苍白,眉间的红痣格外的别致。他很快被人扶起来,然后向白书道谢,白书抿着嘴摇头。   大周对于双还算宽容,没有成亲前是可以参加一些宴会的,日后如果娶妻,仍旧无妨,但是嫁人后虽然不像女子那般时时刻刻在后宅,但也要和男子保持距离的。   白书脸上没有了刚才的肃杀之气,看上去有些无辜和可爱。   因为出了事故,姬越很快就来到了。他看着白书再次谢过,白书挥了挥手,神色尴尬,他小声道:“我力气比较大,那一脚可能有些重,让人给他看看吧。”   说完这话他准备去找韩司恩说话,只是他眼睛往原来的地方一瞅,韩司恩已经不在了。   姬越让人把自己的那个庶双弟弟夫下去,注意到白书的神色,笑问道:“白小少爷认识韩世子?”   白书愣了下,摇头道:“那个把人断手断脚割了舌头的韩世子吗?我不认识的。”   姬越也随着愣了下,而后笑道:“刚才匆匆忙忙看到白小少爷和韩世子说话,以为你们两人熟识呢,是我唐突了。”   白书讶然的看着姬越,神色努力的想要郑重起来,只是胖胖的,没有那份威严。   然后白书歪着头认真的问道:“他就是韩世子吗?可是他长得这么好看,脾气又温和,为人又善良,一点都不像是传言中的那样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夜叉?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刚回京遇到过他一次,觉得他挺可怜的。”   姬越被白书异常郑重的形容词弄得愣住了,有些迷茫他们说的到底是不是一个人。   而姬越身边一人听闻这话,觉得自己视觉受了刺激,他难掩震惊的看着白书怪叫道:“韩司恩长得好,你的眼睛是瞎的吗?就他那鬼样?还可怜,我看瞎眼的你才可怜呢。”   白书瞪着此人不乐意的说:“你胡说什么,他是我见过的长得最好看的人,你们加起来都比不上他。至于可怜,我刚回京见到韩世子时,他身上一个铜板都没有,站在酒楼旁边眼巴巴的望着,还不如个乞儿呢。你们出门难道不带钱吗?最后还是我给了他一锭银子呢,这样的世子难道不可怜吗?”   猛然听到韩家这么一个爆炸性的阴私,姬越恨不得缝上白书的嘴。   只是韩世子身上没一个铜板钱,跟个乞丐一样被人施舍了一锭银子这事听得人这么多,肯定会传出去的。   一想到韩家参加了一次自家举办的宴会,就传出家中苛待韩世子的事,姬越恨不得抽身边之人一巴掌。   他为什么多嘴问白书那些问题,为什么不让白书这个不懂一点人情世故的家伙,继续他娘的描述韩司恩的美貌呢? 第17章   其他人听着白书这般话,都是一脸震惊的看着他,就好像他头上突然长出了两个角一样。   那韩司恩有没有被国公府苛待先不说,就他那副尊容,说好听点是人说难听点就是鬼,哪里有一点半点的好看了?   但是看着白书清澈透亮双眼中的坚持和认真,众人不得不说这白大将军的弟弟还真是个奇葩。   只是一想到这个奇葩嘴里的韩司恩比他们所有人加起来都好看,众人看向白书的眼神就有点不是那么友善了。   他们竟然比不上一个皮包骨头的病秧子,这被人听到了简直是奇耻大辱。   姬越心里有些发苦,他可不敢再让白书在这里满嘴胡说了,要不然这里一会儿准是一场闹腾。   大家都是家里的天子骄子,谁愿意莫名其妙的被人当众贬低比一个鬼人长得难看啊。   他家举办这场宴会是为了结识友人,可不是为了结仇。   为此,他心里有点恼怒那个要掉到水里的庶双弟弟,要不是他,白书也不会来救他,不来救他,事情怎么也不会变成这副模样的。   不管姬越心里怎么想,他面上还是带着和气的笑,他心里正想找个话题把这件事岔开的,只见有个小厮匆匆朝这边走来。   姬越要说的话卡在了喉咙,和其他人说了声有事找先忙,便走到一旁去了。   那小厮看到他,上前在他耳边低声快速道:“世子爷,刚才韩国公府上的韩世子身体不适,他说自己第一次参加宴会,就不打扰众人的雅兴了,自己一个人离开回家去了,让我前来告诉世子爷你一声。”   姬越听了,皱眉小声道:“世子身体不适,怎么还让他一个人走?没让人跟着吗?通知韩伯母她们了吗?”   小厮忙道:“派人跟去了,但是韩世子让他们回了,韩夫人那里正准备去通知呢。”   小厮虽然这么说,但心里实在是发苦的厉害。谁想到会遇到个这么个不按理出牌的爷。   前来参加别人家的宴会,哪有说身体不舒服,就自己直接回家的。   韩家其他人还不知道,如果不去告知,那韩家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难免在外人眼中落下个不关心世子的印象,如果去告知,这明摆着在告诉众人,韩世子和韩家公然不和,少不得有人要说世子不敬长辈。   他们这个主家怎么做都要得罪一方人,弄不好就是里外不是人了。   姬越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他想了下,低声吩咐道:“去找韩悦文,他和世子是亲兄弟。我这就去禀告母亲这件事处理这件事。”   小厮听了吩咐,心下大定,忙下去了。   而后姬越回头和众人说了几句场面话,一眼没有看到白书,于是便问道:“白小少爷呢?”   那个说白书眼瞎之人,冷哼一声,说:“说是有事,离开到其他地方玩去了,大概是我们长得太丑了,入不了白少爷的眼。”   姬越听到这怨气丛生的话,只能哦了声,没再多问一句有关白书的话,而后他再次和众人说了抱歉不能陪伴的的言辞,自己就前去去找雍郡王妃去了。   不管雍郡王府此刻的混乱,韩司恩已经在回韩家的路上了。他没有坐马车,而是直接走回去了,从雍郡王府到韩国公府不是很远,走这么点路就当是锻炼身体了。   韩司恩之所以突然回府,一是在闲逛中无意中遇到了韩悦忠身边服侍的小厮,那小厮看到自己时在心底不断的鄙视,说什么他们家少爷刚听从自家母亲那里得了信儿,说什么韩明珠到了韩家门口,肯定会被老夫人下脸面之类的,二来是韩司恩觉得这宴会没什么意思。   他这辈子就是打算过的舒舒坦坦的,对这样的活动那就是随心所欲,高兴就来参加,不高兴就走。   至于在别人眼中的名声,他是无所谓的,反正他这辈子又不打算娶妻生子,活那么累做什么。当然该给的面子他还是要给的。   韩司恩和安草在走到拐角出时,远远的看到侧门那里正围了一群人,最中央是一抬轿子,轿子前站着四个丫头,后面是一二十个武将护着几装载着物品的车子。   此时门房正在喜庆的对着轿子说:“四小姐,自打接到你要回来的消息,知道你走水路,府上的老太太和夫人可是一直派人在河道口守着,虽然给了基本日期,但府上的太太们就是怕等不住你。今日太太们带着府上的公子和小姐去参加雍郡王府的宴会去了,这信儿要是早到那么一个时辰,太太肯定欢喜的。”   “既然太太们都不在,那就等她们回来了,我们小姐再去拜见。现在把府门打开,我们小姐要进府拜见老夫人,要不然这样站在自家府门外是何道理?”轿子前的红衣姑娘口齿伶俐的皱眉道。   门房笑的一脸巴结,他弯着腰恭敬的说:“小门早就开了,往西再走半里路就是了,里面有人伺候着。四小姐快进府吧,老夫人这些天身体不适,一直在睡着,知道四小姐到家了,肯定要欢喜的病都好了几分的。”   韩司恩听到这里,突然笑出了声。这门房原本是韩卓身边的小厮,因为腿上有了毛病,就来守门了。   今天本来是他和另外一人守门,接到老夫人的意思,那人就去拉肚子去了。他知道那人是怕韩司恩,但他不怕,韩司恩现在又不在府上,等回来,一切尘埃落定了。   因此现在他冷不丁的听到韩司恩笑声,心里咯吱一声,抬起眼看到韩司恩的那张索命阎王脸。   他心惊肉跳的喊了声世子爷,然后便眼睁睁的看着韩司恩慢慢腾腾走到自己身边,毫不客气狠狠给他一脚,把他从门口踹到了地上。   门房顺势滚在地上跪下,韩司恩站在门口,斜视着他,语气悠然道:“眼睛要是瞎的看不见人,就挖了去喂狗。我记得府上有个狗洞什么的,想想你还挺适合和狗作伴,走狗洞的。”   安草在韩司恩说完这话,上前朝那门房厉声道:“没看到世子爷回来了,还不去开门?都是死的吗?”那门房倒是想开口哀嚎几声,但是面对着韩司恩他还真不敢。   门房一句话没说,把门打开。韩司恩看都没有看韩明珠等人,更不用说打招呼了。他慢吞吞的走进韩府。   上辈子韩明珠没有他帮忙也是从侧门进来,而不是什么所谓的小门。按说他作为哥哥应该陪韩明珠一起去拜见老夫人的,但他和韩明珠不熟,没心情也不乐意做这苦差事。   这后宅本来就是韩明珠的战场,上辈子韩明珠适应的极好,这辈子也只会更好。   在韩司恩身后,轿子里的韩明珠在听到世子爷三个字时,就悄悄掀开了帘子的一角。隐隐看到了韩司恩的半边枯瘦的脸颊,不知道是不是同胞兄妹连心之故,那半边消瘦病态的脸,让韩明珠心里泛疼起来,她眼圈一红,松开了那一角帘子。   安草以为韩司恩碰到了亲妹妹,心情不舒服,越发谨慎的伺候着。   韩司恩到了方兰院,碧华等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到安草使了个眼色,她们只得把心提起来。   韩司恩走到院子时,突然站定,然后开口让碧华她们都下去了。   碧华等人都以为他心情不好,听了吩咐,立刻都收拾起手上的东西,安静的退出院子。   等人都走后,韩司恩看着院子里的一颗杏花书,饶有兴致的开口道:“趴在墙头上做什么?还快不出来?” 他的话音刚落,只见白书从墙头上露出个脑袋,然后他一跳,跃进了韩司恩的院子。   白书尴尬的站在韩司恩面前,然后小声道:“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里?我哥哥说我的武功很高,一般人是察觉不到的的。”   韩司恩垂下眼,心想,怎么知道,自然是听到的。不过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看向白书道:“你找我何事?”   白书脸色微红,道:“我就是听说你身体不舒服,我就跟来看看。”   这话倒是不假,只是没想到被人发现了。   韩司恩看着尴尬不已的白书开口道:“那正好,我把上次欠你的银子还给你。”   白书听了这话忙抬起头挥了挥手,慌张的说:“没关系,我有很多,你……你拿去用吧,我……我家里有事,先走了。”说完这话,他借助杏树一跃,又悄无声息的离开了韩司恩的院子。   留下韩司恩半眯着眼看着高耸的墙头。   白书从韩司恩那里出来后,在寂静的朱雀大街上叹了口气,想到自己偷偷看到的那一幕,觉得韩司恩过的也挺不容易的,然后他揉了揉脸,跑了。   这一跑就跑回了家,他现在住在将军府。白书回到自己的房间,心里有些兴奋。   然后他便坐下来画画,画画能让他心静。白书画画是挺有天赋的,他把今天见到的人都画了出来,每个人脸上的细微表情,还有眼睛里或不屑或羞怒的情感,都画的一清二楚。   在画到韩司恩时,白大将军白文瀚敲门而入。   白文翰比白书大十岁,如今已经年满二十四岁了,还未成家。   他的脸上有一道疤痕,是在战场上留下的,从眉心斜入嘴角,把一张脸分成了两半,完完全全把他那副好容貌给破坏掉了,看起来很是吓人。这也是他没有成家的原因之一,没人愿意嫁给这样的人。   不过白文瀚周身气质沉静,猛一看倒像是个文弱书生,一点也不像那个浑身充满煞气,在边关杀人不眨眼的将军。   白文瀚向来宠溺白书,走上前第一句话便道:“有没有人欺负你?”他说着这话,顺势看了一眼白书的画,在看到韩司恩的相貌时,他目光停顿了那么下,又不动声色的转开。   白书脸上露出个笑容,摇头:“没有人欺负我,我见到上次那个和哥哥一样好看的人。”   看着白书指着韩司恩活灵活现的画像,白文瀚难得皱了下眉,和他一样好看?丑的好看吗?   白书没有注意到白文瀚的纠结,又着重说了自己因为担心偷偷跟着韩司恩后看到的事情,语气有些低落道:“他和哥哥一样,都过得不容易。”   白文瀚撇开眼,不在看韩司恩那张脸,随口道:“哪个高门大户后院里没有肮脏的事,你能分辨的清楚就好。”   白书猛猛的点头,眼睛亮晶晶的:“哥哥,他眼睛里没有欲望,很好看,而且骨骼很漂亮……我打算和他做朋友的。”   白文瀚有点糟心白书的审美,但面上还是无所谓的道:“随你。”   白书看着白文瀚,又不大好意思的笑了:“哥哥,你放心吧,如果他也敢骗我,利用我,那我就杀了他。”   白书说这话时,脸上仍旧是单纯可爱的笑,眼睛清澈,眉眼无辜。   别人听了也许会觉得白书说的是假话,但是白文瀚知道他说的是真的,因为心底纯粹而显得更加无情。   白文瀚看着白书这副模样,心里有些难受,有点恨自己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弟弟,更恨当初害了他们的那一群白家人。   白文瀚走上前揉了揉白书的脑袋,低声呵斥道:“又不是在边关让你上战场,嘴上别老是打打杀杀的行不行。”   白书哦了声,抿起了嘴。 第18章   白文瀚看着有些孩子气的白书,又使劲揉了揉他的头,心想还是个孩子呢。   白书被他揉的皱了皱肉嘟嘟的鼻子,白文瀚看到后轻笑一声,把手拿开,又问道:“你就这么回来了,在郡王府有没有吃东西?现在肚子饿不饿?”   白书摇了摇头,眼睛亮晶晶的说道:“我不饿,我现在想画画。”   白文瀚心里有那么点不是滋味,他很久没有尝到过这种被忽略的滋味了,不过他脸色仍旧温和道:“那你去画吧。”   白书点了点头咧开嘴角,跑到桌子前继续画那副没画完的韩司恩去了。   白文瀚瞅了一眼那话,韩司恩枯瘦的脸皮真算不上好看,但在白书笔下,他的那双清亮淡漠的眸子却非常漂亮,又有些冷情,仿佛万事不入眼,万物不入心。   看到白书笔下完整的韩司恩,白文瀚不由得皱眉,他不知道自己支持白书和这样一个冷情冷心的人交往做朋友,是对还是错。   白书并不知道他哥哥在一旁的纠结,他满心想画一个韩司恩完整的画像,送给韩司恩。白书画画时的样子很认真,眼睛里亮晶晶的,一看就是很喜欢。   白文瀚看着这样的白书,心情格外的复杂,他心想算了,难得白书有个想要主动接触的人,他这样心思纯粹,无忧无虑的也好。   说来这朱雀街上矗立的将军府并不是真正的白家,这府邸是白文瀚军功换来的,他回京除了表面意义上的去一趟白家,便和白书居住在将军府。   而真正的白家在南街小道上,是个很精致的院子。白家在帝京的底蕴不是很厚,甚至算不上是京城新贵。   但白家在帝京很出名,因为白文瀚的父亲白俊的风流的名声。   白俊不是帝京人,是南方一个小镇上出来的,娶了自己老师的女儿何氏为妻,生了白文瀚这个儿子后进京赶考的。   当时新皇刚登基不久,需要自己的人稳定朝堂局面,朝提拔了很多寒门子弟入朝为官,白俊也是其中之一。   白俊长得英气白净,他入朝后就把家人接入京城。随着白文瀚的长大,夫妻和睦,长辈慈爱,一家人和和美美的。   只是白俊官场上有些不顺,一开始磕磕绊绊,还当了几次替罪羊,差点进牢房。后来还是无意中入了皇帝的眼,才开始受重用。白俊的职位在那里面不断往上迁,但他身边一直没有添人。   在何氏怀有白书那一年,白俊突然从外面带回一王姓女子。那女子是白俊一直养在外面的外室,那女子生在富贵人家,因为家中有人犯事被牵连。白俊把她买下,养在了外面。   她到白读时还带着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儿子,后取名白恩。白俊也是因为孩子的缘故,才把人接入府,抬了姨娘。   白俊的父母虽然不待见那女子,但孙子到底是自家的,便把人留下了。两人最疼的倒还是常年在身边的白文瀚。   只是白俊把人带回府也就罢了,还非要把白恩记在何氏名下,充作府上的嫡子。   何氏自然是不愿意的,白俊虽然没有强求,但从此便冷落了她。而后又以何氏身体不便,不能过于操劳家事为由,把家中大小事务全部交给带回的王姨娘手上,从此越发的宠爱王姨娘。   白书就是在那种情况下出生的,在白书六岁时,何氏郁郁而终。   何氏去世三个月,白俊便把把王姨娘给扶正了,王姨娘成了白府上真正的主子。   也就是那年正月十五赏灯时,在在玩耍的白书丢了。   白文瀚当年十六岁,没有能力没有功名在身,什么都没有。   他满大街找不到自己的弟弟,于是便拿了一把刀横在白恩脖子上,让白俊和王氏把人交出来。   王氏自然是不承认自己做了这件事的,白文瀚则冷笑一声,直接把白恩的脖子割出血了,王氏吓的都坐在了地上,而后连滚带爬的抓着白俊的衣服,哭喊着让他把人找回来。   白俊倒没有想到真是王氏故意把白书弄丢的,加上惊动了老两口,他才忙根据王氏提供的线索去追人。   白文瀚拉挟持着白恩一起前去接白书,临走时他对白俊和疼爱自己的祖父祖母说:“今天除非父亲杀了我,要不然白书找回来后但凡有个事故,我都要算到白恩头上。如果今天白书找不回来,那今晚我都弄死白恩,让他陪葬。”   这话无论在何时都算是大逆不道了,当时王氏都吓傻了,忙说了真正的路线,被气的浑身发抖的白老爷子让白俊立刻休了王氏。   白俊也没有狠心到杀自己的儿子,但也没有休了王氏。   而白文瀚找到白书时,是在城外的一个无人的破庙里。   把白书抱走的是白府上刚买的下人,他怕白书跑掉,就把白书的腿打断了,按照王氏的吩咐,本来是要把白书卖掉的。但这人怕以后被人发现抓住自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准备把白书解决掉的,没想到白文瀚这么快就追来了。   十六岁的白文瀚在那天第一次杀了人。   回到家,白恩和白书受了惊吓同时发热,白文瀚自然是受到了惩罚,不过由于老爷子在,白府上倒是没有传出不利于白文瀚的消息。   那天被罚时,白文瀚就有了往上爬的心思,他读书不行,便想到了参军这条路。   白文瀚心里也有主意,他不但自己要走,还想带走白书,那本来是不可能的,但白文瀚天天在家揍白恩。   那段日子白恩脸上就没有好过,王氏本来要闹腾,但是由于那几年,皇帝性格极为阴郁,习惯性的看谁不顺眼就砍谁的脑袋,连自己的亲戚都不例外,白家也没敢太闹腾。   最后,白文瀚强制把白书带走了,又给自己外祖父写信,让他找可靠的人前往边关照顾白书。   他外祖父和外祖母老年得女,疼爱何氏如同掌上明珠,接到白文瀚的书信,便变买了家业,亲自前往边关了。   边关日子并不好过。白文瀚战场是最拼命的,身上受伤无数,次次九死一生。他也是升官升的最快的,只有白文瀚自己知道,每次上战场他都害怕,害怕自己死了,没人照顾白书和年迈的亲人,所以他不敢死。   而白书自从经历过那场事故后,性格就变得很沉闷了。   白文瀚为他在边关特意寻了个身手极好的师傅,教他保身手段,白书学会了武后,经常去山上狩猎。   他本事好,眼神毒,后来练就了一手好手艺。例如会剥掉完整的兽皮,削肉的手段非常高明,能把一头野猪的肉削完,只剩下一个完整的骨头架子,在边关很受人欢迎。   不过可能是边关见惯了生死,加上儿时的经历,有些不容别人背叛。   想到往事,白文瀚心里有些憋闷,他那个爹自从他们离开后,就没有问过,好像他们根本不存在似的,他祖父祖母去世时,他正在边关杀敌,也没有见他们最后一面。   等他终于功成名就回京,白府中的少爷只有白恩,而将军府才是他和白书的家。   想到这里,白文瀚又看了眼正在聚精会神画画的白书,悄悄走出去了。   白书在白文瀚出去时,歪头看了他一眼,他知道白文瀚一直以为自己还小什么都不懂,可是很多事他都知道的,只是不在意罢了。   想到这里,白书摇了摇头,继续低头画画。   在白书画着韩司恩时,韩司恩本人正坐在自己得院子里看天。如果是其他人穿越而来,这个时候大概会多念几本书多见几个人为了更好的生存,但韩司恩没有。   他就喜欢这种闲着没事发呆的生活,看着蓝天白云,感着微风,会感觉到自由。   而与此同时,韩悦文在姬越的提醒下,已经骑马回到了韩国公府。听到了韩司恩已经回府的消息后,他心里有些恼怒。   只是无意间在听到下人碎嘴说韩明珠回府被拦,正好遇到了韩司恩回府的事,韩悦文准备前来找韩司恩麻烦的那颗心突然又落了下来。   他站在院子里有些茫然无措。   这时,雍郡王府中,雍郡王妃则笑着对身边的柳氏说:“刚才韩世子身体不舒服,悦文这个做弟弟的立刻陪着陪着回去了,说是免得你这个做母亲的担心。他们这兄友弟恭的,实在难得。”   柳氏听了这话心底一愣,脸上勉强露出了个笑来。   雍郡王妃看了她一眼,又和其他夫人说话去了。   而突然找不到白书人的姬越,又派人匆匆前往将军府打探消息。姬越可是知道白文瀚护白书就跟护崽子一样,万一白书出了什么事,白文瀚敢直接揍她一顿的。   在听闻白书早已经回将军府了,姬越在心底骂了声娘,一个二个都这样,以后决定把韩司恩和白书列入不受邀请的名单中。   韩司恩在院子里沉静了好长时间。   云芝端着药汁前来,在韩司恩喝下后,她欲言又止的看着韩司恩。   这方兰院除了碧华,其他人在韩司恩面前还是拘谨的厉害。   韩司恩放下碗,抬了抬眼皮道:“有事?”   云芝小声道:“世子,刚才听其他院子里的人说,大……四小姐回府后去给老夫人去请安,老夫人身体不适,刚入了药睡着了。四小姐心孝本来想在门口候着等老夫人醒来,然后突然晕倒了。四小姐身边的丫头不敢打扰老夫人,便去请了大夫。大夫说是四小姐因为疲劳过度,身体在发热,需要好生休息,不能再过度劳累了。府上参加宴会的太太们也都回来了,四小姐醒来后便把带回来的礼物给各房分发了,给世子您是一方极好的砚台。”   韩司恩听到这话,垂下眼皮,淡声道:“知道了。”云芝便安静的退下了。   韩司恩坐在那里,神色静然。   一炷香的时间后,韩卓打发人来,说是在书房等他。韩司恩起身跟着小厮前去见韩卓。   韩卓穿着官服,在书房里坐着,看到韩司恩后,指了指椅子道:“坐。”韩司恩从善如流的坐下。   韩卓看着韩司恩,看了好一会儿叹息道:“明珠回来的事我都听说了,那门房目中无人已经被处理了。明珠这一路匆忙劳累,现在又生了病。我刚去看过她,已经是大人了。你们是同胞,她很想你,你该去看看她。”   韩司恩嗯了声道:“今日太晚了,明日我再去。”   韩卓注意到他口里得冷淡,便岔开话题又道:“我听你母亲说,有人说你那里缺银子了?”   “也许吧。”韩司恩看着自己的手指有些无聊的说:“府上不缺吃穿。我一个月几两银子都忘了。以前几个月出门一次买点小东西,现在很久没出去了,也不知道缺不缺。”   韩卓沉默了下,然后站起身从一本书里拿出几张银票递给韩司恩,道:“哪家府上的爷们是看一个月那几两银子得,这是我私库里的,你拿着用,不够再问我要便是了。”   韩司恩看着银票,接了过去。   韩卓又道:“把欠下的银子还给人家,咱们府上就算是这几年开支大,还不至于缺你们这些小辈的钱花。”   韩司恩难得看韩卓有那么些许顺眼,心情愉快的把这件事应下了。   第19章   父子二人说完那些话,气氛就沉默了下来,韩卓看着自己的长子,看着他那双清冷的双眼,那眼睛仿佛什么都知道,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透过这双眼,韩卓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前妻王氏。她在生产前也曾这么看过他,把他看得尴尬又狼狈不堪。有时他甚至在想,王氏在靖国侯府生产也许是天意,天意要留下这两个孩子。   当时他站在产房外,周围都是人,来回奔波,血一盆盆的从他眼前晃过,他突然想到了自己当时的心情,有害怕有释然好像还有一丝难过,最后都化成平静。   在孩子出生后,王氏已经快不行了。他走进产房时,王氏看着身边的两个孩子一直在哭,然后她紧紧抓着他的手,哀声说:“他们出生没有吃过我一口奶,日后也不记得我这个母亲,他们两个是韩家的血脉,护着他们长大。”   他自然是答应了,王氏至死临死都在看着两个孩子,她大概是想抱抱自己的一对儿女,但是最终只是用手费力的碰了碰他们的脸颊,便去了,他在王氏床前失声痛哭。   说来,无论是从小在韩家长大的韩司恩,还是刚刚从天门关被接回来的韩明珠,他们的长相都不像韩家人,倒是像极了他们的母亲。   韩卓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王氏了,王氏的面容在他脑海中本来已经淡的看不清了,但今天韩明珠的归来,韩司恩的眼睛,都让他想起了王氏。   他本来是想留下韩司恩和他一起用晚膳的,但因为想起这些前尘往事,韩卓突然没有了和韩司恩一起吃晚饭的心思。他对着韩司恩说了几句场面话,然后就把人打发走了。   韩司恩没有想过和韩卓一起吃饭,即便是韩卓挽留,他也会找个借口离开的,所以对于韩卓最后的决定,他还是非常满意的。   从韩卓那里回到自己的院子里,韩司恩走到房间,随意的把银票放在桌子上。几张银票的面额加起来大概有一千两。   说起来原来的韩司恩还没有见到过最多的银钱呢。   原本的韩司恩因为身体缘故,每天躺在床上喝着药,每天都是满怀希望,期待着自己有天能真正好起来,能出去走走,哪怕不像其他人那样嬉笑怒骂玩耍。   但是这个愿望是极为奢侈的,他每个月只有那么几两银子,但董妈每天都会在他耳边嘀咕,说由于他的身体不好,喝的药里面都是什么什么样的名贵药材,很是值钱,说这韩家的老太太和老爷有如何如何关心他等等。   那时的韩司恩心里也许明白也许不明白,只是后来这几年他一直没有出过府,他没有友人,没有亲人,而世人也好像把他这个世子给忘了。   在某种程度上,他们两个人过的日子还真有那么点像。这么想着,韩司恩幽幽一笑,随即把脑海中的这些抛开了,都无所谓了。   在韩司恩身边服侍的碧华,看着韩司恩一直在盯着那些银票,她心里不由的咯吱一声,跳的有些急促。   她看到这些银票,突然就想到了韩司恩放银钱的那个盒子,那盒子里面的银钱和珍贵的东西都被董妈都偷偷拿走了。她们这些服侍的人都知道,但没有一个人阻拦过,她们不想惹那么多麻烦,所以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们虽然没有亲手害过韩司恩,但也是助纣为虐,冷眼旁观。想到这里,碧华的身体有些发寒。   韩司恩知道碧华心中所想,不过他并没有开口劝慰,趁机笼络人心。在他眼里,人心是最容变幻的东西,不要也罢。   韩司恩漫不经心的拿起银票,把它们放在了装银子的那个盒子里。这个盒子仍是破旧的,里面仍旧只有几两碎银子,但盒子是干净的,桌面上摆放的东西是错落有致的。   韩司恩把盒子合上,随口道:“去厨房多拿些松软泛甜的糕点来。”韩司恩喜欢吃甜食,非常喜欢,那种腻死人的甜,在他嘴里好像是人间美味,这点他从来不否认。   碧华听了吩咐忙小声的应了下来,自己走了出去。韩司恩很多话都不会说出口,但他会表现出来,例如他喜欢安静,不喜欢大声吩咐其他人,跟在他身边服侍的人自然都明白,自然也不会大声喧嚣。   碧华出去后,低声朝云芝说了几句,让她去厨房拿饭菜。方兰院中的丫头中,常跟在韩司恩身边的是碧华,其他丫头不敢和韩司恩多说几句话,这些小事自然听碧华的吩咐。   韩司恩是从来不和其他人一起用餐的,以前是没人喊他一起,现在是他不乐意和那些人一起。不过他现在想吃什么,厨房那里就算是没有也会想办法做出来的。   张妈以前看到方兰院的人鼻孔朝天,现在是极为恭顺的。   在一般人眼里,韩司恩收拾自己的奶娘,那是他们方兰院的事,张妈他们是老夫人跟前得宠的,韩司恩看在老夫人的面子也不会找他们麻烦,但是张妈在听说韩司恩下了几次王妈的面子后,想用老夫人面子的心思就淡了下来。   说到底,他们不过是下人,而下人是最会看人眼色,最懂得生存之道的,韩司恩哪天在府上失势了,他们会更加变本加厉的作践,但是现在那些人是不愿意得罪的。   云芝前往大厨房时,迎面碰到了落霞,落霞看到云芝,眼神闪了闪,脸上有些生气的样子。云芝喊了声落霞的名字,便低着头从她身边离开了。   碧华看出两人之间的不和谐,忙把落霞拉倒一旁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就算是有点小摩擦,也别在世子面前表现出来,世子可不喜多嘴的人。”韩司恩的性格突然变得阴晴不定,她捉摸不透,但是不耐烦多嘴爱吵架的人她是看的清楚明白的。   落霞听了碧华的话,委屈的红了眼,她说:“碧华姐,我没有想要想和云芝闹气,但是云芝也太过分了。今日你不在,我好不容易打听到了四小姐的消息,不知道该怎么和世子禀告,就和云芝说了。云芝趁着和给世子端药的机会就把这事在世子面前提了,可是里面一句话都没有提我的名字。”功劳是她的,云芝没有提起一分,她自然是生气的。   若是旁谁身边的丫头,想争个功劳,得到什么消息自然是会亲自告诉主子的,但韩司恩不一样,她们都害怕韩司恩,不敢往他跟前凑,只是功劳被抢,还是会心生不忿,难免会有些怨气。   碧华听了落霞的话,心知这事弄不好两人心里就有疙瘩了,万一日后两人一不小心做了什么事,世子是不会留情的,于是便道:“你不敢跟世子说话,那云芝敢吗?她是故意没提及你,还是害怕的忘了,又或者是怕世子生气连累到你?”   落霞听了碧华的问话,愣了下,她小声说:“我也不知道。”   碧华拉着她的手道:“咱们几个处的时间不长但也不短了,以前都是各忙自己的事,没怎么联络感情,但现在都是在世子身边服侍的,世子眼睛看的长,难道还看不出你是咱们院子里的打探小行家吗?这事你好好想想,别扭了心思。再者,只要不做让世子不喜的事,在世子面前说些有关咱们院子的事,世子是不会生气的。”   落霞听了碧华的话点了点头。   等云芝从厨房里把韩司恩要吃的东西拿来后,三个丫头便退下了。韩司恩在吃东西时是不喜欢有人在身旁看着的。   别人也许会觉得那是服侍,在韩司恩眼里,那就是赤裸裸监视。   三人找了个偏远的地方,云芝和落霞在碧华面前把话说开了,云芝泪眼蒙蒙的说自己开口时,提心吊胆,又怕惹了韩司恩不高兴,所以便没有说起这是落霞打听到的消息。   落霞也有些不好意思的说自己一时想茬了,有些小心眼了之类的,总之到最后,算是皆大欢喜。这算是三人之间的一点小秘密了。   碧华在一旁看着两人欢喜的样子微微放下心来,至少大家现在都认清楚了自己所处的位置。   人有点自己的小心思都无可厚非,但是如果因此惹恼了世子,那就得不偿失了。   三人之间发生的事,自然是瞒不过韩司恩的,不过他没有问,对这件事也没有理会。在他身边的人,能调整、摆正自己的心态最好,若是不能,也无所谓,若是妨碍到了他了,那他也不会客气便是了。   第二天,韩司恩起的有些晚了,以前的韩司恩每次身体稍微好了点之后,还会向老夫人去请安,自打换成了他,韩司恩是一次也没有去过。他可没有那个心思站在门口吹一阵风,然后在被老夫人假惺惺的喊进去。   韩司恩醒来后,洗漱一番后,喝了点粥,觉得这粥有些走味儿了。韩司恩想到昨晚韩卓给他的那些银票,便决定在自己院子里修建个小厨房,方便做饭。或者可以说他是手里有闲钱了,就想折腾些别的。   韩司恩想到了就换了安草到院子里,说明了自己的想法,安草听了,想了想道:“世子爷,咱们府上就有做这泥巴活的下人。只是他们做这些活计,一般都是从公账上走银子,如果没有条子,他们是不敢动工的。”   韩司恩听了漫不经心道:“我出银子,你办事。嫌麻烦的话,就到外面找人做就是了。”   安草一听这话,心里又泛起苦来,他笑着劝慰道:“世子爷,外面的人毕竟不是府上的下人,手脚说不准就有不干净的,再者,府上上的小姐,少爷都金贵,万一给冲撞了就不好了。”   韩司恩瞥了安草一眼,安草心中一凛,忙道:“世子爷放心,小的一定会把事情给办好的。”   韩司恩嗯了声不再说话,安草瞅了瞅他没什么吩咐的了,便挖苦着脸离开了。安草走不久,便有人禀告,说是四小姐韩明珠和七小姐韩青云前来了。   韩青云是三房文氏膝下的嫡女,她和自己的哥哥韩悦清一向跟在父母身边在江南,要不是老夫人大办生日宴,他们倒也不会回来。   韩青云在江南习惯了,在江南,她母亲是家里的主母,家里所有人都听从她母亲的,而她是家中的大小姐,说一不二的,她过习惯了那种日子,是不大喜欢待在京城的,规矩实在太多不说,家里地位也不算高。   只是有次她问题母亲什么时候回江南找父亲,被母亲用话打回去了,她心里隐隐有了个怕是回不了江南的感觉。   文氏在回京时就和他们说过,可以和大伯父家的韩悦文走的近些,至于大伯父家的长子韩司恩身体弱,怕是活不长的,不要和他走的太近,以免老夫人不高兴。   回到国公府,韩青云觉得老夫人眼里除了大姐韩青雪,根本没有她,她就算是再巴结也没用,再加上韩司恩现在也不像是个短命的,只要他活一天就是这国公府一天的世子,韩悦文怎么也成不了世子,所以远着近着又有什么区别?   因此她在碰到韩明珠让人抬着一箱子东西前往方兰院去时,加上她心里想知道这箱子里装的是什么,便一起来了。   碧华几人听到府上的两位小姐来了,自然是立刻前去迎接的,至于韩司恩,早就忘了昨天说要前去看望韩明珠的事情。   碧华眼中的两位小姐,韩青云娇小玲珑,面容清秀,说话有着江南水乡特有的温软,而韩明珠则是明艳逼人,她出现的地方,吸引着所有人的视线,举手投足间又十分的端庄大气。   站在她身边的人,在她的衬托下,如同凤凰和乌鸦,牡丹和乱草。   不过不管心里怎么想,碧华脸上是没有半分区别的,她把两人迎入院子中。走进方兰院时,韩明珠就在悄悄打量这院子。在下人嘴里口口相传的董妈并没有在方兰院门外,而这处院子应该是府上最安静也是最偏僻的地方,据说是为了让韩司恩安心养病特意给他换的。   整个院子不算很大,还没有韩明珠的院子大,而且很是萧条。韩明珠看到这般景致,想到当初在门口看到的自家哥哥瘦弱的身躯,心里又有些难受。   也想起了她从天门关临走前,外祖母拉着她的手,不断的叮嘱她说,回到韩家,不要轻易和这个哥哥生气,如果这个哥哥在她面前说些难听的,也不要放在心上,远着些就是了,但不要就此心怀不满和怨恨。   外祖母说这话的样子此刻浮现在韩明珠的脑中,她恍然明白,外祖母之所以说这话,是因为心里明白,韩司恩即便有世子的名头,待在韩家是在受罪,而她在外家是真正的享福。   韩明珠和韩青云到了院子后,韩司恩正坐在杏树下喝茶,他身前的桌子上放着几碟子精致的糕点,看到她们,眼皮抬了抬,没有说话,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韩明珠心疼自己的哥哥,韩青云看着韩司恩的脸,倒也没有十分的害怕。她在江南见过饿死的人,比韩司恩的脸要恐怖的多了。   两人坐下,韩明珠让人把箱子放下,亲自打开后,低声道:“这是外祖母给哥哥准备的,都是外祖母比照着我一针一线做成的,往年路途遥远,没办法送来,这次我回来,外祖母便让我给哥哥带回来了,给哥哥留着做个念想。”   韩青秀看了一眼,那箱子里是衣服,放在最上面的最小,针脚也不是很好,衣服小小的只有一点点,像是给刚出生的婴儿穿的,下面的衣服在一点点变大,满满的装了一箱子。   韩青云撇了撇嘴,抬眼看向一边去了。   韩明珠抚摸着这些衣服,想到了自己外祖母拿起针线亲自缝制这些衣衫的样子,突然感到眼睛有些酸酸的。 第20章   韩明珠的心底痛苦难过,韩司恩并没有特别的感同身受。   他这是第三次看到这一箱子衣物了,他甚至知道那些衣物的口袋里,有着王老夫人给韩司恩准备银票,加起来也算是一笔巨额了。   这一箱子衣服,是真正的那个韩司恩期盼的。王家老太太是疼爱自己的外孙外孙女,她当初能把韩明珠为由把她强制带走,因为韩明珠是个女儿。   韩司恩是韩家的男儿,也是二房的嫡长子,是韩家的血脉,韩家为了自家的颜面也不会让王家带走韩司恩的,要不然岂不是坐实了他们韩家苛待子女的名声?王老夫人往韩家送了几个丫头照顾两个孩子时,韩卓已经成就了一身的好名声。   但王老夫人也有自己的孙女孙子,她疼爱外孙,也疼爱自己的孙子。为了自家人的小辈的名声,她也不可能强制把韩司恩带走。   所以韩司恩成了王老夫人心头的一块病,她身处后宅,看了这么多年,自然知道后宅妇人的手段,养成一个人难,养废一个人太容易了。   她心疼韩司恩,念叨着韩司恩,因为她什么都明白。不过韩明珠是她跟前长大的,所以她才会交代,如果韩司恩对韩明珠心有怨恨,就远着他点,这也是她的私心。   这里没有对错,只有取舍。   韩明珠之所以看到那些衣衫就难受,是因为她常年待在王家,得到的是王家长辈的宠爱,看到的是王老夫人的无奈。韩家对来她说,是一个对她十多年不闻不问的陌生地方,在她心里这里根本不是她的家。   她常年累月听自己的外祖母提起自己还有一个亲哥哥,从自身家人无人询问的日子,也知道这个哥哥在韩家的日子并不好过。她也会心疼自己的这个哥哥,也会为外祖母的心意而难过。   这是她的立场,她的取舍,没什么对错。   只是那个本该欢喜迎接自己亲妹妹回府的世子已经死了,留下来的是这个散漫无聊没心没肺一心想赶快投胎,连活着都嫌弃的另类韩司恩。   这些事韩司恩自然是不会说出来的,他虽然不见的是个什么好东西,却也不会刻意的往别人心口上戳刀子。他能听人心,能清楚谁对他真好,谁对他假意。而当初的韩司恩没有这种能力,他分不清,他身边没有长辈指导,没人真心相待,所以他一直病着,直到死亡。   这辈子王老夫人和韩明珠仍旧是他的亲人,这点不会变。只是让他掏心掏肺的对她们,那也是不可能的,他终究不是这个时代的韩司恩,不是和这些人有血脉关系的那个人。   这是韩司恩的立场,也没有对错。   不过就像当初在门口随意帮了韩明珠一把一样,如果他遇到了什么入不了眼的事,看不惯入不了眼的人,还是会动动手的。   没办法,他死了太多次,这辈子是看不惯有人比自己还嚣张的。   韩明珠知道这里并非是西疆天门关的外祖母家,不是她可以任性的地方,也没有人能像外祖母那样护着她。   她若是哭出来还会被人抓住把柄的,说是对家人不满,对她对韩司恩都不好。于是她合上了箱子,看着韩司恩轻声道:“哥哥你就收下吧,这是外祖母作为长辈的一点心意。”   韩司恩无所谓的点了个头,韩明珠以为他会拒绝的那颗提着的心也跟着放了下来。   只是突然间,在场的人都不在说话了,韩司恩这个当主人的不开口,韩明珠不知道说什么,韩青云更是前来凑热闹的,不会去主动找话题,几人间的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说到底,他们三个对彼此来说都是陌生人,韩青云从江南回来,从来没有见过韩司恩,更不用说韩明珠了。韩明珠刚刚从西疆天门关,没见过自己的亲祖母,没见过自己的亲生父亲,没见过自己的亲哥哥,更不用提这个所谓的妹妹了。   他们本该是很亲近的人,却在这一时刻找不到话题聊天。韩明珠有几次张了张嘴,但最终都没有开口,因为她不知道韩司恩平常做什么消遣,不知道该和韩青云聊弹琴还是作画,所以她在这个时候只能保持沉默。   在这种静默中,韩青云突然觉得自己实在不应该因为好奇心而来这一趟,因为实在是太没意思了。   然后韩青云便站起身,以自己的母亲要教导她为由,提出了告辞。韩明珠便顺势跟着韩青秀一同离开了。   虽然韩司恩是她哥哥,但男女七岁不同席,他们已经过了可以自由交谈的年龄,所以该避的地方还是要避的。   韩明珠和韩青云分开后,韩青云在回去的路上被韩家其他姐妹拦住,明里暗里打探韩明珠带了一箱子什么给韩司恩。   韩青云被问的有些不耐烦外了,便神色有些不屑,道:“别看那一箱子,里面什么都没有,不过是一箱子四姐的外祖母亲手给三哥做的衣服,看衣服的模样,应该是从小到大每年一件,除了今年的,其他的都是旧的。”   听到韩青云的回答,几姐妹面面相觑了下,然后笑着说了句四姐有心了,便很快岔开话题,彼此笑着打趣起来,不在过问这些有的没的了。   韩青云看着她们,心底冷笑两声。   韩青云的母亲文氏听了她的抱怨,拿手点着她的脑壳说她蠢。然后便急匆匆的拉着韩青云到老夫人那里抹泪,说自己生下的这个女儿心眼实,没长个玲珑心,别人拿她当筏子她都不知道。   韩青云觉得文氏这一番贬低她的哭诉简直是莫名其妙,她和文氏一起跪在地上看着老夫人,眼神里都带着无辜。   老夫人坐在高处,看着韩青云一脸茫然的模样,心塞的让文氏赶快把人拉回去了。   等文氏离开后,老夫人抓着身边韩青雪的手,拍了拍欣慰的说道:“这家里的小辈,你是当姐姐的,也就数你知心了。”   韩青雪有些羞涩的一笑,抱着老夫人的胳膊,语气有些娇气的说道:“祖母这是心疼孙女儿呢,但要是表妹在这,我在老夫人心离可就排在后面了。上次表妹受伤的事,也是我做的不周到,幸好祖母心里没有怪我,要不然我可就寝食难安了。”   提起何玉珠受伤,老夫人就想到何玉珠被韩司恩打断的手腕。大夫说何玉珠的手腕可以接上,但要好生养上三个月,这期间不能有剧烈的活动,要不然那手就废了。   韩秀为此天天来老夫人跟前哭,说自己的难处,说何玉珠的可怜。哭诉京城的好人家举行的宴会,何玉珠这几个月都没办法前去露脸了。说的老夫人也跟着难受,抹眼泪。   但是皇帝都知道了这件事,还派了两个皇子来看望韩司恩,皇帝的意思很明显,老夫人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还找韩司恩的麻烦,要不然就是对皇帝的决定不满了。   老夫人心疼闺女,也心疼外孙女,便只能从自己私库里拿了好些好东西补偿母女二人。现在老夫人有些更加不待见韩司恩了,连带和她那个娘长得很像的韩明珠。   韩青雪坐在那里看到老夫人淡下来的脸后,眼帘微垂,长长的睫毛掩盖住了她眸子里的所有的情绪。她是家中嫡长女,自幼被调教仪态,人端庄秀美,,举止文雅。   小姑姑韩秀想让自家女儿何玉珠也嫁给姬怀的打算,她心知肚明,但她从来没把何玉珠放在心上。   何玉珠除了脸,就是个能跳腾的,任性的厉害,加上她上次无意间看到了姬怀对着刁蛮的何玉珠不经意的皱了下眉,她心中更加有把握姬怀不会喜欢这样的人。   但是韩明珠出现了,颜色比她明艳,举止比她端庄,姿态比她贵气。这让韩青雪有了一点危机感,老夫人现在是讨厌韩明珠,但放在利益面前就不一定了,而她自然得时常提醒老夫人,韩明珠前面可是韩司恩。   文氏把韩青云带回家时,让房内的下人都退下,然后坐下生气的看着韩青云问道:“你知道错了吗?”   韩青云还是有些害怕生气的文氏的,她抿着嘴小声道:“不就是韩青雪她们想给韩明珠找点麻烦,讨好老夫人,我没顺着她们的意吗。”   文氏听了这话气的心肝泛疼,她指着韩青云道:“那你说,为什么韩明珠抬着东西去方兰院偏偏就遇到了你?”   韩青云讶异了,她皱眉道:“母亲的意思是,她故意的?不会吧,韩明珠刚回来,又不认识我,怎么知道我会和她一起去?又怎么知道我会说实话?”   “你呀,什么事都写在脸上,谁看不出你那点心思?就算你不说,韩明珠也不会让自己的名声给毁了,肯定有后手。”文氏说道这里,揉了揉额头说:“我早跟你说过,离韩明珠和韩司恩远点,你怎么就是不听?惹恼了你祖母,有你好受的。”   韩青云不耐烦听这些话,于是道:“娘,这又如何?就算是这样,这家以后还是人家哥哥的,老夫人能怎么样?”   “我就知道把你在外面养的心大了。”文氏听了韩青云的话,神色微变,她抓着韩青云的手,正色道:“这话我只跟你说一次,不管这国公府以后落在谁手里,除非大房二房的男丁死绝了,要不然都和咱们三房没多大关系。但是你要知道,你年纪可不小了,马上就要说亲事了,到时在亲事方面,老夫人那里有个什么意见,你父亲可是个孝子,不会让老夫人为难的。你别说什么你父亲疼爱你,舍不得你。你该知道,老夫人一句不让我们回江南了,你父亲那边可是一句话都没有。”   这是文氏第一次和韩青云提起她未来的亲事,说出来的话也是掏心掏肺的,但韩青云一点羞涩都没有,反而因这话觉得有些心凉,最后她抿着嘴闷闷道:“我知道了,娘。”   文氏看着她这模样,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心里明白,只是一时转不过弯,不过没关系,谁还没有个想不透的时候?你只要知道我说这话都是为了你好就行了。”   其实按照文氏的想法,在江南为韩青云寻一门亲事最好。他们毕竟是韩家三房,等老夫人死了,三兄弟分家,国公府的名头就不是那么好用了。但江南不同,韩平在那里为官数十年,根深,认识的人也多,找个家世人品都不错的人家还是容易的。韩青云样貌人品都是没话说的,也没人敢轻易怠慢自家女儿。   但是老夫人和韩平和她的想法完全不一样。他们都想在京城为韩青云寻一门高门大户人家,高嫁过去,以后对家里好有个帮衬。   只是这些话文氏是不会对女儿说的,她只能在心底暗自叹气,希望自己能寻到一门合适的人家把韩青云嫁过去,她也就心满意足了。   后院发生的那点事,落霞很快就打听清楚了,还打听到了韩明珠的身体并没有好,今早还是按时给老夫人去请安了,请安之后就来到了方兰院。等回去后,因为吹了风,韩明珠又病倒了。   老夫人那里知道韩明珠身体没有完全好透后,让人吩咐她以后不用前去请安了。   这是落霞第一次为韩司恩奉茶时,便把打听到的这些告诉了韩司恩。韩司恩听了,喝着茶,随口说了句知道了。落霞摸不准韩司恩是高兴听还是不高兴,但尽管心里有想法,她这时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韩司恩快把茶喝完时,突然抬头,开口让所有人都退下,还说没有要他的吩咐任何人不得进院子里来。   落霞收拾了下忙离开,等方兰院服侍的人都离开了,韩司恩抬眼看向那颗杏树,微微皱了下眉头,然后下一秒,白书的脑袋从墙头边露了出来。   白书和韩司恩对视后笑了下,便直直的跳到院子里,他走到韩司恩面前,脸上有些高兴的说:“韩司恩,你院子里的人真多,我刚才在外面还在想要怎么进来不被发现呢,你就把人都赶出去了。”   韩司恩看着白书,他听到刚刚这人在墙头外面想的是,这院子里的人怎么这么多,我进去的话他们会尖叫吧,要不,我找些东西把人打晕了再进去,这样就不会被发现了吧。 第21章   韩司恩看着兴致勃勃的白书,有些想不出这人为什么总是跳墙来他这里。他们还不算很熟悉吧?难不成还真是因为自己在他眼里长得好看的缘故?   白书从韩司恩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自然猜不出他在想什么,不过他倒是记得自己来的目的。他把自己包的画像放在桌子上,然后看着韩司恩,又圆又大的眼睛明亮亮的,他说:“韩司恩,这是我画的,送给你。”   韩司恩看着那卷好的画卷,沉声道:“我不需要。”   白书被他冷淡的语气惊了下,听出韩司恩是真的不喜欢,他抓着那画的边角,脸上带着些许不好意思,他小声说:“我不知道你不喜欢,那我以后再给你画别的。”   白书尴尬时,总是不由自主的搓自己的手指,韩司恩看到他白皙手指上沾染的墨汁,还没有干透。   这人大概是刚刚把画画好了之后,就送来了,心底真的很欢喜,想要给自己看这幅画。而且即便是被自己拒绝了,心里也没有别的想法,只是在想这副不喜欢,那就再画一副别的好了。   韩司恩向来不爱猜这种人的心思,他便直接开口问道:“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白书听了他的问话,抿了抿嘴道:“我……我想和你做朋友。”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心也在说,我想和你做朋友。   韩司恩因这话愣了下,他眯了眯眼睛,然后笑了起来。自己被困的那十年,他觉得有一辈子那么长,加上在这个时代死了两辈子都没有死透,他的心已经老了。   这辈子活着也只是想和别人演演戏,他想安安静静的过完这一生,不想一睁眼又回到这里,他只想死后一碗汤,万事不留痕。   他没有想过和别人做朋友,尤其还是这么一个心思纯净的娃娃。韩司恩笑了许久,白书抓着画一直看着他,等他停止了笑后,白书眨了眨眼睛,迟疑了下,还是开口问了:“你不高兴,为什么还要笑呢?”   韩司恩看着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说了句:“你等一下。”然后便回房间了,留下白书傻傻的站在那里。   韩司恩从房间里出门时,手里拿着两锭银子,他把银子放在白书手里,语气冷淡的说:“我不需要朋友,也不想和人做朋友。这是当初我欠你的银子,现在还给你。这多余的一锭银子,就当我买下你手里的画好了,以后不要再翻墙来找我了。”   等价交换,两不相欠。   白书愣怔的看着手里的两锭银子,韩司恩似乎感觉到他心里的难过情绪,可是韩司恩不在乎,他连自己都不在乎,何况一个要和自己做朋友的陌生人。   白书沉默了一会儿,韩司恩陪着他沉默。若是一个心思不纯的人,他这辈子会很有耐心和那人去演戏。但是白书不是,他的心思很纯,韩司恩不想和这样的人有过多牵扯,自然不会和他演戏。   只是韩司恩这个念头刚起,白书心里突然响起了一句话,“我哥说看到虚假的人就揍他一顿。现在他笑的这么假,那我要不要打他一顿?只是我力气这么大,一拳打下去会死人的,怎么办?那还要不要打?万一没死,打残废了也不太好吧?”   韩司恩听到这些后,脸色难得僵硬了下。他目光稍嫌诡异的看着白书肉呼呼的脸,样子明明还是很可爱的,心底却一直在想着那些十分暴力的打人操作。   韩司恩实在不想承认自己有读心的能力,竟然也会有看走眼的时候。本以为是个挺可爱的小白兔,现在发现这竟然是个暴力倾向的小白兔。   两人相互看着,白书心底万分纠结,纠结的情绪都从心底跑到脸上了。韩司恩站在那里看着他纠结,圆润的脸颊,圆润的眼睛。   许久后,白书在心底放弃了揍韩司恩一顿的想法,他想,这么好看的人,打了以后就不好看了。他今天好像不太高兴,我来的不是时候,下次再来找他做朋友好了。   想通的白书开心了,他把画和银子放在桌子上,看着韩司恩小声道:“这都给你,我先走了。”然后再一次的跳出方兰院。   算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了。   韩司恩站在那里,第一次感觉这世界很大,可以包容万象。   他看着桌子上的银子和那副画,画是用细细的红丝线随意缠着,松松垮垮的。韩司恩的手碰了下,那丝绸线就开了,画被风吹开,一点一点的展露在眼前,画卷里是韩司恩现如今的模样。面黄肌瘦,眉眼冷峭。   韩司恩看着那仿佛是真人的画像,心里突然想到了白书心底一直在说自己好看。他原以为白书的眼神和别人不一样,自带过滤镜什么的。现在看到画像后知道,自己在他心中并不是刻意美化了,在白书眼睛,难道长成自己这副模样才好看?   韩司恩难得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摇了摇头,最后还是把东西收起来了。这些都是白书的东西,早晚有天是要归还的,他不是主人无权做决定处理掉。   韩司恩很快就把白书忘在脑后了,因为方兰院的小厨房开始修建了,还是韩家那批能干活的下人。   韩司恩把事情交给安草,安草办事也靠谱,想来想去到底不敢到外面请人,便冒着被韩卓用目光刮的危险,到韩卓那里禀了声。大意无非就是,自家世子胃口太弱,去大厨房拿饭菜有时实在是不方便,世子希望能在自己院子里规划出个小厨房。   韩卓自然是有些为难的,安草在地上跪了一炷香的时间,韩卓表现出到底是心疼儿子,然后叹息一声,亲自吩咐人把这件事给办了。这件事惹得后院有些不安宁,还惊动了老夫人,最后还是韩卓亲自把事情个摁下去了。   然后府上便传出了国公爷如何如何疼爱世子的事情,这次倒是没人提起韩司恩骄横的事情。   小厨房建好后,真心是方便了许多,韩卓本来打算给韩司恩单独请个做饭的老婆子,被韩司恩给拒绝了。碧华的手艺不错,韩司恩让她先顶上了。   日子过得不快不慢,太后生辰前一天,周太医再次为韩司恩把脉。周太医很是欣慰的告诉韩卓,韩司恩的脉象平稳,完全可以去参加太后的生辰宴会,又言道皇上一直以来都很关心韩司恩的身体状况,知道这个消息肯定也是会高兴的。   周太医这么简单明了的暗示,韩卓自然是听得懂的。而且他对此是满脸欢喜,在把周太医送离开国公府后,韩卓便吩咐韩司恩,第二天和他一起去参加太后的生辰宴会。   因为一直以来不确定韩司恩的身体能不能承受住宴会的繁琐,所以也没有给他普及前去皇宫的礼仪。这个时候也只能临时抱佛脚,给韩司恩讲解了一番。   但是看着韩司恩根本没有听进去的样子,韩卓最终叹了口气道:“到时是你祖母带着你们前去拜见太后娘娘,你跟着你祖母就是了。”   而韩司恩要前去参加太后的生辰宴会的事,让韩家后院又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在韩司恩生病期间,有关皇室的宴会,都是韩悦文代替他前往的,多出的名额就可以给其他人。   毕竟参加皇室宴会的人是有定数的,并不是说你家有几个儿子几个闺女几个双都能带去的。   国公府的数额当然多,但国公府韩家有三房,分到头上的名额就不是那么多了。今天多了韩司恩和韩明珠两人,韩家的其他人在名额上又有了一番计较。   韩司恩是国公府的世子,名额自然是要有他的,韩明珠是韩卓的嫡长女,自然不能缺,韩悦文是柳氏的儿子,也是占了一个名额的,而且参加这种宴会,自然要先紧着韩卓这一房的人来的,这样一来自然要短了其他房的名额。   到了这个时候,国公府的其他人才更深刻的体会到,这国公府,是韩卓的国公府,是韩司恩这个世子的国公府。而他们顶着国公府的嫡长子嫡长女的名声,充其量也就是老夫人没有死前,住在国公府上的一门亲戚而已。   等老夫人死后,三房分家,他们也只韩家的人,而不是国公府的人。   对于韩家到底选谁进宫为太后拜寿,韩司恩是一点也不关心,他这些日子倒是觉得白书挺有趣的。   这期间,白书冷不丁的又出现在韩司恩面前几次,这几次他没有给韩司恩送画,而是送了好几次话本。白书送话本时想的是,韩司恩天天一个人呆在院子里太无聊了,才会胡思乱想,多看看书心情会好。   白书送给韩司恩的话本,是听书店老板介绍卖的最火的,最火的话本自然是讲述才子佳人的。   这些话本为了吸引人都是连载的,韩司恩倒是把这没有什么涵养,内容白话,剧情简单,稍微有点色俗,且不为世家所容的话本给看完了。   他看完一本,白书会立刻送过来另外一本,直到一部完整的故事结束,白书才停止了这种举动。   韩司恩实在不知道白书是为什么非要和自己做朋友,他的拒绝全然不当一回事,还在心底默默的可怜他,有时又会在心里默默的想如何揍自己一顿,揍那个地方比较疼。   不过白书心里想的这些,倒是一次也没有动手做过。   想到这些,韩司恩微微皱了下眉头,他觉得当初伸手接过白书手中的银子给韩家添堵,是他这辈子做的最错误的一个决定。 第22章   太后生辰这天,韩家众人除了韩明珠和韩司恩,都是颇为兴致高昂的准备前往宫中参加这场盛大的宴会。   韩司恩和韩明珠有些心不在焉。韩司恩是想到进入皇宫就要不停的下跪,作为一个新时代的年轻人,他对这件事,真的不是很喜欢。而韩明珠兴致缺缺,则是因为要见到韩芸这个姑姑。   王老夫人并没有对她讲太多当年的事,但是从只字片语中可以想象的出,这位娴妃当初是如何一步登天的。   要说韩司恩在韩家的处境和她没有关系,韩明珠是打死都不相信的。   但无论今天要面对的是什么,她都需要自己能冷静下来,好好应对。   皇家摆的喜宴是在晚上掌灯十分。但白天时,皇家人和各府的有诰命身份的人,要前去宫里拜见太后。   当然这不是什么诰命夫人,都能见到这位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一般都是一品诰命以上的夫人才能前往。   整个韩家,现在也就老夫人是一品诰命。以前王氏在世时时,也是一品诰命。后来嫁给韩卓的柳氏只被太后赐了个二品诰命,一品诰命是要皇帝松口赐的。   总而言之整个韩家现在只有老夫人能带人进宫拜见。   皇家这个日子也算是通人情,言明若是这些诰命中,家中有人在宫里为妃,拜见了太后,她们倒是可以带着家中的小辈前去拜见宫妃。叙天伦,以解骨肉分离之痛。   很多人对这样能在贵人面前露脸的机会趋之若鹜,韩家的人也不例外。   韩司恩看着兴奋的众人,兴致实在不高。在这个朝代,进那个金字塔最高处的权力集中之地,住在那里的人张嘴闭嘴就能夺取人的生死。   韩司恩虽然不在乎自己是死还是活,但在他心中,他的生死被人这么判定下来,实非他所愿。   加上要动不动给人跪下,看来今天皇宫这一关,他是难过了。   这次三房的嫡小姐韩青云因为身体不适,被留在了家里,所以老夫人带上了何玉珠。   何玉珠手腕处的伤还没有好,为了避免殿前失仪,她手腕处的夹板已经被取下了。   这自然是韩秀提出的点子,她觉得这是个非常好的机会,绝对不可错过。   至于夹板,等何玉珠从宫里回来,再让大夫把夹板给弄上去就是了,哪里就在乎这一时半会了。   二房的张氏对韩秀这般作态是看不上眼的,但是老夫人那边同意了,她也没什么好说的。   而且让她感到高兴的是,三房的文氏这次算是闷声吃了个大亏,亏得文氏还能对着韩秀笑出来。   张氏乐滋滋的想,估计文氏心里怕是恨不得要吃了韩秀。   不管三房妯娌暗地里有什么想法,在外人面前,她们还是笑意绵绵,表现的十分亲密的。   韩国公府的马车很快就出动了,这进宫拜见也是有顺序的。韩国公府乃是当年太祖亲封的一品公府,老夫人是一品诰命,家中又有高位份的宫妃在后宫。除了皇亲之外,就属他们家的位置靠前的。   不知道是不是皇宫经历的朝代无数,里面死去的人太多,韩司恩站在人群里,感受到了四周冰冷绝望的气息。   他看着缓缓挪动的人群,听着这些人心底传来的各种声音,和宫墙里的绝望遥相呼应,这让韩司恩心里满是不耐烦。   他整个人恹恹的,身上满是戾气,韩司恩清楚感觉到自己的忍耐力在不断消失。   韩司恩重重的吐了口气,他尽量封闭了自己高度集中的精神,任由自己的脑袋变得空白,但他仍旧能感受到宫墙内传来的压抑、麻木和血腥。   韩司恩有预感,他这场戏要演不下去了。   一旁的韩悦文看着韩司恩一直眉头紧锁,一脸沉重的模样,以为他第一次进宫,心里害怕,不知道该怎么办。   突然脑子一抽,用手小幅度的戳了戳韩司恩的腰,小声道:“太后和皇后都很慈祥的,我第一次入宫时,礼都忘了怎么行了,最后都哭了,太后还给了我两块年糕哄我呢。”   韩司恩听到这话看了韩悦文一眼,韩悦文总觉得他那一眼好像再看一个智障。   韩悦文深深吸了口气,咬了咬牙,离韩司恩远了一点。   心里不断的咒骂自己刚才脑抽个什么劲儿,明显的闲着没事找人嫌。   一旁的韩悦忠和韩悦清看着这样的韩悦文相互看了一眼,有些心照不宣的笑了。   临到韩家进凤仪宫拜见太后,除了韩司恩,韩家其他人都跟在老夫人后面跪拜太后。   韩司恩突兀的站在那里,狠狠的皱着眉头,眼睛恶狠狠的注视着一个太后身后的一盏屏风所在地,额头上的汗珠不断往下滴,好像那里有什么东西让他受到了惊吓。他这副见鬼的表情,加上病殃殃的模样,好像随时要晕倒那般。   太后本来端坐在高位上,皇后和其他妃嫔都在陪着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人说话,逗她欢心。   看到这种情况,众妃子都皱着眉头不在说话,都觉得韩司恩不太正常,心里都有些埋怨,韩家带来这模样得一个人,是想做什么?   也有那些个胆大的,心想,这人明显的是一副见鬼的表情,人常说身体常年虚弱的人能看见一些异样事,这人莫不是看到了什么?   对于韩司恩这般失礼的姿态,太后不但没有怪罪,她在让韩家众人起身后,还异常慈祥的让人把韩司恩扶到一旁坐下休息。   太后看韩司恩坐下后脸色好看了几分后,拉着老夫人的手说起了心里话,什么老夫人生了个好女儿,为皇家开枝散叶了,又叮嘱老太太,年纪大了要注意身体之类。   把老夫人感动的当场抹眼泪,不断的跪下磕头感念太后的关心。   太后亲自把人扶起来,拉着老夫人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然后看向韩家小辈这群人,和善的问道:“听说国公府的世子身体恢复了,走上前让哀家看看。”   韩司恩吸了口气忍耐着走上前,还是没有跪下,就那么淡定站在那里任由太后来回打量,行为实在是有些傲慢了。   老夫人的眼睛一直朝他看去,目光亮的吓人。   站在他身后的其他韩家人,恨不得上前把韩司恩的腿打断,让他跪下。   空气静默间,坐在太后左边身着玫瑰红宫装的女子,抿嘴笑了。她长得很是美艳,红色宫装衬的皮肤白皙,夺人双目,她笑盈盈的看向妃位上笑容勉强的韩芸,开口道:“母后,这韩国公府的世子拜见母后的机会少,看样子规矩不是很好,也该让人好好教导教导了,要不然娴妃得脸面可没地方放了。”   这女子是太后的娘家侄女,当朝贵妃,在太后面前一直很有脸面。   “娘娘说的是,因常年生病在床,没怎么读过书,的确是有些不懂规矩。”韩司恩听到这话,站在那里,皱眉生硬的回答道。   红衣女子听了这话,立刻冷下脸,训斥道:“世子既然是常年生病,就该在家里躺着修养。今天是太后的大喜之日,你带病前来,也不怕给太后过了病气?”   韩司恩抬眼看着她,道:“娘娘这话就差了,周太医每三日为我把脉,自然是有把握证明我的身体好了,才放我参加太后的生辰宴会。只是我虽然没有读过几本书,但也知道太后乃是千岁,身上有先皇的龙气护身,娘娘怎么能在太后大喜之日诅咒太后生病呢?这不是对太后不敬吗?”   宫内等级森严,红衣女子向来说一不二,没人反驳,此刻听到韩司恩直白的反问,顿时愣了下。   等她反应过来,那话里的意思她是承担不起的,忙给太后请罪,眼泪汪汪,哭哭啼啼的说韩司恩自己故意歪曲自己话里的意思,蔑视皇家威严,要立刻拿他问罪。   太后在这种场合,自然没有拿韩司恩问罪,不过她看着韩家一众人的神色也淡了,拉着老夫人的手也松开了。   她朝端坐在妃位上的韩芸闲闲的看过去,道:“娴妃,这是你家亲戚,你们长时间不见,还是带到你宫里好好叙叙旧,哀家这里就不留你了。”   在这种场合,太后对着韩芸说这种话,等同于太后指着韩芸的鼻子让她滚,这可以说是把韩芸的脸皮扔在地上踩了。   韩芸在众妃子嘲笑的目光下,面红耳赤的站起身,向太后请罪后,然后带着韩家众人离开了。   怒气冲冲的韩芸,觉得今天可以说是自己这辈子最丢脸的时刻了,一想到过了今日,后宫中的妃子会因此对她的冷嘲热讽,韩芸恨不得立刻杀了韩司恩。   而韩家的其他人注视着韩司恩,都不明白他这是闹得哪一出?敢在太后面前这么无礼,看样子是不要命了,自己不要命为什么要连累他们?   韩芸气的浑身颤抖的走到了自己所住的长信宫门口。在自己的地盘,韩芸仿佛有了主心骨,她回头冷着脸盯着韩司恩,恶狠狠的开口道:“不懂规矩,我可以找人好好教你。你现在给我跪在这长信宫的殿门外好好学习学习宫里的规矩。本宫告诉你,这皇宫不是国公府的后院,可以任由你在这里撒野。”   满鼻子血腥味,脑袋一直在泛着尖锐疼痛的韩司恩,在此刻,忍耐力消失殆尽。他看着韩芸,张嘴吐出了两个字:“智障。” 第23章   韩司恩对着韩芸,当朝娴妃说出智障两个字时,神色镇定,语调轻缓,颇为平静。而他身的的韩家众人连同韩明珠在内都以为自己出现幻觉,大家震惊的目光集中在韩司恩身上。   韩芸神色有些茫然,她眨了眨眼睛,仿佛没有听明白韩司恩说的那两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她略带几分不确定的问道:“你说什么?”   “智障。”面对韩芸的询问,韩司恩毫不客气的又重复了一遍那两个字。这次韩芸知道刚才那两个字的确不是自己听岔了。她怒极反笑,一字一句的说道:“来人,韩国公府世子对太后不敬,对本宫出言不逊,把他给本宫打跪在这长信宫。”   她的话刚说出口,韩司恩吊着眼睛斜视了他一眼,轻笑起来。他饶有兴趣的看着长信宫门口的面面相觑不敢轻易有所动作的守卫,还有韩芸身边的宫女和太监。   这里面有几个是皇帝的人,有几个是真心听韩芸的吩咐,韩芸自己恐怕都不知道。   韩司恩在守卫犹豫间,懒散的开口道:“娘娘大概忘了,本世子虽然名声不显,但也是皇上亲封的世子,虽然没有位列朝堂,但也是有品级的,更是未来朝堂上的一品公卿,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向本世子动手的。娘娘贵为皇上的妃子,是后宫之人,莫不是以为自己已经是这后宫之主,想要一手遮天,要不然哪来的勇气要打杀一个有品级的世子呢?”   看着韩芸因自己这番胡言乱语,略带牵强的话,被气的来回变色的脸。   韩司恩心中的不耐烦好像被压抑住了,他脸上表情好看了些,甚至是略带几分高兴的继续开口道:“再者,本世子常年被有些心肠恶毒的人下药躺在床上,脾气不好,现在幡然悔悟,就喜欢干鱼死网破大家同归于尽的事。娘娘非要让人动手,给我弄个什么大不敬的罪名,我心眼实诚,受不了委屈,弄不好就死在了这长信宫门口。说来,本世子的身体还是这宫里的皇帝让周太医给调理的,之所以进宫也是皇帝的意思,到时皇帝到时找人找不到,娘娘你可以好好想想说辞,怎么跟皇帝解释一下,我第一次进宫怎么就死在你宫门口了。又或者我在临死前,高呼一声什么,我韩国公府世代忠良,宁死也不会拥戴五皇子为帝之类的话,也许娘娘更喜欢。不过我死了娘娘也不用害怕,娘娘这些年见死人大概见得多了。这满院子血腥味这么浓,看样子是没少埋他人白骨,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   韩芸死死盯着漫不经心,胡言乱语的韩司恩,双眸之中聚集着两团火焰,像是要把眼前这个面色慵懒,嘴上却毫不客气威胁她的人给活活烧死。   韩芸心里明白,这是韩司恩的威胁。皇帝这些年因为请太子的事,杀了不少人,朝堂前的龙柱上御史都装死了两个,现在谁也不敢触这个霉头,更何况是被人告知有人惦记他屁股底下的位置。   韩司恩如果真的撕破脸,那么喊一声,不管是真是假,皇帝定然是雷霆之怒,五皇子和她的日子势必不好过了。   这长信宫是她的地盘,她可以让人打死韩司恩,事后也能找借口抹平这件事。可是她不敢,因为韩司恩的眼睛告诉她,他无畏生死,也不在乎生死。也因为,她不知道自己宫里哪个人是别人的眼线。   想到这里,韩芸的手狠狠抓着身边宫女的手腕,抓出了血迹,那宫女低眉垂眼面色恭敬,一动都不没有动。   韩芸的脑子现在转的飞快,韩司恩说这些话完全没有任何避讳。她如果因此不能动韩司恩,在下人面前威严就下降,如果她动了,那就是害了姬怀。   许久后,韩芸笑了下,她不能动手,韩家的人其他人会帮忙的。于是韩语看着韩司恩身边的其他韩家众人,一字一句道:“世子话里面大概对本宫有所误会。想来是世子和本宫这个做姑姑的见面少,不亲近也是常理儿。母亲带家中小辈前来宫中看望女儿,女儿在宫中已经备好了食点,母亲快快随女儿进宫说话。”   老夫人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了,她指着韩司恩勃然大怒道:“满口胡言,陷我韩家于不仁不义中,实在是不孝至极,你……”话没有说完,老夫人捂着心口,翻着白眼,眼看就要晕倒在地上,坐实了韩司恩气病她的证据。   韩司恩看着她的表演,慢悠悠道:“今天是太后的生辰,是个喜庆的日子,老夫人要是身体不舒服,咱们就赶快出宫寻太医,刚才老夫人离太后那么近,万一给太后过了病气,那可怎么办。”   老夫人听了这话,脸色铁青,但到底没有躺下。这时韩芸身边的宫女上前扶着老太太,道:“娘娘,时辰不早了,这天还不是很暖,太后也说让老太太注意身体,这宫门口风大,可别在受了寒。”   韩芸顺势,让她把老夫人扶入长信宫。   老夫人在进宫门时,她陡然朝韩司恩看了一眼,那目光仿佛淬了毒,阴沉的厉害。而韩家的其他人看着韩司恩,都觉得他今天这是得了失心疯。   韩明珠尤为担心,她知道韩司恩这些年受了委屈,也想过韩司恩日后能平安脱离韩家。但是她绝对没有想到自己的这个哥哥,今天会用这种与整个韩家作对的方法,突然爆发自己的不满和不屑。   联想到出宫后,韩司恩被韩家完全抛弃的下场,韩明珠觉得有些心冷,她不明白韩司恩为什么这么做。   这时韩司恩淡淡的朝静默的人群看去,也从韩明珠身上扫视过一眼,他双眸无波无澜,很是平静。不知为何,看到这模样的韩司恩,韩明珠突然定下心了,她觉得韩司恩这么做肯定有自己的理由,而且肯定安排好了后路。   韩悦忠和韩悦清都被韩司恩这一出给吓到了,韩司恩这明显的是想把整个韩家名声给搞臭,把整个韩家给逼上绝路。他们面色十分不好看,觉得韩司恩自打差点死去后就成了条疯狗,逮着谁咬谁。   韩悦文在经过韩司恩面前时,脸上挂着不可置信的表情,他小声说:“你这是疯了吗?”   韩司恩认真的想了下,说:“也许吧。”死不了,又不能活的很痛快的话,那还不如疯了呢。   这皇宫太压抑,人心太肮脏,有太多生不如死的绝望,让他连演戏的心情都没有了,又或者他在那十年软禁中早就疯了。   韩悦文被韩司恩这漫不经心的语气给气着了,然后不等他在说些别的,就被眼明手快的柳氏给拽走了。   而韩司恩慢慢吞吞的跟在众人身后也进了长信宫。长信宫守卫心里都在嘀咕,这韩国公府的世子,不但心思歹毒,脸皮也实在是厚的紧。搁着其他人,怎么也抬不开腿,迈不开步子吧。   有这想法的人不只一人,长信宫主宫里,众目睽睽之下,韩司恩淡定的坐在那里吃糕点吃的很欢喜。皇家御膳房里做出来的东西,甜而不腻,酥而不焦,味道是真的好极了。   韩芸看着眉眼冷淡的韩司恩,神色一阵恍惚,突然想到了当初风华的王瑛。那时自己第一次进宫,见到了声名显赫的皇贵妃王瑛,王瑛看向自己的眼神也是这般冷峭高高在上的。   那也是她第一次见到皇帝,皇帝年轻英气、挺拔,容颜俊美非凡。   那天太后突然召见她,问她:“你可愿意入宫为妃?”她当时想都没想,就说了愿意两个字。   太后看着她似笑非笑道:“你想清楚了,这皇宫不是好地方,现在改口还来得及。如果真的答应了哀家,那以后就反悔不得了。”   她当时跪在地上,想着皇帝的模样,心跳如擂,有些羞涩的说:“能服侍皇上是臣女的荣幸,臣女愿意。”   然后她就入了宫,可是即便入了宫,她也没有立刻得到宠幸,皇上甚至没有看她一眼。皇帝的心心眼眼都在王瑛那个双儿身上,她曾偷偷的打听皇帝的行程。   她偷偷到御花园,看到了桂花树下,王瑛抚琴,皇帝吹箫,琴箫和鸣,四目相对,如同一对神仙眷侣。只是可惜,这是皇宫,不是仙人居住的地方。   三个月后,神智不清的皇帝被人送到她宫里,那夜皇帝口口声声还是喊着王瑛的名字。   那一夜她哭了,心也死了,心心念念的想要往上爬。   韩芸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王瑛了,但是她突然发现现在的韩司恩,长了一双和王瑛一模一样冷冽的眼睛。   想到这里,韩芸的指甲在宽大柔软的锦绣衣衫中,狠狠的陷入手掌的肉中,疼痛让她感到清醒,也让她认识到自己心底的扭曲。   风华绝代,受尽宠爱又如何?还不是成了别人脚下的石头,背负着污名死去,就连生下的儿子在这宫里过的还不是不如一条狗?   当初皇帝有多喜欢御花园的桂花林,后来就有多讨厌,这宫里现在还不是一颗桂花树都没有了。   这样一个人,有什么值得她惦记的?   韩司恩在淡定的吃糕点时,凤仪殿和长信宫发生的事已经被人不动声色传到了皇帝耳中。   皇帝听消息时正在御书房看画,他挺着个小肚腩,突兀的笑了下,道:“这韩国公府的儿子听起来像是个极有趣的人,朕倒是迫不及待的想见见了,把他宣到御书房来。”   元宝应下,退出御书房,前往长信宫去宣旨。   长信宫离太后的凤仪宫很近,但离皇帝的蟠龙殿有些远,不过元宝是锻炼出来的,走的又快又平稳,在最短的时间到了长信宫。   韩芸听到宫人禀告说元宝公公来了时,脸上是震惊的,心里是极为欢喜的。元宝是皇宫里的大总管,皇帝身边数一的红人,在皇帝面前比一些妃子都有脸面,后宫里的妃子就连皇后都不会轻易得罪了去的。   皇帝这些年对后宫不是很上心,如果没有新人入宫,他十天半个月也不一定入一次后宫,就算来了大部分还是去在皇后那里。韩芸因为有儿子,对皇帝自然是心存期盼的。   她已经不在乎皇帝喜欢不喜欢了,但她需要皇帝,她给自己儿子挣得一个好前程。   韩芸一方面让人准备了厚礼,一方面心想怎么从元宝口中打探出点消息。元宝嘴巴虽然紧,但一些关于皇帝无伤大雅的消息,他还是会透露一点的。   元宝见到韩芸,便开口道:“皇上宣韩国公世子前去御书房觐见。”   韩芸听了这话,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她让身边的宫女把一枚品色极好的玉佩拿给元宝,而后韩芸看着元宝,微皱眉,有些忧心的说道:“元公公,皇上召见本宫这侄儿是他的荣幸,只是他对宫中规矩一点都不懂,刚刚还冲撞了母后,本宫实在是有些担心他在皇上面前失礼。”   元宝收下了玉佩放在自己的袖子里,听到这话,脸上的笑意不变,他说:“娴妃娘娘不必忧心,万岁爷听说世子身体恢复了,今年竟亲自入宫,心里欢喜。再者说,国公爷刚刚离开御书房,还说了世子规矩的事,万岁爷心中明白。”   韩芸听了这话,放下心来,她以为是韩卓提起了韩司恩,皇帝才想着给国公府一个面子召见韩司恩这个病秧子的,毕竟后宫和前朝从来都是一体的。   只要国公府不倒,她这个娴妃的位置就稳妥,相对的,她位置稳妥,韩家日后只会更显赫。   只是,她要找机会递消息出宫给她大哥,这国公府的世子,要换换人才好。   元宝面色不改的站在那里,韩国公见了皇帝是真,提起了世子也是真,他说的都是真话,至于皇帝为什么会召见韩司恩,别人脑补些什么,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住的了。   皇帝要见韩司恩,这谁也拦不住的,韩家众人想到韩司恩刚才的胆大包天,看向他的目光都变了,生怕他在皇帝面前也会疯言疯语,就连一向面不改色的老夫人,也难得流露出些许担心。   元宝在殿外等候,韩司恩在整理衣衫。   韩芸看着韩司恩,扫了一眼韩家小辈,突然笑了下,走上前看似在安抚韩司恩,其实是在低声说:“皇上向来慈爱,你有话好好说便是。明珠这丫头刚从边疆回京,我看着很喜欢,我就想着要不要把人留在宫里几天,陪本宫说说话。”   韩司恩听着这番意味深长的威胁,神色不变,也跟着小声温和的说道:“娘娘喜欢明珠那是她的福分。至于我见了皇上要说什么,娘娘就不用多操心了。万一说的不好,让皇上生气了,皇上迁怒下来,娘娘若是因此去了冷宫,那明珠你怕是留不下来了,那娘娘怕是要伤心的。”   韩芸神色一变:“你……”   韩司恩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弹了弹自己的衣角,然后走出殿门,跟着元宝朝皇帝所在御书房走去。   看韩司恩的面相就知道他身体虚弱,元宝往回走的步伐很慢,能让韩司恩跟的上。   一路上元宝打量了几眼韩司恩,看到他那双眼睛时,元宝心中微微一动,于是他看着韩司恩笑道:“世子第一次进宫见万岁爷,倒也不必担心。皇上常听周太医提起世子的身体状况,心里很是挂念,才会想着召见的。”   韩司恩对元宝这番暗示性示好的话,自然是接下了,他看着元宝,眉眼一弯,语气恭敬的说道:“多谢元公公提醒。”   元宝笑了下,没再说别的。   到了御书房,韩司恩见到皇帝,这次他倒是老老实实的跪下了。   韩司恩一直在琢磨,自己之所以在这个朝代一直死不了,可能是因为没有全心投入这个朝代。   他要以韩司恩这个世子的身份活下去,而不是那个韩司恩,因此他就算不乐意跪,还是决定遵守这里的规矩。他不怕被皇帝以不敬的罪名赐死死,但他实在不想一闭眼一睁眼,还是这里。   所以,这次,他决定老实了,不过也顶多对着皇帝一个人老实。   皇帝坐在椅子上看着他,也没让他起身,一刻钟后,皇帝说道:“抬起头,让朕瞧瞧。”   这话听在旁人耳朵里估计会以为是调戏,不过韩司恩知道,皇帝这话还真没别的意思,皇帝就是想看看他这个病秧子怎么这么胆大,得罪了太后还得罪韩芸。   韩司恩淡然的抬起头,皇帝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后,扬了下狭长的眉:“朕听说,你在太后那里身体突发疾症,失礼了。到了娴妃那里,又和娴妃无故争吵了一番。怎么现在到了朕这里,就变得老实起来了?”   韩司恩看着皇帝,很诚实的说:“因为这天下是皇帝的,不是太后的,也不是什么娴妃贵妃的。只是微臣在太后那里是失礼了,没有给太后请安,在娴妃那里倒是没有。”   皇帝的听了这话,嗤笑一声,语气变得有些危险:“朕怎么听着你这语气里,对娴妃很是不满的样子。”   韩司恩平和的道:“皇上误会了,臣没有对娴妃不满。只是娴妃大概是对臣有所不满,所以臣才会病了那么多年。”   皇帝眯着眼睛看着韩司恩道:“你这是在向朕告娴妃的状?你就不怕朕把你给砍了?”   韩司恩抬眼看了看皇帝,道:“臣没有告状,臣只是实话实说。”   皇帝看着韩司恩跪在地上倔强的样子,又看到了他那双冷冽的双眼,突然想到了周太医的话,这个世子,像是故人。   外甥像舅,韩司恩的这双眼的确很像那人的眼,周身的气质更像,就是脸太瘦了,一点也不美观,皇帝心里漫不经心的想,倒是很想把这双相像的眼睛给挖了,让那人的双眼成为这世上唯一一双。   韩司恩听到皇帝心中各种诡异的想法,表情丝毫不变。   许久后,皇帝看着他道:“能让周太医那个老顽固三番两次的在朕面前提起你,帮助你,你也是个聪明的,很会利用人心。那你说说看,你这么费尽心思的到了朕的眼前,想要什么?”   韩司恩看着皇帝,道:“臣,只是想要随心所欲的活着。”   皇帝哈哈大笑两声,他看着韩司恩古怪道:“随心所欲的活着?朕都不敢说这话,你倒是敢提出来。”   韩司恩垂下眼,淡淡道:“臣是历经过生死的人,无畏死亡,无所惧怕。那只是臣的想法,如果实在达不到,也无所谓。”   皇帝听着这话,时间仿佛穿梭到十几年前,王瑛站在他面前,手指穿过他的头发,说:“我在这个宫里根本就不开心,你知道的,你没办法让我随心所欲的活着。不过没关系,你在就好。”   皇帝的眼神有些虚幻,他看着说眼下说毫不在乎生死的韩司恩,道:“你们流淌着王家血液的人,是不是天生都这么决绝?都这么无所谓?”   韩司恩没有回答。   皇帝也没有指望他回答,皇帝道:“你生了一颗玲珑心,看事倒是挺明白,只是你想要的生活,朕可以给,韩家人从此不敢得罪你,世人从此惧怕你,你从此以后甚至无需向任何人跪下行礼,但是这些,你总要拿东西去换的,你可明白?”   韩司恩道:“臣明白,臣愿意去换。”   “起来吧。”皇帝说。   韩司恩站起身,皇帝看着他道:“你以后就是朕手中的刀,其他人的眼中钉了。朕倒是想看看你,能做到什么程度。”   韩司恩没有说话,没人知道,皇帝心中是痛恨着自己的母亲,也没有人知道这个皇帝是厌恶着自己的这个后宫的。   韩司恩不愿意给太后行礼,是因为他看到的屏风处,刚刚死了人。太后心虚,自然没有追究他,而这个朝代的皇帝,是不会怪罪他的。   至于韩芸,她从来没有入过皇帝的眼,所有和王瑛死有关的人,皇帝都是厌恶的。他想把这些人捧得高高的,然后在任由她们摔死。   只是皇帝也是人,万事不会全部按照他所想的走,这些年他的计划出了偏差,所以他需要一把横在眼前的刀,去清除一些障碍。韩司恩正合适,皇帝有宠他的理由,而韩司恩也够嚣张跋扈。   韩司恩觉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皇帝还是有点可怜的。 第24章   皇帝身边的任何风吹草动,都是后宫之人关注的重中之重。   太后那里很快就传来了皇帝召见韩司恩的事情。那贵妃听闻这个消息,抿嘴一笑,看着太后道:“皇上向来挂念母后,今日又是母后的生辰,想来是看不得母后有一丁点不高兴的。”   太后听了这话,脸上的笑意深了几许,其他妃子随声附和,一旁想来端庄的皇后也难得露出几分开怀的笑意。   太后看着自己的这些儿媳妇,叹了口气道:“皇帝心孝。”   太后年轻时是个手腕颇为厉害的女子,她在宫中并不受宠。但她父亲当年是前朝宰辅,娘家颇有势力,她和石家在皇帝登基中出了不少力,是个能狠下心的女子。   所以现任皇帝在登基后对她颇为敬重,又封了石家世袭罔替的爵位。皇帝在即位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太后在为他出谋划策。在王瑛死去的那一年,太后慢慢的把权势放手给了皇帝,安心在后宫当个不管事的老太太,但是皇帝对她还是十分敬重。   在其他人眼中,太后手中势力颇强,对立储有着很大的发言权,所以后宫有子嗣的妃子都是要紧巴巴的贴着的。   至于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除了当事人外,也就只有韩司恩最清楚了。   皇帝和韩司恩相处的时间不长,韩司恩从御书房出来时,元宝看向他的目光又暖了三分。   元宝自打皇帝是皇子时,就跟在皇帝身边的,不说是最了解皇帝心思的人,但绝对能排在前三位。   皇帝皱个眉头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他都能看出。元宝想这辈子自己虽然没办法留下子嗣,留有后代,但他也是站在权力最高端的人之一,很多皇亲国戚皇子皇孙都没有他有脸面,也值了。   他也没什么特别的追求,他也清楚自己的位置,也知道自己因为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平日里没少得罪那些妃子、皇子。   等新皇继位,他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元宝就想伺候好皇帝,能死在皇帝前面最好,还能体面入葬,要是死在皇帝身后,也就希望有人能开口为他保留个全尸。   所以对待韩司恩,他一开始只是随意示个好,现在则是要看重三分。   韩司恩对于元宝的心里转变并没有太多感触,元宝对他的态度,很快就会成了很多人对他的态度的。   韩司恩从御书房回到韩芸的长信宫,让在长信宫苦等的韩家众人松了口气。韩司恩去了休息的偏殿时,韩芸忙让宫女给元宝奉茶,想留下他,打探些消息。   元宝和往日一样,一副和善的模样,道:“娴妃娘娘折煞老奴了,万岁爷那边老奴还要赶紧去伺候,这茶是喝不得了。说来万岁爷很是喜欢世子,娴妃娘娘倒是不必挂心。”   韩芸听了这话,心里扭了下,她就是因为皇帝喜欢韩司恩,才会更忧心的,不过这话她不但不会说,脸上还要挂着感激的笑容,对着元宝道:“能得皇上喜欢是世子的福气,本宫在这里也谢过元公公对本宫这个侄儿的照应。”   说罢这话,韩芸身边的宫女递给元宝几张面额不小的银票。   元宝对韩芸今日之内的第二次送礼,还是笑眯眯接了,道:“老奴不敢当,老奴告退。”然后他便从长信宫离开了。   元宝朝御书房走时,抚摸着袖兜里的银票,眼睛眯的更深了。他接那些妃子、大臣甚至皇子送的东西后,哪怕是一锭小小的银子,都会一五一十的告诉皇帝的。   只是这皇宫内,很多聪明人不知罢了。有的还为此沾沾自喜,以为自己笼络的手段有效,拿下了皇帝身边这个最红的人。   韩芸等元宝离开后,她的脸色刷的一下冷了下来,整个长信宫都跟着寂静下来了。韩芸端坐在贵妃椅上,轻轻皱着眉,心中涌起各种想法,皇上看重韩司恩,对她来说,这并不是一件好事,要赶快和韩家通信,让他们尽快把韩司恩的世子之位给废除了才好。   此时长信宫的韩家男子休息的偏殿中,韩司恩坐在椅子上,漫不经心的看着自己的手指。自从他回来后,韩家的这些同辈男丁就时不时的朝他流露出打探的目光,韩司恩一开始还当做不知道,后来在他们看向自己时,他就抬头和他们对视,还免费送个嘲讽的轻笑,便再也没有人打量他了。   这些人心里自然是充斥着各种各样的疑惑,但是因为平日里和韩司恩不熟,不能轻易开口询问罢了。本来想打量着他,希望能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只是很可惜,韩司恩是个面瘫,他不想笑时,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不管怎样,时间还是慢慢的流失着。   到了该去参加皇家的晚宴时分,韩家众人从长信宫离开。这期间韩芸和韩司恩一直相安无事,韩司恩对此情况非常满意。   皇家庆祝重大节日的宴会,一般都是在御祥院举办的。那地方宽敞,景致也属于皇宫一绝,很适合举办各种庆典。   韩悦忠和韩悦文等人在到达目的时,自然是遇到了熟人,便三三两两的站在一起说着话。三房的韩悦清虽然刚回江南不久,但是由韩悦忠给他介绍身边之人,也很快融入了这些京城子弟中了。   反而韩司恩这个国公府尊贵的世子,形单影只的,看上去很是萧条落寞。韩悦忠和自己的那些友人说了几句话,看着韩司恩一个人靠在一颗杏树下,神色一顿,便准备过去把人拉入他们的圈子。   只是他刚刚有所动作,一旁的韩悦清开口阻止了,韩悦清忧心的道:“大哥,你上次在雍郡王府想介绍人给三哥认识,三哥都不高兴了。这宫里的场合不同外面,万一惹了三哥生气,弄出个什么动静来,那就不好了。”他这话也有暗示韩司恩在长信宫门前发疯的事在里面,韩悦忠听了,面上露出一分迟疑。   京城子弟,哪个不是人精,一听韩悦清这话心中便明了,顺便还脑补了一出韩司恩不屑和韩悦忠在一起的画面。   礼部侍郎的儿子李汉便摇着折扇,一派风流倜傥的说道:“既然是这样,那仲文兄还是不要上前讨嫌的好,毕竟今天可是太后娘娘的生辰,别惹出事端,弄得不好看。”   仲文乃是韩悦忠的字,是他京城好友可以叫的。韩悦忠面上带了一抹沉思,准备说什么时,抬眼看到了有个身材圆圆的人,此刻站在韩司恩面前,脸上带着欣喜的笑容,正在和韩司恩用手比划着什么。   韩悦忠心里微微有些诧异竟然有人不害怕韩司恩那张鬼脸,面上却分毫不露,他看着李汉笑道:“是我想太多了,三弟虽然不长出门,身边倒也不至于冷清。”   其他人因他这话也看到了韩司恩身边的人,大多数人对那个长相一般之人没什么印象。那李汉更是笑意盈盈的说道:“这不怪仲文兄,说不定是我们入不了国公府世子的眼。”   国公府世子几个字,韩悦忠听得有那么点刺耳。他笑着对着几位友人连声说了些抱歉的话,把这个话题岔开了。   韩悦清也跟着和他们聊起京城的新鲜事去了,一旁的韩悦文静静的看着他们,许久都没有吭声。   不过今天最受人瞩目的当属第一次出现在众人眼前的韩明珠,她端坐在那里,衣衫素净、眉目清明,容颜明艳逼人。惹得很多自认美貌的小姐心生嫉妒,也惹了不少人打探的目光,其中不乏一些放浪的纨绔子弟。   而韩司恩身边本来是最安静的,但是自从白书看到他之后,他耳边就没个清净了。白书看到韩司恩后,走到他跟前,第一句话就是:“我送你的那些话本你看完了吗?”   韩司恩面无表情的看着白书,心想,他哥白文瀚把这人养成这种不分场合说话的性子,不知道现在后悔了没有。   他身边方圆二十米都没有人,要是有人在,大概明天整个帝京都会传出白大将军的弟弟,是个在太后娘娘生辰上想着话本的脑袋空空的草包。   不过白书并没有和韩司恩多说几句话,因为吉时在际,皇帝、太后还有后宫有位份的妃子到了,在众多宫女和太监的拥戴下,到了宴会场所。   白书被他哥哥拉走了,而韩司恩作为国公府的代表,是同韩卓坐在一起的。   皇帝站在灯火辉明处时,全场寂静,而后便是众人朝拜,男女合声,都带着喜气儿。   皇帝脸上挂着笑容,挥手让众人平身后,端坐在主位上,今天太后是主角,太后的位置和皇帝是挨着,宫中其他妃嫔们的位置又次了一等。   在皇帝说了些恭贺太后生辰的话之后,众人又朝太后恭贺她老人家千岁,这时的太后是矜持的也是高兴的。这次跪拜之后,众人就可以老老实实的坐在自己位置上不动弹了,当然除非皇帝喊你的名字,和你说话。   而后皇帝举杯,说了些欢庆的话,众人共饮。众人喝的酒是皇宫里特酿的竹叶青,味道有些涩,但喝下后,一股清凉之感从心底跑到头上,真是别有滋味,韩司恩很喜欢这酒。   君臣共饮三杯酒后,开阔的场地中央开始有宫女进行表演。击打乐器的是有名的乐师,跳舞的女子是姿态容颜都上上乘的女子。   对于美的东西,众人向来都喜欢,不过因为这些女子身份有些特殊,所以作为臣子的都比较克制,看了两眼就不再看了,表示自己不爱美色。当然也有不那么克制的,例如好色名声在外的雍郡王和第一次参加皇家宴会的韩司恩。   雍郡王是一副色眯眯的姿态,韩司恩则是用欣赏的眼光看待这舞姿。只是他这副作态,放在别人眼里,也就成了色了。   韩卓注意到同僚揶揄的目光,对韩司恩的表现有些皱眉。韩司恩虽然知道他心底的焦虑,却丝毫没有想要改变自己欣赏美人的意思。   丝竹停,表演的宫女如悉退下,然后便是众人朝太后送礼的时间了。   这祝福太后福寿安康的礼品,自然是先从皇子们开始。   当今皇后,没有嫡子,只有一女,排行为四,也因此太子之位一直悬空。   大皇子姬凡出宫建府后被封为青王,现在在兵部挂职。姬凡生来面相魁梧,力气有些大,不像皇帝,也不像他柔弱的母妃云嫔。   本来他身为大皇子,占了个长字,母妃家中的势力也颇为不俗,本来应该有人追随身后,为他出谋划策谋取太子之位的。但大皇子空有一身蛮力,颇为无脑,从小就只喜欢打架喝酒。   前些年因为打伤了外家的表弟一只眼睛而彻底和外家成了仇人,身后倒是干净的很。   姬凡送的礼物倒是符合他的头脑,乃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按照他话里的意思,此宝剑是找高人开过光的,上能斩妖魔,下能趋利辟邪,十分难得。   太后听完姬凡的话,神色淡淡的让人接过宝剑。   二皇子姬容,母妃身份不高,早逝,他自幼被石贵妃抚养。只是他的身体向来孱弱,很少出现在世人眼前,现在也没有任职。姬容爱好在家埋头写诗,流传出许多名词名句,是个难得的诗人,他在出宫建府时被皇帝封为嘉王,人称闲王,倒是挺符合他清闲的名头的。   他送给太后的礼物一座上好的白玉观音,观音通体莹白,做工细致,能看清头发丝,观音姿态华美慈祥,太后神色好看了几分。   三皇子姬洛,身份为郡王,送给太后一本自己亲自抄写的经书,太后淡淡的说了句有孝心了,三皇子淡定的退下了。   五皇子姬怀送的是百福百寿的福寿毯,长七尺,宽七尺,毯上绣有百鸟朝凤的画面,灯火照耀下又能在这画面中看到不同字迹的福寿二字,可谓是用心至极。   皇子中,太后对姬怀的礼物是最满意的,看到时满脸的笑意。坐在妃位上的韩芸,在这个时候露出了矜持的笑。   而众人在献礼时,韩司恩一直在喝那壶竹叶青。   等韩卓发现韩司恩喝的有些醉了时,朝臣的献礼都结束了。   太后目光微转,看向韩家的位置,突然开口道:“听闻韩国公的掌上明珠刚回京城,是哪一个?让哀家瞧瞧。”   韩司恩听到太后的心里话,在韩明珠站起身时,他嗤笑了声。   他声音不高,但搁不住这个时候全场寂静无声,他那声笑,显得格外突兀起来。 第25章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韩司恩身上,妃位上的韩芸,一瞬间的脸色雪白雪白的。   这个时候就连向心底一直自认为韩司恩关怀备至的韩卓,差点都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被气的心里甚至对韩司恩起了杀心。   不过即便韩卓心中现在万般想法,这个时候最先做的还是要请罪。韩卓没顾忌韩司恩在做什么,他忙走出自己所在位置准备去请罪,不过因为走得过于急促,撞到了两张桌子,把韩司恩手边装着酒的酒壶掉落在了地上。   韩卓没有理会这些,他需要维持自己的形象,于是跪在痛声道:“皇上、太后娘娘恕罪,犬子因身体之故,这些年来一直滴酒不沾。现在身体转好,又因宫中御酒美味,忍不住贪杯了,这才醉酒失礼的。”   众人听着韩卓的话,又看了看那落在地上一滴酒都没有洒落出来的酒壶,至少面上都同意韩卓的话了。   皇帝脸上挂着一丝笑意,看向韩卓道:“韩爱卿平身,世子年幼贪杯也在情理。等宴会结束,朕让人给世子送上两坛也就是了。”   韩卓再次叩谢皇恩。   而韩司恩听到这里,眨了眨眼睛,站起身慢吞吞道:“谢皇上。”   皇帝听了韩司恩的话,大笑起来:“看样子韩卿是真爱美酒,就是不知道刚才醉梦中看到了什么美景,竟还引来了笑声。”   众人听到皇帝这话都饶有兴致的看向韩司恩,都在想如果韩司恩给不出让人满意的答案,那皇帝将会做如何处罚?   韩司恩抿嘴笑道:“回皇上,刚才微臣喝着这上等的竹叶青,突然想到我大周地缘辽阔,人多物丰,自古以来更是礼仪之邦,受他国朝拜。周边他国仰望大周,渴望得到大周的帮助,更愿学习大周的礼仪。但终究生在偏远之地,连大周最基本的人伦常理都没学到一分。好比人常说的铁骑之国西戎,常年派人前来大周学习,但仍旧有儿袭父妻,姑侄共侍一夫之事到底是蛮荒之地,做事有违人伦。”   皇帝听了韩司恩的话,兴趣不高了,他道:“不过是一群野蛮之人,地域偏小,物种不丰,吃饱都顾不上了,还谈什么喝美酒,静下心学习我大周的礼仪呢?”   皇帝这话一出,众人忙随声附和一番了,有那些个会拍马屁的,更是把当今皇帝夸赞成了自古以来天上地下难得的明君,惹得皇帝高兴的又多喝了几杯酒。   这场热闹过去后,韩明珠站在那里显得有些突兀尴尬,太后看向韩明珠笑着说了句,是个好孩子,就让她坐下了。   韩明珠坐下后,不经意的看向皇帝,看他并未注意到自己后,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韩明珠在西疆时,曾听王老夫人说起王瑛和自己母亲,说他们兄妹二人虽然不是双生子,但眉眼间是有几分相似,只是王瑛端的冷清淡然、俊美傲然,王氏藏的温柔婉约,秀美精致。   刚才太后突然出声,韩明珠心底便是一沉,若不是韩司恩的笑声牵引住了众人的目光。那被所有人注视的就是她了,她还真怕因为自己这张脸入了皇帝的眼,惹出祸事。   想到这里,韩明珠轻轻吁了口气,只是看向韩司恩的目光有些复杂。   她在想,韩司恩是不是也想到了这些,才会说出西戎不懂大周礼仪,能做出姑侄共侍一夫这话?   对于周围嘈杂的心声,韩司恩是懒得听了。他控制住自己的心绪,放松心情,不在集中精力,那些嘈杂的声音瞬间消失。   他坐在那里慢悠悠的开始吃东西,神色淡然。   对于韩明珠,韩司恩并没有十分关注。只是他虽然和韩明珠是陌生人,但还不至于眼睁睁看着太后对她起了把她推到皇帝眼前的心思。   皇帝现在还算是明智的,心里还在挂念着死去的王瑛,不至于找一个相像的替代品,但万一哪天他脑袋一抽,觉得死人不如活人,那韩明珠的一生算是彻底的完了。   而后的时间倒是没有发生什么突兀的事情了,只是太后在又欣赏了一出歌舞后,便以自己乏了为由回宫了。   皇帝兴致颇高,一直到了宴会结束,烟花绽放后才宣布回宫。   皇帝在回宫前,让人给韩司恩抱了两坛子皇宫秘制的竹叶青,还给了韩司恩一块玉佩,亲自叮嘱他,让他调理好身体,自己有事等他去做。   对于皇帝的恩典,韩司恩和韩家自然是谢恩的。帝京其他子弟对这个刚刚出现就入了皇帝眼的世子,心中各有计较,他们有些弄不明白,这韩司恩怎么就入了皇帝的眼。   宴会散了,各府的马车离开皇宫,朝自家走去。韩家人对于这次进宫,可谓是历经了大喜大悲心思各种复杂。   韩司恩的马车到了后院,他还没有回方兰院就被人拦住了,说是老爷在老夫人的梧桐苑等着他过去请罪。   韩司恩心里实在是有些腻歪这套了,他现在身后有皇帝撑腰,也不想以后太委屈了自己,打算把事情给说清楚了,于是便去了。   到了方兰院时,老夫人正躺在软塌上,捂着心口,掉眼泪,韩家大大小小的人物,包括韩秀都跪在地上,抹着眼泪劝慰着老夫人不要气坏了身体。   老夫人看到韩司恩鹤立鸡群的站在那里,一点请罪的样子都没有,眼泪掉的更凶了,她看着韩卓,说:“看你养的好儿子。”   韩卓满脸焦虑的宽慰道:“母亲,你有话慢慢说,可别气着了自己的身体。”   老夫人听了韩卓的话,脸色更加难看,   她指着韩司恩道:“我为何生气,你怎么不问问你这个好儿子今天在宫里做了什么?他这是要气死我这个老太婆啊。”说罢这话,老太太哭的直捶床,更是呼吸困难。   韩卓刚想回头对着韩司恩说跪下请罪的话,韩司恩看着老夫人开口了,他不疾不徐的说:“祖母,你可要好好的,别气坏了身体。这万一有个什么不好的,那这家里在朝为官的可都要丁忧三年的。谁知道这三年过去,朝堂上还有没有韩家的位置。”   任谁也没有想到韩司恩会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简直是大大的不孝,老夫人哭都忘了哭了,直直的盯着韩司恩。   韩卓倒是反应过来了,他满心怒火,站起身就要朝韩司恩脸上甩上一耳光。   韩司恩自然不会由着他动作,他快速往后退了几步,从怀里拿出皇帝给他的那块龙型玉佩,悠悠的道:“明日皇上要召我入宫,这是皇上给的信物。据说见此物如皇上亲临,能直入宫门。你这是要打我,是不是也就意味着要打皇上呢?如果你们非要想法设法的惩罚我,给我一顿乱打,让我跪祠堂什么的,那我也挣脱不了。我明天要是病了,起不了床,周太医自然是要前来为我瞧病的。”   韩司恩这话一出,老夫人的房间内顿时寂静下来,所有人都愣怔的看着他。韩司恩似笑非笑的和他们对视着。   老夫人看到这种情况,突然坐起身,她恶声尖叫道:“你这是在诅咒你的亲祖母去死,你就算是得了皇上的宠爱又如何?明日我便让你父亲击鼓告你大不孝之罪,你……”   韩司恩轻笑着打断老夫人的话,他摇了摇头,慢声细语的和老夫人讲道理:“祖母,你这就错了。你可别拿什么孝道压我。这个世上,皇上说你孝顺,你就算是个混蛋,那也是个大孝子。皇上说你不孝,你就是个大孝子,那也是不孝子。再说什么韩家的名声,皇上愿意给谁,谁就有名声。这个时代,有金口玉言的不是你,是皇上。你老愿意告我,那就去告吧,反正韩家的名声,我一点都不在意。”   房内的再次寂静下来,此时掉根针都能听的清清楚楚的。这自古以来,光脚的对上穿鞋的,撕破脸后,光脚的总是能胜利的。   韩司恩看着面色铁青的老夫人,打了个哈欠,道:“祖母你如果没有其他教诲,那我就回去休息了。”   韩司恩转身的时候,韩卓开口了,他脸上已经没有了往日温和的面具,他直直的盯着看着韩司恩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韩司恩摊了摊手,道:“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韩卓看着他,道:“自古伴君如伴虎,人有得势之时,就有失势的那一天。一个小人在得势之时把所有人都得罪了,失势的那天就会被人踩到脚下,永世不得翻身。”   韩司恩平和一笑:“那我就等着有人得势能把我踩在脚下的那天,只是在那天没有来之前,还请劳烦你们都老实一点。万一等不到那一天,有人就离开这人世了,那可就是一件伤心的事了。”   说完这话,韩司恩转身离开了。   不知道老夫人是被他的话吓到了,还是有其他考虑,总之老夫人在韩司恩走后就让那些小辈都退下了,并没有像一开始那样用后宅的手段为难韩司恩的亲妹妹韩明珠。   韩司恩回到方兰院后,随意洗漱了一番,便躺在床上睡着了,一夜安宁。   而梧桐苑那边却是连夜请了大夫过府,据说是老夫人夜里突然犯病了,手脚突然变得有些不利索了,大夫在梧桐苑为老夫人扎了半天的针。 第26章   韩司恩是在第二天醒来后才得知老夫人那边的情况的,虽然已经撕破脸了,但他还是在吃过早饭后去了一趟梧桐苑。   韩卓有句话说的挺对,伴君如伴虎。他已经决定融入这个朝代好好活着了,做事自然要稍微像样点。好比现在他有皇帝在撑腰,皇帝也口头上许诺了他很多权利,但是这毕竟是个以孝为道的朝代,他如果连表面功夫都不做,任由别人抓着把柄。那众目睽睽之下,皇帝也不会真的当个瞎子,硬包庇他,说他是大孝子的。   不过韩司恩到了梧桐苑,还没有进房去看望老夫人,就被王妈给挡了,说是老夫人已经睡下了。韩司恩还是在门外表达了一番自己的关心,把睡梦中的老夫人气的差点醒来。   而王妈是真怕韩司恩和昨晚一样,不顾老夫人的颜面,直接闯进去把老夫人气的病情更加严重。韩司恩从王妈的心底得知老夫人病来的陡,但是幸好大夫找的及时,倒也没有什么大毛病了。不过大夫也要求老夫人平和心态,以免病情反复不容易控制。   韩司恩对老夫人是好是坏是没有任何表示,他在做了表面功夫后,就离开了。他昨天说自己今日要入宫见皇帝自然不是随口胡说的。   韩司恩拿着皇帝的信物,很顺利的被人带到了皇帝所在的御书房。韩司恩去的时候,迎面碰到了三皇子姬洛。   姬洛看到韩司恩出现在皇宫,心里再次惊诧了下。自从昨天见到韩司恩在宴会上出现,他就愣了一次,看到韩司恩当时对太后的态度,他心里又有了些想法。   上辈子,他也是花费了很长时间,才查出自己的父皇和太后的关系在私下里是非常不好的,中间还牵扯到了自己的父妃。也因此他花费了很长时间查询自己父妃的死因,但是皇宫里有关于他父妃的死因都被掩埋了,他只是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据说他父妃死时,宫中可能还有一个男人。   他父妃死时,他当时不到三岁,他连自己王瑛的模样都不记得,只记得那是一个对他非常温和的人,但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他父妃会做在自己宫里做出这种事的。   只是线索太少,他最终还是没弄清楚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但知道了他父皇对待太后的态度,他可以从中窥视几分,无非是当年他父皇宠爱自己父妃,他父妃宠冠后宫,太后看不过眼,从中作梗,导致了他父妃的死亡,还想把污名泼在他父妃身上。   不管他父皇信还是不信,他父皇是把这件事给压下去了,他父妃在皇宫里的记录是得了急症病逝的,而非其他。他这个三皇子自幼不受他父皇待见,被一个品级极低的妃嫔养着,那妃嫔对他还算尽心,没有存了把他养歪的心思。   所以后来他知道,想要得到他父皇的宠爱,就要了解他父皇的心结所在。而韩司恩一出现就抓住了皇帝心底的症结所在。   这让姬洛对韩司恩迥异于上辈子的表现非常好奇,但他还是不能确定,韩司恩是不是和他一样重新回来了。因为韩司恩上辈子根本没有和皇宫有一丝牵扯,韩司恩轰轰烈烈的自尽时,自己还没有查出那些事,所以这人是不该知道这么多。   不管怎么说,韩司恩是这辈子一个变数,对于未知的变数,姬洛心里自然是抱了警惕之心的。   韩司恩对姬洛的警惕并根本不在意,他步调不变的从姬洛身边走过。对这姬洛,连表面的招呼都没有打一个。   元宝在门口看到这种情况,心里对韩司恩的为人处世有了更深层次的认知。在元宝看来,这三皇子虽然不得皇帝宠爱,但怎么说也是个皇子不是。韩司恩现在受皇帝看重,面对堂堂皇子,连点个头都不屑,这态度也是极为嚣张的吧?   这话自然只是在元宝心里跑了一圈,他在韩司恩走到御书房门前时,就前去通禀了,听到皇帝的声音,他打开御书房的门笑着请韩司恩进去。   姬洛对韩司恩的不理睬倒是没有放在心上,上辈子韩司恩和皇家牵扯不多,眼里根本没有任何人。也不知道是不想活了还是怎么样,做事比起这辈子来,根本不讲究什么手段,十分粗暴的把韩家一个堂堂的一等公府变成了人人嘲笑的下等府邸。   想到这里,姬洛看着韩司恩的背影,目光沉了沉,然后他对着在门外守着的元宝,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他要好好部署部署,怎么一一斩掉某些人的臂膀。   韩司恩走进御书房时,皇帝正生气的把手上的折子摔在御案上,因用力过大,折子从御案的边角经过,落在了地上。   韩司恩淡然的把折子捡起来,耷眼瞄了一眼就放在了御案之上了。这折子是姬洛递上来的,说的是前天无意中遇到了一件事,由于太后生辰之际,今日才把事情向皇帝做了禀告。   姬洛折子上说的是京城吏部尚书李忠的儿子李钰,前天在留仙楼中面见其他官员时,公然问其索要升迁费用。   费用十分高,李钰若是只带话给李忠,一次性收取五万两,等所求之人成功见到李忠后,再收十万两,事成之后,银钱翻倍。   两人在说道银钱时用的暗号,姬洛都记下来了,连同把送礼之人的面相也都记的一清二楚。   皇帝向来厌恶贪官,尤其是在他眼皮子底下还敢贪的人。   而现在皇帝之所以勃然大怒,是因为李钰还是他外家石家的嫡亲孙女婿。李钰长得一副好皮囊,但向来只会吃喝玩乐,最大爱好便是赌,在官场上却是毫无建树,典型的不知进取之辈。   皇帝当年能登基,他外家出了很大的力气,他大舅舅的嫡长子石磊还因为救他死了。石磊死后,夫人怀有身孕,后生下个女儿,名石蕊。石夫人生下石蕊后,便随自己的夫君去了,自己名声有了,只是石蕊变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   也因如此,皇帝登基后就破格封了石蕊为郡主,言语之间颇为疼爱。而他舅舅对这个孙女更是放纵溺爱,养成了石蕊目光短浅,挥霍无度的性格。   后来因为太后的事,皇帝在心里远了石家一些,但对石蕊还是放在了心上,偶尔还会赏赐她些东西,以免她在府上被人欺辱。   石蕊及笄后,石家为她选婿,挑选的都是京中家风良好的人家。但石蕊选夫只愿意看脸,就看中了李钰。石家开始并不同意,最后被她闹腾的没办法,加上石蕊又求到了皇帝这里,最终石家还是同意她嫁给了李钰了。   李家和石家也因为这门姻亲,关系比往常密了些,两家人在朝堂上又各有自己的势力,在皇帝看来这自然不是什么好事。   皇帝这些年对太后不待见,大权在握,太后除了重大场合出现,平日里一直对外宣称身体不适,妃嫔也就是每月初一十五各去拜见一次。   对于石家,皇帝没有抓着他们什么重要的把柄,也顾念往日的恩情,便没有刻意找茬。   想到这里,皇帝看向韩司恩指了指那道折子,道:“你看看这折子。”   韩司恩拿过折子,翻了翻。   等他看完后,皇帝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韩司恩把折子合上,看着皇帝,脸色不变道:“如果三皇子折子上所言为真,臣认为,那就应该抄了李家。”   “抄家?”皇帝琢磨似得重复着这两个字,他觉得韩司恩说到他心里了,他还真存了抄了有些人家的心思。   这几年国库空虚,江南水患和边关军饷都是朝堂的重中之重,只是每次户部都哭诉没钱,如果能凭白得一大笔银子入库,这说来对国家对边关都是一件好事。   但他不能开口抄李家,这折子上所写毕竟只是姬洛的片面之词,不能算是证据。现在就要看韩司恩这把刀是不是够锋利,够好用了。   韩司恩自然是顺着皇上的意,主动道:“臣愿意前去查证此事。”   皇帝心里满意了,他道:“你有这个心朕很高兴,务必查清楚你需要朕为你提供什么?”   “臣一向在家不出门,不为他人所识,因此想请求禁军五十,在查证之时,只听微臣调遣,以便协助臣查清此案。”韩司恩道。   皇帝扬了下眉,问:“禁军五十?”   韩司恩正色道:“是的,臣身体单薄,有皇上的禁军在,臣觉得安全。”   皇帝沉思了下,若有所指道:“既然这样,那朕便让元宝明日和你一同前去查清此事,只是韩卿,你可不能随便冤枉人。”   韩司恩自然是应下了。   皇帝心情好了些许,他闭着眼睛让韩司恩退下了。   韩司恩从皇宫回到方兰院,刚换上轻便衣衫,碧华便上前小声道:“世子,董妈妈过世了。”碧华说这话时,身子颤抖了下,董妈自从被韩司恩废了后,便没有上药,想来是被活活疼死的。   房内的光线比较暗,在微风的吹过窗子,木制的窗子来回晃悠,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幔帐随风浮动,韩司恩脸上的神色因而忽明忽暗。   他只是想起了被董妈害了的梅兰竹菊四人,那四人中三人都离开了人世,想必此刻正在奈河桥旁等着董妈吧。   碧华说完那话,便低垂着头,不多久她听到韩司恩稍嫌冷淡的声音:“死了就找她家里的人来收尸,没人收尸的话,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碧华忙应了声是。 第27章   董妈的死让方兰院的气氛稍微有些压抑,碧华、云芝和落霞三人还好,从老夫人身边调过来的沉香在一阵害怕后,则是彻底安下心扫地了,她是真怕自己落到和董妈一个下场。   在碧华看来,沉香远比桃夭要聪明,桃夭从这方兰院出去了,现在过的是万分不如当初。   碧华上次远远看到了桃夭,她如今在老夫人的院子里只是个下等的烧火丫头。老夫人不待见韩司恩,桃夭的在她眼前晃就能让她不由自主的想起韩司恩,老夫人心里便不那么痛快了。   然后,便看桃夭做什么都是错了,心里渐渐的厌恶起她来了,觉得桃夭不过是个背弃主子的丫头,能背叛韩司恩,也能背叛自己。   若不是桃夭家里是府上的家生子,在公府经营多年有些人脉关系,桃夭怕是没了也说不定。   现在,桃夭本来极为美艳的容颜憔悴了许多,也不像往日那样穿着好看的衣衫,展示自己风流的身段了。   想到桃夭那双不安分的双眼,碧华摇了摇头,把自己心中的那点悲天悯人都给摇了出去。   她现在最重要的事是怎么安排董妈的身后事。董妈虽然不是韩家的下人,但是死在国公府了,她还是世子的奶娘。生前作恶,死后如果世子任由她被席子卷了,扔到乱坟岗,那样传出去对世子的名声也不好。   人总是觉得死者为大。   想到这里,碧华倒是有了些想法,世子让她处理这件事,那她就按照自己所想的做主处理好了。   韩司恩并没有阻止碧华做她想做的事情。他在自己房内的床上躺着,手里把玩着皇帝给的那块龙型玉佩,心底平静极了。   由于韩司恩的低调,所以韩国公府没有人知道他领了皇命。   大家目前保持着表面的平和,井水不犯河水的相处着。   也因此,第二天韩卓和韩殊前去上朝后。元宝带着五十名禁卫军敲开了国公府的大门,把门房吓了一跳,还以为元宝这是来抄家的。   门房腿软的跑去向柳氏禀告这事,惊动了正在养身体的老夫人。   老夫人一听元宝带禁卫军来了,这气也足了,走路也不让人搀扶了。   她和韩家三房儿媳妇,匆匆来到前院。   元宝对老夫人的态度非常的客气,这让老夫人心里有了点谱,看来不是他们家犯了什么事。   老夫人放心后,便坐了下来,她一边让人为元宝奉茶,一边开口询问道:“元公公这次前来是?”   元宝看着老夫人笑盈盈道:“老奴是奉了万岁爷之命,来接世子的。”   老夫人听了这话,心思一沉,不管韩司恩在韩家怎么嚣张,但他现在还是韩国公的世子,他做的事还是会牵扯到韩家的。   于是老夫人又沉着脸问了句:“可是我那不争气的孙儿,有什么地方惹皇上不高兴了?”   元宝忙道:“这倒没有,万岁爷很是看重世子。老奴和这些个禁军将士,今天都是前来协助世子的。”   老夫人这话听得心中一惊,不过不等她多问,韩司恩从远处走来。   今日的韩司恩穿着一身宝蓝缎面衣衫,不像是去办案,倒像是去郊外游玩的公子。   韩司恩的衣衫以前都有些都偏大的,现在经由落霞的手做了些许改动后,很合身。只是这合身的衣衫穿在身上,衬的他身体更加消瘦孱弱罢了。   韩司恩走到元宝身边,老夫人脸上有些僵硬,道:“你既然得了皇上看重,又领了皇命,怎么没有通知你父亲呢?也好让他高兴高兴。”她这话像是随口的一句抱怨,小辈得了势,竟然不告知家中长辈。   韩司恩看着老夫人,他故意扭曲老夫人的意思,把她这话的含义说成想知道皇帝给他的任务,只见韩司恩一脸为难道:“祖母,这皇命乃是密令,未经皇上允许,我怎能告知他人?”   老夫人这几日大概是被韩司恩气的有些昏了头,所以才会找有个机会就想往韩司恩身上泼脏水,没有太注意自己话里的漏洞。   此刻听了韩司恩的回答,她第一眼就是看向元宝。   元宝站在那里。保持着脸上的笑意不变,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他们的谈话。   韩司恩长叹一口气摇了摇头,然后和元宝一同出门去了。   等他们从韩家离开后,老夫人皱着眉头看着韩家空荡荡的大门,心中起了一丝忧心。这元宝是皇帝身边最得宠的,向来是随身伺候的。   按说他这个时候应该在随着皇帝上朝,皇帝在文武百官上朝之际,把元宝派出来,还派了那么多禁卫军,想来韩司恩要做的事绝非一般。   只是可恨韩司恩竟然一点口信都不留。   其实不止韩老夫人在心里嘀咕,朝堂上的百官此刻也都在心里琢磨。   这些年他们上朝看到皇帝身边站着的都是元宝,看的也是元宝那张老脸,现在猛然换了个年轻清秀的小太监,他们还真有点不习惯。   文武百官的心思都是深沉的,他们眼瞅着皇帝神色和往日没什么变化,便先把心底的疑惑给压下去了,万一是元宝生病了也说不准。   坐在龙椅上的皇帝,平日里见惯了朝臣们为了一件鸡皮蒜毛的小事,吵架闹腾的场面,此刻面对这陡然来的安静,让皇帝还真有点不大习惯。   皇帝轻轻动了动身子,把自己的姿势调整的稍微舒服那么点,然后才把眼神吝啬的递给这些低眉垂眼的文武百官。   看到这些人今日老实的模样,皇帝心里觉得很有趣。皇帝来来回回每个人扫了两遍后,干咳一声吸引住众人的视线,然后问道:“今天都没有事要上奏吗?”   文武百官不动声色的相互看一眼,共同说了声,“臣等无事。”   就算有事也不会现在奏,他们还等着走出宫门,出去打探打探消息呢。   不过皇帝怎么会如他们所愿?   皇帝听了这话,微微一笑,道:“既然你们没事,那朕就有事了。户部,朕接到西疆靖国候递上来的折子,说是去年的军饷,户部还欠了一部分没有发下去,可有此事?”   户部尚书听到自己被提名,心里苦脸上也苦,便开始了日复一日的诉苦水:“皇上,户部去年总共得银钱一千二万两银子,其中五百万两用于江南水患,五十万两修缮皇家别院,还有两百万两皇家备用。除此之外,边疆各地告急,户部只好每个地方备些银钱,但再多的,户部真拿不出了…………”   皇帝坐在宽大冰冷的龙椅上,冷眼旁观户部尚书在那里哭穷。   与此同时,韩司恩同元宝坐着轿子,身后跟着跟着禁军,直直的到了吏部尚书的府门外。   李府的大门紧闭,门上悬挂的李府二字是当初李忠亲笔所写,铁画银钩,风骨傲然。   韩司恩和元宝站在这李府门口,韩司恩突然道:“他们今日之听从我的话吧?”   元宝讶异的看着他道:“这是自然,万岁爷临走时,吩咐这五十名禁军,今日只听世子的命令。只是,世子打算如何查清此事真伪?可需要先找到人?审讯一番?”   韩司恩看着元宝,淡淡一笑道:“这般就好,元公公放心,我自有主意。开门。”他说的不是敲门,而是开门,意思就是如果敲不开,那就直接硬闯了。   此次协助韩司恩的禁军小头领名为高风,他临行前得了皇帝亲口吩咐,今日他们这些人要完全听韩司恩的吩咐,护韩司恩周全,不得怠慢。   刚才元宝又重复了一遍皇上的话,他对此心里有底了,自然是打算完全按照韩司恩的话做的。   此时听了韩司恩开口,高风想也没想便直接上前拍门,拍了几声后,里面的门房高声不耐烦的说着来了来了。   不过大概是感到这敲门声不是很友好了,不像是前来贺喜的。所以在开门时,门房的声音有些恼火:“什么人敢在我李府门外撒野,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门房的话没有说完,就被禁军推门的动作扫到一边了。门房退后两步看着进来的全部都是禁军,后面跟着面无表情的元宝,心中一跳,知道这是有事了,于是他忙朝院子里跑去。   韩司恩走进去,看着高风道:“找人守在李府各个门口,没有本世子亲口放行,任何人不得出这李府一步,当然这府上的郡主除外。其他人跟着本世子走。”   他说着这话时,脚步也没有停,那模样一看就是是要直闯这李府的院子。   元宝看韩司恩招呼都不打,就想闯进去,心中一惊,便把人拦了下来,委婉的提醒道:“世子,你就算是查案抓人,也得先打个招呼吧?据闻安郡主并未居住在郡主府,而是和李家一起住在这李府之上的,这要是扰到了,皇上那里你可不好交代。”   韩司恩似笑非笑的看着元宝,道:“元公公放心,我既然来了,就没想过要好好交代。今日我来查案,就按我说的做,有什么事也是我担着,不会让元公公难做的。”   元宝被韩司恩这直白的话弄得一愣,心里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总觉得韩司恩会直接把这李府掘地三尺。   他本来还想说什么,但韩司恩已经举步朝前走去了,元宝眼瞅着他的背影,忧心忡忡的追了上去。   大门口发生的事很快就传到后院了,不多久,元宝只见安郡主石蕊把自己的丫鬟甩在了身后,自己匆匆走来。   她身后跟着的是自己的婆婆,吏部尚书李忠的嫡妻。李夫人年纪大了,腿脚不是不快,所以要比石蕊晚到元宝等人跟前。   石蕊体型丰腴,皮肤白皙,整个人白白胖胖的。   此时她拧眉看着怒视元宝和他身后的禁军,还有这个在太后生辰之宴上大出风头的韩司恩,怒气冲冲的说:“元公公,你这是何意?”   元宝面上露出一丝为难,他看了看韩司恩,又看向石蕊,吞吞吐吐道:“郡主,这……”   “有人状告吏部尚书李忠以及其子李钰贪污受贿,数额巨大,本世子奉皇命前来搜查,想必郡主不会为难本世子吧。”韩司恩并未让元宝开口解释,直直的看着石蕊道。   石蕊听了这话心中一跳,不由的想起李钰这些年拿回家的银票,李钰喝醉时偶尔还提起过,家中有巨额宝藏,让她随意花费。石蕊自身虽然有极好的嫁妆,但性好奢靡,喜欢华美事物,李钰这点倒是挺满足她的。   凭这点,她也不能让李钰出事,于是石蕊抬起下巴,看向韩司恩不屑的说道:“就凭你这副鬼样?”   韩司恩笑了下,然后朝高风道:“派人去搜吏部尚书的书房,和李钰的房间。”   他这话刚说完,终于赶过来的李夫人扶着丫鬟的胳膊,厉声道:“我看谁敢?”   说完这话,李夫人看向韩司恩道:“搜查李府,可谓抄家?你可有皇上可有圣旨?说我李家贪污,朝堂之上又可有证据?”   石蕊一听这话,忙看向元宝道:“元公公,皇上可下旨搜府了?这些禁卫又是怎么回事?”   元宝上前一步,语气也略带几分不满,道:“郡主,万岁爷昨日接到的折子,因事关郡主,今日便命老奴协助世子尽快查清此事,禁卫是世子向皇上请下的,说是身体单薄,想要禁卫护着,皇上并未有他意,也并未下旨搜查李府。”   说完这话,元宝看了一眼韩司恩,眼神十分复杂,嘴里劝慰道:“世子,咱还是要按规矩办事的,这李大人乃是吏部尚书,堂堂一品官员,没有万岁爷明确的旨意,你这么做,是不是不符合规矩?皇上要是怪罪下来,世子可是担待不起。”   他还以为韩司恩这带人前来,是为了壮胆审问李钰呢,毕竟有石蕊在,她若执意插手,韩司恩没有些听从他命令的人怕不好做。谁知道人家二话没说,连抓人前来审问一下都没有,直接就把人这么给用上了。   石蕊也听出元宝话里的意思了,皇帝并没有下旨搜李府,只是让韩司恩前来查清有没有此事。而元宝作为皇帝身边的内监,跟着前来完全是为了给郡主面子,或者说是给郡主撑腰,皇帝在心里是相信李府的清白的。   但是此刻韩司恩完全不领情,自作主张枉顾皇上的命令,执意要搜府,元宝这个堂堂的大内总管都被当众训斥了,可见此人有多嚣张。   “既然皇上未曾下旨,这位大人还是回去请来了圣旨,再在我李府撒野吧。”李夫人听了元宝的话,心下安定下来。她心里知道,这肯定又是自己那个贪赌不争气的儿子惹出的祸事。   但是不管怎么说,先把人打发了,保住李钰再说。   不过今天是不能如她所愿了,韩司恩看着元宝道:“皇上是命元公公前来协同本世子,所以本世子做什么,元公公你只需看着便是了,至于担待起或者担待不起,那就是本世子的事了,还是那句话,元公公不必操心。”   这话说的有些不客气了,元宝的脸色变了下,但到底是站在了一边,垂着眼不再说话了。   石蕊看到这种情况,圆溜溜的双眼怒视着韩司恩,冷声道:“你敢?我这就去找皇上问明白,定要给你治个大不敬之罪。”   韩司恩看着这个被养的跟白纸一般的女子,嘴角嘲讽的笑若隐若现,如果李夫人不是想让她出头,怎么会让她先出现在自己眼前?李夫人仗着皇帝宠爱石蕊,所以顺水推舟的把人推到自己眼前了。   不过,石蕊也的确是够骄傲自大的,连一点人心都看不透。   韩司恩听着四周人的心声,对着石蕊一字一句道:“我有什么不敢的?即便郡主现在去找皇上,今日这李府我也搜定了。”   说完这话,他看向高风眉梢上扬,神色看上去有些可怕,道:“仔细去搜,若是有人敢阻拦,以妨碍禁卫军办案为由直接扣押。若是出了事,本世子担着。”   高风今日本来也只听韩司恩的吩咐,韩司恩这话一出,他便深吸了口气,执行命令去了。   李夫人被韩司恩话里的决绝的语气给惊着了,她还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讲规矩,甚至无视皇命的人。在看到禁军从她身边经过时,她想上前阻拦,但立刻被几个禁军给围住了。   李夫人冷声道:“好、韩世子耍的一出好威风,如果韩世子搜查不出什么,那可就别怪我李家不留情面了。”   “夫人太客气了。”韩司恩慢悠悠的说道:“你不需要给我留情面,我也不会给你留情面的。”   李夫人看到这种情况,朝石蕊使了个眼色。石蕊看着元宝跺了跺脚,道:“我现在立刻进宫。”   元宝忙道:“轿子在外,老奴陪郡主一同回宫。”   石蕊道:“那也好,你去给本郡主做个证人。”   元宝临走时,看着韩司恩,脸上表情淡淡的,他道:“世子既然不听老奴劝告,老奴在这里也帮不上忙,就先回宫了。”   韩司恩看着元宝哦了声,神色仍旧平静。 第28章   韩司恩让人找了把椅子,自己就坐在李忠书房门前一边看着禁卫搜查,一边晒太阳,姿态闲适,却因容颜只之故让人觉得戾气阴沉。   李夫人也坐在一边冷眼旁观。高风这些禁军仔仔细细的搜查着书房的每个小角落,因为知道书架处容易设置机关,他们就把上面的书全部扔掉,高风还细致的摸了摸书架各个地方。   而到李钰那边搜查的禁卫军很快就回来了,带着李钰房内服侍的一干人等。   走在最前方的那位禁军手里拿了一叠银票,他把银票递给了韩司恩,道:“李公子并未在家,据他房内服侍的丫头说,李公子一大早就出府了,像是去了万花楼,末将已经命人前去缉拿了。”   韩司恩嗯了声,表明自己知道了。   李钰吃喝嫖赌的事,整个李家只有石蕊不知道。   在李钰看来自己倒八辈子霉被石蕊给看上了,但是谁让石蕊受宠,他家得罪不起,还得供着。   娶了石蕊,天天对着石蕊那看不清眉眼的脸,和那副胖胖的身材,李钰觉得实在是倒胃口。   为了李家哄石蕊的表面功夫他可以做,但是让他不去偷腥,那是完全不可能的。   李夫人也心疼自己的儿子,觉得自己儿子这是受了大委屈了,所以只好更加纵容李钰。   李钰长得好,不但得石蕊的喜欢,还得石蕊身边那些年龄到了,正怀春丫头的喜欢。   李钰对着那些人说上几句甜言蜜语,偶尔流露出自己面对石蕊的苦闷,对着那些丫头表现出你比她好上百倍的眼神,最终在把人变成自己的。   自然有人等着做姨娘,不但愿意同他一起合伙瞒着石蕊,还会在石蕊起疑心时,帮他圆谎。   所以李钰的日子是过得极为潇洒自在的。   也只有被养的看人只会看脸的石蕊,才会坚定的相信自己的丈夫爱慕自己,是个不偷腥的猫吧。   石蕊的确是个蠢得没边之人,李钰得了那些银票,一部分都是直接拿给她了,让她随意花销,她以为那是宠爱,心里倒是满意的很,花的也痛快。   韩司恩接过这些银票随便翻了翻,每张银票面额是一千两,现在在他手上差不多有三、四十张。   韩司恩右手拿着这些银票,在左手手心里拍打几下,然后看着李夫人微微笑了下。   他做的这个动作,在书房内吵杂的翻箱倒柜声,中并不是十分明显,但这道轻微的声响,在这个时候却格外引人注意。   李夫人看罢冷哼一声,嘴角微抿,神色微带几许不屑,道:“韩世子不会觉得我李家,连给自己儿子这点银钱的能力都没有吧?”   韩司恩轻笑出声,和善道:“自然不会,李夫人乃是世家之人,当年陪嫁的银票恐怕都不止十万两。何况这些年李家还有自己的经营手段,有门面有地租有庄子的收入,这点钱在李夫人眼里的确不算多。”   李夫人并未因为韩司恩这看似宽厚的话而放松下心情。   这个国公府的世子,第一次入各府人眼,就是在自己祖母生辰宴会上做出的那件事。   因为血腥而被人认为是残暴,不过身处后宅之人有自己的考量,也觉得十分不屑。   后宅的手段她们都或多或少的都知道些,大抵韩司恩过的太不如意,故意在自家祖母生辰之际弄出这等事端,虽然占了理儿,但到底手段太张狂,坠了自己的名声。   然后韩司恩正式出现在众人眼前,就是太后生辰上的醉酒事件,大家嘴上不说,心底却觉得这人脑袋是个空的。   只是李夫人怎么也没想到皇帝会让他前来查自己家。   她更没想到韩司恩为人竟然这么粗鲁霸道,做事罔顾圣意,不讲究规矩,她心底不得不防。   李夫人这个念头在心底刚起,只听韩司恩继续慢吞吞的说道:“这李家的家风和别的人家就是有所不同,一次给自家儿子几万两银子花,整个京城怕也是少数,可见李夫人对李公子的母子之情有多深了,着实让人羡慕。”   韩司恩的语气非常平静,没有一丝恶意存在,但是李夫人总觉得自己从里面听出了浓浓的讽刺。   她心口起伏了,而后尽量保持着平静,淡声道:“我李家三代以前还不是读书人,说起来也是家底薄,底蕴不深,做事没有那些世家讲究章法。更是万万比不上韩国公府,世代公卿,爵位世袭罔替。韩世子你出生尊贵,是见多了珍宝奇玩,想必这点银子,韩世子是瞧不上眼的。”   韩司恩完全没有替韩卓维护名声的念头,李夫人的话音刚落,他便老老实实的感叹道:“李夫人这话就实在客气,我自幼身体虚弱,常年卧病在床,这珍宝奇玩还真没怎么见过。至于这几万两银子,我不但是看在眼里,还看在了心里。毕竟我以前每个月也就几两银子,也就最近得了一千多两银子吧,实在是比不上李公子。   李夫人听罢这话,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接上话。   这时,高风带领禁军从李忠的书房走出来,他看着韩司恩道:“世子,没有搜到任何东西。”   李夫人听了这话,安下心来,她沉着脸道:“韩世子不顾圣命,私下搜查我李府,目无皇上。现在又没搜到什么东西,世子是不是该给我们李家一个交代了。”   韩司恩没有搭理她,他挥袖站起身,自己缓缓步入李忠的书房。   高风跟在他身后。李忠书房里的东西并不是很多,此刻地上很乱,随意扔着些笔、墨、纸、砚、字画、瓷器等乱七八糟的东西。   李夫人在韩司恩进去后,自己心中一紧,也跟着进去了。   她想,自家老爷书房放置些秘密东西的地方是有机关的,找不到开启机关的正确方式,是找不到的,而怎么开启机关也就自家人知道。   只是她刚刚这般自信满满的想着,只见正在四处晃悠的韩司恩,没有注意自己的脚下,被一个茶器绊了下。   不经意的碰到了书桌一角,韩司恩踉跄了下,为了不撞上去,他顺势往前走了两步避开危险物,而身体由于惯性直直的朝书架上撞去。   在李夫人看来,韩司恩大概是为了避免自己受伤,双手找东西抵挡,因此右手摁在了书架正中央,左手摁在了正中央位置偏左的下一格。   李夫人瞬间瞪大了眼睛,但是事情仍然脱离了她的控制,只见在众目睽睽之下,韩司恩双手所摁之处,突然凹陷了进去。   韩司恩愣了下松开手往后退了两步,那书架突然响了下,从中间打开,露出里面的通道。   韩司恩惊奇的看着这通道。   这时,高风忙上前一步道:“世子,刚才这里末将等人已经搜查过了,也都仔细检查过,但是并没有找到通道,想必是需要双手同时操作才能打开的。”   韩司恩笑着点了点头,脸上带着一丝,他看了眼李夫人道:“倒是巧合的很,不知道这算不算所谓的举头三尺有神明,但看苍天饶过谁。”   李夫人听这话听的双腿一软,但她仍保持着脸上的平静。   韩司恩收回目光,他走上前推开那书架,第一个走进这通道中去了。   这通道不长,两边有灯火在燃烧照明,在通道最深处就是个房间。   房间里的摆设和外面书房一模一样,只是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而是堆放着许多箱子,地上还堆放着用黄金打造的各种物器。   高风等人把这些箱子全部打开,有一箱子全部是银票,一箱子怕是连皇家都少见的珍玩,有一箱子金子,一箱子字画,一箱子珠宝和半箱子折扇,剩余其他的箱子里都是满满的银子。   韩司恩翻来那些银票,看到日期都是最近一年的,他把箱子合上,看着高风道:“把东西都搬出去吧。”   高风心情极好的应下,不管怎么说,这次他们这群人是立功了。   高风等人在搬东西时,韩司恩在这个房间四处打量了一番,摸摸索索的,在一处挂着字画被凿了一个方形洞里,看到了几封信件在里面。   他随手打开看了看,这信件是和一位皇子的联系。不过李忠还算小心,里面并没有提及这位皇子的名字,也没有说起什么犯忌讳的事。   韩司恩把信件合上,收拾了一番把带出密室。   然后他看着李夫人笑道:“怕是要委屈李夫人了。”   而此刻宫内更是不平静。   元宝和石蕊入宫时,皇帝还在上朝。   石蕊虽然贵为郡主,但也不能直接闯入大殿的,元宝便前去通禀去了。   朝堂之上,皇帝正在训斥户部尚书,元宝脸色焦急的匆匆走进去,文武百官看到突然出现,没病没灾的元宝,心里各种想法。   元宝看着皇帝,张了张嘴没敢说话。   皇帝正值不耐烦,便竖着眼睛,生气道:“不是让你和韩司恩去查案了吗?你这吞吞吐吐做什么?韩司恩他人呢?”   元宝一看皇帝有把怒火往自己身上撒的趋势,心一横,跪下道:“皇上恕罪,老奴奉命和韩世子一起去李钰连同户部尚书李忠收取贿赂一事,但韩世子到了李府,一不审讯,二不查案,而是直接把李家给抄了。”   “你说什么?”皇帝震惊了。   站在那里的李忠听了这话,眼一黑,晕了。 第29章   元宝的话让朝堂为之一静,李忠当场晕倒又让这静默的朝堂热闹起来。不管平日里是对头还是友人,此时对李忠都表现出了极大的关心。在这些人中,韩卓的脸色最难看,他脸上的震惊和怒意几乎都没办法用平日子的和善掩盖了。   有那么些个武将在边关呆久了,时常会受个伤什么的,倒是知道一些急救的措施。看到这种情况便上前狠狠的用手掐住李忠的人中,这一掐倒是把人给掐醒了。   李忠这是一口气堵在了心口,头晕眼花,但他心里一直吊着口气,告诉自己不能晕倒了,要不然就错过了最佳的诉哭时机。所以他晕倒的很快,醒来的也很快。   李忠醒来后,就跪在地上,爬到离皇帝最近的位置,一脸正色的痛哭流涕道:“皇上,老臣对皇上忠心耿耿,天地可鉴。这些年老臣虽然不敢称事事办理的妥当,但也是兢兢业业,丝毫不敢有一丝掉以轻心。若有人状告老臣贪污受贿,老臣愿意接受皇上、大理寺的审查,以证老臣之清白。但韩世子,一无功名,二无圣旨,怎可随意抄家?韩世子这不但是对老臣的侮辱,更是枉顾圣意,对皇上不敬。老臣身为一介读书之人,虽然年老,但作为读书之人的志气还在,老臣宁死也不接受韩世子这般侮辱。”   李忠跪在地上字字啼血,引起了朝堂众臣子的共鸣。韩卓走出臣列,跪在地上沉痛的说道:“臣教子无方,犬子无圣旨,肆意妄为,如此这般,日后人人学之,视皇上之命如同无物,此乃大患。请皇上下旨责罚,臣,绝不姑息。”   韩卓这话倒是直接把韩司恩推上了绝路,韩司恩查不到李忠贪污,肯定是没办法交代了,如果查到了,那韩卓这顶帽子就扣的高了,那从此是不是人人查案都可以直接先抄家?人人都这样,那这个国家,这个朝堂是不是就乱了。   有御史听了韩卓这话,也忙跪下分析韩司恩此举带来的隐患,道:“皇上,韩国公府所言甚是,即便是李大人真的贪污受贿,也需皇上下旨查证,再做判定。如韩世子这般自作主张,实在是没把皇上放在眼里,更没有把国法放在眼中。”   皇帝坐在龙椅上,看着吵闹的朝堂,脸上还带着震惊的表情,这时听了众朝臣的声音,似乎才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些人说的自然在理,韩司恩此举的确是隐患。   皇帝想罢,猛然站起身,先是问李忠需不需要请御医,被李忠含泪断然拒绝后,皇帝怒视着元宝一字一句道:“立刻滚去把韩司恩给朕叫回来。”   元宝忙应下,准备起身时,突然想到了石蕊,又跪下小声道:“万岁爷,安郡主还在殿门外候着呢。”   皇帝深深的吸了口气,道:“让她进来。”   元宝这才悄悄的吐了口气,站起身,走出殿外让石蕊进殿。   石蕊进了大殿,就跪在地上大哭,诉说着韩司恩如何无礼狂妄,如何蔑视皇家威严,要求皇上给她和李家做主。   皇上听得额头青筋一跳一跳的,双手紧握看的出,如果韩司恩在他眼前,他能当场把人给弄死了。   而高风就是在这种情境下,回来复命的。   正在气头上的皇帝一听通报说高风回来了,立刻开口让他滚进来。   高风这时心里还难以控制有些美滋滋的,他只是个普通禁军,背景不深,很不起眼,也没想过能立多大的功劳。这次能跟着韩司恩立功,也实属庆幸。   高风进殿之后,看到朝堂上混乱一片,石蕊和李忠一直在哭,其他人都唉声叹气的,知道这是石蕊前来告状引起的,并未多想。   只是高风刚刚跪在地上,还没等把所见所闻禀告出来,就听头顶上皇帝怒声道:“朕是让你协助韩司恩调查李家贪污受贿一事?什么时候让你们抄家了?韩司恩他人呢?”说罢这话,皇帝的手在龙椅上狠狠的拍了拍。   高风听到皇帝突如其来的训斥,心里咯噔一声,收起心中的美意,然后小心翼翼的开口道:“回、回皇上,韩世子在李家搜查出了巨额银两,数目实在是太大。因人手不够,不能把所有银两都立刻带回朝堂,韩世子命微臣先行回宫,向皇上禀明,请皇上派兵前去拉银子。韩世子现在在李家守着,说是以免有人趁机作乱。”   高风说完,朝堂上寂静一片,如同到了坟墓之地,气氛非常压抑。   高风跪在地上低着头,感受着这股冷风,总觉得自己脑门上的冷汗都出来了。他心里有些恼怒韩司恩,也暗恨自己存不住气,韩司恩说什么让自己先回来向皇帝请功,看看现在这情况,这哪像是请功,倒像是要上断头台。   许久后,高风听到了皇帝有些不相信,似乎还带了一丝迷茫疑惑式的反问:“你是说韩司恩在李府搜查出了脏银?数额还巨大?需要朕再次派兵去拉?”   高风弄不清皇帝这话是什么意思,只好一五一十的把韩司恩发现密室的经过说出来,又大致说了密室里银两的数量,最后迟疑的总结了下,道:“据韩世子说,那些银子银票加起来差不多也有几百万两,更不用说那些稀世珍宝了。”   在高风说道韩司恩机缘巧合发现密室开关时的搞笑情景,朝堂上没一个人敢笑出声。李忠看着皇帝阴沉能滴水的脸,浑身颤抖,连哭都没敢在哭出声。   他是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精心打造出的机关,竟然会被人以这种方式这样给破解了。想到那密室里银两的数量,想到自己要承受的皇帝怒气,李忠恨自己为什么刚才要醒来,还不如直接就那么死了呢。   “几百万两?”皇帝轻声重复着这几个字,语气还是带着反问,似乎很难理解这几个字的含义,他在问自己,又似乎在问高风。   高风已经把看到的想到的都说出来,肚子里实在没货了,只能干巴巴的看着地面,吐不出一个字了。   然后皇帝笑出声了,高风被皇帝这突如其来的笑声笑的头皮发麻,他跪在地上弄不清皇帝这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总感觉今天自己的人头有点危险的样子。   高风弄不清楚皇帝此刻的心思,李忠这个老狐狸弄得清,李忠拖着自己想要瘫软的身体,慌忙往前爬了两步,不停的朝皇帝磕头,这次他是真的哭了道:“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皇上坐在龙椅上,冷眼看着李忠,森然道:“林爱卿家中有几百万两银子?抵得上朕国库中的一半了?这就是爱卿对朕的忠心耿耿?天地可鉴?宁死不受侮辱?”皇帝说道最后,又冷呵了两声,然后他看着高风道:“高风听旨,速带五百禁卫军前往李家,把那些银子都给朕拉回来,让各位爱卿都看看。李家所有人收监,如有反抗者,格杀勿论,让韩司恩立刻回宫。”   高风的心在这一刻终于落了下来,他忙道:“微臣领旨。”然后站起身转身离开了,他觉得自己腿都有些发麻了。   韩司恩从李家回宫复命时,带了几箱子比较打眼的财物,例如那些珍宝,那一箱子银票,一箱子银子,那半箱子皇帝都不一定见过的折扇,还有刚刚被禁卫从百花楼抓起来的李钰。   李钰被禁军丢在朝堂时,衣衫不整,满身酒味,胭脂从脸覆盖到脖子,还混合浓浓的水粉味。他看着众人,似乎还没有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皇帝看到李钰这模样,满脸嫌弃,还没开口说话,跪在地上的石蕊看到李钰这般模样,心里怒火交加。然后便跳起来对李钰拳打脚踢去了,一边打一边怒骂李钰不知廉耻,李钰不敢还手,只嗷嗷的躲着,被石蕊狠狠揍了几拳,最后藏在了老御史身后,死活不出来了。   皇帝看石蕊根本没有把朝堂放在眼里,便怒斥道:“放肆,身为郡主,没有一点郡主的风范,当朝堂是你家后院吗?”   石蕊第一次看到皇帝对她这般冷眼,心里一抖,不敢在打李钰了,老老实实的跪在了地上。   皇帝看向韩司恩,又看了看他身边摆放的那些东西,道:“韩司恩,你可知罪?”   韩司恩恭敬的说:“微臣知罪,微臣未经皇上允许,私自搜查李府,实乃是大逆不道。”   “大逆不道,乃是死罪,你可知?你这般胆大妄为,如果所有人都像你学习,那以后朕这个皇帝说的话,是不是就等于白说了?”皇帝现在对韩司恩是又生气又恼怒,更多还是心塞。   他倒要看看,韩司恩怎么把这大逆不道之罪给躲过去。   韩司恩对皇帝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行为非常平静,他看着皇帝道:“微臣知道此乃死罪,但微臣搜查李府,一不公报私仇,随意处置李府之人,二微臣已经想好了,如果此次搜查没有结果,那微臣愿以项上人头向李家赔罪,微臣是拿着脑袋做这件事,微臣不怕死,像微臣这样的人没几个,所以微臣给后人带去的影响有限。再者,微臣也知,即便是真的抄了李家,抄出了罪证,皇上宽宏大量,这也只能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韩司恩坦然的把自己的罪过分析了一遍,朝堂上倒是寂静下来了。   皇帝目光沉沉的看着面色坦然,不畏生死的韩司恩,然后看向韩卓道:“韩爱卿,你觉得朕该如何处置韩世子?”   韩卓沉默了下,哀声道:“鞭笞一百,臣亲自动手。”   “微臣不同意。”韩卓话音一落,韩司恩想也没想的反驳道。 第30章   韩司恩毫不犹豫反驳的话一出,端坐在龙椅上的皇帝扬了扬眉,拖着个长长的音调,哦了一声,饶有兴趣道:“你说你不同意?”   跪在地上的韩卓立刻怒视韩司恩道:“放肆,皇上面前,还敢如此嚣张,还不快快认罪。”   韩司恩没有看韩卓,更没有回答他的话,他看着皇帝直言不讳道:“皇上,罪微臣刚才已经认了,也愿意接受皇上任何处罚,但是韩国公说要亲自处罚,这微臣不同意。他毕竟是微臣的亲生父亲,由他负责刑罚,有些不公平。”   “不公平?”皇帝又反问了下。   韩司恩一点面子都没有给韩卓留下,他平静且道:缓慢的叙述道“是的,就是不公平。韩国公如果动手太轻,别人会说他这是顾忌父子之情,故意这么做。但微臣觉得韩国公不会这样,他肯定会为了平息皇上的怒气,故意下重手,那微臣这病弱的身体,肯定经不起那一百鞭,那事后不死也得重伤残废。那以后微臣还怎么为皇上办事?所以微臣觉得不公平,韩国公有私心。”   韩卓跪在地上,这时他心里真有些后悔了,当初为什么自己会留韩司恩一命。有谁家儿子敢在朝堂之上这么反驳自己的父亲?   “你以后还想为朕办事?还打算无旨去抄家?”皇帝听了这话则是没好气的回了句,但熟知他脾气秉性的人都知道皇帝这是气消了。   韩司恩只做不知,道:“微臣用脑袋担保,抄出了东西。”皇帝本来不那么生气了,听到韩司恩这么死不悔改的来了一句,正想站起身把人劈头盖脸的骂一顿,高风回来复命了。   皇帝想骂人的话被打断,对着高风的态度便没有那么和善了,高风心惊胆颤的把银子从李家拉回宫里的事回了。   银子因为数额巨大,现在都在大殿外摆放着呢。   皇帝一听银子到了,心情有些复杂,既高兴又有些羞恼,他站起身瞪了韩司恩一眼,然后看着文武百官冷哼一声,道:“银子既然到了,那各位爱卿就随朕去见识见识,李尚书李爱卿对朕天地可鉴的忠心。”   文武百官此刻没人敢反驳皇帝的话,众人包括腿软的李忠都被人扶着朝大殿外走出。   只见空荡荡的门前,现在摆放着无数的箱子,高风这次倒是激灵起来了,他命人把所有箱子打开,白花花的银子差点亮瞎众朝臣的双眼。   皇帝随手拿了一块锭银子放在手上,沉甸甸的,他细细的看了看那银子,然后猛然扔回了箱子里,打乱了那摆放的整整齐齐的银子,有锭银子还掉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皇帝道:“户部,你来估摸估摸这些银子比起大周库房里的现银,如何?”   户部尚书这时心里特别害怕皇帝注意到他,听到皇帝叫他,他心里把李忠骂的狗血淋头。他们这些当官的,哪个没有收取些银钱,或多或少罢了。现在李忠这一弄还被抓了,皇帝万一抄家抄上瘾了,他家也跑不掉不是。   皇帝的问话,户部尚书是不敢不回的,他小心道:“回皇上,库房现在现银,大概也比不上这些。”   皇帝点了点头,扯了扯嘴角,似乎是对自己的嘲讽,他道:“好啊,我堂堂大周国库里的银子竟然没有一个吏部尚书的私产多,真是可笑至极,来人,把吏部尚书李忠连同其家人全部收押,大理寺和刑部进行审讯备案,户部清点银两。”   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上前领命,其他人口呼皇上英明。皇帝现在对英明这两个字极为不悦,他冷声道:“英明?你们怕不是把朕当做傻子了吧?你们谁家贪了多少,心里都有数,别让朕给抓住了。”   皇帝说完这话,李钰像是反应过来了,他跳起来指着石蕊咬牙切齿道:“都是因为你,这些银钱都是为了你,我才收取的。”说完这话,李钰跪在地上朝皇帝磕头道:“皇上,这些银子,笔笔都有安郡主的手笔在……”   李钰这话还没说完,韩司恩就嗤笑起来,他道:“李公子是不是觉得安郡主比较好糊弄?又贵为皇亲国戚,身受皇帝疼爱,所以就把什么事都推到安郡主身上,自己就没事了?那一箱子银票算算也有百十万两了吧,按照上面的年份算起来,安郡主还没有嫁给到你李家吧?安郡主是有罪,但也不该替你家背黑锅吧?身为人子,以父之名收取贿赂,是为不孝,身为丈夫,事发之后,不知廉耻,妄图让妻子顶罪,乃是欺君,更是不忠。说来你这种不忠不孝之人,本世子和你说话都觉得难堪的很。”   韩司恩说话一向慢腾腾的,但是他的话就好比是一把锋利的刀,一直在刮人的脸皮,血淋淋的不说,还疼。   李钰被他这话说的面红耳赤,而石蕊这时也反应过来了,她愣愣的看着李钰,似乎第一次认识自己的枕边人。   皇帝因韩司恩的话,避免了落入两难境地,他看向石蕊,摇了摇头,满脸失望,最后他闭了闭眼道:“把安郡主单独关押。”然后甩袖离开了,走了两步,他回头看着韩司恩道:“你跟朕来御书房。”   韩司恩跟在皇帝后面到了御书房,留下了大殿门外的热闹。   到了御书房,皇帝一直盯着韩司恩,韩司恩站在那里,神色平静。   许久后,皇帝道:“你这次是立了大功,该奖赏你,你想要什么赏赐?”   韩司恩掀了掀眼皮,看着皇帝道:“微臣缺钱。”   皇帝几乎是被气笑了,他拿过案几上的折子扔到韩司恩脚边:“你还把朕那话当真了?好话歹话都听不出了?你违抗朕的旨意,朕还没给你算账呢。”   韩司恩眨了眨眼睛道:“不是说君无戏言吗?”   皇帝哼了一声,道:“你是立了功,但也犯了大罪,功过就相抵了,你回去吧。”   韩司恩谢恩,转身离开,走了两步,他站定,又转身,从袖子里拿出几封信道:“这是在李家搜查到的,微臣怕丢了,就一直随身带着。”   元宝接过信,放在皇帝眼前,皇帝把信打开,看到信的内容后,神色大变。这倒也是,任谁知道自己屁股底下的位置被人一直惦记着,心情总不是那么好。   皇帝把信合上,看着韩司恩满脸肃杀之气道:“这信你看过了?”   韩司恩老实道:“看过一封。”   皇帝沉默了下,道:“这件事不要和任何人提起,元宝,告诉大理寺和刑部那边,任何人不得前去探望李家之人,包括石蕊郡主在内。”   韩司恩和元宝各自应下,然后,韩司恩看到皇帝这边是真的没自己什么事了,便很有眼色的提出自己该离开了。   皇帝满脸不耐烦的挥手,意思是让他赶快消失。   等韩司恩离开御书房后,皇帝看向元宝道:“元宝,你看呢?”   元宝脸上恢复往日的神情,他道:“韩世子是个非常有胆识的人,韩世子似乎和韩家众人的关系不太好。”元宝把当日在韩家,韩老夫人对韩司恩的态度像皇帝说明了下。   皇帝冷声道:“朝堂上你也看到了,不但老太太和他关系不好,韩卓和他关系也不好,倒是和朕一样是个孤家寡人。”   元宝忙道:“世子哪能跟万岁爷您比。”   皇帝听了元宝这话,笑了下,然后皇帝又轻声道:“当初他开口问朕要禁卫五十,朕心里就有那么点想法,觉得他可能会直接抄了李家。但又觉得他不像是莽撞之人,没有证据,不至于这么鲁莽。结果没想到,他还真给人抄了,还碰到了机关。元宝,你说,韩司恩这么做,是枉顾朕的旨意呢?还是心里想给朕做事?最关键的是,这匹没有驯化的狼,日后会不会反咬朕一口?”   元宝笑了下道:“万岁爷,老奴不是韩世子心里的蛔虫,脑子也不聪明,哪能猜得出世子这心里在想什么。但老奴觉得吧,这世子和家中长辈关系甚差,身体一直虚弱,听说今年差点没被个老奴才给害死,现在又有一同胞妹妹刚从边关回家,总是要有些什么顾忌的。要是没有万岁爷在后面为他撑着,他这不孝的罪名,怕是早就有了。世子胆子大,不怕得罪人,官场上又没什么建树,一切还不得靠万岁您提拔啊。”   皇帝听了元宝这话,笑了下,道:“你这奴才,说着自己不知道,心里倒是琢磨个透彻。不过,你还别说,朕还真有点喜欢他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人也聪明,就好李钰诬陷石蕊这事,他打断的很及时,说了石蕊有罪,但也维护石蕊的面子,狠狠的反驳了李钰这小人,省的朕两面不是人。有点他的影子,说不准倒是能给朕解解当年的疑惑。”   皇帝嘴里的这个他是谁,元宝自然清楚,皇帝陷入沉思时,他是不敢多嘴的,便默默的站在了一边。   韩司恩从皇宫里出来,就把皇帝给抛在脑后了。反正他心里清楚很,皇帝表面生气,心里恨不得他把朝堂上官员的家都给抄一遍才好,所以他很淡定,只要能把握住皇帝一人的心思,他能一直活得快活。   韩司恩在回韩家的路上,经过朱雀街的留仙楼时,被个下人拦住了,说是自家主子二楼有请。   韩司恩看着那人沉默了下,最后还是跟着这人上楼了。在二楼的雅间里,他看到了里面坐着的白书和三皇子姬洛。 第31章   白书看到韩司恩,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一个笑,他站起身喊了声韩司恩的名字,一副很高兴的样子,姬洛心底再次感到讶异,他没想到韩司恩竟然和白书认识。   上辈子白书随白文瀚回京后,在京城呆了一年,人就消失了,据说跑到什么山上学艺去了。而帝京中人从那以后便再也没有见过这个备受白文瀚宠爱的弟弟。   八年后,北疆出现战乱,北戎因连月大雪突然进犯大周,白文瀚奉命出征北疆。那时他因为刻意交好白文瀚的关系,已经是手握军权,在朝堂之上有了自己的势力。   那时他大哥姬凡天天醉生梦死,二哥姬容日日不出府,而姬怀早就败在了他手下,他意气风发的就连那个从来没有把他看在眼里的父皇,也不得不仰仗他。   可是就在白文瀚出征前,有人告知白文瀚自己是在利用他。白文瀚信了,和他大吵一架。   他曾经是利用过白文瀚,就连两人的相遇都是他设计好的。他想从皇宫最底层爬上去,就要找人帮忙,他经过重重筛选,最终才选定了白文瀚。   但后来,在他们交心后,他是真心对待白文瀚的。只是当年他心底自卑,面对白文瀚的质问根本不愿意解释。   那天,白文瀚再次称呼他为三皇子,并且向他行了跪拜之礼,至今他还记得白文瀚跪在地上对他说的话,他说,三皇子殿下,你想从我身上得到的,都已经得到了,以后你我各不相干。   而后白文瀚出征,三个月后,中箭死在了边关,尸体留在了北戎。   白文瀚的死讯传到京城,他根本不相信,立刻请旨前往北疆。当年他父皇的身体已经不是很好了,听了他的请求,只问他是要皇位还是要前去边关。   他说,自己都要。   最终他父皇在他的执拗下,还是让他带兵出征了。在他即将到达北疆时,他深夜接到了一封密信和一块玉佩,那玉佩是他父妃留给他的,他后来又送给了白文瀚。   密信上有个地址,是北疆的一处官道,说白文瀚的尸体在他手上,要他独自一人前去相见,要不然就日日鞭笞白文瀚的尸体,让他死后都不安生。   随他前去的谋士极力劝阻他,说那尸体应该是假的,白文瀚的尸身在北戎,除非有人勾结北戎,要不然白文瀚的尸体怎么可能会在大周。   他也不相信,可是看着那块玉佩,他不敢赌。他到底不能忍受白文瀚死后还被人侮辱,最终自己前去密信上的地址,那是大周的官道,他不相信北戎的人会在大周的官道上。   他觉得可能是自己某个兄弟,想要自己的命。他也做好了准备,他并不是独自一人,而是带着最信任的谋士和士兵。   然而在大周的官道之上,他看到了白文瀚的同父异母的弟弟白恩在那里,白文瀚的尸体在一棵树上,随后不等他反应过来,等待他的便是万箭穿心。   白文瀚给他介绍的谋士,还有他带去的那些士兵中,有人在那一刻背叛了他。   里应外合,他死的也不算冤枉。   他也是那时才知道,皇宫能和他成为对手的皇子,从来不是姬怀,而是那个以醉心诗词不问世事而闻名的二皇子姬容。   姬容的身体不好是事实,但他背后却一直有太后和石家不动声色的支持,太后在临死前还给了姬容一批人,就是为了让姬容稳稳的坐上皇位。   他中了埋伏死了,倒下时还有点死不瞑目,不过唯一庆幸的是,在他失去生命时,他看到了白恩挂在树上的尸体,并不是白文瀚的。   想到白文瀚的死,姬洛的心情瞬间变得非常压抑,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万箭朝他齐射的场景,心口猛然疼了起来。 第32章   姬洛心中的悲喜在一瞬间起伏,随后归于无边的平静中。不过虽然他很快收拾起了自己的心情,但韩司恩还是听到了他内心控制不住的那些心声。   甚至能感受到他内心的惊乱、悲愤、不安,甚至是万箭穿心后倒在地上面对死亡时的苍凉和不甘。   韩司恩觉得很有趣,这种能感受到人内心情绪的事情,上次在皇宫出现过一次。皇宫里是各种绝望和血腥,那次惹得他非常心乱,让他当天爆发出来了。当然了,在皇宫里和韩芸撕破脸是他早就设定好的,是为了在皇帝面前哈出头,不过那天还是受到了点心情的影响。   韩司恩心中各种想法,面上却分毫不显,他走进雅间,坐在姬洛的对面。那个下人把雅间的门关上,留下三人在里面说话。   白书看着韩司恩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但张了张口又没有说出话来,而后他又看向姬洛。他和姬洛不认识,他来这里等他大哥,这雅间是他大哥定好的,结果他来时姬洛已经在了,两人便公用这一间房子。   而此刻姬洛正在打量着韩司恩,心里琢磨着自己要不要试探试探自己这个表弟的底细。   在姬洛还在保持沉默时,韩司恩开口了,他说:“三皇子让人拦下微臣,有事?”   他说这话的语气挺平静,但是对着一个皇子来说,这话问的有些不客气了。不过姬洛已经历经过生死,看透了人生的大是大非,心态很平静,并未生气。   姬洛想了下,实话实说道:“我在这里买酒,正好看到你抄了李家。我只是没有想到,自己上的折子,父皇会把这件事交给你做,更没想到你会直接把李家给抄了,你这下就成了别人的眼中钉。”   姬洛说着这话时,心里在想,韩司恩这么简单粗暴爱动手的性格和上辈子还真是一模一样。不过他是真没想他父皇会让韩司恩做这件得罪人的事。   李钰和李忠贪污受贿之事,是他上折子说的,他以为会落到他自己头上,他都想好了对策,不管怎样都会把李家给废了的。   李家掌管吏部,看似哪个皇子都不支持,但是因为和石家有那么一分姻亲在,李家早就是他二哥姬容的左膀右臂了。   现在还不显,想想后来李忠提拔出来的那些官员,明面上都是清流之辈,说什么不参与皇子间的党派纷争。   而事实上,这些人中,清流有,但怕是里面有一大部分都是他二哥姬容暗中的支持者。作为朝臣,哪有几个人不念想着从龙之功,一生富贵的。   这也是他醒来后,仔仔细细梳理了自己一遍自己的上辈子,才想通的。   他亲自递折子自然是显得有些急躁了,但是他现在还是那个不受宠的皇子,文武百官没有几个瞧得上他的,他手上这个时候没人为他做这些隐秘的事,所以很多事他只能自己做。   当然,最关键的是李忠这个吏部尚书的位置太重要,整个大周的官员升迁,都经过李忠之手。   他这辈子回来已经存了定要坐在那个位置的心,自然是要提前把他二哥的左膀右臂都给斩掉,哪怕会提前引起太后和他二哥姬容的忌惮也在所不惜。   不过,谁也没想到,横空出个韩司恩,就这么一眨眼的时间,就干净利索的把李家给废了。   太后和他二哥这个时候怕是想杀韩司恩的心都有了,毕竟这个位置可是六部之一,能安插上自己的人那是非常不容易的,哪能说换上自己的人就换上的。   太后是个能屈能伸的女子,做事手段也非比寻常。姬洛在醒来后一直在想,他们这几个皇子中,太后为什么偏偏看中了姬容,几乎是把自己所有的权利都给了姬容。   想来想去,大概是大哥是真心没有当皇帝的想法,每天只要有酒让他喝,有肉让他吃,有美人让他看,他就满足了。而自己,则是因为自己父妃的死和太后有牵连,自己坐上皇位后,肯定不会待见她的亲戚,必然会架空石家。至于五弟姬怀,宫中娴妃是太后亲自挑中和自己父妃打擂台的,娴妃心高气傲,但太后恐怕没把她看在眼里。   虽然这样分析有些勉强,但这算是目前姬洛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释了。他现在只是有些担心,太后会不会对韩司恩下手。这个表弟,他虽然感情上并不亲厚,但是这人毕竟是韩国公府的世子,同自己一般是靖国侯府的外孙。   韩家落在他手上,要比落在其他人手上要好的多吧。   “所以,三皇子拦着我,是想从我这里打探打探皇上的态度和消息吗?”韩司恩听了姬洛的话,问道。   姬洛一愣还没有开口,韩司恩又道:“如果你真存了这种心思,就不要向我打听了,因为我是不会告诉你的。当然,等哪天你坐了那个位置,我就是其他的态度了。”   说完这话,韩司恩站起身打了个哈欠道:“臣今天起床比较早,又做了那些费神的事,现在有些累了,想回去补觉,就不打扰了。”   白书看韩司恩要离开,也跟着起身,他小声道:“韩司恩,你不高兴吗?”   韩司恩看了他一眼,又看向三皇子,似笑非笑道:“三皇子邀请人的手段让人不喜,的确会惹人不大高兴的。”说完这话,韩司恩就离开了。   白书本来想跟上的,又想到了和哥哥白文瀚的约定,便没有,然后他看着姬洛,有些无辜的问道:“你为什么惹他不高兴呢?”   姬洛感到有些冤枉,心想,自己这个表弟的脾气还真是暴躁。不过韩司恩最后那两句话,让姬洛有些在意,他带着的下人上辈子是极为忠心的,他邀请韩司恩前来一叙,按说这人应该好生相待才是,怎么会惹了韩司恩呢?难不成这人有问题?   韩司恩可没空管姬洛在怀疑些什么,他回到韩府朝自己的方兰院走去时,韩家下人看到他都自动避开了。   刚刚走了几步,韩司恩听到了下人的心声,突然站在了那里。那些下人看到他站定了,也都不敢走了。   韩司恩难得皱了下眉头,府上这些下人这两日在忙,是因为再过几天二房韩殊一个庶女及笄,此女虽然是庶女,但平日里很受韩殊宠爱,所以这及笄办的也很隆重。韩司恩想到这些倒不是对这个庶女有什么印象,主要是想起了两个月后,韩明珠和他也满十五岁了,韩明珠也该及笄了。   上辈子他和韩家关系没有这么紧张,韩明珠的及笄礼在她刚回来半个月,就开始由韩家给人发帖子邀请人。   韩明珠的及笄礼办的盛大又精致,完全表明了韩卓以及整个韩家对韩明珠的偏爱。可是这辈子韩家对韩明珠的及笄一点关注都没有,悄无声息的,从那些丫头心里得知,老夫人是想这几日开始病重,把韩明珠的及笄礼给随意操办了。   韩司恩对这个所谓的及笄礼一点关注都没有,毕竟在这个时代,女子年满十五就代表了该相看人家了。他虽然对这个风俗嗤之以鼻,但是韩明珠身为女子,却不行。   这个后果是自己带来的,想到这里,韩司恩转身又出了韩家的大门,他直奔皇宫去了。   说起来,他上辈子虽然把韩家弄得七零八落,但是他对韩明珠还是做了一番安排,至少嫁妆方面是不缺的,加上有靖国侯府和姬洛在一旁关照着,想必以后过得也不会差。   这辈子,自己打算活的久点,更不会毁了她,所以请求皇帝做主自然最好。   韩司恩到了皇宫时,皇帝正在研究李忠的那几封信,他在心里把自己的几个儿子在心里来回过了一遍。他已经接到了暗卫的报告,说是三皇子和韩司恩见面了,但他知道姬洛和李府肯定没关系,要不然哪有自断臂膀的。   皇帝正满心愁绪时,韩司恩来了,皇帝以为他有什么重要的事呢,便让人进来了。   韩司恩走进御书房,便直接开口道:“皇上,微臣有一妹妹,刚从边关回家,对京城不熟悉,眼看她马上就要及笄,家里也没个什么准备,微臣想请皇上给她赐个福,有皇上您的面子在,家里日后给她相看人家,肯定会有更大的选择余地。”   皇帝对韩司恩这明目张胆的告状,嘴角扯了扯。韩司恩这话就差没直白的说,我爹我祖母不关心我们兄妹二人,还打算给韩明珠找个糟心的婆家,这是不打算让我们好过,所以我来求你帮忙了。   皇帝想到韩司恩的处境,心想罢了,自己以后毕竟还是要用韩司恩的。再者来说他对韩卓乃至整个韩国公府一点好感都没有,韩司恩和他父亲不一心,他心里是十分满意的。   不过皇帝也不能轻易答应了,于是皱眉,看似有些不悦的道:“哪有做哥哥给妹妹找人赐福的?你父亲和祖母尚在,还用的着你抄心?”   元宝一旁笑道:“万岁爷,世子和四姑娘一母同胞,感情自然比常人要深厚些。若说四角俱全有福之人,老奴倒是有一人,想必韩国公这般看重世子和四姑娘,肯定也是要找她的。”   皇帝听了这话,抬眉道:“你这老奴还懂这个?说说看?”   元宝笑眯眯道:“老奴说的这人就是雍郡王妃,可巧皇后娘娘刚才那边来人禀告说,雍郡王妃在皇后娘娘宫里说话,皇后要留人在宫里用膳呢。”   韩司恩自然是顺着元宝的话立刻谢皇帝。   皇帝看了看元宝又看了看韩司恩,叹口气,摇了摇头没好气的问道:“你来皇宫就是为了这事?”   韩司恩道:“是。”   皇帝瞪了他一眼,道:“来之前就没见过什么人?没做过别的事?”   韩司恩听了皇帝这问话,皱了下眉,然后他瞅着皇帝的脸,恍然道:“皇上说的是三皇子在微臣回家的路上,把微臣拦下来的事吗?回皇上,微臣刚刚回家之时,被三皇子拦了,三皇子对微臣表示了关心之情,说是他上的折子,本想查案,结果微臣惹出了这么个乱子,问微臣有没有惹皇上生气。微臣觉得三皇子这话说的很对,这麻烦事都是他惹的,结果微臣差点人头不保。臣这看到三皇子心里有些生气有些烦他,不想搭理他,说了两句话就走了。”   “你烦他?”皇帝被韩司恩直白的话刺激的眨了眨眼睛:“虽然是姬洛上的折子,你自作主张但不管怎么样,他好说歹说也是朕的儿子,你就敢烦他了?”   韩司恩看着皇帝,道:“是皇上您让微臣实话实说的,微臣这说了,您还不高兴了。”   皇帝被韩司恩的话气的心塞了下,觉得还是眼不尽心不烦的好,于是挥了挥手,让人滚出去。   韩司恩离开了皇宫。   等他走后,皇帝觉得心口还是有些闷闷的,他喝了两口茶道:“元宝你说,韩司恩和老三之间有没有联系?”   元宝笑道:“万岁爷,联系不联系老奴不知,但老奴想三殿下向来独来独往,上次若不是万岁爷您亲自吩咐让他去看望韩世子,想必两人还是不熟识的。”元宝知道,皇帝对姬洛感情复杂,他不疼爱姬洛是真,但也不愿意让姬洛死的。   有些事,皇帝心里明白,只是想听别人说说罢了。   皇帝听了元宝的话,心里的气顺了,他拿着御案上的信又细致看了看,道:“这个韩司恩总是能给朕找事。”   这话元宝是不接的,他站在那里低眉垂眼,很是慈祥。   皇帝也没想元宝回答,他把李忠的信放在御案上道:“大理寺和刑部那边,还没有审出什么吗?”   元宝道:“回万岁爷,李钰已经交代了,李大人那边还是没有开口,不过已经用了刑,想必开口也是早晚的事。大理寺卿和刑部的折子已经递上来了,万岁爷让老奴时刻关注着,提醒着。”   皇帝垂下脸,道:“什么李大人,那是罪臣。脏银的事李忠肯定会交代,他书信里的这个皇子是谁,让司礼监的人去问。”   “是。”元宝应下,然后元宝抬眼瞅了瞅皇帝,道:“石侯进宫拜见了太后,然后去了大理寺,说是要让郡主和李钰和离,因没有皇上旨意,大理寺没敢让石侯进去见郡主。”   皇帝听了这话狠狠皱了下眉,一想到石家的人要来他这里哭诉,他心里便不顺起来,于是:“李府这事说到底是韩司恩惹出来的,让他明日去大理寺协助司礼监审查。” 第33章   韩国公府在接到韩司恩明日协助司礼监前去审讯李家的皇命时,韩家人除了韩明珠没人是真正感到高兴的。   老夫人听到消息后,虽然面上没有流露出不悦,但整个人恹恹的。韩卓倒是沉稳,仿佛当初在朝堂上想要韩司恩的命不是他那般,他还给前来宣旨的内监塞了为数不少的银子,惹得内监直款赞他有个好儿子,是韩家的荣耀等等。   韩卓沉稳的接受内监的夸赞,二房老爷韩殊就没这个肚量了,脸色难看的紧。至于这韩家韩司恩的同辈,此时对韩司恩的感情尤为复杂。   韩明珠身边的丫头幽若在皇宫里的内监离开后,高兴的和正在看书的韩明珠说道:“姑娘,大爷这般受皇上重用,你在府上就容易的多了。前两天夫人打着为姑娘好的名义送来的那两个丫头,一看就是不安分的,没得恶心人,不过姑娘你放心,丹青一直在盯着她们呢。”   韩司恩在韩家排行老三,韩明珠排行老四,但是在韩明珠带回来的这些人眼中,她们就只有韩司恩和韩明珠两个主子,在房内的称呼自然和平日不同。   幽若的话说完,韩明珠头也不抬的轻声斥责道:“那是父亲的妻子,送给我奴婢使用是一番好意,怎能由你随便编排?”   幽若听了这话吐了吐舌头,随后她脸上又带了几许忧心道:“姑娘,刚才何公子又想托院子里的人给你送东西,被奴婢给大发了,这事你要不要告诉大爷一声?”   韩司恩的脾气不好,她们这些天深有感触,整个韩家的下人都不敢提世子这两个字。虽然世子自打韩明珠回府就没来看过,但毕竟是一母同胞,如果世子出面,那事情就好处理的多了。   听了这话,韩明珠把手上的书放下,何帆的心思她一眼即知,别说她知道韩司恩和小姑之间发生了不愉快的事,自己肯定不会和何帆有什么牵扯,就算是不知道,一想到何帆那丝毫不懂掩饰的淫眼,韩明珠就觉得厌恶的很。   不过想到韩司恩的冷淡,韩明珠在心里叹了口气,她看着幽若正色道:“你们是我带回来的,都长点眼,不要让其他人靠近我房间,看紧了我贴身衣物,这些小事就暂时不用告诉哥哥了。”   幽若应了下,她心里还在担心韩明珠及笄之事,府上一点动静都没有,只是她知道韩明珠自己也在担心,自己提起来怕是要惹韩明珠伤心了,想来想去左右还有时间,只好再等等看了。   翌日,韩司恩在前往大理寺时,韩国公府迎来了一位客人,这人便是雍郡王妃。   老夫人听闻雍郡王妃前来,心中还是挺惊讶的,还以为雍郡王妃这是看重了韩家哪位姑娘,想来相看相看呢。   雍郡王家里那些糟心事,京城里没几个人不知道的。雍郡王妃和皇后在年轻时是手帕交,自己也是个有手段的,因而雍郡王在外面不管怎么花天酒地,这郡王府的世子还是姬越。不过以韩国公府的地位来说,并不需要巴着雍郡王府罢了。   不过不管老夫人她们心里是怎么想的,面上还是非常还是把人给迎进来了,按照礼数让呆在家中的小辈都出来拜见。   雍郡王妃今日打扮的非常贵气,就连头上戴的配饰都是难得一见的精品。她看着韩家的几个姑娘,把所有人都夸赞了一番,几个小辈被她夸的脸都红了。   然后雍郡王妃看着韩明珠笑道:“这是府上的四姑娘吧?”   韩青雪等人看韩明珠得了雍郡王妃的眼,心里或多或少都有那么点不舒服,老夫人自然也是,神色淡了一分道:“是的。”并未提起让韩明珠上前的话头。   雍郡王妃心里有些不屑老夫人沉不住气,面上却丝毫不显,看着韩明珠道:“我和这丫头有眼缘,说来这丫头快及笄了吧?”   “是的。”老夫人心中一动,笑道:“都不小了,怕是要留不住了,最近她小姑家的……”   “老夫人这话里的意思是舍不得了。”雍郡王妃打断老夫人的话,笑意盈盈道:“这丫头及笄还没有选人当正宾吧?老夫人看我怎么样?”   老夫人等人被雍郡王妃的话说的一愣,还没等她们反应过来,雍郡王妃继续开口,声音深了一分:“这丫头上次在皇宫得了皇后娘娘的眼,我昨个儿在皇宫陪皇后娘娘说话,皇后娘娘突然提起来,说是以后这丫头的婚事怕是要皇上做主了,是有个有福气的。”   向来端庄的韩明珠听了雍郡王妃的话都忍不住惊讶的抬起头,更不用说其他人了。而老夫人的脸僵硬着,身体抖动了一下,雍郡王妃立刻道:“老夫人这是高兴的了,我要是有个这样的孙女,怕是要比老夫人你还要高兴。”   柳氏心中嫉妒不已,二房张氏担心韩明珠抢了自家闺女韩青雪的风头,两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倒是三房文氏反应快,她看到老夫人失态了,忙握了下老夫人的手,看着雍郡王妃笑道:“家里这些日子正在准备四姑娘的及笄礼呢,早就想给郡王妃下帖子,就怕太唐突了,今儿郡王妃来了,又有意,可不就是一件喜事?这四姑娘能得皇后娘娘的眼,也是我们家的荣幸了。”   雍郡王妃听了这话满意了,她站起身笑道:“能给这么个标致的姑娘做宾,我脸上也有光。”说罢,她走到韩明珠面前,把手上的一个青翠透亮的翡翠镯子拿下,戴在了韩明珠白玉般的手腕处,打趣道:“我就说,这么通透的东西我带上总感觉不对,现在可不就是找到合适的人戴了。”   韩明珠感受到这镯子的贵重,忙行礼谢过雍郡王妃。雍郡王妃满意的拍了拍她的手,又狠狠把人夸赞了一番后,才离开了。   雍郡王妃走后,韩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韩明珠身上,个个都是心塞的不行。老夫人这个时候是一点也不想看到韩明珠,就把房内的人都打发走了。   等其他人都离开后,韩秀一把跪在老夫人面前哭:“娘,你可为我家帆儿做主。明知道我家帆儿有意这丫头,现在攀上高枝儿了,就打算把我家帆儿给扔了吗?”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老夫人把手边的茶盏扔在了地上,怒气腾腾道:“住嘴,这丫头是皇上日后要赐婚的,什么时候和帆儿有关系了?有没有庚帖?交换八字了吗?你要是想自己找死,就继续满口胡话去。”   韩秀被老夫人突来的怒气吓了一跳,跪在地上委屈的不敢吭声了,老夫人看她这般模样,心底的那口恶气是怎么出都出不来,她狠狠的瞪了韩秀一眼道:“你现在倒是有脸哭了,当日帆儿说看重了明珠,让你提亲,你偏拿着不答应。若真是到了你家,想怎么样捏还不任由你?大房的也是个眼皮子浅的,那丫头回京,还给她挑选个风光的家,想当面上的慈母,哪有这么容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雍郡王妃的话你刚才没听出音儿吗?那丫头的婚事以后由不得韩家了。”   韩秀还在掉眼泪,道:“我一想到韩司恩对玉珠做的事,就心气难耐,帆儿又不争气偏偏看中了韩明珠,娘,你让我这怎么平心接受?不过也奇怪,皇后怎么突然对这丫头这么看重?”   老夫人阴冷道:“自然是因为她哥了。”   韩秀看了看老夫人的脸色,眼珠子转了转,然后她上前抓着老夫人的手,低声道:“娘,帆儿可是我的命,他这一门心思都放在那丫头身上,万一他有个事端,我可要随他去了。”   看到老夫人因她这话变了下神色,韩秀咬牙道:“万一那丫头自己看上了帆儿,也由不得皇上了吧。反正在自家院子里,表兄表妹多见见,下人的嘴巴都紧一些,也不会连累到家中小辈。”   老夫人听闻这话,没有出声。韩秀知道她这是同意了,微微垂下了眼。   家中的发生的事,韩司恩并不知道,他现在正在大理寺坐着,这大理寺的堂上中间坐着司礼监内监元清,左边是大理寺卿章韩平,右边才是韩司恩。   今天元清负责审讯。   李忠已经上过刑,身上沾满了血,他本来是软趴趴的,但看到韩司恩立刻有力气了,目露凶光,差点挣脱开上前咬韩司恩一口。   被人压制住后,李忠最后那一口气泄了出去,趴在了地上不动了。元清确认韩司恩没事后,拿手帕擦了擦手,声音有些尖,阴沉一笑道:“李大人,万岁爷想知道的事,你还是赶快交代吧,以免待会儿受苦。”   李忠趴在地上笑了起来,先是小声笑,而后声音慢慢变大,最后笑的浑身都颤抖起来,那笑声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章韩平动了动身体,看向韩司恩,只见韩司恩脸上神色不但不变,还带了几分漫不经心。说来章韩平在老夫人生辰那天是见过韩司恩的,还因为韩家送礼之事帮了韩司恩一把。他倒是没想到短短几个月后,当初那个手上沾了血的病弱世子,现在虽然还是病态,但已经是皇上眼里的红人了。   还有个没变脸色的就是元清,他等李忠笑够了,道:“既然李大人不想说,那……”   “我说。”李忠不等元清把威胁的话说完,就开口了,他抬起头道:“是三皇子。” 第34章   面对李忠直白的承认,元青正用手帕擦手的动作顿住了。他收起手帕到怀里,站起身走到李忠面前,皱眉语气略带几分不满道:“李大人这就承认了?不是说书生的骨头都硬的厉害吗?”   李忠低低笑了两声看着元清道:“虽然司礼监向来以刑法出名,但我也不怕。我原本也不想承认,但是看到了害我落入如此境界的人,我突然想开了。觉得没什么理由护着三皇子了,谁让他和韩世子是表兄弟呢,我何苦为了三皇子再忍受一次司礼监的刑法呢?”   元清被李忠大义凛然的坦诚给说得难得愣住了,他看向斜坐在案桌前的韩司恩,想到此人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开口带了一丝恭敬道:“世子觉得还需要用刑吗?”   韩司恩听闻这话脸皮都没抬,道:“既然承认了,那就把和三皇子认识、交易的详细经过写出来就签字画押吧。”   元清听了韩司恩这话,心里有些叹息自己学到的各种手段都没办法用在李忠身上。他朝着李忠说了句:“既然这样,李大人,那咱们就开始吧。”说完这话,他转身回到了座位上。   李忠看到事情并没有按照他所想的剧本走,心里格外不甘心,便对着韩司恩破口大骂道:“你这个病秧子,活不过成年,我倒要看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韩司恩这次终于拿眼瞧他了,眸子有些点兴趣,他缓缓站起身走到李忠身边,蹲下身体,看着李忠笑道:“你这么骂我不就是想激怒我,让我忍不住给我用刑,然后你自己在来个自尽以明志,把什么事都推到我身上吗?”   李忠脸上不变,抿着嘴死死的盯着他。   韩司恩继续温和的说道:“你要是愿意交代呢,就开始说,别浪费彼此的时间,要是不愿意呢,你就继续受着,我们明天再来。不过这皇上的脾气秉性想必你也了解,你们李府肯定是要完了。但是万一你说出来的东西让皇上不那么高兴的话,你们李家的子嗣可就受苦了,怕是男丁要世世代代为仆,女子世世代代为奴,这仆和奴只能随意令人处置发卖,生死不由己。我要是你,就老老实实的交代,数不准还能换个流放三千里,虽然还是戴罪之身,但你们李家的人还是姓李,清明时节还能给你烧点纸。”   李忠听闻这话,脸色终于变了。韩司恩站起身的刹那,李忠猛然吐了口血,若不是韩司恩站身站的快,这血就落到他衣摆上了。李忠看到这种情况想到自家密室被打开的场景,心中想,难道这是天意?   不过他并没有把天意看在眼里,而是恶狠狠的看着韩司恩,道:“你这般恶毒,早晚都是要有报应的。”李忠心里也是害怕的,但是他不敢提二皇子的名字,他不说实话,会死,说了实话,太后是不会放过他们李家一家老小的。   据传闻当年先皇的死就和太后有关,据说当今皇帝曾亲眼目睹自己母亲害死了自己父皇,所以刚开始登基的皇帝性格有些懦弱,手中并无多少大权。这些虽然都是传言,但李忠知道,有些事情向来是无事不起风的。   如果他们李家当真被流放三千里,中途无故死去的人太多了。说到底还是尸骨葬身于荒山野岭,被豺狼野兽吞食。如果他肯死死的守住心中的秘密,皇帝到底比太后要宽厚些,说不得还有些回缓的余地。   韩司恩在确定了李忠心中的这位皇子到底是谁后,淡声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你那些贪污下来的银子不说,就说那半箱子折扇,哪一把上面没有无辜人的血?想来想去,你遇到了我,这是天要亡你,实在是怨不得别人。”   他说完这些戳李忠心口的话,便站起身走回座位上,继续斜坐在座位上,一副漫不尽心的样子。章韩平看了看元清和韩司恩,让人把笔墨递给了李忠。   李忠拿着笔颤颤抖抖的,墨汁滴在雪白的纸张之上,然而刚刚写了一个字,便体力不支的倒在了地上。   章韩平让人泼了几盆凉水,没把人泼醒。韩司恩看到这种情况站起身道:“既然今天审不出什么结果了,我就先回宫复命了。”   章韩平听了这话忙道:“世子放心,这大理寺审讯的手段还多着呢,不管他真晕还是假晕,下官总能把他弄醒了。”   韩司恩凉凉的看了章韩平一眼,道:“章大人,他要是还不开口,你这是打算今天把人直接给弄死了?”   章韩平向来在皇帝面前得宠,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说,心里着实有些不悦。这时元清一旁站起身笑道:“章大人,虽然时间紧迫,但皇上宽厚并未给出审讯期限,今日就把人先抬回去吧,好生看着,咱家和世子先回宫复命去了。”   章韩平到底是在官场上混迹多年,对韩司恩的不悦并没有流露在脸上,心里虽恼恨韩司恩不把他看在眼里,面上还是挂着笑回应道:“世子和元公公考虑周到,也是该让李大人想清楚了,下官会让人好生照看李大人的。”   元清朝章韩平点了点头,韩司恩看都没看他一眼转身离开了。   回到宫里,元清把审讯的结果一五一十的说给了皇帝听,包括韩司恩和李忠的那段对话,即便是当着韩司恩的面,元清叙述话说的也是一字不差。   皇帝听了出气变得大了许多,胡子翘了起来,他看着韩司恩道:“朕让你去协助审查案子,你倒好,这是去威胁人去了?结果呢,没威胁住不说还把人给气吐血了晕倒了?”   韩司恩道:“回皇上,微臣只是觉得,我在场李忠那贼子怎么都不会开口说实话的,所以就想吓唬吓唬他,结果没想到他这么不禁吓,看来是心虚了。”   皇帝扯了下嘴角,他心里还真有把李家的男子世代贬为仆,女子为奴的。现在被韩司恩这么一说,这个想法倒是淡了点。总感觉自己做的事都被韩司恩随口说中了,有碍于他皇帝的脸面。   想到这里,皇帝看着韩司恩道:“李忠交代了给他通信之人是三皇子?”   韩司恩嗯了声,皇帝脸色淡了一分道:“既然这样,那就让三皇子在家闭门思过吧。”   皇帝不待见三皇子姬洛,但是从来没想过让他死。所以李家的事是姬洛上的折子,这件事只有皇帝、元宝和韩司恩他们三人知道。   现在皇帝让姬洛闭门思过,除了带了一丝警告外,在某种方面来说,这也算是让姬洛隐藏在众人视线之外了。   说完这些话,皇帝就让韩司恩和元清退下了,临走皇帝说:“你明日就别去大理寺了,你这张嘴太厉害,多去几日怕是直接要把人给气死了。”   韩司恩自然是领命的。他和元清离开御书房后,元清看着韩司恩笑道:“世子到底是心善,若不是世子提醒,想必李大人还要死死的咬着三皇子呢,惹了万岁爷不高兴,那李家后人的结局怕是比为奴为仆更难过了。”   韩司恩看向元清,道:“元清公公这话就岔了,我和他们李家算是结下了死仇,我提醒他做什么?”   元清微微一笑道:“李忠胡乱攀咬,世子到底是心向三皇子的。”那种情况下,韩司恩说什么都会被传到皇帝耳中,这样看来到是最好的结果了。   韩司恩听闻元清的话嗤笑一声,懒散道:“元清公公,这宫里太大了,人人都或多或少的有点势力,他攀咬三皇子,三皇子也得有那个本事不是?不过不管怎么样,还得皇帝信,你看这三皇子不是被皇上下旨闭门思过去了吗?”   韩司恩觉得自己有点冤枉,他今天还真不是为了姬洛开口说那些话,他只是觉得事情到了现在,已经成功的引起了他的兴趣。   皇帝现在想利用他肃清朝堂戳人心肺,顺便查清楚一些陈年往事,那些事的起因经过他差不多也都弄清楚了,但凡事要有人证物证,李家也算是个证人,他现在先收集着,做点准备,没什么坏处就是了。   元清看韩司恩不承认,便笑笑,倒也没说什么了。他们这些人都是夹缝里求生存罢了,偶尔说些心知肚明的话,别人不接,他们也不会继续求着的。   韩司恩和元清告辞后,就朝韩家走去。刚到门口,韩卓的小厮就在那里等他了,说是国公爷请他前去书房。   韩司恩以前还有心情给韩卓演戏,现在他找到了更有意思能让他感兴趣的事,便没空搭理韩卓了,于是便直接以自己身体不舒服拒绝前往书房去见韩卓。   小厮对于韩司恩的拒绝,简直是惊呆了。看到韩司恩离开的背影,这小厮转身朝韩卓的书房快步走去。   韩司恩没空搭理他,直直的朝自己的方兰院走去,韩卓那里至于因为恼怒打碎几个茶盏杯子,他自然也是不知道的。   韩司恩现在只是在想,自己要怎么为皇帝排忧解难,或者说该怎么把那些看似不相关的人牵扯在一起,下一个该出场的是谁?   韩司恩想了很久,用笔在白纸上歪歪扭扭的写了个白字。然后他满意的点了点头,太后目前还处在自己难以攻略的位置,还是从一些小人物开始吧。 第35章   有关李忠审讯之事,韩司恩不在参与之后,便没有刻意去打听。   不过他不打听不代表他不知道消息,在韩卓终于忍不住自己心中的怒火到方兰苑找他时,朝堂上的一切事韩司恩都清楚了。   李忠在后来给皇帝写了一封声情并茂的信,真切诚恳的诉说了自己的罪行,结论是自己罪无可恕,然后希望皇帝给他留个全尸什么的。   到了最后,李忠写下和自己通信之人是五皇子姬怀。又恍然的提到,自己和姬怀只是普通信件来往,绝对没有其他意思。   之所以一开始说是三皇子,是为了气韩司恩这个害了他家落败的罪魁祸首,现在事到临头,临死之前,他自己心里觉得愧对皇帝往日的信任,翻然悔悟,便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了。   然后李忠便在牢中咬舌自尽而亡了。李忠死后,石家终于开口向皇帝求情了,石家老爷子在大殿之上哭的跟泪人似得,说是李忠纵有千错万错,但郡主不知情如何如何的。   皇帝最终没有开金口让石蕊和李钰和离,连同石蕊一起把李家人都给流放了。据说石老爷子听了这判定当场就晕倒了,后宫太后找了皇帝好几次,皇帝以病避而不见。   与此同时,朝堂上的气氛最近肃穆的很。   李忠临死要死死咬着说这事和三皇子或者和五皇子有关,那皇帝肯定不会相信的,但他突然来这么一手,皇帝虽然相信姬怀,但心里还是会时不时有那么点不舒服的。这就是为君者在上位时间久了的疑心病。   疑心生暗鬼就是这话了。   现在姬怀是老老实实的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他母亲韩芸在后宫更是不再随意蹦跶了,他的外家,也就是韩家在朝堂上也尽量不让人注意到。   但即便是这样,皇帝时不时看韩卓有那么点碍眼,挑了几次错,找了几次茬。不过比着对韩卓的雷声大雨点小,皇帝对韩殊就没那么客气了,上次直接训斥他为官不作为,政绩一塌糊涂,让韩殊好几天在朝堂上都抬不起头。   韩卓找到韩司恩本来想质问他一些事情的,但是看着韩司恩那张含着讥诮的脸,他想要质问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最终韩卓干巴巴的说了句:“明珠的及笄礼,你母亲一直在操持着,本是家事,怎么就闹到皇上眼前了?”皇帝这几天还因为这件事,挖苦了他一番,说让他一碗水端平,治家如同治国,同等重要等等。   “女儿家的及笄礼是一场盛宴,我看家中没人在意,就在皇上那边提了句,没想到皇上还真记挂在心里了。”韩司恩笑着说道。   看着他这么不在乎的样子,韩卓心里的怒火终于忍不住去了,他站起身道:“你到底想做什么?把韩家毁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韩司恩讶异的看着韩卓,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生气,然后他说:“我怎么会毁了韩家?”。韩卓被韩司恩的目光看的有些狼狈,这些日子皇帝对姬怀虽然看着和往日一样,但他却知道,皇帝心里还是有了芥蒂。   韩卓心里忍不住阴谋论起来,总觉得韩司恩和三皇子姬洛联手了。韩司恩这是故意在皇帝面前淘汰五皇子,想给三皇子铺路。   韩卓本是个稳妥的人,但是一想到韩司恩那副天不怕地不怕,什么规矩威胁都不在意,时不时在皇帝面前满口胡说的样子,总觉得事情在不断的脱离他的掌控。这让他那颗沉稳的心,不由的慌乱了起来。   知道他内心想法的韩司恩觉得这人是有被迫害妄想症。当然,如果他没有读心术,也许早就死了好几次了。可是谁让他有这份能力呢,总是不断打破这些人对他的桎梏,打乱这些人心底的平静。   韩卓最后定定的看了一眼韩司恩,甩袖离开了,韩司恩在他身后轻笑一声,对他的态度一点都没放在心上。   李忠的事情过去后,韩司恩在韩家一直闲散着,每天除了睡觉就是晒太阳,日子过得万分舒心,皇帝不召见,他是不会去宫中找存在感的。这期间白书还出现一次,抱怨三皇子有毛病,见了自己的哥哥时,傻愣着不说,还突然哭了,把白文瀚尴尬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回到将军府后,白文瀚还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以后少和三皇子接触。韩司恩听了白书的叙述,想到当时的画面,扯了扯嘴角。   韩家这期间表现的相当低调,低调的有些压抑。   尤其是韩卓,在韩司恩身边找了次没脸后,便在也没有出现过韩司恩面前了。   尤其是二房,韩青雪本身就比姬洛年龄要大,现在宫中娴妃决口不提两家的婚事,韩青雪只能安耐下心等待,但这种等待总是有些彷徨和无助的,尤其是在韩明珠的及笄礼即将到来的时候。府上的忙碌,总是在无声无息的提醒着韩青雪,她的年龄已经不小了。   如果和姬怀的婚事在没有定论,她就成了别人眼中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这让她如何不心焦?   不过越是压抑,事情反弹后越是爆发的强烈。   这天,韩司恩在府中四处走了走,碰到了何帆,何帆看到他,看样子是十分想要和他说话,但是又一副不敢的模样,有些滑稽。   韩司恩斜视了何帆一眼,离开了,何帆被他那一眼看的脸色爆红,觉得自己受到了一次侮辱。对于韩秀和何帆心底的打算,韩司恩心知肚明,而且感到有些恶心。何帆这样的人,韩司恩觉得连看一眼都觉得会脏了眼睛。   韩司恩慢悠悠的转悠了一圈后,回到方兰院,就让安草前去了一趟将军府,让他去找白书。   在等待白书前来的时间里,韩司恩在院子里坐着。而后见碧华匆匆而来,对着韩司恩低语道:“世子,奴婢刚才去厨房拿食材时,在桃园看到何家表少爷在缠着四小姐了,言语有些无礼。四小姐训斥之下,才把人给劝走了。只是四小姐乃是闺房之人,表少爷这般,实在是无状的很。”   碧华担心的是,万一这事传出去,韩明珠的名声就毁了。   韩司恩听了这话,淡淡的哦了声,表示自己知道了。碧华看他丝毫不关心的模样,心里有些焦急,但到底没敢在开口说什么了。   等碧华退下后,韩司恩半眯着眼睛,看着头顶上的蓝天白云,心想,人心要是恶起来,真是可怕又恶心。   白书来的很快,他习惯了走跳墙,这次也不例外。只不过这次他是提着安草一起跳进来的,落地时,安草的脸都白了。   白书一点都没顾忌安草,把他往地上一扔,自己走到韩司恩面前道:“韩司恩,你找我?”他心里有些高兴,这还是韩司恩第一次主动找他呢。   韩司恩看着白书,请他坐在自己对面,道:“我想请你帮个忙?”   白书听了这话满脸高兴道:“好啊。”   韩司恩看着答应的利索的白书,道:“你就不怕我让你做不好的事?”   白书想也没想的回道:“你要是让我做不好的事,那我不去做就是了,我比你厉害,我不想做你追不到我的。”   韩司恩沉默了下,缓声道:“不会的。”   白书松了口气道:“那我们要做什么?”   韩司恩道:“在等等你就知道了,今晚要留你在这里吃饭了。”虽然不用借助白书的手,韩明珠自己也会把事情处理掉,他只需要前去扫尾便是,但是洗清嫌疑的过程到底有些波折。   毕竟上辈子韩卓面上还保持着对韩明珠和自己的偏爱,这辈子再出那样的事,韩卓怕是要落井下石了。他是个懒散不愿意思考的人,事情怎么处理方便就怎么处理的好。   掌灯时分,碧华挑着灯芯,让火烛更明亮些,不知道是不是烛火晃花了眼,她总觉得今晚的灯火幽幽的,跳动的有些不安稳。   此时韩司恩和白书正避开人群,朝方兰院旁边的假山走去。为了怕人认出来,白书还在脸上蒙了块黑布,刚刚到达地方,他们便碰到了韩明珠身边服侍的丫头,幽若。   幽若脸色有些惊慌,看到韩司恩时,她脸上露出一丝惊喜。韩司恩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道:“人呢?”幽若咬牙朝假山处的一个山洞指了指了,她小声道:“表少爷在里面。”   韩司恩淡淡的嗯了声,朝山洞走去。幽若看着韩司恩的背影,咬牙离开了。   上辈子就是这样,韩明珠约了何帆在这里见面,但是韩明珠并没有出现,何帆则被人剥光了衣服在这山洞里躺了半夜。被人发现的时候,何帆立刻是恼羞成怒。   后来找韩明珠对峙,何帆手中的纸条,上面的字迹和韩明珠的丝毫对不上,何帆手中所谓韩明珠的贴身衣物,上面却绣着一个雪字。幽若刚刚出现,就是为了换回那个被韩青雪偷拿的东西。   后来怕事情闹大,对韩青雪名声有碍,老夫人把这件事压了下去。不过上辈子这个主意不是韩秀想的,何帆只想让韩明珠嫁给自己,事后闹到老夫人面前,并也没有想要让人捉奸的意思。   这辈子在韩秀的指点下,何帆却是存了彻底毁了韩明珠名声的意思。   韩司恩到了洞口时,何帆的声音带着几分惊喜的传来:“表妹?是你吗?”   白书听到何帆的声音,明白了韩司恩找他前来的意思,皱了下眉,一脸同情的看着韩司恩,眼睛眨了眨,指了指自己,比划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韩司恩摇了摇头道。   何帆从洞里兴奋的走出来,在看到韩司恩的脸时,何帆面上一阵慌乱,然而不等他开口,白书上前就点了他的穴,让他变成了哑巴,韩司恩在洞口捡了块方形石头,上前就拍在了何帆脑袋上。   何帆捂着自己流血的脑袋,想要张口尖叫,却什么都叫不出来。   听着远处传来的声响,韩司恩冷冷的看着何帆道:“看到旁边那湖了吗?在里面清醒清醒脑子吧。”韩司恩这话刚说完,白书就提起何帆,很轻松的把人提到湖里去了。   这就是韩司恩找白书帮忙的原因了,要是安草,就没这么大的力气了。弄出太大的声响,事情就不好处理的多。   看到何帆露出了头,白书蹲在那里,又把他往水里摁了摁。   何帆在水里扑腾了几下,四肢变得有些无力气了。韩司恩上前蹲下,自己粗暴的拽着何帆的头发,把他的头提出水面,免得人被淹死了,而后他头也不抬的说道:“你先回去,这里我来处理。”   白书知道这话是对自己说的,但是他想留下来看热闹。韩司恩朝他看了一眼,白书心里很清楚,这是韩司恩的私事,他暗中插手还好,明面上要是做了,等于让白家陷入这场事故中,容易被人利用弄出不必要的事端。   心下权衡了几分后,他朝韩司恩点了点头,身轻如燕的借着假山,离开了。   等卡着时间点出现的下人发现韩司恩和何帆时,只见何帆在水里只露一个头,韩司恩正蹲在岸边看着。下人尖叫一声,有人跳到湖里前去救人,有人飞奔着去禀告韩秀去了。   等韩家众人到了时,何帆已经被人救上来了。何帆瑟瑟发抖的坐在地上,看着韩司恩满眼害怕。   韩秀看到何帆脑袋上的伤口,和他浑身颤抖的模样,尖叫的扑在何帆身上,看着韩司恩道:“你做了什么?你对我的帆儿做了什么?”   韩司恩听了这话,站起身,甩了甩有些发麻的腿,看着韩秀道:“我做了什么?这要问表弟了,表弟他年幼心思单纯,大半夜不睡觉跑到这湖边游泳玩耍,说起来危险的很。要不是这离我院子近,我凑巧给碰上了,说不得人就没了。”   “你胡说。”韩秀被韩司恩风凉的语气气的浑身发抖,她指着韩司恩道:“我帆儿怎么会受伤?是不是你做的?是不是你想淹死他?”   “那就问问何表弟,看看是不是我想要他的命。”韩司恩没有理会韩秀的疯癫,看向何帆笑眯眯的问道。 第36章   何帆看着韩司恩的笑脸, 只想哭。刚刚韩司恩蹲在岸边,也是这样笑眯眯的看着他在水里扑腾的。他不敢想,如果没有人及时赶到, 韩司恩是不是就那么看着他活活的淹死。   “表弟怎么不说话了?表弟看上去真可怜, 头上怎么伤的这么重,万一伤口再深一点, 怕是要没命了。表弟还是赶快告诉小姑, 到底谁伤了你, 你又为何落水的。要不然, 小姑空口无凭的想把什么事都推到我头上, 我是不认的。”韩司恩看着何帆眼中的恐惧,一脸纯洁无辜的继续开口。   何帆听了韩司恩的话才想起自己头上还有伤,他光顾着害怕,都没有感到疼了。   想到韩司恩拿着石头朝他的头砸过来平静的模样, 耳边在听着那话里明晃晃的威胁,何帆终于恐惧的哭出来了。现在别说韩明珠不愿意嫁给他了,就算她是九天仙女下凡,有这么个哥哥, 他也不娶了。   何帆哭着抓着韩秀的手道:“娘,伤是我自己不小心碰到了, 是我自己不小心落水里了, 我们快回去吧。”   韩秀看着哭的稀里哗啦的儿子, 那是万分心疼。这时, 得信的老夫人也从自己的梧桐苑赶了过来。   老夫人看着何帆脑袋流血的模样, 差点一个白眼晕了过去,不过她到底年纪大些,比韩秀要沉稳的多。   老夫人指挥着小厮和丫鬟把何帆送回去,然后她的目光阴森森的扫视了周围人一眼道:“谁伤了老婆子我的外孙,老婆子我就和谁拼命。天子脚下,我就不相信这就没有王法了。”   这话对着谁说的,在场的人都清楚。韩卓皱眉瞪着韩司恩,刚想训斥韩司恩,言语上把屎盆子扣在他头上。   韩司恩已经淡定的点着头,一脸我毫不知情的赞同道:“祖母这话说的在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呢。只是可惜啊,何表弟刚才说了,是自己碰着了伤着了,祖母总不能让皇上给何表弟做主,把地上这些石头啊,府上的这湖给判刑了吧?”   老夫人听了这话,脸色铁青,还没有开口,一旁的韩秀已经忍不住了,她猛然拿起那块沾了何帆血的石头,咬牙切齿狠狠的朝韩司恩头上砸去。   她那凶狠的模样,一看就是要韩司恩死的意思。   幸好韩司恩在她心里有这个想法时,就先一步躲开了。韩司恩看着那石头重重的落在自己刚才所站的位置,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他抬起眼,直直的看向韩秀,轻声道:“小姑这是打算谋害皇上御封的世子?”   众人听了韩司恩的话,愣了下来,场面一时寂静起来,正被人抬着回房的何帆看到这情况,浑身一抖直接摔在了地上。   韩秀有些呆愣的看着韩司恩,眼神中有些恐惧,随后她咬了咬牙,眼中流露出一丝阴毒。   老夫人的手有些颤抖,一旁的柳氏扶着老夫人,只是还不等她开口,只见韩秀突然一个踉跄,直直的朝后退了几步,摔入了湖里。   在韩秀喊着救命时,蒙着脸的白书跳了出来。他不管众人的惊讶,提着韩司恩的衣领子把人提出了韩府。   韩卓看到这种情况,立刻反应过来了,他几乎是有些恐慌道:“有人劫持世子,把人拦下,死活不论。”   不过韩卓的话晚了,白书蹦蹦哒哒的拎着韩司恩,转眼消失在众人眼前了。   出了韩府后,白书提着韩司恩踏着别人家的墙头,快跑到将军府时,韩司恩那颗被风吹的凉凉的脑袋清醒下来,忙让白书把自己放下。   白书站定,放下韩司恩,把面罩解下,有些焦急的道:“我没想到那个疯婆子要杀你,出手慢了点,现在怎么办?”   韩司恩沉默的站在那里,目光沉默又诡异的看着白书。虽然他不在乎生死,但是被人这么跟拎小鸡一样拎着走,说起来,四辈子加起来还是第一次,这感觉古怪的很。   白书看韩司恩一直看着他,还以为他吓着了,于是有些笨拙的安慰道:“你放心,有我在,他们不敢杀你的。”   韩司恩收起心中难言的古怪,道:“他们自然是不敢。”老夫人、韩卓和韩殊这些韩家的人,以前自己没得皇帝眼时,他们动手谁也不会在意。但现在,即便他们心里再怎么厌恶他,再怎么想动手,还是不敢在自家里动手的。   因为他们真的动了自己,怕是明天皇帝就要掀国公府三尺地,也要查清事情真相,趁机撸了韩国公府的品级的。如果韩家真有了什么不好的,韩芸和姬怀在宫里就等于被废了。   自古以来,痛打落水狗的人大有人在。   韩卓在朝堂上钻营这么多年,一直维持着自己的爱好前妻的名声,就是因为他了解皇帝。他还在等着姬怀成为帝王后,韩家滔天的富贵呢,怎么可能让韩家落入这等田地。   只是白书这么一出现,还把他带走了,事情就变得复杂起来了。   毕竟这是被外人看到了韩秀要谋杀自己,韩秀的罪名是逃不掉了,当然,韩司恩由着韩秀蹦跶了这么多天,现在自然不打算在放过她了。   韩秀的心思太肮脏了,年轻时嫉妒韩芸一步登天,恨韩家没有把她也送入宫中。一辈子都在争强好胜,希望自己站的比别人高,为了所谓的富贵,什么肮脏的手段都能使出来。   想到这里,韩司恩看了看天色,觉得这个时候宫门应该还没有关,即便是关了,就算皇帝在哪个妃子被窝里,他也得去见,于是他对白书道:“我要去皇宫。”找皇帝告状。   白书并没有多问,道:“那我和你一起去。”   韩司恩本想说不用了,但是转念又想即便他这么说了,白书也不会听他的话的,肯定会偷偷跟在他身后的,便没有再多说那些废话了。   不过到了宫门口,他并没有让白书和他一起前往宫门处,他们又不是刺客,去闯皇宫。最关键的是白书出面的话,还要个皇帝来个长长的解释,实在是太麻烦了。   白书这次倒蛮听话的,在街道拐角处等他。   韩司恩便独自一人前去了宫门禁处,今天值班之人正好是曾经跟着韩司恩前去李家的那些禁卫,其中一人就是高风。   高风看到韩司恩心里弥漫上了一股又酸又爽的滋味,十分复杂。不过他还是严守宫令,道:“世子,宫门已闭,皇上已经休息了,世子有事明日再来吧。如果实在有要事,有折子的话,可以代为通传,等皇上明日一早就能看到。”   韩司恩看着他低声道:“我如果不是有天大的事,自然不是在这个时候打扰皇上的。这件事只能我只能和皇上当面诉说。如果皇上真的安寝了,我就在这里等到明日第一时间见皇上。如果皇上没有安寝,自然是会见我的。”   说完这话,韩司恩又把皇帝给他的那块玉佩拿了出来,道:“这是皇上赐给我的,让我有要事随时可以入宫,高大人只需帮我通禀一声便是。”   高风看着韩司恩神神秘秘的,心里有些犹豫。他本身就是个犹疑不定的人,他也知道皇帝宠信韩司恩,心里是万般不想得罪韩司恩的。考虑一番后,他想到李府事后,自己收到的奖赏,咬了咬牙,道:“那好,下官就找人替世子去通禀一番,如果皇上安寝了,那世子也莫怪。”   韩司恩的运气还是不错,高风找人前去打探时,皇帝还在御书房批折子,元宝守在门口,听闻韩司恩大半夜跑到皇宫里,以为韩司恩有天大的事,忙给皇上禀告了。   皇帝也纳闷韩司恩这个时候来,有什么事,便开了宫门,把人放进来了。   @@   韩司恩见到了皇帝后,满脸委屈和苦涩,直言道:“皇上,有人要谋杀微臣。”   “啊?”皇帝因这话惊悚的瞌睡都没了,他皱眉道:“谁敢这么大胆,想要你的命?”   韩司恩倒也没做隐瞒,把韩明珠做的事揽到了自己身上,只说自己发现了何帆心怀不轨,就看何帆不顺眼,把人狠狠揍了一顿,还把后面所有人的反应对话都说的清清楚楚的,含糊了白书救了自己的场景。   皇帝第一次看到有人把后宅之事说的如此坦白的,他看着韩司恩有些说不出话了。许久后,皇帝深深吐了一口气,道:“你半夜三更来找朕就是为了这?那你想怎么样?”   “微臣也没想怎么样,妹妹的婚事,皇上都说要给她做主了。有些人还这么不长眼,这不就是藐视皇威吗?”韩司恩道:“藐视皇威这种大事,自然需要皇上您知道了。”   皇帝道:“藐视皇威?这整个京城还有谁能比你更藐视皇威的?你还真说得出口。”不过皇帝心里觉得这倒也是件好事,正好能狠狠敲打一下韩国公府。   韩司恩还在直言:“她是长辈,微臣也不能对她怎么样。但好歹微臣也是皇上亲封的世子,要是就这么被她一石头砸死了,可就愧对皇上的恩典了。”   皇帝揉了揉额头,道:“好了,这事朕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韩司恩没有听话的立刻离开,又道:“皇上您也知道,我妹妹一直在边关,这边关荒芜的很,她自幼没见过什么世面。微臣真这宫里有没有闲适的教养嬷嬷,最好懂点药理的,也好给微臣调养调养身体。”   “你这个当哥哥的,还真是心疼妹妹,前几日让朕给她做主及笄之礼,现在又给她要什么教养嬷嬷。”皇帝打量了一番韩司恩后,淡声道:“你当朕是后宫妇人?朕乃一国之君,这后宅的事,是朕该管的吗?”   “后宅影响前院,就如同后宫影响前朝,皇上您不好出面,那皇后娘娘是可以管的了,有皇后娘娘镇着,后宅一些邪风也就不敢作祟了不是。”韩司恩直白道。   听他把皇后比作了镇宅的门将了,想到每逢过年宫门上贴的门将的年画,皇帝实在是懒得搭理韩司恩了,便把人打发作走了。   韩司恩已经告完状,提了要求,这下算是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   等韩司恩好好的出了宫门后,高风的面色好看了许多,还执意送了他一段路。和高风告辞后,韩司恩走到宫墙拐角处,白书跳了出来,他问道:“怎么样了?皇上有没有为难你?”   韩司恩道:“没有。”   白书放下心来。   两人在经过将军府时,韩司恩站定,看着白书道:“你家到了,快回去吧。”   白书挠了挠头,道:“那你自己回去没事吗?要不,我送你吧?”   韩司恩劝道:“不用,我刚入了宫,他们不敢在这个时候要我的命的。他们现在肯定都在找我,如果看到你的脸,联想到你,这里面就有很多文章能做了,会连累将军府的。”   听了韩司恩这番话,白书点了点头,朝将军府走去。到了门口,还扭头对着韩司恩笑了下。   等确定白书进了将军府后,韩司恩才慢慢腾腾的在街上走去,刚走到朱雀街的拐角,就遇到了巡防之人。   在得知他的身份后,领头之人上前道:“下官刚才遇到国公爷了,国公爷说世子受到贼人胁迫,十分忧心,幸好世子没事,下官送世子回府吧。”   韩司恩笑了下道:“那就有劳大人了。”   一众人等刚走到朱雀街,迎面碰到了带着小厮的韩悦文,韩悦文看到韩司恩后,忙对着自己的贴身小厮文茗道:“回府告诉父亲,大哥找到了。”   韩司恩谢过巡防之人,然后和韩悦文一起朝韩国公府走去。一路之上,韩悦文一直忍不住拿眼打量韩司恩,看到他一脸平静的样子,心里有很多话想说,想问。   从今天的事来看,他再次确认了韩司恩根本不在乎韩家的名声,韩悦文心里明白为什么,但还是有些憋屈,难以接受。   就怀着这样复杂的心情,直到回到了韩家,二人一句话还是都没有说。   进了国公府的大门,韩卓、韩殊,小辈中二房嫡子韩悦忠、三房嫡子韩悦清都在前厅站着,全都神色肃穆的看着韩司恩。   韩卓上前一步质问道:“你去哪里了?”   韩司恩淡淡回了句:“自然是去了皇宫。”   韩卓身体轻微晃悠了下,他死死的盯着韩司恩,道:“你半夜三更去皇宫做什么?皇上日理万机,一点小事也值得打扰皇上休息?你真的去了皇宫了?”   “一点小事?我这个世子怎么着,也是皇上封的。现在有人明目张胆的想杀了我,总是要告知皇上的好。”韩司恩看着韩卓语气幽幽道。   韩卓微微一愣,韩殊上前一步怒斥道:“你虽然为国公府世子,但你还是韩家的子嗣,你这般肆意……”   韩司恩懒得听这些没新意的陈腔滥调,直接打断韩殊的话道:“在二叔看来这也许就是小事,但在我看来,这般藐视皇威实在是可恶的紧。在皇上眼中,怕是后宅妇人今日敢打杀他亲封的世子,明日是不是就想左右朝局?二叔要是也这么想,明日皇上宣召时,我会告知皇上二叔的想法。只是今天我受了惊吓,有些心神不宁,就先告退了。”   说罢这话,韩司恩看都没看韩殊青红交织的脸颊,直接转身离开了。刚走了两步,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站定,回头朝着韩卓一笑。   浑身上下精神气十分好,完全没有一丝受惊吓的模样,他笑眯眯的道:“四妹在边关长大,礼仪有些欠缺,我已奏请皇上赐下一名懂规矩懂些药理的嬷嬷了。明日这嬷嬷估计就会随圣旨一起前来了,这件事没有提前告知,还望恕罪。”   深宅后院用的最多的手段,就是用些含有某种特定毒性药,让一个女子无法生育,即便日后出嫁,在夫家也不受看重。韩司恩好事做到底,这算是彻底帮了韩明珠一次。   韩卓等人被韩司恩在灯火之下的这个笑,笑的毛骨悚然。他们眼睁睁的看着韩司恩的离开的背影。   韩殊等韩司恩离开后,有些焦躁的走到韩卓面前,道:“大哥,这如何是好?母亲那里怎么办?他该不会真的去皇宫了吧。”   “应该是的。”这时韩悦文开口了,他轻声道:“我遇到三哥时,是巡防那边的人护送三哥回府的。”   听了这话,韩卓深深叹了口气,厉声道:“他那性子乖张的性子能做出什么事来,谁能知道?我交代过,没事不要惹他,不要往他面前凑,一点都不听,出事了想起了我了?明天一早我就进宫向皇上请罪,探探皇上的口风。”   韩殊看韩卓不高兴了,也没敢再吭声了。   @@   翌日,韩司恩起了个大早,在吃过早饭后,他从方兰院出门,朝韩国公府的花园中,碧华和云芝跟在他身后。   韩青雪在给老夫人请过安后,正在亭子里喝早茶,这已经是她多年的习惯。一眼看到韩司恩,韩青雪的手一抖,精致小巧的杯子落在了地上。   韩司恩慢慢吞吞的走过去,韩青雪站起身打了个招呼,然后道:“三弟难得出来赏风景,我就不打扰你了。”   韩司恩在她要离开时,淡淡道:“客气,我是来找你的。”   韩青雪听闻这话,脸上的表情变得勉强起来了,白芷看到这种情况,悄悄的退了几步,偷偷朝远处路过的丫头比划了个手势。 第37章   韩司恩虽然知道白芷的动作, 但并没有搭理她。碧华和云芝看到韩司恩这般态度,也就由着白芷了。   而后韩司恩让碧华和云芝站在亭子外面,他坐在亭榭中, 吩咐人的姿态闲适又带着几分安详, 仿佛刚才那些不客气的话,不是他说出口的。   韩司恩把目光落到韩青雪脸上时, 心平气和的说道:“如果大姐不想和我聊聊, 那也无所谓。终究这人只要做了一些事, 都是要留下些痕迹的, 你说是吗?”   韩青雪脸上露出一个牵强的笑, 她让白芷出了亭子,自己坐在韩司恩对面,道:“三弟,你这话是何意?”   韩司恩收回盯着她的目光, 随意的说着:“也没什么意思,就是有些感慨,觉得活在这世上的大多数人都喜欢一叶障目不说,又总是在妄想自己得不到的东西。有了这种心思, 就会被人的言语蛊惑,或者被人推波助澜的利用。好比小姑, 她是长辈, 我心中敬爱她。但我不仅是晚辈, 也是这国公府的世子。这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的, 她想要杀了我这个世子, 就是在挑衅皇威。皇上因此震怒,圣旨下来之后,不管结局如何,我怕是不敢替她求情了。”   韩青雪知道韩司恩这是在说他自己昨晚做的事,她的嘴角僵硬了下,动了动嘴却没有说出一个字。   她不能赞扬韩司恩说的话对,传到老夫人耳中,她以后的日子怕是要难过了。但她也不能不赞同,那样会显得更加心虚。   最后她只好尴尬无奈的沉默着,任由韩司恩的那不像威胁却胜似威胁的话,一字一句的钻入她心中。   说来,韩青雪在京城闺秀之中颇负盛名,为人端庄秀美,有才气,做事沉稳,要不然也不会得到宫内韩芸的看重。   往日面对其他人,韩青雪自认自己都可以做到心平气和,情绪不外露,但是此刻她看着韩司恩那双仿佛什么都明白的眼眸,心里只有无尽的恐惧和害怕。就好像,韩司恩已经知道她所做的一切事了,只等着把她的脸皮撕下来。   正在韩青雪胡思乱想之际,他的嫡亲弟弟韩悦忠从远处走来。如果不是他的步伐稍微有那么些快,心里着急又暴躁,还在不停的诅咒韩司恩。   韩司恩还勉强可以当他是恰巧路过的。   韩悦忠自己倒是不知自己已经露出了破绽,他在看到韩青雪和韩司恩在亭榭之中后,还站在那里看似讶异的愣了下,才走了过来。表演的天赋十足,搁在现在就是一个影帝。   韩悦忠走到亭榭中后,笑道:“大姐和三弟在聊什么呢?这么高兴?”   韩司恩放飞自己后,就向来佩服睁眼说瞎话的人,所以现在他很佩服韩悦忠,能做到一边在心里抱怨韩青雪闲着没事招惹自己干么,一边说出这样温暖的话,也着实不易了。   韩青雪并没有因为韩悦忠的到来松一口气,韩司恩倒是接过了话头:“随便聊聊,正巧说道小姑,想来小姑若是获罪,何家表兄妹的亲事怕是要艰难了。这女孩家的名声尤为最要,万一有个什么贴身的东西被有心人拿去稍加利用,那可就毁了一辈子。不过表妹那里有老夫人做主,倒是不令人担心,就是何帆表弟,受了伤,看着挺可怜的。不过吧,这凡事都有万一,我在皇上面前总是留不住心事,哪天在皇上面前说出自己的担心,说不定皇上一高兴就给他赐个婚什么的,那样,何帆表弟说不得就高兴了,小姑也不会冤枉是我想害表弟了。”   韩司恩这话一出,韩青雪的脸色瞬间雪白,惊惧从心底不断蔓延。她知道韩司恩这话是说给她听的。他随口在皇帝面前提一下她的名字,皇帝心里稍微有点印象的话。等宫中娴妃提起她和姬怀的婚事,皇帝那里就是一大变故。   韩悦忠倒还算沉稳,他微微一笑,并未接韩司恩的话,而是语气半真半假的有些郑重:“三弟,大姐还在这呢。这种事哪里是咱们小辈该谈论的,没得一不小心被人听去了,坏了表妹的名声。”   说完这话,韩悦忠又看向脸色实在不好看的韩青雪,道:“大姐,我刚从母亲院子里出来,她正找你呢,说是你前日给她做的花样找不到了,让你回去再给她描个呢。”   韩青雪想顺着韩悦忠的话站起身坦然的离开,但是在韩司恩笑着看向她时,韩青雪觉得自己根本站起不来。   韩司恩倒也没有为难人,笑眯眯的说:“大姐有事还是快去忙吧,我就不去送你了。”   韩青雪僵硬的笑了下,站起身离开了。   等韩青雪离开后,韩悦忠看着韩司恩什么都不在乎,万分平静的样子,想到自己父亲和母亲夜里愁的头发都快要白了的模样,忍不住开口道:“三弟,不管怎么说,咱们是一家人,这一笔撇不开个韩字。你得圣宠,韩家人都脸上有光,但你做事不考虑一点后果,可曾想过以后皇上恩尽,当如何是好?”   韩司恩看着说出这劝慰之言的韩悦忠,随即他低低笑出声,在笑的韩悦忠坐立不安,他自己的眼睛开始泛疼后,韩司恩收起笑声。   他满脸嘲讽的看着韩悦忠,道:“你站在什么立场跟我说这些话的?”   韩悦忠脸上茫然了下,韩司恩站起身望着远处的桃林,语气似乎十分疑惑的继续说道:“这一笔怎么就写不出两个韩字了?从祖上到现在,从国公府走出去的韩家人无数,现在关系都淡了,但说起来还都是血脉之亲,都是姓韩,可是有人富贵有人落魄。住在国公府的人,是这国公府的主人,住在国公府外的人,日后是韩府、韩宅。你觉得,这哪里不是两个韩字了?还是说,人就是喜欢妄图得到不该属于他的东西,仰仗的是什么?把自己真的当做未来的皇亲国戚,想要改变一府的命运了?真是贪心啊,人还没有站在那个位置,就想开始想着做白日梦了?也不怕这么没脸没皮,被人耻笑?说起来还真是可笑的很。”   韩悦忠被韩司恩毫不留情的话说的面红耳赤,但是韩司恩话里并没有提起一丝他的名字,而且韩司恩话里隐含的罪名太大,他即便有这个心思,现在也不敢认下的。   于是他站起身,尽量忍耐着心中的怒气,准备平静的和韩司恩告别,不过他还没有动作。韩司恩身边的安草已经匆匆赶来了。   安草脸上挂着惊喜道:“世子,皇后娘娘的懿旨到了,世子快过去接旨呢。”   韩司恩转过头从亭榭中离开,经过韩悦忠时,他连一丝眼神都没有递给这人。韩悦忠在他身后,红了脸,也红了眼,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韩司恩还有后面匆匆跟上的韩悦忠到的时候,韩家其他众人基本上都到了。   韩司恩扫了一眼,韩秀倒是没在。得知老夫人等人心底的想法,他在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只做不知。   前来宣旨的皇后宫里的大总管太监福气,他看到韩司恩出现了,便开始宣读皇后的懿旨。   皇后懿旨开头便直斥韩秀没有妇德,出言不逊,心思恶毒。懿旨里赐给韩秀掌嘴一百,仗刑二十,他日不得诰命在身。又说老夫人教女无方,望老夫人日后改之。在最后皇后赞扬了一番韩明珠,心疼她常年在边关,不懂京中人情,赐给了她两个教养嬷嬷。   皇后的这道懿旨传来,韩家或多或少都受到了牵连,韩家人日后的名声都会有损。但是皇后最后那话对韩明珠来说,颇有歹竹出好笋的意思,对她的名声倒是危害最小。   其实为了这道懿旨,皇帝愁的是一夜没睡。如果他圣旨前来斥责韩秀,罪名就是谋害世子,罪大恶极了,直接一个赐死。但是所有事情都是韩司恩空口白说,没有任何证据,他这么下圣旨,于情于理都不符,也不大能服众。   但皇帝又不想放过韩家,想来想去,皇帝暗示皇后了一下自己的意思,这才有了这么一道皇后的懿旨。不管怎样,皇帝觉得自己这算是给韩司恩出口恶气了。   福气宣读完皇后的旨意后,看着脸色颓废的老夫人,捏着呛音儿道:“何韩氏何在?怎么还不上前接旨?是对皇后娘娘的旨意有所不满吗?”   老夫人一听这话,忙道:“公公恕罪,昨日小女掉入湖中,夜里便起了热,人都烧糊涂了,现如今还不能下床……”   “老夫人这话的意思是,这何韩氏今日还不能前来领旨领罚了?”福气一听这话脸色就沉了下来:“这是打算要无视皇后娘娘懿旨吗?”   老夫人忙道:“并非如此,公公请多担待……”   就在这时,头上包扎着伤口的何帆同何玉珠爬上前一步,何玉珠对着福气跪下眼泪汪汪道:“母亲病重在身,实在是无力接旨,臣女愿意替母亲受罚。”   何帆也眼泪汪汪的这么说道。   这就是老夫人这些后宅之人想了一夜的办法,如果是圣旨下来,韩秀必死,如果是皇后的懿旨,那在老夫人看来这就是还有回旋的余地,因为毕竟没有确切的证据,皇后的懿旨下的也名不顺。   韩秀病重,如果在受罚,那就不是受罚,是受死了,和皇后的懿旨不符。何玉珠和何帆这么来一出,一显示了何玉珠和何帆孝顺的名声,二来,何玉珠和何帆这样请求,前来宣旨之人在没有得到宫里主子的允许后,也不敢轻易处罚他们两个的。   这一来一回请旨的时间,韩秀在出来哭诉一番,不要自己的儿女替罪,自己愿意带病之躯受罚,这名声也就出去了,皇后总是要顾忌几分的,这刑罚自然也就轻了。   老夫人这是想玩点后宅的心眼,以孝压人。不过她倒是看错了福气,或者是看轻了这道懿旨的含义。这也是韩司恩冷笑的原因。   如果是平日里皇后的懿旨,说不得还真如她们所愿,有回旋的余地。但这份懿旨是皇上在告知了皇后自己的意思后,皇后下的。   这道圣旨说白了就是皇帝的意思。皇后明白,所以在福气临走时,还特意嘱咐一定要让自己满意。   因为韩司恩的缘故,这几年少入后宫的皇帝见皇后的次数多了,对还未议亲的四公主又起了点关心。皇后心里为此对韩司恩倒是存了一分感激的。   也因此,福气一听何玉珠和何帆这话,便看着老夫人冷笑道:“既然何韩氏的子女都这般孝心,那老奴就成全他们了。”   说罢福气看了看何帆和何玉珠,道:“既然是何韩氏有罪,就何韩氏的女儿上前领罚吧。”   何玉珠听了这话猛然抬起头,她看着福气一脸懵逼的用反问的语调啊了声,在内监上前抓她的时候,何玉珠泪眼汪汪的朝老夫人的方向看过。   她摇了摇头,满眼恐惧,这事情的发展并不像老夫人和她讲的那样。说什么,她开口不但能救下她母亲的命,还会有个孝女的名声。   老夫人动了动嘴,看着内监毫不犹豫的动作,她的脸色难看起来,终究承认自己棋差一招,暗恨自己为什么不让韩秀直接出来领罪,只可惜一切都晚了。   在何玉珠被内监摁在地上,宫里面相有些恶毒的嬷嬷朝她走来准备开始掌嘴时,韩秀正巧出现了,她跑过来跪在地上,喊了声道:“都住手。”   福气冷笑着看了一眼老夫人,然后看着韩秀道:“不是说病的起不了身了?   韩秀有些心焦正准备开口说自己病已经好了,老夫人干咳一声,韩秀微微一顿,道:“公公恕罪,臣妇昨晚确实落水受了寒,世子也可证明,当晚起热也是真,大夫也可做主。皇后娘娘懿旨下,臣妇接旨的晚,请公公恕罪。”   福气听了没什么表情,凉凉的开口道:“老奴还以为你这身体没病,故意蒙骗皇后娘娘,想要违抗皇后娘娘的圣旨呢。不过你这儿女倒都是孝顺,都愿意替你。现在你人在这里了,你看这掌嘴一百,仗刑二十的惩罚,是让你女儿替你,还是让你儿子替你?”   韩秀一听这话,看了看被人摁着不断抽泣的何玉珠,又看向头上有伤的何帆。她自己是万分不想接受受罚的,但是让她一对儿女受罚,她也是心疼。   韩秀只顾着自己的心思,并没有看到一旁老夫人略带几分焦急的眼色。 第38章   焦急错乱下, 韩秀看到了韩司恩,她心念一转,做了个最愚蠢的决定, 她突然朝韩司恩的方向爬过去, 抓着韩司恩的衣衫哭道:“是我错了,我……”   韩司恩知道她心里的想法, 自然不会让她继续哭诉下去, 而是一脸惊诧震惊, 道:“小姑这是打算让本世子替你受了这惩罚吗?小姑乃是长辈, 既然有这个意思, 那本世子不敢不从。”   说完这话,韩司恩甩开韩秀的手,不等她有所反应,便看向福气拱手, 一脸悲愤道:“公公,小姑身体虚弱,受不得罚,这刑罚就有本世子来领吧?”   一旁的韩明珠一听这话, 那张明艳非凡的脸上挂着焦急,她忙上前道:“公公恕罪, 我哥哥向来体弱, 这些年一直病重在床, 也受不得一点刑, 就由民女替小姑受这刑罚吧。”   韩秀目瞪口呆的看着韩司恩和韩明珠, 她只是想让韩司恩帮忙求情,根本没有让他替自己受过的意思啊。   韩青雪等人看到这种情况,心念一转,她知道今天之后,老夫人顶着教女无方的名头,韩家的名声总是有那么点不好听。这个时候说可以替韩秀受罚,虽然是踩着韩秀的名声过,但此刻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她也朝福气爬过去,要求自己替韩秀受过,韩悦忠等人看到这种情况,纷纷这么要求。   福气被这种情况气的怒了,他道:“你们这是把皇后娘娘的懿旨当做什么了?”   然后福气又看向韩秀,一脸讽刺道:“何韩氏,你有自己的亲儿女,怎么就张开嘴让自家侄儿侄女替你受刑了?何韩氏你不是说病重体虚受不了这点刑罚吗?老奴也体谅你,也帮你做主了,就由你女儿替你吧。”   何玉珠听了这话,目光直直的看向韩秀。韩秀被何玉珠目光里的苦苦哀求刺了下,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便错开了眼。   福气只当她默认了,冷哼一声看着何玉珠,字字诛心道:“何韩氏已经答应了,你有孝心,老奴回宫自会禀告皇后娘娘的。”说罢,他便意识一旁的李嬷嬷动手。   何玉珠还在愣怔的看着韩秀,心中涌起无限的失望和恐慌。   李嬷嬷朝何玉珠白玉般的脸上抽了过去,这活儿她是做惯了的,出手稳又狠,几巴掌下去,何玉珠的脸肿了起来。   巴掌呼脸的清脆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韩司恩冷然旁观何玉珠看向韩秀的双眼,从开始失望到后来的有所恨。   韩秀在听到声响后,看向何玉珠,看到她向来精养的女儿那张美艳的脸,在重重的巴掌之下迅速通红起来后,她突然想到了何玉珠还要靠着这张脸当五皇子的侧妃,自己还做五皇子未来的岳母呢。   想到这里,韩秀连滚带爬的抓着福气的裤脚,道:“公公,公公,放了她吧,放了她。我不要她替我了……”   一旁的何帆听了韩秀这声嘶力竭的话,双眼黯淡起来。韩秀自幼就疼爱何玉珠,有些忽略他,他们母子间的感情并不是十分亲密,现在韩秀这意思明显的是要放了何玉珠,让自己替她。   虽然已经习惯了母亲的忽视,但何帆还是感到心有些泛痛,他母亲似乎忘了自己脑门上还有伤了。想到这里,何帆觉得自己脑壳伤口处更疼了。   一旁的老夫人看着韩秀,神色已经黯淡了,她眼中第一次对这个女儿流露出失望来。   在场的人只有韩司恩最为平静。   其实要是没有她们想的这一出替罚,韩秀老老实实的受了罚,这事也就过去了。但韩秀和她们这些人一不该妄图侥幸,二不该一而再再而三的招惹自己。   不过宫里的做事都有自己的分寸,看那嬷嬷的样子,一百巴掌后,何玉珠那张脸怕是要烂了毁了。韩司恩还打算留着她给韩青雪添堵呢,看到何玉珠双眼无神,脸已经肿的老高了,便对着福气道:“公公,这话本世子唐突了,表妹向来娇养,怕是没受过这等刑罚。虽然于理不合,但我等小辈也都自愿替小姑受罚,那就请公公把这剩下的刑罚分摊了吧。”   韩青雪等人听了韩司恩这话神色一变,十分不好看,韩秀却是满口答应。   福气看了看韩司恩,又看了看韩秀,笑道:“世子心善,既然你们都心甘情愿这么做,那就按照世子的话做吧。只是世子向来体弱,四小姐刚从边关回来,不懂世事,你们的刑罚就免了。”   福气是不敢让人打韩司恩,看在韩司恩的面上,他也不能打韩明珠。于是就把刑罚分摊到其他人头上了,韩青雪分了五巴掌。   韩悦忠等男子不但分到几巴掌屁股上还分了两棍,总之福气来这一趟,韩国公府小辈除了韩司恩和韩明珠,都受了伤,怕是有段时日不能出府了。   后来这事传出去,倒是给何玉珠、何帆涨了孝敬的名声,对于韩家众多小辈甘愿替罚之事,面上大家都说是有孝心,私下里却觉得韩家很搞笑。何韩氏,何韩氏,虽然有韩,但说到底是何家人,他们韩家人这么受罚算什么?怪不得皇后娘娘会下懿旨斥责老夫人教女无方。   倒是没有人说韩司恩和韩明珠,一来大家听说的是韩秀要求韩司恩替她受刑,二来韩明珠担心自己哥哥身体,是替韩司恩受罚,并非对韩秀。   而当朝皇帝在听说这件事后,道了句:“朕还真头次听说这别人家的长辈要求别人家的小辈受罚,居然还成功了。”皇帝这金口玉言一出,给这事来了个最后的定性,韩国公府的小辈在京城算是丢了一次大脸。   而韩秀则是彻底被京城的那些夫人给厌弃了。   当然,这是后话,现在福气处理完这些事后,同韩司恩告辞,自己就带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离开了,留下韩国公府一片狼藉。   受了伤的众人都没力气了,嘴上不说,心里都有些委屈,他们自幼便是天之骄子,还是头一次被人狠狠掌嘴的,这替小姑受罚,他们也是头一份,最憋屈的是,这在外人眼中还是他们自己心甘情愿的。   韩家主子们在各自小厮婢女的服侍下,或沉默或阴冷的回到了自己房间进行休养。   老夫人让人把受伤最重的何玉珠带回自己院子里,让人去请了最好的大夫,她并未搭理在一旁缩着头不敢吭声的韩秀。   老夫人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她看事情苗头不对,就给韩秀使眼色,就是要让韩秀承担下这惩罚,说出去母女或者母子不愿意让对方受罚,甘愿自己受罚,这名声还能挽回皇后的斥责。   但是韩秀一心只想着自己,根本没放在心上,也没想过这一百巴掌对何玉珠来说意味着什么。女儿家的脸此时最为娇嫩,如果烂了破了,那不就是毁了一辈子吗?   所以老夫人对韩秀失望了。   @@   而这厢,把事情搞成如今这副模样的韩司恩,则在众人离开后,看向韩明珠。   在韩明珠也准备离开时,韩司恩张口把人喊住,道:“你跟我来。”   韩明珠跟在韩司恩后面,心中极为复杂,这是她回府以来,韩司恩第一次私下里叫住自己,她心里是又惊又喜的,脑海中不断的在想,韩司恩想要和她说什么。   到了韩国公府后院的亭榭中,韩司恩让下人守住亭榭,然后他看着韩明珠淡淡道:“我向来有话直说的,你在这府上想做什么、愿意做什么,那就去做,以后无需跟我耍心眼。”   韩明珠听了这话,心中的惊喜都没了,她猛然抬起头,神色大变,她张了张嘴,道:“哥哥,我……我不是……”   韩司恩打断她的话,神色语气不变:“我知道你因我,在这府上处境艰难,如履薄冰,我也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但是这种被人设计的感觉我十分不喜欢。我名声在外,你想要借我的手除掉对你来说是威胁的人,对于一个亲哥哥来说,无可厚非。只是对于我来说,你还是个陌生人。如果你事事这样算计,让我自己发现,我可以帮你一次,两次,但总不会事事都顺着你的,我的耐心向来很少的。”   韩明珠脸色苍白,她想反驳,她不是不在乎韩司恩在外人眼中残暴的名声,她没有这个想法。   但是对上韩司恩那双眼,她反驳的话未出口就显得格外苍白。   那晚约何帆在假山见面,韩家地界那么大,假山那么多,更隐蔽的地方也有。她从一个熟悉的地方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她觉得自己惶恐害怕不安,她除了身边的丫头没几个信任的人,何帆是个男子,总比女子有力气,她害怕何帆没了耐心,会硬闯她的院子,那时她就毁了。   所以在韩青雪借口探望自己,却拿了自己刻意放置的贴身之物后,她知道何帆的耐心怕是没有了。于是她选择了离韩司恩方兰院最近的地方计划着一切。   她嘴上说着不给韩司恩添麻烦,其实心里还是想让韩司恩知道自己有了麻烦,想让他自动出现出手帮自己。   她一边惶恐不安韩司恩不会帮她,一边又理所当然的期待着。   她仗着自己有几分小聪明,对韩司恩根本没有坦诚,却还想要他对自己无限包容。   幸好韩司恩的提醒不算晚,韩明珠也认识到了自己的问题,她吸了口气,直视着韩司恩的眼睛道:“哥哥,我知道了,我错了。”   看到韩明珠的反应,韩司恩没有吭声,直接从这亭榭中离开,留下韩明珠一人在这里吹风。 第39章   和韩明珠聊过那一次后, 韩司恩每天窝在自己的院子里,又开始变得懒散起来。   不过韩国公府里的消息他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倒不是因为他能听人心里话。而主要是内院有落霞这个打探消息的小能手, 外院是有安草这个拥有八卦因子的小厮。   安草在韩司恩面前比其他小厮要胆大些, 他这辈子已经认命了。早在当初韩司恩说出他内心处最恐慌的秘密后,他就决定跟着韩司恩了。   所以在听到什么消息, 对着韩司恩那张没表情的脸, 他也能自言自语般的把打探到的消息说出来。   至于落霞, 她本来是很害怕韩司恩的, 但是她不想每次都把自己的功劳拱手让人。   一开始她是忍着恐惧进行禀告的, 慢慢的她发现韩司恩虽然不会对她打探到的消息发表看法,但也不会无缘无故的怪罪她后,这让她的心安定了很多,打探消息的心更加积极了。   在落霞和安草口中, 国公府最近是极为低调了。外面的人面上倒是不敢说什么,背地里却总是有那么些闲言碎语,暗自编排韩国公府自认规矩大,实在是最没规矩的府邸。   至于韩家内部, 韩秀忍着脸皮去见了老夫人几次,都被老夫人以身体不适为由给挡了回来。   何玉竹一直在老夫人院子里养伤, 韩秀每次前去, 她都是刚吃了药, 睡着了。   何帆也很少给韩秀请安了, 他头上屁股上都有伤,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惊吓,他当晚起了热。请了大夫前来看过后,人没事了,留下了个日日头疼的毛病。   韩秀觉得自己一儿一女是对她心存芥蒂了,故意装病不想见她,为此还在房内痛哭了好几场,觉得自家儿女和自己离了心。   韩秀日日大哭的消息传遍府上后,何玉竹没出现,何帆出现了,只是刚劝慰韩秀两句话,就冷汗直流,头疼欲裂的晕倒了,老夫人得知此事后狠狠骂了韩秀一顿,让她没事就待在房间里不要出来了。   韩秀看到何帆是真病了,倒是没怎么作妖了,老老实实死的呆在了自己的院子里。   韩家其他小辈,这些日子都缩在屋子里不出门。   二房张氏看到韩青雪脸上的巴掌印,还有躺在床上的韩悦忠,气的在房内破口大骂,骂韩秀,骂韩司恩。   韩殊本来是向着韩秀的,但一听张氏说韩青雪的脸要是毁了,宫里的娴妃怕是要怪罪的。韩殊一想到自己未来皇子岳父的身份要丢,便处处看韩秀不顺眼起来,也觉得这是老夫人偏心眼所致。   韩清雪房内的大丫头白芷因为给韩青雪梳头,不小心扯断了她几根头发,被韩青雪打了几巴掌,罚白芷跪在门外半个时辰。   三房高清云和韩悦清作为自幼在江南,向来是被人捧在手心里的,自打回到京城感到处处不顺心。高清云在自己院子里大哭大闹了一场,言语间对韩秀颇为不满。   文氏这次倒是没有阻止,也没有前去给老夫人赔罪。   同样挨了几巴掌又被打了两棍的韩悦清,倒是觉得整件事都应该归在韩司恩头上。他对韩司恩是一点好感都没有,如果不是韩司恩去告状,后来的事哪会发生?   把所有罪过都安在韩司恩头上的韩悦清不但更加厌恶韩司恩了,连带韩司恩同父异母的弟弟韩悦文他都厌恶起来了。   文氏知道韩悦清的想法后,非常严肃的把人批评了一顿,文氏当时语气凌然:“我知道你向来和大房关系好,觉得你大姐是未来的皇子妃,要扒着点。但是我现在告诉你,这里头的事你少参合。这国公府的爵位是你大伯的,未来是要传给你大伯父的亲生儿子的,就算韩司恩死了还有悦文呢。你二伯父这些年被宫里的娘娘养的心高起来,觉得有了争夺之力,别嫌我说话不好听,你二伯父比起你大伯父手段差的远了。但话又说回来,无论他们两房谁继承国公府,都轮不到你在后面指手画脚。韩司恩就是个疯子,他现在有皇上宠爱,你要是哪天惹了他,被他抓着了把柄,可没人救得了你。”   文氏不是个没见识的,相反她相当聪明,最能抓住老夫人的心,也能让自己丈夫疼爱。要不然她也不会跟随丈夫常年在江南。有人说她傻,不留在京中享福。但她看得清楚,京中富贵在多,也比不上她在当主母舒适,   她也知道这国公府早晚他们三房都是要搬出去的,以前她是看不上韩司恩那个病秧子,也有心让韩青云巴着韩青雪,所以让韩悦清和韩悦忠来往深一点也没关系。只是以前任谁看到韩司恩那模样都知道他活不长,所以亏待些,无视些,都没关系,因为死人是不会计较的。   但现在她看的清楚,韩司恩有皇恩在身,身份不一般不说,为人处世还是个疯子,对任何人一点情面都不留。就连他父亲韩卓都不敢轻易找他麻烦。   文氏自然要给自己或者是给自家儿子留些余地的。审时度势,是人的常态。反正等老夫人一死,他们三房是要搬出国公府的。   至于二房那点小打算,有韩司恩在,看来是没什么希望了。   韩悦清被文氏劈头盖脸的怪罪一番,整个人是又气又难受,整个人浑身不舒服起来。他不是纨绔子弟,知道自己母亲说的这个理,也很清楚韩悦忠对他也不是十分的真心。但一想到韩司恩那目无旁人,看他们如同看地上的蝼蚁那般高高在上的眼神,他还是会气不顺,忍不住就觉得厌恶。   这点是没办法改变了。   文氏知道自己这个儿子脾气有些执拗,自己说的话他不一定听进心里,便决定给远在江南的韩平带口信,把家里这些天发生的事都写出来,让韩平给韩悦清说道说道。   韩青云和韩悦清在韩平面前都老实的紧。   而朝堂那边,韩卓和韩殊因为家中突然发生的事情远远出乎了他们的意料和控制,便一前一后请了病假,韩殊是个小官,他的病假根本到不了皇帝眼前,由自己的上司批下就是了。韩卓的病假是要皇帝亲批的。   皇帝倒也准许的很快,十分关切的询问了一番韩卓的病情,又赐了些名贵药材。让韩卓感动的就差点抱着皇帝的腿痛哭流涕了。   韩家平静下来后,宫里的韩芸让内监来府上一趟,带了封信,说自己在宫中听闻此事,心中如何如何的悲痛,日不能食、夜不能寝,字字啼血。   韩芸的信,让老夫人想到了姬怀,对韩秀的愧疚之心又淡了几分。深深觉得自己这个小女儿是个没脑子的。   也因此这些天国公府各个院子安静的仿佛没有人似的,各房贴身服侍的丫头小厮都非常小心,生怕被自家主子拿住了由头发落一番。   不过韩司恩知道这些后,也只是随声听了那么一耳朵,并未放在心上。这府上现在有多少人对他咬牙切齿,他自然知道的。   @@   在韩卓和韩殊请假后,皇帝把韩司恩叫到了宫里,皇帝这次召见,没有任何事情吩咐。他在御书房批改折子,让韩司恩在旁边站着,站了半天后,皇帝抬了抬眼皮,让他回去了。   韩司恩知道皇帝这是心里不舒服,也有考量自己有没有持宠而娇的意思,在想到皇帝帮了自己几次忙,以后还要继续帮,他也就受了这不是惩罚的惩罚。   皇帝看韩司恩离开时,脸上没有半分不满,神色仍旧和以往一样,整个人不骄不躁的,心中很是满意,便琢磨着把什么事交给韩司恩去办比较合适。   皇帝在这方面倒也不是个能折腾的人,那天后,也就没再让韩司恩进宫陪站了。   时间恍然而过,韩国公府上发生的事,很快被京城某个驸马爷养外室还有了孩子的事掩盖了。   随着韩卓和韩殊出现在朝堂,韩家又开始往日的车马来回的生活。   韩家突然忙碌起来了,府内每日都进行打扫,又前去采办很多精致的东西。外人打听之下知道这是在为韩明珠的及笄做准备,而且是柳氏亲自安排的。   这让听闻此事的人都对韩明珠感到羡慕。不管她哥哥是不是个到处咬人不懂人情世故的疯子,韩明珠在国公府妥妥的是受人宠爱。   也因此,很多家的夫人在送韩明珠及笄的礼物又厚重了三分。   在外人的羡慕中,韩明珠的及笄那天还是很快就到了。   韩明珠及笄礼那天,韩国公府是热闹非凡,接到帖子的人基本上都来了。国公府门口最前面的宾客还没有进门,后面已经排了长长的队伍,吵吵嚷嚷的,宾客往来无数。   韩司恩作为韩明珠的嫡亲大哥,在这种场合自然是要和韩卓一起迎客的。   韩卓和韩司恩现在算是相互厌烦了,但是在外人是看不出两人有任何不合的地方的。当然主要是宾客几乎都在和韩卓打招呼,对着韩司恩只是带着笑,匆匆点个头而已。   韩司恩在迎来了白书、白文瀚和白恩时,他脸上的神色带了一许笑意。   白书不用说和他算是熟识了,白文瀚对白书非常宠溺,也因此对韩司恩有些不满。   白书任何事都不会瞒着白文瀚的,所以上次韩司恩把白书叫过来,参与了韩家内宅之事白文瀚自然是知道的,这让白文瀚对此一直心中耿耿于怀。   他知道白书看事透彻,但是性子也单纯直接,怕他会被韩司恩蛊惑。   韩司恩对白文瀚明显的不悦并没有放在心上,说到底终究是他利用了白书。让韩司恩盯着看的是白恩。   白恩的母亲王氏,在成了白家主母后,大抵觉得自己身份尴尬,所以向来不出门应酬的。   按理说,白恩是一介妾室生的,生来又背负着自己父亲宠妾灭妻的罪过,但白恩却是一个非常有气度的人,他容颜俊秀,温文尔雅,举手投足矜持贵气。   比着他,白书和白文瀚在礼节方面就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面对韩司恩毫不掩饰的打量目光,还有韩司恩那张还不算好看的脸,第一次见他的白恩神色丝毫不变。他朝韩司恩点了点头,心里只感叹了句,可惜道不同不相为谋,便离开寻找自己的朋友去了。   韩司恩看着白恩的背影,还真想象不出几年后这人会是要了姬洛命的人。   然后最让人惊讶的是三皇子姬洛的到来,姬洛同韩国公府从未有过走动。两次前来,一次是奉旨前来探望韩司恩,还有就是这次就是前来参加这场宴会了。   姬洛看到白文瀚时,脸色平静,但心里着实有些尴尬,他没想到自己再见白文瀚时会哭。   白文瀚则是不但心里尴尬,脸上也很尴尬。   不过因为姬洛的到来,韩卓便让韩司恩去陪姬怀等人到院子里说话。   韩司恩自然是同意的,他领着几人前往了男客所在的院子,随意找了个亭榭,四人坐下,气氛沉默。   白文瀚是想离开的,但是白书没有离开,为了避免白书再被利用,他也只好忍了这气氛。   韩司恩坐在亭榭中,目光却是一直朝白恩的方向看,白书看到这种情况,眉头皱的拧在了一起。白文瀚顺着韩司恩的目光看过去,看到韩司恩目光带着兴趣,便道:“世子在看什么?”   韩司恩听闻这话,端起眼前的茶,喝了一口,笑道:“我只是觉得白三公子周身气度非凡。”   “的确是难得的气度。”姬洛想到自己死亡时的场景,对白恩一点好感都没有,但也没有反驳韩司恩这话,反而十分赞同。   他的优点就是这点,不会避讳自己曾经犯下的错误,也不会避讳谈论让自己失败的人。   当着白书白文瀚的面,谈论白恩,说起来是有些失礼了,也让白文瀚想到了以前的日子,有那么点不高兴。   但是韩司恩并未看白文瀚忍耐的神色,而是又随口说了句:“我倒是觉得应该是自小被教养的好,不比皇亲国戚差。”   白文瀚和白书听了这话并未太多反应,姬洛倒是心中微微一动,目光不由的看向白恩,不知为何,他总有些在意韩司恩这无意中说出的话。   就好比上次韩司恩说了句他身边那个前世忠心耿耿的小厮太放肆,他回去不动生色查了查,发现这小厮居然是有人安插在他身边的人。   他查到后,惊出一身冷汗。 第40章   姬洛心中是各种想法, 面上却是丝毫不露。白文瀚和白书对白恩心中有隔阂,说起他就想起了当年的王氏,韩司恩在说完那句话后就再也提起一句关于白恩的话了。   四个人坐在那里沉默的怪异, 但是倒没有人上前随意打扰。   幸好韩明珠及笄的吉时很快就到了, 雍郡王妃这个妙人为韩明珠做宾,赞者是朝华公主的嫡女安宁郡主。   韩卓在众人面前看着韩明珠哽咽着几乎说不出话来, 最后平息了好久, 才压制住自己的情绪, 完整的表达了自己作为父亲往日没有尽到责任, 还有对韩明珠来日的期盼。   整个场面十分感人, 韩明珠几乎是当场落泪,在场的宾客无不感叹韩卓的爱女之情。   这场面倒是让韩国公府往日的传闻消散了。   总之这一场及笄盛宴,韩明珠明艳端庄的模样,沉稳的气质, 让她在京城中的名声达到了她回京后的最高潮。   韩司恩对这些琐碎的事根本不耐烦,他勉强撑到韩明珠礼仪结束,就随意以自己身体不适为由离开了。   韩司恩回到自己的院子不久,白书从墙头上蹦了进来。白书本来是前来参加宴会的贵宾, 按照寻常礼数应走正门拜访,但是白书习惯了从墙上来看韩司恩, 这次也没例外。   韩司恩也习惯了他这么突然出现, 倒是没有感觉, 碧华等婢女倒是吓了一跳, 不过看到韩司恩平静的样子, 她们只得压下自己惊诧,面上看着也比较镇定。   白书自发的坐在韩司恩对面,那张婴儿肥的小脸难得绷紧,他极力想要表现出自己肃穆的模样,但那张绷紧的脸倒因此显得越发可爱的。   白书难得没有聒噪,韩司恩却没有一点不习惯。他让碧华为两人倒了茶后,就让碧华退下了。再喝了两杯茶后,韩司恩才看向白书道:“你找我有事?”   韩司恩问完,就听到了白书心里的想法,韩司恩难得愣了下。   白书一开始心里一点事都没有想,十分平静。他本以为白书会问他白恩的事,但在自己张嘴问了后,发现白书根本没有把白恩放在心上,反而一直在担心自己。   白书并不知道韩司恩心中的纠结,他听闻韩司恩的问话,抿了下嘴道:“你和你妹妹是双胎,那你的生辰要怎么过?”   白书刚才心里一直想的是,他见得那些人中好像没人记得韩司恩的生辰,那他会不会难过。   韩司恩平静的道:“我喜欢安静,不喜欢热闹,生辰过不过对我来说都无所谓。”上辈子他的生辰是福利院的院长给他定的,就是他进福利院的那天,他不喜欢。这辈子的生辰是真正韩司恩的,和他没关系。   白书在感到韩司恩说的是真心话后,脸上神色没有那么紧绷了。他朝韩司恩笑了下,然后开开心心的喝茶去了。   韩司恩看了他一眼,小孩子的脸还没有长开,双眼倒是灵动的好看,就是看着挺容易相信人的,怪不得白文瀚把人看的那么紧。   武力值高,是非观不是很强,这样的人的确应该好好看在眼皮子底下。   最后还是白文瀚亲自拜会了韩司恩,才把白书给带走了。要不然白书能在韩司恩院子里待一个下午。当然白书并不能和韩司恩一样,能安静的坐在院子一个下午。   白书和韩司恩不说话时,浑身就难受的很,他便四处看了看,蹦蹦跳跳的把笨重的水缸放在头上移到别的地方,又或者把巨型石头搬到不碍眼的地方。   他一开始动方兰院那些碍眼的东西时,还担心韩司恩会不高兴。后来在看到人并没有生气后,他又高高兴兴的帮小厨房的人把柴给劈了。   他一出手,掌风比斧头还利还快,把掌管小厨房的碧华吓了一大跳。   碧华虽然不知道白书是哪家的公子,但从他穿着上也能看出白书家世很好。她看白书虽然劈柴劈的高兴,但到底怕把人累着了,得罪了,便小心的请示了下韩司恩要不要让客人休息。   韩司恩沉默了下道:“随他吧。”学武之人耳聪目明,白书听到韩司恩的话,劈柴劈的更有劲了。   直到白文瀚前来把人拎走了,白文瀚和低着头跟在他身后的白书一起离开方兰院时,白文瀚总觉得自己这个弟弟被韩司恩美好的‘皮相’给迷惑了。他是有心不让白书前来找韩司恩,但是他上哪里给白书找个拥有这样‘好皮相’的人一起玩呢?   想到这里,白文瀚觉得头都大了。   @@   韩明珠的及笄过去后,韩府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不过有很多家世不错的人家,上门明里暗里打探了一番韩明珠的婚事,都被柳氏为难的以宫中皇后看重韩明珠为由给拒绝了。   渐渐的韩明珠婚事不由韩府做主的事,也就传出去了,那些登门的夫人们倒也少了起来。   眼看着婚事搁浅,韩明珠一点都没有慌张,她和自己的赞者安宁郡主成了好友,安宁郡主常常给韩明珠下帖子,邀请她过府玩。韩明珠因为安宁郡主的关系,很快就打入了京城那些嫡小姐的圈子里。   韩府内,韩青云和韩明珠的来往倒是多了起来,很有朝着好姐妹方向发展的意思。   而在韩明珠有次在韩家桃林中遇到何玉珠后,被何玉珠怒斥韩司恩让她遭受罪过时,因为没有外人在场,韩明珠驳斥了何玉珠,并且实话实说的讲明当时的情况。   大意就是,韩司恩没有错,错的是她母亲别人,如果别人愿意自己领罪,哪有那么多事。这个别人是谁,韩明珠倒是没有说出来。不过她的这话刺了何玉珠一番,让她心底对韩秀不满的那根刺又深了两分。   最后韩明珠还宽宏大量的送给何玉珠一瓶从天门关带回来的膏药,说是对皮肤的疗效极好,何玉珠愿意用就用,不愿意就算了。   何玉珠本来不想接,但是闻到药味,她鬼使神差的接了过去。她回去后,把膏药抹在被打肿脸的丫头脸上,一夜效果非常明显。   何玉珠郁闷的把膏药用在了自己脸上。韩明珠还因此在府上的下人中,得了个为人和善体贴大度,和韩司恩完全不是一类人的名声。   当然,觉得韩明珠是这样人的下人有,但更多的却是有人在暗中推波助澜,想让韩司恩和韩明珠中间起隔阂。   落霞把这些乱七八糟的说给韩司恩听了,她不知道韩司恩会不会因此和韩明珠闹翻,她只是觉得自己不能把知道的事当做不知道。   她的主子是韩司恩,不是韩明珠。韩司恩对一个人的判断,不应该由她做决定。   韩司恩知道落霞心中的想法后,倒是挺满意自己院子里的几个丫头的,虽然他并没有对她们抱有深切的希望,但是聪明人总是让人高兴的,毕竟这几个人他都用习惯了,也不想随时换人。   为此韩司恩还给每人涨了一两月钱,可把安草高兴坏了。他是准备拿着这些银子好好存着,等在过两年找个媳妇的。   然后韩司恩在韩家平静的日子很快就被打破了。   在韩明珠及笄礼一个月后,皇帝接到了两江明安县令邢俊然周转他处夹带而来折子,说是江南浦和大堤决口了,淹了州、城、村落无数。   被淹的地方官员一开始便想隐瞒,谁知因洪水骤来,居民死伤过多,现在又出现了疫病,江南人心涣散,街道无人,很是恐惧,请皇上下旨查办。   邢俊然的折子辗转递上来后,两江巡抚的折子也随后就到了,前后算来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两江巡抚周马安在折子里痛哭流涕的表示,决口之处的地方官员因害怕政绩被剥夺,隐瞒实情。   他得知后,已经派人把家中所有米面拿到最近的事发地,让自家府上的下人前去施粥,又让人拿下了那些地方隐瞒灾情的官员和一些囤积粮食的商人,等候皇上发落。   同时周马安请求皇帝立刻派钦差前来查巡案情,最后他在折子里提起了需要皇帝拨银治灾的事。   皇帝看到折子后,差点一口气没过去,他把折子狠狠的摔在大殿之上,道:“发生这样的事还敢给朕哭,还敢给朕提银子的事,真当朕是好玩弄的吗?”   礼部侍郎和周马安是多年好友,听了皇帝这话,忙道:“皇上,周马安在两江政绩一向很好,微臣认为他既然敢让皇上命钦差前去查案,想必其中定有隐情,还望皇上息怒,先去派人安抚好两江民众要紧。”   皇帝一听这话,恨不得走下去上前踢死这礼部侍郎,不过他没有做这种有失皇帝威严的事,而是直接痛骂道:“你身在京城,知道江南到底什么情况吗?就敢开口替周马安求情?”   礼部侍郎尴尬的跪在地上,神色有些难看。皇帝还在继续咆哮:“不知道的话,谁给你的胆子开口替周马安开脱的?如果他真的有罪,你是不是要陪着他一起去死?”   礼部侍郎不敢吭声了,皇帝趁机把文武百官骂了个狗血淋头。   骂过之后,皇帝感到自己的心口仍泛疼,他在龙椅前来来回回的走了几圈,最后指着跪在地上的户部尚书的脑袋,道:“户部,每年拨给两江治理河堤的银钱为多少?”   户部尚书一听皇帝嘴里的户部二字,心里便一紧。他觉得自己最近总是走霉运,动不动就被皇帝提溜出来。   但皇帝的问话,他不敢不回,他忙爬到大殿中央的地上,道:“回皇上,浦和大堤全长几十里,是两江重要灌溉防洪之地。往年如果没有洪灾,每年也至少要拨五十万两进行浦和大堤的维修,灾年的话,更是加一倍不止。”   “可曾短缺过一两?”皇帝杀气腾腾问道。   户部尚书听皇帝这话感到自己脖子都泛起了凉气,皇帝这是怀疑他贪了这银子,想到李忠的下场,户部尚书忙磕头道:“皇上,户部拨下去的银两都是有数目的,出户部前有专门人员清点,出了户部之后还有有人再清点一边,请皇上明察。”   “朕不相信这些银子都用在大堤之上,会出现今天的事。户部你说你那里出问题,那你的意思就是说中途或者到了地出问题了。朕给两江每年拨上百万两银子维护大堤,结果江南春汛已过,夏汛未到,竟然在这个关头决堤了?你说户部没责任,周马安说不是他的责任,你们说是谁的责任?朕的吗?真是岂有此理。”皇帝说着这话,狠狠的垂了垂龙椅上的龙头。   “微臣不敢,皇上恕罪。”文武百官统一口径道。   皇帝冷冷的看着跪在大殿之内的众人低眉垂眼恭敬万分的样子,户部尚书知道凡有关银钱的事,在没查清事实真相前,都和他脱不了干系的。   于是户部尚书暗自吞了吞口水,抬头看着皇帝,硬着头皮道:“皇上息怒,此时江南水患、疫情严重,如果不加以控制,加上商人暗地囤米囤面,抬高物价,必然导致流民四窜。疫情若是染到他地,怕是会出大事的。皇上还是要立即派人前去江南,尽快拨下银两、控制疫情、安抚民众才是首要之事啊。”   文武大臣都随声附和。   皇帝自然知道户部尚书这话说的在理,他心里此刻就像是有一把火,如果两江巡抚周马安现在出现在他面前,他能把人给活剐了。   皇帝想到这里,猛然坐在四不着边的龙椅上,道:“来人,传韩司恩。”   皇帝这话一出,韩卓猛然抬头,道:“皇上,此事怕是不妥。”   皇帝忍耐着看着韩卓道:“韩卿倒是说说怎么个不妥法?”   韩卓自然知道皇帝心里的怒气,他心思飞快的转动,道:“回皇上,两江知州韩平乃是微臣之胞弟,犬子之亲叔,总归是要避嫌的。加上犬子虽为世子,但向来体弱,不出远门。如今得皇上看重,他本该万死不辞,只是江南路远,怕是要耽搁路程的,加上他向来胆大妄为,这般如何对得起身在水深火热中的江南百姓。”   “原来韩卿是这样的。”皇帝听了韩卓的话,道:“不过朕和韩卿的看法完全相反,韩司恩胆大心细,这些天周太医常给他把脉,说是身体已经大好了。至于胆大妄为,韩卿放心,朕相信,这次他绝对不敢的。” 第41章   皇帝正在盛怒中, 韩卓提出了一次反对意见,现在听了皇帝这话,便不再当个慈父, 继续提不让韩司恩去江南的这话了。   而且, 他心里觉得韩司恩这个祸害去了江南,总比待在他眼前晃悠, 时常拿话把他气得肚子疼的好。   自从韩司恩突然性格大变, 又得了皇帝看重后, 他们韩家可是就没过上几天安生的日子了。   皇帝看韩卓只低着头没话说了, 又看向满朝文武, 道:“众位爱卿可还有别的意见?”   皇帝这问话的声音有些大,语气有点凶,听在耳边实在是不太像是在询问,倒像是在呵斥。   户部尚书是不敢再出头了, 他被皇帝的怒火烧的头发都要掉完了。他跪在地上缩着脖子,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个皇帝看不到的蚂蚁。   皇帝看没人反驳自己的意见,便让元宝亲自去把韩司恩叫到大殿上来。   元宝走后,朝堂上暂时恢复了平静, 只不过这平静有点压抑。   端坐在龙椅上的皇帝,一直用眼在他能看到的人身上扫来扫去的, 那目光仿若锋利的刀刃, 似乎要把被他看到人的肉刮下来一层。   石家老侯爷不动声色的使了个眼色给个胡子发白的御史使了个眼色。这御史年纪已经很大了, 向来喜欢向皇帝提意见, 有时还会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反驳皇帝的圣意。   皇帝不待见他, 但是碍于朝政又不能杀了他,只要留着他在眼前继续碍自己的眼。   老御史在接到石老侯爷的示意后,干咳了几声。   在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到自己身上后,老御史看着皇帝难得软了几分道:“皇上,韩国公府世子身份贵重,到江南倒也可行。只是韩国公府世子毕竟常年在家,未曾在朝堂历练过,对朝廷的规章制度不是很了解,做事难免有所疏忽。老臣想,这要不要派个身份压的住的人一起去。”   “身份压的住的人?”觉得自己难得上朝,就碰到这糟心事的雍郡王听了这话急了:“韩国公府世子身份不一般,能压的住他身份的人无非就是皇子了。你这是建议皇上派皇子一同下江南?江南有疫情你是聋子没听到吗?皇子坐镇是好,但如果一不小心感染了疫情,那这个罪名谁敢来担当?”   雍郡王这话虽然实诚,但听在有些清贵人耳朵里就那么不顺眼了。他们心想,前往江南的除了那些钦差之外,更多的是守卫,钦差都是离灾情远远的,守卫是最容易接触身有疫情之人的。那些守卫难道就不怕被传染了?   雍郡王也不傻,他知道这话会让有些人不舒服,但他还是要说。他玩世不恭,却对皇帝十分了解,如果真有皇子下江南,以皇帝那小心眼的模样,肯定是要让其他贵勋子弟陪同的。   他家姬越无论是年龄还是地位都符合,雍郡王自认为自己虽然喜好美色,但对自己姬越十分看重,他是绝对不允许姬越跑到那个鬼地方的。   万一有命去没命回来怎么办,那时候说什么都晚了,他的郡王妃给他闹起来,他找谁哭去?   雍郡王的话让难得软了口气的老御史倔了起来,他抬头直起身体看着雍郡王道:“郡王爷这话就差了,江南有疫情,皇上派钦差前往,自然是要派随行医者前去医治的。江南往年也发生过疫病,按郡王爷这话来讲,那就谁都不该去了。”   雍郡王被这老头又大又亮的双眼瞪的有些心虚,他道:“这非同不一般,皇上坐朝堂,皇嗣乃是国之根本,万一有个好歹该当如何是好?以你这老头的意思,那你觉得派哪个皇子去合适?你说出来让大伙听听,看看皇上同不同意。”   老御史听雍郡王耍无赖的话,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了。老御史觉得自己跟混账雍郡王没话说,只喊着请皇帝做主。   皇帝就那么坐在龙椅上,冷冷的看着他们吵,一直到他们自动消音,朝堂上再次恢复安静。   气氛沉默期间,元宝带着韩司恩到了皇宫,在殿门外等宣,皇帝立刻把人给宣进来。   文武百官忍不住拿眼看向从殿门外缓缓走进大殿中的韩司恩。   韩司恩不像他们一样身着官衣,他今日穿着一件白色衣衫,身体看上去仍旧单薄。   面相……很多不是第一次近距离观看韩司恩容颜的朝臣,心里不由的嘀咕,面相看着没在太后生辰上那么枯黄,颜色也有点红润,但入眼时还是两个字:瘦、丑。   有那么些心思龌龊之人,在心底暗搓搓的想,长着这样一张脸,在京城怕是不好找老婆的。   韩国公世子这身份听着尊贵,但京城里富贵人家姑娘都是娇养在家中的,若是成亲当天被人一掀盖头看到自己丈夫一张这样的面容,怕是要吓晕过去的。   如果韩司恩不愿意断了根,这辈子算是难难难了。   韩司恩听到这些心里话,目光似乎不经意的瞄了眼朝臣,在和其中一人对视时,他嘴角勾了那么下。   被他看到的那名小官为此浑身抖了下,总觉得韩司恩那目光别有深意,心里陡然毛毛的。   不过他看韩司恩的眼神没在他身上停顿两秒,又觉得是自己多想了。   皇帝没有理会那些人,他直直的看着韩司恩,把两江的情况说了一遍,然后道:“韩卿,两江现如今这种情况,你可愿代替朕前往两江赈灾?”   韩司恩道:“微臣愿意。”   他这话干净利索,一点犹豫都没有,皇帝心里很是满意。   他道:“你有什么要求尽快提出来,朕能满足的都会尽量满足。”   言下之意便是,不能满足的你也别提,满足不了,也别说出来让大家难看。   韩司恩听了这话,想都不想的说道:“江南突发水患,又有疫情,被隐瞒了这些时日,怕是灾情严重,别的不说,微臣随行中人必然要足够的大夫才行。”   皇帝看他一副为灾民着想的模样,心情那是大好。   他抚掌了下,笑道:“卿放心,朕今日便会派人张贴皇榜,京中随行的大夫除了宫中的太医外,京城的医馆都要征人前往。钦差所行之处,也可以征当地医者前往,除此之外,可还有其他要求?”   韩司恩认真的想了下,道:“回皇上,暂时没有。”   皇帝嗯了声,沉默了下,拇指和食指搓了几下道:“刚才有大臣提出应该派出个皇子与你同行,你看这可行还是不可行?”   韩司恩听了这话皱眉下眉,看着皇帝直言道:“如果这样,那微臣就斗胆了。请皇上告知微臣,如果有皇子随行,在皇子与微臣意见相左时,随行之人是听皇子的话,还是听微臣的?如果遇到一些事,臣不愿意去做,皇子非要插手,那微臣可有否定阻拦之权?最后,如果皇子不幸感染了疫情,这算是微臣的错还是皇子自己的错?”   韩司恩这话一落音,韩卓便斥责起来了:“大胆,皇上面前,怎能这般无状。皇子乃是皇上之子,你乃臣子,难道还不清楚自己的位置吗?”   他现在是真怕韩司恩这张嘴了,什么都敢问,什么都敢说。皇帝一个不高兴那是会死人的,一人死不怕,就怕连累家族的。   文武百官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直白无礼之辈。   他们心里又气又闷,怎么也弄不明白,就韩司恩这拧巴的性格,嘴巴还这么无德,他怎么就入了皇帝的眼,得了看重了。   皇帝听了韩司恩一连串的问话,在听了韩卓的话,心里有点不那么舒服,不过倒也谈不上生气。   于是他看着韩司恩问道:“那韩卿的想法呢?”   韩司恩目光清澈,郎朗直言:“回皇上,正如韩大人所言,皇子乃皇上之子,乃是天家之人,臣子自当遵从。但如果有皇子非要与臣同行赈灾,那微臣还是觉得应该是听微臣的。因为微臣是奉皇上之命前往两江赈灾,并非是皇子之命。再者,微臣认为,皇子在没有圣谕之时,是不该参与地方事务的。”   要说他前面太过理所当然的话,让皇帝心里不大高兴,后面皇帝简直是完全赞同。   皇子再大还能大过他这个皇帝不成?皇子私下动作那就是有违圣命。   皇帝甚至从这种想法,联想到了那几封从李家抄出来的那几封信,这个惦记他位置的人隐藏的挺深。   他到现在为止还是一点线索都没有,保不齐这人在江南也有瓜葛。   越是这么想,皇帝心里越觉得韩司恩的话有道理。同时对提出皇子前行的老御史心里有些怀疑,怀疑他是不是被哪个皇子给买通了,他要好好查探一番才好。   韩司恩那话明显是给皇子们提前扣上了想结党营私的屎盆子,说的那些歪理咋一听还有理有据的,这个时候谁要吭声,怕是在皇帝心里要有个想站队的印象了。   有那么些个眼厉的朝臣也看出来了,这韩司恩就是个武断独行的,皇子跟去他怕是也不会给面子的。   最关键的是,皇帝还对他的话十分满意,其他人心里的反对意见都得憋在心里。   而皇帝心里虽然有诸多想法,面上却是分毫不露,他看着韩司恩道:“韩卿这话说的也对。既然是封你为钦差,一切适事宜当然该由你做主。只是这大臣们提的意见也对,皇子是需要锻炼的,去见识见识这人间疾苦也好,韩卿觉得当派哪位皇子前往?”   韩司恩眼都不眨的说道:“回皇上,微臣对几位皇子不熟,所以不知。皇上不如问问几位皇子自己的意见,看看谁愿意同微臣一同前往便是了。”   皇帝觉得韩司恩这个主意也没错,立刻派宫中内监前往四位皇子那里,让他们都来大殿商议大事。   皇帝膝下四位皇子,如今只有大皇子姬凡在兵部,但他只是挂职兵部,并未上朝参政。   二皇子姬容和三皇子姬洛,一个身体不好,一个不受人喜欢,虽然年龄都到了,都未在六部历练。   至于五皇子姬怀,还未到出宫建府的年龄,更不用说上朝堂了。   其实这种朝堂上的事,皇帝上辈子一向是没有找姬洛处理过,他把这个儿子忽略的彻底。   不过这次皇帝决定勉强看在韩司恩的面子上,把姬洛也看眼里一分。   @   还住在宫里的姬怀来的最早,他第一次见文武百官,感受朝堂上紧张的气势,虽然表现的十分镇定,但从那张绷紧的脸上,倒是可以看出他有些慌张的。   姬怀请安后站在大殿中,感受着四面八方的视线,如同被针刺着浑身难受的紧。   他不知道皇帝叫他来做什么,心里一直泛嘀咕,胡思乱想,甚至连幽禁什么的都想到了。   韩司恩觉得他想象力十分丰富。   不过看到其他三位皇子到了后,姬怀那颗晃荡不安的心才彻底安下来。   皇帝在人到齐了之后,便把江南水患的事说了,然后问自己的四个儿子,谁愿意同韩司恩一起前往江南赈灾。   大皇子姬凡表现的最为积极,他说话也朴实:“父皇,儿臣去吧。二弟身体不好,三弟没出过远门,四弟还小。儿臣皮糙肉厚,不怕那些。”   姬容和姬洛听了姬凡这话,也忙表示愿意替皇上分忧。   姬怀虽然有些害怕,但还是颤抖着表明了自己的决心。   皇帝看着四人真挚的脸庞,心里怀疑的苗头有些游移不定。   正当这时,大殿上的石老侯爷大抵是年纪大了,跪的时间久了,身体发虚,冷汗直流,突然晕倒了。   朝堂上一片吵闹,皇帝命人把石老侯爷送到旁殿,又请了御医。   御医把脉后说老侯爷这是气血不稳,没什么大碍,文武百官才放下心,继续等皇帝开口。   在皇帝还想继续询问四个儿子的意见时,二皇子姬容站在大殿之上干咳不已。   皇帝看到姬容咳的红了脸颊,想到他身体常年虚弱,心中有了想法,便道:“你和姬怀,一个身体不行,一个年级太小,这次就别去了。”说完这话,他看了看姬凡和姬容,道:“姬凡你在兵部有职位,也不能随意离开,这次江南之行就姬洛随钦差前往吧。”   姬凡等人想想,觉得皇帝这么安排挺好的,便都没有说什么了。姬怀还深深的吁了口气,觉得自己这是逃过了一场死劫。   而姬洛自然跪下叩谢皇恩的。   这事定下后,皇帝留下了姬洛和韩司恩,让其他碍眼的人都先退下了。   皇帝和两人在御书房仔细说了江南的情况,让他们做好心理准备,赈灾是一、查案也是一,两样都不能耽误。   同时他敲打了一番姬洛,说明此次事事都要以韩司恩为准,不得以皇子身份做什么出格的事。   最后在方方面面交代好后,皇帝准备打发他们离开时,韩司恩开口了,他道:“皇上,除了寻常钦差的护卫外,微臣希望皇上这次能派些大内禁军一同随行。”   皇帝一听禁军二字,就想到了李忠,他嘴一抽,道:“你这是又准备去抄谁的家?”   韩司恩神色坦然道:“皇上放心,微臣这次绝对不敢随意妄为了。只是江南水患这么严重,那里的官员又刻意隐瞒灾情不报,怕是民众会对朝廷派去的人有抵触心理,怕官官相护勾结。有皇上的禁军在身,安全是一,也能让那些灾民感受到皇上的看重之心。”   皇帝怀疑的打量了韩司恩许久,最后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只道:“这件事朕想想,你们先回去准备吧。”   “皇上如果同意,那还请皇上赐下个尚方宝剑,以便让微臣行事方便。”韩司恩又趁机要求道。   皇帝二话没说,指着门口让他和姬洛滚出宫。   @   离开皇的路上,姬洛都没有开口说话,说来。   姬洛的心一直跳的很欢,他活了两辈子,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这么对他父皇说话,而他父皇还不生气,这是上辈子从来没有的事。   姬洛虽然对亲情已经看淡了,也不强求了,但心情还是有些复杂。   韩司恩回到自家,看到了在前厅等他的韩卓。   韩卓看着韩司恩神色晦暗不明,最后他叹息般道:“江南局势不明,你这次前往还是小心为好。”   韩司恩懒得和韩卓打哈哈了,便幽幽一笑,不客气的说道:“放心,我向来运气好,是不会如有些人所愿染上什么疫病,死在江南的。我对这个京城很喜欢,对我得方兰院也喜欢,我就算是爬也得爬回来。”   他那笑,配着那轻且寒碜人的声音,总让人觉得有什么冰冷的东西附在后背,冰凉的很。   韩卓被他毫不客气的话说的脸腾的一下子热了,然后他冷冷的说了句,冥顽不灵,好自为之,便甩袖离开了。   韩司恩看着韩卓的背影,心中漫不经心的想,如果韩卓想趁着这次机会对他动手,那韩卓的想法就太天真了。   他请求皇帝派禁卫军,防备就是那些肮脏的人心。   而且从韩卓心思来看,他三叔韩平在江南的手脚并不干净?虽然韩卓今天从朝堂上回来,就给韩平快马加鞭的去了信,让他防备着自己。   但是韩司恩觉得,他这个未见面的三叔,向来眼高,怕是不会把自己放在眼里的。   韩司恩觉得自己有点期待江南的风景了。 第42章   钦差出行, 这次又是带着大批的银子和前去赈灾,皇帝催的又很急,所以前期的准备工作非常多。   尤其是整个户部, 非常的忙碌。户部尚书也不像往日那样对待官员说话做事都慢慢腾腾的, 老胳膊老腿指挥起来那是相当的利索。   因李家抄了一大笔银子填充国库,户部手头上宽裕的很, 不但把往年欠下的军饷给补发完了, 这次给江南水患拨下来的两百万两银子, 他们也没向皇帝哭穷了。   户部整体运作起来, 效率还是非常高的。五天之后, 两百万辆白花花的银子就准备出来了。   皇帝对户部办事难得给了个好脸色,又把韩司恩和姬洛叫来,前去户部对银子。   这对银子也是有讲究的,对银子不但对的是数目还有真假。对银子之人在户部进行清点银子真假和数目时, 如果说银子对的上,那便封条放存在一个特殊的地方,由禁军日夜看守。   而这笔封了条离开户部的银子,日后再出什么问题, 户部是不负责的。   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前朝就曾出现过给边疆的军饷数目不对, 银子有假的事情。当时户部和护送银子的人各说各有理。   户部说是护送银子的人中途把银子调换了, 因为除了那笔银子外, 户部存放的银子没有假的, 也从来没有出现过数目不对的情况。   护送军饷的人则说他们当时没有认真清点, 定是户部有人贪污了,故意给假银子。   前朝皇帝便命人细查,查了好几个月,到了最后事实是,银子确实是被人中途掉包了,还牵扯出了一个皇子。   皇上大发雷霆,全是参与这次军饷事件的有关人员,全部处以斩刑。当时的户部虽然洗脱了冤屈,但是大部分官员都被撸了职。至于被牵扯出的皇子,则是直接被幽禁起来了。   从那以后,户部出银子的规矩就流传下来了。   因为要出的银子数目庞大,对银子是件极为枯燥的事情。姬洛作为皇子又是第一次受皇帝看中,对银子仔细认真,户部尚书心里清楚。   他本来以为,以韩司恩这种稍微有些暴躁的性格,肯定是不会在那里细细的对的,毕竟太枯燥了。   没想到韩司恩倒也非常认真,他把自己对的那几箱子做上记号,把其他人对的银子做上记号又拿本子一一对应的记上了姓名。   户部尚书看韩司恩这么仔细,对韩司恩的印象难得好了那么两分。   他作尚书多年,不是没有碰到过皇亲国戚前来对银子,大部分人只会在那里当大爷咋咋呼呼的,很少有人亲自对银子的更不用说标记了。   幸好这些年他们出的银子没什么问题,要是有问题,不知道要死几个皇亲国戚了。   花了三天时间把银子对好,封条存放之后,韩司恩、姬洛和户部尚书去给皇宫复命。皇帝还算满意他们的他们的工作效率。   户部尚书捋着胡子把韩司恩和姬洛夸赞了一番,韩司恩不咸不淡的回道:“本职工作,不值得尚书大人夸赞。”   户部尚书被他这话说的老脸一红,对他那指甲盖大点的好感,立刻消失殆尽。一旁的姬洛心中摇头,他这个表弟从来不巴结人,也不给人脸面,两辈子了还一点都没变。   皇帝看着户部尚书翘着胡子无言以对的模样,这两天阴郁的心情又好了两分。   不过皇帝还是瞪了韩司恩一眼,才开口说道:“皇榜张贴之后,这几日大夫也都到位了,钦天监已算出两天后是个吉时,你们就两天后出发吧。”   韩司恩和姬洛领命,皇帝看着韩司恩,想说什么,最后嘴动了下,到底是没有吭声,然后让他们三个退下了。   @@   韩司恩要出发前往江南了,方兰院的人心里都有些慌。韩司恩去奉命赈灾,不是去享受的,肯定不会带上那么多婢女,要不然影响不好。   碧华她们有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她们的卖身契虽然在韩司恩手上,但她们说到底还是韩家的下人。   韩司恩和韩家的关系十分不好,他在的时候,别人轻易不会找他婢女的麻烦。但他人离开的久了的话,那可就不一定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往日的威严会越来越模糊,加上人总有那种逆反的心里,肯定会有人看碧华她们不顺眼的。   一个奴婢就算是出个什么意外,就算主子回来,总不会为了个奴婢和其他主子闹翻的。   不过碧华她们虽然担心,但并没有敢问出口。   然后这个问题被韩司恩很好的解决了,因为他把自己用惯的碧华、云芝、落霞三人都带走了,院子里留下了沉香。   之所以不带上沉香,是因为前些日子有人找到了沉香,想让她做方兰院的传话人。   沉香虽然嘴里答应,但又说自己不受世子看重,怕是打探不到什么好消息。   而后沉香在方兰院一直默默做事,并未提起方兰院任何事。   这次把沉香留下来,正好佐证了她不受看重的事实。而小厮中,韩司恩只带走了安草。   韩卓对韩司恩带着几个美貌的婢女前去江南赈灾,非常的生气。不管韩司恩和他闹腾什么,在外人眼里他们是一家人,韩司恩名声不好,他们国公府的名声也不会好的。   韩司恩对韩卓的气愤不以为然,还以皇帝都同意了,你生什么气为理,又气了韩卓一把。   这些小事皇帝耳聪目明,自然清楚,对于韩司恩的私事,他也只是一笑,便由着韩司恩前去了。   @@   两日之后,韩司恩作为当朝最年幼的钦差和姬洛一起出发江南,雍郡王世子姬越随行。   雍郡王为此差点没跑到皇帝面前大哭大闹了,最后被雍郡王妃给死死的拦住了。   因为这次银子众多,所以随行护卫便有五千人,加上大大小小的杂役奴仆和后方人员,算下来将近有好几千人了。   拜别皇帝前,皇帝赐给了韩司恩一把尚方宝剑,还有两千禁军随行。   韩司恩十分淡然的接受了尚方宝剑,这让其他官员不由的眼红起来了。   尚方宝剑,上可斩皇族下可杀官,先斩后奏,是代天子之职的宝物,现在就这么落到韩司恩手中了。有人有心想提醒皇帝韩司恩任意的性子,但是看到皇帝这些天阴沉沉的脸,谁撞上去谁倒霉,便没敢开口。   那些朝臣不敢对着皇帝使性子,只能在韩卓面前,阴阳怪气的夸赞他养了个好儿子,能得皇帝圣心,还有人问他怎么养出这么个一鸣惊人的世子的。   被群臣围攻的韩卓,在看到韩司恩春风得意的样子,心情就像是吃了半个苍蝇,难受的很。   韩司恩、姬洛和姬越拜别皇帝后,便浩浩荡荡的朝江南出发。这才带领大夫前去的是周太医,禁军是高风领头,也都算是韩司恩的熟人了。   前行时,姬洛和姬越都是骑马,他们随身只带了一个小厮,而韩司恩是坐着轿辇。   皇帝站在城楼上,远远的还能看到韩司恩代表钦差身份的轿子,他心里恨不得把韩司恩提上马,让他加快速度跑到江南。   这个想法虽然没办法实现,但他私下里还是给韩司恩了时间限制,务必让他在规定的时间到达江南。毕竟江南现如今的情形到底是什么样,谁都没见过,也不清楚。只有尽快到了江南,才能尽快处理事情。   而韩司恩一行人中,他坐在轿子里,碧华她们作为韩司恩的贴身婢女,往日里小门小户都要高看一眼的。现在只能和其他人挤在一辆马车上,平日里还要帮着伙房里的大娘,打点众人吃饭的事情。   碧华三人知道眼下的情景,是不敢太矫情的。穿的十分朴素不说,都老老实实的十分安分。在这种时候,她们是不敢给韩司恩随意添乱的。   他们一行人在出了京城后驻扎在野外的第一个夜晚,白书出现在姬洛面前。   白书自打京城开始就偷偷摸摸的跟着随行大军,他还拿着他哥哥的亲笔书信。信上的大意是,白书愿意去江南,加上他有自保的能力,希望韩司恩不要把他当做贼人看待。   姬洛看到白书和那封信后,心情十分复杂,就把人带到了韩司恩面前。   白书看着韩司恩,耷耸着脑袋,道:“我就是想去江南看看。”   韩司恩想到白书的身手,也知道即便自己拒绝,这人也会继续偷偷的跟在后面,倒不如把人留下,以免出了什么意外。   白书得知自己能留下后,满脸高兴。   @@   他们带着大批的银子和一些粮食,韩司恩虽然是坐着轿子,表面上还带了婢女小厮服侍着,但是在随军的路上,他催促的非常急。   急速行军之下,韩司恩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想再坐轿子了。   白书看到韩司恩在轿子里恹恹的模样,有心表现自己,便道:“要不,我骑马带你一起走吧。”韩司恩看了看自己的小身板,想象下自己坐在比自己矮一点的白书身前,然后还是拒绝了这个提议,换成了马车。   马车晃晃荡荡的,一天下来韩司恩也是难受的很。   幸好行军还算顺利,加上沿途州府因接到了皇命,知道有他们过境,都给了极大的方便。   不过韩司恩等人也没有轻易打扰这些地方的人,他们基本上都是在野外驻军,如果遇到阴雨天,才会住进驿站。不是两江地区,他们是绝对不会进城入住的。   沿途官员或多或少从京城亲朋好友那里得知韩司恩的消息,一直做好了这位性格乖戾的世子不好说话的心里准备,没想到根本没派上用场。很多人心里都觉得这个世子很有可能是在京城被一些人排挤了,性格不像是自己听到的那样糟糕。   @@   韩司恩他们这一路走来,倒也顺利,并没有不长眼的打这笔银子的主意。驻扎野外时,白书因自身武功高强,总是跑到深山去狩猎,时常能狩到些野味。   一行人虽然多,但肉煮都是煮在一起的,总归都能喝口肉汤的,这也算是加餐了。   而行军越是往江南走,开始遇到乞讨的流民,一开始还很少,但越往后越多。那些流民看到他们时都哭了。   姬洛还好,上辈子也算见惯了生死,姬越没有出过京城,到底第一次看到有人能瘦弱到这种程度,打个比方来说,比韩司恩看着还瘦弱。   他们还遇到逃荒的死人,那些守卫在韩司恩的吩咐下,尽量不接触这些无人掩盖的死人,把他们就地都给烧了,以免有疫情被传染。   韩司恩等人到达江南的第一个受灾区,就是明安。   明安离府城还有几十里的距离,是前往两江总督府所在的柳州的必经之地。淮安也算是受灾比较严重的地方了。   明安县令邢俊然就是那个辗转他人向皇帝递折子之人。他知道钦差要前来,便让人一直在路口守着,韩司恩到的时候,他带着明安的各级官员早早的就在路口等着了。   在跪拜迎接后,邢俊然就把一行人带到了明安县城。   因为洪水刚过,一路之上满目荒凉,处处有洪水过后的痕迹。   姬越看着远处树木上的皮和青芽都没有了,心情十分复杂。   明安县门口支着一个施粥铺子,灾民衣衫褴褛的排着长长的队伍在领粥。他们脸上的表情已经麻木了,对待即将到来的死亡只是在茫然的接受着。   粥棚另外一边躺着几个人,那几个人枯瘦嶙峋,就躺在那里等死,看他们那模样,怕是活不过今天了。   韩司恩带来的大夫中有人看到这种情况,立刻前来请示一番,想要立刻在此地义诊。   韩司恩把这件事交给了周太医,让他着手安排。   这些灾民在看到韩司恩等护着东西的人群时,一开始神色十分茫然,似乎不知道他们是来做什么的。然后不知道谁在人群里喊了一句朝堂派人前来拨粮食了,这些人才反应过来朝护卫守护着的银子和粮食那里跑去。   不过他们很快就被这些护卫拦着了,邢俊然亲自上前安抚着众人。   姬越下马看到那粥锅里的粥已经快没了,而排队的人还有无数。其实这倒也称不上是粥,汤汤水水的,一勺子下去,没几粒米。   一群人中,姬越这个郡王世子心是最软的。他出生便富贵,后宅内院自己的父亲不着调,虽然有些闹心事,但吃喝方面从来不愁,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景。   等他看到看到了一个小姑娘正在偷偷啃树枝时,终于忍不住了,便走上前给了小姑娘一块不大颜色泛黑的粗粮。   小姑娘伸手黑漆漆的手接去时,没拿好掉在了地上。然后他看到那小姑娘飞快的蹲到地上,拿着掉进水里的饼子,把泥土和饼子一起咽下去了。   姬越看的心中一软,看向了靠在轿子边的韩司恩,这些粗粮是韩司恩让人这几天连夜准备的。伙房众人做了很多这种粗糙的饼子,这些饼子不大,也难吃。但在这种时候,一人给上一块,倒是让他们生出了活着的希望。   邢俊然拿衣袖抹了抹眼,等他丢下衣袖,眼角红红的。他看着灾民道:“大家都稍稍安静一下,这是朝廷派来的钦差,很快就能把灾银和粮食发下去了,大家就能吃饱肚子了。”   众人听到这话,都跪在地上哭了。   韩司恩留下百名护卫在此地发放粗饼,然后带着银两和粮食顺利的前往县城去了。   @@@   韩司恩等人随着邢俊然到了明安县衙,身后还跟着还有把力气的灾民。   韩司恩坐在县衙的主位上,他看了邢俊然一眼,然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就是:“来人,把明安县令抓起来。”   县衙堂上的衙役听了这话面面相觑,府衙外正在讨论要过上好日了的灾民都不吭声了。   邢俊然站在那里愣住了,姬洛皱了下眉看向韩司恩,姬越张了张嘴,但又立刻闭上了,倒是白书站在韩司恩身边,小心的护着他。   禁军的小头目高风是听韩司恩的,立刻上前把邢俊然抓住了。   邢俊然被禁军摁住时,他抬起头朝韩司恩坐着的位置吐了一口口水,一脸正义的大骂道:“狗官,在本官的折子递上去之后就知道自己有这一天。你们官官相护,你和总督是一伙的,贪污了往年的银子不说,还想贪污这些灾银,想让这些灾民都死去。你们觉得这样就可以掩盖掉你们做的那些事了吗?告诉你,本官不怕死。本官相信天理昭昭,你们做的事,休想遮盖的住,皇上一定会知道的。”   邢俊然的话引起了府衙外灾民的情绪,有人道:“这些狗官是想害死县令,要贪污我们的银子,想要我们死。”灾民的情绪已经到了极点,这话成了压垮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   听到这话纷纷往府衙里冲,看他们那眼神发绿的模样,似乎想要把韩司恩等人撕碎。   姬越第一次见这种情景,吓得往姬洛身后缩了缩脖子。   白书皱了下眉头,突然扒出剑,朝邢俊然扔了过去,剑擦着邢俊然耳边落在他身后。剑身随即入地,只留下剑鞘,发出一声嗡的声响。   白书这一手镇住了那些想要冲进府衙的灾民,所有人都愣在那里,不敢吭声了,堂下堂外瞬间安静下来了。   “既然不怕死,你还嗷嗷什么?”韩司恩端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如土色的邢俊然,漫不经心的问了这么句。 第43章   邢俊然听了韩司恩这话, 浑身一愣,双眸微睁,有点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韩司恩毫不客气的用眼神上上下下扫视了他一番:“邢大人是不是觉得我这个钦差年龄太小, 三皇子又常年待在京城, 不懂一点人情世故,所以就可以随意糊弄了?”   邢俊然冷哼一声, 直着脖子道:“下官不知, 钦差大人这话何意?”   韩司恩看了看他身后的那些面黄肌瘦的灾民, 又看了看邢俊然白皙圆润的手指, 嗤笑一声:“邢大人治下因这次水患之故, 民众死伤无数,夜里就不怕有人在你床前索命?”   邢俊然脸色一抽,脸上流露出一丝悔意和愤怒,随后他声音略显低沉, 十分后悔的说道:“本官治下出现这等事故,是本官没有尽到心,只恨当初修建大堤时,本官信了州府来的那些人, 并未仔细勘察,一步错便步步错。只是本官在这安明县为官数载, 何曾有过一丝搜刮民脂民膏的行为?钦差大人如若不信, 到我府上随意搜查便是。”   邢俊然说道后面几乎是掩面而泣了, 但说话仍旧正义。   韩司恩看着他, 然后看向高风道:“高风, 带上尚方宝剑去邢大人家里搜,如果有人胆敢阻拦,杀。还有,把邢大人的家人都捉了回来。”   邢俊然一听这话,道:“你敢?本官和本官的家人没有犯罪,为何要捉拿?钦差大人凭着皇上给的权利,就可以肆意妄为吗?”   韩司恩看他叫嚣的厉害,道:“本世子自然知道你不服,不过你放心,本世子总要把你吞到肚子里的东西,给你这明安县的老百姓吐出来的。”   姬洛听了这里,实在忍不住嘴角一抽。心想,当初是谁说不随意抄家,不会乱使用尚方宝剑的?这刚到了人家门口,一句话不对这阵势不但要抄家,看样子宝剑还要见血。   说起这邢俊然来,姬洛路上就在想怎么做才能让这人露出马脚。   上辈子江南决堤这一事,当时前来处理这件事的是他二哥姬容。处理的结果相当被世人称赞,查出了五个地方官员贪污受贿,这些人还供出了两江总督周马安贪污的证据。   两江知州韩平也是备受牵连,要不是韩国公府力保,又没有实打实的证据,韩平怕是被盛怒中的皇帝给斩了。最终韩平被革职了。   邢俊然因为举报有功,虽然也有过失,但前途还算无碍,又在这明安县呆了三年,名声是一片好,最终升为两江知州。   而后邢俊然成了姬容在两江的新钱篓子。   江南富饶,据说来这里当官的没有一个能抵挡住诱惑不贪的。   也因此江南形式十分复杂,各方势力都在这里渗透,一个小小的官员,说不准就是朝堂上哪个大臣的侄女婿了。   而当年姬容之所以极力前往江南,是因为皇太后和石家早就在江南为他部署了一些人。浦和大堤决堤事件发生的太突然,他父皇当时对文武百官心中有根本不信。   在被御史提出皇子出行江南,他父皇便同意了,而且他千挑万挑,挑了个看上去最无害的姬容。   姬容后来查出的那些贪官中,没一个是暗中支持他的,即便有那么个想反水的,也都被他给杀了。   这辈子,姬洛本来就有意阻拦姬容这次出行江南。只是他刚刚做好暴露野心自己的准备,没想到的是韩司恩一出马,阻拦姬容的事变得这么简单。   更让他惊讶的是,他父皇在不考虑姬容后,就把这件事的担子扔给了他自己。   想到这里,姬洛看着韩司恩道:“我和高大人一起前去吧。”韩司恩既然开了这个口,他自然也要行动起来,把邢家给好好的抄上一遍,找到真凭实据。   至少消息传到京城后,朝堂上不会因此太闹腾。   高风也上前领命,在姬洛和高风拿着尚方宝剑带着禁军离开后,邢俊然还在地上怒骂。   他是个文人,本来说话文绉绉很是文明,但是这个时候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憋得,总之骂人的话也是顺溜的很。   韩司恩看着府衙外站着的那群百姓,他们的神色从麻木到惊喜如今又变回麻木,一副生死都听天由命的样子。   韩司恩站起身,道:“明安县令贪污受贿,本世子有皇命在身,是绝对不会姑息的。皇上命本世子为钦差、三皇子和郡王世子同行,就是为了查出这些贪污的蛀虫,重新修建河堤,保障老百姓以后数十年的安全。本世子带着皇上给的银子和粮食,不是为了好看的,也不是为了炫耀。本世子和三皇子、郡王世子也绝不会辜负皇上重托的。”   “你可有证据?”邢俊然被韩司恩的大义凛然气的心肝疼,他在韩司恩朗朗之声后,咬牙切齿的问了这么一句话。   韩司恩看向他道:“证据?你很快就会看到证据的,本世子敢说出口,自然会让你心服口服的。”   而府衙外的老百姓,听了韩司恩和邢俊然的对话,虽然还是有些紧张不安,但脸上却有了些精气神,看上去有生气多了。   白书站在一旁看着韩司恩,他想,韩司恩还真是个既温柔又心软的人,和他说话做事的行为极为矛盾。   如果不是心软,这人大可不必管这些心已经麻木死去的老百姓。然后白书在心中得出结论,韩司恩是一个非常奇怪的人。   听到白书心声的韩司恩愣了下,随即面无表情的想,这白书大概是年纪小,分辨能力不强。不但眼神不好,看事情也不准。   温柔和心软,韩司恩还真没想过自己能和这两个词扯上关系呢。   白书觉得他奇怪,他还觉得白书奇怪呢。   @@   在一片独特的静默下,姬洛和高风把邢俊然的儿子邢云起带到了大堂中。他们身后跟着邢俊然的妻子和母亲。   邢俊然的母亲本来也就是四十多岁的模样,看上去非常的苍老,右脸上还有很深的刀疤痕迹。邢夫人穿着非常讲究精致,眉眼间有些精养的傲慢。   她们两个一直哭哭啼啼的,邢俊然的母亲颇有些倚老卖老,一路上喋喋不休的叫嚣着让高风和姬洛把她的乖孙子给放了。   直到在大堂上看到邢俊然现在的模样,两人相互看一眼,满脸惊慌的止住了哭。   邢云起长得白白胖胖的,和府衙外的那些营养不良的灾民形成了严重的对比。邢云起到了大堂之上,看着他爹被人摁在地上,脸上有些惊讶,他看着韩司恩道:“你是什么人?这是做什么?”他问这话时,神色还颇有点无辜,很是不懂世事。   韩司恩没有搭理他,看向邢俊然。   邢俊然没看韩司恩,而是看着高风和姬洛,直直的问道:“敢问几位大人,可曾在本官家搜查到了所谓的脏银?”   姬洛还好,听闻这质问的话,面色仍旧沉静。而高风脸上就有些尴尬,他看着韩司恩硬着头皮,道:“世子,在邢大人家并未收到脏银。”   姬洛心里其实并不平静,他有点担心韩司恩。   邢俊然就住在这县衙的后头的院子里。里面摆放的东西都非常朴素,里面甚至没有几个仆人。   他们到的时候,邢俊然的儿子邢云起正在吃肉,那模样和城外的吃粗粮饼的人是一模一样的。他们把那点地方里里外外翻了个遍,就差把县衙后院给拆了,但确实没有找到所谓的脏银。   这无圣旨抄家,还没抄出东西,就是闹到皇帝那里,韩司恩也是没礼的。不过,邢俊然的确是姬容的人,不可能手脚这么干净的。   如果慢慢细查,说不准能查出个什么,只是韩司恩一开口就是抓人,这事到了现在还真不好办了。   而一旁的高风说完这话,只觉得自己这次回京,脖子和头要分离了。   邢俊然听了这话哈哈大笑起来,他看着韩司恩道:“钦差大人,本官定要给皇上上折子,告你个狂妄自大,违抗圣意之罪。”   韩司恩瞥了他一眼,扬眉看向高风道:“打。”   “打?”高风惊愕的抬头:“打……打谁?打邢大人?”抄家不成,还要打算屈打成招吗?这邢大人怎么说也是朝廷命官,众目睽睽之下,恐怕不行吧?   韩司恩看向邢云起,神色淡漠的道:“没抄出东西,那就是说邢大人没犯法,是个清廉的官员,打他做什么?本世子让你打刚才这个,胆敢质问本世子的人。本世子是御封的钦差,见到本官出言不逊,难不成不该打吗?”   姬洛微微扬眉,他不动声色的踢了踢愣在一旁的高风。高风很快便反应过来,看向白白胖胖神色惊惧的邢云起,然后让几个禁军把人拉住,摁在地上。   正准备行刑时,邢俊然的母亲跑上前,推开禁军,用自己的身体护着邢云起,她道:“我看谁敢打我孙子。”   说罢这话,她怒视着邢俊然,满是沟壑的脸上泪如雨水,她哭道:“你自幼没爹,我一个人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这些年吃尽了苦头。云起自幼身体弱,如何能撑得住这板子,今天你要是让人敢打他一个指头,我这老婆子就死在你面前。”   她一开口,邢俊然的脸就白了,心里是又气又恼,他现在根本说不出来话了,只能朝邢老夫人不停的摇头。   韩司恩坐在那里冷笑了一声,看了看邢老夫人那姿态,又看了看邢俊然的模样,轻声道:“本世子倒是不知道这大周的法令什么时候变了,竟然县令的母亲可以插手政务了?这明安县的公堂看上去不像是邢大人说的算,倒像是邢大人的母亲说的算。念在你年纪大了,脑子糊涂,本官就不追究你咆哮公堂的罪名了。打!”   韩司恩这话落音,禁军便把邢老太太拉到一旁抓着。   厚重的板子则实打实的落在了邢云起的屁股上。邢云起被打的嗷嗷直叫疼,邢老太太和邢夫人在一旁哭的跟泪人似得。   三棍下去,邢云起满头大汗,他看着邢俊然哭道:“爹,救命,你救救我。祖母,疼死我了,我爹这是要杀了我啊,祖母、母亲快救救我,让他们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十板子下去,邢云起屁股上的血染红了他的衣衫。   这时,韩司恩看着邢俊然,又轻声问道:“本官再问邢大人一句,邢家收取的贿赂到底藏在什么地方?”   他说话期间,又有两板子落在了邢云起身上,邢云起都翻白眼,一副要晕倒的模样。   邢俊然一脸苍白,嘴蠕动了下,却说不出任何话。但他的眼神非常惊恐,他不知道韩司恩怎么知道的他们家的弱点,而且还拿捏的这么准。   邢俊然不说话,邢家老太太终于忍不住了,她推开抓着他的禁军,跪在地上,抱着正在行刑的禁卫军的腿,哭道:“你们别打了,别打了。我知道银子藏在什么地方,在南别门邢家别院的地窖里。那些银子都是这些年我和我姜氏收下的,和我儿子、孙子没有一点关系,他们根本不知道我们收取人家的钱了,是我这个老婆子的错。”   邢家老太太这话一出口,邢俊然整个人颓然软在了地上,而一旁的邢夫人则尖叫一声道:“大人,这银子我没有收取过一分,我根本不知道……”她这话还没说完,就被老太太狠狠瞪了一眼,邢夫人看着她吃人般的目光,浑身一抖,要说的话没音了。   韩司恩没有理会两人,他看着高风道:“问清楚具体地址,立刻派人前去搜查,务必找到脏银。”   邢老太太把地址说清楚后,看着韩司恩哭的几乎不行了,她道:“我把知道的都已经说清楚了,你就放了我孙子吧。”   “把这些银子如何得来的过程说清楚明白,然后画押。”韩司恩看着邢老太太道:“至于你孙子,他目无皇上,本来斩了都可以,和你们家贪污银两没什么关系。本官看在他年幼的份上,就饶了他这次。”   板子声停止后,邢云起已经昏迷了,韩司恩回头看向邢俊然,话化为刀,戳他心口道:“邢大人现在可有话要说了?” 第44章   邢俊然有个最致命的弱点, 就是他母亲。   邢俊然虽然不是出生在富贵之家,但在年幼时,家中还算富裕, 所以比着同乡人, 他被邢父邢母送去学堂,是一个村子里难能读书习字之人。   邢俊然在读书当面还算是有天分, 不过儿时读书时并不是十分用心, 也没有太深切的责任。   后来在他九岁时, 他父亲因病一年内陆陆续续花销掉了家中存有的银两。他在饿着肚子, 没钱读书后, 才发现读书是非常重要的事。   邢俊然的母亲是个强势的女人,丈夫去世后,自己独自担起了邢俊然的生活。邢父在没去世时,她在家中很少动手做事, 要比着其他人多那么一分姿色。   这姿色在村子里虽然不算头一分,但多得是人愿意娶她。   邢老太太年轻时,也是个要强的,为了儿子的未来, 也为了避免门前出是非,她便用剪刀把自己脸颊划破了, 至此再也没有人打她的主意了。   她便和邢俊然相依为命。   邢老太太这辈子所有的希望都压在了邢俊然身上, 邢父死后, 她吃过很多苦。   她也算是个有见识的女人了, 知道读书能改变人的命运, 便要求邢俊然继续读书。邢俊然自然是不愿意的,每年的束脩都要一两银子。但邢老夫人不愿意,以死相逼,邢俊然又去了学堂。   邢老夫人为了挣钱,一个人做很多苦活。她给人家常年洗过衣服,到地里干过重活,在饿得实在不行时捡过别人扔下的菜叶子。   为了一口粮食和邻居吵过架。   幸好邢俊然天资很好,加上家里突发的事故,让他变得越发的沉默努力起来。   当初教导他的夫子是个老秀才,看他这么努力,是个有前途的,便邢老夫人提议,让自家女儿和邢俊然定下亲事,老夫子便名正言顺的供养邢俊然读书。   在那时,邢老夫人同意了,在她看来,这对邢俊然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读书考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夫子一家人一供邢俊然读书就是十几年。不过幸好邢俊然中途虽然历经失败和沮丧,最终结局是好的。   邢俊然考了两次终于被钦点进士及第,后因朝中无人,被分配到一个荒凉贫穷的西南小县城当县令。   那时邢俊然正值意气风华,心里满腔热血抱负,对待西南小县城不以为意。他知道自己自小过的苦,便想要改变更多贫穷人的命运。   他在那个西南小县城中一蹲就是九年,这九年中自己家里仍旧是一贫如洗,邢老夫人和邢夫人都是穿着带补丁的衣衫。   邢俊然的俸禄不多,加上地域偏远,发放的不是很及时,偶尔还会被人克扣,到手能有一半都算多的。这些银钱都是老夫人在拿着,精心算计着一家人的吃食。   因为营养不足又过于操劳,邢夫人怀的第一个孩子自然流落了,又过了好几年才怀上第二个,这个孩子就是邢云起。   邢云起长到四岁时,连在家中大口吃肉都是奢侈。   不过那个贫穷的笑县城倒是被邢俊然治理出来另外一番样貌。   后来明安县令贪污受贿被斩杀,无数人想前往明安。皇帝挑选了很久,挑中了邢俊然。皇帝知道邢俊然的家世,加上他这些年意志坚定又清正廉洁,便把他调往江南安明任职县令。   江南自古以来就是个好地方,产盐之地,风光好,人也富裕。   前往明安前,邢俊然知道明安是个富裕的县城,便勉强买了个小童,用来赶马车,不至于太过寒酸。   到了明安县,邢俊然才知道什么叫做天堂。街上来往行人穿着精美,哪像他妻子和母亲的衣服还有补丁。他第一天到县衙时,县衙的人都不敢相信他是明安的县令,差点把他当做叫花子打发了。   邢俊然的母亲和妻子来到明安的第一天,看到邢云起跑到一个酒楼下面吸着鼻子闻香味,邢老夫人抱着自己的孙子心疼的嗷嗷直哭。   @@   邢俊然不管是不是寒酸,他毕竟是这明安的县令。他不愿意收取贿赂,他觉得自己有自己的风骨和傲气,就算穷死,也不会做出这等事的。   于是那些商人便把银子送到了他家里。   邢夫人第一次看到白花花的五百两银子时,眼都花了。她颤抖都的把那些银子拿在手里,当时心里还很害怕。等送银子的人离开后,她立刻买了一锭银子的肉,好好的让邢云起吃了一顿。   吃的她不停的掉眼泪。那是她嫁给邢俊然这么多年后,见到的最多的肉。   邢云起当时都吃撑了,还不愿意松口。邢夫人从那以后,便暗暗下定决心,一定不能再过以往的日子。   在邢俊然发现自己妻子收取别人的贿赂时,已经是三个月过后了。他让她妻子给人家送回去。   邢夫人第一次强硬起来,不愿意。   他母亲看着好不容易涨了几分肉的邢云起,又想到这些天家里的生活和在西南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再者,她觉得那些送礼的商人说的有道理,整个明安就邢俊然官最大,谁敢把他们怎么样。   就这样,他们家的生活过的好起来了。他母亲和妻子知道他不想看到这些银子,所以特意买了个别院放置。   这收取的银子中,有的是打伤了人不想坐牢的,有的是和别人争风吃醋的。总之这些小事,邢老夫人和邢夫人隔着邢俊然,自己都处理了。   一开始她们也怕,但是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根本没人发现,她们也就放心了。   @@   邢俊然从来没有沾手过那些银子,他们家一直住在县衙后院,住的非常落魄。   邢俊然平日里的生活很清贫,他会用自己的俸禄帮助那些受苦的老百姓,还会为此掉眼泪。   甚至在有些人眼中,他算是一个难得的好官。   和他以前一样的好官。   但是这样的好官,也喜欢奢华的生活,也喜欢安明特有的温柔软香的女子。而这些东西,都是需要银钱支撑的。   只是他的生活很快就被打乱了,浦和大堤的堤坝这些年修建的是在粗糙,一场小雨便决堤了。   邢俊然看到水患发生时,脑海中第一个印象就是他要死了。然后有人给了他一封信,让他假借同榜好友之手,把一切事情都推到两江总督周马安的头上。   邢俊然做了,这些年他甚至不知道抓住自己把柄的人到底是谁,但他为了活着,他还是做了。   @@@@   邢老夫人把自己收人家的银子都讲了出来,邢夫人讲了几件她不知道,一次是一户人家抢一个民女,打死了人家的丈夫,邢夫人收了一万两,然后拿着邢俊然的帖子,把人给放了。   还有好几次类似这样的,邢夫人背着邢老夫人收下的银子都不止二十万两。邢老夫人听了,在大堂上咒骂邢夫人。   这场闹剧,邢俊然一直茫然的看着,而被养的什么都不知道的邢云起,什么都不知道。   韩司恩看着邢俊然这般模样,冷笑着道:“你自己既然清楚你母亲和夫人收了银两,现在露出这副不知情的模样不觉得好笑吗?把他们都待下去,看押起来。”   @@   姬洛带人从邢家别院搜出了大笔的银子,算算也有百十万两了。   高风看的眼睛都直了,姬洛则一直所有所思的看着韩司恩。   白书看到了姬洛的眼神,他歪了下头,看向韩司恩问道:“你怎么知道他贪污了?你不怕他不招吗?”   “他的皮肤太细腻了,不像是一个吃不饱饭的人拥有的,装也装不像。”韩司恩知道姬洛等人心中的疑惑,他自然不会泄露自己能听人心的秘密。   所以在白书开口问时,便顺着随口编了个理由。   而白书也看到了姬洛他们心底的诧异,所以他才会开口问。   “世子,如果他真的没贪呢?”高风抿了抿嘴小声问道。韩司恩看了他一眼,无所谓道:“那我就是蔑视皇上圣旨,等回京我给他用自己的头赔罪。”   高风吞了吞口水,不敢再问了,他以为韩司恩是不高兴了。姬洛心里倒是平静了,上辈子韩司恩就是个不在乎性命的人,死的也早。   这辈子无所谓性命,随意办这么出格的事,不算为过。   但姬洛觉得既然这辈子都活的这么轰轰烈烈了,要是过几个月还自杀,实在是太可惜了。   于是他便开口劝慰了一番,道:“这事太危险了,你虽然贵为钦差,以后还是不要这么冲动了。父皇是君,你是臣,他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韩司恩无所谓的应了声,然后看着高风道:“我们带来的赈灾银两要到了总督府才能拆封。现在正好可以先用这些银子买些粗粮什么的,让那些人先看到点希望。购买粮食的价格,比往日贵一点无所谓。但如果有人恶意囤积粮食不出,或者恶意抬高价钱,那就直接抓起来。等明安的老百姓看到希望后,让禁卫军做监督,让那些青壮年开始修建河堤,工钱你打听下,我们就比往日高一倍,全部给他们日结。这百十万两银子,修一段牢固的河堤,应该没问题吧?”   高风认真的想了下道:“应该没问题。”   姬洛一旁笑了下道:“这样挺好,邢俊然被抓,明安县一时没人负责。那些失去了家的人闲的久了,怕是要生事端。现在他们自己修河堤,又有工钱拿,看到了未来的希望,总是有盼头的。只是,一个明安县都是这样,其他地方的情况怕是更复杂。”   韩司恩没有吭声,姬洛看着他平静的模样,总觉前往柳州的这一路,他的这个性格古怪的表弟更不会留情。 第45章   韩司恩在把邢俊然抓住后, 又把从邢俊然家中收取的贿赂用在明安县的人民身上,明安县的各项事宜还达不到往日的水平,但是已经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起来了。   对于邢俊然这个县令被抓, 大部分的老百姓对这件事是拍手叫好, 没有人责备邢俊然的母亲和妻子,所有人唾弃的对象只有邢俊然。   因为邢俊然的母亲把贪污的事情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邢家目前唯一没有被抓起来的只有邢俊然的儿子邢云起, 邢云起离开邢俊然只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吃苦的老百姓。   他这些年有多受人吹捧, 这几天就有多受人唾弃。不过也有离明安县城比较近的村落的一个老大爷, 他曾受过邢俊然的恩惠, 也根本不相信邢俊然的罪行。他是唯一一个在邢俊然被抓后,前去探望邢俊然的人。   邢俊然在牢房里看着自己根本不记得老头,听着他说相信自己无罪的话,突然又想起了自己当初在西南的日子。那时, 他家里非常穷,但是西南小县城的老百姓,见了他都如同这个老大爷一般。   想到这里,邢俊然拉着老大爷的手哭的不行。   而邢家唯一一个没有住牢的人是邢云起。只是他已经不再是明安县令家的公子了, 曾经巴结着他的那些人都在邢家出事的第一时间消失的远远的。   邢云起第一次知道,离开他父亲这个县令, 他连一块肉都吃上。   他找过那些时常邀请他去酒楼的朋友, 而曾经被他鄙视的商人之子现在都能看不起他。那些曾经在他面前话都不敢大声说一句的人, 现在见到他, 都是高高在上, 万分不屑的看着他。   甚至还会有人故意扔给他一块银子在他身边,让下人揍他一顿。邢云起一夜之间变得茫然起来,现在的他没地方住,没银两吃饭。   他住在大街上,有无家可归的乞丐认出他是县令之子时,都瞧不起他,抢他的食物,说是让他感受下他爹到底做过设么恶事。   邢云起饿着肚子,躺在大街上。幸好,那个受邢俊然托付的老大爷,找到了这个曾经高高在上的公子,把他带回了自己的家乡。   吃着窝窝头,喝着粗粮,邢云起这是他父亲被抓之后,第一次吃饱饭。邢云起抱着碗,大哭起来。   他现在不在闹着天天吃肉了,不会觉得自己父亲没出息了,不会让他母亲给他买最好的东西吃了,他想要自己的父亲、祖母和母亲陪在自己身边。   对于邢家的情况,韩司恩知道后,让人把话带给了邢俊然。   他并没有想用这些威胁或者诱惑邢俊然说某些话,因为他知道邢俊然只是最下层的人,他只是黑着眼睛在趟这池浑水罢了。   @@@   而明安县现在最忙活的是灾后重建的问题,还有当地的疫情。明安的疫情控制还算稳当,明安本地并没有出现大规模的疫情传染问题。   从京城来的大夫中,里面的人本来并不是所有人都心甘情愿的。现在看到灾后的情况,这些人作为大夫本身的同情心和救死扶伤的精神,让他们放弃了心中的愤恨,愿意留下来替安明县的人进行义诊。直到钦差仪仗从府城回京路过明安时,再带着他们在一起返京就是了。   京城这次出的大夫比较多,沿途又加入了一些,加上安明县本有的大夫,现在大夫基本上足够了。   周太医在禀明了韩司恩这种情况后,就留了两个京城的大夫,让他们协助明安本地的大夫帮忙。   明安县的灾后重建工作非常顺利。那些青壮年都非常积极,高风还亲自安排了五十禁卫,让他们在这里监督那些干活的人。工钱当真每天日结,大家的兴致都非常高昂。   在安明县恢复一切正常时,人都有精神气了,韩司恩决定离开这里。他又给皇帝写了份奏折,说明了明安现在的情况,这才往总督府所在地的柳州出发。   当然在他把邢俊然家里抄了之后,他就给皇帝上了一份奏折,至于皇帝看到奏折后的表情,他不用想也能知道。   一路上韩司恩像是抄家抄上了瘾,从明安县到柳州,中间要经过三个县。   韩司恩毫不客气的把这三个县城都抄了。三个县令一抄一个准。   一个县城是官商勾结,故意抬高物价,从中收取高额费用。   第二个县城是县令以水患为由,杀了很多商人,霸占人家的财产,填充自己的小私库。   第三个县的县丞是当地有名的恶霸,县令则十分昏庸无能,县令只管拿银子花钱,其他事都由县丞出面。县衙里的权利都在县丞手中,就连衙役都是恶霸手下的人。在出现灾情后,此人不但不想着解决,反而以此聚财,还把不服从他的人,直接冠以身有疫病的理由,直接把人给烧了。   韩司恩到了这地方,二话没说,就以这个县丞对自己无礼为由,把这县丞的腿打瘸了,然后才把他的家给抄了,把那个无所作为只在等死的县令,拿着尚方宝剑把人给斩了。   这是韩司恩手中的尚方宝剑第一次见血,他让人动手的时候毫不犹豫。随行的官员中,对他的命令是有所质疑的。   这县令怎么说也是七品官,在高风看来,能决定他生死的只有皇帝。韩司恩这样动手,是真的有点目无皇帝了。   高风不敢动手,白书倒是动手了。姬洛被他们两个弄得也是没一点脾气了,只好暗中写折子,把事情经过告知了皇帝。   然后等他们这一行人到达柳州时,韩司恩经过的四个县城灾后重建工作都进行的非常顺利,而且没有用朝廷的一两银子。   而韩司恩除了有押送的官银之外,还有一串溜要带回京等着皇帝问罪的县令什么的。   姬洛对此觉得非常有意思,他一开始以为韩司恩也和他一样,是重活一次的人,所以这辈子可能有想帮助自己的意思。】   是很快他就发现他错了,他发现韩司恩就是个随心所欲的性格,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辈子他不和上辈子一样,嚣张过后,很快就选择死亡了。   但他这拉仇恨的模式,姬洛还是第一次见到。姬容背后的人,韩司恩废了两个了,姬怀背后韩家支持的人他也废了一个。而这些人中,又牵扯到六部和那些老臣姻亲关系。   姬洛在这个时候感到,韩司恩怕不是重活之人。他可能是这辈子突然因为某件事没死成,然后开始闹腾整个朝堂起来了。   有韩司恩这样的人,姬洛觉得朝堂之上,人人自危这四个字,就像悬在那些人头上的剑。很多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刀一寸一寸的往脖子上落,然后却毫无办法,那种感觉可能是非常糟糕。但姬洛却觉得有点爽,   行军快到了柳州时,姬洛找到韩司恩,他难得正色道:“这柳州的情景和地方不一样,这里官员甚多,动一发而牵全身。周马安乃是朝廷一品封疆大吏,你来到这个地方可不能刚上来就抄家的。再者就算你抄,周马安对你一路上的行为有所觉察,怕是早就转移了赃物,你根本没有证据不说。再者两江总兵离总督府不远,你没有圣旨随意抄家的话,两江总兵虽然不归周马安管,但周马安可以请求总兵府调兵和你对峙,闹到父皇跟前的话,你怕是讨不了好的。”   韩司恩道:“这我明白。”他语气虽然无所谓,但这话却是真的。这柳州管辖整个两江沿岸,这里面的官员太多了,他自然不会一上来就这么蛮干的,他会慢慢来的。   姬洛看他听进去了,倒也安下心了。   @@@   在韩司恩等人进入柳州地界后,就看到了前来迎接的柳州各府官员。两江总督周马安站在最前面,前来迎接了。   钦差在这个时候是第一次使用仪仗,锣鼓开道,十分庄重。韩司恩在到了地方后,下了轿子,扫视了下众人,宣读了皇帝的圣旨,周马安等官员跪接圣旨。   宣读完圣旨后,韩司恩笑眯眯的让人起来,招呼都没有打,就坐上轿子,又离开了。   周马安身边的人看到这种情况愣了下,有些焦急的向周马安请示了下。韩司恩这个钦差,一路走一路抄家,据说都是刚到地方,问都不问就把人给拿下了。他经过的县城那都是寸草不生。   当官的,哪个手头上是干净的,他们这些在柳州的人听的心里实在是有些慌慌的,便在这柳州等着韩司恩抄他们的家。   为此他们还特意设了个圈套等着韩司恩往里面跳呢,结果人家表现的非常好说话,虽然傲慢了些,但完全没有一丝要抄家的模样。   周马安皱眉,他也弄不清楚韩司恩到底想做什么,只是韩司恩没有抄家的意思,那他们的计划要改变下了。   柳州离河堤较远,地势又高,倒是受灾最小的地方。韩司恩的轿子到了柳州城门口时,柳州城两旁是府兵列道,十分威严。   而两江总兵江水生穿着军中盔甲,在城门口报名字迎接。   韩司恩坐在轿子上,看向江水生,道:“你既然是两江总兵,怎么在这里?不是说兵部名下的地方官员,未经皇上亲自下诏,不得随意离开行动吗?总兵今天这是做什么?”   两江总兵江水生听了这话,脸色略带几分尴尬。难道让他说,他故意在这里等韩司恩抄别人的家,然后和韩司恩对抗,进而闹到皇帝那里,等着皇帝治韩司恩的罪?   结果因为周马安派人通知韩司恩没这方面的意思,他只好把自己当做前来迎接钦差的普通人。   谁知道韩司恩竟然也知道地方隶属兵部的官员,不能随意离开驻扎地。这让他怎么开口回答韩司恩的问话? 第46章   江水生虽然是两江总兵, 但为人向来粗放,是个心里有事,嘴笨说不出来的人。现在又被韩司恩这么似笑非笑的注视着, 浑身发毛不说, 皮肤还有些麻痒,这种感觉让他很想在地上找个缝隙钻进去, 立刻消失在这柳州的城门口。   不过江水生在关键时刻掉链子了, 但是两江总督周马安却不会。   他和江水生平日里各自管辖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向来不相互参合, 以免引起朝廷的不满。   这次要不是韩司恩一路之上太过于飞扬跋扈的嚣张, 他也不至于找到江水生,让两江总兵参合到这场事件中。   只是一直以不分缘由就抄家的韩司恩这次不抄了,他们自然需要改变计划。   两江总兵调兵出现在柳州城,这是没办法掩盖的事实。   加上随行的有三皇子姬洛, 这事是瞒不住皇帝的。周马安在韩司恩前往柳州城时,心思千转,最后还是决定让江水生正大光明的出现在韩司恩和姬洛等人面前,以免日后落下什么把柄。   他在找江水生之前, 细致的了解过他,这人在军务方便也算有勇也有谋, 向来不参合江南任何事。但也是大钱不沾手, 小钱偶尔留, 算是个难得的聪明人。这样的人, 周马安本想趁机抓住他的把柄, 把人留在自己手中的。   现在被韩司恩这么一问,事情怕是有变了,但是现在他得把人保下再说。   于是在江水生无话可说时,周马安便上前一步,不卑不吭的说道:“世子请恕罪,江总兵之所以在这里,并非是他擅自离守,而是由于本官的请求。世子说的对,两江总兵府是不能参与当地政务,更不能随意离开驻军所在地。但大周的律法还规定,如果到了生死存亡之时,这些都是可以稍做通融的。这次江南水患严重,江南各地皆出现作恶之人,加上疫情严重,如果不加派人手查证,那些带着疫病的人就会四处流串,怕是会引起各地的恐慌,老百姓的生活也会受到极大的威胁。本官实在是人手不够,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才求得江总兵派军维持柳州各地的秩序的。如果世子非要追究,那本官愿意受过,这和江总兵却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的。当然,不管世子追究不追究,本官日后还会向皇上递帖子说明此事的。”   周马安的话就像是个软钉子,虽然不明显,但却能把碰到的人全部顶回去了。而且最后那句话算是正大光明的威胁了。   而韩司恩听了周马安这话,神色不变,他打了个哈欠,整个人懒洋洋的说道:“原来是这样,看来是本世子对大周的律法研究的还不太透彻,差点误会江总兵这是故意调兵前来的。本世子还以为江总兵觉得这天高皇帝远,不在乎皇帝的命令呢。”   他这话刚落音,江水生神色一变,他作为总兵,向来是他说别人,哪有别人当面讽刺他的。江水生正准备和韩司恩理论一番,被周马安一个眼神给阻止了。   韩司恩没空欣赏他们的表演,他把轿帘子放下,随口又说了句十分不中听的话:“既然都是误会,那江总兵就放我们入城。毕竟我们带着皇上拨下的银两,江总兵这么列队迎接,本官差点以为是遇到了山贼,要来抢劫呢,心中实在惶然。”   江水生因这话,被气的脸色唰的一下红了,他在周马安的眼神下,忍耐着道:“韩世子误会了,下官只负责州衙各地的安全,并不是给人下马……”只是他话没有说完,韩司恩已经放下轿帘子了。   江水生目瞪口呆的看着韩司恩的轿子,想自己为人虽然粗糙,但他毕竟活了这么大岁数了,还是个总兵。想来还是第一次见有人对自己这么无礼,着实是可恶的紧。   怪不得周马安要提前做准备,除掉这个古怪的抄家世子呢。   @@@   韩司恩现在实在是没心情搭理周马安和他的同伙,他只想好好休息下,然后再做打算。   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他很有可能会在柳州呆上一段时间,这让习惯快节奏生活的他,心情十分糟糕。   他心情不好,对人说话的口气自然也不会好。他不怕得罪这些人,因为他没有什么欲望,对死亡看的非常开,无惧生死,也没有什么值得牵挂的人,和非要做的事。   这次随行中人,除了姬洛早有了解韩司恩外,对他这种性格并不是很意外。像姬越,一开始心里还是蛮惊讶的,在历经四个县令被韩司恩拿下后,他的内心已经是相当淡定了。   在他们看来,韩司恩做事虽然狂傲,但是结果到底是好的。他们又没有事犯在这人手上,所以一点都不担心。   最关键的是看着这些官员被韩司恩说的哑口无言,面红耳赤的模样,他们心里不知为何,是有那么点高兴的。   @@   在到达柳州府后,韩司恩直接住在了周马安安排的地方,这让周马安心里比较憋屈。按说钦差巡查,自然要住在府衙内的,但他以韩司恩车马多为由,给他们租了一处宽大的院子。   他本以为韩司恩性子狂,加上带了那么多银子,定然不会愿意住在这里,而是会和自己起争执。   结果现在人家不但住了,而且住的光明正大,四处宣传,生怕别人不知道这处地方是他周马安亲自为钦差安排的住处。   周马安想,日后这个地方但凡出一点事,韩司恩就能在皇帝面前咬着自己的屁股不丢。想到这里,周马安觉得头一阵阵的泛疼,今天的事没一件是顺利的。   他实在是不想在看到韩司恩那张笑眯眯的脸了,便以自己公务繁忙为由带领着总督府的官员向韩司恩告辞了。   韩司恩表现的非常有礼,亲自把他们送到大门口,如果不是在他们临走时,又问了一句:“周大人,这个地方虽然好,但就是太宽敞,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里放着的都是皇上的银子,万一出了事,皇上怪罪,那可都是周大人你的责任了。毕竟这柳州是你管辖,这地是你给找的。”   周马安被韩司恩这么不要脸的话气的笑了,他说:“世子的意思是,如果你这里出了任何事,都是本官的责任了?”   韩司恩点头,神色诚恳道:“那是自然。”而后他神色有有些诧异道:“听周大人你这语气,好像并不是很乐意保管好我们带来的银子似得。”   周马安懒得和他胡搅蛮缠了,便道:“本官自当竭尽全力,但是本官听闻钦差手下除了护卫,还有禁军。本官想,一般人都不会打这笔银子的主意的,除非是熟悉钦差做事风格的人。”   韩司恩听闻这话,沉思了下,神色带着询问道:“周大人的意思是,本世子带来的人中有心怀不轨者?可是禁军是护卫皇上安全的,如果他们都靠不住,那皇上的安危岂不是有大的疏漏?周大人是如何得知此事的?可曾上报给皇上了?”   周马安又被气乐了,他道:“本官没有和世子的人接触过,不敢随意猜测。本官还有事,就先行离开了。”   说完这话,他便离开了,他是一点都不想和韩司恩再多说一句话了。   周马安回到总督府后,召集了所有在柳州的官员,他沉着一张脸,道:“你们对此事怎么看?”   坐在这里的官员相互看了看,有人起身道:“大人,传言不可信,但也不可不信。韩司恩作为皇上的新宠,心高气傲的很,他做事没有章法,只凭自己的喜好这点可以确定。但是又不像传言中的那么蛮横。下官觉得,韩司恩有点头脑,但他最重要的是想立功,手段可能无所谓。而且我们有些太轻敌了。”   其他人纷纷点头,表示同意这话。   周马安被韩司恩气的一直不舒服,但是他到底还是听进去了别人的意见,于是他又道:“那现在如何该当如何?”   那位官员笑道:“下面的事,下官觉得大人不必过于操心了,有人自然会替我们去探探韩司恩的底细的。”   周马安扬了扬眉,他知道这人说的是韩平,韩司恩的三叔。韩平虽然是他的下属,但因为宫内有位妹妹是贵人,他平日里对韩平有诸多忍耐。   他本来没打算把韩平用在这些事上的,但现在韩平出马倒是最合适的人选了。想到这里,周马安道:“这样也好。”   众人看他同意了,心里都放下心来。   @@   韩司恩在接到韩平的帖子后,很欣然的前去赴宴了,至少表面上很高兴,外人看表面是拿不住他的错的。   按说他作为钦差是不能和地方官员随意接触的,但是韩平以长辈的名义相邀,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去看看韩平想做什么。   韩司恩前去时,带了安草,姬洛和姬越本来想让他带些禁军前去的,以防有人狗急跳墙,做出什么不利他的事来。不过在白书提起他在暗中保护韩司恩后,见识过白书手段的姬洛觉得这样更安全,觉得可行。   韩司恩无所谓,便由着他们安排了。   韩平从面相来看,是个十分古板无趣的人。他在柳州唯一一家营业的酒楼上和韩司恩见面的。   见到韩司恩第一眼,韩平便一板一眼的责备道:“你作为韩国公府世子,行事为何如此莽撞?”   韩司恩看着他扬了扬眉,嗤笑道:“那又如何?毕竟现在他们求我的。我发脾气,他们只能听着。” 第47章   韩平和大周所有子弟接受的教育是一样的, 不管内心怎么想的,面上还是把孝道看的非常重的。他在家中是不敢随意顶撞老夫人的,生怕自己落个不孝的罪名, 被撸了官职。   他是这样的人, 自然把韩司恩也想成这样。毕竟韩司恩是韩国公府的世子,他代表着韩国公府百年来的清正的颜面, 这韩国公府的未来也是韩司恩的。   在韩平心里, 如果韩国公府出现了什么风言风语, 最先感到慌乱不安的定然是韩司恩, 所以当韩司恩是钦差的消息传到江南时, 韩平心里虽然有些诧异,但还是感到一丝安心的,毕竟他是韩司恩的三叔,他们是同脉。   因此在接到韩卓的书信时, 韩卓在信上隐隐提到韩司恩自从溺水后醒来,性情大变,做事有些诡异莫测,在抄李家时就非常不留情面, 让他在江南只做好自己本分的事,韩司恩如果有无礼的地方无需在意等等。   他们这些在官场上行走的人, 说话都是留有三分余地的。   韩卓在这种紧张的情形下还刚给他送了一份这样的书信, 信上的内容自然是不能太过裸露, 也不能随意提起朝堂上皇帝的命令, 以免信件被劫之后, 被人看到,闹到皇帝眼前,被治个大不敬的罪。   但是信中暗含的意思韩平自然看的懂,无非是现在的韩司恩已经不再是往日的韩司恩了,受皇帝宠爱,而且抄了把吏部尚书李忠的家给抄了,还把人抄的没了,家人流放了。韩卓这是让他多多注意自己做过的事,不要让韩司恩抓住把柄了。   韩平对韩卓还是非常敬重的,对他的信也十分看重。   但是对于韩卓提起韩司恩性情不同的事,他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他现在虽然常年在江南任职,但当初家中发生的事他还是非常明白的。   他的这个侄子,一直是个病秧子,常年卧病在床,性格非常隐忍。   现在变了,大抵是对他大哥有所抵触了,毕竟他大哥不是真心疼爱这一对子女的。   韩平对于韩司恩的爆发并不感到意外,他曾经事不关己的想,如果把韩司恩换成自己,他早就爆发了。   后宅很多手段是隐秘的,是由长辈把控的,但是想抓漏洞,也是完全可以抓住的。至于抄了李忠的家,韩平觉得韩司恩这是迫切的想在皇帝面前立功,只是中途手段过于激烈罢了。   但是韩平心里明白,即便韩司恩再怎么爆发,他也得顾忌着韩国公府的名声。所以当韩平听到消息得知韩司恩刚到明安的第一天,就抄了明安县令邢俊然的家时,他被两江总督周马安召见暗示的询问韩司恩的性格时,他整个人是完全处在懵逼的状态的。   他以为韩司恩在京城抄家是因为要取得皇帝的信任,根本没有想到他来到江南,经过第一个县城,就把那里的县令给抓了。   周马安看他对韩司恩一无所知,便有些面色不高兴的让他离开了,临走周马安又说,他和韩司恩毕竟是叔侄关系,该避嫌的还是要避嫌的。   韩平回到自己府上后,整个人还是有点晕晕乎乎的。等头脑彻底清楚后,他在府上发了好大一通火,最近被他刚收入府正得意的侍妾,正好撞在了他眼前,被他心烦的直接给发卖了。   然后韩平在自己府上等来的是韩司恩接二连三抄家的消息,这些事加起来,让他愁的两边的头发都白了。他心里十分担心自己的官途,会被韩司恩这么不分敌我的给胡乱搞断。   所以这些日子韩平在家中一直很心焦,但是周马安已经发话让他回避了,他只能在自己府上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等着周马安的召见。   终于,这个日子还是被他等到了,今天周马安让人给他带话,说韩司恩已经到了柳州城,说他们叔侄许久不见,韩司恩又是个清正廉洁的钦差,他们叔侄没必要避嫌了。   韩平知道周马安这话说的冠冕堂皇,但说到底还是想用自己去探探韩司恩的底细,他心里虽然各种想法,但还是给韩司恩下帖子了。   不管自己这次是不是被人利用,他自己也是和他这个很久没见面的侄子好好聊聊的。所以在看到韩司恩第一眼,韩平很自然的以长辈的口吻,极力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只是韩司恩的回答,并没有出乎韩平的意料,毕竟他从韩司恩最近做的事仔细分析了,就知道韩司恩是个极为嚣张不懂收敛的人。   但是韩司恩这么嚣张的答话,让韩平还是非常生气。   他皱着眉死死的盯着韩司恩道:“据我所知,你在抄家时,并没有实据,如何能这般胡作非为?你就不担心里面有人被你屈打成招吗?”   韩司恩抬眉看着韩平那张古板的脸,一字一句慢慢吞吞道:“有没有屈打成招,是皇上该质问的事,不是三叔你。三叔今天如果是来和我叙旧的,那我们就继续坐在这里谈,如果是想讨论本官做事的方法,那大可不必。本官现在是皇上御封的钦差,三叔你虽然是本官的长辈,但是本官也不能枉顾圣意,和你谈论太多皇上还不知道的事情。”   韩司恩用一副高高在上的表情,毫不留情的挖苦着韩平。这让韩平心底的怒火蹭蹭的往头上冒。他猛然拍了下桌子,指着韩司恩,瞪大眼看着韩司恩道:“你还知道我是你三叔?就敢这么和我说话?一点风度教养都没有,是谁把你教导成这样的?”   韩司恩脸上的表情一点一点的收起,最终凝成一片平静,他眼眸冷然,反问道:“我为什么不敢这么和你这么说话?”   韩平被这话问的一愣,韩司恩不耐烦的站起身,在京城,他还需稍微稍微顾忌点所谓的名声,但现在在江南,天高皇帝远,韩平在他面前算什么。   想到这里,韩司恩冷哼一声,继续冷冰冰的说道:“本官身为钦差愿意来见你,算是给三叔你面子了。但本官喊你一声三叔,不代表你事事能做本官的主。三叔你要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负了皇上重托和信任,夜里辗转不能眠,那就提前告知本官。本官看在你是我血肉至亲的份上,会在奏折里为你美言几句,让皇帝给你留下个全尸的。至于你想在我面前摆什么长辈的谱,本官还是劝你省省吧,本官做什么事,怎么做,除了皇上,没人可以过问。而且现在论官职,三叔你现在勉强算是本官的下属,官衔比本官低的紧,见了本官是要行礼的。为了避嫌,三叔以后还是把礼仪做周全了吧,这样大家面上都好看。今日三叔找本官的事,本官会在折子上和皇上如实说明的。本官想奉劝三叔你一声,这自古以来,脑子是个好东西,以后说话做事多用用。少操别人的心为好,要不然容易操劳过度而死的。”   韩司恩说着这些话,看着韩平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心情有些舒畅了,最后他笑眯眯的总结道:“本官明日还有要事要做,今天就不和三叔在这里叙旧了。三叔以后想本官了,可以继续下帖子,本官还是愿意继续给三叔讲道理的。”   韩平在韩司恩的话落音后,用手指着他,嘴唇发白,动了几动,却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韩司恩勾了勾嘴角,转身推开门离开了。   走出酒楼拐角,白书一身黑衣蒙着头,只露出两只眼睛的出现了,他小声说了句后面有人跟着,就拉着韩司恩三拐两拐的离开了。   在感到身后没人跟随后,白书松开韩司恩的手,道:“我们回去吧。”   韩司恩看向白书,听到他心中不但一片平静,甚至还隐隐有些愉快的样子。韩司恩心里不知为何纳闷了下,他道:“你听到我和三叔的对话了。”他这并非是问句,白书武功很高,听些别人的谈话自然是不在话下的。   韩司恩只是觉得这期间,他一直没听到白书任何评论这番谈话的心声,感到白书这人有点意思罢了。   白书点了点头,脸颊上的肉随着他的动作来回晃悠了下,看上去很有趣。   韩司恩又问道:“那你觉得怎么样?”他承认他有点无聊了,所以身边异常平静的白书倒是成了他随口问询的对象。   白书听了他的话,脸上有些疑惑,回道:“不怎么样啊。”   看着认真的脸颊,韩司恩心中的各种心思又歇了下来,他变得和往日一样懒散沉默。   白书看到他这副模样,在心里吐槽自己不懂韩司恩的问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觉得韩司恩这人有些时候,实在是莫名其妙的奇怪。   对于白书心中的吐槽,韩司恩无聊的想,只有奇怪的人才会觉得别人奇怪,而不是自己奇怪吧。   这就是人的通病。   @@   两人回到住处,姬洛和姬越正拿着帖子,在前厅的灯下说话,神色都有些凝重。   看到韩司恩和白书回来,两人站起身,姬洛递给韩司恩手中的帖子,道:“明天两江总督周马安在家中设宴,邀请我们前往,这是帖子。”   韩司恩接过,看都没看,随手扔在了桌子上。姬洛看了看他,又瞅了瞅他身后的白书,无声询问事情是不是不顺利,韩司恩看上去不大高兴的样子。   白书摇了摇头,姬洛弄不清楚他这摇头的意思是不清楚还是不顺利,只好看向韩司恩道:“这柳州城我们不熟悉,不知道这里情景到底是什么样的,但是周马安这帖子不善。我和姬越商议了下,觉得他们有可能用美人计。”   美人计三字一出,韩司恩和白书的目光同时落在了姬洛脸上,只是韩司恩眸子里有那么点兴趣了,白书则是满眼不高兴。 第48章   韩司恩只是单纯的对美人计这三个字感兴趣, 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白书不高兴,则是因为在他眼里,韩司恩的容貌已经是顶尖好的了, 姬洛口中的美人计用在韩司恩身上, 让他觉得这是在侮辱了韩司恩。   而姬洛在说完美人计三个字后,便一直在暗中细细打量着韩司恩的神色, 发现韩司恩眼中并没有太多情绪后, 他心里稍微松了一口气。   他说美人计并不是没有根据的, 他和姬越在接到周马安让人送来的帖子后, 讨论了许久。他们两个觉得江南官员献美人是非常可行的一种手段。   因为自古以来, 江南有两样东西最为出名:银子和美人。   给韩司恩这个声名在外的抄家钦差送银子,江南的这些官员现在怕是一点都不敢的,所以肯定会用另一个拿得出手的东西。   那些人怕是早就把韩司恩的来历打探清楚了。   韩司恩现在正值年少风流的年龄,但由于身体的缘故, 总是一副病恹恹的,年方十五,在京中并没有相看人家。因为在外人眼中,怕是因为很多人都看不上韩司恩的缘故, 加上他身边并没有双侍或者暖床的丫头。   如果现在这些人找那么一个不看重外表,至少表面上不看重外表的女子或者双, 入了韩司恩的眼。那么未来的事, 就变得不可把控了。   这也是姬洛为什么会和韩司恩的面说起, 他们可能会遇到美人计的缘故。他不想看到韩司恩落到别人的陷阱中。毕竟少年爱慕美色, 太容易被迷住眼, 太容易动心,也太容易听枕边风,变得不辨是非。   姬洛这番话是提醒,也是作为一个想要争权夺势皇子的内心话。他上辈子和韩司恩接触不多,对于韩司恩的死并没有太特别的感受,这辈子,他倒是挺希望韩司恩好好活着的。   在给韩司恩做了提醒后,姬洛便同姬越一起同韩司恩告别了。   姬洛和姬越上辈子接触的挺少,姬越作为雍郡王府世子,上辈子是非常沉稳之人。   在他的坚持下,雍郡王府并没有参合党争,也没有投向哪个皇子,是皇亲国戚中难得的清流之辈。姬越本人还是很受他父皇看重的。   这次他们和韩司恩一起出行江南,姬越和姬洛有了深层次的接触,算是了解了下彼此的性格和为人,至少在江南的这段时间内,他们的目的和目标是一致的。   姬洛觉得这样就好,至少自己在姬越心中的印象还算不错。在姬洛看来,这是个极好的兆头。雍郡王府是清臣,用不着拉拢,只需要保持往日的平和就好,现在加深了自己在姬越眼中的印象,说不准在某个时候,这就是一张救命符。   想到这里,姬洛脸上闪过一丝笑意,姬越看了他一眼,心中有些莫名,越发觉得三皇子诡异莫测。   @@   前去周马安府上参加宴会时,白书因为并不是钦差随行人员,所以并没有光明正大的前去。不过白书心里一直惦记着姬洛口中所谓的美人计,便偷偷跟了上去。   他武功高强,这次又非常的小心,并不怕别人发现。当然,因为韩司恩的特殊能力,他在一开始就被韩司恩察觉了。   不过韩司恩即便知道了,此时也只能当做不知道。他这辈子只想随心所欲的活着,可没有想过再次暴露自己的特殊能力,当一只任人宰割的小白鼠。   @@   周马安为韩司恩等人设的接风宴就在自己家的后院里,虽然看着简陋,但是小的方面安排的非常精致,男女为了避嫌分开在两个相互错落的院子里。   如果不是特意前往,各自都不会被打扰到,周围都是周家的丫头服侍,范围很舒适,不会怠慢客人,也不会让人觉得受到了监视。   就连一向挑剔的韩司恩,都觉得周马安这是娶了一房好媳妇。   前来参加这次宴会的人,除了韩司恩这边的钦差,就是柳州各地的官员。韩司恩的三叔韩平也在受邀之列,韩平的脸色一直很黑很臭。   尤其是在看到韩司恩出现,周马安神色略带几分恭敬的和韩司恩说话时,韩平不由的想到了韩司恩在自己面前讥诮的神色、讽刺的言语。   这么一想,他心里发塞不说,脸色更是黑如锅底。与此同时,还有那么些和韩平同级,或者稍高的官员,在他耳边说着韩司恩和他之间的关系,明里暗里打探韩司恩对他态度如何,这让韩平心中更加郁结了。   在宴会开始前,周马安邀请韩司恩、姬洛和姬越坐椅子。这官场上的椅子是非常讲究的,你坐在什么地方就代表了你的官职和地位。   不过因为韩司恩是皇帝御封的钦差、姬洛是当朝三皇子,姬越是雍郡王世子,身份都十分贵重。周马安便把姬洛的位置安排在最前方,在他请姬洛坐下时,姬洛笑道:“周大人不必客气,在前来江南之前,父皇已经吩咐,江南之行,一切事宜皆听从韩世子的安排,其他人不得过问,皇子皇孙也不例外,这个位置该是韩世子坐才是。”   周马安听了这话,神色有些讶异,然后他收敛起那丝疑惑的表情,对着姬洛行礼道:“是微臣唐突了,皇子身份贵重,是微臣想岔了。”   韩司恩一旁冷眼看周马安挑拨离间的表演,这周马安的心思都在别处,正事上却是一分没有。在听到这番虚伪的话后,韩司恩呵呵了两声道:“这次想岔了,以后就多用用脑子就好了。”说罢这话,他擦着周马安的肩膀,走到最高的位置很淡然的坐下了。   姬洛和姬越相互看一眼,慢吞吞的跟在他身后。   周马安神色一白,眉梢微皱,心中十分膈应。不过这份不喜憋屈,他自然没办法表露出来,只能闷在心底,心里对韩司恩的厌恶又深了一分。   只是再怎么不高兴,他还是只能继续憋着。   迎风宴很快就开始了,柳州作为受灾之地,酒菜都非常朴实,几乎不见荤腥。韩司恩对桌子上故意摆放的食物并不感兴趣,他对这桌子上的酒倒是很喜欢,喝了两杯。   周马安看到后,朝身边之人使了个眼色,然后琴声便在不远处的屏风外响起了。琴声悠悠,很是清雅。   姬洛和姬越都是皇亲贵族,对丝竹管弦之声向来听得多了,这次却觉得这琴声格外不同。姬越甚至对这弹琴之人还起了一丝好奇之心。   韩司恩朝琴声响起之处看了一眼,眼中流露出一丝兴趣。   一曲过后,周马安望着韩司恩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弹琴的是府上养的下人,算是给从京城而来的钦差大人添点喜庆,钦差大人可不能因此治我的罪。”   韩司恩放下酒杯,嘴角扯了下,枯黄的脸色难得泛红,他眯着眼道:“周大人客气了,这是周大人家中的下人,给我们弹曲,是给我们面子。这又不是强抢民女民双给我们弹琴,再说了,即便是抢了人,本官奉旨前来赈灾,又不是奉旨管闲事的。”   周马安眼神微闪,他不知道为什么从韩司恩那张嘴里说出的话,就那么不受人待见。他忍耐着干咳一声,这时,弹琴之人突然惊呼了一声。   周马安皱眉冷声道:“怎么回事?”   屏风被人拉开,有一个女子和一个双跪在地上,那双的纤细修长的食指上还在冒着血珠,琴弦上也残留了一滴血。   弹琴的两人忙磕头认罪。   姬越是个讲究风流的人,看到这种情况,他微微一笑道:“这曲子一开始听起来就古怪,原来是双人合奏,竟然没有一点偏颇,我还以为是一个人弹奏出来的,没想到竟然是两个人。是我见识少了,周大人真会调教下人。”   周马安听了这话看向姬越,他不懂姬越这话是讽刺还是真心话。当然无论是讽刺他亲自调教出两个弹琴之人,还是赞美他能调教出两个弹琴之人,他心里都不舒服就是了。   不过因为姬越这话,没人追究两个下人的失礼了。   弹琴之人上前跪谢行礼后无意中抬起头,众人才看到两人的容貌。   女子真心美艳,双眸含水,仿若有情,是个难得的尤物。   但是吸引住人们注意力的却是那个双。   这个双的长相一眼望过去非常普通,看他第二眼,就觉得他有一双非常魅惑的双眸,眉间那枚鲜红的血痣,看起来非常的蛊惑人心。在看他第三眼,又会觉得他的身段异常风流,浑身艳骨。   人端的是孤傲冷清,混合着周身魅艳的气质,整个人有些矛盾又完美的融合了这种矛盾,异常吸引人的视线。   韩司恩一直看着那双,嘴角一直勾着,看上去非常满意。   周马安和身边的其他官员不动声色的相互看了一眼,眼中带着点点笑意,英雄难过美人关,更何况有些人根本就不是英雄而是莽夫。   而后,周马安那里倒是没有再出什么幺蛾子了,众人算是在愉快中度过了这场宴会。   宴会散时,韩司恩因为喝的酒过多,隐隐都有些醉了。   他闭着眼,半躺在轿子中,在到了住处的门口,随轿子而行的安草一眼看到了跪在门口的一个双。   那个双看到了韩司恩的马车,把头趴到了地上,很郑重的行了个礼。   安草向韩司恩禀告了情况后,醉眼朦胧的韩司恩抬起头,淡声道:“把人带到我院子里去吧。”   安草愣了下,随后心情有些复杂,他想,自家世子这是开窍,打算把人收入房内伺候着? 第49章   这名被韩司恩收入府中的双儿名为颜夕, 是个孤儿。   周马安以颜夕熟知柳州风土人情为由, 送来给韩司恩讲解当地风俗的, 其目的自然是送来服侍韩司恩的。   周马安的想法其实和姬洛心中猜测的不远。周马安不相信这世上, 会有没有弱点的人,他觉得韩司恩抄家是为了给皇帝看, 是为了名。   为名就是为利, 有名有利就是为了享受生活的。   韩司恩这种面相的人,没人爱慕, 心中定然是空虚不安的。所以他准备了两个用心调教的美人,又根据韩司恩的停留的目光次数, 送来了颜夕这个身世人品都极为出挑的人来。   只要韩司恩敢把人接入府,他就不相信自己拿不住韩司恩的把柄。   当然, 在外人眼中,事情也的确如周马安等人所预料到的那样, 韩司恩把颜夕收入府中了。他们现在只需要等颜夕把韩司恩的情况源源不断的传到自己这里,等韩司恩被颜夕彻底吸引住了,那他们这些人才能稍微的松一口气。   姬洛等人对韩司恩接受了这个双,心中是万分惊讶的。他以为这就是所谓的英雄难过美人关,不过这毕竟是韩司恩的私事,他们没有过问,只是在心中暗自戒备着颜夕。   唯一心情有些古怪的是白书, 他倒是没有想过韩司恩会收人入房。在白书眼中, 韩司恩不是个沉迷美色的人, 何况那颜夕面相着实普通的很。   只有颜夕本人知道, 他在入了韩司恩所住的院子后,自己就再也没有见到过韩司恩了。他是个非常平静的人,在没有人的时候,就一直在自己院子里看书,时常一个上午或者一个下午,只是偶尔眸子里会闪过一丝阴霾。   服侍颜夕的是碧华,碧华觉得从颜夕双过于苍凉的眼中就可以看出,他是个有故事的人。不过她只是按照吩咐服侍颜夕,再怎么有故事,也不是自己该过问的。   在颜夕入府七天后,韩司恩终于想起他了,便让碧华把人带到自己的院子里。   颜夕接到韩司恩的话后,双眼中闪过一丝难言的情绪,然后他闭了闭眼睛,等睁开眼,是一脸认命之色。   他缓缓换了一身白色衣衫,白衣把他的颜色衬的比往日高了三分。   碧华看着他,心中不由的叹息一声。   在见到韩司恩时,韩司恩正在院子里喝酒。颜夕和碧华跪下请安,韩司恩没有吭声,一直自斟自饮。等半壶酒下肚,韩司恩把莹白如玉的酒杯放在桌子上,酒杯与桌子接触发出啪嗒的一声响。韩司恩这才看向颜夕,语气颇为慵懒的说:“抬起头来。”   颜夕缓慢的抬起头,脸色平静,眸子古井无波。像是认命了,又像是麻木了,这样的神色在那样魅入骨的颜色中,让人有种凌虐的冲动。   韩司恩嘴角勾勒下,道:“明日去给周马安回信,告诉他你在本世子这里过的很舒服。至于怎么让他相信,这是你的事了。本世子相信,以你的聪明肯定能把这件事做好的。”   颜夕愣了下,道:“颜夕不明白世子的意思?”   “你说不明白那本世子就当你不明白好了。”韩司恩语气仍旧平静:“但是在本世子面前就不要装无辜了。你是周马安的人,来这里,不过是想监视本世子。不过在他眼里你就是个可以随便送人的玩意罢了,这话本世子说的没错吧。”   颜夕听了这话,神色瞬间苍白起来,他咬了咬唇,眸中满是屈辱,然后他深深吸了口气道:“钦差大人说的是,颜夕所在的福禄村中的村民都得了疫病,感染而亡,都被烧死了。颜夕能逃过一劫,是自己命硬。后来又被人买下回去调教,说起来的确是个下贱的玩意。”   同样跪在地上的碧华,觉得颜夕说这话时,语气平淡,但里面却含了说不尽的哀伤和难过还有无能为力。   韩司恩听罢这话,则挑眉笑道:“本世子还以为你是个聪明的人,没想到是个蠢的。本世子说话向来不喜欢说第二遍,不过看在你不了解本世子为人的份上,那有些缓本世子就在重复一次,本世子向来不喜欢装无辜玩真真假假的人。你们福禄村村民染了疫情,都病死了,那是你们福禄村的事。现在周马安让你做的事,你给做好了,那本世子就当你这蠢话没说过。”   在碧华听来,韩司恩这话就是锋利的刀,在狠狠的割着别人的肉。   颜夕则定定的看着韩司恩,许久后,他垂下眼,道:“颜夕的命向来由别人不由自己,现在明白世子爷的话了。”   韩司恩勾起嘴角,神色愉快的说道:“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人,起来吧,回去好好想想该怎么做。”   颜夕起身后,韩司恩也让碧华随着他回去了。等人都走了后,白书蹦到了韩司恩的院子里,他坐在韩司恩对面,皱眉问道:“他有什么问题?”   韩司恩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伸手准备端起喝下,白书同时伸手把酒杯拿走,两人的手在酒杯间碰在一起。   韩司恩自从恢复自由后,就再也没有和人这么近距离的接触过。白书的手是热的软的,一点都不像是记忆中那些人,手指是冰冷的硬的。   白书并不知道韩司恩一时间复杂的情绪,他把酒从韩司恩手中拿走,道:“你身体不好,不要再喝了。”   韩司恩被移开的杯子,他缓缓收回手放在宽大柔软的衣袖中,微微垂下眼帘,然后他开口道:“他是个很重要的证人。”白书疑惑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恍然明白韩司恩口中的这个他,指的是颜夕。   “那你打算让他作证?而且我觉得他刚才在勾引你,你可不要被他的表象给欺骗了。”白书皱了下眉,八竿子打不着的直白话语,连在起竟然不是非常违和。   韩司恩淡淡道:“他现在作不作证都无所谓,我只是要把他留到京城皇上面前的。在这期间,是要保住他的命的,而且总要给他找点事做,以免他和周马安多想坏了我的事。毕竟关系到一村子的人命,算是难得做件好事吧。”   后面的那两句话,他说的很轻,像是在喃喃自语。即便是耳力极好的白书也没有听清楚,他歪了下头看向韩司恩。   韩司恩没有在重复,他站起身弹了下自己的衣袖,道:“明天有事要做,你回去早点休息吧。”   白书点了点头,身影微闪,爬墙离开。   韩司恩在院子里吹了下夜风,然后慢吞吞的回房休息了。   @@@   第二天,姬洛和姬越洗漱完准备去吃点早点,毕竟不是在自己家中,吃早点是在偏厅之中。在经过客厅时,姬洛无意间看到了穿戴整齐的韩司恩坐在那里,而客厅外面的平地上,列着百十名禁卫军。   姬洛心中咯吱下,他和姬越相互看了一眼,然后两人同时收住了朝偏厅走的脚步,拐向客厅方向。   到了客厅里,姬洛看了看外面的禁卫军,又看向韩司恩神色平静的韩司恩道:“这是做什么?”   韩司恩笑眯眯道:“去抓韩平,韩大人。”   “抓?”姬洛皱眉道,抓韩平,韩司恩这是打算和韩家彻底撕破脸吗?再说没有证据抓人,这和他往日抄家有什么区别?   想到这里,他不由的看向韩司恩,道:“这可是柳州,所有人的视线现在都盯着你,你这么大的动作,周马安等人肯定第一时间知道,并且会做好准备的。”   韩司恩点头同意道:“这个我自然知道,不过,这次抓韩平,我自然是有确实的证据。”   姬洛道:“你这几天早出晚归,难道是取证去了?”他这几天一直在收集上辈子记忆中那些人该死之人的证据,同时也在为自己的势力打下基础。   他其实对江南不熟悉,唯一知道未来有几个他父皇看重的年轻官员是出自江南,他自然是要在这些人还没有发迹之前,乔装结交一番,这些人对自己来说,在不久的将来又是一番难得的势力。   韩司恩对姬洛的问话只笑不语,既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姬洛看他油盐不进的样子,又和姬越对视一眼,最后也没有问韩司恩有什么证据,便道:“我和你同去。”   姬越也道:“既然是有实打实的证据,那我也前去便是了。”   韩司恩看两人都这么有兴致,也实在是不好推脱,便矜持了下同意了。   韩司恩带着姬洛等人并没有直接朝韩平所住的地方去,在朝一个胡同奔去时,姬洛心里隐隐有股不好的预感。   韩司恩让禁卫军把胡同最里面的一个小院子围住,高风便上前敲门。   一个年轻温顺的女子打开门后一脸诧异。姬洛看到这种情况,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清晰了。   那女子看着官兵并没有害怕,反而杏眼倒竖,轻斥道:“你们是什么人?围在这里做什么?”   韩司恩道:“韩平可在?让他出来。”女子皱着柳眉,道:“什么韩平,我不认识他,你们找错地方了。”说罢这话,她便打算把门给关了。   但是她关门的动作被高风给挡住了,然后韩司恩让人推门而入,直接进去搜。   姬洛面无表情的看着韩司恩这番动作,心想,不是说有证据吗?这怎么看都不像是有证据的模样吧。 第50章   韩司恩等人在闯入这不起眼的小院子后, 便看到了韩平从里面走出来。韩司恩似笑非笑的看了那女子一眼, 道:“不是说不认识三叔,我们找错地方了吗?”   那女子神色微变, 朝韩平看过去。韩平皱着眉头看了看四周的禁卫军,又看向韩司恩, 一字一句道:“看这阵势, 你今天前来定是要给我安个罪名的。”   韩司恩随意找了把椅子坐下, 听闻这话,轻慢一笑道:“三叔这话就不对了。我奉皇命负责查两江决堤的案子, 三叔与我乃是血亲, 又是两江的官员, 涉案其中。为了避免让人误会,我总要为三叔洗脱嫌疑,今天这情况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还望三叔见谅。”   韩平听了这话,知道今天韩司恩是不达目的是不罢休。不过对于韩司恩典型的抄家行为,他并不是十分担心,因为他在江南决堤事件刚刚发生后, 就把自己摘出来了, 而且把尾巴扫的很干净, 他不相信韩司恩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证据。   不过即便是这样,他心底对韩司恩还是十分恼怒的。他已经决定了, 等这次风头过后, 他会赶快和自家大哥联系, 把韩司恩的世子之位给废了,或者是直接把韩司恩给弄消失掉。   想到这里,韩平神色平和的问道:“那你想给我定个什么罪?”   韩司恩对韩平心中各种恶毒的想法视而不见,现在想让他消失的人太多了,多韩平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不过他对韩平话里显而易见的陷阱还是进行了反驳,他神色庄重的看着韩平,说:“三叔常年在官场,说话怎么这么不经心?你是皇上钦点的官员,能给你治罪的只有皇上,我虽然贵为钦差,手握尚方宝剑也没有这个权利的。这不你看,我沿途抄了这么多官员,都被禁卫军给看守者,就等着到京城后由皇上给他们定罪呢。”   他这般义正言辞的话,让韩平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韩司恩没有继续和韩平瞎胡扯,他看了看韩平身边的女子,道:“想必三叔身边的这位就是芸娘了。说起来我也不想打扰三叔的安宁的,但是有人向我状告三叔的外室芸娘,因贪恋福禄村的金矿,勾结所谓的匪徒,故意带感染疫情之人前往福禄村,致使福禄村的村民表面是感染疫情而亡,实则被谋杀而死。这个状子我看到之后,感到十分震惊,三叔觉得呢?到底是什么样的宝藏,非得让一个村的人都为此而死呢?”   说道最后,韩司恩似乎还笑了那么下。他说这些本身是非常轻描淡写的,但是他话里的内容却让在场的人不寒而栗。   就连一旁的姬洛都没想到韩平还会牵扯在这件事中,福禄村的事,在他记忆中一直没有被人察觉。直到后来,有别处官员回京述职,向他父皇举报福禄村边的山上有人私下开采金矿。   朝堂上的人才觉得当年福禄村的人感染疫情而被烧死怕是有其他缘由。   但是时过境迁,即便是他父皇有心派人前去重查此案,开采金矿之人一夜之间全部暴毙,那些被开采的金子也不知所踪,当时的钦差没有查出任何线索,而福禄村的事倒是成了疑案。   因大堤决口,感染疫情的村落太多,活不下来的都被烧了,线索中断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姬洛因想到这件事,所以一直在暗中观察福禄村的情况,只是那个地方现在以疫情严重被化为禁地,方圆之地的老百姓全部搬迁离开,生面孔前往不易,打探消息极为不便,他倒是不知道韩司恩怎么查出这件事和韩平有关的。   而韩平在听了韩司恩这话后,脸色大惊,他抿嘴摇头道:“胡说!福禄村乃是我管辖之地,那里如果有金矿,我怎么可能不知?”韩平以为韩司恩会以自己贪污银两问罪,也做好了准备,但没想到韩司恩会给自己扣上一个谋杀的罪名,他着实有点气愤了。   韩司恩看向芸娘,讽刺道:“这就要问问三叔的心尖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第51章   韩司恩最后的语气讽刺意味很浓, 话里的意思却是已经认定了芸娘是有罪的。   这让韩平心中又惊又惧,他虽然对自己这个侄子接触不多,但从韩司恩沿途查抄的结果来看, 确实都是有罪的。没有罪的, 韩司恩是一点都没有碰, 这让韩平如何不心惊肉跳?   如果芸娘有罪,那他怎么能逃脱的了干系。说来, 这芸娘本是罪臣之女, 为如意坊的教坊女, 是别人孝敬给韩平的。   芸娘容貌虽然不是绝色,但性格温顺脾气温和,比文氏懂风情又知趣, 是韩平中意的类型。   因为是孝敬上来的, 芸娘自然是清白之身。韩平心中满意, 便起了把人接回府上抬为姨娘的心思, 但是芸娘愿意跟着他却不愿意随他回府。   芸娘当时说自己身份有瑕疵, 随他回府便是让人拿住了把柄,有碍他的前程。再者府上的太太是正经的官小姐,怕是看不上她这类人的,她不想让韩平因为后宅的事左右为难, 愿意无名无分的伺候韩平。   韩平虽然不完全相信芸娘的话,但当时到底还是喜欢芸娘的温顺和风情, 便把人养在外面了。这芸娘也就成了韩平的外室。   刚开始韩平虽然中意芸娘, 但心里对芸娘也是各种防备的。后来芸娘跟了他两年, 没有出现任何问题,他才慢慢放下防备心,对芸娘也存了两分怜惜。   这些年来,芸娘一直安静的住在这个院子里,文氏倒也没有怀疑过。文氏在的时候,韩平一月来两三次,一般都是在白天,颇有偷情的滋味。文氏带着子女回京后,韩平一月倒是有五六天宿在芸娘这里。   这几年,韩平身边不是没有别人,但是他就是喜欢芸娘的性子。温顺婉约,知书达理,又风情万种,偶尔使个小性子,也是增添了彼此的情趣。他本来打算江南决堤之事解决后,就把人接回府上的。   现在听韩司恩这话里的意思,他竟然是被芸娘骗了,怕是从一开始他就被人算计了。现在他管辖之地发现了金矿,第一个知道的不是他。   他甚至不知道芸娘背后的人是谁,那些金子有没有被人开采运走。   韩平的心很乱,跳动的很急促,他现在不想知道是谁从一开始就算计他,也不想知道那背后之人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但他知道,芸娘的这个罪名,他不能让韩司恩就这么轻易的给安上了。芸娘是他养的外室,福禄村发生疫情之事,是他亲口承认的,最终也是他把福禄村划为禁地的。   金矿之事无论怎么查,都会牵扯到他自己。   牵扯到他还算轻的,最怕是牵扯到韩国公府,牵扯到后宫的娴妃韩芸,进而牵扯到五皇子姬怀。皇帝现在正值疑神疑鬼的年龄,发现金矿没有人上报朝廷,而是私下开采。如果这件事在和皇子牵扯在一起,皇帝绝对会因为此事厌恶姬怀的。   想到五皇子被皇帝厌弃后,他的下场,在联想到未来韩国公府的下场,韩平心里一阵颤抖和害怕。他不是韩司恩这类不顾家族名声和威望的的人,他需要韩国公府三老爷这个身份,更需要五皇子三舅这个身份。   想到这里,韩平看向芸娘,沉声道:“这可是真的?”他脸上一脸悲痛,语气虽然是反问,但这声音呢喃,仿若情人耳边的低语声。   一直没有说话的芸娘在韩平开口后,她才缓缓抬起头。   她在韩平面前一直是温柔的模样,现在她脸上的神色很冰冷,双眸之中似乎又带了一丝不屑,她冷冷的说:“是与不是,三爷既然不相信我,又何必过问呢。”   韩平听闻这话,心里微微一紧,有些难受。   他闭了闭眼睛,然后看向韩司恩,一脸颓废道:“如果你有证据,那就把我和芸娘都抓起来吧,我愿意以犯人的身份随你回京,亲自向皇上说明此事原委。”   韩司恩听闻这话后,回望韩平道:“既然这样,那就先委屈三叔了。这男人有时候心肠比较硬,看来这话一点都不假。”说罢这话,他挥手,让禁卫军上前把芸娘和韩平抓住带走。   韩平本身说那话有些客套在里面,他以为韩司恩会先审问芸娘的。他想不管芸娘是谁的人,现在事情突然爆发出来,那些人肯定不防备,他还是非常有把握让芸娘闭嘴的。   但是韩司恩如此不按理走,他又不能收回自己的话,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禁卫军当做犯人一样抓着。   韩司恩让高风把韩平带回去暂时收押时,他看着一旁沉静不语的姬洛和姬越,道:“既然事关韩大人,又事关福禄村上千名枉死之人,那我们就去韩大人府上看一看吧,说不定有其他发现。”   他很光明正大的流露出自己的想法,被人摁着的韩平听到这话,开始挣扎起来,他恶狠狠的看着韩司恩道:“说到底你还是想要抄我的家,我为你的长辈,自幼没能关爱你,现在你得了势,如此作为,完全是公报私仇。”   韩司恩看着还想蹦跶的韩平,他眉眼微挑,眼角锋利如刀,他弹了弹袖子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慢声道:“三叔,我即便是公报私仇,你现在又能如何?”   说完这话,他扬声道:“高风,把他们带下去,找人好生看守着,不要因为我和韩大人的身份关系刻意照顾。”   高风自然是领命的。然后韩司恩在韩平愤恨的眼神下,带人把韩平的家抄了一遍,从韩平的府上抄出了十几万两银子,还有一箱子非常名贵的字画。   十几万两银子比着往日抄出的东西并不显多,但是这些银子明显的不是韩平的俸禄数目。   韩司恩大摇大摆的把从韩平府上抄出的东西,用马车拉回了他们临时驻扎的地方。   回去的时候,周太医刻意在前厅等韩司恩等人。   周太医神色有些愁苦,他们这些从京城来的大夫,本来是要协助地方进行疫情控制的,但是这些日子他们根本没有事可做。即便是在大街上义诊,也没有人上前,仿佛这柳州城根本没有出现过疫情似得。   周太医作为一个老太医,懂医术,也懂人心。这柳州城的疫情肯定是被隐瞒起来了,如果爆发出来,那是非常恶性的一场事故了。   皇帝那边肯定会大发雷霆的,周太医想想就觉得有些心焦,今天实在是忍不住了,便想和韩司恩他们商议商议,怎么处理这件事。   姬洛根据前世的记忆,倒是知道柳州城管辖范围内,哪个地方疫情最为严重。但是他为了避免被人当做异类,他是不敢随意开口的。而且临走时,他父皇都交代下来了,韩司恩是钦差,他虽然是皇子,但在大是大非上也得听从韩司恩的。   姬洛的心思沉重,不轻易流露,韩司恩虽然听不到,但他知道姬洛是个重生者,重生者是有特权的,这件事他不愿意插手,便决定找姬洛代替。   于是他看着周太医神色认真道:“周太医,明日便让三皇子陪同你们摆义诊。三皇子乃是龙子,一般人看到他胆子会大一些,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周太医心里也同意韩司恩的话,便看向姬洛道:“如此便有劳三皇子了。”姬洛自然是客客气气的应下了,他想自己还可以趁机查下福禄村金矿的事。   他心中有感觉,这开采出来的金子,最终肯定是流入了二皇子姬容的口袋中。当然这局肯定不是姬容想出来的,想来想去,姬洛觉得这件事是太后出的手。   等周太医满怀心事的离开后,韩司恩让人把银子钦点了下,然后让安草给周马安送信,让他明日派人前来钦点皇帝拨下的银子。   这银子放在他们这里有一段日子了,周马安一点都不心急着进行交接。他不急,韩司恩倒是懒得给他们看银子了。   在他看来,他带来的人只要听从吩咐抄家抄银子就好,不需要给人当看护的。   韩司恩在吩咐完安草后,就回自己院子里休息去了,倒是没人打扰他。   @@   一夜好眠后,韩司恩在自己的临时住处看到了周马安和柳州城各级官员,当然这次里面少了韩平。   这些人再次看到韩司恩时,心情都有些复杂。尤其是周马安,他本来觉得自己送了个颜夕来,韩司恩再怎么着也该沉迷美色一段日子。   结果他尾巴还没有扫干净,就听到韩平被韩司恩给关押起来了,而且韩司恩还把韩平的家给抄了。   周马安现在对韩司恩这种变来变去的人也是心里没底了,他难得看走眼一个人。他现在只想把柳州城的事处理干净,让韩司恩赶快从他眼前滚,或者是等到京城来信,让韩司恩以另一种方式消失。   周马安虽然心中这么想,面上却是分好不露。在开始对银子时,他面上十分热情,对着韩司恩和姬洛等人感激涕零道:“微臣多谢皇上恩宽。”   韩司恩垂了垂眼,道:“虚的话就不要说了,周大人把自己的差事做好,就是对皇上最大的感恩了。”   周马安:“……”上次见面韩司恩还是文质彬彬的,这次突然换了这种刺耳的风格,他虽然早做好了准备,心里却还真有点接受不了。   而正在这时,白书从外面回来了,他是跳墙而入的,提着剑,衣摆处还沾了点血迹。 第52章   白书抿着嘴和众人对视着,他平日里抿着嘴时, 圆圆的眼睛里是带着笑意的, 所以即便表情再怎么严肃, 肉肉的脸颊看上去还是有些可爱, 像个单纯干净的白兔子。   但是现在,他绷紧着脸颊,那双溜溜圆的双眸微挑, 里面一丝情绪都没有, 加上手中那把冰冷的剑, 让他显得格外的冷然。   白书习惯了翻墙找韩司恩, 没想到今日会跳到众人眼前,这让他本是阴郁的心情更加阴郁了。   而在场的人,被他突然这副模样出现也给震了一下。   姬洛看着白书眉峰微皱, 柳州城周边这种情况, 白书绝对不可能是去狩猎去了,那他身上的血怕是人血了,只是不知道是什么人。   周马安看着白书手中的剑和他衣摆处的血迹,心中微动, 看向韩司恩皱眉道:“这位是?”   韩司恩没有理会周马安,而是直直的望向白书道:“怎么了这是?”   他自然是知道白书去做什么去了, 语气难得温和了那么两分。   白书并不是傻子, 他看人看事还是非常透彻的。虽然为人古怪了些, 但基本的是非观在他哥哥白文瀚的影响下还是有的。   只不过平日里白文瀚宠着他, 他活的相对于其他人比较肆意随性些罢了。   白书知道自己这副模样被人看到了, 现在不当着这些柳州官员的面把事情说清楚,以后怕是会有人从中作梗,连累到白文瀚。所以在韩司恩开口询问后,他便立刻道:“我这几天在城里无意看到些受伤的流民,又听到巡防的两江总兵府的人谈起文安县的大王山,被一群强盗常年占领着。说是这些强盗杀人向来越货无恶不作,官府这些年屡屡围剿都未成功。这次两江受灾严重,他们食物匮乏,便抢了文安县周边的几个村子了。今天我闲着没事便去大王山转了转,正好碰到这些强盗下山,便把他们解决了。”   白书这话语气平平,好像是在随口说今天天气真好。周马安那张向来能忍耐的脸,难得变换了下,是极力忍耐之下的欣喜,他望着白书正色道:“本官虽然不知道你是何人,但看得出你是一介布衣,看在你是钦差大人随身侍奉的,就不追究你的无礼了。只是大王山有强盗的事,本官早已上折子禀告皇上了。大王山地势凶险,易守难攻,又是文安通往柳州的必经之地,而那些强盗占山为王,为此本官还请两江总兵府出了兵,也没能解决这个心头大患,本官一直为此难以安眠。如果那些强盗真的被你解决了,本官一定要上报皇上,对你进行嘉奖。”   白书听到周马安这话,道:“那个领头的强盗是个独眼龙,我把他们杀了之后,就把独眼龙的尸体拎到了两江总兵府,给他们留了那些强盗被杀的地址。我拎尸体时,城内很多人都看到了,我还听到他们说这个独眼龙是个非常有名的强盗,说是什么二当家的。我回来的时候,看到总兵府出兵了,现在他们可能已经确认玩了这些强盗的身份。这些强盗是我杀的,但是功劳我就不和你们这些当官的抢了,你怎么看起来还不高兴了。”   周马安神色微僵,嘴唇微抖,一时间又说不出话来了。   一旁的韩司恩看到这种情景笑出了声,周马安话说的漂亮,要给白书请功,心里却想要把白书生吃了。文安县离柳州城不算近也不算远,那里地处的确凶险,易守难攻,但也不是攻不下来。   这些年周马安这些官员虽然没有直接和那些强盗勾结一起,做着那些穿着官服为官,脱了官服为匪的事,但他对那些强盗一直是默认存在的。他们年年剿匪,总是要花银子的。朝廷拨下的银子他们这些人并没有完全看在眼里,他们看在眼里的是那些被商人的孝敬,那些银子可比朝廷拨款要多的多。   现在,白书突然冒出来把他们这条发财的路给断了,如果朝廷细查,肯定会发现苗头,周马安心中自然是又惊又乱的。所以他嘴上说着好听的话,心里却是一直在想着一些恶毒的计划,例如把那些强盗的身份掩盖城普通人,然后快马加鞭上折子给皇帝,说自己纵容手下之人,让他故意杀人冒充强盗领取功劳。   想到这里,韩司恩望着白书眉眼弯弯,眼中难得含了点笑意,他对着白书悠悠道:“周大人并非是在责怪你,你看他现在心情颇好,怕是一时间激动的都说不出话了。你的这份功劳,周大人会记在心里,时常感念的。说来,皇上如果知道多年没有被官府剿灭掉的强盗,被你随手就给废了一个,肯定是要大力嘉奖的。你即便把功劳让给了别人,也少不了你的那一份。也幸好,那个独眼龙强盗太过特别,被城中的来百姓认出了,你不至于会被人贼赃陷害,要不然你就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周马安被这话说的耳朵炽热发红,他知道现在自己是被韩司恩在指着鼻子无能。   他双眸微暗,心中各种想法一闪而过,面色却丝毫不变,甚至变得略带几分恭敬了,他顺着韩司恩的话承认自己以往办事不利,然后又以今日不便把赈灾的银子带走,需要多做几日准备为由离开了。   韩司恩看着周马安等人离开的背影,上挑了下眉毛。他挥手让所有人退下,自己和白书、姬洛和姬越三人则前往偏厅去了。   韩司恩觉得很有趣,白书的出现,加上自己刚才话里的不客气,周马安刚才心中的杀气都快跳出胸膛了。   而且如果周马安心底对付自己的办法成功了,的确会给他们这些人带来一定的祸端,皇帝那里他怕是要不好交代了。   周马安对他一路抄家的行为心中甚为防备,那几个小官的背景虽然不深,但周马安还是感到了自己对他的威胁。   周马安是个能狠下心的人,对他的杀心一直都有,只是他为官这么多年,向来小心。这些天一直在暗地里做准备,顺便等待京城确切的来信。   今天周马安无意中被白书把强盗的二当家给捉了刺激的杀气急促了,加上自己的那些话。   周马安摸不准自己的脉,怕他强行抄家那般强行插手强盗的事,会把他牵连出来。于是这人突然想冒险把他们给就地解决了,当然最主要的是把韩司恩给解决了。   姬洛是皇子,姬越是雍郡王世子,他们如果死在江南,那皇帝必然震怒。加上这些日子他们两个在外人面前是不管事的形象,倒是没那么扎眼。   他们现在所住的院子是周马安找的,院子虽然大,但是也不能住下自己带来的这么多人。这院子被禁卫军守护着,随行护卫军在离此处不远的地方,赈灾的官银是在这个院子的。   而且这些院子里藏有机关,周马安准备找机会让假扮强盗,把韩司恩这些日子抄家的那些官员给杀了,再把韩司恩带来的那些禁卫军和护卫也杀些,把赈灾的官银给抢走些,就当是强盗的报复,他们还会随意留下一些证人的。   人死如灯灭,远在京城的皇上接到折子再派人前来查案时,他做事的尾巴都扫干净了。   皇帝如果非常看重韩司恩,非要治他的罪,他朝堂上有人脉,总能为他打点一番,最坏的结果不过是辞官归故里,但银钱还在手,人还在活着。   如果幸运的话,顶多是被贬到他地,以后还能出入朝堂。怎么做都比被韩司恩逼着去死要好的多。   又或者是即便杀不了韩司恩,但能把那些被他抄的官员杀了。让那几个官员临死前说出些那些被抄出的银子,是韩司恩故意设计陷害他们的话,他们是无辜的,总是能让皇帝心里对韩司恩有芥蒂的。   想到周马安心中的盘算,韩司恩轻笑了下。无论哪个时代的人,恶毒起来,真是非常让人难以置信的。   只是谁让他有能听懂人心思的能力呢,这真是个非常好用的能力。那些人所有的肮脏心思,随意起个念头,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   他不需要相信人,他只需要知道身边所有人的想法就好,那样就不会被背叛,也不会再被人关起来。还可以随时随地能调整自己要说的话,要做的事,让自己过得随意洒脱。   白书看着韩司恩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包子脸颊鼓了鼓,他上前一步打破场上的平静,道:“这个周大人不是个好人,临走时眼中有杀气,会不会狗急跳墙?”   姬洛沉着脸也上前一步,道:“我同意白书的话,周马安在柳州经营了这么多年,手中有银子,也有自己的势力,我们还是小心点为好,宁可信其有。”   他心里其实不大赞同韩司恩一直这么直白的用言语挑衅周马安的,周马安肯定恨死韩司恩这张嘴了。站在姬洛的角度来向,韩司恩这么做只是一时的舒爽,留下的祸患太深,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只是他看着韩司恩平静的模样,心里还是叹了口气。韩司恩上辈子就是这种天不怕地不怕,一心不想活的性子,这辈子只不过更加变本加厉了而已。再者,韩司恩和他不同,他是想坐那把天下最尊贵椅子的人,对待朝臣要讲究制衡之道,很多话他不能说,很多事他心里明白却不能这么做。说起来,他对韩司恩活的这么潇洒,还是有点羡慕呢。   只可惜,他自己心底的欲望太多,考虑的事情也太多,做不到韩司恩这般。   韩司恩懒懒的道:“既然这样,那就请两江总兵江水生来一趟吧。江水生和周马安不算一路人。他虽然不参与两江政务,但两江决堤死伤无数,皇上未必饶得过他。他心里明白,要不然也不会被周马安给利用了,他需要功劳,我们正好可以给他这个机会,让他保护着我们。”   姬洛道:“你有把握他不会向周马安透露消息?”   韩司恩的大拇指和食指相互搓了几下,然后他道:“没把握,但总要试一试的,要不然周马安狗急跳墙了,我们说不定都得死在这里。”他虽然无惧生死,但是总不好连累无辜人和他一起去死的。   姬洛表情有些凝重,白书看着韩司恩,道:“没关系,我武功高,可以护着你的。”   一旁的雍郡王世子姬越脸上闪过一丝茫然,他说:“不至于吧,你们是不是太多心了,我们来柳州这么多天都没什么问题。韩世子虽然说话不中听了些,但他毕竟是皇上亲封的钦差。周大人即便是心里有些不舒服,但也不至于像你们说的这么严重吧?咱们是不是过于担心,有些草木皆兵了?”   姬越话音落下,迎来了六只眼睛。姬越眨了眨眼,问道:“我说错话了吗?”   姬洛摇了摇头,这并不能怪姬越,说到底姬越虽然是雍郡王府世子,但一直过的是鲜衣怒马公子无双的生活。   雍郡王手中并没有军权,也没有影响朝堂的实力,雍郡王府现在被人看在眼里,只是因为皇帝忍了雍郡王一两分罢了。   而且这个时候的姬越,还没有接触那些朝堂的臣子,还没有挑起雍郡王府的担子。   当然,如果他本人不是重活一次,也不会轻易对周马安起疑心就是了,毕竟这人在官场上的名誉还算好的。   至于白书为什么有这种想法,他经过这些天有意无意的观察,发现白书在狩猎时,对动物的情绪变化非常敏感。经常是那些动物藏的好好的,没到目光触及处,白书的箭已经射过去了,想必对人也是一样。   周马安如果有不好的心思,即便在怎么隐藏,无意中也会流露出一些的,被白书感受到了所谓的杀气,这大概是武功高强人的一个特点吧。   而韩司恩有这种想法,姬洛是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在姬洛看来,韩司恩本身就是个极为古怪的怪人,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   想到这里,姬洛一锤定音,道:“那我们就请两江总兵江水生江大人悄悄的来一趟吧,有备无患的好。”   @@   而被他们讨论的周马安,此时已经回到了自己府上。他一回家便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了。   这是周马安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他在遇到需要做抉择的事情时,总是会这么做,以便让自己不那么浮躁。   总督府上的人都知道他的这个习惯,如果哪天周马安从外面回来直接去了书房,总督府的任何人,包括他的妻子都不会前去打扰他的。   不过今天倒是例外了,周马安正在书房里闭目想着自己脑中成型的计划,想法一旦起了,就难以抑制了,周马安想着自己计划里面明显的漏洞和未来要补救的方法。   他府上的管家刘根用特殊的敲门方法,敲响了书房的门。   周马安猛然睁眼,目露精光,他让刘根进来。   刘根进来后,从怀里小心的拿出一封信,低着头双手捧着,十分恭敬的说道:“老爷,京中来信了。”   “快呈上来。”周马安坐直了身体,语气稍嫌急促地说道。   刘根忙走上前,把信地递了上去,然后自己便退出书房了。   周马安匆匆把信打开,刚刚看了几行字,他便扬了下眉,心底绷紧的那根弦放松起来。   周马安冷哼道:“原来韩司恩现在不过是个被韩国公府放弃的世子,我就知道,一个敢把自己亲叔叔都给抄了的人,和韩国公府里绝对有嫌隙。等韩平被抓的消息传到京,韩国公府对韩司恩更是不会护着忍着了。现在韩司恩就是仗着皇帝一时间的宠爱,才会这么急躁的胡作非为。无非是怕在皇上面前失了宠,在韩家无法立足罢了。”   说完这话,周马安又细细的把后面的事情看了一遍,然后便把信合上了。   在皇帝命令韩司恩为钦差,三皇子和雍郡王世子随行时,他就接到了京中的来信。   因那时皇帝对江南之事震怒,所以信上说的比较笼统,只说韩司恩是个做事不考虑后果,不会留情步步得罪人的人,抄了吏部尚书李家,目前颇得皇帝的喜欢,暗示他做事要小心一点。   在韩司恩到达江南,完全不按理出牌就抄了第一个官员的家后,他便立刻派人前往京城,让他们务必打探韩司恩和三皇子、雍郡王世子所有最近的详细情况。   韩国公府不是好惹的,虽然挡不住他做事,但心里总要有个谱的。   现在这封信来的简直是太及时了,韩司恩已经被韩家放弃了,又因为随意抄家,引起了朝堂众人的公愤。这些天一直有人上折子给皇帝,要求他严惩韩司恩,惹得皇帝在御书房口中怒斥韩司恩做事荒唐过分。   如果这样,那他要做的事成功了,日后被查阻力又会小一些了。   想到这里,周马安拍了拍信,大笑了两声道:“韩司恩啊韩司恩,这次连老天都站在我这边,我倒要看看你以后还怎么嚣张” 第53章   周马安因京中来信,放下心来, 他在书房坐了一夜。各种对付韩司恩的方法, 在脑中反复进行了一番推演,一直确定在没有什么漏洞了之后, 他才活泛了下有些僵硬的身体, 用暗语给自己的心腹官员下了帖子,让他们前来总督府商议大事。   这厢周马安在做着对付韩司恩的各种准备,那厢江水生在自己的书房看到了一张滚金的帖子。看到帖子的一刹那,江水生浑身绷紧,他的双眸猛然锋利起来,转身四处看了看。在并未发现什么不妥时, 他心中一凛。   心里明白这是有人进入了他的书房,而这张帖子就是炫耀。   江水生沉下心, 转身走到书房的书桌前,伸手拿起那张帖子。他反复抚摸着帖子上的花纹, 却一直没有打开。   这书房一直是禁地,没有他的允许, 府上的人没一个敢进入, 更何况是在桌子上大大方方的放着一张请帖。   在江水生看来, 这帖子既是炫耀又是赤裸裸的威胁。能堂而皇之进入他书房的人在记忆中是没有的,现在有人能悄无声息的进入他的书房, 那以后是不是能无声无息的监视着他, 或者是把他给杀了?   这帖子不用想就是韩司恩这群人送来的, 想到和韩司恩第一次见面时的不愉快, 江水生心中滋味难言。   许久后,他叹了一口气,把帖子打开,帖子上只有一句简单的话,邀请他现在前往柳州城外的秦王岭一见。   江水生看完把帖子合上,然后把这帖子给烧了,帖子化为灰烬时,他微微皱了下眉。   其实对于这份邀请,他内心是有些抗拒的,总觉得自己这样被人威胁了,实在是有些窝囊。何况,他真心不喜欢韩司恩。   @@   尽管心中有所抗拒,但是在邀请的时间到达之前,江水生还是准时到了秦王岭。他离开总兵府时,特意小心的避开了所有人的视线。   到了地方后,江水生看到了骑马的姬洛和姬越。姬洛看到江水生后,微微一笑道:“江大人,唐突了。”   江水生心中有些诧异,他以为想要见自己的是韩司恩,没想到竟然是三皇子和雍郡王世子,而且是身后没有带任何护卫的三皇子和郡王世子。   不过心中即便是想了这么多,江水生脸色没有一丝变化,他苦笑了下道:“如果早知是三皇子和世子相邀,我昨夜便不用担惊受怕了。”   姬洛像是没有听出他口中的讽刺,脸上笑意不变,和他姬越共同打马走到江水生面前,姬洛道:“我们在进入江南地界一路走来,就这秦王岭看着没那么萧条。江大人可愿意同我们一起在这秦王岭走走?”   江水生扯了下嘴角,道:“荣幸之极。”   @@   在姬洛、姬越和江水生见面一叙时,韩司恩正在斜靠在一棵桃树上看白书练剑。   白书练剑时,神色异常肃穆端庄,剑在他手中宛若银蛇,灵活异常。剑光点点,经过之处,无风而过之地,树叶纷纷而落。   这些树叶在和剑光相接触的刹那纷纷化为粉末,无声的落在地上,丝毫不现。   剑声铮铮之时,白书翻身踏桃树而过,在空中翻飞几下,落在了韩司恩面前,两人相距一掌的距离。白书随身带着的剑从天落下,直直到的从两人正中央落在了白书手持的剑鞘中。   剑声铮铮,响在耳边,四周落叶纷纷,白书朝韩司恩露出一个眉眼弯弯的笑。   韩司恩看着白书,抚掌而立,道:“好剑法。”   这三个字说出口的那一刻,韩司恩没有发现自己当初随着那场爆炸,而彻底死去的各种感官和感情,在此刻微微恢复了些。   对于真正的武林高手白书,他心中涌起了一丝赞叹,虽然这种感觉来的快离开的也快,但到底是残留了点痕迹在心底。   韩司恩本身并未察觉这里面有什么问题,他只是觉得自己第一次看到在小说中才能看到的武林高手,心中有些惊奇罢了。   他看着自己和韩司恩之间的距离,心跳的稍微有那么点急促。   在他看来,这样的距离韩司恩仍旧是面不改色,还抚掌对自己表示欣赏,这就是朋友之间的信任了。这样的信任,让白书心里涌起了一丝难言的高兴。白书觉得自己缠着韩司恩做朋友这么多天,他还是第一次在韩司恩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白书觉得很有趣,第一次见韩司恩,他就觉得这人非常有趣,现在则是更加有趣了。白书觉得自己日后一定要和韩司恩继续做朋友,他想看看这人到底想做什么。   韩司恩对于白书的心中翻腾的各种情绪并没有太过在意,他刚才抚掌夸赞的兴致已经没有了,现在倒是有了闲心想起江水生了。   给江水生暗中送帖子的人自然是白书,帖子上的内容是自己的意思,姬越掌笔写下的。   那话乍一看有些轻视,但倒是挺符合韩司恩的性格的。   他知道江水生那人考虑的事情多,心中就算是各种不满,他也会前往一见的。而近日姬洛本来想要自己和他们一同前往的。   但被韩司恩毫不客气的拒绝了,他现在对和江水生打官腔,说着一些绕弯子的话根本不敢兴趣。   在韩司恩看来,姬洛有自己的野心,也想要登上那个最高的位置,只是现在没有得力的助手。   姬洛如果连这点事都说服不了江水生,那就是姬洛自己能力的问题了。   韩司恩对拖后腿的人没什么包容心和帮助心,即便是在外人眼中姬洛和他关系非常亲近。   韩司恩其实对以后哪个皇子坐上那把龙椅上根本不感兴趣,他只是冷眼旁观着这些皇子和他们背后的家族之人的各种动作。   得罪自己的人,不管他们是姬怀还是姬容又或者是姬洛,他都不会客气的。   在现在的韩司恩看来,自己过得舒心,才是人最基本的追求。   白书看着目光沉沉的韩司恩,道:“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四处走走?”他觉得这个模样的韩司恩,又变成了平日里的那个,淡漠异常,眸中无光。   以往并不觉得这样的韩司恩有什么不对,现在却觉得心口有些气闷,所以他心念一动,便开口了。   对于他突然的邀请,韩司恩怔了下,随后,他笑的有些意味深长,道:“在这柳州城四处走走?”   白书抿了下嘴,道:“出柳州城也可以,反正我能护着你。”   韩司恩淡声道:“不必,等姬洛他们回来,我们有得忙了。” 第54章   白书看韩司恩实在是不想出城走走, 便止住了这个话题, 改口道:“周马安那里需不需要我去监视着?”   韩司恩听了白书的话稍微沉默了下,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道:“不用了, 周马安为人十分小心, 你又不能时时刻刻监视着他,倒不如留在这里等他前来。想来想去, 他能使的最狠的手段也不过是杀人灭口罢了。”   白书听了这话, 点了点头, 嘿嘿一笑,道:“这样也好, 他如果真的敢派人前来,我就让他们有去无回。”   韩司恩嗯了声。   这时安草手中拿着一封信匆匆走来, 脸色因走的有些急促而微微泛红。他走到韩司恩面前,迟疑的看了眼白书。   白书看向韩司恩道:“你这里有事,那我先回去了。”韩司恩点了点头,白书身影一闪,消失在两人眼前。   安草这时才小声, 道:“世子, 这是京城靖国侯府送来的信。”   韩司恩微扬了下眉,脸上恰到好处的流露出一丝惊讶, 靖国侯府的主人都不在京中, 从来没有人理会过他, 现在突然接到他们府上的信, 他自然要有所表现的。   韩司恩接过信,打开看了眼。信封上是靖国侯府的标志,信却是韩明珠写的。   韩明珠在信中写道,这些日子对他远在外地的挂念,还有这些日子有人从江南快马加鞭送信到韩国公府了。老夫人看到信上的内容后当场就晕倒了,父亲和二伯父都大发雷霆,家中气氛非常严肃,好几个人下人被责罚了。   她们这些做小辈虽然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心中却十分挂念,最终听从吩咐日日抄写佛经祈福。韩明珠在信上又提及了她这些日子时常被皇后召入宫,偶尔被娴妃召见时,遇到过皇上。皇上虽和善,但她被召见时心中十分惶恐,不敢在宫中随意妄动。   只是每次看着宫中的珍品玩物,想起远在江南的哥哥,心中甚是难过。在信的最后,韩明珠提起了他们的舅舅靖国候被皇上下旨从边关召回京中了,大概两个月后会达到京城,途中会路经江南,如果那时韩司恩还在江南,那还能遇上。   这封信的意思说白了就是,他在江南做的事,韩国公府的人都知道了。家里的人为此很生气,老夫人都被气晕了,家里的人以抄写佛经为由为难她。   但皇后经常召她入宫,韩国公府的人便不敢找她麻烦了。而宫中的娴妃韩芸常在皇上在她宫中时,不怀好意的召见她。只是靖国侯府的外祖母和舅舅等人即将从边关回京,她很小心,,所以不用担心她,让他在江南好好做自己的事,不用挂念。   韩明珠既然是以靖国侯府的名义送的信,那也间接的说明了她在韩国公府的处境怕是有些艰难,盯着她动静的人太多,不过她还能应付得了这种情况罢了。   韩司恩把信合上,然后让安草把送信的人带到自己面前。   送信之人是王家派的那些随韩明珠回京的人之一,叫王忠。他个头不高,左腿因为在战场上落下了点病根,走路有点毛病,面相也普通,走在大街上都不一定有人会注意到的。   韩司恩对着王忠道:“让她安心在京,自己照顾好自己,不必挂念我这里的情况。”然后他让安草拿了一锭银子给王忠。   王忠恭敬的把银子接过去,然后就离开了。   等人走后,韩司恩让安草退下,自己站在桃树下把韩明珠送来的信,一点一点撕碎。   @@   姬洛和姬越回来时,姬越有些高兴,他第一次见姬洛和人聊天。每每都能说到人心底,他们回来时,江水生已经答应他们的条件了。   趁着白书把那些盗匪修理了一番,他前去剿匪,同时偷偷派人把被韩司恩抄家的那些官员转移走,以免遭到不测。如果周马安敢对韩司恩动手,那他在皇上面前也可以当个证人。   姬越把事情经过说完,看向韩司恩。韩司恩则看向姬洛,姬洛神色平静道:“江大人有心立功是真,但是把那些被抄家的官员放在他手里,我倒是没那么放心了,毕竟人都是会变的。”   韩司恩道:“他的心变不变都无所谓,他只要有立功的心,就不会和和周马安牵扯在一起,用他总兵府的兵把我们给当做匪徒给杀了。”   姬洛一旁点了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他只要前去剿匪,周马安就不敢和他同伙的。”   姬越本是兴奋的脸色微微一变,看向韩司恩和姬洛的神色复杂起来。心里有些郁闷,感觉同样的年龄,韩司恩和姬洛比着他想事情想的更加全面,而且把人心考虑的似乎更加阴险。   韩司恩是没空理会姬越心中在想什么,他看了眼身边的桃树,道:“这些日子前来监视打探消息的外人肯定多。我们做好迎客的准备,但知道消息的人要让他们守住自己的嘴,不要乱说话话。”   姬洛也上过随过军,知道怎么和这些人相处,他道:“这件事交给我。”韩司恩漫不经心的嗯了声。   @@@   两江驻军在训练时无意中遇到了文安县大王山的盗匪抢劫杀人,打杀了几名总兵府的人,江水生听闻后大怒,杀当地驻军,等同谋反,便出兵剿匪,这次倒是运气好,剿灭了一部分盗贼,只是盗匪的头目带着一小部分盗匪跑了。   这个消息很快在柳州城传开了,老百姓都是拍手为江水生叫好。周马安听闻此事后,家里的瓷器碎了一半。加上韩司恩最近催促交接官银和义诊之事,周马安决定借刀杀人。   这天是个无月之夜,白天时柳州城内突然起风了。老百姓看到天突然变了,心里都害怕再下雨,他们还没有修缮好的大堤,如果再被雨水冲刷,肯定是会再次决堤了,又会淹死无数人和村落。   很多老百姓都在家中拜龙王,希望龙王爷不要在下雨了。   这天韩司恩等人临时的住所和往日没有什么不同,在同样的时刻熄灯安寝,巡逻的人也和往日一样。   夜深人静时,后院花园的假山洞口前,突然传来轻微的声响,然后那处假山的洞口突然出现了一个黑色的人影。   人悄无声息的一个接着一个出现。不知道过了多久,这些人全部站在了假山空旷处,有人低声道:“走。”   然后有人在黑夜中轻笑道:“走?这月黑风高的,不请自来的,打算到哪里去?” 第55章   这含笑的话在夜风中显得格外冷冽, 黑暗中的这些人心中咯噔一声,知道自己这是中了别人的埋伏, 然而不等他们有所动作, 只见四周灯火突然亮了起来。   因骤然而来的光明,那些黑暗中不请自来的人不自觉的用手捂住了眼。等他们的手放下, 看到的就是韩司恩含笑坐在假山对面,他周边是提着灯笼的护卫。   四周包括假山处都是禁卫军, 此刻正手持着弓箭正对着他们。   来人心中一凛,看向韩司恩的目光十分不善, 仿佛恨不得立刻上前砍死他那般。但是他们并不敢轻举妄动就是了,因为知道自己只要敢动一下,等待他们的恐怕就是万箭穿心了。   来人心中闪过各种念头,他们密谋的事是非常要紧的,他相信那些当官的不敢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 但是眼前这些人明显的是在等着他们自投罗网。这件事有些古怪, 怕是有人出卖了他们。   想到这里, 领头之人心中一阵恼怒。   韩司恩拢了拢披在自己身上的雪白绒毛衣衫, 站起身,笑眯眯的问道:“是你们自己投降交代问题呢?还是我让人把你们射伤, 严加拷打一番后再投降,交代问题呢?”   他嘴里轻飘飘的这两个选择, 在被围困的这些人眼里就是赤裸裸的讽刺。   他们中站在最前方的人之一, 面罩下的眼睛微眯, 拿起手上的刀便朝韩司恩冲了过去。只是他刚刚动了两步, 便被韩司恩身边的白书一箭射在了手腕处,随即又是一箭射在了心口。   这人的身体晃悠的下,拿刀的手软了下来,整个人哐当一声倒在了地上。白书动了动嘴,道:“谁敢上前,下场如他。”   血腥味在风中弥漫,感染着所有人的感官。   韩司恩轻嗤了声,站起身轻缓的说道:“既然想敬酒不吃吃罚酒,那要不就收了他们的武器,废了他们的四肢,把他们先关起来饿上几天,然后再审,说不准就会开口说话了。”   不知道是夜风太冷,还是其他原因,听到韩司恩轻慢语气的人都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那些个不请自来的人,直直的看着韩司恩。   然后站在最前面的那人把脸上的面罩扯开,露出自己真实容颜。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然后扔了下了手里的刀。因他是第一个动作的人,刀落在地上发出闷响之声。   随即,他后面的人像是得到了某种信号,手中的刀剑都纷纷仍在了地上。刀剑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韩司恩看到这些人这么识趣,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他弹了弹手指,道:“把他们关起来,连夜进行审问,不规矩的,直接用刑。还有把人都捆了,让他们从假山这座机关里走一遍,看看里面还有没有其他埋伏。”   禁卫军拿着弓箭上前一步,随军护卫上前把地上的兵器捡起来了,然后把人都拿下了,来人大约有好几十人。   韩司恩已经知道了这些人心中的想法,便没兴趣审问他们了。于是让人先关押着他们,严加看守,等姬洛和姬越回来后,他们再去审问。   韩司恩吩咐这些事后,便施施然的离开了,白书随即跟了上去。   韩司恩在走到自己的住处时,白书出现在他眼前,皱着眉头看着他道:“你不舒服吗?”   白书觉得韩司恩见到自己杀人的那刻,脸色忽然那么苍白了下,虽然不是很明显,但他还是觉得韩司恩对鲜血很不喜欢,所以他才追上来,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韩司恩因白书心里的想法微微眯了眯眼,他神色稍微有些冷淡,道:“没有。”   其实他自己知道,虽然是换了一具身体,但就好像是留有后遗症那般,他的能力还在,他还是讨厌那些血腥味,讨厌光。   每当味道血腥味,看到房内的光,他仿佛回到了当初自己在实验室的日子。   那些鲜血仿佛是从自己体内流出的,那光仿佛是就是实验室内昼夜不息的日光灯。而自己每日睁眼闭眼看到的都是光明,不知何年何月,每次只有抽血的疼痛才让他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但是即便是内心再怎么感到反胃和讨厌,他还是会直面这些鲜血。所以第一次对付董妈时,是他亲自动的手。当董妈刺伤他的胳膊时,他除了感到疼,更多的是自己能走能动活着的兴奋。   他当时也是真心恶心手上的鲜血,他感到那股血腥味充满了喉咙,让他想吐出来,但是他还是保持住了面上的沉静如水。   他睡觉时从来不让人伺候着,他不喜欢有人有身边,那让他有种被窥视的感觉,会让他觉得自己还在实验室内,睁眼闭眼都是人守在身边。   他房内的灯日日燃到天亮,碧华等人心里虽然有疑惑,但她们都是卖了身的婢女,并不敢多问。他其实非常讨厌睁开眼看到灯火在跳动的感觉,那会让他感到心惊肉跳,但是每到掌灯时分,他还是会吩咐人那么做。   越是内心敬畏恐惧的东西,他越是会直接面对。不过他自认为自己的表情一向控制的很好,应该不会有人发现他讨厌鲜血的事。   现在被白书这么猛然一问,他心里刹那有些恐慌,仿佛自己内心深处的秘密被人发现了。这让他感到非常糟糕,所以对待白书的态度不由自主的冷了下来。   他是觉得白书是个非常有意思的人,表里不一,在某些时候非常有是非观,比如在姬越举行宴会那次第一时间救人。在某些时候却是随心所欲的紧,又例如刚刚的事件。   白书是这个朝代难得让他感到有趣的人,他这辈子要好好活着,也想和一些有趣的人接触接触。他也想要观察白书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会做怎样的事。所以过去那些日子才由着白书时不时出现在自己眼前,说着什么要做朋友的话。   但是现在,他却一心想远着白书,因为觉得白书侵犯到了自己内心最深的领土。   韩司恩内心瞬间闪过无数种想法,这些想法白书自然是不知道的。他只是在察觉韩司恩语气变得冷淡后,有些懊恼自己的问话不够委婉。   不过此时,他想的却是自己先要解释下刚才的情况,于是白书看着韩司恩小声且快速,道:“那个人没有死,我看似射中了他的心脏,但是离心脏有一点距离。周太医是京中有名的御医,医术高明,定然可以把他救回来的,所以我并不是随意杀人的。”   韩司恩听罢这话,嘴角扯了个清淡的笑,他也看向白书,目光和往日一般,似乎毫无异样,他缓缓开口说道:“我知道,我并不是因为你的缘故走神,只是在想一些拿不定的事情。”   每当他这么开口后,白书都会直接离开,然后下次再来。   此时白书微微松了口气,但他总觉得韩司恩现在表情有些古怪。只是他细细的瞅了瞅,发现韩司恩和往日一样,并没有变化。他想,也许是自己多想了。   这时,碧华从小门出现,她给韩司恩行礼后,低声道:“世子,颜夕公子求见。”   韩司恩听闻这话,沉默了许久,道:“让他进来。”碧华领命,起身走大门口,让颜夕进来。   说来这颜夕还是福禄村被污蔑感染疫情的最重要的证人,福禄村有金矿之事他也是知情人。   韩司恩在把韩平给抓起来后,就已经快马加鞭让人上报给皇帝金矿的事了。他现在倒是一点都不担心有人再打福禄村金矿的事,对于颜夕这个证人,他还是很好的给看护过来了。   而颜夕这些日子一直安安静静的待在自己的院子里,除了和周马安见过两次面后,就连韩平被抓,他都没有露面,现在却在这个时候要求见韩司恩。   白书本来想按照韩司恩的意思离开的,但是此刻听闻颜夕求见,他想到颜夕的样子,然后他站在那里没有动。   韩司恩向来是个直白的人,心里想要远着白书,自然是会立刻行动的,但是现在他并没有直接对着白书开口说自己和颜夕有事要商量,而是想着白书的性子过于执拗,现在先容了他这次。   念头微转期间,颜夕已经出现了。颜夕还是一袭白衫,衬的面如冠玉,眉间红痣鲜艳红晕,异常好看。   不过他身上那股魅惑的气息已经消失了,神色比着往日比较绷紧,无端显得多了几分人气。   颜夕走到韩司恩面前,跪下,他抬起头,神色郑重的说:“草民颜夕,原本是福禄村村民,现在愿意举报两江总督周马安为了把福禄村的金矿占为己有,故意诬陷福禄村村民感染了疫情,把村子封了起来,后来更是直接把感染疫情而死去的病人直接拉入福禄村,致使福禄村的村民都感染了疫情,死的死,伤的伤,最终都被烧死了。”   韩司恩眉峰微皱,冷哼一声,问道:“你是如何得知的?可有证据?”   颜夕听闻这话闭了闭眼睛,耳边仿佛又传来村民在大火中恐惧的叫声。他内心一片苍凉,睁开眼,道:“自然是草民亲眼所见,草民乃是城中学子,父母自幼双亡,家中只有年迈的祖父祖母二人,草民每六日从学堂往还一次村中。浦和大堤决口之后,城中戒严,草民一直待在城中,等城门开放时,草民回到家中,就是那日,有人发现了福禄村旁被大水冲出的金矿。是草民心生了邪念,为了给自己博一个好前程,便把此事写书信告知了总督大人周马安,然而没多久,周马安便让人找到了我,如不是皮相之故,我怕是不会被送到教坊之中受人调教。只是福禄村不久却因此遭受大难。”   颜夕的话让碧华有些错愕,她有些不敢相信的抬头看向颜夕。颜夕只看向韩司恩,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他并非傻子,在写完信之后就后悔了,也在暗自做心里准备。他想把自己的祖父母接出福禄村,以免他们受到牵连,只是还没等他有所动作,便被周马安找到了。   在看到周马安时,他就把自己装成一个为了钱财可以出卖任何东西的人,他表现出了自己的贪婪,表示希望能靠着周马安飞黄腾达。再加上自己面相不错,倒是博出了一丝生机。   但是他的祖父母却因年迈,在福禄村有人得了疫病之后,便死在了疫病之上。可是周马安却告诉他自己的祖父母被安置在城内,非常妥当。   周马安的话他一点都不相信,所以在听到福禄村的人感染疫病后,他整个人是懵的,那些日子他不敢去打探,一直安安静静的,表现的丝毫不像是担心亲人的模样。   后来,在周马安不注意时,他还是偷偷让城内的乞丐前去打探了一番,得知了福禄村的老人,基本上都感染疫情,早早的死去了。   但是即便是知道了真相,他也不敢表现出来,他只是心死了,每日都非常认真的接受调教。他想着自己总要留一口气的,要不然自己就算是随着祖父母离开,也得不到祖父母的原谅,所以他一直活着,希望能有早一日见到钦差,把福禄村的冤情给说明了。   想到这里,颜夕脸上流露出一丝悲怆的笑,他喃喃道:“都是因我之故,才害了这么多人。我死后,下辈子是要沦为畜生来还债的。”   “今生债,今生偿,来生有没有,谁又能说的准。”听闻他这话,韩司恩淡漠的说。   颜夕愣怔了下,道:“是我想岔了,这是血债,总是要血偿的。”   碧华听了这话,低下了头。她这些天伺候颜夕,一直把他当做霁月风光的公子,只是感叹他命运不济,没想到中间还有这样的隐情。   白书看了看韩司恩冷漠的样子,又看向颜夕,道:“那你以前为什么不说?现在却又说了?谁知道你是不是在说谎。”   颜夕道:“以前我不知道你们是不是官官相护,自然是不敢提。即便是钦差大人抓了韩平,我也不敢说。福禄村只有我一个人了,我死了,真相就没了。今天不同,今天来的这些人中,我在总督府曾经见过,我相信世子会还给福禄村一个公道。这些日子,周马安联系过我几次,让我打探钦差大人的消息,我虽然说了一些,但并没有把重要的信息透露出去。这里这些日子气氛这么紧张,我怎么可能没有感觉?只是没想到钦差大人要对付的人是总督大人。”   说道这里,颜夕大笑出声,笑的眼泪都流了出来。韩司恩看着他哭的样子,心中一点波澜都没有,他淡淡道:“如果你说的是事实,福禄村一村的村民都是因为你的一念之私而无辜受到牵连,你要当证人,皇上那里也是不过饶过你的。”   颜夕道:“我本来就是该死之人,这个道理我自然是懂得的。”   韩司恩嗯了声,道:“这件事,本世子也不能听取你片面之词。你先回去吧,等我查证之后,在上报朝廷。”   颜夕听闻这话,朝着韩司恩狠狠的叩了三个头,道:“谢钦差大人。”   颜夕离开之后,韩司恩朝白书道:“你也先回去吧。”   白书愣了下,哦了声,转身离开了,这次他倒是没有跳墙离开。   韩司恩在白书离开后,自己也跟着离开了,并没有理会站在院子里的碧华,碧华心中一凛,第一次觉得有些不知所措。   韩司恩在房间内带了一会儿,安草来了,他脸上带着几许兴奋,看到许久不见的碧华在院子里站着,心中虽然有些惊诧,但并未多想,便匆匆离开前去敲韩司恩的门去了。   安草是给韩司恩送好消息的,他在韩司恩打开门时,便十分兴奋的说道:“世子,三皇子和雍郡王世子现在已经把两江总督周马安给抓起来了。”   这次抓周马安的事,他虽然是个跑腿的,但说起来还是有些兴奋的。   韩司恩看了看天色,道:“倒是多亏了从江水生那里拿来的弓箭。”他虽然嘴上说着和江水生合伙,但是心里从来没有想过让江水生参与到自己做主的这些事中。   周马安的家他是一定要抄的,只是一定要趁着周马安最不防备的时候,他不能让江水生和周马安联系在一起,那样对他是最大最大的一个阻碍。   所以,他只需要江水生前去围剿盗贼,没时间关注柳州城内的事情,也算是间接的和周马安闹翻。至于周马安被抓之后,柳州城的治安如何维护,灾民如何处置,那就是他韩司恩的事了。   所以姬洛和姬越才会一方面和江水生信誓旦旦的表明心迹,许江水生功劳。另一方面在周马安出动了人手后,自己就带着禁卫军前去先把人抓住了。   当然做这事也是韩司恩的提议,在他眼里,周马安敢动他,他就敢动周马安,这事他自认为没有一点毛病。   只是皇帝那里,在他动了周马安后,怕是会彻底不高兴了,江南他怕是呆不了多长时间了。 第56章   周马安被抓之后, 韩司恩自然是要前去看看的。姬洛在抓了周马安后,便把人直接捆上带到了他们暂时居住地方的前厅,周围站着的都是禁卫军。   韩司恩前去的时候,被捆着的周马安正在对着姬洛脸色铁青的厉声质问:“三皇子殿下、雍郡王世子, 你们这是何意?本官位居一品, 你可知私自抓一个两江总督在皇上眼中是何罪名?你既然身为皇子, 就明白这个道理不是?本官即便是身犯重罪,也该有皇上下旨进行抓捕, 并不是三皇子和雍郡王世子可以随意处置的人。”   高风带头的禁卫军听了这话, 神色不变。姬越脸色有些凝重,他知道这些禁卫军自古以来只听从皇帝的吩咐,他们今日做的事,在有心人眼中的确是属于越理了。   皇上如果因此怪罪他们, 要治他们的罪, 他们也只能受着了。他这个时候只是有些纳闷, 在韩司恩提起这个计划时,他明明是反对的, 为什么到了最后, 却变成他和姬洛前去抄周马安的家, 韩司恩留在这里等待贼人的到来。   而且, 他们一开始明明只是在随口说着今天的天气古怪, 是个杀人放火的好时机。周马安如果动了杀心, 今天的确是个好机会。然后不知道怎么的, 在韩司恩的带领下, 他们就开始做两头准备了。   韩司恩当时说,他们院子里如果真的来了贼人,院子里肯定会突然亮起灯火。他们看到了,就立刻前往周马安府上把人先抓住再说。   他本来觉得这样做太冒风险了,但是姬洛却是兴致勃勃的同意了,他也只好跟着同意。结果,他们在不远处等的不到半个时辰,这院子里还真的突然亮起了灯火。   姬洛当机立断,带着禁卫军直接杀到了总督府。总督府虽然是柳州城最高的府衙,但是里面的侍卫护院并不算多。加上禁卫军都是皇帝直属军,能力还是有的,所以便很轻易的把周马安抓住了。   只是抓住了,在姬越眼中,这周马安就是一块烫手山芋,放在谁收上谁就会被烫伤。姬越一想到自己会因此被皇帝召见,责问,头皮就一阵阵发麻。   他不知道韩司恩和姬洛到底想做什么,但是已经在心里下定决心了,他们雍郡王府的家底薄,经不起这种闹腾。   他以后是绝对不会在和韩司恩一起出来办案了,就算是皇上再次下诏,他就算是装病也给躲过去了。   韩司恩听到了姬越的心里话,突然觉得以后皇帝再派什么任务给自己,那他一定得带着姬越,这是对姬越的一种锻炼,毕竟是要撑起一个郡王府的人。   加上姬洛的心思,姬越如果跟着姬洛混的好,日后这郡王府说不住就变成王府了。   想到这里,韩司恩在经过姬越时,看了他一眼。姬越被韩司恩的眼神看的后背一麻,浑身不由的一抖,心里总有股不好的预感。   韩司恩现在没空搭理他,他走到周马安的面前,随手拎了把椅子坐下。周马安本来在质问姬洛的话头立刻转向了韩司恩。   他冷笑着说:“韩世子、不,钦差大人,你可知你现在犯得是什么罪?本官只要不死在你手上,就是到了御前,本官也一定要状告你心存歹念,想致我大周律法不顾,想以权谋私,随意处置我大周的朝廷命官。”   韩司恩等他大义凛然的说完,才不紧不慢的开口道:“周大人这话从何说起?你自己做了什么,心底有数,我这个钦差查抄你家那自然是有真凭实据的。再者,我有皇上御赐的尚方宝剑在手,上可杀皇亲,下可斩平民。怎么,这周大人是看不上这尚方宝剑吗?如果这样,等我回京,肯定会向皇上禀明实情的。”   周马安被韩司恩这话气的都笑了,他道:“我一府上没有贪污之物,二没有做过有辱皇上吩咐之事,你从何得来的真凭实据?皇上面前,本官定不会由着你胡说八道。”   韩司恩道:“你府上没有贪污之物,不代表这柳州城没有,就算是这柳州城没有,你祖籍老宅不代表没有。再者,我也不是因为此事让三皇子和雍郡王世子亲自前去捉拿你。只是有人向我状告你周大人为了一己私欲,贪了福禄村的金矿,还无故杀人。这事闹到我眼前,我代天子巡案,总不好当做没看见。”   周马安听到这话哈哈哈大笑起来,他说:“你说的那个证人不会是颜夕吧?他说自己是福禄村的人,可有凭证?你现在伙同三皇子把我这个一品总督抓起来,这可是实打实的证据。本官在皇上面前就算说你和三皇子想要谋反都不为过吧。”   “那就你说你的,我说我的好了,皇上愿意相信谁,都是隆恩。”韩司恩不为所动的说道:“我已经让人查过了,福禄村的金矿被人私下开采了一段时日。那周大人不如好好想想,那些被开采出来的金矿现在在哪里?看您刚才的样子,您这府上怕是没有了,就是不知道周大人把这些黄橙橙的金子送给了谁?那背后之人如果知道你被我抓住了,会不会同样前来杀人灭口?”   周马安心中正在惧怕这件事,只有他知道,他开采的这些金矿是被太后派的人取走了,至于用途,他心里隐隐有所觉察。   但他有把柄落在了太后手中,只能当做不知,也不前去打听,只埋头干活,再者挖出的金矿他也私下抽了一份。他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想派人刺杀韩司恩,让他再也找不到机会找他麻烦。   现在他知道韩司恩没有证据,这么说只是开口炸他,他心中再怎么惶恐,也不敢随意开口出卖太后的。   “看周大人的样子,是知道幕后之人了。”韩司恩叹息道:“如果这样的话,那你们之间往来的书信,以周大人的稳妥之心,怕是会留一份作为以后的退路吧。就是不知道这幕后之人,会不会也想到这点。算了,周大人既然不承认自己和福禄村金矿有关系,那我们就说说其他的。”   说道这话,韩司恩的神色变得极为严肃,他说:“本官奉皇命前来赈灾查案,江南水患严重,那本官怎么看周大人每日都很清闲?本官带来的义诊人员乃是皇上贴皇榜招进来的,在周大人这里怎么就放不下了?水患既然有那么严重,周大人这些日子怎么就一直没有提起过让本官去看看决堤之处?还有就是,既然这么缺银两,本官带来了几百万两,周大人怎么就一点都不动心呢?”   周马安被他问的心里直想吐血,在他眼里韩司恩就是个疯子,没有看到毛病时就抄人家的家。看到之后更是连本带利的抄,他哪敢轻易让他离开柳州城前去大堤决口处查看。他相信,如果他真放开了,沿途的官员能被韩司恩抄的一个不剩。   再者,京城来的那些进行义诊的大夫,在柳州城内根本没多大用处好吧。柳州城内他管辖的十分严格,只要发现有一丝感染的痕迹,立刻派人把他扔出城。再者病人都嘴碎,一个不小心说出些什么不该说的,那他这不是属于没事找事吗?   最关键的是周马安心里一直没想留着韩司恩的命,所以那些事他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只是他怎么都想不通,自己的计划明明非常完善了,怎么还没有实行,就被人发现了?还把自己给逮着了,他真不知道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纰漏了?   假山处的机关只能从外面打开,知道他计划的人都是他的心腹,总共也不超过三个人,难不成这里面有人背叛了自己?   想到这里,周马安又连连否决,那些人都是和他有过深牵连的。自己获罪,他们都得跟着受牵连,都是杀头大罪,他不相信那些人不想活了。   至于那个被他一念之差留下活口的颜夕,他根本一点都不担心,没有证据,就算是到了皇上面前,他也可以反告韩司恩污蔑。   只是,他现在需要考虑自己能不能见到皇帝的面,会不会被太后直接在半路灭口。   韩司恩看周马安现在没有说实话的意思,便站起身道:“周大人需要好好考虑几天,这几天就把周大人关在今日被抓之人的隔壁吧。一个是官,一个是匪,挺好的。”   高风现在是唯韩司恩命是从,于是便把周马安带下去了。   姬洛在其他人都下去后,走到韩司恩面前严肃道:“周马安的事,我们操之过急了。现在又没有证据,一会儿我便连夜写折子,上报父皇这件事,前去请罪。”   韩司恩看了眼神色不大好看的姬越一眼,笑盈盈的说道:“有关捉拿周马安的折子,我两天前就让人快马加鞭往京城送了,现在是把他们怎么安全送到京城的问题。”   姬越被他看的心底毛毛的,不由的问道:“你看我做什么?”   韩司恩道:“我是在想,皇上看到折子后,肯定是要发脾气的,不如有人先把这些人带回京城,我在这里等着皇上的圣旨就是。”   姬越目光诡异的看着韩司恩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先行一步把人带回京?”   韩司恩只笑不吭声,姬越想到前路漫漫,只觉得脑壳一阵泛疼。   @@@@   几天后京城中,皇帝在接到江南韩司恩送来的急折时,心里是做好了准备的。因为每次接到韩司恩的折子,他都会生气。   然而在打开折子看完后,皇帝觉得自己还是低估了韩司恩挑衅他耐心的能力。   皇帝把折子重重的扔在地上,高声道:“来人,笔墨伺候。”   元宝忙上前给皇帝拿笔研磨,皇帝在一张洁白的宣纸上,写了四个字:立刻回京! 第57章   皇上的这份圣旨是快马加鞭的送到江南韩司恩手里的。   在皇上圣旨到的时候, 韩司恩已经在总督府掘地三尺了。这是真正意义上的掘地三尺, 按照当时的情形应该是这样的。   在周马安被抓后,姬洛就在收集其他证据, 他上辈子虽然没有亲自参合这件事, 但是还是知道他二哥姬容抓的那些人中有几个是真的败类。   他把那些人搜刮民脂民膏的事给查了下, 准备把这些罪证和周马安联系在一起。   派往周马安老家的人已经在路上了,姬洛并不担心拿不住这个两江总督的证据。只是两江总督被他们就这么毫无理由的给扣押了, 两江其他官员都有些惊恐,几乎没有坚守岗位的,治下都有些混乱。这些官员已经在相互联络,要联合状告韩司恩这个钦差, 要求他给一个说法。   一时间, 江南飞往京城的折子无数,全部呈现在了皇上的御案前。   韩司恩看到这种情况, 直接让人告知那些叫嚣的官员周马安犯了贪污之罪, 在被要求拿出罪证时, 他突发奇想的让禁卫军跑到这总督府这敲敲那挠挠, 说是看看这总督府有没有像样的机关。   在什么都没找到时,禁卫军小头目高风正在和韩司恩说话时, 大概是过于激动,狠狠踢了一脚自己身边的大树, 没想到一脚把这树踢了个窟窿。   这让韩司恩兴奋起来了, 他直感叹, 自己觉得周马安贪污的东西应该都是在老家, 没想到总督府也有。感叹过后,他立刻让禁卫军让人给把那参天大树给挖了。   这一挖,还真挖出了宝贝。大树肚子里都是刚出矿山的金子,颜色还不算正,但零零碎碎加起来还真不少。   韩司恩拿着刚从树肚子里出来的金子看了看,兴致更高了,从这些金子的成色和出土的时间来看,和福禄村的那个金矿没什么区别。于是他让人把总督府的后院都给挖了,看看还有没有更多的东西。   不过他们运气也就到此了,并没有在挖出其他什么宝贝来了。   而随行的姬洛和姬越对此都麻木了,倒是白书还兴致勃勃的用掌风帮那些禁卫军掘地呢。   韩司恩让人把金子整理好,然后皇帝的圣旨就到了。韩司恩看到皇帝怒气之下写的那四个字,笔力过深,似乎想要穿透纸张。   然后他看着姬洛,指着那些金子,道:“我们这次真可以交差了。”   姬洛看着他,有些无言以对。以他对自己这个父皇的了解,这凭这些金子,周马安就是死罪了。   韩司恩说完那话,就没理会姬洛了。他从一开始就没有说过周马安府上有贪污的罪证,这些罪证是高风的功劳,和他没什么关系。   @@@   韩司恩不是个恋权的人,他来的时候很爽快,接到圣旨离开的时候更利索。他回京时,给两江留下了一堆破摊子。   两江总督被抓了,两江知州被抓了,还抓了四个县令。可以说是皇上的任命书还没有下达,他就又抓了人。   韩司恩走的时候,姬洛、姬越和那些大夫连同一千护卫都留下了,等皇帝的下旨后在回京。   韩司恩倒是把从京城带来的那些银子又给带回了京城。按照他的话就是,抄家的银子就用不完,这些银子根本用不着,又没有人进行交接,还是带回京城的好。   前来宣旨的内宦现在只想赶快把这位爷带回京,他说什么也就容着他了。内宦都这么说了,虽然不符合情理,但姬洛和姬越更加没理由留下那些银子了。   于是韩司恩离开京时带了多少银子,回去的时候又带回去了多少。   韩司恩回京的时候心情是非常轻松的,他只管在前面惹事,江南的烂摊子有姬洛收拾呢。在他看来,这是自己在给姬洛锻炼和安插自己人的机会,而并不是姬越心里想的,自己把他们给坑在这里了。 第58章   虽然有皇上的圣旨, 但是在从江南返回京城, 韩司恩的行程并不是十分着急,甚至比他们来的时候速度还慢。   前来颁旨的内侍一开始以为韩司恩这是对皇上的大不敬,心中还打了各种小算盘, 盘算着自己要不要在回宫后把这情况告诉皇上。   不过在他们经过第一个县城时,此内侍觉得自己关注点实在是错了。在他们经过时,当地的县令还算平和的迎接了他们。   而韩司恩在县令派人把他们安顿好时, 颇为意兴阑珊的说了句:“这个县令看上去还算得民心,不算是个很差劲的官员。”语气似乎颇为懊恼, 好似他正准备收拾这县令, 结果人家没什么把柄让他收拾。   内侍听了这话,心中对韩司恩不由的肃然起敬,他觉得这个韩世子明显的是抄家抄上瘾了,看哪个官员都不顺眼, 都想把人给拎起来。   也不分什么敌人友人了, 把该得罪的不该得罪的, 都给得罪了。他敢肯定, 现在有很多人烧香诅咒韩司恩去死。   对于这样能被所有人都咬牙切齿的韩世子,内侍觉得还是值得自己敬佩的,毕竟普通人可做不到这点。通过这件事内侍也想通了, 关于这一路上韩司恩的任何情况,他还是要如实上报皇帝的, 至于那些推波助澜的话他是不会多说了。   韩世子的仇人已经够多了, 多他一个不多, 少他一个不少。至于皇帝听了他的话,高不高兴,那也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对于内侍内心的想法,韩司恩觉得这人真是在皇宫里待久了,看什么都不由的脑补一场争斗大剧。他只是在看到这个县令时,因为从这人内心深处知道他有些小毛病,不过总体不影响他是一个好官,随口那么感叹了句,然后这内侍就联想了这么多,还把自己未来的遭遇给想了下。   韩司恩在某些方面并不是一个小肚鸡肠的人,对于这内侍内心明哲保身的想法,他并没有太过为难。世上的人千千万,这种普通人最多,没有太坏的心肠,也不会对谁都掏心掏肺的好,这样就好。   @@   韩司恩这一路走得虽然慢,但是沿途受到的待遇却比来的时候要好。缘由自然是他在江南做的那些事传遍了整个大周,很多人都以为他这么慢慢腾腾的回京,是想在沿途在抄几个官员的家,好在皇帝面前给自己添功。   京城内的官员在接到这个消息后,有站在末尾的小官向皇帝递折子了,说韩司恩这是明显的越职了,希望皇帝下旨前去斥责他,责令他立刻回京,不得拖延时间。   这些折子被皇帝摁下了,皇帝每天坐在龙椅上,脸色阴沉沉的看着文武百官,尤其是对韩国公府有事没事就讽刺那么两句,说韩家养了个好儿子,这话刺的韩卓和韩殊站在朝堂上满脸通红,浑身不舒服的厉害。   要不是为了五皇子姬怀,要维持韩国公府和大臣之间的间接关系,韩卓恨不得长期请假不上朝,让韩国公府就此消失在众人眼前。   而让京城众人惊讶的是,在离开江南后,韩司恩再也没有惹出过什么乱子。皇帝对此勉强脸色好看了点,而有些人则心思沉重了很多。   他们以为韩司恩贪恋功劳,于是特意牺牲沿途的一些小官,把他们的把柄主动送到了韩司恩手中,就等着韩司恩动手。只要这个韩世子敢动手,他们敢保证,皇帝回来就能把韩司恩的人头给抹了。   而且这些小官犯下的都是实打实罪证,例如官商勾结,贪污杀人、强抢民女等等。他们还提供各种消息,让人引诱那些受害人前去拦截韩司恩的轿子,让他这个名声大振的钦差为自己做主。结果,这些受害人统统都被韩司恩给毫不留情的无视了。   京城里的官员这个时候看向韩卓的神色都变了,他们更加觉得皇上有句话说对了,韩卓还真生了个好儿子。   他们不知道的是,此刻韩卓心里的悲愤,他也暗中指使了人的,韩司恩不上当,他内心各种煎熬懊恼后悔,但是面对着众位同僚,他又不能把心里话说出来,只好默默忍受了。   不过这些日子中,人们从韩国公府下人那里一直断断续续的打听着消息,说是韩卓每次回到家中,因为韩司恩的事在家里大发雷霆,然后抱头痛哭,国公府老太太和国公府夫人都哭的不行。   京城隐隐流露出韩司恩和国公府众人的关系并不是非常好的事情,韩卓甚至有次在自己属下面前喝醉了,流着泪说韩司恩年幼丧母,自己对不住他,惯着他的脾气秉性,让他变成了现在无法无天的样子。   这样的事传出来之后,韩卓在众人眼中又没有那么可恶了,有那么些人倒是渐渐的把韩司恩和他分开看待起来了。   有道行老道的人听闻此事后,则在暗地里表示,韩卓真是个老狐狸,即便是‘醉了’,说话也是滴水不漏,丝毫没有说韩司恩做事有任何不对。因为他知道皇帝没开口,他如果那么说了,会引起皇帝的不满。   不管京城的人怎么想的,韩司恩还是离京城越来越近了。   在又一次让随行的禁卫军把前来告状的人拉开后,韩司恩面无表情的命人继续往京城走,留下身后满是绝望的嚎嚎大哭之声。   随行的禁卫军对这样的事,从一开始的难受到现在已经麻木了。他们一开始以为韩司恩会管这些事的,结果韩司恩并没有管。有的禁卫军心里是非常震惊了,然后前去问韩司恩。   韩司恩听了他的话,只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问道:“你的身份是京城禁卫军,这些事如果你愿意管也是可以的,你为什么不出面?”   那人当时说不出话了,他为什么不出面?自然是因为他知道,他作为皇城禁卫军,是没有权利对地方事务指手画脚的,如果被人抓住把柄,弄不好是要抄家的。   韩司恩当时只又幽幽的说了句:“我这个钦差是奉命前去查江南水患之事的,这些人哪个是江南的人?我又有什么权利管这些事?”   前去问话的禁卫军听闻这话,陡然心惊,额头出了一层冷汗,然后他默默的离开了。   随行的这些人中,很多人都是被家人送去当禁卫的,他们家庭条件不算差,也没见过这么多恶事。这些天跟着韩司恩,看到了地方的事情,让他们很有感触,很多人对韩司恩的抄家行为已经习惯了,甚至觉得这种行为让人很解气。   现在韩司恩突然不愿意管了,他们一时都不大能接受,有的甚至觉得韩司恩也不过是如此。对于他们的想法,韩司恩一点愿意关注的情绪都没有。   不过一直随行回京的白书却知道,韩司恩只是面上不管了,但是每次遇到这样的事,他都会让高风把当地官员的行为记录下来,把他们犯下的罪证悄悄拿下。那些还有勇气等待的受害者,高风会悄声吩咐他们继续等待,那些不想活下去的,高风会悄悄把人保护起来。   这些都是妥妥的功劳,高风自然愿意这么做的,他把收集到的证据快马加鞭的送到了京城。韩司恩走的越慢,他递给皇上的密折越安全。   白书觉得自己当初有句话说的是极对,韩司恩其实是个很心软的人。他看人看的没错。   韩司恩自打离开江南就没有和白书单独说过话了,不过白书心底并没有察觉这有什么不同,而且对韩司恩的认同一直很高,就如同当初他们第一次见那般。   在某种程度上,白书当真是执着、固执又单纯的可怕。   历经将近三个月的时间,韩司恩一行人终于到了京城地界。这个时候,他外祖母家的人早已经从边疆回京了。   在京城的郊区,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还是颇为壮观的。然后在走官道时,他们和长公主回京的队伍撞在了一起。   长公主的儿子名为方佐,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心眼也极小。他们这一路上都在听众人讨论韩司恩,方佐向来得到皇帝重视,在边关一言不合就找事实属正常,但也没有这么嚣张的天天抄家,心里对韩司恩有些嫉恨,还在想,等到了京城一定要让韩司恩好看。   现在两方撞在了一起,方佐看着韩司恩的轿子,心里突然升出了一股恶念,心里想要给韩司恩来个下马威。要说方佐也的确有嚣张的本钱。   这长公主并非是太后的亲女儿,但是在当朝皇帝登基时出了很大的力,甚至在当初为了给皇上找到个有力的帮手,主动下嫁给了一个相貌极为丑陋的边关将军方田。   方田出生并非富贵之家,入伍也是家里穷的吃不上饭了,他人长得也不好看,耳大鼻塌小眼睛,大字又不识几个,但是颇能打仗,是当时的常胜将军。   长公主貌美如花,嫁给他则是因为这人颇得当年皇帝的宠信。   也因此,当朝皇帝和太后在成功后,对长公主颇为感激。这些年来,长公主随夫君一直在边关,皇帝和太后每年都送去颇多的赏赐之物,以彰显自己这么多年没有忘记她的恩情。   方佐恶念一起便止不住了,他在韩司恩按照礼仪上前和长公主说话时,眯着眼,突然从腰上解下鞭子,便直直的朝韩司恩脸上抽了过去。 第59章   方佐的动作让在场的其他人都倒吸了口冷气, 尤其是韩司恩身边的护卫和禁卫军。高风甚至在看清他动作的一刹那大喊一声:“住手,世子不会武功。”   然后他跑上前, 想要自己替韩司恩挨这一鞭子,但是高风的主要是护卫那些银子, 离韩司恩的距离有点远, 所以他最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一鞭子狠狠的抽在韩司恩脸上。   方佐在听到高风的话后,脸上恰到好处的表现出一丝诧异。然后只见他神色懊恼的看着挥出手的鞭子,整只手仿佛在尽量使鞭子远离韩司恩的脸, 但是又没办法在短时间内控制住, 只好瞪大眼睛眼睁睁的看着韩司恩, 脸上的懊恼尽显, 甚至流露出了后悔和无奈, 颇有韩司恩如果因此受伤的话,他就道歉的意思。   而韩司恩对于方佐这影帝般的表演,只是讥诮的挑了下眉, 他神色连变一下都没有, 整个人淡然的站在那里。然后在所有人都以为那鞭子绝对会甩在韩司恩的脸上时, 一道白色的身影在最紧要的关头, 出现在他的身侧。   一只看上去不是很大很有力的手死死的抓住了那道鞭子。   能在紧急关头出现的人自然是白书了, 他感受到手中鞭子的力道,想到韩司恩的脸如果被这力道的鞭子甩上去, 肯定会留下伤疤, 然后那好看的脸就会变得难看, 他微微皱起了眉, 圆润的包子脸颊变得严肃起来。人脸上一旦留下伤痕,就会被人排斥。   如同他哥白文瀚,明明是个英雄,但是还是有很多人在背地里说他坏话。那些刺耳的话,总是让人感到很生气。   生气之下的白书自然不会留情,他猛然抓紧了鞭子,然后把鞭子另一头的方佐拽了出来,把人用鞭子在空中跟拉风筝似得转悠了一圈后,狠狠的甩在了韩司恩脚边的地上,而且是脸朝地的姿势。   方佐的身量还是比较大的,摔在地上时发出的声响,就能让旁人感觉到他有多疼。在人群中的高风忍不住咧了咧嘴。   方佐本人在被拽出去时根本没有反应过来,随即被转的头晕眼花,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自己整个人就摔在了地上,尤其是脸,疼的让他只顾龇牙咧嘴,却说不出来话来。   这个时候,气氛再次凝固,本来稳坐在轿子里的长公主终于变了脸色。长公主是老来得子,膝下只有方佐一个儿子,向来对方佐溺爱的紧,就连方田骂一下都不乐意,更何况被一个无名小辈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么伤到。   即便知道是方佐的不对,但方佐受伤还是让长公主有点难以接受。这些年皇帝对她的宠爱,让她在边关在自己丈夫面前都是威风凛凛的,现在长公主觉得自己的威信被人挑衅了。   不过她只是沉着脸扫视了眼白书,并未当场发作,反而是被田家下人扶起来的方佐,在站起身后,把自己身边的下人踢到一边。他浑身泛疼,嘴里流血,肿着脸,他走到韩司恩面前,指着白书的鼻子,叫嚣道:“敢这样对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白书皱着眉头,道:“你又没说你是谁,我怎么会知道?”他说这话时,脸上的表情写着你这人怎么这么无理取闹。   方佐被白书气的冷笑三声,不过不等他继续开口,长公主说话了,她的话是对着韩司恩说的,“韩世子身边的人武功实在是了得,我儿对世子无礼了。”   方佐本来打算在众人面前做做样子,心里想的是即便自己真的伤到了韩司恩,他的皇帝舅舅也不会对他如何,顶多是呵斥他几声,他在做后悔状,去诚恳的道个歉,加上他母亲在后面的哭诉,这事也就到此为止了。   结果事情到了这地步,最丢脸的反而是他,这让方佐心里非常难以接受。他的性子这些年已经养成了,是受不得这点委屈的,在长公主开口红,他捂着脸,有些口齿不清的嚷嚷道:“武功高又如何?我定然要让皇帝舅舅把他的手给砍了。”   他这话一出,白书还没有其他动作,一旁的韩司恩却笑出了声。白书是极喜欢韩司恩的笑的,虽然这个笑并没有到达韩司恩的眼底。   韩司恩知道长公主和方佐这是把白书记恨在心了,长公主在皇帝和太后心中地位非常,白书的做法很有可能让他和白文瀚受到某种不公正的牵连。   在这个世界里,白书不像是他,没有任何牵挂。在这白书是为了他,才这么做的,而刚刚他之所以一点也不慌张,也是因为知道白书会出现的缘故。   所以,韩司恩现在要做的就是把长公主的仇恨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也给太后一个找自己出气的机会。当然,最重要的是,韩司恩觉得自己难得碰到这样正大光明找死的主,不找他麻烦实在是对不起自己被人传出去的暴虐名声。   想到这里,韩司恩停住了笑。他笑的突然,停止的也突然。所有人包括方佐和长公主的目光都望向他。   韩司恩缓缓走到禁卫军前面,他们这一路来,都是皇上御赐的尚方宝剑在最前面开道,当官的都知道,见到尚方宝剑如同见到皇上亲临。   韩司恩把尚方宝剑拿在手中,然后走到方佐面前,笑道:“你可知这是何物?”   方佐看韩司恩的笑,心里有些发慌,他说:“不知道。”   韩司恩瞥了眼长公主,语气怅然道:“既然你说不知道,那我就给你详细说说。此物乃是皇上御赐的尚方宝剑,按理说见到的人都要行礼的。我是奉皇命回京的,遇到了长公主的仪仗,我自认为并没有失仪的地方。但是话又说回来,认识尚方宝剑而不行礼的人,是不是可以被认为没有把皇上看在眼里呢?当然,如果长公主也说自己不认识这剑,那这话就当我没说。”   “韩世子真是伶牙俐齿。”长公主一听韩司恩扯大皮的话,立刻冷笑道:“即便是韩世子想要以我们不敬之名向皇上状告,但是你的手下出手伤人是事实,就是在皇上面前,本宫也不容你这般无礼,我们走。”   在韩司恩开口说那些话后,长公主当机立断的和他撕破了脸,把自己要告状的话给直接坐实了。   她并不害怕韩司恩的那些话,因为她自己也经常这么做。她也并不在乎自己在外人眼中的名声。她知道只要有皇帝的宠信,那些人即便心里再怎么看不上她,也得忍着。   在某种程度上,长公主只让自己开心,其他都无所谓的性格和韩司恩倒是有那么点像。   不过在方佐身上,长公主这个性格被放大了无数倍,在韩司恩面前这个有特大金手指的人面前,就显得有些蠢了。   方佐得意的朝韩司恩看了眼,趾高气昂的说道:“咱们走着瞧。”   韩司恩听了这话,眼神微眯,说了句:“抓着他。”   白书立刻上前摁住了方佐的肩膀,方佐顿时动弹不得。然后韩司恩毫不客气的拔出尚方宝剑,朝方佐的双手砍了过去。   在方佐满头大汗跪在地上干嚎时,韩司恩漫不经心的把宝剑合上,笑眯眯的道:“那就走着瞧吧。”看长公主震惊的要吃了他的模样,现在她所有恨意都转嫁到他身上了。   说来他并没有直接把方佐的双手全部砍断,只是削了他除却大拇指的其余八根指头而已。   在韩司恩看来,他做的这点事,是万万比不上方佐在边关做的那些的。   方佐曾因无意中听到有人酒后说他长得不像方田,是他娘和面首生下的,然后就把那人活活的烧死了。曾因为看上别人的妻子,而把人直接掳回家,然后又把人赏给了自己身边所有人的下人,名义是主仆同乐。   更曾杀了自己看不顺眼之人,把他的头骨做成酒杯,用来喝酒。   方佐犯下的罪,简直是罄竹难书。不过他有个皇帝做舅舅,又有爱护自己的娘,所以那些事,他做的毫无愧疚可言。   韩司恩想到方佐做的那些事,觉得自己这么对他,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已经算是相当仁慈的了。   韩司恩看了看跪在地上来回打滚的方佐,突然觉得有些无聊。不过他仍旧颇为有礼的向长公主告辞后,才命护卫和禁卫军继续朝京城出发。   因为太震惊太恨而说不出来话的长公主,在韩司恩坐上轿子离开后,才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慌乱的走下轿子,想要抱着自己的儿子。但是此时方佐已经被疼痛遮住了双眼,见人就手打脚踢,下手颇重,他身边服侍的小厮都被他踢吐血了。   长公主被人护着,倒是没受伤,最后方佐被人打晕才作罢。长公主看着自己儿子浑身是血,狼狈不堪的样子,心里那是恨不得把韩司恩烧成灰。   不过这个时候,她倒是镇定下来了。她让人快马加鞭的回京,她这次一定要让韩司恩给自己儿子赔命。   长公主的仪仗匆匆从韩司恩等人面前经过,高风看了韩司恩的轿子一眼,心里有些着急,这些天他对韩司恩倒是有了点维护之心,但他也只能是着急,却什么事都做不了。而和韩司恩一路同行的内侍,惊讶的嘴一直都没有合上。   说起来这一路之上韩司恩给人的感觉都是一个极为冷静冷漠的人,没想到临到京城了,韩司恩给皇帝送了个这么大的见面礼。他敢保证,皇上在听到这个消息的表情,肯定不会是高兴。 第60章   内侍想的对, 皇帝现在的确非常的不高兴。   说来长公主进京,皇帝这些天阴霾的心情难得变得晴朗那么点,毕竟他对这个为自己走上皇位道路上牺牲的姐姐, 还是有一定的敬重的。   然后皇帝这点欢喜的心情,在太后宫中见到哭的差点晕死过去的长公主时, 再次变得阴晦起来。方佐的脸肿的像猪头,十根手指头断了八根,血不断在滴落,本来是锦绣织就的柔软整洁的宝蓝衣衫, 此刻已经是皱皱巴巴, 被血染成了墨色。   方佐本来因疼痛晕死过去了,但现在又因御医的医治给疼的醒过来。他高声哀嚎着,声音里充满各种痛苦, 还有对韩司恩各种恶毒的诅咒。   皇帝耳边听着方佐的声音,还有长公主跪在地上委屈的叙述,心里有股这事果然是韩司恩做出来的微妙感。   这整个大周, 敢毫不客气把长公主儿子的手指头削了的人, 除了韩司恩这个胆大包天的人, 怕是没有二人了。皇帝觉得, 在某种程度上, 韩司恩说不定就是个惹事精投胎而成的。   皇帝心情不好, 太后的心情也非常阴郁。她端坐在贵妃椅上, 看向皇帝的眼神锋利。这些年她在后宫非常的低调, 难得有这样肃穆威严的表情。   皇帝看着这副模样的太后, 心里第一个感觉就是虚怕,他再次想起了自己当年登基后被太后压制着不能动弹的感觉。   不过很快皇帝就回过神了,他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年轻被母亲掌控的帝王了。他在龙椅上这么多年,心里对太后的那点惧怕已经消失了,刚才的反应只不过是身体的本能罢了。   太后看着神色变得平静又略带几分残忍的皇帝,微微垂下眼,看向哭的泪流满面痛苦不已的长公主和蔼的说:“阿媛,你慢慢说,有事,皇上是会为你做主的。”   皇帝因太后的话,对长公主本来有十分的怜惜,瞬间减了两分。皇帝内心知道自己这是因太后有些迁怒长公主了,他压下心里的各种想法,脸上带了丝笑,语气十分和善道:“母后说的是,皇姐,据你所言,韩司恩已经到了京郊,朕立刻派人召他回宫,给皇姐你赔罪。”   长公主听了皇帝这话,心中微微一惊。她是了解自己这个皇帝弟弟的,他这话看似偏向她,但语气里没有对韩司恩这般作为的任何愤怒,话里也只是说让韩司恩给自己赔罪,更是绝口不提对韩司恩的处置,看样子,这个世子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格外不同。   长公主心里各种想法,转念而过,她缓缓抬头看着皇帝,收住了嚎嚎大哭的姿态,眼泪无声而落,她深深吸了口气,道:“多谢皇上,说来也是臣得子不易,这些年过于娇惯佐儿,养成了他这般任性的性子,在韩世子面前过于失礼了。臣虽然知道,但是方家如今只有佐儿了,臣实在是不忍过于责备他,以免夫君地下有知责备于臣。”   皇帝听了长公主得子不易这话,心情有那么点怅然,长公主这次回京,是因为方田在三年前因伤去世了,埋骨边关。。   她寡居边关有所不便,被太后召回京,以便就近照料。   而且当年长公主下嫁方家后,很多年都没有生育。长公主心气高,自然容不了自己不能生孩子这事。   为了有个孩子,长公主各处求子,喝了几年的药,最终才偶然得了方佐这个宝贝疙瘩。   方田倒是没有因为孩子的事对长公主有所亏待,仍旧是一如既往的好。不过在方佐出生后,方田把这个儿子几乎是宠上了天,方佐能养成今天这种性格,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长公主和方田一起宠出来的。   想到那个长相有点丑但在战场上意气风发的方田,皇帝深深叹了口气。他登基后,对曾经得父皇宠信的方田其实并不是很放心,明里暗里收了他很多权利,但是方田却没有任何埋怨,一直老老实实的,每次边关有难,他都是出现在最前方,倒是立下了不少功劳。   皇帝后来又因此赏赐了方田不少东西,也升了他的官职,对他也放下了心。   想到此,皇帝看着长公主的眼神温和了两分,他说:“皇姐只有此子,自然是多有宠爱,朕都知道,这次事情韩司恩那里朕定然会替皇姐找回公道的。”   长公主听了这话,把头深深的埋在地上,道:“臣谢过皇上。”   @@   韩司恩刚刚到达京城,就被皇帝急召进宫了。高风等人因为要护卫银子,不能第一时间和韩司恩一起进宫。   白书倒是想悄悄潜入宫中,但是被了解他心事的韩司恩给阻止了。白书武功再高,也不能随意出现在皇宫的,万一被人发现了,那白文瀚和白书在皇帝心中就是死人了。   皇帝不会喜欢有人能无声无息的出现在皇宫的。   所以,事到最后,还是韩司恩一个人进宫,然后在宫门口,他看到了在那里等待的大内总管元宝公公。   说来时隔这么久,韩司恩再次来到宫中,看到元宝那张时时刻刻都笑眯眯的脸,突然觉得自己其实还是挺喜欢待在京城的,京城的人要比其他地方的人都有趣。   尤其是这皇宫里的人,这里的人更加有趣,面上都是笑意绵绵的,心里活动却是最丰富的。   元宝在带着韩司恩前往太后宫中的路上,道:“虽然好些日子不见世子,但世子的消息却时时有。今日皇上和太后娘娘的心情今天都不是很好,世子想必心里都知道了。”   韩司恩知道,这元宝说任何话、做任何事,里面都有皇帝的意思。这话是皇帝对他的警告了。   韩司恩那么扯了下嘴,直白又理所当然的说道:“多谢元公公,长公主前来告状了,皇上和太后娘娘心情不好也是情理之中。”   作为宫中第一笑面虎的元宝难得把震惊写在脸上,他看着神色平静说出此话的韩司恩,心中又一次陡然起敬。就凭着,元宝觉得自己就得看好韩司恩。   到了太后宫中后,韩司恩刚走进去,被长公主的哭声和方佐哀嚎声折磨了半天的皇帝,就朝他狠狠的扔了个茶杯。   茶杯里没有茶,在韩司恩身后落在地上,啪嗒一声碎裂在地上了。   皇帝耳朵一直嗡嗡响,他看着韩司恩,怒声道:“看你做的好事。”   韩司恩脸上带了一丝仿佛是有些羞涩的笑,真心实意的说道:“多谢皇上夸赞,微臣奉旨替皇上办事,查抄贪官乃是本分,算不上做了好事。”   皇帝:“……”韩司恩的话落音,皇帝的心口顿时起伏的厉害,呼吸都浓重了三分,他这话哪点是夸赞了?冲着他摔茶杯的姿势,能昧着良心说他在夸赞自己的人,这世上怕是只有韩司恩一人了。   此人脸皮真厚。这是在场所有人难得共有的想法。   “江南水患之事是朝事,韩世子不必在哀家这里向皇上邀功。哀家只想知道,这方佐到底怎么得罪了韩世子,惹得你能断了他八根手指,毁了他一辈子?”众人因韩司恩的话沉默期间,太后开口了。   太后作为高高在上的人,说这话算是有些诛心了,但是她这话又没有什么不对。   其他人以为太后之所以这样,是把长公主看做自己亲生的才这样发脾气,韩司恩却知道,太后因他毁了她在江南的布置,心里早已恨极了他,逮着机会就想把他摁到土里,狠狠踩上那么两脚。   不过韩司恩并没有太害怕,他看了看太后,又看了看长公主,脸色迟疑又惊讶,道:“微臣断他手指的原因,长公主竟然没有对太后娘娘说明原因吗?”   说罢这话,他立刻以一脸复杂感激的表情看向长公主,拱手郑重道:“微臣在长公主匆匆离去之后,一直在想长公主定然是要前来皇宫告状的。没想到长公主是如此大义之人。倒是衬的有这种想法的微臣实在是没脸了,还请长公主恕罪。”   韩司恩这话说的又快又迅速,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就已经说完了,期间表情一直很真挚。   皇帝身后的元宝眼睁睁的看着他说出这般惊人的言论。长眼的都能看出长公主眼睛都哭成核桃了,她能不向皇帝、太后表明原因吗?韩司恩这不就是在明晃晃的在说长公主不要脸吗?   这长公主都面红耳赤的要当场晕倒了。   皇帝因韩司恩的话挑起了眉,不过他还没有开口,太后已经勃然大怒,她站起身,目光直直的看向韩司恩,扬声道:“放肆。”   这宫殿内本就紧张的气氛因她的怒气,又立刻冷了三分。   韩司恩脸上有些委屈,他看向皇帝,不甘的说道:“微臣说的又没错。”皇帝被他看的瞬间牙疼加头疼。   “你在哀家面前既然还不知悔改,那哀家就替长公主做主了。”太后冷着眼说。   韩司恩听到太后口中的杀气,看似气急败坏的突口而出道:“太后娘娘都不问清楚就打算杀人灭口吗?方佐胆大妄为,目无皇上,心藏祸害谋反之心。微臣自认为断了他几根手指已经是最轻的了,难不成太后娘娘有意包庇这等狼子野心之人?”   韩司恩大声嚷嚷的话,在整个宫殿再次肃静起来。   皇帝的眉头拧巴起来,他看着韩司恩语气森然,道:“说清楚。” 第61章   长公主瞪眼看着方佐就这么被韩司恩张口胡乱扣了一顶谋反的帽子,长公主知道, 皇帝语气虽然平和, 但事关他屁股底下的位置, 就算是明白韩司恩胡言乱语, 心情也不会很好。   不过到了这关头,长公主反而冷静下来了。她倒要看看韩司恩能拿出什么凭证, 证明她儿子方佐有谋反的意图。   于是长公主看着韩司恩忍住满眼泪水, 一字一句道:“虽说臣身为后宅妇人,不该过问朝事,但也知道为官者当明辨是非。韩世子深受皇上器重, 自该知道血口喷人四个字当何解。或者说韩世子把皇上的信任当成了理所当然, 根本没把其他人放在眼里, 也根本不在意是不是有证据, 就可以张口污蔑他人。”   长公主一路上对韩司恩抄家的行为早有耳闻,此时在这个时候说出这样的话,自然是含沙射影的影射韩司恩没有把皇帝看在眼里的。   皇帝听了心里有那么点不是很高兴,不管他当初对韩司恩许下什么特权, 但他毕竟是皇帝,坐在这个位置上不容易, 生性多疑的很。   皇帝相信一个人的时候, 那人做什么事他都觉得是顺眼的, 是忠心于他的。如果他开始怀疑一个人, 那人就是对着他笑一下或者说着和昔日一样恭敬的话, 他都觉得此人包藏祸心, 想要对他不利。   长公主是在光明正大的挑拨离间,皇帝虽然没有表示,但是心下还是在想,韩司恩这些日子做的事,是不是因为自己太过纵容了。控制一个人为他所用,皇帝相信自己这点还是能做到的,但他也知道,把一个人的胆子养肥是件很容易的事。   他想让韩司恩成为自己手中的那把刀,但是这把刀如果不停使唤,他也会毫不犹豫的丢弃掉就是了。   对于皇帝心中各种危险的想法,韩司恩一点都没放在心上。他和皇帝在某种程度上就是相互利用的关系。对于他来说,有皇帝这个靠山,他这一世能活的潇洒些,没了皇帝这个靠山,他该嚣张还是会嚣张的,大不了少活两年就是了。   不过,他现在还是挺喜欢这样的日子的,所以皇帝这个靠山他还不想立刻失去。于是韩司恩神色认真的看着长公主道:“微臣说这话自然是有根据的,微臣斗胆想问长公主殿下几个问题,希望殿下如实回答。”   在太后和皇帝的注视下,长公主淡然道:“可。”   “微臣奉旨前往两江赈灾,皇上为了让微臣便宜行事,特意御赐了尚方宝剑,而身为皇族的长公主和方公子并不认识皇上御赐的尚方宝剑,此事可为真?此事可否称之为目无皇上?”韩司恩神色肃穆的开口问道。   长公主愣了下,神色微变,韩司恩当时特意在方佐面前提过尚方宝剑的事,但方佐和她都没有在意。在平日,这事捅出来,顶多是方佐嚣张。但此时此刻,在皇帝眼前,韩司恩说方佐目无皇上也是极为妥当的理由。而这件事的最关键在她,方佐不认识尚方宝剑有情可原,可她不该不认识,毕竟尚方宝剑有皇室的特殊标志的。   见尚方宝剑如同皇帝亲临,并非一句空话。   虽然知道韩司恩这是在胡搅蛮缠,但长公主知道这个哑巴亏自己是吃定了。她暗自咬牙,而后直接向皇帝跪下请罪,并未太为方佐开脱。只说自己和方佐已经认出尚方宝剑了,只是不敢轻易上前确认,他们无意冒犯皇恩,更没有无视皇上的意思。   皇帝看着跪在地上的长公主,又看了看神色变为平静的太后,阴郁的心情缓了那么一分。便分外和善的让长公主起身了,说自己了解她的性子,知道她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等等,惹得长公主流下了感动的泪水,满脸感激皇帝的信任。   两人在太后的宫殿里说着相信彼此的话,端的是一副姐弟情深。   韩司恩等两人感动一旁幽幽的小声道:“当时长公主也没否认啊,要不然,微臣也不会误会,以至于第一时间对长公主殿下就下了错误的判断。”   长公主站在那里垂着眼一字不吭,倒是皇帝瞪了韩司恩一眼,道:“就你想的多,就这点小事就被你扣上谋反的罪名了?你还真敢开口说。”   韩司恩神色微敛,正色道:“如果这样,微臣倒也不会信口开河。只是当时微臣想长公主和方公子既然没有认出尚方宝剑,于是微臣特意给他们说明了,但是方公子一点都不在意,而且直接威胁微臣一番,在宝剑面前直接说要让微臣走着瞧。长公主的仪仗和微臣身旁的禁卫军都在,皇上可以亲自询问当时的情况,看看是否是微臣在说谎。这自古以来见宝剑如同见皇上,方公子贵为长公主殿下之子,平日里娇惯些,就算是不上前请安,但也不该如此嚣张无视吧。微臣觉得方公子这行为往小了说,这是是不把皇上看在眼里,往大了说,这不就是心存异心吗想要取而代之吗?”   韩司恩最后那句铿锵有力的话一落音,长公主就再次跪下了,她这次还没开口。皇帝已经起身了,他眯着眼盯着韩司恩,沉声道:“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韩司恩脸上一片郎朗之色,道:“微臣在皇上面前不敢说谎,这么想的也就这么说了。当时更是没按捺着住心中的怒气,就出手伤了方公子。”   皇帝知道韩司恩一向是心里有话就说的,当初在他面前告他爹的状也是这般理直气壮的。只是,现在看着这副模样的他,总觉得韩司恩有点认死理,而且只凭自己的猜想,就把人先给废了,这也是这人能干出的事。   例如那些明晃晃的抄家行为,想到韩司恩这些毛病都是自己给惯出来的,皇帝心里是五味俱全,滋味难言。   皇帝没有说话,长公主偷偷瞄了眼皇帝的神色,就知道他心情颇好,越发不敢轻易开口了,于是她只好把求助的目光望向太后。   太后看了长公主一眼,她知道自己一开口,皇帝对长公主就算是有情分也会淡三分,但这正是她想要的,没了皇帝的恩情,长公主还不得靠着自己,那方家背后的那些人,还不是间接被自己控制了。   于是太后开口了,她冷冰冰的说:“哀家听到这里算是听明白了,韩国公这是养了个好儿子,没有任何证据,仅凭自己的想象,不但能给皇亲国戚扣上谋反的罪名,还能直接给人定罪,连刑都自己亲自上了。这韩国公府不愧是先祖当年亲封的一等国府,养出的人就是和其他府上出来的不一样。”   长公主听闻这话,立刻接话道:“皇上、太后娘娘,臣斗胆,即便是佐儿真的犯下了罪孽,也该由皇上命大理寺、刑部审讯。今日韩世子这般行事,是否也可被认为是目无皇上,有异心呢?”   “长公主这话就说的不对了。”韩司恩淡然的回道:“微臣身体向来虚弱,手中又没实权,异心刚起怕就被皇上给看破了。”   长公主直起身体,还要再说别的,皇帝已经头疼的不想再听他们这些乱七八糟的话了。他看着韩司恩道:“这件事说到底是你做错了,你就是心思多。”   韩司恩听了这话,从善如流的应了,然后顺着杆子往上爬了爬,直接对着长公主非常诚恳的说了三个字,对不住。   长公主看着这样的韩司恩,想到了往日方佐伤了人后,也是这副诚恳道歉的表情,她恍然感到有些心塞。   皇帝正在想着如何给这件事下一个结论,这时,在偏殿被太医医治的方佐跑了出来,他披头散发,双目赤红,在众人没反应过来前,他嘴里叫嚣着我要杀了你,便直直的朝韩司恩撞过去。   在场的人倒是元宝最机灵,替躲开方佐攻击的韩司恩挡了这么下,自己被方佐撞倒在地上,老腰差点断了,然后他还抱住了还想继续咬韩司恩的方佐的左腿。   皇帝看到这情景,心中怒意横生,让门外伺候的内侍把方佐摁下。长公主上前给了方佐一耳光,她这一巴掌极重,方佐脸上立时有个巴掌印,这一巴掌也让疯狂的方佐,停止了刚才的疯癫,只傻愣愣的看着凤目倒立的长公主。   皇帝本来对长公主有几分恩情,现在则是一分都不剩了。   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观的韩司恩这时开口了,他说:“方公子这是想在皇上面前行凶杀人吗?皇上面前还如此放肆,可见往日品性。刚才长公主说自己斗胆,那微臣也斗胆说一句,微臣虽没见过方大将军,但也听过方大将军不少事。方大将军为人和善,品性端正,与人交心为友。方公子身为人子,身上倒是一点方大将军的影子都没有。也不知道方大将军泉下有知,会不会后悔。”   韩司恩的话死死的戳中了长公主的心病,她猛然想起了那年方田临死时躺在床上看她的眼神,眼眸之中无悲无喜,但长公主自己心虚,总觉得方田眼睛清亮,仿佛什么都知道。   方田临死只说了一句话,好好照顾自己唯一的儿子方佐,一定不要让他受到委屈。   听闻这话,长公主放下心的同时,又觉得有些自己有些可笑,说起来,自打嫁给方田,她就一直看不上这个长相甚丑的男人的。 第62章   长公主虽然未嫁之前就知道方田不好看, 但是最终还是嫁给了方田。说到底, 还是她这个长公主在先皇心中的地位不高。   长公主生母是个贵人, 平日里倚靠皇后生活。只是命不是很好, 后宫里第一个怀孕的, 好在生的是个女儿。不过在生下长公主后便难产而亡了, 她在先皇心目中的地位一般,死后先皇就忘了模样。   连带的长公主虽然贵为先皇第一个孩子,在先皇面前也不是非常得宠。   长公主自幼生活不是很平顺, 见惯了后宫的勾心斗角。她是个胆大的,不想自己一辈子都被人轻易作践, 细细思量后,便给自己暗地里找了个靠山,就是当今的太后。   所以, 在当今皇帝争夺皇位的关键时刻,她大义凛然的给他找了个帮手。这个世上最有利的帮手都是联姻联出来的。   而这个朝代,公主出嫁,驸马也是能参合朝政的。   在嫁给方田后,为了牢牢控制住方田的心,长公主和他倒也过了一段柔情蜜意的生活。   当今的皇帝成功成为这大周的主人后, 长公主跟着成了有功之臣。然后再看看方田, 听着那些闲言碎语,长公主心里便时不时的有那么点不是滋味了。   她贵为当朝公主, 虽然不受宠, 但在后宫也是见惯了美人, 看惯了英俊少年的人。她未嫁之前极为守礼,但也曾在睡不着的夜晚,偷偷想过自己的丈夫将会拥有何等风采,两人又会如何在月下抚琴,作诗吟对。   结果自己丈夫是这般模样的人,长公主面上不显,但心里却知道,无数人在看她的笑话。   加上方母出生不高,身为村妇,生性不讲究规矩,为人又过于愚昧,耳根子极软,在她面前耍赖撒泼是经常的有的事。又总是想在她面前拿大,长公主开始还能忍耐,在得势之后,想到此便对方田越发的不耐烦了。   方田虽然识字不多,但是个知趣的,他看长公主对他有所冷淡,便没有特意上前自讨没趣。   方田是个脑子极为灵光的人,又是个难得的将才,有边关有战争的时候,皇帝对他还是非常看重的。   就凭着这点,长公主也不能和方田彻底闹翻。不过,两人间的相处慢慢的就变得寡淡起来。这期间,长公主一直没有身孕,方母为此对她很是不满,每次见面,言语间颇为鄙俗不堪。   长公主倒也想要个孩子,有孩子傍身总是好的,只是两人同房次数一般,几年来都没有如愿。后来,长公主无意中从为自己诊脉的大夫口中听到,方田儿时吃过太多苦,大冬天在河里捉鱼坏了身体底子,这些年都给补了过来,子嗣是不能太过着急的。   长公主为此心情郁结,觉得是方田不能生,但她又无处可诉。人大概是越是缺什么,越想得到什么。在孩子这事上,长公主便起了魔怔,她那段时间收集了无数求子药方,又各种前去烧香拜佛。   然后,在一次烧香拜佛期间,长公主遇到了一个俊俏的书生。书生无意中走错了路,碰到了正愁眉不展的长公主。   这书生是个油嘴滑舌的,第一次见长公主就看呆了眼,嘴上说着些不轻不重调笑无礼的话。明知道此人无礼,但长公主并没有惩罚他。   那么一来二去的,在长公主把书生的家世身份都打听到了后,两人就勾搭一起了。   长公主对此事掩盖的非常仔细,为了避免被人发现问题,两人有时即便是同在一个庙宇,他们也不会相会。   各烧各的香,各做各的事,更不会隔三差五的见上一面,诉说相思之苦。反而是碰上五次,只私会那么一次。   那时长公主对喜欢说甜言蜜语的俊俏书生到底是上了点心的,两人在一起很长一段日子。   然后在长公主开始有些腻歪两人的关系时,她发现自己有了身孕。这孩子自然是书生的。长公主对于这个孩子的到来则是又惊又喜。   书生知道这件事后,自然是大喜,说要送长公主一份最好的礼物,而长公主却对书生起了杀心。不过,长公主还没有动手,这书生便再也没有出现。   长公主为此有些心惊肉跳,暗地里派人寻找了一番,打听到书生上山采什么千年人参,掉落在悬崖底了。   长公主得到消息后,到底松了口气,放下心来。   方田对这个孩子的到来是真心欢喜的。早就说过,长公主做事是非常仔细的,加上这长公主为些年她心底对方田的不耐烦少了几分,每月和方天也会有几日在一起的,所以对于这个孩子,方田是没有任何怀疑的。   孩子顺利的出生,面相自然没有一分像方田,不过大部分倒是像自己,长公主提着的心终于完全放下了。这个孩子从此就是方田的孩子,这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她作为母亲自然是宠爱的。   一开始方田是极想把这个孩子培养成有用的人的,对方佐的要求十分严格。但是后来,在方佐被他惩罚的晕死过去了,长公主哭的不能控制自己,方田便再也不忍责罚了。   而方佐嘴巴又甜,方田随着年龄越大越发的宠爱起这个孩子了,有时甚至比长公主还要宠溺。   方佐渐渐长大,他面相中一点方田的影子都没有,这时就有那么些风言风语传来的。倒是方田还为此宽慰起长公主来,说是让她不要胡思乱想,孩子不像他最好,如果像他,长大后是要把他们给愁死人的。   长公主在书生死了之后,觉得方田除了样貌外,为人还算忠厚老实,便收了年轻时躁动不安的心,日子就这么平淡的过下去了。   长公主一直觉得这事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了,但是此时听韩司恩的话,她总觉得这是话里有话,心里便有那么点不是很舒服。   而听到韩司恩话的人心里不舒服的不止有长公主,还有疼痛难耐,头疼欲裂的方佐。   儿时,他便时不时听到有人在他耳边说他长得不像自己的父亲,第一次听到时,他便把说这话人的牙齿打掉了,那人是他父亲得力下属,极得看重。   他父亲为此很生气,狠狠抽了他一顿,大冬天让他跪在院子里,说要让他给那人去赔罪。他母亲心疼的哭了一夜,悄悄把这件事摆平了。   他父亲知道后,只是叹息一声,说慈母多败儿,但并没有再提让他道歉的话了。   而后他在听到这话,都会变本加厉的欺负过去。他父亲虽然面相不好,但对他却是极好的。   现在听到韩司恩一句和方大将军品性一点都不像,方佐要不是被长公主扇了一耳光,扇的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了,他应该吩咐人上前把韩司恩的嘴给缝上的。   韩司恩看到了方佐眼中的愤恨,他那么似笑非笑的朝方佐挑了下眉。这在方佐看来就是挑衅。   皇帝倒是没有多想韩司恩口中的话,不过看着趾高气昂的方佐和目光惊乱游弋的长公主,他心里猛然蹦出个想法。   有了这个想法,皇帝觉得自己怎么看方佐还真没有一点方田的模样。皇帝为此猛然皱了下眉,虽然没有证据,但心下对长公主和方佐异常失望和不待见。   皇帝看着方佐怒视韩司恩的模样,心里实在是懒得管这件事了,他咳嗽一声,看着长公主语气略冷,道:“皇姐,这件事说到底是个误会,韩卿也道歉了。朕就在罚他府上禁闭三个月,另加五万两银子赔罪,皇姐觉得如何?”   长公主自然觉得不如何,但皇帝既然开口了,就没有她拒绝的余地了。而备受她期望的太后,不知为何,此时一言不发,此时她没有了刚才眉目锋利的模样,像是个普通的老妇人,存在感极弱的站在那里,似乎不想让人注意到她那般。   气氛静默间,太后不经意的抬起眼皮扫过周围的人,目光无意中和韩司恩对上了。太后身体微微一怔,觉得自己被这双澄清冰冷的目光看的有些窒息,仿佛心中任何秘密都被这双眼看透了,看明白了。   只是韩司恩的眸子在太后脸上丝毫没有停顿,他大概是无意中的抬头扫过周围的环境,并没有特意把某个人某件东西放入眼中。   那双眸里的神色,该是自己的错觉,是她年纪大了,太容易多心了,韩司恩又怎么会知道她的秘密,太后目光沉沉的想。   但即便是这样,太后觉得韩司恩这人实在是让人厌恶的很,还是不要活在这个世上的好。   @@   跪在地上的长公主知道自己没什么指望了,便心里极恨不断诅咒面上却万分感谢的叩谢了皇恩,她一定会找其他方法替方佐报仇的。   一旁的方佐倒是想叫嚷嚷,但是被长公主恶狠狠的眼神阻止住了,方佐最后只得跟着长公主叩谢皇恩。   皇帝看到这个宫殿内安静下来后,心情终于舒畅了几分,他看向太后,发现太后神色不好时,开口关怀道:“母后面色不是很好,是不是身体有所不适?可需请御医前来诊治?”   太后神色淡淡道:“哀家身体并无不适,只是有些乏了。皇帝既然判了,这事就到此为止吧。只是韩世子回家之后,要多多修身养性才是。”   韩司恩自然是恭敬的领命的。   皇帝看太后脸色真的有点不好看,便道:“母后既然乏了,便多多休息,儿臣告退了。”说完这话,他又看向韩司恩,神色一冷,语气也跟着冷了三分,道:“你随朕去御书房,江南的事朕还没有给你算账呢。”   韩司恩低着头又应了声。   出了太后的宫殿,皇帝坐着轿辇,临行前吩咐被踹了几脚的元宝去找个御医看看,休养几天,不必侍奉了。   元宝捂着泛疼的胸口,感激的对皇帝表态:“多谢皇上关怀,老奴并无大碍,不用休养。”   皇帝看他不像是有事的模样,便默认让他继续侍奉了。然后皇帝开口让人摆驾御书房了,中途没看韩司恩一眼。   皇帝坐轿,韩司恩跟在后面,他身体到底是有些虚,这么一段路走下来,到了御书房,韩司恩便开始喘起气来。   皇帝坐在软椅上看着他,等他平静下来后,皇帝从御案上抽出十分厚重的一叠折子甩在了韩司恩脚下,眯着眼,扯着嘴角,要笑不笑的说道:“你看看,这些都是你在江南时朕收到弹劾你的折子,你说你怎么就这么能惹事?满朝文武皆视你为敌,你够有本事的。你说说,你到江南才几天,就差点没把天给捅出个窟窿了。朕该说你什么好呢?朕让你去赈灾,让你查案,没让你抄家抄上瘾,最后连朕的两江总督都被你给抄进去了。”   皇帝说这话时,满身心的火气。韩司恩这会儿倒也挺老实的,完全没有了刚才在太后宫中的满嘴火炮的说着歪理的模样,他抿了下嘴,道:“微臣只是想替皇上分忧,手段稍微激烈了些,再说,他们也都是罪有应得,微臣都有证据的。”   “证据?你要是抄不到证据,那是不是得拿着人头见朕?你说你想替朕分忧?朕倒是觉得自己一直在替你分忧。”皇帝被韩司恩的话气的小肚腩都疼了起来。   还不等韩司恩说别的,便有内宦前来禀告,说是禁卫军高风等人护送着银子入宫了,要前来面见皇上,询问这些银子如何封存,此时都在殿外候着呢。   听到禁卫军护送着银子这话,皇帝看韩司恩的脸来回变了下,红白交替的。说来他从出生到现在,他还第一次见带着银子前去赈灾,结果又把银子一文不少的拉回来的人。   而且据密折显示,没这几百万两银子,江南水患后续之事进展的也十分顺利,说到底都是韩司恩抄家的功劳。   想到这里,在联想到自己刚才数落韩司恩的那些话,皇帝觉得自己脸色有点热。   目前,他实在是不想在短时期看到韩司恩这张脸了,于是他挥手道:“你回你府上好好闭门思过去吧。”   韩司恩没有听话的立刻转身就走,而是执拗的站在那里看着皇帝,道:“皇上,微臣回府还要赔方公子五万两银子。可是皇上您也知道,微臣手中现在最缺的也是银子,微臣就这么回去了,拿不出银子,该怎么办?” 第63章   韩司恩的话一落音, 迎接他的就是皇帝怒极之下扔到他脚边的折子, 然后皇帝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你给朕滚回出宫去, 你犯的那些事可以称之为死罪了,朕没把你关到大牢里砍你的头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怎么着,现在还觉得自己有天大的功劳?等着朕的奖赏呢?”   韩司恩瞅了皇帝一眼, 有那么点无奈的说道:“微臣并没有请功的意思,只是皇上您也清楚, 微臣手上实在是没钱, 也不确定这国公府上下现在还生不生气,是不是愿意拿这个银子。毕竟五万两,放在平常时候数目是不算什么, 放在特殊的时候,说拿不出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皇帝一听韩司恩的话, 整个人就乐了, 他突然明白韩司恩这个所谓的平常日子和特殊日子的区别了。   毕竟这次江南之行,韩司恩不但把他的亲三叔韩平从江南给抄回了京, 还抄出了确凿的证据。虽然韩平贪污的银两比着其他人不算多, 但到底是贪了, 身上又惹了福禄村金矿的腥骚,这次韩国公府出面也不行。   而且韩国公府还要做足姿态, 表示自己和韩平贪污没有任何关系, 府上能动用的银子在面上怕不会很多的。   说来韩司恩和韩国公府的关系并不是很好, 这韩平又是韩老夫人最喜欢的小儿子, 她是国公府的老祖宗, 现在怕是恨死韩司恩了,又怎么会心甘情愿的出这笔银子。   这让韩司恩赔偿方佐银子的事虽然是圣旨,但圣旨上又不是说让韩国公府赔钱。国公府的人只要诚恳的表示自己用力了,但是一时筹集不到这么多,在表示表示愿意举家赔偿什么的,用来随意的拖延着。皇帝即便再怎么恼怒,也不会真的让国公府砸锅卖铁的,顶多把气都撒到韩司恩头上就是了。   他们这样做或多或少会得罪皇帝,但面上至少是表现出了没有贪污的,这点事不至于让皇帝生气嫉恨这韩国公府就是了。对此事着急的只会是当事人韩司恩了,因为没有银子,他就是抗旨,抗旨不尊,又是一桩罪。   皇帝由韩司恩话中联想到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对于人心狠起来所做的事,皇帝还是心知肚明的。韩司恩在韩国公府吃点苦头,他是乐意看到的。但是韩国公府要是真的这么无视他的圣旨,他想想心里还真有那么点不舒服。   不过这话他作为高高在上的帝王自然不会开口说的,他只是瞪了韩司恩一眼,高深莫测道:“你是韩国公府的世子,和韩国公府是一体的,你这些担心在朕看来,是想的太多了。”   韩司恩听了皇帝的话,这次放下心的告退了。走出御书房,韩司恩深深吁了口气,心想,有皇帝这句话就行,不枉费他特意引导皇帝想起韩平。   韩司恩离开后,皇帝收起脸上各种神情,让内宦传高风觐见。在高风还没有到御书房时,皇帝慢腾腾的从御案的下层又拿出一叠折子随意翻了翻。   这些折子都是密折,是高风和周太医每日从江南传来的。   这些折子里面详细的记载了韩司恩在江南的所作所为所行所言,虽然不至于点点滴滴详尽到韩司恩和接触的人说的任何话,但每日食用了什么东西,出恭的次数都有。   高风和周太医都是给皇帝写密折的人,但两人相互都不知道。   他们在折子里诉说的事情没有任何自己的情绪,大致内容都雷同,皇帝看到两份折子就清楚他们没有没有替韩司恩说话,也因此能从折子里看出韩司恩在江南的一举一动。   折子里呈现出的韩司恩做事虽然唐突鲁莽狂妄自大了些,但是言谈之中对他这个皇帝是非常敬畏的。最关键的是韩司恩这么做的原因是只是想得到更多的功劳,让他这个皇帝更加看重。说明了韩司恩对他的忠心。   也是因为有高风和周太医的这些折子,皇帝才由着韩司恩在江南这么荒唐的行事的。要不然,他哪能在京中坐得住,任由韩司恩在江南那么胡闹下去。   想到韩司恩抄家抄出来的那些蛀虫,皇帝冷哼了一声,然后他对元宝用下巴意思了下这堆折子,语气冷淡道:“处理掉,还有派人前去查一下长公主和方天之间的事,要细查。”   对于别人家后宅的事,他不感兴趣。但是不感兴趣是一回事,被人隐瞒着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元宝恭敬的说了声是,脸上没有了往日让人觉得很舒服的笑意。   皇帝心中有了怀疑,又派人前去查询,自然是能把长公主那点事完完整整的查出来的,倒是让他查出了点问题,长公主身边的那个书生的身份有点问题,似乎是被人刻意安插在长公主身边的。   不过到底是时间过长,查出这些已经是费了不少功夫。后来的事,线索都断了。不过得知真相的皇帝对长公主感恩的心,顿时散的没了。再想到这些年长公主一直扯着自己的名头,为方佐遮掩的那些事,皇帝心中就跟吃了一只苍蝇一样,恶心的很,然后他随意找个由头把长公主的称号给除了,又把方佐打到牢里去了。   当然那都是后来发生的事了。   而现在长公主一心沉在要为儿子报仇的事情中,她从皇帝的态度中看不到希望,只好牢牢地抱住太后的腿,希望能得到太后的帮助。   @@@   韩司恩时常在皇宫这么捅个小窟窿,小窟窿往往会因为有心人变成大窟窿,变成有些人的灾难。只是当事人在出了宫,就不会在费心在这窟窿上的。   韩司恩走出皇宫后,白书在拐角处静静的站着,看到他的那一刻,白书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心终于在见到人的时候彻底放下来了。   而韩司恩在看到白书的那一刻,脚步顿了下,他本来想和白书撇开距离的,但现在自己又欠了白书一个人情。   韩司恩在这个大周朝见过了这么多人,这些人的生死他在心里真的是完全不在乎。顺着皇帝说话,是因为自己想要过的苏爽,为那些可怜被牵扯到案件中人伸冤,是因为他在扮演着这个钦差的角色……   而这些人中,唯一一个让他欠下人情的是白书,从第一次两人相遇的银子,到这几次的相救。   韩司恩慢步走到白书跟前,他想,自己应该趁着自己休息的三个月,把白书的这些人情全部给还了,他可不想背着这些上奈何桥,太累。   韩司恩看着白书问:“你喜欢什么,我可以送你。”   白书被他问的诧异下,随后他挠了挠头,笑道:“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如果你真的要送我什么,那我想对着你画一副画。”   对于白书执着到了极点的审美观,韩司恩有些无话可说,同时他有些叹气。   白书是个难得心嘴统一的人,他说出的都是真心话。他们接触了这么久,韩司恩还真没听到过白书心底喜欢什么,要不然他早就顺着他的爱好送他东西了。   不过对着他画画也算是一个请求,算是偿还一次人情好了,于是韩司恩点头道:“好,我被皇上禁闭在家三个月,你什么时候有空,可以随时来找我。”   白书听到他同意了,真乐了,他说:“我会好好准备的。”   韩司恩看他郑重的模样,可有可无的点了下头。   白文瀚的将军府要比韩国公府近,到了将军府门口,白文瀚在等着自己的弟弟,看到韩司恩时,他还不经意的瞪了韩司恩一眼。   韩司恩守着礼节和白文瀚打了声招呼,而后在白文瀚皮笑肉不笑的模样下,和白书分开了。   @@@   韩国公府早就接到了韩司恩回京便进宫面圣的消息,自然是一直有人守在门口,等韩司恩回府,忙进行通报,还撒了些银钱出来,给韩司恩博些喜庆。   在外人看来,韩国公府对自己府上的这位世子,那是相当看重的。韩司恩回府后,自然是要前去气,不,是拜见老夫人的。   别人和他做戏,他也要和别人做戏的。   此时,韩国公府的众多主子都在老夫人院子里呆着,据说是老夫人又病了的缘故。这样一来,韩司恩前去的时候,老夫人房内的人此时挺齐全的,就是老夫人见了韩司恩神色更加不大好看就是了。   时隔这么些天,韩卓等人再次看到韩司恩,除了韩明珠,倒是没几个是真心想看到韩司恩回来的。尤其是老夫人和三房的文氏、嫡子韩悦清和嫡女韩青云,几人的目光戳在韩司恩身上,像是要把他戳穿。   文氏这些日子因为韩平被抓的事,一直病恹恹的在自己院子里不出门,老夫人这里她都不来了。今日听到韩司恩回府了,是打起了精神,等着质问韩司恩的。   不过还没等文氏开口,韩司恩已经把脸对向了韩卓,十分坦诚的说起了他把方佐八根手指头削掉的事情。   韩卓自然是早就知道这件事的,一开始听到,他还是忍不住有些生气,觉得韩司恩就是故意给韩国公府找仇人的,现在再次听到,他心里还是很憋火。   韩司恩没等他发火,又把皇帝对他的处罚说了出来。   “五万两银子?”韩卓还没吭声,一旁的韩殊已经怪叫起来,在对上韩司恩没有情绪的双眼时,他脸色讪讪道:“花些银子能买到平安,也是皇上对你的一片爱护之心了,毕竟长公主不是好惹的。”   他们本以为韩司恩得罪死了长公主,这次不死也得被关进刑部大牢脱一层皮,结果皇帝就这么轻飘飘的五万两银子打发了长公主,看来韩司恩还真是身受皇帝宠信。   “银子事小,府上公账中即便没有那么多,也还是能紧紧手凑凑的。”韩卓没有理会韩殊,忍着心中的火气对着韩司恩尽量语气和善的说了这么句。   老夫人一旁干咳了声,深深叹了口气,道:“毕竟是走公账,账面上一时怕是凑不出这么些银钱的,就是不知道这赔罪的银子,有没有期限。”   韩司恩听了老夫人的话,道:“祖母不必担心,我早已考虑到了这种情况,并告知了皇上。皇上让我不必担心,说府上要是拿不出来五万两银子,那缓缓也是可以的。”   虽然皇帝原话不是这样子的,但这并不妨碍韩司恩这么说就是了。   韩司恩这话一出,在场的人,神色都变了。尤其是老夫人,脸色都变成紫色的了,这次她真的是咳嗽的上气不接下气了。   皇上要是不知道情况,他们缓上些时日,小小的为难下韩司恩也就是了。但现在皇上知道了,他们敢慢上一天,皇上就该找他们韩国公府上的事了。   韩卓倒不怀疑韩司恩说假话,韩司恩敢这么说,那他肯定是在皇帝面前开口说这话了。他只是不明白,韩司恩怎么就这么轻易的把他们的想法给猜透了。   “荒唐。”韩卓心中实在是气不过,他看着韩司恩死死的皱着眉道:“这点小事,你竟然还要惊动皇上,就不怕皇上治你的罪?”   韩司恩摊了摊手,无辜的说:“我以为皇上让我自己出银子,我没有,又不能干坐着违抗圣意,就向皇上抱怨了。没想到皇上挺通情达理的,还给时间让缓和。”   韩卓冷笑了两声,他信了韩司恩这话才怪,这人明显的是故意的。   这时已经恢复了平稳气息的韩老夫人,道:“我刚才的意思是,公账上没有这点银子也无所谓,老婆子我自己还是有些私房家底的,这银子就不从公账上走了,我私下里出也就是了。”   她这话说的是轻描淡写,但韩司恩知道她心里在滴血。韩司恩找到了出银子的主,难得给韩老夫人一个笑脸。   韩老夫人却是不想看见他,就以自己身体不舒服,把房内的人都给打发走了,韩司恩离开的速度很快,背影都有些迫不及待的样子,让老夫人看的心口又发疼起来。   文氏这个时候不便上前质问韩司恩了,不过韩司恩已经回来了,她想着来日方长。   倒是她的宝贝儿子韩悦清没有忍住,走到韩司恩面前,直言讽刺道:“不知道我爹在江南是怎么得罪世子爷了,竟由得世子把人给关押了。”   韩司恩听了韩悦清的问话,挑眉十分怠慢的上上下下的打量他一番后,给了他一个你特么是个智障的眼神。 第64章   韩悦清脑中的最后一根神经, 立刻被韩司恩这个完全可以称之为挑衅的眼神给挑断了, 加上这些日子他受到的委屈,韩悦清的眼睛变得猩红起来。   无论什么时候,这世上都有捧高踩低这一说。   韩悦清刚回京时有多潇洒, 在他父亲被抓之后,他过的就有多狼狈沮丧。在府上, 他的日子和往日没什么区别, 甚至在老夫人的严重关照下,变得更好了,下人不敢在他跟前随意多嘴的。   他大哥带他结交的那些京中富家子弟, 现在那些人完全不和他来往了。即便是走到大街上碰上了,最好的情况就是漠视他,还有就是当面讽刺他有个住牢的父亲。   韩悦清第一次听这话时, 想要和那人厮打开, 但他还没动手,便被人摁下了,然后那人高高在上的看着他,嗤笑他不过是犯官之子, 还敢和自己动手。   那是韩悦清第一次清楚明白这韩国公府和他们三房的关系,他们三房只是住在国公府而已, 他们是韩家三房, 并非是这韩国公府的主人。   他爹被抓, 韩国公府声誉受到了些牵连, 但是动摇不了国公府的根基, 他大伯父还是国公爷。而其他人自动会把他们三房和国公府区分开来的。   自己的嫡亲妹妹也因此,婚事上选择的余地变得艰难起来。韩悦清觉得造就这一切都是韩司恩的错。韩司恩明明就是个要死不死的病秧子,可他占着国公府世子的身份头衔,即便是病秧秧的常年不出现在众人眼前,纵然是快要死了,但他只要一出现,他在其他人眼中仍旧是这一品国公府的世子爷。   他们和韩司恩比,他们不过是仗着老夫人疼惜而借助在这府上的人,等老夫人过世,他们就是犯官家眷了。   想到未来的日子,韩悦清很多时候都会从梦中惊醒,然后他会暗恨,如果没有韩司恩,他还是受人巴结的大家公子,可是现在一切都没了。   他、他父亲、他母亲和他嫡亲的妹妹都因韩司恩而毁了。   韩悦清心底的滔天恨意,听到他心事的韩司恩却一点都不在乎。在他看来韩悦清觉得自己可怜,觉得自己有无数的怨气和恨意无处发泄,可是在韩司恩看来,在他爹韩平管制下的那些人才更可怜。   贪了银子,总要昧着良心做一些事对得起这些银子的,韩平难道就没有故意判错案子毁他人一辈子吗?那些被他毁了的人,对他又何尝不是恨意满满。   不过很显眼这世上很多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和发生在别人身上的感觉是不同的,这世上是没有几个人能做到感同身受的。   韩司恩是懒得听韩悦清的脑残之语,他在这人没开口前,便看向韩卓,神色和语气都有那么些幸灾乐祸:“之所以抓三叔,并不是因为他贪污银子之事,府上看来并不是很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这里倒是可以提前透露个信息。这次江南之事,三叔犯下最大的罪,不是贪污银子,而是联合自己养在外面的外室,惹上了福禄村私下开采金矿故意杀人的案子。”   金矿的案子,在抓到周马安时,他就上报给皇帝了,所有人都知道周马安私下开采金矿,并不知道韩平也牵扯进去了。当然,韩家之所以没有得到这个消息,是因为韩平被他抓住后,立刻被他控制起来了,消息是递不出来了。   韩司恩这话一出,韩卓和韩殊注意到的是韩司恩口中的金矿案,金矿案韩平治下发生,但韩卓敢保证韩平是无辜的,关系到韩家存亡的事,韩平是不敢自作主张的,所以他都想好在此事上如何替韩平开脱了。   此刻猛然听韩司恩这么一说,韩卓心里是无比震惊的。   他们韩国公府毕竟是五皇子姬怀的外家,如果皇上认定韩平和金矿有关,那就是认定私下开采金矿的事和他们韩国公府也有关,这样一来姬怀在宫中的处境那可是大大的不妙了。   皇帝年纪大了,越发的厌恶惦记他屁股下面位置的人。想到此处,韩卓轻皱了下眉,心里着实有些恼怒韩司恩多管闲事。   如果没有他把韩平抓了这一出,那韩平发现金矿后,他们倒是趁机可以私下隐瞒些,现在他最要紧做的却是怎么打消皇帝对五皇子的不满。   文氏、韩悦清和韩青云注意到的却是他口中的外室。   文氏瞪大了眼睛,上前突口而出道:“不可能,老爷即便是有喜欢的人都是堂堂正正的纳入府上的,怎么会养外室。”   韩青雪则是一副目瞪口呆深受打击的模样,他爹除了自己的娘,身边也是有几个妾室的,只不过他爹对那些妾室感情一般,从来不会越过他母亲,那些妾室在她母亲面前都是毕恭毕敬的,没有人敢轻易越了规矩的。   她向来看不上这些妾室,甚至对自己的庶妹庶弟都没看在眼里过,现在听到他爹还养了外室,心中实在是恍然的紧。   韩司恩斜视了她一眼,懒懒道:“有没有可能,等案子审过之后,大家都清楚了。不过,皇上最讨厌的就是有人贪污受贿。如果有人觉得对此事不满,大可随意嚷嚷,若是传到皇上耳中,倒可以早置三叔于死地,早点脱离这苦海。”   韩悦清被韩司恩这话说的面红耳赤,他张口想说什么,韩司恩是没有心思他和多说话了。他这些天在江南出力还是比较大的,身体消耗的比较厉害,现在最想做的是好好躺在床上休息。对于没眼色,不找自身问题不识抬举的人,他没空陪这种人玩。   反正这个世上,害怕皇帝的不是他。   韩司恩现在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的人,他收起脸上所有的神情,丢下了一句我回房休息了,便直接转身离开了,惹得韩殊在他身后脸红脖子粗的,差点想蹦起来怒骂他一番。   @@   韩司恩回到方兰院,这院子被人收拾的十分干净整洁,这其中有他留在方兰院的婢女沉香的功劳,更多的却是韩明珠做的。   沉香在韩司恩他们走后,向老夫人哭诉了一番自己不得韩司恩信任的事,然后就低调的蹲在方兰院不出门了。这韩家没几个人想起为韩司恩收拾房子,韩明珠却是正大光明的让自己的婢女天天前来打扫,为此还为身体不适的老夫人抄写了一本经书。   不过韩明珠时常进宫,这经书倒不是一夜抄完的。   沉香在韩司恩回府后,立刻放下手中的事前来请安,碧华、云芝和落霞也郑重的给韩司恩请了次安。   在江南的时候,很多人都以为她们三个是韩司恩的房内人,毕竟三人面相各有千秋不说,还都是难得的美人。   但是韩司恩把人带去了,就没有管过了,也没让他们贴身服侍,这让其他人又看不懂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只有碧华三人知道,自己在韩司恩眼中就是普通的婢女,带她们走,只是随手救她们一命罢了。   韩司恩让几人起身,然后他看了沉香一眼。沉香面色恭敬,她是从老夫人房内出来的,但却是个聪慧识时务的。在了解到韩司恩脾气秉性和他人不同后,做事便甚是小心,更不敢做什么背叛之事。   韩司恩走后,老夫人对她的关注少了很多,这些日子她在方兰院也受到了其他下人的刁难和嘲讽。难得是经过这些,沉香的心思还没有改变。   碧华在韩司恩看着沉香沉默时,便悄声去端了温水让韩司恩净面。   韩司恩洗了下手,然后在擦拭手上的水渍时,他随口道:“你们三个都随我去江南一段时间了,对府上的事情一时不清楚,这些日子就让沉香身前伺候吧,碧华把我的规矩告诉她。”   说完这话,韩司恩直直的朝自己房间走去,他体质差,身体弱,趁着被皇帝关禁闭的三个月,是要好好休息的。   @@   韩司恩的话在四个婢女间引起了不小的震动,韩司恩身边的四个丫头,早先的桃夭不说,沉香被老夫人赐下后,一直默默无闻,几人都以碧华为首,默认碧华是这方兰院第一丫头的身份。   现在沉香突然从韩司恩口中说出来,就显得格外扎眼了。   云芝和落霞相互看一眼,隐隐觉得碧华这是在什么地方惹到了世子。世子虽然没有说惩罚她,但让沉香管事,明显的是不相信她了。   比起云芝和落霞的不解、沉香止不住的震惊疑惑和惊喜,碧华神色不变。她朝沉香微微一笑,道:“伺候世子只要顺着世子的心就好,世子做什么不要多嘴,夜晚不需要守夜,尽量不要和世子有身体接触,其他的倒是没什么。”   这些沉香也是知道,她压下心中的各种情绪,脸色尽量平静的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韩司恩为什么突然愿意信任她了,但她知道自己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要不然她以后就没有出头之日了。   @@   韩司恩回府后的半个月,国公府还是一片忙碌。老夫人因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为韩司恩小出血一把,加上韩平的事,心情郁结的很,时常头疼心口疼和失眠,折腾的国公府众多主子都很不安。   韩司恩却是无事一身轻,日子过得舒畅的很,吃得好睡得香。   这天夜晚,韩司恩和往日一样早早的躺在了床上。半夜十分,他猛然睁开眼坐起身,只见床头站着一个只露一双眼的黑衣人正在默默的注视着他。 第65章   韩司恩抬眼和眼前的人对视着, 这人把脸上的面罩拿开,露出白书那张圆润可爱的包子脸。   白书看着韩司恩, 他抿了下嘴,眼中毫不掩饰的流露出一丝惊讶。说来, 他刚刚从窗户那边进来,走了两步走到韩司恩的床头, 然后想到自己这番举动有些唐突了,正准备转身离开的, 结果不等他有所动作,韩司恩已经睁开眼坐起身了。   白书心里是有些惊讶的,他自认为自己的武功在这京城不是数一,也是很难找到对手的,他前来的动作一般人应该是完全感应不到的。   韩司恩房内的灯火在亮着,他听着白书的心里话, 面色和往日一样, 心中则有些烦躁和温怒。在实验室的那些年, 开始几年他是睡不着的, 后来那些人为了让他活的长久些就给他用了安眠药。   可是后来, 也许是药物用的多了,即便是用安眠药,他的脑袋只是有些昏沉,并不会让他完全陷入深度睡眠中了。   那个时候他的睡眠开始变得极浅的, 即便是到了这里, 这个毛病也没办法改掉, 所以在睡梦中只要有个轻微的动作,他都会惊醒,更何况他还能听到人心在说话。   当然谁睡到半夜,看到有人在床头注视着自己,都不会很开心就是了。   韩司恩抬起眼皮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人,他直直的看着白书的双眸,抿着嘴一言不发。   白书在某些时候还是比较敏感的,虽然韩司恩没有表露出来,但他还是感受到了这人身上散发出来的不悦。白书恍然有些心慌,有些局促的小声开口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有些担心你,所以来看看。”   白书在回家后就被白文瀚教训了一顿,白文瀚自然是听到了他和方佐起冲突的事。白文瀚发火并非因为这一件事,他这些日子在京一直听江南传来的韩司恩等人的消息,心里是又惊又怕又后悔。   惊的是韩司恩的胆大妄为,怕的是白书会跟着韩司恩在江南做不该做的事,后悔的是自己在白书提出去江南时,没有竭力阻止他。当时想的是,京城有白家,就有一堆糟心事,白书趁机出去看看也好,他武功高,没人能困住他,说不定还能帮上点忙。   如果他早知道韩司恩在别的地方也这么嚣张跋扈,白文瀚就算是打断自己一条腿也不会让白书跟着前去的。   加上长公主的事,白文瀚趁机把白书狠狠责骂了一顿,便让他不要在去见韩司恩了。   白书自然是不同意的,他还惦记着亲自给韩司恩画一副画呢。但是白文瀚这次是真怕了,也铁了心,告诉白书,如果他敢离开将军府去找韩司恩,就当没他这个弟弟。   在白书眼里,韩司恩这个友人重要,但自家哥哥也重要。为了避免气头上的哥哥更加生气,他便老实本分的在将军府呆了一段时间。   今天之所以半夜前来寻韩司恩,是因为他今夜本来在树上看星星,结果听到了白文瀚和自己的下属的谈话。   谈话一开始很严肃,两人谈论的是边关事情,还有靖国侯府回京后,京中局势的变化。说道靖国侯府,白文瀚就想到了韩司恩,想到韩司恩,就想到了家里那个非要和人家来往的弟弟。   然后白文瀚忍不住对着自己忠心耿耿的下属吐槽了那么下:“这个韩世子做事太胆大了,韩国公府现在上上下下都对他恨之入骨,更不提别人了。皇上现在用得着他,自然处处都护着他。等皇上用不着他了,不用皇上开口,韩国公都会让他死。现在他这么不给自己留后路,他抄家的那些人,哪个身后没人?若我是那幕后之人,现在韩司恩算是被皇上软禁在府里了,我就联合韩国公,找个机会把他给铲掉。要不然谁知道他以后会不会把自己给揪出来。”   在下属面前白文瀚难得评价一个朝堂上的人,他这么说也就是有些迁怒。这些日子他在白书平安回京后对韩司恩的恼怒已经淡了下来,白书是个人,不是傀儡。他愿意和什么人来往,是他自己的事,但白文瀚明白是明白这个理,心里还是不舒服。   其实撇开白书来看,白文瀚心里还是很敬佩韩司恩的。虽然这人做事手段光大正大到让人觉得有点蠢,但这并不妨碍白文瀚心底对他的羡慕。   同样是家中内宅不清之事,他就做不到韩司恩让韩国公都闭嘴的地步,虽然这都是暂时的,但想想还是觉得很苏爽。   白文瀚为此还有些叹息,如果自家弟弟没有巴心巴肺的想要和韩司恩交朋友就好了。   不过白文瀚不知道的是,被他惦记的白书在听到这些话时,心里有些担心韩国公真如白文瀚所想的那般,在国公府悄无声息的把韩司恩给弄死了。于是便从偷偷离开将军府,一路踏别家房顶悄无声息而过,轻轻松松的来到了韩司恩的房间。   只是他心中光顾着担心了,并没有想到这已经是半夜了。   韩司恩在听到白书心里的话,心底的阴郁散了两分。这个世上厌恶仇恨他的人不少,和他交往有目的的人更多,掏心掏肺对他的人似乎只有白书一人。   想到这里,韩司恩不自觉的拢了拢自己的里衣,他垂眼开口为白书找了个台阶:“你深夜来这里,有事?”   白书感到韩司恩似乎没有那么生气了,忙上前一步道:“我听我哥哥分析,觉得你父亲可能会对你下手,你身边没有个保护的人,我怕你着了他们的计。”   韩司恩一方面神色郑重的点了点头,一方面心不在焉的想,白文瀚想的很对,人心隔肚皮,这话放在亲生父子身上也不假。   如果他不是那个能读心的他,那说不定他早就和那个真正的世子一样,悄无声息的死了。这世上的事那么多,众人得知消息后,也只是感叹一生韩国公的世子命运不济,谁会把一个极少出现在众人眼前的病秧子,真正放在心上,谈论他如何死去的?   白书看韩司恩的脸色,以为他是不相信自己,于是又上前两步,语气焦急的说:“我觉得我哥哥说的有道理,你因为江南的事得罪了很多人,这府上的人和你不一心,你没有武功,要让你出事,凭着你院子了的那几个人完全没用。我武功高强,完全可以护着你的。”   韩司恩仰头看着白书,两人的距离很近,灯火之下,他能看得见白书长长的睫毛和双眸中真心实意的担忧。   韩司恩扯了下嘴角,嗤笑一声,道:“放心,韩国公是个很爱惜自己名声的人,他心里即便是在怎么有想法,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都不会在这国公府上动手的,他需要名声。”   白文瀚想的没错,不过他只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看待这一切,站在韩卓的立场上,又不一样了。为了名声,他能养自己这个儿子十多年,怎么会在这紧要的关头出手呢?   皇帝现在正关注自己,所以韩卓为了五皇子姬怀和宫里的娴妃韩秀,也是不敢在府上动手的。   白书心里并没有被韩司恩的话打消忧心,他已经决定好好在暗中护着韩司恩了,不过这些他都没有说了。   他看着神色安详的韩司恩,点头道:“你有把握就好,那我先回去了。”说完这话,他不等韩司恩有所反应,就从窗户上跳走了。   韩司恩在白书离开后,微微眯了下眼,仿佛是是被从窗户中钻过的风吹入了眼。   @@   翌日,沉香和碧华准备敲韩司恩的房门时,穿戴整齐的韩司恩已经打开了门。碧华在韩司恩出现的那一刻就低下了头,但她还是看到了韩司恩脸色有些憔悴,似乎一夜未睡的样子。   不过这个时候的碧华是不敢多嘴的,她小心的和沉香把水端入房内,任由韩司恩自己动手净面梳发。   韩国公府的这一天注定是不平静的,因为五皇子姬怀的到来。   五皇子姬怀这次前来除了探望身体不适的老夫人,还为老夫人带了一封他母妃的信。他母妃在他临行前,千叮咛万嘱咐,要把这信亲手交给老夫人,只给老夫人,不要让其他人看到。   姬怀好奇心是有的,中途无数次想打开这封信看看,但是想到他母妃郑重的神色,还是没有动手。   老夫人接过信后,倒是当着姬怀的面直接打开了,老夫人看到信的一瞬间,神色猛然变了变,随即她抬眼看向姬怀,目光十分复杂。   姬怀被自己外祖母的眼神看的心中一紧,他皱起英气的眉峰,信他也看到了,只有一横和四个点,他还真看不出来他母妃和外祖母打的什么哑谜。   老夫人看着姬怀,许久后叹了口气,道:“你回去告诉娴妃,此事我会好好考虑的。”   姬怀看老夫人兴致实在不高,便离开了老夫人的院子。大房嫡子韩悦忠则在外面等着他,两人说说笑笑的朝桃林走去了。   当晚,在韩卓和韩殊从朝堂上回府后,老夫人便把韩卓单独叫到了自己的院子里,还惹得韩殊心里泛起了嘀咕。   让所有人退下后,老夫人把韩芸的信递给了韩卓,神色有些冷淡,道:“你看看,觉得怎么样。”   韩卓打开信沉思了那么下,道:“娴妃娘娘这是想让明珠入宫?”   老夫人听了这话,冷笑着看向韩卓,道:“对此事,你当真不知?” 第66章   韩卓看到老夫人不高兴了, 忙跪下道:“母亲可别气坏了身子。”至始至终他都没有说自己知情不知情。   事情到了这一地步,老夫人已经明白宫中的娴妃和韩卓已经商量好了,让姬怀给她带这封信不过是让她心里有个准备罢了。   老夫人看着跪在地上满脸孝顺的韩卓,叹了口气, 神色有些颓废道:“我老了, 你们都有身有富贵之人,有什么事自然不用和我这个老婆子事先商量下。”   “母亲万万不可这么说, 是儿子让您费心了。”韩卓听了老夫人这话,忙接口道。   老夫人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落,打湿了她的衣袖。自从看到韩芸的信,她整颗心就没有舒展开过, 又闷又慌的厉害,浑身不舒服的厉害。   韩芸的信上的内容其实并不难猜, 什么点横竖, 是他们儿时的习惯。当初韩芸入宫, 为了避免信件被人看到,就把这当做他们相互联系的暗号了,一横一点一人什么的,是他们的习惯。   韩芸当初想让韩青雪入宫给姬怀做妃子, 也是送了同样的信,只是上面只有一横,代表的就是府上的大小姐。现在韩芸改变主意了, 想让入姬怀宫的人从韩青雪变成韩明珠。所以四个点, 一个横, 就是指府上的长女韩青雪和四小姐韩明珠。   韩青雪是老夫人精心养着的,端庄秀美,为人大气,老夫人这些年一直在等着她风风光光的成为五皇子妃。   韩青雪原本就比姬怀大上两岁,但由于韩芸早年透露过的消息,韩家一直没有为韩青雪相看人家,就是在等着韩芸的消息。   现在韩芸反悔了,这对韩青雪来说简直是一道晴天霹雳,好好的皇子妃当不上了不说,再去相看人家都晚了。想到这里,老夫人心里着实有些气恼,她心疼韩芸在宫中不易,心疼作为皇子的姬怀,但也心疼这个长在自己身边懂事得体的嫡长孙女。   韩卓和韩芸来这么一出,这明显是要断了韩青雪一辈子的人生和富贵,而且把皇子妃的位置给韩明珠,这是让她最难忍受的。   最关键的是,老夫人心中对几个嫡亲的子女也是所有偏向的。韩芸身为宫妃,日后有可能成为富贵滔天之人,老夫人自然是最为看重的。其次便是远离京城的小儿子韩平和小女儿韩秀,因为离家远,所以时常挂心,身为国公爷的韩卓反而不是很得老夫人心。   在老夫人眼里,国公府是韩卓的,他为官位列一品,二儿子韩殊只是个小官,时常受人排挤,她自然是心疼自己的二儿子的。   如果不是韩青雪和姬怀的婚事没有彻底落实,韩殊早就嚣张起来了。现在,韩悦忠不是还拉拢韩家其他人吗?总之是一句话,心思被养的太大了。   韩卓是最了解自己母亲的人,他在看到老夫人神色来回变幻时,他就知道自家母亲心底的想法了。如果说当年的王氏是老夫人心底的一根暗刺,想想就让人不舒服。那么韩司恩和韩明珠就是这明晃晃的刺了,这两个人过的好,老夫人心就扎的流血。   韩卓早已经过了非要和兄弟比谁在母亲心中地位重的年龄了,他在默认韩芸进宫逼迫王氏时,眼中就只剩下国公府和自己的富贵了。   于是韩卓垂下眼,轻声道:“母亲心里难受,儿子何尝不是?只是母亲想必也知道,儿子这些日子在皇上面前没有根本说话的余地。加上三弟的事情,连带宫中娴妃都跟着失宠了。五皇子正值大好年岁,如果被连累,惹得皇上不喜,那对我们韩家乃至娴妃来说都是天大的祸事了。”   老夫人心中自然是明白韩卓的意思,但明白归明白,接受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韩卓则继续道:“说来无论是二弟家青雪丫头入五皇子宫中还是青云丫头,儿子都没有意见。但是现在那混账东西如今得圣眼,做出的事让人匪夷所思,如果不加制止,后果不堪设想。这些日子我也看出来了,他这是真的没心没肺。这府上如今除了明珠,真没有别的什么人能牵制的住他了。明珠若是入了五皇子宫中,有娴妃娘娘在,这个混账东西做事总会有所顾忌、有所收敛,不至于连累到韩家被皇上厌弃。”   说道这里,韩卓停顿了下,声音越发的低沉:“皇上这几年的身体不是很好,又没有立下太子,五皇子是最有希望之人,我们只需忍上那么两年,日后何愁韩家的子女被人看低?”   老夫人对此心如明镜,心底越发恼怒韩司恩了,要不是他,她儿子怎么会进大牢,为了避免被皇帝猜疑,他们这段日子甚至不能让人前去关照。   老夫人觉得韩卓有句话是对的,现在韩司恩身受皇帝器重,他们拿他没办法,还要礼让他。但若是他失了圣心,那还不任由他们揉捏。   而且韩明珠入了五皇子宫中,对他们也是一件好事。面对丈夫和自己的亲哥哥,她总要做出选择的。即便是不选择,只要她入了宫,对韩司恩来说就是一个芥蒂。   韩司恩冷情冷心,没心没肺的,但对这个妹妹还是有几分维护之心的。用韩明珠牵制下见谁都咬的韩司恩,总是有那么点用的。   当然,如果没用,皇子府上也不是没有死过妃子的。   想到这里,老夫人的眼泪掉的更厉害了,对着韩卓说了句,可这一来就苦了韩青雪了。   她对韩青雪的疼爱是真,但这些疼爱都抵不过他们韩家的未来的富贵。   韩卓对老夫人的作态心里是有那么点不屑的,韩青雪是这韩国公府嫡长女,但离开韩国公府,她就是个五品官的嫡女,哪里就能做一个皇子的妃子了?   五皇子的妃子,阁老的女儿宰相的掌上明珠才是该做得的。   也就是韩芸想让两家关系更加亲密,才想出这招的,还由于目光见识过短,选了韩青雪。如果韩明珠不是王氏生下的,身为他的嫡长女,自然比韩青雪更加合适这个位置的。   不过韩卓心里这么想,面上却不会表露出来半分,他只顺着老夫人的话,道:“青雪是国公府的嫡长女,未来的夫家自然是差不了的。”   老夫人露出了个疲惫的姿态,道:“你们既然都打算好了,那就这样吧。只是事情还没有定下,青雪那里就先瞒着吧。”   韩卓摆平了老夫人,心思就平静下来了,至于韩青雪那里如何他根本无所谓。   @@   韩司恩在知道韩卓等人的想法后,心里倒也没有太惊讶。在他看来,当初为了权贵,韩卓能抛弃自己的结发妻子,为了名声,能一面养着自己嫡子,一面让人给他下药,这世上怕是没有什么韩卓不敢做的。   不过,韩卓终究还是算错了两样东西,一个就是自己对韩明珠的感情。韩明珠没有和他对立前,自己把她当做所谓的妹妹,能拉一把自然是要拉一把的。   如果韩明珠真的愿意嫁给姬怀,去享受什么所谓的荣华富贵,那自己看在原主的份上对她的那点关怀之心,也就没了。   他没有当个好人的习惯,他会找个时间把这件事向韩明珠稍微透露下的,就说自己无意中听到了韩卓的打算,就看到时候韩明珠如何选择了。他不会挡别人选择富贵的路,但也不会任由别人拿刀悬在自己头顶上就是了。   韩国公府上的人都不是瞎子,尤其是韩青雪在去老夫人院子里时,很明显感觉到老夫人对她似乎好的有点过头了。   张氏让她不要多心,说怕是宫中的娴妃来消息了,说不定她和姬怀的婚事差不多可以定下来了。   韩青雪一面为此有些羞涩,一面又感到有些疑惑,总觉得老夫人对她的态度不像是有大喜事的样子。   而韩明珠在接到韩司恩让人送来的含含糊糊的消息后,心里既气愤又羞怒。她聪慧敏锐,自然知道韩芸这是打的什么主意。她常年在王老夫人身边呆着,耳熟目染的,对韩芸是一点好感都没有的。   韩芸想要拿捏她,那也要看看她同意不同意。   然后韩明珠便出府了,以看望外祖母的名义去了一趟靖国侯府。这是靖国侯府回京后,她经常做的事,韩家的人知道了,心里对她这番行为是厌恶极了,但面上谁敢挑她的错?   韩明珠从靖国侯府出来后,心里已经平静下来了。她外祖母已经答应替她打听下消息了,不过王老夫人也帮她分析了,韩家因为韩平的事,宫里的韩芸现在绝不敢在这个关口提起五皇子和韩家定亲的事,所以他们还有时间。   只要不是盖棺论定的事,总是会有其他转机的。   现在让韩明珠有些纠结的是王老夫人向她问起了韩司恩,外祖母虽然没有表示,但她看得出,外祖母真的很想见韩司恩一面的。   幸好现在韩司恩被皇帝关在府上不得出去,此事也有缓和的余地。   @@   韩司恩是没理会府上的幺蛾子,他每天过的十分舒畅,白书则是每天都爬墙一次,确定韩司恩的安全。   这期间皇帝审了周马安,颜夕是证人。   朝堂上每天都有官员因为江南水患之事受到牵连,尤其是和周马安走的比较近的,查出来后,最轻微的惩罚就是一个人死。   但周马安私下开采的那些金矿到底入了谁的手,皇帝只查出了金子进了京城,至于到了谁手中,周马安只说不知,为此皇帝非常生气。   朝堂上的文武百官现在每天都安静如鸡,能缩着头绝不昂着,能不吱声就不吱声。   这件事的余波,一直持续到三皇子姬洛和姬越从江南回京。 第67章   姬洛在茶楼靠着窗户的雅间里, 和韩司恩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半真半假的抱怨:“韩表弟,看样子你在京城这是吃的也好睡的也香,身量似乎胖了些,面色也红润了许多。不过你可把我和雍郡王世子给害苦了。”   韩司恩听了这话, 似笑非笑的扯了下嘴, 斜视了姬洛一眼,慢吞吞的说道:“三皇子此话何意, 微臣有些听不懂了?”   姬洛对他的死不承认只是摇了摇头,随后又道了句:“你别在我面前称臣了,我这个三皇子在朝堂的处境,你又不是不知道, 咱们算是一起经过大风大浪的,这些虚的称呼就免了吧。”韩司恩没有回应, 只是不慌不忙的为自己添了杯茶, 轻轻抿了几口。   韩司恩喜欢喝第一道茶, 苦涩的会让人生出一种这就是人生的感觉。   话说姬洛和姬越的回京时,韩司恩三个月的禁闭都解除了,只是十分低调的在国公府蹲着罢了。当然从另一方面来说,姬洛在江南呆了这么长的时间, 那说明了江南的烂摊子太难收拾。他和姬越能收拾干净着实不容易。   姬洛和姬越回京后立刻的向皇帝详细的阐述了当地的情况,两江决堤的河口甚多,幸而大河口未开口。他们趁着雨季未到, 让人特意重新加固了这些河堤。有一位皇子、一位郡王爷世子和两江总兵派人亲自监督着, 事情进展的还算顺利。   而另一方面周太医带领的那些大夫在场, 起了很大的保护作用。那些老百姓也许不相信官府的人,但对于能给他们免费看病的大夫,他们是真心相处的。   过程虽然艰辛,但小乱子出了几场,大乱子却是没有的。   两人上表的情况和周太医在密折里说的很是符合。皇帝对两人这次的表现还算满意,两人一开始虽然也遇到些刁民波折什么的,但结果还是很出乎他的意料。   而后便是各种赏赐,本来在这场事后处理中姬洛的功劳是占了大头的,但皇帝赏赐时明显的是偏向姬越的。给姬越的赏赐除了金银比姬洛的少之外,其他东西都是比较珍贵的。   弄得姬越对此非常尴尬,站在姬洛跟前浑身就像长了刺,非常的不舒服。   他和姬洛这些日子同生共难,甚至在重新修建决口的大堤时,还一同扛过泥巴。两人之间的感情已经上升到友人级别了。   皇帝突然来这么一手,姬越心里有点为姬洛不值,更不知道这会不会让姬洛心中不舒服,对自己心有芥蒂,以至于影响到两人日后的来往。   其实姬洛已经十分淡定了,他的父皇不喜欢他,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这并非是变相的爱护,他父皇应该说在某些时候拼命的想要遗忘掉他。   如果他在未来能力走到那个位置,他父皇也不会强制废除他,如果他没能力被人踩在了脚下,除了保证他不会死,他父皇不会出面的。   如果放在上辈子那个三皇子姬洛,他还可能为父皇的偏心眼难过伤心,但是这辈子,姬洛已经不在乎了。   所以在离开皇宫后,姬越干巴巴的望向他时,他朝姬越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笑。这让心绷的紧紧的姬越放松了很多。   姬越回京后的第很多消息二天,就约了韩司恩见面。当然,他并不是亲自前去韩国公府的,而是派了个府上的小厮直接去给韩司恩递了个话,约他茶楼相见。   姬洛的无礼,又惹了老夫人等一众韩家人,心里不是那么痛快。   这几个月中,韩平的处置下来了,在韩国公府种种斡旋下,韩平的事倒是没有牵连到国公府和五皇子姬怀的头上。   不过不知道皇帝是看在国公府的面子上,还是想要故意让韩国公府的人难受,他并没有把贪污的韩平给剐了,而是把人流放到了甘南,还准许他带家眷。   这个消息一出,可把三房的文氏给愁坏了。甘南那个地方向来民风彪悍,流放之地常年雾气茫茫,毒物遍地,青壮年去了都不行,何况她一个妇人。   但这话她不能对着想让她照顾自己儿子的老夫人去说,也不能说。只好暗示自己的一对儿女前去使力。韩悦清和韩青云心中对未来很茫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便整日里在房内哭哭啼啼的,一时间倒是消瘦了很多。   后来还是韩平亲自向老夫人开口,不让文氏跟着的。他痛哭流涕的说,自己识人不清,着了芸娘的道,现如今又是以犯官之身,被流放的,他的子女未来肯定是不好过了。如果没有了文氏这个母亲为他们筹谋,日子定然更难过的。   老夫人也明白这个理,哭啼啼的送走了韩平,不过她对文氏是恨上了,恨她贪恋韩家富贵,舍不得去照顾自己可怜的儿子。因此老夫人对韩悦清和韩青云和往日一样,就是格外不待见文氏,有时还找各种借口折磨文氏。   文氏只得默默忍着,心里则是盼望韩平有天能回京。不过就目前来看,只要皇帝在位的一天,韩平是没办法从甘南那个旮旯里出来了。   这些姬洛都听说了,不过他和韩国公府以前没有交集,现在也不用有交集,更不用给他们面子。韩司恩,是个例外。他留在京中的人时刻在注意着京中局势的变化,但不知为何,姬洛总是想听听韩司恩说出的话。   也就有了刚开始的那一幕。   姬洛看了看韩司恩的神色,确认这人是真的过的很好,心中才松了口气。这一次前往江南的人中,高风升为将军为副统领,他和姬越各有赏赐,就连和周马安对峙后,打算以身殉福禄村的颜夕都受到了皇帝的特别嘉奖,还准许他参加科举,不过被颜夕拒绝了。   说到底,这次江南之行最大的功臣韩司恩,什么都没有不说,还被关了三个月。   这结果放在其他任何一个人身上,怕是都会让人觉得难以接受。但韩司恩一点都没有受到影响,而且从姬洛的角度来看,韩司恩这些日子在京城过的很是好,心情完全没有受到影响不说,人都变得好看了许多。   此时的韩司恩脸上长了些肉,红润了很多,掩盖住了往日的枯黄和消瘦,整个人的五官显得立体起来了。众人在一眼看过去,顶多觉得此人身体虚,弱不禁风了些,倒不至于生出面相枯瘦如鬼魅这种感觉了。   不过对于韩司恩的变化,姬洛并没有完全的高兴起来。他在江南曾向周太医打听过韩司恩身体的情况,周太医倒也没有隐瞒他,说韩司恩因常年服用药,底子坏了,只能慢慢养着,生死由天不由人。   姬洛觉得有些可惜自己这个出人意料的表弟,这也是他今天约韩司恩见面的缘由之一。皇帝赐给他和姬越的那些珍品里,有很多名贵药材。姬越那里更是有块千年何首乌,只有大拇指大小,但十分不易得。   姬洛拿东西同姬越换了,这千年何首乌,他是准备送给韩司恩的,希望能有所帮助。   韩司恩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并不觉得这何首乌有奇特功效,不过他还是接过了姬洛的礼物。要不然,姬洛还会给自己找别的东西,没必要这么麻烦。   送出了自己想送的东西,两人坐在那里默默的喝茶。这时,一人打马从窗户下经过,他的马无意中碰到了一人,此人正在侧着脸和地面上站着之人说话。   韩司恩看到这人后,手微微一顿,眸中闪过一丝有趣,然后他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他放下茶杯的轻响惊动了旁边的姬洛,姬洛顺着他的目光朝下看,看到了楼下之人。这人化成灰他都认得,是上辈子杀了他的白恩。   韩司恩仿佛没有注意到姬洛情绪的变化,他用手托着下巴,眉眼间带了些许迷茫道:“我总感觉白书的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和他长得不像,总觉得他看起来有些面善,但是就是想不出来到底像谁。”   姬洛听了这话,仔细瞅了瞅白恩,他也觉得白恩的面相有点熟悉,只是他想了一圈,也没想出来白恩到底像谁,反正他长得不像白书和白文瀚。   姬洛正这么想着,无意中看到了白恩挺直的背,他眸子微睁,神色难掩惊讶。白恩坐在马背上,身体一直是挺直的,非常的有教养。   这让姬洛猛然想到了当初韩司恩第一次见白恩时,随口说的那句,此人教养比宫中皇子不差。   此时姬洛在看白恩的侧脸,他猛然站起了身,他终于发现这人和谁长得像了。   白恩这是和他父皇的侧脸有点像。   韩司恩被姬洛站起身的动作惊了下,他轻皱眉问道:“怎么了你这是?”   姬洛坐下,喝了一口茶,压下了心中各种震惊。在抬眼看到韩司恩澄清的目光时,姬洛摇了摇头道:“没事,只是想起了府上还有事没处理。”   “既然你有事,那改日再约就是了。”韩司恩随意的说道。   姬洛点了点头,他本来想提醒韩司恩不要过多关注白恩的,但看到韩司恩丝毫不在意的样子,又怕自己的话引起了这人的兴趣,便稍微迟疑了下离开了。   韩司恩等姬洛离开后,他把那壶茶喝完了,才慢吞吞的朝国公府走去。一路上,韩司恩在想,如果姬洛顺着白恩的线查出了一些事,不知道宫里的那些人会如何为这件事收尾。   安草跟在韩司恩身后,总觉得韩司恩此刻的样子,像是看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神情有那么点可怕。 第68章   韩司恩回国公府时,国公府正在上演一场好戏, 这场戏的最大主角是五皇子姬怀。   自从韩卓和宫中的韩芸对韩明珠有了其他想法后, 姬怀前来国公府的次数比往年多了很多。当然, 这点次数不至于让皇帝心生姬怀和国公府的人在阴谋什么就是了。   今天韩司恩离开国公府前去赴约时,姬怀正好再次前来, 两人在门口还碰到了。得知韩司恩这是出门去见姬洛的,姬怀语气颇为酸溜溜的说:“三哥和你,两人的感情可真好。”   姬怀这么说, 并不是他多看重韩司恩和自己的关系, 而是看到他和姬洛感情比自己深时,有种微妙复杂感。说起来, 在韩司恩缠绵病榻时,他和姬洛都没有和这人走的太近。   现在韩司恩转身一变, 成了皇帝最信任的人, 所有人瞩目的对象。韩司恩又和姬洛走的很近,姬怀心中难免有点古怪, 总觉得韩司恩的心是转向姬洛, 想帮助姬洛成为帝王。   当然,姬怀也曾想过韩司恩这么做是有点讨厌他的缘故。毕竟比起他, 当初姬洛一直没有和国公府有来往, 没来探望过韩司恩也说的过去。他则不然, 他在老夫人生辰等这样的大日子是会来的, 但他一直也没有看望过韩司恩, 甚至在某些人刻意的忽视下, 他根本没有想起过府上还有这么一号人。   所以现在韩司恩得势了,就彻底把他给无视掉,想扶持姬洛。同时,姬怀心里还有那么点不服气,姬洛不过是父皇最不受宠的儿子,韩司恩站在他身后,那对未来有几分把握?   他以前是没有把韩司恩放在心上,可是韩司恩本身也没有显示出太大的能力。如果当年韩司恩也是这样能入他父皇的眼,谁敢无视他?他母妃不会,他这个国公府的舅舅也不会。   现在韩司恩和韩国公府的关系这么紧张,也是双方各有责任吧。再者姬洛现在和韩司恩接触,不也是看中他的前途吗?要真是看重他的人,在他没得势之前早该有接触了。   韩司恩听到姬怀的心事时,摇了摇头,他觉得这世上的人总喜欢给自己加戏不说,还喜欢各种脑补。姬洛和姬怀他们谁做皇帝,是他们自己的本事。   自己虽然冷眼旁观,但姬怀凭什么这么单纯的认为,自己在皇帝面前得脸了,这国公府和韩芸在给点糖,自己就给得接着?就得为他们卖命?就因为自己也姓韩,他们同出一家吗?   姬怀作为一个争夺皇位的皇子,被韩芸养的还真不像一个在权力漩涡中的皇子。或者说是姬怀现在的性子是人特意把他养成这样的,但他也太是个理想主义了。   自己帮他登上皇位,当自己傻吗?等他成了皇帝,权力不在手,还不是任由别人把自己给杀了?   当然,如果是当初那个韩司恩,也许真为了所谓的亲情,纠结于心做个什么选择,把自己活成了一场笑话。   而自己,不是他。   到底是心里有了这种复杂的心思,姬怀在自己的母妃暗示他这些日子多多前来国公府时,他便顺从的来了。   结果今天这一来,却是出事了。说起来,他本来是听了国公府下人的话,说韩悦忠在后院等他。他早习惯了和韩悦忠相处,所以便前往了。   正在这时,他突然听到噗通一声,然后就是有女子尖声喊救命。   姬怀听那声音像是韩青雪,心微乱了下。这些年姬怀自然知道他母亲的打算,虽然两家没有明说,但他知道韩青雪未来会成为自己的妻子。他对韩青雪并不反感,这时听到了她喊救命的声音,自然是要前去营救的。   不过在姬怀赶到出事地点的时候,国公府上居住的表小姐何玉珠恰巧也赶到了。何玉珠看到在水中扑腾的韩青雪,想也没想就跳下去救人了。   结果把她身边的丫头吓得都跪在地上哭起来了,何玉珠身边的丫头哭喊道:“小姐,你不会水。”   姬怀看着两个女子在水中沉浮,也没空多想,一边让丫头去喊人,一边自己跳下去救人去了。   幸好两人离岸都不算远,身体也算轻盈,姬怀先把何玉珠推向岸,让她的丫头把她拉上去,然后自己抱着韩青雪往岸上游。   这时候天已经热起来了,众人穿衣都非常单薄。等姬怀把人救上岸后,才发现不妥,韩青雪和何玉珠轻薄的衣衫都贴在身上,勾勒出了身上玲珑曲线。   何玉珠浑身是水,看到这种情况,脸色一红,慌乱的站起身,恶狠狠的瞪了姬怀一眼,就飞快的拉着自己身边的丫头跑了。本来姬怀心里是有些恼怒的,他以为自己被何玉珠算计了,现在何玉珠为了避嫌这么一跑。   姬怀有些后悔自己想的太过分,把何玉珠想的太刁蛮任性了。   早先就说过何玉珠的颜色是极美的,这样慌乱离开的时候,含羞带嗔的,一点都没有往日的刁蛮模样,加上眉间的愁绪,倒是惹人怜爱的紧。   说来在韩秀被掌嘴后,何玉珠和何帆就像是长大了很多,这些日子她和何帆在府上都非常的低调。据说他们两人还劝说韩秀回青州,只可惜韩秀迷了心,一直不愿意。   何玉珠离开了,躺在地上的韩青雪则是惊恐的哭了起来。姬怀收回目光,看向韩青雪,还不等他开口询问,就见国公府夫人柳氏、二房张氏和韩秀都匆匆赶来了。   看到两人的情景,几人的脸色都变了。张氏忙让身边的丫头随意扯了衣衫给韩青雪披上,裹住了她的身体。柳氏沉着脸,开口说,让韩青雪赶快回去换衣服,别因此生了病。   韩青雪很惊恐,不但是对近距离的接触死亡,还有对未来的恐惧。她刚刚是前来赴约的,约她的人是韩明珠,她身边的大丫头白芷在路上突然肚子疼起来。   她见到韩明珠后,两人在这里散步,然后还没反应过来,韩明珠对她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就把她推到这湖里了。她根本不知道韩明珠为什么这么做,但她知道如果自己解释不清楚,未来即便是姬怀娶了她,心里也是有个疙瘩的,夫妻之间的感情定然不会好。   于是韩青雪在柳氏开口后,她紧紧的抓着衣衫,抓着自己母亲的手,哭喊道:“母亲,母亲,是韩明珠推的女儿,是韩明珠……”说道韩明珠三个字,韩青雪眼里满是恐惧,她是真的怕想要淹死自己的韩明珠了。   张氏听了这话,立刻勃然大怒,转头看向柳氏,要她给自己一个交代。韩青雪一直在声嘶力竭的哭,哭到最后都晕了过去。   姬怀看着眼前的这一切,觉得自己的头都大了。他有些郁闷的是,韩明珠为什么要推韩青雪入湖?两人之间难道有仇不成?   韩司恩回府时,韩明珠和清醒过来的韩青雪都在老夫人院子里跪着。韩青雪说韩明珠推了她,韩明珠说自己没有,让韩青雪拿出证据。   韩青雪自然是拿不出证据的,韩明珠邀请她前去时,她根本没多想,去的途中白芷肚子疼,又没和她一起,也没有人看到韩明珠出手。   老夫人为此很是生气,她质问柳氏,韩青雪掉入湖中时,那里为什么没有丫头前去帮忙?人都到哪里去了?这明显的是有人故意的。   看到众人对他的怀疑,韩明珠也哭了,她长得端庄美艳,贝齿咬唇,眼泪无声而流,十分惹人怜惜,她望着怀疑自己的众人,道:“我和大姐无冤无仇,有什么理由要害她性命?”   韩明珠的问话让老夫人哑口无言,心疼女儿的张氏则愤怒起来,她上前道:“说不得是你嫉妒你大姐。”   韩明珠眉眼微眨,反问道:“嫉妒大姐什么?”   张氏本来想说嫉妒韩青雪有了好归宿,但她没有了理智,不代表老夫人也没有。不等她胡乱开口,老夫人已经沉声道:“住嘴。”   张氏心里一惊,不敢吭声了。   一直冷眼旁观事态发展的韩司恩,这时也开口了,他神色淡漠,语气懒散道:“女孩子能让人嫉妒的不过就是未来的婚事,明珠的婚事由皇上做主,这乃是天大的荣耀了,还有什么好嫉妒的。”   在场的人听了韩司恩的话,都沉静下来了。老夫人看了韩司恩一眼,目光沉沉,她知道韩司恩这是在提醒她,韩明珠的婚事不该是她们插手的。   一直哭泣的韩青雪看着老夫人的神态,心中微紧,脑中一片混乱。她想起韩明珠推她入水时,小声嘀咕的那句,我帮你一把。   看老夫人此刻神态,难不成她和姬怀的事有变。想到此处,韩青雪的脸色雪白,浑身颤抖,手不自觉的抓住了张氏的衣角。张氏以为她这是受了惊吓,抱着她哭起来。   而身为当事人的姬怀安慰了韩青雪,还向老夫人保证,自己回宫后会立刻把这件事告知母妃,给韩家一个交代。   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众目睽睽之下,老夫人是不可能反驳姬怀的,只得眼睁睁的看着姬怀回宫。   @@   众人从老夫人院子里散了之后,韩司恩看了韩明珠一眼,韩明珠梨花带雨的朝他露出了个可怜的笑,十分委屈的回自己院子里去了。   韩司恩挑了下眉,慢吞吞的回自己的方兰院去了。   方兰院中,一切如常,韩司恩推开自己房间的门,却看到了里面站着的白书。   白书看到他的那一刻,眉眼弯弯,他举了举手中的画纸,道:“你今天有空吗?我想给你画一幅画。” 第69章   作为在这个时代, 自己感到唯一所有亏欠的人, 此时终于提出了要求, 韩司恩自然是立刻点头同意满足他的。   白书看到韩司恩同意了, 心里着实高兴,虽然这人曾经答应过他的, 但他还是有点不确定。   因为从韩司恩平日里处理事情和同人交往情形来看, 他不是个喜欢被人画入画的人。   白书为此心中有些暗喜,他想,也许是因为自己在韩司恩心中有所不同吧。   听到白书心中想法的韩司恩, 神色微微一顿, 他觉得现在的白书也可以算在那种脑补过度的人中去了。他对白书和其他人没什么不同,只是别人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亏欠的, 白书这点不同。   白书让韩司恩随意坐在院子里, 韩司恩收起心中无数念头,缓声应下了。   这个时辰的太阳还让人感到热气腾腾, 韩司恩和白书就在长廊下开始了这幅画的准备工作。   方兰院几个服侍的丫头,已经习惯看到白书突然出现在院子里了,不过没人敢到外面多说什么就是了。所以,现在除了方兰院的少数人, 这国公府还没人知道有人常常翻墙头寻韩司恩呢。   白书在作画时,神色郑重, 双眸极为认真, 他摆开架势后, 就拿笔开始了。   韩司恩斜躺在软椅上, 闭着眼随意想着今天府上发生的事。韩明珠做事倒算得上果断,自己不想嫁给姬怀,就直接弄了个釜底抽薪。   韩家人就算是知道是韩明珠把人给推进湖里的,又没什么证据,不过他们这是知道了韩明珠的态度了,颇有种大不了鱼死网破的气势。   不过不管过程怎么样,现在姬怀把韩青雪从水中抱出来,韩家的人都知道了。宫中的娴妃如果不想闹得太难看的话,总要给韩青雪一个交代的。   而且对于曾经想要害自己的韩青雪,韩明珠并不是一味的帮忙。她还给韩青雪找了个伴,那就是何玉珠。   何玉珠自从韩秀被罚那件事后,心里对韩秀就有了隔阂。这些日子,她收起了自己的脾性,看到国公府下人对待韩青雪的态度,恍然明白了权势的重要。心里便有了些想法,对于原本她娘让她入宫做姬怀侧妃的念头也不排斥了。   韩明珠是个心思玲珑剔透的人,她对此看的清楚,她只是在打听到了姬怀的下落后,不经意的和自己的丫头说起了韩青雪婚事怕是要有变,自己得帮她一把,又说五皇子是个心软的人,看到韩青雪受伤一定不会放置不管的等等。   所以韩明珠在推韩青雪入水时,何玉珠是看到了的。但是何玉珠不会说,不但不说,还会死死的保密,何玉珠这些日子很清楚明白自己的优点和缺点。   优点是她长得好,缺点是曾经过于刁蛮,给姬怀留下了很不好的印象。所以在上岸后,她故意瞪了姬怀一眼就跑了,表示出她不是想要姬怀负责的模样。   如果不出韩司恩意料,今天何玉珠这位表小姐,就该因为受到了凉气‘病重’了,韩秀在老夫人那里在哭诉下,姬怀听到后心中那么愧疚下,他的齐人之福是享受定了。   韩司恩对于韩明珠的做法并没有觉得对或者不对,何玉珠有了心思,就算没有韩明珠在后面推一把,她自己也会找到机会的,大不了过程曲折些,但目的总是能达到的。   相同,如果当初何帆想要夜会韩明珠时,韩青雪若不是心生嫉妒,故意藏了韩明珠的贴身之物,打算拿此物当做何帆手中的证据,毁了韩明珠,韩明珠今日也不会这么对她。   说到底这就是有因有果罢了。   至于姬怀,不过是这个朝代中一个很普通的男人,他对韩青雪敬爱,但韩青雪阻止不了他身边还有其他人就是了。   想到这里,韩司恩心中嗤笑一声,人如果把一切都寄托在忠贞的感情上,那本身就成了一个最大的输家了。   例如曾经的他。   韩司恩在思绪乱飞时,白书落笔的细微声音传来,韩司恩缓缓睁开眼,看向正在作画的白书,这时白书也抬起眼朝他看来。   韩司恩看了一眼白书,目光缓缓而过,朝远方看去。   白书微微一愣,笔尖稍微抖了下,随即他垂下眼继续画。白书握笔的样子和他用剑的样子是一样的,执着又认真,他细细的把桌子上摊开的白纸用笔墨填满。   在白书的笔下,纸上的人渐渐成型,韩司恩的形象跃然纸上。一身青衫,整个人随意又懒散的坐在柔软的躺椅上,端的是容貌昳丽,品的是剑眉星目,风华贵气。   本是极为出挑的人,但整张画的精髓在那双眼眸之上。画中人的双眸冷漠至极,衬的那张好看到了极点的脸,分外的冷漠无情,仿佛事事都入不了他的眼。   白书最后一笔停在那双眼睛上,许久后,他收起笔,等画上的墨迹被微风吹干后,他拿起画走到韩司恩面前,低头轻声道:“我画好了,你要看看吗?”   韩司恩因这话而看向他,他朝白书手上的画看了一眼,然后韩司恩沉默了,说实在的,他的心情现在很复杂。   这画上的自己和平日子在镜子中看到的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上,他本来的模样,放在现在用号称四大邪术的美颜相机修图也修不成这模样。   白书这双眼把他美化的,自己都认不出来。   一旁服侍的碧华和沉香,在看到白书笔下的韩司恩时,也都睁大了眼,颇为不敢相信。   白书不知道韩司恩在想什么,他也不知道韩司恩满意不满意,他看着那画说:“时间不是很充足,我只是随意画了下,等我把整幅画画完,再拿给你看。”   白书在某些时候比韩司恩还像是个行动派,他这话说完,就把画收起来,然后直接跳出墙头,离开了。   韩司恩停留在嘴边,既然画完了以后就不要来了,这次这句话,他仍旧没有说出来。   白书一路上心情飞扬,他抱着韩司恩的画像急匆匆的跑回了将军府,他现在迫切的想要把这幅画完成。   正准备出门的白文瀚一眼看到自己的弟弟这么匆忙的把自己关到了书房里,怀里好像抱着什么宝贝似的,他怕白书魔怔了,便转身也去了书房。   书房的门并没有关,他敲了下门就走了进去,进去时,白书正在把等人高的画卷展开。看着画卷上的风华美人,白文瀚挑眉讶然道:“此人是谁?”他看的有些面熟,却又想不起在什么地方看过。   白书回头看向他,脸上和语气里都带了一丝苦恼:“这是韩司恩,我画的是不是不太像。”   白文瀚听了这话,想到韩司恩的容颜,顿时沉默了下,一时间他惊讶的连问白书什么时候又和韩司恩联系上的心都没了。   许久后,在对上白书干净纯粹的眼神后,白文瀚哑着嗓子道:“……的确不像。”这画上的韩司恩明显的是换了一张脸,两人八竿子打不着,怎么能相像?   白书有些丧气:“是啊,比不上真人的,可是我怎么画都画不出更好的了。”   白文瀚:“……”如果换做其他任何一个人,白文瀚都在觉得这人是在故意和自己开玩笑。画上的人比现实中的韩司恩好了千万倍,却被白书嫌弃成这样,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但白文瀚了解自己的弟弟,知道他这说的是真心话。看着有些垂头丧气的白书,白文瀚张了张嘴,也没想出什么安慰的词语。   他又看了一眼那画卷,而后心中一愣,随后他狠狠的皱眉道:“这画以后不要随意拿到人前,让人他人看到。”   正在有些心烦的白书听了白文瀚这话,忙抬头,眼睛微眨,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白文瀚的心跳的有些急促,刚才他就觉得自己看这画有些眼熟,这并不是说他觉得这画里的人是韩司恩。   在白书说到是韩司恩,他一时还没有想那么多。现在在看这画,想到韩司恩的身份,他猛然想起来了,自己年少时还真看过一副同样的画。   只不过那画是他父亲奉命画的,画中之人则是当年的皇贵妃。   他年龄比白书大上几岁,他的父亲也曾经对他也是极看重,对他竭尽全力培养,也曾对他极好,在花灯时节,让自己骑到他脖子上看花灯。   记忆中,他父亲在儿时只对他发过一次火,就是因为自己差点把一幅画给烧了。   那副画,是他父亲在皇贵妃生辰之际奉命画的,是皇帝为皇贵妃准备的生辰礼物。但一直到后来,那画都没有被他父亲献上去,一直放在他家的书房内,直到有天被他父亲匆匆给烧毁了。   他还记得当时自己问父亲为什么要把画好的东西烧了。   他父亲含含糊糊的说,没用了,就烧了。   说来,他父亲在朝为官,政绩不显,但却修的一副好丹青。年轻时,也是靠着这门手艺,曾为出入宫中,为宫中贵人画过几次画像,也因此入了皇帝的眼,官途还算顺畅。   而白书笔下的韩司恩,面相像极了当年风光至极的皇贵妃。只是皇贵妃身为双儿,容貌虽然冷傲,但因眉间有红痣,综合了他的冷凝,让他看起来偏向清隽超然,不比韩司恩的这般淡漠无情,双眸沧桑。   只是就算是这样,在白文瀚看来,和莫名死去的皇贵妃长得格外像这件事来说,这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事。 第70章   白书看白文瀚说这话时神色凝重的厉害, 便息了开口询问的心思。他知道, 如果不是特别难开口或者涉及一些朝堂之上的秘密事,一般情况下白文瀚是会为他分析事情, 而不是选择隐瞒他。   白书并没有开口询问, 他把目光从白文瀚脸上收回, 看了看笔下的画中之人, 美人姿态风华, 生平所见。其实白书知道,每次他说韩司恩长得好看时, 别人都不相信,都以为他在说谎, 或者如同他哥哥那般, 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见什么人都觉得好看。   很多人眼中韩司恩长得并不好看,有那么些胆小的甚至会因为看到韩司恩枯黄消瘦的脸颊,而被吓得哭起来。帝京传言,听闻韩司恩之名, 小儿啼哭, 这话到底是不假的。   但是在白书眼中,韩司恩的面相就如同他手中的这幅画,悠然淡雅又冷漠至极。万事万物都没有入他那双眼眸, 但内心深处又温柔至极。   想到这里, 白书心里闷得厉害。他本来想把这幅画送给韩司恩的, 但现在他觉得自己是真的没把韩司恩矛盾至极的神态画出来。   在白书眼里, 这就是一副失败的画,很让人沮丧。   白书知道,韩司恩不会答应自己再次为他作画了,于是便看向白文瀚道:“大哥,我还要修补一下这副画,不跟你说了。”   白文瀚本来因为想起了往事,对韩司恩心生了几分探索之心,还想着怎么改变两人的关系。但白书这话一出,白文瀚升起的那点心思全部都消失了。   他很想质问白书什么时候和韩司恩又联系上了?是不是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但看到白书认真看着韩司恩画像的样子,白文瀚觉得心里对韩司恩又异常的不待见起来。   他现在因为有事,懒得和白书多说什么,不过等他回府后,他一定会和白书再次好好谈论谈论这件事的。   这么想着,白文瀚倒也没打扰白书,自己则转身离开了。   白书根本没注意到白文瀚的离开,他仔细的看着画,然后拿起笔,慢慢的把画中空白之地慢慢填满。   @@   将军府上发生的事,韩司恩自然是一点都不知道的。在白书离开后,国公府里就迎来了大内总管元宝。   国公府里众人对元宝的到来心情是非常复杂的,元宝这张笑眯眯的脸,他们是真心喜欢见得,毕竟元宝可是代表了皇帝。但他们也知道,现在元宝这张笑脸对着的是他们,但想看到的人确实韩司恩。   这也是韩卓无数次想在国公府对韩司恩出手,但最终没有下手的缘故。现在的皇上太看重韩司恩了,就算是他亲口把人关了三个月,但三个月一出,还不是忍了几天就要把人召进宫中?韩司恩若是此时死了,那皇上可是会震怒的。   到时候,雷霆之下,他们国公府是个什么下场,谁敢想象和保证。   韩卓心中自然是各种复杂,然后果然听到了元宝含笑询问声:“国公爷,世子可在?皇上急着召见。”   韩卓在元宝的话刚出口时,脸上便浮起了一丝诚惶诚恐之色,他脸上带着凝重问道:“敢问元公公,犬子是否有惹怒皇上的地方?犬子这些日子在家十分老实,并未做出出格之事。”   元宝听了这话,脸上的笑意更深,他语气诚恳的回道:“国公爷疼爱世子,世人皆知,不过此事多虑了。皇上只是突然想起了些事要问世子,世子并未惹怒皇上。”   韩卓听了这话,脸色放松下来,然后招呼一旁的小厮,让他立刻去方兰院寻韩司恩。那小厮是个伶俐的,听了韩卓的吩咐,抬脚就朝方兰院的方向走去。   韩司恩来速度的不快也不慢,完全在元宝心里承受范围之内。韩司恩在听到皇帝召见他后,便和韩家众人告辞,随着元宝前往皇宫去了。   元宝临走时,韩卓   韩卓觉得韩司恩最后看向他的眼神颇为得意洋洋,实在让人手痒的很。   在元宝眼里,韩司恩是个异常奇特的人,他能在短时间内在皇帝心中有一席之地,实在是非常难的一件事,韩司恩把皇帝的心思把握的太准了。   而且元宝觉得,韩司恩每次都很出乎他的意料。就好比这次,皇帝把他关了三个月,三个月真的是没有召见他。换做是任何一个人,在关了三个月后总要找他打听皇帝现在的心情,至少要确认下自己是否还得宠。   但韩司恩并没有,他一路上十分淡然,除非必要的话,都没有向元宝打探皇帝的任何消息。这让元宝无意中又高看了他一眼,宠辱不惊,十分难得。   元宝觉得就凭这点,韩司恩就比一般人要得皇帝的心。   对于元宝心中的各种脑补和夸赞,韩司恩更加沉默了。最近他遇到的人,不是把他脑补的很坏很有能力,就是把他脑补的很优秀。   他倒不是不愿意和以前一样,像平常人一样同元宝打探消息,不让自己表现的这么另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今天白书为他画了那样一副画后,他实在是有些提不起精神应付这些繁琐的小事。   白书一直在说他好看,无论是嘴上还是心里都是这么想的。他虽然能听到白书的心里话,知道他说的是真的,但他还真没想到,自己在白书眼中是竟然是那般模样。   为此,韩司恩心里起了一丝难言的复杂。   这份复杂的感情持续到他进宫见到皇帝。   皇帝的眼睛是毒辣的,一眼就看出韩司恩有些走神了。他心里不是滋味了,把韩司恩关了三个月,他总觉得自己身边少点什么。   直到三个月过去了,元宝在他耳边说,是不是让韩司恩来给他请个安。皇帝听了这话,心里顿时有些生气了。   韩司恩说话做事说的难听点就是蹬鼻子上脸,但他的度把握的太好了,皇帝这些日子没见他,突然觉得朝堂都太安静了。   但同时皇帝觉得元宝这话实在是不顺耳的紧,韩司恩难道不知道自己来皇宫见他?于是皇帝把元宝给痛骂了一顿,绝口不提韩司恩的事。   结果韩司恩还真忍得住气,也没有进宫求见。   正当皇帝的怒火越来越严重时,姬怀前来求见他了,说是想要纳韩国公府上的嫡长女韩青雪为自己的妃子。   皇帝对姬怀突如其来的请求心里很是震惊,自古以来皇子的婚事都是他们的母妃自己操持的。就连他当年也不例外。这些年,韩芸在他面前有意无意提到过韩青雪,他自然知道韩芸打的什么主意,只是心中十分不屑。   姬怀身为一个皇子,他母妃为他选的妃子是一个五品小官的女儿,皇帝心情十分古怪。   不过,他是了解韩芸的,即便是万分满意韩青雪,也绝不会让姬怀求到他面前的,除非这里面出了什么事。   皇帝没有答应姬怀,只是先安抚了他一下,让他先回去了。在姬怀惴惴不安的离开后,皇帝如有所思的看着他的背影,脸色忽明忽暗。   然后元宝提议道:“皇上,不如宣韩世子进宫一趟,问问情况?”   皇帝听了这话,直觉否认道:“为什么要宣韩司恩?韩国公府就没其他人了?”   元宝老实的说道:“皇上,老奴只是觉得这国公府上,怕是只有韩世子敢对皇上直言。其他人总要顾忌府上的声誉,在皇上面前也只会美化事情。”   皇帝看着他冷哼一声,冷着脸许久后,语气十分不耐烦的说:“去让韩司恩立刻进宫。”   元宝应下后,就亲自前往国公府去了。元宝走后,皇帝在他背后还小声骂了句,心眼多的奴才。   所以,此刻皇帝看到韩司恩失神后,他又气又怒,便拿刀子眼冷冷的朝韩司恩瞅了过去。   韩司恩听到皇帝心中的不悦后,忙收回心思,给皇帝请安后,悄悄抬眼看了皇帝一眼,神色很是无辜。   皇帝被韩司恩这一眼看的心神有些恍惚,心底怒火突然少了几分,他问道:“你们韩国公府最近有什么新鲜事?说出来给朕听听?”   韩司恩老实道:“这微臣府上每天都有新鲜事,不知道皇上想知道哪一方面?”他自然不可能皇帝想听什么,就直接说出来的。   皇帝斜看了他一眼道:“就说说,朕的五皇子在你们府上遇到什么麻烦事吧。”   韩司恩便把姬怀在韩国公府发生的事完完整整的说了下,对每个人的表现,他说的都不偏不倚,很是公证。   皇帝听完了沉默了下,轻声问道:“你的意思是韩家有意让韩明珠嫁给姬怀,韩明珠还不乐意了,就找了个人顶替了?”   韩司恩听了这话摇了摇头,道:“不是她不乐意,是微臣不乐意。”   这古代女子的名声分外重要,这些事皇帝如果真要查,肯定是能查出来的,被皇上查出来,韩明珠在皇帝心中难免留下个恶毒的印象。   韩司恩自然不会隐瞒这些事,但他要把韩明珠给摘出来,于是便看着皇帝,略带几分委屈道:“是微臣让她那么做的。其实这件事说到底也怨皇上对微臣过于抬爱,才惹得娴妃娘娘起了不该起的心思。”   看着这么理直气壮的韩司恩,皇帝心情有些阴郁,他眯着眼:“你的意思是说,这是朕的错了?” 第71章   皇帝说这句话的语气是相当温和的, 但任谁这个时候都不敢回答说是这个字的, 韩司恩表面上也不例外。只见他神色略带几分着急的替自己辩解道:“皇上恕罪,微臣嘴笨,绝非这个意思。微臣这些日子颇受朝中大臣敬重,也十分得父亲看重, 这些都是皇上信任之下才有的。微臣感激皇上还来不及, 怎么会有责怪皇上的心呢?”   皇帝听了韩司恩自说自己颇受人敬重时, 心底最后那点不悦也散了, 而且难得耳朵起热, 有那么点面红耳赤。   他默默的注视着韩司恩,心想他还真敢说这话,据他所知,这朝堂上的文武百官, 没几个敬重他的。就连清流派别的大臣,虽然知道他种种做法有利于朝廷,但对他那种先斩后奏不讲规矩的做法也十分看不上眼的, 更不用提其他相对比较保守的大臣了。   这朝堂上,恨韩司恩的人倒是不少。如果不是他刻意压着,为韩司恩网罗罪名的折子,能把他的御案摆满。   想到韩司恩现在的处境都是自己有意之下才有的, 皇帝心情有点复杂。   韩司恩却是一副不知道皇帝在想什么的表情, 他一脸忧心忡忡为其他人着想的模样, 道:“微臣只是觉得, 因为微臣受到了皇上的器重, 才惹出的这事,而且娴妃娘娘开始看重的是二叔父家的长女,并非是明珠,这是整个国公府都知道的事。再者皇上已经答应过明珠婚事不允许他人干涉,府上的人如果真的生出这般心思,怕是是有些不把皇上看在眼里,惹得皇上生气,当然这些都是微臣的猜测,不过微臣还是自作主张做下了此事,实在不是有意冒犯五皇子的。”   元宝在一旁对韩司恩这样直白的告黑状已经淡定了,韩司恩没有这样说出自己的忧虑,皇上对韩国公府也许还不想那么多。现在被韩司恩这么一提起,元宝明显的看到皇上的脸色随着韩司恩的话越来越黑了,韩司恩成功的挑起了皇帝心里的怒火。   皇帝对于韩司恩能把韩国公府后宅隐私说的这么坦然,心里还是十分受用的,这表示韩司恩在他面前是毫无保留的。对比之下,对于韩国公府没把他放在眼里的事,他心里着实不痛快。   于是皇帝在韩司恩说完这话后,尽量维持着自己是一个明君的姿态,态度还算和善道:“你说的这些朕会派人核实的,你先回去吧。”   在韩司恩耳中,皇帝这话的意思就是,你回去等朕的好消息吧。他领命离开,没有和皇帝讨价还价。   韩司恩离开后,皇帝看着元宝,目光阴阴的道:“你说韩司恩是故意这么说,想让朕给韩国公府找点事,还是心里真是那么想的。”   元宝神色不变,他接过话头道:“老奴也不知。不过老奴想,韩世子和国公府上的关系不好,万岁爷你早就知道,韩世子在您面前也从来没有隐瞒过。这韩世子大概是觉得真受了委屈,见到万岁爷您后,就像往常一样,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   元宝说这话是面不改色,十分诚恳。皇帝笑了,道:“你这不就是在说,韩司恩在向朕告状吗?”元宝抿嘴笑了下,不在接话。   皇帝也没指望他继续开口,他幽幽的说道:“不过他这状告的还算让朕满意,朕这就给韩卓送份大礼,满足他们家和老五的愿望。”   元宝听着皇帝的喃喃自语,低垂着头,一言不发的帮皇帝研磨。   皇帝在明黄色的卷纸上,写下了赐婚的诏书,让内务府的人立刻前去韩国公府颁旨。   @@   被皇帝惦记着的姬怀,此刻正在他母妃的宫殿中。他犹豫了很长时间,才向韩芸坦露出自己向皇帝求旨的事。   姬怀之所以自己前去求旨,是因为他在回宫后,告知韩芸自己在国公府中失礼的事后,提出自己想先和韩青雪定下亲事的事情,结果被韩芸想都没想一口给否决了。   姬怀很惊讶,问韩芸为什么。他不明白,这些年韩芸一直很满意韩青雪,以前总是有意无意的在自己跟前提起韩青雪,现在怎么就不愿意了。   但他母妃看起来非常的烦躁,只说他被韩青雪骗了,又冷冷的说,即便事情到了这一地步,她也不会让韩青雪入宫。又喃喃的说什么使出这样的手段不乐意,她还就不信了等等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而后不等他多问,韩芸就打发他回去休息,还说让他赶快把这件事忘掉,他舅舅家里的人会处理好这一切的,绝对不会把这件事传出去的。   姬怀被他母妃这一转变弄得摸不着头脑,但他也知道,如果他真顺从母妃的意思,那就是把韩青雪一辈子给毁了。   于是他脑子一抽,便找到了他父皇,禀明了这件事。   姬怀其实是有点害怕他父皇的,这还是他第一次单独找皇帝要求做一件事。   他总觉得父皇看他的眼神,不是很喜欢,里面是冷冰冰的。可是别人都说,三哥姬洛才是父皇最不喜欢的人,比起三哥,他是非常受宠的。   韩芸本来正在看自己刚染的指甲,突然听到了姬怀的话,她惊得猛然站起了身,她怒视着姬怀道:“你怎么这么不懂事?这么大的事,你竟然告诉皇上,为什么不提前和本宫商量一下?”   姬怀第一次受韩芸的责备,心里很沉闷,他看着往日一向疼爱自己的母妃,闷声道:“可是母妃根本没告诉儿臣原因。”   韩芸气的脑子都成浆糊了,她听了姬怀这话,心烦意乱下沉声道:“本宫告诉你,韩青雪身份太低,不适合做你的妃子。本宫已经和你舅舅商量好了,过些日子便求皇上把韩明珠赐给你为妃,你现在把一切都毁了不说,还会惹到你父皇。不行,本宫现在要立刻见皇上,要不然一切都晚了。”   韩芸的心有些慌,皇上要是知道她的打算,那可就坏了。   姬怀则在韩芸说第一句话时,整个人就惊呆了,他呆呆的望着韩芸,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韩青雪会说是韩明珠把她推到湖里了。   韩明珠大概是知道了韩家的打算,所以故意这么做的。这也说明了,韩明珠根本没看上他。   韩明珠长得明艳动人,世间难寻,但姬怀并没有看在眼里,在他心里,韩明珠不过是一个陌生的表妹,自然不如常年相见的韩青雪重要。此时想到韩明珠没看上他,他心里并没有太大的波动,反而是看着这样的韩芸,他心里十分茫然。   他看着韩芸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母妃,难道就因为这样,你就打算把青雪表姐给毁了?”   韩芸看着姬怀,第一次觉得自己把他养的太不食人间烟火了,她揉了揉发疼的脑仁,道:“这件事母妃以后在为你解释,现在你和我立刻去见你父皇。你是皇子,婚事哪有自行做主的。”   姬怀则第一次有了反抗韩芸的心思,他沉着脸说:“孩儿刚刚从父皇那里回来,现在是不敢在去反悔的。”   韩芸也没空和他讲道理,说了句:“我先去见皇上,什么事等本宫回来再说。”便匆匆离去了。   姬怀没有吭声。   韩芸求见皇上的事,被元宝给挡了。元宝看着她笑眯眯的说:“娴妃娘娘来的不巧皇上刚刚睡着了,不让任何人打扰。不过老奴可要提前恭喜娴妃娘娘了,皇上刚才已经下旨,赐国公府嫡长女于五皇子为妃。皇上说,五皇子正值年少思慕的时候,虽然自行请婚,有些唐突,不符合宫中规矩,但娴妃娘娘也曾提起过此女,说是端庄秀慧,极为难得。又和五皇子青梅竹马,也是良缘一对,皇上便赐下了婚事,老奴在这里要恭喜娘娘心想事成。”   韩芸听了元宝这话,脸上的笑都僵了下来,不过他只得接受了元宝的恭喜,道:“元公公客气,不知皇上赐婚的圣旨可曾出了宫门?”   元宝继续笑,“已经出了宫门,怕是要比韩世子还要先到国公府上呢。”   “韩世子?”韩芸愣了下,扬起弯弯的柳叶眉,神色略带几分慌张道:“元公公,可是国公府世子刚刚入宫了?”   元宝点了点头,道:“正是,世子对皇上赐婚,是第一个知道的呢。”   韩芸心里是既惊又怒,韩司恩是个敢在皇帝面前胡说八道的,不知道赐婚的事和他有几分关系。   不过韩芸到底不敢在元宝面前多打听什么,在说了几句寒暄的话,确定皇帝不会见她之后,就回宫去了。   今天的事发生的太多,她需要好好想想该怎么处理。   韩芸在离开后,元宝弹了弹指尖,转身进了御书房。   皇帝端坐在御案前看折子,听到声音,头也不抬的问了句:“打发走了?”   元宝道:“皇上赐婚于五皇子,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娴妃娘娘是高兴的。”   皇上哼唧了声,道:“就你这张嘴甜,怪不得整个后宫的人都喜欢听你说话。”   元宝忙道:“老奴不敢,老奴知道这后宫的主子,都是看在皇上的面子才和老奴多几句嘴的。”   皇上低着头嗯了声道:“韩国公府今天可是有天大的喜事,元宝你说,他们是否喜欢朕赐婚的那道旨意?那道旨意上的言辞,是不是过于激烈了些?”   元宝道:“雷霆雨露皆是皇恩,他们自然是喜欢的。”   皇帝觉得这话极为顺耳,他感叹道:“说到底要怪就怪韩司恩,朕都是因为他的言辞失了分寸。”   元宝嘴上道韩世子乃是性情中人,心里则想,您老这不是故意让世子背黑锅的吗? 第72章   韩国公府在韩司恩没有回府前, 就接到了皇帝赐婚的圣旨。   虽然赐婚的对象是韩青雪,但对韩国公府来说, 这怎么说都算是一件令人值得高兴的事。但是在内宦宣读圣旨时,韩卓听到圣旨的内容, 心瞬间跳了起来,心中有极不好的预感。   皇帝的这道赐婚的圣旨很简单, 只说工部五品主事郎韩殊嫡长女韩青雪端庄贤淑、温良敦厚、品貌出众, 太后与朕闻之甚悦, 特赐其于五皇子姬怀为妃。   让韩卓心惊的正是圣旨上的五品主事郎嫡长女韩青雪,而并非是韩国公府嫡长女韩青雪。   韩国公府现在因为老夫人在,并未分家, 小辈的长幼秩序都是一起的, 对外他们就是一家人。   而且按照以往的惯例来看, 皇帝赐婚的名头更应该以国公府嫡长女来称呼韩青雪,避免她亲身父亲的身份官位太低, 她又是皇家妇,不至于让有心人看不上。   现在,从这道圣旨里就可以看出皇帝毫不掩饰的浓浓不悦, 甚至有点故意的味道,皇帝对这桩似乎很不满意。   韩卓本能的觉得皇帝的态度和刚刚入宫的韩司恩有关,于是他在内宦宣读完圣旨后,朝韩殊看了一眼, 想让他从内宦口中打探下情况。但一向对韩卓敬畏的韩殊, 现在正和二房所有人一样, 都沉溺在极度的喜悦和震惊之中。   张氏在韩青雪站起身后,死死的握着自己女儿的手,满脸止不住的笑意。她眼睛里甚至含有泪水,多年的夙愿此刻终于成真,她的心情可见是多么惊喜。   如果不是怕太过唐突,她甚至想抓住宣旨的内宦问问,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她在做梦。   韩殊现在的脑子也被巨大的惊喜代替,他笑的眼睛小的几乎只有一道缝隙了,嘴角裂开,露出整洁的牙齿。一想到自己即将要成为一个很有前途皇子的岳父,他就忍不住乐出声。   韩殊更是第一次在韩卓开口之前,就上前一步和内宦寒暄起来,宣旨的内宦面色十分恭敬,他笑着对韩殊说道:“奴才这里恭喜韩大人了,这桩婚事可是五皇子亲自求娶的。”   韩殊忙抓着他的手,嘴里说着同喜的话。他看着此人恭敬的样子,心情十分复杂,但更多的是兴奋。这是他入朝为官以来,第一次有人把他这么放在眼里。   当然以前众人对他也是非常和善的,但他知道,那都是看在他大哥的面子上。只要他大哥韩卓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会放在韩卓身上,嘴里恭敬的话都是对着韩卓说的,没人会注意到他的存在。   那些人是不会得罪他,但也没有人会把注意力完全放在他这个五品官身上。   皇宫里伺候皇上的宫人向来只会巴结韩卓,哪里会巴结他。现在韩殊真的感觉到自己身份不同了,他的表现虽然不至说失礼,但还是比往日看起来高傲矜持了很多。如果人有尾巴,他现在的尾巴怕是要竖起来摇晃了。   韩殊越过韩卓给内宦包了一大包赏银,然后还准备亲自把人送出国公府。这内宦倒不至于冷落一旁的国公爷,临走给韩卓也道别了。   韩卓对韩殊的表现非常失望,不过他一直忍着没吭声。在内宦离开后,韩殊从门口走回来,看着韩青雪笑着说道:“我儿这总算是有前途了。”   韩卓在心底忍不住送给韩殊两个字,蠢货。   “蠢货。”这两个字响起时,韩卓以为是自己开口的,但这不是他的声音,开口的是老夫人。   老夫人瞪了韩殊一眼,手中的锡杖在地上狠狠敲了几下,她望着烂泥扶不上墙的韩殊,有些不耐烦的说:“其他人都散了,府上所有人都赏三个月的银钱,你和你大哥来我院子一趟。”   韩殊不明所以,倒是韩青雪看了老夫人一眼,心念微转。她和姬怀的婚事也许出现过变故,但现在圣旨已下,皇上金口玉言,此事自然不能为假,她不害怕婚事会有其他变化,就是心中挂念老夫人找她父亲到底有何事?   @@   韩殊和韩卓到了老夫人院子里,老夫人坐在软椅上,劈头盖脸就把韩殊给骂了一顿。   韩殊根本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挨骂,在老夫人喘着气骂完后,他一脸委屈道:“母亲,今天是家里大喜的日子,你这是做什么?”   老夫人被气的胸口起伏不定,她说:“大喜事?哪里来的大喜事?”   韩殊一听这话,不乐意的嚷嚷起来了:“母亲,难不成青雪和五皇子的婚事在你眼里不是喜事?我知道往日你向来看重大哥,但今天你这话有些过分了。”   老夫人看只顾沾沾自喜的韩殊,一点目光长远的样子都没有,心里是既生气又无奈。她揉了揉自己泛疼的额头,打断韩殊的抱怨,直白的问道:“我问你,五皇子纳妃,纳国公府嫡长女,和纳你这五品官的嫡长女,可一样?”   虽然是同一个人,但到底是不一样的。韩芸让自己儿子娶一个国公府嫡长女,和娶一个小官的女儿,那绝对是两种心情。只是以往,没有韩司恩这么出幺蛾子,再加上有老夫人坐镇国公府,她本能的忽略了这其中的关系。   韩殊倒也不是那种脑子特别不灵光之辈,听老夫人这么一问,他猛然一个激灵,想起皇上圣旨上的意思,心里一惊,有些紧张的看着老夫人道:“母亲多想了吧,那内宦临走时还说这婚事是五皇子亲求的,皇上很欢喜便赐婚了,皇上怎么会不满?”   说道这里,韩殊也疑惑了,他看着老夫人道:“不对,为什么不是娴妃娘娘求旨,而是五皇子?”   老夫人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听到韩殊说内宦口中五皇子亲自求娶,她脑袋一阵漆黑。五皇子亲求这话如果被皇帝公开说出来,这韩青雪和五皇子的婚事怕是少不了有别的色彩了。   由此,她又想到了韩芸,怕是韩芸不同意这婚事,才有了姬怀亲自求旨的事。   但即便是这样,她想不通皇帝为什么这么不给韩国公府面子。想来想去,只好把这事和韩司恩联系到一起了,她想也许是韩司恩在皇上面前进什么谗言了,以至于惹了皇上不悦,才这般不给五皇子或者是宫内娴妃面子。   当然,她怎么想都不会想到韩司恩把他们的老底都给掀给皇帝了。   老夫人能想到的是,韩卓早已经在心里琢磨了一边。虽然知道没什么用,但韩卓还是表态,要找韩司恩询问下当时的情况。   韩殊一听这事和韩司恩有关,心里对韩卓立刻不满起来。他觉得要不是他大哥这些年一直优柔寡断,非要留着韩司恩的性命当个慈父,他们韩家哪至于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韩殊转一圈眼珠子,韩卓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韩卓看着他,心里泛起一丝冷意,人在面对权势时,总会不经意的流露出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想法。韩殊也不例外,往日被他许是压抑的太久了,现在不过是得了一门所谓的好亲事,整个人就开始倨傲起来,实在是让人看不上眼。   老夫人不知道韩卓心里的想法,但她看的出韩殊在想什么。   她有些颓然,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韩殊不知道自己和韩卓曾经商量的事。现在她也不清楚韩青雪这样嫁到五皇子府上,宫里的娴妃心里怎么想的。会不会惹得她心里不痛快,觉得韩青雪心思重。   不过老夫人觉得现在最重要的是把韩殊心里的得意给打消掉,免得他无意中惹得龙椅上那位心情更不痛快,至于其他的事,在老夫人看来,都还有回旋的余地。   想到此处,老夫人盯着韩殊道:“这些日子,你在朝堂上低调一些,别太得意了,被人抓着把柄,没人救得了你。”   韩殊现在还是能听进去老夫人话的,忙应下了。   老夫人看了看韩卓,语气稍微收敛,显得温和些:“娴妃娘娘那里,你找机会打……面见一下,看看皇上是什么态度。”她想说的是看看娴妃的态度,但此刻这话只能说的含糊。韩卓心中明白,无非是怕话里的意思引起韩殊的注意。   韩卓也不想在这个时候闹得兄弟不合,家宅不宁,便点了点头道:“孩儿明日便让人送消息进宫。”   老夫人感觉自己没什么能做的了,有些疲惫的闭着眼道:“你们都回去吧,这些日让府上人都收起心思,别让人钻了空子。”她心里其实还有一层担心,担心韩芸会在这个时候会乱了自己的脚步,一切还要等消息打探出来之后再说。   韩卓和韩殊看老夫人的模样,便说了些宽慰她的话,然后都退下了。   韩殊和韩卓从梧桐苑离开后,一路上无语。在各自回到自己的院子里。韩殊想了下,还是决定找张氏,把老夫人的分析,说给她听听,看看这里面有没有毛病。   韩殊在刚走到张氏房门口,就听到张氏在哭诉道:“老夫人的心若真的这么偏,我儿这可是受了大苦,幸好如今我儿不必害怕了。”   房门口的丫头看到韩殊,正准备开口通禀,韩殊瞪了她一眼,然后推门而入。   房内张氏和韩青雪正抱在一起哭成一团,看到他进来了,两人都收住了哭声。韩殊坐在椅子上,看着两人皱眉道:“你们在说什么,哭的这么凄凄惨惨的?”   他在某些时候虽然愚钝了些,但素来孝顺,刚才听到张氏话里带上了老夫人,心里已经不高兴了。   张氏是最了解自己丈夫的人,看他神色,心中便是一惊,她张了张嘴,刚想把话题岔开。韩青雪便朝韩殊跪下了,哭道:“父亲,是女儿的错,但是孩儿真的是心凉。这些年父亲一直处处为这个府上着想,但大伯父和祖母并不想让女儿入五皇子府上也是真。”   “你胡说什么?”一听这话,韩殊立刻跳了起来,他脸色通红,指着韩青雪道:“你刚刚被皇上赐婚,就看不上你祖母了?往年你祖母如何教导你的,你都给忘了?这般忘恩负义,如何当得起五皇子的妃子?”   这话有些严重了,韩青雪哭的更厉害了,张氏跪在韩青雪身边,仰着头,泪眼婆娑道:“不管是不是真的,老爷总要听听雪儿想说什么在说这些狠话吧。”   然后韩青雪就把当日自己被韩明珠推入水中的事说出来了,还说到了当时何玉珠也下水救她又被五皇子救了的事,又说了这些日子韩卓和老夫人对她无意中的疏远。   最后,韩青雪总结道:“父亲,并非是女儿多想,只是世子近来多受皇上看重,大伯父和祖母有其他心思,也是人之常情。但女儿的婚事若是这般被人调换,那父亲以后当如何在这府上立足?外人又如何看待我们这一房?而女儿岂不是要吊死才好。”   张氏看了看韩殊的神色,哭哭啼啼道:“母亲生辰早已过,小姑却常住京城不回青州,放眼京城哪个世家妇会如此?盯着五皇子府上的人,想坏了我儿好事的人,大有人在。老爷你一向听大哥和母亲的,但心里难道就没有一点怀疑吗?”   韩殊本能的想反驳,但他转念想到今日自己母亲和大哥的欲言又止,还有那些冠冕堂皇的话,不自觉的想,母亲和大哥对韩青雪的婚事似乎真的没有想象中的高兴和期待。   他和韩卓毕竟是亲兄弟,又常年一起上朝为官,韩卓为了利益可以不顾一切的性格,他是知道的,而且韩司恩最近实在是太得宠了。   人一旦心声疑虑,一个小小的画面就能成为这件事的导火线。韩殊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嘴上虽然不说,心里却对韩卓和老夫人产生深深的怀疑。   地上的张氏和韩青雪不动声色相互看一眼,而后又匆匆错开目光。   许久后,韩青雪听到韩殊道:“这些没有证据的事,以后不要拿出来胡说八道。你现在是准皇子妃了,要有身为皇子妃的气度,不要轻易被这些小事惹了心神。你祖母那里,也要和往日一样,不要让人觉得骄慢。至于其他的,你不要想些有的没的。如今,没有什么人能挡得了我儿的荣华富贵。”   韩青雪听了这话,低下头应了个是字,然后轻声道:“这话,女儿也只是在父亲和母亲面前说一嘴,别的时候是万般不敢开口的。”   韩殊嗯了声,眯着眼不吭声了。   对于韩殊的态度,韩青雪心里是欢喜的,她就知道,在他父亲心中,她的前途是最重要的。   @@   韩青雪被赐婚的第二天,府上的表小姐何玉珠得了很严重的风寒,人发热都热糊涂了,尽说些胡话。   韩秀求到了老夫人眼前,拿着老夫人的帖子请了个御医前来为何玉珠看病,御医说是受了点惊吓,又着了凉没有及时医治,才病的重了起来。   老夫人在韩秀的暗示下,想到这些日子何玉珠因为韩秀的关系,在国公府性子收敛了很多。以为她这是怕人拿这事说她矫情,身体有个不舒服也不敢说。   老夫人心疼的直掉眼泪,让人按照大夫的方子抓药,还发话说,府上的下人,无论是谁敢在何玉珠面前说些混账话,直接发卖。   倒是韩殊听了这个消息,在给老夫人请安时,提了一嘴,说何玉珠来到京城总是受罪,大概是有些水土不服,不如回青州养病。   韩殊这话还没说完,韩秀便跪在老夫人腿跟前哭了起来,非要把生病的何玉珠带回青州,言语之中十分悲愤,说什么自家二哥刚有了富贵,就嫌弃起自己了,许是因为自己曾被皇后责罚,二哥怕受连累也是应该。   然后韩殊额头上迎接到了老夫人的茶杯,和一句滚。   韩殊顶着一脸茶叶,愤愤的离开了,心里对韩青雪的话却是更信了。   倒是韩青雪宽慰着老夫人,然后还主动提出去同府上众姐妹一起前去看望何玉珠。老夫人不知道韩青雪心里对她早有了隔阂,拉着她的手,泪眼婆娑的把她夸赞了一番。   韩青雪和韩明珠等人从老夫人的梧桐苑出来,便前去探望何玉珠去了。   她们去时,何玉珠刚喝下药,已经睡下了。韩青雪便对何玉珠身边服侍的丫头,笑眯眯的说:“那倒是不巧,既然表妹已经睡下了,那等她醒来,你说我们这些姐妹今日来看望过了,改日再来看望就是了。”   丫头应下,韩青雪等人离开。在走到后院各自准备分开时,韩青雪叫住了韩明珠,道:“四妹,今日桃林的风景极好,不如我们前去走走?”   三房的嫡女韩青云看到这种情况,心里冷哼一声,道:“既然大姐没有邀请我,那我也不便凑这个热闹,就先回去了。”说完,她也不管韩青雪什么神色,就转身离开了。   韩青雪的脸色瞬间不大好看,她看着神色不变的韩明珠,尽量维持着脸上的笑道:“四妹意下如何?”   韩明珠抬眼,明媚皓齿,美艳端庄,她淡然道:“自然可以的。”   两人相携前往桃林,各自服侍的丫头远远的坠在后面,韩青雪拢了拢耳边的秀发,抿嘴笑道:“我今日能被皇上赐婚,多亏了当日明珠妹妹的帮忙。”   韩明珠淡然道:“大姐这话明珠听不明白,明珠并没有帮上什么忙,是大姐自身有福气。”   “我就是想知道,你为什么那么做?”韩青雪没有理会韩明珠的冷淡,继续道:“是明珠妹妹得了什么消息,觉得我可怜,所以想帮忙?”   韩青雪这话一出,韩明珠随她一同走的脚步停下了   。韩青雪心中一喜,转眼看向韩明珠,只见韩明珠正拿眼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那双明媚清澈的眸子,仿佛把她心底的想法给看穿了,韩青雪觉得有些狼狈,不由的把眼睛转开到一旁了。   韩明珠在她收起目光后,悠然道:“大姐,你这话我听不懂。大姐这些日子大概是有些心神不宁,在掉入水中,眼花了,误以为是我推你的。我不知道什么消息,也不明白大姐说什么。”   韩青雪沉默了下,语气也变得稍微有些强硬,她说:“既然你不承认那就算了,我就是不明白,既然这么做了,为什么还要惹上其他人。明珠妹妹做事一向利索,这般做法,实在是让人心里不舒服。我成了皇子妃,你我姐妹再相见,身份不同,你总要同我见礼请安的。”   韩明珠还没有吭声,便听到一声轻嗤,那道声音中含的嗤笑太明显,韩青雪的脸都烧红了。   韩明珠看着有人踏着桃林树枝,从不远处的一颗桃树后面走出来。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韩司恩,安草低着头跟在他身后,一副我什么都没听到的模样。   比起韩明珠的坦荡,韩青雪心里对韩司恩是有些惧怕的,她看了韩司恩一眼,嘴角的笑意有些发苦发僵硬。   刚才那句不是威胁的威胁,此刻显得格外可笑,她觉得此刻的自己简直是狼狈极了。在这个国公府上,韩司恩是个很古怪的人,他不怕自己名声不好,他做事似乎只凭自己高兴。   这府上能让他稍微抬眼看那么一下的,可能只有她身边的韩明珠了。   韩青雪是害怕韩司恩的,毕竟她曾亲眼见过韩司恩对何玉珠出手,直接是拿棍子毫不客气的断了她的双手手腕,丝毫没有顾忌何玉珠是女子,和她表小姐的身份。   韩青雪可不觉得自己在韩司恩心中的地位比何玉珠重,此时她还真有点怕韩司恩在生气之下也废了自己的手腕。   韩司恩慢慢悠悠的走到两人面前停下,韩明珠喊了他一声,他并没有应下,也没有看韩明珠。   他抬了抬眼皮看了看桃林的风景,然后又看了眼韩青雪,薄唇轻启,语气冷然,语气分外轻慢的说道:“知道吗?这世上的人不到自己死的时候,是没有绝对该发生或者不该发生的事的。皇上赐婚乃是好事,不过身为一个准皇子妃,在没有成为皇子妃的那一刻,就不要轻易开口说一些不中听的话,万一实现不了,日后想起来,不就是一场笑话了吗?毕竟这世上皇上要是不高兴了,自己的妃子都可废,更何况是一个准皇子妃呢。”   轻飘飘的说完这话,韩司恩举步离开。   他说这话并不是因为韩明珠,而是因为自己心情十分不好的缘故。他早上不过是觉得今天的天气难得,便前来这桃林散散心,没想到这一散,还散出了个说大话的。   韩明珠看韩司恩离开了,朝神色剧变的韩青雪,语气温和柔顺的说道:“明珠还有事,今日怕是没空陪大姐了,大姐什么时候有空,我们改日再约。”   话音刚落,她转身,朝韩司恩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留下韩青雪恶狠狠的看着她和韩司恩的一前一后的背影。   韩明珠在追上韩司恩后,喊了他一声。韩司恩回头,韩明珠快步走到他面前,她因走路步伐过快的缘故,脸色微红,在阳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出尘,秀美。   韩明珠看着韩司恩,有些拘谨的小声道:“哥哥,再过些时日就是外祖母的生辰了,她老人家从边关回京,身体一直不是很好,心里也十分挂念哥哥,靖国侯府的舅舅和舅母你都没有见过,你若有空,可愿一见?”   韩司恩并没有听韩明珠嘴上说了些什么,他在韩明珠心里的话。然后他对着韩明珠挑了眉,问道:“刚才韩青雪威胁你时,你眼中并不慌张,这是为何?她乃未来的皇子妃,难不成你以为自己的未来能和她比?又或者是有人在你耳边说了什么?”   韩明珠因这话,脑中不由的想到了王老夫人给她说的话,脸色更加红润。   说来王老夫人在回京后,就开始琢磨起她的婚事了,虽然以外家的身份置办她的婚事有些不妥,但好在她的婚事不由韩家人做主。   后来在知道韩家想拿韩明珠的婚事作妖后,王老夫人很是非常生气,便加快了为韩明珠寻找归宿的打算。   然后王老夫人想来想去,挑来挑去,觉得自己的亲孙子都不成器,没一个配得上韩明珠的,便有心把韩明珠和姬洛撮合在一起。   在王老夫人眼中,这其实不算一件极好的婚事,毕竟姬洛是皇子。但好在姬洛是她的外孙子,韩明珠是她的外孙女,两人都是她的至亲之人,在一起感情自然要比旁人要好。   这事王老夫人在韩明珠面前暗示性的提过一次,但并没有多说,只说还要细细操作一番才好。   韩明珠心思玲珑,自己猜到了八分。她曾在国公府见过姬洛,心里并没有太过排斥的。   想到这里,韩明珠眼睛中闪过一丝羞然,小声道:“哥哥,我们在说去给外祖母拜寿的事,你怎么提起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我一个女儿家,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韩司恩没理会她,只是淡淡警告道:“我不管你怎么想的,但是不要打姬洛的主意。” 第73章   韩明珠因韩司恩毫不客气的话, 心里有些惊讶,也有些不是滋味。最关键的是,她实在不明白韩司恩为什么说她不能和姬洛在一起。   姬洛身后没有了皇贵妃,势力单薄。靖国侯府是他外家,这些年靖国侯府虽然远在边关,但对这个王瑛遗留下来的骨肉还是相当关心的。也通过京中的人了解不少姬洛的情况, 只是碍于皇帝的面子不变加深联系。   但在姬洛出宫建府后,靖国侯府逢年过节的也给他送些东西,这也在常理中。在王老夫人的常年考验中, 姬洛是个相当有自制力的人。   早就说过, 在王老夫人眼中,皇家尤其是皇子的宫中,并不是女儿家最好的归宿。但如果这个是姬洛的话, 她还是勉强能看的上眼的。姬洛在她回京后, 表现的还算是有孝心的。   而且最关键的是,他和韩明珠之间还有这么一层亲戚关系。   这世上的情情爱爱,王老夫人是不相信的, 血缘姻亲总比那些缥缈虚无的东西要可靠的多。   想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韩明珠不自觉的咬了咬唇, 她垂下头, 低声问:“哥哥能说说原因吗?”   韩司恩正好想趁机打破韩明珠有关于他的种种美好的设想,什么好哥哥, 亲近之人, 韩明珠把他想的太理想化了。   他现在对韩明珠的所作所为, 不过是给予死者的面子上,在自己有能力的情况下,稍微那么出手帮衬了下。自己可以为韩明珠解决某些问题,但如果只是因为这样,韩明珠就把他当做在这府上最大的倚靠,那她就千错万错了。   解决问题,不代表两人感情上可以亲近。   本质上来说,韩司恩对韩家的众人无感,这里的众人中也包括韩明珠。他们做不好的事也好,做好的事也罢,那些他统统都不放在心上,更是觉得和自己没关系。   他之所以选择和韩家对着干,不过是因为他想好好过完这一世,奈何桥上要上一碗孟婆汤。   他提醒韩明珠一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姬洛上辈子和白文瀚之间的关系很有趣。这辈子,姬洛心思他虽然不能时时刻刻都听得到,但从姬洛偶尔在激动时流露出来的心声来看,他是个一心只想做皇帝的人,对于婚姻和感情,半分没有。   大抵是历经了难以想象的生死之痛,所以对皇位的渴望掩盖住了姬洛其他所有的心思。   想到这里,韩司恩轻呼了口气,他自然是不会暴露自己的读心秘密的,所以他只是看向韩明珠随意的说道:“没有原因,我只是随口那么说了下,这件事说到底是你自己的事,你想做什么决定都可以,和他人无关。”   “哥哥也是他人吗?”听了这伤人的话,韩明珠忍不住抬起头反问道:“在哥哥心中,我这个妹妹是不是可有可无?”   韩明珠说这话时,就好像是有一只手在不停的捏着了自己的心,要把往日她心底的妄想给掐断。就算是很难受,她还是直直的看着韩司恩,明显的看到他因自己的问话,脸上带了几分诧异,而后韩司恩微微垂眼,和她对视,薄唇轻启:“说来,我和你也不算很熟吧?”   一瞬间的打击让韩明珠说不出来话了,她眨了眨眼睛,她愣怔的看着韩司恩,嘴唇微微颤抖了下,却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许久后,韩明珠低下头,脚步不稳的从韩司恩身边匆匆离开。   她为人虽然聪慧伶俐,但毕竟是刚刚及笄的女子。在这个府上,她知道父亲忽视她,祖母不喜欢她,其他人更是视她为敌。   她步步小心,夜晚都睡的不安稳。对于韩司恩这个同父同母的哥哥,她本能的想要靠近,想要得到他的关注。加上韩司恩对她若有若无的维护,让韩明珠有种错觉,韩司恩和她有着同样的想法,他们才是一家人。   这让她心里有些高兴,至少自己是有个哥哥的。   可是现在韩司恩冷淡的话,让韩明珠心中一寒。她突然明白了,那不过是她的妄想。自己在韩司恩心中的地位,和这府上的其他人没什么不同。   @@   韩明珠离开后,韩司恩慢慢腾腾的回自己的方兰院去了。安草在他身后,心里倒是对他很担心。但韩司恩自己知道,对于韩明珠的伤心欲绝,他是真的一点体会都没有。   韩司恩在回到方兰院时,沉香、云芝和落霞纷纷上前请安,往日里比较主动的碧华却是比她们都慢。声音和其他人明显不在一个节拍上,知道众人的目光都在盯着自己,碧华低下头,掩盖住了自己的脸色。   韩司恩身后的安草偷偷看了她一眼,发现她脸色不大好看,于是在韩司恩一言不发的进房后,安草悄悄走到碧华面前,小声道:“怎么了?脸色这么憔悴,你这是遇到什么事了,一夜没睡好?”   云芝和落霞也围了过去,关切的询问碧华到底怎么了,倒是把现在在韩司恩面前比较得脸的沉香落在了一边。   沉香倒是知道什么事,昨天有后院的扫地的婢女前来偷偷寻碧华,说是她父兄前来看她来了,门房收了碧华父兄的银子,便让这小婢女给碧华捎句话,让碧华有时间赶快去见见人,没时间的话就把人直接打发走了。   这国公府上的下人都知道世子和老夫人还有国公爷不对头,所以一般人对他们方兰院的下人也都是能避开就避开。幸好自古以来就是有钱能吃鬼推磨,看在银子的份上,碧华到底是得了信。   当时碧华正和沉香说话,沉香一听是她的私事,便主动避开了。她倒是知道碧华前去后院时满脸喜悦,只是回来后,脸色就不是很好看了,眼中都带着愁绪,看样子是家里出了什么变故。   碧华在众人询问安慰自己时,朝沉香看了一眼,嘴唇微动,欲言又止。沉香愣了下,走过去轻声道:“碧华姐,你有什么困难就说出来,说不定我们大家能帮得上忙。”   安草也忙点头道:“就是就是,就算我们帮不上忙,也可以告诉世子,让世子帮忙。”他的话在碧华严厉的眼神下变得越来也小。   碧华揉了揉额头,低声道:“不过是家里的一些事罢了,这点小事就不要拿去烦世子了。”   安草一听是她家中的事,便不再多嘴去问了。他们这些做奴婢做小厮的,大部分都是家生子,但也有被卖进来的。   他是被自己父母卖进来的,对那个家早就没了感情,而碧华是自己把自己卖了。碧华家里离京城有百十里,她家里人多,那两年收成又不好,眼看着家里人都要饿死了,家里本来想把她姐大妞嫁给村头的瘸子换些银钱度日的。   但那瘸子是个酒鬼,一喝酒就打人。以前这瘸子也有个媳妇,但在怀着孕时被他生生把肚子里的娃打掉了,事后也没给她找大夫,人就那么去了。这样的人,她姐嫁过去也是个死。   然后碧华便主动找到她们当地的牙婆,以五两银子签了死契。碧华长得好,牙婆出手容易,便给了五两银子。   这牙婆也算是个有点良心的,收了人便把那些长得好的,看着伶俐的卖给城里各大府上做丫头,实在卖不出去的,她在卖到比较差点的地方,或者转手卖掉,倒是没有把人直接推到过勾栏院这些地方。   碧华原本叫二妞,进了府,就被老夫人改名成了碧华。   现在碧华的父兄找来了,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既然碧华不愿意开口提,那他们不问就是了。   这事就在几人中这么轻飘飘的揭过去了,但碧华心里一直很沉重。她把自己卖了后,心里并没有多大的怨恨,她运气好,第一次被牙婆转手,就被老夫人看重了,留在了国公府。   这几年她吃的好穿的好,日子过得顺畅,每月还有银钱,每月的月例她都会寄回家,虽然没有自由,生死不由自己,但一想到家人因她会过得顺畅起来,碧华心里也就满足了。   可是这次她父亲找到她,告诉她,几个月前家里突然来了一群人,二话不说就把他们家给砸了,把她二弟给直接抓到了牢里。又把他们一家人带到了京城的一个小房子里,天天逼着她大哥去赌,她大哥哪会赌,进了里面就欠下银子,银子是越欠越多,挨打的次数也越多。   后来她父亲无意中听到那些人说道她在国公府上很得主子看重,如果太过分了,是不是不太好之类的。   他父亲知道了自家闺女的所在地,又四下里打听,在有心人的指点下寻到她,就是想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父亲其实觉得自己没脸见她的,他没能力把自己的闺女赎出这个大院子,但是想到家里的烂摊子,他还是来了,就是想知道他家二妞能不能求她主子,把她二弟给从牢里放了。   碧华想到面色苍老的父亲,又想起当初老夫人把自己留下后分到方兰院时的作态,不由的浑身发抖,桃夭、云芝、落霞和她,长得是各有千秋,桃夭魅惑,云芝清纯,落霞明媚,她眉眼冷淡。   她们本来是老夫人为世子准备的房内人,这事只有她和桃夭知道。   只是世子的身体一直不好,她们也就忘了老夫人一开始的初衷。至于老夫人为什么明知道韩司恩身体不好,还要给他准备几个美人服侍,碧华是不敢多想的。   而现在家里发生的事几个月前,肯定是和府上的人有关,只是当时她们三个被韩司恩直接带去了江南,府上的人没办法联络到她们就是了。   现在这是要逼着自己表态选择了,碧华心里有些悲凉。选择世子,她家人就得死,选择国公府,世子知道了,她就是个死。   韩司恩最讨厌背叛,这方兰院谁不知道?想到董妈妈的下场,碧华的心都剧烈的抖动起来了。   @@   碧华的事,韩司恩一点都没有过问。这天天气极好,他接到了姬洛邀请他出府游玩的信。   韩司恩拿着信件,心想,这许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然后他慢腾腾的换了一身衣服,出了国公府,前去赴约去了。 第74章   三皇子府上的人刚到国公府寻韩司恩, 老夫人等人就得到了消息。对于姬洛这么无视国公府众人的行为, 老夫人等人已经十分淡定了, 至少表面如此。   姬洛这次没有把人约在城内, 而是把人约在了城外万安寺。说是万安寺后院有颗茶树, 是难得极品,邀请他一同前往观看。   对此, 韩司恩心里还是有点兴趣的, 他来这个大周朝三世了,前两世他只顾想着赶快离开, 都没有怎么离开过京城。这次倒是直接离开京城到江南了,但是本身对京郊并不算很熟悉。   现在姬洛邀请他前往京郊, 倒是可以去四处瞅瞅。   韩司恩是不会骑马的,上辈子, 一开始他是没钱进行这些看上去高大上的活动,等后来有钱后,他还没过几天有钱人的生活, 便常年不见天日, 变得完全没时间了。   在这大周, 京城子弟都是鲜衣怒马, 他整个人已经变得懒散了,什么不喜欢。出门如果有轿子或者马车坐,他是懒得在自己学习骑马的。   所以这次出京城, 是安草赶得马车。   到了京城外, 姬洛已经在城外等着他。姬洛在看到韩司恩坐在马车里, 倒是没有多大的惊讶,韩司恩身体看着很好,可是毕竟底子在那里,常年虚弱是事实,这些年没有学习如何骑马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因为出了京,韩司恩也没有和姬洛进行那些虚礼,他只是掀开帘子朝姬洛点了个头,一马一车便朝着万安寺的方向前去了。   大周皇帝虽然不信佛,但也不禁止他人信的,京城附近也有几座有名的寺院,其中这万安寺又是其中翘楚,附近人家都会前来烧香许愿或者还愿,香火极胜。   姬洛自从死过一次后,对这些神神佛佛的心底其实是有些介意的,生怕这些僧人会看出什么。不过他是那种即便是介意,也会直视自己心里的这道坎,然后自己走过。   他在醒来后,就到这万安寺为前世的自己和白文瀚点了两盏无名长明灯。香火钱给的也大方,在这万安寺也是僧人常挂在嘴边的有缘人,有个自己常用的厢房。   而韩司恩,大概是活的次数太多了,对这些没有特别的感觉。   万安寺为男客留的门前有九十九道台阶,女客那边倒是没有。九十九道台阶数不算多,一般来说,前来的男子都会自己走上去的,以表示自己心诚。   也有身体太虚,或者行动不便的,会被人抬着上去。   姬洛是自己走上去,让他有些惊讶的是韩司恩也是自己走上去的。到了门口时,韩司恩脸色红润,呼吸有些浓重。   对身体不好又疏于锻炼的韩司恩来讲,这就是一场体力活。   姬洛直接把人带到了自己常用的那个厢房,房间布置的十分简洁朴素,一看就像是吃斋念佛之人住的,打扫的挺干净,房内常年通风,倒也没有任何异味。   韩司恩没有和姬洛客气,在感觉自己喘的厉害后,便直接拉过房内的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在缓缓平息了自己跳动的很厉害的心后,韩司恩看向姬洛,语调和平日里的一样,看似随意的问了句:“你看起来很憔悴的样子,出了什么事吗?”   姬洛直直的看着韩司恩,没发现他脸上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心里微微有些复杂。   说来这些日子,他一直在调查白恩。在看到白恩的侧脸时,他总觉得白恩是他父皇的私生子。   而在夜深人静时,他总是会想起韩司恩。   因为有关于白恩不对劲的地方都是韩司恩不经意的提出来的,例如他的走姿,又例如他的面相。姬洛曾无数次怀疑韩司恩和他一样,这辈子的命运轨迹才会改变。但他也无数次的因韩司恩的做事风格打消这个念头。   白恩的事情一出,姬洛心里又起了那种古怪的不对劲感,韩司恩不是一个把视线放在陌生人身上的人,可也是他接二连三的提醒,才让自己注意到了白恩。   只是这么想,姬洛自己都觉得荒唐的厉害。因为上辈子韩司恩死时,白恩还声名不显呢,他又怎么会知道白恩那么多事。   但姬洛心里就是过不去那道怀疑的坎,而且有关于白恩的事,他现在是一团糊涂,很想找个靠谱的人分析下。上辈子白文瀚是他身边最靠谱的人,这辈子他自己避开了白文瀚,断了两人结交的任何机会,韩司恩是目前他身边最靠谱的人。只是有了上辈子的经历,让他除了白文瀚,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   韩司恩开始并不知道姬洛在想什么,但姬洛有个很不好的毛病,一想起白文瀚,就会想到两人上辈子的死亡,心思就会控制不住,零零星星的流露出些什么。   在韩司恩看来,姬洛的心情现在很糟糕就是了。   对于把心思捂得这么严谨的姬洛,韩司恩叹了口气,道:“你邀请我前来,就是为了在这寺庙里和我大眼瞪小眼?”   姬洛摇了摇头,还是抿嘴不吭声。   然后韩司恩开口道:“既然没事,那我就去四处逛逛了,我还没有见过寺庙呢。”   对于任何事韩司恩都不强求,姬洛的事也一样。   姬洛因他的态度,心里更堵了,他深深吸了口气,道:“本来就是我邀请你来的,你乐意逛,恰巧这个地方我比较熟悉,我给你引路就是了。”   韩司恩无所谓的点了点头。   万安寺各个地方都是人,不过男客女客是分开的,避免了相遇后的唐突和冲撞。万安寺里的景色还是不错的,每到一个地方,姬洛都会随手往箱子里扔几块银子,算是香火钱。   不过姬洛不拜佛,韩司恩则是一不扔钱,二不拜佛。两人这么在万安寺四处走着,韩司恩走路十分随行,不过无论他走到哪个院子,姬洛都会给他介绍一番里面摆放的佛像是谁,有什么来历。   最后在走进一个比较偏僻的院子时,那里没有佛像,整个院子空荡荡的,墙边有一道小门时,姬洛看着那小门笑道:“这道小门后只有一条小道,通往万安寺的绝壁崖,环境甚是清幽,要不要去看看?”   这一路上还是姬洛第一次提出这等建议,再者站在悬崖边看风景,从古至今都受人喜欢,韩司恩也不例外,于是他点了点头。   这小门后的风景和寺庙内完全不相同。庙内人声鼎沸,此处风声烈烈,这一处悬崖峭壁,往前面走上那么几步后,路就开始变的非常的窄。往下望去,让人有股头晕目眩的感觉。   不过巧的是,这里并不是只有他们,还有一人在不远处靠在崖壁上朝远处看。那人因声响回头,看到姬洛和韩司恩时,神色明显的带着诧异。   这人是白恩。   白恩识得姬洛,看到韩司恩的模样也能想象得出他的身份,于是忙上前行礼。   姬洛假笑着把人虚扶了下,道:“我们不知道白公子在这里,无意打扰。”   白恩低垂着眼睛,轻声道:“三皇子客气。”白恩说完话便止住了话音,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韩司恩似笑非笑的斜视了一眼姬洛,姬洛被他看的脸色一红。白恩看出两人之间的波涛汹涌,便开口道:“三皇子和世子恕罪,家母还在里面等微臣,告辞。”   姬洛嗯了声,白恩擦着两人的衣角离开。   等白恩的身影消失许久后,韩司恩懒散的往地上一坐,迎着风,歪头看向姬洛,道:“你故意带我前来见他的?”   姬洛被韩司恩说的心底泛起尴尬,他也是打探了很久才打探出白恩有这个喜好的。他在这寺庙里安插了人,韩司恩即便是没想来这里,他的人也会不动声色把他引到这里。   他这一路上其实都在纠结,如果见到了白恩,韩司恩看出自己破绽却没问,那自己该怎么办。如果看出破绽问了,自己又要怎么回答。   自己怀疑的事,事关宫中皇子,他不敢轻易妄断。这些天,他有意无意的查起了他父皇出巡或者出宫的日子,看看有没有明珠遗落民间,但是根本没有。   他父皇出宫的次数在记载中极少,很轻易就查到了。当然,这并不排除他父皇暗自出宫,没有记录的情况。   但姬洛根本把那种情况忽视了,他隐隐觉得太后知道些什么,因为上辈子白恩最后是跟在他二哥姬容身边的。   如果他没有被白恩杀过一次,他根本不会把白恩和他二哥联系在一起。   他心里甚至隐隐有个大胆而疯狂的想法,是不是当年宫中的皇子被人掉了包,而且说不准和太后有关,太后对姬容的支持太过于让人摸不着找头脑了。   他这些日子派人紧盯白府,可是并没有太大的收获。   白恩的父亲白俊每日上朝下朝,没有任何诡异之处。他唯一没见过的是白俊的那个从妾室扶正的夫人王氏。姬洛脑中有根弦,总觉得王氏是这件事的关键。   姬洛之所以对此事这么热衷,主要是想通过这件事,查清他父妃当年死亡的真相。   可这些都是他的想象,没有任何证据。他不能仅凭侧脸像他父皇,就把此事捅到他父皇面前。   但是他现在能用的手段都已经用了,再查下去,不但没用,而且会打草惊蛇。后宫尘封的事不会轻易让人掀开,这是唯一一个能查清楚他父皇对他冷淡,父妃莫名其妙而死的机会,他不想这么轻易错过。   而现在,他身边最能帮助他的人是韩司恩,可是他又不能完全信任韩司恩,所以才故意做了这次试探。看看韩司恩到底知不知道白恩的底细。   让他尴尬的是,韩司恩对白恩还记得,但是眼中根本没有在意。在韩司恩清澈目光注视下,姬洛都不知道这人会不会帮助自己。 第75章   姬洛一直看着韩司恩, 没有开口说他心中的那些事, 不是他不想, 而是对上韩司恩那双仿佛什么都知道的眼睛,他实在是开不了口。   他不开口,韩司恩自然也不会主动提起的,他就懒懒的坐在地上, 看着这万安寺的山崖。   后山的风景是美的,细风则是凉的。不多时吹的韩司恩双腿泛起了丝丝凉意。然后当他正感到有些不耐烦时, 他听到了姬洛的声音:“是我错了。”   韩司恩回头,姬洛看着他,脸上露出一个极为苦涩的笑。姬洛重活一生最大的优点就是能正视自己的各种毛病,他深吸一口气看着韩司恩道:“我太过理所当然了,今天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   任何一人开口提起涉及后宫太后、皇子的事, 弄不好就是一项大罪。韩司恩即便是在他父皇面前再怎么得宠,一旦开口提及此事, 就会免不了被他父皇扣上所谓的窥视皇族秘密的帽子,心里肯定是有芥蒂的。   而韩司恩现在之所以在他父皇面前得宠, 是因为他的眼睛里没有欲望, 做事又有分寸,一旦他涉及到了皇子中,那他在父皇心里的信任就大大打折了。这对一个没有权势只依靠皇帝宠信活着的人来说,是非常危险的。   而他不但考虑让韩司恩开口帮忙, 心里还在一直对他各种怀疑。明明是一件极度危险的事, 他只触及到了一点东西, 就想让他人替自己受这份责备,实在是有些过分。   他把自己御人的手段用在了韩司恩身上,忘了韩司恩并非上辈子他身边的那些谋士。韩司恩和众朝臣皇子不来往,他们在江南经历过一些事,他对韩司恩的态度太理所当然了。   姬洛刚才看着韩司恩风轻云淡的样子,心里突然有种感觉,如果他不开口说些什么,等离开了这万安寺,他和韩司恩以后怕是没有交谈的机会了。   这个人对权对势对交友,都是无所谓的态度。你越过他心底的线,他不会说,但绝对会避开你。   姬洛把话说出来后,整个人倒是轻松下来了。其实他以前的谋士都是挺聪慧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姬洛总觉得韩司恩和他人不同。何况他也非常想知道,韩司恩这辈子为什么和上辈子的生活轨迹不同的。   对于姬洛突如其来的道歉,韩司恩抬了抬眼皮表示自己收到了。   姬洛对韩司恩的冷淡并没有感到太难看,毕竟按照以前韩司恩的表现来看,他没有一走了之,已经是十分给自己面子了。   不过后山悬崖边的风毕竟大,韩司恩身体也不好,姬洛到底不敢让他在这里一直吹风,干咳了两声,随意找了个借口道:“那个,今天天有些古怪,来的时候还很好,现在看着云层厚了很多,像是要下雨了,要不,咱们改日再来。”   韩司恩虽然淡漠生死,但也不想糟蹋自己身体,天天躺在床上喝药,便听从了姬洛的建议,离开这阴冷的山崖。   姬洛临行前把自己安插在万安寺的人也都给带了出来,人数不多,也不少,有二十个。面对韩司恩的目光,姬洛召这些人时,脸色十分平静。   不过不知道姬洛是不是乌鸦嘴,他们从万安寺下山往京城里赶路时,天真的就变了,起了风不说,又下起了雨。   韩司恩坐在马车里,倒是淋不到,姬洛自己骑马,倒是被雨淋了一身。   眼瞅着这雨越下越大,一时没有消停的迹象,姬洛打马走到韩司恩的马车旁,敲了敲道:“万安寺现在避雨的人肯定多,咱们去肯定没地方了,我在这不远处有个庄子,就是落魄了些,咱们到那里避避雨吧。”   韩司恩掀开马车的帘子,雨顺着帘子飘到他脸上,凉凉的。他看着雨里的姬洛,道:“好。”   姬洛的庄子和万安寺是两个方向,地方很大,就是山多,道路崎岖,地段很不好,零星有几块地能种庄稼,还没连在一起。要不然离京城这么近的庄子,临不到他头上。   在往庄子上赶路时,因四周都是丛林,道路又有些不平,马车有些颠簸,走的有些慢。一路上安草的眼皮一直跳,心里慌慌的,一直在担心着自己这赶马的技术韩司恩看不上,回去会把他给踢走。   路走到一半时,安草赶的马匹突然仰头叫了一声。与此同时,姬洛停了下来,他微微抬手,在他们周围护着的人,也都停止了赶路,所有人都迅速下马,抽出随身携带的剑,背对着韩司恩的马车和姬洛。   安草被这阵势吓了一跳,他苍白着脸顺着姬洛的目光看去,只见雨水中,朦朦胧胧有无数个黑衣蒙面人从树林中走出来,不多时,黑衣人就把他们团团围住了。   安草看到这种情况,吓得腿都软了。黑衣人的数量,比他们多了十几倍的样子。   这时,韩司恩掀马车门帘,被风吹斜的雨水瞬间打湿了他的肩膀。在这寂静的时刻,马车门打开的声响显得格外清脆。仿佛是平静的湖泊里投入了一颗石子,场面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姬洛翻身下马,他秉着自己身为皇子的高傲,看着那些人,问:“你们是什么人?想做什么?可知道我们是什么身份。”   对面的领头人,抬手,哑着嗓子说:“我们自然知道你们的身份,不就是查抄江南官员的三皇子和韩世子吗?我们找的就是你们,要的也是你们的命。杀了他们。”他的声音很难听,说出的话像是被谁用刀割碎了那般。   他身后的黑衣人听了这话直直的朝姬洛这些人冲了过来。   安草看到刀朝他们这些人砍来,本能的想跑,但看到神色淡漠的韩司恩,又背对着韩司恩,死死的拉着受惊的马,看看能不能踢死几个黑衣人。   不知道是雨打在脸上的缘故还是其他,安草吸了吸鼻子,心想,老子今天就是死在这里,也得找个垫背的。   姬洛上辈子没有遇到过半路被人刺杀的事,对此,心情很微妙。他的身手不差,平日里自保绰绰有余,但今天对付这些高手,只有后退的路。   他府上的那些侍卫看到这种情况,低声道:“爷,我们杀出一条路,你先走。”   姬洛知道这是目前最好的解决方法。他如果自己骑马,在这些人奋力一搏之下,说不定是可以脱身的。但是他看了眼韩司恩,到底是没有选择离开。   他把安草提到马车上和韩司恩同坐,自己则拽着马绳,趁着马抬起前掌昂头嘶鸣的机会,拿剑杀了一个越过他侍卫防护的黑衣人。   四周刀光相接,发出相互碰撞时的清脆响声。   姬洛带的这二十人都是他府上身手最好的,但是对面的人不但身手好,而且人还多。   那些人的目光很明确,是姬洛也是韩司恩,出手刀刀要人命,稍微反应慢一点,身上就被刮下一层肉。   伤口处的血顺着身体开始往下淌,因为雨水又流到别的地方。   对方人数太多,看到姬洛想驾着马车逃跑,便上前把马杀了,断了他们最后的机会。韩司恩和安草在马车翻了前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安草从地上起身时,捡了两把带血的剑,一把递给了韩司恩,一把自己颤巍巍的举着。到现在为止,地上倒了很多黑衣人,而姬洛带来的那些人能动弹的只有三个了。   三人尽量护着姬洛和韩司恩。   那些蒙脸的黑衣热自然是不会给他们喘息的机会的,又朝他们冲了过来。姬洛看着朝自己冲过来的人,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当初万箭朝他心口上射来的情景,他有股很无力的感觉。   这时,冲到韩司恩身边的黑衣人都倒下,他们头被数枝扎了窟窿。然后安草看到踏着树木飞过来的白书。   这一瞬间,安草几乎想给白书给跪下了。   白书到了之后,没顾及自己浑身是水,在看到韩司恩和姬洛没有受伤,微微松了口气,他说:“我大哥带人在后面,不用担心。”然后他二话没说,拿起韩司恩手中的剑就朝黑衣人冲了过去,剑光递过去的瞬间,又是一排排的人倒在地上。   因白书这个高手中的高手到来,姬洛看到了生的希望,浑身又有了厮杀的力气。   而韩司恩则一直在看着白书,眉头微皱。   白文瀚带人感到现场时,场面已经很混乱了。   在混乱中,韩司恩被人伤到肩膀,那刀尖本来是对着他的喉咙的,被他弯腰躲过去了,然后刀落在了他的肩膀上,白书看到后,把又想对着韩司恩继续动手的人给踢飞了。   自己因只顾着韩司恩,后背有声响时,反应稍微慢了一分,后背的刀从他腰上捅过,白书侧身抓着刀刃,转了个圈,把偷袭他的人给杀了。   而不远处的姬洛大腿也被人砍了一刀。   白文瀚带来的都是从边关带回京的将士,在战场上都历经过生死的。黑衣人领头人看到这种情况后,吹了声口哨。   黑衣人如数退场后,白文瀚看到这种情况,并没有派人去追,而是把因伤倒在地上的那些黑衣人给控制了下来。   不过,当他看到白书受伤的手还在滴血时,看向韩司恩的眼神里是浓浓的不悦。   白书对于这点小伤根本没在意,他一直在看着韩司恩受伤的肩膀,忧心忡忡的问道:“你没事吧?” 第76章   白书注视着韩司恩不断流血的伤口, 眸中神色有些暗沉。韩司恩肩膀上的伤口自然是疼的, 那伤口极深,血染红了他的衣衫。   只是他对疼痛已经习惯了,他对自身的伤口并没有在意, 脸上一丝疼痛的样子都没有。大雨冲刷着视线中,他望着担心自己的白书, 然后目光缓缓下垂, 看向白书流血的五指。   血顺着雨水往下落,低落在地上,最终顺着雨水流走的方向,和其他人的血迹混合在一起。白文瀚现在懒得和白书计较,让人把受伤的人都带走。   这次姬洛带来的人基本上都受了很严重的伤,这地界离姬洛的庄子最近, 于是受伤的众人随意包扎了下, 冒着雨前往姬洛的庄子避雨。   白文瀚又让他随行三十人回京, 向皇帝和国公府上禀告三皇子姬洛和韩司恩遇刺的消息,雨势又这么大, 希望求得皇帝派遣个御医前来。被选中的十人立刻回京去了,白文瀚倒是不担心那些黑衣人再返回来, 他这次前来是有准备的,他身边的人随身带有信号箭,遇到危险扔到空中, 附近的人都会知道的。   而且, 虽然有些大逆不道, 但白文瀚知道,那些人怕是只针对韩司恩和姬洛。   毁损的马车还有些挡避些风雨功能,白文瀚便上前请韩司恩和姬洛坐在这辆马车里,以免被雨淋到。姬洛的腿部受伤,暂时不能动弹,韩司恩的肩膀看着很吓人,自然要避免被继续淋雨的。   其实如果按照白文瀚的私心,他倒是想把左手五个手指流血的白书也弄到马车里。   但是他是战场上的将军,他身后无数个将士在注视着他,眼前还有其他人受伤更严重,白文瀚心里的私心只能放在心里。   白书对此没有任何想法,他习武那些年一直在受苦,这点伤势他根本没放在眼里。   人行缓动,白书骑马护在马车旁。   破损的马车里坐着韩司恩和姬洛,显得稍微有些拥挤,韩司恩自从进了马车里,一直面无表情的低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姬洛斜靠在马车上,心情也很复杂。他没想到这辈子自己已经尽量避开白文瀚了,但自己还是被他所救,有种宿命轮回的错觉。   这一路很平静,众人到了庄子都没有在遇到刺客。姬洛的这个庄子有些破旧,院子修建的也不多,里面只有少数几个人,看到这么一大群受伤的人,都吓了一大跳。   幸好这里普通的药材庄子上的人还是备了些,在观察四周没什么危险后,白文瀚便指挥人为受伤的众人包扎伤口。   因为众人身上都湿了,庄子里下人的衣衫不够多,便紧着韩司恩和姬洛等人先用。其他人则聚集在偏堂中,点起火堆,靠在一起烤火烤衣衫。   他们都是行军吃过苦的人,这些年也习惯这种生活了。   因为院子实在不多,姬洛和韩司恩便在一个房间里。   姬洛腿部的伤是白文瀚亲自动手看的,他直接撕开姬洛的裤腿,查看他的伤势。   他在战场上多年,对伤口的轻重还是有几分把握的。看清姬洛腿部情况后,白文瀚松了口气,伤势看起来眼中,但还好的是并没有伤到骨头。   若是真的伤到骨头了,那自古以来不良于行的皇子是没有一个成为皇帝的。   白文瀚没有站在哪个皇子背后的想法,他做这些事完全没有把姬洛看成皇子,只当做他是一个普通人。   曾经多年相处,白文瀚的眼神隐藏的再怎么深,姬洛还是一眼就看穿了,现在他在白文瀚眼中只是个陌生人。   这是姬洛希望的,但是心里还是有点憋闷。当年两人醉酒月下,谈笑说世事的情形这辈子怕是再也没有了。不过姬洛心里并没有后悔自己一开始的选择,往皇位上走的路太艰难,他独自一人前行就好。这个曾经被他害了的人,这辈子就这样不认识自己就好。   白文瀚检查姬洛的伤口后,本来想让人给他换了件干净衣衫的,最后怕姬洛心里有芥蒂,自己亲自给他换了。   相比较于姬洛这边的沉静,韩司恩那边就显得有些古怪了。白书在为韩司恩包扎伤口时,把他肩膀的衣服给剪开了,上药过程中还一直在问:“你觉得怎么样?疼不疼?”语气有焦急,也有担忧。   韩司恩则看着白书的受伤手,神色微愣,一句话都没有回答。   白书看他心情似乎很不好的样子,便没有多问了。在细细的给韩司恩敷上止血的草药后,白书用布把他的伤口缠了起来。   韩司恩的衣衫是白书用内力直接烘干的,倒是免去了换衣服的尴尬,不过白书还是找了件干燥的衣衫披在了他的肩头。   气氛尴尬又沉默期间,姬洛打破沉静道:“你们怎么找到我们的?”   白书明显的寻着他们来的,白文瀚的出现也是整装待发,就好像知道他们要出事那般。   姬洛并没有怀疑白文瀚,只是想知道里面的缘由。   白文瀚知道这事回答不好就会造成不必要的误会,心里掂量下,便看着姬洛既认真又疏离的说道:“三皇子殿下想必不知,当年小弟白书出城曾遭难过一次。今日他出城去游玩,我心中惶恐不安,便带人前来追寻,恰巧遇到了你们被人刺杀。这倒是天大的巧合,也幸好有这样的巧合,三皇子和韩世子才没有出事,。”   当年白书出事,他为此离京之事,众人皆知。京城的人提起白大将军,自然要提起他疼如宝的那个弟弟的。他这么说,倒也不为过。   姬洛因这一切被他用巧合二字说的心里一酸,随后他垂下眼,嘴角扯了下僵硬的笑,道:“这个巧合挺好,我要谢过白将军的救命之恩了。”这事闹的这么大,必然是要闹到他父皇面前的,白文瀚身有军功,乃是一方将军。如果不是巧合,难不成是特意前来救他的?那白文瀚又怎么知道他们会落难呢?   所以,还是巧合的好。   这期间白书一直低着头没有吭声。   姬洛和韩司恩在喝过简单草药熬成的药汁后,姬洛便躺下睡了,白文瀚看他睡熟了后前去探看其他受伤的人去了。韩司恩靠在火堆旁,看着拨弄着火苗的白书,许久后,道:“今日多谢了。”   白书回头,看向韩司恩,眼神清亮,他摇了摇头,小声道:“我本来是去给你送画的,然后看到了你父亲匆匆回府的样子。我就悄悄跟踪他,听到他和你祖母的谈话,说是什么今天是最好的时机,那边临时决定今天动手。我不知道你在什么地方,就威胁了你院子里的婢女,她们也不清楚,只说你出城会三皇子去了。我便告诉了大哥,大哥分析后,觉得有三皇子的话,你们不是在万安寺就可能去别的地方避雨。你……你父亲和家里人都不是好人,我说的都是真的,他们真的想杀你。”   其实在听到韩卓说韩司恩今天必死时,他已经慌了,本能的想跑出城寻人。但是京城郊外那么大,他不知道该怎么去找,便回去找他大哥了。   白文瀚听了他的话,第一反应就是让他不要管这件事。然后看到他的坚持后,还是拿了份京郊的地界风貌图,为他分析了他们所在的位置。   在分析后,白文瀚郑重的告诉他:“韩国公府的事关系甚大,我们又没有证据,你不要和任何人提起。三皇子和韩世子若是问起来,我来回答此事,如果你答应我这点,我就去救他们。”   白书也同意白文瀚的话,不过他迟疑了下,还是告诉白文瀚,自己想把这件事告诉韩司恩,让他防着点自己的父亲。   也许是想到了自己的父亲,想到了当年两人过的艰难日子,白文瀚沉默了许久道:“如果你觉得他会相信你的话,那你就说吧。”   当时白书沉默了,现在他还是对着韩司恩说了,心里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相信自己。因此在说完之后,他一直看着韩司恩。   韩司恩回望着白书,在看到他受伤的五指后,目光沉了下,语气缓和了两分:“我知道的。”   白书放下心来,心想,韩司恩没有怀疑他别有用心就好。   韩司恩听到白书的心里话,心中有种很古怪的感觉,他想也许是这雨天太难熬了,让人烦闷的厉害。   @@   禁卫军副统领高风在带着禁卫军到达姬洛的院子时,天已经大黑了。   高风带着宫里的周太医前来,周太医因为年纪大了,受不得雨,便坐着马车,因而他们这一路走的比较慢。   高风在到了之后,白文瀚确定了他们的身份,便把人放了进来。   高风焦急的问道:“三皇子殿下和世子可还好?”   皇上在听到三皇子和韩司恩遇刺时,当场就暴怒了,当场把九门提督召入宫中骂了个狗血淋头。有把高风叫来后直接冷冷的告诉他说,如果两人要是有个什么闪失,就让他人头落地的。   高风现在实在是心焦的很。   白文瀚道:“三皇子人还算清醒,就是世子身体虚,人起了热。”   韩司恩是他们这些人中底子最差的,受了重伤又淋了雨,身体很快就撑不住,起热了。   高风一听这个消息,脸色有些苦。 第77章   白文瀚自然不知道高风心底的苦涩, 他忧心忡忡的说完韩司恩和姬洛的情况,便把高风和周太医带过去亲自见证两人的情况去了。   周太医因为年纪大了, 脸色有些不大好看,但是医术方面皇帝最相信的还是他。皇帝听闻这次刺杀的情况后, 知道受伤的人比较多, 便又把太医院比较年轻的王太医派来协同周太医。   当然韩司恩和姬洛的情况,周太医自然是不会假借他人之手的, 得自己亲自出面确诊才行。   进了院子,王太医和周太医便分开了。   周太医同高风跟着白文瀚到了韩司恩和姬洛所在的房间。姬洛睁着眼睛, 眼神有些泛散,看到周太医时,他的眼睛亮了下。   周太医看到两人, 放下药箱,便准备先给姬洛看了下伤口。姬洛摇了摇头道:“我无碍, 你先去看看韩世子。”   周太医听了这话手中的动作顿了顿, 道:“老臣先给三皇子处理完。”说完, 不等姬洛再开口, 他便动手查看姬洛的伤口处看去了。   姬洛的伤口是白文瀚亲手处理的, 但由于条件限制, 伤口处敷的是最普通的止血草剂, 包扎的手法也有些粗糙。   周太医重新把姬洛的伤口用热水清洗了下, 看到伤口流淌出来的是新鲜血液后, 又用火烤过的金针给缝制了一番, 过程中姬洛的眉头一直紧紧皱着, 冷汗淋淋。   彻底把姬洛的伤口清理包扎好后,周太医才松了口气,他看着姬洛道:“没伤到骨头,但是失血有点多,这两夜要多多注意身体,万万不可受寒,日后好好养上一阵子才行。”   姬洛点了点头,白文瀚也是这么对他说的,听到腿没事,他的心就安下了。   周太医洗了洗手,又提着药箱前去看另一边的韩司恩去了。这时的韩司恩整个人已经陷入昏迷了,昏迷中的韩司恩是非常安静的,他呼吸细微,双手放在身体两侧,抿着嘴,脸色蜡白。   乍一看不像是个有呼吸的人。   本来白书怕他昏迷中不老实,把肩膀的伤口加重,但是韩司恩非常的老实。如果不是额头的体温烫人,白书会以为这人只是睡着了,而不是陷入昏迷了。   周太医在准备给韩司恩换肩膀上的药时,韩司恩猛然睁开眼了。他定定的看着周太医,眸子黑漆漆的,幽深的没有一丝光亮。   站在一旁的白书觉得,这样的韩司恩比平日里更没有生气,就好像在等待着死亡的到来。白书心里猛然有点不是滋味,他上前抓着韩司恩的手。   韩司恩的目光缓缓的从周太医身上挪到他身上,然后韩司恩闭上了眼睛,低沉含糊的说了句话。周太医并没有听清韩司恩说的是什么,不过他已经习惯了病人在不知不觉中吐露心思,于是很淡定的帮韩司恩把肩膀上的伤口给清理了一番。   这期间,韩司恩只是因为疼痛惯性的缩动着肌肉,满头大汗却一点声响都没有从嘴里发出。   周太医做好一切后,他写了两张药方,递给白文瀚让他暂时保管着,自己则为姬洛和韩司恩抓药熬药去了。   白文瀚把拿着药方,知道这是当御医的习惯,抓药后都习惯的留下点证据什么的。他看了看受伤的姬洛和韩司恩,本来想把药方递过去的,但想了下还是决定自己先把方子收起来,等明天两人清醒了,在给两人就是了。   天色已经黑了,受伤的人最需要的是休息,姬洛身边有侍卫,加上有太医在场,是不需要他们在这里的。白文瀚在心底想了想离开的措词,便朝白书看过去,他使了个眼色,让白书和他一起离开。   但是白书一直愣怔的看着韩司恩,一向喜庆肉肉带着笑意的脸颊,此刻更是全是茫然。   白文瀚干咳一声,走到白书面前,低声道:“怎么了?”   白书有些慌张的收回视线,看着白文瀚摇头道:“没事。”然后不等白文瀚开口,他又道:“哥,我武功高,今晚守着韩司恩……和三皇子。”他本来只想说守着韩司恩的,看到白文瀚眼睛里的火气,又把姬洛给加上了。   白文瀚扯了下嘴角,还没吭声,另一边的姬洛已经闷闷的说:“如此就谢过白公子了。”   白文瀚皮笑肉不笑的看着白书道:“既然你都开口了,那也好。不过让御医把你的手给好好包扎下,万一日后不能用了,可没人替你受这份罪。”   白书忙点了点头。   白文瀚收回脸上的神色,看向姬洛恭敬的说道:“夜深了,微臣去让人准备些吃的。”   姬洛轻声嗯了声。   白文瀚离开后,白书坐在韩司恩跟前,替他掖了掖被角,在碰到韩司恩有些冰冷的指间时,白书迟疑了下,抓住了韩司恩的手。   刚刚,别人没有听清韩司恩口中的话,他却是听清了,韩司恩说:“云舟,我还没有死。”   韩司恩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死气,还有深深的绝望和麻木。   白书不知道韩司恩口中的云舟是谁,但他想那个人对韩司恩来说肯定很重要。但白书知道,他一定和韩司恩现在的状态有关系。   韩司恩说出那句话的语气,是真的没有活下去的信念,他活着就好像在等待着死亡。   白书心里有些憋闷,他想问韩司恩到底有什么样的坎在心底过不去,但是这个人现在已经陷入了沉睡中,白书所有想问的东西都只能憋在心底。   不多久,白文瀚让人给姬洛和白书送了些粥和饼子。饼子是庄子里的下人刚刚做好的,带着滚烫的温度。   姬洛肚子里装满了心事,感觉自己什么都吃不下,但想到自己的身体状态,还是勉强自己吃了一个喝下了一碗粥。   白书则是完全没有心情吃东西,他一直在看着韩司恩,忽然很想从他嘴里在听到些什么。   不过最终他是失望了,一直到喝下周太医熬好的药,韩司恩都没有再开口说一句话。   在众人都吃过饭后,白文瀚又来了一趟,确认了姬洛和韩司恩这里没问题,他又回去了,和偏堂里的众人将就了一夜。   韩司恩的温度在夜晚反反复复,白书一夜没睡,一直在为他试着温度,额头上的湿巾换了又换。伴随着夜里的大雨,这一夜这庄子里的人没有几个是睡着的。   好在天明的时候,大雨变成了小雨,而韩司恩身上的温度终于退下去了。   周太医细细的为韩司恩把了一下脉,说:“世子身上的热度现在已经退下了,不过这庄子里不适合养病,还是要早点起程回京的好。”   白文瀚听了这话,看了看外面的天,外面细雨绵绵,道路又泥泞,路肯定是不好走的,而且伤患有那么多。   不过幸好的是高风带来的禁卫军颇多,一路上不用担心再次被人刺杀。   这种事白文瀚是不能开口决定的,他把目光放在了姬洛身上。姬洛想也没想到:“雨现在已经很小了,早日回京要比待在这里方便。”   姬洛既然做决定了,其他人是不会反驳的。高风立刻让人着手准备回京的事,他们来的时候,除了周太医的轿子,还带了两辆马车。   姬洛府上受伤的那些侍卫,留下了下来,高风还留了五十名禁卫军在这庄子里,以防万一。   高风把那些被抓住的黑衣人都捆了起来,又把他们的武器也收拾好,然后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往京城赶去。   在回去的途中,韩司恩醒来了。马车在晃悠,晃悠的他本就昏沉的脑袋更加混混沌沌的。他揉了下额头,坐起身,看向身边坐着的白书,神色恢复了往日的沉静和不屑。   白书心里有很多话想要问,但是最终他张嘴,只问了一句:“你感觉怎么样了?”   韩司恩动了动自己的胳膊,淡淡道:“无碍。”只是由于他的动作,让那受伤被包扎之处,又渗出了血迹。韩司恩一点都没有在意,疼痛让他觉得自己还活着。   白书的脸色沉了沉,但是看到韩司恩苍白的脸色,他从一旁拿出一个饼子,递给韩司恩道:“离京城还有一段距离,你先吃点东西。”   韩司恩抬起没有受伤的那只胳膊,用手接过白书手中的饼子,慢慢的咬了一口,然后又是一口。   东西入胃,让人心里不在感到那么闹腾了。韩司恩慢腾腾的把手中的饼子吃完,至始至终,他都没有问白书手伤势如何了。   这放在其他人身上,大抵会让人觉得为人过于淡漠和无情了。不过白书并没有这么觉得,他脑袋里根本没有记起自己受伤的事,他一直在想韩司恩为什么不愿意活在这世上。   听到白书心里话韩司恩,眼睛暗了又暗,他斜靠在马车上,闭上了眼睛,紧闭的双眸掩盖了他眼中的所有神色。   说来这庄子离京城不算远,但他们还是走了好几个时辰才看到京城巍峨的城门。   高风提前让人快马加鞭告知了皇帝他们今日回来的事,所以城门外站着韩卓,他身边则站着宫里的人。   韩司恩从掀开的帘子里看到了,眼神微暗,白书则是猛然抓着他的手,低声道:“你不能回去,他们心思歹毒,会杀了你的。”   韩司恩毫不犹豫的抽回自己的手,而后他冷声道:“放心,他们不敢的。再说不回去,怎么送他们一份大礼呢?” 第78章   韩司恩说这话时, 他一直在看着韩卓。   人群中的韩卓感到有道视线一直黏在自己身上,他不动声色的抬了下头,目光和在马车里的韩司恩摇摇遇上。   韩司恩的脸色如何韩卓并没有看清楚, 他甚至没有感受到韩司恩眼中的冷意,但那双眸子就是这么不回不避的和自己对视着,这让韩卓心里感到黏腻腻的, 自己好像被一条蛇给冷冷的盯上了, 浑身泛冷,不舒服的厉害。   宫中内宦上前在确认韩司恩和姬洛的伤势时, 韩卓也跟着上前, 姬洛假装自己受伤,很‘虚弱’的躺在马车上,一直闭着眼睛,没有和他们说一句话。   反而是韩司恩,一直睁着眼睛,在宫中内宦和韩卓来到他的马车前确认伤势时, 韩司恩还和宫人打了声招呼, 语气温和,半是认真半是开玩笑道:“如果皇上问起我的情况, 麻烦公公告知皇上,我希望能得到皇上庇佑, 让宫中的周太医继续为我诊治病情, 毕竟他最熟悉我的身体状况。”   这内宦一听这话, 笑了, 不答应也没有回绝道:“世子放心,万岁爷是挂念世子的。”   一旁的韩卓干咳一声,瞪了韩司恩一眼,面上看上去很是容忍,他劝慰道:“皇上日理万机,周太医又年纪大了,你就不要去添乱了。府上知道你受伤早就乱了起来,得知你今天要回来,早就给你请了宫里的御医一直等着你呢。”   说完这话,韩卓又看向白书,特意开口道:“这次还要多谢白将军和白公子救下犬子,白将军和白公子的武艺超强,实在是令人羡慕,改日定会登门致谢。”   白书听了韩卓这话,歪了下头,露出一个你在说什么的表情,他摇头道:“如果我们武功好的话,三皇子和韩司恩就不会受伤了,说起来还是那些刺杀三皇子和韩司恩的人武功才好呢。”   白书说这话的语气闷声闷气的,听起来非常的认真,仿佛他真的那么想的。   眼瞅着韩卓脸上的笑意更深了,白书还想趁机说些什么,这时韩司恩在他开口前,微微动了下自己的身体,抓住了他的手。   白书因韩司恩的动作微微一愣,而后又讶异的看着两人相握着的手。   韩司恩的动作很快,他好像被白书温热的掌心皮肤给烫伤了那般,在碰了白书一把后,立刻调整了下自己的身体,坐直了。   而后,他掀起眼皮看向韩卓,大概因为心底烦闷,他的眼神闲闲的凉凉的,当着宫中内宦的面,一字一句毫不客气的说道:“并非我不相信御医的医术,我只是突然想起了当年为我看病的太医,给开了那么些年的药,里面都被人放了毒药,每次御医前来为我诊治却都查不出来。说不准这世上就有那么些人看我不顺眼的,想让我死的,可是我死不了,他们也只能看着。想想,还挺有趣的。”   韩卓的脸因韩司恩的话一阵青一阵白,就连旁边的内宦也被韩司恩这番大胆的言论给吓了一大跳。在他们的观点中,不管心里咋想的,有没有内宅阴私要害自己的证据,这自古以来,都有家丑不可外扬或者是表面也不会这么直言粗鲁的说出来。   现在韩司恩不但说了,而且当着韩卓的面给说的直接,简直就是在在拿着巴掌往韩卓脸上甩。内宦觉得放眼整个大周,能做到这点的只有韩司恩一人。   他就不怕韩卓撕破脸,状告他个不孝之罪?   内宦听闻过这个世子做事的风格,不敢看韩司恩的神色。他目光平视,但眼角还是忍不住偷偷瞄向身边的韩国公。   只见韩卓脸色来回变换,脸色又难看又惊讶,最后韩卓沉重的叹息了一声道:“你常年卧病在床,加上心腹之人的背叛,不轻易相信人也实属正常心态,只是……”   “正常就好。”韩司恩懒得听韩卓这些站在深明大义立场上的话,他打断了韩卓后面的转折,:“我身体有些虚弱,胳膊疼痛的厉害,皇上又等着公公回宫回话,这些家事咱们在这里就不要多提了。”   脸色乃是一副你不体谅皇帝的表情,韩卓看他这神态,看的十分牙疼。   那内宦一听这话,立刻上前一步,赔笑道:“世子被刺杀,皇上十分震怒,皇上心疼世子,说是让世子养好了伤,在去宫里禀告就是了。”   世人都知道皇上不喜欢三皇子,所以自然觉得皇帝的这次震怒和韩司恩有关了。尤其是皇宫里这些宫人,心里更是有一杆称,心里即便是再怎么嫉妒韩司恩在皇帝心中的地位,面上的态度还是得对他比旁人规格高上那么一点。   这话让韩卓的脸色更臭了,韩司恩则郑重的对着皇宫的方向,抱手恭敬的说:“微臣谢皇上抬爱,心中感激涕零。”   内宦看到韩司恩对皇帝这般态度,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然后内宦随同姬洛府上的人离开,韩卓则接管了韩司恩,带着他朝国公府走去。   白书心里实在是不想让韩司恩回那个国公府的,他没有韩司恩那么有底气。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害怕国公府的那些人头脑一热,等一切尘埃落定时,说什么都晚了。   不过这里已经是京城,韩卓是韩司恩的父亲,他对于国公府来说只是陌生人,就连光明正大的陪伴韩司恩都没有机会。   在白文瀚的眼神中,白书只得从马车里出来,有些难受的看着韩司恩的马车离自己越来越远。   白文瀚看着自己弟弟脸上的表情,心里有那么一丝古怪,他觉得自己这个弟弟对韩司恩似乎有点太过亲近了,都快魔障了。   不过不管白书心里怎么想,白文瀚还是把人给拉回将军府了。他们姓白,可没有权利过问韩国公府家的事。   @@   韩卓把韩司恩带回到国公府,就让他自己回方兰院去了。   然后韩国公府的小辈都趁机前去探望,或者说是看韩司恩的伤势到底如何了。   然后,在方兰院门口,韩司恩就把所有前来探望他的人都给挡了。本来三房的韩悦清有想硬闯的心思,他想趁着韩司恩受伤,说些风凉话。   结果韩司恩站在方兰院的门口,只是那么冷冷的斜视了那么一眼,不缓不慢的说道:“如果觉得存在感太低,等我进宫的时候,可以帮你在皇上面前多提提三叔,让皇上多想起三叔,让三叔多劳动劳动,早日回京和你团聚。”   韩司恩这话一出,韩悦清的出气都矮了几分,他张口还想说什么,被韩悦忠拉了一把。   韩悦忠看着韩司恩笑道:“我们听说了三弟你遇刺了,都很担心,既然三弟不愿意我们前来探望,那我们这就回去就是了。”   韩司恩在他的话说完,便那么嗤笑了声,他看着韩悦忠淡淡道:“你一无功名二无官身,我乃是朝廷亲封的世子,虽然嘴上说是自家兄弟,但到底是身份不同,见了面也得有该有的礼数吧。以前我是不给你们计较,现在年龄都这么大了,还继续装聋作哑当自己是三岁孩童就不太好了吧。”   韩悦忠被韩司恩一句话把脸皮撕破,他神色大变,还不等吭声,韩司恩又轻轻道了句:“五皇子这还没当上皇帝呢,你就把自己当成当朝国舅了?要不过两天我在皇上面前也帮你提提这事?提前让你成为国舅?”   说完这话,韩司恩让安草把方兰院的大门关上了。门哐当一声关上了,门外的韩悦忠都傻眼了。他看了看韩悦清,然后低声道:“他今天心情不好,我们先回去吧。”说完这话,韩悦忠勉强露出一个淡定的笑,然后便离开了,他不确定韩司恩说的话是真是假,但是这事还是得和他爹好好说说。   韩悦忠离开,其他人相互看了眼,又看向面色复杂的韩明珠,也都各自找借口回自己院子里去了。   韩明珠站在方兰院的门口,站了许久,最后轻轻敲门把手中最好的伤药膏递给了开门的丫头。   韩司恩到了方兰院,人其实已经有些走不动了,他毕竟身体底子差,又流了那么多血,头晕目眩是避免不了的。   沉香和碧华把他扶到房内,韩司恩躺在床上,目光不经意的看向了桌子上卷好的画卷,这画自然是白书画的他。   也因为白书突然来了这么一趟,才会救了他。   韩司恩想到这里闭上了眼,他现在最重要的是休息,其他的都可以以后再说。   碧华在韩司恩注意到画时,心跳的十分急促,在韩司恩闭上眼睛,陷入沉睡中后,她和沉香离开房间,然后狠狠松了口气。   碧华看向沉香拍了拍胸口,道:“如果世子开口问起房内突然出现画像的事,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沉香垂着眼,道:“世子房内多了什么少了什么,世子比我们清楚,你不要自己吓自己了。”碧华点了点头,脸色还是很不好看。   @@   韩司恩在国公府休养了三天,三天后,他便进宫了。韩司恩进宫的时候,国公府所有人的心都崩的紧紧的。   尤其是被韩司恩威胁过的三房和二房,这三天一直在菩萨面前念叨韩司恩死了如何如何,只可惜他们念叨的没什么用。   韩司恩还是顺利的进宫去了,而见到皇帝,韩司恩第一句话便是:“皇上,微臣连累三皇子受伤,请皇上剥夺微臣世子之位。” 第79章   韩司恩进宫时,皇帝心底有无数话想问, 但本人还想维持着自己帝王的身份, 因此正端着茶抿着, 一派淡定的等韩司恩开口。   结果韩司恩这么一句话出来, 皇帝呛了一下,嘴里的茶没忍住直接吐了出来,大部分吐到了御案之上, 少许滴在自己的龙椅上。   元宝忙走过去,一边轻轻给皇帝捶背,一边手脚麻利的又倒了一杯茶,等着皇帝撕心裂肺的咳嗽完好漱口。   皇帝干咳了一阵子后,止住了喉咙中的麻痒,他拿了一方手帕, 随意的抹了抹自己泛痒的鼻子。等一切平静下来,皇帝把这条脏了的手帕扔到元宝手里, 他看着神色不改的韩司恩道:“你刚才说什么?朕没有听清楚, 你再说一遍。”   韩司恩脸上出现一丝懊恼,他说:“微臣刚才说,是微臣连累了三皇子受伤, 请皇上剥夺微臣世子之位。”   随着韩司恩话落音的是皇帝刚刚喝茶的那个杯子,杯子从他耳边划过,碎裂在他身后, 皇帝气急败坏的声音便响起来了:“你还真敢再说一遍。给朕要求废除你这个世子的折子加起来比你都要高了, 朕都给你压下来了。结果现在, 你告诉朕,要朕把你的世子给削了。你是觉得自己有几分功劳,朕不敢把你给废了还是怎么了?”   韩司恩听了这话,摇头一脸苦涩的说道:“微臣不是这个意思,皇上对臣的维护,微臣一直铭记在心。只是这次刺杀事件,让微臣明白了,自己树敌太多,就算是有皇上庇佑,怕是也有人一直在监视微臣。此次微臣本是因为江南患难之情和三皇子去了一趟万安寺,便被有心人利用起来,如果不是遇到了白公子,微臣怕是要连累三皇子死于剑下,想想真是后怕。三皇子乃是龙子,微臣即便是深得皇上宠信,但仍旧是个臣子,三皇子受伤之事,微臣有罪。微臣身上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就只有一个世子的称号,想来想去,微臣只好请皇上把这世子的称号给收回去。”   皇帝听了这话,没好气的哼了两声,他说:“姬洛回宫时便禀告了此事,从那些黑衣人口中所言怕是和你们在江南行事有关,怎么到了你这里就成了别人监视你,要杀你了?”   韩司恩倒也没有隐瞒,他把黑衣人刺杀他们时的话完完整整的给复述了一遍后,看着皇帝愤愤的说道:“皇上,微臣虽然做事冲动鲁莽了些,可是微臣又不傻,微臣查抄的那些江南官员中,哪个有能力有势力把手伸到京城?周马安算一个,但如果他有那个本事,微臣早在江南就被人行刺而死了,何须等到现在。那些黑衣人行动统一,做事有进退,又无畏无惧不怕死,明显不是短时间能培养出来的,试问江南那些官员,谁家有这么大手笔能培养出这么多人,哪里来的银子?”   皇帝在听了韩司恩的话后,不由自主的想到了江南的金矿,还有周马安。想起这个周马安皇帝心中便是一肚子气,他在牢里一开始想把罪都给推到姬洛身上,然后看这招不成,又把宫里的几个皇子都拉下水了,结果还不等他继续让刑部审讯,周马安就吞金而死了。   皇帝为此把刑部那是大骂一顿,差点把刑部尚书给撸了下去,但是那些被开采出来的金子到底入了谁的手,皇帝心里至始至终那是一个疙瘩。   现在猛然听到韩司恩这么说,皇帝脑袋一道线闪过,就是没有抓住头绪。有钱能培养出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但是能培养出一群这样不怕死的人,那就不对劲了。   刺杀韩司恩和姬洛的人怕是一些人暗地里培养的死士了。   死士,不怕死无所畏惧,和韩司恩形容的挺像的,就是不知道这幕后之人是哪个皇子罢了。   皇帝并非傻瓜,姬洛在向他禀告时,立场坚定,嘴里说的都是事实,没有任何添加之处,也并未说出自己的猜测。皇帝心里是有些猜测的,现在被韩司恩这么直白的一提,只不过佐证了他心底的那点想法而已。   能培养死士的人,最有可能的就是盯着他屁股底下位置的人,这点皇帝从来没有怀疑过。   韩司恩自然当做自己不清楚皇帝心底的想法,他看着皇帝,神色郑重,道:“皇上,微臣心里有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皇帝懒懒的看了他一眼道:“你说。”   韩司恩咬了咬牙,道:“微臣这么说并非是因为私怨,这只是微臣心中的想法。皇上您说,微臣的这次刺杀事件,是不是韩国公动的手?”   皇帝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他不由的问了句:“你说谁?”   “我父亲,韩国公,韩卓韩大人。”韩司恩眼睛都不眨的说道。   皇帝被韩司恩这般大无畏的精神给震惊了,他沉默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为什么这么说?作为朝臣,私下培养死士,乃是灭九族的大罪。韩卓可是你亲生父亲,你可不要胡言乱语。”   韩司恩摇头道:“如果真是微臣父亲做的,微臣维护他就是对皇上不忠,微臣说来就是对父亲不孝,自古忠孝难两全,但微臣的命是皇上给的,皇上可以随时拿走便是了。微臣只是这么考虑,韩国公府是五皇子的外家,微臣的三叔和他的外室又牵扯到过金矿一事,加上韩国公府也曾掌握过兵权,虽然后来交上去了,但是想想还挺符合的。”   皇帝听了这话,抿了抿嘴,他摇头叹息道:“韩司恩啊韩司恩,朕知道你和韩国公府有那么点私怨,但你也不能凭口就把这帽子扣在韩国公头上吧。韩卓这人别的没有,这为官处处小心谨慎还是有的,他在朝堂上这几十年,还没人抓过他的把柄呢。当然,韩平的事是例外,就这个例外刚一出来韩卓还不是把人给甩出来了吗?你这样张口无凭的,朕可是没法把这话当真的。”   皇帝这话倒不是替韩卓开脱,而是韩司恩这话听起来很有理的样子,但根本经不起推敲。韩卓在京城这么多年,皇上对他没多少好感,就差没派人天天蹲在他家门口守着了,韩卓要是敢犯这种培养死士的把柄,皇帝早就把人给拿下了,还用等到现在?   所以皇帝心里虽然很想把韩卓这些仗着祖上有功劳的大臣给除掉,但他还是要脸的,要讲究证据的,没办法像韩司恩一样,张口就给人编造个罪名。   皇帝可没想在青史上留下自己是一个不讲究证据的暴君昏君的模样。   韩司恩听了皇帝的话,皱着眉头道:“可是,微臣还是觉得自己是碍着谁的路了,才遭到这次刺杀的,而三皇子纯粹是被微臣给连累了。”   皇帝看韩司恩这副苦恼的样子,心里乐了,他说:“这样,这件事毕竟事关你和老三,不能就这么轻易给算了。朕就给你特权,让你去查,不管你查到谁头上,朕都给你兜着,你看怎么样?”   皇帝说这话时,语气比平日里温和,明显的有引诱的意味在里面。   韩司恩一听这话,自然是大喜,他郑重道:“微臣谢皇上,微臣定然会把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神色越发的温和。   而此时,韩司恩犹豫了一下,道:“万一查出来此事和韩国公府有关,那微臣是不是也在被灭的九族里面?”   皇帝嗤了一声,道:“现在知道害怕了?刚才慷慨激昂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害怕?”   “微臣就是想把心里所想的都告诉皇上,心里有些激愤,现在想想实在是有私心。”韩司恩尴尬的说道。   “有私心是好事,朕见过有私心的,可还没见过私心有这么大的,你可真是把朕吓了一跳。也就是朕知道你的脾气秉性,换做是他人,早就给把你给拖下去了。”皇帝摇了摇头,有些无语的说。   韩司恩嘿嘿的笑了两声,颇为无辜。   皇帝看着他眼睛微眯,漫不经心的问道:“你和三皇子还有白文瀚关系很好吗?”   韩司恩想也不想的回道:“微臣和三皇子由于江南水患之事,相处比别人多了几次。微臣名声不好,也就三皇子敢和微臣说上几句话。至于白文瀚白将军,微臣和他不熟,和他弟弟白书倒是有过几次交集,白将军大概是不大喜欢微臣的。”   “你也知道人家不喜欢你。”皇帝听到最后小声的嘀咕了句,在看到韩司恩疑惑的眼神后,他干咳一声道:“你和老三这次多亏了白文瀚相救,要好好的报答人家。”   “报答?”韩司恩道:“可是白将军不见得愿意和我们多见面。毕竟他是将军,三皇子是皇子,接触多了,有嫌疑。”   皇帝默,想到自己对姬洛说此事时,姬洛脸上明明不愿意却没办法拒绝的纠结表情,在看看把此话说的正大光明的韩司恩,皇帝有些心塞,然后他指着门口道:“滚出去吧。”   韩司恩这次很麻溜的滚了,临走还多嘴问了一句,自己查刺杀之事,是明着来,还是暗着来。   皇帝脑壳疼的挥手让他赶快离开。   韩司恩在出了皇宫,坐上马车往韩国公府走时,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收起了,变得冷冷清清。他这次进宫的主要目的有两个,一是打消皇帝心中有关他、姬洛和白文瀚暗地里联系在一起的可能,二就是要想要皇帝让他查这次的刺杀事件。   皇帝的金口玉言既然他的手中,到最后那把悬在空中的剑落到谁头上,最后把那块天捅出了窟窿,那就是他说的算了。   他是不想活,但也没有让人平白无故砍上一刀,还要大度放过这些人的道理。   何况他本来已经还了白书的人情,现在因为这次事件,又欠下了一次救命之恩。上次在江南,白书也在紧要的关头救了他,但是那次他自认为可以躲开,最关键的是白书并没有因为救他而自己受伤。   白书的武功那么好,明明可以避开所有人的攻击,但他为了韩司恩惊慌之下五指抓利刃的场景,这些天一直在韩司恩脑中不断的盘旋。   这让韩司恩有种错觉,如果自己不替白书讨回公道,那这件事会一直困着自己,让自己挣脱不开这个朝代。   这个想法让韩司恩心里很不高兴,他不想欠白书的这份人情,所以必须要偿还掉。   @@   韩司恩在回到国公府后,并没有直接回方兰院,而是拖着病孱孱的身体第一次主动去找韩卓。不过不巧的是韩卓此刻正在老夫人的院子里。   韩司恩想了下,便前去了老夫人的院子,老夫人院子里守门的丫头一看是他,本能的想把人拦在门外不让进的,但被韩司恩挑眉那么横了一眼,小丫头脸色一僵,浑身颤抖的跪在地上不敢吱声了。   韩司恩则慢慢腾腾的进了老夫人的院子。   此时老夫人的屋子里,韩秀正跪在老夫人脚边默默流泪,韩殊一脸跳脚气愤的模样,韩卓坐在一旁,冷眼旁观他们两个争吵,眸子深处暗暗沉沉,十分阴冷。   韩司恩的到来,让他们之间的谈话告一段落。   韩司恩进门后,连表面的请安都给省略了,他看着韩卓开门见山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刚才进宫见皇上,告诉皇上此次刺杀事件和韩国公府有关。”   别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韩卓心中一惊,手一抖,猛然站起身,头晕目眩的晃悠了下,他指着韩司恩,手指颤抖不已:“你……你胡说什么?”   这次刺杀事件是和他有关,但是他自认为没有把柄留下。现在这么蹊跷的事被韩司恩随意安在了国公府头上,又告诉了皇帝,这可是九族掉脑袋的事,韩司恩怎么就敢这么轻易开口呢?实在是该死。   韩司恩笑眯眯的听着韩卓心里话,慢慢道:“如果我不主动胡说,怎么打消韩国公府在皇上心中的疑虑呢?毕竟这府上的嫌疑说起来不算小吧。”   “皇上不会相信你满口胡言的。”韩卓这时也想通了,他自认为自己对皇帝的了解是非常深的,皇帝是个要面子的人,没有证据的事,他是不会相信的,这也是这些年他在朝堂上的生存之本。   但是,他有些疑惑的是韩司恩为什么会这么做。韩司恩对国公府没感情,他这么说,皇上自然是不信的,这么一来,他不维护了自己最讨厌的国公府吗?   韩司恩明知道这么做的结果,为什么还要这么做?韩卓实在是有些糊涂了,毕竟韩司恩不像是一个救国公府的人。 第80章   韩司恩看着韩卓, 嘴角轻抿, 带着一丝笑意, 他顺着韩卓心底的疑惑, 点头道:“皇上信不信是皇上的事,我开不开口那是我自己的事。最关键的是我可是这国公府的世子,未来这国公府总要在我手上发扬光大的, 如果我不提前消除皇上心底的疑虑,这个疙瘩不就是给我自己挖的吗?父亲说是不是?”   韩司恩最后那句话语调上扬, 甚至带了几许温柔的味道, 但是话里的意思却着实不好听,有种对国公府势在必得的感觉。   一旁的韩老夫人的脸色早就因这话黑了下来,她双手紧握, 恶狠狠的看着韩司恩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在盼望着你父亲死好当这个国公爷?你这是……”   “祖母不要再说我不孝的事了, 我怎么会不孝顺,这事拿到皇上面前说都可以。”韩司恩无所谓的耸了耸肩道:“我可从来没有盼望过父亲死, 倒是父亲说不准时时刻刻在盼望我死的, 毕竟这次刺杀事件国公府的疑点还是很大的。但是转念又想想虎毒不食子,也许是我多想了。”   说道这里, 韩司恩突兀的笑了下, 他眉眼弯弯, 十分愉快的说:“不过父亲不用担心, 皇上已经答应把刺客这件事交给我去查证了, 我定然会为父亲为这国公府洗清所有疑点的。”   韩卓听了这话冷冷的哼了一声, 他甩袖道:“你对我这个父亲有意见, 我知道,但就像是说的那样,我没做过亏心事,就是到了皇上面前也是这样的话。”   说到这里,韩卓神色又有些复杂,他看着韩司恩道:“你以为现在皇上宠着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嚣张跋扈不把任何人看在眼里了?我告诉你,别人也只是在等你倒霉的那天,哪天皇上不想宠着你的一天,朝堂上大臣现在递上去折子里的罪名都会一一落在你头上的,到时候没人会替你说一句公道话的,你的下场也不会好过。”   “难不成我不嚣张,不跋扈,下场就好过了?”今天韩司恩完全是想气韩卓,他看着韩卓,说话间连往日的脸皮都懒得维护了:“与其担心我,还不如担心担心这个家。国法面前无亲人,万一被我查出了什么,皇上面前我是不会留情的。这国公府出三叔一个这样的败类就可以了,如果被查出第二个,这国公府的名头说不定就保不住了,到时为了活命,我肯定请旨降爵的,父亲可不要心疼爵位。”   而后,韩司恩不等韩卓开口,又看向韩殊噼里啪啦的说道:“二叔在这里再好不过,虽然这话听起来有些挑拨离间,但是为了二叔你好,我还是给你提前透露个信儿,好好握着机会。据说祖母和父亲根本没有打算让青雪入宫,宫里的娴妃也是这个意思,我看你要不把这门好亲事给看牢固了,你这个皇子的岳父是做不成了。不信的话,你可以问问祖母和父亲,或者是娴妃娘娘。”   韩殊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难看的紧,他嘴上呵斥着韩司恩胡言乱语,但看向韩卓和老夫人的眼神里明显的流露出了怀疑。   这个时候,跪在地上的韩秀都因为猛然听到这么一个大新闻而不敢哭泣。   韩卓和老夫人相互看一眼,脸色都阴沉沉的。   韩司恩感受着这房内的沉默,然后心情颇好的慢吞吞的离开了。   等韩司恩离开,老夫人看着不成器的韩殊,有些生气的捶着椅子,说:“怎么?被人三言两语就给挑拨住了?他不想这个家好过,难不成你看不出来?”   韩殊脸上有些巴巴的,他小声嘀咕道:“母亲和大哥有没有这个意思我就不提了,反正赐婚的圣旨都下了,也改变不了,但如果有人想打五皇子的主意,那可不要怪我不客气了。”说道这里,韩殊还特意看了一眼韩秀。   韩秀被韩殊这威胁的眼神看的心底一阵火气。老夫人被韩殊气的脸色发白,指着门口让他立刻滚。   韩殊悻悻然的离开了,韩秀看韩卓和老夫人脸色都不好看,抹了抹眼泪,也离开了。   在某些方面,她察言观色的能力还是非常强的。   房内只剩下韩卓和老夫人时,老夫人想起在流放之地受苦的韩平,眼泪便止不住往下落,道:“这个祸害,害了老三不说,现在还想把这个家给害零散了,真是造孽。”   韩卓道:“母亲放心,他惹了不该惹的人,我们放过他,别人也不会放过他的,就让他在嚣张两天吧,也省的脏了咱们自己的手。”   “他运气倒是好,这么好的机会竟然没有要了他的命,也不知道白家的那个小子怎么就那么巧给碰上了。”老夫人听了这话哼唧了声,随后她有些迟疑道:“长公主那边没问题吧?”   这次前去杀韩司恩和姬洛,这些日子一直是长公主那边的人在和他们接触,长公主说不用他们出人,但是他们需配合提供韩司恩的出行路线。   韩卓自然不会让人抓住把柄,虽然提供了路线,但从来不派府上的人去。以后就算长公主暴露了,他也相安无事。   而且他知道,真正想要韩司恩命的不是长公主,而是被韩司恩在宫中得罪过的太后。因为除了太后,没有人了解他心底到底是怎么看待韩司恩的。   毕竟当年把韩芸接入宫,和王瑛争宠,就是太后的主意。   只是这点猜测,他没有和老夫人提起过,所以老夫人一直以为想要杀韩司恩的是长公主。   韩卓沉默了下,道:“说到底还是他不懂得收敛,不过是得了皇上几天的信任,就把自己当个人物了。这朝堂之上的官员,有几个不想让他死的?长公主的儿子这辈子废了,不杀了他只怕难消长公主心头只恨,所以我们只需忍耐些时日,有人就会替我们把这件事处理好的。”   “那就让他去惹事吧。我就不相信,他运气能好这么一辈子。”老夫人道,随即又说:“你二弟耳根子软,性格又执拗。现在青雪丫头刚刚被赐婚,他正在兴头上。给那祸害给这么当面挑拨了下,面子上肯定挂不住,心里也会不舒服,你这边要多劝慰着些。”   韩卓道:“母亲放心,我了解二弟的脾气秉性,不会和他一般见识的。”   老夫人听了这话,嗯了声,暂时放下了韩殊的心,她了解自己这个儿子,见识短,就算是心里在不满,韩卓只要一冷下脸,他都得憋着。   不过这一晚,韩家睡眠最好的只有韩司恩。韩卓、韩殊、老夫人包括那些小辈,没几个能真正睡着的。   @@   皇帝下旨让韩司恩查刺客的事件,这道圣旨一出,就在朝堂上引起了各种轰动,许多大臣心里都打秃噜,一边咒骂韩司恩,一边盘算着自己这次会不会撞到韩司恩手里,被他给抄了家,弄掉脑袋连累家人。   不过朝堂上的文武百官现在都学聪明了,有关于韩司恩的事,他们上朝期间不会发表任何意见,以免被皇帝痛骂,当然下了朝,该上的折子是不能少的。   皇帝看到元宝宣布圣旨后,朝堂上十分安静,没有一个人反驳。皇帝心里十分满意自己威严又上升了,于是便道:“既然众位爱卿都没什么意见,这件事就交给韩司恩了,这件事事关重大,如果要是查到哪位爱卿府上,可要好好的配合。”   文武百官能说什么,都只能认命的同意。   等下了朝,皇帝离开后,官职高的人都走向了韩卓,说了几句那么风凉话。   韩卓只能赔笑,说是皇上厚爱。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韩司恩现在还病着呢,这圣旨皇帝在朝堂上宣布了,只是告诉众人他的想法,韩司恩没有前来接旨,皇帝倒也无所谓,反正最终这圣旨还是要到韩司恩手中的。   @@@   自打皇上宣旨后,一连十天,朝堂众多朝臣最近的皮一直在紧绷着,就害怕哪天自己府上的门被韩司恩给敲响了。   但是让众人惊异的是,韩司恩在接到圣旨后,都是闭门不出,一直没什么特别的动静。   这在某些人看来,是一件非常难熬的事。   他们盼着韩司恩出府,又害怕他出府,还有些人总认为韩司恩这是在酝酿什么幺蛾子。   总之心里稍微有些心虚的人,都表现的十分矛盾。   其实韩司恩还真没酝酿什么大招,他这是安静的在国公府休养身体。毕竟肩膀上的伤有那么重,就算是找茬,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   这天,云芝在为韩司恩换了肩膀上的药,韩司恩坐在长廊下看天空,白书蹦进来了。   他坐在韩司恩对面,脸色拉的很长,抿着嘴,脸颊气鼓鼓的,一看就是心情很不好的样子。   韩司恩看着他,手顿了下,道:“怎么了,有人惹你生气了?”   白书倒也没有隐瞒,直言道:“是白家。”白书和白文瀚对白家没什么感情,但必要的节日,白文瀚作为朝中大臣,还是要前去做做表面样子,不让人轻易抓住把柄的。   这些年他们一直这么相安无事的处着,昨天是白俊的生辰,白家很热闹。白书是不耐烦那些热闹的,便没去,白文瀚独自去了。   谁知这一去就出了事。白俊喝醉酒,看到白文瀚冷冰冰的样子,突然来气了,当着众多宾客的面子,胡言乱语说白文瀚和白书不孝,然后亲自让人找了棍子,实实在在的把白文瀚打了一顿。   若不是后来白俊被人拉走了,看他那模样说不得要打死白文瀚的。 第81章   白书自幼被白文瀚养大, 对白家对白俊那是一点感情都没有。他父亲的生辰他不去那是常事了, 不过大概是有点不敢面对长大后的白书,白家对他这种行为并没有特别的反应。也因此京城都知道白家那点破事, 但是倒是没有传出白文瀚和白书不孝的名声。   这些年将军府和白家一直这么相安无事的处着,各自心中如明镜般。   所以当白文瀚被白俊打了一顿回将军府时, 白书脑子一片空白, 立刻就准备找白家的事。只是他武功虽然好,但还是被白文瀚拦着了。   白文瀚对白俊对他出手,心里震惊有, 但更多的是荒唐和轻蔑。他不知道白俊今天抽什么疯,但他身居将军之位,是皇上器重的臣子。白俊在众目睽睽之下可以用孝道压制他, 让他不能轻易反抗, 但是这事传到皇上耳中, 对白俊的印象恐怕不是很好。   白书的性子白文瀚了解, 如果放任他去白家, 闹腾的动静肯定不小,说不定会见血。那在其他人眼中可就是大大的不孝了。   白文瀚已经决定在皇上那里怒刷存在感了,自然不会让白书去找事的。   当然, 白书心里实在是气不过, 半夜三更还是去了一趟白家。他还是很听白文瀚的话,并没有对白家任何人出手, 只是一不小心随手把白家的书房给点了。   白家昨夜那是因为走水, 那是闹腾了一夜。   这事白书没有给白文瀚说, 但他知道白文瀚肯定猜出是他做的。他不想这个时候看见白文瀚忧心的样子,又觉得实在没地方去,便前来找韩司恩了。   憋在心里的话,也就对着韩司恩都倒了出来。   说完心里话后,白书心里的压抑轻了很多,他难得怅然的说:“我知道那个家里的人一直不喜欢我,所以我也不往他们眼前凑。我就是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要为难大哥。”那么多人,如果白文瀚当场反抗,那就是明晃晃的不孝,如果不反抗,就是实在在的棍棒落身。   如果换做是他,他才不会任由他父亲这么做的。只是白文瀚身在官场,众目睽睽之下还是需要维护自己的名声的。   韩司恩听了白书的话,眼神微冷,他轻慢道:“也许白大人这些日子心里一直不怎么舒服,看你和你大哥都不是很顺眼,所以找个借口便把人给打了。这样,我和你去白家走一趟,毕竟你哥刚挨完打,白家夜里就走水了。这事稍微被人左右下,风言风语就能泼到你哥的头上。”   白书听了这话,轻皱着秀气的眉峰,森然道:“他们敢?”   “不是他们敢不敢的问题。”韩司恩轻叹道,随后幽幽道:“其实,我是想去问问白大人,怎么平日里都没听过他觉得自己儿子不孝顺的事,这你和你大哥刚刚救了我和三皇子,你大哥在他眼里就不孝顺了?”   韩司恩这话的意思是要去质问,白俊是不是觉得白文瀚不该救自己和姬洛。不管白俊是承认还是否认,这事传到世人和皇上耳中,那就是另一番意思了。   白书听懂了韩司恩的意思,他眼睛微微一亮,随后他挠了下头,道:“可是你的伤?”能找到这样的借口为他哥光明正大的出头,他心里自然高兴,但是他最担心的还是韩司恩的身体状况。   韩司恩没有看自己的肩膀,他说:“已经无碍了,在家里呆了这么久,皇上吩咐的事一点进展都没有,我也该出去转悠转悠了。”   白书哦了声,明知道韩司恩这句话是随意找出来的借口,但看到韩司恩在第一时间站出来帮自己,他觉得心里有点高兴。   高兴自己这个友人没白交。   因为这次情况有点特殊,韩司恩前去白家时,白书并没有露面,而是在暗处跟着。   第一时间得知韩司恩出门的人,心情都非常复杂。韩国公府里的韩卓和老夫人也不例外,为了避免触韩司恩的霉头,国公府这段日子人心都是紧绷的。   但是韩司恩不出门,他们也没办法,只好忍着了。老夫人觉得,韩司恩不出门的这些天,这府上的鸟都不敢轻易张口叫了。   现在这个祸害终于出去祸害别人去了,老夫人心里有种古怪的高兴感。   韩司恩坐在马车里,安草赶的马车。他闭着眼睛靠在马车上,神色安详。   他们到的时候,白家门口停着一辆很低调的马车。韩司恩掀帘子下去时,看了一眼那马车前的名号,眼中带着兴趣。   而白府的门房在听到韩司恩的名号时,腿瞬间软了下来。不过他看到韩司恩是自己前来,身后并没有带抄家的禁卫军,心里放松了下,本来想说他们家老爷不在家的。   韩司恩已经开口了:“我找白大人有些事情要问问,白大人如果不在家,那我就去里面等着,总有能回家的时候吧?”   白府的门房忙笑道:“世子误会了,老爷在家,在家。”   韩司恩嗯了声,边往里面走,边问道:“门口的马车不是府上的吧?”   门房这时没打算隐瞒,道:“不是府上的,是三皇子的。”说来三皇子名号有,但为人不显。也就是江南水患和这次刺杀事件,才让京城的人记起还有这么一号人。   他来白府时,白俊都很惊讶。   韩司恩听了慢吞吞的哦了声。   在被人引着入了白府的客厅时,里面的气氛很压抑。姬洛半躺在自家的软塌上,平放着那条受伤的腿,脸色很是肃穆。而白俊,面色难看又尴尬。   韩司恩的到来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闷,韩司恩也没有给白俊多想他为什么前来的机会,直接坐在姬洛旁边,似笑非笑的看着白俊道:“我前来是想问问,白大人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   “世子此话何意?”白俊皱着眉头问道,他面向是极好看的,虽然已经人到中年了,但是古人眼中典型的美男子,脸正面白有美须。   “要不然怎么白将军刚刚救了我,就挨打了?”   白俊眉头皱的更厉害了,双眉间能夹死一直蚊子,不过他还没有开口,一旁的姬洛已经抚掌道:“本皇子来也是因为这个,听到消息,本皇子第一反应就是觉得白大人这是对我有什么不满呢,想让本皇子死在刺客的刀剑之下,没想到韩世子听了消息,也是一样的心情。”   姬洛知道自己不该来这一趟,说话也不该这么刻薄,但一想到白文瀚被白俊这么打,心里就跟有猫在抓似得,不舒服的感觉一直往头上涌。   然后等他回过神时,他已经在白府的院子里了。不过既来之则安之,他正好也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探探这白家院子里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白俊知道韩司恩这是找茬来了,他站起身,脸色僵硬道:“他是我儿子,他不孝顺,难不成我这个做父亲的还不能管教了?三皇子和韩世子为了我白家这点小事一同上门质问本官,那本官倒是想知道是为什么?”   “白文瀚是本皇子的救命恩人,本皇子想知道他犯了什么错,按照白大人这意思,本皇子还不能过问过问了?”姬洛说这话时,眼微微一眯,显得格外的危险。   韩司恩轻笑了声,他看着气急败坏的白俊,轻言慢语道:“白大人生什么气?救命之恩是一,其次,本世子奉皇命查刺客之事,这些天一直没有突破口,也没发现这京城之中有什么异常,今日突然听说了这件异事,觉得很有趣,所以来问问。”   白俊目瞪口呆的看着韩司恩,气的脸都红了:“韩世子你这是说我去和刺客之事有关?本官与你和三皇子无冤无仇,有什么理由这么做,你这话实在是太荒谬了。”   姬洛是凭着心中的冲劲来的,他倒是没想到韩司恩会这么想,一时间也有些诧异。   韩司恩眨了眨眼,道:“白大人何须生气?我也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世子这随口说说的帽子扣得就有些大了。”这时,门口传来一道清亮的声音,白恩缓缓走进来。   白恩的背挺的直直的,脸上带着为人子的愤怒:“大哥救世子和三皇子乃是多天以前的事,父亲生辰上醉酒责罚大哥,或许过于严厉了些,但和救人之事毫无关系。三皇子和世子今日前来,空口无凭便要治父亲的罪,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世子要是觉得白家和刺客的事有关,就请拿出证据。否则,就算世子再受皇上宠信,我们白家也不是没有人的。”   白恩这话说得凛然有力,脸上的神色也是认真的。就连一向不喜欢他的姬洛,都不得不说白恩这话说的很正义。   白俊看到白恩出现,脸色动了动,脖子缩了缩,似乎带了丝畏惧,随即他干咳一声,道:“为父和韩世子、三皇子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还不快回去。”   白恩看着白俊,抿着嘴,有些受伤的样子。   韩司恩站起身,他走到白恩面前,白俊看他这般动作,忍不住上前把白恩护在身后。   韩司恩挑眉讶然道:“本世子是想和白公子白大人道歉的。”   “道歉?”白俊惊呆了,在场的人都惊呆了,包括姬洛和被白俊护着的白恩。这谁不知道韩司恩韩大世子,自古以来只会抄家,别的什么都不会。   现在猛然听到他说道歉,怎么听怎么令人心惊胆颤。   韩司恩十分诚恳的说道:“刚才听白公子这一袭话,想想的确是我们因为担心救命恩人,过于鲁莽了。既然是鲁莽了,自然是要道歉的。”   白恩露出颗脑袋,看韩司恩是认真的,心里是有些惊讶的。   一旁的姬洛不知道韩司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也只得干咳一声,巴巴道:“白文瀚是本皇子的救命恩人,听到他被白大人无缘无故的打了,我也是一时心急,白大人不要放在心上。”   白俊也没有想和他们撕破脸,便缓声道:“是下官没把话说清楚,才惹得三皇子和韩世子误会。”   韩司恩点了点头,随后叹息道:“白大人,这事的确也是你做的不公道。白将军虽然是武臣,但到底是掌握一方军权的大将军,又是皇上身前看重的,白大人就算是醉酒觉得他不孝,不给他面子,但也该给皇上一点面子吧。毕竟,君比臣重,白将军这官职比白大人你要高,又是皇上亲封的,站君位。”   白俊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就说韩司恩怎么会这么轻易道歉,感情在这里等着呢。他道:“这乃是下官的家事,皇上如果真要怪罪,也不劳世子操心。”   韩司恩道:“我也就这么一说,白大人愿意听就听,不愿意听就当我没说过这话。那告辞。”   他说离开了,姬洛也跟着说离开的话,姬洛腿不方便,他府上的侍卫把他抬走的。白俊和白恩忍着糟心,送他们两个出府门。   在离开时,姬洛感到客厅拐角处的小道上有人影,他回头朝人影看去,是个面相极为端庄的女子,她身边站着几个水灵的丫头。看到他,那女子顿了顿,看样子像是要行礼,只是动了一下,又堪堪停了下来。   韩司恩顺着姬洛的目光看过去,一旁的白俊道:“那是下官的夫人,生性腼腆,身体又不好,不常见人,还请世子和三皇子恕罪。”   “原来是白夫人。”韩司恩道:“白夫人周身很是气派,如果身体不适的话,多走动走动还是有益处的。”   明知道王氏的出身,还说这话,在别人看来就是赤裸裸的讽刺。白恩的目光瞬间锋利起来,白俊则懒得搭理他,用手比划了个请字。看得出,他很想让韩司恩立刻离开。   韩司恩也没打算继续讨人嫌,便和姬洛一起离开了。   韩司恩和姬洛回各自府上的路不同,两人便在白府门口前道别。   在坐上自家马车后,姬洛脸上的平静和笑都冷了下来,他狠狠的皱着眉头,手不自觉的抚摸着自己腰间挂着的碧玉,心里对那个白夫人很是在意。   他觉得韩司恩有句话说的很对,白夫人周身气派,看她端庄矜持的模样,不像是个死皮赖脸赶上去给人做妾的人,而且她出现的时机也非常奇妙,像是刻意在那里等着的。   姬洛敢肯定,王氏身体并不是虚弱,她只是不想出现在人前。   至于白俊,以前离的远不觉得,现在近距离观察,白俊对白恩的态度非常古怪,既像父亲,又像下人。 第82章   在回自己府上的路上, 姬洛一直在想,白恩和白俊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白俊为什么在某种行为上会不自觉的敬畏自己的儿子白恩?   又是什么样的原因能让一个端庄秀美的女子宁愿自己名声受损, 也要嫁给白俊为妾, 又从豆蔻年华到中年甚至老年都不再出现在众人眼前?   又是什么样的原因让她出现在那个角落?难道就不怕别人发现她的异常?或者说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让她不得不出现?   不知为何, 姬洛在想这个问题时,脑袋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出韩司恩那张说风就是雨的脸。他心里有股极为荒谬的想法, 那就是王氏之所以出现,是害怕韩司恩会像抄其他官员的家那般抄了白家,所以才会不顾自己‘虚弱’的状态, 站在那里偷偷观察客厅的情况。   如果不是韩司恩突然弄了一出道歉,又提出离开,他们说不定遇不上王氏的。虽然这个想法非常荒诞, 但姬洛心底某个角落却是非常赞同自己这个推测的。   毕竟韩司恩抄家的‘凶名’在外, 让京中官员不得心里害怕。   有关于王氏和白家这些古怪的事, 在姬洛脑袋里不停的转悠,他虽然一时间理不顺, 但姬洛心底隐隐有股兴奋。   他现在已经完全确认了白恩的身世有古怪,这就给了他查证的方向。要想弄清楚白恩的身世, 关键在于他的母亲, 王氏。   只要查清楚了王氏的身份, 那一切都好说了。只是有关于王氏的传闻, 都只是白俊为她宠妾灭妻的风流往事, 其中根本没有提起过她人是哪里的。   不过姬洛并不在乎, 他想如果白恩真如他猜测的那般是一个皇子的话,那王氏很有可能是从宫里出来的。   宫里定然是有人帮助她,让她把这个皇子带出了皇宫,让她抚养,而白俊也知道白恩的身份,所以态度上难免有所顾忌。   只有这样的事实才能合理的解释白俊作为一个父亲,为什么敬畏自己的儿子。因为他清楚明白自己儿子的身份不一般。   而宫内能做到这点的只有太后。   姬洛想到这些,心里充满了喜悦,他觉得自己离真相又近了一步。不过这份喜悦,在他回到自己府上细细推敲时,现实又给他泼了一盆凉水。   宫内有关于后宫皇子皇女的旧档,他已经查过了,他父皇当年在宫里有几个孩子是明明确确的,绝对不会出现私生子。   如果白恩真的是皇子,符合他这个年龄的宫中皇子只有自己,如果白恩是被人调换了,那难道说自己不是皇子?所以他父皇才对他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一直不喜欢?   不过姬洛很快又否认掉了这个想法,他父皇虽然不喜欢他,漠视他,但上辈子在他得到权势证明自己的能力后,他父皇仍旧不喜欢他,还是不待见他,但也默认了他独揽大权,继承皇位。   而且最关键的是,他的面相比白恩要像他父皇,他不可能是那个被调换的皇子。   然后姬洛又想到了太后暗中支持的皇子,他的二哥姬容。姬容是走到最后的人,他虽然身体不好,常年咳嗽带病,母亲又很早就过世了,但他自幼被养在贵妃的名下。   这贵妃无子无女不说,又是太后的娘家侄女。   那是不是说太后一开始就有意让姬容成为皇帝,而且最关键的是,最后白恩站在了姬容身后,未来定然是位极权臣的。   想到这里,姬洛隐隐觉得自己抓住了点什么,但那根透露着真相的线太细,他一时间还没有想出里面的关键。   不过得益于他重活一次,知道很多别人不为人知的事,他知道了未来的结局,站在结局看前面的故事,虽然仍旧是一团乱麻,但幕后之人他已经晓得,这就是最大的胜券。   姬洛觉得自己需要静下心细细的查证,剥茧抽丝,慢慢的总能把所有的事情都查个水落石出。   @@   在离白家一个街道的距离,白书坐上了韩司恩的马车。   对于白书的行为,韩司恩并没有拒绝。他在想这个白家,姬洛脑子里在想什么,韩司恩是清楚的很。不过说实话,他也没有想到今天自己会在白家看到王氏。   那个搅的白家至今别人津津乐道的女子。   说到底还是自己凶残的名号太过响亮,不过是走了一趟白家,就让王氏乱了阵脚。   那一件被隐瞒隐藏的秘密之事,牵扯到太后和死去的皇贵妃,时间线又有点长,线索按道理已经没了,他自然不方面亲自出头。   不过姬洛往深处在挖一段时间,自己就可以找个借口堂而皇之的接手了。这期间,自己最重要的是装查找证据的样子,到时候好把看似不相干的事情联系在一起。   想到这里,韩司恩轻笑了下。他的笑其实只是普通意义上的笑,并未到达眼睛,给人一种皮笑肉不笑的诡异感,但白书却觉得有着这样笑容的韩司恩,脸色要生动的多。   白书抿了下嘴,郑重的给韩司恩道谢了一番。白家的发生的事,他都听到了,他心里很高兴。   韩司恩并没有看白书,他摇头并未多说什么。   白书也没有多问。   在到达国公府前,白书跳下了马车,他朝韩司恩微微一笑离开了。白书知道,韩卓这个时候肯定是不乐意看到他的,虽然韩司恩自己不在意,但他得顾及着点表面情况。   当然,白书心底明白,他还是会去找韩司恩的,反正他进国公府从来没有走过正门,他也不乐意走正门,还得通过下人通报,跳墙而入多方便。   白书离开后,韩司恩慢悠悠的回到了方兰院。   方兰院中的奴婢各安其职,很和谐。不过韩司恩在走到碧华跟前时,脚步微微顿了下,漫不经心的朝她看了一眼。   碧华整个人脸色瞬间白了,她忙跪了下来。   好在韩司恩也只是看了她那么一眼,并未多说一句话。等韩司恩的背影消失后,落霞把碧华扶起来,小声道:“碧华姐,你是不是最近做事有些恍惚,被世子发现了?”   碧华的心突突跳了一阵子,她拍了拍心口,道:“可能。”韩司恩看她的那一眼,眸子里面冷冷的,一点感情都没有,差点没把她给吓死。   一旁的沉香看了眼碧华,眉头微皱,随后又若无其事的继续整理手中的东西。   韩司恩本来想睡个觉,补补身体的,不过他刚回府一个时辰,就被皇帝派人请到宫里了。   韩司恩到宫中时,白俊在,白文瀚在,姬洛也在,只是姬洛腿上有伤,躺在软塌上,没跪着。   皇帝看了看韩司恩又看了看姬洛,似笑非笑道:“朕听白大人说,你们两个今天去给白将军讨公道去了?”   “三皇子大概是去讨公道去了,微臣并没有。”韩司恩否认道。白俊一听这话,脸色都青了,他怒视着韩司恩,张嘴想说什么,只听见皇帝嗤了一声道:“那你去干么去了?”   “微臣去查案去了。”韩司恩目光郎朗道:“毕竟微臣和三皇子出事时,白将军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了,虽然白将军有自己的理由,但事关刺客,微臣还是想查清楚,所以便打了个幌子,没想到白大人还认真起来了,向皇上你告状来了。”   白俊目瞪口呆的看着说这么不要脸话的韩司恩,而跪在一旁的白文瀚,扭头看向韩司恩的神色复杂到找不到形容词,他难受的就好像是自己无意中吃了一坨屎。   从白文瀚的神情来看,皇帝觉得如果时间重来一次,他绝对不会救韩司恩的。   白文瀚最终愤愤的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低着头不吭声。   皇帝面对这样的情况张了张嘴,虽然知道韩司恩有些强词夺理,但他还是干咳一声道:“那查出来什么了吗?”   “没有。”韩司恩回答的倒也爽快,“就是在白大人面前说话有些失礼,让白大人误会了。”   皇帝慢吞吞的哦了声,看向姬洛道:“你也是?”   姬洛脸色来回变了变,最终做不到像韩司恩这么不要脸,他板着脸干巴巴的说道:“儿臣……儿臣不是,儿臣就是想报答白将军的救命之恩,鲁莽了。”   他们这几人的反应,让皇帝心里有种古怪的趣味感,于是皇帝便道:“韩司恩,朕让你去查刺客,不是让你管那些鸡皮蒜毛的小事的,不要本末倒置。”   韩司恩从善如流的应了下来。   皇帝又批评了下姬洛:“你是堂堂的一个皇子,别人家的后宅之事,你去参合什么?”   姬洛脸色通红:“儿臣知错。”   最后皇帝看了眼羞愤的白文瀚,到底没说出再伤他心的话,便把目光看向了白俊。在皇帝眼中白俊还算是个单纯的臣子,什么事都写在脸上,好比此刻他脸上就写着不要脸三个字。   皇帝叹了口气道:“白爱卿,虽然这些都是你的家事,但总是闹得人尽皆知也不太好,何况白文瀚有功于社稷,你有什么不满,以后看在朕的面子上,能放一把就放一把吧。”   白俊诚惶诚恐的应下了。   皇帝挨个批评了几个人,最后大手一挥让他们都出宫去了。出宫后,白文瀚那是狠狠瞪了韩司恩一眼,一路绝尘而去。   而皇宫内,在人走远后,皇帝来回走了几步,突然大笑起来,笑的眼睛眯的都看不见了,小肚腩还一颤一颤的。   @@   这事之后,韩司恩倒是消停了五日。这天早上,在韩司恩从刑部大牢提出一个黑衣人之后,便让禁卫军直接把长公主的儿子方佐给直接给抓起来了。   皇帝在宫里听到消息后,觉得长公主这是倒八辈子霉了,最终还是落在了韩司恩手里。 第83章   元宝是这皇宫里心思最透亮的一人, 他看到皇帝听了这个消息第一反应不是生气,而是有点幸灾乐祸, 他心里就明白,长公主这是在皇帝心里失宠了。   帝王的恩宠,诡异莫辨, 得宠时能让你呼风唤雨,失宠时能让你掉入地狱。   不过想到皇帝御案上有关于长公主的儿子方佐的所作所为, 元宝对长公主的失宠一点都不稀奇,要真是名将之后, 嚣张点,也可以理解,不能寒了有功将士的心嘛。但明明不是, 还被长公主宠成这么一副老天爷老大我老二的蠢样子, 实在是让人心里升不起喜欢之情。   元宝在想什么, 皇帝是懒得理会的, 他现在头疼的是一会儿长公主就要来跟他哭诉了,自己要怎么打发。   他总不好直接驳了长公主的面子,要不然在外人眼里他就是对有功之臣不满,但是要自己和长公主撕破脸说出方佐的身世, 那也不可能,消息传出去,这方田就成了天下的笑话, 人们会怎么评价自己这个皇帝?   想到这一系列后续之事, 皇帝有些头疼的想, 韩司恩就是个只会捅窟窿的主,要是能替君分忧,为什么不直接把长公主的这些私事也查出来?   皇帝正这么悻悻然的想着,有内侍前来通禀,说是长公主求见。皇帝眨了眨眼,听着长公主人还没到哭声就到的声音,耳朵开始泛疼。   最后皇帝还是深深吸了口气,看着通禀的内侍,闷声道:“传。”内侍忙应了声,表情动作都更加恭敬的退出去,因为他看出来皇帝的心情现在十分十分不好。   韩司恩这边倒是闲的很,他把方佐从长公主的别院强制带到大牢里后,就让所有人退下了,自己则独自坐在方佐面前,听他在草堆里痛骂自己。   这刑部大牢也分好几等,有特殊照顾的,住的地方都好上那么点,天寒地冻的时候还有床被子盖。若是没有特殊照顾的,就只能随意被人一扔,扔到这最下等的牢房里,里面很空旷,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堆草。   而现在方佐就是处在最下等的牢房里,不过还是个单间,里面只有他一人不说,离其他犯人也远的很。   刑部大牢阴阴暗暗的,常年点着灯火,里面的人今日在明日说不定就找不见了,出过无数个死人,也有无数人被用刑,肮脏的地面上血迹一层又一层,虽然凝固了但还是能闻到那股让人呕吐的血腥味。   方佐被韩司恩斩断的双手还没有好利索,他跳脚痛骂着,说着恐吓威胁的话。但他心底对韩司恩还是有点怯火的。尤其是对上韩司恩那双漆黑冰冷的双眼,他的双手就不由自主的泛疼。   那种肉疼的滋味,方佐这辈子都不愿意在想起了了。如果时间能倒流,就是韩司恩求他,他都不会有上前抽人的心思。   只可惜,在方佐这里,时间是不能倒流的。   方佐痛骂了一出后,停了下来。空荡的牢房里显得更加安静,方佐根本不想时间这么寂静。但是让他开口继续骂,在对上韩司恩那张脸时,他又骂不出东西了。   最终方佐只能嚷嚷道:“你凭什么抓我?告诉你,等我出去,一定要你好看。”仿佛这样,他心底的那些害怕就会消失了似得。   韩司恩对这些腻歪人的话连耳朵都懒得进,他等到方佐终于不吭声了后,打了个哈欠道:“那你也要能出的去。”   方佐听了这话眼睛都红了,他说:“你凭什么抓我?”   韩司恩挑眉看了他一眼,猛然沉下脸,轻声道:“凭什么,难道你不知道吗?你做了什么亏心事真当别人查不出来吗?被你害过的那些人早晚都会有人替他们讨回公道的。放心,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也不会例外的。”   韩司恩声调幽幽,在这森然的牢房里,显得格外的沉重,方佐脑中想起了往日自己折腾的那些人,那些人在自己面前哭泣,求饶,但最终都被自己折磨死。   想到那些人死不瞑目的样子,方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韩司恩站起身,道:“方公子就在这天牢里好好想想自己到底犯了什么罪吧,想通了,说不准就能出去了。”   方佐看到韩司恩要离开,忙走到牢门口,大声道:“你做什么?”   韩司恩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古怪道:“你自己坐牢,难不成还要我陪你?你的想法真是有趣,再怎么说,方公子你也是皇亲国戚。为了照顾你,我还特意给你寻了个这么安静的地方,都不用和其他人犯人关押在一起,免得你被他人欺负。你放心,在你交代事情真相之前,绝对不会有人打扰你的。”   方佐眼睁睁的看着韩司恩离开,他现在一点都不想呆在这里,他要出去。   可是,在韩司恩的背影消失后,他的喊叫声,只换了牢头的一声不耐烦的呵斥:“喊什么喊?进了这牢房就得遵守规矩,还真当自己是大爷呢?再喊今天就饿着,等什么时候没力气叫唤了,再给你饭吃。”   说罢这话,牢头还用鞭子在墙上甩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响声。向来只有自己对被人这么嚣张的方佐,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虎落平阳被犬欺。   @@   韩司恩在被刑部一等人恭敬的送离后,便直接转道去皇宫了。他知道,他自己不去,皇帝也会让他去,这种避免不了的事,还不如自己主动点呢。   韩司恩进宫时候,皇帝对长公主的哭诉恰巧忍耐到了极点。   听闻韩司恩来了,皇帝很是松了一口气,把人叫进来之后,便对着长公主温和的说道:“这件事缘由到底为何,正巧韩司恩也来了,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就此解开也好。”   长公主和韩司恩听闻这话,异口同声道:“回皇上,这其中并没有什么误会。”   长公主说完这话,恶狠狠的瞪了韩司恩一眼。在她眼里,韩司恩根本查不出来那些刺客的事,自然不会把这件事按在自己身上。何况太后也给了她一颗定心丸,那些刺客都是有把柄在太后手中的,无论发生什么事,他们绝不敢吐露出背后之人的一丝消息的。   长公主觉得韩司恩之所以针对她和方佐,完全是借题发挥,公报私仇。   而韩司恩之所以拿方佐开刀,还真是因为对他印象比较深刻。若是方佐当初没惹了他,他还真记不住这人,自然也就不存在把他抓起来的事了。   皇帝看着两个都不服输的人扯了扯嘴角,然后便看向韩司恩很是直白的问道:“朕问你,为何要抓方佐?可有证据?”   皇帝这话一出,颇有站在长公主这一方的架势。   韩司恩不慌不忙的说:“回皇上,微臣在审讯刺客时,这个刺客经不起刑罚,无意中说出了刺杀之事和长公主府上有关。皇上也知道,微臣和方公子之间本身就存在些仇恨,方公子想要杀微臣也能理解,但是在看到三皇子也在时,还敢这么做,就是无视皇上了。”   “你胡说。”长公主气愤道:“这京城既然谁都知道佐儿和你有仇,又怎么会在身上有嫌疑的时候去刺杀你?”   韩司恩道:“这就是高明之处了,有嫌疑才会去做,就会显得没嫌疑了。”   “你血口喷人。”长公主冷声道。这件事是她做的,方佐是没有任何嫌疑的,这件事上她还是可以确定的。   皇帝一旁看到这里,看向韩司恩皱眉道:“你是空口无凭,还是有凭有据?”   韩司恩很淡然的从袖子里拿出一份供词,道:“微臣有这名刺客的证词,也是因为这般,微臣才敢抓方公子的。”   听到竟然真有证据,皇帝心里有些微妙,毕竟韩司恩以前抓人可都是先抓了再找到证据的。   元宝接过韩司恩手中的证词,递给皇上,皇上看了看,证词写的非常详细,包括作案动机,作案手法,还有接头人,都明明白白指证方佐。   最后还有红艳艳的手指印,皇帝把证词放在一旁,随口道:“刺客呢?”   韩司恩迟疑了下,道:“经不起刑罚,没了。”   皇帝:“……”一旁的长公主趁机抓住机会道:“如此这般,那本公主是不是可以认定你伪造证据?好一个死无对证。”那刺客交代的细节全部对不上,明显的是韩司恩无奈之下伪造的,她咬定这点,绝对能替方佐脱罪。   韩司恩诧异的看了长公主一眼,慢吞吞道:“长公主这话就错了,微臣只是审了一个刺客,现在他死了,这牢里刺客多的是。”   长公主没看他,望向皇帝实心实意的说道:“皇上,按照韩世子这话,他手中并无实据,方佐手受伤未好,臣请求接他回府,如若日后世子查出真凭实据,臣定然亲自送他入牢。”   韩司恩道:“皇上,微臣不同意长公主的话。有刺客指证方佐,方佐就是嫌疑人,就要关押在牢里,如果是清白,日后微臣自然亲自放人,不能因为他是皇亲国戚,就不顾律法。何况,恕微臣直言,如果再有人指证方佐,那他可是能在京中调动人马,此事非同小可,皇上应该慎重。”   长公主:“……”韩司恩这是又想给方佐扣谋反的帽子?   而皇帝眸子微微一闪,知道韩司恩最后那话意有所指,这能在京城调动人马的人,也许并非方佐。   韩司恩在皇帝沉默时,又道:“皇上和长公主安心,在微臣查清事情真相之前,绝不会让人接触方公子,更不会给他用刑。为了保证微臣所言为真,皇上可以派禁卫军守护方公子。”   这样绝对不会有人能和方佐接触。   皇帝想了下,对着长公主大义凛然道:“长姐放心,方佐的清白朕心里明白,但韩司恩说的也在理,既然这样,朕就派人日夜轮流守护方佐,定然不会让其他人为难他。”   长公主:“……”这是守护,还是监视? 第84章   不管长公主心里有多么焦急和无奈, 在皇帝一脸‘我为你好’的默认之下,她所有想为方佐求情的话只能憋在心里,还要满脸欢喜的感谢皇帝的一番好意。   长公主这方面解决完了,皇帝瞪着韩司恩认真的道:“朕知道你性子乖戾, 但是你既然在朕面前保证不对方佐动手, 那你可要记住了,要是你胆敢阳奉阴违, 朕可不饶你。”   韩司恩想也不想的接口道:“微臣不敢,只是要是有其他人打着微臣的名号,然后狗急跳墙对方佐动手, 想趁机置微臣于死地,那怎么办?”   皇帝生气了,他胡子狠狠的翘了下, 道:“你想什么呢?朕的禁卫军难道不知道该听谁的吗?不是你本人亲自开口,他们怎么敢去为难方佐?”   皇帝这一句话的意思很清楚明白, 除了韩司恩亲自开口, 禁卫军是不会听从其他人的吩咐的。   这样韩司恩就彻底放下心来, 道:“微臣明白了, 微臣会尽快查清此事的,如果方公子是无辜的, 微臣定会亲自去赔罪道歉,如果方公子不无辜, 那微臣也会公事公办。”   皇帝瞥了韩司恩一眼, 哼了声。这时一直没怎么吭声的长公主垂泪道:“臣也谢过皇上, 只是佐儿毕竟手上有伤,臣本想奏请皇上让御医给他重新换药,既然韩世子这么说了,那臣想求皇上让臣见他一面,亲自为他包扎换药。”   “这不行。”皇上还没开口,韩司恩已经反驳:“皇上金口玉言,说了不让其他人去见,这里面自然也包括长公主。微臣既然说了不为难方公子,他的伤势,微臣自然会找人替他看的。长公主即便是信不过微臣,也该信得过皇上才是。”   总之一句话,想单独见方佐传递消息,那是没门。   皇帝被韩司恩最后恭维的话说的满脸喜悦,便看向长公主道:“长姐放心,方佐的手上的伤朕立刻就派御医随禁卫军一同前往为他诊治,等方佐洗脱冤屈后,朕让韩司恩亲自把人接出来,给你们道歉。”   皇帝言语中对长公主和方佐是满满的信任,此时这么做都是被韩司恩逼迫的,他已经料定了此事的结果,方佐无罪出牢房。   长公主心里苦涩,最终还是叩谢皇帝。   皇帝本来想单独和韩司恩说会儿话的,看到这种情况,便让他和长公主都离开了。   韩司恩和长公主谢恩后一起起身离开。   在出了御书房的门,长公主看都没有看韩司恩一眼,便先一步离开去给太后请安去了。   韩司恩在她身后耸了耸肩,慢吞吞的离开了皇宫。   长公主给太后请安是习惯了,每次她入宫不管有事没事,她总是会去太后宫里坐坐,今天来的匆忙,还没有前去,此时心底再怎么不舒服,自然是要补上的。   太后和往常一样召见了长公主,至少在外人眼中是这样的。   只是长公主在走进太后的宫殿内后,脸上尽量平静的神色已经垮了,她跪在太后脚边,眼泪止不住的往下落。   太后挥手让宫里伺候的人都离开,然后她拉起长公主的手拍了拍,道:“佐儿的事哀家都知道了,苦了你了。”   长公主泪眼朦胧道:“韩司恩这个天杀的,也不知道给皇上吃了什么迷魂药,皇上偏要向着他,臣别的不怕,就怕他屈打成招。”   太后闻着手边刚刚点燃的熏香,香味很清淡,是她最喜欢的味道,她听了长公主的抱怨,似乎笑了那么下,又似乎没有,而后她说:“放心,他没有证据,不能拿佐儿怎么样,你这边稳住就可以了。”   太后的声音很温和,但长公主却听到里面的冷意,她抹了抹眼角,道:“我们不过是孤儿寡母,又没做过亏心事,自然是不怕他的。”   “这样就对了,你是堂堂的长公主,和皇上自幼就有情分,只要你没错,别人就挑不了你的错。韩司恩倒是个例外,哀家也弄不清楚他到底哪里得了皇上的心。”   长公主听太后说道后面时,语气里有些喜庆,她有些纳闷的抬头看向太后,只见太后脸上也带着深深的笑容,然后她听太后继续笑意绵绵的开口道:“不过说到底不过是皇上喜欢罢了,找个人替他分担了这份喜欢也就是了。”   长公主对太后这番莫名其妙的话有点想不通了,她表情有些疑惑,愣愣的看着太后,出口问道:“可是皇上喜欢韩司恩哪方面,我们怎么知道?这如何下手?”   太后没有回答长公主的话,她脸上的笑意慢慢的收起,变得很复杂,有些高高在上,又有些不屑和不得不屈服在某种事情上的冷意。   长公主看着这样的太后,心思微微一动,而后她垂下眼,不敢再看太后的眼。   @@@   韩司恩自然不知道皇宫里发生了什么事,他在禁卫军前去刑部天牢时,自己也跟着前去了。   方佐的牢房很小,门前站三个禁卫军就把门完全给挡住了,压抑的很。方佐看到了禁卫军并未看到韩司恩,他站在牢房门口朝禁卫军喊道:“放我出去,我要见皇上和太后,我要见皇上和太后。”   不过禁卫军对他的叫嚣视而不见。   高风是这次事件的负责人,对于韩司恩,高风心里是兴奋的,他特别满意皇帝给他安排的事情,他觉得自己跟着韩司恩说不定又要升官了。   不管别人对韩司恩什么看法,他只知道韩司恩是他的贵人,他之所以成为禁卫军里升职最快的人,那可都是和韩司恩有关。   对于其他人在自己耳边提醒的那些风凉话,高风是不放在心上的,毕竟实打实的升官发财才是让人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   高风忍住心中兴奋的情绪,转身对身后的韩司恩,询问道:“世子,你看这里怎么布置?”   一直在嗷嗷叫的方佐这时才看到韩司恩也在,他叫嚣的声音蓦然被谋杀在喉咙里了。方佐的脸色憋的通红,他恶狠狠的说:“你怎么在这里?”   韩司恩秉着自己不对方佐用刑,完全完全无视掉他。   韩司恩自己则对着高风道:“每轮十个人,怎么轮流你们自己看着办,但是务必把这个牢房看紧了,十人之间,要相互监督,如果有人有异常行为,立刻来报。从今天开始除了我自己前来,任何人都不得和方佐说一句话,不得接近这个牢房,就算是太后的懿旨也不行,明白吗?”   高风讶异了下:“太后的懿旨都不行?那皇上的圣旨呢?”   韩司恩沉默了下,给了他一个莫名的眼神:“这事你自己可以掂量。”   说罢这话,韩司恩给了方佐一个特别有深意的眼神,道:“方公子以后就在这牢房里好好想想,自己到底做过什么惹人怒的事情吧。如果想说了,那就告诉我,如果不想说,那我们就继续等着。”   方佐恶狠狠的瞪着他,不过韩司恩说完这话,就转身离开了。而禁卫军很快站在了牢房门口,挡住了方佐想要吃人的视线。   韩司恩从刑部大牢离开,自己晃晃悠悠的走到了南街,在经过留仙楼时,他看到了白书。白书哒哒的走到他面前,道:“你怎么一个人在大街上?不怕有人行刺?”   韩司恩笑了下道:“难不成要因为害怕不出门了?”   白书摇了摇头,一脸不知道该说什么样的表情,然后他指了指楼上,小声快速道:“我大哥和三皇子在里面,我大哥让我谢谢你。”   白文瀚要谢韩司恩的是前些日子,皇帝再开口怀疑他们和三皇子有勾结的时候,韩司恩胡搅蛮缠的说的那一番话。   那一番话不太给三皇子和白文瀚脸面,但是同时打消掉了皇帝的怀疑。   对于这点,白文瀚心中明白也存有感激,虽然想想可能有点憋屈,但是非功过他还是分的很清楚,这份情他记在心里了。   韩司恩摇头道:“也不完全是为了他。”   白书嗯了声,看着韩司恩,有些不知道说什么了。   韩司恩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他道:“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白书看着韩司恩离开的背影,微微皱了下眉,他感觉到韩司恩在刻意的躲避他。   @@   韩司恩没空把心思放在白书身上,他现在在等着方佐什么时候崩溃。   他自从禁卫军守护着方佐后,自己每天都会前去看望一次方佐,就像他和皇帝保证的那样,他没有给方佐用刑。   但同时,看守着方佐的那些禁卫军,任由方佐叫骂,都一句话不说,只是站在那里守着他的门。   第一天方佐叫骂声非常痛快,看到韩司恩时,连同他也骂在了一起,第二天方佐就好像一夜没睡,红着眼只骂韩司恩,第三天的时候方佐看到韩司恩的时候心里倒不盼望他离开了。   因为这些人中,只有韩司恩每天来的时候问他一句,有什么要交代的,其他人就像是死的。   这期间韩司恩倒还是很尽心的做了做样子,又提审了一个黑衣刺客,然后又一不小心没看住,那刺客在他面前自尽了。   死也许对于这些把柄在他人手中的刺客是最好的结果。   而第七天的时候,方佐受不了了,他这些天几乎没怎么睡着过,每天都觉得身边有些冷,耳边都快出现幻觉了,所以在第七天韩司恩去看的时候,方佐嗷嗷决定认罪。   韩司恩让人给他准备纸和笔的同时,把这个好消息传到了皇宫。   长公主自从方佐进入牢房后,就没有见到过自己这个宝贝儿子,但她虽然不能进刑部大牢,外面却一直让人守着,更何况韩司恩并没有刻意让人隐瞒这个消息。   所以禁卫军去宫中禀告方佐招供了消息,长公主很快得到了消息,她的心顿时凉了。   她这些天一直在担心,但又不敢催促太后那边。   方佐自幼没有受过苦,现在手上断掉的伤口还没有完全好,天牢又是个天天死人戒备森严的地方,想来怕是熬不住了,所以胡乱招供了,他这是上当了。   长公主想到这里,自己收拾了一番,正装去了皇宫。   这事是她做的,和方佐没关系。不过,她一定要把韩司恩拉下水,伪造证据,也是欺君。 第85章   韩司恩在拿着方佐的证词往皇宫里赶时,长公主已经在向皇帝请罪了。   长公主请罪时是一身正装, 整个人显得很是贵气, 脸上的表情是威严的, 也是大义的。   皇上是惊讶的,表情很惊讶, 心里可能是既不惊讶又不是惊讶,总的来说他还是倾向惊讶的。他慢慢腾腾的拿起御案前的九转金龙茶壶,难得亲自动手给自己续了杯茶,在喝了一口后, 滚烫的茶从喉咙里落到心底, 心都被烫疼了,皇帝勉强维持住自己的威严,没有当场跳起来哀嚎,但是表情很是扭曲。   元宝一旁看了, 心提到了嗓子眼, 忙把茶杯接过去, 又为拍了拍后背顺顺气,看到皇帝的脸色没那么难看了, 他才退回原来的地方。   皇帝喜欢看人煮茶,也喜欢喝热茶,所以他喝的茶都是元宝在一旁亲自煮好放在茶壶里的。   只不过平日里元宝都是感受到茶的温度适中后,不动声色的为皇帝斟茶添水的, 让皇帝喝下去既不会感到咽不下去, 又不会感觉到烫嘴。   这事, 元宝做的从来没有失手过,现在皇帝自己猛然来这么一出,然后就烫着了。   皇帝被烫了下,心神倒也给烫回来了,他看着长公主道:“你说,是你找人刺杀的韩司恩?可有证据证明?还有,他们是什么人?你怎么认识的?”   长公主眼中流出两行泪,她说道:“这些人是臣在佐儿受伤之后,无意中听人提起的江湖人士,他们是专门做这种买卖的,在京中有个赌坊,叫江南暗柳,在北街六宅,皇上可以派人去查,不过当时我们接触时,他们都已经收手了,我以长公主的身份强压下去才得到他们最后一次帮助的。这是他们的信物,那些被抓的刺客身上应该有类似的东西。”   说完这漏洞百出的话,长公主把袖子里的腰牌递了上去。   元宝捧着腰牌小心的检查了一番,才放置在皇帝眼前,腰牌正面做工非常粗糙,而且只有一个数字八,后面却是非常精致,上面还描绘了鲜艳的桃花。   被抓的刺客中,还真有人有腰牌,不过前面不是数字,而是一个字,后面画的也不是桃花。   皇帝把腰牌随意搁置在御案上,他朝元宝使了个眼色,元宝悄无声息的离开。   然后皇帝才看向跪在地上的长公主,眼神微暗,声音有些危险道:“长姐,你这话是说给三岁孩童听的吗?如果你真有实情,那就实话实说,用这谎言来欺骗朕,就是欺君之罪,就算你是朕的皇姐,朕也决不轻饶。”   长公主听了这话,心里一喜一悲,喜的是皇帝果然最讨厌人欺君,悲的是,她这一关不好过,说不准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长公主一边想一边哭泣道:“皇上,臣所言句句为实,此事的确是臣无意中听到的。当时韩司恩刚刚废了佐儿一辈子,想到他日后筷子都拿不住,臣这个做母亲的便心如刀绞。微臣心中愤恨,一直想让韩司恩赔一双手给佐儿。听闻这个消息,便不管不顾的亲自上门联系了。臣只是想让韩司恩受点伤,没有想过要杀人灭口,更不曾想到会连累三皇子。听说三皇子也受伤了之后,臣心里实在惶恐不安,但又心存侥幸。没想到,最终纸是包不住火的。可是皇上,此事和佐儿一点关系都没有,皇上如果不信,可以派人细查。”   长公主一口咬定自己不是想杀人,只是想让韩司恩受点伤,也咬定那些刺客是自己派出去的,与其他人无关。虽然明知道皇帝心中不信,但现在她只能这么说了。   这样说不准还能挽救下自己的性命,要是认定自己想要韩司恩和三皇子死,那真的就是死罪了。   皇帝目光沉沉的看着长公主,这时门外有内侍通禀韩司恩求见。   长公主听到韩司恩求见后,立刻磕头道:“皇上,臣一人做事一人当,此事和佐儿绝无关系。现在韩司恩为了报私仇,捏造证据诬陷佐儿,这是犯了欺君之罪,实在是大逆不道。”   皇帝对长公主这番说辞心中有些腻歪,他没有理会长公主,对着门外说了声:“宣。”   门外的内侍一声宣召,韩司恩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御书房。   他走的不慌不满,不过在看到地上痛哭流涕的长公主时,韩司恩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惊讶,然后他收回目光,朝皇帝看了一眼,才请安。   皇帝被他那一眼看的都乐了,心里有些气恼韩司恩阳奉阴违,他虽然因为方田的事不待见长公主和方佐,但是韩司恩抓人也不能用伪证吧,这样的话,传出去,朝堂上还不乱了套?   想到这里,皇帝冷哼一声道:“招了?”他语气不太好,实在是想给韩司恩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韩司恩犹豫了下,面上有些尴尬,然后把方佐的证词双手捧到额头上方,小声干巴巴的说道:“招了一些。”   皇帝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韩司恩,明眼一看就是心虚的表现。皇帝瞪着韩司恩,韩司恩低着头没看到。   许久后,皇帝用下巴意思刚刚进门的元宝,让他把韩司恩手中方佐的证词呈上来。   在证词递到自己手边时,皇帝并没有第一时间打开,而是看着韩司恩不咸不淡的道:“韩司恩,如若有人欺君,该当何罪?”   韩司恩明显的愣了下,而后恭敬的回道:“回皇上,此乃死罪。”   “若有人明知道是死罪,还死不悔改呢?”皇帝阴郁的继续问。   韩司恩皱了下眉,想了个点子:“死上加死?抽尸一百?”   皇帝:“……”和韩司恩说到这个份上,他总觉得自己心口疼的厉害。   既然韩司恩不领情,皇帝也懒得为他开脱了,连掀开证词的兴致都没有了,有点懒散的问:“那你说说,方佐的案子是怎么回事,他都招供了些什么?”   韩司恩听到皇帝这么问,脸上露出一丝愧疚的表情,他看向皇帝,有点苦涩的说道:“皇上恕罪,微臣当初大开口,现已查出方公子和刺杀微臣的刺客没关系。微臣等皇上判决之后,定然向方公子去道歉,微臣愧对皇上的……”   “等一下。”皇帝觉得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他看了看跪在地上猛然抬起头一脸傻了模样的长公主,抬手打断了韩司恩的絮絮叨叨:“你说方佐和刺客没关系?”   韩司恩一脸羞愧:“是的,经过微臣再三详查,刺客的确是污蔑了方公子。只是当初微臣被他蒙骗,对方公子是同伙的推测过于主观,这实在是微臣的错,幸好现在得意还方公子一个清白,还望长公主恕罪。”   说道最后,韩司恩恭敬的朝着长公主抱拳低头,一副我有错,我认错的模样。   长公主看着韩司恩,他的话不异于一个晴天霹雳还恰好劈在了自己头上,她现在心里恨不得上前把他咬死。但是一想到自己刚才在皇帝面前的信誓旦旦的认了刺杀的罪,她心里一冷,浑身软在地上,惊吓之下只好朝皇上猛磕头起来,然后哭道:“皇上,这都是韩司恩的计策,臣这是中了他的计,他是故意的。”   韩司恩被长公主的狼狈下了一跳,他看向皇上,眼神里不自觉的带着询问。   皇帝看着不断磕头求饶的长公主,冷声道:“你中了韩司恩什么计策,说说看?”   长公主抬头,本能的想张口把韩司恩派人向皇帝禀告的事说出来,但看到皇帝眼中的森冷和怒意,她心中一凛,却是一字都不敢多言了。   派人暗中盯着韩司恩,和派人暗中劫持韩司恩向皇帝内禀的事情,这是两回事。一个在某些程度上说不上犯错,但另一个在皇帝眼中,那就是别有它意了。   此刻长公主只恨自己太慌张没有时间细细想明白韩司恩的用心,也有点恨太后至始至终那么沉住气,到了现在还一面不出。   皇帝看长公主神色来回变换,很丰富,他冷哼一声,任何窥视帝王的行为,他都会放在眼里记在心底的。   长公主,长公主也不例外。   皇帝不想看长公主的表演,也不想再听她那些虚假的话了。他把目光放到韩司恩身上,语气不自觉的轻缓了几分:“那你让人给朕说方佐招供,都招供了什么?”   韩司恩如果真的是利用这点诈长公主的话,皇帝的心情就很复杂了,总感觉韩司恩在某些方面运气太好了,比他还要好。   韩司恩自然是表现的滴水不漏,只见他脸色有些复杂,许久后他轻叹一声道:“方公子招供的都是他在边关胡作非为之事,桩桩件件都在供词里,很是影响皇上的声誉,证词最后还有方公子的亲笔画押,那些禁卫军可以作证,微臣并没有对方公子用刑。”   皇帝这时才掀开韩司恩递上来的折子,看了几页后,他把证词狠狠扔在了长公主这边。长公主一眼便供词里熟悉不熟悉的名字和事件,心底一阵一阵的发慌和发凉。   她脑海里此刻只有一句话,方佐和她这次完了。   皇帝早就因为长公主私通的事不耐烦了,这些事他隐隐也查到过,但是没有确凿的证据,便一直没有找到借口对那个私生子方佐如何,现在证据确凿,加上长公主所谓的刺杀事件。   皇帝冷冷道:“来人,废除长公主的称号,贬为庶人,方佐生性顽劣,仗势欺人,罪孽深重,既然在牢里了,那就待在里面不要出来了。压下去。”   在内侍进房抓住长公主的胳膊时,长公主这次是真心实意的哭了,她把头都磕破了,鲜血染红了地面,她哀求道:“皇上,臣自知罪孽深重,不敢求皇上宽恕。只是求皇上念在年幼时的情分,求你饶了佐儿这次吧,皇上,我当年也是替你试过毒,替你死过,佐儿的错都在我身上,是我没有管教好,求皇上饶过他。”   皇帝自幼就容易心软,长公主是知道的。   果然一听这话,皇帝看着她满脸心痛,最后皇帝深深吸了口气,哀声道:“你无辜找人刺杀当今世子和皇子,朕就是看在你我年幼的情分上,只是废了你的称号,并未作出其他处罚,已是恩宠。至于方佐,他言行不端,做出的这些事,哪一点像当年的方田。”   说道最后,皇帝想到当年长公主对他的维护,愈发有些难过的说道:“如果你还有什么话想对朕说,现在来得及。”   长公主在皇帝最后提起方佐不像方田时,陡然明白皇帝什么都知道了。她愣怔的看着皇帝,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如果没有方田的事,皇帝说不定会宽恕方佐一回,但现在,皇帝只是失望的挥了挥手,任由内侍把她拖了出去。   许久后,门外传来长公主的嚎嚎大哭。但即便那声音里极为绝望,长公主也没有回头向皇帝说其他的话。   她仍旧默认刺杀是自己出的主意。   在长公主的声音消失不见时,皇帝颓然坐在御座上,他给了长公主就会,可是她没有要。   许久后,他看着韩司恩道:“你这次有功,长公主这边也是朕愧对你,朕定然会对你进行嘉奖的。”   韩司恩沉重的说:“谢皇上。微臣本来是想查刺客之事,没想到刺客没查到,反而查了这么糟心的事……方佐承认自己所犯旧事,乃是由于皇上您的龙威所震,想必被方佐害过的人地下有知也会感念皇上的。臣并没有什么功劳,自然是更不敢领赏。”   皇帝难得听韩司恩这么光明正大的拍自己的马屁,而且正好拍到了,于是他心里那点难过的情绪彻底消失了。   皇帝在沉默了一会儿,捋了捋自己的小胡子,若有所指的说道:“你顺正长公主的线索继续往下查,长公主在京城可没本事找这么多刺客的,还是那句话,不管查到谁头上,都给朕拿下。”   韩司恩领命道:“微臣领旨。”   韩司恩在离开皇宫时,一路上慢悠悠的走着,他看着这皇宫内郁郁葱葱的景致,耳边似乎还有长公主苦苦的哀求之声。   有些人有个可怕的习惯,不管这个人曾经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到了最后临死时,都能赚取他们这些人的同情心。   长公主得之不易,为了方佐可以闭着眼任由他做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   可是长公主自己呢?方田和她之间也许就是一段孽缘。   两人曾经也许真心实意的想要好好过一辈子,但是因为一些人一些事,刚刚和好的心被击碎了,人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和面具。   方田为人看似粗鲁,但未必什么都不知道,未必不会在方佐的事情上耍心眼。   而长公主,心高气傲,以为自己有权,就无止境的溺爱着自己的孩子,从来没想到有天也会踢到铁板。   不过这些都是猜测,方田已死,韩司恩能听到活人的心思,听不到死人的。   方佐和长公主的事,在他这里到此为止,其他的不是他该插手管的了。 第86章   帝京的各府官员对于韩司恩这么不吭不哈的一出手, 就废掉了皇帝一直心存偏爱的长公主, 心里不惊讶那是不可能的。但一听到此事和韩司恩有关, 那些人又觉得好像没那么惊讶了。   现在, 帝京各府官员对京城的动态大抵是这么一个心态。   好比长公主这事,传出消息,他们第一反应本来应该是是:什么?长公主被皇上褫夺封号了?方佐被关押了?为什么,她在皇上心中地位斐然, 一定要详细的查清楚, 这里面到底出了什么变故。看看我们府上的各家亲戚有没有和长公主府上有牵扯的, 会不会牵连到我们。这天好好的, 怎么说变就给变了呢?   而后一听说长公主府上的事和韩司恩有关,各府官员的心态便诡异的平静了。在他们眼里, 只要是这个韩司恩韩世子出手,甭管你在皇帝心中地位有多重要, 没有他不敢得罪的人,也没有他撸不下去的人,所以完全没必要惊慌, 也用不着打听了, 他朝你伸手,你能做的就是不断让菩萨保佑你,其他的听天由命就是最好的选择。   在帝京这些官员眼里, 韩司恩就是条疯狗, 逮着谁咬谁不说, 关键是被他咬上了, 个人死伤都是往轻了说的,一般都是连抄家带灭族的。   所以,在他们眼中,长公主这事,不管她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惹得皇帝这么大发雷霆,归根结底就是她倒霉,撞到了韩司恩手里。   要不然,嚣张了那么多年都没问题,现在只是刚回京和韩司恩杠上了,就家破了。   不过后来,方佐在天牢里得了失心疯,每天都大声喊着救命,说是有人在他身边跟着他,要杀他。知情人都知道,从方佐口中说出的那些名字,都是他曾经害过的。   最后方佐在一个清晨死在了天牢,是自己撞死的,而长公主在听到这个消息后,深夜不小心溺水而亡。   皇帝在知道长公主溺水后,很是震怒。他知道长公主隐瞒了他一些事情,他这些日子一直在等长公主和他坦白,甚至像长公主暗示过,只要她说,方佐那边可以不是死罪。   眼看着长公主为了方佐有松动的迹象,结果却出了这么个事。好好的人,同时死了,皇帝心中的阴郁可想而知。不过皇帝并没有声张,而是悄悄让人给韩司恩带了话,让他务必细查此事。   韩司恩懂皇帝内心深处的意思,在接到口谕时,满脸认真十分庄重,传信的内侍很满意,皇帝知道后也很满意。   而经过长公主这件事,韩司恩在帝京乃至整个大周的名声更上一层楼,凶神恶煞的名头甚至流传到了边陲他国,倒是彻底成了阴狠之人的代表词。   对于这些虚名,韩司恩听了也只是随意的听那么一耳朵。   而长公主事发之后,在外人眼里,韩司恩又窝在了国公府不出门,但是一直派人盯梢的那些官员则是知道,韩司恩经常出门。   只是他们派去的人根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去的,怎么出去的。那些盯梢的人常常以为他人在国公府,但一转眼就看到韩司恩从大街上走回家的模样,那心情非常的古怪。   这明显的是身边有高手护着。   这不但盯梢的人这么想,国公府的韩卓等人也是这么认为的。只是他们没办法打探清楚,所以没有人知道韩司恩这期间做了什么,又查到了什么。   当然,也总有那么些心虚的人日日焦躁,夜夜睡不着,因为韩司恩这把剑指不定哪会儿就落到了自己头上。   @@   这天,韩司恩再次从外面不慌不忙的回到方兰院,在看到碧华的那一刻,他的心情顿时有些不好。   他的伤口因为这几天来回奔波,有些泛疼,便坐在房门口让人重新为他包扎一番。   按说包扎伤口最好都在房内被风处,不过韩司恩乐意坐在门口,这方兰院没人敢给他提反对意见就是了。   在沉香和碧华为他换肩膀伤口处的药,韩司恩半眯着眼,神色悠然,而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便随口随口吩咐了一句:“把那幅画像拿来。”   他口中画像,自然指的是白书为他画的那幅和真人等高的画像。   一旁站着的云芝听了这话忙娇声应了声,而与此同时,正为韩司恩包扎伤口的碧华,下手猛然重了些,本来已经不渗血的伤口,被她这么一弄,又流出了点点血迹,韩司恩因她力道变大而猛然睁开眼。   他脸上并没有任何不满的神情,只是那么平静的扫视了一眼碧华。   碧华脸色苍白,浑身一抖,跪在了地上。只是求饶的话却怎么都没办法从那张颤抖着的双唇中说出口。   沉香低着头,不敢看碧华,自己手指微抖的替韩司恩把伤口重新包扎好,然后她跪在了碧华身边,低声道:“世子恕罪。”   云芝和落霞看到这种情况,有些面面相觑,不过云芝反应还算快,她忙低下头去韩司恩房间拿那副画。   韩司恩的私人物品很少,平日里都是放在自己房内固定的地方,那幅画自然也是如此,很容易就找到的。   韩司恩坐在软塌之上,微抬手让沉香和碧华起身,沉香沉着气站起身,碧华动了动,却腿有些发软,没有站起来。   最后碧华就静静的跪在那里。   韩司恩面上不明所以的看了她一眼,碧华因感受到他的视线头更加往下垂。   这时,韩司恩终于把饶有兴趣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了,他挑了挑眉。   一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落霞,有些茫然的,她本来想为碧华求情的,这时也感觉到事情有古怪了。   想到韩司恩的手段,她心里只能不断祈祷碧华暗地里没做什么让世子忌讳的事。   云芝把画像拿过来后,韩司恩伸手接过来,随意的放在手边,然后他淡淡道:“碧华留下,你们都下去。”   沉香等人很快就离开了。   韩司恩没有说话,也没有看地上跪着的碧华,他的眼睛看向自己的房间。   想起自己三世刚刚成为这个韩司恩的那个时候,说起来这个院子里的人对这具身体的主人,没有一个人是上心的。   桌子上的灰尘是厚重的,放银子的箱子里面是空的,就连他喝完药的碗都是随意放置的。   但碧华是一个聪明且敢于改变的人,她也是第一个在韩司恩改变后,对韩司恩投诚的人。   想到这辈子他刚醒来对董妈动手的事情,韩司恩不由的轻笑一声,感觉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碧华听到韩司恩的笑声,突然磕了三个头,道:“世子恕罪,奴婢有罪。”然后不等韩司恩问她到底犯了什么错,碧华便把心底憋闷的话都说出来了。   说到底还是因为她的父兄,因为有人故意针对她家,这些天她一直在犯愁。而后柳氏房内的大丫头明艳便暗中联络她了。   明艳暗示她说,只要她照吩咐做,她家人便无事。而且夫人也不让她做什么,只需盯着韩司恩的行程,平日里和谁有联系,方兰院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碧华心里一直在纠结,她不敢和明艳联系,但也不敢断了联系,只是隐隐透出风声说韩司恩手里有一幅别人为他画的像。这个别人她也没敢说出是白书,只是含糊的说自己也没敢抬头看过那人面貌。   今天明艳又巧遇了她,暗示她一定要给柳氏一颗定心丸,也就是要给柳氏拿一件韩司恩比较看重的东西,作为她诚心的证据,她便想到了白书送给韩司恩的那幅画。   她偷偷把那幅画打开,但是最终犹豫很久还是把这幅画像放回去了。   也因此,刚才猛然听到韩司恩提起那副画,她一时心惊不自觉的就心虚起来了,想到韩司恩若是察觉画像不对时自己的下场,碧华心里不能不害怕。她也知道自己这点失态瞒不过韩司恩,便心一横,把心底的话都说出来了。   韩司恩听了碧华的话,又拿起手边的画像抚摸了下。如果他没有特殊能力,大概是一辈子也想不通身边之人对自己到底存了什么心的。   碧华这些日子的心焦,他自然是知道的。但是她没有和自己说过,嘴里心里一直在强调说这是自己的私事,不该拿这些烦自己,可说到底还是对自己的不相信。   碧华其实是个很聪明的女子,只是当初在江南,她服侍的颜夕,起了心思,对韩司恩一开始对颜夕的见死不救,乱了心。   因为她毕竟没有犯其他的错,韩司恩回京后只是让沉香取代了碧华的位置。   这让碧华心里有些不好受,加上家里出了这么一出乱子,碧华的心就有些飘摇了。   要不然以她的聪明就该想到当初韩司恩声名刚显时,曾为了避免她们在府上不好过,把她们三个都带走的心思。   也许,在某些方面,韩司恩如同白书说的那般,是个极为心软的人。   这些韩司恩不承认,当然他也不在意,他想今天如果不是自己刻意提起,想必过不了几天,碧华就该投向柳氏的怀抱了。   韩司恩承认自己是个性情淡漠的人,身边的人背叛不背叛,只要不触及底线,他会护着,也都无所谓。   不过他倒是想知道,韩卓通过柳氏,想拿他的画像做什么。   他并没有直接处理碧华,但是也没有让她在身前服侍了。   @@   半个月后,国公府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喜事,多年房内没添新人的韩卓,当朝韩国公,在自家后花园闲逛时,听到了哭声。然后他在很偏僻的角落里,看到一个丫头在捂着自己被人打红的手小声哭。   这丫头长得明艳动人,哭起来十分惹人怜,看到韩卓后惊吓之下便跑了,两天后这丫头便成了韩卓房内的服侍人。   说起来这丫头还是方兰院的熟人,就是当初的桃夭。   桃夭在成了韩卓身边的人后,心中很是得意,这几天韩卓都是歇在她这里的。柳氏看她的眼神恶毒极了,但是桃夭觉得比着这些天自己受的苦,受的白眼,这些都不算什么。   她娘也是个眼皮子浅的,看她在老夫人面前不得宠了,以为自己没什么前程了,便想把自己随意嫁了。幸好,那天在后花园,她无意中听到韩司恩提起韩卓,说韩卓表面正经私下也会贪鲜,但是想要打动他也不容易,他为官多年,在他面前表现的自然点害怕点最好。然后又听到韩司恩说韩卓喜欢逛后花园,说找个丫头在花园偏僻处天天哭泣,说不定就是美事一桩。   桃夭听了,心思便动了,心动了行动了,便成功了。   @@   有关于韩卓收了个丫头的事,除了柳氏那里,其他人都没有在意。而韩卓在对桃夭新鲜几天后,后宫就出了件事,韩卓不得不开始每天忙碌又愁苦的生活。   柳氏趁机整治了桃夭几回,桃夭知道韩卓是她最后的依靠,倒是没有像当初在韩司恩面前那样嚣张。   宫里皇帝最近看重了个美人的事情传出来后,韩司恩进了一趟皇宫。   而他这次并没有见到皇帝,按照元宝的话,皇帝在忙着,没空见他。   韩司恩在皇宫里吃了个闭门羹的事传出来后,很多人觉得他这是在皇帝面前失宠了。 第87章   韩司恩从宫里回到国公府后, 就闭门不出了, 而皇帝至此以后也没有再召见他。   韩司恩失宠的消息像风一样席卷了京城,很多人对此是抚掌庆祝。白书听到消息后, 便第一时间探访国公府去了。   当然,他并不觉得韩司恩这种连死都不怕的人,会留恋官场,但还是会忍不住担忧, 另一方面则是,他害怕韩司恩失势之后, 国公府的人会对他下手。   韩司恩听了白书说出自己的担心, 他拢了拢自己的锦裘披风。大概是常年生病的缘故, 加上又受了伤,他的体质非常的差。   天刚刚转凉, 韩司恩就感觉喉咙里不舒服, 喝了一剂药才好些,为了避免生病躺在床上无所事事, 韩司恩穿的要比别人厚实些。   他定定的看着白书忧心忡忡的模样, 微微一笑道:“你想的太多了, 现在才刚刚开始, 就算是全天下的人说我在皇上面前失宠了, 没有确凿的证据之下,不会有几个人敢相信的, 更不会有人在这个时候对我出手, 万一我死了, 让皇上再次把注意力转移到我身上了该怎么办?”   白书其实在对上韩司恩那双冷淡的眼眸时,就觉得自己有些鲁莽了。听了韩司恩的话,他放下心的同时,心里第一次有了种微妙的紧张感。   他有点怕韩司恩把他当做是一个没有脑子的莽夫,白书因为这个想法感到有些委屈和沮丧,他明明不是一个非常莽撞的人,也能看明白很多事。   但他从第一次和韩司恩见面,就没有表现出自己非常冷静优秀的一面。   看到白书因自己心底散发的想象脸上越来越沮丧,韩司恩眨了下眼,他不明白白书为什么突然会有这种想法。白书在其他人眼前也是这样表现的,他是那种有聪明劲但懒得用的,在加上他因为年幼的经历没有太多是非观,在白文瀚刻意的教导下,一直用这种单纯无辜的态度来伪装自己。   这样伪装后的白书在韩司恩眼里是非常正常的,他实在弄不明白,白书这突如其来的郁闷是从何而来?   韩司恩没有安慰人的性格,对于白书心底的怅然,他完全选择了无视。倒是白书,看着他,脸色来回变了下,不等韩司恩仔细听他心里到底委屈个什么,他便跳墙跑了。   就好像回到了当初韩司恩不搭理他的那段时间,白书也总是这样,对着韩司恩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己自言自语,对这个方兰院则是说来来,说走走的。   韩司恩对此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不过他很快把白书抛在了脑后,他在想皇帝身边多了个美人的事,这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   多年在后宫事不上心的皇帝,突然对一个不知道从哪里蹦跶出来的美人上了心。这事放在其他帝王身上,也许并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但放在当朝皇帝身上,就有些耐人寻味了,尤其是皇帝已经是这个年龄,身体看似强壮,但毕竟到了这个年龄,多多少少是有些毛病的。   万一他老当益壮,弄出个小儿子出来,那就更有意思了。当然,这种猜测也可能只是猜测,只是毕竟事关后宫,后宫的事,就有可能影响到前朝。   所以韩卓等人对此事要比对韩司恩要更加用心,更加关注。   在这个帝王掌握所有人生死的年代,帝王身边的女人,看似高高在上,荣宠无数。但在后宫里,有人得宠就会有人失宠,有人风光无限就有人黯然找不到希望。   没有一个皇帝的女人敢保证,下一个住进冷宫的人不会是自己。   所以对这个美人,各方势力都在暗中进行打探。   不过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是,他们连这个美人是双是女都没打探到。只知道皇帝偶然在御花园碰到此人,便把人直接给带走了,在皇帝的乾天殿随身伺候,并且禁止其他人召见。   这个其他人包括后宫的妃子和皇后,太后自然不包括在内的。   但在其他人看来,太后作为皇帝的母亲,她年龄大了,又多年不管这些琐事,更不可能在这个时候驳了皇帝的面子,所以在众人眼里,根本没想过太后会召见此人。   只是若说这个多出来的美人得宠,但皇帝并未给名分,随身伺候虽然在皇帝身边,但说到底也只是个宫女。若说不得宠吧,据人们打探,皇帝每天都要单独和此美人在宫殿里一段时间。   而当初皇帝见到美人时,只有元宝跟在身边。众人皆知,元宝的嘴没有皇帝的允许是没人能撬得开的。   这让京城的众位大臣有些颓然。   在打探不出美人的具体消息后,众人又把目光聚集在了韩司恩身上。各种风凉难听的话在帝京蔓延,弄得普通的马夫车贩都知道了。   国公府上自然也是议论纷纷,然后韩明珠是第一个发作起来的,她在听到下人的议论后,直接让自己院子里的人,把两个讨论的热火朝天的婢女以诽谤主子的罪给拿下,然后让人狠狠的打了两人三十大板。   虽然她没有直接把两人打死,但这两个多嘴多舌的下人被抬下去的时候,下半身都是血。韩明珠猛然来的这一手,暂时也算镇住了国公府一些想要出幺蛾子的人。   做完这些,韩明珠光明正大的到老夫人院子里哭诉了一番,说是这下人实在是太不懂规矩了,对主子埋怨就是心生恶毒。韩司恩怎么说都是这国公府的世子,任由一个下人这么编排,是丢了国公府的脸面,请求老夫人把两人直接发卖了。   这人是被韩明珠当场拿住错的,老夫人虽然心里百般不乐意,但又不便不处理,万一弄得闹出笑话,还是他们国公府丢脸面。最后老夫人并没把人发卖,不过还是在表面上跟着发了一通火,此事就算过了。   因为柳氏最近大部分心思都在桃夭身上,对于国公府下人的管理并不是很严厉,这件事也就走漏出去几分风声。   听闻这事的人,不管知不知道韩司恩和国公府有嫌隙的人,都觉得老夫人到底是年纪大了,手段差劲的很。若是搁在往日,此事一出就应该做出样子,亲自发话抑制住府上的流言蜚语。而不是   事情出了,还这般小气应对。   韩明珠做这事并没有和韩司恩说,韩司恩在知道后,也没有派人和她打招呼。弄得府上很多下人都不明白这两兄妹到底是感情好,还是不好。   @@   韩司恩在肩膀上的伤彻底好了后,时间又慢慢溜走了一个月。天在这个时候已经从暖变凉了,冬天就这么不知不觉的悄然而到。   这期间国公府倒是又发生了件不大不小的喜事,就是因为宫里的事,五皇子姬怀常常来国公府,无意中听到了府上有关于何玉珠心高的流言蜚语,说是何玉珠因为落水,病了有一段时间了,怕是身体要有毛病。而二房老爷韩殊更是在一次醉酒后直言何玉珠心高,以为五皇子救了掉入水中的她,就想一步登天,简直是痴心妄想等等。   姬怀听了这话,觉得韩殊这个长辈做的实在是上不了台面。然后他又看到了因流言而愁眉不展,消瘦黯然的何玉珠。   何玉珠看到姬怀,见到他匆匆行了个礼节,就惊慌失措的躲开了。姬怀心里有些憋屈,说起来他和何玉珠之间也是有肌肤上的接触的。   韩殊这么说,简直是在他脸上甩耳光,何玉珠为了救韩青雪下水,又为了避嫌匆匆离开,韩殊等人不感激也就罢了,还私下说话这么荒唐。一想到韩殊会是自己未来的岳父,姬怀心里起了一丝淡淡的不悦。   姬怀为此闷闷不乐的回宫了,不知道怎么和韩芸说的,反正一天后韩芸让人带话了,要把何玉珠接到宫里陪她几天。   几天后何玉珠回国公府,韩芸让人带话,说是自己看重了她,让她日后和韩青雪在姬怀府上做个伴,两人是姐妹,情分要比其他人深。   这个消息一出,韩秀是高兴了,二房所有人的神经却都绷紧了。尤其是韩殊,面对女儿和妻子怨念的眼神,他感到委屈极了,他这些天是经常喝醉,但他怎么会提何玉珠的事?   这种事关他们府上女儿家名誉的事,他怎么会说出口?但是面对张氏询问他是不是真的没有说出来过,韩殊又没有确切的把握,毕竟酒醉的事,谁能说的清?最终韩殊只好糟心的把这件事赖在自己头上。   韩青雪不相信这事是韩殊做的,她知道韩秀最近一直在老夫人那边下功夫,她也一直在防备着,加上此时正是多事之秋,韩秀几乎没有机会出手。   至于何玉珠那边,府上的下人现在都巴结着二房,怎么可能随她调用?   不知道为何,韩青雪想了想去,把此事想到了韩司恩头上,可是她又没有十足的证据,只好把这件事放在心底。   她决定在自己出嫁前,让二房所有人都远着点韩司恩。   @@   这天,天下起了小雨,韩司恩看着天,又看了看自己手上收集的东西,决定进宫一趟。   韩司恩进宫,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盯着,人人都盼着他再吃一次闭门羹才好。不过事与愿违,韩司恩这次进宫,虽然也等了等,但还是很顺利的见到了皇帝。   而韩司恩这次也顺利的见到了皇帝身边服侍的美人。 第88章   这美人是真美, 浑身上下流露出一股清冷之意。此时她代替了元宝的日常工作,正在为皇帝研磨, 白嫩修长的五指衬的墨汁的颜色更加漆黑。   只是这美人自然是太后寻的, 据这美人心里所想,她原本是京郊城外一方穷人家的女儿,太后在凤千山上香时, 她也前去上香, 然后就入了太后的眼。   她家里穷,父亲身体不好,家里每日吃的饭菜都是最差的, 当时她有股病态的瘦弱。后来她们家人在得了太后一大笔银子就离开了京城, 当然那时他们并不知道那人太后,只以为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夫人看重了家里的丫头,买回去当个丫鬟使用的。   家人离开的时候很伤心,但再伤心也抵不过家人眼睁睁的饿死, 没银子使用。   她被太后买下之后就改名叫安琪,一直被人养在宫外的一处私宅之内, 每天她的一举一动都是被人刻意教导改变的。   例如,坐怎么坐, 站怎么站, 说话怎么开口, 看人的眼神怎么动, 都是被人一点一点指导出来的。这些年她一直这么生活, 就连外出见的人都是被人监视着的。   而她一直也没见过买下自己的那位贵气的夫人, 直到一个多月前,她被人偷偷接入了宫里,才知道那人竟然是当今的太后。   太后只告诉她,让她在御花园巧遇皇帝,就有数不尽的荣华富贵,只要她手段足够,那她全家都会因为有她而拥有无限荣耀。   安琪听到太后要自己算计的是皇帝,她很害怕,但她自己的一切在太后手中,再想到以前自己家里过的日子,她不得不按照太后说的去做。   幸好皇帝年纪虽然大了点,但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吓人。   韩司恩这时是有些疑惑的,他并不是疑惑安琪为何能轻易得到皇帝另眼看待。太后出手,自然是有绝对的把握,这个美人和其他人不同,而从皇帝的心里话就可以听出,皇帝觉得这个安琪像当年的皇贵妃王瑛。   不只是人长得像,而且周身那冷冷清清的气质最像,只是安琪看人的眼神是单纯干净的,而王瑛看向人是冷凝的,这股冷意让他看起来是高高在上的。   而韩司恩心底疑惑的是,这安琪容颜他感到有些熟悉,于是他便多瞅了两眼安琪立在皇帝身后清冷的模样。这两眼瞅下去,韩司恩突然想到了,安琪的面容和白书为他画的那幅画像有点像。   只是安琪毕竟是女子,面部线条要温顺柔和些,这也是皇帝最为不满的地方,容颜太温顺秀美了,而白书画笔之下的他,面容是硬朗冷峻的,双眸中万事万物不入眼,不屑至极,那样的画像中的人似乎才更符合皇帝心中王瑛的面容。   想到这个,韩司恩微皱了下眉头,当初周太医在为他诊治时,也曾在心底叹息,说他这一双眼像极了当年的皇贵妃,而在周太医眼中,这些年宫中虽然在没有人提起王瑛,但是在皇帝心底,王瑛的地位是别人难以取代的。   外甥像舅,无可厚非。韩司恩在知道自己有了这个优势后,利用这点引起了周太医的关注,进而得到了皇帝的关注。   皇帝一开始想拉他一把除了想看国公府的热闹外,更多的是由于他的这双眼。但是他没想到的是,皇帝记忆中的皇贵妃,模样竟然和白书眼中的他非常像。   毕竟他虽然知道皇帝心中描绘的皇贵妃风华绝代,但他脑中并没有具体的画面,也想象不出当年王瑛的风姿。   按照皇帝这爱屋及乌的模样,对韩司恩自己来说确实不是什么好消息。   某一方面像皇帝心心念念甚至不愿意提不敢提的朱砂痣,那是可以稍加利用的。利用读心术再稍微把握住皇帝的心思,就可以让皇帝把你当做一把锋利的刀,无所畏惧的砍向任何人,皇帝心里还会对你心软三分,但若是方方面面都像,那事情会变成怎么样就不好说了。   毕竟白月光、朱砂痣这种生物,自古以来都是让人感到最为难的一种人。   当然,韩司恩并不怕失去皇帝的宠信,这本来就是一场极好的交易,他快活的活着,皇帝利用自己巩固他的名声和威望。   现在这种关系突然有了无限可能,的确有些很让人心烦。他也不怕死,只是,他自己乐意去死,和被别人逼迫着去死,那是完完全全的两码事。   不过好在,他脸色虽然不像以前那么干枯消瘦,但因为受伤的缘故,自己还是很瘦弱,眉眼间皇贵妃的影子不多,或者说,瘦弱的韩司恩,是没有王瑛的风华绝代的。   想到这里,韩司恩微垂下眼,现在皇帝的心思,并不完全在安琪这个代替品身上,目前形势还是好的,只是他需要抓紧时间和姬洛那边对接了。   “发生愣呢?”红袖添香,皇帝正准备提笔沾墨写字,一眼看到难得走神的韩司恩,皇帝一乐,便问出声了。   一旁停止研磨的安琪神色未变,但心底却暗暗心惊,从皇帝这般缓和的语气来看,韩司恩在皇帝心中当真与其他臣子的地位不一样。   她如果想要短期内动摇韩司恩的地位,怕是不容易。整个皇宫里的人除了太后都以为皇帝对她宠爱有加,可是只有安琪自己知道,每次皇帝和她单独在一起时,从来都是威严着容颜,直直的看向她,一句话都不说。   太后把她接入宫后,并没有直接告诉她为什么要让皇帝注意到自己,虽然她心底隐隐有些许猜测。在皇帝见她第一眼震惊的样子,安琪当时就确定了,皇帝这是把自己当做了别人。   当她被皇帝直接带走时,她心底惊讶诧异,但面上并没有流露出太多。皇帝身边伺候的,除了元宝,其余人看到她都是一副茫然的样子。   当时元宝看到她的脸时,眼睛里并不完全是惊讶,似乎有一丝惊恐。   安琪甚至能感觉到,皇帝把她放在眼皮子底下,并不是多么喜欢,皇帝看她的目光复杂又迷离,里面既有深情又有痛苦,有欢喜还有怨恨,还有少许的厌恶。   透过一个相像的脸庞看别人的影子,是一件十分悲凉的事。只是安琪觉得自己更可怜,她甚至不知道自己长得到底像谁,也不敢轻易打听。   她甚至隐隐有预感,等哪天皇帝厌烦她了,自己的死期也就到了。若是太后那边交代的事,自己完不成,死期也会很快就到的。   事关自己的生死,安琪脑子飞快的转动着,她需要加重自己在皇帝心中的地位,而不是一个随时都可以被遗弃的棋子。   @@   韩司恩把多余的心思收起,对皇帝的问话,干笑一声,尴尬的:“回皇上,最近很多大臣都在嘲笑微臣在您这里失宠了,微臣刚才见到你,一时想到这些,就有些心神不宁。”   安琪因为韩司恩这直白的话,微微有些失神,她不由的看向皇帝。在她心底,皇帝是最高高在上的存在,就连太后提起皇帝也是一副头疼的样子。   这些天她见过的人虽然不多,但就连宫内的红人大内总管元宝公公都不敢像韩司恩这样和皇帝说话,他就不怕皇帝治罪吗?   只见正在写字的皇帝听了这话,手一抖,下笔歪了,一副好好的大字就这么毁了。皇帝把笔放置在笔架上,而后抬起头看向韩司恩,脸上带着十分的趣味:“你也会担心失不失宠?朕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   说完这话,皇帝无奈的摇了下头,道:“说罢,这次进宫有什么烂摊子等着朕给你收拾?”   韩司恩并没有直接回答皇帝的话,而是非常直白的看了皇帝身后站着的安琪,脸上的写着清清楚楚,有外人在,有些事不方便说。   皇帝看了安琪一眼,脸色立刻就复杂起来了,他声音稍冷了一分:“你先下去吧。”   安琪淡淡的行了个礼,转身离开。皇帝看着她挺直的背影消失在书房内,才缓缓收回目光。   韩司恩没有给皇帝回味自己复杂心情的余地,开口道:“回皇上,微臣最近查这些黑衣刺客,发现了他们可能和江南的金矿案有关。”   皇帝一听是这事,心神都集中了,他坐在御椅上,神色肃穆,道:“查清了?”   韩司恩把手中的东西递上去,正色道:“这些刺客在京中开有赌坊,赌坊是银子金子最容易流通又不会让人发现的地方,微臣细细访问了前去那个赌坊赌过的人,有人的确在里面见过有人拿金子去赌。”   说白了,这就是典型的利用赌博洗钱。进去的是私矿里的金子,出来的就是干干净净白花花的银子。   皇帝皱眉,道:“还查到什么?”   韩司恩道:“这金矿里的金子被人开采有一段日子,从江南被运往京城,要有一段时间,微臣查到金子之后立刻快马加鞭的奏报给朝廷了。如果金子在京城,在皇上的严厉追查下,是不会流通很快的,想必还有一部分没有流通出去。微臣打算顺着赌坊查,毕竟干净的银子也要有人接手。而且据微臣分析,接手银子的人官位肯定不低,而且以他的身份还不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皇帝因韩司恩的话沉下了脸,心情十分不好,他说:“不管是谁,务必查清。”   韩司恩应下,他看着皇帝阴沉的脸,随后把这个听起来比较严肃的话题岔开,想了下,他道:“宫中即将有喜事,微臣在这里恭贺皇上。”   皇帝听了这话愣了下道:“喜事?什么喜事?”   韩司恩道:“皇上生辰即将到了,这不是普天同庆的喜事吗?”   皇帝乐了,心里的烦闷消散了很多,他道:“韩司恩,你这张嘴本来开口是要人命的,没想到还这么会说话。”   韩司恩干笑着不说话。   皇帝心情愉快的让韩司恩出宫了,对于这个生辰,他本来没怎么在意,现在倒是有点期待了。   而韩司恩在出宫的路上,一直在想,自己应该去亲自见姬洛一面了,看看他那边怎么样了。   皇帝生辰来临之际,说不定还可以送给皇帝一份大礼。 第89章   韩司恩是个有拖延症的人, 他理智上虽然觉得应该要尽快找姬洛接触接触,赶快把这些烦心的事情处理干净,但实际上他只是那么想, 并没有直接立刻行动。   他从皇宫回来后就窝在了自己的小院子里, 整个人犯懒的厉害,每天穿的厚厚实实的缩在开着的窗户下面的躺椅上,闭着眼睛呼吸着冷空气, 像是在呼吸什么美好的东西。   只是, 不管他是真睡着了还是在假眠,都没人敢去给他添加衣衫就是了。幸好韩司恩知道自己的身子骨不强壮,每当感到发寒时,就不这么糟蹋自己的身体了。   韩司恩的贴身小厮安草看到这情况, 私下里还和云芝泛起了嘀咕, 说这人容易春困,他们家的世子和其他人就是不一样, 犯困都选择在冬天。   安草自打碧华出事后,整天都有些垂头丧气的。虽然不至于影响到他的日常行动, 但总是这么恍恍惚惚的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而方兰院的其他婢女比往日更加安静做事了。   偶尔避开韩司恩的玩闹都没有了。   现在安草难得有恢复往日情绪进行贫嘴的时候,云芝便顺着他的话,随口道:“说不定世子心里有什么烦心事做不了决定呢。”   安草对云芝这敷衍了事的话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无聊的想, 世子为人说的好听是清冷高傲, 说的难听点那就是没心没肺, 天性薄凉, 这样的人会有什么样的烦心事儿呢?   听到这几个下人心里话的韩司恩,他吹着冷风,心想,安草想的对,自己天性薄凉,心都是用雪块做成的人,怎么会有烦心事呢?   别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无论贫富都是在努力的活着,而他活着在世界上,只是在活着。这世上,也只有他把活在这个世界,当做是一个任务在完成。   他在这个大周朝活了三世,这一次一睁开眼,他就在想,每次都重生在同一个朝代同一个人身上。   为什么三次在这个朝代都是带着记忆而活,想来想去,他觉得也许是前两世,自己活的太过随意太过自我了。   他只顾着给这身体的主人报仇,没有顾及过别人,明明这个世上有那么多未解开的事,自己都知道却冷眼旁观,最终还都是自杀而亡。   所以老天爷看不下去了,就让他在这个世界带着记忆陷入了轮回中。   所以这辈子他早就做好了决定,遇到问题就伸手,碰到未知之谜就解开,把事实真相还给所有人,不管里面牵扯到了谁。   最关键的是,他这辈子绝对不会去自杀了,要潇潇洒洒轰轰烈烈的活到自然死。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他用自己天生有的能力,为这个朝代解决了很多毒瘤,虽然被人忌惮着诅咒着,但他他活的很自在。   而现在,他所要解决的事情,不是很大阴谋,但是里面却牵扯到了很多人。最关键的是牵扯到了白家,其实这些人的生死他无所谓。   可是白家有个白书,是他的债主。救命之恩还没有还完,说不得自己就要狠狠插白家一刀了。   白家出事,作为白俊亲生儿子的白书无论如何都避开不了的。   韩司恩不怕别的,就怕救命之恩欠下的时间越长,自己越还不起,换成利息计算,下辈子一睁开眼,还是这个讨人嫌的世界。   所以,这也是他缩在自己院子里的最大缘由了。不过韩司恩最后还是决定收起自己的懒散,尽快找姬洛,把事情处理完。   不过让韩司恩郁闷的是,他难得主动联系姬洛一次,姬洛却没有见他,反而是神神秘秘的让府上的小厮给他带话,说是自己最近正在查一件非常重要的案子,不便联络他人。   带话的小厮心里吐槽的是,三皇子明明每天都憋在书房里,头发不束,衣服都起褶子也不换,这哪里是在忙什么重要的案子,明明是心情不好颓废到极点了。   这小厮是个忠心的,心里吐槽归吐槽,面上却半分不显,一脸主人不在家,你要不改日再来的懵懂和单纯。   韩司恩对此只是嗤笑一声,心想,这世上像白书那样心里想什么,嘴里说什么,脸上表现出什么的人,大概已经绝种了。   这个念头在脑中一闪,韩司恩也没为难这小厮,既然姬洛不愿意见他,那事情晚两天处理也就是了,所以便让安草赶着马车离开了。   安草问是不是要直接回国公府,韩司恩对韩国公府不怎么感冒,便道:“四处转转。”   这是他第一次提要求,安草很诧异,手上的活没有停下,拽着马在大街上四处蹦跶去了。   在经过白文瀚的将军府时,安草想到了白书和白文瀚当初的救命之恩,心里不知道抽了哪门子的筋儿,欢喜的开口道:“世子爷,别人家大门前都是两个石狮子什么的,白大将军府门前却不一样,只有两个石墩子。”   说完这类似调侃的话,安草猛然住嘴,干巴巴的咳嗽了两声。   而马车里,韩司恩掀开帘子,看着将军府三个字,突然道了句停下,安草茫然的停下了马车。   只见韩司恩从马车里走下来,慢慢的走到了将军府的门口站住了。安草跟在后面,有些心虚的想,这世子的爱好真奇怪,竟然喜欢看石墩子?   韩司恩在这门口站了一会儿,正准备转身离开时,白文瀚从里面走了出来。白文瀚看到韩司恩时吓了一跳,看到他身后没有抄家的禁卫军后,暗中松口气,然后打量了韩司恩一眼,道:“世子是来找白书的吗?”   白文瀚这么嘴上这么问着,心里却在想着别的事。   皇帝身边的美人,最近在宫里独领风骚,稳压后宫众多妃子一头,宫里隐隐有传闻传出,说是美人像极了当年皇帝最宠爱的皇贵妃。   后宫里见过皇贵妃的宫女太监几乎都死了,新来的那些宫女太监都不知道王瑛当年的模样,这传言自然是从某个宫里的主人那里传出来的。   太后和众多见过皇贵妃的人都保持了沉默,此时白文瀚猛然看到韩司恩,突然想到了白书的笔下韩司恩和当年他父亲画的皇贵妃。   心想,这美人就算再像皇贵妃,能有白书眼中的韩司恩像吗?还好的是,众人眼中的韩司恩和美人一点边都不沾,更不用提像当年的皇贵妃了。   韩司恩因白文瀚心中的想法而沉默了下,他道:“我是前来谢过他的那幅画的。”   白文瀚哦了声,心中却不信,白书送画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若果要谢,早就谢了,何须等到现在?韩司恩这是知道没人敢和他来往,知道白书审美异常,对他仰仗。所以想牢牢抓住白书这个朋友,现在这是明显的找借口联络感情来了。   韩司恩对白文瀚心底噼里啪啦的声响聪耳不闻,他继续道:“白书的画技非常好,不知道是拜了哪位名师?”   白文瀚笑眯眯的回道:“没有拜师,他从小就喜欢画画。白书没有在家,你要不要进府坐上一会儿等他回来?”他嘴上虽然这么说,却是一点迎客的姿势都没有。   韩司恩则若有所思道:“原来是遗传。”   喃喃自语了片刻,他看向白文瀚道:“白书既然不在家,那我就先回府了。”   说罢这话,韩司恩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了。白文瀚为他的干脆利索愣了下,明显的没想到韩司恩真的只是前来道那么一声谢。   只是在韩司恩离开后,白文瀚想到了韩司恩的问话,眉头微微皱了下。和韩司恩打交道不多,但他也知道,这人一向不随便开口说什么。   他忽然提起了白书的画,是什么意思?真是古了怪了。   韩司恩从将军府离开后,心情还算平和。他想,该提醒的他提醒了,如果白文瀚想不透,那白书的救命之恩,以后找机会还就是了。   @@   姬洛是在第二天亲自前来拜见韩司恩的,他来的时候,面色不显,心里有些尴尬。韩司恩倒是如常的接待了他。   如果不是事出有因,姬洛也不想现在前来看韩司恩。只是昨天他前去靖国侯府本来是和他舅舅商量事情的,结果被王老夫人拉过去聊家常,王老夫人向他暗示性的提起了韩明珠。   这让他非常尴尬,他对韩明珠一点想法都没有,或者说,他对成亲一点想法都没有,也不想耽误韩明珠,只是他这个外祖母并不同意他不成亲的想法。   所以他想来想去,还是前来见韩司恩,把话暗示下,姬洛也不想在这里耽搁时间,于是垂下眼皮,道:“前些日子姬越和我抱怨,说是雍郡王妃最近在给他看人家,要把整个京城的闺秀都给看过来一边。”   当时姬越和他吐槽时,他就觉得姬越和韩明珠挺般配的,当时还暗示性的提了一嘴,姬越也只是脸红了下就跑了,并没有特别反对的样子。   雍郡王府看似乱,但后院其实牢牢的在雍郡王妃手里,那些妾室什么的没有一个敢越规的。雍郡王在名声虽然不好,大是大非上还是很有先见之明的。   他那个表妹,如果如上辈子那样所嫁非人,那就实在太可惜了。   最关键的是姬越为人温和,前程也是极好的。前两天姬越还和他说起雍郡王妃的态度,只是韩明珠的婚事不由自己,所以要走韩司恩这一关。   韩司恩虽然听不到姬洛的心里话,但是姬洛这么一开口,他就明白了姬洛心中所想。韩明珠是这个朝代土生土长的女子,嫁人方面韩家不会特意操心,他名声不好也有一定的影响。   姬洛提起了姬越,韩司恩不反对也没有太多其他想法,便哦了一声。   姬洛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心底松了口气,便提出离开了,半句没有提起韩司恩前去寻他的事。   韩司恩也没有挽留他。   韩司恩当时只是在想,姬洛虽然不想连累他,只是这事,他们早晚都得撞在一起,所以缓几天也不急就是了。   不过韩司恩没料到,第二天二皇子姬容府上抓了一个窥视二皇子府的贼人,只是这人的身份很特殊,是姬洛府上的人。   两个皇子因这事闹到了皇帝面前,姬容想问姬洛为什么监视自己。 第90章   韩司恩知道这个消息时, 姬洛和姬容已经入宫在进行对峙了。不过此事毕竟涉及皇家机密,普通人是不知道的。   韩司恩也是从韩卓心里听到的,韩卓从宫里回府,就急匆匆的朝老夫人院子里去了。他心中情绪翻腾的厉害, 倒是没看到假山亭榭旁的韩司恩和韩明珠。   当时,韩司恩正在和韩明珠随意的说着话:“姬洛前两天来寻我, 说起了雍郡王世子姬越,你觉得如何?”   韩司恩这话很直白, 韩明珠愣了下才想明白他的意思。刹那, 韩明珠的脸色微红,双眸微闪明艳动人。她的手如同神经质一样来回绞着手帕, 许久后她低声道:“我也不知道的。”   姬洛的态度, 她已经通过王老夫人知道了, 对此失落还是有点的, 但并没有伤心难过的情绪。现在韩司恩提起姬越, 她自然是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的。   按照礼仪,她和韩司恩讨论这些是不该的。但是这地方只有他们兄妹二人, 随口说说, 也是可以的。   韩司恩对于韩明珠的回答并没有太多期望, 他道:“可以问问长辈, 或者找个时间私下里看看。”这个长辈指的并非是国公府的人, 而是王老夫人。至于私下里瞅瞅姬越这人怎么样, 在韩司恩看来是非常正常的一件事, 只要做的够隐秘, 自然是传不出什么闲话的。   韩明珠明白他的意思,然后她沉思了一番,低垂着眼问道:“那大哥觉得呢?”   韩司恩站起身,淡淡道:“这是你自己的事,你自己应该做主。有机会脱离这个泥坑,也没什么不好。以后的日子过得怎么样,还要看你自己想过成什么样。别人替你做得了主一时,做不到一世。”   韩明珠愣怔的看着他冷淡的神色,心里有些怅然也有些酸涩。   在她的记忆中,韩司恩几乎没有说过自己对着国公府的观感,现在听到他把韩国公府形容成泥坑。想到陷入这泥潭的自己和他人,韩明珠想,也许韩司恩对外手段蛮横嚣张毫无顾忌,但对待屡屡不给他脸色的国公府,手段相比较而言就是温和了,多少是由于她的原因在。   这个世上对女子总是苛刻些,韩司恩作为一个男子,作为这国公府的世子,名声再怎么不好,再怎么让人心生畏惧,但只要皇帝喜欢他,他还是这国公府未来的主子。   而她作为要嫁出去的女子,在名声方面总是要在意些的。   所以即便是这个哥哥不怎么关注自己,但其实还是对自己上了心的。   韩司恩没空理会韩明珠突来的伤春悲秋,他把自己想要说的都说了后,便缓步离开了。韩明珠如果有心成这门亲事,韩国公府这边是拦不住她的。   韩司恩在离开韩明珠的视线后,就把这些事给抛之脑后了。现在他想的是姬洛,他没想到姬洛这么容易被人抓住把柄。   毕竟他和姬容同为皇子,姬容又是常年病秧子形象,他派人前去监视一个皇子,这在皇帝眼中便是大忌。   或者说,姬洛是故意的?事情卡在这里没有什么突破口,干脆自己捅出一条路来。   想到如果是后一种情况,韩司恩心里有了兴趣,他决定亲自前往皇宫看看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   韩司恩如果兴致来了,那做事的效率还是非常高的,他很利索的从国公府直奔皇宫去了。   @@   皇宫内,皇帝端坐在龙椅上,冷冷的凝视着自己这两个跪在地上的儿子。   姬容脸色显得有些苍白,双颊却因病态而带了一丝红晕,眉头紧皱,双眼中带着不明白和不易觉察的委屈,整个人看起来有些阴柔。   而姬洛直直的跪在那里,目光澄清,里面有着属于他这个年龄的不服气。   韩司恩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到达皇帝的书房的。   皇帝宣了韩司恩后,没好气的问了句:“你来做什么?刺客的案子有进展了?”   韩司恩瞅了瞅两位皇子,表情有些尴尬,他声音略小,道:“回皇上,刺客的案子还没有特大的进展,微臣本来是有些私事想向皇上禀告的的,现在想想那些私事也不怎么重要。”   皇帝白了韩司恩一眼,也没开口让他离开,又看向姬洛和姬容,道:“既然都闹到朕这里来了,那就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姬容咳嗽了两声,脸上的红晕更深了,他沉默了下,温和的说:“父皇,这不过是一场误会……”   “没有误会,二哥府门前的人的确是儿臣府上的。”姬容的误会说辞被姬洛面无表情的打断了。姬容心里隐隐有股不好的感觉,姬洛放在他府门前的人,虽然一天三换,但还是碍眼的很。   他不知道自己哪点引起了姬洛的注意,明明自己设计了很多个沟,姬洛却死死的咬着他。这样下去短期内没什么问题,但他毕竟要见朝堂上的官员,必要的时候还要通过秘密渠道和太后联络。姬洛这样死死的盯着,长期下去肯定会发现问题。   所以在接到太后口信后,他就决定把这事捅到皇帝眼前。他在表面上是最没有争夺皇位的人,平日里又低调的简直让人想不起来,姬洛盯着他,总要有个说法吧。   这样一个弄不好,那本来在皇帝心里不受待见的姬洛,日后恐怕更不会受待见了。   姬容设想的都挺好,但是他现在听了姬洛这阴气沉沉承认了自己罪行的话,在看他那一脸破罐子破摔的模样,总觉得很是不妙。   皇帝被姬洛的话气的乐了,他哼哼了两声道:“那你给朕说说,你府上的人为什么会跑到老二府门前?还被人当场抓着了?”   姬洛听了这话,直直的盯着皇帝,眼睛里似乎还有那么点委屈。皇帝被他看的心里毛毛的,刚想斥责,姬洛突然闭了闭眼,看似下定了决心,心一横,开口道:“儿臣……儿臣盯着二哥是有原因的,因为儿臣觉得他可能不是父皇亲生的。”   姬洛这话一出口,姬容简直是耳边响起一声雷,差点没把他劈成炭,他看着姬洛不可置信的反问道:“你……你在说什么?”   龙椅上的皇帝也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他愣怔的看着姬洛,嘴张了张,但是一个音符都没有发出。房内唯一伺候着的元宝,冷不丁的听到这么一个大消息,心里咯噔一声,有种自己活不过今晚的感觉。   这时皇帝眼角瞄到一脸尴尬,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个蚂蚁偷偷溜走的韩司恩,突然气不打一处来。   皇帝觉得姬洛这明显的是和韩司恩待在一起久了,心智和神智都受到影响,说话颇有韩司恩这种没有证据就张口胡来的风范。   皇帝没反应过来,姬容已经从雷声中清醒了,他跳起来指着姬洛,脸色气的又白又红,手指颤抖:“你……你胡说什么,我……”   姬洛直接打断姬容的话,在皇帝眼珠子从神游向理智转换期间,他快速开口道:“儿臣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儿臣可能找到了一个父皇的私生子。后来查询旧案时,发现他的年龄和二哥不对,本打算把人给撤了,没想到被二哥给抓住了。儿臣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但儿臣自己做过的事,是不会否认的。”   姬洛噼里啪啦的一阵子,姬容看着他,心里突然觉得自己这是被姬洛给利用了。姬洛怕是早就有心想把这事给捅到皇帝面前,但一直没找到机会,现在……姬容心里预感越来越不好。   而皇帝感到自己刚想清醒的脑袋就被震晕了,他不自觉的反问道:“朕的私生子?”   姬洛毫不客气的把白恩给供出来了,他道:“就是白大人家的二公子白恩,他的面相仔细看的话和父皇还是有几分相像的。”   韩司恩觉得这个时候是自己表演的时候了,所以他诧异的抬眼望了一眼姬洛。姬洛目不斜视的看着皇帝。   韩司恩的动作太大,皇帝和姬容都看到了,姬洛心底暗骂了一声韩司恩存不住气,他本来就没想把这事往韩司恩头上扯,结果他自己跳出来蹦跶个什么劲儿。   姬洛还准备继续开口吸引人眼球,但是皇帝已经看向韩司恩了,他眯着眼,心情十分不好的问道:“韩司恩,怎么,看你的样子,你也知情?”   韩司恩摇摇头,脸色有些苦道:“回皇上,三皇子所说的,微臣不知情。只是微臣听到三皇子这么一说,突然想到了微臣见过白公子两次,第一次只觉得他仪态很好,很贵气,第二次总觉得他侧脸很面善。微臣说这些话时三皇子也在,莫不是三皇子把微臣信口胡说的当真了?”   皇帝听了韩司恩这话,心头有些起火,他对白恩根本没什么印象,自然不知道白恩是不是像他了,但不管像不像,白恩怎么可能是他的私生子?姬洛这明显的是在往他这个老子头上扣屎盆子。   姬容这时虽然有些心乱,但到底稳住了神智,听了韩司恩的话,他便怒声责问道:“仅凭这点,三弟和韩世子就认定我是假皇子,白恩是真皇子吗?皇家血脉岂容你们这般儿戏,简直是可笑至极。”   姬容这话是想让人先入为主的认为姬洛和韩司恩勾搭成奸,故意捏造出这个事实,以便皇帝治罪。   这时只见韩司恩皱着眉头张了张嘴,还没有吭声,姬洛已经直着脖子道:“父皇,儿臣一人做事一人当,儿臣是因为查旧事无意中想到此处的,和他人有何什么关系?”   “什么样的旧事,让你会想到真假皇子?”姬容继续怒声问道。   韩司恩脸上不是很好看,心里却是觉得今天自己这一把火烧的正好,姬洛三番两次提到旧案旧事,现在终于被人单独给提出来。   于是,只听见姬洛恨恨的说道:“儿臣所查的旧事,是儿臣父妃之事。”   姬洛这高昂的声音还没有落下,迎接他的就是皇帝手边的金玉茶盏。御书房安静之下,只见姬洛顶着一脸茶叶,有些滑稽,但他背还是挺的直直的,只是声音有些低落:“儿臣就是想知道当年父妃是怎么死的。”   前面私生子也好,姬容不是真皇子也好,姬洛所有的目的就是为了问出这句话。 第91章   御书房内在姬洛说完那句话就静默下来了, 此时若是有一根针掉在地上, 都能发出让人全部都听到的清脆声响。   皇帝站在那里, 脸色铁青, 他眼睛恶狠狠的盯着姬洛, 里面带着一丝血红和凶狠。他的胸膛因为生气而来回起伏着,鼻间呼出的气息声,能让人感受到里面浓郁的沉重。   元宝作为明面上最了解皇帝心思的人, 他把头狠狠的埋了起来。说起来这么多年了,元宝再次听到有人提起皇贵妃, 只是没想到这个人会是三皇子姬洛。   就算在皇帝面前最得脸面的周太医, 当初也只是说了一句故人,就不敢再多言一句了。垂着头的元宝轻轻吁了口气,他想到当年的王瑛, 心里还有那么点怀念的。   姬容对当年的事也没有多深的印象, 但他毕竟比姬洛年长, 却也知道姬洛的父妃当年非常的风光, 也隐隐知道他是这皇宫内唯一不能被提起的名字。   说实话, 这么多年过去了, 加上姬洛不受他父皇的宠爱, 如果不是他父皇身边多了这样一个幺蛾子, 还有姬洛今天的质问,他根本没有想到过姬洛的父妃这事。   至于姬洛为什么会突然开口提起他的父妃, 主要也是因为皇帝身边多出来的这个美人。   因为这个美人太像他父妃了, 如果皇帝当真对他父妃没一点感情, 绝不会让一个这么像的人跟在他身边的。   当年的事情根据他掌握的线索看似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但实际上是一团乱麻,若是想细细理清,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所以当这个美人出现在他父皇身边时,他隐隐觉得这说不定是个突破口。   毕竟,再怎么像他父妃的人,终究只是一个代替品。   再者,上辈子这个代替品并没有出现,这辈子大概是韩司恩的出现太超乎太后的意料,所以这个坐在幕后看着掌控着别人命运的女子被逼的急了,所以想给皇帝找个枕边人,吹吹枕边风。   上辈子,他并不知道皇帝对他父妃到底什么态度,他心底即便有种种疑惑,在那个厌恶他的父皇面前,也是不敢轻易提起。   现在太后突然在皇帝前安了这么一个人,倒是更加让他确定了皇帝对待他父妃的态度。所以,他便冒着各种风险提出了自己心底的疑惑。   他有底气的是,两世以来,皇帝虽然不待见他,无视他的存在,任由他在泥潭中挣扎,但从来没有真的想要他的命。   只是皇帝的这种态度,是建立在他父妃在皇帝心底最重要的基础上,如果这个代替品真的取代了他父妃的位置,哪怕是一时取代,谁敢保证皇帝不会觉得他碍眼?   人心自古以来都是最容易变的,姬洛可不想等到那个时候,自己毫无反抗之力。这也是姬洛在这个时候,想赌一把的缘由。   此刻,场上最平静的就是韩司恩了,他作为一个旁观者,站在一旁看着这些站在权利最高端的人各自纠结愤恨恼羞成怒。   皇帝用力平息着自己心中的熊熊燃烧的怒火,他指着御书房的门,对着姬洛厉声,说:“滚出去。”   姬洛直着脖子跪在那里,硬是假装自己没有听到皇帝的咆哮声。这也是了,他们这些人只要走出这房间,里面发生的事,这个皇宫里该知道的人会立刻知道。   姬洛既然开口了,自然不会冒这个风险,让姬容和太后商量好后,把所有事都抹平。他今天一定要让皇帝给出一个坚定的态度。   这个态度要让所有人不敢轻易抹去过去发生的一切。   皇帝看姬洛这副模样,正准备喊内侍把姬洛给直接扔出去,韩司恩慢慢腾腾的开口了,他正色说:“皇上,二皇子和白二公子身份之事,事关皇家血脉,微臣认为此事需要详查。”   他没有提起三皇子母妃,又把事情扔到了姬容和白恩头上。   皇帝听到韩司恩的声音,被怒气占有的脑袋挤出了一点理智,他皱着眉冷声道:“你这个时候进宫是不是和姬洛商量好的给朕来这么一出?”   韩司恩满脸惊讶,他皱眉道:“皇上,微臣和三皇子一直没有任何接触,如何能商量这种事?何况皇室血脉混淆,乃是大事,三皇子怎么敢和微臣说?”   皇帝听了韩司恩的话,心里的火气又落了三分,就如同韩司恩所说,撇开王瑛,皇家血脉如果混淆,那可是大事。   白恩的事自然需要详查。至于姬容,皇帝并没有怀疑他不是自己的儿子。   当初他宠幸的那个女子虽然早早的过世,但是她怀孕和生产的时间都是记录在册的,姬容被贵妃收养时,他也是常见。   再者,就如同姬洛所说,姬容和白恩的年龄不相符合。   但即便是这样,此时皇帝看着地上跪着的姬容,心里也有些不舒服。   韩司恩无视了皇帝心中的那点奇葩的感觉,他建议道:“皇上,微臣觉得应该把涉案之人都暂时关押起来,等查明事实真相之后,再做定夺。”   姬容感受到了自己父皇的视线,并不是往日的温情。他在心底恨死姬洛了,此时又听到韩司恩提了这么个建议,他心底的怒火腾腾往上涨。   不明不白的被皇帝关押,这对一个正在拉拢各府官员的皇子来说是非常不利的。   他自然是不同意韩司恩这个狗屁建议的,于是明知道皇帝不悦,他还是开口道:“韩世子的意思是,要把本皇子当做是一个犯人关押起来?你可知私自关押皇子是什么罪名?”   这是一向低调的姬容,难得用皇子的身份表明自己的地位。   韩司恩是个顺着杆子往上爬的人,听了这话,立刻点头同意:“并非是犯人身份,只是暂时看管起来,不要与人接触。这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希望二皇子能理解。皇上,微臣觉得,不但是二皇子和白恩,还有和白恩相关的人员统统都要立刻关押,以免消息走漏出去,不利于查清事实真相。”   姬容的嘴都被气歪了,他想怪不得那么多官员都不乐意和韩司恩打交道,就凭他这张嘴,实在是招人厌的很。   韩司恩觉得自己又不想招姬容喜欢,于是继续毫不客气的说:“此事事关重大,微臣还建议把三皇子也关押,此事是三皇子空口无凭随意说出来的,是不是故意诬陷,也需要细查。”   皇帝冷呵了两声,他说:“空口无凭给人定罪,不是你的拿手好戏吗?”被韩司恩这么一打岔,皇帝心底对姬洛突然提起了王瑛的事却没那么生气了,倒是有闲心和韩司恩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了。   韩司恩被皇帝说的,脸上有些委屈,他看着皇帝:“可是微臣做那些都有证据。”   “你那都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皇帝白了韩司恩一眼道,好几次查抄别人时,要是没有那些死耗子,韩司恩都不知道死多少回了,哪里还有机会在自己面前瞎蹦跶。   一旁的姬洛看着皇帝这般态度,心里着急的直上火。他心里清楚自己今天开口说起父妃,肯定会惹一直不愿想起故人的皇帝生气,自己最好的结果是功成身退的从皇宫出来,最坏的结果则是被皇帝软禁在府上。   他这些天早就和靖国侯府私下里接触上了,又在深入了解后,得知靖国侯府对自己的态度,他已经让他的那个侯爷舅舅在暗中查这件事。最关键的是靖国侯府早已经在朝堂上安排了人,他现在要做的是尽量让皇帝把查他父妃旧事的事,交给靖国侯府安排的人。   但他没想到,韩司恩会横插一脚,硬是把此事往自己身上揽不说,还句句不提他父妃的事。眼看着这样的机会要浪费掉,姬洛自然是焦急的。   再者,这种涉及宫中私密之事,韩司恩参合进来,那就甩不开了。等一切尘埃落定,皇帝回过神,一看到韩司恩就会想起他知道那些辛秘之事,说不准哪天不高兴就会要韩司恩的命。   但皇帝面前,姬洛又不便给韩司恩什么暗示,只能自己心底暗暗着急。他现在只希望皇帝不要把这烫手的山芋交给韩司恩。   皇帝这时的理智也回归了一点,他心里把适合查明此事的文武百官都在心里过了一遍,发现最适合的人还是韩司恩这个从来没有上过一天朝的人。   想到这点,皇帝的脸色更臭了,他皱眉定定的看向韩司恩。   余光看到还想说话的姬洛,朝他扔了一个砚台,幸好他手头失准,砚台狠狠落在了姬洛身后。要不然,这砚台就狠狠砸在姬洛头上了。   姬洛吓了一大跳,感到脑门有些凉,嘴里要说的话卡住了。   皇帝看向元宝,淡道:“拟旨,把二皇子和三皇子幽禁在各自府上,派禁卫军守卫,任何人不得前去探望。”   元宝还没应下,韩司恩便建议道:“皇上,这样有些不妥。虽然是幽禁,但毕竟是各自府上,消息还是容易传递出去的。不如直接找个陌生的院子,让两位皇子都住在里面,这样一来可以相互监督,二来时间仓促,他们没办法进行布置,可以最大范围的避免了他们传递消息。”   皇帝看着他,心想,把姬洛和姬容关在一个院子里?也就是韩司恩能想出这样的鬼点子。   一旁的姬洛和姬容看向韩司恩的眼神,要把他给烧着了。   韩司恩完全没有被人盯着的自觉,他看着皇帝笑眯眯的道:“微臣想了下,觉得这样也不好,毕竟还涉及到白恩。倒不如租一个大院子,把二皇子三皇子和涉案的白家的所有人都关在里面。禁卫军各自把守着,这样可以相互监督,想必没有人能找机会通风报信。”   姬容和姬洛相互看一眼,都觉得彼此面目可憎,一想到和对方住在一个房檐下,浑身不舒服的厉害,两人准备反对。   只听韩司恩幽幽的说:“本来微臣想建议让两个皇子互换府邸关押,但是想想这样做有些不妥。毕竟是换了府邸,万一两位皇子起心,伪造些证据混淆视听什么的,查起事情真相来终究是麻烦些。”   韩司恩这样一说,瞬间打消了姬容和姬洛心底想要反对的想法。他们毕竟各自有各自的秘密,万一皇帝听了韩司恩狗屁建议,让他们换了府邸关押,那些秘密说不得就见人了。   于是两人老实的保持了沉默。   皇帝顺着韩司恩的提议想了想那画面,他眯了下眼,大手一挥,道:“元宝,拟旨,按照韩世子说的,就把二皇子和三皇子幽禁在一处。相互监督着,挺好的。”   说完这话,皇帝看向韩司恩,道:“既然这事是你提议的,那查清此事的真相也一并交给你了。记住,事情没有查清之前,若是走漏了消息,朕拿你问罪。”   韩司恩的脸苦了下,他小声道:“皇上,微臣这只是提了个建议。时间这么急促,微臣上哪里给他们找合适的房子。”   皇帝高深莫测道:“这就是你的事了,朕只要结果。查清楚,朕有赏,查不清,朕要你了你的人头。”   韩司恩脸色抽了下,脸上一副自己不该提议的模样,心里什么滋味,只有他知道了。   皇帝看着跪在地上的三个人,三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别人不舒服,皇帝心里就舒服了,他把目光来来回回扫视了三人一遍,最后他看向韩司恩冷不丁的问道:“韩司恩,你今天进宫是为了什么?”   韩司恩的嘴角抽了抽,尴尬的实话实说道:“微臣今天前来皇宫,是突然想到了雍郡王世子姬越还没有定亲的事,心里有点想法准备和您说说。”   至于什么想法,无非就是和韩明珠有关。这点就没必要直说了,毕竟事关女儿家的名声,姬容和姬洛在,不方便。   皇帝看着韩司恩一脸我是个好哥哥的模样,深深吸了口气,然后他指着御书房的门口道:“带着人滚出去吧。”   韩司恩不情不愿的站起来领命。   @@   不多时,众朝臣都知道了韩司恩从皇宫里回来,身后跟着一大批禁卫军,禁卫军押着当朝的二皇子和三皇子。   没人知道出了什么事。 第92章   众多朝臣那里怎么想, 韩司恩一点都不在乎。他一路上十分慢悠悠的朝宫外走去, 在禁卫军副统领高风看来,韩司恩的背影这么沉重, 肯定是因为皇帝这个命令太沉重。   两位皇子犯了错,需要看管起来这些都不说了, 还要韩司恩给他们找幽禁之地。高风接到命令时,嘴角抽了很久,觉得皇帝这道圣旨下的太过奇葩。   皇子身份贵重, 这一下子又是两位烫手山芋, 韩司恩感到凝重也是应该的。   韩司恩慢慢腾腾的赶路, 让被禁卫军压制着的姬容内心非常的生气。一想到一会儿他要被人围观,他那张温顺柔和的脸看上去非常戾气,怒视韩司恩的眼神如同刀片,能把人给杀了。   相比之下, 姬洛的神态就好多了, 那张英俊的脸色也是乌云密布, 顶多称得上是难看,眼神里并没有太多怨恨,只是有些凝重和不明所以。   他只是有些自己安排好的事情被韩司恩这么一打岔,会变成另外一种走向。还好的是, 靖国侯府那边一向稳妥,他没办法递消息, 那边行动只会更加小心, 不会轻举妄动让人抓住把柄的。   想到这里, 姬洛斜视了身旁的姬容一眼,心里又好受点。说起来韩司恩来这么一手,彻底斩断了姬容和太后的联系,外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会主观的认为姬容被皇帝厌弃了,被幽禁了,那些站对的,心中犹豫不定的,现在怕是老实的一动不敢动了。相比自己原本就不受皇帝喜欢,姬容这次怕是亏大了。   姬洛脸上的幸灾乐祸太过明显,姬容感受到了,狠狠瞪了他一眼。不过他到底在外人眼中还是那个醉心诗词的王爷,过分的话是说不出口的,于是他便幽幽的问道:“三皇弟这般看我作甚?难不成心中有鬼?”为了自己的利益,污蔑自己不是皇帝的亲儿子,也亏姬洛能想的出这点子。   姬洛听不到姬容的心里话,在姬容这么一问,他神色猛然收敛起来,变得十分庄重,目不斜视的回道:“二哥,你我现在都是嫌犯,又需要互相监督,现在你和我说话被父皇知道了是很不妥的。有什么话等身上的嫌疑洗脱之后,咱们摆上酒一桌,再好好聊聊就是了。”   姬容被姬洛这轻描淡写的话气的肝都疼了,敢情在姬洛眼里,自己这是找上门挨骂来了。看着姬容温和面容上的扭曲,姬洛心底有股说不清的快意,他有点明白为什么韩司恩喜欢看别人在自己面前说不出话了。   这种感觉简直是爽极了。   对于姬洛和姬容的之间的摩擦,高风装作没听见,两位皇子的事,他可不敢管,正在走路的韩司恩则不乐意了,他站定,回过头,皱着眉,一副接受他们两人十分不乐意的模样,众目睽睽之下,语气有些不耐烦道:“你们两个是不是想借机传递什么消息?不想被怀疑,就不要说话。”   姬洛和姬容的心里活动难得再次统一,这个时候他们都想打死韩司恩。   韩司恩无视两人,看到他们没话说了,又慢慢吞吞的朝皇宫外面走去,这比他往日的速度慢了一倍不止。   高风跟在他身后,颇有种这皇宫的路走不到尽头的感觉。   韩司恩在带着浩浩荡荡的禁卫军和两位皇子出了宫门后,他站在坐北朝南的皇城面前,脸色阴阴沉沉的。   一群人寂静无声,就连城门口守门的护卫都站的比往日更加端庄肃穆。   高风等了一会儿,看到韩司恩站在城门口一直没个动静,便上前几步,干咳一声道:“世子,咱们现在去哪里?”   韩司恩慢慢腾腾的回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被禁卫军层层护卫着的姬洛和姬容,最后韩司恩狠狠吐了口气:“哪也不去,跟我回家。”   “啊?”高风惊呆了,他忙上前一步小心翼翼的确认道:“世子,你是说让下官带着两位皇子把韩国公府给围了?”   高风带领着这些禁卫军,监视着两位皇子,自然是从里到外把人紧紧的围住的。这进了国公府,自然是要把国公府外面也给围住的。   不太好也不太方便吧,虽然圣旨一下,众人都知道围困的是两位皇子。但被禁卫军围住的国公府,就像是犯了重罪,不像是什么好兆头啊,高风心里没底的想。   不过当他听到韩司恩慢悠悠的说,要不,去你家这话时,高风立刻大义凛然的拱手道:“世子高风亮节,下官心中敬佩,下官定然不负皇上和世子的重托。”   韩司恩淡淡的嗯了声,面容沉静,心思颇为愉快的朝韩国公府走去。   不知道那些监视韩司恩动静的官员是怎么想,反正皇帝在得到消息后,整个人都笑出声了,他对着元宝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就让韩司恩去头疼去吧,谁让他那张嘴不饶人。”   元宝干巴巴的笑着,嘴上说着是是,别的却没有多说一个字,心中对韩司恩也是竖起了大拇指,够狠,够让国公府难看。   @@   韩国公府上的韩卓等人,在听到门房说韩司恩带领大批的禁卫军把国公府围住了时,心跳直往上飙升。   韩卓听到这个消息以为韩司恩一点脸面都不要,要抄了自己的家。   整个国公府的人都惊动了,老夫人这时也不顾的身上不利索了,从梧桐苑几乎是一路小奔的走到了国公府门前。   柳氏、张氏和文氏这些妇道人家都有些慌张,更别提府上的那些小辈了,唯一还算镇定的算是韩明珠了。   她不知道韩司恩想做什么,但知道绝对不会是来抄韩国公府的。   韩国公府的大门被推开,韩卓看到韩司恩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禁卫军,他狠狠皱着眉头,还没有问话,就看到了被禁卫军压着的姬容和姬洛。   韩卓心中甚是震惊,心道这两位皇子犯错也应该是关押到刑部,来他们国公府做什么?   韩司恩没有理会国公府上所有人的震惊,他在韩卓面前,对高风沉声道:“把二皇子和三皇子带到方兰院的东厢房,禁卫军昼夜巡逻严加看管。方兰院虽然小,但东厢房还有几间空房子,让两位皇子随意挑选着住,别怠慢了。每日饭食,我亲自去送,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接近两位皇子,违命者死。”   高风没敢多看韩卓韩国公爷那张漆黑如铁得脸,他忙应了下,问清楚了方兰院的位置,便带人下去了。   韩司恩道:“把人尽快安排好,我们还要请一个贵客前来。”高风忙说了声是,让人押着着姬容和姬洛离开了。   等高风等人的背影消失后,韩司恩对着韩卓等人微微一笑解释道:“两位皇子犯了点错,皇上让府外进行看押,没什么好地方,就先把人看押到国公府上了,没什么问题吧。”   韩卓看着满院子的禁卫军,心里即便是千百个不爽,脸上也只能带着笑,道:“只要是皇上同意,没什么问题。”   韩司恩听了他的话,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他瞅了瞅韩悦忠、韩悦清这些国公府中的嫡子小辈,看似真诚实则讽刺的说了一句道:“这些禁卫军都是皇上身边忠心耿耿的人,皇上眼里揉不得沙子,见不得不学无术纨绔之辈,可不要丢了国公府的脸面。”   韩悦忠的神色陡然难看了几分,想张口说什么时,韩司恩已经把视线转开了。韩卓朝韩悦忠等人看了一眼,目光沉沉如有无限压力,这些年轻一代的小辈男子瞬间都说不出话了。   韩卓这个时候心里的慌张已经平息了,此时他脑中和心底隐隐有股兴奋。他在想,怎么让宫中的娴妃暗中查看二皇子和三皇子犯了什么错,皇帝震怒不震怒。   大周几个皇子,如果二皇子和三皇子这么皇帝厌弃了,那就只剩下大皇子和五皇子了。   大皇子只长个子不长脑子这是众人所知的事,那么就只剩下了五皇子姬怀。这样一来,姬怀成为皇太子甚至皇帝的日子岂不是指日可待?   韩卓因为这个想法心情激动,他看着韩司恩,他不相信韩司恩会做出这种有利于国公府的事,但二皇子和三皇子被抓是事实,他闹不懂韩司恩这是在做什么。   韩卓能想到的事,其他人也想的到。宫里的韩芸在听到这个两位皇子被禁卫军看押了的事,心中一愣,而后也是大喜。她想让自己沉静下来,但是兴奋之下,怎么都没办法沉静。   她没有韩卓考虑的那么多,她想的是,这几天要怎么样不动声色的让姬怀在皇帝面前多走动走动,皇帝直接封姬怀做皇太子更好。   太后宫里倒是平静,只是在听闻此事时,太后打碎了一个茶杯,而后宫殿里恢复了平静。后宫唯一闹腾的是姬容名义上的母妃,石贵妃。   她在听闻消息后,立刻前去拜见皇帝,想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她并没有见到皇帝,被元宝打发掉了。   石贵妃并不是真心想要个结果,她对这个养在自己膝下的孩子有疼爱也有愤恨,感情很复杂。但姬容被抓,她还是要做一个样子的,姬容是她名义上的儿子。   而朝堂上的文武百官在确认了韩司恩把人带到了国公府时,大手猛然拍了下大腿,纷纷觉得自己真相了。   很多人觉得韩司恩这是和韩卓在唱双城记,两人私下里明明是穿一条裤子的父子,在外人眼里还特意做出父子不和的样子,是故意想要迷惑他人,让人放松的。   这不,父子一联手,当朝两位皇子都成了阶下囚,现在整个后宫只剩下五皇子姬怀了,这韩国公府明显是要发达腾飞了。   至于大皇子,这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是没有几个人想起他的。   @@   众人的种种猜测,韩司恩是不理会的。在高风安排好两位皇子的住宿后,他朝着韩卓微微一笑,漫不经心的道:“父亲,我和高副统领奉旨有案子要去查,就先告退了。两位皇子那里请父亲严加约束府上之人不得靠近,要不然就是孩儿也没办法的。”   众多禁卫军双眼之下,韩卓憋着气,嗯了声。   韩司恩感受到他的诚意后,心情愉快的带着高风离开国公府直奔白府去了。   白府上的下人看到韩司恩带领着禁卫军把白府围了时,有种宿命的感觉。   这个以抄家出名的世子,第一次来他们白府没有抄家,他们还以为自己躲过去这场劫难了,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没有逃脱掉韩司恩的魔掌。   韩司恩让高风把白府围了之后,就让高风带人去寻白恩,自己面对着白俊涨红脸的怒气。不过,他没有拿韩司恩枉顾圣意抓人来说事了。   毕竟这次前来白府抓人是有皇帝的圣旨的,韩司恩并不是像以往一样先抓人后上报。   皇帝圣旨上写的比较模糊,只说白家大胆,其余的没说什么。白俊死死的盯着韩司恩手上的圣旨,脸色有些灰白,最终他闭着眼一句话没有说,颇有种认命的姿态。   韩司恩至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   高风在把白恩带到韩司恩面前时,白恩满脸惊讶,根本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白恩的母亲王氏第一次出现在韩司恩面前,她尽量保持着自己的仪态,但脸上还是克制不住的流露出一丝慎重。   韩司恩看了看白恩,又看了看这座白府,最后他看向白俊,神色似笑非笑道:“白大人别误会,皇上并没有下旨抄白家,只是贵府上的白公子和宫中的一桩案子扯在了一起。涉及到了皇家此乃大事,这些日子要委屈白大人和贵府上的任何人,不要随意离开。等案子查清之后,本世子亲自送白公子回府。”   白俊沮丧着脸没有吭声,倒是他身边的王氏听了这话,脸上的惊恐一闪而逝,她上前道:“你要把他带到什么地方?”   这个他自然是指白恩了。   韩司恩看向王氏,语气淡淡:“带到他该去的地方。”而后他挥手,让高风把白恩带走。   白恩除了一开始的惊讶诧异,此刻表现的倒也沉静,他朝白俊和王氏行了一礼,温声安慰道:“孩子并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现在只是配合世子查案,父亲和母亲不必挂心。”   王氏和白俊的脸色都十分难看,尤其是王氏,对着白恩张了张嘴,但最终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韩司恩没有让他们继续表现亲情,直接带着白恩离开了。   等把白恩带出了白府,韩司恩对着高风道:“禁卫军看守着白府,严禁任何人出入,找人盯着白夫人。”   高风点头。   韩司恩说这话并没有避讳着白恩,所以白恩一听这话,便挣扎起来了:“韩司恩,你这话什么意思?”   韩司恩看着他,眼睛里有些许的同情,他叹息一声:“什么意思,白公子很快就知道了。”   白恩狠狠的皱着眉头,然后他郁闷的发现,自己被韩司恩带到了韩国公府。   更让他郁闷的是,国公府重重禁卫军把守的地方,里面站着脸色黑腾腾的二皇子和三皇子。   而两位皇子看他的眼神都不是很友好。 第93章   韩司恩把白恩送到之后并没有直接离开, 而是靠在一旁一脸兴趣的看着用沉默表达不满的三人。   二皇子对白恩和姬洛的态度不好,那倒也在情理之中。现在这事从姬容的角度看来, 完完全全就属于天降横祸。   为此, 在白恩到来后,姬容是毫不顾忌的用眼睛上上下下的把白恩梭了一遍。一开始他还真没有发现白恩和皇帝哪点相像,但不知道是姬洛的话深入心底了还是姬容自己心底有异样, 总之没找到相同点他有点不甘心,最终在仔仔细细认认真真打量一番后, 姬容终于发现白恩的鼻子有两分像皇帝。   而且让他惊异的是,发现了这个, 姬容怎么看白恩都有皇帝的影子。他为此感到更生气了,这么点相似的地方,姬洛还真能发现, 难不成是天天盯在人家脸上看的。   不过转念想到姬洛发现白恩和皇帝相似, 是韩司恩无意中提醒的。姬容心中的怒气大部分都转移到韩司恩头上了。   他觉得韩司恩就是衰神附体,沾着谁谁倒霉。   其实这事要放在其他皇子头上, 姬容乐的站在一旁看笑话。事情不到自己身上,他还是那个虽然身体不好, 但在世人眼中风光霁月满腹经纶的二皇子。   现在, 无论是把屎盆子扣在自己头上的姬洛,还是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白恩,又或者是这场事件里充当搅屎棍韩司恩, 姬容统统都放在心底了, 狠狠给他们记了一笔, 等打算日后和他们算账。   也许,有人会觉得姬容这是在迁怒,但姬容在心底怒气腾腾的表示,迁怒怎么了,他还真就是迁怒了。   姬容澎湃的心情韩司恩听得耳朵发麻,对他心底想把自己和姬洛活剐的心态,韩司恩表示,其实也能理解。毕竟只差一步就要站在金字塔顶,准备迎接万丈光芒的人,突然被人抓住了脚踝,走不动了。   成功在眼前,被人生生扼杀,心中有所愤恨,也是人之常情。所以对于姬容,某种程度上,韩司恩觉得他的点有点背,碰到了自己。   而姬洛对白恩不待见则是太正常了,前世白恩是他的仇人,这辈子白恩的存在说不定和他父妃的死有很大关系。   以前没有撕破脸时,姬洛对着白恩还能假惺惺的笑出来。现在他已经把心里话捅破了,让他对白恩端起好脸色,在姬洛看来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虽然大家现在都被困在这小小的厢房内,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但好在脸皮已破,日后光明正大的监督着,也有话头了。   最无辜的要属白恩,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让当朝两位皇子对他这么芥蒂。他在这场事件中是单纯的,心里是真不明白的。   在姬容和姬洛视线的反复扫视下,白恩尽量保持着自己身为贵公子的风范,他轻轻握了握自己的手心,微微错开眼,缓缓看向韩司恩,竭力保持语气的平静,道:“韩世子,你把我带到这里是什么意思?”   韩司恩站了好大一会儿了,看到终于有人注意到自己的存在了,他站直了身躯,随意弹了弹手指,笑意然然的看向白恩,无辜的回道:“没什么意思,只是三皇子怀疑你可能是皇上的亲生儿子,二皇子代替了你的位置。不过三皇子后来自己又否认了这个说法,毕竟你和二皇子的年龄不那么相符合,所以他又怀疑你是皇上的私生子。皇上听闻有此异事,虽然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总是要查清楚的,毕竟你和皇上的面相有两分相像的。”   白恩被韩司恩这一番话给直接砸晕了,他觉得韩司恩说出来的每个字的意思他都能听得懂,但是这些字的意思放在一起他就不明白了。   他满脸疑惑震惊的看着韩司恩,又看了看站在对面的姬容和姬洛,不自觉的问出口:“你在说什么?”   姬容也没想到韩司恩会把这等大事直接说出来,他看着韩司恩说了句:“你疯了吗?”像这种涉及皇家的秘事,不应该是悄悄查清楚之后,在下定论吗?   韩司恩没有证据就敢开口,实在是让人很生气。   姬容的气愤姬洛倒是没感觉出来,他是跟韩司恩在江南混过一段时间的,韩司恩做事的手段粗暴到什么程度,他是知道的。只是这么粗暴的事情临到自己头上,会让人觉得有那么点无力。   韩司恩定定的看着茫然无措的白恩,突然问道:“白公子,这么多年了,白大人和白夫人对你的态度你就没有感到有什么问题吗?”   姬洛因这个问题而抬头,他也是在见过白俊之后,更加确认白恩和皇室有关的。白俊对待白恩这个儿子,虽然表现的非常慈爱,但还有一丝刻在骨子里的畏惧。   这不该是一个父亲表现出来的,除非这个儿子身份特别。   而且,由此可以联想到当年白家发生的那些破事。为什么王氏这么轻易的上位,为什么白俊宁愿让自己亲生儿子受委屈,也要认下白恩这个儿子。   姬洛能想到的,姬容也能想到,不过他站在事外,总觉得这事有些牵强,毕竟一个男人的妻子和别人生下了孩子,就算这个别人是皇帝,那这个男人未免太大肚了,这么轻易接受了这个孩子不说,还对这个孩子特别的好。   里面肯定有什么东西被自己给忽略了。   想到这里姬容又有些生气,他这完完全全是站在白恩是皇帝私生子这事上考虑这些事的,自己竟然这么快就接受这个事实了,虽然有利于他查清此事的真相,但还是感到很憋屈。   白恩脑袋懵懵的,韩司恩的话让他心里一抽,整个人都有些懵逼的。   很早以前,白恩就发现他们家的气氛有些古怪,他父亲和母亲之间很生疏,平日里根本没什么交流,一点都不像外面传言的那样,白俊为了他母亲把原配都给气死了。   他父亲看向他的眼神非常复杂,而他的母亲每次见他,都非常的规矩,教导自己礼仪时,非常的严厉,但平日里对他却是有求必应。   他母亲很少出白府,名义上是身体不好,但白恩知道,他母亲的身体非常的好。   以前他想,也许母亲心里过不去那道坎,所以不愿意出去,以免尴尬。   现在,听闻韩司恩这么一说,他心底隐隐有个想法。只是这个想法太过可怕了,白恩一点都不想承认。   白俊怎么可能不是自己的父亲,虽然白俊对他感情复杂,可白恩还是记得,儿时自己生病,白俊慌张抱着自己的样子,那脸上的感情,怎么可能是假的。   而自己那个端庄到了极致的母亲,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他一点都不相信。   看着白恩胡乱的摇头,脸上平静被慌张代替,姬容和姬洛心底都有自己的想法。   韩司恩没想过一次把人逼死,看到白恩流露出自己想要的神情,他垂眼淡淡道:“白公子心思乱也实属正常,今天二位皇子也累了,先好好休息吧。”   姬容难以置信的看向韩司恩,眼神里流露出:就这样,怎么不趁热打铁,继续审问的疑惑。   韩司恩对着姬容微微一笑,毫不客气的转身离开,把三人当事人留在了这里,给他们留下了充足的时间,让他们相互伤害去。   姬容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脸上一阵扭曲,韩司恩这么做,好比是在听书,听到最关键最引人的段落,说书人突然拍了下醒木,抑扬顿挫的说了句欲听后续如何,且听下回讲解。   韩司恩不愧是大周第一招人嫌的人物。   姬洛对于韩司恩的离去没有理会,他死死的看着白恩。白恩从失态中回过神,看到姬洛的神色,心情十分糟糕。   不过院子就这么大,也就只有三间房子的空地,正好住下三个人。白恩走到哪里姬洛的视线就跟到哪里,仿佛准备用视线让白恩给他一个交代,白恩被盯得心头火气直升。   只是姬洛到底是皇子,白恩只能双手掐在手心里,自己随意挑选了一间屋子,把门哐当一声甩上了。这原本是极失礼,放在往日,这是要治罪下天牢的。   但此时白恩的脑袋一片空白,想到姬洛给自己扣上的这个皇帝私生子的屎盆子,白恩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没有杀了姬洛,那是他没能力。   @@   韩司恩在离开后,出了一趟国公府,他前去了白府一趟,把白府这些年的人情往来名册全部都给拿了回来,做做样子。   韩国公府被重兵围着,最近府上所有人都十分安静,没有什么事连府门都不出了。   就如同韩司恩在皇帝面前保证的那样,三人每次三餐都是他亲自送去的。第一天,三人都是一口饭都没吃,韩司恩也无所谓,喊了三次,实在没人吃,就把饭食又提走了。   第二天姬容先软化,姬容觉得自己身体不好,没必要这样表示自己的不满,反正他身正不怕影子斜。   姬洛是第二个吃东西的,他不吃完全是心里事装的太多,没胃口。但没胃口了一天,第二天还是饿的。   白恩忍了三天,三天后,韩司恩请了个大夫给他开了药方,强制让人给他灌了一碗药,当天中午,白恩就喝了一碗粥。   看到三个人都老实了,韩司恩满意了。   然后他放心的把姬洛和姬容的府邸给掀了一遍,有些事从下往上查,不一定摸得着头绪,但是从上往下查,说不住就有意想不到的发现了。   就好比姬容,没人想到他会和江南水患案子有关系,所以从江南水患案往他身上查,根本查不出什么。但是放开一切,只查姬容这个人,那就要查姬容所有的关系,和什么人来往过,到过什么地方,这样,有些事就容易查出来了。   只是,韩司恩并没有直接把姬容和太后之间的关系捅到皇帝面前,他第一个推出去的人是石家,也就是皇帝的外家。   理由是江南金矿开采的案子,韩司恩知道自己这样会冒犯到当朝太后,可是他乐意,他觉得向世人公布这种高难度的事实真相很有趣,也很有挑战性。 第94章   皇帝召见韩司恩时, 还以为那个真假二皇子,或者自己私生子的事被他查清楚了。   其实从皇帝内心深处来讲,他这么大年纪了, 被自己儿子闹腾出这么一场戏,还牵扯到自己的另一个儿子和一个还算受待见的臣子, 他对这件事的态度非常的难以衡定。   有种既希望知道事实真相,又有点不想知道的样子, 皇帝总觉得这件事弄到最后会是一场难以收拾的局面, 所以他很矛盾。但最终理智战胜了一切, 他觉得不管真相如何,他作为一个皇帝都要知道,所以在韩司恩求见时, 他宣见了。   韩司恩拜见皇帝时,看到皇帝跟前服侍的是安琪, 而非元宝, 他心中微微讶异了下, 不过神色并未有丝毫变化。   倒是安琪静本是悄悄的站在那里, 但她看向韩司恩到来时眸子瞬间微亮, 带着好奇和打量, 虽然只是一刹那的失神, 但这生动的表情在情绪不外露的安琪身上,就如同一道光, 格外的惹人注目。   皇帝注意到安琪的异样, 微微皱了下眉, 看向韩司恩的目光有些郁闷,他道:“怎么?事情查清了?”韩司恩把姬容和姬洛府邸掀了一遍的事,他早就得到消息了。   不过据高风奏报,这两位皇子府上虽然都有些小瑕疵,但大过没有,还算是比较干净的,就是不知道韩司恩查出了什么。   韩司恩被皇帝这么一眼扫视有些无语,他心底觉得自己颇无辜,这安琪明显的是听太后的话,想找他麻烦的。只是皇帝没有读心术,听不到自己身边的人对他用的那些心计。   只是韩司恩这时已经原谅太后了,经过今天,太后和他之间就是明晃晃的有仇了。所以太后想找他的麻烦转移众人的视线,就找吧。无论出什么招,他都接着就是了。   韩司恩心里这么无礼的想着,面上十分恭敬回应皇帝的话,他说:“皇上,微臣本来是奉旨查二皇子、三皇子和白公子之间的事,但是在查证过程中,微臣发现了江南金矿案的线索。”   皇帝一听江南金矿案的线索,脑子里立刻收起了心思,把姬容和姬洛都遗忘在一边了,他不自觉的直起身子,语气有些威严道:“你查到了什么?”   韩司恩看了一眼低眉垂眼的安琪,表明了自己并不信任她,但嘴上还是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了,他说:“回皇上,微臣这些日子一直让人盯着京城所有赌坊查访金子的来源。前些日子微臣在查白家的消息时,得到消息,有人在赌坊里用了金子,用金子之人是一个普通老百姓,经过微臣细查,发现金子几经辗转,是从石家一个庶子手上流出来的。”   “石家?”皇帝心中一惊,猛然想到了当初韩司恩的名声第一次响震京都时,是查抄了吏部尚书李忠的家,不但从看似清贫的李家查抄了几百万两银子,还从李家回的几封书信。   书信虽然模糊,但里面用词明显是和朝堂上的某位皇子有关。   而吏部尚书李忠的儿子李钰,又和石家的石蕊结成了连理。后来李家众人包括石蕊都被他流放出去了。   皇帝当时也怀疑过石家和李家有勾结,想暗中支持哪个皇子。但是石家表现的非常坦荡,暗中查了很久,除了查出石家因为石蕊的缘故过分看重李钰,曾经为李钰收拾过几次烂摊子之外,其他有关朝堂的事,两家并没有过深的接触。   皇帝拿到消息后,虽然还没有完完全全放心石家,但到底先把他给放下了。   现在猛然听到私采金矿的事和石家有关,皇帝心中猛然一惊。   李家、石家、信、皇子和金矿,这些事单看并没有什么牵扯,但是联系到一起总是让人觉得有些触目惊心。   只是他们之间的接触自己并没有查到一丝,那是不是说明,有一只更大的手帮他们遮盖住了?想到这里,皇帝不由自主的想到了自己的母亲,曾经一手遮天的太后。   曾说过,皇帝儿时对太后是非常畏惧的,在他成为皇帝后,感到太后的权利过大,自己处处受到桎梏,在自己有王瑛在身边后,对权势的渴望终究抵过了对太后的畏惧,因而对她开始表现出抗拒。   当时若不是太后主动退一步,把手中的权利都让了出来,他们母子二人说不定就会因此弄得两败俱伤,凭白欢喜了其他人。   现在从石家的事情来看,说不定太后在这里面还扮演着重要的角色。   由太后身上,皇帝又联想到了宫里的贵妃。贵妃出自石家,是当年太后亲日选入宫的,太后想让下任帝王流淌着石家的血,用意稳固石家世代荣华。   但皇帝不乐意,皇帝当年一心想让自己和王瑛的孩子做下任皇帝,石家因为太后过于强势的缘故,他根本不想让他们太膨胀。   所以石贵妃入宫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孩子。后来石贵妃大概自己也明白了皇帝的心思,便歇了有自己孩子的心思,直到姬容出生。   姬容的母亲难产后,石贵妃提出了收养姬容。姬容因为在娘胎里呆的时间有点长,生下来身体就虚弱的厉害,御医是拼了老命才把人留住。   当时石贵妃跪在地上,说由于自己身体的缘故终身不能有孩子,祈求皇帝把这个皇子留在她身边养大。   皇帝当时心就软了那么下,加上太后难得示弱,就把姬容放在了石贵妃名下。好在,石贵妃名下的姬容身体一向虚弱,自幼便醉心诗词歌赋,对皇位丝毫没有觊觎之心。   皇帝对他倒也有了两分可怜之心。   当然,皇帝不是没有怀疑过石贵妃收养姬容的用意。他也暗中防备着石贵妃。所以宫中的御医对姬容身体的诊治,他比谁都清楚,至今姬容身体状况每月还是会准时呈现在他御案前。   姬容身体不好是真的,但如果里面有其他文章呢?   皇帝由着这些事越联想,心里越没底。他因当年石磊的救命之恩,心里一直觉得亏欠自己的外家,所以即便和太后有隔阂,对外家也很宽容。最关键的是石家很小心,没弄出什么天怒人怨的事,这些年朝堂上也低调的很,皇帝没抓住过什么把柄,与其说是宽容,倒不如说是没看在眼里。   但是现在看来,在石家眼里,他这个外甥皇帝,比不得后宫太后贵重。   想到这里,皇帝冷哼一声,道:“韩司恩,此事涉及甚光,不比你往日儿戏。你手中若无证据随意诬陷,朕可不饶你。”   “回皇上,为了避免打草惊蛇,除了石家庶子,所有和金子有牵扯之人,微臣都已控制起来了。就像微臣早些日子所说,私采金矿之事败露的太迅速,那些金子定然还留在京城。而且那些刺客也和金矿有关,弄不好就是有人在用金子养兵,微臣觉得应该加强宫中巡逻,把城外羽林军调入城内,以免发生祸端,同时要把石家控制起来,以免走漏不该走漏的风声。”   其实韩司恩知道,这辈子太后那边先是因为自己查抄江南官员无数,而伤了元气,加上开采金矿日子实在是太短,就被自己截胡了。不像上辈子那样,默默的把金矿给开采个底朝天,现在她手上能用的金子并没有多少,说用金子养兵有些夸大其词了。   最关键的是自从他把姬容、姬洛和白恩关押之后,太后在宫里就被动的很,她就算是有兵无数,师出无名之下也是不敢轻举妄动的。   他又已经提醒了皇帝,皇帝心里有所怀疑,自然会加重对太后的看管。现在只要把太后隐藏最深的爪牙石家给砍了,太后那里就更加不敢乱动了。   只是这话他不便说的太清楚,只好用金子养兵来说事了。毕竟皇帝始终是皇帝,没道理喜欢有一支自己看不见的刺客队伍,时时刻刻想着自己屁股底下的位置。   皇帝果然如同韩司恩所想,脸色铁青,他冷哼一声,扔给了韩司恩一块令牌,咬牙切齿道:“你说的有道理,私采金矿罪大恶极,既然此事和石家有关,那就先把石家给看管起来吧。”   皇帝并没有说直接把石家所有人下大牢,在某些方面,皇帝虽然看似把朝堂弄成了自己的一言堂,其实他还保持着自己的年轻时的优柔寡断。   很多事,皇帝自己可能知道,但是在没有实质上的证据,他便放不开手脚去把人给下天牢,皇帝总想着自己在史书上的留名,是个明君而不是暴君。   但人到中年,他又想把心底的一些想法给实施出来。所以,韩司恩出现的刚刚好,有戾气,有杀气不怕死,还有和家族不和的把柄在手,让他成了挡在皇帝身前最光明正大最完美的一把刀。   韩司恩对皇帝并没有报太多希望,因此也没有太多失望。于是他应下皇帝的要求,便起身离开了。   皇帝有些疲惫的挥手让他退下,韩司恩转身离开。在走出宫门时,韩司恩觉得这个皇帝最大的幸运,大概就是遇到了死不成的自己。   要不然,谁能知道皇帝死后,未来的大周朝,谁会坐上那个四不靠边的宝座。   @@   韩司恩拿着皇帝给的令牌,很快召集了皇城的一批禁卫军,把石家给围了。不过这次韩司恩并没有进石家耀武扬威,而是吩咐禁卫军把人看管好之后,自己就回国公府去把这个消息分享给里面三位客人去了。   韩司恩回到国公府时,还没有换衣服去看望三人,高风就苦着一张脸来见他来了,说是二皇子、三皇子和白恩,今天在韩司恩进宫后,因为一个馒头,突然各自脾气暴躁起来,三人相互打了一架。   “谁受伤了?”韩司恩面无表情的问道。   高风苦哈哈道:“脸上都受了点伤。”他是没想到,看似文弱的二皇子,在被人踢了一脚之后,也能放下脸面,下手拽别人的头发。   “请大夫过府给他们瞧了吗?”韩司恩冷静的说,三人都很憋屈,心里的火气都很大,他以为第一天就会打起来,没想到今天才打。   出了这事,韩司恩是懒得去见三人了,他打发了高风,便回自己房间休息去了。   他在房内刚刚闭上眼,感到有些冷意,睁开眼,看到了站在窗户边的白书。 第95章   白书看着韩司恩,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无言的不知所措。   那天韩司恩光明正大的带领禁卫军把白府给围住, 把白恩带回韩国公府, 白书心中诧异便准备来寻韩司恩, 问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但他的哥哥白文瀚阻止了他, 而且严禁他和韩司恩再进行接触。   当时白文瀚的表情是从所未有的肃穆, 他看着白书,语气沉重的说道:“白家被禁卫军看守着,虽然将军府现在没事, 但并不代表以后也没有事。我们就算和白家分开了, 但在外人眼里,我们还是白家的子孙后代, 如果此事涉及重大, 我们两个也逃脱不了。”   说道这时,白文瀚又苦笑了下, 他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脸上的伤疤随着他的肌肉来回浮动,看上去有些可怕。   白文瀚一脸愁绪:“虽然不想做最坏的打算,但我想韩司恩既然这样堂堂正正的把白家围了, 又把白恩带走, 那说明他手上有白家重大的把柄。这个把柄弄不好就会要了白家所有人的命,包括你和我。你是唯一一个和韩司恩接触比较多的人, 在没有弄清楚白家到底犯了什么事, 你最好不要再去找他了。被人发现了, 韩司恩说不准会背上私会嫌犯家属的罪名, 你也会被其他人说成是行贿韩司恩。暂时不要见面了,对你对他都好。”   白书其实心里明白白文瀚说的这些,但当时听说了这事,他还是下意识的想去找韩司恩。   后来他按耐住了前来寻韩司恩的念头,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韩司恩的动作越来越大,直到今天他带人把石家给围了。   白文瀚听说后,脸色越发的沉重,白书的心情也跟着沉重起来。   白书知道白文瀚和他不一样,他离开朝堂离开京城,一辈子在深山老林打猎也能活的好好的。   但白文瀚有一颗为民的心,他从最底层一步一步爬到现在的位置上的,他见过边关最血腥的战事,知道边关最贫穷的生活。   他有军功在身,受皇帝器重,唯一不顺的可能是婚事,但这点白文瀚根本不在乎。他现在能护着自己的弟弟,白家又拿他们没办法,表面上别人得尊着他,这样就很好。   只是如果他就被白家的那些破事给连累了,那对白文瀚来说绝对是一件难以忍受的事。   这并非是白书胡思乱想,最近皇帝对白文瀚几乎是冷处理,不召见也没有其他言语。京城早就因为白家的事,对白文瀚风言风语了。   今天,在白文瀚得知石家被韩司恩围了之后,他和自己下属说话时那种凝重到了极致的表情,让白书心里有些乱。   他再次偷偷溜出了将军府,到了韩司恩面前。   其实以他的武功,他隐藏在暗处,偷偷打探韩司恩这边的消息是最明智的。但白书不愿意这么做,面对着自己心中唯一一个朋友,白书觉得自己总要坦坦荡荡才好。   所以,他就这么出现在了韩司恩面前。   韩司恩看到白书出现眼皮掀了掀,而后他拢了拢自己的衣衫,用以遮挡那股轻微的寒气,嘴上则漫不经心的问道:“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他这话在白书耳中好像有些责备的意味,若是他人定会把这事放在心上里的,但白书不同,他在韩司恩面前向来憋不住话,于是便闷闷道:“你也不想我这个时候出现吗?”   白书闻言头瞬间像是熟透的麦子耷拉下来了,他有些郁闷的小心瞅了一眼韩司恩,心想,他哥白文瀚不让他来,韩司恩不想他出现,那他是不是不该出现在这里?   韩司恩的神色微顿,也许连白书自己都没有觉察到,他在心里出现这个念头时,带了一丝说不出的委屈。   韩司恩本来是个心肠极硬的人,搁着别人,不管心里有再多的委屈和难受,他眼皮都不会动一下,直接就把人给打发走了。   但是在他不经意的看到白书的双手,想到那手曾为自己挡过剑流过血,血随着雨水一滴一滴落在自己眼前,滴落在地上,染红了地面。想到那个场景,韩司恩心里一阵烦闷、   他伸手揉了揉有些泛疼的脑子眼儿,语气微缓两分,道:“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我现在负责白家和两位皇子的案子,你若是被人看到了,对你和你哥会有影响的。”   白书倒也伶俐,立刻抓住自己韩司恩话里的漏洞,他本能的想问心底埋藏了很久的话:“二位皇子被困国公府,真的和白家有关?”但是话到嘴边,他想到了韩司恩的立场,怕他为难,又生生的咽了下去。   韩司恩本来在等着他的问话,但是在白书沉默了时,他微皱了下眉头,定定的看向白恩,许久后,韩司恩笑了。   在白书眼中,韩司恩眉目本是冷练,此时嘴角含笑,笑意从嘴角缓缓爬入眼眸之中,冲淡了里面的冷冽,端的是昳丽之容,举的是贵气之姿。   白书就这么愣怔的看着韩司恩的笑容,这是第一次,韩司恩在他眼前笑的像一个真正鲜活的人。白书冷不丁的想,要是这人要是一直能这么笑,那该多好。   韩司恩收起笑意,他语气轻淡,道:“两位皇子所犯下的事,的确和白家有关,事情虽然还不明朗,但可以预见的是未来肯定会牵连到白家,白家中人也包括你和白文瀚。”   说道这里,韩司恩停顿了下,他不自觉的抿了下嘴,叹息般的说道:“不过你放心,真到了那一天,白家我保不住,但是你和白文瀚,在皇上面前,我一定会保下的。你的救命之恩,我一直记在心底,恩情相抵也好。”   这话放在被人身上说出来,也许只是随口那么一嘴,但白书知道韩司恩说出来,那心里肯定是真心的。   但白书觉得韩司恩这话极为无情,似乎根本不想和他有什么牵扯那般,他上前一步死死的皱着眉头,道:“我不是因为这个前来的。”   韩司恩扬眉看向他,表情似乎在说你不是为了打探消息你来这里做什么?   白书心底有些尴尬和委屈,他是想打探消息,但是,但是他也没有想过拿以前救命之恩让韩司恩为难。韩司恩能说的话,他就问就听,不能说的话,他甚至都没有想过要靠着自己身后的武功去听。   要不然,他私下偷听谁能知道?又何必这么出现。韩司恩这么想他,实在是让白书很生气,他脑子一片空白。   只见韩司恩面前常常带笑的白书,突然冷下了脸,他双眸如同一把冷剑,直直的刺入了韩司恩的心底,然后他抬起手,朝韩司恩拍去。   @@   正在院子里做活计的沉香和云芝,突然听到了韩司恩房内传来嘭的一声巨响,随即是东西掉落在地上发出的乱七八糟的哐当声。   两人面面相觑,放下手中的东西,忙起身朝着韩司恩房间走去。   站在门口,沉香深深吸了口气,她敲了敲门,小声的喊了声:“世子?”   里面没有声响,沉香甚至没有感到人的呼吸声,她忍了一下,实在忍不住想直接推门而入时,房内终于传来了韩司恩冷淡的声音:“进来收拾下。”   沉香和云芝推开门,掀开帷帐,只见房内的窗户敞开着,冷风往里面直入,让房内泛着凉意。   韩司恩一人斜靠在床边,眉眼冷凝,而他脚边掉落的是碎了无数块的桌子,还有桌子上乱七八糟的东西。   云芝和沉香麻利的把这些东西都收拾起来,没人敢问韩司恩这房内出了什么事,地上的一切是怎么弄的。   @@   高风觉得韩司恩的心情可能有点不好,要不然也不会突然出现在东厢房,把脸上有伤口的两位皇子和白恩狠狠的嘲讽了一顿。   姬洛脸上除了细微的手爪印子,还有两个很深的乌紫痕迹,看得出下手的人真的很用力。白恩下巴青了一块,额头上方的头发还被扯掉了一缕,容颜立刻降低了三分,而姬容的脸上的伤是最少的,只有鼻子上和眼角红了点,但他表情是最难受的,毕竟有人打架会专找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出手。   姬洛毕竟多活了一世,也和韩司恩共事一段日子,对他的冷嘲热讽算是有点免疫力。姬容和白恩第一次被人当众这么说道,加上浑身泛疼,脸上很是挂不住。   韩司恩看他们两个怒气腾腾的模样,冷哼一声,道:“这是国公府,不是你们家里的后院。你们现在的身份都是嫌犯,不要以为自己还是高高在上的皇子和公子。说到底不就是因为一个馒头打架吗?今晚的馒头管够。”   一旁站着的高风十分尴尬,他觉得看韩司恩的模样,若不是三人身份不一般,说不定连馒头都没有了。   而且大家心里都清楚,三人打架并非真的因为馒头,而是被困在这里太憋屈,找不到东西发泄,所以借着多出来的那个馒头争夺起来。   争夺着争夺着,心底的怒气也争出来了,就打起来了。现在被韩司恩这么一说,好像他们没吃过馒头似得。   姬容和白恩立刻决定,今天的馒头晚宴,自己不吃了。   韩司恩不用听,从他们脸上就可以看出他们的打算,他冷笑道:“不吃晚饭可以,为了不让皇上觉得我是在虐待三位,那我可要请大夫来,给你们灌下营养药汁了。”   没人喜欢那黑漆漆又苦涩无比的东西,姬容冷下脸道:“韩司恩,你别太过分。父皇让你查清事实真相,不是让你在这里耍威风。再者,你总要记得这世上有一句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姬容的话说的挺阴冷的,但韩司恩一点都不怕,他嘲讽的淡笑道:“要报仇,也要能等到那一天才好。”   韩司恩知道三人被他困在这里,消息不是很灵通,于是他幸灾乐祸的看着姬容,轻吹了一下手指,慢声道:“二皇子大概还不知道,今天皇上下旨把石府给封了,罪名是石府私采江南福禄村金矿。你说,石府私采金矿这天下谁收益最大?皇上现在又最恼恨谁?”   “你说什么?”姬容猛然起身,一脸惊悚道:“石府私采金矿?”   白恩听到这个消息诧异的看向姬容,而一旁的姬洛若有所思的看着变了神色的姬容,心底也有些惊讶。 第96章   姬洛三人各异的表情和心里活动很好的愉悦了韩司恩, 他看着神色不断变幻的姬容, 缓缓道:“二皇子虽然是贵妃收养的孩子, 但是贵妃这些年膝下毕竟只有你一个孩子。石家自然也是二皇子的外家, 石家私采金矿, 不是为了二皇子你, 难不成是为了别人?”   韩司恩这话落在姬容耳边,让他耳边轰隆隆直响,整个人都有些晕了。姬容身子摇晃了下,又死死的站定,他的眉头狠狠的皱在一起。太后和石家这几年向他私下表明过态度,很多他都通过太后和石家了解过, 甚至有些朝中大臣都是通过石家认识的。   就好比上次江南水患,当时的御史就是在石家的示意下要求皇子同行的。那时石家已经偷偷向他表明态度一年多了, 也做好了支持他为帝的心态。   江南水患之事爆发, 是一件非常有利的事。当时宫中的太后和石老侯爷都说这是一个建功立业, 且在朝中崭露头角的好机会。   他身为皇子,如果把江南水患查明,皇帝那里定然会留下个好印象,对日后名正言顺的成为太子十分有利。   只是石家还没有好好运作, 皇帝便有了让韩司恩前去江南的想法。   石老侯爷觉得韩司恩做事手段太粗暴,在京城就这般嚣张, 那离京这么远, 遇到此类事, 出手定然比这更难以收场。如果他跟去, 非常容易在韩司恩冲到最前面得罪人时,自己不但得到功绩还能得到好名声。   当时按照石家的安排,老御史在朝堂上提出韩司恩未经历练,一个人前去江南怕压不住,所以请求派遣皇子跟随。姬容这个时候主动站出来表明自己的态度,他虽然身体不好,但是有人在朝堂上运作,后面的事就会顺理成章了,其他皇子那里根本不足为惧。   但是当时朝堂上出现了点意外,等他在进宫后,按照自己和石家商量好的,站出来表明自己想要前往江南的态度时。   朝堂上石老侯爷突然晕倒了,别人不清楚,姬容却是清楚的,石老侯爷在晕倒时,向他悄悄打了个手势,让他不要在争着前往。   所以最终前往江南的事落在了姬洛头上。   后来石老侯爷告诉他,本来想让他前往江南弄出点名声的,但是韩司恩在朝堂上质问御史的那些话,完全抹去了前往江南皇子身上的功绩。跟着前去不但不能立功,说不定还会惹一身骚,就果断的阻止他了。   事后,韩司恩在江南的所作所为也的确让姬容心惊,不管怎么说,这对一个想要当未来皇帝的人来说,这么嚣张做事怪得罪人的。   跟着前去的姬洛和姬越虽然没怎么出头,但朝中很多大臣对姬洛这个三皇子也暗中不满起来,觉得他连一个世子都压制不住,难当大任,有好几个不轻不重的朝臣都是因此直接倒向了他。   至于姬越这个雍郡王世子,从江南回来后在京中低调的几乎没人想起他的名字了。这越发证明当初石老侯爷阻止他是对的。   姬容对此一直有些得意,觉得这是老天的安排,让别人在江南出力,他在京中得到势力,稳固自己的势力。   至于江南私采金矿案,他自然是有所耳闻的,当时韩司恩查到此事后,递折子入京,惹的京城文武百官对此事噤若寒蝉。   宫中的贵妃还特意宣召他入宫,交代他,不管是谁,牵扯到私采金矿的事情中,就属于用心不良,皇帝肯定会震怒,他作为一个皇子一定要保持自己往日的、平和的心态,不要对此事过度关注。   这些年他虽然在宫中贵妃名下,但贵妃对他一直不冷不热的,这次能交代他一番,让姬容觉得贵妃心里还是有他这个养子的。   贵妃这样的态度,肯定来自石家,他心下十分感激石家做的一切。   当时他以为石老侯爷这是在担心自己过度关注这事,会引父皇怀疑他和金矿案有关,心下甚是感动。   更加觉得石家虽然不是自己嫡亲外家,但对自己的事还是上心的。   不过即便如此,江南金矿案毕竟牵扯到一个两江总督,他还是关注了下周马安的结局。至于江南金矿案悬而未决,他事后并没有过多关注了。   说起来江南金矿案事发到现在,已经有那么几个月了。现在突然有人告诉他,是石家在私采金矿,可是,在此之前,他根本一点消息都没有得到。   怎么可能是石家?如果真是石家,那为什么没人告诉他一丁点消息?姬容心中疑虑越大,恐惧的情绪随之漫上心头。   他脑子里不禁在想,石家和宫里的贵妃太后真的是想帮助他登基为帝吗?如果是真的,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如果不是真的,那石家私采金矿是为了谁?   难不成?姬容的眼睛不自觉的看向白恩。姬容这个时候在想,白恩如果是私生子,那他的母亲是谁?难不成是当朝贵妃?   姬容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看向白恩的眼神更加不善起来。他如果真被贵妃和石家这么当傻子利用了,那他就是死,也不会放过白恩的。   白恩被姬容的眼神看的狠狠皱起了眉头,他不甘示弱的朝姬容瞪了一眼。   白恩心中甚是委屈和惊恐,什么江南金矿案,什么真假皇子、私生子。这些明明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只是白家的人,和皇家没什么关系。   姬容因白恩恼怒的神色收回视线,他知道自己失态了,可是刚才的恐惧让他即便是失态也不得不多想。   不管白恩是不是和石家有关系,现在他是贵妃明面上的儿子,是石家的外孙子。石家江南金矿案事发,那他父皇第一个先怀疑的就是他。   不过姬容转念又想,也许是韩司恩故意欺诈自己,才这般信口开河的,石家根本和金矿案没有任何牵扯。   姬洛则因为姬容的神色和韩司恩的话,心中微微一动,他看了一眼白恩和姬容,心中突然想起了宫中记载,他的父妃王瑛死后,太后在和皇帝关系急剧恶转,两人关系最恶劣的那几年,太后曾出宫在西山皇家别院小住,当时宫中贵妃是陪同的,难不成白恩是贵妃的儿子?   可是他曾经也怀疑过白恩是贵妃的私生子,曾偷偷查过他父皇的起居录,皇帝那几年几乎很少踏入后宫,贵妃根本没有怀孕的时间。   难道也因此,是有蹊跷,贵妃才隐瞒了此事?只是为什么是白俊收养了白恩?贵妃到底许诺给了白俊什么样的荣华,让他敢这么做?   三人心中各有自己的想法,脑袋里的念头飞速转悠,差点把脑壳都转疼了。   韩司恩神色莫名的看着姬容,他轻声说:“看二皇子的神态,竟然不知有此事?”   姬容冷哼一声,俊秀的下巴微微抬起,整个人看上去高傲又倔强,嘴角微垂,带着皇子应该有的气度,道:“韩司恩,本皇子虽然不是贵妃亲生的,但石家在本皇子心中就是亲外家。本皇子行的端做的正,不怕父皇前来查看。只是你这般挑拨离间,本皇子是不信父皇会由着你这般的。”   “有什么好信不信的?”韩司恩淡淡道:“石家不但是你的外家,也是皇上的外家。我拿这个吓唬你做什么?难不成是嫌自己的事不够多,想让皇上找我麻烦?禁卫军幽禁石家的圣旨是皇上亲自下发的,你要是不信,我这个时候倒是可以让你听听消息。毕竟这么大的事,没有人不关注,这国公府的下人说不得个个都知道的。”   说道这里,韩司恩又摊了摊手,一脸无奈道:“我倒是忘了,你也是被皇上幽禁起来不能随意动弹的,不过,高大人在这里,你倒是可以向高大人确认一下。”   姬容的目光转向存在感最弱的高风,高风被他冷冷的目光看的脑门凉飕飕的,然后他抱拳道:“石府被围,虽然不是下官亲自前去的,但据说真有此事。”   姬容哼了一声,保持着面上的镇定,甩袖回自己房间里去了。   白恩心思也有些乱,他根本不想看到韩司恩和姬洛,也默默的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乌紫着脸的姬洛倒是一直站在那里,他看着韩司恩问道:“围困石府这么大的事,有心人知道后自然该怎么收场,到时,弄出这么大动静的你怎么办?”   如果白恩真的是贵妃的私生子,那贵妃和石家那边肯定会有所行动的。韩司恩就会是他们第一个攻击的对象。   不管是真假皇子还是皇帝有私生子,这些事闹腾大了,总能能把皇上的视线从皇家金矿案上转移出来。   事情发展到这一地步,也是姬洛没有想到的。如果没有白恩像皇帝这件事,不管是金矿案还是憋得,他顶多以为石家和太后这么做是为了姬容。   现在想想,石家和太后那边的水这么深,上辈子最终坐上皇位的那个人,到底是谁,还说不定呢。   想到这,姬洛不知怎么的,心底有那么点同情姬容了。   韩司恩对姬洛的提醒没有很领情,他起身淡淡道:“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毕竟这事可是你挑的头。”   这里发生的事,高风不敢隐瞒,私下里自然是以最快的速度给皇帝上了秘折子。折子上写着所有人的对话,和神态,就连最后姬洛和韩司恩的对话,他也没有隐瞒。   皇帝看了高风的折子,沉默了很长时间,许久后他叹了口气,把折子放在御案上,有些苦恼的揉了揉额头。   皇帝觉得,如果白恩是自己的私生子,那还真不好收场了。   而当晚,如韩司恩所愿,方兰院的东厢房里的三位贵客,他送去的馒头没有一个人吃。   韩司恩提着一篮子馒头,倒是觉得省了。   @@   第二天,韩司恩刚刚起身,还在用粥,元宝拿着皇帝的圣旨前来了,说是皇帝要宣召韩司恩、两位皇子和白恩进宫。   韩司恩在元宝宣布圣旨后,找了个机会偷偷问:“元公公,怎么了这是?怎么这么突然?”   元宝笑眯眯的看着韩司恩,小声道:“贵妃今天一大早,就前来求见皇上了。老奴在门外伺候着,贵妃和皇上说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话。”   其实现在情形对韩司恩很不利,但是大概元宝觉得自己这几天失宠的厉害,对韩司恩有那么点感同身受,便这么稍加提醒了下。 第97章   对于元宝的好意, 韩司恩虽然知道所有事情, 但心里还是十分领情的。他朝元宝露出个清淡的笑容, 并未做出什么出格的动作引起他人注意。   元宝看着韩司恩仍旧是笑眯眯的,心里却觉得这韩世子真是个妙人,对他的所作所为也很受用。   说起元宝,最近有些过的有些不尽人意。他本来是皇帝身边近身伺候的, 但最近安琪在皇帝面前很是得脸。元宝知道皇帝对安琪那张脸是既抗拒又难以抗拒, 所以也很识趣。   元宝的识趣最终导致的结果便是,皇帝身边伺候笔墨的现在大部分时间是安琪。元宝这个红遍皇宫的大总管倒显得无所事事,只能在宫里宫外干些杂事。   皇帝对元宝还是极度信任的,尽管安琪暂时替代了他的位置, 但早晚有天皇帝身边最受宠的位置还是属于元宝的。   这些元宝都知道,所以他对自己暂时的失宠,心态上是有那么接受不了,但理智上控制的还是非常好的,所以元宝还算平和。   只是今天突然看到韩司恩,元宝心里倒生出一股同情来,帝王的恩宠对于臣子来说,就如同一把悬在头上上的利刃,那利刃可以割破别人的喉咙, 也能划破自己的脑袋。   现在韩司恩头上的那把利刃, 谁也不知道是会掉下来, 还是会戳向别人。不过元宝想到皇帝宫殿内贵妃的哭声, 他心里微微有些叹息。   他跟随在皇帝身边时间最长, 他对皇帝的了解不下于太后。皇帝这些年看起来手段强硬,但曾经还是一个性格温柔到几乎可以称之为懦弱的人。   当然这些话,元宝是不会说出口的。他也是一个需要靠着皇帝的宠信,才能在那个吃人的皇宫里活的更好的人。   姬容、姬洛和白恩三人的心情要比韩司恩复杂的多。皇上这么宣旨让他们同时进宫,肯定是有关于白恩身世的事情有了变化,就是不知道这种突来的变化是对自己好,还是对别人好。   姬容有些忧心忡忡,他觉得如果白恩真的是贵妃的私生子,那自己很有可能被有城府的石家推出来挡灾。江南私采金矿的案子落到自己头上,怕是洗脱不掉了。   一路上,姬容仔仔细细的想了想这些年他接触的那些倒向他的大臣,目光在偶尔望向韩司恩时,姬容心里有个疯狂的念头,他想,如果石家敢把自己拖下水,那自己学学韩司恩,不管不顾,直接和他们撕开脸,反过来污蔑他们谋反啊,后宅阴私什么的,以皇帝的性格肯定会追究两方的。   鱼死网破也好,两败俱伤也好,总比自己当这个傻瓜要好吧。   姬容这种古怪心态的转变,除了韩司恩其他人自然都不知道。韩司恩对此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敢这么做,是因为他知道,自己能做到伤敌一千不损分毫。   姬容这么做,就是拿着鸡蛋撞石头,鸡蛋碎了,沾了石头一身黏腻腻的黄,恶心的流淌在石头身上,完全是伤敌一千自损一千八。   不过石家真的把他当做弃子一样丢弃,这么做至少心里可以痛快下。毕竟石家犯下的罪牵扯到皇帝的龙位,涉及其中的皇子是没办法掏出皇帝的怒火的。   这个时候不管其他,皇帝那里肯定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   因几人心思比较乱,所以前往皇宫的这一路上都非常的安静。元宝有好几次偷偷看了看姬容等人的神态,心情颇为复杂,最终他作为一个内监,走进宫门时,也只是那么叹息一声。   今天进宫门的人,不一定都能出来。   @@   皇帝这次并不是在御书房宣召他们,而是在自己的寝殿内。殿门外禁卫军把守着,还未走进,无端感受到了一股肃杀之气。   姬容大概是对自己的未来心里有底了,他是在通禀之后,第一个走进宫殿的,韩司恩等三人紧随其后。   在进去之后,皇帝端坐在最中央,安琪在他身侧服侍着。一旁坐着近些日子几乎不出宫殿的太后,地上则跪着石贵妃,还有石老侯爷等石家主要成员。   巧合的是,韩司恩看向太后时,太后的目光不经意的扫过他,冷冷的,如冬天的冰梭子。   韩司恩不用听太后的心里话,也知道太后对自己是什么心态,自打她在自己的生辰上遇到自己后,她所有明里暗里的事就没有顺利过。   韩司恩就是滚进太后眼里揉不出来的沙子,让太后心底厌恶憎恨的很。如果有可能太后甚至觉得自己应该在韩司恩第一次见她失礼时,就把人给直接   韩司恩很淡定的和太后错开眼,然后同姬容他们一起给皇帝请安。皇帝自打他们进来,就一直沉着脸,看都没看他们,当然也没让他们起来。   殿内气氛几乎凝固,四人中表现最为镇定的是韩司恩,他无欲无求。其次是姬洛,他活了两辈子,白恩和姬容到底第一次历经皇帝这般震怒,即便心里有各种想法和准备,但事到临头,心里还是有点惧怕的。   皇帝坐在最高处,冷冷扫视着地上跪着的众人,当他的目光扫过白恩的头顶时,他的目光微微一顿,变得格外复杂。   宫殿内沉静期间,门外传来了内侍的禀告声,说是白俊、王氏、白文瀚和白书求见。   皇帝咬牙切齿道:“宣。”   白家主要成员进殿后,白书第一反应是看了一眼韩司恩。他把韩司恩的桌子拍碎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韩司恩的人了。   这些天他心里一直有些说不出的难受,当他抬手时,韩司恩就那么直直的看着他,一点躲闪都没有。他一直在想,韩司恩就不怕自己那一掌会落到他身上吗?   到底是信任还是丝毫不在意呢?   白书心底没有谱,他也没有再去找韩司恩。   白书因为这点动作,要比其他人行礼迟了那么点,显得有些突兀。皇帝看了他一眼,眸子黑漆漆的,很是渗人。   所有关系人都到期了之后,皇帝看看这个,扫了扫那个,把所有人都扫了个遍之后,最终他的目光停留在石贵妃身上。   他动了动嘴,但是并没有说出一个字。   太后微微垂眼,淡淡道:“皇帝,白恩之事,关乎皇家血脉,所有人都到齐了,该弄清的早些弄清了便是。”   白俊和王氏听了这话,大吃一惊,磕在地上的头不由的微微一动,但想到自己身处的位置,并没有敢有大动作。   皇帝看了一眼太后,脸上的神色淡了两分,他看向石贵妃道:“贵妃,把你昨天向朕说的话,在重复一遍。朕还是那句话,你说的不准没关系,但若是说错了,那可别怪朕。”   石贵妃抬起头,艳丽的脸上一副凛然之色,她张了张嘴,这时太后打断她的话,目光沉沉的看向皇帝道:“皇上,此事是皇家血脉之事,也是你的私事,韩世子和此事无关,他这个外人就不要在场了吧。”   皇帝把目光放到韩司恩身上,韩司恩抬头看向太后淡淡道:“太后的话微臣不敢苟同,事关皇上,既是家事又是过事,就算是皇上掉了一根头发对天下来说也是重中之重,何况这等诡异之事?况且微臣也查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想要和作证一番。”   韩司恩想太后这是怕自己把她的计划给扰乱了,所以迫不及待的想让自己滚?在太后眼里,自己杀伤力竟然这么大,实在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了。   皇帝被韩司恩那句他掉一根头发都是天下的大事震惊了,不过不可否认的是,韩司恩这马屁再一次的愉悦到了皇帝,这让他那颗沉闷了一夜的心都稍微起色跳动了下。   于是皇帝看向太后,淡淡道:“韩司恩不算是外人,他也是此事负责之人,既然他说自己查到了些有趣的事,不妨听听也好。”   既然皇帝开口了,太后也不好太执着韩司恩在不在场的问题了,便淡淡点头同意了。   皇帝心情稍微好了一点,也开始有心情审理这起荒唐之事了,他看着石贵妃道:“那贵妃就继续说吧。”   石贵妃看了白恩一眼,眼中有心疼,又难耐,然后她深深叹了口气,道:“皇上,臣妾所说句句为实,白恩乃是臣妾和皇上之子。”   石贵妃这一句话砸下来,让在场的人都懵了,尤其是白恩,他不可置信的看着石贵妃,仿佛她头上长了两个角。   白俊和王氏听了这话,浑身一抖,头埋的更低了。白文瀚紧皱的眉头则能夹死蝇子,他想过多种韩司恩把白恩困住的理由,但是还真没敢往这方面想。   白俊收养石贵妃和皇上的儿子做什么?他怎么敢,又怎么做到的?   恍惚间,白文瀚突然想到,韩司恩曾在将军府门口问他,白书的画技是自己学的还是得到了遗传。当时白文瀚根本没想到这个问题有什么异样,只觉得韩司恩这个问题里面实在是大有学问。   说起来,白书的画技自然是得到了他父亲的遗传的,当年白俊的画技闻名宫内外。白俊曾在官场上失利被人陷害,差点没有翻身之地。   后来也是凭借这门手艺入了皇帝的眼,更是得到了皇帝的信任,时常出入后宫为宫妃作画。只是后来皇贵妃离世后,皇帝再也不想看到任何画了,白俊也不在作画了。   白俊虽然不在作画,皇帝对他不再像以前那么宠爱,但还是有几分往日的情分的,倒是白俊自己主动低调起来。   现在,石贵妃的意思是皇帝信任白俊,白俊却把皇帝的儿子带出宫了?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白俊和石贵妃之间有什么不清不白的事,要不然白俊作为一个臣子,哪怕在大胆都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此事说不清楚,不管是白恩还是白家,都会因为此事被皇帝嫉恨的。白文瀚想到这里脑袋一疼,根本不敢深想下去皇帝听了此事是如何震怒。   御座上的皇帝沉默着,他定定的看着石贵妃,许久后又看向跪着的白俊,似笑非笑道:“白大人怎么说?”   白俊苍白着一张俊俏的脸,嘴动了动没有吐出一个字。倒是他身边的王氏,深吸一口气,突然恭敬的开口道:“回皇上,确……确实如贵人所言。”   白恩傻愣愣的把目光转向白俊和王氏身上,他嘴里不自觉的问道:“怎么可能,这实在是太荒唐了。”   王氏看了白恩一眼,里面包含的感情太复杂,她摇了摇头,打破了白恩眼底的那一丝期待,道:“臣妇并非白恩亲生母亲,臣妇乃是当年宫中浣衣坊内一名普通的杂役宫女,将死之时被贵人所救,又因相貌不起眼,便自行请出宫……出宫抚养贵人之子。”   白俊听了这话,整个人颓然倒在地上,浑身颤抖咬牙不再吭声。   皇帝看向石老侯爷,眼中带着审视,石老侯爷和石家众人都是一脸震惊,明显的表露出了自己是第一次听闻此事的姿态。   姬容在一旁如同在冬天雪夜里站了一夜,他沉着脸,看着众人的表演。   皇帝微微垂下眼,低声笑出了声,他问石贵妃:“贵妃此话当真?”   石贵妃跪在地上,苦苦哀诉,道:“皇上当年因皇贵妃之事,少入后宫,臣妾又知皇上顾忌石家,不愿让臣妾有子,以免有后患。但臣妾身为女子,自然是想做一位母亲的,心中实在是愤恨,便故意买通了皇上寝殿之人,对醉酒后的皇上用了些情药。皇上醒后不知有此事,臣妾得以留下这个孩子,这是臣妾的罪,请皇上恕罪。”   石贵妃这几句话虽然很短,但既有怨恨,又有埋怨,还有一个身为女子不能为母的怒气。   皇帝对石家的防备她知道,对皇帝不想她有孩子心知肚明,但最终她还是选择这么做,哪怕最终是把这个刚刚出生的孩子送出宫,任由外人抚养长大。   石贵妃如泣如诉的话,让这座本就沉寂的宫殿陷入了更加安静的姿态中。   这时,端坐在上位的太后徐徐开口道:“皇帝,既然如此,便滴血验亲吧。”   作为一个知道滴血验亲不是很准确的现代人,韩司恩对太后的提议扬了扬眉,低低嗤笑了声。 第98章   滴血验亲在古代是一种非常重要的验证血亲的方法, 不过在现在, 有这么一种说法,血型相同的人,就算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人, 血也能融合在一起的。   古代还有一种滴血验骨来断案的例子,主要是为了验证死者和活人之间血缘关系的。但是据说死人如果是中了剧毒而亡, 或者死后用药材蒸熟尸体,那药材能使死者的骨头发生改变,进而任何人的血都能入骨。   说到底, 滴血验亲和滴血验骨在现代人看来,都是极为不科学且容易做手脚的认亲方法。   当然, 如果血没有融合, 白恩就不是皇帝的儿子,石贵妃说谎就是一个死字。白俊、王氏都是跟着说谎的人,那白家所有人都是一个死字。至于石家, 就算有太后的力保,皇帝也不一定心软。   不过韩司恩感觉最有趣的是,石贵妃竟然这么相信白恩是她的儿子。   不管韩司恩怎么想,在太后说出滴血认亲之后, 皇帝微微皱了下眉头, 最后他看了石贵妃一眼,似笑非笑的默认太后的提议。   石贵妃说下药的事, 他其实并没有印象, 但皇帝昨晚在自己寝殿想了一夜。王瑛过世后, 他很长一段时间都走不出来,那段日子他时常做梦梦到王瑛,也曾梦到的也是颠鸾倒凤之事。   说不定那梦都是药引起的。   这时太后命自己身边的宫女去端了一碗净水进来,皇帝微微皱了下眉头,前去接水的元宝一不小心把断水的宫女给撞了下,水撒在了地上。   元宝立刻跪下来请罪,皇帝不耐烦的冷哼了声,让他不要耽搁事情,赶快去换一碗净水。   元宝重新加了水端来之后,对着白恩说了句得罪了,然后非常快速的拿出一只小小的匕首,割破了白恩的中指,挤了一滴血入水中。   元宝端着这水,又请示了下皇帝,皇帝看着水中的那滴血,神色淡然,最后他慢慢伸出手,让元宝割破了自己的手指,也挤了一滴血入水。   除了韩司恩,此刻所有人的眼睛都注视着水里的两滴血。两滴血在水里来回晃悠了下,慢慢融合在一起了。   太后站起身,神色有些欢喜,她道:“血……融了。”   皇帝看着融合在一起的血,神色莫名。   大殿之上一片寂静,各人神色不一。这时大殿之上传来一声干咳,众人的视线看向咳嗽之声。只见韩司恩抱拳看向皇帝,慢声道:“皇上,既然贵妃说白恩是您和她的儿子,不如请贵妃也验一下吧。”   皇帝心里对白恩的感情很复杂,但是绝对没有他成为自己儿子的欢喜。听了韩司恩这话,他本能的同意了。   与此同时,太后在一旁皱眉道:“韩世子这话何意?”   太后的反对声和皇帝的反对声同时响起,众人都低着头沉默,而韩司恩直接看着元宝道:“元公公,既然皇上已经准许,那就在麻烦一次元公公吧。”   元宝愣了下,偷偷看了眼皇帝的神色,然后他又重新添了碗新水,又挤了白恩一滴血后,走到石贵妃跟前,低声说了句:“贵妃娘娘,得罪了。”   石贵妃伸出手指,任由元宝割破她的手指,挤了一滴血,血落入水中。   元宝眼瞅着两滴血即将慢慢悠悠的即将融合在一起,这时韩司恩突然走到元宝身边,拿过他手中的匕首,也划破自己的手指,滴了一滴血入这水中。   韩司恩的动作过于突兀和迅速,别人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等他做完这些把匕首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众人才反应过来他到底做了什么。   其他人都满脸不相信的看着韩司恩,只有白书皱着眉头,一脸不悦的盯着韩司恩受伤的手指。   太后满脸怒气的站起身,手狠狠的抓在一起,她道:“韩司恩,你……”   太后的话还没有说完,元宝惊叫道:“血融了。”   皇帝从韩司恩有所动作时,便一直皱眉看着他,此刻猛然听到元宝的怪叫声,他心中有些古怪。元宝跟在皇帝身边这么长时间,见过的世面有那么多,甚少有这么失礼的时候,定然是碗里的血出了问题,于是皇帝冷冷道:“谁的血融合?大惊小怪。”   元宝扭过去看向皇帝,一脸见鬼的模样:“皇上,是三滴血融在一起了。”   “你说什么?”皇帝震惊了,在看到元宝的鬼脸时,他顶多以为贵妃的血和韩司恩融合一起,但是三滴血融合在一起,这还真是奇闻。   皇帝站起身,指着元宝道:“竟然有这等异事,端上来让朕瞧瞧。”   “不可能。”石贵妃惊讶的站起身,她满脸惊讶的看着元宝手中的碗。元宝心里也觉得不可能,要不是他够稳妥,这碗水,他早就扔在地上了。   皇帝看着碗里的一滴血,愣怔了许久,他看向韩司恩道:“这是怎么回事?”   其他人也都望向韩司恩,尤其是石贵妃,脸上还带着震惊和不相信。   韩司恩收起脸上的一切嘲讽的表情,他垂下眼,看着地上带血的匕首,随口胡扯道:“其实微臣在太后说出滴血验亲时,只是想到了在江南见到的一则趣事。江南一富贵人家怀疑自己的小妾与下人私通,生下的孩子并不是自己的,然后就让小妾之子和下人滴血认亲,然后血融了。不过这小妾性格不同一般,觉得自己被人污蔑之后,并没有认罪,她在富人不注意时,把他的手指刺破,结果三人血都融合在一起了,最终谁也没弄清三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微臣想想还是觉得挺有趣的,便斗胆做了下试验,结果这天下奇事果然不只江南一处。”   韩司恩的话让在场的人都是一愣,实在没办法当做笑话听,皇帝倒是多看了韩司恩两眼,又看了看碗中的血,心情着实有些奇妙的诡异。   石贵妃的话虽然漏洞百出,但是在皇帝心里,她至少不敢拿子嗣的事说谎。只是皇帝心里有其他疑惑,对太后对石贵妃他都不信任,所以验血也只是随意为之。   他觉得就算白恩是自己的孩子,他也不会让白恩进入皇家名册的。他只是想看看太后和石贵妃到底想做什么。   结果,韩司恩一出手给了他这么一个惊喜,把所有问题都解决掉了,实在是让他感觉复杂。   事情到了这一地步,所有人都知道这滴血验亲有问题了,但是问题到底出在哪里,没人敢吭声。   元宝作为直接负责此事的人,这个时候也顾不得心中对三滴血相融的惊讶了,直接跪在地上喊冤,把头磕的砰砰响,喉咙哽咽的差点哭了,道:“皇上,不是老奴,真的不适老奴做的。”   元宝觉得自己委屈死了,太后命人端水进来滴血验亲,他知道皇帝心中有怀疑,便故意撞了宫女,弄撒了碗里的水,结果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早知道韩司恩会来这么一手,他就不那么做这些事了,这一身骚也惹不到自己身上了。   现在他是百口莫辩。   不过幸好皇帝还是信任跟随自己多年的老奴的,他看着把头都磕破了的元宝,皱眉道:“如果被朕查到是你做的,朕一会儿扒了你的皮。”   说罢这话,皇帝又转眼看向韩司恩,语气冰冷的说道:“韩司恩,这是怎么回事?你给朕说清楚。”   韩司恩淡淡道:“回皇上,还是刚才微臣讲的那个故事,三人血相融实属荒唐,定然是中间出了问题。不是人便是水,不是水便是物。”   说罢这话,韩司恩看了看皇帝桌子上的碗。水可以重新换,但是碗却是一直都用的这一个。碗上能做的手脚太多了,不过这不是韩司恩该说出来的,有人自然会在事后查明这碗里到底有什么故事的。   皇帝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眼前的碗,然后他不自觉的看向太后,或者说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太后。   滴血认亲是太后提出的,碗是太后身边的宫女提供的,现在验亲过程中出了问题,太后的嫌疑自然是最大。   太后被皇帝怀疑目光注视着,她十分镇定,只是眼神有些哀伤的看着皇帝道:“皇帝怀疑是哀家在里面动的手脚?既然这样,那皇帝说说,哀家为什么这么做?混淆皇室血脉是何等大事,哀家为什么这么做?”   太后两声哀家为什么这么做的质问声,似乎在第一时间震撼住了皇帝。皇帝心底也有些纳闷,不由的跟着想,太后为什么这么做?对她有什么好处?   太后看了看皇帝,又看了看满脸惊讶的石贵妃,道:“贵妃怎么看?”   石贵妃还在震惊之中,她听到太后的问话,拿眼看向太后,眼神中流露出疑惑。   太后叹了口气,看着石贵妃道:“说起来也是哀家的错,当日念及你一心想为母的心酸,便协助你做了那等事,事后你有孕在身,又怕皇上不喜这个孩子,哀家一念之差,便同意你找人养了这个孩子。”   说道这里,太后深深叹了口气,眼神中有对石贵妃的怒其不争的火气,她说:“从白恩面相就可以看出他和皇帝是一家人,你何至于此?”   太后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明白了,太后这意思是所有事情都是石贵妃做的。   石贵妃站在那里迷茫的看着太后,然后又看了看皇帝。   等她想通太后这话里的意思后,她猛然跪下,一脸惊慌的朝皇帝磕头道:“皇上,臣妾说的都是真的,臣妾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皇上你要相信臣妾。”   韩司恩这时开口了,他说:“皇上,微臣对此事有疑惑。”   皇帝看着韩司恩,脸上的神色莫名。他缓缓坐在自己的御座上,敲了敲桌子。手指敲桌子的声音不轻不重,但这声音打在人心上,让人感到莫名的压抑   许久后,皇帝开口道:“韩司恩既然有疑虑,那就说吧,朕想听听,朕觉得母后大概也想听听。”   韩司恩没有在意皇帝话里面的冷意,他朝皇帝拱了拱手,看了一眼石贵妃慢慢腾腾的说道:“皇上,太后的疑惑也是微臣的疑惑。既然白恩是自己的儿子,那贵妃为什么这么做?”   “除此之外,微臣还想知道,既然此事被瞒了这么多年,贵妃为什么突然开口向皇帝承认自己有这么个私生子?微臣斗胆猜测,难不成是贵妃提前得到了什么消息,让贵妃确认了皇帝对白恩的态度?”   韩司恩这话一出口,元宝的头又狠狠的磕在了地上,他可一点都没有走漏皇帝身边的消息。 第99章   元宝此刻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也不知道该怎么为自己辩解。   皇帝所有的事,他知道的最清楚, 韩司恩这话虽然没有直接指向他, 但这罪他还是得请。于是元宝二话没说,只是朝着皇帝把头狠狠的磕在地上,希望皇帝能明白他的忠诚之心。   皇帝看着元宝都是一把老骨头了,还被韩司恩吓成这样,便阻止了他自虐的倾向, 开口让他滚到一边候着去。   皇帝这一开口, 语气虽然仍旧不好,但差点把元宝感动出泪水了。这证明他在皇帝心中还是原来的那个忠贞不二的形象, 于是元宝顺着皇帝的话,滚在大殿的一个小角落默默的跪下了。   皇帝看着元宝, 把自己的眼神转移到了韩司恩身上,他用手扶着自己的额头道:“韩司恩, 朕听着你这话里很有深意,说说吧。”   韩司恩低着头,十分诚恳的说:“皇上,微臣是信得过元公公的, 但是皇上身边的其他人,微臣是信不过的。”说罢这话,他朝一旁站着的安琪看了一眼。   皇帝顺着他的目光, 挑起眉眼看向安琪。安琪跪下淡淡说了句此事和奴婢无关, 眉眼之间虽然仍旧是清冷, 但眸子深处还是闪过一丝紧张和不安。   皇帝这时猛然觉得,这样的人物其实和当年的王瑛一点都不像。   王瑛并不是表面上清冷高傲的人,他傲在骨子里,傲的风华无边。他敢作敢为,从不惧怕任何任何人任何事。   当年他看不惯太后在皇帝登基后还过分压制,便一直支持着皇帝自己主政,在很大程度上,皇帝敢于对抗当年手腕强硬的太后,都是自己心上人的功劳。   王瑛离开那么多年了,姬洛都已经长成人,这些年皇帝故意遗忘所有关于王瑛的一切,此时却突然都想了起来。   皇帝想到自己第一次见王瑛时,那人站在桃树下,眉眼微扬,远远的朝自己看来,一眼就望进了自己心里。   想到王瑛那双冷傲的眼眸,皇帝微微叹了口气,再面对安琪时,陡然索然无味起来。   韩司恩对皇帝心里的变化丝毫不在意,他的眼睛在看着安琪。   这些天安琪在皇帝身边伺候的时间很长,以至于元宝都觉得自己有点失宠了。   最关键的是,高风把两位皇子和白恩还有韩司恩,在东厢房发生的事情,细细写出来密折上奏给皇帝。   高风的密折里自然写到了他们之间的对话,和韩司恩当时提出的问题,稍微有些城府的人都能感觉到姬容怀疑白恩是贵妃的儿子。   密折上奏后,皇帝对白恩是贵妃的私生子似乎并不是很厌恶。然后很巧,第二天石贵妃就觐见皇帝,说出了白恩是自己的儿子。   这其中自然是少不了安琪的功劳,那份密折,她偷偷的看过,然后把里面的内容详细的告知了太后。而后就是太后和石贵妃之间的事情了。   但毫无疑问,太后走这一招,当初高风的密折在这里起了很大的作用。又或者说韩司恩在东厢房说的那些话,故意误导了二皇子。高风密折中不敢隐瞒他们说的这些话,所以差不多可以说皇帝对于白恩是他私生子的态度,是韩司恩借着高风的手,间接的送到太后和石贵妃手上的。   石家被皇帝用禁卫军围困这,姬容和白恩在韩司恩这个煞星手中,屋外又是禁卫军重重看守。想营救到人,走哪条路哪条路都不通。   现在有了皇帝对于白恩是石贵妃私生子的态度,太后自然是想赌一把的。   这一把赌赢了,石家就算是受点委屈,但事后运作一番,倒不至于伤到元气。白家差不多会被皇帝不喜,白俊等人落得个贬官或者流放的下场,白恩却可以安然无恙。   但所有的事都被韩司恩这个愣头青给搞乱了,没人想通韩司恩怎么那么大胆,敢直直滴血入那碗清水之中,又或者是他想建功想的都疯了。   只有白书有些生气的觉得,韩司恩不是大胆,他是根本没把活着和死了放在眼里。   @@   皇帝缅怀完过去,看向安琪道:“你可动了朕的折子?”皇帝这么问,自然是心中对安琪有所怀疑了。   他虽然在骨子里刻着优柔寡断的性子,但是面对一个让自己索然无味的宫女,他是没有忍耐的必要的。   安琪摇摇头,想说什么,韩司恩打断她的话道:“皇上,此事可以暂缓一下,现在最重要的是白恩到底是不是贵妃的亲生儿子。”   石贵妃听了这话猛然抬头,她说:“臣妾真的有个儿子,明明就是白恩,怎么就不是了?”   韩司恩走到石贵妃面前,道:“那微臣斗胆,敢问贵妃娘娘,当初你有身孕,为何不像皇上禀明?又在何地产下此子?白大人可有把柄在你手中,不然他作为外臣,为何要替你收养此子?”   石贵妃被韩司恩这么质问,若是往常,她早就气恼了,但是今天她的心一直晃悠在心口,惶惶不安的。   在看到皇帝并未阻止韩司恩的问话,石贵妃吸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个惨淡的笑,道:“当年本宫得知皇上不喜欢石家女子有孩子后,便知道此生做母亲无望,但到底是不甘心。”   说道这里石贵妃看向皇帝,神色带着怨恨:“本宫怀孕后根本不敢声张,皇上喜欢的孩子活不到出生就没了都很正常,何况是皇上不喜欢的孩子?后来我便请旨前去西山侍奉母后。不过大抵是日夜担惊受怕,这个孩子在西山别苑早早生产了。至于白大人,这是本宫挑了很久以后才找到的调教的人选,白大人曾经在官场失利,后来被皇上重用,当时又有些落魄,没人帮助一把,他大概就沉寂下去了,本宫不想把孩子送到看不见的地方,也不想让他太受人关注,白家倒是个挺好的选择。而且本宫想着,等时间长了,皇上终究会心软的,本宫也能把孩子接回宫中。”   这话听上去还算合情合理,韩司恩点了点头,然后他又道:“听贵妃娘娘这么说,这孩子是一出手就送给了白大人,中间再没有见过,贵妃娘娘就不怕孩子中途出了什么事故吗?”   石贵妃听了这话,张嘴道:“本宫虽不曾见过孩子,但是……但是也知道这是为了他好。”中途的转折之词听上去极为生硬。   韩司恩知道,她想说的是,有石家在外面替她看着这孩子,怎么可能任由孩子出事故。但是石家现在遭皇帝不喜,她不敢在这时随便提起石家,让皇帝更为不喜。   是个挺会为家族着想的女子,只是这样的女子入了这皇宫,就成了石家和皇家的牺牲品。   韩司恩问完这些,便对着皇帝道:“皇上,微臣觉得贵妃娘娘所言,大概是真的。如果是这样,那滴血验亲的碗上做手脚和贵妃娘娘原本的想法,好像有些不符合。毕竟事情若是败露,白恩回宫的希望就没了,贵妃娘娘还会背负着糊弄皇上的罪名。”   要没有他从中捣乱,可能事情不会败露这种事,韩司恩自然是直接给忽略了。   “大概是真的?好像不符合?”皇帝琢磨似得念叨着这两句很没底气的话。   韩司恩这次脸上没有丝毫尴尬,他正色道:“微臣当年还年幼,没办法知道事实真相,不过微臣觉得太后娘娘大抵是知道什么情况的。毕竟这么大的事,贵妃娘娘不可能瞒着太后,要不然贵妃娘娘就瞒不过您了。”   皇帝被韩司恩最后那直白的话说的嘴角一抽,而至始至终,石贵妃连一句有关于太后的字都没有提起。只是这种时候,她不提起,别人又怎么可能忘了。   太后看着韩司恩,不慌不忙的说道:“听你的意思,你是觉得这事是哀家做的,所以想审讯哀家了?”   韩司恩恭敬的说:“微臣不敢,只是心中有些疑问没有解开,实在是寝食难安。”   “现在还在说自己有疑问没解开,那哀家看你也没有什么不敢的。”太后嗤笑一声道:“既然皇帝都站在你那边,那你就问吧,哀家知道的,都告诉你便是了。”   韩司恩顺着杆子往上爬,立刻道:“那太后娘娘请恕微臣斗胆了,微臣敢问太后娘娘,贵妃娘娘生子之事,太后从头到尾可知晓?”   “知晓。”太后垂着眼道:“皇帝年幼时因为哀家过于强硬的事,对石家心存不满,哀家自然比谁都清楚他不会要流淌着石家血脉的孩子的。”   “那臣再斗胆,贵妃娘娘有孕,可是太后一手促成的?”韩司恩直视着太后,郎朗开口道。   太后冷哼一声,没有吭声。   韩司恩并没有作罢,他微微一笑道:“太后娘娘既然不答,那微臣就默认太后娘娘承认微臣所说的话了。微臣只是有些奇怪,太后娘娘怎么就由着贵妃娘娘选择将孩子交给白大人抚养?毕竟天子脚下,万一孩子年幼时面相便同皇帝相似,被人察觉,岂不是坏了大事?”   “从白恩的仪态风度来讲,他被培养的很合格,礼仪周全堪比宫内皇子,想必太后也是存了让他回宫的心思,只是,微臣还是那个疑惑,为什么一定要是白大人。贵妃娘娘刚才也说了,她在西山别苑属于早产,那个孩子是否真的还活着?”   这一时刻,韩司恩将自言自语发挥的非常完美,他说完这话,御座上的皇帝开口了,他神色冷然的说道:“韩司恩,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不必打哑谜了。”   韩司恩看了看太后又看了看皇帝,最终他的目光停留在跪在地上的白俊和白恩身上来回扫视。   而后韩司恩垂下眼,不带一丝情绪,薄唇轻启,开口一字一句的说道:“因为微臣突然发现,白恩白公子的面相是有几分像皇上,但还有几分是像白大人。”   “又或者说,他像当今的太后娘娘又像白大人。”   跪在地上的人听到韩司恩的话,脑袋仿佛都被雷劈了,像元宝这种与此事无关的人,脑中只有一个想法,此事不管是真是假,过了今天他们会不会被灭口。 第100章   宫殿里除了呼吸声, 到处都是静默。白文瀚是最为震惊的一个人,他根本顾不得自己这是在皇帝面前,自己作为官员不得直视皇帝, 他直直的抬起头,满脸不可置信的看向说出这种话的韩司恩。   然后他的目光微微转动, 看向地上跪着身体有些颤抖的白俊,又看向高位上的太后。太后表情莫名, 让人看不清她到底在想什么。   白文瀚心中失望又觉得十分难看。他曾亲眼目睹自己母亲因为白俊突然变心,而郁郁寡欢, 直到生下白书后撒手人寰。   他也曾亲眼见证白书在年幼时差点被人陷害身亡, 而事后自己的父亲对白书差点被害之事, 一点表示都没有。   那时他对白家甚至白俊这个父亲已经是失望到了极点。   他带着白书前去边关,过着与往昔毫不相同的日子,也受过常人难以受到的苦楚。   那时他在夜深人静睡不着的时候, 不是没有疑惑过,白俊到底看上了王氏什么, 鬼迷心窍一般, 任由世人编排, 任由自己的亲生骨肉被人伤害,也要把她捧在手心里。   现在猛然听韩司恩这么说, 以前很多想不通的事情都迎刃而解了。   白文瀚扯了下僵硬的嘴角,他想, 白恩如果真是太后的儿子, 那以他的‘身份’怎么可以只是一个白府上的庶子呢?   所以白俊刚刚把他带入府中, 便和自己母亲商量,让白恩记在她名下作为嫡子。   在母亲不同意之后,父亲干脆直接冷落母亲,直到母亲死亡,立刻把王氏扶正,白恩理所应当的成为了白家最受宠的嫡子。   如果当初自己没有在白书差点被害时,果断的带着他离开了京城,说不定京城就是他们两个兄弟的埋骨之地了。   也许他该感念太后没有那么狠心,没让人在边关把他和白书了结。   那些年,自己和白书在边关每日挣扎在生死线上,用血和汗换取了军功,这么多年才在这京城有了一方之地。只是他们明明也是白家的嫡子嫡孙,但却和这白家没有了任何关系。   白文瀚一直觉得这样挺好,白家的事和他们没关系,他们的事也和白家没关系。彼此维持着表面上的平和,心底都把对方当做陌生人,谁也不碍谁的事儿。   由此白文瀚又想到了当初韩司恩和姬洛遇刺的事,他和白书在救下了韩司恩和姬洛之后,白俊当众给了自己行家法。   刺客的事最终虽然落到了长公主头上,可谁都知道此案有疑点,长公主在边关可能有点能力,但是刚来到京城哪里会有这么大的能耐,请出那么多忠心耿耿的刺客行刺?   如果有太后在后面帮忙,那一切倒是说得过去了。   白文瀚想,他们两兄弟和白家明明是井水不犯河水,白俊那天突然发难,不为别的,只因为自己无意中破坏了太后的好事,白俊心中有火气。   这事一出,不管太后示意不示意,白俊为了自己的前途,总要用自己的行动,给太后一个明面上的交代。   白俊那个时候怕是恨不得想要打死他吧。   但是出了这等要命的大事,白家的事也是他们两兄弟的事了。白文瀚说不出此时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虽然早已经离开了白家,但面对这样的事实,他对白俊的失望已经不能用言语形容了。   同时白文瀚为自己的母亲感到非常不值,官场一路凶险,白俊曾经历经过人生低谷,被人算计陷害,后来他在官场上稳住了,代价是做太后的‘面首’。   此刻白文瀚只庆幸,幸好他母亲离开人世的比较早。虽然为人子有这个想法非常不孝,但却是白文瀚最真实的想法了。   比起白文瀚无声的愤怒,白书这里倒是显得平静了许多。儿时的事,他当时很害怕,后来还是记起来了。但白文瀚说,白俊是他的父亲,白家是他族家,他不能去杀了自己的父亲,就当他们是陌生人就好。   所以在白书的眼里,白俊只是一个陌生人,他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也好,是平步青云傲视群雄也罢,都和他没关系。   白书对白俊的关注,甚至不如对韩司恩手指上的那个小伤口多。不过白书还是有些担心捅破这一切的韩司恩,他担心这人没办法收场。   皇帝是这里面感情最为复杂震撼的,一开始听到韩司恩的话,他只觉得荒唐,但是在他看到白俊惊慌到了极点的神色后。   他突然想明白了石贵妃在说白恩是自己的儿子时,白俊为什么表现的那么害怕了。   他不是害怕白恩是石贵妃的儿子,因为他知道,白恩不是,白恩是他和太后生下的孽种,太后这是想让白恩假冒皇子。   皇帝的眼珠子猛然转向太后,太后想把她这个私生子送给自己当儿子,她打的什么主意,皇帝心里陡然如明镜。   白恩如果被石贵妃认作是自己的儿子,他即便是心中不乐意不承认,但白恩明面上都有了皇子的身份,日后就有争夺皇位的一席之地。   争夺皇位向来是最为惨烈的事情,谁上位、谁被拉下马,最终谁也预料不到。而他的好母亲,竟然有这个念头,想让一个没有皇室血脉的孽种成为主宰这个朝代的主人。   她怎么敢这么做,就不怕日后无脸面对姬家的列祖列宗吗?   太后被皇帝这么看着,神色仍旧平静。她把大殿的所有人都看了一遍,目光最终定格在韩司恩身上,目光沉沉。   太后在韩司恩开口说这大逆不道的话时,其实还有心反对,但是在看到皇帝的眼神后,她突然没那个念头了。太后心底最怨恨最厌恶的自然是韩司恩。   第一次见面时,韩司恩没有给她行礼不说,还脸色苍白的对着她宫殿内的一个屏风处一直瞧着。   那个屏风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头一天晚上死了一个宫女罢了。当时她以为韩司恩身体虚,人之将死,看见了些常人看不到的东西,所以容了他那次的失态。   早知事情会到这一地步,她在那个时候即便不把韩司恩给杀了,也会让人打断他的腿,让他再也不能出现在朝堂上,搅乱了她所有的计划。   “事到如今,母后还不肯说吗?”皇帝看着太后冷冷的问道:“母后就不怕父皇在天之灵为此感到羞辱吗?”   太后叹了口气,又看了眼惊慌失措的白俊和他身边跪着脸色苍白的白恩,面对着白恩,她的心软了下。   太后看着皇帝道:“都是哀家的错,皇上想要如何处置哀家便如何处置吧。”然后太后轻笑了下,想到了以往,也说到了以往的事。   太后年轻时并不算受宠,没有受过先皇几次恩泽,那时她也认命了,但后来她生了个儿子。   她是个有野心的,先皇不宠,她便想让自己儿子成为那个主宰一切的人。皇宫里夭折的皇子很多,所以一开始她只能收起自己的野心,小心翼翼的在这个皇宫里生存。   后来历经艰险,她儿子成为了皇帝。一开始母子因为共同经历过那些苦难,感情还是很好的,但是慢慢的,皇帝大婚,后宫空了的宫殿又住进了其他人。   皇帝越大便越想脱离了自己的掌控,朝堂上的事也不愿意和她这个妇人说道了。   太后心里是既失落又失望,自己的儿子长大成人,不待见曾经把他护在怀里的母亲了。太后又因此想到了薄情的先皇,心中更是不平。   太后年轻时没有享受过几天好日子,等皇帝登基后后,她成了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后,就养了几个面首。先皇不喜欢她,总有人喜欢的。   白俊是她无意中看到的。当时白俊很落魄,被人陷害,但好在长得俊俏,眼睛里有着年轻人对权势的渴望和不甘心。   所以,稍加暗示,白俊就入了她的宫中。   怀有白恩完全是意外,白俊自然是不敢留下这个孩子的,但当时孩子已经成型,看着白俊害怕的样子,加上那时皇帝对她疏远的厉害,太后最终决定留下了这个孩子。   她知道这个孩子生下,自己也不能认。白俊本来想把他送人的,但是她不愿意。   于是便让白俊把孩子亲自养大,自己不能给这个孩子最好的东西,至少要让他活在自己眼前。王氏是她派去的,自然是要好好教导孩子的。   她当时看白俊的两个孩子其实都很碍眼,有想过把他们都杀了的念头。但白俊到底心软,毕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也难得强硬一次,不让她这么做。   幸而白文瀚带着白书离开了京城,没有像个沙子一样天天在她眼里滚动,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们了。   太后一开始只想给白恩他该有的东西,但慢慢的,在皇帝和她关系越来越淡时,她心底便扭曲了。一直到最近两年,她突然觉得都是自己的儿子,凭什么一个高高在上,一个只是普通小公子,见人还要行礼。   加上长大后的白恩面相有一点点像皇帝,太后心中便有了极其危险的想法。白恩是自己的儿子,为什么不能成为这个天下的主人?   心底的一念之想,便深深印在脑海中了,然后慢慢的就有了其他的动作,只是可惜,事到临头,功亏一篑。   太后并没有隐瞒自己对白恩的想法和自己私下的动作,回忆到了此处,她看着皇帝,双眼哀凄,她说:“你我母子从一开始相互信任到最后的相互伤害,说到底是哀家过于心大了。”   皇帝被太后说的也是心中一动,想到当年母子二人的艰难,面色很是怅然。   太后心底浓浓的怨气对韩司恩一点影响都没有,他直直的站在那里,余光看到了白书一直在偷偷看着自己流血的手指。   他漫不经心的把手指收回袖子里,听到太后在用回忆杀打亲情牌。   他垂眼道:“按照太后所言,您是最近起心让皇上误以为白恩是他的儿子的,如果这样,那石贵妃产子又是怎么回事?如果没有人误导,怎么那么巧合,这么多年石贵妃都误以为白恩是她的儿子呢?白恩不是石贵妃的儿子,那石贵妃的儿子在何方?”   其他人听了这话不管是什么反应,石贵妃则猛然起身,她望着太后愣愣的问道:“白恩不是我的孩子,那我的孩子呢?” 第101章   石贵妃的质问声,打破了大殿内太后苦心营造的哀伤氛围。   太后朝石贵妃看了一眼, 那一眼很平静, 但是石贵妃感受到了里面深深的冷意。   可是就如同太后所说的那样, 她在最艰难的时候,成了年幼时的皇帝的倚靠,是因为她是一个母亲, 为母则强。   在现在最尊贵时, 想把这一切给自己的另一个儿子,哪怕这个儿子的身份见不得光,这也是因为她是一个母亲, 为母则爱。   作为一个母亲,总是有些私信的。而现在的石贵妃也是一个母亲, 而且是一个根本不知道自己儿子生死的母亲。   这样的人总是有些疯狂的。   往日石贵妃事事都会顺着太后,除了太后和她同为石家人, 两人在这宫里要相互帮助外,最多的还是因为那个让彼此心照不宣的孩子。   这是两人之间的秘密, 也是最深的纽带。可是现在,石贵妃眼前所有美好的想象都被完完全全打破了, 她心心念念的孩子, 一心一意想要认回来的孩子, 竟然不是自己的, 而是太后的。   作为一个母亲, 一个一直盼望着和儿子团聚的母亲, 石贵妃根本受不了这种打击, 她现在只想知道自己儿子的生死。   此时的石贵妃忘记了所谓的尊卑和孝道,她的双眼直视着太后,眼睛晶亮,里面如同有一道利刃,想要狠狠刺入太后的心脏,她说:“这么多年了,你一直让我误以为白恩是我的儿子,现在你却说白恩是你的儿子?那你告诉我,我儿子在哪里?”   面对将要失去理智的石贵妃,太后闭了闭眼睛,她让自己的语气尽量平和,不去刺激神色激动的石贵妃:“你该知道,当年你心思疑虑,导致那个孩子早产,孩子生下来瘦瘦弱弱的,抱出宫后没两天便走了。哀家知道你对这个孩子看重,怕你心里过去不,一时不忍心便瞒着你了。这些年哀家不是没想过告诉你真相,但你让哀家怎么开这个口?说了,你可敢信?哀家一念之差,想着倒不如瞒了你,让你误会,心里至少要好过。”   太后最后那些话,声音轻又低,像是在喃喃自语,又像是在对石贵妃哭诉自己的不易。   只是听到孩子早已经离开人世的石贵妃,脑子已经是一片空白,提在心口的那颗心像是被人用手狠狠捏碎了。   石贵妃咬了咬自己的舌尖,让自己保持了一丝清明,然后她哈哈大笑起来,她看着太后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听你这么说,这么做还是为我好了?”   太后一听石贵妃的语气就知道她对自己有所怨恨,她皱着眉头看向石贵妃,又不经意的看向跪在地上的石家众人。   她的动作自然被石贵妃看到了,石贵妃也跟着看向跪在地上的石老侯爷等人,而后她冷笑三分道:“你是不是觉得这里面跪着我血亲,所以我该心软放过他们一马?你想的太多了。这些人怕是都知道这件事,你们把我一个人当傻子一样骗着,现在倒是害怕起来了?把二皇子过继在我名下,是太后你的主意,说是给白恩回宫铺路了。现在想想,你们真是好打算,一边骗着皇上的亲生儿子为你们出力,一边给一个野种暗中铺路……”   说到这里,石贵妃一顿,她猛然抬头看向太后,眼圈通红:“我终于想明白了,当初皇上不希望我有孕是太后你告诉我的。我能顺利怀孕也是你从中帮忙的,也是你时刻在我耳边提醒说这个孩子不能留在身边,皇上知道后会震怒,只能送出宫保平安。当年皇上心乱,我也害怕他拿孩子出气,便前去西山见你,只是那时我只见过你几面,每次都是晚上不说,你还不让我靠近,说是要我自己注意身体。西山别苑那段日子一直在戒严,后宫你更是连我都不见了,只送我药材,让我好好休养。我一直以为你是为了我好之故,现在想想,你那时根本就是害怕我发现你有身孕。想想我那苦命的孩子早产,定然也是出自你的手。你刚才那些难忘的回忆,为什么不敢把这些也说出来呢?因为你根本就是打算好了,打算让自己的野种取代皇帝亲生儿子的地位,成为这天下的主子。你说,这天下还有比你做的这事更荒唐的吗?”   说道这里,石贵妃摇了摇头,她后退一步,又指着石老侯爷冷冷道:“你们是不是都知道,你们竟然想让一个野种继承皇上的皇位。”   面对石贵妃的疯癫,石老侯爷一脸震惊的跪在那里,他此时根本说不出自己不知道的话。但事实上,他一直以为白恩是石贵妃的儿子,所以在太后的授意下,暗中给他铺路。   谁敢想白恩竟然是太后的儿子呢?但是这话,石老侯爷就算说出口,也不会有人信,尤其是皇帝,根本不会再相信石家了。   在石贵妃苍凉的大笑中,被太后故意忽略的事实再次被赤裸裸的摆在了众人眼前。   太后的脸色难看的厉害,她以为石贵妃至少会顾念自己的兄弟姐妹,但是没有,她简直是疯了。   皇帝期间一直冷眼旁观事态的发展。   刚才太后那些悲伤的回忆,勾起了他儿时的一些心酸回忆,先皇对他不算喜爱,那段艰难小心翼翼的日子,现在想想还是能让人感到无力。   但太后想让白恩成为他儿子,进而有争夺皇位的可能性,这点想法在皇帝看来根本没办法原谅。   这江山是姬家的江山,是姬家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江山,不是该被一个见不得身份的人窃取掉的。   太后是了解皇帝的,她明白皇帝的想法,也知道皇帝的软肋,所以她尽量想用往昔弱化白恩的存在。为此她甚至把自己那大逆不道的想法都说出来了,这样一个被往日苦难逼迫的母亲形象,总是能勾起人的同情的。   不过,石贵妃的一番话一出,在场的人除了恶寒太后的手段,那点同情心根本没来得及聚起来就消散了。   韩司恩看着由自己引发的这场闹剧,心里无波无澜。   太后打的什么主意呢?说是因为儿子,但说到底不过是因为权欲二字。   当年太后和皇帝因为王瑛的事关系变得极为僵硬,太后在突然有了白恩这个私生子,心中不忍落胎,便前去西山别苑修行去了,这样等于完全放权给皇帝了。至于贵妃,不过是太后的一个随手可以丢弃的棋子。   一开始太后也许并没有想过让这个私生子取代皇帝的地位,但是她到底是自私的,那时大概也是心里也是有点害怕的,一个太后,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女子,日后是要葬在皇陵陪伴先皇的,但现在却暗结珠胎,被人发现就是罪孽了。   于是太后便早早的做了准备,她把能想到的都打算好了。   她是皇帝的亲生母亲,万一生下来的孩子和皇帝相像怎么办?她要给自己这个孩子除了地位以外最好的东西,所以就要有人为此牺牲。   石贵妃是这件事里最好的人选,她心有不甘,又是石家的后辈,容易被控制。   太后当年计划就是,石贵妃生下孩子后,自己就把那个孩子送人,保证一辈子的富贵便是。   若是以后自己的孩子长得和皇帝不像,那就让他平平安安富富裕裕的过一生。若是兄弟面像,惹人怀疑了,有石贵妃在那里顶着,没人会想到这个孩子是自己生下的。   至于她悄悄生下孩子不被人发现,那时皇帝和她闹气,西山别苑只有她这个太后,那里的主人便只有自己,隐瞒自己的行程悄悄出别苑,去私下里找个大夫生下孩子虽然有些困难,但不是不可能。   当然两个孩子性别一样不一样这事,太后更不会担心。无论石贵妃生下的是男是女,她总有办法让她认为和自己的孩子是一样的。   只是石贵妃那个孩子来的有点晚,用了药早产后,竟然没活多久。太后对一个孩子的生死并不在意,但是为了给自己的儿子积福,太后也只是在说了句晦气之后,让人把这孩子偷偷掩埋了。给他在寺庙里点了一盏长明灯,算是了了这件事。   后来太后故意刺激心上人去世的皇帝,趁机把皇宫清理一遍,当年知道这事的宫女和内监,除了抚养白恩的王氏,没一个活着的。   太后一开始也许只是想让这个孩子在自己眼前,看着他富贵。但是王氏作为一个宫女,知道这孩子的身世,不敢不用心教导。   白俊这个做父亲的,对这个孩子只能疼只能敬不敢怪罪。   于是白恩自幼礼仪周全,仪态端正,熟读经史,是个难得的官家子。   太后每逢宫中有重要节日举办宴会时,看到前来参加宴会的白恩,那是既心疼又难过。   后来大概就像太后说的,白恩越来越大时,面相有两分皇帝的影子,加上权利被皇帝一层一层的剥夺,太后的心思便活络起来了,被压在心底的不甘心,也丝丝缕缕的跑到了心头。。   于是在白恩不知道的情况下,便有人开始为他铺路了。   自古以来皇位的争夺都是惨烈的,宫里的皇子就这么几个,大皇子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又无心皇位,二皇子被控制在自己手里。   剩下的是不被皇帝待见但皇帝也不愿意他死的三皇子,和看似最适合继承皇位的五皇子。   没有皇子是无心皇位的,所以只要冷眼旁观或者暗中推动姬洛和姬怀争夺,两人有一人失败后,目标只剩下一人了。   姬容因为身体之故,是最不被人怀疑的。等只剩下一人后,就是姬容出手的时刻。   当然,在太后漫长详细的计划中,姬容也只是一颗棋子。姬容若是杀了自己的兄弟,那就是被人拿住了争权杀兄,或者可以添加个弑父的把柄。   谣言之下,如果有人发现白恩和皇帝面容相似,这个时候石贵妃站出来,说白恩是皇帝的亲生儿子,滴血验亲也好,滴血验骨也罢,事态终会朝着人想的那个方向走。   当然,这个过程需要慢慢发酵,需要暗中为白恩培养好人手,需要好几年才能完成。   也许太后心底还有一点良知,也许是想给白恩最安全的上位之路。   所以她没有想过直接把皇帝给杀了,趁机引起朝堂上的震动。那样白恩走到皇位的路太过荆棘,一不小心就会跌入悬崖,所以还是慢慢悠悠的跟着计划走的好。   到时,天时地利人和,一切顺理成章。   也许上辈子太后真的成功了,韩司恩有些无聊的想,毕竟姬洛死在了白恩手中。那时,已经是现在时间点的好几年后,白恩大概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贵公子。   所以姬洛的死最终还是会归到姬容头上。   有这个想法的还有重活一辈子的姬洛,他根本没有想过白恩的身世在被揭露时,会是这样的。或者说在面对一些疑惑时,他根本没敢往这方面想。   想到上辈子自己和白文瀚的结交,自己把姬怀斗下去,白文瀚的失踪和死亡,自己最终的万箭穿心,姬洛不由的打了个寒颤。他想,这些事是不是都被人在暗中看着,等着自己一步一步往里面跳。   而姬容,早已经被事态的发展震惊的没了神智,他跪在那里,感觉自己完完全全就是个傻子。   不过这也只是猜测,韩司恩没有活到那个时候,姬洛也没看到最终的结果,也不知道事情到底如何发展的。或许,太后的计划被人发现了也说不定。   只是那个时候,也许这大周朝,没有能扛得起一个天下责任的皇子。   不过这些都和自己无关了,韩司恩薄凉的想,他现在只想在皇帝开口处置所有参与这场阴谋的人之前,把有当年皇贵妃王瑛死亡的事给问出来。   于是静默之中,韩司恩望向太后,淡声道:“虽然事情到了现在这一地步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但微臣还有一点疑惑,这也是三皇子一心想知道的,当年的皇贵妃为何身亡?在微臣看来,皇贵妃身亡的时间点很巧妙,微臣在想,皇贵妃是不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所以惹太后不喜了?” 第102章   远远跪在一边的元宝简直不敢看皇帝的脸色, 他现在只想给韩司恩跪下, 求他免开自己的那张嘴了。   现在所有的事基本上都是韩司恩这个挑事精挑出来的不说, 现在他还敢提皇帝心中最为忌讳的死者,皇贵妃王瑛。   元宝心里非常发苦, 他敢肯定今天在这个大殿的人都会被皇帝灭口了。说来他作为大殿总管, 这些年没少得罪后宫的那些妃子、皇子的。   那些人现在因为他是皇帝身边的红人, 即便是心里咒骂他是个死太监, 面上还得笑眯眯的忍着,无非是怕自己在皇帝面前吹风。   后宫的妃子多了, 皇子也有几个,但皇位只有一个,大内总管元宝也只有一个。论恩宠,谁也没有元宝在皇帝心中地位重。   元宝早就想好了, 自己这辈子的富贵无边,一直服侍着皇上对皇帝忠心耿耿, 绝对不会与他人同流合污。如果以后自己走在皇帝前头,那感情好,一切都不说了,如果皇帝走在他前头,他就给皇帝守皇陵, 要是新皇还是不乐意, 那他就给皇帝殉葬。   前提是这些想法都是很多年之后才会面临的, 可是经过今天这一系列的惊吓, 元宝觉得自己的想法可能会提前十几年走到皇帝前头。   为此, 他觉得心里很忧伤,很憋屈。   韩司恩那张嘴,提了太后的私生子,提了白恩的身世,提了石贵妃的儿子,结果到现在还管不住那张嘴,又提起了当年的皇贵妃。   皇贵妃王瑛就是皇帝心口的一根刺,想起来疼的流血,想不起来也刺疼的厉害。   元宝不愧是跟在皇帝身边贴身伺候多年,最为了解皇帝的人之一。皇帝的脸色现在黑的如墨,他看着韩司恩,又看向了身边的太后。   太后抿着嘴,脸上的皮肤微动,不过仍旧保持住了平静。太后知道,皇帝这些年强硬手段之下还有一颗温和到可以称之为软弱的心肝。但是她更知道,王瑛这个阴魂不散的东西,是皇帝的逆鳞。   碰了皇帝的逆鳞,那很多事情可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除了皇帝和太后,在场对韩司恩这话比较激动的当属姬洛了。其实在韩司恩搅乱这潭水,让白恩是太后的私生子这事暴露出来的时候,姬洛对自己父妃的死隐隐就有了些许的猜测。   这个猜测也许十分大逆不道,但是却是最符合当时情况的。实在是白恩的年龄和他父妃身亡的日子太过相近了。   现在韩司恩突然把这层遮羞布挑破,更加确认了他的怀疑。所以在皇帝面相太后时,姬洛突然把头磕在地上,道:“父皇,儿臣请求父皇详查父妃之死,以免太后娘娘被无故重伤怀疑。”   姬洛虽然说是怕太后被质疑,但谁都知道他的意思,他想知道当年的王瑛到底死在谁的手上。   皇帝听了这话缓缓看向地上跪着的姬洛,他的眼睛和心刚从都因为韩司恩的话开始泛疼。   这些年他刻意把王瑛的影子从自己脑海中驱逐,面对王瑛留下的这个孩子,他其实一点都不想看到,甚至想把人驱逐到一个远远的地方。   但是他也做不到眼睁睁的看着姬洛被人暗算,毕竟这是王瑛给他留下的唯一的血脉,所以他对姬洛的感情极为矛盾。   他儿时有多喜欢姬洛这个儿子,在王瑛死后,他就有多讨厌。   所以这种矛盾下,皇帝一边极力忽视姬洛的存在,可以任由别人对他冷漠嘲笑,一边又不允许有人真正出手害了他。   这种矛盾到了极点的情绪,追究到皇帝心底最深处,还是由于王瑛的离开。   在皇帝潜意识里,对那个自杀而亡,把自己一个人抛弃在这宫里的人,他心底是残留着一丝恨意的。   皇帝和王瑛两人曾执手一起在月下作画,也曾彼此吹箫抚琴,端的是琴瑟和鸣,羡的是人间佳话。他也曾经对王瑛和自己的孩子充满了期待,但是那个曾经许诺要陪自己一辈子的人,最终给了自己一个最大的惊吓和伤神。   皇帝至今还记得,王瑛死的那天,他如常的前去看他,手里还拿着一块上好的墨玉,那玉是为姬洛准备的。皇帝虽然心底有些恼怒王瑛对姬洛的关注多过了自己,但是为博得美人一笑,他忍了。   那天天气很好,王瑛的宫殿里一片寂静,四周没有一个服侍的人,安静的有些可怕。   让皇帝疑惑的是里面也没有姬洛的声音,明明那段时间王瑛看管姬洛非常严格的,可是那天宫门外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事后皇帝才知道,那宫殿里的人全部被王瑛打发走了。   王瑛算准了他会什么时候到,特意在那个时候选择了自杀。当他走进寝殿时,看到的就是一身正装安详躺在床上的人。   他闭着眼睛就像是睡着了,安详的容颜缓和了脸上的两分冷凝,多了一丝温和,但是泛青的脸色让皇帝感到心慌。手中那块充满欢喜的玉佩掉落在地上,皇帝几乎是颤抖着上前去抓王瑛的手,只是那双手已经是冰凉的了。   皇帝颤抖着嘴唇根本说不出一句话,叫御医的声音还是元宝指挥的。可是一切都晚了,御医颤抖着诊脉,最终只能跪在地上请罪,躺在床上的人已经死了。   皇帝傻愣愣的坐在那里,一直看着睡着了的人,在看到随着宫女回寝殿的姬洛,他当时的心是冷的。他冷眼看着姬洛,心中在想,王瑛为什么要这么对自己?   王瑛自己自己死了,留下两人的孩子有什么用?难道自己会因为他的死,而加倍对这个孩子好吗?   但终究,皇帝还是因为王瑛之故,怕姬洛被人无故陷害后,自己有天到黄泉路上会被王瑛质问、嫌弃。他害怕王瑛会因为自己护不住他的孩子,而对自己失望,不在奈何桥上等他。   皇帝心底最不敢想的是当年王瑛死的情形,但是现在韩司恩提起了当年王瑛死时的疑点,皇帝脑海中还是回想起了那一天。   皇帝记得,有很长一段时间,自己一想到王瑛,浑身就颤抖不已,心慌的出冷汗。现在情形比那时好很多,但仍旧心悸的厉害。   就像韩司恩说的那样,王瑛死的时间和太后有子的时间太过巧合了。皇帝面对这事,根本不想找什么证据了,他看着太后,道:“朕只想知道,你为什么那么做?”   当年太后就不喜欢王瑛,觉得他作为一个双,被皇帝宠冠后宫也就罢了,却还保留着自己作为世家子的高傲。   皇帝也曾经怀疑过王瑛的死和太后有关,可是根本没有任何蛛丝马迹把他的死指向太后。   这些年,皇帝把那座宫殿封了,不让外人进入,不许他人谈论,他以为他忘了那个宫殿,忘了里面的人,但现在皇帝觉得那座宫殿的角角落落,自己都记得非常清楚。   面对皇帝的质问,太后的脸色动了下,许久后,她对着皇帝笑了,神色有趣:“你觉得是哀家害死了他吗?哀家可以说,他的死,哀家根本没有插手,事实就是你看到的那样,他是自杀的。”   皇帝眼中的冷意化为实质,他说:“朕不信。”   太后淡漠道:“你有什么不信的?哀家手上是有人血,但没有他王瑛的。”   韩司恩看着皇帝要暴怒了,于是再次站出身开口道:“皇上,微臣认为所有事情发生之前总是要有些迹象的。皇贵妃当年的死也许真的是自杀,太后手上没有沾染他的血,但也许皇贵妃是被人逼迫着自杀。微臣觉得皇贵妃身为后宫之人,又有三皇子在身,顾忌颇多也在情理。”   众人听了韩司恩这番冷冷冰冰的话,都把目光移到了他身上。太后的神色最为复杂,她道:“哀家真的没想到,所有的事会败在你一个病秧子的嘴中。”   韩司恩恭敬的回道:“太后过奖了,皇上信任微臣,微臣自然要为皇上分忧的。”   他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漫不经心的想,在这个大周朝已经三生三世了,在不解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难不成自己要在这里永生永世的带着记忆轮回?   每次他人都是空白着记忆重活一次,只有他知道开头也知道结尾。别人不知道不腻歪,他可是腻歪当这个先知NPC了。   他希望奈何桥上的那碗孟婆汤,能把他的读心术也给洗掉,下辈子就做个普通人,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   太后不知道韩司恩心里在走神,但这并不妨碍她被韩司恩气的胸口直喘气。   不过太后很快就平息了心底的火气,她也明白,事情到了这一地步,是没办法收场了,干脆便看着自己这个作为皇帝的儿子,嘲讽的笑出了声。   她根本不喜欢王瑛,一点都不喜欢。可是皇帝喜欢,宠冠六宫不说,还对他各种忍让。她曾劝阻过皇帝,后宫雨露均沾,不要只宠爱一人。毕竟后宫和前朝息息相关,伤了妃子的心,容易惹出大乱子。   但皇帝根本不听,眼里嘴里只有王瑛一人,为此还多次忤逆自己。太后自然不高兴,她是皇帝的亲生母亲,曾为了皇帝受了那么多的苦,结果皇帝心心念念的只有王瑛,眼中再也没有她这个母亲半分。   而且王瑛那个人,在这深宫大院中,还保留着作为世家子时那副傲冷冽的模样。最让太后不能忍的是,王瑛竟然让皇帝分自己的权利。   太后一辈子没得到什么温情,只有权利在手,才感到有安全感,可是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皇帝在王瑛的迷惑下,一点一点的离开自己,一点一点的把自己困在一个宫殿内。   她自然是不允许的,所以太后便向韩家表示,想要把韩芸接入宫,给皇帝做妃子,也明确的告诉了韩家,她要韩芸入宫就是为了分宠。   如果韩家有心,便送韩芸入宫,如果无心,还想留着王家那门亲戚,此事便作罢。   她自然知道韩卓的妻子是王瑛的亲妹妹,但是权势总是最诱人的东西。当年的韩卓虽然年轻,在这方面还是非常有魄力的,于是韩芸顺利入宫。   韩芸入宫明晃晃的争宠模样,很好的恶心到了王瑛,而他的妹妹王氏,在这种情形下,自然成了韩卓心中的牺牲品。   皇帝不喜欢韩芸又如何,韩芸有她护着,即便是做了什么过分的事,皇帝又能怎么办?感到恶心委屈的只有那个傲然的王瑛,那是太后在宫里最开心的一段日子。   不过事情总是不能过于随人意,那年白俊在自己宫里给她作画,她把服侍的人都打发走了,在和白俊动作稍微轻浮那么点时,她听到了有人惊呼的声音。   不过她在匆忙掀开帘子时,只隐隐看到了一个衣角,并未看清人的模样,好在她在殿门外捡到了一块玉佩。   那玉佩上刻着王字。   太后知道这种事王瑛在没有确切的证据下,是不会随便开口向皇帝说明的,但是她心里还是有点害怕走漏消息,于是便让人收集伪造了王家暗中支持三皇子为太子的证据。   这件事虽然是太后伪造,但王家也不算委屈。王瑛不知道,但他们却在王瑛有了三皇子后,心里也的确有那个念想,而且恰好在那个时候开始浅层次的结交一些朝中大臣。不管事实如何,有这些想就容易做到证据,这倒是让太后抓住了王家一个大把柄。   这些足以让王瑛暂时闭嘴了。   这期间太后发现了自己有孕,她不想打掉这个孩子,但又害怕被王瑛抓住自己有孕的实实在在的把柄,捅到皇帝面前她落不了好,于是便加快了想要王瑛命的事。   她让人悄悄传言王瑛私会外男的事,暗中又动了三皇子几次。不过姬洛毕竟是自己的孙子,她也只是做做样子,吓唬吓唬人,以这些事逼迫王瑛,倒是没有真下手要姬洛的命。   太后本来有种逗猫的意思,她想让王瑛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一点一点的失去皇帝的信任,让他慢慢的尝试惊慌痛苦,最终失去帝王宠爱的他,归宿冷宫,成为一把黄土,连带三皇子也成一个有污点的人。   不过他倒是没有想到,王瑛在最终竟然会那么决绝。   想到这些,太后似笑非笑的看向皇帝,她神色轻蔑,道:“韩司恩虽然不招人待见,但是有一点他倒是说的对,任何事的发生,都有迹象的,那年皇帝可对他还是绝对的信任?”   王瑛不告诉皇帝这些事,还有一个最大的原因,那就是皇帝本身了。皇帝重视王瑛,总是去他的宫殿,这也是最容易做手脚的事。   所以皇帝偶然会不经意的听到宫女内监谈论,说皇贵妃宫里隐隐好像有外男出没。   太后也看的清楚,王瑛性子太傲,在韩芸的事上,心底对皇帝的懦弱是有些失望的。皇帝第一次听到这个事,也许会是怒气腾腾觉得有人造谣,第二次听到了,也许会是觉得有人想要陷害王瑛而不在意,但是听的次数多了,心底总是会有那么点膈应的。   自古帝王多疑,便是如此。   太后看着皇帝来回变化的脸色,轻蔑的说道:“皇帝,其实你心里明白,是你让他失望了,所以他才会选择自杀的。他那样的人,最不该入这个皇宫,成为这宫里的笼中鸟。你折了他的翅膀,断了他所有的退路,却不能给他一颗完整的心,他死也死在了你的手上。”   王瑛也许真的喜欢过皇帝,但是这个后宫就像是一个鸟笼,把他囚禁在了里面,他拥有的只有皇帝的喜欢。   可是帝王身边怎么可能只有他一个人,也许心里最爱最心疼他,可是即便是为了平衡前朝,也不会只有他一个人。   尤其是在韩芸的事发生后,王瑛心里对皇帝是有极大的隔阂的。王瑛虽然是双,但他自幼被家人培养,心中有沟壑,对后宅那些事根本不屑,可是最终他遇到了皇帝,入了宫,败在这后宅之中。   如果当初他遇到了其他人,或者是成了亲,也许会过的和和睦睦的。   但是人生没有如果,他终究是和皇帝纠缠了一辈子。   在王瑛知道太后的事后,还不等他采取手段,自己府上的把柄就被太后抓住了。他知道能为自己做主的那个人,性格优柔寡断。   此事事关皇家颜面,他又没有证据,如果就这么捅到皇帝面前,那即便皇帝处置了太后,以后每次在看到王瑛时,皇帝心中怕是总会觉得难堪。   久而久之,两人那点情,也就被磨灭的没一分了。也许那个时候王瑛终于意识到,这偌大的后宫中,帝王的情是最不可信的东西。   而在这时,皇帝又做了一件让王瑛彻底失望的事,皇帝曾经因为他宫中有外男的传言,突袭过王瑛的宫殿。   其实那个时候,太后还真给王瑛准备了一个外男,那人穿着太监的衣衫,但只要皇帝进殿,就惊慌失措的乱跑,被抓住后自然会称自己是前来私会王瑛的。后面的事,就好处理了。   皇帝即便是一时不信,但心里总是膈应的。   只是那个时候的王瑛的防备心非常高,害怕这些事的发生,对宫殿周围检查的比较严格,发现那个人比较早,在皇帝到来之前,就把人处理了。   王瑛当时看着皇帝欢喜的脸,心里其实是后怕的。他作为世家子,即便是双,自幼被父母捧在手心,熟读的是经书,念的是兵法,他有狠心有抱负,但是后宅这些阴毒的手段,他到底是弱了几分。   他知道太后这样层出不穷的阴私下,总有一天他会因为疏漏被太后抓着空子,到时不但是自己面临绝境,还会连累到姬洛。   王瑛也是一个母亲,姬洛还那么小,事事不懂。所以,他便在自己最好的年华,给了皇帝最深的一刀。   他了解皇帝,知道皇帝是温柔到可以称之为懦弱的一个人,即便是万分不喜欢姬洛,没了自己,至少能护着姬洛周全的。 第103章   皇帝被太后轻蔑的眼神注视的浑身难受, 他是真的喜欢王瑛。   当年他第一眼见到王瑛时,那人站在一片桃林下,双眉之间的朱砂痣红艳欲滴,微仰着头看着眼前纷落的桃花,眉目冷清。   那时皇帝的心砰砰跳的很快, 他想这人要是自己的就好了。那时皇帝刚刚登基为帝,有着嫡妻和和侧室。   皇帝生在后宫, 不是没有见过后宫里那些不得宠的妃子, 没有孩子,守着孤零零冰冷的宫殿, 孤苦绝望的过着一辈子。   但是皇帝觉得自己和先皇不一样, 他觉得自己已经是皇帝了,能主宰这个天下, 自然能够护着自己喜欢人一辈子的。   皇帝并没有直接下旨发诏让王瑛进宫, 他为了王瑛其实还做了一些傻事。例如偷偷出宫爬侯府的墙, 看那人在做什么, 也写过一些酸涩的诗, 悄悄让人送给王瑛。   还曾因为不小心摔在地上被狗追着咬过, 王瑛站在那里, 看着他狼狈的样子,突然就笑了, 眉眼弯弯, 精致无双。皇帝当时傻愣愣的看着, 也顾不得一旁帮他挡狗的元宝了。他半倒在地上看着王瑛, 痴痴的想着,能博得美人一笑,都值了。   皇帝知道王瑛入宫前,也曾纠结犹豫过,毕竟他的身份是皇帝,不是普通人。但最终王瑛还是心甘情愿的入宫了。   那时他对太后把持着朝政已经有些不满了,皇帝的诏令颁布下去,太后如果觉得不行,会直接驳回,朝堂上听他金口玉言的人更是没有几个。   皇帝那时顾及太后为他受的苦,心中就算是各种不满,也都压抑在心底。但凡事都有个度,后宫里的其他人根本不了解他心中的烦躁。   王瑛是能站在他立场上考虑事情的人,王瑛觉得为君者,先天下后亲人。太后就算是对皇帝有天大的恩情,在权力上,皇帝应该有绝对的话权。   皇帝现在想,也许就是王瑛的这种观念把自己给害了。如果他是一个朝臣,他有这个资格说这话,但他是一个后宫的妃子,说这话只会让太后更加厌恶他。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太后把很大一部分怒气都从皇帝身上转移到了王瑛身上。   当时的皇帝对这些事情的处理感到十分为难,在他眼里太后毕竟是自己从苦难中熬出头的母亲。太后因为他的疏离曾眼婆娑推心置腹的聊过几次,无非是太后觉得他心软,朝堂上有些镇不住。   皇帝为此十分为难,而王瑛并没有让他为此伤神,太后的那些为难,在王瑛看来根本无足轻重。   想到这里,皇帝扯了扯嘴角,现在想想他那时真的挺对不住王瑛的。   其实王瑛在某些时候算是个非常单纯的人。王家培养他,没有把他当做一个嫁人的双,只专注后宅,但也没有像培养一个男子那般严格,所以他的想法很多时候都特别直。   皇帝觉得太后有一点说的很对,王瑛这样的人不该入这个皇宫。他是皇帝,心中甚是喜爱王瑛,愿意把自己最美好的东西给他,但其实自己根本做不到。   在两人心有芥蒂时,他曾无意中听到过好几次,有宫人在私下里谈论王瑛宫中藏有外男。那些话虽然隐晦,但只要是有心人自然都听得出的。   皇帝曾经也心有怀疑,那时他甚至设想过,如果王瑛宫中真的有外男,自己会怎么处置这人。   人心也许是最不值得怀疑的东西,尤其是那个时候王瑛面对那么多压制。他不信任自己,的确是自己没有实现自己的诺言,在皇宫里把他照顾的极好。   太后说的对,王瑛的死,自己的确要负很大一部分责任。   但是即便是这样,太后难道就一点错都没有吗?皇帝冷冷的注视着太后想,就算是自己和王瑛之间出了问题,那也该是他们两个之间的事,该由着他们自己解决,她不该用那些手段逼迫王瑛。   皇帝的确是容易心软的,但是毕竟自打王瑛离世后,这个朝堂都是他说的算,那点为皇的气血还是有点的。   他的视线很冰冷,往昔母子之间相守的温情在这一刻消失殆尽,太后被皇帝注视的微微一愣,但随即她便恢复了平静。   皇帝望向地上跪着的所有当事人,最终目光停留在白恩身上,皇帝眼中是浓浓的厌恶,皇帝刚想开口宣判白恩死罪,太后沉着声音道:“皇帝,哀家做这些事都是为了白恩,可是现在哀家却把话都给你敞开了说,你就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吗?”   皇帝挑眉:“为什么?”   太后的脸色变都没有变一下,她淡淡道:“自然是哀家有把握,你就算是知道了事实真相,也不……会乱出手。”太后其实想说的是不敢乱出手,但是话到嘴边,那个敢字被乱字代替了。   皇帝皱起了眉头,他想不通这个时候太后手中还有什么能让他放过白恩这些人。   太后眼中有些决绝,她神色平淡的问:“皇帝,哀家这些年身体不适,自愿封宫自处,死后不如皇陵,如何?”   当然太后说这话的前提是皇帝放了白恩。   皇帝纳闷的都被气笑了,他还真不知道太后手上有什么通天的把柄,不拿出来就敢能让自己放过白恩的。   这时,站在下方的韩司恩开口了,他双眸冷冽,淡然说:“皇上,微臣对太后所言心里有几分猜测,不知当说不当说。”   皇帝看向韩司恩,可能是想到了王瑛,再看到一双和王瑛极为相似的双眼,皇帝的心情格外复杂,随后他道了一句:“可。”一切事都是韩司恩惹出来的,可是如果没有韩司恩,他会被蒙在鼓里,死后怕是无颜见列祖列宗的。   韩司恩难得沉默了下,他道:“皇上,此话说出来可能有些唐突,微臣请求皇上,允许白文瀚和白书殿外奉旨。”   皇帝被他这个请求愣了下,韩司恩这明显是要白文瀚和白书避开此事。   太后则是眉头一皱,心里有股不好的预感。   皇帝现在看白文瀚和白书心里也是膈应的很,便让两人离开了大殿。白文瀚和白书在殿门外跪着,两人相互看了一眼。   白文瀚心里一直有些错乱茫然,他在想,韩司恩在里面到底会说什么?听到的人会有怎样的结果?   白书的眉头狠狠皱着,他在想韩司恩说过要还自己的救命之恩的话,他在想韩司恩会怎么做?好在,白书武功够高强,即便是在殿外,也能听到里面人的谈话。   @@   在殿门再次被关上之后,韩司恩抬手直直的看向太后,他冷漠的说:“微臣觉得太后娘娘一开始就知道白恩的事被捅破之后,白家和他都难逃一死。淫乱后宫,乃是第一重罪。太后在回忆往昔时,没有隐瞒自己想让皇上误会白恩身世之事,此乃是混淆皇室血脉,是第二重罪。太后提起当年皇贵妃之死,毫无顾忌,逼迫妃嫔自尽身亡,乃是第三重罪。但是太后娘娘毫无顾忌,认定了皇上会因为你手上的东西而放过白家,微臣想来想去,只有一条,太后娘娘怕是打算要同归于尽。”   说道这里,韩司恩脸上露出一丝薄凉的笑,他说:“微臣心底猜到太后娘娘这个念头时,心里很是纳闷,从血缘上来说,白恩是你的儿子,皇上也是……太后娘娘可还要微臣继续猜测下去?”   太后的手死死的抓着椅子的最前端,她抿着唇,双眼瞪的极大。   皇帝一旁冷声道:“说,朕倒是想听听,太后想把朕如何?”   韩司恩冒着被皇帝劈头盖脸责问的危险,沉默的等待了太后半柱香的时间,然而太后还只是抿嘴看着他。   韩司恩微微叹了口气,给皇帝行了个礼,一字一句道:“微臣认为,太后手中现在唯一能要挟到皇上最大的底牌,无非就是污蔑皇上的血脉不纯。”   “你说什么?”皇帝震怒了,他猛然站起身,感觉自己头上都冒火了。血脉不纯,不就是说他不是先皇的儿子,不该坐在这个皇位上?   这话如果被外人听到,那立刻怕是会有皇室宗亲站出来,用各种理由查他的血脉问题。   皇帝看向太后,喃喃道:“你真的是想用这样的计策威胁朕?”他或许想问的是,自己的血脉难道真的不纯,但他不敢,最终只能质问这些。   宫内的其他人被韩司恩这话震得也说不出话来了,唯一还能保持头脑清醒的姬洛,则心里有些宽慰的想,韩司恩至少让白家两兄弟离开了,要不然听了这要命的信息,本就身为白家人的他们两个怕是活不成了。   当然,没有离开这宫殿的人,怕是没几个能走出这殿门了。   “微臣想太后大抵是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她是您的亲生母亲,只要她开了这口,就难堵得住天下人的嘴,换上血统不纯,便会危及皇位。走投无路时,这是威胁皇上您最坏的一步棋。”韩司恩淡定的说着自己所谓的猜测,“太后娘娘大抵也是做好了些准备,例如事先写一封什么信放在可信之人手中,如果白恩被杀,这封信就被人拿出来说道说道什么的。到时满城风雨,皇上的位置不稳,天下大抵就乱了。”   话说道此处,韩司恩皱了下眉,他抬头看向太后:“微臣想的太多,心底又生出了一个疑问,仍旧是关于皇贵妃的。当年皇贵妃自杀之前,您是不是也曾对皇贵妃说起过此事,让他不能也不敢向皇帝开口说起你的私情?”   太后闭了闭眼睛,没有回答,脸色有些颓废。韩司恩也没想过让她回答,这些只是他的猜测,他只是一个提出自己内心疑惑的人,至于这些问题的答案,总是在人心底深处的。   即便是一时压制在最深处,总会在最得意或者最失意的时候,再次用这种计谋,心底隐瞒的那些往事也会不经意的想起。   除了那个能读心人的,这世上便不再有其他人知道。   就好比当年的太后,被撞破私情,又怀有子嗣后,在惊慌错乱下,有天抚摸着肚子时,脑中突然灵关一闪,便有了一条能让看到此事人闭嘴的计策。   她对着那个被自己紧紧逼迫的人毫不在意的说:“你即便是告诉皇上,哀家也不怕。皇上想处置哀家时,哀家也可以说皇上并非先皇血脉。哀家大不了一死,不过那时皇上怕是连自己都顾不上了,何况是捅破这一切的你。”   没人知道太后敢不敢这么说,但是有人却知道,太后有私情的这件事自己不能开口。天下不稳,局势动荡的罪名,不是谁都能担当起的。   而后被怀疑,失望之中更绝望。   @@   皇帝抿着和太后相似的嘴,他望着太后,想要她给自己一个明确的说法。他想,如果王瑛当年也听到过这个说法,那是不是成了他的心病。   如果当年太后这么对自己说,自己会不会担惊受怕,以至于迁怒王瑛。   太后睁开眼,深深叹了口气,她望着韩司恩道:“韩世子果然与常人不同,哀家的确是……是伪造了一份这样的说词放在宫外。不过哀家本想私下和皇上说明的,没想到被韩世子就这么给说出来了。”   她没有说,当年有没有告诉王瑛这事,但是都无所谓了。只要有怀疑,有心人自然会慢慢寻着迹象找回忆那模糊的答案的。   在听到伪造说词这几个字,皇帝那颗绷紧的心落踏实了,但随即而来的是更多的愤怒。   现在皇帝突然想,也许自己真的是血脉不纯,并非是父亲的关系,而是太后根本不是她的母亲,要不然她能想出这等恶毒到了极点的想法。   太后倒是事到头还不忘给韩司恩泼一头脏水,不过韩司恩并不怕一个没有牙齿的老虎。   他垂眼淡笑,语气波澜不惊,道:“微臣自然相信皇上乃是皇室正统血脉,只是微臣这人没别的优点,就是心里想的东西太多,总想弄个清楚明白。也看不得有人这么作妖,觉得自己能把所有人玩弄在鼓掌之间,万事万物都要顺着自己的想法走。”   韩司恩这个时候突然对上辈子或者上上辈子的事感兴趣了,他有那么点想知道,那两世,太后最终有没有得逞。   不过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太后明说了宫外有这么一份东西,仍旧是将这皇帝的军,皇帝的态度关系着事态的发展。同意了,就是吃了半只苍蝇,每当想起,心里就会觉得恶心的厉害。   如果不同意,万一事情被泄露出去,那就是动摇国本的事。皇帝也不可能对太后刑讯逼供,宫里的人太多,眼太杂,传出去,皇帝的皇位还是不会稳。   面对这种局面,皇帝很生气。   跪在地上的人都知道,今天这个大殿所有人听到的一切,桩桩件件都是秘事。尤其是最后有关皇帝血脉的事,即便听到了太后亲口否认,但是皇帝看到他们,就会想起那间虚无缥缈的事,心里就是一个疙瘩。   韩司恩并不打算参合这件事了,太后私下威胁皇帝的源头他给截下来了,他把自己能做的都做了,所以他现在只想回去好好睡一觉。   韩司恩跪在地上,语气稍低,显得很是恭敬:“皇上,此事说大了乃是国事,说小了不过是皇上您的家事。微臣今日酒醉,说的都是胡言乱语,还望皇上恕罪。”   太后和白俊有私情,甚至生下了一个儿子的事,这关系到皇家颜面,只能是一个秘密,不能用这些罪名给白俊定罪。   所以,捅破这一切的韩司恩,本来是最大的功臣,可是这个功劳他不能领,现在更是主动请罪,把这件天大的事说成了皇帝的家事。   怎么处理,那都是皇帝的事情了。   皇帝知道韩司恩一向识趣,对他这个做法心里还算满意。皇帝对今天这大殿里的人没一点好感,但韩司恩那双眼起了作用,至少皇帝没有想过立刻把他也给治罪,便道:“既然是醉了,就回去醒醒酒吧。”   韩司恩跪在地上没有动,背脊笔直,皇帝挑了下眉,看着他。   许久后,韩司恩仰头,语气更低了,他说:“皇上,西疆天门关地处冰寒之地,向来难守,靖国候奉命回京之后,此处缺将才。白文瀚与其弟白书君前失仪,微臣奏请皇上下旨贬白文瀚将军之位,命其与其弟白书,即可前往西疆天门守边关。”   姬洛听了这话,知道韩司恩这是为了白文瀚和白书好,但他怕皇帝不同意,心中有些焦急,但他不敢在此时表露出来便是了。   皇帝看着韩司恩,神色莫名,心底本能的有些愤怒。白俊犯下的是死罪,他就算是被五马分尸都不足以泄皇帝的心头之恨,白家定然是要被清算的。   而白文瀚和白书虽然和白家关系虽然平漠,但他们毕竟是白俊的亲生儿子。   想到他们身上流淌着白俊的血,皇帝就忍不住有杀人的欲望。   现在韩司恩这话,无疑是让皇帝放了白文瀚和白书。   皇帝对韩司恩这个请求心底很恼火,但是看到他那一双眼时,皇帝总觉得是王瑛跪在地上在向自己求情,心底便生出了一丝愧疚。   皇帝闭了闭眼睛,想到韩司恩也算是王瑛最亲近的人之一,便冷声道:“拟旨,白文瀚白书置长辈不顾,实属不孝,杖责三十,罢白文瀚将军之位,即日起以白衣之身同其弟白书前往西疆天门守关。无诏,不得入京。”   “谢皇上。”韩司恩恭敬的说。   皇帝挥手让他离开,韩司恩是唯一一个从这大殿走去的人。他在推门而出时,看到了跪在地上的白书和白文瀚。   白书直直的看着他,神色复杂。   韩司恩目不斜视的从他们身边离开,他的衣摆从白书手边滑过,白书本能的想伸手去抓,但是什么都没有抓住,白书脸上有些茫然。   韩司恩直直的走出宫,他走的不缓不慢,而在他身后,不多时,就传来了棍子落在身上的闷响声。   白书挨着那三十棍,却一直在回头看着韩司恩的背影。直到,韩司恩走出内宫的宫门。   不知道是棍子打在身上太疼,还是其他,白书觉得自己心口闷疼的厉害。   @@   韩司恩从皇宫后出来,很多文武百官都是第一时间得到消息的,很多人都在猜测宫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等韩司恩刚刚回到国公府,皇帝的几道圣意便飞快的下达出来了。   先是石府私采金矿暗中支持二皇子姬容为帝之事,由于证据确凿,宫中石贵妃被褫夺封号,贬入冷宫,石府所有人被收监,等秋后问斩。   石侯爷是被人从宫里抬出来的,据说出来时,整个人都快不行了。   其次便是白家与石家勾结,妄图支持二皇子为太子,实属罪孽深重,白家所有人暂时收监,等候秋后问斩。   而后幽禁了二皇子姬容,命终身其不得出府,三皇子姬洛守皇陵半年。   在这几道圣旨中,白文瀚和白书离京的消息似乎是最为不显眼的。   没人知道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进去的时候好好的,等人出来,基本上都废了。有悄悄打探宫中消息的,只听说太后闭门不出,近来皇帝身边最为得宠的美人突然暴毙而亡。   有心人对着圣旨的字暗自揣摩着,石家的罪名没什么问题,倒是白家不过是支持二皇子,皇帝圣旨上却是写着罪孽深重,实在是让人感到蹊跷的很。   二皇子被幽禁在府上,也算是正常的旨意,但三皇子那里就古怪了。   守皇陵,有时是一件很坏的事,但有时又是一件很好的事。最关键的是,这个时候并非是守皇陵的时节,这些人还真琢磨不透皇帝对三皇子这态度了。   而没有被波及的官员,在听到这些消息后,啧啧两声,感叹韩司恩还真是个灾星,谁沾上去一点,他就能要人命。 第104章   皇帝的几道圣旨里面并没有关于白恩的处置, 韩司恩倒是能理解皇帝的心态。不管皇帝想对白恩做何处置,都不会特意把他单独拎出来的。   皇帝能在给白家的圣旨上写着罪孽深重, 已经是无形之中表露出他的怒气了, 再过的, 他是不能做的。任何朝代都有那种心思玲珑之辈, 情绪表露的太明显就会让人深思, 说不定那些想要被深深隐瞒的秘密就会被人挖出来。   至于太后,韩司恩想,她这辈子怕是没有那个机会再出宫殿了。韩司恩其实觉得太后实在是太自信了。她以为自己私下里培养的那些所谓的亲兵, 还能为失势她的所用吗?真是太后当的太久, 太过高高在上了。   皇帝也许一时会被她的玉石俱焚给吓到, 暂时会放过白恩。   但是时间久了,一个失势的太后,娘家的势力完全消失的后宫之人能有多大的势力?再者, 刺客的事一直没有结果, 但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太后,皇帝只要能撬开那些人的嘴, 太后所有的势力就被完完全全的废除了。   如果皇帝稍微心狠一点, 太后的宫殿就可以如同冷宫,里面住的不是高高在上的太后,只是一个普通的老太太, 说不定还会是一个可怜的老太太。   当年皇帝懦弱, 但自打王瑛死后, 又没了太后的阻挠, 他在朝堂上虽然还是比较仁慈能听从大臣的意见,但到底也尝试过说一不二的感觉。加上这一年来,韩司恩在朝堂上搅动风云,皇帝在他身后坐收渔翁之利,日子过得是十分舒心的。   太后这几年是心里想作妖,为白恩培养了一些所谓的亲兵。但是她毕竟有这个想法的时间不算长,亲兵里也不是人人都忠心的。   至于太后手中那封所谓的信,等皇帝彻底把她掌控在手中,谁站上风还不一定呢。   当然,这些韩司恩也只是在脑海里随意过了下,便一闪而过。   京中突然出了这样的大事,刑部和大理寺的牢房都装满了人,打听消息的差点把刑部大牢给踏破,但刑部和大理寺关押的只是罪犯府上的下人,并非当事人。   那些当事人,都被皇帝的亲信守在天牢中,没人打听到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宫外目前的知情人只有韩司恩一个,但没人会向他打听消息,除非不要命了。   京中无数官员低调起来,这其中对外最低调的要属韩国公府。目前皇帝的儿子中,只有大皇子姬凡和五皇子姬怀没有受到影响。   众所周知,姬凡是个莽夫,不得人心。但姬怀却是一个非常正常的皇子,还有外家韩国公府做后盾。   有那么个心思活络又想一步登天的小官,便暗中向韩国公府投靠。不过这些人直接被韩卓打发了,并未沾染一个。   守在韩国公府的禁卫军早就离开了,但京中出了这样的大事后,韩国公府的门禁更加严厉了。就连出去采办的下人,对外都没有任何言语,生怕被人抓住把柄。   虽然韩卓尽力的维持着国公府的平静,但是宫中的娴妃和老夫人却是异常欣喜的,她们觉得这是五皇子姬怀上位的最好机会。   如果按照惯例,韩国公府作为五皇子的外家,如果有这样的机会,应该会暗中煽动朝臣请旨立太子。但是韩卓作为韩国府的最大掌权人,他想的要多,毕竟这次把二皇子和三皇子都撸下来的是韩司恩,就凭这点,他就不敢轻举妄动。   老夫人曾经就这个事和他谈论过,宫中的娴妃也冒着风险往韩国公府递出过口信,询问韩卓,他怎么看这件事,是不是韩司恩有改过自新的意思,有意帮助姬怀上位。   韩卓内心很想事实如韩芸和老夫人想的那么乐观,韩司恩对他们的敌意消失了,甚至开始认清了自己的身份,想要帮助姬怀。   但韩卓是冷静的,这些不可能的事,他只是想那么一想,并不会当真。韩司恩和韩国公府就是对立的存在,那个人绝对不会改变主意的。   韩卓直接打破了老夫人和韩芸的幻象,甚至还让她们最近行事小心些,尤其是避免和韩司恩、韩明珠有任何冲突。   老夫人心里虽然不痛快,但是她到底知道韩卓遇到事的反应能力,也想到了往日韩司恩做的那些让人不痛快的事,便捏着鼻子决定忍了韩司恩。   老夫人心里想着,再让他嚣张几天,等一切尘埃落定,韩司恩的生死还不是随意捏在自己手中?   不过他们觉得自己忍了,已经是对韩司恩高高在上的宽容了,但是被他们忍耐的当事人却不想忍他们了。   @@   韩司恩其实从宫里回来的那天,就一直缩在方兰院,闲着的时候看看书,没事的时候看着窗外。   冬寒来临,整个京城都被寒冷包围着,说一句话都能看到一团白气从嘴里哈出来。   沉香她们作为婢女,在方兰院的内院用心服侍。安草则在外面打探消息,主要是打探白家的消息。当然,这并不是韩司恩吩咐的,而是安草自己想这么做的。   京城一下子出了这么大事,被传的风言风语的。安草对那些皇子和世家官家的事根本不敢兴趣,他只关心白文瀚和白书。   白文瀚和白书是他的救命恩人,救命恩人被撸了职又发配边疆,而且听说挨了板子。这对差点把他们的牌位日日供着的安草来说,心里是非常担心的。   安草觉得,那个白书经常突然出现在世子面前,也未见世子对他有所呵斥。想来这白公子和世子的关系很好。世子自己因为身份之故,不便出府打听那么多消息,可自己作为最贴心的小厮自然应该替主子分忧。   好在,白家除却那些被收监的人,白文瀚和白书的消息打听起来要容易的多。于是安草便把自己这些天悄悄打探好的消息,一笼通的向韩司恩说了出来。   “世子,白将军和白公子在出宫后第二天就离开京城了,两人当时都受了伤,宫里的人下手挺重的。白将军和白公子离开京城的时候,身上的伤势还是很严重的,据说都不能起身。但皇上的圣旨是让他们即可出发前往西疆天门关,所以两人便坐马车离开了。有人说看到两人离开京城的时候,血从马车的缝隙里流出了一路,染红了去西疆的路。世子,西疆天寒地冻的,这个时候白将军又是受伤了离开京城,若是这路上万一出了什么事故,那可怎么办?”   安草本来是在平和的说自己打探的消息,但后来就忍不住抱怨起来。他觉得皇帝对白将军太无情了,怎么说,白将军也是在战场上杀过敌,立过战功的将军。   现在他被皇帝打了也就打了,还被这样撵出京。现在天气这么恶劣,白将军怎么受得了。皇帝这不是明显的在逼死人吗?   面对自己救命恩人的遭遇,安草心有戚戚然,言谈之中难免有些偏颇。   韩司恩听了脸上表情丝毫不变,他只是掀着眼皮看着安草冷凉的说道:“你若是觉得不满,可以奏请皇上替他们求情。”   安草脸色有些尴尬,他喊了声:“世子……”心里有些发苦,心想,自己就算有心,也无力不是。皇帝是他这个小厮说见到就能见到的人吗?   韩司恩把安草打发走,自己坐在长廊下,看着院子里的梧桐树。他其实想过让人给白书和白文瀚送去一千两银子的,算是自己对他们的补偿,但是那银票被他翻来覆去的拿了好几回,最终还是被他放回了原地。   白文瀚和白书前去西疆也许缺银子,但最难受的应该是感情上。韩司恩觉得作为挑破这一切的自己,其实应该可以被那些人称之为仇人了。   白家和石家因为这场事,无数人会受到连累,日后皇帝圣旨一下,死伤更是会无数。说不定鲜血能染红整个帝京的道路。   韩司恩并不后悔自己揭发这一切,但是有些事不是不想,便可以当做没发生的。   白文瀚原本有这极好的前程,都被自己给毁了,一切都要重头再来。西疆遥远,又是冬寒时节,他们这一路前往怕是不太平。   想到此处,韩司恩觉得自己脑袋一阵一阵的泛疼,保住了白书的性命,毁了他安逸的生活,韩司恩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恩将仇报。   韩司恩心情不好的时候,喜欢找些事发泄自己心中的怒气。这次也不例外,而韩国公府是最容易找到事情的地方。   韩司恩从方兰院出去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韩国公府后花园的湖泊里大冷天的被踹进去一个人。   这人也不是旁人,是二房的嫡子韩悦忠。   丫头的惊叫声打破了韩国公府压抑的宁静,小厮冒着刺骨的凉意跳进湖里救人,据看到情况的丫头回报,韩司恩和大少爷碰到后,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韩司恩突然就朝着大少爷踢了一脚,把人踢到了湖里。   最关键的是,大少爷在游回岸边时,又被韩司恩用棍子往里面戳了戳,然后他看着扑腾的大少爷,慢慢腾腾的离开了。   等韩司恩离开后,下人才敢下水救人。   韩悦清被救上岸后,被冻得嘴唇都青了。悟了好几床被子,灌了几碗姜汤脸色还没有恢复过来。   老夫人听到这个消息,亲自探望着一脸惊恐的韩悦忠,手中的拐杖把地面敲得砰砰直响。然后她指着韩卓的脑袋,厉声道:“你教导的好儿子,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残害手足,这样的子孙我们韩家可供不起。”   韩卓不知道韩司恩突然发生疯,此时面对老夫人的怒气,他也只能尽量去平息。   老夫人冷冷的看着韩卓,又看着哭的不能自已的韩殊,和跪在地上嚎嚎大哭的张氏,她说:“他就算是有天大的恩宠,这事总要给我们一个交代吧。我们韩家的子孙,不能就这样被人残害。”   “想让我交代什么?”老夫人的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了韩司恩的声音,天气有些寒,他回方兰院换了一件厚重的披风才赶来,正好听到老夫人叫嚣的声音。   韩司恩没等老夫人质问,便看向韩卓,神色不耐烦的说:“可知道皇上为什么处置白家和石家吗?”   韩卓听他这么一开口,心中有些慌。为什么处置,这些天一点消息都没有走漏出来,证明皇上根本不想让人知道,此时韩司恩开口对他们说这些,被皇帝知道了,他们韩国公府怕是要倒霉了。   于是他忙呵斥道:“此事不必告知,你只说说,为什么对手足出手这么狠毒,他可曾有过得罪你的时候?”   韩司恩对韩卓的小心眼感到不屑,他淡淡道:“对他出手自然是因为他惹了我。看在同为韩家人呢的份上,有些事还是得告诉你们一下,让你们心底有个准备。皇上处置韩家和石家没别的原因,就是为当年的皇贵妃送一些人下去让他出气。”   说道这里,韩司恩微微一笑,看着韩卓和韩老夫人轻声道:“说起来,当年最让皇贵妃生气失望的应该是这韩国公府吧。韩国公爷为了所谓的富贵,逼死原配,这些年故人就没有入过梦吗?”   韩卓被韩司恩这话说的微微一愣,心头猛然一跳。韩司恩口中的故人,自然是指这具身体的母亲,王氏。   王氏和当年的王瑛,都是侯府的明珠。王氏脾气温顺,容颜秀美,和韩卓成亲后,小日子过得十分美满,老夫人一开始对这个儿媳妇也是高看一眼的。   当年韩芸在入宫后,一般人都会想到韩王两家会因为有姻亲的关系更加亲密,毕竟宫里是非多,有个熟悉的人,也就是有个帮手。   但是谁也没想到韩芸入宫便给王瑛找难看,而这厢,老夫人开始以王氏没有子嗣的缘故刁难她。   王氏出身侯府,只有礼仪周全,但是老夫人鸡蛋里面挑骨头,王氏为此日夜流泪,韩卓只当做没看到,嘴里说着柔情蜜意的话,转眼身边便是老夫人赐下的红袖添香。   韩卓还因此在王氏房里掉过眼泪,说是自己对不住她。但母亲之命,实在是难以违抗,希望王氏能多多体谅他。   王氏对此只是默默垂泪,很多事便忍了又忍。   但后来,王瑛在宫中的日子越发不好过时,王氏的在韩家的地位更加不稳。那时王氏已经看清了韩卓的真面目,她不是没想过和离,但因为怀了身孕,韩家怎么可能放过她走。   那时王家自己都顾不住了,更不用提她这个出嫁女了。   而最让王氏心惊的是老夫人对待她肚子里孩子的态度,一点都不像是有喜庆的样子,反而每次看到她的肚子,她的眼神都是恶毒的。   王氏知道女人生孩子就是在鬼门关走一遭,她又是双胎,一个不好一尸三命是再常见不过的事。   王氏不知道韩卓知不知道老夫人的想法,她那时也不想知道了,于是在自己身怀八个月时,强行回了一趟王家。   当时王瑛得了恶疾的消息传来后,王氏便狠下心服了药,直接催产。这也就有了当年所谓的王氏受了惊,在娘家早产双生子的事。 第105章   韩卓当时知道老夫人对待王氏的态度, 也知道老夫人心里有其他打算。   老夫人觉得,既然太后不满王家, 他们韩家也向太后表示了态度,那就干脆彻底点,和王家断的干干净净的。至于孩子, 王氏死后,娶个妻子,孩子自然是有的。   那时韩卓已经被未来的富贵迷住了眼,心中早已放弃了王氏,但是却没有想过把她肚子里的两个孩子也放弃。   毕竟流淌着自己的血,大不了生下来是男孩便把人给养的平庸些, 是女孩养的刁蛮些就是了。国公府那么大,养一两个人还是能养的住的,算是积德了。   王氏不信老夫人, 更加不信自己的枕边人, 所以她在王家产子。这在当时的人看来本来是极为不吉利的事,但是王家由着她了。   可见他们对韩家的防备。   这些年韩家根本没人提起过王氏,即便是有韩司恩这个流淌着王氏血脉的人在,也没有人想起过那个女子。   可是现在被韩司恩这么一说宫中出事是和当年的皇贵妃有关,知道当年旧事的人脸色都变了。   尤其是韩卓, 脸色冷凝的厉害, 站在他身边的韩殊被韩卓身上的冷气刺激的浑身哆嗦了下。韩殊这些年官位小, 但仗着老夫人的疼爱一向在韩卓面前有些没大没小的, 银子也没少从公账上走。   这些韩卓都知道, 也都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韩殊还真没见过韩卓生气的样子。现在,他知道韩卓这是真的生气了。   韩卓看着韩司恩,他眯了眯眼睛。韩卓想起了当年他匆匆赶到王家见王氏的最后一面的场景。王氏那时已经很虚弱了,但也许是知道自己要死了,王氏躺在那里,静静的看着自己身边的两个孩子,眉眼慈祥。   他上前握着王氏的手,说着辛苦她的话,王氏没有任何回应,只是看着那两个刚刚出生皱皱巴巴的孩子,眼睛有悲哀和叹息。   最后王氏看了他一眼,那仿佛什么都看透的一眼,让他的心都凉了。王氏看着他没有说话,直到最终她的手从韩卓手里脱落,也没有吭一声。   两人在新婚那年有多柔情蜜意,在当时就有多冷淡。关系转变到这种程度,不过弹指间几年。   韩卓坐在那里看着不瞑目的王氏,许久后伸出手,颤抖着帮她合上了眼。后来有人说,韩卓和王氏夫妻情分深,韩卓在王氏离世时哭的不能控制。   韩卓那时也分不清自己的哭到底有几分真心。   不过伤心总是一时的,甚至在王氏死后,他心底有那么一闪而过的后悔,但最终,这些随着时间的流逝,统统都化为乌有了。   两个孩子毕竟是韩家的血脉,就算王家是他们的亲外家,这两个孩子最终也只会留在韩家。王家那时因为王瑛和王氏同时离世,已经是打乱了。   王老夫人忍着悲痛在韩卓传出名声后送了几个人进了韩家,后来靖国侯府奉命守西疆,王老夫人上门想把两个孩子带走,但韩司恩是韩卓的嫡长子,韩家即便是心里再怎么讨厌,又怎么可能让她把人带走?这种让他人看笑话的事,韩家怎么会做?   最终王老夫人只把韩明珠带走了,韩明珠毕竟是女孩,养在外家勉强能说的过去。   韩卓对韩司恩的存在一直是无视的,他不喜欢这个孩子,这个孩子有一双太像王氏的眼,韩卓根本不想看到。   韩司恩自幼身体不好,或者说是被人下了毒药,让身边变得不好起来。有很多次机会,韩司恩都能悄无声息的死在这韩家后院之中。但每次都是韩卓出面,让人把他救下了。   韩卓也分不清自己这是什么心态,也许是他看的比较透彻,皇帝即便是封了皇贵妃的宫殿,闭了服侍皇贵妃那些人的嘴,但在皇帝心中皇贵妃永远都占有一席之地。   也许韩卓留着韩司恩,只是想留住心中一点模糊的想念。   可是那都是韩卓以前的情绪,他现在对韩司恩一点感情都没有了,很多时候恨不得韩司恩就这么去了,也好过他惹无数事端给韩家。   韩家众人中,老夫人是最糟心的一个人。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当年宫中皇贵妃的旧事会被人重提,而且会被皇上翻案。   想到宫中的韩芸,她可是当年直接针对王瑛的人,现在太后不顶用了,也不知道皇帝会不会拿她出气。老夫人心里着急的不行,但是却说不出话来,甚至还尽量保持着自己脸上的平静,让自己看起来和往日一样。   不过在韩司恩看来,韩老夫人的演技和当今太后相比,实在是太差劲了,也只有她自己感到极好罢了。   韩司恩是没空理他们的,他弹了弹指间,脸上的表情是万分不屑的。   此时无论是躺在床上的韩悦忠还是哭泣的张氏,此时在气氛冷凝之下都不敢吭声了。   韩司恩眼神极为轻蔑的看了他们一眼,微微一笑道:“我要是你们,这个时候就不要和宫里的娴妃有太多的联系。毕竟这个时候宫里谁有个风吹草动的,就是在拿针戳皇上的眼珠子。皇上要是觉得疼,那只会让别人更疼不是?说不定宫中的娴妃很快就会以勾结外臣的名义,被打入冷宫的。想想娴妃真是可怜,娘家帮忙的话,皇上看不顺眼,她和韩家都会完蛋。这韩家要是不帮忙的话,只有她一个人死定了。不过帮不帮忙的选择权,是在韩国公府。就看老夫人愿意放弃这韩家的富贵,还是愿意放弃宫里的娴妃了。”   说着这些危言耸听的话,韩司恩脸上的笑意一直没有失去,就像当年他们面对富贵和一个女子的选择一样,现在他们又站在了这个点。   只是这次那个女子不再是一个所谓的娶进来的外姓人,而是自己的嫡亲血脉。   老夫人心里是慌乱的,脸上是冷的,她忽然抬起拐杖朝韩司恩打去,道:“你妖言惑众,胡说八道,挑拨离间,老婆子我的命不值钱,今天我就打死你,明日便去敲鼓向皇上请罪给你赔命。”   老夫人的怒火是被刺激的突然爆发出来的,心底根本没有任何想法。   韩司恩看到了她的动作后便做了闪躲,但因为这房里的人太多,有意无意的挡住了他躲闪的路。老夫人的第一拐杖还是落在了他曾经受伤的那只肩膀上,剧烈的疼痛瞬间让他的脸色苍白了。   只是不等老夫人把第二拐杖落下,韩司恩直接抓住的拐杖的尖,他眯着眼睛看着老夫人,语气甚是温和的说道:“我这人脾性向来不好,你既然想让我死,那我也可以让你眼睁睁的看着,我说的那些话都会慢慢的实现。”   说完这话,他直接把老夫人的拐杖往前一递,老夫人被他这个刻意的动作弄得当场后退几步,没有站稳直接坐在了地上。   房内的众人本来沉浸在韩司恩威胁老夫人的话里,看到他直接动手了,都愣住了。   老夫人到底年纪大了,被他这么一推,只觉得腰疼的厉害。韩卓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他也是离韩司恩最近的。   他上前举起手就准备给韩司恩一巴掌,韩司恩在他刚有这个动作时,他瞥了韩卓一言,冷冷开口:“今天你只要打不死我,明天我就让这韩国公府以谋反的罪名血流成河。不信,你可以试试看,皇上会相信谁?”   韩卓举起的巴掌因韩司恩这威胁的话,生生在离他的脸只有一点距离时停住了。韩司恩这话的意思也挺好理解的,你敢打我一巴掌,我就让这国公府里面的人给我偿命。   韩卓的心口来回起伏,但那一巴掌到底没有落下。老夫人已经被人扶起来,她看着韩卓道:“打死他,有罪我受着。”   韩司恩轻笑两声,他抚摸了下自己疼痛的肩膀,然后望向老夫人:“这有些人天生就不知道天高地厚。韩国公府在皇上那里正好没有太明显的证据,不如你现在就把我弄死了,给皇上找个出气的口子,让他老人家用韩国公府这些人的性命发泄一下?说起来皇上生起气来,据说是要株连九族的。一个人的命换九族的命,挺值的。”   “就算你不在乎你自己的命,难道也不在乎明珠的?”一旁的韩殊终于忍不住跳起来怒声道:“她可是你的亲妹妹。”   韩司恩对着他一笑道:“我倒是觉得我死了之后,皇上肯定是会更加在意明珠的,这府上唯一能活下来的人也就是她了。反正我无所谓,就看你们敢不敢赌一把了?”   韩司恩似笑非笑的盯着一屋子的人,最后韩卓那一巴掌也没有落下。韩司恩觉得韩卓还算知趣,便懒得看这群人肮脏的脸,直接转身离开了。   安草跟在韩司恩身后,不自觉的咽了咽唾沫,他可没想到世子会和老夫人动手,还把人给伤了,这外人知道了,那世子可是大大的不孝了。   韩司恩觉得和韩家这么撕破脸,简直是太舒爽了,那口闷在心底的气终于吐出来了。   韩卓在韩司恩毫不留情的离开后,脸色沉重。一旁的老夫人已经失去了理智,她现在一心只想让韩司恩死,但却没有人敢那么做。   韩卓看了看老夫人,挥手让房里的人散了。他和韩殊还有柳氏把老夫人送回了梧桐苑,等老夫人在柳氏的服侍下,喝了安神的药躺下之后,柳氏在梧桐苑守夜,韩卓和韩殊从梧桐苑离开。   韩殊这一路上都有些骂骂咧咧的,他不知道韩司恩今天到底是发了什么疯。自己儿子因他受惊又受吓说不定还会冻出个什么毛病,老夫人又被气成这模样,而他们眼睁睁的看着韩司恩小人得志,却什么都没做。   骂着骂着韩殊感到气难平还有些害怕,害怕宫里的韩芸没有了太后的扶持,被皇帝厌弃,连累到韩国公府不说,还会连累到五皇子姬怀,这样一来他们家青雪和姬怀的婚事怕不是一件好事了。   韩殊嘟嘟囔囔了一会儿,本想趁此机会听听韩卓回应的话,但一路上他根本没听到韩卓任何声音。韩殊心中纳闷,便朝韩卓看去,只见韩卓沉着脸正望向他,眼中光芒锋利如刀:“收起你的那些花花肠子,皇上赐婚韩青雪和五皇子,韩青雪就是五皇子的人了。就算五皇子今夜突然得了大病,韩家就算是让韩青雪去冲喜,也得把这个亲事高高兴兴的给结了。”   这样韩家韩青雪还能博得一个好名声,要不然,那就是自寻死路。   放在平常人家,人未过门,夫家身亡,顶多自己名声稍微受损,但还是可以另嫁的。只是放在皇家身上,明知道夫家快死了,你就算是天大的不乐意,也得忍着。   韩殊被韩卓这么一敲打,心里想说的话卡在了喉咙眼里。最后他干巴巴的嗯了一声,灰溜溜的回自己院子里去了。   韩卓看韩殊的背影消失后,才慢慢腾腾的朝自己院子里走去。在回自己院子里的拐角处,他朝韩司恩所住的方兰院方向望了望,神色莫名。   韩卓走到自己的书房,一个人安静的坐在那里,他闭着眼揉了揉额头。现在这种关键的时刻,老夫人的身体是不能出一点差错的。   万一老夫人病了,身体养不好,那他和韩殊就要丁忧。在这种关头去守孝,那等于说把机会白白的给其他人。   韩卓并没有放弃扶持姬怀的念头,或者说不是他没有放弃,是不能放弃。从他同意韩芸如同,放弃了王氏那天,他的目标就是未来的皇帝流淌着他们韩家的血。   为了这个,他已经付出了很多东西。也就是在一个人安静的坐着时,韩卓才能放任自己的疲惫。   其实很早的时候,他就发现,扶持姬怀上位并不是很顺利。太后那边看似一直在支持韩芸,这些年也都在护着韩芸,但石贵妃名下毕竟有一个二皇子。   虽然二皇子的身体不好,但这些都是他考虑进去的东西,谁知道二皇子的身体有没有做假。   朝堂上的不顺利让韩卓隐隐有其他想法,随着时间的流逝和韩司恩的崛起,他越发觉得暗中拉拢朝臣的阻力很大。姬怀成为皇帝的可能性不高,但是韩卓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明知道未来看不见,后路又已断,他只能咬牙一步一步的推着姬怀朝前走。   @@   韩司恩不知道韩卓一个人在感慨那些乱七八糟的,他在对老夫人出手后,心情十分好。回到方兰院也没有让人给他的肩膀上药,便躺下睡了。   这一夜,韩司恩睡的是极好的。   第二天,韩司恩起床时,天上飘起了细细的雪粒,他从暖和的被窝里起身时,觉得自己的肩膀疼的厉害,尤其是被冷风一吹,更显冷疼。   沉香和云芝原本以为韩司恩会和往日一样,在这种天气里,会在方兰院的暖炉旁呆上一天。   但韩司恩在用过早饭后,便让安草备马车前去皇宫了。   安草因为韩司恩把老夫人推倒的事一夜睡的都不安稳,出门时,眼睛都是青的,幸好雪粒落在脸上凉凉的,合着冷风,让他不至于把马车赶到沟里。   不过也许是睡眠不足,头脑有些昏沉,在到了入宫门口时,安草在韩司恩下车时,随口问了句:“世子,这大冷天的,你进宫做什么?”   韩司恩抓了抓自己的披风,看向巍峨的皇宫入口,淡淡回道:“进宫请旨降爵。”   安草哦了声点了点头,等反应过来韩司恩的意思后,他猛然拔高音调啊了一声,瞪大眼睛看着走入宫门的韩司恩,他嘴里喃喃道:“请旨降爵?降韩国公府的爵位?”   @@   皇帝这些天的气一直不顺,就连跟前最得宠的元宝都被他骂了好几次,更不用提其他人了。   皇帝倒是没有想到韩司恩会入宫,他以为那件事后,韩司恩聪明的话是不会轻易出现在他面前的。毕竟韩司恩是所有事的挑事者和见证者,虽然他让自己了解了事实,但那些事实很伤脸的。   他出现的过于频繁,总会让自己想到当天的难看和尴尬。   他就不怕自己随意找个理由治他的罪?虽然他真有这个心思。   皇帝心里虽然这么想,但还是宣韩司恩觐见了。   韩司恩见到皇帝后,也很实在,行礼请安后,便霹雳巴拉的把昨晚韩国公府发生的事都给说出来了,包括自己以韩芸挑衅老夫人,还有老夫人对他动手,伤了他的肩膀,他无意中把人推倒了又威胁了韩卓等等这些事都给倒了出来。   皇帝对见过自己最窝囊一面的那些人,心里都是泛腻歪的。所有人都打发的远远的可见皇帝的态度,可是面对韩司恩这个不按理出牌的货,皇帝只觉得自己嘴角抽了抽。   你说这人在宫里先是把所有人的老底都给掀了,还听了那么一大出秘密之事,回到自己家里还不夹着尾巴安生低调点。   结果这才几天,就直接捅韩芸这个窟窿。他这是想把韩国公府给捅破天吧。   皇帝为此心底还升出了一股很微妙的感觉。不过说实话,他看到韩司恩对待自己的血脉至亲也是这态度,心里对韩司恩的那点别扭,倒是因此散了几分。   于是皇帝开口道:“那你这是进宫来告状了?”   韩司恩大义凛然道:“回皇上,微臣不是告状只是说明实情。微臣觉得韩国公府毕竟是五皇子的外家,韩国公府做到不偏颇是不可能的,微臣请求皇上对韩国公府降爵处置。”   皇帝的鼻子犟了下,道:“降爵?你还真敢开口说,韩国公的爵位是当年太祖爷封的,他韩家没谋反没犯下株连九族的大罪,你让朕怎么降爵?就凭你空口白牙这么一说,这爵位说降朕就能降的?”   皇帝摇了摇头,心里滋味复杂。他还真看不懂韩司恩了,韩家私下里的那点恩怨,说到底还是因为权势。现在韩司恩倒好,直接这状告的光明正大,这是要把自己的未来给撸了。   双方要败都败,他还真是个不吃亏的主。   韩司恩对皇帝的火气并没有理会,他正色道:“皇上,这也是防范于未然。再说了,微臣身为韩国公府的世子,这些日子做了一些荒唐的事,尤其是前些日子在皇上面前失礼了。所谓子不教父之过,微臣愿意承担责任,相信国公爷也能理解。”   “子不教父之过就被你用在这里了?”皇帝扯着一边的嘴角呵了两声,而后他点了点头道:“不过你这话说倒是提醒了朕,你这个韩国公府世子做事如此荒唐,韩国公的确有教子无方之罪。”   韩司恩听了这话,脸上有些欢喜,皇帝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这么高兴爵位被撸呢。他突然有点不想满足韩司恩这愿望,便道:“朕心里知晓你的意思了,会即可下旨韩国公府,训斥韩国公。”   韩司恩脸上的惊讶藏都没有藏住,他有些焦急的还想说什么,皇帝指着门口,朝他摆了摆手,就差说一个滚字了。   韩司恩抿着嘴,慢慢的站起身,离开了。   走出宫坐上马车,韩司恩脸上的表情恢复了平静。他就知道皇帝不会剥夺韩国公府的称号,自己这个韩国公世子的身份,经过这一次怕是更加牢固了。   韩司恩很安心,安草一路上心惊胆战的,就怕回到国公府发现他们已经是老百姓了。   @@   皇帝训斥韩卓的圣旨很快到达了韩家,接旨的韩卓面红耳赤的听着内侍念的那些训斥的话,说什么韩家后宅不宁,他这个国公爷不作为等等。   而与此同时,后宫的韩芸也接到了皇帝的圣旨,皇帝下旨把她幽禁在自己的宫殿里了,而且禁止五皇子前去探望。   韩芸根本不相信皇帝会这么对她,哭闹着要见皇上,但是宫门外侍卫重重,根本没人听她的哭求。   这个消息传到韩国公府时,老夫人当场晕倒了,韩卓忙让人拿着帖子请了御医,御医给老夫人扎了几针,吩咐她万万不可在动怒,要不然身体就真的垮了。   老夫人也知道现在的情形,心中即便是万分难过,也只好忍着了。只盼望着皇上只是一时兴起,同时她把韩司恩是恨到了骨子里。   老夫人为此越发偏执起来,为此还当场驳了韩卓几次面子。   不过她到底没有能对韩司恩动手,因为在韩芸被关的第三天,老夫人面部和左边的手脚不受控制了。   经过御医详细的把脉检查,发现老夫人这是瘫了。   而在府上众人前去探望时,老夫人死死的用右手指向人群中韩明珠的位置,但她的脸已经不受控制,嘴里只是啊啊的,根本没人听清她到底说了什么。   韩明珠美目中顿时泪水涟涟,她满脸委屈道:“祖母这是不想见到我,我便不在这里讨嫌了。”然后哭着掩面而出。   老夫人在她身后气的直捶床。 第106章   韩明珠从老夫人的梧桐苑哭着离开, 眼中带着泪还有满脸的委屈,她身边服侍的丫头跟在后面,面色十分着急,不过并未大喊大叫乱了规矩。   韩国公府的很多下人都看到了这一幕, 心里对此都有个底信。   韩明珠在跑到后院的桃林旁,在看到没有任何人时, 她的脸色猛然冷了下来,上面哪里还有什么泪和委屈。她身边的丫头静静的看着她, 没有吭一声。   她静静的看着这些已经凋落的桃林, 心里满是愤然和难过。为了自己那个自己出生就离世的母亲, 也为了自己和韩司恩。   在王家的那些日子, 王老夫人时常给她提起她母亲。在王老夫人的描述下,王氏是个非常温顺柔美的女子,一直满心欢喜的等着他们的出生。   不过王老夫人一直没有提过, 她母亲到底为什么去世。她问起时,老太太只是发呆发愣一会儿, 蠕动着嘴唇道,命不好。   韩明珠也想过自己母亲去世的内幕, 毕竟王老夫人这么强制的把自己接出来总是有缘头的。但是想的毕竟没有真相残酷。   王老夫人不告诉她内情,大抵是知道她终究是韩卓的嫡女。即便是养在外家这么多年,韩家来接人时,她终究是要回去的, 婚事什么的还是要经过韩家的。   所以, 不知道那些事, 对她来说眼神情绪不至于外泄那么多。韩卓对她顶多不喜,但至少不会生出其他念头。   当然,王家也可以强制留下韩明珠。可那样必然要和韩家撕破脸,韩明珠有自己亲生父亲,哪有其他人家做主的权利。不说王家有自己的儿孙,但说王家当年的势力,就不可能。   想到这里,韩明珠的眼睛红了,这次她是想的有流泪的冲动。不为了别的,单单想象了下这些年韩司恩在韩家过的日子,还有当年王老夫人本是京中享福的老太太,但一女一双同时身亡。   王家为了不成为皇家的眼中钉,也为了避开锋芒正露的韩家,他们举家远离繁华的京城,到了荒凉蛮横的西疆,这一去便是十多年。   韩明珠眨了眨眼睛,把眼中的泪水憋回去了。她轻轻吁了口气,心想,韩老夫人这样,这辈子大抵是要躺在床上一辈子了。   韩老夫人虽然是她的亲祖母,但两人根本不亲。韩老夫人厌恶她,或者时常见她那张脸,还有点惧怕她。   不过一切都结束了,日后两不相厌便是了。   想到这里,韩明珠的心里有些轻快。   正在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身后的丫头喊了一声世子。韩明珠猛然回头,只见韩司恩慢慢腾腾的从不远处朝这里走来。   就像是一道光,从远到近,韩明珠觉得自己有点看不清韩司恩的样子。   韩司恩走到韩明珠面前定住,他淡淡的看了一眼两人身边服侍的人。安草和韩明珠的婢女璎珞立刻勾着头离开了。   等人退到听不到两人谈话的位置后,韩司恩随意扯了一个枯树枝在手里随意的晃悠着,道:“你看起来有点高兴。”   韩明珠轻轻的嗯了声。   韩司恩沉默了下,叹息般的说了句:“一个女孩子家,何须糟蹋自己那双手。”   韩明珠脸色一白,心中闷闷的,她不知道韩司恩怎么知道的,但这些话她无力反驳,她不想让自己显得太过狼狈,只好垂着头小声道:“哥哥是觉得恶毒?”   “并非。”韩司恩淡淡道,他自己都做过要人命的事,又怎么会觉得韩明珠这么做恶毒呢?他不觉得韩明珠有出手的必要。   她毕竟是女儿家,出手也不会置人于死地,太容易露马脚。   韩老夫人身体不适的消息若是和韩明珠扯上关系,那韩明珠就是一个恶毒的形象。即便是日后洗清了罪名,终究是给其他人留下了不好的印象,以后的亲事怕是会艰难。   韩明珠身边有王老夫人派的侍卫,虽然他们在韩明珠回韩府后,就低调的让人想不起来了。但是这些在边关经历过生死,是打探消息的最好帮手。   而韩明珠从边关回来,但身上并不缺银子。用来随意赏给一些丫头,又不要她们打探什么消息,那些人也能为她送一些无关紧要的消息,例如今天梧桐苑都是谁把守门,轮流的时间如何。老夫人喜欢吃什么,心头泛疼不泛疼。   韩老夫人近些日子不断的针对韩司恩,言语之间颇为恶毒。韩司恩和老夫人有冲突,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所以他不能出现在老夫人院子里,要不然老夫人但凡有点闪失,就要和他扯上关系。   可是韩明珠没有这个嫌疑,她从回韩家,为了表示自己的孝顺,即便是老夫人免了她请安。她也会时常端着老夫人喜欢的糕点,前去拜见,就当是做孙女的孝心了。   不过老夫人不喜欢她,自然不会吃她送去的糕点。韩明珠只好把这些糕点自己吃了,可是老夫人总是要吃这些的,即便是一时不吃,时间久了,也是想念这些味道的。   吃着吃着,时间长了,可不就吃出毛病了吗。   不过这和韩明珠有什么关系?韩司恩拿着桃树枝漫不经心的想。   然后他道:“我刚才看到王家有人来了,说是王老夫人身体不适,想接你入府小住几天。你许久不去王家了,这些天去住一段时间,尽孝心。”   韩明珠听了这话愣了下,而后她语气有些惊喜道:“哥哥是担心我吗?”而后不等韩司恩反驳,她又沉着嗓音开口道:“哥哥,我知道外祖母想念我,只是祖母身体这样,我这个做孙女的怎么好这时离开,只好过些时日再去向外祖母请罪了。”   韩司恩看着这样的韩明珠,心想,土生土长的后宅女子,想的事情也许比他还要透彻。   韩司恩看韩明珠完全自己可以掌控这一切,便随手把枯树枝仍在地上,道:“既然你都明白,那就好。”   说罢这话,韩司恩转身又缓缓离开。韩明珠上前一步,小声道:“哥哥放心,我以后不到万不得已不会了。”   韩司恩没有停留离开的脚步,但韩明珠眼角有一丝难得的笑意。   她不知道自己的计划哪里出了纰漏被韩司恩知道了,但是他能在第一时间找到自己给自己提醒,那就说明自己在他心中还是有一些地位的。   他们终究是亲兄妹。只是韩明珠的欣喜也只是一刹那,随后,她想到王老夫人威严的脸,心情变沉重起来。   往人糕点里下药她自然是不会动手的,以免被人抓着把柄,可是她带来的那些人却是可以。那些人做这些事,大抵是不会瞒着王老夫人的。   自己出手这般恶毒,怕是要愧对王老夫人多年的教导了。在王老夫人看来,这些事是他们两家的恩怨,她只要找个好人家嫁了便是,不该插手的。   可是韩明珠觉得自己并不后悔,她是见证了韩司恩在这府上艰难的人。   想象和现实有着太大的差距。   老夫人现在说不出话来,又半边身子不能动弹,韩明珠心想,自己按说是不用前去照料的,但如果老夫人愿意自己在她眼前晃悠,那她前去便是了。   反正老夫人也没有证据证明这件事是她做的。   不提韩明珠这厢的后宅想法,那边韩司恩在和韩明珠分开后,便直接入了宫。他和韩家现在只是住在一个院子里的陌生人,他步步紧逼,韩家节节后退。   退到一定程度后,韩家怕是会和他鱼死网破。韩司恩觉得,韩明珠年龄也差不多了,也该是脱离这个泥潭的时候了。   于是在皇帝召见韩司恩时,韩司恩便直接开口请求皇帝为韩明珠赐婚。   对于韩家发生的事,皇帝是心知肚明,当然他并不知道是韩明珠出手了。毕竟在发现这些的那一刻,韩司恩已经把所有的尾巴帮她扫除了。   皇帝以为韩明珠受到了老夫人的刁难,韩司恩有些气不过便前来讨旨的。   皇帝本来想为难为难韩司恩,这年头父母犹在,哪有做哥哥的操心妹妹的婚事的。但看着韩司恩倔强的样子,皇帝心中一动,想到韩司恩和韩明珠毕竟是王瑛的亲人,随即叹了口气,道:“上次朕无意中听你提到了姬越,朕派人去详查了一番,姬越倒是个能托付终身的人。”   姬越心眼诚实,而且很聪明,从江南回京后,在京城中低调的简直没有丝毫存在感。   皇帝本来是不想生气的,但提到姬越心底又有些气愤。他觉得自己对韩司恩实在是宽容的很,那天韩司恩不过提起了姬越,自己就派人细细详查了一番,这朝堂上下的文武百官,也就韩司恩有这个待遇了。   韩司恩被皇帝瞪了一眼,一脸莫名却郑重的朝皇帝道谢了。   皇帝最近手头上的事繁杂又琐碎,便挥手让韩司恩离开了。   韩司恩离开皇宫的倒是速度,等他回到韩府,皇帝的圣旨也下达了。皇帝也是挺有意思的,给韩家的圣旨有两份,一份是有关于韩明珠和姬越的,另一份是韩青雪和姬怀的。   皇帝这次把韩青雪和姬怀成亲的日子给选定了,就在明年的三月份。韩明珠和姬越的成亲日子则在明年六月份。   而且最关键的是,有关于韩青雪和姬怀的婚事,皇帝圣旨中言明,五皇子姬怀已成年,便赐两个侧妃先入五皇子府,这其中一个侧妃就是寄住在韩家的何玉珠。   韩家众人接到这两份圣旨,心里各种复杂。韩秀则是激动的不行,她这么死皮赖脸的呆在韩家可不就是为了这么一天。   她女儿有前程了,韩秀觉得自己求的佛终于县令了。与她的疯狂相比较,何玉珠那边要冷静的。   这些天她在这韩家受到了白眼,有她以前过于嚣张得罪人的,更多的却是别人看在韩青雪这个准皇子妃身份上故意使出的。   她已经淡定了。   何帆听到这个圣旨倒是有些恍惚,他当初因动韩明珠所做的事被韩司恩教训一顿后,一度不敢再惹事,甚至还潜下两分心去读了几天书,但到底是纨绔,没那个耐力。   以前何帆并不觉得自己母亲的想法有什么不对,但今天看到她母亲笑的开怀的样子,何帆觉得格外刺眼,他心想,侧妃,就算是沾了个妃字,还不是一个妾室吗?   这其中心情最为复杂的要数韩青雪,在送走宣旨的内监后,她笑着抓着何玉珠的手,道:“没想到我们姐妹竟然有这样的缘分能一同入五皇子府。”   何玉珠朝她露出个腼腆的笑道:“姐姐抬爱了。”这一声姐姐喊得韩青雪心头起怒火,但她脸上还是挂着笑意,即便已经非常勉强了。   何玉珠比她提前半年入姬怀府中,等她大婚入府,那五皇子府的后院是什么模样,谁能说的清。不过还好,韩青雪轻轻吐了口气,她到底是姬怀的正妃。   后宅的众人都在感叹韩青雪和何玉珠入五皇子府上的事,倒是忽略了韩明珠。毕竟雍郡王风流的出名,雍郡王妃又是个厉害的,雍郡王府不算什么好归宿。   与此同时,雍郡王府在接到赐婚的旨意时,雍郡王那胖胖的脸颊当场憋红了,看他那气呼呼的模样,似乎要当场跳起来反对。   还是雍郡王妃眼明手快,在他有所行动前,死死的掐着他的胳膊,而后拉着一脸憋屈的雍郡王沉稳的接下了圣旨。   而与自己的父母相比较,姬越则是有些欣喜的。   等打发了前来宣旨,雍郡王跳脚的指着雍郡王妃道:“你拉着我做什么?你难道不知道,韩司恩那可是一点都沾不得,和他沾上的不是死就是住牢,咱们和他成了亲家,那就是刀架在脖子上过日子,你不怕我怕。我马上入宫,找皇上退了这门亲事。”   雍郡王没有说韩家是亲家,而是说韩司恩,在他眼里整个韩家都不如韩司恩一个可怕。   雍郡王妃端坐在那里,抿了一口茶,淡淡道:“你入宫去吧,沾了韩司恩死不死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驳了皇上的面子,那一定是不死就要被剥一层皮的。”   雍郡王被雍郡王妃说的脸色通红,他在大厅里来回走了几趟,最后怒气冲冲的坐在了一边。   雍郡王妃可没有心情哄他,她看着姬越,神色有些复杂道:“当初明珠那丫头的赞礼还是我去的,没想到我儿和她竟有这样的缘分。”   姬越脸红了下,当初姬洛隐隐向他提起这件事后,他心里也是有点想法的。后来他被姬洛拉着前去靖国侯府拜访,也见过了在那里给王老夫人请安的韩明珠,心里是高兴的。   只是韩明珠的婚事皇帝做主,他母亲还没有找到机会向皇帝求旨,这圣旨便下了。   知儿莫若母,看姬越那扭捏的模样,雍郡王妃就知道他对这门亲事满意的很,便似真似假的说道:“不过你父王担心也有道理,韩司恩做事没有章法,纯属兴趣。你和他也共事过一段日子,也知道他的品性。这韩明珠入了咱们郡王府,你若是欺负了人家,可别怪人家哥哥上门就打你。”   说道这里雍郡王妃也怪担心的,韩明珠她是喜欢,但韩司恩她还真喜欢不上。她觉得自己这话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万一小两口闹气,韩司恩说不得就带人把雍郡王妃给抄了。   但皇上圣旨已下,事已成舟,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雍郡王看着雍郡王妃皱眉的模样,一旁冷哼了声。不过他现在也想明白了,若他刚才真的前去皇宫要求退婚,那韩司恩听到了,指不定怎么发疯呢。   一时间雍郡王府除了姬越,在圣旨传遍角落后,听到的人心情都很古怪。   @@   不提这些当事人,那些专注朝堂风云的人听到皇帝的这两份圣旨,开始琢磨起来了,他们觉得这是五皇子入了皇帝的眼,但想到宫中的娴妃,又觉得此事不简单。   更多的人则把目光放在了韩明珠和姬越的亲事上,尤其是在雍郡王在外喝花酒时,无意中流露出的心酸,很多人想到雍郡王府日后有一个煞星为亲戚,心里既幸灾乐祸又有那么点同情。   皇帝赐婚后,韩家开始忙碌起来了。毕竟一个嫁给郡王世子,一个嫁给当朝唯一健在的皇子。   当然,何玉珠早早的被抬入了五皇子府上,这个不提。   这是两件天大的事,光按照皇家的那些娶亲的流程走,都要好几个月。这样显得韩青雪的亲事有些匆忙,韩明珠的时间倒是比较充足。   不过这些都和韩司恩没关系。   他自打那次入宫后,就再也没有去过皇宫了。   按说即将到年底,皇帝该封印,不过他的生辰在腊月二十六,这朝堂一向是等皇帝生辰过后才彻底封印,等来年过了正月十五再开印。   这次皇帝的生辰,礼部本来准备的很盛大,但那天天公不作美,下起了大雪不说,皇帝本身兴致颇淡,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坐在那里不动了。   众人也不敢吭声,一顿盛宴,除了韩司恩,众人吃的是索然无味。   皇帝看着韩司恩的样子,倒是乐了,把自己桌面上的菜又给他端了几盘子。   在座的官员看到这一幕,有的人眼睛都红了,毕竟皇帝赏的菜一般都是一盘不说,也不是谁都能吃到的,韩司恩脸到大。   不过韩司恩在皇帝生辰结束后,自己那身子骨便受不住寒了,病了一场。   这一场病来的凶猛,过年都没能起身,更不提祭祀什么的。   皇帝知道他身体底子差,特意派了周太医一直前去诊治。   可就算是这样,也是直到天气渐渐转暖,韩青雪的亲事快到了,韩司恩才出方兰院的门。   出了门,韩司恩便去宫里给皇帝请安道谢,皇帝看着他心里十分复杂。   周太医说韩司恩的底子太差,这些日子一直用药养着吊着的,这样的病在来两场,怕是就受不住了。 第107章   韩司恩仿佛不知道皇帝心底的感叹那般,神色略带几分悲凉, 很符合一个病人该有的神态。   他干咳了两声后, 对着皇帝悲伤的说道:“皇上, 微臣本来想替皇上多尽忠几年的,但这身子底子实在是太差了,微臣……微臣想到皇上的信任,心中实在是恍然的很。”   韩司恩难得有这么软弱的时刻,皇帝看的一愣一愣的。不过听着韩司恩这话,想到他往日做事的鲁莽手段, 皇帝觉得很是违和。   在皇帝看来, 韩司恩这样耿直的人,应该是站在朝堂上傲然藐视群雄之辈,这种丧气的样子实在不该是这人有的。   于是皇帝温和的开口道:“韩卿, 你想的太多了。身体虚弱,是需要好好静养的。再说了朕的太医院名贵药材无数,难不成还补不了你的身体?朕是天子, 说的话是金口玉言, 朕说你的身体没事, 就一定会没事的, 你且放宽心, 安心静养。朝堂上的事,等你身体好了, 在报答朕的恩情也不迟。”   韩司恩对皇帝的说词很是感激, 他抿着嘴, 一脸感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最终只干巴巴的说了句:“微臣谢皇上。”   皇帝看着韩司恩难得窘迫的模样,想到以前这人立下的那些功劳,自己总是随意找个由头,把他的功劳抹去,甚至从来没怎么赏赐过。韩司恩对此从来没有抱怨过,顶多是在自己手头紧的时候,跑来和自己哭点穷。   想到这些,在看到韩司恩病秧秧的样子,皇帝心里升出一丝愧疚之情,他干咳一声开口道:“朕知道你心气高,和韩卓私下里观念又有些不和,手头上缺银子怕也不会开口。加上这韩明珠即将成亲,朕就赏你白银,不,黄金千两,算是喜事。”   说道黄金千两时,皇帝是有些肉疼的。但转眼想到韩司恩给他抄家抄来的满库房银子,对于这样一个能为主着想的臣子,他又觉得这点肉疼是值得的。   韩司恩对皇帝的赏赐是既惊讶又感激,他神色郑重的谢过皇帝,然后他面色犹豫了下,又开口道:“就像皇上所言,微臣的那点私事从来没有隐瞒过皇上,也瞒不住皇上。微臣只有韩明珠一个亲妹妹,她即将成亲,若是微臣日后有什么不测,不能照料她,请求皇上看在微臣往日忠心耿耿的份上,在她遇到难以解决的难关时,能帮她一把。”   韩司恩并没有拿皇帝的人情当做大开口的资本,所以才说道难以解决的麻烦时,请皇帝帮忙。皇帝一时的感叹可以有,但若是事事都要麻烦他,时间久了,他心底会觉得不舒服。这样,那份人情就会淡下去的。   在这个时代,皇帝是一切的掌控者,他即便是再温和,对待一个臣子开口帮助,也是带了上位者的面具的。   韩司恩和韩家的关系不好,韩明珠也是,她成亲后韩家不扯后腿就是了,不用说什么帮忙了。加上有老夫人这一摊子事,虽然没有证据证明是韩明珠做的,但老夫人每次见到韩明珠的举动,肯定会让人心底起疑。   所以韩司恩觉得趁着皇帝对他还算宽容,提点要求还是可行的,算是给韩明珠最后一点有底气的保证。   皇帝听到韩司恩这种不吉利的话,皱了下眉头,训斥道:“这些晦气的话以后不要说了,朕刚才不是说了吗?你会没事的。”   大概觉得自己的声音太过严厉了,皇帝咳嗽了几声,又缓下语气道:“这天还没有彻底的转暖,你回府好好休息,等身体养好了,再给朕请安。周太医那里,朕会命他日日前去为你诊脉的。”   说罢这话,皇帝又咳嗽了几声,面色微带一丝潮红,挥手让韩司恩离开。   韩司恩犹豫了片刻,道:“皇上,往事已发生,没人能改变得了,不管怎么样,您也要多保证身体。”   皇帝被韩司恩这突如其来关心的话说一愣,心头猛然有些泛酸。皇帝是个皇帝,端坐在龙位上,但他毕竟也是一个人,一场大闹剧,让他和自己的母亲彻底撕破脸,又失去了两个儿子。   他作为皇帝这些自然是不会表露出来的,但心里深处还是有些难受的。皇帝现在的精神头都没有往日好,人看上去虽然还是有帝王的威严,但眼角底下却是沧桑的很。   只是这朝堂上下没人敢对他提起往事,更不用说这些关心的话给他听了。皇帝夜深人静睡不着的时候,心里也是有点闷闷的。   皇帝一时间心底对韩司恩的满意度蹭蹭上升,觉得满朝文武自己这么宠爱韩司恩果然是有道理的,看看自己身边这么多人,也就韩司恩开口关心自己了。   站在皇帝身边的元宝,一看皇帝的神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心里直直的委屈,他不是不安慰皇帝,而是根本不敢。   自打太后闭宫不出,二皇子被幽禁,三皇子被贬皇陵,娴妃娘娘被幽禁,皇帝是看谁都不顺眼,身边服侍的哪个不是战战兢兢的。   面对他这个知情者,皇帝更是时常用诡异的目光看着自己,那目光仿佛是看一个死人,自己哪里还敢提在皇帝面前多吭声,就怕皇帝嫉恨自己知道太多,元宝心里想着等过些日子皇帝的心情真正平静了,自己在和皇帝说说心里话。   这机会一直没找到,现在倒好,韩司恩一上门,就让皇帝感动了,早知道自己冒着被打死的危险也要劝慰着点啊。   韩司恩可没有理会元宝心里的哀嚎声,成功的在皇帝心里刷了一波好感后,他便十分有礼节的告退了。   韩司恩离开后,元宝双眼含泪看着皇帝,跪下道:“皇上,老奴,老奴……”   皇帝看元宝可怜兮兮的模样,挥了挥手让他起身,叹息了一声,道:“不用说了,你跟了朕这么多年,朕知道你心里想什么。”   元宝被皇帝这话感动的哭的鼻涕都出来了,他磕了个头道:“老奴对皇上只有一颗忠心,皇上不嫌弃,老奴死而无憾。”   皇帝皱眉怪异道:“你们今天一个两个的都提什么死啊死的?这话以后不要说了,把有关老二和老三的折子给朕找出来,朕瞧瞧他们这些日子老实不老实。”   元宝忙爬起来,用衣服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然后给皇帝召折子。   @@@   韩司恩在离开皇宫时,碰见了入宫求见的五皇子姬怀。因为自己母妃被幽禁,姬怀原本是很惧怕皇帝的,但最近入宫比较勤,就想皇帝能网开一面放了他的母妃。   也许是身边有了侧妃的缘故,姬怀现在沉稳了很多,或者说一夜之间长大很多。他在看到韩司恩后,表情微微一顿,堪堪停住了前进的脚步,站在了那里。   韩司恩看了他一眼,没有看不上也没有高高在上,只是很平淡的扫过一眼,而后从姬怀身边擦身而过。姬怀扭头看着他,神色复杂。   韩司恩真的是平静的,他掀开了这个朝代最大的秘密,把自己该做的都做了。但他欠的是白书的人情,不是姬怀的。对于姬怀,他不是不看在眼里,只是觉得自己不欠他,没必要太客气,让人觉得他们关系很好。   至于姬怀恨不恨自己,韩司恩一点都不关心。按现在的话就是,他又不是人民币,怎么能让所有人喜欢。   @@   随着韩司恩回韩国公府的是皇帝赐下的千两黄金。韩家其他人随着韩司恩接旨时的心情不提,外人对皇帝赏赐韩司恩那是既羡慕又咬牙切齿。   都身体不适,几个月没有出现在众人眼前了,这么一出现,就得到了皇帝这么大方的赏赐。   果然是深得帝心的搅屎棍,恩宠犹在。   韩司恩倒是老实,在皇帝那里刷足了存在感,便缩在韩国公府,一直没有出门。   京城也因他的安静而平静下来,没有今天这个官员的家被抄,那个官员被流放,是难得的平和时间。   三月份的时候,韩青雪从韩国公府出嫁,出嫁头一天的晒嫁妆,除却银子地契这些比较现实的东西,贵重的东西眼花缭乱,可见国公府对这门亲事的重视。   那一天姬怀作为一个皇子本不用亲自前来迎亲的,但他还是亲自前来迎亲,表现了他对韩青雪的重视。   被众人为难了一会儿,姬怀作了一首酸溜溜的诗,终于把韩国公府的门敲开了。   韩悦忠亲自背着韩青雪上的轿子,韩悦忠自打被韩司恩推下水,受惊之下,身体消瘦了很多,不过也安静老实了很多,在韩国公府都是避着韩司恩走的。   当然,他心里对韩司恩自然是恨的咬牙切齿的,只是知道自己现在没本钱惹韩司恩,便暂时忍耐下来了。   韩国公府的大喜事,自然是得到了很多官员前来道贺的。不管他们心底怎么想,姬怀现在可是成为太子最有希望的人。   在观望朝局的人觉得这时候不巴结但也不能得罪了。   对于这些喜事,韩司恩是从来不参与的。他连表面的一家祥和都没有表示,他缩在自己的方兰院,静静的看着手中的书,耳边仿佛没有听到前院一丝欢喜之声。   韩国公府,除了韩司恩,第二个低调的便是韩明珠了。韩明珠在接到赐婚的旨意后,便一直在自己房间里绣嫁衣。   老夫人那里,她因为这个原因也去的少了。老夫人见到她时的激动模样,也少了很多。   韩青雪和姬怀成亲后,韩国公府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说实话,没有韩司恩作妖,韩国公府上人的日子过的还是比较舒心的。   而韩司恩一直到六月份韩明珠成亲那日,才再次出现在人眼前。韩国公府给韩明珠准备的嫁妆明显是比不上韩青雪的。   韩青雪毕竟嫁的是当朝皇子,而韩明珠嫁的是一个郡王世子。不过雍郡王府为了表示对韩明珠的重视,送来的东西不在少数,韩国公府倒是都给如数添进嫁妆里去了。   当然,也有人,例如柳氏是不想把这些全部都添进去的,夫家送来的东西,娘家给添进去是重视这个女儿,不添进去,别人也说不出错来。   不过韩司恩在库房里转悠了一圈,柳氏便被韩卓骂了个狗血淋头。   柳氏这么做,能不能让韩明珠没面子不说。韩卓敢肯定的是,韩司恩知道了,肯定会把此事闹得人尽皆知的,到时他们韩国公府的名声大抵就彻底没了。   柳氏被韩卓一顿痛骂后,便歇了这个心思,韩司恩心里倒是挺满意韩卓的知趣。韩明珠嫁妆入雍郡王府时,头一抬不是别的,就是韩司恩给的千两黄金。   这千两黄金折算成银子一万两,在有些底气的家中也不算什么。但这千两黄金不同,这可是皇帝赐给韩司恩的,韩司恩转手就送给自己妹妹当嫁妆了。   在外人眼中,可见韩司恩对韩明珠的疼爱。   韩明珠出嫁那天,姬越前来叫门,韩司恩站在门口一声不吭,其他人例如韩悦忠和韩悦清也是不说话的,然后倒是韩司恩的同父异母的兄弟韩悦文十足嚣张的为难了姬越一番,把这个尴尬的场面给掩盖过去了。   韩明珠是韩司恩背上轿的,韩司恩看着弱不禁风的,有人自然在心底幸灾乐祸的希望他能把韩明珠给摔在地上,不过让他们失望了,韩司恩还是稳稳的把人背上轿子了。   进了轿子,韩明珠抓着韩司恩的手,想说什么,韩司恩随意道:“以后好好生活,莫要受了委屈。”一旁的姬越听了这话,脸上那是诚惶诚恐,他本能的说了句:“不会的,不会的。”   惹得在一旁看着的人都笑出了声,就连红色盖头下韩明珠的悲伤都因此散了两分,姬越被笑的红了脸,而他的眼睛还是执拗的看向韩司恩。   日后每当有人提起京城有趣的事,都会提起雍郡王世子成亲的这事。有人说姬越媳妇还没进门就害怕,更多的人却是说姬越这是怕大舅子。   不过不管怎么样,韩明珠这是顺利的从韩国公府出嫁了。   等姬越骑上马抱拳和众人告别后,韩司恩直到韩明珠的轿子看不到了,才慢腾腾的转身回国公府。这并不是说,他有多舍不得韩明珠,只是他不走,韩国公府的其他人都得站在那里陪着。   韩明珠回门的那天,韩卓还是勉强着接待了姬越,韩司恩自然也是在场的。韩明珠眼底都是笑意,看样子在雍郡王府过的还是很舒心的。   姬越是不敢灌韩司恩酒的,便一直和韩卓聊天。雍郡王府的面子,韩卓不便驳回,忍着心中的复杂和姬越说着话。   等韩明珠和姬越回雍郡王府时,韩卓对着姬越淡淡的交代了句场面话:“以后好好对明珠。”   姬越神色一正,在韩司恩似笑非笑的注视下,就差举手发誓了:“岳父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对待明珠的,不会让她受委屈的。”   韩卓听着话听十分心塞,韩司恩轻笑了声,然后难得好心情的送两人亲自离开。   @@   韩明珠回门后的第二天,有走南闯北的商人从西疆归来,送给了韩司恩一马车东西,说是西疆的军爷让送的。   西疆最近有些不太平,西戎时常小规模的骚扰当地居民,商人的嗅觉是最灵敏的,一看这种情况,就立刻收拾细软回京了。   那个军爷找到这马姓商人时,这商人本来是不想送的,因为那人没走货的钱,可是那人拿刀架在他脖子上,冷冰冰的看着他。商人又听到是送给韩司恩韩世子的,想到韩司恩传遍大周的名声,他心底的不想变成了不敢。   有的商人中途喜欢贪别人的货物,这一马车货物,这商人可是连一个子都没有动,就怕被韩司恩知道了给灭口了。   韩司恩让安草给这商人拿了一百两银子,然后把东西搬回了方兰院。   马车上的东西是几个箱子,打开后,里面放着都是大大小小的人参、何首乌,还有一些只有在天寒冰冻之地才有的药材。   这些名贵的药材胡乱的混在一起,根部的泥巴都没有清理,看上去十分杂乱。还有一箱子皮子,都是上好的皮毛,毛色显眼,很是艳丽。   韩司恩看着这些东西,许久后让安草把它们搬到库房锁了起来。   @@   时到六月底,皇帝下旨宣在守皇陵的三皇子入京,同时命韩司恩率礼部官员前去迎接。   迎接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入京,用这样的阵势,有心人眼里皇帝心里就有打算了,这让韩卓心底咯噔一声。   而本来有心倒向姬怀那方的官员,也因此都止住了动作。   所有人都在观望着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韩司恩对皇帝的旨意并没有感到太大的惊讶,在皇贵妃的死成了皇帝心头最深的愧疚后,他对姬洛的态度便有些不一般了。   皇帝现在不在压抑着自己想念心中的白月光,对姬洛也看在眼里三分了。   姬洛回京的那天,韩司恩早早的在城门外等待着,姬洛是一路骑马的。不过他身边是有护卫的,那是皇帝在宣旨时,派的。   大概是怕姬洛这一路上遇到什么危险。   把姬洛送到宫中,韩司恩便离开了。皇帝和姬洛站在大殿内,有些相顾无言。   而第二天,皇帝正式下旨,册封三皇子姬洛为太子,同时命五皇子姬怀前去西疆替皇帝巡边,威震西戎。   这两道圣旨一出,京城大变天。韩国公府本来在苦苦瞒着韩老夫人,但是这个消息还是被韩老夫人无意中知道了。   在床上躺了大半年,本就过着吃喝拉撒不由自己的韩老夫人,心情郁结的厉害,身体也单薄起来,听到这个消息后,她一口气没上来,就晕倒了。   韩作连忙让人请了御医,御医为老妇人诊脉后,为难的朝韩卓摇了摇头,老夫人这是气急攻心,他能做的就是吊着老夫人的命,其他的实在是无能为力。   韩卓和韩殊苦苦哀求御医,让他务必治好老夫人,因为他们心里都明白,韩老夫人如果去世,那他们可是要丁忧的。   丁忧三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手中的权势一点一点的溜走,在御医表示实在无能为力时,韩卓立刻入宫向皇帝请旨,希望周太医前来为老夫人医治。   这点小事,皇帝自然是应允的。   周太医便和韩卓一起入国公府前去为老夫人诊脉。   而等心焦难耐的韩卓带着周太医好不容易回韩国公府后,只见国公府上一片混乱,下人都是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   韩卓在周太医面前不想失了脸面,冷着脸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此时只见安草从国公府外跑进来,对着周太医就跪下了,一边哭一边哀求,求着周太医前去救韩司恩。   原来,在韩卓进宫后,韩殊在后花园遇到了韩司恩,韩殊说是韩司恩把老夫人气成现在模样的,对韩司恩说了很多过分的话,韩司恩倒是好脾气一直忍着,没有吭声。   然后韩殊便怒气冲冲的回到自己院子里,然后带着二房院子里的小厮,自己手上提着一把剑,到方兰院把韩司恩给刺伤了。 第108章   在安草的话里, 韩司恩就是一朵无辜的盛世白莲花, 而韩殊就是提剑砍花, 还想把花砍掉的人。加上安草那副痛哭流涕,仿若韩司恩已经要驾鹤西归的悲愤之态,让人不由的心生同情。   周太医是最知道韩司恩身体状况的人, 他不管韩家内部到底在折腾什么,一听韩司恩受了伤,看样子还是重伤,他脸色一沉, 甩袖道:“简直是胡闹。”   韩卓的怒气直往头上跑, 现在简直可以说是被气的脑袋生烟。这事闹到周太医面前,那就等于闹到了皇帝面前。   他不知道该说自己那个榆木疙瘩的弟弟太蠢,还是该感叹韩司恩的运气太好。   不过韩卓到底是沉下了气, 他在周太医黑下脸时,便对着安草冷声道:“我去宫中为母亲请周太医不过短短的一炷香时间, 你们就闹出这等笑话。你是世子身边贴身服侍的小厮, 听你这话又是亲眼看着世子受伤的。只是世子既然受了那么重的伤, 你怎么是从外面跑进来的?是不是不打算用心服侍?”   韩卓这话就差指着安草的鼻子说他包藏祸心,他去宫中请周太医为老夫人看病, 国公府是人尽皆知。安草在韩司恩受伤不去服侍, 而是偷偷藏在国公府门外。   看到他们后,从外面跑进来哭诉, 那明显是故意站在门口等韩卓和周太医的。   安草如果真的是故意的, 那里面的事情可就有的说了。   安草被韩卓这话说的心中一紧, 当时韩司恩在和韩卓相遇时,韩司恩吩咐便让他出府,说是看到周太医进宫后,就跑到他面前说自己受伤了。   当时安草并没有想太多,还在纳闷韩司恩怎么会受伤。   只是他在府门外还没等到韩卓和周太医,就听到了府里惊慌失措的叫喊声,说是韩殊把韩司恩给刺伤了,伤势颇重。   安草自然是想进府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想到韩司恩的吩咐,安草又咬牙忍耐下来了。   他不知道世子到底想做什么,但也不能毁了世子的计划,所以才有了这么一出。   安草被韩卓这么一质问,心底是有些发虚的,幸而他跟在韩司恩身边久了,又历经过一场生死,胆子大了许多,便咬牙一磕头道:“国公爷恕罪,小的知道周太医医术高明,又常年为世子爷治病,所以特意前来等候。世子性命攸关,还请国公爷和周太医前去诊治。”   韩卓还想说什么,周太医大手一挥道:“皇上本来就命我前来为世子调养身体,现在世子身体受了重伤,我自然是要前去探望的。”   韩卓听了这话,面色哀戚道:“周太医,这一面是母亲,一面是我的儿子,现在两人都需要你出手,你自己做主便是了。万一有一方因此……我也不怪罪你便是了。”   周太医听了韩卓这话,皱眉道:“国公爷这话就差了,老臣听了你在皇上面前对老夫人病情的描述,也知道其他御医的诊断,老夫人这乃是气急攻心之兆,老夫人曾因身体不适常年躺于床榻之上,现在气迷心窍,只能慢声调理。”   万一老夫人因这短短的时间病逝了,周太医是不会背这个黑锅的。其他御医都给诊治过了,他即便是前来也只能是尽力而为。   韩卓一开口就想把事情往他和韩司恩身上泼,他还不乐意的。在皇帝面前也只说让自己前来诊断诊断,其余的听天命,现在倒是把自己当做神仙下凡了,伸伸手就能治老夫人的病了。   韩卓因周太医提起了皇帝,他面色不显,心中既尴尬又恼怒。不过他仍旧忍着道:“周太医莫生气,本公这也是气急之下失言了。”   周太医点了点头:“世子受重伤,下官着实心忧,事不宜迟,我们快过去看看吧。”   韩卓拿周太医这个老头没办法,谁让他在皇帝面前得脸呢?只能和他一起前去方兰院。   安草缩缩头,跟在后面,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到了方兰院,门口还有韩殊带来的人在守着,安草一看便厉声叫道:“你们这群二老爷房内的人,守在世子的院子做什么?世子怎么样了?是不是被二老爷给杀了?”   那些人看到韩卓和周太医,脸上也是惊讶的,又被安草指出了身份,然后还不等他们开口说话,就被韩卓一脚踢到了墙边,怒骂道:“胆大包天的狗东西,主子失心疯,你们不劝着,也跟着失心疯了不成?”   说罢这话,韩卓推门而入,这个时候是没人敢拦着他们了。   安草冷眼看着这些人,又看了看韩卓,眼神莫名,明明韩殊是要杀人,却被韩卓说成了失心疯,韩司恩和韩殊在韩卓心中的地位,亲疏立见。   韩卓进去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事态的发展。韩司恩站在那里,苍白着脸,随时随地像是要晕倒那般,他的手捂着心口流血处,血染红了他的手,顺着滴落在衣衫之上,他脚边是一把沾血的剑。   他身边站着方兰院的几个惊慌的婢女。   韩殊则是一脸苍白的站在一旁,整个人仿佛都傻了。而韩司恩一直都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神色轻蔑到了极点。   韩卓上前给了韩殊一巴掌,阴着声音道:“你在做什么?”   韩殊眼睛里有韩卓的身影后,他浑身一哆嗦,身体软在了地上,他抓着韩卓的衣摆,泪流满面道:“大哥,我不是故意的,母亲生病,我听了他说话不敬长辈,只是想给他一个教训,没想到会变成这样的。”   韩殊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言谈之中,还在诉说着韩司恩不孝顺的事。   周太医可没空管他们,看到韩司恩流血流的就要晕倒的样子,他怒声道:“刃入骨肉,谁拔的剑?就不怕伤到内里吗?”说罢匆匆上前去为韩司恩检查去了。   韩殊一听这话,忙指着韩司恩道:“是他自己拔的。”这话一出,除了他自己带来的人,迎接的都是不相信的眼神。   韩司恩在周太医上前检查他的伤口时,忍着失血过多的头晕目眩,嗤笑一声,道:“二叔说想给我一个教训,今天特意带了自己房内的人前来,守着我这院子里的门不让人出入,不想让我派人出去求救,这架势就是教训两个字可以解释的?再者你手持利刃,朝我心口刺来,明明是想要了我的命,剑入体,不能轻易拔出,你现在又说是我自己拔的剑。这话这事可真是有意思。”   周太医看了看他的伤口,伤口看着颇深,但幸好没有伤到内脏,只是韩司恩身体底子差,这么一来,怕死要大病一场。   周太医狠狠瞪了韩司恩一眼,让他身边的婢女把他扶到房内,韩卓作为疼爱子嗣的父亲,自然也是要跟在后面。   韩司恩这次倒是听话了,临走前,他朝院子里的人都看了一眼,在看到安草时他微微停顿了下。安草也是个多心的,琢磨起韩司恩说的这几句话,想到他特意提起的求救二字,安草神色亮了下。   感觉自己明白了韩司恩意思,他在无人注意到的时候悄悄溜达到国公府的后院去了。   发生了这种事,国公府在韩卓回来时就自动戒严了,消息走漏出去,对国公府的名声太不好。   安草是不敢正大光明的走出去的,今天他得罪了韩殊和韩卓,若是被人抓住关起来说不准就没命了。幸好他对国公府的角角落落颇熟悉,知道这后院有个狗洞可以钻出去。   安草从狗洞里爬出去后,也不顾身上的杂草和泥土,朝着雍郡王府就奔去了。   @@   这厢韩司恩因失血过多,在躺在床上不久,整个人已经昏昏沉沉的了。朦胧间,他听到周太医叹息道:“世子虽然未伤到内脏,但失血过多,加上身体底子本来就差,怕是要挺不过来了。”   韩卓虚伪的声音缥缈的传来:“周太医务必尽心。”   韩司恩本来对生生死死不怎么在意的,可这个时候却在想,自己可不能现在就死了,他这辈子没有其他遗憾,就是还欠有白书的恩情。   他现在好比在过一个通关游戏,最复杂的那关都过了,就还差最后一段收尾就完美了。   若是因此需要重头再来,那他可不保证,再活到这个朝代,他不会一上来就把这个天下给闹得翻天覆地。   周太医面色沉重的看着韩司恩,看到他在蠕动这嘴唇,周太医上前俯下身体,细听之下,韩司恩说的是不能死,三个字。   周太医直起身,心中叹息,心道,韩世子求生欲这么强烈,说不定能熬过这一关的。   @@   韩明珠坐在轿子上,一直在催促姬越快点。成亲后的这些日子她过的很舒心,比在韩家舒坦的多。   雍郡王和郡王妃那里她敬着,彼此关系虽有些疏离但有礼有节的。   她和姬越关系是极好的,姬越房内也没有那些杂七杂八的人让她不爽。何况韩明珠本身处事的手腕是极高的,这个院子的下人她到了之后就收拾好了,这些天把自己的小院子打理的精致至极。   至于后院雍郡王的那些姨娘什么的,她们在雍郡王妃的压制下,根本不敢轻易跳弹,韩明珠也看不到,也不用担心被人挑拨了关系,惹来心烦。   但是也许是日子太舒心了,总要有点什么事故发生。   刚刚她正在府上和姬越作画,听到了国公府世子派人去见。然后就见安草狼狈的跪在她面前,说是国公府内,韩殊把韩司恩给刺伤了。   安草又把他见到情况描述了一番,韩明珠听了心惊肉跳的,第一反应自然是前去探望。   说来她是外嫁女,韩国公府的事一个牵扯到她二叔,一个牵扯到韩司恩,她是管不着的。但是韩司恩是她唯一的哥哥,也是韩家唯一能护着她的人。   她怎么能当做不知,好在姬越也有前去探望的想法。   雍郡王那里倒是考虑的比较多,在他看来,即便是韩司恩真的出事了,他们雍郡王府也不能替韩司恩出头,这个时候去,有点不合适。   不过他的这点担心被雍郡王妃给无视了,她说:“韩世子是明珠的哥哥,现在明珠知道了,自然要去看看的。”   雍郡王妃觉得,韩司恩如果真的死了,那有皇上做主,如果人没死,他们若是这个时候不让明珠前去探望,事后被韩司恩嫉恨在心,那就得不偿失了。   韩明珠也是个有心的,自己在前往的时候,又派人去了靖国侯府给王老夫人送了信。   她是晚辈有些话即便是韩殊不对,她也不该说,也不能说。   但王老夫人是他们的亲外祖母,在内院里自然是能为韩司恩做主的。   然后在韩司恩昏迷期间,国公府迎来了韩明珠和姬越,还有久违的王老夫人。   王老夫人带着自己的几房儿媳妇声势浩荡的前来韩国公府,一路上众人侧目,他们打的就是闹大此事的主意。   说起来,这也是时隔这么多年,王老夫人第一次踏上韩国公府的门。她是不待见这个韩国公府的,如果有可能,她宁愿自己和这个府邸没有任何关系。   韩卓听到王老夫人前来时,心底直发苦。但他这个时候是没办法阻止前来探望外孙的王老夫人的,然后还不得不亲自前去迎接。   王老夫人到了地方,看都没看姿态很低的韩卓一眼,便拿着自己的御锡拐杖就朝韩殊身上打去,一边打一边痛骂他一个当叔叔的人,竟然想谋害自己的亲生侄子。   王老夫人这打可是真打,韩殊疼的一边躲闪一边喊冤枉,这谋害世子的罪名他是担不起的。若是韩老夫人在这里,是万万不会让王老夫人在国公府这么撒野的。   但她老人家现在生死未明,韩家并没有辈分比王老夫人高的人存在。   王老夫人虽说只是亲家,这么做是有些无礼,但她身份也说得过去,韩卓和韩殊又是晚辈,王老夫人执意这般,谁也不敢上前碰一下老太太的,若不然定然是要被人说不敬不孝的。   不过韩卓听了王老夫人诛心的话,忙解释道:“这是一个误会,二弟他不是故意的。”   王老夫人一听这话停止了打骂韩殊,反过来指着韩卓的鼻子痛骂道:“误会?我看你是想包庇他?我那外孙身体状况你们难道不知?你也想杀了自己儿子不成?你这个当父亲的,怎么就这么狠心?老婆子我今天就是闹到皇上那里,你们也得给一个说法。”   韩卓被不讲理的王老夫人说的面红耳赤,但他是不敢开口了,看王老夫人那架势,他只要敢开口,她就敢把韩司恩的伤和自己扯上关系。   最后王老夫人在自己儿媳妇轻声细语的安抚下,好不容易平息了怒气,在听到周太医有关韩司恩病情的话后,她又立刻泪流满面,她蠕动着嘴,颤抖着说:“造孽,真是造孽。”   韩卓只装作没听到这若有所指的话,他在确认周太医在这里帮不上什么忙后,就把人请到了韩老夫人的梧桐苑。   周太医是医者,自然是为人瞧病的,便打着前去看望韩老夫人的话头,韩卓还有狼狈的韩殊一起离开了。   王老夫人等他们走后,用拐杖恶狠狠的捶了捶地,怒声道:“当我们王家的人都死绝了不成?”   接到韩明珠的信儿后,她就已经让儿子给皇帝递折子求见去了,这个主她给韩司恩做定了。而至始至终,韩明珠都是有礼有节的站在那里默默垂泪,一句话指责的话都没有说,算是国公府最安静的存在,现在发生的这些事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厢王老夫人怒气难平,那厢周太医和韩家两兄弟一起到了梧桐苑。   周太医细致的为韩老夫人把了把脉,但是最终只是摇了摇头,他看着韩卓叹了口气道:“国公爷,老夫人年纪大了,这病来的凶猛,下官怕是无能为力。”   韩卓听得脸上都是痛惜,他忙道:“周太医可有他法?请周太医务必一试。”   周太医沉默了下道:“下官倒是能使针,但是这样的话,一来不能保证成功,二来即便是成功了,老夫人日后便不能言不能动,只能躺在这床上靠进少许食物活命,也撑不上多久,日后怕是走的不安。”   韩卓听了这话,眼神微动,神色更是哀伤。   他看了看床上的老夫人,又看了看韩殊,最后对着周太医悲痛的询问道:“周太医,本公不孝,想问问,如果不使针,那母亲她还有多长时间?”   周太医道:“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了,国公爷准备着吧,也让老夫人走的安心些。”   “那不行。”韩卓还没有坑声,韩殊便跳起来了,他这刚刚当上五皇子的岳父,还没有一番作为,就要守孝三年。   现在朝堂上的局势大变,姬洛被封为了太子,那些官员明目张胆的往他那边靠拢,而姬怀奉命前去西疆替天巡边。   他们若是守孝,那朝堂上五皇子就是真正的孤立无援了,甚至连争一争的力量都没有了,这怎么能行。   韩殊说完那话,就迎来了周太医沉思的目光,韩殊身上被王老夫人打的疼的厉害,现在被周太医这么一看,心底发虚,他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把目光看向韩卓。   韩卓微皱着眉头,看着床上的老夫人,眼中甚是哀伤,脸上都是挣扎之色。   最后韩卓深深吸了口气,向周太医请求道:“周太医,你就使针吧。母亲活在这世上一天,儿孙便守在一旁一天,能让她感受到一天的天伦之乐,也是作为子孙的孝心,母亲她怕也是愿意的。”   周太医看韩卓一脸坚定选定了使针的模样,最终也只是在心底说了声造孽,便拿了自己药箱里的长长短短的银针铺开。   @@   靖国候是亲自进宫找皇帝哭诉的,靖国候年龄已经不算小了,这些年又一直守天门关,那是铁骨铮铮的一个男子。   此时跪在地上说起这个自己没有怎么见过面的外甥,哭的跟个委屈的孩子似的。   皇帝坐在御座上,想到他是王瑛的哥哥,这些年经历了边关的风霜,年轻时英气勃勃的样子都变得沧桑了。   皇帝又想到自己当初趴在王家墙头上,自己这个大舅子对自己不满的模样,心情是十分复杂的。   靖国候哭的很伤心,说起来当年王家在迫于无奈远走边疆时,皇帝这个大舅子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现在这么一流,把皇帝的心都给流酸了。   再者这次受伤的是韩司恩,皇帝心中本来就有偏向。他这封太子的诏书刚下,韩家老夫人不死不活不说,韩殊还敢故意伤人,这里面没有阴谋皇帝是不相信的。   韩司恩和韩家内院的人不和,他是知道的,但是没想到这些人竟然这么胆大妄为,直接想要把人给杀了以泄私愤。   皇帝越想越生气,他大手一挥,直接给韩殊来了个下旨入狱。至于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皇帝的意思是,他也不给韩殊定罪名了,等韩司恩醒来后,在把韩殊从牢里给提出来两人对峙。   至于这么做合适不合适,皇帝现在是不考虑的,他现在只知道自己很生气,那别人也不能好过。   靖国候对皇帝的处置自然是感恩的,又给皇帝戴了一个高帽子后,靖国候才从皇宫里出来。   他坐上轿子,脸上的委屈和感激消失无踪,变成了沉静和冷然。   皇帝圣旨下达韩国公府时,姬洛也到了。他被封为太子后,因为宫中东宫还没有修缮的缘故,他并没有入住东宫,还是住在自己的府邸,这些天他被皇帝派到户部历练去了。   户部掌管着朝廷的钱财命脉,在以前是个油水比较多的地方,在朝堂上说话分量是最重的。说没银子,边关就算是快被敌人打穿了,也没有。   里面的官员个个都是油嘴滑舌的,就算是皇子到里面都不好混,很多官员以能进户部为荣。   但自打韩司恩在朝堂上搅混了局势,户部尚书都夹着尾巴做人,很是低调小心。边关说没银子,给银子,河口决堤了,给银子。   而且每次都是事情刚查证,户部尚书主动提出拨银子的预算,效率非常的高。皇帝因户部没来和他哭穷,都心情好了十分。   当然,加上姬洛被封为了太子,是储君,是未来的帝王,有了这层身份,他在户部做事时,那些人相对而言还是比较客气的。   姬洛听到韩司恩受伤时,正在查阅户部这些年关于边疆军饷的开支。听到这个消息他立刻从户部一路骑马奔到了韩国公府。   姬洛对韩殊的被抓并没有放在心上,他和韩国公府的关系就是对立的,他们之间的结难解。   现在韩家这些人好好的,等他上位也会清算的。   韩家知道这个道理,他也知道,这也是韩家明知道未来前途不明,还不愿意放弃,还想着挣扎的最大原因。   姬洛最关心的是韩司恩的伤势,这时周太医刚为老夫人用了阵,保住了老夫人命,便告诉了姬洛韩司恩的情况。   从周太医口中得知情况不妙时,姬洛立刻道:“周太医,缺什么药材,给我单子,我去弄,请你务必救下世子。”   周太医还没吭声,一旁的安草抹着眼泪,泪眼巴巴的道:“大人,我们家世子库房里有很多药材和人参,都是从西疆送来的,您要不去看看里面有什么能用的。”   周太医听到西疆二字,捋着自己的胡子,道:“西疆地处天寒,那里的人参难得,药材也的确有过人之处。”   安草听了这话,觉得有希望,他抹了抹鼻子,让沉香把韩司恩的小库房给打。   周太医进去前,想的是看看有什么能用的,有的话更好,没有的话就看看皇帝的私库有什么好东西了。   等进去后,周太医一眼就看到地上随意扔着的人参、千年何首乌还有像是杂草的名贵药材,他作为医者的那颗心立刻火了。   他心疼的把一颗回魂草捡起来,拍着自己的手说:“暴殄天物,真是暴殄天物,这东西怎么能随便乱放,好好的药材,若是因此失了药性,那还怎么用?”   周太医是真心疼,他作为皇帝最信任的御医,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但是把千年人参千年何首乌当萝卜随意扔的满地,目前也就看到这么一家。   安草没有赔笑的心情,他耷耸着脑袋,抽抽的说:“大人,你就看看里面什么有用吧。”   周太医瞪了安草一眼,在一堆东西里挑挑拣拣,最后拿了几样出来,道:“我再写个方子,把这些和方子上的药一起煮了给韩世子喂下。但能不能熬过这一遭,还要看世子自己的。”   周太医嘴上这么说,心中则想,韩司恩想活着的欲望这么大,活下来的希望是很大的。   安草忙应下了,让落霞和云芝去熬药去了。   姬洛在一旁有些漫不经心的,他想西疆送来的东西,那就是白书和白文瀚送来的了。想到这么多天,自己什么都没收到,姬洛心里怅怅然。   周太医今晚在韩家过夜,就怕韩司恩夜里有个不好,他在这边也好有个照料。   韩明珠和王老夫人毕竟算是外人,在韩家没等到韩司恩醒来。他们在天晚的时候便离开了,第二天又早早的来了,名义上是探望韩司恩。   但王老夫人那架势,像是来找人骂的。   至于韩殊被皇上下旨关到牢房里,王老夫人是觉得有点处罚太轻,但是这是圣旨,她也只能认了。   这韩国公府有王老夫人坐镇,连韩卓都安静下来了,明知道韩殊因靖国候之故关进去的,他仍旧低眉垂眼的,看上去很是顺眼。当然,最关键的是,王家现在正得圣心,他不敢轻易落了面子便是。   好在,第二天国公府传来了双重喜讯,老夫人的病情和韩司恩的伤势都稳住了。韩卓亲自给周太医包了一大包银子,感谢他的妙手。   韩明珠和王老夫人一直到韩司恩清醒后,才算是安下心了。王老夫人并没有前去探望韩司恩,知道他醒后,就离开了。   韩明珠倒是时常来,一直到韩司恩能起身了,才来的不是那么勤了。   韩司恩这次醒来后,在身体没有彻底好之前,一直在缩在床上不动弹,连皇帝的召见都没有前去,自然也就没空和韩殊进行对峙。   而三个月后,韩司恩的身体好了,皇帝刚刚下旨把韩殊从牢里提出来,国公府上的老夫人没了。   韩卓在老夫人床头跪着,那是痛哭流涕,几次都差点哭晕了。   看到的人都感叹,韩国公这是孝顺至极的人,对于老夫人的离世,实在是太痛心了。   韩国公府白布遮府,韩司恩也开始了一年守孝的时间。 第109章   韩国公府老夫人病逝, 不管韩卓心里愿不愿意, 面上他都是诚心诚意的要守孝三年。   不过说是三年,其实守满二十七个月也就是了。而帝王一向是以日代月,守二十七天的。   相比之下,做臣子的,在这方面表现的还是非常好的。韩司恩作为老夫人得嫡孙,是要为老夫人守孝一年的。   而这些弟子嫡孙中, 要属三房的韩悦清和韩青云比较倒霉了, 他们两个都还没有说亲,又没定亲, 等韩国公府上守孝结束,他们年龄也大了,怕是要耽搁了。   文氏为此一面暗恨韩青雪和韩明珠的好运, 一面对自己一双儿女的遭遇感到万分难过, 时常痛哭不已。   尤其是看到韩悦忠被韩司恩那么整治一番后, 韩悦清便老实了很多。   也因此韩青雪成了五皇子妃后,韩悦忠看他们三房眼神都是高高在上的。   在老夫人死后, 三房的日子越发难过,倒也让让韩悦清更加看清了韩悦忠, 也慢慢远离二房了。   幸好的是老夫人死后,韩国公府暂时还不用分家,要不然他们离了这国公府, 生活上怕是更加艰难。   韩悦清知道谁都靠不住后, 便做起了其他打算, 他知道如果孝期结束,他的前途还没章程,这国公府上是没有人看得起他们的。   相比之下,韩青云就表现的比较平静了,她在何玉珠入五皇子府成侧妃,韩青雪入五皇子府成正妃,韩明珠又嫁入雍郡王府,而自己的亲事还没有着落时,心里就已经凉了。   老夫人曾拉着她的手说是要为她寻一门好亲事。但韩青云知道,因为父亲韩平之故,自己的名声并不好,京城里的好亲事怕是临不到自己头上。   但老夫人不死心,总觉得这是自己小儿子的嫡亲女儿,见过大世面,哪能随便挑选个人家,总是要挑个好的。   这些人中家世不丰的入不了老夫人的眼,家世好的看不上韩青云,最终老夫人临死也没帮韩青云挑出个人来,还因自己的死把人给耽误了。   现在韩青云想的透彻,她在孝期结束后,能找个普通人家嫁了就是,好过被国公府利用掉最后一点价值。   而相对而言,韩司恩觉得这一年并不是很难熬,他一没成亲,不用担心热孝里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弄出个小生命让人抓住把柄。   二他并非真正的官员,也没有那个野心欲望,更不需要时时在朝堂上打点关系,自然不用害怕一年后局势大变,朝堂上没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而韩卓在老夫人死后痛哭了一天一夜,也想明白了,这个孝他肯定要守的,关键怎么守。于是韩卓在老夫人与老国公爷合葬后,表现出极为平静的姿态,紧闭国公府的大门,显示了自己一心守孝的态度。   只是韩老夫人死之前,韩殊闹腾的那一出,到底是刺激到了王老夫人和韩明珠。   王老夫人作为外人,韩家有丧事这种时候并不能像以前那样登门。韩明珠作为嫁出去的女儿,也不能时时来探望韩司恩。   但她们又怕守孝期间,韩卓和韩殊向韩司恩出手,心中很是不安。   不过这个问题被姬洛给很好的解决了,姬洛隔三差五的前来拜访韩司恩。他有时根本不正经的拜访,也不递拜帖给韩府,只是看韩司恩一眼就离开了。   韩卓为此气的心肝疼,但韩殊那件事皇帝到现在还没有决断,在外人眼里,他们可不就是对韩司恩不好吗?虽然也有人觉得韩司恩太嚣张这是活该,但搁不住他们没理。   后来还是韩司恩不耐烦这样闲着没事跑来看他的姬洛,十分痛快的把人给打发走了,理由是,周太医常常前来为他诊脉,如果他真的在韩国公府出了什么事,周太医怕是最清楚的,而且能第一时间告诉皇上。所以姬洛对他在韩国公府上的处境,并不需要太小心翼翼。   而且韩司恩还言明,姬洛他刚成为太子,姬怀又远在西疆天门关,他现在最需要做的是要好好巩固自己的地位的,要不然被姬怀抓了空子,那未来的日子可就难说了。   姬洛最终还是被韩司恩说服了,便歇下了三天两头前来探望他的心思。   韩司恩这一年的孝守的非常诚恳,面上是酒肉不沾,一点都没让时时刻刻盯着他的人抓住把柄。至于私下里,安草有没有弄点荤腥让他补身体,那就另一说了。   倒是韩殊,在老夫人去世后的两个月,虽然有韩卓的三令五申,但到他底是没能忍住,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喝醉了酒,趁着醉意和张氏荒唐了一晚。   这种事也算是心照不宣,只要不弄出个生命就是了。这种事,一旦有了开头,就很难收手。   张氏年龄在韩殊那些莺莺燕燕中不占优势,但她是正经的嫡妻,韩殊这个时候也不敢找别人,怕走漏风声,有碍他的名声。   加上两人本是正经夫妻,却偷偷摸摸的,倒是难得升起了情趣。   这么一来二往之下,一个月后,张氏突然感倒头晕恶心,反胃的厉害。这一折腾可把韩殊和张氏吓到了,张氏只说自己吃坏了肚子,为了不让人怀疑,还让人拿了两剂药熬下喝了。   这个时候又不能找郎中过府把脉,可把韩殊给愁坏了。   韩殊说,如果这是有了孩子,自然是不能要的,张氏心里虽然明白,但到底心下不忍,有些泪眼婆娑的。韩殊被她气的跳脚,口不择言道:“热孝期间传出这种事,你想作死可别拉着我,若是被人发现我可是不会认的。”   张氏被韩殊这话说的心口直泛凉,最后张氏让自己身边的贴身丫头出去偷偷买了一副打胎药。   丫头是个忠心的,不过不巧的是,这买药偷偷摸摸回府的丫头,正好被送周太医出府的韩司恩给碰到了,那丫头看到韩司恩,吓得手中的药直接给掉到了地上。   周太医对于药材是非常熟悉的,一闻便皱起了眉头,心底直言这国公府的荒唐,而后直接甩袖离开了。韩司恩捡起药包,看了那浑身颤抖的丫头,笑眯眯的让安草把药给姬洛送去了。   韩殊热孝期间风流行径被姬洛找人捅到了皇帝面前,加上皇帝召见周太医询问是不是有此事,周太医不敢隐瞒,便实话实说了。   皇帝听了直接一道圣旨,把韩殊的官职给罢了,言明这等不孝之人不配入朝为官,又赏了韩殊三十大板。同时皇后下懿旨训斥张氏一番,剥夺她身上的诰命身份,也赏了她三十耳光。   行刑的内侍虽然没把韩殊给打残废,但韩殊这辈子什么都没了。而张氏三十耳光下来,人直接晕倒了。   而张氏身边的那个坏了事的丫头,大抵是害怕被张氏报复没了命,偷偷卷走了二房的一些细软,跑了,消失的无影无踪。   韩殊知道后,躺在床上大骂这件事是韩司恩故意做的,只是他这没有说服力的话就连韩卓都不信,不过到底心有怀疑。   在大夫在为晕倒的张氏把脉后,府上众人本以为丑事彻底瞒不住了。结果大夫却说张氏只是贪吃过多冷硬的肉食,加上受了凉,才会感到恶心。   韩殊听到这个消息,眼睛一白,整个人彻底晕倒了。他挨了板子,被皇帝夺了官职,在整个帝京丢尽脸面,结果这只是一个误会。   韩国公府二老爷热孝期间的风流事传遍帝京时,韩司恩正坐在方兰院的榕树下漫不经心的想,哪有人没有弱点,就像他在韩国公府没有自己的势力,这就是最大的弱点。   所以当他知道姬怀被皇帝下旨前去边关,老夫人突然病重后,韩卓和韩殊商量后,起了歹意,想趁着老夫人这事和他鱼死网破,在这府上结束他的性命。   韩司恩便挑了个极好的时机,故意用言语惹怒韩殊,让他提前了杀自己的计划。然后以自己受了伤为代价,顺理成章的把他们的阴谋摆在了皇帝面前。   韩卓怕是从那以后再也不敢在这府上要他的命了。当然,韩殊有点说的很对,那把剑刺入他的胸口后,韩殊便松手了,是韩司恩自己拔出来的,就是为了让血流的快点,让他的脸色看上去下人些,周太医在皇帝面前就会更加偏爱他。   虽然是一场拿命下的赌注,但他赌赢了。   而想要抓着韩殊的小辫子,实在是太多了,随随便便都能在特殊时候置韩殊与死地,且不脏了自己的手。   不是每个当丫头的人都贪图当这府上的姨娘,做半个主子的。   张氏身边的那个丫头就是,那丫头心心念念想着的是自己存够了钱,就赎自己出府,府外有人在等她,虽然日子不会是锦衣玉食,但好在不是别人随意打骂的丫头。   但坏就坏在她颜色好,入了韩殊的眼。张氏知道韩殊的色!心,但好在这丫头是自己身边的人,总是要向着自己的,便做主把人给了韩殊。   一个丫头的反抗,谁会看在眼里?这丫头成了韩殊的人后,也真的一心为张氏着想,对张氏感激涕零的,长久以往就得到了张氏的信任,可不就埋下祸患了。   她若随意在张氏吃食里下点药,让张氏误以为自己怀孕了,很轻而易举的。   至于这丫头怎么就那么巧遇到了韩司恩,又怎么跑出国公府消失了,谁知道呢?   说是韩司恩做的,他定然不承认,最终大概是要归结为天意。   韩国公府因此事在成为帝京的笑话后,门前更加冷清了。韩青雪更是气的连张氏前去求见都说没空。   倒是何玉珠知道张氏来了,在人走之前,送了五百两银子,博了一个好名声不说,气的韩青雪打碎了房内的一个玉瓶,最后还是去见了张氏。要不然,传出去,人们只会说,何玉珠比她还要心孝自己的母亲。   韩国公府在韩殊这丢脸的事发生后,倒是没有在发生别的让人注目的事了,整个府上是非常低调的。   当然与其说是韩国公府低调起来,不如说是韩卓本人低调起来了。   对于他的识相,韩司恩还是感到满意的。   慢慢的,韩卓就会失去一切,从自己的左膀右臂的兄弟,到朝堂上的权利,最终是这个韩国公府,而韩卓还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毫无他法。   @@   韩司恩在守孝了一年后,韩国公府的嫡孙开始褪下比较朴素的衣衫,和往日的亲朋好友走动频繁。当然韩悦忠因为名声是没有往日的待遇的,好在他仗着自己有个当皇子妃的姐姐,脸皮够厚,也有人给他几分脸面。   而韩悦清倒是出人意料的选择了做起买卖,从世家公子成为一介商人,这是非常失身份的事,这也等于是毁了自己的前途。   等日后三房从国公府分出去后,韩悦清这一房就只是商人的身份了,但韩悦清觉得现在没什么比没钱更重要了。   他读书还行,但实在是没精力考科举了,最关键的是,他父亲有身上有污名,就算他学识再好,怕也得不到皇帝的重用。   加上他们三房失去了老夫人的庇佑,这些日子府上的下人攀高踩低的,文氏为此被气哭了很多次,也苍老了很多,一点也没当初嘴巴极甜,最得老夫人喜欢的模样。   想来想去,韩悦清觉得自己还是换一条走的好。   而京城的众人对他们这两兄弟关注的并不多,他们最关注的是韩司恩。他们想知道,在韩国公府憋闷了一年的韩司恩,出来准备怎么折腾。   只是等了一天,两天,三天……一个月,韩司恩始终没有出韩国公府的门。   这种出乎意料,又头顶悬刀的日子对有些人来说有点不好受,幸好皇帝也想起了韩司恩,准备下旨让他入宫。   不过这圣旨被周太医给拦了,他对着皇帝请罪,说韩司恩这一年身子骨一直在调养中,刚刚有点起色,但病情不容易控制。   皇帝听了这话,怅然的收回了圣旨,让韩司恩好好在府上好好养病。   皇帝倒是没想到,韩司恩这一养,又养了整整两年。   @@   两年时间悠悠而过,现在韩卓已经重回朝堂了,只是现在的朝堂,是姬洛牢牢的把控着,已经没有多少地方能让他插上手了。   韩卓内心是非常失落的,但脸上并没有表露出分毫。他静静的站在朝堂上,扮演着一个闲适少话的臣子,等待着出手的机会。   这天周太医再次来到国公府为韩司恩把脉,而和他一前一后来的还有当今的太子姬洛。   说来,韩司恩这几年一直在尽心的调养身体,几乎没有出过方兰院的门。   就算韩明珠过府探望,他都避而不见,更不用说别人了,当然,姬洛这种总是不请自来的人除外。   不过姬洛也有一年没见过韩司恩的真面目,主要是一年前韩司恩以脸部浮肿为由,在脸上带了一块银色面具,只露两只眼睛,也就很少有人见到他的真实模样。   姬洛和周太医走进方兰院时,韩司恩正坐在长廊下看地方杂谈,他的身体看上去没有那么瘦弱了,也结实强壮了很多。   此刻他银面覆脸,露出些许干净的下巴和一双冷清的双眼。   韩司恩看到姬洛后,道:“你这太子当的怎么这么悠闲?不是说西疆不太平,朝堂上这两天争吵的厉害吗?”   他的声音大概是因为面具的缘故,听上去有些粗糙刺耳的很,幸而姬洛早已听惯了,除了一开始觉得听这声音觉得难听,这些天也习惯韩司恩这调调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放在韩司恩身边的小桌子上,摊手道:“我知道你不乐意见我,你以为我愿意前来看你的脸色吗?这是有人给你写的信,西疆这两年不太平的很,最近尤其如此,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乱起来了,五弟刚向父皇请旨前去西疆呢。”   说道这里,姬洛心中有些闷闷不乐,倒不是姬怀有去西疆的偏执,而是这三年,他和白文瀚早早的联络上了,但关系颇冷。   靖国候在西疆呆了那么多年,自然是有自己的势力的,姬洛通过靖国候护着白文瀚和白书两兄弟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只是白文瀚从一个将军到现在一个普通的千夫长,心底到底是有落差的。   最关键的是白文瀚每次和自己联系,定然白书有信要给韩司恩。而更让姬洛郁闷的是,他从来没有见过韩司恩回过一封信。   回不回信是韩司恩的私事,他又不能命人一定回,只好每次把西疆的情况给韩司恩说说,希望能说到他心里去。   而且姬洛心里也有点奇怪,这白书怎么就把韩司恩看的那么重呢?   在姬洛思维不断散发时,韩司恩道:“信已带到,多谢太子殿下。”不知道是不是姬洛的错觉,他总觉得突然变得很客气的韩司恩,语气其实不是很友好。   不过他的确没有想过在这里多耽搁时间,听了这话,也就顺势离开了。   等姬洛离开方兰院后,韩司恩把脸上的银色面具随意的仍在桌子上,露出他现在的容颜,现在的韩司恩的模样,像极了当年白书为他画的那副画,或者说比那画更加精致。   脸色干净白皙,端的是玉树兰芝、容貌昳丽,举的丰神俊秀、郎朗英气。眉目间又冷漠到了极点,乍一看,有点像是目空一切的高高在上。   周太医看着韩司恩的模样,心底叹息一声,为他细细的把脉之后,正色道:“皇上昨天还在问起你的身体状况呢,下官便实话实说了。”   韩司恩轻轻嗯了声,随口道:“谢皇上挂念,我改日定会进宫拜见皇上的。”   周太医看着韩司恩身边不起眼的小火炉,道:“世子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虽然这两年老臣一直在尽心为你调养,但调养的了表调养不了里,世子身体畏寒,当是要注意,要不能再受重伤了。”   这三年周太医来国公府的颇勤,第一年韩司恩身体底子差的徘徊在生死线上,他是小心翼翼的用药,生怕这人一不小心就挂了。   幸好韩司恩挺过来了,周太医小心的添加着补药,尽量吊着他的性命。   后来韩司恩身体在他细心的调养下能进大补的药材后,那库房里摆放的新旧人参终于派上了用场。   说起来韩司恩能变成现在这模样,和他这一年多把人参当萝卜吃还是有很大关系的。   不过不知道韩司恩怎么想的,在脸色开始变的白皙干净后,他就让人打造了这副面具,在见他人时,就戴着了。   只是,在周太医看来,这样也好。毕竟现在的韩司恩,太像当年的皇贵妃了,这对一个心中有执念的皇帝来说,这可能会是一件非常难受的事。   想到这里,周太医心底犹豫了一番,到底还是开口了,他隐晦的说道:“世子是个聪明人,皇上一向不喜欢过于俊秀之人,你在皇上面前这面具还是带上的好。”   韩司恩听周太医这含蓄的话,微微点头,承了他这个情,道:“多谢周大人提点。”   周太医把药箱慢慢腾腾的整理好,道:“老臣能为世子做的,也都做了,日后世子身体状况到底如何,还要看自己的机缘。老臣年龄也大了,已经向皇上递折子准备告老还乡了,以后怕是不能常来府上了。”   韩司恩听罢这话,淡淡一笑,若有所指道:“周太医医术高明,怕是想走也走不了的。”皇帝只信任他的医术,哪会轻易放他离开。   周太医苦笑着摇了摇头,俗话说久病成医,这三年相处中,他为韩司恩治病时,也在闲着没事时为韩司恩讲解每份药材的药性和用途,两人之间算是有了半分的师徒之情。   越和韩司恩接触,周太医越觉得可惜,这人看事太透彻了,很得他的心。   只是自古以来,慧极必伤,情深不寿。周太医每每想到此,都惋惜的厉害。   韩司恩在周太医提出告辞后,带上面具亲自把人送出了方兰院。   等周太医的身影消失后,韩司恩慢慢的走回自己坐的地方,在看到桌子上那封被密封的很好的信件时,他顿了顿,呼吸不自觉的重了一分。   他的目光在信件上停留了很久,最终他伸手把信捡起来拿在手上,轻轻拍打了下自己的手心。不过并没有打开,而是直接走回自己房间,打开桌子上的一个箱子,把信放在了里面。   而那箱子里,有十几封信躺在那里,都是未曾被打开的。   想到这两年自己吃下的那些人参和西疆雪山之上特有的药材,韩司恩揉了揉头,心想白书这恩情,真是越欠越多。   一开始只是一锭银子,弄到现在已经是无数的宝贝,只怕要还不起了。 第110章   周太医在回太医院之前, 先去见了下皇帝。周太医捉摸了一下,觉得韩司恩的戴着面具入宫有点不大现实。他先在皇帝那里说道说道, 给韩司恩提供点方便。   说词周太医都想好了,就说韩司恩因连续三年一直在用药调理身体, 所谓是药三分毒,韩司恩的脸现在有部分地方呈现青紫之色,有点碍于观仰。不过好在目前正在恢复时期,只是不能见风, 请皇帝宣见时, 准许他戴着面具。   把这个想法在心底来回过了几遍, 周太医便去见皇帝去了。   周太医毕竟是皇帝最相信的御医,他这话若是普通人说出来,肯定是让人觉得牵强的,但皇帝倒是没有怀疑周太医的话。   再者皇帝对三年前韩司恩那张枯瘦蜡黄的脸颊, 也不是特别想念。所以对周太医提出的让韩司恩戴着面具觐见,虽然觉得不合规矩,但也算符合情理, 心底便准许了。   皇帝又听周太医说韩司恩的身体调养的差不多后,心中很是满意,转念想到最近朝堂上因为西疆受到小规模骚扰而引起的口水战, 皇帝心中一动, 没等韩司恩前来觐见, 就下旨让元宝亲自去国公府宣召韩司恩入宫了。   说起来人都是健忘的, 而且总有新人代替旧人。   好比韩司恩, 三年没出现在任何人眼前。要不是周太医时不时的向皇帝汇报他的身体状况,加上当年他做事太过凶残的缘故,说不定早就被皇帝忘到哪个旮旯里了。   皇帝在韩司恩守孝第一年偶尔还会提起的名字,这也是满朝文武惦记韩司恩何时出府的缘由,后来这两年,皇帝提起韩司恩的次数越来越少,直到近大半年多根本不提了,仿佛把这个人给彻底忘了。   朝堂上的人彻底放下心来,有那么些心思歹毒的,心底甚至都在盘算着,韩司恩现在看样子是被皇帝放弃了,等他彻底被皇帝厌弃时,他们就趁机落井下石,把他死死的踩在脚下。   众人的美梦是美好的,这场梦做得也算长久,然而今天,当得知元宝出宫是宣韩司恩入宫时,众人头上被浇了一盆凉水,美梦彻底醒来了。   很多面不改色的老狐狸对此都变了脸色,甩袖离开,惹得一些刚刚入朝的官员惊讶不已,对韩司恩也好奇起来。   朝堂上近些年因为石家、白家落马而空了很多位置,皇帝不得已新选拔了一批新官员入京。   那些官员虽然听过韩司恩的名头,但是入朝后,并没有见过韩司恩,也没有亲自经历过他做的那些事。   这些人是典型的帝党,心里总是莫名把朝堂上风气清正的功劳安在皇帝头上,他们认为韩司恩做的那些事肯定是皇帝在身后指引着,要不然他绝对不敢如此胆大妄为,得罪天下人。   所以对皇帝这个宠臣,他们还真是想见见的。   韩司恩和元宝三年没见过,在元宝宣布了圣旨之后,他看着元宝没怎么变化的脸色,觉得还是挺亲切的。   元宝看着韩司恩心下感叹,当年韩司恩可以说是搅了一场天翻地动的事,里面涉及了那么多秘密,元宝觉得自己能从那场事件中活下来,现在仍旧得帝王宠信,实在是自己命好。   但自己命再好,也好不过韩司恩。他不但仍旧得帝王宠信,三年未见帝王一面,还让皇帝心生挂念,目前整个大周朝,能做到这一点的也只有韩司恩一人。   元宝倒不是对韩司恩有嫉妒之情,每个人在帝王心中得宠的地位不一样,他也用不着羡慕别人就是,但心底还是会感叹一声的。   元宝心底万分想法,面上却是笑眯眯道:“世子,皇上这些年一直挂念你,听周大人说你身体有所好转,立刻让老奴前来接你入宫。”   元宝说这话时,对着韩司恩戴着面具的脸,脸上一丝异样的表情都没有。   韩司恩听了这话,眉眼微弯,在别人看来那是充满了笑意的双眸,他道:“微臣谢皇上的惦念。”   声音通过面具的遮挡虽然听上去有些刺耳,但里面的感激之情还是让人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元宝和韩司恩寒暄了两句,便起身前往皇宫去了。入宫后,巡逻的禁卫军看着戴着面具的韩司恩,本能的想上前盘查。不过在看到元宝眯着眼挥了挥手,他们就当做没看到,目不斜视的离开了。   @@   皇帝在见到韩司恩后,第一眼看到的是他那双眼,那双眼睛和三年前一样,清冷淡漠的万事万物不入分毫。   皇帝觉得这样一双眼,像极了王瑛,又万分不像。皇帝默默的叹了口气,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叹息什么,只是觉得心里不舒坦的厉害。   皇帝的目光从韩司恩眼睛上离开,倒是没有在他的面具上停留,而是看到他那稍微露出来一点既泛黄又有些泛紫的下巴。   皇帝想,如果韩司恩满脸都是这样的颜色,还真有点像是周太医说的那样,有碍观看。   这么一想,皇帝的注意力倒是回到了韩司恩这个人身上,他笑骂道:“你还真存的住气,三年竟然没有出府门半步,身体好了也不见给朕请个安,还得朕把你请来。这满朝文武,有这待遇的,也就你一个。”   韩司恩幽幽道:“微臣身体不适,实在是不易见驾,请皇上恕罪。”   皇帝摇了摇头道:“算了,朕虽然没见你,不过从太子那里也常常听到你的消息。”姬洛这三年在朝堂上的表现非常好,皇帝心里十分复杂,面对这样的姬洛,总觉得自己已经老了。   不过还好的是,皇帝并没有丧心病狂的因为这个怀疑姬洛,进而废了他的太子之位。不过该有的疑惑他还是有的。   姬洛和韩司恩走的很近,当年若不是韩司恩把太后、石家和白家的事挑出来,这个光明正大的太子之位怕是落不到姬洛头上的。   这难免会让人觉得韩司恩这么做,是有意帮助姬洛。   韩司恩像是没有听出皇帝的怀疑,他淡淡道:“太子心善,大概是怕微臣在韩家被害了,所以仗着身份常常前去探望,也好让人有所顾忌。”   姬洛暗中照顾白家两兄弟的事,皇帝不可能不知道,一句心善,算是撇清了他和姬洛关系好的说法,后面那些话直接是光明正大的在皇帝面前给韩卓上眼药水了,表现出了自己还在嫉恨当年韩殊捅了自己一刀的事。   皇帝被韩司恩这话说的一愣,随即大笑起来。三年没有听到这么耿直的话了,他都快忘了韩司恩这张厉害的嘴了。   皇帝笑过之后,摇了摇头道:“韩司恩啊韩司恩,你这小心眼的毛病,真是一点都没变。”据他所知,韩卓这三年可是老实的很,连韩司恩跟前都不去。   而韩殊天天夹着尾巴在国公府过日子,天天喝酒闹事,和张氏吵架,叫嚣着要休妻,二房若不是还有韩青雪这个皇子妃镇着,怕已经零散了。   韩司恩冷冷道:“微臣在皇上面前一向是心底想什么,便说什么的。”   皇帝点了点头,正准备说什么,这时门外传来了五皇子姬怀求见的消息。皇帝让元宝去打发了姬怀,而后看着韩司恩道:“最近西疆天门关有点不太平,老五一直在请旨前往西疆,以皇子身份威慑那些游民顺便去鼓励边关将士,这也是想去尽自己的一份心。朕只是不知道该不该让他前去。”   三年前姬怀前去西疆,那是皇帝知道靖国候在西疆还有威严,当时他刚把娴妃韩芸幽禁,又封了姬洛为太子,便把姬怀打发西疆了。   只是三年后人事已变,边关比三年前也稍乱。姬怀再前去的话,事情会变成什么模样,谁都说不准。皇帝有些头疼的想,如果自己还年轻,说什么也得亲自前往西疆晃悠一圈,威慑那些关外没有礼仪的野蛮之人。   当然除了姬怀这个皇子,大皇子姬凡勇猛,倒也可以前去,但是姬凡做事过于鲁莽,头脑又简单,人放在眼皮子底下还好。   若是前去边关,皇帝怕他万一被人一激怒,自己就敢单枪匹马的出关,若是因此被人俘虏,那大周可就陷入两难之地,成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了。   皇帝问完一直等韩司恩的回应,结果等了许久不见韩司恩吭声,他忍不住道:“韩司恩,朕问你话呢?”   韩司恩掀了掀眼皮,看着皇帝道:“皇上朝堂上的事微臣这几年一直在养身体,并不是很清楚。但如果皇上非要微臣说,那站在普通人的立场,微臣觉得五皇子心系天下,愿意以皇子之尊前往边关振奋将士之心,实属难得。”   皇帝哑了半晌,怪异道:“你这是同意姬怀前往边关?”   韩司恩道:“微臣不敢同意,要同意也是皇上您下旨同意。”他对皇帝这种心里已经有了决断,还扭扭捏捏的模样实在是无语。   皇帝有些心塞韩司恩耿直的话,心里恨恨的想,你不是喜欢万事强出头吗?这个时候怎么就不跳出来说自己前去呢?   想到这里,皇帝突然有点不想看见韩司恩了,便哼唧了声道:“这事朕的确应该好好想想,你先回去休息吧。”   韩司恩默默的行礼,出宫。很巧的是,他又遇到了在殿门外等候的姬怀。   三年时间,姬怀身量高了几分,面容也是英气勃勃的,周身气质很是沉稳。在看到戴着面具的韩司恩从大殿里走出来时,姬怀眉眼不动。   元宝去国公府宣旨韩司恩入宫觐见时,京城该知道的人早已经都知道了。对于韩司恩戴着面具的事,众人也都听闻了。   周太医对皇帝说的那些话并不是什么秘密,早就传了出去,现在帝京的人都知道,韩司恩戴面具是因为太丑了。   姬怀没有说话,韩司恩更不可能开口,他从姬怀身边走过。不过在他从宫门离开时,姬怀扭头看了他一眼,目光深沉的厉害。   @@   韩司恩从宫里出来的第三天,接到了圣旨,圣旨上命他和姬怀以巡查使的身份前去西疆。一方面巡视边关的情况,另一方面安抚当地居民,振奋边关将士。 第111章   对于皇帝这份圣旨, 韩司恩接到后就立刻进宫了一趟。他是个比较较真的人,非要让皇帝分清巡查使, 他和姬怀谁是正使,谁是副使,遇到重大之事时, 皇子有没有特权。   皇帝听着韩司恩这一系列的问题觉得非常耳熟, 仿佛很久以前也这么听到过。元宝看皇帝神色有些迷糊, 小声在他耳边提醒了四个字,江南水患。   皇帝恍然想起, 江南水患韩司恩是和姬洛一同前去的,也是他和一个皇子的组合。当时韩司恩也是这么执拗的。   不过想到从江南拉回来的赈灾银子,皇帝心中的各种想法都散了。他笑骂道:“好了,朕明白你的意思了, 这次西疆之行,你还是正使, 老五是副使。遇到重大的事, 你做决断, 这样成了吧?就这么点小事,值得你刚接到圣旨就进宫?”   韩司恩眉眼微弯,道:“微臣谢皇上, 微臣这么做也是防范于未然, 免得路上, 我和五皇子谁也不让着谁。到时我们二人若是因此闹起来, 这不就在边关将士面前尴尬吗?也给皇上您丢脸不是?”   皇帝对他无奈的点了点头, 然后又道:“只是,边关和江南不同,边关是战乱之地,老五的安全朕就交给你了。”   韩司恩自然是领旨的,皇帝还想说什么,但刚刚张口,便咳嗽起来,心肺有点泛疼,这三年来皇帝的身体每况愈下。   周太医说这是心里想的事太多,时常让他宽下心。   皇帝倒是同意周太医这个说法,只是即便是知道,还是止不住每天睡不着,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想法。   缓解了心底的难受后,皇帝确定韩司恩没有其他事后,叹息道:“西疆地处偏寒,四周荒凉,比不得京中热闹,也不比江南繁华,你身子骨是靠人参鹿茸这些东西养起来的,到了西疆,也要时刻注意着。”   韩司恩眼神微动,对皇帝感激道:“微臣谢皇上关怀,定然不负皇恩。”   皇帝轻轻嗯了声,道:“回去准备准备吧,过几日就要出发了。”   韩司恩再次谢恩,然后转身离开。   对于皇帝关心的话,他其实并没有放在心上一分的。如果真心实意的关心,明知道他身体刚好,怎么会让他前去西疆那种荒凉蛮横之地。   韩司恩也不是没有办法避开这场出行,但是,想到自己这三年吃下的大大小小跟萝卜头似得人参,韩司恩想,自己总要去西疆走一趟的,看看白家兄弟那里有什么是自己可以帮忙的。   @@   回到韩国公府,韩司恩看着沉香几人,说起来这些年他身边至始至终只有四个丫头,碧华、沉香、云芝和落霞。碧华在失了脸面后,自己默默的攒了些银子,一年前把自己赎出去了,韩司恩也没有为难她,就把卖身契给她了。   而剩下的三人都已经到了嫁人的年龄,但是三人都没有这个心思,当然也有她们是自己身边服侍的,这府上的人一般不敢轻易动心思。三人中只有沉香的卖身契不在韩司恩手上,沉香是老夫人身边出来的,是国公府的家生子。   沉香算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这些年她跟在韩司恩身边,还算忠心,在外又表现出一副自己受排挤的模样,把握着度,时不时透露出些无伤大雅的消息出去给柳氏,加上她家里在国公府经营有这么多年,在国公府还算走的开。   落霞和云芝则是完完全全被打上了方兰院的烙印,韩司恩这次出行西疆,不同于出行江南,肯定是不能带着几个婢女的。   不能带着,就意味着护不住。风险摆放在那里,他不可能当做看不到。想来想去,韩司恩把两人的卖身契归还给了她们,连带还有安草的。   能得到自由之身,云芝和落霞两人都是欣喜的,但同时又有着浓郁的不安。其他院子里的人,有那种有心当半个主子的,她们没有,得了自由身,就意味着从此以后生死由自己了,日后即便是过的清贫些,但子孙受益。   只是她们毕竟是从韩司恩身边出来的,怕会打击报复也在情理。   韩司恩也知道她们的担心,便道:“我临去西疆会告知他人,你们是自由之身。然后你们若是不安,可以先到太子的府上或者是明珠那里服侍着,并不用卖身,等事情都结束了,你们也用不着害怕了。”   云芝和落霞听了大喜,那样的话她们名义上就是雍郡王府或者是太子府上的婢女了,自然不用担心他人的打击报复。   一旁的沉香看着,眼底隐隐有些羡慕,但更多的是坦然。她是府上的家生子,一家人都在这个府上,她的卖身契也不在韩司恩这里,只是明白归明白,心里还是有点羡慕能得自由之身的人。   幸而,她服侍韩司恩这么些年,也清楚韩司恩的为人,希望到时能在关键时候能求得一些脸面。   对于沉香的心事,韩司恩是无所谓的。沉香这些年的确算尽心尽忠,只是她的卖身契不在自己手上,日后若是真有事求到自己面前,那他自然会出手的。   唯一对此安排不满的人是安草,他甚至觉得自己可以不要这份卖身契,他想跟着韩司恩前去边关。隐隐的,安草觉得这是改变自己命运的最好时机。   于是安草求韩司恩收回卖身契,把自己的心思说出来了。韩司恩对安草的小心思并没有觉得生气,这世上的人都愿意往上爬的,能有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谁不愿意抓着?   韩司恩并没有收回安草的卖身契,但也准许让他跟在身边了,只是同时也说了,边关战乱刀剑无眼,能不能周全的回京,就要看安草他自己的了。   安草对此十分感激。   韩司恩院子里的事是最简单的,安排好这些,韩司恩感到有些困了,便沉沉的睡下了。   他这一觉睡的倒是安稳又舒服,但五皇子姬怀那里,就是有些不痛快了,脸色阴沉的厉害。   韩青雪正好从宫里回来,她这些年常常去宫里看娴妃韩芸,虽然不能见到人,但她做儿媳的,总要替姬怀表现出孝心。   姬怀看到韩青雪,很快收拾了情绪,温声道:“母妃怎么样了?”   韩青雪道:“妾身并没有见到母妃,不过拿了银子给守卫,尽量让母妃的饭食不那么粗糙。”   姬怀点了点头,握着韩青雪的手说了声,辛苦了。   韩青雪微微一笑,端庄贵气,转念想到姬怀又要出京的事,想到三年没有动静的肚子,再想到又要分别几个月,韩青雪不禁红了眼眶,看上去很是楚楚动人。   而姬怀看到了她这般模样,心中微微一叹,拍了拍她的手,一脸无奈,但没有出声安抚。   自从韩芸被幽禁之后,姬怀虽然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却知道韩司恩肯定从中出了大力气,要不然绝对不会这么得皇帝喜欢。   想到姬洛这些年的顺风顺水,姬怀心中更加确信,姬洛和韩司恩之间肯定是有某种联系的,只是他没有证据。   不过也好,这次他和韩司恩同行,一定能抓着韩司恩和姬洛相互勾结的把柄的。   @@   韩明珠听说韩司恩要前去边关时,心中焦虑异常,她本来想前去国公府前去探望的。但是头晕的厉害,姬越不放心,让人给她请了大夫。   大夫这一把脉,倒是把出了一门喜事。   说起来,韩明珠和姬越成亲这么多年,除了第一年有孝在身,不方便有喜,后面几年却是没有这种顾虑的,但韩明珠就是一直没喜。   雍郡王和雍郡王妃心里也泛嘀咕,但好在韩司恩对这个妹妹还算好,即便自己没有出门,府上的补品时常往郡王府送,加上姬越那里够心疼韩明珠,没让太多风言风语传到韩明珠耳中。   韩明珠这喜脉被诊出来后,便没有前来去看韩司恩,不过姬越倒是亲自前来向韩司恩说了韩明珠的担忧,和这喜事。   韩司恩听完了,让安草从库房拿了个婴儿胳膊粗的人参给姬越,便把人打发走了。   姬越抱着这人参出了国公府,脸上表情是哭笑不得。   王老夫人也派人给韩司恩送来了很多伤药,那都是靖国候在西疆的秘方,都是派得上用场的。韩司恩便收下了。   王老夫人在韩司恩受伤那次大闹韩国公府后,韩司恩醒来对王家的态度一如既往,从未拜访过。王家自然有人暗中嘀咕,觉得他不懂礼数,但王老夫人却时常派人送东西给他,韩司恩除了过于贵重的,其他的倒也收下了。   @@   韩司恩和姬怀前往西疆出发时,是姬洛率领文武百官亲自前去拜别亭送行的。姬洛在圣旨下达后,并没有去看韩司恩。   不过他私下里找过皇帝,想让他收回圣旨,毕竟韩司恩身体虽然有所好转,但还是过于单薄了,不过姬洛这请求刚出口,就被皇帝痛骂了一番。   此时,面对着带着面具看不清神色的韩司恩,姬洛心中倒是有话要说,但最终只说了句:“保重。”   韩司恩随意的点了点头,便坐上轿子离开了。姬怀不喜欢坐轿子,他是骑马的。   他们是巡查使,并不是带兵前去打仗的,所以行走慢些倒也没关系。不过他们这一行人,人数也不少,时常要在驿站休息,有时甚至要在野外扎营。   在离开京城范围后,即便是官道都有些颠簸,韩司恩在轿子里坐着,只觉得浑身不舒服。   夜深人静时,他想到当初白文瀚和白书刚刚挨了板子,就坐着马车前往西疆,一路上也是这么颠簸,想到安草当年打听到的传言,白大将军和白公子的血是从京城流到西疆的,韩司恩吁了口气。   这时天气还好,从京城到西疆这一路比较顺。在众人到达天门关前面的虎啸官时,韩司恩派遣了先行官先行,一路骑马前去天门关禀告,皇帝派遣的巡查时,很快就要到了。   只是听到这个消息的人喜不喜欢,那可不是韩司恩考虑的范围。   韩国公府世子和五皇子即将到达西疆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天门关,天门关的现任将军柳虎城接到消息后,第一时间把正在巡边的白文瀚找来了。 第112章   这柳虎城是当年靖国候回京后,皇帝根据西疆将士的功劳和靖国候的折子, 考察许久后提拔上来的一个人物。这柳虎城的长相和他的名字一样, 有点粗糙。   不过柳虎城做事却是粗中带细的人, 平日里行事非常沉稳,对手下的将士也是奖罚分明, 在战场上又是非常英勇,是靖国候当年极为看好的一名将士。   他也没有辜负靖国候的提拔之恩,这些年他把西疆治理的还是挺不错的。天门关的老百姓一听到柳虎城柳大将军的名字,就十分有安全感。   白文瀚被柳虎城召见时,他正在城墙头做巡防。他和白书当年被皇帝厌恶,身上挨了板子后, 立刻出京了。虽然当日行刑的人有意放水,但在皇帝震怒之下,他们也不好表现的太明显, 三十大板, 他也是出血了。   就这样, 皇帝的圣旨上还是即刻前往西疆。白文瀚也算是深知帝心的一个人物,他父亲和太后做出那种荒唐的事,如果他是皇帝怕是会让在场的所有人都说不出话。   所以皇帝让他们即刻出京,虽然显得薄凉无情, 但白文瀚自己也是不敢在京城多呆的, 怕出什么难以预测的变故, 便和白书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   白书离开时, 神色恍惚的很, 一直望着京城的方向。白文瀚一开始很是担忧他的身体情况,但白书毕竟是个高手,身上的伤势恢复的很快。反倒是他,在前往西疆的路上,还因为伤势处理的过于粗糙起了热,也幸好白书学艺那些年时常受伤,也知道一些草药的用处,又带着他前去一户农家求救,才保全了他。   白文瀚和白书到了西疆后,柳虎城亲自前来迎接的。白文瀚一开始毕竟身上有将军之职,柳虎城考虑很久,直接给了白文瀚一个千夫长的身份。   千夫长比不上将军,但好在皇帝也看不上眼,也不会追究的,从这里也可以看出柳虎城对白文瀚很是欢迎。   当然后来靖国候和太子又递信西疆,让柳虎城不要因为皇帝对白文瀚的贬斥而亏待,这些琐碎的事就不提了。   这些白文瀚都统统记在心底的。   白文瀚匆匆前去见柳虎城,还未行礼,便被柳虎城给拉住了。这些年他们相处都是这模式,一个按规矩行礼,一个不让行。   柳虎城也没有耽搁,把人抓着摁在了椅子上之后,便直接开口道:“皇上派了巡查使前来西疆,最慢三天后到达天门关。巡查使一个是五皇子姬怀,一个是……韩国公府世子韩司恩。”   听到韩国公府世子韩司恩这几个字,白文瀚那张这几年越发面无表情的脸猛然抽了下,柳虎城微微停顿了下,继续道:“五皇子姬怀曾来过天门关,我对他还算是有几分了解,这个韩国公世子,当年有关他的传闻我也听过,只是近些年没怎么听到他的消息,你在京城和他有接触,他行事到底如何?”   白文瀚难得沉默了许久,最后他闷闷道:“当年的传闻大多都是真的……”   “真的?”柳虎城脸上也起了丝讶异了下:“面容丑陋能吓哭小儿,对上目无皇上,枉顾法纪,常常反驳皇上的观点,对不喜欢的人喜欢抄家,不给任何人面子,得罪他就等于死?这些都是真的?”   柳虎城自认为自己不是那种听信流言的人,总觉得传到边关的事过于夸大了。但是从白文瀚口中得到确定的答案,他有点不敢相信,世上真有这样得罪皇帝的人,怎么还能活的好好的。   白文瀚摇头,道:“并非如此,韩世子因病面容比较憔悴些,并不是很吓人。至于目无皇上这些,他做事耿直,时常受大臣弹劾,但皇上十分宠信,至于抄家,每次抄出来的都是罪证……”说道这里白文瀚也十分哑然,有些话说在前头和说在后头,其实内涵还是一样的。   但是那个人就是有本事,不管在什么样的境况下都能活的好好的。当年那场事故发生后,韩司恩在传闻中消失了三年,结果这么一出现在众人眼前,就是盛宠不衰的模样。   柳虎城大抵知道了这个韩国公世子是在皇帝面前受宠的,而且性格很是阴晴不定颇为古怪,看样子是有点不好相处。   柳虎城想了想道:“巡查使没有等级,但他们是皇上亲派的,本身又代表了皇上,咱们这次接待的规格可要比当年五皇子独自前来,要高那么一点吗?”   白文瀚道:“这倒不用,韩世子说到底也是个能为民请命的人,就是手段粗糙了些。五皇子这次也前来,别让他心底不舒服。”   柳虎城心下松了口气,道:“这国公府世子能有这个气度,我这里也就是放心了。毕竟边关大老爷们的行事都糙的很,我一会儿就吩咐下去,在巡查使没有离开西疆之前,任何人都不得放肆。”   白文瀚点了点头,柳虎城这么说也是有根据的。任何地方都是有竞争的,柳虎城能掌管西疆,和他自身的努力分不开,也和靖国候的保举分不开。   但总有一些人是不服气的,觉得柳虎城名不副实,觉得自己没能一飞冲天是老天无眼。   白文瀚看柳虎城这里没什么事了,自己便告辞了。这个时候,他是没有心情前去巡防了,便直接回自己的住处了。   他们这些前线将士,在天门关内城镇中都有自己的一处小宅子,但是平日里是不回去的,都在军营里驻扎着。   白文瀚回到自己的住处,看到白书正垂头丧气的蹲在地上看着手里的人参,他脚下还有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白书现在也算是军营里的一个小兵,但是平日里他是不和别人住在一起的,这也算是白文瀚的一点私心。白书闲着没事时,就往西疆的各个山头跑,这些年没少争夺本地人贩卖人参这些名贵药材的生意。   引发了人参价格连续三年不断攀涨,要不是白书自身武功高强,又有柳虎城暗中帮忙,他这事做的怕是要引起当地以贩卖药材为生的人的民愤了。   白文瀚对白书这种呆傻的行为已经是视而不见了,他找了把椅子坐下来。   白书把人参随意的仍在地上,站起身道:“这些品相都不好,我找时间再去找些别的。”   三年时间,白书脸身体抽条,高了很多,身体精瘦,皮肤因为常年在这边关风吹日晒,看上去有些粗糙,但比着常人还算白净。脸颊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婴儿肥了,眼睛溜溜圆很精神,乍一看像是个活泼的青年。   白文瀚皱眉有些不高兴的说道:“这三年你给人家送的东西加起来能从西疆到京城了,也没见人家来信感激你一下,肯定早就不记得你是谁了。”   白书摇头,大而圆的眼睛里满是认真,他执拗的说:“哥,韩司恩他不是这样的人。再说他不记得了又怎么样,他身体不好,缺这些东西,我能找到,自然是要送给他用的。”   白文瀚被白书的死脑筋而气的心肝疼,也不知道韩司恩给自己弟弟下了什么迷魂药,让白书心心念念了这么长时间。   而且白文瀚有点担心白书这样的状态,觉得他对韩司恩过于关心了。当年还可以说是年幼,但现在白书年龄已经不小了,可满心满眼还是韩司恩。   若说以前,白文瀚还曾想过给白书找个知书达理的妻子,经过白俊的事,白文瀚对于成亲早就没什么想法了,对于白书的生活简直就是放任。   他也想了,白书喜欢谁都好,哪怕是个杀猪的姑娘,只要他能一心一意的对人家就行。这个人家,包括了双和女子,甚至在白文瀚的想法里,白书甚至可以像边关那些实在成不了亲的汉子那样,两个人相互结契,这么过一辈子。   虽然那样会得到别人异样的目光,但只要白书乐意,他双手赞成。   但是这里面所有人可没有韩司恩的地位。只是他曾因白书一直惦记京城,而暗示性的问过,白书表现的是非常茫然懵懂的,眼神纯洁干净。   白文瀚又不敢问的过深,害怕捅破白书这种懵懂的状态。   想到这里,白文瀚满心愁苦,这种想问又不敢问的情绪,在他心口弥漫了很长时间了。一想到此事,他就懒得看白书的脸,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道:“韩司恩再过三天就到天门关了,你这些东西还是当面送给他吧。只是他现在身份高高在上,就怕不见你这个小兵。”   白文瀚说完,看到的就是白书震惊到了极点的脸,他更加心塞了,便直接离开了,心想自己还是去巡防吧。   白书等白文瀚离开后,脸上的震惊缓缓被极度的欢喜代替。白书想到韩司恩的模样,印象最深的还是韩司恩双眼淡漠的样子。   他用粗糙的手抚摸了下自己跳的有些急促的心口,然后笑了,眉眼弯弯的,脸颊隐隐有当初肉呼呼的状态。   白书其实也是个心冷的人,他来到西疆很长一段日子还会梦到韩司恩,并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当初为了他和白文瀚活命,他跪在地上向皇帝求情的样子。   白书并没有看到当时殿内的情景,但他听得到。他知道韩司恩其实很高傲的,并不喜欢下跪,更不用说对着别人求情了。但那一次,韩司恩为了他和白文瀚,对着皇帝跪了很长时间,也是第一次语气带着祈求。   白文瀚总是觉得自己太把韩司恩放在心上了,可是白书想,这世上除了白文瀚,只有韩司恩这么把他放在心上,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没有,他自然也会把韩司恩放在心上的。   许久白书收起脸上的笑,他望着白文瀚离开的背影,神色微微一顿。最后他把地上的东西随意收拾了一番,就离开了。   白书想,自己要送韩司恩一份见面礼的。   @@   三天的时间不长不短,有人觉得这三天很是难熬,有人却觉得这三天过的飞快。   韩司恩和姬怀的仪仗到达天门关时,是柳虎城亲自前来迎接的,这次还带特意让白文瀚也跟着一起前来,就是想着他和那个不按理出牌的韩司恩到底认识,万一出了什么事故,也好有个能说得上话的人。   至于白书,身份太低,是没能前来的。   韩司恩带着面具从轿子里走出来时,众人的目光都放在他身上,韩司恩的目光随意在众人脸上浮过,看到白文瀚时也没有停顿一分。   显得格外的漫不经心和高傲。   柳虎城还好,心底早就做好了准备,虽然觉得有些诧异,但还算能忍受。   但总有人觉得看不过去,西疆副将军周然,被韩司恩这么一看,觉得自己这是被人轻视了,心情不忿的厉害。   他比柳虎城的地位稍低了一点,战场上也是敢冲敢闯的,流过血,救过人,在军中说话也是极为有分量的。   此时看到众人都没有吭声,他便哈哈大笑一声,爽朗道:“韩巡查使,这边关都是粗老爷们,每日里风吹日晒的,都长得不好看,你这面具要不就给拿下来吧,就算是黑点,也没人笑话。”   周然这话一出,柳虎城就皱了下眉头,他本能的上前一步想替周然收拾一下烂摊子,只是还没等他开口。   韩司恩已经嗤笑了一声,他弹了弹指间,淡淡道:“本官脸上伤势未愈,皇上面前都没有把面具摘下,这位大人若是想看,也不是不可以……要不,本官现在就给你看看?”   韩司恩这话一出,言语那是傲慢的厉害,言下之意便是,皇上面前老子就是这模样,你算老几,比皇帝还大不成?   周然的脸色瞬间通红,他看着韩司恩,不敢说想看的话,但为了面子也收不回自己说出的那些话,他那模样看上去有些狼狈的厉害。   “韩大人恕罪,周副将并非这个意思。”柳虎城一看这情况,忙开口把话圆了过去:“周副将战场杀敌习惯了,性子跳脱,说话耿直,且并不知道韩大人面上有伤,更不敢和皇上相比。韩大人万万不要放在心上,本将这就责罚他……”   “不必了。”韩司恩懒散的打算柳虎城这言不由衷的话:“柳将军爱护手下将士本官佩服,只是本官刚来这西疆,就责罚了守护西疆的将士,传出去,别人还以为本官漠视边关将士性命呢,还是算了吧。”   柳虎城:“……”他的确有这个意思,周然虽然和他意见常常相左,但打仗却是个好手,他自然是想拉扯一把的。   但说好的,文臣都是把话憋在心底,说话都拐弯抹角的呢,这么直白呛声的少有,难道说韩国公世子,果然是与众不同吗?   姬怀看着西疆众将士来回变幻的脸色,不动声色的挑了下眉,他还真没想到,韩司恩刚刚到边关,就把大大小小的将士都给得罪了。   这算是给他在众人面前刷好感的机会吗?   @@   气氛尴尬之际,白文瀚顶着众人的目光,上前一步,对着柳虎城小声道:“将军,天门关外风大,咱们进城吧。”   柳虎城道:“五皇子、韩大人,请。”   韩司恩淡然顺着柳虎城请的手势走在最前面,他身后跟着脸色略带几分无奈的姬怀。   众人对当前的情景相互看了一眼,心下对此情况都有了些自己的判断。   把人在天门关安置好之后,柳虎城便以晚上给他们接风为由,带着一群人离开离开了。   柳虎城走后,韩司恩招呼都没有和姬怀打一个,就回房了。颠簸了这么些时间,一路风尘仆仆的,好不容易到了地界,他是要好好休息一番的。   韩司恩让人准备了热水,屏退所有人之后,他把面具随意拿下放在水里,自己泡在热水里打了个哈欠。   韩司恩闭着眼,呼吸很轻,脑子一片空白。   一炷香后,韩司恩猛然睁开眼,与此同时,一人从窗户旁跳了进来,还悄悄的关上了窗户。   转身,来人和浴桶里的韩司恩对视上。这喜欢跳窗的人,自然是白书了。   他没想到呼吸这么轻的人没有睡着,而是在洗澡,不自觉的啊了声。 第113章   明显不是韩司恩的声音在房内响起,门外巡逻的守卫听的心中一紧, 忙上前敲了敲门, 询问道:“世子, 你没事吧?”   随行的护卫都喜欢称呼韩司恩为世子,即便他被皇帝封了巡查使,也没有人称呼他为大人。在他们眼中,一个官职上的称呼根本比不上世子这两个字的威慑力那般。   房内沉默了下, 正在守卫忍不住准备想破门而入时, 韩司恩的声音缓缓响起,他说:“无碍, 都退下。”守卫想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耳朵有问题,总觉得这番开口的韩司恩,声音有些清亮。   守卫暗自摇了摇头, 说了声是,便带着人继续巡逻去了。   房内韩司恩的声音响起来后,白书才反应过来自己面对的情形, 他顿时有些手足无措的和韩司恩对视着。   韩司恩的面具还在水中浮浮沉沉着,他的眉眼映入白书双眸中。白书一直知道韩司恩长得很好,即便是那些年他枯瘦皮肤泛黄,但他知道这人是好看的。   现在,韩司恩终于变成了他脑中好看的模样,不, 应该说比他脑中想象的还要好看。玉树兰芝, 容貌昳丽, 眉目间是桀骜又带着清冷,水里的身体看似瘦弱但看起来又有些结实。   水里的身体……白书脑子在反应过来自己的眼睛看到了什么后,神色有些慌张。   他移开眼,胡乱的从怀里掏出一个须臾处还沾着泥土如同白萝卜一样大小的人参递了过来,略带几分急切的说道:“那个,我听说你身体不好,我只是想……想把这个送给你。我在窗外听着你的声音以为你睡着了,没想到……没想到你……你在洗澡。”   白书看到韩司恩的目光挪到自己手上的人参不动了,他不自觉的挠了挠头,有些沮丧的说:“这个有点小,我找了很久,只找到这个,你……你不要嫌弃。”   韩司恩的目光从白书手中的人参落在他的衣摆边,衣摆之处,折折皱皱的,还沾染着泥土。   想到京城自己库房里的东西,韩司恩垂了垂眼,淡声道:“怎么几年没见,你这跳窗的毛病还是没有改?军中的纪律看样子是没学到几分。”   虽然韩司恩说这话时,声音没怎么起伏,但白书觉得他没有生气。   他沉默了下,实话实说道:“我在京城和你这么相处习惯了。你现在身份不同,我若是想见,又不是很容易,幸好我武功好,打听到你的住处,就找来了。”   韩司恩深深吁了口气,心情很是恶劣,其实今天在看到白文瀚时,他心里就不舒服的厉害。   白文瀚看到他时心思起伏的控制不住,里面各种担忧的声音不断响起。尤其是有关于白书人生大事方面,白文瀚一直在想,白书会不会掉到韩司恩这个泥潭里出不来。   他情绪虽没有外露,但心底的绝望,韩司恩是听的清清楚楚。   所以,在周然开口时,韩司恩虽然是在实话实说,但也有迁怒在里面。以前白书是个心里想什么都会表现出来的人,韩司恩不知道这三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白文瀚起了有这样的忧心。   幸好,再次相见,白书内心除了高兴,根本没有其他念头。韩司恩这么想着,无意中用手划了下水,在感受到水温有些泛凉后,他看向还在看着自己的白书,道:“水凉了。”   白书愣了下,看了看浴桶里的水,过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他忙道:“我……我去里面等你。”说完这话就掠过用屏风遮挡的沐浴处。   韩司恩静默了一番,起身用细巾随意擦拭了下身体,然后穿戴好衣衫,扣上腰扣,他走出去。   白书正垂头站在凳子边,心里一直在暗骂自己今天真是蠢死了之类的话。那颗人参,他放在了桌子上。   韩司恩走到桌子另一边坐下,把面具放在桌子上,为自己添了杯茶,端在手里,道:“军队纪律严明,你这样跑出来,不怕受罚吗?”   白书实诚道:“不会,我在我哥哥名下当差,平日里训练都会在军营呆着,我知道我哥是为了我好,所以不会让其他人说他以权谋私的。”   说道这里,白书看到韩司恩随意披在身后的湿淋淋的长发,心中一动,道:“你身体不好,不能受凉,我给你把头发烘干吧。”   说完也不等韩司恩反应,就快步走到韩司恩身后,抓着他的头发,用内力帮他烘干头发。   在感受到白书的气息时,韩司恩端着茶杯的手晃悠了下,滚烫的茶水洒落在他的手上,干净的手背被烫红了一小片。   在感受到从头上散入四肢的热气时,韩司恩没有动。   不得不说内力是个好东西,白书很快把韩司恩的头发给弄干了,顺便把那因头发上的水而弄湿的衣衫也给烘干了。   像是完成了一件十分高兴的事,白书抓着韩司恩干燥的头发晃悠了下,笑道:“都好了,你晚上还要有接风宴,我先走了,等有空了我再来看你。”   说完这话,白书用最快的速度从窗户离开了。   韩司恩一直在那里沉默的坐着,或者说他身体不自觉的在那里僵硬着。许久,韩司恩把茶杯放到桌子上,他看着茶杯里晃悠的茶水,眉眼明暗相交。   韩司恩想,自己好像很久都没有让一个人离自己这么近了。他身边有小厮有婢女,除非是受伤换药,但他从来不让这些人靠近自己,更不用说是更衣束发了。   从白书掌心里传来的热度,从头发渗入到头皮,从背后的衣衫渗入到心口,这些都让韩司恩觉得不舒服。   他皱起英气的眉峰,神色晦暗不明。他冷漠的想,也许自己应该和白书离的远一点。   那样,白文瀚也不会疑心生暗鬼,对谁都好。   @@   白书根本没有注意到韩司恩的不对劲,他没有飞檐走壁,而是一路小跑跑回了自家的小院子。因为柳虎城设宴在天门关内,所以白文瀚等人也各自在自己家里,等到了宴会时辰,在前去。   白文瀚看到白书兴奋的模样,就知道他去见韩司恩去了。白文瀚心底叹了口气,明知道自己防不住白书去见韩司恩,他今天还是没有带白书一同前去迎接。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有什么用,但不管怎么做都让他很心塞就是了。   白书看到白文瀚时,笑了下,眉眼灵动活泼。白文瀚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心想,细看之下,自家弟弟虽不说是俊美无双,但眉目间也是个惹眼的活泼少年。   只是,眼神不怎么好。   白文瀚想到带着面具的韩司恩,脑子眼一阵泛疼,道:“见到了?”白书点了点头。   白文瀚又道:“他就没对你说点别的?”   白书想了下,道:“我去的时候他在洗澡,没说别的。”   “洗澡?”白文瀚被口水噎了下,他瞪着眼睛看着白书,心底恨的说不出来话了。   白书没有察觉白文瀚的心思,点了点头,道:“还好,他在人前戴了面具。”   白文瀚根本没有考虑白书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只是冷言道:“韩司恩是皇上派来的巡查使,是皇上身边最得宠的人,我们……是皇上的眼中钉肉中刺,你跟他走的太近,皇上那里必然会时常听到我们的名字,心里想起以往,定然不会舒服,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白书沉默了下道:“我都知道。”白文瀚嗯了声,他也不想把话说的这么明白,但是不下一剂猛药,他真怕白书和韩司恩牵扯不清。   无论是从感情上来说,还是从往事来讲,韩司恩都不是一个让人放心的人。   “可是哥,我都是私下里偷偷去见韩司恩的。我武功这么好,没人发现的了,自然也就没人告诉皇上了。”   白书幽幽的声音打断了白文瀚的沉思,他抬头看向白书的目光澄澄,仿若什么都明白的眼睛,顿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白文瀚气的心口起伏不定,他猛然朝白书扔了个茶杯,不过力道和方向控制的都很好。茶杯顺着白书的耳边砸向了他身后的地面,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   天门关内的留香楼是方圆百里数的出名的酒楼,里面的东西颇贵,时常一顿饭食能要了一个普通将士一个月的饷银,很多人一年都舍不得吃上一顿的,却是有银子的主最喜欢的地方。   但今天这留香楼里却没有一个有钱人,上上下下三层都被柳虎城都包下了。别人出面也许不成,但柳虎城出面,那留香楼就是不要银子,也要给面子的。   幸好柳虎城也不是那种吃白食的人,给的银子还是挺可观的。   韩司恩和姬怀到的时候,整个楼里的人都盯着他们瞧。前来参加迎风宴的将士都穿着铁甲,看上去威风凛凛的,姬怀熟知西疆的情况,临行前穿了一件和将士的铁甲颜色极为相似的衣衫。   而韩司恩则是穿了一件银白绣着滚金花纹的锦织衣衫,衣服非常华美,走在一群普通将士中间,颇为引人注目。但韩司恩走的非常闲适,就是他脸上虽然换了个露嘴能进食的面具,仍旧是非常丑陋,和那华美亮丽的衣衫实在是不相配的很。   周然坐在柳虎城下方,心中冷哼一声,面相越是丑陋的人,越喜欢穿好看的衣衫,果然是丑人多作怪。   柳虎城面上情绪分毫不显,他把韩司恩和姬怀迎到了上位之中,然后今晚的迎风宴就开始了。   众多将士一开始有些放不开,但在姬怀和他们聊起了当年边关的糗事后,气氛就松泛了起来。然后有那么些心大的,就和姬怀喝起酒来。   守边的将士平日里都很辛苦,喝起酒时,都是用的大碗,你若是能一口气干上一碗,最能赢得别人的敬重。   姬怀知道他们这个习惯,便也让人把面前的酒杯换成了碗,顿时赢得了在场人的欢呼声。   而韩司恩却是一直斯斯文文吃着眼前的菜,滴酒未沾的。当然,也没人敢上前劝他就是了。   周然喝了两碗酒后,看到韩司恩眼前的酒杯未动,他扬了扬眉。白天时,韩司恩那么不给他面子,让他这个副将军很是没脸,他心中自然是有些嫉恨的。   于是,周然为自己倒了一碗酒,端起来走到了韩司恩面前,道:“韩世子,今天白天是本将失礼了,本将就用这碗酒给你赔罪了,你随意用些。”   韩司恩身边的人称呼他世子,语气里倒是几分敬重,周然口中韩世子三个字,颇为随意,仿佛他只是一个靠着家世的纨绔子弟。   说罢这话,周然还特意看了下韩司恩的酒杯,才仰头把这一碗酒喝下。和周然关系不错的将士,看到这种情况,都在一旁起哄,大声吆喝鼓掌道,好。   然后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到了正在细细吃凉拌木耳丝的韩司恩,静默之间,韩司恩放下筷子,缓缓抬眼看了周然一眼。   他明明是在坐着,周然是在站着,但他这一眼仿佛是自上而下来的,颇为高傲。一旁的姬怀也在看着韩司恩,他觉得以韩司恩那种拧巴的性格,听到周然这挑衅的话,应该用一个‘滚’字把人打发掉的。   姬怀想到会发生的场景,心里忍不住想乐起来。   正在这时,只见韩司恩伸出了骨节分明的手指,缓缓端起了眼前的酒杯,没有隔着面具的声音带着几许低低暗暗的幽森笑意道:“本官常年身体不好,周副将军既然开口了,盛情难却,这杯酒,本官喝了。”   说罢这话,韩司恩把那杯酒一点一点的喝下,酒入口中,他的薄唇泛红的厉害,放下酒杯干咳了几声,然止住了咳嗽声,放下了酒杯。   姬怀和周然没有想到韩司恩这么好说话,心中顿时都有些气馁。周然哈哈大笑两声,道:“韩世子,好酒量。”   这话说的颇为讽刺了,韩司恩只是弯下眼帘,薄唇微抿,看似仿佛流露出了一个腼腆的笑容。   周然被韩司恩这一番表演弄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瞪着眼叹了口气,目光不经意间看到了人群中坐着的白文瀚。   周然心思一动,计上心来。白文瀚曾是名震边关的将领,被贬到边关后,为人一直很低调,并没有往日将军的傲气,又得柳虎城看重,周然平日里本着都是为家国撒血的将士,也没为难过他。   但此时,周然对着白文瀚笑道:“白将军……,不,也不能说是白将军了,白千夫长,听说你在往年在京城,和韩世子关系颇深,既然是旧相识,怎么不前来敬一杯酒给韩世子呢?”   本在座位上冷眼看着事态发展的柳虎城,看到周然猛然来了这么一出,他脸色顿时一沉。   白文瀚怎么说也是曾经的将军,现在被周然这么点出自己如今的身份,一个千夫长,一个副将军,他这话明显的是在吩咐白文瀚为韩司恩敬酒,颇有侮辱人的意味在了。   只见白文瀚神色不变的站起身,道:“周副将军说的是,下官的确该敬一杯酒给韩世子。” 第114章   白文瀚这么开口, 已经是完完全全丢弃了自己往日的身份,把周然当做了自己的上官, 也按照周然的吩咐来行事, 在某种程度上来讲, 这已经是一种完完全全的示弱了。   周然一直在观察着韩司恩的脸色, 在白文瀚开口时, 他看到韩司恩的双眼毫无变化,只是那张薄唇微抿了下。   周然心中乐了,心下有些幸灾乐祸的想, 传闻说这韩国公世子六亲不认, 连自己的亲叔叔犯了事都能抓起来交给皇上, 没想到和白文瀚的渊源倒有这么深。   幸好他曾在白文瀚来西疆时,就细细打探过他的底细, 知道他和白书曾经救过韩司恩的命, 自然也打听到了白家除了这两兄弟之外那些人的下场。   至于白家到底犯了什么事,是不是如同表面上所说, 参合了石家的事,这些他自然也是打听不到的。他只知道,三年前京城突然出了一场大事故,太后至今闭宫门不出,一代世家瞬间倾塌, 一个名声极好的皇子被幽禁, 一代官宦之家满门囹圄。   而知道当年内情的人有韩司恩, 也有白家两兄弟。   至于白文瀚和白书为什么能逃过一劫, 很多人包括周然在内,都觉得韩司恩这个皇帝身边的红人,肯定在里面出了很大的力。   要不然按说白家表面犯的事就可以株连九族了,怎么能放过作为嫡子的白家兄弟二人。就是他们打听不到韩司恩到底用了什么方法罢了。   周然觉得凭着白文瀚救过韩司恩这点,现在这救命恩人被自己这么随意吩咐着,被自己强压着头给韩司恩敬酒,想必这内心高傲的世子,面对着落魄到了极点的救命恩人,心底怕是不好受的很。   想象着韩司恩面具下面剧变的容颜,周然心底很是快意,他想就算是皇上最宠的人又如何,他这么做可没有一点让人能抓着把柄的事。   白文瀚说完那话,便拿了斟满酒的酒杯走到韩司恩面前。   白文瀚虽然没和韩司恩真正接触过几次,也因白书对韩司恩所谓的友情深时常感到心塞。但他自认为自己还是了解韩司恩的,那人心眼不大,容易记仇就不说了,心底城府也极深。   在想到他亲身经历的三年前的事,韩司恩可是直接掀起了一场让知道内情的人惊心动魄的大案。来到天门关很长一段日子里,白文瀚总是想起当天的事,那时他被宣召入宫想到最多的也就是他父亲白俊和二皇子合谋了什么,从来没有敢往他父亲和太后有私情甚至还有私生子这一事情上想。   他觉得就算是自己知道实情,也是不敢开口的。结果,韩司恩不但开口了,还一直蹬鼻子上脸,在关键时刻逼迫着太后和皇帝,又扒出了当年皇贵妃死的真相,引得皇帝对闭口不谈的皇贵妃,思念之情溢出胸口了不说,还为此册封自己最看不上眼的儿子为真正的太子。   最关键的是,折腾出这些事的韩司恩,不但自己能囫囵的全身而退还把他和白书捎带出去了。   然后这人又以守孝之故消失三年,再出现在众人眼前,还是皇帝眼中最信任的臣子,还是风风光光的那个国公府世子。   凭这些,白文瀚就觉得韩司恩挺能耐的。   但这里毕竟是边关,这里的人流着最多的血,过着最艰苦的生活。   他也的确不是当年的那个让皇帝另眼相看的将军了,周然的话虽然刺耳但也没错。   白文瀚也不想韩司恩因此和他起冲突,以免寒了边关将士的心。   当然,还有一种情况,那就是韩司恩对周然的挑衅根本无动于衷,彻底无视白文瀚的存在。这样的话,白文瀚现在开口也正好能缓解那时的尴尬。   只是,白文瀚觉得,韩司恩向来是个喜欢顺着杆子往上爬的主,第二种情况基本上是不可能出现的。他可没忘记,当年长公主的儿子方佐得罪韩司恩后的下场,先是被断了手指不说,最后连累长公主被皇帝厌弃,自己也是整个人都断送出去了。   白文瀚对着韩司恩轻轻举了下酒杯,道:“世子身体不好,不易多饮酒,这杯酒下官独饮,世子若是愿意可以茶代酒。”   韩司恩知道白文瀚想尽快平息此事,他抿了抿略显单薄的唇,心中嗤笑,白文瀚想息事宁人,但也要有人如他的愿。   这世上有这么一种人,你越是给他脸,为他找台阶下,他越觉得你无能,越想把你踩在脚底下,随意践踏你的尊严。   一旁的柳虎城则微皱起眉头,觉得自己有必要好好的给周然谈一谈了。   而周然在一旁听到白文瀚的话,当场就沉下了脸,他斜视了白文瀚一眼,道:“白千夫长刚才的话是在责备本将刚才为世子敬酒了吗?”   听了周然这明显找茬的话,柳虎城开口了,他沉声道:“周副将军,韩世子自幼身体不好,不能多饮酒的事,整个大周都是知晓的,文瀚也是实话实说,万一世子多喝了几杯,身体不适,皇上面前这个责任谁来承担?”   周然知道柳虎城这是在警告自己,不过也许是今天他多喝了几杯酒,也许是心中早就有怒气憋着,想趁机发泄一番,周然并没有因柳虎城这一番话而制止住自己的行为。   只见他嗤笑一声,看向白文瀚,冷眼笑道:“我是个粗人,家中贫寒,不懂世故,不像是白千夫长自幼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懂那么多礼数。不过说起白千夫长,现在京城白家除了白千夫长和其弟,好像是一个不剩了。罪臣之子,能得千夫长之位,也是将军过于爱才。只是白家是罪孽之家,乃是皇上亲口所言,此事若传到皇上耳中,将军怕是不好交代吧。”   周然这话一出,满堂再次寂静起来,众人的目光都看向白文瀚。   白文瀚和白书被皇帝一道不清不楚的圣旨贬到边关后,众人对他们的遭遇各有想法,但因为柳虎城的袒护,还没有人当面提起过此事的,后来白文瀚自己又十分努力,众人渐渐的也就把此事给忘了。   现在猛然听周然提起,心情自然是复杂的很。当然,也有那种嫌事情不够大,坐在人群中看笑话的。   柳虎城站起身,道:“周副将军,今晚是给五皇子和韩世子接风洗尘的,这些事在这种场合就不要在提了。”   白文瀚曾在战场上洒过血,能当上将军的人,性子自然不是泥巴捏的,听到这里,他也冷下了脸,尽量克制着自己的语气,平静的问道:“周副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他这意思不是很明显吗?是在问你怎么没跟着白家的人一起去死。”不等周然再开口继续说什么,韩司恩已经接过话头了。他的声音很懒散,但话里的意思却着实戳人心肺。   韩司恩一开口的下场,就是所有人的目光都从白文瀚身上,转到了他脸……不,他丑陋的面具上。   韩司恩用手托着下巴,看向周然幽幽道:“周副将军,本官可是说出了你的心里话,所以你这算是高兴的不知道怎么开口了吗?”   周然感受到众人的目光,觉得自己头发丝都尴尬起来了,他心里是有这个想法,但被人这么问出来让他怎么回答。   这韩司恩这么说话,不怕得罪人吗?   韩司恩是没空理会找借口的周然的,他说完那句话,就缓缓站起身,随意的接过白文瀚手中的酒杯,然后扔在了地上,动作漫不经心又轻狂的厉害。   敬的酒泼在地上,属于敬给那些逝去的人的,很多人都觉得不吉利,谁也没想到韩司恩会这么做,毕竟这酒原本是敬给他的。   韩司恩看向白文瀚,眉眼清冷,语气淡然道:“你是我和太子殿下的救命恩人,没有你就没有我们的命在,哪里能让你敬酒,就算今日太子殿下在此,也不会喝下这杯酒的。”说不定姬洛还会一时气入头顶,把敢说出侮辱白文瀚那些话的周然直接给砍了。   当然,姬洛若是在,周然说不定还不敢如此这种事,韩司恩是从来不考虑的。   他说完那话,把目光又放在了周然身上,这时他的嘴角微翘,话里甚至带了一丝笑意:“今日西疆柳将军为五皇子和本官摆下这接风洗尘的宴会,本官以为这应该是私宴才对,怎么到了周副将军这里,非要仗着身份强按着别人的头,让人做出这种难以理解的事呢?难不成平日里周副将军治军也是这般仗势欺人?或者说,今日特意做出这般姿态给本官看的?”   周然略显几分黝黑的脸色更加黝黑了,他道:“韩世子这话什么意思?”   “这话应该是本官问你才对,仗势欺人这种事,说起来,本官比你会做。”韩司恩十分诚恳的说道:“周副将军刚才不是还拿皇上在拉大旗扯虎皮吗?那本官现在也问问周副将军你藐视圣意是什么意思?别说你没有,本官问你,皇上圣旨下达西疆,可有说白家两兄弟犯了罪大恶极的事了?怎么他白文瀚就不能当个千夫长了?本官看你这话说的比皇上的圣旨还管用呢,差点没把本官给直接吓死了,还以为这西疆边关已非王土,这西疆臣子已非王臣了呢。”   这话一出,就把事情严重化了,柳虎城冷下了眼,非王土非王臣,不是城池被夺,就是他们谋反叛乱不听皇命了,韩司恩张嘴白齿红牙不费什么劲,但这罪名安的可真够狠的。   周然被韩司恩最后那信口胡说的话说的心口泛疼,他张口就要分辨,韩司恩抬手打断他的话,道:“周副将不用着急,这等大事,本官在折子里自然会向皇上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到时周副将军有什么话,给皇上好好说就行了。”   柳虎城这时走出一步,对着韩司恩和姬怀抱拳正色道:“五皇子、韩大人,周副将军并非有此意,我等戍守边关,多年来一直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怠慢,周副将军失言之处,本将定会按照军法处置,还望五皇子和韩大人恕罪。”   “柳将军的确应该军法处置。”不等姬怀接过柳虎城这等好意,韩司恩已经开口了,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柳虎城,道:“其实本官一直很好奇,这周副将军是这西疆数万大军的副将军吧,怎么就一直在本官面前和柳将军你面前自称本将呢?按照礼数,难道不是该自称本副将吗?而柳将军治下的人对此毫无反应,看样子是听习惯了。这是周副将军心思太大了呢?还是柳将军你这治下太过松散,才会出现这样让小儿都诧异的纰漏呢?本官想皇上若是知道了此事,怕是一想到西疆这等混乱,就安寝不了了。”   周然对柳虎城坐上将军之位不满,周然平日里又有人拥戴,柳虎城想趁着这接风洗尘宴,让韩司恩替他收拾下周然,所以一开始这人一直坐壁旁观事态发展。   韩司恩虽然不介意自己被人利用,但是敢有这种想法的人,总要付出点什么代价的,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心眼的确不大。   柳虎城被韩司恩直白的话挤兑的脑子眼疼,他没想到自己不过是想利用一下韩司恩,这还利用出煞气来了。   这时一旁的姬怀终于找到机会开口了,他正色道:“韩世子,你刚才也说了,父皇没下达的旨意,旁人莫要胡乱猜测的好,不然就是藐视父皇。再者退一万步来说,西疆地处偏寒,将士生活苦楚,父皇日理万机又心忧众将士,这等柳将军和周副将军私下称呼的小事,怕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听到姬怀开口把这件事归结为私底下的称呼给简化掉了,韩司恩看了他一眼,神色怪异。   姬怀总觉得韩司恩看自己的这一眼,像是在看一个傻子。   韩司恩蓦然笑出声:“五皇子,你这话听起来好像是在说,让我隐瞒此事。只是皇上怎么想的,你我都猜不到,但是我觉得,皇上既然封了你我为巡查使,那边关大小事,皇上都是该知道的,做臣子的是没办法隐瞒的。最关键的是,我觉得皇上可能不大乐意看到你作为副巡查使,和边关的将士走的太近,这样容易迷失眼睛,失了分寸。”   说完这番毫不客气驳了姬怀面子的话,韩司恩看向柳虎城道:“今日的酒宴,本官就谢过柳将军款待了,这酒到了此时,不喝也罢。”   说完这话,韩司恩便举步离开了。姬怀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说完就离开的身影,面色难看的很。   他恶狠狠的想,京城有句话还真是对的,韩司恩就是条疯狗,逮着谁咬谁。   回到住处,韩司恩让人给他煮了一碗清汤寡水的面。   前去接风宴没有吃饱,回来正大光明的吃面表示出来自己的不满,至此也只有韩司恩一人。   韩司恩走后,柳虎城便以周然目无军纪,无视上峰的罪名,让人打了他五十军棍。据说周然被打的屁股都开花了。   韩司恩听到飞快传来的消息,嗤笑一声,心想,柳虎城这投名状送来的倒是挺快的。   等韩司恩感到肚子饱了,准备休息时,有守卫前来禀告,说是白文瀚同其弟白书前来求见。 第115章   韩司恩听闻白家两兄弟前来求见, 心头还是有些讶异。白文瀚不是那种会因为自己为他解决了所谓的麻烦,而赶上来拉关系的人。   加上他因为白书的事,向来是在心底远着自己的, 又怎么主动前来见自己。此时, 白文瀚带着白书这么前来求见, 难不成是出了什么事了?   韩司恩心里浮起各种想法, 他其实是不大想见白书的,也不想听白文瀚心底各种糟心的猜测。   但此时人既然已经到了,他还是要前去见见的。   巡查使的会客厅里, 白文瀚和白书被人迎进来之后,便坐在那里喝茶。不过坐了些许时刻,韩司恩便从里面走出来了。   白文瀚还没有来得及行礼说话,白书已经站起身,快步走到韩司恩跟前, 脸上带着几分焦急,语气带着十足的关心, 道“我听说, 你在宴会上喝酒了?你的身体还没有彻底养好,是不易饮酒的,现在有没有什么大碍?”   白书这三年的个头还是长起来了,但比起韩司恩还是稍矮一点, 说起这话, 不自觉的微微扬头抬眼, 目光中流露出的担忧, 都清清楚楚的印在那双清澈的眼眸之中了。   一旁的白文瀚对于白书的举动实在是不想说话了,此时的白书在他眼中,好比是一头牛,缰绳在他手中。前方是一堵墙,他看到了,但无论自己怎么拉,这头牛都不愿意回头,只顾闷着头,撒着蹄子往墙上撞。   韩司恩被白文瀚脑中的画面给刺激了下,他干咳了声,从白书身边离开,随意找了个空闲的椅子坐了下来。在白文瀚准备行礼时,抬手制止住他了。   随后,韩司恩看向白书道:“我的身体已无大碍,不易饮酒也不过是托词罢了。”   白书愣了下,道:“可是太子殿下时常给哥哥来信,这些都是他在信中提起的。”   韩司恩想到京城自己房内那些从来没有被打开的信,目光微顿,没了言语。   白文瀚已经不想看自己弟弟这副蠢样了,比三年前更蠢。平日里看着还挺聪明的,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但在韩司恩面前,一句话就泄露了他们和太子常常联络的事。   若是他人听到这话,怕是心中会升出无数想法的。   白文瀚上前一步,对着韩司恩道:“世子从京城远到边关,这西疆地接蛮夷,民风彪悍,两方又时常发生冲突。世子身边若是没有个身手极好的人,可能出行时容易受惊。白书武功还看得过去,世子若是不嫌弃,你在西疆的这些日子,就让他在你身边服侍吧。”   白文瀚说这话其实心里是有些吐血的,但是这也是他考虑了很久后的想法。周然那人战场上有勇,平日里也有野心,但心眼不大。   今天被这么落面子,又被打了五十军棍,以周然的性格来说,定然是憋在心里要找人算账的,他肯定首当其冲。   白文瀚倒是不怕这些,只是他顾念白书。   白书心思透亮,但做事毫无顾虑,又对生死没什么概念。白文瀚怕哪天自己被周然过于为难时,白书会一时忍不住心中的怒气,直接拿剑把人砍了。   当然他更担心的是周然会为难白书。而且,说实话,白文瀚心底还是不甘心的,他也有野心往上爬。周然若是真敢对他出手,那他也不会客气。   所以把白书放在韩司恩身边,白文瀚觉得虽然有些心塞,但这里算是最让他放心的地方。   对于白文瀚这种矛盾的心态,韩司恩难得觉得有些说不出来话。在他看来白文瀚就像是个老母鸡,拼命想保护自己的崽,不管那崽自己能不能飞,但又出于某种别扭的心理,最终还把这个崽送到他看着不顺眼的人身边。   韩司恩本来想顺着白文瀚的意思,不打算和白书走的太近,此时白文瀚提出了这个事,名义上说是服侍他,但他又怎么可能让白书服侍自己,韩司恩本能的想要反对。   只是转眼间看到白书看着自己亮晶晶的眼睛,韩司恩想到自己嘴里的人参茶味,到底是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沉思了下,他叹息道:“留下吧。”   白文瀚松了口气,对着白书尽量板着脸道:“你性子跳脱,在此处要收敛好,好好服侍世子。”   白书点了点头,脸上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开心。   白文瀚本来还想交代几句的,看到他这副没出息的模样,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就和韩司恩告别离开了。   等人走后,韩司恩和白书两人都没有说话,许久,韩司恩开口道:“时间不早了,你去休息吧。”   白书摇头拒绝道:“我不困,我在你门前守着,你可以安心睡。”   听闻这话,韩司恩感到自己心绪有些起伏,他沉默了下,平息自己内心无名的火气,而后站起身,淡淡道:“随你。”   韩司恩回到自己房间,合衣躺在床上,房内屋外,都十分平静,但韩司恩知道,白书就在门外。   他说守在门外,就真的把自己当成了一个服侍人的小厮,守在门外。   韩司恩闭上眼睛,许久后,他又睁开,眼睛里闪过一丝懊恼,他坐起身,微微扬声道:“你进来。”   最终韩司恩让人搬了一方软塌放在房内的一边,用屏风和自己的床隔开,而后他看着白书指着软塌道:“你睡在这里吧。”   白书眸子闪烁了下,点了点头,心想,睡的近更能把人护着了。   韩司恩躺在床上,翻身把脸对着墙,虽是闭着眼睛,但他并没有睡着。   房内的灯火是亮着的,这是韩司恩多年的习惯,他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时,蜡烛已经换了一根,还在燃烧着,而白书早已不见了人影,软塌也已经收拾在一旁。   韩司恩觉得自己心里有火气想要发泄,发泄火气自然要选人多的地方。于是他在用过早饭后,便前去军营了。   军营驻扎在天门关外十里处,平日里,众多将士都是住在这里的。   韩司恩见到柳虎城,便说起了让白书在自己身边的事,柳虎城自然是同意的。   说完这点小事,韩司恩看了看军营四周,漫不经心的道:“听说柳将军昨晚发作了周副将军,他的伤势无碍吧?本官听了十分挂念,他人可在?本官前去探望一番也是好的。”   柳虎城嘴角抽了下,心想,你若前去探望,还不把人探望的吐血,于是委婉回拒道:“世子客气了,周副将军身上的伤势需要静养,他人在城内休息,并不在军营中。世子的关心,本将定然会让人带到的。”   韩司恩理所当然道:“那就好。”然后他瞅了瞅空旷的主营,道:“柳将军,这西疆边防乃是大事,既然周副将军身体难当大任,这副将军之位也不好空置着吧。”   柳虎城听了这话,心头一震,他本能的以为韩司恩这是想插手边关官员安置的事。此事非同小可,没有皇帝的圣旨,副将军又没有犯下大错,韩司恩仪仗自己巡查使的身份想要插手此事,这可是十分犯忌讳的事。   韩司恩自然明白柳虎城的戒备,他似笑非笑的斜了柳虎城一眼,笑眯眯道:“柳将军想到哪里去了,本官的意思是,周副将军地位十分重要,琐事怕也是不少,总要有人替周副将军做他该做的事。本官是怕你们会为此耽搁军情,并不是要撸了周副将军的职。本官没那个权力,也没那个胆子。”   柳虎城心想,你哪个胆量没有?不过也听出韩司恩这是想给周然添堵的意思了,他恰巧也有这个心思,于是假笑道:“世子说的是,边防是大事。周副将军的身体还需静养些时日,本将已经挑白千夫长等人分担周副将军的职责,以免误了大事。”   韩司恩听到这里,心满意足了。至于此事传到周然耳中,会不会加重他的病情,那就不是他考虑的了。   又在军营之中领略了一番西疆军营的风姿后,韩司恩这才在柳虎城期盼之下施施然的回城了。   回住处的路上,要经过一家普通的酒楼,那酒楼价格便宜,酒乃是刀烧子,却是普通将士最喜欢聚集的地方,此时酒楼里人声鼎沸,很是热闹。   白书骑马跟在韩司恩的轿子旁边,他武功高强,耳聪目明的,在听到酒楼里的人,提起了韩司恩的名字时,便竖起耳朵,细细听下来了。   只听那比较清静之处,有人粗笑道:“那韩世子戴着个面具,肯定是面容丑陋的不能见人。你说长得丑也就算了,心底善良点不好吗?可关键他又心肠歹毒的很,一来到这边陲,就无故刷威风,让周副将军凭白挨了五十军棍,那可是实打实的五十军棍,周副将军屁股都流血了。说实话,周副将军在战场上杀敌都不一定能流这么多血。我以前听人说起过这个韩世子,说他是个灾星,碰不得,沾不得,没想到还真是。”   “知道他是灾星,你还不小声点,指不定就被你遇到了。周副将军至少还是将军,有身份总要给点面子的,你我身份普通,惹了这不该惹的人,怕是命都搭进去了。”   “你们怎么把那韩世子形容的跟个杀人如麻的魔头似得?我倒是不担心这点,咱们不过是嘴贱说了几句不中听的,又不是卖国通敌,他凭什么敢随意打杀我们?其实我有点好奇,听人说,那韩世子自幼体弱多病,跟个大姑娘似得养在府上不出门。我就想知道,他每天站的起来吗?知道做男人什么滋味吗?”   这话引得一众人轰然大笑,有人朗声道:“老赵,你这话就说的不着边了,那韩世子手上沾满了血,又戴着个面具,你想啊,他长得那么寒碜,和姑娘在一起时,摘下面具,万一把人吓晕了,那不就扫兴了?再说了,万一没发育好,也不好拿出来丢人啊。”   “我还是觉得老赵说的很有道理,小不小不说,关键是得管用不是,怕还是个新鲜的呢。”   白书听到这些污言秽语的,微微皱眉,他倒是很想直接提着剑上去,把这群人教训一顿,但是那样的话这些人说的话就敞开了,韩司恩若是知道自己被人这么编排,心里定然是不高兴的。   白书决定,夜深人静的时候,自己定要前去把人好好教训一顿。   左右这些嘴贱的人,一听就是平日里拥戴周副将军的,此时也只是藏在暗处,嘴上过瘾。   @@   回到住处时,韩司恩直接回房了,中途碰到了要出门的姬怀。韩司恩直接把人无视了,姬怀看着他的背影眯了眯眼睛,他总觉得韩司恩今天周身的杀气要漫出来了,不知道是谁把人得罪成这模样。   白书跟在韩司恩身后,看着韩司恩进门,又把门关上,把他关在门外。   白书有些摸不着头脑,韩司恩一下轿子,就沉着脸,脸上的不高兴根本没有掩饰。虽说他这是难得情绪外漏的厉害,但白书还是不明白韩司恩在气什么。   韩司恩坐在房内的椅子上,半眯着眼。因为离酒楼距离远,他的确听不清里面的人到底在说什么。但是白书听得到,听得到也就罢了,还在心里暗暗进行了一番反驳。   例如什么,韩司恩站不站的起来,小不小,你们又没见过,怎么知道他站不起来,怎么知道他小。   韩司恩用手无意识的敲着桌子,他名声不好,有恶毒之名,身体虚弱,常年卧床,为人又冷淡,欲望少有。   但他是个活人,男人该有的反应,他也是有的,只是欲望不强罢了。   想到这里,韩司恩愣了下,他猛然收回敲打桌子的手,心想,自己真是闲得无聊了,平日里波澜不惊的心,竟然会因此生气。   想来想去,韩司恩觉得,可能是猛然听到自己被外人传成了个性无能,心中感到有些不适应罢了。   不过很快,边关出了一场事故,韩司恩的心思立刻就从这诡异的关注点上挪开了。 第116章   白书自然不知道韩司恩已经知道他心中所想了,他在韩司恩进房之后, 在房门口怎么想也没想明白韩司恩为什么突然生气。   于是白书干脆不想了, 闲着无聊的脑袋瓜, 很快把思绪放在了如何给那些胡说八道的人一些教训的问题上了。   脑海里闪现过无数种整治人的方法后, 白书不自觉的想到了那些人说的, 韩司恩站不站的起来的问题。白书想,在京城的那些日子,韩司恩身边的确没有通房丫头什么。   但白书觉得, 那样的人, 一般人怎么会入得了他的眼。白书想象不出清晨韩司恩面对自己欲望的表情, 他至今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湿了裤子时的场景, 虽然现在已经能无视晨起的兴奋, 但想想那种情况那场面都是万分的尴尬。   白书把自己的情况带入韩司恩身上, 想到他清晨那张俊逸的脸上流露出尴尬的模样……白书心底的窘迫直接跑到了脸上, 火热火热的。   他揉了揉脸, 想把那些画面都揉出去, 但是不但没有揉出去,反而突然把别的东西揉进了脑子。他在想,韩司恩会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两人在一起时, 那人的神色还是这么漫不经心的吗?会不会脸红?会不会心跳的急促?会不会笑?   想到韩司恩那如玉的容颜,疏离的神色尽消, 眉眼弯弯的和陌生人相互拥抱着微笑的场景, 白书心底有点不是滋味。   他站在门口, 右手食指不自觉的使劲抠了抠眼前的门,力道可能稍微有点大,只见那食指蓦然戳了进去。   @@   韩司恩在房内听着白书心里和自己有关的脑补,脑子眼开始泛疼,直到白书开始在脑补他私生活的图,韩司恩终于放弃了心中的忍耐,他和什么人在一起,和白书有什么关系,怎么就临到他操心了。   韩司恩站起身,走到门口,把门打开,还没有吭声,看到的便是白书食指戳入门内的场景。韩司恩哑了半晌,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白书默不作声的抽出手指,手指上的皮被磨破了些,略带几分微疼。这点伤和往日他练武时受伤时的疼痛根本不能相比,但白书就是觉得很疼。   他耷耸着脑袋站在那里,那姿态仿佛是一只被人抛弃的小奶狗,可怜兮兮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总之心沉的厉害。这种莫名心态之下,白书抿着嘴,倔强的站在那里,双手微紧握,没有吭声。   韩司恩看着他,拧起了俊挺的眉峰。   说起来,白书在韩司恩面前一向是非常识趣懂进退的,在京城时每次他看似和韩司恩絮絮叨叨说个没完,但他总能在韩司恩心烦之前,自己就蹦跶出去了。   这也是韩司恩能容白书一直在自己眼前晃悠的原因,在他眼中,白书是个表面单纯但内心十分透彻的人。   而现在,这样一个通透的人,竟然和自己拧巴起来了。韩司恩心里起了一丝火气,他想,白书脑补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自己还没有为此发脾气,他倒好,火气比自己还大。   韩司恩深吸了口气,语气稍淡,道:“你去休息一会儿吧。”他本来想说让白书回军营的,但想到自己刚把人要来,就送回去了,在有心人眼里怕会有其他想法,于是韩司恩便把这念头直接摁灭了。   白书听韩司恩这么说,心底更闷了,他点了点头,小声说:“好。”   韩司恩看着白书垂头丧气离开的背影,眉头突然皱的更深了,他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人,白书这状态明显的不对劲。   至于真相到底如何,韩司恩不想细想,他觉得自己真的要应该离白书远一点了。如果白书今日的状态早一天流露出来,哪怕白文瀚在他面前痛哭流涕的哀求,韩司恩都不会让白书留下了的。   突然发现的东西让韩司恩非常的烦躁,甚至可以说是在心底十分抗拒的。   @@   白书说是去休息了,但他在离开韩司恩的视线后,直接用自己的优势,以最快的速度跑到军营去找白文瀚去了。   他去的时候避开了其他人,当时白文瀚正在忙,白文瀚名义上和一些千夫长暂时接管了周然应当负责的军务,但大部分军务都是他处理的。   幸而他曾当过将军,也了解这些繁琐的事情该怎么处理,处理的倒也顺利。   白文瀚看到白书不高兴的样子,还以为他在韩司恩那里受了什么委屈,他放下手中的笔,问出自己心底的疑惑。   白书摇了摇头,什么话都没有说。白文瀚知道白书不想说的,那肯定不会说,他也没有多问,又拿起笔开始办公。   白书蹲在白文瀚的营帐中,从太阳高高的,蹲到太阳下山。中途跟着白文瀚随意吃了些东西,便在天黑之后,睡下了。   等白文瀚彻底睡着后,白书从床上爬起来,然后悄悄溜了出去。   不多时,军营中突然传来了喧嚣的叫喊声,屋外顿时灯火辉明。白文瀚在第一道声音响起时,便坐起了身。   他随意披上衣衫,走了出去,柳虎城和其他将领也已经到了。只见军营最中央,有几个人脸被套着麻袋绑在木桩上,身上只剩下了一条底裤。   一旁人的把麻袋从这些人脸上取下来,看到了他们脸上左右各画了一只乌龟。有人憋不住,冒着被那些人吃了的眼神,还是笑出了声。   白文瀚一看这场景,心里就想到了白书,能在这大周军营这般行事不被发现的,只有白书。白文瀚有些生气,这些人都是上过战场杀过敌的,白书这么做实在是太胡闹了。   在那群人被解救下来后,柳虎城让人戒严军营,加强巡逻,然后把几人带走了。   白文瀚面无表情的回到了自己的住处,而他的营帐中,白书已经不在了。   @@   白书从军营回到韩司恩房内已经是半夜十分了,韩司恩房内的灯还在亮着。白书习惯性的从窗户上跳进去,心情很好。   他在找到那些人之后,狠狠的发泄了一番,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心底的郁闷也消失了。   只是到了韩司恩的房间,他心里又郁闷了。韩司恩躺在床上闭着眼,面具随意的仍在床边的小桌子上,但是房内的屏风已经没有了,为他准备的软塌也没有了。   白书轻声走到床边,执拗的站在那里看着韩司恩清隽的眉眼。韩司恩呼吸均匀,像是陷入了熟睡中。   许久后,白书歪了歪头,他看了看韩司恩的床,觉得够大也够软,再睡一个自己完全绰绰有余。这次,白书的行动比想象还快。   他坐在床边开始脱衣衫时,脑袋里的想法才落下,而熟睡的韩司恩猛然睁开了眼睛。   韩司恩坐起身,锦被从身上滑落,他揉了揉头,看向正在往地上扔衣服的白书忍耐的问道:“你怎么在这里?前面院子里已经为你收拾好了房间,以后你就住在那里。”   白书打了个哈欠,眼睛里泛起朦胧的睡意和泪光,他含糊的说道:“你这里巡逻的护卫不行,今晚我和你凑合一夜,明天我再去。”   说完这话,白书便爬迅速的爬到床里面靠着墙角躺下了。韩司恩看着他,脸上有些怒意,这时白书小声道:“军营里发生了点事,柳将军很生气,以为有敌人闯进来了,正在查谁有嫌疑。我现在才回来,被人发现了不好,我……我就在这里睡一晚。”   说完这话,白书闭上了眼,看似安详,但双手紧握,身体很僵硬,一眼就看出他的紧张。   韩司恩定定的看着他,哑着声音道:“你去军营做了什么?”   白书没有回答,呼吸变浅了很多。   韩司恩坐在床头,挠了挠自己有些凌乱的头发,道:“要是还顾念你有个哥哥,若不想让他为难,就不要在军营里惹事。你哥现在可不是将军了,不能什么事都护着你的。”   许久后,白书含糊道:“我没让人看见。”   这次换韩司恩没有吭声了。   床的确很大,白书睡在最里面,外面还有很大的空隙,听着白书浅浅的呼吸声,韩司恩深深吐了口气,到底没把人撵走。   灯火摇曳着,韩司恩一直在望着烛火,表情随着烛火的摇晃变得忽明忽暗。   不知道过了多久,陷入熟睡中的白书从里面翻了个身,整个人离韩司恩都近了很多。   韩司恩回头看着神色安详的少年,表情莫名。这么多年了,他已经忘了身边有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了。   陌生人的气息,温暖又让人感到不安。   @@   第二天白书醒来时,韩司恩已经不在房内了,白书有些懊恼,昨晚他也不知道自己抽了什么风,就躺到了韩司恩床上。他一开始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但真正躺下后,他很快就睡着了。   武功高的人戒备心很高,风吹草动都能醒,但韩司恩何时起床的他都不知道。   白书抿了抿嘴,然后摇了摇头,很快穿戴好,用凉水洗漱一番,让自己清醒。   而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钟鼓声,鼓声急促又冷冽,听得人心里慌慌的。白书脸色微变,忙去找韩司恩去了。   韩司恩正在客厅,听到鼓声后,站起身出了门,姬怀也从房内走了出来,神色有些凝重。   韩司恩挥手招了人,道:“去看看怎么回事?”   “这是在提醒城内的居民注意,城外有西戎的人前来抢东西。”恰巧急匆匆赶来的白书,听到这话,忙开口道。   韩司恩皱眉:“抢东西?”   白书点头道:“西戎地处荒凉,粮食作物不多,冬雪天吃食甚少,便会前来骚扰抢夺,等大周粮食成熟时,他们又会来一次。”   韩司恩听了这话,他皱眉道:“这天门关城外驻扎着数十万大军,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   “城外大军再多,他们也得奉命行事,城内的庶务有城内的官员负责,没有旨意,城外的大军若是随意出兵,挑起了两国边境的战乱,这个责任谁负担?”这时,赶来的姬怀嗤笑着说。   韩司恩冷哼了声,道:“真是可笑。” 第117章   对于姬怀的嗤笑, 韩司恩只是淡淡的斜了他一眼, 漫不经心的问道:“五皇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姬怀冷笑了两声, 轻描淡写的回道:“没什么意思, 钟鼓声响了,就是说此刻城门已闭。城外有敌, 就看那些在城外呆着的人,运气好不好了, 能不能支撑到柳将军派人前来救援。不过这西疆总督按照惯例是要到城门巡视一番,以安民心的。”   西疆守住驻扎在军营之中,这钟鼓声既是提醒,也是求救。只是每当西疆守军赶来时, 差不多西戎的游牧人已经拉着抢走的东西离开了。   戍边之军不能越两国之界, 要不就是主动挑起两国之战。西戎地处荒凉,民众野蛮,迫于饥饿,一向对大周丰沃的土地虎视眈眈, 他们对战乱是欢喜的, 因为那样说不定能抢夺一座城池,缓解饥荒。   而大周, 即便是被人欺负到门口, 朝堂上那群文人武臣的争论要不要打过去,是和还是战, 文臣说的有文臣的顾虑, 武臣说的有武臣的野心。皇帝听得脑门子疼, 而边关没有皇帝最终的旨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只能在自己的地盘上进行驱逐,而不敢轻易出兵。   等皇帝最终有了决心,边关的骚动已经结束了。大周的人喜欢安逸,等发现边关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宁和时,对这些小打小闹的事也就放下了。   久而久之,边关和朝堂都习惯了这样的小打小闹。当然,始终有那么看不惯的人,心中有无数怒气,但都只能憋在心底。   韩司恩似笑非笑的望着姬怀,眉眼颇为悠闲,只是这次说出来的话有些冷:“我怎么听着五皇子你这话像是在对我激将法,目的就是让我和这个西疆总督对上。难不成是我名声不好,五皇子觉得我就是走到哪里杀到哪里的人?”   姬怀直面感受着别人面对韩司恩的感受,他忍着心中的火气,摊了摊手,尽量保持着脸上的平静,看似无奈的道:“我只是看韩世子你对边关之事不甚了解,甚至是深有疑惑的样子,便前来解答一番,并无他意。韩世子你一向做事随心所欲,从不顾及他人心情,此时又何须多想。”   韩司恩眉眼冷清,他淡淡道:“我对你五皇子有没有误会,你我心知肚明。我这人做事是一向只凭自己的心情,但也会按规章法度做事,所以五皇子你的激将法对我来说没用。不过五皇子你若是看不惯这些的话,身为皇子说出的话,总要比我们这些人管用吧。”   韩司恩觉得姬怀真是个有趣的人,他同情那些被抢夺的人,但自己又不想出面,惹西疆总督和一些将士的不满,倒是把主意打到自己的头上。   姬怀被韩司恩最后那两句话说的满脸通红,他冷冷道:“韩世子说自己行事按照规章法度,那在你眼中,我这个皇子难道就可以无旨强令他人出兵吗?”   韩司恩走到姬怀身边,许久后,笑了,他想,怪不得姬怀每次都落在姬洛后面,他太优柔寡断了。这就是他和姬洛的差别,没有破釜沉舟的勇气。   如果是姬洛面对今天的情况,韩司恩想那人不管如何,肯定是要对那些胆敢前来骚然的人进行驱逐的,也许会得到朝堂上的那些不敢惹事大臣的痛斥,但至少皇帝心中是满意的。   姬怀看重皇帝对他的看法,看重朝臣对他的看法,看重边关将领对他的看法。可是,他现在可以说是一无所有,得到了那些和朝堂某些朝臣一心的将领的看法又能怎么样,没人会把一个宝压在一个毫无权势的皇子身上的。   想到这里,韩司恩哼笑一声,他看着四周的守卫道:“把从京城带来的守卫全部召集一下,咱们也去城墙那里凑凑热闹。”   他们奉旨出行西疆,守卫也有一千多人,比着数万大军是不够看,但还是有些用途的。   守卫听了韩司恩的话立刻照做起来,韩司恩没有看姬怀青白交错的脸,缓步离开。   白书忙跟在他身边,低声道:“城墙上也是危险的,那些游牧人有时会射箭,你小心点。”   韩司恩刚想嗯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紧接着白书又道:“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会护着你的。”语气很郑重也很开心,而韩司恩却想到上次白书护着自己的情形,五指受伤,鲜血滴落在雨水中,染红了地面,染红了坑坑洼洼里面的雨水。   韩司恩的心顿时沉甸甸的,他没有吭声,举步离开,白书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边。   他们住的地方离城防那边有一段距离,有人为韩司恩准备了轿子,众所周知,韩司恩是不会骑马的。不过站在轿子面前,白书已经拉了一匹马走过来,道:“我和你骑马过去。”   说罢这话,不等韩司恩反对,自己翻身上马,又把韩司恩拉了上去。白书感受到韩司恩浑身的僵硬,小声道:“我不会摔着你的。”   韩司恩眯着眼望着前方,没有吭声。   白书看众人都准备好了,便打马前行。他一直认为韩司恩是个很温和的人,嘴上说着不担心前面的情况,心里肯定是忧心的。   如果坐轿子前去,肯定会耽误行程,可是韩司恩不会骑马,当然也没人敢和他共骑一匹就是了。于是白书便把人拉了上去。   韩司恩的身体一直绷紧着,迎着风,他在想,白书到底从哪里看出来自己是个温和心软的人了?真是莫名其妙的搞笑。   一路上天门关城内,还是很悠闲的,街道上虽然比着往昔冷清,但还是有人的。   城内人的看着戴着面具的韩司恩和白书骑一匹马,都露出惊讶之色,他们对这个京城而来的丑陋世子还是有所耳闻的。他们纳闷的是,这位世子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呢?韩司恩觉得自己此刻想去杀人。   @@   一路来到城门下,白书跳下马,然后把韩司恩扶下马。韩司恩的动作很笨拙也很生疏,但此时没有一个人敢多嘴。   城墙上的西江总督赵文看到韩司恩那标志性的面具,心里是郁闷的。赵文的年龄还是处在中年,这些年他一直在活动着,希望边关的总督能多做两年,以后自己平平安安的从这里退下,风风光光的告老还乡。   韩司恩前来西疆时,他是万分担心的,那些武臣莽夫心大,他们这些文臣天生就胆小,对韩司恩这个名震大周的抄家红人,可是万般重视,对他的到来也是万分担心的。   好在韩司恩直奔西疆军营,对他这个总督忽视的厉害,根本没有打一个招呼。虽然这样显得他这个总督太没用,但赵文心底还是狠狠松了口气的。   今天这西戎野蛮人前来时,赵文的眼皮子一直在跳,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个什么,现在看到韩司恩前来,他终于明白了。   他这眼皮子是在提醒自己,韩司恩这个煞星要来了。   赵文心中万分不安,但面上还是走下城楼,把韩司恩和姬怀给迎上了城楼。白书紧紧的跟在韩司恩身后,赵文看了他一眼,觉得有点眼熟,但并没有放在心上。   这城楼很高,可以看到远方。天门关城外,是非常空旷的地方,三面空地,这很方面那些前来侵犯的人逃走的。   西戎荒凉,但是他们那里有上好的皮子,有时两国没有那么紧张时,普通私下里也会进行物品交易。   西戎那里一张上好的皮子,可以换取一斗普通的粮食。   韩司恩看着不远处被关在城外的大周人,他们狼狈的朝城墙这里跑来,他们身后是穿着颇为异域风情的西戎之人,西戎人骑着马,手里拿着弓箭,有的手里还扔着缰绳制作的套圈,扔过去就能套上一个跑得慢的人,也有跑的快的,被身后之人看重,射了一箭在腿上,再也跑不动的。   这些西戎人有时也会抓一些大周人,然后让他们的家人用银子和粮食来换人的。   粮食物品现在都不及身家性命重要,那些大周人大概也明白,只要能撑住跑到城墙边,等到西疆军前来救援,他们这次就算是彻底安全了。   韩司恩嗤笑一声,然后道:“去把打开城门。”   赵文愣了下,道:“什么?”   韩司恩抚摸了下自己的面具,冷声道:“我说打开城门?”   赵文的胡子翘了几下,最后他断然拒绝道:“这不行,城内都是一些普通人,打开了城门,这些戎敌若是进了城,这个责任谁承担?”   韩司恩终于因赵文这话,把眼神放在了他身上,他道:“你这个西疆总督当的挺有意思的,城外不过区区数百西戎之人,而这城内的守军都不止三千,你每次都这样禁闭城门等着前方驻扎的守军前来营救,说你贪生怕死都是高看你了。”   “你……”赵文被韩司恩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么说,脸上面子实在是挂不住了,他甩袖冷声道:“本官在这西疆数年,何曾贪生怕死过,只是这边关乃两国重要的关卡,城外是大周的民众,城内也是,万一出了事,城内失守,谁能负起这个责任。”   “城内失守?”韩司恩被这个几个词说笑了,他看着赵文道:“在你眼里,这大周的军队到底有多不堪一击,就西戎这么点人,就能把这个城池给抢走了?”   赵文还想说什么,韩司恩懒懒的抬起手,道:“行了,本世子明白你的意思了,你这总督不敢让人开城门威慑别人,本世子敢。这个城门是本世子让人打开的,出了事,这个责任自然是本世子我来负。所以,不要让我说第四遍,打开城门。你们这城内的守军也不用出去,本世子就让你们看看,凭这些从京城带来的护卫,能不能护得住城外的人。”   赵文被韩司恩阴冷懒散的语气惊了下,这时白书已经朝城楼下喊道:“京城护卫听令,世子有命,打开城门。”   京城的护卫自然都是听从韩司恩的话的,西疆的守卫不打开城门,他们自己打开便是。   京城的这些人是没有上过战场,杀过敌,但他们的气势也是不输人的。   城门被打开时,站在城墙上的人很明显的看到城外的那场混乱停止了。西戎的人很明显惊讶这大周向来禁闭的城门,竟然敢在这个时候打开。   有个大周模样的人对着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人说了几句话,好丝毫不避讳的指了指城楼,比划着说了几句什么。   那身材高大之人朝城楼看了看,在看到韩司恩时,他挥了挥手,止住了身后的众人,而后独自打马走上前。   在走到和京城护卫不远处,他仰起头看向韩司恩。这人胡子满脸,看不出模样,光着个上半身,露出结实的上半身,心口处有吓人的刀伤。   赵文在一旁气愤的说道:“有辱斯文,真是有辱斯文。”   这时,只见城楼下那西戎之人抽出背后的箭,举起弓,直直的朝韩司恩射来。伴随着呼啸而来的箭声,是那人哈哈的大笑声:“听说大周的皇帝派了一个面容丑陋不敢见人的巡查使,今天我就来看看,你这脸到底有多么不能见人。”   面对直直射过来的箭,韩司恩连动都没动,仍旧是懒懒的站在那里,箭入城墙时,白书轻轻抓住了那把箭。   而后手指微弹,箭羽断裂,落在城楼之下,在寂静中,发出闷响之声。   这时,远处传来了铁骑的声音,是西疆军前来了。可是楼下那人丝毫不在意,他看了看韩司恩和白书,不紧不慢的说:“巡查使大人,咱们来日方长。”   说完这话,这人才转身慢吞吞的离开,然后他挥了挥手,西戎的那些人四处散开,很快就溜走了。   临走时,那人又回头看了韩司恩一眼,然后骑马很快就消失在众人眼前了。   @@   白文瀚带着西疆守军赶到城门时,城外受伤的人正在朝城内缓慢的走着。城门大开,有人受了伤,但到底没人丢了命,也没有丢了东西。   白文瀚看着城外京城而来的守卫,心中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他面上微热,但还是上前道:“世子何在?”   京城的守卫道:“世子说有点无聊,就去了西疆总督府。” 第118章   白文瀚在听到韩司恩前去总督府了, 心底立刻涌出一股不好的预感。听着这冷冷的信息不像是前去做客, 倒像是找茬的。   白文瀚是知道这西江总督赵文的性子的,每次遇到这种小打小闹的问题, 那些戍边的将士恨不得派遣数万大军前来围剿, 但赵文每次都是事到临头,才慢腾腾的敲响钟鼓声。   等他们快马加鞭的赶来, 人家也拉着劫走的东西早已经离开了, 他们追过去, 人家也过了边界,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他们作为戍边将士,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城外的死伤, 他们为此也恨得心底牙痒痒, 恨不得越过边界和那些戎敌大干一场, 但最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按照赵文他老人家的话,那就是要稳妥行事, 能不引起战乱把人吓走是最好的情况。柳虎城不是没有为此发过脾气,咱们不越界和他们打,但是发现苗头不对提前敲钟总是可以的吧。   但赵文那里根本行不通,城内的治安是总督的庶务,城外的事才是西疆军应该负责的。   自古以来大周治理边关都是军政分开, 官员间相互监督, 绝不能同流合污的。这对皇帝来说是明面上是一种制约上的平衡, 实际上是限制了将领的权利。   毕竟作为将军, 受边关民众爱戴那是非常正常的事。在边关的人可能不关心朝堂上龙椅上坐着的皇帝叫什么, 但绝对不会不关心护着他们的将军叫什么名字。   如果将军有了军权又有了政权,那如果有人起了外心,很容易出大事的。所以为了避免这种动荡,边关的权利是绝对分开又相互制约的。   看似很合理,又矛盾重重。   白文瀚了解到韩司恩来到城门前发生的事后,立刻带人前往总督府去了。边关不同其他地方,这里是皇帝心中最为敏感的地方,一个不小心就容易挑动皇帝敏感的心,毕竟太祖也是揭竿起义成为皇帝的。   韩司恩若时没有圣旨任意妄为的话,皇帝这次肯定不会护着他的。   @@   韩司恩不知道前来的是白文瀚,也不知道他心中的担心,他和姬怀现在正在赵文的府上漫不经心的喝着茶,白书坐在他下方。   韩司恩刚抿了一口茶,便皱起了粥眉头。茶是边关最普通的粗茶,很平常,随处可见。   他这眉头一皱,一旁坐立不安的赵文,心里更是忐忑的厉害。   韩司恩随意的看向眼神能望到的地方,这总督府虽然不如京中各世家府邸的那种精致,但里面的摆放的物件还是比较雅致的,一草一木很有异域风情。   就这样的环境还是赵文在知道韩司恩到达了边境之后,特意把一些贵重东西收拾干净之后的结果。   他当时想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小心行事的好。但总督府的底蕴在那里,加上他有个心尖,这总督府上的东西怎么收拾都无法隐藏它的风格。   赵文现在心底后悔的不行,一想到那些戎人离开后,韩司恩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总督大人,说起来本官还没有到府上拜访过呢,不知总督大人可欢迎?”   赵文自然是不愿意的,但众目睽睽之下,他只得硬着头皮道:“自然是欢迎的,只是……”   只是后面的推辞的话,韩司恩根本没让他说出口,便抚掌一副很高兴的模样,道:“那太好了,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赵文实在没想到韩司恩这么不要脸,心中自然是万般不乐意的,韩司恩挑眉呵呵两声道:“总督大人可是有什么不方面,如果府上真有不便,本官倒是可以缓两天。”   赵文的胡子翘了下,然后他忍耐着,脸上震惊的假笑道:“世子误会了,没什么不方面的。本官这就回府,等候世子大驾光临。”   韩司恩眉眼微垂,很随意道:“不用了,本官觉得无聊的很,就随总督大人一起回府吧。招待随意些,咱们也好坐在一起说说话。”说完这些,他又十分诚恳的看向赵文道:“总督大人不会觉得本官失礼吧?”   赵文:“……”知道失礼你还这么开口,但这话他是不能说出来的,他还是要脸的人呢。   赵文吸了口气,道:“世子从京城而来,身负皇命,怎么会有失礼的地方。”   对于赵文的挖苦,韩司恩一点都没有放在心上,他笑眯眯的看着赵文,很主动的比了个请姿。   白书紧紧的跟在韩司恩身边,在韩司恩看向他时,白书很直白的开口道:“我陪你一起去。”   赵文听到白书的话,想到他刚才的身手,嘴角抽了抽,这人敢情把他的总督府当成龙潭虎穴了不成?   而这时,只见一直默不作声的姬怀也开口了,他望着赵文,笑道:“既然韩世子前去总督府做客,那本皇子也一同前行吧。赵大人可欢迎?”   “欢迎欢迎。”赵文干巴巴的说,他脸上的笑都快维持不住了。   姬怀突然开口,其实并无他意,他只是在看到韩司恩这明显找茬行为,想看看韩司恩到底想做什么,又怎么做。   赵文在韩司恩默默的注视下,根本找不到机会让人回府通知一声。韩司恩留了一半的京城护卫在城门守着,自己带着另一半同赵文一起前往总督府。   一路上,赵文听着那些护卫在自己轿子两边发出的整齐步伐声,总觉得那些都是要押着他赴刑场的声音,这个想法让赵文心焦不已。   他无数次后悔,早知道韩司恩这么难缠和不要脸,他定然会在那人第一次说开城门时,就以最快的速度让人打开城门,而自己能滚多远滚多远。   不过后悔已经无济于事,赵文此刻只想韩司恩赶快从这总督府离开,以后他就把这人给供着,日日烧香都成。   不过事情到底不能如他所愿了,韩司恩把手中的茶放在桌子上后,侧了侧头,道:“赵大人,你这府上的风景蛮有异域风情的,难不成这府上有异国之人不成?”   一旁的姬怀听了这话,讶然的挑了挑眉。因为地处边关的缘故,两国交界处的府上环境有时都差不多,而且一般人即便是心中有疑虑,也不会这么莽撞的开口的。   姬怀看着韩司恩那一脸我随口一说,你随耳一听的表情,心里恍然明白了没有证据直来直往大概就是韩司恩破案的本性了。   赵文脸色微动,他皱眉道:“韩世子,有些话可不能乱说,本官身为大周边关总督,这府上怎么会有异国人?这府上的物件的确是有几件从西戎得来的,这不算什么吧?边关寻常百姓家也能找到他国物件,难不成在韩世子眼里,都是卖国通敌之人?”   韩司恩等他说完,也皱起了眉,道:“赵大人,本官只是那么随口一说,怎么到你这里,就这么严重了,都扯上卖国通敌了,这个帽子够大的。”   赵文拍了下桌子,站起身,脸色通红道:“韩世子,本官听过你的名字,也知道你的称号,但是这里不是江南,这里是边关,本官在这里为官多年,自认为上对得起皇上,下对得起百姓。你若是前来做客,本官欢迎,若是故意前来找事,胡言乱语,故意攀扯,那本官可是要送客了。”   赵文的神色凛然,很有正义的模样,韩司恩等他嚷嚷完了,才微仰头,似笑非笑的缓慢开口道:“赵大人,你知道上一个跟本官说这种话的官员在哪里吗?本官这人虽然名声不好,但是做事还是有点靠谱的,至少没办过冤案错案。”   赵文抬手,准备喊人送客。   这时,白书站起身,看着韩司恩,神色认真的道:“后院有胡箫声,吹的很细致,肯定不是大周人。”胡箫,是西戎最喜欢的乐器,几乎每人都能拿上吹上那么两曲。   赵文脸色通红道:“你胡说。”然后他看着韩司恩气急败坏道:“难不成韩世子你打算凭这人随意的一句话搜本官的后院不成?再说了,这边关之地,两国来往买卖,哪家府上没有几个异国婢女,就算是有些不合理,但也是人之常情吧。韩世子若是想要以这种方法陷本官与不仁不义,那本官可就不客气了。”   “赵大人想怎么个不客气法?”韩司恩眼中的笑意有些泛冷:“本官这人没别的爱好,就喜欢挖掘真相。再说了,刚才赵大人不是大义凛然的说,府上没有异域人士吗?现在怎么就改口了?再说了,若真的不得赵大人你的心,这总督府怎么就能布置成这么异域?你当本官不知边关风情,什么都不懂,所以拿我当瞎子糊弄吗?这服侍人的婢女,和服侍人的娇妾,那可是完完全全不同的两件事,总督大人认为呢?”   说完这话,韩司恩朝白书使了个眼色道:“带人去后院搜,把人带上来。”   “韩司恩,你敢。”赵文这时也不想装客气了,他怒气腾腾道:“韩司恩别人怕你,本官可不怕你,你若今天若是执意敢闯本官府邸,本官这府上也有精兵,也是能和你带来的那些护卫一战的。”   赵文刚刚说出这威胁韩司恩的话,白书便一个上前,把他死死的摁在了椅子上。   顿时,赵文惊恐的发现,自己肩膀疼的像是要断了,他眼睛泛泪,但更可怕的是他根本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惊恐的看着杀气腾腾的白书。   而韩司恩突然大笑起来,他的笑声因有面具的遮挡,显得格外闷闷的,听着很是诡异。直到笑的眼睛开始泛疼了,韩司恩终于停止了这笑声。   他看着赵文柔和的说道:“本官是皇上亲封的巡查使,代表皇上,赵大人这一言不合,就想对本官出手,难不成是想谋反?你府上的亲兵,那是皇上的亲兵,你乐意谋反,也要看他们还不乐意跟着你一起呢。再说了,你作为总督,府上私养他国之人为妾,为了这人,你拿出了不敢出城和西戎牧民一战的勇气,把刀对着自己国内的人,你怎么好意思把这话说出来呢?”   说罢这话,韩司恩站起身,看向白书,语气格外阴沉道:“带人去后院搜,出了事,我担着。”   一旁的姬怀被这神转折给弄的惊呆了,他看着韩司恩眼睛根本回不过来神,白书只不过是随口说了一句话,这人就敢挟持一个堂堂的总督,还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去搜别人的后院。   虽然听闻韩司恩办案手段粗鲁,但能粗鲁到这种程度,实在是让人目瞪口呆。   在白书带人前去后院时,姬怀还没有回过神,他喃喃道:“你就不怕他弄错了吗?万一后院的人只是普通人,你当如何?”   韩司恩自然不怕的,他随口道:“我自然是信他的。”当然,更信自己,赵文心底的那点小秘密,早就无所遁形。   即便白书不开口说后院有胡箫声,他也会找其他借口,让人直接搜查赵文的后院,把人揪出来的。   姬怀不知道韩司恩在想什么,不过他倒是因为韩司恩的回答回过了神,他看着眉眼冷然的韩司恩,心想,皇帝在接到边关的折子后,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第119章   西疆总督赵文眼睁睁的看着白书在韩司恩的吩咐下, 带着京城来的守护雄赳赳的朝他后院走去。他想要阻止, 却是有心无力,在白书等人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后,赵文整个人都颓废下来了,一脸死气。   姬怀看着赵文这副模样,心中隐隐有个很让人震惊的猜想, 这个异国妾室,怕是身体不便, 所以才令赵文这么死气沉沉的。姬怀因这个想法不由的看向韩司恩, 他想这世上有几个人敢像韩司恩这样大胆, 在没有任何证据之下, 毫不犹豫的胁迫了朝廷一品官, 还命人搜查他的后院。   皇帝怪罪下来,又有几个人能承受的住来自天子的怒气和怀疑。正是有这样那样的顾虑, 很多明明在眼前的事实, 只能从他们眼前溜走。   想到这里,姬怀感到有些讽刺,这股讽刺是对着自己的。因为他知道, 即便是自己此刻有这种怀疑,也做不到像韩司恩这样毫无顾忌的去搜查赵文的后院。   他会害怕自己的怀疑是错的, 害怕面对那样的结果。姬怀望着韩司恩,眼中神色莫名, 他想, 韩司恩难道就不怕自己错了吗?仅仅是相信白书的耳朵?如果韩司恩真的失手了, 那他怎么办?皇帝又会怎么办?   真的拿一命换一命吗?一时间,姬怀心情有些复杂,模模糊糊中,他也弄不清楚自己心底是希望韩司恩失手,还是希望他能查到赵文的罪证。   韩司恩对姬怀心底的复杂很郁闷,他很想说,姬怀实在是想的太多了。得手了,皇帝对他也不会过多奖赏,说不定还会功过相抵,至于失手,那根本是不可能的。   金手指他有,而且为此付出了很沉重的代价才带到这个异界的,事事如果不能确定,那他肯定会更高兴的。   @@   白书很快把赵文后院的人给带出来了,那是个极美的西戎女子,穿着西戎特有的服饰,眉眼间有丝淡淡的哀愁,富有异域的双眼清幽幽的望着朝堂上的众人。这样的女子站在这大周的总督府,显得有一丝格格不入。   不过和总督府那充满异域风情的物件,倒是挺相符的。   而这个女子一出现,众人便明白了赵文的脸色为什么那么难看了,那女子的小腹处微凸,一看就是身体不便。   姬怀看到自己心底的那点感觉被确认了,他吐了口气,事已至此,只能淡然的坐在这里看事态的发展。   韩司恩坐在那里敲了敲桌子,一声一声的敲在人心底,像是要把人心给敲碎了。   那西戎女子看到这种情形,便对着唯一端坐着的韩司恩跪下了。她的大周话说的不是很流利,连说带比划,在场的人勉勉强强能听得懂,她在说孩子是无辜的,求韩司恩放过她的孩子。   女子流着眼泪,手不经意的护着自己的肚子,像是在护着最珍惜的东西。   这时赵文张了张嘴,韩司恩看向他,停止了敲打桌子的声音,声音微冷道:“给他解开。”   白书上前解开了赵文的穴,让他能开口说话,能动弹起来。   谁也没想到,赵文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忍着胳膊上的疼痛,上前给了那西戎女子一巴掌,那巴掌很重,打的那女子脸侧在一边,脸瞬间都肿了,她捂着自己的脸,缓缓回头看向赵文,满脸震惊和不相信。   赵文还想出手,白书上前挡住了他。   赵文被白书的动作弄得退开了一步,他狼狈的转开眼不敢和白书对视,而后指着女子恨声道:“你流落到大周地界,说是父母双亡,自愿卖身为婢,我夫人可怜你,便收容你在这后院当个丫头服侍人。没想到你竟然这么不知廉耻,勾搭他人身怀孽种,实在是可恶,快说这孽种是谁的,要不然,我今天就打死你。”   没人想到赵文能说出这样的话,那女子大周话虽然说不流利,但大意倒是能听懂的,她慌张的摇了摇头,眼角的泪低落下来,她张口想说什么,但因为过于慌张不安,说出的话只是啊啊之声。   最后女子只是朝赵文狠狠的磕着头。   赵文甩袖到一边,他望着韩司恩,很是大义的说道:“韩世子,此事本官也有错,错在心太软,且不察后宅有此等肮脏之事,韩世子就惩罚本官吧。”   姬怀感觉自己的下限再次被刷新了,他扬眉看着甩锅好手赵文,狠狠的皱着眉头。赵文这种把所有错推给一个女子,甚至还污蔑她和别人勾搭成奸,而自己完完全全毫不知情的行为,实在是让人恶心的很。   韩司恩笑了两声,他说:“赵大人,你这话就差了。你是皇上亲封的朝廷命官,一品大员,本世子一无圣旨,二无特权,怎么能随意动赵大人你呢?”   赵文眼角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子,心底是在滴血的,他毕竟是很喜欢这个女子,但他想,总是要先保住自己才好。   自己若是死了,那再美的女子有什么用呢?   韩司恩听着赵文心底的话,幽幽一笑,道:“不过赵大人既然承认自己犯了错,那就在牢里待几天吧。有什么错什么话,本世子虽然无权帮你评判,但还是可以让护卫送你进京向皇上好好表述一番的。”   赵文听了这话,上前两步道:“韩世子,你什么意思?本官都说了,这婢女与他人私通,本官顶多也是个管教不严之罪……”   “那你想怎么处置她?”韩司恩打断他的话,笑问道。   赵文迟疑了下,收起心中的一切怜悯,冷漠道:“既然她卖身我府上,就是我赵家的丫头,打死也就是了。”   整个房间因赵文这冰冷无情的话骤然一冷,西戎的女子听到赵文这么说,傻在了一边,她摇着头,眼泪一滴一滴的往下落。白书微微皱了下眉头,不过他望了望韩司恩,并没有开口。   沉默了许久后,韩司恩抬眼望着赵文的眼睛,道:“赵大人,这么如花似玉的姑娘,跟你也有这么久了,怎么就下得了这个狠心?”   赵文还想说什么,韩司恩站起身在这房间里走了两步,他似笑非笑的望着赵文:“赵大人,说来你也有那么大年龄了,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跟着你不说是糟蹋了,也是毁了一辈子,这姑娘可不比别人,还有你的骨肉,你这也算是老当益壮了。”   赵文不知道韩司恩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但他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能这么坚持走下去。   其实放在京城,一品大员后宅有个异域女子为妾什么的,也算平常。毕竟在大周鼎盛时期,他国使臣前来拜会,也会带上两个绝色女子,皇帝就算是为了面子,也会收下一个,赐一个给他人的。   两国关系若是紧张了,那皇帝也不能说把人给全部赐死了。   关键是赵文所处的位置不同,他是西疆总督,现在大周和西戎关系这么紧张的情况下,他养这么一个人在府上,还让人有了身孕,实在是让人很难接受。   皇帝知道了,也不会容他,所以赵文只好把所有的错都推在这女子身上,坚决不会承认自己有错。   韩司恩实在是懒得和赵文再多说什么,他淡淡吩咐道:“把人先关押到大牢里,找个合适的机会送他去京城见皇上去。”   “韩司恩,本官已经把此事说清楚了,你还想怎么样?”赵文怪叫道。   韩司恩望着他幽幽道:“本世子没想怎么样,只是想送总督大人你一程。说实话,本世子见过这么多人,有狡辩的,也有能言善辩的,但这其中脸皮最后,说话最能恶心人的,当属总督大人你。”   每次韩司恩开口喊赵文为总督大人时,他的心情就是格外不好的时候。   说完这话,韩司恩朝护卫点了点头,那些护卫便把赵文直接给拉走了。   赵文还想说什么,被人直接给捂着嘴,只能用闷哼和挣扎来表示他的不满。   等一切尘埃落定后,房内只剩下他们这群外来客,和跪在地上不知今夕何夕的异域女子。   韩司恩看着这女子,若有所指道:“这个世上最可悲的不是身不由己,而是错信别人。一颗心错了,给了无所谓的人,那是一件很可悲的事。”   女子浑身颤抖了下,头埋在地上没有吭声。   别人都以为韩司恩只是随口这么感叹一声,但白书心中一动,朝韩司恩看了一眼,他突然想到,韩司恩曾在昏迷时,轻声喊着一个人的名字。   那个名字,白书至今还记得,也记得韩司恩那时的语气,幽深的,恨恨的,肯定也是刻骨铭心的。   白书想到这里,心里顿时很不高兴,有种想把剑砍人的冲动。   韩司恩被白书的脑补愣了下,他挥手让人把跪在地上的女子带了下去,然后他突然转头望着姬怀道:“五皇子,既然赵大人这犯了事,要进京面圣承认自己的罪行,那不如我们趁此机会把他这个总督府也给搜搜,说不定能搜出让人意想不到的东西。”   姬怀被韩司恩突来的求问弄得面色有些尴尬,他动了动嘴,根本说不出同意还是不同意。什么面圣承认罪行,也就他韩司恩敢这么轻易给人定下这罪名了。   韩司恩看出姬怀的为难,也没有特别难为他,便笑了声,直接开口道:“把这个总督府细细的搜一番,搜出了东西,本世子向皇帝为你们请功。”   京城来的护卫听到这话都激动了,有人想到了高风,跟着韩司恩出行了几趟,那地位是飞涨,想到自己未来说不定也会成为令一个高风,很多人都兴奋了。   大概是水至清则无鱼,众人很顺利的在赵文的库房里搜查出了大量的白银和珍贵物件,物品大多都很具有西戎风情的。   看样子是拿来博美人一笑的。   韩司恩所以抓了一把银子,又随意的扔在箱子里,心想,皇帝这下大抵是不用愁边关的军饷了。   这时,白书看了看四周,悄悄走到韩司恩身边,他轻声道:“韩司恩,你就这么信任我吗?”这是白书从听到韩司恩和姬怀说他信任自己时,就一直沉在心底的话,现在终于找到机会问出口了。 第120章   白书在韩司恩跟前, 一向是心里想什么,嘴里就问什么的。以前是这样, 现在也是这样,他的这种单纯干净的心思从来没有改变过。   真诚的心和真诚的眼神,对比着其他人心中因想到皇帝的赏赐而嘈杂兴奋, 这番心境显得格外不同。   韩司恩望着白书认真又带了一丝喜悦的双眸, 还有心底没有说出的期盼之意, 他沉默了下, 张口缓声道:“白书,我当时说信任, 是因为你武功高强,能听到别人听不到的东西, 那时你的话自然是值得信的,不过……”   正在这时, 有护卫从门外跑了出来打断了韩司恩要开口说出的话。   那护卫因想到这次的功劳有也有自己的一份, 虽然很少但至少可以补贴家用,脸上还带着难掩的喜庆。   他走到韩司恩面前, 语气十分恭敬道:“世子,西疆军千夫长白文瀚门外求见。”   白书的注意力立刻被这护卫的话转移了, 他看向那护卫道:“我哥是自己独自前来的吗?”   那护卫虽然觉得白书这么插话有点不符合礼数, 但看到韩司恩并没有阻止, 便道:“并不是, 白千夫长是率领一部分西疆戍军前来的。”   白书哦了声, 望着韩司恩说:“韩司恩, 我哥哥来了。”   在听到白书直呼韩司恩名字时,说话的语气这么熟悉时,这护卫心中对白书有股说不出的敬佩。   韩司恩在行军途中,话很少,平日里也没有什么这这那那的事。但在那些护卫眼中,他还是一个很难相处的人。   韩司恩表现的很明显,若是心情不高兴时,有人没眼色的往他跟前凑,把人给惹了,那他可是直接会怒的,说起话来很不客气,让人脸上没光。   一路之上,这护卫瞅的清清楚楚,只要韩司恩不乐意,他没给过谁好脸色,包括五皇子姬怀,包括城门口的周然,也包括现在被韩司恩拿下的赵文。   算起来,也只有这个白书比较特殊,和韩司恩的关系很亲近。   就凭着这点,护卫觉得自己就得对白书另眼相看,外加礼遇三分。   护卫的内心很是波澜起伏,韩司恩朝他点了下头,道:“请白大人进来。”   护卫离开后,韩司恩看着白书的目光一直在盯着门口,他口中后面那些泛着冰冷无情的话就这么卡在了喉咙中,错过了最佳的时间,一时没办法说出来了。   韩司恩想,算了,反正他还要在这边关呆上一段时间,到时候再找合适的机会,和白书说清楚便是了。   @@   白文瀚随着护卫进门后,就感觉白书和韩司恩之间的气氛怪怪的。   不过在看到白书安然无恙后,他并没有多想。   眼下西疆总督府是一片混乱,进进出出都是韩司恩从京城带来的人。   赵家的其他人都被那些护卫阻挡在了内院之中,她们甚至根本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一眨眼间,这赵家的天就塌了下来。   白文瀚行礼的动作被韩司恩制止后,他抬头看向神色不变,冷眼看着这一场混乱的人,心情很复杂。   他这一路上想过韩司恩会对赵文下手,但是他没想到韩司恩真的敢下手。   这并不矛盾,在白文瀚看来,韩司恩的眼里是容不得半点沙子的,赵文在别人面前也许可以拿拿他总督的架子,就连柳虎城柳将军也都会给赵文这个面子。但韩司恩可不会,他那人连太后的面子都不给,更不用提一个总督了。   可是韩司恩到底是皇帝一手捧起来的,此次不同,他前来边关只是作为巡查使,并没有办案的权利。   韩司恩可以不给太后面子,也不可以不给朝堂上任何文武百官面子,但总是要给皇帝面子的。   纵观韩司恩当年抄家行为,每个都有皇帝让他查案的旗号。当年江南水患脱离了他管辖范围,他可是宁愿证据被湮灭也不出手的。   皇帝也是要脸面的,白文瀚觉得没人比韩司恩更了解这点,所以他才一方面觉得韩司恩会把赵文给抄了,一方面又觉得他不会这么做。   但现在的结果是,韩司恩以最快的速度把赵文这个西江总督变成了阶下囚。就是不知道远在京城的皇帝听了此事脸上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又会对韩司恩这种行为做出怎样的处置。   皇帝的心思白文瀚是没办法控制的,他想,自己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快收集赵文的一些罪证,交给韩司恩,至少要给韩司恩这种雁过拔毛的行为找找合理的借口。   白文瀚心底的打算并没有说出来,他静默的看着西疆总督府从雅致变成了混乱。   韩司恩则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不知道是不是第一次心里有话想说,却又被生生咽回肚子里没办法痛快的说出来,他现在觉得白书在身边,浑身难受的厉害。   他在享受心情方面不算是个亏待自己的人,于是便抬了抬眼皮,对着不远处的姬怀朗盛道:“五皇子,我有事,就先回去了。这里就让白大人和京城来的守卫共同盯着吧,也免得有人手脚不干净,落下了京城的威名,你看如何?”   姬怀听了这话,皮笑肉不笑的回道:“在出京前,父皇已经告知韩世子你是巡查正使,遇到事,自然是你做决定就好,何须过问我呢。”   韩司恩哦了声,恍然大悟:“我差点忘了自己还有这份权利。”说罢这话,他又看向白文瀚十分客气道:“那就劳烦白大人在此辛苦一番了。”   白文瀚抱拳微弯腰,郑重道:“世子客气,下官定不辱命。”   韩司恩点了点头,又看向准备和他一起离开的白书,道:“你也留在这里。”   白书高兴的点了点头,一想到刚才韩司恩承认他信任自己,他心里是真的很高兴。   韩司恩看着这副模样的白书,抿了下嘴,心里突然有点后悔刚才自己没有硬着脖子把话说完。现在弄得这误会深了去了。   不过事已至此,此时又不是谈论这些私事的好时候,韩司恩难得憋屈的离开了。   姬怀在韩司恩离开后,又神色莫名的看了看白文瀚和白书。在无人注意的时候,他走到白文瀚身边,刻意压下声音道:“白将军,我有件事很疑惑,又因身份之故不能到营帐找白将军你聊天,现在可否请白将军为我解答一番?”   白文瀚垂眼恭敬道:“五皇子客气,下官早已不是什么将军了,现在只是一个千夫长。五皇子直呼下官名字便是。您想知道什么,只要下官能说的,五皇子都可以问。”   “白将军,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你对韩世子一点芥蒂都没有的样子。白家对不住你们兄弟二人,但是白家上上下下那么几十口人,包括你的父亲,都因为韩世子之故,那么悄无声息的没了。白将军在面对韩世子时,心里就一点都没有介怀过吗?”因刻意压低声音的缘故,姬怀的声音显得格外的暗哑低沉,带着说不出的恶意。   “你什么意思?”白文瀚没有回答,一旁的白书已经不高兴的拉下了脸,他本是很活泼的面相,脸色这么一沉,倒是多了几分肃杀之气。   白文瀚抬手阻止白书继续开口的话,他望着姬怀道:“五皇子殿下,白家犯下的错事,是皇上金口玉言定下的,下官无话可辩,也与韩世子无关。下官知道宫中娴妃娘娘至今未出宫门一步,五皇子忧心娴妃娘娘也是应当。但是,谁是谁非,皇上心中自然有数。下官只能说做错事的并非是韩世子,有些事发生了,时间就算是再久,它还是发生过,就算是一时被遗忘,终会被人找到答案的,可以说是时辰到了,善恶各有报。”   姬怀冷笑一声,道:“我知道白将军你这话的意思了,在你眼里白家罪有应得,我母妃也是你父亲也是。我身为人子,三年来每每入宫看望母妃,也只能在宫殿之外,三年未曾见过母妃一面,心中痛惜难耐。我不是苟且偷生之辈,可以无视自己血亲的存在。所以就算是对着父皇最宠爱的韩世子,我也没什么好怕的。”   苟且偷生四个字,姬怀语气很重,白书的呼吸声瞬间浓重了,他皱着眉头盯着姬怀,脸色阴沉的厉害。   白文瀚看了白书一眼,白书垂下眼,眉峰仍旧没有松开。   白文瀚随后望着姬怀淡淡道:“五皇子,下官被贬西疆是皇上的意思,苟且偷生四个字,皇上的圣旨上是没有给下官这么定下的。换句韩世子常说的话,下官觉得挺有道理的,五皇子若是对皇上的圣旨有所不满,大可直接向皇上进言,请皇上直接下圣旨斥责下官便是了。”   姬怀被白文瀚这话说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本来是看到白书、白文瀚和韩司恩的关系太好,想恶意的挑拨下,只是在白文瀚提起宫中的韩芸时,他没能控制住自己心中的怒火,言语失了偏颇。   没想到白文瀚根本不上当不说,自己还因此惹了一身骚,实在是失策,姬怀有些失神的想,三年了,自己还是没有改掉冲动的毛病。   这时白文瀚低下头又十分恭顺的道:“五皇子恕罪,下官还有其他职责在身,就不耽搁了。”   说完这话,白文瀚朝白书使了个眼色,两人朝远处走去了。   刚转身不久,白书便道:“哥,他是故意挑拨离间的,你不要相信他。”   白文瀚道:“我知道。”白书听闻这话,一直抿着的嘴角才微微松下,流露出松口气的模样。   白文瀚看着这样的白书心中叹了口气,心中颇为郁闷。   韩司恩当初把白家石家那些私密事都折腾出来了。白家和石家的结局,他虽然没有刻意打听,但想想也知道,皇帝怎么可能容得下白家和石家,定然是满门抄斩的。   他们两兄弟和白家的关系并不好,在知道白俊为什么那么对他们两兄弟后,再加上母亲病逝之故,他心中只觉得恶心的厉害。   夜深人静时,他也想过白家的下人也许有无辜的,但是那些所谓的主子没有一个是无辜的,所以那些人的生生死死,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若说白文瀚对韩司恩什么感情,那就是有感激,也有点忌惮和敬畏。   不过白文瀚倒没有想到,姬怀会这么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而且被自己一句娴妃娘娘就给惹得失态了,实在是没有城府的很。   而白文瀚带来的西疆将士,此刻正瞪大眼睛看着京城那些护卫兴高采烈的样子。他们第一次亲眼目睹韩司恩抄家行为,个个看的眼神都不利索了,站在一旁茫然的厉害。   想那赵文这个西江总督,平日里就连柳虎城的面子都不给,还时不时用西疆兵权过重,不听皇上的话来敲打人,时常还说要削减西疆兵力。   哪曾想,这样一个难缠的人物,柳将军都没办法对付。结果被戴着个面具说话还算斯文的韩司恩给收拾了,这才一个见面就把人家的总督府给掀了个底朝天。   看着陆陆续续从库房里抬出来的白花花的银子,西疆的将士总觉得这种事亲眼见到都不那么真实,像是在做梦,更不用提说出去呢。   也因此,有人陆陆续续想到了三年前韩司恩的称号,那可是凶神恶煞的煞星,谁沾上了不掉一层皮也得倒大霉。   想到这里,众人看向白家两兄弟的眼神陡然敬佩起来了,凭他们和韩司恩走的这么近,还没被人家给弄到牢里,可以说明两人这是福泽深厚了。   @@   当天,因为西疆总督府的琐事太多,白文瀚忙到深夜才带人回军营所在地。为了更好的向柳虎城说明韩司恩抄了赵文总督府的情况,他把白书带回了军营。   中军帐中,白书倒也没有隐瞒,从一开始钟鼓声响起,到韩司恩最后去总督府做客,他都十分详细的说给柳虎城听了。   柳虎城听到最后头都大了,赵文那可是西疆总督,这么被韩司恩给弄进了牢里,关键是还被拿到了所谓的证据。只是西疆的庶务因此乱了怎么办?皇上那里又当如何交代?皇上会不会对西疆军起疑心?   柳虎城在营帐里来回走了两步,看着白文瀚道:“你说,韩世子他为什么会这么做?”   白文瀚想了下,实话实说道:“大概是看不惯吧,韩世子性格不同他人,不能以常人眼光看待的。”   柳虎城点了点头又道:“那你说,皇上会不会怪罪下来?”   白文瀚道:“韩世子一向是独来独往,皇上了解他的脾气秉性,倒不会牵扯到西疆军,就是不知道这一关世子能不能过去。”   柳虎城听了这话在心底捉摸了一番,看着白文瀚又问道:“我听说韩世子和太子殿下关系不一般,可有此事?”   白文瀚因柳虎城这话在心底轻皱了下眉,他直直的望着柳虎城,道:“将军,下官自认为是了解韩世子的,三皇子当年能顺利成为太子,是和韩世子做下的那些事有关,但和韩世子本身并无多大关联。韩世子为人孤傲,不乐意和人往来,更不用说刻意帮三皇子登上太子之位了。”   柳虎城点了点头,不管心里相不相信,至少他脸上是相信了。他说:“文瀚,本将是相信你的,此事我们西疆军不便多插手,韩世子想做什么,由着他便是了。”   说道这里,他话锋一转,眼角斜了下白书,道:“前些夜里,军营出了件怪事,本将细查之下并没有发现可疑之人,那些出丑之人没做过什么得罪人的事,不过在城内酒楼里倒是共同提起过韩世子。本将听闻,当时韩世子的轿子恰巧从酒楼经过,是否可有此事?”   白书茫然的看着柳虎城,在明白他是在问自己后,清秀的眉峰一皱,认真的说道:“回将军,这事儿世子没说过。不过,世子他身体不好,耳朵大概也没这么灵光吧。”   柳虎城看着白文瀚道:“你这兄弟的性格和你倒是完全不一样,韩世子他身体不好,可是他身边高手多啊。看样子这事怕是要不了了之了。”   白文瀚想说什么,白书已经开口略带几分得意的说道:“将军,世子身边的高手的确不少,但我觉得他们没人比得过我。”   柳虎城有些看不透白书了,他不知道这人是真傻还是假傻,但他知道白书这话等于什么都没承认,于是便笑了两声,道:“你的武功好,这事大家伙都知道事,在韩世子身边好好服侍着。”   白书应下。   柳虎城也没什么问的了,便让白家两兄弟离开了。   出了中军帐白文瀚看到天都晚了,便对着白书道:“天色不早了,你今晚就留在军中休息吧。”   白书哦了声,便应下了。   等回到自己的住处后,两兄弟默默的吃了点东西,然后便熄灯睡下了,不过两人都没有睡着就是了。   白文瀚知道柳虎城今天话里暗含的意思,韩司恩插手西疆总督的事,并把赵文给办了,让柳虎城心里有些戒备,他不希望韩司恩插手西疆军务上的事。   所以连消带打的提到了太子,又说到了昨夜军营发生的事和白书的武功高强。太子时常给白文瀚来信,这点瞒不过柳虎城,白文瀚也没想着瞒,所以柳虎城暗示性的问起了韩司恩是不是太子身边的人。   在提到军营中发生的事时,好在白书心里透彻,表现的很适当,就算柳虎城心中有千万种怀疑,但没有证据,他就不敢动白书。   想到这里,白文瀚心里有些沉,这世上人无完人,都会有自己的小心思,有自己的私心。   柳虎城的想法他知道,但是还是觉得有些心惊。   这一方面白文瀚在想着自己的前途问题,那一方的白书则什么都没想,但他也睡不着,总觉得睡了三年的木板床膈人的厉害,心里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韩司恩的那张柔软的大床。   白书越想心中越闷,越觉得自己睡不着,许久后他翻身坐了起来,不等白文瀚问他怎么了,他便道:“我出去方便一下。”   军营之中规矩繁多,方面之地都有特定处,不过白书习惯性的自己寻地方。   白文瀚了解白书的尿性,他仗着自己的武功好,这么干过很多次了,于是低声吩咐道:“不要走太远,快去快回,不要耽搁。”   白书嗯了声,出了营帐,悄无声息的找了个比较僻静的地方准备方便一下,只是刚到地方,他突然听到风中有让人脸红心跳的细小身影声。   白书不是不知事的人,他本能的想避开,但是在转身的一刹那,他脑子一抽,突然朝那声音之处无声的摸了过去。   @@   白书回到营帐时,满脸通红。幸好,灯已熄灭,白文瀚没有看到。   而当晚,白书做了一个梦,梦中风光绮丽,等他醒来时,天还没有亮透彻。他睁着眼茫然的看着营帐暗暗有些脏的顶部,脑袋空白,而他的里裤早已湿了一片。   当天白书也没有回城内,而是很老实的蹲在营帐内。白文瀚为此还有些纳闷,他这个弟弟怎么突然转性了,不往韩司恩跟前凑了。   不过,他自己手边的事物繁多,并没有想太多,也就没有发现白书的异样,自然也就没有发现白书自己偷偷洗干净躲躲藏藏挂起来的里裤。   @@   而在韩司恩抄了赵文的家,并命人把赵家所有人成串的送回京城时,西戎和大周的边境线上出现了一群西戎牧民。   那些牧民赶鸭子一样赶着一群以前被他们抓到的大周人赶到了边境线前,他们要求柳虎城用银子或者是城内的西戎的人来交换这些大周人。   一个西戎人换一个大周人,没有人的话,那就一千两银子换一个大周人,如果三天没有拿出足够的银子,那少一千两就杀一个大周人。 第121章   柳虎城和其他人对西戎的要求立刻进行了一番商议, 换人他们能接受,但是拿银子赎人,而且一千两银子一个,那他们是不能接受的。   并不是说他们不在乎那些大周人, 以前被掳走的人私下里和西戎人进行交易,他们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西戎公开逼迫柳虎城他们拿银子赎人,那肯定是不行的。   一来他们没有那么多银子,也交换不了那么多人, 二来, 他们即便是有银子,也不可能是西戎说什么, 他们就照做什么的。若是那样,他们大周的威严何在?日后战场上岂不是战战兢兢, 怕这怕那?   “那这可怎么办?”沉默中有人叹息的问道:“你说这西戎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以前他们都没有这么行事过,这次是怎么了?”   “我看倒是不是西戎那边出了毛病,是我们这里出了事,人家才赶着往脸上爬的。”有人接口道。在柳虎城看向说这话的人时, 那人一脸无畏道:“将军, 不是我老陈说话不中听, 故意煽动军心,你想想看,自打这京城的韩世子来到这边关之后, 一周副将军被打, 然后又是这赵总督被抓, 这明显的不是在告诉别人,我们内部人员不合吗?韩世子抄家的动静闹得这么大,西戎想不知道都难。现在突然来这一手,肯定是想继续挑拨我们内部之间的关系。”   有人开口了,立刻有人接着道:“我觉得陈千夫长说的很有道理,将军,西戎这事真是个难题,我们若是拿钱救人,先不说有没有那么多钱吧,会不会中了西戎的圈套都不好说,若是不救,这事闹出去,我们西疆军就落了个见死不救的名号。这京城来的巡查使,在向皇上禀明此事的时候,指不定会怎么编排我们的。到时皇上震怒,谁负这个责任?”   “那以你们的意思,该怎么做?”柳虎城听到这里,眉眼淡了两分道。   一旁的白文瀚也轻轻皱了粥眉头,西戎来这么一套的确是个问题,但把问题归结到韩司恩的到来之上,让他觉得很莫名其妙。   说到底难道不该是自己太被人看不上,所以被欺压吗?   说什么韩司恩会向皇帝告状,白文瀚相信韩司恩绝对不会在此事上为难西疆军的,可是他没办法为此做出任何保证,也不会有人轻易信他。   众人对柳虎城的问话面面相觑,救不救都是问题,他们一时间哪里能想到个两全其美的好主意。柳虎城有些失望的撇下眼,然后他望向白文瀚道:“文瀚,你觉得此事该怎么处理?”   白文瀚神色不变的抱拳道:“回将军,这事的确棘手,人我们是要救回来的,但银子也不能给。有三天时间,不如末将带些人前去偷袭……”   柳虎城抬手打断白文瀚的话,道:“偷袭肯定是不行的,西戎那些牧民在前,西戎的兵在后,他们敢提这种方法,肯定已经做了好准备。他们现在又是在自己的国土上,我们若是过了界,那他们就有借口了。此事还未上报朝廷知晓,万一出了大乱子,我们可是担不起这个责任。”   皇帝现在年纪大了,做事喜欢稳妥,他们西疆军可以英勇,但绝不能有主动出击惹事的习惯,要不然定然是要被皇帝训斥的。   白文瀚对柳虎城这番话心里有些失望,如果放在他还是将军,肯定不会这么前怕虎后怕狼的。但是想到自己身后没有家室拖累,柳虎城等人都是有家有口的,万万是不敢背着皇帝心意行事的。   想到这里,他最终只能叹了口气。   不过他觉得在其他人走后,自己还是要尽量和柳虎城商量商量,这么被动不是办法,到了最后肯定也是有人伤亡的局面,那时折子到了皇帝眼前他们也是被骂的份,还不如找机会主动出击。   柳虎城一时也想不到好的主意,便有些心烦的说:“还有三天时间,再好好想想,一定要找到个稳妥的方法。”   其他人都应了下来,感觉头有些大,有些莽撞的,想的是干脆直接干上一场,性子妥帖的,考虑的东西也多。   也有那么些心思不纯,出了事总习惯归结到别人身上的人,心想,若是韩司恩惹出来的,那就让这个鬼见愁的世子来解决。   不过他们了解柳虎城的性子,这话万万是不敢说出口的。   白文瀚不动声色看了众人一眼,然后对着柳虎城道:“将军,西戎给了我们三天时间,我们还是先把城内需要交换的西戎人给备下吧,不管用得着用不着,总要做好准备的。”   柳虎城点了点头道:“这也是,这件事就由你负责。先把人给备上,那天把人都拉到前线,如果西戎那些人敢有异动,那我们也不用客气的。”   白文瀚应下。   @@   西戎要求交换俘虏的事情很快传遍了天门关,城内因此都没有几个人走动了。虽然心里知道天门关牢不可破,但是还是有人担心不已,很怕两军有冲突,自己的身家性命不保。   也有人在大街上散播流言,说西戎突然这么蛮横,是和京城里来的巡查使有关。   韩司恩听到消息时,冷笑了两声,然后便直奔西疆大营去了,而对他的举动异常关怀的姬怀自然也跟了去的。   韩司恩直奔中军帐,去的时候柳虎城正在和他麾下的将士愁眉苦脸的商量该怎么换人,而刚刚有两分恢复的周然也在这些人中。   对于韩司恩的不请自来,柳虎城心里是有些不高兴的。西疆军的事物他自认为自己可以解决,而不需要韩司恩这个所谓的巡查使插手。   这也是边关将士的通病,他们并不喜欢京城派来的官员,觉得那些人大多都是满脸笑意,但喜欢说空话,做瞎事,捞功劳。   只是想到韩司恩皇帝身边红人这层身份,柳虎城还是十分客气的把人迎进中军帐。   众目睽睽之下,韩司恩倒也没有客气,直视着柳虎城问道:“本官听到街上有传闻说这西戎突然提出换人,和本官处理了赵文有关?柳将军对此怎么看?”   “这……这简直就是无稽之谈。”柳虎城用了个成语,显得格外义愤填膺,他说:“此事和世子毫无关系,世子不要放在心上。”   “柳将军倒是个明白人,对于能说出这样话的人,本官倒是不明白了。”韩司恩扫视了这中军帐中的人一眼,慢吞吞的说:“这西疆的总督犯了事,本官送他入京和皇上说明缘故,这乃是大周的事,怎么到了有些人嘴里,就和西戎有关了?难不成在有些人眼里,大周的官员要不要惩罚,还得看他们西戎的脸色不成?”   韩司恩找事时,说话的语气一向很慢,但话里的意思却很刺耳。   柳虎城忙道:“世子恕罪,军中并没有人有这个意思,这话定然不是西疆军传出来的。”   对于柳虎城这话,韩司恩根本没放在心上,他漫不经心的挑了下眉眼,道:“是谁传出这些事的现在并不重要,本官只想知道,柳将军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   柳虎城苦笑了下,无奈的说:“说实话,本将现在正在为此事左右为难,不知该怎么办的好。”   韩司恩冷笑了声,道:“柳将军这是在和本官开玩笑吧,这点小事还需要左右为难?”   坐在柔软椅子上的周然这时开口了,他神色郑重道:“韩世子,对付戎敌我们西疆军没有一个当龟儿子的,但现在不是两军对垒,世子若是有什么好办法,说出来大家商量商量也就是了,何须对着柳将军这么冷嘲热讽的。”   本来没有注意到周然的韩司恩因这话关注了他两眼,随即韩司恩笑了,他说:“周副将军的伤势看样子是好了。只可惜,好的是皮肉伤,不是脑子。”   周然脸色瞬间通红,韩司恩没搭理他,看向柳虎城:“西戎不过是一个蛮夷之地,他们说给柳将军你三天时间,你还真打算等三天。柳将军,本官虽然不是从军之人,但若这事放在本官身上,别说三天,本官一夜都不会等的。说的近那是丢自己的人,说的远那是丢皇上的脸。”   柳虎城脸色一沉,但还是克制住了自己内心的愤怒,他道:“韩世子这话什么意思?”   韩司恩淡淡道:“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柳将军大概是安逸的日子过得久了,以往的血性都熬得没了。被人这么欺负到脸上了,还有多余的脑子想着想那。”   “韩世子这话的意思是不顾那些无辜大周人了?”周然有些气愤的说,他上战场杀过敌,流过血也救过人,他可以被人说是自私小心眼,但不能听到没有血性这话。   对于韩司恩的话,他真的很生气。当然,这大营中,也不光是他,稍微有些羞耻心的人都很愤怒,只是有人表现明显,有人表现不明显罢了。   “既然要救人,还在这里磨磨蹭蹭的做什么?还真想等到三天以后,拿银子或者看那些人被杀?”韩司恩对于所谓的怒气根本没放在眼里,反而语气更加不屑。   周然还想说什么,柳虎城抬手阻止了他,柳虎城看着韩司恩,道:“那以韩世子的意思当如何?”   “我大周的边境什么时候别人说的算了?”韩司恩看着自己的指尖,声音冷了三分道:“告诉西戎那边,今天换人,就用这城内现有的西戎人跟他们换所有的大周人。”   “若是他们不同意呢?”柳虎城又道。   “不同意?”韩司恩反问了句,他觉得柳虎城说了一句让人很搞笑的话:“他们有什么不同意的?面子这东西,你给了他,他便有,你不给他,他便没。”   说道这里,韩司恩十分温和的说了句:“以前若说柳将军碍于两国没有撕破脸,不愿伤了脸面,惹出两国边境之战。那现在别人送上门的机会,柳将军怎么还这么犹豫不决?你这是喂饱了他们觉得不行,还想把这西疆边关填到他们肚子里,把他们的胃口喂大了不成?”   说道这里,韩司恩的语调猛然变得阴森起来:“他们若是同意,一切好说。若是不同意,一切更好说。” 第122章   长时间呆在边关的人,因为种种原因, 他们也许会在和敌人对战时, 在即将面临胜利时,因为一道圣旨被迫选择和敌人握手言和。   也许今天还和自己说话的人, 明天就死在了战场上。自己所能做的就是为他收尸,把他的带着血的军饷送到他家人的手中。过不了多久, 除了他的家人,大概就没有人记得那个死去的人了。   有战争时, 每天死的人那么多, 谁会一个一个都记得。   因为见过太多的生离死别, 他们也许早已经变得麻木了, 但是这些人也是最容易激起心中愤慨豪情的人。韩司恩那漫不经心的话,不屑的语气, 让整个中军帐的人心口都起伏的厉害。   柳虎城以前跟着靖国候时也不是这样胆小谨慎的性子, 那是他只管听从靖国候的安排, 自己只是一个服从命令的人。但是在自己接管了这整个西疆后, 每次看到有人死伤, 柳虎城都觉得是自己的缘故, 再加上对自己未来的考虑,他的胆子变得越来越谨慎了, 没有必胜的把握,没有朝廷的命令, 没有皇帝的圣旨, 他宁愿缩着, 也不愿意出兵。   西疆军的死伤倒是因此少了很多,在外人眼里他还是当初那个勇猛之人,但柳虎城知道,自己早已经变了,他心底那点血性,早就在官场上磨灭的没有了,现在剩下最多的是自己的私心。   现在被韩司恩这么猛然骂了一顿,他有些怅然的站在那里,不知该说什么好。   一旁的周然平日里自然是乐意看到柳虎城吃瘪的,他们之间的梁子从柳虎城成功接管西疆军就结下了,他自认为自己有那个能力,没想到最终花落别人家。   但是他现在听韩司恩这话比较刺耳,这是把整个西疆军都给骂进去了,再者他也想卖个好给其他将领,便冷哼一声反驳道:“听韩世子这话,敢情是不知道战乱会死多少人,会流多少血。西疆军没有一个怕死的,但是能平平安安的度日,谁喜欢过那种厮厮杀杀命都保不住的生活。韩世子生在帝京,穿的是锦衣吃的是玉食,大概是不能体会生死离别的滋味。”   说道这里,周然又道:“韩世子刚才的意思末将听得也明白,是想让西疆军和那些西戎人正面起冲突。但若因此引发的战乱,死伤的人谁能弥补?我们这些边关守军的命也许在京中达官贵人眼中不那么值钱,但对于他们家人来说,这人能活着就是希望,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周然这话让中军帐中再次沉静下来,边关戍军,是个人都没办法亲面死亡。他们见过太多的人为了死去亲人哭泣。有默默的,有嘶声裂肺的。   每次都让人感到沉甸甸的。   他们也明白,现在的憋屈,在然后会换来更多人流血,但总是缩着头,宁愿得到这一时的安宁。   韩司恩知道周然想说的话,但他没有打断。   今天他也不是想和周然争论这个,便缓声道:“周副将军说的本世子也知道,本世子的性子一向古怪,别人给一巴掌定然是要还给他两巴掌的。也许周副将军说的对,战乱死伤无数,太多人会因此历经生离死别。但是本世子没有人想过要乱,也没有人故意想要挑起战争,发战争财。再者说,今日不过和西戎换人,哪里就能挑起战乱了?本世子身负皇恩,是这边关巡查使,既然此事本世子知道了,那今日换人本世子就亲自前往。”   “不可。”韩司恩这话刚落音,柳虎城便道:“韩世子身份尊贵,边界瞬息万变,若是伤着世子,那皇上面前,本将无法交代。”   韩司恩不改此心,他淡淡道:“柳将军不用说了,刚才本官已经说了,既然成了这巡查使,又提了今日交换人的意见,本官自然是要亲眼见到所有人平安的。而且,本官倒是想要看看,西戎敢不敢主动挑起这场战乱。”   一直沉默的姬怀这时也开口了:“韩世子说的也有道理,本皇子虽然不才,但也愿与西疆军共进退。”   韩司恩和姬怀都这么说了,柳虎城沉默了一番,便大手一挥,让人去做准备。而后他望着韩司恩道:“世子既然执意要去,那还请多多保证。”   韩司恩嗯了声,白文瀚这时站出来建议道:“柳将军,韩世子,既然要给西戎军一个措手不及,直接把人带到边界,也不用提前和他们打招呼了。”   “这个主意不错,先礼后兵不适合用于今天的情况。我们既然提出了解决方法,还和他们商量什么?自然要按照我们的规矩来。”韩司恩淡薄的说道。   柳虎城考虑了下,心想既然决定和西戎撕破脸了,这点小事也就不用在意了。而且这个时候西疆总督赵文被抓,没有监督他们,他们这些将士做一些出格的事,也是可行的。   当然,最关键的是有韩司恩这个世子和姬怀这个皇子在,皇帝面前他们也好有交代。   柳虎城本来想亲自带兵前往边界的,被韩司恩给拒绝了,说后方需要他坐镇。柳虎城也明白这个道理,交换人,毕竟是大事,万一被西戎抓了空子,把他们都抓了,那西疆就乱了。   于是柳虎城命白文瀚带领三千人前往边界,三千人既能威慑他人,又不会让别人以为他们是进攻的,很合理。   而他本人则率领两万人在他们后面不远处的高梅坡,这样前面有什么事故,他们也好在第一时间救援。   韩司恩是和白文瀚一起走的,姬怀也想跟着,但被柳虎城断然拒绝了。在柳虎城心里,韩世子再怎么受宠,他也只是一个世子,姬怀不同,姬怀是大周的皇子,万一被抓,那他们西疆军就被动了,皇帝那里也没办法交代。   韩司恩对柳虎城这点心思一点都没有在意,跟着白文瀚前往边界时,韩司恩是坐着柔软的轿子。白文瀚在临行前,让人把白书叫来,让他在到达地方后,护着韩司恩。   吩咐人时,白文瀚心里郁闷,白书今天不知道抽什么风,在听到韩司恩前来军营后,第一时间和他告假,说自己人不舒服,不愿意往韩司恩跟前凑。   若不是时间紧急,白文瀚真想找个大夫给白书把把脉,看他到底怎么了。   对于白书不往自己眼前凑的事,韩司恩只是诧异了下,随后这点情绪便平复下来了。他想,这样也好,对白书好,对他也好。   @@   白文瀚带着西疆军压着那些狼狈的西戎人不慌不忙的到达两国边界,西戎驻扎在边界的人看到这情况吓了一跳,还以为西疆军这是准备和他们开战呢。   不过在看到人数时,他们忙去禀告了西戎这边的驻军。   不多时,西戎那边有骑马声,西戎人来时,都随身带着弓箭,看上去就恶狠狠的。他们中央是那些牧民和被抓的大周人。   那群大周人十分狼狈,身上的衣物几乎都是能蔽体,更多的都没了,看上去就是被人狠狠搜刮了一番。   韩司恩坐在西疆军前面,他身后是西疆军和被围住的西戎人。   在西戎人到达边界时,韩司恩侧头和白文瀚道:“你看西戎领头人身后那人,我怎么觉得有点眼熟?”   白文瀚朝西戎那群人里看了看,西戎的领头人是个面相黝黑,身材十分魁梧的大汉,名字叫乌赫,白文瀚是认识的。乌赫喜欢用双锤,力气很大。   韩司恩说的那人皮肤更加黝黑,但面容干净,还算俊气,目光锐利,那人站在西戎军旗前,身形格外挺拔。   白文瀚轻声道:“前面那人是乌赫,是西戎的常胜大将军,他身后之人,我倒是没什么印象。”   韩司恩歪头想说什么,只见乌赫哈哈大笑两声道:“今日大周这是做什么?西戎和大周两国一向交好,你们突然带人前来两国边界,可是有事?”说这话时,乌赫两只手的捶来回往天上扔,又随意的接在手里,那锤用眼看就很沉重。   白文瀚想开口,韩司恩抬手阻止,然后他看都没看乌赫,而是直视乌赫身后那人,轻慢的说道:“本官看阁下眼熟的很,有点像本官刚到西疆时,那群抢夺大周普通百姓东西的领头人。说起来那人胡子满脸,十分狂妄,临走时还给了本官一箭。但西戎若是以将士伪装成牧民抢夺他国粮财,那这事就有趣了。本官很有理由怀疑,西戎抢夺大周百姓东西的用心,是不是要挑起两国战乱了。对了,那人身上好像有伤疤,如果本官说的有什么地方不对,那阁下可愿验证一番?乌赫将军说呢?”   乌赫皱眉,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戴着个鬼面具做什么?难不成是不能见人吗?我西戎什么时候以军从民,抢夺东西了?”   白文瀚上前一步冷声道:“乌赫将军好狂妄的口气,这乃是我大周皇上亲封的巡查使。”   韩司恩则是用手托着下巴,连眼神都没有给乌赫一个,而是望着那人继续道:“安乌赫将军的理论,本官戴着个面具是鬼东西,那有人隐瞒身份,做那种猪狗不如的事,大概是连东西都称不上了。”   乌赫眸露凶光,直直的射向韩司恩,这时那人上前一步,阻止了乌赫的动作,他郎朗一笑,看着韩司恩十分诚恳的说道:“大周巡查使眼力非凡,本王不过是在军中历练,没想到竟然被巡查使给发现了。本王名呼延禄,是西戎三王子,刚到军中历练,敢问巡查使是何身份?”   白文瀚听到呼延禄承认自己的身份心中一凛,这呼延禄在西戎有鬼才之称,为人心思很深,又是西戎王最得意的儿子,是下任西戎王的有力人选。   他们大周的情报从来没有提到过这呼延禄竟然在边关。白文瀚不由的想,西戎王把自己最得意的儿子派往西疆,想做什么?   不过虽然心中万种猜测,白文瀚脸色还是保持住了镇定。   韩司恩这时懒懒道:“刚才不是告诉你了吗?本官是大周皇帝封的巡查使,名韩司恩。”   呼延禄并没有因为韩司恩的轻怠而感到任何不悦,他沉思了下,语气略带一丝恭敬,道:“原来是大周传闻中的韩国公府的世子,真是久违。”   韩司恩似笑非笑的看着呼延禄:“既然是西戎三皇子,那可能是本世子弄错了。这西戎的三皇子乃是贵气之人,怎么会做下装扮他人,抢夺他人财物这种禽兽不如的事呢。”   刚才呼延禄表明了身份,就把韩司恩的问话带过了。他是一国王子,韩司恩定然是不可能让他当众脱衣服验身的,但嘴头上的话韩司恩是不可能忍的。   乌赫听到呼延禄被这么侮辱,他握锤的双手青筋直露,那眼神像是要把韩司恩给杀了。他们西戎向来佩服强者,在乌赫眼中,呼延禄就是他敬重的强者,他不允许有人这么侮辱。   相比乌赫的气愤,呼延禄则表现出了自己作为王子的风范,他轻描淡写的说道:“大概是巡查使看错了。只是我西戎地寡物稀,时常有人难忍饥饿做出这等事,两方各有伤亡。但本王相信,这只是个例,我西戎和大周两国百姓都希望和睦而处,修得两国百年之好。”   对于呼延禄堂而皇之的话,白文瀚有些震惊,他觉得此人脸皮之厚,连韩司恩都比不上。   韩司恩也因难得遇到一个这么不要脸的,还多瞅了两眼。   只见呼延禄看了看大周这边的人,语气略带两分迟疑道:“今日韩巡查使带人前来这是?”   韩司恩懒得和呼延禄比脸皮,便打了个哈欠道:“不是你们说的要换人吗?这人给你们带来了,就换吧。”   呼延禄愣了下,脸上有些懊恼和真诚,道:“这事本王也听说过,换人乃是西戎牧民提出的,他们得了大周人也无用,再加上都是贫苦之人,家里实在是揭不开锅了,才想着用人换些银钱来度日子。大周若是都准备好人和钱财了,那就换吧。虽然这些都是西戎普通牧民的主意,我们这些军民不便出面阻止,但若是大周想要欺压我们西戎百姓,我们这些人也是不许的。”   韩司恩对呼延禄这没脸没皮的话也只是呵了那么一声,然后挥手让他们人把那些西戎人带出来,道:“本世子今日呢是诚心诚意换人的,带的人也就这么多,至于银子,那是没有的,不如三王子说说该怎么办吧。”   呼延禄看着大周这边的西戎人,又看了看西戎这边的大周人,这两群人明显的是不对等的。他望着韩司恩道:“巡查使这样就过分了吧。”   “我过分?”韩司恩讶异道:“你们抢夺大周百姓的钱财,还把人抓了,不好好养着也就算了,还把人都给养的衣不蔽体的,你怎么好意思说我过分?”   呼延禄还想说什么,韩司恩再次抬手道:“三王子一句话,同意还是不同意?”   “恕难从命。”呼延禄明确的拒绝了。   两国气氛顿时剑拔弩张,乌赫的双锤扔的更欢了。呼延禄则直直的看着韩司恩,他其实挺喜欢韩司恩这性子的,有胆识,他欣赏,他也很喜欢韩司恩那双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眸子,只可惜这人不是他们西戎人。   他现在还没有绝对的权利能和大周开战,但早晚有天,他能做到。大周肥沃的土地,早晚属于他们西戎的人民。   韩司恩听着呼延禄心中的熊熊怒火,他垂下了眼,淡淡道:“既然三王子不同意,那本世子就给你想个主意好了。”   韩司恩说这话时,语气很轻缓,但知道他性格的人都知道,他这是不耐烦了。白文瀚皱眉看向韩司恩,只见这人眼神轻漠,语气温和道:“带一个西戎人上前,本世子数一声数,就切断他一根手指,两声就切断两根,手指切完了就切脚趾,指头若是没了,那就胳膊腿轮着来,身上能切的东西那么多,总是能挨上几十刀的。等本世子说停,那就把他还给对面的三王子做个纪念好了。”   韩司恩温和的话在双方心头刮起一阵风,这风冷的刺人骨,别说西戎那边了,大周这边也没人反应过来。   不过大周这边还是有人动了,那人提起一个西戎人,走到韩司恩面前。   白文瀚愣愣的看到有所动作的人是白书,而白书在看到韩司恩时,脑中控制不住的闪过自己湿了裤子时的画面,双眸顿时有些闪躲,脸颊也因此微微红了。   韩司恩则猛然皱眉望向白书,那双向来冷清的双眸中流露出一丝不可置信。   白书梦到和人欢怀,这并不是让人震惊的事,但韩司恩惊讶的是,白书梦里的人竟然是他。   韩司恩收回目光,整个人看似和往常一样,但他紧紧握在椅子手边的手,流露出他的心绪。他觉得今天的一切都让人很糟心。   而其中白书最甚。 第123章   白书是第一个感受到韩司恩绪变化的人, 他收回所有心思, 看了一眼在场唯一坐着的人。微微皱眉, 心想,定然是对面的那个什么三王子呼延禄和双锤大汉乌赫惹怒了韩司恩。   想到这里, 白书眯了眯眼,心里琢磨着该怎么不动声色的教训教训这两人。韩司恩听着白书心中的话, 心里猛然掀起了一股怒气。   而大周这边唯一比较镇定的要属白文瀚了, 他敢肯定,韩司恩敢说出这样的话, 就敢做出这样的事。他和韩司恩打交道算是久的了,当初韩司恩对他奶娘的阴狠手段,还有长公主之子方佐得罪他时,五根断掉的手指,那都是活生生的教训。   白文瀚刚才失神只是没想到白书会是第一个走出来的。他宁愿自己听韩司恩的吩咐做这些事, 也不愿白书沾染这些。但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没用了。   呼延禄听了韩司恩这样带有威胁性的话, 心中着实有些诧异。他在心里琢磨了下, 不知道韩司恩这话说的是真是假。   韩司恩名声最盛的时候, 他在西戎也听过,传闻只说这人很得大周皇帝看重,行事乖戾,手段狠毒, 颇为仗势欺人。但是呼延禄觉得即便韩司恩真有这样的名声, 他也用不着害怕, 韩司恩手上有西戎的人,他手上大周的人更多不是。   他不相信,韩司恩真敢那么动手,于是呼延禄上前一步,站在了西戎所有人的最前面,朗声道:“韩世子,如果你们今天是来解决问题的,那我们欢迎,如果不是我们就不奉陪了。你若是对我们西戎百姓那么做,本王也会下令对那些大周人做同样的事。本王希望韩世子能好好考虑考虑,能用银子解决的事,何必真伤了和气,两方流血。”   说罢这话,呼延禄让乌赫也提了一个大周人上前,被提的人惊慌不已,嗷嗷哀叫不愿上前,但最终抵不过乌赫的力气,还是被提到了最前面。   “是吗?要不,你就试试?”本来心中怒火无处发泄的韩司恩听了呼延禄这般话,轻飘飘的回了这么几个字。他看都没看对面那个软在地上拼命求救的大周人,而是缓缓站起身走到白书提着的那个西戎身边。   那是一个很普通西戎人,身材比较瘦小,他满脸害怕,嘴唇不住的抖动,身体也在轻颤不已。韩司恩站在那里看着他,然后直接抽出白书随身携带的剑,只见剑光一闪,那人左手的无名指已经落在了地上。   两国边界上顿时响起了这个西戎人的嚎叫声,手指断掉的痛,让他整个人缩在了一起,冷汗瞬间布满了眉间。呼延禄没想到韩司恩会自己亲自动手,他的眼睛随着那血光微微一沉,心底对韩司恩更加重视起来。   乌赫本能的想把那大周人的手指也给砍了,但在韩司恩似笑非笑的看向呼延禄时,呼延禄看到里面的恶意,他本能的伸手阻止了乌赫。   呼延禄沉着脸寒声道:“韩世子,你欺人太甚了。”   韩司恩看着那剑,一边心想这剑还真是把宝剑,鲜血不染,一边懒散道:“欺人太甚四个字三王子你也好意思说出口,你们西戎抢了我大周百姓的钱财,把人当做奴隶一样掳走,最后还要大周拿银子来换。三王子你明知道那是大周的百姓,就算看在两国邦交的面上也该把人好生送回来才是,结果你倒好,一直大言不惭口口声声说那些是西戎牧民的奴隶,你们管不着。这些狡辩之言,怕只有三王子你说得出口。不过既然谈不妥,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本世子是个说到做到的人,既然三王子心底有所怀疑,那本世子自然要做给你看看。”   说完这话,韩司恩把剑扔了给白书。白书一脚踩着那西戎人的腿,一手把剑接在手中。握着剑柄时,感受到韩司恩残留在上面的温度,白书握着剑柄的手不由的更紧了。   刚才韩司恩的手从他腰间抽出宝剑时,他感到韩司恩靠近时的气息,脑子瞬间一片空白。想要阻止韩司恩的动作根本没有做出来,等他回过神时,韩司恩已经亲自动手了。   白书心底无比懊恼,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韩司恩不喜欢血腥味,但是自己竟然因一时失神而让这个人亲自动手了。   韩司恩冷眼听着白书心底的懊恼,如果刚才有别人站在他身边,他根本不会用白书的剑。只是这想法,只有他自己知道,又不能开口解释,憋在心底实在是难受的很。   于是他把目光再次放在呼延禄身上,沉沉道:“三王子,把人换了,咱们也就不伤两国的和气。还能像你说的那样,两国修得百年之好。若是三王子执意和本世子比着伤人,那这两国之好也不用了,该打就打,不用憋屈。”   韩司恩这么狂妄的话一出口,白文瀚头皮就一阵发麻,这话传出去,实属是大逆不道。   呼延禄立刻抓着里面的漏洞回道:“听韩世子这口气,好像是能代替大周皇帝行事?怎么,韩世子在大周说出的话要比大周当今皇帝都有效吗?”   韩司恩对呼延禄这番挑衅的话连说一句你挑拨离间都能没有,而是直白的说:“皇上乃是金口玉言,本世子说话只是随口胡说,但是我大周的皇帝是能听得进去别人进言的,也是不允许别人践踏他的皇威的。三王子,废话少说,你直接告诉本世子,是打还是愿意换人?”   呼延禄的英俊的眉峰终于拢了起来,他眯着眼望着韩司恩。   韩司恩看他凝重的样子,懒懒的吐出了个二字。   白书抽剑的动作利索的很,他的声音还没有落下,那西戎的手指又掉了一个。血染红了边关苍凉的土地,泛起血腥味四处飘在这悲凉的空气里。   呼延禄的呼吸有些急促,乌赫在他身边请示道:“三王子,要不咱们和大周拼了。”   呼延禄斜了乌赫一眼,冷冷道:“你真以为这个韩世子就只带了这么点人前来?他后面肯定还有大周军队,更何况我们现在和大周开战根本没有必胜的把握,父王也不会允许我们这个时候轻举妄动的。这个韩司恩,本王早晚有天会让他付出代价的。”   而且此事本来就是他听到西疆总督被抓后,特意拿出来试探试探韩司恩的态度的。没想到,在西疆军身上没有看到的硬气,倒是在大周帝京这个世子身上见识到了。   韩司恩知道呼延禄不敢和大周轻易开战的,他和呼延禄比的就是谁的心比较好。就算是他没有想过把身后那些西戎人像是用酷刑一样把人给折磨死,但是面上他是不会表现出来的。   斗狠这种事,韩司恩自认为不比任何人差。   而在呼延禄和乌赫小声交谈期间,韩司恩又数了两声数。   呼延禄自打生下来就很少遇到挫折,今日被韩司恩逼到这种进退两难的地步,心里实在是恨的紧。但是他也知道这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便抬手道:“韩世子,今日之礼禄记在心中,来日必还,这人我们交换了。”   韩司恩看着地上的血迹,冷哼道:“早说这句话你的百姓也可以保住那只手了。”   呼延禄并没有生气,他朝乌赫看了一眼道:“把大周的那些人还给他们。”   乌赫应了声,韩司恩朝白文瀚看了一眼,白文瀚挥手让人把身后的西戎人也给带到最前面。   交换人时,是比较紧张的时刻,毕竟大周的人比较多,西戎的人比较少。   呼延禄提出了让所有人都站在一边界线上,然后听到声音后,大家一起离开,这听起来还是挺公平的,但被韩司恩拒绝了。   韩司恩说:“大周人数多,三王子既然决定换人,就有点诚意,先放一部分大周人。剩下的,咱们在交换。”   呼延禄看了眼韩司恩,很大方的同意了他的意见。   换人的途中,双方都十分谨慎,并没有出什么问题。   等人都回到自己的地盘上后,双方将领是既松了口气,心又绷的厉害。而这时,乌赫手中的双锤突然砸向了边界处,白文瀚上前用枪制止住了他的锤子落在最后一名大周人头上。   两人各退一步。   而与此同时,呼延禄突然从马上拿过弓箭,直直的朝韩司恩门面上射来。   那箭是双箭,白书用手抓住了一只,又拿砍断了一只,只是最后那一箭却是一箭双头,最后那箭头在韩司恩侧身时,顺着他的耳边擦过。   韩司恩的面具因锋利的箭头擦过,而碎裂开来,耳边的那一小块面具,因震动的缘由晃悠了两下,缓缓掉落在地上,露出里面白净的皮肤   伴随着箭声,是呼延禄哈哈的大笑声:“本王这箭本来是救乌赫的,没想到失去了控制,还望韩世子恕罪。只是韩世子面具既然已毁,不如以真面目见人吧。”   呼延禄很想一箭把韩司恩给射死,但他知道韩司恩身边有高手,所以把韩司恩的面具射掉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他今天倒是想要看看,这大周世子面具下面到底是怎么丑陋的容颜。   白书看着擦过韩司恩耳边的箭头,然后把手中的箭直直的朝呼延禄脸上投过,呼延禄自然是早有准备的,很快就躲闪开来,而退后的乌赫也忙上前护着他。   只是谁也没想到,白书一开始只是做了个假动作,他手中的那只箭最终直直的从乌赫的左手手腕处穿过,乌赫左手中的锤子恍然落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其实白书这一箭倒是想射在乌赫脖子上,但他知道那样的话,两国不战也得战了,于是便直接废了这西戎大将军的一只手。   呼延禄看着乌赫手腕处的箭羽,抬头直直的望向白书,白书不甘示弱的和他对视着。   只见这个时候,韩司恩缓缓抬手放在了自己的面具上,他微微用力,把面具摘下,而后随意的扔在地上,那双清冷到了极致的双眸朝呼延禄望去,他薄唇微启,语气嘲讽道:“没想到三王子对本世子的长相这么好奇,想要本世子揭下面具,直接开口就好,何必用乌赫大将军的一只手来换呢?” 第124章   呼延禄看着拿些面具的韩司恩, 眼眸微张, 很是失神。当然不光是他, 两国的将士都很惊讶,其中大周这方更甚。   提起韩国公府世子韩司恩,大周人都会说, 此人身受皇帝器重, 但容貌丑陋, 手段十分阴毒。韩司恩相貌丑陋不堪这事也是先从大周帝京传到周边,又因韩司恩做事过于激进而传到了边关,入了他国人耳中。   戴上面具的韩司恩, 众人有了第一印象, 定然是以为面具之下的容颜是不能见人的。   但是呼延禄看着映入眼眸中的容颜, 端的是风华之姿, 入的清俊隽秀之貌,眉眼间的冷傲和懒散综合了那昳丽之容,此时他即便是懒散的站在那里,也是身姿清贵, 更衬得他容颜如玉, 丰神俊秀罢了。   这世上的人无论是男是女,容貌好的总是能吸引别人的注意。而一个人明明是众所周知的丑陋, 但摘下面具却是极好的颜色,总是让人震惊的。   并非是贪图颜色, 只是反差太大, 心底惊艳罢了。   站在一旁的白书看着众人惊讶的目光, 心底不舒服的厉害,韩司恩相貌俊美他早就知道,也是看习惯了的。但此刻他突然有种让想把那面具亲自给韩司恩戴上,让其他人再也不能看到这张容颜的冲动。   只是这个念头也只能在心底想想,却没办法做到。韩司恩的目光本来在呼延禄身上,听到白书心里汹涌的感情,他朝白书看了一眼。   白书和他对视着,嘴角顿时微微抿起,眼神复杂,像是被人抛弃的宠物。韩司恩望着他拧了下眉,心底涌起一丝烦躁。   第一次韩司恩觉得自己一点也不想听到白书心底的那些情绪。他想,若是白书和姬洛一样,心思隐藏的让人听不到那该多好。   大周这边白文瀚是第一个回过神的,收回的视线里还残留着惊讶。   韩司恩的容颜模样他是见过的,他也曾见过白书为韩司恩那副用心到了极点的画像,只是一直以来,他都把那副画当做一副普通的画,从来没有和那个面容枯瘦蜡黄没有一点像人样的韩司恩扯在一起。   所以当韩司恩摘下面具,露出比画上更加精致的容颜时,他自然也是失神的。只是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失神了片刻也就罢了。   不过,当白文瀚的目光不经意的看到白书,看到白书看着韩司恩,那眼睛里的赤裸裸的占有欲时,他的心顿时沉甸甸的,有种事情果然脱离了自己控制的宿命感。   一时间白文瀚觉得自己头都大了,白书果然对韩司恩心思不纯,就是不知道自己这个向来懒得思考那么的人弟弟是怎么发现这件事的。   不过现在两国边界处,这些私事白文瀚尽量压在心底,他忍着心中的复杂情绪,望着韩司恩拱手恭敬道:“世子,这些人身上衣物颇少,边关风沙又大,不如我们先带他们回城,让他们一家团聚,吃口热乎饭也好的。”   说这话时,白文瀚没忍住用言语讽刺了西戎一番。   韩司恩早就懒得站在这里被人当猴看了,便顺着白文瀚的话点了点头。   白文瀚的话让所有沉默的人都清醒了,呼延禄看到韩司恩毫不犹豫的转身朝轿子那里走时,他突然开口笑道:“韩世子,常听大周人说你相貌丑陋,今日一见果然是传闻不可信。若你这般容颜都能是丑陋的话,那这世上大概能看的就没几个了。若是你为双,本王就算捧上万金,也定要求得大周皇帝许你为本王之妻,就是不知大周皇帝,见了世子可曾起这般心思。”   这话呼延禄说的三分认真,三分玩笑,却带有了四分的恶意。两国将士听了这话,心中各自涌起难言的滋味。   白书本来是跟在韩司恩身后的,听闻这话,他猛然回头,身影微动,就想朝呼延禄拔剑。不过在他刚起心思时,韩司恩便回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以白书的武功,他是可以轻易挣脱开韩司恩那微凉的五指的,但是他的动作却生生止住了。   白书先是低头望了望自己手腕处那只骨节分明,修长白皙的手,而后又抬头看向韩司恩。   只见韩司恩随意的丢开他的手,眉目缓缓的上挑了下,随即他摇了摇头,看向呼延禄的眼神带着些许同情,有些薄凉的唇微启:“三王子,不是每个人都这么没见过世面的。西戎地薄人寡,百姓缺吃少喝,但我大周地广人茂,相貌堂堂之人多如过江之鲤鱼,朝堂之上更是没有一个歪鼻子斜眼的,怎么到了三王子眼里,一个人的长相就这么稀奇了。”   随即,韩司恩又上上下下打量了番呼延禄,一脸我很含蓄的模样道:“不过三王子不必妄自菲薄,相貌这东西毕竟是天生的,嫉妒不得。”   说完这话,韩司恩看都没看呼延禄那难看的神色,掀开轿帘子,坐在里面。   帘子落下时,韩司恩的轿子被人抬起,先行离开。   白文瀚对阴沉着脸的呼延禄笑眯眯的说道:“三王子,这乌赫大将军的手还是早日处理的好,若是伤到了筋骨,日后西戎怕是少了一位勇猛的大将军了。还有就是,今日既然两国都达成一致了,那日后还望三王子约束好自己的臣民,如果再无故无碟的出现在我大周的土地上,那就不好了。”   说罢这话,白文瀚打马而离,留下呼延禄带着西戎人,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却一步不敢越过界。   白文瀚嘴上说的豪迈,心底却一直绷的紧紧的,直到行军至高梅坡范围,他才真正松了口气。   不过想到韩司恩摘下的面具,白文瀚又是一阵头疼。皇帝那里,韩司恩也是以面具示人的,还曾因自己面部有伤之事面斥过周然。   现在猛然换了这模样,在有心人眼中,韩司恩这样可不就是欺君吗?   而且在白书为韩司恩作画时,他就心底有疑虑,长得太像当年皇帝放在心尖尖上的皇贵妃,并不是什么好事。   想到未来韩司恩回京,皇帝见到人后的情景,再想到白书那瞒不住的占有欲,白文瀚只觉得自己脑袋里有无数个人在争吵。   一时间,白文瀚也不知道韩司恩这面具摘下来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了。   对于白文瀚这些忧心,韩司恩觉得他真是想多了。皇帝对王瑛的确有执念,但即便是自己和王瑛长得一模一样,皇帝那里他一点都不担心。   什么欺君之罪,他根本不放在心上。戴着面具,只是为了避开一些麻烦,现在避不开了,也无所谓了。   现在让韩司恩感到无力的是白书,他的这个救命恩人。   @@@   看到白文瀚和韩司恩把那些大周人安然带回来时,高梅坡驻扎着的柳虎城心里是很复杂的,不过不管心里怎么复杂,那份欣喜还是占了大部分。   而姬怀再一次心生后悔,这次白文瀚和韩司恩会再次在皇帝面前露脸的。早知道,他就不该坐镇后方,也要跟着前往才是。   高梅坡的守军心底想着自己的事,显得有些漫不经心的,并没有发现回来的人神色有些异常。   在人走进之后,白文瀚下马,韩司恩的轿子停下。   跟随白文瀚前往的将士心情很复杂,目光不由的都望向了韩司恩的轿子,和以往纪律严明的样子根本无法比。   柳虎城心底有些疑惑,他还以为韩司恩受伤了,心中不由的暗自痛骂白文瀚怎么照顾人的,谁受伤不好,偏偏这个阎王爷受伤了。   这时,只见韩司恩从轿子出来,柳虎城带着笑上前一步道:“韩世子这次功不可没,本将……”他本来想把为韩司恩请功的话说在最前面,心想的是,就算是韩司恩真的受伤了,这也是他有这份功劳的缘故。   但抬眼看到韩司恩那张淡漠冷清却又精致到极致的容颜时,柳虎城要说的话全部都卡在了喉咙里,他身后的将士都发出了惊讶之声。   柳虎城以为自己眼花了,狠狠眨了眨眼睛后发现自己没有眼花,于是又把目光放到了韩司恩身后的轿子,想看看里面是不是还坐着一个戴着那个无比丑陋面具的韩司恩。   “韩……韩司恩?”柳虎城惊讶的说不出话时,姬怀喃喃的开口了,他瞪大了眼睛,眼睛里写满了对眼前之人的怀疑。   这人怎么会是韩司恩,这样风华绝代的人,怎么会是他记忆中那个面容丑陋到小儿看到了,都会哭泣惊叫不已的韩司恩呢。   可是他不是韩司恩的话,那他是谁?   韩司恩皱了皱眉,有些不耐的望着柳虎城道:“柳将军,盯着本世子做什么?本世子的脸上长花了不成?这些被救回来的人身心都受到了很大的折磨,你这个做将军的还不安排一下,把人检查检查,再给送回去。”   韩司恩一开口,柳虎城心下顿时稳定了,说话这么不招人待见的,只有韩司恩了。   沉下心的柳虎城倒是听出了韩司恩话里检查检查的意思,这是担心这些被救回来的大周人里面有被西戎人收买的。   柳虎城心下一凛,神色却是温和的望向白文瀚道:“文瀚,带他们去吃点东西,让军医给他们检查下身体,再录下他们的身份信息,送他们回家。”   白文瀚领命,那些大周人这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自己安全了,有的抱头痛哭起来。这样的哭声倒是吸去了韩司恩身上的一部分视线。   韩司恩目光扫过姬怀,最终又落在柳虎城身上,道:“柳将军,此事既然已经结束了,那本世子就回城了。西疆边关的事,柳将军以后还是要多多注意的好,免得被人钻了空子。”   柳虎城忙道:“世子今日立下大功,本将定然会如实上折奏报皇上的。”   韩司恩可有可无的应了声,柳虎城即便是隐瞒不报,皇帝那里有关他的折子,也会详细的说明一切的。   坐在皇帝那个位置,疑心病是没办法消除的。   在韩司恩准备离开时,白文瀚上前道:“世子,今日家中有事,能不能让小弟白书迟些日子前去服侍?”   白书自然是不同意的,他皱着眉头,神色有些不高兴。   白文瀚则扫了他一眼,心想自己今天无论如何都要把事情问清楚,不说清楚,白书就一直留在军营里,哪里都不能去。   韩司恩看都没看白书一眼,神色淡淡的看向白文瀚道:“本世子那里也没什么事,京城的守护又十分尽心,以后白公子就不用过去了,毕竟军中纪律严明,也不好多为本世子破例。”   白书听了这话有些委屈,白文瀚则是心中一惊,他应下时小心的巡视了番韩司恩的表情,他总觉得韩司恩这是知道了白书的感情,而且这是在表明自己的拒绝。   一时间,白文瀚脑袋泛疼,他都不想看白书的神色了。   韩司恩说完这话,仍旧和以往一样,十分傲慢的离开了军营。不过也许是面容的缘故,他这番动作和眼神,竟然让人觉得没有以前那么厌烦。   姬怀看着韩司恩离开的背影,仍旧没有回过神。他想不明白的是,既然有这样好的相貌,韩司恩为什么任由人污蔑他丑陋不堪,也要隐藏起来。   姬怀觉得这里面总是有什么寻常人难以察觉的秘密的。姬怀觉得有些蠢蠢欲动,他想自己找到了这秘密,说不定就能抓住韩司恩的把柄。   而且这件事,他那位坐在龙椅上的父皇怕还是不知情的。不管什么原因,韩司恩这是欺瞒了他的父皇,他父皇知道后,肯定是要生气的。   欺君之罪,姬怀在心里琢磨了下这四个字,然后乐了。他想,自己给皇帝写折子时,着重润色润色了。   当晚姬怀并没有直接回城,反而是定下心,以皇子之尊留在军营中安抚那些刚刚被营救回来的大周人。   那些人第一次接触这么和善的皇子,心中对姬怀十分感激。   而韩司恩容貌俊美之事,一夜之间传遍数万西疆军耳中。 第125章   韩司恩的相貌在西疆军中引起了很大的轰动, 尤其是那些亲眼所见之人, 和他人提起这件事时总有一种自己见证了奇迹的感觉   不敢相信又不得不相信。   西疆军营还好说,将士都是听从命令的,讨论一个人容貌这事, 很快就从明面上转移到地下了, 但是他们管不住那些普通百姓的嘴。   柳虎城在韩司恩回城之后, 就找了个机会暗示性的询问了白文瀚一番, 问他是否清楚韩司恩面具下的真正相貌。   白文瀚听了这话, 只得一脸苦笑道:“将军,世子虽然和末将在京城有所接触, 但世子性子向来孤傲,常人入不得眼的。”   柳虎城不相信白文瀚的话, 韩司恩对待白家两兄弟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要不然白书怎么能跟在韩司恩身边不被赶出来。但他觉得白文瀚说的也没错, 韩司恩性子孤傲, 即便是对待这两兄弟有所不同, 也不会轻易露出真面目的。   柳虎城脑子里一边想着这些, 一边朝白文瀚安抚的笑道:“不知道也好, 韩世子面相这事,以后你们就不要多讨论了。”   白文瀚感谢柳虎城的提醒,然后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等他回到自己营帐中时, 看到白书正坐在椅子上, 眼睛溜圆的正看着桌子上的烛火, 偶尔眨了眨眼睛, 神色单纯又干净。   白文瀚走到白书对面坐下,他心里有很多想说的话,但是到了人跟前,他发现想说的太多了,一时竟然找不到合适的点开口,于是便沉默了。   倒是白书,看着冷着脸沉默的白文瀚,道:“大哥,你是不是想问我对韩司恩的感觉吗?”   白文瀚抬眉,白书看着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白书眸子里闪过一丝笑意,这神色让他那双眸子蓦然灵动起来。   白书望着白文瀚,认真的说道:“大哥,是真的。”他并不是一个蠢人,以前白文瀚对他的试探他没有发现,是因为他根本没有想这么多。   但那天,那个夜晚,他看到了军营中的两个人在树林中偷偷摸摸的在一起,彼此说着让人脸红的话时,当然他并没有看别人欢好的场面,于是便悄悄溜了,可是他的脑袋迷迷糊糊的,有一闪而逝的画面,又像是没有。   那晚,他梦到了韩司恩,韩司恩坐在床边看着他,突然微微一笑,那张本就好看到了极致的容颜,在那一刻仿佛天上的星辰倾斜而下,明亮到耀眼。   他感到自己的心跳的很快,他看到了韩司恩伸出手拉住了他,微微一用力,自己就跌落在床边,韩司恩自上而下的看着他,随即那人微微俯下身,低声在他耳边问道:“你的脸很红,在想什么?”   他感到韩司恩的气息吹拂在他耳边,痒痒的,他瑟缩了下脖子,随即那人轻轻一笑,喊了他一声道:“白书……”语气温和,是他从来没有听到过的。   白书因那喊声心底一阵发颤,他看着韩司恩的唇,感到口渴的厉害,很想上前那么抱着喊自己名字的人……等他伸手感受那人的温度时,他醒了,醒来之后发现自己的心还跳的很急促,而衣衫之下,是自己隐瞒不住的渴望。   白书想到那个时候的感觉,心想,其实在京城时,他一直把韩司恩当做一个友人的,一开始只是好奇,后来是想看看那人到底想做什么,便一直盯着看。   白书一直觉得韩司恩其实算是个很温柔的人。他们从江南回京,一路上有无数人给韩司恩下套,都是身世颇为可怜之人。   韩司恩一个都没有看在眼里,但是事后还是悄悄吩咐人,给他们指明了前往京城的路,还让人一路静悄悄的护着。   那时,白书就在想,韩司恩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怎么会这么矛盾。能杀戮决绝,也能有颗非常慈悲的心。   这些年韩司恩的名声一直不好,可是他查处的那些人都是罪大恶极的人,手上染了性命,贪了银子致使灾难。在满朝文武中罪大恶极的人,在有些百姓心里却是可以点燃长明灯的。   至于什么时候感情变了质,他那天蹲在军营里想了很久,想来想去,大概是韩司恩在逼迫太后说出皇贵妃王瑛之事时,支开了他和白文瀚。那件事的最后,韩司恩求皇帝饶过他和白文瀚。   来到西疆的时候,他在挖人参那些东西时,无数次想到韩司恩求皇帝饶恕他和白文瀚时的情景。那个时候,他跪在殿门外,没办法看到,但是他能听的到。   韩司恩那人向来高傲的,说的不好听就是看人的眼神都是从上到下的。但那天皇帝说话的语气却带了一丝难以觉察的祈求。   那天他跪在地上,跪了很久,只别扭的等着皇帝饶恕他们。   那天韩司恩离开宫,衣摆从他脸上划过时,白书觉得心里很憋屈,很难受。那样连自己的命都不看重的人,不该是一个为了他而求人的人。   可是韩司恩这么做了,就如同一根钉子钉在了白书心里,想起来,心里就泛疼的厉害。   白书轻声和白文瀚说着这些,白文瀚整个人更加沉默了。当初在揭开白家和太后关系后,他们被韩司恩支出去了。   想想也是,那么多听到最后秘密的人都被皇帝处置了,就连三皇子姬洛也在内,他和白书算是这里面最走运的。   韩司恩知道皇帝最大的心结是皇贵妃王瑛,他们没有听到王瑛的事,所以最终皇帝看在韩司恩的执拗上放过了白家两兄弟。   白文瀚心底感激韩司恩的救命之恩,但是对于自己弟弟一头脑的撞到韩司恩这颗树上,他又有些郁闷,不过他知道自己这个弟弟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便认真的道:“白书,先不提韩司恩知道你的心思之后的想法,单说你和他同为男子,这点你们在一起的可能几乎没有。”   白书听了白文瀚这话,突然笑了下,这笑容很是明朗轻快,他摇头说:“大哥,别人我不敢说,韩司恩对这些根本不在意的,男的女的或者是双,只要喜欢,他根本都不会在意的。”   那人活着也就是本能的活着,怎么会考虑这些世俗的事。   白文瀚顺着白书的话想了想韩司恩的性子,不得不说,白书这点说的还是很对的。   白文瀚迟疑了下道:“这是你的私事,虽然无望,但我也不会强求你放弃。只是,你打算告诉他吗?”   白书愣了下,缓缓摇了摇头,语气喃喃道:“现在还不是时机……”韩司恩若是知道了他的情感,说不定会立刻躲他躲的远远的。但是不告诉他,自己又不甘心,他需要好好想想该怎么做。   白文瀚本想告诉他,说不定韩司恩已经知道了,但是看着白书沉思的样子。他叹了口气,心底念叨了句,当局者迷,便不再提起这件事了。   而这天夜里,姬怀的营帐中,有人给他扔了张纸条,上面用蹩脚的文字写着见面一叙。   姬怀看着那突然被人扔进来的字条,眉头深深的皱在了一起。   @@   韩司恩的面具在摘下之后便没有再戴上了,他从西疆军回自己的住处时,自然也惊呆了没有见过他模样的京城护卫。   那人面面相觑,心底震惊的还以为这韩司恩别人掉包了,好在韩司恩一开口说话,众人就知道人没有被换走。   但是头换了一颗。   有关于韩司恩面相的事,星火燎原般的在西疆传开。   人都是有好奇心的,没见过韩司恩的人都很想看看他到底长什么模样,不过自打韩司恩回城之后,便少出门,除了京城的那些守卫,其他人都是再也没怎么见过他了。   这本来也没什么,传闻这东西,传着传着也就淡了。   但是这天城内沐休的一群西疆军,聚在一起在酒楼喝酒时,听到一楼大厅里不知怎么谈论起了韩司恩相貌的事。   雅间里的人感叹道:“我那天虽然站在的远,但也是看到了这韩世子的真容,能当得起话本里钟灵毓秀四个字的。”   他这话刚说完,有人接着笑道:“可惜,那韩世子如今闭门不如,咱们不得见,要不然也可以见识见识这京城里世家公子的气派了。”   很多人随声附和着,这时有人冷哼一声道:“有什么好见的,说不得里面都是肮脏之事。”   众人喝酒喝的大抵是有些上头了,一时没反应过来说话的是谁,只听那人继续道:“你们想啊,那韩世子长相这般俊俏,却常年戴着个面具,不让人看,是为什么?这朝堂上有能力的人多了,偏偏只有他能得皇帝恩宠这么多年,又是为什么?京城世家子,有喜欢玩新鲜的,嫌女子不够柔软双不够硬朗。凭白无辜受恩宠,本身就是蹊跷。以前就听说,韩世子常常出入皇宫,如无人之境,真是可惜了那好相貌。”   有人喝的脑袋沉沉,顺着这话便道:“你这话是说那韩世子和皇上有一腿?”说这话的人话音刚落,一个激灵,酒都给吓醒了。   胡乱编排皇帝,那可是死罪。他睁开泛红的双眼,看了看身边的人,其他人都醉意朦胧的,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他再说什么。   这人皱了皱眉,刚刚说起那话的人,那声音他不是很耳熟,根本不知道谁说出的那些话。他摇了摇头,心想,可能是自己喝的太多,听差了。   随即这人又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心想,好在他们在雅间里,他刚才说出的那大逆不道的话,很轻,向来这话也传不出去。   只是他到底是心中有事,沉甸甸的,这酒是再也喝不下去了,于是便找借口溜了。   第二天,天门关城内流言纷纷,说是西疆军有人亲口说,韩司恩之所以受皇帝宠信,因为他是皇帝床榻上的人。   流言传的飞快,从天门关到西疆军内,如同一阵风,瞬间刮了个遍。   并没有人敢在韩司恩面前提这些,但是流言在传到京城守卫这里时,他第一时间从京城守卫的那些人心中听得清清楚楚。   韩司恩扯了扯嘴角,眉眼泛起冷意。 第126章   韩司恩自认为自己向来做事公证, 这话既然是从西疆军中传出的,那他觉得西疆军自然要得为这事负责的。于是在假装安静了两天后, 他随意抓了个巡逻时, 时不时拿眼偷偷瞅着自己, 脑袋中满是各种怪异想法的护卫。   韩司恩温声询问这护卫城内发生了什么事, 以至于他看向自己的脸色这么奇怪。   这护卫心里后悔自己在韩司恩面前眼神流露出太多,让他看出了破绽。但是这种传的沸沸扬扬有关皇帝和韩司恩床榻上的事,他是不敢开口,便结结巴巴准备搪塞过去。   韩司恩听了他颇具漏洞的话,似笑非笑道:“想清楚了,说的可是实话?如果我查出不是这样的,你该知道后果。”   那护卫听了这不是威胁的威胁,最后干脆心一横, 小心道:“回世子,并非小的不敢开口, 只是现在外面的人因世子摘下面具, 露出真颜后, 传一些有关世子之所以受皇帝宠信的闲话, 下官不敢说出来,以免污了世子的耳朵。”   韩司恩淡淡的嗯了声, 漫不经心的想,你看, 这京城里混出来的人说话就是入耳。这一番话是点出了自己听到的传闻, 又说出了关键的人物皇帝和他, 最后阐述那些流言会污人耳朵。   这样稍微想想就能明白这传言到底传了什么,韩司恩因想到了这些笑出了声。   那护卫本能的以为韩司恩是在笑他,身体抖了下,现在韩司恩姿容就算是九重天上的仙人下凡,这护卫也是不敢抬头看他的神色的,只想一门心思的想赶快离开。   在护卫思维扩散之际,韩司恩问了个自己最想听的问题,道:“既然是流言,那是谁先开口传的   ?你们可清楚?”   护卫忙道:“流言一开始传出来,小的等人便查清了此事。流言是从城内留仙楼传出的,说的是西疆军的一些守军在楼里喝酒,亲口说出的,所以才传的这么迅速。”   “西疆守军。”韩司恩琢磨似得念叨着这几个字,然后微微一笑看似自言自语道:“本世子和这西疆守军的缘分还真深,莫不是这些西疆守军觉得本世子没有尽到作为一个巡查使的责任,所以才这样三番五次的惦念着本世子?”   那护卫面色尴尬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低着头。心想,西疆守军哪敢惦念你啊,你都把一个西疆总督弄下去了,万一把西疆的柳将军也给弄下去,那他们还不后悔死。   对于这护卫内心丰富的吐槽,让韩司恩想到了运气还算不错的高风,高风现在已经是禁卫军的副统领了,很得皇帝看重。他在京城闭门不出那两年,高风还时常让人给他送些实用的东西,算是个比较知恩图报的人了。   因此韩司恩便多给了这人两道眼神。这不轻不重的目光,让护卫惊得手心里都发汗了。   韩司恩收回目光,若有所指道:“既然一切根源是从西疆军那里传来的,那本世子就再去一趟军营,看看这柳将军愿不愿意给本世子一个彻底的交代。”   说完这话,韩司恩便挥手让跪在地上这护卫去准备轿子,而他本人闲闲的坐在那里,阳光洒在脸上,更衬得他容颜如玉,白净无瑕。   @@   上次韩司恩因边界之事出城前往西疆军营时,关注他的人也多,但大家只是好奇那么一下,随后就散了,而这次他的轿子刚从府上离开,便被很多人注意着。   那些人明面上是不敢讨论韩司恩这个当事人的,但是搁不住他们真心好奇。当然造成这个局面的,更大的原因最近城内流传甚广的韩世子和皇帝床上的二三事。   那流言蜚语中,把韩司恩说成了一个以男子之躯爬上皇帝龙榻上的人。有人还为此找到了很多所谓的证据,韩司恩这些年,抄了无数个大臣的家,皇帝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维护着韩司恩。就连皇帝最喜欢的长公主都因得罪了韩司恩,都是家破人亡。   若不是两人关系亲密不可告人,皇帝怎么可能这么维护一个人。真真假假的流言,把这件事变得更加可信。   很多人都因这传言而相信此事,却忘了,韩司恩一开始出现在众人眼前时,那消瘦枯黄只有一张脸皮的脸颊,如同鬼面的模样,朝堂上哪个人没见过。韩司恩相貌丑陋不堪,也就是从那时流传出来的。   若是那时皇帝真的看上了韩司恩的容颜,大概不是眼瞎就是眼瘸。   坐在轿子里的韩司恩想到这些,心中微微一动,突然想到,还别说,这大周的世界里还真有一个眼瞎的,从第一眼看到自己,就死不回头的把自己归列在好看之中。   想起自己第一次遇见白书时,那人递给自己一锭银子,脸颊还带着婴儿肥,他挠着头看着自己,眉目弯弯,又带了一丝不好意思。   看面相是一个邻家小弟的模样,内心却是极为冷漠的人。   那时自己鬼使神差的接过那锭银子,心里想的是,先拿来用用,日后再还就是了。结果,那一锭银子到现在没还上,还造就成今天这种自己都没想到的局面。   想到这里,韩司恩心塞塞,脑袋里难得放空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想,什么也都懒得想。   @@   韩司恩一行人到达西疆军营时,西疆军营之中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   韩司恩下了轿子,眉头猛然紧皱,神色不渝。   柳虎城在中军帐中听到韩司恩到来了,他头皮一阵发麻。说起来流言一开始传出来,他就知道事情要坏,他用最快的速度查到了那天在酒楼里喝酒的人,那些人中有几个是周然的人。   柳虎城一边怀疑这是有人给西疆军下套,一边自然怀疑是这周然对韩司恩怀恨在心,故意做出这等下作的事。   而那天那个醉意朦胧说出皇帝和韩司恩有一腿的人当场就跪下请罪了,柳虎城细查了他的底细,这人家世清白,就是爱喝上两口,和周然关系一般,他说那话纯粹就是醉意大了,顺着别人的话无意中说出口的。   而后周然让人抬着来到中军帐,向柳虎城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说他这人是小心眼了点,但对皇帝绝对是忠心耿耿的,更不敢随意编排皇帝的。   周然说的很是气愤,柳虎城自然得先把人安抚下去,然后把那些醉酒嘴碎的人统统都给关押了。   柳虎城知道自己控制不住城内的流言,但是军中若有人胆敢提起此事,便直接五十军棍,倒是刹住了一些人看热闹的心态。   然后柳虎城心里还有个大石头,那就是韩司恩前来问罪。这两天他过的颇为焦虑,结果韩司恩人他还没有等到,白书就在军营中给他捅出了个天大的窟窿。   白书从流言传出时,就一直呆在军中,柳虎城对白书不是很熟悉,便也没有过多关注。   军营之中,人多嘴杂,即便是下了闭口令,也会有些嘴碎的人忍不住会在私下讨论。今天有几个负责砍柴生火之人,提起了韩司恩,说了几句污言秽语。   被白书给听到了,白书就把人给狠狠揍了一顿,胳膊腿都折了一条。更让人恼火的是,白书不知怎么的就认定此事和周然有关,提着剑就找到了周然的营房。   恰好五皇子姬怀在探望周然,看到白书进门便拿剑行凶,一声惊呼,引来了其他巡逻之人。   白书一剑刺在了周然的大腿上,离那命根子只有浅浅的距离。   白书被巡逻之人抓起来的时候,十分老实并没有反抗。只是恨恨的看了周然一眼,眼神很是凶恶。   周然本来在城内养身体的,因为边界之事,他回到了军营后便没有在离开了,结果碰到白书这个愣头青,拿着剑刺他,剑气入体,把他直接给吓出毛病了。   柳虎城听到这个消息时,直接惊呆了。白书在他印象中是个被白文瀚精心护着的弟弟,除了喜欢和一些民众抢挖山上珍贵药材,旁时十分老实,怎么会做出这么荒唐的事。   韩司恩到西疆军营时,军中大夫刚为周然诊治一番,至于他以后能不能重振雄风,那要看日后的疗效,军医言谈之下颇为叹息。   周然已经以白书以下犯上为由,命人鞭笞了他一百。   白书众目睽睽之下对周然做出这等事,白文瀚自然没有办法向柳虎城求情,只能摁下自己心中的焦虑,查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韩司恩到了地方便知道了白书做下的蠢事了,白书的性子他还是了解的,那人虽然不关心事实,但心里很有分寸,也能隐忍,如果不是被逼急了,定然不会轻易出手,让人抓住这明晃晃的把柄的。   至于姬怀,怎么就那么巧合,白书去的时候,他在场。不过事实到底如何,还是要等到见了白书人之后在做打算。   韩司恩因这事站在西疆军营门口愣了一下,而后并没有前去见柳虎城,直接拐了个弯去找白文瀚,然后让白文瀚带着自己去见刚刚受刑的白书。   军营的牢房是非常简易且肮脏的,他们到的时候受到了一些守卫的阻拦,说是周副将军有命,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探望犯人。   白文瀚知道拦着他们的人都是周然那边的人,对白书行刑的人也是他们。   白文瀚想到白书会受到的伤,心中很是焦躁。但白书伤人在先,还是伤了一个堂堂的副将军,他作为一个纪律严明的千夫长,自然是不能偏袒的,只能愣在那里。   韩司恩脸色一沉,便命自己身后的护卫以那些人阻拦自己查巡为由,把人直接给扔到了一边。其他人看到这种情况,在京城护卫表明身份之后,忙引着他们前去了。   军营的牢房是非常简易且脏乱的,里面散发着难闻的气味,白书被关押在最里面的牢房里。   韩司恩同白文瀚走过去后,看到的就是白书闭着眼,缩着身体趴在肮脏的草堆上,裸露的后背是深深的鞭子痕迹,血顺着那些不平的沟沟壑壑四处而流,染红了白书干净的皮肤和身下的草堆。   一时间,韩司恩闻着这血腥味,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当初在实验室的情形,每天每日满鼻子的血腥味,昏昏沉沉之间都能听到那些人的心里话,人心丑陋的让人感到反胃恶心。   白书听到声响,微微睁开眼,看到韩司恩时,他眼睛一亮,顿时想直起身,他这番动作让身后的血流的更欢了。   白文瀚忙走到牢房里摁住他,呵斥道:“都伤成这样了,还乱动什么。”   白书想到了韩司恩并不喜欢血腥味,便不敢在动弹了,整个人又软在了草堆上。他看着韩司恩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微微抿起了嘴,想到周然嘴里那些不堪的话,他心下倒是没有后悔刺了他一剑。   韩司恩并没有走上前,他和白书对视了一会儿,便直接转身离开了。   白书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动了动嘴,而后他反手抓着白文瀚的手低声急促道:“大哥,你跟上去去看看。”   白文瀚看着白书的模样,有些心疼的骂道:“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我让人给你请个大夫来。”   白书道:“大哥,我皮糙肉厚,这点小伤没关系。”   白文瀚怒视了他一眼,心里倒是有点心疼他喜欢韩司恩这个榆木疙瘩了。白文瀚心酸的想,那人除了一张脸,有什么好的。   不过这话,他没有说,而是盯着白书的眸子,道:“你给我说实话,你为什么要刺伤周副将军?”   白书听到白文瀚的话,他摇了摇头,把头埋在草堆里,闷声道:“没什么,是我不小心刺伤他了。”   白文瀚了解白书,知道他这样子是不想说,于是恨恨道:“你刺伤的可是我西疆军的副将军,你就这么不吭声,不辩解,是不是不想活了?”   而这厢,韩司恩在离开白书的视线后,便吩咐自己随身的护卫,道:“找个大夫给他看看伤势。”   那护卫领命。   柳虎城本来在中军帐等韩司恩的,听闻他直奔牢房来了,立刻前来了,恰好听到韩司恩的吩咐,他便对贴身之人吩咐道:“找军医给白书看看伤势。”   韩司恩看到柳虎城,眼神温和,只是说出的话颇凉:“听闻周副将军受了伤?本世子正好要前去探望一番,还望柳将军带路。”   柳虎城尴尬一笑道:“这是自然。”   韩司恩轻飘飘的嗯了声,又道:“这西疆军营中是不是流行不问缘由的私刑?”   柳虎城愣了下,道:“韩世子,本将治军一向严明,若是有错便罚,有功便奖,这私刑二字不知从何说起?”   韩司恩从鼻子里出了声气,笑眯眯的说道:“先不说白书刺伤周副将军查没有查清事实,但说这鞭笞之刑,本世子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鞭子上可以用盐水了。”   盐水入血肉中,疼痛更显。   说罢这话,韩司恩望向柳虎城,慢声询问道:“倒是不知道这是柳将军治军无方,还是这军中之人阳奉阴违呢?”   柳虎城面色漏出一丝薄怒,嘴上道:“韩世子放心,本将定然会查明此事的。”一边吩咐人查证此事,一边则想,白书果然是年轻气盛,这韩司恩刚刚前去探望他一番,便告起了状。   只是他刺伤周然是事实,周然乃是西疆军的副将军,就是闹到皇帝那里,白书也是犯下大罪了。   韩司恩眉眼微寒,淡淡道:“柳将军放心,本世子虽然看不惯胡作非为之人,但也从来不冤枉一个好人。事情一码归一码,白书伤了人,受罚是应当的。但是私下用刑,公报私仇,那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韩世子乃是深明大义之人,柳某心中敬然。”柳虎城接过话道。   韩司恩随着柳虎城慢腾腾的朝周然的营帐中走去,韩司恩前来的消息,周然早就接到信了,正在等着韩司恩前来替白书出头呢。   韩司恩和柳虎城进去之后,还不等周然开口,韩司恩看了看一旁站着的姬怀,闲闲道:“五皇子和周副将军的关系竟然这么好了,皇上闻之,定然欣喜。” 第127章   周然和姬怀被韩司恩这顶突来的大帽子扣得一愣, 就连一旁的柳虎城都忍不住侧目。   一个边关掌管数万大军的副将军,一个不是太子的皇子,两个人多说几句话都怕被人怀疑,平日往来,身边都会找人特意跟着, 以证清白无二心, 哪里就敢关系好了?   好在姬怀反应还算快,他只是诧异了那么一下, 随后脸上扯了抹温和的笑, 目光澄澄的看着韩司恩道:“韩世子多虑了, 周副将军乃是有功之臣, 现在受伤,我身为一个皇子,又是父皇封的巡查……当然是副巡查使,前来探望周副将军的伤势,难道不是应该的吗?或者说是韩世子对这些事无所谓, 就认为别人做了都不应该?”   姬怀的这一番话, 让柳虎城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深思。姬怀两次前来这西疆边关,第一次时, 柳虎城刚刚成为将军不久, 正是需要立威的时候。姬怀那时因宫中的娴妃被关押之事,神色比较阴郁, 对边关也有些抵触, 整个人看上去有些落魄。   而身在边关总是能碰到小规模的冲突流血事件, 姬怀第一次见到有人断胳膊断腿血肉模样的场景,脸色煞白。不过顾及着自己身为皇子的面子,倒是没有吐出来。那时柳虎城就觉得,这个五皇子还算是一个非常单纯的人。   这次前来,柳虎城发现这个五皇子表现的比那时要好很多,不过就冲着他明晃晃的表现出自己和韩司恩不和,柳虎城觉得这个五皇子心思还是单纯。   单纯的人有时没什么不好,有时却又非常糟糕。   不过今天还是柳虎城第一次看到姬怀表现出伶牙俐齿的模样的,说话有理有据,还顺便淘汰了下韩司恩不关心西疆战士。   柳虎城心里感叹到,果然是皇子,看起来再怎么无害,心里还是有一定的城府的。   对于姬怀的反驳,韩司恩耸了耸肩,脸上毫无诚意道:“五皇子何必震怒,本世子也是因为五皇子替皇上关心边关将士,才说了那番话的。”   韩司恩一脸我们表达的是一个意思的模样,让姬怀的胃狠狠抽了下。姬怀觉得这世上能做出这么不要脸举动的人,屈指可数。   在一旁被无视了许久的周然,找到了开口的机会,他没有看韩司恩,而是一脸愤恨外加羞辱的看向柳虎城,尽量平和道:“末将多谢将军厚爱前来探视,末将也正想请将军做主,白书身为军中将士,无视军纪,随意对下官出手,若是不加严惩,人人都像他这般胡作非为,那整个西疆军岂不是乱了?因此末将请求将军严格处置白书。”   周然说这些话时,一脸难堪和屈辱。这倒也是,不管白书会被如何处理,他被白书差点用剑砍到致命处这事已经传遍了整个西疆军营,日后说不得就会传遍整个大周,甚至传到周边他国。   就算他那处雄风依旧,他又不能时时开口和别人解释。想到日后自己要活在别人背后的指指点点之下,周然觉得就算是杀了白书都不为过。   对于周然的话,柳虎城心中是同意的。周然毕竟是副将军,白书乃是一个小小的士兵,如果不刹住这股风气,他们这些做将领的便很难被下面的人认同。日后整个西疆军有样学样,那边关可不就是乱了吗?   就凭着这点,柳虎城觉得自己就算是得罪了韩司恩,也不能让自己威信扫地。想到自己得罪韩司恩的下场,柳虎城略带几分悲凉的想,大不了自己提前几年解甲归田。   “那周副将军觉得当如何处置白书呢?”在柳虎城没有开口回答时,韩司恩漫不经心的走到周然床榻边的椅子上坐下,还用手指随意的敲了敲椅子的扶手。   众人看着韩司恩的动作,神色都是微微一动。   这椅子放在这个位置上,明显的是有人刚刚和周然近距离的说过话。而且这个距离,两人低头仰头间不过半个胳膊,想必是周然极为相信的人。   而这里在他们来之前只有姬怀,可是姬怀刚刚表现的和周然可是一点都不熟悉的。   柳虎城作为一军之将,心中就算是有万般想法,也不会流露出来的。   周然垂着眼抿着嘴,硬是装作没看到韩司恩动作,直视着韩司恩恨恨的说道:“末将知道白书曾和韩世子有颇深的渊源,但既然做出这种以下犯上的事,就该承担后果。按律自然是当杀,以儆效尤,韩世子觉得呢?”   周然直白的点出了白书和韩司恩关系不一般,就是点明了就算是韩司恩也不能以权谋私。   韩司恩点了点头,道:“以下犯上,当杀,这话说的没毛病。”   说完这话,韩司恩定定的看着周然,把周然看的心底起毛后,他突然微微倾身,朝周然的心口的衣衫处伸出了右手。   他那动作过于暧昧,让周然等人都愣了。   周然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他神色一变,蓦然抓住了韩司恩的手,神色愤恨道:“韩世子,请你自重。”   不过他胸口处的衣衫已经被韩司恩扯开了个口。   韩司恩的手被周然狠狠的抓着,很是疼痛,他用力抽回,那干净白皙的手腕处已经泛红了。韩司恩神色不变的站起身,看着周然的胸口处,道:“柳将军你来看看,周副将军这胸前藏了个宝贝的纸条。”   周然一愣,不由看向自己的胸口处,韩司恩的动作很是迅速的上前摁住他的肩膀,然后把那露出个头的纸条拿在了手里。   周然是毫无准备,韩司恩是有备而来,倒是让他抢到了,姬怀和柳虎城目瞪口呆的看着事态的发展。   韩司恩拿着那纸条退开后,并没有打开,而是玩味的看着脸色剧变的周然,缓声道:“周将军大概是有个很不好的习惯,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总是时不时的想要偷看,加上你很紧张的双手一直握着。本世子原本是想诳你一下,没想到还真有宝贝。”   说完这话,韩司恩把纸条打开,里面只有歪歪扭扭的一行字,上面写着,世子无双,流言可击。韩司恩把纸条扔给了柳虎城道:“本世子识字不多,柳将军看看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柳虎城拿到纸条后,神色一变,他瞪着周然举着这纸条,愤怒的说道:“这次有关世子的流言,真的是你做的?”   周然慌乱的摇头道:“事情不是这样子的。”边说他边猛然坐起身,但是因动作剧烈,引的伤口又流出了血,不过周然并没有顾及这些,看着柳虎城道:“将军详查,此事并非你们看到的这样。”   而后周然立刻说起了有关纸条的事情,大意就是有天有人在他营帐内放了张纸条,说是和韩司恩有关,要求面见。   他心里对韩司恩有怒,也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结果等他到了纸条上的目的地,发现那里站着五皇子姬怀。   两人面容尴尬,然后因心中有鬼,便各自回营了。谁知第二天,他房内又出现了一张纸条,上面说要送给他一份大礼,有关韩司恩的。   周怀并没有太在意,但很快有关于韩司恩和皇上关系匪浅的流言就传了出来。周然对此事有股快意的感觉,这事出了之后,周怀命人暗中查营房,想要找出这个人,但是一无所获。   房内昨天又有了一张纸条,就是写着世子无双,流言可击的这张。然后又说他暗中查询,实在是过桥拆河的行为,又说,自己还会继续送给他大礼,狠狠的打击韩司恩。又说事成之后,让他拿着这纸条作为信物,同五皇子一起在约定的地方见面。   这两天姬怀前来看他,也是为了此事,两人在讨论这暗中藏起来的人到底是谁。   周然想韩司恩已经够丢脸面的了,但想到这暗中之人的大礼,但是鬼使神差的把纸条给留了下来。   说道这里,周然愧疚的看了姬怀一眼,道:“五皇子那里想必也有一张和末将一样的纸条。”   姬怀的脸色通红,他训斥道:“你胡说八道。”说完这话,他看着柳虎城和韩司恩阴沉沉的说道:“周副将军说的事本皇子一概不知,如若韩世子和柳将军不信,可以立刻派人前去本皇子的营帐中搜查,当然,为了证明清白,这身上也是可以搜查一番的。”   柳将军看姬怀的模样,觉得不管他知不知道这件事,他手中定然是没有这纸条的。   韩司恩并没有看姬怀,而是对着周然问道:“既然是周副将军恨的是本世子,那白书刺伤你是怎么回事?”   周然听得心中一愣,有些难以启齿。自从有关韩司恩的那番流言传出来后,他心中兴奋,也会私下和属下说些有关韩司恩在帝榻上的淫色之词。   姬怀今日前来看他,他又有些控制不住的说起了这些,没想到白书直接破门而出,直接拿剑想要他的命。   周然并没有说出这些,韩司恩看着他说了一个字:“蠢。”说罢这话,他望着柳虎城道:“这是西疆军的内部之事,本世子就不参合了,但本世子希望柳将军秉公处理,当然皇上那里,本世子是一字都不会隐瞒的。”   说罢这话,韩司恩便离开了。   柳虎城则看着姬怀客气的说道:“五皇子,此事处处流露出古怪,那隐藏在暗中之人,还需要详查。五皇子既然被人抓着了空子,牵扯进来了,这还是要查一查的,也还望五皇子能在营内呆上几天。”   姬怀淡然道:“这是自然,柳将军以后若有疑惑,仍旧可以随时寻本皇子。”说完这话,姬怀随着柳将军喊得人一起回自己的营帐内了。   他面色很镇定,很闲适,看似一点都没有被周然的话影响。   姬怀的营房和身上都没有周然口中的纸条,检查的人细细搜索了一番没有发现其他东西,便同姬怀抱拳离开了。   等所有人都离开后,姬怀脸上的镇定已经消失了,他缓缓坐在榻上,冷汗缓缓而流,脸色苍白的厉害。   正当他心惊肉跳之际,听到了韩司恩轻蔑的声音:“五皇子这般姿态还真是窝囊。” 第128章   心中正惊慌错乱害怕的姬怀听了这话, 猛然抬头, 看到韩司恩站在自己不远处时, 他猛然站起身, 脸上怒气腾腾, 指着韩司恩的指间却在微微颤抖:“你怎么进来的?”   若是他心底没有那么诚惶诚恐, 此时完全可以责备韩司恩, 为什么擅闯他的营房,但做贼心虚的人大抵是做不到那么坦然的, 问出的话也是完全不同的。   韩司恩的目光在他身上晃悠了圈,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他一番后,慢慢的收起脸上的讽刺,十分认真的回答:“刚刚看到五皇子脸色不大好,就想着前来探望一番。只是在营帐外求见五皇子, 却没有听到回应,深怕五皇子出事,便走进来看看, 只是没想到看到五皇子如此失态, 实在是很惊讶。”   若没有作为开场白的那一句话, 这语气和表情都算是十足十的诚恳了。   姬怀被他这不疼不痒的话刺的浑身不舒服, 他蓦然收回手拳头攥的紧紧的,回过神冷声道:“韩司恩, 你是父皇亲封的巡查使, 本皇子面上也敬重你。往日对你的失礼也多当做没看到, 你别得寸进尺。”   韩司恩因姬怀说出的这话笑了, 那笑甚至让他的眉眼看起来柔和了几分,但说出来的话却讽刺异常:“听五皇子这意思,你陷害了了我,我还得要感谢你不成?”   姬怀沉下脸道:“本皇子不知道韩世子这话说的什么意思?”   “五皇子不知道也无所谓,下面的话五皇子可以当个笑话听。”韩司恩毫不在乎的说:“其实我知道你心里一直觉得我一直在为姬洛做事,为他扫清所有的障碍,包括你母亲,助他成为了当朝太子。”   姬怀听到这里,忍不住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韩司恩瞥了姬怀一眼,道:“自然不是的,当朝的太子可没有五皇子这么窝囊。”   姬怀脸色一变,道:“你……”   韩司恩冷冷的看着他:“说起来你一直把娴妃被关押的事怪在我头上,可是你也只能心里想着把我如何,面上却什么都不敢做,太子在报仇雪恨这方面至少比你有胆量。”   说起来姬洛成为太子,韩司恩并没有刻意帮忙,但不可否认的是姬洛能顺利成为太子,多半还是因为他那一场闹腾。   姬怀怒视着韩司恩一字一句道:“韩司恩,我母妃生我养我,她对外人也许有诸多过错,但对我却是真心实意,现在却因你被关押,暗无天日的活着,我们母子一面都不得见。我难道还不能恨你吗?我力量是微薄,但是只要有一分希望,我还是不会放弃的。”   “很有孝心,只可惜,人太蠢。”韩司恩懒懒道。   姬怀抿着嘴没有吭声,韩司恩斜视了他一眼,又道:“让我猜猜五皇子的办法是什么,大概一开始是想在这西疆军中发展些自己的势力,只是我跟着来了,五皇子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不过这西疆军也不是牢不可破,五皇子在周副将军身上看到了希望,所以便自己演绎了一番纸条事件……真难为五皇子把大周的字写得那么难看了。”   说道这里,韩司恩停顿了下,道:“不过以我对五皇子你的了解,你出生富贵,自幼被人捧在手心里,脑子里是不会想出这等方法的,那也就是有人引着五皇子做出此事了。只是不知道这背后之人,是不是和西戎有关。他们想让你勾结外邦……”   韩司恩说道这里,姬怀大声道:“够了,韩世子说话要有证据,没有证据的事,本皇子可不会承认的。”   韩司恩看着他,淡淡开口道:“五皇子,有私仇,你想冲着我来,那我等着便是。你现在之所以没有和周副将军一样被关押起来,也就是你手中没有那张纸条罢了。”   说完这话,韩司恩朝营帐口走去,临走他留下了一句话:“不过五皇子,证据虽然没有。但我这人向来心眼小,又常常信口开河。此事我会如实禀告给皇上的,至于皇上如何判定,那可不是我管的了。”   韩司恩走后,姬怀站在营帐内,脸色难看的很,许久后,他坐在榻上,双手捂着脸。   他想,韩司恩说的对,他就是个窝囊废。他想给母妃报仇,但他不敢动韩司恩,只能时时安慰自己,等自己得到了权势,韩司恩就能跪在他面前求饶了。   可是韩国公府有韩司恩时时刻刻盯着,他指望不上了,宫里又没有人帮助。他想来想去,只有军权在手,能帮助自己。   来到这西疆,他半分权势都没有得到,韩司恩摘下面具时,他心中虽然讶异,但其实没有什么想法的。那晚他接到了一张纸条,那纸条上写了时间地点,说是为了他的前程邀请他一叙。大概是为了表明自己的身份,下面留有西戎字迹呼延二字。   呼延乃是西戎皇族,联想到呼延禄在西戎军营的事,他想这张纸条大概是呼延禄让人送给他的。他辗转反侧,一夜未睡,想了很多,但是最终还是没有前去。   不管呼延禄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与那样的人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最后他把那纸条给烧了。   他也不能向他人说明此事,毕竟这样很容易让他人联想到勾结外敌。   不过他倒是从这张纸条上想到了个试探周然的方法,然后便有了他和周然同时拿着纸条见面的事。他刚和周然只见了那一面,彼此有点心照不宣,只等着日后联系。   谁知道第二天他们房内各自又出现了同样的纸条,还写着会帮他们一把。然后一夜之间天门关内就有了有关韩司恩的流言蜚语。   那些纸条姬怀仍旧是不动声色的烧了,对于流言他是既害怕又兴奋,周然亦然。   他和周然秘密联系了两次,周然根本不知背后之人。周然想的是,利用背后之人给韩司恩一个教训,同时他们暗中查处一番送纸条的人,若是抓住了可以算是立下功劳。   今天他再次接到相邀的纸条,便前去探望周然,周然看着手中的纸条上世子无双二字,言语之下颇为鄙俗,说什么韩司恩那样的美人即便是个男子,在床榻之上也定然是别有风姿的。   周然在私下里说话一向是荒诞,但从来没有露骨过。当然此话也有试探他的意思存在,只是姬怀还没有做好回应,白书便闯进来把人刺伤了。   @@   姬怀不知道周然为什么那么说,韩司恩倒是知道,因为有人给周然递了消息,说白家两兄弟和自己关系不一般。为了表明自己的心意,那人会送上白家兄弟的人头给周然,一来算是给韩司恩一个教训,二来算是两方合作的大礼。   白书两国交界前射伤乌赫的手之事,众人皆知。周然本意想让人传些风言风语,好抓住白书的把柄,便想借着背后之人的手,再给韩司恩一个间接的教训。   得意之下,心中鄙俗的话便流露出来了,只是没想到听到此话的白书,气性会这么大。   白书是非观淡漠,但因白文瀚之故,做事向来不给人留下把柄,这次之这么冲动,倒是有点存心的了。   他在军营这几天,从白文瀚的唉声叹气同情的眼神中,恍然想明白了韩司恩之所以不让他前往,定然是了解他的心思了。   他知道韩司恩的为人,也知道韩司恩之所以待他两分温和,不过是那人觉得欠自己的。现在,韩司恩不想和他纠缠,定然会把他甩的远远的,当然加上周然那些话太过淫秽,白书便直接动手了。当时白书想的是,动静闹这么大,韩司恩总该知道了吧。   所以当白书受刑时,心底想的却是韩司恩看到了还会不会躲开他。   这些都是韩司恩从见到白书时得知的,想到白书流血的后背,韩司恩揉了揉额头,轻轻念叨着呼延禄三个字。   给姬怀送纸条的人定然是他了,只是上次见呼延禄时那人心底根本没有这番盘算。   想来是看到自己面具下的真面目后,突然想到的主意。那人想拉拢姬怀,让大周皇室内部乱起来,西戎好趁机坐收渔网之力。   不过呼延禄大概是没想到姬怀这般胆小,即便是心中万分恨自己,也没有想过和西戎合伙陷大周百姓与水火。   但是姬怀和周然也想利用他的手,除掉自己,所以一直冷眼旁观或者是暗中推动事态的发展。   韩司恩摇了摇头,把这些事从脑袋中摇了出去。在他看来,这些都是小事,反正折子上去后,无论是周怀和姬怀总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的,现在他面前最大的事是白书。   @@   柳虎城因为突如其来的纸条的事,把整个西疆军整治了一番,很快倒是查出了个眉眼不正之辈,是他们从边界交换回来的人。那人父母双亡,在大周无妻无子,被抓之后,西戎那边给他找了个媳妇,又许以钱财,他生性胆小,又签字画押的,被呼延禄抓住了把柄在手中,只听从与呼延禄的命令。   这让柳虎城很是生气,又借此机会肃清了下西疆军内的庶务,把周然的势力又进行了一番整编,倒是把西疆大军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了。   这些事韩司恩都没有参与,当然,他也如实上报了周然和姬怀的所作所为。有关于纸条背后之人的身份,他也按照自己猜想的写出了呼延禄的名字。   至于皇帝看到奏折后会不会震怒,他懒得想象。   柳虎城对白书的处置也下来了,白书以下犯上是事实,但是周然虽然没有直接和外邦勾结,但隐瞒不报,实属是别有用心。柳虎城卖了个人情给韩司恩,面上言明是白书发现了周然有纸条的事,才会出手的,功过相抵,但白书毕竟是将士,对将领出手就是触犯军法,为了以儆效尤,还是要被关押半个月的。   不过这半个月还是很好过的,白书的伤势有专门的军医为他诊治,牢房也换了个干净之处,白文瀚每天都能前来探望他。   只是让白书泄气的是,韩司恩自从见了他之后,一次都没有来过了。   半个月后,白书出了牢房,便直接前去城内寻韩司恩去了。   而与此同时,有关韩司恩在西疆的所作所为,陆陆续续的传到了帝京。   皇帝在知道韩司恩把西江总督给撸了送往京城后,胡子直接翘起来了,不过随后就传来了韩司恩边界救人和他的面具摘下之事。   有关韩司恩面具被摘下的事,折子上说的是,世子面容无双令人震惊这句话,皇帝以为韩司恩这是丑的让人震惊,写密折的人不好开口,便用了无双二字,毕竟丑到无双也是一种境界。   对此皇帝也没太在意,不过因为韩司恩在西戎面前给自己长脸了,倒是勉强把他折腾了一个西疆总督的怒意给压下了。   然而没多久,他御案上便有了西疆流言的事,皇帝看到时,嘴里的茶都喷出来了。   什么叫做韩司恩和他关系匪浅,什么叫做韩司恩受宠是因为他上了龙榻。   想到韩司恩那张鬼面之颜,即便是时隔三年皇帝还是没有忘记的,实在是太难看。   这样的人,怎么就爬上他的龙榻了?   想到这里,皇帝拿着折子狠狠甩在了文武百官面前,冷冷的问道:“各位爱卿觉得此事当如何处置?” 第129章   有关西疆的折子被扔在了地上, 恰巧落在了户部尚书的脚边。听着皇帝怒气腾腾的问话, 户部尚书硬着头皮弯腰把折子捡了起来,颤巍巍的掀开看了一眼。   这一眼看过去, 户部尚书的神色立刻变了, 十分恼怒的说道:“皇上, 西疆地处荒凉, 与西戎那不懂礼数之地接壤, 民风又向来彪悍, 传出这些流言蜚语, 简直是胡说八道。可见西江总督这些年在推崇我大周礼仪方面毫无建树,实在是太令人难以置信了。”   满朝文武百官目瞪口呆的瞪着站在最前列的户部尚书, 那目光差点隔着衣衫把他身上烧出来两个窟窿。   话说西江总督被韩司恩撸后, 韩司恩的折子刚刚递到京城,户部尚书可是第一个跳起来痛斥韩司恩的人,当时他那模样恨不得把人踩在脚底下给直接碾死了,怎么一转眼才几天, 这话就变了呢,他想捏死的人又成了这西疆总督了?   还是说这折子里的东西有问题,想到这里, 众人的目光从户部尚书的身上又转移到他手上的折子上。   户部尚书心里着实苦, 他这手里拿的根本不是折子, 而是烫手的山芋。   皇帝对户部尚书的识相只是冷哼了两声, 又看了看站在前列, 低眉垂眼看着还算顺眼的姬洛, 语气复杂的问道:“太子可有话要说?”   户部尚书很有眼色的把这烫手山芋递给了姬洛,姬洛扫视了两眼,神色一正,正义凛然道:“父皇,儿臣赞同户部尚书之言,西疆民俗风情粗鄙,定是受到了西戎的影响,这些子虚乌有之事,父皇不必挂在心上。”   皇帝听了呵呵了两声,然后看着满朝文武,语气不善的说道:“既然连太子都这么说了,那众爱卿就都传阅传阅这折子,看完也好说说自己心中的感想。”   姬洛很自然的把手上的折子递给了身后之人,那人看了一眼,倒抽一口气,随后怒声斥责道:“胡言乱语,传出这等流言的,定然是西戎那帮野蛮之人。”   而后每个看到折子的人都是如此愤怒,而韩司恩的父亲韩卓在看到这份折子时,脸色顿时大变,他心口起伏的厉害,双手紧紧抓着那奏折,如果不是有皇帝坐镇,看他那模样,定要撕了这奏折的。   不过最终,他还是忍住了,而后跪在地上看着皇帝,一脸恨恨的说道:“皇上,此事事关皇上颜面,定要详查。”   一群人随即跪下附和道:“皇上,韩国公说的对,此事定要详查。”   武臣血气大,有那么心中愤恨之辈,当场朗声道:“皇上,西疆蛮夷之地,又是两国交界,西戎那野蛮小国不敢侵犯我大周,才会传出这等荒唐之言,辱没圣上,微臣请求出兵西戎,给他们一个教训。”   文臣性子自古就谨慎些,听闻这话后道:“是不是和西戎有关,还待详查,但此事既然涉及到了皇上,微臣觉得理应尽快处理。此次流言传闻牵扯之地甚光,西疆总督又被韩……韩世子拿下了,那西疆将军柳虎城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皇帝坐在龙椅上,冷眼看着这群朝臣发表自己的看法。说起来这还是他成为皇帝后,第一次看到朝堂上满朝文武这么口径统一的要求处置一件事的,心底有股诡异的满足感。   姬洛在众人吵杂声中,握了握手心,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和往日并无不同,他再次走出列,道:“父皇,儿臣认为众大臣说的有道理。想韩世子为朝堂为大周兢兢业业,此时却蒙受不白之冤,此事定然要详查,还……还韩世子一个清白。西疆离京城数千里,又是荒凉之地,韩世子身体向来不好,五弟和他也在西疆也有些时日了,儿臣觉得父皇可以下旨让他们回京了。”   对于姬洛的话皇帝心里还是同意的,想到被韩司恩送到京城刑部大牢里的赵文等人,皇帝脑子眼就一阵一阵的泛疼。   这韩司恩真是胆大妄为,这次没有自己的旨意,他竟然敢动一个西疆总督。不过想到有关于赵文身边的西戎妾室,和他总督府的那些白花花的银子,皇帝又觉得这种事勉强算是情有可原。   只是这功劳定然是没有了,要不然日后人人都学韩司恩,那这个朝堂还不乱了?   对这件事有着复杂心态的皇帝,最终心中的想法是,如果韩司恩是一个皇子,胆敢这么胡作非为,作为皇帝自己早就把他圈禁废除了。   皇帝心中即便是万分复杂,脸上也没有表露一分,他也没有立刻同意姬洛的提议,只是说此事容后再议,大抵是想给人一种,自己还是这朝堂上说话分量最终的人。   姬洛十分恭敬的同意了皇帝的话,两人看上去很是父慈子孝。   朝堂上众多朝臣心思复杂,等皇帝宣布退朝后,有些大臣围在姬洛身边,说起了些家常话,算是在这个未来的皇帝面前暗中给自己刷刷存在感。   姬洛对朝臣的巴结一直是含笑接受的,人端的是风度翩翩,举的是气度非凡,很有一代明主的气势。   等姬洛和众朝臣告别回到东宫后,在自己的地盘上,他冷下脸,吐了口气。其实今天他提议韩司恩和姬怀回京,还有一层意思在里面,那就是前去宣圣旨的人,他希望是自己。   虽然知道白文瀚两兄弟在边关的日子过得还不错,但不亲眼见到白文瀚到底怎么样了,他心里总是不踏实。恰好从韩司恩传来的圣旨来看,西戎有个三皇子呼延禄在那里,两国边界并不是十分安稳。   这个时候,如若他亲自前往西疆,定然能稳定军心,当然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这次西疆总督的人选,必须是他心中认定的人。   上辈子时,西疆那里在几年后会出乱子,白文瀚也因此前往西疆赴任,最终落得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而他最终也因寻找白文瀚的尸体,而被万箭穿心。   这个仇,他这辈子一直记得,西疆那里他已经通过靖国候做了最细致的安排,但终究还是放心不下,边关出事,消耗国力不说,受苦的还是那些守护边疆的将士和那里的百姓。   上辈子他往上爬的路并不是十分顺利,他也曾见识过边关的残忍,生灵涂炭。   这辈子,虽然知道未来某天还是会和西戎对上的,但他要做最好的打算,把一切可能性都谋杀在萌芽中。   他不想西疆那里,以后会有节外生枝的事发生。只是目前皇帝对他还不算十分放心,这事怕是还需细细的运作运作。   在心里细细想了一番有关西疆的事后,姬洛不可避免的想起了折子上的内容。想到西疆的人传言韩司恩爬上了龙榻,他眯了眯眼睛,心思立刻从那些繁杂的琐事上放开了,他难得闲凉的想,不愧是大周鬼见愁的韩世子,走到哪里都能引起瞩目。   抄西疆总督赵文的家也就算了,朝堂上的人定然会抓住此事不放争吵一番的,但是摘下个面具都能让整个朝堂上的大臣同仇敌忾,这整个大周也只有他韩司恩一人了。   想到那些流言,姬洛呵呵的两声,心情颇好。   而今天上朝的众多大臣,在下了朝后,纷纷在家里怒骂西疆的那些人眼瞎,就算看不惯韩司恩嚣张跋扈,也不该这么胡说八道吧。   就韩司恩那鬼都嫌弃的模样,他们怎么好意思传出来这人是受宠是因为爬上皇帝的床呢?他想爬皇帝乐意吗?   众人想如果自己是皇帝,想到半夜看到韩司恩的脸,不由的生生打了个寒颤,心疼病都因此犯了。   而最为焦躁的要属韩卓了,无数自己的同僚在下朝之后,前来慰问他,明里暗里却都在笑话他。韩卓回到国公府脸上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   皇帝心里在要不要把韩司恩这个祸害给从西疆召回中来回徘徊时,韩司恩的折子八百里加急的送到了京城。   里面详细的说明了此事流言事件是如何引起的,西疆副将军周然和五皇子姬怀在里面的所作所为他也没有隐瞒,甚至直接在折子里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周然和姬怀同那西戎的五皇子呼延禄有牵连。   皇帝看了这折子立刻就震怒了,他自己登上皇位便是十分辛苦,自然知道里面的艰辛,如果姬怀和呼延禄有联系,那姬怀的心思便不言而喻了。   和外邦勾连,只为自己的私心,皇帝自然是恼怒的,便立刻召见了姬洛,让他亲自前往西疆颁旨,命韩司恩立刻回京,同时押五皇子姬怀和西疆副将军回京。   姬洛接到圣旨时,心中很是诧异,他还没有彻底运作起来,皇帝便让他前去西疆了,而且押姬怀和周然回京,这证明两人是做了什么事。   心里念头飞转,但是姬洛并没有表露出来。   皇帝看了他一眼,缓缓道:“你年岁已有二十,这些年一直推脱不肯成亲,这次西疆事了解之后,你这个太子身边也该有个太子妃了。”   姬洛听了这个,神色微变,最终道:“父皇,儿臣……”   皇帝懒得听他的推脱之词,便挥手让他退下了。姬洛心底沉沉的离开了。   等姬洛离开后,皇帝哼哼了两声,而后闭上了眼,大内总管元宝在一旁,一声不吭。   @@   京城关于韩司恩的事议论纷纷,倒是没有一个说他以色侍君的。   而西疆那里,自从周然被抓后,那些流言淡了起来。   白书却在从牢房里出来后,却再也没有见过韩司恩一面。   他本来是习惯爬窗户找人的,但是现在韩司恩的房子四周日日夜夜有守卫,那架势明显的是不想见自己,加上自己到底有些心虚,便并没有硬闯。   他每天都前来求见韩司恩,韩司恩却一直闭门不出,让他离开他也不离开。他性子执拗,便一直在门外等着,等到天黑,他便自行离去。   第二天继续等。   这天,西疆的天变了,一夜风刮的呼呼响,第二天半晌便下起了雨。   白书站在韩司恩的门前,雨低落在他的身上。他低着头,抿着嘴不吭声,只是喉咙里有些泛痒,让他忍不住闷闷的咳嗽了一声。   随后不久,韩司恩的门被打开了,朦胧细雨中,白书抬起头,看到了那张让自己蓦然心跳的脸。 第130章   韩司恩打开房门站在门口, 目光平静的和头发湿漉漉的白书对视, 并没有开口说话,许是雨天的原因,那双本就清宁的眼眸,看上去更显阴凉。   一旁陪着白书淋雨的护卫看着对峙中的两人, 虽然都没敢吭声, 但心底则是为白书竖起了大拇指。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盯着韩司恩那冰冷的眼眸犯执拗,他们心底甚是佩服。   就是不知道白书心思是怎么想的, 韩司恩不愿意见他,他还天天厚着个脸皮前来。不过所作所为还算知趣的, 每次到韩世子休息时,他就默不作声的离开。   众人想什么, 若有若无投在心上的视线,白书全部无视掉。他隔着雨帘望向韩司恩,看到那人眼眸中的不赞同和微皱的眉头,他不自觉的咬了下嘴角。随后他缓缓的低下头,只是那无意中紧握的拳头和孤傲的肩膀,流露出自己的倔强和坚持。   雨细如丝且又密集, 急急的从高空中落下,很快打湿了白书的长发, 顺着额间的发丝往下落, 有的打湿了他长长的睫毛, 有的顺着他高挺的鼻梁, 四处流窜, 不经意中又流入了他的眼睛中,双眼顿时很不舒服。   白书眨了眨自己酸涩的眼睛,那感觉就好像自己在哭。白书为这个想法心底笑了下,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笑些什么,只是很想笑。   韩司恩看着白书,白书背后的伤还没有彻底好透,此刻因为雨水侵浸而又裂开几许,血缓缓而流。韩司恩看着他后背滴落的血水,心底涌起一股难言的怒气,他深深吸了口气,把那股难言的怒气平息下去,然后他直直的走到白书面前。   白书仓惶的抬头看着韩司恩,焦急的说道:“你身体不好,这里的雨气寒,你不要淋湿了。”   一旁的护卫看到白书竟然敢和韩司恩说这么温情的劝慰之言,心底的惊讶实在是难耐。他们扫视了一眼白书,在他们这些护卫看来,韩司恩是孤独冷傲的,身边没有人敢关心他的身体,也没有人敢那些关心之语,白书竟然这么开口了,想必两人关系还是比较密切的。   想到韩司恩这样以不好名声震天下的人也会有友人,这些护卫心底总是觉得这样的情形有那么点违和。   韩司恩对上白书那关心的眼眸,最后他道:“请个大夫来给他看看背上的伤口。”说罢这话,他转身朝自己房内走去,有护卫很快就听话的离开了。   白书看着韩司恩的背影,然后毫不犹豫的跟了上去。   这西疆的阴雨天,屋内的温度和外面其实相差不大,但是白书进房后,觉得很暖和,不由的打了一个很响的喷嚏。   韩司恩坐在柔软的椅子上,没有看白书一眼。白书站在那里觉得浑身黏腻腻的不舒服,他动了动身体,小声说:“韩司恩,我想洗澡。”   韩司恩抬头望向他,眼睛里带了一丝火气,不过还是平静下来了,吩咐了人准备热水。   冒着热气的热水很快就被人抬了进来,放在了屏风后面,而后那些人退下。   韩司恩朝白书抬了抬俊挺的下巴,白书本能的朝他露出个大大的笑,而后很乖巧的去了屏风后面洗了个热水澡。   伤口破裂,水蔓延而过时总是疼的,但是白书一点感觉都没有,他把自己埋在里面,只露出个头。那张秀气的脸颊因热腾腾的水汽而开始变的微红,而他那双眼睛亮晶晶的,如天上的星辰倾斜而下,十分耀眼。   白净的水很快被染成了红色,白书一点都没有在意,不过他现在还是有点不知所措的。他的衣服已经湿了,是不能穿的……虽然能用内力把衣服烘干,但是他不想那么做,虽然拥有深厚的内力,但怎么能用在这方面呢。   于是白书抿起了嘴,手不自觉的划了划身前的洗澡水。他想,如果我开口借用韩司恩的衣衫,他大概是不会拒绝的吧。如果拒绝,那自己就在这水里不起来了。   不过不等他开口,屏风处已经有人慢步走来,从屏风处伸过来一只干净的手,手上拿着干净的衣衫和里衣,还有韩司恩轻冷的话:“你的衣服既然湿了,就穿这些吧,是干净的。”   白书从水里伸出手,水声哗啦啦的响,白书接过衣衫,轻声道了声谢。韩司恩没有回应,又慢慢的离开了。   韩司恩要比白书的身量稍高那么些,衣衫穿在他身上还是挺合适的。只是后背的伤很快把那衣衫染红了,白书一点都不在意,他想,韩司恩衣衫那么多,不会小气的。   白书穿戴好之后,屋外传来护卫的禀告,说是大夫来了。韩司恩嗯了声,让大夫进内室,同时让人把那洗澡水抬走。   护卫看着那血红的洗澡水,心下一寒,忙离开了韩司恩的院子。   韩司恩坐在一旁,白书趴在他的床上,任由大夫为他看后背的伤口,那大夫是京城带来的,见识还算广,不过看到那深入骨的鞭伤后,还是忍不住倒吸了口气。   整个后背都是伤口,加上刚刚用热水浸泡了一番,伤口显得格外的狰狞。   他顶着韩司恩的目光,尽量保持镇静的查验了一番伤口后,委婉的说道:“公子这伤势颇重,现刚刚有起色,要小心养着才是。”大夫心里没说的是,这样的伤口水都不能沾,还洗什么澡?这不是故意找事吗?   韩世子心肠还真硬,这样胡闹都看得下去。   把脸埋在柔软被褥里的白书自然不知道大夫心中所想,他闷闷的嗯了声,大夫检查后,为他开了几副药,是要煎熬一番口服的,毕竟沾了水,防止他夜里发热。   然后大夫又给留下了一盒涂抹的药膏,白书在大夫要亲自动手帮他上药时,闷声道:“放下吧。”   大夫见惯了京城有权有势人家的怪脾气,知道有人不爱被他人碰触,便道:“此药一日三次,伤口结痂之前,万万不可再沾水了。”   韩司恩点了点头,大夫又交代了需要注意的事项,然后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很快离开了。   房内再次沉静下来,白书的脸一直埋着,背部就那么裸露着。韩司恩看着地上的自己的影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久后,白书的声音传来,他哑着声音说:“韩司恩,我有些疼,你给我上药好不好?”   韩司恩看了看大夫放在桌子前的药膏,神色不变,最后他还是站起身走了过去,拿起那膏药,亲自为白书涂抹了一番。   上药的过程是难熬的,白书背部的血难免沾到了手上,韩司恩一点都没有在意,等把白书身上所有的伤口都涂抹了一番后,他把药膏放在桌子上,自己洗了洗手,把混合着膏药清香的血迹都冲洗干净。   等做完这些,韩司恩回头,看到了正歪着头盯着自己的白书。   白书轻声道:“你都知道了是不是?”   韩司恩微皱了下眉,道:“既然不舒服,就不要胡思乱想了。好好养神,免得你哥哥担心。”   白书仿佛没有觉察到他语气里的疏离,他说:“我没有胡思乱想,我就是那么想的。”   韩司恩觉得自己心底那被强行摁下的火气隐隐有往上蹿的趋势,他看着白书语气尽量平静的问道:“即便是那样和我有什么关系?” 第131章   听到韩司恩冷淡的反问, 白书微微有些失神,随后他又把头埋在了被子里, 固执又有些执拗,似乎那样就能阻挡住韩司恩所有的冷淡。   韩司恩抿起嘴角, 这时白书的声音闷闷的传来:“我知道不关你的事, 可那就是我的心思。如果你有喜欢的人, 无论是女子、双或者是男子,我都不会向你表明心意的,我不会打扰你的生活。但是你没有。”   后面那两句话白书说的很轻,像是在喃喃自语, 又像是在对一个冷心冷肺的人在轻声呢喃着最深情的情话。   许久后白书抬起脸, 对着韩司恩一字一句的说:“我就是喜欢你, 对我来说这就是一件很好的事,你就算是不喜欢我,那也没关系的。”   韩司恩避开白书的眼睛,他揉了揉额头, 耳边是白书心底无声的叫嚣声,他尽量让自己从那浓重的情感中隔离开来, 他尽量平和的说:“你现在是这么想的, 但当有一天你的感情超过了你心底的承受能力,你就变得不满足, 这世上没有人会一直满足于一份得不到回应的感情。白书, 你还很年轻, 不该喜欢一个像我这样的人。”   白书垂下眼, 并没有反驳这话,而是轻声说:“韩司恩,你谁都不喜欢,你对什么都无所谓。你不在乎名声,不在乎权势,甚至不在乎生死。而在这个世上,除了我也没有人这么喜欢你了。”   如果连我都不喜欢你了,那你以后会怎么样呢?你会孤零零的活在这世上,生活中没有欢喜也没有哀伤。你只是在麻木的活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死亡静悄悄的降临到你头上,你孤独的闭上眼,身边也许会有婢女会有小厮,可是没有喜欢的人。   也许某天你的死亡的消息传到我耳边,我可能会因为这个熟悉的名字,想起往事感叹一声。也许我会一时伤心或者是莫名的哀伤,但三两天后,把这份喜欢已经扔掉的我生活还要继续,很快我就会忘记你,你和我至始至终都没有一点关系。   你从头到尾一直是孤独的。   想到那种情况,白书心里便难受的厉害,想到那个孤独老去的人会是韩司恩,他想自己怎么会舍得。   第一次见韩司恩他就觉得这人和别人不一样,兜兜转转几年这人走进了他的心底,成了他最在乎的一个人,他怎么会轻易的放弃,让这人的人生一点色彩都没有。   白书忍着心底的难受,小声说:“我知道我是个男人,心悦你与礼法不合,可是我不在意子嗣,你也不在意,也不会为此觉得恶心,所以我为什么不能喜欢你?”   白书想说的不是这些,但是话到嘴边,他说出的却是只有这些。说这话时,他想的是,韩司恩这么好看到极点的人,怎么能独自一人活在这世上呢?那该多无聊,所以有自己喜欢着正好。   韩司恩觉得自己的耳朵有些疼,白书心里的话一遍一遍的在他耳边回荡,一时间面对白书抿着嘴委屈的容颜,他第一次说不出来话。   他一直知道白书是个直性子,心里有什么就会想什么就会做什么。但是这种事,他以为白书就算是想明白自己那份隐秘的心思,也会极力隐瞒一番。   毕竟他们两个都是男子,并非一个是男子一个双,能理所当然的成婚,在众人面前给对方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受到众人的贺喜。   但是白书到底是白书,加上历经了白家事件的白文瀚,两人对子嗣问题根本不关心。韩司恩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后不后悔把白俊和太后的私情捅开。   不过不管后悔不后悔,现在这都不是他面临的最大问题。他望着白书那双认真到了极点的眼神,并没有拿自己未来会成亲,和一个女子或者一个双,来堵住白书的念头。   他曾经喜欢过一个男人,掏心掏肺的喜欢过,即便是那份感情最终变得十分不堪,让他因此不再相信任何人,不在相信这世上有爱,但他仍旧不屑用这样的谎言拒绝一个人。   白书一直在看着韩司恩,细微的表情他都看在眼里。他不知道韩司恩想起了什么,但是他不喜欢这人现在的表情,于是他小声说:“韩司恩,我们现在不讨论这个了好不好?我的后背有点疼,我想睡觉。”   韩司恩听到这话,忍不住讽刺的回了句:“既然知道疼,当初何必要那么做?”   白书不知道韩司恩早已经知道了他所有的小心思,还以为韩司恩这是在问他为什么冲动的刺伤周然,白书心里念头起起伏伏,最终还是说了一部分实话:“他当时正在说你,那话说的有点难听。其实按照我的武功,当时是可以直接废了他的,但是我没有那么做,他当时毕竟还是一个清清白白的副将军,可是我也不想那么饶了他,就给了他一剑。”后面那话,白书说的有些杀气腾腾的。   其实按照白书以往的性格,他不会刺伤人,说到底还是有心想用此事算计下韩司恩的感情。   就像韩司恩一开始说的那样,没有人会不想让自己的感情得到回应,只是白书知道面对韩司恩这样的人,他需要最大的耐心,慢慢的来。   韩司恩不会轻易喜欢一个人的,他有的是机会和时间,这中间只要韩司恩不躲开自己。时间久了,慢慢的,自己总能熬到他心里。   这些带有自己小心思的话,白书是不会说出来的。他不会欺骗韩司恩,这些话他只是憋在心里没有说出来,那就不算欺骗吧。   恍惚中,白书很是理直气壮的这么想到。   韩司恩皱了下眉头,看着白书那张纯净到了极点的容颜,心里觉得古古怪怪的。不过他并没有揭穿白书,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因为雨天的缘故,屋外昏昏暗暗的,已经让人感觉不到时辰了,韩司恩听着雨敲打窗户的声音,道:“今天这雨怕是不会停了,你伤口刚涂完药,不能沾水,今天便在这里好好休息。”   白书看韩司恩说完这话就想离开的模样,他忙用胳膊支起上半身,略带几分焦急的说:“韩司恩,这时是你的房间,你要去哪里?”   说着这话的白书,脑袋里突然想到的事是,上次他还不是很明白自己的心意时,都没有被赶出去,而是和韩司恩同床共眠了一宿,这次都说开了,虽然进展不如人意但没道理分开睡吧。   韩司恩的呼吸重了一分,他说:“白书,看在你受伤的份上,这次我容忍你,但是不代表你可以得寸进尺。这里空房间很多,你喜欢这间我可以让给你,你休息吧,雨停了,我会让你哥哥来接你的。”   白书听了这话,立刻坐直身体,他走下床干巴巴的说道:“韩司恩,这是你的房间,你都习惯这里的摆设了,我去其他房间好了。”   韩司恩从善如流的改口道:“那也好,也省得麻烦了。”   白书:“……”虽然明知道自己说出这话,韩司恩不会挽留,但心里还是觉得有些难受。   以往被拒绝时心底的那点微弱的不舒服,在敞开了心思后被放大了无数倍,心间如同有千千万万根银针同时刺下,密密麻麻的疼痛布满了整个胸口。   白书再次想到了韩司恩说的有关感情得不到回应的话,心里闷闷的想,自己绝对不会落到那种境地的。   他默不作声的站在那里,头耷耸着,后背的伤口在隐隐泛疼,白书不想自己离开,也不想韩司恩离开。可是又找不到合适的办法,他只好用最笨的方法,站在这里默默表达着自己心里的想法。   这种无言的沉默,在韩司恩看来,这就是一种无言的逼迫。但是最终,他妥协了。   因为逼迫他的人不是别人,是白书,是那个自己欠了一锭银子的人,是为自己流过血的救命恩人,而自己曾为此给了他一份与众不同近距离接触的因,才有了现在的果。   韩司恩闭上了闭眼睛,想着自己未曾掐断那份萌芽的执着,他说:“你休息吧,我不会离开的。”   白书听到了自己最想听到的答案,可是他的心情更加难受了,因为韩司恩说这话时不经意流露出了心底的疲倦。   白书心里沉甸甸的,不让那韩司恩离开,韩司恩心里不高兴,让韩司恩离开,自己又舍不得。   事事果然不能两全。   @@   白书趴在床上闭着眼休息,韩司恩坐在桌子前看书,一页一页翻书哗啦哗啦的声音,证明了他的认真,仿佛刚才被迫留下的不是自己似的。   而韩司恩心里对自己刚才表现其实是有些不满的,他漫不经心的想,自己竟然在白书面前失态了,说到底不过是一份感情罢了。   而白书一直没有睡着,他听着韩司恩掀书的声音,很久后,白书迷迷糊糊的要睡着了,他小声把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他说:“韩司恩,刚才我不是故意的。”   烛火下的韩司恩听到这话,翻书的手指顿了下,他的眼眸漆黑的厉害,屋外是风声和雨声。   这一夜,白书睡的不是很安稳,而韩司恩一夜未睡,中途把熬好的药喂白书喝下了。   第二天天晴了,韩司恩让人前去军营给白文瀚传话,让他接白书回去。   不过让韩司恩惊讶的事是,那个向来弟控的白文瀚让传话的人给自己带了一句话,说是近来军中琐事繁多,白书在军营里养伤不便,所以希望韩司恩能收留白书一段时间,等白书的伤势彻底好了之后,白文瀚会亲自前来把人接回去的。   韩司恩对白文瀚的决定,心情复杂。而白书很高兴,那满满的喜悦,弯下的眼睛都装不下了。   于是韩司恩房内收起的那副床榻又放回了原处。   白书主动的睡在了床榻上,这样虽然不能和韩司恩睡在一起,但能睡在一个房内,他目前还算满足。   白书的伤势在慢慢的愈合,而此时从京城出发的姬洛,离西疆越来越近。   一路之上,姬洛心情很是复杂,离京城近的地方,有关韩司恩的那些流言都被人当做笑话来讲,提起韩司恩,大多人都表示那是个连亲事都没影的丑八怪。   而离西疆越近,流言越被人当真,那些人很固执的认定既然有这等传言,那韩司恩容貌定然是不凡的,听的姬洛在此摇头苦笑不已。   好在,他们即将到达西疆,他很快就能见识到摘下面具的韩司恩到底是什么模样了。 第132章   姬洛的仪仗离西疆有五天的距离时, 他要到达的消息便有先行人员传达到了。他作为太子,大周未来的帝王,前来迎接的规格自然要比韩司恩等人要高一等的。   柳虎城带领西疆军大大小小排的上号的将士前往天门城外十里之处迎接, 五皇子姬怀不在列,当然如果西江总督没有被撸下去, 他肯定是=是要前来的,只可惜被韩司恩给送到帝京了。   想到韩司恩,柳虎城就有些头大,按理说他和五皇子姬怀也是要前来的,但是两人都以身体不适没有前来。至于是不是真的身体不适, 谁也说不清。柳虎城现在只希望姬洛这个太子,如同他接触的那样, 是个宽容大度的人, 不会因这点小事故意找茬。   柳虎城的脑袋里胡思乱想着,不多时,他们看到姬洛一行人远远的出现, 正朝他们这边慢慢移动,柳虎城心中一凛, 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他摁下心中的各种想法, 静静的等姬洛的到来。   时间是个好东西, 在它里面, 任何东西都是有尽头的。   在姬洛的仪仗终于到达之后, 柳虎城等人恭敬的行礼请安, 姬洛忙上前两步抓住柳虎城的双臂,微微一笑温和的说道:“柳将军快快请起。”   柳虎城顺着他的力道起身,而后一脸感激的谢过太子的恩典。   姬洛漫不经心的嗯了声,目光在人群中扫视了一眼,在白文瀚身上微微停顿了下,随后淡然的飘过,看了看四周的人,在没有看到韩司恩和姬怀的身影时,他挑了下眉。韩司恩他倒是了解,是个向来怕麻烦的人,这些日子有关他的流言那么疯狂,他不出现也是情理之中。   让他意外的是姬怀,也许是想到了自己的结局,不想面对吧,姬洛想。   柳虎城偷偷看了看姬洛的神色,他忙上前一步恭声道:“太子殿下,五皇子和韩世子这两天染了风寒,在休养中,因此今日未能亲自迎接您的到来。”   姬洛听罢这话,笑了声道:“韩世子那身子骨向来比旁人弱,感染了风寒是要好好休养着的。”柳虎城不知道他说的是真心话还是为韩司恩找个台阶下,他只能跟着干笑几声。至于姬洛没有提起姬怀的事,柳虎城自然只做不知的。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往天门关方向走,旌旗随风呼呼而响,众人脚步声一致,中途除了马匹偶尔的嘶鸣声,无一人吭声,可谓纪律严明。   柳虎城在天门关城内为姬洛准备了单独的住处,被姬洛给拒绝了,他笑盈盈的说:“本宫和韩世子同住便是。”柳虎城听了这话不知道该如何反驳,最终只能带着姬洛前去韩司恩所在处了。   姬洛到了之后,先拿出圣旨,让人把五皇子姬怀的院子给围了,说是回京之前任何人不得和姬怀接触,而后又宣读了皇帝对周然的处置决定,命柳虎城先把人关押,等回京皇帝亲审。   姬洛风行雷厉的做这些事时,韩司恩正在自己所住的院子里晒太阳,白书在一旁作画。听着外面乱糟糟的声音,韩司恩微微皱了皱眉头。   白书看了他一眼,在画上描了几笔,韩司恩眉间的不耐活灵活现的闪现出来。白书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朝韩司恩看了一眼,痴痴地笑出声,然后在外面嘈杂声落下,姬洛来之前把画收起,跑到房内放到自己的枕头下面去了。   姬洛迎着阳光走到所在韩司恩的院子里,一眼他便看到了那个坐在软塌上的人,那人半边的脸颊被一旁的树木遮盖住了,但是阻挡不住了他精致的模样,姬洛一时间并没有想到这人和韩司恩扯上关系,只是觉得有些眼熟。   相貌极好的人他见得多了,这样精致的眉眼虽少见,但他并不觉得有什么震惊的。只是当他走进了后,那张容颜彻底映入眼眸,看到那双很熟悉清冷到了极致的眼眸时,他愣了下,随后心里猛然一震,有股说不出的恍惚感。   姬洛站在那里,一时间神色有些恍惚,而后姬洛慢慢的走到韩司恩面前,看着那张精致的容颜,当朝的太子嘴唇动了动,许久后说了句:“韩司恩?你……你怎么是这模样了?”   跟在姬洛身后的柳虎城等人听了这话,在看姬洛那难以掩盖的震惊之色,他们心里顿时明了了,这韩司恩的相貌在京城果然是无人见过。   这时他们心底不由的涌出一股诡异的感觉,要不是韩司恩来西疆,说不定这辈子都没人知道这韩国公府的世子相貌到底如何。   柳虎城看姬洛这是明显的和韩司恩有话要说,便上前一步以军营中有事为由离开了。   等人都走了后,白书为姬洛搬了把椅子,自己则立在韩司恩的身边。姬洛并没有坐下,他的眉头微皱直直的盯着韩司恩的面相看,心里那股陌生又熟悉的感觉越发的明显了。   王瑛死时,姬洛年纪还小,虽然生在皇家自幼要比平常人家的孩子要小心,但经过两辈子,他对王瑛的模样几乎已经记不住清楚了,只记得王瑛是个很温柔的人。但是现在看着韩司恩这冷清的双眸,和昳丽的容貌,姬洛脑海里隐隐想起了自己父妃的模样。   眉间朱砂痣殷红,衬的那张容颜越发白皙好看,而望向自己的那双眸子,冷清中带有几分温和,并非是韩司恩的这般漠不关心。   韩司恩这样的模样,和他那模糊的记忆隐隐重合在一起了。   “容貌是天生的,有什么好稀奇的。”韩司恩无视掉姬洛心中的想法淡漠的说,“旁人也就罢了,没想到堂堂的太子也会为此失态。”   姬洛回过神,眸中神色复杂,他隐下自己乱了的心境,坐了下来稳住后,道:“这几个月不见,你突然跟换了张脸似得,我就算是太子,也是个人,会感到惊讶失态有什么好稀奇的。”   姬洛此时突然在想,韩司恩这样的相貌,在京城没有流露出来果然是对的,要不然西疆的流言就会从京城开始了。   现在满朝文武会因此事站在他父皇这边,若是换了时间和场合,那污水泼在身上,怕是不一定能洗掉了。   想到皇帝对他父妃所谓的深情,在看韩司恩这张脸,姬洛心底就有些麻麻的。   他笑了下,半真半假的说道:“韩司恩,你不是一直说你的脸因为药物的关系受了伤吗?不过看到你,倒是隐隐让我想起了父妃,都说外甥像舅,看来还真是的。父皇对父妃向来看重,等你回京,他看到你的模样想来还会以为自己见到了父妃呢。”   姬洛这话里,很是为韩司恩担心,一是韩司恩曾经告诉皇帝自己的脸受伤了,如今却是一点伤痕都没有,属于欺君,二是韩司恩这张脸他像王瑛。他不便说皇帝说不定会把韩司恩当做一个替身,他知道韩司恩聪明,便这么隐隐的提醒了一番。   韩司恩听了这话,伸手端起一旁的茶喝了两口,淡淡道:“皇上乃是明君,定然不会因为这等小事砍了我的头的。”   听到要砍头的话,白书拧紧了自己的眉头,死死的盯着毫不在意说出这话的韩司恩,满脸的不高兴。   姬洛看韩司恩并不在意这些事,心下有所放心,他这时才看到一旁的白书,虽然三年未见,但白书他还是认识的,于是便笑道:“白书,你和白文瀚在这里可好?”   白书垂下眼,道:“谢太子关心,很好。”   姬洛感觉到了白书的冷淡,便趁着转移了话题道:“你在这边关也已经有些时日了,父皇命你即日回京。周副将军和五弟的罪名父皇虽然没有明示,但是勾结外邦,散播谣言,扰乱军心,污蔑圣上,想必回京之后两人也是脱不了身了。”   姬洛这话说的还算含蓄,如果皇帝认定了勾结外邦之罪,那两人犯下的就是死罪,即便是姬怀身为皇子,那也是一个被废除的皇子。   对于姬怀的归宿,姬洛一点也不感到意外,姬怀就是个被人娇宠着的孩子,根本不知人心险恶。上辈子他在最坏的情况下都能把他斗倒,这辈子天时地利人和,他更不会输。不过他也没有小看姬怀,毕竟这辈子和上辈子的事有很大的不同了,上辈子至少没有出现勾结外邦这事,虽然没有勾结成。   韩司恩对于皇帝如何处置周然和姬怀根本不在意,姬怀和周然之所以现在好好的,那是因为他们不是真心想和西戎勾结,残害自己的人民。   韩司恩无所谓人的生死,但也看不上这样的人。那残留的良知,让两人还活着罢了,至于皇帝如何处置,他又管不着。   姬洛看着神色冷漠到了极点的韩司恩,又道:“听说西戎的三王子呼延禄也在边关?”这事上辈子可是没有传出来过。   韩司恩点了点头,姬洛笑了,眼神泛冷:“那个呼延禄可是个人才,能屈能伸,又有野心。”他这话说的一点都不错,他记得未来三年西戎会陷入内乱,呼延禄最终成为了西戎王。   他坐上王位之后,为了稳固西戎,他主动以臣子的名义向大周签订了上供条约。为此大周那年满朝文武都在歌颂皇帝,说西戎主动臣服在他的龙威之下。   皇帝自然是很高兴的。   不过在姬洛死的那年,西戎在边关已经是蠢蠢欲动了,上供的东西一年比一年少不说,两国边界摩擦不断。姬洛毫不怀疑,到了时机成熟时,呼延禄肯定会出兵。   想到这里姬洛眯了眯眼睛,他想,这辈子他倒要看看,西戎还敢不敢碰大周西疆一丁点地方。   姬洛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欲望,他很想自己登上那至高无上的宝座,想要所有的命令都从自己口中发出,实现自己心中的抱负,而不是再受制于人。   韩司恩看着眼睛突然变得晶亮的姬洛,道:“太子打算何日起程回京?”   姬洛道:“过几天,我要到西疆军营看看的。”   韩司恩道:“我这边的东西已经收拾好了,随时都可以离开。”   白书听着两人的话,微微低下头,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第133章   姬洛和韩司恩说过有关回京事宜之后就没有别的话题了,院子里一下子沉默下来了。姬洛有点受不了这样的气氛, 他忍住想扯衣领子的冲动, 道:“我就住在隔壁, 离回京还有时间, 若还有什么遗漏的问题,咱们想起来在慢慢商量。”   韩司恩点了点头, 微微一笑,温和的说道:“太子殿下刚到西疆, 一路奔波劳累,应当好好休息休息一番才是。”明知道韩司恩这是客套话,可是姬洛却觉得, 如果韩司恩真的想给一个人面子, 即便是眉眼冷傲,说出的话却总是让人心里舒服的。   姬洛这般想着,行动上却是顺着韩司恩的话站起身, 朝正在盯着自己看的白书点了个头,白书眉眼微动,面色平静。说来白俊和太后私通,害死了姬洛的父妃王瑛, 按照常理来说,姬洛应该对白家两兄弟有些隔阂的。   白文瀚和白书同白俊关系很差, 上辈子姬洛和白文瀚关系又十分亲密, 这点隔阂倒是没有的。加上这两年姬洛暗中间接的对白家两兄弟很是关怀, 倒是让白文瀚对他有些忠心了。   造化这东西, 谁也说不准就是了。   姬洛心下感慨,不过离开的脚步却没有停下。至始至终,姬洛都没有提起韩司恩风寒不能起身之事,他们说话时,他对待韩司恩的态度也不像是一个太子对待臣子,倒是比单纯的君臣关系亲密了几分。   韩司恩时常听不到姬洛的心声,也不想猜测他这样的行为有几分真心。他在姬洛离开之后,一口一口的喝着苦涩的茶。   茶叶是商人贩卖到西疆最普通的茶,很粗糙,喝下之后,有些刺喉,而苦味一直蔓延周身,并没有像好茶那样苦涩之后尽是淳香,但韩司恩却很喜欢这样的粗茶。   苦涩的东西总是能让人记得更深刻的。   白书等韩司恩把一杯茶喝完了之后,他的眼睛动了下,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道:“韩司恩,当年我和我哥来西疆时,皇上的圣旨上是不是说,我们不得入京?”   韩司恩轻轻放下茶盏嗯了声,算是给了个肯定的回答。白书抿着嘴,有些倔强的说道:“那我若是现在跟你一起回京,被皇上知道了是不是会死?”   韩司恩的眼皮跳了下,眯起狭长的双眸问:“你觉得呢?”   白书笑了声,语气略带几分轻快,他说:“韩司恩,我觉得我不会死,因为你会护着我的,不过我不会让你为难的。”说到此处,白书停顿了下,又道:“韩司恩,我的伤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我哥这些天肯定很担心,我今天回去看他,等过两天我再来看你。”   话音刚落,白书就直接从韩司恩面前蹦跶出去了。韩司恩只觉得眼前人影一闪,等他眨眼回神,眼前的白书已经消失了。   韩司恩静静的坐在那里,任由树荫慢慢的遮挡住漫天的阳光,打在他的身上。许久后韩司恩动了下,他伸出手,缓缓的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   只是此时茶水已经凉了,喝下的时候,苦味更加浓郁,入心入肺。   白书这夜自然是没有回来的,韩司恩本来想让人把房内的软榻给搬走的,但是想到几天前,自己看他身体好了,便让人把床榻收起,白书又自己把软榻给拖回来的模样,韩司恩又把要吩咐的话咽下去了。   第二天白书还是没有回来,姬洛倒是收拾了一番前去西疆军营巡视去了。姬洛在西疆军营呆了几天,有柳虎城诚心诚意的帮助他,姬洛在西疆军营混的还算如鱼得水。这期间,他亲自见了被关押的周然,不过对周然叫嚣着自己是无辜的事却是当做没听到的。   姬洛也骑着马站在西疆的高梅坡最高处,远远的朝西戎那里看过去,风吹着他的头发,他指着西戎所在地,意气风发的对着柳虎城说:“柳将军,早晚一天,孤会让西戎知道什么叫做大周是不可侵犯的。”柳虎城忙应下这话,顺势夸赞了一番姬洛有雄心壮志。   姬洛对柳虎城的表现有些失望,他想若是白文瀚在此,定然不会只说这些空话。   这天找了个机会,姬洛去看了白文瀚。白文瀚对他很恭敬,这种恭敬却是带着疏离和戒备的。疏离是因为两人不熟悉,戒备是因为两人父辈的关系太过复杂,而他们一个是未来的君,一个是臣,在白文瀚心里,他们这种尴尬的关系,保持点距离总是好的。   姬洛想到两辈子两人不同的命运,对着一无所知的白文瀚,他心中有些涩涩的。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出来,他也没有对着白文瀚说出自己心中的雄心壮志,而是尽量平和的问了句:“白文瀚,这些年你在这西疆过的怎么样?”   白文瀚忙道:“谢太子殿下关怀,微臣这些年一直很好。”姬洛点了点头,他目光看向远方的重山叠峦处,语气沉稳爽朗道:“很好就好。”   选择不同,命运便不同,安稳度日,平平淡淡,没有那些勾心斗角,这样也很好。   白文瀚听不出姬洛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拿眼偷偷看了姬洛一眼,总觉得姬洛那笑有些沉甸甸的,有些悲凉的样子。   白文瀚心底诧异了下,不知道现在可以说是人生赢家的皇太子有什么地方不满的,转念想到白书的事,白文瀚只觉得牙都疼起来了。   他一咬牙,上前一步抱拳郑重道:“太子殿下,微臣有事相求。”   姬洛一脸有趣的看着他道:“白文瀚,你说说看。”   @@   姬洛从西疆回到天门关城内时,直接把周然也关在囚车里给带来了。他这次最重要的是前来宣旨,顺道看看这西疆周边的情形,有关西疆总督的人选,这些天他和柳虎城接触之下,综合考虑之后已经有了人选,一切都是好的。   姬洛回城两天,便宣布回京。被关在自己房内的姬怀也终于能出门了。   姬怀的精神有些紧绷,这几天他尝试到了宫中韩芸被关押时的滋味。每天房内只有自己一人,惶惶不可终日,没有自由,没有人和你说话,活动的范围只有巴掌大的地方。   姬怀想,若是自己被这么幽禁几年,不知道会不会疯掉。想到自己回京要面对的未知命运,明晃晃的太阳之下,姬怀不由的打了个寒颤,他看不到自己的未来。   韩司恩和姬洛都没有去见姬怀。姬洛决定从西疆出发回京后,行动是非常利索的。   柳虎城等人前来送行,姬洛斯斯文文的和他们告别,韩司恩则随意找了个自己身体不适的借口,坐在轿子里没有下来。   柳虎城看着被押送着的姬怀和周然,心下有些感慨,韩司恩来的时候,身边跟了一个皇子,那时西疆面上还是挺平和的。回去的时候,西疆少了个总督和副将军,他身边还是跟了一个皇子,只是物是人非,那个跟着前来的皇子成了被押送的犯人。   回京的行程有些慢,姬洛前来的时候,他们是快马加鞭的前来的,只是回去的时候,韩司恩坐在轿子里,路程要慢上许多。   姬洛并没有因此心焦,甚至还特意吩咐下去,尽量放缓行程,韩司恩冷眼旁观他做这一切。   在离开西疆管辖地界后,这天他们驻扎在驿站之中,晚饭十分,姬洛敲开了韩司恩的房门。   韩司恩冷冷的看着姬洛把刻意打扮成小厮的白书领到自己房内,一脸温情和善的对自己说:“白书武功高强,我有意让他统领禁卫,只是跟我回宫暂时不太合适,目前就让他跟在你身边。”   韩司恩淡淡道:“太子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太子是未来的储君,但也只是储君而已,皇上金口玉言下的圣旨,你都默不作声的给改了,被人发现,那太子当如何?”   “不如何。”姬洛收起脸上的笑道,这是白文瀚第一次求他,让他把白书带回京,或者说是带给韩司恩,他只是答应了,他就不相信,韩司恩会冷眼看着白书被皇帝砍头。   韩司恩看着一旁低眉垂眼一派温顺的白书,心底吐了口气。白书第一天出现在军营时,他就知道了,这一路上姬洛一直没有把人带到自己身边,直到现在离开了西疆。   京城里认识白书的人是很多的,姬洛是太子,他的一举一动太扎眼,白书跟在他身边自然容易被人发现,所以最好还是把人放在不常出门的韩司恩身边最好。   人是姬洛这个太子带来的,韩司恩可以拒绝,不过姬洛有句话倒是说对了,韩司恩既然救过白书,又怎么会让人处死他。   许久后,韩司恩妥协了,他说:“留下就留下吧。”白书的眼睛瞬间亮了,他高兴的说:“韩司恩我会保护你的。”   姬洛看着两人,想到白文瀚告诉自己的事,眼神微暗,心下有些叹息,但又趋于了平静。   白书留在了韩司恩身边,两人相处的情景倒是和在西疆有些相似,房内大多数是他们两个,两人时常许久都不说一句话,但这样又让人觉得很舒服。   @@   这样一路慢慢腾腾的,他们终于晃悠到了京城。这一路,途径各州府,各地官员自然是沿途拜见,也有随口问起韩司恩的,只是韩司恩以自己身体不适,对所有人都避而不见,姬洛自然要替他进行一番掩护的。   回京后的第一件事,不是回自己的住处好好休息,而是要进宫去拜见皇帝。   当姬洛同韩司恩在宫门口下了轿子时,守门的侍卫有些讶异太子身边带了个面容精致的男子,心里正当疑惑两人是什么关系时,他们听到太子称呼这人为韩世子,宫门口的守卫反应过来韩世子到底是谁时,他们惊呆了。   这人竟然是韩司恩,这人怎么能是韩司恩呢?   宫里的美人是多的,对当年风极一时的皇贵妃王瑛却是不认识的。一路上没有听到韩司恩名字的宫人,很多都以为这人被太子带入宫觐见皇帝,指不定是哪里的官员。   倒是守在御书房门口的元宝,在看到韩司恩的第一眼,眼睛瞬间瞪大了,心情颇为微妙。他在想,姬洛在哪里找的人,竟然这么像当年的皇贵妃。就是不知道姬洛把人带来是什么意思,一时间,元宝脑海里脑补了很多后宫阴谋手段。   韩司恩似笑非笑的斜视了他一眼,眼神很冷,元宝心中一凛,脸上的笑意却是丝毫不变。   姬洛上前一步,语气温和的对元宝说道:“劳烦元公公给通禀一声,孤和韩国公世子求见。”   “皇上接到消息说太子和韩世子快到京城后便一直等着呢……”元宝笑眯眯的说,随后他顿了顿,眼睛在姬洛和韩司恩身上来回扫了几圈后,震惊道:“韩世子?”   他本来想问姬洛韩世子何在,但当姬洛看向韩司恩时,他陡然反应过来了,这个像极了当年皇贵妃的人就是韩司恩,元宝想到韩司恩那狗脾气,腿瞬间有点软。   韩司恩冷呵了一声,掠过手脚不灵泛的元宝,亲自推开了紧闭的宫门,然后走了进去。   韩司恩到了宫殿里,第一件事就是给皇帝请罪,把姬洛带白书回京的事向皇帝说明了。   跟在他身后的姬洛听了这话,一脸不敢置信,韩司恩竟然直接向皇帝告状?   韩司恩看都没看姬洛一眼,韩卓可是他名义上的爹,惹他不高兴了,他都会告状的,更不用提别人了。 第134章   姬洛被韩司恩这么光明正大的给告了, 他很快就走上前, 跪在地上一脸诚惶诚恐的给皇帝请罪, 心里则是琢磨起了, 皇帝如果训斥自己时,如何向皇帝表明自己带白书回来并没有其他意思。   不过他的请罪声并没有换来皇帝的呵斥的声音, 或者说是皇帝根本没有注意他和韩司恩两人到底说了什么。   皇帝的视线一直放在韩司恩身上, 眼神迷茫又带着不可置信。说起来韩司恩和姬洛推门而入的时候,他本能的想把桌子上有关西疆的折子扔在两人头上, 但是他一抬头, 怒斥的话还没有说出来,只见一个自己心心念念了十多年的人朝自己走来。   就好像很多次自己梦到的那样,这人还是和记忆中的一样眉目如画,清寒之姿。但当他朝自己看来时, 双眸里并没有一丝感情, 没有欢喜也没有恨,里面是冷冰冰的。   皇帝有些心慌, 本能的以为记忆中的那人是有些恼自己以往没有护着姬洛, 自然想要开口解释, 只是话到嘴边,那人开口了, 语气是理直气壮的, 声音是非常熟悉的。这声音如同雷声, 噼里啪啦的一阵子, 瞬间打破了皇帝眼前的幻象。   人面是相似的, 但说话的态度和话里的内容却是不同的。听着那耳熟的声音,皇帝脑袋里闪过韩司恩三个字。   韩司恩的脸在皇帝脑海中是瘦弱枯黄没肉的,和眼前这人一点都扯不上边,他的身影在脑海里出现,倒是瞬间把皇帝的神思给拉回来了。   皇帝睁大了眼,他的脑袋很乱,心思很复杂。他仔仔细细的瞅着韩司恩,这人眉间没有那颗明显的朱砂痣,眼神也不是王瑛看向自己时的那种冷清中带有暖意的温度,身姿体态也不是王瑛那样有规矩……这样一比较,本是十分的相似在皇帝眼中不自觉的变成了七分。   加上韩司恩告状的话,想到这人以前的模样和做事的手段,这七分相似又减去了两分。这让皇帝心里很是微妙,但是神智倒是能自己控制了,不至于失态。   皇帝干咳两声,把韩司恩说的话和姬洛的请罪在脑海里过了两遍,弄明白了两人到底说了什么后,他尽量让自己表现的和往日一样,不过开口时语气到底温和了两分:“朕不是说过,白家两兄弟不得入京吗?太子怎么就把人给带回来了?”   姬洛道:“回父皇,白书武功高强,儿臣把他带回京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说到底他不过是个罪臣之后,儿臣觉得不管把他当个下人用,还是让他在边关当做个普通将士用,都是皇恩。”姬洛说这话时,语气里故意带了些许的冷傲。   话里的意思好似因为往事有些迁怒,想把白书当做个下人来折辱一番。皇帝深深看了姬洛一眼,语气略淡道:“这件事你既然已经做决定了,朕知道了,没有别的事你就退下吧,朕和韩司恩有话说。”   姬洛心底一沉,他没想到皇帝直接开口撵人,面上分毫不显道:“父皇,还有关于五弟和周副将军的事……”   “此事,朕自有决断。”皇帝眯起眼道:“你是太子,这些天不在朝堂,朝堂上发生了事你都不知。身为储君,万事都要了然于心中,你可明白?”   姬洛忙道:“儿臣明白。”皇帝嗯了声,姬洛无奈的站起身,不动声色的斜了眼韩司恩。   韩司恩神色坦然。   姬洛慢悠悠的离开后,皇帝盯着韩司恩的脸,神色有些阴沉,他说:“韩司恩,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欺君。”   韩司恩看着皇帝道:“微臣没有。”   “没有?你不是说你的脸受伤了不能见人吗?这就是那不能见人的脸?”皇帝说这话时,心中冷笑,他想如果韩司恩不能好好解释清楚,他不在意自己亲自告诉这人什么叫做天子之怒。   韩司恩神色不变,他直视着皇帝的双眼,道:“皇上,微臣那脸当时的确是受伤结痂之中,后来到了西疆,痂落就成了现在这模样。再者,微臣这脸刚到西疆就有人故意说闲话传风言风语,若是当时京城中没有受伤,怕是有人更会因此兴风起浪,辱皇上的英明。”   “你倒是敢说。”想起西疆的流言,皇帝冷笑了两声。   韩司恩道:“微臣向来喜欢实话实说的。”以往皇帝是非常喜欢韩司恩这点耿直的,现在却觉得有点不痛快了,如果不那么耿直,性格稍微顾全大局,看事稍微明理些,礼仪周全些……那样的人就不是韩司恩了。   皇帝想到此处,心情烦闷,他把心思放在了正事上,道:“老五和周然到底什么情况,你给朕实话实说,老五可真有心和西戎勾结?”   “五皇子没心也没胆和西戎勾结。”韩司恩把自己的耿直发挥到了最大的地步,“他和周副将军大多是看微臣不顺眼,想借刀杀人,但是没成功。”   “……你运道向来不错,他们没成功也在情理。”皇帝沉默了下,随口说了句。只是细细想想,韩司恩的运道还真是不错,不管他抄谁的家,总是能抄出罪证,不管得罪了谁,那人最终肯定会犯事。   韩司恩面不改色道:“皇上并非微臣运道好,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谁都懂,朝堂上的文武百官多多少少都会浑水摸鱼,皇上你心里清楚,只是不想追究而已。”   “朕如果都和你一样这么认真的追究下去,那朝堂上今天怕是无人可用了。”皇帝冷哼道。   韩司恩接话道:“皇上英明。”   话到此处,按照以往惯例,皇帝应该挥手让韩司恩滚了,但是今天皇帝只是沉默,并没有赶人。倒是韩司恩开口了:“皇上,微臣回京还未回府修整,天色不早,微臣告退了。”   皇帝张了张嘴,最终嗯了声,道:“回去吧,韩国公府最近也热闹的很,你回来也好。”   韩司恩道了声是。   皇帝一直看着韩司恩离开自己的视线,许久后,他松了口气,心底不知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只是觉得这人长得怪相,但越接触越发现是不一样的。   许久后,愣怔中的皇帝咋然想到,韩司恩顶着这副模样出现在韩国公府时,不知道韩卓的脸色会是什么样的。想到这里,皇帝突然就乐了。   韩司恩迎着元宝复杂的目光从宫门出来后,看到了那里等着的姬洛和白书,姬洛看到韩司恩后,心下松了口气,上前道:“韩司恩,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竟然当头给我一棍,好歹告状之前,你也得提醒提醒我吧。”   “微臣心里向来憋不住话,太子恕罪。”韩司恩一板一眼的回道。姬洛摇了摇头,指了指白书道:“算了,这样也好。人在父皇面前过了明路,把隐患都掐断了,你也可以光明正大的把人带回家了。”   白书眼巴巴的看向韩司恩。   其实韩司恩向皇帝说明缘由,最大的原因不是怕麻烦,也不是觉得白书会给自己带来什么隐患,他只是纯粹看不顺眼这么自作主张的姬洛而已。   时辰也的确不早了,姬洛说完那话,想到自己还有许多杂事,便离开了。白书自然跟着韩司恩回韩国公府了。   想到皇帝说的韩国公府最近很热闹,韩司恩坐在轿子里轻笑了两声,也的确热闹。柳氏前些日子身体突然不适,韩家外嫁女子回来探望,韩明珠自然也不例外。   只是柳氏让韩明珠服侍自己喝药时,韩明珠闻着苦药的味道吐了,那药自然也没喂给柳氏。柳氏为此大骂韩明珠,说自己病痛难耐,她连一碗药都不愿意服侍自己用,说到底自己不是她的亲生母亲,韩明珠心中有芥蒂也是应当的。   五皇子妃当时还劝阻柳氏,说四妹心孝,心中定然不会这么想的,药洒了,再熬一碗让四妹服侍就是了。   韩明珠听着柳氏哭哭啼啼的话,又被韩青雪这么含沙射影的逼迫,脸色顿时便不好了,而后更是一句话没说出就气急攻心当场晕倒了。幸好她身边的丫头手脚利索,把人扶住了,而后自然是请大夫来瞧,结果大夫一把脉,倒是给把出了喜脉。   那丫头一看情况不对,心下对柳氏是防备万分,立刻告诉了前院同韩卓饮酒的姬越。姬越则是一刻不停把还在昏迷着的韩明珠给带回了郡王府。   雍郡王这个荤素不吝的,听到消息后,不等韩家做出反应,自己就骑马直奔韩国公府,在韩家门前,他指着韩国公府的门匾怒骂他们韩家想要把他们的金孙给折腾没了,引起一群人围观。   韩卓听了忙到韩家大门前给雍郡王赔罪,随后赶来的雍郡王妃则是拉住了雍郡王,而后秀秀气气的告诉韩卓说雍郡王是驴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毕竟是盼了几年的孙子,这一朝有了消息,一听差点没了,可不就不高兴了。   韩卓再给赔不是,说若是知道明珠有孕在身,即便是柳氏病了也不会扰她心神的,没想到明珠关心则乱如何如何。而此时韩家给韩明珠准备的一马车补品也从府上拉出来。   雍郡王还想跳起来骂韩卓放屁,说他是故意的,被雍郡王妃给温和的阻止了,然后她拉着不情不愿的雍郡王和韩卓告辞了,身后是韩国公府那车补品。   被雍郡王这么一闹,京城里的人都知道雍郡王府的金孙子,差点在韩家没了。   韩司恩对韩明珠感情一般,她虽然没有为自己撑腰的父母,但只要有自己这个名声赫赫的哥哥。雍郡王府那里就不会怠慢他,至于姬越和她之间的关系,就看两人是怎么相处的了。   韩司恩这么在轿子里想了一路,到了韩国公府的门口后,他下轿,殊昳的容颜顿时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韩国公府的门房也有些纳闷,韩家早就传来了消息,说是韩司恩回京入宫了,他们这是在等待人回府,就是不知道这个面相好看的陌生人朝他们韩家走来是怎么回事。   想到这里,在韩司恩走到韩家大门前时,门房上前拦住了他,神色略带几许倨傲,道:“这位公子请留步,这里是韩国公府,你要找什么人,可以告诉小的一声,小的可以为你通报。”   韩司恩似笑非笑的看了那门房一眼,门房被他那眼神看的心里不由的打了个寒颤,但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韩国公府虽然不是宰相门第,但也是堂堂的一品公府,即便是现在惹了些乱子,但下人说出自己在韩国公府当差那也是相当惹眼的。   前来求拜的人对他这个门房也是给高看两眼的,怎么到了这人眼里,自己就跟个蝼蚁似得不值钱呢?   这时不等韩司恩身后的其他人出面,白书上前一步,抽出剑一把拍在了这门房的脸上,力道拿捏的很好,既把他的鼻血抽出来了,又把人给抽到了一旁,然后白书杀气腾腾的说道:“你眼瞎吗?你们家世子你都不认识了?”   那门房躺在地上捂着疼痛的鼻子,正准备叫嚣着问什么人敢在这国公府门前撒野,猛然听到白书这话,心里一凛,也顾不得自己流血的鼻子了,他含含糊糊惊呼道:“你胡说,我家世子怎么可能长这模样?”   一旁围观的众人也震惊了,韩国公府的世子什么模样,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他那鬼样怎么可能和这么好看的人扯上关系?再者,哪有下人不认识自家主子的,想到此处,众人的目光又都放到了门房身上。   白书听了门房的话,想到往日韩司恩在这韩国公府受到的委屈和无视,心下的杀气立刻放大了无数倍。   正当他还想给这门房一个教训时,韩司恩一把抓着他的手淡淡道:“跟一个不知情的下人计较这么多做什么?”   韩司恩抓着他的手很迅速,松开时也很迅速,但是白书感受着他手心里微凉的温度,心里还是涌起了股难言滋味。   白书收起剑,默不作声的跟在韩司恩的身后,第一次光明正大的进入了这韩国公府。 第135章   韩司恩施施然的走进韩国公府后, 那门房看情况出乎自己的意料, 也顾不得心中的震惊和流血的鼻子了,他从地上爬起来, 跟在韩司恩身后也进了韩国公府,留下了围观的一群人在那里面面相觑。   门房看到韩司恩熟门熟路的朝方兰院的背影,他忙朝韩卓书房的方向跑去,这个时候,韩卓是在府上的。   韩卓的书房是国公府的重地,一般不是谁都能进得去的。这门房更没有资格了, 他到了门口就被韩卓的贴身小厮给拦住了, 那小厮看着一脸衰样的门房,皱起眉十分不高兴的说道:“国公爷正在书房办公,若是有人求见, 按照往日让人前来报一声便是了,你这莫不是跟谁打架了, 身上都不收拾就准备闹到国公爷眼前?咱府上的下人什么时候这么没规矩了?”   那门房有些心焦,鼻子又疼的厉害,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心急之下他捂着鼻子,说话更是结结巴巴的:“不是……是世子……世子回府了。”   那小厮自然知道这个国公府的下人对韩司恩的惧怕,不过他常年跟在韩卓身边, 倒是比旁人的心思宽重些, 看到这门房如此上不了台面的模样, 他心中微微有些不屑, 道:“世子回府的事老爷早就知道了,世子他回府自然是要给老爷请安的,你慌什么慌?”   那门房急的跳脚,韩司恩面容大变的事目前只有少数人知道,他有心用此事在韩卓面前露脸,便跺了跺脚,对着那小厮大声道:“世子这次回府不是普通的事,你快快让开。”说罢还想推开小厮直接往里面闯。   那韩卓的贴身小厮被门房这态度弄得一阵心结,往日这府上哪个人看到自己不是礼让三分,就算是名正言顺的主子看到自己也会温和的说几句话,这门房今天大概是吃熊心豹子胆了,面对自己时,态度竟然这么过分,实在是可恶的很。   小厮冷下眼,再次拦住门房道:“即便你有天大的事,国公爷面前规矩还是要有的,我去给你通禀一声……”   正当这时,韩卓的声音从书房里传来,他不悦的问道:“你们在外面吵吵嚷嚷的做什么?”   那门房听到韩卓的声音,忙跪下大声喊道:“老爷,老爷,小的有重要的事禀告,是……是有关世子的。”   韩卓在书房里沉默了会,然后打开了书房的门,冷眼看着鼻血横流,滴滴答答流在身上的门房,他语气轻慢,带着一丝惯有的高高在上道:“世子怎么了?”   门房倒是没听出韩卓语气里的森冷,他忙道:“世子……世子的脸……”他想找个形容词,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最终说了句:“世子的脸变得很好看了。”   韩卓心底本来有些不耐烦听这门房结结巴巴吞吞吐吐的回话的,但是咋然听到好看二字,韩卓讶异的挑了挑眉,他说:“你是说,世子面具摘下来了,脸色变好了?”   门房想到韩司恩的容颜,忙点了点头道:“很……很好看。”   韩卓心里隐隐有个不好的预感,他看着门房皱了下眉道:“下去吧。”门房磕了个头,才起身离开。   韩卓盯着地上的血迹,淡淡的说了句:“脏了,让人赶快清理一下。”那小厮听出韩卓的不悦,忙弯腰行礼道:“是。”然后挥手招来远处的婢女,让她们赶快把这血迹清扫干净。   韩卓想了下,还是朝方兰院走去。   方兰院是韩国公府最偏僻的地方,从韩卓的书房前去,要经过几个院子。在快要到了方兰院时,韩卓看到几个婢女站在一起,小声议论着什么,嘴里说着那是什么人,和世子是什么关系,怎么长的怎么好看如此之类的。   韩卓干咳一声,婢女看到是他,都吓得的跪在地上不敢吭声了,生怕被韩卓按了个背后议论主子的罪名。韩卓打量了几人一眼,也没有问她们韩司恩到底变成了什么模样,便朝方兰院走去。   在方兰院门口,韩卓看到了自己的嫡次子韩悦文正站在那里,看样子是准备敲门,韩卓上前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韩悦文听到韩卓的声音吓了一跳,他有些局促的说:“爹,我刚才好像看到白家的二公子白书和一个陌生人进了这院子,我怕是自己眼花了,就想进去看看。”   只是这方兰院的婢女在韩司恩离开京城后基本上都拿着卖身契离开了,他敲了下门,连个开门的人都没有。韩悦文心中有些不安,这僻静又荒凉的方兰院比着热闹非凡的国公府,显得十分格格不入。   韩悦文知道自己和韩司恩的关系很尴尬,往日他都是尽量避开两人单独见面的,但是想到韩司恩回京了,白书竟然带个陌生人偷偷潜进来了。   柳氏早就在私下里和韩悦文谈论过,说是白家落败都是韩司恩一手促成的。想到白文瀚和白书被贬出京,白家满门的结局,韩悦文心想,这离开京城的白书又偷偷回来了,莫不是想趁着韩司恩回来不防时寻仇?   有了这个想法,他心下虽然有些纠结,却到底做不到假装没看到,便想着自己先打探打探情况。   而且韩悦文心里还有个隐隐的想法,白书若真的是前来寻仇的,就算是韩司恩被他拿捏在手上,那这府上怕是没有人会帮韩司恩,若是有他在,至少柳氏是不会放弃的。   韩卓听了韩悦文这话,双眉几乎是立刻皱在一起了,他不悦的问道:“你是说你看到了白书进了这院子?”方悦文点了点头,神色有些不安。   韩卓呵斥道:“既然知道此事为什么不事先告知为父?那白书乃是皇上亲贬出京的,若他真的在此,那他就是违抗了圣旨,你行事竟然这么糊涂。”   韩悦文心里顿时有点不舒服韩卓的态度。   他想身为一个父亲听了自己的这番话,第一反应难道不是应该担心自己的孩子站在这里会不会受到伤害吗?   而韩悦文的这点不舒服在韩卓冷下来的脸色面前很快就压下去了,他低垂着头,让人看不到他的神色。   韩卓冷哼了一声,朝自己身后看了眼,意思小厮上前开门。   那小厮忙上前,只是刚抬起手,还没有敲下,门便从里面打开了,露出了白书的脸。韩卓还没有开口指责白书,白书便不悦的皱起眉道:“你们在外面嚷嚷什么?”   就算是白书这三年抽条了,他那张脸韩卓还是记得清清楚楚的,他现在是又惊又怒,心底很害怕是韩司恩私下把人带回京的。   若是别人,韩卓定然会想的多些,例如白书既然敢这么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人前,皇帝那里肯定是知情且没有怪罪的。但是在韩卓眼里,韩司恩做事向来与他人不同,很是疯狂。他见到白书心下第一反应就是韩司恩把白书带回来,是想把韩国公府拉下水。   这在韩卓看来,只要事关韩司恩,没什么是不可能的。   韩卓很是生气,加上被一个皇帝贬入边关的人呵斥,他脸上顿时挂不住了,正想怒斥白书怎么敢这么和自己说话,门里传来了韩司恩略带几分低沉的声音:“白书,挡在门口做什么?让他们进来。”   白书瞪了韩卓一眼,然后错开身,把门打开了。韩卓甩了甩自己宽大的长袖,憋着心中的火气,走进了方兰院,韩悦文听到了韩司恩的声音,知道他人在里面,看样子也没受到威胁什么的,不过在犹豫了一番后,他也进去了。   这一进去,韩悦文就郁闷了,他没有看到韩司恩,倒是看到了那个坐在长廊处的人,眉眼精致是他生平见过最好看的容颜。   只是当那人似笑非笑的朝他看来时,韩悦文心头有个诡异的猜测,他微微颤抖的伸出手道:“你……你是……”   韩司恩没等韩悦文说完自己的惊讶之言,他望向韩卓,漫不经心的说道:“白书是太子带回京的,暂住韩国公府,皇帝那里也是知道的。若韩国公想要拿这个问罪,那大可不必费心了。”   韩卓根本没有听到韩司恩再说什么,他愣愣的看着韩司恩的脸,眸子深处还有一丝说不出的恐惧。在白文瀚皇帝眼里,韩司恩的眉眼都很像当年的王瑛,但在韩卓眼里,他只是遗传了当年王氏的容貌,比韩明珠还要像王氏冷漠的样子。   想到王氏,韩卓便想起了王氏临死时看向自己的眼神,那一眼是冰冷的,什么都知道的,和现在韩司恩的神情一模一样。   韩卓的手不自觉的抖了下,他往后退了一步,自己的心又慌又乱,然后他转身离开了方兰院。   韩悦文茫然的看了看说话的韩司恩,又看了看逃离的韩卓,最后他垂下头,默默的也转身离开了。   等人都走了之后,白书冷哼了声,小声道:“真不知道是来干什么的。”   韩司恩轻轻笑了声道:“大概是想来找茬的,但是因为自己心虚,没能找下去。”   白书看着韩司恩,突然俯下身,眼睛和韩司恩平视着,认真的问道:“你是不是觉得他就这么走了挺可惜的?”   韩司恩淡淡道:“以后见面的机会那么多,有什么可惜的。” 第136章   不管韩司恩心里是怎么想的, 韩卓在看到他的如今的模样之后,一句话没说慌乱的朝自己书房的位置走去, 就连跟在他身后的韩悦文都没有发现, 这一路韩卓脑袋里昏昏沉沉的,惊恐不已。   韩悦文因韩卓的反应,心底有些古怪, 心里隐隐有种想法,韩卓不待见韩司恩, 并不是因为韩司恩行事手段不给韩家面子,他父亲好像是根本就不待见韩司恩这个人。   在看到韩卓把自己关到书房里之后,韩悦文犹疑了片刻,没有前去书房询问韩卓到底怎么了。   他知道韩卓是个极爱面子的人, 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他是不会说的, 也不会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   最后韩悦文拐了个弯, 前去探望柳氏,顺便把韩司恩面貌改变的事说了, 还隐晦的提起了韩卓态度不明的事。   柳氏因为前些日子韩明珠的事,本来就有些病了的身体又感染了风寒, 韩卓让她好好在院子里休息, 说是休息其实算是变相的软禁了。   柳氏为此心情更加郁结,在老夫人去世后, 她在韩卓那里越发的说不上话了, 她其实也知道, 自己能嫁给韩卓都是老夫人的面子,韩卓对她没什么感情的。以前柳氏低姿温柔时,韩卓还能和她说上几句话,自打韩司恩得势后,她办了几次丢脸的事,名声在京城不甚太好之后,韩卓就越发的和她疏远了,现在对她更是只有敷衍。   柳氏听了韩悦文的话,刚刚吃完药的神态越发恹恹,她半眯着眼劝慰道:“你父亲不喜欢他,你以后少跟在他身后凑合就是了。”   柳氏这话一出,韩悦文心里顿时便闷闷的,而后他只是低着头,为柳氏掖了掖被角,没有吭声。   一夜之间,韩国公府世子韩司恩的容貌昳丽之事传遍了京城大大小小的角落。京城里的那些大臣一开始都觉得莫名其妙,但是一路之上听人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这些见识过韩司恩面容的文武百官心里都有些纳闷,这人还能从特别难看变得特别好看不成?这时是吃灵丹妙药了?也有人心底不服气,想看看韩司恩到底变成什么模样了。   这天皇帝没有上朝,据说是一大早就把一直为韩司恩诊脉看病的周太医给召进皇宫了,周太医老胳膊老腿在皇帝面前跪了大半天,人差点给跪晕了,最后皇帝才冷哼着听他解释一番。   周太医先是大呼自己也冤枉,说韩司恩戴面具之前自己看到的样子就是受伤不能见人的,他自己觉得韩世子戴着面具不会那么吓人,才敢在皇帝面前说起此事的。   皇帝看他一个老头哭的满脸泪水,鼻子流出来都没敢擦,在想到韩司恩做事的风格,皇帝觉得周太医这话还是有几分可信的,这才让周太医起身。   周太医从宫里出来就被人围住了,满朝文武都在打听韩司恩的相貌之事。   周太医看着非要自己给个说法的众朝臣,缓声道:“下官也不知道世子面容为何如此大变,想来生来便如此,只是前些年身体底子太差,脸颊太瘦弱,颜色不好看。后来大概是补身子给补上了。韩国公和当年国公夫人面容都是极为出色,韩世子能有这样容貌也不出人意料。”   众朝臣听了这话,觉得都很有道理,便想找韩卓的身影,问问他知不知道自己儿子变脸的事,立刻有人提醒道:“韩国公今日身体不适,没有前来上朝。”   众大臣本来想发挥自己的同僚之情,想前去探望下生病的韩国公,顺便问问他养一个这样反差巨大的儿子有什么心得。   只是他们还没出宫门,便看到了元宝和一个钟灵毓秀之人走来,那人看到他们这些人和一旁站着的周太医,挑了下眉,眸中仿若有流光闪过,而那不屑的姿态让人有点眼熟。   众位朝臣对这人心底有些许的猜测,当然不敢相信这人会是韩司恩,直到元宝一旁笑眯眯的和他们打了招呼,又对着身边那人恭敬的说道:“韩世子,皇上还在等着呢。”   韩司恩嗯了声,连个招呼都没有打便从那些朝臣面前走了过去。   户部尚书等人离开后,略带几许褶皱的脸动了动,小声冷哼道:“脸是变了,但这目中无人的模样都没变,实在是……”可恶。   不过最后那两个字他没有说出来,只是甩着袖子离开了。   其他人面面相觑,突然想到了西疆的流言,他们相互说了句客套话,也都三三两两的散去了。   周太医在众人都离开后,自己也慢慢吞吞的回太医院去了。能逃过一劫,他算是好运了。   @@   皇帝召见韩司恩其实并没有什么事,不过他还是找了个光明正大的借口,那就是有关于周然和姬怀的处置。对周然,皇帝自然是毫不犹豫的把他副将军的职位给撸了,把他贬为庶民,永世不得为官,倒是没有连累他的家人。   至于姬怀,皇帝没有把他贬为庶民,但也把人给幽禁了,没有旨意不得出府,和当初被幽禁的二皇子姬容是一个待遇了。   这两道旨意下了之后,皇帝招手韩司恩道:“陪朕下盘棋吧。”   元宝立刻捧上棋盘和棋子上来,棋盘是墨玉做成的,黑白棋子是上好的玉石磨成的,摸着清清凉凉的,是一种风雅的享受。   韩司恩是不会下棋的,不过看到皇帝已经摆好了架势,他还是慢慢的走了过去。   皇帝和韩司恩下棋前,是兴致勃勃的,他一开始看韩司恩随意落子还以为这人是走不同寻常的路,走了几步后,皇帝发现韩司恩是真的不会下棋。   这盘棋是皇帝有史以来赢得最轻松的一次,以前皇帝和其他人下棋,比他棋艺好的,要不动声色的让他几个子,让他赢得心情舒爽,比他棋艺差的,要绞尽脑汁费尽心思的和他下,偶尔赢上一盘皇帝心里也高兴。   对着韩司恩的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皇帝觉得很挫败,韩司恩的棋实在是太烂了,让他十个子儿,一会儿就给自己还回来了。   皇帝觉得自己不能这么欺负人,就把棋子丢在棋盘上,有些生气的对着韩司恩道:“回去好好练练,棋艺实在是太差了。”   韩司恩慢声道:“皇上,微臣自幼体弱多病,哪有机会学习这些雅事,也没太大的兴趣,您这是为难微臣了。”皇帝听了这话,觉得更加生气了,他挥手让韩司恩赶走了。   等人走了之后,皇帝颓然坐下,神色有些萎靡,他看着棋盘上乱七八糟的棋子,最后缓缓伸手把这些棋子一粒一粒的收到棋罐里。   元宝站在一旁低眉垂眼不敢吭声,说起来当年的皇贵妃棋艺是非常好的,这棋盘和棋子也是皇帝为皇贵妃亲自命人打造的,可惜现在用不上了。   皇帝的心思元宝倒有些清楚,无非是想从韩司恩的身上找皇贵妃的影子,可惜是一个人怎么能变成另外一个人?毕竟所学所识都不一样。   皇帝心里也明白的很。   但即便如此,皇帝三天两头的宣韩司恩入宫,有时请他看自己收藏的字画,有时请他听琴。   满京城的人都知道皇帝很非常宠信韩司恩,不过有了西疆流言之事,现在倒是没人敢多生事端。   皇帝有心炫耀自己的收藏品,只是琴棋书画韩司恩一点也不懂。谈论时,他只能说上一句这画墨水颜色挺好,皇帝每次都很心塞,很想一怒之下把他这颗木鱼疙瘩的脑袋给砍了,但最终只能自己闷闷不乐。   这天宫中乐师百人负责演奏,钟鼓之声下,韩司恩睡着了,等他醒来时,乐器之声早已停下,皇帝也懒得怪罪他了,便让他出宫了。   白书一直蹲在宫门拐角处等他,看到人后,白书蹦跶起身,走到他身边小声道:“今天比平时晚了很长时间出宫,皇上有为难你吗?”   韩司恩看着白书担忧的模样,微微愣了下,随即摇了摇头。   回韩国公府的路上,白书神色都是欲言又止的,不过他都没有开口问,直到回到了方兰院,他才小声开口道:“皇上为什么总是要请你入宫?”   白书一开始并不是每天都等着韩司恩入宫回来的,但这两天皇帝召唤的实在是太勤奋了,白书心里有点担心。   这些话,他以前也是不会问的,但是现在他向韩司恩表明了心思,便忍不住把自己想问的都说出来。   韩司恩随意拉了把椅子坐下,他揉了揉额头,道:“皇帝这些日子身体不是很好,虽然面上看不出来,但是他宫里的药味很浓,周太医也时常出入宫内。”   他并没有直接回答白书的问话,但是白书听了这话,心里的那点郁闷倒是消失了很多。   韩司恩看着因自己这一句话便满足的白书,微微眯了眯眼,秀气的少年在他面前蹦蹦哒哒的跑到院子的一边去刻石头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对一点也没有风雅之风的韩司恩失望了,皇帝那天之后便没有再召见他了,本来对这件事颇为关注的有心人,心下有些失望了。   这天天气极好,韩国公府上有来了客人,韩司恩在自己的方兰院看书,白书在一旁摆了个小桌子,自己和自己在下棋。   白书的棋艺也很差,但是他还是兴致勃勃的下了很长一段时间。   韩司恩看了一会儿书,觉得有点困了,便躺在软塌上闭眼睡着了。白书看到这情况后,用最快的速度从房内拿了件披风给韩司恩盖在身上。   盖好起身时,白书看着韩司恩长长的睫毛。这些天,他每天耳中都会听到别人说韩司恩相貌如何如何,但没有哪一刻如现在,白书恍然觉得那些人的描述都不及韩司恩模样的百分之一。   他本来想伸手描绘下韩司恩的脸颊,但他心尖微微一动,突然微微俯下了身,他想,我就亲一下。   只是白书刚刚有所动作,离韩司恩的脸颊还有很远的距离,韩司恩已经睁开眼了,目光澄清的看着他。   两人间的距离,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白书愣了下,神色难得有些慌乱,还不等他有所动作,这时,不远处传来惊怒之声:“你们……你们在做什么?”   韩司恩和白书同时回头,看到了韩卓那张愤怒的容颜,韩卓的身后还跟着姬洛。 第137章   因过分暧昧的姿势落入他人眼中, 白书因惊讶动作一时间僵硬了起来,这并不是因为自己对韩司恩的感情而感到羞耻,只是他们现在这模样被人看到了, 其中一人还是韩司恩的父亲。虽然知道韩司恩和韩卓的关系并不是很好,也不会理会韩卓的意见, 但他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心。   白书收回看向韩卓的目光,保持着俯身的姿势看向韩司恩的眼睛。韩司恩神色不变, 他抬起手用轻微的力道推开他的肩膀,自己则坐起身, 然后把因自己动作而半落在地上的披风捡起来。   白书站在一旁, 默默的看着他韩司恩轻缓的动作。韩司恩的动作在白书眼里是非常正常的,但是在韩卓眼里, 韩司恩没有因此呵斥白书,没有辩解, 脸色都没变一下, 甚至还当着他的面, 动作那么亲密。这在韩卓眼里, 就是一个信号, 韩司恩对白书是特殊的。   白书是一个男子,不是双,韩司恩是国公府的世子,也是一个男子。这帝京是个繁杂的地段, 皇亲国戚最多, 也有那种有特殊癖好的人, 不喜欢女子,也不喜欢相貌温顺的双,就喜欢面相凌厉的男子。   但这样的人毕竟是少数,加上子嗣的问题,做这些事也大多都是偷偷摸摸不敢放到明面上的。帝京大多数人对这样的人自然是不屑的,韩卓也在大多数之列,他没想到有天自家也会出一个这样的人。   想到未来韩国公府会因这两人陷入流言蜚语声中,韩卓被气的心口起伏的更加厉害了。   在姬洛这个皇太子的面前,韩卓很想保持住了自己作为一个父亲应有的威严,不想外人人看笑话。但是看着白书理所当然的模样,他心底的火气还是压过了他脑中的冷静。   他走到两人面前不远处,那双本就阴冷的双眼,此时更加森暗的看着白书道:“身为男子,又是罪臣之后,现在竟妄图勾引我堂堂国公府的世子,难不成是想让我国公府为你白家平反?堂堂一个男子,竟用如此下作的手段,实在是不知廉耻,枉为男儿。”   跟在韩卓身后的姬洛虽然也有些讶异自己会在韩司恩院子里看到这种情形,但任何事放在韩司恩身上又让人觉得不那么诧异的。现在听闻韩卓说出这么难以入耳的话,这话好似把白书比作了一个以色侍人随意可以作践的人,他微微皱起了眉头,不自觉的看着一脸平静的韩司恩。   白书还是第一次被人指着鼻子这么骂,他心里自然是不舒服的,他不自觉的握了握自己的腰间的剑,眉目冷冷的看着韩卓。   韩卓看到白书的动作,冷哼一声道:“怎么,难不成被本公说中了,白公子还想在太子面前杀人灭口?不管你脑袋里有什么肮脏的想法,韩司恩是我国公府的世子,是到了该成亲的年龄,本公和他母亲正在为他挑选合适的人家,你若但凡有点廉耻和羞耻之心,就立刻离开韩家的好。”   韩卓这话连消带打,十分扇人脸,怒极之下一点都没有顾及自己的身份。这时姬洛动了一步,他看着韩卓淡声道:“韩大人,虽然俗话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但事实到底如何,我们还是要听听韩世子和白公子怎么说吧?这般随意给白公子安插上这等罪名,有些不适合吧?”   韩卓这些年有心和姬洛缓和关系,只是姬洛一直以为都不曾理会他的求和。现在听了姬洛这话自然觉得刺耳,不过想到姬洛的身份,韩卓还是忍了下来,不过到底还是说了句:“太子殿下说的是,此事虽然是韩国公府的家世,但是有太子殿下做个见证,老臣实在是感激不尽。”   说罢这话,韩卓又目露凶光的看着韩司恩,道:“孽子,太子殿下面前,还不快快实话实说。”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韩司恩,包括白书在内。   在韩卓劈头盖脸长篇大骂时,韩司恩一直半躺在软榻上,甚至在姬洛到来时也没有起身行礼,脸上的表情一直是慵懒的。韩卓说了那么多,他脸色都没有变一下,现在听了韩卓的话,他掀了掀眼皮,懒懒散散的说道:“你看到的不就是事实吗?有什么好说的?”   “你……混账东西。”韩卓被韩司恩这轻飘飘的一句话气的差点晕过去,他上前一步想要做这些年自己一直想做的事,给韩司恩两巴掌。   不过他的手刚刚举起来,就被白书抓住了,白书情急之下力道有点大,众人只听啪嗒一声,韩卓的手腕脱臼了,白书神色错愕了下,然后不等韩卓惊叫,他又忙把韩卓脱臼的地方给推了上去。   来回两次撕心裂肺的疼让韩卓憋红了脸,他看着白书,自然想趁机给白书安个行凶的罪名。不过他还没有开口,韩司恩有了动作,他坐起身,神色淡漠的看着韩卓道:“韩国公,我的事什么时候临到你们插手了?”   姬洛这时才发现,韩司恩对韩卓的称呼不是父亲,也不是较为亲密的爹,他喊得是韩国公的身份,就好像是在用言语把双方的血缘羁绊斩断。   韩司恩静静的看着韩卓,嘴里却说着让人心惊肉跳的话,“韩国公以前都没有关心过人,今天怎么这么激动?若是觉得我妨碍到这国公府的声誉,大可以把我赶出这个家门。若真要说谁不知廉耻,我想不是我,也不是白书,这世上最不知廉耻的难道不是为了所谓的富贵,逼死妻子,害死儿子的人吗?”   “再者,韩国公乃是堂堂一品公卿,怎么今天说话一点为官的风度都没有,话粗鲁的连后宅只会撒泼打嘴仗的长舌妇都不如,礼义廉耻都想不起来了吗?太子殿下面前,听韩国公说出这等粗恶的话,实在是让人扫兴的很。”   韩司恩的神色和语调都没有变,但是在场的人都知道他生气了。众人对这个事实,反应不一,白书心里是有些高兴的。   韩卓的脸皮突然被韩司恩这么撕下了,他的呼吸浓重了很多,他没有看韩司恩,而是把眼神放到了白书身上,那眼神好像要把人给活剐了,他有些想不通,明明是一件伤风败化,令人不齿的事,怎么到了韩司恩嘴里,轻描淡写的好像是在说今天吃饭了吗。   人在有些时候是非常奇怪的,明明最不喜欢这个人,平日里非常想让他消失,但是看着他走与其他人不同的道路时,还是会有难以控制的愤怒。大抵是事情超控太多,又或者是所谓的长辈自尊心作祟。   最后韩卓捂着自己泛疼的手腕草草的和姬洛行了个礼离开了,韩司恩从鼻子里哼了声,十分不屑。等韩卓的背影消失后,他看向站在一旁的姬洛不咸不淡的问:“太子殿下屈尊前来所谓何事?”   姬洛本来是因为这些天皇帝召见韩司恩次数比较多,加上雍郡王前些日子大闹韩国公府,韩明珠不便前来,他今天特意前来探望韩司恩的。   只是到了国公府遇到了韩卓,韩卓一改往日和他疏离的习惯,主动陪他一起前来方兰院,没想到这一来还把韩卓给吓着了。   姬洛倒没有觉得韩司恩和白书之间的事有什么值得让人惊悚的,不过他还是提醒了声:“韩国公看着不像是个轻易放弃的人,他真的撕破脸,你这里也不会好做的。”一个父亲若是真的状告子女不孝,那世人是不会站在子女这一方的。   白书又真的出手伤了韩卓,这事就是闹到皇帝面前,白书也是没礼的。   “告他就去告吧,怕告的子女,一是担心自己的子嗣未来,二是家族的未来对他有利,所以他们害怕,我却是一点都不怕的。这国公府对我来说,可有可无罢了。”韩司恩慢声道。   姬洛看他丝毫不在乎的模样,心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但还是觉得这世上只有一个韩司恩这样的人就好,要是多了,他可就头疼了。   想到韩卓说得韩司恩成亲的事,姬洛又想到靖国侯府这些年一直很关注韩司恩的亲事,王老夫人怕韩卓故意给韩司恩找个上不了台面的人,平日里可是忧心的很。   现在韩司恩闹这么一出,不知道她老人家听了受不受得了。   姬洛想到此处,心里吁了口气,他神色有些复杂的看着平静的韩司恩,又看了看他身旁满脸喜悦的白书,若有所指的说:“我知道你心里有自己的打算,但现在你毕竟不是一个人了,做事多为别人考虑考虑,有什么事,我能帮得上忙的,你尽管开口。”   韩司恩一听这话就知道姬洛误会了,不过他并没有开口解释。姬洛看韩司恩过的很好,便有心离开,他也不想打扰这两人,不过临走前,他又忍不住道:“你这院子里不打算放几个婢女吗?”   韩司恩瞥了他一眼,没有吭声,姬洛知道自己这是被嫌弃了,便不在这里讨人嫌了。   等人都走后,白书眼巴巴的走到韩司恩身边,耷拉着脑袋,小声道:“韩司恩,怎么办?”   韩司恩被白书话问的心口一阵发闷,他抬眼道:“你做事的时候怎么没考虑被人发现了该怎么办?”白书低着头,踢了踢地上的石子。   韩司恩看他那可怜兮兮的模样,整个人又躺在软榻上,用头枕着自己的左手,半眯着眼睛道:“韩国公若是不肯罢休,非要拿我的事做文章,那更好,反正我早就厌烦这个国公府了。” 第138章   韩卓生气的回到自己的院子就让人拿帖子请了太医, 他的手腕被白书给折断,虽然很快速的又给接上了,但那种入骨的疼痛还是很让人心惊的。没有太医的诊断,韩卓是不相信自己的手腕没事。   在太医还没有到的时, 韩卓看着在一旁心疼不已的柳氏,冷声道:“你最近看看京城里有没有合适的人家,给那个混账东西挑选一个,让他赶快成亲……”说道这里,韩卓停顿了下,又说:“家世差点也没关系。”   柳氏这两年一直在为韩悦文的亲事操心, 韩悦文年龄正是成亲的年龄,只是柳氏看重的京中有名的贵女,基本上都有主了,没有主的, 也有没主但惧怕韩司恩的名声,找借口打发了。   也有家世低的看重了韩国公府门第的, 柳氏又觉得家世品性不行的配不上自己的儿子,这些天她心里一直为此事发愁。   此时猛然听到韩卓提起亲事, 她心里一跳, 还以为韩卓说的是韩悦文。但是想到韩卓口中的混账东西,柳氏又放下心来, 这四个字明显的是韩司恩的代号。   柳氏稳下心, 眼睛里有些焦虑, 她看着神色不耐的韩卓, 小心道:“按说世子的亲事是该由我这个做母亲的操心,但是世子与他人不同,自己向来有主意,万一我们做主了,他不乐意,那可如何是好?”柳氏倒不怕韩司恩成不了亲,即便是名声再不好,他还是韩国公府的世子,总是有人愿意攀扯这门亲事的,她只是有点担心韩司恩会为此和她翻脸。   柳氏现在也想开了,老夫人已经过世了,自己也不用继续巴着她,按照她的眼色做事。韩司恩那里她能离多远就离多远,不过韩卓吩咐的事她是要精心办理的。   韩卓听了柳氏的话,联想到韩司恩不屑的模样整个人更加生气了,他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拍了下桌子,怒声道:“自古以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有什么不同意的?让你安排你就安排……你不用担心,若是真的找到了家世差点的,府上会放出一些风声的,门第不符之事和你扯不上关系。”   而后韩卓眼神淡了几分,“若是此事那混账东西好好的答应,那他还是这国公府的世子,若是不答应,那这韩国公府的世子可以换个人来做。”   柳氏一时有些不明白韩卓这话里的意思,但这并不妨碍她听懂了韩卓暗示韩悦文会成为世子这件话,她心中自然是大喜。面上点了点头,心想,韩卓怕是拿住了韩司恩的把柄,想要把他这个世子给废除了。想到自己儿子以后会成为这府上的国公爷,柳氏觉得自己浑身都有力气了,她想自己一定要给韩司恩选一门‘好’亲事。   经常为韩国公府看病的太医很快就来到了,他为韩卓看了看受伤的手腕,那里是折了又接上的,但到底是真的受伤了,于是他给开了张方子,用以内服,又开了些外敷的药。   做完这些,韩卓问他日后自己的手有没有妨碍,太医谨慎的说道:“现在需要小心养着。”其实伤势不大,但他们做御医的向来谨慎小心,说话都会留三分余地的。   韩卓想到是白书把自己手腕折断的,一脸漆黑。能做太医的,没一个是蠢的,这太医也没问起缘由,再次叮嘱了一番韩卓注意事项,这太医很快就溜了。   第二天韩卓以自己的手腕受伤上了份折子请假不上朝,言辞十分诚恳,说自己愿意为皇帝肝脑涂地,但是奈何天不如人愿,手腕被人折断了,只能在家静养,希望皇帝批准自己的假期等等。   手腕被人折断这一句话很有深意,皇帝很自然的批准韩卓的请求,还让人送了些药材到韩国公府,以示自己的仁德,只是决口不提韩卓的手腕到底被谁折断这话。   而与此同时,韩国公府的柳氏开始宴请京城有名的人家,流露出来的风声便是给府上的世子选个贤德的世子妃。   韩家给韩司恩相看人家的事在帝京很快就传开了,众人都很讶异。和韩家地位差不多的人家都在想谁家姑娘这么倒霉被韩家看上了,而更多的人是在观望这里面有没有蹊跷。   韩司恩残暴不顾亲情面子,他在帝京的名声不是很好,很多官宦人家都对他避如蛇蝎。但是就像韩卓说的那样,韩国公府世子妃的名头总是能让一些人起心思的。   当然也有很多人并非是冲着韩国公世子这名头,而是冲着韩司恩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来的。这点没有人会直说的,在韩司恩婚事上,大家还是很给韩卓面子的。   更多的人则是悄悄的打探,韩家为什么突然折腾起韩司恩的亲事了,毕竟以前一点风声都没有流露出来,众人都没有想过韩司恩还有成亲的一天。然后便有人从韩国公府下人嘴里打听到了些闲言碎语。   说是韩司恩喜好男子,身边有个以色侍人的罪臣之子白书,为了维护这个罪臣之子,世子还伤到了自己的父亲。所以这韩国公府便想着韩司恩成亲后,说不定就能收心了。   众人根据这些传言,在联想到韩卓奏折上所谓的手腕被折断的事,心下对此事有些了然。很多人都在盯着闹出这些事的韩国公府。   @@   府上发生这么大的事,韩明珠和靖国侯府自然也听说了,两家都派人到韩司恩那里确认消息,不过都被韩司恩一句绝无此事给打发了。   其实韩明珠和靖国侯府那边想知道的是有关白书的事,但是韩司恩不愿意说,他们也没办法。   其实靖国侯府那边在韩司恩亲事方面的观点和韩家还是一致的,毕竟男子和男子混在一起,说出去就是让人不齿的。但是他们知道自己在韩司恩心里没什么地位,毕竟在他们回京后,韩司恩作为晚辈一次都没有前来拜访过,所以靖国侯府虽然心里有无数种想法,也只能闷在心底不会提出来罢了。   而韩明珠在韩家的那些日子还是比较了解韩司恩的,韩司恩对他们这些所谓的亲人感情根本不深,更不会听他们的劝解。   她甚至敢肯定,要是有人敢插手韩司恩的私事,她那个哥哥说不准就当场翻脸了,以后老死不相往来都有可能,她更加不会主动参合这件事。不过为了避免王家做错事,她还特意写了封信给王老夫人,让她务必不要随意插手此事。   王老夫人看了韩明珠的信,叹息一声,放在了盒子里。   而让人惊讶的是,韩国公府因为韩司恩的亲事热闹非凡时,当事人韩司恩一点消息都没有。   知道他性格的人对此也很惊讶,例如姬洛,他就很讶异韩司恩竟然没有大闹韩国公府,也没有做出反抗,这十分不符合韩司恩当时对韩卓说的那番讽刺的话。姬洛想了想,觉得韩司恩心里大概是有其他盘算了。   也有人觉得,婚姻大事父母做主乃是天理,加上此乃是喜事,韩司恩自然不会像往常一样那么嚣张挑衅的。而一直等待韩司恩做出反应的韩卓,听到这话,觉得这些人都是在放屁。   他本来以为韩司恩听到此事会大怒的,他就可以趁机上折子废他的世子之位了,没想到韩司恩一点动静都没有。这时他和姬洛的想法是一致的,韩司恩有后招在等着他。   韩国公府为韩司恩相看人家的事传开后,心情最为郁结的就是白书了,而韩司恩的反应则是此事和自己无关,他每天还是很安静的在自己院子里看看书,晒晒太阳。   白书看着这样镇定安详的韩司恩,也放下心来。至少有一点他敢确定,韩司恩若是真的有意成亲,肯定会事先告诉自己的。想通了之后,白书每天又变得很开心了,在方兰院折腾着给韩司恩作画。   欲望少的人,总是容易满足的。   韩司恩放下手中的书,望着正在细细为自己作画的白书。白书的手因为习武的原因本就比常人家的公子要粗糙,这几年在西疆那荒凉的地方,风吹日晒的,更是骨节粗大。   许久后,韩司恩收回目光,不过手里的书他再也没有掀开一页便是了。   白书对人的视线非常敏感,韩司恩的视线落到他手上时,他就知道了。他的手微微一滑,差点把这副美人图给废了。   不过白书忍了下去,仿若不察那道视线,几许动笔。等韩司恩收回目光时,他偷偷朝那人看了几眼,看到韩司恩一直静静的坐在那里,白书的嘴角偷偷勾了下,眼睛里染了几许笑意。   他想,你看,人心就算是坚硬如石,但时间久了,总会让人找到那丝能进入里面的柔软缝隙的。   对于白书这点小心思,韩司恩心底微微叹了口气,而后他闭着眼睛,把书盖在自己的脸颊上,在这长廊之下,在这微风之中,看着像是睡着了。   柳氏千挑万选终于给韩司恩挑选个好人选,是户部侍郎家的嫡双,名赵奕,这赵奕是户部侍郎前妻留下的,那继妻对着赵奕也是相当好的,但这赵奕本身却是个命硬之人,有过两个未婚夫,都是刚定亲不久就出事了。   这赵奕也因此有了个克夫的名头。   韩司恩在柳氏确认了人选之后,就前去皇宫了。 第139章   韩司恩这次入宫并没有在第一时间见到皇帝, 元宝脸上还挂着和往日一样笑眯眯的神情, 但是他眼底却是有点焦灼。   根据元宝内心活动, 韩司恩知道皇帝病了。普通的风寒, 但是不知为何这次就来势汹汹的。不过皇帝是个要面子的人, 即便是头晕眼花的快坐不住了,人前还是一副没事的模样,自己正常的上朝批折子,也没让人前来侍疾。   韩司恩在皇帝寝宫门外等了一会儿, 皇帝醒来了, 让他进去了。皇帝的脸色有些潮红,看到韩司恩后咳嗽了一声, 下巴上的胡子随着他的动作翘了几下,这让皇帝有几分普通人的模样。   皇帝本来想揉揉自己有些泛痒的鼻子, 不过手刚动了动又放下了,他看着韩司恩, 语气有些不善的问道:“你这又遇到什么为难的事了?”   韩司恩垂眼道:“微臣想请求皇上收回微臣韩国公世子的身份。”   皇帝听了这话眯了眯眼睛,感到自己昏沉的头都好上了不少, 他饶有兴趣的问道:“这是为何?国公世子的身份别人羡慕还羡慕不来呢, 怎么到了你这里就跟烫手的山芋似得, 当的这么难为情?”   韩司恩倒也老实, 说话很是诚恳道:“皇上, 微臣这辈子经历的太多, 也看了太多为了权势复杂的人性, 兄弟反目, 父子成仇都是如此。这辈子微臣就没打算想成亲,但是韩国公并没有放弃这个想法,总是想逼迫微臣做一些不开心的事、再者,微臣也知道自己得罪了很多人,现在有皇上庇护着,那些人不敢对微臣做什么。但是几十年过后,谁又能护着微臣的子孙后辈呢?所以”   说道这里,韩司恩似乎轻笑了下,“皇上知道,微臣自幼身体被人下了毒,坏了底子,若说韩国公不知道,微臣是不信的。而且自打微臣的脸恢复了之后,韩国公很惧怕微臣的这张脸,想来心底还是有些心虚的。这韩国公府因太祖的关系也存在这么多年了,但后辈子孙不孝,玷污了老国公的名声,还不如把这国公府的名号给收回去呢。”   皇帝听了这话怪异的看了韩司恩一眼:“韩司恩,你这到底是不想做韩国公府的世子,还是想把韩国公府给除名了?”   韩司恩看了皇帝一眼,道:“皇上心里都清楚,微臣既不想做这个世子,也不想这个国公府存在。”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以往韩司恩是不会开口的。   皇帝是个很典型的古代人,他一方面注重孝法,觉得人应该是孝顺的,但令一方又想绝对控制自己手中的权利。他需要韩司恩成为他手中的刀,驱使着他做任何事。但他同样需要用韩国公府控制着韩司恩,他要感受到韩司恩有弱点,例如对韩国公府的志在必得,例如他为了反抗韩卓而不得不听从皇帝的话。   以前韩司恩在皇帝面前也都是有这样的表现,他拿捏着皇帝心中的尺度,做着对自己最为有利的事情。所以,这也是韩司恩这些年明明有很多机会整治韩国公府他都没动手的原因。   现在稍微有些不同了,皇帝病了,有姬洛在朝堂上,皇帝每时每分都在感受着自己的虚弱和姬洛的强壮,就算是不服老每天还坚持着上朝,那种无力的感觉只会越发的明显,生老病死无人能避免,事实就是事实。   再说韩卓,韩国公府韩司恩根本没有在乎过,毁了或者废了,他都能坦然的接受。只是真正的韩司恩毕竟是死在了这个韩国公府所有人的手上,他自然要为他报仇,安抚他不知停留在何处的灵魂。   所以毁了这个韩国公府,让住在里面心心念念的权势都落空,应该符合真正韩司恩的愿望。   而现在因自己这张像极了王瑛的脸,皇帝不管内心想不想,他已经也不想让自己成为那把刀了,所以此时他的要求稍微过界一些,也没什么问题。   皇帝觉得自己大概是病的头脑有些不清楚了,他听了韩司恩这话并没有感到十分的愤怒,也没有觉得事情超脱了自己的控制。他揉了揉自己有些泛疼的脑仁,突然道了句:“你这话是真是假先不说,朕问你,你之所以不想成亲,是因为真的不愿意成亲,还是因为白书的缘故?”   有关白书和韩司恩之间的传言,在京城里传的风言风语的,皇帝耳朵里自然也落了两句,此时他看着韩司恩,心情颇为古怪的问出了这话。   韩司恩的面相太像王瑛了,皇帝总觉得韩司恩若是成亲了,那就是王瑛离开他和别人成亲了,这想法让皇帝心里非常的不舒服。   可是如果韩司恩没有成亲,而是像传言的那样和白书混在一起,皇帝心里也不痛快。他知道韩司恩只是脸长得和王瑛一样,性格为人处世的方法都完完全全的不同,自己也没因这张脸动过逼迫的心思,但在皇帝内心深处,他很纠结的觉得,韩司恩这辈子独自一人最好。   韩司恩是知道皇帝内心的想法的,他如果顺着皇帝心中的想法,说自己和白书没有任何特殊的关系,且以后也不会有什么特殊的关系,他只是不想成亲那肯定是最好的。   但是想到白书可怜兮兮在自己面前踢石子的模样,韩司恩心里对自己嗤笑了声。他目前的确对白书没有太多想法,但他已经给了白书太多的特殊权限。白书也是个顺着杆子往上爬的人,非常喜欢得寸进尺。   于是韩司恩淡淡的回了三个字:“都有吧。”虽然这不是事实,但他还是这么开口了。   皇帝非常诧异韩司恩的回答,他以为韩司恩会否认和白书的关系,没想到他竟然给承认了,这一刻皇帝心里异常纠结,很想随意找个理由治韩司恩的罪。   不过韩司恩对此是一点都不在意,他不想顺着别人的时候,就算那人是皇帝,他照样不乐意顺着。人做到韩司恩这么嚣张的,这个世上也的确不多。   也是,在韩司恩眼里,皇帝不过是掌握着这个国家所有人生死大权的一个人,而生死这个东西正是韩司恩这辈子最不屑的东西,更不用提那些虚无的荣华富贵了。   皇帝死死瞪着韩司恩,韩司恩看似顺从其实却异常倔强的沉默着。最终,皇帝觉得自己的头疼又狠厉起来,他缓缓躺下,深深吸了口气,心想,自己还是不能就这么把韩司恩给砍了的,于是他虚声道:“韩司恩,你在西疆有功劳,朕还没有奖励你,今日你这请求朕就答应你。你回去吧,朕一会儿就下旨褫夺你国公府世子的称号。”   这话并不是威胁,皇帝说这话只是想任性下。韩司恩恭敬的谢过皇帝,然后他又道:“皇上,微臣还有事没说完。”   皇帝闷闷的抬眼看向他:“你还有什么事?”   韩司恩微微一笑,道:“既然韩国公有心把户部侍郎的嫡双嫁给韩国公世子,那微臣既然很快就不是世子了,就请皇上下旨,把这双嫁给韩国公府的世子吧。”   户部侍郎家的嫡双是谁,长得是什么模样叫什么名字,按说皇帝是不清楚的。但搁不住这户部侍郎在朝堂上是个能钻营为了往上爬是个不要脸的,在朝堂上入了皇帝的眼。加上他家这双是有克夫的名头的,皇帝隐隐记得户部侍郎家嫡双的名字叫赵奕,至于品性如何,他是不知的。   皇帝倒是不知道韩国公给韩司恩选了这么一个人,如今看着韩司恩笑眯眯看戏的样子,皇帝心底一阵恶寒,他有些不耐烦的指着门口道:“给朕滚。”   韩司恩这次真的从善如流的滚了。皇帝看他走出后,心情很复杂,他细细的想了想韩司恩说的话,想到他说的韩卓似乎并不喜欢他的脸,皇帝狠狠的皱起了眉头,忍不住拿了个空茶杯砸在了地上。   皇帝很生气,韩卓不待见韩司恩这张脸,不就是不待见王瑛吗?   想到王瑛的死和韩家有莫大的关系,新仇旧恨突然到来,皇帝一时非常生气。   同时皇帝觉得韩司恩真是个可恶的人,以往他那张嘴说什么话都能让自己觉得心情愉快,现在是说什么都不好听的很。   但是皇帝又不想把他给杀了,越发的觉得心情郁结。   @   韩司恩心情轻松的刚回到韩国公府,他前脚刚到,后脚皇帝的圣旨就下达了。圣旨是元宝亲自来宣读的,旨意很简单,简明扼要的说韩司恩御前无礼,褫夺了他韩国公府世子的称号。   这圣旨一出,整个韩国公府大大小小的主子都给震动了,就连韩卓都忍不住看向神色不变的韩司恩。韩司恩出府进宫的时候,他心里一直在掂量韩司恩会在宫里出什么幺蛾子,会给韩国公府带来什么危害。   他想了很多,甚至连韩国公府被皇帝下旨给围了都想过,但是他还真没想到韩司恩这一趟宫走去,竟然把自己的世子之位给走没了。   元宝看着韩国公府众人的神色,又拿了一份圣旨,这份圣旨是宣布韩悦文成为韩国公府世子的。   柳氏在第一份圣旨下达时,心里只是有些高兴,现在这一份圣旨一下,她简直不是高兴了,而是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梦想成真了。   只是还不等柳氏拉着迷迷茫茫的韩悦文谢恩,元宝又慢慢吞吞的拿了一份圣旨,这是赐婚给韩悦文的圣旨,赐下的就是户部侍郎的嫡双,赵奕。   柳氏还没高兴完,一听这赐婚的内容,她当场身体就软了,头晕目眩的,然后非常失礼的喊了声,这怎么可能。   那赵奕她为韩司恩千挑万选,可是个克夫的人,皇帝怎么就把人给赐给她儿子了。这根本就不是喜事,这婚事就是在索她儿子的命,想到这里,柳氏的眼泪都流出来了,一点高兴的样子都没有。   元宝看了一眼失态的柳氏,笑眯眯的说:“夫人这是高兴的了,世子刚被亲封,皇上又赐婚,简直是双喜临门了。”   柳氏张嘴想说什么,韩卓上前一步,抬起自己不甚灵活的胳膊,道:“的确是双喜临门,微臣谢恩。”   说到这里,他准备站起身给元宝拿银子,元宝忙阻止了他,笑眯眯的说道:“国公爷恕罪,还有道圣旨老奴没有宣读么呢。”   韩卓猛然愣住了,皇帝一件连四道圣旨到达韩国公府,本是一件极为稀罕的事,但韩卓心里对最后那道旨意莫名的有些心慌。 第140章   元宝看着韩卓没能控制住的脸色, 心里也是万分感慨。其实这四道圣旨还是有说法的, 皇帝一开始只下了一道圣旨,就是那道褫夺韩司恩世子封号的, 不过他拿着皇帝的圣旨刚走没多远, 人又被叫了回去, 皇帝又怒气腾腾的扔给了另外一份。   元宝拿着这两道圣旨走到了宫门口,又被皇帝叫回去了, 然后就有了这第三道圣旨。元宝抱着三道圣旨没动弹,在宫门外等了一会儿, 宫殿内又传来皇帝气急败坏的声音:“来人,把元宝给朕叫回来……”   在皇帝话音刚落时,元宝就自己推门进去了, 脸上挂着笑,道:“皇上, 老奴还没走远呢。”皇帝看着元宝那模样冷笑一声, 然后大笔一挥,最终有了这第四道圣旨。   元宝在韩卓露出勉强笑意时,慢悠悠的从身后拿出第四道圣旨,其实在元宝看来, 这第四道圣旨才算是皇帝真正的想法。   第四道圣旨有点长, 不过总体来说讲了三件事。第一件,皇帝以白书武功高强乃世间难寻为由, 命他入宫门, 为禁军教头。这禁军教头是个很特别的官职, 有实权,也可以折腾所有禁军,但相对来说也最遭人嫉恨。   第二件事,皇帝以十分磅礴的口吻,表达了这些年来韩司恩为朝廷做出的贡献,表彰了他做的那些大功劳。皇帝表示虽然韩司恩君前无礼被褫夺国公世子的称号,但功大于过,这些功劳之下,皇帝便赐封韩司恩为万安侯。   侯府的地址皇帝也选好了,是现成的,就是当初被抄家的吏部尚书李府,是个很大的院子。说起来也就和韩国公府隔了一道街,走亲串友距离还是非常近的。   第三件事,那就是皇帝以哀伤的语气表示韩卓受了伤不能为朝廷效力,他感到非常的伤心难过,想到君臣这么多年相互扶持,皇帝忍不住落泪。   不过既然韩卓已经上折子表明了自己的决心,他作为皇帝即便是万般舍不得,也要尊重韩卓的选择。最终皇帝说自己下这道旨意的时候,握笔的手都颤抖了,眼泪在眼圈里打转,最终还是落了下来打湿了圣旨,心中实在是悲痛不已,不能再写下去。朝堂上失去了韩卓这个让人放心的臣子,让皇帝恐慌,幸而虎父无犬子,韩卓还有韩司恩这个出类拔萃的儿子,以后朝堂上的事可由万安侯代劳,皇帝表示自己很欣慰,最后他希望韩卓能好好在家养伤。   最后这件事概括为一句话就是韩卓你受伤了不用上朝了,让你儿子韩司恩代替你就是了。   元宝念完圣旨,韩卓死死的盯着地面,他看着自己的手腕有些茫然,自己的手腕是受了伤,但只是受了点伤,很快就能恢复了。他还很年轻还能动弹还有很多抱负没有施展开来,怎么在皇帝嘴里就成了自己伤的快要死了,还自动上折子请旨告老还乡了?   韩卓想不明白的事,韩司恩倒是明白,他他只是没想到自己随意挑拨了一句,皇帝的反应会这么大,直接一道旨意就把韩卓给从朝堂上撸了下来。他还以为皇帝会慢慢来呢,果然是心头的朱砂痣力量比较强大吗?   元宝看着沉默的众人,眯了眯眼睛,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他上前一步扶起韩卓温和的说:“韩国公,皇上心里很是担心你的伤势,今日下旨时还特意让老奴拿了私库里的药材,给你服用。”   韩卓脸色有些僵硬,他眼底积雪,泛着冷意,皇帝金口玉言,圣旨既然下了,那皇上说他的伤势严重,那就是非常严重,皇上说他上折子自己请旨,那就是他自己上的折子。   韩卓伸手出领旨谢恩。   韩家目前为止还没有分家,二房和三房的人都还住在这国公府,但皇帝现在这道圣旨一下,韩司恩成了万安侯,还给了他府邸,算是和韩国公府分开了。   这二房和三房的人愿不愿意离开,那就是他们的事了。   二房的韩殊和三房的人相互看了一眼,眼神都很复杂。韩殊三年前因为和韩司恩的那场闹剧,官职早就没了,这些年一直蹲在韩国公府,用韩青雪这个五皇子妃维护着自己的脸面。韩悦忠都老实了很多,但是官场之路非常不顺。   三房的韩平还在某个流放之地呢,韩悦清借着国公府的一点名义走上了商路,商路不算好走,尤其是他这种公子哥,一开始被骗了好几次,手里的钱财都是文氏的嫁妆,但是韩悦清没有退路了,只能在这条路上继续走,文氏则和韩青云整日待在自己的院子里闭门不出。   此时,皇帝的一道圣旨,把他们这些依附在韩国公府上的人都给打醒了。韩国公府是韩卓的国公府,不是他们的。   而场上唯一感到茫然的是韩悦文,他现在还有种做梦的感觉,怎么一眨眼自己就成了韩国公府的世子了。   元宝看到韩卓手背青筋直露的接过圣旨,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而后他又看向站在一旁的韩司恩,这次脸上的笑容真诚了很多,“老奴恭喜世子……不,恭喜侯爷。”一府世子和一府主子是完全不同的感念,元宝心底念叨着侯爷两个字,觉得这两个字要比世子好听多了,他笑道:“皇上命内务府的人在侯府收拾了,侯爷可以随时乔迁。皇上说了,侯爷新入府,若是缺了什么,侯爷只管提出来,老奴命人都给补齐了。”   韩司恩脸上浮起个淡淡的笑意,他说:“皇上赐的宅子自然是好的,若真有什么缺失的,微臣定然会向皇帝开口的。”   元宝笑道:“侯爷爽快。”这时韩卓开口了,他看向元宝,声音有些发虚的道:“元公公,当年亡妻离开人世,嫁妆一直封存在国公府上。明珠成亲备了一部分,还有些是留给犬子的,那些老臣会让人搬到……侯府的。犬子身为韩家嫡长子,如此得皇上青睐,老臣感激。”   元宝对韩卓这攀关系的话没有接,韩司恩也左耳进右耳出,只当做不知。不过这时韩司恩倒是真有些佩服韩卓了,这个时候,受了这么大的打击,他想的竟然还是怎么把韩司恩和韩国公府绑在一起。   韩卓在看到韩司恩的脸时,心底也许就明白了,他们韩家的人长得太像当年的王瑛,就是在时刻提醒皇帝,韩家将韩芸送入宫,联合太后逼迫王瑛的事。   韩卓心底害怕惊恐,一方面是想到了王氏,另一方面就是害怕皇帝会对韩家动手,但他年纪大了,不想也不敢承认这点就是了。   韩卓了解皇帝,皇帝软弱,这些年一直没有抓住韩家的把柄,便只能放任韩家。但是皇帝心底是不满的,他一开始也许不会做什么,不满的情绪越压抑后面爆发的越厉害。等最终事情敏感到了一定的程度,只需要轻轻挑动皇帝脑中的那根神经,一点小事就能让一个簪缨世家变成普通人家。   当然皇帝选择发作的时机也好,韩卓经过了三年丁忧期,在朝堂的势力已经被削弱的不行了,三年前皇帝这么做,也许会有不少人为韩卓求情,三年后则不然。   韩卓心底想什么,韩司恩一点都不想知道,他看着元宝道:“元公公,白书上任的事,皇上可给了期限?”   皇帝自然是给了的,元宝心想,皇帝当时对他说,让白书立刻滚到宫里上任。不过这个时候元宝还是想卖个人情给韩司恩,便道:“侯爷,皇上说是尽快,当然白公子可以处理完自己的私事后在入宫的。”   韩司恩嗯了声,白书其实是非常不想去皇宫当什么教头的,他根本不想离开韩司恩,他心里一直在想,自己怎么拒绝这差事。   不过当韩司恩替他开口询问元宝时,白书心底的拒绝又消失了。他想,既然韩司恩想让他去,那他就去吧,他可不会手下留情的。   韩国公府一连接到四道圣旨的事情,很快传遍了京城大大小小的角落。户部侍郎是最为揪心的,一开始听到韩司恩被剥夺了世子之位,他还以为这门亲事黄了,谁知后面峰回路转,他那个克夫的儿子竟然被皇帝赐婚了。   人虽然换了一个,但还是韩国公府的世子。但紧接着就是韩司恩成为了侯爷,韩卓被皇帝下旨在家休养的圣旨。   户部侍郎心底郁闷了,一个侯爷,和一个没有权势的世子,自然是没法比的。不过此事在皇帝那里过了眼,他到后院特意叮嘱了下自己的妻子,让他对赵奕好点,怎么说韩国公府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他妻子自然是温柔万分的同意了,至少明面上是不敢对赵奕做什么了。   京城的人对韩国公府这连番的变化讨论不已,官场上的事老百姓不懂,可是亲事他们都懂。柳氏前些日子还在为韩司恩挑选妻子,没想到转眼这柳氏挑选的人就成了自己的儿媳。   很多内宅妇人对此都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态来讨论这件事的。赵奕也因此事在京城出了名,很多人都知道他克夫的名头。   有扭曲的传言甚至传出了什么兄弟争夺一妻的事,这传言传到了柳氏耳中后,她直接摔碎了自己最喜欢的一套瓷器。   柳氏让人把韩悦文叫到房间里,她拉着韩悦文的手不停的流泪,说:“你放心,就算是皇上下旨了,母亲也会想办法不让那个人克你。”   韩悦文听了柳氏的话,他皱了皱眉,道:“母亲,你在说什么?”   柳氏以为他是害怕,于是更加心酸了,她拍了拍韩悦文的手道:“你放心,赵奕他继母根本不喜欢他,对这门亲事也不满意,她以前对赵奕一般,生怕赵奕有了靠山日后找她的麻烦,这事只要处理妥当,赵奕肯定克不住你。”   韩悦文目瞪口呆的看着柳氏,他明白了柳氏的意思,他抿了抿嘴,眼睛微凛,道:“母亲,这件事你不要插手了,赵奕不管什么名声,我都会娶。”   “可是……”柳氏有些焦急,韩悦文打断柳氏的话,他说:“母亲,你还不明白吗?赵奕是皇帝赐给我的,他就是死了,我第一个妻子也得是他。母亲,父亲现在不能入朝,我这个世子有和没有是一样的,你若是随意插手此事,惹怒了皇上,那你就等着皇上让我人头落地吧。”   柳氏听了这话,茫然了。   这事传到还没搬走的韩司恩耳中,他轻笑了,随后把此事放到了脑后。 第141章   皇帝吩咐的事, 效率总是高的,韩司恩前去看自己的府邸时, 当初的李府二字已经换成了万安侯府四个字, 门上的字还是皇帝亲笔题的, 可见皇帝对韩司恩的宠信。   其实皇帝突然封赐韩司恩为侯爷, 还是得到了广大朝臣的不满的, 一个世子和一个侯爷, 这其中的差距还是很大的。   世子这身份说不定一辈子就只能是个世子, 侯爷, 即便是死了, 那也是个位高权重的侯爷。   一个老御史提出封赏韩司恩为侯爷不合适, 一般来说, 这能被成为侯爷的,除了是皇家旁支, 还有就是祖上传下来的爵位,还有就是在边关厮杀一辈子,有着大功劳的武将, 最终解甲归田得了个封号, 文臣哪有侯爷的封号?   老御史说的引经据典十分有道理,引起一群人对此点头称赞。然后难得任性的皇帝生气了, 他拿了个御用的砚台直接扔过去,把老御史的脑袋都砸破了。   然后皇帝把韩司恩这些年的功劳细细的说了一番, 说完, 皇帝扫视着朝堂上的群臣, 问道:“韩司恩做的事,哪件不是有大功劳的?哪件不是为国扫除了蛀虫?你们反对他升官是为了什么?难不成你们都有想要贪赃枉法的狼子野心?”   皇帝说这话时气的咳嗽声不断,没有人想把狼子野心这四个字安插在自己头上的,在加上皇帝神情明显的不是很好的样子,于是他们只能恳请皇帝息怒,万万不要因为此事气坏了身体。   姬洛在朝堂上冷眼看着这一切,他觉得韩司恩也真是不容易。这些事其实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那都是铁打铁的功劳,但是放在韩司恩身上,不知道他为什么就那么不受人待见。   若是抄家会因为各种复杂的人际关系惹怒一些背后的人,那清流之辈应该对他的作为感到敬佩吧,可惜朝堂上的清流之士也不喜欢韩司恩。他们总觉得韩司恩没有一点人情味,对待家人都十足冷酷,十分不孝。   私下提起韩司恩都直摇头,好像他做了什么欺师灭祖天怒人怨的事。   只是这些朝臣再怎么蹦跶,再怎么表达自己的不满,皇帝就是喜欢韩司恩这样的性子,还特别宠着。姬洛觉得自己特别喜欢看大殿上朝臣无奈的样子,他觉得心里舒坦极了。   他想,若是有天自己登上这天下至尊的宝座,一定也要更加宠着韩司恩,让他一直这么嚣张,他就冷眼看着这些玩弄权术的人被韩司恩气的吐血又说不出话了。   @@   朝堂上的那些事,韩司恩是不做理会的。韩司恩现在看着自己的府邸感到非常的满意,侯府里的各种摆设都非常精巧,有一部分还是皇帝命内务府亲自布置的,小细节做得非常精美。   而韩卓也如自己所说的,大张旗鼓的让人把王氏的嫁妆都抬到了万安侯府。当然,也不能说都还了,毕竟这些年韩老夫人和柳氏曾经偷偷挪用了些,嫁妆里的银票早就没了,一些好的庄子和铺子也因各种原因贱价卖给国公府其他人了,不过他们到底不敢太过分,嫁妆还是保留了些奇巧的东西,一直放在库房里。   韩司恩却是当面打开那些嫁妆,里面精美的布匹什么的因没有好好保养,现在都有些破损了。还有些女子用的发簪什么的,韩司恩当面打开后,随意翻弄了下,就让人把这些东西全部抬到了雍郡王府,送给了韩明珠。   韩司恩不是喜欢占人便宜的人,这些是王氏的东西,是她留给自己的儿女的,她儿子已死用不上这些,就留给她女儿用吧。   王氏的嫁妆底子还是很多的,陆陆续续抬到雍郡王府时,比一般人家嫁女还要引人注目。因怀孕反应大在卧床休息的韩明珠听到消息后,看到被抬到自己院子里的东西,微微红了眼圈,姬越怕她劳神,忙上前安慰着。   雍郡王府的人面面相觑,就连雍郡王都十分诧异韩司恩和韩明珠的关系竟然会这么好。雍郡王府的人因这件事对韩明珠更加高看,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韩司恩没有想那么多,他现在在考虑自己住哪里。万安侯府已经收拾好了,里面的东西很符合自己的心意,婢女皇帝赐下了几个,不管皇帝以什么心思赐下这些婢女,韩司恩都决定把这些养的极好的人当婢女用。   小厮他可以买几个,护院子什么的,他作为侯爷皇帝拨的有侍卫。   若是搬家,他的东西是很少的,半个时辰就能搬完,但是韩司恩有些不想搬家,他觉得住在韩国公府挺好的。   他现在和韩国公的地位差不多,韩国公府的主子下人见了他都很害怕,他觉得那样的神情很有趣,他很想多看看。   与韩司恩看戏的态度不同,白书是真的不喜欢韩国公府,韩国公府的下人对他和韩司恩的关系总是有着各种猜测,他们不敢当面说,但私下里还是会有各种传闻。加上每每夜深人静时,他就会想到韩卓指着他的鼻子骂,好像自己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时,他便心绪难平。   白书虽然偷偷在韩卓的茶里给他下了些让男人某些时刻会短小的药,但他还是不喜欢这里。他喜欢韩司恩的新府,那里韩司恩是主人,又清净环境又好。   比起万安侯府,韩国公府在白书看来,就是腐朽之地。   不过白书这些想法只是想想,他并没有告诉韩司恩。让白书惊讶的是,韩司恩在韩国公府住了几天,就命人搬入万安侯府。   按照韩司恩说的,他既然是侯爷了,住在人家国公府不是很合适。   就算是这样,白书也很高兴,等韩司恩的行李收拾好,白书看着它们离开国公府进入万安侯府。   等万安侯府的一切都妥当起来之后,白书心情飞扬的去皇宫了。   他开始履行自己的职责,当一个合格的禁军教头。   皇帝并没有见白书,直接打发他了。白书并没有感到失望或者难受,他到了禁军训练场后,自然是有人想要挑衅他的。   白书懒得和他们多说话,在他看来能光明正大用武力解决的事,是可以不用嘴的。于是禁军的练场地成为了白书最好发挥自己才能的地方。   他把前来的禁军都给踢趴下了。虽然不费劲,但是把所有人打趴下还是有些累的。   白书看着训练场上趴着的哼哼唧唧的人,握了握手指,在手指咯咯吱吱响后,他朝这些人看了一眼。很平常的一眼,但被他看到的人都心里骂娘,他们觉得白书这是在说他们是废物。   白书没搭理他们,然后默不作声的出宫了。从进宫到出宫,白书连一句话都没有说。   姬洛知道这件事后,愣了下笑了,觉得白书这愣头的性子和韩司恩那嚣张的性子挺像的,都很容易得罪人就是了。   他把白书不按理出牌的事给摁了下来。他父皇并不喜欢白书,也不会多关注的,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白书在出入皇宫方面有了很大的自由。   白书直奔万安侯府,他在京中没有住的地方,他也没有想过买宅子住。他觉得自己住在韩司恩那里,完全没有问题。   白书习惯的从墙上跳,这次也没有例外。韩司恩在侯府给他准备了住处,离韩司恩自己住的地方不算远,但白书不喜欢,他更想和韩司恩住在一起,就像当初在西疆那里。   不过自从他回到京城,住进了韩国公府,他就没有和韩司恩住在一起的,京城人的嘴太杂,他知道。   白书刚跳进韩司恩的院子,便听到韩司恩冷冷的声音:“滚。”   白书愣了下,韩司恩喜欢在长廊处放置一方软榻,闲着没事的时候就躺在上面看书。此时他正坐在软榻之上,目光冰冷的看着地上跪着的婢女,其他人则跪的稍微远一点。   那婢女手中还拿着个披风,白书扬了扬眉,一眼便知眼前的情形。韩司恩如今的容貌总是会给人一种错觉,让别人和那个传闻中六亲不认的世子联系不到一起。   美貌的婢女是皇帝赏赐的,看到了样貌极好的主人,心里总是会升出其他想法的。   白书心里很不舒服,他上前把那婢女手中的披风捡起来,他慢慢的走到韩司恩身边为他披上,白书小声说:“你看书容易睡着,披着免得着凉。”   韩司恩定定的看着双手紧握,骨节有些泛白的白书一眼,他垂下眼淡淡的说了句:“都下去,以后没有吩咐不用随身伺候。”   几个婢女像是被特赦了,磕头后立刻都离开了。   韩司恩拢了拢披风,道:“现在天气不算热,你怎么浑身是汗的回来了。”   白书心里正在因为韩司恩无声的亲近而雀跃,猛然听到这话,他茫然的低头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果然是有汗味。   白书脸色微红,有些局促的道:“我去洗个澡。”说完就跑了。   韩司恩抬眼看了看他,目光平静又深邃。   说起来他成为了侯爷,今天又是乔迁,理应宴请宾客热闹一番的,但韩司恩没有这个习惯,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关系好的友人出席自己的宴会。   他入住这侯府有些随便和匆忙,后厨的厨娘也没有找到称心的,宫里的婢女倒是能做些点心,但是饭菜却是拿不出手的。   这晚,韩司恩便让人在外面的酒楼定了一桌子菜,算是庆贺乔迁和白书第一天上任。   偌大的侯府冷静的有些让人害怕,但白书和韩司恩很喜欢这种气氛。   晚饭后,韩司恩便回自己的房子了,白书的院子在他隔壁。   韩司恩斜躺在床上看书,其实说起来一个字他都没有认真看下去,只是睡不着,若不看点什么,总觉得夜很长。   半夜三更时,好不容易有点睡意,窗外传来嘻嘻索索的声音,然后便看到了白书猫着身体从窗户上跳到他的房内。   白书看到韩司恩正睁着眼睛看着他,他脸色微微一红,有些紧张的抓了抓衣角,最后他走到韩司恩面前,小声道:“韩司恩,我想和你睡。”   白书说这话本来只是字面上的意思,但在这种氛围下,这话显得格外暧昧。韩司恩挑了挑眉,白书就当他同意了,便直接爬到了韩司恩的床上。   这是白书第二次这么做了,动作不是很熟练,匆忙又生疏。   等白书在里面躺好之后,他又小声问道:“韩司恩,我想亲你,可以吗?” 第142章   若说让白书能爬上自己的床, 是韩司恩自己没有防备。毕竟白书今天有点不按理出牌,行动比心里想的要快。   此刻恍然又听到白书问可不可以亲自己,韩司恩只觉得有些好笑。   可以吗?当然是不可以的。   这个念头在心底起, 韩司恩动了动嘴, 只是想要拒绝的话还没有说出口, 白书已经用手撑起了身体,人微微用力动了下,他整个人的上半身覆盖在韩司恩身上, 然后在韩司恩错愕的目光中, 狠狠的把唇覆盖在韩司恩略显单薄的唇上。   唇和唇相遇, 是非常柔软的触觉, 白书不自觉的添了下韩司恩的嘴角。他第一次和人这么亲密, 心里有些羞涩, 只做了这个动作,便直起了身体,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身下神色还有些惊异的韩司恩。白书抿了抿嘴, 眼睛里的笑意却是更深了, 整个脸上的表情好像是在求表扬的稚子。   而白书的心里一直很紧张的在自问, 韩司恩会不会生气?他觉得好不好?喜不喜欢?   对于韩司恩来说, 白书和他只是接触了下嘴角。白书生疏的动作, 单纯又粗暴, 狠狠的撞击了下他的唇, 触及便离, 根本称不上是一个吻。   而让韩司恩心惊的是向来不喜欢别人碰触的自己, 被白书这么来了一下,他心底除了惊讶白书的行动比脑子快,根本没有类似恶心或者不高兴的情绪,但心底还是有些茫然。   知道白书的心思,看着他一直在努力的往自己身边走,此时猛然关系突破了往日的界线,韩司恩是微微有些慌乱的。   韩司恩收回脸上的惊讶,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往日一样平静,他垂下眼,道:“下去。”语气和往日一样清清淡淡的,但是却比往日轻和了几分。   白书心里有点担心韩司恩会生气,便顺着这话睡到了里面。然后他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那般,用手拉过韩司恩的手,把人拉到被子里。   然后白书闷声道:“韩司恩,我今天把受训的禁军都打趴下了,有点累了。我们睡觉吧,明天我还要继续收拾他们呢。”   说完这话,白书便把头微微埋在枕头下面,只露出半边脸颊。韩司恩被他一系列的动作弄的有些头晕,等他回过神,白书已经在装睡了。   韩司恩抽了抽自己被白书握着的手,但是白书握的却是更紧了,他含含糊糊的说:“韩司恩,我想握着你的手睡。”其实白书想说的是,韩司恩,给我一点希望好不好。   韩司恩看向他的脸颊,白书的睫毛很长,此刻露出的那只眼紧紧的闭着,长长的睫毛在颤抖着。   不用听白书的心里话,韩司恩就能感受到他的紧张。   韩司恩眸中的神色变得深邃起来,许久,他闭上了眼睛,当然也没有抽离白书紧握的那只手。   不知道过了多久,韩司恩的呼吸渐渐的重了两分,白书睁开眼,小心的抬头看着他熟睡的样子。韩司恩睡着时,相貌也是非常凌厉的。   双眉英气,鼻梁挺巧,容颜如若刀削,宛若美玉雕琢而出。他睡觉的姿势非常正规,身体笔直的躺着,两手放在身体两侧,只是那微微抿起的薄唇,让他看起来像是在防备什么似的。   白书又小心的俯身亲吻了下韩司恩的眼睛,他心里有些担心韩司恩会像往日一样,不等他有所动作就会睁开眼,从某种方面来说,白书知道这是因为韩司恩的防备心太强了。他的武功那么好,每次动作那么轻,韩司恩都能感觉到,白书想也许是那个国公府让韩司恩感到不安。   而这次许是他的动作过于轻微,许是他的运气不错,等他做完这个色胆包天偷偷的来的亲密动作,韩司恩还在睡着。只是大抵是感到被那一闪而过的动作弄得有些不舒服,他的眉头微微皱了下,随即又松开了,好在是没有醒过来。   白书满足了,他的嘴角勾起一个大大的笑,他的心跳的很快,但整个人就像是灵动起来了。白书倒是很想在床上打个滚表示自己的激动心情,不过最终他忍住了,自己朝韩司恩身边靠了几分,然后闭上了眼。   也许是一刻钟,也许是一个时辰,总之白书睡着了。在白书彻底睡着后,韩司恩睁开了眼,他的眼神有些空洞的望着床上的花纹,脑子什么都没想。   许久后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唇,白书嘴唇的温度似乎还残留在上面,恍然烫伤了他的手指。韩司恩收回手指,目光有些诡异。   说起来,自从入了那实验室,他还没有和人这么亲密过。人和人之间的温度就是冷冰冰的,就像是他和那些实验室的人一样。   那些人冷漠无情,把他当做一个没有情感的实验体,他们从他身上寻找自己也不知道的答应,为此他们可以无视着他所有的痛苦,把一切能使用的手段都强加在他身上,嘴里说着和心里想的完全不同的话,想要蛊惑着他。   韩司恩想,他已经见识过了最为心口不一的人,怎么还能受蛊惑呢?他看着他们因自己说出他们的心里话而惊慌失措。   那时他就想,这世上根本没有心口如一的人。   就连如今的白书也是,他也会有自己的小心思,例如利用自己观察到的一切接近自己。可这样的小心思,至少没有让韩司恩感到反胃。   这一夜韩司恩脑袋里一直想着乱七八糟的东西,天马行空的,从现在想到当年,无数想要遗忘的事,在这一夜被他亲手揭开,那些被撕开的伤口,流着让人发寒的血,泛着让人入骨的疼。   天快要亮的时候,屋内的烛火熄灭了,韩司恩早就把手从白书手里抽出来了。   若是以往韩司恩会在第一时刻把烛火点亮,但是此时他睁着眼,独自面对着深夜的孤独和黑暗,看着不知名的地方。   夜深人静中,白书动了下,他大概是做了个很美好的梦,嘴里不自觉的呻吟出声。   他往韩司恩身边靠了靠。等摸索到韩司恩那精瘦的身躯时,他把一条腿搭在韩司恩身上,整个人因梦中艳丽的情景而显得有些浮躁。   靠近大腿的热源让韩司恩的神智从黑暗中拉了回来,什么孤独血淋淋的疼痛瞬间都没有了,他整个人猛然僵硬起来,整个人就如同猫炸毛了那般,一时惊悚的厉害。   只是还不等他把人踢下床,白书把头埋在了他的脖颈,黑暗中,白书半醒半睡的嘟囔着:“韩司恩,我难受。”   他呼出的气息洒在韩司恩的脖子间,察觉到韩司恩想要躲开的动作,他紧紧抓着韩司恩的肩膀,然后在韩司恩身上动了下,他开口,语气分外委屈:“韩司恩,你帮帮我。”   黑暗中,韩司恩的眼睛晶亮的可怕,然后他冷冷的说:“白书,你我给滚。”   白书被这冷如冬风的声音彻底从睡梦中惊醒了,感受到两人现在的状态,他的身体僵硬了下,脑袋瞬间清醒。黑暗中他虽然看不到韩司恩的神色,但是还是能感受到他浑身散发的不悦气息。   白书心底有些惊慌,他很怕房内的烛火亮起来时,韩司恩就会和他成为陌生人。想到这个可能,白书的手有些颤抖,他慌乱的在韩司恩身上摸索着。   白书这个时候脑袋里只有一个想法,他也可以帮韩司恩的。只是摸索了一会儿,并没有感受到韩司恩的冲动,他脑袋一片空白,心慌不已时,便说错了话,声音还带了哭腔:“韩司恩,你不行吗?我……我怎么帮你?”   韩司恩的忍耐在此时终于到了极限,这时是他第二次从白书这里知道自己不行的事了。   他伸手抓着白书的手,两人的姿势瞬间调换了下,当然也是白书没有抵抗的意思。   @@   不久,韩司恩起身随意在被子上擦了擦自己的手,动作有些用力。   白书则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仿佛还没有回过神。韩司恩下床把灯点上,他觉得自己刚才真的是疯了,就因为白书一句话,他脑袋一抽就把两人的关系推到了再也回不来的境地。   烛火亮起来的时候,韩司恩看着自己右手上残留的痕迹,想到自己刚刚就是用这手帮助白书解决了个人问题,他瞬间想要掐灭刚刚亮起的火焰,至少那样天还黑,他可以装作自己手上什么也没有,不过韩司恩并没有那么做,他只是咬牙切齿的高声道:“偏房备水。”   白书脸上的红晕还没有消失,韩司恩开口时,他胡乱的抓着衣服披在身上,然后一直盯着韩司恩前去偏房的背影。   他现在整个人还有些晕晕乎乎的,他完全没想到韩司恩会用手帮他。虽然在韩司恩动手时,他因为心情激动以最短的时间结束了。   但是一想到那是韩司恩为自己亲自动手做的,白书的脸就如同火烧一般,热的厉害。   韩司恩没有婢女随身服侍的习惯,但是夜间那些婢女还是会在不远处守着,以免主子有事吩咐,她们听不到。   当然,韩司恩睡觉一向老实,半夜备水这种事,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但这些被皇帝新赐的婢女则不知道,她们还以为这是韩司恩的习惯呢。   白书倒是乖觉,等韩司恩从偏房洗澡出来后,他已经不在房内了,而床上被子床单已经换新了。   韩司恩面无表情的看着干净的床铺,脸色阴沉的厉害。   这天韩司恩第一次以万安侯的姿态出现在了朝堂上,然后对于任何想要挑他刺的官员,韩司恩都用极为刁钻的问题反问过去。这些官员很多都因为韩司恩带着火气的质问,一不小心把自家的私事给说出来了。   例如一本正经的老御史养了个万花楼的小姑娘,一直用自己妻子的嫁妆补贴那姑娘,还一不小心喊出了自己妻子的外号,母老虎。   还有户部尚书,刚刚觉得老御史太可怜,说了句这是私事。便被韩司恩提起了他那不成器的孙子,先是被韩司恩说他孙子是京城有名的纨绔,户部尚书却一点都不担心,莫不是想找找门路给他孙子买个官,或者是找个有前途的岳家什么的……   那是事实,只是户部尚书已经义正言辞的否认了,以后他孙子不考功名大概是不会做官了,娶妻也不会娶高门了。   还有户部侍郎赵宽,刚刚义愤填膺的说起了自家嫡双因为韩司恩受到的流言蜚语,便被韩司恩问出了这些年他继妻克扣嫡双的事。   韩司恩当场讽刺说,他那继妻母族势力比他大,他连个屁都不敢放也是应该的。而且又断言说,这门亲事,他那继妻肯定会破坏掉,让赵奕彻底单上克夫的名头,都怪赵宽自己没能力。   赵宽被韩司恩当众说落的差点吐血而亡了。   一场朝下来,整个朝堂上都弥漫着韩司恩犀利的声音。皇帝坐在龙椅上,喝着茶目瞪口呆的看着韩司恩把对他有意见的文武官员喷了个遍。   等下朝后,文武百官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大殿,韩司恩身边方圆百米无一人。   不过也有人不怕的,那就是姬洛,他走到韩司恩身边,沉默了半晌,道:“你今天怎么了?杀气这么大?” 第143章   姬洛说韩司恩杀气大, 倒不是故意在夸大事实或者说假话空话。   自古以来有杀气的人并不只是守卫边关的那些将士,文人的嘴,书生的笔,杀人不见血的武器,在某种特殊的时候比武将的刀剑还要狠毒还要让人感到害怕。   当然姬洛并不是觉得韩司恩今天朝堂之上表现的狠毒,相反在韩司恩撕开那些人道貌岸然的面具时,他心理感到非常的痛快。如果有可能,他甚至想自己也来这么一出。   只可惜,他没有韩司恩这么豁得开颜面便是了。姬洛此刻把人拦住, 只是觉得韩司恩虽然一贯嚣张跋扈,但在外人面前一向少有情绪流露。今天就算是不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在生气,姬洛有些担心韩司恩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以解决的事。   姬洛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韩司恩的回话, 他朝韩司恩看去, 只见那人对自己的问话仿若不觉,目光一直在死死的盯着自己的右手看,目光沉沉,好像和那只手有仇, 想要把它砍下来似得。   姬洛心下怪异, 又上前一步道:“你的手怎么了?一直盯着它做什么?”   韩司恩这才察觉姬洛在身边, 他慢慢的收回自己的手放在身侧,而后斜视了一眼姬洛, 语气不善的说道:“太子殿下如果喜欢人的手, 那就可以找有些好看的放在宫殿里天天看。”   姬洛被韩司恩这不轻不重的话说的莫名其妙, 他再次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韩司恩今天果然是心情十分不好,这简直是逮着谁啄谁,不分敌我了都。   姬洛脾气倒也好,对着韩司恩微微一笑,道:“我对别人的手不感兴趣,我只是感兴趣谁把你给惹了。”   韩司恩没有回答姬洛的话,他板正的给姬洛行了个礼,就离开了。姬洛看着他,眼睛眨了眨,最终摇了摇头,能惹韩司恩心烦意乱的人,其实应该很好猜的。   但是韩司恩不愿意说,那他就当做不知道好了,肆意猜测别人的私事,姬洛不喜欢也不习惯。   而且看韩司恩的样子,姬洛就知道他不喜欢别人打探这件事,姬洛知道他的心思,更加不会轻易破坏掉这个壁垒的。   和韩司恩这样的人相处,这样不远不近的距离正好。   韩司恩从皇宫里出来后,就直接回侯府了。白书今天也入了宫,韩司恩回去的时候自然没有碰到他。   对此情况,韩司恩心底微微松了口气,并不是因为尴尬,而是韩司恩现在根本不想见白书。说句不负责任的话,他在脑袋清醒后就一直很后悔自己冲动之下做的事。   今天他在朝堂上之所以这么嚣张,最大的原因是想发泄心中无名的怒火,他和白书不该越过那道壁垒。韩司恩一直知道自己自杀三次,心里状态已经非常不正常了,但他不乐意做出任何改变。   此时也是,他知道自己后悔了,也知道自己如果不想让白书越陷越深,那他就应该表现出一副厌恶的模样,让白书滚。白书即便是再怎么喜欢他,天天面对这样的自己,也不会留在他身边的。   但韩司恩并不打算这么做,他做事嚣张惯了,心里怎么想就怎么做,心里没有厌恶白书就不会刻意那么表示。即便是现在,两人之间的关系打破了某种壁垒,韩司恩还是不打算改变自己的这点小性子。   韩司恩一边漫不经心的想着,一边挥手招来个侍卫让他去趟牙行,买些下人,最好今天就能买个厨艺好的。至于人品如何,他不介意。   侍卫听了韩司恩最后那话,忍不住拿眼看了看他,他很想张口确认韩司恩说的是不是认真的。这年头,哪个大户人家挑选下人不是人品第一。要不然容貌再好,身条再顺,又有什么用。   侍卫看着韩司恩不经心的样子,知道他说的是真的,想要问出的话却没有说出口。他心下有些感叹自己果然只能是个小小的侍卫,弄不懂这富贵之人到底在想什么。不过他却不敢把韩司恩最后那话当真的,心里捉摸着不管如何也要挑选个人品好的下人回来。   韩司恩对领命而去的侍卫表现的还算满意,他因为自己的能力是可以不在乎别人的人品如何,但是如果这侍卫真的随意给他找个人,那他以后肯定会随意找借口把人给打发了。   这侍卫的表现让韩司恩想到了安草,对于贴身服侍的人,韩司恩其实最中意的是安草。不过安草有自己的想法,一辈子不甘心只做一个下人,他历经过生死,有自己的想法,从最底层的小兵混起,说不定能混出个名堂来,总比当个小厮的好。   韩司恩从来不挡人前程,便把人留在了西疆。   韩司恩让侍卫去办理这些事后,自己则眉眼冷凝的把皇帝赐下的婢女都召来,而后直接命人把昨晚备水和整理床铺的侍女杖责二十。   那两个婢女惊愕的看着韩司恩,看到他那双阴沉沉的眸子时,她们终于感到了害怕。但是韩司恩并没有理会她们的请求,直接让人用力打。   @@   相比较韩司恩在万安侯府的平静,白书就有些心不在焉了,他一个白天都在恍恍惚惚,心里一直在想,韩司恩为什么会那么做,是有点喜欢他了吗?   他走神的过于厉害,那些面对他的禁军都看出来了。他们有些人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他们早就了解白书的底细。   曾经白文瀚将军的亲弟弟,武功高强,在京城名声不显,而这些名头中,最让认引人注目的是韩国公府的那条流言,他说不定是韩司恩的枕边人。   有些禁卫军对此很不高兴,但皇帝的圣旨他们又不得不遵守,加上昨天的教训又不是每个人都得到了,于是今天还有人想挑衅下白书。   只是今晚白书特别的心不在焉,他在一心二用,漫不经心的对上那些挑衅自己的禁军时,出手自然是比昨天更重,以至于把那些眼高于天的禁卫军收拾的一声不敢吭。   有心挑衅白书的人看到这种情况,此刻也都暂时收拾起了自己的想法。至于心里是不是真的服气,那只有他们知道了。   @@   韩司恩和白书的事,并不是没有人知道,皇帝就以最快的速度得到了消息。   给他送信的人自然是他赐给韩司恩的那几个婢女中的一个,韩司恩半夜让人备水,床上的痕迹又那么明显,婢女想到皇帝的吩咐,还是偷偷把消息给送出去了。   皇帝看到消息后,知道白书和韩司恩的事并非是流言,他微微皱起了眉头,想到韩司恩顶着王瑛的脑袋和白书一起亲热的画面,皇帝心里十分不舒坦,然后他把那些消息用火点燃了。   元宝一旁看着,心里不住的叹息,他觉得皇帝这是有点魔障了。你说你心里不舒服,干么还要想法设法的知道,又不会因此对韩世子痛下杀手,干么还要自找不痛快。对于这种事,当个半聋半哑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好吗?   不过皇帝总是这个国家最能任性的人,他心里不舒服,总是要找人替他分担些这些怒气的。他没有把韩司恩看做自己的所有物,也就没有找白书的麻烦。   想来想去,皇帝又想到了韩国公府,想到了韩司恩今天朝堂上和户部侍郎赵宽争吵的那些话,于是皇帝十分任性的下了道圣旨,让韩国公府新上任的世子,一个月内完婚。   这道圣旨下达,韩国公府柳氏的头直接炸了,虽然上次韩悦文说了些打消她想让赵奕消失的念头,但搁不住她心里不痛快。谁也没想到,世事变化的这么迅速,一眨眼,皇帝竟然直接把婚期都帮他们定下来了。   柳氏心里就算是万般不想成这么亲事,但皇帝既然下了旨,她面上还是高高兴兴的给准备了聘礼,而且因为是赐婚,这聘礼的分量还不轻。   户部侍郎赵宽今天被韩司恩骂的心口疼,又接到皇帝这么一道圣旨,心口疼的格外厉害。他妻子是个聪慧的,早就从娘家那里知道赵宽在朝堂上受了气,而且和她有关。   所以在圣旨下达后,她十分认真的帮赵奕准备了嫁妆,至少明面上那些嫁妆是非常丰富的,也从侧面让外人看看他们赵家没有亏待过赵奕。   @@   这些外部的小事,韩司恩根本没有在意,他看着不远处正在挨板子的婢女。给皇帝送信的只有一个,但是另一个却是个嘴碎的,昨晚忍不住和那个通风报信的人讨论了这件事,所以韩司恩正好把两个人都打了,也好让两人相互猜忌。   皇帝想要监视他看看他到底在折腾什么,他一直以来他都无所谓,但是私生活方面他可不喜欢被人监视,就连皇帝也不行。   仗刑后,两个婢女脸色苍白的跪在地上,韩司恩淡淡的看了她们一眼,随意找了个借口道:“在这侯府,只要忠诚就行,背后议论主子行事,那就不要怪我心狠,念你们是初犯,这次就饶了你们,下次不要逼我杀人。”   说完这话,韩司恩不再看两个可怜兮兮的人,挥手让人把她们拉下去了。   至于这些婢女心里什么想法,韩司恩是不在乎的,反正皇帝又不会承认自己让人监视他。   白书在皇宫里呆了一天,等时辰到了,他就兴匆匆的回万安侯府去了。他回去的时候,天色还没有完全黑,昏昏暗暗的。   白书一路上在想,以韩司恩那清冷的性子,大概会早早的睡下,以便对自己避而不见。不过白书并没有气馁,他知道韩司恩还没有彻底喜欢上自己,这点小挫折,他无所畏惧。   他想好了,韩司恩不见他,他可以去见韩司恩。   让白书讶异的是,韩司恩根本没有睡下。他跳到进去时,韩司恩正在自己的院子里用晚饭,桌子上只有一双碗筷。   白书抿了下嘴还是走了过去,坐到韩司恩的对面,揉了揉自己的肚子,然后眼巴巴的看着韩司恩喝的汤,“韩司恩,我好饿。”   一旁服侍的婢女因为韩司恩今天发火的事,并不敢轻举妄动,生怕惹了这个喜怒不定的侯爷,于是便低着头假装没看到白书的眼神。   韩司恩慢条斯理的放下手中的汤,看了一眼旁边的婢女。婢女立刻接收了韩司恩的想法,忙让人从厨房里端来干净的饭食。   白书看着韩司恩笑了下,很是活泼灿烂。 第144章   吃过晚饭后,白书在韩司恩的院子里磨磨蹭蹭的没有离开, 他看韩司恩没有困意, 便在婢女收拾完东西后, 把自己今天在宫里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 都告诉了韩司恩, 当然自己把那些禁军都踢倒的事也没有隐瞒。   对于禁军的实力白书并没有觉得看不起的意思, 禁军的能力还是很强的, 毕竟是守护宫城的最主要的人员。他之所以能把人都踢倒,那也是他们一个一个来的缘由, 若是一大群人一起上,就算他武功再高,也不可能轻易逃脱。   白书说这些事,声调起伏, 眼睛亮晶晶的, 渲染的还算不错, 很有画面感。不像是韩司恩,无论说什么事都是那副平平淡淡的语调,就算是万分惊险的事, 在他嘴里也变成了最平淡无奇最为普通的事。   韩司恩想象着白书在宫里拳打脚踢的模样,心里也觉得挺有趣的。在白书停住话后,他微微抬眼看向白书,白书正笑意冉冉的盯着他看, 眉眼弯弯, 一副很高兴的样子。   白书的相貌不像韩司恩那样, 俊美的锋利张扬,他有着一张俊秀的相貌,双颊脸上的肉要比旁人稍微多些,摸上去肉呼呼的,很有手感。而他整个脸上特别引人注意的是那双桃花眼,含着笑意的时候,微微一弯,波光潋滟,让那干净的容颜更添三分清秀。   韩司恩抬眼看了他一会儿,慢慢的收回视线,然后开口道:“这侯府最近在买下人,你身边缺什么人,告诉江浩一声便是了。”这江浩就是韩司恩白天随意招来的人,守护侯府的侍卫之一,韩司恩得知他的名字后,就顺便把人提为了侍卫头头。   白书摇了摇头,拒绝道:“我不用别人服侍,小厮和婢女都不需要。”说完这话,白书不由的看向韩司恩的头发和衣服,他知道韩司恩不喜欢别人服侍的,穿衣都是韩司恩亲自动手,但是束发向来都是婢女做的。   白书心想,以后束发这事就不劳烦那些婢女了,就由他代劳好了,他在西疆曾为韩司恩束过一次发,韩司恩没有表现出排斥的现象。   想到那时的场景,白书心里蹦出了夫妻举案齐眉六个字。这个念头一起,他转念又想到黑暗中韩司恩压在自己身上时的情景,身体相贴时,彼此身体上的温度,还有韩司恩在自己耳边稍微浓郁一些的呼吸声。   现在他仿佛还能感觉到韩司恩的唇离自己的肌肤只有少许的距离,白书心里恨恨的想,为什么不亲上去呢?   最后白书在脑子里自动脑补了些亲上去的画面,只是因这个联想,他感到喉咙有些干,耳朵也开始变的有些热热的,他不自觉的拿手揉了揉自己白净的耳垂。   韩司恩没想到自己一句寻常话让白书联想了这么多,果然是人的想象是无限大的吗?他望着陷入自己幻象中的白书,看着他的耳朵开始泛红,慢慢的整个脸颊都燃烧起来,红晕从脸颊之上漫入脖子,最终消失在衣服下面。白书觉得自己有点管不住自己的身体了,他不自觉的动了动,整个人像一只煮熟的小龙虾。   最后他在失态前,说了句,韩司恩,我去洗澡,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跳起来,跳墙跑了。   韩司恩等人走了后,许久都没有动,最后他伸出干净白皙的手,端起眼前的茶杯,抿了几口凉透的茶水。   把一杯凉茶喝完之后,韩司恩便起身去自己房内去了。在洗了个热水澡之后,他穿着里衣躺半躺着在床上看大周地志。   韩司恩很喜欢看书,无论是在现代还是在古代,他都喜欢书本拿在手上的感觉。不过这本书刚拿在手上不久,白书就从窗户上跳进来了。   他看着白书以最快的速度走到自己的床边,睡到最里面。韩司恩心里是真的有些诧异了,他以为白书至少会在最近几天内避开自己的。   白书躺在床上,不动声色的往韩司恩身边挪了挪身体,然后他微抬起头道:“韩司恩,你以后都会去上朝吗?”   白书一开始他并不知道韩司恩今天去朝堂了,他虽然在宫里,但对朝堂上的事根本不关心。   他只是武功太好,耳朵太敏锐,刚刚犹豫着想来找韩司恩又找不到借口时,他听到了有婢女吩咐厨房,让她们明天早点准备糕点和食物,以免侯爷上朝晚了。   于是白书觉得自己前来问韩司恩这件事,非常的合理。   对于白书没话找话的掩饰,韩司恩把书随意的放在床头的小桌子上,然后回道:“不会,我不喜欢上朝,也不会天天都去的。”   白书愣了下,忙接口道:“那皇上会不会生气?”他心里有点担心,说不上朝就不上朝,皇帝那么爱面子,会不会治罪?   韩司恩脸上闪过一丝似笑非笑的神色,淡淡道:“不要紧。”   皇帝爱面子会生气不要紧,他只知道自己若是一直上朝,大概不出三天,朝堂上文武百官私下里的那点秘密,都会被他抖露出来的。   他上朝是朝堂上的大型灾难,他不上朝文武百官是最高兴的,借口都会帮他找好的。不过他也想好了,自己总要时不时的出现在朝堂一下,让那些人牢牢的记住自己,见到了自己心神就绷的紧紧的。   白书看韩司恩很有把握的样子,自己便没有问了,他的目的已经达到,没有被韩司恩赶出去就是最好的了,于是白书把头埋在枕头里,默默的睡了。   韩司恩看了他一眼,没有吭声。   @@   第二天,白书醒来的时候,天色大亮,韩司恩已经起身了。白书坐起身,以最快的速度把衣服穿上,他今天不用去宫里,即便是晚点也没关系的。   白书洗漱好,随意吃了点糕点,便在前厅找到了韩司恩。   韩司恩正在会客,或者说是有人拜访他。这还是韩司恩成为侯爷后,第一次有人上门拜访呢。   这个人是韩悦文。   韩悦文是前来请韩司恩参加他成亲的事的。在世人眼里,他们是兄弟,按照柳氏的话那就是韩卓还活着,韩悦文成亲,韩司恩就算是碍于面子也会来的。皇帝的赐婚圣旨都下了,时间说的清清楚楚,怎么就需要他们亲自去请了。   韩悦文自打成为世子后,对于柳氏越发觉得心累。不过他还是耐着心性和柳氏解释了一番,韩司恩身份不同,性子也和常人不一样。   其实指使个下人前来告知一声也是可以的,但是韩悦文怕那些下人根本见不到韩司恩,所以便自己前来了。其实他自己敲门时,心里也是有些不安的,他怕韩司恩根本不愿意见任何韩国公府的人。   好在,经过通禀之后,他很顺利的见到韩司恩了。   韩悦文心里有感觉,皇帝对他这个世子根本一点都不喜欢,他甚至有种感觉,等韩卓去世后,他这个韩国公府的世子肯定不会顺利成为国公爷的。   当然,他前来请韩司恩并不是想让韩司恩保住他的地位,他知道韩司恩也不会帮他。他只是想请韩司恩参加自己的这场喜事,而不是像柳氏那样刻意无视他的存在。   韩司恩听了韩悦文的话,没有同意也没有不同意,只是道:“那天若是无事,我自然会回国公府的。”这话潜下之意便是,若是他乐意去便没事,若是不想去,便是有事了。   韩悦文知道韩司恩言下之意,倒也没有觉得特别的失望,没被韩司恩赶走已经算是好结果了,加上白书出现,他便告辞了。   等韩悦文离开后,白书坐在韩司恩对面,道:“他不大像是韩国公府的人。”   “有什么像不像的。”韩司恩随口道:“没有长得太歪罢了。”以前的韩悦文是老夫人的心尖,是国公府名正言顺的嫡次子,父亲看重母亲疼爱,很是意气风发。   对韩司恩这个常年卧病在床的大哥心里也是不屑的,也是视而不见的,后来许是大了,许是韩司恩太能折腾,比较着韩司恩的其他人,倒是把韩悦文的是非观折腾出了那么一点。   @@   时间倒是过的很快,韩悦文的婚期很快就到了。这天白书入宫,韩司恩想了想,还是闲闲的去了一趟国公府。   这场婚事是极为仓促的,但毕竟是皇帝赐婚,国公府也是相当重视的,前来的官员也不少。但韩卓知道,前来的都是些小官,那些在朝堂上说话有分量的一个也没来。   韩卓的笑意一直很勉强,但是好歹是镇住了。而韩司恩的到来,让还算热闹的场面一时寂静下来了。   整场婚事在韩司恩到来之后就不像是在办理喜事,柳氏脸上的笑都要维持不住了,抓着帕子的手泛白的厉害。   赵奕是个双,拜堂时倒是不用盖头,赵奕面向端正,身材有些瘦弱,但是看着还很结实。   在赵奕和韩悦文拜堂时,柳氏看着赵奕,眼神泛起一丝厌恶,心想她今天被人嘲笑,都是赵奕这个祸害和韩司恩的错。韩司恩她动不得,赵奕他还动不得吗?   赵奕本来在抬着头,不过在柳氏这么看向自己时,他垂下了眼,身体不自觉的颤抖了下。在他身边的韩悦文第一时间感觉到了,韩悦文的心里顿时有些火气,他不懂柳氏在这种场合为什么还这么轻易的流露自己的心思,就因为自己是世子了吗?   韩悦文朝柳氏看了一眼,不动声色的握着了赵奕的手,然后和他一起跪下把这个堂给拜完了。   一旁端坐着的韩司恩看着这场景,感觉有趣的勾了勾嘴角。   今天是韩悦文的大喜之日,按说当新郎官的应该是被人灌酒的,但是众人看着韩司恩,难得都老老实实的吃菜喝酒,没有作妖。   韩司恩本来想吃点东西就离开的,但是看到这种情况,他硬是停留到了最后一刻。而宾客在用过饭食以最快的速度散开后,有婢女走到韩司恩面前,说他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他若是累了可以去休息。   韩司恩对于韩国公府的这番安排并没有给面子,他说了句侯府离这不远,我回侯府休息,然后便施施然的离开了。   对于这么不给面子的韩司恩,柳氏气的浑身都疼起来了。她想,若不是韩卓让她这么安排,她绝对不会给韩司恩一点面子。   韩悦文并没有理会这些琐事,他觉得自己可能是第一个酒宴散后还十分清醒的新郎官。   @@   韩悦文的亲事后,韩司恩又缩在侯府闭门不出了。白书倒是很老实的过着两天入宫一天休息的规律日子,皇城里的人差不多都知道白书是住在韩司恩的侯府了。   不过没人敢当着两人的面多说一句话,当着韩司恩的面说,自己就要倒霉,当着白书的面说,自己会被一脚踢倒墙上。   既然哪个都不好惹,干脆当面都不惹,背后扎他们小人便是了。   这天,韩司恩难得上朝,朝堂上安静有序,官员之间感情十分融洽,皇帝一派满意之色。正当君臣其乐融融之际,突然西疆有八百里加急的军情送来了。   说是西戎突然举兵犯大周边境,柳虎城率领西疆军进行抵抗,西疆左锋奉命追击敌人时,突遇风沙和西戎的伏击,生死不明。   白文瀚也在其中。 第145章   西戎和大周起冲突那是时常有的事, 大周的皇帝和文武百官, 早已习惯了时不时从边境传来的这些起冲突的消息。   但是无论是朝堂上高坐的还是大殿上站着的人, 他们心底对这些小打小闹其实并不是十分在意。因为他们从来就没有想到过,西戎当真有一天会和大周开战。   皇帝的心里一时有些惊恐不安, 他觉得自己的喉咙有些干的说不出话来了。   而朝堂之上最为震惊的是姬洛,他的耳朵自打听到消息后就开始嗡嗡的响。   上辈子白文瀚边关出事已经是在几年后了,西戎这时根本没有和大周开战。姬洛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 西戎竟然提前开战了不说, 白文瀚再次失踪。   姬洛这辈子和白文瀚之间的关系就定格在普通好友。他上辈子临死都没有帮白文瀚收尸,这辈子不管是什么缘由导致了事态的发现,他都不允许白文瀚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于是姬洛咬了咬舌尖, 让自己的脑袋尽量保持着清醒,他神色略带几分狠厉, 而后上前一步正色道:“父皇,西戎此番来犯, 使我西疆国土受损, 民众受伤, 若我大周置之不理, 损我大周颜面不说, 西疆定然焦土一片, 儿臣愿意亲自带兵出征西疆,振奋军心, 还边境百姓安稳。”   姬洛的话刚落音, 便遭到了以户部尚书为首的大臣的反对。   户部尚书自打上次被韩司恩说道了一通, 这些日子在朝堂上已经十分安静,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但是今天这情形,他还是拿着老脸站出来了。   户部尚书弓着腰,对着皇帝诚惶诚恐的说道:“皇上,微臣理解太子殿下听到西疆有战乱的心态,微臣也是心中愤恨。但边关情形不明,太子出征乃是大事,何况粮草人马都要从长计议,微臣请求皇上三思。”   户部尚书这话说完,朝堂上的文臣都请皇帝三思而行。武臣有心和西戎一战,太子出行边关肯定能振奋人心,他们心里自然是同意的。   不过边关毕竟刀剑不长眼,他们也不敢保证太子出征,战场上不会受伤。所以他们心里即便高兴,嘴上也得反对太子亲征。   姬洛听着所有人的反对声音,脸色都铁青了,再次感受到自己被束缚了。只是他刚一开口,那些人就有无数个理由反对他的话。   姬洛根本没有办法一一反驳。   在一群人的争吵中,皇帝的耳朵生疼,他心中有些焦躁,不经意一眼扫视到了神色有些漫不经心的韩司恩。   韩司恩微微皱眉难得安静的样子比起那些吵闹的官员显得格外显眼。   皇帝干咳一声,大殿之上立刻寂静无声,所有人都望着皇帝,皇帝开口道:“韩司恩,你刚刚从西疆回来,对那里的情况比较了解,这件事你怎么看?”   韩司恩皱了下眉,琢磨了下道:“皇上,微臣从西疆回京时,西戎根本没有表现出和大周开战的意思。微臣在西疆得知西戎王的身体不是很好,西戎三王子呼延禄也并不想让人知道他在边关,微臣觉得有可能是呼延禄在边关的行踪暴露了,引起了西戎其他王子的忌惮,和大周开战应该是他们内部的乱子,有人想借大周的手杀了呼延禄,或者是阻挡他成为西戎王。这只是微臣的猜测,具体情况到底如何,还是要亲临西疆才能知晓。”   皇帝听了韩司恩的话心里稍微松了口气,他用手敲了敲宽大不着边的龙椅,琢磨似的念叨着:“如果你的猜测是对的,那这场战乱就是西戎的内乱,大周这边只是他们内乱的一个影子。只是,即便是这样,也不得不防。”   看到皇帝对韩司恩的话很是赞同的模样,姬洛趁着这个机会趁机朗声道:“父皇,如果只是西戎内乱,儿臣更应该前往西疆边境,一来可以振奋军心,二来也可以给西戎这等宵小之辈一个教训,让他们知道敢犯我大周边境,不管什么原因,都不能原谅。”   户部尚书等文臣听了这话,心里那是心焦难耐,他们看姬洛这是铁了心的想前往边疆,但是站在他们当臣子的立场,尤其是这些天皇帝的身体并不是很好的样子,他们根本不想让姬洛远离京城,这万一皇帝有个什么不好,那局势就不好控制了。   户部尚书是不想得罪韩司恩的,此刻只能硬着头皮道:“皇上,太子殿下和韩世……和万安侯说的有道理,但是谁也不知道这是不是西戎的诡计,太子乃是我大周的储君,万一出了事,西戎以此要挟,那到时局势便不由我们了。倒不如先由兵部派人前去,等确认了消息之后,在做决断……”   说道此处,户部尚书忍了又忍,结果还是没忍住把心里最想说的说出来了:“再者,当初万安侯身为巡查使巡查西疆边防,但一点都没有察觉西戎会此等狼子野心,说到底万安侯也有推卸不了的失察之责。”   皇帝一听户部尚书想找韩司恩的茬,他的眼皮便忍不住跳了两下,皇帝不明白,明明知道韩司恩不好惹,嘴上不饶人,为什么还要有人会想着惹他。   而韩司恩果然如皇帝所想,直直的朝户部尚书看去,眼神里透露着诡异和无辜:“尚书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大人以为我是西戎人心里的蛔虫,他们想什么我便能知道什么?好吧,即便是按照尚书大人说的那样,我应该知道他们所思所想。但是我从西疆回京也有些时日了,西戎他们心里的想法改变了,这难不成还是我的错了?若是这样,那我倒是觉得这次前往西疆的人选一定要有尚书大人,也只有你这等位高权重,老谋深算的人能一眼看透西戎所有人的心思,并且能预知未来事态的发展,有效遏制西戎的一切计划。尚书大人一定要努力,这大周的未来以后就靠你了。”   韩司恩说这话时,语气平平淡淡,但是语速又快又清晰,把户部尚书淘汰的指着他只说一个你字,再也说不出其他的话了。   最后户部尚书也破罐子破摔了,对着皇帝抱屈道:“皇上,万安侯这明显是强词夺理,这些歪理微臣说不过他。若是万安侯觉得自己一点错都没有,微臣也无话可说。”   韩司恩在一旁悻悻道:“皇上微臣有错,微臣最大的错就是没有像尚书大人想的那样,这辈子投胎成个顺风耳千里眼什么的,微臣觉得户部尚书倒是可以朝这方面努力努力。”   户部尚书气的眼睛都泛白了,眼看就要晕倒,皇帝猛然拍了拍龙椅上,怒声道:“西疆百姓正在受苦,你们还在这朝堂之上耍嘴皮子,是不是觉得西戎没有攻入京城所以没有感到威胁?”   韩司恩和户部尚书看皇帝怒了,都说自己绝无此意。   皇帝冷冷的看了他们一眼,然后把目光瞄向一直没有说话的兵部道:“此事兵部怎么看?”   兵部尚书自打听到西疆的消息,就知道皇帝早晚会问道自己,不过由于户部尚书和韩司恩吵了一架,他在心底又做了一番准备,听闻此言便道:“皇上,微臣觉得太子殿下、户部尚书和万安侯说的都有道理。”   这话一出,皇帝在心里哼了一声,心想不愧是墙头草,这话说的谁也不得罪。而姬洛和户部尚书因这话都看向兵部尚书,韩司恩也慢慢腾腾的把目光斜到了他脸上。   顶着这六道视线的压力,兵部尚书嘴里直发苦,他忙朝皇帝禀明道:“皇上,微臣觉得既然西戎犯了我大周,此时他们又处在内乱之中,我们可以趁机给他们一个教训。至于太子提出的亲征,微臣觉得太子身为储君不可以身犯险,大皇子向来英勇,倒是可以前去。”   兵部尚书这话说完,姬洛便道:“父皇,皇兄前去不妥,皇兄对西疆不熟,儿臣毕竟前往过……”   “若说谁对着西疆熟悉,韩世子刚刚前去不久定然是最为熟悉的,韩世子深受皇上重视,做事又向来铁面无私,微臣觉得当派韩世子随行,只是边关有危险,就是不知韩世子愿不愿再次替天前往。”户部侍郎赵宽逮着机会进言道。   “赵大人这话就错了,首先韩世子早已经是侯爷了,这是父皇亲封的,赵大人竟然没有记住,那就是对父皇不敬,其次,满朝文武这么多武臣,赵大人竟然提起让万安侯前往西疆,难不成在赵大人眼里,这些武臣还不如一个万安侯这个文人?”赵宽的话第一时间被姬洛有理有据的给反驳了。   赵宽心里已经做好了被韩司恩反驳的准备,但他没想到姬洛会替韩司恩出头。于是在众武臣的目光下,他忙道:“微臣不是这个意思,微臣……”   “不是这个意思就好,要不然如赵大人所言,这朝堂之上的文臣都可以前去西疆迎战了。”姬洛有些不耐烦的打断了赵宽的话。   赵宽瞅了瞅皇帝莫名的神色,缩了缩头,不敢再多言了。   皇帝看着乱糟糟的朝堂,等文臣和武臣开始争吵了。皇帝就坐在龙椅上,冷冷的注视着这些人,直到第一个发现皇帝脸色不好看的大臣不敢吭声了,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朝堂上安静下来之后,皇帝看着姬洛道:“太子前去西疆,可有把握?”   姬洛忙表明心迹道:“儿臣有。”   皇帝站起身道:“西戎乃我大周西疆边陲一小国,今日竟然敢犯我边境,的确要给他们一个教训,太子既然有心亲征,那此事朕便许了。”   而后皇帝不等朝臣反对,便道:“此事无需在意,户部准备前线所需粮草,兵部协助太子调军,朕要让西戎这野蛮之地的人知道,我大周不是他们想犯就能犯的。”   说罢这话,皇帝看了元宝一眼,元宝尖着嗓子,喊了声退朝。文武百官面面相觑,说来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看到皇帝这么果断呢。   往日遇到这种事,哪次不是需要他们吵吵闹闹一阵子,等各方平衡了势力,他们面上妥协了,皇帝才给出一个结果。   韩司恩这次没有直接离开,他想了想还是前往了禁军训练场。他去的时候,白书正兴致勃勃的和人进行比试。   他看到韩司恩时微微一愣,把人一拳打倒在地上后,便走到了韩司恩面前,有些惊喜的问道:“韩司恩,你来找我吗?”   训练场上的禁军,都把目光从白书身上放到了韩司恩身上,眼神有些暧昧。白书冷冷的朝他们看了一眼,禁军都低下了头。   白书和韩司恩寻了个安静的地方站定,韩司恩看着他,没有隐瞒今天得知的消息,把西疆的情形说了一遍,最后道:“你哥白文瀚也在失踪的人员之中。”   白书听到这话,脸色咻然变了,他望向韩司恩,目光里带着不相信的询问。韩司恩点了点头道:“是真的。”   白书抿了抿嘴,然后突然跑出训练场,韩司恩看着他的背影,他知道白书所走的方向是出宫的。   韩司恩微微垂下眼,挑眉轻笑了下,心里很是平静,又像是放下了一颗压在心底的石头。   韩司恩缓缓的从训练场离开,准备回侯府,在拐角处他看到了姬洛。   姬洛也是前来告知白书这件事的,但是他只看到了白书消失在宫里的身影。他看着韩司恩皱着眉道:“白书身为禁军教头,身份不同以往。若是直接连和父皇说都不说一声就离开京城,那在父皇眼里可是大罪,在加上有心人挑拨离间的话,父皇那里谁也不知道会怎样生气,说不定还会因此骂你几句,你刚才怎么不拦着他?”   “拦着他做什么?”韩司恩平静的反问?姬洛觉得韩司恩这话有些古怪,总觉得韩司恩有故意的成分,他有些不明白。   韩司恩倒是很明白自己所想,他一直在想,白书对自己的喜欢,在紧急的时刻,会不会为自己考虑。他并不是在确认自己和白文瀚在白书心中的位置,这没什么好比较的。   他只是在想,白书所谓的喜欢,到底有多喜欢。他是禁军教头,现在自己告诉他白文瀚出事,白书如果语言不吭就离开了京城,不管皇帝找不找自己的事,韩司恩都觉得这样的喜欢还不如没有。   他一时兴起突然试探了下白书,结果没有失望也没有惊喜罢了。   韩司恩心里想什么是不会和姬洛说明的,他朝姬洛行了个礼,便离开了皇宫。   他刚走出宫门,准备坐上马车回万安侯府,便看到了青天白日之下,白书沿着别人的屋檐跳了过来。白书停在韩司恩身边,抓着他的胳膊,额头上有些汗珠低落。   他武功高强,身体常年温热,并不容易出汗,这次流汗,纯属于是心焦的。   白书看着韩司恩略带几分喘息道:“我去给皇上请罪,你等我一起回去。”说完这话,白书便朝宫里急匆匆的跑去了。   韩司恩站在宫门口看着他的背影,眼神莫名,只觉得刚刚从心底挪走的那块石头,不但又回来了,而且变得又沉了很多。 第146章   韩司恩在宫门外等了白书一个时辰, 半个时辰后, 白书从宫里出来了, 是被人抬着出来了。奉命送他回家的内侍告诉韩司恩,白书这伤势是给皇帝请罪后,在宫门外跪了半个时辰, 然后被皇帝命人打了三十大板造成的。   不过行刑的人知道白书和韩司恩关系匪浅, 动手时轻了很多, 且专找肉多的地方打。这样下来, 那伤势看着还是挺吓人,也就是给皇帝一个交代。皇帝也知道这些人的心思, 也不想太过计较, 在白书挨完这三十大板就让人把他抬下去了。   韩司恩对那些内侍也很承情, 便让他们把白书放在了马车上。那些内侍本以为韩司恩会因白书受伤而大怒,毕竟两人关系匪浅, 没想到韩司恩脸色都没有变一下,对他们这些人的态度甚至可以称得上和善。   也因此, 内侍对两人的关系有些好奇。不管内侍心里怎么想, 不过他们还是觉得很庆幸, 韩司恩没有和他们多计较, 他们的心算是安下来了。他们可不想朝堂那些人一样, 明知道没和韩司恩对上没什么胜算,还动不动就想找茬, 然后被韩司恩连说带骂气的不行。   韩司恩把车帘子放下, 马车轻缓的朝前走时, 白书撑起了身体,嘴角咧了咧。韩司恩望着他沾染着血迹的屁股,神色微顿。   白书仿若不察他的视线,低着头小声道:“我向皇帝提出辞去禁军教头的事了,然后被皇帝骂了一顿,说我无视皇恩,出入宫廷犹如自家的后院,一声不吭就离开了。然后皇上就惩罚我跪了半个时辰,又打了三十棍。”   说道这里,白书停顿了几许,吭吭哧哧了一会儿,脸都红了,还是没有说出自己心里的话。他其实想和韩司恩道歉的,韩司恩告诉他白文瀚的消息,他连替韩司恩考虑一下都没有,就一门心思的朝西疆奔去。   几乎要奔出皇城了,他突然停住了。他想,若是自己就这么一走了之,那给只带消息的韩司恩在皇帝面前怎么办?白书知道皇帝不喜欢自己,那韩司恩会不会受到自己的连累。   虽然韩司恩身受皇帝宠信,但是皇帝的宠信有时就是悬在一个人头顶上的一把利刃,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成为要命的武器。   白书心底有些慌,他想也不想便折了回去。   好在,他回来的还算及时。他向皇帝提出要去西疆的事,皇帝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就把他骂了一通,说他仗着韩司恩的势,眼中没有他这个皇帝,论罪当杀之类的。   皇帝打他三十大板,白书觉得也不算冤枉。虽然子不言父之过,但若是换个立场,他觉得自己未必有皇帝这么深的气度。   韩司恩知道白书的这些心理活动,他不想听白书的道歉,于是便开口道:“皇上准许你去西疆了吗?”   白书摇了摇头道:“皇上没有说,我明天再去进宫求皇上。”他说这话时,心中自然是很焦急的,白文瀚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现在远在西疆生死不明,他怎么可能不担心。   只是他知道皇帝这是想给他一个教训,便只有忍住心中的焦急,慢慢的等消息。   韩司恩嗯了声,这时白书又开口了,他认真的说:“韩司恩,这件事我自己就可以办到的。”他知道韩司恩在皇帝面前很得脸面,但他不愿意韩司恩为了这事向皇帝开口。他不想韩司恩再次为了自己开口求皇帝,万一皇帝想起了往日,觉得难堪用以为难韩司恩,即便只是说点难听的,白书觉得自己想象这种情形都不能容忍。   韩司恩看了白恩一眼,皱眉道:“这是你的事,自然是要你自己解决的。”   白书笑了下,然后又趴在柔软的毯之上。   @@   白书的伤势也的确如他说的那样,看着吓人,但是伤势很轻。这次白书倒是没有依仗着自己的伤势让韩司恩为他上药,他希望自己这点小伤能赶快好起来,然后能去西疆。   白书也如自己所说的那样,自己天天入宫去求见皇帝,这么求了五天,在太子行程日期确定的时候,皇帝终于开口了,让白书跟着太子一起前去。   而这期间,韩司恩如白书所愿一次都没有入过宫,更不用说在皇帝面前为他求情了,韩司恩一直冷眼旁观白书为了去西疆所做的一切努力。   行程确定之后,姬洛在领兵出发前,乔装打扮了一番悄悄来了一趟万安侯府。   姬洛这些日子一直担心西疆的局势,有关西疆的折子天天都有,但是白文瀚一直没有消息,姬洛的心一直都在提着。   在见到韩司恩后也没有隐瞒自己的来意,他语气略带几分疲惫的说:“我这次前去西疆,不知道会面对什么情况,万一西疆传出有什么不利于我的传言,我希望你帮我镇住京城的局势。”   对于姬洛郑重的请求,韩司恩坐在那里,他嘴角勾起一抹奇异的笑:“太子殿下若是安安稳稳的待在西疆军营,微臣想,定然不会有什么不利的传言的。”   姬洛沉默了下,随后他笑了:“好吧,我就知道自己这点小心思瞒不过你。我的确有心给西戎一个深刻的教训,而且西戎现在正在内乱,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我有虎符又是身居太子之位,能调兵,能遣将。若是能把握好机会,定能大伤西戎的元气,西疆边关至少能有几十年的安稳。”   韩司恩听闻这话又问了句:“若是白文瀚已经死了,太子殿下可还会记得自己的身份?”   姬洛感觉自己的心跳急促的厉害,他抿了抿嘴,然后一字一句的说:“韩司恩,此生孤待白文瀚如同血脉至亲的兄弟,若是他死了,孤定然会为他报仇雪恨。孤身为太子,未来大周的皇帝,自然会在时时刻刻记得自己的身份。”   这是姬洛面对韩司恩时,第一次用孤这个字。   韩司恩可有可无的点了点头,他有些散漫的说:“只要太子不死,京城的局势自然就能镇住。若是太子身亡,京城的局势没人能镇的住。只是太子归期不定,我手上又无权,太子的重托,倒是微臣怕是会辜负掉。”   姬洛笑了下,道:“韩司恩,我在这京城没几个信任的人。我这次去西疆,除了一点私心,就是想给边关一个安稳。至少在这方面,我自认为其他皇子都没有我尽心。你这人看着冷心冷肺的,其实心里是看不上那些强取豪夺的事情的。所以,我相信,比起其他人,你心里肯定更加属意我这个太子。再说了,你不喜欢的事,只有我不会勉强你。”   韩司恩的眼皮因这话动了下,他望着姬洛,张开嘴,不过被姬洛打断了,姬洛有些不耐烦的说:“话我已经给你说了,我很快就出发了,还要准备一些东西,就不听你那些长篇大论的废话了。”   说完这话,姬洛便离开了。   在姬洛走后,白书从房子里出来了,他的屁股还很疼,不过那点疼痛他还是能忍得住的。他走到神色错愕的韩司恩面前,保证般的说:“韩司恩,你放心,战场上的局势虽然瞬息万变,但我会护着太子的。”   韩司恩道:“太子这事是自找的,他乐意,和我有什么关系?”   白书在心底用了口是心非这四个字否定了韩司恩的话,白书一直觉得韩司恩是个心软的人,从以前到现在一直是这么想的。姬洛在韩司恩心里至少是友人吧,要不然他也不会多提醒姬洛,身在战场,要记得自己的身份和责任。   韩司恩不想和眼瞎心歪的白书讨论这些事,他岔开话题道:“白文瀚……”   “不用担心,我哥在边关那么多年,遇到过比这更凶险的情况,他肯定不会那么轻易的死去的。”白书说。   韩司恩沉默了许久,点了点头,说了声,也是。   @@   太子领兵出征那天,皇帝站在帝京的城门上率领文武百官亲自送行,韩司恩也在其中。他冷冷的注视着密密麻麻的人群,倒是一眼就看到了骑马走在最中间的姬洛和他身边的白书。   白书屁股上的伤势还没有好透,骑马时,大概是很不舒服,身体不自觉的有些扭动,马匹在他身下动弹了下,养着脖子,很想把他弹下来的样子,幸好那人很快驯服了这匹烈马。   韩司恩倒是不担心白书的伤势,因为在那人临走的时候,就告诉了自己,姬洛为他准备了马车,等离开京城他就在马车里养伤。   那时白书还上前狠狠啃了把韩司恩的嘴唇,而后神采飞扬的骑马离开了,伴随着风声传来的是大笑声中混合着的等我回来。   @@   姬洛前往西疆后,韩司恩上朝的频率不算多,但入宫的次数却多了。当然,很多时候都是皇帝召见他的。   皇帝年纪大了,到了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身边的儿子,没一个让自己顺心的。勉强还顺眼的姬洛离开后,他又不想看到大皇子姬凡那个木鱼疙瘩,便时常召见韩司恩到宫里说说话。   事态情急,姬洛的行军速度比皇帝预料的要快速的多,皇帝每日根据行军发来的折子,在图纸上画画算算,预算着姬洛会在什么时候到达西疆。   这天,京城突然下起了雨,皇帝估算着姬洛等人差不多达到了西疆,他放下手中的笔,混合着屋外的雨声,皇帝叹息一声道:“朕突然后悔把姬洛给派去了。”   一旁站着的韩司恩看着行军图,淡淡道:“微臣不明白皇上您的意思。”   皇帝看着装傻的人,道:“你有什么不明白的,朕的身体这两天有些不适,刚吃了几副药,朝堂上的大臣就有些浮躁了。朕年纪大了,储君不在京中,有些人的心说不定就会变大。”   人都是喜欢做两手准备的,何况姬洛成为太子甚至是未来的皇帝,朝堂上除了靖国侯府这一脉没有几个人是喜欢的。毕竟以前没有人认为姬洛会成为大周下任帝王,就连所谓的清流之士,暗中也是有所支持的。   现在姬洛不在京城,总是有人想做其他打算的。   这大概是那些人最后的一次机会,等姬洛安全从西疆回来,这京城的局势就不会有变化了。   韩司恩默默的抬眼看着皇帝,语气幽幽的说道:“皇上何须担心这些?若是有人起了异心,杀了便是。”一旁正在泡茶的元宝,听了韩司恩这杀气腾腾的话,手一歪,滚烫的茶水倒在了手上,他咧了咧嘴,倒是没有叫出声。   而皇帝则是直接被韩司恩这话给愣住了,韩司恩的相貌是极好的,俊毅非凡,不说话时是风流之姿。   说这话时他的眉峰微微上挑了一分,让那份清昳的容颜多了几分凌厉和对此事的不屑一顾。   皇帝看着这模样的韩司恩微微失神了片刻,他一直觉得韩司恩和王瑛长的很像,但此刻,他发现两人骨子里根本就不像。王瑛是个冷冷清清的美人,眉目间的朱砂痣让他多了几分温和。   且他为人虽然清冷但还有太多在乎的东西,而韩司恩骨子里流的血就是凉的。   这一刻皇帝无比清楚的认识到,韩司恩对人对事是不屑一顾的,人命关天什么的在他眼里根本不存在。   早先便说过,皇帝年轻时心肠极为柔软,为人又懦弱,被太后挟持着。后来年纪大了,过惯了说一不二的日子,但骨子里还是很仁慈的。   没有证据的事,他是不会下旨杀人的。   韩司恩成为他的刀后,他过了一段很顺心的日子,只是自打韩司恩从西疆回来,容貌上的变化总是让人忘记他曾经的行事手段,加上他自己也很老实,没怎么对人粗鲁过。   皇帝都忘了韩司恩是一个不待见谁便会找到确凿证据弄死谁的主。   一时间,想到以往那个面容丑陋行事果断,有些罗刹之称的韩司恩,皇帝心里竟然感到有些欣慰。   他感受着韩司恩身上的杀气,心想,不知道这京城里谁会成为第一个撞到韩司恩手上的人。 第147章   两个皇子被幽禁, 一个皇子有头无脑,此刻唯一的储君又远在西疆, 皇帝的担忧还是有一定道理的。好在西疆战事虽然不平, 但姬洛到达边境之后,的确如他们预想的那样振奋了西疆军的军心, 让大周西疆将士的情绪一下子点燃了, 储君同自己共生死,还有什么比这更加令人激动的呢?   不过大周这边的情形,同时也刺激到了西戎边境的将士做疯狂的反扑。姬洛到达西疆后,便同西戎军相互试探的打了一场。   西戎领兵的呼延禄也有些苦不堪言。西戎这次之所以出兵,也的确如韩司恩所想的是内乱。   西戎的呼延禄这次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他本来是趁着西戎王身体不好, 他的几个兄弟的目光都在西戎都城时, 他暗中潜入边境,想要在军中发展些自己的人。谁知道他刚刚在边境混的风生水起,便碰到了韩司恩这个大周的罗刹,把他的身份渲染的人尽皆知。   他本来想蛊惑姬怀,抓住他个把柄, 想给大周制造些内乱, 以免西戎他那些兄弟的目光都放在自己心上。没想到姬怀虽然和韩司恩不和, 但生性谨小慎微并没上他的当。   加上乌赫的手腕受伤, 乌赫是支持呼延禄的有力人选, 此刻他的手腕受伤的消息传出去后, 便被呼延禄的其他兄弟抓住了把柄, 硬是把乌赫从西境调回西戎都城了。   然后为了给呼延禄添堵,各方势力趁着乌赫受伤的机会都在西境横插了一刀。西戎的大王子和二王子怕呼延禄和大周有其他联系,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便安插了人从中作乱,直接和大周因一点小事打了起来,算是断了呼延禄的后路。   不过呼延禄在边境的事虽然不顺利,但是事到如今,他也没有后路了。呼延禄干脆趁着这次机会准备彻底掌管西境的军队,所以两军僵持着时,他一直在咬牙坚持着,因为他没有后路,当然姬洛也没有。   呼延禄此时心底最大的希望是西戎王的身体能坚持到他立功。   不管呼延禄想怎么做想怎么翻身,姬洛敢肯定这人这辈如果想要登上西戎王的位置,肯定会比上辈子更加艰难。毕竟上辈子西戎西境军是暗中支持呼延禄,这次成了明面上,还被消耗了这么多力量,最关键的是,他一定会用最大的力量牵扯住呼延禄的。   姬洛在到达西疆缓了一口气后,便把这些细细的写道折子里快马加鞭送到了京城。姬洛在折子里表达的是豪气万丈,自信异常。   皇帝接到姬洛的折子后,心中甚是开怀,心底的阴郁暂时被这些明亮的事遮盖住了。朝堂上的文武百官也顺着皇帝的意,夸赞了一番太子的英勇。   不过也有那么些有心之人发现皇帝并未提起西疆失踪的那些将士,没有提起的原因无外乎有两个,一是那些人没有找到,便暂时不提,不让西戎知道他们还在寻人,以免遇到不测,二是那些人说不定已经被抓或者死了,在这个敏感的时候最好不要提。   不管是哪种情况,对有些有心的人来说也许都是好事,都是一次好机会。   西疆的情况如雪花一样不断的从西疆传到京城,虽然是战报,他们知道时已经过时,但是皇帝每天看着还是非常的心惊肉跳。   西戎的呼延禄和姬洛定然是撕破脸了,用的手段也从光明正大的叫战变成了各显灵通的阴暗手段,送进京城的战报上今天是西戎在大周的水源下毒,明天便是大周借风火烧西戎的粮草和战马。   你来我往的手段层出不穷,让人看眼花缭乱,好在这么一番手段下来,姬洛并没有受伤,人还是直直的矗立在西疆大军之中,成为西疆军眼中的一道亮眼的光芒。   皇帝每天都会召见兵部的人讨论战事,韩司恩这个比文臣还弱的人也在其中。兵部和皇帝一致认为这样下去,大周胜利的局面要比西戎大的多。   西戎因为都城的几位皇子的阻挠,边境中后方补给严重不足,这是呼延禄最大的劣势,只要熬过他们的补给中断,那就是大周胜利的时刻。   分析过后,一时间皇帝心里也有些自豪,心想西戎一向脸皮厚,时不时的用点小阴谋骚扰边境,这次姬洛若是带军把他们打怕了,那他这个皇子在史书上也是可以留下浓重的一笔的。   皇帝的想法也是绝大部分大臣的想法,他们这些人内斗的厉害,但是大周能打胜仗他们心里也是高兴的,至于胜仗之后的功劳如何分配,他们肯定会为自己寻最好的利益,不过那就是他们内部的事情了。   而后两个月西戎和大周各有胜利,但总体而言,大周占优势,在西戎补给彻底断了之后,姬洛更是带人直入西戎境内攻下三座城池,算是打了一个大大的胜仗。   消息传到京城后,众人欢喜。   在所有人的兴奋下,韩司恩是唯一没有吭声的。因为白文瀚那只左锋军一直没有消息,而且姬洛送来的战报中没有提起一丝白书的事。   白书武功高强,如果出现在战场上,一剑下去几个西戎的人头不在话下,这么多天了即便是姬洛有心隐瞒,白书也绝对不会声名不显的。   将士最喜欢的人还是那种英勇无比的人,他们敬佩英雄。   现在白书的情况,唯一可以说的是他暗中去寻白文瀚了,而且一直没有寻到。   这种事瞒不住的,呼延禄那边为了多一条路,肯定也会派人寻白文瀚的。现在就看,谁先把人找到了。   如果白文瀚这群人被西戎抓住了,那对姬洛来说又是一场变故。姬洛这辈子没打算和白文瀚牵扯太多,但是白文瀚就像是嵌在他血肉里的刺,他没办法忽视。   当然这是最坏的情形。皇帝虽然知道姬洛莫名看重白文瀚,还曾保下白文瀚,他以为姬洛只是欣赏白文瀚的赤子之心,并不知道姬洛和白文瀚上辈子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牵扯,所以皇帝本能的忽略了没有下落的白文瀚。   在皇帝眼里,边关哪有不死人的。白文瀚也是人,死了封赏便是。   @@   在姬洛入西疆第三个月时,韩司恩心中挂念的事像是轮回一样的出现了。这天西疆的战报如往日一样八百里加急送到京城,皇帝本来很高兴的打开折子,他以为这次是个天大的好消息,毕竟西戎在这个时候已经到了绝境。   他们物产本就不丰,加上补给不足,能支持到现在已经是非常不容易了,皇帝有时做梦都能梦到西戎向大周投降了。   但是这次的折子却不是什么好消息,折子是柳虎城呈上的,大意是说太子带人在追剿西戎的呼延禄时,在西戎境内的落凤山发现了白文瀚等人的踪迹,同时西戎人也发现这些人。白文瀚等人的藏身距离离西戎那里比较近。   太子一方面让人去禀告柳虎城此事,一方面执意前去救人。柳虎城得知此消息后,立刻带兵前去救人,但是他们到达的时候出事地点时,根本没有见到太子和西戎的呼延禄。   柳虎城只得一边小心搜索,一边写折子入京。   至于后续如何,目前不得而知。   皇帝看到这折子后,立刻心胸气短一阵咳嗽。大殿之上安静的能听到针掉落的声音,皇帝咳嗽了一番后,把折子仍在前来报信的人身上,红着脸,道:“告诉柳虎城若是救不出太子,朕要他拿头来见。”   那送信之人忙磕头应下。   皇帝朝元宝看了一眼,元宝喊了声退朝。   满朝文武相互看了一眼后都默默的离开了,韩司恩倒是没有回自己的侯府,而是前去探望皇帝去了。   皇帝退朝后直接入了御书房,元宝看他咳嗽的样子忙让人请周太医。韩司恩前去的时候,周太医正在为皇帝把脉。   周太医给皇帝开了几副药,又小心的叮嘱了元宝一番,言下之意便是,皇帝气结于心,万万不可伤神了。   元宝听了周太医的话只想苦笑,太子生死不明,皇帝怎么可能不挂心。   在周太医离开后,韩司恩看着皇帝道:“皇上,柳将军的折子是在前去救太子时写的,从西疆到京城有这么几天的距离,此时柳将军应该已经把人救走了,皇上不必过于担忧。”   皇帝听了这话摇了摇头,脸上前些日子的意气风华也没有了,他疲惫的说:“你也听到了,太子入的是西戎的地界,若是真有白文瀚等人的消息还好,若是呼延禄故意设的圈套,那太子这次怕是难逃了。”   韩司恩垂眼道:“太子既然敢追到西戎界内,那此地定然已经被西疆控制住了。呼延禄手上也就只有那么多兵力,这些日子消耗的几乎没了,成不了大气的。”   “希望如此。”皇帝说,而后他沉默了下道:“韩司恩,你觉得朕此刻要不要在事态更加恶劣之前,派遣使者前去西戎都城一趟?”   韩司恩听闻这话,脸皮连动都没有动一下,他淡淡道:“皇上担心太子的心思微臣理解,只是此时派遣使者就意味着求和,若是太子安然无恙,此时派遣使者怕是有所不妥,会失去了先机,何况太子之所以在边关这么直入西戎,也是不想日后边关多有变换。皇上,不若再等几日吧,有太子的确切消息之后,再做决定。”   皇帝看着韩司恩平静的模样,心底也平静下来了,他想,自己这是有些魔怔了。现在,最不能乱的就是他这个皇帝了。   想到这里,皇帝坐直了身体,他看着韩司恩道:“万安侯听令。”   韩司恩站在皇帝面前,皇帝眯着眼道:“太子现在下落不明,京城局势定然会发生动荡,朕要你时刻注意着,如若发现有人有异心,无论是谁,都把人给拿下。”   韩司恩道:“微臣遵旨。”   @@   姬洛下落不明,朝堂上一开始还能稳定,但是半个月后,人心便有些浮躁了。所有人都在想,这么久了,太子怕是不好了。   继而便有人联想到,如果太子没有了,那京城的皇子谁能坐上那个位置。此时京城身份唯一清白的大皇子成了真正的香饽饽。   而第一个忍不住动的是韩国公府,韩国公府通过自己的铺子等各种弯弯曲曲的关系,把信裹在馒头里准备送给被幽禁的姬怀。   只是这馒头还没有送到姬怀手中,韩司恩便带人到了。 第148章   韩司恩捏着要送给姬怀的馒头, 那双白皙修长形状极为好看的手,拿着有些泛黄的馒头像是在拿着什么珍贵之物,然后他慢腾腾的把馒头都给掰开了。   自然也找到了隐藏在里面的纸条, 这种在馒头里放纸条的事其实不是什么值得新奇的。   而且韩国公府在这做件事上还是非常十分小心的, 也算是在姬怀被关押之时就早有预谋,准备下的一条能在紧要关头联络的退路。   这些日子一直是给姬怀府上送菜的人,是韩卓早就私下买通的,但明面上查是绝对不会查到这人和韩国公府有什么关系的。   一直以来这人送的菜都没什么问题, 而且为了保险起见,韩卓还特意让他先送了几次空白的纸条进去, 根本没有人察觉。   现在递个消息进去,在韩卓等人看来应该是非常顺利的一件事才对。   不过即便是韩国公府中的人再怎么万分小心, 遇到韩司恩这种有着得天独厚金手指的人,也只能落败。   韩司恩早就知道韩卓的打算,他也就一直在冷眼旁观,就等着韩卓和韩殊忍耐不住时他好人赃俱获。   他带人来的迅速又凑巧,那些跟着他而来的禁卫军都以为他是一直在监视韩国公府和五皇子府罢了, 并未多想。   他们现在想最多的是自己未来的功劳。   韩司恩拿着馒头里的纸条慢慢的打开, 看着上面写的东西,无外乎是告诉姬怀,现在姬洛在西疆出事了, 京城的局势一片混乱, 他们可以暗中联系一些官员, 以太子失踪为由, 支持姬怀为太子,让姬怀最近好好表现,最高好是大病一场,然后给皇帝写封自己知道错了的血书。最后那张纸条上隐晦着写着,即便是姬洛还活着,也不用担心,从西疆送信的官员,他们可以从中途让人消失,闭塞皇帝的耳朵。等太子从西疆回来,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韩司恩逐行逐句的看完后,把纸条折叠起来放在手心里,然后看着自己身后的禁卫军,冷漠的吩咐道:“带人把韩国公府围了,任何人不得出入,一切等候皇上发落。”   大批的禁卫军随着他这话领命而去,有人不经意看到韩司恩冷漠的双眼,心底不由一寒。心道韩司恩果然是个冷酷无情之辈,明明这是自家犯了事,京城以后说不定就没有韩国公府这四个字了,他随声吩咐的样子好像是别人家的事。   就是不知道亲自毁了自家几百年的基业,韩家的老祖宗会不会半夜找他的麻烦。   韩司恩吩咐完这些并没有离开,他垂眼看着跪在地上的人,又看了看被重兵把守的院子,里面住着姬怀和他的妻妾。   他在那里站了一会儿,看了看要为姬怀送的吃食,那是非常普通的吃食,馒头和最普通的菜。馒头是粗粮混合着白面做的,很干,菜一看就不新鲜了。   从这些就可以看出,姬怀这个被幽禁的皇子,这些日子过的是非常不好的。   很多人都有种古怪的心里,姬怀是皇子时,他们说不定最为巴结,但是姬怀一旦落难,他们怕也是踩他踩的最厉害的那批人。   心里甚至会有种说不出的兴奋,大抵会觉得,你就算是皇子,现在还不是要靠着我的脸色行事。   落地凤凰不如鸡大概是最能形容姬怀境遇的话。   韩司恩盯着守卫看了许久,又看了看厨房的下人。那些人在他的目光下,不由得瑟缩了下脖子。   一个皇子到了这种时候,吃个东西还要看厨房下人的脸色,的确可以说是落魄了。   韩司恩提起要为姬怀送去的馒头和饭菜,然后朝姬怀所在的院子里走。   站在门前的守卫面面相觑,而那跪在地上的人被禁卫军压走时则是一脸死气。   门前的守卫看着韩司恩拿长枪挡了一下,小心道:“侯爷,此处乃是禁地,没有皇上的圣旨,任何人不得进入。”   韩司恩朝他们淡淡的看了一眼:“皇上什么时候下了这样的圣旨?”   守卫说不出话了,皇帝是没有下旨,但这都是默认的规矩。   韩司恩又轻慢的说了句:“我代皇上看望五皇子,出了事也和你们无关,开门。”   守卫看了看韩司恩身后的禁卫,最后想了下,韩司恩既然众目睽睽之下这么做了,皇帝肯定会知道的,便把长枪拿开,打开了院子里的门。   韩司恩这是第一次走进姬怀的府邸,府邸繁华的样子已经没有的了,此时处处可见落败,地上灰尘无数,墙上蜘蛛网随处可见。   穿过前厅,韩司恩走到后院,远远的便听到女子的争吵声。   声音有些耳熟,韩司恩眯了眯眼睛慢腾腾的走过去,一眼便看到韩青雪和何玉珠闹腾的模样。   姬怀衣衫单薄的靠在门口看着两人争吵,眉眼满是疲惫,可是他知道,这个时候没人会在乎自己会说什么了。   两个如画的女子容貌各有千秋,曾经一个受家人宠爱,一个受外祖母的疼惜,都是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   后来一个成了皇子正妃,一个是侧妃,风光无限。   如今一朝命运改变,她们跟着姬怀被软禁在这院子里,府上的奴婢和下人都被遣散了。什么事都要靠自己,穿衣没有了往日的华美不说,她们甚至要自己洗衣服自己做吃的。   看着穿戴暗淡没有丝毫饰品的女子,脸上也没有了一点往日的精致,在韩司恩的记忆中,两人还从来没有这么落魄和狼狈过。   韩青雪和何玉珠是为了今天该临到谁洗衣服而争吵。   她们作为姬怀后院的人,一开始被软禁时对姬怀还是很尊重的,还会细声安慰这个落难的皇子,想着早晚一天能出去,所以现在可以表现一番落难夫妻情比金坚的立场。   但时间久了,她们的手指开始变得粗糙起来,饭食越来越差,为了吃饱还要向一个下人求情。   这是她们从来没有过过的日子,一想到自己这辈子都没办法出去,每日只能守在这里,都要过的如此狼狈的生活,心中便是绝望。   加上离开了所谓皇子的身份,姬怀也不过是个最普通的男人,他身上甚至一个铜板都没有,还要靠自己私藏的嫁妆养活。   慢慢的,那点尊重也就消失了,心底也开始不平衡起来。   虽然不至于撕破脸的对着姬怀开口大骂,但是本就是冲着名分前来的女子特有的矜持和奉承,慢慢的就没有了。   在韩青雪倚仗着自己正妃的身份想指使何玉珠时,便会被何玉珠反驳,现在都这种境地了,还摆什么正妃的谱。   姬怀为此调和时,讽刺尖锐的话便不由的从嘴里说出来。一开始姬怀是不习惯的,是错愕的,这些天已经麻木了,也习惯了。   韩青雪和何玉竹之间的矛盾不断的爆发,两人从未为人妇时的事情一直争吵到后来入府时彼此的争风吃醋和私下里给彼此下的绊子。   姬怀在这院子里亲耳听着自己后宅的阴私,过着自己人生最为黑暗的日子。   在这泼妇骂街般的争吵现场,姬怀是第一个看到韩司恩的。   他微微瞪大了眼,一开始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眨了眨眼才发现韩司恩还在那里,自己并没有看错。   随即韩青雪和何玉珠也看到了韩司恩,不过她们并没有见过韩司恩如今的模样,以至于有些为韩司恩的容貌而惊愕。   而后她们又有些欣喜,这样的人物来看她们,那是不是说,姬怀有可能被放出去?   在姬怀喊了一声韩司恩的名字后,韩青雪和何玉珠的惊愕和欣喜又立刻变成了惊慌。   她们都曾为难过韩司恩,韩青雪甚至涉及陷害过韩明珠,韩司恩也曾打断过何玉珠的手腕。   她们心慌韩司恩前来的目的,会不会是前来找她们麻烦的。   所谓风水轮流转,当年在韩司恩面前高傲的人,此时惊恐的想要露出和个讨好的笑都没办法。   而韩司恩直接无视掉两人担惊受怕的人,他把提着的东西随意的放在一个被破坏掉的雕像上面,然后面无表情的看向姬怀。   姬怀瘦了很多,不但是身体上的,更多的大概是心灵上的。   姬怀尽量维持着自己平静,他看着韩司恩道:“韩世子来这里做什么?是来看我的笑话的吗?”   他这话刚说完,韩司恩身后跟随的禁卫上前一步,略带两分怠慢的道:“五皇子殿下,侯爷现在已经是皇上亲封万安侯了。”   姬怀的脸难以控制的红了,不过他并没有在称呼上纠结。   此时面对什么样的境地,他都能做到心静如水了。   他如今身份是一个被皇帝厌弃幽禁的皇子,身为一个落魄至极且没有机会再起复的皇子,没有人告诉他这些事也是理所当然。   韩司恩看了那禁卫一眼,然后看向姬怀慢慢腾腾的说:“五皇子恕罪,微臣并没有看笑话的意思,只是无意中经过这里,前来看望下五皇子罢了。”   姬怀根本不觉得韩司恩有这么好的心来看他,不过他也想不通韩司恩为什么特意来看他。   想不通的便不想了,韩司恩有什么目的,总会流露出来了的。   韩司恩本来想告诉这些人韩国公府马上就要完蛋了的,但是看着韩青雪和何玉珠的害怕,姬怀的无知,他突然什么都懒得说了,并非仁慈,而是觉得没意思。   反正韩国公府的事这些人早晚都会知道的,他提不提都无所谓了。   想罢这里,韩司恩便离开了,仿佛真的只是顺路前来看望姬怀一眼而已。   在离开这个重兵把守的院子时,韩司恩看了看门前的守卫道:“皇上没有下旨废除五皇子,那就是心里还记挂着,他也还就是一个皇子。若是哪天皇上想起五皇子了,他今日受的屈辱,便是你们来日的催命符。你们做事好自为之吧。”   韩司恩这话不算假,皇帝的心思还能有谁比他更了解。   皇帝那人能在当初太后和白俊私情爆发后放过白文瀚和白书,对自己这个毕竟没有真正叛国的儿子,当时心里即便再怎么生气,等某天忽然想起,也还是会有三分心软的。   这也是韩卓想把这次当做最后机会的原因。毕竟姬洛如果真的死了,那大周皇室定然是要重新洗牌的。   守卫听了韩司恩这话,心中一紧,忙心慌的应下了。   韩司恩从五皇子府回来,便直奔皇宫去了,告知了皇帝他查到的事,很自然的拿到了盛怒之下皇帝对韩国公府处置的圣旨。   他出了宫门,便拿着圣旨前去回韩国公府了。   说来今天他并没有坐轿,而是骑着一匹小白马。他刚开始骑马时的姿势还是有些僵硬,好在小白马够温顺,他这么来回折腾几次,等骑到了韩国公府时已经有些熟练了。   韩司恩到韩国公府时,韩国公府所有人都集中在院子里,有人哭哭啼啼,而韩殊正在里面破口大骂。   韩殊没有了官身,如今又没有了五皇子岳父的身份,整个人就是一个依靠着韩国公府活着的蛀虫而已。   韩卓则坐在椅子上,那模样看样子是在等韩司恩。   韩殊看到了韩司恩后,骂骂咧咧的声音更高了,说他是个烂心肝的,竟然敢抄自己老祖宗留下的百年基业,也不怕天打雷劈,还诅咒韩司恩早晚都会死无葬身之地什么的。   韩司恩冷眼看着他骂,在韩殊终于停嘴了后,韩司恩慢腾腾上前一步,韩殊本来还想动手,被韩司恩身边的禁卫给抓住了胳膊。   韩司恩上前给了韩殊一脚,把人直接给给踢倒在地了。并非是韩司恩力气大,而是由于韩殊现在终日喝酒无所事事,身体根本就是个花架子,被韩司恩这么一踢就倒是很自然的事了。   韩司恩看都没看韩殊窝囊的样子,慢声道:“二叔大概是酒还没醒,有糊涂了,把人带下去,好好清醒清醒。”   禁卫军很迅速的把韩殊给拉走了,然后很自然的把他的头埋在水中,让他好好的清醒了一番。   院子里响起韩殊闷哼声时,韩悦忠有些不忍心的上前一步,不过他还没有开口便被张氏狠狠抓住了胳膊。   三房的人更是当做没有看到。   韩卓看着这场闹剧,许久后他盯着韩司恩问了句:“为什么?”   韩司恩看着他,神色莫名,许久后他俯身看着韩卓低语道:“在你们这个国公府,你们所有人一直都想要我的命,你让人给我下毒,任由一个下人把我推入水时你怎么不问为什么,在你和太后联合起来要我命的时候,为什么不问为什么?你做初一我做十五,你心里应该很清楚,早晚都会有这么一天的不是吗?哦,对,其实你清楚,可是你没办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受着。”   “你这是在公报私仇。”韩卓怒声道:“没了国公府,你这个侯爷也休想过的安稳。”   韩司恩直起身,挖了挖耳朵,他摇了摇头,看着韩卓怜悯的说道:“你还是没明白,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有着一步登天的野心的。”若不是韩卓不甘心,想要继续国公府往日的风光,今天这韩国公府也不会那么快被拉下马。   只可惜欲望太大,事情不如所愿,没有办法得到满足,反而葬送了所有。   韩司恩看着愤怒的韩卓,懒得和一个装睡的人讲道理,他直接拿出皇帝的圣旨,念出了皇帝对韩国公府的处置。   皇帝在证据之下是毫不留情的,直接褫夺韩国公府一等公府名号,韩国公府所有人子孙三代不能入朝位为官,府上的婢女下人全部被发卖,所得银两连同国公府的私产一并充实国库。   韩国公府大大小小的主子都被暂压刑部,等候处置。   读完圣旨,韩司恩让人把韩卓等人都给拿下了,韩国公府的院子一片期期艾艾,哭声无数。   韩司恩让韩卓亲自看着韩国公府百年的门匾被摘下,然后大门被封。   面无表情做着这一切的韩司恩,心想,那个无辜死去的灵魂现在应该感到满意了吧。   @@   韩国公府的事在京城落下帷幕时,京中局势暂时安稳了下来。正在这种紧张的时刻,有关太子姬洛在西疆的消息终于传来了。   这次是个大喜报,姬洛连同隐藏在西戎的白文瀚,联手后攻下了西戎境内大半城池,西戎三王子败逃,不知所踪。   西戎王命使臣表示西戎愿意归属大周,成为大周的附属国。   而在这天大的喜事中,姬洛给韩司恩写了封私信,信上说,白书为了救他,心口中箭,情形十分危急。 第149章   这封私信夹在给皇帝的奏折中, 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京城韩司恩的手中。   韩司恩看完信后把信收起来,心里默默算了下从西疆到京城的距离,他想, 西疆到京城最快也要几天,那这几天中, 白书现在已经脱离危险了吧。   想到这里,韩司恩看着送信的人冷然道:“你临走时,太子可还有其他的话交代?”   那送信之人听闻此话忙道:“回侯爷, 太子殿下当时说, 会尽快让军医帮白小公子医治伤势,不管未来情形如何, 他都会给你侯爷一个准确的回话的。”   姬洛一开始叮嘱送人的话是,他会把白书带回京交换给韩司恩的。若是白书能挺过这一关, 那他就把人带回去, 若是挺不过去,那他就把白书的尸体带回给韩司恩。   但是后来姬洛觉得这话不吉利,便把这些交代都抹去了, 只让这送信之人给韩司恩带了这么一句话。姬洛知道韩司恩明白自己的意思。   韩司恩听罢这话微皱了下眉头,心想,那就是说送信之人离开时白书还没有拔出心口的箭吗?这个念头在心里辗转了一番,最终还是落回心底没有问出来。   韩司恩看着那送信之人道:“回西疆帮我给太子殿下带句话, 就说我知道了。”   那送人的侍卫以为韩司恩还有其他要交代的话, 但是他等了一会儿, 发现韩司恩已经神色平静的打发他离开了。   侍卫心底有些复杂, 不过到底没有多说别的,便离开了。   等侍卫离开后,韩司恩坐在自己的院子里,婢女如同往日一样给他端上他喜欢喝的茶水,然后悄声离开。   韩司恩一直坐在那里,坐了很久,天色都完全黑暗下去后,韩司恩把那凉透的茶水仰头都喝到了肚子里。然后他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从床底下拿出一个箱子打开,把姬洛的这封信放在了里面。   然后韩司恩的目光看着箱子里很多没有打开的信件,那是当年白书和白文瀚被皇帝发配到西疆时,白书给他写的信。   这么些年,他虽然一直留着,但一封都没有打开过。   @@   与此同时,大周驻扎在西戎境内的临时营房里,姬洛和白文瀚站在一旁看着床榻之上躺着的人,军医刚给白书换过药,白书的脸色苍白,呼吸轻不可闻。   他心口那把致命的箭早就拔出来了,但是他的人从那时到现在一直没有醒来,偶尔嘴里会突出一两个模糊的词,但是没有人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白书中箭后,他们当时正在和西戎残兵激战,没有立刻带他去疗伤。白书自己懂得武功,封住了自己的穴位,没有过度流血。   只是等一切平息,西疆大军赶来,军医前去为白书医治时,军医当时为他把了把脉,直摇头。   那箭离白书的心脉只有些许的距离,人救治的又晚了很多,军医自认医术不高,不敢轻易拔箭,生怕这一拔白书心脉尽断,人就没了。   后来还是白文瀚和姬洛开口,无论结果如何,都请他一试,军医本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思想,捋起袖子把箭拔了出来。   军医当时拔箭时说只要白书能扛过那一夜不发热,人就有可能救回来。   白书那天夜里却发热了,温度高的烫人,军医连续忙碌了一天一夜,好在最终稳住了他的体温。   只是白书的体温是稳住了,人还是在昏迷着没有清醒。军医说目前没有别的方法,他们只要慢慢等待了。   姬洛和白文瀚在看过白书后离开了,姬洛看着脸上都有胡子的白文瀚,低声道:“他会醒的,你别太担心了。”   白文瀚摇了摇头,却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当初西戎突然攻击大周城池,白文瀚奉命出兵,在阻击西戎时,看到西戎的战斗力不强,白文瀚心里就有感觉,这次西戎突然进犯大周,对大周来说是一次绝好的反击机会。   他领着左锋军前去追击,只是不曾想遇到了风沙,在风沙中他们这群人迷了路,进入了西戎界地。后来等风沙散去,他们干脆找了个山头隐藏了起来。   白文瀚一边刺探西戎境内的情形,一边留下特殊的记号,等着和大周在西戎境内和里应外合。当时,他对柳虎城出兵也只有两分把握。   白书是第一个根据记号找到他们的人,听到是姬洛亲自来了,白文瀚对大周出兵西戎却是有了八分把握。他上次就知道,姬洛绝对有心还西疆一个安稳。   后来姬洛看到了白文瀚留下的特殊记号,便追了过去,那时白文瀚已经被西戎发现了。情况紧急,白文瀚和姬洛就地应外合大战呼延禄带领的残兵。   只是最后呼延禄朝姬洛射箭时,呼延禄的箭法是好的,上次对着韩司恩便是三箭连射,可是这次确实五箭,最后一箭仍旧是双发。   眼看着姬洛即将中箭,本来一直在护着白文瀚的白书,以最快的速度上前替姬洛挡住了最后那枚致命的箭羽。   姬洛没想到自己会被白书所救,白书替他挡下那致命的一箭时心里并没有太多想法,他只是想,自己临走时答应过韩司恩,会保护姬洛平安无事的。   答应的事总是要做到的。   想到白书受伤时的情形,白文瀚的眼圈红了,眼睛也有些发疼。他蹲下身,狠狠朝地面捶了两锤,他想如果自己没有一举击垮西戎的野心,徐徐图之的话,那白书根本不用受这份罪,也不用直到现在都生死不知。   姬洛上前抓着白文瀚流血的手,他把人拽起来,怒斥道:“白书还没有醒,你就不要自虐了。孤乃大周储君,未来大周的帝王,身上有真龙护身,孤守着白书,他一定会没事的。”   姬洛说这话时,心里是非常难受的。他上辈子是万箭穿心而亡,所以在面对箭时,总是不自觉地心慌。最后那一箭,他不知道是双发,等他发现时,他脑子里想的是上辈子自己死亡的情景,惊恐的回忆让人心底颤抖,手脚不由的慢了一分。   这慢掉的一分却是差点要了白书的命。   国家大义个人小义,白文瀚心里是知道的,但是自己唯一的亲人生死不知的躺在那里,面对姬洛的安慰,心底的自责却是一点都没有减少。   姬洛松开沾染了白文瀚血迹的手,目光望着白书躺着的营帐,低声道:“白文瀚,就算是你不相信我的真龙护身,那也该相信白书,有人在京城等着他,他会醒过来的。”   姬洛说这话倒是不假,当时一切都尘埃落定,那时白书已经有些迷糊了,但他抓住了自己的手,断断续续含含糊糊的说:“让他们救我,一定要救我。我不会有事的,我还要回京城,如果我回不去,那韩司恩这辈子就没人喜欢了,他会很可怜了。”   那话姬洛听到了,白文瀚也听到了。白文瀚对白书喜欢韩司恩这件事,一直是心底犹疑的。但是当白书第一次找他帮忙,说是想从西疆回京城时,他还是同意了,甚至找姬洛帮忙。   他不喜欢白书和韩司恩走的太近,不过对于白书的任何决定,他都不会以只大哥的身份进行阻挠的。现在,白文瀚想,白书如果真的那么喜欢韩司恩的话,那就为了那个远在京城的人醒过来吧。   不知道是姬洛和白文瀚的心愿太强烈,还是白书睡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此时无人的营帐中,躺在床榻上的白书,放在被子里的手指轻微的动了下。   @@   皇太子直入西戎国境的事传入大周,让整个大周蒙上了一层欢喜。京城作为消息来源的中心,作为官宦集中的地方,是最为欣喜的一座城池。   有战争便有死伤,皇帝已经下令提前给西疆军发军饷了,军饷数目要比往日多一半,是皇帝用这些国库的银两暂时稳定西疆军那些普通将士的心。   等姬洛从西疆回来,拿出这次有军功将士的名单,皇帝会另行赏赐,加官进爵这是避免不了的了。   而京城此时最大的议论点是有关于西戎王求和的事,姬洛上折子的意思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撕掉西戎王的求和书,也不会让它成为大周的附属国,而是直入西戎都城,把西戎变成大周的一个管辖郡。   姬洛的这份折子被武将拥护,但被满朝文臣反驳。武将有心建功立业,文臣觉得事情到了这种地步,西戎又有意求和,此事可以划上个完美的句号,可以彰显他们大周天子的风范。   最关键的是,很多人认为西戎蛮夷之地,荒凉无所出,这一战西疆境内至少几十年无战火困扰,西戎成为大周的附属国,年年上供金银马匹,总比他们成为大周的郡县还要户部拨款治理好。   再者,继续出兵,就要消耗物质,他们国库是有点银子,但一直僵持着也不是办法。最终的是,这些人认为穷寇莫追。   接受西戎的求和,还可以避免更多大周将士的伤亡,也可以让西疆军休养生息。   对于这些争论,皇帝一直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皇帝也不知道自己是想继续打还是接受就此西戎的求和书,他觉得姬洛和这些文臣说的都有道理。   朝堂上因为这事已经吵闹好几天了。   皇帝看遍整个大殿也没有找到人说说心里话,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这些天难得安静没有啄人的韩司恩身上。   皇帝干咳一声,道:“万安侯觉得呢?”   皇帝问出话,等了一会儿发现韩司恩并没有吭声。   皇帝愣了下,看向韩司恩,韩司恩也则在盯着地面,一直在面无表情的沉默着。   皇帝以为人声吵杂,又问了一遍。   韩司恩看了皇帝一眼,皇帝自己说自己也不知道如何选择,可是在韩司恩感受到他心中隐隐的欢喜后,他就知道皇帝心里其实已经做好了决定,接受西戎的求和书。   若是以往,韩司恩定然会顺着皇帝心里的想法,把话说的又得皇帝喜欢又冠冕堂皇。   可是,韩司恩今天却不想这么做了,他在皇帝又问了一遍后,走出来,淡淡道:“皇上,微臣觉得此时应该一举歼灭西戎,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西戎就是这野草,等缓过来神,肯定会反咬大周一口的。” 第150章   韩司恩这毫不留情的话一开口, 不说朝堂上的其他人大臣, 单说皇帝就觉得自己的脸盘都有些挂不住了。   他看了一眼韩司恩, 心里有些闷闷不乐的, 语气也有些不是滋味的说道:“听万安侯这话的意思,是支持太子殿下继续打下去了?”   韩司恩感受着皇帝心中的不痛快,仍旧淡淡开口道:“皇上,微臣觉得太子殿下身为储君,冒着被死伤风险亲自前往西疆边关,并非太子殿下想立下军功,名扬天下。太子殿下同西疆战士一直和西戎这么僵持着, 无非就是想还边关民众一个安稳的盛世太平。京城繁华之地是大周的天下,西疆苍凉但那里生活的民众也是大周的子民。没有谁比谁低下。以往西戎以为大周的仁慈是懦弱, 今天西戎主动挑衅,却被攻打的国将不保而求饶, 想当初他们在边关小打小闹伤害大周百姓的时候何等嚣张, 那时他们可曾有过求饶?大概是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吧。所以微臣觉得既然都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西戎求饶不求饶和我们大周有什么关系?现在饶不饶他们,让他们都会不会感激,只会心怀怨恨,倒不如趁机把他们给灭了,归属我大周之下, 也好让周边其他小国有个警醒之心, 免得有错觉, 以为就算是犯我大周领土, 皇上仁慈也不会和他们计较。也可以用以祭奠那些为了西疆安宁死伤的将士。”   韩司恩这话毫不留情的说出来,户部尚书是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他对着韩司恩冷哼道:“万安侯这话老臣不同意,以万安侯这话的意思,难不成皇上接受了西戎国主的投降,就是对边境百姓不关心了?老臣还是认为皇上接受投降才是对边境百姓的爱护,铁骑战火,就像万安侯说的我们身在京城无法感同身受,但那些妻离子散的事谁没有见过。此时休战,恰好可以让将士们休养生息一番。再者,老臣也相信,经过这一战之后,定能威慑他国,没人敢再侵我大周一寸土地的。”   说罢这话,户部尚书又看向皇帝,诚心诚意的对着皇帝说道:“皇上,万安侯说的是有一定的道理,但是拿边防将士的生命逞凶斗狠老臣是玩玩不敢同意的,太子身份贵重,谁又敢保证直入西戎国内不会遇到一点危险呢?我大周向来同他国和睦友善,此时收手微臣认为正是时候。请皇上三思而后再做定夺。”   户部尚书这话得到了广大朝臣的赞同,大部分人都弯着腰诚恳的请求皇帝三思。   这时韩司恩开口了,他漫不经心的说:“你们担心太子会在西戎受伤,那就把太子召回,换将继续攻打可以了吧?”   他说完这话后,也朝皇帝道:“微臣身体虽虚弱,但也愿替皇上召回太子,带兵继续攻打西戎。”   “万安侯说的好听。”户部尚书哼哼道:“你一不懂兵法,二身份娇贵从未上过战场,几十万大军这么交入你手上简直如同儿戏。老臣怕到时你不但没有攻打西戎,反而葬送我大周无数将士的性命。”   领兵就意味着掌管军权,这个掌握军权的人是谁都行,就是不能是韩司恩。这是满朝文武的心声,韩司恩做事没有前例可循,万一他领兵谋反,谁又能把他怎么样?这是户部尚书没说出的心里话。   韩司恩还想说什么,皇帝抬了抬手,神色莫名道:“够了,一点小事,看看你们现在的样子,把朝堂当做自家后院吗?此事容后再议,退朝。”   元宝喊了退朝声后,满朝文武走出大殿,韩司恩走在最后。他知道皇帝不会让他领兵前去西疆的,皇帝虽然身为皇帝,但他说到底也是个普通的人。   皇帝心底早就接受了西戎派遣使臣送上金银和物质前来求和的风光之事,所以西疆这件事到目前为止已经结束了。   韩司恩并没有觉得失望,他今天在朝堂上那些话,他根本没在心里琢磨,心里想什么嘴上便说什么了。   在有些人看来他那些话就像是在逼迫皇帝非要出兵西戎,若是换一个猜疑心很大性格暴虐的帝王,心里大概就会觉得自己没有分寸,过于得寸进尺。那样的皇帝应该会借着户部尚书的那番话,说他大逆不道吧。   韩司恩出宫后并没有坐轿子回万安侯府,他在大街之上慢慢腾腾的走着。   俊美到极致的面容总是能吸引一些人的目光,也有从天而降的帕子往他身上落,不过到底没有太过分的。   有认出韩司恩那张脸的人,看着他那张脸总是会觉得怪异,长得那么好,心思怎么会这么恶毒。   最终韩司恩去了酒楼,那是当年白书借给他银子后,他去的第一家酒楼。   还是那个房间那个位置,韩司恩坐在窗户边,觉得人生有些奇妙。转眼,他在这个朝代已经好几年了,一开始他只是对活着根本没有一点兴趣,他做的一切也不过是想让自己活得开心,心里一直心心念念的是把这大周的秘密都曝光在人前,揭开这个朝代最大的阴谋。   那时的他眼中根本没有任何人,擦肩而过的陌生人也好,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婢女和小厮也罢,在他心底根本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二现在看着窗外人来人往,听着小商小贩的吆喝声,韩司恩觉得无论是在现代还是这个古代,还是辛辛苦苦活着的普通人最多。   这些普通人,也许有自私薄凉之辈,也许有心思歹毒之人,但大部分人都在认真又努力的活着。想到这里,韩司恩收回眼,突然笑了那么一下。   正当这时,雅间的门被敲响了,韩司恩杨了下眉,淡淡的说了声进来。   看到来人后,韩司恩喊了声大皇子。   大皇子姬凡的身量比着几年前要胖了点,他也没有计较韩司恩的无礼。或者说这个京城没有皇帝发话时,没有几个人会计较这些。   姬凡做到韩司恩对面后,神色有些拘谨。他刚刚看到了韩司恩上着酒楼,犹豫了一番便跟了上来。   但是真正对着韩司恩那张仿若什么都知道的眸子时,姬凡觉得自己什么话都说不出不来了。姬凡尴尬的坐在那里,来回挪动着身体。   最后还是韩司恩看不下去了,开口道:“大皇子找微臣可是有事?”   姬凡迟疑了下说:“也没什么事,只是我刚得了一把好剑,听说白小公子最是喜欢长剑,想着他回京之后便送给他,万安侯觉得如何?”   韩司恩的嘴角微微勾了下道:“大皇子有心,白书的确用剑用的比较顺手,既然是大皇子送的,想必他肯定会议喜欢的。”   姬凡听了这话道:“我一会儿就让人把剑送到万安侯府。”姬凡和韩司恩根本不熟,说完这话两人便没什么好说的了,气氛虽然尴尬,但是姬凡还是硬着头皮没有离开。   韩司恩嘴角的笑意加深了些许,不过他眼神一直是冷然的,他悠悠的说:“大皇子太客气了,其实现在太子殿下只有大皇子一个兄长了,太子生性宽厚,只要不是很过分的事,想必太子回京之后也不会多做计较的。”   姬凡没想到韩司恩会这么说,他愣怔了下,彷徨的心一点一点的安下来,最后他笑道:“多谢万安侯,是我魔怔了。”说罢这话,姬凡便向韩司恩告辞了。   韩司恩看着他的背影,微微垂了垂眼皮,姬凡身为大周大皇子,喜好武力,头脑一直很简单。他虽然沾了个长字,但他有自知之明,多年没有想过和那些兄弟争夺,私下也没有拉拢过群臣。   但是在姬洛在西疆生死不明,姬怀和姬容又被软禁的情况下,这个大周只有他一个身世清白且名正言顺的皇子。   有自知之明并不是说没有过想要登高的想法,只是知道自己没有能力,所以自动让自己避开了那些麻烦。但是在姬洛出事后,那些不断想拉拢姬凡的人猛然意识到了他自己最大的优势。   身为皇子没有人不喜欢皇位。现在所有的阻碍都没有了,累累白骨上,是别人为他做的嫁衣服,高处只有他一个人。可以想象姬凡的心情,就像在一个山寨的古董玩物市场捡漏了一件绝世宝贝。   姬凡身为大皇子能不被其他兄弟记恨,安然退出皇子争夺的事件中,是因为他考虑的够清楚。对于姬洛失踪这件事他也不例外,虽然心里有些高兴,但还没有接受那些群臣的拉拢。   他想着总要得到姬洛确切的消息后再做打算的。然后他便等来了姬洛安然无恙,甚至联合白文瀚里应外合大败西戎的事。   姬凡心里说不失落是不可能的,但这个结果也在他的意料之中,自己并没有失去什么,只是退回自己原来的位置罢了。   但是做过的事总是会留下痕迹的,那些群臣拉拢过他,他迟疑过。这些事成了姬凡心中的一个结,他不知道姬洛回京后,对此事怎么看。   所以在刚刚看到韩司恩时,他犹豫纠结一番后,最终还是走上楼了。   姬凡和韩司恩没什么好说的,只好提起白书。其实这也从侧面说明了姬凡的确头脑简单,若是放在他人身上,说不定会因此更加记恨他。   姬凡想通过韩司恩向姬洛表明自己的立场,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他倒是没想到韩司恩会那么开口。   姬凡恍然,是了,任意一个皇子到了那种情形,都会动心吧。姬洛只有自己一个兄长了,总不能为了这些事就和自己过不去的,总要留点名声不是?   韩司恩在姬凡走后,自己也离开了酒楼。而且从那天开始,韩司恩开始称病不再上朝,皇帝派了御医给他把了脉,又赏赐了他一些东西,也没有再召见他了。   三天后,皇帝下旨西疆,接受西戎国的投降书,西戎割两座西将军占有的城池于大周,皇帝命西将军撤回自己的归属地内,同时下令姬洛同白文瀚回京受赏。   又半月,京城接到姬洛从西疆开拔的消息,而韩司恩再次接到了姬洛的私信。信是以姬洛的名义送的,但是上面的字迹确实别人的。   韩司恩看着那丑丑的字,缓缓打开,上面只有一行大字,写着,韩司恩,我很快就会回京了。 第151章   圣旨下达西疆后, 京城的人便在等着太子回京。太子回京的消息传到京城后,京城内又恢复了往日的安宁,当初姬洛失踪时的混乱好像一点都不存在那般。   而韩司恩一直病着没有上朝, 其实他以前也是上一天朝, 找找别人的麻烦, 然后休息个十天半个月的,但是这次不同。   他是和皇帝意见不合后就不上朝了, 休息的都快一个月了, 也没见他这个病好起来。那些朝堂上被韩司恩痛骂过面子上抹不开的大臣, 此刻突然找到了发泄的渠道, 便在皇帝面前不断的提起什么恃宠而骄, 不过是一个臣子,竟然因意见不和而逼迫皇帝,简直是大逆不道藐视帝王之类的。   这些大臣每天上朝时都会提起韩司恩几句,心里大概是想着的三人成虎这个典故, 他们不断的给皇帝心里埋下刺,等那根刺皇帝无法忽略时,总会收回对韩司恩的宠信的。   皇帝对韩司恩感情复杂, 心里也觉得韩司恩这次有些过了,但是就冲着这世上和王瑛最像的那张脸,皇帝也不忍心怪罪韩司恩。   于是这天朝堂上在听到有人提起韩司恩藐视自己时,他便随口道了句:“韩司恩身体一直不是很好, 哪有故意藐视朕这一说?”   皇帝都公开维护韩司恩了, 众多朝臣知道这次没办反扳倒韩司恩了, 也知道皇帝这语气是万分不耐了,便不在继续提起韩司恩无礼这事了。   不提韩司恩,倒是可以提提韩国公府,于是有人便问起了皇帝如何处置韩国公府等人。韩国公府的这些人被因为想要暗中勾结五皇子而被关押,又有心想置太子于死地,都是死罪,按例午门斩首都不为过。   但是韩国公府毕竟是从太祖时就有的,祖上一直受宠,在某些方面还是有些特权的,而且皇帝把人关押之后一直不表态,刑部的人摸不准皇帝是什么意思,不敢对韩国公府的人用刑,当然也不敢给他们好脸色。   刑部早就有心让皇帝赶快处理这事了。   臣子虽然提起来此事,皇帝听罢沉默了下,只说此事容后再议,便略过去了。满朝文武知道皇帝是真心不想讨论这事,便把此事又记在韩司恩头上了。   觉得皇帝肯定是为了维护韩司恩这个宠臣,所以这么做的。   而对韩国公府的事最为害怕不安的是户部侍郎赵宽,他刚刚以为自己找了个好亲家,结果不久韩国公府便被皇帝撸了,他的好女婿也下大牢了。   赵宽并非对自己这个儿子有什么心疼,他一直十分后悔自己怎么没把赵奕嫁给韩司恩,他现在很是害怕自家被牵连。所以这段日子他在朝堂上非常安静,他心里甚至有点希望赵奕最好赶快身亡,以免连累他们赵家。   他夫人倒是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他把赵奕的名字除去,或者疏通下关系去见赵奕一面,让他和韩悦文和理,等人回赵家,他们就把赵奕送到山上和尚庙,这样他们赵家和韩国公府也就没什么关系了,等时间长了,赵奕受不了山上的清苦,病逝了也就不管他们的事了。   不得不说赵宽对他夫人这个提议还是非常动心的,他是想找个机会去见下赵奕的。现在韩国公府为白身,他们赵家是官身,身份颠倒,他们如此行事也无非厚非。   不过赵宽的这个想法并没有实施,他是去见过赵奕,得知他的目的后被柳氏痛骂了一顿。这事传到皇帝耳中,皇帝淡淡的说了句赵侍郎果然是性情中人,当初那么真心的求这门亲事,想要和韩国公做亲家,转眼就对这门亲事不喜了。   此话传到赵宽耳中,赵宽自然是心中一寒,不敢在有所动作了。这些日子他一直想的是怕被韩国公府牵连,倒是忘了皇帝一向不喜欢这么做事的臣子。   再加上还有韩司恩这个流淌着韩国公府血的万安侯在,赵宽觉得自己这些天这么做都是受到了蛊惑,才会在这种时候表现出对韩国公府的疏离,心里因此有点痛恨给他出主意的妻子了。   外面这些琐碎的事每天都在发生,有关韩国公府的流言纷纷,自然传到了韩司恩耳中。   韩司恩听了这些,神色平静,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他知道这次那些多心眼的文武大臣可真是误会了,皇帝之所以没有对韩国公府的人做出处置,可不是因为他,皇帝这次有心等姬洛回京,让姬洛这个太子做决定。   从这方面来看,皇帝大概是在姬洛在战场上失踪一次,心中不安,有点想放权给姬洛了。   不过韩司恩即便是知道这些,也不会告诉其他人,当然,也没人可以告诉的便是了。他对朝堂上的事根本不关心,他每天就呆在自己的院子里,生活习惯和往常一样,完全没有什么变化。   @@   京城的人一直在计算着太子回京的路程,但是一路之上太子走走停停,据说是身体不适。有人觉得这是太子想听沿途百姓夸赞自己的功劳,听沿途官员和百姓对他的赞美,于是便自认为好心的在皇帝那里隐喻的提醒了几句。   皇帝自认为对自己这个儿子还是非常了解的,便狠狠驳斥了说出这话的人,说他这是别有用心,故意挑拨太子和他的父子关系,故意使储君和皇帝不和。   这顶大帽子扣下,说出此话的官员只顾认错,再也不敢吭声了。皇帝看着这些找事的人心中不耐烦,便让人在家好好休息去了。   不过太子的行程再怎么慢,他们还是到达了京城。   太子回京那天,文武百官前去京郊亲迎,里面还是没有韩司恩。   姬洛看到没有韩司恩时,心中有些为在身后马车中的白书叹息。当初他和白文瀚奉命回京时,最担心的就是刚刚醒来不久的白书。   白书在醒来后,一直心心念念的便是回京,这次他们肯定不能把他留下的。   皇帝的圣旨下达,他们自然不能多耽误的,姬洛还是故意耽误了几天行程,然后让白书坐着马车和他们一起回京了。   路上也怕白书伤势复发,所以他们赶路还是非常慢的,尽量在有人烟的城镇休息,而不是在荒郊野外。   只是等他们回来了,白书最想见的人却不在,也不知道白书会不会失望。   姬洛一边扶起那些对自己行礼得朝臣,一边漫不经心的想着。   @   姬洛回皇城后便,铁甲未脱便带着白文瀚等有功之臣前去见了皇帝。皇帝对白文瀚这次表现还是很满意的,其实如果没有白俊和太后的私情,他对白文瀚一直是挺欣赏的,要不然当初也不会提拔他为将军。   皇帝见到了这些人自然是论功行赏的,大部分人的赏赐还是非常符合自己的军功的,大部分人都被皇帝提拔了,只是到了白文瀚那里,皇帝只赏赐了金银,并没有提拔官职。   这在其他人眼中自然是薄了,不过白文瀚倒是没有感觉,他甚至在心里狠狠松了口气。当初韩司恩的面具掉落下来时,他心里就非常不安,毕竟韩司恩那张脸太像皇贵妃了。   白书喜欢韩司恩这事,不管韩司恩心里怎么想的,他一直担心这会成为皇帝心中的另外一根刺。这样的刺加上当年白俊的事,很有可能让他们两兄弟陷入另外一种绝境。   但有着种种担忧的白文瀚,最终还是放白书来京城了。现在皇帝对他还是不喜,但至少没有迁怒的迹象,这在白文瀚看来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姬洛并没有为白文瀚争取什么,等皇帝说晚上有为他们准备的宴会时,他便同这些西疆而来的人一起退下了。   在出宫门后,他看了一眼和自己道别的白文瀚,心想,白文瀚该得到的,他早晚有天会给他的。   白文瀚并不知道姬洛有这些打算,他现在一心想回去看看白书怎么样了。   于是在和姬洛告辞后,他就转身离开了。   白家没有了,将军府也被封了,现在白家两兄弟住的地方是姬洛提前让人准备的宅子,白文瀚知道自己很快就会回西疆,也没有矫情,便住下了。   不过白文瀚回去之后并没有看到白书,询问了下人才知道,白书拖着自己病恹恹的身体去见故友去了。   至于这个故友是谁,白文瀚自然是知道的,他本能的想去找白书,但身子刚动,他便站定了,最后他深深吐了口气,摇了摇头,慢腾腾的回到房间去了。   与此同时,白书正站在韩司恩面前,他今天是光明正大的走正门经过通报后见到韩司恩的。其实他一开始是想仰仗自己的武功翻墙的,但是他心口那一箭当初差点要了他的命,加上想到当初在西疆,韩司恩明确表示不喜欢他用受伤这种手段来见自己的表情,白书便同其他人一样,用最普通的方法去见韩司恩。   好在,门房进门通禀之后,他很快就见到了韩司恩。   白书因为受伤的缘故,加上这一路颠簸,他的脸颊非常的瘦弱,看上去苍白的不健康。可是见到了站在院子里的韩司恩,他还是露出个高兴的笑容,他说:“韩司恩,我回来了。” 第152章   白书在回京的路上,因伤势的缘故一直躺在马车里, 那时闲着无聊的他会想, 韩司恩见到他会是什么表情, 他见到韩司恩会是什么心情。   那时白书想,自己见到韩司恩时大概会很兴奋吧, 毕竟是历经生死之后的再次见面, 一定会心情激动的控制不住自己吧。但是现在, 等真的见到了那张冷凝的容颜, 白书觉得自己的心情很平静, 也很高兴。   然后他笑了, 对着那个站着的人, 说,韩司恩,我回来了。   韩司恩看着白书, 又看着他心口中箭的地方,许久后,他收回眼,找来个侍卫平静的吩咐道:“去给白大人报个信, 说白公子在万安侯府。”   侍卫领命而去,韩司恩看着站在那里没有任何动作的白书, 指了指自己身边放着的椅子很随意的说道:“过来坐。”   这是很平淡的一句话, 就像两人一直没有分开那么久一样。这样的一句普通的话, 在白书耳中确实意义非凡, 他张了张嘴但是却没有发出任何字符, 不过脸上的笑意倒是更加深了。   白书坐到韩司恩身边的椅子上,然后一直看着韩司恩,他觉得韩司恩比他离开时瘦了点。   韩司恩也坐了下来,他对白书觉得自己瘦了的事一点没有任何感觉,相比较之下,白书看上去比他更加瘦弱,脸色透白,看上去有些无力的样子。   说来,白书在韩司恩面前一直都是挺健康活泼的样子,这样有气无力的模样还真少。   想到这里,韩司恩的双眼微微动了下,然后他看着白书的心口道:“你的伤势怎么了?”他没有见到白书的伤口,但是能想象那光洁的皮肤上残留的伤疤,让一个武功高强的高手历经生死的伤疤又怎么会是小伤。   白书则因为韩司恩这句询问,心里有说不出的委屈。在他生死难料时,他想的最多的就是韩司恩,他想他真的很喜欢这个人。   他哥哥曾在他醒来后问他值不值,他知道白文瀚这么问的原因,他受伤那么重,消息早就传到京城,可是韩司恩一点表示都没有,甚至连一句关心安慰的信都没有。   他喜欢的那个人在外人看来那么冷傲孤寂,像是没有一颗跳动的心,可是白书还是轻声说值得。喜欢一个人本身就是一件非常值得的事,他知道韩司恩防备心重,所以他可以慢慢的等,慢慢的软化他的心。   他既然活下来了,那他还有很长时间可以做这件事。   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不会为此难受。   不过他的心很小,很容易填满。现在听韩司恩的问话,那些难受瞬间消失了。   他想,还是不一样吧,若是旁人韩司恩大概连看都不看一眼,更不用提起这看似漫不经心却又充满关心的话了。   于是白书说:“放心吧,早就没事了。韩司恩,你一直很担心我吗?”   韩司恩平静的听着白书心底波浪汹涌的感情,现在他还在为自己冷漠找到的借口,像是苦涩的海水一样慢慢的把他淹没了。   韩司恩心想,还真是傻,为自己所有行为都找好了借口,只为一句普通的关心之语。他其实可以开口说,我没有关心你,只是想问问你的情况,像普通朋友那样。   但是这些话,韩司恩感受着白书心底浓烈的感情,却是说不出口的。   他冷漠无情,自私自利,但他曾经也这么诚心诚意的爱过一个人。虽然那个人最后拿了把刀捅在了他的心口,可他曾经真的很爱他。   真诚又坦诚的爱情,甚至为了他闭塞了自己的耳朵,完完全全的信任着他,把他当做最美好的宝贝一样捧在手里。   现在同样有一个全心全意喜欢自己的人,为了自己所有小小的情绪包容着自己。他都知道,听得清清楚楚,可是就算是白书心底最干净的事实摆在他眼前,他对人的信任已经消失了。   这些年他一直在想自己只要不再爱人,不再信任一个人,就会像是一座堡垒一样无坚不摧。   他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这些年来身边的人来来往往,只有白书一个人一直在他身边守着。   在某些人看来,白书的感情应该是卑微到了极点的,可是让韩司恩讶然的是白书自己竟然一点都没有为此感觉到绝望和不安,甚至在这个朝代可以说是非常勇敢的。   毕竟在这个有双的年代,不是每个男子都会义无反顾的选择这条路的。   他们现在这种状态对白书并不公平。但是韩司恩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苦苦缠,他不想愿意纠结于此,他尽力把这些负面的情绪压下去,   白书不是云舟,他也成不了当年的云舟。   韩司恩尽量平静的回答白书那个问题,他在白书目不转睛的注视下,语气略轻道:“自然。”   平平淡淡的两个字,白书心底的喜悦却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他脸上露出个大大的笑,让那张苍白的脸颊看上去红晕了几分,然后他扶着椅子上的扶手,动作比想象要快的微微倾身,然后一个轻飘飘的吻落在了韩司恩略显单薄的嘴唇上。   一触即离后,白书像是一只偷吃的猫,他坐好身体,微微外头朝韩司恩看去,声音清亮愉快:“韩司恩,我累了,我想去睡一会儿。”   韩司恩朝他淡淡的看了一眼,他知道白书累了,毕竟从西疆赶回京城这一路上,这人的精神状态并不是很好。   他神色不变的招呼婢女扶着白书去休息,白书并没有让婢女扶自己,他站起身看着面无表情的韩司恩道:“我还睡你的房间好了。”   说完这话,白书忍着心中的雀跃,直接朝韩司恩的房间走去了。婢女偷偷看了一眼韩司恩,心里有种侯爷并不会生气的感觉。心里这么想着,她忙利索的跟在白书身后,心想,要把房间好好收拾打点一番才好。   至于白书睡韩司恩房间的事,婢女淡定的想,两人以前不也是天天睡一起吗?   白书从西疆回京后便在万安侯府住下了,白文瀚大抵是懒得看韩司恩的脸,这期间并没有来看白书,不过倒是让人送了些白书常用的衣服来。   看样子是已经对白书常住万安侯府感到淡定了。   回到京城,加上每天都能见到自己想见的人,白书的伤势恢复的很迅速。韩司恩并没有见到白书心口的伤,这次白书倒也老实,没有让他去为自己涂抹药膏。   这种要求白书不提,韩司恩自然不会提出来的。   朝堂之上因为姬洛的回归自然震动了一番,韩国公府的处置在姬洛的主持下也都下来了。韩卓和韩殊直接流放南疆的雍州,雍州地接南诏,是潮湿之地,环境十分恶劣。   而南诏又擅长蛊毒,流放那里的人不亚于被判了死刑。   而韩国公府的其他小辈姬洛并没有动,他们已经被皇帝惩罚子孙三代不能为官了,姬洛只是让他们拿银子赎人身自由。   这事韩司恩并没有管,不过倒是韩明珠出面了,她在刑部大牢挺着肚子默默流泪,为了自己的父亲也为了自己所谓的母亲。   然后在姬越的陪同下亲自拿银子把韩悦文、赵奕和柳氏赎了出来。柳氏本来还想厚着脸让韩明珠为她们出钱买宅在,安顿他们的。   但是她刚刚开口,韩明珠肚子便疼痛难耐,晕倒了,姬越很生气的抱着人离开了,临走给了韩悦文十两银子,算他这个作为女婿的心意。   柳氏还在嚷嚷开口说不买宅子至少也要留下银钱给韩悦文,要不就把赎赵奕的银子折给他们过日子,他们不赎赵奕了。   韩悦文听了这话,上前握着赵奕的手,他看着柳氏道:“母亲,赵奕永远是儿子的妻子,若是你不想赎他,那也不用赎儿子了。”   赵奕看了一眼握着自己手的男子,眼眸微垂,并没有多说话。柳氏还想说什么,韩悦文又低声道:“母亲若是想惹万安侯不高兴,那下场可就和二叔和三叔家一样了。”   韩殊和韩平家的人还在牢房里,韩明珠并没有赎他们,她们只得自己筹钱赎自己的命。、今天韩明珠大街之上被柳氏气的肚子疼,想必以后雍郡王府也不会再让她管他们了。   柳氏想到牢房里的张氏和文氏在她们出来时疯狂的样子,心里一阵害怕,倒是不敢和韩悦文多说了。   这些事韩司恩听说了,不过他向来不喜欢这事,也就没有多关注。韩明珠有自己的家室和子孙,需要这点名声,他不需要,所以连给柳氏等人送点银子做做面子都没有。   朝堂上安稳下来之后,白文瀚奉命离开京城,临走时白书去送他。   白书把人送走之后回到万安侯府,心中有些恍惚,这次姬洛也在送行人之列。临走姬洛郑重的对白文瀚应该找一个人照顾自己,白文瀚哈哈大笑两声说,这辈子自己恐怕要独身守护边疆了。然后便策马离开。   白书心里闷闷的,一直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也不是很高兴,心底一直闷闷的。   韩司恩并没有安慰白书,他看了一会儿书,然后不经意的看到白书躺在床上一直看着自己时,他挑了挑眉,把书放下,道:“怎么了?”   白书心里什么都没想,他只觉得烛火下的韩司恩,容颜好看的让人心跳加速。   他伸出手把韩司恩拉下,然后慢慢的挪了过去,最后他像往常一样亲了亲韩司恩的唇。   韩司恩至下而上的看着他,在白书退开一分后,他双手扶着白书的肩膀,把两人位置换了下,他至上而下的看着白书。   然后轻轻俯身,第一次主动的吻上了白书的唇。 第153章   夜风吹拂着, 睡梦中的白书不自觉的把头往一旁埋了埋,按照以往的触感,那里应该有一具体温比着常人微凉的身体,他习惯了每次都把头埋在那身体身边。   又因今夜与众不同, 即便是在睡梦中, 白书的心情也是雀跃的。只是这次他的脸颊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感受到身体,而是一片冰凉的被褥。   白书猛然睁开眼,入眼的的确是被褥,是新换的床被。他慌忙坐起身, 然后便看到了只着里衣背对着他站在窗户边的韩司恩。   韩司恩头发未束,有几缕随着风而动。   窗外夜色幽深, 房内烛火明亮, 韩司恩的身影明明在灯火之下,却如同要消失在黑夜中那般。白书坐在床上, 看着他很是孤寂的背影, 心里的兴奋早已经消失了, 变成了凉凉的一片。   白书觉得自己有些难受,他不自觉的用手紧紧抓着背角,然后轻声喊了一声韩司恩的名字。   韩司恩回过头, 看向白书的眼神微微而动,眸色深邃,里面像是包含了千言万语, 又像是什么都没有。   他走了过去坐在床边, 道:“怎么醒了?”白书的睡眠一向很好的, 这个时候实在是不该醒来的。   白书抓着韩司恩冰凉的手,看样子已经在窗户边吹风吹了许久。白书低着头,发丝顺着流淌而下,遮盖住了他的半边脸颊,也遮挡住了他的神色。   韩司恩很少有这样的时候,所以这人站在窗边那么久,应该是在烦心两人的关系吧,想到这里,白书小声的说:“韩司恩,你……我刚才好像做了一个很好的梦……”   其实白书想问的是,韩司恩你是不是后悔了,可是话到嘴边他又咽回去了。他想到自己以前曾信誓旦旦的对白文瀚说过,如果韩司恩让自己感到不高兴了,那自己就杀了他。   可是事事岂由人心,此时他连让人伤心的话都不想对韩司恩说一句,更不用说拿剑伤他了。   此时白书脑袋乱糟糟的,一会想到韩司恩会真的说那是一个梦,一会想到韩司恩吻他时的场景,韩司恩的吻不像是自己,只是干巴巴的亲上去,而是真正的吻,是他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感觉。   韩司恩的吻浓烈的就像是这世上最烈的酒,让人浑身发烫发软,在韩司恩的手指划过自己的皮肤时,白书只能任由他把自己带入旋涡中。   白书陷在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中,觉得自己快要魔怔了。   这时只听韩司恩轻笑一声,白书恍然的抬起脸,入眼的便是韩司恩的笑,很干净的笑,眉眼弯弯,清澈透亮。   韩司恩道:“做了什么美梦?为什么只是梦?”   白书愣愣的说:“是真的吗?”   韩司恩轻叹一声,像是认命了,又像是给白书一个完完全全的保证:“当然不是梦。”他主动吻了白书,让这段感情有了别的走向,这样怎么只是一个梦呢?   不管是他当时被白书蛊惑了,还是心中突然有了想要改变的想法,他都做了。做了的事他怎么会后悔,怎么会会当做没有做过。   白书的双眼因这话猛然明亮起来了,他的身体微微上前。看他动作便知道他的想法,韩司恩看着他的唇,比着往日艳丽的颜色是自己弄的。   韩司恩垂下眼,又主动上前吻了下白书,这个吻清清淡淡的,没有夹杂着任何东西,然后韩司恩躺在床上,轻声道:“夜还长着呢,睡吧。”   白书嗯了声,心里高兴的抓着韩司恩的手闭上了眼。   韩司恩也闭上眼,至于两人有没有睡着,只有两人自己知道。   白书永远都不知道,韩司恩主动踏出这一步用了多大的勇气,克制住了心底的多少害怕和恐惧。在他没有醒来的时候,韩司恩就独自站在窗前,把自己往日的伤疤都揭开,一面嘲笑往日自己的愚蠢,一边告诉自己白书是不一样的。   最后在白书醒来小心翼翼的把选择权又递给了他时,韩司恩心里想,算了,就这样吧。他不是以前的自己了,他时时刻刻听着白书的心里话,这样的人又怎么背叛的了他。   闭着眼的韩司恩感到白书朝自己挪动了下身体,两人紧紧的挨着,彼此的温度来回传递,最后韩司恩把人往自己怀里拢了拢,声音含糊的说:“睡吧。”   白书的心兴奋的仿佛要跳出来,第一次被自己吻愣了没有表达出来的感情,此时不断的发酵,不断的询问自己,韩司恩把我拉怀里了,应该是喜欢吧……   韩司恩一开始听着这些闹腾的话,心情有些复杂,在白书的思绪不自觉的顺着吻联想到了两人以后在一起有色画面,听着白书心底尖叫的羞涩,韩司恩突然感到有些头疼。   不知道什么时候,白书的心情终于平静下来了,韩司恩暗自松了口气,迷迷糊糊的便睡着了。   @@   这天过后,白书和韩司恩之间的关系变化很大,以前白书还算矜持,即便是想吻韩司恩,也会在夜深人静时,或者是无人之时,现在白书大概是想去吻韩司恩便会去吻,胆大了很多。   这天姬洛前来看望韩司恩,没有进行通报,等他进韩司恩的院子时,韩司恩虽然知道他来了,但没来得及推开白书,姬洛便看到了白书坐在韩司恩的腿上,双手搭在韩司恩肩膀上的画面。   而姬洛在神色恍然中被韩司恩命人直接赶出去了。   迷迷糊糊走出万安侯府门外的姬洛,突然神智清明了,他今天前来是想告诉韩司恩有关西戎使者前来京城的事,这正事还没有说,他怎么就被人给赶出来了?   于是姬洛又进去了,再次到韩司恩的院子时,两人已经分开了,姬洛不自觉的看向白书略显几分红润的嘴唇,心中诡异的想,白文瀚临走前一天,他请白文瀚喝酒时,那人还忧心忡忡自己这个弟弟,怕他最终一场空。   他不过是几天没有来见两人,这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进展如此迅速?毕竟看刚才的情形,韩司恩并不像是被白书逼迫的。   韩司恩懒得搭理脑洞大开的姬洛,他看着白书道:“你不是说要出去买话本吗?”   白书大大方方的点了点头,然后当着姬洛的面蹦出了万安侯府。   等白书走后,姬洛坐在韩司恩面前,他沉默了许久,低声道:“你是认真的?”   这话姬洛原本没有立场问的,他又不是白书的家人,但是想到白文瀚,他还是忍不住帮忙照看一下白书的。   韩司恩淡淡的嗯了声,姬洛对他的反应愣怔了下,叹息道:“其实说真的,我真没想到白书会成功。”韩司恩就像是一块坚硬的石头,不,不是石头,石头还能被水滴穿呢,姬洛发现自找不到形容词形容韩司恩。   这个人无坚不摧,任何事包括生死都不放在心上,任何人包括皇帝和自己他都不放在眼里。白书对韩司恩的感情,他看的清清楚楚,感情上,他希望白书能打动韩司恩,理智上,他一直知道这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韩司恩既然承认了,这件事便是真的了。姬洛收起心中各种复杂的想法,对韩司恩轻声道:“白书其实和你挺配的,在西疆他受伤命悬一线时,心心念念还在想着他若是死了,这世上便没有人会喜欢你,会爱你,你会孤独一辈子的。”   说道这里姬洛停顿了下,像是在笑那时的自己:“当时我想,如果他真的不幸死了,那我回京该怎么对你说。说真的,若那时白书真的死了,你会怎么样呢?”   姬洛最后那话很轻,像是在问韩司恩,又像是在问自己。   韩司恩并没有回答,他想,白书死了自己会怎么样?应该还是好好的活在这个世上,但是再也不会让别人走近自己一分了。   就那样安安静静,孤孤独独的过完自己这辈子,不爱人,也不会被人爱。   只是这话他不会说出来的,他之所以能接受白书,在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西疆的他,临死时还在想着自己。   相比着白书,他是自私自利的,别人毫无保留的对待自己,他才会分出那么一点点感情回应。   姬洛并不是想知道这个答案,韩司恩不愿意说,他也就当做不知道,于是他转开了话题道:“再过十天,西戎的使者便会前来京城,送上金银和宝物,西戎为了表示自己投降的诚意,这次来京的代表是他们国的五公主和四王子。”   韩司恩淡淡道:“皇上想把那个公主给你?”   姬洛不在意的点了点头:“有这个意思,不过我给推了,那样的异域美人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的,我这个对他们国出手的人就不参合这些了。”皇帝听了姬洛的话深觉得有理,便给这美人找好了人家,那就是大皇子姬凡。   姬洛想了下又道:“我们本来要求呼延禄来京的,但是他的双腿断了,不能移动,西戎王便送了四王子来,那个四王子声名不显,据说性格很是懦弱。我倒是希望让三王子呼延禄来京,到时一定会给他一个厚礼,只可惜他深得西戎王宠爱,差点被灭国还舍不得这个儿子。”   呼延禄敢来京城,那他就敢把这人的命留下,只是呼延禄对自己也挺狠,自断双腿也不愿入大周帝京。   不过他和呼延禄终究还是会见面的,那时也许他已经是大周的帝王,而呼延禄也已掌控西戎了。只是还好,这辈子呼延禄成为西戎王的路总要比上辈子曲折的多,加上这个四王子,他总能给那人制造更多的麻烦。   这都是后事了,姬洛只是在心底想想,面上却是不显,他看着韩司恩道:“我今日前来是替父皇来的,他想知道西戎使臣来后皇宫摆宴,你那时的病好了没?”   皇帝当时当着姬洛的面是这么说的:“西戎使臣难得来京,韩司恩和他们有些接触,就是不知到时万安侯的身体能不能入宴?”   姬洛这话传的有些粗鲁,但意思表达的很生动鲜明。   韩司恩看了姬洛一眼,淡淡道:“天气虽然渐寒,我的身体虽然不好,但是西戎使臣前来,我也想目睹一下他们的风采。” 第154章   姬洛得了韩司恩会出席宴会的准信,便离开了。不过因为这次看到了白书和韩司恩关系的画面, 走的时候不是很利索, 磨磨蹭蹭的, 最后还是在韩司恩的面无表情的注视下慢腾腾的离开了。   姬洛刚走出韩司恩的院子,白书便从外面跳了进来。他其实一直都没有离开, 刚才答应韩司恩去买话本也不过是个借口, 就站在墙边, 侧耳倾听韩司恩和姬洛说话。   白书并不是真心想要听两人谈话,就是想离韩司恩近一点。不过他不想把这件事说出来,万一引起误会就不好了, 所以白书压制住心里的不好意思, 挠了挠头对韩司恩道:“我喜欢的话本没了。”   韩司恩点了点头,随口应和道:“既然没了,那下次买也是一样的。”   白书在心里松了口气,韩司恩轻轻勾了下嘴角, 不过那丝笑意很快就消失了, 白书并没有看到。   @@   西戎使臣来到京城那天, 帝都很热闹, 礼部的人奉命迎接, 帝都的大街上要比往日热闹的多, 官宦人家还算矜持, 毕竟要端着, 普通人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很多人都去看了看在西疆边境嚣张的厉害的西戎国人。   西戎使者来京之后, 皇帝并没有当天见他们, 也没有当天宴请他们。这算是晾他们一下,毕竟大周的天子也是有自己的架子和态度的,不是谁都能说见就见的。   那西戎的使臣也知道自己处在劣势,便给礼部尚书送了很多好东西,求他在皇帝面前多多美言。礼部尚书自然是把东西都收下了,转眼便禀告给皇帝了。并不是他不想把这些东西留下,而是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盯着西戎使者,皇帝晾着他们,他们找人这是自然的事,礼部尚书不会因为这么明显的事就让人捉住把柄就是了。   西戎使者何尝不知,但是他们姿态放的很低,天天骚扰礼部尚书,希望能早日见到皇帝。   半个月后,皇帝终于松口见他们了。在朝堂上见了使者,收了他们带来的金银后,当晚皇帝在宫里的庆和殿宴请西戎一行人。   韩司恩如自己所说的那般出现了。韩司恩因身份为万安侯,所以坐在座位在大皇子姬凡之后宗室子弟最前面。算是臣子中离帝王最近的人。   皇帝出现后,看到韩司恩还瞪了他一眼,觉得韩司恩拿乔的厉害,不过这话皇帝是不会开口的。皇帝坐下后,所有人都给他请安,在众多臣子起身坐下后,元宝喊道,宣西戎使者觐见。   宣这个字,从某些方面来说就是代表大周把西戎看做臣子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大殿门口望去,西戎使者种四王子呼延寿和五公主达雅走在最前面。呼延寿的名字并没有什么特奇的,达雅在西戎话中则是美好花朵的意思。   呼延寿面向很普通,人也比较瘦小,眼神躲闪,有些畏畏缩缩的,一看就是长期不受宠的人,相比之下达雅公主面容艳丽目光张扬。他们身后的使臣对达雅明显要比对呼延寿要敬畏,一眼便能看出他们在西戎国的地位。   一行人行礼自我介绍了一番后,便按照礼部准备好的位置坐下了。这个位置也很讲究,在宗室弟子之下,又在众多朝臣之上。   等一切就绪之后,由着礼部尚书说了些官面上的一些场面话,然后宴会就开始了。灯火之下,宫中乐师开始奏乐,美艳的宫女穿着红艳的衣衫跳着让人眩晕的舞蹈。   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好好欣赏这些舞蹈和乐声的,韩司恩就是为数不多的人之一。他的姿态很闲适,微微斜了下靠在桌子边,然后静静的看着这些。   众人之中,呼延寿一直低着头小心的吃着眼前的食物,偶尔在左右的劝说下,小口的抿了几口酒,达雅公主的目光则十分具有侵略性了。她静静的打量着宗室子弟的人,从太子姬洛一直看到雍郡王府的姬越,每个人的脸她都看了眼,但都没有停留太久。   众人都明白,这次达雅公主是要留在大周的,让一个女子留下的归宿就是给她指婚,就是不知道这美人能落入谁家罢了。   当然美人也有人吃不消的,例如姬洛就不想要什么美人,而雍郡王府的世子姬越也没这个想法,不说他和韩明珠现在感情正好,就单说有韩司恩这个大舅子,他就不敢随意找个人带进郡王府。   这不韩明珠怀孕,他母亲都没有给他房内放人。   皇帝看众人都有些心不在焉,于是挥了挥手让乐师停下,然后看着达雅笑着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问道:“达雅公主,这是在看什么人吗?可有看中的?”   达雅也没有扭捏,她听到皇帝的问话后,便站起身大大方方的说:“皇上,若是达雅有看中的,那皇上可以为达雅做主吗?”   大周的女子对这些事向来矜持,皇帝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坦率的女子,他端起酒杯抿了口酒压下心中的惊讶缓声道:“达雅公主不妨说说看,朕也看看谁这么幸运。”他并没有说同意或者不同意,凡事倒是留了一分余地。   达雅脸上闪过一丝傲然,她说:“皇上,达雅的父王说过达雅是他最好的女儿,以后自然也要挑选一个最好的驸马才配得上达雅,皇上座下的人都很好,但是最好的却是他,皇上若是愿意做主,达雅愿意嫁给他。”   达雅指着宗室子弟所在的某个位置。   一开始姬越还以为是自己,正在心惊时,他错了错身子,发现达雅指的是更前面。顺着达雅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到的便是正在慢慢细细吃东西的韩司恩。   众目睽睽之下,韩司恩把东西吃下还喝了口汤擦了擦嘴才看向达雅公主。   皇帝也没有想到达雅公主看上了韩司恩,他还以为达雅会选姬洛呢,毕竟姬洛可是大周未来的皇帝,若是达雅得宠,对西戎来说可是有很大的利益。虽然姬洛早就和自己表明了不愿意娶这个公主,也用了各种理由说服了他,皇帝还愁心达雅公主主动提起后,自己怎么拒绝,结果人家根本没看上自己的儿子。   皇帝又喝了口酒,心里不是很好之下,语气有些酸酸的问道:“达雅公主怎么看上万安侯了,难不成万安侯要比朕的儿子还好?”   达雅看到韩司恩看向她后,收回手指,目光澄澈的和韩司恩对视着,然后她笑了,美艳动人:“并非是皇上的儿子不好,只是达雅向来喜欢最好的,他在达雅看来就是最好的。”   这话若是一个小心眼的皇帝和太子听了,定然会和韩司恩心生嫌隙的,好在两人并不是一般人。   皇帝看了眼神色悠闲的韩司恩道:“万安侯可有话要说?”   “皇上,达雅公主身份高贵,微臣实在是配不上公主。”韩司恩诚恳的说,心里则想,早知道有这一出,他今天就不来了。   他之所以前来参加这场宴会,是想听听西戎有什么其他打算,好给姬洛提个醒,没想到会经历这种事。   倒不是觉得不能应对这些事,只是觉得自己既然已经决定和白书在一起,这些事能不出现在生活就不出现在生活中的好。   韩司恩的拒绝让人觉得意外又在情理之中。   皇帝想的是韩司恩肯定不喜欢异域女子,而文武百官则想,韩司恩和白书那点事传的沸沸扬扬,怎么可能会喜欢达雅。   皇帝笑眯眯的看着达雅道:“公主听到了,万安侯怕是不合适,公主换一个人吧,朕一定给你做主。”   达雅公主没有理会皇帝,她看着韩司恩道:“为什么呢?我不够好吗?”   韩司恩看向达雅公主笑道:“公主并不熟悉我,又为什么会选择我呢?我有什么好的?”   “你长得好。”达雅公主想了下,实话实说道。   对于她的干脆利索和诚实,韩司恩想起了家中的白书。这个达雅公主自幼得宠,心思比着旁人倒是单纯几分,她离开故土来这大周也是为了西戎。   西戎王在她临走时,直说让她在大周高兴就好,倒是没有交代让她折腾对自己国家有利的东西。心思单纯但是并不代表她笨,相反她看的很透彻。   姬洛是攻打西戎的罪魁祸首,肯定不行,其他人她也没看上,倒是韩司恩,她听过名字,又是皇帝的宠臣,人又长得好看,至于那些无伤大雅的一些传闻,她也不在乎。   总体而言,韩司恩对她来说倒是个很好的选择。   韩司恩对达雅的回答只是笑了下,然后他慢慢的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喝下后道:“长得好又不能当饭吃。”   大概是第一次听这样的话,达雅明显的愣住了。   韩司恩把酒杯放下后,看着达雅又悠悠一笑道:“公主如果非要让我说出一个理由,那就是我喜欢男子,并且已经心有所属了,所以对公主的美意只好谢绝了。”   韩司恩这话一出,大殿之上一片安静,达雅想明白了这话的意思,满脸满眼的震惊,姬洛看着他泛红的脸颊,心想该不会喝醉了吧。不只是姬洛,满殿的大臣都觉得韩司恩喝醉了。   这世上不是没人喜欢男子,但大家都藏着掖着,谁会正大光明的说出来?只是这事放在韩司恩头上,又让人觉得不那么惊讶了,总之大家的心情很是古怪。   皇帝的面色铁青,他说:“万安侯的身体一向不好,现在怕是喝酒了,满口胡言。”   其他大臣一听皇帝这话都随声附和着,说韩司恩喝酒了。   姬洛收回看向韩司恩的眼神,站起身对着皇帝道:“父皇,万安侯既然醉了,不如让他回去休息吧。”   皇帝看着脸色红晕的韩司恩点了点头。   韩司恩大概是第一个在宴会之上喝酒被皇帝认定醉了,直接送回家的人。   韩司恩是宫中内侍和禁军护送着回去的,到了万安侯府时,白书正在耍剑,他一直以为韩司恩要很晚都回来,没想到这么早就回来了。   听到内侍说韩司恩喝醉了,他心里有些不满,在谢过内侍后,便扶着韩司恩回房去了,并没有看到内侍看向他时目光流露出的打量。 第155章   当然以白书的武功,对身后之后的目光其实是有所察觉的, 不过现在他满心满眼韩司恩, 并没有对此做过多的理会罢了。   韩司恩的酒量在现在是极好的, 毕竟现在很多事都是在酒桌上谈成的,在这古代他虽然没怎么饮过酒, 但是也不至于一杯酒醉了。   所以在白书想把他当个易碎品想扶到床上时, 韩司恩阻止了他, 他自己坐在桌子旁倒了杯凉茶,一饮而下后道:“我没醉。”   白书巴巴的望着他,问了句:“在宴会上发生了什么事吗?你怎么提早回来了?”若是换做别人是白书定然要担心的, 在朝堂上混事, 参加皇帝的宴会回来早和回来晚,在某种程度上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只是白书从来不担心这些,韩司恩受宠不受宠,在他眼里都是无所谓的。他提起这话, 也只是想和韩司恩聊聊天说说话罢了。   “没什么事。”韩司恩并不打算和白书说起宴会上的那点小事, 便这么回了句。   白书嗯了声, 他离韩司恩很近, 近的能闻到韩司恩说话时嘴里的酒气。宫中御宴上的酒自然味道不差, 韩司恩也只喝了那么一杯, 整个人又没有烂醉如泥, 酒味倒也不算刺鼻难闻。   白书定定的看着韩司恩, 看着他白净无暇的脸颊因酒的缘故有着往日不曾见的红色, 白书心里微微动了下。   他到底是个行动派, 心随所动,便上前一步,抱着韩司恩的肩膀,吻上了韩司恩的唇。   人只有在得到某些东西之后,才会才知道曾经的想象和现实有多么的不同。   韩司恩因白书的动作微微挑了挑眼皮,然后他伸出手,微微用力把人拉入怀中。   也许是夜太深太静,也许是酒精刺激了大脑让人迷惑了人心,也许是白书眼底的感情太深,也许是累了已经不想在躲闪了,韩司恩和白书纠纠缠缠的在椅子边撕开了彼此的衣服,然后又相互拥抱着走到了床边。   @@   白书第二天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了,房内只有他一人。白书一开始有些茫然的坐起身,锦被从身上滑落。他看着自己什么都没穿的身体,还有床头放着的干净衣衫。脑中闪过昨夜的画面,他脸色腾的一下子红透了。   韩司恩不在房内,他忙把衣服套在身上,身上很干爽,应该是在自己睡熟之后韩司恩帮他清理的。神志恢复清明之时,白书第一反应不是两人关系得到了最终突破的兴奋,而是有种害怕,害怕韩司恩会后悔。   等他穿戴好,匆匆走出门后,看到了正在院子里正在安静坐着的韩司恩。   白书心中的那口气猛然松了下来,他走到韩司恩身边坐下,然后傻呆呆的看着韩司恩。   韩司恩吩咐了婢女把厨房里熬的粥端来。   在婢女退下,等待食物的时候,韩司恩看着白书动了动嘴,但是没有说出一个字,许久后,他干咳一声,道:“你……你身体还好吧?”   白书一开始并没有反应过来韩司恩这话的意思,他愣了下,看到韩司恩的目光扫过自己的身体时,他的脸就像是煮熟的螃蟹,他用力的点了点头道:“没事没事,很好很好。”   韩司恩看着这副模样的白书,轻笑了一下。   婢女端上粥时,白书才觉得自己肚子饿了的狠了,一碗粥他喝得很快。韩司恩看到这场景,顿了下含糊道:“你这两天喝点粥比较好,等过后在吃别的补补。”   白书胡乱的点了点头,几乎把脸埋在了碗里。韩司恩静静的看着他,对于昨晚进一步的接触,韩司恩内心很是平静。   @@   有关于达雅公主在宴会上相中了韩司恩,韩司恩毫不客气的把人给拒绝了,又表明了自己有喜欢人的事,白书还是几天后从忙完了西戎使者事物的姬洛口中得知的。   当时韩司恩入宫了,并不在府上,所以姬洛很详细的给白书说明了当时的场景。   姬洛看着他呆愣的模样,拿着折扇在手心里拍了几拍摇头道:“大殿之上谁都没有想到韩司恩会这么说,现在你们这关系算是过了明路了,你可以写信给你哥哥说说这事,你哥在西疆也不用担心你了。”   白书听闻这话,看了姬洛一眼,在他和韩司恩在一起后,便给白文瀚去信了。韩司恩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就知道,那个人这辈子只属于自己了。   为此,他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感觉,现在听到姬洛这话,知道曾还有那么一件事,让韩司恩当中表明了自己和他的关系,白书觉得自己的心更加喜悦了。   白书想,韩司恩怎么这么好,让他每时每刻都觉得很开心。   姬洛看着白书,心里也为他高兴。   @@   韩司恩从宫里回来时,姬洛已经走了,他今天前来好像就是特意为了告诉白书这件事似的。   白书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韩司恩,眉眼含情。韩司恩心里一思索便明白了,这是姬洛又多嘴了。   白书走到韩司恩跟前,一脸傻笑,然后他说:“你今天入宫干什么了?”   韩司恩想到自己所求的事还没有个准信,便道:“没什么,天气渐冷,皇上的身体不是很好,我入宫去看看。”   白书哦了声点了点头顺着韩司恩的话岔开话题道:“京城的冬天天气很冷,我哥以前在西山有个热泉,冬天的时候我都会去一趟,对身体好……”   说到这里白书心里暗骂了下自己,本来想随便找个话题的,现在倒是说不下去了。   那场白家的事故想来已经是很久远的事了,现在他提起来,生怕韩司恩会多想。   韩司恩并没有多想,他不想让白书多烦心,便伸手拉着他的手低声道:“都过去了。”白书顺势紧紧抓着韩司恩的手,然后嘿嘿的笑了两声。   @@   皇帝的身体自从天气变凉后吗,就开始变得不是很好了,很容易受凉,他坚持在朝堂上处理了西戎的事物,达雅公主最终还是赐给了姬凡为侧妃。   西戎的其他使者本来想着达雅公主的事处理完了,他们趁着天冷之前回西戎给西戎王报喜,但是被皇帝以冷天路不好走给留下了。   西戎使者没办法,只得留下来。   这对西戎来说就好比是头上的一把刀,在使者没有回京之前,谁都不知道这把刀是会落下来还是会移开。   西戎的这点小事皇帝是不会挂在心上的。   入宫的第一场雪来临时,皇帝病了,太子姬洛监朝。   皇帝这场病来的气势汹汹,周太医费了好大的心力才把人给留住,按照周太医的说法就是皇帝心思郁结,思虑多度才导致的这场病。   按照姬洛的记忆,皇帝应该是几年后才会离世的,但不知道这辈子是不是也会如此,他总觉得皇帝的身体太虚弱了,怕是过不了这个冬天似的。   韩司恩倒是有点能理解皇帝的心情,上辈子大概是没有人揭开王瑛死亡的真想,皇帝一直自欺欺人的过着,这辈子他什么都知道了,心底自然会有不同的情绪,每日想起往事的事件也多了,心上总是觉得像是压了块石头。   这种事他人事没办法开解的,只能皇帝自己看开。   好在太子监国也挺顺利的。 第156章   这些朝堂上的事韩司恩没有理会参与, 自从姬洛监国后,他就没有出现在朝堂上了。并不是他对姬洛有所不满, 只是懒得让朝堂上那些无聊的大臣拿自己某些所为的过错为难姬洛。   毕竟姬洛现在是太子,是未来的储君,但到底还不是真正的帝王。   有些大臣若是想要双手奉上自己的前途,脑子抽风倚老卖老的为难姬洛, 肯定会从他身上找突破口的。   他并不惧怕这点小麻烦,但是现在他和白书的关系正处在一种微妙的平衡之中,他是懒得费心思和那些人折腾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在韩司恩和白书关系突破最后一步后,韩司恩对白书还是和往常一样,做事也和往常没什么太大得多区别。   他闲着没事便坐在自己窗户下面看看书, 偶尔和白书下下棋。   白书和韩司恩下棋的水平差不多,两个人都可以说是臭棋篓子,谁也不会嫌弃谁,而且每次白书都下的兴致勃勃。偶尔白书还会趁着韩司恩不休息,以飞快地速度换掉两人的棋子或者毁棋, 心里沾沾自喜的为自己的武功暗自叫好。   对此韩司恩从来没有拆穿过他。   两人相处中可以看到出,相比较韩司恩的淡定,白书表现的要比往日热情的多。他总是不自觉地看着韩司恩傻笑, 尤其是在夜晚, 总是表现的尤为热情。不过白书也没有太过分, 他知道韩司恩的身体以前不是很好,现在即便是调养了几年看着和常人无异,但他也不敢太过火。   白书就是喜欢看韩司恩被自己撩拨的气息不稳, 呼吸浓郁,神色微变的模样。   每当这个时候,白书脸上和心里总是在发笑,他有时会想到当初和韩司恩表明心迹时,韩司恩拒绝了他,那时他说如果韩司恩有喜欢的人了,那他可以退出,看着他和别人白头偕老。   现在白书知道当时能说出这话的自己,是因为没有得到韩司恩的另眼相待,现在既然得到了,体会到了里面的美好,他就容不得别人参合进他们之间一丝一毫,不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白书把这略带几分扭曲的心思隐藏在了自己心底最深处,他不想韩司恩知道这些。   对于白书的这点隐瞒,韩司恩知道后心里很平静。   一点情人之间的占有欲而已。   这天难得是个大晴朗,韩司恩一大早就让府上的人收拾东西。白书看着府上好像要搬家的模样有些不明所以,不过他并没有问韩司恩这是想做什么。   然后等府上的人把东西收拾好了之后,韩司恩看着白书温和的说:“我带你去个地方。”   白书这下真的愣了,明白了那些人之所以收拾东西是因为韩司恩想带自己出远门。   白书任由韩司恩拉着坐上了马车,天寒地冻,他骑马的技术虽然好,但和喜欢的人一起坐马车慢慢行走也算是另外一种享受。   马车走了很远的路,白书感觉他们应该是出城了。他不知道这个时候韩司恩把他带出城做什么,不过韩司恩不说,他就不问。   马车停下来后,韩司恩和白书走出去,白书看着眼前的庄子看向韩司恩,双眼里带着疑惑。   直到他们在庄子里安顿下来,韩司恩拉着他前去庄子最里面一处室内温泉时,白书才明白韩司恩为什么会在天寒地冻时节带他来这里。   他当时无意中的一句话就被这人放在了心上,所以大冬天的寻来了这个带温泉的庄子。   想到这里白书的心闷闷的,像是被谁狠狠抓了一把。   这个时节泡温泉是一件非常享受的事,两人关系已经是非常亲密了,现在赤裸相对也不至于害羞脸红什么的。   不过在韩司恩听着白书心里一直念念叨叨的感动,他干咳了一声,道:“这庄子是太子给的,你喜欢就好。”   白书听了这话,抬头看向韩司恩,他声音有些暗哑:“很喜欢。”他心里想,太子以前就没给韩司恩过庄子,现在怎么想起给了,恰好还给了一个带温泉的庄子。   如果韩司恩没有开口,太子怎么会开这个口。   这话白书没有说出来,他说:“韩司恩,你怎么这么好。”然后不等韩司恩说话,便顺着温热的水划到韩司恩的面前,然后主动的往他身上磨蹭。   韩司恩被他弄得起了心思,便和他在泉子里胡闹了一次。不知道是不是有水的缘故,白书非常的热情,最后时,他主动翻身坐在韩司恩的身上,神色恍惚,容颜秀气,双眸带着水汽,温顺又灵动。   等两人气息平和下来之后,韩司恩松开搂着白书肩膀的手,两人又在池子里泡了一会儿,才相互穿戴好走出去。   对于他们之间的关系,庄子里的人是清楚的。   他们这些人都是姬洛当初买下来的,当时姬洛本来说韩司恩若是用不惯,他就把人都带走,让韩司恩换上自己的人。   韩司恩对于谁服侍自己无所谓,便把那些人都留下来了。   两人收拾好回房后,侍卫便前来禀告说是庄子里的下人前来拜见,算是认认主。   韩司恩不想处理这些琐事,白书更是不会理会这些的,所以两人便隔着门直接把人直接打发了。   侍卫出门后不久又进来,端着做工精致的点心,侍卫进门之后,瞅了瞅韩司恩的脸,犹豫了一番后还是开口低声道:“爷,外面有个老妇人说是故人,想进来给你磕个头。”   那妇人瘸着一条腿,面色有些苍老,但是眼神里充满了感激,说是韩司恩救了她的命,所以想给人磕个头。   若是搁着别人侍卫肯定不会通禀的,但是那妇人看着挺可怜,让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再者她一直说韩司恩是她的主子又救了她,所以侍卫便提了一嘴,至于见不见,那就不是他能管得了。   韩司恩听罢这话,沉默了下道:“去告诉她,她的命是她自己救的,还有我并非她的故人主,她的故主已回,她若有机会就去京里磕个头吧。”   侍卫听了这不明不白的话,知道里面有说不得的故事,便去传话去了。不久后,屋外便传来妇人憋不住的闷哭声和磕头声。   韩司恩神色平静,那妇人就是当年靖国侯府送入韩国公府唯一活下来的婢女菊若。   她这些年过的不是很好,天天挨打受气,后来生了个儿子,儿子性格倒是不像他爹那么暴虐,为了这个儿子,她一直忍着,经历了那么多一条命还在。   韩司恩和姬洛熟悉后,随意提起过她,姬洛便把人给救下了安置在这庄子里了,至于她的丈夫,早就被送到天牢里了,这辈子两人是不会再相见的。   不过,现在的韩司恩终究她口中的主子,这个故人不见也罢。   倒是京城里的靖国侯府中人,大概是想见她的,有了韩司恩这话,她这辈子在靖国侯府也算是有个靠头了。   白书不知道韩司恩在想什么,他看着韩司恩的面容,最后上前握着他的手。韩司恩收回心思,抬眼看向他道:“累了没?”   白书脸色一红,摇了摇头。韩司恩朝他笑了下,容颜俊美,眉眼昳丽。   韩司恩本来打算和白书在这庄子里住到年后的,吃穿粗糙些他们都无所谓的,关键是这里安静,两人都很喜欢。   不过年还没有到,韩司恩便接到了姬洛的来信,说是皇帝病情加重,让他立刻回京。   想到皇帝这些年对自己的关怀,韩司恩便和白书以最快的速度回京了。   回到京城之后,韩司恩还没有去宫里看望生病的皇帝,便接到了皇帝的一道圣旨。   这道圣旨是皇帝为韩司恩和白书赐婚的圣旨。   皇帝这道圣旨一出,举京哗然。在他们看来,两个男子结合本就是有违伦理之事,偷偷摸摸藏藏掖掖的也就罢了,皇帝还这么光明正大的下旨给他们明身份。那日后是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这样效仿,这简直是天下最大的滑稽之事。   文武百官因此事忍无可忍全都跪在了皇帝的寝宫外面,求皇帝收回这道荒唐的圣旨。   皇帝当然没有收回圣旨,他也没有来见这些朝臣,只是让元宝给众朝臣带了几句话,元宝说:“众位大人,皇上让老奴给大人们说两句话,万安侯当初求赐婚圣旨时便和皇上说了,他和白公子只要能光明正大的成亲,那百年之后,万安侯府爵位朝廷可以收回,侯府的财产全都归于国库。再者万安侯也不过继子嗣,百年之后不享受后世人祭祀的香火。皇上这些天觉得万安侯此心天地可鉴,便同意了此事。若是这大周还有其他男子能做到这两点,皇上也愿意给他们赐婚。”   众人听了元宝的话面面相觑,一时间他们也不知道韩司恩是聪明还是傻。   尤其是没有子嗣,日后不享受后人的香火这点,在他们看来那是会被人一辈子看不起的。要不然这年头也不会有人为了得到了个儿子,纳妾无数,就是怕死后自己没有子孙祭拜,在地府受委屈。   而韩司恩这行事风格,在他们眼中简直和疯了没什么区别。   元宝可不管他们这些人在想什么,说完这话后,便冷冷的说道:“众位大臣,皇上的身体不适,这些琐事就不要惹他老人家心烦了,都退下吧。”   还有人想说什么,被身边的人扯了扯阻止了,说到底这是韩司恩的私事,况且他也愿意付出这样的代价,他们这些毫不相干的人还有什么可说的。   按说韩司恩没有子嗣日后爵位也会被收回,这应该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但他们还是感到很憋屈。   大抵是他们能做的只是传传流言,而韩司恩对流言则无所畏惧不屑一顾吧。   而万安侯府中,白书拿着皇帝赐婚的圣旨直接蒙了,他脑袋一片空白,仿若被雷劈的直愣愣看着韩司恩。   韩司恩静静的望着他,嘴角缓缓勾了下,眉眼弯弯温和许多。   白书心跳的十分急促,每当他觉得韩司恩对他已经很好了的时候,韩司恩就会给他更好的东西。   白书眨了眨眼睛,他想,这个人怎么能这么好呢?   韩司恩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好感动的,他看着白书缓声道:“别人有的这种光明正大的身份,我能给你的,一定会给你的。”   白书吸了吸鼻子,眼圈泛疼,瞬间红了。   韩司恩看着他,抿了下嘴,最后缓缓抬起手,安慰性的抚摸了下他的头。   白书顺势抱住韩司恩的腰,他把自己的头埋在韩司恩的脖颈边,许久后他声音暗哑得小声说:“韩司恩,我一定会对你比你对我好的。”   韩司恩轻轻嗯了声,随后又为这稚气到极点的话轻笑了两下。   皇帝下旨赐婚了,韩司恩便没有直接入宫。他决定两天后万安侯府安排了两桌酒席,给他所认识的几个关系不错的人下了帖子,算是让他人给自己和白书做个见证。   大宴宾客倒不至于,毕竟京中没有几个人喜欢他,他也没必要这么高调。   只是以万安侯府的名义让人在京中施馒头一个月倒是可以做的。   韩司恩和白书成亲的那天,姬洛到了,靖国侯府的王老妇人带着自家的人也到了,还有就是雍郡王府一家。   靖国侯府的王老夫人当然不满意这门荒唐的亲事,但是她知道自己没有立场多说什么,所以在接到韩司恩的帖子时,她妥协了,以长辈的身份接受了他们。   京中韩家二房的张氏和三房的文氏好不容易自己凑够了银两从天牢里把自己赎出来了,听到这个消息,私下里把韩司恩狠狠诅咒的一番。   他和白书在一起就在一起,还弄什么百年之后爵位收回,不然他们还有希望过继给韩司恩一个孩子。   柳氏也说了句这太不像话了,便被韩悦文给阻止了。   韩悦文知道自己身份不便,在韩司恩和白书好日子这天并没有前去,但他还是让赵奕准备了一份自己目前能拿的出的最好的贺礼,送入了万安侯府。   他不知道韩司恩会不会收,但还是送了。   东西韩司恩接了。   白书和韩司恩的亲事在时间上来看是非常的仓促,比着普通人少了很多程序,好在他们本就同一般人不同,对这些形式也并没有太看重。   成亲这天,韩司恩和白书是一起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没有人盖着头,他们是平等的。   当韩司恩和白书共同穿着红色的衣衫跪拜成亲时,韩司恩是非常庄重的,他活了几辈子,只成这么一次亲,自然是诚心诚意的。   就像白书说的那样,韩司恩其实是一个很温柔的人,他决定了和白书在一起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会把所有的温柔都给白书。   就算是感情不深刻的时候,他还是会尽量把事情做到最好,不亏待那个一直跟在身边的人。   他不知道该怎么宠一个人,所以只好用最笨的方式,把自己认为最好的,和白书想要的东西,都拿给他。   成亲这天,白书喝了很多酒,一个人喝了两坛子,他是高兴的。他以为自己和韩司恩在一起已经是非常幸运了,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天竟然能和韩司恩光明正大的成亲。   至于子嗣什么的,除了韩司恩这辈子他谁都不要,自己又不会生,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有期待过。   韩司恩和白书成亲不过继子嗣,在某种程度上直接杜绝了日后有心人想走他这边的捷径,用一个孩子换一个侯府什么的。   当天洞房花烛夜时,白书紧紧抱着韩司恩,在激动的时分,他眼角有泪水滑落,他一直死死的抱着韩司恩,紧紧的缠着他,像是要把两人永远镶嵌在一起那般。   第二天,两人自然是起晚了。两人醒来后,都觉得肚子饿的厉害,好在府上的下人都心知肚明,早就准备好了东西。   两人用过东西后,韩司恩看着白书道:“你随我一起进宫。”   白书抬头道:“我去方便吗?皇上不会想看到我的。”   他有自知之明,皇帝厌恶他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喜欢他,他不想让韩司恩为难。   “没关系的,皇上既然这个时候给我们赐婚,那就是想通了,想让我带你去看他。”韩司恩轻声道。   白书点了点头。   两人入宫去拜见皇帝时,姬洛正在皇帝身边,房内一股浓郁的药味混合着香味,闻着就难受的不行。   皇帝这一个冬天瘦了很多,小肚腩都瘦没了,更不提苍白的脸颊,气息不稳的呼吸声了。   皇帝自打病了之后天天在床上躺着,现在看到了韩司恩和白书勉强坐起身。   大概是韩司恩在场的缘故,他勉强对着白书说了几句象征意义的话,然后他道:“太子和白书都出去吧,朕和韩司恩单独说说话。”   姬洛和白书行礼退下,最后连元宝也退下了,空荡荡的大殿内就留了皇帝和韩司恩两人。   皇帝怒视了韩司恩一眼,语气酸酸道:“这下满意了吧。”   韩司恩看着皇帝道:“谢皇上。”   皇帝有气无力的挥了挥手,道:“谢朕做什么,说实话,你上次求朕赐婚的时候,朕真想给你们赐死。”   韩司恩笑了笑没有说话。   皇帝看着他的笑,神色有些恍惚,他其实并没有打算给韩司恩和白书赐婚的,他觉得太滑稽了。   但是这些天他病了时,时长梦见王瑛,梦到王瑛失望的看着他,他想抓着王瑛的手,但是最终什么都没有。   最后皇帝想,算了,成全韩司恩吧。他不成全,等姬洛登基为帝后也会成全的,这种事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都安在自己头上得了。   至于姬洛,自己曾经就对不住他了,现在就给他一个完美的帝王之路的开始吧。   想到这里,皇帝咳嗽了几声,他觉得自己的胃热的厉害,他捂着心口慢慢的躺下,最后在感到有人为他掖被角的时候,他拉住那人微凉的手,低声喊了声:“阿瑛。”   他觉得自己声音很大,其实在韩司恩看来,他只是动了动嘴唇,一点声音都没有传来。   韩司恩看着皇帝的手,然后缓缓的抽了出来,他淡淡道:“皇上,微臣不是皇贵妃。”   皇帝因这话睁开眼,他怒视着韩司恩,心想,朕都快死了,你就不能顺着朕的意思行事,嘴上说点好听的让朕开心下。   韩司恩看着皇帝认真的说:“皇上,微臣不知道皇上怎么想的,但是若是因为思念皇贵妃病成这模样,皇贵妃大概是不喜欢见到这样的你的。”   在韩司恩看来,皇帝这病就是心病,他觉得因为当初自己的懦弱害死了王瑛,后来又被所谓的被抛弃的仇恨迷了眼,还把两人的孩子当做不存在那般报复了十几年。   一切真相大白时,皇帝面上不显,心里却时时纠结难受着。   总觉得王瑛在看着自己,对自己特别失望,甚至奈何桥上都不愿意等自己了。加上姬洛虽然面上不显,心里对这个父皇还是有芥蒂的。   皇帝天天这么想着念着可不就觉得是真的,成了心里的一块病了。   自古心病难医治。   皇帝因韩司恩这不客气的话觉得自己心口疼的倒出气,他指了指门口,嘴里虽然没有发出声音,但是还是可以清楚的看到他说了一个滚字。   韩司恩从善如流的出去了。   大殿外面,白书正在问姬洛有关温泉的事,看到韩司恩出来后,他脸上露出一个极好看的笑。   不知道是被韩司恩气着了,还是心口疼的太厉害,皇帝在韩司恩离开皇宫后,吐了几口血,吓得进来服侍的元宝尖叫着喊了声召太医,整个皇宫因此鸡飞狗跳的,好在皇帝最终被救回来了,要不然韩司恩大抵要背负一个气死皇帝的罪名了。   皇帝在醒来后,便拟旨,以自己身体为由退位,命太子姬洛继承皇位。 第157章   远在西疆的白文瀚接到皇帝给韩司恩和白书赐婚的消息后, 整个人都震惊了,差点从巡防的城墙上掉落下来。白文瀚心里第一反应就是有人假传圣旨, 故意传出这等假消息,好让世人污蔑韩司恩和自己的弟弟。   但随即他就听说了这份亲事后面的条件,白文瀚为此心里复杂的不行。他回到西疆之后,整理西疆军内的庶务每天都要花费很长时间, 闲下来时他也会想韩司恩和白书之间的那点破事。   一直以来他都挺为自己这个弟弟担忧的,直到不久后他收到了白书的来信,信上说韩司恩已经和他在一起了,算算时间应该是他离京不久的事了。   信上不过寥寥几句话,白文瀚还是从那凌乱的字迹中感受到白书的兴奋和那说不出的炫耀。当然他本人也十分震惊, 他以为这辈子白书都不会打动韩司恩那个坚硬如石的心。   没想到韩司恩竟然会那么快想开,想到这里,白文瀚的心里还是有点复杂的。   不管世人怎么看,韩司恩和白书既然事成了,白文瀚心里还是想着两人能好好的。白文瀚又询问了柳虎成, 确认了消息的准确性后,他叹了口气。   说起来,他自认为自己经历沙场, 见过血见过无数死人, 他自认为没什么事能让自己变脸的了。结果就来了这么一条消息。   韩司恩和白书竟然光明正大的成亲了, 只是他这个作哥哥的没办法回去参加皇帝亲赐的这场婚礼。白文瀚可以想象到京城那些文武大臣听到消息后的态度,他恨不得立刻收拾东西离开西疆给自己弟弟当后盾。   不过这场轰动整个大周的亲事很快就被皇帝退位的消息给淹没了,白文瀚的心思也从这些私事上转移到了姬洛登基的事上。   姬洛在皇帝下诏退位后, 在皇帝寝宫门前跪了三个时辰,求皇帝收回诏书,被皇帝指着鼻子骂了一通,便戚戚然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新皇登基乃是举国欢庆的一件大事,所有人都在表示高兴,而作为当事人的姬洛默默的坐在自己的寝宫里,他把所有的人都赶出去了。   外面守着的内监一开始还很淡定,以为太子这是喜欢的了,后来姬洛连午饭都没有出来吃时,内监隐隐感觉有些不好,贴身服侍姬洛的内监,收起了自己即将会成为大内总管的兴奋心情,最终还是敲了敲门,道了声:“太子,该用午膳了。”   太监说了几句,里面没有传来一句话,这内监的心跳跳的砰砰作响,最后,他一咬牙还是把紧闭的房门给打开了。   房内帷帐遮目,但是内监知道里面根本没有人。未来的皇帝消失了,而他们一点都不知道,内监想到这个事实,吓得腿都软了,然后他连滚带爬的去见皇帝去了。   而制造这场混乱的当事人现在正在韩司恩的院子里,姬洛穿着普通的内监衣裳,来到这里也没说别的,就自己喝起酒来。   白书看他心情好像不是很好,自己便出侯府去玩去了。   韩司恩忍耐了姬洛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看他还没有消停的样子,便不耐烦了,他给自己倒了杯热茶道:“时间不早了,东宫里要是发现你不在,那还不把人都给吓死了。”   姬洛冷哼了两声,说起来成为皇帝是他两辈子的执念了,但事到临头,他并没有感到特别的高兴,甚至很平静,这种感觉他又没办法说出口,毕竟马上就要当皇帝的人了,说这话似乎会显得格外的矫情。   姬洛在宫殿里坐了许久,最后还是任性了一回,打晕了一个内监,跳窗离开,从狗洞里爬出来寻韩司恩来了。   韩司恩并不一定会和他说什么,但姬洛出了白文瀚就只信任这个人,所以也只能来这里了。   再次仰头灌了一口酒,姬洛含含糊糊的问:“值得吗?”   他问的没头没尾,但韩司恩明白他问什么,韩司恩喝了几口茶,胃里暖和了几分后,他道:“对我来说就是值得的。”   “会不会后悔?”姬洛又喃喃问道。   韩司恩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人就一辈子,选择了就不会后悔。我没什么能给他的,只要他高兴就好了。”   姬洛听了这话,拿酒的手微微一顿,压在心底的那颗石头好像松散了些许,许久后他把酒扔了出去,然后站起身哈哈大笑道:“也是,人就一辈子,选择了就是选择了,没什么后悔的。”   说罢这话,姬洛便离开了,毕竟是明天的帝王,韩司恩怕他遇到什么倒霉事,失足落水什么的,便让进府的白书暗中送他安全回宫。   白书很乖巧的应了。   姬洛回到东宫时,服侍他的内监差点抱着他的大腿痛哭流涕。病中的皇帝知道姬洛失踪了,差点把他们东宫所有人的脑袋给砍了,后来还是元宝公公求情他们才活下来,但是太子再晚回来一会儿,他们的头说不定就没了。   生命面前,什么荣华富贵,他们都不想了,就想能活着就好。   白书确认姬洛没事后,便悄悄回万安侯府了。   他回去的时候,韩司恩正在长廊之下,看到他时,神色和往日一样冷凝,但那双清冷的眸子却比往日暖了三分。   白书的心因这三分暖意沸腾了,他跳到韩司恩面前,就亲了下韩司恩的脸颊。不远处正在打扫院子的婢女看到这种情况已经见怪不怪了。   自打两人成亲后,白书的动作越来越大胆,眼神越来越不加掩饰,服侍的婢女都已经习惯了。   韩司恩看着白书道:“你有什么地方想去?等京里的事忙完之后,我们去走走逛逛。”他在那里都能活下去,但把白书一直憋在这侯府中,对白书来说不太公平。   白书摇了摇头道:“只要和你在一起,在哪里都行的。”他其实是有些担心韩司恩的身体,韩司恩现在和常人无异,但当初毕竟受了那么多年的罪,底子很差。   这京城虽然无聊,但是好在京中的药材齐全,韩司恩若是有什么不舒服,宫里的御医可以随便用。   韩司恩知道白书的担心后,淡淡笑了下,他说:“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早白书从西疆回来对他微微一笑说,韩司恩,我回来了,这句话时,韩司恩想,这辈子就算是所有的事都了结了,他也不会轻易离开这世上了。   韩司恩时常想,他来到这个朝代三次,也许就是为了遇到白书,遇到这个全心全意喜欢着自己的人,也许现在两人的感情还不对等,但总有一天,天平两端的感情总会平衡的。   姬洛登基这天,皇帝拖着自己还没有好透的身体参加这场盛会。韩司恩是大概是唯一一个没有前来参加姬洛登基仪式的人了。   皇帝的登基仪式是无聊的,姬洛顺利的成为了这个大周的皇帝。当姬洛站在最高处,看着众人跪拜时的场景,他眯了眯眼睛,他想自己终于成为了一个国家的帝王,未来大周就是自己说话的时代,他可以把这个国家变成自己想要的模样。   这就是他这辈子追求的东西。   姬洛想着,慢腾腾的坐在了属于帝王孤独的龙椅之上。龙椅是宽大的,却也是最为孤独的,钟鼓声响起时,姬洛看着跪在下面的人,他神色冷漠。   他曾经喜欢过一个人,但最终两人错过了,那一错便是一辈子。这辈子他成为了一个皇帝,但是再也不能喜欢一个人了。   并不是不想喜欢,只是在他选择成为一个真正的帝王时,他便把这心思按捺下来了。上辈子他的喜欢,让那个人尸骨无存,自己万箭穿心。   从回来那天他就明白,这世上只要有弱点就会被人抓住把柄,就会被人利用。   这辈子他成为了皇帝,帝王高高在上,会被人千捧万捧,万一哪天,他脑子一抽被人利用心生疑虑,那就会毁了一个人一辈子。   姬洛不觉得自己会有第三辈子能重新走这一条路,所以这样就好。自己选择了这条路路,不后悔,人生的路刚刚开始,他慢慢的走着就好。   坐在高高龙椅上的帝王,在众人跪下呼喊万岁时,他轻轻笑了下,别人都以为他这个笑是得胜的笑,但只有皇帝自己知道,他这个笑是羡慕的笑。   新皇想,这世上病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韩司恩的,能那样不顾忌世俗的目光,活得坦坦荡荡干脆粗暴的令人胆寒又郁闷。   俗话说一代君王一代臣,朝堂上的满朝文武在姬洛登基为帝后,满朝文武都战战兢兢的,就怕新皇的第一把火烧到自己头上。   好在新皇只是换了几个老奸巨猾的朝臣,大致上朝堂上还如老皇帝在朝一样。   只是让所有人都心塞的是,新皇登基一如既往的宠信韩司恩。   刚刚有人暗示性的说了句韩司恩没有参加新皇的登基仪式,有些蔑视新皇。   新皇听了这话道:“万安侯于国有功,身体又不好,登基仪式最为繁琐慎重之事,朕的仪式有他没他都能进行,万一万安侯在仪式上身体不适了,那可就是朕的罪过了。”   得,就这一个小小的试探,他们心里就明白了,对于韩司恩这个人,他们还是得捏着鼻子忍着。   当然也有那么些人想,韩司恩是老皇帝的宠臣,老皇帝身体虽然不好,命还在吊着,新皇登基不便处置老皇帝的宠臣,以免留下不孝的名声。   等老皇帝不在了,那韩司恩会成为什么模样,谁也说不准的。抱着这样的心思,有些朝臣心里便抱着某种隐秘的期待,等着韩司恩彻底失宠的那天。   只可惜这期待注定落空了,因为春暖之时,韩司恩第一次出现在朝堂上,恰逢淮安上报遇到了难得一见的雪灾,韩司恩刚站在朝堂上,便被新皇任命为钦差,去淮安查明此事去了。   满朝文武对皇帝的决定感到嘴里苦涩的厉害,但他们提出的反对的建议,都被新皇以韩司恩当年在江南立下的功劳为由反驳了。   然后众人眼睁睁的看着韩司恩对皇帝的任命只是挑了挑眉,最后施施然的接受了。   有大臣暗恨恨的想扎韩司恩的小人,他们暗搓搓的想,韩司恩为什么不拒绝呢?当年在江南抄家抄的几乎算是把江南抄废了,提起韩司恩的名字,江南哪个人不知道,比皇帝的名号还好使。   现在换成淮南,韩司恩这笑眯眯的模样,难不成想要把淮安变成第二个江南?有亲属在淮安任职的,恨不得立刻回家提笔写信,让他们把屁股赶快擦干净。   韩司恩前往淮安的一路上,京城里每日接到的折子比平日里多了两倍不止。只是不管那些大臣如何上折子弹奏韩司恩,新皇只是面上安抚着,但事实上却是一句惩罚的话都没有。   姬洛自然不会惩罚韩司恩的,他在看到大周的库房和自己的私库快要填满的时候,他简直是兴奋了。   这年头,有钱就有军饷,就有装备,就能和想要进犯大周的那些国家奋战。   姬洛摸着白花花的银子,终于能体会到当年他父皇对着韩司恩的那种心态了。   总之还是挺爽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文写了大半年,就写到这里,其实我也一直在想韩司恩这样有着千疮百孔的心会怎么喜欢一个人,想来想去,只能有人心思坦诚的喜欢他,他只能慢慢的喜欢,有人陪着他,他一点一点的喜欢上。   后面有几个番外,下个文就在星际宠婚和交换身体的日子挑一个吗,具体哪个还没想好,谢谢大家的支持,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