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梦故思年。整理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版权归作者所有 ==================== 《东山再起[娱乐圈]》 作者:缘何故 文案: 赵观认定自己就是传说中的人生赢家 哪怕因为残疾告别公众视野,他依然能靠才华和魅力混得如鱼得水,一个眼神勾搭无数美人直到眼睛一闭一睁,他成了个金玉其外的羞涩小娘炮 事实证明,人生赢家哪怕东山再起,依旧还是那个人生赢家 花花公子受vs正经恐同攻 这是个著名音乐人重生成选秀小歌手的故事,主受,主角颜控,天赋满点,人形荷尔蒙,头顶金大腿,自带撩妹技能 内容标签:重生 娱乐圈 天之骄子 平步青云 主角:原上,秦霍 ┃ 配角:周展嚣,任平生,渝水淼 ┃ 其它:娱乐圈,重生 作品简评:著名歌手赵观才华横溢,星途坦荡,却因为一场火灾瘫痪残疾,声带受损,不得不终身告别自己热爱的乐坛。一场脏器衰竭,他不治去世,却不料竟然再次醒来,重生为外表出色但实力欠缺的年轻歌手原上。他坦荡乐观,重拾梦想,在新的起点开始征程,创作演唱,并凭借自己出色的实力,得到了曾经错过和失去的一切。 本文基调欢快,剧情紧凑,事业线一路高歌,酣畅淋漓,感情线甜蜜可人,柔情万丈。主角事业爱情两不误,发小朋友在身边,原本以为的恶毒配角,最后也是萌萌哒的好孩子。文章主题乐观向上,主角心态良好,双商在线,靠着一腔赤诚,走红的同时挽救歌坛一路衰败的乱象。正可谓爽中带甜,畅快中又不乏轻松。 ==================== 第1章 重生 一场昏沉长梦,淹得人精疲力竭。 赵观大汗淋漓地睁开眼,立刻怔住,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 没有消毒水味,没有分门别类的监护仪,这个最多十平方大小的屋子简陋而狭窄:门窗逼仄,装潢简陋,摆设少且质感差,看多几眼都要性冷淡。赵观带着几分迷茫巡视周遭,将目光落在侧对面的墙上,那里挂着一座粉红色HelloKitty电子钟,上头跳跃着一排血红LED字,刺得人双眼生疼:5月27日11点05分。 赵观还能想起自己最后一次看电视节目,是好友渝水淼带来手提电脑,放任平生和人气女导演邹敏被拍到出入豪华酒店的八卦新闻。渝水淼在主持人亢奋的声音背景里气得脸色煞白:“你他妈擦亮眼睛看看!这就是你成天到晚捧在手上的人!” 赵观对此有点意外,不过更多还是为渝水淼的情绪担忧。他天生风流,情感淡漠,残疾到现在十多年,虽然和任平生明面上还是情侣,可爱意实在所剩不多。知道对方在自己病重时偷吃,更多还是种“果然如此”的平静,和出于怜香惜玉而对邹敏产生的担忧。毕竟任平生在和她出入酒店的前一天,还胡子拉碴满目深情地照顾在自己病榻前。 那天恰好是劳动节,晚上他催渝水淼放宽心出去吃饭没多久,呼吸突然困难起来,恍惚间听到监护仪疯了似的报警,跟着好多人呼唤自己的名字。 再醒来就是现在了。 赵观盯着电子钟上那排红字出神,直到强烈的疼痛无孔不入钻进胃部。那是一种他从未感受过的饥饿,一瞬间脑子里除了食欲什么都不剩下了。赵观下意识伸手想找病床头的呼叫铃,谁知一使劲儿,腿竟然跟着抬了起来。 他惊得直接从一米二宽的小床摔到地上。 膝盖尖锐的剧痛伴随刚才梦里被短暂遗忘的画面,赵观晕得天昏地暗,错眼一看才发现自己居然只穿了条款式大胆的红内裤,一双仿佛经过细致雕凿过的白皙长腿又直又细,绷直的脚背线条晃得他眼花缭乱。 他一下想起二十岁时录音棚里燃起的大火,吊灯从头顶轰然坠落,他扑上去护住任平生,将恋人死死罩进胸膛臂弯里。 脊柱碎裂,肺部受损,下肢瘫痪,呼吸道呛伤。那时赵观刚凭借自我创作的第一张唱片同时拿下天音节最佳新人奖和最佳编曲奖,业内人士纷纷断言他前途不可限量。此噩耗一出,无数粉丝痛哭祈祷,在那样信息闭塞的年代,信件如雪花般飞进病房。两年半后,只剩下寥寥几声问候。 赵观在病床上发泄般疯狂写歌,曲曲精华,却再不能亲口将它们唱出。任生平那时流着泪亲吻他嘴角说:“你写吧,我这条命是你的,就让我来替你唱。” 然后又过了多久?已经没人能记得清。赵观用笔尖扶持任平生,让他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菜鸟,唱成了如今蜚声国际的天王巨星。 青春相恋,患难与共?其实赵观觉得自己好像慢慢就不太来感了。只是任平生表现得太过依赖自己,他情愿让热恋转化为亲情和责任,束缚自己忠诚于家庭。不过既然任平生能和邹敏在一起,对他的感情大概也没有他所以为的那么难以自拔,现在这样……算好聚好散吧? 赵观伏在地上想了很多很多,像是恨不得把自己几十年的人生尽数反思一遍,直到那股撕心裂肺的饥饿感减轻一些,才缓缓地扶着床沿站起来。没忍住原地踏了踏,这些年他逐渐熟悉对轮椅的操控,站立时的视角和脚掌接触地面冰凉的温度却变得如此陌生。在此之前他怎么也不可能想到,自己能在死后的不到一个月,借由如此令人难以置信的经历,重新得到这些不可追溯的东西。 几个踏步的体力消耗累得他头晕眼花,身体的饥饿程度让他觉得自己下一秒估计就能再昏过去,赵观心绪难平,又不得不强制冷静,只好一边回忆自己沉睡时梦到的画面一边翻找食物。谁知道这具身体的原主减肥毅力远比他想象的疯魔,扒拉开数量繁多的彩妆保养品,赵观好半天才从抽屉角落翻到一枚糖果颗粒包装的巧克力。四肢的力量在吞咽的瞬间涌回身体,他终于摆脱那种如影随形的威胁,疲惫地靠在了床头上。 枕边压着一册小小的,鹅黄色的日记本。 扉页端正写着主人的姓名:原上。 赵观用手指抚摸它们,目光深邃,许久之后,才半是惋惜半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具身体的主人原上,是个才十九岁的年轻人。他亲人早逝,家境贫寒,年少辍学,又千里迢迢来这个陌生的城市参加选秀节目,短暂的人生堪称跌宕起伏。 长得漂亮的人,人生都不免会精彩些。原上从小模样出挑,受人关注,却因为家庭教育,没能得到与容貌相符的内涵。他脑子不算聪明,情商又堪称低下,失去了家人庇护,一直都过得艰难。更可怜的是,由于模样漂亮没有长辈良好的引导,他对自我性别的认知从小就有偏差,长大后虽然高挑英俊,内心深处却更倾向像个女孩儿那样生活。 几个月前,四海电视台《万物之声》选秀栏目组的策划人吴斌清恰好去边缘城市采风,发现了这个外表让他惊为天人的年轻人。为了吴斌清口中成名后的富裕生活,原上义无反顾地背起行囊跟随对方离开了家乡。他怀揣那样美好的梦想,却在真正站上舞台后,才意识到聚光灯后纸醉金迷的奢华生活,并非是谁都能轻易得到的。 他没有文化,不懂音乐,又在接触到更大的世界后,意识到自己女性化的一面大约不会被人喜欢,越发小心翼翼遮掩着自己的秘密和缺点,轻易连话都不敢乱说。然而在竞争激烈的娱乐圈门槛后,动辄就是某某音乐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大家攀血统攀学历攀才艺攀家世,除了一张脸外毫无亮点的原上哪怕如此低调,在其中仍旧显得格格不入。 节目策划团队在意识到他并非想象中那么好的人选后,原本想要放弃这个卖点,只是原上这张脸简直老天爷赏的饭碗,在《万物之声》海选宣传里加在一起不到四秒的镜头,就已经引发了网络上为数不少的关注。吴斌清实在舍不得这样一个炒作神器,力排众议靠假唱让他留了下来。他本意只是让原上多留个一两期,等到利用价值榨干后再淘汰掉对方,可没想到仅仅两期节目,还没进正式决赛季,原上的人气就已然飙升到了让他难以置信的程度。这还不算完,更糟心的是,《万物之声》的最大投资方,四海影视总经理周展嚣一次偶然之下见到原上本人,竟然就来了个一见钟情! 吴斌清对这个看脸的世界很绝望,但投资方要捧的人,节目组哪怕跪着也得完成任务。于是原上就这么稀里糊涂的,靠假唱留到了决赛季八强。 周展嚣这位娱乐圈著名花花公子年轻英俊,追求猎物时还向来出手大方,鲜花钻石甜言蜜语,原上眼界不高,思维又偏向女性化,性向更不是笔笔直,一段时间下来哪会不动心?所以他在站上八强舞台的当天,就满心悸动决定接受周展嚣的追求——这个没接触过睡一炮就拔吊无情世界的单纯孩子,还以为对方是多么认真想和自己过日子呢。 然后当天下午,还没来得及去酒店,他就把自己异装癖的爱好对“未来另一半”坦诚相告…… 周展嚣并不猎奇,理所当然被梦中男神的娇羞笑容和大红唇吓得拔腿就跑,至此电话就再打不通了。失去了对方庇护,原上的生活和事业就像坐了趟过山车般急转直下,钻石鲜花和每日关怀消失无踪不说,他还从别人的八卦里听到节目组要在下一场六强赛淘汰掉自己的决定。在那之后,网络上开始毫无来由出现扒皮他的热帖,什么没文化没内涵没人缘没礼貌,从不学无术到赛事假唱,各种熟知内情,简直比他亲妈还要了解他。 《万物之声》节目组半点没有为他挽回声誉的打算,明显是要榨干他最后的价值为节目热度加柴添火。原上知道六强赛自己要被淘汰恐怕确有其事,正满心绝望,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就这样飘了下来—— ——八强赛组的另一位人气选手江斜,在生日当天收到了九百九十九朵热情火辣的玫瑰花。 送花人正是周展嚣。 原上万念俱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哭天抹泪,本来就不聪明的脑子更是成了锅浆糊。他猛然想起网上之前看到的一条评论说自己一点也不帅明明脸又肥又大(黑子的评论你懂的),也不知是什么脑回路,觉得自己该减肥,接着就连续一个星期除了黑咖啡水米不进,不猝死才是见了鬼。 ******* 赵观驱散那些恐怖的回忆,双眼发直,被这个年轻人神奇的一生震撼得久久不能言语。 这明显是朵无法仅用傻这个字来概括的奇葩。 可这样的人竟然也能红? 他回过神来,在枕边摸索,翻到手机,照向漆黑的显示屏,被里头那张脸再次震撼了下。 原本的恨铁不成钢难免被花花公子本能的怜香惜玉取代,赵观抬手抚摸自己的面孔,指尖细腻的触感让他眼神又温柔许多,半晌后才长叹一声:“算了,毕竟人无完人。” 第2章 593360条相关结果 原上将自己的脸仔细端详许多遍,才意犹未尽地起身去找衣服穿。衣柜门上贴着细长的穿衣镜,在昏暗的光线下纤毫分明地倒映出他的身体。 瘦。 这是原上大脑下意识给出的评价。 当代年轻人不论男女多以瘦为美,娱乐圈的明星们要面对增幅宽度的上镜考验,更是要比常人对体重苛刻一些。但不论以哪种标准衡量,这具身体的瘦弱程度都超出标准太多,更何况这种瘦并不具备肌肉紧致纤长的美感,而是脱掉衣服十分具有震撼效果的瘦骨嶙峋。原上看了几眼就把目光转向了自己的头部,他实在没办法将这样精致的一张脸和满胸排骨联系在一起。 原上看得出原主曾经努力想将自己融入进娱乐圈,从听从《万物之声》节目组造型师的建议染了金发,到抽屉塞满的各类彩妆和保养品,衣柜里陈列着的衣服风格也相当杂乱,明显正走在摸索时尚的路途中。但他偏向低龄女性化的喜好和不甚灵敏的时尚触觉在其中显然没有起到好作用:日式发型琐碎而邋遢,要不是五官脸型加分,活脱脱一个当代非主流,常穿的衣服也多带着闪亮不必要的“时尚元素”,原上在柜子里随手一抽,就是件桃红色的紧身衬衫,领口处装饰着若隐若现的宫廷蕾丝,对着镜子比了比,又基又娘,还不如露出满胸排骨好看。 这种造型都能红的神人……原上忍不住再摸摸自己好看的脸。 从角落里翻出件大概是睡衣的宽松白T,套上条虽然破洞但样式称得上简单的牛仔裤,原上去卫生间找到一把大概是原主拿来修剪刘海用的小推子,仔细沿着发根附近长出一大截的黑发,将金黄色那段剃掉。 洗了把脸,湿漉漉再出来,镜子里的年轻人身高腿长气质清爽,虽然脸色苍白,但碎发乌黑鼻梁挺翘嘴唇湿润,一双眼睛灿若星辰,比之前好看了不知多少。 原上摸着脸,正琢磨对自己下手是不是太禽兽了点,就听到原本安静的门外突然响起了人声。关门开门,谈笑喧闹,许多错杂的脚步,有一道逐渐朝自己的方向踏来。 这人没敲门,气势汹汹进来,还没露脸就开口骂道:“原上!你他妈缩头乌龟也当够了吧?” 可能屋里有些暗,来人一边说着一边摸索打开了灯,这才发现原上所站的位置。他定睛一看,恰好对上原上的目光,不由愣了愣,满肚子炮仗莫名哑了火。 原上被骤亮的灯光晃了下眼睛,朝对方看去,发现是个雪肤灰发的漂亮青年,心中不由宽容两分,坐回床上翻出吹风机旁若无人地吹起头发来。 这几步功夫也够他想起对方是谁了。 《万物之声》这个选秀节目的淘汰模式是分组制,从海选开始,入围的选手就被均匀分配给四个评委。这四个评委分别负责各自名下选手的日常训练,每一次淘汰赛,就是四组选手之间的竞争。决赛季之前,四组选手各自组内选拔,留下自己组内水平最好的选手,数量均等。进入决赛季后,这四个评委组剩下的选手就被组合起来,开始相互之间真正的厮杀。 八强赛结束之后,原上只剩下一位原本同组的组员。 就是现在这个名叫吴晓越的美少年。 原主的假唱在选手里不是秘密,可以说凭借实力留在舞台上的选手估计没一个喜欢他的。记忆中的吴晓越对他也一直很不客气,这种不客气中更夹杂着厌恶和轻蔑。所以虽然两人同组,但除非必要,吴晓越绝不会主动和原主说一句话。 今天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竟然径直找上门。 吹风机嗡嗡鼓噪,纤长白皙的手指在短而柔顺的黑发间穿梭,湿漉漉的发梢淌下水痕,顺着鬓角滑过原上精致的下颌线条,盈在锁骨窝窝里,借着摇晃又荡漾出来,最终隐没进T恤的领口中。吴晓越盯着那些灯光下若隐若现的水光,直到原上吹干头发,不紧不慢开口:“有什么事吗?” 对方的声音比平常低哑,听上去冷静又性感,吴晓越惊醒过来,难以置信自己刚才沉迷的状态,立刻将目光从原上身上移开。他顿了顿才想起自己的来意,重新酝酿出嫌恶的目光,说:“从十六号起到今天,你一共缺席了五节形体课,五节声乐课,三节礼仪课!你他妈搞掉那么多人白占一个名额又不去上课,今天连他妈下午的彩排都不去!不想呆这儿你干嘛不早点走?将老师都他妈要被你气死了知不知道!” 将老师就是原上和吴晓越这一组的评委,全名将敬,十来年前也红极一时,现在四十多,过气得还不如刚出道小鲜肉,在四个评委中也算食物链底层。原上重生前靠着编曲能力在音乐圈地位超然,哪怕现在一穷二白,将敬这种程度的小歌手也还不至于放在眼里。所以他听到吴晓越的责问,心中简直毫无波澜。把已经断电关机的手机充上电,他注意力全放在了自己又开始泛起饥饿的肠胃上。 吴晓越见原上全无回应,简直气结,他几步上前走到床边抬手一掌拍在床头柜上:“原上!我他妈跟你说话呢!” 对方捱得极近,原上不得不抬头才能看到他的脸,吴晓越表情气鼓鼓的,眼睛又大又圆,皮肤也因为愤怒涨成了粉红色,像极了在朝自己发脾气的小情人。原上对美人向来宽容,当下也不生气,好脾气地笑笑,抓住吴晓越的手腕朝自己一拉—— ——吴晓越下意识想要挣脱,却因为原上使坏的微笑脑海空白了一瞬,等回过神来,已经被拉上床,面对面坐在了原上的腿上。 原上靠在床头,一手摆弄手机,一手揽着吴晓越的腰,不紧不慢地开口:“你这莫名其妙生的什么气?” 低沉的声音一入耳,吴晓越就跟被针扎了似的疯狂挣扎起来,他连滚带爬翻下床,一脸羞愤地整理衣服,憋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神经病!你是不是变态啊!?” 手机开机,原上抽空看他一眼,被这可爱的反应逗得笑出声来。吴晓越又气又急,偏偏忍不住盯着他,只能满脸通红地发脾气:“你笑什么笑!” “我饿了。”原上注视他的目光三分钟纵容两分无奈,语气又像在撒娇,“你别生气,去给我煮碗面吧,我都好几天没吃饭了。” 吴晓越被他看得全身发麻,哪里抵抗得住这种精神冲击,一时间简直手足无措,只能气急地踹了床头柜一脚:“神经病!谁要给你煮面吃!” 他离开房间的状态称得上落荒而逃,原上笑笑,也不去追,专心摆弄起手机来。他先是上网搜索了一下赵观这个名字,果然铺天盖地都是自己葬礼的新闻,这场盛事简直震动了整个娱乐圈,一时间什么蹭热度的妖魔鬼怪都从犄角旮旯里冒了出来。原上早看开了这圈子里的破事儿,一点也不生气,点开关注度最高的那条,入眼就是好友渝水淼拜祭自己的照片。 渝水淼憔悴得简直没了人样:胡子拉碴,满眼血丝,黑西装挂在身上空空荡荡,三十来岁的男人,连脊梁都疲惫得佝偻起来。原上有些揪心,渝水淼和他从小的交情,几十年下来早已成了密不可分的家人,他难以想象自己的离开对这个男人的打击有多大,立刻就要打电话去给好友报平安。结果切出通讯界面后,他才猛然意识到自己现在并没有渝水淼的联系方式。 都是翻通讯录找名字拨电话的现代人,谁会没事去记一串电话号码? 原上定了定神,无奈重返新闻,朝下一翻,又见到了个意料之外的家伙。 任平生孤零零坠在殡葬队边缘。画面拉得有些远,照出他一身皱巴巴的黑西装,他没有看镜头,目光落在地面的纸钱上,整个人好像下一秒就要飘起来似的。记者在照片下叙述了一番,说任平生和渝水淼二人疑似不和,葬礼全程没有任何交流。又说任平生大概因朋友去世这件事打击过大,葬礼上看起来很迷茫,近期露面也神情恍惚,回答记者的提问更是颠三倒四。与他打得火热的导演女友邹敏非常担心男友精神状态,好几次被拍到提着保温罐主动去公寓照顾他。 原上想不明白任平生的悲伤到底是真情流露还是演技过人。他一向以为自己在家庭中掌控全部,谁知道临死前才意识到自己并不了解自己的枕边人。被一个十几年来用心过日子的对象劈腿,哪怕不再爱了,原上作为男人也难以轻易释怀。他懒得再关注任平生的相关消息,想起记忆中原主被扒皮扒得沸沸扬扬的事件,换个话题搜索起来。 这大概是原主十几年来遭遇的最大危机,脑海中暗无天日的恐惧让原上也感同身受地紧张。对一个歌手来说,假唱这种丑闻确实相当要命,早些年任平生被阴过一回,黑料甚至登上了纽约日报和太阳报,国内的新闻杂志更是铺天盖地。任平生那时候甚至不敢出门,因为外面无时无刻不驻扎着数不清的长枪短炮…… 想到自己才死而复生就要面对如此大的危机,原上心中不免有些沉重,他郑重按下回车,浏览器迅速给出回应—— ——已为您搜索到593360相关结果。 “……”原上看了下搜索栏,名字没打错,心想我是不是少数了几个零? 这593360条结果中,还要刨除和他不相干的,以及一些明显用于个人宣传的通稿,最近一条更新甚至在好几个小时之前! 而那个记忆中将他扒得皮都不剩的论坛,点进去首页全是关于老公小三的家长里短,原上的话题楼要靠搜索才能找到,总共就一两百条相关。发帖日期较早的都是些图楼和花痴贴,跟丑闻搭界的不到五分之一,这其中热度最高的也不过一万多条回复,里头还有部分粉丝重点在于贴出来的现场照片! 这就是让原主怕得睡不着觉的致命威胁?原上简直难以接受。他曾经好歹也是个出趟门就能霸占报纸头条的人物,这593360条相关搜索简直就是对他赤裸裸的侮辱! 原上挫败地丢开手机,觉得几分钟前如临大敌的自己简直就像傻瓜一样,也在这一刻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了自己社会地位的转变。失去了“赵观”这个经营多年的金字招牌,如今的他只是连爆出假唱都掀不起太大风浪十八线艺人,《万物之声》这个跳板对他来说,终究还是小了一点。 房间门忽然被人粗暴地擂了几拳,原上立刻醒神,戒备地翻身坐起。 “谁?” 屋外安静了几秒,片刻后传进吴晓越愤愤的声音:“赶紧出来吃面条!” 第3章 周总让我送玫瑰 吴晓越觉得自己肯定是中了邪,否则怎么解释桌上那碗色香味俱全的面?那里头还卧了两个荷包蛋和一把小青菜,荤素搭配,营养全面,让他甚至忍不住怀疑自己的精神状况。他心中越想越气,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一转头对上客厅处江斜仿佛能把人穿透的目光,眉毛一下竖了起来。 他讨厌原上,未必就代表看得上江斜了。一个堂堂的大男人不想着靠实力出头净琢磨卖屁股那点事,原上好歹还是周展嚣主动看上疯狂追求的,江斜这叫什么,鸭?倒贴?小三上位?简直呵呵。 “看个屁啊。”他翻了个白眼,掉头就走。 江斜冷笑一声没说话,身边的跟班于达达到是倏地站了起来,于达达死死盯着吴晓越的背影,直到对方摔门离开,才开始破口大骂指桑骂槐。 骂完还过来搭江斜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架势:“这就是原上的一条狗,给脸不要脸的,江哥你理他呢。” 江斜烦他烦得要死,抖抖肩膀把他甩开,旁边看热闹的女选手贝媛儿说:“开什么玩笑,就原上那样的还能养狗?”她低头捂嘴学了个平常原上娘娘腔的笑容,不屑道,“他也就剩一张脸能看了,以前能红还不是因为周总……”她一出口就知道不好,赶忙看了江斜一眼,改口道,“……吴晓越平常比我们还烦他呢,今天估计是错药了!” 于达达撇着嘴道:“我看他是嫉妒才对,本来实力就不如人,组里还有原上那么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还有那个原上,以前也就是藏得好,才连周总都被他骗过去……” 江斜阴着脸打断他:“闭嘴行吗?” 他样貌虽然比不上原上,但也算相当英俊了,加上走的不是阳光路线,生起气来简直气场摄人。喋喋不休的几个选手闻言立刻噤声,互相之间递了递眼色,客厅里霎时间寂静下来。恰在此时,原上的房间方向传来一记开门声。 众人齐齐望去,就突然像被定住似的没了动静,江斜想到原上就心烦,此刻也不免狐疑地跟着转头,下一秒只觉得自己被什么光芒披头砸了一脸,连心脏都跟着蜷缩起来。 原上正侧身关门,低垂着的侧脸线条有如精修般精致,他站在阴暗处,却好像整个人都在散发出夺目的气场。江斜一直知道原上长得符合大众审美,可直到这一秒,他才真正get到那些粉丝口中所说的“盛世美颜”是什么模样。 原上忽然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和江斜对视上。 对方明明面无表情,江斜心中却升起一股脚下悬空的危机感。他后腰的肌肉一寸一寸绷紧,正莫名地越来越紧张,结果下一秒,原上又突然又望着他笑了。 他一笑,原本出色的五官更是夺目得叫人移不开眼睛,气氛就这么松弛了下来。江斜盯着他,对此完全无法解释,但却清楚能听到自己胸腔里加快的心跳声。 他惊疑不定地打量着收回目光后淡定去到餐桌开始吃面的原上,觉得自己简直就像见到了一个陌生人。事业和爱情的失意,难道真的会让人产生这样天翻地覆的变化? 原上倒是一眼认出了江斜,这人在原主的记忆中笔墨极重,又是事业竞争又是抢男朋友的,称作宿敌都不为过。原上开始被记忆中一到这人就十分阴郁的情绪影响,对对方还有些敌意,多看几眼后印象反倒升温许多,也总算能够明白周展嚣为什么在见过原主之后,还能转尝另一道卖相差些的菜了。 《万物之声》开播到决赛季,如果要评选出两个最受欢迎的选手,那么一个是原上,另一个就必定是江斜无疑。原上那纯粹是视觉碾压的效果,江斜能红却有各种因素。首先他长得帅,哪怕比不上原上,也绝对够得上校草级别;其次他有才华,淘汰赛上好几次唱的都是自己写的歌,水平还相当不错,更弹得一手好钢琴;再然后,最重要的,就是他的气质,实在是特别到让人过目难忘,印象深刻。 江斜皮肤很白,扎了双耳洞,还打眉环,两鬓修得精光,中间略长的黑发在脑后梳了个小辫。这是身普通文艺小青年的装扮,可在他T恤宽大的衣领之下,却又偏偏自背部蔓延纹出一道内容玄奥的咒文。这道咒文爬过颈部,末端一直延伸到他耳后短短的发丝里,咒文颜色与皮肤深浅的反差,使他无端多出了无尽的野性气息。再加上江斜习惯性扬着下巴小公鸡一样骄傲的表情,相当能激起男人血液中的征服欲。这样特殊的美人,就连原上都免不了想尝尝味道,更何况周展嚣那种未经沉淀的毛头小子? 这么一想,就连碗里的面都变得更好吃了些。原上咔嚓咔嚓解决掉几颗水嫩清甜的小青菜,再喝一口汤,从眼睛到胃,整个人温暖得差点飘起来。 他放下碗,再抬头,就见江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过来,就站在餐桌边,表情复杂地盯着自己。 这位美少年不光身姿绰约,近看皮肤还很白皙清透呢。 原上抽了张纸巾擦嘴,也不站起来,就这么斜斜靠在椅背上,挑眉问他:“怎么了?有事?” 江斜原本想要解答自己的疑惑,看到对方猫一样慵懒傲慢的姿态,却又忽然什么都问不出来了。他抿了抿嘴,忽然转头就走,也不知道在生谁的气,反正就是很生气。 于达达这会儿也回过神来,赶忙跟上。他看出了江斜的不高兴,以他的性格,平常肯定是要给原上搞点不痛快哄江斜开心的,今天却被一种野兽般精准的直觉驱使,什么屁都没敢放。江斜本来就不爽,看他那么怂更加火大,回头瞪了一眼,发现跟原上一比这人丑得简直没法看,顿时气得肺都快炸了,恨不得一脚踢死他。 于达达莫名被踹了一脚:“???” ****** 虽然之前表现出和原上不欢而散的样子,但吴晓越傍晚却还是打来电话,告诉原上不要忘记第二天中午的《万物之声》六强赛。 他声音冷冰冰的:“民族风的主题定了那么久,你到现在还没选好曲子,今天的彩排也不到场。将老师说他不想管你了,让我转告你,六强赛伴奏和声全都是现场乐队,你要是不想开天窗,还剩十几个小时,自己去跟节目组沟通。” 原上正在核算原主留下的财物,闻言笑着说:“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你不用担心,好好准备明天的比赛。” 吴晓越顿时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才闷闷回答:“……神经病,谁担心你……” 一场选秀节目的淘汰赛原上还不至于严阵以待,原主的现场演唱水平确实很差劲,但那却并非是受限于身体。相反,原上醒来不久就自己评测过,在没有从小接受系统训练的基础上,这具身体先天的音域就要比普通人宽得多。原本有这样的天分,如果原主能在被选入《万物之声》后就潜心钻研唱功,现在一定也能小有番成就,奈何原主的学习能力实在是……到现在连声乐的基本要领都没能掌握。加上他因为身体太过瘦削纤弱造成的气息不足,因为心理自卑造成的台风僵硬,林林总总……就这么拼凑成了一个不假唱修音就车祸现场的“花瓶歌手”。 可原上自己不同,若要论起来,歌坛里四分之三的知名天王都只能算他的后辈。父母又都是知名音乐家,家学渊源,以致他打记事起,就是吊着嗓子玩乐器长大的,功底和经验可想而知。他热爱音乐,又有天赋,出道第一张专辑就极受追捧。哪怕后来因为意外终身告别舞台,他仍能只凭创作在音乐人的圈子中将自己的名字和实力划上等号。 所以对他来说,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如何跟伴奏队伍沟通,而是让自己吃好喝好养精蓄锐,明天不至于在舞台上气竭晕倒。 想吃好喝好就得用到钱,原上扒拉着桌上原主所有的财产,对一个艺人来说实在少得可怜:全身现金也就四百来块,加上存折和支付宝里的,浑身上下也就两千多。 两千多,还不够原上从前的一顿饭钱,他是个相当注重生活质量的人,从没有过这样窘迫的时候,想到要告别自己以往的生活水准就头大如斗。 非得赶紧弄点钱不可。 ****** 《万物之声》的直播摄影棚每隔几天都要热闹一次,进入决赛季后,这里的气氛更加紧张。 八强晋六强,就有两个人得卷铺盖滚蛋,化妆间里的选手都没什么说话的心情,只能听到几个工作人员叽叽喳喳的声音。 江斜坐在化妆间最好的位置上刷微博,任凭几个造型师冷落全场,选来好几条只有细微差别的皮带在他腰上反复比较,冷不丁听到有人问了一句:“原上怎么还没到?这都九点半了。” 他一下抬起头,看向墙壁的挂钟,于达达在旁边聒噪地讲:“反正他来不来今天都得滚蛋,早到晚到当然没区别咯。” 几个化妆师见于达达这么口无遮拦,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纷纷来挖他八卦:“为什么都说他今天要滚蛋啊?不过最近他的黑料真的好多,粉丝都说他得罪人了,假唱那件事情不是假的吗?” 于达达嗤笑:“假什么假,就那个草包还能唱歌?娘里娘气的,也就只有你们这些无知小女孩会喜欢他。” 几个化妆师都是难以置信:“他长得那么帅,不至于吧……《万物之声》不是说直播赛程保证真实吗?又怎么会同意让他假唱……” “还能因为什么,有后台呗!”于达达见几人不相信,还想深说,江斜看不下去他那么没脑子,刚想阻止,向来不爱说话的吴晓越突然开口:“能他妈安静点吗?吵死了!” 吓得于达达连带几个化妆师都抖了抖,吴晓越更加心烦,还想讽刺几句,化妆间的门忽然被一把推开,跟着响起一道低沉柔滑略带笑意的调侃:“谁又惹你不高兴了?我在化妆间外面都听到声音。” 这嗓音仿佛一只无骨勾魂的手,撩得人耳根发麻,众人都忍不住朝他看去,就见原上一边扯口罩一边闲庭信步地走了进来。几个工作人员的眼睛一下就瞪大了,目光黏在他身上拽都拽不开,原上朝他们笑笑,走到最靠近吴晓越的那张椅子坐下,探头去看对方脸。 吴晓越没好气地转开头:“你神经病啊。” 耳根慢慢就红了。 江斜将视线从原上身上收回,又不着痕迹地瞥了吴晓越一眼。这时外头吵吵嚷嚷的又进来个人,捧来一大束娇艳奢丽的红玫瑰。所有选手立刻认出这是周展嚣的助理小毛,以前周展嚣追原上时他也是天天跟着露面的。这就有点尴尬了,小毛进来后第一眼看见原上,也是愣了愣,而后强自转开视线,直奔江斜而去。 “江先生,周总说今天公司有些事情,可能要晚点才能到,让我代他祝您赛程顺利。” 他说完这话自己都觉得自家老板不是东西,忍不住转头去看原上的反应,没成想原上根本没搭理他这边,正仰着脸让化妆师打底,在镜子里对上小毛的目光,还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转头来客气地微笑:“毛助理,好久不见。” “……”小毛愣愣盯着他的笑容说不出话来,忽然觉得这个原本怜悯的对象变得让自己看不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原上能撩、好撩、爱撩,也确实看脸。上一章有大大猜测秦霍(攻)恐同即深柜,然也。 第4章 狭路相逢 几个选手都相互挤眉弄眼,好像恨不得有人当众撕上一场才好。江斜始终没有表态,原上也懒得搭理他们,几个造型师无意识地围绕着他工作,现场寂静得宛若坟场。 原上从镜子里打量江斜,对方低着头双拳攥紧,可见也是不高兴的,心中不由感到同情。明明追求过原上,现在又当着旧爱的面朝新欢献殷勤,他曾经也游戏人间过,对花花公子们那套把戏可谓心知肚明,周展嚣这样肆无忌惮,摆明没把江斜看在眼里,由此可见真不是个东西。 开播前两个小时,剧务匆匆过来带众人去对台本,江斜摔开玫瑰头一个离开,于达达紧随其后,没看到期待中大戏的选手们兴致缺缺走了,原上挥手朝殷切的造型师们告别,被众人壮着胆子拉住拍了好几张合照。一群小年轻捧着手机蹦来跳去激动得跟什么似的,大门关闭后原上还能听到他们亢奋的声音—— ——“我靠!原上真的好帅啊!好帅好帅啊!” “他特么比之前电视上看到的帅一百倍好吗!而且超温柔!刚才画眼线的时候一直对我笑!笑得我心都要化掉了!” “还有那个气场,简直两米八,我给他穿衣服的时候呼吸都不敢大声!” “那个于达达还说人家娘娘腔,也不看看自己有多猥琐,刚才净听他放屁了。” ***** 后台,四个评委已经早于选手到齐。要不怎么说姜还是老的辣,原上进门的瞬间就感觉自己被几道视线火辣辣燎过一遍。 和初出茅庐的新人们相比,这几个评委无疑已经很有底蕴,就连原上也对他们有点印象,知道除了将敬外,那两个男评委一个叫泓一江一个叫驰名,都是拿过不少奖项的老歌手。唯一的女评委马凤凤则最厉害,是华语歌坛曾经响当当的玉女歌后,几人虽然现如今都不太受主流追捧,但过去的辉煌已经根植在老一辈观众的心中,地位还是相当能唬人的。选手们于是都很老实地等在门边,一个个状态明显紧张起来,站姿挺如标枪,就连小公鸡般傲慢的江斜都端正了表情。只是就连里头扛把子那个马凤凤之前都为了梅开二度四处找门路来求过歌,原上对他们哪里还能生出敬畏呢?他倚着墙兴致缺缺配合那群老家伙的集体下马威,不过很快就察觉到这四个人对选手们的怠慢这次是真的事出有因。 因为几个导演策划都忽然开始不停地接打起电话来,也不知道确定了什么,一群人情绪越来越亢奋,马凤凤甚至还作可爱状来回蹦跳着。主持人笑着看向门边惊疑不定的选手:“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刚才接到通知,说我们这一期的特别嘉宾,总策划请来了任平生老师哦!” 现场诸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任平生这个名字所代表的光环,对他们这些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来说完全是段神话。也难怪节目组工作人员全都是一副天上掉馅饼的模样,毕竟以《万物之声》这种新人选秀类节目的逼格,正常情况下是绝对无法邀请到任平生这种层面的嘉宾的。 主持人接着说:“任老师的经纪人说他们过会儿就能到了。江斜,于达达,你们马老师跟任平生老师可是认识的哦!” 于达达双眼一亮,马上越过江斜粘到马凤凤身边甜言吹捧,马凤凤一时众星捧月,满面红光,却偏偏还要故作谦虚地摆手:“哎呀,什么认识啊,任老师就是给我颁过一次奖而已,说不定根本都记不得我是谁了。” 大家都当这是谦辞,看着江斜和于达达目光于是都变得又羡又妒。一片新春般其乐融融的气氛里,只有原上慢慢直起身来,面沉如水。 ****** 任平生坐在车里,偏头看向窗外,好像灵魂已经挣扎出了躯体,整个人都沉浸在厚重的茫然里。 他的经纪人丁海洋手划着爱派上比起以往缩减了至少四分之三的行程表,叹息一声:“《万物之声》两点开始,你大概两点四十左右上台,要唱首歌。《偕老》你看行不行?难度比较低又是你的成名曲。” 任平生眼神微动,随即又陷入沉思:《偕老》是赵观写给他的第一支歌,唱到这个岁数,他连歌词都已经能倒背如流。 丁海洋没得到回答,又见他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低声喝道:“你又在想什么?我拜托你振作一点行吗?这个状态一会儿怎么出镜?!赵老师去世已经快一个月了!你自己数数自己这个月搞砸了多少工作?” 任平生从过往的记忆中回神,情绪阴郁至极,根本拒绝和他交流,自顾自闭上了眼睛。 丁海洋气了个半死,从赵观去世开始,任平生对他就始终是这么一副爱答不理的态度。他知道任平生心里有怨气,也以为对方生无可恋的现象只是暂时性的,一直放任自流。可如今都快一个月了,眼看对方日常生活还是行尸走肉一般,丁海洋这就感到难以理解了。他心想,赵观去世跟我有半毛钱责任?邹敏的事儿是我牵线提议的不错,可你任平生要是不配合,还能有人替你开房上床不成?现在人死了又玩良心发现那套,把错全推到别人身上,感情全世界就你白莲花?可对方是衣食父母,他心里抱怨,嘴上又哪敢说出来呢? 他不知道任平生的倦怠期要持续多久,但艺人们都是需要工作的。赵观的去世注定任平生未来很难再有新的音乐作品,华语乐坛每况愈下,过去的老本吃不了多久,要想延续辉煌,他们都必须寻找出路。他之所以自降身价临时为任平生接下《万物之声》特邀嘉宾这种工作,也是为了能借助这个节目的受众,让任平生尽快适应新的圈子。 ****** 两点整,评委主持准时登台,原上抱着昨晚让将敬今天带来的吉他坐后台等候室调音。他前方墙壁挂着一台巨幕显示屏,正实况转播拍摄棚里的盛景,全场观众都在为任平生的到来起立欢呼。 他排在第五名出场,序列有些尴尬,因此也不必着急,无聊了还能玩玩手机。 《万物之声》在近两年的综艺里算是做的十分出色的,直播网站这个点钟已经聚集了很多粉丝。电视端虽然也有不少观众翘首以盼,但毕竟不如网络实时评论有存在感,所以节目才开场不久,底下居然已经腥风血雨地掐了起来。 有嗷嗷叫拜见任平生的,有掐节目掐选手掐电视台的,再就是首条那种迅速盖了几千层的挑拨离间:《来赌黄瓜,<万物之声>这群选手谁能走得最远?》。 粉丝已经掐红了眼,底下刷什么名字的都有,战况基本就是原上被群嘲,江斜被群殴。原上被群嘲盖因近期丑闻频发,江斜被群殴则纯粹是粉丝太高调,一句话惹了众怒:“论实力江斜甩全场垃圾八条街还带拐弯。” 这谁能忍得了啊?一时间生殖器违禁词漫天纷飞,原上随便翻了几页,就看到一句:“手撕七家江斜粉这是要日天?你家主子纹身抽烟酗酒泡夜店小混混一个,实力甩全场我就科科了,那么牛逼四海影视怎么不跟他签约?自己去微博看看热门,原上那傻逼靠脸都能红,你家正主未来估计只有抠脚嘻嘻。” “……”原上正疑惑,就听旁边的贝媛儿惊呼一声:“原上,你上热门了!” 她捧着手机到处给人传阅,原上接过一看—— ——哈士奇不是狗:《万物之声》后台忙碌中,第一次见原上,偷贴几张无ps照,真人气场窒息,po主目前还在眩晕中(爱心)(爱心)。 这条po一小时内已经转发八万评论两万,高悬首页第一。原上点开图,发现博主原来就是刚才化妆间里跟自己要合照签名的其中一个造型师。这九张图片除了双方合照和签名拍摄外,剩余六张都是博主偷拍的小定格。画面里的原上肩宽腿长,脸小腰细,或张开手臂配合服装师穿外套,或半垂首窝在沙发里淡定玩手机,光影朦胧,轮廓分明,五官俊朗得近乎锋利。就连原上自己乍见之下,也不免惊艳几分。 底下澎湃的评论中只有少数人知道他是谁,可这并不妨碍大多数人因为几张图表达自己的迷恋和欣赏。原上翻看了一下那些啊啊啊啊男神啊老公啊感到自己恋爱了之类的赞美,突然福至心灵,退出来搜索渝水淼的名字。 渝水淼作为著名导演,在这果真有个账号!但从他去世那天开始就不再更新了,其余相关都是些什么渝水淼取关任平生之类的八卦。 贝媛儿还在含酸带怨地发泄:“你运气还真好唉,化个妆都被人拍。这个造型师那么会抓男人的角度,你可得小心点,万一他是基佬就惨了。” 第四名选手已经登台,现场统筹进来安排原上出去等候,原上提着琴起身,递还手机的同时深深地看了贝媛儿一眼。 贝媛儿一个激灵,尖酸的风言风语立刻全缩回了嘴里。 ****** 控制室内,导演组全员精神紧绷,总导演盯着监视器道:“让后面的赶紧准备,下一位选手是谁来着?” 助手额角抽了抽:“……下一个就是原上了。” 总导演想了一下,表情立刻难看许多:“他这场是不是现场收音,还报备了自带伴奏?” 见助手一脸便秘地点头,他长叹一声,知道接下去一定是场闹剧,懒怠对付,示意来个人代替自己的岗位:“一会儿你们调音勤快点,镜头多切评委席和任平生,现场出乱子也不用害怕,台领导不会追究责任的。我去喝杯茶。” 他说罢晃晃悠悠离开,大伙连连点头,也不将此当回事,等主持报完幕后控制灯光暗下,一波掌声,原上缓缓自后台走了出来。 一束聚光灯从顶端垂落,他抱着吉他,沐身其中。控制室的收音器在短暂的寂静后,突然传回了观众一波比一波剧烈的骚动。 助手立刻意识到不妙,一时间冷汗都要淌下来。他定定地望着正中央面对舞台最大的那面显示屏,几秒过后,忽然转身追了出去:“吴导!吴导你快回来!!” 第5章 你这个大骗子! 任平生好歹在音乐圈混了这么多年,唱功不说臻于化境,也绝对够得上无可挑剔。让他点评一群新人的首尾,简直像满级大神研究新手村任务那么无聊,能出线八强的选手在普通观众眼里当然各有各的优缺,可对任平生来说,无非是十分制里两分和三分的区别。 唱完歌后收获一箩筐欢呼尖叫,他随即心不在焉地落座进临时评委席。他今天没有抢选手风头的心情,本想摸鱼混过这程通稿,可坐在旁边的马凤凤实在很烦,每次选手唱完歌,都要不甘寂寞地倾身过来交流一番。 他不想搭理对方,奈何摄像机跟得太紧,只能强打精神敷衍过去。上一名选手是男是女唱的什么玩意儿他一概不知,马凤凤征求他意见时一脸赞赏,他也就跟着点头:“不错不错。” “您谬赞了,这是我组里的学生于达达,属于笨鸟先飞的。”马凤凤笑得一脸褶子,“他太老实,还是我另一个学生江斜比较聪明,也有天分。” 摄像机对准他的脸,任平生只能点头,顺口一问:“江斜是下一位选手?” “哪能啊,他压轴呢!下一场是原上,将敬的学生。”马凤凤一提到原上就很不自在,不敢表现在镜头前,又心里难受,只好关了麦小声道,“一会儿要是出状况您也别生气,听听就得了,有什么疑问等节目结束我全解释给您听。” 任平生挑眉,倒是被这意味深长的八卦意外醒了精神。选秀节目是业内公认的黑幕多,他不怎么接触这个圈子,对此却也有所耳闻。就是不知道这个叫原上的选手到底有什么深厚背景,竟然连四海卫视投资的节目都要为他亮绿灯。 说话间灯就灭了,身后已经隐约能听到有女孩高呼原上的名字,评委席旁的各家媒体也打鸡血般抖擞了精神。任平生借着微光看到四个评委互相紧张兮兮地交换视线,顿觉得有趣。看样子这原上自身也是个相当受关注的选手,可既然有人气又有后台,评委们为什么还都不待见他呢? 话题中人踏上舞台那一刻,他顿时了悟,心知这大概又是一场专业音乐人与花瓶的较量。华语乐坛越来越不景气,他一个老歌手,对现如今那些偶像长着好脸但凡不是哑巴就敢出单曲还颇受追捧的风潮同样看不惯,因此哪怕理智对原上的外形感到惊叹,情感上仍旧兴致缺缺。 原上扛着吉他,走得不疾不徐,落足舞台中央时,抬头看了评审席一眼。任平生正懒怠地靠在沙发里,虽已年近不惑,仪态也称不上好看,却硬生生将其余四个也曾风靡一时的评委衬得全无光芒。 他在心中笑笑,虽然已经不再爱任平生,还是为这番对比感到欣慰。 双方视线因此短暂相触,原上心如止水地转开目光,任平生却猛一下坐直了身体! 他惊疑不定地紧盯舞台中央,难以理解自己刚才一瞬间熟悉的悸动从何而来。马凤凤被他一惊一乍的动作吓到,正想询问,紧接着就被一段行云流水的弦声定住了神。 语言有国界的,音乐却不同。一首足够美好的曲子能用旋律演绎出喜怒哀乐,且一瞬间抓住所有聆听者的心神。场内剩余的欢呼喧杂霎时间一扫而空,包括任平生在内,所有人都双眼微眯,被这寥寥乐声带出怅然的情绪。 六强赛的主题定的是民歌,这题目看上去简单,实则相当不好驾驭。在当代,尤其会收看《万物之声》这种选秀的观众,大多都是年轻人。他们受全球文化交流影响,承接了时代暴风最强烈的一波攻击,接触到太多和热血青春更起化学反应的音乐,民歌缓慢的节奏和通俗直白的表达相较之下,自然就被衬托得“土气”无比。 原上之前的几个选手都很聪明地钻了空子,为了避免被歌曲类型拖累,挑选的都是诸如土耳其、俄罗斯、西班牙这些氛围十分热闹大多数人又听不懂的外国民歌。以至于原上虽然在第五号上场,却成了目前为止第一个选择中国音乐的。 被异域风包围许久突然注入一股清流,就连几个评委都不得不承认自己有眼前一亮的感觉。向来与欢快随性挂钩的吉他此时琴音就像参加独奏会那样细腻婉转,空灵得仿佛精灵跳跃的音符里,偶尔又能听出一些民歌《日月湖》熟悉的旋律。《日月湖》讲的是一个山林妹子坐在湖边借着星光思念情郎的故事,流传度非常之广,不少著名的女音乐家都曾演绎过,只是让原上来唱,当然也不会是往常循规蹈矩安分守己的唱法。他在再次登台前,毕竟先做了十多年的创作编曲,深知能打动听众的是什么东西。《日月湖》虽经典,以往固定的民歌式演绎法却并不讨人喜欢,他索性将曲调修改大半,先声夺人,将一首吊儿郎当的山野民歌彻底改成了婉转悠长的抒情小曲。 这方法听起来容易,可除他之外,哪有人敢真正断言简单?甚至现场连带任平生在内的五名专业歌手在前奏时都被狠狠地惊艳了一把,将敬盯着原上拨动琴弦时手指行云流水无比熟稔的动作,更是完全想不起来自己的学生什么时候有此技能,整个人脑壳都变木了。 十余秒让人过耳不忘的前奏结束,原上深吸口气,终于开腔。 气息不足在现场演唱中是比音域不宽更加短板的致命伤,可这具身体弱鸡的肺活量却又不是他一时半会能解决的。好在原上作为资深音乐人,最擅长钻这种空子:改节、降调,实力不够,技巧来凑,反正以他的经验,糊弄过大多数人绝对没有问题。 一首拖拉的老歌这样改来改去,除了旋律类似歌词相同外,竟彻底摇身一变成了另一首完全不同风格的歌。原上把嗓音压得极低,用一种自己目前尚能胜任的戏曲唱腔,刻意将音乐效果表现得飘渺不定。人声与音乐融为一体,借由回音,让人恍惚之下,仿佛置身深山广袤的天地中。 轻灵的音乐敲击在心上,仿佛旁观者将一段故事娓娓道来:浩瀚的夜空、苍茫的山谷、漫天细碎的星光倒映在湖面上。青春窈窕的山村少女满目羞涩,她怀揣满腔思念,浓浓爱意,借着夜色眺望远方,呼唤不在身边的爱人…… 音乐在这甜蜜又伤感的牵挂中戛然而止,原上闭着眼,手掌搭在吉他两端,为高体力消耗的演奏式弹唱微微喘息。吉他余音未散,任平生第一个回过神来,他坐直身体,郑重鼓掌,不论有何偏见,他作为一个专业音乐人都无法否认这首曲子的改编得很棒。 观众接连回神,在短暂的静默后也爆发出了震天的喝彩。不知道是谁先带的头,等四名评委意识到时,全场已经开始整齐而热烈地高呼起原上的名字。 这发展太超出预料了,他们四人面面相觑,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评审点评环节本没有台本,评委私下却都会提前规划好流程。他们对各个选手的综合实力多少有数,预想中原上的这场比赛又肯定会出问题,当然已经早早准备好淘汰掉原上的文稿。文稿几经润色,从原上的学习天赋、演唱技巧、现场舞台效果等等诸多缺陷入手,可以说写得滴水不漏。然而再完美的文字,放在不适合的情况都必然一文不值,原上这一场发挥出的实力远超所有人想象,马凤凤惊人的直觉告诉她,今天她们但凡敢不管不顾照着原计划继续,十几二十年积攒下的声誉此后必然毁于一旦。那么多的观众不是瞎子,一人一口吐沫也够淹死人了。 想到这里,她后脊发凉,冷汗冒了一背,赶忙清了清嗓子,强自镇定地夸奖起来。 轮到任平生发言时,他捏着耳麦,静静地看了原上很久,才叹息出声:“你很好,很有才华也很有天赋,很像我曾经认识的一个人。” 原上懒得佯装那些新人面对他时激动的情绪,只勾起一边嘴角笑笑,没有搭话。这沉稳淡定的姿态反倒引发了观众台上此起彼伏的尖叫,任平生看着他,眼神却更迷惘了。 *** 总导演拉下灯光,整个人就像被抽干了力气似的倒进椅子里。助手忙前忙后为他敲背泡茶,他满头大汗,心中却在庆幸,自己没有因为一时的傲慢搞砸一场演出。 刚才那短短几分钟,整个控制室的人都跟疯了似的忙碌奔走,镜头扫到的落泪观众不知凡几,他几乎可以预见节目播放之后的这一段落能引发多少关注。他一面感叹,一面又满腹疑惑摸不着头脑,毕竟照这原上一场发挥出的实力来看,往前那些比赛压根他就没有对口型的必要,节目组这些领导非得把一块璞玉包装成顽石来卖,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录影棚大门处,周展嚣抱臂靠墙,眯着眼目送原上退场,棚子里现场导演几次制止都没能完全控制住的尖叫声震得他心烦意乱。公司里开会,他因此来晚了几个小时,原本是想直接去后台等江斜的,临时起意才到的这儿。他此时庆幸自己的突发奇想,又觉得自己像被人当面扇了耳光那么憋屈:聚光灯下的原上今天实在太耀眼,耀眼得让他目眩神迷,耀眼得与他记忆中完全判若两人! 他是个正常人,当然也就不会想到借尸还魂那么不科学的命题,原上的表现在周展嚣的世界观里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他是个骗子! 他骗了自己!他根本没有性别错乱!他根本不是娘娘腔,不是那么拘谨胆小的人!原上踏上舞台那一刻扛着吉他气场摄人的模样让周展嚣此时想来都心有余悸!一个这样傲气的人为什么要在人前装得一无是处比狗还怂?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原上想用这幅面貌来摆脱自己! 这个认知让周展嚣不由感到挫败。他年轻有为英俊多金,虽然包了那么多明星,很多人却也不纯粹是为利益而来。他从未怀疑过自己的个人魅力,因此在甩掉原上时,是真情实感发自内心地觉得对方人品有缺陷配不上自己。可突然之间又有人告诉他真相其实是原上厌烦他又迫于强权不敢反抗,只能靠抹黑自身光芒来熄灭他的热情。甩人变被甩,这种峰回路转的结局,对他自尊心的打击何止一星半点? 小毛在录音棚找到他时,几乎被他脸上羞愤的表情吓得不敢接近。周展嚣一错眼扫到助理,被对方怂瓜般的颜值激励,跌入谷底的自信立刻垂死挣扎地膨胀开来。他直起身,示意小毛跟上,精神抖擞朝后台追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总导演:节目组领导脑子进水了? 节目组导演:??? 周展嚣:你这个大屁眼子! 原上:??? 第6章 怜爱的微笑 “原上新造型帅炸裂!啊啊啊摄影太走心了还一直切他特写,他往舞台上一戳我气儿都快喘不过来了!” “是挺好看的,不过他一假唱的,拿吉他干嘛?他会弹吉他?” “卧槽!前奏真尼玛好听!来个大神鉴定一下指法,是不是他弹的?从没听说他有这个技能啊,不会又是双簧吧?” “这里是十二年老吉他手,原上指法没错误,而且技巧相当纯熟,肯定练很多年了。他怎么那么低调?换做别人肯定要卖才子人设的。” “这是《拾星河》?原上改编的?!身临其境的感觉,眼泪都要听出来了……” “我是半个声乐专业人士,这场肯定开麦了,原上气息有点不稳,但他真假音切换流畅,在这群选手里唱功肯定不是垫底的。对之前的假唱风波持怀疑态度。 因为新形象实在吸睛,加上原上在这一场完全超乎所有人预料的炫技演唱,直播网站和各大论坛一时都相当热闹,对他的关注度几乎以放射状态扩散开。原上到休息室时,之前登台的选手都聚集在一起抱着手机讨论这个,见他回来,齐刷刷投来复杂的目光,发自肺腑的羡慕嫉妒恨险些掩饰不住。 原上却只顾看电视,吴晓越正在显示屏上欢快蹦跳着,这个动辄爆粗的桀骜青年台风却意外活泼可爱,蓬松的灰发跟随他跳动一抖一抖,像小兔子正在抖动自己毛茸茸的一对耳朵。 他刚见过任平生那怅然的心情就这么被新的美色安抚,坐下来掏出手机干正经事。 他必须尽快联系渝水淼。原本借尸还魂这种事不该宣扬,可对方被拍到的在灵照前痛不欲生的画面反复在原上的脑海中纠缠。渝水淼是他的发小、兄弟,父母去世后最亲近的人,轮起信任,在原上心中哪怕任平生都要退其一射之地,他无法坐视一个亲人此后的人生因为自己被伤痛纠缠。 可渝水淼作为业内小有根基的导演,哪是他现在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艺人能轻易找到的?对方的号码没记住,微信离开了之前的手机无法登陆,真上门堵人,恐怕没进小区就要被保安拦下,还好托贝媛儿的福,让他从微博上找到了渝水淼工作室的电话邮箱。 但这毕竟不是渝水淼真正的私人号码,原上摸索着注册了几个账号,为了瞒过其他人耳目,最后还是将渝水淼留学时睡白人妹子被对方男朋友痛打的事迹编辑好,底部附上自己现在的手机号,发了出去。 看着消息发送成功的提示图标,他没来由一阵疲惫,抬头朝那群还在围观自己家伙问:“谁带烟了?给我一根。” ****** 周展嚣找到原上时,对方正陷在吸烟区角落的沙发里点火。这人微眯着眼,放空的视线也不知落在哪处,烟就这样虚虚衔着,灯光黯淡,雾气缭绕间,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捉摸不透的感觉。吸烟区里人并不少,唯独原上所占的那块区域趋于真空,他就这么倚在那儿,猫似的懒洋洋支着脑袋,眉目精致难以描摹,让人觉得连靠近都是种唐突。周展嚣愣愣地看了很久,怎么都没法从对方身上找到自己从前熟悉的影子,再不愿相信,也只能肯定刚才那番猜测。 他气势汹汹而来,此刻见了本人,却不知为何失去了刨根问题的勇气,只能站在吸烟室门边,进退维谷。 小毛这个缺心眼此时却急匆匆追上来,嗷嗷叫:“周总,你要找什么啊?我帮你打电话去台里问问!” 吸烟室的众人瞬间全看了过来,立刻有人认出周展嚣这位大金主,上前问好。周展嚣气得脑门发胀,瞪了小毛一眼,再回过头,果然见原上叼着烟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被对方轻描淡写的眼神看得矮了半截,他没来由一阵心虚,顿了顿才色厉内荏地开口:“原上,你出来一下。” 原上偏着头审视他一会儿,纤长的手指取下烟掐灭,施施然站起身来,走过去的步伐也是不紧不慢的。 周展嚣能看出来,这不是假装的镇定,原上真的一点也不畏惧自己。看着眼前这个一举一动强势到近乎迫人的青年,周展嚣几乎有种自己从前和他认识只是幻想的错觉,他的眼角眉梢,举手投足,没有一处能找到从前面对自己时娇羞沉默的影子,如果这是演戏,他的演技未免太好。 原上对他印象不咋地,语气冷淡:“周总找我有事?” “……”周展嚣因为他的态度有些受伤,抿了抿嘴,低声说,“你骗我。” 原上被雷得心中一颤,心说这怨妇似的台词是怎么回事?接着才意识到对方是什么意思。但这问题没法解释,他只能沉默,闭口不答。 周展嚣当他默认,满心都是被愚弄的怒火:“装娘娘腔很好玩?装白痴很好玩?骗我有意思吗?” 原上并不喜欢被人这样质问,更何况周展嚣长得也不如吴晓越这种美青年对他胃口,顿时不耐烦起来,双手环胸倚靠着墙,挑眉问:“你想约炮我不想接,大家都是玩玩,你至于那么大怨气?更何况我骗都骗了,你还想怎么样?” 周展嚣听得无法反驳,心中一阵憋闷。他追原上无非是看对方单纯干净,目的也确实只是想玩玩。可他玩别人时不走心,冷不丁发现自己被玩了,就忍不住钻起牛角尖来,一时间竟还有种说不出的委屈,只觉得自己追求原上的过程中也是很认真的,对方怎么能这么轻描淡写用“约炮”两个字抹消自己的用心呢? 周展嚣头一遭感受到被抛弃的酸楚,这牛角尖一钻就出不去了,眼神越来越复杂。对方到底是个娱乐公司的总经理,原上也不想轻易得罪,见周展嚣被堵得说不出话,只好放缓神色安抚:“行啦,大家都是男人,约炮不成而已,犯不着那么认真。我看江斜不也挺好的?长得不错又够野,床上肯定比我带劲。你既然已经捡到宝,就别吃锅望盆啦。” 这番话原上打了半天腹稿,照理说对付普通花花公子应该不在话下,可周展嚣听完竟一点表示也没有,只脸色铁青地瞪视着他。原上一阵茫然,正想揣摩对方的意思,周展嚣却又突然转过身,怒气勃发地走了。 看着对方简直用生命在书写愤怒的背影,原上保持着依墙而立的站姿轻轻啧了声:“有毛病。” ****** 后台暗潮涌动,台前也半点不轻松,四名评委间的气氛几乎是僵冷的,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们以往伪装的一团和气终于崩裂开来。 八强晋级六强,势必有两个人要卷铺盖滚蛋,淘汰的两人原本早预定了是贝媛儿和原上。怎奈何原上根本不按套路出牌,剑走偏锋的一首歌将他们原本的计划打得粉碎,四名评委胆子再大也不敢在镜头前睁眼说瞎话,此时心照不宣地将原上的名字从淘汰名单上划开,于是谁来填补那个多出的名额,就成了他们矛盾的焦点所在。 偏偏除了原上,吴晓越和江斜外,其他五人这一场的发挥都是半斤八两,选手的去留与评委利益息息相关,谁也不希望自己名下的学生被莫名挤走,就连马凤凤搬出自己从前无往不利的施压都不管用了。 任平生完全游离在讨论外,还在回想自己刚才和原上不期而会的眼神。他不会错认那一瞬间自己蔓延全身的悸动,除了已经过世的赵观外,他从未在任何人身上得到过这种感觉。意识到这一点,他仿佛整个人都沉入了冰水里,为自己丑恶的本性瑟瑟发抖。他无比确信自己深爱着赵观,可现在,在爱人去世不到一个月的今天,他却为了另一个人心生悸动! 马凤凤的声音突然又打断他的自我厌恶:“任老师,我们谁说的话都没您说的有分量,依您看,这一场淘汰谁比较好?” 任平生情绪已经负面到顶端,对这个一直聒噪套近乎的后辈也迁怒般生出浓浓厌恶,他甚至佯装不出原本亲和的假象,只用沉沉的目光注视对方:“如果一定要选的话,那就选您的学生吧。”至于到底是哪个学生,其实他自己也不大记得。 马凤凤原本以为任平生会偏帮自己,一听这话简直惊呆,其余三名评委却纷纷大喜,赶忙拍板定下。 选手再度登台,得知自己被淘汰的贝媛儿和于达达简直如遭雷劈。贝媛儿也就罢了,她早知自己实力不济会有这天,可于达达却不同,马凤凤几乎明示地告诉过他这一场淘汰选手的名单。 既然如此,走人的又怎么会突然变成了自己呢?! 于达达满目都是被欺骗的愤怒,见马凤凤转开头不敢与自己对视,顿时明白,事态已经无法挽回了。 退场悲凉的音乐中,他茫然地转身,环视全场,发现竟然没有一个对手对他的离开表露出不舍,胸口顿时涌上无尽的委屈。这委屈又很快转化为深沉的不甘和恨意——他认定自己输给了潜规则,又怎么能服气! 离场选手惯例要拥抱留下来的人,于达达咬牙一个个抱过,轮到原上时却冷笑一声,刻意跳开。 媒体席立刻闻风而起,主持人感到尴尬,还想解围:“哎呀,原上你站得实在太靠后了。” 于达达却不领情,冷冷地朝着麦克风说:“我只尊敬真正有实力的选手。” 现场一片哗然,原上却淡定得很,他非但不生气,还大度回答:“不论如何,祝你好运。” 他活了这把年纪,看透这些小年轻的心思就跟玩儿似的,也心知娱乐传媒界长盛不衰的潜规则。于达达这样不识抬举看似目标明确,但真正难堪的焦点绝非自己,节目结束后,有得是人代自己出手整治他。 泄愤一时爽,过后悔断肠。原上看着那张称不上漂亮的小脸蛋,露出个怜爱的微笑来:这倒霉孩子,智商是硬伤啊。 第7章 终相认 果然,于达达在六强赛上那一番话放得破釜沉舟,最后却只激起几朵小得可怜的水花。 现场媒体倒确实将此当做爆点,奈何六强赛上他表现出的实力跟原上相去甚远,看过这场比赛的观众完全不觉得他是占理的一方。更兼之原上还因为现场弹唱洗清了之前假唱风波的黑点,原本深信丑闻的观众多对他有补偿心态,于是“选手于达达放话《万物之声》晋级黑幕”事件发酵到最后,就顺理成章被解读成了于达达因为被淘汰嫉妒作祟抹黑人气选手。于达达也实在不聪明,为了泄愤将整个节目组都拖进了沟里,想看他笑话的人不知凡几,当中更不缺乏痛打落水狗者。一时间被搞得整个人形象都黑红黑红的,就连他的狂热粉丝,也没几个愿意下场帮他掐架。 兜兜转转,原上反倒成了最终赢家:《拾星河》改编版本一炮而红,加入些许美声和现代化元素的旋律几乎能让人瞬间自我带入。这样抓耳的一首歌,简直是炒节目热度的不二利器,《万物之声》节目组当然不可能放过良机,于是无比迅速地买下大量通稿,极力炒作起原上六强赛弹唱《拾星河》的现场视频。这一招不得不说确实好用,甚至掀起了一波民歌新唱的热潮,数不清的翻唱歌手和模仿者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蹭热度的同时也互惠互利捧红了原上。毕竟在这看脸的世界,《拾星河》视频之所以能爆红,原上在聚光灯下嚣张而极具辨识度的容貌功不可没,其他歌手唱功再好,也很难同时在视觉效果上掩盖原上本身的光芒。 因他知名度提高,许多品牌厂商都主动找上门来寻求合作,这待遇在所有选手里可谓独一无二了。然而盛况空前,原上作为话题焦点,却毫不留恋地选择了藏锋。他没签公司,也没有经纪团队,不想站台接广告没人管得住他,别人至多在口头惋惜几句,可他们又算哪根葱?原上在这圈子混了这么些年,起起落落,看得太多,并不真的只是个一夕爆红的毛头小子。节目组这样狂轰滥炸式的炒作很容易界限失控,稍有不慎,就会物极必反惹人厌恶,他何必目光短浅地消耗自己在大众眼中有限的好感,来为他人做嫁裳? **** 心跳声坚实有力,耳麦里放着快节奏音乐,原上嚼着一截风干牛肉跑在机器上,余光扫到器械区几个身材火辣的漂亮姑娘偷看自己,朝她们光明正大咧出一个笑容。 六强赛结束后的这段时间他几乎都泡在了电视台大楼的健身房里,坐了那么多年轮椅,他太怀念脚踏实地运动的滋味了。 这具身体真的被透支得很差劲,一米八的个头,体重只有五十七公斤,刚开始锻炼时,原上几乎跑不到十分钟就会眼前发黑。为了能让身体健康些,原上把仅剩那两千多毫不吝啬地砸在了吃上,坚持锻炼加上食补,几天下来,整个人都看着比以前挺拔了。 他瘦鸡一个,穿的也是再普通不过的运动服,站在一众外表不俗的肌肉男里却有鹤立鸡群之势,健身房里几乎所有爱好人类的生物都不免注意到他。接收到他的笑容,几个不敢靠近的漂亮姑娘笑得花枝乱颤,也终于鼓起勇气,一窝蜂上前搭讪。 周展嚣伫在大门边不进去,只眯眼看着一瞬间热闹起来的有氧区,原上掉进帅哥美女堆里简直如鱼得水,三两句话就将别人哄得五迷三道。他不禁想起对方在自己面前不假辞色的冷淡样儿,两厢对比,气得脸都阴了。小毛无语地看着自家老板咬牙切齿的模样,生怕他憋不住上去打人,只能开口劝诫:“周总您冷静点,今天台里开会,秦董可也是要来的。” 周展嚣确实快忍不下去了,但一听助理提起自家表哥,就不由发自内心想打哆嗦。他理智瞬间回炉,又觉得面子上又挂不住,只好深深望了原上那边一眼,问:“几点了?” 小毛赶紧搭梯:“三点半了,秦董估计已经到了,咱们去会议室路上还得耽搁一会儿呢。” 周展嚣点点头:“那确实是来不及。”然后一副为公事所累的模样转身离开。 他俩悄无声息地走后,不远处的拳击台上跳下个人来,江斜一边撕开拳击手套的固定片,一边用阴沉的目光注视两人离开的方向。六强赛那天他到最终也没能见到说自己“晚点来”的周展嚣,过后反倒还从别人的嘴里听说到他与原上碰面畅谈的事迹,当时就猜到大概出了问题。果然从那天后,周展嚣再没主动联系过自己,以往翻着花样来的讨好手段跟着不见踪影。江斜对周展嚣谈不上感不感情,俩人在一块也不是他先主动的,最多只能算顺水推舟。可不论如何,既然关系已经确定,对方就不该再搞旧情难忘那一套! 原本还只是猜测,今天终于亲眼见到了,江斜是个对什么都态度很认真的人,当即就决定不再沉默,上去说个清楚。 ****** 周展嚣才到会议室大门,就听到里头传来自家表哥低沉的嗓音:“渝水淼,我不记得你是个感情用事的人。” 他本就心虚,闻声竟然打了个冷战,再小心翼翼推开门,就见表哥秦霍正坐在会议室窗边的沙发里打电话。自己进来的动静大概还是吵了点,秦霍一手握着手机,目光淡淡瞥了过来,里头藏不住的戾气吓得周展嚣顿时僵住,立在门边动都不敢动。 电话那头的渝水淼不知道说了什么,让秦霍连眉头都皱了起来,小毛早就怂成屁了,压根儿没敢进会议室,周展嚣不得不独自承受前线炮火,简直恨不得给还在讲话的渝水淼跪下,求他闭嘴。 平心而论,秦霍长得并不可怕,相反还十分英俊,他三十不到的年纪,眉目英挺,身高腿长,符合一切大众对帅哥的定义,可偏偏所有人面对他时都很难有闲心去欣赏那张脸。四海集团的上上下下,包括在外头人五人六的周展嚣,在他面前时心里大多只有敬畏,不敢多想别的。就像此刻,秦霍只是标枪一样挺着背坐在沙发里,甚至都没有明显发怒的迹象,整个人却每个毛孔都在散发出暴戾的气息。周展嚣打记事起爹不怕娘不怕,最怕的就是这个表哥,他这样的秉性家世,小时候也被带着差点走上弯路,是秦霍的皮带让他一辈子记住了那种皮开肉绽痛不欲生的感觉。如今十多年过去了,他已经长大成人,看秦霍还是只敢看上半身,瞄到裤腰就浑身发抖。 秦霍挂了电话,坐姿依旧自律,脸色却黑得不行,显然是被渝水淼气的。周展嚣被这恐怖的修罗场压得双腿发软,只能讪笑几声:“哥,公司里是不是遇上什么麻烦了?” “你站在那里干嘛?过来。”秦霍脾气暴躁,但自觉对弟弟还是相当宽容爱护的,更何况现在也不太想打他,于是只板着脸回答,“渝水淼对那部新电影主题曲演唱者有不满,要求换人。” “新电影?《江湖》?”周展嚣哭丧着脸过去坐下,想了想才想起来,“那里头几首歌不都定了任平生来唱吗……哦!” 他猛地想起近期那些沸沸扬扬的新闻,一时间八卦的念头甚至盖过恐惧:“渝水淼真的跟任平生闹翻了?断人财路啊这简直,他俩到底为啥?” 秦霍没有理他,当然也不关心这个,只暗自沉思。四海集团为渝水淼这部《江湖》投资了一点六个亿,他是个生意人,一切付出只为更大的回报,当然希望一切能尽善尽美。任平生在音乐圈有人气有地位有煽动力,非常具备商业价值,更何况还是被新锐导演邹敏推荐来的,让他来演唱《江湖》的主题曲,对后期电影的宣发乃至票房都有莫大的好处。渝水淼这个导演在产业链里非常重要,但毕竟已经签下合同,跑不掉了。若对方不能拿出让自己信服的理由,仅凭撒泼,他是不会答应对方这种无理取闹的要求的。 他这边分析理性,渝水淼却快被气傻了,他挂断电话后将手机狠狠砸在墙上还不够解气,上前捡起来后退几步又砸了一次,眼看着手机粉身碎骨才肯罢休。 他的助理米糯默默收拾残骸,连吭都不敢吭声,他跟了渝水淼那么多年,算是有些交情的,也只敢在对方心情好时劝上几声。渝水淼本来脾气就不好,赵观去世之后更是成了个炸药包,现在碰上和任平生相关,米糯这种知道内情的,想想也知道撩火药桶是什么下场。 渝水淼发泄完,心里却一点不轻松,脑中全是秦霍刚才的话。让任平生唱《江湖》的主题曲对电影口碑确实有益,加上这事儿是近年来佳作不断的新锐导演邹敏牵的线,四海集团正想签她。双方合作了那么多年,渝水淼深知秦霍性情薄凉,判一场官司,从不看双方谁跟自己交情更深,只看谁是更能替四海赚钱的人,他虽然在业界地位更胜邹敏一筹,可仅凭这一点,绝无法说动秦霍无条件帮他。 他深觉无力,怒得眼眶都充了血,想到任平生,就简直恨不得飞过去掐死对方。可比起那个贱人,他又更加无法原谅自己,当初他没忍住把任平生出轨邹敏的消息带去了医院,赵观看完那则新闻后当晚去世,他跪在手术室门口,听到消息的那一瞬间世界天塌地陷。任平生在那之后赶到医院,当场就晕了,要不是米糯拦得快,他俩现在恐怕已经一个进监狱,一个呆墓里。 从那天后,他就发誓和任平生老死不相往来,外界媒体什么样的猜测都无法动摇他一毫一分,可这句誓言直到今天才算真正遇上了考验。渝水淼疲惫地倒进椅子里,仰首望着头顶的灯,稀里糊涂的,整个人魂都飘远了。等到回过神来,他已经做下决定,看向正担心望着自己的米糯,淡淡开口:“去算一下,推掉导《江湖》的约我要赔多少钱。” 米糯楞了一下,整个人都呆了,下一秒火烧屁股地跳了起来:“渝老师!您可别跟我开这种玩笑!” 渝水淼也不回答,就这样平静地坐着,随米糯围自己转圈,说那些自己为这部电影付出了多少心血的劝告话。米糯见说不动他,简直急得想哭,蹲在地上扒拉着他的腿喊:“渝老师!这是一个多亿一个多亿啊!您再想想!再想想!何必意气用事呢?从赵老师住院起您就没再出过作品,这好不容易拉来的资源,您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圈子里不知道多少人想看您笑话,都以为您后继无力了,这几天连想拿您年轻时的丑闻敲诈勒索的人都有,您这再跟四海集团解约,要出大乱子的啊!” 渝水淼听他说的自己好像立刻要成丧家之犬似的,轻笑一声:“我年轻时的丑闻?我后继无力?你要劝我,也别编这种瞎话,一个任平生而已,我倒想知道能闹出什么乱子!” 米糯见他不信,简直要晕了,连滚带爬地跑去把电脑抱过来,打开邮件给他看,眼泪哗啦啦掉:“没骗您啊!这几天那人一天不落,每天一封,我看您心情不好,一直瞒着,还打算过段时间试试那人有没有证据,给笔封口费。这些王八蛋都巴不得看您倒霉,您怎么能如他们的意啊!” 渝水淼不想理会,但米糯抹着眼泪一直端着电脑,他也只能安抚性质地接过来。邮箱里确实重点标记了几封邮件,格式乱糟糟的,里头都是一段段的纯文字,看起来没什么特别。他不当回事,谁知道才看了几段,就好像被雷击了下似的,浑身都沸腾起来。 **** 原上运动完精疲力竭,眼看到该吃饭的点,身上却只摸出一百块钱。他捏着这张孤零零的红票子,人生从不曾有如此穷途末路的时候,怅惘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几乎当时就想反悔,去接几个烂代言换饭吃。 电话响时,他脑中生存和理智正激烈交战,打得不可开交,于是声音也恹恹的:“喂?” 那头没人说话,只听到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好几秒后,才有个男人沙着嗓子问:“……你是谁?” “大鱼!?”几十年老友的声音,原上一下听了出来,心说着你丫这大傻逼终于看到邮件了,雀跃得肚子咕噜噜叫,“可他妈算找到你了!我现在在广播电视大楼门口,你赶紧过来啊!带我吃饭去!” 渝水淼:“……” 作者有话要说:  渝水淼:我现在打死丫算不算犯法? 第8章 周老板挨揍 一大海碗的珍珠米饭浇上熬得香浓醇厚的海参鲜鸡汤,再时不时吃几口浸成棕黑油亮的私房卤水鹅,脆嫩的蔬菜用虾头油炒得甜脆鲜香,蒸石斑滑嫩到入口即化……京郊小王府私菜馆,回回来都呆的一号房,原上穷了这么些天,再吃回山珍海味,那真是以往从来没有体会到的满足感。 他这身体年轻,最近又勤于锻炼,新陈代谢加快,饭量几乎以倍数增长。吃空了半桌子菜,将将七分饱,原上才放慢进食速度,抬头就见渝水淼正远远坐在桌的另一头,用一种复杂到难以分辨的目光一错不错看着自己。他取了只螃蟹腿掰开吃肉,朝对方翻了个白眼:“看了一顿饭了,看出花来没?” 渝水淼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他刚才问了原上很多私密往事,已经确定自己身边真的发生了一件如此不可思议的事情。眼看面前这位熟悉的坐姿、熟悉的喜好、熟悉的表情、熟悉的口吻,唯独人不是那个人。他只觉得自己脑子一团乱麻,怎么理都理不清楚。 他这人平常重视形象,最爱装逼,在人前极少这样示弱,原上心里发酸,故作轻松地打趣:“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老色鬼,以前躺在医院里的时候天天就听你骂街,现在能让你安静下来,我真是死一遍都值了。” 渝水淼虽还在发呆,闻言脸色却瞬间冷下来,一拍桌子:“你他妈说的什么屁话!” 原上被骂得讪讪,说来也奇怪,他这人从小混世魔王,少有人能放在眼里,可唯独害怕平常对他忍让得不得了的渝水淼发脾气。 渝水淼骂完人,脑子也清楚了,再看原上垂头丧气怏怏不乐,瘦得像根竹竿儿似的,不免又有些心疼。再一想原上发了那么多的邮件,自己却一直拖到今天才看到,绝不是没有责任的,看对方的样子就知道这些天过得不好:吃相那么可怜,穿也破破烂烂,T恤后背磨出破洞,牛仔裤洗得都发白了,一双板鞋脏成那样还在脚上,哪是他认识的那个结驷连骑裘马轻肥的公子哥啊!渝水淼在圈内是出了名的臭脾气,什么大牌都骂过,合作过的演员没有不害怕他的,偏偏对这个竹马硬不下心肠,当下又愧又悔地关怀起来。 结果越听原上嘚瑟他眉头皱得越厉害,到最后实在听不下去了,干脆截断话头:“你这几天还都忙着锻炼?这个……这个身体之前都那样了,你醒过来之后有没有去医院检查?还有你现在参加的选秀是什么性质的?里面有没有人欺负你?你还见过任平生了?那贱人没把你怎么样吧?!” “……”原上眼角抽搐,从瘫痪了那么多年终于可以正常走路,到刚醒来没多久就碰到了好几个带劲的美人,他从头到尾都在报喜,完全搞不明白渝水淼为什么会那么真情实感地认定他受了天大委屈。 ****** 另一边的广电大楼,会议结束,全场高层都抹了把汗,用破纪录的效率收拾完文件鸟兽散开。 周展嚣跑得比谁都快,小毛紧赶慢赶才追上他,谁知才到电梯口,就见江斜从角落里冒了出来,神情平静地说:“周总,好久不见。” 周展嚣这几天满心都是原上,几乎忘了江斜是谁,现在一见他就傻了,顿时气弱半截:“你怎么上来的……?” “我走清洁工通道,踹开门上来的,这不是重点。”江斜扬着头目光冷淡,一身气质越发神秘清冷,朝旁边歪了歪下巴,说,“这里人多眼杂,我不想被人听到,换个地方。” 周展嚣皱了皱眉,他想拒绝,又深知江斜是什么性格,生怕惹急了他惊动自家表哥,只好带着他去了安静的专用电梯间。一进门,江斜就先发制人:“您现在跟原上复合了对吗?” 这一问直击灵魂,周展嚣膝盖中了一箭,瞬间就怒了。他跟这些小明星在一起,明面上是恋爱关系,但本质还是觉得自己高对方一等,金主被包养的宠物质问感情生活,还戳到自尊痛点,他能心平气和才怪了! 正常情况下,秦霍结束一场会议都会留下来翻看一遍会议记录。他要求记录员使用最高倍的录音设备,且抄录文字成品里发言者的每一句话都不许变动,以方便他从字里行间分析出别人掩藏的东西。可今天他又一次连续四十多个小时没休息,中途还没时间挂针剂,实在有些疲惫,想到近期重要的事情都处理得差不多了,就难得放纵了一次,嘱咐抄录员好好工作,自己先回家休息。 等电梯的几个高层一见他就吓得战战兢兢,秦霍本来就有点暴躁,看他们这幅怂样更不耐烦,因此引路的电台领导提出去专用电梯间,虽然要多走些路,他还是立刻准许了。 这一路进去人迹全无,他放缓神色,整个队伍的人因此都跟着轻松,电台领导刚松口气,谁知前头拐了下弯,就听到不远处传来激烈的争执声。 他立刻看向秦霍,见秦霍皱起眉头,赶忙想说换条路走。谁知秦霍却抬手示意他安静,一个人朝前方走了过去。 周展嚣语气很不耐烦:“你他妈被操几遍就忘本了?是不是没搞清楚我们之间的关系?我想干什么,我喜欢谁,你好像没有权利过问!” 江斜被他打发玩物的口吻激怒了:“周展嚣!我他妈现在是你男朋友!” 周展嚣嗤笑一声,似乎对此不以为然:“姑且算是吧,所以你想要什么?钱?我给你啊。” 江斜跟着冷笑:“你他妈都以为跟你似的钻钱眼里?我还没那么贱!我就要个准话,你是不是还在惦记原上!你回答是,咱俩分手,我不爱玩3P!” “是!”周展嚣直接从兜里摸了张卡丢过去,“我他妈是喜欢原上,听清楚了吗?拿好钱,可以滚蛋了吧?” 江斜上去就给了他一拳,打得周展嚣人都懵了,等回过神来,气得肺炸,骂着脏话也扑了回去。谁知他拳头还没挥到江斜的脸上,余光一扫,就瞄到侧前方站了个人,再一看对方样貌,立时吓得魂飞魄散,摔倒在地。 江斜拳击姿势都摆好了,见状猛一回头,就见不远背光处缓缓走来一个男人,个头很高,挺拔得像杆标枪。他心中惊疑只是一瞬,还来不及看清对方样貌,就生出股难以名状的畏惧来。刚才还嚣张得不得了的周展嚣更是吓得面无人色,甚至来不及爬起身,就坐在地上哆哆嗦嗦地喊:“……哥……” 秦霍收回审视江斜的目光,侧了侧头,示意对方滚蛋,然后慢慢地,把眼神挪到周展嚣的身上。 江斜迅速跑开,一句话没敢多说,听到背后传来秦霍低沉缓慢的声音:“男、朋、友?” “怎么回事?!”台领导和几个助理被秦霍的气势吓得不敢接近,拦下跑来的江斜询问,江斜吓得心跳急骤,还来不及解释,背后就嗷的一声,传来了周展嚣响亮的哭嚎。 “啪——啪——啪——” “啊!!!哥!哥!哥我错了!哥我错了!啊啊啊哥你听我解释别打了啊啊啊——” “啪——啪——啪——” 鞭打一记接一记,响亮狠辣,不曾停息,可从头到尾除了周展嚣的哭喊外,却听不到任何人回应。责备、劝诫、训斥,统统都没有,这种沉默酷刑因此显得更加绝望,让所有聆听的人都情不自禁感到窒息。江斜从不知道,那个自己无法抵抗仿佛只手能遮天的周展嚣也有这样任人宰割的时候,他在鞭声中贴紧墙壁,满头冷汗,双腿从膝盖蔓上虚软。直到当啷一下,先前那低沉的嗓音又响起来:“给我找根新的皮带。” 现场几乎停滞的时间才重新开始转动。江斜看着平常眼高于顶的台领导跟另外几个人孙子似的跑过去,半点没有回头看看的念头,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虚弱迅速逃走。 ****** 渝水淼安排体检,安排生活用品购买,回家路上已经查出了原主大概的资料,险些被气得再砸一次手机。原上也不敢在这时候摸老虎屁股,史无前例的听话,乖乖体检乖乖回家,乖乖洗澡换衣服,乖乖喝掉热乎乎的牛奶,乖乖被渝水淼塞进被窝里。 渝水淼坐在床边,时不时帮他掖一下被角,掖得被子密不透风了仍不愿走,仿佛一只惊弓之鸟,连目光都不敢挪开。 原上迷迷糊糊睡了一会,醒来时灯光昏黄,渝水淼握着他的手蹲在床边,像无数次在病房里那样将脸颊贴上他的手背,微微摩擦。原上看他一副惊弓之鸟的模样,心酸得一塌糊涂,侧身用另一只手摸他的头:“大鱼,我不会走了。” 渝水淼鼻头发酸,用尽浑身力气才憋住眼泪,沉默了很久,才微微地点了点头。 “观儿,对不起,哥以前没有照顾好你。”他把头隔着被子磕在原上的膝盖上,嗓子哑得像磨过砂纸,语速缓而郑重,“这次我一定一辈子护着你,不会让你再受任何委屈。” 原上揉他头发,露出个微笑来:“傻子。” 第9章 大资源 秦霍把自家表弟打了个臭死,再让几个助理送去医院,隔天就查明白了周展嚣这些年来浪荡的男女/男男关系。 “四海影视总经理”这个头衔足够很多淫男荡女前赴后继,周展嚣也全不辜负这得天独厚的条件,几乎称得上来者不拒。开始只是睡送上门的,之后大约口味变叼了,自己也学着狩猎,脚踩N条船还算好的,多p聚会和乱交派对玩得不知多high。他几年时间睡了不下几百人,以至于那些小艺人私下里都叫他“移动炮机”,简直说是色中饿鬼都不为过! 秦霍当初把子公司这样重要职位交给这个表弟,起的就是培养扶持对方的念头,这些年也因此放手不管,对他信任有加。哪知道当面乖得好像未经人事的弟弟,背地里竟然是这样一幅完全不同的面貌,四海影视的许多签约艺人因为他带的好头,也上梁不正下梁歪,一个比一个乌烟瘴气。表格翻到最后,已经是长长一列的“男朋友”名单,周展嚣与江斜争吵中提起的“原上”赫然在列。秦霍怒极反笑,将文件摔在桌上,叫来助理:“去仔细查,这个叫原上的人是什么来头。” ****** 米糯为渝水淼要和四海集团解约的决定焦头烂额,预备再劝劝对方,一大早就摸了过来,顺便拎了一大袋日用品和食物。渝水淼这段时间心情不好,生活的各方面也跟着颓废,胡子长出一厘米长都懒得刮,衣服皱成梅干菜也继续穿着,更别提一日三餐,要不是有米糯盯着,他能生生把自己饿死。 门铃响了三次都没有动静,米糯心中逐渐泛起了焦急,正担心渝水淼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咔嚓一声,房门打开。 “……” 渝水淼围着围裙,一手握锅铲,维持开门的姿势挑眉:“干嘛不进来?” 米糯打量他的目光几乎是震惊的!干干净净的脸蛋、一丝不苟的发型,围裙下穿着一套即刻出门也不失礼的家居服,连说话的口气都是清新的! 他在做饭!他刮了胡子!他还记得刷牙! 米糯战战兢兢地提着东西进屋,沿途也没看到前些天随处可见的垃圾和袜子,正在考虑对方中邪的可能,就听到客厅处有人出声:“哇,米总好辛苦,那么早就来开工啊。” 米糯根本想不到渝水淼家还有人,吓得差点跳起来,抬眼一看,顿时觉得全世界的疑问都朝着脑门砸下,让他用尽所有的智慧都无法理解眼前的场景—— ——渝水淼是个处女座!这句话翻译过来就是,渝水淼精致、洁癖、孤傲、对所有人都要求严苛。他可以连续半个月不换袜子,却无法容忍身边的人衣冠不整。米糯刚做他助理时,常常因为西装起褶皱或领带颜色不搭配这种原因挨骂,于是养成了现在这种任何时候都必须人模狗样的强迫症。可是现在!就在此时此刻!对个人领土重视到连钟点工都不能随便上门的渝水淼家的沙发上,瘫软了一个穿着睡衣的年轻人!这个年轻人正侧头看着他,头发乱糟糟一看就知道没梳,用一种能在零点五秒内激怒渝水淼的姿势赤脚踩在沙发扶手上。他手边的茶几放了一盆盛得满满当当的果盘,果盘里的水果去籽切块,只要用叉子一戳就能送进嘴里,他在没有得到回答的半分钟内已经吃完了一块菠萝蜜,头一歪,就叼住了一根离得很近的吸管。这根吸管是特制的,柔软且非常长,夹在一个支架上,末端延伸进一个水壶,顶端距离他嘴唇不到两厘米。他喝了两口,砸吧砸吧嘴,一手拿着册文件啪啪拍自己的腿,喊:“大鱼!你又忘记放糖啦!” 米糯木然地看着对方拍打腿的文件上写着的《江湖》二字,渝水淼却恍若未觉,只是擦过米糯肩膀,默默走到客厅,用一种近乎忍辱负重的耐心,拿起那壶奶去厨房加了糖。 中途还不忘介绍:“这是原上。” 米糯所有的世界观在这画面跟前崩塌重组,立刻挂起三分亲密七分慈祥的笑容来。他随后注意到原上的外貌,吃了一惊:“原上?你是《万物之声》六强之一的那个原上?” 原上点头,他上辈子和渝水淼的工作圈接触不多,跟米糯也没见过几次,认真说来,这也是第一次认识。但哪怕不熟,他在圈中也未曾少听对方的事迹,米糯长得矮墩墩的,人还有点黑,但别看他其貌不扬,在工作上能力却相当出众,渝水淼工作室里头上上下下几百号人,全都给他管得井井有条,娱乐圈很多想红的明星,也是做梦都想走通他的门路,就指望着能让他提携一把,混一点渝水淼手指头缝里漏出来的资源。 阎王易斗小鬼难缠,这种角色最要小心。原上态度还是很客气的,他以前再怎么牛逼,现在都已经一穷二白了,并不想轻易得罪圈中手握资源的大佬。但这位米总对外出了名的难对付,今天却表现得异常随和,原上去吃渝水淼弄好的早餐,他在旁边又搬椅子又递纸巾的,要不是渝水淼看出原上并不受用把他支开,只怕他能直接把东西喂进原上嘴里。 米糯和渝水淼对面交流,立刻进入工作状态,掏出自己带来的文件摊开:“渝总,这是昨晚律师算出的价格,您如果执意毁约,我们哪怕全力以赴去跟四海集团谈判,最终恐怕也只能把违约金控制在一亿四千万到一亿五千万之间。” 原上听到金额,灵敏的耳朵刷的竖了起来,手握三明治,眼睛不住往那边瞄。 渝水淼推开文件,一派轻松地靠进沙发里,眯着眼说:“谁说我要违约了,我只不过是想换掉一个歌手而已。” 米糯很无奈:“老板,所有利弊我们之前都一项一项分析过了,您要求换人的理由在四海集团那边根本无法服众,他们不会答应的。” “四海用任平生只不过是看中他能带来的口碑和利益而已。”渝水淼今天的心情看起来是相当好,一扫往日阴霾,甚至露出一个胸有成竹的微笑,“如果我选择的人能提供得更多,他们为什么不答应?” 米糯一时想不出来华语乐坛还有哪个歌手的才华比任平生更能让观众买账,愣愣问:“谁?” 渝水淼笑着朝餐厅看去,米糯跟随他的视线,撞到原上同样瞥来的目光。 米糯:“???” 原上拿着三明治:“wtf???” ****** 渝水淼的电话接进办公室时,秦霍的助理正在向他汇报他交代的工作。原上的性别、年龄、性格、学历、喜好,乃至从小就读的学校和长大后工作的地方,资料无一缺漏。秦霍却越听越不对。老实说,他对男人跟男人搅和在一起这种事情实在难以理解,再加上身处高位,所见的这类人群无不滥交淫乱,因此不免印象偏颇,甚至有些厌恶。他开始听江斜说到周展嚣和原上的事时,还以为又是一场声色犬马的故事,可没料到一路查下来,自己却听到了一部贫困少年奋斗史。故事里的主人公家境贫困,双亲早亡,年少自立,最终为了养活自己来当明星。他除了笨点娘点胆小点不合群点外,甚至没有任何人格上明显的污点,甚至连恋爱史也一片空白,头一笔就是自家那个不成器的弟弟画下的。这一笔还没画全,在俩人没确定关系的当口原上就被甩了。 直至听到原上被甩,秦霍忍不住皱眉:“分手了?” “……是的。”助理陈述时也对自家那个不是东西的二少充满鄙视,心中不免有些倾向,“他们分手之后,原先生就没再和周总见面了,据说人也比以前开朗了很多。可是周总不知道为什么六强赛之后又重新开始接近他,不过原先生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什么表示。” 对方这明显就是对周展嚣没什么兴趣的表现,秦霍思考了片刻,缓缓问:“有一点不对,你说老二一直安排他假唱,那他和老二分手之后,怎么还能在《万物之声》留下来?” 助理顿时来了精神:“秦总,您真是敏锐,一下就发现了,这一点我也想不通。原先生和周总分手之后参加了六强赛,这一场台里的人说他绝对真唱的,因为当时策划正打算淘汰掉他,不可能帮他任何忙。可没想到这场开麦他却发挥得非常好,甚至成了他入赛以来收获反响最好最多的一次。您可以上网搜索一下,那场比赛他引起了一阵模仿他的风潮,过去好多天了,现在还是很热闹。” 秦霍听完前因后果,很自然以自己的逻辑串联起了故事脉络,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也一点不觉得原上真的对自家表弟有意思。这俩人之间关系的进展,估计跟周展嚣的以权施压脱不开关系,原上白纸一张,被他欺负还差不多,又怎么可能会真的是个同性恋呢? 助理翻出六强赛的视频,原上那首歌风格清悲,秦霍听了一会儿,感觉暴躁都减轻几分,不由点头:“他自己改编的?” “是的。”助理将这赏心悦目的画面朝老板那递过去几分,“他的形象非常好,声音也很有辨识度,编曲的风格相当特殊,是个非常有灵气有才华的新人。” 秦霍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没有立刻回答,接起电话,助理就安静地退了出去。 电话那头是个骚扰了他许多次的声音,渝水淼开门见山,没讲两句又老调重弹起来。 秦霍已经不耐烦安抚他,沉声道:“渝水淼,这个问题我已经解释过了,我不希望再接到下一个有关它的电话。” 渝水淼说:“我明白公司的立场,也明白秦董您的考虑,可您也必须承认,邹导演和任平生最后交出的成果并没有那么好。” 《江湖》的主题曲渝水淼原本有意交给原上创作,可那段时间原上正好病发住院,他担心都还担心不过来,哪里还会用这些琐碎事情打扰原上的休息?任平生交出来的那首作品,是邹敏花了大价钱托另一个编曲捉的笔。这人在创作圈非常有名,也很有地位,但和原上比,多少差了点火候。加上他的风格和原上完全不同,又不是任平生擅长驾驭的风格,渝水淼很客观地评价自己之前听到的音乐,也不过只能用中庸二字来形容。 不砸任平生这位歌坛天王的招牌,但也决不会给人眼前一亮的惊艳感。 秦霍见他一个劲儿钻牛角尖不肯退让,烦躁地捏住鼻梁:“不算好,但加上任平生的荣誉价值,也绝不坏。现在的华语乐坛不比以前,渝水淼,你换掉他也找不到更好的。这对电影起不到任何帮助。” “我有更好的!”渝水淼的声音是隔着话筒都湮不灭的兴奋,“我已经找到合适的人来代替任平生了!” “谁?” “……原上。”渝水淼说完这个名字,整个人都沉静了下来,“他是个新人,没有任平生的号召力,但我保证,他的作品绝对可以让您满意。” 秦霍一愣,这样短暂的时间里接连从不同的人嘴里听到同一个名字,绕是他也禁不住有种奇妙的感觉。助理跟了自己那么多年,绝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渝水淼他也了解,七八分好的人在他嘴里绝捞不着夸奖,加上对方竟能抓住自家表弟那么个混账东西的心,刚才听了那么多故事,秦霍对这个奇妙的男人无可避免地感到了好奇。 他因此也就没有一口回绝,沉吟片刻后,莫名也想亲眼看看这人的模样,于是非常罕见的任性战胜克制,放松了口风:“你先带他来公司一趟,我看过再说。” 第10章 果然是个好孩子 原上被渝水淼二话不说拖了出来,赶鸭子上架,心里却不情愿:“不想接这个……” 渝水淼打发米糯去开车,一点不吃他那套,冷笑一声:“你是不想接这个工作,还是不想跟你的任平生抢工作?” “……什么你的我的,都哪年的老黄历了。”原上倒不是因为这个,只是才重获新生不久就跟故人起利益冲突,难免感到别扭。但他也清楚渝水淼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见对方心里有气,只好叹息一声安抚道,“我跟他之间早没感情了,现在分了手,以后肯定不会再有瓜葛。你放心好了,一个坑我还能摔两次?” 渝水淼心说就你出意外后任平生那个寻死觅活的样儿,没感情,骗鬼差不多。可原上确实又是一脸坦荡,他这话于是也就在心里想想,并不打算让说出来。从小长大的交情,他对原上的性格深有体悟,这家伙看上去多情温柔,不过也只是好享受图新鲜而已,真正放在心里的人少之又少,遇上正事也绝不优柔寡断。渝水淼从小就叹服他惊人的克制力和收放自如的感情,爱的时候轰轰烈烈不惜一切,一旦被踩到底线,却也能像现在这样快刀斩乱麻,毫不留恋。 平心而论,渝水淼自己绝做不到毫无波澜地提起自己从前的情人。于是也担心因为自己的多嘴两人又旧情复燃,到时候他真能拿把菜刀砍死自己。 原上却半点不被这插曲影响,瘫在车座上不停吃米糯买来的零食。一早上时间,他已经把《江湖》这个剧本看得差不多了,此时在车上又翻开重温第二遍,看得有感而发了,就在段落旁边写上自己的注解,耳朵里塞对耳麦,放任平生交到剧组手里的那首歌。 《江湖》这部电影,改编自一部几十年前红遍全国的畅销书,讲的是一个朝廷将领奉命清肃武林,江湖中人和他缠斗周旋,却在国家危难时期反助朝廷抵御外寇入侵的故事。原著作者“甲子”如今神格稳固,影响力在华人中相当深远,《江湖》因此未拍先红,从选角到筹备一路引得坊间传说无数。宣发公司早早开始了润物无声的宣传,原著加持、演员严谨、导演走心、投资商智商在线,再加上手上这本明显耗费很多精力才能锤炼出的好剧本,原上已经能预见这部电影上映后将要掀起的热潮。 只是这首歌…… 原上听到第三遍,忍不住叹息一声,拔掉耳麦。 《江湖》的原著原上少年时曾经拜读,当时被其中和普通武侠小说个人主义截然不同家国观念感染得死去活来,读到惨烈的战争场面时,更在脑海中自动搭配热血沸腾的BGM(背景音乐)。如今已过去了将近二十年,他的人生浮沉扭转,转眼物是人非,再看这本书,自然也有了比过去更深刻的感悟。 这样的一部电影,使用的音乐当然也得贴合主题,邹敏为任平生找的那个编曲师虽然有名,却以写缠绵悱恻的情感见长。让写相思哀怨的人来诠释一个悲壮苍凉的故事未免太强人所难,因此这首歌从词到调,全篇就显得拘泥小器。更糟糕的是这位编曲师并没有抓准演唱者的优势,竟然让任平生用自己辨识度称不上高的嗓音来唱一首平缓伴奏的歌,要知道原上从前为他贴身打造的作品,可全是都要用快节奏来掩盖他嗓音的缺陷的。 这首歌的成品原上用专业的眼光来评判,最多只能打个及格分,任平生日后拿出的要都是这种作品,恐怕就真的要离日暮西山不远了。 ****** 四海集团原本并不以发展影视为主业,却在唱片行业露出衰败的苗头前干脆利落地转了型。华语乐坛之后的没落带走不少曾经如日中天的音乐公司,唯有四海在当中杀出一条血路,反倒发展得比以前更好,成了国内影视行业遥遥领先的几家公司之一。 原上上辈子刚出道时靠爹妈留下的资源,后来又做幕后工作,身体好点就满世界乱飞,只有年轻时和四海浅浅打过几回交道,印象里是家音乐做的还行规模中上的普通娱乐企业。国内音乐市场做成熟的公司本就不多,仅有的那些家还因为十几年前国内时代发展,互联网普遍,音乐盗版满世界乱飞又没人管而元气大伤,他见证了一个时代的辉煌和陨落,情感上也就更不愿意和国内的影视公司打交道的。如今从大门一路进来,四海却和他印象中的样子大有不同,非但没有衰败,还显得比从前更红火了,不由好奇:“我记得四海换过老板?以前那位董事长秦世辉我还打过交道呢。” “老早去世了,他和他夫人一起出的意外。”渝水淼对其中的内情不甚了解,只捡自己知道的告诉他,“当时闹得挺轰动的,不过你没在国内,不知道也正常。新老板秦霍是他们的独子,当初临危上阵,做了很多整改,能力和眼光都有,就是脾气真的……唉我说起他就头疼。一会见面的时候小心点,他性格很古怪的。” 渝水淼虽说的含糊不清,但也足够原上咂摸出滋味了,不由有些嗟叹。他和老总裁打过交道,虽没有见过他们的儿子,但心中已经对对方生出了长辈的慈爱之情,只怜惜一个可怜孩子一夜之间失去父母又要扛起这么大的企业重担,脾气变古怪不是也很正常吗?上辈子父母相继去世那会儿,原上自己也整天琢磨着怎么报复社会呢。 渝水淼哪里知道他在想什么,知道的话估计能一巴掌把他满脑袋的《知音》抽烂。接待的秘书轻轻叩响大门,里头里头传出声“进来”,他立马提起两分小心,整理了一下西装,推开门。 结果一进去他脸就冷了,秦霍正坐在会客区喝茶,茶桌对面坐着一男一女,恰好就是他最不想看到的邹敏和任平生。 见他来,任平生露出有些尴尬的表情,等再看到跟在他身后的原上,明显就只剩吃惊了,好一会才想起打招呼:“渝导,好久不见。” 渝水淼果然理都不理他,任平生心中唯有苦笑,身边的邹敏显然不满,但才想发作就被他拉住,委屈道:“你脾气也太好了!” 任平生也不去看渝水淼嘲讽的眼神,毕竟邹敏不知道他和赵观的过去,真的闹开了根本没法解释。安抚完身边的,他又偷偷打量原上,见原上站在渝水淼身后看都没有看自己一眼,也说不出心里是放松还是失望,他又暗暗疑惑,原上和渝水淼怎么会认识呢? 几人间暗潮涌动,秦霍喝了口茶,心中更烦躁了。他让渝水淼下午过来,却在此之前碰上了对不速之客。邹敏带任平生来,也是为了定下《江湖》的主题曲,这俩人一个是风头正劲的新锐导演一个是声势尤盛的歌坛天王,秦霍没法照着脾气地赶出去,只能坐这听他们墨迹。关键他们来都来了,却还搞不清状况,要能拍桌子据理力争秦霍还高看两眼,可现在呢?任平生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坐在旁边,叫个女人为他冲锋陷阵,你与世无争,来这干嘛? 烦躁中这几人他看都不想看,自然就将目光投向了原上,哪知道原上也正在打量他,双方目光一下就对上了。原上被撞到偷看也不尴尬,点了点头,还露出一个相当……慈祥的笑容?秦霍一愣,心想这是个什么意思? 但他少见有人这样和自己对视还镇定自若的,心中不免也就留下了不错的印象,因此没再纠结这点结论,细细打量,又发现对方果然长得很好,更难得一身自信坦然自成气场的气质,半点都不像助理资料中那种穷苦出身的孩子。能在那样的环境中将自己淬炼得如此优秀,想必是个内心十分强大的人,他一时之间竟然也能理解自家表弟为什么会喜欢对方了。 原上刚才在脑子里构想了半天蔫哒哒的小白菜,见到秦霍后却着实给惊艳了一把。秦霍生得英挺俊朗,五官轮廓分明,不知道是不是祖上混了血,看着不像是个纯种亚洲的长相。他鼻梁高,眼窝偏深,眼睛本来长得相当漂亮,偏偏被低眉骨压住,使得目光过于锋利,让整个人看上去都不太好相处,加上他气势摄人,模糊了年龄感,很多人一对上他眼睛都得胆怯几分。好在原上是抱着打量晚辈满腔慈爱的目光欣赏的,于是看秦霍一副“我不好惹不开心”的样子就像看朋友家叛逆期的小孩,还有空欣赏对方的嘴唇。秦霍嘴唇长得和别人不同,普通人唇珠长在下嘴唇,他却坠在上唇唇峰之下,一小点点,尖而粉嫩,整个嘴型顿时成了微笑状的W。原上看多几眼,越看越觉得好玩,简直忍不住想伸手去捏捏这孩子的嘴了,冷不丁秦霍却看了过来,他只能收回自己有些放肆的目光,朝对方笑笑。 秦霍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眼神犀利得仿佛能穿透驱壳,原上几乎以为这个叛逆孩子要发脾气时,对方却忽然又放松了脸色,还朝自己点了点头,示意问好。 原上心想,果然是个外冷内热讲礼貌的好孩子,哪有渝水淼说的那么古怪。 秦霍心想,果然是个不屈威武有节气的好孩子,哪有助理说的那么不堪。 第11章 观儿,想演戏吗? 他俩这边气氛和谐,渝水淼跟邹敏却一言不合就吵了起来,两人都是嘲讽的高手,骂人不带脏字又条理清晰—— ——邹敏冷笑:“渝水淼!你别欺人太甚了!我不知道你和老任私底下有什么恩怨,但请你不要把个人情绪带到工作上来!” 渝水淼说:“我是这部戏的导演,我有权利把关这部戏的音乐。我不同意和任平生合作完全是为影片质量着想,跟你所说的私人恩怨无关。你这么被害妄想,不如问问你们家老任是什么私人恩怨能让我这么针对他咯。” 任平生轻轻拉邹敏的衣摆:“都冷静点,何必闹成这样呢……” “你别说话!他就是看你好欺负呢!”邹敏一把甩开他,瞪着渝水淼的眼睛都红了,“你可真够冠冕堂皇,为电影着想?为电影着想你把老任换下来推自己姘头上台?” 渝水淼一直表现得很淡定,听到这句话之后终于怒了,冷着脸沉下声音:“邹敏,我奉劝你,饭可以乱吃,话不要乱说。” 秦霍在一边越听越皱眉,也出言喝止:“行了!越说越离谱,要吵出我办公室吵去!” 双方同时闭嘴,都是满脸的阴沉,邹敏斜睨了原上一眼,从鼻子里冷哼出声。她讨厌渝水淼,这也算恨屋及乌了,又见多了圈内肮脏的身体交易,见原上长得漂亮,渝水淼又处处维护,自然多想了一些,心生鄙夷。原上见到任平生本来就不太高兴,此时见她阴阳怪气,也没有了怜香惜玉的心情,根本不惯她这咄咄逼人的臭脾气:“邹导,您不用把谁都想得那么脏。渝导是《江湖》的总导演,他比您了解这部戏,他愿意选择我,也肯定有他自己的考虑。更何况,您是真的觉得任先生的音乐适合这部电影吗?” 邹敏哪里想到一个无名小子敢这样和自己说话,顿时怒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这样质问我?” 原上不悦地皱起眉,看着她的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您是什么东西,我就是什么东西,您觉得自己比这里的谁高一等不成?” 他久居上位,积威多年,一发真怒,整个屋子的空气都紧张起来。邹敏立刻就愣了,气势莫名矮下半截,盯着原上忌惮地看了半天,张了张嘴,到底不敢再放狠话,只能色厉内荏地威胁:“你不用拿这种话压我,剧组里也不是渝水淼一手遮天的,《江湖》那么多投资方,四海集团不肯说公道话,你以为我就找不到别人了么?” 她一时气急,话刚出口就后悔了,再往旁边一看,果然秦霍正不露声色地把玩着茶盏,见她看过来,还破天荒地笑了笑:“继续说啊。” 他嘴唇微勾,笑意却不达眼底,冷森森的目光配合温和的表情,比以往烦躁外露时看起来还要危险。邹敏一时害怕,又不知该怎么找补,只能讪讪避开对方的目光。 秦霍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轻轻将茶盏搁回茶盘中,“当”的一声脆响,他的声音浑厚低沉:“四海虽然占比最多,但确实不是《江湖》的唯一投资方。秦某人不敢做一言堂,要不就按邹导说的,请所有持股方过来开个会?” 邹敏立刻怂了,气弱道:“……秦董,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我就托大,为你们做个决定了?”秦霍仍笑着,“我现在帮谁,另一个人想必都觉得不‘公道’,既然这样,《江湖》原定下个月一号开机,大家不如制片例会上拿作品来说话。渝水淼,在那之前你把你承诺的音乐拿出来,做得到吗?” 渝水淼看了原上一眼,原上心知别无他法,点了点头。邹敏知道自己惹怒了他,也只能强笑着答应下来。秦霍脸上的笑容这才渐渐淡去,重新变回原本冷肃的模样。 邹敏再呆不下去,带着任平生匆匆告辞,渝水淼也打算离开,临走前秦霍叫住原上:“你现在签在渝水淼工作室旗下?” 原上笑着看他:“当然没有。” “唔。”秦霍站起身,和坐在沙发里时同个姿态地挺直着脊背,又去办公桌处坐下,恢复老板模式,“既然这样,你不如考虑考虑四海?具体细节我让助理过些天联系你,详细解释。” 原上心中受到了强烈的冲击,刚才秦霍站起来后,自己竟然要仰头看着他!他这少说得一米九吧? 原上喜欢美人,却不喜欢被压制,遇上比自己高的,通常敬而远之。秦霍模样漂亮,性格也特别,没奈何却长了这么个不可爱的身高,原上大失所望,连慈祥的心态也被驱散了,闻言只淡淡点头:“谢谢,我会考虑的。” 四海集团的资源对所有新人来说是多么大的诱惑秦霍心知肚明,见他一提签约就那么冷淡,不免感到疑惑。等原上走后他想了很久,唯独也只能把原因安在自家不争气的表弟头上,于是越发肯定原上无法接受被男人追求。秦霍总算松了口气:周展嚣既然剃头挑子一头热,那么只要掐断他和原上来往的渠道,他找个男人过日子当然也就不可能了。 ****** 渝水淼吵架一时爽,恢复理智后,又觉得刚才制作时间实在决定得太轻率,不免有些后悔:“今天九号,制片例会二十八号就开,十来天的时间,对你是不是太紧张了点?” 刚才情势纯粹在赶鸭子上架,原上哪怕做不到,也不会在那时候掉掉链子。更何况《江湖》这部戏不是横空出世的,原上直到今天还能回忆起自己第一次读它的心情,那时候爆发出的灵感放到现在都已经能做出半成品了。他于是也不担心,只笑着安抚老友:“你忘了我做音乐的周期本来就不长么?前期准备确实耗费点精力,但万事开头难,只要有灵感,十多天也不是不可能。” 渝水淼还是发愁,想了半天辙,最后一拍板:“拍摄棚反正都搭好了,今天有空,我带你去转一圈。” 他匆匆领着原上离开,一拐角就碰上正在等电梯的邹敏二人,邹敏正发飙:“等着看把!你好说话,我可没那么好脾气。”但一见他,立刻收了声。 双方两看生厌,电梯门一到,她就忙不迭拉着任平生赶了进去,不住按关门键。 任平生全程在温和劝慰,渝水淼嗤笑一声,站在原地半点没跟上的表示,只是电梯门完全关闭之前,任平生却忽然住了嘴,抬起头朝原上的方向递来一个深深的眼神。 他随即消失,渝水淼却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回头一把捏住原上的胳膊:“看到这什么人了吧?你以前简直瞎了眼,要是再敢瞎第二遍,以后见到我就再也别打招呼了。” 原上见他突然那么紧张,正不明所以,但渝水淼又很快松开了手,皱着眉头在他肩膀胳膊上到处摸摸:“全是骨头,到底有没有好好吃饭啊你?” ***** 《江湖》的摄影棚搭在本市的影视城,除了现场取景的镜头外,相当一部分的篇幅都要在这里完成。摄影棚于是也搭建得相当恢弘,比起其他剧组少说大了一倍。眼下离开机还有大半个月,里头仍有不少人在忙碌,渝水淼驱车进去,好些人迎面赶来。 领头的男人又高又瘦,头发蓬乱,衣服穿得乱七八糟:“渝导,您怎么来了?” “我带人来组里参观参观。”渝水淼对他十分尊重,又转头为原上介绍,“这是《江湖》编剧组的总编剧李瑞林,这是我弟弟,原上。” 一听这介绍,众人全都露出惊疑的眼神,李瑞林打量原上的眼神也客气了几分,脸上露出笑来:“你好。” 原上同他握过手,一帮人又浩浩荡荡朝里走,渝水淼忙着给原上做导游,见今天人多得有些不正常,不由奇怪地询问了一声。 几个副导演挂着近乎无奈的表情走了出来:“你是真的忘了吗?今天下午所有演员都来拍定妆照啊,你来得再晚点,我们就要打电话去催了。” 渝水淼一愣,随即想起来确有其事,顿时一阵心虚。他被老朋友死而复生这件事冲击太过,现在满心都在想着原上,哪还记得自己的事呢?于是尴尬摆手:“说那么多干嘛,走走走,去摄影那边看看。” 又问原上:“陪我去安排一下定妆照?你要是不愿意的话去休息室等会儿也可以。” 现场几人哪里见过渝水淼这样询问别人意见的时候,心中都有些惊奇。其中一个副导演盯着原上看了一会儿,忽然露出奇异的脸色,凑到编剧李瑞林那边说起话来。 李瑞林卷着的剧本一拍手心:“对啊!” 然后二人齐齐看向原上。 “……”原上牵出质询的笑容,渝水淼也有些不高兴了,皱眉道:“都一惊一乍的干什么?!” “渝导,你是真没看出来吗?我刚刚就隐约有点思路了。”李瑞林挤开一干人兴奋地靠近,指着原上说,“第六版剧本定稿的时候,你划掉的那个男角色,说是找不到合适的演员宁缺毋滥。可这不带来了一个现成的吗?!” 渝水淼登时愣了,也盯着原上看了一会儿,恍然大悟:“那个男六号公孙教主?” 他紧接着好像才发现原上长什么样儿似的,摸着下巴围着原上转了一圈,忽然开口:“观儿,想演戏吗?” 第12章 定妆照 原上闻言,足足愣了好几秒。 他虽也算在娱乐圈沉浮了半辈子,却从出道到死亡,都没有接触过大荧幕。上辈子他年轻时,国内影视行业正处于混乱期,市场回报不丰厚,资源也多被把持在灰色领域,除了少数已经出名的天王巨星,其他从业者无不受尽磋磨,混乐坛相比之下反倒简单干净得多。有条件的人都削尖了脑袋朝里挤,原上音乐世家出身,从小有音乐才华父母又铺设资源,哪里又会没事儿去自讨苦吃呢? 后来他出了意外,索性连面向公众的机会都没有了,成了一个真正的“幕后工作者”,距离光鲜的舞台越发遥远。这十几年,原上清楚看到自己所在的歌坛逐渐没落,也知道影视圈反倒因为时代的发展快速崛起。这是一个暴利的行业,资产多样,比起当初的乐坛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就连任平生这种乐坛天王都深受诱惑,其中的机遇可想而知。 渝水淼将原上拉到一边,小声说:“观儿,不是我劝你。我知道你喜欢音乐,也专心这个,但国内歌坛怎么说……你大概也知道一点,现在想纯粹靠音乐出头真的太难太难了。” 原上比谁都清楚这个,又是个识时务的人,渝水淼开的后门娱乐圈多少人梦寐难求,他又不是没有野心,干什么要拒绝? 他一答应,道具组就立刻去寻找服装,李瑞林飞速通知编剧组调来了第六版的剧本,将公孙教主的部分翻出来给原上看。其实《江湖》是一部群戏,片子里能叫出名字的角色就几十多个,电影百来分钟,男六号的镜头能有多少?即便是在原著里,这位公孙教主所占的篇幅也是极小极小的,但偏偏有些角色,从不因为只占寥寥数语而缺乏关注。 原著中公孙教主的第一次出场,就是主角接到清束武林的命令前去杀他。文章以主角的视角写到自己潜入敌潮后意外被发现,夺路而逃闯进一处房间。情节正千钧一发时,没想到画风一转,主角竟然就撞上了正在刺青的公孙教主,还差点就被一剑砍死,机缘巧合才侥幸逃脱。公孙教主的妖异人设在当时的武侠小说中无疑是独树一帜的,原文中这一段也就写得十分旖旎。什么烛火昏黄肌肤渗血,还说主角“看的恍惚”,许多女性读者因此盖章他全文第一美男,到后来公孙教主死时,反应简直了。 这样的角色演绎起来其实相当尴尬,说难演,可又不用刻画什么细腻的内心,说简单,外界偏偏又在硬件上投注了过多的期许。因此稍有不慎,参演者一定会被书迷骂得体无完肤。圈里有地位有口碑的巨星们都不想顶这样的风险来跑几分钟的龙套,新人里脸蛋和演技并重的又……实在是一个都没有。 这也是渝水淼怎么琢磨都不明白的一项规律,娱乐圈的好演员的出现就像种菜似的,要不一茬茬丰收,要不就全都青黄不接,真是见鬼。 定妆照要拍的自然是这个角色最让人印象深刻的一幕,原上被带去化妆间准备,化妆师首先就来脱他衣服。 这一场的剧本原上刚才看过,心里虽然有了准备,但多少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渝水淼黑着脸将不相关的人全都赶走,把纹身图纸“pia”一下拍在桌上,又瞪向几个看着原上发红的耳朵偷笑的化妆师:“还磨蹭什么!?要让全剧组等你们多久?!” 化妆师们显然都怕他,被这样一教训立刻就噤若寒蝉地工作起来。他就又骂原上:“你看看你像什么样!身上一点肉都没有!闹饥荒了吗?” 原上摆摆手:“你赶紧去盯拍摄棚拉,别在这啰嗦!” 渝水淼一看他瘦削到一点肉都没有的肩膀就辛酸,转头赶忙跑了。原上哪会不明白对方在想什么?可他近期天天食补,体型已经比刚醒来时正常得多了。那时他前胸全是肋骨,后背的脊柱都是一个骨节一个骨节凸出来的,现在虽然还是瘦,但至少称得上美观。至少几个化妆师都没有吓到,还一边为他上妆,一边羡慕地问他:“你怎么这么瘦啊,有什么秘诀传授一下?” 原上轻笑:“我天生不胖,你们都瘦成这样了,还减什么肥啊。” 他撩人的水平大概是天生的,反正从小就点满了社交技能,从记事起,刷别人好感就是件轻而易举的事。在娱乐圈中与人为善其实相当重要,因为谁也不知道一个默不吭声的小人物会不会转头就爆你黑料,更别提化妆师打光师摄影师这些掌握着要害工作的角色,他们的喜恶,有时能直接影响你在镜头里的美丑。 ****** 渝水淼离开原上一到拍摄棚,立刻就换成了青面獠牙的夜叉状态。因他的到场,整个剧组工作效率都提升了一截,男主角贺伟迅速收工,一边摘道具一边凑过来:“唉,渝导,听说你今天带了个漂亮小男孩来啊?” 贺伟算国内实力派男星中很有口碑的一个,走硬汉成熟路线,有人气也拿了不少奖,和渝水淼合作几次,双方关系还算不错。渝水淼偶尔会跟他开开带荤的玩笑,今天却牵涉到了不想玩笑的人,于是正色回答:“那是我弟弟,挺近的亲戚。” 女一号郭妙春系着腰带路过,恰好听到这句,立刻加入话题:“居然是您的弟弟么?我也听说来了个帅哥,说是帅得没法形容了!” 郭妙春的表情夸张又诚恳,主要是为了讨好渝水淼,其实心中颇不以为然。她在娱乐圈成名已久,排资论辈吊打年轻小花旦,合作了那么多的男明星,看得最多的恐怕就是帅哥了,可这么些年下来,也只有寥寥几个真的让她感到惊艳。剧组里那些剧务们都没见过世面,看到个脸小皮肤白的就叫美女,看到个五官端正的就喊帅哥,还什么帅得没法形容……哪里就至于那么夸张了? 郭妙春对脸不大有期待,反倒更好奇渝水淼对对方的态度。她和渝水淼不是第一次合作了,也深知对方对工作一丝不苟的态度,国内这些个导演里,渝水淼并另外几个德高望重的前辈剧组里是最干净的,想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潜规则几乎不可能,这还是她头一次听说渝水淼为什么人开后门的。 这证明这个人在渝水淼的心里,一定非常非常重要。 摄影那边拍得差不多了,有剧务跑来棚子里朝渝水淼耳语,渝水淼一听他的话立马起身朝外看去,于此同时,郭妙春听到外头不算细微的骚动声。 她好奇地转过头,就见人一下从摄影棚外涌了进来,是一群化妆造型师拿着工具亦步亦趋地围着中间的人。连郭妙春都从未享受过她们这么热情的招待,正感到奇怪,结果下一秒,心好像就被人狠狠攥了一把,没命地蹦跳起来。 原上从人群中走了出,有些别扭地理了理头发,假头皮贴在额头上闷得难受,发丝还垂在身上,挠得皮肤有点痒痒。服装师找了件奇怪的衣服给他穿,虽然看起来挺精致,但挂在身上露胸又露背,就拿一根腰带固定住,下摆也敞开了大半,一路走来敞着双腿,真是让人难为情极了。 关键是周围的人还一直追着他围观,又拍又看,他再爱撩人,平常也是规矩唱歌的,不喜欢大庭广众脱啊。 原上提了半天意见也没人听,心知自己咖位小,就指望老哥们能替他出个头了,于是走过来朝渝水淼使眼色:“怎么着,是不是太随便了,不规矩了点?” 化妆师很尽职地给他上了妆,是斜飞的剑眉和微微上翘的眼尾,非常符合公孙教主人设。原上的这双眼睛本来就长得好看,可塑性又强,稍做加工,就发挥出了比预期高得多的效果。渝水淼看着原上顶着这样的妆容朝自己使眼色,一双眼珠子滴溜溜转,简直说不出的狡黠妩媚,哪里像他熟悉的那个老王八蛋啊?不由咳嗽一声转开目光:“挺好挺好,还像个人样。赶紧去道具那,怎么拍听摄影的。” 摄影早已回过神来,兴奋得满脸红光,原上在他的眼神中万般无奈地走了过去,坐在中央一张道具台上。 他这么一坐,那双细白长直的腿就完全露了出来,郭妙春的眼神不自觉跟着他,看他手举宝剑,被摄影要求背身跪坐拉下衣服回眸。他的后背因这个动作大半都露了出来,虽没有健硕肌肉,但白皙瘦削,也有一番另类美感。这片背从肩头到被衣服遮住的后腰之下,正有一只青面獠牙的图腾张嘴怒吼,上头斑斑血迹,和单薄的脊背相互映衬,效果简直极尽妖冶。摄影显然已经拍high,嘴里不住喊着:“眼神再锐利一点!眼神再锐利一点!” 原上笼罩在光晕里,开始还有些生涩,但不知道因为哪个瞬间,仿佛触碰到了临界点,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将要塑造的东西。他将宝剑举至面前,同时转头,整个身体几乎绷成一张极尽美感的弓,目光锋利直视镜头。 “哦!!!!”摄影发出长长的一记呻吟,快门声几乎按成连线。郭妙春捕捉到那个眼神,也心中一颤,低头掩饰性地摸摸脸,才发现自己连耳朵都热了起来。 第13章 Dream乐队 被摄影的光圈笼罩住,是一种相当奇妙的经历,镜头和全场的目光都在跟随着你,原上突然发现自己很喜欢这种感觉。 他成妆晚,最后一个开拍,等到结束时,已经有很多剧组的人完成工作来摄影棚围观。渝水淼开始驱赶了两回,后来想想对原上没有坏影响,只叮嘱不许拍照发社交网站,就随他们去了。服装师上前为原上拢好衣服,人群里发出惋惜的叹息,渝水淼听得脸都黑了。 好在原上赶在他发脾气前走了过来,摄影师跟在后面,朝渝水淼没命地夸:“这是哪儿找来的宝贝,我好多年没碰到那么有灵气的新人了,明明一点经验都没有,却好像天生就会抓镜头,一点就透,每个角度都恰到好处啊!” 他说着又转过相机翻刚才的作品给渝水淼看,郭妙春下意识瞥去,黯淡失真的预览镜头里,原上的画面恐怕就跟拇指差不多大,五官一概看不清,可莫名就给人一种极致奢靡的精致感。郭妙春莫名就看得挪不开眼睛,又生怕太露痕迹,偷偷打量原上的反应,见他正笑着朝摄影师道谢,一身浑然天成的气派,半点不因为别人当面夸张的赞誉面露窘态,不由心中更高看了几分。 这哪儿像个新人啊?许多成名已久的老前辈也不敢说比他落落大方。 她心中心中一荡,不由鼓起勇气,主动问好:“渝导的弟弟,你好,我是郭妙春。” 弟弟?原上揶揄地看了眼渝水淼,见他满脸的理直气壮,只能笑着与郭妙春握手:“前辈您好,您可以叫我原上。” 双手一握即离,和以往多数有机会接触就卯足劲吃豆腐的猥琐男大相径庭,郭妙春心中好感更甚,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干嘛那么生疏,快喊我姐姐,以后在剧组里姐姐罩你啊!” 这年头女孩子撩起人来比自己还厉害,原上哭笑不得地被逼喊了姐,和郭妙春还算熟悉的一些艺人就纷纷上前打趣,大家迅速熟悉了起来。能进《江湖》剧组的演员当然不会是那种一抓一大把的三四线,这些人平常肯定也颇有傲气,不会真的像现在那么亲和。只是原上本身就让人不容小觑,又挂着导演弟弟这么个牛掰的头衔,只有傻到家的蠢货,才会在这时候拿乔装逼。 原上正与他们交换联系方式时,屏幕一闪,有电话打了进来,是吴晓越。 这位傲娇的美少年可是很少会主动联系自己的,原上心情愉快地正要打招呼,就听见另一头对方含糊快速地小声问:“你在不在台里?” 原上一愣:“我在外面,怎么了?” “你有病啊,这几天有事没事就朝外跑!”吴晓越火大地骂了一句,又很快压低声音,“节目组上午突然组织我们来签一部电视剧的合同,说是电视台投资的,这种机会很难得的,你干嘛不来?” 原上压根不知道这件事:“没人通知我啊!” “怎么可——啊!吴先生!”吴晓越显然不相信原上的回答,一听就怒了,但还没开口骂人,显然就被谁发现了在打电话,慌忙解释,“吴先生,我正在联系原上——唉!?” 他惊叫一声,像是被夺走了手机,电话那头换了另外一个人的声音:“原上?我吴斌清。” “是我。”原上记得这人,《万物之声》的总策划,正是他将原主从家乡挖掘到《万物之声》参赛的。这人开始时也悉心培养过原主一段时间,但在意识到原主大概并不像他想象得那么聪明后就再没露过面了,原上从醒来到现在,这是与他的第一次对话。 吴斌清的声音很冷淡,不急不缓地说:“吴晓越不清楚情况,节目组确实跟台里谈了一部偶像剧的出镜角色,但名额只有五个。你什么情况自己清楚,组里不带你也是有考虑的,退一步就行了,知道了也别闹事,当没接到这通电话吧。” 原上真不至于为一点小资源死乞白赖,但对方颐指气使,打发脏东西一样的口吻却让他相当不爽。他向来不是受委屈的人,嗤笑一声,态度也跟着强硬起来,冷飕飕回答:“您也太上不得台面了,这点东西还至于搞得偷鸡摸狗。我不清楚我是什么情况,哦,可能您清楚,不过您尽管放心,我最近没时间为这点事儿去找您的麻烦。” 吴斌清显然没料到会得来这样放肆的讽刺,竟然愣了好几秒不知该说什么,等反应过来,顿时火冒三丈:“行,你尽管嘴硬。大难临头了都不知道,还以为娱乐圈是那么好混的?没节目组给你撑腰,到时候等着哭吧!” 挂断电话,他狠狠地瞪了吴晓越一眼:“你们可能很快有公司签约,该跟什么样的人来往自己掂量着点!这种要倒大霉的人,以后不要再联系了!” 原上放下手机,对上一群人担忧的眼神,渝水淼问:“没事吧?” 原上摇摇头,《万物之声》拉来的那种乱七八糟的资源,恐怕真的邀请到他头上他也不会去接。更何况近段时间他还要为渝水淼这部《江湖》写歌,刚才拍摄过程中已经灵感大盛,他现在恨不能钻到哪个安静的角落天昏地暗地进行几天创作,哪有闲心去发脾气? ****** 渝水淼家大大的房子里有一个角落,从以前起就是专门留给原上写歌的,里头放着原上上辈子从小到大收藏的乐器、书籍,以及各种具有非凡意义的零碎东西,原上回到这里,就像回到自己熟悉的的家,可以卸下所有心防安全地休息。 他写东西时喜欢安静,就连渝水淼都不能轻易打扰,在合适的环境里遇上合适的时机,才能灵如泉涌事半功倍。渝水淼每天连送饭都说不上话,只能偶尔站在门口听里头乐器断断续续的声音,直到原上胡子拉碴从那间房里出来向他要肉吃。 原上吃肉时,他就坐在餐桌的另一头拿着乐谱看,渝水淼不怎么懂音乐,只大概知道皮毛,原上写得太复杂,他略微看了一点儿就整个人发昏。 他想起近些天媒体那边层出不穷的幺蛾子,又忍不住又打量原上,见对方虽然虽然看起来疲惫,目光却神采奕奕充满自信,不由也定下心来。别人不知道,他对自家老朋友的实力还能心里没数吗?邹敏他们妄自尊大,看谁都像软柿子,那就且容他们蹦跶几天,也该让他们狠狠尝尝玩火自焚的滋味了。 ****** 城区最著名的录音棚,算起成立历史,大概比圈内大多数歌星年纪都大。Dream乐队接到渝水淼的电话,早早赶了过来,等待的过程中,成员免不了发几句牢骚。 键盘手阿彪叼着不能点火的烟满脸不爽:“简直醉了,咱们什么时候也沦落到被这些小明星使唤?” 琴师盘腿坐着正玩手机,冷不丁又刷出一篇博文,招呼来队友一看,果然又是任平生粉丝在声讨原上。几天前任平生的个人宣传微博上突然挂出一条影射娱乐圈黑幕重重的文章,他的未婚妻转发后写了长长的一段檄文,公开点名有位叫原上的小新人靠裙带关系要挤走任平生的工作,又哭诉任平生为这部作品耗费了多少心血,简直字字血泪。任平生的粉丝们哪里能忍?当即就炸了,整个网络因此都沸腾了起来。这几天事态发酵愈演愈烈,几乎是全民开黑的节奏,《万物之声》节目组也不厚道,关键时候公布了节目组成员将一起参演某部青春偶像剧的消息,六强赛选手有一个算一个,唯独就少了原上的位置,这里头意思往细想可就太深了。于是半是骂他们落井下石半是夸他们干得好的,蹭到这一波热度,《万物之声》选手要参演的那部偶像剧居然也博得了不少关注。 琴师翻看着神通广大的任平生粉丝扒皮出来的原上之前的黑历史女装照,不由咂舌:“哎哟我去,还别说这个原上穿女装还怪好看的。但他是不是傻啊,之前唱歌好像都有点红了,非得自不量力搞什么创作。唉,你们说渝导演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啊?这简直站风口浪尖上了,还陪他胡闹,拿人情买我们出山替他录玩具。” 乐队队长叹了口气,要不是从前欠了渝水淼一个大人情,他真不想趟这摊浑水。音乐圈娱乐圈影视圈哪个圈不一样?还不就那么点事吗?乐队那么贵的出场费,市内那么难约的录音棚,有资源的大佬要捧人,就非得把什么好东西都一股脑地奉上,将蠢货包装成天才也够了。他看过那些爆料,什么年少辍学爱穿女装抢前辈资源之类的,对原上的印象实在很不好。一个书都没读过几本的人说自己要谱曲写歌,这不就是在开玩笑吗?可生活偏偏又那么无奈,只渝水淼的一句话,他们不得不做这位绣花枕头的垫脚石,Dream乐队那么多年的追求,让他难以心平气和地接受这份工作。 原上和渝水淼一起赶到录音棚,看到这群垂头丧气的年轻人时不由楞了一下。队长强打精神上前,恰遇到原上朝自己问好,见对方身姿清贵彬彬有礼,虽然不修边幅还挂着小胡茬,却仍然是浑身掩不住的气质,和他原本以为的完全不一样,心中还有些困惑。 原上对这个著名乐队有点了解,放心地将乐谱递交过去:“谱子是这几天临赶出来的,这几天练习录制过程中肯定还要修改删减添加,时间有些紧,就要麻烦各位了。” 队长接过这叠厚厚的纸,往封面一看就知道是全篇手写,不免印象好了一些:这人不管实力如何,至少在创作这方面还是足够认真的,也做了很多功课吧。 他这样想着,便安慰自己这次也不算辱没了尊严,迎着一干队员委屈哀怨的目光翻开封面来—— ——他倏地瞪大眼睛:“……唉?!!唉唉唉?!!?” 第14章 合作愉快 四海集团会议室,秦霍的助理朝里扫了一眼,邹敏已经早早带来任平生,正在长桌尾部和几名股东说话。和他们坐在一起的还有《江湖》另两个投资公司的代表,其中那位新世界娱乐的总经理李昊康正端着杯子笑而不语,另一位明城影视的负责人宋高却显然和邹敏聊得很投缘,不住拍肩鼓励。 秦霍得到汇报,想起近些天外界几乎清一色偏向邹敏的言论,心中也不由得承认邹敏确实有手段。他临时提出给渝水淼和原上机会才几天?邹敏的危机公关就已经安排得无懈可击。其实不露痕迹搞臭一个人的办法有很多,但那都需要时间,远不如公开谴责来得迅速,邹敏就如此果断地选择了这个极容易引火烧身的办法,偏偏还能将形势掌控得滴水不漏。秦霍看得出她迫切地想将原上变成过街老鼠,打击对手的同时也逼迫自己不得不选择和任平生合作,秦霍认同她在商场上的实力,但可惜的是,他并不是一个愿意被强迫着做些什么的人。 于是他很自然地出手干涉了对方的计划,让这个“小明星逼宫老歌手”事件在网络上哪怕被炒得沸反盈天,也难以登上正规媒体的版面。邹敏一计不成,就迅速调整重点去做投资方的工作。毕竟投资方才是老大嘛,这些人随口的一句话,都比千万粉丝义愤填膺来得有实质利益。 更何况相比起一闻不名的原上,头顶歌坛天王头衔的任平生本来就具有天然优势,华语乐坛如今不景气,影视制作公司因此更迷信过去,哪怕她不这么游说,心中也是有点偏好的。 名城影视的负责人宋高哈哈大笑,拍着邹敏的肩膀说:“我从前还是任先生的粉丝呢!现在看你们你们小两口的感情那么好,真是太让我羡慕了!”顿了顿,又说,“确实嘛,电影的音乐而已,又不是什么选男女主角,挑来挑去何必呢。你们说是吧?” 李昊康低头喝茶,绝口不提站队,好像一点接收不到身边邹敏递来的目光,反倒旁边几个四海的股东跟着你一言我一语附和起来。 他们也都奇怪着呢,按理说《江湖》主题曲这点小事何至于这么兴师动众?国内歌坛现在拿得出手的人不多,任平生却绝对能算上一个,从出道到现在的音乐质量是有目共睹的,秦霍还有什么可不满意?那个渝水淼也是没事找事,电影临开机还搞这种幺蛾子,虽然间接让《江湖》博得了关注度,可叫上层看来实在很不以为然。他和任平生不和这事儿全世界都知道,掐起来一点不奇怪,可他拿谁出来打擂不好,非得找一个名字都没听过的新人? 任平生粉丝吊打原上这事儿虽然媒体从不报道,但他们这些传媒行业的多少都知道一点,一个都还不能算出道的选秀歌手来抢老前辈的饭碗,渝水淼现在简直贻笑大方了,跟被下降头了似的,到底是谁给他的底气? 这些人话里话外群嘲渝水淼,就差挑明自己是支持任平生的了,任平生又在一边用温和信赖的眼神看着她,邹敏简直得意得不行。又示弱几句,诉苦秦霍不肯主持公道,宋高立刻安慰:“渝水淼毕竟是这部片的导演,秦董多少还是要给他面子的。不过你放心好了,秦董把这事儿放在会上讲,就摆明了肯定不会偏袒谁,到时候凭实力说话,任先生还能比不过一个新人吗?” 众人纷纷附和,邹敏笑得满脸感激,眼见会议室外来了一行人,笑容忍不住僵硬了两秒。 Dream乐队的成员跟到会议室外就不能朝里走了,纷纷露出担忧的神情,队长从打开的门里看到几个熟悉的面孔,更是叹息,只能拍拍原上的手臂:“加油。” 音乐圈看实力说话,这些天相互合作下来,Dream乐队受益匪浅,他对原上的观感,也早已从开始的质疑变成了现在略微带着崇拜的欣赏。对方天赋和博学的程度在他看来近乎不可思议,这种双方实力上的差距已经不是主观喜好可以解释的了,分明已经是实质性的鸿沟,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他是用了自己所有经历的时间在学习吗? 对一方加重的砝码自然会导致另一方失衡,此时的他们就对任平生这边很有些不满。作为知情人,他们清楚原上远不像邹敏所发通稿中说的那么一无是处,任平生一个圈内成名多年的天王级歌手这样颠倒黑白地抹黑一个后辈,容人气量实在就小得有些可怕了。 原上笑着点头,他对这个都是年轻人的著名乐队印象不赖,里面的队员都是非常有音乐天赋的孩子,专业知识一点就透,相互又有凝聚力,虽然开始时因为恃才傲物双方有点不愉快,但这种情况很快就好转了,队长还主动和他道过歉,他是想和这样的团队长久合作的。 就连向来吊儿郎的键盘手阿彪都放弃了蹲在柱子旁边挤上前来,叼着那根不能抽的烟擂了原上一拳,小声说:“他们玩阴的,你小心点。” 双方算是撕破了脸,闹到王不见王的地步了。渝水淼进会议室起脸色就难看得可怕,邹敏也挂不住笑容,冷飕飕的目光跟刀子似的一直抛来。投资方夹在中间反倒成了小可怜,立刻都忘了自己刚才立场分明的话,和颜悦色地朝渝水淼打招呼。毕竟轮起个人价值,邹敏虽然称得上新锐,可跟成名已久获奖无数的渝水淼,分量还是不能相比的。 邹敏咬了咬嘴唇,心有不甘,又不能借题发挥,只能将恨恨的目光转向原上,就连这张赏心悦目的脸都看着面目可憎起来。 原上跟在渝水淼身边,就像个透明人,完全不被搭理。这情形换个人承受,多少都要为自己尴尬的境遇感到难堪,他却早见多了世态炎凉,心知在别人眼中自己的价值,除了可笑外,别提焦虑了,心中简直没有任何波澜。 乱哄哄的场面在秦霍出现的瞬间得到控制,他的威慑范围好像不拘泥在自己的公司里,落座主位后,他首先看了原上一眼,见对方神情自若宠辱不惊,暗自点了点头。 会议室一下暗了下来,监制开始汇报起《江湖》剧组的准备情况,因为资金充裕合作方又靠谱,一切都顺风顺水。他心知重头戏在后面,尽量压缩了自己的发言,果然迅速汇报完毕之后,得到了老板一个赞赏的目光。 邹敏先发制人,取出了任平生作品的作品,这甚至不是原先上交的demo,而是她近些天紧急重制的最终版本。 完全版的音乐听起来确实比原本的还要好得多,任平生的唱功无可挑剔,音乐偏向古风,符合《江湖》的时代背景,制作得柔婉又精致,也能听出非同小可的造价,简直即刻拿来出专辑也是没有问题的。 众人听得连连点头,就连新世界娱乐那位向来小心谨慎不肯轻易站队的李昊康也不禁称赞:“看得出来是花了心思的,《江湖》用来做主题曲,不算辱没了。” 他们这一年代的人,少有没看过《江湖》原著的,一听这音乐难免就跟着联想起来,一时间也被勾起了满心的儿女情长,大受触动。 宋高也哈哈笑着朝秦霍道:“之前说要在会议上决定成曲,我还以为有多麻烦呢,这不是很不错嘛?!这种程度的音乐再加上任平生这个名字的影响力,可以了,还有什么可挑剔的?” 渝水淼见几个股东被他鼓动得都要投赞成票,顿时冷笑一声:“宋总,您真的觉得这首歌适合《江湖》?《江湖》前半段讲的是江湖,后半段讲的是家国天下,你觉得这首歌的格局,配得上吗?” 宋高一愣,顿时有些没面子,拉着脸问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也不搭理,从兜里掏出自己带来的作品,直接交给会议助理。 邹敏见宋高的脸色已经难看至极,心里简直畅快得要命,只想大笑三声。只是嘴角还没来得及牵起来,就被耳畔一阵壮烈的琵琶声牵走了心神。这琵琶节奏极强,带着一种兵戈交错火花迸溅的紧张感,由低至高,越来越快,在升至顶点时,落下一记重重的鼓声! 这声鼓点干脆又震撼,仿佛击打在了听者的心上,比这密集又轻缓的击缶声随之而来,与之并列的,则是一段轻柔和缓的古筝。音乐仿佛像在递进一般,慢慢加入着更多声音,琵琶、钢琴、大提琴、甚至还有非常隐约的管弦,许多并非传统的乐器,却被毫不违和地融合成了同一种风格,裹在一层厚厚的苍凉里,辖卷人来到一段漫长亘古的岁月。这感觉简直就像乘着滑翔伞游历名山大川,无时无刻不感觉到自己的渺小,笙管齐鸣中,悠扬的怅惘又一下被漫天飞扬的沙尘取代—— ——音乐的节奏瞬间加剧,鼓声越来越密集、越来越沉重,游历美好的山川的视角顿时被牛角号带至浩瀚的沙场旁。不知什么时候起乐声中加入了震撼的男声吟唱,没有歌词,只用声腔,却唱成了一曲十足悲壮的战歌,带着战争将来的悲壮。乐声和人声相互交融,金戈铁马,战鼓铮铮,在节奏最最激烈的那一瞬间却骤然消失了。筝音伴着琵琶徐徐而起,弹的还是开始时的那曲调,却缓慢哀沉,只余肃杀悲凉,再听不出壮烈之感。 乐声逐渐隐没,最终消失,除了满心的惆怅,什么都没有留下。 会议助理怔愣了很久才想起开灯,然而屋内重新亮起时,所有人却都仍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语不发。渝水淼听过这首歌很多遍,再重温时仍旧心绪难平,深呼吸几下,收回会议助理交还的终端。 秦霍费了点劲儿才将思绪从那种厚重的历史感中挣脱出来,心中已有定论,深深地看了原上一眼,敲了敲桌子:“你们有什么话说?” 低沉浑厚的嗓音仿佛触发了一记开关,一众沉默的会议参与者都纷纷回过神来。宋高是性情中人,几近哽咽,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还是李昊康先站起身,朝原上开口:“合作愉快。” 原上从头到尾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牵起一个浅浅的笑容:“合作愉快。” 第15章 搬石头教大法好 恰好正是制片人例会,会议主题立刻转变为商议双方合作细节。秦霍本以为渝水淼是这件事的话事人,但没想到出面谈判的竟然是原上本人,且他竟也对商业合作的行情相当了解,开口就是干货,一张嘴对上满屋子的投资商丝毫不露下风,态度不卑不亢,相当拉人好感。 从利益到交情其实只看双方合不合眼缘,例会到到最后,众人话题的范畴早已超出工作,天南海北地聊了起来。还是会议助理收拾杯盏时,大伙才发现邹敏已经带着任平生悄无声息地走了。 离开时连招呼也不打,分明是在赌气,这未免有些落于下乘。宋高原本对自己的临阵倒戈有些愧疚,见状也不由得生气了起来,茶杯磕在桌面当的一声:“合作不都是你情我愿的?这个小邹太没规矩了!” 宋高这人出名的善变,李昊康也不安慰他,只笑眯眯地跟原上说:“自古英雄出少年,你真是要把我们这些老骨头拍死在沙滩上了。我很欣赏你的才华啊,有没有兴趣到新世界?” 宋高就嗤笑:“你还是别耽误人了,新世界有唱片链么?原上你可别被他骗去拍偶像剧了,还不如到我们名城。” 这俩人搬出自家合约说得头头是道,给自己的分成从二八提到四六,原上听得哭笑不得。他看得出这俩人是真有属意,但他热爱音乐,哪怕对方给出的分成再优厚,这类不重视音乐资源的公司也不是他最好的选择。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像以前一样不签任何公司,自己作工作室。但作为一个目前还一穷二白的小新人,这种想法未免又不切实际了一些,现在的他,还是需要寻找庇护的。 好在原上正为难的时候,秦霍适时出声解了围,他敲着桌子用一贯低沉的嗓音叫助理送客,然后不紧不慢地朝原上说:“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办公室里,他抛出一沓文件,单刀直入,言简意赅:“四海集团的音乐产业线同比国内其他娱乐公司的区别你应该知道,这个资源是独一无二的,就连子公司四海影视都不能享受。集团和美国飓风音乐的合作现在已经在最后磨合阶段,预计年底就能谈下来,届时四海集团也会成为国内唯一一家涉足海外音乐市场的娱乐公司。最后,你对合约的条款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可以现在提出。” 和明白人说话非常轻松,加上秦霍拿出的合约并不是签新人的卖身契,从年限到到分成以及经济资源分配都堪称优厚。原上没什么可不满意的,想了想才说:“我需要部分经纪人规划外的私人资源工作自由。” “不超过百分之五。”秦霍对此没有意见,通知助理进来修改条款。他盯着原上签名时纤长白皙的手指看了好一会儿,突然想起件事来:“周展嚣前天出院了。” 他说罢审视原上的反应,见对方只是抬头茫然问:“怎么周总之前出事进了医院吗?”脸上别说担忧了,就是连关切都没有几分。 很好。 秦霍这一刻放心地彻底确定,这起闹剧果然只是自家表弟在单相思。 **** 渝水淼自掏腰包提前预支了音乐的使用费给原上,刨除税款四十六万的价格跟原上从前的收入虽然不能比,但以他现在的知名度来说,已然堪称优厚。一下子从赤贫温饱线挣扎出来的原上简直痛快极了,又吃又买,还准备礼物。渝水淼穿着原上送他的折后还得七万多的外套,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无奈。他这个宝贝蛋弟弟从小富贵到大,心宽手宽,完全不知道节约两个字怎么写,等会儿四十多万花完了估计要哭呢。 不过这样的性格也挺好的嘛!看他这么高兴,渝水淼自己也开心。于是根本不去劝阻,反倒变本加厉出主意花钱,只背地里默默准备好厚厚的红包,等待在原上闹不清楚自己钱为什么就花完了的时候拿出来哄他高兴。 亲人事业两得意,渝水淼简直觉得生活无一处不美满,就连近期最糟心的舆论战也也等到了反转的时机,有了四海集团做背景,他的底气比以前更足了,联系到业内专精的宣传公司,紧锣密鼓地筹谋起来。 任平生音乐最终被刷的消息邹敏瞒了又瞒,最终还是被泄露了出去,任平生粉丝的反应一瞬间超脱了邹敏的控制,这两天简直状若癫狂。他们完全没办法承受这个在他们看来万分荒唐的结果,在网络上横扫千军战斗力爆表,祥林嫂般遇人就说,将此事闹腾得沸沸扬扬,几乎网路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事儿前前后后闹腾了大半个月,除了任平生在唱独角戏外,原上方面始终没有回应,多数关心此事的路人凑过热闹后也觉得烦了,大多看一眼就丢在脑后,懒得加以评价。恰在这个时机,渝水淼在自己的私人微博上爱特了任平生和邹敏,只说了短短一段话:“沉默了那么久,总该出来说句话。内情如何,这二位应该比谁都清楚,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对外界频频示弱。任天王邹导演,我不想配合二位炒作,只问一句,你们是否同意让我和我的最终合作者公开双方成品,将音乐交给外界公正评价?” 他这段发声的嘲讽意味简直不下于当面甩耳光,国人中庸委婉,极少见这种争锋相对丝毫不给对方颜面的掐架法。渝水淼话里的意思摆明在说任平生方面的说法与事实不符,再加上谴责炒作和要求公布成品的说法实在太过坦荡,许多人顿时颠覆了此事的看法。仿佛热油里浇下一瓢凉水,这才算是炸开了锅。 但事态这样的发展,远远够不上渝水淼心理的预期。 很快的,之前那些又聋又瞎的主流媒体就好像才嗅到风声似的,齐刷刷开始关注起这件事。电视新闻网络新闻各种纸媒使用大大感叹号的首次报道,就是任平生方面对渝水淼严厉谴责的沉默回应。 **** “哐当”一声,楼上传来重重的踢门声,紧接着噼里啪啦一通砸,还有邹敏对着电话的嘶吼:“你现在让我沉默?!跟我说无能为力?!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那边也不知道说了什么,邹敏声音更尖了:“什么叫没法控制?!什么叫多说多错??!你开始拿钱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跟我说的!” 又是一通噼里啪啦砸,任平生冷漠地收回目光,看了眼茶几上散开的报纸头条那醒目的《著名导演渝水淼声讨任平生颠倒黑白,一代天王江郎才尽?》标题,顿了顿,才继续低头浏览网页。渝水淼的动作不可谓不快,迅速发声后又大买通稿,同时摆出忍无可忍的态度又写了长长的博文声讨“某些大牌歌手”实力不济却以势压人,强迫电影使用不合格音乐。这个“某大牌歌手”影射的是谁几乎人尽皆知,渝水淼狠辣地剥去了他“乐坛天王”这个光环,连任平生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可以在别人的描述中被形容得如此不堪。偏偏情势逼人,自己这边一反击,渝水淼就要“公布音乐作品”,双方作品的差距任平生哪里会不清楚呢?真公布出来,才是说不清了。 他只能对此避而不谈,这份沉默在多数人看来就代表默认了渝水淼反击的真实性。网络上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人群颇有种自己之前被欺骗了的愤怒感,纷纷调转枪头义愤填膺地来声讨他。任平生人气基础虽好,此时也招架吃力,不由就想到了已经去世的赵观。如果赵观还在,他怎么至于现在连首证明自己的歌都拿不出来? 邹敏洗了把脸才下的楼,心力交瘁,在任平生面前却仍强作轻松,抢走了他的电脑不叫他看那些不利的报道。 她笑着安抚:“是我之前想得太简单。别担心,等这阵风头过了就好,刚好你忙得累了,这段时间也可以多休息。” 任平生心中不为所动,却也投以温柔的目光:“我自己实力不行,反倒让你累成这样。你才应该多休息才对。” 邹敏几乎溺毙在这份温柔里,一时又是后悔自己之前太想当然又是深恨渝水淼太不留情面。沉默越多,外界对任平生的评价就越负面,她辗转反侧好些天,看到那些句句锥心的字眼,终究没能忍住,不听从营销公司的劝说,出面对“网络暴力”大加谴责。 她不搭腔还好,此言一出顿时真正成了被群嘲的对象,众人纷纷嘲讽她刚开始煽动外界抹黑原上,却不允许旁人谴责自己的行径,封了她和任平生一对“搬石头教主”和“搬石头教主夫人”的头衔。就连许多原本任平生的粉丝也大感丢脸,痛骂她没脑子拖自家偶像下水。 *****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原上只摇头叹了一声:“这傻姑娘,是得有多喜欢任平生啊。” 渝水淼翻了个白眼,心知这人怜香惜玉的毛病又犯了,赶忙转开话题:“那什么,先不说这个,你过来看看,之前拍的定妆选发哪张比较好?” 作者有话要说:  按照惯例这就是年度金乌鸦了。 第16章 霸王硬上弓 王桃是小说《江湖》的粉丝论坛《人在江湖飘》的管理员之一,这个论坛的人气相当惊人,日均流量都在几百万上下,《江湖》的电影筹备的消息传出来后,人气节节攀升,这些天日访问量有时甚至能突破千万。 王桃负责的版块恰好是书迷讨论区,首页此时已经挂满了标注“hot”(实时最热)的帖,随便扫一眼,十条里就有八条是有关定妆照的。开机日后,《江湖》就开始陆续放出了演员的定妆照,从普通角色放到男女主角,王桃对剧组的造型和选角基本满意,最大的疑虑始终没能被解决。 正如同首页悬挂最高的那个贴名《啊啊啊,五天了,男女主角都出来了,我公孙教主是谁演到底为什么还不说!》。 她感同身受地点进去,楼主将娱乐圈各种大咖小生一一列出照片挑选,不是年纪太大就是演技太差,不是五官粗糙就是气场渺小,底下回复的那些评论也几乎绝望了,更多人长久没等到公孙教主的剧照,情愿相信渝水淼已经删掉了这个角色。 王桃怅然若失,但还是回复:“五天了,应该是真的没有了。我很支持,与其找个颜值不够或者气质不相符的小生来糟蹋这个角色,我情愿教主一直活在我的幻想里。” 这条回复转了几条菊花圈,页面自动跳到末页,王桃刚要关闭网页,就被自己留言上方最新一条满满的感叹号吸引去了全部的注意力—— ——哪能不挨刀:“啊啊啊啊啊啊教主的定妆发了发了发了!教主的定妆发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好帅啊啊啊啊啊!” 她定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迅速回到首页刷新,果然版面一下就被数不清的剧照新帖盖了过去。随便点开一个帖子,迎头就是张清晰大图,画面上背对着她的男人衣衫不整,裸出半身脊背,桀骜的图腾遍布其上,嗜血的野性扑面而来!他仿佛被什么人惊动,提剑回首,眉眼精致难以形容,那透过屏幕都犀利到仿佛能穿透心脏的目光一瞬间击溃了毫无防备的王桃。她下意识谨慎地放缓了呼吸,许久之后,才被一股狂喜攥住心神,朝下一拉,便看见同好满屏的惊叹号—— ——“天哪啊啊啊啊教主从书里走出来了!!!!” “这气场这颜值这身段跟我想象中的一模一样啊啊啊!给渝导演爸爸跪下了!!!” “渝爸爸请受我一拜!谁知道这个叫原上的演员是谁?!” “……” “……卧槽!!原上?!没打错名儿?!” “……从官博回来的表示真的是他……现在看五官确实认出来了……” “我……记……得……有……人……说……他……娘……娘……腔……” “娘娘腔?!他特么是在逗你,还是你特么在逗我?” 王桃看得眉头一跳,重新拉到顶端,画面上仍旧是那个静止不动气场都强大到可怕的男人。前段时间电影的音乐争端也波及到了这个论坛,原上的黑料层出不穷,她也多少听闻了一点,心中印象确实是称不上好。 但现在……呵呵。 她伸出手指摸了摸画面上那张杀气四溢又莫名惊艳的脸,心中那种对原著男神的喜爱仿佛超脱了虚拟,朝这人身上蔓延了出来。 ****** 定妆照的发布让原上的人气迅速上升了一个台阶,但这种关注也未必只有正面,狗仔们似乎对这个横空出世的明星非常感兴趣,近些天原上出门明显不方便起来。与此同时四海委派的经纪人也到了岗,叫孙清汉,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据说进经纪人这个行当已经十来年了,经验丰富,却一直也没混出头。 公司让他推掉了手上的所有工作专心带原上,孙清汉相当重视,做了不少工作,第一次见原上,就建议原上从渝水淼家里搬出去。 渝水淼明显不爽,在一边偷偷翻白眼,孙清汉矮瘦矮瘦的,一点气场都没有,却还是软绵绵地坚持说:“渝导,现在外面有不少对您和原上关系的猜测,我刚才来您家的路上也已经发现了好几辆狗仔车。那么多狗仔,您和原上住在一起,同出同进,早晚有一天会被拍到的。您可以不理会那些风言风语,但原上的人气还处在塑造期,一旦落实类似‘被包养’的丑闻,形象肯定就毁于一旦了。” 渝水淼心知他是为原上好,说得也有道理,想到这些天回家那些如影随形的记者,哪怕再不情愿,也只能答应下来,委托他以公司名义在外寻找合适的房子。但原上对生活质量的要求实在太高,合适的房子一时半会儿还真不容易找到,孙汉清索性先为原上找了间公司的明星宿舍,好歹先将他从一个多星期不能出门的窘境里解救出来。 ****** 周展嚣微博刷到一半,当即就骂了声卧槽。 朋友被他吓了一跳,放下电动遥控凑过来:“怎么了?” 周展嚣露出一个迷幻的笑容,把手机转向对方摇了摇:“我男朋友。” 他被他哥揍了一顿,出院后不敢回家也不敢去公司,就一直蹲朋友家里住着。这些天没法见人,只能默默关注八卦,看原上一路被任平生欺负,真是又心疼又着急。那么久不见原上,还挨了大哥顿打,周展嚣却好像迎来了迟到的叛逆期,反倒更思念这个求而不得的人。今天这张定妆照,一瞬间勾起了他心中所有的燥火,周展嚣满脑子炮炮炮,侥幸想,应该不至于那么衰遇上大哥吧。 他慌忙收拾了几个保险套揣兜里,出门后又不知道该去哪找人,想到原上还在《万物之声》的六强选手名单里,理所当然地寻了过去。 这位久不露面的大神突然临门,就连台领导都被惊动了,齐刷刷过来准备陪他视察工作,谁知周展嚣开口就问:“原上呢?” 原上在哪,当然得问《万物之声》项目组。台领导见周展嚣急着找人,哪里敢耽误,立刻将《万物之声》的栏目负责人喊了过来,谁知他也不知道,最后只好一个电话打给了总策划吴斌清。 吴斌清这些天忙活几个选手拍偶像剧的事儿,剧组里事儿太多,根本没空注意别的。他自己都焦头烂额,一听台领导问起原上,当即解释完偶像剧角色的事,没好气地回答:“所以我让他滚蛋了!” 台领导哪想到手下人能干出这种事情?自己也傻了,又开着扩音,窥见周展嚣一下阴沉的脸色,冷汗瞬间下来,劈头就是一顿大骂。 吴斌清简直懵逼,被骂得狗血喷头,完全搞不清状况。他和任平生那边有点交情,知道邹敏要下手整原上,接着见到成效,赶紧蹭热度黑了原上一把,顺便也讨好讨好邹敏这个大导演。一个十八线小艺人得罪了任平生那种大佬还能是个什么下场?甩脱原上这个丢不掉的累赘后,他自此没再关注后续了。 “六个人,五个角色,偏偏漏掉原上一个……”周展嚣面沉如水,连连点头,复述到一半,阴测测地笑了,“才几天没出现啊,一个个就不把我当回事了。好!很好!” 投资方拂袖离开,台领导怎么也追不上,急得头都大了,朝电话里的吴斌清怒吼:“你他妈干的好事!!!!” 吴斌清喂喂喂了半天,领导已经挂了,拨回去也没人接,整个人都在茫然。周展嚣和原上不是已经分手了吗?怎么又突发奇想要回头捧人?原上得罪任平生的事情台领导不可能不知道,现在又生什么气呢? 他思来想去,觉得自己有必要回台里找领导问问具体情况。剧组导演正在吃饭,手边还放着一沓报纸,吴斌清找到他刚想开口请假,目光就整个被报纸的头条抓了过去—— ——《《江湖》定妆最终揭晓,音乐合作人原上出演重要角色!回顾开机前后那些是是非非。》“……!!!”吴斌清蹭的上前将报纸夺过翻开,用自己所有的逻辑理解了这句话,整个人顿时陷入了一汪深潭里,遍体生寒。 ****** 孙清汉是个相当有效率的人,提出建议之后立刻着手实施,来帮原上搬家。他从原上提出的找房子要求里就能看出原上是个要求不低的人,于是找到的四海宿舍当然也不会是普通的宿舍。三居室,loft,装潢现代,设施齐全,交通方便。原上看过之后,虽然心里还有这样那样的不满意,但想到自己现在的情况,终究还是忍了下来。渝水淼进了剧组,没法出来帮忙,好在他东西不多,无非是些衣服箱子什么的,跟孙汉清两个人搬起来也不算吃力。 孙汉清在屋里铺床叠被,两个保洁忙着打扫卫生,原上在客厅审视完搭配的瓶花,将专门购买的矿泉水依次放进冰箱里,门铃响了一声,拍拍手前去开门。 周展嚣斜靠着门框,一脸邪魅地朝他打招呼:“hi。” “……”原上想了想才想起原主和他的事,淡定关门。 “唉唉唉……”周展嚣赶忙朝门里挤,一边挤一边用有点责怪的口吻说,“你骗我的事我都不跟你计较了,生了那么久的气你还不消?你看看你自己离开我都被欺负成什么样了……” 原上本以为自己原先的沟通已经成功让他打消了对自己的兴趣,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顿时不耐烦起来:“周总,我觉得我们已经把话说明白了……” 他满脸烦躁,态度又强硬,眉眼精致漂亮,比以前诱人了不知多少,周展嚣几乎看呆。于是原上话音未落,突然就被肩膀落下的一双手大力推到墙上,他诧异地抬起头,就见周展嚣跟吃了春药似的,低头急不可耐亲了下来。 原上这辈子尽壁咚别人了,还没尝试过这种被强迫的滋味,再一看周展嚣不合胃口的脸,一股气也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挥拳就揍了过去。他近段时间天天忙着补身和锻炼,又打拳又举重的,体力比以前好了不知道多少。周展嚣噘着嘴还没碰到人,就险些倒飞出去,浑身力气被肚子上的一记锐痛砸得干干净净,直接捂着胃蹲了下来,又委屈又生气地瞪向原上:“你干什么啊?!” 原上太阳穴青筋崩崩跳动,直接用一个踢腿回答,周展嚣被踹翻,又欲求不满,顿时也有了火气,起来就还手,两人瞬间争锋相对地互殴起来。打扫卫生的保洁吓得四处躲避,孙汉清赶忙下来,认出周展嚣,顿时着急地上去阻拦。 周展嚣哪里会怕这么个小经纪人,提脚就踹:“滚开!” 孙汉清又瘦又矮,力气还小,帮不上忙,又怕原上吃亏,捂着被打伤的位置干着急半天,忽然福至心灵,跑了出去。 ****** 秦霍正在开会,得到孙汉清的消息,解下办公室挂在墙上的马鞭就匆匆赶来。他一路神情阴沉,想到自家不争气的弟弟喜欢男人不说还搞霸王硬上弓,满肚子的怒火就越烧越盛。又想到原上瘦巴巴一小团的体格,眉头皱得死紧,他是个对事不对人的性子,万一周展嚣真的……他一定把这小王八蛋抽死! 孙汉清真的哭了,呜咽着不住抹眼泪,周展嚣那个体格又高又大,比原上宽一整圈了,又抱着那样的念头来,万一真的……万一真的…… 一行人心有顾虑,脚程极快,临近宿舍时,却又因为难言的担忧有些不敢抬步。还是秦霍抱着最坏的打算,一脚踹开了紧闭的房门。 秦霍:“……” 孙汉清:“……” 所有人:“……” 屋内,各类摆设七零八落砸得到处都是,周展嚣被原上的膝盖顶住压趴在地,动弹不得。原上将周展嚣的一只手反扭到背后,另一手不住啪啪打他后脑,呸出口血唾沫,舔着牙冷笑:“还找操吗?” 作者有话要说:  周展嚣:“我叫你爸爸!!” 第17章 天魔星 秦霍盯着原上杀气四溢的冷笑,心中莫名一颤,他趴在地上的弟弟旋即抬起头,用满面的鼻青脸肿转移走他的注意力。 周展嚣嗷嗷叫:“快来救我!!” 跟秦霍一起来的几个助理赶忙上前,又因为莫名的压力不敢直接拉人,原上扫了他们一眼,狠狠再踹一脚,这才施施然起身靠到墙边撩了把汗湿的头发:“算你命大。” 周展嚣一声惨嚎,丢人又丢面,但被搀着站起身,见原上汗津津直喘气的模样,纤长的手指穿梭在发丝里,眼睛又直了。孙汉清一见他目光不对,立刻警惕地挡在两人当中,可惜个头太矮,只能遮到原上的脖子。周展嚣压根不把他放眼里,只直勾勾盯着原上,看样子似乎还想说些什么,衣领一紧,就被股巨大的力气直接提起来朝后丢去。 “哐”的一声,周展嚣结结实实砸在门背上。 秦霍的力气大极了,把个壮汉一下丢开仍是副脸不红气不喘的轻松样,转头居高临下地审视原上。原上知道他和周展嚣的关系,见他周身杀气腾腾,又拿着鞭子,以为是要护短,血淋淋地瞪视回去。谁知秦霍不动声色的,竟然突然出手扣住他两颊,左右扭动观察。他的手又冰又凉,像一柄铁钳,原上被捏住后连抵抗的力气都没有,挣脱也不成功,只能伸手来掰。秦霍任凭他动作,盯着原上被捏变形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撒开:“对不起,我会好好管教他的。” 他道歉完立刻转身离开,顺道拎了个助理丢过来:“脸受伤了,带他去医院看看。” ****** 秦霍直接将周展嚣提回家里,丢到自家姨妈面前。 周母见儿子鼻青脸肿,不由大惊,扑上去一阵检查,又询问秦霍是怎么回事。秦霍示意助理解释,周母一个传统女人,从不知道周展嚣在外头滥交乱来,还找男朋友,满心都是不敢置信。可偏偏秦霍不反驳,自家儿子也是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默认样,她哪还能自欺欺人?顿感晴天霹雳,嚎啕大哭起来:“天哪!!!你怎么会这么糊涂啊!!” 可怕的表哥和聒噪的母亲,按照惯例,周展嚣这时候通常就要招架不住了,可今天却不知为何,任凭母亲撒泼,全程都只有一张极尽漠然的嘲讽脸。听到母亲命令他“回归正道”的指令,更是冷笑一声:“原来我连谈恋爱的自由都没有了吗?!” “什么叫谈恋爱!那是个男人!男人跟男人之间怎么谈恋爱!!”周母头一次感受到儿子迟来的叛逆期,气得险些昏了头,又问助理周展嚣喜欢的是哪个明星,放言要出手封杀对方。周展嚣正愁追不到原上,闻言半点不怕,还笑得更畅快了:“你去啊!他就签在集团里,我求求你们把他搞得一穷二白!让我帮忙都没关系!” 周母见他这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顿时也懵了。秦霍哪里不知道他的心思,见他如此厚颜无耻要拖无辜者下水,也动了真火,上前就是一脚。但周展嚣今天简直像吃了金坷垃,胆大包天得要命,非但不怕,还扯着嗓子吼:“打!!你们最好打死我!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爬也要爬到他身边!” 秦霍怒极反笑:“行,那我就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 原上伤得不重,无非身上几块淤青脸上几道伤口,嘴巴里破了点皮,都不在显眼的地方。他打完一架,心情却不坏,毕竟从醒来到现在心里实在压抑了太多东西,现在全发泄在周展嚣身上,称得上浑身轻松。渝水淼却差点被他吓死,撂下电话半小时不到就赶到医院,那之后索性连宿舍也不让去了,直接把人接进了剧组里。 恰好剧组开机这些天,拍摄已进入正题,演员们每天工作都很紧,原上索性就带着孙汉清和剧本到现场观摩别人拍戏。《江湖》剧组大牌众多,还有不少老戏骨因为热爱《江湖》的原著甘愿来打酱油,他们的演技,那是连许多科班出身的专业演员都望尘莫及的。原上以往接触的都是音乐,对演技的认识基本为零,有幸旁观这些老艺术家的表演,几场下来可以说是受益匪浅。他们在镜头下种种细微的表情肢体语言,每个人都有独到的特点,研究起来丝毫不比排列音符简单。他这人好奇又好学,很快被勾起兴趣,又找来几本专业书,没戏的时候就捧在手里细读。 专业书这种东西,通常是越钻研越有意思的,原上捧着那本女主角郭妙春借他的《演员的自我修养》,看得实在入迷,化妆师提示了两遍,才意识到桌上的手机在震动。 吴斌清在电话里的声音远不如上次听到的那么冷漠,反倒说不出的亲近温和:“原上,明天晚上七点就是决赛彩排,你赶得到吗?台里安排辆车来接一下吧?” 这是近些天来吴斌清的第N个电话,内容就是拼命游说原上回《万物之声》参加决赛选拔。原上不知道这中间出了什么变故,但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回去的念头。四强赛举办时,他和任平生骂战正酣,恰好在形式最严峻那会儿,《万物之声》节目组毫不犹豫地落井下石。吴斌清不但推出了唯有五个名额的六强选手偶像剧,更是连那之后四强赛的举办都没有他的位置,现如今一切尘埃落定,他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又何苦再回去淌那趟浑水呢? 原上慢条斯理地拒绝:“吴策划,既然四强赛的时候我因为生病缺席,决赛当然也就不能去了。否则四晋一的规则换成五晋一,像什么样子?” 吴斌清一听这话心里就虚,可也是没办法,周展嚣发过那通脾气之后就再没消息,台领导到节目组领导层层施压下来,直接放话,没法解决这件事情,就要他把《万物之声》总策划的位置让出来。吴斌清为这个节目呕心沥血好几年,一旦被撤,所有经营顷刻化为乌有,让他机关算计却为他人做嫁裳,他怎么能甘心? 见原上油盐不进,他也急了,眼看决赛将近,忍气吞声不成,只能威胁:“当初大家都各有各的难处,我不是故意针对你,只是希望你能换个立场想想,没有《万物之声》,你能不能有今天?你还年轻,眼光不够长远,无故退赛的下场我不想说得太明白,但也希望你能爱惜羽毛,别这么意气用事。” 他前恭后倨,变脸太快,原上连讽刺都没意思,直接把手机关机收了起来。化妆间们被敲了两声,渝水淼探进头来:“准备好了没?别玩手机啦,带上剧本出来,我给你说一下这场戏。” 片场,所有演员基本上都到齐了,原上本来戏份就不多,第一幕就是跟男主的对手武打,飞上飞下,难度超高。渝水淼把威压机检查了无数遍,仍是有些后悔让原上进组,柔声细语地叮嘱注意事项,带着武术指导反复检查原上的功课,转头遇上别人,立马恢复暴龙本色:“都愣着干什么!?” 这一场拍的是男主角进入房间后遇上正在刺青的公孙教主,两人一言不合打起来的戏,虽然动作很难,好在没什么台词,原上一边熟记武术指导刚才的叮嘱,一边利索地脱掉衣服钻进帘帐里,遇上等在里头的龙套小丫鬟,还朝对方笑笑,小丫鬟脸顿时红了。 他此时却已经没有闲心撩妹,只是趴在床上,深深地吸了口气。 外头机位到位,闲杂清场,渝水淼赶开副导演,亲自坐镇监视器前,场记咔的一声,开转胶卷。 烛火微黄,一灯如豆,一声轻微的关门声,男主孟将军轻巧地飞身进来。 微风吹动屋内随处可见的纱帘,四下寂静无声,他一身黑衣,捏紧了宝剑,警惕地四下查看,突然将目光落在了正前方。 他一剑挥去,纱从当中整齐裂开,翻飞飘落。 帷帐之后,奢丽无比的床榻上,正面朝下趴着个衣衫半褪的人。他裸着肩,肌肤上遍布血渍青纹,跪坐在身边的丫鬟像是见过大世面的,只缓缓收回握针的手,慢条斯理退到一边。孟将军见状,连背影都绷满了紧张,下一秒,只听一声轻微缥缈的嗤笑,床上那人已经不知何时坐起身来,提着宝剑转头看向了床边不请自来的恶客。昏黄的烛光下,宝剑雪白的剑光倒映在这人的脸上,孟将军对上那双精致无比却又写满了傲慢的眼睛,一时竟然呆了。 剑芒森寒无比,在他的怔愣中毫不留情地劈了下来—— ——“咔!” 渝水淼盯着监视器里最后的定格,原上那身往常吊儿郎当的气质已经被浓重的危险取代。他怔了怔,才抬起头来,又看刚才因为动作太大一头栽倒在男一号身上的原上哈哈大笑爬起来。男一号扶着他半裸的身体耳朵都红了,片场里满是笑声。 “……” 渝水淼还等不及感慨良多就不得不黑着脸上前,心中不由得想,这天魔星一定是生来克我的。 第18章 搬家 第七场武打戏结束,原上吊着威亚从半空徐徐落下,道具化妆一拥而上,就连搭戏的男一号贺伟也连忙搀扶。渝水淼见那边没有异状,专心盯着监控屏,反复前后拖动审查,身边凑上来个人。 女一号郭妙春眨巴着大眼睛看他:“渝导,这条能不能过?” 大热的天,穿长袖带护具还要做动作戏,原上又是个没有表演经验的,所以相当辛苦。郭妙春眼见他脸色越来越白,第二次重拍时腰上还被磨破皮,都只能拿人工肤盖住,想起自己第一次接武打戏时生不如死的感受,不由有些不落忍。 渝水淼没理她,又仔细看了好几遍,才苛刻点头:“过吧,准备下一条。” 他此言一出,整个剧组的人都松了口气,全程在旁边跟戏的几个老演员顿时笑了,其中一个摇着扇子打趣:“你们这些小姑娘,看到长得漂亮的男孩子吃苦就乱心疼。其实不错啦,这种高难度的戏能NG两遍就成功,原上在新人里很了不起了。” 副导演看完一条戏,也轻轻去怼渝水淼的肩膀:“确实,这场戏统筹本来都预排出了一整天,结果上午就拍完,监制知道了估计能乐死。不过原上真的没有表演经验吗?他在镜头里的角度和平衡控制未免太有天赋了。” 渝水淼有种儿子被评上资优生接受班主任夸奖的骄傲,明明嘚瑟得要死,却还要故作镇定:“有吗?我觉得还行吧。” 但其实拍完这几场戏,他坐在监视器前,受到的震撼绝对比旁人只多不少。原上有没有接受过演绎系统培训,没人会比他更清楚了,有天赋的演员他这些年也不是没见过,原上这样的,不夸张的说,只能叫老天爷赏饭吃。他没有经验,演技也称不上可圈可点,然而在大屏幕上一举一动,偏偏就能做到灵气逼人,毫无违和。他与贺伟搭戏,技巧生涩,还没有台词,可那双眼睛,简直写尽了这个角色的故事。戏演到极致,就该是这种不露痕迹的感觉,贺伟台词和动作这样好,同处画面时竟也占不到上风。 那种气势上被压了一头的无力感,贺伟身处其中感受得无比鲜明。换一个演员,被后辈这样抢风头肯定要气个半死,可他每每对上原上,心底的感觉就总是很复杂。好比现在,入镜时还杀气腾腾的小青年正扶着自己的肩膀找平衡站稳,一脸没心没肺的笑模样,对比刚才,反差堪称巨大。贺伟每次一看他孩子气的表现,胸口就油然而生一种照顾小辈的责任感,扶着人站稳了,又掀起衣服看那张假皮:“刚才伤口蹭到了没有?” 旁边的化妆师惊叫一声:“血渗出来了!” 原上一把将人工肤撕下来,随手丢进垃圾桶,蹭破点皮这点小伤和他以前吃过的苦头比起来能算个蛋?贺伟看他浑不在意,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劝说无效,果断叫人:“渝导!” 渝水淼闻声而来,假淡定的神情顿时一扫而空,拉着原上到休息区包扎,怒发冲冠道:“你经纪人哪儿去了?!伤成这样都不来跟我汇报!” 这关孙汉清什么事儿?原上对他的迁怒有些无奈:“宿舍没法住不是得找新房子嘛,公司那边出了章程,早上把他叫去了。” 渝水淼听到房子就愣了,顿时焦虑:“靠谱吗?别再像上次……” 四下里都是人,他没法说得太清楚,原上却立刻领悟,只微笑摇头,心说你担心个屁,怕我打不死周展嚣么。 孙汉清恰好打来电话,原上打开免提:“公司怎么说?” “……原上啊。”孙汉清语速慢吞吞,满是迟疑,“那个,宿舍退掉了,公司也给你找了新住处,跟你要求的标准还挺符合的。关键是治安很严格,肯定连周总都无能为力。” 原上见渝水淼瞬间变好的脸色,不由莞尔,朝孙汉清道:“那不是挺好,你去实地看一下,觉得合适就定下呗。价钱不是问题。” “……不是价钱的问题。”孙汉清磕巴了半天,也没解释出个所以然来,只是语焉不详地说,“这样,公司的意思还是让你亲自过来看过再做决定比较好。车已经派过去了,到时候等在片场,你下完戏过来一趟吧。” ****** 到底已经是个公司老总,不能长期玩消失,周展嚣再次出关,扬眉吐气,赶到公司处理完一众公务后,又放浪不羁地约见起莺莺燕燕来。 然而也不知是怎的,大概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温香软玉在怀,周展嚣却全然无法专心享乐,而是一有空闲,就止不住思念那个将他打得头破血流的床前明月光。 除了表哥秦霍,他这辈子从没被人这样痛揍,回忆起和原上相处时那种势均力敌争锋相对的凝重感,其余寡淡的柔顺颜色顿时就索然无味起来。那种鲜明的碰撞和强烈的征服欲是绝无仅有的,周展嚣无论如何都难以忘怀。 这种求之不得最显著的外在表现就是,周展嚣和别人啪啪啪时开始觉得没意思了。 连续被几个床伴拐弯抹角地关心过身体问题,周展嚣光着屁股思考过几次人生,终于还是找来了助理,叮嘱他去集团打听。 助理没过多久,苦着脸回来。 周展嚣心下一沉:“没消息?” 助理摇头:“有。” “那你发愁个屁啊!”周展嚣顿时乐了,“赶紧的,带我找人去!” 助理站那看他梳妆打扮喷香水,长久之后,怜爱地叹了口气。 ****** 原上微笑看向孙汉清:“这就是你说的符合我的标准?” 孙汉清被他看得脖子一缩,本来就矮,顿时又小了一圈,一旁跟随着的木助理感受到面对自家老板时似曾相识的压迫,脸色也抽了抽,强笑道:“原先生,您别生气,主要周总的隐患不好解决,秦董这样安排,也是为您的安全考虑。” 刷完卡又核对指纹才走进大门,沿途少说遇上二十个体格健壮高大威猛的保安,木助理带着原上走到前台,里头一个穿西装的瘦高男人立刻起身打招呼:“木助理,您好,秦先生吩咐的门禁资料物业已经准备好了,您现在需要么?” 木助理朝原上比了个请的手势,朝物业介绍:“这是原先生,麻烦您带他录指纹吧。” 孙汉清看着原上被带走的背影,一阵肝颤,后怕道:“我觉得还是算了吧,这算怎么回事?原上跟秦董住在一起,万一被狗仔拍到,外面该怎么说啊……” 木助理给了他一个你在开玩笑吗的表情:“狗仔?来这儿?你也太看得起他们了。这么多年你见过秦董非自愿上新闻版面吗?” 孙汉清回忆半天,还真没有先例,但一想到秦霍那张常年封冰的性冷淡脸,仍旧忍不住为原上的日常生活担忧。木助理见他怕得脸色煞白,缩着背跟鹌鹑似的,实在可怜,忍不住出言安抚:“行啦,哪有那么可怕,秦董也不常住在这,平常又早出晚归的,跟原上碰不碰得上还另说呢。更何况就算碰上了,你也不用担心啊,他又不喜欢男的,还怕原上吃亏啊?” 高层的小料孙汉清可没渠道打听,闻言顿时双目一亮:“他不喜欢男的?”说实话他刚开始确实是担心原上跳进火坑来着。 木助理满脸神秘,左右看看,见四下安全,才凑近他耳边:“我告诉你你可别出去乱说。秦董哪里止不喜欢男的,他对同性恋这种事根本就是……嗨!你没发现集团里的那些大明星从来不敢炒同性绯闻吗?就连周总玩男孩子都不敢挑外头有头有脸的,之前被抓到跟一个小艺人在一起,被打得简直了。所以你放一千个心吧,别看原上长这样,秦董对他,肯定一丁点意思都没有。” 孙汉清的心就跟清扬洗发水似的飞了起来。 原上录完指纹,又拿到门禁卡,刷电梯上楼,秦霍家住在顶层。 他心情确实不爽,连带对孙汉清也摆不出笑脸,毕竟对秦霍印象陌生又没什么兴趣,莫名其妙要搬来住在一起总觉得很不自在。但大门一打开,这种阴沉的郁气顿时就被扑面而来的亮堂照褪了两分,原上定睛一看,目光落在正前方环绕出整个弧形的落地窗上,温柔的阳光毫无阻隔地洒进客厅,放眼望去,半个城市都尽收眼底。 一切尽在脚下,和从前连住的低层别墅都必须配有辅助行动设备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木助理看神情就知道他对这里满意,顿时放下心来,笑着介绍屋里闻声出来的两个白胖老太太:“原先生,这是尤阿姨,这是孙阿姨,长期住家照顾秦董的。秦董吩咐过,您有什么需要,尽可以向她们提,她们有时权限不够,您联系我也没关系。” 和两个阿姨点头问好,原上扫视屋内环境,顿时发现了一些不对。 这个房子很大没错,可是看起来也太寂寥了一点。 其实刚才进门的时候就有点这意思了,如此猛烈的阳光照进来,给人的感觉除了亮堂竟然没有半点温馨。就拿客厅来说,茶几上竟没有摆任何东西,沙发空空荡荡的,每一个抱枕都在自己应该呆的位置上,全屋色调保持在米灰白,偶尔有其他颜色,对比度也十分之低。这根本不像一个有生活气息的房子,大多数样板间恐怕看起来都要热闹一些。原上这么个热爱生活具备基本审美的人,虽然满意房子的阳光和高度,此时想到要住在这里未免还是蛋疼,忍不住开口:“你的权限最大范围是多少,能让我改动整个房子吗?” 木助理一愣,顿时为难起来,但想到老板安排的工作,还是咬牙点头:“除了秦董房间和书房这些私人范围,其他地方您只要不是敲墙动土,尽管随意。” 有了这句话。 晚九点半,秦霍下班回家,出电梯的瞬间,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门。 第19章 音棚 玄关的灯光从惨白换成了暖光,视觉一下比以前昏黄许多,朦胧胧仿佛带着温度的纱帘盖在身上,屋内有乐声传来,是一首舒缓的小语种民谣。 他驻足门口,意识到自己原本清净的屋子已经被改成了不知道什么风格,好像柜子被挪动了,空旷的客厅一下变得热闹许多。窗边地面摊开几块手织的地毯,花纹里透泛出异域风格,上头撒了几个软软胖胖的抱枕,好像是用来给人躺着休憩的。通常不会有人去坐的沙发背上也耷着一条同样胖乎乎的绒巾,枣红色,一半拖拉到了地上,在这个低对比度的屋子里仿佛鲜活生命一样的存在,秦霍有一种新奇感,忍住去把它叠起来的欲望,目光在斗柜茶几这些地方反复流连,尤其是那些好像凭空出现的花瓶,里头盛放的花草好像能淬出水,鲜嫩嫩被攒一团。 “哈哈哈!” 除了民谣低沉舒缓的音乐,耳畔竟还有笑声传来,秦霍一听之下,更是愣住,错眼看去,就见两个笑得满脸褶子的老太太端着个北方式样的火锅从厨房里钻了出来。 是孙阿姨和尤阿姨,秦霍和她们相处了好几年,只记得她们在自己面前噤若寒蝉小心谨慎的模样,从不曾想她们竟还有这样自在的时候。她们眯弯着眼,圆胖的两张脸蛋上满是慈爱的笑容,倒更像是记忆中无比深远的长辈模样了。孙阿姨一边走,还一边不知道跟谁嗔骂:“……你这个坏小子,动不动就来和阿姨撒娇,不过晚上可不准多吃啊!多吃要积食,要肚子痛的!” 客厅那张耷着毯子的沙发上突然翘起一只脚,纤瘦白净,叫秦霍忍不住盯着多看了几眼。脚主人顽皮地蹬着沙发扶手,又挂下去用脚趾撩地上的毯子,尤觉得不够,突然坐起身来,露出一头乱糟糟的短发和那张睡意满满的脸蛋,用显然是总被人宠爱才能娇惯出的理直气壮叫道,“阿姨,你要帮我切多一点牛肉!” “哎呀!秦董!”尤阿姨满眼看孙子般慈爱的目光,一转头瞧见了站在门口的秦霍,顿时呆住,脸上的笑容潮水般褪去,惊慌地上来迎接,“秦董,这……” 孙阿姨赶忙帮着解释:“您别误会,我们都没想到您会那么早……主要是下午忙着收拾屋子还没吃晚饭……” 她俩端着的火锅是烧炭的,清汤在热力的作用下不住沸腾,葱蒜香料沉浮其中,香气袭人,秦霍肚子一空,突然想起自己似乎也没吃晚饭。只是见两个阿姨目光躲闪,又想到她们刚才满身慈爱的模样,秦霍也说不好心中究竟是别扭还是怅然,瞬间就没了胃口。他不擅长提出生活方面的需求,也终究没有表态,只是将车钥匙递给孙阿姨,想像平常做的那样不动声色地钻进书房里。 “秦董。”他走到一半,却突然被清亮的男声叫住,回过头,就见原上正趿拉着拖鞋闲适地看着自己,连头发丝都透着那股独属于他的自在范儿,“火锅哎,您不一起吃点吗?” 秦霍定定地打量他,确定这是声真诚的邀请,心情便不受控地轻松了一点。 “不用了。”他没有和人一起吃宵夜的习惯,但也领了这份情,语气都显得没那么生硬了,“公司会尽快解决周展嚣对你个人安全造成的威胁,在那之后为你安排新的住处。现在这里我不常来,除了二楼你一切随意,有什么要求可以对木助理提……” 他想了想,又觉得以今天自己回来看到的情况,对方应该不会有“不自在”这种情绪,也就没有说太多不擅长的宽慰。原上目送他高大的背影隐没进二层,总觉得自己好像感受到一股说不出的寥落,心道真是怪透了。你说这种人图什么呢?拼死拼活工作赚钱却毫无享受,活着有意思么? “咚咚咚” 极轻的敲门声响起,秦霍的目光从屏幕上收回,眉头微皱:“进来。” 来的是尤阿姨,端着个放了砂锅的托盘,秦霍能听到液体在容器里翻滚时轻微的滋滋声,随之而来就是股似曾相识的香气。 “秦董,这是牛骨汤底熬的粥,原先生让我送一碗给您。”尤阿姨好像怕他生气,放下东西匆匆就走了,临出门还加了句“您要是不想吃就放那吧,我迟些来收拾。” 书房厚重的大门隔绝一切,将这微小的插曲不露痕迹地掩饰起来。秦霍看着那盅砂锅,一瞬间不受控地伸手揭开了盖子,馥郁的香气将他温暖地包围起来,热粥滑下喉咙,全天绷紧的神经似乎都开始放松。 他吃完这顿少有的宵夜,已经无法集中注意力在工作上,点了根烟,坐在窗边看着悬在墙上的全家福,静静抽了起来。 上一次来自深夜的关怀是在什么时候? 好像真的过去很久了。 ****** 吴晓越在合约上签下自己的大名,忽然觉得恍如隔世,桌对面四海影视的签约负责人笑眯眯地说“合作愉快”,他却好半天才出手与他相握。 好像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从这一刻起,他才算真正进入演艺圈了。 至于之后的路如何,能不能红,他是否也会像大多数新人那样籍籍无名地沉寂下去,没有人知道。吴晓越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林总,公司什么时候才能安排我出专辑?” 对方挂着微笑,好像在看一个不经事的孩子:“不要心急,现在国内的唱片业不太景气,四海影视又是子公司,名额肯定要慢慢排。” 吴晓越脑中不期然掠过原上的身影,想想还是换了个对象类比:“可是江斜那边,明城影视说马上就能给他发新歌。” “他是赛组的总冠军,又有老前辈牵线,当然有点优待。”林总仍旧笑着,语气却带着些不耐的笃定,“你也别羡慕他,现在发新曲容易,走红却难,他也自己未必喜欢现在的资源呢。更何况就名城影视那个渠道……你也别太乐观,且看着吧。” ****** 孙汉清端详原上的脸:“胖了。” 应该说是气色好了,体型没怎么变,整个人却显出发光般的健康活力来。原上哪里不知道他在发酸,浑不在意地打开保温桶的盖子,里头是两个阿姨给他熬了一整夜的鸡汁小米。稠厚的粥里散碎了几粒殷红的枸杞,浓浓香气毫无预兆地炸开,勾得来往众人不住朝这看。孙汉清哈喇子都快下来了,见原上根本没有分享的意思,真是好气,只能拍照发微博控诉。过了几秒再刷,底下齐刷刷全是妹子们花痴的夸奖。 新媒体时代,网络利用得好,效应实际是无比巨大的,也能更加实时地观测到艺人人气的增长情况。为了帮助个人宣传,孙汉清前段时间为原上开通了工作微博,并不以原上个人的名义,只从经纪人的角度记录他的日常。这种模式相当少见,得到的反馈却意外之好,粉丝好像更钟情第三人以旁观者的语气揭露他们偶像不为人知的一面,短短几天时间,账号的关注粉丝就突破了一百万,可见原上通过和任平生开撕以及《江湖》剧组的定妆照,着实积聚了不小的知名度。当然,评论区不会总是一片和谐的,孙汉清被几个KY(没眼色)的言论搅合得玻璃心碎了一地,寻根觅迹半天,才低声骂道:“那个任平生是不是有毛病,三天两头的作妖。” “什么?”原正在看《万物之声》的决赛重播,刚好放到江斜加冕领奖那一段,上台的那个“节目组总策划”他怎么看怎么不像吴斌清。此时凑到孙汉清那一看,才发现对方说的是一则任平生官方账号发布的公告,说是任平生买下了江斜决赛原创歌曲的版权,将会和江斜合作推出正式版本的单曲。江斜的粉丝被任平生的名号冲昏了头,好些个估计觉得自家偶像要一步登天了,正到处拉踩《万物之声》的其他选秀选手。朋友的敌人也是敌人,因为之前和任平生起过龃龉,原上虽说混得还可以,仍旧难免被酸了几句。更有任平生粉丝披皮撒泼,暗指娱乐圈某些“轻视前辈的人”要自食恶果。 孙汉清气得不行,原上的注意力却在任平生买下江斜音乐版权这件事上,忍不住心里好笑。他推算了一下,从自己身体恶化住院不再创作开始,对方大概已经有将近两年的时间没有出过新歌了,邹敏一时在电影上捧不出名堂,想必任平生还是没法舍弃乐坛积累的地位,现在拼了命的蹦跶,却沦落到跟新人买版权翻唱的地步。 江斜在音乐创作上的才华确实可以,但毕竟是个没经验的孩子,目前的作品中这首算是最优秀的,却仍只能让人眼前一亮,经不起细细咀嚼。更何况这还是首在公开场合唱过的歌,任平生以为自己冠着“天王”的名头炒冷饭,食客就都能买账吗? 只可惜江斜,这种放在决赛才拿出来的歌,想必不是他日常就能发挥出的水平,好不容易唱得红了点,半路却杀出一个程咬金来摘果子。原上异地处之,也能猜出他心里肯定是不情愿的。然而对方是知名前辈,又踩着“照顾新人”这一道德制高点,连粉丝们都觉察不到危险,他再委屈又能有什么办法? 孙汉清接了个电话,打断他的沉思:“赶紧准备一下,录音棚空出来了。” 四海集团的录音棚蜚声业内,所以不光对内开放,有时也会高价租赁给其他公司。因为人气超高,档期排得比明星还满,使用者大多会像孙汉清这样提早来。 两人等了一上午,匆匆赶到棚外,迎面出来的一行人,让孙汉清顿时瞪大了眼睛。 任平生正低头和江斜说话,江斜脑袋上的小辫一晃一晃,低着头面无表情。见原上过来,他目光稍稍凝滞了片刻,又见原上朝自己微笑,迟疑了一下,还是回了个点头。 旁边的经纪人立刻不赞同地捅了他一下,好在原上没有多做停留,甚至连看也没看任平生一眼,径直擦肩而过。江斜的经纪人见他进了录音棚,立马聒噪起来,话里话外拍任平生的马屁:“哦哟!现在这些新人要翻天,连自己几斤几两都不知道了!” 江斜最烦这样的势利眼,就连任平生也没理他,只是收回目送原上的眼神,问助理:“他也要录新歌?谁作的词曲?” 助理想了想:“好像也是他自己写的。” 任平生沉默了,好半晌才无奈地叹息了一声,眼神温柔而遗憾:“这也是个有才华的新人啊,可惜被敏敏得罪了,否则买下他的作品……” 腰侧又被经纪人捅了一下,江斜翻了个白眼,干脆拉开距离,在心中恨恨地骂:神经病,卖你妈个头,谁他妈稀罕卖给你! 第20章 野心跳动的声音 不过不管怎么说,托任平生的福,江斜这些日子还是一下变得炙手可热了。他签了著名公司,在参演的偶像剧中饰演重要角色,又拿到了出新歌的资源,目前在赛组选手中发展成了独一份儿。原上在网络上随便翻翻,都能翻到他的剧照,穿着校服式西装头顶发蜡朝镜头作邪魅狂狷状。 原上在跑步机上一边跑一边端着手机看剧照笑。孙汉清跑前跑后打电话,一脸的忧心忡忡,虽然公司要给原上出单曲,可他看起来一点不为这事儿高兴。原上虽说心大,其实对他发什么愁心里也有数,这年头一首单曲够做什么呢?可一张完整专辑连带MV成本往往几百万打不住,这还是没算上后期宣发费用的,因此在没有足够的回报之前,也绝对没有公司会愿意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花大钱直接弄专辑。凑不成专辑,歌手就没法开演唱会盈利,最多只能刷一段时间的存在感,靠暂时的人气拍广告做商演。国内唱片业已经被搞烂了,公司给艺人出歌就像在做慈善,这样惨烈的现状,就是横额在原上音乐之路前的无底深渊。 孙汉清愁了又愁,唯一能找到的解决办法仍只是“先多拍几部戏涨涨人气”。 毕竟在娱乐圈里,作品话题和知名度就是一切,不红没背景的永远没人权。原上醉心音乐,但毕竟没法超然物外,更何况呆过《江湖》剧组后,他发现演戏其实也是挺有意思的,只要不是烂片,多露露脸总没坏处。 孙汉清别看不起眼,认识的人倒挺多,每天联络不停,短短几天就搜罗出一小册资源。再在里头翻找筛选,导演不靠谱、制作公司不靠谱,或者之前传出过丑闻的统统不考虑,便只剩最后一个选项。 “……”孙汉清看着这个名字沉默不语,也不知是在想什么,原上擦着汗凑过去一看:“试镜?《窃密》?” 背后一阵热意,又有他说话的气息划过头顶,孙汉清一抬头,就见原上正站在自己身后。他穿着那种宽大的篮球式背心,露得不得了,袒出的脖颈胳膊连带身体两侧皮肤都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汗,在纤瘦漂亮的肌肉线条的映衬下无端诱人。原上没得到回答,低头看他在发呆,仗着个高一抬胳膊搭在孙汉清肩膀上:“说说啊!抗日剧还是谍战剧?” 孙汉清盯着他的脸,看着那几滴汗水打湿刘海缓缓从额头淌落,突然跟被烫了一下似的开始挣扎,又咳嗽一声,故作威严地回答:“是抗日谍战剧,以后有话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见原上不搭理自己,只自顾自看那份文件,孙汉清颇为无奈,只能接着解释:“这部戏的导演王权虽然比不上渝水淼有地位,但在北派电视圈子里也很牛了。前段时间那个被群众举报抓起来的演员你记得不?就是这个剧组的,出了事儿没法上镜,但他这个角色还挺重要,所以估计要找人来补拍了。” 原上依稀有印象,被他一说立马就透彻了。电视剧不比电影,日常拍摄量大戏份也紧张,剧组出现这种意外确实够头疼的,加上戏份拍得差不多,有些演员估计都杀青离组了,怪不得会这么病急乱投医。王权这个导演的名头相当响亮,专拍国内正统剧,出手的作品通常卖座也有口碑,只不过对合作演员要求极高,纯粹的新人想跟他合作基本是不可能的,孙汉清能找到这个门路,不得不说很让原上惊讶。 原上刮目相看道:“看不出来啊,还挺有人脉!” 孙汉清给他夸得有点不好意思,摸摸脑袋,情绪忽然又落寞下来,垂着眼轻声说:“我在这个圈里到底也混了十多年啊……” 只是过去到底经历过什么,他终究也没透露得太多。 ****** 近年来电视作品题材把控严格,谍战剧层出不穷,然而雷片巨多,拍出来卖不出去的大有人在。王权这个导演的名字,在一众三脚猫中简直是股清流,所以即便是孙汉清要靠人脉才能得到的试镜消息,仍有不少人通过各种渠道早早得知赶到,原上到达剧组时,棚内正在拍摄状态,等候区坐满了来撞大运的人,其中更是不乏一些脸熟的面孔。 来接孙汉清的男人是《窃密》的副导演嵩明,看着三十岁上下,眉目精明,刚见面就上下打量了原上一番,还点评:“你这次带来的艺人不错啊,不比以前那个差嘛。” 原上虽被评头论足,但也能看出他没有恶意,于是也并不生气,反倒落落大方地伸手打招呼:“嵩导演,我是原上。” 嵩明见他眉眼含笑,不卑不亢,顿时也有了两分好感,握过手后还笑着提点他:“我看过你《江湖》的剧照,确实年轻有为。今天来的人有点多,你耐心等等,好好背台词。剧组里出了事儿,王导最近脾气不好,你的名额是我私自加的,万一表现差,我也要遭殃的。” 里头恰好传出声浑厚的怒吼:“眼神啊!怀疑的眼神!你到底会不会演戏!!!已经NG九次了!!哭什么哭!!再哭滚蛋!!!!” 没一会儿就见个穿着戏服的瘦弱姑娘捂着脸奔了出来,后头经纪人化妆师跟了一大串,全是噤若寒蝉的模样。外头所有等候的人齐齐一抖,嵩明说:“看见没,女二号也一样挨骂。” 原上接过他递来的台词册,翻开一看,才知道为什么有那么多咖会为此而来。《窃密》空缺出的这个角色,在剧本中被定为五番,除了男女主角和男女配,戏份最出彩的就是他。这样的重角,完全删掉必然会导致剧情不连贯,换了他是王权,凭空多出将近百分之十的工作量,估计也要气死了。 《窃密》的背景设定在民国汪伪时期,主角潜伏在伪政府里的卧底,一路和女主角谈恋爱杀汉奸酷炫逼人,中途还俘获少女心无数。原上要争取的这个角色杜仲,就是移情男主角的女二号的未婚夫:高富帅,双商在线,心机深沉,政治上毫无底线,只深爱自己未过门的妻子,因此成了主角的死敌。彻头彻尾大反派一个。 他的戏份多在开机后期才拍,因此没被删减得太多,一旦争取到,恐怕是个不亚于《江湖》的资源。原上翻看完毕,也不免动心,只是这个角色的表现形式实在是有些复杂,有诸多内心活动,他一时也摸不透该如何表现。正思索间,却被推了一把,嵩明的声音低低响起:“跟你说过他要来的啊,避一下吧。” 怎么? 原上抬头,便见不远处停着的车上下来一大帮人,领头一个身高腿长光芒万丈的英俊小生走得虎虎生风,身边亦步亦趋跟着两个举着电风扇的小助理,派头大得惊人。 见他到来,等候区的众人迟滞片刻,顿时响起了哀嚎声—— ——“我天!夏光怎么也来了啊!” “完蛋了,他都到了我们还试个屁镜。” “真是有毛病,好好的主角戏不接,来和我们抢什么饭吃……” 原上没认出他是谁,就去问孙汉清,结果孙汉清也在直勾勾盯着那个方向,神情说不出的复杂。嵩明将他和原上都扯到角落,望着孙汉清叹了口气,见原上投来疑惑的目光,无奈地凑过去解释:“夏光以前就是他带出来的,没想到吧。” 原上问:“夏光是谁?” “你开玩笑吧?”嵩明满脸的不敢置信,“真不认识他?夏光啊!一线小生,演《天龙神剑》男主角的那个,现在可红可红了!当初《天龙神剑》那部戏还是孙汉清帮他接的呢!” 原上不明觉厉地点了点头,大概孙汉清目光太明显,众星捧月的夏光错身而过时,竟然也回头看了过来。 看到原上的脸,他立刻皱着眉头凝神打量,又发现站在旁边的孙汉清,表情顿时更加难看了。跟在他身边的经纪人看过来,立刻高挑眉头讽笑着要接近,夏光拦了他一把:“算了,大庭广众的,和这种人计较什么?” 说完这话,转头再看,便见原上已经站直了身体,投来的目光变得笔直而锋利。 那双漂亮眼睛里不怒自威的气势让夏光心中一顿,气焰生生掐灭了两分。他一时气短,转念又想自己居然被一个小角色瞪了,顿时又懊恼起来。可惜片场重地,他不好发作,只能不快地匆匆离开。 明明是最后到的,却第一个进了门,原上目送他的背影消失,才缓缓收回视线,有那么一个瞬间听到自己野心勃勃跳动的声音。 被骂哭的女二号补完妆,顶着通红的眼睛被助理们讪讪带回片场,导演王权又发了会儿脾气,终究不想影响拍摄进度,喊了一声:“试镜的呢?都进来!” 第21章 演员们一个个鹌鹑似的进屋,试一会儿戏,又被骂得狗血淋头出去。王权气得把茶杯都砸在了地上:“这他妈也能被叫成演员!!” 这年头艺人抢角色不容易,可导演们也难找到靠谱的演员啊!按理说也都是些科班出身的,他年轻时还没混到导演那会儿,摄像技术落后,化妆技术落后,连打光都打得没现在好,演员们偏就能把一场戏演活,以至于放到科技进步的今天都能被奉为经典。可现在这些新人们在学校里都不知道学了些什么东西!台词儿台词儿不好,表情表情不到位,长得倒都挺漂亮,看见摄像机就找角度,恨不得自己在银幕上一帧帧都是完美的硬照。 要是可以,王权真恨不能直接找个实力派顶上得了,可剧本设定里的杜仲偏偏就是个二十多岁的帅气年轻人。帅气年轻又有演技的艺人圈内本来就少,有也去演电影了,基本一炮而红,身价被炒得无比高。《窃密》电视四十多集,已到尾声,统筹精打细算,加拍本来就元气大伤,哪儿还能筹出资金去找大牌? 王权一把夺过助理递来的降压药顺下去,乱蹦的太阳穴终于消停下一些,想到各种客观阻碍,也认命了:“下一个是谁?” 副导轻声回答:“是夏光,他的经纪人之前跟制片沟通过,说愿意酌情减少片酬。” 减少片酬对剧组现在确实是极大的诱惑,王权啧了一声,转念也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夏光拍《天龙神剑》走红,那之后就没再拿出更有口碑的作品,一直在靠一部真人秀维持热度。真人秀虽受众广,吸粉快,但积攒的人气毕竟不太稳固,夏光红,却也心虚,恐怕比谁都渴望能尽快参演一部登得上台面的作品。 他的演技比王权想象中好,至少优过先前上场的其他人,试镜节选是和女二号的对手戏,杜仲和女二号求婚,女二号此时已经爱上了男主角,因此婉言拒绝。杜仲诧异逼问原因,女二号不愿说,最后杜仲猜出真相,大受屈辱,无法接受,放言要去杀掉男主角。 这样试戏女二会相当辛苦,但王权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客观原因,剧组需要新演员进组后极快地投入拍摄状态,刚才那些对手戏尴尬无比连台词都背不利索的废物怎么可能适应这样的高压工作?倒是夏光,上场后没有像他们一样大吼大叫,虽然仍旧免不了背着偶像包袱,但至少演出了一个被爱人背叛后歇斯底里的形象。王权点了根烟慢慢抽着,也没开口打断,看着是比对之前几个要满意,可仍旧有些兴致缺缺。 夏光为了演出愤怒的感觉,吼骂时口沫横飞,连头发都揉得一团乱,结束时见经纪人面露赞赏,不由心下微宽。 他不期然又想到了孙汉清,想到对方和现在这个每天为他排满日程的经纪人不同,总忙着为他安排课程学习。那时他也算小有人气,代言商演却比同期艺人要少得多,收入微薄,每天辗转教室学演技,学台词,学站姿礼仪。那时他总很不忿,觉得孙汉清耽误了他赚钱的机会,可事到如今…… 王权敲敲桌子,示意他下场等候,副导演凑近轻声问:“行吗?” “还成吧。”王权虽然眉还蹙着,但终于松了口,只是夏光刚才过火的情绪,总让他觉得哪儿有些不得劲。再一想对方争吵时仍旧努力睁大的眼睛,王权对这些帅气年轻人们难以扭转的通病绝望了,想了想还是开口:“让后面别排了,现在等的那几个还是试完,没有更合适的,就他吧。” 助手赶忙跑出去,没一会儿从人墙的缺口里带出来一个身材颀长的年轻人。那人背着光,光晕里朦胧的身影相当漂亮,等走进来,王权定睛打量,赫!比夏光长得还好。 得了,又是个长得帅的,还不出名,比夏光还不如呢。王权看了眼表,连名字都懒得问,磕磕桌子:“开始吧。” 原上微微颔首,也不忙着自我介绍,四下环顾,将剧本丢到一边,昂首阔步朝机位方向走。孙汉清等在外围,踮脚看着,不由一怔,这几记脚步的时间,原上的气质已经和进场前有了显著的区别。 他微扬下巴,走得骄矜傲慢,到了女二号面前,也不忙着进入正题,先是伸手比了个请。 女二号叶蓁跟着试镜十几场,早已被骂得心力交瘁,再加上刚才被夏光捏着手腕摔在沙发上胳膊有点疼,于是便有些消极怠工。她本以为再看一场独角戏就好,谁知原上这样郑重,抬头一看,又对上一双温情脉脉的眼睛,叶蓁只觉得对方浑身的桀骜似乎只对自己不同,不由羞涩地伸出了手。 原上温柔地将她扶起,轻轻说了句“得罪了”,便伸手虚揽她的腰,垂首与她注视:“楚楚,嫁给我吧。” 这是剧本上原有的台词,他的语气却仿佛叹息,像极了恋人情不自禁时的低语。王权听得一愣,瞬间收起所有的漫不经心,仔细一看,才发现原上注视叶蓁的眼神,竟然是满满的足可以溺死人的爱意。这爱意流露得太过自然,如果不是周围围满了工作人员,就连王权都几乎要相信她们是对情侣,他突然一个瞬间意识到自己刚才为什么会觉得夏光的表演缺少了什么:夏光只表达出了被背叛的恨,却忘了自己有多爱这个憎恨的人。 叶蓁也是听到这句台词,才猛的想起自己在试镜,情绪一瞬间从被原上注视的温暖中抽离出来,纠结地推开了对方,轻声说:“……对不起。” 对方意外的神情中透出几分受伤,叶蓁觉得自己好像真的被束进了一段情感纠葛里,心中愧疚又挣扎,只能不断重复着对不起朝后退开。原上却忽然伸手扣住她肩膀,拉近了双方距离,低头难以置信地问:“为什么?” 叶蓁吃了一惊,然而肩膀上那双手克制地没有弄痛她,几个问话下来,她甚至能感受到对方微微颤抖的手指。 再一抬头—— ——我勒个去!眼睛红了! 叶蓁竟也没有出戏,反倒心头一阵绞痛,忍不住也湿了眼眶,眼泪哗啦啦落了下来。她这几天拍戏不在状态,简直成了NG狂人,骂了无数遍也不见好转,谁知被一个试镜带出了情绪。紧接着矛盾爆发的高潮点,原上竟也没有选择怒骂,只是伸出一只手掌扣住了叶蓁的双颊,凑近逼视:“你告诉我,是不是因为梁鹏程。” 他甚至没有将音量加得太大,愤怒的情绪只用沙哑的嗓音和锋利的视线来彰显,按理说丝毫不比前头几位声势浩大,王权却一下挺直了腰板,脸上带出了深思。这恰是他设想中“杜仲”该有的模样:生来富贵,又含着金汤匙长大,一个从小培养而成的彻头彻尾的精英,或许道德观念低下,或许自私毫无底线,但无论如何,都无法磨灭他镌刻上灵魂的傲慢和尊严。这样的人,即使被欺骗背叛也很难变得歇斯底里,但这种隐忍的情绪稍有不慎,就很容易越界成耍帅式表演。 只是出乎预料的,原上竟然非常巧妙地避开了所有违和,好像完全和背景融为了一体,让人折服于他光芒的同时,又丝毫不会难以接受这份耀眼。王权双手交握,拇指和思维一起飞快旋动,直至看到原上冷笑一声,甩开叶蓁杀气勃勃摸走了桌上的手枪,才出口喊停。 他一错不错地盯着原上问:“你叫什么名字?” 原上极快地从情绪中抽身,又变回原本平静的模样:“我叫原上。” 他又问:“会用枪吗?” 原上意识到了什么,展露出一个不甚明显的笑容:“我可以学。” 王权显然对这样干脆的对话十分满意,面带欣赏,轻轻颔首:“那好,安排好你的档期,九号之前进组,记得额外空出两天练习枪械。” 等候席上夏光的经纪人立马急了,不住地朝副导演的方向使眼色,但王权都落锤定了音,谁还敢在这个时候说什么?夏光看着经纪人忙里忙外的动作关系,又不得其门,只能抿紧嘴唇,深深看着孙汉清的方向。孙汉清却好像已经忘了有他这么个人,所有的视线和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原上身上。 ****** 就……就这么容易?! 孙汉清确实无暇顾及其他,事实上他跟剧组签完合约,排算好档期,直至带着原上回程的一路上,都处在一种厚重的茫然里。嵩明给他这个消息时,明确告诉他夏光也会来试镜竞争,对上那个自己曾经花费极大精力培养的人,孙汉清实质上对原上是没有什么把握的。 可偏偏,现实就这么叫人啼笑皆非。 行车缓慢,在等红绿灯的当口,孙汉清突然回过头来,目光直勾勾地落在原上身上。 原上刚好来了灵感,正倚在车窗上写歌,笔下轻灵流畅,那双曲起的长腿充作纸张垫板,认真的神情让他整个人都在散发出光芒。 孙汉清在那么一个瞬间,突然死心塌地地决定要捧红他,不顾一切。 ****** 《窃密》剧组留给原上准备的时间不多,因此在进组前,他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忙碌。 单曲的录制虽然已经完毕,但在后期制作的同时,原上还需要拍摄一个MV。四海集团首张单曲给他拨下的资金算不上丰厚,其中大头都花在了音乐制作上,投入MV的部分自然就更加捉襟见肘。这样的客观条件,妄想充什么大场面恐怕成品要贻笑大方,原上于是提议租设了四海内部的拍摄棚,搭上简单的布景,只请公司的基础团队,拍摄了一个相当简单的MV。他现在不过是个新人,先前还有不少负面…消息,贸然冠上什么制作费用上千万之类的宣传噱头,对塑造形象未必是件好事,穷酸在某些时候,其实是个不小的卖点。更何况在原上看来,一首歌最重要的核心还是它的旋律,八十年代那样纯粹的无画面唱片,该红的天王不是也红得发紫?相反到了如今,圈内人心浮躁,各个都想走偏门邪道,实力这个词儿,才变得越来越不值钱。 孙汉清推开门,又生怕被外面的人听到似的很快掩上,棚内因为拍摄需要反复播放着新单曲的旋律,无论多少遍,孙汉清在听到的瞬间仍忍不住跟着节奏晃了晃。屋内光线昏暗,只有最中央幕布前的架子鼓处聚集所有灯光,原上正坐在那击鼓,棚内强烈的节奏有一半归功于他现场的发挥。整个屋子的工作人员都因此完全投入了工作状态,一边拍摄一边克制不住地随着音乐摇摆,那摄像一看就没什么舞蹈细胞,神情陶醉,却全程只会鹅状点头,拍到副歌高潮点,脸上就浮起一阵潮红来。 原上则真正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击鼓的动作不知道练了多少年,比舞蹈还要行云流水。因为音乐类型的缘故,他画上了稍浓的舞台妆,五官看起来比正常状态还要立体精致些,微晕的眼尾配合他心无旁骛状态下自我的神情,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种浮夸而神秘的光芒下。 孙汉清入行那么多年,从未见有人能像这样将工作带动得像一场狂欢派对,最后一个镜头结束,全场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工作人员相互击掌庆祝,他也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迎上去。原上接过身边人递来的纸巾擦汗,摄像师确定过画面状态后欢呼着扑过来给了他一个拥抱,他有些吃惊,但仍镇定地张开双臂,对方的朝他大笑:“原上,这首《追逐》不红我把头割下来送你!” “承你吉言啊。”原上也笑了,他创作风格多变,也从不拘泥于流派,《追逐》这种加入重金属元素的现代乐,就是他创作后期才爱上的风格。受天赋所限,任平生一直没法驾驭,没想到这么多年之后,他反倒用自己的声音唱了出来,也算是因祸得福,完成了自己的一大梦想。 后期制作他就彻底帮不上什么忙了,于是便回家收拾好东西预备进组《窃密》,临行前还是打电话跟渝水淼说了一声,以免对方找不到自己。 《窃密》剧组演员被拘拿的事情外界早已无人不知,换演员却做的很低调,哪怕在试镜过后,也只能打听出一些似是而非的消息。原上走得很急,家中的两个阿姨不舍却也没有办法,只能拼命给他塞自己腌的小菜,以免他进组后条件艰苦吃不好东西。 家里少了一个核心人物,立刻变得冷清许多。 秦霍从上次见到原上后,果然信守承诺地减少了回家的时间,然而这次再进家门,仍旧感觉到了有些不同以往。家中那些鲜艳的色彩没出现还好,出现了又都被收起来,就显得屋里死气沉沉,阿姨们见他回家,也只是有气无力地问好。 秦霍皱眉:“出什么事情了?” “出事?没有。”孙阿姨端了碗汤给他,神情失落,“秦董,原上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 秦霍连他去干嘛了都不知道,但闻言仍感到惊奇。原上搬进来不过小半个月时间,家中照顾了自己好几年的阿姨就会因为短暂的分别对他思念不已,从没有感受过如此人缘的秦霍真是莫名其妙极了,有些人受欢迎难不成是天生的么? 第二天去公司,孙阿姨又给他塞了个保温桶,问为什么,答曰惯例。 惯例…… 原上的惯例吧…… 托原上的福,秦霍在将会议延长至下午两点,结束后预留的午饭全部散发出让人倒胃口的油腻气息的境况下,难得不用空腹撑到晚饭时间。 香滑浓稠的火腿小米粥尚且温热,入口的瞬间就征服了秦霍饥饿的肠胃。他工作太忙,日常三餐不定,能在家里开伙的机会少之又少,以至于直到今天,才知道家中两个阿姨竟然有这种好手艺。 助理打来电话,声音有些激动:“秦董,新的单曲样片已经发到您的邮箱。” “知道了。”饥肠被抚慰,秦霍难得的心情不错,突然有了种想要午睡的冲动,于是点开邮箱附件,倒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起来。 很快的,轻微的节奏在安静的办公室中渐次响了起来,节奏抓耳,且不落俗套。这是一首现代风格的快歌,从乐器选择上就能听出来,流畅的琴音中,小提琴柔滑而火辣,前奏创作得非常成熟,几乎像是什么世界名曲的节选,这非常对秦霍的胃口,让他相当享受地松开了眉头。 一记男声紧接着响起,穿插在高品质的音乐中分毫不落下风,他咬字清晰,自成节奏,和背景伴奏相辅相成,带着让人完全无从忽视的存在感呼啸而来,席卷起强烈的风暴。这像是一首直接唱给心灵的歌,歌词迷茫又沧桑,诉说一个人耗费一生时光追逐自己的梦想,追逐或放弃,欢笑和别离,立意深刻,相当能引起现代人共鸣。秦霍原本还有些睡意,听到一半整个人就像喝了瓶烈酒那样亢奋地清醒了,每一个细胞都在狂欢着,跟随节奏诉说自己想要跳动的热情。这种激动的情绪让秦霍向往又有些陌生,他极力克制自己被这音乐影响,但很快的,副歌临界点,一阵更加强烈的金属音乐至死方休地融合了进来。 这根压下的稻草让他瞬间就顺从心意地沉浸在了其中,何必呢?反正办公室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剧烈的节奏好像宣泄掉他心中潜藏已久的压力,秦霍脚打节拍,连手指都情不自禁跟随鼓点叩动,等一曲完毕,简直像大梦过一场,心情一阵的怅然又轻松。 附件跳到下一首歌,是首同样现代风格快歌作品,但和之前那首显然不是出自同一人。 秦霍听了十几秒,两者间质量上巨大的差距让他眉头越皱越紧,终究还是没忍住切换了回去,再听一遍。 反复单曲循环几次后,他差不多也背下了词,在节奏中跟随吟唱,又细细咀嚼,才发现其中字字深意,绝非凡品。 这种层面的音乐,即便作为娱乐公司高层,秦霍也已经多年未曾得见。他难掩震撼,终究没忍住在下一次循环之前点开了附件的介绍详情,瞬间瞪大了双眼,文本中字字青白地写着——词:原上 曲:原上 演唱:原上秦霍很难说出自己有什么感想,三个并列的名字配合音乐看起来实在太过震撼,早在原上和任平生竞争《江湖》主题曲时,他就知道这个年轻人极有才华,可是当初再怎么高的评价,放在对方第一首单曲作品面前,仍旧显得那么苍白。 激情澎湃的音乐让秦霍的思维无比清晰,立刻将助理叫了进来。 办公室里乐声不停,助理显然也在亢奋状态,甚至连平常惧怕的老板也变得不那么威严了,双眼亮晶晶扑在桌上:“秦董,您也发现了!?这首歌简直了!我第一遍听到的时候差点带着耳麦嗨起来!” 秦霍回应了一记淡淡的眼神:“原上呢?” “进组了,前几天进的,王权导演的《窃密》!”助理话中透露出前所未有的赞赏,“他真的有些邪门啊,王权的戏都能接下来,还抽空作出这种音乐。他的MV您看了吗?明细里只占了十万块的金额,但效果简直了!” 秦霍没有计较对方的迷弟状态,这首歌从质量上看是必定要掀起极大风潮的,他已经察觉到商机,彻底陷入了对公司运营的规划里。从资料里调出和飓风音乐才签订不久的合同,秦霍盯着条例思索了半天,突然说:“先把这首歌的前期运营压上几天,等作品公布一个星期左右再上线。” 助理立刻意识到他的战略,点头记下,便听秦霍又慢吞吞地问:“和飓风合作的第一批版权音乐,是不是还没筛选完毕?” “是的。” “那就对了。”秦霍敲敲桌子,掷地有声,“把这首加进去,当主推。” ****** 秦霍说的运营压制,当然不是指完全不营销,毕竟在这个时代,酒香不怕巷子深已经脱离主流。然而想赢得群众更多的好感,一开始就狂轰滥炸式宣传绝不是个长远的主意,于是原上这首《追逐》,就选在一个非常自然的状态下进入了公众的视野。 海洋音乐作为国内最大的音乐播放平台,每天都有不计其数的作品被收录发表,国内几乎所有音乐制作公司和歌手个人都在这里留有账号,其中四海集团旗下的,好几个歌手都是被关注的焦点。 原上这个名字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四海集团的歌手列表当中,刚开始甚至没有被轻易察觉。 毕竟这个名字虽然因为和任平生发生争执留给了外界一些印象,但隐没在无数大牌当中,还是太不起眼了一些。更何况这个账号名下只有一首单曲,播放量还低得可怜,也只有每天无所事事的音乐爱好者们,才会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点开来听听旋律。 于是没多久,这首存在感低得惊人的音乐下,实时评论刷满了无数的感叹号。 “……卧槽!!!” “……神曲!!!” “四海集团是不是有毛病!?这首歌为什么不是今天的主推?!!?” “我靠简直了,上课戴着耳麦听得抖腿,被教授抓了个正着!!” “我是在电脑外放啊,现在整个办公室的人都在摇脑袋!!” “这歌手特么是谁?!为什么看起来那么眼熟名下却只有一首歌!?” “原上啊!之前因为电影主题曲跟任平生撕逼那个,我特么开始还以为他有后台!我特么思想真是太肮脏了!” 每个人对音乐实际都有着相当私密的喜好,爵士、前卫、蓝调、民谣,安静的、喧闹的、深刻的……太多太多,难以清楚区分。但总有那么一些作品,或是歌词,或是旋律,界限不那么清晰,能瞬间冲破心灵的藩篱引发共鸣。两小时内播放超过五千,这样的成绩让《追逐》一下被推上了网站官方的热门榜单,更多人却第一时间将目光聚焦在了这首歌的重播率上——超过百分之九十五! 海洋音乐的重播率,指的是一首歌在放完后不被切换反复聆听的概率,超过百分之九十五,这是什么概念? 华语乐坛近些年士气低迷,就连诸多老牌大神都已经很少能拿出好的作品,海洋音乐平台上,更是只有著名老歌和一部分相当优秀的作品能达到每日重播率百分之八十以上,百分之九十五这个数字的出现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水军重复刷新,另一个就证明,这首歌至少胜过音乐库中百分之九十的作品! 影片、电视、音乐,种种种种,受众们口口相传的威力都不容小觑。大多数时候,当人们欣赏一部作品,觉得它优秀而震撼,却偏偏因为各种原因无法绽放光芒时,就总会难以自持地为此抱不平。只要有足够的力量推动这种情绪,观众们通常就会变得盲目而具有推动性,造成比官方宣传更加显著的效果,俗称,自来水。 孙汉清忙着在剧组里照顾原上生活,拍摄任务实在太过紧凑,原上等戏时窝在躺椅里睡着了,他才难得有时间能闲下来玩手机。结果刚一上微博,就几乎被铺天盖地而来的@淹没。 他吓了一跳,还以为又出了什么纰漏,谁知爬过去一看,才发现根源出在了一条@自己的微博上。 海洋音乐挂着它蓝色的官方大V,放了条链接,又挂了个哭哭的小表情:“@【我是原上经纪人】本周推荐歌曲,来自歌手原上自编词曲的#《追逐》#,发布四天席卷首页重播榜、口碑榜、热度榜。海洋音乐之外竟然没看到官方宣发,MV也拍得好简陋,经纪人啊你可张点心吧。心疼原上[大哭]。 ” 此条微博已经高悬微博周榜前三,转发超过六十万,链接中原上那首歌的播放次数更是遥遥超出七位数,打分超过四点五颗星,但除了听众自发讨论,却没能得见任何通稿。这对一个发新单的歌手来说相当不正常,底下全是赞叹和打抱不平的声音。 “路转粉了,心疼,难道是后妈养的?这样的音乐不主推,四海宣发部门究竟在想什么?” “啊啊啊同路转粉,好听啊好听[爱心][爱心]” “MV拍得那么简陋我都忍不住盯着原上的脸流口水,不要敲鼓了,为什么不来敲我?” “自己作曲是什么意思?MV里架子鼓的手法很专业啊,怎么没看出有什么不对?” “……以及小提琴,好像也是真的在拉……” “我记得他在之前的选秀舞台上还弹过吉他,技术似乎蛮不错的……” “……给原上爸爸跪下了。” “《追逐》简直神曲,虽然歌听起来超有深度,但旋律太洗脑,一听就想跳舞!” “确实神曲,对比任平生这次联合江斜发的新曲,虽然在人气榜第一,但质量真的差距太大。” 神曲这个称呼,也出现在了无数专业乐评人的评价里,这对他们来说,可不能算作贬义词。一首歌的旋律能瞬间抓耳让人牢记是相当不容易的,更何况除此之外,大家也不觉得《追逐》的词曲在格调上有什么问题。孙汉清被大片赞誉吓了一跳,赶忙点开链接,就听一阵熟悉的旋律响起,果然是公司没有通知他就发了单曲! MV为了省钱,背景几乎都是黑色的,全程主题就是原上一边演奏乐器一边唱歌,但这样简陋的画面,反倒更加衬托出了他的光芒和耀眼。歌曲的旋律撼动人心,内容又是感叹追逐梦想的不易,路人一边慷慨激昂,一边被虐的死去活来,又引发自身共鸣,对原上好感大生。 孙汉清又是感动又是生气,立刻致电公司,质问公司宣传部门为什么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 宣发部长神秘一笑,示意他不要心急:“国内市场还没到宣传的最好时机,你不如去看看paradise榜单?” 孙汉清正摸不着头脑,就见评论区已经有人贴出了一张截图,迅速引发了极大的骚动。截图上顶端写有paradise字样,底下是top100的名单,一堆英文日文韩文里,第九位,无比突兀地插\\入了一列汉字——《追逐》--原上。 “……P的吧?” “……真的假的?粉丝别乱来啊,招黑的。” “不过这图做得太真了哈哈哈……” “……这尼玛是真的啊!官网地址,自己去看,鬼佬都在夸这首歌的旋律好听啊!在求英文版本的!” paradise,欧美最大的音乐电子宣传网站,说是全球音乐风向标也不过分,且听众极度排外,向来只被欧美歌手霸榜。其中少有入列的亚洲音乐,其中也多是韩文和日文歌,华语歌曲上榜极度不易,通常是天王大神才能享有的待遇。 孙汉清哪能不清楚其中的意义?!他挂了电话,尚处在茫然,公司这是要力捧原上了? 微博评论下全是各种软萌的表白和么么哒,粉丝数字简直一秒一变,最近一条的状态下,评论迅速超越五位数朝上攀升。夏光在手上最红的时候,孙汉清都没有感受过这样如潮的关注,他心中酸楚又感恩,又不知该如何表达,只能蹲在熟睡的原上身边,为他细细削起苹果来。 ****** 四海集团的通稿姗姗来迟,但初一露面,就引发了剧烈的轰动。 《追逐》在paradise榜单的名字仍在不断上升中,各大媒体皆以此为爆点,宣传得紧锣密鼓。华语乐坛已经不知多少年没再出现能走出国门的歌手,民众也多有海外权威的迷信,paradise榜单的分量再加上新闻反复报道,原上一下子红了,街头巷尾到处能听到《追逐》的旋律。因为开始时实在寒酸的宣传阵仗,《追逐》的走红最终变成了一场被人群推动的战役,再加上完全自创的词曲,原上在大众眼中的定位也就不再只是个歌手,而多被官方称呼为“音乐人”。 ******* 有人欢喜有人忧,任平生办公室内,邹敏翻看着paradise网站的页面,又切换国内各大论坛,见满眼都是《追逐》这个存在感极高的名字,就急得险些要哭出来。任平生联合江斜发布的那首单曲撞上了原上同期,原本以为能胜券在握,谁知最后在所有榜单都被稳压一头。粉丝和工作室心急如焚,但再怎么努力都毫无作用,头版头条最热话题依旧被另一个人稳稳占据,甚至还有不少乐评人言辞毒辣,直指任平生江郎才尽,要让贤新人。 邹敏气得双手发抖,想反驳又不知能从何说起,回头见任平生仍与世无争地翻看报纸,就越发觉得全世界都对不起这个温柔的人。任平生看她红了眼睛,还温言相劝:“算啦,不要在意那些虚名,得失都只是我的命数而已。” 邹敏白了他一眼,心中又不落忍,生怕当面哭出来让任平生想到伤心事,哽着喉咙匆匆离开了。 她走后,任平生才摘下一边戴着的耳机,小小的播放器里,原上极具渲染力的歌声飘荡出来,是《追逐》。 “喂?”他目光盯着邹敏离开的方向,防止对方折返回来,拨通经纪人的电话,“有没有渠道能联系到原上?帮我找找关系吧。” ******* “原老师。” “原老师早。” “原老师吃了吗?” 天光微亮,气温转凉,路旁的梧桐叶已经开始发黄。原上一路走进片场,遇上无数主动问好的工作人员,其中甚至不乏一些同组的演员。他认不出谁是谁,便只是笑着点头回礼,也没人说他傲慢什么的,孙汉清打趣他:“原老师,你这下是真的红了。” 《窃密》的拍摄任务极度紧张,但《追逐》这首歌的热潮仍是不可控地蔓延了进来,拍戏间隙听到有人拿《追逐》副歌最激昂部分做铃声,孙汉清简直开心得不得了,恨不得听一次放一次鞭炮,还非得跟原上分享自己的心情。 原上翻了个白眼,也不搭理他,匆匆钻进化妆间换衣服,出来的时候时间还早,片场里大家都在做准备工作。 王权正在训人,见到他也不免眼神柔和了几分。他原本担心原上走红后要消极怠工,但几天相处下来,却反倒是被对方敬业的态度打动了。每天十几个小时的工作量,还能保证比大多数人提前到场,这样勤奋的人偏偏还有天赋,要是人人都能如此,他也不必发愁拍戏找不到演员了。不过原上什么都好,就是有一样—— ——同样提前到达片场的女二号叶蓁正蹲在机位旁吃早饭,呼啦啦朝嘴里扒粥,见原上到场,立刻嗖的一下站起身端回女神仪态。原上笑着看了她一眼,又朝导演们问好,从经纪人手里接过一个小小的罐子递过去,温声说:“家里给我带的,配粥挺好,要不要尝尝?” 叶蓁和他对视,脸色立刻从微红变成粉红,羞答答地接下,小声说:“谢谢你。” 又来了!这哪是那个睡午觉时八字腿北京瘫的叶大妞啊!王权想到组里那些越来越有柔婉气息的女汉子们,简直没眼再看下去,只能在心中拼命摇头。 没救了!这些姑娘们都没救了! 第22章 《AM》 “砰!” 一声枪响,杜仲一瞬间眼中迸射出难以置信的光芒,他错愕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侧腰爆出团血花,艳丽的猩红刺得人眼睛发疼。 一只手哆嗦地捂在伤口上,却盖不住不断蔓延溢出的鲜血,杜仲惨然地笑了笑,遥遥望向自己的上级:“吴部长,你还是不相信我。” 吴部长已然对男主角梁鹏程深信不疑,举着枪冷笑一声:“你枉费我的信任,也对不起楚楚这么多年付出的感情!” 杜仲满腹冤屈,却无处申诉,又自知自己必定命尽于此,脸上已然是认命的表情。他脸色越来越苍白,甚至连靠墙站立的力气都在慢慢流逝,只能拼尽最后一点体力,颤颤巍巍地摸向西装口袋。吴部长神色一厉,抬手又给了他一枪,杜仲双目有片刻的茫然,口中呕出鲜血,发出挣扎的赫赫声,但仍旧拼尽全力慢慢将要找的东西从口袋里取了出来,是一个折叠钱包。 “楚楚……”他轻轻叫了声,视线逐渐涣散,想要将钱包举到眼前,终究在最后关头,重重垂下了手。 钱包落地,因重力散开,侧面的相片夹中,大学校园里,一对青梅竹马笑容满面,携手而立。 “咔!!!!” 王权一个击掌,激动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比了个yes,拍桌道:“最后一个镜,漂亮!!!!” 伏在地上的原上手指微动,随即慢慢爬起身来,接过女化妆师递来的纸巾擦脸,一旁观戏的叶蓁立刻就递上瓶矿泉水,殷勤送到了嘴边,给他漱口。 “……”拿着水瓶慢人一步的孙汉清委委屈屈地自己灌了一口,总算从王权口中听到了一个能调动他积极性的消息:“恭喜原上!恭喜大家,《窃密》剧组从现在开始,彻底杀青了!!” “噢噢噢噢!!!!”四下爆发开强烈的欢呼声,大家都在为了能逃脱导演的魔掌喜出望外,王权作为被惧怕的焦点,看得无奈极了,也只有原上漱完口,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辛苦了。” 这段时间下来,演员们确实都累,但其实最辛苦的,还是王权这个负责一切的导演。为了让补拍的工作不影响剧组正常拍摄,王权几乎就没能正常休息过,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原上下戏后他在片场,原上提早来时他也在片场,不论他脾气再怎么臭,也无法抹消他是个好导演的事实。 这短短的一句话,瞬间勾出了王权心中所有的苦楚,他看着原上满带安慰的笑容,忽然就理解了为什么剧组里那么多女演员会喜欢他。拍了那么多年的戏,所有人都觉得他是铁打的,但他不过也只是个普通人,真的会感觉不到苦和累吗? 心中油然生出股浓浓的欣赏,王权一向表情严肃的脸上也终于牵出抹笑容,谁会不喜欢一个细心关心自己的人呢?他望着原上,目光几近慈爱:“这段时间也累坏你了,你很有天赋,是个好孩子。” ****** 几乎所有主演都延长了留组的时间,大家都是有日程的,好几个当天就要飞走,庆功宴于是也办得不那么郑重,只在片场附近的酒楼里包了一张桌子。王权喝完几杯酒,谁也不理,只抱着原上痛哭,诉说自己这段时间如何被压力折磨。众主演大着胆子上前将他架开,全都是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姑娘们却顿时来了勇气,一个个上前争相拥抱留念。原上喜欢漂亮的女孩子,然而漂亮姑娘们太热情他就招架不住了,只能在诸多男同胞艳羡的目光中狼狈逃脱,躲出酒楼另寻清静。 夜凉如水,暮色当空,原上坐在灌木丛沿的砖台上,点了根烟静静地抽着。孙汉清被灌醉了撂在里头,没人在耳边吵吵闹闹,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酒后一支烟,烦恼尽消。 “原上。” 背后突然传来一声耳熟的男音,他侧身看去,就见浓浓夜色里,任平生正穿着一身休闲服站在不远处,眉目缱绻地看着自己。 这个太过熟悉的人和太过熟悉的目光,一瞬间让他感到分不清前世今生。 对方坐在花坛处,看着比以往见到时短了一截,又这样叼着烟盯着自己,锐利的眼神连夜幕都无法遮挡。任平生也愣了,心中突得就生出一种奇异的熟悉感来,这种熟悉感让他突然有些迈不开脚,胸口却又鼓胀着一股上前的冲动。他说不出的畏缩,又觉得自己这样的圈内前辈在新人面前踌躇不前实在是太奇怪了,扯出一抹强笑:“原上,你不记得我了吗?冒昧打扰,不好意思了。” 这句话一出口,对方眼神和气质顿时就变了,两人间铺天盖地的牵扯顿时就像汛期退潮般销声匿迹。任平生自在了,却又感到难言的失落,他想抓住那种感觉,最终也没能成功。 原上已经回了神,深吸了口烟,从喉咙里吐出声笑:“丁海洋呢?没跟着你?” 任平生目光疑惑:“你认识我的经纪人?” “……算了。”原上也不想生出过多牵扯,于是摇了摇头,将烟掐灭丢进垃圾桶里,“我回去了,没经纪人跟在身边,你自己多小心。自便吧。” “等等!”有再多的疑惑,任平生此时也尽来不及想,赶忙上前一步拦住对方,“原上,你先别走,我知道你抵触我,但之前《江湖》音乐的争端确实不是我本意。我是专门来找你的,来跟你道歉。” 他的目光真是诚恳极了,原上却只觉得不耐烦:“好的,我听完了你的道歉,可以走了吗?” 任平生仍拦着他:“那你接受吗?” “我现在没办法接受。”原上正视他,一字一顿地说,“各、种、意、义、上。” 任平生叹了口气:“别那么孩子气好吗?” 原上实在不想对他恶语相向,只能无奈道:“你到底想干嘛?” “我想跟你合作。”任平生说,“年底我要出一张新的专辑,以及明年还有四十多场演唱会,你是个很有前途的新人,我希望你可以参与这张专辑的制作。” 果然,原上听完都乐了,啼笑皆非地问:“参与制作?怎么个参与?我帮你写歌?那我为什么不自己唱?” “我可以邀请你当我演唱会的特别嘉宾啊,或者专辑歌曲里让你出镜。”任平生语重心长地劝说,“国内的音乐市场不好出头,你虽然一首歌红了,但能红多久,谁也不知道。跟我合作,你的人气会积攒得更快,这种机会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 原上要是个新人,估计就真的相信了。此时也只能深深地看着他,半晌之后,抬手撩了把他的额发:“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啊?” 他尤记刚在一起时,任平生还是个天真单纯的小青年,每天只知道粘着自己玩耍吃喝,和现在这个四处钻营的功利模样,几乎是天壤之别。 对方这样自然的亲昵举动让任平生一下愣住了,额头触碰到对方指尖的一刹那,痒酥酥的触感从皮肤蔓布全身。原上感叹完这一句,转身就走,任平生难得碰上对方孤身一人,哪里肯放过,下意识又去阻拦,里头突然踉踉跄跄奔出群人来,跑在最前头的王权手上还捏着酒杯,一见原上就大喊一声:“哎!原上!干什么呢,居然躲到这里来了!” 任平生立刻警惕起来,迅速收回手佯装若无其事,人群中有人认出了他,十分惊讶:“任老师?您怎么也在这里?”目光又在他和原上当中来回打量。 “跟别人吃饭,出来透透气,刚巧碰见原上在外头抽烟,就聊了几句。”任平生笑笑,“既然你们有事那我就先走了,有机会下次喝一杯。” 他的态度也很自然,但总有种落荒而逃的狼狈,走出几步后,又忍不住回头看原上一眼。原上被围在人群当中,好多人要拽他回去喝酒,就连邹敏曾经说过的那个脾气奇差无比的导演王权,在他面前也同样是笑容满面。任平生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又想到对方关怀自己经纪人不在身边的话语,就连合作没成功的不快,也一时被心中的怅惘覆了起来。 ****** 候机室中,《追逐》激烈轻快的节奏来回飘荡,飞机起飞时剧烈的轰鸣都没法阻挡乘客们跟随音乐微微摇晃的动作。身边一波接一波的惊呼,秦霍西装黑超,打扮得一丝不苟,在沙发上正襟危坐,作专心阅读状,墨镜下的双眼却时不时朝侧前方瞥去。 原上穿着一身再简单不过的T恤牛仔裤,正靠在沙发背上端着盘切片水果吃,身边围满了举着长枪短炮的粉丝。这个候机厅原不是谁都能进来的,这群粉丝却硬是买下了同航班的大半仓位,不太喜欢和人接触来往的秦霍感到相当不自在,普通明星这个时候也一般都会戴着口罩保持缄默,原上的状态却无比放松,不光对那些镜头视若无睹,吃得高兴了,还时不时跟粉丝们聊上几句。 “啊啊啊啊!他好可爱啊,从进来候机开始就一直在吃!” 侧手边传来一个女孩儿情难自禁的感叹,秦霍墨镜下的目光斜去一眼。 “不过为什么这么能吃还那么瘦,你看他的脸,天哪,真的就巴掌一点大!” 秦霍看看自己捏着杂志的手,对比一下,一巴掌确实能盖住。 “他对面那个一直看杂志的小哥儿是谁啊?气场好强,长得又那么帅,保镖吗?” 秦霍皱起眉头,她们在说自己吗?几乎忍不住想瞪去一眼,原上那边却猛然掀起了一波爆笑声。他抬头一看,才发现原来是原上把吃水果的盘子端给粉丝问她们要不要尝尝,引发了群众的骚动。原上满脸坏笑,浑身挡不住的风骚,姑娘们哪里禁得住此等攻势,光盯着他的脸就足够投降了,一个个抑制住尖叫的冲动连相机都没法端稳,原上还使坏撩她们:“真的不吃吗?” “真的可以吃吗?”一个长卷发的女孩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小心翼翼伸手想拿,原上一缩手,让她扑了个空,又在她无措时哈哈大笑,主动取了一签哈密瓜递过去。 被这样调戏,那女孩接过签子时整个人的状态好像立刻就要昏过去了,双眼一错不错地盯着原上,吃瓜时完全沉浸在了幸福的眩晕里。 周围相熟的姑娘们低呼着拍打她肩膀,全都感同身受似的浮出满脸红晕。原上见状爽朗大笑,果断把果盘塞到一个女孩手里让她们分食,那身骚气的光芒刺得秦霍眼睛都快瞎了,女孩们却相当吃这一套,瞬间忘记了自己的来意,把相机统统丢到了一边。 好容易熬到了登机的时候,一大帮人又呼啦啦拥着拥向通道,一部分人跟着上了飞机,另一部分人买机票却只为进来送一趟行程,没时间跟着走,只能依依不舍地留在原地目送原上离开。原上跟她们挥手告别时,好几个竟然情不自禁地哭了起来。 “呜呜呜呜他怎么会那么好!怎么会那么温柔啊!” “天哪我觉得我这辈子没办法结婚了,我和我男朋友在一起的时候根本没有刚才的一半开心。” “不想回去上班……想陪他去美国……” “简直没法相信,他居然请我吃了水果,那块瓜真的好甜啊……” 小姐,那是候机厅提供的瓜好吗,甜不甜跟是不是原上请的根本没有关系。秦霍和她们错身而过,听到无数少女怀春的感叹和惊呼,耗费所有智商都没能想明白女人的逻辑,对自己未来可能会这样的另一半携手一生也觉得非常不可思议。但原上似乎相当享受与她们共处,登机后秦霍坐在过道的另一边,还能听见原上同经纪人交流感想:“她们是不是都好可爱?” “……”谁要说原上是同性恋,秦霍真是打死都没法相信。那边的孙汉清似乎也有些吃不消,小声问:“你不觉得烦吗?” “哇,你不是吧,居然用烦来形容女孩子,怪不得那么大年纪了还没有女朋友。”原上啧啧嘲讽,又朝仓后半段几个拼命探头想看到自己的粉丝招招手,笑容温柔中透出几分怀念,“更何况被她们这么喜欢,你不觉得很幸福么?好好珍惜吧,别等到失去了再来怀念。” “什么失去不失去的,你这还在冉冉升起状态呢。”孙汉清哪里明白他的感慨,顿时笑了,转开话题,“你赶紧睡会儿吧,飞十几个小时呢,你忙活好几天了都,当心上镜状态不好。” 因为《追逐》在海外意外走红,与paradise榜单有合作的著名杂志《AM》朝原上发来邀约,要与他合作一期有关中国现代音乐创作的专题。《AM》是欧美流行音乐圈的权威刊物,发行量相当之广,以原上现在的身价,是绝对没可能有机会和他们合作的。刚接到这个工作电话时,孙汉清整个人都在懵逼,还是后来得到公司方面的消息,知道这原来是四海集团在海外合作的飓风唱片公司大力促成的结果,才相信对方不是骗子。 原上大概确实累了,躺下后瞬间入睡,这睡眠质量,一看就是心里不存事儿的人。孙汉清给他盖上被子,又偷偷拿余光去瞄老板,秦霍的位置上,电脑屏幕发出幽幽的光。秦霍审阅完登机前助理发来的邮件,眼睛都胀痛了,一转头看见原上张着嘴没心没肺的睡相,又想到对方天赋满点的交友功能,实在想不通,原上的日程也不比自己轻松,可同样是忙,他怎么就能无时无刻都忙得那么开心快活呢? 下午三点,飞机降落,秦霍满目血丝,孙汉清哈欠连天,唯独原上似乎不受时差影响,连皮肤都因为睡眠充足变得水当当的。他精神焕发,于是越发引人瞩目,一路出机场,不知多少旅客回头张望,他也是毫不知收敛,同合眼缘的路人对上目光,还笑着同他\她们打招呼。 孙汉清向来管不了他,索性也不再白费功夫,心中其实还隐隐羡慕,要是自己有这魅力,也不至于人到中年还是只单身狗。 ****** 《AM》杂志的拍摄棚,音响里震荡出《追逐》个性鲜明的旋律,主编伊娃双眼微眯,棕色卷发只随着音乐微微摇晃,其他工作人员却很难做到像她这样克制,许多甚至在搬运东西的时候仍不自觉扭着腰,让她看在眼中,十分有趣。外行听热闹,内行听门道,《追逐》登榜一炮而红,许多人只觉得这是一首不错的流行歌,但在她看来,远不够精准。 不说别的,单只《追逐》正曲前那段长达八秒的前奏,大提琴和钢琴合奏的旋律之优美,就已然让这首歌超越了普通流行歌曲的境界。她很好奇在世界歌坛存在感向来微弱的华语音乐人中是谁能拿出了这样的作品,所以当飓风唱片提出合作时,毫不勉强就答应了下来。 “他到了吗?”耳边传来一记男声,伊娃回头,就见自己的前夫帕维克林正探头朝棚里打量。他一脸络腮胡子,头发花白也不知道补染,穿得乱七八糟,就跟离婚前一样不修边幅。这熊样在娱乐圈里恐怕到死都混不开,他能成功,多得感恩传统音乐圈的观众们对音乐家的外表不那么在乎。 伊娃翻了个白眼:“你既然专门来看他,就不能穿得讲究一些吗?像个绅士一样好不好?” 帕维克林不以为意:“又不是登台表演,因为丈夫的外表不精致就离婚,你们女人真的是太肤浅了。我们男人和男人交流时,才华才是相互真正的面貌,假如把精力全花在打扮上,我们还怎么创作?一会儿你采访那位中国音乐家,难道也像对我这样对他吗?” 伊娃冷笑:“谁也不会比你更糟了,他在MV里英俊着呢。” “现在的制作技术,那可说不定。”帕维克林看了眼时间,讥讽她,“你算算中国到纽瓦克机场要多久,上帝坐完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也会蓬头垢……” “您好。”身后突然响起的清亮男声打断了他发言,帕维克林和伊娃一齐回头,就见几个东方面孔的人被杂志社助理带了进来。伊娃扫了他们一眼,目光就克制不住地粘在了中间那个个头最高的年轻人脸上,他长得真是精致,五官英俊到像是出自大师的雕刻刀,一双黑色的眼眸与人对视时,神秘感仿佛能吸走灵魂,他浑身充满了东方人特有的温和气质,偏偏又如此落落大方地开口:“您这么美丽,想必就是鼎鼎大名伊娃主编了。” 女人到了什么年纪都无法对英俊男人的称赞无动于衷,伊娃立刻站直了身体,脸上透出红晕来:“您就是原先生?真是比我想象中还要英俊。” 原上微笑上前,与她握手,真诚地吻了吻她手背:“您也比我想象中美得多。” 伊娃心花怒放,手背轻轻捂嘴,仍忍不住笑出声来。 “……”向来雷厉风行的前妻当着自己的面被一个东方小男生几句话哄得面含春水,帕维克林的心情很复杂,酸溜溜地盯着原上,“你就是今天要接受采访的那个原先生?《追逐》的编曲作者?在创作这个行业里,你好像有点过分年轻了。” 创作需要阅历的沉淀,再有天赋,哪怕熟悉乐器也需要不短的时间。东方人本就比实际年纪要年轻些,原上又确实不大,看着简直像个未成年,帕维克林见他举止简直像极了个游历花丛阅遍群芳的花花公子,和《追逐》那样个性成熟强烈的音乐两厢对比,简直违和极了。 原上对传统音乐圈的熟悉甚至多过流行音乐圈,一见他立刻就认了出来,被这样质疑也不生气,笑着打招呼:“您可以叫我原上,您是帕维克林先生吧?我听过您《帕维克林第二协奏曲》的演奏会,对整首曲子的旋律和您小提琴部分的演奏都非常喜欢,还拿来当过钢琴练习曲呢。” 帕维克林这辈子最自傲自己的才华,又听对方夸奖得如此具体,哪还有不相信的,立刻像遇到知音似的开心起来:“你拿来当做练习曲?!天哪!” 原上笑着点点头。 伊娃实在很少见自己低情商的前夫和什么人聊得那么开心过,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了好久,又摸摸嘴唇:“原先生,您和他这么投缘,不如合奏一曲?我正愁这期专题找不到合适的噱头呢。” 原上闻言一愣,见帕维克林也没有推辞的意识,一时技痒,顿时也起了切磋的念头,答应下来。 摄影棚里的工作人员立刻开始了忙碌,各自跑来跑去地搬运乐器,帕维克林十分高兴,和伊娃商量起该挑哪段节选,一片乱嗡嗡中,原上感觉自己的衣摆被拉了拉,低下头,便见孙汉清满面愁容:“怎么回事啊?怎么都没人过来跟我们沟通采访流程?” 原上一愣,转头见翻译呆鹅似的立在一边,想了想,突然意识到什么:“你没听懂?” “……”孙汉清迎着他诧异的目光,羞耻地低下了头,“你说得实在太快了……” “你不是X大毕业的么?”原上上辈子从小精英教育,尚无法理解此等沟通障碍,质疑过后又安慰地拍拍他肩膀:“算了,学历而已嘛,我不会跟公司说的。” 孙汉清感觉智商受到了高富帅深深的嘲讽,又记起原上资料中的受教育背景,顿觉膝盖一痛,想到自己拉低母校百年声誉,心中悔恨地痛哭起来。 第23章 音乐会 帕维克林是欧美古典音乐圈中相当著名小提琴演奏家和创作家,他出生于俄罗斯,五岁时开始学琴,时至今日,虽然提起名字不如什么天王天后那么耳熟,但只要登台,总有数不清的豪门巨富从世界各地飞来剧场支持。在这个年代,流行音乐虽然占据了大众潮流,但古典音乐的地位,却从来都没有因此缩狭多少。虽然在原上看来,音乐的类别不应该区分三六九等,但更多人眼中,古典乐仍旧是高雅和奢侈的象征。这一类别音乐的受众多在中高产阶级,因此这些位列金字塔顶端的追捧者们将这个圈子的门槛提得越来越高,很多时候,古典音乐爱好者们在谈及流行音乐时,甚至是不屑一顾的。 这种价值观莫名其妙,但不妨碍受到追捧,《AM》杂志能在竞争激烈的业内长盛不衰,就和他们在评论流行音乐时总会偶尔搭配鉴赏古典乐的模式脱不开关系。这样的一个杂志社,存放使用的乐器当然不会是凡品,原上抚过那架亮红色的贝森朵夫,按键微重,是他喜欢的手感。另一边的帕维克林打开自己的琴盒,眼神也立刻温柔了很多,原上凑上前一看,赞叹道:“是亚伯翰大师的手制?红漆,三号还是五号?” 帕维克林惊讶地瞪大了眼:“她叫朱莉,编号003,是我的私藏,你居然能认出来?” 原上笑着摸了摸琴身:“我有一把同样红棕色的,当年……家人在香港拍卖会买下,编号004,跟您这把同一棵树也说不定。” 帕维克林的眼神立刻就不一样了,毕竟在演奏这个圈子,上等的乐器,真的是不折不扣的奢侈品,如同出自亚伯翰大师手下的这些手工小提琴,存世稀少,拍卖活动只在圈内,,往往一经问世,就会被炒到天文数字。这样的珍品,普通人连听都没处听说,即便是他这样资产雄厚的,买下后也日日小心保养,不敢假他人之手。原上长得英俊是一回事,能拥有这样的作品,还准确说出编号就是另一回事了,这至少能说明他背景雄厚,绝不是什么好欺负的平民小子,更何况能用得上这样一把琴,他的演奏能力也必定不是末等。买到了同一大师手下连号的作品,这感觉就像各自娶到了双胞胎姐妹,帕维克林心中亲近感顿生,越发觉得投缘,甚至难得大方了一次,取出琴捧到了原上面前:“想试试吗?” 一旁的伊娃顿时瞪大了眼睛,她作为前妻,看多了他时刻像保护贞操那样保护这把琴不被人触碰,比谁都清楚帕维克林平常有多宝贝自己的珍藏。她甚至毫不怀疑,这把琴在他的心中恐怕比自己这个妻子还要高一些,但今天是中邪了么?竟然愿意拿出来给别人使用? “可以吗?”原上也有些意外,毕竟许多著名的演奏家,往往是不喜欢别人触碰自己的乐器的。 “我平时保护她,是为了不让那些不通技艺的笨蛋伤了她。”帕维克林笑道:“而你,既然能拥有她的妹妹,当然就不是笨蛋了。” 笨蛋伊娃:“……” 原上却之不恭,接了过来,感受到锁骨上相似的触感和重量,眼神一下变得有些怀念。那把004是母亲当时在世时买下送给他的,他从小把玩长大,爱不释手,珍惜无比,却只能从身体恶化起封存进老宅的收藏室,蒙尘至今。 他持上琴,伊娃就顿时楞住,只觉得这个东方人原本玩世不恭的状态立刻一扫而空,整个人变得陌生而遥远。他握着琴颈,就像握着自己爱人的手,那轻按琴弦的手指纤长又骨节分明,白莹莹映衬着棕红色的琴漆,不知该如何形容的好看。职业素养让她立刻紧敏地跳了起来,拍打还在望着原上发呆的摄影师:“把其他人叫来,准备拍摄。” 第一声悠扬的琴音响起时,整个忙碌的工作间都为之一振。小提琴的旋律圆润而轻巧,毫不滞涩地盘旋而上,空灵的琴音仿佛洗涤心灵的一抹清泉,随着四处飘散的旋律潺潺涌出,让人触之生情,难以自拔。 这旋律哀伤又浪荡,给人莫名的熟悉感,帕维克林听了几秒,瞪大双眼:“是《追逐》的前奏?” 《追逐》这首歌最近红得发紫,他也正是因为听完这首歌的旋律觉得无比喜欢,才会在听说前妻要采访作者后匆匆赶来。要说他最喜欢这首歌的哪一部分,那必然是主题前那短短几秒的前奏,事实上这段音律在他周围整个音乐圈中都受获了不少好评,在大众欣赏那之后激烈澎湃的曲风时,也有不少人惋叹那段惊为天人的纯音乐不能演奏得更久一些。只是这种等级的音乐,想要创作出同规格的全曲有多不容易帕维克林作为编曲家再清楚不过,许多同行穷极一生也不过只能灵光乍现谱写出那么短短的一截,原上这个岁数的年轻人,能拿出那几秒的时间已经超越平均值太多。 他闭上眼,预备认真欣赏这段音乐中的断臂维纳斯,然而琴声在伴奏一截打了个轻巧的转旋,竟然无比流畅地继续了下去。 这是一段陌生的旋律,缓慢、悠扬,与那几秒前奏毫无障碍的衔接,显然出自同一首曲子。帕维克林张了张嘴,想发出惊呼又很快被理智掐死在喉咙里,整个拍摄棚的人都安静如鸡,只有原上垂首演奏,陷入在自己的世界里。这首曲子似乎出自《追逐》,但曲风又和《追逐》完全不同,琴音极致缠绵,又充涌着说不出的愁绪,回旋时几个简单的变调,就让整首曲子丰满无比,如同风一样不可捉摸,又带着香气,引人追逐。 但香气无从触摸,当然也就无论如何都追逐不到,梦想的缥缈中哀伤也就因此酝酿而生,听得人心生怅然若失之感,慢板在此瞬间告一段落,音乐突然湍急了起来,仿佛歇脚的人们又从拾了新的信念,开始举步疾奔。强节奏的音符变得欢快又愉悦,演奏越发极速,听得人慷慨激昂,几乎要撩动裙摆就这么舞上一场,伊娃捂住胸口,感觉自己已经陶醉在了这精湛的演奏当中,整颗心脏都被旋律紧紧抓住,跳得快速或缓慢,都全凭音乐取决。她想起自己年轻时追逐梦想屡屡受挫的曾经,想起自己一次又一次不服输地从失败里狼狈站起,想起这半生经历过来来往往的人,有一些留下,有一些成功,有一些却从此销声匿迹。拼搏的路上折损下无数的人,她却始终坚持下来,在某一个早上,接到任职《AM》主编的通知,世界都因此饱和了色彩。 极具煽动力的节奏告一段落,音乐再次游丝般往返飘荡起来,仿佛一缕成型的、柔软细滑的绸带,围裹着身体轻轻拂了一圈。琴声踮着脚尖轻轻跑开了,越跑越高,越飘越远,她想要伸手抓住一星半点,却只能听到耳畔余落的一声轻叹。 原上放下琴,在短暂的沉浸之后,恢复了脸上的笑意,仍留恋地轻抚琴头:“保养得真好,音色丰富,一点也不比我那一把差。” “……”帕维克林抽了抽鼻子,抬手抹了把脸,露出一抹尤带悲伤的笑容,“她被用来演奏这样的歌,心里一定也会高兴的。” 伊娃背过身去擦了擦泪水,再抬头才发现摄影棚里几乎所有人都和她一样红了眼眶,是啊,能留在这个顶级的杂志社中工作,又有谁年轻时没有经历过一番拼搏呢? 她和缓了一下情绪,终于再次进入工作状态,询问原上时的语气,却已经比刚才尊敬得多:“原先生,这首曲子听起来似曾相识,是您所创的《追逐》中的那段前奏衍生而来的吗?” 原上点头:“应该说其中有一段使用在了《追逐》里,但他是独立的,我的另一个作品。” 一旁的摄影师突然端着相机低呼一声:“主编,对不起,我刚才忘记拍照了,只在开始时抓到几张。” 伊娃愣了愣,表情立刻变得危险起来,锋利的目光缓缓扫过人群,打光的、布景的、化妆的、造型的……纷纷一脸羞愧地低下头。 她接过化妆师递来的相机,翻动检阅,毕竟旋律拍摄不到,这几张原上进入演奏状态前的照片也已经足够专业漂亮了。伊娃松了口气,又想到自己刚才同他们其实半斤八两,嘴里的责骂最后便还是吞了回去,叹了口气道:“算了,反正现场有一直录制的花絮,硬照也不用拍那么多。” 那一边的原上在她们交流的短暂时间里已经彻底被帕维克林视作了知己。帕维克林拽着他交流各自保养琴的心得,又大方拨开琴弦给原上看琴上的的数字标记,俩人窃窃私语,说得兴起,又一起弹琴,弹那首激烈澎湃的《帕维克林第二协奏曲》,完全是一副旁若无人的玩耍状态。伊娃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偏头露出一个微笑,刚才拉琴时孤寂得仿佛不可近身的青年,现在弹琴时却笑得真正像个孩子,他眉眼飞扬,举止随性,坐在帕维克林这种音乐圈老前辈身边却一点看不出拘谨,反倒自成一派所向披靡的魅力,还被对方邋遢的状态反衬出一种活色生香的味道来。 棚内的工作人员没有敢上前打搅的,就在这样的状态下尽量安静地完成了布景,摄影师闭上了他平时拍摄中无比聒噪的嘴,认真而郑重地围绕着钢琴拍照,面对一个真正有实力的艺术家,不论谁都会这样态度庄重起来。 琴键重重落下,飞扬舞动的手指仿佛舞蹈般轻巧灵活,帕维克林平常不那么爱好钢琴,跟他合作完毕也禁不住生出棋逢对手的心潮澎湃,忍不住给了他一个重重的拥抱:“四天后的下午我有一场演奏会,你愿意来捧场吗?” 原上微微一怔:“去听您的现场演奏?当然,我求之不得啊。” “不是旁听,”帕维克林松开他,盯着他的眼睛郑重道,“我现在诚挚地发出邀请,希望你能在后天和我一起登上舞台。” 原来是客串,原上想了想,在心中琢磨,不知道会不会有酬劳。 ******* 不过原上有部分的工作选择自由,既然朋友提出了邀请,当然也就义不容辞地答应了下来。《AM》的采访进行到一半,帕维克林的助手就送来了工作合约,孙汉清除了封面外一个字都看不懂,只知道原上自己签了个东西,走出《AM》大门后才知道那是什么,本就受到重创的精神,那一刻彻底恍惚了。 伊娃这位主编亲自送一行人离开,一路和颜悦色,态度温和,再加上帕维克林这位大师,沿途认出他们的人,都无不数次回首打量,猜测被他们围在当中那个脸熟的东方面孔是谁。这种杂志社下每天都会有蹲守新闻的狗仔,见状当然大拍特拍,哪怕没法当做重磅独家,也好歹能带回去填个版面。 原上出国的消息并没有保密,国内媒体自然也有不少在注意海外的动静,于是很自然的,这则消息就被有心人抓取了出来。一时间“原上远赴北美合作著名音乐杂志《AM》”的消息迅速被传扬开来,引发轩然大波,受尽万众瞩目。 但这些新闻的出处千奇百怪,又没有经纪公司的官方认证,国内大多数人对西方媒体缺少认知,只觉门槛高不可攀,于是看虽看过,却也不那么轻易相信。其实也要怪近年来国内娱乐圈妖魔辈出,不少急于走红的新人为了能和走出国门搭上边,使过各种千奇百怪的手段。前不久甚至有位女星声称自己受某权威颁奖礼邀请,通稿炒了几周,弄得外界沸沸扬扬,最后却又说自己腹泻虚弱无法出席,被扒出炒作造假,一时沦为笑柄。 《AM》杂志的分量有多重,音乐爱好者里恐怕无人不知,国人又多有欧美迷信,觉得原上虽一曲走红,分量却还是不够叫外国人也看在眼里,顿时冒出些经验丰富的键盘专家,批评起“某些新人的急功近利”来。更有不少原本结怨的黑子,喜不自胜地以为抓住了原上的小辫子,扯出那些报道和模糊的图片打起假来,什么图片上的女人根本不是《AM》的主编啊,背景里的大楼根本不是杂志社办公点之类的,简直恨不得断言原上联合经纪公司造假炒作,愿意相信丑闻的人,总比心怀肯定的要多。 孙汉清往微博上发了张p掉背景的原上弹钢琴的图,加了几句感慨,没多久再打开,顿时发现被顶上了热门,底下说什么的都有。 我男神宇宙第一帅:【嗷嗷嗷嗷原上好帅!弹钢琴好苏!手指好漂亮!美美美美美!】马兰开花:【唉,我还以为你是个用心做音乐的人,没想到也沦陷了。】live:【娱乐圈这个大染缸啊……恳请经纪团队能脚踏实地一点,不要将一个有前途的好苗子扼杀在炒作中。】你送的瓜好好吃:【你们就知道是炒作了?见不得人好就别发酸,酸气都溢出屏幕了。】live:【粉丝们愿意相信就相信把,果然叫不醒一群装睡的人[微笑]】孙汉清看着底下粉粉黑黑掐得不亦乐乎,将原本正常的图片找出一堆PS造假痕迹,已然无语。他觉得那些挑刺的言论荒唐可笑,偏偏又不能在发刊前暴露跟杂志社的合作细节,只觉得心急如焚,每到这种时候,就格外羡慕起不太爱上网的原上。 原上刚化好妆,外形精致一丝不苟,穿着帕维克林出面为他借来的顶级男装品牌高定,腰细腿长,原本就好的比例越发显得无可挑剔。他正在擦护手霜,比孙汉清高了一个头多,孙汉清只能抬头仰望,看着一双瘦削白皙的手交错翻飞说不出话来。原上见他盯着自己发呆,露出一个坏笑:“帅不帅?” “……”孙汉清心中的憋闷被这个笑容弄得持续不下去了。也是,真正有实力的人怕什么闲言碎语呢? “帅帅帅,帅得不得了。”他这话一点不违心,原上这些天来一直泡在帕维克林的剧场里练习,大概是总跟古典音乐家们来往的缘故,气质越发比从前奢华厚重,像个从小养尊处优位居人上的贵族公子了。孙汉清给这位贵公子整理燕尾服的衣摆,又抚平袖口处的褶皱,后台一位女士手捧鲜花曼妙地走了进来,正是盛装打扮过的伊娃。 伊娃一见原上的模样,也不免恍惚了下,随后才红着脸献上花来:“原先生,祝你今晚演出顺利。” 女人的美丽是不分年龄的,哪怕伊娃已经将近五十,原上仍肃容接过了花,又拖起对方的手背落下亲吻:“谢谢您,您能赶来,真是比任何人的祝福都要激励我。” 哪怕知道这是客套话,伊娃也情不自禁地陷入了喜悦里,直至坐上观众席,双颊仍旧粉红。身边有同来捧场的观众认出她,热情打过招呼,悄悄询问:“我听说,帕维克林大师这一场邀请到了一位特殊嘉宾?您知道是谁吗?” 伊娃掩唇轻笑:“是个可爱又英俊的年轻小伙子,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 《帕维克林第二协奏曲》是帕维克林迄今最著名也最受欢迎的作品,前奏一出,剧场中这些非富即贵的观众们就立刻收敛住傲慢,专心地聆听起来。幕布拉开,帕维克林引领大批管弦乐手,自己持着小提琴站在舞台中央,忘我演奏。优美的旋律中,立刻有人发现了今天舞台的不同,在帕维克林和管弦乐队伍当中,竟然凭空出现了一架钢琴! 所有熟知这首曲子的歌迷都知道,这首曲子从头到尾都是没有钢琴出镜的,再一联想近几天剧场透露的消息,他们立刻意识到那位特邀嘉宾大约是位钢琴手。能让拉维克林情愿在自己的成名曲中多出他的位置,这位嘉宾显然有着非同一般的重量,是嘉利特瓦克斯?还是博曼?观众们将现存活于世的钢琴家们在脑子里过了个遍,但怎么也找不出谁和拉维克林有此深交。 小提琴悠扬的音符盘旋许久,在众人的猜测中峰回路转,突然一变! 旋律一下变得激昂起来,配合顿起的管弦,简直震撼无比。观众被这突然的改变冲击得齐齐愣住,随后才意识到这不是协奏曲原本的音调,伴奏里加入了更圆融的转变和更激烈的冲突,独奏乐器的旋律也变得更加大胆,气势几乎排山倒海,像遮天蔽日的海啸,像拍打岩石的浪涛,压得人惊心动魄,喘息不能。音浪越来越高,越来越湍急,越来越无从捉摸,在声势上升到最高点的那一瞬间,突然停了下来。 众人都有被扼住咽喉的感觉,上气不接下气地愕视舞台,就见帕维克林放下琴,缓缓睁开了眼,看向后台方向。 众人随着他的视线而去,便见一个瘦削高挑的年轻人从乐队之后慢步走了出来,礼服精致,身姿挺拔,在满场目光的注视下,仍旧无比坦率优雅。他目光淡淡扫过观众席,又和帕维克林相视一笑,场内的女观众们因这个笑容心跳顿时加快了几拍,便见他不紧不慢走到钢琴座前,拂起礼服的燕尾下摆,施施然落座。 年轻人?东方面孔?!这是谁!? 没有人回答他们的疑问,拉维克拉也重新架起琴闭上了眼,乐队蓄势待发,却无人发声,直至这位年轻人伸出那双白皙纤长的手掌,按下第一枚白键。 仿佛胀满的气球被打开一个缺口,钢琴浑厚的琴音顿时顺畅地流淌了出来,轻快又悠扬的旋律织成了一道无形的溪流,瞬间丰满气候。停顿的管弦乐在此刻毫无预兆地轰炸开,小提琴湍急的演奏也好像从未停止过,观众们吊着的那口气终于得以呼出,简直像经历了一场战争,全身力气都被这宏伟的效果震撼出了身体。 钢琴手纤长的十指快得甚至能看到残影,纯熟无比地演奏着和协奏曲原调不甚相同的音符,小提琴悠扬的琴声与他配合得无比默契,一步一步将音乐效果推升至最辉煌的最高点。许多观众坐在席上甚至激动得发起抖来,浑身的热血都因此沸腾骚动,在精神亢奋到顶峰的那个瞬间,三下重重的琴音,一切都归于平静。 前所未有的震撼演出让整个剧团的乐手都感受到了比以往更加鲜明的疲惫,帕维克林放下琴,喘息片刻,睁开眼,先是对原上露出个赞赏的微笑,最后才转身面朝观众席,矜持行礼。 原上站起身,和他一齐鞠躬,剧场内寂静无声,许久之后,才爆发出几乎能掀翻屋顶的掌声。 没有人尖叫,没有人喝彩,观众们默契起身以示尊重,对这些内敛的传统乐爱好者来说,这就是他们能给予表演者们最高的称赞。 伊娃放下捂着心口的手,也随同周边的人一齐站了起来,掌声持续了超过十秒,仍有人不间断地拍打双手。身边很久后才响起人们讨论的声音,不住赞叹这场演出空前的精彩,也有人询问舞台上那位气场惊人的年轻钢琴手究竟是谁,好半晌后才听到不大确定的回应:“这一场协奏曲中间加进去的旋律,我怎么觉得有点像最近非常受欢迎的那首中国流行歌?” “我听着也有点像,那首歌是不是叫《追逐》?钢琴有一段和那首歌的前奏真的一模一样!” “我知道那个钢琴手是谁了!怪不得刚才觉得眼熟!”一个华人面孔的观众听到这里,茅塞顿开,忍不住站起身来,发出一声惊呼,“我看过《追逐》的mv,里面那个叫原上的创作歌手,就是这个演奏家,不会错的!” 第24章 人和人之间人缘的区别 剧场内的大多数人都对此表现出了十足的诧异。 许多古典音乐的爱好者,为了标榜自身鉴赏能力高于常人,常常对流行音乐闻之色变,别说国外的了,就连自己国家那些成名已久的歌曲,恐怕也未必听过几首。“创作歌手”这个头衔,在他们眼中跟“演奏家”实在差的太远,一个有实力拿出刚才那样震撼作品的演奏家去混流行乐坛?开什么玩笑,明明是两个完全不同阶级的职业,怎么能轻易联系起来? 但嘴上不相信,演奏会结束后仍有无数观众回去搜索了那首名叫《追逐》的音乐,然后纷纷被歌曲强烈的节奏和神秘的旋律击溃,反复播放起来。到了这个地步,好像喜欢上一首什么流行歌曲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了,音乐会的同好们有时聊天,也不止一个人挂在嘴上说呢。 ****** 国内,海角论坛首页,一片“八一八我那个奇葩的凤凰男老公”画风的帖子里,某八卦版主毫无预兆地冒头发了个贴—— ——“卧槽!!!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视力好的进来帮楼主分辨一下,这个人为什么那么像原上啊啊啊!!!” 近段时间因为和《AM》杂志合作的那个传闻,原上的粉粉黑黑一直撕逼,在论坛里存在感巨高,里头各种技术流鉴定相互打脸,说实话看着还蛮有意思的。于是很多吃瓜路人为了凑热闹,一般都是逢帖必进,混混脸熟。版主发的帖子里头往往大量干货,比撕逼还要高端许多,更何况这位“秋风燕麦”日常多卖精英冷酷一针见血人设,少见像今天情绪外露的,不明所以的人,便纷纷入帖想一探究竟。 这位版主显然受惊不小,首楼便和标题一样打满了感叹号:“啊啊啊啊感谢好心人入内分析,LZ坐标土澳,父亲是古典乐爱好者,前几天有个叫帕维克林的小提琴家开演奏会,他们圈子里私下都在传这场演奏会的录制视频,楼主也跟着听,说实话真的很高端很激动很好听!好听得不要不要的!!简直想抖腿!!然后里头有个空降的钢琴演奏嘉宾简直帅的一比!!楼主看了一百遍,被迷得死去活来!!他真的怎么看怎么像原上啊啊啊啊啊!!音乐的旋律也和《追逐》有一种莫名的相似!但理智却又告诉我这不可能啊不可能啊不可能啊啊!!” 底下附了个视频链接,点进去便是某知名视频网站地址,由于网站是世界性质的,底部庞大的评论中已经遍布了各种语言,观光团的吃瓜群众们茫然看过一遍,似懂非懂,又带着新奇的念头按下播放键,很快的,就感受到了那种音乐无国界的震撼体验。 钢琴、小提琴、管弦乐,优美的旋律和出色的技巧让这首协奏曲简直无可挑剔,许多抱着一探究竟而来的人甚至这时候都忘记了自己的目的,迅速沉沦进了音律精致梦幻的世界里。他们闭着眼反复重播几遍,直至听得周身热血沸腾,才能想起来意,依依不舍地睁开双眼探究画面。那位“秋风燕麦”版主所说的和原上很像的钢琴手,在全曲演奏过三分之一后才于万众瞩目中登场,镜头离得太远,没拍清他的样貌,但明显能从模糊的影像里,辨认出他和旁人的画风不同。其实在听众们的世界观中,实力和外表通常是无法同时具备的,因此他们对偶像派的歌手艺人外表极尽严苛,却又会对一些其貌不扬的实力派们大呼帅气,演奏圈这种地方的标准……就连拉维克林也常常被称赞一表人才呢,钢琴手坐在里头,简直连气质都具备压倒式的优势。 许多人的目光,便从他上场后就再没离开过,越看越觉得……确实是很像原上没错。 有时候人们分辨一个人,即使是没有清晰的五官对比,光凭轮廓和感觉也能猜到一二。台上那位演奏家看起来确实像是个亚洲人,从体型上看也和原上差不多瘦削,虽然穿着礼服,显得整个人昂贵而精致,气质也非常高不可攀,但就是怎么看,怎么和原上一模一样。 许多路人有了这一发现,顿时激动无比,切回论坛刚想发言,便见楼里已经掐了起来—— ——“啊啊啊看起来真的好像!给我的感觉就是原上啊!原来他去国外不是拍杂志而是参加演奏会去了吗?大写的牛逼!” “呵呵哒粉丝要不要碧莲,知不知道拉维克林在音乐圈是什么地位?查查资料OK?别抓到一个亚洲人就说是你家主子,你家主子还没这能耐蟹蟹[微笑]” “音乐真的好听,有点《追逐》的旋律,听得人热血沸腾啊,第一次get到现代古典乐的魅力~” “帅帅帅帅!!非粉非黑,那个钢琴手确实像原上,弹钢琴时冷若冰霜的状态是我天菜啊!截了无数图,新壁纸屏保嘻嘻” “粉丝洗白新姿势,哈哈哈笑死我,杂志通稿出了那么久被打脸,就骗自己说去参加演奏会,天哪这个明明更羞耻好吗!?” “可这首曲子听起来确实跟《追逐》很相似啊……” “《拉维克林第二协奏曲》比你家《追逐》问世早好么!?至于为什么相似,呵呵呵呵!” 路人本想说些什么,看到这个状况就不敢再下水了,掐架的帖子总是翻页得特别快,到后面已呈一边倒的颓势,不少黑子拍手称快,更豪言要放出原上抄袭《拉维克林第二协奏曲》的扒皮资料,但很快的,一个更重磅的炸弹便砸了下来。 “……我是刚才嘲讽过原上的层主,来发一张脸书截图……现在心情有点复杂,还是来道个歉吧……” 某ID在一众癫狂的戾气中清奇地冒出头来,默默发了张图片,然后便如同他的道歉一般,低调地匿了起来。众人不明所以,点开来一看,久久无人回复,头一个跟帖的便是:“……卧槽!!!” “卧槽!” “卧槽!!” “服!服!” 截图中高悬自拍的拉维克林本人ID发了个笑嘻嘻的表情:“十七日傍晚的演奏会,因我出色的华人好友原上获得了空前成功,祝愿乐坛能出现更多这样实力出众的年轻人!” 底下发了张两人的合照,可算拍清楚了原上的脸,原上含笑看着镜头,轮廓如同精雕细琢,被拉维克林衬托得越显精致。 诸多好事者翻墙上去一探究竟,回来皆处于梦幻状态——这竟然是真的!不是原上粉丝群里PS的假消息! 几乎是前后脚的功夫,国内四海传媒的官宣平台也抓住机会开始闻风而动,放出了原上和《AM》杂志合作的确定消息,再加上猛烈的推广和营销,当即一石激起千层浪。 ******* 原本被黑得越狠,真相反转后造成的能量就会越惊人。粉丝们前些日子实在是太憋屈了,深知偶像实力过人,却偏偏被外界那些没有独立思维的人偏颇以对,喜欢的东西被一次次贬损,自己的回击却被人嗤之以鼻,可想而知有多么焦躁无力。然而再多的诋毁,终究敌不过真正的实力,还有什么比偶像争气更能叫粉丝们挺直腰板的?他们在先前的战役中一寸寸被蚕食的失地只这么两个重磅行程便得全部收回,孙汉清再登微博,国内已俨然成了另一种新的气象。 他最后一条与原上相关的微博已经被转发上百万,四海集团发布原上工作的那一条的评论也每日都刷出新高,搜索榜单二十个话题,将近十个与原上有相关,拉维克林的那场拍摄模糊的演奏会几天时间播放量高达千万,好评不断,偶有几个挑刺的,也基本处于被排队呵呵的状态。而最受关注的榜首,无疑就是《AM》官方账号发表的那张原上杂志拍摄现场的造型预览,画面上的原上身姿挺拔,正举着小提琴垂首作演奏状,因为不是正式照片,预览图里甚至上镜了拍摄棚乱糟糟的背景。原上没有化妆,甚至连发型都保持自然垂顺状态,就穿着那身他出国当天送机粉丝拍到的简装,整个人却呈现出一种凛然不可逼视的孤冷气质。 这和他在国内和在粉丝面前表露出的随和状态简直有着天壤之别,但群众里却有相当一部分人狂热于高冷天才人设,《AM》杂志公布照片不到两个小时,底下已经超过二十万评论,孙汉清点进去一看,当即被扑面而来的感叹号砸得头昏脑涨—— ——“啊啊啊第一次get到原上的帅点!睫毛好长!” “为国争光啊简直!演奏会好听!钢琴好听!手指美飞了!!!” “作为粉丝,感觉自己饭上了一个了不得的人[doge]” “[爱你][爱你] 比心,《追逐》已加入我人生音乐榜单,真是越听越高端大气上档次!” 各大媒体新闻也不间断地报道着此类消息,论坛和社交平台只是网络的一个缩影,但通常能观测出一个艺人真实的人气走向。群众是盲目的,对公众人物的喜好大多处于一个平衡的点,或许一个小小的举动,就让把他们的观感生出偏颇,更何况如此全民性质的狂欢?孙汉清的经纪人微博粉丝瞬间突破千万大关,底下全是哭求原上最新照片的入坑粉丝,邮箱里各类合作的邀约更是雪花般飘落下来,他乐得不行,空闲时拿来哄原上开心,原上听罢后,却只回淡淡一笑:“你高兴就好。” 上辈子他刚出道时,同样也是这样迅速的走红,但粉丝的爱能有多么坚固?那样狂热的喜欢,在他受伤住院的几年后仍能消失无踪。人气这个东西其实很玄奥,他来时热辣迅猛,仿佛是可以掌握的,可当它走时,你才会明白它有多么不可捉摸。这种激素分泌造就的短暂情绪原上已经经历过一遍,从那时起便再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特殊了。 他不以为意的态度却让孙汉清燥热的头脑仿佛被浇了瓢凉水,孙汉清毕竟不是个蠢货,盲目也只是一时的,进经纪人这一行十余年,娱乐圈里的起起落落见过不要太多。像原上这样一夕之间收获无数关注的例子在此之前并不是没有出现过,但现在还能像当时一样活跃的,又能有几个?意识到这一点,孙汉清心中突得惶恐起来,那种受尽追捧生出的浮躁一瞬间又仿佛从没出现过那样消失无踪,再看邮箱里那些叫他欢欣雀跃的邀约通告,仿佛又变成了一张张待宰割自己的深渊大口。 世界的逻辑一下清晰起来,孙汉清清楚地意识到,未来的路他必须走得更加谨慎小心。 ****** 钢琴和小提琴合作得亲密无间,悠扬的旋律搭配管弦层层递进,秦霍靠着椅背闭目养神,放任自己在音乐中沉沦,听到激昂处,又忍不住随着节拍哼哼,或是抽抽手指跺跺脚,精神上的疲劳便好像被打了一管安慰剂,迅速得以平复。 有原上参与创作的音乐,似乎总能这么轻易就调动聆听者的心神,当一个人能全身心沉浸在音乐中,抽离后绝对会感受到非一般的舒适。人们多称呼这种舒适的感受为“共鸣”,也通常对能引起自己共鸣的事物由衷喜爱和维护,秦霍说实在的也不能免俗,当他意识到这点后,每当工作压力大到超出负荷,就总会在百忙之中抽出短暂的时间休憩,顺便放一首原上的歌。 因连续五十多个小时没得到睡眠而暴躁的精神很快被安抚了下来,屋外传来一阵规律的敲门声,秦霍瞬间睁开眼,挺直腰板,关闭音乐。 助理小心翼翼进来,惊讶地发现自家老板的表情竟然比几个小时前松动了一些,顿时大感惊奇。他使劲儿想了想,刚才进门之前好像听到里面有什么动静……? “什么事?”秦霍低沉的声音打断他的遐思,助理吓了一跳,赶忙将手上的文件轻轻放在桌上,恭声道:“秦董,和《AM》杂志那边已经谈妥了,他们会适度退让,配合我们在国内的宣传活动。这是飓风音乐回传的合同,需要您过目。” 秦霍翻开来,一目十行,这是飓风音乐和四海合作的第一张唱片,对双方来说又有着非同一般的寓意。助理看他利索地在尾部签名,连犹豫都未曾犹豫一下,忍不住鼓起勇气问:“秦总……公司里也不缺本来在海外就有点人气的歌手……原上他毕竟是个新人……这么大的投资,您这么做会不会太冒险了?” 秦霍瞥了他一眼,将签好名的合同推了回去:“还有什么事情么?” “……”助理被他锋利的目光注视,吓得站姿都笔直了些,默默摇头,收回文件,心说什么心情好的老板,果然都是错觉。 秦霍目送他出门,开始翻抽屉找东西,冷着一张脸严肃无比,仿佛正在做一件攸关企业生死的重大决定。但平常不怎么用的东西突然找起来实在是太不容易了,忙碌了好几分钟也没有成果,他终于放弃,拨通了桌上的电话:“小木,找对耳机给我。” ******* “啊啊啊啊啊!!!!” “原老师!!!看这边!!!!” “原上!!!原上!!!” “请问原老师您接下去对您的音乐事业是怎么规划的?可以回答一下吗?!” “别挤拉!别挤啦!” 快门声密集得像在下暴雨,周围是被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同一仓下飞机的旅客也顾不上取行李追在身后拍照,原上推了推墨镜,在孙汉清和众多保镖的保护下艰难前行。 “不要回应。不要回应。”孙汉清已经吓坏了,用自己矮小的身躯拼命抵挡,生怕突然冒出什么牛鬼蛇神伤到自己背后的人。护栏外的记者将话筒拼命朝里递,粉丝们举着横幅吼得声嘶力竭,夏光在手下最火最火的时候,孙汉清也没经历过这种考验,得亏公司有先见之明,派来了八个身强力壮的保镖,否则他一时之间,还真想不出什么法子能把原上安全地运出去。 再次回国,已然不是出去时低调的场景,航班信息的泄露是必然的,但就连原上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赶来接机。粉丝们很努力想要维持【序,但毕竟没什么经验,被一波波冲击弄得险象迭生,他注意了半天,好几次见人险些摔倒,终于忍不住摘下墨镜朝那边喊了一声:“注意安全!不要推他们了!小心受伤!!” 原本没头苍蝇一般的粉丝似乎被这句话凝聚出了主心骨,一下子空前团结起来,媒体那边却发出声尖叫,原上转头一看,便见有个女记者被同行挤得摔倒在原地。这样恐怖的人潮,在其中摔倒可不是什么小事情,她吓坏了,狼狈地抓着旁边的人想爬起来,却不断被人踩住她挣扎的腿脚。背景里杂声喧闹,她的求助身边人根本听不到,同伴的注意力也全在摄影镜头上,甚至根本没发现她已经摔倒。女记者满脑子都是这两年社会新闻里屡见不鲜的踩踏事件受害者,几乎绝望地以为自己就会那样一塌糊涂地死去,却听周围的尖叫声骤然剧烈起来,胳膊被一只手牢牢抓住朝上拉扯,头顶响起熟悉的男声:“快把你的手给我!!!” 她猛然抬头,便对上一张布满焦急的英俊面孔,顿生一股劫后余生的庆幸,借着他的力气站了起来。身边的媒体们直到这时才意识到刚才险些发生的危险,吓得纷纷停下工作询问她的安危,女记者哭得梨花带雨,只知道拉着原上的手不住道谢。 原上叹了一声,轻轻为她整理刚才散得乱七八糟的头发:“何必拼成这样,几秒钟时间又问不出什么大新闻,你们要拍照片我给你们拍就是了。安全重要还是新闻重要?” 他说罢索性真的不走了,挥开孙汉清和几个保镖,就站在原地示意媒体拍照。记者们开始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见他果真如此配合,又很快被带入了工作状态。原上见【序果然稳定了很多,脸上也终于露出笑来,一边被拍,一边还乐呵呵朝提问的女记者问:“要不要我摆个劲爆一点姿势让你们拿回去交差啊?” 采访过那么多明星,头一次被这样和气地开玩笑,哪怕是这些日常靠挖艺人隐私吃饭的狗仔,此时心中的情感也不禁复杂了起来。方才摔倒那女记者只听笑声一波高过一波,采访者和被采访者聊得空前热络,原上不回答任何采访问题,只与众人插科打诨,但这场被主编认定难度极高的机场工作却仍旧得以圆满收场。原上被簇拥着走出机场,上了一辆停在门口的黑色保姆车,上车前还特意回头朝大伙招招手:“大家回去路上小心,工作注意安全,下次见了。” “啊!!!原上再见!!!!原上我爱你!!!!” 各种粉丝潮水般的尖叫声中,竟难得也出现了记者们的回应:“路上小心啊哥们儿!!” 车门刚关闭,四下围着车的人就自觉地散了开,刚才拍够的记者们也不再像从前那样恨不能趴上车窗追堵了,甚至自觉地维持起了现场的【序,让原上的车得以顺利开走。这样和谐的采访过程真是让人感觉不习惯,原上离开后,留在原地的记者们仍一阵阵发懵,他们互相面面相觑后,又回过头,去看背后那些以往时常会和自己发生冲突的粉丝。 “还好吧?”刚才摔倒的那名女记者同样处在怔愣中,突然听到一声清亮的问候,转头一看,便见一个漂亮的姑娘正眉眼弯弯看着自己,手上拿着一瓶喷雾,“刚才有没有摔伤?这个喷雾对跌打很有用处哦,姐姐你拿去用吧。” 女记者傻傻地接了过来,就见那姑娘又开心地跑回去和同好们讨论起刚才的原上有多帅,她眨了眨眼睛,突然暖洋洋地落下泪来。 ****** 机场内发生的一切媒体当然不可能不去报道,屏幕上的主持人用激烈的语气形容了自家记者险象迭生的经历,又公开向朝自家记者提供帮助的原上表达感谢。尤阿姨被人和人之间的美好互助感动得热泪盈眶,立刻决定要给辛苦归国的好孩子熬一锅浓浓的汤补元气,刚转头,便见秦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无声息地端着咖啡杯站在了沙发背后。吓了一跳。 “秦董!您什么时候出来的?您也看到新闻了?!” 秦霍收回望着电视机屏赞赏的眼神,低头啜了口咖啡,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随便看看。” 尤阿姨本来也不指望和他聊天,得到回答后匆匆关闭电视奔向厨房。秦霍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去拿遥控器开电视机,刚迈开腿,尤阿姨突然又从厨房里探出头来:“秦董,我给小原熬点鲫鱼汤,你要不要也来点啊?!” “……”秦霍收回抬起一半的脚,挺直脊梁默默朝对方望了过去。鲫鱼汤?他回国那么多天,几乎都要忘记原上之前在家里留下的“惯例”了。 人和人之间人缘的区别,怎么会表现得那么明显? 作者有话要说:  原上:“这个锅我不背:)” 第25章 让人莫名充满活力的神奇的人 吴晓越跟着经纪人和他手下带着的其他几个艺人挤进电梯,五六个大小伙子立刻将本就不大的空间挤得满满当当。周围怨声载道,经纪人不住朝他们赔笑脸,一出电梯门,立刻就换上了阴沉沉的表情。 “你们几个,趁时间早赶紧回宿舍去换身衣服,打扮漂亮点,下午试镜完还有个饭局。” 他说话的语气比起通知,反倒更像是一种命令。周围的同期生都不敢有异议,吴晓越也知道自己应该聪明地忍下来,但一听饭局,却还是不太情愿地皱起眉头。华哥挑剔的目光一下凝聚在他的脸上,语带尖酸:“哦哟,你这是对我有不满意?” “……”周围的同期生也不帮忙,只纷纷投来看好戏似的目光,吴晓越近来已经被骂习惯了,只是深深地呼了口气,“没有。” 华哥嗤笑一声,那眼神就像是在看自己随手就能捏死的小蚂蚁,不屑地转开头去。 吴晓越紧紧地攥着拳头,才将那股无处发泄的憋闷死死咽下肚里。这个叫“华哥”的经纪人从被公司安排到岗那天起就摆着傲气凌人的嘴脸,声称自己资源多么牛逼经验多么丰富手段多么毒辣,但这么长时间下来,却什么正事儿都没干成,净带着他们跑饭局了。今天陪XX公司投资商吃晚饭,明天跟OO公司投资商去喝一杯,那些有钱的男女老板嘴上不干不净的,有些还动手动脚,吴晓越难以接受,但反抗就会被骂,有时候真的觉得,自己像是被老鸨带着出台的鸭子。 尊严和梦想全都变得那么不值钱,这样的生活绝不是他签约前想要的,可华哥却自有一份歪理:“你们以为走红有那么容易吗?娱乐圈总共就那点资源,多少明星抢?啊?你们上头压着出了名的前辈,身边同期生自己公司的,别家公司的,数都数不清。后面还有年纪比你们更小的孩子,零零后一零后都出道了!你们很特别吗?演技很好吗?能带票房带收视率吗?没有投资商帮忙说话,剧组凭什么要用你们?” 他说得多了,吴晓越便明显感觉身边有几个同期生心态变了,每天你防我我防着你像拍宫斗剧似的,比之前呆在《万物之声》时还要累人。但没办法,他们已经算是幸运的了,至少签到了四海影视这种大公司,还有经纪人带着吃饭,再怎么难,每天总都有点收入进账。想当明星的人那么多,绝大部分连签约这个门槛都跨不进来,他们坚持不下去,自然有前赴后继的新人取而代之。吴晓越了解得越多,就越觉得自己前路茫茫深不可测,身处这个不见血光的斗兽场,他甚至不敢再保有之前的奢望,出唱片什么的实在是太遥远了,能在近期的那些电视剧里拿到个分量不错的小角色恐怕都阿弥陀佛。 华哥看着外头记者来来往往,比以往热闹得多的景象,嘴里啧了几声:“今天这是什么阵仗啊?” 吴晓越和身边的几个新人看着那边的目光都有些向往,只幻想自己哪一天也能被那些叫业内形容比苍蝇还要烦人的狗仔盯上。只是临走到大门口,也没人对这一行众多俊男投以多少关注,反倒空地驶停的几辆车,叫那些蹲守的家伙们纷纷像嗅到了什么气味一样激动起来。 “唉让一让让一让让一让!”公司的保安也来拉防护,将吴晓越这一行人拦在主路之外,华哥在手下人面前这样跋扈的性格,对上他们却也一个屁都不敢放,吴晓越心中觉得讽刺,然而不等再想,便听那边的狗仔中骤然传出一阵惊呼,“是原上!!!确实是他!!!” 原上!? 吴晓越心中一凛,下意识看过去,便见在几个黑衣保镖的保护下,中间那辆保姆车的车门被拉了开,走下的确实是那个他无比熟悉的人。记者们蜂拥堵到了车边,相机的快门声连绵响成一片,原上站在这么多人里,却丝毫不露怯意,只微笑着整理外套,浑身散发出自信镇定的气息。吴晓越看得近乎呆滞,心中说不出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当初他把试镜偶像剧的消息透露给原上后,吴斌清大发雷霆,言语间也曾透露过,说什么原上得罪了大人物要倒霉。吴晓越自觉跟原上关系不怎么好,但那时候却也由衷地为他担忧,后来吴斌清盯人越发紧迫,加上工作日程渐忙,他也就没有了再和原上联系的条件。紧接着原上便退赛了,吴斌清莫名被撤,江斜拿下了最终的冠军,签了别的公司,大家各奔各奔前程,再没相见。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样的情况再次相见故人。 原上看起来已经和当初在赛组里时大不一样了,旁边的华哥也在啧啧赞叹:“这也是个才出道没多久时间的吧……孙汉清真他妈命好,带的一个二个都说红就红。你们要是也能跟原上似的争气,我每天哪至于这么累死累活呢?” 说话间媒体蜂拥到了近前,原上和他们错身而过,吴晓越直直地盯着他,胳膊被华哥使劲儿扯了把:“时间来不及了!赶紧的回去换衣服!” 这一声怒喝瞬间打破了他不切实际的追忆,吴晓越恍惚了下,突然就看破了,脸上牵起一个自嘲的笑容。 转身离开的那一刻,好像原上的目光也投了过来,吴晓越摇摇头,错觉吧。 ******* 那头白发还是一如既往的桀骜,原上在人群中瞥到这抹熟悉的身影,从公司出来回家的路上仍想个不停。他拉来孙汉清问:“我之前参加过一个选秀节目,里头有个叫吴晓越的选手,是不是也签在公司了?” “吴晓越?”孙汉清一时被问愣了,发愁道,“你说的是《万物之声》那个节目吧,出来之后有水花的除了你就只有那个总冠军江斜了,我只知道江斜签到了明城影视,还出了首单曲,跟任平生合作的,被你的《追逐》压得一点市场都没有。至于什么吴晓越……” 副驾驶的木助理转过头来:“吴晓越么?前几周子公司送来的新编员名单里好像有这个人,分给一个B组的经纪了,原先生怎么会问起他?” 他虽这样问,心中其实也知道渊源,一个赛组出来的竞争选手嘛,彼此之间肯定会有点矛盾什么的。原上过去的那些负面消息他几乎都看过,吴晓越和原上同组同评委但关系不好的传闻有鼻子有眼,总不会空穴来风。一双旧仇,现在一个发达一个落魄,发达那个扬眉吐气了想翻翻旧账,木助理其实非常理解,都是普通人嘛。 原上想起自己在公司门口看到吴晓越被推推搡搡地带走,心中不免有几分怅然。吴晓越这人嘴巴不好,性格也别扭,但原上在《万物之声》呆的那段时间,也只有他真心地朝自己提供过帮助。更何况那孩子年纪虽然不大,对音乐却已经有了非常老辣的理解,在原上专业眼光的评判中,除了不会创作,实际上是不比总冠军江斜要差的。长得漂亮,又有实力,这样的年轻人,早生个十几二十年必然会遇上赏识他的专业人士培养力捧,但放到今天,也不知会不会永远明珠蒙尘下去。 原上打开窗户,让自然风从缝隙吹进来,望着窗外随车后逝的绿化带,目光中透出深思。当初的华语歌坛,可也是曾经出过红遍大江南北音乐的一块宝地!原上上辈子刚出道时,身边竞争的同期歌手哪个不惊才绝艳?可现在呢?又有多少作品能禁得住时间的洗礼?这是歌手的原因吗?不是的! 圈子越来越浮躁,受众的要求也日益走低,想红就得靠营销,于是大投资的烂作品越来越多,却偏偏都能赚得盆满钵满。同样的回报率,一方三个月收回本金,而另一方却要三年才行,粉丝经济远比用心作品来钱快而容易,认真做音乐的歌手无钱营销,越发捉襟见肘,只能对市场妥协,再也没有比这更悲哀的事情了。 想立刻改变市场,以原上目前的实力,仍然是蜉蚍撼树。他自己想了半天,最终也只能朝孙汉清叹息:“咱们马上要开始筹备的专辑,不是有首歌也缺人配合拍MV嘛。我看干脆别找别人了,问一下吴晓越的经纪人,就他吧。” 孙汉清瞪大眼睛:“为什么?!” 木助理在心中琢磨了半天原上会怎么折腾那个小透明,闻言也顿时愣住了,目光凝在后视镜里原上的笑脸上。对方说的那张新专辑,就是四海集团和飓风唱片合作后推出的第一张海外试金石,在这种MV里让一个过去的竞争对手出镜? 原上只是笑着拍了拍孙汉清的头:“当初在《万物之声》的时候,他也帮过我的。” 木助理心中一震,再看原上,眼神顿时就变得不一样了。车开至家楼下,错过一辆停在路边被安保驱赶的黑色轿车时,他还主动朝看过去的原上解释:“这是周总的车。” “周总?”原上想了想才明白过来,“周展嚣?他怎么会在这里?” “来找您啊,好几次了,不过秦董这安保严格,一直也没放他上楼。”木助理随口便说出了一个叫原上难以置信的八卦,“他前段时间还想直接飞美国找您呢,幸亏秦董有先见之明,提前让人扣住了他的护照,否则在国外防他,可就没有现在那么容易了。” 原上听完这消息整个人都不好了,周展嚣这是有毛病吧?至于搞得那么不屈不挠么?他前些天还琢磨着攒够钱就买套房子搬家呢,有这么不安定因素,还怎么保证生活质量? 房门打开,扑面而来鲫鱼汤的浓香立刻将他的愁绪一扫而空。住在秦霍家虽然不那么自在,但两个厨艺惊人的慈祥阿姨已经足够弥补生活上的缺憾了。尤阿姨见到他,大呼小叫地扑上来查看,不住叨叨着瘦了瘦了,原上拥抱过她们后,便见秦霍正坐在餐桌边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他看起来好像有点不高兴?原上谨慎地问过好后,便不再触霉头了,只接下孙阿姨递来的热乎乎的鲫鱼汤,一口下肚,这些天的疲劳一扫而空。 他一向嘴甜会说话,立刻把两个阿姨夸得笑成了菊花,冷寂安静的房子一瞬间充满了光和笑,好像窗外夜景里霓虹灯都变暖了。秦霍远远坐在桌边,却感觉自己好像也被涵括在了这个欢快的圈子里,孙阿姨来给他盛汤时仍笑个不停,弄得他也不自觉感到了几分开心。 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也不是完全不能适应热闹的,毕竟在很久很久之前,父母还没去世的时候,他的家也曾这么的充满欢声笑语。 这些天绷紧的精神好像找到了宣泄的口子,疲惫很快爬上四肢。秦霍失眠很久了,难得在没吃药的前提下感受到困倦,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被尤阿姨迅速捕捉到。尤阿姨方才一直在唠叨让原上休息,大约被哄忘了形,竟也大胆地朝秦霍啰嗦了几句:“秦董啊,不是我说你,工作是忙不完的,你年纪轻轻,又不缺钱?干什么要那么拼命?你看看你的眼睛,红得像小兔子一样,我去给你放热水,一会儿泡完澡饱饱去睡一觉,不要开电脑了!” 她说罢又虎着脸捏捏原上的脸蛋:“你也是一样,跑完澡去饱饱睡一觉,那么漂亮的小脸蛋哦,挂上黑眼圈女孩子就不喜欢了!” 原上笑嘻嘻地任她捏,尤阿姨又给哄得笑逐颜开了,秦霍却好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直到被推进浴室,才意识到,自己这是被教训了? 热水微有些烫,泡得他出了一头汗,秦霍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觉,鼓鼓的,涨涨的,酸酸的,麻麻的。 直至被第二天温暖的阳光唤醒,这种情绪仍经久不散。秦霍躺在床上,难得的深度睡眠带给了他精神前所未有的高效活力,每一细胞都像是吸足了饱饱的氧气,在身体里满足地晃动。他打开灯,床对面的墙壁上,挂了一张和书房一模一样的全家福。 父亲和母亲站在幼小的他的双侧,笑容慈祥如冬日暖风。 拉开窗帘,宽广的街道、穿梭的车辆、远处林立的高楼和大片绿色的广场,候鸟成群从上空划过,飞往南方,半个城市都在脚下充满活力地生长。 原上…… 他在心中忍不住叹服地定义,这真是个能让人莫名充满活力的神奇的人。 ****** 昨晚的饭局果然喝了个烂醉,吴晓越从床上爬起来时头痛欲裂,扶着桌子踉踉跄跄出来找水喝,被茶几绊倒摔了一跤,倒叫疼痛唤醒了一点记忆。 一抬头,果然见华哥正坐在沙发上看着自己冷笑,几个同他平常关系还算过得去的艺人脸色也是怪怪的,其中一个看眼局势,捡了句话开腔:“吴晓越,不是我说你……怎么就这么点委屈都忍不了呢?王总昨天可生气了,一桌子人都好尴尬,你还是去道个歉吧,华哥夹在中间很难做人的。” 看着这些人全都是如出一辙的责难表情,吴晓越心中那股气突然就好像就冲破了桎梏,怎么憋都没法憋住:“道什么歉?谁爱道谁道去!那个死胖子昨天都他妈快把老子裤子给脱了,你们几个当时看热闹,现在还他妈说风凉话,是不是都他妈不要脸了啊!” 同期生们一时都被骂得很尴尬,刚才说话那人更是连眼神都飘忽起来,唯独华哥不受影响,冷冷地开了腔:“那你进什么演艺圈?” 他站起身来,矮小的个头像一座大山,严严实实挡住了所有光亮,压得在场诸人喘不过气来:“要脸?要脸就别指望吃这口饭!我他妈每天累死累活拉关系,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泼酒?骂投资商?行啊你吴晓越,你能耐!你厉害!你太牛逼了!你知道王总手上有多少资金吗?你知道他投资了多少部影视剧吗?他脱你裤子那他妈是看得起你!娱乐圈里不知道多少人排着队想上他的床!” 吴晓越坐在冰冷的地上,只觉得寒气入体,腿僵得爬都爬不起来。华哥踱步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投来视线:“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在投资商面前还装腔拿乔的,我他妈在这个圈子里混了这么多年,见到这些人不也一样各个都得赔笑脸拍马屁?反正我把话摆在这,今天晚上,你要不就打电话约王总出来道歉,要不就当做没这回事发生,只是从今以后,别再留我手下占资源了,庙小,供不起你这么有个性的大菩萨。” 手机响了起来,他垂首冷冷地看了吴晓越一会儿,终于转出去接电话。坐在那儿的艺人们避瘟神一般纷纷转开目光,吴晓越最后一丝对音乐的幻想终于被现实击得粉碎。他只是想简简单单地好好唱首歌而已,为什么那么困难? 为了走红出卖自己这种事,完全在吴晓越的承受底线之外,他宁愿自己一辈子不红,也希望自己到死都是个赤诚干净的人。作出离开的决定后,吴晓越整个人都感觉无比的轻松,他艰难地爬起来,预备回房间收拾东西离开。然而还不等他跨出客厅的范围,华哥便突然又怪叫一声,转了出来。吴晓越抬起头,就见对方正挂着满脸的惊疑上下打量自己,许久之后,才略微不确定地开口:“……你怎么没告诉过我,你和原上私下还有交情?” 看着华哥脸上突然出现的七分别扭三分讨好的笑,吴晓越也跟着愣住了。 第26章 钢琴流畅的旋律像一汪潺潺不灭的泉,气氛柔软温馨,明朗的琴音如同爱人憧憬的低语,带着轻灵的香气敲击耳廓,随即头也不回地曼妙飘开。吴晓越听得眯起眼,忍不住生出淡淡的怅惘之意,前方带路的孙汉清食指竖在嘴唇前轻轻的嘘了一声:“原上在练琴。” 在同一期赛程里共同生活了几个月,这是吴晓越第一次亲耳原上弹钢琴。对方的《追逐》和那次参加音乐会时被拍摄下的演奏他已经听过无数遍,心中的感触已经不是震撼两个字可以轻易概括的了,原上这个人简直就像一团会行走的迷,叫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两人初次见面时的场景。 到底是哪一天他已经记不大清,反正在《万物之声》海选节目前后,总策划吴斌清突然领回来一个不爱说话的瘦削青年,告诉所有人:“他以后就是你们的队友。” 瘦削青年目光怯怯的,穿一身很土气没品位的衣服,鞋又脏又破,发型也不像精修过的,可长得是真漂亮啊,一双眼睛时刻像能凝出水来,花瓣唇,白净的皮肤,说他是女孩子,恐怕也会有不少人去追的。 琴音突然从轻缓的节奏变得湍急起来,气势瞬间因为音乐的转变变得声势浩大,仿佛千军万马在战场上对峙厮杀,又像是心灵在怒吼着发起革命,听得人不住随之热血沸腾。原上的手指好像在飞,极速的变调快得几乎只能捕捉到残影,在曲声上升到最慷慨激昂的最高点时,重重按下结束音符! 余音未散,原上低着头喘息,手从琴键滑下搭在腿面上,微微颤动。为了新专辑的筹备,他必须尽快投入基本功练习当中,每天练琴吊嗓十余个小时,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被父母敲打学习的时光。别小看保持坐姿弹琴所需花费的体力,这具身体的原主没有足够的基础,他弹得稍微多些快些都很容易手指抽筋,头脑还需要在疼痛中迅速分析出下一次本能的按键,更甚者还要分神聆听乐曲以方便挑剔改正。 新专辑的十首歌,刨开收录的《追逐》,还剩九首,都需要他亲自编写,亲自参与全程创作。原上的担子不可谓不重,但他热爱音乐,苦苦熬过那么漫长的岁月才能重新唱歌,再怎么辛苦,也是甘之如饴的。 孙汉清心疼极了,赶紧搓热手上去为他按摩指头,原上一回头看见吴晓越,顿时笑了:“来了啊。” 这声招呼和对方的笑容仿佛轻风拂过面庞,吴晓越愣愣地看着他,只觉得面前这个即便坐在那都显得光芒万丈的人如此遥远和陌生,后背被华哥狠狠戳了一下:“快叫原老师啊!” “……”吴晓越一下痛回了神,又想起自己从前朝这人骂骂咧咧发脾气的样儿,心中便一阵哽疼。但没等他张口,原上便皱着眉首先出了声:“这位先生,练功房闲人免进,请你先回避出去吧。” 华哥愣了一下,赶忙扯住吴晓越的衣服:“原老师,我是小吴的经纪人……” 孙汉清根本不搭理,直接挂上假笑送客。他矮矮瘦瘦的,面对原上时温和无比,但一旦收起好脸色,也足够吓住华哥这样的角色了。华哥走后,没有了那种被监视的紧迫感,吴晓越总算松了口气,便感觉原上走了过来,在自己肩上安慰地轻轻地拍了拍。 “不用叫老师,喊声哥就行。”原上撩了撩吴晓越蓬松的半长灰白发,只觉得面前这个矮自己一些的青年乖乖巧巧可怜得不行,不由心生怜惜,柔声哄劝,“好好表现,我会照顾你的。” 对方指尖的触感和身上淡淡的香气一瞬间占据了吴晓越的所有感知,长久以来的动摇和委屈好像得到了宣泄的机会,顿时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吴晓越只觉得自己鼻子发酸,忍了又忍,终究没能忍住,含着泪笑出声来:“是不是神经病,我比你还大好几岁呢!” ****** 吴晓越不甚熟稔地弹奏着新歌的旋律,错了几个键,原上便摇摇头,从背后俯上身来,抓着对方的手指熟悉正确的琴键。 两个人都画着MV拍摄时特殊的妆容,越发显得模样精致俊朗,一温和一桀骜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出现在同一个画面中却契合度惊人的高。秦霍站在拍摄棚边缘,皱着眉头看这一幕,总觉得两个男孩子贴得好像太近了一些,便问木助理:“这是谁?” 原上回国后,家里的“惯例”便又恢复了原状,托原上的福,秦霍每天便也能蹭到一保温罐的爱心便当。尤阿姨和孙阿姨两人变着花样朝里头放东西,有时候是炖得稠厚醇滑的各种粥,有时候是熬得香浓扑鼻的大补汤,工作累了喝上一碗,那感觉确实相当不错。吃得饱腹满足后就容易生出困意,秦霍很快就养成了一个对他来说非常堕落的习惯,那就是每天下午开完小灶后听着音乐浅眠十五分钟。 这样一个小小的习惯带来的改变是非常巨大的,首先他的工作效率就明显比从前高效许多。早早忙完了手头的工作,他一时也不想下班,便突发奇想,带着木助理来了原上的MV拍摄现场。 这念头来得很冲动,好像只因为自己平常受梏于工作,便很想看看原上忙碌时是什么样的。会履行这种无意义的行程,秦霍觉得自己肯定是受到了原上那种自在懒散态度的影响,但不得不说,想到就能做的感觉还是相当不错的。 木助理低声回答了吴晓越的来历,又简单解释了一下吴晓越经纪人的行事作风,秦霍听得皱起眉头,半天才沉声道:“通知周展嚣,让他明天中午来出席一下集团例会。” 说罢又看向拍摄场地,原上和吴晓越索性黏在同一张椅子里一起弹琴,也不知原上到底说了什么,吴晓越突然发起了脾气,又被原上搂着肩膀带进怀里摇晃,哄得嘴角微微翘起来。 这两人相处时的氛围实在奇怪极了,秦霍心中的违和一波接着一波,眉头也忍不住跟着越皱越紧。 “小木。”他忍了半天,还是没能忍住,开口问,“你看他俩的时候有没有觉得怪怪的?” 木助理心说那必须的啊!粉红泡泡简直溢出屏幕了好吗!却又对自家老板奇怪的爱情观心知肚明,只能故作平静道:“有吗?还好吧,感觉是在表达音乐里兄弟情深的主题?” “……”这解释非常有力度,秦霍若有所思地点头,他说得好像有点道理。 第27章 咱们偷偷回家看看去 周展嚣近些天来忙着斗智斗勇追行程,根本没什么时间管理公司事务,接到秦霍的传唤后心中就开始惴惴不安,果不其然,小会议十多个人,他是被骂得最惨的那个。 经纪人拉皮条在娱乐圈里可以说是屡见不鲜了,上位不易,竞争激烈,陪投资商吃吃饭上上床就能得到资源,被拉的艺人也未必都是被强迫的,他们有工作,公司就有抽成的佣金,所以很多老板对此,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人都爱走捷径,存在却未必合理,这种权柄集中的竞争稍有不慎也会造成相当严重的后果,所以向来不被秦霍允许。 早些年他刚上位时,也不乏浑水摸鱼的老油子想拉他下水,被他花了几年时间慢慢筛查干净后,公司里的氛围就很快变得积极向上起来。周展嚣受他影响,却未必有他的手段,加上个性爱玩,对这方面敏锐度底下,直到看完木助理呈交的调查后,才知道自己眼皮子底下有多乌烟瘴气。 “啪——” 办公室里一声脆响,小毛回过头,朝拿着文件的秘书撇撇嘴,示意不是进去的好时机。 屋里的周展嚣已经大骂起来:“这他妈就是你们带的艺人?!改名叫龟公老鸨子得了!” 华哥来前还在高兴,心想是不是吴晓越那边出了什么好消息,满脑子都是手下艺人走红自己坐等抽成的美梦,谁知进门就被纸页披头盖了一脸。他捡起那些散碎的文件一看,脸色顿时就变了。 周展嚣扬言要报警让他吃牢饭,为了自保,华哥只能也把旁人拉下水,这一牵扯就牵扯出好大一串,B组经纪人简直无一幸免,待他们一个个被拎进去,又失魂落魄地出来时,已经过去好几个钟头。华哥抱着解聘书,看着电梯上行时跳动的数字,心中仍在茫然。他带了那么多年艺人,一直也没能翻出大声浪,好不容易出了个能出演原上MV的吴晓越,眼看着要飞黄腾达,就这么……黄了? 背后袭来一股大力,将他推进通道间里,华哥回过神,才发现四五个同组经纪人已经面色不善地将他围了起来。他头一个进的周展嚣办公室,随后其余人就被摸瓜似的一个个提溜了出来,傻子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一行有这一行的行规,相互之间怎么抢资源都没事,就是不能拿这事儿说话!毕竟牵连的利益链条太广,稍有不慎,就是身败名裂,大家看上去有恃无恐,实则每一步走得谨慎小心。华哥这种原本一清二白的还好,可B组也有穿上了鞋的老资格啊!他们经营多年,费尽心血,才好不容易把手上嫩生生的苗子培养得小有所成,现在被通知卷铺盖滚蛋,又因为被抓着把柄,连挖角的心思都不敢生出,等同于一朝回到解放。好端端的饭碗一下被砸得稀巴烂,不生气才是见了鬼。 华哥当然不承认自己出卖了大家,可也没谁是傻子,他们此时围着人,并捞不到好处,无非是想出口恶气,打他一顿罢了。 ****** 保安来报告楼梯间斗殴的时候,周展嚣气还没消,直接回复不用管,让他们打去。这些经纪人都是老油条了,会看眼色的很,不可能闹出人命,至于华哥,谅他也不敢报警,狗咬狗一嘴毛,他何必操这个闲心? B组的经纪人被开了大半,多出的艺人便分到几个风评不错的经济手下,顺便归纳离开的经纪人手头的一些资源。做完这些事,周展嚣只觉得自己好像拯救了整个公司的安危,被老哥臭骂的不爽方才也发泄在华哥他们身上了,一时神清气爽,打开音响。 《追逐》个性轻快的节奏立刻回响在了办公室里,小毛侧耳倾听片刻,这才点点头,带着来送文件的秘书敲门进去。 周展嚣随着音乐微微摇头,一副混不吝的模样,但确实没发脾气,处理着公务,还抽空问小毛:“今儿是什么日子?我怎么觉得要发生点事儿呢?” 小毛愣了愣,打开日程看了会儿,才恍然大悟:“您之前提过的,我差点也忘了,今天是原先生第一本杂志发售的日子嘛!” 周展嚣一下瞪大眼,原本摇摇晃晃漫不经心的态度立刻收了起来,猛得推开手下的一堆文件去开电脑:“那你还愣着干什么!?买去啊!!” ******* 《AM》杂志原本是只销售欧美地区的,近些年实体文化日渐冰封,才慢慢开辟了其他的渠道,从线上购买到电子版杂志,以一个拼硬广的高逼格杂志来说,出路尚算不错。 发刊预售前,杂志社的周期忙碌才算告一段落,伊娃坐在办公桌后,忍不住翻出先前统计的全球销量统计图。黑白曲线偶有波动,但仍处于不断下滑的逆势,纸质杂志日暮西山是全球化的问题,并非独《AM》一家。可广告商投放广告时,才不管什么是行业的大势所趋,销量和面向人群仍旧是他们考虑的重点。在销售链无法获得太多盈利的今天,广告收入是一家杂志社能否屹立不倒的根本,因此每期杂志的投放都像一场战役,攸关公司几千号人事业的生死。作为一社主编,伊娃颇有压力,虽然表面总装作胸有成竹,但每到发刊当日,心中仍会惴惴不安。 她打开《AM》销售官网后台,就对上封面原上握着琴随意不羁的笑脸,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又隐隐担忧。除了少数声名显赫的大人物外,用东方面孔作封面简直是业内人士公认的销量杀器,欧美观众对亚洲人物了解得太少,因此也提不起兴趣买一本杂志回去研究,这次要没有飓风唱片出面牵线,《AM》也是不会刻意触碰禁忌的。 伊娃看了眼桌上的时间,上午九点五十九分,距离发售不过几十秒钟。 这个时候……是东亚时区的夜晚? 伊娃叹了口气,不再多想,关掉电脑,仰倒在椅背上闭目品味咖啡。 好像只是一眨眼的时间,桌上的电话就疯狂地轰鸣了起来,伊娃手里热腾腾的咖啡还剩大半,就不得不暂时搁下。 她有些扫兴地接起电话,语气严肃:“什么事情?” “主编!!”电话那头响起助理有些惊慌的声音,“销售部门向您请示是不是现在立刻赶工加印?!” “现刊不是校对过了吗?!”难道是杂志印刷出现了错误?伊娃一下坐起身来,“我也核查过了,成品没有问题啊!” “不是的!成品没出什么错误。”助理说,“是库存,库存现在不够了!” 伊娃简直以为自己是听错了,毕竟杂志社每本刊物不论预计销量多少,都会预备至少八万册的现货,其中超过五分之四都会挂上网络销售渠道。而现在—— ——她放下电话,茫然地看向桌上那尊古典漂亮的罗马时钟,镂空精致的指针仍在有序行走。 离销售时间仅仅过去了十二分钟! 伊娃头脑的运转速度瞬间到达了最高峰值,她一跃而起,抓住电话开始不断指挥发令,很快的,助手也把网络销售渠道的统计数据整理完毕,送了进来。 这是每个杂志社都要进行的收货区域统计,实体刊的销量是一回事,究竟卖往哪些阶层,也会是每家广告商决定投放广告档位的重点。伊娃翻开文件,无视前头大半的东亚各个国家的收货归属地,目光落在最后的各州区购买分部图上,再一次又惊又喜地瞪大了眼睛。 很好,下一刊的广告费,能再拉高至少百分之十了。 ******** “啊啊!!没抢到嗷嗷嗷嗷嗷!!” “我特么定着闹钟起来抢的!辣鸡《AM》居然卡我网页,一刷新库存就清零了【大哭】” “鬼佬的服务器太坑爹了,简直一秒一卡……” “有那位大神强到了两本啊求求求,愿意高价收!!” “同高价收!!或者单出原上单人海报!!” “我抢到了哈哈哈哈!!炫订单图哈哈哈哈!!!今天的我也是浑身都在洋溢着浓浓欧气呢!!” 国内各大平台论坛,已经迅速被大片哀嚎挤满,高达数十元的邮费也没能遏制粉丝们掏钱的冲动。抢到杂志的人纷纷炫耀交易订单,而没能抢到的人则从各种渠道试图淘到漏网之鱼,而相对便宜的《AM》电子版杂志的购买量也已经攀升到了一个相当惊人的数字。 原上终于结束了一天的拍摄,困倦地窝在座位里,秦霍给他配了辆全新的保姆车,七座、宽敞、无异味,总算让他找回了一点从前舒适生活的感觉。孙汉清坐在旁边玩手机,表情一秒一变,眼神激动得不得了,终于没忍住凑上来分享:“啊啊啊!原上!你看你看!” 原上懒洋洋瞥了一眼,也挑起眉头,手机亮莹莹的画面在播放一则视频,放的正是他在《AM》杂志现场的拍摄花絮。摄像角度在他的侧前方,一直没有调整,此时正到他演奏小提琴那段内容,孙汉清拔掉耳机,有些嘈杂的背景音和音色尤为鲜明的小提琴旋律便如水般流淌出来。这种拍摄不如录音棚里那样高品质,但却另有一种真实的震撼感,连原上自己,乍听之下也不由有些沉浸其中,只可惜花絮相当之短暂,只持续了短短一分半钟,便戛然而止。 “哈哈哈哈。”孙汉清看他有些不爽地睁开眼,顿时大笑起来,点开视频下的评论给他看,“这是只是花絮第一期,《AM》真是太踏马阴了!” “对原上rio服气,连一首歌的前奏都创作得那么完整,国内真的太缺少这样精益求精的音乐人了。” “嗷嗷嗷嗷嗷有胆全放出来啊!!” “求精修版本!求录音棚版本!求高品质版本!” “感觉现在已经能很平静地接受原上忽然演奏各种不一样的乐器了[拜拜]” “新刊求加印啊!!!求加印啊!!!!” 果不其然,屏幕上《AM》官方的微博评论已经爆炸,躺满了被一分半钟音乐撩得欲罢不能的尸体,其中又掺杂着没能抢到最新刊物的哀嚎和对原上的各种表白,形式简直无比热闹。车内摇晃,原上索性接过手机自己翻看起来,这则消息悬挂在微博的第一榜单,第二条竟也和自己有关。 每日肝游戏:[图片]啊啊啊啊!电子版《AM》封面里的原上也好帅!! 底下上万条评论,有近半都在晒自己电子版杂志的封面,原上粗略看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AM》发售了?看起来卖得挺好?” “何止是挺好!破了近十年华人封面在北美的销售纪录了好吗!”孙汉清眉飞色舞,像极了一个为儿子骄傲的老父亲,“十分钟突破五万册,这样的成绩明天铁定就是头条,只可惜《AM》在国内没有副刊,否则数字恐怕还能漂亮一倍!” 十分钟五万册这个数字,听起来好像不多,但放在近些年不太景气的纸质杂志市场,确实是相当惊人的数字了。尤其还是《AM》这种主要受众在海外,也从来不以销量著称的特殊刊物,能卖到这个数字,至少能证明原上的粉丝群购买力过于旁人。 购买力是市场审核明星价值的一大标准,甚至能直接决定明星接什么广告,拍什么戏。孙汉清的兴奋并不难理解,原上出道至今,还没有接过任何代言,原本就是打算走高端路子。只是他初露锋芒,即便话题度高,真正有底蕴的品牌也很难贸然提出合作。现在却不同了,这样漂亮的一仗过后,哪儿还需发愁邀约不上门? 果然,华人明星海外杂志销量喜人的消息隔天便登上了各大媒体的版面,且位置醒目喜人。 原上这个名字再次出现在公众的视野中,又一次和国际产生关联。别小看这个词语对艺人形象塑造起到的作用,只看近年来那些前赴后继飞往海外通稿不断的天王巨星,就能知道普通公众对明星“走出国门”这件事情有多么看重。但凡和海外电影节、海外杂志、海外导演或者好莱坞这样的字眼联系起来,一个N线明星的身价立刻就能攀升数倍,不论有没有实力,都仿佛被权威进行了肯定。这一现象让人无奈,却又如此真实地存在着。 原上当然也不会免俗。 首先便是发来孙汉清邮箱的合约开始出现一些大制作配角和小制作主要角色,身价也一路飞涨,最高开到了一部电影八百万的价格。粉丝群体也进一步扩张,出现了非常正规化的专业管理,假使如今再爆出什么内幕,想必绝不会像从前一样落得被人压打的局面。孙汉清可惜得不得了,直道之前《窃密》的片酬开得太低,原上却看得比他要开。 娱乐圈这个地方,但凡出了点名,赚钱就会变得异常容易。但千金易得,作品难求,人气不过是过眼烟云,只有经典作品才是保证一个艺人立足长远的标准。国内的电视电影音乐制作圈氛围实在太过浮躁,每个月都有无数新剧开机,最后拿得出优秀成绩的却不过寥寥。那些目前出高价邀请他出镜的电视剧他粗略翻看了一下,还真的找不出哪一部看起来能比《窃密》有深度,这样的剧,他哪怕全接下来,恐怕也最终也没有一部《窃密》对观众来得好印象。 孙汉清挑挑拣拣,突然笑出声来,招呼原上:“唉原上,这部《校园魔法天王》不就是你之前参加《万物之声》时没得到名额参演的那部戏吗?卧槽,现在开一百五十万让你客串一集,大手笔哦。早干嘛去了?” 原上看他为自己打抱不平时气呼呼的样子就想笑,但被人看得如此重要,心里又觉得暖融融的,抬手将自家瘦巴巴的经纪人搂进怀里拍肩:“好啦好啦,不要生气,没有那些经历我就不是我了,说不定也不会遇见你。我很高兴能做你的艺人,现在不是挺好的嘛?” 这人天生有把任何语言说成情话的技能,又喜欢动手动脚,偏偏奇怪得不惹人讨厌。孙汉清和他接触了那么久,此时嗅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仍不免脸红,有点不好意思地挣脱开来:“我也很高兴能做你的经纪人。” “……”这两个人是笨蛋吗?一旁路过的吴晓越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错身而过时也被原上抓住拉进怀里揉起头发,生气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没忍住笑了起来。 “神经病啊!你神经病啊!” ******* 气温已经变凉了许多,行道树掉秃了叶子,伫在道路两端,无端有种苍茫的味道。 原上下车后哈了口寒气,紧了紧身上的外套,脖子突然一暖,搭下条黑色的围巾来,便听渝水淼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多穿点,别成天要风度不要温度。” 他没回头,只望着近处简单却巍峨的门柱,轻轻笑了笑:“大鱼,你说我爸妈看到现在我的样子,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每年的这个时候,乐观豁达的好友就总是表现得与平常不同。渝水淼从剧组忙碌的拍摄中硬是抽出时间陪同在对方身边,嘴上虽说得不好听,心中却有着显而易见的担忧。他叹了口气,也不知该如何安慰才好,只能沉默地拍拍对方的肩膀,俩人在原地驻足许久,才默契地迈开脚步。原上的脚步缓慢而沉重,在墓园门口的小店外停了下来:“我去买点东西。” 安息山,市内最高端的一处墓地,售价高昂,埋葬着不知多少生前显赫的名流。原上一路看着过往林立的石碑,不禁想到自己上辈子每年被推行在这条路上的情景,那时候所能看到的视角和现在大不相同,那时候陪在身边的人现在也只剩下渝水淼一个。 时间啊,就是能在悄无声息中改变一切的东西。 原上抚摸着父母石碑上依偎而笑的黑白照片,神情怅惘又遥远。 渝水淼默默站开了一些,遥望着不远处的碑林,轻声道:“你的碑就立在附近,要去看看吗?” 赵观的墓在这之后的第二排,一家三口能埋在同一个墓园里,相互离得还挺近,原上这样想想,又不免有些开心。打老远,他就看到那之前的空地上放了一束素净的白菊,收了那么多次花,这次的感觉是最奇妙的。原上上前拾起花束嗅了嗅,嫩生生的花瓣随着他的动作扑簌簌颤个不停,渝水淼有点奇怪:“今天又不是你……你以前的忌日。” “可能是有人送错了吧。”原上笑了笑,将花放回原处,又点了根烟,横放在碑前小小的祭台上。 他们走后不久,墓园的大门口,便有个人戴着口罩提着瓶白酒慢悠悠走了上来。 任平生抬头看着满园枯败的树杈,长长地叹了口气。今天不是赵观的忌日,但从前每年的这一天他们都要到墓园来,现在对方虽然不在了,任平生却不知为何想要延续这个传统,或许是这样做,能让他心中的空洞被填满一些。 给赵观献完花,又倾诉完如今的物是人非,任平生呆坐良久,突然有种想一醉方休的冲动,便决定放纵一次,出去买了酒。 拎着酒走到近前,看到墓碑前横放的那根燃烧近半的香烟,任平生忽的一愣,蹲下捡起查看,然后瞬间瞪大了双眼。 这是赵观病重到后期才突然喜欢上的一个牌子,知道的朋友绝对不多。 是谁来看过他了? ****** 赵家老宅,因为最后一个继承者的死去归于平静,大门贴上了封条,院子里杂草林立。 原上熟门熟路地从护栏外伸进手去摸索,没一会儿便摸出了一串小而精致的钥匙。 “我还以为会不见呢。”他将钥匙托在手心看了一会儿,又笑着朝渝水淼摇了摇,发出叮铃哐啷的声音,“走吧,咱们偷偷回家看看去。” 第28章 同时上台领奖 赵家的老宅,位于市郊一处人流不太密集的区域,几十年的老房龄了,是一幢真正意义上的“老房子”。 原上上辈子从小在这里长大,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熟记于心,他带着渝水淼摸到院子的后门处,用小钥匙轻松打开了那面隐没在爬山虎里的小门。 “也不知道屋子现在有没有断电,大门那边有监控,后门一般没人知道。我以前住在外面,偶尔才回来一趟,担心弄丢,才会把钥匙一直放在这里。”原上扒拉开房屋外墙上同样茂密的藤叶,见后门果然没有被贴上封条,顿时笑了,刚打开门,便被一股沉闷的气息扑了满脸。 “进来进来。”他钻进去,又招呼渝水淼,然后环视了屋子一圈,长长地叹了口气,“从身体出问题之后,我也有一年多没回来吧。唉,房子没人住就是很容易旧。” 他并没有夸张,这房子真的很旧了,两层的小楼,从户型到装潢,都处处透出老派的岁月气息,但书香浓浓,叫人看在眼中却有种说不出的舒适感。渝水淼环顾一圈,目光从那绵延了几乎整面墙壁的书架上收回,又落在进门处的供奉小桌上,原上已经快步上前拿起了摆在上面的两个相框,用袖子轻轻拭去薄尘。他正是为此而来,找到了父母的遗照后便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分神去问渝水淼:“这里什么时候拍卖?” 他是户里最后一口人,又没有继承人选,去世后房子便被相关单位收归了国有。按正常程序,是会在清点过内部价值之后进行拍卖的。 “说是得等到明年五六月份了。”渝水淼早就打听过,也知道老友对这套老宅有着很深的感情,却仍旧有些担忧,“你想把这里拍回来?任平生可是也知道你家这套老房的,你不怕被他猜出点什么?” “我怕他?”原上把照片收好,轻嗤一声,“你觉得他能把我怎么样?科幻小说看多了吧。” 渝水淼想想也对,假如不是原上主动找上门,连他自己恐怕都不会相信世上有起死回生这种异事。于是放下心来,又说:“不过我觉得这房子估值应该不会低,虽位置偏僻点,但你家里藏书多,还有架那么贵的钢琴,到时候至少炒到一千多万。” 渝水淼说的钢琴,就是放在一楼角落的一台斯坦威,不是最贵的型号,但也要个一二百万了,在赵家传了两代人,漆面仍熠熠生着辉。这样大一幢带装潢藏书和琴的古宅,渝水淼一千万的保守估价无非是在安慰目前手头不宽裕的老友,原上闻言却微微一笑,也不说什么,只在墙壁上左左右右鼓捣,就听咔嚓一声闷响,随后他便伸手,将一面放得满满当当的书柜朝旁边缓缓地滑了开。 渝水淼震惊望着那之后本该是墙的一间窄室:“!!!!???” 为什么这个自己从小捉迷藏的屋子里会有密室?这尼玛是在拍谍战剧吗?! “就知道这里肯定不会被人清点到。”这里的东西全都没有被动过的痕迹,原上打开手机照明,摸了摸手边一个如意模样的摆件,笑着解释,“很意外吧?我第一次看到的时候也吓的不轻,然后才明白为什么小时候有些东西被爸妈收起来就再也找不到了。我爸说修这个屋子,一开始是为了当书房用,后来发现很隐蔽,家里值钱的东西就都放在里头了,也不怕贼惦记。我爸的一些古董,我妈的首饰,还有一些乐器……” 他蹲下来,费劲地拖出口匣子,打开,从里头取出一把小提琴。 渝水淼用灯照着他,看对方纤长白皙的手指抚过琴面褐红的漆,终于回过神,打量起周围。他看过搁在墙面置物架上的那些花瓶玉器,不怎么识货,却也知道价值不菲,心中顿时对自己过世的那对生活低调的伯父伯母肃然起敬。 “所以啊,你不用为我太操心,一千来万就能把这套房子拍回来,我心里高兴都来不及。就算是交给政府的保管费和更名费,这个价格也很划算了。到明年五六月还有一段时间呢,我会努力攒钱的,到时候不够,就跟你借。”原上像是摸够了,将琴小心地放回绒布里,啪的将盒子盖了起来,背在了背上,“唉,太久不保养就是不行,漆面都要开裂了。” ******* 将父母的遗像摆在房间里,供上果盘,又细细为小提琴上了油和松香,原上还是有些怅然。他躺在沙发上,盖着毯子看窗外的夜景发呆,刘阿姨和尤阿姨都以为他工作累了,挤在厨房商量着炖汤做菜,秦霍一进门,便感觉到了家中不同于以往的气息。 他朝客厅看去,就见原上正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心中莫名有种直觉,告诉他原上正在不高兴。 原上也会不高兴? 在秦霍的印象里,对方简直是个正能量的化身,到底是什么事情才会让这样的人也陷入低落的情绪里?然而他在心里猜测了半天,两个阿姨仍旧表现得一切正常,秦霍进屋放包又出来喝水,找机会进进出出好几趟,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探究竟。 原上正陷入在过往的沉思中,听到头顶传来一记低哑的声音:“出什么事情了?” 什么?原上翻身而起,就见秦霍正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虽然对方手上拿着个挡住了半张脸的水杯,他仍旧能从那双冷漠的眼睛中找到淡淡的关怀。一起住了这么久,这是对方少有地主动和自己说话,话题还是在关心自己,原上很有些受宠若惊。他自问自己伪装情绪的能力过人,就连两个平常对他颇为关心亲近的阿姨都能骗过去,没想到竟被秦霍一眼看穿,这让他心中奇异地对方生出了些许亲近感。 “秦董。”这种亲近感促使他问出了一个有些逾越的问题,“您平常也会思念父母吗?” 秦霍愣了愣,却意外地没觉得被冒犯,再一回忆对方的家世,心中便有了几分了然。或许是同病相怜,又或许是压抑太久真的渴望找个人倾诉,秦霍安静了一会儿,最终也没有转身离开,反倒端着他的茶水,在附近的小沙发上坐了下来。 “会。” 这轻轻的一句回答,瞬间让两人长久以来尴尬的隔阂烟消云散,尤阿姨从厨房出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眼睛花了,客厅里那两个人是正在聊天吗?! 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原上在说话,秦霍只是坐在那儿安静地听,但这毫不影响两人之间那浓浓的轻松气息。在秦霍家帮工那么多年,尤阿姨还是头一次看到自家老板那样轻松的坐姿,这让他整个人的气质都显得柔和起来。 好像整个家都变得暖融融了。 尤阿姨笑着转身,正遇上端着锅仔准备出来的刘阿姨,赶忙拦住她,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刘阿姨愣了愣,探头朝外一看,顿时也是满脸的惊讶。紧接着又捂嘴掩住面上欣慰愉快的笑,同老朋友一起猫着腰躲回了厨房里。 ******* 灯光璀璨,人潮密集,车行到这里,立刻就变得难开了起来,孙汉清趴在窗边看两旁被挤得水泄不通的人行道,不禁啧啧摇头:“听说这次华典音乐的主办方把韩国那个“RNB”组合都请了过来,你看看来了多少粉丝。主办方是不是有病,华典音乐请一堆外国人来领奖。” 《追逐》入围了华典音乐的年度最佳单曲,这是国内诸多不成气候的音乐典礼中少数能拿得出手的了,原上近来忙于专辑筹备,可为此还是在紧张的日程中抽出了一场晚会的时间,只因为他上辈子获得的第一张最佳专辑奖杯,就是来自于华典音乐的颁奖台。当年的华典音乐多么风光啊,影响力远播海外,红毯边挤满了各国媒体,入围和评选的标准无比严格,且从来只有华人歌手的地盘。可现在,即便作为华语音乐第一奖项,分量也显然大不如前,今年用于宣传的最大噱头,竟然是邀请到了一组著名的海外歌手。 外头各家的粉丝好像还在忙于筹备,举着跑来跑去的灯排上“RNB”字样出现率惊人,原上目光落在一个举着自己的名字的胖乎乎的可爱小女孩身上,眼神温柔,语气却很无奈:“有什么办法,娱乐圈应该是各个行业里被文化入侵最严重的了吧” 孙汉清也叹了口气,他说的何尝不是实情?创作浮躁、营销落后、包装不成熟、艺人片酬过高等等等等原因,国内的娱乐圈产业链已经陷入泥沼。互联网的高覆盖率让这个行业生机蓬勃的表象下涌动着无数的暗流,炒作比实力更重要,必然导致用心钻研作品的人越来越少。不止音乐圈如此,电影电视圈,乃至综艺广告,日韩欧美的娱乐文化,都在不断以难以抵御的强大力量倾轧而来。 车突然停下,维持【序的工作人员来敲敲窗户,孙汉清问:“怎么回事?” 司机转过头道:“说是有列车队迟到了,排在后面,让我们让一让,给他们先进场。” 提前进场和压轴出场一样是看身份来的,可在这种晚会迟到,又要打乱别人的行车进程,做法实在也太傲慢了一点。孙汉清低低骂了句神经病,但原上现在底蕴不深,到底不好和那些大牌起冲突,也只能照做,把车艰难地挪到了旁边。 那列奢华的车队姗姗来迟,但初一露面就引发了场外粉丝狂热的高呼,整齐划一的外语应援一波接着一波,直到“RNB”的两成员面无表情地踏出车门,顿时升级为尖叫。 “哥哥!!!!我爱你啊!!!!” “哥哥!!快看到这边!!!” “哥哥辛苦了!!!!” 一片疾呼中,他俩只是皱着眉回头挥了挥手,便再无表示,紧接着下车的江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切,装什么逼。” 任平生捕捉到这句话,转过头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人多眼杂,隔墙有耳,谨言慎行。” 他说罢,换上一张笑脸迎了上去,面上看不出丝毫身为老前辈还要为后辈让路的屈辱感,一口流利英文:“好久不见。” “RNB”平日虽然傲慢,但对他这样的老牌歌手还是不敢小看的,再加上任平生在语言方面的迁就,两拨人迅速热络地攀谈起来,和谐亲密的互动一时谋杀菲林无数,将之后出现的歌手齐齐比了下去。江斜看出对方经纪人不甚友好的态度,毕竟做不到像任平生那样能屈能伸,索性就呆在一旁,不说不动。刚听到自己创作的《美好的夏天》入围华典音乐最佳单曲奖项的时候,他心中还激动得不得了,哪怕无法独享荣誉,仍旧对能出席这样隆重的典礼受宠若惊。 但眼下,他心中飞扬的骄傲已经被现实消磨了大半,不说同组入围歌曲里还有《追逐》这样的重量级对手,就看任平生现在蹭着外国歌手搏热度的样儿,就叫他高兴不起来。正郁闷沉思间,满场毫无停顿的欢呼顿时拔高了两个调,引得这边有一搭没一搭攀谈的两拨人都忍不住投去目光,便见最近停落的一辆商务车上,走下了一个浑身发光的人。 说浑身发光不过是种比喻,但对方出现的那一瞬间,江斜确实有一种聚光灯从对方头顶照下的错觉。和他相比较,一直拿花美男和时尚做卖点的“RNB”的两个帅哥顿时粗糙了不少,集中在这边的摄像镜头也倒戈了大半,转向对方拼命拍摄。护栏外的人群整齐且热烈地不断高呼:“原上!原上!!!” “啊啊啊!!原上!!” “你好帅!!!!” “原上!!!!加油!!!!我们爱你!!!!” …… 原上今天借到一套最近合作亲密的品牌高定,西服剪裁贴身的设计将他的体型包裹得修长无比,发型和搭配也走稳重路线,整个人看起来无比的精致高级。粉丝们看多了美图,原本以为能对他真人免疫一二,谁知那张镜头里精致无比的面孔结合上现实中极具压迫力的高大身材,杀伤力反倒更加惊人。原上摘下墨镜递给孙汉清,又姿态优雅地系上外套纽扣,转头微笑看过一众粉丝,抬手招摇—— ——“辛苦啦!谢谢捧场,大家记得注意安全!” “啊啊啊啊啊啊!!!!” “不用谢啊啊啊啊!!!” “原上你为什么那么暖!!!!” 粉丝们得到关心,立刻感动得一塌糊涂,其余家的应援队伍多是女孩,对这样英俊的面孔少能抵抗,也都莫名跟着激动。原本还在高呼口号的“RNB”粉丝身处其中,不知为何,音浪竟减弱了许多,她们举着应援牌互相看看,心中都有重莫名的复杂感,比起别家的偶像,她们的正主对粉丝们的态度实在是太高傲冷淡了一些。 原上在诸多尖叫回应中后退了两步,朝人群鞠了个躬,这才一步三回头地告别入场,路过任平生和“RNB”一行人的时候,更是目光都没有施舍分毫,就这么视而不见地错身而过。 他没有说任何话也没有表任何态,站在那儿的江斜却好像被人当面扇了一记耳光,由衷地感到尴尬。 木助理跟在秦霍身边,随同他寒暄完颁奖礼的其他投资商,拿出手机一刷,果然见微博又掐上了。 实时的颁奖礼报道十条有八条都在挂任平生和“RMB”组合亲密攀谈的照片,两家的粉丝不负众望地掐了起来,互骂对方臭不要脸抱大腿蹭热度,谁也说服不了谁。任平生的粉丝觉得自家偶像成名多年底蕴深厚逼格至高无上哪里是一群毛头小子比得上的,R家的粉丝就拿出自家爱豆专辑销量和国际资源吊打对方。任平生的粉丝在种种实例中明显身处劣势,木助理叹了口气,这泱泱大国,竟找不出几个能和海外新晋偶像团队抗衡的歌手。 华典音乐让海外歌手入围这件事,四海是持反对态度的,只可惜这奖项投资方众多,大家开了个会,竟有五分之四都同意如此荒谬的举措。主办方拿出来的理由也很站得住脚,华典奖近些年越来越少被主流关注,再不搞些噱头只能完蛋。 木助理觉得老板肯定对此不满,否则也不会刚和别人聊完工作,就拿着本书静静躲在角落里看了。 boss手不释卷认真阅读的模样叫木助理由衷感到敬佩,又不由在心中狠狠扇了有空闲就忙着夜店泡妹的自己一巴掌,要不凭什么人家能当老板,你只是个助理呢?!光对知识渴望的态度就不一样!更何况老板阅读的眼神如此郑重,这想必是一本晦涩深奥的好书,也不知道等老板心情好了,自己能不能借来书单参考一番,能跟着学习学习也好啊。 他在这思维放飞,就听不远处传来一声熟悉的招呼:“嘿哟,我说怎么没见到人,你们在这儿啊。” 木助理一转头,便见原上正单手揣兜笑盈盈看着自己这边。头一次看原上穿礼服,不同于平常随意的打扮,礼堂里略显昏暗的灯光一照,他简直要被对方身上那股奢华高端的光芒闪瞎。木助理以为对方在跟自己打招呼,便回了个笑容,琢磨着该怎么客气地提示对方自己现在在工作状态不能随便聊天。 谁知下一秒,老板那化成风他都不会认错的声音变响了起来:“今天的造型不错。” “……”木助理默默地考虑起自己幻听的可能性,目光朝下,看向老板随手放在凳子上的书。 《让生活萌萌哒的一百种方法~》 木助理:“……” 秦霍看到原上的瞬间目光也亮了亮,对方脸上从不褪色的笑容叫他心中盘桓许久的郁气终于退散了些,他伸手同原上相握,一触即离,对方温热的指尖在手心留下了痒痒的触感。 “谢谢。”原上指了指凳子,“在看书?” 那天在家里聊天,原上随口提了一句父母从小给他看乐观欢快的书,秦霍当时没表态,没想到竟然私下偷偷地买。 秦霍板着脸道:“不是特意买的,随便看看。” 原上敏锐地从他倔强的表情里发现到了一点被掩饰住的羞涩,顿时觉得对方身上多了点连身高都压不住的可爱。他这会儿是一点不觉得秦霍难接近了,见晚会时间将近,还下意识亲昵地上前拍拍对方胳膊:“行了,那你随便看吧,我先走一步。” 他话音落地,就轻灵地一转身,仗着身高把胳膊搭上走在身边的孙汉清的肩膀,一路离开,还和身边漂亮的女歌手顺带撩骚。 秦霍定定地望着原上和女孩儿迅速打成一片的背影,只觉得方才和对方聊天时变得畅快的情绪迅速低落了回去。他捏了捏手掌,连带右胳膊被轻拍的地方似乎还遗留着重量。他心中一阵困惑,从科学方面该如何解释这种现象,磁场不同么? 他翻开书,目录页的第一条——“on1找一个能聊得来的朋友吧~” ******* 灯光暗下,掌声雷动,舞台上主持人慷慨激昂,请出了“RNB”组合献舞。 强烈的节拍和电音中,响起了那首熟悉的他们红遍了全亚洲的成名曲《fly》的旋律,热血,劲爆,时尚,充满了这一时代年轻人会喜欢的元素,江斜听得情不自禁用脚打起节拍,也承认这是一首好歌。但或许是语言不通,或许是缺乏了熟悉的元素,他听这首歌时,心中总是生不出听《追逐》时的那种共鸣。身后传来一个老歌手的轻嗤:“假唱。” 江斜依稀记得这个组合平常宣传的卖点,谦逊认真努力之类的,或许他们在自己的国家确实如此表现,但站上这片土地后,却连颁奖典礼这种重大场合都懒怠敷衍。 《fiy》也同样入围了好几门奖项,但从专业鉴赏的角度,明显是《追逐》更胜一筹,而自己的作品尚在两者之下,江斜从客观角度评价后,便也能接受自己陪跑的现实了。输给《追逐》这种水平的音乐,老实说来其实也并不怎么丢人。 孙汉清翻着人手一册的各项作品入围名单,仔细分析完所有选手的优劣,又翻出网络平台的投票界面给原上看:“投票最高的就是你的《追逐》和那首《fly》啦,虽然你才高一千多分,但质量区别那么明显,第三名票数又被甩出一大截……” 他督促原上赶紧背获奖感言,舞台上的主持人也开始念最佳单曲的项目,原上衡量过双方单曲实力,心中亦有九成把握,只等最后的名单揭开。 “获得本届华典音乐节最佳单曲奖的是————” 主持人拖了段长长的花腔,吊了人半天胃口,才一字一顿地大喊一声:“恭喜!我们的!——R!N!B!” 台下很长一段时间没人给出回应。 重重的鼓声过后,依然没人鼓掌,主持人的笑容终于带上了几分掩不住的尴尬,赶忙救场道:“以及欢迎我们的‘最佳编曲奖’获得者——原!上!欢迎原上同时上台领奖!” 聚光灯在满场晃了又晃,最终定格在原上座位的上方,几乎全场人都将视线落在了这个方向。这些华语音乐人眼中的情绪都很悲凉,原上站起身来,脸上也已经没有了笑容。 坐在远处的秦霍瞬间感受到了他冰凉的怒火,心中突了一下,眉头立刻皱了起来,看向木助理,“怎么回事?” 第29章 是非公道,时间自有定论 木助理也愣住了,目光瞬间射向附近的投资方位,果然,坐在那边的一溜人正有几个按捺不住偷偷回头。 因为早些年影响力斐然的缘故,华典音乐在国内的地位很特殊,早几十年创办的这些娱乐公司们都有约定,如果可以,会一直扶持这个音乐奖项走下去,以期它成为蜚声海外的大巨制。投资方多了,单独的声音便减少话语权,这也是保证赛事公平的一种方式,避免华典音乐像国内其他音乐奖项那样黑幕频出。几十年都那么下来了,四海没有去打点这事儿的传统,然而出发前秦霍和公司的音乐团队却进行过专业的分析,《追逐》这首单曲的夺冠率高达百分之八十!至于还剩下百分之二十,那是秦霍不排除主办方会将此作为安慰奖颁给其他几位老歌手的余地,老歌手坚持不易,作为业内人,秦霍对此无话可说,可再如何设想,也不该是这样荒唐的结果! 大概是秦霍的脸色确实不好看,那群投资方中终于有人坐不住溜了过来,表情很无奈:“秦董啊,不是故意不跟你商量,实在是你之前对让外国歌手入围这件事表现得太排斥了,我们才瞒着你的。不过你们公司的艺人确实是非常优秀,赛组也不会让他空手回去的,你看刚出道的小歌手,就能拿到最佳创作奖,不辱没他的才华了。” “对啊。”其余几个也紧接着解释,“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国内音乐不给力,华典音乐照现象沉寂下去,大家的投资早晚会血本无归的。倒不如打破音乐国籍的桎梏,咱们借着这个机会一具把这个奖项推升到国际化,每年把那些当红的偶像歌手都请过来,多设立一些偏门的奖项,再加上有偿投票的形式,现在那些粉丝钱啊……” 秦霍只沉沉地看着这群自傲于商业能力侃侃而谈的中年人,在他们的身上,他只能嗅到市侩和逐利的臭气,而看不出一丝一毫对扶持国内文化圈的坚持。国内的艺术电影投资市场,正被越来越这样只以金钱作信仰的毫无底线的商人占据,突然有那么一瞬间,秦霍打从心底羞耻于跟他们站在一起。 ***** 原上的目光扫过在座的这些嘉宾,几乎都是熟悉的面孔。再这样荒诞的宣告中,除了少数人忍不住面露愤慨,绝大多数都是一脸麻木地接受状态。原上还记得自己上一次站在华典音乐舞台上时的场景,那时的礼堂没有现在奢华,那时的歌手们也大多初出茅庐,然而在那一张张青涩的面孔之下,凝聚的是叫人触之就能热血沸腾的向心力! 头顶有摄像滑轨过来,满场稀稀拉拉的掌声中,原上深吸了口气,对镜头露出礼貌性的微笑,心中做下了决定。 身边突然有人拉了拉他的袖子,原上转头,是一个五十来岁的女歌手,她轻轻告诫:“不要冲动。” 原上安抚地拍拍她,从坐席区走了出来。 舞台上的主持人见他终于出列,忍不住松了口气,原上上台后,首先朝他礼貌地点了点头,随后便转身,给了早一步登上舞台的“RNB”两位队员各自一个拥抱。 两位外国歌手一时有些茫然,但还是没有抗拒如此温暖的怀抱,双方之间那种天然生出的敌意不免因此化解了一些,原上附在组合队长的耳边用英文小声道:“恭喜你们得到了这个奖,你们很有实力,也是我非常尊重的对手,但很抱歉作为华语音乐人,我也有自己更深的坚持。一会儿我会说一段话,也许会让你们接下来受到一些非议,很对不起,请相信这不是针对你们的。祝你们往后的音乐之路能越走越好。” 组合队长没想到会得到如此友好的祝愿,不明所以松开他:“……谢谢?” 原上对他们笑了笑,随即朝着舞台中央走去,主持人在旁边隐约听到了几句,大概猜到了什么,但也没有上前阻拦。原上感激地对他笑笑,握着话筒,目光扫视台下众人,仍旧一脸温文。 “感谢公司给我发展的平台,感谢所有粉丝和听众从我出道起就给予的支持。”原上顿了顿,笑容变得微微淡漠了一些,话锋突然一转,“也很感谢华典音乐能给我颁发这个奖项,但很抱歉,今天我不能收下它。至于原因,想必我不说大家也会明白。希望华语歌坛能越来越好,出现更多更具影响力的作品,重回并超越过去的辉煌。谢谢你们。” 他放下话筒,后退两步朝台下鞠了个躬,便转身再无留恋地走了下去。“RNB”的两位队员听完翻译同声,也明白了他刚才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此时再看过来,眼神已经充满了惊异。原上和他们错身而过时小声地说了句抱歉,本以为不会得到回应,没想到却听到了一声很轻的韩语:“加油。” 仿佛头顶横额着的乌云被风轻轻吹了开,前方的道路一下照亮光明。 他走到原本的座位旁边,朝看表情就知道还没反应过来的孙汉清朗声问:“走吗?” 孙汉清定了定神,回首便对上满场注视,不知为何,心中突然生出股壮志凌云的豪迈,蹭的站起身:“走!” 礼堂内因他俩的离开瞬间充满骚乱,很多人想到原上会心有不平,但绝猜不到他一个刚出道的新人竟能舍得拒绝封奖。华典音乐虽然有过气迹象,却毫无疑问还是国内音乐评选的NO1,哪怕最佳编曲不如最佳单曲那么好听,但对新人来说,仍是条拿出来非常漂亮的履历。这群早被市场压迫得习惯了逆来顺受的音乐人们何曾想过还能这样随心所欲,顿时满怀复杂地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起来,他们开始时措辞十分小心,但很快就从身边人的话语里感觉到,对原上此举呈赞赏态度的不仅仅只有自己。 冲动啊! 但是也痛快!这是太多人敢想却不敢做的事! 这个烂进根里的音乐圈,早该被这样响亮难堪地抽上几记耳光了!! 秦霍眯着眼,目光凝在原上身上,看着他拥抱其他获奖者,看着他发言,看着他洒脱地转身离开舞台,一路轩昂退场。秦霍挪不开视线,只觉得对方身上有一种引人瞩目的光芒,让他打心眼里感受到浓浓的震撼。身边几个投资方刚才振振有词的能耐早不知去了哪,一个个全哑了声音,直到秦霍也刷得站起身来,才被他极具压迫的身高弄得回过神,顿时开始慌乱—— ——“秦董……” 秦霍没有理会身后的呼唤,循着原上离去的方向快步追了上去。 连投资商都走人,礼堂里的音乐人们便都沉默了,原本坐在原上身边那位老歌手头一个站起身离开。她苍老的背影好像给了剩下的人们一种无形的鼓励,一种莫名的悲伤回荡在广阔的空间中,很快的,许多大牌歌手也陆续起身,拂袖而去。 身边突然掀起了一股愤而退场的浪潮,江斜有些无措地转头看了眼任平生,便见任平生正木着脸,目光落在原上离开的入场大门方向。他的眼神很复杂,复杂到江斜读不出其中的任何情绪,但对方显然到了也没有离开的打算,只是沉默地和另一拨人继续留在了礼堂里。 身为地位超然的乐坛天王,竟然如此没有骨气!!江斜心中对他的失望如同潮水般波波涌上,以往固有的尊敬印象好像只一瞬间,就因为这根稻草轰然倒塌。他向往地看着那些离开的人,想效仿却又提不起勇气,一边鄙夷自己,一边在脑海中盘旋原上离开时飞扬的身影,不论过去有什么纠葛,在这一刻,他对对方的勇敢和信念肃然起敬。 ****** 夜风有些凉,原上站在刚才走过的红毯上,两旁还有等候的粉丝没有离开,因他的出现瞬间骚动了起来。还没来得及得到通知的残余媒体茫然地相互交流消息,虽然无果,却也不介意上前问几个问题,司机没办法迅速赶到,孙汉清警惕地预备着阻挡冲击。 面前突然停下一辆银灰色的车,车门自动划开,木助理从副驾驶探出头:“原先生,快上来!” 车内隐约可见秦霍高大的身影,身后媒体将近,原上不敢耽搁,带着孙汉清迅速上车,等开出一段后,又回头去看后面追赶的人群,心中忽然一阵痛快,哈哈大笑起来。 “对不起啊秦董。”原上虽然道歉,但不知道为何总有种对方没有生气的笃定,“我今天好像有点冲动了,会不会给公司带来麻烦?” 秦霍看着他没有一丝阴霾的表情,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随心所欲,他有什么好责怪的?责怪对方没有忍气吞声,接下那个肮脏得毫无价值的奖杯?犯不着!四海集团还看不上这点荣誉!! 窗外淅沥沥下起雨来,打在车窗上,画出一道道荡漾的波光。夜晚的霓虹如此光怪陆离,正如同娱乐圈这个五色缤纷的染缸,倾倒在原上头顶,却无法改变他的执着分毫。 秦霍头一次对那么年轻的艺人打从心底肯定,娱乐圈需要这样纯粹的学者,而四海也在努力营造能保护他们的环境。看着对方微笑时眼底碎钻般的光芒,秦霍浑身都热了两度,心砰砰直跳。 怎么回事?他扯了扯自己的领结,松开两颗衬衫的纽扣,正觉得奇怪,车忽然一个急刹停了下来。 他被惯性带得狠狠一倾,见原上也差点滑下座位摔倒,不由皱起眉头,语带薄怒:“怎么回事?” 司机回过头,面色有些不忍:“秦董,前边路中间横着条狗。” 还是条小狗,看上去也就一两个月,纯黑色,耷拉着大大的耳朵。它不知道是不是被车轧了,雨水里晕开一片血,趴在马路上一动不动,只口中发出小奶狗独有的求助哀鸣。 家里小时候也养过宠物,原上一见这情形顿时忍不下去了,冒着雨拉开车门跑上前查看。奶狗亲昵地舔着他的手,试图爬起来,却几次都没能成功。 一双脚出现在视线里,头顶不断落下的雨滴也突然消失,原上和奶狗一起抬头,就见秦霍撑着伞站在了面前。 被两双黝黑的眼珠子一起盯住。 秦霍突然想起《让生活萌萌哒的一百种方法~》里的第二章—— ——“如果条件允许的话,养个宠物吧~” ****** 原上不满华典音乐奖项黑幕愤然离场的新闻如同投下水面的一颗鱼雷,瞬间掀起了近段时间娱乐圈前所未有的轰动。 国内各类奖项近些年来黑幕的丑闻层出不穷,但大多只被粉丝和媒体们自己私下猜测,众人打抱不平后没什么证据只能愤愤退场,原上是唯一一个将矛盾直接摆上台面,抖得一丝不挂的人。 华典音乐节破例邀请海外艺人参赛的决定在此之前本就引起过诸多争议,此事一出纷纷引来更多关注。华典几十年来从不入围外语歌曲的传统,但凡是个年纪大些的国内音乐爱好者都心知肚明,如今彻底破例,还送上桂冠头衔,深叹华语歌坛不如以往的观众们简直是哀其不幸又恨其不争。更何况《追逐》这首歌近段时间红得发紫,说是传唱大街小巷都不为过,音乐这个东西好就好在这里,优美的旋律可以直接震撼人心,当歌曲质量优秀到了一种程度,那么大众的审美便也就不再显得盲目了。 只是这种惯例,总有部分先入为主的人无法套用。“RNB”这个组合近年来确实很红,在国内年轻人中拥有很大基数的粉丝群众,原上的此举,在他们看来就是很不给自家偶像面子。 小奶狗被送到医院,腿伤太严重只能截肢,原上确定过秦霍没有意见后,便暂时将手术完毕的伤员接到了秦霍家里。 安抚着趴在地毯上不断哀鸣的小家伙,原上琢磨着自己差不多也该搬出去了,之前因为周展嚣的原因被安排在这里在这里,可人借住是一回事,秦霍那个一看就很龟毛的个性,还带宠物就明显不合时宜了。 手机铃声悠扬地响了起来,是渝水淼那部新片里的女一号郭妙春,豪迈的女音掷地有声:“别担心!出什么问题姐挺你!!” 这是几天来不知第多少个电话,被朋友的关怀包围,原上心中荡漾着浓浓暖意。他打开电脑,随便搜一下房屋信息,就能在几大论坛首页的热门推送里看到不少和自己相关的东西。 《第三十二届华典音乐颁奖礼大爆黑幕,入围选手及近半嘉宾愤然离场》《自己没得奖就是黑幕?某些音乐人是不是SB?》 《不是我说,大庭广众之下说走就走,是不是太没礼貌了一点?》《论华语音乐这二十年来的兴衰历史》 《华典音乐主办方痛斥:没有黑幕,不会再邀请原上入围》近些天孙汉清明令禁止原上上网看评论,生怕他影响自己的心情,原上可没那么脆弱,消息推送到浏览器广告条,他觉得感兴趣就要点进去。微博上华典音乐的主办方显然被倾轧而来的社会压力逼得气急了,在官方首页直接放话再也不会邀请原上参选,又说所有评选过程公正透明没有黑幕,嘲讽“某些入围选手”目中无人看不清自己。 “蛇精病,华典音乐里的“华”敢问主办方还知道意思?” “创办者要是看到如今的情形,恐怕要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了!!” “华语歌那么难听早就很多年不关注了,大家凭实力说话,不能因为国人没得奖就盲目支持吧[挖鼻]” “呵呵难听nmb,谈实力要不要爸爸甩截图打脸?不说乐评人的专业评价,就连当晚的网站投票《追逐》都高了好几百,盲目NMB!” “中途离场给其他选手难堪真的有素质?” “卧槽楼上看过视频没有?原上的发言够尼玛修养了,要我就脱了大鞋垫pia主办方脸上!” “路人说一句,你家爱豆的实力和原上差着六扔那么远……” “华典音乐也沦陷了,国内音乐圈真心药丸,没救。” 只可惜底下的评论中,吃这澄清一套的人却不多。大家也不瞎,《追逐》和其他参赛曲目的实力分明拉开了一大截,这种情形还被涮,旁观者看着都要气死了。更何况原上并没有口出恶言,反倒在媒体的视频中全程笑容温和,还非常有礼貌地感谢了给他难堪的主办方,不论从何种角度评价,都称得上是极有风度的做法了。 很快的,当晚离场的众多音乐家中也有不少在各自的公众平台上发表了支持原上维护音乐人尊严的言论,顿时将此事的性质上升至了新的高点,也不知四海传媒的宣传部门有没有介入,总之此事滚雪球般越闹越大后,原上的形象反倒更加正面了,毕竟一个会为了奖项公正不给主办方面子直接走人的歌手,怎么看都是只是个热爱音乐的纯粹孩子。 在这个混乱而污浊的现代社会中,观众最喜欢的,恰恰就是这样纯粹的人。 ****** 北方的冬天说到就到,气温骤降到零下十几度,原上一身厚厚的羽绒服,下车后仍忍不住朝手上哈了口气。他抬起头,遥远的天际正飘下数不尽的鹅毛大雪。 四海集团的音乐部门,临近年关也可怜得没有休息,几百号人上上下下忙活了好几个月,才终于完成原上的第一张专辑。 这张名叫《开始》的专辑中,除了《追逐》外,还收录了九首原上个人创作的新歌。由于首发销售渠道不止在国内,宣传筹办自然也对比普通专辑要麻烦,再加上这是集团推向海外音乐市场的第一部作品,整个团队没人敢有半分疏忽,就连首发宣传的网络音乐选择哪首,他们也迟迟拿不定主意,问到了秦霍面前。 宣传音乐能否打动听众,将直接决定这张专辑最终销量。国内的音乐市场已经做烂暂且不提,在仍保有购买唱片习惯的很多国家,群众才是审判一张专辑生死的真正力量。然而每个国家的民众对音乐通常都有自己独特的喜好,想凭一首歌讨好大多数人的听觉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秦霍目光在列表的清单上划过,点下位列第一的《从现在起》,数秒过后,悠扬的旋律从耳机里飘了出来。 这是一首慢歌,和《追逐》截然不同的风格,但却带着原上鲜明的个人特点,那就是瞬间让人心神放松的能力。天空蔚蓝,暖风轻拂,无穷无尽的世界中,音乐带着悠扬的节奏闯进画面里。原上低沉悦耳的歌声像是附在耳边低语,听得人整颗心都酥得发起麻来,秦霍深深地叹了口气,忍不住仰躺在椅子中闭上了眼睛,简直像被一股带着香气的风拂上了脸,血液里都钻进了生机勃勃的暖意。 然而在这短暂的美好过后,旋律又突得转为了浓浓的哀伤,吟唱的男声平稳浑厚,就像是在记叙自己逝去的爱情,秦霍没多少感情经历,却也像触及到了其中的深情一般,不自禁感到悲伤。柔软的世界因为一个人的离开霎时间苍白无比,就连蔚蓝的天空也因此转为灰暗,深情的男人无法挽回心意已决的爱人,只能在最终朝着对方离开的背影独自怀念—— ——“我爱你。” 秦霍倏地睁开了眼睛,浑身发热,胸口砰砰直跳。 他赶忙扯开耳机线喝了口水,又捏着鼻梁使劲儿眨了眨眼睛,才将那种自后背蔓延而上的酥麻彻底驱开了身体。 ******** 颁奖典礼之争的热度在数月之后也没能消退多少,原本骂战中的两家主力军却早已消停,掐了几个月,任谁都掐烦了。原上的经纪人微博在事态最严峻的那几天发博称:“是非公道,时间自有定论”,此后再没给出回应,粉丝们从各种渠道打听到原上在制作新专辑的消息后,便把注意力专注在了作品上。 临近发布日期,公司便进行了紧锣密鼓的宣传,五天前开始的官宣视频发布了倒计时活动,直至最终时间前的一分钟,后台显示的浏览量已经达到了一个惊人的数字。 数十个国内外的音乐平台账号已经上传好了歌曲,音乐部门的发布员相互对过视线后,默契地按了下去。 第30章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下班时间,华盛顿的交通状况糟糕得难以形容,长街上一片连绵的红色尾灯,司机和乘客们在憋闷的空间里停留了将近一个小时,也没能动弹多少米。 窗外不断响起令人更加烦躁的喇叭声,司机万般无奈之下,只好转动电台音量,用主持人低沉磁性的嗓音尽量调动乘客的情绪。全城收听率最高的调频电台播完了实时路况,进入了每一日的音乐环节。 “现在这个时间,商圈刚下班的人们也许正堵在回家的路上,西部牛仔轻松空旷的音乐不适合作为安慰,让我们来找找新歌吧。”主播轻笑着调侃,“paradise怎么样?够权威吗?让我看看……抒情类别有一首刚刚空降前五十的歌曲。哦,竟然是中文,我的导播告诉我这这四个字念‘从、现、在、起’,希望从现在起路面可以畅通一些。” 他的语气很诙谐,堵车中焦躁的众人听着也不免发起笑来,切入音乐短暂的等待后,一段柔软的旋律随即从音响中流淌了出来。 缓慢的节奏回荡在车厢中,浑厚悠扬的男声唱着让人听不懂的歌词,优美的旋律瞬间就抓住所有听众的耳朵,让他们被一种难言的舒适气氛团团围住。热烈的相爱和无疾而终的悲伤,整个世界都在随着歌声扭转飞扬,好像又回到了过往令人心悸的那段岁月,曾经无话不谈的恋人渐行渐远、徒留伤感。有时候一首音乐的优秀之处,就表现在它狠狠撕裂听众心灵防护时的攻击力上。那种飓风般所向披靡的毁灭式破坏,总能让人在感受到强烈锥心之痛的同时,又不由自主回味这种滋味。 一曲终了,音乐如同雾气般悄无声息地散去,仿佛连窗外的鸣笛声也变得不那么重要了。“确实是……惊艳之作。”主持人充满磁性的嗓音数秒之后才缓缓响起,“听不懂他唱了什么,但这让我想到了我许多年前和初恋分手时的心情。这首歌同样登在MV榜单上,电台无法让大家欣赏,真是很遗憾。让我来看看演唱者——原上?大家记得他的那首《追逐》吗?” 原上?《追逐?》许多觉得似曾相识的乘客纷纷睁开了眼睛,主持人已经迅速切进了《追逐》的播放,原本因为《从现在起》感到有些沉静哀伤的人们,在一瞬间又被新的旋律带动得热血沸腾起来。 paradise榜单的搜索量顿时大增,许多人购买播放的同时随便瞄了一眼——咦?专辑剩余音乐三十秒试听?! 点开!点开! ****** 国内,临近节日,女孩们成群结队拎着包包和购物袋穿梭在商区里,路旁商场墙壁巨大的LED显示屏在滚动的广告过后,转回了黑屏,随即响起的音乐,让很多人都不由自主抬头看了过去。 “啊!!!好帅!!!”黑屏出现画面,是一张精致到难以形容的面孔,立刻有女孩指着屏幕朝同伴低呼,“是原上啊啊啊!” 音乐加上这张脸的魅力,足以让许多人在自己闲散的逛街计划中抽出一段时间来驻足观赏了。轻快活力的节奏也没辜负他们的期望,就连短暂的前奏都能叫听众心情飞扬。LED屏幕非常大,分辨率也不甚高清,甚至用肉眼都能察觉到色彩间明显的小格子,原上俊秀的面孔被放大至此,竟然也挑剔不出丝毫粗糙来,他望着镜头微笑着正在唱歌,仿佛连眼神都能流淌出温柔。 望着显示屏的女孩儿们顿时有种在与他对视的错觉,纷纷因这目光忍不住红了耳朵,乐曲轻快又缠绵的前奏过后,画面打出了这首歌的名字——《莫逆之交》友情这个主题,常常不如爱情来得那么热辣抢眼,但真正的友谊,却往往能让人感受到比恋爱更加互补的和谐。互相关怀,互相开解,从一起上学,到相携老年。原上用自己温柔的嗓音诉说着对朋友的牵挂和感谢,画面上,两个神采飞扬的青年也正亲密无间地坐在同一张凳子上弹奏钢琴。两双手纤长的手指一齐翻飞,时而相视对笑,这股浓浓的默契,不自觉就叫人感触良多。朋友这个词,就像是两个世界的碰撞,人生在世,不知多么幸运才会遇上一个如此契合的人。他们相互包容,相互关心,相互之间,甚至能分享连爱人都无从得知的秘密。美好的青春会随着时间散去,友谊却在这漫长的时光中被淬炼得越发纯粹。数十载后,白发苍苍,最让人欣慰的,恐怕就是自己除了美满的家庭之外,还能有这样一段从未腐朽的真挚友谊了吧? 曲声将熄,画面的色调也转而黯淡,苍茫的天地之间,只剩一双并肩渐远的背影。 明明如此欢快温暖的一首歌,却能给人心脏火热无比的震撼。听众们低下仰望的面孔后,都情不自禁看向陪伴在身边的朋友,刚好对上对方同样望来的目光,良多感触之下,只能用拥抱来表达内心对对方的珍视和感激。 紧接着,才有许多人反应过来——这是原上新出的歌?!单曲么?! 一旁已经开始疯狂搜索的人群中爆出一声惊呼:“——专辑!!十首歌啊啊啊啊啊啊啊!!” “《追逐》也在里面!!!!啊啊啊啊想收藏这首歌好久了!!!!” “专辑封面好尼玛帅!!!” “买买买!!!买买买!!!” ******* 十首歌的专辑中,除了早已作为单曲面世的《追逐》外,另有两首歌作为主打,其余单曲在专辑销售的过程中,逐一从试听模式开放全曲欣赏。这样的销售模式,在专辑开售的头一天就吸引了无数被宣传乐打动的顾客。 唱片行业在国内已然是日暮西山,每时每刻都会有支撑不下去的音像店宣告关门,剩余的隐藏在城市各个角落仍在坚持苟延残喘的幸存者们,便迎接到了数年来前所未有的销售高峰。 “《开始》有没有?!” “老板!你这有《开始》的存货吗?” “我靠又没了,知不知道哪里还能买到啊?” “今天能备到货吗?!网络销售说要至少半个月才能到货,不想等啊啊啊啊啊!!!” 市场不景气,唱片行近些年新专的备货数量也越来越少,有时甚至每张唱片只有几张库存,自然瞬间就被举着地图摸来的粉丝们一抢而空。还有许多被店外播放的《开始》的主打歌吸引进店的路人,在抱有购买意向却无货可买时表达出了十足的遗憾,甚至预付部分定金愿意等待店里的货源调配。而网络上,此张专辑的销售热潮也达到了一个让业内人纷纷瞩目的高点。开售当天,电子音乐平台险些被潮水般的客户拥挤崩溃,仅五小时之内,就迅速以狂甩第二名十余万的成绩突破了近五年内国内数字专辑首日销售记录。数万实体现货半天不到的时间就被一抢而空,数字唱片的销售数字也在每时每刻创下新高。 全网都轰动了!这简直是一次霸屏!《开始》不仅仅刷新销售记录,甚至连主打曲的试听记录,都迅速霸占了所有国内音乐平台的榜单。《从现在起》和《莫逆之交》如此强势地挤入了公众的视野当中,并以所有平台加在一起二十四小时播放量超过三千万的成绩傲视群雄,原本就高悬在各大年度榜单首尾的《追逐》也再次狠狠刷了把存在感。三首歌形影不离,同样的成绩惊人,其余新上线的歌曲简直被挤得毫无容身之地,只能带着身后相较之下无比可怜的数据小心翼翼缀在第三名或者第四名。仿佛一夜之间音乐圈子就被翻开了全新的篇章,连已经很少再关注讨论歌曲的各大社交平台,也突然之间冒出了许多和这张专辑相关的话题。 国内唱片行业衰落至今,已经有多少年没能看到这样的盛况了?!这一仗漂亮得简直不真实,因此哪怕《开始》这张专辑的优秀之处显而易见,国内媒体们仍是忍不住隐隐心怀质疑。网络上更是出现了各种各样怀疑专辑销售数字是否真实的声音,大多都来自于同榜歌手那些怎么打榜都没法将偶像推至首位的粉丝群体。他们无法想象竟然有人能这样轻易地短时间内超越自己长久的经营,于是纷纷带着挑剔的心态意图挖找些把柄。但不论再怎么多的偏见,在看到paradise专辑销售榜单上印有原上硬照的专辑封面图片后,他们也再说不出牵强的阴谋论了。 那可是paradise的榜单啊!且还是登榜要求最严苛的专辑销售榜,榜单前一百内周销售实体最低的标准也高达两万张,数字专辑的门槛更是超过了每周二十万,这是什么概念?!国内很多的“当红歌手”,专辑从开售到结束,也未必能突破这个数字!原上虽未能登顶,但也带着他海外实体首周销量十一万和数字唱片首周销量一百一十九万的震撼成绩挤入了前十。这张榜单上除了零星的几个大神外,几乎找不到什么外国歌手,而压在他头上的对手,也无不是欧美本地走红已久的超强实力派巨星,原上这两个规则平整的方块字,在其中显得那么突兀,又如此珍贵。 华语唱片有多少年未曾出现过登榜paradise的专辑,业内人几乎都要记不清了,大部分的华语新歌就连在海外的在线播放数字都惹人垂怜,又怎么谈得上更深入的专辑销售?相比近些年的国内唱片市场,海外习惯支持正版的群体简直是一块大肥肉,国内制作人虎视眈眈,却始终没人有实力去咬上一口。当那张paradise销售榜单上即便微缩成小图仍然辨识度惊人的面孔截图出现在媒体的跟进宣传中后,许多对华语音乐和原上抱有期待的粉丝们,甚至忍不住痛哭了起来。 这一路,他们走得太委屈了! 无数的倾轧和针对如影随形,黑幕、打压、质疑、诽谤,仿佛钝刀子割肉,要将她们的信念和梦想掐死在摇篮里。然而在如此多的反对声中,原上仍旧走了出去!带着他的音乐!带着他音乐里的梦想和追求!!! 四海集团开始时为这张专辑投入了巨额的宣传费用,但很快的,就被越来越多自发的口口相传超越了成绩。有人将原上的专辑销售曲线图和同期的其他歌手进行对比,其他人大多首日开高,后续直线走低,而原上,却是当日开高,随即曲线便以一飞冲天的势头高高掷了出去!尤其在海外,首周创下的销售记录,大多数据都来自于当周的末尾几天,这足可以看出有许多为销量添砖加瓦的顾客,都不是一开始就奔着原上而去的粉丝。这就像是一部开局劣势却因为质量优秀而被口碑推动票房登顶的电影,每句赞美和宣传都是最终成果中不可缺少的砖石。 ****** “威风!骨头叼过来!” 原上弯着腰招招手,威风便快乐地甩着舌头颠颠叼到骨头送来他手里。完成任务,威风被摸了摸脑袋,懒洋洋地开心趴在了地上。原上伸手挠挠它油光水滑的、挑不出一根杂色的黑皮毛,威风温柔的圆眼睛眯了起来,一对蒲扇似的耳朵乖巧地耷拉着,翻身撒娇要摸摸肚子。 原上被它逗得好笑,使劲儿挠了挠它的肚子,又摸摸他早已愈合的截肢创口,小声说:“好啦,爸爸要去忙工作了,回来再陪你玩。” 从专辑开始销售起,原上便打开了上各种节目宣传唱片的工作日程,每天的时间被排得满满当当,有时连睡觉都回不了家,就更别提什么陪威风玩耍了。原上有些愧疚,又庆幸自己不是独居,因此即便没有自己的陪伴,威风也一直在健康茁壮地成长。他拍了拍威风留下的那条后腿,感受到掌下健硕健康的肌肉,心中不由宽慰了两分:运动量很够啊,想必阿姨们每天都有带它出门放风玩耍吧? 玄关处传来动静,原上见威风一点警惕也没有地趴在地上,便知道是谁回来了,笑着转过了头:“秦董,今天回家那么早?” 秦霍拎着一大袋东西,看了看表,似乎有些意外:“我记得你……?” “哦,我临时有空回来看一眼威风而已,马上就要走了。”原上一看时间确实来不及,赶忙站起身来朝外赶去,威风跟在他身后,在他坐下穿鞋时突然嗷嗷叫着拿脑袋去顶秦霍的腿,被他眼疾手快一把拉住。 “威风!威风!不可以这样!”他拽着威风的项圈教训了两声,又赶忙朝着秦霍道歉,秦霍还是那一脸招牌表情,语气平淡:“没关系。” 原上放下心来,目送他进屋,目送他放下外套和包,目送他打开楼梯那扇为了防止威风到处乱跑装上的木拦,心中不免又有些愧疚。那双木栏是他说服尤阿姨和刘阿姨装上的,毕竟秦霍在他当初搬来时就说过二楼不能随便上去,想必也是十分具备领地意识的人。在这样的人家里养狗,自己其实挺过分的,虽然秦霍一直没有对此提什么意见,但原上仍时刻注意着自己的分寸。 临出门前,他弯下腰提着威风的耳朵仔细叮嘱:“听话,不可以到楼梯那边去,自己在客厅乖乖睡觉,肚子饿了去找阿姨,不可以打扰刚才那个伯伯。” 威风忽闪着那双黑色的,小鹿般无辜温柔的大眼睛,亲昵地舔了舔他的手,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 原上只能叹息一声,忐忑地告别离开。 门关上,威风在原地乖乖站了一会儿,知道主人短时间不会回来了,唉唉叫着盘在原上留下的拖鞋边伤心。 背后突然传来一声低沉的:“威风。” 嗷嗷嗷!是那个老是带我出去玩给我吃好东西的伯伯!三条腿的威风一下精神地爬了起来,见秦霍果然拎着牵引绳站在不远处,立刻欢乐地狂奔过去,在他的腿边反复来回蹦跳—— ——要出去玩!要出去玩!要出去玩! 秦霍冷着脸疼爱地摸了摸他的头,小声道:“今天买了新罐头,一会儿玩回来了,给你尝合不合胃口。” ******* “原老师,小心脚下!” “今天来得人有点多哈,还希望原老师不要介意。” “原老师路上辛苦了吧?这边走这边走,先上楼休息休息……” “原老师这是台本,您先随便看看,有什么不满意的可以提出来,大家一起来斟酌修改……” 原上才下车,便有早早等候在原地的电视台工作人员一拥而上,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不住地嘘寒问暖,一副恨不能将他抬进摄影棚的架势。原上朝他们温和地微笑问好,目光一扫,便瞥见了几个记忆中还有些许印象的人。 他抬头看着这幢广电大楼,现代、时尚、尖端审美组合而成的设计感,当初他就蹲在大门口等到了渝水淼开来的车,而更早之前,原主也曾怀揣梦想风尘仆仆地踏上这几节阶梯。人气的转变让他在同样的地方获得了和从前截然不同的待遇,想到自己刚醒来时的那段经历,原上丝毫没有愉快的感觉。身后突然响起一阵尖叫,他回过头,便见大楼对面的广场上,正拦着诸多手举灯牌的年轻人—— ——“原上!!!!啊啊啊!!!” “啊啊啊啊他看过来了看过来了!!!!” “原上!!!!辛苦了!!!新专辑很好听!!!!” 大牌明星里有不少都很讨厌粉丝跟行程表白,旁边负责接待的工作人员担心他生气,赶忙解释:“原老师您放心,这些人都被拦住了,冲不进来的,不过您要是不喜欢……” 原上抬手拦下他未尽的话,双掌拢在嘴边,突然朝前方大喊:“谢谢支持!!!”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得到回应的年轻人们顿时尖叫了起来,甚至激动地牵着手蹦来跳去,十分可爱。原上看着他们,才能找到自己脚踏实地的踏实感,也只有这些人,才是真正不为了名利围聚在自己身边的。 大楼里有许多专门下来一睹他真容的工作人员,人气的魔力就在于此,许多《万物之声》时期或许还对他不屑一顾的人,此时却为了能看到他的模样不辞辛苦地拥挤。孙汉清卖力地保护着他的安全,跟在旁边全程cos透明人的吴晓越也轻笑了一声:“真没想到我他妈也能有今天。” 因为在原上的专辑《开始》中参演了《莫逆之交》的MV,吴晓越瞬间从透明状态脱颖了出来,他换了经纪人,有了新资源,又加上总被原上带着蹭宣传出镜,近段时间,竟也有不少人能叫得出他名字来了。迅速接到电视剧的试镜,也感受到了走红的甜头,吴晓越却不如从前想象的那么高兴。那些追捧的热烈的奉承的嘶吼的声音,仿佛成了揭下他心中遮住世界那卷纱帘的手,人性规则越发赤裸彰显。他想到自己默默无闻时所受的冷遇,和如今的差别何止云泥,或许有一天自己再度过气,他们又该换回从前不屑一顾的嘴脸了吧?又有几个人能像原上那样,在自己最困难的时候出手相助呢? 一行人挤进电梯,随同的栏目组领导赶忙按下顶层按键,顶层的化妆间和休息室是只能开放给特殊嘉宾使用的,栏目组想必是为了彰显礼遇才把位置定在这里。吴晓越想起自己刚进组《万物之声》时错跟评委们上去了一次,回来后就被吴斌清毫不留情地教训了一通,提醒他“注意自己的身份”。身份?什么身份? 吴晓越笑了笑,越发对那些过眼烟云不去在意了。 栏目策划殷勤地围在原上和吴晓越身边为他们修改台词,将相关专辑宣传的台词增多了一处又一处,打老远传来轮子咕噜噜的声音,总策划笑着站起身来:“应该是道具送来了。” 话音刚落,便听到一声照顾:“李策划,东西送到了!” 这声音有些熟悉,目光落在台本册上的原上下意识看去一眼,恰逢对方也投来目光,视线交错的瞬间,原上挑了挑眉头没说话,对方却错愕地睁大了眼睛。 “你……!”吴斌清惊叫出口,又立刻憋住,一张脸又青又白,别提多么好看了。原上也不看他,知道是谁后就不感兴趣地回过了头,被带去换衣服的吴晓越恰好在这时出来,可没那么好的定力,当即冷笑一声:“吴策划,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当初在《万物之声》时,吴斌清骑在所有选手头上,顺我者昌逆我者亡,黑奖金黑片酬,所作所为哪是苛刻二字可以形容的?吴晓越至今还记得对方指着选手们鼻子臭骂的那些话,瞥到原上自在看书的模样,再想起对方当初谈及原上时那样不屑一顾的神情,心中顿时好笑了起来。 原上不是当初那个原上,吴斌清显然也不是当初那个吴斌清了,听到吴晓越的称呼,节目组姓李的女策划相互打量片刻,哪儿还有不明白的?捂着嘴便笑:“对哦,吴主任进道具部门之前好像是做过《万物之声》的策划的?哎呀,那跟原老师不就是熟识了?” 吴斌清从被撤了策划的工作后便被调到了后勤部门,做了个管道具的主任,每天灰扑扑到处搬运东西,哪儿还有以前风光无限的模样?他尴尬地笑了笑,只说:“还行。还行。” 原上笑了笑,没接话,吴晓越也翻了个白眼,无趣地走了开,吴斌清接过栏目组签名的道具接收单,在身后诸多似有若无的打量目光中一刻也留不住地落荒而逃。 他心脏七上八下地蹦,连带着肝脾肺肾和肠子都绞痛起来,一波波发着狠的疼,恨吴晓越当面给他没脸,又止不住担心,原上会不会因为宿怨给自己使绊子。 后悔了,可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若早知道有这一天,他当初又怎么可能会那样有恃无恐? 第31章 除夕夜 渝水淼窝在椅子里抱着手机,屏幕亮在专辑音乐播放界面,《莫逆之交》这首歌被设定了重播,一边又一遍循环响起。 他心情好极,听就罢了,还时不时随着旋律哼唱上几句,怎奈何天生五音不全,难听得下了戏的贺伟和郭妙春齐齐嘴角抽搐。贺伟小声吐槽:“我之前还怀疑渝导和原上的关系来着,照现在看,说他俩不是亲兄弟我都不相信。” 原上大火的那张专辑剧组里不少人都买了,可前些天渝水淼又拉了小半车回来见人就送,这购买力比起狂热粉丝都不遑多让,圈内有各自关系好的朋友们互选宣传对方的作品,可少见能做到这个地步的。 “那是你之前思想龌龊,我就从来没有怀疑过。”郭妙春从听完原上的新专后就已经化身为脑残粉,立刻白了他一眼。上前补妆的化妆师一边为她上粉一边说:“郭姐,你看了最新一期的《我是大赢家》了吗?原上在里面可帅了!还现场献唱了《从现在起》!” “真的假的!?”郭妙春立马来了精神,抬手招呼,“来来来来来……” 一旁候命的几个化妆师便一拥而上,捧着手机开着视频软件话题欢快交流起来。贺伟被挤到一边,已经完全找不到自己刚进组时受尽追捧的男神待遇,只能深深吸口气,无奈地蹲在门槛边玩手机。微博上也有不少人在讨论这档节目,更统计到《我是大赢家》请到原上的这一期收视率突破了百分之三点七,网络平台上这一期节目的观看次数也飙升到了一个相当惊人的数字,足可以证明原上目前的号召力有多高。 贺伟点开那条被轮到将近百万的视频微博,画面里,《我是大赢家》的主持人笑着问:“新专辑目前看来成绩不错,海外销量也非常好,实际国外的歌坛要比国内歌坛的路好走得多,你想过要出去发展吗?” 原上微微一笑,气质尊荣毕现,就连综艺廉价的布景和打光都无法拉低他精致的颜值,隐约可以听见摄影棚里观众按捺不住的尖叫。 他刚张口,好像就被现场的尖叫打扰了,也不生气,忍俊不禁地咳嗽了一声,抬手做了个下压的动作:“都乖啦,先听我说完。” 这句话的语气和用词仿佛在撒娇,却另有一种叫人无法反抗强大威严,喧闹声几乎在瞬间消失,他才接着说了下去:“海外市场确实发展得比较良性,产业链也经营得比国内成熟一些,这里面有很多让人无奈的因素,但我相信是可以通过音乐人们共同的努力改善的。作为华语音乐人,我有我天然的理想和责任,也会永远为此努力,所以我的工作重心会一直放在这里。” 这段发言引得现场掌声雷动,贺伟却听出了其中野心勃勃的弦外之音,心中顿时惊讶起来。原上这明显是不满足做个原创歌手,并有意朝出品方向发展的意思,这样的心态多出现在圈中那些沉淀过阅历且德高望重寄意民族兴衰的老前辈身上,他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能有此追求真是很让人惊讶的事情。贺伟正色看了下去,随即便发现原上身上的那种稳重成熟的心态真的和他的年龄相当不搭。这个年纪的年轻人,初尝事业有成的甜头,再怎么低调,总会被突如其来的赞美冲击出一些浮躁。这是每个人成功路上都会经历的迷茫期,可在原上身上,这个定论却好像失去了权威认证过的必然性。 之后的所有环节,原上表现得程度都堪称教科书级别的恰到好处,不抢镜、不急躁、不浮夸,谦逊有礼,互动温馨,笑料放得幽默且高级,对周围明显陪跑的同场嘉宾,互动时也非常地细心和亲密,他就像一个深谙人性规则的“老好人”,所有举动都让身边的人以及观众看起来轻松美好。节目游戏上他凭借智商和体能优势拔得魁首,便在满场粉丝的尖叫欢呼中,仗着自己个子高回头一手一个把主持人和嘉宾吴晓越全半搂在了怀里。满屏极能感染人的笑脸让因为赶戏这些天非常辛苦的贺伟都感到了一阵儿的舒适,忍不住点下转发:“恭喜原上新专大麦,剧组很快要进入外景拍摄啦,期待入组相见~” 他在电影圈里亦算是相当有号召力的实力派,底下的粉丝立刻迅速盖起高楼—— ——【啊啊啊啊我男神和我墙头互动了互动了互动了!感受到了人生的圆满!】【期待期待[爱心]羡慕剧组里的工作人员[爱心]】【视频看完了才发现脸上全程微笑,明明综艺流程和之前没什么不同为什么会突然感觉好温馨……】【原上好暖!好高!大长腿!啊啊啊他搂住吴晓越和主持人那里的男友力简直爆棚!我无法阻挡自己沸腾的少女心了!肿!么!办!】【他让粉丝不要说话那里的笑!啊啊啊啊一记重击!我死了我死了我死了!!!】【圆月(原越)教入不入?然而原上和美艳女主持人站在一起也好搭,好难抉择啊我还是站原我吧,男神请允许我爬墙三秒[再见]】excuse me? 贺伟刷新一下,看着底下迅速增加的各种爬墙评论,男神的玻璃心顿时被敲得粉碎。他不禁暗自沉思自己做错了什么,竟然能召集如此画风奇异的一群粉丝,再一想不久之后就有原上进组的外景戏,酷酷地冷笑了一声。 到时候PO合照,使劲po,看我不气死你们! ******* 接到渝水淼的传讯电话时,原上才意识到很快就要新年了,渝水淼告诉他《江湖》本地棚里的戏拍得差不多,接下去要辗转到外景,通知他早些做好进组的准备。 威风团在脚边,原上有些失落:“除夕还在组里,那你岂不是不能陪我过年了?” “哎哟卧槽,除夕夜N场夜戏,全组直接要通宵到大年初一,你做啥美梦呢,别想了。”渝水淼道,“你这段时间估计也累得够呛,自己抓紧时间使劲儿休息吧,兰州那儿比咱这还冷,据说前些天最低温零下三十度,你的好日子不多了。” 原上挂断电话翻了个白眼,深感自己是脑抽才期待和这种人过年,渝水淼嘴损起来比冷着脸的秦霍还他妈可怕,是他一生都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良师益友。他丢开手机,整个人呈大字形瘫软在窗边暖融融的地毯里,屋外仍在下雪,威风挪了个位置,把狗头搁他肚子上,暖融融的,却叫原上忍不住叹了口气。 屋子里空荡荡的,刘阿姨和尤阿姨在外省都有家人,前些天相继请假回家和儿女团圆去了,只剩下他和威风一人一狗相依为命。前些天为了专辑的事情忙得脚不沾地他还不觉得有什么,乍一空下来,他心中却总觉得说不出的空虚。原上是个爱热闹的人,尤其在新年这种日子,想到自己要跟着电视孤零零地倒计时,就忍不住一阵失落。 “唉。”他使劲儿抱着威风蹭了蹭,又对着它的鼻子亲了一口,“儿砸,爸现在可只有你了啊!” ****** 秦霍下楼来,一见周展嚣就忍不住皱起眉头。 老屋里的佣人们正被自家姨妈指使得团团转,搬着大批年货进进出出热闹非凡。贴门联儿的,挂鞭炮的,挂红灯笼的,各种吵闹声也没压下周展嚣撒娇的声音:“妈~~~~” 这一波三折的呼唤恶心得秦霍整个人都抖了一下,定睛看去,便见周展嚣正笑着摇晃姨妈的肩膀。那笑容里三分讨好七分谄媚,配合上他嘴里奉承的长篇大论,整个人的气质都显得猥琐了几分。秦霍板着脸审视半天,不期然想到原上那令人温暖而春风拂面的气质,心中嗟叹,更可惜了两分,自家这个表弟但凡有原上三分的志气,也不至于落得叫自己到现在还不敢撒开手放权的地步。从发现到一些蛛丝马迹后,他便让木助理去仔细调查了四海影视的具体经营状况,得到的回答不甚乐观,在蒸蒸日上的表象下,子公司内部管理层确实出现了很多问题。周展嚣这个集团老总显然做得不怎么合格,既然如此,秦霍哪怕为了诸多艺人和员工的前途负责,也不能再叫他这样无限制地胡闹下去了。集团派去的管理头脑清醒手段精明,进公司没多久就基本将业务抓在了手里,周展嚣总经理的头衔虽然没丢,但权利被架空,也算是名存实亡,最近行事明显有顾虑了许多,甚至连明星都不太泡了。 秦霍从不讲情面那一套,也不吃他那点隐晦的表忠心,周展嚣的母亲却对儿子没什么辙,虽然使劲儿板着脸,被摇晃间还是忍不住溢出笑来,出口的话语也明显宠溺了几分:“你啊!就是让我和你哥不省心!” 她话虽如此说,看见秦霍时仍旧叫住了外甥,替儿子求情。秦霍一直看不惯她对表弟无底限的宠溺,当然不可能答应,只冷硬回答:“集团里的人员调动我心里有数,您让他好好作出成绩给我看,比说什么都强。” 周母心疼道:“可你也知道你弟弟,他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啊?他也说自己知道错了,以后肯定不会惹你生气。小霍啊,姨妈这辈子就你弟这么一个儿子,不求他多么上进,也就盼他这辈子能开心自在点儿。大过年的,你也大方一点,不要和他计较了。” 秦霍听得简直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面前坐着的是父母去世后自己唯一的长辈,他能直接抽周展嚣一顿让她也跟着长长记性。姨妈顶着那张苍老的脸露出恳切的表情,既是请求,也是在拿自己亲人的身份进行胁迫。她希望自己的儿子能自在开心,却全不顾这样的胁迫会不会让秦霍感到不高兴。忙碌了一整年,满以为新年能得到片刻安宁的秦霍突然意识到对面的这对母子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一家人,他站在这座从小长大的老宅中,一阵由衷的孤独,不欲再谈,披了件外套就朝外走去。 周母见他发怒离开,心中顿时一个咯噔,从沙发上滑下来追赶:“你去哪儿?今天可是除夕!” 秦霍头也不回:“有点事要处理,你们自己过吧。” ******* 除夕的大街几乎像被洗刷过那样干净,这座人口众多的城市在这样特殊的日子里也沉寂了下来,街面上几乎看不到什么行人,伴随漫天风扬的雪花,有一种叫人遍体生寒的清冷。助理除夕在放假,公司里也没什么要做的事情,秦霍在街上转了两圈,越发的心情郁燥,索性调转车头,朝距离最近的公寓开去。 原上那样热闹的个性,新年想必也在呼朋引伴吧?不知道威风有没有被留在家里。 他踏出电梯,便听见门内传来威风欢快的犬吠声,心中一喜,立刻打开,迎面便对上一张诧异的面孔。 原上牵着狗绳正在穿鞋,见到他出现睁圆了一双本就很大的眼,看起来傻兮兮的:“……秦董,您怎么……?” 他是个聪明人,惊讶也只是一时,话未说完,立刻就闭上了嘴。看秦霍这板着脸浑身僵冷的模样,猜都能猜出对方肯定遇上什么不愉快了,大年夜的,他也不是没亲戚,孤零零回到这个地方,还能是为什么? 原上心中顿时涌上股同病相怜的心情,有意化解他的尴尬,索性直起腰发出邀请:“我刚好发愁没人一起吃年夜饭呢,现在要带威风去买菜,没什么主意,一起去?” 威风哈哈喘着气使劲儿摇尾巴,秦霍对上它那双温柔的圆眼睛,又抬头看见原上这个主人如出一辙的温暖笑容,心中的冷硬就像被吹了阵春风,顿时便冰消雪融。 他顿了顿,小声答道:“……好。” 高档住宅区附近的超市常年二十四小时营业,哪怕这样特殊的日子,货架上的鲜肉菜蔬也都脆嫩新鲜,威风被留在宠物区,原上推了辆购物车,和秦霍并肩慢走。 他拿着手机翻动菜谱看上头的配料,聪明的脑瓜子头一回不够用起来—— ——“……黄豆猪手里的黄豆是哪个?这个还是那个?” 两堆豆子上头的招牌都叫黄豆,一边翠绿新鲜,一边圆润干燥。 “姜十片……十片是多少?这也太意识流了吧?” 山一样高的姜堆,大得纵横分叉半个胳膊那么长,小的也就拇指大小。 “红烧鱼选哪个鱼?我怎么看着感觉都差不多?金枪鱼行不行?” 水产柜一群鲜活的鱼游来游去,原上端详了半天,伸手去够冰鲜台上切割好的金枪鱼块。 “……”秦霍简直无语,啪的一声打开他去够鱼的手,自己指示水产柜的柜员,捞了条罗非鱼上来。又拿了几块差不多大小的姜丢进车里,随手装了一袋新鲜的黄豆。他冷眼看着原上接着一边啰嗦要买把葱,一边手指头在韭菜里挑挑拣拣,天知道几十分钟之前,他还以为自己的年夜饭有了着落!红烧金枪鱼,那特么能吃?他一个酷炫的总裁,养尊处优又忙碌工作,够高端了吧?都多少有点这方面的常识,原上在资料里明明是穷苦人家出身的孩子啊!究竟是什么样的穷苦人家才能培养出如此奇葩!? 原上挑了一大把韭菜兴冲冲装起来,秦霍忍不住了,启齿艰难地提醒:“……这个不是小葱。” “啊?那难道是大葱?”原上端详了一下手上这把绿须毛的体型,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太可能,秦霍叹了口气,终于放弃了旁观的打算,挤开原上,将推车捏在了自己的手里。 挑肉,五花肉,里脊肉,鱼要刮干净鳞,买新鲜鸡蛋和西红柿,冷柜里的八宝饭也顺便来一盒吧,蒸一蒸打开就能吃了,还有蒜,不知道哪种好,随便挑两颗就行。 腊肉?来两条。 咸鱼?称半斤。 红烧好像要用到白糖和香料?不知道家里有没有,买一点吧。 冬笋随便炖点肉估计味道也不错,就是不知道嫩不嫩……管他呢! 秦霍已然放弃了在这种时候维持自己的形象,一路走一路不断朝车里丢东西,旁边原上充满敬意的目光看得他心情复杂,结账时拎着大包小包带一狗一人跋涉雪地回家,秦霍看着只用三条腿快活得在雪里蹦蹦跳跳的威风,那颗不断飘忽的心,好像都被手上购物袋的重量压得沉静下来。 进屋,换鞋,脱衣,将东西搬运进厨房里。 原上一边叫外卖,一边笨手笨脚帮忙,打碎了舀盐的勺子,又差点弄翻油瓶。秦霍看着他手忙脚乱,威风还在旁边鼓劲儿般吠个不停,只觉得自己被一种和刚才在超市时同出一脉的无可奈何砸了满脸,在原上试图洗那把仍旧被固执当做是葱的韭菜之前,他拎起他的衣领,将人丢了出去。 原上抓着把韭菜被丢出厨房,站定后:“???” 秦霍解开衬衫的领扣,脱掉两件套马甲,缓慢而整齐地折起袖口,然后架锅、加水、点火、上盖,虽然不甚熟稔,但终归顺序正确地将八宝饭蒸了上去。 那双以往只用来批阅文件和瞪人的双眼带着些许优越感斜斜地瞟向门外,厨房口,原上牵着他的威风正肃然起敬地观摩着他的行动。 “……” 秦霍心中划过了一串远无边际的省略号,也不知道自己这会儿该想什么,不过之前盘桓在胸口的那份憋闷确实已经无影无踪了。被两双漂亮的眼睛这样全神贯注又嗷嗷待哺地注视着,秦霍突然明白了常听人说起却从未感受过的关于男人挑起家庭重担时的感受,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已然放弃了挣扎,终于说出了那句原上盼望已久的话—— ——“去客厅呆着,别给我添乱了。” 一人一狗欢天喜地地走了,外头随即响起热闹的电视声,好像是什么电视台举办的除夕晚会,主持人甜美的声音抑扬顿挫地恭祝着全国人民家庭幸福温馨。秦霍回到厨房,找到锅铲,被油烟的气息盖了一脸,又看着玻璃锅盖上不断凝结滑落的水蒸气,在时不时响起的威风的犬吠声中,终于忍不住轻轻勾起了嘴角。 不知道为什么。 反正就是非常想笑。 第32章 手机在灶台上嗡鸣,来电显示姨妈,响到挂机后又重新亮起来,循环往复。 秦霍将它翻了个个儿,一大把青菜丢下锅里,刺啦一声滋油的脆响,心情随之轻松起来。原上在餐厅摆物管送上来的外卖,饭盒揭开然后倒进盘子里,有鱼有肉全是费劲儿的大菜,转眼就摆满了半张桌子。 威风嗅到肉味蹦来跳去,蹭着裤腿小孩似的呜呜叫着,原上道:“不行哦威风,你不可以吃调料那么重的东西。” 秦霍在厨房里听到威风瞬间可怜起来的哀鸣,于心不忍,索性道:“你去玄关那边柜子里找找,有狗罐头,开几瓶鹿肉的给他吃。”威风最爱鹿肉口味的湿粮,一次能吃好几大罐,秦霍对比过它的选择后,至此买狗粮罐便都挑鹿肉的了。 秦霍家里这些柜子原上都是能不碰则不碰,闻言去玄关一开,赫!半人高的斗柜里狗粮罐堆了满满四个抽屉!这粗略估计一下怕是有几百罐,旁边犄角旮旯里还见缝插针地塞着狗狗的磨牙棒小零食以及各种款式的项圈牵引绳,原上开了四个罐倒给越发兴奋的威风,看它狼吞虎咽直摇尾巴的怂样,不免有些惊奇:“秦董,这些东西谁买的啊?” 秦霍翻炒菜蔬的动作微微一滞,旋即不动声色地回答:“不知道。” 原上打量他的表情,觉得他好像不是在讲假话,那难不成是两个阿姨?但这不现实啊,一柜子光罐头只怕就将近两万块了,阿姨们平常表现得很喜欢威风没错,可这么大手笔…… 秦霍瞥了眼他仍有些怀疑的表情,赶忙拿铲子敲了下锅:“菜好了!” 原上被他打断思绪,只能将这件事抛诸脑后,算了,要是阿姨买的,那开年给她俩包个大红包补贴一下吧。 厨房里,秦霍还在炒下一盘菜,他厨艺技能点虽然比原上高,但其实也不咋地,虽然做的都是炒土豆丝啊排骨炖笋这种小菜,但原本的精英形象也已经彻底被油烟打败了。厨台上乱糟糟什么都有,满地水迹,白衬衫全是被迸上的油点子,他皱着眉在煤气灶吸油烟的噪音中朝锅子里倒黄酒,挽好的衣袖便因这个动作滑了下来。 另一只手刚才抓锅把手时沾上了油,他皱起眉头,正犹豫要不要去挽,身后便一阵温热,贴近了一具身体。 原上淡淡的青草香水味在浑浊的油烟气息里格外鲜明,秦霍嗅到时不由自主恍惚了两秒,随即眼前一黑,便被套上了条围裙。原上伸手替他将袖口重新挽起,温热的指尖在动作时难以避免地划过手臂,秦霍下意识看着他,对方垂着眼,发丝柔顺蓬松,面孔被灯光照射,能看到白皙皮肤上半透明的细小绒毛,纤长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打出两排扇影,眨动时扑簌簌的,让人有一种想要伸手触碰的冲动。 秦霍的手微微颤了颤,战栗从胳膊的肌肤一路爬上头顶,原上挽好袖子,又回背后替他系好围裙的腰带,围裙勒住身体时的重力让秦霍生出一种透不过气的错觉,他重重喘了两声,便听到原上带着笑的嗓音:“找了半天才找到,不过你这件衬衫估计也要废了。” 他打量秦霍的模样,忍不住想笑,对方身材高大,宽肩细腰,一身衬衫西裤,连拖鞋都透出一股和居家截然不同的严肃味道,但被那条边缘缝合了少女心花边的围裙一衬,无端就显得闷骚了起来,尤其想到秦霍日常那张僵板的脸…… 他一抬头,便对上秦霍深邃的目光。 原上挑眉,努力让自己看上去神情无辜,又略带疑问。 秦霍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分析不出自己刚才身体的反应,又默默转回来,半天才压下后背那股麻酥酥的痒意。他心中迟疑地想—— ——大概是因为太久不和人接触了? ******** 城市里这些年已经禁止了私人燃放烟花爆竹的传统,马路上看不到以往拥堵的车流,夜晚的霓虹也比平常工作日时冷清得多,一窗之隔,屋里却温暖如春。 小品老套的台词在屋里回荡着,吃饱罐头的威风拖着三条腿活蹦乱跳,原上把一大堆外卖餐盒收到垃圾袋里丢掉,饭菜的香气弥漫在所有人能到达的空间里。厨房里的油烟机声终于停了,最后一道八宝饭也上了餐桌,莹润的糯米吸饱水分油脂,在诸多配料的映衬下呈现出半透明的光泽,伴着甜蜜的香气,秦霍不知什么时候偷偷回屋洗澡换了衣服,顶着头匆忙吹干的头发,顺带拎回一瓶红酒。 他只要出现在人前,基本都身着正装,哪怕在家里,也少有这样一身休闲服浑身轻松的模样。原上看在眼中,只觉得他连脸蛋都比往常稚气了一点。两个人合伙完成了一桌子年夜饭(虽然有大半桌都来自外卖),互相对对方都多了点亲密的感觉,配合也越发默契,秦霍砰地一声打开酒塞,原上就把醒酒壶递了上来。 时间已近十二点,两人才得以落座,秦霍望着这一大桌子卖相称不上好的菜,心中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备菜的时间太长,先前上的好些道都已经凉透了,他夹了两筷子土豆丝,最后还是觉得原上叫来的外卖比较好吃。 鼻尖突然嗅到一股甜蜜的香味,碗里落下了一块东西。 他抬头看着收回勺子的原上,对方笑眯眯地坐下来:“要吃八宝饭啊,团团圆圆,吉祥顺利,吃了来年要发大财的。” 说罢手上一晃,不知从哪儿又变出个红包递了过来:“秦老板做饭辛苦了,恭喜发财啊~” 秦霍怔怔地看着那封红包,无意识地伸手接了下来,红色的绸面上印了烫金的福禄寿图,和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万事如意。 胸口涌动着一种说不出的感觉,秦霍张了张嘴,也不知该说什么,突然便感到窘迫:“……我没有……”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收到这种祝福了,自然也就没有给什么人包红包的习惯。 原上举着筷子,望着他微红的耳朵,投以慈祥的笑容。 秦霍和他对视着,几乎要融化在对方温暖的目光里,电视机里一群主持人仿佛也在相应,群声激亢地拔高了声音—— ——“五——四——三——二——一!!” “过年了!!!!” 窗外砰然巨响,炸开了一朵绚丽的烟花,随即接二连三的,漫天铺陈开奢华的色彩,原上转头一看,忍不住起身走到窗边欣赏:“哎呀,第一次在这个角度看到市政每年的烟花呢。” 他站在窗边,手触着透明的玻璃,五指纤长、目光悠长,与划破夜空的烟花一起,画似的场面。 “过年啦。”画里的人叹了一声,热气在玻璃上晕开一层水雾,又转过头来,微笑着开口,“新年快乐啊,秦老板。” 秦霍盯着他,将碗里尚且温热的八宝饭舀进嘴里,浓、香、甜。他咀嚼吞咽,这股甜蜜便仿佛随着味蕾滑进了肚里,瞬间蔓延开,遍布四肢百骸。 “新年快乐。”他听到一声低低的,柔软到连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声音,“威风爸爸。” 第33章 带着威风走啦 木助理新年后的第一天上班,得到了老板一封厚厚的红包。 “……谢谢。” 他受宠若惊地接下来,拿手一捏,就知道数目不小,再一望老板照旧威严肃穆的神情,心中不住颤了颤,几个意思?要解雇自己么? 结果秦霍便在他的胡思乱想中接着去给下一个人送红包了,当天遇上的所有下属都人手一个,还有会议上那些高管和股东,木助理简直都不想去回忆他们捏着红包时脸上的表情,半座顶层都为之震动了,还有人偷偷拽着木助理打听消息:“秦董是不是谈恋爱了?” 秦董?谈恋爱? 木助理心说你特么是在跟我开玩笑么?秦董但凡能跟个女的走得稍微近一点,也不至于到这把年纪还是条单身狗了。 但不得不说,虽然此举来得离奇又突兀,从向来不近人情的老板手里拿到新年祝福红包时感觉还是很温暖的。木助理明显觉得大伙儿工作和汇报时卖力了很多,会议的气氛也比往常融洽了,从会议室出来后,一些平常工作时间都不怎么交流的领导们竟然相约一起喝茶,木助理作为领导跟前的红人当然没被落下,咖啡香浓醇厚,嗅得他的心也跟着杯壁温暖起来。 然而老板的改变远不止于此!木助理敲完门钻进办公室,惊愕地发现秦霍竟然没在工作,而是坐在休闲沙发区那里玩手机! 而且他还不是端端正正坐着的!他歪着!靠到了沙发的扶手!单手握着个手机在那滑啊滑的,不知有多么惬意。 说好的工作狂呢?说好的强迫症呢?木助理在心中呐喊我的老板明明不是这个样的!秦霍却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冷冷问:“什么事?” 木助理接触到老板冷锐的目光,可算是找到了熟悉感,一下醒过神来,小心地举了举手上提的袋子:“秦董,甄经理他们说很感谢您的新年祝福,刚才一起喝咖啡,特意让我给您带一杯。” 秦霍愣了愣,花了几秒时间才消化这句话,语气柔和了一些:“放下吧。” 木助理顶着强压,心中的疑问便减轻了不少,老板果然还是这样的具有压迫感,即便拿的是手机,估计也是在工作吧。 他轻轻将咖啡杯放在桌上,顺便不着痕迹地瞥了眼秦霍随手搁在一旁的手机,页面开了一个他也很熟悉的购物网站,商品标题字体硕大—— ——《现货正品代购澳洲XX牌狗罐各种口味让您的宠物吃得开心,吃得放心!》木助理凌乱地离开了,留下秦霍在屋内打量那杯咖啡,他向来不是个有亲和力的领导,这是第一次被下属请喝东西,感觉挺奇妙的。 咖啡的香气从纸杯的饮用口中溢散出来,浮动在这个往常清冷枯燥的办公室里,生活的改变如同这股气息,从家庭蔓延到了工作。新年要送出祝福红包,忙得累了可以顺从心意地放松休息一会儿……好像只是从原上身上学到了小小的一点技巧,他的世界便从内到外都丰富多彩起来。 秦霍喝着咖啡,随手又买了一百来个狗罐头,看着订单金额,突然有点想见威风和那个自称威风爸爸的家伙了。这大概就是有了志同道合朋友的感觉?秦霍翻开《让生活萌萌哒的一百种方法~》,入目便是第三章——“工作之余,抽点时间出来,见见你想一起玩耍的朋友吧~” 他啪的一声合上页面,给木助理打了个电话:“下班,准备车送我回去。” “……”木助理挂断电话,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下午四点三十分……这个点钟……下班…… 啊啊啊啊啊啊啊!!他在心中无声地呐喊,我的老板好像真的有点不对啊!!!! ******* 家中,原上正在收拾要带的行李,孙汉清数了数,六个大行李箱,只有三个是原上自己的东西。 他检查了一下航空箱,想想又朝里头多加了几个大绒毛垫。威风很喜欢这个半封闭的透气笼子和那些又软又暖的绒垫,从他的胳膊旁边蹭进去,满意地趴下呜呜叫。 孙汉清摸了摸它的头和大耳朵,便听原上问:“威风的登机证办好了吧” “办好了。”孙汉清从随身的包里将证明拿出来,又有些迟疑,“你想好了?真要带它去兰州啊?到时候剧组里那么忙,万一惹点事儿,别再叫渝导对你心里有意见。他脾气不好可是出了名的。” 得知很快就要随组去兰州的消息后,原上便立马让孙汉清去办托运宠物的证明了,带着威风东奔西跑,其实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他在《江湖》剧组里的戏份虽然不多,但毕竟还是得出一段时间的远门,一天两天的还罢了,时间一长,怎么好意思把自己的宠物丢在别人家里生活?更何况他心中也有一点自己的盘算,《开始》这张专辑销售得蛮好,想必公司接下来发放的佣金数目也会相对可观,总这么寄人篱下的也不是个事儿,他早该琢磨着备套自己名下的房子了,这也算是为爱玩爱闹的威风负责任。 这次去兰州就是个蛮好的机会,回来之后带着威风直接搬走,告别也显得不那么突兀。 孙汉清对他的计划表示认可:“周展嚣之前骚扰得很频繁,最近确实也消停多了,他这股劲儿既然过去,你的人身安全估计就没什么问题了。” 他一边说着,便突然想起件事来:“对了,你之前拍的那部《窃密》,说是审批已经通过了,剧组那边接下去有些宣传活动,说是希望你有时间可以去帮忙站站台,当然,是给报酬的。” 原上看了眼报酬表,笑道:“居然还挺高。” “那是!你现在是什么身价啊,谁敢小瞧?之前还有人说你运气好才接到救场的戏,瞎了他们的狗眼。”孙汉清立马骄傲起来,“制作方心里肯定也有数,才给你开那么高的宣传报酬。” 《开始》这张专辑发售之后,原上在圈中的地位明显出现了质的提升,各种原先可望而不可即的资源都跟流水似的自动找上了门,作为经纪人,孙汉清比自己达到了这种成就还要高兴。只不过骄傲的同时,他也比以前更加小心谨慎了,每一项工作都要层层分析过前景和利弊之后,才能决定接或不接。从前光着脚时出点负面消息不要紧,现在的原上却已今时不同往日,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呢,被越来越多人喜欢的同时,也必定有更多对手恨不得将他踩进泥潭里。 ******* 秦霍早早放下工作,兴冲冲回家,满怀期待地打开家门,便发现到屋里比以往冷清得多的场景。没有威风的扑腿相迎,没有原上躺在窗边沙发上让人一看就心神轻松的身影,两个阿姨百无聊赖地打扫着卫生,见他回来,也不过语气平淡地打声招呼。 秦霍心中咯噔了一下:“……威风呢?” “被原上带走啦!”孙阿姨叹了口气,依依不舍地回忆,“唉,说是要去兰州拍戏,上午就走了。他俩一出门,我这心里简直空落落的。” “是啊,听说兰州可冷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带够衣服……” “剧组工作的时候会很忙吧?原上那孩子估计回来又要瘦了,他一边拍戏,一边还得照顾威风,多累啊。” “走之前还给我们包了红包,硬说我们给威风买东西破费了。秦董,那些狗罐头玩具不是你带回来的吗?” 她俩一开腔,便絮絮叨叨地停不下来了,一堆吃不好睡不好挨饿受冻的遐想连篇。秦霍没回答,甚至根本听不进她们的声音,只后退两步,新年过后维持了好些天的好心情瞬间跌落谷底。原上是会离开的,威风其实也并不是自己的狗,这一认知就像摧毁世界的飓风,裹挟着强烈的惶恐势不可挡地吹进他的身体。 ******* 吴晓越借《莫逆之交》MV的东风,迅速打出了一点知名度,又接到了一部好戏,早早便入了剧组。他当然是更爱唱歌的,但这年头的娱乐圈艺人出头不易,假使不趁着现在还受人瞩目时尽快推出新的作品,再过一段时间,公众必然又会无情地把他忘在脑后。 他从小爱唱歌,一直走得也是音乐的路子,贸然接戏,又没接受过科班专业锻炼,别提有多艰难了。一幕镜头常常卡个六七八遍才能过,台词、表情、肢体、眼神,统统都是问题,耽误拍摄进度又耽误对手戏演员,吴晓越羞愧也着急,却奈何没有天赋,每次被导演骂完,就一个人躲起来偷生闷气。新的经纪人比以前那个好得多,见他心有不甘,便常常买回锻炼演技的书本给他看,也时常宽慰:“别着急,都是慢慢来的,你看电视圈这几年那几个走红的小鲜肉,演技又能比你好到哪儿去?老天爷都是公平的,你长得帅唱功又好,还想点满演技天赋,世界上哪有那么完美的人?” 吴晓越被他宽慰得心里好受了一些,却还是忍不住哼了一声:“演技好还会唱歌哪里没有了?我都还认识呢……” 经纪人愣了愣,立马朝天翻了个白眼:“你说你盯着谁不好,非得拿原上做类比的对象,是想找虐啊还是想找虐啊?” 吴晓越也不理他,蹲在那为了激励自己,又点开了这几天网络爆火的那部电视剧《窃密》的片花,短短六分钟的视频,从被片方发布出来起到现在两天时间,已经被转发得随处可见,吴晓越在自己微博的好友圈里都看到了无数对这部电视剧的讨论。原上虽然在剧里戏份不多,但借由大热唱片《开始》的人气,热度却丝毫不比几大主演要少。 一起合作过后,吴晓越对原上的音乐才能已经从欣赏转变为了敬畏,但在电视剧出演上,他俩毕竟都是初出茅庐的新手,吴晓越套用自己的感受,总觉得原上拍戏时应该也和自己同样的苦逼,但在看过这个视频后,却第一次开始怀疑老天爷是不是生来就那么不公平。 第34章 一声轻鸣的音乐打断了他的思绪,屏幕上,深色的背景里缓缓打出了《窃密》的片头,背景音悠远且压抑,一声鼓擂,脚步窸窣响起。 民国风格的旧式大楼廊道,一排人自黑暗中走了出来,他们穿着军装,【序严明,十余个高大的身影,吴晓越第一眼就将目光凝在了正中央的原上身上。除了那张仍旧俊美精致的脸,屏幕里的原上看上去和生活中简直就像两个人,阴鸷的目光、凌人的盛气,就连走动时的姿势,都仿佛蕴含着浓浓的阴煞,和镜头错身而过的一瞬间,那扑面而来的气势甚至让人有一种他就站在自己身边的错觉。 原上消失在画面中的那一秒,音乐擂了声鼓,随即才轮到男主角的出场戏份。 短暂的片花里基本能看出电视剧的梗概:伪政府时期,军人梁鹏程(著名演员曹魏饰演)被派遣至新政府进行卧底,一路窃取资料诛杀汉奸顺带着谈谈恋爱的故事。剧情有些老套,导演王权却并非庸手,从片花里各式场景服装以及演员的演技,就能看出成品必定大气精良。预告走的是两个路线,一路叙述男主角身边的危机四伏,另一路则描绘出伪政府时期贪婪的政府官员们纸醉金迷的生活。朴素阴暗的谍战节选之后,画面骤转,彩灯舞池,长裙拖曳,原上一身复古旧式西服,正搂着一名身穿礼服的女孩轻歌曼舞。音乐旖旎,灯光昏暗,原上专注地看着自己怀里的女伴,突然收回目光,直视镜头。 锋利的视线之下,他的嘴角忽然勾起一个弧度。 随即抬起胳膊,黑洞洞的枪膛对准观众,扣下了扳机。 枪声震撼的轰鸣声里,画面恢复开始的黑暗,吴晓越怔怔地望着屏幕上打出的【杜仲/原上饰】的字眼,深深地吸了口气。无论看多少遍,每到结尾时,他都会被原上这一身浑然天生的演技打击得自信全无。不说别的,只那一抹嗜血诡异的笑,便将对方所饰演这一人物的个性彰显得淋漓尽致。这种近乎电影式的表演,高级得让吴晓越想要模仿,都无从下手。 总有那么些人,即便不是主角,也能将看客的目光牢牢攥在自己的身上。片花微博下数十万的评论潮中,除了各家为本命站台的粉丝外,过半的路人都在讨论“杜仲”这个角色。吴晓越随便一扫,便是满屏的省略号,和以往花痴原上照片时震惊的感叹号不同,这些评论大多都像是没回过神来—— ——【……演技rio牛……】 【这年头,牛逼的歌手已经不满足于本专业了……】 【混到在片花里开场和压轴……讨论一下,这样的五番在电视剧史上是不是前所未有?】【卧槽给原上跪了!那个笑!那一枪!原谅我脑洞大,已经瞬间脑补两千万字剧情!】【我原从走廊尽头走过来的那一刻,气场简直窒息……他真的不是表演专业毕业的么?】【那个微笑……真是……不知道怎么说,满满全是戏……】就连某著名热爱挖苦讽刺新人演员的影评人都放软了口风,转发此条微博称——“本以为又是一次跨行鲜肉不自量力的尝试,但很意外的,原上在片花里发挥出了丝毫不逊色一番男主的气场。希望不是剪辑加分,期待他在《窃密》正片里的表现。” 吴晓越还记得对方评价自己参演的那部校园偶像剧片花的原话——“一群乌合之众,众筹出伪劣产品。” 他虽只是个不起眼的配角,听到那样的评价时仍是打从心底感到羞耻,那时他只觉得这是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喷子,然而事实证明,真正的好作品还是能让刻薄的人停止偏见和攻击的。 ****** 原上到了兰州,又乘上剧组的车,跌跌撞撞开了几个小时,才到达取景点的最终目的地。 广袤荒凉的戈壁滩上,黄沙漫天,冬日冰凉的空气干燥而浑浊,裹着沙尘,一波波拍打在脸上。 作为《江湖》最终战争场面的取景地,这里风景独特,却又距市区极远,少见人烟。这样的地方,当然也就不可能会有什么奢华的酒店,原上被带进剧组为他安排的居住地,是一处当地牧民扎建的毡房。 牧民家养羊,毡房边上就是圈养起来的羊群,威风头一次见到这样雪白柔软的动物,兴奋极了,连寒冷的的天气和三只脚也不能阻止他活蹦乱跳。孙汉清忙活着搬行李,又慌忙找出带来的护肤品给原上抹脸,嘴上不住念叨:“好几个代言都在谈呢,你可得把脸给我保护好……” 原上素来拿他的老妈子作风没辙,只能任凭摆布,心中正翻白眼,耳边便听见一阵淫贱的笑声,渝水淼这厮走了进来:“片场风沙那么大,确实苦了你个小白脸了。” 孙汉清不知道他俩的关系,一下愣住,不知所措起来,原上直接抄起手边的东西掷了过去:“滚蛋!” 他丢的是威风的咬咬棒,半软,pia的一声直接糊在了渝水淼的脑门上。跟随渝水淼入内的一众剧组成员瞬间瞪大了眼睛,也有几个将怜悯的目光投向原上方向。渝水淼的脾气可不算好,片场里甭管你天王大牌,都是拔声就吼的。加上能耐也大,连制片平时都客气两分,在剧组里绝对称得上说一不二。对方私下里虽然不像工作状态时那么暴躁,但看样子就不是个能忍受没大没小的人。 原上这是被专辑成绩冲昏头了吧? 众人默默后退一步,都不想被渝水淼接下来的怒气波及。贺伟迟疑了一下,上前正想相劝,便见渝水淼取下贴在额头上的东西,愉悦地笑了起来:“开个玩笑开个玩笑。毡房有点小,住得惯吗?要不要跟我换一下?” 贺伟:“……” 他默默收回手,一时无法将面前温声细语和气非常的男人,和那个一言不合就砸场记板的恐怖导演联系起来。原上却表现出了十二万分的自在,一点没有受宠若惊的表示,直接问:“你那边比我那边大多少?” “五六平米吧,不过没你这那么干净。” “那算了。” “……”贺伟见渝水淼一点没有让其他人加入话题的意思,只能无奈地俯身摸了摸狗头,强行抢戏:“这是威风?长得可真漂亮。” 他一开腔,其余沉默的人顿时找到了契口,你一言我一语地夸起狗来。渝水淼的态度让他们对原上越发多了几分谨慎,甭管是背景深厚还是前途广阔,能让自家导演都这样小心对待,可见就不是什么普通人。好些人都后悔极了,没在原上拍《江湖》棚戏的时候套上近乎,现在又不好直接攀关系,只能从夸威风这件事上下手。 原上哪能不明白呢?但他也不点破,有人讨好,总比墙倒众人推要好。 相互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让气氛一时变得热烈无比,贺伟见原上只微微笑着,便对付那群剧组里的老油条们对付得游刃有余,心中越发钦佩了几分。他年纪已经不小了,在娱乐圈里摸爬滚打许多年,吃了无数的亏才学会怎么接人待物。娱乐圈这地方,说白了就是个微缩的社会,有能力有背景固然重要,但想爬得更高,必定得情商过人。这话听起来容易,最难平衡的就是一个“恰到好处”,如何能像原上这样让人舒心又不显得谄媚,是一些人毕生都在追求的学问。 渝水淼对自家老友的交友能力毫不怀疑,索性躲到一旁接电话去了。剧组一群人开始时只为缓解尴尬,聊了一会儿后反倒越发来劲了,一群原本生疏的人到最后纷纷上手替原上整理被褥收拾衣服,没活干的还跑出去找来扫帚在毡房里扫地。 那边的渝水淼在和乐的气氛中突然爆喝一声:“什么?!剧组里不是有制片了吗?神经病啊!来戈壁滩探班!?” 众人齐齐朝他看去,那头不知说了些什么,渝水淼挂断电话后满脸都是吃屎的表情。 ******* 寒风吹过,卷起满地黄沙,天地间飘满了苍凉的味道。 “……秦董,这就是片场了。”木助理拎着行李箱,一头绵羊第三次试图嚼他的围巾,被他机智地推开了脸。他收回手,凌乱地理了理自己被风吹歪的刘海,直至现在也没想通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秦霍手里捏着《让生活萌萌哒的一百种方法~》,夹着书签的那页被风吹开,显出纸面上密密麻麻的字来——“第四章——心情压抑的时候,可以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迎面制片导演连带大批演员朝这儿走来,诸多灰扑扑的脸孔当中,原上一身黑色羽绒服,面冠如玉,俊美得鹤立鸡群。 威风被牵着,看到秦霍后兴奋地不住摇尾巴,一双温柔的大圆眼睛流露出渴望的光芒。 啊…… 心情忽的一下就像乘了风似的飞扬了起来。 秦霍长长地舒了口气,为书中立竿见影的方式重重点了下赞。 导演和制片上前一一和他握手,表达了一番对他亲自驾临受宠若惊的感叹,制片道:“片场的环境太恶劣了,您说您视频开会或者派其他人来都挺好,何必亲自来呢?” 秦霍正经脸:“集团那么大投资,我一直也没时间考察,这次刚好过来办点事,顺路而已。不欢迎?” 木助理侧目,心说办什么事,我怎么没听说过? 其他人不明所以,又哪里敢怀疑,制片一下便笑了:“哪里哪里,您怎么会这么想?您大驾光临,整个剧组都蓬荜生辉了。” “那什么,张制片。”木助理第N次艰难地解救了自己的围巾,忍不住开口,“秦董的住处,您看看怎么安排……” “噢噢噢噢!对对对对!”张制片一下想起这茬来,使劲儿琢磨了一会儿,“内什么……剧组里现在都住牧民的毡房,没剩几间了,最干净的那间渝导一开始就留下来了,说给原上住来着。原上啊……” 他转头看向原上,刚想说话,渝水淼便皱着眉头打断他:“我那间比原上那间还要大,让出来给秦董吧,我搬到原上那去。” 他此言一出,顿时引来目光无数,大伙原先多少就在猜测他和原上的关系,听到这话眼神顿时就微妙起来。 “这……”张制片敏锐地感觉到对面的老板似乎也不大爽快,试探反驳,“不好吧……” 渝水淼冷冷地看着他,剧组里就那么间干净的毡房,反正他是不会同意让原上搬出去的。 他这样不给面子,张制片也有些恼,气道:“你这么说,还不如让秦董直接搬过去跟原上住得了!” 秦霍觉得自己脑子好像抽了一下,下意识出了声:“行!” 张制片:“……” 渝水淼:“……” 木助理:“……” 原上:“……” 原上对上一众目光,莫名其妙道:“看我干嘛?” 第35章 我俩是不是有奸情? 戈壁滩的毡房大多是白色毡子搭的,小巧精致,原上这一间,确实是剧组里最干净的了,除了房外能听到羊群的叫声外,几乎都嗅不到什么臭气。秦霍穿着他那一身笔挺干净的西服,看样子也不像能忍受跟牛粪一起睡的人,都在一个屋檐下生活那么久了,原上跟他搭伙住几天倒也没什么不自在的感觉。俩人从吃过年夜饭之后,关系就明显比以前亲近了一些,原上也不怎么瞎客气了,等剧组众人离开毡房后,便问秦霍:“刚才人多没好意思提,你要是不习惯跟别人一起住,我搬到渝导那儿住其实也没多麻烦。” 木助理在一旁听得有些犹豫,虽说他们不请自来到地方就占人房子还把原本住在里面的人赶出去显得非常跋扈,可自家老板的习惯他再清楚不过了,条件允许的情况下那是连车都不愿意同不熟的人坐的,确实是个相当注重生活领地的人。这毛毡房那么逼仄,又只有一张床,俩人在一块住,要不就得睡一块,要不必须得有人往别的地方躺,照自家老板平日里的行事作风看,估计得是后一项选择了。何苦来哉?更何况私心里,他也是不大想看到原上每天累死累活拍完戏回来睡不好觉的。 他一边忙着收拾东西,便张了张口,想要帮忙说上几句。哪知道还没出声,老板冷飕飕的目光倏地就扎了过来。 秦霍也说不清自己是怎么想的,总归不大愿意让原上去跟渝水淼住,将制止的眼神从助理身上收回来,便不动声色地回答:“有什么可不习惯的?我像那么娇气的人?” 原上看他那样儿不像是客气,自己再老提,反倒显得小气。更何况毡房里的的床非常大,平常都足够牧民们全家在上头休息了,两个人住正常人都会觉得宽敞,便也不多说,将床上的被褥抖开:“那行,咱俩一人一床被子,应该也不至于挤。不过你要是真受不了,明天也别藏着不说,我到时候再搬也来得及。” 全新的棉花在床榻上发出重重的闷响,木助理趁着原上整理的时间轻声说:“秦董,您睡眠本来就不好,要不让我去跟剧组提……” 秦霍盯着原上弯腰抖枕头的动作,只觉得耳边的聒噪声真是烦人极了,不耐烦地连连摆手:“行了行了,你东西收拾好没,收拾好回你自己屋去,地方那么小别添乱了!” “……”木助理心想,我特么真是哔了狗了。 ******* 戈壁滩昼夜温差大,白天已经很冷,太阳落山后寒潮更加可怕。牧民们生活条件艰苦,剧组也没法现盖食堂浴室,原上在外头洗完脚,拖着双雪地靴顶着呜呜寒风钻进毡房。毡房比外头暖和些,奈何取暖设备落后,仍旧是冷,他钻进厚重的被窝之后,那种饱受寒风侵袭的感觉才算减弱一些。 事关生存,还讲究什么形象?原上把自己裹得紧紧的,只露出个脑袋,瞅向不远处还在敲打电脑忙碌工作的秦霍:“秦董你不冷哦?” 秦霍能不冷吗?只不过为了形象一直没抖出来罢了。他体温本来就低,裹上两件厚厚的外套,坐在这仍旧冻得手脚发僵。可洗漱完毕,肯定就要立刻上床休息了,下午似乎还非常宽敞的床榻上多了个人,好像一下就变得狭窄起来。原上躺着的被窝鼓囊囊拱起个小山包,让出床外延一半的空余,秦霍看着那段空余,又对上原上略带疑惑的眼睛,没来由一阵紧张。 洗漱的过程无比漫长,回毡房的一路,寒风打在脸上,袖珍的乳白屋棚在深色的天幕下给人一种这是唯一归属的错觉,秦霍掀开门帘时,心中竟翻腾起一丝浅浅的期待。 不同于聚集区的灯火通明,毡棚里只点了一盏昏黄的灯,柔柔的灯光洒在地面墙帐处异域风的织花布上,斑斓色彩浓烈喜人。床上的被褥是剧组新买的,套的也是全新的被面,但大概是采购于本地的缘故,花色多少有些一言难尽。富贵花开金玉满堂,喧嚣的热闹有一种强烈的感染力,那里面好像是温暖的、包容的,正如同躺在其中的原上。原上看起来有些困了,蜷着打了好几个哈欠,缩在厚重的被子里,看起来比平日里还要柔软一些。秦霍站在床边,也闹不清自己脑子里乱糟糟在想些什么,心脏鼓点似的擂。 他掀开被角,轻轻钻进去。 好冷——皮肤触碰到冰凉的床单,洗漱时积累的热意早已被一路的寒风吹散,秦霍难受地皱了皱眉,试着学习原上那样朝被子里缩去一点,仍然无果。 寒气从四面八方侵蚀进来,爬入棉被的夹层,钻进四肢百骸当中。他体温低,平常在家中暖气空调也就罢了,遇上要靠自己的体温捂热被窝的时候,便只剩无能为力。躺了十多分钟,情况也没有丝毫改善,秦霍手脚冷得发起痛来,身体绷得像一块铁,正强自忍耐着发抖的本能,旁边的原上忽然动了。 他换了个睡姿,挪动间被窝里暖融融的温度从掀起的缝隙里蔓了出来。大约是睡得暖和,他皮肤也透出微微的血色,四肢一边在被窝下奋力地挣扎,伸出一双胳膊后,脚也迷糊地胡乱蹬着,直到踩到了一处冰冰凉凉的散热物,才心满意足地再次安静下来。 秦霍僵冷的小腿皮肤突然触到一只滚热的脚,只觉得浑身的意识都被那一处的温暖吸了过去。两个人的距离因为原上的睡姿靠近了一些,近到可以听到对方沉睡时轻缓的呼吸声,听觉仿佛都有了热度,与被窝被入侵的那道缺口一起,温暖源源而来。 身体战栗的本能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消失的,等秦霍意识到时,他的腿已经探进了原上的被窝。 ****** 手机闹钟发出阵阵嗡鸣,原上神清气爽地醒来,精神松弛地像刚做完一场SPA。很久没有睡得这样安稳了,就像疲惫到极点时躲进了安全的洞穴,他甚至有些舍不得睁开眼睛,精神和身体都漂浮在云端里。 他蹬蹬腿,扭扭头,昏沉地紧了紧怀中的抱枕,嗯……软硬恰到好处,大小恰到好处,还有一股淡淡的让人舒适的气息,很久没这么抱着…… 嗯? 理智闪电般从脑海里划过,像一道光劈开了夜空,原上倏地睁开眼,恰逢秦霍也被闹钟吵醒,皱着眉四处摸索。 大手在枕头旁边这拍拍,那拍拍,没找到发出噪音的罪魁祸首,秦霍烦躁地啧了一声。他很难得才会遇上一次这样良好的睡眠,无梦且酣畅,却被这样没眼色地打断,心中不舍极了。怀里的青草气息一个劲朝鼻子里钻,胳膊上沉甸甸的重量好像让大脑都空白了,像泡过一场温度恰到好处的温泉,说不出的满足感死死地填在心口,秦霍想将这种感受把握得更紧一些,便突然被股不小的力气朝外推开,不满地掀起了眼皮。 “……” “……” 两床被窝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已经模糊了界限,边缘处甚至已经交叠起来,说不好是秦霍滚进了原上的地盘还是原上侵占了秦霍的领土,总之床上的两个人一个搂着另一个,从头到脚都纠缠在一起。秦霍的胳膊一只垫在原上脖子下,一只揽在原上的腰腹处,双腿还死皮赖脸地扣着对方,脚丫子温暖干燥,毫无阻碍地紧贴在一起。 现在他一垂首,便正对上原上抬头看来的目光,四目相对,长久的沉默。 “秦董,七点半了,剧组的人都起来了。”毡房用以遮挡的门帘被一把掀开,木助理提着两壶热水走了进来,屋里比较暗,他将热水倒进搪瓷盆里后才看清楚东西,预备伺候自家估计没怎么睡好的老板洗脸。 端盆,起身,转头。 目光落在床铺的方向。 “……”脑袋好像被雷劈了一下,木助理木然地看着仍在纠缠的两个人,是昨天被风吹得脑子不好了?还是黄大仙趁自己睡觉的时候施了法术?为什么他好像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屋外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又一道身影钻了进来,渝水淼朝气蓬勃嗓音洪亮:“观儿!秦董!群演都到位了,你俩还睡着……”呐? 尾音仿佛随风飘散在了空气里,秦霍猛一下回过神来,松开揽着原上的手,故作镇定地爬起身,捞到昨晚脱在旁边的羊绒衣朝脑袋上套。 渝水淼和木助理并肩而立,迟疑了一会儿:“你们俩……” 原上看着秦霍手忙脚乱套衣服的样,活像偷情时被发现了似的,原本心里还有那么点不自在,见状也烟消云散了。昨晚上那么冷,抱在一块取暖本来就是哺乳动物的本能嘛,更何况秦霍一直男,有什么可避讳的?他哈哈笑着在床上滚了一圈,抓起个枕头抱在怀里:“我俩看起来是不是特别有奸情?” 正在穿外套的秦霍整个人都弹了一下,绷紧神经盯着渝水淼和木助理的反应。 可听到这样暧昧的回应,这俩人却反倒露出了自在的神情,渝水淼心知自家老友的为人,虽然爱撩但却绝不是放浪的性子,刚才被画面冲击得有点不冷静想歪了,现在琢磨琢磨回过味儿来,也大抵猜到了原因,翻了个白眼:“何止奸情,简直肉欲好么?抱得再紧一点,孩子都能生了。” 原上哈哈大笑,木助理也跟着笑了两声,旋即又反应过来,有些迟疑地看向老板。 秦霍对同性恋的态度他也是知道一二的,被开这种玩笑,恐怕要生气。 谁知自家老板对此却丝毫没有表示,只是在笑声中匆匆穿好衣服又去洗脸,热雾蒸腾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木助理总有种对方似乎相当紧张的认知。 作者有话要说:  真老油条原上 第36章 无数群演被指导带领熟悉机位,跑动间尘土飞扬,气势恢宏。 这样的天气穿戏服装仙气儿可不是闹着玩的,原上鼻涕差点都被冻出来,却偏偏还要穿着公孙教主缥缈的服装吊威亚上下翻飞。拍群戏的责任是很重的,那么冷的天气,大家状态都不好,几百上千人都穿着薄薄的盔甲陪你一起过镜头,NG一次,就是所有人的从头来过。 秦霍站在机组外,看着渝水淼喊“卡”,原上从半空降落,离开机位立刻抖个不停,孙汉清赶紧上前披衣服送热水。 渝水淼跟着上前看状况,轻轻捅了下原上。 原上:“?” 渝水淼朝秦霍的方向使了个眼色:“你俩怎么回事,不会真那什么了吧?” 原上循迹看去,便对上秦霍的目光,秦霍死死地皱着眉头,表情相当不好看。仿佛有一种默契,原上从对方冰冷的表情中轻易解读出了担忧,立刻露出安抚的微笑示意自己没有问题。 秦霍也对他微微勾起唇角,这才放下心来去做别的事。 “啧啧啧,瞎了瞎了,还当着我的面打情骂俏。”渝水淼道:“现在冲你笑呢,刚才拍戏的时候眼神跟刀子似的剜我,一剜一个窟窿。艹,天气冷能他妈怪我啊?” “想什么呢,人直男,纯的!”原上虽然不是完全的同性恋,但对这一群体还是有点感知的,秦霍明显就不可能是基佬,木助理还好心提醒过呢,“你在人家面前别跟我似的瞎说啊,他很排斥这个的。” 这话说得很正经,渝水淼知道他不会瞎编,却仍听得将信将疑。但秦霍的作风在圈内也不算秘密,毕竟坐到娱乐公司老总这种位置还如此洁身自好的人实在是太少见了,私下里免不了成为男人们的谈资,他多少听过一点,心中总留着固有印象,便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只叮嘱:“别太逞强,打斗戏本来就很难过,你NG个一次两次的也没人会说什么。觉得超负荷了就告诉我,我给你改戏,反正你档期也不忙,多在剧组里留两天,正月十五给你包饺子吃。” 上辈子原上身体不好,他这样退让照顾已是常态,旁边离得不远的贺伟听到后却整个人都斯巴达了,想到自己NG时被骂得狗血淋头的经历,壮硕的身躯便脆弱如水中浮萍。 ******* 好像立下了一道flag,正月十五的那顿饺子到了也没吃上,正月初八那天,孙汉清便得知了一个对他来说惊天动地的消息—— ——原上的《莫逆之交》和《追逐》,以及新专辑《开始》,共同获得了第七十五届肯圣娜狄音乐奖的三项提名!这道喜讯简直像一块从天而降的大馅饼,深深地将他埋进了惶恐和幸福里,集团音乐部门也从上至下群声沸腾,即便是向来镇定并对原上实力充分肯定的秦霍,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不免惊讶万分。 网络和媒体简直已呈癫狂状态,消息刚出来时,几乎没人相信是真的,肯圣娜狄音乐节那是什么分量的咖位!?但凡是个懂点音乐的爱好者,都都不会对此感到陌生好吗!?作为全球四大音乐节之一,且四大中历史最为悠久的一个,肯圣娜狄对欧美及世界音乐史来说,都绝对是不可撼动的存在。没有音乐人会不以获得如此权威的肯定为荣,但四海集团,确切得来说,应该是华语歌坛,却已经很多很多年,没能出现登上这个舞台的人了。 上一个抱走这个音乐节奖项的华语歌手,还是如今歌坛当仁不让的第一天王任平生,也正是九年前的那台奖杯,加速了他在国内无人可动摇的地位。原上这样一个新人,即便再怎么才华斐然,再怎么受人肯定,他的阅历和资历,都距离这样的奖项太远了一点好吗?! 不少专业人士甚至嗤之以鼻,断言原上的炒作团队大概是已经疯了,竟然编造出如此毫无逻辑的通稿,也不怕最后戳穿反噬其身。更有任平生和乐坛诸多老牌天王的粉丝,仿佛好不容易抓到了原上的把柄,便要卯足了劲儿由此事将他踩进泥底去。许多对原上观感不错的路人纷纷好奇原上是否得罪了什么人,用这样恐怖的舆论来捧杀一个新人,然而一切一切的声音,在肯圣娜狄第七十五届音乐节的官方邀请名单出来之后,都瞬间被扼在了喉咙里。 深红色的幕底,大牌音乐节深厚的底蕴借由精致的细节彰显得淋漓尽致,繁复的花框内,无数英文字符中,八个独特且端正的汉字无比鲜明—— ——《开始》最佳唱片制作提名 《莫逆之交》最佳外语歌曲提名 《追逐》年度最受欢迎歌曲提名 再三确认过这不是假冒的肯圣娜狄音乐节官方网站后,一夜之间,国内的媒体人便如同烟花般轰然炸了开。 那可是肯圣娜狄啊!!三项提名!!!即便两个单曲奖项不如专辑入围得那么重量级,即便只是提名没有真正拿到奖杯,可那也是肯圣娜狄啊!!无数国内音乐制作人和歌手梦寐以求也想去走一趟的红毯,现在被一个出道甚至还不满一年的新人达到成就,一时间坊间乃至网络,没有一个人对此事不津津乐道。 国人们对走出国门的渴望和热衷从来都如此赤裸裸,无数满怀抱负者也无时无刻不想将这个国家的优秀之处呈现在世界的眼前。为国争光、提升影响力,可娱乐圈近些年越来越浮躁的发展,却无疑没能达到许多人的预期。歌不像歌、戏不像戏,很多人都想不通,这样强盛的国家,如此丰厚的市场投资,为什么制作人们就是无法交出一册哪怕及格的答卷? 十多年前影视歌坛的荣光仿佛还在眼前,他们却只能无能为力地看着现状一天不如一天,原上的这次入选提名,如同给了所有对华语乐坛仍抱有期望的人一剂强心针!!! 就连官媒都被此惊动,近几日的全国报纸上无不空余出一区版块跟进此事,国人对音乐产业崛起的渴望可见一斑。孙汉清记录原上每日活动的微博之下,已经堆满了无数慕名前来瞻仰大神的人,其中不乏诸多原本眼高于顶的音乐圈人士,皆都被肯圣娜狄四个字改变了自己的立场。 “被人安利听了你的歌,果然不愧是获得了肯圣娜狄提名的作品!” “啊啊啊啊饭爱豆如此夫复何求!” “快十年了!!!快十年了!!!!终于出现了能拯救这个歌坛的曙光!!” “肯圣娜狄红毯一定要好好表现!!给那些鬼佬们留下永生难忘的印象!!!” “又入手了十张唱片,虽然有点贵,但是花在这样音乐人身上,值得!!” “加油!!!!” 表白和赞扬甚至成为了一种风潮,就连本该毫无立场的路人们也拒绝其中出现不同的声音,原上每每刷新查看,都会被新的期待和鼓励砸得晕头转向,若没有从前那些经历,他真的只是个年轻的音乐人,恐怕早已被这样的反馈追捧得头昏脑涨了。纵观海内外,不乏年少成名的天才们都毁于过高的声望,捧杀一词,有时候比背后阴险的手段更加猝不及防。好在这样的假设无法成立,他终究不是一个如外表那么年轻的少年人,这样的赞誉他曾经已经经历过一次,失去后再度得到,早已不再为那目眩神迷的光环沉醉了。如今这样多的肯定和鼓励,除了加深信念和感动外,无法动摇他内心任何的东西。 话题围绕他而生,最后总会脱轨地牵扯进各种各样的东西,原上过往的那些新闻便被越来越多好奇的群众再度挖掘出来。一拨人受到关注的同时,自然少不了另一拨人跟着倒霉,选秀时的那些新闻距离如今已经太过遥远,提不起人们深究的兴趣了,最近那波吵得沸沸扬扬的华典音乐骂战,自然就聚焦了越发多审视的眼睛。原上如今春风得意,已经不再有人会对实力一词提出质疑了,骂战中的另一方,华典音乐的主办方,自然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此次狂欢的丑角,受尽嘲讽。当初主办发公布的对于公众质疑奖项黑幕一事的解释,如今简直成了最大的笑柄,那句不再邀请原上参加往后音乐节的狠话也被反复裱上头条。公众挖苦之余,也有许多媒体借此深省—— ——为什么一首连国际音乐市场都加以肯定的华语音乐,却在自己的国家最权威的音乐赛事上惨遭滑铁卢? 音乐爱好者们对此痛心疾首,究竟从什么时候起,我们的市场一步步走到了如今畸形的模样? 华典音乐节官方本还想负隅顽抗,找来诸多帮手试图力挽狂澜,可群情激奋下,他们说什么也没人会听了。这个曾经冠有“华语最权威”头衔的音乐节,一夜之间成为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许多良心音乐人也借此纷纷发声,宣布自己今后永远不会接受这种音乐节的邀请。无法再让这些华语音乐圈最高逼格群体捧场,华典音乐的奖项含金量显然也大不如前,那些被主办方拉出来说话的歌手卖不成人情反倒惹来一身骚,再没人敢胡乱开口了,一个个只鹌鹑似的卵缩起来,生怕被人注意到。 这个几乎承载着华语乐坛巅峰时代记忆的音乐节如此轻易地倒下,大厦轰塌,尘土飞扬。污浊的表象之下,越发多同样腐朽的影视奖项得到关注,娱乐圈中资本为上的畸形文化第一次被如此赤裸地扒下伪装,呈上台面的真相,让许多人震惊的同时,发自内心感到愤慨! 公众的愤怒有时候很渺小,但当他们团结起来,却又如此能量惊人!无数业内人士人人自危,生怕自己被抓住小辫子,近段时间一举一动都小心谨慎,连许多原本能过审的烂七八糟的作品,也在这风口浪尖上被刷了下来。 四海集团作为娱乐行业重中之重的巨型企业,在这波动荡中无可避免也受到了冲击。 但因为原上的缘故,和诸多元气大伤的公司对比,四海受到的非议简直是不值一提。 秦霍翻动最新一季统计的业内公司投资作品的列表,看到前所未有的良性数据,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来—— ——娱乐圈这顶蔓布乌云的天,早就该变变了。 第37章 肯圣娜狄音乐节 无数贺喜的电话接得手机都开始发烫了,原上结束通话后长长地松了口气。娱乐圈这个地方,雪中送炭的很少,但从来不会缺人锦上添花。 以往那些音乐界自持身份的前辈好像一下和他失去了距离,一些不过见过几面的半陌生人语气也亲热得仿佛至交好友,约牌约麻将约喝茶的人络绎不绝,他一下子被无数个圈子轻易接纳了,就连那些之前还处在合作商谈阶段犹豫不决的品牌商,也无比迅速地拍板递出了橄榄枝。不但如此,还主动提高代言费用,放宽合作条款,只希望能迅速和原上达成合作,借着肯圣娜狄这股东风将广告一齐炒热。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厂商退步后,孙汉清反倒犹豫了起来。这些明确提出了合作邀请的厂商里实力最高的四家,分别做的是男装、化妆品和珠宝,虽然规模都是全球化的巨型企业,但无一例外的,走的都是年轻快销的时尚路线。这样的合作,放在圈内那当然已经足以另无数明星削尖了脑袋争夺,孙汉清也正是因此,之前才会如此卖力地去跑路子。一个新人歌手,没什么奖项,能接下一个国际性企业的代言已经很了不起了,然而肯圣娜狄的提名,一下便将原上的定位提升至了不一样的高度,孙汉清总有点不甘心,觉得原上分明配得上更好的选择。 第一个代言合作的意义是无比重大的,这直接决定了往后的合作者会用怎样的市场定位看待原上,圈内走错了路子的前车之鉴又不是没有,好几位如今已经身披一线奖项的影星,就因为早年短视,代言了太多垃圾产品,现在简直深受其害,只能苦苦与高端品牌周旋。 “请您把后背再绷直。”耳畔忽然响起裁缝的声音,打断原上关于事业的思考,他站得更挺了,柔软的卷尺在他腰上环了一圈,设计师停下笔,转头朝跟随在身后的几个助手报出数值。 “您的腰围很细,我会将礼服外套的腰围相应改小一些,因此在穿上它之前,您最好能时刻控制自己的体重。” “谢谢。” 原上表现得非常有礼,这让对面全程骄矜的设计师表情越发柔和,虽然开始的时候他不大愿意为这位从来没有合作过的客人亲自修改礼服,但相处过后,多少折服于对方让人温暖舒适的气度。不远处的试衣间传来一阵声响,设计师转过头,见秦霍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身姿笔挺地朝这走来,立刻作亲热状:“秦先生,这套礼服实在是太合适您了。” 他也不是全然在奉承,秦霍个儿高肩宽,本来就是衣架子身材,再被身上这套裁剪精细的礼服一衬托,俊朗成熟的气场简直无处不在。原上眼睛也亮了,心中不住惋惜,要不是秦霍个头太高又是个直男,还真是盘合他胃口的菜。 肯圣娜狄音乐节开幕式将至,整个《开始》的创作团队都为出席红毯忙活了起来,孙汉清前些天还在为原上穿什么礼服发愁,今天秦霍便将他俩直接提溜到了“PG”,说是旗下艺人出席活动的服装公司要负责,可看这一屋子最低价格不少于六位数的高定,原上心里哪还有不明白的?常有人奇怪明星们收入那么高为什么还整日哭穷,其实娱乐圈这一行钱来得快,花起来也是很恐怖的。先敬罗衣后敬人,这一规则于公众群体间从未遮掩过,好比出席肯圣娜狄红毯这种场合,原上要是敢随便穿身衣服就去,镜头后无时无刻不盯着他一举一动的那些时尚界人士,用一根笔杆子就能将他戳死。才华?实力?管你天王老子,人家不看这个的。 以原上现在的收入水平,购置高端服饰无疑是打肿脸充胖子,可他在时尚界资源有限,租借又借不到真正登得上大场面的品牌,秦霍的举手之劳,可以说解决了他当下最大的燃眉之急。从“PG”出来的衣服,别说是高定了,即便是一坨屎,也足以堵住时尚界的悠悠之口。这个品牌起源于西班牙,最早时专供皇室,随后规模扩大至整个欧洲,立刻便成为了最高集权者们的后花园。时至今日,它的销售模式仍旧和大部分奢侈品牌不同,从周边饰品搭配入手到一定金额后,客户们才有资格一步步购买品牌更昂贵更尖端的产品。过分苛刻的条件筛选掉了大部分的客户群,从品牌知名度上看,“PG”也显然不如大众奢侈品那样广为人知,但这毫不妨碍时尚界人士对此趋之若鹜,原上若不是靠秦霍引荐,至少五年之内,是不会机会穿到出自这一品牌设计师之手的高定礼服的。 设计师将秀款外套披在原上身上给秦霍展示效果,又提着礼服背后的布料勒出原上的腰线,细心讲解这件衣服需要进行哪些特别的修改。原上原本就偏瘦,这几个月虽然努力吃胖了很多,但因为运动增长肌肉的缘故,仍旧比作为对比的假模特要小上一圈。秦霍盯着他细细的腰线,面上不动声色,背在身后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撩动,他有种想要伸手去掐上一掐的欲望,却又莫名对自己的想法感到惶恐。 礼服是近乎黑色的深灰,面料沉稳简洁,没什么多余的花纹,设计师为了搭配效果,让助手找来一托盘各式花样的领带,原上一看便笑了,抬手朝秦霍招呼,让他过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在片场时睡了几天的原因,总之俩人私下里的相处已经越来越自然了。秦霍在木助理的侧目中果然乖乖过去,原上自托盘里拿起一根和自己西服花纹材质类似的领带,朝对方墨蓝色的西服领口比划,效果果然出彩,秦霍原本过于严肃的气质被跳色鲜明的对比中和得俏皮起来。 他站在量尺寸的矮台之上,难得比秦霍要高一些,解开对方原本和西服同色的领带,将那根灰色的细细打了上去。原上时常会替朋友们留心造型,做这些举动不过习惯使然,秦霍低着头,看对方纤长的十指在自己眼前动作,浑身的肌肉却都僵直了。 原上打好领带,将下半段塞进西服领口里,拍了拍秦霍的胸口:“完美!” 设计师也眼前一亮,对他刮目相看:“没想到低饱和的冷色也能碰撞出这种效果,你的眼光真不错。” 说罢他从盘子里又挑了跟与秦霍礼服料子相似的领带留下了,对原上也生出些交流心得的兴趣来。秦霍梗着脖子站在那看俩越聊越开心,一句话也插不进去,颈部束缚的力道像是捆住了他心中的一些东西,叫他没来由地紧张,甚至手足无措。 他把手揣在兜里,神情越发冷硬,可又说不明白自己在借此掩饰什么东西。 离开时,木助理问:“秦董,礼服要不要先换下来放在这保管?” “不用了。”秦霍穿上大衣,只是紧了紧领带的结扣,小心抚平上面的褶皱,“懒得换,直接穿着走吧。” ******* 四海集团音乐主创的代表坐在车里不住搓手,时而交头接耳几句,临近目的地,有几个额头甚至渗出薄薄的汗水来。 肯圣娜狄音乐节的主办地点平日里只是个清净的小城,然而每年到了这个时候,总会汇聚来世界各地的音乐爱好者。主创团队里的大多数人都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兴奋的同时难免有些压力,再一想自己一行人离开国门时机场送行的盛况,只觉得不拿奖回去简直都对不起翘首以盼的国民。 秦霍穿着他那身蓝色的西装,深灰色的领带打得比往常还要漂亮,对面,孙汉清正朝原上叮嘱红毯礼仪细节。 “上去后记得跟主创团队一起走,到拍照点会有人安排你们停下,不过别在那儿留太久。我先到后台等你们,找不到可以给我电话,要是有人为难你,别乱发脾气,这里跟华典不一样……” 直至把原上唠叨得一脸苦笑,他仍是放心不下,紧张兮兮地时不时替原上整理一下衣领,安放一下领带。秦霍看着他动作不断的一双手,不知道怎么的心里便有点烦躁,闭上眼又听到止不住的唠叨,眉头皱得越发紧,忍不住小声呵止:“行了!在车里闹哄哄动来动去的像什么话?” 孙汉清对这个蛇精病领导的怒点向来是不怎么清楚的,莫名其妙被骂,却也只能委委屈屈地闭嘴。但他紧张,又忍不住眉眼乱飞,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慌忙又解下自己手腕上的表要给原上戴:“完蛋,先前都给忘了,大家都戴了手表,就你一个没戴……” 礼服配表的规矩原上也懂,只不过他现在没好表,渝水淼又在片场拍戏借不到,戴个三五万的还不如空着手呢。他好说歹说才让孙汉清放弃了这个念头,直至车临近红毯,被通知下地,简直有种逃出生天的轻松感。 孙汉清被主办方的工作人员指引着先离开了,原上看着他的背影挥别,肩膀突然被人撞了一下。 回过头,秦霍正垂首淡淡地看着他,手上松松地提了快银色的金属表。这块表样式很熟悉,原本应该戴在对方的手腕上的,原上愣了愣,目露疑惑:“怎么?” 秦霍没回答,只将手朝前递了递,满脸的理所当然。 第38章 吴晓越下了戏,赶紧掏出手机联WIFI,剧组里的WIFI速度奇慢无比,刷开直播平台用了整整五分钟,肯圣娜狄音乐节现场的伴奏从手机麦克风里传出的时候,休息室不远处围坐着的一帮艺人倏地抬头看过来。 吴晓越正疑惑,便见他们朝自己招手:“这边也播着呢,wifi那么慢别抢网了,一起过来看!” 人越聚越多,最后索性占用了一台电脑,无数双眼睛紧盯着屏幕,这个平常不那么亲密的剧组还是第一次如此和睦。 这是某媒体联合组织的肯圣娜狄音乐节开幕式现场直播,平台收看人数截至目前已经超过了一千万人,画面略有些摇晃,但也能看出直播现场声势浩大,路两畔直至红毯镜头,已经被世界各地赶往的媒体挤得水泄不通,屏幕上飞速划过的弹幕密集得不调整透明度看不见人脸,无数【“666”“坐等坐等”“啊啊啊等待男神”……】的评论让吴晓越看得迷幻而向往,又听身边人对此议论—— ——“我靠牛逼,原来音乐节也有那么多人关注啊?” “是啊,这阵仗比起A类电影节也不差了……” “音乐节本来就很受重视啊,你们这明显是被国内音乐给洗脑了,还以为都跟华典似的啊?” “哈哈哈,华典,你快别逗我笑了……” “我靠我靠我靠!!!!原上他们出来了!!” 这一声惊呼瞬间压下了满场的闲聊,所有人顿时振奋地瞪大了眼睛,主持人报幕完毕,镜头便直接朝着红毯尾部扫去,无数高眉深目的异域面孔之后,一群身着礼服的华人缓缓出现在了画面里。直播镜头所在的华人媒体区沸腾尖叫,主持人也用流畅的英文激动道:“……让我们欢迎这群来自遥远东方的华语音乐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莫名激动啊!!!”“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好想哭!!!有生之年!!!”“6666666”“出来了出来了出来了啊啊啊”“原上好尼玛帅啊!!!”“他身边那个高个男的颜值超高是谁是谁?!”“主创团队的吧”“这尼玛是四海集团啊老板啊甜甜们你们真的不认识?!”“woc这年头老板都长这样了?给我一个我全年不请假!”“这一组颜值巅峰”“时差党听到华语音乐人这个单词真是哇的一声哭出来了!!!”】密集到几乎要布满屏幕的弹幕大军后,原上同专辑主创团队并肩而行。他面带微笑,似乎丝毫不受周围的大场面印象,神情自若地朝两旁挥手,出众的气场立于前后诸多海外大牌歌手当中竟然丝毫不显逊色。吴晓越深深地吸了口气,听着背景里嘈杂的外语,浑身都热血沸腾的,莫名就有种落泪的冲动,原本闲聊的其余人也都露出复杂的神情,许久之后,才有人笑着打破沉默—— ——“太他妈帅了!大场面!” “我什么时候也能有这么一天啊!” 我什么时候也能有这么一天啊?不光他们,就连吴晓越也忍不住地想。他望着屏幕上那个浑身都仿佛在发着光的原上,又看看现如今挤在观众当中庸庸碌碌的自己,拍一堆可有可无的戏,拿一堆不痛不痒的奖,发发自拍街拍,或许有机会红个一段时间,接接代言赚赚钱,每日看粉粉黑黑掐架,直至被后来的新人取而代之。这是他刚开始鼓起勇气进入娱乐圈的初衷吗?配合原上拍MV的那段时间,简直是他事业生涯中最畅快的一段日子,可以唱自己喜欢唱的歌,玩儿自己喜欢玩儿的乐器,做自己喜欢做的工作,每一天都心怀憧憬,充满激情。而不是像现在,背着他不擅长的台词,在一遍遍的NG中,为了谋生勉强自己坚持下去。 ******* 这种国际性的盛事,其实原上也是头一遭参加,开始时确实有那么点紧张,但很快的,他就发现这里和国内其实没什么不同,他的才华给予他任何时候都无需怯阵的底气。秦霍冷着脸一直跟随在身边,吓退了不少看到华人面孔便轻视几分的媒体记者,那阵仗与其说是作为主创人员出席红毯,倒不是讲是专门来为他撑场的。原上每每一抬头,便能对上他郑重中略含关怀的目光,也忍不住露出暖融融的笑。 他每每一笑,秦霍的表情便也会变得温柔一点,直至他转开头,才又变回原本冷淡的模样。 女主持是欧美著名女歌手梅丝,身材火辣皮肤黝黑,主持的风格有点浮夸,原上登上红毯的阶梯后,被她一把牵住手,先是拥抱了一下,随后才开口打招呼:“很久没在这个舞台上看到华人歌手了,你真的很棒,也很英俊。” “谢谢。”原上也不尴尬,笑眯眯地夸奖她,“您今天看起来简直像大西洋最璀璨的黑珍珠。” 走红毯时能和主持人说上几句话对嘉宾来说无疑有利无弊,他们的态度几乎决定了你在这场盛典中除去拿奖外会有多少曝光率,入围肯圣娜狄对国内民众来说是一件很了不得的事情,但在国外的媒体看来,无非只是“华人音乐”这个头衔少见了一点而已。想让这些媒体们仅仅因此就给予多大版面,那无疑是在痴人说梦。原上从来没有只将自己的目标局限在国门之内,想要走出来,他必须把握所有可以抓住的机会。 他的眼神太温柔也太诚恳,梅丝被注视着,便难以自持地感到愉悦,笑出一口白牙:“谢谢,能得到这番话,不枉费我连续半个月节食将自己塞进这条礼服里的辛苦。” 满场的媒体都被逗得哈哈大笑起来,梅丝对原上眨眨眼,又道:“你今天的礼服看起来太棒了,如果我没认错的话,这是“PG”去年秋冬季节的秀场高级定制款?” 原上接收到眼神,知道她是在为自己找话题,笑容越发诚恳:“是的,非常荣幸。” “我也喜欢PG,我们会很有话题的。”梅丝又抱了抱他,才终于放人,“伊娃和我提过你,说你是个非常棒的年轻歌手,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我听过你《开始》专辑里的每一首歌,希望以后有机会可以合作~” 原来她是伊娃的朋友,原上顿时明白了对方的友善从何而来,一路进入内场,想着《AM》杂志那位优雅浪漫的女主编,就不禁失笑出声。身边骤然传来一股寒意,他回神看去,便见秦霍正冷飕飕盯着自己。秦霍问:“伊娃是谁?” 哎哟?居然会对女人的名字感兴趣?这是开窍了啊?原上惊讶地看着他,转念一想伊娃的身份,又有些遗憾:“就是《AM》杂志的那个主编啊,上次合作认识的,人漂亮又知性,职业女强人一个。” 见秦霍的眼神越发锋利专注,他一下笑了起来,拍拍对方的肩膀:“别琢磨挖墙脚啦哥们,我和她前夫也算朋友,人家年纪大你快一轮了,想什么呢!” 他有意逗秦霍玩,话一说完便自嗨地乐了起来,谁知秦霍只斜斜瞥了他一眼,神情还奇异地好转了很多。原上在心中叹服,果然是办大事的人,知道自己看中的妹子不合适,竟然瞬间就能毫不留恋地放弃,换做他自己,多少会不甘心地想去尝试一番的。 ******* 晚会越近尾声,蹲守直播平台的观众们就越发激动,开始时一千万的观看人数到此时已经翻了两倍有余,吴晓越没看到结果,连饭都不想吃,和其余关心奖项归属的剧组同仁们一起,一人端着一碗杯面长在电脑跟前。直播还在继续,可是划过的弹幕画风却已经变了,吴晓越不留神看了一眼,面条差点呛进气管里—— ——【“啊啊啊又对视了对视了对视了!”“蓝衣小哥跟原上的关系好像很好啊!”“笑了笑了笑了!原上又笑了!蓝衣小哥也笑了!他俩在说什么?!”“等颁奖,啊啊啊前头这些项目快进快进”“yoooooooo”“每次一看到他俩互动就脑补五百万字河蟹”】……现在的粉丝都是这个画风吗?!一言不合就YY两个男人搞基?!平常拉拉男明星之间的cp也就算了,唱片刚出的那段时间还有人萌他和原上配对呢,可艺人被人拿来取乐正常,里头穿蓝衣服的那个可是四海的总裁啊喂! “没事吧没事吧?”他呛到面条拼命咳嗽,剧组里的众人赶忙来替他拍后背,吴晓越压下心中剧烈的吐槽,摆了摆手,指屏幕:“颁奖礼开始了,我激动而已。” 画面上,无数双眼睛的企盼之下,晚会终于走向了当晚最为隆重的环节。 梅丝充满光泽的皮肤在舞台的灯光下显得越发莹润,她手握提词卡,望向坐得满满当当的礼堂,扬声道:“肯圣娜狄音乐奖,到今天已经举办了七十五届。这七十五年来,无数音乐人的心血浇灌在此,作为近现代音乐节中历史最古老的一个奖项,肯圣娜狄赖以生存的坚持,只有公平和公正!” 这句话在场无人可反驳,事实也确实如此,肯圣娜狄之所以能在无数的音乐奖项中脱颖而出,成为业界公认最权威的存在,靠的无非也就是这两个词语而已。 各大奖项的最终赢家顶着所有人钦羡的目光登上舞台,无需心虚,无需气短,一声真正有分量的肯定,只会带给获得者所向披靡的信心。年度最受欢迎歌曲获得者揭晓,是近年来正当红的欧美嘻哈歌手哈雷尔,连续两年登上歌手福布斯榜,在海外的根基原比现如今的原上要扎实许多,挂在各大榜单上的歌曲收听量也确实甩开了《追逐》一段距离。随即公布的最佳外语歌曲奖项也和原上没什么关系,获得者藤本悟年近八十了,是日本一位相当有资历的老音乐家,在欧美发展十余年,水平确实相当出色,原上的才华与他不相上下,可论起资历,恐怕两辈子加起来还要短他一截。 直播屏前哀嚎一片,原上也有些失落,但他输的并非全无道理,华语音乐影响力和推广度的短板一直客观存在着,想想也就释然了。 两次失利,官方的镜头滑轨过来拍摄他的反应,原上并不掩饰自己的失望,但以此为基础仍旧保有足够的风度,微笑着朝哈雷尔和藤本悟点头道喜。 这一举动显然引发了在场许多人的好感,周围看过来的目光顿时便多出了几分调侃和友善,梅丝捏着提词板语气揶揄:“听过《追逐》这首歌吗?追逐梦想直到成功的这一路上,总会感受几次失败的。” 现场哈哈大笑,原上成为话题焦点,只能摊手作无奈状。 梅丝终于玩儿够了,才转回正经的表情,神秘切入当晚最大的主题。 音乐奖项嘛,除了最佳男女歌手外,分量最大的自然就是最佳唱片。全场嘉宾至少五分之一都虎视眈眈为此而来,原上连丢两局,反倒放平了心态,也不像其他音乐人那样紧张兮兮翘首以盼,只镇定旁观梅丝玩弄嘉宾。梅丝宣布完奖项提名后,拖着长长的尾音,灵巧的目光在全场左看右看,就是不肯蹦出最后几个字。 场内的聚光灯调皮地蹦来蹦去,好像正在玩捉迷藏的小孩,前后左右的歌手都目光专注一副相当期待的模样,只原上叉了一枚糕点塞进嘴里,又因为太甜,咀嚼时露出痛苦的表情。 猝不及防的瞬间,一阵强光从头洒落,闪得他几乎瞎眼。 光芒当中,原上保持咀嚼的状态抬起头来,便正正对上了滑到面前的摄影机。 “——哈哈哈哈!”他茫然的样子大概挺傻的,梅丝大笑几声后,才紧接着宣布,“恭喜你!《追逐》之父,经历过刚才的磨难,你成功了!!” 全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原上怔愣了好几秒,才意识到对方说了什么。 回神的一瞬间,他竟然破天荒感到了无措,第一个反应,就是看向身边的秦霍。 对方同样在看着他,四目相对,他嘴角高高地翘了起来。 秦霍在这一瞬间浑身都好像要融化了,也情不自禁地回了对方一个弧度前所未有的微笑:“恭喜你。” 国内的直播网站,檀木在梅丝宣布奖项最终归属的那一刻好像截停了一瞬,断层之后,便是比之前更加澎湃可怕的评论墙,画面几乎装不下如此多的心声,严严实实,密密麻麻,将屏幕的每一个角落都填得满满当当—— ——【“啊啊啊啊啊啊啊天哪!!!!!”“最佳唱片最佳唱片最佳唱片!!!!!”“跪下了!!!!!”】这个结果对所有热爱华语音乐的人都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吴晓越心脏狠狠抽搐了一记,鼻头瞬间酸涩起来,在泪水决堤而出之前逃开人群,躲着死去活来感动去了。 在他走后,没过多久,密密麻麻的慷慨发言里便逐渐出现了越来越多奇怪的字眼—— ——【“感觉到被虐狗的只有我一个人吗?”“+1”“+1”“+10086”】 第39章 就是同一块 随同而来的主创人员几乎都呈头脑空白的神游状,完全靠着本能跟随原上和秦霍登上舞台。肯圣娜狄的颁奖会场光线并不强,嘉宾席几乎只笼罩着朦胧的微光,只最高点的舞台处聚集了近乎全场的光芒和瞩目。能踏入肯圣娜狄会场的人,多少都在音乐一界小有声望,其中更不乏许多著名音乐人,只靠才华就能让全球粉丝为之癫狂。而现在,这些不同种族、不同肤色、不同国籍的收缴无数奖项的优秀音乐人们围聚此处,却都在为自己微笑鼓掌。 他们真的打败了这样不可思议的对手吗? 好些人甚至神情都忍不住迷茫,他们从入这行起,看过太久太久华语音乐的颓势,海外音乐的发展一寸一寸蚕食着他们的自信,文艺发展上国语不如外语,几乎就像是所有人约定俗成的常识。谁没有雄心壮志?可现实总会压垮梦想,在华语音乐连推广出去都困难的今天,他们不得不学着将目光只局限在国门当中。可即便是如此,理想仍旧艰难,前不久华典音乐节上的那场闹剧几乎消磨掉了他们最后的信心,连最权威的奖项都已堕落至此,他们累了,为之奋斗了十余年,终究收效甚微,乐坛沉沦不可逆转,许多人已萌生退意。 若不是肯圣娜狄发来入围邀请,他们当中有一部分人兴许已经转职了,刚才两项奖项的失利,虽然令人失望,但其实也在他们的预料之中。能在离开这个行业之前触碰到这一尖端盛典,即便一无所获,他们往后的人生也有了值得回忆的成就。 谁也不曾预料到,或者谁也不曾奢想过,结局会峰回路转,戏剧至此! 最佳唱片属于团队奖,照理说所有人都要发表获奖感言,但主创团队大部分人已经懵逼了,原上为了救场,只能主动站出来。踏上这几步阶梯的时候,他仿佛感受到了与上辈子登上华典舞台时相似的心情,历经岁月沧桑后再度重温初心,那一瞬间他的感慨简直难以名状。 “虽然语言不通,但是你音乐中表达的能量和纯粹给了我很大的触动,提名出来的时候我就猜到你不会空手而归。”梅丝笑着道,“伊娃很有眼光,你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 现场的背景乐悄无声息地切换成了《开始》专辑的主题曲,《追逐》轻快活力的节奏让现场的气氛终于少了几分凝重,不由自主放松下的心情让仍在震撼中的主创团队都不由受到了感染,颁奖嘉宾从幕后出来,竟然是帕维克林。 帕维克林刮了胡子还换上了正确的礼服,从仪表上就能看出对原上非常重视,他身后礼宾人员托盘上肯圣娜狄金色的天使塑像在灯光下散发出璀璨而耀眼的光芒,帕维克林给了他一个拥抱:“我的朋友!恭喜你!” 触碰到冰凉塑像的那一瞬间,以往十余二十年的岁月好像走马灯般划过眼前,无数的不甘和遗憾仿佛镜花水月,被这一举动轻易撕得粉碎。原上的指尖微微颤抖,心却火热地燃着光,他抓着那个沉甸甸的奖杯走向话筒,梅丝问:“现在是什么感觉?” “激动吧。”此时的原上从表情上绝看不出心理活动,他站在这个分量迫人的舞台上,神情却仍旧淡定雍容,“感谢我的国家,和所有爱我音乐的朋友。” 很少有新人能在获奖时表现得如此从容,媒体席盼望着能拍到他痛哭失态镜头的记者们便不免有些失望。华语音乐发展式微,落后就要挨打,心怀偏见的人不在少数。采访席位中,就有人高声询问:“你获奖之后,你还会回国发展吗?” “当然。” “可是华语乐坛将近十年,也才出了这么一张《开始》。” 原上目光转而锐利地看过去,黯淡的媒体席中,华人记者被挤在角落,甚至抢不到发言的机会。 他怔愣了两秒,轻轻笑了笑,举起手上的奖杯,至面前亲吻了一口。 “拭目以待吧。这是一张《开始》,也会是一个开始。”有一种强大的信念仿佛借由他的嗓音流淌了出来,灌溉入每一个音符所能到达的角落,他将语言换成中文,如此轻松却又掷地有声,“我相信我的国家,也相信我的同伴,总会有越来越多心怀梦想的人站出来的,对吧?” 他转头看向秦霍,秦霍注视他,默默地点了点头。 原上笑了起来,将奖杯举到秦霍面前,想让对方拿在手上说几句话。 秦霍愣了一下,没搞懂他的意思,看着眼前的奖杯,迟疑地蹙了蹙眉。 接着啊,原上晃了晃。 秦霍犹豫了很久,在原上期待的眼神中,在满场目光的注视下,非常挣扎地妥协了,他凑上去就着原上的手也亲了亲那座奖杯的头。 “……” 原上默默收回手,回忆起秦霍木着脸亲吻奖杯的举动,莫名就有一种想笑的冲动。 ******* 肯圣娜狄的颁奖典礼全网直播,从红毯时收看人数的一千万,到最终颁奖环节结束时,翻了整整五倍。上亿条弹幕发言,从插科打诨到调侃嬉闹,直至最终原上获奖发言那一段,不知多少人泣不成声。 这绝对称得上是网络直播史上的一场盛典,第二日,就连报刊杂志也随处可见媒体人对原上获奖一事的评论,电视新闻从娱乐八卦到时政财经纷纷直言恭喜,全民关注的程度甚至超过了对一些大牌A类电影节。毕竟文娱圈近年来发展越发糟糕,入围获奖A类电影节的老演员还能找出几个,音乐方面却真正再没翻腾出过水花来。长久以来被欧美音乐和日韩音乐强势霸屏的华语歌坛也终于出现了在国际上可以与之相争的强手,这尊最佳唱片奖杯的意义对很多人来说已经不仅仅只是荣誉那么简单了。 肯圣娜狄这种逼格的奖委组都一致肯定的结果,海外媒体当然也不会无聊到唱反调,即便是部分对华语音乐天然抱有敌意媒体,在报道颁奖过程的时候也尽量使用了客观的语言。原上全程活动表现出的落落大方相当引人好感,人类对于美好事物的喜好其实相当程度上是共通的,尤其女人们,到了任何年纪都仍然愿意欣赏英俊的异性。而在文娱产业这个不分国界受众大多在女性群体的圈子,能得到女人们的好感,原上便已经成功了一半。 打开海外的工作圈并不那么困难,无数杂志脱口秀甚至真人秀都朝原上递来了橄榄枝,因为梅丝在音乐节红毯的那一段话,就连时尚杂志也兴致勃勃地扒拉起原上的穿着来。从礼服皮鞋到搭配珠宝,很多人惊讶地发现这个华语音乐人的品味竟然没有可指摘的地方,这对男人来说简直是太难得了!尤其在音乐圈这种才华至上风气盛行的圈子,帕维克林这种邋遢臃肿的艺术家形象才是大多数实力男歌手镜头之外的常态。时尚编辑们如获至宝,纷纷对此大加点评,连带着同场出席也被拍摄进镜头里的秦霍,“PG”这个品牌出现在公众眼中的次数几天之内恐怕比以往一整年加起来都多,直至目光锐利的钟表爱好者在近景特写中扒出原上颁奖典礼上佩戴的机械手表价值千万,这个新晋华语音乐人在时尚圈中的地位,瞬间就越发非同寻常了起来。 时尚圈在任何国家都是资本化最严重的地方,这里的人从不掩饰自己对金钱的崇拜和追逐,低调和节俭在大多数时尚界人士的眼中,几乎可以和low与丑陋等同。豪车珠宝和名表,再没什么东西能比这更直观地彰显一个明星的财力了,许多明星会为撑起门面付出巨额花费,然而并不是所有人有那个能耐戴上价值千万的手表。时尚界从这些细节分析明星的定位,而他们的定位,又能直观影响到品牌商对于合作者的挑选。 娱乐版面、音乐版面、时尚版面,熟悉的面孔登上了各大国家的新闻头条,原上这个名字和“华语音乐”捆绑出镜,看到了希望的国内音乐人们几乎全民狂欢。他们的狂欢,带动着他们的粉丝也跟着心潮澎湃,原上在国内的路人好感度简直到达了出道以来的巅峰,所受到的嘉赏丝毫不逊色于那些为国争光的运动员。这样疯狂的瞩目之下,他们回国航班的泄露简直不可避免,落地时,地勤和相关部门的负责人甚至不得不亲自登机劝告他们从停机坪直接走。 “机场里的人太多了,简直是普通接机活动的好几倍。”在机场工作了那么多年,也是头一次看到如此阵仗的地勤人员心有余悸,“【序没法维持,你们出去一定会引发混乱的,有很大几率会出现踩踏事故。” 听他们陈述的时候原上还有些不大相信,下飞机后抬头一看,才知道对方压根没有夸大其词。停机坪处可以看到一部分的机场大厅,透明的玻璃之后,黑压压的全都是人,他出现的一瞬间,隔着巨厚的玻璃,人群的骚动几乎都能传播出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原上!!!!!” “他下飞机了下飞机了下飞机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看这里啊啊!!!!” 他的出现让机场内一阵疯狂躁动,无数还在观望通道的人也瞬间扑了上来,一些原本和他们并非同路的旅客听到“原上”这两个字也瞬间被吸引了过去,原上朝大厅方向招招手,便引发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接送的车开到飞机前,接机的人们都大概猜到他不会出来了,心中无比失落,纷纷高呼不要走。 司机拉开车门,原上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第一时间上车。他伸拳敲了敲自己的左胸,又指着机场大厅的方向,双手画了一个大大的爱心,附送招牌温暖笑容。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为什么那么帅!!!!!” “爱你爱你爱你!!!!” “注意安全!!!!再见!!!!” “你是我们的骄傲啊啊啊啊啊啊!!!” 粉丝们几乎被他撩得晕厥过去,拍摄的闪光隔着遥远的距离都差点恍到他的眼睛,原上还想再留,被车里一只伸出的手拉了拉胳膊,低头看进去。 秦霍全程看他比爱心撩妹,觉得真是不庄重极了,皱着眉头道:“瞎搞什么呢?赶紧上来!” 原上被车里的人拽上车,缓缓驶离众人的视线,接机的粉丝们依依不舍地目送他离开后,才有心情回忆刚才的细节。 “我原真是太尼玛暖了!天哪!他居然朝我比爱心!” “他没走通道我居然一点都不遗憾!” “幸好我带了相机啊,长焦镜头真好用,他脸上绒毛都拍出来了!” “我的天哪不用修图就这么好看,美颜盛世!” “啊啊啊啊这张照片拍得他好美啊好美啊好美啊!!!” 前线粉丝端着相机激动地向同好们分享自己的作品,照片拍的是原上上车前低头朝车里微笑的瞬间,原上目光柔软,眉眼温和,微薄的嘴唇向上翘着,笑容甚至给人一种充满宠溺的错觉。从车里伸出一只手来,正拽着他的胳膊。 粉丝们被这个笑容迷得晕头转向,纷纷要求共享之后,才有余力去观察画面里的其他东西。 “咦?”也不知道是谁眼睛那么尖,一看就发现到了问题,“这个手上戴着的手表,怎么跟原哥红毯上戴着的那一块那么像啊?” “什么像,就是同一块好吗!” 第40章 肯圣娜狄奖项颁发引发的全民狂潮带动了极大的市场反应,例如原上的专辑销量因此大升,以及四海集团的股票也翻涨许多,业内其余公司被市场高严格要求束缚得小心翼翼,原上专辑的第一波收入,却在此时打了下来。 海内外实体数字专辑总计销量超过百万,即便数字专辑相比较而言便宜一些,可这也不是一笔小收入。四海集团刨除给他和飓风唱片的分成,再支付掉相应的营销费用竟然还有剩余,这是近年来集团第一次出到赚钱的唱片。 数据一出来,整个公司的高层都沉默了。国内音乐市场不景气,很多公司为了更好的发展都把音乐这一块给舍弃了,可这是四海从前发家的行业,秦霍一力坚持,硬是给保留了下来。这么些年跟他做慈善似的往里面丢钱,股东们虽不敢违抗,但心里都是有点意见的。在他们看来,这笔钱拿来请几个当红小生小花拍几部偶像剧,收益恐怕也比用在音乐上赚得多。 但如今,不说原上这张专辑,单只上涨的股票就给公司带来了远超普通影视投资的回报,许多人这才意识到,原来在国内做音乐也是可以赚钱的。 事实上这也是很多其他公司的老板同样新增的认知,四海的股票让他们眼热得不行,国内市场的盲目投资风潮在什么时候都不鲜见,业内一些歌手们很快就发觉,市场上面向唱片的投资一下子增加了许多。 好比最擅长跟风投资的名城影视,签约后除了和任平生合作单曲后一直在坐冷板凳的江斜,便突然被经纪人通知公司批了两百万的制作经费,要给他出专辑。这对歌手们来说当然是个可以叫人喜出望外的好消息,但经纪人的一番话,却叫江斜又有种说不出的糟心。 “之前跟任老师合作的那首歌没什么水花,公司这次还愿意给钱,真的是对你抱了很大的期待。你看看人家原上,跟你同一个选秀出来的,当时还不如你,现在又出国又拿奖一堆音乐人拍马屁。看来音乐市场是回暖了,咱们加把劲,肯定能超过他。” 江斜心说老大,原上这次唱片爆了是因为音乐市场回暖?你他妈在跟我开玩笑吗?还加把劲超越人家,超越NMLGB,人家原上有天赋能写能唱,四海还除了全公司的音乐团队外招揽来飓风唱片一起合作呢,明城影视想做大爆唱片,团队呢?编曲呢?后期呢?营销呢?二百万能捅破天?这是真正用心想做音乐的人干出来的事儿? 可名城上下,从他的经纪人到头顶制定投资计划的老总明显都不够了解唱片市场,完全一窝蜂为了钱来的。江斜跟他们说不通,只能越发悲凉音乐圈可怕的现状。 原上作为歌手,确实非常出色,可若是整个华语音乐市场的制作怪圈无法改变,这样耀眼的成功,恐怕只有仅此一人。 ******* 原上亦有独属于他使命感,他热爱音乐,本也不是只渴望一家独大的那种人,否则上辈子何必隐于幕后替任平生写歌,将对方捧成天王巨星?钱这个东西,他从小就不缺,这其实只是让人生活更舒适一些的工具,还不至于支使他为此累死累活。他之所以如此向往乐坛,并甘愿为之付出巨大心血,所追求的,其实只是精神上的愉悦感。 马斯洛曾经说过,人类的需求可分为五大阶层,由低到高,分别为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社交需求、尊重需求与自我实现需求。当一个人能满足温饱过后,他所追求的目标会越来越高,这是促使人类生存和社会发展的本能。社会安定,原上不愁吃穿,社交能力满点,也从来不缺少旁人的尊重,他含着金汤勺出生,从落地的第一天起,所要考虑的问题,就只有如何才能实现自己的社会价值。他的抱负从不局限在赚钱和出名上,他想要做得更多,例如改变这个娱乐圈。 他提出单独设立工作室这一要求,说实话其实在秦霍的预料之中。 原上和公司的约签得很短,打一开始,秦霍就没想过能彻底拴住他。等到原上一步步展露自己锋芒之后,他无疑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判断,拥有原上这样才华的音乐人,是不可能甘愿永远受到公司束缚的。 签约明星开个人工作室,就代表他的权限会更宽,门路会更多,甚至可以自己作老板签下一些艺人发展。当然,在合约期这间工作室的所有盈利仍然不会少给公司一分,说实话,以原上目前的发展前景来看,他提出这个条件并不狂妄。但不知怎的,面对这样合理的诉求秦霍总不大情愿通过,好像成立了工作室之后,原上便会脱离公司的管辖,跟他再无关系了。 等到对方的世界越来越宽,越来越远,他的人生中,还会有自己的位置吗? 他隐隐觉得自己的心态不太对,告诉原上自己要考虑考虑之后,便找来几本心理学的书籍翻阅,试图探究自己对原上依赖的原因,可终究没什么成果。 木助理取到这一个月来集团的财务策划报表,路过秘书室的时候,听到里头传来阵阵愉悦的笑声—— ——“我靠这人脑洞好大!” “哈哈哈哈哈分析真是绝了!” “这张照片拍得简直奸情满满” “以前怎么没发现,秦董长得确实挺帅哈,跟原上站在一起居然没有被比下去……” 嗯?秦董? 木助理耳朵一抖,钻进办公室,便见几个平常无比高冷女神的秘书正纷纷挂着淫笑挤在电脑跟前,见他进来,几个姑娘立马就慌了,电脑主人看样子想关掉网页,但手一颤,鼠标划开了没成功。 木助理挺人模狗样地威严瞪了眼下属,自己凑上去一扫,便认出屏幕上的页面来自于国内非常火爆的海角论坛,等仔细一看,眼睛也瞪大了。 只见打开的那个帖子上硕大的标题写着——《八一八肯圣娜狄原上身边那个全程存在感惊人的蓝衣小哥》……跟着原上去肯圣娜狄的蓝衣小哥,还存在感惊人,除了自家老板能是哪个?木助理有些无语,四海集团平常在媒体这一块威望不错,狗仔之类的跟新闻都默认要避开秦霍的行踪,因此集团发展这么些年,秦霍出现在公众眼中的次数可以说是相当稀少的。可没想到低调了那么多年,头一次被挂的原因竟然如此无厘头。 要是有什么负面的评价,就让宣传部门联系论坛删掉好了。木助理这样想着,往下一看,没想到见到的基本上都是花痴评论,转念一想也明白了,自家老板这人,只要不是亲自接触感受气场,那张脸和身材还是能糊弄住大多数颜狗的。木助理在心中撇撇嘴,以鄙视颜狗的肤浅,他满以为这就是一个普通的花痴贴,没想到朝下一拉,便看到了一张点赞数上千的照片。 照片里,肯圣娜狄现场的红毯上,秦霍正与原上并肩而行,相视微笑。原上微微仰头,眉目温存柔软,秦霍略垂着首,神情专注放松。无数媒体和摄像机陈列作背景,甚至身边还有主创团队的其他人,可他俩之间莫名就有一层隔绝掉闲杂人等的结界,让旁人忍不住将注意力集中在双方之间那微妙的氛围上。 木助理咯噔一下,心觉不妙,迟疑地看了下去,顿时一阵头疼。 “……这目光,简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啊啊啊啊甜!说不出原因的甜!!” “他俩的礼服!啊啊啊啊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为什么总觉得像是情侣装?明明西服的款式都是差不多的……” “楼上你的脑子没问题,看他俩领带……” “沃德天!材质和花纹……我死了……” “还有手表好吗!看原上现在手腕上的手表,之后前线接机有拍到,这块表其实是总裁小哥的,但红毯时借给原上戴了。上千万的表……总裁小哥很任性……” “这cp安利我吃了” “吃了+1” “瞬间脑补一百万篇娱乐圈金主文。” “啊啊啊看完直播的人在这里表示总裁小哥画风其实很清奇!!之后原上递奖杯给他他懵懵懂懂又不情不愿亲了一下的时候太尼玛可爱了!” “……”卧槽,木助理看得心中不住骂娘,这些妹子是不要命了吗?怎么什么人都他妈敢意淫啊?! 自家老板有多讨厌同性恋木助理简直不能再清楚了,要是让他看到这个帖子一定会出人命的。木助理赶紧记下地址,等着一会儿找人删除,然后关掉网页,缓了好一会儿才缓回神,严肃地朝秘书们叮嘱:“这种对秦董名誉有损害的事情,下次发现记得第一时间告诉我。私下里不要传播这种言论,知道了吗?!” 秘书们被吓得连连点头,他才放下心来,去办公室的一路上,就在琢磨该如何不让老板知道这件事。 一推门,老板正在看书,他瞥了一眼,不是《让生活萌萌哒的一百种方法~》,压抑的黑色封面上印着烫金的书名《变态心理学》。……什么鬼? 他心中为这书名哆嗦了一下,老板便突然抬头,目光锋利地看了过来。 这尼玛和刚才照片里看着原上的那个是同一个人吗?木助理控制不住内心丰富的活动,便听对方用冰冷低沉的声音缓缓开口:“小木,你有朋友吗?” 只有老板你这样的个性才会没朋友吧!木助理恭敬道:“有几个的。” 秦霍又问:“你跟朋友要分开的时候,心里是什么感觉?” 那必须舍不得啊,尤其女朋友,简直恨不得抱着再啪啪啪一发好吗?!老板这是交朋友了?不错不错有进步,木助理在心中给秦霍额头贴了一朵大红花,嘴上倒也不敢多说,只简练回答:“会舍不得吧……” “要是不想分开呢?” 木助理愣了愣,仔细想想,想到自己平常跟狐朋狗友泡完妹子后迫不及待告别的心情,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含混道:“大家都有自己的生活,不管怎么样都会分开吧,又不是不能见面,再约不就好了?” 他说完这话,便见秦霍瞬间沉默了,他几乎以为老板要和自己敞开心扉促膝长谈的时候,对方挥挥手,一副不耐烦的模样:“问你白问,出去吧。” ……木助理神情恭敬地离开,心中轮番哔狗,门关上后,秦霍叹了口气,将书丢开。 果然别的朋友之间分离时也会有不舍,自己对原上的依赖并不是全无道理的。 不论怎样都会分开,这句话让他心中又莫名地感伤了起来。 他正沉浸在难得的文艺忧伤当中,原上的电话突然打了过来。 秦霍赶紧接起,对方温和的声音透过听筒都能柔软人心:“秦董,我刚才看中了一套房,决定定下了,跟你说一声,这几天估计就能带着威风搬走。” 秦霍心中轰的一声,本能坐直了身体:“你要买房?” “是啊……”原上道,“一直住在你那也不是个事儿,刚好唱片的钱到了,我手上也宽裕……” “你想入股吗?” 他话未说完,突然被秦霍打断。 原上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你想入股吗?”秦霍无比冷静,先前所有的思考人生这一刻只剩下如何牢牢拴住这个人,他机械地重复,“别开工作室了,这笔唱片的钱入股吧,我拿自己的份额卖给你。” 第41章 信仰的力量 秦霍这玩笑可开大了,原上再三确认他没有喝醉酒之后,迅速赶到公司,看到秦霍已经起草完的文件,仍觉得莫名。 就连木助理也对此不解,因为出了原上这张专辑的原因,集团的流通股目前形势正好,可以说涨得如日中天。从持股方的角度来看,这时候捂紧了自己的口袋闷声大发财才符合常理,结果秦霍不单自掏腰包分出一百五十万股,还不趁着形势正好抬高一些价格,压根不像他平日里在商场上对付其他人的手段了。 合同没有问题,价格也很合理,原上非常心动,毕竟作为一个艺人,能拿到本集团的股份对自己的发展是十分有利的。 股东的身份和签约艺人有着本质的差别,资源调配,集团人脉,以及在一些事情上的话语权。这些细微的差别加在一起,便会成为影响很多事情的关键所在。原上开始时打算成立工作室,多少有一些想从普通艺人身份里跳出来的原因。华语音乐圈只靠他一个人打响名声是没有用的,再出色的圈子也不可能纯粹靠一个人支撑起来。如今在国际上文化输出最多的欧美日韩歌坛,里面总有几个地位区别于普通歌手的大神级前辈,可你能说没有了他们,他们所处国家的音乐圈就会倒下吗? 不会的。 任何一个圈子,想要传承和继续,靠的都是源源不尽的新血。 可你又能说,华语音乐的衰落是因为没有新血吗? 也不是的,曾经那个年代无数天王天后的崛起,无数唱片销量记录的刷新,足以证明歌坛中并不缺少才华斐然的歌手和创作者。即便在乐坛发展衰败的今天,从原上近段时间的观察来看,音乐圈里仍有许多许多心怀梦想的优秀歌手,没能得到配得上他们才华的荣耀。 他们在巨大的压力下苦苦坚持,甚至自掏腰包来完成作品,因为公司不给钱和资源,甚至背着卖身契为了生存去做生意。他们卖服装做网商做餐饮,分明纯粹追求艺术的人,去为五斗米而折腰,同为音乐人,原上几乎能感同身受他们为梦想拼搏时的绝望。他们不努力吗?并非如此,可他们仍旧无法成功,这是整个华语乐坛大环境出了问题。 盗版、互联网、恶性营销、制作混乱……牵涉到太多太多的问题,让他们即便知道也无力解决。盗版导致专辑卖不出去,互联网上又充斥着免费的音源,认真唱歌的歌手不够夺人眼球,疯狂的营销反倒能带动粉丝消费。于是恶性循环的,公司认真做音乐赚不到钱,便把原本放在专辑里的资金拨出一半甚至更多来购买营销,这种脱离传统的做法偏偏能让他们尝到甜头,久而久之…… 想必也曾有人试图改善这种混乱,因此互联网才会在实体唱片之外推出虚拟专辑,欧美日韩乐坛因此逃过一劫,但此举显然在国内收效甚微。严峻的盗版问题导致大部分国民没有为文化产业消费的概念,至于制作人会不会因为没有收入饿死,这不在他们考虑的范围当中。 盗版饿死制作人,却又养活了太多靠吸血为生的无良平台,取缔盗版,就是抢走他们的饭碗。他们势力盘根错节,又有大批受益于霸王餐的无良拥趸为了以后继续不掏腰包鞍前马后,与他们相比,任何一个个体的力量,都太小太小了。即便如今已经有了些声望和肯定,原上也不敢说自己振臂一挥就能解决这个盘踞在华语乐坛头顶几十年的根本问题,他想开工作室,无非只是踏出努力的第一步而已。 然而想要经营一个工作室,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他在音乐圈里除了才华外没有人脉没有渠道甚至没有员工,一切都只能从零开始。签约期内,他兴许还可以借用四海的资本,可五年约期之后,真正就成了孤家寡人。原上不是没有压力的,五年时间够做个什么呢?四海集团从秦霍父亲那一辈开始,至今几十年了,也不敢说在业内一家独大,更何况一个没什么根基的小工作室。 可当这个工作室的老板能拥有四海集团部分的股权,情势又立刻就显得不一样了。 原上仔细翻阅合同,心潮澎湃,从四海近些年在音乐制作的投入上,他能看出秦霍的理念与他有些共通,能有机会遇到事业观相同的朋友真的是非常难得的一件事情,就连同他亲密无间的好友渝水淼,也未必敢说三观完全地契合呢。只是这个价格…… 原上叹了口气,一百五十万股,每股股价超过四十元,秦霍甚至做慈善一般开的是散股流通价,但对现如今的原上来说,仍旧是一笔巨款。他虽出专辑确实赚了点钱,但远不到这个数字。 他迟疑着是否能去和渝水淼借一些,但老朋友这些年虽然有些经营,开口几千万还是有点太过了,渝水淼就不是会存钱过日子的人,这数目肯定得让他卖几套房。让老朋友卖房补贴自己投资,原上扪心自问干不出这种事。 只犹豫了两秒,对面的秦霍便发问:“怎么了?对合约有不满意?你可以提出来。” 要是连这样的合约都能挑出不满那真就是贪得无厌了,原上摇了摇头,据实说:“您开的条件很好,我也很心动,只不过这么大一笔钱……” 秦霍看他为难的模样,不知为何就有些开心,好像掌握住了原上的喜怒哀乐,距离这个人便又近了一点。不过他对原上的经济条件心里还是有数的,本也没想过一下子能叫他一下拿出六千多万,电话里提出卖对方股权之后他就考虑过这个问题,闻言便也不以为意:“这个简单,你不是要开工作室?约签到期之后,这个工作室就和公司脱离关系了。集团股价除去现金一部分,另一部分注资进你的工作室,还有不够的,可以用合约期内你的个人收入来扣。” 原上愣了一下,表情看上去甚至有些幼稚:“集团要控股我的工作室?” 秦霍紧盯着他的脸,思维便有些慢,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原上在担心什么,不知为何,心中便对对方的怀疑憋闷起来,眉头也皱紧了:“普通注资而已,你难道还想在国内单打独斗?注资之后,四海可以跟你共享音乐团队、国际资源甚至飓风唱片的海外市场。这只是为了保证双方的合作紧密。集团音乐部门的部分管理权我同样可以放手给你,互惠互利。” 这简直就像是天上在掉馅饼,原上长久地沉默了,对上秦霍冷漠却真诚的眼睛,迟疑片刻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秦董,您为什么要这样优待我?” 为什么? 秦霍被这个问题问得愣住,为什么?好像只是下意识想这样去做,下意识想要拴住面前这匹桀骜不驯的野马。卖股权的决定是突然作下的,可直到现在进入商谈阶段他也没有丝毫的后悔,内心深处盘旋着一个他不敢触碰的解释,秦霍努力寻找着合心意的逻辑,终于道:“因为你优秀。” 什么?原上从未想过能从这张嘴里得到如此直白的赞赏,不禁偏了偏头,以为自己听错。 秦霍只觉得自己找到了一个让自己也十分信服的理由。他看着原上侧首时头顶蓬松摇摆的发丝,和脸上难得不那么沉稳的表情,目光不由放柔了些。是啊,原上那么优秀,自己只是欣赏一个优秀的人而已,有什么可奇怪的呢? 门外的木助理偷听到这里,不由得卧槽了一声,实在无法想象自家老板是怎么顶着那张死人脸说出如此肉麻的话的。他浑身麻麻,好像后背都痒了起来,一边吐槽着,心中又隐隐察觉到一点不对。 异样的念头一闪而过,很快就不见了。 ******** 出道后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获得了如此多专业的肯定,原上的走红速度在娱乐圈里可谓是相当少见的了,大热的专辑《开始》还在销售期中,拍摄的电影和电视剧也即将上映,很多媒体都在猜测原上下一步会做什么。是接着出专辑唱歌?还是将重心转向影视? 许多人都猜测是后者,毕竟这年头单纯靠唱歌生活的歌手实在是太少了,大部分这么做的人,要不就是早有人气,要不就是找不到门路。没其他原因,做音乐不赚钱啊!甚至在国内做音乐想走红都不是件易事,娱乐圈谁不想红?谁不想赚钱?谁不想大牌加身代言无数?人往高处走,死活混不出头的歌手们去拍拍综艺演演戏,靠这样站起来几个后,大家便都纷纷效仿了。 原上现在有奖项,有作品,也有人气,就是代言和国民度还是差了一点。不过他还年轻呢,有得是拼搏的机会,四海又愿意力捧,就看他带起的近段时间各大公司投资制作专辑的热潮,这人最后能站到怎样的高度就谁都没法下定论。 记者们卯足了劲儿地去挖新闻,蹲守在公司楼下和各大最近开机的剧组里,无数线人倾巢出动,恨不能原上出门逛个街都研究一下是什么目的,然而努力多日,仍旧一无所获。正当他们一筹莫展的时候,四海集团突然良心发现,主动丢下来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 原上的个人工作室,成立了! 不光成立,还营业了! 不光营业!还特么放出消息,说预备签约培训艺人。 艺人在签约期间成立工作室,向来只是签约海外公司后回国发展的那些艺人的专利,国内企业尚未出现允许此事的先例。因此这消息一出,顿时一石激起千层浪,引发了极大的反响。媒体们唯恐天下不乱地猜测,原上这是跟四海集团闹掰了?刚走红就踹掉公司单干,这也是够能耐了。 然而还不等这类负面猜想坐实,四海集团就组织举办了一场澄清发布会。发布会上不单指出了原上个人工作室和四海集团的合作关系,还公开证实了原上的个人工作室确实有签约并推出艺人的打算。 原上道:“我一直梦想华语乐坛能越做越好,也希望能有更多志同道合的人和我一起努力。个体的力量太单薄,唯有所有音乐人们的团结,才能真正去改变这个市场。” 这番话听得到场媒体似懂非懂,但又隐约能感受到蕴含在其中庞大的力量和野心,他们据实发表之后,得到的回应也不尽然相同。 ****** 江斜浑身的血管都在沸腾,原上的这句话让他轻易找回了自己做音乐的初心。发布会现场如此的庄严郑重,原上被无数媒体包围在当中侃侃而谈,脸上的表情充满自信和肯定,浑身都散发着让人信仰的光芒。让乐坛奋起,让华语音乐在国际上占据一席之地,这样远大的美好的理想,曾几何时自己也是有过的。江斜紧紧攥着双拳,叩进掌心的指尖都在发着抖,然而耳边响起的一记轻响,却如此轻易就打碎了他的梦—— ——明城影视的董事长宋天冷哼一声,将茶杯搁在桌上,嘴上叼着雪茄,声音含混不清:“狂妄。” “是啊,明显是去国外拿了点奖就骨头轻忘了自己是谁了!”江斜的经纪人赶忙拿着喷枪恭敬为他点烟,尖酸地撇着嘴评价,“江斜前段时间还拿他当榜样似的,这些年轻人啊,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你说他都拿了奖了,四海又有资源,好好唱自己的歌拍拍戏接接广告赚钱不就行了嘛,非得搞这些幺蛾子。” 宋天轻哼:“他聪明着呢,拍戏唱歌要给公司分成,能跟自己单干一样?你看他说得冠冕堂皇,其实不就是……” 江斜在心中为他们的浅薄和功利冷笑一声,这些眼睛里只能看见钱的商人,又怎么能理解一个有追求的人崇高的理想? 宋天的弟弟宋高是个性情中人,他也有些不赞成兄长和江斜经纪人的话:“你们也把人想得太肮脏了,原上真的是个很有理想的人,我听过他所有的歌!他要那么不是东西,秦董事长又不是瞎子,何必花大力气去捧他?别一天到晚只知道钱钱钱钱。” 宋天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孩子,脸上表情无奈中又有几分轻蔑:“你以为四海这几年年年不求回报地投资唱片是为了什么?原上能赚钱,秦霍干嘛不捧他?就连开工作室这种荒唐的要求都答应,就为了把这么个能赚钱的艺人牢牢抓在手里,你太年轻啦,天天就知道理想,理想能当饭吃吗?这个社会,谁不爱钱?” ****** 任平生望着屏幕上那个沉稳又神采飞扬的人,蓬勃的生机借由他的话语从听觉就能充满听众的全身。仿佛被一种久违的力量攥住了心脏,任平生恍惚感受到了数年前自己踏上肯圣娜狄音乐节红毯时的心情。那时候是什么感想呢?为能入围超级音乐节奖项感到激动,对幕后默默奉献的赵观心中感恩,因自己能走出国门代表华语音乐受人肯定感到骄傲……那时的自己青春正好,如一只羽翼渐丰的雄鹰,望着长空,满满都是对未来的展望,和对这一行业的责任感。 要作出更好的成绩来回馈社会,要让世界对华语音乐都不再抱有偏见…… 他叹了口气,从年轻的回忆里醒过来,邹敏抱着剧本从楼上走下来,巧笑倩兮:“哟,醒着呢赶紧来背台词,我跟资方磨了好久的角色呢,你可得好好努力。” “好。”任平生微笑着起身,关掉电脑。 余留的生机在脑海中砰砰跳动,又很快因为没有挽留的意念,一丁一点流失不见。 年轻啊,任平生在心中叹息着摇了摇头,生活是生活,梦想是梦想。 ****** 有人心怀偏见,自然也会有人受到鼓舞。 热爱艺术的人大多比较纯粹,虽然不少人都像江斜那样因为生活所迫无法放肆地追逐理想,但大多数人,无非只是缺乏一个让他们下定决心的契机。那些心怀音乐梦想顶着重重压力一直坚持,甚至从各种渠道努力赚钱最后投入在自己音乐制作上的人,在暗无天日的环境里都能禹禹前行,更何况原上为他们点开亮一条如此光明火热的康庄大道。 无数音乐人从各种渠道联系到工作室想要签约,唱歌的、创作的、谱曲的、玩乐器的……种种种种,有的落魄至街头卖唱,有的现在还身负其他公司的合约,秦霍从公司音乐部门挑了几个管理暂时去给工作室帮忙,也叫原上不至于每天忙得和他从前一样。 手上带的艺人一夜之间成了一部分老板,孙汉清刚开始有点惶恐,不过他很快发现原上对待他仍旧是从前的模样,且自己负责的工作内容没什么不同,便也慢慢地适应了。工作室花销巨大,原上为了购入四海的股份还和公司透支了薪酬,于是虽然做了老板,却也不敢放下工作,肩膀上的担子反倒比从前更重了。 好在他痛并快乐着,为自己热爱的事业奋斗也不觉得辛苦,为了更好地帮助工作室宣传,竟还百忙之中学着用起了社交软件,这些天乘车等候之类的空余,便爱拿孙汉清的手机刷刷微博。时代的发展让偶像和粉丝之间的距离越发接近,他记得自己上辈子还没隐退的时候,喜欢他的歌迷们时常会寄来亲手写的信什么的,他有空时也爱一封一封拆开来看,薄薄的信纸上笔迹大多娟秀漂亮,那些鼓励欣赏的话语,能轻易让他在万分疲惫的时候打起精神。 被人喜欢真的是一种美好又幸福的感觉,原上很相信缘分这个词语,世界如此大,人潮挤挤,那么多人的目光却偏偏都在看着自己。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而自己受到那样多人的喜欢,又何德何能? 孙汉清告诉他有许多明星都很讨厌和粉丝接触,这让他怎么想都想不明白是什么心理。 粉丝们嗷嗷叫着要他发自拍,他便听话地发了一张,贴上去几分钟,瞬间评论无数。 “啊啊啊啊啊啊啊男神你是我永远的男神!!!!!” 原上回复她:“谢谢。” “抢前排!!!想逃课追我原的行程啊啊啊!!!!” 原上皱了皱眉,点开:“学生要好好学习,不可以逃课。” “啊啊啊啊原哥你好帅啊!!!!原哥我爱你我想为你掏空自己的钱包我要给你礼物买买买!!!!” 真是可爱,原上笑着打字:“我没什么想要的礼物,有时间就给我写信吧。” “哥哥!!!不要太累了!!工作加油!!!歌很好听!!!!” 原上便回复:“谢谢,我会努力的。” “原上你干什么呢?”他在这慢吞吞打字(一个写歌都用纸笔的老年人打字速度请不要过多期待),孙汉清从屋外进来,探头一看,顿时瞪大眼睛,“卧槽你真有闲心,还他妈回粉丝的评论?” 艺人们大多在人气低迷时会靠评论笼络粉丝,走红之后还有此举者少之又少,底下的粉丝们因为他回评论的举动简直炸了锅,一个个开心得看文字都像在狂奔,原上倒觉得没什么:“不是在等品牌厂商吗?反正我也没事儿,跟大家聊聊而已。” 孙汉清觉得自己真的是带了个宝贝,偏偏又想不出什么话能反驳对方的逻辑,只能无奈道:“随你吧,别透露工作相关的话题就行。” 见原上果然低回头接着慢吞吞和粉丝们互动去了,孙汉清又是无奈又是有意思地看着他,他以往带过不少的艺人,原上真的是里头最特别的一个。这人不红的时候看起来挺傲的,一身硬骨头,跟秦霍面对面的时候都不矮半截。可现在红了吧,却也丝毫看不出骄矜,来工作室面试那些艺人有些个在地铁里卖唱穷得鞋子都脱胶,原上却能跟他们一块弹吉他聊音乐一聊就聊半小时,有时候被狗仔追着跑都不生气,给人家买奶茶喝,公司楼下遇到蹲守的粉丝还摸人家头问是不是学生劝人家回家……孙汉清现在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傲还是接地气儿了。 原上身上仿佛有一种特殊的魔力,叫他看着看着忍不住便笑了起来,又想起今天的工作,不禁越发开心。原上到现在身上还没背过代言,开张生意必须做好,前段时间孙汉清一直在跑一个奢侈品牌,这牌子国内地区的男装代言人合约差不多要到期了,很多男艺人的经纪人也跟他同时在走门路。可能是被他长期的诚恳和坚持感染了,又或者是原上有肯圣娜狄奖项加持,在时尚圈风评也不错的原因,总之临近选定日期,品牌商终于和他约见商谈,刚才商议合作细节的时候,对方也表现得很有诚意,连孙汉清开出的六百万代言费,对方也显得没什么意见。 原上交际能力出色,对方派出的负责人很快就跟他打成一片,双方甚至交换了私下的联系方式。各个条款也磨合得很周到,品牌商看起来简直恨不得直接把合同给签了似的。临近落笔意向,那边说要给公司再打个电话确认一下,没有意见的话往后就合作愉快。对方能说出这种话,就代表合作基本是八九不离十了,孙汉清听在耳里,怎么能不爽? 这个奢侈品牌在国际上的定位虽然只是轻奢,但国内营销得好,逼格绝不比寻常奢侈品牌要差。加上签的又不是什么野鸡工作,而是妥妥的国内代言人,原上第一个广告能接到这样的,起步又是六百万的高价,基本往后的定位就不会差了。能得到这样的结果,之前再怎么累死累活便全都值了,广告面世之后,原上的身价一定会再度飞涨,届时影视歌各方面的资源也会更进一步。工作室开销巨大,原上背负得很辛苦,能帮助一个有理想的人做些什么,孙汉清心里非常高兴。 品牌代表打完电话了,重新回到了办公室。 原上停下回复粉丝评论的动作,抬头恢复沉稳可靠的工作状态,孙汉清笑着正想朝他们打招呼,瞥见他们和出去时脸上截然不同的神色,心中咯噔一下。 “您和公司谈得怎么样?”忐忑之下,孙汉清还是笑着开了口,“……假如有什么还需要修改的条款,我们可以接着……” “孙先生,原老师,那什么……不好意思啊。”听到孙汉清的话,对方显得异常尴尬,几个人相互对视了几眼,负责人才说,“公司那边说,目前已经有合适的选择了,让我跟您说声抱歉,以后有机会再合作。” “什么!?刚开始你们不是还说没定下吗?!”孙汉清错愕地站起身来,他觉得自己被欺骗了,几乎控制不住情绪,被原上使劲拽了一把,才恢复理智,奋力将指责的话吞回肚里。 原上像是一点没受影响,仍旧笑得风度翩翩:“没关系,就像您说的,以后还可以合作。大家能见面聊一场天,也是缘分嘛。” 他的态度让对方负责人心中顿时好受了不少,也因此流露出更多的愧疚来,双方分别的时候,那负责人没忍住,悄悄将他拉到了一边—— ——“原老师,其实我们没想耍您,来之前公司那边确实说过有跟您合作的意向的。只是截胡那人也谈了很久,又有路子,还把身价压到两百万……实在很对不起。” 恶性竞争啊?原上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方便透露是谁吗?” 这消息本是不能随便透露的,可他方才和原上相处得又确实合拍。对方眼珠子两边看了看,确定没人,才神秘兮兮地讲:“您估计也认识,就是那个任天王,任平生啊。” 第42章 “PG”的合作 任平生签完约后看着合同上的代言金额,长长地叹了一声。 他前一个代言是一个国产品牌的手表,解约之后就很久没接到像样的合作了,既因为没资源,也有比较挑剔的原因,毕竟是曾经红透过半边天的天王,总不好身上背一堆讲出来都羞耻的low牌子。但再怎么low的牌子,也不曾给他开出过两百万这种低价,将钢笔一下一下旋回笔帽里,任平生既难过,又觉得说不出的羞耻。 “好啦,你知道‘emma’的约有多难抢吗?整个娱乐圈几百双眼睛盯在上面,国际奢侈品牌啊。人家那边本来就有意向合作伙伴了,你不降价或者降得不多他们能愿意换?”明城影视的董事长宋天一脸世故地抽着烟,语气不咸不淡,“目光要放长远点,不要太在乎一时的得失,等你翻身了,多少钱的广告费拿不到?肯定比以前还要风光。” 邹敏和明城影视合作过不少次,在宋天面前还算能说得上话,否则也不至于有面子让名城出面替任平生来抢资源。 邹敏笑得有些心疼:“是啊,等我们把跟‘emma’合作的消息营销好了,再放出你出演电影的消息,曝光率和人气很快就能上来了。广告费也是没办法的事儿,人家品牌商那边都快跟人签约了,要不是宋董和高层私下有交情,人家可能连谈都不会跟我们谈。” 任平生理解她担心自己不识抬举惹怒宋天,但听到这样提醒自己竞争力大不如前的暗示还是还是有些不爽。他忍了忍,才把负面情绪压回去,勉强笑笑:“你劝我干嘛?我挺开心的,也很感激宋董愿意替我跑关系。” 确实,代言低总比没工作或者四处走穴要好,更何况“emma”这种级别的品牌,能合作本来就是对艺人身价的一种提升,等这波代言的风声放出去,再加上邹敏新电影宣传的加持,想必自己现在隐形人一般的工作状态会得到很大改善。 他安慰完自己,又有些好奇:“‘emma’之前快谈下合约的那个艺人是谁?” “呵,这人最近可火着呢。”宋天弹了下烟,歪嘴笑了一声,“原上。认识不?” ****** 跑步机时速极高,原上戴着耳机在上头奔跑,汗水从额头滑落爬过脸颊和腮侧,映着光隐没进毛巾里。 孙汉清在门外看他,确定他状态如常后,才松口气转回了头,对面的木助理将亮着幽光的电脑屏幕转过来,问:“到底怎么回事啊?” 屏幕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字和标点符号,发表者们愤怒得真情实感—— 【265.战斗主义:可以的你们家,从出道开始踩前辈抢资源,资历没多深,营销玩得6,一天天通稿发得飞起,这次抢资源被打脸感觉如何?】 【266.点一支烟花:他家不是向来如此?为了红碧莲不要,得个外国奖就自吹华语之光】 【267.我男神宇宙第一帅:SB,倒打一耙你家玩得比我家6,过气歌手不要紧贴炒作谢谢】 【268.战斗主义:说过气的是不是SB?资历深你一万倍蟹蟹,你拿过的奖我家都拿过,你没拿过的奖我家也拿过,出了几首歌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再过气也好过你家拿不到代言强行贴!】 【269.你喂的瓜很甜:拿不到代言什么鬼?谁知道内情是什么?消息你家放的倒贴也是你家说,上下嘴皮子一碰无石锤随便黑人,反正都是你们有理咯~】 【270.路人甲:原上音乐才华不评价,人品不评价,单纯抢前辈资源这件事不能忍。任的歌是我童年,哪怕现在不红了也拒绝当砖被踩。】…… 【899.你们对原上家的粉还有什么幻想?合作一家撕一家的尿性出道开始就这样好吗?选秀时拼命踩名次高的选手,合作电视剧十八线番位吹吊打男主,唱几首歌拿到鬼佬奖就碾压无数乐坛前辈,呵呵这种新人,娱乐圈风气就是这样被带坏的。】…… 孙汉清叹了一声,照实将广告那事儿说了,又提醒:“我现在都管着原上不让他上网,看他表现的样子像是还不知道。秦董那边有什么表示吗?为什么新闻的热度还那么高?” “你不知道,名城玩儿这一套是老手了,这次蹦跶最欢的几个媒体都是他们公司的亲信。”木助理摇了摇头,“压不住的,只能用新的话题盖过去。” 明城影视确实有手段,这些年没出过什么特别大爆的作品,但公司经营状况仍旧蒸蒸日上,靠的就是营销方面的手段。网络通告水军加曝光率一起刷,四海集团有时候在这方面都比不过他们,宋高在炒作方面特别有心得,能轻易在短时间内就把那些签到公司的小艺人捧成人气花生(小花小生),至于没有作品能不能长红那就得看他的心情了。总归这年头不缺脸长得好又想进娱乐圈的人,名城影视的新人储备量又在业内公司里是独一份儿的高,新人换旧人,源源不绝,萝莉粉们只看脸,本命没了资源,更美更帅的墙头(喜欢了本命之后又有好感的偶像)曝光率更高又有作品,无需过多手段就能让她们乖乖爬墙。 这次明城影视看起来是要捧任平生,又走的是那套炒作的老路子,买营销号放一些似是而非的消息炒热度,再贴着几个正当红的明星狗皮膏药似的炒。原上专辑红又刚拿完奖,人气因为音乐将将有了点基础,够话题度又没什么深厚根基,恰好是最合适的碰瓷对象。名城旗下那些小艺人不敢随便倒贴,毕竟没作品又没人气贴上去只会被单方面群嘲,可任平生不一样啊,十几二十年的老歌手,又经历过当初乐坛最辉煌的时期,留下了不少现如今都广为人知的好歌曲。他正当红时的歌迷,如今大多数已经成年入了社会,可以说从街头随便拎出一串三四十岁的青壮年人,都能唱两句他歌里最红的词儿。 他赶上了音乐人最好的时候,后来的歌手再遇不到那种全民听歌追星的热潮了,原上在这一点便比不过他,是以明城影视方面暗戳戳放出歌坛两代歌手同争代言的消息后,他俩有矛盾的新闻一下便吵得沸反盈天。娱乐圈这个地方,争夺得最多的就是角色和资源,一些超一线明星尚且会为此明争暗斗,更何况原上这种崭露头角的新人和任平生这种沉寂多年的老偶像的粉丝了。两边一方正春风得意,一方曾春风得意,都没法忍受自家被踩,随便挑拨一二双方就能撕得头破血流,宋天正是利用粉丝这种护犊子的心理,将任平生的曝光炒得比之前高出了一大截。紧接着“emma”品牌方公布了真正的合作人选,形势再度火上添油,名城影视趁机将任平生确定出演新电影的消息全国推送。 两三年了,靠着这样的手段,任平生终于再度翻红。 虽说这种拉拉踩踩在娱乐圈都是正常竞争,但被人当做垫脚石的滋味儿确实不那么好受。音乐震耳欲聋,原上目不斜视地望着跑步机上跳动的里程数字,汗水爬过皮肤留下麻酥酥的潮湿感,好像眼前气泡一般的世界被针尖戳破,倏地一瞬间,头脑一清二白。 孙汉清以为他不知道,但原上的阅历注定他不会是一个真正的傻白甜。他时刻注意自己的新闻和粉丝对自己作品的评价,并从这些评价中汲取值得学习的建议及时改进自己的作品,这场闹剧他从头欣赏到尾,却并不为那些恶意的评价劳心伤神。这种淡然不是强装出来的,他是真的对此没什么感觉。 这种平静原上上辈子出意外后躺在病房里意识到自己人气的流失时就锻炼出来了,好像周围的花团锦簇一下子失色,世界的规则明明白白陈列在眼前。他意识到自己之前还是想得太简单了一些,现在的娱乐圈和以前那个终究有了区别,太多观众路人的议论和印象就像是飘忽不低的风,他们今天恭喜你获得了专业奖项的肯定,兴许明天就会因为毫无证据的黑料倒戈相向,追根究底,还是因为自己的分量不够重,作品不够多,底蕴不够深。 肯圣娜狄的最佳唱片算是什么呢?甚至连嘉赏的对象都不是他个人,而是整个参与了音乐创作的团体。原上从跑步机上下来,手脚酸软,喝完一大杯的健身奶粉,又站在了体重秤上。 七十公斤。 对比刚开始的五十七公斤,仍旧是一米八的个头,原上看上去仍旧偏瘦,然而却健康了不知多少。腹肌初露雏形,线条轮廓分明,手臂强劲有力,连气息都因为锻炼变得浑厚悠长。 路都是一步一步走的,日子还长着呢。 ****** 抱着这样的心态,原上在得到去“PG”工作室报道的通知后,仍旧显得非常平和。 他风光也风光过,落寞也落寞过,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外力能够轻易左右他的情绪。孙汉清却从挂断电话那一秒开始就疯了,四处找关系去借衣服给原上装门面。品牌商约谈明星还能有什么事情?但因为“PG”这个品牌的名字,孙汉清没那个胆量朝工作上想,只是尽自己所能地想把原上包装华丽一些,不被人看扁。 不过他借来的那些衣服,原上最后还是一件都没选。 下车时孙汉清看着他的针织毛衣和休闲裤就满心发愁:“你这样穿真的不会有问题吗?” 有什么问题?原上不大想解释,微笑劝他:“冷静点,得失心别那么重。” 说得容易,孙汉清却自问自己没法达到这一超然的境界。他望着这个站在自己面前气质纯粹干净的人,简单的衬衫搭配低领毛衣,发丝柔顺,眉目英俊,这让他看起来有种和年纪不甚相符的沉稳优雅气息。对方沉静的目光柔柔地看下来,逐渐抚平了他胸口鼓噪的不安,良久之后,孙汉清叹了口气,情绪平静下来:“我们进去吧。” 一路被接待人员带领入内,工作室随处可见安置在墙边穿着样衣的模特,那些橱窗里售价昂贵的衣服就这样被随意地摆放着,但仍旧无法掩饰衣服出色的裁剪和出众的质感,孙汉清忍不住多欣赏了几眼,突然意识到什么,错愕地回头盯着原上。 原上见他终于明白了,露出一个孺子可教的赞赏目光。 这些工作室里随处可见的衣服,各种款式颜色材质尺寸,但无一例外,走得都是成熟休闲风!和原上方才让他感受到的气质有一种惊人的相同! 原上怎么会毫无准备,不论唱歌演戏或者别的工作,他能做的好靠得全都是天赋吗?无非只是平常表现得太淡然,容易被人忽略他的努力罢了。“PG”在国内其实并不是一个为大众所熟知的品牌,甚至它的事业重心就没放在国内过,就连在海外面向的消费群体,也多是上流社会和时尚圈里的高端人群,因此每一年它的时装发布会都很难像普通奢侈品牌或轻奢品牌那样引来众多讨论。但事实上,对这个品牌有兴趣的人仍旧是能找到渠道了解它的,例如那本全球发售了将近五十年销量仍十分喜人的高端时装杂志《BANA》,这个杂志非常非常难上,但每年的时装周,都会惯例般空余部分篇幅来刊载“PG”的新款。 原上得到要来工作室的通知后,便在网络上购买了最近十年《BANA》每一期杂志的电子版,只专注研究和“PG”相关的版块,男款女款首饰鞋包。国内经济复苏不过几十年,“PG”自恃骄矜,进驻时间比普通奢侈品牌还要晚一些,就没具体地做过什么广告,但在海外尤其欧美,拍摄的海报都是很受时尚界推崇的。原上研究过每一年海报和秀场最受时尚界推崇的那些款式,发现年年都大同小异,就知道这个牌子走得不是什么时尚路线,而是长久的味道和经典。这种经典里甚至带着一种骄矜的傲气,让它不为潮流的变化所动,这种不屑迎合的态度,更让品牌地位超然了起来。到这一类品牌的工作室面试,一味的“时尚”起不到任何作用,作品彰显设计师的品味,低调沉稳显然更讨喜。 ******* 手指掐起裙腰两寸的布料加上夹子,普鲁伊特拿笔在本子上记了两划,打版后的成品因这微小的改动显得更高级了一些,中华地区的管理人高德坐在桌上看着他动作,赞叹:“非常棒。” 普鲁伊特不为所动:“设计的灵魂已经被你们这些商业人玷污了。” 高德有些无奈:“品牌总是要营销的,你算算‘PG’进入中华市场都多少年了?销售额甚至连我们预期的一半都没达到。这块土地上有钱的人那么多,却宁愿给‘emma’花钱都不来买我们的东西,原因是因为我们太低调而他们不知道。你真的不觉得这样有问题?” 普鲁伊特虽然一心设计不做生意,但并非对市场全无了解,听完这话也不出声了。中华地区消费者购买力强悍是世界都闻名的,其他奢侈品牌早早就认识了这一点,很早之前就各种炒作营销拉拢了消费者们的心。“PG”慢了一步,如今虽说海外地位超然,在中华地区的市场占有率却挤压到了近乎可怜的程度,广告量投放太少就是非常重要的一个原因。 他叹了口气:“我既然专门飞来面试人选,就代表已经赞同了你的决定。可宣传是一回事,为什么一定要选那么年轻的艺人?我不觉得一个二十多岁的小男孩能穿出我设计的灵魂。” 高德翻动手里的报表:“往年每季度的服装销量数字波动都不大,但前两个月突然各个国家都出现了激增。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就是因为这个二十多岁的小男孩穿着我们定制的礼服去走了一趟肯圣娜狄。” 普鲁伊特难以置信:“你确定?” “你可以亲自评价。”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了敲,高德从桌上滑下来,站得器宇轩昂,调皮地冲老朋友眨眨眼,“他来了。” 普鲁伊特不由自主站直了身体,助理推开门带着两个人进来的瞬间,他的眼睛跟着亮了亮。 身高合适,体型偏瘦,虽然是东亚的五官,但却立体精致,是一种和西方男性不尽相同的英俊味道。对方光看脸年纪确实不大,皮肤紧致健康,找不出一丝褶皱,可普鲁伊特却感受不到半点的幼稚,这让他感到困惑。 原上笑着同热情迎上去的高德握手问好,温和的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落在了普鲁伊特的身上。 “您好。”原上点了点头,站在两个即将面试他的人面前,镇定自若,丝毫不显畏缩。 视线相触的瞬间,普鲁伊特脑子里的灯泡一下亮了,他立刻意识到了对方身上是什么给了年龄的模糊感,是气场!那种沉稳老练,不为外物所动的镇定气质,简直就像是个历经了无数沧桑积淀的中年人一般。普鲁伊特同他握过手,介绍了自己的名字,又细细打量他的穿着:衬衫、毛衣、长裤和鞋,都不是什么当季火爆的品牌新款,搭配更称不上出位新潮,但自有一种令人舒适的优雅味道。 恰是他最喜欢的感觉。 孙汉清恢复平常心后,立刻变身合格经纪人,也不急躁着谈工作,学习上次原上跟“emma”品牌方聊天的技巧,将双方之间的气氛一下烘托得亲热许多。 原上的品牌价值和粉丝购买力在此之前高德都已经找人统计过了,这次见面纯粹只是面试,见对方如此上道,不由越发欣赏两分。“PG”这样的品牌,挑选的合作对象性格当然也不能太过幼稚跳脱,合作者双方本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任何一方的不靠谱,都会导致另一方也受到损失。 普鲁伊特不善言辞,便坐在旁边一边默默地听,一边目光锐利地从头到脚评估原上的体型条件。 对方穿得很宽松,但能看出肩宽腰细体格瘦削,男人瘦削一些普鲁伊特倒是没有意见,毕竟品牌走秀的时候招男模也尽量会招能穿小号的人。但瘦削可以,消瘦就不行了,想到自己之前见过的一些华语娱乐圈年轻男明星的身材,普鲁伊特又有些迟疑。高端男装对穿着者的身材还是有所要求的,和大多数审美只要求骨瘦如柴的女模相比,男模瘦虽瘦,却还是有点肌肉的更好看。不过虽然有此标准,他们毕竟不是真的在找模特,普鲁伊特也不好直接要求对方展现一下身材如何,左思右想,索性从办公室里的模特身上扒拉下一件薄衫:“能请你换上这件衣服吗?” 原上愣了愣,立刻便意识到了他的目的。在时尚圈里设计师就是天,一些男模被要求走秀时在T台上不穿内裤都不敢过多置喙,更何况这是工作,屋里又有暖气,原上并不矫情,接过来当场就换了。 他身上那件衬衫掀起来的瞬间,澎湃的荷尔蒙就如同潮水般迎头浇了下来,莹润的皮肤,瘦削的腰线,小小的六块腹肌随着动作来回牵扯,就连腰侧都能看出被锻炼过的肌肉弧形。紧实的肌理让他的肚脐呈现细长的形状,腹部两侧接近盆骨的上方,V形的人鱼线隐没进裤子里,纤瘦的身体没有的布料的遮挡,瞬间便充满了力量的气息。 原上微微隆起肌肉弧度的手臂摆动间将那件春装穿上了,薄薄的布料软垂地跌滑下来,贴合着他的线条,精致的裁剪和款式又将他变回原本清爽沉稳的味道。 方才短暂的肉欲和骚气简直就像是错觉般一闪即逝,强烈碰撞的荷尔蒙气息还回荡在他周边几步的距离里。 原上摊开手,笑得有些轻佻,展示自己身上的衣服:“怎么样?” 设计行业出基佬,普鲁伊特盯着他的动作沉默了半晌,只能捂着嘴咳嗽一声。 第43章 满头汗珠,也不如心中的惶恐来得让他战栗。 那笑容七分邪气三分坏,连孙汉清都跟着看呆了,办公室里许久之后才有人打破沉默,高德道:“非常好。” 除了个头稍矮一些外,原上的身材无限近似男模,瘦而不弱,肌理分明,加上他比例好,腰线要比普通男人高出一些,便显得腿更长了。宽肩细腰腿长再加上出众的外貌,分明是披着麻袋都好看的那一类型,穿着“PG”裁剪精良的新款,自然只会更加出众。挑选宣传的合作伙伴和走秀时找模特不一样,模特要求长相不过分出众又是甚至画上丑丑的妆容遮掩五官优点,只为了在T台上能让更多专业人士将目光集中在衣服本身上。可面向公众时要求却又有所不同,海报上的面孔足够精致高级,是会激发顾客的购买欲的。 他心中颇为满意,看向普鲁伊特:“你觉得怎么样?” 普鲁伊特一反原本甚至有些抗拒的态度,甚至显得羞涩了起来,他瞥着原上,对上原上的目光后又飞快躲闪开视线,小声道:“你觉得可以就可以吧。” “好的,那么我们就进入正题吧,原先生。”高德请原上和孙汉清坐进了办公室靠窗位置更郑重一些的待客沙发,“‘PG’需要一个面向中华地区的品牌大使,来宣传我们的系列男装。工作内容包括海报、宣传、代表品牌参加一些活动以及拍摄每季度的宣传大片。从今年春季的新款起,到夏季、秋季和冬季,合约期大概一年左右,您对此有意向吗?” 不是代言人,原上闻言笑了笑,在预料之中,并不失望。“PG”在奢侈品行业内地位超然,挑选代言人当然只会比普通的品牌更加严苛慎重。海外例如欧美地区每年能签下他们约的代言人,无不是娱乐圈中跺跺脚都能引发行业震动的超级明星,而自己,虽然除了几首还算受欢迎的歌,拿个了个还算有分量的奖,但距离这样的地位,还是离得太远太远了。现在的他是不可能撑起这样大一个品牌的,高德假如找他谈的是代言的工作,他反倒要怀疑对方是不是骗子了。 不过虽然国内男装部分形象大使这个头衔不如代言人分量重,却也足够满足原上的预期了。毕竟这可是在国内从未投放过广告的“PG”啊,别说一整年的男装工作了,只怕招的是一款鞋一款包的形象代言,都足够整个娱乐圈的明星们挤破脑袋。他没有异议,六百万薪酬在高德眼里也不算高价,双方一拍即合,立刻商谈起合约。 直至签名落笔,尘埃落定,原上想了想,还是问道:“冒昧问一下,“PG”这样大的公司,在合作前应该审核过我的事业现状才对,您应该对我近期的新闻有所耳闻吧?既然如此,为什么又会选择与我合作呢?” 普鲁伊特眉头微挑,探寻地看向高德,高德眼神奇怪地打量了原上一会儿,但还是轻声朝普鲁伊特解释了。 普鲁伊特不爽地皱起眉:“我刚开始确实以为你不能胜任这份工作,但'emma'算什么东西,也配左右我们的决定?” “您刚开始不中意我吗?”原上觉得这位藏不住话的设计师还挺有意思,忍不住便逗他,“那现在呢?” “现在……”普鲁伊特深绿色的眼眸和他对视,接触到原上温柔的目光,嘴角忍不住轻轻翘了起来,“现在你让我灵感爆棚。” 高德送走了他们,转头意味深长地打量好友:“你刚才是在跟他调情?” 普鲁伊特是个纯情的基佬,翻了个白眼继续改衣服去了。 高德转头就偷偷给秦霍打电话:“秦董事长,感谢您的推荐,合约已经签下了。” 秦霍正在给威风梳毛,开春了,天气逐渐变暖,威风过冬时因御寒加密的黑毛开始拼命脱落,用毛梳轻易就梳了一大团子下来,堆在旁边厚厚的一座山,威风眯着眼睛,被梳得舒坦了,从头到尾巴尖抖了抖,漫天都飘扬起细小的毛絮。 秦霍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捂住鼻子,闻言也没什么反应:“是吗,那祝你们合作愉快。” “忘了感谢您的手表,方舟99-70,这个限量定制的款我找了好多年都没找到,现在终于收集完毕了。”高德眯着眼,从半敞开的大门缝隙里看出去,普鲁伊特看起来心情好极了,正哼着歌给裙摆缝纫钉珠。目光在对方清瘦的背影上停留了片刻,他轻笑一声,“六百万的签约金,连那块手表的一半都不到吧?不过您的原先生,似乎并不知道您在背后默默为他付出了什么?” “PG”这样规模品牌合约,可以说整个华语娱乐圈的明星都任凭他们挑拣,原上虽然形象高端出众又有海外市场,可对比那些电影圈成名多年在海外也颇具人气的超级巨星,其实并不是最好的人选。若非他的市场调研数据实在太好看,又有四海集团董事长的力荐,高德一开始未必会把他列入选择范围里。 秦霍听这话听得有些不自在:“他不是我的,我只不过给了他一个机会而已,能不能把握住要看他自己的实力。至于您,高德先生,您是会为了一块限量手表对工作徇私的人吗?” “随便你吧,毕竟他确实很优秀。”高德语气有些不爽,“不过我得提醒您一声,他看上去可有点花心,才进工作室几个小时的时间,就把我的设计师迷得……哼,春心大动。我可不大希望从同一张床上将他们拽起来工作,希望您能把您的人看得紧一些。” 什么跟什么啊,“PG”的设计师不是男的吗?秦霍挂断电话皱起眉,实在对这些不同世界的男人难以理解。高德刚才的那段话就算是他不爱朝那处想都能听出酸溜溜的味道,又满口什么你的人我的人,时尚圈娱乐圈里那么多女的,他们怎么非得像周展嚣那样跟个男的过不去?自己乱来也就算了,还瞎猜原上,就原上平常跟那些女明星女粉丝互动的劲儿…… 秦霍在心里解释了一通,果断排除了原上喜欢男人的可能,却不知道为什么更不爽了。想来想去,只能把锅扣在高德身上,心说这些家伙自己喜欢男的也就罢了,还非得把其他人也拉下水。又想到高德说的设计师春心大动,不由又有些担心,原上的性格和脸蛋讨人喜欢不奇怪,万一合作的时候被那个什么鬼设计师占便宜了怎么办? 秦霍这样想着,越发忧虑起来,手上梳毛的动作一下接着一下,几乎处于机械状态。 ******* 原上盯着威风摸了摸下巴,总觉得自家狗好像瘦了一圈。 仔细一看,才发现它身上的毛稀薄得几乎要秃了。原上大惊,赶忙带着他去了趟医院,兽医前前后后左左右右上上下下检查过一遍,从化验室出来后像看神经病似的看着他:“没什么问题,以后梳毛的时候控制一点就行了。” 原上百思不得其解,回家后和普鲁伊特聊微信时说起这事儿,对方知道他养了狗,便邀约有机会可以带狗狗一起出门跑步。 近段时间他和“PG”正在准备国内的第一次宣传大片,和普鲁伊特也就慢慢熟悉了起来。美人相约,原上当然不会拒绝,回复了一句好啊,才去给威风准备罐头吃。 秦霍听说原上带威风去医院的事,临时结束书房未完的工作出来看情况。他担忧地看了眼活蹦乱跳的傻狗,心想自己是不是忽略了它的健康状况,向原上问了问情况,便听对方用轻快的口吻回答:“没事儿,可能是孙阿姨和尤阿姨看天气转暖了担心威风热,毛梳得太多了一些,兽医说注意保暖就行了,没什么大问题。” 秦霍端着咖啡杯登时便有几分心虚,茶几上的手机叮咚吹响,嗡鸣一声,弹出条微信消息,他力求心安,殷勤帮忙,拿起来要给原上递过去。 不小心瞥了眼屏幕,顿时大惊—— 普鲁伊特:ok,有机会晚上约。 what?! 秦霍整个人都懵了,觉得自己的视线那一秒锋利得几乎能击碎屏幕,第二条消息紧接着弹了出来—— 普鲁伊特:你的性感让我想尝试一次不一样的风格。 “……” 性感性感性感性感性感性感性感……尝试尝试尝试尝试尝试尝试尝试尝试…… 秦霍的注意力胶着在这两个词语上,猛然间想起高德之前在电话里提到的问题,有关春心萌动的设计师和原上之间的种种……同这两条消息串联起来顿时便充满了奇异的画面感。普鲁伊特是个基佬!!!这个基佬现在在夸原上性感!!!!! 秦霍的心脏陷下去一半,手和脚都是空的,一瞬间那种来历不明的愤怒冲破桎梏像一群暴躁的斗牛那样从栅栏狂奔了出来。漫天的卧槽鸦群般从头顶压过,羊驼狂奔过荒凉的戈壁滩,烟尘漫漫,雷鸣阵阵,天空一下昏黄又一下明亮。 直至原上看到他手中的手机,道谢,接过,滑屏,解锁,对着那两条消息神情无比自然地笑了笑,回复。 这大方自然的态度看起来又不像是有暧昧。秦霍张了张嘴,半天才找到自己的消息:“……我不小心看到屏幕了,是‘PG’的那个设计师?你和他有联系?” “你说普鲁伊特?是啊,我们平常会交流一下各自对广告主题的灵感,他说‘PG’以前都是成熟稳重风格,这次想把主题改变得性感一点。”原上顺着毛抬头看向秦霍,那神情真是无比的坦荡,“他还约我晚上去遛狗,不过威风这个状况,近段时间肯定不行了,得等到夏天才能带它出去。” 秦霍沸腾的脑浆褪热般平息了下来,望着原上的目光不由得越发怜惜。原上态度如此轻松,恐怕是根本没有意识到普鲁伊特对他的心思吧?他到底对同性恋这个群体有没有概念?被一个基佬,尤其是普鲁伊特这种具有一定社会地位的基佬看上有多危险,秦霍这些年在娱乐圈里看得实在太多太多了。潜规则明规则自愿的强迫的,对比那些混乱且肮脏的肉体,原上在秦霍心中的形象一变再变,亭亭出水,最终定格成为一朵怒放的白莲花。 秦霍想告诉对方普鲁伊特的危险之处,奈何不擅长言辞,沉思半晌,只能开口:“广告片拍摄在什么时候?” “嗯?”原上想了想,“普鲁伊特说女装大使已经定下了,拍摄棚也准备得差不多,估计就在本周之内吧?毕竟其他品牌的春夏装都已经准备上了。” ******* 在拍摄片场碰上秦霍的时候,原上完全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到场,他上前去和秦霍聊了几句,对方只是淡淡地说:“我和高德先生有事要谈,今天有空就顺便过来了。你拍你的,不用管我。” 原上看秦霍和高德确实是认识的模样,便也没多怀疑,跟着品牌助理换衣服看剧本去了,高德看着他走远的背影,拿肩膀撞了秦霍一下,暧昧笑:“你还不承认,明明就是来看他。” 秦霍觉得自己是没有私心的,纯粹为保护原上不被品牌大佬揩油而来,语气正义:“不是你想的那样。” “切。”相信他才是有鬼,高德撇撇嘴,“有什么不能承认的?” 秦霍在片场机位旁边找了个位置坐下,很认真地反驳他:“不是每个人都像普鲁伊特那样,性取向正常的才是大多数,我不是gay,原上也不是,我们只是志趣相投的朋友而已。” 高德心说就原上那随时随地把普鲁伊特撩得脸红心跳的样子,你他妈告诉我他不是gay?然而他和秦霍不是头一天认识了,深知对方世界观坚固无法轻易动摇,只能认输地耸了耸肩,又看秦霍放松的坐姿,仿佛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不讲仪态了?” 秦霍靠着躺椅软软的背篼,双腿交叠,颈下躺椅的软枕柔柔垫着,整个人轻松又惬意。往前那些年,他何曾这样放松地享受过生活?摊在窗边的地毯抱枕,茶厅茶几的水嫩鲜花,玄关廊角的舒适灯光,每日早晚的热粥浓汤,这些改变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他的生活。渐渐地,秦霍从刻意学习着放松到真正适应休息,虽然行程依旧紧张,工作仍然忙碌,但每一天的生活,都已经和从前大不一样了。 他的神色因脑海中浮现的身影变得温柔:“大概是跟原上学的吧?” 高德被对方身上那瞬间迸发出的甜蜜光芒闪得几乎要瞎眼,蹭蹭后退几步,从头到脚每一个毛孔都张开飘出无声的脏话。 你他妈用这种表情,告诉我你和原上只是志趣相投的朋友?! ****** 所谓广告大片,就是一段耗时不长的品牌宣传,虽然用时短暂,却要尽量拍摄出精致大气时尚高端的味道。“PG”请来的导演深谙此道,不仅拍摄棚搭建得极尽奢靡,还找来了十余位超级模特,用以塑造大牌锋利尖端的感觉。 “PG”的男装虽然底蕴深厚,但和很多奢侈品牌一样,商业卖点还是侧重在女性的服饰包袋上,是以整部大片出镜的男性只有原上一人,要在如此多光芒万丈的美女之间周旋,还不能让人忽略男装的存在感,原上在进入后场之后,总算感觉到了些许压力。 好在导演大概也理解他的不易,给出的剧本内容对他颇有倾向,原上在脑海中迅速排演着自己等会应该如何表现,耳边便传来一声略带沙哑的烟嗓:“你好,你就是一会儿要跟我合作的男装大使?” 原上睁眼一看,立刻便认出她来,陶易,华语影坛相当著名一位女星,演技好资源又优,连海外A类电影节的奖项都拿过两个,可以说是国内青年女演员中领头羊一般的存在。她站在原上面前,排资论辈起来那就是不折不扣的大前辈,却难得态度不高傲,还主动来打招呼。 他站在后辈的立场感到意外,殊不知陶易也有她自己的衡量,“PG”找形象大使的消息瞒得很死,但圈内总有消息灵通的人能通过各种渠道得知,爬地最高的那波圈里人几乎全都震动了,小花小生们资历浅不敢肖想,有动作的都是她这样的前辈级,大家都在发动自己手上的全部资源来抢这个合约,几个平常就爱作妖的贱人更是什么手段都用上了。陶易成名早,前些年几次参加海外颁奖典礼都和“PG”有合作,因此认识的人更多一些,最后在女候选人里拔得头筹,可男艺人那边百般经营,却始终不见成果,品牌方只说人选已经定了,再打听便什么都打听不出。 陶易一直琢磨是谁那么能耐,圈内脸熟的面孔几乎都猜过去,甚至想到了几个早年便将事业中心转向海外的华人明星华人导演,却始终不得其解。直到刚才坐在后场眼睁睁看着原上被带着走进来,心中不敢置信过后,便只剩深深的慎重。 能在娱乐圈里混到前辈级巨星份儿上的人没几个傻子,单只原上能凭着这样浅的资历拿下“PG”的代言,陶易便知道自己该表现得亲和一些。 一方戏多一方心宽,即将合作的两拨人自然而然就熟悉了起来,等到他俩出现在摄影棚里时,秦霍便看到了一对俊男美女有说有笑的模样。 陶易三十多岁了,但保养得好,除了风韵成熟外,丝毫看不出和原上年龄的差距。她走的尤物路线,棕红卷发,凤眼微眯,目光盈盈,眼神一波波全是娇软的味道,身段也凹凸有致,胸嫩如波涛,围着浴巾娉婷而出,皮肤雪一样的白。 将自己富有光泽感的卷发拨到一边,陶易的烟嗓慵懒而沙哑:“导演,我现在就去躺着么?” 她举手投足的女人味是个男的看了都要心动,秦霍原本也以为自己会喜欢这样的人,谁知却只瞟了眼,连印象都不曾留下,目光就牢牢被一同出来的原上抓住了。 原上! 没! 穿! 上衣!!! 原上和陶易一样,只在腰上围了一圈白浴巾,锻炼得颇具美感的一身肌肉此时全无遮掩就袒露了出来。大概为了上镜刚才在后场锻炼了一下,他身上有些汗水,蒙蒙浅浅的一层,映着拍摄棚的灯光覆在健康而不健硕的肌肉上。块块分明的腹肌、略有弧度的胸肌、平坦纤瘦的腰侧两块浅浅的斜外,原上一手提着浴巾打结的头,转身去同现场沟通构图的问题,浴巾之下的臀部高高隆起,翘出后腰两记深深的窝。 “怎么回事?!”摇椅晃悠了一下,秦霍从半躺状态瞬间恢复成以往标枪似的端坐,一时间觉得自己连呼吸都不畅了,转头盯着高德。高德啧啧赞叹了一下原上和陶易的身材,顺手取了册写着剧情的本子递过去。 后场大堆女模鱼贯而出,穿着各式“PG”春夏款的鞋包衣裙在一旁等候。陶易一掀浴巾,只穿了套“PG”的比基尼,露出自己瘦削又丰盈的魔鬼身段,钻进拍摄棚中央那张大床雪白蓬松的被子里。 秦霍看完了剧情,用专业人的眼光来评价,实在是一点也不过界,却不知道为什么,让他心里闷得发慌。场内的原上在服装师的帮助下也顺势解开浴巾,露出只穿着“PG”四角内裤的身体,长腿细腰,宽肩翘臀,澎湃的吸引力从这具身体里肆无忌惮地散发出来。这种程度的裸露对演员来说根本就不值一提,秦霍以往更是见到过比这过分得多的场面,可在这一瞬间,目光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牢牢抓住了,死死摁在原上身上,怎么转都转不开。 工作人员有不少都红了脸,直至一声令下,进入工作状态,镜头滑轨,原上睁开惺忪的眼。 拍摄棚在高层公寓里,布置得像是一间奢侈的卧房,床正摆在落地窗旁,阳光柔柔洒在原上被梳成蓬乱状的头发上。窗外车水马龙的背景下,原上掀开被子,站起身来,床另一侧还在沉睡的美人伸出纤细的柔荑,依依不舍地牵上他的手臂。 他微微一笑,附上身去作势亲吻了一下,手撑在枕边,弯腰时背部的肌肉拱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澎湃的性感气息借由这个玩世不恭的动作肆无忌惮地散溢开,充满侵略性和攻击力,简直无可抵挡。 原上站起身,俯首睥睨被他的亲吻软化在身下的美人,纤长的手指梳理了一把自己的乱发,转头再不留恋地离开。 镜头转向浴室,他一边剃须,一边微弓着腰贴近镜子打量自己的模样,眼神轻佻又自恋。电动剃须刀在面部游走,手指轻轻抚过自己的下颌和脖颈,像是对手指下的触感感到满意,他轻轻露出一个笑容。美人从后背贴了上来,换上了“PG”昂贵精致的衣服,他转身揽住对方的细腰,在对方妆容精致的面颊上轻轻一吻,双方鼻尖对着鼻尖露出一个缠绵而美好的微笑。 晨光朦胧而美好,落在这对璧人身上,宽大的走入式衣柜里,原上张开手臂,任凭美人替他套上雪白的衬衫。笔挺轻薄的布料瞬间遮盖住他纤瘦又充满力量的身体,他扬起细长的脖颈,一粒粒扣上衬衫光滑的纽扣,漂亮的手指活动间灵活像是翻飞的蝶翅,让人不由自主被引走视线。 衬衫、长裤、马甲、领带、鞋袜。 西服优质的布料贴合身体,仿佛是绅士刻板的打扮,他浑身如有实质的性感气息却并未被这一件件的穿着遮掩住,反倒因裁剪越发凸显身形优势,散发出一种难以形容的……禁欲气息。 让人想弄乱他梳理整齐的头发,让人想解开他整齐系好的领带,让人想解开他扣到最顶端的纽扣…… 秦霍目光长久地落在拍摄棚中央,望着在一众镜头下毫不遮掩自己魅力的原上,他的举手投足,眯眼坏笑,乃至于搂着女主角腰肢俯身对视的动作,荷尔蒙像是一阵飓风,席卷过整个片场,然后带着丝毫未被削弱的杀伤力,重重地撞进了他的胸口中。 美貌的女主角长什么样秦霍完全没有注意。 他只是看着原上,眼神越来越专注,呼吸越来越急促,浑身的热意从他的躯干上窜至额头,无路可走,混乱盘旋,最终慌不择路朝下翻涌。 秦霍倏地挺直了背,双腿交叠,恢复神志。 满头满背细密密的汗珠,也不如心中的惶恐来得让他战栗。 第44章 心口的一颗巨石,总算缓缓落下了地。 之后拍摄了些什么东西,秦霍统统都没有看下去,他只是坐在片场里茫然不知所措地胡思乱想。原上拍完和陶易互动的镜头,又换了一套休闲装和女模们同框,十来个冷艳摩登的高挑美女精致装扮过后也没能压倒他的风头,反倒被他左拥右抱间,营造出无比霏丽奢靡的气息。 演员拍完室内镜头,转场室外,乌央乌央一大伙人收拾东西换衣服补妆要走,高德亲自来请秦霍一起走,秦霍僵直地坐在躺椅上,柔软的椅背仿佛成了摆设:“你们去吧,我在这坐会儿。” 什么毛病啊!高德简直莫名其妙,摄像棚虽说搭得挺漂亮位置也好,但人走光了,还有什么可坐的?偏偏秦霍脸色也不好看,一阵青一阵白满头大汗的,像是生病了似的,让他看着又觉得有些担心:“你没事吧?身体没不舒服?” 秦霍尴尬极了,心中焦躁又怕被认发现异样,只能从旁边扯了条毯子盖在自己的腿上,遮住从腰到膝盖的位置。他摆了摆手,眼下只想把高德给赶走,只好强装出一点虚弱的模样说:“只是有点着凉,你们走吧,我休息完自己回去。” “怎么了?”原上从后场出来,卸了妆穿回普通的衣裳。他神态轻松,侧首拿一块毛巾擦拭着洗脸时被弄湿的鬓发,皮肤卸掉粉底,在阳光的照耀下通透得如同一块羊脂美玉,看得秦霍眼前一阵昏花。 原上走过来,看到秦霍发红的脸色吓了一跳,赶忙丢开毛巾将手指搁在对方额头上试探温度。秦霍嗅到他身上熟悉的气息,紧张得简直连脚背都绷紧了神经,目光却不由自主随着他的手指移动。原上的手指白且细长,骨节瘦削微凸,却并不明显,指甲圆润清爽,修剪得恰到好处,甲盖靠近尖端的一段位置,微微的粉色如同花瓣那样沁了出来,让这只看上去优雅又充满力量的手掌,凭空又多出几分温柔缱绻的气息。 秦霍记得他的手一向是火热的,但大约是刚碰了水的缘故,今天却显得非常凉。细细的手指如同几缕柔软的冰,带着丝滑的触感碰在自己发烫的皮肤上,像冬日里一记猝不及防的恶作剧,秦霍浑身都颤了一下,然而相接之处,凉意之下,却又有一股更为澎湃的火热生了出来。 燃烧得他快要融化了。 原上触到他额角新发出来的汗,真的有点着急了,眉头一下皱了起来:“是不是发烧了?” “……没有。”秦霍怔怔地看着他,任凭他的那双手在自己脸颊和脖颈这碰碰那碰碰,又一触即离。他想抓住原上的手,理智又告诉他这样是不对的,是奇怪的,是危险的。短暂的冰凉之后越发凶猛的大火将他的头脑烧得一塌糊涂,秦霍甚至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原上说了什么,只下意识迟钝地回答,“……没有,没有。” “还没有!”眼睛都直了!说话也不利索,这模样明显是烧糊涂了!原上简直无语,他知道秦霍这人工作拼命,不说木助理口中对方那些为了忙工作几天不睡觉挂水打针开视频会议的事迹,单只住在一起后对方机器一样刻板规矩的举止,就让他感叹过无数次世上为什么会有活得如此枯燥的人。以前不熟悉的时候还好,现在他俩好歹算是关系不错的朋友了,再看秦霍这样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原上便气不打一处来。 人这一辈子,图的不就是个舒适畅快吗?活得长的一百来岁,命短的如同他之前,几十年就死了,甭管有钱没钱,整天把自己搞得抑郁昏沉又有什么意思?贫寒人家尚且知道劳逸结合,秦霍这日子过得,恐怕还不如自己集团里底层工作的一些员工呢。 原上摸了摸兜,想起自己电话在孙汉清那,板着脸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他一把:“手机呢?” 秦霍这辈子就没怵过谁,小时候对爹妈都保持一种和正常儿童不大一样的睥睨姿态,偏偏被原上凶过之后什么脾气都生不出,只下意识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手机递过去。 原上这会儿认定了他在生病,也不客气,直接接过:“密码多少?” 秦霍看他纤细的手指在自己手机的屏幕上滑动,竟一点不觉得对方那副理所当然的姿态有什么不对,侧头看了高德一眼,高德翻了白眼离开之后,才乖乖回答:“1234。” 这密码真是意外的纯情,原上翻开通讯录联系木助理,木助理在片场外面,得知秦霍生病的消息后大惊失色,迅速赶来,立刻作势要送秦霍到医院。 周围全都是人,秦霍坐在那儿,可谓是进退两难,对着原上犀利的目光,半晌后只能无奈地吩咐木助理:“去找件厚的外套过来。” 拍摄棚里暖气加上灯光大约二十多度,他在一众穿着清凉女模的映衬下艰难地穿上那件宽松的、温暖的外套,顶着满头越发明显的汗水,艰难地遮住自己的下半身。 原上还有拍摄任务,不能提前离开,叮嘱完木助理他的症状之后,只能站在原地目送秦霍离开。 看着对方狼狈却不掩矫健的步伐,他叹了口气,在心中直摇头—— 这人真是把自己绷得太紧了,连生病时都不能放纵自己走得慢一些。 ******* 晚上的镜头拍到近十二点才结束,城市的霓虹都熄灭了许多,原上顶着深蓝色的夜空同剧组众人道别,几个女模特和陶易都表现得依依不舍,邀请他一起去酒吧喝一杯。 大半夜的被主动邀约去酒吧“喝一杯”,原上当然不会不明白她们是什么意思。胳膊被亲热地揽住,柔软的胸脯在手臂上暧昧厮磨,漂亮的姑娘们在夜色下更增加了白日里看不到的肉欲气息。娱乐圈和时尚圈对肉体关系看得比圈外要开放得多,原上不太爱玩,但说实话对这种现象并不如何抵触。他单身蛮久了,重活一遍又得了副血气方刚的青春肉体,需求什么的在所难免。这些女孩们有情趣又够漂亮,确实是他平常会欣赏的类型,可不知为何,今天他却一点提不起兴趣。 婉拒了女模们的好意,顶着姑娘们遗憾哀怨的眼神和高德暧昧调笑的目光,原上告辞道:“今天太晚了,下次再聚吧,秦董生病了,我得去看看他。” 高德的表情更奇怪了,一脸想笑又往回憋的隐忍:“去吧,家庭比什么都重要。” 这人什么毛病?原上回到家还没琢磨清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屋里灯火通明,阿姨们正忙着煲汤,屋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人参味儿。 “秦董每天那么忙,肯定是太虚了,人参鹿茸补气血的,你也喝一碗。”尤阿姨絮絮叨叨地给原上盛了一碗汤,软糯的参段和鹿茸片在澄澈的液体里浮沉。原上心想这好像是壮阳的?但迫于无奈也只能照做,里头的材料一看就好,功效奇强,热乎乎落肚,血液都奔涌得快了一些。 不能再喝了,再喝要升旗的。 原上赶忙婉拒阿姨们的热情招揽,又问:“秦董睡了吗?” “刚才看他还在书房。”尤阿姨思考了一下,“这么短的时间,应该没有吧。” 原上搬来那么久,还是第一次踏足二楼,将要跟上来的威风拦在楼梯栅栏外,风格厚重的木门缝隙里,隐隐有灯光透出来。 这么晚了,还真的没睡?原上皱着眉头敲了敲门,片刻之后,里头传出秦霍威严的声音,听上去并不虚弱:“谁?” “我。”原上问,“秦董,睡了吗?能进来吗?” 里头半晌没有回应,门缝处的灯光突然灭了,没过几秒,秦霍的声音低低响起:“……我睡了。” “哦。”这声音好像比刚才离得近了一点?原上也没多想,又听对方声音确实挺有精神的,便放宽了心,又叮嘱两声,才转身离开。 身后的房门被悄无声息打开一道缝隙,秦霍站在门里,借由黑暗的掩护定定地偷看原上下楼,那道背影笔挺又轻灵,像风一样舒适缥缈,又仿佛火焰,触之伤人。 胸口乱糟糟塞满了絮,目光却舍不得挪开,直至一个转身,对方消失在视线里。 秦霍捏着门把,一点一点收紧,用力过度,整条手臂都微微颤抖了起来。 ******** 品牌商炒作的手段都差不多,即便是“PG”这样的大牌,也爱用那套撕来扯去的方式提升自己在民众心目中的地位,一开始是陶易担纲“PG”女装大使的消息被透出风声,娱乐圈的女星粉丝们顿时撕得头破血流,各家自认偶像天下第一的粉丝们为了彰显自家的实力,主动且殷勤地查出“PG”的品牌史大肆宣传,以贬损对家尚不够实力接到如此工作。 女大使人选开撕,男大使自然也就不可幸免地被牵扯了进来,这下不仅仅是任平生这么个老天王了,半个娱乐圈几乎热闹起来,有主动炒也有帖热度自己靠上来的。托前段时间“emma”代言的福,原上被带出场溜了好几次,粉丝却都学了乖,并不当真,只以为自家偶像又一次被黑,一个个都学着自谦了起来。但不可避免的,被提起就有话题度,在种种争议当中,四月,电视剧《窃密》上线天空卫视。 大制作投资,当红小生花旦担纲男女主角,连男配原上的话题度近来也十分惊人,制作精良,知名导演,再加上著名电视台黄金强档热播。如此多得天独厚的优势,《窃密》所受的争议当然也无比巨大。正剧近些年在电视剧市场上并不那么吃香,加上剧组拍摄到一半的时候还因为主要配角出事儿临时更换了角色,业内人士都很肯定这部剧主创人员付出的努力,当对最终成品如何,大部分人都还是心存疑虑的。 但那又怎么样? 这毕竟是原上第一部问世的影视作品。 不说粉丝,就连他自己都对此抱有极大的期待。 近年来有线电视的份额被压缩了很多,许多人都已经习惯了依靠网络收看直播,孙汉清调到直播平台,在线等候人数已经超过了六位数,这里头当然很少有真正冲电视剧来的路人,大多是来为自家偶像捧场的粉丝。 粉丝各有立场,相处起来自然不可能多么融洽,原上如今黑红黑红的,偏偏知名度又高,刷名字的人多了,自然而然就会掐起来。 好坏自由人评价,原上自问自己没能耐到人人喜欢的地步,小起小落经历过几遍,对各种评论和攻击已经能做到熟视无睹了。音响里广告的音效终于停下,他划了下鼠标,重新点开全屏,屏幕上画面的色调有些阴暗,颇具凄风苦雨之感。 主演的剪影一一出现,背景里林立着旧上海繁华的西式建筑,黄包车来来往往,霓虹灯起起灭灭,看到自己穿着军装神态傲慢地出现的那一刻,和剪影旁边“杜仲/原上饰”的字眼,原上略微恍惚了一下,好像自己经历过了一场与现实完全不同的人生。 他在剧中的戏份不少,是第二反派,且出镜大多集中在上半部分,第一集便露了脸。 剧情以插叙形式,首先便放到了男主角接到了上级的指示,进入伪政府的情节。兴许是为了对比生活作风,出场的正面角色都穿得灰扑扑的,写实风格残酷又紧张,既交代完背景,又给了观众提心吊胆的威胁感。 作为一个优秀的特工,梁鹏程欣然赴任,他从隐秘的基地,被一架飞机翩然送往上海。换上簇新的西服,梳上光滑的油头,他迅速适应着这个城市他所未接触的一切,可骨子里的沉稳和质朴仍旧如影随形。拿着公文包,怀揣推荐信,他因心思谨慎显得畏缩,且温和得毫无攻击性,甚至有些土气。他站在伪政府恢弘华丽的办公点楼下,想到陷落在贫苦里忍饥挨饿人们,心中的愤怒借由旁白平缓而深刻地道出。 一阵汽车的响动打断了他沉沉的忧虑。 数量锃光瓦亮的黑色汽车席卷着奢靡的气息与他错身而过,驶入伪政府富丽堂皇的大门里。 砰砰砰。 车门打开,十余个穿着短褂的男人别着枪下来,四下的安保们立刻就被惊动了,推开还站在大门边的男主角,一个个殷勤地朝着汽车方向奔去。 众星捧月当中,中间那辆迟迟不见动静的汽车终于打开了门。 镜头从男主角肩膀的角度迅速切近,滑行,最终定格在敞开的车门处。 背景音乐切换成缠绵的华尔兹。 一只脚踏了出来,随后是另一只脚,车里的男人优雅地转出来,一边扣着腰上的外套纽扣。他高且瘦,一双长腿镜头上滑了半天才拍完,五官英俊得让画面仿佛一下亮了两度,只那双眼睛,傲慢得好像这世上没有值得令他瞩目的东西。西服、马甲、领带、长裤,梳得整整齐齐油光水滑的飞机头,与男主角相似的装扮,一个在门内,一个在门外,宛如世界的两端,截然不同。 男主角深深地看着他,镜片和微弓的脊背让他的存在显得如此无足轻重。 人群当中这位高傲青年目光轻轻略过他的方向,微微停顿了不到一秒的时间,不甚在意地转回头,整理着自己的袖口身姿挺拔地走了。 像一阵霏丽的暴风,对方笔挺的背影隐没进了大楼深渊巨口般的门洞里。 画面在男主角惊艳且惋惜的视线中定格,片尾凄凉的音乐替代了方才裙摆飘扬的华尔兹。像是一场气泡般美好的梦被倏地戳破,所有人飘飘扬扬,又暂时回到了现实里。 原上望着不断上滑的出演名单,深深地呼了口气,心口的一颗巨石,总算缓缓落下了地。 第45章 溺死在这股高温里 四海集团内部群里,工作日临近下班时间,大家每周固定推荐自己双休消磨时间的法宝—— “新出的那部电视剧你们有没有看!就是那部讲谍战的《窃密》!超好看的!” “原上在演的那部?好多人推荐啊。” “哦哦哦你也在看啊!举手我也在看!追了一周多,每天一集,简直欲罢不能啊啊啊!” “这部剧拍得挺好,颜值够高、节奏紧张,权谋也智商在线,就是那个女二号……简直无力吐槽” “没错,这剧什么都好,就是主角光环,女二号为什么会不喜欢高帅富的未婚夫而去暗恋男主角啊,想不通” “其实男主也挺帅的,枪毙XX的时候气场惊人,就是平常不知道为什么在杜仲面前总是很怂……” “[截图]分享” 某人贴了一张看着像是视频播放窗口截图的照片,办公室阴暗的背景里,杜仲正侧坐在办公桌上歪着头斜睨站在他面前的梁鹏程。他穿着一身收腰垫肩的崭新军装,皮带束得很紧,黑色的高筒皮靴锃光瓦亮,一尘不染,一腿点着地,一腿闲适地伸长了搁着,手扶着桌面,木头深红的漆料映衬着他纤长的五指雪一样白。梁鹏程带着自己招牌的大眼镜,微微垂首站着,一身与杜仲身上款式相同的军装,却穿得沉稳内敛,远不如杜仲傲气凌人。 他俩相互对视,杜仲精致的五官锋利得像被开过封的刀,目光危险,唇微微翘着,像是不屑一顾在质问着什么。梁鹏程表情有些无奈,虽是宿敌,却表现得并不厌恶杜仲的样子,与他包容的气质相比,杜仲就像是个被宠坏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肆无忌惮地朝这个对他友好的世界耍赖发脾气。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截图,群里发言的妹子们静了片刻,一时都沸腾起来—— “啊啊啊这个镜头之前就秒到我了!杜仲歪着头看梁鹏程的样子真是太矛盾了!又帅又险恶又天真!” “他这个人物好矛盾,明明三观不正,却又机智又帅,好可惜为什么非得是汉奸不是队友呢?” “因为他爸妈就是汉奸啊,他从小到大长大在那种家庭里能怎么办?不过看他对楚楚的样子,分明就很小公举,很渴望关心和爱情嘛” “好像最后会死哦?未婚妻也不要他,父母也去世了……唉,其实也是个可怜人。” “只有我一个人觉得梁鹏程对他有点不一样吗……?” “不,你不是一个人……” “我也……” ******* 《窃密》在天空卫视每天一集地热播,精良的制作、严密的逻辑和紧张的节奏立刻抓住了大票观众的眼球。剧情进展至杜仲的未婚妻楚楚开始欣赏男主角梁鹏程的时候,这部戏一传十十传百,已经在各大社交网站积攒了相当程度的热度。卫视直播过后,购入版权的网播平台陆续开始上架,直至杜仲作为反派两次和男主交锋时,《窃密》已然已经有了热播大剧的势头。 网播点击量暂且不说,天空卫视黄金档本来就很可观的剧场,在与《窃密》强强结合之下,已经迅速突破了2.2%,成了各大卫视该时段的收视率冠军。这个数字虽然和前些年一些经典电视剧创下的记录还有些差距,可在有线收视越来越不能打的今天,已然是相当漂亮的成绩了。更何况电视剧才播了个开头,还尚未被多数观众熟知,假如能一直保持目前的口碑,收视比重只会在这个数字的基础上,稳步有序地朝上攀升。 一部受欢迎的电视剧,当然会引发线下的热议,男主角梁鹏程的事业爱情和理想收到了无数的反馈,作为开播至今和他互动最多的一个反派,原上所饰演的杜仲,存在感当然也是高得惊人。不得不说,相比较大部分谍战剧中非黑即白的反面人物,杜仲这个角色的人设,其实是相当不符合大众规则的。他外表出色,年轻多金,头脑聪明,谈吐优雅,礼仪得体,甚至在个人条件如此出色的情况下,从小到大都对自己的未婚妻一往情深。这样的人本该是所有女孩儿心中最理想的男友对象,可偏偏又在政治立场上毫无底线,在他的心中,追求“大家”是一件虚无缥缈的蠢事,只有顾好了自己的“小家”,才是懂得顺应形势的聪明人。 完美的角色虽然美好,却太过虚幻,一个如同杜仲这样亮点惊人却又有软肋和缺陷的反派,却能让作品更加的具有灵魂。很多人也因为他的观念,迷茫于“大家”和“小家”的取舍里,然而这种问题自古以来就没有什么标准答案,掐得再凶,也只是在肯定他的魅力而已。 不少原本在电视开播前还对他的演技心存质疑的观众,看到作品之后也终于放下了心,演技这个东西其实主观又客观,科班里专业术语能解释一大堆,然而对大部分的观众来说,演员能将他们带进一部戏里,自然又顺畅地扮演一个角色,从头到尾不使他们感到突兀和虚假,就已经够了。 对比起一些活跃在镜头前的鲜肉小花……原上这个歌手拿出的作品成绩,可以说是吊打他们也不为过了。 ******** 热。 铺天盖地的火。 像三伏天里吞下了一粒滚热的汤圆,稠软的糯米里包着高温的馅儿,烫在胃里,水似的流淌,裹在身上,闷出淅沥沥的汗。 伸手不见五指。 秦霍热得发慌,撕扯开自己的衣服也不见成效,那热意从骨子里透出来,从细胞里钻出来,从五脏六腑里蔓出来,像一锅熬得不够烫的油浇在身上。月色沉沉,又一股带着香气的清凉的风吹了过来,拂在脸上,登时让他浑身的毛孔都舒适得展开。这股风吹散他难受得皱起的眉头,又钻入衣领,不知餍足地攀到了身上,如绸、如丝、如清泉,又像是一只冰凉的手,温度合宜,上下攀触,柔软如肌肤相触,又似一片柔软的冰,一触即离,叫秦霍生出浓浓的不舍来。 不正确的、不正常的、奇怪的、危险的……土地和苍穹一齐发出警惕的低呼,浑厚而澎湃,摁住秦霍蠢蠢欲动的手。在身上反复穿梭的那股凉意冒出来了,浮在眼前,是一枚温润通透的羊脂玉,指尖处泛着微微的粉红,纤长又细,灵巧地摆动…… 握住它…… 秦霍在桎梏下挣扎,朱扉半掩,通透泛粉的玉带着那股好闻的香气要飘走了,他焦躁不安,心急如焚,气喘如牛,脑子里嗡的一声,重量被打得粉碎。无数灰尘般的规则试图拼凑着……拼凑着,秦霍挥开它们,迫不及待伸手朝那枚玉去了。 触手生温,那枚玉之后无尽的虚空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被他拉了下来,轻轻地覆在了身上。那玩意儿轻飘得像是抹空气和风,却带着好闻的清香,秦霍深深得嗅了一口,是青草的香,有一种渴求从脑海深处不受控制地流淌了出来,短暂的清爽过后,身体更热了。 四十度、五十度、六十度……秦霍要溺死在这一波紧着一波的高温里,玉变得烫了,风却仍然凉爽清香。 救我…… 秦霍埋在这股风里,生怕它逃脱般翻了个身,将对方死死地压在身下。 火焰像是刹不住的车,一下子窜了出来。 被浪翻腾,衣袜尽湿、汗光点点、发乱蓬松。 秦霍尝到了甜头,食髓知味埋死在其中,心砰砰地跳,声声重若战鼓,香气从遥不可及逐渐变得甜蜜而近亲,那股风也有了实形,揽着他,扣着他,癫乱得难以自禁。 秦霍用嘴唇描摹着它,放松且依赖地靠着,从未有过的安全感借着这股力量将他完完全全地笼罩了,似曾相识又忽远忽近。 你是什么…… 秦霍在心里发问,声音却远得好像从天边飘来。 冰凉的,透着微粉的手指在脸颊上挑逗地划过,秦霍想含住它,却被逃脱了。那股揽着他的风倏地笑了,笑声就响在耳边,明朗温柔,温柔缱绻。 这熟悉的笑声仿佛一把打开潘多拉魔盒的密钥,风虚无的形状越发凝实了。秦霍惶恐而期待地抱着它,半晌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缓缓抬头看去…… 秦霍睁开眼,四肢软得像被抽空了力气,窗外天蒙蒙发光,酣畅淋漓的一场梦,做得他不知现在是黄昏,还是清晨。 被窝里潮得一塌糊涂,他掀开被子,麻木地从衣柜里抽出一条全新的内裤,洗澡,换上。 墙上的全家福里,父亲和母亲温柔的眼神空灵如月光,仿佛能包容他最低劣最险恶的一切缺憾。 他定定地看了一会儿,伸出手,取下了那条盘成圆圈状悬在相框旁的马鞭。很早之前,他得知周展嚣去对原上霸王硬上弓那天,曾经想用这根鞭子,狠狠地抽死那个不成器的弟弟。 而现在……手指轻抚着马鞭质感粗粝的的皮面,秦霍打开电脑,头脑迟钝,漫无目的地点选。 好像点到了一项推送的条目,浏览器跳出一个页面,短暂的广告后,播放起了当下最热门的电视剧《窃密》恢弘且阴郁的片头。 画面里,舞厅灯光暧昧绚烂,舞池里人挤着人,接踵摩肩,偏偏杜仲一身复古西装,鹤立鸡群。他风度翩翩、神采飞扬,垂首的目光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正望着他揽着怀中貌美娇小的未婚妻脸上。 俊男美女,天造地设,西装和礼服在缠绵的音乐中摇曳晃动,甜宠气息扑面而来。 这才是正常的、顺畅的、能为人所接受的,原上本该有的人生。 秦霍在心中警告自己,周展嚣那样的混账,有一个就够了。 第46章 明天梦就能醒了 《窃密》大热,火爆的势头一日胜过一日,原上作为主创班底成员之一,自然也被带着平地飞升。国内娱乐圈另有一套规则,影视歌坛的地位在普通观众的心目中也略有区分,影坛格调最高,其次就是电视圈艺人,歌手再怎么红火,都是纯粹靠嗓子和唱功吃饭的,总归不如这些露脸霸屏的艺人让观众面熟。 之前买这部剧花大价钱的星空卫视还被业内其他电视台嘲过,说台领导为了完成政治任务简直不计成本,现在剧红了,又好似一个个得了失忆症,忙不迭追在背后讨要购买重播权。购买了独家版权的那家视频网站反倒成了最终的赢家,毕竟不同的电视台可以播放略慢一步的剧集来分散观众的收视率,网播平台却只有这么一家掌握资源。合作方心满意足,电视剧的投资方也赚得盆满钵满,花钱炒热度更是不心痛了。 “沉重(程仲)”这一CP,也不知道是谁先叫起来的,总之刚一出现,就以所向披靡的势头在《窃密》各大配对里占据了一席之地。按理说男主角的桃花运那么旺,女一女二女三女四都毫不掩饰对他的芳心暗许,想看感情戏的观众们怎么着都该满足了。可不知道是王权拍摄时就有意为之,还是这年头的观众们都太善于发现奸情,这一男男配对CP的锋芒,有时甚至连官配的热度都压不下,尤其在网络年轻女性群体中讨论度惊人,就连宣传方都无法割舍下如此巨大的卖点,好多次活动都刻意以此为题做卖点炒作。 炒作这个词虽然听上去有些不咋滴,但其实只要适度,并不会引人厌烦。观众们看到了自己喜欢的萌点,作品关注度也因此得到了提升,话题里的主角们也有了更高的知名度,如同现在的原上,直至电视剧大热之后,才意识到自己之前的事业正处在瓶颈期。 他爱音乐玩音乐,看着像是个娱乐圈老油条了,但毕竟对影视圈子没什么了解,对比《窃密》上映之后投来橄榄枝的作品,才意识到先前到手的一些资源有多么假大空。虽看着都是什么著名导演当红明星加盟,但前后剧本的区别实在是太明显了。原本他在圈中的定位只不过是个歌手,虽然关注度与日倍增,但仍旧是一部像样的影视作品都没拿出来过,那些口口声声期待合作的剧组图脸和话题,连他的演技是否合格都不在乎,能算得上是什么诚意之作?倒是现在,几个大IP电视剧发来的邀约,从剧本人设上就能看出是下了功夫的。 大约是在《窃密》里纨绔贵公子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后来的角色有好些也都是这样的定位,原上和孙汉清商量过后,还是没有贸然去接,虽然剧组里片酬都开得挺高,但若是下一部戏再度大爆,原上的演艺路线很可能就会被接连类似的出演给套路住,反倒不利于日后的发展。 要养团队又要养工作室,他现在最缺的就是钱了,跟着跑《窃密》的宣传也挺好,既有报酬也能保持热度,和原本在剧组时还不太来往的男一号宏博展(梁鹏程扮演者),也因为炒CP的合作互相熟悉了许多。这位在圈中一直走实力路线的男星虽然话题度不如活跃的炸子鸡们响亮,人脉却不是盖的,了解原上正在开工作室之后,便介绍原上认识了不少圈内有资源的朋友,算是照顾非常,毕竟在娱乐圈这个地方,人脉有时候可是比实力更加可贵的资源。 ****** 眼看他飞升在即,粉丝们喜闻乐见,自然也各种看不惯的人,先前网络上的相关广告的那场骂战可不是盖的,可眼见着热度就被电视剧的宣传给盖过去了。更可气的是,这里头做宣传的还多是不要钱的观众粉丝,而之前为了能保持类似的话题度,明城影视在其中不知道投入了多少心血。买热点买搜索买通稿买评论买转发……营销圈手段分门别类,收费当然也不会低,光只某一著名网站不算最高点的搜索位,淡季时每日的承包价就高达几十万人民币,当期若是买的人多,价格还会跟着水涨船高。加上各家媒体打点和“emma”广告那边找关系的费用,宋高短短月余时间投进去几大千万,他是个生意人,做生意是图赚图回本的。 这些费用都是要算在邹敏新电影《都市奇缘》的投资里的,这部新剧买IP就花了不少钱,男女主演都是当红鲜肉小花,虽然演技不咋地,可耐不住粉丝多啊,身价高得算账时几乎要气死会计。名城开始拿出来的三个亿资金够多了吧?这去一点那去一点,眼看着还没开机便花了五分之一,后期请特效团队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加上院线啊记者啊各种乱七八糟的,可想而知最后剩在戏里的还能有多少。宋天开始想得挺美,原上这会儿热度高又好欺负,贴着他做营销能省下一大笔的广告费用,关键营造出老歌手被新人欺负的形象,还能卖乖做个可怜。听任平生的歌长大的年轻人那么多,若都因为同情他愿意买电影票,最终赚翻的不还是名城吗? 近段时间网民们有他们更加关注的主题,几个著名营销公司忙得不可开交,助理递上来的新收费表里,同样的广告位置身价翻涨了两倍不止。宋天打心里算计,电影先期的宣传费之前一半都花在了贴炒原上上,好不容易才出了爆点,中途再换任何主题,也不会有比它更能抓人眼球了。更何况任平生与原上广告争端这事儿的卖点并不纯粹在矛盾上,在宋高的一系列计划中,电影进入后期制作时的落魄老歌手情怀炒作才是真正的重点,现在因为新电视剧受到好评的原因,原上热度其实也比之前高了,再捆绑捆绑,效果说不定能比刚开始时还要好,营销公司们开出的这个价格,认真说来也并不亏。 虽然挑这个时机博眼球未免刻意,但宋天思考过利弊,还是舍不得放弃之前花在营销上的那笔钱。剧组呈上来的预计资金使用明细,导演两千万,女主演一千五百万,男主演一千五百万……这些大头片酬,一个子儿都少不了,宋天翻来找去,挑拣半天,最终也只能指着服装和道具这些同样占比很重的选项开刀:“省个两千万出来,再炒一炒吧。” 一下子投出八位数,这可真是下了血本,原本已经被压进箱底的话题一夜之间又被挖了出来,直接空降广告位(花钱能购买的热搜位),引走了不少因为《窃密》剧情和新剧CP开始关注原上的新粉丝的眼球,也为逐渐开始二度翻红的任平生再次抢得不少热度。原上的粉丝几乎快要急死,自家偶像从出道以来屡遇小人,碰瓷碰得他们都害怕了,好容易新剧的热度盖下了先前的骂战,谁知正紧要的关头又被冒了出来。他们可不想掐架,掐架除了破坏形象起不到什么实质性的作用,还不如低调地将原上护离这片是非地,因此各种挑事儿的话题下面,他家粉丝的画风清一色在自黑。 正如宋天不甘的那样,最好的时机已经过去了,原上的粉丝们从一次次的带节奏里学会了正确应对,路人对此事的态度不同于先前的一边倒,开始逐渐出现质疑任平生是否在炒作的声音。虽然实绩站得稳,挨点骂也比无人关注要强,可种种质疑,到底损害了一些任平生“与世无争”的设定。 这让明城影视不得不提前祭出情怀大牌,又将任平生包装成绅士形象提升他在时尚界的定位,全剧组都盯着这股热度一点一点等待《都市奇缘》开机,在谁也没有预料到的时候,本市最高端的,进驻了多家全球著名奢侈品牌的商业中心,时尚界的庞然大咖“PG”的橱柜里,换上了新一季度的春夏产品。 这个品牌借由前段时间大半个娱乐圈男女明星争夺形象大使合约的事件,进入了越来越多人的视线。许多只知普通奢侈品牌的小清新们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般,时不时就要来观摩一番,“PG”在时尚圈的地位越被广为人知,越显得高不可攀起来。 “……真美,看看这裁剪,看看这设计……” “看看这标价……一件春装外套十来万,我的妈。” “你怎么不看那个包呢?普通牛皮而已,卖价比“EMMA”高了快五倍。前些天我看到有个时尚博主拎出街了,底下一群捧臭脚的。” “那条丝巾我倒是买得起,半年工资就够了嘻嘻” “怪不得一堆大咖明争暗斗地抢合约,连那几个已经封神的都不顾矜持了,就跟公司抢晋升似的。到底谁赢了最后?” “女星那边好像是陶易吧?不是扒出来她和“PG”互关了吗?” “男的呢?” “不知道啊” 外墙大楼的巨幕广告屏突然响起了一阵音乐声,打断了围在橱窗前这群女孩的叽叽喳喳,天色渐暗,那块常年都在播放米兰时装秀现场视频的巨幕散发着辉煌的光,照亮大楼前的广场,不知多少正在逛街的人下意识看了过来。 片头巨大的“PG”品牌标识,花体字看看起来优雅又奢丽,这类底蕴深厚位处尖端的大品牌,就连广告片效果都精致得吓人。 奢靡又颓废的舞曲,画面一下子将人带入了荒诞的酒池肉林中,高饱和度的色彩在屏幕上激烈碰撞。灯光、美女、香槟、游艇,直升机螺旋桨的盘旋声一下下击在心上。高挑的超模们身披华服站在甲板,美妙的身段和模样让观众几乎挪不开目光,这些大多数正常人终其一生在生活中都无法接触到的美女大批量站在一起造成的杀伤力实在是太可怕了,她们所代表的那个奢靡遥远的阶层,也让人憧憬且向往。 镜头一转,女人群中终于出现了一道男性的背影,他穿着和“PG”橱窗里一模一样的休闲男装,正垂首揽着一名婀娜的女模调情,画面从他的脚部慢慢朝上滑动,女模的面孔从他肩膀处显露出来,像是已经被迷得神魂颠倒,女孩儿姣好凌厉的面孔上挂着暧昧而挑逗的笑,男人的衣领被她手指轻轻撩拨着,发出一声低沉的笑,抬手制住了她的动作。 那是一声怎样的笑啊……沙哑轻佻,听得人心中酥麻。镜头再度上行,终于揭露了他真正的模样,高鼻薄唇,眉目如画,长长的睫毛在下眼打出两道扇形的阴影,那双黑色的眼眸深邃得几乎要将人吸进去。无数靓丽倩影的包围下,这名人群中唯一的异性非但没有被抢走光彩,反倒如同一杆立在阴柔气息里的标枪,浑厚的男性气息越发特殊诱人。那名在与他调情的女孩已经彻底被征服了,眼神里迸发出迷恋的光芒,她几乎要软倒在对方的怀里,谁知下一刻,却又被无情地松了开。 甲板上,女模们摩西分海般在中间让出了条空隙,灯光明灭中,那条深得仿佛没有尽头的狭道里,缓缓踏出了一名东方面孔的曼妙丽人。 她身上的礼服无疑是全场最佳,无数水钻缝合在深蓝色的裙摆上,被灯光照耀得如同一条坠落人间的银河。 强大的气场从她标准的仪态和奢华的裙摆处肆无忌惮地放射开,汹涌得如同她是这天地之间的主宰,画面中所有女人的光芒都被她敛去,她红唇微勾,目光锋利,一步一步拾阶而上,朝着镜头走来。这股无人可以争锋的气场,直至镜头一转,穿着休闲装的俊男也入镜之后,才得以改善。 双方目光相接,长久的对视,战争的硝烟无形地弥漫在空气当中,像是一场殊死搏杀,又如同棋逢对手时的相互欣赏,音乐越扬越高,越扬越高,直至到达顶峰,两人齐齐笑了。 两性强悍的魅力在这一刻彗星相撞、火山爆发,滚热的岩浆喷薄而出,烫得旁观者遍体鳞伤。而武器的持有者,双方却势均力敌,难分高下。美貌的女人心动了,优雅抬起自己纤细柔美的手,她对面英俊的男人松开原本搂在怀中的女模,略微勾唇,同样修长有力的手掌毫不犹豫牵了过来。 画面一晃,天色微光,清晨的阳光从高楼通透的落地窗里照射进来,柔柔地洒在床面上。窗外林立著商圈高楼,人车川流不息,景观宽广无比,镜头里的每一处细节,都在无声渲染着另一种现代时尚奢华的气息。床上英俊的男人睁开了眼,发型蓬乱,相比较昨夜撩妹的风骚状态,无端又多出了几分纯真的孩子气来。他掀开被子,露出自己锻炼得恰到好处的身材,肌肉块块分明又不显得过于强壮,恰好是时下最为大多数女孩青睐的程度。性感的味道从他身上每一处毛孔散发出来,腹肌和人鱼线隔着屏幕都让人有一种想要触碰的冲动,他俯下身去亲吻赖床的女友,后背肌肉宽阔结实,随着动作微微变形拉扯,强壮的臂膀按在枕边,无形的攻击力肆无忌惮地侵略进每一个视线所能到达的角落。 起床,刮胡子,对着镜子自恋而孩子气的打量,直至穿上西装,又一次蜕变为成熟绅士。 屏幕上,原上整理着自己西服的袖口,站得端正笔直,细长的脖颈仿佛天鹅那么优雅。他的手指细长有力,灵活翻动着为自己扣上袖扣,指尖所触碰的地方,似乎都成了让人向往的绝对领域。禁欲的吸引力如此的势不可挡,像海啸般澎湃地倾覆下来,浮沉间,原上的目光轻轻扫了镜头一眼,旋即漫不经心地勾起唇角,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衣帽间大敞的门外朦胧的日光里,美得像一卷笔触无法勾勒的画卷,皮鞋敲击木地板一声一声清脆的脚步当中,响起他充满辨识度的嗓音—— “每一张面貌,都是真实的自己。” PG巨大的花体字又一次打在了巨幕上,不知什么时候转为小提琴独奏的背景音也悠然地停了,被阳光照射的效果越来越淡,屏幕的光芒渐渐地暗了,变回了以往安静的黑色。 广场上,正对这面荧幕,几个仰头观看的女孩儿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看了看手机,才过去三分钟。 三分钟,无比精准的广告大片时长。 望着那面黑色的巨幕,她们无比想接着等待下去,然而伫立良久,那面消失了光亮的巨幕,终究没再重新播放一遍刚才的视频。 一种深深的震撼作用胸口里,肆无忌惮地破坏着思维和理智,她们相互看看,都看到了对方眼中和自己如出一辙的失望,再一回头——赫! 原本空旷的广场上,左一波右一波,已经聚集了不知道多少人。 有男女朋友并肩的,有闺蜜好友结伴的,更有拖家带口好几个出门散步的,都同样仰着头,目光落在大楼外墙的位置。 聚在一块看完一场广告大片真是件有点不好意思的事儿,好些人回过神来,都有些脸红,几个女孩羞涩要走,谁知刚迈开腿,旁边的同伴便软软地歪靠了过来。 “哎哟……哎哟……”同伴撑在她们肩上,哀哀叫着,声音里有些许羞涩的意味,“帮忙扶一把,那男的……看得我腿都软了。” ****** “PG”的广告大片当然不可能只在商业中心播放,"PG"中华地区官网,各大对外官宣平台,一夜之间都挂上了这版制作精良的新装宣传,终于揭开帷幕的男女形象大使为前段时间业内诸多巨星们的疯狂竞争画上了圆满的句号,微博首页企业蓝V视频悬挂窗口上两个鲜红的“@”,刺痛了许多局内人的眼睛。 陶易影迷们前段时间就听闻了一点风声,小道消息得到证实是个什么反应暂且不去赘述,原上的粉丝们全跟被平底锅敲懵了似的,翻看了几十遍,甚至在粉丝群内组织了有门路的大大反复筛查审核“PG”品牌这一账号的真实性,排除了山寨、盗号、撞名字等等有可能出现的乌龙情况后,确定了这真的是条童叟无欺的消息,他们反倒比开始时更加懵了。 之前掐代言的骂战,抢的好像是“emma”吧?最后还特么是溜粉(玩弄粉丝),被白莲花老歌手挂在耻辱柱上鞭打。“PG”的合约虽然也掐了一通,可参与在里头的全是各圈大佬,原上的名字仿佛是出现了几次,但早早就被黑怕了的粉丝们一边自嘲自黑一边从暴风中心护了出来。 他们回去翻看自己以往的历史发言,一大片—— “不敢同大佬争,抱走我家原上小透明” “和原上没关系啊没关系啊,小粉丝不敢找存在感,代言方便面就行” “受宠若惊,抱走原上,大人的事情小孩不插嘴” “哈哈哈原上黑真是比原上粉还看得起原上” 的发言。 又抬头看看“PG”官网上,原上和女形象大使陶易齐头并列的@。 视频画面里,原上原本就出色的形象被高端时尚包装得越发遥不可及,音乐中一举一动,都在散发出让观众腰虚腿软的性感味道,男人和女人极致的魅力在短短三分钟内被演绎得淋漓尽致。诱惑气息借由视觉效果遍布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凶猛得让人想要抵挡都无从下手。每一秒都在飞速攀登的爆炸般的转发和评论里,无数娱乐圈外路人被勾引得死去活来—— 大批“硬了”“肾虚”“肌肉”“想撸”的火辣评价中。 原上正经的粉丝们眩晕地捂住了额头。 这世界太不真实了,睡一觉吧,说不定明天梦就能醒了。 第47章 木助理木然地坐下,突然就莫名其妙地心塞起来。 然而这不是梦!真的不是梦! 单只“PG”时尚大片里那张脸,就再没有比这辨识度更高的人了,粉丝们再怎么谦虚,总不会错认自己偶像的样子,漫长的确认程序过后,对着那条短短数日时间就转发过百万,留言十余万的微博,他们再怎么难以置信,最终都只能如梦似幻的承认,自家真的飞升了。 签下“PG”的合约,和陶易一起代言,这对原上这么个小新人来说是什么样的概念?只看前些日子那些圈内大佬如此热衷于勾心斗角,就能略知一二了。明星们,尤其是这种有知名度的明星们是不会缺代言工作的,全世界不知道多少厂商奔着他们的名气捧着一捆捆的钞票眼巴巴奉上。然而同样是工作,代言却也分三六九等,报酬微末商品低端的排在选择的最后,“PG”这种既有钱拿还能提升合作者时尚界地位的无疑就是上上等了,能抢到这样的工作,至少在差不多年龄段的新生代当红明星里,原上是绝无仅有的一个。 这结局对他们来说实在太过峰回路转,要知道之前“emma”代言那件事情从初露矛头到被炒得沸反盈天,原上对外都是从未回应过的。拿成功者的果实来问他失败的对手如何看待自己之前不自量力的竞争?粉丝们每一次看到原上在作者提问后沉默以对,心中都会忍不住的揪疼。可突然有一天,有人告诉他们真相完全和他们想象中不同,原上在被记者针对沉默时心中未必凄风苦雨,反倒有可能在偷骂对方智障。 闷声发大财,不外乎如此。 双方合作消息传出来的瞬间,明城影视就已经得知了,宋天立刻知道不好,第一时间联系各家营销公司撤下前不久才挂上去的新闻。可关注度这玩意儿经营起来困难想毁灭掉也未必容易,各大社交网站新闻媒体又不是名城的后花园,挂消息要钱,删除的流程只会比这更贵。何况上千万的资金砸下去炒出来的话题,构成热度的很大一部分已经不纯粹是只关联某一方利益的群体了,跟进此事的好事观众们一大堆,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清删的手段太过粗暴,很有可能还会触底反弹,引出他们更多挖掘真相的逆反心。 宋天气得失眠了好几天,终究也没能力挽狂澜,只能怪他之前的野心太大,现在反倒搬起石头砸到了自己的脚。托那千万营销费用的福,前些天网络舆论都在将任平生和原上朝死里捆绑,营销毕竟是营销,收费再如何贵,这种某一时段突然开始暴增的曝光率也是瞒不住人工手笔的。任平生若是能一直立于不败之地倒还好说,像现在局势翻转,又自删新闻,许多之前就有点看不惯他高调的好事者们便都有了底气来落井下石了。 被网友嘲讽什么的都是小事,真的,哪个公众人物能不受非议呢?可非议之外的损失却也相当惨重,确定此次事件的炒作性质,任平生德艺双馨人淡如菊的形象瞬间就崩了。人设有多重要?这几乎就是公众人物们作品外最大的卖点。粉丝经济时代,粉丝的意愿就是一切,粉丝和观众愿意看到的,从来都不会是一个明星钻营市侩的形象。不论娱乐圈有多混乱肮脏,他们仍在不懈追求一个高大的、纯粹的、光明的偶像。什么富二代男神啦,高情商美女或是爱老婆爱家的好男人之类的,总归性格上有独特鲜明的闪光点,才能赢得粉丝们的青睐和追捧。 而任平生的卖点,从出道起,就是一心只知艺术不为外物所动与世无争的清淡艺术家。 吹得多了,假的也就成了真的,这种在大众心中根深蒂固的正面形象,确保了他每次和人起争端都能立于不败之地,也正是因此,明明已经几次和原上闹出不和,再传出争抢代言的消息群众依然会偏向他。可现在,与世无争的形象轰然倒塌,猜测他炒作的人越来越多,就连许多原本都粉丝立场都不那么坚定了,纷纷在微博下留言要求一个说法。 他的粉丝会不会因此大批离开,宋天才懒得去管,他之所以心塞,还是因为邹敏的新电影《都市奇缘》,也因此受到了极大的影响。电影官方宣传平台下乌烟瘴气,除了冷嘲热讽的路人外,痛骂制作方炒作无度害得自家偶像晚节不保的任平生粉丝也是蹦跶在其中很大的一股力量。宋天花了那么多的钱炒作铺垫,就是为了引出之后要打的情怀,这样一来,后续的计划无疑全都被打乱,烂了一手牌还砸了自己的脚不说,先期投入的那些资金,是怎么样都不可能收回来了。 “宋董,邹导演和林监制都在外面,说是想和您提一下剧组资金分配的问题……” 内线电话里,助理的声音试探中透着几分小心。宋天现在不能听钱,一听就失去理智,眼睛瞬间红了,拿起电话连着线哐当一声就砸了出去。 “……”助理后怕地撇撇嘴,转头朝盯着自己的两人道,“抱歉,宋董现在在忙,二位还是先回去吧。” “这不是耽误时间吗?”邹敏眼睛一下瞪大了,“马上都要开机了,到处都等着下订单,这笔投资的项目分配有问题,您再帮忙问问吧。” 助理一脸爱莫能助地笑。 “算啦,走吧,我跟你说过了,用不着这么小题大做嘛。”林监制拉着邹敏的手朝外拖拽,嘴上一面劝说,“道具服装什么的,差一点而已,又不是没有。那么多明星加盟,你还怕票房没保障不成?要是实在担心,不如这样,我找门路给你拉点资金,你呢,跟编剧那边商量商量,再给加几个角色……” 声音越来越模糊,絮絮叨叨飘远了,助理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开,办公室里仍旧没传出让他进去的命令。 他摇了摇头,坐下来,荧荧发亮的电脑屏幕,正开在电影《都市奇缘》的宣传页面。 歌舞升平诚意满满的动态下,上万条评论随手一拉,几乎都是都是负面的字眼—— “炒来炒去炒了那么久,也不怕炒糊了。” “看阵容就是烂片,XX和XX有演技?任平生怎么和他们合作啊,接戏的眼光太差了。” “呸,你以为你家任平生是什么好东西?跟他们半斤八两而已。” “就是,前段时间配合炒作不要太爽,卖惨装逼踩新人,过气咸鱼想红想疯了。” “理性讨论,这部戏据说投资有三个亿,在喜剧里蛮少见了,又有主演主配人气加持,成品质量拿钱砸都不会砸得太差吧?” 看着那些不明真相对影片质量还心存希望的傻白甜,又想起自己刚才听到的那些内幕消息,助理在心中沧桑地叹了一声:少女,你们还是太年轻。 ******* 台下观众们翘首盼望,无数的摄像机也严阵以待,浓烈得如有实质的期盼下,台上一直在卖关子的主持人拖着长长的声音,终于给了个痛快:“……有请我们纨绔贵公子杜仲的扮演者——原上老师!!!” 耳机里爆发出狂浪的掌声和尖叫,弹幕瞬间密密麻麻遮满了屏幕,秦霍不大擅长用网络播放软件,皱了皱眉,将耳机的音量调小,又在屏幕上找了半天,才找到调整透明度的选项。 原上在劲爆的音乐和灯光中上场,一群衣着清凉的伴舞紧随其后,他目不斜视,直至一名丰乳美女借着舞姿靠近,被他笑着牵手转了个圈,不着痕迹地摆脱了。 越发高亢的尖叫声中,屏幕上划过好大一串:【“啊啊啊我原帅炸天!!”“西服好笔挺!!!”“绅士反应比哈特!!!”“啊啊啊羡慕伴舞被牵的手!!!”……】每一个微小的举动都能引发观众热烈的方向,屏幕里,原上却仍旧笑得礼貌而淡然。上镜有损美貌这一规则和他仿佛没有丝毫关系,眉目清隽,眼含微笑,原上一身“PG”的赞助西服静静站在舞台上,对比同台的主持人和其他嘉宾,越发比例出众。温和沉稳的气场以他为圆心势不可挡地朝周边扩散,同台十几人,秦霍却一秒都无法将自己的目光从他身上挪开。 笔直修长的双腿,劲瘦柔韧的细腰,扣得一丝不苟的衣领处延展出来的纤细脖颈,种种种种,和从前仿佛没什么不同,却又多出了难以名状的味道。 秦霍知道那轻薄的衣料下包裹了怎样一具足以叫人为之癫狂的美好身体,“PG”那短短三分钟的广告,已经成为闲暇时会在他脑海中自动播放的美妙风景,秦霍甚至不敢去重播第二遍,生怕被对方念台词时充满蛊惑的嗓音诱入地狱。 只可惜对方的出色并非他独享的专利,原上出场之后,屏幕上关于他的各种点评就逐渐脱离了纯粹苍白的感叹,转而出现越来越多同样因为“PG”广告开始迷恋他肉体的言论。秦霍看着那些自己一辈子都不可能有勇气诉诸于口的字眼,火辣词汇耀眼的光芒将他所能占据的位置压缩得越发不起眼。那场宣泄荷尔蒙的表演过后,原上在公众事业中的形象好像悄无声息就升华了,像是完成了一场从孩子到大人的蜕变,媒体和观众都下意识将他放进了“实力派”的圈子,在还未触及的时候,他就摘下了相同年龄段男星都会被冠名一遍的“小鲜肉”头衔。 对一众二三十岁急于转型却不得要领的男明星来说,再没有比这更招人恨的了,尤其原上还长了那样一张不被称作花瓶都对不起世界的脸。 美貌是稀缺资源,即便在娱乐圈里也是一样,原上顶着这幅面孔,便和谁站在一起都不显违和。娇小瘦弱的女二号叶蓁站在他身边小鸟依人一脸娇羞,两人配得秦霍一阵的难过又欣慰,可主持人开了一会儿他俩的玩笑,却又硬拉着男主角宏博展(梁鹏程扮演者)站了过来,镜头转向观众席,秦霍眼尖,竟然看到好几个亮着光的灯牌上,写了“沉重王道”的字眼。 秦霍一直在关注原上的新闻,怎么会不知道这代表了什么?顿时心中便生出两分担忧。近些年许多作品热衷炒作男男绯闻的手段他也有耳闻,像是有一部分女性观众非常地吃这一套。可再怎么博人眼球,两个男人在一块终究是另类,私底下玩玩还好,搬到台面上来讲,不是徒惹人厌恶吗? 各种脑补的负面评价中,耳机里突然爆发出一阵比刚才更加可怕的,放低了音量仍能听出刺耳的尖叫声,秦霍被吓得回过神,正不明所以,便见舞台上原上和宏博展正摆出哥俩好的姿态勾肩搭背开玩笑,虽然举止落落大方,却仍然惹得台下cp饭们疯了似的狂欢激动。 秦霍:“……” 这和他的想象实在是有些出入。 秦霍陷入对自己世界观深深的怀疑里,他盯着宏博展揽住原上肩膀的那只手,胸口鼓噪着一股愤怒的冲动,他明知他俩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却仍然控制不住自己因观众们近乎祝福的起哄声感到酸涩。这只是工作需要而已,原上不可能会真的去选一个男人过日子,理智紧紧抓着秦霍心口的那道缰绳,让他恢复到原本近乎残酷的冷静里。 和什么人交朋友,和什么人传绯闻,那都是原上的自由。秦霍望着屏幕上谈笑风生的两个人,在心中质问自己:你是他的什么人?又有什么资格为此痛苦呢? ******* 原上的耳朵发烫,心口没来由一阵闷,他捂着胸口靠在沙发上,好半天没从那股悸动里缓过来。 宏博展推开门,见状惊讶挑眉:“怎么了?” “不知道。”原上深呼吸了一下,坐直来礼貌地笑了笑,“大概是休息室没窗户,所以有点闷。宏哥你还没走?” “有点事跟你说。”宏博展在原上身边坐下,距离不远不近。他私下有个没有对媒体公布的圈外女友,俩人挺多年了感情一直都不错,因此虽然都是男的,瓜田李下,除了为工作炒CP之外,他和原上私下里都会保持相对安全的距离。 原上看着他手上捏着一沓四开大小的册子:“这是什么?” 宏博展也不回答,只问:“《窃密》播出之后,应该有不少资源找上门了吧?有没有接到中意的戏?” 原上目前还没能从那些尚算优秀却又并非最好选择的邀约里挑到真正合自己心意的,闻言只摇了摇头。他同宏博展发展路线不同,因此不大可能出现竞争,彼此之间的交情还是比普通圈内朋友多些信任的,因此并不隐瞒自己的难处。 宏博展露出个不出所料的表情,叹了一声:“你路线就选错了,既然已经在开工作室,怎么还能走普通新人的路子?” 他将手上的册子递给原上:“我昨天去拜访了母校的老师,这是老师给我的,提项目的导演和他有点渊源,之前说是呆过宝莱坞,后来回国拍过一个文艺片,被禁了,赔得倾家荡产,在美国呆到去年年底才第一次回来。” 原来是导演带着剧本来找项目投资,原上迟疑了一秒才接下来,有些弄不清宏博展的意图。现如今娱乐圈好混,好作品烂作品层出不穷,仿佛是个人有张嘴就能从各种渠道要来丰厚的投资,但实际上,每天仍有无数揣着项目的导演或是编剧吃着闭门羹寻找出路。工作室成立以来,除了角色代言的工作之外,原上确实也收到过不少类似这样张口要钱的合作请求。做艺术的人嘛,实力怎样不说口才都是不会差的,一个个讲的舌灿莲花,但说句不好听的,大浪淘沙,那些出了名的导演编剧尚且有实力不济的,混得还不如他们的,又有几个能有真材实料呢? 在原上现有的事业规划里,投资作品尚未位列其中,囊中羞涩是一个原因,还有就是真正的好作品各大巨头争抢尚来不及,哪能轮得到他手上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工作室? 不过能说动宏博展出面,这位导演在对方的心目中肯定有着不大一样的位置,原上不欲令他不快,虽然心中不抱希望,面上还是诚挚地接了下来。 他翻开这本册子,制作得很简单,排版也是规矩老式的风格,扉页上大大的两排黑体字——《致命追击》导演:商树。 这名字可真够沉重的,仔细一看,原上才发现剧本的内容竟然是一部爆笑喜剧。笨贼王小丁业务技能不太好,但从小好运气,偷东西总是百发百中。他攒够了钱,打算不再干这行了,金盆洗手前却遇到一个撞了车不负责任还肇事逃逸的司机。他虽然是个坏蛋,却并非毫无底线,将伤者送到医院后,他偶然再次碰到这个司机,出于报复心理就偷走了他一包东西。没料到这包东西却给他招来了巨大的麻烦,也引出了越来越多攸关社会治安的问题。王小丁在诸多势力的追杀中绝命狂奔,情节跌宕起伏笑料层出不穷,最后的结局也皆大欢喜。 原上原本只是抱着客气的心态看看而已,谁知目光一落在字儿上,便有种无形的吸引力引着他不断看了下来。他一面看着,一面不住为剧本中情节的进展提心吊胆又舒心畅快,直至翻到最后一页,读完最后一个句点,如同饥饿时连吃三百碗饭,寒冬日掉进了暖暖的火炉里,浑身都充斥着一股被剧情影响到的喜悦气息。 一转头,宏博展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个臭小子,刚才还以为我在骗你呢吧?” 他在演艺圈里混了多少年,就是靠着演技在吃饭的,原上客气归客气,心中是什么念头还能瞒得过他的眼睛?只不过这年头谈上钱警惕一些也是情有可原的,原上没把怀疑表现出来,还诚恳地接过去看,展露出的信任已经让他心里非常舒服了。 这是个很好的剧本,连自己这种很少会被外物影响情绪的人都看得如此感同身受,逻辑严密又笑料频出,只要拍得过得去,原上想想也能知道上映之后会受到怎样的欢迎。发来工作室的很多剧本原上都看过,其中甚至不乏一些知名制作人的作品,但只看一些节选台词和情节进展的流畅度,就比这一本差了不知道多远。 宏博展拿着这样的东西来找他,不说有没有私心,总归肯定一点点坑他的念头都是没有的。 在商言商再正常不过,原上也不害臊,问:“这部剧本那么优秀,按理那些大公司……” “你也太看得起他们了,业内这些公司,我也不怕得罪你,恐怕就连你家四海都一样,不出名的编剧导演没有关系,剧本连审核部门都进不去。”宏博展笑了一声,“老商以前被封杀过,又没什么作品,这把年纪了,谁还看得上?他磨七八年才磨出这一本好剧,完善成这样了,叫一傻子拍也拍不成烂片,版权卖给大公司他还能保留导演位置的可能性太小啦,谁家没有自己想捧的导演?” 原上对这一行业了解不多,唯一干这一行的渝水淼在圈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还是头一次知道导演圈子里的竞争也那么残酷。 “那投资呢?”他问,“不瞒你说,我现在手头也不算太宽裕……” “你一才出道的,只背了一个代言,能有多少钱?”宏博展摆摆手,他来找原上合作,无非也只是看他心术正而已,“这部剧场景不多,小成本而已,拍摄费用估计也就三四千万,加上各种宣传出品之类的费用,八千万尽够了。老商自己有两千万,我投两千万,还剩四千万,你要是凑不够,再拉个合伙人也差不多了。” 原上还真凑不够,但这摆明了是赚钱的机会。 脑子里电光火石,他本能般想起个人来。 ******* “这都是些什么!?”秦霍把剧本一本本翻过去,肚子里火气越发旺盛。他本就心情不爽,看什么都不顺眼,恰好遇上这堆毫无亮点只知张口要钱的剧本,忍不住便借此发泄,“这都是什么项目!?审查的人干什么吃的?七拼八凑狗屁不通,这桥段从哪儿抄的?当没人看得出来吗?滚!” 审查组和编剧部的一群人抱着东西灰溜溜走了,秦霍还气得发晕,抬手将桌上的钢笔砸在地上:“什么狗屁倒灶的玩意儿!” 天了天了,都开始说脏话了,看来是真的气得不轻。木助理噤若寒蝉地将被他丢在地上的东西拾起来,悄悄退出去,原上摸来公司:“秦董在吗?” “在发脾气呢,都给赶出来了。”木助理小声道,“您有什么事儿?我帮您先问问。” 原上对秦霍生气这事儿没概念,轻松地抖了抖手上的册子:“有个项目,来找他要投资。” 我去,您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真不怕被打?木助理眼睛当即便瞪大了,预备劝说原上别顶风作案,然而还不等开口,里头电话打了出来。 秦霍声音冷得像冰:“审核部和编剧部这个月扣百分之三十的奖金。” 木助理听得后背都凉了,惶恐点头,越发不打算让原上进去冒这个险。谁知原上猜到了电话那头的人是秦霍之后,居然自己主动出了声:“秦董?你在里头不?我有点事找你。” 我的小祖宗!你怎么上赶着去摸老虎屁股啊! 电话那头死一般的寂静,只能听到老板骤然加重的呼吸声,木助理简直无法想象这是怎样的狂躁状态,一阵肝颤,额角急得憋出汗来,拼命做手势让原上别出声。 在他脑海中天崩地裂的想象里,电话咔嚓一声挂了。 “……”木助理握着听筒,一阵的劫后余生,谁知下一秒,办公室大门从里头呼一下打了开。 秦霍站在门缝里,脸上丝毫看不出发怒的痕迹,眼角眉梢说不出的温柔,他望着原上,目光看不见第二个人的身影,周围的空气都轻快得好似要蹦跳起来:“你怎么来了?” “秦董。”原上朝他摆了摆手上的文件,“有个好剧本,我来找你要投资。” 这话说得简直是太任性了,简直就像在要零花钱,在木助理正常的概念中是会被秦霍打破头的,然而他恐怖如大魔王的老板闻言却只是挑了挑眉头,从眼神到语气都蔓延出一种说不出的包容和宠溺:“进来说吧。” 他甚至主动拉大了门,原上也相当自然地朝内走去,临进门前,仿佛才想起什么,转头朝木助理摆摆手:“小木,谢了。” 大门缓缓地关上了,合拢之前,里头传出自家老板陌生得仿佛被敲过闷棍失忆后才能出现的温和询问:“工作室是不是缺钱了?我让会计部先给你拨一点……” “……”这个掏钱爽快得好像在给女朋友买包的大方男人,和刚才一张嘴就扣百分之三十奖金的恐怖老板身影渐渐重合。木助理木然地坐下,像被塞了满嘴什么东西,突然一阵前所未有的心塞。 第48章 活着真好 秦霍盯着原上的模样,眼睛一秒钟也挪不开。他只觉得恍如隔世,对对方生出了别样的心思之后,哪怕同在家中,他也不敢轻易像从前那样跟原上闲聊亲近了。然而生活如同饮茶,天天喝劣质品时并不觉得难以下咽,一旦尝过香气四溢的好茶,换回原本的品质就怎么都不能适应了。原上就如同上等的茶香,照进了他的世界里,驱散尘濛,温暖空气,短短数日的躲避,让他耗尽了几乎所有精力,每一分寸的理智都在告诫他一定要和原上保持距离。他以为自己可以做到,直至对方站在面前,简简单单,无需任何手段,就打碎了一切他堆砌在“安全范围”内的防备。 原上笑着说:“最近是不是比较忙?感觉好久没见了。” 秦霍深深地望着他,措辞良久,最后也只是简单的一记点头:“嗯。” 对方的状态看起来怪怪的,原上敏锐地蹙起了眉头,但上下打量,却也没看出秦霍有什么地方和平常显得不同。是最近太忙所以情绪不好吗?刚才听木助理说好像还发脾气了,只是原上对“秦霍发火很恐怖”这一事实全无概念,称不上害怕不害怕的,只觉得对方今天的眼神好像格外深邃,压得他有一点点喘不过气来。 大概是这几天一直忙于工作没能休息好?秦霍引着原上在休息处坐下,动手泡了壶茶,茶香四溢,办公室温暖而光明,沙发也格外的柔软宽敞,安全舒适的气息好像一下子就蔓延了开来,原上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才把拿在手上的策划书摊开来:“看看这个。” 热水的雾气袅袅飘升,浮荡在眼前,秦霍斟了盏茶水,七分满,摸着杯壁不那么烫了才小心放在原上面前。他接下东西,也不忙着看,只打量原上打哈欠的模样:“没睡好?” 原上笑了笑:“很明显吗?最近《窃密》宣传活动很紧,工作室也有几个有签约意向的新人,空闲下来还要写写歌谱谱曲,确实没什么时间休息。你看我这黑眼圈。” 他开玩笑似的在眼下划了一道,才又接着讲:“没办法,事业嘛,肯定得拼一拼。这剧本你看看,从宏博展那儿拿来的,小成本剧,投资不多。” “宏博展那儿?”秦霍垂着头,不着痕迹地掀了掀眼皮,语气平缓无波,甚至放得更慢了一点,“你和他很熟?” 原上懒懒散散地敲着二郎腿歪倒在沙发上:“还行吧。唔,茶不错。” 是真的很不错,入口醇香回味甘甜,茶汤清爽又浑厚,热乎乎的香气熏得整个人都慵懒了。春困秋乏,原上打了个越发大的哈欠,见秦霍低着头不再说话,便找了个抱枕抱在怀里倚进靠背里打盹儿。奇了怪了,以前来秦霍这儿似乎沙发并没有这样柔软来着,今天却好像整个人都要陷落进去似的。他一面瞎琢磨,一面想着《致命追击》里头各种情节的发展,可以看出商树为这部电影倾入了极大的心血,策划书中甚至放了几张他为电影手绘的分镜,分镜的笔触细腻又宏伟,画面感跃然纸上。 有渝水淼这么一个业内朋友,原上对一个导演是否在意自己的作品还是能分辨一二的。渝水淼这人任性,他有他自己的追求,但有时也会看在钱的份上拍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用心的作品如同现在还在拍摄中的这部《江湖》,他能带着一帮创作班底提前一两年就开始修改剧本,一字一句精雕细琢,满世界乱飞去挑选合适的外景场地,就连露面不到一秒钟的群演都都得亲自培训说戏才给上场,开机前厚厚的一叠手绘图,随便挑一张都精细得好像是大师作品。 观众们的眼睛都是雪亮的,作品用不用心,他们很轻易就能看出来。原上每作一首歌,都抱着这样诚恳的心态不作一丝懈怠,用心的人和用心的作品之间,是有一种特殊的心电感应的。 大概是沙发太柔软,亦或者在秦霍的办公室里真的很安全,头脑越来越昏沉,眼帘越来越沉重,原上想着想着,便不由自主地睡了过去。 秦霍装作在看剧本的样子,实则注意力没有一秒钟真正放在文字上,原上头开始一点一点时他就已经发现了,心也随着对方的动作忽悠忽悠地颤。直至绵长的呼吸声终于响起,他才长长地松了口气,坐在那盯着原上的睡脸看了半天,那双因为睡得有些不安稳时不时抖动一下的睫毛,将他连续几天点在心头的阴郁火苗倏一下就吹灭了。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长得那么好看呢?……秦霍捧着剧本,倾身过来细细打量原上的眉眼,对方睡着的模样看起来很安稳,眉头舒展开,嘴唇也微微抿了起来。他皮肤好白,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越发通透,嘴唇却粉粉的,透出健康的血色,唇角的形状自然地向上翘着,秦霍远远地隔着空气描摹它的形状,他的指尖几乎能感受到那种饱满温润的触觉,只需要再向下一点点…… 大约是睡姿不舒服,原上突然无意识地挪了挪身子,打断了秦霍手上不由自主接近的动作。他一下缩回了手,胸口一紧,说不清自己心中的想法究竟是庆幸还是遗憾。紧接着才慢半拍地意识到原上睡得不舒服,惶急地站起身来。他举着两只胳膊站在沙发前手足无措半天,才试探着轻轻去扶原上的肩膀,触碰到对方的那一瞬间,他浑身都险些酥软了,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在没有惊动对方的前提下,将原上放平在沙发里。 腿脚也搬上来,再轻轻脱掉鞋,原上虽然高,体型却比普通人要瘦得多,轻易就陷入了软绵绵的沙发里面。这套沙发还是秦霍前不久才找人换上的,他犹记得原上新年时同他提起过的关于生活太紧绷的那个话题,对方开玩笑说他办公室里的沙发不知道填充物是什么,柔软的皮面坐下去却像是木质材料那么坚硬。因为这一句话,开年过后,他就让木助理重新挑了套大众评价好的系列更替在了这里,偶尔想要休息时坐下来泡壶茶,好像渐渐就感受到了原上所说的“放松”二字的魅力。 费了半天劲儿才从柜子里找到一床薄毯,给原上盖上,沙发离得好像有点远,秦霍便把茶盘挪开,半个屁股捱在茶几上坐着,就一杯热茶,拿原上的睡相当做茶点。大门被轻轻扣了几声,在安静的室内突兀得像是惊雷,秦霍赶忙拉开门,摆手示意要进来的木助理后退,自己也钻了出去。 “什么事儿?”他西装革履一本正经地站在大门口,表情威严冷肃。 “……”木助理被挡在办公室外,抱着一大叠子文件,迟疑地指了指办公室的方向,“……秦董?” 秦霍一脸完全不觉得在门口办公有什么奇怪的理所当然:“不用进去了,就在这说吧。” 原上睁开眼时,窗外的景色已经从白昼转为黄昏。华灯初上,城市的夜景在深色的天幕下初露雏形,办公室里灭着灯,一个人都没有。 他愣了几秒才意识到自己在哪儿,惊坐而起,柔软的毛毯滑落下来,堆叠在腿上,还留有余温,鞋被整整齐齐码放在沙发角,桌上的茶壶茶盏早已冰凉。 办公室外隐隐传来熟悉的声音,打开门,秦霍正坐在木助理的座位上,木助理没地方坐,只能站着办公,浑身都充斥着苦逼的气息。 “……秦董,你怎么没在办公室?”原上心想着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不好意思睡着了,是不是因为我打扰到了你们工作?” 秦霍正皱着眉头在一册文件上指指点点,看到他的瞬间心头猛地跳了跳,旋即听明白到他话里的意思,立刻正色回答:“没有,是小木工作上出了点问题,我出来帮他解决。” 木助理眼神迸发出错愕的射线:excuse me?你特么莫名其妙占了一下午我的位置我的电脑搞得整个秘书办公室人心惶惶每个人都恨不得站军姿这特么是我的问题?! 但秦霍的表情太正直,原上毫无理由就相信了,还打趣地看了木助理一眼,才接着问:“我带来的策划看过了吗?觉得怎么样?” 秦霍已经完全忘记了剧本这一码事,但迎着原上笑盈盈的目光,却死都说不出自己没看过的话来:“还不错,你很有眼光,还差多少资金?” “两千万。” “行。”秦霍想也不想地应承下来,“合同我让小木这几天准备好,你周末带人来签吧。” 木助理现在现在已经可以说服自己看到什么都保持平静了,可对上原上刚才那道“你老板那么好你一定工作很开心吧”的调侃目光仍忍不住风中凌乱。秦霍起身去送原上离开,回来时被他出声拦下:“秦董,原先生带来的策划剧名叫什么?我提前拟好模板给您审阅。” “先等等吧。”面对他这样的积极态度,秦霍却只是摆了摆手,“我还没看过,看完了自然会告诉你的。” 还!没!看!过!! 如同历史回溯一般,面前那扇办公室的大门又一次无情地打开又关上了,秦霍甚至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好意思,他如此的理直气壮!如此的义正言辞!! 一定是我听错了。 木助理扶着桌子,觉得今天真的是有点不对,为什么老是出现幻觉和幻听呢? ******** 然而《致命追击》剧本的优秀之处是显而易见的,秦霍哪怕刚开始是抱着出笔钱哄原上开心的念头,等真正看完全部的策划后也很自然地转变了心态。感情归感情,生意归生意,《致命追击》明显就是一部稍加打磨就能大放光彩的璞玉,即使刚开始时说服他与之合作的原因并不那么纯粹,也无法改变这部作品本质非常出色的事实。 小成本剧,筹备起来也没那么麻烦,主角是个贼,生活条件不怎么样,因此除了几个重点配角特殊的取景外,大部分拍摄场地租设几处郊区的农居房就能满足。原上相当讲究效率,在确定意向后迅速让宏博展安排了自己和导演兼编剧的商树见面,商树已经近五十岁了,这些年在国外不知是不是过得辛苦,两边鬓发都熬得花白。 但只要谈起他导演的本职工作,这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老男人浑身就会迸发出一种特殊而耀眼的光芒,他对片场需要知道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好像这部电影尚未拍摄在他脑海中已然有了实形,见到原上的第一眼,他脱口就是:“你可以演《致命追击》里的大哥‘郝英俊’。” 一桌子人齐齐都笑了,“郝英俊”作为《致命追击》里的第一大反派,这个名字听起来确实是LOW了一点。然而影片的定位本来就是一部轻松搞笑的欢乐剧,角色的名字也是能get到观众笑点的元素之一。“郝英俊”“王小丁”这些简单的角色名,除了能塑造出更多人物的市井气息外,有时还能起到巨大的反差感,比如“郝英俊”,听上去如此山炮的一个人,在剧中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彻头彻尾的幕后大BOSS。 原上那张脸和气质注定演不了王小丁,他打一开始就是冲着郝英俊来的。出道几部戏,杜仲、公孙教主和现在的这一部,他就没演过纯粹正面的人,这对普通艺人而言其实有点吃亏,因为观众很容易因为剧情为一个演员贴上标签。好在恶人和恶人之间也是有区别的,杜仲的不成熟,公孙教主最后的为国捐躯,以及郝英俊在剧情中本该酷炫狂霸却托主角王小丁的福一路倒霉的等等特点,都很容易将观众的恶感转化为其他的情绪。 这是部双男主的剧,宏博展作为另一位投资人,自然就成了王小丁的扮演者。 八千多万的投资,过半都要放在拍摄上,其余的部分一半用于电影前期和后期的营销,剩下的那部分扣除各种服装道具交通车费后,紧接着才是招演员。一千万不到的资金,这年头在娱乐圈里随便请个比较有知名度的影星都不够,原上索性也不瓜分了,直接签分红协议,看最终的票房能给他多少钱。只是即便如此节约,这笔资金花起来仍然束手束脚,有出镜有台词的角色不少,哪怕请的都是那些半温不火的小明星,也绝对是不够用的。 宏博展在圈内拍了不少年的戏,认识诸多圈内好友,为此一个个打电话去邀请别人客串。但娱乐圈这个地方,论交情的方式本就和圈外不大一样,大家靠演技吃饭,笑脸下心里在想什么谁摸得透呢?平常喝喝酒打打牌吃吃饭倒还好,真谈到工作相关,还是没有报酬来小剧组里客串出镜,立马一个个都现实了起来。说自己在外地拍戏的、经纪人不同意的、工作日程排得很满的…… 其实大家心里都有数,若是真正的大制作出品,倒贴自求上镜的都有,不愿意来,无非就是怕电影扑街,连带影响自己的身价罢了。 连叫了几天,也没真正叫来多少人,宏博展又一次挂断电话,只能苦笑:“看来我的人缘也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好嘛。” 原上除了渝水淼和秦霍几个外,更是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知心朋友,但合作伙伴铩羽而归,他不能上也得上了。这辈子醒来到现在,他也没能认识到多少人,有出镜可能的小透明们更是寥寥,只好打电话给之前在渝水淼剧组里有过合作的尚算有来往的女主演郭妙春,试探性地问问对方有没有档期过来露个面。 郭妙春在电话里表现得很惊讶,但没有立刻答应,只说自己还在《江湖》剧组,要问问经纪人行程,聊了一会儿才挂断电话。 原上对此没有抱分毫的希望,手指在屏幕上乱划,倒是不小心拨出去一个号码。 江斜这个名字都快被埋在记忆深处了,原上立刻想挂断它,但对方接得很快,且对原上致电的行为表现得非常不可思议—— “原上?” 美少年的声音还是非常好听,原上想到他的模样,心头就愉悦了两分,索性将错就错提出了邀请。 他只不过抱着逗逗对方的念头,毕竟之前在赛组的时候,江斜丝毫不曾掩饰过讨厌他的心情。 然而出乎意料的,江斜竟没有一口拒绝,只是沉默片刻,才慢吞吞地回答:“我下个月有空,但是经纪人管得紧,不给钱我最多只能帮你拍两天。” 对方说完,还真的就顺势去排档期了,电话挂得迅雷不及掩耳,原上直至听到忙音才意识过来。 结果没等他想太多,下一秒渝水淼的电话就打了进来,对方吼得又怒又急:“观儿!郭妙春来找我请假,你拍电影是怎么回事?投谁的片?导演是哪个?班底找好了吗?哪里来的钱?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原上:“……” 渝水淼嚷嚷了半天,骂够了又问他投资完还有没有钱,要不要自己打一点,好容易挂断了,郭妙春的名字下一秒又在屏幕上亮了起来。 爽朗清脆的女声又轻又快地从听筒里淌了出来:“小原,我问过导演啦,他说给我批两天的假,你那边什么时候开机啊?!” 她拉着原上聊了好一会儿才肯罢休,又反复叮嘱一定要提前一个星期通知她空出时间。手机在通话中嘟嘟响了好几声,原上挂断后一看,同剧组的男一号贺伟打来三个未接来电,他赶忙拨过去,对方那边还响着化妆室吹风机轰隆隆的声音—— “弟啊?我刚才听郭妙春跟渝导说你要拍戏?缺人客串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先打给郭妙春了?” 原上杀青之后就不大和他联系了,真没意识到对方和自己居然是朋友关系,被这样一指责,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就连一向理直气壮的作风都摆不出来了,只能矮下半截儿地连连道歉。 贺伟这才开心了一些:“切,郭妙春还说你跟她关系好一些,净放屁。我拍完《江湖》之后还接了下一档戏,这么着吧,七月份进新剧组那几天估计也不用马上开拍,我去你那帮帮忙,你把需要客串的镜头排得紧凑一点,先拍正面,我能拍尽量帮你拍,剩下的要是来不及,你就找几个替身帮忙凑合一下。” “……”原上深深地吸了口气,胸口鼓动着一种说不出的情绪,好半晌才低低道,“谢谢。” 然而这只是个开始,也不知道是谁义务帮他宣传了消息,没多久,《江湖》剧组几个合作对过戏的老艺人也闻风打了电话来,先是惊讶于他一个年轻新人大手笔投资剧本的手段,紧接着便都问他客串的空缺有没有补齐,得知人还不够,时间充裕的几个当即表示等到剧组开机后可以过来帮助一二。 原上坐着轮椅在他安全的社交圈内隐匿了几十年,虽然自我补偿般热爱撩骚,但除了几个健全时就开始的交情外,他极少真正把之后认识的人放在心上,就连好像关系不错的秦霍也是这样,清清淡淡,波澜不惊。 在一起时愉快舒适,分开时也毫不留恋,合作结束后,就不大愿意联系之前那些相谈甚欢的“朋友”。原上一度以为自己已经丧失对情感的依赖和自信了,但事实证明,他一直以来认定且安放在自己身上的“孤独”标签,如此的不堪一击。 渝水淼当晚就打了笔钱过来,告诫原上注意身体,生活再忙也不能亏待吃穿休息。 江斜也很快约他见面,在本市一处偏僻小资的咖啡馆里碰头。 真正进入娱乐圈后,对方看起来更成熟也更漂亮了,造型的提升让他原本就神秘桀骜的气质越发被凸显出来。原上发现他好像纹了新的纹身,大约和他的定位有关,从手背到手指奥妙的图腾花样,乍一看去,像骷髅似的明显。 江斜皱着眉头,依然是记忆中对什么都不屑一顾的模样,坐在那自作主张替原上点了杯清咖。 “好久不见。”原上笑着在他对面坐下,欣赏的眼神就像在看个小孩子,“客串的事,谢谢了。” 江斜对上他的目光,突然便表现得一阵不自在,又听到他的道谢,整个人都颤了颤,挪了挪位置,才低着头小声道:“他们不同意。” “什么?”原上听得不明所以。 “他们不同意我拍你的戏,我经纪人他们。”江斜臭着脸,五官板得紧紧得,眼神却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似的,“对不起,我不能违约,我得听他们的。” 江斜是明城影视的签约艺人,原上转念一想也明白过来了,名城和他虽然没什么实际接触,但利益纠葛不可谓不多,不同意江斜帮助对手也是在所难免。而江斜作为签约艺人,实在受梏良多,并不是谁都有自己这样的好运,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对方至少尽力了,原上还是很感激,倾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明白,你也很不容易。” 江斜倏地咬住下唇,用力憋住了快要涌出的情绪,好一会儿之后,才从兜里掏出张深蓝色的卡,放在桌上。 “你找人客串电影是因为缺钱吧?我没什么能帮到你了,这里头是我的全部积蓄,只有这么多了。”他将卡推过来,也不给原上拒绝的机会,转身就走,“密码写在背面了,以后有钱了,你记得还。” 他个高腿长走得快,又生怕被原上抓住似的急于离开,转瞬间就推开门不见了,原上原本想拉住他,回忆起对方离开前脸上的表情,还是没有去追,叹了口气,将那张卡收好。 工行的借记卡,一百万,江斜出道到现在也没接到什么好资源,想必攒得非常不容易。 从银行里出来,原上双手揣兜,漫无目的行走间,望向头顶深蓝色的苍穹。 天高地阔,四季更迭,世上总有各种各样的无奈和妥协。 但仍有一股温暖的力量,时刻保护在身边。 胸口的沉重逐渐被这强大的存在压倒,碾碎,黑暗不复存在,阳光透过碎裂的缝隙一点点照射进来,极快地布满一切所能到达的地方。 朋友、亲人、梦想、前途。 活着真好,希望无处不在。 第49章 全他妈是重名吗?! “……” 宏博展沉默了超过十秒钟,指着特邀名单上那串长长的序列问原上:“……这是什么?” 郭妙春、贺伟、高吉、谭子国…… 里头随便拉出一个都是宏博展耳熟能详的名字,即便有些在观众眼中大概不那么当红,但对圈内人来说,也是地位区别于普通明星的老表演艺术家。电影圈嘛,甭管拍得是好是坏,能登上大银幕仿佛逼格就高了一点,多少就有些看不上混在电视圈或是歌坛的普通人,宏博展虽然算是个挺出名的实力派,但毕竟没到登顶的份儿上,演了那么多年的电视,还真没什么渠道去接触名单上的这一串儿人。 商树本着小透明导演安安分分低低调调拍戏的立场,也对原上能找来这么大一拨人颇为不可思议,面对他俩的疑问,其实原上自己也不大能解释清原因,只能避重就轻地解释:“我也不清楚,可能是之前在剧组里大家都相处得挺好的,他们看我年龄小照顾我吧?” 宏博展心说娱乐圈还能有只看后辈年纪小就拉拔提携的好人?你特么这是在跟我开玩笑吧?他是知道原上参演过渝水淼那部《江湖》的,可那个之前被营销炒得无比火热的公孙教主不只是个配角么?!一个剧组上上下下几百号人,除了男女主角,有镜头有台词的配角两只手都数不清,男女主角会因为和你对了几句词就为你站街拉资源?至于相处得好这种理由就更加搞笑了,但凡稍微正常一点的剧组,拍戏至于大家都会假装亲近地说说话好么?下了戏谁还知道谁是谁?微博能互关都已经算关系好的了,甭管表面卖亲和卖得有多凶,明星对外都有一种天然的孤傲,就连宏博展自己也不大喜欢带地位口碑不如自己的小明星玩儿,何况那些比他等级更高人呢? 但相处下来,原上又确实不像其他会钻营的新人那样自来熟拉资源抱大腿,宏博展用尽自己所有的智商思考,最终也只能无奈地承认,人缘这种东西,有些人恐怕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 如同他自己,明明和原上也只是第一次合作,但拿到这个项目的时候,却第一时间就会想到对方。剧组上下,就连那位著名坏脾气的导演王权,杀青时醉醺醺对着一屋子人,也只知道拽着原上诉苦喝酒。对方身上那种令人信任依赖的气息,实在是太容易令人放下戒备了。 《窃密》剧组开播跑宣传的时候,原上分明只是个配角,在媒体笔下和观众的评价里,风头却一度盖过了自己。宏博展身边有不少人闲言碎语挑拨离间,他是个普通人,也会有虚荣好胜的追求,因此对原上在很短暂的那么一段时间里也曾不忿过。好在他阅历足够,并不会轻易被阴暗的心思左右情绪,再加上因为跑宣传炒CP渐渐跟原上混熟,也发现对方的性格对自己胃口,久而久之的就看开了。 一个有前途又有才华也没什么坏心思的孩子罢了,自己虚长他那么多,一把年纪了,小肚鸡肠还不够丢人的。 宏博展想到这里,轻叹了口气,自嘲地笑笑。 有才华会做人还耐得住寂寞,更难得年轻可塑,原上这样的人,幸亏是成了朋友。 ******** 工作室投资电影这件事当然是要对外公布的,这也是营销的一个环节,毕竟作品的知名度越高,越能带动往后的院线销售。这是宏博展诸多电视剧后难得的大银幕作品,也是导演商树在被禁一片后国内的二度执机,然而对很多人来说,最值得关注的,还是电影《致命追击》创作列表里的另一个投资人—— 原上工作室。 这大概是原上工作室成立至今最大的一次手笔,前有《窃密》热播,后有“PG”代言风潮,再加上前段时间大热的专辑,这个从时尚界到音乐界再到电视界都饱受热议的年轻人,又一次踏出了谁都没能想到的一步。 全网的粉丝都炸锅了,原上个人资源好这一事实如今早已经无人反驳,圈内诸多与他年龄段相近的鲜肉,电视剧霸屏身价斐然赚得盆满钵满的不少,却从未得见像他这样头一个代言就接得惊天动地的人。无数人猜测他的下一步会做什么,出专辑?开演唱会?或者接着去演电视剧?渝水淼那部还在拍摄中的大片《江湖》也快要杀青,定档就在今年国庆,等到电影上线,他说不定还能接到更多的荧幕资源。总之各种深刻的研究,对比现实仍旧分析得不够透彻,或许是原上工作室成立之后就一直很低调的原因,大众们对他已经自立门户这件事,还是缺乏了几分认知。 最重要的是,原上实在是太年轻了。 许多男孩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才刚上大学,他能拍戏唱歌走红,在同龄人里已然算是大牛,投资创业这一举动,大多数人的观念中,那是人到中年才能解锁的副本。 励志年轻人家境贫寒奋斗不息的标题实在吸引人,媒体们哪怕不收钱也乐得多写几句,更何况原上不仅投资,还自我出演,更有甚者连电影里的音乐也发话会包揽制作。他的音乐制作水准早有公论,被不同作品圈下的粉丝和好感路人因此也统统得到满足,其中最兴奋的,还是粉群中特殊又边缘的一波群体—— 《李涛(理性讨论),一部电视剧里的男主角和男配角,在拍完戏之后又投资拍摄同一部电影,巧合的可能性有多少?》“沉重isRIO!!!” “沉重王道!!!” “这不是真的我就不相信了,CP狗感觉被糊了一脸糖,合作一次不算还天天要黏在一起,沃德妈!” “港真他俩私底下的关系一定很好,跑宣传的时候互动一点都不勉强啊!!” “我不管!我相信了!我和我男票站在一起的时候还没有他俩有cp感呢!” “原儿明明和谁站在一起都有cp感好么?你们忘了上次音乐红毯那个情侣装手表蓝衣小哥?当时也是配一脸好吗!” “我也……当时差一点就萌下去了,好多梗——借手表间接亲吻奖杯相视一笑什么的……啊啊啊” “沉重楼里其他cp滚出去好吗?要不要那么没眼色,你家蓝衣小哥的贴被删了不知道多少,当事人明显并不愿意好么!” “赞同,圈地自萌可以,当事人不情愿还是算了,蓝衣小哥是老板,别给原儿添麻烦。” …… 秦霍看着讨论帖歪了几楼自己,又迅速被人正回去,望着满屏的“沉重cp”,一脸冷漠。 借手表间接接吻相视一笑……这叙述看得他浑身都热了,秦霍点X讨论帖,退出来在浏览器里搜索“蓝衣小哥”,跳出来好些让他脸红心跳的标题,点进去却都已经被删得差不多了。 只有快照里还存留有这对CP曾经的风光,数千层的高楼数不清各种渠道而来的合照。走红毯时的并肩定格,颁奖台上的对视互动,他和原上之间的气氛被镜头拍得温暖亲昵。眼神相接,肩膀触碰,或是不小心碰到了双方的手背。底下放眼看去,大片都是“嗷嗷嗷嗷嗷”“配一脸!!”“甜甜甜”,极度擅长自己找糖吃的CP粉,让秦霍自己都有了一种照片里的自己在和原上谈恋爱的错觉。 楼里几乎没什么不和谐的声音,从头至尾都在甜甜腻腻,仿佛他们正在祝福的,是一段再正常不过的恋情。秦霍看着看着,心中便突然看出几分甜蜜,不由自主地勾起嘴角来。他重新打开之前的帖子,看着楼里“沉重”cp的宣传照片,其中一张被当做巨糖磕个不停的,也不过是原上在舞台上搭着宏博展的肩膀。这俩人的肢体和表情语言都坦荡自然极了,根本没有一点点暧昧的意味,和自己那些和原上相视而笑的抓拍根本就不能比。 这种认知意外地让他感到舒坦,满足感就像寒冬天里泡了场温泉,谈判桌上怼了次对手,源源不绝地从内心深处流淌进四肢百骸。这些照片和粉丝仿佛证明了他在原上的生命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再不是那种轻易能用朋友概括的角色了,世上有那么一拨人看到了他的感情,并对此抱以支持,秦霍的责任感不允许自己去撼动原上正常的生活轨迹,但这不代表他不渴望拥有一个特殊的位置。哪怕这位置来得虚假,生于杜撰。 将楼里的照片小心地一张一张收归本地,秦霍对着匿名论坛底部的留言框迟疑片刻,打了一句:“谢谢。” 提交的图标旋转片刻,音效轰了一声,屏幕跳转出一张卡通人物耷拉着眉毛的笑脸——页面404,帖子不见啦! 秦霍胸口沸腾的自我感动狠狠一抽,才想起自己看到的帖子被删的消息来,在方才打开的搜索列表里挨个点开标题,一个不剩,全特么删除了!沾边儿的都不例外! 原上和宏博展的CP楼却仍高高挂在首页,媒体标题,粉丝自炒,关注度源源不绝,高调吸睛,毫不避讳,亮得人双眼发疼。 那些照片一看就特么是在炒作,偏偏那些粉丝就跟瞎了似的看不出他俩正直的距离,还思想肮脏,碰碰肩膀说两句话就搞得他俩活像上了床,脑洞层出不穷,看得秦霍越发生气。 沉重沉重,我信了你的邪!要是CP另一方是个女的,秦霍还能服气两分,现在自己和原上的CP粉圈地自萌而已,都被看不惯的人删得干干净净,宏博展那老男人年纪跟自己差不多大了,还没自己长得好呢,他凭什么!还特么一副正宫娘娘的派头,和原上炒得光明正大,他算哪门子的官配? 秦霍啪啪啪砸着鼠标将木助理喊进来,指着cp贴质问:“同性绯闻对艺人的形象影响有多大你知道吗!?这些话题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早点上报?早点处理!?” 木助理被他骂得满头雾水,等看过帖子后,顿时懵逼,心想着自家老板这恐同的症状真是日益明显,以前还是只生活中看不惯,现在连网络炒作都不能容忍了。这年头鲜肉艺人能找出几个完全不卖腐的?卖腐是趋势好吗?这还能扯上同性绯闻,简直奥特。 但在老板面前说心里话无疑就是跟自己的饭碗过不去,木助理心中疯狂吐槽,脸上的表情仍旧惶恐而恭敬:“对不起啊秦董,最近原上投资的那部《致命追击》在做准备营销,为了吸引关注,话题就选得劲爆了一点。我也没注意,现在看来好像确实有点过分,我这就去联系宣传部门那边整顿一下。” 见秦霍发臭的脸色总算好看了一些,他松了口气,自问逃过一劫,眼睛在屏幕上一瞟,看见小窗口页面的标题,愣了一下,旋即想起,这不是那个全秘书部连带自己全都围观过的著名的秦霍原上拉郎配的帖子吗?他早就让宣传部的人找到网站删除了啊! 他恍惚好像明白了秦霍为什么会生气,心说作死哦,怪不得无缘无故大发雷霆,不知道谁让这个恐同看到了自己和男人配对的帖子。 宣传部门的工作效率实在是太让人糟心了!木助理在心中扎小人诅咒了半天,顶着老板的怒气,艰难地挂着笑脸,想要表表自己的功劳:“其实秦董,您也不用太担心,现在很流行这个,没人会真的当回事的,粉丝们闹着玩儿而已。那些粉丝您还不知道吗?舆论随便一带就跟着走了,今天喜欢这个明天喜欢那个的,什么玩笑都开。原上之前去肯圣娜狄音乐节的时候,您跟他同团队走了段红毯,之后都有不少人说您俩合适,特别的多,这都是开玩笑的。不过我知道您不喜欢这个,接连好几天没睡觉,联系各家网站媒体把那些讨论给删了,现在没人重提,关注度一下就没了。所以您尽管放心,粉丝都不长情,没那么容易影响声誉的。” 他提起这个,一则想让秦霍从被人意淫成基佬的愤怒中挣脱出来,二也是不动声色地诉个苦,告诉老板自己对工作和老板的生活有多体贴多尽心,也不求涨工资发奖金,少挨几句骂都能多活十年。 谁知秦霍听完了他的话竟半晌没出声,木助理垂着头,没得到夸奖,却觉得自己脑袋上盘旋着一股死气。他迟疑片刻,小心地从眼角余光位置打量秦霍,瞬间被对方浑身迅速凝聚的风暴气息给唬得半死,秦霍一双极力抑制都无法遮掩住戾气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声音阴沉得仿佛从地狱里冒出来—— “我和原上的帖子……是你找人删的?” “……是是是是是啊。”木助理冻得结巴,脑子就像是卡住的齿轮,怎么也想不通秦霍反应里的科学依据,“……怎怎怎怎么了吗?” “呵。”秦霍眯着眼笑了,那脸色看起来比不笑还可怕。他把鼠标丢到一边,从前倾的坐姿转为靠上椅背,十指交握安置在腹部处,敲着二郎腿闲适状打量木助理,片刻之后,轻轻道:“没事,出去吧。” 木助理走得同手同脚,满额冷汗,老板明明说的是没事儿,可他怎么就听出了浓浓的杀气呢? 强烈的危机感让他一整天都惶惶不安,直至临下班前半个小时,人事部部长给他打了个电话:“木助,老板刚才吩咐说你这个月的奖金减半,你犯什么错误了?” 果然!果然!果然!!!! 天崩地裂,海枯石烂,地动山摇,刀岭耸日,寒风阵阵…… 木助理呕出口血,深深地咽了回去。犯错误?犯什么错误?我怎么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误?想来想去,也只有宣传部门工作不力被秦董看到了帖子可以解释。 满脑子盘旋着女友双十一等待结账的购物车,木助理咬牙切齿,一字一顿:“我艹他宣传部门的祖宗十八辈!” ****** 拍摄棚要求简单,搭得很快,商树又在找到投资之前早早做了许多年的准备,立项审批结果出来之后,商树和宏博展便开始购置道具服装,他则把自己关在创作室里,为《致命追击》谱写合适的伴奏音乐。 这是一部黑色幽默喜剧,但搞笑的主题不代表使用的音乐就可以随意。电影的每一个构成部分都至关重要,必不可少,制作组有没有在细节上下功夫,观影厅里出来的观众们再清楚不过了。 创作是一段漫长而美好的过程,在这间安静的创作室外,公众对于《致命追击》的反馈再度发酵,制作组递交上相关单位的申请表也被人拍下发了出来,除了原上和宏博展这对主演外,终于也有人注意到导演商树。商树过往的经历被神通广大的网友们统统挖了出来,从前拍的那部电影虽然被禁没能上院线,但网络上也能找到极度稀少模糊的资源。那是一部讲述大学青年下放农村后想尽办法回城,并用尽各种办法,最后却死在路上的故事,内容阴暗且暴力,看得人心头沉闷。 这样的小众文艺片,除了赚取口碑外,放在哪个国家都不可能讨大众的喜欢。国内有文艺梦的导演很多,赚钱的却只寥寥,商树被禁后出国,据说是去过宝莱坞和好莱坞,但谁知道这是真是假?一个没有过大爆作品的导演,再加上宏博展和原上这两个称不上专业的主演,《致命追击》的主创人员列表看上去完全就是个草台班子,剧组对外放出的几千万投资,在如今资本盛行动辄数亿资金的大片里,就显得尤其不起眼。 不说别的,就前段时间开机那部《都市奇缘》,投资两个多亿,导演邹敏拿过专业奖项,两个主演也都是近期大热的电影圈新人,演技如何不去评价,总归作品是不少的,演员列表除了他俩之外,拉出个列表,什么歌坛老牌天王XXX啊,什么亚洲著名超模XXX啊,总之全都是身价斐然的人物。还有渝水淼快要拍完的那部《江湖》,那是比《都市奇缘》还要厉害牛逼的作品,里面随便拉出个客串的角色观众都能脸熟,这才能称得上是大制作。 在许多观众看来,国内大部分电影根本无法从质量上打败院线里进口的外国片,市场不是天天嚷嚷要支持国产嘛,他们也没什么要求,到电影院里吃桶爆米花,看看喜欢的艺人就行。至于情节?他们肯定是不会抱着多大的期待的,只看每每院线黑马出世,观众们奔走相告喜不自胜就能知道,这年头真正让人打心底叹服的电影有多么稀少。 不过对年轻人还是要多些鼓励的。 更何况原上现如今在大众里口碑不错,许多人纵使不甚期待,也不会口出恶言,小成本剧而已,谁知道往后会不会有水花?几个年轻人闹着玩的玩意儿,积攒积攒经验也是好事儿。 在如此多哄孩子似的情绪中,开机前夕,《致命追击》的官宣平台终于建立了,建立的同一时间,便贴出了影片现如今定下的制作班底。 四海集团挂牌,实际出品人是谁大家都心照不宣,两个男主演和导演的名字也早都知道了,网民没什么意外。 然而紧接着,长长的,一整串的客串人员列表瞬间吸走了他们所有的目光—— 郭妙春、贺伟、高吉、谭子国…… 假的吧?!客串啊,不要钱啊,友情出演啊!说好的小成本剧呢?! 全他妈是重名吧?! 第50章 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诚然,明星们也要交朋友,娱乐圈并不缺少艺人们相互客串对方作品的先例。但饶是如此,也极少会出现这样大规模的零片酬出演。更何况列出来的这都是些什么人?随便拉出一个,在表演圈都是原上正经前辈的存在,这些人连拿片酬的工作尚且挑肥拣瘦呢,又凭什么不要钱为这么个小制作的班底站台?要说是什么鸿篇巨制也就罢了,前些年文化局亲自下场投拍了一部近代国史大片,圈内大小明星倾巢出动,连出镜时间不到一秒钟的路人拎出来都是个大咖。 可那是文化局,电影市场bug般的存在,院线都要强制排片的,明星们为了提升政治身价,片酬自然就不那么重要了,相比之下,《致命追击》又能给他们什么?难不成还真的是为朋友站台?不是观众们带有色眼镜,《致命追击》里三大主创,哪怕是在演艺界小有盛名的宏博展,真正算起来也还够不到一二线影星的层次,平时又不见他们有什么互动,谈交情实在是太牵强了一点。 相比较之下,客串人员重名这个看起来智商不大高的解释反倒符合大众逻辑一些,更有阴谋论者,猜测这大概是片方的一种炒作手段。只是还不等这种猜测坐大坐实,《致命追击》片方的这条微博便被转了一道—— 郭妙春V:恭喜,看到自己的名字了[微笑][微笑],祝电影拍摄顺利大麦大麦。渝导批了假,原小弟,开机后见哦~ 原本正要扩充思路挖掘真相打脸剧组的黑黑们:“……” 然而这只是个开始,郭妙春的转发就像是按下了一记机器的开始键,紧随她的脚步,平常更博频率无比缓慢的一大群人冒出了头来—— 贺伟V:[图片]和原上的合照在手机里存了那么久总算发上啦,@郭妙春V 我比你快一步。 渝水淼V:恭喜制作组,另外原上小朋友,可以工作忙,但是要记得吃饭。 谭子国V:恭喜原上小友,期待合作,祝一切顺利。 …… 不过眨眼之间,微博当天热门榜单便被屠戮近半,名单上所有被提及的艺人几乎都出面证实了消息,加上他们个人的后援团和亲友,小半个娱乐圈都为之震动。 这简直是场不要钱的营销,且效果丝毫不逊色于大把砸钱去买广告位,《致命追击》的电影名瞬间登上了搜索榜单,别说是吃瓜群众,就连制作班底们原本的粉丝都看得瞠目结舌。直至渝水淼也出面发声,许多在之此前完全无法将客串名单和《致命追击》剧组联系起来的人这才突然想起,受邀的那群艺人,似乎大多都来自《江湖》剧组。 而原上的第一个影视角色,不正是《江湖》中的公孙教主吗? 且这些艺人们一口一个小友小弟的,也丝毫不掩饰自己同原上的关系亲近,这下双方可算是搭上关系了。可转念一想,原上那么个配角,进组拍摄才多少天?整个剧组上上下下竟然连带出了名不近人情的导演渝水淼,都为了他的新片给两大主演放假轧戏,这面子,怎一个大字了得。 粉丝们千言万语,只能化作苍白的一句话—— 厉害了,我的哥。 ******* 毕竟是为了工作,不可以随心所欲,沉重这对CP再碍眼,秦霍也没法下令叫宣传部给全网删除。剧组开机拍定妆照前一天,他翻过了全网的通稿,只觉得思维好像也那些CP粉的言论的影响到了,眼中原上和宏博展的互动似乎真的过火了一些。 秦霍立马就坐不住了。娱乐圈这个大染缸里什么人都有,他信得过原上,却信不过宏博展的为人。原上还年轻,世界观不成熟,自己隐忍可不是为了看他被另一个男人毁掉的。思来想去,隔日他还是去了剧组,开机仪式现场来了不少人,他的到场仍让气氛显得郑重了两分。 不明所以的记者们只觉得错愕,四海集团每年投资那么多巨制,能让秦霍亲自参与开机的可不多,就连渝水淼那部尚未杀青就已经红得发紫的《江湖》也没有这等殊荣,《致命追击》到底是何方神圣,从筹拍到现在一波一波出幺蛾子? 威风也在片场,被原上牵在手上,蹦跶着三条腿一脸骄傲的小样也吸引来了不少的目光。《致命追击》里有个宠物出镜的角色,它如今便也成了剧组里的演员,一见秦霍就兴奋得摇尾巴汪汪叫。威风被养得又肥又壮,和清清瘦瘦的原上站在一起,一人一宠,秦霍看得心都快软了,待到目光转向站在原上身边举着香的宏博展,又瞬间冷下脸色。 宏博展有些紧张:“……秦董?” 秦霍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嗯了一声,上下挑剔打量,个儿不够高,皮肤太黑,鼻子有驼峰,人中好像也短了点,总之跟原上比起来差得太远了,粉丝们都是眼瞎了吗?把原上和这种人拉郎配? 宏博展没得到回应反被对方身上浓浓的气势压得后背发寒,也不奇怪,只在心中咂舌:早听说这位秦老板凶神恶煞,果然名不虚传。 拍摄场地没在影视城,而选在郊区,因此治安不怎么规范,许多粉丝都闻讯赶来探班。 她们也不走近,就远远躲在媒体采访车那边,天气转暖了,中午的烈日晒得人发烫,因为害怕影响【序被安保发现,她们连伞都不敢打,遥遥窥见人群里几道熟悉的声音,就兴奋地连连低呼—— “啊啊啊啊!!!是原上!!!!” “真的是他!!!” “好帅啊!白得简直在发光!!” 人影虚晃了一下,很快又隐匿不见,粉丝们还来不及失望,便听到几声浑厚的狗叫,一只浑身皮毛油滑如绸缎的黑色拉布拉多闪电般从剧组里冲出,朝她们的方向飞驰而来,一边狂奔,一边发出警惕的吼吠。 大型犬凶起来相当的威猛,她们本就有些心虚,当即吓得尖叫连连。大狗转瞬就跑近了,锋利的犬齿白森森反着光,正当众人以为无处可逃时,人群里匆匆追来一道身影,边跑边大声喝止:“威风!停下!!” 刚才还凶神恶煞的大狗听到这道声音立刻停下脚步,换上满脸乖巧的模样,吐着舌头摇尾巴在原地踢踢踏踏地踱步。 那群粉丝还来不及感叹它的变脸,注意力便立刻被追来那人牢牢的抓住了,原上甩着那双长腿跑近,一把拽住威风的牵引绳,确定它无法从手上逃脱了,才松口气看向那群差点被吓破胆的年轻人,歉疚地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看好它,你们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啊————” 回应他的是人群中一个女孩儿的尖叫,女孩捂着脸瞬间浑身涨得通红在原地不住蹦跳,一双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他:“原上啊————” 她的尖叫声终于将其余已然懵逼的同伴叫醒,发愣的小年轻们瞬间就活了过来。他们快步上前,在距离原上几步远的位置处又停下,保持一副想要上前又手足无措的状态,话也说得语无伦次结结巴巴—— “啊啊啊原上真的是你真的是你” “原上我好喜欢你啊啊啊啊” “原上原上我听过你所有的歌看过你所有的作品我是你的铁杆粉啊啊” 原上开始还不明白什么人会站在这种偏僻的停车点,一看对方的模样立刻就意识过来,赶忙挨个道谢,又为威风吓到他们连连致歉,后头响起一道紧凑的跑步,秦霍的声音也追了上来,大概是看到他被人围住,语气透着几分紧张:“怎么了?” “是我的粉丝。”原上回头一笑,将手上的牵引绳递给他,“你在这等等我,我去去就回。” 秦霍下意识接了过来,原上掉头跑开,没一会儿便消失在了视线里,威风可亲热地粘着他一个劲儿磨蹭,与他一起接受多双灼热的目光。 因为不知道他是谁,粉丝们面对他时倒比看见原上要自在一些,你挨挨我我挨挨你,没一会儿便有人同他搭讪:“帅哥,你是原上的什么人?” 秦霍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本不欲搭理,但想到这是原上的粉丝,脸色便不由放松了两分:“朋友。” “噫——”女孩们脸上写着好帅好帅,交换奇怪的眼神,“这条狗狗是你的吗?” 威风在秦霍身边相当乖巧,吐着舌头坐在那哈哈卖萌,一点看不出之前凶神恶煞的模样,当即让几个刚才被吓到的姑娘称赞着可爱可爱摸头摸脸。 “这是原上养的。”秦霍微微蹙眉,不高兴威风被摸,拉着它后退了两步,耳朵一动,转头见原上抱着堆东西跑过来,立刻告状似的喊了声,“原上!” 谁知紧随其后的,宏博展也出现在视线里,他俩现在CP炒得正热,现场的粉丝们显然都是同道中人,接连发出阵阵亢奋的低呼。 秦霍听到起哄声,心中顿时比威风被摸头更加不爽,连带着举了举牵引绳,无声朝原上告他粉丝的状。原上一点没接收到这位狗爹奇怪的独占欲,见状还鼓励地拍了拍他的胸脯,那边不明所以的粉丝立刻瞪大了眼睛,看看原上,看看秦霍,又看看宏博展。 你看宏博展干什么?秦霍浓眉倒竖,脾气一下拧巴了,全程越发寸步不离地粘着原上,不叫他和宏博展在人前出现哪怕一点点互动。 威风刚才莫名其妙对宏博展龇了好几次牙,回去的路上原上一边教训它,一边更加莫名秦霍今天反常的粘人。 宏博展坠在身后无法接近,十分无奈。留在原地的粉丝们目送他们的背影离开,捧着原上给的冰镇饮料舍不得喝,在原地感叹了半天自家偶像的暖。 “唉,沉重都没怎么互动。”某cp狗遗憾万分,“原上的狗好像和宏博展也不大熟的样子,还不如和那个高个小哥亲热呢。” “那高个小哥好帅啊,而且居然长得比原上还高,原上的狗都把他当主人似的,不会是助理吧。”同伴咋摸着方才的味道,“我怎么总觉得他有点脸熟呢?” “讲真,他俩的CP感比宏博展要浓,小哥独占欲超强,我跟原上说话的时候他一直在放冷气好吗?” “而且一直挡在沉重CP之间,哈哈哈,话说我也觉得他好眼熟,这颜值做助理有点可惜吧?” 一面回程,他们一面翻看之前拍下来的合照,一群粉丝当中,秦霍一脸不想拍照的表情,却硬生生挤在了原上和宏博展中间。那张俊朗的面孔写满别扭的样子实在很有几分可爱,他们看着看着,越发觉得好玩,忍不住就发进了粉丝群里,给一众同好炫耀欣赏:“站在正中间的是原上的助理小哥,超级萌!” 群内因为合照的出现聊天静止了片刻,随即无数发言刷屏般涌了出来—— “嗷嗷嗷嗷嗷原上好帅好帅好帅啊!” “我的天哪你们居然看到了真人真人真人!!!!” “皮肤好白!!!发光!!!!站在助理小哥身边为什么不霸气了?!莫名小鸟依人!” “助理小哥个蛋啊!!”无数刷屏的文字里,群主鲜红色的字体霸气凌人,“这特么就是上次跟原上一起出席肯圣娜狄的蓝衣小哥啊!!四海集团的董事长!!董事长!!!” 第51章 秦霍留下满脸的嫌弃 小剧组设备不那么好,就搭了一个化妆间,原上上妆完毕,对着镜子里一个土霸却不掩姿色的形象撩了撩刘海,宏博展凑过来小声问他:“秦董都来了好几天了,是不是对咱们剧组有意见?” 原上转头一看,秦霍正坐在几步开外的休息处翻看剧本,似乎对外界的知觉很敏锐,原上目光落在他身上的瞬间就被发现。秦霍抬头看过来,视线相触,原本落在剧本上锐利的目光一下子柔软了,他上下打量原上的造型片刻,像是想笑,又硬生生憋住,举拳挡在嘴唇上咳嗽了一声。威风趴在他腿边,将他一只脚埋起来呼呼大睡,小肚子一起一伏间,将秦霍浑身充斥的威严破坏殆尽。这画面安详而温暖,哪怕知道自己被无声嘲讽了造型,原上还是不由看得心头发软。 他不太了解秦霍平常的工作方式,但投资人探班这事儿挺正常的,更何况秦霍在片场还能帮忙带一带威风,原上毫无意见:“没有吧?他在这儿不是挺好的吗?” 统筹通知他去做现场准备,宏博展坐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被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原上一离开,那位秦董就不知在发什么疯,那道如有资质的冰冷目光又缓缓爬上了脊背,冻得宏博展连头也不敢回。 挺好?到底哪里好了?从剧组开机起,宏博展便开始受尽煎熬,他真不知道自己是做错了什么,要每天三顿准时被投喂这样犀利的审视。宏博展开始还有几分自恋地猜测对方是不是想要潜规则自己,还仔细措辞琢磨万一挑破窗户纸自己该如何得体拒绝又不得罪人,但很快他就明白自己是想多了,秦霍的种种表现摆明了就是看自己不顺眼。剧组里那么多人,对方对威风这条狗的态度都比对他要温和些,每每突如其来的视线,就跟锥子似的能扎进肉里。他怀疑有这种感受的是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偷偷去找商树通气儿,商树那时的眼神就跟看神经病似的—— “秦董老偷看你?老宏,你年纪太大老年痴呆了吧?” 宏博展欲哭无泪啊,偏偏秦霍除了眼神锐利点,毫无出格举止。双方能量悬殊,撕逼那纯粹是自寻死路,宏博展每每忍气吞声,眼泪只能往心里流。 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说!我改行吗! ****** 外景镜头,剧组选址在一处不甚繁华的大街,来往没多少车流,只有闻讯赶来的粉丝躲在各个方位拍摄路透。路透也是一种炒作的手段,只要不太过分,剧组通常不会阻拦。初夏,路两旁高大的行道树已经生出新绿,原上举着小电风扇朝自己呼呼吹风,听商树讲戏:“一会儿你站在这个地方,摩托车从右手边开过来,反应要快速一些,同时保证安全。” 原上一边在脑内构架流程,一边点头,旁边因为有路人的原因一直躲在车里的秦霍皱起眉头:“保证安全?不是借位镜头吗?” “需要人和车身出现直接接触。”想要让作品呈现出冲击力,纯粹的借位肯定是无法调动情绪的。 商树这话的语气很自然,毕竟作为导演,看多了演绎难度更加高的画面,好莱坞剧里跳飞机什么的都是家常便饭了,一场摩托车撞人算得了什么?原上也没什么特别的情绪,从看过剧本起他就知道拍这部戏会吃不少苦头,可不付出努力怎么能得到令人称颂的作品?他早已做好了准备,秦霍却毫不犹豫地驳回:“不行!这太危险了。” 商树一阵的莫名其妙,四海集团出品了多少武打大片,秦霍没见过猪跑也该吃过猪肉了,见识过那么多大场面,现在回头来说一场撞摩托车的戏危险?秦霍也不理他,只紧紧板着脸,原上从他严肃的表情中解析出了浓浓的担忧,心头顿时一暖,朝商树抱歉地笑笑,钻上车关上车门。 半敞开的空间立刻逼仄了许多,原上的气息萦绕在狭小的方寸之间,秦霍略微抬头,见原上正饶有兴致地打量自己,威严的气场顿时被削弱许多,却仍旧固执己见:“反正我不同意,要不用替身要不借位,你选一个吧。” “老秦。”原上也不知道两个人的关系何时变得那么亲近的,好像距离一天天悄无声息就被缩短了,看似冰冷的秦霍体贴关心起人来热量比火焰还灼人。对方生气时浑身那饱受人诟病的森冷戾气在原上看来只是闹别扭而已,他并不生气朋友因为关心干涉自己的工作,于是采取一贯的怀柔策略,坐近来哄劝,“我对工作是有追求的,不能动不动就找替身,借位也不现实,那样出来的效果肯定就不够好了。” 车外,宏博展见商树一筹莫展,不由上前奇怪询问:“怎么了?” “有个镜头秦董不同意,看起来态度很坚决。” 宏博展一听秦董两个字,下意识感受到了庞大威胁,望着停在不远处的厢式车,眼神警惕而畏惧。他同情地拍了拍商树的肩膀,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和人生经验劝告他:“改吧,别硬扛。” 商树也觉得秦霍这人不像是好说话的,闻言越发丧气:“原上去劝他了,你说能成功吗?” 悬。宏博展在心里摇头,回忆着自己能够得见的所有秦霍的面目,无不是恐怖森严,强势凌人,光凭回忆就足够他肝颤了。 商树脑洞大开:“你上次不是说他老偷看你?要不你去试试,说不定能让他听进去呢?” 宏博展险些昏厥了,喉咙被文字扼住喘不过气。他盯着商树,十分怀疑对方是不是有意要弄死自己,正大眼瞪小眼中,车门哗的一声,从里面被拉开了。 黑洞洞的缺口越滑越大,像一口能吞噬天地的黑洞,宏博展的脑补中无穷无尽如有实质的冷气海鳗般从里头游了出来。他不由自主后退了半步,正想着该如何安慰遭遇打击的好友,一条腿从里头伸了出来,紧接着便是原上春光满面的笑脸。 这笑容三分兴味两分狡黠,一点不像是经历过艰难的战役,落地后他又转向车内,语气就像是在哄个小孩子:“这样才对,我会注意安全,你也要像这样讲道理,有不同意见可以提出来,大家商量之后再决定。” 他在跟谁说话?他在跟谁说话? 宏博展卡了下碟,便见他话音落地,车里又出来个人。 秦霍站直身体,一米九的大高个头,微微垂首盯着原上,手拉着他的胳膊。 仍是那张熟悉的面无表情的脸,却不知道哪里细微的改变,让他看起来无端的小了许多。宏博展听到他说话的声音,也同平常和自己那寥寥数语的语气判若两人,声音里甚至有一点模糊而不明显的委屈:“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好。”原上笑着拍了拍他的胳膊。 秦霍松开手,直起腰目送原上离开,气势冰冷而镇定,一双耳朵却悄然泛起了粉。 宏博展神经错乱地盯着他的耳朵,正怀疑秦霍这是吃错药了还是在发病,对方好像注意到了他的视线,转头也看了过来。 四目相接,浓眉狠狠一皱。 秦霍留下满脸的嫌弃,举步朝着原上离开的方向走了。 宏博展:“QAQ” 第52章 江斜在网络上翻看《致命追击》的实时消息,因为前段时间曝光率高的缘故,微博上有不少人都在追各家粉丝的探班路透图,热门榜单前十正挂了一张两小时前拍的,评论好几千,转发过万,点开来,是一张效果有点模糊的图。原上的五官在如此不高清的像素下依旧亮眼,穿着乱糟糟脏兮兮的衣服被人抓着胳膊从地上拉起来,朝着对面拉他的人咧开灿烂的笑脸。 围在旁边的几个工作人员表情焦急,图片亮度也不高,画面却因为原上的笑容,无端洋溢着灿烂轻松的气息。发博的博主是个粉丝不到两千的小透明,打了一大堆心疼的表情:【呜呜呜,原哥拍戏受伤,剧组里的工作人员都吓死了,他满手血还转头安慰我们[痛哭][痛哭][痛哭]】江斜吓了一跳,仔细再看,这才发现原上被抓着胳膊的那只手掌模模糊糊红了一片。流了那么多血,明显就伤的不轻,可他对此在意的程度甚至还比不上剧组里的其他人。江斜有几分敬佩又有几分担忧,微博下的粉丝们都惊得哭声一片,路人评论里极少数在扮演众人皆醉我独醒,但大多数都是善意的。 《致命追击》官宣没多久转发了这条路透,解释了原上摔伤的原因,又说原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完毕,不会影响拍摄,让粉丝们放心。 评论里全是关切的问候,江斜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手指,按了个赞,回复说:“拍摄不易,注意安全。” “你干嘛呢?”背后突然传来了一句熟悉的声音,经纪人越过他的肩膀偷瞄了眼手机界面,眉头一下竖了起来,伸手来夺,“我靠你还想不想混了?宋董前几天因为这个剧组心情正不好,你还主动去搭关系,嫌自己资源太多?” 手机被对方夺去,江斜也无可奈何,因为《致命追击》开机之后一路走高的热度,宋天这段时间确实比以往暴躁一些。同期拍摄的作品之间多少有点竞争关系,与《致命追击》相比,《都市奇缘》投资更大出品公司资历更深导演和主演也都名气更响亮,却偏偏因为各种原因,从受关注度到口碑都被前者稳压一头。江斜听公司里不少人私下闲聊时说起,公司似乎为这部电影在营销方面投资了不少钱,以至于后期拍摄资金紧张,导演邹敏三天两头为了花销找上门跟领导扯皮。 他俩据说吵得很凶,因此每次邹敏一来,宋天的脾气就越坏几分,搞得公司内部人人如履薄冰。可看看《都市奇缘》最近的一波宣传,全组主演都下场,最后也不过几万条转发,一万来条评论的热度,再对比《致命追击》剧组转发路透图一小时内底下便突破两三千的评论,江斜怎么都搞不明白传说中那笔巨额营销费用公司花到了哪里。 ****** “嘶——” 医生把纱布拆下,换新药缠新绷带,药效有点刺激,敷在破损的皮肉伤一阵刺疼,原上皱着眉头朝回缩了缩,肩膀上便按下了一只手,抬起头,秦霍脸拉得像晚娘,神色紧绷,却一句话都不说。 原上知道他在生气自己受了伤还坚持拍摄完当天镜头,以及自己百般保证哄骗后转眼就受伤的事儿,心中理亏,也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只好打哈哈笑道:“巧了,刚好有一段要在病床上拍的戏,反正到时候也要化妆包扎,现在这个状态……” “闭嘴!”秦霍忍无可忍,头一次那么凶地吼他,话一出口又后悔了,盯着他还在包扎的手拼命自责。 这全都要怨自己的立场不坚,刚开始就不应该答应剧组如此危险荒谬的请求,原上说两句软话就听得找不着北了,还相信他会小心不受伤这样的鬼话。拍摄过程里任何事儿都有可能发生,保证安全四个字绝无可能,摩托车手已经尽量放慢了车速,却开得比预计时稍微靠内了一些。车把手挂到了原上身上的道具,将他拖拽了好几米,全剧组的人轰然大乱那瞬间,秦霍整颗心都空了,他觉得自己在那一秒变成了一颗子弹,一枚翎箭,头脑空白,等意识到的时候,已经站在了原上面前。 原上还在那没心没肺地笑,捧着自己血淋淋地手高叫着“别慌!没事儿!”,秦霍恨不能当场抽他屁股一顿,可众目睽睽之下却只能忍耐下来。气了一整天,能量储存在身体里释放不出去,秦霍暴躁得就像一头野牛,却又悲哀地发现哪怕在私下里,他仍旧无法对着眼前这个人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 不舍得拿鞭子,不舍得取皮带,脑袋里根本没有任何动粗的念头,甚至刚才只不过吼得大声了一点,看到原上被骂后比平常显得有些沉闷的表情,都会在心中翻江倒海地愧疚。 这家伙是他生命里的克星,纯的! 商树领着摩托车手来道歉,秦霍正愁怒气无处纾解,他将他们统统挡在门外,又没好气地瞪了原上一眼,这才顶着一张好像要吃人的脸气势汹汹出去。 下一秒,门外钻进来刻意压低过后仍旧能冻死人的声音。 病房里的医生却总算放松地舒了口气,抬头朝原上道:“一点小伤而已,禁水禁辛辣就行了,哪至于发那么大的脾气?他是你家人吧?你哥?” 原上隐约能听到秦霍怒斥什么人工作疏漏的罪状,闻言回过神来,愣了一愣,忍不住勾起笑容点了点头。 手上身上都有擦伤,不能碰水,原上回到家把两个阿姨吓得够呛,四处翻找食谱搜罗对伤口愈合有益的食材要煲汤给他喝。 朋友们也很快得知了消息,渝水淼在电话里发怒的声音和秦霍惊人相似:“说了要小心要小心要小心!才开机多久就出了这种事情?啊?你一个玩音乐的手有多重要需要我来告诉你吗?万一伤到了筋骨不能弹琴我看你怎么办?!出事故的原因是被拍摄摩托车撞了?那人怎么开的车?叫什么名字?你告诉我!” “你想干嘛?整人?”原上想到秦霍在医院里发作的模样,又听渝水淼如出一辙的态度,不由便想发笑,“人家也不是故意的,犯不着赶尽杀绝,更何况我不是也没出事呢嘛?” “万一呢!!万一!!!”渝水淼一通暴走,“你再敢不当回事!!” 秦霍放好药和行李,安置了威风,刚下楼梯便见原上正坐在沙发上讲电话。电话那一头不知是什么人,也不知道在说什么,惹得他低声下气连连道歉——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那声音里七分无赖三分撒娇,显然只有对相当相当亲近的人才能说得出口,对方和原上的关系肯定非同一般,至少秦霍就从未见过他如此孩子气的模样。尤阿姨和孙阿姨在背后说悄悄话,声音不大也不小—— “小原跟谁打电话呢?他爸妈?怎么跟我闺女一个样儿。” “别瞎说,他爹妈早去世了,女朋友吧?” “谈恋爱了啊?谈恋爱了好,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是要谈谈恋爱。” 孙阿姨戳戳秦霍:“秦董,小原手上不方便,不如把他送去他女朋友那里照顾几天?吃吃喝喝还好,洗澡刷牙的,我们两个老太婆没办法帮忙啊。” 秦霍心头腾地翻涌起一股酸,比之面对宏博展的时候更甚,他绞尽脑汁翻找自己的记忆,却想不起来对方什么时候提起过女朋友。这个角色是他原本的规划中原上生命里必不可少的一个环节,他找预料到会有一个“她”势不可挡地出现,可真正等来这一天,他却并不如自己想象中那么欣慰。铺天盖地的苦涩淹上来,让他的双脚像灌进了铅,这个阴暗的角落之外,原上的通话仍在继续—— 渝水淼还是不放心:“你不用说了,下周我从甘肃回去看你。” “别这样,你拍戏够忙了,我真的没事!”原上苦口婆心地劝他,“来来回回飞你不嫌麻烦我还嫌麻烦呢。” “什么没事儿不没事儿!我听你放屁!”渝水淼抬高声音骂他,片刻之后又放柔了腔调,“行了行了,你别啰嗦,反正我本来也是要回来的,咱家房子下周五拍卖,你不要啦?” 原上愣了愣,想起自家的老宅,一阵激动,“下周五?确定了?!还有什么消息?!我跟你说我的钱全在电影里了,剩下的一分没有,那是咱家,你可得帮我!” 这家伙真是被宠坏了,渝水淼恨不得给他一拳,可面对这样放肆的撒娇索取,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心头反倒一阵地甜,只能探口气道:“小没良心的。” “么么哒么么哒。”原上从网上学了不少网络用语,一股脑全奉承了上去,等了小半年,终于等来了买回自家房子的机会,他心情飞扬,挂断电话后仍在眉飞色舞。 秦霍听到那一波亲昵的么么哒,心疼得简直翻搅起来。他脚步迟缓地靠近沙发,将孙阿姨盛出来的一碗汤放在茶几上,眼神复杂而深邃地盯着自己的手,假装不在意地问:“跟女朋友打电话?” “嗯?”原上目光惊奇,闻言大笑,“我哪儿来的女朋友,渝水淼啊!” 没有女朋友!这个回答让秦霍整颗心都激荡了,方才沉重的情绪整个飞扬了起来,他抑制不住胸口浓烈得几乎要漫出来的喜悦,却又在下一秒陷入了良知深深的谴责里。你凭什么为此高兴?因为没有女朋友就有你的可乘之机么?秦霍扪心自问,只觉得这样口口声声说着要让原上过上正常生活,却又潜意识里期望他能接受同性的自己嘴脸无比的伪善。 “还没有女朋友啊?小原啊,你得抓紧了,可别跟秦董似的,拖到三十岁还不成家。”尤阿姨听到这话,却显得有些失望,絮絮叨叨地将原上要盖的小毯子从烘干室里取出来盖在原上腿上,捧着他包了绷带的手反复查看,又叹,“这可怎么办呢?你的手又不能碰水,这几天换衣服洗澡自己肯定不行,阿姨来帮你?” “不用了不用了!”原上这才意识到还有这种生活需求,但想到那个画面都由衷地感到羞耻,连声拒绝之后,又在脑内盘旋了一圈,还真挑不出谁更适合这个工作。 “啧啧,臭小子,白疼你了。”尤阿姨佯装怒气,瞪了他一眼,又瞎出主意,“嫌阿姨年纪大不好看,那就请个漂亮美女来,娱乐圈里那群姑娘长得一个比一个好看,你不是跟那个电视剧里那个什么楚楚演过谈恋爱的戏吗?她也漂亮,你叫她来,让她帮你洗澡。” 楚楚?秦霍的思维在这一秒钟到达了思考的巅峰,迅速从无数个和原上有关的名字里筛选出了《窃密》女二号叶蓁,对方有几次单独上节目似乎还说过对原上印象非常好这种一厢情愿的话来着,头顶的标枪一下竖了起来,秦霍下意识打断两人的对话:“不用了!” 尤阿姨和原上玩笑开到一半,齐齐转头来看他。 秦霍对上他俩的目光,想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只能轻轻咳嗽一声,故作镇定地站起身来—— “一点小事,我来就行,反正都是男的,帮起忙方便也不用尴尬。”他匆匆解释,又觉得自己突兀了一些,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加了一句,“没什么意思,我不习惯家里有外人而已。” 尤阿姨望着他似乎有些狼狈的背影,叹了一声,朝原上道,“秦董这个人啊,我以前老觉得他冷冰冰,谁知道是个热心肠,好孩子啊。” 原上听到那句不习惯家里有外人,不知道为什么也有点高兴,蜷着腿抱着膝盖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是啊,他确实很热心。” “长得漂亮个子又高,可惜啊可惜。”尤阿姨一边摇头,一边把喝完汤的空碗收走,回厨房的路上,停不下的感慨,“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偏偏就是找不到女朋友呢?” 为什么找不到女朋友?谁知道啊? 八点整,原上琢磨着这个问题回了房间,打开衣柜找出块干净的浴巾提在手里发呆。 房门一阵轻而缓慢的扣动,不是两个阿姨的节奏。 他打开房门,果然见秦霍站在外头,高大的男人脸几乎要垂到胸口,强自控制状态,但在看到原上手上浴巾的瞬间,立刻土崩瓦解—— 两人面对面站着,气氛一时古怪起来,秦霍双耳微红,目光盯着地面,小声询问:“你要休息了吗?我来帮你洗澡。” 第53章 昨晚换的那条内裤,好像不是这个颜色 对方的声音又轻又小,却仿佛具有一种特殊的足以感染人的能量,原上扶着门,也不知道为什么生出了些羞耻感。他其实是很能放得开的那种人,虽然生活不糜烂,但在工作场合众目睽睽之下换装裸露却也从未感觉过羞涩。但或许是房间这个场景太私密了,原上此刻却感觉到了自己内心清晰的挣扎,危机感隐晦地试图预示什么,但受伤的那只手的阵阵闷痛却打断了这种遐思。 原上迟疑片刻,后退让开位置:“谢谢了。” 秦霍不是喜欢在家里巡视的人,事实上他住在二楼,很少会到客房,踏进房间那一刻,只觉得这个空间仿佛和记忆中有所不同,却又让他感到熟悉而放松。不知是谁说的装潢可以看出居住者的性格,这句话在他看来实在是太精辟了,原上的这块小天地,每一个小细节都在散发出和主人相似的温暖。他似乎很爱地毯,窗边铺着一块风格和客厅那些类似的,圆圆胖胖的大抱枕在这里也有一份,里头还支了一架矮几,胡乱摊开几本翻开来的书籍。 秦霍仿佛在里头找到了似曾相识的封面,那是一本内容略有些高深的金融论文整合,可以看出原上的阅读量非常广,客房充作摆设的半墙书柜已经被塞得满满当当。这格局和他的主卧有点相像,但同样深红色实木家具本该具备的沉闷感却被书桌上一束色泽淡雅清丽的瓶花轻易打破了,梅苞在在枝头舒展得生机盎然,娇俏可人,旁边摆着两个款式相同的相框,视角倾斜,秦霍这个位置没办法看清里头的人是什么模样。 他把整个屋子都打量了一遍过去,就是不敢将目光落在原上身上。谁知一错眼又扫到原上的床,被套是米黄色的,被褥整洁而蓬松,在略显昏黄的灯光的映照下,给人一种自带温度的错觉。上头现在搭着几件衣服,大概是原上顺手找出来的换洗,衣料被很凌乱地堆叠在一起,相互纠缠,你中有我,热烈而火辣,看得秦霍呼吸都忍不住加快了两分。 不要胡思乱想! 秦霍迅速收回目光,羞耻得恨不能给自己两拳,那边的原上因为看他半晌没动静,已经自己进浴室了。 大概是在调水温,里头传出哗啦啦水流击打地面的声音,秦霍脑子里激灵了一下,待到想起原上手上的伤,瞬间跳了起来—— “胡闹!!”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进浴室,夺走原上手上的喷头关水,反复查看绷带是否被弄湿,半天才松下口气。原上还在那逞强,挥着胳膊说自己没事儿,把他气得什么心思都没了,直接吼:“抬手!” “……”原上瞬间闭嘴,乖乖把手举过头顶,看着秦霍从兜里抽出塑料袋仔细为自己套上打结,眼神不由放软了一些。秦霍个头要比他高一些,现在垂着首,视角好像一下发生了改变。原上能看到他头顶一点点的发旋,以及灯光下对方认真而专注的眉眼。秦霍的五官轮廓分明,被浴室昏暗的灯光随意一撒,就好像打上了剧组精良的摄影灯,光影让他原本就漂亮的眼睛越显深邃,浓密纤长的睫毛眨动时扑闪扑闪,原上看着看着,便忍不住抬手拨弄了一下。 对方掀起眼皮没好气地瞪过来一眼,故作凶恶,却看得原上忍不住嘴角上扬。他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听秦霍的话从不是因为惧怕,渝水淼也时常对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但内容是关心还是恶意轻易就能听得出来。他忍不住回忆自己第一次见到秦霍时的场景,那时的对方和眼前这个人无比相似却又有所不同。 他肯乖乖配合,秦霍包完手之后气便消了,又扶着原上在浴缸边沿坐下,动手给他脱衣服。 屋里很暖和,原上穿的是件短袖,棉料贴合着身体,轻薄得好像吹阵风都能飘起来。他坐在那儿,举手仰头作出配合被脱衣的动作,看起来甚至有点可笑,秦霍的手指抓住下摆时,却仍旧紧张得浑身都绷了起来。 浴室还残留有调温时留下的水汽,湿湿热热的,萦荡在鼻尖。秦霍狠狠地喘了口,努力让自己的视线显得不那么灼热,原上仍感觉到了一点点不自在,为了缓和气氛,打趣般开口:“脱啊,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我在这拼命挣扎,感情你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原上坦荡的态度让秦霍心头那股逆反的劲儿一下就上来了,不由自主去回忆原上在“PG”现场拍摄的情景。当着那么多的摄像机和人,对方解浴巾的动作也没有半点犹豫,现在和自己独处的时候,心态恐怕也和当时没什么区别吧? 酸气翻江倒海,秦霍心下一横,结实的腹肌就从布料的遮掩下跳脱出来,近在咫尺。秦霍挪开眼睛,不去看它,又动手替原上解开裤子的皮带,叮铃哐啷的金属碰撞声带出了浓浓的旖旎感,秦霍听得浑身发热,恨不能把自己的耳朵也堵起来,原上自己脱掉裤子,用脚将脏衣服勾进洗衣篮里。 洗衣篮忽悠晃了晃,原上转头,见秦霍还在僵直地背对自己。对方一看就不大会照顾人,为自己脱衣服时看上去也有些抗拒,原上有些后悔让他来帮忙了,叹了口气:“你要是不习惯,还是我自己来吧。” 秦霍浑身一震,恨恨地转头瞪了原上一眼,在原上诚恳的目光中刷的一下将水打开,没好气地招呼:“过来!” 雾气瞬间开始升腾,镜面一寸一寸地模糊了,原上穿着内裤坐在浴缸边沿垂首,一双胳膊作投降状。秦霍挤了满手的洗发乳,揉搓片刻,就是满头的泡沫,努力将视线只集中在自己的手部,生疏又小心地抓洗。不轻不重的力道让原上舒适地眯起眼睛:“小看你了,哪天集团破产,我看你开发廊也能生活下去。” 秦霍听得来气,抬手给了他背上一下,手掌触到结实光滑的皮肤又一下后悔了,被烫到似的缩了回来。原上佯装被打痛,嗷地叫了一声,又笑着去扯秦霍的裤腿:“你说你穿那么多衣服进浴室,是不是有毛病。” 宽松的裤腿被扯得来回晃荡,湿热的空气好像瞬间就从缺口里涌了出来,敷在每一寸的毛孔上,让秦霍无法控制身体的化学反应。他近乎狼狈地扫开原上的手,从脚背到头皮泛起波涛般的酥麻来,偏偏原上如此没心没肺,还追着不放,非得将手被扫开时粘上的泡沫抹回秦霍的裤子。青草的香气锁在一个个泡沫里,又随着动作碎裂开,秦霍由身至心都在体会何为“甜蜜的折磨”,浴室的温度随着水温越来越高,蒸得他出了满背的汗。 他努力调整呼吸,不让自己的异状显露出来,喷头的水流避开伤口,报复性地冲了原上满脸,看着对方被浇得慌忙闪避的狼狈模样,秦霍心中满满的不忿也终于得到了些许慰藉。 “你干嘛——”原上呛了口水,咳嗽两声,诧异地看过去,便见秦霍扯起嘴角,露出一个不掩恶意的笑容。 开始时的不自在被热水浇熄许多,原上以为他要打闹,顿时起了报复的念头,他小狗似的来回甩自己湿漉漉的头发,被秦霍及时闪避开,灵光一闪,上前用那只完好的手试图抢过喷头,以牙还牙。 秦霍想要躲开,但面对扑来的那道身影,却下意识迎了上去。等到意识到原上的念头,却已经来不及了,热水猝不及防打在了脸上,又顺着脸颊滑落下来,隐入衣领。 秦霍抱着原上:“……” 原上被秦霍抱着:“……” 浴室瞬间安静了下来,秦霍捋了把脸,垂首静静看着自己怀里搂着的人。 热水将他身上本就凌乱的衣服彻底打湿了,乖巧贴在身上,半透明的衣料之下,朦胧遮掩着一副健康强壮的身体。原上盯着他肩膀和上臂相比较自己要明显得多的肌肉线条,像被打了一记闷棍,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暧昧的气息来得如此迅猛,秦霍的睫毛被打湿了,目光像是泡在了水里。他垂首落下的目光如此深刻又复杂,原上想深究里面到底有些什么东西,却始终未能成功。湿漉漉的皮肤泛起寒意,他挣扎了一下,腰间的胳膊似乎收紧了,却又像是错觉一般,很快放松了开。 两具身躯轻易分离,重获自由,原上沉默半晌,总觉得气氛诡异而沉默,迟疑开口:“……你……” 那一刻的慌乱铺天盖地涌上了秦霍的心头,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俯身捡起喷头,截断原上未尽的话:“别胡闹了,小心感冒!” 热水紧接着源源不绝打在了身上,冲刷掉方才留下的古怪触感。仿佛默契一般,双方都不再提起刚才的意外,但那份旖旎的感觉仍旧顽强被留存下来。昏暗的灯光,狭小的浴室,湿漉漉的水雾,和淅沥不绝的水流。 秦霍一手举着喷头,一手抓着原上受伤的胳膊,相触的皮肤紧紧贴合,高温升腾而起。原上亦有几分尴尬,安静而沉默地自己清洗着身体,目光偶尔扫到秦霍,又都匆匆忙忙地收回来。 干燥温热的大毛巾盖在脸上,秦霍找来干净的内裤,背过身让原上自己换。湿漉漉的小布料被随手丢进洗衣篮里,嚣张地卧在最上方,秦霍眼尾的余光几乎全被它攥住了,直至走出浴室,仍在脑内不住幻想原上褪掉它时的模样。 原上裹着浴巾坐在床沿,状态比开始时多了几分拘谨,秦霍努力不去想对方为什么这样,强自镇定地找出吹风机来,坐到原上身后替他吹头发。 机器运转时轰隆隆的噪音同时给了两个人安全感,手指撩拨进原上浓密顺滑的发丝当中,秦霍能感到掌下的人也在一寸一寸放松身体。对方垂着头,露出颈部脊椎一节一节漂亮而清晰的分界线,浓浓的诱惑不知从何处散发出来,引得他眼神发直,视线恍惚。 他不由自主地将手从头发里抽离出来,指尖轻轻点上那几节椎骨。 原上浑身都颤了颤,回过头来,顶着满头半干的湿发,深深地看向他。 温度一度度升高,氧气一点点变少,秦霍对上他的目光,只觉得有种奇妙元素在咫尺间发酵。它翻滚沸腾,狂奔怒吼,搅合得脑子里乱成一团,让他完全无法理清自己脑袋里千丝万缕的想法。漂亮的眼睛在屋里温暖的灯光下仿佛要盈出水来,里头蕴藏着一个大世界,在吸引自己去接近,去探索。 再近一点点……近一点点…… 浑身热得仿佛要被烧焦,鼻息喷涌着火焰,秦霍的手指反复在那几处骨节上滑动,头脑一片空白。原上刚洗完澡,皮肤湿润且温暖,像是有吸力一般,紧紧地覆在他的掌下。 探寻着、摸索着,原上没有出声,双眼光芒闪烁。 “咚”的一声响,吹风机滑下床沿,掉在了地上。 秦霍的动作瞬间定格,湿漉漉的衣裳随着倾身的动作贴在背上,冻得他一个激灵。 满脑袋仿佛已经消失的理智瞬间回炉,汹涌地挤进了本就有点不够用的脑子。秦霍猛得撒开手,像是被吓到的猫那样夸张地跳了开,蹭蹭后退几步,又狼狈地开门躲了出去。 原上:“……” 数分钟后,房门再次打开,秦霍绷着脸进来,重新捡起吹风机,打开,调整温度,吹上原上的脑袋。 头发被快速撩拨得一塌糊涂,很快就吹干了,秦霍又倾身去抓床上的衣服,抖开,什么也不说,兜头就套了下来。 对方动作急躁,却仍旧轻缓温柔,原上默契地伸胳膊蹬腿,直至穿好睡衣,又被收走手上套着的塑料袋。 秦霍一脸“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表情,浑身紧绷,风风火火地走了。 大门发出一声轻响,原上尤自发懵,他坐在自己蓬松柔软的大床上托着受伤的手,许久后才意识到刚才险些发生了什么。方才那种几乎要侵蚀全身的热度仿佛还留有余温,气息交缠间,秦霍的鼻尖近得似乎就在眼前。 光看五官,秦霍真的是他非常合口味的一道菜。 原上已经记不清自己多少年没能有正常的宣泄了,也几乎要遗忘那种感觉,火辣的欲念再度回归身体,熟悉而又陌生,冲击着躯干和四肢每一处的神经。秦霍是什么意思?原上清楚记得木助理曾经提示的那些对方的雷点。可刚才那瞬间,双方的气息明明如此契合,他几乎做好了秦霍亲吻下来的准备,虽然对方最终还是离开了。 吃素那么久,突然嗅到了一点肉味,完好的那只手撩拨头发,原上忍不住焦躁了起来。他虽然爱玩,却也没无节操到随便跟朋友上床的地步,刚才发展成这样,难不成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秦霍把自己关在浴室里,浑身都沸腾得几乎爆炸,他迫不及待脱光了衣服,微凉的水帘打在身上,浇得他透不过气来。 他拼命控制,却又忍不住回忆原上湿热的皮肤和泛粉的唇色,身体涨得发疼,秦霍撑着墙,手臂的青筋根根分明,解脱的瞬间,他灵魂都仿佛飘进了云端里,却另有一种沉重的空虚自缺口灌了进来。 双拳在墙壁上发狠地砸了几下,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吼声,前额抵在冰凉的墙壁上,水流冲刷着脊背,秦霍闭上眼,沉沦进深深的泥沼里。 懊丧海啸般铺天盖地,第二次进入房间,秦霍全程都没敢去看原上的表情。他会如何看待自己刚才唐突的行为?厌恶吗?惊恐吗?抗拒吗?又或者毫不在乎,不论哪种猜测,都不是秦霍所希望的后果。 臂弯里对方腰肢柔韧的触感似乎还残留在那里。 湿漉漉的,带着青草香味的空气。 天知道那一刻秦霍多想化身为一头雄狮,狠狠地咬住眼前的脖颈,让潺潺的动脉在唇下跳动,让原上发出孱弱又难耐的悲鸣。封存在血脉中狂躁的暴戾汹涌翻腾,他恨不能将原上捆扎得动弹不能,再为所欲为,而不是轻描淡写地松开手! “啊——” 封闭浴室淅沥沥的水声中,叹息低沉沙哑,手臂上青筋鼓胀,秦霍发了满身的汗,双眉紧蹙,抬起头来,任凭水流击打在脸部。 出窍的灵魂飘飘荡荡,沉回了身体。 放纵后的空虚如影随形,秦霍围着浴巾,面无表情地站在镜前。镜子里的男人高大强壮,肌肉里蕴藏着无限的力量,眉目深刻,戾气逼人。蒸腾的水汽漂浮游荡,聚在身边,仿佛幻出了一具实形,攀附而上。它的手指细且纤长,眼睛内散落着星光,薄唇微翘,捧着镜中男人的面颊,暧昧地贴了上去。 瞳孔微缩,秦霍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想要捉捕。 镜子里的原上却神秘一笑,从他指缝里悄无声息地溜走了。 梦境里烈焰翻腾,满枝含苞的梅花同声绽放,踏出了不知多少张惑人的面孔。无数个原上或是甩着湿漉漉的头发,或是举着他包扎得圆圆胖胖的小手,亦或者穿梭在瀑布之下,水流打过他们的肌肤,他们弯腰翘臀,投来暧昧的目光,褪去身上最后一道屏障,大胆而火辣地贴了上来。 腰肢摇摆,肌肤莹润。 秦霍几乎溺死在那道温柔乡里,缠绵悱恻,至死方休。 清晨,原上倏地睁开眼,心脏砰砰跳动。 他梦见自己从梅花苞里身轻如燕地跃出来,重力宛如无物,飞越天际,划过海面,又冲进疯狂的瀑布,一头撞进秦霍的怀抱里。 秦霍垂着头,面颊泛粉,穿着那身薄且湿润,半透出肌理的T恤,个头好像矮了二十公分,只到自己的脖颈。 自己浑身沸腾,无处宣泄,顿时如获至宝,抓着他酱酱又酿酿。 秦霍一时娇羞,一时又面目模糊,眉头仿佛是蹙着,又时不时呼喊着——“胡闹!”“胡闹!” 自己捧着他的脸,一口咬在了下巴上,对方仿佛是抗拒的,却又在此时主动又热情地垂首吻来。 缩短二十分钟的身高,足以原上轻松搂住他,腰上桎梏着的胳膊仍然有力,唇舌相触,粘腻湿滑。 原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坐起身来,打开衣柜,一只手费力地翻找,抽出一条干净的内裤来,把旧的丢进垃圾篓。 继发育期后,原上再度找回了年轻的感觉。 他心中有几分残存的火热蠢蠢欲动,又忍不住想,为什么会是秦霍?一起洗澡这种刺激太直接了么? 昨天那种浓烈得几乎遮掩不住的暧昧气息仿佛还残存在屋里,原上坐在床沿,一腿撑着胳膊,撩了把自己略微汗湿的头发,点了根烟。 烟草刺激肺部,让飘荡的神思缓缓恢复【序,原上回忆着木助理的话和昨晚的亲身经历,认真思量着睡到秦霍的可能。 个头高这点也不是不能忍,腿长环腰更紧,未必不是个优点。但比较重要的一点是,秦霍到底是不是个GAY。 昨晚的一切给原上一种隐约的他是的感觉,然而原上不敢确定那种暧昧是否是自己长久未曾发泄憋出的错觉,毕竟直男之间亲密起来也是很够呛的,搂搂抱抱甚至亲吻都不无可能。更何况秦霍最终并没有做出任何实质性的出格行为。假如他真的对自己有意思,那未免也太菜了一点。 房门被轻轻扣了两声,熟悉的频率,原上心头一跳,出声喊:“进来。” 门外的人推开门,果然是秦霍,看起来有点没精神,推门时表情甚至有些沉重,但在看到原上抽烟后,迅速变回了往常严肃的模样:“熄了,一大早抽什么烟?” 这句话瞬间打破了双方之间尚未成型的尴尬,原上下意识把手上的烟掐进烟灰缸里。秦霍推开门进来,拿走床上的烟灰缸,没有提起昨晚的事,像是默契般,原上也配合他表现得坦荡自然。 现实中看秦霍果然还是大高个子,西装布料下有料的身材原上也已经有数了,对方背过身去在衣柜里挑选原上今天要穿的衣服,西裤紧紧贴合着大腿和臀部健壮的肌肉。身体还有些余热,原上下意识多扫了两眼,对对方虽然不够大但还是比较翘的屁股尚算满意,暗自咂摸了一下胯部撞上去会是什么感觉。 秦霍挑了一套宽松的衣服丢在床上,帮原上把上衣穿好,且小心不碰到他的身体,脸上的表情全程忍耐,毫不出格。 原上背过身去弯腰穿裤子,挺翘圆润的后臀因为这个动作一下变成了主角,牢牢抓住了秦霍的目光。 昨晚的梦境潮水般翻涌而上,他在心中默念大段经文,以镇压奔腾的血液,却控制不住心中的百般遐想。 这双长腿要是能如同梦境中那样紧紧地缠绕着自己…… 忍耐,忍耐。 替原上系好皮带,他站起身,如同平常一样,庄重沉稳。 原上也表现得十分感激,两个人默契地交换了各自友好正派的眼神。 临出门前,秦霍脑子里恍惚想到了什么,视线扫过原上那让他垂涎无比的下半身。 刚才不小心看了一眼,昨晚换的那条内裤,是这个眼色吗? 第54章 不要搬走好不好 飞机落地,渝水淼看了眼手表,迅速拿行李。他归心似箭,健步如飞,恨不能早一点出去,郭妙春踩着她十多厘米高的高跟鞋追得狼狈不堪:“渝导!你等等我!” “快点!”渝水淼不耐烦地怼了她一声,忙着开手机,微信里有两条原上的未读消息,他点开来,里头杂乱的背景里传出老友清亮的询问:“到了吗?我在vip厅等你。” 他赶忙按下消息键,放柔声音责怪道:“怎么还是来了?说了让你在家里等我。” “渝导!渝导!”身后郭妙春还在叫,“我助理去拿行李了,我还拎着东西呢!” “哎呀好烦!”渝水淼收起手机,假装责怪的语气立刻就逼真了很多,“你说你就请两天的假,带那么多行李干嘛?还穿高跟鞋,你不累我都替你累!” 郭妙春一路被他嫌弃,早已经习惯了,闻言只是翻了个白眼,心说大哥机场里有记者拍照的,你是活得糙,我身上有代言好不好。 不远处vip出口入口处有个浑身全副武装的高大青年一直在看这边,突然摇摆招手:“大鱼!大鱼!” “观儿!”渝水淼满脸的不耐烦立刻不翼而飞,眼睛放出光来,一面回应对方,一面激动万分地跑去。 郭妙春看着他突然间青春洋溢起来的背影:“……” 这差别待遇,是在演校园偶像剧?但剧情有点不太对吧?偶像剧被宠溺的不应该是女主角吗?自己是垫的鼻子浮肿了还是肉毒失效? 她朝天翻了个白眼,艰难地维持体面追上去,看那个全副武装的青年和渝水淼激动拥抱,又扯下口罩说话,露出那张英俊帅气的面孔,满脸笑容灿烂得能让看到的人心情一下变得无比轻松。郭妙春眼神也不由得放松了两分,婷婷而去,恰遇上渝水淼正抓着原上包扎了绷带的手查看:“你个王八蛋你就骗我吧,伤得那么重还告诉我没事儿。幸亏我那时候在兰州,要不能打死你你信不信!” 原上嬉皮笑脸地拿胳膊肘顶他:“哎呀你怎么跟个老妈子似的,我大男人还怕受这点伤?” 渝水淼表情凶狠:“你再说一遍?” 这俩人看起来吵得凶,但波澜壮阔下淡淡的温情却清新得像是一阵暖风。合作那么多电影,郭妙春还真没见过渝水淼同其他人那么亲密,他在片场里真的骂人也绝不是现在的口气。他对原上优待太明显了,NG不生气,下戏亲自教学,台词一字一字纠正一句一句地对,棚内戏也拼命配合原上的休息时间,就连在兰州拍外景,也要留下最干净的那处毡房,自己不住,空在那等原上进组。 世上最无法遮掩的三件事:咳嗽、贫穷和爱。那种点滴渗透而出的关心如此的特殊鲜明,渝水淼也从没有要遮掩的意思,似乎根本不害怕外界的闲言碎语会让两人之间生出嫌隙似的。剧组里有不少人都在猜测他俩是什么关系,兄弟这个说辞很多人是不信的,就原上出道之前过的那倒霉日子,真有渝水淼这样的哥,至于穷得连学都上不起? 可他俩的状态看起来又丝毫不像是金主包养,许多剧组成员虽然难以置信,但最终也只能把结论定义为真爱。郭妙春却不以为然,她大风大浪里走过来,什么样奇葩的故事都经历过,原上和渝水淼相处时的氛围,在她看来分明就流淌着浓浓的亲情。 这种亲密却不暧昧的感觉让人很舒心,郭妙春便也释然了,她笑看这对兄弟你推我搡,却总在温情中感觉到一股淡淡的凉意。正不明所以中,坐在VIP厅里一个身形被沙发遮住了大半的西服男起身走了出来。 他的表情威严冷峻,如同冷空气注入三伏天,立刻将全场人都镇住了。渝水淼撒开正在捏原上脸的手,郭妙春也收敛了自己看戏的表情,齐齐打招呼:“秦董。” 秦霍看上去仍旧一如既往平静无波,眼神在渝水淼手上流连了两秒,低低从喉咙里应了一声。 简直糟心透了,他原本还在逛论坛呢,废了老鼻子劲儿才找到那个不对外开放论坛的手机APP,正看到新帖里CP粉磕自己和原上在拍摄现场互动的糖,渝水淼就如此不识趣地出现了。他可没忘了原上在电话里和他么么哒的事儿,原上搬到自己这儿之前住的就是他家吧,一见面俩人又是拥抱又是摸脸的,辣眼睛。 渝水淼回去的路上悄悄问:“秦董怎么也跟来了?” 这几天两人在家里相处时的味道有些变了,但秦霍从未挑明,原上心中隐隐有猜测又不敢确定,只意味深长笑笑:“他说他对拍卖也有兴趣,谁知道呢?” ******* 原上坐在正当中,秦霍和渝水淼各坐他左右,郭妙春被挤到最边上,除了原上偶尔会跟她说几句话外,根本就是个透明人。 哦不,拍卖场内其他的客人还是会投来欣赏关注的目光的,郭妙春冷哼自己身边人眼瞎,只低头翻阅手上的拍卖册。里头从钟表珠宝到汽车豪宅,来源有自然人去世无人继承被收编的,也有抵押后无力偿还被司法部门回收的,多种多样,当中不乏一些珍稀奇缺的好物,售价高昂,因此到场拍客中不乏各界名流人士。她过来凑个热闹而已,没什么想要的东西,索性打量入场的嘉宾,看到其中一对相当眼熟的人时,颇为意外地挑了挑眉。 原上的册子翻开到老房那一页,手指在上方不住地描摹。 渝水淼安抚他:“我带够钱了。” 秦霍正襟危坐,怎么听这话怎么不顺耳,但总觉得这俩人此时笼罩在一种其余人无法窥视的结界里,颇为糟心。他翻开同样的页面反复打量,不就是一座普通的老房子而已吗?一时又忍不住琢磨原上买房的意图是什么,近段时间两人相处时确实感觉怪怪的,原上这是终于受不了了?想搬出去? 可也不至于找一套那么老的房吧?还让渝水淼出钱来买,拍卖场的灯光在他的胡思乱想中暗下,这套房并非压轴品,拍了几套宝石首饰和几辆汽车后,图片就打在了拍卖台的背景板上。这房子太老了,又不在地段繁华的市中心,就连拍卖师也没什么热情,只随意介绍了一下这套房的来历,和里头作为最大卖点的施坦威钢琴。然而在九百万的底价跟前,斯坦威的吸引力无疑要大打折扣,厅内的宾客都听得兴致缺缺,却没料到才进入竞价流程,后方便有人举起了牌。 原上听人喊“一千万”,立刻回头,就连渝水淼也有几分意外,转身一看,顿时一脸吃屎的表情—— “操,那畜生。” 他举牌便喊:“一千一百万!” “一千一百五十万!”任平生知道在和自己竞拍的人是谁,他不敢看对方,却仍有内心的坚持,邹敏在周围的瞩目下隐晦地拉他袖子:“你差不多一点,又不缺房子住,咱俩最近手上可不宽裕。” 任平生近期在筹备演唱会,还是全球的,花销颇大,虽然后期有门票回血,可在此之前还是处于拮据状态。邹敏则忙着拍电影,还要为《都市奇缘》的资金问题天天跑公司找宋天扯皮,早已经心力交瘁,要不是被打动了,她根本不会同意平白多出这笔开销。 可同意归同意,她心里还是有杆秤的,这房子从地段和房龄来看,升值的可能性都不太大。不能住又不赚钱,那买回来干什么?就因为这是老朋友留下来的念想?邹敏感动的同时还是觉得矫情了一些。 起拍价那个价格大概符合她的心理预期,可竞拍的渝水淼显然势在必得,任平生话音刚落,对方便紧紧咬了上来:“一千两百万。” 邹敏吓了一跳,随即想起渝水淼因为那位去世的房主和任平生绝交作对的事情,大概也理解了对方的心态,正想劝任平生放弃,耳边就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一千三百万!” “你疯啦?”邹敏吓了一跳,赶忙去按他的手,任平生整张脸都涨红了,额角渗出淡淡的汗珠,他用力想挣脱邹敏的动作,说话时瞳孔里像是翻腾着两团火焰,“你不懂,我必须得拍到它。” “我怎么就不懂,一千三百万都超出市场价了,你像点话!” 任平生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对她解释,只能焦虑地翻来覆去强调这套房子有重要的意义,可为了友谊付出那么大一笔钱根本不在邹敏可理解的范畴里,她听完后仍旧很明确地表达出了反对的态度。 两拨客人的竞价转眼间涨到一千五百万,全场人都惊呆了,有认出双方的人聚在一起窃窃私语,渝水淼放下牌子的时候肺都要气炸:“那贱人是他妈有病吧?!” 原上瞥了好友一眼,想了想还是没有开口纠正他的称呼。看着任平生为了一套自己以前住过的房子一掷千金,他心里的感受其实挺复杂的。任平生年轻时就跟了他,他虽然将对方捧红,但真论起感情却未必倾注了多少。对方的背叛给他最鲜明的感受是羞辱而非心痛,更谈不上什么爱恨交织,以至于他此时看到对方同邹敏坐在一起心中竟然也全无波澜,就像是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单方面好聚好散之后,原上本以为任平生也已经走了出来,但看对方现在同自己竞拍时孤注一掷的模样,好像并非如此。 那边猛得加了两百万,邹敏的眉头已经皱得很明显了。 原上收回目光,渝水淼骂了句娘:“妈的!不能输给他!” 他刚要加价,坐在身边一直沉默的秦霍突然举起了牌子:“一千八百万。” 这声音沙哑又低沉,平静得听不出一点情绪,引得全场都在作壁上观的嘉宾纷纷看来,就连原上和渝水淼都跟着镇住。 渝水淼迟疑地看了原上一眼,他没想到秦霍也会对这套房子有兴趣,对方若是想出手,那自己无疑掏出全部身家再翻倍也拼不过。 原上也有些意外,倾身拍了拍秦霍的胳膊低问:“你也想要这套房?” 秦霍瞥了他一眼,又瞥了微怂的渝水淼一眼,冷静的目光中强自安奈着几分跳跃的得意。他没有回答,伸出大手来覆在原上的手背上拍了拍。 对方的手有点凉,相触时有些酥麻的感觉让原上眉端微微一跳,对视的目光中发酵出一些奇怪的作用,他下意识反手握了握秦霍的手掌,恰遇上对方抽离,十指短暂地相扣了一瞬。 秦霍怔了怔,因这个接触心头狂跳,他垂首看对方,手指上温热的触感还未曾消散,巧合吗? 原上恢复正常坐姿,有点不太敢看秦霍的反应,刚才下意识就抓上去了,对方的手整个比他大了一号,调戏起来感觉怪怪的。 松开拳头又握紧,掌心还有些酥麻,他略微有点懊恼,秦霍那么快收回手是什么意思?单纯只是拍拍? 渝水淼犹豫了一下,举牌还想竞拍,原上按住他,摇了摇头。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秦霍想要就给他吧,反正爹妈的照片自己都已经收好了,何必惹他不开心。 “行了!”后方突然传来一声低呼,虽然已经尽量压低了声音,但在出价后安静的会场里还是略微明显了一些。 邹敏伸手去夺任平生的号码牌:“你是不是疯了?两千万买这套房子也太过了吧?” 上方拍卖师确认价格的声音洪亮如雷,任平生与邹敏纠缠,脸上写满了焦急:“你别拦我!” “我怎么不能拦你?不拦你你就得罪人了!渝水淼也就算了,上一轮出价的是四海集团的秦董,你要跟他争,你争得过吗?” “可我要这套房!!!”任平生的声音在喉咙里被压成一道细线,轻微又声嘶力竭,“它有意义!” “什么意义?不就是你朋友留给你的念想吗?有必要吗?我朋友那么多,你朋友也那么多,我们还一套一套去买他们的房子?” 任平生无法解释,只能拼命摇头:“他不一样!他不一样!” “你差不多一点!”邹敏的声音一下就冷了,“你跟赵观到底是什么关系?他怎么就不一样了?” 任平生盯着她,眼睛里满是恳求,邹敏想到葬礼之后曾经听过几耳朵却一直不相信的风言风语,却头一次硬下了心肠:“他怎么就不一样了?!” “他……他是我恩人。”任平生痛苦的表情简直无法压抑,“你能别闹了吗?这样真的好累。” 邹敏盯着他看了半天,眼神却越发怀疑,表情也一帧难看过一帧,片刻后才放缓声音:“我没有在闹,竞价我不同意,价格超出预期我也不想和秦霍作对。就这样。另外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出去把话讲清楚。” 对方的眼神太有深意,任平生死死地捏着自己的号码牌,手背上青筋一条条鲜明地鼓胀出来。他看着邹敏的表情,又看着上方举锤的拍卖师,嘴唇翕动,眼神挣扎,直至落锤声起,终究没在开口。 “一千八百万!恭喜08号嘉宾,请在我们工作人员的确认书上签下您尊贵的大名!” 拍卖师清亮得近乎刺耳的声音中,有工作人员举着托盘从后台处走了出来,托盘上盖着一面金色的绸布,垂落的流苏伴随工作人员娉婷的走姿在空气中微微晃动。她在任平生的渴切的注视下拐了个弯,朝头一排的位置走去,最终弯腰将托盘举至秦霍的面前,巧笑倩兮地说了声什么。 拍卖台上展示拍品样式的图片换到了下一组,任平生心脏就像是被人挖空了一块,深深陷落下去。 前方,在他痛苦的视线里,本该签字的秦霍拿起笔,却没有下笔,而是一转手递给了原上。 原上显得有些惊讶,但两人不知交流了些什么,他也不扭捏推拒,直接在托盘上的文书里签下了名字。 邹敏松了口气,她才不管房子是被谁拍走的,总之自己不用再出这笔钱,就是好事儿。短暂的庆幸过后,她侧首望去,看到任平生一脸的如遭雷击,又忍不住微微蹙起了眉头。 赵观葬礼前后,任平生表现出的状态就很不对劲,尤其是葬礼那段时间,简直行尸走肉般,根本就不像个人了。只是她那时候相当理解,毕竟也有好朋友的,好友去世的悲痛略微设想也能感受一二,因此有些小道记者暧昧的胡乱猜测每次看到都是一笑而过,从不当真。 可现在,当初同样要死不活的渝水淼都开始和原上有说有笑,明显已经走出了阴影。任平生还动不动如此纠结,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了。 女人陷入热恋后总会变得懵懂又敏锐,情感上邹敏不想怀疑自己的爱人,可理智又告诉她,有问题。 ****** 原上颇为顺利地完成了过户手续,拿到了写着自己名字的熟悉的房产证,他尤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也想要这套房子,没想到是为我拍的。” 秦霍高大威猛地站在那里,双手装逼揣兜,目光深沉地扫过同样一脸意外的渝水淼,那感觉就像大胜了一场艰难的战役:“举手之劳。” 渝水淼也是打心眼里高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秦霍看过来的目光都锋利得如同剜肉的刀子,但这大概是对方习惯?他搭着原上的肩膀就着原上的手翻开其中一本证看里头的户型图,声音里充满感激:“还是得多谢秦董,要不是您出面,价格恐怕还能再抬个三五百万。那畜……姓任的就是个神经病。观儿,要不咱俩先凑一凑,把钱还给秦董吧?” “……不用了。”秦霍听得皱起眉头,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和原上距离极近的脸,“你的钱留着吧,原上自己会还我的。” “哈哈,不至于!”渝水淼手掌按在原上的头顶使劲儿磨了磨,一脸的宠溺:“分什么他的我的……” 秦霍站在那定定地看着他俩,一句话也不说。原上看着他老大个头顶着张面无表情的脸,不知为何就透出了两分可怜,赶忙下意识将渝水淼从身上撕了下去:“行了行了!瞎操心什么,我和老秦关系挺好的,这钱就当我个人问他借的,反正也不是头一次了。” 他说罢紧紧盯着秦霍,见对方的神情果然放松了许多,心中一动,就多了几分莫名的感觉。 秦霍与他对视,也是久久没有开口,一种特殊的气味萦绕在两人之间,气氛安静而诡异,直至渝水淼再次开口:“对了,那你什么时候搬进去?” 原上听得一愣,秦霍脸色也立刻变了,张了张嘴,迟疑片刻后还是开口问:“你要搬走吗?” 对方的询问看似平平,原上却仿佛从里头捕捉到了一股无形的隐忍情绪,他迟疑着分析秦霍的态度,又很难真正从对方伪装强悍的表情里找出端倪。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在自作多情,又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原上只能苦笑一声,也不正面回应:“最近忙着拍电影,档期之后还有新专制作,工作室也忙,看工作衔接的空档吧。另外老秦,房子的事,谢谢你。” 渝水淼亢奋欢快的目光落在他的表情上,怔了怔,迅速冷静下来,狐疑又奇怪地在他和秦霍之间不着痕迹地打量。 三个人都不说话了,郭妙春感受到一股剑拔弩张的紧绷,想要缓解气氛,哈哈一笑:“小原你也太没诚意了,一句谢谢就把秦董给打发了?秦董您想要什么?可不能轻易放过他。” 谁都没有搭理,只秦霍深沉地看了原上一眼,目光里的内容似乎很复杂,又单纯得抓不住踪迹。 “哈哈哈哈”得不到回答,郭妙春故作爽朗的笑声立刻变得突兀起来,越压越低,“哈哈哈……” MD! 她缓缓收声低头,僵硬维持着笑容,最终只能垂首龇牙握拳,在心中狠狠地给了自己两个耳光—— 让你丫跟来!让你丫跟来!活八辈子该! ****** 那句工作忙碌仿佛立下了一个大大的flag。 接到新专制作工作通知和演唱会筹备计划表的时候,原上简直以为自己是看错了。 他拿着两份文件直接找到秦霍跟前:“老秦,我现在档期都排在剧组里,《致命追击》才拍了一小半,新专和演唱会不是说好了九月才提上日程的吗?” 秦霍眼睛盯着桌面上堆得满满的文件,作认真工作状,手上的钢笔点在纸面上却半晌没动静:“改了。” “改了?!”原上简直哭笑不得,上前撑在桌面上凑近他,“老秦,什么原因,你跟我说实话,我不生气。” 这姿势带来的压迫感难以言明,熟悉的气息也瞬间浓郁许多,原上脸上略有些无奈的微笑满满都是宠溺,由远及近,目光如此专注地看着自己,秦霍指尖一抖,故作平静地垂首:“欧美的市场飓风已经谈下了,你工作室不是也要签新人吗?《开始》的热度还在,但比刚开始的时候还是褪了一点。第二张专辑再怎么筹办也少说要半年到一年左右的时间,推出新专部分单曲和演唱会都是很必要的,不然歌迷会忘记你。” “……”对方说的有道理但明显在夸大其词,原上筹算了一下自己目前的行程,多出这两个工作会让他忙得脚不沾地,但也不至于透支体力,秦霍肯定做过科学的计算和缜密的考量。 原上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但想要据理力争的时候,又看到对方低着头一副强装镇定又掩饰不住紧张的模样。 钢笔在手指里捏了又捏,骨节都发青了。 “……”原上盯着他长长的不安抖动的睫毛,叹了口气,颇有几分无可奈何。 真是任性。算了算了,做就做吧,虽然会累点,但也没什么大不了,就当哄他开心了。 秦霍直至原上离开办公室才抬起头,目光锋利又深沉地望着桌上对方留下的文件,这份工作安排是他花了一整个星期每晚熬夜制作出来的,废了很多力气才做到这样时间紧凑又不影响正常休息的程度。 新专单曲加上演唱会,对原上的人气积累和知名度扩大会有相当大的好处。 钢笔在纸上纠结地划了几道,秦霍看着笔下不成型的姓名,想起原上那段关于搬家的回答,冷厉的眼神变得柔软又酸涩。 他不敢说出口,却在心中偷偷地想—— 现在没有工作空档了,不要搬走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秦董:QAQ 第55章 绅士们怎么能没有女伴 新工作的日程安排效果立竿见影,原上立刻过回了制作《开始》那张专辑时的生活。演唱会的立项安排,新单曲的规划创作,同时还有《致命追击》紧张而忙碌的拍摄。 郝英俊半躺在床上,穿着一身浅绿色条纹的病号服,绷带扎在额头,缚起他前额的碎发。病房里乱糟糟的,接地气到有些廉价,温暖的阳光洒在他身上,却让他看上去越发洁净无瑕。 “谢谢你的见义勇为。”他的目光清澈极了,俊朗的面孔好像在发光,一双眼睛笑起来微微下弯,无害得像个孱弱的小动物,“你真是个好人。” 王小丁这辈子哪见过这样的人物,一时看得眼睛都直了,坐在病床边发了好一会儿愣,才猛得跳起来,面红耳赤地从床头的塑料袋里翻出颗苹果:“我去给你洗点水果吃。” 郝英俊点点头,给了他一个感激的微笑,王小丁这下简直连路都走不利索了,傻乎乎地回了个笑脸,这才跌跌撞撞离开。 对方的身影消失在病房们外,郝英俊眼神略微停顿了片刻,弧度上翘的唇角瞬间松弛下来,笑得微弯的双眼也缓缓睁大了,浑身的气质在这一瞬间出现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从枕下摸出一只手机,没受伤的那只手在屏幕上划了几道,拨出去一个电话。 “喂?” 那声音冷得发寒,毫无情绪,目光落在虚空,利刃一般,他问:“货呢?” 那头不知回答了什么,让他更加生气了,脱口就骂:“废物!!” 这两个字低哑得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杀气四溢。多人病房,每张病床只靠帘帐隔开,护士正在给隔壁换药,闻言诧异地看过来一眼。郝英俊外貌出众,住院以来就是她们这群年轻护士话题中的焦点,加上脾气温和,见人就笑,实在非常能讨女孩子欢心。为此护士站私下里不知骂了那个肇事逃逸的摩托车司机多少遍,竟然撞伤这样一个无害的小青年都忍心视而不见。 王小丁恰在此时回了病房,一手水果刀一手湿漉漉的苹果,他土气中略带憨厚的面庞在看到郝英俊的一瞬间就展开了一个傻傻的笑容。郝英俊双眼一直落在大门口,此时虽还在讲电话,却已经无比机敏地变回了微笑的表情,气质转变得太快,还在偷看他的小护士一下便愣了,王小丁却仍蒙在鼓里,傻乎乎地凑到床边:“你在打电话啊?” 郝英俊微笑,不着痕迹地放下手机,看着王小丁蹲在床边为自己削水果,温声问:“撞我那辆车开去了哪里?你还记得车和驾驶员长什么样吗?” 王小丁憨憨地将苹果切成小块拨进盘中,一边挠头:“他朝北面开了,车速太快人我没太看清,但车屁股是红色的。你真的不报警吗?” “不了。”郝英俊悲天悯人道,“反正只是点擦伤,算了吧。” “唉!你这人心肠也太好了一点,要我说,那种坏蛋就要叫条……警察给逮起来,让他蹲局子,让他赔钱。唉?我记得他好像还抢了你一包东西是啵?” 盘子被塞到手上,郝英俊接下来,却也不吃,拿起王小丁擦干净后搁在床头柜上的水果刀,把玩似的手指轻抚刀刃。 “我哪有什么东西。”他盯着王小丁,笑意不达眼底,声音却仍旧温和:“肯定是你看错了。” “是吗?”王小丁挠着后脑勺嘿嘿笑,一点没察觉到对面危险的气息,“当时太着急了,有可能吧。” ———— “卡!” 商树盯着监视器鼓掌:“很好,辛苦了!” 宏博展嚯地喊了一声,从病床边登一下退开,拍着胸脯朝监视器后头躲:“吓死我了,我当原上要拿刀捅我呢,他眼神就跟精神病似的,王小丁是他妈真傻吧,这都看不出?” 原上一边配合化妆师解除绷带一边下床,闻言哈哈大笑,那种深不可测的危险气息顿时叫他本身阳光的气质盖了过去。渝水淼坐在商树身边,见他笑成这样,心险些化开,无不骄傲地斜睨宏博展:“看见没,这就是天分,老天爷赏的演技。” 他在自己剧组请了假,反倒跑来《致命追击》探班,探着探着就和商树聊上了。他俩棋逢对手,追求相当,相处起来不知多么愉快,出组后还意犹未尽地在车里跟原上评价:“商树这人不错,有才。” “我全部家当都押他身上,他当然得有才,这部电影要是不赚,工作室资金链就断了。”原上心不在焉地回答,接了个电话,语气一下变得温软粘腻:“你已经到了?这么早?我还在路上呢,你吃点东西等等吧。” 他挂了电话,眼中的柔光还未散开,抬腿踢了渝水淼一脚:“大鱼,我得去机场了,老秦还等着呢,你要不一起去,顺道回兰州?” 渝水淼的眉头从他接电话起就皱着,闻言蹙得更加明显。他瞥了眼司机和副驾驶的孙汉清,也不敢问得太直白,旁敲侧击道:“你不是要去飓风吗?他怎么也跟着?” “他是飓风在华语区的合作人啊。”原上不以为意,他这一趟赴美是为了参加飓风音乐两年一度的“黑胶晚会”,他这么个华语区歌手都收到了邀请,秦霍作为华语区的最大合作人怎么可能被忽视?手机咻的一声,收到一条微信,秦霍打字说:“路上小心。” 原上一看这四个字便笑了,低头回复,打了一堆的字又犹豫着改改删删,最后只回答:“好的,你吃饭了吗?” 微信栏顶端对方的状态栏也一直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结果发过来的同样是短小精简的回复。分明才半个小时的路程,交流的欲望却如此迫切,转眼间双方便你三个字我五个字地相互聊起来,渝水淼盯着原上打字时删删改改的犹豫和脸上的表情,憋了半天,下车时还是忍不住把他拉到了一边:“你说,你跟秦霍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跟秦霍?”原上被问得一愣,侧目窥到老友严肃的表情,心头微颤,脸上却翻了个白眼,“啧,你又想哪去了?” “你俩不对,我还不知道你什么样儿吗?观儿,你可别瞒我。”渝水淼握着他胳膊的手越发收紧,眼神深邃而沉重,仿佛一座大山。 原上就怕他这样,对视了片刻,面上浮出两分为难:“我……” “你疯了啊?”虽然有所猜测,但在得到当事人肯定的那一瞬间渝水淼满脑袋的头发还是砰地炸了开,他压低声音,语速却又急又快,“跟姓任的在一起你还没吃够亏吗?!好不容易有个重来的机会,你又他妈看上个男的!你安安分分找个女的能怎么样!?怎么样?!郭妙春那种整容的也行啊!至少能带得出去也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光明正大这四个字的分量实在是太重了,猛得压下来,原上也不禁失语。他沉默片刻,脸上的表情忽然便有几分无奈:“感觉这个东西,来之前又不打招呼,我能怎么办?” 秦霍从个头到脾气都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但就是让他看到就想拉上床睡,原上虽然爱撩,可能让他生出这种冲动的人可没有多少。他是个男人,又身处娱乐圈,这样非主流的选择有多么影响前程他比渝水淼了解得只多不少。当初他和任平生在一起的时候,就是因为担心影响对方的事业,就连对身边有工作来往的圈内好友,双方都不随意透露私下的真正关系。 最终任平生出轨,除了渝水淼,也没有几个愿意出面谴责的人。 同性恋人无人权,又没有法律保障,相携到老这个词语,梦幻得就像个笑话。 原上回忆得越发疲惫,渝水淼看到他一分更较一分低落的情绪,心中同样止不住地疼。他和原上一起长大,两小无猜,眼看他经历风雨雨,他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要渴望他得到幸福,有美满的家庭,体贴的妻子和血脉相连的后代。可看到对方因自己的话如此痛苦挣扎,他又实在硬不下心肠再说狠话。 “唉,说这些干嘛,八字还没一撇都。”原上突然失笑着拍了拍前额,表情故作轻松,却又带着两分失意,“你说你瞎担心什么,这只是我单方面的感觉而已,秦霍都还未必知道呢。” “……” 渝水淼满腹忧心戛然而止,看着原上的目光颇为不可思议:“你俩还没在一起?” “开什么玩笑!”原上颇为遗憾地摇头,“他助理之前说过他是个异性恋,我看像。”否则澡也洗了床也同了,秦霍怎么就一点表示也没有?原上对自己的魅力还是有点信心的,之所以犹豫良久还没直接上,无非就是在担心这个最根本的原因。 假如真的是自己误会了,那挑明之后双方估计连朋友都没得做。 渝水淼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表情好似被喂了坨SHI,他一边庆幸着生米还没煮成熟饭,一边回忆着秦霍那冷冰冰让人退避三舍的身影,在心中隐隐不忿。 凭什么啊,就这么个一看就不适合过日子的对象,观儿能看上他那是他积了八辈子德,他不说上赶着就算了,怎么能还一点都不知道? 不想让原上跟男的在一起是一码事,知道原上想在一块那男的却对他没意思却又是另一码事。渝水淼越想越憋屈,颇有种自己捧在手上的掌上珍宝不被人赏识的屈辱感,待到看见休息区正一手玩手机一手吃水果的秦霍,内心的愤怒勃然欲发,竟让他连在对方面前一贯的忌惮尊重都生不出了。 他从头到脚,上下打量秦霍,一寸一寸地看,连头发丝都不放过。 不就是个男的吗?除了长得好看点,其他地方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就这么个玩意儿,他凭什么敢不喜欢自家观儿? 秦霍感受到一阵少有的威胁感,抬起头来,恰撞上渝水淼尚未来得及收回的目光。对方的状态和往日大相径庭,目光中各种复杂的情绪纠结得让他理都理不清,秦霍被看得愣住,心说这什么毛病? 然而很快的,另一道朝思暮想的身影就引走了他全部的注意力。原上温和双眼中蕴藏着一汪广阔柔软的深泉,神秘中透出些许往常未曾出现过的忧郁。对方专注的视线似乎只能看到自己,仿佛是不经意的靠近,青草味的香气萦过鼻尖,他取走一枚果盘里的瓜片,笑着问:“等很久了吧?” 秦霍因为他靠近的动作脑子有瞬间卡壳,连表情都僵住了,不知该怎么摆比较自然。他想握住那只捏着果签的手,胳膊却又硬生生顿住:“还好。” 俩人一站一座,默默对视,原上心不在焉地嚼瓜,秦霍在脑中反复播放对方从出现到靠近这一过程的默片。 渝水淼看得快要气死了,原上怎么能表现得那么蠢,他明明不喜欢吃这个瓜,为什么一定要绕桌子一圈再到秦霍的身边弯腰去拿?还装作一副并不在意只是顺路的傻样,简直是为了撩骚而撩骚! 你怎么不能矜持点、端着点,叫秦霍来撩骚你!个不争气的! 还有那个秦霍,他是不解风情还是蠢得像猪?原上那么主动了,拜托给点反应好不好!不求你立刻被诱惑得投怀送抱,表情能变一下吗?为什么冷得活像在开会,动容一下迷恋一下很难吗?! 他在心中作天作地快把机场给拆了,那边两个人却还是在一语不发地对视。渝水淼根本没法从秦霍木讷的表情中找出丝毫内容,气得七窍生烟,上前一把将自己不争气的好友拉住半拽进怀里拖到两步开外:“机场里有记者,你给我差不多一点。” 原上看到秦霍可爱的样子就忍不住想撩,当时眼睛里看不见任何别的东西,闻言扫视,才发现自己的出现果然招惹来了大堆的粉丝和媒体。说来也怪,他和宏博展卖腐的时候搂搂抱抱一点也不怕被人拍到,可对象换成秦霍,立刻就感觉心虚许多。他拍拍渝水淼的胳膊,大拇指为对方的义气点赞:“好哥们,谢了。” 他俩挨得有点近,说话时头碰着头凑在一起,秦霍立马挺起腰来,目光炯炯地注意他俩的动静。 心里又开始泛酸水,原上和渝水淼到底是什么关系?这千古难题已经纠缠了他很久很久了。 要说朋友,这俩人表现得未免太契合了一点,说搂就搂说抱就抱,电话里还说么么哒。原上和宏博展卖腐的时候,都从未给过秦霍如此亲密无间的感觉,不大暧昧却紧密得如同一体,让他看着碍眼极了。 秦霍忍了好几秒,那俩人还黏在一起窃窃私语,终于忍不住,上前拽住原上的胳膊将他撕了下来。 骤然分开的两人诧异看他:“……” “……”秦霍迎着原上深邃的眼睛,卡壳的头脑疯狂转动,片刻后沉声解释,“两个男的搂搂抱抱不奇怪吗?那么多记者,当心被拍到乱写。” 原上微微一愣,这才意识到不妥,毕竟跟渝水淼的关系就像左手跟右手似的,彼此之间毫无暧昧,因此也不惧怕被外人乱说。不过又没在炒作,这种传闻还是越少越好,原上顺势拉开了一些距离,心中却又为秦霍出口的话略微感到失望。 渝水淼一听那句“两个男的搂搂抱抱很奇怪”,顿时脑补出一万种原上单恋直男的可悲剧情,心中更是怒火翻腾。为了给老友找回场子,他故意上前几步搭住原上的腰,将下巴搁在原上单边的肩膀,近得略微侧首就能亲到原上的脸颊,又若无其事地笑着刺了句:“有什么奇怪的,乱写就乱写,我家观儿要是因为这个找不到对象,那就跟我过日子好了。观儿你说是不?” 观儿! 渝水淼从不好好叫原上的名字,非得喊这个昵称。他北方口音,这两个字念出来读音类似“官”,听起来有点傻,可连绵的亲昵意味甜得就像是块糖。秦霍每次听到都觉得如鲠在喉,却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昵称的寓意从何而起,这仿佛是他俩一个不对外宣揭的秘密,将他俩划分进同一处阵营里,就连自己,都只能站在分界线外茫然又无措地观望。 思及此,他注视着渝水淼的目光前所未有的敌对,渝水淼也丝毫不畏惧,保持粘着原上的姿势掀起眼皮,争锋相对地投来目光。夹在当中的原上如同身处暴风眼,又被前后双方毫不掩饰的冷气夹击。瞥到外头一堆窃窃私语的记者粉丝,赶忙将突然莫名粘人的好友从身上撕下来:“大鱼你吃错药了?” 渝水淼心说我在帮你找场子啊你这个傻逼!!! 秦霍看渝水淼被迫松手,顿时双眼微眯,嘴角勾起,心头胜利的旗帜迎风招展。只是还不等他真正进入得意的状态,抓着原上胳膊的那只手便也被一股力气挣脱了开。原上表现得相当公平,将他们分别按在沙发上,作出相谈甚欢的假象,外头那些记者们短暂的骚乱这才平复下来。 这俩人刚才看起来就像在吵架,被记者断章取义了可不得了。原上大概知道渝水淼为什么生气,一边感动又一边无可奈何,只能轻拍好友的肩膀,含糊又小声地宽慰他:“我心里有数,你放心吧。” 至于秦霍…… 原上想到对方出口的那句话,心下微叹,直男们固有的观念果然不是暧昧轻易就能扭转的。 他抬起头来,看向对方,考虑着是不是该打个圆场,将刚才短暂的争端先揭过去。谁知目光一扫,正撞上秦霍一瞬不瞬的视线,对方的眼神像燃烧了两团火,灼得他刚才被捏到的胳膊都开始隐隐发胀。 原上略微挑眉,仔细地打量他,秦霍僵硬地坐在沙发里,面无表情,嘴唇紧紧地抿着,血色尽失,几乎抿成一道细线。 看起来似乎是被气得不轻的样子,但不知为何,原上却在那两道锋利的目光中,捕捉到了一丝掩饰不住的—— 委屈? ****** 秦霍在之后的路上就成了锯了嘴的葫芦,一个字也不说。 这样忽远忽近又似是而非的态度让原上连哄都无从下手,只能缄默着在飞机落地后被飓风唱片的车接到总部。“黑胶晚会”是一场声势浩大的舞会,全程只使用黑胶片播放音乐,受邀出席的业界名流不胜枚举,为了更方便交际,他们必须试过合适的礼服才能出席。 这种公开场合,原上穿的当然必须是“PG”提供的衣物,总设计师普鲁伊特甚至亲自跑了一趟,为他套上那身深黑色的,沉稳中不乏时尚的礼服,秦霍冷着脸在另一边对着镜子试领带,哪一条都不满意,目光却在借着镜子偷看背后那两个试衣服时肢体时常磕磕碰碰的家伙。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生气,但就是气得不行,原上最终挣脱开了自己的手,却站在渝水淼的身边拍他的肩膀!渝水淼抱了他,贴得那么近,还说出了“过日子”这种暧昧的话,原上却一句也没有反驳! 他清楚地感受到了渝水淼的挑衅,对方的语言和肢体无一处不在告诉他“原上跟我的关系才好,你算个屁”。 原上跟男的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镜中的普鲁伊特踮起脚为原上整理肩膀的褶皱,看得秦霍烦躁地将刚刚比过领口的领带丢回托盘里:“难看死了!” 飓风唱片的负责人老华道夫双眼微眯,表情有些兴味:“你怎么了?虽然平时就不大开心,但今天看起来似乎是非常不高兴?” “你想多了。”秦霍这会儿对谁都没有好脸,硬邦邦地丢过去一句。老华道夫失笑地摇摇头,转而将目光投在原上身上,眼神像有粘性似的上下打量了一圈,缓缓浮出了几分暧昧,轻抚嘴唇:“你看他的背影,多诱人啊。我很早就想说了。” 老华道夫男女不忌在娱乐圈里不是秘密,再加上欧美娱乐圈风气开放,不知传出过多少桃色绯闻。秦霍以前就尤其看不上他这点,见他现在竟敢打原上的主意,眼神顿时冷若寒冰,刀子似的割了过去。 老华道夫斜睨着他轻笑:“怎么?你也喜欢他?” “不要胡说八道。”秦霍压低声音,轻缓中却蕴含着浓浓的警告,“你玩谁都可以,他不行。他不是同性恋。” “你当我是小孩子吗?他是不是‘那个’,我一眼就能感觉出来。”老华道夫压根不相信,不屑地嗤笑出声,“还有普鲁伊特,你看他那副迷恋的样子,简直恨不得脱掉裤子当场挨X了。我跟你打赌,原上不光是个GAY,他还是上面的那个。啧啧,真是极品,看到他的腰,我简直感觉自己年轻了二十岁,浑身都热血沸腾的。” “闭嘴!”秦霍也听得热血沸腾,却无法忍受原上被老华道夫当着自己的面这样意淫,一把按住他的肩膀,“我警告过你了,谁都可以,他不行。” 老华道夫目光充满睿智和笑意:“你喜欢他。” “闭嘴!”他刚才那堆毫无依据的长篇大论秦霍一个字也不相信。 老华道夫摇了摇头,恰见原上从镜子里也扫了秦霍这边一眼,目光复杂,然后手臂略微转了个角度,不着痕迹地将快要趴到他背上的已经面红耳赤的普鲁伊特掀了下来。 年轻人啊…… 他心中暗笑,打了个电话,没一会儿,试衣间的门打开,涌入了大波已经梳妆完毕的礼服美女。 走在前头那位皮肤黝黑身段火辣的长裙美人刚一进来目光就牢牢定在了原上身上,她拨了下自己充满光泽弹性的长卷发,袅袅而去。 “好久不见!我的小王子!” 原上在镜中看到对方,顿时一惊,回头也热情地张开了双臂:“梅丝?!” 对方正是主持肯圣娜狄音乐节的著名女歌手梅丝。 梅丝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妆容精致的脸上全然是纯粹的喜悦:“老华道夫说你在这,我立刻就来了!好久不见,你还是那么英俊!最近准备出新歌吗?我正在开演唱会,可以邀请你来哦!” 她简直就像是个温柔的大姐姐,且有说不完的话题,安静的试衣间瞬间温暖热闹起来。 另一头,秦霍取了根新的领带,转头默默地看着这一幕,又将冷厉的目光投给老华道夫。 老华道夫迎着他戾气满满的攻击,光棍地摊了摊手:“舞会嘛,绅士们怎么能没有女伴呢?” 作者有话要说:  渝水淼:“好气哦” 第56章 不如我和你来一首? 衣香鬓影,纸醉金迷。 梅丝仿佛一只花蝴蝶,带着原上穿梭在宾客里。她本是欧美歌手,又小有名望,于是交游广阔,见闻颇多,厅中随便拉出个人都能寒暄上几句。飓风是唱片公司,作胶片起家,而后涉足歌坛签约各大明星,因此为黑胶唱片来的都是流行音乐界的各处名流。欧美音乐圈发展较为成熟,因此各项职责归属清晰,歌手早已不是圈中的唯一重点,这些名流反倒大多是幕后。 他们有的专攻制作,有的是乐评人,有的开乐团,也有人做编曲填词,几乎占据了欧美流行乐坛的半壁江山。在他们面前,就连梅丝这种当地著名歌手都要客气三分,更别提只在国内出过一张专辑的原上了。《开始》虽在各大榜单上激起了一些水花,但这个市场那么的大,大到无边无际,大到山外有山,真正因为这张专辑认识且熟记他的人终究只是少数。 好在他现在的头衔不单单只是个“华语歌手”,工作室的建立让他半只脚踏入了商界,再加上梅丝的大力引荐,这些制作人纵使不认识,仍还是打住了耐心应付他,双方能进入交谈对原上而言就是好的开始。 老华道夫左边挽了个金发碧眼的年轻男模,右边牵了位身姿妙曼的漂亮姑娘,挽着男模的那只手举了杯香槟啜饮,显然非常享受被美色环绕的感觉。他看了身边面无表情的秦霍一眼,又转头望向同一群人相谈甚欢的原上,脸上露出个惊奇的表情,眉头微挑:“我越来越觉得他了不起了,和巴洛竟也能聊得起来。巴洛可是个挑剔的家伙,虽然他的制作团队真的很优秀,我还是不喜欢和他打交道。” 秦霍哼了一声。 老华道夫看了看他,笑容越发兴味:“哦~难道你在看梅丝?她也很不错啊,年轻又有名,更难得的是还没结过婚。我还以为你们亚洲人都不欣赏黑色的皮肤呢,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样。” 秦霍身边的雪肤红唇的姑娘听得不高兴起来,扭了扭身子凑近他:“您一直不跟我说话,是因为喜欢梅丝这样的吗?” 对方温热的皮肤和缠绵的香水味让秦霍感到一阵的不习惯,他推开对方,将杯中的香槟一饮而尽,又从托盘上拿了一杯,默默地喝着。 原上略微侧首朝后看了一眼,还不到跳舞的环节,满屋子的人都还在忙着社交,虽然大家都在尽量礼仪性地压低自己的分贝,如此多交流的声音聚在一起,仍是一股不容忽视的洪流。在所有人都忙着左右逢源的时候,那些无需主动出击只消站在那里主动等人上前结交的角色如此低调又醒目。秦霍就站在角落,和晚会的主人老华道夫一起,身边络绎不绝的人来了又走,他身边那个穿着礼服的女歌手漂亮到艳光四射。 她不知道在说什么,与秦霍拉近距离,脸上的表情像在撒娇。 原上还想在看,身边的梅丝伸手扯了他一把,声音里带上了些许的激动:“嘿,开始了!” 开始什么了?晚会现场悠扬的音乐声骤然生变,原上回过头来,就见会场正当中一直空置着的小舞台上去了几个人。 梅丝看见他们,越发开心,就连对面在交谈中一直表现得很沉稳的制作人巴洛眼中也透出了几分笑容:“其实比起最后的舞会,我觉得这才是重头戏。” 梅丝附和了几声,见原上不明所以,赶忙对他解释:“制作人们平常在幕后,很少能直接接触工作计划以外的歌手,这种活动有助于他们发现尚未得到赏识的合心意的新人。黑胶晚会刚开始举办时,其实只是飓风唱片内部的筛选活动。 直至今天,黑胶晚会的规模越来越大,规格也越来越郑重,新人歌手们没有邀请函已经不能进来,但这个传统仍然保留,只不过意义已经不一样了。能登台对到场歌手与其说工作,倒更像是一种殊荣,整个过程音源会被截选下来制成黑胶送给到场的所有宾客,视频也会在电视台播放。CAA哦,这可是个大电视台,能登上它比做一百场广告还有效。我最近在开演唱会,太需要这种曝光了。” 登上舞台的人开始搬运设备,几乎所有到场的歌手都蠢蠢欲动起来,梅丝抓着原上的胳膊毫不掩饰自己的渴望:“我想上去!” 原上下意识挣脱,没能挣开,只能无奈与巴洛对视,摇头苦笑。巴洛方才和他聊得很开心,现下情绪又好,竟少见地也露出了个笑容:“你为什么不也上去试试呢?” 他从刚才的交谈中知道了原上是个歌手,但对他的作品真的一无所知,欧美音乐圈已经很大很成熟了,好作品和好歌手层出不穷,自己人的音乐尚且听不过来,很多欧美人根本没精力也没兴趣去注意什么外语歌。想必这场晚会里大部分宾客都和他相同,因为直至现在也没人主动上前和原上讨论他的音乐。或者是根本没听过,或者是不屑这位华语音乐人,总之没了身边尚有辨识度的梅丝外,原上看起来简直就是透明的。 巴洛方才其实也不怎么想和这个透明人聊天,奈何原上的气质实在是让人如沐春风,对方见闻广博,又谈吐风趣,不知不觉就将他给带进了话里。只是聊得开心是一回事,做朋友和做生意不同,原上方才说起自己想将国内工作室的新人推上市场,巴洛听起来还是颇不以为然。 说实话,音乐圈里人有几个不知道华语乐坛的乱象呢?早些时候这个国家的音乐尚有一争之力,但近十几年,那种短暂的风光已经可见地消失了。他作为知名制作人,捧红了欧美圈不少的歌手,每年都会有华语地区的歌手团队上门寻求合作,但不是他心存偏见,靠谱的根本没几个。这些团队的重心根本就没放在做音乐上,只是想红,想要有一席之地,以借此回到国内提升地位便于圈钱。 原上的实力他不大清楚,但能拿到肯圣娜狄的最佳专辑,想必也不至于差到哪去,只是华语音乐的局限性和影响力仍旧是一道难以逾越的硬伤。谈起合作,巴洛不忍心直接拒绝对方近乎天真的设想,只能委婉表示,自己需要考虑考虑。 其实对方不说,原上也能感觉出来,他并不意外,认真做音乐的圈子里,就连商人也是和普通商人有所区别的。除了金钱,他们会同时追求很多东西,例如信仰,例如对市场品质的坚持。这一晚他和梅丝结识了很多制作人,却没几个对他提出的合作给予直接回答,华语音乐给他们的印象实在太根深蒂固,就连四海集团这样的巨型企业,也要借助飓风音乐的影响力才能被市场所接受。 这现状让他有些疲惫,却又说不出的不甘。 那些怀疑的眼神和不置可否的微笑仿佛都有着无形的重量,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上。 梅丝拽着他到舞台边报名,那里已经挤满了同样目的的歌手,僧多肉少,名额有限,黑胶晚会的舞台不是谁都能上去的,星光云集之下,梅丝虽然知名,却也不是最有竞争力的那一拨。 原上在里头看到了老华道夫和秦霍,人有些多,不免推搡,拥挤间他和梅丝分开,被推到了秦霍的身边。从飞机落地后,他俩几乎就没说过什么话,此时骤然贴近,原上微仰头望着秦霍的脸,一时竟说不出话来。秦霍礼服上有一股淡淡的气息,是独属于他的味道,在无数嘈杂的声浪中如此的独树一帜。对方同样沉默不语地看着他,头微垂,头发做了固定,比以往散碎的模样更加显得气质冷硬,秦霍嘴唇微微抿着,略低的眉骨下,深邃的目光仿佛能看到心里。 背后不知被谁挤了一下,原上愣神中一个踉跄,直接贴在了秦霍的身上。 后腰旋即被一只钢铁般坚硬的胳膊箍了起来,秦霍揽着他,带他略微后退几步,眼神不善地朝他背后扫了几眼,似乎是想找出谁那么没分寸地推到了人。 这样的姿势让原上可以轻易地看到秦霍的肩膀,秦霍比他高,骨架也大了一圈,上身被礼服良好的裁剪勾勒出来,肩膀笔挺又宽阔,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安全感。可能是因为刚才寻求合作受挫,又可能是一整晚看着那个艳光四射的美人与对方形影不离,原上自认坚硬的内心忽然便裂开了一道缝隙,涌出无穷无尽的委屈来。 他垂首将前额抵在秦霍的肩膀上,一手上行,拽住对方礼服的衣领,紧紧地纂在手心。 那种从未在对方身上感受到过的沉闷气息让秦霍心中一惊,脸色微变,就连看着他和梅丝在一块的憋闷都被打散了,胸口被浓浓的担忧填满。这是怎么了?刚才不是还和人说说笑笑挺开心的吗?原上蓬松的头发挠在他的脖颈和侧脸上,软软的,刺刺的,带着洗发水和定型液的香气。秦霍扫了眼周边的人群,老华道夫借由权利直接为自己带来的女歌手填上了名字,此时正笑容暧昧地看着自己,换做往常他一定不自在极了,此时却一点特殊的感想都生不出来。 他垂首想看到原上的脸,无果后只能盯着他毛茸茸的后脑勺,手指微动,最终还是没忍住盖了上去。 “怎么了?”声音温柔得连自己都觉得陌生,秦霍觉得自己这一刻浸入了一种微酸的糖水里,原上抓着他衣领的手贴在胸前,隔着布料仿佛都能感受到肌肤相触的灼热,恨自己不能看透人心,秦霍用侧脸贴着原上的头发蹭蹭,哄他,“被撞到哪了?还是不高兴?是不是会场里太闷了?我们出去透透气?” “老秦……”原上感觉到他的一双大手在自己后脑轻揉,亲昵的气息无所遁形,一直以来强行压抑的疲倦和不安就像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不顾一切地涌了出来。对方忽远忽近暧昧不明的态度,歌坛纷纷乱乱落后无光的现状,他抓着秦霍衣领的手越收越紧,低声一遍遍叫着:“老秦……老秦……” “嗯?我在。我在。”他叫一遍,秦霍就答应一遍,眼神越发柔软,无措又受宠若惊。秦霍已经记不起自己上一次和人如此亲昵是在什么时候了,只觉得此时的原上就像一只自我又独立的猫,偶尔的软弱越发让人欲罢不能。 原上在这种氛围中感受到了强烈的舒适,他换了个角度,微微侧首,维持靠在秦霍肩上的动作,露出脸来。秦霍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此时和他对上视线,原上从这个别样的角度,第一次看到他将温柔不加掩饰展露出来的模样。 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气氛柔软又不狎昵,干净得找不出一丝欲念,却又亲密得在此刻几乎融为一体。 突如其来的低落感就这么突如其来被驱散,原上仿佛没感觉到他和秦霍这样亲昵的拥抱有什么不对,他抓着秦霍的衣领,秦霍揽着他的腰,目光纠缠在一起,仿佛寄生藤与枝干,并蒂的两朵花苞。 周围都是喧杂的吵闹声,也有人被他俩吸引看了过来,可世界里已然容不下多余的人,秦霍盯着原上颤抖的眼睫和高挺的鼻梁,情难自禁地一点点压低了头…… “凭什么!?你怎么能这么做!” 不远处突然出现的声音如同尖刀刺进太阳穴里,扎得人一个激灵,原上猛得反应过来,回过头,果然见梅丝跟人吵了起来,对象有些眼熟,正是那个整场晚会跟在秦霍身边的金发美女。 原上知道她,飓风唱片力捧的新人萨曼莎维布伦,《开始》销售期间,她的专辑在榜单上稳压前三,在欧美乐坛红得发紫,排名比梅丝还高。 她显然很看不起梅丝,甚至正眼都不给一个,站在老华道夫身边,背靠大树,表情闲适,红唇微勾,美得惊心动魄,又仪态端庄。反观梅丝,一张脸气得黑中透紫,双拳紧握,目光锋利,看起来咄咄逼人。 原上却下意识觉得梅丝吃了亏,要过去查看,谁知刚迈开脚,便被腰上一道强大的力量给狠狠拉了回来。他重新撞回秦霍的怀里,下意识也用双手抱住了对方的腰,抬头对上秦霍垂首落下的深刻目光,不由愣了一下。对方方才脸上浓得能化成水的温柔此时已经不见了,面色一如既往沉静,只那双眼睛,在平静的海面下翻腾着汹涌的洋流,看得原上老脸一红,心下绵软。 手掌下对方的腰果然劲瘦又柔韧,硬邦邦的,臀线又高,手掌末端就能感受到微微隆起的弧度。忍耐着移下去捏一把的欲望,原上从对方的沉默中察觉到了一个令他欣慰的讯息,忍不住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碧池!”梅丝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你说啊!你凭什么划掉别人的名字?” 原上笑容中多出了几分无奈,默默看着秦霍,秦霍与他对视,直勾勾的目光中透出几分失望来,但还是一点一点松开了手,这种无数双眼睛聚集的地方,本也不可能发生什么出格的举止。 “怎么了?”原上从角落里出来,走向梅丝,目光落在仍一脸若无其事的萨曼莎身上,对方斜倚着老华道夫,灵动的眼睛同样看过来,上下扫了一圈,嘴角的弧度越发嘲讽。 梅丝抓过原上,狠狠地瞪着萨曼莎:“我替你报了名,但是被她划掉了!” 她手指点着桌上那页纸,原上一看,果然见一堆花体英文里夹着两个歪歪扭扭的汉字,原上这两个字写得盖不是盖底不是底,几乎要散开来,但是笔触十分的用力,可想而知梅丝写得有多认真。 现在这两个有些丑的汉字上被划了数道横线,旁边多余的空白处被填上了一排字母——“萨曼莎维布伦” 原上看向萨曼莎,对方捏着酒杯一脸无辜:“只有十个名额。” 她说的理直气壮,身后的老华道夫也笑眯眯的,看不出是个什么立场,梅丝跟她早有旧怨,简直恨不得上去直接干架:“既然你知道只有十个名额,那么大可以早些来报名!凭什么就划掉原上的名字?!” 萨曼莎与她竞争了那么多年,里里外外的不和也不是秘密了,心说我倒是想划掉你的名字呢,要不是怕闹得太大至于退而求其次吗?她倒不是有意针对原上,只是没将他看在眼里罢了,刚才划名字的时候老华道夫一句话都不说,背靠这么座大山,梅丝她都不怕,还用得着在意一个华人歌手? 原上拿起桌上的那张纸,梅丝甚至把他的名字写在了自己的上头,不存在最后一名的说法,萨曼莎刻意挑出自己的划掉,不屑的态度实在是太过明显。 他今天本就因为谈合作不顺有些不爽,此时怒极反笑,目光从纸上抽离,定定地望着对方:“您这是什么意思?” 萨曼莎原本的注意力全集中在梅丝的身上,此时才真正正眼看他,气焰首先便被迎面而来的怒气压得矮了半截,等回过神来,顿时也火了。 那双漂亮的眼睛在原上身上扫了一圈,她颇有点不敢置信,梅丝也就罢了,原上竟也敢有意见?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么?不知道自己背后的人是谁么? 这边吵得热火朝天,自然引来了不少看热闹的嘉宾,每年为了登上纪念版黑胶,歌手们都会明争暗斗,欧美圈等级倾轧光明正大,也不像华人那样信奉中庸和以和为贵,撕逼大多亲自下场。显然在场同萨曼莎想法相似的人有不少,萨曼莎有名有权,骄横也有分寸,没挑选更难对付的梅丝下手,更何况背后还站着个乐呵呵的老华道夫。 要是矛盾的焦点在她和梅丝身上,双方尚算旗鼓相当,许多人站队时还会犹豫一二。 可现在梅丝并没有受到实质影响,萨曼莎只不过是抢了个不怎么出名的小华语歌手的名额,梅丝为了这么个不太重要的角色,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给老华道夫面子,实在就有些不知轻重了。好些人便你一言我一语地指责起她来—— “梅丝,算了,何必闹得那么难看呢?” “就当是给华道夫先生个面子。” “对呀,你何必为了一个男朋友和萨曼莎闹得不愉快呢?” “快去准备一下,当心妆花了上台不好看。 这些人围绕着梅丝说个不停,却连眼神都吝啬于分一份给原上,虽没说什么过火的言辞,但表现出的赤裸裸的的轻视却与萨曼莎如出一辙。 原上面色平静,看着萨曼莎正在微笑的脸,后背忽的一热,贴上具宽厚滚烫的胸膛。 秦霍冰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华道夫。” 端着酒杯一直在笑而不语的华道夫表情越发微妙,向秦霍投来略带胜利意味的目光,眼神无声在道:“你喜欢他。” 秦霍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脸上写满了:“是,那又怎么样?” 宽大有力手掌按在原上的肩膀上,霎时间打碎了原上所有孤军奋战的艰难,他按住秦霍的手背,抬起头来,第一次如此光明正大地朝父母和渝水淼之外的人提出这样任性又理所当然的要求:“我要上去。” 秦霍低头看了他一眼,目光略带安抚,随即威胁地看向老华道夫。 老华道夫像是完成了一个恶趣味的游戏,终于舍得搁下手里的杯子,他橘皮般皱巴巴的手牵上萨曼莎的手腕,将意识到有些不妙的姑娘拉到了怀里,沙哑的声音又轻又缓:“时间不早了,你该走了。” “华道夫?”萨曼莎本以为自己胜券在握,顿时手足无措地看着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送她回去吧。”华道夫也不看她,朝手边那名男模吩咐了一声,对方立刻了然,礼貌地挡在萨曼莎和华道夫当中,朝后者比了个“请”的手势。 四下鸦雀无声,萨曼莎定定地看着他,顶着周围无数道复杂的目光,羞耻立刻掩不住地涌了出来,眼眶瞬间红了。 华道夫看着这两道拉拉扯扯的背影离开,哈哈大笑,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上前来给了原上一个拥抱。 “实在对不起。”当着秦霍的面,他也不敢抱太久,略微感受了一下对方果然很完美的体型,态度越发和颜悦色,“我老糊涂了,大概给你带来了困扰,希望你能谅解。” 对方刚才装聋作哑,出面也是因为秦霍施压,原上并不因他的道歉感到高兴,周围的嘉宾眼神却立刻变了。老华道夫是什么德行没人比他们更清楚,随心所欲,护短从不看理由,想让他服软比登天还难,现在跟原上道歉,竟还不顺带吃上口豆腐,尊重又规矩的姿态简直和正常时判若两人。 原上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巴洛站在人群之外,把玩着手上的酒杯,想起原上方才提出的合作邀请,陷入沉思。 梅丝发完了火,想到自己刚才当着老华道夫的面大呼小叫,也不由后怕,将原上拉到舞台角落:“你和老华道夫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为什么会帮你说话?” 原上摇了摇头,深深看向远处正满脸冷厉朝华道夫在说些什么的秦霍,心头有些柔软,又有些不服气。 他在国内时从不被人轻视,站在国门之外尚且如此低人一等,那么其他歌手呢?岂不是更加艰难?他这样扪心自问,心中却又明白,华语乐坛无法与这些人分庭抗争,就必然得不到公平的对待。 如此独特的经历,一次就够了。 会场内的气氛在争吵后迅速恢复了和乐融融,仿佛刚才的小插曲起不到任何影响,陆续登台的歌手献唱完毕,也都会获得热情的掌声和欢呼。 原上在这些分不清真假的喝彩中登台,目光扫过会场,除了秦霍,视线中再放不下多余的人。 华人面孔出现在舞台上实在是非常突兀,场内嘉宾强装期待,实则眼神乱飞,为方才的事情暗自猜测询问他的底细。 纤长的手指落在琴键上,钢琴流畅的旋律将他们心不在焉的交流打断了片刻。 原上垂首望着琴键,此时侧首抬头,穿过人潮,目光定定地与秦霍对视。 清朗又柔滑的声音借由会场顶端的音响奇妙地流淌了出来—— “Anywhere you are, I am near(不管你去哪,我都跟随在身边)” 纯粹的琴和纯粹的人声结合,优美唱腔空灵得像是一副正被缓缓打开的画卷,打破了语言的障碍,许多从未听过原上中文专辑的在场人士都在心中齐齐卧槽了一声,略有些喧闹的的嘈杂声顷刻间消失了,正在饮酒的巴洛也瞬间停下了自己的动作,不掩惊诧地看向那个定定望着台下一个方向弹奏时甚至不看琴键的年轻人。 “When it's love you say them out loud (情到浓时,你喊出自己的心声)” 原上的唱功绵长又技巧纯熟,情感充沛,因为锻炼有度气息浑厚,现场发挥出的音色甚至比录音棚中的更加感人。秦霍与他对视,因这段歌声脚下都在发飘,原上却丝毫不加掩饰,目光纯粹而热烈。歌词似乎意有所指,又仿佛只是在单纯的唱歌,不那么复杂的旋律,给人带来的心灵震撼感却丝毫不亚于上一位歌手激亢的摇滚伴奏。 梅丝双手捧心,眼神欣慰而陶醉,她听过原上的中文歌,当时已经大有感触,此时换成自己熟悉的语言,只觉得自己全部的情绪都难以自持地沉入了这段音乐里。 情到浓时,就大胆说爱。 她的上半身随着歌声左右摇摆,听到这句被略微改动的歌词,只觉得有种澎湃的爱意从这字里行间不受控制地钻了出来,心中一动,略微睁开眼睛。 原上没有看琴,视线落在宾客群中她这个角度看不到的尽头,一动不动,目光深邃。 一曲完毕,原上并没有鞠躬,看上去非常冷淡,起身便离开了舞台。 他毫不掩饰的怒意叫台下诸多因音乐安静下来的宾客都感到了莫名的尴尬,他们相互对视,目光却已经不是刚开始时那样带着探究的质询,而是莫名其妙地多出了些许羞愧。 不论原上有没有后台,是不是一个出名的歌手,他现场演唱的功力,足以另方才那些对他受到的刁难视而不见的人感到内疚。 舞会时分,满场男女花蝴蝶般开始成双成对。秦霍因为那首歌心有些乱,躲开诸多女士暗示的目光,钻进了大厅旁露天的阳台里。 阳台种满绿植,郁郁葱葱,摇曳的舞曲从出口无孔不入地淌出,钻进秦霍的耳朵里,角落处可见舞池内长裙飘飘,进退有度,除他之外的每一个男士都遵从规则邀请了属于自己的舞伴。 原上在跟梅丝跳舞吗? 那首歌是什么意思呢?原词并不是这样,什么叫情到浓时,就要大胆说出? 他思绪纷杂,望着月色,长长地叹了口气。 各种不定的猜测一团乱麻,解不清头绪,只能团成团被塞在角落里。 一阵沉稳的脚步,叹息里,原上清亮的声音从背后响了起来。 “你不跳舞吗?”秦霍转过头,月光下,对方英俊的面庞比银河还要灿烂,正挂着略带玩味的笑容,“我忘了你女伴已经走了,也算是我的错,不如我和你来一首?” 作者有话要说: 另外这首歌不是原上原唱的,叫《what are words》,蛮好听的,推荐(翻译不敢抄,自己瞎翻,可能用词不精准,见谅见谅) 第57章 回到高中时的早恋 “不如我和你来一首?” 夜色正浓,晚风微凉,繁茂的花草灌丛被吹得瑟瑟发响。管弦乐舞曲缠绵轻快,从大厅里袅袅飘出,在这处半开放的阳台上荡漾一圈,骚动耳朵,环绕脚踝,又悄无声息地游走。 秦霍默不作声地看着原上,对方的双眼在夜空下仿佛洒满了璀璨的星光。 音乐停了,片刻后,换成了另外一首。 秦霍觉得这一刻自己伴随着音乐,仿佛看到天幕中有无形的烟花绽开。 狭小的阳台上没有多余的人,夏虫轻鸣。双手交握,进而拥抱,默契深埋在无言中。原上感觉到那只在会场里挪开得非常不甘愿的手又揽回了腰上,秦霍垂着头,半边脸埋藏在暗影里,看不清表情,眼神却热得发烫。 烫得他整颗心都焦灼了起来,像被一柄火辣的喷枪反复撩拨。 他缓缓抬起手,大约是紧张的缘故,对方腰上的肌肉绷得很紧,西装微凉的面料从手心划过,无形的张力萦绕在这方寸之间。距离越拉越近,对方的面孔已经尽在咫尺,原上几乎能感受到鼻息喷过额发的微风,室内的舞池里气氛正好,他唇角微扬,踏出了第一步。 紧接着就停了下来。 原上:“……” 秦霍维持揽着他的动作,同样迈出步子不愿收回,双方对视着,陷入了短暂的僵持,原上迟疑地问:“你不跳女步吗?” 对方掀起眼帘略带疑惑看上来的目光,那一瞬间简直让秦霍想毫无原则地答应他的一切要求,但潜意识里,又有一道声音告诉他这个时候必须寸土必争。他低着头,搂原上腰的手收得越发紧了,声音低沉中透出不容置疑的坚持,“我只会跳男步。” 原上迟疑了大概一秒钟,毕竟跳女步什么的不太符合他一向的作风。然而四下无人,气氛太好,掌下秦霍的腰肢又劲瘦得恰到好处。他略垂首,对方的礼服衣襟刚才被他抓过的那一侧可怜兮兮地皱巴着,数首歌的时间,这样一个严重的强迫症,竟也没把它抚平。 嘈乱时对方耐心的安抚和温和的表情浮上心头,心忽然就软了,有什么呢?原上心想,一场舞而已,就当是哄他高兴吧。 但肢体相触,音乐撩人,一念之差,舞池如同战场,原上很快就后悔了。 秦霍在他退让之后,仿佛在短短瞬息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掌握着快节奏的舞步,气势火热又具有攻击性,侵略者般凶猛地进入了他的安全范围。对方的肢体有力而柔韧,带动原上随着音律旋转,舞池内裙摆飘逸,打从阳台入口都能感受到其中的轻浮软荡,一丛之隔的这里,却只有铁血和铁血碰撞的味道。 同样具有攻击性的荷尔蒙,比较女孩们更加坚硬也更加粗糙的肌肉,失去了阴阳调和,如此恰当又突兀地结合在一起。皮鞋进退间,因为其中一方不大适应的女步略有碰撞,秦霍感觉自己的脚尖在旋转中被轻踩了几脚,一触即离的重量使得这场本该优雅温柔的社交活动转变为生涩的试探。舞蹈不在脚尖,深入灵魂,舞池内乐声一变,节奏忽然变得激烈而性感。 四目相对,没有分开,几乎同一时间,双方都默契地朝着对方紧紧贴了上去。 胸脯紧贴胸脯,面孔正对面孔,视线越发接近,鼻尖甚至也要触上对方的鼻尖。 呼吸交错,探戈的音乐如此色情,将空气点燃烈烈的熊焰,轻柔转变为有力的舞姿另这场舞蹈配合得越发酣畅淋漓。遮掩不住的情绪从舞姿里细沙般流淌出来,接触到肌肤和肢体也燃起了火,眼神热辣焦灼,额角因为激烈的舞姿渗出薄薄的汗水,没有浮夸花哨的甩头,秦霍微弯,原上提腿,勾上了他的膝窝,借由放松的力道朝后仰去。 目光没有一刻偏离,舞姿也配合得恰好,这种来源于底层社会的舞蹈,仿佛撕破了一道遮掩人性的薄纱,让深埋其下的一切私密都毫无保留地展露了出来。后背悬空,原上没有丝毫的不安,但这样的姿势不再利于原本的动作。音乐停下,舞池内诸多舞伴礼貌道谢分开,寻找下一个共舞的对象,原上松开抓着秦霍腰部衣料的手,指尖缓缓拂过那块褶皱的前襟,勾到秦霍的脖子上。 手心触到一层热乎乎的汗,对方的头发修剪得很整齐,只在后颈部分长出了一小截粗糙的发根,刺得皮肤微微发痒。 因为他的这个动作,秦霍托着他后背的手臂同样收紧,身躯和身躯贴得更近,复又婉转舞曲中,原上余光看到阳台被室内灯光照射到的一小片墙壁。 深绿色的藤蔓蜷曲地攀附在枝干上,场景旖旎又温馨。他盯着秦霍略微有些薄的,没什么血色的,严肃地抿在一起的嘴唇,眼神慢慢变深。 “今天不是圣诞节。” 他清朗却刻意压低的声音响起,在这块一直沉默舞蹈的空间里猝不及防地瘙痒了秦霍的耳朵,悄悄话一般略带沙哑的气音亲昵又美好,秦霍转开目光,不再看原上的眼睛,下移到他勾着坏笑的嘴唇上,从里到外被软化成了一波又一波的温水。他听不懂这句没头没尾的问句,但仍然下意识轻声回应:“嗯?” 原上勾着他的脖子,胳膊微微用力,鼻尖终于相触。 “今天不是圣诞节。”双目下垂,长而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打出扇形的阴影,他的声音更加轻了,带着淡淡的调皮的笑意,“但是我看到了槲寄生。” 原上意味深长地笑,勾着膝窝的那只脚微微摆动,皮鞋坚硬的后跟隔着布料与皮肤接触,质感粗粝,又叫人难以自拔。秦霍呼吸有片刻停顿,头脑飞速转动,这句暧昧的暗示在神经上如同按动琴键的手指灵敏地撩拨着。 “槲寄生……” 他张开嘴,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哑得像被砂纸打磨过,血管砰砰跳动,浑身热得发胀,注意力却只能深陷在原上狡黠的坏笑里。 “在圣诞节看到它的人,要……” 尾音被吞没在相触的唇齿间,音波轻微的震动回荡在口腔里,柔软的嘴唇触感如此温热,电流波涛汹涌,狂浪从这里蔓延,钻入头脑、钻入躯干、钻入手脚、钻入细胞。 那一瞬间烟花绽放,天旋地转,海洋淹没了地面。数不清的欢呼声在脑海中响起,秦霍的整颗心飞扬又沉静,酥麻的感觉爬过每一寸的皮肤,从脚趾到头皮,后背发麻,舌尖却尝到甜味,原上收紧了手,整个人几乎都挂在了他的身上,启齿的同时,含混不清地提醒:“……闭眼……” 口腔的热度超越一切,秦霍能尝到尚未消失的香槟甜味,轻轻的两个字落在心头,掷地有声,像燃烧的炭,点火的柴,眨眼间将他烧成一块烙铁。无需理智,无需礼仪,本性里深埋的掠夺欲在此刻冲破了一切矛盾和纠缠,肆无忌惮地翻腾而出。他几乎立即对此做出了反应,揽在原上后背的一只手扣住了对方的后脑,他直起腰来,几步踉跄,不知道是谁的脚踩到了谁的脚,跌跌撞撞,将原上抵在爬满绿植的墙壁上。 鼻尖磨蹭着双方的面孔,唇齿负距离接触,奇妙的化学作用使得一切都沸腾了。 舌尖技巧生涩地探进来,初恋似的清新美好。原上的心都快被这试探撩拨的动作软化,后脑的手掌熨出高温,他用牙齿轻轻咬了口那个胆小的侵略者,正预备攻城略地,谁知下一刻,秦霍像是被这样挑衅的动作激怒,动作突然惊人地狂乱起来。 原上被狠狠地压在墙壁上,腰上的大手几乎要将他抱离地面,如同一场原始的捕猎,热辣的野性碰撞无需技巧,唇齿厮磨时的高温升腾而起,烈焰燎原,霎时间烧毁了一切现代社会的规则和虚伪。呼吸被对方掌控,如同跳舞前的退让,原上稍不留心,便失去了所有的主权。身体与身体力量的悬殊如此明显,呼吸失控时,手臂滑下脖颈,抵在胸前施力,秦霍却巍然不动。 不够!不够! 浅尝即止,到深入探寻,啧啧水声在场内悠扬的乐声中显得如此轻微,却又震耳欲聋。它钻进秦霍的脑子里,闹得一切都翻天覆地,不满足像是个魔咒,让他无时无刻不想挖掘出更深的…… 氧气稀薄,高温灼人,亲吻亲密的感觉如此美好,简直是秦霍此生感受之最。怀中这具带着青草香气的柔韧身躯占据了他所有的神思,他恨不能狠甩自己几个巴掌,多久了?为什么要在犹豫与挣扎里徘徊那么久,分明低一低头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鼻尖接吻时在对方的脸上磨蹭,原上从这段快节奏的侵略中好半天才找准步调呼吸。嘴唇发疼,睫毛也被打湿,秦霍的嘴唇终于松开,开始在他的脸颊和额头辗转亲吻。圈领地似的在每一个地方都烙下痕迹,领带被扯松,大脑袋埋在颈窝里,叼住了动脉处的皮肤吮吸。 身后一墙之隔就是衣冠楚楚的宴会,原上狂乱喘息,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一头猛兽锁定,危险又无力抗拒。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能有人仅凭接吻就让自己丢盔弃甲,秦霍却做到了。对方没给自己留下丝毫的余地,甚至毫无技巧可言,只纯粹靠着本能,就已经令他双腿发软,这太刺激了,脖颈的皮肤一阵轻微的疼痛,让他恍惚中,茫然地低喘出声。 秦霍听得浑身一麻,咽了口口水,抬起头,目光落在原上潮红的面孔上。 对方纤瘦的双手抵在他的胸前,已经没了力气,伴随着主人的喘息,疲惫抬起,架上他的肩膀。 一整簇的火药被点燃,爆炸时的冲击波铺天盖地,秦霍浑身都胀疼了,几乎要忘记自己身处何处,眼睛里,胸口里,脑海里,全都只剩下对方略微失焦的双眼。 墙壁植株微凉的叶片划过皮肤,低温带起一道道更深的灼烫,手指快要不管不顾地勾上皮带之前,里头传来高跟鞋敲击地板沉闷的撞击,和一记熟悉的女声—— “原上?” 梅丝撩开挡在阳台和大厅当中垂落的植物,探出头,夜色下,原上正背朝里弯腰靠在阳台的护栏上,香烟淡淡的雾气升腾。 梅丝紧张的脸色顿时放松许多,叹息着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舞会开始就找不到你,我还以为你先走了。” 原上转头看了她一眼,也不转身,微笑回答:“里面有些闷,出来透下气。” 梅丝提着裙摆踏出来,这才发现狭小的阳台上不止一个人,被茂密的植株遮掩近半的休息椅上,秦霍翘着二郎腿,一脸严肃地正襟危坐。 对方给了她一点目光,却又很快吝啬地收回,梅丝从那短暂的视线中感受到浓浓的复杂情绪。几分不甘、几分回味,又有一点不太明显的排斥,似乎只针对自己。 她和秦霍不熟悉,但不妨碍她知道这个人和老华道夫关系好,发觉自己不受欢迎,立刻吓了一跳,也不敢打招呼,只微微点头,靠近原上后,借由月光敏锐地发现到了什么,惊奇地睁大眼:“你怎么了?脸色为什么那么红?不舒服吗?” 原上的目光飞快朝秦霍的方向扫了一眼,收回后满脸若无其事:“有点热而已,你有什么事吗?” “你是我的舞伴好吗?”梅丝下意识觉得对方大概不想继续关于脸红的话题,识趣地开了个玩笑,瞥了秦霍的方向一眼,不止该如何继续接下去的话,只能伸出手来拉原上的胳膊,“陪我去喝一杯。” 她的个头比普通姑娘要高大很多,但手仍旧比男人的小,更不同于刚才那双灼烫的,烙铁一般的大掌。原上被软软抓住,还没能从不久前的热浪中走出,下意识挣脱了一下,但没能躲开。 黑暗中,目光与秦霍相对,在对方深刻而缠绵的视线中,原上离开了阳台。 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时候,秦霍自丹田深处长长地缓了口气,他放下搭在一起的双腿,沸腾的血管仍在淙淙涌动。心中有几分遗憾,又有几分后怕,刚才他险些就脱离掌控了,由亲吻而起越发过分和深入,倘若被人看见或拍到,这会是能影响原上一生的丑闻。 他头一次发现自己的自控能力如此不堪一击,未经世事的少年人一般,情来不顾一切,性起风动云涌。 嘴唇的甜蜜还有残留,原上微湿的睫毛划过脑海,电光火石之间,他蹭的一下站起身来,转向阳台外侧,让夜间的冷风朝脸上吹拂。 身边的高几上,干净的烟灰缸里,原上走得着急,香烟来不及熄灭,随手搁在那里。 秦霍的目光落在那黑暗中微红的,一跳一跳燃烧的烟头上,伸手取过,烟嘴位置还有两道淡淡的,潮湿的,原上的牙印。 迟疑地将这半截烟凑近嘴唇,触到过滤嘴,秦霍眯起眼,感受着后背麻酥酥的痒意,深深地吸了一口。 热辣的气息涌进肺腔,紧绷的肌肉随之放松下来,漂浮的灵魂得以回落。 原上…… 他轻轻念着这两个字,喜怒哀乐,空虚满足,一切的一切,都随之而动。 ****** 梅丝跟原上道歉:“对不起,今天的事情是我拖累了你。” 晚会演唱环节和萨曼莎争吵的怒火过后,她就开始了后悔,不仅仅是当着老华道夫的面争执这点理由,还因为原上下台时丝毫不掩饰低落的情绪。她和萨曼莎相互竞争,矛盾由来已久,平常在作品里都会时常攻击对方,社交网站上更是丝毫不掩饰对对方的厌恶。 双方天天都撕,从单曲到专辑,从活动到演唱会,撕得太频繁,以至于让她忘了无辜的人也会被拖下水。萨曼莎找原上开刀,明显是想要让她不快,梅丝有没有生气倒还两说,原上却明显受到了不该遭受的待遇。 连舞会环节都躲了起来,这该是有多么伤心啊,梅丝想到原上刚才在阳台上抽烟的模样,心中就止不住地愧疚。 原上这会儿可没多余的心思听她说话,他所处的位置能看到一点点阳台外的场景,秦霍穿着西裤的长腿在植株门帘外晃来晃去,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梅丝在耳边絮絮叨叨解释,又翻出手机里脸书的动态给他看自己和萨曼莎撕逼的段落,那一堆堆的“贱人”“狗屎”如同过眼云烟,从原上眼前掠过,根本钻不进脑子。余光里秦霍还在阳台上走走停停,黑色的禁欲系皮鞋倒映着些微灯光的亮芒,看得原上心头发热。他不禁想起对方平常不苟言笑的沉稳面孔,和刚才亲吻时火辣放浪的另一种姿态。脖颈上刚才被吮吸到的位置磨蹭到衬衫的领口,是他揭开了这个男人伪装的证明。 好可惜,刚才被亲得头脑一塌糊涂,竟忘了捏一捏他又紧又翘的屁股。 原上的手作出虚抓的动作,双眼微眯,梅丝在用手机放她的之前的歌,浑厚的女音唱rap节奏恰到好处——“……萨曼莎这样的贱人,只配像臭狗屎一样被我踩进泥里……” 思维被短暂地拉回线上,原上不在状态地想,这歌词听起来好像是怪怪的。 然而下一秒,某人俯下身子,从阳台植丛中望来的视线就打断了他还未成型的疑惑。秦霍整齐的头发经过刚才激烈的动作,已经被打乱了很多,随着动作垂落下来,搭在光洁的额头上。那双黑亮的眼眸仿佛穿越了整个世纪,充斥着深刻的神秘和美好,原上却无暇顾及更多,眼睛死死地盯在对方的嘴唇上。 那张略有些薄的,总是一本正经紧紧抿着的嘴唇当中,正叼着小半截燃烧的香烟。 秦霍不常抽烟,也不随身带烟,烟头燃烧火红的微芒,过滤嘴熟悉的花纹,让原上很确定这是自己刚才没来得及抽完搁在阳台上的。 同一根烟,自己咬过,现在又被对方含在嘴里。 原上呼吸声一下重了,好不容易才压抑住的热意一波一波又翻腾了上来,刚才整理好的领口似乎变得紧了一点,视线与秦霍遥遥相望,他从头顶到鼻息都在喷火。 松了松领带,舌头舔过下唇,原上目光放肆地狠狠剐了同样在看自己的秦霍一刀。 什么萨曼莎,什么老花道夫,统统都是个屁。他现在只想把外头那个调皮的小妖精丢到床上,脱掉裤子,cao他个三百回合。 至于刚才接吻的时候被秦霍占了主导这种事情,他不想多谈,一时失策罢了。 梅丝放完了那首几乎从头到尾都在痛骂萨曼莎的歌,尤自觉得用词不够狠辣痛快,抬头正想同原上交流心得,就是一顿。 原上满头大汗,坐姿别扭,从头到脖子,乃至于手背上的皮肤都在微微泛红。 “……”梅丝迟疑了很久,才停下音乐小心地问,“你怎么了?这首歌有什么问题么?” “嗯?”原上努力地将注意力分出一点点给她,稀里糊涂地点头敷衍,“歌很好,词不错。” 那些随便挑一句都充满了“哔——”的用词…… 梅丝目光放柔,黝黑的面孔上愧疚更加藏不住了。都说华人温和内敛,不喜欢当面和人起矛盾,原上那么好的脾气,竟然会被自己的歌词刺激成这样,明显是被萨曼莎气得不轻。 这么一看,真是太对不起他了。 ****** 火烧火燎的原始欲望外,黑胶晚会的矛盾当然是瞒不住的,甚至这都不是在场的嘉宾和偷偷溜进来的狗仔公布的,萨曼莎当晚在ins和脸书上公开挂了梅丝的大名,带着粉丝直接开骂。 这已经不是她俩头一次互喷了,粉丝都已经撕出了经验,情况从初露端倪,迅速转为白热化。双方的粉丝闺蜜,黑胶晚会当晚的一些知情人无可避免也跟着下场,脏字儿满天飞,围观群众一大堆,盛况惊人,隔着墙将大洋彼岸的几大洲都惊动了。 国内的吃瓜群众们正“哈哈哈”笑着将墙外混乱的骂战截图朝国内贴,冷不防在里头看到了原上的名字,顿时一石激起千层浪,招来猜测无数。 萨曼莎的泼辣一如既往,在主页上臭骂梅丝是个女表,原上则吃她的软饭,怒气凶残得难以形容。许多人好奇的同时也新鲜极了,毕竟欧美娱乐圈在国内大多数观众的世界观里如同另一个次元的存在,原上作为国内为人所熟知的明星,却出现在了另外一个次元的骂战里,看上去还是个主角,存在感惊人得不像是一个华人明星。 有看热闹的当然也有站队的,萨曼莎和梅丝在国内也有粉丝,两拨人粉随偶像,向来不合,掐了好几年,几乎每过段时间就得大战上一场。欧美圈粉丝撕逼不太主流,不关注欧美明星的路人通常就连看到都没什么兴趣围观,可这次加入了原上却又不一样了,撕来撕去,两个在国内国民度不太高的女明星没啥话题,原上反倒成了个中焦点。 吃软饭这个词儿可不怎么好听,更何况梅丝虽然热辣性感,却不在大多数国人审美当中,这对被萨曼莎拉起来的奇异的八竿子打不着一边的西皮,让很多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各种路人大喊眼睛受到了伤害的评论中,原上粉丝们的画风尤其清新—— “我原撩骚的功力果然不一般[大拇指],郭妙春、叶蓁、宏博展、渝水淼、贺伟、吴晓越……还有谁?这才合作了几部作品啊,有望达成后宫三千佳丽成就。” “收个异国CP感觉也不是不行,梅丝虽然黑了点,胸那是真大啊。” “萨曼莎虽然刁蛮,但也很娇俏,可以收。” “握草!楼上的楼上楼上,你居然漏掉了蓝衣小哥!纵观古今,这位和我原的cp感那是最巅峰的好吗?” “蓝衣小哥是上次原上受伤时在片场拉他起来的那个小哥吗?咿~虽然只是背影,但我嗅到了浓浓的恋爱气息。” “我爱豆那么爱撩可怎么办啊?过段时间会不会又来个白皮帅哥或者美女?” “路人们太甜了,我只站原我蟹蟹!” 登机前,原上还在翻手机,孙汉清以为他在看脸书,严正警告:“你可别去凑这个热闹哈!” 原上的目光在蓝衣小哥几个字上停顿了片刻,抬起头看对面,秦霍一本正经正在看杂志,目光时而越过杂志顶部偷偷扫来一眼,木助理正汇报工作,浑然不觉。 骂战什么的,黑火也是火,算个屁。 上飞机时落后几步,秦霍和原上对视,心有灵犀地开口—— “孙汉清,你去跟木助理挤一挤,我和老秦有点事说。” “小木,你坐小孙旁边去,我和原上有事要谈。” 两个助理(经纪人?)不明所以,但看他们表情正经,生怕误了大事,也不敢耽搁,赶忙照做。 飞机起飞的轰鸣声中,原上要了块毯子,四下看看,确定没人注意到这边,掀起来盖住自己和秦霍的头,凑上去照着嘴亲了一口。 秦霍扣住他的脸,吮吸他的嘴唇,贪婪又珍惜地吻了半天,才依依不舍松开。 两张脸亲得红扑扑的,从毯子下小心地露出来。 目光有些闪躲,又带着笑意,深深地对视后,又谨慎查看周围,侧后方的木助理和孙汉清毫无所觉,还凑在那低声说话。 感觉就像是回到了高中时的早恋。 禁忌刺激。 又水果糖般清新甜蜜。 第58章 对方闭着眼,睡容满足而安详 十多个小时的行程,双手一直在毛毯下紧握,就连睡觉时都不曾放开。 飞机的嗡鸣声中,秦霍的手心汗津津的,侧身偷看原上酣睡的模样,满心都是奇妙的不可思议。 从小到大,他都是个循规蹈矩的人,信奉在什么年纪干什么样的事情,老成而持重。上学时不早恋,青春期不打架,冷眼旁观着自己的同龄人因激素疯癫,学习课本知识和公司管理就已经能耗尽他的全部精力。 他是许多父母口中那个“别人家的孩子”,也因此对自己要求更加严格,这是第一次,他如此疯狂又不顾一切地追求一件事。 责任感和后果在这一刻被全然抛诸脑后。 周展嚣过去曾偷偷在背后议论他生活没有热情,只有工作,清淡的像是个生来只为自我淬炼的苦行僧。秦霍每次听到,都不以为意,毕竟在他的观念里,周展嚣那样仿佛明天就是末日,每一刻都要肆无忌惮追求享乐的人生才是不正常的。那些捏着笔杆子的文人墨客都是无病呻吟,为感情要死不活的情侣们脑子也有毛病,恋爱和肉体究竟有什么重要的?工作也能让他得到满足。 可时至今日,秦霍知道自己错了,古往今来能让如此多人不顾一切投身其中的情感,远不是多巴胺分泌那么简单。灵魂极致交缠的安慰竟能美妙至此,一个不经意的眼神,一个意有所指的微笑,甚至对方在沉睡时轻轻偏移过来的身体和安详的姿态,美好便无处不在地渗透出来,让人无法自拔又心生恐惧。身体像年轻了十岁,火一样的热情喷薄着,没有任何一样东西比眼前这个人更具吸引力。 空乘路过时眼神瞟过来,不知是被颜值吸引,还是在好奇两个非得将各自的毯子盖过操作台搭到对方那边的男人是什么关系。秦霍当然知道这样太亲密了一点,他总是在意外界的评价和目光,可此时迎上这样的打量,却一点心虚都生不出来,满心都是浓浓的恨不得宣布给全世界的幸福感。 梦境里似乎都吹拂着温暖的风。 飞机下降时,他打开遮光板,看着云层气流从窗外轰隆隆地划开,将天地包裹得一片混沌,尚有种漂浮在虚空中的不可思议。 没有表白,没有承诺,如此自然,又如此突兀的。 他和原上,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了? 震动中,沉睡的原上睁开眼睛,迷迷糊糊抬手在眼前遮挡了一下光线,伸了个懒腰。 对上秦霍的目光,他眉头微挑,下意识露出个宠溺的微笑,又转头,视线扫过机舱内各自都在做准备的旅客,没人注意到这边。 纤长的手指伸过来,拂了下秦霍额前那几缕垂落下来的乖顺的发丝,肌肤短暂相触,酥麻撩拨。 他看了眼手表,听声音还没睡饱,充满了致命的性感慵懒:“早。” 无数热意借由这个简短的音符涌入胸口,各种因为超出原本人生观道德观价值观的抉择出现的犹豫和差异在这一刻都不重要了。 ****** 孙汉清悄悄地问木助理:“你有没有发现他们心情很好?” 木助理停下按手机的动作,回头顺着孙汉清的视线一看,秦霍和原上远远地缀在他俩后面,并肩而行,也不知道哪儿来那么多说不完的话,脑袋凑在一块时不时窃窃私语。 他可很少能在自家老板脸上看到那么温和的表情,一时也不知道自己是应该高兴还是该发愁。托这俩人关系日益亲近的福,蓝衣小哥这个昙花一现的称呼近来死灰复燃重出江湖,且队伍壮大迅速,势头一日更比一日猛,有时甚至能跟大热的“沉重”分庭抗争,叫他想让人删帖都无从下手。 一定程度的cp热度有助于明星话题,但你他妈既然是个恐同就该自己注意点啊!!木助理跟着秦霍坐了多少年的办公室,也是想不通自家老板最近为什么总爱朝外溜达。溜达也就算了,你他妈还非得跟原上互动,不知道人言猛于虎么?不知道CP粉概念里的对视=上床么?接机粉丝的声音已经从机场外头传到这里了,你俩还不分开!还不分开!又凑近了! 后头的俩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原上忽然便一脸坏笑,秦霍也微微勾起嘴角,目光专注而深刻地落下来。 要瞎了要瞎了,你个死直男又装基佬。木助理一阵心累,摇了摇头,可领导任性能怎么办呢?他无计可施,只能白了孙汉清一眼:“能别那么八卦吗?你没事做啦?” “……”孙汉清委屈地瘪瘪嘴,这人在飞机上的时候不是还挺好的么?怎么一下来就吃枪药了? 作为原上的经纪人,他怎么可能没事情做?十来个小时的班级时间已经够许多事情发展得风云变幻了。萨曼莎和梅丝的骂战、《致命追击》的拍摄,新单曲的录制制作等等等等。原上的日程排得不比秦霍轻松,连带他这个经纪人也跟陀螺似的转,不说别的,光机场里那一大票的粉丝和媒体,就足够他应付的了。 原上每次出国门,回程都搞得惊天动地,拍杂志、领奖,还有这次掀起的风格魔幻的欧美音乐圈两大女歌手混战。记者们也是很服气的,连带原上回国航班信息的售价都炒得高过同级别很多明星。因此原上出现的瞬间,就呼啦一下被漫天亮起的聚光灯给盖住了,粉丝的尖叫声中掺杂着记者们简短而锐利的采访询问,多是问有关萨曼莎和梅丝的话题。 保镖们前后伫立,他的眼睛仍不免被闪光灯晃花了一瞬,秦霍无比迅速地赶了上来,伸长胳膊挡在身边,用自己的身体和严肃的神情吓退了不少意图挤上来的人。 见识多,知道他是谁的记者们立刻就怂了,不光自己守【序,连带还拉着相熟的同行后退。眼看着数辆汽车在视线中开走,被拉开的人一阵焦急:“你干嘛啊?追上去就能挖出大新闻了。” “我干嘛,我教你别做无用功知道吗?”老前辈指着扬长而去的车屁股,意味深长地教导新手,“原上身边那个人是谁知道不?照片拍到他就不能登了,所以跑什么跑,跑了也是白跑。” 主编确实教导过有些人的新闻不能乱跟,可秦霍刚才那紧张原上的架势看起来就跟保镖似的,新人一阵茫然:“他谁啊?” “问你主编去。” 有事儿没事儿跑主编跟前这像什么话,新人翻了个白眼,身后突然传来一波女孩的尖叫声:“啊啊啊,原上身边那个……真的是他!?” 他赶忙回头,就见几个来接机的粉丝正捧着大炮(相机)翻看刚才拍摄到的照片,不知看到了什么样的画面,她们脸上挂满了神秘的微笑,惊呼一波接着一波—— “就是他啊,长得那么帅还比原哥高,超级有辨识度好不好!” “啊啊啊你看他护着原上的姿势,眼神!表情!!” “原上看他了看他了!!眼神好温柔!!!” “这不是真爱我踏马就不相信了,好好一个总裁,来抢保镖的工作!” “发论坛上去!这就是官配!沉重去死,不服憋着!” 记者小新人凑上去偷瞄,果然预览屏幕被放大的正是原上和那位神秘人的部分。听姑娘们讨论得那么激烈,好奇的感觉就像百爪挠心,他憋了半天,还是没憋住,上前弱弱询问:“请问……原上身边这个高个子的男人是谁?” 女孩儿们一回头,瞥见他脖子上的记者证。因为头一次接机打好了基础,往后数次活动,原上的粉丝都因为原上的态度对记者们多有照顾,两方群体关系不错。能问出这样傻白甜的问题,一看就是圈内新人,女孩儿们也不排斥他,相互看看,不约而同露出了一个神秘而奸诈的微笑。 将预览镜头调转过来,朝向对方。 照片上,秦霍站在原上侧后方,正伸直了一只胳挡在原上身体向外那侧,身体贴得极近。他的五官英挺而深邃,低头落下目光,原上恰好抬头与他对视,两人无形的视线仿佛打出了一道电光,让整张照片的气氛都霹雳啪啦地火辣起来。 一个姑娘语气抑扬顿挫地问:“你看他像谁?” 那新人看得眼睛都直了,方才他喊问题喊得大声了一点,秦霍走动间皱着眉头扫过来一眼,目光让他的脊背到现在都还在发寒。刚才看着他的那个和现在照片里看着原上的这个真的是同一个人?还有是抓拍角度有问题吗?为什么自己在看到这张照片的时候,会忍不住一阵的脸红心跳? 长得帅,脸不熟,不是保镖,又不是原上合作过的明星。小新人灵光一闪,只觉得自己挖掘出了一个了不得的真相。 洋洋洒洒,灵感惊人,他将校对润色完毕的稿子交到主编桌上。 主编低头一看,两行加粗加大画着鲜红重点线的标题—— 《外网争端后原上首现首都机场,神秘人追随左右疑似圈外男友!》标题下,硕大两张原上和秦霍的正脸照片。 “……”钢笔在指尖旋转,主编深吸了口气,抬起头来,对上桌前那双难掩期待的目光,微微摇头,轻轻启口,“年轻人,脚踏实地一点,不要总想着搞个大新闻。” ****** 车载音响里流淌出轻快悦耳的节奏,听得人心潮翻涌,原上躺在放倒的座椅里随着旋律微微晃动,秦霍却不知为何不怎么喜欢这首歌,深深地皱着眉头。 但不等他们细听,坐在副驾驶的木助理便伸手转轻了音乐,随口解释:“这是汤闵发的新歌,名城影视这次是下血本了,据说制作费上千万,网络电台一起推,这首主打歌很受欢迎,一夜之间变得超红。” 汤闵和任平生差不多是同一时代的歌手,虽然有国民度,但实打实过气多年。商圈最擅长炒冷饭,因为原上之前获奖肯圣娜狄音乐节,新专辑又卖得好,国内娱乐制作行业便一下子都将目光聚集在了原本毫无存在感的音乐圈上。一个项目的大爆势必会吸引来无数的投机者,乐坛仿佛是重新复苏一般,光只名城影视,便筹备了好几张新专制作,投资比过去十年加起来都要多。 商机不等人,大家都想趁着行情好使劲儿捞一把,推出的新人要是能跟原上似的一炮而红,再去国外拿几个奖当然就更好了。圈内几个有名的制作团队近段时间被约了又约,四海集团对外开放的录音棚也被二十四小时排满。这些业内公司一窝蜂赶工期制作,打出无数的巨款奢华经典噱头,将安静了那么多年的音乐圈搅合得腥风血雨,至于最终是否能成功? 谁知道呢? 不过照木助理的说法,名城影视似乎是尝到了甜头,汤闵的翻红肯定会带动公司之后推出的其他歌手的专辑销量,原上的下一首新专,恐怕会迎来国内市场前所未有竞争的高峰。 秦霍侧首,原上正躺在另一边的座位上补眠,他看起来一点也不为木助理的话发愁,反倒看起来有点开心:“挺好挺好,能红是好兆头,没想到汤闵的状态那么好。孙汉清,你看下微博上有没有相关消息,帮忙转发宣传一下。” 孙汉清有点不情愿:“人家是名城的人,跟你还有竞争呢,咱们凑上去干嘛啊?” “有竞争也是好事儿,音乐圈现在这个状态,我最怕的反而是没人竞争。”原上睁开眼睛,见秦霍在看自己,微微一愣,随即笑开,“大家都是华语音乐人,能走出这一步不容易,互帮互助举手之劳而已。对吧?老秦。” 秦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心笙摇曳。圈内艺人们竞争激烈,就连真正的朋友也未必愿意光芒被对方掩盖,他很久之前就发现原上的功利心不怎么明显,他的事业规划在秦霍看来有一种近乎天真的赤诚。这样的赤诚在当下社会实在是太少见了,稀少到近乎突兀的地步,却让他每每触摸,都觉得如获至宝。 心痒得不行,眼珠子在眼眶里上下转动,等木助理和孙汉清都转开视线的时候,他伸长了胳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捏了下原上的脸。 原上感觉自己的尊严收到了挑衅,张嘴作势要咬,秦霍又捏了下他的嘴唇,这才若无其事地收回手。 孙汉清转完了微博,抬起头来,便见原上和秦霍两人一个面无表情,一个一脸坏笑地对视着。 这俩人咋回事?好像从黑胶舞会之后就总是莫名其妙地相互看个不停。秦霍深沉的眼睛让他看起来还是那么的不好惹,孙汉清却总觉得他心情不错,渴求交流的目光不由落在了木助理身上。木助理正在看网络上实时的关于接机的媒体报道,果然铺天盖地都是某一粉群的狂欢,在心中长长地叹了口气,又被孙汉清焦灼的视线烫得抬起头来。 不留神看到了车厢中央的场景,他转开眼神,朝天空无声地翻了个白眼。 你们知不知道自己这样看起来很像基佬啊!? ****** 两个阿姨连带一条狗的热情迎接把家里搞得一团乱,原上洗完澡,手机叮的一声,秦霍发了条信息:“在干嘛?” 对方此时和自己大概就隔了一层楼板,当着阿姨的面,两个人不敢表现得太放肆,分开时只迅速地勾了勾手指。这样背着所有目光,近乎偷情的行为仿佛能带来一种别样的禁忌快感,原上来不及擦自己湿漉漉的头发,就赶忙回复:“洗澡,你呢?” 对方正在输入的标志显示了好久,才慢吞吞地跳出来一句:“我也是。” 原上看着这三个字,呼吸突然便有些灼热。秦霍也在洗澡吗?他情不自禁去回忆对方先前照顾自己时不小心展露出来的身体。水流打在对方的身体上,滑过发丝和面孔流淌下来…… 屋外尤阿姨在高声招呼威风吃罐头,打断了他的遐思。原上草草吹干了头发,钻进被窝里,浑身热乎乎的,数着秒到十二点,脑子里却装满了黄色废料,怎么都睡不着。 阿姨们睡了吗? 或许自己可以上楼? 原上掀开被子,走到门边,站在门缝处静静聆听良久,手抓在扶手上,一点一点,做贼似的,尽量放轻声音按下去。 门外灭着灯,他悄悄开大了一些。 目光一转,顿时愣住,秦霍正保持着蹑手蹑脚推开楼梯护栏的动作抬头在看自己,像是没反应过来自己的门为什么会被打开,表情甚至有些发傻。 面面相觑,四目相对,两人都有些意外和尴尬,又在同一个瞬间,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拥抱灼热,轻轻的掩上门,秦霍迫不及待地将原上压在了门上,俯首吻了下来。 唇齿一瞬间亲密无间,相互吸吮,黑暗中窗帘的缝隙里透进天空圆月的清辉。为了不发出声音,两个人出去时都默契地没有穿鞋子,原上冰凉的脚掌踩在秦霍灼热的的脚背上,腰部被狠狠提起,对方湿热的气息喷洒在耳廓处,火辣撩人,又动听沙哑:“你想去哪?” “上楼找你。”原上的双手终于如愿了,掌心柔韧的触感让他双眼迸发出饿狠狠的光芒,“谁知道你居然自己送上门。” 秦霍何曾听过这样挑逗的话,浑身都险些烧起来,轻啃了原上的耳垂一口,嘴唇在他的脖颈面颊流连过后,复又重重地盖了下来。 本能的渴求让他的吻技进步飞快,唇齿交缠,水声微微,无数灵敏的知觉由此而起。他太高了,又力量惊人,原上除了仰着头承受没有任何办法。思维在理智和沉沦间挣扎,他狠狠拽了秦霍的耳朵一把,脚掌轻碾,气喘吁吁:“去……床上……” 还想再踩,膝弯忽的被提了一把,身体被抛上半空,随即落下,后背软软的,原上被丢到了床上。 落下时他还尚未反应过来,自己是多少斤来着?下一刻浓郁而熟悉的气息充盈了整个鼻腔,身体被重重压住,秦霍扑身上来,不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低头就啃。 ……不! 这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 原上立即试图将对方压倒,然而推拒的手臂没起到半点作用,秦霍狂浪的动作反倒迅速点燃了他身体里的火,让他一个不察就陷入了感官强烈的刺激中。牙齿啃噬时轻微的疼痛,舌尖柔软甜滑的撩拨,滚烫的气息和冰凉的鼻尖扫打在脸上,腿也在短暂的失神中被抬起,环住了对方的腰。 原上觉得自己简直成了一块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这个羞涩清纯的小妖精爆发力远超他想象。 努力从劣势中挣扎出来,手指穿入对方的发丝,离开了定型液,这头黑发浓密顺滑,触感惊人得好。他不舍地揉弄了一会儿,才强打理智地一把抓住它们朝反方向拉,秦霍被扯得头皮发疼,砸吧着嘴抬起头,不解地看着自己身下面色酡红目光迷离的原上。 “嗯?”这道声音仿佛发自肺腔,共鸣的震波颤得原上心头一阵发痒。 原上努力地喘了一会儿,才呼哧呼哧地作势起身,秦霍见他要起来,抬手轻轻一按。 无论如何努力都没法爬起来的原上:“……” 他舔了舔嘴唇,轻易从对方锋利的目光中找到了猛兽掠夺时的光芒。对方像是一只雄狮,俯首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危机感在那一瞬间顺着脊背下行到尾椎,让原上立刻意识到了不妙。 目光扫过对方脱掉了外套撑在床边,肌肉鼓鼓囊囊的手臂。那紧致柔韧光滑的肌肤上覆了一层薄薄的汗,性感得原上恨不能拿嘴啃上一口。 但直觉又告诉原上,情况并不如他想象中那么乐观。 对方一副理直气壮要占据主导的姿态显然不太容易纠正,而男人在兴起时的自制力决不可轻易挑衅,无数个理由在脑海中飞鱼般划过,原上抓到了一条,试探开口:“润滑……” 那是什么? 秦霍不明所以的表情和眼中一闪而过的疑惑让原上心下一松。 保持着这个姿势,原上抬手捧着对方的脸,在心中嘲笑怎么会有这么天真的家伙啊,表情却散发出浓浓的诚挚光芒:“没有润滑剂,也没有保险套,什么都不能做。” 秦霍浑身猛兽般原始血腥的侵略气质仿佛被人凿出了一条裂缝,专注到近乎凶狠的神情变得不知所措起来。他迷茫地摆腰蹭了蹭原上的腿,隔着裤子原上几乎都能感受到那种发烫的温度,越发不敢掉以轻心了。 “不行。” 他凑上去亲了秦霍的嘴唇一口,趁机将对方推倒在床上,却又因为担心被反噬,不敢轻易发动攻击。 对方的双眼发亮,像是涌动着撩人的火光。 把原上弄得心痒又忌惮,最后也只能退而求其次,抓住秦霍的手臂。 【葫芦灯】 ******** 清晨,被昨晚的宣泄掏空的身体第一次违反了固定的生物钟,原上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被秦霍死死地抱在怀里,对方闭着眼,睡容满足而安详。 床上和床边一塌糊涂,衣服丢得到处都是,窗帘缝隙外透进猛烈的阳光,原上爬起身,想去够床头还在嗡鸣的电话。但大约是察觉到了他要离开,腰上那只手臂下滑了一些,猛地收紧,将他死死地箍了起来。 秦霍的大脑袋使劲儿地往自己肚子上埋,毛茸茸的头发蹭得人皮肤发痒,鼻子还使劲儿地嗅,原上抱着他后脑安抚拍拍,摸到了手机,维持这个艰难的姿势,接通凑到了耳边。 他尚有些虚软,电话那头孙汉清的声音却立刻打消了他全部的睡意:“原上?你被抄袭了!!” 对方的声音有些大,即便没开扬声器,在这个充溢着安静和温馨的屋子里还是显得非常突兀。还在把自己脑袋努力朝原上肚子里埋的,假装自己还没睡醒的秦霍浑身猛然一顿,倏地坐起来,表情凶狠,眼神锋利,一把抢过电话:“怎么回事?说!” 还在怒火翻腾的孙汉清:“……?” 被气糊涂的脑袋卡壳了一瞬,他将手机挪开耳边,看了眼发亮的显示屏。 好像没有打错……吧? 第59章 生命需要尝试,爱你的巴洛 一大早打给原上的电话里出现秦霍的声音,这种奇幻的经历让孙汉清不由一阵恍惚。 他看了眼时间,恰是上午九点半,处于暧昧和正经的分界线。 但由于实在是太气愤了,奇怪的念头在脑海里闪过那一瞬间就被孙汉清给驱赶了开。电话里秦霍质问的声音充满威势,有一个不怒自威的老板,在让员工畏惧的同时最大的好处就是能给人解决问题的信心。 抄袭事件是早上刚爆出的,发起方是原上的一个粉丝群,被抄袭的歌就是原上迄今为止最受欢迎的那首《追逐》。 抄袭《追逐》的那个对象也有点来头,正是名城影视近期力捧的汤闵,他那首一夜之间各种推送红遍各大榜单的新歌《展翅高飞》,从出现在公众视野中起就引起了不少原上歌迷的非议。原因无他,这首歌的旋律听起来实在是太微妙了,全曲基调与《追逐》轻快而充满活力的节奏简直如出一辙,歌曲的主题和氛围也惊人的相似,就连前奏,也像《追逐》那样加上了一段乐器独奏,虽然用的是大提琴而非小提琴,听上去曲调也有些区别,可就是给人一种不太舒服的相似感。 但名城影视历来舍得在营销上投入,汤闵又是个老歌手,加上这次推出的新歌质量还行,听众对老歌手们总有一种过度的崇拜心理和包容心态,原上粉丝们的质疑刚开始没有任何证据,连水花都不曾掀起。 但不要小看粉丝们维护自家偶像的决心,粉圈内一些对音乐比较了解的粉丝们在察觉到了不对劲后直接组织出了一个非官方的调查组,来分析《展翅高飞》和《追逐》两首歌当中那些惊人的相似点,在核对编曲的时候,终于有了一个很大的发现,《展翅高飞》背景音里有一道贯穿全曲,又并非主角的贝斯线,除了略抬高了一个调外,曲线走向和《追逐》完全相同! 完全相同,这是什么意思? 完全就可以照着同一张乐谱来弹奏了!这又不是什么可以随便拿来当素材的版权人已经逝世的古曲,《追逐》在问世之时,明明确确地在宣传中说起过这首歌的伴奏编曲出自原上的谱写。“原创”这一技能是原上的粉丝们除了他的脸外最大的骄傲,且从《追逐》问世到现在,红遍海内外,也从未有什么声音质疑过这句“原创”的真实性,既然这是原上的“原创”,汤闵放进自己的歌里,还嚣张得不经修改,又是个什么意思? 粉群当中顿时炸开了锅,无数原本还在观望的都纷纷下场,大家趁热打铁,一个晚上没睡,在贝斯线后,又陆续发现到了更多的疑点。 副歌部分的和声相似度超过百分之七十,中部有一段长达十二秒的音乐也仿佛出自同一首歌。歌曲最后一段独奏的吉他倒不像是《追逐》,抄的是一位海外歌手的摇滚老歌,旋律几乎完全一致,那也是人家原创的! 这实在是太特么恶心了,粉丝们捏着鼻子整理出了证据,简直气得要进入狂躁状态,今早上八点准时贴上了微博,艾特了原上的宣传微博。 孙汉清最近忙于原上的工作,根本没有什么时间去听市面上那些新出的歌,只知道《展翅高飞》最近很红,印象加深还是因为原上昨天叫他转发宣传的缘故。早上一见那个@,顿时就像被塞了满嘴的苍蝇,点开《展翅高飞》一听,因为心存质疑,瞬间就发现到了不对。 这首歌乍听之下确实不错,旋律轻快又朗朗上口,但之前制作专辑时他听了近百遍的《追逐》,哪儿还会看不出来两首歌之间那完全不能称之为“巧合”的艺术碰撞? 时候还早,那则微博刚发不久,暂时还只在粉圈内流传,没怎么引起外界的关注。较真势必会和名城影视起争执,对方还是汤闵这样一位底蕴比原上深的歌手,名城营销的手段孙汉清早见识过了,生怕自己谴责不成不成反给原上拖后腿,于是不敢自作主张,打来电话询问。 秦霍开着扬声器,孙汉清娓娓道来的时候原上也听明白了,只觉得自己腰上箍着的那条胳膊越收越紧,转头一看,秦霍的脸上已经挂满了勃然愈发的怒气。 他原本听得也有些不舒服的心情被对方这个比自己还夸张的反应顿时打散了。 安抚着摸了摸秦霍的手臂,对方不为所动,一脸“我现在很不高兴你不要来惹我”的阴沉表情,朝电话那头的孙汉清冷声道:“我知道了,你先别轻举妄动。” 昨天在车里听到《展翅高飞》的时候他心里就隐隐觉得古怪,那时候没多心,可现在一想,可不就是因为旋律中那种如影随形的相似感吗?他应当能算是原上最早一批的歌迷了,《追逐》这首歌在还只有单曲的时候就是他闲暇歌单里循环率最高的一首,听了没有上千遍也有个几百次,跟着节奏连歌词都能倒背如流,他从不挂在嘴上说,不代表这首歌对他意义不深刻! 他挂断电话,立刻联系公司的音乐部门,音乐部也表示不能容忍,会立刻设立专门的小组核查。 原上被抱的姿势有点不舒服,见秦霍不松手,索性横跨开坐在他的腿上,听他催促电话里的人要尽快的声音,看着他额头蹦出的青筋,直至打完电话,秦霍一把搂紧他,把脑袋深深地埋在他的颈窝里—— “气死我了。” 真的是气死了,尤其在气氛这样美好的早上,他本该迎着晨光和原上亲昵地接吻,却得知到这样一个恶心人的消息。 华语音乐圈乱象不断,抄袭事件频发,光只他听闻到的就不下百起,认真说来这都不算什么大新闻。可一直以来习以为常的事情发生在了原上的身上,性质立刻就变得不一样了。那感觉就像被路口耀武扬威的瘪三骑在了脖子上,秦霍恨不能掐住对方的颈项站在一百二十层的高楼上将对方悬空提出窗外晃荡。 房门外突然响起威风的叫声,哗哗两下刨门,打断了屋里的沉寂。原上和秦霍对视一眼,将注意力从刚才短暂的坏消息里抽离,落在墙面的挂钟上。 两人:“……” 十点了! 原上朝身后一摸,摸到一条皱巴得如同腌咸菜的休闲裤,在床上团了一个晚上,上头还凝固着几滩已经干涸的不明液体。只穿着短裤的秦霍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昨晚头脑一热就下楼了,压根也没想到带一套换洗的衣服,现在这个点钟,两个阿姨肯定已经醒了,他该怎么出门?怎么回去? 偷情这种事情,享受于“偷”这个甜蜜又刺激的过程,偷完之后…… 屋外弥漫着早餐的香气,秦霍将咸菜穿好,赤着脚轻轻打开门,一大早来找爸爸玩的威风吐着舌头看到他,傻乎乎的狗脸上分明多出了几分茫然。 威风:“???” 原上对着那双婴儿般澄澈的眼睛,有些不好意思,抱着威风的脑袋迅速把它拉进屋来,朝秦霍示意:“趁现在!” 两个阿姨没在客厅,确实是个好机会,秦霍蹑手蹑脚地出门,只觉得自己现在的画风莫名其妙变得奇奇怪怪的。走出几步,他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门缝还开着,原上抓着威风的长嘴蹲在里头,大约是觉得他现在的状态太好笑了,一脸的幸灾乐祸。 秦霍突然又找不到刚才生气的感觉了,好像原上总是有能力轻易地化解他的不快。 在自己家里搞得这么鬼鬼祟祟,这还是秦霍生平头一遭,他有些不适应,但心理上却有种感官被强烈刺激的乐趣。仿佛两个亲密的人在分享一个谁都不知道的小秘密,临到二楼时,客厅里传来尤阿姨叫威风吃罐头的声音,好像在躲避家长一般,秦霍赶忙加快脚步,关上门后,心跳都比平常略快了一些。 他背靠着门,打开屋里的灯,仰头回忆了一下昨晚和刚才的经历,新奇得如同一场美好的梦。 尤阿姨好像听到了关门的声音,抬头朝二楼看了一眼,又什么都没发现。她暗暗想自己大概是听错了,又看着正在和威风玩耍的原上,有些惊奇:“今天不忙吗?十点多了还没去公司?” 威风的项圈被原上拉在手上,抬头汪汪汪朝尤阿姨叫,像是要告诉她什么惊天大秘密似的。 脑袋却被听不懂的尤阿姨轻轻拍了一下:“听话不许叫,再叫今天就不能吃罐头了!” 威风委屈极了,孤零零的后腿着急地蹦来跳去,最后只有趴在地上呜呜。爸爸的屋里明明有怪怪的味道。 秦霍出现的时候尤阿姨看起来更惊奇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家里两个平常总是早早出门的年轻人居然都睡到现在才起床? 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公司音乐部门的回复已经到了,《展翅高飞》的编曲确实有问题,还是很大的问题,只是因为这首歌出现的时间太短,又并非四海集团制作,他们才一直没能发现。 西装革履之后,对方又恢复成平日里不苟言笑的模样,原上坐在穿鞋凳上穿鞋,仰头看他一本正经对着出门镜打理领带的动作,沉稳威严的气质从对方身上无处不在地散发出来,如有实质。 早上是谁朝自己肚子埋脑袋来着? 原上看着那道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条心痒难耐,目光一扫,尤阿姨不在,孙阿姨正整理沙发,低头背对着这边。 站起身凑上去就亲,秦霍猝不及防之下下意识抱住他,与他顺利地交换了一个亲密又绵长的吻。 短暂的接触让两人浑身都忍不住发起烫来,他松开原上,脸上冰冷的表情都还未来得及褪去,目光中带着几分茫然。 原上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朝他勾起个坏笑,趁着刚才亲吻的功夫,他狠狠捏了下秦霍的屁股,昨晚被压着打的场子总算找了回来。 脚边一阵低呜,对视的两人低下头,威风不知道从哪儿钻了出来,正抬着头一脸天真地看着他俩。 “……”玩偷摸游戏的两个大人被看得同时一阵心虚,另给它开了三个罐头才走。 ******* 生活有多美好,工作就有多糟心。 借由对比音轨,《展翅高飞》抄袭《追逐》已经证据确凿,粉丝们群声激愤,事情从早晨发酵到中午,已然掀起了小范围的骚乱。 微博下有不少听闻此事的人和原上的粉丝出面谴责,汤闵被骂得心虚,早早跑到名城来找宋天。 宋天看他坐立不安的样子,脸上的笑容带上两分嘲讽:“至于吗?就这么点事情。” 汤闵翻着手机屏幕,目光在评论里那些或是失望或是指责的字眼上划过,最后又退出来,看昨天原上转发自己新歌宣传的微博。转发文字里诚意满满的推荐如同无数根细针,扎得他双眼发疼又良心不安,汤闵小声道:“这怎么会是小事呢,万一他们追责……” “我拜托你胆子大点好不好!?到底在怕什么?专辑热度不高么?赚得不多么?你出镜没有变高么?”宋天抖了抖雪茄,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他们能怎么追责?最多就网上这样骂骂而已,抄点配乐,你还担心会被四海告啊?” 最近二度翻红后受到的欢迎让汤闵心中生出点迷茫,但他老老实实了一辈子,终究还是有些爱惜羽毛:“可这毕竟是抄袭,知道的人多了,到时候我的形象不就……” “你别在那怕这个怕那个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知不知道?抄不抄的,这年头谁在意那个?”宋天嗤笑一声,“赶紧趁这股东风红起来才是要紧,你红了,有作品,观众谁管你抄不抄,还不是好听就行。” 看汤闵表情犹豫,他面容一肃,皱着眉头坐直身体指点:“我告诉你,在外头你可别跟现在似的,不要随便回应,碰到有人问这个问题,否认就行,知道吗?等这事儿热度过去,自然就没人会再关心这个话题了!” 汤闵的经纪人留在办公室里看他离开,虽然面上不显,心中却还是有点担忧:“宋董,万一……” “万一什么万一?哪儿那么多万一?”宋天最烦手底下的人墨迹,闻言听都懒得听,“这年头谁身上还不背两个负面新闻了?又不影响你赚钱,被骂两句有什么大不了的?不承认不就行了!?” ****** 死不认账这四个字真的是万能的。孙汉清转发了那条证据确凿的微博后不久,名城影视便发了个公告,含沙射影地表示旗下歌手被莫须有的罪名指责,并表示公司会保留用司法手段证明清誉的权利。 这可真是不要脸到了极致,原上的粉丝顿时都被激怒了,偏偏许多掩耳盗铃的人对证据视而不见,还要在声明中冷嘲热讽—— “天下作品一大抄,动不动就抄袭,那干脆都不要用汉字写歌词好啦。” “哪里像了?明明完全不一样好吗?” “《追逐》很好听,《展翅高飞》也很好听,原上的粉丝不要招黑好不好。” “更爱《展翅高飞》,加油!” “虽然是有点像,但好听就行了,抄不抄袭重要吗?” “你们这纯粹就是嫉妒!为了黑而黑!你说抄就抄?有证据吗?” 孙汉清一口气险些上不来,看着正在晒太阳的原上:“你怎么看起来都没什么反应?” 原上闻言闭着眼睛笑了笑,他也不是不生气,只是比起生气,失望更多一点罢了。 名城影视的介入,让抄袭事件迅速从两个歌手的争端升级为了公司与公司的对峙,性质的变化让许多与此事无关的利益相关者都不敢轻易出面站队。名城旗下的许多歌手却不分青红皂白地转发公司微博表示力挺,他们的粉丝便也对此呈模棱两可的态度,对他们而言,《追逐》只不过是一首曲子而已,被抄或不被抄,又能有多严重? 不是没有重视此事的人出面谴责,只是这些声音对上名城死不认账的抵赖,最后都如同一拳头打在了棉花里。人家就是不承认,你能怎么办呢?再多的证据挂出来,一句“看不懂”“不权威”或者“嫉妒”“炒作”,就能打消收集者们所有的努力。 四海集团出面直接联系了名城影视,对方也表现得有恃无恐,似乎吃准了原上不会有那个精力一直为一首歌同他们计较。 事态陷入胶着,谴责起不到丝毫成效,既不影响汤闵日益增多的活动,也不动摇《展翅高飞》高挂榜单的位置。这首歌大街小巷地放着,还四处报名音乐节,那副对外界评价毫不在意的无赖模样,反倒叫原上的粉丝群每每翻到动态都被气个半死。 吴晓越更进了此事好几天,蹲在机位边刷微博,见汤闵又在某一综艺节目上唱了这首歌,气得直接转发他微博痛斥:“世风日下,为老不尊,抄袭作品还这么堂而皇之,你身为一个老艺术家的风骨去了哪里?!” 他现在大小有点名气,微博也带个V,汤闵的粉丝一见之下纷纷涌来评论里大骂—— “关你屁事!” “一个在选秀里唱了点歌的小艺人也敢认证“歌手”,你尽管嫉妒,反正一辈子也达不到汤闵这样的成就!” “现在的新人为了搏出位已经这么不择手段了吗?” “原上是你爹啊?你是原上养的狗吗?为他汪汪叫个不停!” “抄袭的证据在哪里?你说抄袭就抄袭?我说你是狗你是不是狗?” “你全家都炸了!出门小心看车!” 汤闵的粉丝们骂得不堪入目,就连吴晓越自己的粉丝也留言劝说—— “不就是一首歌嘛,只要好听,是谁唱的有什么区别,越哥咱不蹚这个浑水哈。” “你说的是有点过了,赶紧删了吧,反正也不关你的事。” “情商太低啦,这样会得罪人的!” 吴晓越想起当初原上当初参加肯圣娜狄音乐节,把他在电视机前头感动得稀里哗啦的事情,心中那股逆反的劲儿一下就上来了,他就是不删,非但不删,他还把谴责置顶,紧接着连发数条微博谴责汤闵和名城影视没有底限。他知道自己情商低,可那又怎么样?看不惯的事情就是看不惯,都怕得罪人,都不肯出来说公道话,往后这世上还有理字可讲吗? 谴责的时候他艾特的几个剧组认识的朋友,其中一部分对此视而不见,可仍有两个不甚出名的小艺人,默默地转了他的微博。 因为抄袭事件,近些天来多家粉丝都掐得头脑发热,渝水淼和郭妙春这种著名导演和演员掺和进来都受到了不少冷嘲热讽,吴晓越几乎是第一个公开发声的沉默的大多数,比真正籍籍无名的有话题,又比位高权重的好欺负,他的出现,顺理成章就变成了吸睛的焦点。汤闵的粉丝简直恨毒了他,隔着网线都巴不得掐死他全家,原上的粉丝们却都和他站在同一阵线,有志一同地反抗对手。 吴晓越毒舌又战斗力强,气焰以一敌万,一来二去,反倒打出了不少存在感,原上随手一刷微博,首页便跳出了被他被转发无数的动态—— 【吴晓越V:贝斯线走向曲线完全一致的图要不要甩出来打在你脸上?巧合?神经病啊!!】原上一看神经病三个字,便不由得想到对方瞪大眼睛气得面颊发红的模样,点开评论,笑容又浅了,除了自己的粉丝还将目光集中在抄袭事件上之外,许多的旁观者都明显不将此当回事,有提醒吴晓越当心名城影视的法院传票的,也有质疑他借由此事在搏出位的,更有汤闵的粉丝装聋作哑,面对吴晓越的质问死不承认。 已经很多天了,汤闵和名城影视完全看不出有要解决这件事的苗头。 汤闵通告照接,行程照走,甚至在两天之前,宣布自己将《展翅高飞》卖给了一部电视剧作片尾曲。 抄袭的丑闻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工作和生活,而合作商们也好像也对此半点都不介意,孙汉清的谴责微博还高挂在微博主页,却如同一场粉群里私密的狂欢,出了这一小块范围,无法让对方得到丝毫的惩罚。 这样的现实真的太可怕了,原上甚至因此一度怀疑无法接受此事的自己是不是才是异类。 大部分观众对此事表现出的强大的包容底限甚至让他觉得恐惧,粉丝们群情激奋的声讨引起的另一部分共鸣在市场利益前渺小得如同蚂蚁。 秦霍和他不同,秦霍从不对这个市场的道德感抱有信心,从跟名城影视交涉无果后,他就不再在网络和舆论上费工夫了,转而将重点放在与法律部的沟通上。照他的话说,只靠谴责,别说顺其自然下大部分人都不当回事的态度,即便是控制了走向,营造出全世界都一边倒大骂汤闵的假象,除了被指责几句外,对方依然不疼不痒。 在现如今的华语娱乐圈里,抄袭这两个字的分量,恐怕还不如明星艺人们的花边丑闻来得沉重。 唯一能让对方付出代价的,只有麻烦到任何个人和集团都不想沾染的司法程序。 为一首歌被抄袭而打官司不太符合正常公司尽量利益最大化的经营理念。 但这一次,秦霍却不想放过对方。 在公司宣传窗口贴出上诉公告的时候,原上顺便看了一眼,吴晓越的动态下评论仍在走高,但在热门话题的排列位置甚至比不上前头几个明星的自拍照。 电脑里叮的一声,邮件提示冒出右下角,他叹口气,点了开来,目光扫过发件人,一大排的英文字母。 拼起来念克里斯蒂夫巴洛 脑子里隐隐有那么点印象,却又不大清明。 打开邮件,里头随带的附件,是一档意向书。意向书标题写着《跨洲音乐制作合作磋商稿一》,那之下的甲方栏里,填了一排不起眼又令人震撼的名字—— 巴洛音乐制作公司 巴洛! 黑胶舞会上的巴洛! 原上刹那间将那晚自己游走于各大制作人之间费尽唇舌的游说过程回忆得清清楚楚,他朝下翻阅,对方简短的问候果然缀在最底部—— “生命需要尝试,爱你的巴洛。” 第60章 宋天只觉得眼前发黑,伸手不见五指 原上已经不想去回忆自己为了说服那些欧美制作人们耗费了多少口舌,但他尤还记得巴洛当时对自己提出的合作模棱两可的态度。 因为之前版权纠纷有些憋闷的心情在此刻轻而易举地改善了,双目有神到几乎能将电脑屏幕灼烧出洞来,原上将那册意向书从头看到尾,又从尾看到头,字字斟酌,句句分析。 这是一本尚未完全定稿的合约,在许多环节都打上了需要进行商讨修改的备注,内容则囊括了巴洛制作公司旗下的音乐团队、创作团队、编曲团队以及市场团队与原上工作室接下去数年的接轨合作。 提前几十年的发展,和发展后所受境遇完全不同市场鼓励,让文娱这一行业在不同国家之间先后拉开了难以忽视的差距。成熟的市场机制,理智的人才培养,原上想要将自己的工作室好好经营下去,直至发展出足以撼动产业发展的规模,就必然要寻求成熟又具备实力的合伙人。 而巴洛音乐制作公司,就是这样一家网罗了音乐圈内各大行业优秀团队的制作企业,就连飓风唱片都时常会将一些项目外包给他们合作,这样的公司,在音乐创作制作上的经验是目前国内绝大部分业内公司无法企及的,就连四海集团,也不敢放言说自己能比得上他们专业。 国内目前的现状,仍是影视行业比起音乐要赚钱,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四海已经很良心了,但仍旧不可能将全部重心放在音乐这么一个几乎是无底洞的窟窿上。原上还记得当初出《开始》这张专辑的时候,秦霍在公司内部收到了多少股东反对的声音,诚然《开始》最后没亏本还赚了钱,可这个数字,比起一些院线开爆后九位数九位数进账的大电影,终究还是不够看了点。 但想做好一首音乐,所需要耗费的精力却丝毫不比拍摄电影要小,从市场投资回报比例机制上考虑,做音乐在目前显然不是最好的选择。 原上这样的原创歌手在市场上只占据很小的一部分比例,真正撑起整个乐坛的绝大部分的歌手,背后大多都需要一个完整而成熟的幕后音乐团队。里头动辄数十号甚至数百号人,词作者、编曲师、录音师、编曲制作人、工程师、混音师等等等,光养活这样一个专业的团队,就是一笔投入极大的开销。而因为音乐市场的不景气,国内别说歌手个人了,就连很多影视公司都没有这个条件。 其实也未必是出不起这笔钱,只是从投资人的角度看来,养这批幕后并不如签一队灯光师或者化妆师划算,起码后者在每个项目里都能派上用场。 优秀的编曲人制作人没办法找到稳定的饭碗,大多数只能聚集起来自立门户接一些散碎单,但除了少数早已出名身价斐然的金字塔顶端,其余人基本都还处在疲于奔命却收入微薄的窘状。长此以往,改行的改行,出走的出走,人才越发凋零,好作品昙花一现,就形成恶性循环。 原上对这现状心急如焚,却苦于力量微薄,想要从根上扶持一个行业不是那么容易的,以他目前的经济实力,就连养活推出自己工作室的新人,也紧紧巴巴。 秦霍在这方面做得够好了,至少四海集团还开设着业内首屈一指的录音棚,以及保留着音乐这么个在其他公司生存范围无比缩狭的部门。原上看得出他有心为这个市场做些什么,但一个外行,对方能看到并改善的毕竟有限。再加上四海音乐部门里的那些专业人员,水平并没有到达顶尖的程度,巴洛的这一封信,可以说是解决了他目前的燃眉之急。 作品!作品!作品! 除了自己的作品,还需要更多人的作品,华语乐坛需要新血,需要竞争,这也是为什么之前在得知汤闵新歌走红之后,他会那样感同身受地高兴。 只是汤闵无疑没能对得住这一份期待。 ****** “你他妈又在作什么妖?能给我老实点吗?你看看这条微博多少人都转了,公司上下都齐心协力的,就你牛逼可以特立独行是不是?” 经纪人的手指头在茶几上“哆哆哆”地点动,说话时语气咄咄逼人,口沫横飞,用自己全部的肢体语言和表情在展示着“恨铁不成钢”这个词语。 江斜面无表情,反正就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反正我不转。” 经纪人无语地白了他一眼,索性伸手去抢手机,江斜收了胳膊侧身躲开他,脸上的表情很坚决:“我劝你别这样,要转你拿你自己的账号转,拿我的到时候万一被我一不小心给删了,外头会传得更难听吧?” “你!!” 经纪人眼睛都气直了:“我这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啊?!你他妈到底想跟谁过不去?转个微博能把你难成这样?” 江斜不屑地扫了眼他,略微垂首,又把目光放在手机屏幕上,微博首页互相关注的一大群名城影视旗下的艺人都在疯狂转发名城对汤闵音乐涉嫌抄袭的解释。那张盖了名城公司公章的扫描文件上,白纸黑字措辞缜密地写了一大堆耍流氓似的抵赖,他看着都觉得伤眼,那群平常恨不得每时每刻都标榜自己“德艺双馨”的公司前辈却都跟瞎了似的拼命捧臭脚。他们捧完臭脚之后,底下一大堆的粉丝也不分青红皂白地表示支持,简直恶心坏了。 江斜冷笑:“抄了没抄我又不是聋子,非得搞强词夺理这一套,汤闵躺平任嘲赔钱道歉不就完了么?” “你快别放屁了!”经纪人赶忙拽他,“你还小么?非得学人做道德标兵。我告儿你现在是就我俩在,你去外头千万别乱说这种话知道不?你的新专排在汤闵后头,还没发呢!小心把宋董惹急了,最后弄个鸡飞蛋打!快转!” “我!不!”江斜把手机捏得紧紧的,声色俱厉,手指一不小心朝下滑动,点进了热门榜单,看到高悬榜首的那条动态,他表情一顿,愣了数秒钟的时间,才快慰地哼笑了一声。 将手机丢到经纪人怀里,他双眼迸发出讥诮的光芒:“鸡飞蛋打?最后还不知道是谁鸡飞蛋打呢。” 经纪人接住手机,举起来莫名看去,脸上焦虑的神情瞬间就被茫然取代了。 宋天办公室里的电话刚停顿几秒,紧接着又催魂夺命地响了起来。震得连带桌子都颤了一下,正在滑动鼠标的宋天额角青筋直跳,索性将电话线直接拔了。 办公室里安静了两个呼吸,桌上的手机又嗡嗡开始颤抖,来电显示人汤闵。 宋天接通来电,气得开口就骂:“你他妈能给我稍微消停点吗!?” 汤闵年纪大,胆子却小,已经被早上看到的新闻吓腿软了:“宋董!四海的起诉通知都挂出来了,您让我怎么消停得下来?” “你担心个屁!!!”宋天浑厚的声音隔着办公室大门把外头的秘书办公室都给镇安静了,“我他妈还不相信了,他四海能真就为这么点鸡毛蒜皮的事情起诉老子!安静呆着!!” 他撂了电话,气得身体尤在发虚,又将目光集中在电脑屏幕上,四海集团贴出来的起诉通知书打破了之前网络上小范围讨论的形势,掀起了抄袭矛盾发起以来第一场真正意义上的轩然大波。 扯上法律,事件的性质一下便严肃了,许多原本站在原上那一方声音却不够响亮的支持者霎时间就战斗力凶猛了起来,说模棱两可话的路人仿佛也意识到了这件事的严重性,不敢再张嘴胡乱说话,就连那些不关心娱乐圈争端的社会新闻媒体,也纷纷聚焦来观望的目光。 这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媒体们才是真正具有影响力的喉舌,他们的关注让此事波及的范围立刻蔓延到了粉圈之外。网站推送,媒体头条,民众生活中大部分随处可见的位置都挤满了此事的报道。这样一来,别的后果先不说,光只宋天之前打定主意用冷处理让这件事情尽快过去的念头便落了空。 这样大规模又统一的曝光,要说四海没花钱宋天绝不相信,可秦霍是他妈疯了吗?还真要把这点屁大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 坐在集团管理层这个位子上,宋天实在太明白企业之间打官司要耗费多少心力了,就连他自己,若无必要都不会轻易祭出公司法律部这杆旗。双方都是业内有头有脸的公司,平日里还有合作,打官司跟撕破脸没什么区别,就为一个小歌手版权这么点事? 秦霍这特么是有病吧? 起诉声明被疯狂转发,列表里蹦跶得最高的一个账号打了无数的感叹号刺痛了他的眼睛—— 【吴晓越v:支持!!!就该这么着!!!!祝起诉顺利!!!旗开得胜!!!!】哪儿冒出来的小明星?宋天眉头紧皱,盯着头像里吴晓越神情桀骜的艺术照,就连掐死他的心都有。 之前四海派来交涉的代表被他吩咐着糊弄走了,宋天那时表现得像块滚刀肉,这会儿却开始主动试图跟四海联系。四海对外的秘书部总有各种各样的理由,一会儿秦董在开会,一会儿又出去了,连续两天下午四点不到就说秦董已经下班,宋天原本还有的那么点底气被一次又一次的闭门羹慢慢消磨干净。 一根又一根抽残的雪茄之后,冰凉的声音终于在听筒那一头响起。 秦霍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宋董?” 宽大的办公椅他只坐了一半,原上挤在另半边正低头查看合作书的实体条款,闻言抬起头,和秦霍交换了一个眼神。 接触到他的目光,秦霍接电话时条件反射挂上的冷漠神色下意识放软了一些,他指了指电话,又点了点头,示意原上打电话来的就是那个“宋董”。 原上和名城影视前前后后纠纷不少,因此对宋天并不感兴趣,继续将注意力专注在合约上。巴洛旗下有非常优秀的编曲和作词,但手握资源,难免就会挑剔一些。他的编曲团队对自己的作品很负责,对演绎者的个人风格音乐功底统统都有不低的标准,这让原上为难的同时又不免有些钦羡,什么时候他能把国内市场也做得如此精益求精就好了。 这批编曲师人员来自各个国家,甚至还有华裔,巴洛宝贝了将近二十年,如今各个都已经是殿堂级的高手。原上翻看他们过往的成名音乐,每一首都不比他创造出来的作品要差,因此当然也要价不菲,每首歌的成本几乎有四分之一是为他们筹备的。 丰厚的回报取决于大胆的投资,这些作品每一首都红得发紫。 在原上看来,编曲几乎是一首歌最重要的环节,国内某著名创作歌手曾经也说过“作曲相当于我生了一个孩子,编曲相当于给这个孩子穿上合适的衣服,即使孩子生的不是很好看,也可以用编曲来修饰他”。出色的编曲甚至能将听不懂歌词的听众同样俘获,这也是许多外语歌能在国内被大范围传唱的原因之一。 原上需要巴洛的编曲团队,在此之前他要先决定好与对方第一次合作合适的人选。 听筒中隐隐能听到那边的声音—— “……没必要搞得那么难看……” 秦霍一直没怎么说话,回答也冷冷淡淡的,半天后毫不留恋地挂断。 原上抬头问他:“什么情况?” 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人,阳光将宽敞的办公室照得光辉明亮,秦霍可见地放松了许多,将他抱住,略微使了点力气,从椅子上挪到了自己的腿上。 “……”原上感觉这样略微显得小鸟依人的坐姿怪怪的,但秦霍把脑袋搁在了他的肩膀上,柔软的发丝略过侧脸,又让他有些不忍心挣脱。 没有人的时候总是表现得非常粘人的秦霍保持这个姿势安静地呆了一会儿,才开口:“宋天说要见你。” “他见我干嘛?”原上反手摸了摸秦霍的头,感受掌心被亲昵地反顶,“之前不是还不为所动的么?” 对方手心热乎乎的温度烘得秦霍简直想就这么丢下工作抱着他午睡一场,挣扎了好久,才低声开口:“之前是之前,现在四海起诉,下来的判决结果如果对名城不利,会直接影响到他们公司接下去推出的歌手。还有汤闵这张专辑,假如主打歌被确定抄袭,国内的不好说,国际音乐赛事肯定就没指望了。” 民间的谴责,和法律白纸黑字的判定终究是有区别的。 秦霍说:“宋天肯定想私了,你怎么想?” 原上微微一愣,宋天所说的私了,是指道歉,还是给他一笔钱,然后双方各不纠缠,等这件事的热度慢慢消退? 大概是后者。 原上轻笑一声:“你让他去死吧。” ***** 四海不同意私了的态度完全超出了宋天的预料,他甚至做好了给原上开两百万支票的准备,对方却连面都不愿露,传票倒是寄得很快,没多久就呈在了他的办公桌上。 这次是来真的了。 宋天盯着那个文件袋,脑中不期然便闪过这个念头,随之而来的,就是无穷无尽的茫然。 至于吗? 一首歌而已。 开庭日期定下的消息发出来之后,越来越多瞩目此事的人都表示喜闻乐见,沉默的大多数们原本以为这又会是一场无疾而终的扯皮,没想到事态竟能发展成这样,也都有了精神,开始出来搅风搅雨。 当他们占据优势的时候,那些原本处于中立的人就彻底不说话了,只剩下汤闵的粉丝还在负隅顽抗,但面对着法律旗帜,也不免减弱了许多底气,只能骂骂四海和原上小题大做,却远不如刚开始时那么理直气壮了。 网民的立场随风而动,摇摆不定,昨天可能还在看热闹,今天就能被一则立场鲜明的文章煽动得热血沸腾,痛骂名城公然支持旗下艺人抄袭音乐,乃业界毒瘤。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宋天看着那几个眼熟的越蹦跶越凶的账号,烟都抽不带劲了,气得拍桌子朝助理大骂:“这个叫吴晓越的什么狗屁歌手演员是谁?!?!给他我封杀他!!!!” 助理十分无奈,人家本来就签在四海,哪能是自家公司说封杀就能封杀的呢?别说四海的艺人了,就连自家公司里都有好多签约演员站中立不说话,脑子是人家的,自己怎么管? 宋天把自己的打火机在红木桌上敲得震天响:“还有宣传部门!!是怎么做事的?!” 助理垂着头,颇有些难以启齿,宣传那边的水军队伍几乎全员出动了,但四海集团又不是吃素的,再加上起诉书那张镇海神针,外界怎么带节奏都搅不起风浪。两边势均力敌,甚至名城还略逊了一筹,根本没几个营销号愿意在这个风口浪尖的节骨眼上接洗白的工作,因为发出来除了挨骂起不到任何作用。 宋天把桌子差点磕出窟窿来,又将助理骂得狗血喷头,却也明白事已至此,生气没有任何作用。 四海的起诉条款中,要求名城影视公开承认歌曲抄袭,并公司和演唱者汤闵一起朝歌曲的原唱者原上公开道歉,赔款五百万。 这里头的每一条,都超出了他所能承受的底限。 道歉?宋天真不知道这两个字怎么写。 表情在不甘和隐怒间徘徊,他沉默良久,倒回座椅里,疲倦地叹了口气:“去查一查这场起诉是谁在负责。查好了,走走门路,约他们出来一起吃个饭。” 助理哪能不了解自家老板平日里惯常用的手段?因此这句吩咐虽然简短,他心中立刻便有了数。 ****** 秦霍听完木助理的汇报,眉头微挑。 “是真的,狗仔那买到的消息,说是这几天每天都在一块玩,哪儿都没拉下。”木助理点手指数了几个听来的会所名字,啧啧摇头,“这还只是玩,私底下谁知道给了多少,名城可真舍得下血本。” 木助理也觉得宋天大概是有毛病,跑关系送礼随随便便几百万打不住,有这个钱什么大牌的编曲团队都能请来了,人家偏不,非得省,然后给花在这上头。 他在心中腹诽完,又无不担忧:“国内在这方面界定本身就有点模糊,法务部那边也讲,万一名城那边把关系给跑通,最后判决结果不好说。” 坐在沙发上喝茶的原上动作一顿,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有些复杂,随即又自嘲地笑笑。 秦霍的视线迅速而担忧地扫了他一眼。 距离开庭日期愈近,他确实也发现到了一些端倪,名城寻求私下调解的次数越来越少,旗下那些在起诉书贴出后安静了许多的艺人们也重新蹦跶起来了。 像是有了什么靠山和依仗,让他们不再惧怕最后的审判,秦霍不太想用肮脏的手段去控制原上本该享有的公正结果,但现实却容不得他不多想。 宋天触底反弹,现在就跟疯了一样,不光在这狂走歪门邪道,秦霍前些天还听木助理说,自己公司有个叫吴晓越的一直为原上这件事情发声说话的小艺人,莫名其妙被从现在正在拍摄的剧组里挤了出来。 那还只是个没什么大爆机会的小剧组,宋天为了用名城的艺人接替他,出了一大笔投资,这几天但凡有通告活动,也一个不落地抢走,摆明了是在故意整治。 四海和名城一直以来都有商业竞争,这是第一次搞得那么难看。感觉就像是被只疯狗追在身后,对方不依不饶逮着机会就扑上来想咬你一口。 狗咬人人不能咬回去,但秦霍还是留了个心思,他找机会约了个熟人出来,旁敲侧击进展。 对方也不隐瞒,笑容神秘:“我只能跟你透露,宋天这次下了血本,大血本!” 血本不光花在疏通关系上,还花在压制舆论上,名城不知道花了多少钱,开始在网上疯狂地删帖,各大社交网站,只要是同这次抄袭事件有关的话题,屏蔽的屏蔽,删除的删除,即便被发现了怨声载道他们也不在乎,甚至到处联系知名狗仔,要买他们压在手里的重大消息,恨不能一股脑全给爆出来,将公众们放在抄袭事件上的目光给转移到别处去。 因为发声被压制得如此明目张胆,许多民众们已经出离愤怒了,平静的表象下冲击着汹涌的河流,最近网络上的局势简直一触即发,分分钟就能掀翻屋顶。 这是一股庞大的力量,但群众们的热情都是短暂的,现在虽正群情激昂,但一旦错过这个时机,就再没有回来的可能了。 宋天看着首页无数个被删帖的发帖人愤怒的指责被迅速删除,又想到前一日酒桌上那几个客人红光满面拍胸脯打包票时的模样,不禁冷笑一声。眼看开庭日越来越近,名城塑造出的平静祥和也越来越逼真,他越发笃定自己从前的认知,这世上除了生死,没有用钱办不到的事。 什么道德?什么对错?无非是利益不够罢了。一百万不够,那就一千万!一个亿!他用钱就能砸烂那些喋喋不休的臭嘴。 那个敢公开跟他过不去的小明星不单被剧组开除,连带所有的商业活动和代言都一并被抢走,宋天有信心在接下去的数年内,只要他有记忆,就能让对方没饭吃。 弟弟宋高总是挂在嘴边的一大堆理想之类的屁话全他妈都是哄小孩的把戏。 一派轻松地晒着太阳玩手机,暗下的屏幕被阳光照得流光溢彩,却突然亮了起来。 他看了眼来电显示人,立刻换上了客气热情的表情:“哎哟,郑大法官,您今天又有什么活动啊?” 买了几天的单,送了几天的礼,对方昨晚和他告别回家的时候勾肩搭背依依不舍表现得比亲兄弟还像亲兄弟,满嘴都是“有什么事儿尽管和哥提”的豪言壮语,可现在在电话里,明显却气弱了很多:“那个什么,小宋,你昨天说的那个事情,我现在考虑了一下,还是觉得不怎么合适……你送的那什么东西……要不今晚你还是拿回去吧……” 怎么?! 脑子里一个激灵,宋高瞬间从翘着二郎腿的闲适姿势坐直了身体,声音里充满了不敢置信:“怎么回事?您不是都答应了吗?怎么能今天又突然变卦了?太不仗义了吧?” 对方喘着粗气,呼哧呼哧的,声音听起来紧张又为难:“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你自己搜外网评论去看看吧!” 宋天的能力范围只局限于国内,最近也只把自己所有的手段花在了这里,闻言毫无头绪,但打开电脑搜索后,瞬间就意识到了对方话里的深意。 国内未必日流量最大,但却绝对是最权威,最苗红根正的中央新闻网,首页头条每日照例刊登的头条外网新闻报道,正高高悬挂着今日欧美第一大新闻报纸的头条—— 【《华语歌坛迄今为止最大抄袭事件即将审判?梅丝、伊娃、帕维克林等十余名著名音乐人公开关注》】那之下的配图,配的是一张海外最大社交软件的热门榜单配图,从上至下,十多个名额,从著名女歌手梅丝,到古典音乐演奏家帕维克林,无一例外,全都挂着四海集团前些日子那张起诉通知书。 “加油,相信正义!” “祝福这个有才华有梦想的年轻人能取得胜利!” “抵制抄袭,哪怕这不在我的国家,音乐无国界!” 中央新闻网,欧美地区最大报纸,以及这十多个哪怕不怎么关注音乐圈新闻宋天都无比熟悉的名字。 脑子里嗡了一声,天光大亮,他却只觉得眼前发黑,伸手不见五指。 第61章 你小子要TM走狗屎运了 什么样的事情,一牵扯到官媒,性质立马就变了。 尤其这还不是什么普通的官媒,中央新闻网,直接与每日新闻挂钩的端口,平日里能刊载在这里的娱乐内容,莫不是一些某某国家王子娶亲或X国政要会议现场议员大打出手之类的。出现在上面的头条,基本上也不会少了在党报的位置,曝光率如何先不说,高层的瞩目是无论如何不会缺少的。 如果说宋天之前直至收到法院传票时都没将此当做一回事的话,现在的情形则是容不得他不认真对待了。舆论施压是一种有效又可怕的手段,也是他历来使用得最成熟的技能之一,他对这一做法能起到的效果再了解不过。当所有声音都有志一同的偏袒向矛盾的一方,原本对此事一无所知的路人也会不自觉偏移自己的立场,以往他还能删帖封口用时间洗清人们的记忆,可现在,上层的目光必定会因此聚焦过来,郑法官的这个电话,已经含糊又清晰地向他表明了目前的现状。 假如他立场正确,对此当然没有什么可以担心的。可问题在于,立场正确的判决对他一定是不利的! 前前后后花了多少钱,宋体已经根本算不清了,眼看着很快就要开庭,宋天虚弱地躺在沙发里发了一个下午的怔,尤不死心,咬牙又爬起来。 这场官司,他不能输。 因为一旦出现败诉的先例,往后的法院就会有案例可循,那样名城势必会成为其他公司眼里的肥羊,版权纠纷不断。输了这一场官司,就会有第二场、第三场、第四场,哪儿有那么多的钱赔给他们?天上掉下来吗? 原本还多少有些笃定的念头现在再不敢有了,宋天一刻也歇不下,立刻找人请托,四处约人出来吃饭。 但那些原本称兄道弟甚至和名城早有来往的“大人物”们却有志一同忙碌了起来,要不就开会要不就出差,再不济家里也得出点事情,总之就是没有时间出来和他见面吃饭。开玩笑,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事情都闹到国外去了,上头几个好面子的领导都不悦地开了口,叫下头调查清楚实情别让文化圈子寒心,谁还有那个胆量和能耐敢冒着被拖下水追责的危险图他那点好处? 身为名城影视的董事长,宋天被捧了半辈子,这还是头一次尝到求助无门的滋味,办公室里的摆设被砸得换了好几拨。 里头丁零当啷一阵乱cei,助理竖着耳朵听了会儿,转头朝等在门口的汤闵撇撇嘴:“劝您还是再回去等等消息把。” 汤闵愁得原本就不太浓密的头顶谢了大半,眼睛下头更是挂着一对儿的乌眼圈,闻言眼泪都要淌出来了:“宋董这不见人,眼看着又要开庭了,您说这事儿闹得,这可怎么办啊!” 看助理笑得一脸爱莫能助,汤闵简直恨不能两巴掌把自己扇死,当初宋天给他小样的时候他也感觉出了一点不对,还主动询问过。宋天没瞒他,却又说这年头市场上大家都这么干,有几个出事儿的? 他还记得对方当时翘着二郎腿窝在沙发里,一脸傲慢边抽雪茄边说的原话:“别说音乐了,公司里电影电视剧也抄,抄编剧抄分镜抄台词,业内这几个大企业谁不是这样?谁没被网上那群穷酸瘪三骂过?你看XXX和XXXX,装不知道不就行了,耽误谁赚钱了吗?” “只要能红,你就是赢家。” 这句话像是镇魂的钟声,轰地一下敲在脑子里,汤闵觉得自己简直是鬼迷心窍了,就这么答应了下来。 过气了那么多年,做了那么多年的半透明人,梅开二度的滋味可真好啊,《展翅高飞》让他一下就红得摸不着北了,钱和通告流水一样地来。那些称赞的夸奖,那些闪亮的灯光,那些粉丝的维护和尖叫,如同吸毒,让人难以自拔。 然而光鲜的辉煌之后,他也时常会心怀忐忑,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偷窃过后还耀武扬威的小偷。 那些业内合作者们不当回事的态度每每抚平了这种不安,它又会在夜深人静时重新冒出来,将汤闵纠缠得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宋天总说他蠢,总说他胆小,话里话外还对原上和四海集团对此事的追究不屑一顾,可汤闵的脑子里却总是反复闪现着一句话——善恶到头终有报。 这种不安出现在音乐发售时、登榜时,出现在听众质疑时、己方强行反驳时,直至这一刻,到达巅峰。 那种虚弱又牵强的侥幸彻底消失了。 取代它的是无穷无尽的恐惧和后悔。 汤闵唱了二十多年的歌,一直自诩勤恳,清清白白做人。 保护了二十多年的形象,热爱了二十多年的职业,他的名声,他的坚持,他的信仰。在如今一只脚踏入棺材的年纪,全都毁了。 ******* 网络上关注此事的群众们很快发现,之前那段时间动辄封号删除贴的乱象不见了。 海外音乐人横插一脚,让此事的参与对象立刻多出了一大波,原上的《开始》在海外发售得不错,知名度尚可,也有相当基数的一部分粉丝。再加上全世界的网民其实都热爱八卦,尤其是丑闻,十多个著名音乐人的影响力带动了他们热情的粉丝,隔着海峡,都在观望这场即将开庭的官司。 很自然的,部分国内网民对抄袭行为不当回事的发言,以及名城影视在丑闻被爆出之后的一系列作为也没能瞒过他们的眼睛。各大社交媒体上一时充斥了各种被翻译成不同语言的页面截图,引发友邦诸多惊诧。 无数惊诧意外又难以置信的评价转而又被翻译成中文挂回国内,国内许多原本对此漠不关心的人都跟着怒了,让外国人看笑话,这他妈简直丢人丢大发了! 全他妈都是名城的错!都是汤闵的错!想起之前网络和媒体对此事含混不清的态度,羞耻感阴魂不散地笼罩在了战场上空,名城影视负隅顽抗地还挂着那条澄清解释,官方平台直接被骂得关了评论,然而数十万条转发里仍旧充斥着群众沸腾的怒火,各种由此衍生的网络热词和表情包红遍大江南北,这代表着至少十年之内,这起荒唐的纠纷是不会被人遗忘了。 “我妈妈是汤闵十多年的老粉丝,她说以后不敢说喜欢汤闵了,太丢人。” “丢人都他妈丢到国外去了!名城不是牛么?宋老板怎么不敢上fb删帖?!” “原上的粉丝也有点恶心,家丑不可外扬不知道么?自己国内骂骂也就算了,干嘛要捅出去给外国人知道?” “是啊,谁知道抄袭是真是假?你们这些网络暴民也太容易被煽动了,汤闵说没抄你们不相信,外国人说的就是真理?” “尼玛有点脑子好吗?还这件事是原上的粉丝捅出去的……原上的粉丝有那么能耐早就常驻中南海了!明明是你们这群SB吃相难看,把友邦给恶心坏了才出的声好吗?” “nc粉果然选择性眼瞎,音乐段落那么清晰的对比都放出来了,到现在还特么不肯承认抄袭。” “醒醒吧,还家丑不可外扬,怎么不直接说让原上忍气吞声最好?大清亡国了诸位格格阿哥们!洗白请换种姿势!” “之前那些口口声声抄袭无罪原上小题大做的呢?怎么不敢出来了?” 文件滋啦滋啦的打印声中,原上翻动手机屏幕,官司即将开庭的消息无处不在,不同于刚开始时粉丝挂抄袭证据转发甚至无法破万的疲态,现在的各大社交网站论坛,随时可见讨论此事的声音。 渝水淼他们挽着袖子下场替他掐架,梅丝他们也打来越洋电话安慰他不要为此伤心,许多圈内一开始不敢站队的业内人士也纷纷鼓起勇气站了出来,这已经不是他一个人的战役,而成了整个文化圈的原创支持者们对抄袭者的对抗。 这让原上意识到了市场并非真的如他想象中那么糟糕,许多刚开始不说话的人也并非是不厌恶歪门邪道的。只是利益攸关,对手太强,没有强大的后盾支撑他们不受伤害,他们不敢就这样莽撞地冲锋陷阵而已。 一个陌生的电话打进来,本地号码,原上凝视片刻,接通了它。 电话的另一头传来一道陌生又疲惫的声音,原上从未听过,却知道对方是谁。 “宋天。” 他与名城无数次交锋,在这场矛盾之前,对方便已经用纯熟的炒作手段妄图踩到他头上摘下果子。宋天毫不遮掩自己的傲慢,这一点从名城影视刚开始面对原上的歌迷们的质疑强硬的态度就可以看出一二,直至事态越闹越大,滚雪球一般扩散开,对方宁肯花费巨大去疏通关系,也半点没有认错的意图。 秦霍说他全无悔意,在原上看来同样如此。 原上毫无敬意地直呼其名,让宋天听得沉默了几秒,他像是有点不爽,却又压抑着没有发作,单刀直入地问:“怎么样才肯撤诉?你提条件吧。” 距离开庭只剩两天时间,在此期间宋天尝试了所有自己可以走的门路,但毫不意外都一无所获。舆论一边倒,四海集团不愿沟通,司法机关避他更如蛇蝎。要不是没有办法,宋天绝不会纡尊降贵地给原上这种小角色打电话,因此言语之间也分明表现得很不情愿:“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你博关注也博够了,还想要什么?钱?说个数目吧。” 原上用肩膀和脸颊夹着手机,提笔翻开文件在右下角签名,闻言轻笑一声:“宋董好阔气。” “你不用阴阳怪气。”宋天轻哼,“你的起诉赔偿要求里不是说五百万吗?我给你翻个倍,一千万。” 签完文件,放在一边,又拿起一本新的,原上的目光扫过封面那排《跨洲合作条约》,又不由想起自己之前查询到的信息。名城影视沾染抄袭丑闻的历史由来已久,而他并不是第一个受害的人,从最远一则剧本雷同的纠纷开始,十余年来,大大小小林林总总有数百名创作者曾经对他们提出过抗议。国内国外,电影电视,这些纠纷无一例外都没掀起过什么风浪。在国内打一场版权官司所需付出的代价是在太过惨痛,一些没什么名声的小创作者甚至被倒打一耙,骂得体无完肤,而名城,却靠着重重毫无底线的手段,在业内飞速发展,积累财富,直至落成如今的规模。 原上其实很看得开又很乐观,这是他头一次这样恶心和厌恶一个人。 面对宋天仍然自视甚高的姿态,他只觉得可笑极了,半点不想要给对方留什么情面:“宋董想要撤诉的诚意未免不够看了一点。” 果然还是价码开得不够,宋天冷笑一声,不屑地问:“你还想要什么?” “我要道歉,你的,汤闵的,还有名城整个公司,我要你们公开承认抄袭,然后赔款,再对我、四海集团和整个社会大众道歉,承认再不会犯同样的错误。” 电话那头的宋天显然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他沉默了将近一分钟的时间,才嘶哑着声音开口:“你不觉得自己太过分?” “哪里过分?知错认错,不是人之常情吗?” “原上!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被这样耍弄,宋天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人当面扇了一巴掌,什么样的隐忍都失去了效用,恶狠狠地威胁道,“你他妈别以为有网上那群下等人的支持就能长盛不衰了!” 原上签完了文件,闻言不紧不慢地回答:“宋董,您注意自己的言辞,这则通话我从接通开始就在录音的。” 宋天的怒吼瞬间像被掐住了嗓子的鸡那样停下了,他呼哧呼哧喘了好半天的气,在原上以为已经被气死之前,砰地一声,再没声音。 ****** 开庭当日,宋天没有出席。 但这并不影响法院的判决,万众瞩目之下,谁也不敢耍什么花招,粉丝们整理的证据,再加上后面事情闹大后业内音乐人无偿的专业对比,《展翅高飞》抄袭《追逐》的锤子(证据)实在太硬。 四海集团胜诉,法院宣判名城影视必须在宣判生效之日起的十五日之内赔偿四海集团和原上本人共计四百七十万的赔偿,在各大公众平台上公开道歉,且停止一切汤闵新专辑的销售活动。 消息借由助理的电话传入名城影视的那一刻,宋天的办公室里传出了不亚于楼房拆迁的剧烈声响。 然而对一直观望此事事态发展的群众们来说,却是一场不折不扣的大喜事。 判决书被贴出来的那一刻起,全网都笼罩在一种普大喜奔的气氛里,抄袭事件从小范围的争论发展到最后,经历了这一过程的网民太过清楚这一结局来得有多么波折不易。 不止音乐圈,无数编剧、导演、作者、画家乃至设计编程等等行业都欣喜若狂地转发着这一喜讯,这对所有的创作行业而言都是个好兆头。 名城影视那条坚韧的,不肯撤下的声明终于被灰溜溜地删除了,即便这样也无法阻挡快乐的吃瓜群众们围观留言—— “别装死啊!出来道歉!” “我是XXX大大的粉丝,当初名城的编剧抄袭XXX大大的小说,名城不光不处理,还包庇旗下员工,把XXX大大逼得封笔……你们也有今天!!” “脑残粉呢?!汤闵的脑残粉呢?!再出来说一句没有抄袭啊!!” “没有夸张,看到这个结果的瞬间眼泪就掉下来了” “十五日之内赔款道歉听到了吗!?法院判的!” “业界毒瘤,害群之马,以后抵制名城出品的所有作品!” “枉我之前还替你们说话,居然真的是抄袭,实在太让我失望了!” “之前那些转发澄清的明星呢?一个个脸都不要了,当初有能耐站队现在就别他妈删除啊!” 不光名城和董事长宋天,之前那些转发了名城澄清声明的明星们也成了众矢之的,虽然他们反应极其迅速,在判决结果出现没多久就将自己支持公司的言论给删除了,但早有人将他们原本的动态截图了下来,整理成册,绑在了耻辱柱上。 那些原本只一心支持偶像不分黑白的粉丝们这才急了,出面和那些谴责偶像的人解释这是不得已而为之,公司手里还捏着艺人的卖身契呢,怎么敢不满足公司扩散消息这么点要求? 但这样的解释显然没有任何作用,粉丝们反倒被另一批被整理出来的没有在此次事件中混淆对错的,同样出自名城旗下的艺人名单糊了一脸。路人们纷纷冷笑:“逼不得已?同样是名城的艺人,人家江斜知道羞耻怎么就安静如鸡?你家都已经名利双收了,还能比人家小透明更身不由己?唯利是图就唯利是图,朝自己脸上贴什么卖惨的金?” 更不乏一些对偶像人品要求高的粉丝,直接因为此事粉转路人,在版权纠纷争端中无条件站在抄袭者这一方的历史,也成为了名城旗下许多艺人终身挥之不去的丑闻。 名城上下人心惶惶,江斜的经纪人一时又庆幸起当时江斜立场坚定,没有趟这趟浑水。现在宋天自己都泥菩萨过江,哪儿还能保住那批同样被骂的艺人的名声? 汤闵的新歌才推出,专辑也开售没多久,法院判定不能继续销售,目前收回的资金远远够不上这张专辑制作和营销的投入,名城百分之百亏本了。 经纪人幸灾乐祸的同时又有些兔死狐悲:“怎么办?现在公司的情形那么乱,你的专辑发行日期肯定要延后了,加上名城名声不好,到时候说不定销量都会受到影响。” 江斜也在玩手机,表情却看不出低落,他穿着件薄薄的短袖外套,纹身从脖颈到后背连带半条右胳膊爬得桀骜又性感,连带着脸上微笑的表情也有些凶性:“延后就延后,影响就影响,我怕个屁。” “你还笑?” “看傻逼挨打,我高兴不行吗?”江斜轻哼一声,痛快极了,签约名城是他出道以来做得最后悔的一个决定。这个公司从上到下简直烂得臭不可闻,宋天每次在面前装逼,江斜都强忍着朝那张表情臭屁的脸挥上拳头的欲望。抄袭事件还未解决的时候,名城应对的策略恶心得他好几天连饭都吃不下,现在原上可算是赢了,过年也比不上这一刻喜庆。 经纪人即便知道他观念不正常,此时也不免惊奇:“你居然还高兴?公司败诉对你有什么好处?” “你懂个屁。”江斜倒进椅子里,懒洋洋地歪着脑袋想原上,最后愉快地做了个决定。 为了庆祝,一会儿把左胳膊也纹上花臂好了。 ****** 判决生效起十五日内,停止销售专辑、赔款、道歉。 每一个词语,都是砸在宋天胸口的闷棍,沉得他气都喘不过来。前两项,OK,钱而已,尽管拿去,可最后一件,道歉。 而且还得是公开的、郑重的,他和汤闵都必须露面的道歉。 “妄想!!!!!”之前不肯同意原上私了要求的最大原因就是不想道歉,宋天现在又怎么可能拉得下这个脸?他砸了办公室里重新换上的第五套茶具,低沉沙哑的声音头一次那么尖锐,“道个屁!!!让他们做梦去!!!让法务部准备好材料,上诉!!!” 法务部的部长站得理他老远,表情有些无奈:“准备什么材料?一审证据很充分了,又有舆论加持,法院即便是受理,又有什么用呢?” 宋天冷笑一声:“反正我就是不道歉,不光是我,你出去后记得提醒汤闵一声,让他也不许道,我看那群蹦跶得那么厉害的小角色能拿我怎么办。” 赔钱可以强制,停止销售可以强制,可嘴长在他的身上,宋天就是不服,谁掰得开? 这一点确实没人能做到,眼看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网络上等待名城公开回应的人越来越多,可道歉声明迟迟不出来,许多人都愤怒了。 “道歉!!!” “抄袭可耻!!!!道歉!!!” “凭什么不道歉!!法院都判决了,装什么死?!?!!” “敢作敢当点行吗?!宋老板是不是个男人!!?” “向原上道歉!!!向社会道歉!!!!为你的所作所为道歉!!!!!!” 宋天内心无时无刻不翻涌着羞耻,为自己居然被这些没能耐的小人物辱骂而愤怒,可与此同时,他心中却又说不出的快慰。你原上胜诉了又如何,法院判定对你有利又如何?舆论全部站在你这一边又如何? 那些蠢货们总有一天会被更抢眼的新闻转移注意力,我不道歉,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然而事与愿违,他拼命抵抗的同时,队友却出面拆了台。 他让人明明确确叮嘱过不许出面回应道歉的汤闵,在判决生效的第十二天,在自己的微博首页挂出了一个视频。 视频拍得有点摇晃,镜头里的他表情疲惫,头发花白,前段时间行走在镁光灯下梅开二度的意气风发消失得一干二净。 眼神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惭愧,连带着他的声音都在发抖,宋天只听到对方几度哽咽地低声重复—— “……我为我所做的一切感到羞耻,到了这把年纪,却仍旧抵抗不了利益的诱惑。我树立了一个不好的榜样,真的很对不起,我会从此退出娱乐圈,用自己往后的人生忏悔这段经历。希望大家能引以为戒,不要为了走捷径出卖自己的灵魂,很抱歉,原上,抄袭了你的作品,你是一个有追求有坚持的年轻人,我敬佩你的才华,希望你能越来越好,也希望我爱的这个音乐圈中,能出现越来越多像你这样的人……” “你疯了!!!?”宋天拒接了汤闵的电话那么多天,当下气得发疯,将对方从黑名单里拉出来拨过去,“谁让你道歉的?!谁让你退出娱乐圈了?!公司里那么多的项目,那么多的电视电影,还少了你赚钱的门路?!你他妈知不知道我的脸都给你丢尽了!!!!!” “宋董。”汤闵开口,不同于一直以来胆怯畏缩的态度,此时的他声音听起来正气极了,“容我劝您一句,脸是自己挣的,不是别人给的。” “你他妈给我滚!!!”宋天气的嗓子都劈了,狂吼着将沙发都给踢翻,“全他妈都是胸无大志的东西!!!!” 没砸烂的手机躺在地毯上一阵闷响,他恨恨地盯了半天,最后还是回去拾了起来。 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让他的情绪顿时镇定了两分,即便没有帮上忙,对方仍旧不能轻易得罪,宋天缓和了半天的呼吸,才强装出沉稳的声音:“郑法官?有事吗?” 电话那头的郑法官拖长了声音,懒洋洋地问他:“老弟啊……怎么听说你还没道歉呢?” “怎么?”宋天努力让自己的腔调听起来轻松一些,“道歉也可以强制么?” “啧啧,那肯定是不行的,不过我说你这倔脾气……”对方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谁也没法强迫你道歉,可你别忘了,这事儿闹得那么大,都上党媒党报了,上头不少领导都知道,还跟进消息。现在网上因为你不肯道歉闹得热度一点不退,好几个领导还都专程过问了,你别说老哥不劝你,万一再闹上一次,把名城闹上黑名单,你以后可就有得愁了。” 好像全世界的恶意都挑着这个时机肆无忌惮地倾轧下来,宋天感觉自己就像是一条咸鱼,一块腊肉,被压在青石板下,任人践踏碾压。 连带电脑屏幕都被砸了个稀巴烂,宋天缩在墙角,自尊崩成一条细线,瑟瑟发抖,从下午坐到深夜,从深夜坐到凌晨。 清晨的阳光透进窗棂,照在他满脸细密的胡茬上。 眼眶里爬满血丝,他拨通助理的电话,声音沙哑得如同重症病号—— “找台摄像机给我,现在。” ****** 吴晓越吊着威亚爬到架子上,武术指导在底下高声说:“跳下来的时候动作干净点!记着别露脸!!!” 他答应了一声,因为已经摔了两遍,膝盖和掌心隐隐发疼,恍惚间听到下头几个剧组人员拿着手机说话:“卧草!!名城影视居然真的道歉了!?” “还真是宋天!你看他脸色差的……他也有今天啊!” 吴晓越听得一阵恍惚,随即胸口便涌上一股狂喜,原上的官司打赢了,现在一直不肯露面的宋天也终于道歉,抄袭事件终于圆满收场,实在太让人高兴了。 哐的一声跳下来,结结实实摔了一场,导演终于满意了,让他这个替身休息休息,准备下一个镜头。 宋天那个神经病抢走了他几乎所有的资源,吴晓越没工作,在家里蹲了好长时间,可也不能真的一点进账都没有,还是托一个关系不错的好哥们的福,才能进剧组演替身赚点补贴。 手上摔伤了,疼得他皱起眉头,找到水龙头冲洗干净再上药,吴晓越蹲在车边玩手机,翻出那个宋天公开道歉的视频观赏,一边看一边痛快地笑出声来。 这种贱人,就该给他点教训尝尝!原上真尼玛好样的! 经纪人的通话打断了还没播完的视频,吴晓越一愣,赶忙接起来:“喂?王哥啊,我那什么正在休息呢,等下一个镜,晚上就能拍完……” “拍什么拍啊!别拍了!!” 因为他胡乱参与骂战搞得名城影视出手打压,以至于也受到了不少牵连的经纪人王哥一改前些日子有气无力的说话声,激动得好像靠着嗓门就能跳起来—— “我现在来接你,好好等着,原上工作室给我电话,这次不是拍MV,是出单曲,你小子要TM走狗屎运了!!!” 第62章 在这个地方解开皮带打人这一做法是否可行 “……我在这里代表名城影视,代表公司上下,对被我的行为伤害到的人们表示歉意……” 视频里,宋天双目发红,眼下青黑,没来得及剃干净的胡茬子乱糟糟矗在脸上,一双眉毛没精打采地耷拉着,声音也低沉嘶哑。 他不知道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把这则道歉视频挂在微博上的,也将自己弄得足够惨了,只是网民们显然已经不吃这套,除了少数几个圣母大发的说了几句可怜外,大部分人都因为之前积攒的愤怒无处发泄而觉得大快人心—— “再删帖啊!再封口啊!再炒作啊!” “当初拒不出庭拒不道歉不是很厉害吗?怎么?现在又认怂?” “以后学一学如何脚踏实地做人吧,别一天到晚再抄抄抄了!” “这一次的抄袭道歉了,以前的呢?你们编剧组抄袭《XXXX》的事情,还有《xxx》电影分镜抄袭的事情不打算一起解释一下吗?” “道歉有用还要警察干什么?这种无良公司最好早点破产!否则就是带坏整个社会的风气!” “干脆你也别叫宋天了,就叫宋抄最好[微笑]” 无数从视频里各种角度截图出来的可怕的表情包,宋天的面孔在上头看起来比小丑还滑稽。结合对方一直以来的行事作风,原上想也知道对方过后看到这个状态会气成什么样,原上被黑得最惨的那段时间,也不曾像宋天现在这样,在大众眼中干脆连人格都没了。 有气无力的道歉从听筒里播放出来,秦霍剥了个橙子,撕下一瓣塞进原上嘴里。 原上评价:“口不对心。” 秦霍也点头:“他不是那么轻易服输的人。” 办公室门被轻轻敲响,凑在一块说话的两个人下意识拉开了一些距离,但相比较普通标准还是稍显亲密了一些,木助理推门进来,瞥了这边一眼,将拿在手上的文件搁在桌面上:“秦董,财务部说名城的赔偿金已经到账了。” 四百多万,不算什么很大的金额,放在平常秦霍说不定听过就抛到脑后,但这一次却觉得莫名畅快:“你去通知一下,这个月所有参与过这场官司的公司部门,奖金全都多发百分之二十。” 木助理当然也是受益者,他走出办公室的时候脚步都开始发飘了,做了秦霍助理那么多年,对方这张薄唇一开一合,但凡提起钱,必然就没有好事,不是扣奖金就是扣工资,有时候还都用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这让他不由回忆起了双十一前那次扣奖金后被女友铁拳支配的恐惧,木助理恍惚地关上门,花了五秒钟的时间来消化这个喜讯,随即想起女友前段时间提起的某个美妙的包包,当即打开电脑,搜索官网,痛快下单——买买买! 原上咂舌:“你平时是对他们有多严苛啊……” 不过想想也是,秦霍现在年纪都不大,进公司的时候肯定更小了,父母意外去世,也没什么后盾支撑,集团里哪个高管股东都不是吃素的,他不把自己包装得凶悍一点,恐怕早被人吞没了骨头。 这样理解一下,原上心中便生出两分怜惜,他双手捧着秦霍的大脑袋,手指埋进对方粗硬的发丝里,对着对方不明所以的表情,左右挪动端详,然后凑上去在额头上亲了一口。 虽然力气很大,身材很壮,表情也很凶,可对方在他心里还是个惹人怜爱的小东西。 小东西秦霍:“……” 他面无表情地伸长胳膊将原上搂在怀里,感受着对方对自己精神上的压制,总觉得似乎觉得有哪里不对。即便没谈正常恋爱,秦霍也知道恋爱中男方需要退让和包容许多东西,原上虽然是男的,可他想起之前调查过的周展嚣的那些情史,不论对象是男是女,周展嚣无不是宠爱非常,有求必应的。要花买花,要车买车,要钱给钱,要卡给卡,即便如此,仍需要忍受对方定期的任性和抱怨。 原上非但从不像里头写的那些人那样随便发小脾气和提要求,还总是这样宽容温柔地体贴自己,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可秦霍难以置信地发现自己有时候竟然还不识好歹地觉得别扭。 他为自己可怕的心态茫然又愧疚,在原上表达完爱意重新将注意力投身进工作之后,借口工作,打开了某个在此次事件中战斗力和存在感都非常惊人的论坛。首页那密密麻麻的“八一八我的极品ex”和“坐月子时奇葩婆婆总和我对着干”的帖子在秦霍看来充满了人类对情感解读的权威和对家庭生活的智慧,他定了定神,在马爸爸家买了个账号,措辞发帖—— 《明明很爱恋人,为什么却总觉得不习惯?》 在里头,他细数了原上总是出现的那些让他既觉得温馨又觉得有些奇怪的行为,比如动不动温柔地亲吻额头,比如没人的时候非常主动且强势的牵手,比如明明个子不够高总是非常勉强也要做到的搂肩动作,比如有时候莫名显得非常霸道的情话…… 家里有阿姨和威风,两个人不太好意思经常腻在一起,偶尔有机会互相摸摸蹭蹭的时候,原上都会抱着他轻轻地啃他耳朵,一边啃一边用很性感很低沉的声音叫他小坏蛋小妖精什么的…… 秦霍一边回忆一边心里怪怪地蹙起眉,再看底下的回复,也都是非常清奇的画风—— 1l:“卧草如此有男友力的男友你还不满足?楼主不要赶紧把联系方式给我!” 2l:“秀恩爱死得快知道吗?感觉楼主甜蜜抱怨的口吻看起来真的好讨厌啊……” 3l:“小坏蛋……天哪,甜得我牙都掉了……” 4l:“QAQ看看别人家的男朋友,再看看我家这个看电影哭得埋头在我肩膀上的怂货……” 5l:“搂肩膀和亲吻额头表示保护欲啊,楼主的男友肯定很爱你,就是搂你肩的时候居然要垫脚……这个子太矮了吧……” 秦霍想象着原上看电影倚在自己肩头双眼发红脆弱哭泣的场景,不由有些嫉妒四楼,待看到五楼的评价,又抬头看眼在不远处办公的原上清隽修长极具美感的身材,有点不高兴地回复:“他不矮,有一米八几,是我太高了。” 让一米八几的男朋友必须要垫着脚才能揽住肩膀……秦霍的回复让不少人都颇为惊奇,于是接下去的主题顺利转变成了一米九几的女孩子得高成什么样。秦霍虽有些别扭,但为了解除疑惑,还是出面澄清了自己的性别。 话题从“一米九的女孩子66666”改为“233333原来是一对基佬”,终于有人一语惊醒梦中人—— “基佬怎么了?!基佬不是也分上下吗?楼主男友明显在把楼主当姑娘宠着啊!!他想艹你啊楼主!!!” 那个可怕的草字头让秦霍的手腕剧烈颤抖了一下,他难以置信地看向原上,对方听到这边的动静,忙碌中也抬起头来,带笑的眼神温和而包容:“怎么了?嗯?” 他想艹你啊! 他想艹你啊! 他想艹你啊! 秦霍盯着那张无害英俊的面孔几秒钟时间,迅速摇头。 原上像对待小孩似的,无奈又宠溺地摇头笑笑,又重新埋首工作。他看上去成熟又可靠,温和又稳重,浑身都散发出一种和年纪不相符的仿佛经历过时光淬炼的老成。秦霍想起“PG”那个总设计师普鲁伊特,平常看起来也是桀骜不驯的一个人,和原上站在一起时却莫名就变得小鸟依人了。 秦霍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画面,原上搂着自己的肩膀,一只手指轻佻地挑着自己的下巴,徐徐抬起。而自己则小鸟依人状依偎在他的怀里,因为电影的情节太过悲伤,难过地红了眼眶…… 天哪! 他不由自主地、由内而外地打了个寒颤。 ****** 原上哪里知道他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巴洛的制作团队送来了合同签订完毕后的第一份作品,一首风格有些现代的快节奏音乐,贴近舞曲风格,小样里时尚的节拍和优美的旋律果然不愧是大家出手,五秒中内,只凭节奏就抓住了原上的耳朵。 每个人的作曲风格不同,如果说原上是夏日正午明媚灼热的骄阳,那巴洛的工作室无疑更像是午夜神秘的月亮,快节奏又略带暗黑色彩的配乐有些非主流,也显得非常“酷”,在年轻人的群体里,一定会相当地受欢迎。 这种水平的编曲团队,纵然要价高昂,也不是谁都有能耐拿到他们的作品的,他们对合作者的要求也非常高,为了日后长久的愉悦合作,原上不打算糊弄他们,第一首歌,他必须挑选一个各方面都合适的艺人来推出。 工作室里已经签下的两个新人一个擅长弹唱民谣,一个风格缓慢安静,都不太符合这首歌时尚暗黑又要带点酷炫的要求,想来想去,除了江斜之外,原上只能想起吴晓越了。 江斜现在合约在名城手上,违约金高得吓人,且据说也在准备着出新歌,自己贸然登门寻求合作对谁都不好,说不定还会连累宋天恨屋及乌出手对付他。 吴晓越嘛……上次拍摄MV合作得还挺愉快的,原上想起他在参加《万物之声》时出色的表现,也觉得靠谱,就让对方的经济人带着对方来试了一下,没成想误打误撞,却挖掘到了一个出乎意料的好苗子,吴晓越别看瘦瘦小小的,声音却很浑厚,唱歌时爆发力也很惊人,更难得的是,他会跳舞! 而且不是那种夜店里跟着音乐胡乱扭动的“舞”,是正规的,从小开始学习的,功底深厚的现代编舞! 就连音乐部门的领导看到都惊了,啧啧赞叹:“就他这个脸蛋这个身材这个唱功,要是去韩国出道,估计早红了。” 日韩娱乐圈虽然在文化侵略这一方面非常烦人,但不得不说还是有相当多应该学习的优点的,他们的竞争更残酷,艺人在本国的工作态度也更严谨,尤其制作公司在编曲舞蹈包装上更新换代及其迅速,且不惜成本。 在这样残酷的丛林法则下优胜劣汰筛选出来的佼佼者们,才有机会摆脱暗无天日的练习生生活出头人地。顽强的意志、巨大的投资、再加上目光精准的投资人,被推向市场的商品自然都是最优秀的,最符合当下观众口味的审美。 舞曲合作的形式在很多音乐圈老艺术家们眼中难登大雅之堂,却不妨碍市场上为数众多的观众们喜爱它。 巴洛制作公司里除了优秀的编曲团队外,也有同样优秀的编舞团队,原上在计划书上删删改改,定了个合适的录制时间,然后决定将吴晓越塞进飞机里,先送他出国学习学习。 做完了这些,他关闭文档,目光落在电脑右下方。 进七月了。 渝水淼那部《江湖》即将杀青,《致命追击》也快拍到该进影视城的戏份了,时间真是过的开,转眼距离他醒来,已经过了一年多的时间。 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忘了来着…… 原上转念一想,记了起来,自己前段时间不小心看到了秦霍的身份证,生日好像就在几天之后? 哎呀呀,这个小坏蛋又要长大一岁了。 原上看着正襟危坐在电脑后头的对方宠溺地摇摇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秦霍余光好像迅速也瞥了这边一眼,随即脊背越发僵硬了。 被这仿佛是羞涩的小模样撩拨得心痒难耐,原上腹诽说要不是因为你力气大我现在就上去把你摁倒了,心中又有点发愁,秦霍这大高个子,这铁胳膊,这动不动就将人提起来抛上半空的能耐,和明显就是想占据主导地位的态度…… 不太好办啊。 不过可爱的男友要过生日,自己作为一个合格对象,但就得要买买买啦。下班时间,车开过市内某大型商场,“PG”专柜的橱窗陈列得高大上极了,原上脑子灵光一闪,突然开口:“等等,先靠边停一下!” 秦霍还在想自己下午在网上发的那个帖子,脑子里充满了网友们对原上“男友力”的夸赞和对方恐怕想艹自己的结论,因此菊花发紧,心不在焉,没有任何表示。副驾驶的木助理朝后看了一眼,见他没有拒绝,朝司机点了点头。 车门打开,看着原上下去的背影,秦霍脑海中飞速划过自己跟帖的某位网友对于“男友力”的总结,目前为止,好多项都和原上的行为对上了。这证明了在原上的眼里,自己并不是一个伟岸高大的男朋友,而是个小鸟依人的男朋友! 小鸟依人的男朋友!! 这一结论让秦霍脊椎都绷硬了,一整个下午,只要原上对他露出温和宠溺的表情,他就一边甜蜜,一边菊花疼痛。 原上下车,见他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不见动静,表情还绷得杀气肆意,眉头微挑,索性靠在门框上,比了个类似邀请的动作:“怎么不下来?” 对方斜倚着车门,在傍晚昏黄的天光中,面目美好得如同天神下凡。秦霍盯着那只举到自己面前的,瘦削白皙纤长的手,脑中却不期然闪过一句话—— “男友力第一条,出门下车下楼快你一步,然后转过身再绅士地牵着你的手。” 秦霍瞳孔微缩,伸长胳膊直接按住原上的肩膀,下车后站得笔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能更加高大一些。 木助理转过来,就看到自家老板杀气腾腾地站在原上跟前,摁着原上的肩膀,身姿笔挺,脖子老长老长,周身的气场里翻腾着一种类似于坐在谈判桌上面对对手时不容置疑的坚决。 “……”他暗暗站远了些,好可怕啊。 出停车场时有车开过,原上下意识站在车驶来的那一侧,微抬胳膊挡在秦霍胸前,护着他走。 “男友力第二条,走路时把你护在身后,自己走在靠近车流的那一边。” 秦霍的危机感又上来了,错身两步,直接挪到的原上的另一侧,在对方略有些迷惑的目光中面不改色地将对方挡在身后。 木助理看着他俩挤来挤去,推推搡搡,心中有些担忧,这不是要打起来了吧? “PG”店面空旷,衣帽饰品陈列得大气端庄。木助理看了眼透明展示柜里那对售价高昂到近乎恐怖的钻石耳环,无比庆幸自己找了个会过日子的女朋友,平常最多也就买点蒂凡尼,包包衣服也大多轻奢,不会跑到这种比断头台还要让人短命的地方。 原上让人从柜里取出枚流光溢彩的领带夹,在秦霍胸前比划了一下,问:“好看吗?” “PG”的首饰走的都是简约奢华的设计感路线,符合秦霍的审美,因此即便不明所以,他还是顺从心意地点了点头:“不错。” 原上愉悦地将领带夹递给导购,同时在钱包里摸出张信用卡:“帮我把它包起来吧。” 目光落在那张深褐色的卡上,秦霍心脏狠狠一突,眼前浮现出了那句加大加粗,重点飘红的大字—— “你们上面那些男友力都算个屁,男友力的终极就是买买买啊!喜欢吗?随便买!!” 他下意识伸手从即将离开的导购手里将原上的信用卡抢回来,同时掏出自己的钱包:“刷我的卡。” 这怎么行?谁听说过买生日礼物让寿星公出钱的?原上当然不干,坚持要自己付账,秦霍不擅长在大庭广众之下纠缠,争不过他,看着导购小姐回去结账刷卡时婀娜多姿的背影,汗都快急下来了,赶忙招呼来一个人,打开饰品柜把里头的东西朝原上身上比划。 手镯?好看!包起来! 袖扣?好看!包起来! 领带?好看!包起来! 钱包?好看!包起来! 刷卡刷卡,随便刷,只要好看,全都包起来! 滋啦滋啦的打单声中,机器里拖出长长的一片明细,十余个大大小小的包装袋放置在柜台上,整座店都因为这位难得一见的豪爽客人忙碌了起来。秦霍直至收回卡,才在内心中长出了口气,只觉得自己之前那些日子一寸一寸丢失的领地,今天好不容易抢占回来了一些。 原上回来的一路都在莫名其妙,刚才刷卡的时候,原上分明在对方眼角眉梢捕捉到了明显的愉悦气息,他很少跟秦霍逛街,没想到对方看起来冷冷静静的,私底下居然那么喜欢买东西。 他转过头,看着司机和木助理手上提满的东西,目光中的惊奇片刻之后又被无奈取而代之。 算了,他跟高兴就好,大不了以后拼一拼,多赚点,男人赚钱,不就是为了给家人花的吗?爱买就买吧。 木助理全程处于眩晕状态,抽空看了眼手上的被订成小册的发票单据。 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 艹! 回忆起自己中午那个发了奖金后立刻喜气洋洋买给女朋友的两万块的包包,他膝盖一软,险些跪倒在路边。 为什么两个男人要无缘无故互相往死里买买买啊!? 要不是知道秦董是个恐同,他一定会觉得这是一对可怕的基佬啊!!! ****** 领带夹在灯光下绽放出璀璨的光芒,秦霍佩戴着它,西装笔挺游走在宾客群里。 “秦董,生日快乐啊。” “祝秦董您身体健康!” “秦董生日快乐,领带夹很别致。” 秦霍对这位说话颇有眼色的小艺人举了举杯,对方立刻激动得红光满面。他的生日会,当然不可能普普通通地过,四海集团每到这天都会组织一场盛大的聚会,家人、员工、合作伙伴,这场社交宴会在娱乐圈里,已然算是每年不容错过的一场盛举了。 平日他只在顶楼办公,和艺人接触的机会少之又少,每年到这个时候,才基本能直观了解到四海约签的规模。满场从老牌巨星到当红小花鲜肉,堪称星光璀璨,几个平常就没什么正形的老股东看得眼睛都直了。 “秦董,果然还是您面子最大呀。”一个年逾七旬,一看就在某方面已经力不从心的老股东举着酒杯暧昧道,“有钱又年轻,典型的钻石王老五,你看咱们公司这些个漂亮姑娘,为了吸引你的注意,恨不得衣服都不穿了!” 公司内部都多少知道他反感同性恋的事儿,男艺人不敢乱作妖,只有满场长裙飘飘,乳沟随处可见。 秦霍扫了一眼,没看到想看的那个人,兴致缺缺,对几个凑上来的女孩也爱答不理。 直至有人开口:“秦董,您的领带夹好漂亮啊,在“PG”买的吗?” 秦霍这才正眼看向对方,指腹在璀璨的钻石上轻轻抚过,他垂首落下目光:“朋友送的。” 得到他如此郑重的回复,原本很尴尬的女孩们儿纷纷都雀跃起来,不远处坐了好久冷板凳的周展嚣看到这一幕,不由得撇撇嘴。 “你还撇嘴!”周母抬手给了他后背一巴掌,“你什么时候能跟你表哥学学,把心思放在女孩子身上,别跟那群男明星再鬼混了,也让我省心一点!” “可我喜欢男的能怎么办?女的我也喜欢啊,没有喜欢男的那么喜欢而已。” “还敢说这种变态话!”周母气得面颊绯红。 周展嚣苦着脸撒娇:“这怎么就变态了嘛!” “喜欢男的,还比喜欢女的还要喜欢,这不是变态是什么!”周母拉着儿子的耳朵,又舍不得用力,放柔声音低声怒骂。但话音刚落,便听到背后传来外甥低沉又冷酷的声音:“姨妈。” “你来得正好。”周母知道外甥一直以来对儿子玩儿男明星的态度,顿时来了底气,“你弟还跟我顶嘴,说喜欢男人不变态,男的跟男的在一起不是变态是什么?” 她正等待附和的声音,没料到秦霍竟然半晌没给回应。她回头看去,自家外甥板着脸举着酒杯气质照旧寒气迫人,对上自己的目光后,轻轻咳嗽了一声:“也不能一概而论。” “……”周展嚣都闭上眼在等着挨打了,闻言眼睛腾地睁大,眼珠子都险些要脱框掉出来:“……哥!?” 对上表弟惊奇而玄幻的目光,秦霍想到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也有些纠结,顿了顿才接着说:“我翻过专业文献,里面说对于同性相恋这一现象需要抱着理智平等的心态对待。择偶标准都是比较私人的,外人确实不应该过多去干涉他。” “????”周母盯着秦霍的脸,从眼神到表情都写满了难以置信。 “哥!!!”周展嚣未曾想过此生竟然能从自己可怕的表哥嘴里听到如此感人肺腑的理解,顿时感动得更不能跪下来抱着对方的大腿亲吻脚趾,热泪盈眶地呼喊,“哥!你就是我亲哥!!” 周展嚣想来抱胳膊,秦霍皱着眉头躲开了。 余光里大门方向突然亮起了一道璀璨的光,闪得他下意识转头看去,视线中,原上从门外款款踏入,身姿笔挺,气场迫人。 对方和渝水淼一道进来,脸色称不上愉快,但瞬间就捕捉走了秦霍所有的目光。 从头到脚,从内到外,秦霍深深地呼吸,对方没有一处地方不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但还不等他跨步朝对方走去,身边的周展嚣便猛然迸出一声低呼:“卧草!哥!你快看!我男神来了!!” “……” 秦霍略微松快的脸色一点一点崩了起来,缓慢地转头,目光落在丝毫不掩饰惊喜的周展嚣脸上。 以为自家表哥已经能理解自己性向并因此感动无比的周展嚣:“???” 手边没有鞭子,秦霍冷静地考虑,在这个地方解开皮带打人这一做法是否可行。 作者有话要说:  周展嚣:“哥!你不应该干涉我的择偶观!我要追求我男神!” 秦霍冷静地解开皮带。 第63章 跟周展嚣一样欠操的小东西 原上勉强挂着笑,眼神仍阴郁得吓人,渝水淼反倒转过头来安慰他:“生什么气啊,咱不生气,咱家大业大的,又背靠大山,犯得着去怕宋天那种疯狗?” “早知道不告诉你了,动不动就生气,怎么还跟小时候似的?” “观儿?观儿?咱不气,不气哈。” “怪我嘴贱,早知道就不告诉你了。” 见原上仍不说话,他前后左右绕着哄,一张老脸也腆着笑,把旁边几个原本想上前打招呼的小明星吓得不敢上前。原上叹了一声,轻声道:“那么多人看着,你多少注意点。” “丫算个屁,搭理他们呢!”路过餐桌,渝水淼取了个盘子,朝里头夹了好些水果,原上签了枚塞进嘴里,咀嚼时不由又叹了口气。 抄袭事件虽然尘埃落定,宋天也迫于压力出来道了歉,结局看上去似乎皆大欢喜,但结仇也是真的。宋天丢了个大人,赔了媳妇又折兵的,任谁都能看出他的不服气。现在余波未退,风口浪尖,迫于审判结果和民众的目光他不敢对原上和四海集团直接干什么,之前那些参与了抄袭事件,并在事件中为原上站队的人就成了他宣泄怒气的出口。 吴晓越最倒霉,开始时直接被封杀,宋天为了泄愤,根本不计成本,用的是伤敌一百自损八千的死亡式攻击。简单一些解释,就是拼命塞钱,用塞钱的办法,将吴晓越所有的工作,不计好坏,都给抢到自家艺人手上。他也是很有精力,不仅仅吴晓越本人,和吴晓越相关的,甚至在封杀行动开始后帮助过吴晓越的那些,统统都逃不过他的手段。 这种神经病原上简直此生仅见,对方的价值观他也完全无法理解。宋天看上去很有钱,名城也资金丰厚,可公司至今舍不得为旗下艺人专门打造一个独属于公司的,不用来四海租借的高端专业录音棚。项目资金不计成本地投在营销上、炒作上、包装上,就是不投在制作上,宁愿抄袭之后拿钱走关系买门路,几百万说砸就砸。你说你那么有钱,当初不能去跟专业的靠谱的编曲制作团队合作么? 他是个赤诚的制作者,对市场仍旧抱有美好的期望,秦霍当时听到这个问题,却只是无奈地给他算了笔账。 以名城为汤闵出的那张《展翅高飞》的专辑为例,对外宣传的上千万制作经费(当然加上走司法程序的费用后就远远不止了),实际最终只有不到两百万真正花在制作上。八百万的营销费用,足可以将这张专辑宣传得人尽皆知,可假如把这八百万用来编曲谱曲录歌拍MV,却未必能收到如此好的市场反馈。 抄袭作品比原创佳作来得轻松便宜,又糅杂了大家之长,等同于优秀之作的结合体,让观众们觉得出色是理所当然的,既然花更少的投入同样能办到这件事,投资商们又为什么要跟自己的资金过不去? “名城的抄袭纠纷这几年从没断过,像你这样死扛的是少数,大多数的人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最后都只是不了了之。一本万利,又没有后顾之忧,名城这些年尝到了不少甜头,业内有几家小企业,作风也在慢慢朝这方面靠拢了。” 秦霍的声音低沉而怅惘,却让原上觉得无比的憋屈,但事实证明宋天确实有恃无恐,在原上解决了吴晓越的困境之后,渝水淼也成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从抄袭爆出,原上下场那天起,渝水淼就公开摇旗呐喊,并带动了他身边一票的老艺术家支持原上。可以说这件之所以能在最后惊动党报,且在一直被打压的情况下从未停止发酵,他和那批老艺术家的义愤填膺起到了极大的作用。 双方一直是合作关系,名城手上还捏着《江湖》三分之一的投资,宋天刚开始时简直难以置信,也试图威逼利诱渝水淼不要去蹚这趟浑水。只是原上被欺负,渝水淼掐死他的心都有了,能听他的才怪呢。 宋天连连吃瘪,估计怀恨在心,渝水淼在导演界有人脉有地位,他不敢直接动,现在《江湖》杀青,进入后期制作,这人便开始作妖了。 先是要求剪辑剪掉原上的全部戏份,被渝水淼及时发现没能成功,而后又在音乐上做文章,强烈要求换掉原上为《江湖》作的那首纯音乐。 发行方的计划他也一度干涉,眼看着定档日期一天天接近,电影的后期效率却大受影响,假如赶不上原定的国庆上映,不说节假日对电影票房的助力有多少,光只那些被跳票的观众,一人一口唾沫也够骂死《江湖》了。 宋天这杀敌一百自损八千的招还没玩够,他投资份额不低,这么做明显是为了恶心人。其实想想也是,《江湖》品质在那,不论什么时候上映,肯定都是不会亏本的。名城再怎么折腾,这部电影最多也就是不赚钱,却既能针对让他不爽的渝水淼和四海集团,又能借此表明自己的态度—— 他虽然败诉,可能耐却一如既往,跟他作对的就没钱赚。所以后想跟原上合作的,最好还是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再说。 渝水淼拍《江湖》时那种累得精疲力竭却不减意气风发的状态原上记忆犹新。沙漠里拍夜戏群戏苦得身体都在抗议,吃饭米粒里夹着沙,水源稀缺没法洗澡……这么个跟自己同样锦衣玉食长大的小少爷,却一句抱怨都没有,成天只拿着自己那台扩音器,在剧组里跑来跑去地工作。 渝水淼有多爱这部电影,没人能比跟他一起长大的原上更清楚了。 思及此,原上目光阴沉,听着渝水淼还在那絮絮叨叨,头顶一声低沉的呼喊,抬起头,人群朝两边分开,让出一条小道,秦霍紧盯着他,从路的那一头徐徐走了过来。 这事儿秦霍肯定也是知情的,原上立刻意识到对方前几天为什么突然又开始工作忙碌到需要加班到午夜,可即便如此,还是不肯跟自己透露哪怕一点点。 傻到家了……这小孩真是。 他放柔目光,胳膊立刻被旁边扯了一下,渝水淼紧张兮兮地问:“你对他还没死心呢啊?” “……”想起自己还没来得及把自己已经跟秦霍在一起这事儿告诉好友,大庭广众之下,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能咳嗽一声,故作正经地回应:“秦董,生日快乐。” 这几天双方都忙,没什么机会碰面,一起买回的生日礼物是原上前一天抽空放在对方枕头底下的。现在佩在身上,果然和想象中一样好看。 “谢谢。”秦霍也停下脚步,隔着礼貌的距离目光远远看他,众目睽睽,他不得不克制自己想要靠近的冲动,佯装出一副双方只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假象。 晚宴上到处都是公司的艺人,圈内竞争激烈,更不乏混进来的狗仔,要被人看出点什么,终究是一大隐患。 目光扫过原上身边正用愤愤的视线盯着自己的渝水淼,他不由又想起在机场发生的那起争端,心里琢磨着这家伙怎么又在粘着原上?眼神也跟着凶恶了起来。 嘿,你他妈还敢挑衅?! 渝水淼专治各种不服,见状横眉竖目。这地方位处偏僻,呆的都是些没什么分量的普通艺人,眼见着秦霍从众星云集的包围圈里出来,还顺带搭上渝水淼这么一位同样大龄未婚事业有成的优质王老五,苦于无缘接近的小明星们顿时都兴奋了起来。 这俩人不论是谁,但凡抓一个到手里,那都是无穷无尽的资源和饭票。四海集团董事长夫人的位置空缺已久,渝水淼这位名导的另一半也炙手可热,财帛动人心。 最难得的是这两个平常性格都出名不好的王老五今天看起来心情还不错,渝水淼不必讲了,从进会场开始就一直在跟身边的原上笑眯眯说话,还主动取水果给人家吃,气质反常温和,就连平日里气场动辄能冻死人的秦霍今天表情都可见地放松,许多人跟他打招呼都得到了回应不谈,聊天时偶尔摸着领带甚至还能露出几个笑脸。 今天是什么黄道吉日啊,这也太难得了。 原上年纪太小,且最近跟名城闹得挺难看,前途未卜,难以被现实的大姐头们看在眼里,没来得及说几句话,就被纤细妖娆前凸后翘姑娘们给挤了开。 站在包围圈外,他看着秦霍和渝水淼不动神色却隐含激烈的眼神交锋,这俩人刀光剑影到甚至顾不上自己,反倒叫另一位混不吝的家伙钻空子冒了出来。 “嘿,原上。”周展嚣递了支酒杯过来,还是那副一如既往纨绔贵公子的形象,语气暧昧,“好久不见,你和以前真是大不一样了。” 这话倒真是发自肺腑,原上这会儿看上去和当初跟他谈恋爱那段时间说是天差地别也不为过。周展嚣喜好其实挺单一,不论男女,都爱年轻漂亮瘦削纤细的,原上从前那个外表,除了娘了一点之外,简直就是他的天菜,细瘦可怜白白净净的,又面目姣好,即便因为对方异装癖这种原因分了手,周展嚣每每想起时却仍旧止不住地惊艳,这种情绪在得知原上的异装癖和娘娘腔只是假装出来为吓退自己的真相后上升至巅峰。 做梦都梦到破镜重圆,周展嚣一度以为这只是求而不得生出的执念,因为在此之后,他选择对象仍旧是从前那个标准。可直至原上成名,一天又一天地出现在视野中,周展嚣心中一直以来坚定稳固的信念却轻易受到了动摇。 高大、成熟、睿智、稳重,瘦削而不瘦弱,气场也强大锐利,他每一次都能抓到原上令人欲罢不能的魅力,并沉迷其中,喜好标准什么的,在对方面前瞬间都变得不重要了。 这就是爱啊,为了爱连他妈口味都能变重…… 周展嚣把自己感动得不行,又想到自己前段时间狂买对方专辑,和为求能见对方一面在自家表哥楼下蹲点被保安驱赶之类的经历。面前本就英俊出色的原上仿佛浑身都镀上了一层金光,周展嚣觉得自己大概是恋爱了,竟然会如此长久地钟情于一个男人,原上骑在身上目光锋利一拳挥来时凶狠的表情也成了心口的朱砂痣。感情之路上的阻力会变成推动情感坚定的推手,而男人往往又在失去过后才能学着成熟和珍惜。 自家表哥的那顿鞭子,和原上处心积虑策划的分手,统统成为了周展嚣越来越欲罢不能的理由。 他炽热的目光看得原上高高挑起眉头。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小子是秦霍的表弟?分也分了,打也打了,看对方这样子,是还想撩骚?皮够厚的啊。 回忆了下对方平日里的行事作风,站在兄长的立场,原上心想着是该再打一顿了,脸上的笑容漫不经心:“周总记性不错。” 来了!来了!傲慢不屑的样子都那么好看!周展嚣难以自持地沉迷在了他的微笑里,半晌后才咽下自己口中的酒,目光有些悲切:“你还叫我周总?非得这样吗?当初打也打过了,还躲了我那么久,难道分手之后连朋友都没得做?” 原上被这句话提醒,这才想起原主跟他还真谈过几天恋爱的事情来,虽然没什么实质性的接触,可结合上现在他俩本质的伦理关系,还是不免凌乱了几秒。 周展嚣见他不答话,还以为原上陷入了什么虐恋情深的剧情,顿时更加来劲,吃错药似的开启了深情模式:“原上,你还没原谅我吗?” 原上咳嗽了一声,努力想把话题拉上正轨:“什么原谅不原谅的,周总你言重了,我们的关系还不到那份儿上吧?” 周展嚣一脸心痛:“你说这种气话,就证明还没有原谅我。” “原谅了原谅了!”原上哪里敢跟这缺心眼辩论这个问题,索性干脆地点头成全对方,本以为周展嚣总该满意了,却不料对方脸上却露出一个悲伤的笑容:“那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原上木然地与他对视。 周展嚣却完全陷入了表演中,用他小小的面孔表演出了“纠结”“悲伤”“感叹”“犹豫”等等等等淋漓尽致的情感,爆发力甚至赶超一众影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双手握住了原上的手,直往自己心口处拉。 原上下意识挣脱开,且反击的力度将他推得朝后结结实实踉跄了一下。 周围好些人注意了过来。 周展嚣脸上换上了悲伤又难以置信表情,目光中的深情浓重到几乎要流淌出来,他不惧艰险,被推开后再次勇敢尝试,几步靠近原上,要再次去抓原上的手。 原上忍无可忍,开始按捺揍他的冲动,周展嚣却一点也不怕被人围观,嘴上还在恳切地说:“我会珍惜你的!再也不会犯同样的错误了!我会一心一意好好对你,不出去沾花惹草,你相信我一次!相信我一次啊!” 原上躲闪的动作突然停下,周展嚣终于如愿抓住了那只手,温暖的皮肤相触的那一瞬间,无数美好的感觉涌上心头。成功了吗?打动原上了吗?他感动得想要跪下唱哈利路亚,又想抱着原上接一个破镜重圆的吻。周展嚣热泪盈眶,胸口翻滚着复杂的情绪,身体几乎要被庆幸和后悔的情绪纠缠撕裂,他扑身上前,想要拥住自己失而复得的爱人…… 后颈一痛,身体发轻,双脚不由自主地踮起来,继而离地。 原上被捏住的手得以重获自由,默默地看着那个只靠臂力就能钳着周展嚣的脖子将人提到半空的高大男人。 被这边的动静打断了和渝水淼的眼神交流,秦霍现在的目光阴郁得几乎要滴出水来,假如非要问他现在是什么样的感受,那大概跟屌被踢了一脚心情相去不远。 “CNM!”渝水淼也怒了,揪着周展嚣的衣领臭骂,“你他妈想珍惜谁?你他妈一心一意对谁?借你个熊心豹子胆再说一句试试?!!臭癞蛤蟆还想盯天鹅肉,去你妈滚远点吧!!!” “嗷!嗷!嗷!!”力气那么大还敢当众这样对自己的人世上找不出几个,周展嚣疼得不行,双腿扑腾着求饶,“哥!哥!你放下我!!!” 周围的人都开始窃窃私语,秦霍低声道:“失陪了。”然后照旧保持钳住周展嚣后颈的动作,将人拖离会场,提到了偏僻的卫生间。 卫生间门砰地一声关上,脖子上一股大力,周展嚣凌空而起,直接划了个半圆,哐的一下撞到墙上,再贴着墙壁滑落下来。 捂着脖子抬不起头来,周展嚣一阵咳嗽,余光里看到秦霍锃亮的一双皮鞋由远及近,刚才被情感控制后变大的胆子突然便萎了,回忆起刚才的场景,也知道自己闯了祸,顿时嗷嗷叫着求饶—— “哥!哥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下次再不敢了!!!!” 秦霍靠近的脚步一顿,冰冷威严的声音从头顶砸下来:“你错在哪?说说。” “我我我我我……”对方的气场如同泰山压顶,濒死的境况下周展嚣头脑开始飞速地转动,“我我我我我不应该在那么多人面前纠缠原上!我不应该把动静闹得那么大!我没有考虑到别人会怎么看他!我只顾自己倾诉,我太自私了呜呜呜呜呜……” 开始时是为了脱罪,后来想着想着周展嚣当真愧疚了起来,趴在地上开始呜呜大哭。今天是他哥的生日宴,会场里都是公司的人,他大庭广众之下对原上这样表白,万一让原上受人非议可怎生是好?这样想着,他越发后悔,悔得肠子都青了,又觉得自己爱的真是艰难,真是委屈! 想到原上到场之前秦霍对母亲说的那番话,周展嚣心中对这个冷酷的表哥油然生出一股浓浓的亲密感来,要不是对方阻止得及时,自己继续下去,恐怕真的会对原上的名誉酿成无法挽救的损害! “哥!!!谢谢你!!!”周展嚣嚎叫着扑上去抱住他哥的西装裤腿,嗷嗷大哭,“我太幼稚了!考虑得太不周到了!!明明那么爱一个人,却给他反倒造成了困扰!!我会改正的!我会学习的!!我会努力给原上幸福的生活的!!” 秦霍一脚踢开他,神情冷静开口:“你再说一遍,你要给谁幸福的生活?” 周展嚣嚎哭的声音顿了顿,转变为可怜的啜泣声,一抽一噎地擦眼泪,朝他哥表忠心:“哥,你放心吧,我以后会改的。我会定下心好好跟原上过日子,再也不出去鬼混了。” 让一个热衷游戏人间的花花公子说出这样的一句话得是多么的不容易啊!周展嚣自己都佩服自己。他想起表哥和母亲之前威逼利诱让自己走回正道的那些话,一时间心中壮志凌云,豪气万千。他抬起头来,想和自己外表冷酷其实通情达理令人敬佩的表哥交换一个坚定的眼神,再来个give me five,但擦干眼眶中模糊了视线的泪水后,却在对方脸上看到了一个堪称狰狞的表情。 秦霍:“呵。” 他抬起胳膊,缓缓上行,落在了自己的皮带上。 周展嚣:“!!!!!” “嗷!!!!哥!!!!我错了!!!!” pia—— “嗷!!!哥!我说错什么了!!你告诉我啊!!!!” pia—— “嗷!!!嗷!!!!嗷!!!” 哐当—— 门内激情四射(?),原上侧耳倾听片刻,给自己叼了根烟。 “又抽烟!又抽烟!吸烟有害健康,抽死你算了!”渝水淼一边伸手在他打火的时候替他挡风,一边嘴上喋喋不休地教训着,里头鞭子啪得一声响,传来周展嚣一浪高过一浪的嚎叫,听得他浑身为之一颤,脸上又露出艰涩的表情。 “观儿啊,咱要不还是算了吧,咱找谁不行,非得找这样的?”刚才周展嚣告白的动静那么大,渝水淼也气得想捏死那小兔崽子,可说来说去也只是想想而已,哪跟秦霍似的,还真就说打就打? 想起自己前段时间查到的一些秦霍毫不遮掩的对同性反感的事迹,他心中越发担忧,原上喜欢谁不好,非得喜欢上这么个恐同…… 原上闲适地靠着墙,徐徐吐出口中的烟雾,闻言轻笑一声,垂着头抬目,水光潋滟的眸子睨了渝水淼一眼,有意逗他:“我就喜欢这样的,带劲儿。” 里头周展嚣又嗷了一声,愁得渝水淼头发都白了。 原上听着鞭声,幻想着秦霍抽人时冷酷的神情和利落的动作,幻想得都快硬了。他抽完一根烟,又给点上一根,焦躁的火苗从头到脚在燃烧,让他喉头干渴,忍不住舔舔嘴唇。 兜里的手机一阵轻微的震动,打断了他的遐思,原上动作一顿,烟叼在嘴里,掏出电话来,眯着眼接通它,声音因为暗哑,听上去甚至有些沧桑。 “喂?” “喂?原上?”电话那头传来商树略带焦急的声音,“你有空吗?咱们新盖的拍摄棚让人给砸了!” 热辣的火苗一下焦灼起来,原上站直身体,不动神色,目光却渐渐加深:“怎么回事?” “新棚子前几天就遇到好多找麻烦的,一会儿说检查消防,一会儿说检查安全规范,每次一检查就检查老半天,不让演员正常拍摄。”商树道,“新棚子刚搞的,哪有那么多问题啊?全影视城也只有咱们每天都被查,不过一直挑不出毛病,倒也没什么。结果下午突然涌进来一帮人,什么都不说见东西就砸,砸了一个多小时,刚刚才走……” 原上打断他:“人没事吧?” “人没事,摄影机我护住了也没事,就是很多道具都烂了。”商树迟疑片刻,又小声说,“我问了那帮人到底想干什么,领头那个临走之前说……你知道。” 知道,怎么不知道? 国内结了仇的,又敢这么肆无忌惮的对家真没几个,只是没有证据,自己确实没法拿对方怎么办。原上心中奇妙地镇定着,欲求不满让他的怒火现在前所未有地膨胀,他甚至有那么点想笑,宋天的那些手段,单拿出来看,可真够不入流的,跟小孩子过家家似的。 上不到想上的人,雄性本能无处发泄,门后传来的鞭挞声和哭嚎声让他血液中施虐的欲望前所未有地高涨。原上扯松领口,舔了舔嘴唇,一双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来,内里闪动着兴味的光芒。 阴魂不散,调皮捣蛋。 他突然有些想整整宋天这个跟周展嚣一样欠操的小东西了。 作者有话要说:  原上=霸道总裁 宋天=欠操的小东西 宋天:excuse me? 第64章 名城影视恐面临大批诉讼 “啊————” 周展嚣经常被他哥揍这种事在四海集团上层里不是秘密,会场内的人都有志一同地不朝这看,宴会照开,酒也照喝,只是秦霍这位主角突如其来的怒火,让诸多姑娘们默默将自己晾了半个晚上的胸脯拿手掌盖上了。 “儿子哎!儿子哎!” 远处忽然一阵惊呼,一小帮人簇着个略有些丰满的老太太快步跑了过来。老太太暗红的缎面旗袍,浑身珍珠翡翠,雍容得不行,却脸色煞白,一边跑一边捂着胸口。 原上将嘴上叼的烟取下摁熄,侧目打量她,想起秦霍之前曾经和他提起过几句的家庭构造,大概猜出了这就是秦霍那位仅存的母家长辈。好可惜啊,自己没有姨妈,也就没有弟弟妹妹那些,原上还是很羡慕秦霍的,尤其在听到他揍周展嚣的动静后,越发叹惋自己没有这样可以管教的小辈。 里头鞭声不停,听得原上浑身发烫,骨肉都快烧着了。 周母根本没空去在意别人,听到儿子又被他哥揍,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也不嫌脏,扑在男厕所门上使劲儿地拍门:“霍霍!?霍霍!?快别打了!先别打了!?弟弟惹你生气了是他的不对,可你这样打下去,是会出问题的啊!!!” 里头凄惨的嚎叫声停顿了片刻,紧接着又抽了下鞭子,周展嚣在里头声嘶力竭地呼救:“妈!妈!!!” “霍霍!!”自家这个外甥从小就不好对付,周母一点办法也没有,也跟着哭出声来,转头朝陪在身边的集团高管无助地问,“这可怎么办啊?再打下去,万一打出人命……你说说这叫什么事儿!?那臭小子到底干了什么了?把他哥气成这样!” 高管张了张嘴,眼神发飘地朝不远处靠墙站着的原上那扫去一眼,周母循着他的视线,一眼对上了原上黑暗中熠熠生辉的那对眼睛。原上这张面孔辨识度相当惊人,基本属于过目难忘的级别了,上一次周展嚣挨揍挨到进医院,周母便去查过那位把他儿子迷得七荤八素的仙尊是何方神圣,现下的原上虽然和她当时看到的视频照片里的年轻人略有不同,她还是立刻认了出来,再结合过来前听到的那些只言片语,哪儿还有不明白的? 自家那个没出息的臭小子不长情就罢了,长情起来,竟然就认死了这么个人么?周母一时简直不知道自己该高兴周展嚣定心还是生气让他定心的是个男人,站在母亲的立场上,又不免迁怒原上几分,张嘴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眼泪哗啦啦朝下淌。 对方一个女人,又是个年纪够做他这辈子身体妈的老太太,哭得这样稀里哗啦,原上心中恻隐,对上一众目光,只能上前,伸手叩了叩卫生间门,低声说了声—— “老秦,开门。” “没用的……”陪在周母身边那位高管想说别尝试了秦董生气起来不发泄完谁的面子都不会给的,便听鞭声和呼痛声同时一顿,两个呼吸的时间,“咔哒”一声,那扇周母怎么敲都敲不开的黑色大门悠悠打开了一条细缝。 “……” 在场诸人包括周母在内一时都没能反应过来,眼见着原上推开门,迈步进去,蹲在墙角的周展嚣看到他后嗷嗷大叫:“原上!里头危险!!你快出去!!!!” 话音未落,脖子一紧,原上冷着脸上前抓住了他上衣的后领口,直接将他朝外拖去。 周展嚣就跟小鸡仔儿似的被他面朝天拖行,外头诸人看他如此粗暴的动作,吓得叫声都尖了,原上一句也听不到,只在路过秦霍身边的时候,侧目看了对方一眼。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看到秦霍发脾气,以往对方拉个脸挂个表情的“生气”,对比现在周身暴戾的气场简直都成了小儿科。秦霍余怒未消,却没有阻止他带走周展嚣的动作,只站在旁边,靠着洗手台低头摆弄自己手上的皮带。他垂着首,外套被脱掉随意丢在了旁边,领带放松,袖子挽到了手肘的位置,衬衫领口也解开了几颗,被身上的薄汗打湿,紧贴在身上,隐约透出麦色的皮肤和健壮的肌肉,还有手臂手背脖颈上那些暴起凸出的青筋。难得的衣冠不整,让他看起来就像一匹桀骜不驯的野马,性感得一塌糊涂。 原上在面前停顿了几秒,秦霍没有抬头。 他在原上敲门的那一刻就后悔了,那些拼命在对方面前表现出的温和柔顺现在都成了枉然。原上会怎么看他?会跟公司里那些惧怕他的员工一样吗?他甚至开始自暴自弃,不敢面对对方的表情,好在原上只是停顿了片刻,就很快继续朝外走去。 走吧。都走吧。 原上在一众企盼的目光中将周展嚣拖到了门口,然后—— 手臂一挥,将他丢出门去。 周展嚣被丢得茫然趴在地上看过来,外头等候的一大帮人心急火燎地扑上去接,周母见他这样粗暴,瞳孔一缩,张嘴刚想叫:“你————” 砰地一声,卫生间的门又在眼前砸上了。 原上没出来。 “……” 周母眨了眨眼,这几个意思这是? 周展嚣也反应了两秒,也开始大叫:“危险啊————” 卫生间里恢复了安静,秦霍一时没发现原上还留在屋里,装出的冷漠和镇定在关门声响起的那一刻便崩塌了。他长长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看了自己的手心一会儿,将皮带丢在地上,转身打开水龙头洗手。 镜子里的身影一晃而过,身后突然压上了一道重量,秦霍被掰得屈膝,后颈一疼,原上咬着他脊骨上方的皮肉,热辣的呼吸喷洒在耳根和发丝处,一手在胸腹上胡乱地摸索,朝下探去,声音仿佛野兽从喉咙里发出的低吼:“让你勾引我……” “???”饶是秦霍这样强大冷静的脑回路也没能立刻反应过来,等意识到不妙的时候,裤子已经被迅速解开了。西裤离开了皮带的束缚,脱起来极其容易,原上一只手摁在他的后背上,将他朝洗手台压,一手在他屁股蛋上使劲儿打了一下,然后动手扒内裤,火热的胯部还时不时朝他腿上撞,眼里的火光几乎要具象成形。 屁股上那一记痛感让秦霍脑子瞬间清醒了,他下意识反击,原上那点力气在他面前实在是有点不够看,手臂一撑一抓,他便将背后那只肆虐的小狼狗给抓了个满怀。 原上怒极,欲求不满又心有不甘,焦急地张嘴去啃他脖子耳朵,热烫的手拼命试图去抓秦霍的屁股,反被肋下一双力道惊人的大手扣住,轻易举离了地地面,搁在了洗手台上。 抬手,关水。 与平息的水流声一并响起的,是秦霍强自忍耐的低沉嗓音:“谁勾引你了?” 原上两只腿拼命地扑腾,试图挣脱无果,只能抱着秦霍的大脑袋在他脖子和肩膀上使劲儿啃咬,手胡乱摸索,嘴上一声声地骂:“你这个#@%#……” 仿佛推倒了理智里什么摇摇欲坠的东西,秦霍这时候什么都不想去想了,只想把自己怀里这个热情奔放的家伙按倒在地上,大战三百回合。 “艹!!!!”原上怎么可能让他如意,在被按倒脱裤子那瞬间就开始反击,门外敲击声一阵接着一阵,他俩却谁都没有停下,眼里和心里只有对方,和不顾一切也要将对方压倒的念头。 里头叮铃哐啷一阵响,时而又响起脏话,听得外头众人全都心惊胆寒的。完全没预料到事态会朝这个方向发展的周母已然懵了,茫然地看着身边同样束手无策的儿子:“这这这……这怎么回事?那个原什么,原上?这是跟你哥打起来了?!” 一旁一直作恭敬状的两个高管闻言侧目,同时听到里头原上一声清晰无比的“滚!”,顿时心中对原上竖起了敬佩的拇指,崇拜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不是吹,能跟秦霍当面针锋相对的角色,那么多年他们也只见了这一个。 见儿子神情严肃,周母怔愣片刻,看向卫生间大门的方向目光也变得不一样了。以她正常的思维,完全无法想到里头引发各种碰撞骂声的真正原因,结合刚才周展嚣被打的事情,在她世界观中最贴切的解释,那就是原上在为周展嚣出头。 为了给自家儿子出头,还跟秦霍直接打起来了。 对比刚才被丢出来唉唉叫的自家儿子,原上的形象一下被拔高了数百米,显得既有担当又不乏勇气。周母虽然年纪大了,却也是女人,女人在什么时候,都会喜欢有担当又有勇气的男人的。她心情一时间复杂极了,充满着对自家外甥的担忧和对原上的担忧,这其中又囊括了对原上些许的欣赏和对自家儿子怂包形象不甚鲜明的鄙视。 刚才她听到的消息,分明是自家儿子在纠缠原上。 可原上现在,还是为这个小兔崽子和秦霍正面扛上了。 这要是个姑……周母甩开脑中的违和感,纵然很不情愿,还是不得不换了个思路自家儿子要是个姑娘该有多好啊,这样有担当的追求者,嫁给他自己这个做妈的也能放心了…… 一直以来对原上抱有的不太正面的印象此时轻易地发生了扭转,周母定了定神,想到自家外甥那暴躁的脾气和天生大力,还是觉得当务之急,让他们停手要紧。 “撞门。”思及此,周母退开两步,让出位置,斩钉截铁地作出了决定,“不能让他们再打下去了。” 渝水淼已经快她一步,领着一队安保穿过会场跑了过来,找钥匙的找钥匙摸工具的摸工具,众人正准备暴力入室,咔哒一声,门从里面自己被打了开。 原上发型凌乱,衣冠不整,衬衫上半边的纽扣几乎都崩干净了,露出大片白净又肌肉分明的胸脯。他脸色阴沉,双眼微眯,表情和气场酝酿着浓浓的一触即发的紧张感,对上门外神情各异的围观群众,他一个也不搭理,掏出烟盒往嘴里叼了一根,点燃,手掌一紧,把捏烂的烟盒随手丢到门边的垃圾桶里。 这行云流水的动作看得周母气息一窒,包括她在内,一个敢开口说话的都没有。 这根烟原上只吸了一口,便狠狠摁进了垃圾桶上的灭烟沙里,他看也不看身后,长腿跨开,气场摄人地朝外走去:“大鱼?” 渝水淼这才反应过来,扑上去要查看他状况,口中难以置信地问:“他打你了!?” “没有。”原上简略回答,声音比较以往暴躁许多,“你别问了,查查宋天这会儿在哪里。” 渝水淼一愣:“你找他干嘛?” “别问。”原上这会儿浑身的火焰只愁找不到地方发泄,“查。” 卫生间的门终于全部打开,围在门口那堆目送原上离开的人这才壮着胆子朝里看去,秦霍从隔间里出来,裤子皱得好像刚被脱下来踩了几百脚似的。他的样子看上去丝毫不比刚才的原上体面,头发乱七八糟,嘴角也有块淤青,衬衫也烂了,领带直接松垮地贴肉挂着,脖颈和胸膛上隐隐还有伤口和血迹。 征服欲和危机感在此刻纠缠交错攀升到了巅峰,秦霍回味着舌尖顶了顶嘴里的伤口,朝垃圾桶吐了口带血的唾沫。 ******* “一群地痞流氓而已,牵扯不到公司就好。” 宋天一边打电话一边走进卫生间,端详了一下自己整洁的仪容,整理了一下领带,然后夹着电话站在小便池前拉下拉链放水。 电话里的助理正在向他汇报收尾工作的完美成果,听得他愉悦地笑出声来:“很好。” 这是市内某高级娱乐场所,也是宋天最钟爱的纵情声色的去处,每个月不来个两三次总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得劲。放完了水,挂断电话,他将手机搁在一边,打开水龙头清洗手掌。 今天卫生间里除了他一个人都没有,真是少见,各自包厢里的卫生间都会有朋友啪啪啪,通常要上厕所的人都会跑来公用。他用湿漉漉的手拂过自己的刘海,看着镜中事业有成的英俊男人露出一个不可一世的骄傲表情,最近虽然有些事情不太顺,但一切都在慢慢变好。 元气是伤了点,可还不到叫他大受打击的程度,网民们对道歉的关注度在慢慢退散,那些之前惹毛了他的人却开始不好过了。 公司里那些个之前不肯出面替自己鼓劲的艺人是不是也该整治一下了?他暗自琢磨得开心,余光处便突然闪过一道光,不等他反应过来,嘴便被牢牢捂住,一股大力拖着他朝后倒去,几步踉跄,他被带进了一处隔间里。 门砰地一声关闭,落锁,宋天从意外和慌乱中回神,刚要大叫,耳边便袭来湿热的气息,响起一声带着笑意的低沉问候:“宋董看起来很开心?愿意分享一下吗?” 宋天后脊一阵酥麻,随即升起一股陌生的惶恐来,他挣扎朝后看去,正对上原上微笑的面孔,那双在屏幕上看过无数遍的温柔的眼睛此时微微弯着,弧度一如既往,但浑身散发出的危险气息,却又和面对公众时的形象有着天壤之别。 “原——”他张嘴要喊,原上却一下捏住了他的脸颊,紧接着膝盖一顶,直接顶到了宋天的后腰处。对方看上去瘦弱的身躯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大的力气,让宋天疼得一个字都蹦不出来。这突如其来的攻击让他头脑几近空白,用惯了阴谋,让人去砸片场的时候他设想过原上这一方会使用的无数对策,舆论攻势,或是对粉丝卖惨,他统统有后续的应对之策,可想破脑袋,他也不曾想过对方竟会直接找上门来。 直觉告诉他原上现在的状态非常危险,宋天有种自己恐怕会在这里被对方打死的错觉,好汉不吃眼前亏,他立刻认怂,“你别冲动!别冲动!有什么话,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说!” 原上闻言,嘴角扯开,露出一个让他心惊胆战的笑来,随即腹部一阵剧痛,宋天张着嘴直接捂着肚子蹲下了,却又被对方拎着衣领强迫站起。 眼睁睁看着原上掏出自己兜里的手机,丢进马桶,冲水。干完这些事后,对方好像高兴了一点,才终于开口,贴在宋天的耳边道:“宋董现在很讲道理,砸我片场的时候却很潇洒嘛?” “我没……”宋天刚想矢口否认,捕捉到对方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危险目光,推脱的话语立刻转变为认怂的道歉,“……我承认这件事情是我不对,我也是一时冲动,你也不用……何必这样呢?我可以赔偿,我愿意赔偿你们剧组的损失,你先冷静一点,打架除了泄愤没有好处……而且厕所外面都有摄像头的,万一……” 半是求饶半死威胁的话语听得原上兴味地挑起眉头,他打量宋天躲闪的目光,片刻后松开手,在对方松了口气的时候,又狠狠一拳打了过去。 “你猜对了,我只是想泄愤而已。”原上专挑痛感强烈又肉多的部位下拳头,让宋天吃够苦头又不至于伤及内腑。宋天想要反抗,但被酒色掏空的身体哪儿有这个体力,被揍过几拳后,只能乖顺臣服。 那种无处不在的暴戾气息终于发泄了出去,火热的下半身也平复了,原上满意地停手松开他,直接将对方甩坐在马桶上。 对上宋天略有些惊惶的表情,他露出个让对方更加害怕的恶意笑容。 “脱。” “脱什么?” 宋天身上又疼又酸,关键被原上强大的武力镇压给吓住了,不可一世的骄傲飞得无影无踪,脑袋一片空白。 原上抱臂靠在卫生间隔间的大门上,歪头看着他,目光仿佛帝王在领土里巡视自己的臣民:“你说脱什么?” 宋天心肝脾肺肾一齐发颤,难以置信地确认对方目光的终点,卫生间里安静得落下针的声音都清晰可闻,那么长的时间,没有任何可供他呼救的宾客出现。他想要抵抗,想要拒绝,却又无能为力,在原上越来越危险的目光里,终于乖顺地抬起手,放在了自己的皮带上。 脱裤子的时候,他羞耻得睁不开眼睛,只听到头顶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宋天控制不住自己头脑里的胡思乱想,身为男人,还是一个喜好纵情声色的男人,他太清楚雄性这种生物在“征服”这一层面的理解了。 “抬头。” 头顶一声号令,让宋天下意识听从地仰起了脸,原上并没有如他所想地欺身上来,闪光灯的亮芒一闪而过,他听到一声细微又清晰的“咔嚓”声。 原上的两根手指紧紧地钳着他的脸,强迫他抬高面孔,又从上而下,落下睥睨的目光。 那目光锋利而具有穿透力,让宋天臣服的念头不可控地冒了出来,他仰头垂着眼一动不动地任凭原上打量,乖顺的态度终于取悦了对方。原上甩开他,又扯下一届旁边卷筒里的纸,像擦拭什么脏东西似的擦了擦手掌,然后将那截纸捏成团,利落地丢进垃圾篓里。 宋天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跟随着他。 “好乖。”看他目光茫然,一动不动,原上满意地用手背拍了拍他的脸,声音温柔地警告道,“以后学聪明点,别和爸爸作对了,听到没有?” 宋天一语不发。 原上来找他本来也就是纯粹为发泄燥郁的,见状微微一笑,不再多做为难,扔下他转身便走。 隔间门微微摇晃,关闭,宋天坐在马桶盖上,仍觉得如梦似幻。 手机被冲走,无法联络外界,他坐在那儿安静了很久,才站起身来,缓缓将衣服穿好。 出去的时候,他脚步一顿,卫生间大门的不远处,放上了一块正在维修请勿靠近的牌子。 浑浑噩噩回到包厢,莺歌燕舞,酒气扑鼻,喝得醉醺醺的友人捏着酒瓶暧昧大笑着诸如“出去那么久干什么了啊”之类的话扑上来要抱他,下意识的,宋天伸手推拒,将对方推到了地上。 坐回沙发里,两具柔软的身体带着香风依偎过来,甜蜜温柔地说着什么,给他倒酒捏肩捶腿,烈焰红唇,美艳不可方物。 将杯中的酒液喝得一干二净,手掌越收越紧,精神上被压迫被禁锢的强大的力量在此时终于松懈,一点点流失开。 宋天终于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原上找上门打了他一顿,将他揍得如同一条死狗,然后用手机,拍了他……那样的照片。 对把自己的脸面和尊严看得比天还大,就连公开道歉都觉得受到了人格践踏的宋天来说,这不得不说确实是个无法逆转的死穴。 那样的照片,以及刚才毫无反抗能力被压打的局面…… 情绪越绷越紧,如同被拉满的弓弦,却还在承受加大的力气,在某一个瞬间,宋天惊恐地发现,自己心中翻腾的情绪里,除了无穷无尽的担忧和愤怒外,竟还残留着难以驱散的臣服! “啊——————” 他大吼一声,忍无可忍,抬手将酒杯重重地朝墙壁砸去。 显示屏直接被砸破了一个洞,周围几个姑娘受到惊吓都站起身来,片刻之后,又小心翼翼地靠近。 “宋董……?” “滚!!!滚!!全他妈给我滚!!!”宋天将桌上所有的果盘酒瓶全都扫在地上,面孔上的表情里挂满了癫狂,在清脆的碎裂声中,又突然停下,朝一众慌忙离开的婀娜背影沉声吩咐,“找几个男孩子过来。” ****** 暴力威胁果然比什么阴谋都奏效,名城影视第二天就学乖了,对后期剪辑指手画脚的负责人接到通知滚蛋,原本对送审和定档日期的诸多意见也跟放屁似的消散不见。 渝水淼松了口气的同时,又不得不很头疼地告诫原上:“就这一次,下不为例啊!” 那天晚上他替原上把门把得心惊胆战,看了那么多年老友坐轮椅后越发沉稳安静的姿态,对方冷不丁像是回到校园时那种热血沸腾的快意恩仇的做派反倒叫渝水淼不习惯了。原上还给他看自己拍的照片,画面上的宋天堪称楚楚可怜,也不知道被折腾了多久,才会展现出如此示弱的姿态。 听说近几天宋天出门都围着前三层后三层的保镖,苍蝇都飞不进去,啧啧啧,天可怜见的。 “只要他不作,肯定再没下次了。”原上刚把新曲录完,喝了杯保护嗓子的营养液,闲适放松地躺在躺椅里。棚内录音的工作人员出来不知做什么,看到他时点头致意,渝水淼目送对方远去的背影,和对方无意识在嘴里哼哼的那段旋律,沉默片刻,还是由衷在心中称赞原上作品强大的洗脑能力。 秦霍皱着眉头拦下迎面走来的员工,低声告诫:“作品还没面世,参与制作的团队要注意保密。” 上完厕所回来后居然遇到大领导的调音师吓了一跳,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一直在哼哼原上的新歌,吓得赶忙道歉。 天啦噜,原上这一次的作品太可怕了,居然比那首大火特火的《追逐》还要洗脑。 他惊叹又后怕地拍着胸脯离开,秦霍转头问身边的人:“怎么样了?” “消息公布出去了。”法务部和宣传部的两个部长同时回应,见秦霍满意点头,这才齐齐松了口气。 从昨晚到今早,自家领导顶着脸上的那块淤青,气场都沸腾得好像要吃人,现在总算好转了一点。名城影视是怎么惹他了?居然能让他气成这样。 因为欲求不满烈火灼心的秦霍冷哼一声,原上不给上,还跟他打架,他精力旺盛,恰好得到宋天竟然派人砸了《致命追击》拍摄棚的消息,尽数发泄到名城影视身上,终于觉得舒坦了一些。 早晨,挨完揍的宋天还是得拖着自己纵欲过后虚弱的身躯到公司上班,一进办公室,便感受到了助理们凝滞的气氛。 他眉头微皱:“怎么了?” 助理颤颤巍巍递了份报纸过去。 宋天结果一看,眼睛顿时瞪大了,只见头条新闻清楚明白地印了一行血红的大字—— 《原上工作室再出新章,将名城影视四百余万赔偿款尽数拿出,设立“原创者反抄袭诉讼基金”,名城影视恐面临大批诉讼》我去尼玛!!! 宋天手上一松,报纸忽忽悠悠地落到了地上,他却无力拾捡,心中只反复咆哮骂娘—— 你他妈告也告了,打也打了,照片也拍了,为什么还要这样欺负人!? 作者有话要说:  原上:欲求不满之后欺负完宋天心情就好了呢! 秦霍:欲求不满之后欺负完宋天心情就好了呢! 第65章 你也要吃吗 “原创者反抄袭诉讼基金”横空出世,几乎震惊了之前所有将目光聚焦在抄袭事件上的人。 版权之争,向来都是创作文化圈内最饱受争议的问题,抄袭事件频发却屡禁不止,究其原因,无非是追究成本太大,而犯错成本又太小。其中追究成本里最为可观的一条就在诉讼上,法律规范的不明朗,导致许多原创者往往在投入大量的人力精力物力后,得到的补偿甚至入不敷出。 更有名城这样的庞然大物,和他们较真更加吃力不讨好,有无数前人血泪堆积而成的前车之鉴现如今大多数的原创者们在被侵权之后,通常连较真的力气都生不出了,面对侵权者的死不认账甚至倒打一把,甚至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像原上这样人脉广阔,能呼吁海内外一起施压的终究是少数,饶是如此,秦霍为这场官司前后投入的成本也不下七位数。成本一词,说来简单,可又何其残酷,当代有多少原创者敢说自己可以面不改色地拿出七位数为自己买个公道?然而现在“反抄袭诉讼基金”却明确地告诉他们:钱?这里有! 许多人在看到这张报纸的一瞬间,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然后随之生出的,就是无穷无尽的狂喜。 原上的这场官司打得有多艰难,几乎所有更进过的人都有目共睹,名城败诉之前,仍有许多人抱着不明朗的意见。这四百多万可以说是汇集了原上的心血,然而在得到它后,原上却并不独善其身,反倒将此拿出来帮助更多同样遭受到不公的人。如果说对于他胜诉一事,许多业内原创同行们之前在开心的同时都多少有些羡慕嫉妒的话,那么时至今日,他们已经生不出任何泛酸的念头了。 秦霍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然就是大动静,专心录制新歌的原上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同样惊了。 他焦虑乐坛的现状,也曾想过无数自己该如何去改善现状的念头。开工作室,寻找制作人,培养华语年轻歌手,甚至卖力地为会产生竞争关系的歌手宣传拉票。但不得不说,他的思维从头到尾都没能走出创作者的范围,而秦霍商业作风,看似随意,力度却比他稳准狠了不知多少倍。 原上头一次对他生出了类似于“看不出我家可爱无害的小孩其实非常厉害嘛”的敬佩,紧接着便发现到,自己在工作中接触到的许多合作者,对自己态度都比从前更加的和缓了。 ****** 木助理站在桌前整理文件,嘴里轻声哼哼着歌,秦霍抬起头来,无语地看了他几眼,对上木助理不明所以的目光,问:“你去制作室了?” “啊?是的,上午去了一趟,原上这首新单不是要发了嘛。”木助理一脸的天哪你好厉害这个都知道的表情,“秦董您怎么知道的?” “……”秦霍皱眉垂首,继续批阅文件,口中淡淡回答,“新单发售之前,歌曲旋律要尽量保密,你已经不是第一个犯错误的了,自己多注意,叫音乐部门也收紧一点,别一不小心泄露出去。” 木助理茫然了两秒,才突然恍然,心中顿时万分惊恐——老天明鉴,他真的只是上午去制作室顺便听了一耳朵而已啊!还不是从头听到尾,充其量不超过二十秒而已! 新单眼看就要发布了,在这关节口泄露可不是说着玩的,木助理吓得接下去的一整天都时时刻刻提醒自己绷着神经,然而原上这首新歌的旋律就像是在脑袋里扎了根似的魔性重复着,一个不小心便从口中忽悠了出来。 且不止他,所有参与了音乐制作和MV拍摄的工作人员也都没好到哪儿去,往返制作室几次,木助理在刻意的关注下,碰上的专心致志在工作的员工几乎人人都在无意识地哼哼着。 这样的全民洗脑热潮,几乎和那些遍布大街小巷的广场舞神曲相去不远,可原上这首单曲听起来明明是欢快高端的路线啊!木助理百思不得其解,终于在义正言辞教训过他的秦霍也从鼻腔里逸出那段旋律时叹服着跪下了,原上这次作的不是歌,估计是蛊。 最近一段时间乐坛非常热闹,《开始》专辑带动的业界专辑热潮尚未褪去,又有名城影视和著名老歌手抄袭退圈事件加持,汤闵的专辑虽然因为侵权被勒令停止销售,但在此之前确实成功地打出了知名度,以至于其余诸多制作公司也纷纷开始赶着这股东风推出先前制作好的作品,质量如何暂且不说,各大榜单倒确实百花齐放了。 司法部门在判决结果下来后动作极快,几乎是一夜之间,《展翅高飞》这一在榜单上随处可见的名字便不翼而飞了。因为数据惊人的汤闵的消失,一众旁杂歌手便迎来了冒头的机会,原上出新歌的消息公司倒是透露了一些,但这会儿和他挂钩的新闻实在是太多了,连粉丝们都关注不过来,更何况诸多路人?反倒是那些大小歌手为了抢名词风头闹出来的各种矛盾还更抢眼一些。 因此当新曲榜单上毫无征兆地冒出一首关注度高得莫名其妙的新歌《CHANGE》时,许多人甚至都没什么兴致多看一眼这个毫无吸引力的英文标题,直至它挂着“hot”的标签越爬越高,势不可挡时,诸多为自家偶像奋力打榜的粉丝才意识到这一劲敌。 作为某少女乐团的忠实粉丝,眼看着新歌榜单即将截止,王川这几天简直连吃泡面的时间都没有了。为了增加自家偶像的歌曲热度,他的电脑二十四小时都在循环自家新出的歌曲,无数同好为此从月初努力了二十多天,才堪堪将下家踩在脚底动弹不得,数据甩第二名一大截。自家明显胜利在望,但那首C什么的英文歌却突然以一种不正常的增长速度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照这个形式,不出十个小时,稳稳就要抢走第一了。 王川骂了一整天的娘,把国内歌坛各种黑幕全琢磨了一遍,冲着歌名后面增长速度假到超乎常理的点赞速度,愤愤不平地点开它想要留言嘲讽几句,MV画面还在载入中,被他鼠标一滑,拉到了顶端界面之外—— 下一秒,轻松明快的节拍打断了他在评论框里手速飞快的输入,瞬间抓住了他的耳朵。 像是有一种不知名的魔力驱使他停下,怔怔聆听了起来。 强烈的节奏带着一种和以往市面上听到的音乐截然不同个人色彩,迷幻得充满了记忆点,复杂又清新的编曲说不出的新潮和时尚,但在年轻带感的合成器节奏之下,悠扬的大提琴又以沉稳优雅的姿态镇住了场子。 节拍打得人心头狂跳,一阵快过一阵,副歌轻快得好像要带着人翩翩而起,一记短暂的停顿过后,清朗的男声同节拍再次响起。作为本命是国内歌手的粉丝,王川听了太多太多国内的音乐,听到前奏成熟的编曲时,还以为这应该是欧美或者日韩歌坛的作品,直至第一句歌词结束,他才意识到——唱的竟然是中文! 这样开场就如此惊艳的中文歌!!? 只是不等他感叹,富有深意的歌词便同旋律一起占据了他所有的神思,歌曲的内容唱的是一个歌手痛心于歌坛混乱现状,却在最后为了出名不得不随波逐流的悲伤故事,充满了抨击意味的歌词听上去意味深长。演唱者气息稳健,音色清亮,旋律由低至高,带着一个看破沧桑的人无力又讽刺的温柔味道。然而唱至副歌最高潮处,和他呐喊般的歌词同时,摇滚风的伴奏爆炸却轰然而起,细腻而狂浪的情感充沛得让人几乎无力承受。 饱满的贝斯、澎湃的管弦、热烈吉他,抵死的重鼓。强烈夸张的段落对比将歌曲气氛毫无预兆地推至顶峰,使得听众的精神完全被旋律所掌控,在濒临崩溃的边缘,又如同爆炸冲击波过后的废墟一般,静静地瘫软下来。 那道在最高点时气焰滔天的男声在末尾逐渐变得平和沧桑的音乐里轻轻地哼唱,直至声音越来越低,消失在空气中。 王川张着嘴,心怦怦跳着,感受着那种精神被碾压过后余留下的浓烈震撼和怅然。 他回过神,呼吸已经失序,手指也在微微颤抖,一下一下地,将自己输入框里已经完成近半的抨击字字删除。 脑海中下意识闪过一个名字,他将页面拉至顶端,露出先前还不感兴趣的mv播放框,顶端歌名右侧,演唱制作人的名单,果不其然,紧紧写着—— 原上。 原!上!出!新!歌!了! 这一消息在及其短暂的一段时间内被宣扬得无人不知,而四海集团和原上工作室甚至没怎么在宣传上花钱,完全靠点进榜单的听众,《CHANGE》的旋律便自然而然地响彻在了大街小巷。 原上写会唱,这首歌的投入经费便大多都花在了编曲和伴奏上,又因为出过了《开始》专辑里的几首歌,原上如今已经对制作细节大致有所了解,《CHANGE》从编曲到演唱,甚至同样简单的MV,在质量上,都比之前已经大红的那首《追逐》还要略胜一筹。 结合了说唱、摇滚和古典乐的编曲方式是原上一次全新的尝试,听众的反馈证明他这次的尝试并没有失败。歌曲登榜后,瞬间成为了饱受热议的话题,原上工作室的官方微博底下,已经挤满了被这魔性旋律彻底洗脑的歌迷—— “感觉自己快要不好了……从昨天到现在,一不注意就想停下手上的动作,立正,然后疯狂甩头唱副歌……” “[再见]上周在学校广播里听了一次,这周在学校里,经常看到开始一个人哼,最后全班大合唱的美妙场景……” “我家楼下的阿姨们广场舞音乐换成了《CHANGE》!!!!整个人都不好了!!!!” “一代神曲横空出世……” “原哥!!!求你把《CHANGE》从我脑子里拿走吧!!!我特么就会一句歌词,却特么已经循环哼哼几百遍了!!!我怕我的同事们会打死我!!!” “楼上不用担心[微笑],我就是‘那个同事’,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跟着一起哼哼了[doge]” 洗脑、魔性、循环,无数类似的评价关键词,让原上看到后欣慰得不得了。 听众们时常将一首非常具有记忆点,且听过之后很难忘却的歌称之为神曲,但神曲一词,却又并非只能与通俗低端挂上等号。华语乐坛发展至今,最受重创的就是作曲和编曲,大众向音乐越来越直白粗暴,以至于许多人都忘记了过去黄金时代那些叫人拍案叫绝的好音乐。 《CHANGE》之前,大火的《追逐》也曾收到过不少类似的评价,风格鲜明,抓耳动听,一首歌旋律的珍贵之处就在于此,想要创作出让人能轻易记住并不自觉受到影响的作品,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因此“神曲”在原上的理解中,绝对是不折不扣的,最诚恳真挚的夸奖。 一直以来偏向年轻受众的界限也被《CHANGE》给打破了,无处不在播放的旋律就是他国民度提升的证明,强烈洗脑的旋律也有助于《CHANGE》在海外的推广,飓风唱片几乎没花什么力气,就让这首歌在欧美各大榜单中占有了一席之地。不同于以往《开始》那张专辑攀爬的侧重于口碑之类的榜单,《CHANGE》这首单曲登上的,是结结实实的收听榜! 一首外语歌,登上了全民向的收听榜,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 足可以叫国内榜单上所有的同期歌手都放弃同与原上竞争第一的位置了,业界制作公司发愁的同时,也暗暗达成了共识,那就是下次再给自家歌手发新歌,其余方面无需过多注意,却一定要打听好原上工作室的安排,万一再跟他撞上一次,可真就是哔了狗了。 与广为流传的旋律一起被人记住的,当然还有《CHANGE》的填词。这首和爱情无关的音乐内容实在是信息量太大,而这样内容深刻言之有物的作品,又往往能引起许多人心中的共鸣。华语乐坛的乱象由来已久,且近来越发乌烟瘴气,许多粉丝和歌手都被压迫得苦不堪言。这样一个能唱出他们心声的歌曲终于出现了,且以势不可挡的姿态在社会中流行开来,内里包涵的情绪自然就成了追捧者们议论的重点,《CHANGE》旋律副歌高潮部分原上撕心裂肺极具爆发力的唱腔,在音乐结束之后,仍让长埋在许多人心间。 细数原上出道以来的种种事迹,从拒领华典音乐黑幕奖项,到将音乐推出海外并打响知名度,他和抄袭侵权的名城影视当面死扛,又在之后成立“反抄袭诉讼基金会”,结合上《CHANGE》里的心声,原上在音乐圈中的定位已然不再是个纯粹渺小的歌手,而在他的带动下,也有越来越多受到激励的人奋起而战。 是改变世界,还是随波逐流? 单曲面世后便逐渐将注意力放在吴晓越新歌上的原上,在外界一波高过一波的辩论声中,终于引发了许多社会话题真正意义上质的变动。 ******* 宋天不再无聊地捣乱,名城不久之后也派人将剧组被砸的损失清算后送了回来,《致命追击》棚内戏份不多,商树又对剧情得心应手,拍摄进度飞快,已经进入了可见的收尾阶段。 拍完郝英俊跟王小丁为那袋货东奔西跑,郝英俊几次要杀王小丁,却都阴差阳错自讨苦吃的笑料之后,原上从窨井道具里爬出来,灰头土脸地换衣服。化妆师和服装师过来时脚步轻快,跟跳舞似的,仔细一听,两个人都在哼哼着同一首《CHANGE》。 整个剧组从上到下都不能免俗,全洗脑了。 原上琢磨着是否应该写一首更加洗脑的新歌将《CHANGE》的风头盖过去,孙汉清接了个电话,跟触电似的猛然朝外跑去。没一会儿,视野里打外头进来一大波步履匆匆的人,秦霍走在最前头,神情严肃,脚步飞快,看到原上目前的形象后,表情不受控制地茫然了一瞬。 紧接着他就反应了过来,示意跟在身后的人将带着的衣服拿出,眼睛紧紧地黏在原上身上,低声道:“快去梳洗换衣服,我带你去见个人。” 见什么人? 原上当着众人的面没有多问,直至梳洗完毕上车之后,秦霍才递给他一沓报纸。 那是一沓很薄的报纸,且一看就知道是不对外流通的那种,版面和标题都透出非同寻常的严肃味道,原上定睛一看,首页占据了巨大篇幅的一处板块,写的竟然与自己相关—— 《《CHANGE》走红,原创歌手原上抨击乐坛弥留已久的混乱现象,市场无度,版权无力,我们的文化产业发展该何去何从》撰稿人一行,看得原上倏地瞪大眼睛:“李民德老师?” “是他。”秦霍点了点头,侧身打量原上的衣冠,动手替他将有点被压住的衬衫领口整理了一下,冷静的表面下也蕴含着些许紧张。 自己的发声终于被真正可话事的人看到,原上这会儿的心情顿时复杂起来。国内推动文化产业发展的呼吁由来已久,但政策发展一直由于种种阻力没能跟上进度,上头但凡能发句话,对娱乐圈音乐圈文化圈形成的影响,就能远胜过他的反抄袭基金会和侵权者打一百场官司。 朝海外打响华语音乐知名度,迫不及待推出优秀的年轻歌手,原上所做的一切都在为此努力,这篇文章更让他确定,国内有无数的人也怀抱着同他一样的信念在不断坚持着。 两辈子的经历加起来,这是原上头一次有了自己在“搞事”的认知。看着坐在对面那个浑身正经,却恨不得把眼睛都长在自己身上的高大男人,他忽然便觉得说不出的感动。 作为四海集团的董事长,秦霍一开始与他合作将音乐推向海外,其实只是看中欧美日韩比之国内回报更加丰厚的唱片市场。后续自己开工作室,和名城打官司,等等等等,在商人的立场而言,都无法给秦霍和四海带来任何实质性的回报。 推动市场规范化,对四海集团真的只有好处吗?其实未必。只看名城影视就该知道,现如今在市场上怎么样的人才能赚钱。 可对方却没有一句怨言,从来只在沉默之外,毫无保留地提供帮助。 忍不住脸上带出笑容,原上也礼尚往来地伸出手替秦霍整理领带。 车驶过荷枪实弹的岗亭,木助理在副驾驶被盘查得快要吓尿了,打后视镜里一看,原上和秦霍却仿佛沉浸在他们自己的世界里,相视而笑,心照不宣。 “……” 木助理硬生生把尿给憋了回去,心说你个不争气的!看到了吧,这才是干大事的人呢。要不为什么人家能被接见,你只是个小助理呢? ****** 穿过漫长的廊道,打开一扇扇大门,茶香从屋里飘散而出,原上看到了茶桌之后两鬓已然斑白的老人。 李民德这个名字,在文化传媒圈中,但凡稍有认知的工作者都不会陌生。原上当然也是这样。 几十年前,就是对方亲手推动扶持了内地娱乐圈的发展,可以说现如今但凡小有底蕴规模的文化产业背后,都有着这位老人不小的功劳。 对这位年纪比自己两辈子加在一起都大的老人,原上打从心里敬畏他,进门后连脚步都放轻了,被带至茶桌前,很认真地问好:“李老师。” 打从看到他进门,李民德那张弥勒佛般威严慈祥的面孔上便牵起了一道浓浓的笑意,他很轻松地朝茶桌对面比了个请:“小友来了?快坐快坐。” 他甚至动手亲自给原上斟了一杯茶,周围几个原本在座的人见状都目光探究地扫了原上几眼。 原上见多了大场面,当然不可能将这种打量当回事,他紧张也只是因为尊敬李民德而已,见李民德态度这样慈善,一颗略有些悬着的心自然便落回了肚里。他也是受过极高尊敬追捧的人,心里清楚坐在李民德这样的位置,未必乐于看到邀请来的客人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因此姿态落落大方,不卑不亢,很自然地落座,饮茶,又开口道谢。 李民德问:“我这茶怎么样?” 坐在旁边沙发上的一个中年人闻言立刻满脸堆笑:“好茶好茶,出自李老师您的手下,一喝就知道不是凡品。” 其余几人也跟着笑,夸茶好水好手艺好,仿佛喝了那杯茶,灵魂都受到了洗涤似的。 原上只是笑笑:“每到这时,我就可惜自己不懂茶,说不了头头是道。” 在座几个中年人看过来的目光里笑意顿时都复杂了些许,相互对视几眼,都在心中摇头。果然是年轻人,歌唱得再好也不会做人,当着领导的面,竟然连场面话都不会说。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李民德闻言笑容竟变得更真挚了一些,他放下茶盏,靠进沙发里摸着自己同样神似弥勒佛的大肚皮:“哈哈哈哈,我倒是跟小友一样,茶不茶的,其实我也不懂。水是农夫山泉灌装水,茶是秘书给的老家的茶,称不上好茶好水,喝个开心而已。” 原上赞同地点头微笑,另几人脸上却都露出了有点尴尬的神情。 “我这时候不早了,小马小王,有什么事情,下次再谈吧。”一句逐客令将几个讪笑着的客人送了出去,屋里恢复安静,李民德收起笑容,一双小而聚光的眼睛直直望着原上的脸,片刻后点头道,“你和我想象中一样,很好,很好。” 对方猛然正经起来的态度让原上也不自觉将腰板挺直,正有些警惕的当口,一道音乐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凭空响了起来。 是《CHANGE》魔性又快节奏的旋律。 李民德浑身充满压迫感的气质顿时一变,他胖乎乎的身体随着音乐以反常的年轻姿态扭动了几下,才挪过一侧身子,从系得很高的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大大的触屏手机。 接通,电话那头不知道是谁,他的声音一下子温柔起来:“哦!知道了!放心吧,我肯定不吃垃圾食品?什么?胖?没胖!这次体检医生还说我血脂降了呢!签名儿?行行行,您放心吧……哎哟我的小祖宗,别念叨我了……” 一个老头在对面挂着甜蜜的笑容说着各种小意温存的话是什么感受? 总之原上现在是有点凌乱的。 打了半天的电话,李民德才依依不舍地挂断,将手机又踹回裤兜里,他脸上柔软的笑容变浅了一些。他先是看了原上一眼,然后挪动自己胖乎乎的身体,费力地前倾身体,将茶桌的抽屉打开。 原上眼睁睁看着他从里头拎出一包分享装的黄油奶油味薯片。 以及一沓照片。 照片被递到眼前,李民德笑容中略带威严:“妇女会里的妇女跳舞都喜欢放你的歌,家里的老婆子知道我要见你,非让我跟你要点签名。” 正常,正常。《CHANGE》现在可是广场舞神曲。 原上接下来,看着打开薯片开始吃的李民德,一时情感复杂,说不出话来。 “嗯?怎么?”李民德胖乎乎的手指钻进包装袋里,捏出一片薯片,在茶味中略带甜香的气息里非常自然且理直气壮地对上原上的目光,“你也要吃吗?” 作者有话要说:  我原要飞升拉!!! 第66章 反撬咱们的人 薯片原上是不会吃的,他更担心李民德的身体。 好在李民德只是略吃了几片,便心满意足地放下袋子,活像是被人克制着难得才能解馋吃零食的小孩。 原上看着他将薯片袋叠好口子用小夹子夹起来未免漏气,又珍惜地放进茶桌脚隐蔽的镂空处,一时失笑,忍不住便想,自己的父母如果还活着,恐怕也到了这样的年纪,也会同他一样老小孩么? 李民德的声音很浑厚,带着老人家积淀了岁月后苍老的味道:“小友和名城影视那场版权官司,打得人尽皆知啊。” 原上一路猜测对方见自己的目的,听到这句开场,心中便有了几分了然。 他望着李民德睿智的眼睛,点了点头:“是。” 李民德知道对方听出了自己的画外音,叹了一声,脸上的笑容不见了。 他做文娱工作的,能力本就有限,又退休已久,影响力大不如前。早些年互联网发展的时候,各大文化产业圈便隐隐有要乱起来的形式,只是那时候互联网和经济挂钩,全国都在加紧建设,互联网扶持项目是重中之重,而普通人民尚且只能满足温饱需求,上头哪儿有余力去关注这种精神道德层面的状况? 在当时的社会情况下,那样的选择不得不做,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可一步错,步步错,又不得不错,眼看着这个错,便从一个小窟窿眼发展到滔天漏洞,谁也无力弥补了。 原上见他只是叹息却不说话,却知道他想要听什么,措了措辞,将自己从得知歌曲被名城影视抄袭,到宋天的回应,直至最后尘埃落定的司法判决一一陈述出来。他语气平静,立场又客观,仿佛只是一个局外人在讲一个和自己无关的故事。却也正因此,让李民德在听到四海集团发布了谴责声明后,社会上随之出现的一系列反响时,感到更加的怅然若失。 哪怕讲到了宋天道歉这样解气的环节,也不见他的情绪变好一点。李民德摇着头,眼睛放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自己手里的茶,半晌后才问:“经历过这种遭遇,你又不缺才华,没有想过去国外发展吗?” “去国外?为什么?钱?名誉?这些东西我现在也有,虽然不多,却也不缺。”原上脸上平静的表情逐渐被阳光而充满希望的笑容取代,“没有哪个产业能是从一开始就被发展完善的,总得有人去扶持去改革。高楼并非一天建成,虽然需要时间,却并非没有可能。建造它的人都离开了,它才真的会失去拔地而起的机会。” 对方身上仿佛有一种奇妙的,让人生出希望和活力的魅力,李民德盯着原上的表情,心中原本的无力逐渐被对方话里浓浓的期冀取代。他紧紧地捏着自己袖珍的小紫砂壶,热力钻出壶壁熨烫了手心,就连皮肤上的老人斑和满头花白的发丝也如同生出了无限生机。他望着原上,目光意味深长,语气也耐人寻味:“建造高楼,需要的可不止是时间,而且即便尝试,也不一定能成功。” 高楼建成,势必会遮挡住平地上生活着的人的光源,他们未必都愿意搬迁进楼里,反倒有可能更喜欢肆无忌惮随心所欲的世界。假若你让他们从主流变成了异类,那么对抗和倾轧也会随之而来。 原上这辈子就不知道怕字怎么写,脸上自信的神情甚至带出了几分傲气来:“可假如我连试都不去尝试,庸庸碌碌过完一生,那等到了您这个年纪,就绝不会有跟您一样精彩的谈资了。” 两人对视片刻,一齐大笑,李民德拍着自己的肚皮道:“说得好!” 紧接着天南地北,古往今来的一通聊,俩人像是说了很多,却又仿佛什么实质性的重点都没有谈到,但目送原上离开后,留在原地的李民德却觉得说不出的酣畅淋漓。照顾他身体的老勤务关上门,眼神有些奇异:“您在家和孩子们说三句话都嫌多,今儿聊得可够久的。” “嗨,那些孩子。”想到自家那几个思维要不幼稚要不功利的孙辈,李民德便不由地想摇头,同原上聊天的时候,除了面孔,他丝毫感觉不到坐在自己对面的是个年轻人。对方成熟的思考方式和丰富的知识积累让气氛一刻也不曾变冷,连带着李民德自己,也被带得仿佛年轻了好几岁。想起原上夸奖他谈资丰厚的话,李民德坐不住了,掏出手机便想找几个老伙伴吹牛,只是还不等拨通电话,老勤务一弯腰,便从茶桌的缝隙里,两只手指夹出了一包还没吃完的蜂蜜黄油味薯片。 “……”老勤务一脸等待解释的表情。 “……”李民德头脑一顿,脸上的表情沉稳无比,滴水不漏,“这是原上带来的,他吃了几口放这,我一口都没碰。” 老勤务微笑。 李民德扯了扯有点往下滑的裤腰,郑重点头:“真的!” ******* 秦霍没能跟着进去,就一直等在外面,见原上被带出来,立马起身,上前两步,又顾忌场合和身边有人,不敢做得太过亲密,只伸手握住原上的双手,目光略带担忧:“怎么样了?说了什么?” 李民德在普通大众眼中没什么存在感,但对于公众在文艺界的人来说却称得上鼎鼎大名。这位老人家退休早,露面少,在各个制作行业里都留下了不少传说。秦霍虽没见过他,却知道他手段雷厉风行,再加上刚才被带到休息室的路上,又偶然遇到了几位被请离后如丧考批的客人,越发担心独自被留在里头的原上。 这些高位者们说话比自己还要拐弯抹角,原上云里雾里,却又似有所感:“说了什么?大概就是,咱们基金会的官司可以开始打了?” 基金会从成立以来,就不断从各个渠道接到各行各业的原创者们的求助,这些诉求数量实在太过庞大,涉及领域又过于纷杂,为此工作室甚至专门设立了一个筛选小组,剔除其中一些碰瓷的、伸手党的、被害妄想的、脑洞过大的,留下的项目,仍旧相当可观。 其中大部分的原创者们甚至整理了非常清晰且具有力度的证据列表,却往往纠缠多年也没能得到满意的回答,当然不会是没有原因的。涉及侵权的对象从一些著名制作人到大企业大集团,毫无例外都比受害者要具有能量,即便是原上背靠四海,也不敢贸然惹上这样多不好对付的对手。 上一场官司的胜利有着诸多侥幸因素,原上工作室终究太小,四百多万的款项投入深不见底的市场,一不小心,恐怕连响都没听到,便会中途夭折。 因此时至今日,基金会虽然横空出世,却连头一次正式的项目都还没成立。 ******* 练功房里放着《CHANGE》震耳欲聋的旋律,强烈的节奏让江斜每一块肌肉都为之颤抖,直至副歌最高点,他准备跃动出最大的弧度时,音乐却戛然而止,舞室内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蹲在地上,汗水顺着脸颊滑落,江斜烦躁地砸了下底板,转头目光不善地盯着进来的经纪人:“你干嘛?!” “能换首歌么?音乐放得那么大,我站在门口都能听到,你不怕有人向宋董高密啊?”经纪人一边切歌,一边摇头,“你怎么就是记不住教训,专辑推迟发,节目减少录,你看看你这个月的通告,再看看前两个月的,跟被冷藏有什么两样?” 江斜冷哼:“嘁。” 原上工作室那个新成立的基金会出现时间如此巧合,任谁都猜测这是针对名城输完官司的后手,加上《CHANGE》走红声势浩大,音乐随处可听,现如今公司里可以说是闻原色变,谁都不敢提这个茬。江斜的专辑原本都录好了,也排好了发售的档期,结果被人背后阴了一手,告到上头说他私下在诉讼期间说了公司不好的话,上头一声令下,直接卡了他的活动。切,江斜心想,谁稀罕? 相比自己,他反倒更担心原上,基金会的成立,哪怕什么事都不做就已经足够触痛一些人,近来一些小媒体常看到有人带风向,他在身边也听了几耳朵商场上的情况…… 与他同样的,吴晓越也在拼命跳舞。 留长了些许的头发被束发带简单地箍起,汗水将上身的T恤尽数打湿,肢体随着舞室内强烈的音乐摆动,原上从大门的窗户里看了一会儿,点头道:“很好,很有感染力。” 制作团队的众人跟随在身后,见他满意,开心地相互击掌,这群人虽然因为实力出色平日里有些恃才傲物,但面对创作能力绝不输他们的原上,那还是相当友好和看重的。 就连团队里头那位唯一的,向来不苟言笑的华裔成员乔治吕,都因此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扫了眼对方很快恢复平淡的神色,原上又想起自己之前的好奇。巴洛的编曲团队里各种国籍的成员,这是唯一一位中国人,且不是从小生长在海外的ABC,人家已近中年,是正儿八经移民出去的,但这么个一个土生土长的中国人,在跟随团队回国之后,却一直对国内的一切都表现得兴致缺缺。要不是有一回原上撞到他相当认真在阅读刊登了名城败诉新闻的报纸,几乎都要以为他丧失中文沟通能力了。 官司胜诉之后,乔治吕对原上的态度也莫名亲切了,话明显变多,有时还会主动来探讨编曲制作和进程,在《CHANGE》的节奏制作上,也给出了不少意见。 原上偶尔会猜想原因,但今天显然不是个好时候,话题甚至尚未从吴晓越的编舞上转开,工作室的管理层便来电话说,先前工作室签下并培训了一段时间的那位民谣歌手,突然提出自己要解约。 原上甚至来不及跟一众听不懂中文的编曲团员们解释,就顶着乔治吕略带担忧的目光匆匆离开。 办公室里,那个给自己起艺名叫马修的男青年抱着吉他略有些不安地窝在凳子里,工作人员气得眼睛都红了,原上在凝滞的气氛中开口:“为什么走?” 工作室签人不多,到现在也才两个,因此在培训过程中几乎耗费了所有心血。马修走原创路线,原上就手把手教他如何把握节奏,打动听众,几乎将他看做自己的学生,连往后让他走什么样的路都铺设好了。 马修低着头不敢看他的表情:“我无话可说。” 工作室给艺人签的约并不苛刻,对方是带着违约金来的,虽然不是多么大的一笔,但过去十来年一直都不红的马修也绝不可能轻易拿出。原上侧首看着瘫在桌面上的申请,笑了笑,问他:“下家找好了?” 马修沉默片刻,自言自语般解释道:“我年纪不小了……你也知道……工作室里总是上课,一直也没什么动作……也不是我主动的,那边……” “谁家?” 马修顿了顿,才小声道:“……名城。” 宋天这狗崽子看起来是活得太舒坦了。原上盯着马修看了片刻,直至把对方盯得头都快埋到胸口,才冷笑一声,在解约书上签下大名:“滚吧!” 与良心破碎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对前途和未来广阔的遐思,马修想到名城来挖角他那人私下里透露的消息,又强迫自己将对原上的愧疚抛到脑后。他将吉他背到背上,俯身捡起地上的解约书,垂首在原地踟蹰了片刻,离开前还是留下了一句:“原总,我劝您一句,还是把那个什么基金会给解散吧,来挖我的人,不止是名城……太多了……您……惹不起那么多的。” 在原上极具压迫感的气势中离开办公室,马修难过自己违背承诺的同时,又忍不住在心中为自己的行为开解。对手是一整个力量庞大的市场,工作室的规模才多大,即便换成四海集团,也未必能在如此齐心协力的针对下全身而退。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自己这样的小鱼小虾,除了保全自身外还能有什么更好的选择? 沿着墙根做贼似的离开,一转弯,视线中出现了一双踏着高跟的胖腿。马修抬起头来,看向对面似乎专门在等待自己的,工作室的另一位签约歌手夏秋。 夏秋年纪比他还大,默默无闻了十几年,和他一样,想出名都快想疯了。 感觉到对方的目光划过自己的脸,然后落上解约书,马修轻声问:“其他公司那些人也找了你吧?你怎么打算的?” 夏秋嗤笑一声,听得他心中烦躁,忍不住为自己辩解:“我好心问你,你何必这样?我在音乐学院有几个混得不错的同学,他们都说那几个大集团有动作的事情是真的。一起走吧!原总搞什么版权简直就是在自讨苦吃。咱们说到底连个明星都算不上,何必趟这趟浑水?” “说那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有意思吗?滚吧!”夏秋不等他说完,便一脸厌恶地与他错身而过,浑厚的女声飘荡在空气中,锥子似的尖锐刺人,“恶心!” *** 原上给宋天打去电话,嘟不到三声,对方便迅速接了起来:“原总?上次一别,您可太让我印象深刻了。” “我的印象也很深刻,尤其是宋董您我见犹怜的表情。”原上冷笑一声,“挖我工作室的艺人,这算是宣战吗?” 宋天低低地笑了两声:“您手上有我的把柄,我怎么敢呢?” 原上被他的态度逗乐了:“原来您还记得?那么您现在是突然发现自己长得很英俊,想让玉照流传遍祖国的大江南北了?” “您可以试试啊。”宋天的语气听上去却有恃无恐,“不瞒您说,我也只是个小虾米而已,受人之托,出头挨打,能怎么办呢?” 没得到回答,他停顿了片刻,听着话筒里原上轻微的呼吸声,紧接着又小声继续:“唉,其实在商言商,我也好心提醒您一句,把心思放在赚钱上不就好了么?您何苦去碰那些不该碰的东西?搞个基金会针对名城倒还罢了,咱们旗鼓相当,自己被窝里玩玩还可以当做情趣。可您说您,为什么没事儿非得尝尝捅破天的滋味呢?” 原上停顿了片刻,听出对方话里居然没有多少敌意,不免迟疑:“什么意思?” “别装了,您跟李老先生见面的事情又不是秘密。”电话那头,宋天的声音看好戏似的悠闲,“您前脚见完他,后脚流传出的大会提案就多了一条‘版权建设’,提案人正是李老先生的学生,能是巧合?现在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市场动不了他,可不就来动您了嘛!” 挂断电话的时候,宋天还在那边阴阳怪气地提醒:“断人财路就是杀人父母,我劝您还是早点摆明立场,别趟这趟浑水的好!” 宋天听着听筒里嘟嘟的滴声,想象着原上现在脸上恐怕会有的为难表情,心里就爽得不行。他哼着《CHANGE》的节奏踱步到落地窗边欣赏风景,眺望目光所及不算遥远的一处高楼,原上工作室就开设在那里。 门被轻敲,助理入内,谨慎地看了眼他的表情,才轻声说:“宋董,马修刚才联系到公司,说他的解约书已经拿到了。” “马修?”宋天问,“谁?” “就是原上工作室那位唱民谣的艺人啊!”助理擦了把冷汗,对自家老板糟糕的记忆力不知该如何评价,“您之前不是还说,只要能把他挖来公司,可以不计任何成本吗?马修说他现在可以立刻投入工作,问我之前承诺他的那些资源什么时候能到位。” 对这种小人物,宋天一点都提不起兴趣,又想起对方如此痛快地背叛原上,心中反倒生出了几分厌恶。他摆摆手,不甚在意地回答:“让他先等着吧,等我想起来再说。” ***** 宋天虽贱,但还真没说假话。 不只是马修这种签约艺人,就连原上工作室的普通员工,最近也来了颇多挖角活动。吴晓越这边更是夸张,他要发新歌的消息不知道从哪儿被泄露了出去,最近几天简直一个连着一个不间断地在接电话。对方在电话里想尽一切办法要约他见面,同时大夸海口,拼命承诺,仿佛吴晓越只要愿意与原上划清界限,分分钟就会被他们捧成天王巨星。 他将打电话的各个来源都统计了一下,发现其中蹦跶得最高的,其实也只有三家公司——名城影视公司、天王娱乐公司和环球时代音乐制作公司。 如果说名城影视的影响力在内地的话,那天王和环球时代无疑就在半岛和海峡对岸实力惊人,天王娱乐历史悠久,是半岛几家最老牌的娱乐企业之一,而环球时代音乐制作,则在华语乐坛的黄金期,出品了对岸超过一半的脍炙人口的优秀音乐。 只是和名城同样,这两家公司一路走来也是官司和纠纷不断,天王娱乐旗下的导演因为“灵感撞车”常常被半岛媒体痛骂,而环球时代音乐制作公司则更加牛掰,早年为旗下艺人出品的诸多音乐,直接便是翻唱欧美日韩的作品。买版权倒还罢了,厉害的是大多数时候那他们连版权都不买,那时候资讯不发达,民众被蒙在鼓里,海外被侵权的歌手有再多的愤怒都无处发泄。可以说华语乐坛在海外的大部分名声,都是这样被败坏的。 三家大型企业联手,身后还站着诸多声明不显的拥趸,集合起来的力量绝对不容小觑,就连四海集团也被带着受到了不小的影响。 “秦董,这是本月第五个提出解约的艺人了,和之前一样,也是直接带着违约金来签合同的。” 公司几个近年来捧得小有成效的艺人纷纷出走,木助理整理完名单,看着上面熟悉的名字,不由叹息出声:“怎么办,集团的股价已经受到影响了,董事会也意见很大,都要求……” 话没说完,他侧首不着痕迹地看了站在窗边的原上一眼。原上身姿颀长,负手身后,正静静地看着窗外路面上奔腾的车流,阳光打在他身上,让他此时的气场强大中又隐隐透出苍凉。 木助理微微摇头,安静地离开,原上站了一会儿,感觉到后背一阵温热,秦霍从背后拥了上来。 他笑了笑,抬手拍拍秦霍的手背:“好像给你惹麻烦了。” 秦霍垂首亲了亲他的侧脸:“我很开心。” 原上看了他一眼,对方冷静的面孔上挂满认真,看得他心情也不由轻松许多。转身,拥抱,将头抵在秦霍的肩上,他放轻的声音低沉中透出危险:“我很生气。” “不气,没什么好气的。”秦霍倒是一点都不担心,湿热的亲吻趁机落在他的耳朵和侧脸上,原上少见带点脆弱的状态撩拨得他心猿意马。 便听对方在怀里接着道:“宋天说我的基金会是在和他被窝里打架玩儿情趣,我得让他知道,情趣不是那么好玩的。” 他话音刚落,便感觉刚才还心不在焉的秦霍身体僵直了一下,片刻之后,对方明显变冷许多的声音从头顶一个字一个字地落了下来—— “玩、情、趣?” 原上抬起头,对上秦霍锐利的目光。 秦霍不亲他了,脸色异常严肃:“我很生气。” “……”原上只得安慰他,“不气,没什么好生气的哈!” ****** 四海集团大批艺人解约的动静瞒不过市场的眼睛,股价都开始下跌了,可想而知网络上已经闹成了怎样的光景。 名城这次不封锁消息了,任凭外界猜测纷纭,挖角艺人是各大公司正常的商业手段,即便被人抨击他在报私仇也没什么,当务之急,是得让有意支持新法案的业内人士都意识到,和市场资本作对,是一件多么不明智的行为。 纵然四海集团规模大又如何?蚁多尚且能咬死象,更别说这年头,根本不存在什么真正能一手遮天的家伙。 三家企业,连带联盟里的小企业们已经一致规划好,先用实际利益让四海不再出面保原上,再一齐将原上这个还不成规模的刺儿头给摁倒,这位新法案推动的旗帜性人物没了声息,业界其他人士自然也会回去掂量自己的分量,没了这些胆大包天的人,再多的呐喊都掀不出风浪。 这样的市场才是好市场嘛,赚钱一起赚,搞什么道德模范呢? 重拾了自己前段时间因为太焦虑搁置的雪茄,宋天摇晃着脚摁了下电话录音,录音里原上含怒的低沉声音响彻在办公室里,回想着那天晚上挨揍时的情形,宋天头皮一阵酥麻,继而发紧。 “宋董!不好了!!” 正在他无限遐思且展望未来的当口,桌上电话铃声大作,助理的声音带着一种叫他直觉不妙的焦虑,又急又快地汇报:“编剧部的正副部长刚才一起找到人事说要离职,导演组有几个人听到消息也跟着来说要走,马修昨天来找公司闹着要资源,我把您的意思告诉给他之后,他早上……早上直接捅微博上去了!” 创作团队闹着要离职是件大事,宋天立刻皱起眉头,听到有关马修的话,却不以为意:“捅就捅,有什么可怕的。” “关键是!关键是他那个文章写得……”助理踟蹰了片刻,才破罐子破摔地喊了出来,“现在网上一大票原创歌手都冒出来,闹着要去跟原上工作室签约了!四海用咱们给小歌手解约的资金,现在在反撬咱们的人呢!” 第67章 因祸得福,如虎添翼 “……名城影视的XX经理连续一个月好几次找到我,原先生的工作室对我有恩,我一开始并不想走。但在最后一次见面时,XX经理告诉我,工作室惹上了大麻烦……” 木助理弯腰看着屏幕上这几天转得最火的那则马修的自述,不由啧啧出声。许多人都在猜测这篇文章是出于团队手笔还是马修亲手,假如是后者的话,那马修在娱乐圈诸多明星里文采可够好的。这篇文全文的语气都十分平静,但文笔出众,文章重点也找得十分能满足群众的窥私欲。普通人爱看什么新闻?无非是上层恩怨男盗女娼这些平日里非常遥远自己接触不到的东西。这样的特性从古至今,再过一百年都不会改变,而马修的一字一句,就在拼命将看客的思维朝着“那个”方面引导。 什么原上工作室惹上了大麻烦,什么名城影视xx经理非常谨慎神秘说出的内情,等等等等,拼命将自己之前离开原上工作室的原因,朝着“不得已”这个词儿上拉。 办公室里一个像是关注了全程发展的小秘书开口:“马修之前走的时候,在网上简直被骂惨了,顶着那种压力都要走,我还以为名城给他开了多大好处的。结果还没多久,竟然公开实名发出这种声明,还牵扯到今年大会的提案……他不怕犯忌讳吗?” 另一位秘书笑着回答:“犯什么忌讳?哪年到这个时候不乱?马修解约到现在一个活动都没见他参加,估计是看出名城画饼骗他了,没前途又没名声,他可不得出来搏一把?” 木助理只是听着,鼠标在首页点动,看到最近几天原本该被时尚娱乐新闻霸屏的热门榜单里出现率突然大增的政治报道,看了眼电脑右下角的日期。 是啊,又到了一年一度各大势力为提草各自法案群魔乱舞的时候了。 毕竟是现代社会,互联网发展迅速,民意的能量越来越大也越来越直接,无数人都想利用这股力量达成自己的愿望。这样的人太多,势力便也错综复杂起来,互相制衡打压,反倒会在这几个月时间里形成一种微妙的平衡—— 百花齐放,什么样平常不可宣之于口的话题,在此时都可以摆在台面上。 秘书们还在热切地讨论,木助理难得没有控制她们上班时间闲谈,他离开自己的办公室,进入秦霍的办公室。 秦霍正在打电话,声音冰凉沉稳:“……好的,稍后我让我的助理把合同发给你。” 挂断电话,秦霍静静地抬起头:“办好了?” “是的。”木助理简练地回答,又略带讽刺意味地评价了一句,“这个马修简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典范,原总本来民谣路线都替他走通了,几个月的考验期都熬不过,竟然相信名城影视的鬼话,他平常根本不看名城旗下歌手的资源吗?” 只看名城影视自己旗下那些“强推”的音乐艺人,就可以知道宋天对“口碑”有多么的不看重,马修别说是不受重视,即便名城真的如同之前所说的承诺里那样花钱力捧,最后出来的,也必然不可能有原上工作室的质量。 一个分文不收,花几个月时间为即将推出的艺人打基础、教学、巩固演唱条件。 而另一个,抄袭、炒作、买通稿、圈钱,却连请大牌团队写歌编曲的费用都不舍得给。 秦霍闻言冷哼一声,这个市场上永远不缺乏只看重利益的人。如同马修之前离开时,舆论哗然的时候也有不少声音猜测他即将大红大紫。对艺人而言,能红就是一切,过气二三线说话没人搭理,但大牌巨星就连放个屁都有人兜着。 至于是非对错,早不在许多只看利益的成年人字典里了。 他反倒有些感谢马修的市侩和目光短浅,要不是他在最艰难的时候离开原上工作室惹来众多关注,要不是他被名城影视欺骗丧失希望,自己又怎么能仅凭那一点点好处的收买,就树立起一个点燃公众怒火的典型? 马修这篇文章的内容,看似是在为他自己开脱,实际上内里包含的内容太意味深长了。这当然不可能是他自己写出来的,秦霍让四海的文案组全组加了足足三天的班才修出如此精品,让网友在看过之后,注意力不自觉就会被其中的各种神秘“内幕”吸引。 马修离开原上工作室时,许多痛骂他见利忘义的人,都以为这只是名城在败诉后对原上实施的报复。 可现在内情远不止如此简单,又牵涉到近期大热的几大提案,一时间就连根本不关注娱乐圈新闻的许多目光也被吸引了过来。无数普通网民的猜测和议论沸反盈天,但事实上,这并不是秦霍挑事儿的重点。 电话响起,秦霍接通,对方是一位曾经和四海集团合作过多部电影的老导演,如今虽然已经半隐退了,但在西北导演圈中仍有不俗的影响力。 “秦董!您这是在为圈内所有的制作者们奋斗!鄙人虽然实力微薄,但如果有需要,您尽管开口,鄙人义不容辞!” 商场上,谁都不可能一家独大,四海集团做不到,名城当然也不可以。 李民德学生们努力在推动的那条新法案,完善内容不止在抄袭上,对国内目前网络实体盗版频出的现象,也做了相当细致的方案。这无疑是制作人们长久以来悬在胸口的心腹大患,假如能得到采纳,国内文化制作圈的发展无疑会迎来全新的气象。 这是业界所有人都拍手称快的好事情啊!作为一家影视制作公司,名城不可能不受到盗版侵扰,却联合另两家大型企业带头反对,究其原因,无非是市场混乱带给他们的利益,远比纠正完善之后要多得多。 名城的侵权、天王的侵权、环球时代的侵权。 版权条例一旦完善,盗版被压制的同时,他们也会迎来这些累计已久的纠纷井喷般的诉讼狂潮! 而那些不计一切支持他们的拥趸们也大多如此,靠枪版电影发家的、无版权影视剧发家的、侵权音乐发家……只看海外那些法案完善地区,如他们一样靠贩卖他人作品吃饭的同行过得有多么谨慎,就足可以让他们对要抢走自己手中利益的所有人恨之入骨。 宋天他们和这些人合作,无疑是踩着刀尖跳舞。对他们的行为,圈中有迫于各种原因不敢出声的,有麻木不仁事不关己的,有得过且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但同样的,也不会缺少愤怒对抗的声音! 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宋天一方的人这么想,那么反之亦然! 与那些不敢出声且觉得和自己无关的,大多籍籍无名与版权没什么直接利益的小人物不同,真正厌恶此道的,还通常都是直接和最终利润挂钩的角色。 导演、制作人、投资公司、自立门户的大牌巨星等等等等,这些人大多都已经功成名就,不必再受什么企业合约辖制,名城的专制?谁怕那个?!他们又不是那些仰人鼻息吃饭的小明星,有什么不爽直接指着鼻子开骂的好吗! 商场上有假装一团和气的潜规则,相互挖角这种事情偶尔做做还可以,搞得多了,便会被视作同行公敌。 四海这么些年发展得循规蹈矩,轻易不挑起争锋矛盾,但偶尔看到其他公司发展良好的艺人,说不眼馋肯定是假的。 现下和矛盾随之而来的,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吸纳新血的大好机会。 宋天既然先撩者贱,那么过后就不该有什么立场来指责四海集团趁火打劫了。 ******* 江斜看到那篇博文的时候,怔楞了足足数秒有余。 经纪人喋喋不休专辑发行日期被推后的话语近在耳边,又抱怨自己去找宋董求情不被接见,江斜一句也听不进,目光只在段落和段落间快速划过。从小到大,就连考试做阅读理解他看书也没有这么快,此时却在字里行间迅速意识到自己之前听说过的那些“小道消息”成真了。 无数评论转发里的网民们已经开始脑洞大开地脑补之后宋天他们会如何对付原上工作室,纵然义愤填膺,大多数人也不得不承认,比起马修文章中所提到的和名城影视结盟的一大帮子影视界巨头,原上工作室的规模就跟小鸡仔儿似的,捏死都不用费力气。 声讨、谴责、痛骂、批评,转发列表里一应熟悉的本该明哲保身的创作歌手的名字深深地扎进江斜的眼睛。 “你说说看,最近怎么就那么多事儿?你到底是得罪谁了?狗娘养的竟然去宋董面前告状……” “还有你,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有什么想法憋在心里不行吗?非得说出来落人把柄?” “我说了那么久你倒是吱个声啊,专辑录都录好了,宣传老早之前就打出去,再推迟大家都得喝西北风了!” “你得找机会跟宋董见个面,解释一下,别犯小孩子脾气,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看什么呢那么专心!” 对方在叨逼叨里凑过来扫了眼电脑屏幕,立即恨铁不成钢地朝他肩上打了一巴掌:“你还有心思看这个?网上那些评论管个屁用!不好好琢磨怎么能红成天尽看八卦,神经病互掐而已你……喂!!” 江斜嗖的一声站起来,居高临下,目光幽深地落在他脸上。 他一副不良少年的样子,每次做做这种姿态还真挺可怕的。经纪人被看得后退两步,一时失语,结结巴巴地问:“你……你要干什么?” 江斜手一捞,提起挂在墙上的吉他,塞进吉他包里,背在背后掉头朝大门就走。 经纪人追着问:“哎!干什么去?!我都打听好了宋董下午要来公司,你……” “砰”的一声。 不等他说完,大门在眼前毫不犹豫地砸上了。 ******* 假如说四海集团云集到的支持者们大多为利益而来的话,原上这一边,全然就是另一种光景了。 马修的那篇文章在试图洗白自己的时候,也全无保留地描述了原上被针对的缘由。现在的他可不是什么全无影响力的小明星了,先前那场和名城影视的官司,以及随之设立的基金会就为他吸引来不知多少创作行业的粉丝。 这些人里,大红大紫的虽然不多,心怀赤诚的却一点不少。他们纵然早知道娱乐圈水深崖险,但在看到如此颠倒黑白肆无忌惮的恶意欺压后,还是无法忍受。他们没什么能力帮助原上,意识到工作室如今最大的难题是缺少新人,便含着满腔热血自带卖身契找上门了。 一个人、两个人、三个人、无数人…… 对未来和社会抱有希望的年轻人的力量集合在一起是无穷的,这些人虽然年纪不大,却未必没有才华。工作室的工作人员原本还在为马修的离开失落,转头就因此脚不沾地起来,近些天睁开眼就要考核面试,对着一张张朝气的面孔和一身身满腔干劲的勃勃生机,谁还想得起走了个什么人? 马修?那是谁?模样都快模糊了! 原上翻开手上第三册简历,这些天工作室最高甚至能迎来超过一百名面试人员,年龄构成在十七岁到三十岁区间,大多都是未来可能无限的大好苗子。且这些主动登门申请签约的年轻人,还都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他们大多有一技之长,才有自信和实力自告奋勇。里面有擅长钢琴小提琴大提琴架子鼓管弦乐各种乐器的,有擅长舞蹈姿态柔韧协调性过人的,有长得非常漂亮非常帅让人目光一扫就眼前一亮的,也有学声乐嗓音条件被许多老师夸奖的优等生,更有几个风格另辟蹊径不走寻常路的原创歌手,灵气逼人到让原上看到作品时都有如春风拂面。 因祸得福。 站在角落里看着工作室待客区域来来往往汹涌的人潮,原上此时的脑子里只能跳出这个词语。 这些年轻人们眼中的憧憬和希望,如同一挑沉甸甸的担子压在原上的肩头,让他背负压力的同时,又感到说不出的踏实。 他们都是……娱乐圈美好的未来啊…… 有眼睛尖的小孩余光发现了站在阴影里的他,脸上空白的表情一闪而过,随即惊喜地大叫起来—— “原老师!” “啊啊啊真的是原老师!” “原老师来了!!!原老师来了!!!!” “原上老师!!!!我见到原上老师了!!!!!” 年轻人不谙职场规则,看到他也没有面对老板时刻板的距离感,呼啦一下全涌了上来,一张张稚嫩的面孔上满是敬畏和喜悦,叽叽喳喳争抢表白—— “原老师我是你的歌迷我特别崇拜您!!!!” “原老师我们全家都会唱您的《CHANGE》!!!” “原老师,《开始》专辑我买了十多张,全放在家里的书架上啦!” “原老师!我学会了您之前在拉维克林先生演奏会上弹的那首曲子!” 原上被包围在这些丝毫不掩饰喜悦的尖叫里,那一声声的“原老师”,和媒体处听到的剧组里听到的全然不同,简单的后缀仿佛带上了重若千钧的责任感。力量排山倒海,呼啸而来,刺入他的眼耳口鼻,刺入他的心肝脾肺。 原上在簇拥中后退两步,顶着这些尊敬的眼神,束手弯腰,鞠了一躬。 年轻人们顿时惊慌得不知如何是好,手忙脚乱地挤在一团,想上去扶他,却又被一种莫名的情绪牵动,不敢靠近。 “谢谢你们。”原上直起身来,目光深深地划过每一张脸,诚恳开口,“真的谢谢。” 原本骚乱喧闹的现场因此一点一点地平息下来,孩子们在短暂的喜悦后恢复了平静。大家不由自主都回忆起促使自己来到这里的原因,一个个心情又变得复杂起来。面对原上郑重其事的态度,他们原本的头脑发热也不由逐渐被理智取代,一种说不出的使命感借此涌上心头,叫他们感慨万千,心潮涌动。 沉默良久,才有人再次开口—— “原老师,加油。” 这声打破沉寂的声音仿佛汪洋下涌动的暗流,霎时间掀起了滔天巨浪,无处宣泄的气氛找到了突破口,瞬息之内热焰灼烧。 “原老师!!你可以的!!!” “马修的离开不算什么!!!他早晚有一天会后悔自己的选择!!” “我们都在!我们都支持您!!!” “咱们的工作室会越来越好!” 喧杂声犹在耳畔,原上捏着名册一路走回办公室,安静的廊道里重复着他规律而沉稳的脚步声。他说不出自己现在是怎样的心情,因为名城和他们纠集起的庞大势力短暂的怅然已经消失了,衰败的华语乐坛并不缺少心怀梦想的年轻人,他们出现了,发声了,站队了,勇往无前地踏了出来,和他并肩战斗。 渝水淼和许多其他合作过的艺人都打来电话,明确表示支持。 想到他们,想到渝水淼,想到秦霍,想到那些都在为了华语歌坛的未来拼命努力的孩子们。 自己并不孤独,相反,还拥有对手难以企及的支持和力量。 “原上。”寂静的天地间,突然从背后传来一声低哑的呼唤,原上顿住脚步,回首望去,走廊的另一头,一个瘦削高大的青年正背光站在那里。 对方的面孔隐没在黑暗中,看不清五官的模样,但被光芒照到了些许的露出的胳膊上,从手指尖起,蜿蜒而上,绣着繁复神秘的一整条花臂。 江斜背着他硕大的吉他,只站在那里,方圆数米之内就翻涌着一股独特的,难以掌控的桀骜气息。 他站得笔直,也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郑重,黑暗中原上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紧紧地盯着自己。 双方沉默片刻,青年略有些别扭的声音再次响起:“……我想签到你的工作室……可不可以?” 站在他的位置,可以清楚地看到回过头的原上蓬松的发丝,浅色的上衣,牛仔裤的纹理。 冲动过后,江斜捏着吉他包的手略微发紧,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来这里,像是有一种责任感,像是有一种羞耻心,像是冥冥之中有一道声音告诉他应该做出这样的选择。 因此他来了,站在这里,看着对面那个眉眼英俊的同龄人,一点一点,嘴角慢慢牵起了笑意。 ****** “宋董,你不是在大陆很有势力吗?为什么你们那个叫马修的艺人写的文章还没有被删除掉!?” “宋董!你是怎么做事的?为什么没有拖住四海集团的动作?XXX上午来提出要解约了你知道么!?” “宋董!你可不能光看着,要尽快想个办法解决问题啊!” “宋董!四海把我们公司的特效妆组都挖走了!” “宋董!那个出品美剧《XXXX》的公司发律师函说我们没有买《XXXX》的版权,怎么办?可以不理会吗?” 四海集团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比宋天预想中还要快得多,反挖角的手段如此简单粗暴,却收效分明。 以天王娱乐和环球时代音乐制作公司为首,连带下头的一些视频音乐播放网站的管理方都一下慌了手脚似的找上门来,天王娱乐和环球时代音乐制作公司影响力不在内陆,而在联盟中其他内陆公司里,名城影视的规模又位列龙头,因此担子全都压在了宋天的肩膀上。 鸡毛蒜皮的事情他们都拿不定主意,更何况旗下大牌艺人被纷纷挖角? 宋天接起电话,助理的声音闷雷似的响起:“宋董,导演组的人已经走了一半了,编剧部两个管理也离职,各部门现在都在加紧排查有没有管理层在跟四海私下接触……” 助理的语气很平静,宋天也听得很平静,排查出来又怎么样?该走的想走的还是会走。 创作部门这种地方,和其他部门是不一样的。 编剧部那两个管理层,人事直接将他们年薪翻了一倍,对方还是坚持递上了辞职报告,另几个导演,宋天做主提高他们奖金在片酬中所占比例的百分点,他们还是离开得毫无留恋。 在名城影视挖制作人员,在天王娱乐挖老牌巨星,秦霍这一手,实在是太毒了。 宋天曾经想过秦霍是否会打自己公司的主意,但那时他半点都没放在心上,毕竟名城最重视艺人的卖身契,艺人约签苛刻,赔偿金高额是出了名的,即便挖角,四海做的也是亏本生意。名城的艺人走的都是快消路线,大红大紫一阵圈一阵的钱就行,当红的被挖走,宋天还有包装营销产业链,分分钟推出一个更受欢迎的也不是难事。 可想来想去,公司里所有目前正当红的小生小花他都琢磨了一遍,独独没想到秦霍会朝幕后团队下手。 且一撬就撬中死穴,尤其编剧部,这次不折不扣的元气大伤。 名城编剧部里圈养了一大帮的小编剧,成日的工作就是东拼西凑抄抄抄,之所以能屡屡拿出像样的作品,全靠两个老编剧最终润色。这两位老员工在名城呆了超过十年,但宋天一直没怎么重视,他潜意识里更看重舞台上光鲜亮丽的表现,直至将要失去,他才猛然意识到,幕后的工作有多么的不可或缺。 但已经来不及了,因为不重视的缘故,名城和幕后工作组从不签长约,又没有股份分红之类的吸引力,一纸辞职信,月后离职,四海甚至连一分钱的违约金都不需要出,便能将目标收入囊中。 天王娱乐老牌巨星多,且好几个都快到约期,公司内部竞争激烈,资源又少,许多自己主动挤破头想出来的,违约金甚至还没有名城一个刚出道的小艺人高。 半岛艺人长久被公司管束,听话懂事,许多甚至连自己的团队都没有,加之过去几十年文化输出,在中老年观众群中各个眼熟,名城眼馋很久了,碍于合作关系,却不好下手,现在却被四海捡了个便宜。 那位被无版权美剧出品方发了律师函的网站老板焦虑地连发了十余条短信,宋天扫了一眼,转开头,打开电脑屏幕,正跳出某某网站购入《XXXX》正版版权独家播放的推广广告。 他看得心中一窒,不小心点了进去,想要退出,却手抖点进了主页。 主页标题最显眼的位置,正挂着四海集团新闻发布会直播的图片。 将他的注意力一下拉过去了。 这不是新闻发布会,更准确地说,应该是一个签约仪式。 红毯鲜花镁光灯,秦霍站在舞台上,高大英俊,西装革履。 数位曼妙的女星裙摆飘飘地上台,她们露面那一瞬间,现场灯光闪耀得几乎要闪瞎看着屏幕的宋天的眼。 现场众人亢奋又激动,因为上台这几位看上去年纪不小的女人,全都是在娱乐圈中地位举足轻重的老牌女星。 四海本就实力过人,加入她们就是如虎添翼,实时的弹幕都在刷新类似的话题,只猜测至今往后,四海恐怕要进入快速发展阶段,分分钟登上国内娱乐公司巅峰。 “欢迎你们加入四海这个大家庭。”秦霍和她们握手,又转向镜头,脸上平静的表情在宋天看来简直就是不折不扣的炫耀和得意,“其实不光几位著名巨星,近期还有越来越多的优秀幕后工作者也和她们一样加入了四海……” 优秀的幕后工作者……优秀的幕后工作者…… 舞台上天王娱乐之前的当家花旦钟悦红唇微勾,笑得风情万种,引发台下诸多媒体阵阵骚动。 手机嘀的一声,又进来一条短信,发件人是人事部—— “宋董!灯光师集体都说要走!怎么办!?” 怎么办? 怎么办? 宋天微微一笑,深深呼吸,抬手捏着手机,用自己全身的力气朝墙上砸了过去。 第68章 到底哪里好看了?! 四海集团这个盛大的签约仪式,大概是法案推动与否的各种唇枪舌战中宛若清流的一起大事件了。 包括那位拿下了国内国外众多电影节超级奖项的著名影后钟悦在内,四位著名男星,三位成名已久的女星,一位小有名气擅长商业片拍摄的导演,以及并未出镜却明确表示已经和四海“联姻”的各大幕后主创人员。 四海出品的一众作品原本走的就是精品路线,现如今又多了这些无一例外都是“实力派”的助力帮手,一时间就连吃瓜的观众都惊了,又想到前些时间四海和原上工作室被名城挖去的那些个艺人,顿时都佩服得五体投地。 什么叫闷声发大财?这就叫闷声发大财! 不互喷不对骂,就在悄无声息间,天王几乎被挖走了镇宅的半壁江山!这种光明正大数量居多的撬墙角行为明显就是不给对手活路了,天王不说损失惨重,也必然会被弄得元气大伤,放在平常,这新闻被爆出来,群众们除了看戏,多少也会对弱势的那一方抱有一些恻隐之心,骂骂对手手段阴毒之类的,可这一次,天王发布出的对四海“商业不正当竞争”的严厉谴责,却只收回了无穷无尽的嘲笑。 三家公司结盟得如此肆无忌惮,在吃瘪之前真的不要太嚣张!主动挖人墙角的时候那么爽,现在踢到铁板后,又想来借助群众的力量? 四海方面根本无需回应,原本因为挖角风波有些下跌的股价也很快逐步上升了回来,数名老牌实力派影星加盟的噱头,让近段时间找来公司要求合作的项目猛增了数倍不止,编剧部新增那两员大将,更是刚进公司就送上了自己的投名状。 好几部只需再润色润色,就能被打磨出漂亮作品的好剧本。 由于数次要求整顿编剧部门以及加薪的申请都未得到回应,两名老编剧心灰意冷,将它们在箱底捂了好几年,都没能舍得拿出来。 借着目前的东风,秦霍当机立断,趁热打铁,迅速立项,并放出风声,宣布四海要采用新签约的班底,在明年推出数部鸿篇巨制。 随之而来的市场反响让秦霍几乎能预见随后电影开机上映的一系列时间里,会有多少媒体观众无需广告费就主动参与宣传。再天然的营销,也绝对无法营造出这样正面热血的效果。 ****** 低迷的市场仿佛被注入了一支强心针,精神一振,娱乐新闻又开始热度上升,占据高地了。 喜气洋洋之下,便有人开始热衷于桃色话题,加盟四海的一票女星以名气最大的钟悦为首,美得简直动人心魄,极少出现在公众银幕上的秦霍偶尔上镜一次,英俊高大的外表也收割迷妹无数,媒体们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也不知道从哪儿听到的消息,得知舞台上好几位巨星都是钟悦离开天王时一起带走的,便对她的这个行为浮想联翩起来。 至于浮想联翩什么,那还用说嘛。 原上看着报纸照片里签约仪式上秦霍和钟悦握手的照片,又看到下方文章里对钟悦的跳槽脑洞大开的猜测,高高地挑起眉头。 工作室签下的新人们都已经安排好了各自的课程,吴晓越的新单曲也已经录制完开始拍MV了,江斜解约的事情正在稳步解决当中,最近事业得意,原上便回到《致命追击》剧组赶工剩余的工作,和同样非常忙碌的秦霍连见面的机会都很少,只能保持双方每天打几个电话的交流。 没想到对方还过得挺滋润的嘛。 原上倒不怀疑秦霍能背着自己干出什么事儿,只看照片上这对男女握手时下意识恪守礼仪的距离就知道他们私下关系不会亲密,原上这会儿只是单纯从男人的角度感到羡慕而已。剧组每天拍戏工作量大,一个个都忙得灰头土脸,和原上对手戏最多的宏博展因为扮演的是个智商不太高的小混混的缘故,打扮最为傻缺。每天面对着他的蠢样,原上几乎都要为自己的审美失去信心了,猛一看到照片上钟悦妖娆姣好的外表,简直通体一阵清凉,跟被洗过眼睛似的舒坦。 你看看人家的皮肤、看看人家的细腰、看看那长腿、那小脸、那绸缎似的长发…… 再一转头,宏博展毫无形象地蹲在旁边吃盒饭,支棱着刻意被梳理得非常脏乱的头发,转头露出一个傻笑,化妆化得脸上坑坑洼洼:“嘿嘿,咋了?” “……”原上胃口全无地停下筷子,咋了,瞎了。 这个剧组简直是颜狗的末日。 棚内戏很忙,商树一边拍戏一边又要跟着灵感改剧本,忙得连澡都懒得洗,身上一股臭味,凑过来随风就夹带着一股臭气,把正在扒饭的宏博展也熏得吃不下了。 原上对生活简直都要失去信心,趁着两个互相嫌弃对方脏的合伙人捏着鼻子讨论电影戏份快拍完时去后台洗脸漱口,换上一早带来的西服,再次出现在拍摄棚里,与满地邋遢对比,光彩照人到几乎要闪瞎剧组工作人员的眼睛。 商树抠着牙缝里早饭剩下的葱花叶子问他:“今天有活动?” 原上控制自己不去看他:“大鱼请我去参加《江湖》的首映礼。” 节假日,全国人民都放假开始狂欢了,他得去接触接触圈内的正常人。 商树道:“真羡慕他们,不过咱们也快杀青了,后期剪辑制作加上送审几个月,不知道能不能赶上春节档上映。” 《致命追击》是一部彻头彻尾的喜剧,要是能挤进春节合家欢的档期,对票房增长无疑相当有利。原上钻进车里,给微信那一头的渝水淼和秦霍都报备了一声。 汽车发动,开出没多久,一声尖锐的声响,原上被惯性带着猛然朝前栽了一头。 幸好没撞车,绑着安全带也没出事儿,原上搁下手机,捂着有些眩晕的脑袋,便听驾驶座的司按下窗户朝外头大骂:“神经病啊!!!开车不要命了!!!?” 他抬起头,定睛看去,车前斜横着的跑车门被打开,一个穿着西服的男人从上头施施然走了下来。 是宋天。 在司机诧异的惊叫声中,宋天上前拉开了原上保姆车的中部车门,对上原上冷淡到看不出情绪的表情,也不以为意,动作轻快地一跃而上,在空座上坐下来。 “原先生,您可真是让我好等。” “哎哎哎哎你谁阿你谁阿!”司机吓得立刻就要与他搏斗,原上对上宋天意味深长的笑脸,上下扫了扫,反应倒是平静许多:“没事,开车吧,再拖延就要迟到了。” “原先生——” 原上摇了摇头:“去首映会。” 司机从后视镜里瞥来将信将疑的打量,宋天不以为意,眯着眼睛只把全部注意力集中在原上的身上:“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哪里?” “因为我不关心你要去哪里。”原上懒洋洋地窝在座位中,他对宋天的印象称不上好,因此就连眼神都欠奉,“只是因为我现在要去首映会而已。” 宋天盯着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表情,几乎都挪不开眼睛,他坐在车里等在影视城外几个小时,又不要命地追上来别车同行,看到原上这样的面孔,非但不生气,还觉得说不出的有意思。 奇了怪了,见了鬼了。 宋天捋了捋头发,然后将脸埋在掌心里,低低笑了起来。 “你真是太有意思了……” 原上听到这样的评价,再看宋天时的眼神几乎就跟看神经病没两样了。他开始还以为宋天上车是为了放句狠话什么的,毕竟双方竞争了那么久,说是水火不容都不为过了,前些天工作室为了江斜解约的事情还才跟名城扯过皮,名城幕后有能耐的部门更是被四海挖得坑坑洼洼,谁知道宋天看起来非但没有要和他拼命的架势,反倒还笑容满面的。 这是被刺激神经了吗? 宋天笑完之后,又用那种好像喉咙口里挤出来的怪模怪样的声音咕哝:“我还记得你上次扒我裤子的时候……” 这个话题让还在开车的司机目光迅速地瞥了后头一眼。 原上目光一锐,迅速开口制止:“闭嘴!”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宋天嬉皮笑脸地歪着脑袋,用一种和他完全不搭的,让人恶寒的天真目光打量着原上的反应,又好像从里头得到了叫他高兴的讯息,“你怕被人听到?” 原上看出他是故意要把话说得那么暧昧了,眼神便因为火气危险了起来:“我怕我会忍不住,一拳把你打死。” “哈哈哈哈……”宋天却笑得更开心了,倒在椅子里半天才收声,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原上,“有女朋友吗?” 手机叮的一声,秦霍发来短信:“到了吗?” “路上。”原上回复完,没有答理宋天,车内安静了短暂的一小会儿,宋天又问:“没有?那有男朋友吗?” 原上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你告诉我。”宋天倾身靠近他,眼角眉梢都带上了说不出的奇妙的味道,“有没有?” 到达目的地后,司机整个人都不太好了,迅速下车为原上拉开车门,生怕他被看起来忘记吃药的宋天给生吞活剥掉。 车外喧闹的噪声涌进来,原上像是说了几句什么,司机没能听到,但定睛再看,看到的仍然还是那张温和优雅的面孔。 宋天看着司机紧张护送原上离开的背影,转身之前,那位单纯的司机先生还不忘留下一个充满谴责和警惕的目光。 “不该管的事少管,爸爸之前才教过你,又皮痒了吗?” 司机下车那一瞬间,原上低沉又充满威胁的声音犹在耳畔,除了宋天,没被第三个人听到。转瞬即逝的阴暗后,对方的面孔和气质看上去仍旧那么光彩无害,宋天手指微微颤抖着,呼吸越发急促,好半天之后,才从被威胁后强烈的刺激感里挣扎出来,手脚虚软地爬出车子。 一边爬,他一边嘻嘻笑了起来。 ****** 《江湖》的首映会在市内全国排名前三的一家超大型影院VIP放映厅里进行,时间未到,已经人满为患,媒体的数量多到根本不像是一场电影首映会的规格,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为钟悦来的。 钟悦原本不参与电影的录制,但由于对方近期话题度实在太惊人,作为最大投资方的四海集团便将她请来做了首映礼的特邀主持。这种工作对一个得奖无数的超级女星来说不得不算大材小用,但带来的收效也相当惊人,国内排的上号的所有媒体全都到了,还派遣了各自最优秀的团队,痛被挖角卯足了劲想给四海集团闹别扭的天王娱乐怎么塞红包使坏都没用,媒体席仍旧一证难求。 引起如此大骚动的焦点人物此时正矜持笑着,拿写满主持人主持流程的台本主动朝秦霍询问是否需要修改一些细节。 作为最大投资商,秦霍今晚也是要登台亮相发言的,因此为了面对公众,不得不坐在这接受化妆。他这人思想迂腐,不光表现在无法接受同性恋上,就连对男人化妆这种事情都本能地排斥着,因此相当不爽皮肤上来回轻扫的化妆刷。化妆师被他暴戾的眼神吓得手腕都僵了,阴影不小心打上了脸颊,也不敢去修改。 钟悦用自己最漂亮的姿态艰难地倚在化妆台上,化妆台的台板硌得她后腰超痛,只是为了形象,她不得不勉强坚持,还得保证自己说话的声音足够悦耳。 即便如此,问出的十句话里,也才勉强能得到秦霍两句回答。 钟悦忍不住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她今晚打扮得很漂亮,甚至为此提前三天节食减肥,只为将自己套进这条零号的定制礼服里,发型吹了一个小时,妆容勾勒了三个小时,从睫毛到唇线无一部精致,堪称容光焕发。 要知道她可是在半岛本地有“美艳亲王”荣誉的钟悦啊!从妆容完成的那一刻起,包括化妆师在内,后台的所有人都在找机会偷偷多看她几眼。 “秦董,那一会儿拍照环节,您看我这么说行不行……” 努力讲了半天的话,声音娇柔得自己都快受不了了,秦霍却仍旧面无表情地盯着镜子,用喉咙的声音简短回答:“嗯。 ╥﹏╥ 钟悦撑了下自己好痛的腰,感觉皮肤肯定淤青了,真的很想哭,这是正常男人吗?为什么连看都不看自己! 但下一秒,那个正襟危坐面无表情的家伙脸上的神情突然就变了,不顾化妆师正在动作的手,猛然回头看向大门处。 正对着秦霍的后脑勺,钟悦没办法看到对方脸上现在是什么表情,但从刚才起气氛一直就在凝滞着的化妆间,好像瞬息之间就充斥满了春风清爽的香气。 一个年轻人推开门走了进来,挺拔修长,英俊无比。 原上才一入内,被宋天搅合出的不爽和在剧组里受到的视线伤害便得到了治愈,盛装打扮的钟悦美貌极了,秦霍也不遑多让,梳了个平常很少见的时尚发型,好像因此无端就小了许多岁,和钟悦同框出现,简直就是一道再靓丽不过的风景线。 目光在钟悦倚靠在化妆台上凹出的恰到好处的美妙身段停留了两秒,原上不动神色地关上门,秦霍的目光一动不动地追随着他,看上去就像威风盯着它的罐头。 原上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也不搭理,率先上前同钟悦打招呼:“钟老师,久仰大名,您今天看起来真漂亮。” 他评价钟悦打扮出众,殊不知自己的外表却也丝毫不比钟悦低调,整个化妆间包括秦霍在内的所有目光都停留在他身上。对方身上隐隐有一种说不出的威压感,钟悦看得怔楞了两秒,原本还靠在那,又迅速站直身体,矜持又淑女地微笑:“叫我钟姐就好。” 不用特意凹造型的感觉真是爽飞啦!后背酸涩的肌肉被拉扯到,钟悦简直通体舒泰,对缓解了室内气氛的原上也立刻印象好极,亲密地同他拥抱。 两人聊得十分投机,秦霍眼巴巴望了好一会儿,原上简直就跟忘记了他似的,连眼神都不给一个。 将钟悦送走,关上门,原上才转身,便对上秦霍镜子里绷得十分僵硬的表情。对方每一根头发每一处毛孔都在拼命宣泄自己的不爽,化妆师的腿都开始打摆子了,叫原上于心不忍地取走她手上的粉盒,说:“你去忙,这里我来吧。” 对方留下一个感激的表情飞快逃走了。 大门关闭的声音逐渐消失后,原上抽了张纸巾,将秦霍被打得过深的鼻梁阴影蹭掉,沉默着重新画完。 盯着秦霍紧抿的嘴唇,他目光幽深地停留了数秒,突然笑了起来:“钟小姐这人不错啊。” 秦霍迅速地瞥了他一眼,又很快收回目光,眼中的戾气更深了。 “你注意到她的礼服了吗?颜色和样式都很漂亮。” 秦霍沉默片刻,低声问:“你喜欢那样的?” “装什么糊涂?”原上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已经收了起来,面无表情地并拢手指拍了下秦霍的侧脸,很轻,发出一声非常轻微的声响:“她刚才靠在这,跟你说什么了?” 秦霍还在那委屈呢,被这声质问一下弄得懵逼,抬头怔怔地看着原上忽然挂上的有些锐利的表情:“啊?” 他刚才一直注意手机有没有收到原上的短信,钟悦说了什么他怎么知道? 原上盯着他确实非常无辜的模样,轻哼一声,心里那些微的不爽也慢慢冰消雪融了。他也不是真的小气,也并没有不信任秦霍的念头,只是钟悦那近得有点过界的距离和把腰都快扭断的姿态让他有种领地被人触碰到了的感觉。 这也是头一次,原上面对一个如此漂亮合胃口的美人,却只想着如何尽早把对方请出门外。 ****** 啪啪两声,腰上多了两片筋骨贴,钟悦扯下裙摆将筋骨贴给掩好,抻着腰艰难地活动了一下,经纪人在旁边看得咋舌:“你不是进去找秦董聊天的吗?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幅样子了?” 钟悦也欲哭无泪:“那叫什么聊天啊,明明是我一个人在汇报工作。” “不是吧,秦董真那么不懂怜香惜玉?”经纪人难以想象竟然会有男人能抗拒自家老板的魅力,不由猜测,“他不会是个GAY吧?” “不可能,我问过很多人了,四海集团的几个老古董都说他特别讨厌同性恋。”钟悦叹了口气,“唉,这种不搞基不乱玩又长得帅的钻石王老五可不多见,可性格又太他妈不解风情,你说老娘都表现得那么明显了,今天还贴了三个胸贴,他特么居然连看都不看我一眼!我的胸不美么?” 双手托了托,曼妙的曲线看得经纪人一个女孩子眼睛都直了,捂着鼻子咳嗽了两声,对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只能安慰道:“别难过,秦董不是对谁都这样嘛!” 对哦。 钟悦回忆着从到公司以来所见的对方的行事作风,好像确实都是那副冷冰冰不食人间烟火的做派…… 不过刚才,那个叫原上的年轻人进入化妆间的时候,秦董好像稍微……有人气儿了一些? 快门声连绵成片,闪烁得会场如同白昼,钟悦隆重登场,台下媒体的骚动和观众的惊呼声总算让她找回了原本的自信。红唇微勾,仪态万千,她发言时,余光扫到主创团队里的秦霍时不时看过来的眼睛。 钟悦深吸了口气,她就说嘛,秦霍又不是同性恋,除非他性冷淡,否则怎么可能不被自己吸引。 刚才在化妆间里,他莫非是在紧张? 钟悦轻笑着抛去一记眼神,正遇上秦霍还没来得及收回的视线。 作为投资商爸爸,对方却表现得异常低调和谦逊,不说站在中间,反倒和配角之一的原上一起立在边缘。 低调谦逊,对异性还如此矜持,关键是长得帅,用来过日子太合适啦! 秦霍在她意味深长的笑容中冷冷地收回目光,心说钟悦那件裙子哪里好看了?红得像猪肝,款式也称不上特别,还有嘴唇,画得跟刚吃过小孩似的。 哼。 原上真是没眼光。 下台时,主创团队要和主持人拥抱,原上恰巧离得最近,便第一个张开手臂。 秦霍快人一步,抓住他衣服的后背将他扯到了身边。抱抱抱,钟悦后背露出了一大截,白花花的,有什么好抱的? 原上没碰到人便被拉了回来,主创团队的其他人摸不着头脑,便也不抱了,跳过和主持人拥抱这个环节钻进了黑暗的观影席。 底下的媒体席齐齐一静,随后便对着留在舞台上的钟悦开始疯狂拍照,间或窃窃私语—— “怎么回事啊?原上怎么被拉回来了?” “怎么主创团队一个都没跟她拥抱?” “私下不和?闹别扭了?不像啊!” “难不成是在顾虑些什么?” “是秦董啊,原上去抱了,结果被秦董给拉回来了!动作那叫一个快,那叫一个急!” “几个意思啊这是……” 钟悦害羞捂脸,哎呀,表面上不动声色的,结果占有欲那么强,连自己被异性拥抱一下都不可以,要不要那么霸道总裁哦! 真是让人忍不住想要少女心嘻嘻嘻嘻 原上后背的衣服一直被扯着,直到进入座位,秦霍才松开他。 灯光彻底暗了,只剩下大屏幕亮起的幽幽光芒,手背一热,原上低头,秦霍保持着若无其事正襟危坐的状态,悄悄将自己的手伸过界,覆在了他的手上。 原上抬头,秦霍侧身过来,启齿:“她的裙子不好看,太紧,腰上的肉都勒出来了。” “……” 原上对他充满怨念的睁眼说瞎话失笑出声,反手握住秦霍的手,十指交缠:“哪有?明明就很好看。” 秦霍绷着脸,远处的舞台角落处一道灼热的视线烫了上来,引得他下意识看去,嘉宾席位置,钟悦正曼妙坐着,巧笑倩兮地托腮看向自己。 那身深红色的长裙……确实让她的皮肤看起来很白。嗯……腰也不胖,细细的…… 秦霍转头迅速地看了原上一眼,见他的目光专注地落在银屏上,这才稍微好受一些。 到底哪里好看了?! 秦霍心里不高兴地想。 作者有话要说:  记者:“卧草我发现秦霍和钟悦有奸情!!” 秦霍:“QAQ原上到底觉得钟悦哪里好看嘛!我让她改!” 第69章 《江湖》上映 放映厅内的灯光迅速暗了下来,但首映会这样活动性质大于观影需求的地方,满场的观众在黑暗后依旧很难安静。 他们左顾右盼,亦或是偷偷拍照,间或用小得其他人听不见的声音和同伴们激动地窃窃私语,毕竟你要知道,坐在观影厅前排的那些明星,可全都是现如今正当红的啊! 也正是因此,《江湖》从立项开机那天起就成为了一个风波不断的剧组,出现在各大娱乐媒体版面上的频率更是高得惊人。历经种种波折和辛苦,影片开头巨大的龙标闪烁着光晕打在脸上,手背温热,这让原上情不自禁地开始回忆。 回忆很多很多东西。 《江湖》开机时,他还只是个一钱不值的选秀小明星,渝水淼执意用他的音乐,甚至还掀起了网络上充满猜疑的抨击热潮。 而当它上映时,满场观众已然有相当多专为自己而来。 大约是片头各种出品制片标志列表亮度颇高,照清了靠近荧幕的好几排嘉宾,身后的讨论声一下变得清晰了,原上听到有女孩子在轻轻用气音说—— “哎呀——他们靠得好近——” 转过头,目光遥遥落去,正对上几双激动的眼睛。一只手被秦霍拉着,原上便伸出空闲的那只手,一只手指竖立在唇前,面带微笑地轻轻碰了碰。 便得到几个女孩捂着涨得通红的脸激动的点头回应。 “!!!!!”原上转回头,后面几排的女孩们立刻陷入狂乱的激动,扯着身边同伴的袖子,用嘴唇无声地尖叫着,“他看我们了——” 但她们没能激动太久。 下一个瞬间,正片开始,片头字幕消失的同时,一阵苍凉悠远的音乐在会场回荡了起来。 VIP放映厅的音响功能非常高级,也使得这段音乐出众的质感被宣泄得淋漓尽致,仿佛来自万里之外云端上的人们缥缈的轻吟,没有歌词,人声就是最好的乐器。 “啊——” 最简单的一个字眼,沙哑的女声却仿佛已经看透了沧桑,银幕上的画面略有些昏暗,镜头在高处取景,青森茂密,山峦起伏,蜿蜒而平缓的河流如同一缕银色的缎带静置在山林里。航拍由高处缓缓压低,然后以一种迅速的、难以抓捕的速度朝着远方延伸滑翔。 如此巍峨又美好的土地,让人忍不住想驻足欣赏。 然而片刻都不曾停息的吟唱声,却又无端让看到此情此景的人心中压抑而荒凉。 这是暴风雨前的平静,黑云压城。 画面转入巍峨的城市,华丽的宫殿,吟唱声停下了,安静一直延续到男主角孟将军接到清束武林的命令,壮烈的琵琶声才突兀地响了起来。 如同兵戈交错时金属碰撞清脆的撕裂声,音乐带来的火花迸溅,让色调阴暗的大荧幕也多出了几分肃杀气息。孟将军骑着爱马在道路上飞驰,沙尘弥漫中,琵琶声也由低至高,从快到慢,直至一声重鼓,血液呈喷射状从被他收割的头颅上喷涌了出来! 江湖和朝堂,自由与规则,从来都不可能真的和平共处。 江湖人士看不起朝廷鹰犬,从朝堂接到命令的孟将军也鄙夷这些放肆无度的江湖中人,干脆的鼓点伴随打戏上下翻飞,伴奏的乐器越来越多,密集的击缶声如同那些在斗争中死去的人们,直至孟将军混入魔教,刺杀公孙教主的一幕,音乐猛然一转,换成了神秘悠扬的古筝声。 古筝清脆而缥缈,伴随着躲避人群行走在黑暗中的孟将军沙沙的脚步,警惕如同悬在观众心头的一颗大石,越来越沉,越来越重。 直至门被推开,如豆的烛火洒下光芒,华丽的纱帐随着微风轻飘,神秘的古筝旋律中,那位被朝堂官员称作“目无王法”“暴戾无情”的超级大反派,显出了真容。 音乐和画面营造出的气氛太好了,以至于原上出现在荧屏上的那一刻,满场观影的观众都情不自禁脱口“哇”地轻呼了一声。 那是怎样的一副画面啊…… 莹润的皮肤,瘦削的肩背,不甚明显的肌肉隆起清隽的线条,墨色的长发披散在深红色的泛着珠光质感的缎面床单上,红黑白三色碰撞得如此激烈,激烈得如同背景音乐中突然重新占据主角的激烈的鼓缶。 然而最让人震撼的,还是那片形色姣好的脊背上尚未刺完的,蔓延了几乎所有裸出位置的,尚只能称为半成品的刺青! 这几乎是从开篇起就无处不昏暗的色调中最浓烈的一抹色彩! 与逐渐变慢直至停顿下来的脚步声一起,静静趴在床上的男人漫不经心地转过头,露出了自己的模样。 拉近的大特写让这张面孔顿时占据了大荧幕超过三分之一的位置,极致清晰的画面捕捉让观众几乎能看清他根根分明的睫毛,在这样的情形下,演员五官但凡有丁点缺陷,都将接受十倍于日常审美的严苛,然而看到这一幕的人,却没有一个能在此时生出挑剔的兴致。他们所有的注意力,已经不可控地被带到了画面那道线条美好到令人惊艳的侧面轮廓上。 高挺的鼻梁,通透的皮肤,浓密的眉睫,以及那双原本慵懒半睁着,转瞬又突然精芒四布的眼睛。 厮杀毫无预兆地开始,剑出鞘的声响融合了琵琶快速的弹奏,公孙教主从始至终都带着高高在上的傲慢姿态,他甚至连衣服都不屑穿整齐,宽大的外袍只松松搭着,露出大片镌布了不羁花纹的后背,受伤的皮肤上渗透出的血珠顺着主人略微的挪动从原本的位置上滚落下来,悄无声息地晕进深色的布料里。 渝水淼的对画面架构的掌控能力是业界公认的出色,这短短十多秒的打斗镜头,简直被诠释出了前所未有的酣畅味道! 孟将军败了,捂着伤口夺路而逃,他从那个色彩无一不浓烈的房间里逃进漆黑的深夜中,跃上屋顶,在即将逃脱的那一刻却又停下脚步,回过头,默默地回首深深望向身后灯火通明的楼阁。 他和同是江湖中人的女主角相遇了,因缘巧合之下,相遇相知,对江湖人士固有的影响打破,怀疑起自己得到的“清束”任务来。 他们骑着马行走在黄沙里,落日的红霞布满了西侧的天,望着天空,孟将军不期然想到一个人。 他问爱人:“公孙教主在你们江湖人的眼里,是什么样的人呢?” “他可是魔教教主——”侠女笑了笑,眉目缱绻,“魔教和我们正道可不一样,平日里争锋得也厉害呢,我从幼时起,就听师傅教导,若有一日遇上魔教妖人,必不能给他们活路。那个公孙教主,可是出了名的心肠冷酷,我师父曾说,这世上恐怕没什么东西能叫他看入眼呢……” 如同玉珠落地的清脆声音里,孟将军回到朝堂,又经历诸多风云诡谲。 朝堂上的文武官员无一例外,都赞同要将那些立场不定,自成规则,不听从朝廷调遣,偏偏又实力惊人的江湖大侠剿灭干净。 神秘的古筝旋律无时无刻不萦绕在对此举已经心生质疑的孟将军心头。 直至一声悠远的牛角号穿破天际,再没人关注这个无足轻重的问题——外敌入侵了! 家国大乱,烽烟四起,铁骑凶猛,步步紧逼。因先前是否清缴江湖人士的话题不合群而被朝堂隐隐排斥的孟将军又终于获得了关注,他清点兵马,在一道又一道不乐观的战报中,心急如焚地朝着边疆赶去! 音乐的节奏在行军画面里瞬间加剧了节奏,鼓点越来越密集,越来越沉重,踏上临近战场的山峰,孟将军骑在马上垂首望向已经满目疮痍的战场,从他的视角出发,画面滑翔而下,像一只张开了羽翼的飞鸟,目光所及之处,却尸横遍野,无一处不悲凉。 敌军虎视眈眈,但己方兵力不够,粮草滞后,毫无优势。 眼看着边关就要失守,孟将军抱着必死的信念,抽出刀剑,向侵略者们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 在他的身后,跟随上了无数同样心系保卫家国的兵卒。 喊杀声震耳欲聋,刀剑无眼,敌人倒下了,队友倒下了,直至纠缠得分不清你我,不知何时开始响起的的男声吟唱随同悲壮的画面,叫满场诸多观众忍不住捂着嘴难过地流下泪来。 然而这样的一批队伍,在面对兵强马壮的对手时,仍只是杯水车薪。 眼看着己方要落败,锃亮的马刀已经悬在头顶,孟将军拼死朝敌方将领掷去了手上的宝剑,然后闭上眼,等待即将到来的锋芒。 兵戎相撞时清亮的声响在黑暗中响起,一声冷笑,有人在他耳边低低地说了句:“废物。” 他错愕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并没有死,对手已经跌落马下,一回头,入目就是一道翻飞的,色彩浓烈到和黄沙漫天的戈壁格格不入的身影。 公孙教主一刀结果了对面的小头领,然后夺下对方的武器,朝孟将军丢来:“接着!” 孟将军茫然地伸手,下意识砍死了身后扑上来的敌人,紧接着才意识到什么,开口问:“公孙教主为什么会在这里!?” 没有回答,但很快的,孟将军就得到了答案。 边关内,城门上,无数没有穿战甲的江湖中人大吼着冲进了战场,他们没有规则,没有队形,没有纪律,但无一例外都在和己方兵将并肩战斗,这股强大的武力支援立刻缓解了战场上一边倒的逆境,对方的兵将齐齐都骚动起来。 但对方也不是泛泛之辈,立刻开始了凶猛反扑。 武功在无穷无尽的人海中优势大减,孟将军朝正在艰难杀敌的公孙教主高声道:“我去杀了指挥的人!” 他策马狂奔而去,路遇无数阻碍,身上被刺了两只翎箭,仍坚持飞身摸到了敌方将领的所在之处。 无数弓箭对准了他,漫天齐射。 公孙教主飞身过来,将他提起一把丢到了安全的地方,然后面对最凶悍的一波敌人,毫不犹豫地冲了进去。 在边关即将失守的关键时刻,敌军将领身首异处,军心大动,被己方越来越振奋的士气瞬间反压。 战鼓铮铮,铁马金戈,悲壮的战歌演奏到最高点,忽然便停了,清风一样,杳无痕迹地消失。 喊杀声中,对手终于撤退,留下满地残甲和血肉模糊的尸体。 受了重伤的孟将军捂着伤口,在地上奄奄一息地艰难爬行,爬过一座座尸山,终于看到了那抹身插无数箭矢的艳丽色彩。 公孙教主那张漂亮的脸蛋沾满血污,仰头躺在污浊的战场上,双目放空,遥遥望向天际。 黄昏了,漫天红霞。 孟将军颤抖着去搀扶他,却又因为对方身上数量众多的箭无处下手。 这样的伤,不可能有救。 远处,无数兵卒和江湖人士也朝这里蜂拥,不分正邪黑白,不分朝堂江湖,一名仙风道骨的正道大侠半跪在地上,一面呼喊公孙教主的名字,一面掏出怀里珍藏的伤药意图给他喂下。 但那抹鲜艳的颜色依旧可见变得虚弱。 孟将军张了张自己干燥皲裂的嘴唇,声音抖动,几不成句:“……为什么?” 公孙教主脸上的似乎对一切都漫不经心的漠视终于消失了,他在身边的呼唤声中微微一笑,声音轻得难以捕捉。 “为了我的江湖。” 悲恸的嚎哭中,战鼓若雷,镜头拉远,缥缈的男声突然吟唱起了与片头同样的旋律,滑翔的镜头俯视着战场,鲜血横尸,短打战甲,无数江湖人将生命止步于此,和原本势不两立的兵将埋骨同处。 捷报借由快马朝城池飞去。 孟将军解去盔甲,与爱人骑马并肩,渐渐朝漫天红霞的方向飞驰去了。 近处的两道身影逐渐变成难以捕捉的两粒黑点。 戈壁滩枯黄的草杆随风摇曳,祥和静谧的天地间,只余留两声对话—— “公孙教主在你们江湖人的眼里是什么样啊?” “他呀——”甜蜜的女音轻快地回答,“这世上恐怕没什么东西能叫他看入眼呢——” ****** 轰的一声。 艳丽晚霞美好的画面突然被黑色取代了,一直未曾停下的与片头相同旋律的男声吟唱声中,演员表和制作组成员的名字缓慢有序地在幕布上滑了出来。 许久许久,现场的人没有任何回应。 直至黑暗的放映厅灯光亮起,安静观影的观众们才猛然发现,坐在自己身边的同伴原来也和自己一样哭得说不出话来了。 满场通红的兔子眼,没有了必须安静的观影礼貌束缚,好些女孩儿们一直压抑着的哭声终于呜咽了出来。抽泣和擤鼻涕的声音此起彼伏,许久之后,也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带的头,观影厅里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 越来越整齐,越来越激烈,数秒之后,稀稀拉拉的掌声已经席卷成一股热烈的风暴。 原上坐在原地,喉头也一阵哽疼,这是他第一次看这部电影剪辑过后的成品,质量完全超乎他的想象。 渝水淼的镜头掌控能力简直是登峰造极,从色彩到构图都无一不精致深邃,配合上那首他专门为电影而做的音乐,莫说是别人,就连原上自己,都被感染得心潮澎湃。 他侧首看了眼抓着自己手的秦霍,从电影放到战场开始,对方抓手的力道便逐渐加重了,到最后力气简直大得惊人,原上感觉自己的每一根指骨都被牢牢扣了住。 秦霍正认真地盯着屏幕上还没放完的制作组名单,感觉到他的注视,便也转过了头。四目相对,秦霍面无表情,看不出情绪,抓着原上的手,却越握越紧了。 灯光将会场的一切角落都照耀得无处遁形,现在只要有人稍微凑得稍微近一点,就能看到两人十指交扣的双手。嘈杂的背景音下,大约是受到了电影主题的感染,原上忽然便珍惜起了这双手交握时产生的微小热力,直至到了主创团队起身朝观众台鞠躬的环节,两人才因为改变站位,不得不依依不舍地分开。 分开后,目光依旧纠纠缠缠地粘在对方身上。 音响里的吟唱声终于停了,悲伤的气氛也因此止住,许多人立刻惊讶地发现,自己刚才难过到不能自己的心情,居然有一大半都是被音乐渲染出来的! 媒体席上许多的记者鼓了一阵掌才想起拿相机拍摄,受邀参加首映会的一众影评人也在拿到了发言话筒时长长地发出叹息。 任何华丽的溢美之词,放在现如今这个场合都显得过于浮夸了。 他们也只能发自内心地称赞:“好电影。好音乐。” ******* “你是没见过那些个XXXX有多不要脸,之前我帮你说话的时候一个个安静的像哑巴似的,现在又他妈凑上来……” 渝水淼在电话里无不痛快地嘲讽《江湖》上映后自己遇上的诸多讨好,这部电影从开拍到上映不得不说遇上了非常多磨难,由于后期和名城影视一直持续不曾平息的矛盾,渝水淼为跑电影的宣传营销去求了不少从前合作过的圈内“朋友”,但只有极少数人最后顶风帮助了他。 如今电影上映,民间一片好评,用不上那些掌握宣传渠道的喉舌时,这些人反倒腆着脸回来主动要求合作了。 “呸……谁他妈还用得着他们……” 渝水淼喝了点酒,声音便有点超出控制,原上将电话挪得离耳朵稍远了一些,给了看着自己的秦霍一个温柔又不失无奈的眼神,凑上去看对方打开来的电脑网页,是某著名电影爱好者评论网站关于《江湖》的点评—— 不怪渝水淼得意到近乎忘形,实在是《江湖》的观众评价给了他雄厚澎湃的信心。放眼看去,长评短评,诸多该网站等级颇高的老牌账号都在热烈讨论《江湖》的剧情,这可不是什么营销和水军能营造出的效果,以至于在这个从来外语片备受追捧,国产片刻意被打低分的网站,《江湖》竟然被打出了8.8分的超高分。 8.8分啊,近年来许多知名导演频频失手,除了寥寥几匹黑马外,很少会有国产电影能被这群小清新们予以如此殊荣了。 “以前一直以为渝水淼是个普通商业片导演,《江湖》扭转了我的认知” “这部电影从构图到画面,再到情节进展,堪称上品,这大概是渝水淼从当导演以来至今拿出的作品最巅峰了。” “《江湖》全程出现了三次的晚霞是真的美,看完电影以后久久不忘……” “你们忘了音乐吗?电影的音乐也是绝了啊,那个旋律我听了几遍就记住了,但是不敢哼,一哼就难过,就想哭。” “想哭+1” “音乐谁做的?感觉像日本那几个大师级的质量。” “动不动就日本是不是有病啊!主创团队名单你没看吗?音乐制作人原上啊!” “卧草真的假的?他不是个流行歌手吗?不关心音乐圈的人表示第一次听说……” “他之前跟任平生抢音乐合作的纠纷不是闹得挺大的嘛!不过看完电影之后,我表示能理解当初渝水淼为什么那么坚持用他了……” “同……我之前还猜是不是潜规则……看完电影一度超级羞愧……不说了带朋友二刷去!” 国庆档期同批没什么特别出色的电影,唯独一部评价不错的外语片也是动画合家欢风,同《江湖》不构成竞争关系,出色的口碑带动观影热潮,节假日没事儿干的人又都愿意娱乐,《江湖》简直就是如有神助,首日票房八千万,首周票房破五亿,后续统计图一路向上飙升,让四海集团赚了个盆满钵满。 公司预计的《江湖》最终票房至少在十亿以上,投资宣发加上院线分成,《江湖》能卖六个亿,就已经回了本,之后攀升的便都是利润,即便按出资比例来分成,四海也能盈余至少一亿以上,国内电影制作圈的暴利就是如此惊人,也难怪各家制作公司都卯足了劲儿去拍电影,与之相比,搞唱片赚的那几百万几千万实在是太不值一提了。 出色的作品注定会带动良好的口碑,渝水淼在导演界的地位也必然会因为《江湖》的成功产生质的飞跃,哥们和爱人一个收获名誉一个收获资产,就连在里头演了个配角的原上,地位也变得超然起来。 首先便是公孙教主那个角色……反正渝水淼肯定是假公济私了,从人设到戏份,原上的存在感都一点不像是个配角,尤其最终公孙教主死掉的那一幕,简直赚取了无数观众的热泪。男女主角最后浪迹天涯,战争也胜利了,这其实是一部结局非常完美的大团圆电影,偏偏大团圆中,出现了公孙教主这么个缺憾。 越悲剧越动人,缺憾未必是坏事,悲伤沉郁的美学反倒能让观众更深刻更震撼地记住这部电影。缺憾升华了电影的主题,也让公孙教主这个角色存在的意义变得格外不同起来。 原上圈了一大批的粉丝,甚至有大批难以遗忘公孙教主的粉丝为他写同人文。 原上:“……” 原上第一次看到公孙教主X孟将军的同人文的时候,里头各种露骨的描写,比如本座与将军解战袍什么的……还是颇为震惊的。 底下全都是嗷嗷嗷求楼主后续啊之类的发言,原上意识到自己可爱的粉丝们好像有着不为人知的一面?总之震惊过后,他立刻决定,不能让秦霍看到这些东西。 孙汉清打来电话,原上看完了屏幕上的消息,便不打扰秦霍工作了,独自踱步到窗边接起。 秦霍望着他的背影,鼠标一点,迅速点开了微博原上的粉丝话题,话题里刚有一个粉丝发了个热度挺高的小短文,秦霍定睛一看,又是公孙教主X孟将军的。 因为电影大热的缘故,这对cp近来人气很高,秦霍眯了眯眼,点右上角,举报。 举报理由跳出来“侮辱国家领导人”“不讲道理”“GAY里GAY气”“虚假话题”“淫秽色情”。 他想了想,提交了“虚假话题”,然后鼠标滑动,给下方某叙述首映会原上和蓝衣小哥互动的CP圈大大点了个赞,当然,用的不是公司的官方账号。 再朝下,还有质疑蓝衣小哥和原上没有cp可能的发言,更有萌教主将军的cp粉信誓旦旦地说蓝衣小哥明明和钟悦有暧昧,好几个狗仔写首映会稿子的时候都隐晦地带了一笔。 秦霍举报他们的言论举报得手都疼了,鼠标啪啪地点,比平常批文件时看起来都忙,冷不防窗边的原上忽然挂断电话转身朝桌边飞扑过来。 吓得他赶紧关掉页面。 “……”秦霍做贼心虚,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 原上定定地望着他,突然笑了起来:“有部好莱坞大片的配乐,巴洛说,要和咱们工作室合作。” 准确地说,是那部电影的制作方,在看过《江湖》之后,点名要和《江湖》的配乐制作团队合作。 这可是秦霍接管四海以来,破天荒的头一遭。 第70章 枪版泛滥 这消息莫说是原上,就连巴洛工作室派遣来的编曲团队得知后都有些吃惊,毕竟国内电影人找海外编曲团队购买作品很正常,反过来的却着实不多见。国内的优秀作曲团队太少了,也少能在海外打出水花,但据巴洛的话说,这是乙方合作者亲口提出的要求。 《江湖》这部电影因为取景庞大服装考究构图精美的缘故,在海外院线也打出了些水花。听说这部片里有原上出演,巴洛便同一位最近谈下合作的大导演一起去捧了场,结果对方没顾得上欣赏画面上的“东方美景”,反倒全程被背景音乐给吸引了,在看完电影之后,哭着说自己新作品的背景音乐也想要和《江湖》音乐类似的感觉。 那是一部魔幻片,场景构架非常之大,且时代背景相对古老,虽然和现实中的“东方”没什么关系,但电影的配乐确实需要类似的苍凉肃杀感,才能在一些特殊的镜头渲染出恢弘的力量。 巴洛从接到这个订单起,就每天都耗费非常多的时间尝试表达,但他的制作公司并不擅长类似风格,交出的好几次作品对方都不太满意。 这位客户对拍电影很有研究,音乐方面却外行的很,外行却又挑剔,只说“这不是我想要的感觉”,问他具体的要求,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从小道消息处得知对方已经开始物色新的编曲制作公司,临场被换对名声可是非常不利的。巴洛被搞得焦头烂额,要不是因为对方这部电影从制作班底到系列作品都很有未拍先红的架势,他早就撂挑子不干了,音乐人也是有脾气的! 现如今终于有了一个相对具体的要求,巴洛也怕了他了,索性将原上工作室给一并拉了进来。 被派到国内的这支编曲团队完成了吴晓越新单曲的录制,差不多也到了该收拾东西回去的时候,临走前接到这个工作,便不得不又继续留下来。 乔治吕翻看着原上为《江湖》写出的手稿,不得不点头赞叹:“你真是非常了不起。” 这位非常神秘的华裔编曲人在原上同名城打赢官司后便同他慢慢走近了,刚回国时他连话都不怎么说,现在却时常会主动和原上交流编曲心得。他已经这把年纪,从事音乐行业也很多年,更何况还在巴洛音乐公司这样大型且专业的团队里任职,从业经验有多丰富可想而知。原上上辈子在自己的专业领域中更像是一个“孤独的艺术家”,他没机会也没条件跟那些和自己共同行业的大师们交流。 乔治吕则不同,巴洛的工作室网罗了上百名优秀的音乐人,他所在的团队就有超过十个之多,无数次磨合,无数次切磋,无数次相互经验的交流……可以说他所擅长的,恰恰好就是原上最欠缺的。 有时候他一句全凭经验和直觉的建议,就能给原上相当大的收获,而原上无穷无尽的灵感和独特的个人风格,也能让他一些墨守成规的僵化思维打开新的突破口。 他俩的关系亦师亦友,却也只保持在工作层面,私交不多。 原上看着他认真阅读自己手稿时认真的状态,又照着新稿上他提出的几个意见修改旋律,果然感觉曲调中原本些许说不出原因的滞涩感消失了,对这种团队形式互取优点的创作越发向往,上辈子他也曾起过组织一个专业编曲团队的念头,只是苦于身体不好,又没有合适的人选,一直都没有实现。 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如同现在的原上,再多才华也只能勉强供应自己的需求。团队则不同,只看巴洛制作公司如今在欧美乐坛幕后制作圈内无人敢小视的地位,仅凭一个孤独的创作家,绝对无法做到。 想到现如今国内制作圈的颓势,原上便摇头叹气:“多可惜,你要是没出国就好了,华语乐坛太缺乏你这样有经验又有实力的人才。” 乔治吕闻言只是笑笑:“我二十五岁就移民了。” “为什么走?”原上依稀记得听他说过自己移民前籍贯在弯岛,那可是乐坛曾经最火热的一块宝地,按照他现在的年纪推算,当时正是华语乐坛的巅峰时期,“以你的天分和能力,年轻时在歌坛闯出名声也很容易吧?”可是直至与巴洛达成合作之前,原上竟然是从未听说过歌坛里有“乔治吕”这么个人。 他话音落地,就发现自己有些看不懂乔治吕脸上的表情了。 好像有些遗憾,好像又有些怅惘,但眼神却分明抗拒地表示,自己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诸多猜测被一则电话打断,原上离开办公室的时候,乔治吕望着他的背影长长地叹了口气。 ****** 钟悦出电梯的时候,忍不住娇声问经纪人:“我的唇膏没花吧?” 甜蜜娇柔的声音让经纪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钟姐,咱正常点行吗,看你这样我害怕。” 钟悦脸色一变,抬手给了经纪人脑门一拳,粗声粗气地做撸袖子状:“有这么对老板说话的吗!?” 经纪人一脸喜悦:“这才是我熟悉的老板呀!” 前方走来一位女星,钟悦立刻恢复矜持淑女状,双方错身而过时没有开口,只微微点头,钟悦离开几步后转头看向对方略微失意的背影,叹了一声:“又一个没见到人的,你说竞争那么激烈,我能怎么办?” 秦霍所在的这层楼可不是谁都能上来的,但无疑是所有未婚女星们眼中的圣地,每日来访娇客络绎不绝,但绝大多数都被拦在了秘书室的外围。 钟悦也不例外,还被请了一杯咖啡。 “不好意思,秦董现在在忙工作,钟老师工作上有什么诉求可以跟我说,我会替您转达给秦董。” 身边同样被拦住的一名女星有些不甘心,纠缠有些问题要“当面”和秦董谈,但她更倒霉,连咖啡都没得喝。 半晌后无果,对方只能讪讪败下阵来,看到休息处捧着热咖啡正打量自己的钟悦,对方大约是感到了羞耻,离开时脸色非常不好。 隐隐还听她朝跟随的助手抱怨:“跟秦董传点绯闻有什么了不起的,她不是也见不到人么……” 钟悦一时疑惑,她是蛮大胆的一个姑娘啦,遇上合适的对象并不介意主动追求,《江湖》首映会那天和秦霍的一些互动让她感受到了一些特殊的信号,过后狗仔的报道和经纪人的分析也让这种猜疑得以站稳了脚跟,可连续来了好几次都没能见到人,“忙”究竟是托词还是正当理由她也搞不清了。 就这会儿功夫,顶楼又上来一个女子团体,都是芳华正茂的俏丽姑娘,浑身上下都洋溢着青春的味道,秘书室又出来拦人,照样的不给进去。 钟悦迟疑地问经纪人:“我怎么觉得秦董好像并没有特别喜欢我?” 经纪人却不以为然:“这有什么,公司里说秦董对谁都这样,又不止你一个,说不定是真忙呢?” 他话音刚落,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皮鞋踏在地板上的声音清脆而匆忙,钟悦定睛一看,下意识出声招呼:“原上!” 原上的神情原本很严肃,看到她时有些意外,但还是上前打了招呼。钟悦笑着问他:“走得那么快,是有什么急事吗?” “对,有些事儿要找秦董谈谈。”原上朝看到自己的木助理招了招手,扫了眼那边被秘书带走的几个姑娘,又不动声色地落在钟悦身上,“钟老师来是为了——?” 钟悦喝了口咖啡,也不好意思说,只好心劝道:“秦董现在好像没空,我坐这半天了,一个人都……” “这儿呢!”但没等她话说完,原上便突然抬头朝着不知道哪儿大喊了一声,钟悦下意识抬头循着他的目光看去,便见不远处那扇几天下来一直合拢着的纹丝不动的办公室大门已经拉开了一条不小的缝隙,而那位据说“忙到根本没时间接见拜访者”的秦董,正站在门打开的缝隙里。 原上朝钟悦草草道了个别,便迈步跑开,眼见他一路畅通无阻地越过所有人没入了办公室里,门关上的同时,钟悦还感受到秦霍的视线在自己身上扫了一圈,那眼神…… 很……锋利。 “为什么他就可以进去……” 远远的,有被劝走的女孩们看到这一幕发出质疑的声音,钟悦迟疑了片刻,突然站起身来,朝经纪人道:“我们走。” “秦董这不是有空了吗?咱们再等等说不定一会儿原上出来就能进去了。”经纪人还试图劝她,“下次再来,还不知道又要等多久呢……” “下次不来了。”看经纪人完全搞不清状况,又想到之前打听消息时四海里那些个高层信誓旦旦的“准确消息”,钟悦在翻了个巨大无比的白眼,嘲讽他们毫无眼色的同时,又在心中大骂真特么浪费老娘的时间。 这年头的优质男人一个个的…… 怎么全是基佬啊! 不行,得去找个小白脸发泄发泄! ******* 一个优质黄金单身汉,一个适龄未婚大美女,原上想到最近那些个狗仔们热衷的话题,进屋后打量秦霍的眼神便有些莫测:“钟悦最近总是来找你……吗?” 只是还不等他展开话题,秦霍反倒首先不爽了:“你跟她哪儿来那么多话题,在办公室外头碰见都要聊个不停?” 原上原本想要刁难他的念头被这样突如其来的兴师问罪顿时打没了气焰,想想也觉得自己这样漫无边际的醋吃得挺没道理的,无奈地转开话题:“我跟她没说什么……算了,这不是重点,我听孙汉清说《江湖》出了问题,你电话又打不通,所以过来看看。” 说话的当口,秦霍已经已经一脸不高兴地接了两个电话,频率十分惊人,让原上瞬间意识到自己刚才为什么半天打不进来了。 秦霍收起手机,本来还想继续原上和钟悦聊天的那个话题,但瞥见原上严肃的表情,想想还是转成了正事。 黄金周的第六天,《江湖》正在热映且票房节节攀升的当口,网络上突然出现了大批电影枪版资源。这些资源不知道从何而起,一夜之间简直遍布了所有网民能到达的角落,引起网民疯狂观看下载的同时,也对《江湖》的院线票房造成了相当严峻的打击。 秦霍点开下属为他整理的几个网站,“院线热映大片《江湖》抢先看”的标题如此肆无忌惮地被挂在推荐页顶端,只短短十来个小时的时间,仅在这个网站,《江湖》便已经被人点击观看了高达十万次之多。片头经过短暂的缓冲,从龙标出现的那一刻起,原上便意识到了形式的严峻之处。 从清晰度到画面色彩,这个视频的每一个细节都在告诉他,网络上流传的《江湖》片源,并非来源于普通枪版的影院盗录。 片源泄露了。 原上在那道怅惘的音乐中深深地吸了口气:“查到来源了吗?” 秦霍缓慢而沉重地摇头:“目前没有进展,有可能是院线的胶卷被盗录,也有可能是买了下线播放版权的网站出了纰漏。” 不论是哪一种,都不可能是无心的疏忽,但当务之急还是—— 原上将视频暂停,目光落在视频右下方那还在不断增加的评论和点击上:“没办法找人删除吗?” 秦霍看出他极度难看的面色,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只能拍了拍他的肩膀,将人搂进怀里。枪版一词对电影制作人来说绝不陌生,而每一部电影在上映后,投资方和出品方都必然要和这些靠不正当手段牟利的对手经历一场殊死搏杀。但与之前不同,这一次《江湖》遇上的难题显然比从前要大得多。 一夜之间被宣扬的人尽皆知,所有下载网站都挂上了清晰资源,那些平日里没什么动作的小网站几乎是同一时间开始了在线播放,他们的片源从哪来?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针对活动。 通常来说,遇上这种情况,四海只需要靠着大企业的资源和手段和对方交涉,总能将情况掌握在可控制的范围。可是这一次对手明显做足了准备,那些推送视频推送得最嚣张的小网站几乎都是不正规的,挂靠着海外的服务器亦或是根本联系不到网站的经营者,这样的情况下,别说是交涉了,就连四海要起诉都是件非常困难的事。对方明显是一群光脚不怕穿鞋的臭无赖,一个个官司打过去,等到判决结果下来,《江湖》也该下院线了。 造成的损失却已经无可挽回。 “妈的——”原上气得脑袋都快炸了,“宋天是他妈有病吗?这部电影他也有将近三分之一的投资份额啊!” 既然那些小网站找不到责任人,原上索性直接将对话打给了宋天,依旧是三声不到就被接起,听到电话那端宋天优哉游哉的问候,原上的脸色越发阴沉。 宋天道:“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会联系我呢,已经想了一上午了。” 原上冷笑一声:“原来宋董也知道这是自杀式袭击啊?之前跟你说过的话,你是不是又忘了?” 电话那头宋天的笑声突然低低地响了起来,片刻后才用仿佛被压抑着的声音继续道:“那你不妨再对我重复一遍?” “泄露片源对你有什么好处?”原上不搭理这茬,非常难以置信地问他,“宋天,我一直知道你蠢,但从来没想到你会那么蠢。” “对嘛,叫我名字就好,平常总是宋董宋董的,多生疏。”宋天顾左右而言他,“不如出来一起吃顿……” “宋天!”原上听出他一点没有想交涉的意思了,便也不白费功夫,打断他的废话,压低声音轻轻道,“你最好能保证那几个保镖永远不离身。” 说话声一下断了,宋天怔楞了片刻,摩擦着手机光滑的屏幕,脸上玩世不恭的笑容也渐渐淡了。 他沉思片刻,在通讯录里翻找了一会儿,翻出一条联系方式来,拨通。 片刻之后,对方接起:“喂?” “李老板。”不同于和原上说话时的腔调,此时的他声音听起来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森寒,“我真是小看各位了,竟然能拿到《江湖》那么清晰的片源。你们是不是忘了,《江湖》投资商的位置里,也有我宋某人的一点份额?” 对方尴尬地讪笑几声:“宋董,您何必说这种话呢,我们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宋天冷笑一声,干脆利落地吩咐:“删了。” 对方用漫长的沉默挤出尴尬得几乎能滴水的为难,磕磕巴巴连话都说不明白了:“您何苦为难我呢?您说要删,可冯董事长他们……” “您也不用担心您这边的损失啊……等到了《江湖》下线,我们这些小鱼小虾整理整理,网站的收入肯定都会分给您一份……” “毕竟是非常时期,您还是多担待着点……都是为了大家的利益嘛……” 对方战战兢兢地说了半天,又搬出环球时代的冯董事长,话里话外就是不愿意删除《江湖》的电影。宋天听得眯起眼,指尖把玩着自己点雪茄的喷枪,一下一下敲击在桌面上:“看来还是宋某人说话太没分量,请不动各位啊。” 对方连连求饶道歉,宋天只轻笑一声:“你可别真以为自己这些个小网站小手段藏得有多安全,我可提醒你了,既然你不听,以后捅出漏子来,别再找我帮忙解决了。” 在对方急切的挽回声中挂了电话,宋天将手机丢开,不由叹了口气。联盟组织这种事情说来好听,但各人心中都有小九九,哪里来什么真正的亲密无间?挖角风波之后,环球和天王便都对名城产生了不满,上头三尊大佛打架,底下这些个小喽啰看形势混乱,便也都跟着钻空子,阳奉阴违起来。 与虎谋皮呐…… 长长地叹了一声,助理的电话打了进来,告诉他有个叫江斜的歌手要求解约,公司还压着他一张专辑没发。 宋天脑子里蹦出那么个人,也不因为别的,只是之前听助理说起过,这位艺人近期和原上工作室走动得特别频繁,他的经纪人也来告密,说他私下可能跟原上工作室有着秘密交易。 “宋董,怎么办?放人吗?”近来公司人事变动频繁,每一个要离开的员工此时都显得弥足珍贵了起来,更别提江斜这种已经录过专辑还没发的了,一旦签约,那么那张专辑的投资便都烂在了手里,即便发出去,便宜的也是新东家。 宋天捏了捏鼻子问:“他的合约还有多长?违约金多少?” “还有九年,违约金的话……现在估算是三百二十万的样子。” “新东家是原上工作室?” “恐怕是的。”助理道,“他的经纪人偷偷给我们看了他和原上见面的照片,两个人来往很频繁,原上好像还帮他一起写了歌。” 啧,真是让人嫉妒。 想到原上方才电话里对自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坏的不得了的态度,宋天在心里啧了一声,但转念想到原上被气成这样的原因,心中又隐隐有些不大舒服。说来说去,即便现在关系已经不怎么紧密,干出那种破事儿的终究是自己联盟里的人。 长久的沉默中,助理几乎以为自家总裁酝酿了多么恐怖的怒火,只等待下一秒电话被砸烂后从抽屉里找到新的送进去,然而没想到宋天再开口时,语气竟并不如他想象恐怖,甚至有些……轻快? 宋天说:“便宜他了,签字吧。违约金……给他抹个零头,收三百万就好了。” 这这这……助理拿着发出嘟嘟声的听筒,一脸难以置信。老板这是信佛了?修仙了?为什么连电话都不砸了? 还有那个抹零是什么鬼?! ****** 江斜一边收拾行李,一边听着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喋喋不休。 其实不应该称作喋喋不休,应该说冷嘲热讽才对。 “厉害啊,偷偷找下家跳槽,你以为离了名城影视自己就是个人物了?得罪了宋董,我只等着看你怎么死!” 吉他要收好,衣服要收好,还有曲谱词谱,嗯,笔也不能落下。 将书本拍去灰尘放进行李箱里,终于做下了这个考虑已久的重大决定,江斜整个人的心情都飞扬着,连带胳膊上的纹身都色泽越发鲜艳。 “教了你那么多,屁本事没学到,阳奉阴违倒是挺厉害啊!你不会真以为自己有多才华横溢吧?粉丝的话把你夸得搞不清自己几斤几两了!好不容易录了专辑,眼看就要大红大紫,几个月你都不能等?外头多少人削尖了脑袋都想朝名城影视钻,你倒好,成天当晚就想着怎么往外跑。原上工作室给你开什么好处了?啊?什么梦想?什么坚持?网上那群什么狗屁原创音乐人天天喊口号你就相信了?” 江斜拉好行李箱,提起来掂了掂重量,轻得像是插了翅膀,这就是他在名城影视呆了一年多所有的收获。 现在,他要去迎接新的生活了。 经纪人仍旧不甘地追在身后痛骂:“我告儿你,就你这个臭脾气,离了我你他妈什么都不是!公司已经派了新的艺人给我了,比你年轻比你听管教也比你会说话,昨儿晚上一场酒局就拉来了两个资源!你他妈以为原上有多能耐,原上工作室有多牛逼,以为自己进去就能红——呸!我告儿你,做梦去吧!” 他手一招,等在外头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小青年便笑着走了过来,站在经纪人身后给他捏肩膀,一边用一种沉痛的口吻朝江斜道:“江哥,不是我说,你真的太冲动了。国内音乐公司里别的不说,就数曝光率,哪家能比得上名城?外头天天唱衰,骂这个骂那个的,其实都是没门路的人眼红而已,你怎么能就相信了呢?” 江斜转过头,迎着阳光深深地望了他们一眼,外形有区别,身高也差距明显,但这两个人由内到外何其相似? 轻轻一笑,他头一次在他们面前没有摆出桀骜不驯的姿态,而是带着一种淡淡的怜悯开口:“祝你们好运,不要步我的后尘。” 留下这句话后,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身后隐约还有怒骂的声音,却越来越远,最终被汽车抛得看不见影子。 ****** 办公室里,宋天盯着通讯录中原上那道通话时间不超过五分钟的记录,眯着眼遐思了一个下午。 枪版泛滥啊…… 看上去似乎非常不好解决的样子。 但想到打版权官司时群情激愤的网络,宋天忽然就笑了。 天王和环球影视的那两位当家,毕竟还是离得太远了,不像他,在吃过一次亏后就深深意识到了群众的可怕。 原上明显被气得不轻啊,啧啧啧,那么强悍的一个人,真是让人心疼,自己要不要搭把手呢? 毕竟天王和环球有意无意的,最近在他面前也表现得很嚣张,让他也相当看不惯啊…… 作者有话要说:  宋天不丑,但他是个神经病,所以不要用常理去推断他…… 我相信原上也是懵逼的 第71章 谁都坐不住了 司法程序用时太长,枪版网站资源地址铺天盖地,根本无力控制,原上焦急的同时,他的粉丝以及《江湖》影迷也纷纷坐不住了。 从枪版资源出现的那天开始,网络上便多出了许多呼吁“支持院线观看”的声音,经历过前段时间的版权纠纷,加上这么多年混乱的市场管理,已经有太观众觉醒了正确的认知,但他们的坚持,却又未必能照亮被利益遮蔽住的阴影。 凌晨一点半,原上推开酒吧的门,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和光怪陆离的灯光里拨开人潮,终于看到了趴在吧台上那个喝的烂醉的身影。 “你可算来了。”看到他,陪伴在那道身影边的几名男女都齐齐松了口气,“渝导喝醉之后就一直嚷嚷着要找你,还不肯走,大晚上的,辛苦你跑这一趟。” 原上看着渝水淼坨红的脸叹息一声:“怎么喝成这样了?” 贺伟苦笑着没做声,挪回凳子上又点了杯酒,郭妙春方才在舞池里发泄了自己所有的愤怒,此时长发凌乱,心态却反倒平和些,掏出手机,点开电影点评网站递给原上。 原上定睛一看,正是之前给《江湖》打出了8.9高分的网站,一天不到的时间,评分已经下降到7.5,且评论里争吵得乱七八糟—— 【“支持院线电影!《江湖》的画面和音乐真的特别好,在大荧幕前感受尤其震撼!】【“水军就他妈吹吧,还画面和音乐特别好,明明只是一般,一分不能更多!”】【“楼上看的是枪版吧?不敢相信看过院线的人能给《江湖》打出这种恶意低分。”】【“枪版怎么了?一部破电影而已买张电影票还真他妈当自己道德标兵了?我愿意在哪里看电影是我的事,愿意下载那是看得起你!”】【“楼上真是活久见,看枪版还那么理直气壮我真是无话可说[摊手]”】【“呵呵,红小兵们又开始高潮了,不是我说就《江湖》这种烂片,从头到尾打来去打的,我在在线视频上看都嫌浪费时间,下载都嫌浪费内存,粉丝们狂吹的那些画面音乐,真没感觉到能值电影票钱。”】【不吹不黑,你在电脑那种小屏和小音箱看电影时的感觉和在院线里肯定不一样啊,《江湖》的情节虽然说不上多么惊世骇俗,但肯定不算空洞了,情节饱满又感人,你坐在电影院里对着巨幕才能理解推崇它的人。”】【“别的不说,拍这部电影主创人员风里来雨里去,在大漠戈壁滩上风餐露宿艰苦了几个月,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努力才呈现出这样的精品。每一个演员每一个幕后付出的心血都不是普通观众可以想象的,为他们买一张电影票怎么就不值得了?!”】【“呸!他们拍电影怎么辛苦关我什么事?别人的电影我都看枪版,凭什么你的我就要看正版?你努力你了不起,果然天下脑残粉是一家,又来那套努力论,你努力别人就不努力啦?拍烂片的抄袭的剽窃的也努力,你们怎么不帮着说几句话啊?”】【“偷换什么概念?性质能一样么!”】 吧啦吧啦,吧啦吧啦…… “前天大家都还在讨论下院线后的庆功宴要去哪里办呢……哈哈。”郭妙春撩了把长发,笑容十分勉强,她已经拿到片酬了,按理说后续电影票房如何与她没有半点关系。但作为在这部电影中倾注了无限憧憬和热爱的一份子,这种时候她真的无法做到事不关己。 原上将手机还给她,叹了口气,轻柔地拍了拍渝水淼的脸:“大鱼?大鱼?” 渝水淼原本昏昏沉沉的,一见他眼睛立刻亮了起来,用醉醺醺又委屈的口吻喊了他一声:“……观儿……” “在呢,在呢哈,带你回家休息了。”原上何曾看过从小傲气要面子的好友露出过这种模样?顿时心疼得不行,跟带孩子似的半哄半骗。渝水淼大约是终于看到可以信任依靠和软弱的对象了,竟然也相当配合,桌上四五个人怎么劝也没用,现下竟然主动乖乖地靠在原上的肩膀上跟他往外走。 贺伟几个人看得叹为观止,原上将渝水淼扶进车里后,朝开车的秦霍轻轻叹了口气。 秦霍瞥了眼渝水淼,发动汽车:“去哪儿?” 原上想了想道:“回咱家吧。” 咱家。 秦霍听得微微挑眉,就连安静的车里渝水淼一路的絮叨听上去都不那么烦人了。 “观儿……观儿……”渝水淼叫着那个秦霍听不懂外号,喝醉酒之后大约放飞了自我,竟然呜呜地哭了起来:“他们怎么能这么说呢……我一帧一帧在旁边盯出来的特效啊……” 就为了画面能更美一些,让观众坐在电影院里能更加的身临其境。 渝水淼是哭着睡着的,泪水沾湿了客房的半边枕头。 原上坐在黑暗的房间中,静静地看着他睡梦里时而有些不安的抽搐,直至身后响起轻微的脚步声,一只大手盖上肩头。 那是沉重而坚硬的一股力量,短暂的沉默后,原上听到秦霍用有些迟疑的声音喊了他一声:“……观儿?” 他听得愣了愣,转过头,正对上秦霍带着试探的眼神。思索片刻,原上忍不住笑了,秦霍这么叫他,感觉居然也挺好。 折腾完这些再洗个澡,都已经快凌晨三点半了,原上一点困意也没有,更同样似乎不打算休息的秦霍一起进了书房。秦霍递给他一侧青色封面的文件,说:“片源泄露的事情查出来了,源头在多宝影院那边,但证据不太充足,公司去交涉,暂时没什么进展。” 多宝影院算是国内规模还算可以的一家连锁影院了,原上有些意外:“确定是刻意泄露的了?票房受影响不就是院线受影响,多宝怎么会干出这种事?这不是把自己推上业内公敌的位置吗?” 但这个问题无需秦霍回答,文件的第一页就给了原上最清楚的答案。 多宝影院的一位管理高层,竟然娶到了宝岛那家环球国际娱乐公司的掌上明珠。 环球国际正是同宋天那家名城国际结盟的盟友,秦霍轻笑一声:“可不就是业内公敌?所以多宝影院到现在都还不敢承认。环球娱乐根本就是不要命了。” 不过想想也是,环球娱乐算是宝岛相当具有规模的一家影视公司,但太久不在内陆发展,对内陆的行情陌生也是有的。内陆版权这个行业做得确实是不好,但不受重视更多也是因为上层管理人员不肯发话的缘故,不涉及到这些人的利益,他们大多都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念头,小打小闹难以被他们看在眼里,因此小鱼小虾们得以蒙混过关,才将市场搞得越来越乱。 明哲保身嘛,在娱乐圈里说什么清高确实很可笑,他们这么做无可厚非。 环球娱乐之前那些歌曲之类的版权问题实在是太多,从未被业界谴责过,就连名城影视之前道歉,也多是因为党派内部出于保全颜面的施压。大约是看多了业内那些真正的大佬们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环球这次才敢那么嚣张,直接将阳谋摆在了台面上。 那份调查环球娱乐的资料非常非常厚,几乎记录了这家公司从创办以来经历过的所有纠纷,原上从第一页开始翻,看得越来越心惊,头一次发现名城影视竟然不是最无耻的对手,和环球娱乐相比,名城身上那百余份纠纷……简直是太不值一提了。 从海内到海外,从歌手到作品,环球公司简直以一种天老大我老二的架势在肆无忌惮地搜刮歌坛。也怪不得对方会如此抗拒李民德他们正在推行的法案,法案一旦通过,这家公司妥妥要……被告破产了。 众多纠纷中,原上目光一闪,自某一页里看到个说不出熟悉的名字——吕乔。 这是个二十二年前的案子,叫吕乔的年轻人在弯岛当地法院起诉了环球娱乐侵占他的作品,但拖了大概几个月后,案子便无疾而终了,这个叫吕乔的年轻人反倒对媒体当众道歉,说自己上诉是因为一时冲动。 这个名字,和乔治吕听起来真是莫名的相似。 且这个叫吕乔的年轻人当时二十三岁,到现在差不都也是乔治吕的年纪了。 原上迟疑着自己是不是想太多,便听秦霍对他道:“网上最近跟《江湖》相关的话题比较多,你尽量少看,看了也别朝心里去。” 愣了愣,原上听出了画外音,抬起头目光炯炯有神:“什么意思?那难不成是你弄的?” 秦霍竟然点了点头:“不全是,但热度有一部分确实是四海带起来的。否则一天左右的时间,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讨论度?” 制作组那边一直说泄露资源的各大网站相当抗拒要求删除的申诉,要不就是找不到负责人,大型些的干脆直接推诿,毕竟他们都是靠点击量吃饭的,删除资源这事儿有一就有二,但凡开了头,往后再侵就不那么容易了。 原上这一整天的时间只琢磨着该如何把那些枪版视频给弄没,跟李民德那边联系,对方大概是太忙了,直到现在也没给他回邮件。焦头烂额之下,他完全想不到秦霍居然反其道而行之,但秦霍说起自己的计划,竟然还颇有一番道理。 反正短时间内资源消失是不可能了,四海倒不如把局面弄得更乱一些,将业内一些同样能量惊人的大公司也惊动起来。 泄露片源推送枪版资源这一手段……说真的,非常毒,直接便能打在投资方合制作组的七寸上。 但相对的,这样大的威胁,恐怕也要叫那些从始至终一直沉默着的大佬们……坐不住了。 秦霍索性添了把火,让宣传部那边全员上网上蹿下跳,闹得要多嚣张就有多嚣张。 原上瞬间透彻了他的念头,迟疑片刻,忍不住轻声问:“你这不是……在跟钱过不去吗?” 秦霍坐在那,被灯光笼罩着的模样看上去无比柔和。 他定定地望着原上,眼睛的倒影里全都是对方,许久之后,才勾起嘴角:“可是我想让你高兴啊。” 长久的怔楞中,手机一声轻响,原上拿起来,是一条短信。 短信来自于一个意想不到的发件人——李民德。 时间已经接近清晨了,不知道对方是忙碌了一个晚上没睡觉还是早早起床,从短信的措辞上看,大约是前者。 李民德说:“小友,别有后顾之忧,想干什么,可以尽情去做了。” 原上分析对方话里的深意,一边独坐者的秦霍也迎来了天光微亮后的第一波联系人。 电话铃声第一次响起,随后便络绎不绝起来。 数家业内规模不小,同样涉足影视出品行业集团负责人,有志一同地对网络上只一天时间就搞得沸沸扬扬的这场闹剧表达出了难以接受的态度—— “太可怕了!这是公然在大家碗里抢饭吃的行为啊!!!” 同样投资电影,同样发行作品,几乎所有同行看着《江湖》的遭遇都感受到了唇亡齿寒的心情。对手终于嚣张得威胁到自己头上了,这一刻谁都坐不住了! 事儿大约都是同一时间来的,秦霍不紧不慢同致电者商议细节的声音里,原上又收到一封邮件。 发件人来自匿名者,邮件不小,点开来,连附件都没有,只是一张图片和几段画。 原上在看到之后却猛地站了起来。 图片是身份证截图,正反面,一张图上好几张,来自不同的人。 文字叙述里,非常详尽地解释了这几位证件主人的姓名、喜好、籍贯、来历、配偶子女信息,以及……工作单位。 正是最开始推送《江湖》枪版资源的,那几家查找不到站长信息的小网站的负责人! 第72章 人肉事件 这些人走不法的路子,平常藏在阴沟里,比鱼还难抓,网站创办的服务器什么的特意不架设在国内,连办公地点都定时更换,打的就是不被人查封的念头,连员工都隐藏如此之深,更何况负责人呢? 难道是有好心网友恰巧是资深黑客,看不下去将他们人肉了出来? 可工程量也太大了点吧,将近十名站长,在资料上几乎连祖宗都被扒了个干干净净,关键是信息看起来还相当的靠谱,连现居地址的门牌号单元号几零几都写在了上头。家里小孩在哪家幼儿园小学哪个班上课班主任的名字叫什么成绩怎么样,配偶的工作单位是不是国营性质在哪个部门任什么职位有没有升迁可能…… 原上一时间甚至不敢相信这是真实的消息,赶忙叫秦霍来看。秦霍皱着眉头盯着这封邮件沉思良久,拷贝下来发给公司那边让公司找专业的人核查,解题步骤和答案都有了,还用害怕看不懂问题吗? 那些网站负责人的消息秦霍也在找人调查,这封邮件晚发个一两天,估计他这边找的人也能弄回点消息。因此公司内都有对各种细节结果的备份,邮件几乎发回集团没多久,便得到了准确的回应—— “是真的。” 这些个阴沟里的老鼠,真的被一条一条逮了出来! 原上当即拍案而起:“找人先打他们一顿!” 秦霍拦住他道:“哪儿用得着你亲自出面?” 该有的消息都有了,李民德也说了“放手去干”,秦霍手指轻叩着桌面,听着那一声声规律又沉重的敲击,严肃的表情逐渐变得若有所思起来。 转头看向同样斗志勃勃的原上,对上那双认真的眼睛,他沉默片刻,最终郑重地开口—— “去眯一会儿,你都一晚上没睡了。” “……”原上没搭理这个竭力游说他去休息的家伙,眼看着危机对策研究成型,然后以四海为首,国内十余家影视企业在凌晨数个小时的视频会议中达成共识,给公众投下了大清早的第一波炸弹。 天还没亮,人们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呼吸过窗外的新鲜空气,伸完懒腰,习惯性地点开手机打开电脑或者开启电视,当天的消息。 这年头资讯丰富,各种五花八门的新闻也层出不穷,娱乐圈的政界的金融的,什么样奇怪的观点都不鲜见。民众们看多了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通常也就是凑个热闹,但今天不一样,在打开社交媒体的瞬间,他们便被各个不同平台推送的内容几乎一致的新闻给刷屏了—— 《<江湖>片源泛滥后,圈内众多电影人首度发声,呼吁抵制侵权!支持正版!》那个“众多电影人”的名单里,以四海集团为首,列出洋洋洒洒一大片名单,就连许多平常不怎么关注娱乐圈消息的读者们咋看之下都惊了——内里几乎囊括了内陆除了名城影视外所有能排得上号的影视制作公司! 这可是了不得的规模! 大佬们都站了出来,诸多碍于情面不好开口的艺人们也都坐不住了,不同于那次原上歌曲侵权发声的群体,这一次跟着站出来的,简直一抓一大把的超级巨星! 超级巨星的煽动力有多大?只看厂商们每年耗费在他们身上的广告费就知道了,追捧他们的粉丝也成了不容小觑的一股力量,等到了中午,全国每一个城市的午间新闻以及报纸几乎都着重报道了这一消息。 很多根本不知道枪版电影的存在有多么大危害的观众在看到这个呼吁的时候甚至都懵了,很多人并非不注重版权,只是他们并未意识到侵权行为给人造成的伤害有多大而已。 十多家公司,哪一家都不是省油的灯,聚集在一起的力量简直庞大到跺跺脚都要地动山摇。媒体们的话语风向瞬间就被把持了,除了谴责几乎看不到无关的声音,更有一些合作的小企业,在重拳之下还加上了怀柔政策,主动出面剖析自己公司一路艰辛不易的发家史,对着镜头声泪俱下。 出面的小公司有第一家,往后便络绎不绝,民众们还是头一次知道这些他们本以为风光无限的大老板们竟然也有如此辛酸的无奈经历。娱乐圈光鲜亮丽的,让人嫉妒的华丽外套被这一把一把的眼泪彻底撕破了,露出下面遍布的新旧伤痕来。 真叫人心生恻隐。 娱乐公司和媒体的文案工作者们可不是吃干饭的,用最简单的文字将逻辑摆得清清楚楚,也将情感宣泄得淋漓尽致,更摆出许多原本心怀赤诚的制作者们被市场逼迫得穷困潦倒的案例,将利益关系直接引申到了普通职场。 很多人仔细一想,对啊,推送枪版不给院线电影留活路的性质,可不就等于某个贱人抢走了自己辛苦工作的成果吗? 想到自己身边的竞争对手在自己碗里抢饭吃…… 简直太恶心了!太不可原谅了! 观众们纷纷义愤填膺地想。 民众们虽然对侵权行为包容性很大,但大多数时候,心中其实也是有底限的,省钱和占便宜也要做的没有罪恶感嘛,现在分明是要瓜分血肉的节奏,赚点钱而已,何苦要把人搞得没了活路? 在十余家大企业的带动下,铺天盖地的谴责声几乎瞬间就掀成了惊涛巨浪,将原本被打点过关系的执法部门也给惊动了。娱乐圈这样震撼的跺脚声聋子都无法忽视,上头瞬间下达了尽快解决的命令,几乎是网警们接到文件的瞬间,那几家朝中有人关系灵通的大型资源网站便紧急加班加点清查了《江湖》的资源。 原本《江湖》制作方来跟他们交涉的时候,这些大型企业还颇不以为然。他们资源库里无授权的作品多着呢,删除《江湖》?开玩笑,莫说损失的浏览量点击率了,单只开了这个头,往后找上门的制作方络绎不绝,他们删还是不删?怎么在圈子里混下去? 可现在,事态的发展一夜之间超出了他们的现象,他们现在再想清理,却早已经来不及了。 调查组可是有任务在身的,不做出点成绩来可怎么行?大批管理人员无比迅速地分成数个行动组,敲响了这几家公司的门。 干嘛? 查案! 版权现如今在国内处于灰色地带。灰色地带是什么意思呢?意思就是不管你时,随便你怎么蹦跶,可一旦认真要管了……呵呵。 天价罚单足够让这些人将从《江湖》上吸的血干干净净吐出来,再结结实实地割下刀肉! 除了让企业大出一笔血的罚款,还有更难熬的,接受过这样的司法处罚之后,公司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会接受各个部门更加严格的核查。且在被处罚的这个领域,至少在风声过去之前,他们必须都得夹着尾巴做人了。 大企业们欲哭无泪的拿着罚款单,心中颇不平衡。 凭什么自己这些人动辄千万千万地罚,那些之前蹦跶得最厉害,甚至有可能是片源泄露罪魁祸首的小网站可以相安无事? 对此网警们也很无奈,这些网站很多域名都不在国内,连创办人信息都是虚假的,办公地点又经常更换,数量太多,难以排查,一家一家找上门去明显不现实,恐怕除了封站外,再没办法让他们付出更多代价了。 只是很快的,他们就意识到了“高手在民间”是什么意思。 在他们尚且毫无头绪的时候,不知道是哪一方如此厉害,竟然将那些神秘网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网站负责人全都给扒了出来! 网络媒体和自媒体们已经陷入了狂欢,被舆论带动得仿佛抓贼一般热情高涨,在确定了消息来源无误后,那些负责人们清晰的身份证照片电话号码家庭住址和家人的信息在极短时间内便被流传得人尽皆知。 人肉! 这个词语在现如今的网络环境中并不少见,也成为了网络警察们管理疏导的重点,网警们立刻接到了许多来路不明的举报电话申诉要求删除这些信息,按理说这确实是符合流程的…… 但当他们极度不情愿却不得不采取活动的时候,却又接到了上头的电话,告诉他们不必搭理这一申诉的要求。 显然在这一场舆论战争中,上头博弈的两帮人里,要求彻查严打侵权盗版的那一方获胜了。 没有了管辖,又有舆论刻意推动,加上原本就已经掐红了眼的群众—— 这几个负责人当真是倒了大霉。 秦霍明显是要下死手,借由那封匿名邮件里的信息,他顺藤摸瓜查到了更多东西,除了身份证号外,这几个人索性连近照都被发了出来。好些人咋看之下,顿时惊讶地发现,这个男/女的,不是我们小区/社区的XXX吗? 哇,平常看起来人模狗样社会精英,手头还宽裕得不得了,没想到私底下做的是这种勾当啊? 他老婆知道他赚的是什么钱吗? 他的子女知道自己的父亲/母亲丑恶的形象吗? 清晰的照片让他们在见过的人群中简直无处遁形,连带被完全暴露信息的配偶儿女都接连成为被热议的话题。看上去这些被牵连的人似乎很无辜,网络上也有人呼吁不要把焦点发散到他们身上。但这样的提议,立刻被人毫不留情地打了回来。 可怜?无辜?有什么可无辜的? 小偷的家人心安理得地享受不义之财,等到了遭受谴责的时候,反倒又变得无辜了? 真的那么无辜,为什么在他盗窃的时候那么心安理得? ****** “呜呜呜呜……宋董!宋董求求你了!求您搭把手吧!我现在被堵在家里好几天出不去门了,前几天买菜的时候还被人拖到角落里打了一顿,手臂都骨折了,这样下去我真的会被逼死的……”电话那头传来李老板凄凉的哭声,他现在是资料被扒得连底裤都不剩了,孩子在学校被教师校领导约谈,老婆也从福利非常好的单位因为“影响不好”被调遣到了相当恶劣的职位,新科室的同事们据说还相当不友好,在背后总是挖苦他老婆浑身的奢侈品来路不正,科室领导又是个因为事事黑白分明一直没能升迁的迂腐老学究,因为看不惯他老婆工作上也事事刁难。 老婆在单位里受了气,回来就大哭大闹,小孩在学校被老师们询问过后,回家一脸天真地问他“爸爸,为什么同学们说你是小偷啊?”。 自己出门时也要接受平日里关系不错的邻居们异样的眼光,父母更是因为被亲戚询问过后觉得丢尽老脸连续几天打来电话痛骂他不走正道。 诸多压力层层落下,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 被打断的手钻心疼,除了疼痛外,更给他不敢离开家门的恐惧,电话早已被打爆,不光是他,他老婆和孩子的也没能幸免。 想到之前打来电话劝告过自己的宋天,李老板痛哭失声:“宋董!看在大家都合作过一场的份儿上……” 宋天把电话开了免提,漫不经心地随手丢在桌上,专心地修剪把玩着雪茄,闻言兴味地冷笑一声:“李老板太高看了,宋某人哪有这个能量?” 电话那头的李老板知道自己之前阳奉阴违的敷衍态度惹怒了他,立刻连声道歉,宋天微笑着听完,直至对方已经用语言塑造出了一个跪在自己面前的孙子形象,才心情颇好地开口:“五千万,你和另外几位老板凑一凑,汇进一个户头。” 李老板怔楞了片刻,以为他要帮自己解决难题了,顿时有如绝境逢生,虽然这个金额让他割肉似的疼,可还是忙不迭地答应了下来。 雪茄抽了三分之一,财务助理打电话告诉宋天海外户头里汇入了一笔大额款项。 宋天表示自己知道了,随后便将手机里李老板的联系方式拉黑,又告诉助理,这位客人下次打电话来公司不必接给他了。 看着刚刚收到的最新消息里数名网站的持有人被警方抓捕归案的消息,他叼着烟冷笑了一声。 盟友这种存在,不听话当然就没用了。 ****** 由于证据确凿又资料齐全,数位在个人消息泄露后饱受折磨的网站负责人很快就被抓捕归案,警察在制服他们之后惊讶地发现,这些人几乎身上都带了伤。 他们痛哭着诉说自己被网络暴力折磨得有多么凄惨,警察们却觉得,动手的更像是那十多家联盟的公司…… 毕竟吃瓜群众们在身边指指点点就算了,谁那么有空专程来堵人再动手打一顿啊? 不过没有证据,警察们也不欲增加工作量,因此他们的“被揍”并没几个人愿意去关注。 那么多媒体更进,时间相关的诉求者无一不是商界大佬,还有上头的文件加持,这次案子破得特别快,也相当有效率,就是谈到给四海集团的罚款补偿这一块…… 被抓进来的这些个小网站负责人都齐声哭诉,没钱了啊! 靠着吸血买房买车,住在高端楼盘,儿女上私立学校,又包情人又养老婆的,全家锦衣玉食一身名牌,现在说自己没钱? 真是傻子都不会相信。 “真的啊!!!真的啊!!!”某位受伤最严重的姓李的老板对着执法人员真诚地哭诉,“我们的钱都在名城影视的宋天宋董事长那里,现在是真的没钱了啊!!!” 结果一问他们有什么证据,各个就都成了哑巴,拿出来的那个汇款户头倒是确有其事,但一则这个户头在海外,二则,户头的户主根本就不是宋天。 即便是真的,也没法因为他们红口白牙的指控追究什么人责任。 见多了这种病急乱投医时被坑的“聪明人”,执法人员们只能在量刑的同时投以怜悯的目光。 没钱没关系,不是还有房子有车吗?家里还有奢侈品古董什么的,全给拍卖出来,也就差不多了。 ****** 一夜之间出现在网络各个角落的《江湖》的电影资源,又在一夜之间全都消失了。 如今再去搜索《江湖》,就连一些非常隐晦的链接都被删得干干净净,风口浪尖的时候,谁都不愿意去触这个虎须,只看那些近期被雷厉风行处理掉的事件相关人员,以及那十多家公司虎视眈眈时刻想再揪出几个“重点案例”的架势,近段时间网络干净得完全超乎想象。不止《江湖》,就连一些之前因为无版权引发过纠纷的电影电视,许多资源网站权衡之下,也全都给删了。 也怪不得先前那几家大企业宁愿和四海交恶也要坚持留下《江湖》不肯删除,先例一开,确实给他们带来了毁灭性的灾难,在看到愿意费劲闹腾制作公司尝到了甜头之后,许多先前被侵权却懒得做无谓挣扎的电影电视制作方也都来了精神!经历了罚款之后,这几家资源网站随即便迎来了从业以来最大的一场风波。 数不尽的,难以统计的,让人眼花缭乱的维权申请,在极短的时间纷纷朝公司涌了过来。 删不删…… 仿佛岩浆在心口灼烧,负责人们在天堂和地狱的挣扎李,终究还是害怕被当做杀给猴看的那只鸡,因此只能心怀不甘地妥协了。 大批退让锋芒的热潮中,许多原本只是想尝试一下,对维权成功并不抱希望的制作人们,在得到正面的回应后,反倒愣了。 他们看着邮件回复里侵权人小心翼翼的道歉,又忍不住打开网站,搜索自己果然被尽数删除的资源。 原本遥不可及的奢望似乎一瞬间接近了,近得触手可及。 维权…… 原来竟然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吗? ******* 《江湖》还没下档。 因为枪版泛滥,电影在热映了一周之后,票房连续两天下跌。 原上坐在秦霍的办公室里,翻看着《江湖》最近的票房走向,于是惊讶地发现。 虽然最热门的黄金周已经过去,但在那两天下跌的曲线之后,电影票房几乎以火箭喷射的势头,一下子拔高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 连续三天,甚至堪比首映时的热潮!! “怎么回事?”原上摸不着头脑,“你去偷票房了?” 秦霍原本还想朝他炫耀一下这个成果,闻言顿时一阵挫败,他翻了有生以来第一个白眼,将点评网站的信息点开来给原上看。 几天时间的挽回,《江湖》的打分被固定在8.3分的高位。 底下留言的趋势已然变了,一派和谐—— “第一次知道枪版电影的危害,以前都没有看正版的意识,很羞愧,去买了张电影票,原来才三十五块钱,观影效果比电脑上出彩无数倍!” “听说渝导去买醉吗?渝导不哭,站起来撸!《江湖》很好看,二刷以示支持!” “我认错,之前看的枪版,还觉得音乐和画面没有大家夸的那么好,但去过电影院之后……真的和电脑上感觉太不一样了!” “我们是《XXXX》剧组的主创,感谢《江湖》创作团队的努力,我们被侵权的《XXXX》电影现在也得以申诉删除,全公司上下六百名员工包场观影以示感谢!另,电影很出色!” “包场+1,我们是《XXX》制作组的,连带家属一千两百张电影票,力量微薄,希望能尽量弥补《江湖》剧组的损失!” 这些电影人真的被欺压太久了,一点点的胜利,哪怕只是暂时的,都能让他们高兴成这样。原上看得眼神柔软下来,轻轻叹了口气。 直至目光扫到点评网站推送消息里,特价电影票营销一栏,多宝影城的广告消息。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家影城,似乎就是泄露了《江湖》片源的罪魁祸首吧? 第73章 一束打亮未来的光 看似一派祥和的气氛下,多宝影城的管理层们也不轻松。 这是一家全国连锁的影院,在全国各大城市都能寻觅到踪迹,虽然比起国内那些动辄规模上千家的大影城有点不够看,但仍旧算是发行方们愿意花时间去争取的一处宝地。 《江湖》片源泄露的事情,其实公司一开始就发现到了不对。 毕竟发行方送到每家院线的作品都会留下一些不同的记号以作区分,这也是制作人们为防止片源泄露的一点点手段而已,尤其数码片,假如原封不动地被搬到网络上,借由特殊的手段,制作组立刻就能区分出影片来自什么敌方。《江湖》虽然是胶片电影,但盗录出来多少也会留下些痕迹,这些痕迹无关的人可能察觉不出,但对多宝影院影院来说,并不难察觉。 至于动手的人是谁……更加不是秘密。 只不过从一家破破烂烂的电影放映工坊短短十几年内能发展成如今的规模,内部大股东常年维系的姻亲关系功不可没。因此紧急会议之后,不知道环球娱乐方面许诺了什么好处,总之管理层做出的决定就成了——死不认账。 先前几天这个对策确实非常有用,投资方们都在忙于解决网络上那些四处乱飞的资源,根本没什么精力来和影院纠缠片源的事儿,偶尔来几个登门调查的人,只需消极不配合就能让对方无可奈何地离开,多宝尝到了甜头,之后索性连片方电话也时接时不接了。只等待《江湖》下线,到时候片方找不到门路,又无利可图,热度自然会过去。 热度过去之后,又有谁还会记得追责影片是从哪里泄露的呢? 直到一夕之间,风云变幻。 情形瞬息便转换了过来。 四海集团联合了现如今内陆几乎所有拍得上号的影视企业,这些人里随手抓出一个名下都有过登档电影,可以说国内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国产片片头里,都能找到这些出品制作公司的大名。这股力量太过庞大了,在圈内看来甚至比在圈外时更加可怖,只有与电影行业相关的人,才知道这代表了什么。 院线方在电影行业里几乎处于食物链的最顶端没错,为了票房,为了排片,相互竞争出品方们会争相主动来讨好他们,但这样的讨好目的从来都十分明确。场次=钱。 抢排片,是为了更高的票房,更多的观众。 泄露片源这一举动,带来的结果无疑恰恰相反。 一旦这超过市场百分之八十占有率的电影人们联合起来…… 如果说一部电影排片不够的结果是票房损失惨重的话,那么院线没有电影上映……无疑就要开始山穷水尽了。 ****** 江斜从签入原上工作室以来,便投入了比在名城影视正规得多的学习中,按理说他现在拍过几部电视剧也算有点名气了,可工作室带他的老师们却并不急于为他安排资源,他每天抱着吉他在练功房里,下课后就回到宿舍静静写歌,不必同经纪人斗智斗勇,不必在意和同组艺人之间有什么竞争,实在是非常舒适。更何况原上工作室内部现在驻守着一组相当专业的,据说是从海外最大幕后音乐公司调遣来的作曲编曲师,大约是时间比较空闲,没事儿时他们也会来给学生们上上编曲课程。 这样和缓的日子对经历过名城的快节奏的江斜来说,简直就像是退休之后的生活,可很快的,他就惊讶发现到自己作曲创作的水准得到了稳步的提升,专业音乐人的教导和心无旁骛的学习,给了他在名城的那一年时间内从未有过的充沛灵感。 工作室内的预备艺人们私下也会较量,但并非较量名利,而是较量实力。不同风格的创作歌手时常在课后同同期生交换阅读对方的作曲心得,有时候甚至还会相互品鉴作品,这在经受过经纪人“娱乐圈人皆黑暗”的江斜看来相当的不可思议,但据说这个风潮是原上带动起来的,他时常会公布自己创作的手稿给这些尚在学习中的艺人们交流,分享经验时也毫不藏私,久而久之,这便成了原上工作室里的一道传统。为了避免产生不太光彩的事件,工作室还设立了专门的部门第一时间登记备份学员们的新曲,这样日后若是出现纠纷,也不至于分不清是非公道。 但至少到今天为止,这项举措还没能派得上作用。 这样相互信任的氛围带动出了一个相当和谐学习环境,江斜写完一首歌,在静室内用吉他演奏了一遍,发现采纳了编曲团队的老师们的建议后,这段旋律确实又进入了一个新的境界。他对自己的进步非常满意,再翻翻自己曲谱前头的那些作品,犹如高三学生回头欣赏初中毕业时的作业,哪儿哪儿都觉得滞涩,提笔这一段那一段地修改了半天。 踏入宿舍时,天已经黑了,看上去很晚,另外几名舍友却也同样刚刚回来。工作室的学员们学习都非常拼命,工作室里课程多,从声乐到形体都是全天开设的,有兴趣的学生甚至一整天都会把自己泡在里面,江斜在名城呆过一段时间,相比较名城的艺人,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勤奋,但和舍友们相比较,似乎又变得不那么出彩了。 “老师教的那个动作我怎么总是做不到位啊!” “你肌肉发力的方式不对,等会,你看我给你示范一下哈!” “声乐老师说的那个技巧你掌握了吗?” “那首《野蜂飞舞》我每次弹到这个部分手指头就不听使唤了……” 下课之后,学员们聊的也多是和学习相关的话题,相互交流技巧或是纠正缺点,江斜的脚步声才响起来,便见里头的同期生转头朝自己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在静室里呆了一整天,你可算出来了,有什么收获吗?” 戒备的心态不知不觉就被抛开,江斜抓着曲谱,片刻后还是点了点头:“嗯。” 他加入讨论会,开始和众人交流起自己今天作曲时遇到的问题来。 这一幢楼的学员其实都差不多年纪,平日里现场很少碰上代沟,聊着聊着,也会说说工作室内部的新闻消息,江斜照着刚才商讨过后总结出的问题修改曲谱时,便听一个舍友用钦羡的口吻道:“今天听编曲团的老师们说,吴晓越的新单曲可能要准备面世了。真羡慕他啊,他可是咱们工作室签约以来推出的第一个的艺人,简直都可以载入史册了。” 这个名字听得江斜微微一顿,便有知道他选秀过往的舍友好奇问他:“江斜,你和吴晓越是不是认识啊?” 江斜点了点头,众人便都有些羡慕地看着他:“那你跟他关系怎么样?” 过去仿佛就在昨天,可青涩却又那么遥远,江斜回忆了一下,实在不觉得自己和吴晓越算是对盘,于是也实话实说:“不怎么好。” 确实不怎么好,以前还吵过架呢,谁也看不上谁。尤其在……原上退赛之后。 抱着马路上遇到恐怕都不会打招呼的念头,同一个工作室内,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江斜终究还是撞上了这位忙碌的故人。 看见对方的一瞬间,两个人都楞了一下。 过往竞争名次时的明争暗斗,每次争吵时的尖酸话语便都涌上心头,沉默无语中,还是吴晓越先开了口。 他眼神很平静地落在江斜身上:“有空么?一起喝杯咖啡?” 原上工作室有供给艺人和工作人员们的休息室,灯光温暖,音乐轻柔,和曾经互相看不顺眼的死敌坐在一处喝咖啡,两个人心头都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吴晓越举着杯子轻轻地饮了一口,热力顺着口腔滑下喉咙,他笑了笑,弧度并不大:“真没想到,我们会有和平相处的这一天。” 对方从前看到自己时脸上总挂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对上如今即便疏离还是非常到位的笑容,江斜迟疑片刻,叹了口气:“你比过去成熟多了。” “你也会变成熟的。”吴晓越定定地看着他,终于还是问出了口,“你为什么会签到工作室?” 江斜没有回答,靠在沙发上看起来懒洋洋的。 “江斜,过去发生的那些事情不用我重复了吧?”吴晓越却显然对他还是非常警惕且心怀怨气,“你和禹达达他们的关系,和《万物之声》节目组的合作,最后还抢走了周展嚣。那段时间原上真的被你搞得很痛苦,我不觉得你看上去像是对原上有好感的意思。” 那些事情确实是发生过的,江斜无话可说,他也不是一个爱好解释和争辩的人,只静静地回答:“我和周展嚣早就分手了。” “你知道我要问的不是这个。”吴晓越神情淡淡的,便也跟江斜一并安静了下来,片刻之后,他放弃了沟通,端起已经微凉的咖啡一饮而尽。 “算了,不管你是因为什么,现在大家都在同一个屋檐下,是同一家公司的艺人了。”吴晓越站起身来,餐桌上方的灯光透过五彩的灯罩打在他脸上,江斜仰头时能看到对方眼底斑斓的星光。 “祝你一切顺利,我比你早进工作室,所以知道的东西也更多一些,如果有什么需要,这是我的手机号码,你可以打给我。” 将一页写了自己名字的纸张放在桌面上,俯身的那几秒钟时间,吴晓越低声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我不知道这些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但原上是我的信仰,我希望你不会再向从前那样伤害他了。”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周围的人几乎都听不到,休息处的学员们只知道他是公司最早决定推出的大师兄,都为能在此偶遇他兴奋不已。 连带与他同桌喝咖啡的江斜,在众人的心目中也一下变得不一样了,四下的打量和窃窃私语间,江斜一个人留在这个小小的卡座里。 他有些出神地回忆过去,有些事情转变得太快,要不是吴晓越今天提起,他几乎都要忘记曾经跟原上的那些矛盾了。 回忆不出对方过去那模糊的面貌,当时和原上争斗的心情也越来越不鲜明,脑海中,那道无时无刻不散发着温暖光芒和希望气息的身影逐渐将一团烟雾似的画面取代。 咖啡凉透了,江斜端起来喝了一口。 吴晓越刚才的那个问题犹在耳畔,对方离开时,江斜没有给出回答。 但此时此刻,听着依旧柔婉的乐声,嘴唇触碰到冰凉的液体,他的嘴角却微微翘了起来。 莫名的,方才那一大通近乎盘查的问题没有让他感受到被冒犯和不高兴。 原上对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 那大概就是—— 一束打亮未来的光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很多大大表示了不满,圆子看到啦,在这里说句抱歉,人肉确实是不大好的行为,现实生活中决不提倡哈! 第74章 是我把马桶坐裂了 “没想到居然是多宝那边泄露的,好歹是个大影院,居然那么……” “直接盗录,做得确实嚣张,你说《江湖》每天排片那么多,他们分成也不少,是不是傻?居然干出这种事?” “现在这算不算偷鸡不成蚀把米?反正我看他们是要完蛋,单单四海一家倒还好说,十多个制作公司都说不考虑再和他们合作……” “你忘了还要赔钱?这几天挂牌停业接受调查整顿的,肯定已经损失不少了。” “关键是名声也臭了啊,谁还敢和他们再合作?” “哈哈,担心自己在网上被泄露的片源不够多么?简直是舍己为人啊哈哈哈哈哈……” “不说这些了!干杯干杯!” 觥筹交错中,酒桌上笑闹声不断,枪版资源被删除之后,《江湖》很快开始冲击起了票房的第二个高峰,上映满一个月后电影下档,虽然因为资源泛滥受到了一些影响,但《江湖》最终还是拿下了总票房十三亿的好成绩,可谓钱财口碑双丰收。 十三亿这个数字,虽然到不了破电影圈票房纪录的程度,可对于渝水淼而言却是一个新的巅峰。他的上一部商业片最卖座的成绩是十二点五亿,刷新并提高了五千万,加上电影颇受好评的缘故,他在导演圈里的地位又一次得到了提升。制作组的参演艺人们曝光率大盛,投资方们大获全胜还赚了不小的一笔,实在是皆大欢喜,几个投资方老总对此深表满意,《江湖》的这场庆功宴便摆得轰轰烈烈,几乎把所有与这部电影相关的人都请了过来。 庆功宴地点在市内郊区著名的小王府私菜馆,一桌菜动辄六位数,今天却轻易摆开了十好几桌。这个座位也是有讲究的,制片出品投资这些爸爸级的人物坐一块,当红的例如贺伟之类的一线明星坐一块,连带几位德高望重的老戏骨,再往后是剧组的大配小配以及其他同样非常重要的灯光打光,原上同贺伟郭妙春以及导演渝水淼挤在同一张桌子上,被劝酒劝得死去活来。 小明星们艳羡地看着原上这张桌子,原上这张桌上的人又艳羡地看着投资商爸爸们,但彼此之间泾渭分明,即便非常高兴,大伙儿还是尽量将热情都宣泄在了自己的圈子里。 一边劝酒,原上还听郭妙春小声鼓动贺伟:“哎,咱们一起去给秦董他们敬个酒去啊?” 贺伟赶忙敬谢不敏地摇头:“别别别,您要去自己去就成,我可不敢去秦董面前晃悠。” “啧!”郭妙春听起来那是相当的不满,“你个怂包。” 旁边替原上挡酒挡得醉醺醺的渝水淼哼笑一声:“看不出来啊郭哥,都开始遐想起秦董来了!” 一边说着,一边目光莫测地瞥了原上一眼。 原上接收到这一警告的目光:“?” 那边郭妙春扭着腰羞涩地跺了下脚:“那必须啊。” 顿了顿又说:“还有我踏马警告你们啊以后可不准再叫我郭哥了,没见我今天打扮得那么精致吗?据说秦董喜欢有女人味点的。” 原上:“……excuse me?” 渝水淼原本还想大开一下嘲讽,闻言眉头也迅速皱了起来,又是看了原上一眼,才开口问:“瞎几把扯什么蛋?” “哟!你还不信啊?没见今天来的这些个姑娘们都打扮得像参加舞会似的吗?还不是都看到了钟悦公布和剧组里那个谁谁谁在一块的消息……这些黄毛丫头还想和老娘拼女人味,真不怕被老娘D杯的大胸砸死哦!” 前段时间秦霍和钟悦传了点小道绯闻,虽然双方对不予理睬,但圈内还是有诸多人士认为无风不起浪的。秦霍这么个资深恐同,名声和作风在圈内已经传遍了,不过这么多年下来,即便是女明星也很少能和他牵扯上关系,钟悦这位绯闻对象即便是昙花一现,能在众多狂蜂浪蝶里脱颖而出,也必然有她的过人之处! 至于过人之处在哪里……还用说吗?钟悦在半岛影迷和媒体当中,可是有着“性感美艳天王”这一称号的啊! “闭嘴闭嘴,别他妈扯淡了,钟悦公布恋情和秦董有个屁关系。”这话题太劲爆了,渝水淼简直都不敢去看原上的表情,不欲郭妙春再说下去,赶忙转开话题。结果转头一看,原上却正直勾勾地盯着秦霍的方向,隔着包厢内熙熙攘攘的人潮,大约是凑巧,秦霍竟也刚好看向这边。 “……”渝水淼迟疑了片刻,在心中狂骂秦霍不是东西,竟然如此庸俗,和自己一眼热爱大胸,但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好友才好。 在他的脑补中正因为和暗恋对象毫无在一起的可能悲伤难过的原上同秦霍四目交汇,上下打量一遭,旋即在心中深深地感叹—— 哎妈,真帅啊。 被商业伙伴灌了两杯酒,屋内人又多,大概是感觉热了,秦霍脱掉了那件笔挺严肃的黑西服外套,只穿了白衬衫,一丝不苟的领带也被松开了一些,领口的纽扣解开三颗,歪歪斜斜朝着两边瘫软,露出了在那之下被衣料遮掩住的一小部分肌肉线条分明的麦色胸膛。秦霍这人喝酒不上头,脸越喝越白,身上的皮肤反倒会充血,侧颈青筋也凸了出来,纹理鲜明地隐没在皮肤下,露出一小点…… 引人垂涎的痕迹来。 怪不得招女孩子喜欢,如此抢手的货色居然被自己拐来了,在相互信任的前提下,原上感到与有荣焉。 他完全忽视了自己有多么受欢迎。对视的数秒时间内,秦霍也险些淹没在他双目的波光里。 微红的面孔,因为酒精作用有些湿润的眼眶…… “来来来再来一杯!” “哥们你可得给我个面子来来来!” “干!” 塞了近百个人的包厢气氛喧闹无比,透过种种嚣乱,对方的存在恍若穿透了时间和空间,如此亘古地伫立在那里。 仿佛是眼神无声的暗示。 秦霍搁下酒杯,找了个理由离开了人群。 原上被灌了几杯,没过多久也用尿遁的理由跑了出来。 卫生间里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也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还是庆功宴的气氛令人亢奋,两人的嘴唇迫不及待黏在了一起,相互吐露火热的鼻息。 原上紧紧地揪着秦霍乱七八糟的衣领,时而手指勾上扯松的领带,时而火热的手掌在对方胸膛胡乱摸索,啧啧不止的轻微水声令初秋的气温一下就变得无比炽烫,唇齿分离,秦霍的鼻尖意犹未尽地在原上的鼻梁附近磨蹭,彼此熟悉而迷恋的气息里,秦霍能尝到原上口腔中残留着的微甜的葡萄酒的气息。 甘香醇厚…… 小妖精…… 原上确实半醉了,被对方撩拨的性质勾搭得轻笑了一声,牙齿细细啃上秦霍的下嘴唇,手只领口向后,逐渐下滑,然后有力的掌心……狠狠地捏了一把。 “你喝了茅台……” 白酒与红酒的结合,酒气芬芳,秦霍的头脑被他勾成了一团浆糊,感受到对方手指放肆地探入了被皮带束缚着的位置…… 他伸手按住那只骚动的小爪子,眯着眼睛道:“你喝醉了。” 原上给的回答是,挣脱他的手掌的束缚,抽出那只手来,不轻不重地打了他的皮鼓一巴掌。 那一丝丝残留的疼痛和热量。 秦霍意识到原上这是真的喝醉了,但此时此刻,紧接着贴上来的温热的嘴唇和丝滑灵巧的舌尖—— 相互拥抱着跌跌撞撞进入一扇隔间,秦霍甚至没空用自己挑剔的要求审视一下周围的卫生是否符合他一尘不染的高标准,将原上抵在门背上,落锁,难解难分的深吻中,他手臂一提,将原上的双腿提起,环在自己的腰上。 亲得迷糊糊醉醺醺的空隙中,原上还能感觉到情况好像哪里出了错,哼哼唧唧地抱怨了两声。 “隔间下面有缝隙。”秦霍咬着他的耳朵喷吐着热气提醒,“腿夹好,掉下来会被人看到……” 原上才想说话,这处原本静谧的只有他们两人的空间里边突然间出现了第三个人的脚步声,皮鞋叩击地面的声音不轻不重,从门口进来,随即是腰带金属头解开时碰撞发出的脆响,哗啦啦啦啦…… 从半醉里抽出一丝理性,原上下意识紧张了起来。 便听到秦霍在耳边说了声:“不要动。” 滑溜溜的舌尖在耳廓里盘旋了一圈,转回面孔方向,又探进了他的嘴里。 等等—— 被压在大门上,原上浑身的着力点只在秦霍托住自己后臀的一双手,和自己环住对方腰部的两条腿上,一旦双脚落地,外面的人就能清楚看到隔间里两双姿态暧昧的脚。 叮叮当当,拉拉链的声音,冲水。 会不会是庆功宴上出来的小明星? 原上下意识注意对方的动静,想让秦霍停下来,却又因这种特殊情况下内心深处和紧张一同生出的强烈刺激感难以割舍,口腔热度仿佛是一簇燃烧在理智下的火焰,霹雳啪啦,架起的干柴便被撩拨得溃不成军。 紧紧地揽住秦霍的脖颈,酒精昏沉火辣的作用下,他几乎被伺候得忍不住想哼哼了。 直至秦霍突然更用了两分力气,直接用身体将他抵上门板,松开的双手慌乱又匆忙地解开皮带探了进去。 “唔——” 嘴唇被一直大掌牢牢盖住,原上因他的动作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门外那位小解的客人终于离开了,但随即又来了一波杂乱的脚步声,进来的人相互之间还在聊天—— “秦董是先走了么?怎么突然就不见了?” “你要知道那么多干嘛?莫非是……嘿嘿嘿……” “你要害死我啊,又不是不知道他最讨厌基佬,被听到我就完蛋了……” 嘻嘻哈哈的笑闹和水声中,原上的身体一半燃烧在火焰中,一半漂浮在云端上,秦霍真是个学习能力很强的人,第一次合作的时候他的技巧生涩到毫无技术含量,直至如今从灵活的亲吻到其他的…… 揽着秦霍后颈的手臂突然绷紧,原上在一波接着一波浪潮的侵袭中,艰难地将手滑下,意图扣住秦霍的手腕。 强烈的刺激和加快的动作让他的两条腿都不由自主地痉挛着,不能说话,他只能扭曲着面孔张开嘴用气息呼喊:“不行……” 但双方力量强大的差距注定了秦霍不会被他制约住,手上的力道反倒更加快了,他看着原上难耐地摇头,将后枕抵在门背上忘情地磨蹭,纤长的颈项延伸出优美的曲线,小小的一粒喉结,尖而圆润地随着主人吞咽的动作上下滑动。 看得秦霍忍不住一口含了上去。 原上像是被雷电击中,浑身都僵硬了一下,随即扣住秦霍的双手猛地一用力,将自己从瘫软在门背上的姿势转换为完全攀附在秦霍身上的抱法。 他拉扯着秦霍的头发,在身体一阵盖过一阵涌动的热流中,低下头,扒拉开对方衬衫的衣领,然后照着肩膀那处丰润结实的肌肉,张开嘴,狠狠地咬了下去。 同一时间,秦霍微抽了口气,绷紧的手臂活动频率到达了巅峰。 原上双腿死死地绷紧着,几乎要将他腰侧的肌肉夹碎,身体情不自禁跟随着扭动了几下。 然后在一个突然的瞬间。 剧烈的抖动骤然松弛下来,浑身都绷得无比僵硬的身体好像被抽去了骨头,原上绵软而无力地倒在秦霍的肩膀上,重重喘息。 后头进来的那一拨人准备离开了,走到大门口,有人迟疑地转头看了洗手间内一眼:“我怎么感觉听到了很奇怪的声音?” “没有吧?”同伴侧耳片刻,却没有任何发现,一帮人又如同来时那样成群结队地走了。 恢复安静的室内让原上松了口气,腿软得像面条,假如不是秦霍力气够大及时托住了的话,早已经滑了下来。 酒精加上突如其来的宣泄,原上整个身体都空而满足着,什么都不想去做,只想沉浸在此刻的余韵中。 就连秦霍不老实探向身后的那只手,他也忘记留心了。 从不论颜色还是制式都相当正经的正装西裤兜里掏出一瓶润滑剂,趁着原上此刻恍惚柔软的目光,秦霍回忆着自己数个月以来暗地里翻阅的资料和书籍。 冰凉饱胀的知觉让原上略微清醒了一瞬间:“你干嘛?” 秦霍直接将他放下地翻了个身,粗暴地按着脊背贴了上来。 他的力气真的很大,瞬间将原上镇压得动弹不得,意识到他的目的,原上当即一惊,立刻就要反抗。 但屁股上重重的一个巴掌却打得他微微一颤,在这样紧张的环境下发泄完后绵软的身体也变得有气无力起来。 力量的压制,身高的压制,气势的压制,动作的压制,秦霍仿佛一头凶猛的捕猎者,而自己,却处于被狩猎的位置。 这感觉…… 新奇可怖,又仿佛成了一种格外的刺激,让原上从头到脚都开始源源不绝地战栗。 内心深处下意识的抵抗逐渐被这股战栗打消了。 原上咬着嘴唇,感受着对方给自己带来的那种陌生感觉,似乎不太难受—— 他忍住一声快要脱口而出的呻吟,轻喘片刻,又觉得有点没面子,在这种被压制的状态下应该表现一下自己的不甘愿。 然后他有点不那么认真地挣扎了一下。 秦霍以为他想挣脱,手上的力气又加了两分,无比强势地按在他的后背上。 那是一种强大而温热的力量,原上的呼吸声越发急促,在这样的压制下感受到了强烈的被征服的精神快感,手在背后胡乱摸索,摸到秦霍的侧腰,他张了张嘴,在对方即将开始的动作前想要说些什么—— 吱——嘎—— 什么声音? 下一个瞬间,隔间的大门终于不堪重负地发出一声悲鸣,紧接着凄惨地倒下。 原上猝不及防之下朝前摔去,秦霍立刻反应过来,但他的重心基本也没在腿上,因此无法拉住原上倒下的身体,只能在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前,用本能迅速地将自己垫在了原上的身下—— 砰—— 门板砸在地上的声音,身体砸在门板上的声音,烟尘四起。 “观儿——” 发现原上尿遁完之后好久都没回酒桌的渝水淼醉醺醺地追了出来,在院子里找了一圈都没招到人,摸到厕所进门的一瞬间就看到这一幕。 门板倒在地上,秦霍倒在门板上,原上倒在秦霍身上。 一边爬起身一边伸手去拽被脱掉的裤子,原上挣扎中抬起头来,正对上渝水淼石化的身躯。 原上:“……” 秦霍:“……” 渝水淼:“……” 一眼万年。 外头有人听到动静,匆匆朝这边跑来:“怎么了?怎么那么大的声音。” 在酒桌上被灌下的一斤半白酒在这一瞬间好像尽数从脑子里被驱逐了出去,渝水淼用自己这一生从未有过的反应迅速地关上了卫生间的门。 “没事。”他听到自己机械的声音从驱壳里如此自然地流淌了出来,“是我把马桶坐裂了。” 屋外众人:“……” 作者有话要说:  屋外众人:“渝导真是好一口钢臀!” 第75章 对信仰永无止境的寄托 秦霍的人生字典里第一次收录进了“灰头土脸”这个词语。 躺在废墟的烟尘里,醉意已经散得差不多了,他认真地思考,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后背摔得挺重,肌肉拉扯组合无声嚎叫抗议着,下面那一条却还笔挺笔挺,面对如此突如其来的意外仍旧坚韧不拔锲而不舍。 渝水淼在经历了短暂的茫然期之后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沉默地看着好友扯裤子将光溜溜的屁股蛋掩住,余光扫到秦霍身体的动静,先是被对方威武磅礴的尺寸吓得愣了一下,随后便痛苦地捂住了眼睛。 哦…… 要瞎了…… 因为秦霍的舍己为人,原上倒没有摔伤,他只是挺尴尬的,毕竟床事未成还被家人围观什么的……只是尴尬之余,他又不由自主去回忆方才在秦霍身上经历到的一系列感受,身体上残存的火热被记忆又撩拨了出来,被他迅速察觉,然后赶忙按捺住。 大概是表现得有些手忙脚乱的关系,一直在门边用那种难以形容的表情旁观一切渝水淼最终还是叹了一声,上前帮他提了把裤子。 然后伸手,把秦霍也给拉了起来。 三人之间洋溢着一种浓烈而无形的尴尬气场,沉默良久,又一起开口—— 原上:“额……” 渝水淼:“你……” 声音同时响起,又同时停下,直至外头的声音越来越大,私菜馆的负责人闻讯也赶了过来,看到大门紧闭,围观者众多,吓得一头冷汗,大声询问:“里面的客人还好吗?有没有人受伤?有没有被割伤?需不需要叫救护车来?” 哐当一声巨响。 马桶太牢固了,秦霍踹了好几脚,终于踹烂了一个,另外两个因为巨响结束凝滞僵持的人转头看来。 他顿了顿,开口:“马桶烂了,走吧。” 这一动静把外头的人全给搞懵逼了,负责人吓得差点要破门而入,在他们实施行动之前,卫生间被紧锁的大门却又毫无预兆地打了开。 原本以为里面只有渝水淼一个人的剧组成员登时被走出来的秦霍镇住,从议论纷纷到鸦雀无声。 然后又纷纷涌上前去—— “秦董!您没事儿吧?” “秦董!您还好吗?” “秦董!没伤到您吧?” “秦董!需不需要为您叫医护人员?” 秦霍感受着后背隐隐的疼痛,站直了身体,端正威严,若无其事地朝一脸紧张的剧组成员们开口:“没事,没什么大问题。” 又对像是快要哭出来了的餐厅负责人开口:“里头的损耗你们统计一下,记在我们今天的账上就好。” 说完这些,他又转头看向门内,说:“走吧。” 原上在这段争取出的时间里装扮完毕,又变成了那个阳光正气的俊美小青年,出来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怀疑他在厕所经历了什么东西。 渝水淼看起来也很正常,但众人的目光却忍不住流连在他的大腿和屁股上。 直至三人离开,好奇的围观群众才跟随负责人一起涌进了那个发出了无限恐怖声响的案发地点。 然后脸上齐齐都挂上了【= =】的表情。 原本干净整洁的卫生间已然满地狼藉,到处都是水,隔间的隔板歪歪斜斜,一扇门甚至已经完全脱离了门框,正一一种颓然无力的姿态瘫软在地上。马桶…… 碎得已经看不出原型了,四分五裂,被连根拔起,马桶圈断开半边,有气无力地挣扎牵连着,形势非常严峻,现场极其残忍! “我的乖乖……”不知道是谁头一个发出了梦幻的感叹声,“这尼玛得有多牛逼,才能把马桶坐成这样啊……” 众人在心中无声地点头,又想起刚才离开时渝水淼除了表情难看一点走姿行动完全看不出和平常不同的表现,一时间对这位厉害角色由衷生出了浓浓的敬畏。好一尊天臀,好一口厉肛!他是如何做到将厕所上得如此狂放不羁,又在把马桶霍霍成这样的同时,保证自己的血肉之躯毫发无损?! 至于同渝水淼一起出现在案发地点的秦霍和原上。 啧啧啧。 这俩人真可怜,恐怕已经被吓懵逼了吧?原上那有些僵硬的笑容和秦董越发严肃僵板的脸,很好的证明了这一点! 负责人感动地哭了起来,这个剧组的人们真是好生善良,遇上这样的情况,非但不追责,竟还愿意主动赔偿!作为餐厅的管理者,他真是太羞愧了,居然一直以来都没有发现男厕所里具备的这些隐患! 他抹着眼泪观察了一下门板隔层连接处扭曲变形的合金零件,和横尸在自己面前那块碎裂的,装修时被采购部形容得无比坚固的全自动高端瓷质马桶的残骸。 换!至少得换成金属的! ****** 秦霍算是看出来原上和渝水淼一点那方面的意思都没有了,因此看出哥俩有话要聊,便不做声地给他俩留出了私人空间。 看着坐在对面一脸淡定喝茶的好友,渝水淼把自己头皮都快挠破了也想不通:“你俩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一起了呗。”原上回答,“最近都忙,忘记告诉你了。” 为什么你的态度可以那么理所当然啊啊啊啊!!!渝水淼整个人都不太好了:“他特么不是个异性恋吗??!!” 秦霍恐同的传闻在娱乐圈上层里从来都不是秘密,原上闻言也只能摊开手:“不都说恐同既深柜吗?那这大概就是深柜的表现?” 竟然还有这一说?渝水淼陷入了狂乱的猜想,但其实和从前一样,对于好友看上秦霍这么个对象他还是颇为忧虑的。他对男人跟男人的那点事倒是了解得不透彻,但相比较异性,这样的伴侣总是缺少几分保障,不论是法律的空白还是社会的歧视,尤其在娱乐圈这种遍布双眼隔墙有耳的地方,坚持更加不易。 除此之外,秦霍这个人也真的不太适合拿来生活,不论是冷硬的外表还是乖戾的脾气,看上去都相当难以降服。想到对方踢碎马桶时那恐怖的力道,在看看坐在自己面前瘦削的,笑得眉目温柔的好友。对方在从前和任平生那一段感情里明显是占据主导地位的,可是换成了秦霍… 渝水淼牙都疼了,怎么想怎么不靠谱:“你就非他不可了?不再想想?秦霍看起来可不是省油的灯。还有他既然跟你在一起了,之前和钟悦的绯闻是怎么回事?” “绯闻这种东西你又不是不知道,不光他和钟悦,我和宏博展贺伟还有你不一样被传得轰轰烈烈的?”说完后原上觉得自己的比喻似乎有哪里不对,想了想还是转开话题,“大鱼,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秦霍他真的很好。虽然个子太高了一点,看起来也比较凶,生活中却是一个特别可爱单纯的人,相处久了你就知道了。” 渝水淼:“……” 可爱又单纯…… 数次眼神交战时的刀光剑影浮上心头,渝水淼已然无力吐槽。这两个字眼套在秦霍的形容里,质感似乎一下就从可爱清透软绵绵变得无比肃杀,他张了张嘴,却又对上原上因为提起了秦霍骤然间变得宠溺了几分的微笑。 脑海中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 电光火石,响彻长空。 被刻意隐藏进了记忆深处的,卫生间里原上压在秦霍身上的那道画面猝不及防地劈进了思维里。 可爱单纯…… 虽然个子太高了一点…… !!!!!! 莫非!!!!! 被自己的这一遐想完全震撼到了,渝水淼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便听好友在对面还在絮絮叨叨地列举:“……他很容易害羞的,刚才被你撞见……咳,的时候明显就不好意思了,平常也很爱撒娇,动不动就要求亲亲求抱抱,看不出来吧?其实窝在我怀里的时候非常像小孩子,非常可爱……” 他低缓的声音仿佛在渐渐飘远,让渝水淼整个人都恍惚了起来。 谈话结束后,两个人走出房间,正对上等候在外面的秦霍。秦霍正在电话里吩咐别人做些什么,神色威严极了,微蹙的眉头里仿佛蕴藏着无数引而不发的神秘力量。 渝水淼从头发丝开始,向下一厘米一厘米地打量他。 那目光是全新的,仿佛在观望一项自己常识外的内容,犀利得让秦霍甚至都感觉到了几分不自在。 感觉自己可能是醉意还没褪所以热衷于胡思乱想,渝水淼还是决定先告辞回家冷静地捋一捋脑子里的信息量。 他一脚深一脚浅地走了,身后,挂断了电话的秦霍磨蹭磨蹭挪到了原上的身边。 原上并不生气他在卫生间里趁虚而入妄图强迫自己酱酱酿酿的事,想起刚才摔倒时的场景,反倒略带担忧地去撩他的衬衫:“刚才摔到了吧?痛不痛啊?” 语气就跟渝水淼哄那些刚追到手的女朋友似的。 秦霍便打蛇随棍上,无不委屈地,撒娇似的嗯了一声。 打开门的渝水淼一个踉跄,差点摔倒,随即加快脚步,落荒而逃。 脑海中刚才那个看似不可能的结论从天而降无数砝码。 千言万语在此刻齐齐地汇成了一句话—— 我的妈呀。 ****** 意识到秦霍大概是下面的那一个后,渝水淼对他的观感一下就从妹夫(?)转变为了弟媳(?),总之态度一下子和善了相当之多,嘘寒问暖到让秦霍都忍不住想要恶寒了。 手机递到原上面前,秦霍指着界面说:“渝导又给我发红包了。” 原上正在看文件,抽空扫了一眼,聊天软件自带的纯色背景上,渝水淼发起了几个转账,每个五千,加在一起合计大概五万左右。目前秦霍还没点收取。 和几个转账同时发来的只有一句简短的话:“跨年红包,大吉大利。” 往前翻翻,两个人几乎没有聊天记录,唯独的几条都是红包转账信息,双十一给了一茬,圣诞给了一茬,再有就是今天的元旦跨年包,金额跟给原上的差不多,可够一碗水端平的。 渝水淼确实有这个毛病来着,逢年过节就爱给家人亲戚发红包,原上见怪不怪,对秦霍道:“收吧,就当是长辈给的。” 这话说的其实也没错,渝水淼打上辈子起就比原上要大几岁,原上同他的关系比起发小倒更像是亲哥俩。家里人互相包红包本来就是讨个吉利而已,现在秦霍同他在一起,当然也就成了“家里人”的一部分,收红包理所当然。 但对于只有很小的时候才有这份记忆的秦霍来说,这种传统的关爱活动却又如此陌生。除了原上之外,渝水淼是继他成年以来第二个会给他包红包的人,这唯独的两个人之间却又有一种神秘的牵引联系点下确认收款的瞬间,秦霍感觉怪怪的,却又有点高兴,抱着原上的身子用头顶着对方的后背使劲蹭了蹭。 原上任凭他三五不时的撒娇,注意力集中在工作上,工作室现如今已经步上了正轨,因此在自己的工作之外,他也要开始兼顾起别人的人生。 江斜没有让他失望,才签约没多久就拿出了好几首自己创作的歌,虽然作品多多少少在各个细节上都有些缺陷,原上看过之后,却没有修改。 对方是个个人风格非常强烈的歌手,这在现如今曲风单一的乐坛里非常非常难得。与其揠苗助长,原上更愿意让他自由生长,对方作曲的缺陷也并非源于实力不济,只是因为阅历不足而已。这种不足最好的办法就是拿岁月来填补,假以时日,必会大放光芒。 在原上的计划中,这会是一条长线,江斜的个人风格很难短时间内大红大紫,但却有如一趟陈酿,愈经封存,愈久弥香。 与他不同,吴晓越显然走的是流行乐坛的爆红路线,那首新单曲终于完成了漫长的制作,原上在拿到手的那一刻起,就知道这首歌一定会爆红。 结合了欧美编曲团队和原上这位华语乐坛资深制作人共同的心血,这首被取名为《灰烬》的新歌从节奏到旋律甚至于歌词都是上上之品。歌词出自乔治吕手下,质量非常的出乎原上的预料,出国这几十年似乎并未蹉跎掉乔治吕对于中文的掌控能力,他的遣词造句中也有一种相当特殊的灵性,谱完了《灰烬》的中文歌词之后,他甚至又多交出了一首英文版本的,相比较用母语编撰的作品,这一版本竟然也没差到哪去。 因此原上便干脆让吴晓越将这两个版本的都给录下了。 和飓风唱片那边协定好了推出作品的档期,再忙碌忙碌工作室内其他各有千秋的学员们的发展,原上抽空还得准备自己的新歌,以及和巴洛工作室合作的电影配乐,每天二十四个小时全堆上都不大够用。 工作室里的其他工作人员也在紧张地忙碌,原上一路进来,廊道上几乎都看不到走动的人,路两边镶了玻璃的无数个性质不同的教室内却都坐满了认真上课的学员。从声乐到形体,从礼仪到乐器,年轻人们无一不在专注着汲取精神营养。 他推开录制棚的门,正对着一面镜子练习舞蹈动作的吴晓越便立刻停下了,转过身来,面无表情的脸孔便突然生出了几分局促。 距离单曲推出的时间已经无限接近了,原上知道他紧张,便笑了笑:“之前录制拍摄得那么辛苦,趁着这几天有空去休息休息吧。” 负责这张单曲MV舞蹈动作的指导老师闻言却哈哈大笑:“你别劝他了,我都劝了无数遍了,根本不听啊,这小子有空就练舞有空就练舞,时间差不多都泡在练功房了。” 吴晓越手足无措地对上原上揶揄的表情,略有些恼怒地看了指导老师一眼,找了个理由匆匆跑了。 见他离开后,指导老师才叹息一声:“我干这行十多年了,头一次碰到那么拼命的孩子。” 吴晓越从在《万物之声》起就表现得很轴,对事务的看法非常黑白分明,原上并不意味他会得到这个评价。说实话,两人也算是合作过几回了,吴晓越不够拼命的话,工作室第一首单曲发行人的名额原上绝不会交给他。 好在现如今对方交出的作品无一不在告诉原上,当初的选择并没有错。 两人聊了几句原上新专的几首歌的MV动作构想,录制棚内部又转出个人来,乔治吕在灯光下的气质疏离而冷淡,编舞老师却似乎对他很熟悉,抬手打了句招呼:“阿乔。” 乔治吕也同他打了声招呼,随即告诉原上自己对原上新专辑里几首歌的编曲有一个不错的构想。 他离开后,原上望着关闭的大门方向,数秒之后才回头,将目光重新落在编舞老师的身上。 原上问:“老师您是弯岛人?” 编舞老师回答:“是呀。我二十多岁才去的美国。” 原上笑着问:“乔治吕好像也是二十多岁才去的美国,你们很熟吧?” 编舞老师道:“不光认识,我们还是同学呢,出国之后碰到当然走得近一些。他小时候还不叫这个名字呢,不过也差不多。” 原上顿了顿,才问:“那时候叫吕乔么?” 编舞老师哈哈大笑:“是啊,把姓名颠倒一下而已,是不是好没创意?” 原上若有所思地出来后,路过练功房,余光一扫,便看见刚从录制棚里出来的吴晓越又在里头拼命地跳舞。 身上的T恤都被汗水浸湿了,略长的头发也一缕缕被黏在了一处,对方的体型比刚进工作室时瘦了一圈不止,原上有些不落忍地打开门,将音乐关停。 吴晓越气喘吁吁地停下,转头看到他,又是那副有点手足无措的模样。 原上劝他:“学习很重要,但是身体也很重要,劳逸结合,知道吗?” 吴晓越垂着眼不回答,半晌后才抬起来,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在接触到原上之后,抑制不住地漏出了点点崇拜来。 “我想更努力一些,不辜负你给我的机会。”吴晓越的声音低低的,像是有点别扭,却又鼓起勇气说了出来,“我做得还不够好,原……原哥,你你让我跳吧。” 我想追随你更近一些。 我想离你的梦想也更近一些。 当然,最好的是—— 能让你有一天,能因我感到骄傲。 这不是爱情,不是畸恋。 只是一个信徒,对信仰永无止境的寄托而已。 第76章 再有钱也不会离开这里 无数艳羡的目光,长久资源的经营,元旦过后,终于等来了成果面世那一天。 从对外宣传那天开始,原上工作室由上至下,从工作人员到签约学员,一个个就都提着心在等待这一时刻。这毕竟是工作室自成立以来推出的一个旗下艺人的作品,所代表的意义已经不仅仅只和当事人相关了,暴风最中心的吴晓越因此也受到了比以往更多的瞩目,这些天他但凡出没在工作室学员的视野里,便当仁不让地会成为目光焦点。这让他的压力越来越大,却也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身上背负了多少人日以继夜的期待。 那些讨论和围观里没有恶意,学员们对他的诸多关注,只是因为他是原上工作室的艺人,是他们所有人的“大师兄”。 大师兄啊…… 一直指导他声乐课的老师打来电话,告诉他音乐已经发布出去了,过程一切顺利。 肌肉因为练习舞蹈泛着强烈的酸痛感,吴晓越在这一阵又一阵的酸痛感中叹了口气,闭上眼睛。 “谢谢。” 听天由命吧,能不能红,能不能受人欢迎,总归他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可以问心无愧了。 ****** 吴晓越的《灰烬》,发布出来时候当真是无声无息。 他曾经也是有些粉丝的,《万物之声》选秀时他虽然比不上原上,却也算是相当受欢迎的一名选手,尤其决赛之后,他还拿下了亚军的头衔,选秀活动近些年来在观众群中有着不小的市场,那段时间,他的微博粉丝直接上涨了百余万,偶尔发布一下动态,有时也会有数千的评论。 只可惜选秀造星通常都只是昙花一现,节目结束后,没有足够好的资源跟上发展,选手过气的速度一点不会比走红时慢。赛组选手一起拍摄的那部偶像剧虽然当时看起来是很好的资源,但由于参演的演员不专业以及剧本混乱的原因,最后并没有达到所有人的预期效果,非但收视率不高,还被不少观众痛斥雷人。歌坛不景气,吴晓越从那时起就开始了拍偶像剧的演员之路,不过因为没有名气的缘故,接的都是一些戏份不怎么出彩的三流角色,曝光率不够,口碑又好不到哪去,许多选秀阶段积攒下来的粉丝,便在这段时间慢慢地消失了。 微博评论从几千到一百多,如今他再发新歌,关心的人也不过寥寥,就连前段时间工作室的宣传广告里,这首歌的卖点也都在“原上工作室首位推出艺人”上,他的名字从宣传价值角度上看,一点都不值钱。 以至于当那条著名乐评人发布的评论进入公众视野中,许多人扫过文字时,目光甚至没有在歌手的名字上多停顿半秒。 【乐评人AL:今天又发现一首好歌,来自于乐坛新人吴晓越的作品《灰烬》,非常独特出色成熟的曲风,预感会大受欢迎。不愧是原上工作室推出的第一位艺人,原上出品,必属精品[视频连接]】某位乐评人的粉丝看得笑出声来,心说这年头打广告的真是越来越直白了,就连这位一直以来自视道德标兵标榜从不收钱推广的老学究竟然也下海中招。这位叫吴晓越家伙从哪儿冒出来的,听都没听说过,不过目光落在“原上工作室”这五个字上,想到自己颇为喜欢的原上的那几首歌,左右无事,他便当做给喜欢的歌手一个面子,漫不经心地点开了链接。 点燃嘴上的烟,他倒在椅子上刚想休息一会儿,一阵超乎想象的电流音便瞬间击中了他的头皮。充满感染力的节奏仿佛有着十万伏特,在旋律出现的数秒之内便将气氛推送到了热度的最高潮,特殊而充满感染力的音效让他不由自主地亢奋了起来,目光落在屏幕里正在播放的MV上,华丽的视觉效果瞬间将这位热爱现代快节奏舞曲的听众征服了! 画面中的歌手穿着一身时尚的舞台服装,短暂的前奏中他一直低垂着头,直至前奏的旋律被烘托到最高点的那个瞬间,突然抬了起来! 他画了烟熏妆,或许是为了配合音乐的主题,俊美的面孔上没有一丝笑容,眼神也很锋利,实在是——酷极了! 舞蹈是同歌词一起开始的,快节奏的强劲旋律优秀到瞬间能调动感官,MV里这位歌手的舞蹈动作也出乎意料的好,肌肉的力量简练又恰到好处。他仿佛对每一个动作都谙熟于心,并游刃有余,每一次节拍,每一个舞步,无不干净利落,刚柔并济,强大的气场借由着乐声和舞蹈从那具瘦削的身体里狂风一般呼啸了出来,肆虐在每一个音符所能到达的角落。 燃!!! 视觉被点燃了一簇火焰,又浇上助燃的汽油,轰的一声在脑子里炸开,肆虐无度,摧残一切,只余留狼烟袅袅的废墟! 这样的舞蹈!这样的歌词!这样的旋律!这样的节奏! 无可挑剔!! 音乐结束后,余韵仍在耳边盘旋,香烟点燃后一口都没记得抽,他怔楞许久,还在方才激动的亢奋中难以自拔,再看到那名乐评人的评价时,已经是一种与方才截然不同的心态。 ****** 眼看着粉丝数一个一个地上涨,眼看着关注度一点一点的攀升,眼看着《灰烬》从音乐榜单看不见的位置跳到最后一名,然后以此开始征程,将尚且悬挂在上方的选手一位一位碾压过去。 轰炸般的讨论度,不可思议的收听量,《灰烬》红了!带着吴晓越这个演唱者的名字,MV炫酷的镜头和出色的舞蹈被无数人截图或者制作成GIF,遍布了各个社交网站,与同榜单的大部分作品相比,这首歌的质量完全是显而易见的好,当然也脱颖而出得理所当然。 吴晓越在数次刷到带着自己大名的花痴贴和挂着自己形象的表情包后,觉得自己大概感受到了一点点原上当初同样爆红后的感受,那是无数无形的空气朝着这个方向汇聚而来的强大的压迫,数不清工作通告在一年多的消失后重新奔跑了回来。 原上工作室为此举办了一场极致欢乐的小型party,为原上工作室打得如此漂亮的第一仗!! 学员们为这位师兄的成功走红由衷得高兴,争先恐后地来要签名合影和敬酒,仿佛突然之间从身边触手可及的人变成了遥遥挂在天边的大明星,吴晓越清晰地捕捉到了那种与众不同的感觉。走到了一段路的终点,大门在眼前缓缓拉开,又一道遥远的、蜿蜒的,仿佛没有尽头的道路呈现在面前。 他跃跃欲试又茫然着。 直到原上面带微笑地出现,和他轻轻碰了一下杯。 “恭喜你。”他听到对方温柔的声音从美好的嘴唇里流淌出来,“这是你成功的第一步,也是最难的一步,从今往后,一起努力吧。” 这句话像一注流光溢彩的星芒滑进了灵魂里,吴晓越情不自禁也笑了:“谢谢,我会的。” 休息时间,手机有人来电,吴晓越接起,是一位曾经认识的“朋友”,替人牵线搭桥,来问他有没有跳槽的意愿。 自吴晓越走红以来,这样拉皮条的说客多不胜数。 对方在电话那头无比诚恳地劝说:“那可是家大公司,规模可厉害了,弯岛第一,你可别说你没听说过。那边帮你付违约金,后续的路子都想好了,进去就能出专辑,还不止一张,完全就是一哥待遇!可比你现在在原上工作室赚得多!” 吴晓越冷笑一声,半点都不迟疑地挂断了。 工作室的生活助理上前来同他喝酒,一起说笑起来:“大明星,你现在可真是飞黄腾达了,工作室财务那边决定要提升你的待遇呢,每个月多拨你一万的住房补贴。怎么样?周末找几个人一起去看房子呗?” 相比较现如今那些全都挤在宿舍里的学员们,这绝对是原上工作室里独一份的一哥待遇了。 吴晓越怔楞片刻,对上对方善意的调笑目光,却脱口而出:“我不想搬走——” 人群喧闹,音乐动人,气氛沸腾。 灯红酒绿中,原上离开最中央,端着酒杯摸到角落,果然便见乔治吕正躲在偏僻的卡座里,望着不远处热闹的位置发愣。 在对方身边坐下,谁都没有说话,半晌后却是乔治吕叹息一声,率先开了口。 “从今往后他就要名声大振了,真让人羡慕。” 原上说:“虽然你做的是幕后工作,但想要名声大振也不难。” 乔治吕苦笑一声:“我已经不年轻了,也认命了,不像你们还有还有那么多梦想和精力。” 他说完这句话,便见原上突然露出一个微笑,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也锐利到好像能穿透皮肤触碰到他的骨血和内脏。 “如果你真的已经认命,现在又怎么会去羡慕他呢?” 乔治吕愣住了,他想到自己的过往,平静了十余年的内心,突然便绞痛如一团乱麻。 **** 关闭房门,躺在宿舍的床上,吴晓越望着头顶那一盏光芒温和如母亲的呵护的灯。 为了方便上课和练习,他从签约起就住在原上工作室的宿舍楼里,除了单人单间外,同大部分的普通学员没有任何不同。这里的住宿条件很好,虽然房间面积不大,却窗明几净,床也舒适柔软,三顿饭连带点心都准备得充足而精致。 吴晓越从搬进来的第一天起,就知道自己很喜欢这里,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参加《万物之声》的时候明明也是住宿舍,他却无时无刻不想从那个条件甚至更好的地方搬离。 房间温暖的壁纸温暖的灯光温暖的家具地毯给他一种和在那座房子里截然不同的气息,柔软的,清新的,通透的,阳光的香气。 目光落在门背后张贴着的巨幅海报上,画面里的原上穿着一身“PG”秋冬季的高级定制,正专注望着镜头,面带微笑。 那道微笑通透、柔软、阳光…… 吴晓越便也不由自主地笑了,翻了个身,将自己的脸埋在有着阳光香气的软绵绵的枕头里。 他不会走的。 再有钱也不会离开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吴晓越:“是的!我是一个迷弟!” 第77章 真是好浪漫哦 《灰烬》单曲推出一周时间,便席卷国内音乐榜单,新歌榜完全无法阻挡它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脚步,除了年度收听总榜原上的《CHANGE》还高悬首位外,几乎没有任何近期作品可以与这首歌匹敌。 冠亚军排位紧紧相连,演唱者不同,却都出自原上工作室。 借由飓风唱片的渠道,《灰烬》的中文版在国内公布不久,英文版便顺势也被推了出来。同样充满煽动性的旋律,同样吸引年轻人目光的曲风和舞蹈,没有了语言这道门槛的阻拦,质量又有目共睹,这首歌理所当然也掀起了不小的水花,吴晓越也因此成为了近年来除原上之外,少有的能将作品推出海外并取得不错成绩的年轻歌手之一。 这仿佛是一声信号枪,打响在原上工作室签约学员的头顶。与原上不同,他的成功是具有特殊性的,这年头创作歌手那么多,又有谁敢说自己能和原上一样纯粹靠着自己的作品走红?别说是听众观众的口味问题,即便是他们自己,对比之下都能发现到双方创作能力上的差距。这种不可复制的成功之路会让人敬仰,会让人羡慕,但绝没有吴晓越的成功那样可以叫人充满期冀。 若说个人的努力和天赋在其中占据了四成的作用的话,那么多余的六成,便都是工作室富余的效果。 优秀的词曲编舞,出众的包装效果,有了这些,只需付出努力,每个人就都可以像吴晓越那样触碰到成功的果实。梦想对这些年轻人来说前所未有的接近,更让他们打鸡血般亢奋了起来。近段时间工作室里各项课程的老师都发现来上课的学生态度比起从前还要认真了,吴晓越平常练舞蹈的那几间练功房更是更是冒出了大批受他鼓舞的后辈,每天打天亮起,宿舍楼里便再找不到一个赖床的学员,许多人不到精疲力竭根本不会回去。 群体的带动力是无穷的,人们都有从众心理,同一寝室甚至同一栋楼的同期生们都如此努力,本来生出些许惰性的人都会不好意思得过且过下去。他们都是有梦想且精力无限的年轻人,加入原上工作室是为了什么呢? 不就是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改变这个华语娱乐圈吗?! 新人们成绩进步飞快,快到授课老师跟原上汇报的时候都忍不住露出喜色,吴晓越打出了知名度,各种厂商和资源找上门,加上逐渐开始增多的商演,巩固人气的同事也为工作室带来了进展。 这是第一个开始为工作室赚钱的年轻人,代表的意义也是不同的。 至少工作室从这一刻起,在培养学员这一块再也不是收入负增长了。 长久的投入终于到了开始得到回报的时候,即便工作室和艺人的约签相比较业内诸多作风近乎“周扒皮”的公司要宽松得多,从艺人收入这一块得到的分成仍然是一个可观的数字。吴晓越刚刚走红,收效便如此明显,等他地位渐高,身价倍增,再加上工作室这百余名,日后甚至还会越来越多的学员…… 宏博展都忍不住羡慕嫉妒恨地说:“照这样下去,再过些年你退出娱乐圈都能不愁吃穿了。从被剥削阶级上升到了资本家,还是你牛逼。” 原上点开他和商树一起送来的《致命追击》的最终剪辑版,闻言笑着摇了摇头:“有回报就有责任,我现在肩膀上的担子可做被剥削阶级时重多了。” 宏博展听得心中感慨,他出道时间也算不短了,和业内的各大娱乐公司基本上都曾有过合作,第一次踏进原上工作室的时候,却仍旧感受到了堪称震撼的氛围。一路进来每一个接触到的人浑身似乎都在散发着一种光芒,这种光芒和原上曾经给他留下的印象又何其相似,宏博展开玩笑的同时,心中也是羡慕着的。他出道时签约的公司虽然资源颇丰,风气却不好,每个新晋艺人在苦与生计的同时还要费心留神地争斗,挣扎得非常艰难。 同期生、前辈、后辈,甚至经纪人,在合作的同时,这些人又都是对手,每天殚精竭虑地思考着该如何提防他们,几乎占据了宏博展荒凉的青春里一半的记忆。 如果那时能有个这样的环境…… 宏博展怅然地笑了笑,想起前段时间遇上的几位目前在海外尚算功成名就,想回国却又在犹豫的从前合作过的老朋友。 只是想要认真做好本职工作的话…… 不如推荐他们来原上的工作室好了,虽然这里规模比较小,但氛围一定会讨那几位充满赤子之心的老学究喜欢的。 他在这边思索的时候,屋内几个随同他们一起看电影的人已经笑得前仰后合,就连早已经将剧本背得滚瓜烂熟的原上脸上都带着微笑。 《致命追击》这个名字虽然很严肃,但内容却是一部不折不扣的搞笑片。取材有点黑暗,过程有些曲折,但商树钻研了剧本好几年,内里的每一个镜头每一句话仿佛都带着小点。主角王小丁人蠢但运气爆棚,干的每一件傻事都叫人如此啼笑皆非,郝英俊人设酷炫狂霸拽,本人也城府极深,为了藏匿货品,带着聪明人的优越感妄图将王小丁玩弄于鼓掌之间。 然而对上这位运气爆棚的对手,他每每想要起坏心,最后却都是自己倒霉,偏偏每次倒霉后还要压抑着狂躁的愤怒在王小丁面前佯装出一幅纯良的假象,继续试图对付这位蠢萌的对手,再继续倒霉。 在手下面前不可一世的大boss吃尽了苦头,简直狼狈至极,甚至经历了诸多堪称匪夷所思的事情。掉窨井盖、摔阴沟、潜伏在客车车顶上想要杀死王小丁却因为意外下不来飞驰上高速公路等等等等,原本高帅富大反派的形象最后灰头土脸,想装逼却总是不成功,甚至委屈得忍不住嚎啕大哭。看得人忍不住都要心生怜惜了。 这倒霉孩子。 承包了电影将近一半的笑点。 包袱一个接着一个,剪辑的节奏恰到好处,剧情搞笑与深度齐飞,商树的镜头诠释能力非常强,再加上原上为此而作的音乐。 最后呈现出来的作品,完全没有辜负他们的努力! “哈哈哈哈啊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爆笑声一波接着一波,穿破墙壁和门板散发进走廊里,路过这个位置的许多工作人员都忍不住面面相觑,里头发生了什么? 商树对自己的作品无比骄傲:“登档之后,这部电影一定会大火的!” 元旦都过了,春节档也不远,原上想了想,问:“我听宏博展说,现在是有几部电影在跟我们争取排片?” 春节正是阖家欢乐的时刻,同寒假接轨,各行各业都会放假,观众们拥有大把的空余时间,也乐于全家或者朋友们成群结队地进入电影院也正是因此,这一时刻的院线也会成为诸多电影人眼中的香饽饽。 商树闻言嗤笑一声,脸上担忧没有几分,更多是不屑。 “贺岁档有部电影是挺能打的,加上两部外国片和一部迪士尼动画,排片肯定要被占走不少。剩下的嘛,还不就是那位老熟人咯。” “谁?” “名城影视和天王娱乐联合出品的《都市奇缘》,邹敏拍的。最近宣发太狂了,说是什么投资巨制,不容错过的都市爱情冒险搞笑幻想3D特效大片……你听到这个噱头就知道是什么玩意儿了。” “唉,咱们心里清楚有什么用?观众吃这套就行了。”一旁的宏博展道,“电影质量先不说,他们的演员阵容倒是挺能唬人的。男女主演我记得咱们之前是不是去问过片酬,那个价格,都快抵上咱们投资了……啧啧,可真舍得。” ****** 作为旁观者,宏博展对此不过随口评价两句,转头便忘了。只有《都市奇缘》的制作组知道这个问题有多犀利,事实上,导演邹敏这段时间已经快被电影拍摄中遇上的种种问题折腾得焦头烂额。 电影投资看上去多,可还没开机,三分之一便被丢进了宣传里。剩下的演员片酬便又去了三分之一,剩下那三分之一,场地、剧组、道具、日常消耗演员花费等等等等,不是一般的短缺。宋天这人太疯狂了,又功利,只想着赚快钱走捷径,因为宣传费用超值甚至缩减了道具和服装的钱,邹敏无数次想上门和他争取,宋天却总是过于相信宣传的能力,对她的难题嗤之以鼻。 邹敏也没了办法,开机之后每天睁开眼睛都是钱,只能接着剧组里某几位皮条客的关系拉投资。投资不难拉,《都市奇缘》光只这出众的演员阵容,就足够叫诸多渴望出头的小明星塞钱也想掺和一脚,可是钱好拿,天上却不会掉馅饼,投资人们付出了资金,自然就想要从剧组里得到更多的东西。 后期的拍摄便在各个关系的户明争暗斗中一路半死不活地继续,今天这个摸上门要求改剧本,明天那个打电话要加台词,邹敏被烦得不堪其扰,有时候却又不得不妥协。 开机前的热情早已被这种种压力给磨光了,她有时候甚至都搞不清自己拍的是什么东西。 在这样的压力下,她的脾气简直就像是一口胀到极致的气球,谁也不敢招惹。 和出品方谈话告一段落,任平生起身想出去透透气,谁知刚有动作,便被身边的邹敏立刻发现了。 邹敏警惕地问他:“干嘛?” 任平生微微一顿,从上次拍卖会之后,邹敏对他就开始了这种近乎“盯梢”的关注。不单会旁敲侧击地打听他过去的事情,有时甚至他在剧组和组里的演员下戏后多些来往,都会引来她的疑问。 且这种疑问,不仅仅只在他和女艺人交际时。 对上对方眼中隐隐的怀疑,任平生迟疑片刻,露出自己招牌的微笑:“里面有点闷,我出去抽根烟。” 邹敏竟然跟了出来,两个人一起进了楼道里,旷静的安全通道内,光线昏暗,任平生默默地抽烟,邹敏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谁都没有话说。 邹敏却突然开了口:“你知道吗?昨天四海旗下有个男艺人是同性恋,被狗仔拍到了。” 任平生手一颤,烟灰扑簌簌地洒落下来。 他抬起眼睛,目光温和地看着邹敏:“是吗?” 邹敏定定地看着他,目光有些期冀又有些惶然:“前段时间,你偷偷出组,回来后喝成那样……我问你去干什么你又不说。后来有记者拍到,说你去公墓了?” 任平生愣了愣,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好,半晌后才轻轻嗯了一声。 “……是去祭拜赵观?”邹敏想到任平生手机里,房间里随处可见的那个已经去世的故人的照片,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多想,思维却又被一种特殊的直觉牵引着拉向这个方向。 她迟疑了很久,最后还是疲倦地问了出来:“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那些记者们的猜测……千万不要…… 像是沉默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安静的楼道内才响起任平生略有些迟缓的声音。 黑暗中他垂着眼看不清表情,只慢吞吞地回答:“……朋友啊,还能是什么关系? 那一瞬间,邹敏不知为何,莫名生出一股爆发争吵的欲望。 ******* 但不论电影质量如何,就目前的宣传来看,《都市奇缘》无疑非常的能打,名城影视前段时间由于各种原因白瞎了许多资金,恐怕急需要这部电影回本,因此相当舍得,在原有的投资基础上又掏了一大笔钱花在了营销上,网络上铺天盖地都是这部电影的新闻。 许多院线大约是被这样强大的声势打动了,最后留给《致命追击》排片余地平均只有百分之十二,相比较《都市奇缘》的百分之三十多,实在是少得有些可怜。商树拿到结果后很是气不过,和院线方沟通了几次,对方却说论起综合实力,不论主演知名度还是影片投资甚至现如今的宣发情况,《都市奇缘》在院线规划中的预计收效都要比《致命追击》要好得多。 哪个能赚钱就主推哪个,确实无可厚非。 商树气得嚷嚷要把自己的房子卖了腾出钱来也学《都市奇缘》去网上炒炒,但说到底也只是说说而已,这部片总投资才一个亿不到,剧组怎么可能能像《都市奇缘》那样大方地拿出数千万来炒作? 网络上之前客串电影的诸多明星团队也在努力替他们宣传,在《都市奇缘》狂轰滥炸密不透风的攻击下也算撕开了一块求生之地。 原上看着那些为自己电影踊跃宣传的字眼,想到吴晓越那首已经登上paradise榜单的《灰烬》。 “算了。”相比较仿佛遭受了巨大打击的商树,他心中的预感却没那么糟糕,回忆了一下电影的剧情,和播放那天办公室里此起彼伏的笑声。 他轻轻道:“是金子总会发光的,相信观众的选择吧。” 贺岁档,百分之十二的排片。 足够了。 ****** 秦霍的办公室外,木助理正小跑着追随秦霍迈开的长腿,口中不住解释:“新闻已经压下去了,但挂出来的时候还是引起了不小的骚动,现在宣传部那边在努力将话题朝着好哥们喝醉酒玩闹的方向带,但毕竟是拍到了清楚接吻的照片,猜测的声音还是很多……” 他一边汇报,一边小心去窥秦霍的神色,见他一脸的面无表情,也猜不出是个什么心意,只能在心中拼命抽打那位不靠谱被动出柜的男星白朗。 对方前一天被狗仔偷拍到了和同性激吻的照片,对方也是四海的艺人,虽然不够白朗那么红,却多少比小透明有知名度。对国内男艺人来说,这可是个相当可怕的把柄,狗仔原本应该同四海沟通过再发的,偏偏拍到照片的是个新人,为了抢头条迫不及待就给发出来了,立刻引发轩然大波,让公关部忙得焦头烂额这特么也太蠢了,木助理暗暗道,搞基就搞基,还被记者给拍到。拍到也就算了,还是那种根本没法解释的亲密照片。白朗虽然算是国内男星里数得上号的大牌,经此一事估计也得元气大伤,不说别的,秦董这的反应估计就够他喝一壶。 秦霍对基佬一词的恐惧有何而起木助理不太清楚,可他还记得N久之前,那些还没摸清楚秦霍的底细就急于上位自荐枕席小青年的下场。 那可真是……啧啧啧。 显然如他所想的不止一人,办公室前,白朗的经纪团队以及那位绯闻对象的经纪人都已经等在了门口,所有人都是丧眉耷眼,一脸如丧考批的表情。面对迎面而来的秦霍,这些人你看我我看你甚至没有一个人敢开口说话的,生怕张嘴触了这位知名恐同人士的霉头。 白朗的经纪人憋了又憋,想到自家那个不争气的任性祖宗,便欲哭无泪:“秦董,您给网开一面吧,白朗他知道错了,他绝对不是同性恋,只是好奇想玩玩而已,我已经劝他跟那个男的分手了……” 秦霍没有理他,径直朝着会客室而去,会客室的大门上有可以看到内部小块玻璃,他的目光落向内里,两个已经不大年轻的英俊男人正坐在会客室的沙发上,挨得很近。 那个不太红的艺人脸色非常憔悴,像是重压之下即将崩溃一般,嘴唇迅速翕动着说着什么,他越说,一旁白朗的表情就越难看。 然后突然一个瞬间,白朗大声说了一句:“我爱你!我就是要让全世界都知道我爱你!!” 话毕,这两人就像神经病似的抱着亲了起来。 从玻璃外看到这一幕的两位经纪人几乎快要昏厥了,颤颤巍巍地去看秦霍的反应,秦霍面无表情,目光却非常锐利,一动不动地落在缠绵万分的两人身上。 那看不出含义的目光里仿佛包裹着无数的杀气,铺天盖地,将大门外的方寸之间经营成了一处修罗场。 就连木助理的指尖也不由自主紧张得抽搐了两下。 死一般的寂静中,秦霍望着不远处充满了无形粉红泡泡的画面,面容冷肃地想—— 基佬的关系原来也能这样? 真是好浪漫哦(o^V^o) 作者有话要说:  秦霍:“我也要” 第78章 你爸爸永远是你爸爸 “秦董!您冷静点!!” 秦霍的手按在门把手上的一瞬间,周围所有的人都齐齐扑了上来,木助理的双眼更是一直集中在他的裤腰带上,仿佛他已然浑身杀意,准备血刃屋里那两个人。 白朗和他的伴侣也迅速停下了亲吻,嗖的一声站了起来,看到来人的样貌时,迅速煞白了面色。 但即便如此,两人还是紧紧地十指相连,白朗跨出一步挡在爱人面前,朝秦霍悍然无畏地说:“秦董!这都是我的错,是我主动的,和他没有关系!” “不!明明是我的错!!”对方却也红了眼眶,同白朗拼命地拉扯,“你别这样!秦董,您要怪就怪我吧!” 他俩明显已经不再奢望前途了,状态活像是在经历一场生离死别,在短短的数秒之间演完了一场蓝色生死恋,情感充沛到让观众都不由感到了浮夸。一同冲进来的团队们已然无话可说,只能沉默地看着这对戏多的情侣,木助理扫了眼老板冷硬的面色,在心中长叹了一声。 这年头已经不流行虐恋情深了好吗,就咱们老板这个样子,怎么可能会被感动,更生气还差不多。 秦霍冷峻地望着那双紧紧交缠着的,因为太过用力骨节甚至都已经发白的手。 然后默默地转开了头—— 好感人啊!!πAπ ****** 白朗出柜了,义无反顾地,他牵着同性恋人戴着和自己同样样式戒指的手掌,光明正大地站在了媒体的面前。这是内陆第一对真正勇于承认自己性取向的公众明星,更别说双方中还有一方在演艺圈内颇有声望。整个娱乐圈都为之震动了,无数的新闻媒体蜂拥而至,报纸头条,新闻头版,粉丝轰然大乱。有人表示自己无法接受脱粉转黑,有人表示性取向并不能影响自己欣赏偶像的才华,有人表示人家爱找男伴还是女伴只要不影响道德关我卵事。 但所有表态的人却都有志一同的默认了一个结果,那就是白朗和他的同性伴侣演艺之路都将自此终结。 普通观众的论据是国内大多数群众,和某什么屁事儿都要管的部门对同性恋艺人的接受程度不高。而知道的更多的圈内人则更笃定啦,白朗和他的恋人的签约公司都在四海集团,以四海集团那位老总的秉性,这俩人往后别提什么资源了,不被雪藏都得阿弥陀佛谢天谢地。 然而在所有人都惋惜着两位实力派演员为爱放弃事业的时候,白朗却又在他们猝不及防的时候公布了自己最新的工作状态。 公司为他签下了一部好莱坞电影的角色!他要带着他的爱人去海外进行拍摄了!! 许多同样深受性向困扰却为了前途不得不一直隐藏,钦佩他的勇气又为他未来将要遭遇到的风霜已经开始同病相怜的圈内拉拉基佬们看到消息的那一刻齐齐沉默了。 尼玛,从被雪藏直接飞跃到国际影坛,这哪是事业受影响,分明是为前途嗑下了五吨化肥啊! 要不要那么不按套路出牌?! 我也想要一个那么人性化的公司! ****** 原上弹了一下报纸上那对恋人相视而笑的照片,画面上温暖的热度几乎要熏红他的眼睛,转过头,秦霍正深深地落下目光:“国内现在大环境不太好,他们留下会受到很多制约,不如先去海外发展,对谁都好。” 跨越这道海峡,许多禁制便都失去了可怕的力量,白朗是个好艺人,秦霍在他们身上仿佛看到了当初为爱小心翼翼不敢靠近的自己,更不想他们经受到太多来自社会的摧残。 木助理站在不远处,好像没有注意这边,原上瞥了他一眼,迅速捏了捏秦霍的手。 温度一触即离,秦霍想要捕捉时,却感受到那份温暖的滑意从掌心飞快地溜走了。 场外,《致命追击》的首映会,到了原上的主场,观影厅里坐的大半都是他的粉丝。 电影硕大的巨幅海报挂在首映厅里,画面上原上一反平日里面向公众的高帅富形象,穿着邋里邋遢的脏外套面孔带灰发丝凌乱,面容冷肃地抬高了一只手臂。宏博展被做成小了几号的特效形状,挂在那条胳膊上朝他露出一脸傻白甜的笑容,这让一部分原本就爱好特殊的粉丝们顿时鸡冻了。 还在自由落座时间,举着“沉重王道”手幅的几个妹子亢奋地指着海报尖叫—— “啊啊啊啊这是官方发糖啊甜甜甜甜甜!!!” “沃德妈呀这简直太配了!美帝(权威CP)大大就是幸福,每天都有糖吃!” “合作完一部又一部,我沉重果然是官配啊官配!!!” 旁边的别家粉听到这里立刻坐不住了—— “沉重怎么就官配了?只不过合作了几部剧而已也能算官配?我家蓝灰(蓝衣小哥灰衣原上)CP才是现实生活中交集得比较多的官配好吗?” 此言一出,两家粉顿时互掐起来。 沉重方道:“蓝灰官配真是笑死人了,你家蓝衣小哥四海总裁重度恐同粉圈大大都知道的蟹蟹,你家站子都被封了几个了?恐同总裁有女朋友的OK?” 蓝灰方不甘示弱:“恐同是什么鬼没有锤的谣言不要随便乱放好吗?没看到白朗他们出柜之后都全身而退了?还有我家蓝哥哪里有女朋友了?钟悦?钟悦前段时间公布恋情了好吗!” 沉重方:“呵呵哒就你家那点互动也敢自称官配真是脸大如斗,平时拿个同框照就当做超级大糖的CP没有资格好吗?” 蓝灰:“我们家明明就很甜!对视照接触照一大堆好吗?糖不要太多!” 沉重:“在哪里在哪里?不要随口造谣,我怎么从来没看到?!” 蓝灰方:QAQ 照片好多都在出现之后不久被莫名删掉了,后面有人刻意在监管,这一直是蓝灰CP粉内心深处最大的痛,现如今被戳到了痛处,立马败下阵来。 沉重CP粉在这场战斗中取得了胜利,立马斗志昂扬,原上出场的时候连鼓掌都比旁人带劲儿些。 那位跟随在原上身边的高个男人虽然很帅,在她们眼中却并不能对己方CP造成威胁。四海集团总裁恐同一事蓝灰cp的对家粉无人不知,他们以为自己家的站子和资源被删除是秘密吗?哈哈哈,其实所有人都知道啦!这位秦总裁很明显对此讳莫如深啊,所以官配和那些外人见都没见过的糖是什么鬼! 稳站沉重才是官配的CP粉们无比笃定,这都是那群拉郎配的sjb编造出来自我安慰的! 秦霍看着舞台上的原上以主演和投资人的姿态侃侃而谈,面孔上的自信和光辉比灯光更加耀眼,满场喧闹的欢呼声,无法掩盖他在自己耳中响起的每一个字。 现在回想一下,他们在一起,好像从头到尾都没有经历过正式的表白。两个人都太成熟了,在一起后虽然私下浓情蜜意,可每到台前,却都会因为各种各样的顾虑,默契而谨慎地保持距离。 他巡视满场,参加首映会的原上的粉丝们都坐在舞台的右侧,拿着手上的荧光棒和横幅卖力挥舞。 那些大大小小颜色各异的横幅上,有些单纯只写了原上的名字,有些则印着各种各样的CP称号。 “沉重”“沉重”“沉重”“蓝灰”“沉重”“蓝灰”“沉重” 他定睛一看,视线顿时锋利了起来,眯着眼一张一张地计算过去,目光所及之处,除了不到三分之一的“蓝灰”,竟然有如此之多的“沉重”! 舞台上两位主演说话时相互做出鼓励的动作拍打对方的肩膀,底下那些举着“沉重”手幅的粉丝们顿时就像吃了金坷垃一般疯狂地尖叫起来。 而那些拿着“蓝灰”手幅的粉丝们却一脸的怅惘。 秦霍心中一凛,熊熊的火焰自心底燃烧了起来,这是什么情况?简直不可原谅!!! “我爱你!我就是要让全世界都知道我爱你!!” 白朗对他爱人说的那句话不期然从记忆中冒出头来。 他怔了怔,恰逢主持人意思意思地给递来了一个话题:“……原上和宏博展投资这部电影是因为被商树导演打动,那么秦董您呢?您投资这部电影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通常情况下,他只需要简短地回答:“是的。” 但此时此刻,秦霍忽然便不想如此没有存在感了,他冷着脸,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慢慢踱步到原上身边,然后面无表情地伸出手—— 盖上原上的头顶,轻轻揉了揉。 “我投资这部电影的原因,是因为拿剧本来的人是原上。 原上被揉得几乎懵逼,脑袋被手掌的重量压得微微一沉,随后转过脸,目光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摸——头——杀—— 几乎所有人都为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呆住了,连带主持人都沉默了长达两秒的时间,看台上原本安静如鸡的那部分cp粉在经过短暂的消化后——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灰蓝色的手幅疯狂地抖动了起来!!! 主持人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得到了秦霍超过十个字的回答,顿时受宠若惊,下意识问:“只因为拿剧本来找您的人是原上?您不担心这笔投资能否收回预期回报么?” 秦霍今天一反往常的壁花形象,格外喜欢动手动脚,拍完了原上的头顶,又非常自然地顺手整理了一下原上的外套领口。 目光也是格外柔和的:“没听说过原上出品必属精品么?我相信他。” 坐在台下的从秦霍非但没有封杀白朗还为那对恋人另觅出路起,就不断在推翻自己以往世界观的木助理一脸的木然。 他望着舞台上那个黏在原上身边的,好像突然变得无比细心,能发现原上从头到脚所有需要自己整理的细节并为此不断工作的老板。 观众席后有一部分的粉丝已经因为他的种种行为尖叫得快要昏厥了。 他也快要昏厥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蓝灰”的手幅无风自动,狂乱挥舞。 “沉重”的cp粉们如丧考批,颓然无力。 舞台上静静享受着时不时的亲密后原上递来的宠溺目光的秦霍在心中冷笑了两声。 官配什么官配?年轻人们,不要狂,你爸爸永远是你爸爸。 作者有话要说:  蓝灰cp粉:“啊啊啊啊啊啊!!吃糖!!!” 沉重cp粉:“啊!!!!屎里有毒!!!” 第79章 就是假基才敢那么光明正大 宏博展原本是对炒cp这一活动没什么概念的,说实话他平常跟原上的相处模式就是普通哥们儿。偶尔亲密一下做勾肩搭背状看到那些爱好特殊的姑娘们激动得欲仙欲死时,有时在网上玩耍看到“沉重”CP的粉丝们自称美帝大大狂怼其他配对时,一不小心点开粉丝编辑的“沉重”各种主题的剪辑视频时,他甚至都觉得相当难以理解。 但是今晚,就连他都觉得观众台上的那群姑娘十分悲惨。 这怎么行!他们做明星的,就是要为粉丝们努力奉献啊! 宏博展试图靠近原上一点,增加两人的互动,但秦霍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正正站在他和原上位置的中间。要不绕路到另一边? 他借着说话的功夫不着痕迹地迈开腿,没走几步,刚刚替原上整理完“好像歪了的外套肩膀”的秦霍忽然抬起头来,淡淡地朝他瞥了一眼。 舞台上略有些昏暗的灯光打在对方棱角分明的面孔上,那双深邃的眼睛也笼罩在光影的幻境里。 看不清他视线的定点在哪,然而那一个瞬间,宏博展从脚后跟到后脑,一路向上爬满了坚冰。 宏博展:QДQ!!! 我对不起热爱我的CP粉们! 他不知道为什么,仿佛被天性中趋利避害的本能推动着,默默地退了回去。 ****** 直到制作组发言完毕,离开舞台进入观众席,宏博展还是下意识没有挤上去跟原上坐在一起。他黏在商树身边,小声地问好友:“你不觉得秦董和原上今天看起来怪怪的吗?” 这俩人虽然平常据说关系不错,但在人前绝没有今天这么来往亲密。宏博展有段时间甚至还有种他们关系并没有那么好的错觉,因为原上和秦霍每在人前相互的交流就特别少。秦霍性格冷淡也就算了,原上却不折不扣是个热情的人,跟自己的CP热度炒得那么高平常面对镜头时也能很自然地互动,怎么偏偏到了秦霍面前,就变得拘谨了呢? 蓝灰cp这个配对宏博展是听说过的,和自己同原上的CP粉们有段时间撕得不可开交,《致命追击》投资人班底的消息刚出来时每条宣传评论下面都能看到他们的身影,宏博展只记得自己见多识广的老经纪人当时抱着手机嘲讽这群人—— “我的天,这年头的小孩真是什么话都敢说,连秦霍那种重度恐同患者都敢拿来编排了啊?” 联系到两人无时无刻不保持距离的状态,宏博展一度很担心秦霍会不会因为心怀芥蒂给原上小鞋穿。 直至现在…… 他探头朝两个人坐定的位置方向看了一眼,秦霍正在一反常态地不断跟原上说着话,与他的主动相比,平常对谁都表现得非常热情的原上反倒显得被动了。 没得到回答,宏博展又拉了拉商树的袖子。 “哎你别烦我!忙着呢!”商树却压根不了解他半是担忧半死八卦的心思,落座后便开始不断地刷手机,一边刷一边咬牙切齿,“我艹,《都市奇缘》真他妈不要脸。” 宏博展下意识看了眼,商树正在翻的是一篇《都市奇缘》宣传方拉踩同档期作品的通稿。这篇通稿夸得太过头了,当期院线哪部片子都没能幸免于难,仿佛《都市奇缘》已经成了堪称国产电影超经典大片一般,就连没什么存在感的《致命追击》也遭受到此等无妄之灾。 论起营销手段来,宏博展对这部电影真的是非常佩服的,明明宣发的开始时间同自家差不多,可临近上档前期,网络上却铺天盖地只剩下了《都市奇缘》的消息,就连几部海外引进的平时肯定会未拍先红的大片都难争其锋芒。后来宏博展才听说,名城为了炒作这部电影,前前后后投入了差不多一个来亿的资金,这个数目当真是把宏博展给吓到了,毕竟《致命追击》整部片的投资都还到不了这个数字。 知名度什么的,全都是用钱砸出来的啊。 因为砸出了知名度,《都市奇缘》在院线的档期便排得十分嚣张,抢走了大量份额不说,还把《致命追击》本来就少的排片好一部分又挤到了不好的场次。影院客流量最大的黄金档放眼望去全都是《都市奇缘》红彤彤的名字,《致命追击》则还要挤在夹缝中求生,超过百分之三十的放映场次时间都无比尴尬。 两步电影也不知道是赶巧了还是怎么样,竟然还是同一天首映。 这之后就要进入长久的竞争期,商树看不上《都市奇缘》宣传时的各种下作手段,现在提起这部电影就生气。 宏博展看了眼首映厅的媒体席,由于制作组和出品方都蛮有知名度的原因,来的人并不少,但比起网络上现在实时转发的《都市奇缘》首映会极尽奢靡的照片,“鸿篇巨制”和“小成本”电影之间的区别待遇还是有点明显的。 叹了口气,他也没心情去问原上和秦霍的八卦问题了。 来首映会的基本上都是粉丝,很少人是专门冲着电影来的,又由于CP粉们非常激动的缘故,灯光暗下后,他们好一会儿才恢复镇定。 趁着短暂的时间,他们将自己拍到的照片传上社交媒体和同好交流,只是刷新首页,却到处都只能看到《都市奇缘》的首映会消息,数不尽的媒体和宣传方将消息无缝衔接发得铺天盖地,像是从天而降一封沉重厚实的棉被,将同档期所有的其他竞争对手都遮掩得喘不过气来。 想起方才进电影院时,从大门开始一路随处可见的巨大的《都市奇缘》的宣传广告。《致命追击》的片方虽然没有卖惨,可艰难之处还是显而易见的。 来参加首映礼的粉丝们便不由自主地有些低落,他们喜欢制作组里的参演艺人,当然也希望这些艺人们的作品能够获得成功。可如今打起跑线就落于人后,实在是叫人怅惘极了。 在这样逐渐升腾出忧伤的安静里,大荧幕缓缓地亮起。 片头不超过十秒的图标和播报后。 所有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穿透放映厅的大门,隐隐传到走廊里,许多买了电影票预备去别的场次的观众们都不由好奇地回过头,想看看是哪部片子居然能把观众逗乐成这样。 放映厅的大门外,只简单地支了几面印了电影海报的易拉宝,在就连放映厅走廊的墙壁都不放过,排列得满满当当的《都市奇缘》的超魔幻海报中,这几张海报的风格实在是太朴素了。 可朴素中,却又莫名带着笑点。 好些人忍不住走近一些,细看海报上的电影名和制作班底。 “《致命追击》……?原上和宏博展拍的?!” 我的天,怎么之前一点听不到消息?他们还以为同档期的国产电影只有《都市奇缘》一部呢。 宏博展拍电视剧时的演技好像不错?原上虽然是个歌手,但在那部《江湖》里的表现也蛮惊艳的。 又一波比方才还要剧烈的笑声轰然而起,从门内钻了出来,挤入耳廓。 已经捏着别场电影票的许多观众心便都被勾着痒痒了起来。一会儿看完《都市奇缘》,不如再买一场《致命追击》吧? 反正假期有空。 ******* 放映厅内的笑声从头到尾一直不断地连绵着,笑声和笑声中间集体的间隔时间极其短暂,包袱一个接着一个,往往观众还没能从上一个笑点里走出来,下一幕镜头便再次将他们逗了个前仰后合。 屏幕上,光线诡异阴暗,郝英俊拖着上次倒霉被摔瘸的腿,冷着英俊的面孔作杀人不眨眼的枭雄姿态,捏着小刀迅速而酷炫地接近王小丁的后背—— 下一个瞬间,他却突然从画面里消失了,王小丁回过头没看到人,傻乎乎的脸上露出一个更傻的表情,然后低下头,看到一个黑峻峻的被偷走了盖子的窨井。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天哪我的肚子哈哈哈哈哈哈——” 观众的笑声集结在一起同时爆发出的分贝如同一头正在咆哮的野兽,观影厅内电影正片开始前那淡淡的惆怅早已经不知道飞去了哪里,原上却在这样的氛围中陷入了长久的自我沉默。他看了眼身边在这场活动里表现得非常不对劲的秦霍,不论是大庭广众之下毫无顾忌的摸头拍肩,还是落座之后在后排有许多粉丝关注的情况下对方几近刻意的不断和自己互动的举止。 原上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怎样一种感觉。 如同白朗和他的恋人被狗仔拍到出柜后为了前途只能远赴海外一样,在原上两辈子的观念中,同性恋人都生活在如此缩狭的环境。隐瞒关系这一认知无需讨论,而是默契,现如今活跃在公众面前的那些同类们,有几个不是这样过来的? 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如同上辈子他和任平生那样,直至他死亡,都没几个人知道两人的关系。 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在公众面前和宏博展勾肩搭背,可以毫无顾虑地逗弄性格别扭的江斜和吴晓越,可以哈哈大笑地回答记者所有和配对相关的问题,甚至在跟秦霍确定关系前,还能在万众瞩目的红毯之上跟秦霍并肩而行,亲吻同一尊奖杯。记者怎么拍怎么写怎么劲爆的猜测他一概不去在意,因为问心无愧。 只有真正在一起的人,才必须时刻注意双方举止的尺度和距离,欲盖弥彰地遮掩那些蛛丝马迹。 同秦霍接吻的那天起,他就已经做好了再次经历一遍这种生活的准备,私下里尽情亲密,但一旦身边有了第三双眼睛,就必须克制自己。他们也下意识地躲避着身边一切的人,包括他们的助理和家里两个阿姨。 在同一场活动回过头对方不在身边时,在只能越过闲杂人等的身影遥遥对视时,在舞台上看到“蓝灰”手幅那一幕胸口都会忍不住心虚地揪一下时。 原上也会感到难过,这却是默认的无人可以不遵守的规则。 遵守规则,是为了自己,也为了对方能够更轻松自然地生活。 可是刚才那一刻,秦霍没有表现出来,原上却清楚地感受到了对方的委屈。 那种迫于种种原因无法对外人宣誓自己对恋人主权的心情,那种明知道对方已经有主却只能任凭外人将对方和其他人胡乱配对的心情。 原上叹了口气,秦霍做完了想做的事情后倒是满意了,全心全意投入了电影剧情里。《致命追击》的笑点确实很频繁,将他这样的一枚铁块也逗得时不时用鼻腔喷洒出类似笑声的气息。 一边笑着,他一边下意识将肩膀倾斜向原上的方向。 原上被他无意识的肢体语言弄得心都软了。 剧情在王小丁将那包阴差阳错下拿到的坏东西交给警察,得到了见义勇为好市民表彰后,去公墓拜祭郝英俊的场景里结束了。无数次想要杀死王小丁却无数次被对方的好运气克伤自己,郝英俊连死亡都是被自己作的,临死之前他实在挫败极了,被自己插进自己肚子里的那把刀气得嚎啕大哭,这位在手下面前极尽权威光鲜的黑道老大哭得又凄惨又可笑的那一幕还在观众的脑海中,王小丁却一如既往的傻,直到最后都没有察觉出不对。 以至于郝英俊也得到了一个“见义勇为”的好市民称号。 巨大的花环和迎风招招的锦旗挂在这位黑道老大惨白的墓碑上,王小丁找来的乐队吹奏的音乐也是一言难尽,再加上贯穿电影的那首莫名很滑稽的背景音乐,别提多么讽刺了。许多人猜测郝英俊泉下有知估计能从棺材里气醒。从开始播放以来不知道第多少次的哄堂大笑中,灯光亮起,许多观众却还挂着大大的笑脸蜷在凳子上。 实在是笑得肚子疼,没力气了。 就连媒体席的记者们都笑得喘不上气来,无法立刻进入采访环节,制作组起身后,她们艰难地在满脑袋的笑点里寻找自己之前背诵的访问问题。 原上跟随着人流走出座位,在进入座椅走道之前突然顿了顿,跟在后面的秦霍还没反应过来,胳膊便突然被一只手拉住了。 原上拉着他的手腕,全程没有松开,直至站上舞台! 秦霍清楚地听到观众台上传来一阵分贝不低的尖叫声,为原上整场活动开始以来第一次对秦霍主动的亲近。 牵手的动作非常亲密,却又做得实在是太自然了,秦霍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应,刚才摸原上的头故意找理由碰原上身体时心中巨大的勇气现在却已然不知去了哪里,他面孔僵硬,心却怦怦跳着,目光从手腕转到原上脸上,原上正在回答主持人的问题,好像感觉到了什么,突然也转过头来,与他对视。 那是一双洞悉一切的眼睛,目光中带着强烈的包容和宠溺。 视线相接的一瞬间,秦霍读懂了对方温柔的眼睛里写给自己的无声的一封信。 你想要光明正大地展现出我们的亲密,那我就满足你。 接下去的正常活动,观众们陷入了一场奇怪的磁场里。 平常各种活动中明明都很少会近距离互动的秦霍和原上突然孟不离焦焦不离孟了起来,三句话内必然有一句和对方相关,没话说时就两个人自己在舞台上窃窃私语。 明明在电影那规模不大的宣传中被当过重点元素炒话题的“沉重”CP不知被挤到了哪里,就连最后的拍照环节,两个人都连体婴一般挤在一处。 有媒体不明所以又觉得好笑,刚巧被《致命追击》搞笑的剧情带大了胆子,在蓝灰cp粉一波一波的尖叫中,群访环节甚至问出了一个被同行视作禁忌的问题。 “今天来的很多观众都拿了这种蓝灰色的手幅啊,秦董和原老师知道蓝灰两个字的典故来自于哪里吗?” 秦霍冷峻的表情微微一顿,舞台下的观众也没料到媒体会将这个问题摆到台面上来,一时也愣住了,尖叫声骤然消失。 场内即将陷入尴尬气氛之前,原上却哈哈大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下舞台朝两个CP粉要来了两张手幅,又在被要走手幅的粉丝狂乱的激动中返回舞台,将两张小小的纸片分给了秦霍一张。 秦霍下意识接下来,便见原上展开手幅,指着手幅上两道从泾渭分明到互相交融的颜色。 “灰色。”他指了指自己,“我。” “蓝色。”他指了指秦霍,“他。” 然后拿着手幅身体作势朝秦霍的方向歪了一歪,笑着问媒体:“你看是不是很般配?”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粉丝们骤起的撕心裂肺的尖叫里,制作组和媒体席的人也全都笑了,就连刚才问问题的那位记者也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好玩的玩笑,连连附和道般配,又听原上一脸认真地补充:“这个配色是挺好看的,不过我觉得应该换一换,应该把灰放在前面,听起来比较押韵。” 他说罢,转头问秦霍:“对吧。” 秦霍此刻整颗心都浸进了一汪甜水里,他看着原上,然后认真转过手幅研究了一下上面的美术设计。 然后坚决地驳回了这一意见:“我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首映会在狂乱的爆笑中结束,所有人走出大门时脸上都洋溢着止不住的笑容,即便沉重CP粉被一口又一口地喂下了shi,原上最后太过光明正大反倒显得问心无愧的回应也叫她们意识到粉真人CP无需如此真情实感。加上《致命追击》的剧情实在是太有意思了,回去的路上回想起电影里的画面台词,她们仍旧还是忍俊不禁。 相比较她们自我阿Q的安慰,蓝灰方的粉丝真正升天了,他们结伴走出电影院的大门时还是一脚深一脚浅的,浑身打漂,脸上都带着梦幻的笑容。 《致命追击》的剧情已经很好笑了,在看过如此好笑的电影之后,他们又磕到了无数颗前所未有的惊天巨糖!!! 惊天巨糖啊!!!! 两个爸爸直接拿着自家的手幅承认般配啊!!当着媒体的面啊!!!!!还特么争上位啊!!!!!! 和这个相比,沉重家电影里那些同款算个屁啊!!!勾肩搭背算个屁啊!!!原哥看完电影上舞台的时候直接拉蓝衣小哥的手腕了好吗!!! 谁敢说我家是边缘cp??!!! 正主都承认了,明明就他妈是圈中美帝!! 带着这样梦幻的笑容,他们一路离开,沿途碰上了不少同样从观影厅里出来的观众,不知道看的是哪场电影,表情都十分奇怪。 吐槽声从他们翕动的嘴唇里飞快又含糊地飘出来,离得太远,只能听到琐碎的一点点。 “%&%¥#@……什么大制作玄幻大片,浪费老子电影票钱……” ****** 来自各家媒体的采访团队回到单位时脸上还是带着笑容的,整理采访稿的时候一边讨论《致命追击》的剧情一边时不时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真的,郝英俊太他妈倒霉了我都忍不住想为他流泪哈哈哈哈哈” “你简直没有同情心哈哈哈哈哈哈” “我的妈我觉得我以后没办法直视原上了刚才群访环节我一看到他就想笑哈哈哈哈哈” 提起群访环节,不知是谁话锋一转:“不过没想到,原上和秦老板的关系还真的挺好的,XXX家的xxx提到cp粉的问题时我都替他捏了把汗,没想到最后秦老板不光没生气,还跟着原上一起开玩笑。” “他俩又是摸头又是拉手的,不会真是基佬吧?” “你傻啊?”同屋的几个人顿时便笑了,“真基佬还敢在我们面前拉手?就是假基才敢那么光明正大好吗哈哈哈哈哈” 门哐的一声打开,另一组跑首映会的同事也回来了,比他们这一组规模要大得多,扛着各种专业仪器气喘吁吁地进来。 前一批记者还沉浸在关于cp和《致命追击》的笑点里,也不像之前那样嫉妒他们能跑大制作了,阳光灿烂地问他们:“怎么样?《都市奇缘》现场据说很热闹啊,电影好看不?什么主题?分享分享?” “别提了。” 听到这个问题,后来的同事们都是一脸的无语,同组人相互对视几眼,才翻着白眼回答:“全场看完,我他妈都快睡着了,根本不知道剧情在讲什么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原上和秦霍小心翼翼 群众:“我看他俩像基佬!” 原上和秦霍放飞自我。 群众:“他俩肯定假基!呸!直男麦麸不要脸!” 第80章 史诗级大烂片 参加《都市奇缘》首映会的媒体记者不是唯独一家说不知道自己看了什么的观众。 铺天盖地的宣传,花钱砸出的讨论度,全院线超过三分之一的排片,几乎每个时间点都有为此开设的场次。电影院从入口起直至卫生间隔间一眼望去白花花全是《都市奇缘》的海报和特效波澜壮阔的预告片,短暂的片花中男女主演妆容精致如同在拍摄时尚海报那么漂亮。加上售票处如此密集的排片间距,以及网络上花了大价钱搞到飞起的观影活动,顺理成章的,《都市奇缘》未播既红,上映第一天,数不清的被营销活动吊足了胃口的观众们涌进电影院里支持了这部电影,当天竟然创造下了足足1.2亿的票房!! 这个数字完全碾压了同档期的所有电影,就连两部在海外院线颇受好评的外语片也不曾创造出这样的成绩。《都市奇缘》的创作组和制片方一干人等高兴得都快疯了,迫不及待地进入了下一轮密集的话题宣传力,带着“首日破1.2亿”硕大文字的电影海报从官宣平台上喜气洋洋地挂了出来,借由各家媒体和营销号瞬时间遍布所有网民能到达的角落,同期所有的竞争对手都被碾压得黯淡无光,这是多么辉煌的战果!! 宋天夹着雪茄朝电脑指指点点地教训弟弟:“看到了吧,有钱能使鬼推磨,钱要用在刀刃上就是这个意思。” 宋高却有些不解:“宣传的费用都花了九位数了,开机前那波宣传还收到了反效果,这笔钱用在拍摄上不是更好么,观众那边的口碑也能做得更漂亮一些。” 宋天嗤笑一声:“口碑?口碑有个屁用?你以为他们能记得什么东西?电影开机之前一大帮人说要抵制,前段时间打官司也有一大帮人说要抵制,你看才过去多久?我把两个当红偶像一推,谁还能翻得出风浪来?观众的口碑不重要,我们该想的是怎么赚来他们的钱!” 他顿了顿,又抽了口烟,眯着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容变得讽刺了起来:“一个两个的,成天日子都过得跟做梦似的。口碑?我要是把资金全投在电影上,现在就是跟原上一样的下场!” “原上?”宋高茫然,“跟他有什么关系?” 宋天哈哈大笑:“这就是我说的下场,不营销不炒作的结果就是他们的电影你连听都没听说过。《致命追击》知道么?确实是部好片,可你看他们的首日票房。” 没剪过的雪茄头点了点屏幕上的数字:“才六千万。” 六千万。 只有《都市奇缘》的一半。 宋高看着两个差别巨大的数字,一时也陷入了茫然。 理想和现实为什么会是截然不同的样子呢? 他仍有些不死心地对上自家哥哥充满讥讽的双眼:“可是我听说,邹导演一直不肯接受记者的采访……” 邹敏对自己的这部作品很失望,也完全不为票房和电影强大的宣传高兴,首日票房高开,公司组织了制作班底一起接受记者采访进行第二轮上映期的炒作,邹敏坚持称病缺席,其实所有人都知道她为什么不肯露面。 宋天听他提起这件事也很不高兴,脸色一下阴沉了下来:“都是些死脑筋的蠢货,和……和原上一样,等摸爬滚打吃够了苦头,他们就知道这种坚持有多没意义了。” ****** 但与他们所想的不同,原上这边《致命追击》的主创班底心情还是相当不错的。百分之十几的排片和曝光率不高的宣传能让这部电影拿下首映六千万的票房已经不低了!这个数字放在正常档期也是值得夸耀的成绩好吗?之所以看上去不起眼完全是因为同档期那个1.2亿标准竖立太高的缘故。毕竟《致命追击》总投资也才一个亿不到,票房超过两亿便已经能够回本,更别提参加首映会的观众和捧场完首日票房的观众退场后还好评颇多,某电影评分《致命追击》的点评当天便从零分跳到了八分! 这是商树人生中第二部真正自己做总导演拍摄的电影,也是第一部在国内可以搬上院线屏幕的,看着观影观众在网络上对电影剧情毫不吝啬的夸奖,他高兴得电影还没下档期就已经想开庆功宴会了。从首映礼之后就抱着自己那台手机不断地刷新点评网站后台,细细地阅读每一条实时更新出的评论,一边窃喜,一边围观同档期的其他竞争对手。 “嘿嘿,可真臭不要脸的,竟然还雇水军给自己刷满分。” 这一刷就刷到了《都市奇缘》的点评页面,商树一下笑喷了,首页上放眼看去全是措辞狗屁不通的机器刷票评论,从《都市奇缘》还未上映开始就一波波毫无根据地夸奖电影的特效剧情甚至演员演技,直接将电影评分刷到了满分。这尼玛真是太可笑了,显然点评网上的土著居民们也对此忍无可忍,从前段时间密集宣传期的隐忍不发,现在已经开始开始有人明确表达了不满。 与自家点评区和乐融融的气氛不同,商树随手一划,便在此划出了数条充满悲愤的感慨—— “进入放映厅十分钟我他妈就想走了,现在看完电影整个人都不太好了,谁能告诉我这部电影到底说了什么?” “都市在哪里?爱情在哪里?冒险在哪里?搞笑在哪里?幻想在哪里?在哪里!!!3D倒是有了,可你他妈剧情就拍得像SHI一样啊!!!像shi一样啊!!!!” “还没看,女朋友看到评分高说下午想去,弱弱问一下到底好不好看?” “别去,哥们我认真的,我带我女朋友去了,从开场忍了四十多分钟终于没忍住开口说想走,结果女朋友说她也早就想走了只是一直不好意思说[摊手]” “尼玛又他妈被营销骗了!3D电影票还齁贵,浪费老子一百多!” 首映日一过,看过电影的真观众评价立刻迅速开始增多,水军原本词不达意的刷分评价登时被反馈给压了下去,满分的评分也在肉眼可见地一点一点变低。 差评一条两条尚算正常,可多成这样,就连商树都给惊着了。《都市奇缘》好歹也是部投资好几亿的大片,宣传费就比《致命追击》的全片投资都给得大方,邹敏又是个小有灵气的导演,再难看也不至于难看成这样吧? 为了满足好奇心,商树硬是拉着宏博展和原上买了三百块钱的电影票去一睹究竟。 事实证明……他还是小看了这个时代的电影人。 巨幕大厅,3D眼镜,宣传热度还没过去,放映厅里慕名而来的观众不少,但电影开映二十分钟之后,后排便已经陆续出现了提前退场的人。 男女主演确实非常养眼,剧组考虑得很周到,给几乎所有的演员都请了专业的配音,可即便台词过关,两位主演对戏时那无时无刻仿佛在拍杂志般拼命维持完美形象的面部表情还是让人出戏得不行。电影除了两名主演外,戏份最多的角色就是任平生扮演的,看得出邹敏很努力想要捧他,奈何任平生的演技虽然比两名主演要好一些,却仍然称不上出彩。 剧情讲的是男主角寻找一件价值连城的宝物顺便和女主角相恋的故事,但多而繁杂的人物走马观花一般出场,每个莫名其妙的角色都有莫名其妙的镜头和莫名其妙的台词,多到这些人已经占据了电影的大半时间,根本没有多余的空间去正常走剧情。 第三十分钟,宏博展撑不住了,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歪着头睡了过去。 第四十分钟,原上的眼皮也开始发沉,脑袋一点一点地强撑着。 一个小时后,放映厅内的观众已经骂骂咧咧地离开了三分之一,三人组里更是只有商树全程强行保持着清醒。但直至电影播放结束,他整个人也都有点不太好。 似乎突然有点理解点评网上那些愤怒到拼命打感叹号的观众了。 因为此时此刻的他,也感觉自己完全浪费了两个多小时的生命,且看完这部电影后,心情还说不出的焦躁。 一同退场的观众里有暴脾气的一路走一路骂娘,朋友们相互责怪提议选择这部电影的那一方,更有人直接冲到销售柜台那里拍桌子要求退还一百块的电影票钱。 商树看到一帮从自家《致命追击》放映厅里出来的笑容满面放声畅聊的观众,在转头看向柜台边一脸怒气拍桌子的几个人。 心中对《都市奇缘》原本微妙的竞争心态,此时已经尽数变成了惋惜。 说实话,这部电影虽然营销方式非常让他讨厌,但假如质量超凡,商树绝对会无条件地打从心底承认对方的实力。 可现在…… 他一边惋惜,一边又忍不住悲叹了。 几个亿的投资啊,那么多那么多的资源,这些电影人们,为什么就不愿意静下心来给认真地对待一下观众呢? 同售票处争执的观众们已经压抑不住看到烂片的愤怒,转而开始劝阻那些买票的人们了。 “什么?你要买《都市奇缘》吗?我刚刚从放映厅里出来,给你一个忠告,千万别去看!!!” “对!!千万别去看!!简直是史诗级的大烂片!!让电影院退我票钱!!” “哥们我为了您和您女朋友的感情着想,换一部吧,看什么都别去看《都市奇缘》!” 电影院的观众们又是好笑又是好奇,但等到听完这些被坑的观众们的观后感后,顿时也打消了购买《都市奇缘》的念头… 大家便有些发愁,毕竟都是看完广告为《都市奇缘》而来的,现在目标改变,又该看什么好呢? “看《致命追击》呗!!” 从放映厅里退场出来的观众们三五成群手挽手地路过这边,见状随口提议:“特别特别好笑,我现在提起这个名字都想笑了!” “本来是因为《XXXX》上一场次座位不够我才买来消磨时间的,没想到电影质量比预计要高得多,我要带我朋友来二刷!” “哈哈哈哈确实《都市奇缘》那个是什么鬼,我当时中途退场怒买票打算随便拿部电影洗洗眼睛,结果看完《致命追击》之后除了想哈哈哈之外居然一点都不生气了!” 陷入对市场和社会价值观的怅惘中的文艺小中年商树导演,从自己的世界里被这些叽叽喳喳的议论声给拉了出来。 离场出来的观众越来越多,现场也有不少看过《致命追击》的观众跟着一起加入了讨论,不远处的售票处居然渐渐围绕起了一大帮讨论着电影情节哈哈大笑的观众。 看着这些明显从自己的作品中得到了莫大快乐的观众。 商树的心一松,忽然便又飞扬起来了。 他突然转过头,朝被电影的剧情勾起的困倦尚未消退的原上开口:“原上,我签到你们工作室去吧?” 在原上回应的茫然目光中,他又回忆起自己强撑着两个多小时死亡了无数细胞硬生生看完的那些剧情。 商树想想还是好生气,他失眠好多年,头一次感受到那样强烈的困倦,居然没有把握住机会好好睡上一觉。 被心底这样强烈的愤怒驱使下。 他打开点评软件,搜索到《都市奇缘》的页面,第一次那么恶毒地—— 打了个三分。 第81章 我想静静 一部电影的质量如何观众是最有资格评价的群体了。贺岁档的影片反馈来得又快又猛,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根本没用多久,《都市奇缘》上映前夕那些花了不知多大价钱才遍布生活中各个角落的好评中,便出现了越来越多观众观影结束后最真实的感受。 实在是—— 大烂片啊!!! 几个亿的“巨资”,那么大的演员阵容,拍了那么久,最后就弄出来这么个东西? 前段时间随处可见的某某电影人对《都市奇缘》非常看好制作班底拍摄有多么辛苦的宣传顿时受到了一边倒的群嘲,电影评分软件上《都市奇缘》的评分更是从上映前几近满分的分数每分钟都肉眼可见地下跌着。8分、7分、6分、5分……纵然档期内的宣传一直在继续,刷高分的水军也日以继夜的工作着,还是没能够阻挡着不断下跌的口碑。 不过电影被骂是难免的,有差评也尚属正常,制片方刚开始并没有当回事。 可或许是这部电影实在是烂得已经超出观众可以接受的底限了,亦或者是近段时间以来网络上一波接着一波的掐架让观众们淤积下了比从前更加可怕的怒火,更有可能是近些年越来越普及的网络让生活中的人们能够更快速地接收到真实讯息了。 总之从首映日创下了1.2亿的记录后,往后数天,明明还是在假期,《都市奇缘》的票房成绩却高开低走,一日不如一日。虽然上映前期狂轰滥炸的宣传还是让他们首周票房的成绩保持在了不太难看的2.5亿,可是比起刚开始的那段时间,现在再刷新各大社交网站,《都市奇缘》相关的话题已经越来越不能看了。 “烂片”这个字眼立刻替代了这部电影之前用于重点宣传的“大制作”关键词,“今天你被烂吐了吗”这句话也成为了所有曾经看过《都市奇缘》的观众们相互调侃时最能引发共鸣的话题。剧组放出的因为首日票房高开兴高采烈接受媒体采访的视频下,几乎看不到一句好话。这部片子的阵容确实非常出色,男女主演都是近期非常火热的当红明星,不过即便是他们的粉丝们,对此的态度也是躺平任嘲的。 毕竟《都市奇缘》这个质量,简直让他们连“you can you up”这种话都没脸说出来。 观众们近乎自虐的嘲讽中,许多独立影评人的态度却要平和又悲哀得多,毕竟《都市奇缘》并不是第一部大制作大阵容最后质量却一言难尽的作品,准确得说,近些年的国产电影市场上实在有太多与之类似的例子了。 电影的取景镜头极尽奢靡,角色一身大牌,每一帧画面看上去都珠光宝气。香车豪宅,俊男美女,露腿露胸,3D效果和无处不在的特效。《都市奇缘》的剧组简直是肉眼可见的有钱,可那么有钱的剧组,为什么要请一大堆演技糟烂的不知道角色有什么意义的整容脸?这部根本看不出剧情是什么的所谓电影简直更像是一场充斥了客串和广告的加长版豪华广告……不!就连很多广告的剧情都比它要好看一些。 总导演可是两年前拿下了两岸三地最大电影节最佳新晋导演奖项的邹敏啊!她以往的那些作品纵然青涩,却都也是颇有灵气的佳作,距离她的上一部作品这也才一年多而已,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们的电影人们斥巨资作出这样的作品,又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原本许多已经对国产电影失望的观众此时看上去简直就是心如死灰,与同档期两部外国影片对比,《都市奇缘》简直是连人家的一根脚趾头都比不过。一直嚷嚷着支持国产支持国产最后支持的竟然就是这种水平的东西么?他们的希望和坚持对这些真正和国产电影行业相关的人们来说到底算什么? 一时间唱衰国产电影的声音随处可见,打心眼里看不上国产作品的外语片粉丝也仿佛陷入了狂欢,纷纷大开地图炮嘲讽,志得意满:“你国电影也就是《都市奇缘》这种货色了,贺岁档都拼不过外语片,不服憋着啊!” “呸!!!!” 无数骂声里,一部分看得气不过的观众们针锋相对地喷了回去:“就他妈爱拿《都市奇缘》说事儿,你怎么不知道去看看《致命追击》呢!” 《致命追击》。 在《都市奇缘》泡沫宣传逐渐在各大平台销声匿迹之后,这部在上映前没有多少存在感的电影就如同水落石出般悄无声息地冒了出来。 许多人这才发现。 同档期的国产片里竟然还他妈有这部电影! 其实《致命追击》在开机那段时间也算是混出了一点名堂的,圈内诸多老牌影星加盟客串的噱头让许多人都好奇于原上在圈中的好人缘。换在平常,这必然也是一部话题度腥风血雨的电影,但倒霉就倒霉在他们的档期同《都市奇缘》撞在一处,论炒作,名城估计是全娱乐圈的祖宗。 没在宣传上砸比《都市奇缘》更多的钱,制作方又不弄些幺蛾子制造噱头,再加上相比较同档期电影都要少的排片,《致命追击》的阵仗简直寒酸得过了头。许多看过电影之后乐得不行的观众在开心过后看到片方的境况简直焦急得不成,纷纷游说各个次元的好友卖此片安利。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的很好笑啊,好几年没看过那么好笑的国产电影了!!!” “台词画面超级搞的啊哈哈哈哈哈哈就连客串的那些角色都超级好笑!!” “哈哈哈哈哈哈别说客串角色了好吗我现在想起电影的音乐都心情超级好!!!” “绝对值回票价!!!强烈安利首页的亲友们,这绝对是部男女老小妇孺皆宜的好电影!” 同学、家人、亲戚、朋友,甚至平常经常混迹的论坛。这些声音在刚开始的时候没能盖过《都市奇缘》那高度集中的宣发,但在现在假象败露,《都市奇缘》几乎一面倒的差评的对比下,这些观众打鸡血一般给电影疯狂宣传的卖力举止顿时就变得突兀起来。 有《都市奇缘》“珠玉在前”,许多人在看到这些自发的宣传时,脑子里第一个闪过的念头,就是这莫非又是一种新的营销炒作方式? 毕竟这部电影总投资也才不到一个亿,两大主演也不算专业拍电影的,又请来一大帮大概是为了炒作电影话题的嘉宾…… 看上去好像除了穷一点外,路线和《都市奇缘》走得并没有什么不同,这让他们难免先入为主地对这部电影生出怀疑的心态。 然而观众的评价既能撕烂皇帝虚假的新衣,也能汇成戴在成功者头顶流光溢彩的冠冕。 很快的,来自身边亲朋好友和相熟伙伴的最真实的评价便层层递进而来。没有比这更真实更有煽动力的宣传渠道了,网络上数千条影评对很多人来说也未必有来自身边的一句“好看,推荐”有用。因此很快的,在无处不在的对《都市奇缘》极尽嘲讽的评价之后,开始覆盖上越来越多推荐和夸奖《致命追击》的声音。 ****** 首日的六千万票房后,大约有一周时间每日的票房销售额都稳定地以微小的数字不下跌地维持在这个范围,就在这种小富即安的表现让以商树为首的制作人们已经很满足的时候,电影上映的第六天,《致命追击》迎来了第一次井喷式的观影热潮!!!! 真的是井喷!!! 似乎触及到了一个临界点,网络上对于《致命追击》的讨论度突然间开始了几何式的递增。点评网站超高的评分、网络上观影群众的诸多好评,加上身边越来越常听到的推荐,无数原本没能注意到这部电影的观众拖家带口地朝着电影院蜂拥而至。 百分之十几的排片。还有一部分的观影场次时间并不那么黄金,可《致命追击》还是一场一场地满座,一场一场地售空。黄金档就连最边缘的位置都遭到哄抢,就连午夜场都几乎能保证百分之六十以上的上座率。 电影上档的第六天,突破上映第一天的记录,《致命追击》拿下了八千万的当日票房,第七天,直接破了亿!! 一路飙升的票房曲线图把满足于原本状态的商树直接给吓傻了,甚至直接怀疑是不是有什么人为他们买了虚假票房,可各大院线随之而来的调档电话却打消了他这一多余的顾虑。 观影人潮太多,《致命追击》现在的排片完全不够用,那些被挡在放映厅外的观众是院线最重要的收入来源。对大多数电影人来说他们确实是大爷,可遇上大火的片子,片方才是大爷呢!各大院线原本预估票房排档的负责人几乎都因为《致命追击》过少的排片吃了老板的瓜落,因此急于弥补,纷纷主动增加待遇。 百分之十几的排片瞬间增加到将近百分之三十,多处的那部分从哪里来? 当然是削减那部越来越门庭冷落的《都市奇缘》了,放映厅播放电影也是要钱的,一场电影里头就一两个观众,电费都亏得他们血本无归了好吗? ****** 七天破五亿,八天破六亿,九天破七亿,十一天破八亿…… “自来水”的力量是如此的惊人,默默无闻了将近一周后,《致命追击》才等到了真正意义上的首映待遇。制作组有了钱,便也开始有额外的资金配合观众推广,形式一天比一天喜人,原上在拿到了工作室计算的电影档期内的预估收益之后,才猛然惊觉自己变成了有钱人。 一个来亿的投资,两到三亿回本,剩下的票房里,刨除给院线之类的费用,剩下的那部分,即便是几个投资方平分,那也是相当可观的一个数字! 甚至比《江湖》带来的收效更加喜人!!! 工作室一直以来都十分窘迫的运营资金问题立刻就可以轻松解决了,许多原本预备推出的艺人也可以开始真正的事业规划,原上乐得在跟秦霍接吻的时候都忍不住哧哧笑出声。 秦霍非常卖力地在挑逗了!得到这样的回应顿时便一阵僵硬,原上赶忙安抚地亲亲他,替他整理衣领。 这是一件裁剪非常精致的礼服,蓝色的,配上灰色的领带,同原上身上灰色的西服和蓝色的领带出现在同一个画面中,莫名便多出了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两件衣服同他们当初出席肯圣娜狄红毯时略有不同,可又无比相似。 原上整理着整理着,便忍不住揪着秦霍的领带拉低对方的脑袋交换一个亲吻。 他们在准备出席一场电影节开幕式的礼服,《江湖》入围了有国际三大电影节之一称谓的金狮电影节的好几项提名,开幕时间就在不久之后,这是一个对所有电影人来说都非常值得狂欢的肯定,渝水淼直接乐疯了,笑得原本就不大的眼睛两三天都没能完全睁开。 虽然没被提名最佳导演,但最佳摄影最佳画面最佳音乐什么的……老天爷,这还不够么? 原上想到好友在电话里高兴得口水嘶哈嘶哈的状态,又看到秦霍被自己打出了完美领带结的领带,忍不住拿自己出自同一块布料的西服比了比,眼神揶揄:“这样穿出去,你不怕那些狗仔发疯么?” 《致命追击》的电影首映会之后,便有许多狗仔拿两人的关系作为话题开玩笑,那群特殊的粉丝们似乎反应也更热烈了,近些天来原上在网上简直随处可见她们的身影,和另外一部分似乎是支持他和宏博展配对的粉丝常常掐得不可开交。 这种时候穿着这种近乎情侣装的衣服出镜,秦霍是生怕两人的话题不够多么? 秦霍面无表情地表达出了自己坚定的要求。 那双略有些凹陷的眼睛里迸发出的略带些戾气的,看起来有点凶狠的目光真是可爱极了,原上被击中,顿时连连退让溃不成军。 ****** 宣传部部长在电话里问:“您看现在这个情况怎么处理?实在是太多了,部里一个一个地去申请根本来不及……” 木助理长长地叹了口气,将自己的目光落在面前的电脑屏幕上。页面里正躺了无数的和原上秦霍相关的CP站,贴吧、论坛、公众号……无数的评论和过百万的搜索已成气候,就连诸多媒体标题也赫然挂着“蓝灰CP”的名头。 哦…… 不止…… 还有“灰蓝”呢嘻嘻。 这两家CP的队伍已经扩大到让他难以对付的规模了,以前还可以封封口删删帖之类的,可尼玛现在上百万条的搜索结果,让他从何删起?! 关键是自家老板还特么已经知道这个群体的存在了!他真的明白那些粉丝们私底下是怎么YY的么?这可是群非常可怕的存在啊!完全不是那些啊啊啊老公求上啊啊啊爱豆你好帅之类的粉丝们可以比得上的啊!!! 那些论坛里的帖子主题可是“原上张开了双腿环在秦霍腰上双眼水红微微喘息……”这样的内容啊!!! 更有甚者什么“秦霍愤怒地一把撕开了他的上衣”“秦霍发出一声低吼”等等等等的,看得木助理简直时刻都觉得自己项上人头难保。 他流着泪挂断了宣传部长的电话,拢了拢整理好的文件,万分颓丧地来到秦霍的门口,正预备敲门,脚下一绊,朝前跌去。 手下意识按在门把上撑了一下。 砰的一记倒地声,门同时被撞开,木助理保持倒地的姿势,双眼长久地呆滞在了屋内的画面里。 秦霍被原上抓着领带压低了头,两人接吻本接得热火朝天,被他的动静给吓到了,维持着面部非常靠近的距离同时转头朝他看来。 两双眼睛,一双红红的水水的…… 一双…… 木助理张了张嘴,视线下滑,落在他俩配色互补的西装上,外套和领带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是了,这两套西服刚才还是他从PG门店那边亲手拿过来的呢。 无数过往的痕迹如同幻灯片那样在眼前划过。 木助理在心中放肆奔跑三千米头淋大雨托马斯全旋两千米蛙泳极限跳伞跃出飞机。 然后维持着镇定的脸色,保持半斜躺在地上的姿势,一点一点挪出去了。 还顺便带上了门。 原上:“……” 秦霍:“……” 门外的秘书问:“咦?木助你怎么了?” 木助理虚弱地呻吟了一声:“走开,我想静静。” 第82章 终于找到致富之路了 电话响起,宣传部那位部长苦涩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木助,XX娱乐新闻今天的报道又提到秦董和原上了,咱们怎么办?要联系他们修改吗?” “滚滚滚滚。” 木助理没好气地挂了机,等回过神来,整个人都有点不太好了。 他感觉自己好像是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接下去的工作中,他努力想让自己看上去漫不经心,但实则从头脑到胸口里都遍布着无穷无尽的卧槽卧槽卧槽卧槽。 偷偷从副驾驶里瞥向后座的两个人,保姆车的两个座位当中空着一段距离,两个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却都在朝着对方那边努力倾斜身体,原上拿着手机不知道翻看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指着屏幕朝秦霍小声地分享。 秦霍便认真去看,原本锋利的眉眼气质在这时候好像都变得柔软了起来。 是啊!完全就是一副小情侣相处的模样啊! 木助理沉痛地思考自己之前是不是眼睛瞎了,竟然一丁点也不曾朝着这方面上靠猜测过,还一直当他们作关系不错的合作伙伴兼朋友……现在想想,就他老板这个脾气,别说是商场上的朋友了,即便家里那两位亲人又可曾得到过这样的好脸色?仔细一想,他才猛然发觉,过去生活中那些蛛丝马迹简直多到随便一捅能掀破真相。 而自己竟然一!点!也!没!有!发!现! 实在是这么些年见多了秦霍对付那些想要另辟蹊径的男明星的手段,又数度围观到周展嚣被打得满地乱爬的惨状。秦霍“恐同”这一形象太过深入人心,木助理根本没有一丝丝防备,就这么被套路了! 可怜那些被扣的奖金!! 原上在他哀怨的目光中指着屏幕上粉丝的言论朝秦霍轻笑:“战斗力好强有没有?” 不用时刻顾虑如何在人前保持恰到好处的安全距离,原上现在索性放飞自我了。在外头和秦霍除了牵手拥抱之外,丝毫不避讳任何的眼神肢体接触。如此一来,少不得被跟踪的狗仔们拍摄到两人相对亲密的举止。原上原本以为这多少会引来一些记者的风言风语,没想到亲密互动照片拍得太多,狗仔们反倒不将此当回事起来。这些以往看到男女明星私下喝咖啡都能脑补出他们开房上床的记者们,对着镜头里两个说话时挨得极近头顶碰到头顶的男人,标题却正直无比—— “《致命追击》票房大爆,《江湖》入围金狮奖电影节多项提名,秦霍原上合作捞金,八一八圈中那些看似毫无交集的友谊。” 记者直接断定两人关系清白,粉丝们反倒战成一团,更有“蓝灰cp”的死忠粉在标题下卖力地蹦跶,拼命将重点集中在照片上—— “天啦天啦甜死了!!!我家CP私下又发糖!!这特么哪里是友谊啊!明明就是森森的爱!!!” “甜甜甜甜甜!又喂狗粮了!说话一定要把头靠得那么近吗嘻嘻嘻嘻,我不管我不管反正这就是情侣!” 这种言论太多,最后反倒许多原本看照片觉得有暧昧的普通路人觉得粉丝的猜测太夸张了。这可真叫原上始料未及,要知道由于合作关系比较多的缘故,先前他和秦霍刻意保持距离时还曾看到有人猜测他俩是否包养关系的言论。这些普通观众热衷于在“黑暗水深”的娱乐圈里靠自己雪亮的火眼金睛发现不可思议的内幕,并对此深信不疑,对摆在台面上的真相反倒却不屑一顾。 原上摇摇头,觉得自己曾经的各种深思熟路现在看来简直可笑得不行。 ***** 飞机在长久的飞行后落地,渝水淼脚步前所未有的轻快,金狮奖电影节是所有电影人梦寐以求受邀的电影节之一,他当然也不例外。 这条红毯上兜一圈,回去他在导演圈的地位便能节节攀升,更有来自如此专业奖项评委的肯定,对他也有着莫大的鼓励作用。渝水淼心情飞扬着,就连《江湖》上映期间因为被枪版攻击最终损失了不少票房这件事在此刻都不算什么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莫过于此。 又因为前些日子打击枪版这件事情闹得太过恢弘,原先那些靠着枪版吃饭且对电影制作组态度无比嚣张的群体也跟着收敛了不少,近期为了躲避风头索性销声匿迹,原上在贺岁黄金档那部热度和讨论度高得惊人的《致命追击》,也难得的在下映之前没在网络上出现任何非法资源。 这无疑也是票房上映至今为止还在节节攀升的原因之一。 哥们儿赚了钱,渝水淼也替他开心,只不过跟随在原上身边这位身形高大的弟媳仍旧让他感到有些不习惯。说实话,直到今天他偶尔想到这个不论身高还是外形轮廓都比原上壮了一圈多的,气质冷肃的男人被原上压在身下的场景时都还会不由自主地打个寒噤。哦哦哦,弟媳的目光瞥过来了。 那眼神就像是数柄开锋的利刃,挟裹了无穷无尽的戾气。 渝水淼:“……” 哥们口味太重了,牙疼。 他索性把注意力放在国内最近的娱乐新闻里,最大的新闻,当然便是贺岁档几部电影的票房。 上映第二十天,《致命追击》的票房已经突破了十五亿,且声势丝毫不减,排片率和话题度仍在节节攀升。贺岁档的观众们购买力惊人,同档期的两部外国电影也都成绩不错,这年头稍微有点质量的外国片在国内总是不太容易受到冷遇。 大家的情况看上去似乎都还不错。 但也有例外。 那就是所有记者们在讨论票房时都不约而同要拿出来遛上一遍的《都市奇缘》了。 在同档期电影都非常优秀的对比下,这部片子自然而然便成为了被群嘲的焦点,记者和观众话说得难听不说,电影的票房似乎也被这如潮水一般的恶评给影响了。继首周记录的2.5亿后,骂声越来越多,排片逐渐变少,这部电影的票房自然也就一日不如一日。开盘不如他们的《致命追击》在斩获了十五亿后,《都市奇缘》迄今为止却只堪堪突破了四亿这个数字。 看上去似乎不少了,可要知道这部电影的总投资差不多也就这个数,刨除这个数字,电影还需额外的税款、发行费、基金,再加上给院线的排片费用和分成,票房至少要翻个一倍才能勉强和支出打平。 《都市奇缘》现在的票房,别说打平了,只看名城国际居然放任电影挂着如此难堪的票房数字不作假就知道扑出了一个相当惨烈的数字。毕竟按照名城影视一贯以来的行事作风,若非无能为力,他们绝不会放任自己这么丢丑。 不少媒体都兴致勃勃地看热闹,更有好事者统计了《都市奇缘》的各种投资和宣传费用,得出了他们在这部电影上至少亏损了三到五个亿的结论,让渝水淼看得啧啧称奇。 “前段时间又打官司又惹纠纷,这次花大钱炒这部烂片,明显就是账面上撑不住了要收点资金回血。谁知现在扑街不说还倒贴进去这么大一笔……叫我说,心术不正,就是该!” 想到原上还和他们打过官司的事情,渝水淼便对名城印象差得不行,看到这种堪称业内毒瘤的家伙终于阴沟里翻了船,心头顿时大爽。不仅仅是他,网络上许多看到了详细分析报道的网民也对此拍手称快。名城国际的过往历史劣迹斑斑,现在宣传旗下作品很多时候都要刻意隐匿掉制作公司才行。得知到那部烂得天怒人怨的烂电影《都市奇缘》竟然就出自这家热爱抄袭和炒作的制作公司名下,许多观众立刻便觉得果然如此。 烂公司出烂作品,太正常了,毕竟物以类聚。 车停在颁奖小镇最奢华的酒店大门口,渝水淼终于舍得放下了他的手机,一拨人浩浩荡荡拥进酒店里,拿到安排好的房间钥匙回屋休息。 单人单间,无一例外,唯有秦霍和原上,木助理非常自然地将他们带到了顶楼的蜜月房里。 旖旎的灯光,标志性的大床,被单上的红玫瑰,防窥视的落地窗,天顶垂落的缎带,床头一应俱全的必备品,以及……细节处透露出的贴心的情趣。 目光扫过屋子,他却仿佛没觉得有任何不对,放好行李后,面不改色地道别离开了。 毕竟剧组里同行那么多人,在住房方面多少还是想要掩饰一下的原上:“……” 目光扫过床头柜一应俱全的贴心用品,秦霍也微微挑眉。 当晚,疲惫了一天的木助理躺在床上休息时,便接到了一通来自国内公司的越洋电话。 财会部的部长那平常如同催命符一般的声音听上去无比轻快:“哦哟,木助,不错呢嘛,完成什么大项目啦?” 被扣奖金扣到听到这个声音就蛋疼的木助理不由菊花一紧:“跑跑腿而已,李姐你太看得起我了。” “哎哟,你还不承认?”财会部长闻言嘻嘻地笑了起来,用一种点破秘密的口吻调侃道,“有什么好不承认的?秦董都直接吩咐涨你这个月百分之五十的奖金了,还瞒着李姐呐?” 手机从手掌中滑了出去,对方说了什么话木助理一概都听不到了。 他只是望着房间亮着射灯的天顶,头脑中不断地盘旋着“奖金”“奖金”“奖金”“奖金”。 然后如梦似幻地从床上坐起身来。 好像…… 终于找到致富之路了。 第83章 遇上了传说中的土豪了 原上看着天花板上正对床位的那扇位置十分独特的,将一切都照得纤毫毕现的的大镜子。 “……”他由衷地感叹了一声,“你家助理实在是太有眼力见儿了。” 似乎也很擅长变通,原上尚且记得对方第一次发现自己和秦霍关系不一般时,那难以掩饰的震撼表情,这才过去多久? 秦霍也很受用,表面上却不显露出来,仿佛忘记了自己之前扣奖金时的铁石心肠,一时间对木助理的知情识趣无比赞赏。 这种房间肯定是不能邀请外人来会客的,好在金狮奖的主办地在一处规模不大的小镇,世界各地蜂拥而来的电影人们将这个小镇上几乎所有的酒店都占满了,《江湖》制作组来的这么些人里只有原上和秦霍住在顶楼,因此即便两人都住在一间,不说出去也不会被人看破。原上想了想,终究不再去担心同房被发现后怎么办这种杞人忧天的问题,一转头,便见秦霍正拿着床头柜上一包东西仔细地翻看。 “小恶魔?”秦霍在这方面知识储备量还是有点不够,“好像不是润滑剂,这是什么东西?” 原上琢磨着肯定是用于酱酱酿酿的持久剂之类的,眼神似笑非笑地在秦霍身上流连一圈,然后落在对方那窄窄的臀部上。 摘下柜里的浴袍就进浴室去洗澡了,十来个小时的航班,他急需要热水来安抚自己酸疼的肌肉。 小包装上的寥寥几字的说明根本看不出这玩意到底是个什么用途,秦霍索性掏出手机来直接搜索,页面上跳出的搜索结果顿时唬得他心头一跳,秦霍原本就因为房间里的装潢摆设生出的那么点小激动立刻更加明显了。 由于种种原因,他对同性之间的那种事实在是不那么了解,即便跟原上在一起后查了不少的资料,也都是学术方面的,知道大概是怎么样的一个流程和为身体着想必不可少的注意事项而已。网上有人建议他去看几部GV,秦霍开始也照做了,可他发现自己除了原上之外对别的男人的身体还是有点排斥,哪怕最中规中矩的片子也没法撑过前十分钟的开头。 十分钟够干个什么,通常也就是KISS和脱一下衣服而已,这种中规中矩的片子里当然也不可能会有什么特殊的情节,秦霍于是直至今天才意识到同志们居然能在床上玩出那么多的花样。 出于和谐考虑,小恶魔的广告里并没有真人模特,使用方法全靠文字叙述,却叫秦霍代入了原上的身体后幻想得兽血沸腾。 手机传来一声轻微的提示音,告知他某绑定账号的论坛里一篇收藏的文章定点更新了,秦霍浑身发热地点开,顿时如同酒精遇上烈焰,燃起熊熊大火。 “蓝灰cp”圈越来越热,粉丝越来越多,终于从冷圈里脱颖而出,吸引来了诸多爬墙大咖。这些大咖们简直十八般武艺样样俱全,有几个的文章更是写得堪称一绝,秦霍收藏的这一篇,作者就文采斐然且描写细腻,深得他青眼。这位大大的文风一直比较小清新,前一天的剧情也只是甜甜甜,谁知道最新更新居然画风大变,直接开了车! 这车开得太尼玛横冲直撞了,完全飙入了时速千码,秦霍看着文章里两个主角顶着熟悉的名字干着他完全想象不到的事情,心中原本构筑的装置了基佬生活的那道防线猝不及防便被轰塌了。 【秦霍狞笑一声,将原上的手腕用绸带束住,高高地吊了起来,然后抬起他的双腿%¥#@@%&……】【原上##$#%^双眼水红,浑身无力,XX在强烈的撞击中来回晃动……】底下的读者们已经嚎疯了,纷纷在新章节下跑圈尖叫,秦霍长长地吐了口气,抬头望向床位上方从天顶垂下的那两条红红的绸带。 和原上纤细白净的手腕…… 不等他乱七八糟的脑袋想明白什么,余光处某面墙壁突然亮了起来,秦霍下意识地追去目光,看到里面那道影影绰绰的身影时,才惊觉这面墙壁居然是一面伪装得非常好的玻璃。 整间屋子的色调都偏向暧昧昏黄,这面深色的墙壁在浴室开灯之前看起来没有任何出奇之处,秦霍没有发现,原上也没有发现,因此在浴室里姿态十分自然,来来回回地走动。 玻璃颜色暗,也不是全透明,模模糊糊的,秦霍只能看出原上在其中大概的轮廓。按理说摸都摸过亲都亲过了,对方的身体早已不是秘密,可不知为何,大约房间的氛围使然,此刻的秦霍便因为这道模糊得看不清界限的身影,从头到脚都疯狂焦灼起来。 原上打开了热水,蒸腾的雾气逐渐爬上玻璃,画面像是油彩那样晕开。秦霍扯松领带让自己呼吸能顺畅一些,脑海中不由自主去回忆自己从小恶魔广告和cp粉文章处看到的内容,最后索性换了身衣服,才能让自己发胀的身体稍微舒服些。 原上洗头,揉搓发丝,修长的身体绷成一道弧度优美的曲线,终于冲洗完毕,穿上浴袍作势要出来。 秦霍蹭的一下坐起身,还想要掩饰一二,手机直接滑出汗津津的手掌跌向地毯,原上一边擦头发一边出来后的第一眼,便看见了他那一柱擎天的……小丁丁。 怎么回事?自己不过是去洗个澡而已,秦霍怎么就跟嗑了春药似的自己high起来了? 目光瞥向床头柜上那个小小的包装袋。 原上:“……” 不会吧? 然后下一秒,那个莫名自HIGH的家伙便突然冲了过来,用强悍的力量一把举起他然后丢进了被窝里。 秦霍原本还能忍一忍的,结果脑补画面里的对象居然就这么直接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看着对方一身被热水浸润得微微透粉的皮肤,看着对方湿润的发丝凌乱地服帖在脸颊上,看着不知是水还是汗的液体从对方额头一路滚落下来隐没进浴袍的衣领中。原上穿的很随意,浴袍几乎只是胡乱搭在身上又随意系了下腰带而已。一小半胸膛和笔直修长的大腿放肆地袒露着,行走间跟随着他的动作,被浆洗熨烫得十分笔挺的面料便也微微摆动,让下方的肌肤时而得见天日,时而又深深隐匿其中。 秦霍看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只剩头脑里的浮想联翩,意随心动! 原上直到被丢进床上时都是茫然的,宽大的浴袍因为这个动作越发凌乱,堪堪只能遮掩到他的腿根。刚想问秦霍这是怎么了,身上一重,一道身影便带着火热的鼻息覆了上来,将他结结实实地压住亲吻。 被热水冲刷得软绵绵的身体简直毫无抵抗能力,原上危机感顿生,但在唇齿亲密的纠缠下还是不由暂缓了推拒的力道,直至秦霍今天不知从何而起的别样亢奋燃烧到了其他位置,原上才开始猛烈地挣扎。 上次在小王府私菜馆厕所差点就他妈被上了!当时虽然是很舒服没错,可过后原上越想便越觉得不对。他这样强大的一位汉子,当时怎么能一点抵抗能力都没有?一定是喝了酒的缘故! 今天可是清醒的!天性中侵略和攻占的本能让他无法坐视软萌可爱的小情人压在自己头上,这太不像话了!纵使搞不清缘由原上也下意识试图占领高地。他一面躲避着秦霍的亲吻询问对方究竟是怎么了,一面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地寻找能让自己反败为胜的良机,然而秦霍的力气实!在!是!太!大!了! 和以前一样,他根本挣脱不了对方的束缚!!! 对方这满身的熊熊烈焰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原上一边沉浸在感官的享受中一边下意识探寻原因,眼角余光瞥到床头柜上那几包胡乱放置着的“小恶魔”。 难不成是因为磕了兴奋剂么?壮阳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是能激发肌肉爆发力的好东西! 那双冰凉的手掌都变热了,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钳着原上两条试图合拢的腿掰开,眼看着疆土就要不保,原上抬手从床头柜上摸到一小包,拆开包装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眼一闭心一横倒进嘴里吞了下去!!! 小恶魔!赐予我足以征服爱人的强大力量吧!!! 忙着抓住原上脚踝朝两边掰的,眼睁睁看着这一幕来不及阻止的秦霍:“……” 原上仿佛感到一股热量从胃袋中升腾而起,沿着血液爬进了他的四肢百骸,火焰般的力量淙淙涌动,肌肉纤维似乎都更有韧劲了。 跪在床上匆忙中衣服只褪了一半的高大的秦霍蹭蹭蹭缩小了两圈,从身高到体型都变得弱不禁风小鸟依人起来。 原上朝马上就要抵挡不住自己的力量的爱人狞笑了一声。 “……”秦霍沉默地看了他半天,想了想还是解释,“那个……我刚才查过了,这个药确实是男人那个什么的时候吃的。只不过……” 只不过是给下面那个吃的,为了调动神经,松弛肌肉,缓解某一部位的疼痛…… 他的话没说完,可是原上已经懂得了。 从胃袋升腾而起的热流爬过血液之后,那火焰般的淙淙涌动的力量……冲上了后背和大脑。神经一下子变得晕乎乎起来,原上感受到了突如其来的疲倦,充满韧劲的纤维只是个错觉,热量聚集在后腰的位置,反复冲突,没有朝前面走,它……朝尾椎去了。 脊椎和皮肤一阵的酥麻,原上脸上的狞笑消失无踪,骤然脱力地软倒在了蓬松的被子里,每一寸的皮肤仿佛都增加了双倍的神经,略被撩拨就激动得不能自己。 “卧草……”原上在秦霍重新开始的动作中难以自持地痉挛着,狂乱喘息,说不出话来,最后只能用手臂遮住眼睛断断续续地臭骂,“你他妈……知道……还不早点说……” 然后在秦霍骤然加快的动作中,双眼越发水润了。 ***灯*** 从床上胡闹到地上,再胡闹到套房的办公桌上,就连那面防止偷窥的落地窗也没能幸免,“小恶魔”真不愧为小恶魔,原上提不起半点挣扎的力气,头脑昏沉却又知觉敏感,怎么都没法睡过去,最后索性被秦霍举在臂弯里,靠对方的站姿直观感受到了自家可爱甜蜜的小宝贝那恐怖的力气。 被大发慈悲地放过可以睡觉的时候,他的脑子里已然只剩下一团摇晃过后分不清内容的浆糊。从未感受过这种淋漓尽致的畅快,最后连被单划过皮肤的感觉都能让他兴奋地颤抖,和秦霍同样汗津津的身体倒在一处,两个人都已经脱力了,对个人卫生有着严格要求且相对洁癖的秦霍头一次放弃了洗澡了念头,将自己仍深深地埋在原上的身体里。 原上睡得昏沉,看上去前所未有的乖顺。 寂静而黑暗的房间中,秦霍突然起身,捡起了之前掉在地毯上来不及去捡的手机。 然后钻回被窝里,抱着那具汗津津软绵绵的身体重新埋了进去。 太过兴奋,酣畅过后的秦霍并不感到多么困倦。 吻了吻怀中人蓬乱的头发,回忆着后半夜里对方那双泛着水光的红彤彤的眼睛,秦霍点开手机。 当晚,熬夜在码新肉章的某粉圈空降大大正在狼血沸腾地开新车中。 【秦霍冷酷一笑,挑起原上羞红的脸道:“你这个磨人的小妖……”】叮的一声,电脑后台程序里运行的CP论坛发出一声提示音。 停下码字的动作,她打开论坛,漫不经心地点开了右上角跳动的那颗小喇叭,然后瞬间呆滞—— 【您的读者“信蓝灰得永生”给您投了一颗原子弹。】这是论坛一直以来的奖励机制,读者为心仪的文章给出不同标准的打赏,“原子弹”是其中最高规格的一项,一颗足足五百块! 啊啊啊啊我的读者小天使实在是太热情太可爱了怎么办! 某作者此生第一次收到这一规格的打赏,脸上立马绽开了如梦似幻的笑容。 然而这并没有结束,很快的,此起彼伏的提示音就一道接着一道几乎没有间断地连续响了起来。 【您的读者“信蓝灰得永生”给您投了一颗原子弹。】【您的读者“信蓝灰得永生”给您投了一颗原子弹。】【您的读者“信蓝灰得永生”给您投了一颗原子弹。】…… 一颗接着一颗,足足投了上百颗,这位大手笔的读者才堪堪罢休,在文章最新页面下简短地留了句言:“好看,继续。” 一开始还只是单纯高兴的某作者望着那连绵起伏一大片的堪称恐怖的地雷阵:“……” 这这这这这…… 她这是遇上传说中的土豪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  秦霍:OVO 第84章 助哥重振雄风,大恩大德,回头发红包给你 这一觉睡得昏沉,原上梦中乘着飞机上下翻折,在云层中肆意穿梭。无尽的气流涌向他,将他团团包裹,时而身轻如燕,时而压力重重。黑暗中仿佛有道气息钻入他的口鼻里、身体里、血液里、细胞里,让他充盈得几近爆发,又舒适得难以言表。 一场酣畅淋漓的剧烈运动,从骨头缝里透出的疲惫。 忽然又从天而降一头软肢章鱼,带着吸盘的触手将他的身体死死圈住。章鱼是温热的,还有好闻的香气,更带给他一种强烈的安全感,原上纵使被束缚住,仍下意识觉得自己不会受伤,因此休憩得十分安然。 除了有些沉重外…… 遥远的不知哪里,一道尖锐的亮响穿透云雾层层递进,原上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 已经是白天了,阳光从落地窗外洒进来,辉煌的亮度盈满了整座房间,看样子已经到了中午。 疲惫。 从头发到脚趾,每一寸知觉都在大喊着疲惫。 鼻腔嗅到即便闻了一个晚上依旧清晰可辨的强烈的麝香气息,原上被晃得险些变成豆腐脑的头颅也逐渐恢复了清明,电话埋在枕头下,隔着蓬松的填充物发出只有贴得及近才能传播到的铃声,原上眨了眨眼睛,下意识伸手摸出来,接通。 是渝水淼。 渝水淼因为晚上即将到来的颁奖典礼兴奋得要命:“观儿,干啥呢?都几点了还不下来?大家都在餐厅呢!” 原上看了眼屏幕上的时间,已经十二点了。 吃午饭了啊,怪不得。 昨晚后半夜他整个人都是眩晕的,处在一种想要睡过去却又被强烈的快感拉扯神经不得不保持清醒的状态,分不清那到底是快乐还是痛苦,总归绝对可以称得上是永生难忘了。 两人大概是从八点多开始做的,秦霍放过他之前他对时间最后的印象,是一次换姿势不小心按亮了手机,凌晨两点半。 那之后他就被秦霍有力的臂膀直接抱着腿举起来了,像考拉一样被托在了对方身上,再没有下过地。 ……太猛了。 真的太猛了…… 原上从未想过自己居然也会有觉得吃不消的时候,秦霍那玩意儿就不是JB!那他妈是炮!是枪!还是满膛的,保养过的,发发致命,危险等级五颗星! 这不是我熟悉的可爱小娇妻!!! “喂?喂?观儿,听见了吗?”他陷入了强烈的来自于正常男性都会有的对自我能力的怀疑中时,没得到回答的渝水淼还在抒发自己的快乐,“哎呀卧草告诉你这破地方餐厅里的东西太他妈难吃了,土豆泥搅得跟屎一样,培根都煎得巨难吃,你尝过之后肯定会怀疑人生的……” 连珠炮一样的声音里,腰上那道搂着自己的手臂突然开始慢慢地收紧,原上将电话接到另一头,刚想转过脸,便被一道湿热的气息喷洒在耳廓处:“谁阿?” 声音很轻,带着浓浓的睡意,秦霍显然没有完全醒,迷迷糊糊靠着本能搂紧了原上,然后摸索着亲了亲原上的脸。 下一秒,原上就发现到一件恐怖的事情。 那就是……后面……里面……有个什么东西……开始慢慢变硬了…… 秦霍昨晚居然他妈的没把这玩意儿拿出来!而适应了一个晚上之后自己醒来时居然也没有发现?!!! 作为一个常年在上的彻头彻尾的一号,头一次阴沟里翻船就碰上如此重口味事情。更重要的一点事这世上还真的有男人可以在疲软的状态下留在里头不滑出来,原上为这个能够实施到如此高难度动作的尺寸而震惊,他甚至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天赋异禀,不X裂实在是太难得了。 然而还不等他从如此澎湃的情绪中抽身,后头的感知便越来越明显了,半梦半醒中,秦霍似乎也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本能地撞了一下。 前一晚留下的强烈知觉让原上身体的热度也霎时间火山爆发,他下意识想开口呻吟,声音即将离开喉咙之前,还未挂断的电话里渝水淼的声音让他恢复了清醒:“……观儿?干嘛不说话?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了?” “……没有。”强撑着回答了一句,原上想挂断电话,没料到手机才离开侧脸,身后没完全睡醒的秦霍便开始发疯了,保持着相连的姿势突然搞了个大动作。 手机脱手而出,滑下床沿掉在地毯上,渝水淼喂喂喂了几声:“什么声音?你在干什么?” 原上急忙想伸手去够手机,但大概是倾身的这个动作让还没完全清醒的秦霍误以为他要离开了,后背猛然压下了一只大手,和那天在小王府时一模一样的动作,原上被毫无反抗之力地上半身摁在了床上,动弹不得。 !!!!! 电话里的渝水淼好像有些着急了:“你怎么了?是不是摔着了?你等着,我上楼找你去!” 别! 原上张了张嘴,奋力地忍下脱口而出的声音,艰难地回答:“……我……没事,还在睡呢。” “赶紧起床。”渝水淼摆出他当哥的姿态教训起来了,“作息时间正常一点,也不看看现在都几点了,起来!多大的人了还要我提醒你吃午饭,赶紧下……” 然而后面的话原上一概都听不进去了。 大概是觉得现在这个姿势很合心意的缘故,秦霍发现自己彻底压制住了原上后,便骤然开始了猛烈的撞击。那可真是能叫人魂飞魄散的力道和频率,立刻将原上的所有抗拒都彻底打碎了。用尽了自己剩余的所有理智,原上才憋住了那声要脱口而出的呻吟,只是再如何克制,他终究还是闷哼了一声。 这个点钟,还在睡觉,半天不回话,又突然发出这种声音…… 渝水淼的喋喋不休一下停住了,静止片刻后,他迟疑地再次开口:“你……在做什么?” 啪啪啪啪啪啪的剧烈撞击声清晰地被收录进听筒里,原上所有的自制力都用在如何不出声上了,谁有时间回答他? 渝水淼难以置信地听着电话里频率快如马达的几乎能让人听得头脑出汗的声响。 “艹尼玛!” 他愤怒地挂断了电话。 原上总算可以尽情地出声了,立刻放弃抵抗被秦霍拉入了深海里,一场晨间早炮打了足足半个小时,结束之后,好不容易干掉的床单再一次一片狼藉。 秦霍终于也清醒了,打了个哈欠爬起身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忘了带套,赶忙抱着几乎要死在床上的原上进浴室洗澡。 牲口啊—— 原上彻底没话说了,回来后看到床头柜上两盒被拆开的用到只剩下两片的保险套…… 他往床头柜的垃圾桶里看了一眼…… 说真的,他现在还能站起来真让人难以置信。 秦霍吃饱喝足,容光焕发,就连一直以来自带的阴沉气质都削弱不少,心情极好地替原上穿衣服套裤子:“对不起对不起,我有点低血压,早上刚起床时会比较容易暴躁……” 原上两条腿微不可查地哆嗦着,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已经被完全颠覆了,镜子里秦霍的模样看上去依旧很可爱,可他可爱温柔的小甜心到底是什么时候和“器大活好”这个词联系起来的?思考着自己是否应该就床上的问题和对方进行一次深刻而理智的探讨,原上措辞片刻,刚要开口。 秦霍便突然用那张冷漠刻薄的脸露出一个害羞的笑,打背后贴了上来,胯部超前一顶。 “观儿。”鼻尖蹭蹭原上头顶的发丝,手覆在原上的胸口,慢慢挪了下去,他的声音又低又哑,透出浓浓的渴望,“你穿西服的样子真好看,我又想要了……” 又!想!要! 原上身为男人对自己持久力的自信被这个词狠狠地碾碎了,连渣都没能剩下,感受到后腰上清晰的硬物,原上确定对方居然不是吹牛,而是真的…… 精神焕发。 要宠爱他要宠爱他要宠爱他要宠爱他…… 原上在心中默念了一万遍要忍耐,可是还在颤抖的一双腿和千疮百孔的那颗心终究不堪重负,在层层压迫下爆发了开。 手摸到背后,下滑,捏住,毫不留情地狠狠捏了一把。 看着秦霍瞬间弓起的背,原上从确定关系以来,第一次开口说了句不那么宠溺的话—— “泰迪吗?!要什么要!” ****** 原上直接把秦霍给捏痿了。 出门时一个脚步虚浮一个并拢双腿,这俩人看起来都有些怪怪的。下到餐厅时,用餐的剧组成员们尚且没走,一看到他们,原上便被强烈的自尊心驱使着立刻恢复了正常的走姿。他擅长演戏,且能表现得滴水不漏,坐下时哪怕屁股发胀,面上也一点没表现出来。 反倒是秦霍,不明白他早上为什么突然发火,落座时的眼神还有些委委屈屈的。 当然……这个“委屈”的内容只有原上能看出来就是了。 原上其实也不是真生气,昨晚虽然超出他承受范围了一些,但认真说来其实还是非常非常爽的。那种感觉和他以往经历过的任何接触都不能比,秦霍强大的体力让他疲惫的同时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乐,他的“生气”其实更包涵一种身为男人对同类的嫉妒在里面。 这确实挺没道理的,想想秦霍刚刚走路时都有点别扭的姿势,他有些担心自己是不是手劲太大了,便倾身过去小声询问对方:“还疼?” 秦霍有点委屈地看着他:“嗯。” 原上看他这个样子,心不由得就软了,抿了抿嘴,声音里终究还是带上了原有的宠溺:“是我太用力了,一会儿吃完饭上楼你把裤子脱掉,我看看有没有肿起来。” 话音刚落,他便听到身后传来餐具落地的声音。 转头一看,渝水淼正端着餐盘目瞪口呆的站在两步开外。 原上:“……” 渝水淼:“……” 想起自己中午给原上打电话时听到的那一耳朵,渝水淼脑门激灵一下便通透了。他眼神古怪地在自家好友身上扫了一圈,又落在那个转过头来时表情就瞬间变得冷淡而锋利的弟媳身上。 太用力……肿起来…… 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好,渝水淼沉默良久,还是决定带着自己被冲击到的心情先冷静冷静。 原上果然还是上面的那个,居然能把人高马大力大无比的秦霍弄成这样……厉害了。 莫名在心中对哥们生出了由衷敬畏渝水淼食不知味地吃完了自己的饭,想到自己刚才听到的话,出于担忧心理,还是离开酒店去买了管搽后面的药,送到顶楼。 门铃响过后,开门的是秦霍,说明了来意之后,大概是觉得不必再隐瞒他了,秦霍迟疑了一下还是让他进了门。 房间里简直是一片狼藉,通风系统都无法削弱空气中强烈的气息,秦霍关上门后便忙着弯腰收拾屋里随处乱丢的衣服,捡起来丢进脏衣篓,又忙着联系酒店清洗,反倒是原上趴在被子上玩手机,抽空得闲说话:“什么事儿啊大鱼?” 秦霍走路的姿势已经看不出什么不对了,拎着原上的内裤进了卫生间,随后响起哗啦啦的水声,好像在清洗。 渝水淼难以置信原上竟然在把秦霍X成那样之后还能心安理得地指使人家做这做那,因此对这个原本还有些不大满意的弟媳顿时打从心底生出了浓浓的同情。 “你也太他妈不是东西了,一大早把人弄成那样也不知道关怀体贴点。”渝水淼将药膏抛给原上,走向床边的时候目光无意识扫了一眼,余光一闪,顿时定格在床头柜脚的垃圾桶里。 内心有片刻的空白,转瞬间就是惊涛骇浪的震撼。 里头满满的,堆了一桶底的保险套,全他妈是用过的,粗略估计一下至少有六七个!! 目光转向床头柜上几乎被用空了一半的情趣用品,一盒保险套明显已经用完了,拆到了第二盒。 拍摄组确定是从昨晚起入住的。 一瞬间脑海中电光火石划过了无数的念头,视线再落到原上身上时,渝水淼的态度很明显恭敬了起来。 他扫了眼浴室的方向,小心翼翼摸上床,用压低的,确定秦霍应该听不到的声音竖起个大拇指:“卧草,看不出来,哥们儿很牛啊!” “???”原上像是有些不明就里,但在看到他望着那两盒保险套时充满了憧憬的眼神后,也立刻理解到了普通男同胞们都会有的感慨。他心头的情感一时无比纷杂,但被人如此夸奖脸上还是十分有光的,想想还是没有戳破:“……哪里哪里,一般水平……” “可别在这装大尾巴狼了!当心我抽你,哎,这药膏给你啊,那什么,把小秦都给搞成那样了,你也体贴点,上上药,别叫人家来来回回地忙活了。”渝水淼将药膏从原上手上抽出来敲敲上头的说明书部分,叮嘱完之后看着原上略有些奇怪的脸色,也没多想,神神秘秘地说,“怎么着?传授一下呗,一夜七次郎也太他妈牛逼了,关键是搞了一晚上隔天还那么有兴致。” 他指的是原上早上跟他打电话的同时还忙着啪啪啪的事情:“是哥们儿就别藏着掖着,赶紧的,耿直点!” 原上捏着那管药膏,简直欲哭无泪,可他又实在不想拆穿自己表面的荣光,只能强撑着沉稳回答:“那什么……这都是天生的吧?” “放你的屁,天生,就你这小胳膊小腿的,骗傻子去。多少年哥们了,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啊?有福同享都不知道?”渝水淼捏着他瘦巴巴的手腕投以鄙视的目光,见他不肯多说,索性自己寻找真相,起身直接看垃圾桶,一边咋舌于里头保险套的数目,一边努力寻找着蛛丝马迹。 然后很快的,他在那些半透明的套子的覆盖下看到了一抹红得无比艳丽的包装纸。 目光转向床头柜上架子里剩余的那几包样式如出一辙的小袋子,他拿起来细拼包装袋上的字母:“小——恶——魔——?你吃这个了?” 原上瞳孔一缩,但即便矢口否认:“没有!你快放下那个!” “哎哟喂,小王八蛋,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小气了?”渝水淼却自认为自己寻找到了事件的真相,并不理会,反倒心情颇好地把架子里剩余的那几包玩意儿尽数收罗起来揣进了兜里,然后飞快地告辞,“谢了啊观儿,助哥重振雄风,大恩大德,回头发红包给你。” 也不等浑身酸痛的原上爬起身,他跟藏宝贝似的打开门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洗完内裤的秦霍从浴室里刚出来就看见原上跪坐在床上一脸呆滞地凝视着大门的方向。 他疑惑地问:“怎么了?怎么不继续躺着?渝导走了?他有什么事?” “……老秦。”原上在长久的沉默后,突然开口喊了一声。 秦霍点头:“嗯?” 便见爱人突然呜咽了一声,抬起胳膊,将面孔埋在了掌心里。 “我对不起他啊——” 秦霍:“????” 作者有话要说:  渝水淼开心地把“小恶魔”倒进了嘴里。 从此江湖上开始了一个钢腚阳痿的传说 第85章 法案通过 不过原上终究也没能找到机会将“小恶魔”从渝水淼那拿回来。 因为天色很快转暗。 剧组里的人已经到齐,酒店外也等候着诸多会一路追拍他们的媒体,国际三大电影节在娱乐圈各大奖项中含金量极高,因此每每有电影入选提名,都会掀起国内新闻媒体以及普通观众的莫大热情。因此拍摄组这次随同而来的成员们虽然一个个都已经早有成就,此时仍像是初出茅庐那么紧张。 早在《江湖》获得多项提名的消息传出时,国内的议论声便已经一片哗然。这部电影上映之后获得了诸多好评,从剧情到画面乃至背景配音都是观众们公认的好,说实话,能被业内评委肯定并不出奇。 但现实中,就是这样一部从商业角度和拍摄角度都十分优秀的好片,最后却只拿到了十三亿的票房。 其实这个数字对制作组的成员们来说已经足够令人满意了,那么多的磋磨之后《江湖》非但没亏本还小赚一笔,更重要的是口碑人气双丰收。但在观众们看来,近些年国内文化产业收入渐丰,许多质量比《江湖》差得多的电影,只要营销做得好都能轻易突破各种票房纪录。而这部本该获得真正意义上“成功”的大片,却因为上映之后网络上铺天盖地的枪版远远止步于终点线前,这究竟应该算是谁的责任? 诚然,最后那些枪版参与者们罚的罚抓的抓,得到了他们应有的下场,可是已经受害的人,却没办法得到他本该享有的荣耀了。 国内网络上由媒体到网民开始轰轰烈烈地讨论起这是谁的过错,金狮奖现场,原上翻看着最近的新闻也看得颇为入神。 由于这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掀起的大规模议论,近期娱乐圈中那些偷奸耍滑的家伙们都十分谨慎小心,不敢出来胡乱蹦跶。确实是有人欢喜有人忧,之前那那批被抓的和名城联盟的小网站站长现在正在羁押阶段,那些大规模的讨论中也不乏猜测他们最终究竟会受到何种惩罚的声音。小弟们倒了,名城影视虽然抽身飞快,但自己的境况也不太好,《都市奇缘》票房实在扑得太过惨烈,名城在投资都未必回本的前提下还得支付保底费用,粗略估计,损失几个亿肯定有。 股票最近也在不断下跌,市值眼看着蒸发了不下九位数,做影视这一行确实有钱,但动辄亏损那么多,也绝对是不折不扣的大伤元气。 “名城这绝对是大受打击啊,连对外公关都停止运作了,居然还被骂得关闭了评论,啧啧。”郭妙春拂了下鬓角,啧啧感叹,“可惜了那么大的一笔投资和邹敏了,她真的挺有才的,没想到阴沟里翻船,接到这种烂工作,声誉肯定要大受影响。” 还在上升期的导演出了一部血本无归的电影,这性质无疑相当严重,郭妙春曾经和邹敏有过合作的作品,故而心里十分惋惜。 “谁说不是呢,不过我觉得电影扑街也不全是她的错,毕竟镜头画面什么的都还是挺好的,就是演员和剪辑太糟心。我觉得她上映之前估计心里也有数,要不为什么首映之后的剧组采访不肯出镜?”贺伟摇了摇头,“不过这也算错打错着,那些参加了采访的演员现在全都被骂臭了。xx和xxx好歹还有点粉丝都这么惨……最可怜的就是任平生,完全晚节不保,好多粉丝都转黑了……想不明白他。” 贺伟说完,将目光落在郭妙春身上,顿时一亮:“哇塞,漂亮!” 深冬的季节,万物枯萎的时候,郭妙春穿了一身亮绿色的曳地长裙,瞬间便丰富了视觉画面。长裙样式简约,却非常合身,略有些暴露,雪白的皮肤和绿色对比如此扎眼,又将郭妙春的双胸托举出相当漂亮的形状和弧度。 周围的路过的雄性动物不分人种国籍统统都频频回头欣赏,郭妙春道:“那必须的,一会儿我可是要走在秦董旁边的!” 制作组里阳盛阴衰,就她一个女的,红毯走着走着,说不好就成了女伴了呢? 寒风中,郭妙春顶着满身的鸡皮疙瘩,简直想给天真的自己狠狠来一个巴掌。 “冷不冷?外面风还挺大的。”秦霍低头和原上不断说着话,由于站位靠近的缘故,每一句她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一阵微风拂来,郭妙春露在外头的手臂和脖颈都快冻青了,看了看还得勉强对着镜头露出娇美微笑的自己,再看看三件套齐全的穿得厚厚实实的原上。 一场红毯下来,秦霍和原上就好像在二者之间树立起了旁人无法触碰到的结界,将一切与他们无关的人和事都排斥了出去。交流不断,站位紧贴,关键是记者还特么特别愿意拍,只要他俩同框朝哪个镜头露出了微笑,便是一大片连绵不断的镁光灯。 郭妙春大受打击,终于还是不甘不愿地挽上了身边贺伟的手:“他俩怎么回事啊,一整个晚上都腻在一起……” 贺伟解下自己佩戴的羊绒围巾给她披上,闻言瞥了眼那边那对毫不掩饰亲密姿态,好像恨不得昭告天下他俩是基佬的家伙。 他深深地翻了个白眼:“别理他们,卖腐卖上瘾了。” ****** 《江湖》入围了金狮三个奖项,分别是最佳画面、最佳配乐和最佳摄影,虽然不是最主流的最佳最佳男女配最佳男女主角亦或者最佳导演,这三个提名的分量却也是提名项目在圈内可以获得的最大荣誉之一了。 这一届的报名电影中有几部同样提名的非常强劲的对手,国内实况转播,凌晨,坐在电视机前工作室成员们也颇为紧张。只不过吴晓越坐在正前方,后面的学员们再如何焦虑也都不曾大声喧哗,他现在已经是工作室里不折不扣的一哥了,排在下头的师弟们都十分听他的话。 《灰烬》的走红让他从一个参加完选秀后就再没音讯的籍籍无名的小歌手,一夜之间跃升为华语乐坛新生代里颇为炙手可热的话题人物。但吴晓越却并没有因此变得自视甚高,他反倒更加沉默了,性格也不再像选秀时那样尖锐。或许是曾经的经历教会了他什么,又或许是低谷期磨砺掉了他的棱角,总之这个年轻人现在已经越来成熟,也越能独当一面。 唯有原上出现在画面上时,他沉稳的表象才会出现龟裂,目光一下变得炽热许多,他听到后面传来大概是师妹们的轻轻的讨论声。 “呀!原老师和秦董的衣服……” “蓝色和灰色哎嘻嘻嘻嘻……” “他俩又站在一起拍照了……” 巴洛工作室的那群编曲师们也和他们坐在一处,乔治吕坐在吴晓越的身边,面容平静,手掌却已经紧张得攥成了拳头,手背上迸出浅浅的青筋。 他的目光充满了憧憬。 代表华语入围电影角逐金狮奖的最佳音乐啊…… 曾几何时,他在这片土地上拼搏的岁月,也曾有过这样单纯的梦想…… 红毯上原上和秦霍一起被收录在镜头里,意气风发,俊美非常,放映室里的孩子们激动得连连轻呼,他却更加在意颁奖现场的主持人用那不甚圆融的口齿咬出“江湖”二字时的音节。 镜头切换视角,从制作组正面由远及近地航拍,从高处滑落下来,一字排开的队伍里从左至右,无一例外的华人面孔。 他为此心笙摇曳,荡气回肠。 颁奖仪式在万众瞩目下终于拉开,会场内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最当中那处舞台,雕刻了一整头雄狮的奖杯在一个一个宣布出的结果中颁发到嘉宾手上,最佳幕后奖项并不是压轴项目,因此极快就得以掀开。 最佳摄影奖最先公布,是一部来自日本的参选电影,拍摄组幕后成员都是日本电影制作圈内超一流的存在。 观影厅内的众人有些失望,却也知道对方参赛作品获得的荣誉实至名归。 当最佳画面奖项的提名电影一帧一帧在会场巨幕上切换跳跃时,开局不利,国内熬夜追开幕式的观众们心便都吊在了嗓子眼里。 充满冲击力的音乐节奏一声声敲击,带动着心脏也都随着这一频率跳动,终于,在一个拖长的卡顿之后,定格在了一幕略有些昏暗的画面上。 鲜红如血的晚霞,荒凉无垠的戈壁,天与地的交界,震撼人心! 直播画面中长达两秒的沉寂,下一瞬,屏幕外响起了观众们由衷的欢呼声。 《江湖》制作组的成员们纷纷起身,朝满场鼓掌的嘉宾们点头示意,但还不等他们踏上舞台,会场内震撼的音效便猛然一变,切换成了一段肃杀铁血的琵琶乐。 这道琵琶声极具冲击,寥寥数次拨弄,便让听到的人仿佛得见了刀光剑影。正预备登台的制作组众人听到熟悉的旋律,也不由得顿住脚步,目光迟疑地看向舞台。 婀娜的主持人望着他们,一脸恶趣味地笑了。 ****** 《江湖》在金狮奖国际电影节上,斩获了两尊奖杯!! 最佳画面和最佳配乐! 哪怕幕后奖项不如台前的各大主演封赏受重视,国内的媒体们在获知消息的那瞬间也不约而同地炸锅了。近些年国产大片越来越迷信采用海外的幕后团队,砸下重金,拱手送钱,投资风盛行,却没能跟上制作实力。海外某某大师制作的音乐,海外某某团队制作的画面特效,这几乎是许多精良大片宣传时比剧情还要重要的卖点。 这不是国内电影第一次斩获三大国际电影节的幕后奖项。 但却是极少数的,获奖电影的项目参与者也是本国国籍的制作人。 《江湖》提名金狮的新闻本就已经被讨论得沸沸扬扬,被这样一激,如同烈火烹油,推涛作浪,顿时发展到了难以收拾的地步。喜悦的、感叹的、深思的,种种言论随处可见,当日的早晨,各大新闻媒体都不约而同选择了这一热点。 这部获得了权威肯定的电影再度被推直风口浪尖,前些日子仿佛平息了一些的枪版事件,再度回到了民众的视野中。 获奖后短暂的休憩,休憩后长久的飞行,再度回到国内,原上打开自己关闭了十余个小时的手机。 制作组所有怀揣着激动心情难以平息的成员们也都纷纷照做,长久的开机键仿佛触动了一个信号。 各种不同的提示音毫无预兆地,此起彼伏地接连响了起来。 看着诸多自己错过的信息,众人都感到十分诧异,原上看着屏幕上显示的来自于乔治吕的未接来电,想想还是拨通了出去。 电话没响多久,便被对方迅速地接了起来。 “你听说了吗?”乔治吕不等他开口,便难掩激动地粗喘着迅速道,“今天上午,那条‘加强版权建设’的法案,在大会上通过了!” 原上瞬间睁大了眼睛。 他迅速转头看向秦霍,秦霍也正拿着电话,电话那头汇报的大概是同一条消息,让他的眼神也闪烁着几分意外。 两人四目相对,下意识站近了一些。 电话那头的乔治吕在短暂的激动过后,却控制不住地痛哭了起来。 他一边哭,一边近乎撕心裂肺地喊:“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我想回国——我也想回国做音乐——我要起诉环球时代————” 不知道是压抑了多少年的怨恨尽数发泄了出来,乔治吕一反往常心如死水的平静模样,爆发出的哭声就像一头苍老的野兽,声嘶力竭。 原上挂断电话后,仍旧有些回不过神来,机场里来了非常多非常多的媒体,从VIP通道离开后他们还是被堵住了,一路夹击。 秦霍看他心不在焉的样子,便张开手臂将他半护在怀里,任凭闪光灯如何亮如白昼都不肯放松分毫。 记者和粉丝们一齐尖叫着。 直至甩脱众人,进入特殊通道,四下恢复平静,他还是保持着半搂原上肩膀的姿势一路前行。 剧组内的众人也不当一回事,这俩人亲密得太光明正大,看到的人也就懒得去揣测了。 直至车在眼前,即将到达的当口。 车门哗啦一下被拉开,视野中一片鲜红,有人抱着一束玫瑰花从车上踏了下来。 秦霍一见来人,眉头便微微一跳。 “等了你好久。”周展嚣打扮得人模狗样,油光水滑,顶着众人的目光上前来,一把将玫瑰花塞进原上怀里。 原上:“……” 秦霍:“……” 周展嚣瞥了眼表哥,有些紧张,却又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咬咬牙硬是开了口。声如洪钟,撼动九州—— “原上!马上就要过年了!我妈妈邀请你到家里吃年夜饭,请你务必要赏脸光临!” 秦霍接触到表弟眼中的热切,架在原上肩头的胳膊手指微微一抽。 他看起来很像是透明人吗? 作者有话要说:  周展嚣:“终于说服我妈妈同意我追求原上了,真是好高兴哦!” 第86章 回家吃年夜饭 周展嚣的态度绝对是非常真诚的,来之前他花了几个月的时间说服了自己原本无法接受同性恋的母亲,解决掉一切家庭可能带来的后患,甚至还同以往厮混的几个嫩模小明星彻底分了手,这才干干净净孑然一身找上门来。 身边平常一起玩耍的狐朋狗友都说他转性了,还纷纷猜测他这回是遇上了多么难搞的对象居然舍得下此血本,只有周展嚣自己知道,自己在某一个瞬间,突然定下了不安分的心。 这么多年来,他混迹于花丛,多漂亮的小明星都包养过,无数人躺在他的肩窝臂弯里撒娇耍赖,都各有各的目的,要从他这里得到什么。工作资源、通告机会、某场活动或者沙龙的入场许可,或者只是单纯的买买买。他的口味很单一,喜欢瘦削年轻的对象,这些人大多柔弱娇蛮,无时无刻不在寻求他的保护。原上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反过来保护了他的。 对方将自己拎起拖行到卫生间门口丢出去的那一瞬间,心中便有一个声音重重地落地—— 就是他了。 只是之前几次被原上嘲讽的经历终究让他的处事方针变得成熟了一些。不再不管不顾只贪图一时痛快,他首先便想到不能有后顾之忧。周母是个很传统的女性,对同性恋的排斥程度一点不比以前的秦霍要轻,听到儿子决定要找一个男的过日子之后,她立刻就表示出了自己坚决不能接受的态度。但再怎么坚持,她毕竟是个母亲,最宠爱的儿子每天苦苦哀求,最终还是触到了她的软肋。 或许是周展嚣以前的私生活实在是太混乱了,又或者是一面之缘后对原上的印象也不错。 总之,就在不久之前,周母终于松了口。 母亲不再反对,表哥之前也明确表示了已经可以理解他的性向,虽然不知道那天最后自己究竟为什么被打,周展嚣却也不敢问。他只是觉得自己可以独当一面了,这份感情大概不会给原上带来负担了。 他就大胆地来了。 不过作为一个随心所欲除了家人外不用顾虑任何人口舌的标准二世祖,他显然仍没想到自己这样惊世骇俗的邀请会给原上带来什么样的影响,话音落地的那一瞬间,整个同行的制作组人都朝这个方向投来了惊悚的目光。周展嚣的男女不忌在圈里从来不是秘密,四海影视的作风也因为他的原因和四海集团截然不同,这尊行走的炮台在睡够了小明星之后竟然看上原上了? 不……好像还不止看上而已。 剧组里熟悉的人还好,机场送行的工作人员脸色便都变得有些奇怪,偷摸打量着这边的状况,远处也有蛰伏的狗仔暗自拍摄。 余光捕捉到似有若无的闪光灯,原上心想着这狗崽子又他妈来给老子惹麻烦,只是大庭广众之下又不好揍他,只能似笑非笑地将手上的玫瑰朝边上的秦霍一递,错身钻进了车里。 周展嚣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见状立刻就想上车,谁知肩膀突然降下一股大力,秦霍的铁掌死死地将他摁在了原地。 一转头,便正对上自家表兄毫无表情的恐怖面孔。 毛骨悚然的冷气从脚心窜了出来,周展嚣嘴唇哆嗦了一下,没说出话来。 反倒是秦霍一字一顿地开了口:“他会去的。” 又一甩手臂,将他轻松地抛开老远:“滚吧。” 这是什么意思?周展嚣站在原地动用自己全部的智商思考,表哥简短的六个字里给他透露出了不下六百字的信息量,虽然最后一如既往凶恶地让他滚蛋,但在那之前,却又斩钉截铁的告诉他,原上一定会到家里吃年夜饭。 周展嚣虽然对上自家表哥时如同老鼠对上猫,但还是打心眼里十分信任这位言出必行的兄长的。对方出口的话必然不会是虚言,这代表了什么?对方会帮自己把原上请回家是么? 咿—————— 周展嚣激动得脸都大了。 原上从后视镜观望那道留在身后被逐渐甩开直至完全不见的身影,想了想还是问:“你介意我以后打他么?” “当然不。”秦霍随手将那束碍眼的玫瑰花丢开,木助理立刻非常有眼力见地趁着中途下车的机会拿出去扔掉了,得到了他一个赞赏的目光。 秦霍扯了扯嘴角,露出面对原上时特有的温柔表情(只是相对而言):“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不用那么生疏,有需要你可以随便打,我屋里有一条马鞭,是他父亲当年在世时留给我的,回去我教你怎么用,比赤手空拳要轻松得多。” 丢完花上车的木助理听得不由浑身一颤,打后视镜里看到自家老板戾气十足的阴鸷表情,又听原上痛快地答应了一句好。 木助理回忆起久远之前忘记了那一天,自己跟着老板被要哭不哭的孙汉清带领着第一次见到原上时的光景。 对方压坐在周展嚣身上,打架时完全不要命地狂,间隔了如此之久,木助理已经记不清那天的具体日期了,可当时在对方身上感受到的杀气却仍旧记忆犹新。 他好像明白自家老板为什么会和原上在一起了。 原上阳光正气的作风和外表非常具有欺骗性没错。 但骨子里,他俩分明是彻头彻尾的一类人! 可怜的小周总啊。 已经预见了今后周展嚣将要过上的生活,木助理长叹一声,在心中为对方画了个十字。 ****** 加强版权建设的法案发酵了那么久,层层推动,暗潮汹涌。这其中经历了多少人的博弈原上无从得知,但半年多来网络上瞬息万变的局势明显与此相关。《江湖》的热度正高,带动着这条法案也很快为人所熟知,对各行各业的制作者来说,这都是一件不折不扣的好事。 新增加的条例填补了许许多多曾经的空白,牵一发而动全身,整个市场都开始随之陷入了整改。新官上任的三把火烧得轰轰烈烈,首先便是之前一直羁押的那几名被捕的站长,这几家枪版网站无一例外牵涉到的金额都十分巨大,责任人因此一个都没法逃过追责,最短的也被判了三年。这是国内第一批真正意义上因为侵占版权受到了刑事处罚的的标杆,一时间引发了他们同行群体中风声鹤唳。 原本侥幸逃脱的漏网之鱼见势不妙纷纷主动改行,与此类产业相关的广告商们也都纷纷收回投资,好几堂拖延了许久时间都没能得到公证结果的纠纷案件也得以迅速结案。送礼的人络绎不绝,但这个时候,哪家法院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和明显在找目标杀鸡儆猴的新法案对着干?因此对找上门的诉讼方更不敢敷衍以对。 许许多多的受害者们原本在求助申诉无果后便认定了追责是在做无用功,宁愿沉默忍耐也不再对司法怀抱希望,可现在,良好的形势让这些多年来忍气吞声的创作者们纷纷看到了希望,试探着冒了出来。 就连原上也在此时头一次意识到,国内的版权被侵害问题居然曾经有如此严重。 原上设立的基金会很快便收到了比以往三倍都多的经费申请。这些申请人的资质和申请内容是否属实还需要经过员工具体的排查,但在此之前,原上还有一个优先采纳的对象。 合作了也算是有段时间,他第一次看到乔治吕如此和往常截然不同的形象。 淡漠的,近乎仙风道骨无欲无求的中年人也终于跌落了凡间,坐在原上对面的沙发里,他瘦得一把骨头,嚎哭过后的双眼有些红肿,声音微带哑意:“……在国外的那么多年,我恨这片土地又爱这片土地,我在这里长大,又在这里被葬送……其实我只是不甘心,想找回一个公平而已。” 乔治吕二十多年前就在国内乐坛发展,那时候正是华语乐坛的黄金期,无数天王巨星和著名的制作人在时代的浪潮中崛起,他怀揣着美好的梦想投身在这道浪潮中,却被水底暗藏的礁石砸了个头破血流。 那时候他所在的弯岛,娱乐产业正欣欣向荣,竞争者又少,环球娱乐几乎掌握了全岛超过百分之八十的资源,跺一跺脚都能引发弯岛娱乐圈强烈的震动。 乔治吕少年成名,当时也算是一个小有名气的编曲人,其实他的能力不局限于编曲,从旋律到填词,他偶尔也是能做几首原创的漂亮曲子的。当时他满怀抱负,迫切地想要找到可供自己发展的舞台,便跟着一同学习的好友拿着自己最出色的一册作品四处物色合适的地方。他们原本也曾想过是否要进入环球,但稍作了解之后乔治吕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只因为环球虽然资源丰富收入丰厚,幕后的创作氛围却不太好——鼓励直接剽窃照搬海外歌曲旋律,换字填词。 虽然这样很容易大火,乔治吕却无法接受,他拒绝了环球的招揽继续寻找自己合适的地方,只是还不等他如愿,忽然有一天,他那些曾经耗费了无数心血写出的作品便突然开始传唱大街小巷。 乔治吕甚至已经把其中一首歌卖给一位正当红的歌手了,双方也洽谈了长久的合作计划,此事一出,对方所有为录音而做的准备工作便顿时都成了无用功。乔治吕试图让对方相信自己才是原作者,但环球大热的成品摆在那,谁会相信他的话? 乔治吕猜想到环球大概在招揽时偷偷备份下了自己的作品,一怒之下,将环球告上了法院。然而他一个毫无背景的小音乐人对上这么一位在当地几乎能只手遮天的庞然大物,又哪里会有成功的机会?法院以条例不完善为由劝说他息事宁人,环球也有恃无恐,根本不惧怕诉讼。在维权的过程中,乔治吕和他的朋友几乎处于完全被封杀的状态,没有收入、没有工作、没有支持,更可怕的是,完全看不到胜利的希望。 坚持到无法坚持之后,他的朋友屈服了,以乔治吕的名义撤诉道歉,然后飞快入职环球娱乐,领回了环球丰厚的薪水,为乔治吕缴纳被殴打住院的住院费。 这件事成为了他在弯岛娱乐圈里无人不知的笑柄,即便是知道真相的人,也无不在嘲笑他们的不自量力。治好伤后,乔治吕便无声无息地出了国,从那以后,再不踏足曾经生养自己的土地。 他垂着头,自嘲地笑了笑:“我那时候太年轻,什么都不懂,明知道以国内的法律绝无可能如愿……其实钱不钱的,只是次要,我只是想……” 只是想要个公道啊。 他现在已经不缺钱了,在国外的二十来年他积攒下丰厚的身家,只是打官司这种事情,且看原上背靠四海这种大企业,纠缠起来都千难万险,他的那点财产又够什么用呢?只不过徒增笑柄罢了。 只是没想到等啊等,等了二十来年,竟然也被他等来了完善司法条例的这一天。 听到消息的那一刻乔治吕浑身的细胞都在震动,他一夜睡不着,点着灯一条一条翻看那些新增的条款,心在胸口里激烈地跳动着,几乎要从喉咙里钻出来。 “当初的那些证据我一直留着,虽然法院告诉我没有用,但是每一次搬家我都把它们一起搬走。”他疲惫的神色渐渐消失,脸上重新露出了一个平静的微笑,“原上,我不需要基金会的拨款,帮我找个合适的律师团吧。完成这个执念,我就……我就留在工作室,和你一起,为我们国家自己的乐坛创作。” 原上拍了拍他的肩膀,带着宽慰的力量,然后转头找秦霍,借来了四海集团里那帮战斗力非凡的律师团。 除夕当天,双方才差不多完成了工作的交接,原上付出了相当丰厚的一笔加班工资,算是慰藉这群年节还在忙碌的工作狂。 今年的冬天有点冷,雪早早就落下了,三条腿的威风很久不见爸爸得闲在家,兴奋地让原上带它出门玩。 在小区里溜了一圈,一边遛狗一边跟进诉讼进程,眼看天色不早,原上拍干净威风毛上的雪,预备带它回家。 耳畔听到汽车行驶的马达声,一辆熟悉的大越野从车库里滑了出来,在眼前停下。 车门打开,秦霍下来,为他打开后座的车门:“上车。” 原上牵着威风齐齐看他:“去哪?” 把一人一狗一手一个直接提进了车后座里,秦霍不容置喙地关上车门,然后利落地爬进驾驶座:“带你回家吃年夜饭。” 第87章 被无穷的暖流和欣慰充斥着 窗外是苍茫茫的积雪,绿化带冠盖银装,临近年关,路上已经看不到几个行人,空旷的大车里上来两个热乎乎的生命,车窗上立时积起了一层水雾,原上推开威风凑过来的刚刚拱过雪地湿漉漉的脑袋,闻言莫名:“什么?咱家不是在这么?” 回家?回哪儿的家? 威风见爸爸不理自己,便踩着湿哒哒的脚凑向驾驶座的另一个爸爸,秦霍打了圈方向盘,车无声无息划出岗亭外,顺手揉了揉威风的脑袋。 “不是咱们家,我带你回我以前的家。”前方有红绿灯,车缓缓停下,秦霍转过头来,目光深深地望着原上,“我从小长大的地方。” 原上微微一愣,随即便笑了,拉着威风的项圈扯回怀里,望着正在开车的男友棱角分明的眉目。这么可爱的男人小的时候应该更加可爱吧?小小的,至少肯定比自己要矮,那时候他也是现在这副臭脾气么? 徜徉在车河里,秦霍望着眼前延绵无尽的尾灯,空调温热的暖风吹在他脸上,鼻尖能嗅到原上身上特有的清新气息,充盈在这处狭小的天地中。 同样是深冬,同样的满街年味儿,他突然便有了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好像不久之前他还曾经是个孤独的,驾着车不知道自己该去向哪里的缥缈的灵魂,而现在,他却能很自然地说出“家”这个字眼了。 家啊…… 目光瞥到后视镜里原上拿毛巾给威风擦脚的动作,秦霍整颗心都酥软了,市内的这套公寓原本只是他为了方便办公暂时歇脚的地方,买下那处房产的时候,他万万不曾想到这里会成为他生命的归宿。 原上刚搬过来的时候,因为不适应一起住的缘故,秦霍偶尔还会去老宅那边住上几天,他也想不起来自己是从什么时候起越来越少涉足那里了,似乎跟姨妈和表弟也越来越少相见。但他们毕竟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二的血脉亲人,不论如何,秦霍都觉得该让他们知道自己和原上的关系。 车路过市中心时,原上才突然想起什么,问他:“我记得你姨妈他们也在家?你买的年礼呢?” 秦霍毫无概念地回以茫然的眼神。 原上问他:“红包买了吗?” 秦霍还是摇头。 车在路上顺畅地行驶到路口,拐了个弯,转进了商场的地下车库里。 除夕当天,商场仍旧挤满了置办年货的市民,和冷清的路面不同,这里人声鼎沸。从大门起就挂满了各种减价的标识,秦霍看得眼花缭乱,也一筹莫展。 他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过年还要给家里的长辈送礼物的。父母去世之后,家里每年的年夜饭就吃得格外冷清。他性格古怪,姨妈也不知道该如何同他相处,周展嚣畏惧他,更是战战兢兢。一家三口在饭桌上几乎没有话说,吃完饭后也最多完成仪式般说句新年快乐,然后面面相觑,如释重负地分手。 互相送礼物…… 在他的记忆中从未有过。 原上却深谙女性心理,加上同秦霍的姨妈有过一面之缘,记忆中那位老太太打扮得偏向雍容,审美是属于简约那一挂的。他便买了一套通融圆润的珍珠首饰,将莹莹生辉的珠宝阵列在鹅绒盒里,路上看到两家品牌店橱窗里陈列的秋冬新款,又另搭了一款样式简洁大气的包,和一件皮毛一体的长外套。 长外套厚实柔软的绒毛在市内的冬天绝对是保暖圣品,想了想,原上又在男装区给秦霍也挑了一件类似的。 秦霍便忽然感觉到了那种收到礼物时被人珍视的快乐。 一个半小时后,两人离开商场,车后备箱里已经放不下多得几乎要爆炸的手提袋了。里头除了少数几样是给周母和周展嚣带去的之外,剩余的全是他俩互相买给对方以及威风的东西。 原上越发确定秦霍有旺盛的购物欲了,考虑着自己什么时候应该去办张副卡,提供给对方买买买刷刷刷。 ******* 秦家老宅,周母拢了拢身上的披肩,目光穿透客厅里的景观窗,寒风夹杂着鹅毛大雪从玻璃上缓缓落下来。 即便屋里有暖气,她也清晰地感受到了那份寒冷。 屋里空旷而安静,她叹了口气,转回在宽敞的沙发里坐下。老宅的装潢其实已经有些时代气息了,至少不如市内那些近些年开发的新别墅漂亮便利,周母不缺钱,却还是不想搬走,因为只有在这里,她才能找到亲人们过去留下的痕迹。 父母去世了,丈夫去世了,再到最后,姐姐和姐夫也去世了,家庭分崩离析。意外刚出的时候,周母担心外甥会崩溃,带着儿子从自家搬到这,一住就住了十多年,但…… 还是无能为力,眼看着秦霍一点一点心防高驻。 周母叹了口气,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转头就见儿子一边整理发型一边走了过来。 他穿了一身乱七八糟的搭配,新衣服新裤子,极尽所能地彰显自己的时尚气息,鞋面干净得能当镜子照,梳子动作不断:“妈,你看我这样打扮行吗?” 周母没克制住,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她到现在还是无法适应儿子铁了心要跟一个男的过日子的现实。怎么就是男的呢?为什么偏偏就是男的呢? 周展嚣腆着笑脸坐进沙发里紧紧挨着她,搂着她的肩膀来回摇晃着撒娇:“妈~~~现在八字都还没一撇呢,原上好不容易答应来咱们家,您可别给我拖后腿啊……” 周母被哄劝半天,也认命了。能怎么办呢?这是自己的亲儿子。能安心过日子不再像从前那样生活混乱也不失为一件好事,更何况原上那孩子她有点印象,确实不是以往儿子交往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小孩,能跟秦霍直接动手对着干的,肯定也不是普通人了。 只是终究是有点遗憾的,门口传来车辆驶入的动静,屋里的阿姨们都循声奔了出去,意识到这是外甥回来了,周母也站起身,却不忘指着儿子的脑门没好气地点点:“你啊,就是不让我省心。怎么就不能跟你哥学学呢?有他五分的懂事我就要烧高香了。” 但其实对秦霍,她也有着自己的隐忧。 那孩子都已经三十了,和他外向爱玩的弟弟却完全走了两个极端。身边这么多年来都没个可心的人,性格还那么冷漠,一直独来独往。周母有时候会想起外甥小时候虽然比同龄人要成熟冷静但仍然十分可爱的模样,再对比现如今…… 汪汪汪—— 她抱着有些忐忑的心情还没走到大门,便听到屋外传来一阵浑厚的狗叫声,顿时便是一愣。外头的冷空气从敞开的门缝里钻进来,夹裹着几道顶着雪的身影,秦霍高大的个头在其中简直鹤立鸡群,周母下意识放慢了脚步——她有些害怕这个冷漠的,克制的,似乎不与这世界上任何人亲近的外甥。 想靠近却又不敢靠近,她略有些矛盾地搓着手等在玄关口,正踌躇着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便听到细碎踢踏的脚步,一条通体漆黑的大狗半蹦半跳着靠近,看到她时也不害怕,尾巴拼命摇摆,乌黑的眼珠子琉璃似的,透出浓浓的可爱憨傻。 “哎哟……”周母喜欢宠物,被这小眼神一看就受不住了,俯身温柔地摸摸威风的脑袋,“这是……” “我养的。叫威风。”秦霍看着周母有些紧张的模样,在原上的鼓励中上前递出自己拎在手上的袋子,“……新年快乐。” “给我的?”周母又惊又喜,怔楞了数秒才猛然回神接过来,仰头看着秦霍仍旧面无表情的面孔,一时连话都不会说了,只不安地哎呀哎呀感叹了几声,又打开袋子看看里头的东西,颠三倒四地夸奖,“真好,真好看。” 她伸手在身上摸索,又突然意识到什么,转头跑回屋里,没一会儿又出来,朝秦霍手里塞了一个大大的红封:“你也新年快乐,新年快乐,大吉大利……” 等那股激动劲儿过去了些,她才稍微恢复平静,朝着进门的原上笑了笑,给他也塞了个红包。 红包一看就是匆忙中包好的,封口都没有完全仔细地粘起来,封面上烫了竹报平安和五谷丰登,兆头不错。 原上道了句谢,递上自己的年礼,也被因为秦霍前所未有的主动亲近搞得心情极好的周母笑眯眯收下了。 秦霍捏着红包有些出神,给出礼物的时候他没想到自己能得到回报,从长辈手里拿到红包的感觉和从原上手里拿到时不太一样,却也是非常温暖,非常让人愉悦的心情。 周展嚣在客厅里看着这难得其乐融融的一幕,略有些害羞:“你们回来啦?” 回来这个词语让他有点不好意思,似乎这么一来原上就是自己家庭的一份子了,原上却没有反驳,只是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从兜里摸出个红包来。 “新年快乐,又长大一岁了,明年要懂事点了知道么?” 周展嚣满心的喜悦里钻出两分迷茫,但很快就被单纯的开心给掩盖了。这年头同龄人之间包红包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更能彰显相互之间关系的亲密,虽然原上的祝福词…… 听起来有点像长辈…… 算了,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 秦家的年夜饭规格颇高,餐厅的圆桌上不多时已经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菜品,香气萦绕在大宅中,让这个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开始终年冷清的建筑沾上了浓郁的人气。音响在播放晚会的开幕辞,活动区域内灯火通明,家里的阿姨们也喜气洋洋地忙碌着,周母非常给面子,立刻将秦霍送自己的东西全都穿在了身上,也有了勇气与秦霍亲近—— “这皮衣真暖和,颜色也漂亮。” “包真好看,我上次在杂志上看到就想买呢。” “你这孩子真会挑东西,我刚好缺一对这个样式的耳环……” “你说我丝巾这样搭配好看么?” 小老太太有些絮叨的声音在屋里响起,配合上灯光和各种喧闹的杂音,老宅终于也有了老宅的味道,秦霍陌生的同时又有些沉迷这样的氛围,面孔上冷硬的表情都不免温和了些:“好看,姨妈你怎么搭都好看。” 周母得到回应,嘴唇微微颤抖,低着头开心地笑了两声。 又把衣裳首饰珍惜地脱了,进厨房亲手给客厅里的两个年轻人切了份果盘。 一边切,她的眼泪就一边悄无声息地滑了下来,打眼从厨房这个位置看出去,她还能看到秦霍闲适地窝在沙发里的模样。那条一看就被养得很好,黑黑胖胖油光水滑的大狗盘坐在他的身边,脑袋搁在他的腿上,秦霍看上去习以为常,一边轻轻揉着大狗的耳朵,一边低声同原上说话。 他整个人的状态都可见的放松,从坐姿便能看出他的轻松愉悦。周母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能见到外甥这样放松的时候了,这个孩子以往总像是被上紧了发条的机器,一刻不停地前进着。周母害怕他的时候,心中却又隐隐担心,她担心这根绷得太紧的弦总有一天会撑不下去,将自己崩断。 可现在一段时间不见,不知是什么样机遇,他竟然产生了如此巨大的改变。 他养了狗,尝试与亲人敞开心扉,也……也放过了对自身的苛求。 原上同他的关系似乎很好,两个人坐得很近,正循着秦霍的手指一起看向楼梯处的墙壁。 周母知道那里有什么。 是姐姐和姐夫结婚时拍下的照片。 保姆进屋来看正在炖煮的汤,看到她泪眼朦胧的样子吓了一跳:“太太,您怎么了?” 周母的手背飞快地揩了下眼睛,吸了吸鼻子,笑得无比灿烂:“我高兴。” 她端着果盘出去了,心口微涨,被无穷的暖流和欣慰充斥着。 第88章 他要真有胆,早就去了 晚会间隙播放的广告背景音乐是吴晓越的《灰烬》,这首歌现如今红得发紫,声势堪比原上曾经的那首《追逐》,简直随处可闻。 周母忙活着指挥年夜饭的菜品,浓郁的骨汤香气萦绕在宽敞的厨房中。下鲜鲍、下海参、下发得湿润可人的肥鱼肚,火腿爆香时油脂滋滋作响。 屋内开着暖气,天色已经黑了,庭院里的夜灯亮了起来,灯光映照着北部特有的大片雪花鹅毛般在半空中纷撒。适宜的温度,安逸的居所,茶几上被切成花朵状的果盘,和手上香醇可人的茶。 周母抽空出来问了一声:“有没有什么要吃的菜?趁现在我都给添上。” 这种一家人忙忙碌碌的状态让秦霍陌生极了,仿佛被封存已久的老宅记忆又从最深处被挖掘了出来。无数种情绪在心中迅速划开,涟漪层层荡漾,他不自觉想起了上一顿年夜饭—— 那顿,原上和自己一起完成的年夜饭。 “做个八宝饭吧。”对上周母期冀的目光,他淡淡开口,“有糯米和豆沙的那种。” 那一口微凉的甜甜的糯米饭,滋味和原上何其相像。在那个寒冷又孤独的除夕夜里如同清泉浸润进了他的世界,以至于秦霍此生难忘,偶尔午夜梦回,都还能记起对方站在窗前凝望烟花时的场景。 “哎!哎!哎!八宝饭是吧?吴姐!家里豆沙放哪儿了?!!”周母未曾料到,自己居然有生之年能从日子过得像苦行僧一般的外甥口中得到他想吃什么东西的要求,当即便激动得涨红了脸,一边连连招呼家里的阿姨们预备现做,一边笑着回忆,“幸好你提前说了一声,家里还真没准备这个。姨妈还记得你小时候可不爱吃糖了,没想到大了大了,反倒会喜欢吃八宝饭。” “我以前也不吃,不过去年过年时有人告诉我吃八宝饭会团团圆圆,吉祥顺利,来年发大财。”秦霍便瞥了身边的原上一眼,道,“我就吃了。” 原上与他相视一笑。 “有人?什么人?”周展嚣倒是立刻发现了重点,“能一起过年的……难不成是女朋友?” “霍霍谈恋爱了?”周母也是一脸的关切,“真的假的?奔着结婚去的那种吗?” 秦霍冷静的面孔上也不由得泄出一丝微笑:“当然。” 哎哟!那可真是阿弥陀佛!周母一听这消息高兴得魂儿都快飞了,只觉得自己多年来放在心口的一横重担终于得以搁置,当即双手合十拜了几拜,高兴地同佣人招手:“这可是大喜事儿,快快快,把我那瓶珍藏的酒拿出来,今天可得好好喝一杯。” 周展嚣颇为羡慕表哥能这么轻易就解决自己的人生大事,又看看自己觊觎已久的原上,却从进门之后都没怎么拿正眼看过自己。这大概就是当初玩世不恭造下的孽?周展嚣目光闪动,几乎都要痴了。 真好看啊…… 不知道为什么面对对方时莫名就会心虚,周展嚣只能用自己波光粼粼的眼睛充满爱意地凝视对方,原上则和秦霍一直说笑个不停,这让他越发的感到敬佩了。 全家上下他最怕的人就是秦霍,以前也曾想过自己成家之后的生活,他未来的伴侣也势必会畏惧秦霍如畏惧猛虎。从自己到母亲,再放眼集团内外上上下下的明星和管理层,“秦霍很恐怖”几乎已经得到了权威公认,周展嚣这样的泼皮猴子,在被他揍的时候也只有逃跑躲闪的念头,生不出还手对殴的勇气。而原上,则是他在短暂的人生中所遇上的第一个意外,对方非但不害怕秦霍,还能为了帮自己出头主动和秦霍打架(在宴会卫生间那次)。 既能过日子又能帮自己抵御强权,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周展嚣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了,周母也同他点头:“不错,这个男孩子挺好。” 不卑不亢,不骄不躁,模样漂亮,气质也好。最重要的一点是——周母指着客厅里两道说话时紧紧挨在一处的身影:“你几时看过你表哥同什么人关系这样好?你表哥最会看人,他看进眼的人,人品肯定也信得过。” 只是—— 话音落地,她又有些忧愁:“我怎么觉得他对你好像没什么意思?从进门开始,话都不怎么同你说,反倒是——” 反倒是看上去,跟秦霍更加要好。 只是这个念头她也只是想想而已,自家的外甥她最了解不过,周展嚣和男明星搞出事情来的时候,秦霍表现得比她这个当妈的还要愤怒呢。更何况刚才又说有个以结婚为前提交往的对象,提起对方的时候语气又那么甜蜜…… 想了想,周母还是抛开了这种不可能的猜测,暗笑自己真是被儿子带歪了世界观,怎么看身边哪个男的都像是跟男人有暧昧似的。 周展嚣在厨房磋磨了一会儿,出来便找不到原上的踪迹了,随手拉到一个阿姨询问,才知道秦霍刚才带着原上上了楼。 秦霍这人从小就极有领地意识,他的房间对周展嚣这种正儿八经的表弟来说可是不折不扣的“禁地”,随意进入窥视稍不留神可就会招来一顿痛打,挨了那么多回揍早已经学乖的周展嚣,立刻对原上和秦霍关系之友好刷出了全新的认知。 他蹬蹬蹬追了上去。 秦霍的房间在二层,彻头彻尾是他的风格,沉默而冷静,从窗帘到地面,每一处都铺满了深刻的褐。大概是很久没人住了,推开门时,原上还能嗅到一股腐朽陈旧的气息,他踱步进来,沿途便发现了诸多亮点。 比如墙壁书柜里下层没被丢弃的中高考补习书,比如玻璃柜里陈列的奖杯和金红色的奖状,这个房间遍布了一个小男孩从牙牙学语起漫长的人生痕迹。 原上抽出书柜里的相册:“我可以看看吗?” 秦霍点了点头“这也是你的房间。” 相册的第一页,是一对相携而立的璧人。 一方英俊,一方柔美,相互依偎朝镜头展露出温柔甜蜜的微笑。 秦霍道:“这是咱爸咱妈。” 想到对方刚才在客厅里说的话,原上忽然便笑了起来,仰头满眼笑意地看着他:“咱爸咱妈?你是准备以结婚为前提和我交往吗?” 四目相对,感觉自己好像遭遇到了求婚的秦霍有片刻的怔楞。 原上旋即便指着另一张照片中表情有些阴郁的小男孩:“这个是你吧?” 小男孩三头身,略有些胖,因为眉目深刻的缘故,五官要比起普通的孩子清晰精致许多。他的表情和现在的秦霍如出一辙,眉头有些不耐烦地皱着,手上提了一根比较他的体型而言有些过大的马鞭,因为手太小了,鞭身垂落在地上,看起来就像是一条被扼住了七寸的蛇。 秦霍打开柜子,从里头翻出个木盒,打开来:“就是这个。” 原上将里头的鞭子取出来把玩,对当初的秦霍来说称得上庞然大物的鞭子,现如今呈现在成年人的手掌中却已经过度秀气了。 秦霍说:“这是这是我姨夫送给我的,我一直用到十多岁才换掉。” “你姨夫?周展嚣的父亲?”原上拿着鞭子挥了挥,觉得还挺趁手的,不由便有些好奇,“他送你这个干什么?” 秦霍看着他挥动马鞭时的动作,耳边回响着那句“以结婚为前提交往”,整个人都心神荡漾,难以自持。他在床边坐下,将原上抱坐在身上,亲了亲原上的侧脸,保持着面孔相贴的亲密,扶着原上的手,捏住马鞭挥出角度正确的空响。 “应该这样挥才对——原本是拿来马术课上用的,但马不能乱打,只能用来装饰,我就……” 砰的一声,门外传来一声轻微的撞击声,让他话音微微一顿。 “……用来打周展嚣了。” 秦霍一边慢慢说完了最后几个字,一边抬起头,看不出情绪的目光落向房门方向。 门没关,房间大敞着,他是故意的。 周展嚣正站在视线的尽头,表情充满了不可描述和难以形容。 原上!坐在!秦霍!身上! 两人亲密得几乎要连为一体,再没有人能比他这混迹过百花丛的花花公子更能解读到其中的暧昧气息了。交握的双手,紧贴的面颊,原上和秦霍之间萦绕着的淡淡的亲密氛围更加让他认定了自己的猜测。 以往种种经历顿时被一道闪电串联了起来,周展嚣难以置信后便控制不住地生出了恼火。 他扶着门框,气息粗重,强烈的不满涌上头顶,一手指着屋内,他开口就想痛斥—— 但余光一闪,一件出现在视野当中熟悉的器械瞬间熄灭了他尚未成型的气焰。 原上仍旧老神在在坐着,他根本也无意隐瞒周展嚣自己和秦霍的关系。而那双白皙修长有力的手掌里把玩着的…… 童年阴影再次重出江湖,周展嚣不喝水都想尿了,秦霍用用那条鞭子一直将他抽到了十五岁!!!十五岁之后,才换成了一条更加粗壮有力的新马鞭!!化成灰他也无法忘记!!! 屋内表哥高大的、阴鸷的、威严的气场,仿佛让他回到了从前捣乱后挨揍的炼狱般的回忆中。 周展嚣打了个哆嗦,强行将自己的目光从那根马鞭上移开,上行到原上那张让他魂牵梦萦的脸上。 便见那张每每在午夜天使般降临梦境的面孔。 在黑暗中,一点一点,一点一点。 牵起了一个耐人寻味的,让他肝胆俱裂的微笑。 ***** 吃年夜饭时,面色苍白的周展嚣挑选了一个离原上最远的位置坐下。 刚才那震撼的一模让他现如今对原上的感知有点复杂,爱意交织着各种奇怪的情绪,心中那种食草动物遇上了天敌的恐惧没来由便铺天盖地蔓了出来。 对此,周展嚣的解决办法就是——躲一躲。 周母本来还想安排两人坐得略近一些,见周展嚣躲开后便将疑惑的目光投向儿子,接收到母亲的疑惑,周展嚣是难以言表的悲伤。 好在还有秦霍,他一屁股坐在了周母为周展嚣安排的和原上相隔最近的那个位置上,然后非常自然地伸手,为原上舀了一勺刚出锅的,晶莹甜蜜的八宝饭。 他板着脸用自己平缓无波的声音道:“团团圆圆,吉祥顺利,来年发大财。” 原上便笑了,从衣兜里掏出一封鲜艳的红包递了过去:“新年快乐,你也万事如意。” 周展嚣明白过来了,刚才在客厅里秦霍的那一番话,居然是这个意思! 这俩人一个送得自然,一个收得自然,甭说面对周展嚣,就是在周母面前都没有任何想要遮掩的意思。周母看着自家身家雄厚性情冷漠的外甥珍而重之地将那封红包放进贴身的衣兜里,下意识便觉得有些奇怪,她捅了下自家儿子:“别愣着了啊!去献献殷勤啊!!” 周展嚣泪流满面,目光偷偷瞥向那根已经被原上挂在腰上的简练的马鞭。 不是吹牛!!他要真有胆,早就去了! 第89章 可以再给他涨五百 新春,正月。 全世界似乎都沉浸在欢乐的氛围里。年假、团圆饭、奖金,在社交媒体晒出自己和好友家人的留影,亦或者总结这一年经历的事情。 《致命追击》在除夕当天,票房突破了二十亿,这部风格轻松情节严谨的合家欢大电影颇受国内观众好评,口碑人气双丰收的结果就是随处都可以得见与之相关的讨论。大年初一,《致命追击》剧组发布了庆贺票房超过二十亿的庆贺微博,看过电影的观众们都对此喜闻乐见,在下方纷纷留评,眨眼间就超过了五位数—— 【233333恭喜片方逆袭,想当初刚上映的时候还只有六千万票房,这大概是贺岁档里最能打的一匹黑马了吧?】【举手,这里有一个安利给了身边所有人,最后说服了部门全体同事年会活动电影聚会选《致命追击》的自来水】【同自来水,同公司电影聚会,出电影院的时候《致命追击》几乎受到一致好评。不过隔壁部门的部长买的《都市奇缘》……惹,心疼他们】【233333买《都市奇缘》的那个部长肯定收钱了,话说这部电影好几天时间票房越来越低还强撑着挂在档期上也是十分坚强!】【现在票房多少了来着?破五亿了吗?】 【破了吧,但前段时间不是被扒出票房造假么?为了冲票房每天午夜场做到爆满,啧啧啧……肯定是亏得血本无归了。】【谁能想到呢?当初还没上映时广告铺天盖地的,名城影视那么牛逼的发行手段居然都救不下这部烂片……反正这部片从演员到导演的逼格在我和我身边的小伙伴眼中彻底破灭了。不过名城也是奇怪,后期居然连好评都不继续刷了,不嫌面子上挂得难看吗?】【得了吧,还刷好评呢,名城现在自己都自顾不暇了,哪还舍得花钱给一部烂电影弄这个……】邹敏关掉页面,颇有些茫然地切回通话记录上看了一眼。十多个打给宋天但是没能被接听的电话,五六个打给之前有意向的合作方却被对方敷衍几分钟就结束的通话。《都市奇缘》的惨败在她“新锐导演”的光环上笼罩了一层挥不开的阴霾,这部电影亏损的数字也成为了各大投资制片拿来引以为戒的标榜。说她徒有虚名的、名不副实的、带衰电影的,好像这部片的失败从头至尾就是她的错。 批评像是沉重的砝码一尊一尊地压上心头,压得邹敏喘不过气来。她几乎要丧失信心,又无比后悔自己之前的妥协。这不是她和名城的第一次合作,对这家公司的行事作风也早有认知,说实话,清楚剧组班底的时候她便大概预测到了这部电影没办法拍得太好。只是名城丰厚的报酬和同意给在电影圈毫无根基的任平生安排重要角色的条件实在是太过吸引人。 没关系吧,反正就一次,拍得不好就不好,总归这么大的投资,这么大的阵容,自己……自己还有那么多死心塌地的粉丝。 她那时这样安慰着自己,便兴冲冲接下了这个担子,眼看着一直找不到合适资源的爱人也终于能一展抱负。 任平生温柔的微笑冲昏了她的头。 网络上甚至还有《致命追击》的忠实粉丝整理出的这个剧组从开机起的一系列背景。这部小制作片的“穷”字悬挂得无比鲜明,除了两个主演外,全剧里几乎再找不到真正需要支付片酬才能请来的明星,没钱宣传,没钱炒作,因此打上映前都在知名度上被“资金丰厚”的《都市奇缘》稳压一头。 但在那些整理出的照片里剧组成员灰头土脸的路透中,邹敏却又能轻易地能看出出镜的道具、服装和拍摄阵容有多么的昂贵。 她感到很茫然,因为电影被封杀远赴海外艰难追求电影之路的导演商树,经此一役迅速跃升为圈中新贵,那个在电视圈中摸爬滚打了十多年一直苦于找不到进入电影圈门路的宏博展,也传出了诸多大牌导演对他颇感兴趣的传言,出道根本还没多久之前主业一直都是唱歌的原上,现如今凭借他那有些过于青春的年纪早早便被影视歌坛冠上了“实力派”的美誉。 大家都在进步,只有自己还在裹足不前。 事业的失败让她不断反思自己的急功近利,更让她难以接受的是…… 电脑屏幕的映照出一道身影,邹敏转过头,看着打扮整齐正预备出门的任平生:“你去哪里?” 任平生温柔地笑道:“有点事,去见个朋友。” 邹敏却不再轻易被这样的笑容迷惑了,事实上《都市奇缘》的口碑失利之后她便意识到了任平生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与世无争。 她比较关心另一个问题:“什么事?见谁?我认识吗?男的女的?” 任平生愣了愣,有些不解:“……你最近怎么了?怎么疑神疑鬼的?” 邹敏没有回答,在沉默中看着他离开家。 她发现自己,渐渐开始不信任这个以往无比迷恋崇拜的男人了。 ***** 连续好几天不接她电话的宋天同样凄风苦雨。 困扰他的不仅仅是电影亏损和股票狂跌的事儿,新法案的出台于他而言更是来势汹汹的晴天霹雳。以往公司积蓄已久的各大版权纠纷仿佛一夜之间从冻土里复苏,那些原本被名城以诸多手段拖延打压得放弃抵抗的受侵害者也仿佛打了鸡血一般排着队地翻旧账,法务部在年底收到的律师函比过去几年全部加在一起都要多。 不同于以往的视而不见一笑置之,现如今名城上下哪里还敢不将此当回事?发律师函还好,纠纷双方可以坐下来好好沟通,可一旦闹上法院,就绝对是不死不休的下场了。之前同原上的音乐版权官司,只一台就打得风风雨雨,足够管理层焦头烂额,而现在,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 近百起申诉,名城规模再扩大十倍,也是绝对无法从这庞大的司法纠纷内全身而退的。 为了免除这份麻烦,公司唯一可以做的就是道歉和赔款,且不敢轻易讨价还价,一切只为安抚受侵害者情绪为上。毕竟方案刚推动,正处于风口浪尖,各大创作行业群情激愤,正苦于找不到一个可供示范的反面标杆。一旦受害者们直接将事情给闹到无法收场,直面市场积蓄了几十年的愤怒的名城下场恐怕会无比惨烈。 赔钱、赔钱、赔钱、赔钱…… 睁开眼就是赔钱。一百万、两百万、三百万……一千万。 资金如同流水那样从账面上一笔一笔地划出,再加上《都市奇缘》亏损掉的那好几个亿,名城影视上一年的年终报表数据非常好看。流动资金难以避免地出现问题,股票也控制不住地不断下跌,市值蒸发、内部危机,厚厚的血条猝不及防下便被打消了一多半。 公司连股东的分红都发不出了,员工奖金也大为缩减,从上到下,怨声载道。 “宋董真是有毛病,现在这赔一笔那赔一笔的,早些安分做市场别侵权不是什么问题都没有?” “是啊,简直偷鸡不成蚀把米,当初赚了多少,现在差不多都折进去了吧?啧啧啧,看这个情况,咱们公司不会哪天就直接股票跌停倒闭了吧?” “我看悬,去年年终奖才发三千……我有个同学在四海工作的,职位跟我们差不多高,人家去年拿了这个数!” “霍!那可真是了不起!不过咱们也没法跟四海比啊。新法案推动之后那么多公司多少都吃了点官司,也就四海一点事儿也没有全身而退吧?” “嗨——说到底还是老板不给力,眼界太短浅。” 这群人议论纷纷,兴致勃勃,以往对公司的侵权行径习以为常,此时一个比一个看得清明。 “宋董……” 助理胆战心惊地看着自家路过茶水间的老板,宋天阴沉的脸色让他几乎有种对方下一秒会将这里尽数拆成碎片的认知。 可等待了许久,宋天除了沉默外,却没有实施任何举动。 大概有将近五分钟那么久吧,助理才从落下的视线余光中看到那双仿佛在地上扎了根的双腿重新迈开。 宋天行走着,步伐仍旧稳健,可步子与步子间有多虚浮,只有他自己明白。 赔本、赔款、质疑、谩骂,他一直以来坚持的信仰似乎一夜之间就被颠覆了。为了让发来律师函的受害方们不将事情闹上法院,他不得不一个一个给这些过去看不起的小人物们亲自道歉,那些曾经不屑一顾的问题现如今却每一个都关联着名城未来的生命。这么多年来,他好像是赚了很多很多的钱,多到炒作时可以轻轻松松投出相当于许多电影全部投资的资金。 可时至今日,公司却落得资金链濒临崩溃的结局。 这个举国欢庆的新春佳节,他在无处不见的欢声笑语中熬白了两鬓的头发,整个人都脱离了那种骨子里的意气风发,老了十岁不止。 “宋董。” 助理敲门进来,脸上的表情一看就知道带回来的不是什么好消息。 他在对方又一封寄来公司的律师函的内容汇报中,面色沉沉地看着屏幕上那张已经刷爆各家媒体新闻的“祝贺《致命追击》春节档票房突破20亿”的喜气洋洋的海报。 宋天点燃手上把玩已久的那根雪茄,深深地吸了一口。 然后从肺腔到脾胃,由内而外地,从骨子里渗透出一股陌生的,浓浓的疲惫。 ****** “干杯!!!!” 尚未结束院线就突破二十亿的票房让《致命追击》制作组从上到下每一个参与者都充盈在一种沸腾的亢奋中。 血本无归和一夜暴富,电影这个圈子极端起来就是如此吓人,亏损者们凄风苦雨,盈利方则欢天喜地,名城国际危在旦夕的同时,原上却忙着同商树他们开私下的庆功会。 原本拿着剧本都拉不来投资的透明导演商树,现如今顶着“二十亿导演”的冠冕,已然成为各路影视公司和投资商们疯狂争抢的目标。但从未被如此多的工作邀约包围的商树却已经无法迷失在一呼百应的状态中了,他这把年纪,起起落落,该经历的已然尽数经历,现如今心态之豁达,丝毫不逊色那些躲藏在深山老林里参经拜佛的世外高人。 提起前些日子那几部登门邀请他的工作,他的态度也十分不屑。 “动不动搞什么大制作,尽拿这些噱头糊弄我,我一看演员表和剧本就知道他们要拍的是什么玩意儿。也不看看《都市奇缘》现在扑街成什么样了?这就是前车之鉴。”碰了下杯,商树醉醺醺地朝原上嚷嚷,“反正我就在你工作室混了,国内那么多做影视的公司,我他妈就信得过你一个!” 宏博展也颇为得意,借着《致命追击》的成功,他与国内某知名大导演搭上了关系,对方对他颇为欣赏,已经谈下了一部合作,还不是什么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再过不久就要官宣了。 原上则赚了个盆满钵满,年底时直接给工作室里的学员和工作人员封上了厚厚的奖金。大伙因此干活特别积极,学员们没有后顾之忧,学习起来也更加卖力了,近段时间好几个本来就在重点观察的佼佼者们成绩也居然突飞猛进,已然到了瓜熟蒂落,可以推出市场的时机。 以及原上自己的新专辑,进度也格外的顺利,这张专辑里的音乐在他自己看来相比较上一张《开始》,甚至还要更加优秀一些。 毕竟乔治吕的词填得比他好,编曲中也有诸多可以与他的缺陷互补的优势,强强联合的力量,绝对是单独的优秀个体难以企及的。 对这个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出色的未来的合作伙伴,原上万分珍惜,毕竟华语乐坛现如今最缺少的就是对方这样实力出众经验丰富的老音乐人。和环球音乐制作公司的诉讼流程很快就被他提上了日程,四海集团的律师团们十分优秀,再加上乔治吕那些保存得十分完好的证据,借着现如今新法案大力推动的东风,走司法程序的胜诉的可能性还是相当之大的。 等待正式出面的这些天,乔治吕的状态一天比一天可见地稳定,大概是终于看到了多年夙愿曙光的缘故,他从身到心倏地便静了下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他也不去询问律师团的进度到了哪里,只一心一意为原上新专辑的旋律编曲,拿出一首又一首老辣又出色的佳作。 耳机音乐中放着新专辑几首歌的小样,酒过三巡,原上听得沉浸其中,摇头晃脑,被来接人的秦霍拉上保姆车,驶离吃饭的商业街。 这一路车道狭窄,司机车速放得很慢,小心谨慎。 华灯初上,商业街绿茵丛丛,隐没在绿茵中的酒家们顾客盈门,十分热闹。 原上头靠在车窗上,余光突然触到了一道的身影,下意识坐直身体,朝那边望去。 人行道边,任平生从一辆豪车上踏了下来,衣冠整整,眉目清隽,气质温和柔软,挂着他标志性的笑容。 从驾驶座里钻出来的是个看上去年记不轻的中年女性,称不上漂亮,但气质里有种上位者的威严。 两人站在一起说话,不知道是什么话题,任平生忽然便露出一个璀璨的微笑来,叫那名中年女性看得眼睛都快直了。 车缓缓朝前开,原上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那个顿点,随着方向的改变微微扭转身体,结果突然又从错身而过的一辆车中,捕捉到了邹敏表情锋利的面孔。 邹敏双目亮如火炬,径直朝着任平生的方向去了。 原上看着这一幕不由失笑,和过去那个干净纯粹的青年不同,那么多年过去,他也搞不清任平生究竟在想什么了。 记忆中对方好像是个彻头彻尾的同性恋的,弯得比自己还彻底的那种。 现在这个样子他不会痛苦么? 秦霍凑上去:“你在看什么?” 爱人温暖的鼻息喷洒在耳边,原上的心这才掀起了些微的波澜和悸动,对那边的画面没什么兴趣了,他也不大想叫秦霍这样的小可爱看到那些不正经,伸手托着秦霍的脸上宠溺地亲吻了一下,又将自己一边的耳机取下,塞进对方的耳朵里。 “没什么。”原上问他,“新歌,好听吗?” 秦霍便由身至心沉浸在他大海般浩瀚的宠溺里,冷酷的双眼中透出些许笑意:“好听。” 两人头挨着头,肩膀挤着肩膀,各自的屁股都有一半离开了座位,半具身体都在拼命朝着对方的位置贴近。 正在开车的木助理面无表情地听着身后细碎的说话声—— 秦霍:“葡萄酒?” 原上:“甜不甜?” 秦霍:“甜。” 原上:“那我再亲你一口。” 么,么么,么么哒,啧啧啧啧…… 轻微的水声响了起来。 他从头到脚开始凶猛地发着麻,目不斜视,心中苦涩。 日子越来越难过了,他每天都在被各种画面闪瞎眼。 回忆起自己每次跟女朋友索吻时被推开脸骂“瞎几把闹啥赶紧滚蛋”时的场景。 他在心中凶猛地咆哮—— 要不是不是看在丰厚的奖金的份儿上,你信不信老子早就辞职了?!啊?!早就辞职了!! 然后一边嘶吼着,一边缓缓降下了车窗的挡帘。 秦霍在心中点头,嗯,狗腿得很到位,这个月可以再给他涨五百了。 第90章 嗨!好气哦! 餐桌对面坐的是新世界影视资源颇多的副总裁纪蓉,任平生待她态度谨慎,姿态也放得很低,因此谈笑颇为契合。 桌上的手机发出一声嗡鸣,他拿起来看了一眼,是邹敏发来的短信。 -你在哪里? 纪蓉恰巧说到新电影的事情:“……公司确实准备投拍,演员也正在寻找……” 手指微动,他飞快地打下几个字—— -在谈工作。 《都市奇缘》的票房成绩不太好,连带投资公司近期都陷入低迷,名城之前一路为他重新经营知名度的路线一下断开了,眼看着铺设到一半的康庄大道崩开断崖,任平生这一次是真的急了。 营销连带拍电影耗费了他两年多的时间,最后却一无所获。他已经岁数不小了,又有几个两年可以用来这样挥霍?让他再回到过去濒临过气的状态,任平生实在是不甘心,娱乐圈是个现实又浮华的名利场,在顶峰呆过的人,又怎么能忍受重新回归谷底的生活? 他倒是想要自己找工作,只是歌坛里如今新锐辈出,没有好作品,他实在竞争不过,只能着眼于影视。若非如此,他根本犯不着在赵观病重的时候去勾搭邹敏,天知道那段时间他白天和邹敏在一起晚上奔赴医院病房外守夜时心中有多煎熬。 愧疚和痛苦几乎要逼疯他。 而玻璃的另一头,那个充满魅力,好像无所不能的男人却被疾病折磨得只剩一把骨头。他那样豁达又孤单地躺在病床上,任平生隔着窗户,几乎感觉不到他起伏的呼吸,每看他一眼,便觉得虚弱的生机消失一分,只觉得自己长久以来的依靠,就在这轻微呼吸当中一点一点地倒塌了。 他惊慌失措又束手无策,赵观从发病起便没再为他写歌,两年多的功夫吧?总归他在音乐圈里的知名度已经受到了极大的影响。初尝过气的滋味,他茫然得无以复加,失去了对方后自己的生活会变得怎么样?他不想去想也不敢去想。 对面突然传来纪蓉的声音:“看手机那么久,是女朋友?” 任平生猛然回过神来,愣了愣,看向屏幕,邹敏在他发呆的那段时间里又陆续发来了几条短信—— -在哪里谈工作? -你和谁在一起? -??任平生?? -为什么不回短信? 意识到对方文字当中的怒气,任平生的眉头微微蹙起,他略有些不耐烦地回了一句:“跟丁海洋在一起。” 便又恢复笑容温存的表情,朝对面眼神略带试探的纪蓉道:“工作短信而已。” 纪蓉微笑着看他,表情是饮食男女们都能解读出的暧昧,默契心照不宣地荡漾在双方之间,然后突然的,纪蓉表情僵硬了两分,坐直身体。 任平生:“……?” 顺着对方越过自己肩膀的视线,任平生缓慢地转过了头。 便见几步开外,邹敏正凛然而立,冷笑着拿着手机。 “和丁海洋?嗯?” ****** “《任平生深陷劈腿门,邹敏现身抓奸大闹餐厅》?”某二世祖拿着手机大声朗读出前一天的头条新闻,颇觉有趣,又把手机新闻里的照片给周围的好友们四下传阅,“可真够带劲儿的,你看任平生被泼的这一脸红酒。这俩人以前炒恩爱炒得多火辣啊,分分钟都跟马上要结婚似的,结果电影一扑街就过不下去了。” 照片拍出了现场混乱的精髓,任平生一脸狼狈地在画面中央,脸上和上衣上挂满了鲜红的酒液。他看起来完全跟平常云淡风轻的形象不搭界,素来对他百依百顺温柔体贴的邹敏也破天荒的一脸怒容,两人的气氛隔着静态的照片都能看出僵持,他俩旁边,一个看上去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眉头紧皱,作势要离开。 “新世界的副总裁,哈哈,这把年纪了,也背着家里出来乱玩,娱乐圈里果然没几个好东西。” 嚷嚷着说到这,朋友的目光转向左拥右抱的周展嚣:“说的就是你!你他妈就不是东西。不是说原上今年去你家吃年夜饭了么?怎么的?把人骗回家又不珍惜了?之前还说什么要改过自新重新做人,我踏马根本就不相信,你看这不就憋不住了?” 屋内众人哈哈大笑,连声附和:“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你们都他妈懂个屁!” 左边一个貌美青年,右边一个大胸妹子,周展嚣捧着自己破碎的心蜷缩在温柔乡中疗伤,闻言顿时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跳了起来。却没人相信他苍白的自我争辩,几乎所有人都认定他三分钟热度,之前信誓旦旦要改过自新好好跟原上过日子,等真正将原上追到手后却又开始固态重萌。 呀呀个呸!你们懂个卵啊! 原上确实是来家里吃年夜饭了不错,可那他妈是为自己而来的吗? 只是这个解释一旦出口从今往后他差不多也就要颜面扫地了,周展嚣实在没脸说出内情,骂了几句后也就只能任凭别人发挥,索性不做搭理,窝在身边的少男少女怀中寻找慰藉。 损友们却被他之前疏散后宫般的举动刺激得不轻,好像拿到把柄一般借此调笑个不停:“什么叫懂个屁?谁还不了解您啊?移动炮机的名头是白叫的么?” “哈哈哈哈是啊,要说这世上还有谁能阻挡咱们周总猎艳的脚步,我他妈第一个不相信!” “不过你俩既然都见过家长了,原上也没意见?他知道你在外头这样玩不?” “是啊,你家那位看起来可不好对付,我有一次在活动现场看到他本人都怵得慌,漂亮虽漂亮,气场压不住啊!” “你不怕他发脾气?” 周展嚣又气又恼,还没法解释,气得直接砸碎了一个洋酒瓶:“爱他妈谁谁,发脾气让他发!老子怕个屁!!” “嚯!有性格!” “牛逼!” 几个平日里被未婚妻管得巨严,平常出来玩要相互找朋友打掩护二世祖们当即对他竖起了敬佩的大拇指,喝得稀里糊涂了,大伙儿也不想散场,恰听说附近有一场内容特殊的狂欢,便都淫笑着预备去见识一番。 高谈阔论的目的地如此令人侧目,路过这一处的客人不免驻足,恰好遇上门一开一合,打缝隙朝里瞥了一眼,贺伟当即震惊:“里头那人不他妈是周展嚣么?丫怎么又出来鬼混了?” 渝水淼也听了一耳朵,闻言不以为意:“他不是著名炮机么?出来鬼混有什么可奇怪的?” “卧草就你这样的还他妈有脸说自己跟原上是兄弟呐?你忘了他之前在机场给原上送过花?”贺伟十分不忿,“个贱人,一边追原上一边还在这不三不四地乱搞,太不是东西了!” 一旁的郭妙春也义愤填膺:“呸!真是恶心,表面装得多痴情,还请原上去他家吃年夜饭,没想到背地里居然还是死性不改。亏我听说他和那些小明星分手的时候,还以为他改邪归正!” 这群二世祖嚷嚷着要去的那个什么派对是出了名的胡闹,里头滥交鬼混都算是玩得轻了,更有甚者溜冰吸毒都不在话,可谓肮脏至极。娱乐圈人本来就离这种极致糜烂的世界近,在场诸人都知道这代表了什么,一时间又是鄙夷又是担心。鄙夷周展嚣的死性不改,又担心原上太年轻,涉世未深,会被对方游遍花丛积累下的诸多手段玩弄于鼓掌之间。 “不行!”贺伟掏出手机,“万一真被他骗了,得让原上知道他的真面目。” 这他妈跟原上有个屁关系啊?渝水淼是知道真相的人,却也没法儿阻拦这份义愤填膺,只能眼见着贺伟拨通电话,自听筒里传出熟悉的声音。 原上正在工作室里和法务团队整理替乔治吕走司法程序所需用到的证据,听到贺伟的告状后还有些茫然,周展嚣不是历来嗜色如命么?在外头怎么玩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等听完贺伟之后喋喋不休叮嘱他千万不要被周展嚣的甜言蜜语欺骗的时候,他才意识到对方的目的,失笑回答:“别瞎想,我跟周展嚣怎么可能,都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唯一的交集点,大概就是周展嚣是秦霍的亲表弟了。 贺伟松了口气:“那就好,你俩没关系最好,这群人玩儿得太大了,我就担心他哪天把你也拖下水。这不,又一块约着要去那个什么派对,那地方我听进去的人提起过,乱得不行,进去一趟就上瘾。周展嚣这会儿还只是黄,我估摸着下次见他,就能黄赌毒俱全了。” 他话音刚落,电话那头的气氛便可见地凝滞起来。 原上停下正在进行的工作,看了眼时间,九点,他记得秦霍半小时前跟自己说过要开一个很重要的跨国会议,十点多才能结束。 周展嚣再怎么不是玩意儿,也是秦霍的唯一的弟弟。 原上身为姐夫(?)的责任感立刻熊熊燃烧了起来,严肃地朝着电话那头的贺伟道:“他们已经走了?还是准备要走?” 贺伟瞥了屋里一眼,里头正在结账。 “准备走了。” “帮个忙,稳住他们。”原上跟办公室里的众人道了个歉,拉开抽屉,从里头取出个东西,拎上就走,“我现在过去,十分钟之内尽量赶到。” 看着他匆忙的背影,留下的乔治吕微微一愣:“你去哪里?” 声音远远地从他离开的方向传了回来:“去找我弟!” ****** “……哥带你去见识个好玩意儿!嘿嘿嘿嘿嘿嘿……” 周展嚣头埋在身边女人的胸里,被周围的几个弟兄半拉半拽地扛了起来,闻言迷瞪瞪地笑:“……放……屁!爷爷活到这把岁数,还用你带我见世面?” 几个二世祖对了对眼色,便都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其中一个附在他耳边小声地说:“神仙滋味儿,保管你飘飘欲仙,碰上就忘不掉!” 周展嚣现在可难过了,急需要绚烂的纸醉金迷来填补内心的空虚,闻言便毫不犹豫地同他们跌跌撞撞走了出去。谁知道还不到门口,便被外头几个人拦下了。 一方想走,一方不让,两边人迅速起了争执。 贺伟直接说是原上让拦的人,见识过周展嚣对原上有多迷恋的几个二世祖便都有些犹豫,谁知听到原上这个名字,周展嚣反倒率先炸了毛:“他算个什么东西?我他妈爱去哪儿去哪儿!关他屁事儿!” 哎呀,看这样子是移情别恋了? 贺伟几人听得愤愤,几个二世祖吃惊过后便又有了底气。妻管严在他们这一群体中并不常见,顾虑不顾虑伴侣的感受全看双方友情。周展嚣既然已经不喜欢原上了,那甭管有没有见过家长,对方都已经没了分量。既然没了分量,他们还顾虑个屁。 “滚滚滚滚!”一帮没正行的小青年担心赶不上排队入场,顿时鸡飞狗跳,周展嚣不明所以地,也跟着朋友们一块儿对拦住自己的人骂骂咧咧,挥舞拳头,“好狗不挡道听过没?!再他妈不识相,小心老子——” “小心你什么?”话音未落,身后便传来一声沉稳清亮的声音,在浓浓醉意中如同拨开水雾的手,又像是淌入胸口的一股清泉。 循声望去,看到那道慢慢走近的身影,周展嚣顿时愣住了,他身边几个好友也同时哑了声音。 原上俊美的面孔上看不出什么情绪,身材高而瘦削,走得不急不缓,闲庭信步一般,却又有种莫名强大的气场,从他的方向如同黑云压城般涌了过来。 一边走,一边目光在周展嚣身边的几个狐朋狗友脸上划过,他的声音难分喜怒:“你们要去哪里?” 周展嚣酒醒了三分,下意识倒退了一步,又因为对方魂牵梦萦的样貌心有不甘,踌躇片刻,愤愤道:“关你什么事儿!” 原上索性不问他,目光锥子似的钉向周展嚣朋友中看上去最清醒的那一个:“你们要去哪里?” 对方被他吓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又突然想起周展嚣对原上现在的态度,脸上顿时摆出色厉内荏的表情:“管你什么事儿你没听到吗?不该你管的事儿你少管……” 原上站定在几步开外,眯着眼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冷冷地开口朝周展嚣道:“过来,我带你回家去。” 周展嚣朝后缩了缩,一双眼倔强又委屈地看着他。 “我数三声,数完你还不过来,后果自负。”原上双手揣兜站在那静静地投以目光,“一——二——” 他数一声,周展嚣心中便控制不住地畏缩一下,脚下要漂浮起来一般,仿佛有股力量要拽着他朝对方的方向拉扯。 但深深的叛逆让他克制住了这种下意识的冲动,周展嚣咬牙顶着压力没有挪开步子,眼神充满倔强。 一旁的朋友以为他对原上说的话不屑一顾,冷笑一声,朝原上开口讽刺道:“做什么把戏呢?别那么嚣张,你他妈还真以为自己有几斤几——” 话音未尽,原上的最后一声数到了:“——三。” “你不过来是吧?”原上点了点头,将手从揣着的裤兜里抽了出来,语气平静地说道,“行,那我过去。” 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两步上前拽着周展嚣的衣领将他拖进了一旁的厢房中,哐的一声关上了门。 外头的众人全然懵逼,屋里被原上甩到沙发上的周展嚣也怔楞了两秒,随即大怒地嚷嚷起来:“你他妈是想干嘛——” 他从沙发上挣扎着爬了起来,便见原上慢条斯理脱掉了身上的外套,然后……从腰侧,取下了一条通体洁白的细细的马鞭来。 腿当即一抖,剩余的酒意顿时又飞走大半,周展嚣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你要干什么?!” “回家,还是挨揍,你自己选。”原上挽起自己的衬衫袖口,“厉害啊,移动炮机还不够,跟人一起去午夜轰趴,你想玩什么?吸毒?” 周展嚣死死地盯着那条鞭子和他手臂的一举一动,一边心惊胆战,一边又侥幸地觉得原上估计不敢真的打,强自嘴硬:“我爱干嘛干嘛,爱去哪去哪,我妈都不管我,关你屁事——” 啪—— 一声清脆的鞭响声,原上一鞭子将周展嚣抽到了沙发角,对上对方捂着伤口难以置信的目光,嘴角看不出弧度地勾了勾:“继续啊。” “你凭什么打我!!!”周展嚣又痛又气,又羞又愤,“我哪里说错了!!!?本来就是关你屁事!!我哪怕真去吸毒又关你屁事?!你又不是我老婆!你是我的什么人?!你凭什么管我!?” 原上眸光一厉,抬手毫不留情地就抽了下去,手法老练,鞭鞭到肉,顿时将还在嘴硬的周展嚣抽到只能嗷嗷乱叫在屋里闪躲。 “我凭什么?就凭我是你哥!凭我是你哥的老公!”原上逮着这超龄的熊孩子可劲儿揍了一顿,一边揍一边骂,“我让你不学好!让你不学好!!” 里头丁零当啷鸡飞狗跳,间或伴随着周展嚣的惨叫声,连带会所的保安都给招来了,同门外的客人一起茫然地听着这波动静。 打了不知道多久,大门才从里头缓缓拉开,原上的发型已经有些乱了,外套胡乱地耷在胳膊肘里,一脸平静,对上外头众人神色各异的面孔。 手一拎,他将鹌鹑似的周展嚣从门背后拎了出来,小鸡仔儿一般掐着脖子。 原上推了他一把,锋利的目光从外头那几个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的二世祖脸上扫过:“跟朋友说再见!” 周展嚣抽泣了一声,乖乖滴跟朋友们说:“再见,我要回家了。” 原上又推了他一把:“刚才你跟贺伟哥他们说什么了?应该怎么做?” 周展嚣抹了把脸,用哭腔小声道:“我没大没小了,哥,对不起。” 莫名其妙成了贺伟“哥”的贺伟吓得倒退一步,连连摆手,对着眼前玄幻的一幕不知该如何是好:“没事没事,我没生气。” 原上点了点头,给了他一个略带歉意的眼神:“麻烦你们了。” 然后便掐着周展嚣的后脖子再抖了一下:“回家!” 周展嚣蔫了吧唧地地毫不反抗地迈开了步子,外头那几个原本在围观的朋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保持着木然的表情为他和原上让出通道。 原上跟渝水淼摆摆手,做了个以后打电话的手势,离开之前,锋利的目光再次朝这几个不识相的年轻人扎去:“行了!也不看几点了!都早点跟家呆着去!别在外头晃悠了!” 众人一句话也不敢反驳,各个束手罚站似的点头。 原上这才露出一个满意的表情,撵着周展嚣赶羊似的走了。 留在原地的一大票人久久没有声息。 众人:“……”牛逼。 车上,被赶进车里的周展嚣缩成一团小声抽泣了半天,车里回荡着他擤鼻涕的声音,经久不息。 不知过了多久,原上才听到车后座一句幽幽的疑问:“那什么……你和我哥……你真是我哥的老公啊?” 原上从后视镜里白了他一眼,秦霍那样可爱的性格和自己在一块,谁是老公还用得着说么:“要不你以为呢?” 周展嚣从他的表情里看不出心虚,抹眼泪的动作渐渐便停了,他回忆着自己以往的觊觎,先是屁股隐隐幻痛,而后又想到自家高大冷酷又力大无比的表哥,看向原上充满畏惧的眼神里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两分敬意来。 早知这样,他根本就不去不自量力了。 想想真是…… 嗨,好气哦。 第91章 无限近似“父亲”的身影 周展嚣是第一次踏足他哥这处安保森严的公寓。 之前为了堵原上,他几乎见天地来这报道,保安又拦人又赶车的,叫警察都不止一回,脸都认熟了,原上带着他进公寓大堂的时候,好几个眼尖的都围拢过来。 “原先生。”安保队长迟疑地看着跟在原上身后鹌鹑似的周展嚣,他还记得这人坐在车里朝他们嚷嚷“知道我是谁吗你们就他妈敢拦!”时的嚣张模样。这人一看就是个暴躁的恶霸,原上平日里却是出了名的好脾气,担心原上被挟持,他不敢轻易放人:“这位是……?” 原上在车里的这段时间已经穿好衣服整理好头发,又变回衣冠楚楚的成功人士,一点看不出刚才还在把周展嚣追着抽打。被拦下盘问,他也没有不耐烦,反倒侧开身子非常礼貌地为众人解释:“我弟弟。” 弟弟…… 这个弟弟肯定不是亲兄弟的排资论辈,而是伴侣一方的家人关系……毕竟是曾经的梦中情人,刚被打了一顿又突然转变关系,被这样介绍的周展嚣心里还是觉得有些怪怪的,对上几个之前曾有过诸多纠纷的保安惊异的目光,鹌鹑似的身形变挺拔起来,没好气地一个个瞪了回去。 看看看,看个屁! 安保放行,目送着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进了电梯,电梯门缓缓关上之后,外头几人才摇着头叹息了一声。 想想原上的笑脸,原上的脾气,原上那瘦削优雅的体型。 “可惜了。”队长道,“原先生那么好的人,居然会有个脾气那么坏的弟弟,平常肯定经常被欺负。” 大伙心有戚戚地点头。 一离开陌生人的视线周展嚣立马就怂了,公寓门禁森严,从设备到装潢都让他感受到和自家表哥如出一辙的冷硬。跟在原上身后,看着走在前头这个哪儿哪儿都符合心意的人,不论个头还是体型,他都难以想象对方能压倒自己生人勿近的表哥。 原上究竟看上秦霍哪儿了啊? 回忆着表哥那随时随地能把生活过成苦行僧的作风,周展嚣怎么都想不通。 但当大门打开,隐藏着的属于原上和秦霍的“家”逐渐出现在他视野中之后。 周展嚣忽然便恍惚了,这个地方和他所熟悉的秦霍在老宅的那处房间,未免相差太远。 温暖的灯光洒落下来,将笼罩在他身上的属于初春的寒气轻轻地拂去,玄关柜上怒放的鲜花朵朵鲜嫩圆胖,小人似的挤挤挨挨簇在一起。暖色的地毯、暖色的挂画,暖色的拖鞋和迎接爸爸回家的充满活力的威风。 周展嚣喜欢铺在窗边大大的编织地毯和抱枕,他坐在里头,看着窗外蜿蜒连绵的红色尾灯,原上请阿姨收拾了客房,又拿解酒药和热牛奶过来,哐当一下放在茶几上:“赶紧的,喝完睡觉去。” 周展嚣眸光一闪,乖乖地听从,热牛奶流过喉管,原上虽然一脸的不耐,却没有离开,抱臂站在那紧迫盯人。对方的身躯虽然瘦削,却站姿笔挺,气场强大,不同于秦霍一味的冷酷教育,威严中却又分明带着关心。 周展嚣也是在外头住的,他喜好厮混,总不能把那些玩得浓情蜜意的男男女女全带到亲妈面前。每天换不同的情人,睡不同的酒店,他以为自己的生活已经足够多姿多彩,但每每回到那处价值丝毫不逊色秦霍这儿的豪宅时,却仍旧迷茫。 论起装潢摆设,那里热闹得挂上彩灯就能办主题轰趴。 暖灯、地毯、鲜花,一样也不缺。 父亲去世之后,秦霍性情孤僻,他的生活只剩下周母。 因为家庭缺失,母亲从小到大对他百依百顺,即便他犯下了天大的过错,撒个娇耍个赖,也能轻松被揭过。 周展嚣的生活过得如同一条脱缰的野马,随心所欲,无所顾忌,但其实他也明白,这不是正常的“家”,真正的家,是应该有松有弛,有争有吵的。 父亲是什么样子?周展嚣已经记不大清了,他有段时间曾经以为应该是秦霍那样的,威严得就像一座横隔在眼前的大山,巍峨又难以跨越。但那种面对对方时心中不由自主的畏惧,又多多少少让他无法对秦霍生出那种孩子对父亲本能的亲近和依赖。 铃声响起,原上接起电话:“喂?老秦啊。” 周展嚣倏地抬起头,便见原上迅速地瞥了自己这边一眼。 “啊,我已经带他回家了。没事,没什么事儿,没让他跟去,谁跟你说的?” 不用猜测都知道两人在说自己事儿,周展嚣被这处温暖的屋子安下的心猛地又悬了起来,就听到原上略带意外地提高了声音:“这么早?会议提前结束了?” 危机感像海啸那样从身后靠近,周展嚣吓得一个咕噜从地上爬了起来,但还不等他想明白,房间大门就传来的嘀一下开锁声,秦霍一手抓着手机,充满暴戾的眼神隔着大老远钢刀般砍了过来。 显然是有人告诉了他刚才发生的事,秦霍的相当容易出现的怒气值明显已经积聚到了顶峰,门哐当一声被砸上,他随手将电话撂在玄关的柜子上,一路朝里走一路解皮带—— 秦霍的皮带!!!那可不是寻常人能消受的!!!杀伤力比起原上的鞭子必然有过之而无不及!! “哥!哥!!!”身上被原上抽出的伤还在疼呢!周展嚣这下是真的要被吓尿了,一边朝后缩一边惊恐地在身边寻找可以躲避的地点,“你冷静点!我错了!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秦霍搭理他才怪,这熊孩子从小到大都是这尿性,好事儿不干,坏事分分钟就上手。小时候还好,顶多成绩不好欺负一下同学什么的,越大越不像话!玩明星什么的只要不沾染上病秦霍也懒得去管太多,可这种包容并非没有底限!秦霍从小是个克制自立的人,也不知道该如何教育孩子,总归老话里说棍棒底下出孝子,那他的办法就是打,把周展嚣给打服了打怕了打得没胆子出去鬼混,应该也就差不多了。 这次不打不行。 解皮带的时候秦霍还在遗憾自己没顺便拿回办公室里那条厉害些的马鞭,接触到表哥眼中汹涌翻腾怒火的瞬间周展嚣甚至有种自己下一秒会被打死的错觉。找不到地方躲避,他双腿发软地蜷在沙发背后缩着脖子,眼看对方越来越近,最终只能认命地闭上眼睛。 但预想中的剧痛并未到来。 原上上前拦下了秦霍的脚步,张开双臂将周展嚣护在了背后:“行了行了,我已经打过他了,犯不着再来一遍,他已经知道错了。” 周展嚣闻言倏地睁大眼,只见原上正悍然无畏地用自己的身躯挡在了他与秦霍之间,那道清隽瘦削的背影也霎时间变得高大无比。仿佛被一种强烈的安全感和包容力笼罩住了,周展嚣甚至在这紧张的气氛中发起了呆,还是秦霍那怒极而低沉的嗓音钻入耳廓,才将他飘远的神志拉扯回来。 “你让开。”秦霍克制着自己没用力气,轻轻地推了原上一下,带着原上阻拦的身体艰难挪行,阴冷的目光仍旧扎刀似的朝周展嚣刺,“我今天非得让他知道厉害不可,午夜趴?嗯?玩男人玩女人还不够,他还想去玩什么?” 原上没动,反倒伸手去抓秦霍的胳膊抢皮带:“你冷静点,我都已经教训过一顿了,你再上,万一把孩子打出事情来。” “你过来!!”秦霍招安无果,只能抓着皮带伸长了胳膊让原上无法够到,但这样争抢的动作也已经足够阻拦秦霍前进的步伐了。没办法轻松抓到目标,又没法挣脱爱人的阻拦,秦霍无奈之下只好冷声威胁周展嚣,“你别以为被护着就能躲过去了!过来!” 过去就是个死,周展嚣又不傻。 眼看秦霍身上拖了个拦路的原上还是坚持一点一点靠近了自己,周展嚣望着那条漆黑的皮带心惊胆寒两股战战,他躲闪到哪,秦霍的目光就追随到哪,藏在沙发背后,对方亦是毫不费力地靠近了,周展嚣满心绝望的当口,皮带夹裹着鞭声闪电似的朝头劈下,大概是福至心灵,也可能灵光一闪,活命的念头飞快地闪过脑海后,周展嚣发现自己已经躲到了原上的背后。 原上比他还瘦一圈,他只能缩着脖子尽量让自己藏得好一点,原上感觉到自己的衣服被拉住,两只阻拦秦霍的手便空出一只转到背后曲着护住他。 秦霍投鼠忌器,生怕误伤到原上,不敢再抽,只能气急地同原上理论:“你别护着他!要不他以后更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你把皮带放下!胡闹!你是要打死他吗?” 秦霍据理力争:“我不打他他能学好?” “那也不能这么打!教孩子有耐心一点行吗?有什么道理咱们好好说,你把皮带放下!” “不放!”秦霍车轱辘般又指着周展嚣怒喝:“不许躲!你给我出来!” 这俩人吵架的时候气场如同行星碰撞,冲击波惊天动地,周展嚣听着他哥越来越高前所未有的嗓门,已经吓得六神无主了,抓着原上衣服的手心都渗出汗来,下意识憋着嗓子求助:“哥——” 原上愣了愣,转头看了他一眼,对上周展嚣泫然欲泣的表情,抬手拍拍他脑袋。 “不怕啊。” 然后就跟秦霍尽情地吵了起来。 秦霍坚持要揍人,原上坚持自己已经打过了不能再打,以及周展嚣已经知道错了并不是死教不改因此作为长辈应该更多给予他循循善诱。 原上道:“你把皮带放下!” 秦霍道:“你别管!不打不行,再这么下去,他早晚要成废物!” 拉扯的间隙,原上转头朝周展嚣使了个眼色,示意自己来拖住秦霍,让周展嚣先回躲回客房。 周展嚣一溜烟跑了,回屋后关上门,瘫坐在地上镇定了一会儿,又有些担心原上,偷偷将门打开一条缝偷看。 客厅里,目标人物已经消失,秦霍也没了发火的来源,一把将皮带丢在地毯上,瞪了原上一眼,冷着脸色坐在沙发里生闷气。 俩人的争吵声平静下来,吓得缩在厨房不敢出来的威风也大着胆子钻出了脑袋。小动物感知敏锐,不朝爸爸们那凑,转而巡视屋里,黑黝黝的大眼睛在门缝的另一头观察客房里鬼鬼祟祟的客人。 “走开走开。”周展嚣对狗没兴趣,驱赶它,小心翼翼地抻着脖子朝外看。 原上捡起地上的皮带,在手上绕了两圈,在秦霍腿上轻轻抽了一下。抽得秦霍一下在沙发上坐直了身体,眼中余怒夹杂着委屈恶狠狠看他。 “还好意思发脾气呐?你不看看自己像不像话,里头那个是你亲弟,不是你仇人,上来就拿皮带抽,你也不想想自己多大力气?”原上理直气壮地推了那颗大脑袋一把,将秦霍推得半躺回沙发里,“脾气永远那么急,不知道收敛。教孩子能那么不分轻重吗?啊?前几回打进医院的事情你忘了?啊?我打他的时候用你给的那根小鞭子,还藏着力气不敢抽太重呢,你看看自己拿的这是什么?像不像话?” 皮带被丢回秦霍怀中,金属头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秦霍不服气地顶嘴:“你就知道宠,也不看看他干的都是些什么事儿。我姨夫去世得早,长兄如父,我不打他能行吗?不从小打狠一点,他早就学坏了。” “从小这样打我也没见他现在学得有多好!”原上从小优渥,在父母去世之前都一直生活在非常温暖和谐的家庭里。父亲和母亲搞艺术,个性都相对同龄人要开明和浪漫,在这样的家庭教育中成长的他,实在没办法理解秦霍这种只是动粗却不讲道理的手段。 在这个问题上秦霍也是没什么话可拿来辩驳的,周展嚣被他从小揍到大,现在也确实没如他所想那样长成个什么好玩意儿。 秦霍没话说了,只能面无表情地生闷气。 周展嚣缩在门里,听完全程心中无比复杂。 表哥的怒气隔着老远仍旧清晰可辨,他不敢出去也不敢开门,只能懊丧地缩在原处。威风大约是感觉到了他低落的情绪,凑近来,舌头热情地舔上他的脸。 “哎呀,恶心死了!”推拒着威风的大脑袋,周展嚣眉头紧皱,没好气地小声抱怨。 客厅里,原上侧首看了会儿恢复安静的秦霍,想了想,在秦霍身边坐了下来。 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有点太重了,他心疼地凑上去看秦霍的脸:“生气了?” 秦霍真不是那么矫情的人,但每次面对原上这样包容的态度,就会突然特别想撒娇,他抬起头目光飞快地原上一眼,面无表情地抿着唇:“嗯。” 原上失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这满头的发丝跟主人的脾气一样粗硬,捏着秦霍的脸蛋转向自己,强迫看着自己的眼睛,四目相对片刻,秦霍面孔上的冷硬渐渐消退了,抿着嘴唇弧度也放松许多。 原上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嘴唇,声音十分宠溺:“没什么好生气的,你已经很棒很厉害了,又不是神,怎么可能会有擅长一切的人?” 原上说:“周展嚣虽然有点不懂事,可也没坏到那个地步。” 原上说:“不会教育孩子很正常,你又没当过父亲。更何况以后有我呢。” 原上说:“我作为你的丈夫,照顾你的家人是理所当然的,小周的教育问题就交给我吧。” 秦霍听到丈夫两个字心想着有些不对,但原上温柔的眼神和甜言蜜语就像是大海那样让他无从抗拒。对方的手还掐在自己脸上,力道不轻不重,秦霍嘴唇抖了抖,怒气仿佛落在三伏天里的一片雪,转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虽然表情没什么变化,但原上还是捕捉到了这一转变。 宠溺的表情便越拉越大,牵出一抹盈满波光的笑来,他松开掐着秦霍的脸,心疼地摸了摸被掐的地方,又摸摸秦霍的头发,拍拍。 “还生不生气了?” 秦霍摇了摇头,伸手把他抱住,脑袋顶在原上的怀里使劲儿蹭。 哎呀,多可爱啊。 原上满心怜爱,哄孩子似的把他哄好,又把人拉起来,亲手将皮带又给绑回去。 “行了,去把鞋换一下,踩得家里到处都是灰,尤阿姨很难打扫的。” 秦霍乖乖地去到玄关将皮鞋脱下来,换成拖鞋,又将皮鞋整齐地收进鞋柜里。 原上递给他一杯牛奶,秦霍明显不爱喝,但还是拧着眉头强迫自己喝了下去。 然后便被原上驱赶着上楼洗澡换衣服去了。 路过周展嚣的房间时,秦霍脚步一顿,原本平缓了一些的表情控制不住又浮出了几分锋利,目光刀子似的剐了下门后不争气的弟弟。 周展嚣吓得哐当一下关上门,好半天才又小心翼翼地打开,秦霍却没如他所想的那样来兴师问罪,已经非常听话地遵从原上的要求上了楼。 威风从大门的缝隙里挤了进来,撞进他怀里,拱得他一个踉跄,差点没坐稳。 他有些嫌弃地皱着眉头想要推开对方,不留神手一摸,却又摸到了威风被截肢的那半边空荡荡的腿。 周展嚣愣了一下,威风湿热的舌头舔在他的手背上。 他摸着那处空荡荡的,好像缺了什么东西的位置,手上的力道放轻了不少。 原上不知从哪儿走了过来,手上拿了几件叠好的衣服,越过他径直走进了他的房间。 周展嚣也没起来,就这么坐在大门口,脑袋随着目光的转动而转动。 他看着原上将衣服放了在自己的床上,看着原上摁着试了试床上新铺的被褥是否舒适,看着原上又走出来,站定在自己面前。 原上低头,两双黑黝黝的眼睛一起盯着自己。 虽然对周展嚣这熊孩子确实是…… 原上想了想自己现在的辈分,还是伸手摸了摸对方的头。 “早点睡吧,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 顿了顿,他的表情又威严了起来:“你哥不打你,这事儿可没过去,再有下次,我第一个打死你。” 瞪着周展嚣,他厉声问:“知道了么?” 周展嚣头点得如同小鸡啄米。 他这才满意地转身离开。 那道越离越远的背影在周展嚣的眼中越来越高大。 那挡在自己面前的动作,那在秦霍面前维护自己的举止,那严厉中不乏关怀的话语,和生活上无微不至的关心。 “周展嚣虽然不懂事,可也没坏到那个地步。” 与这道声音一起,一束光亮在脑海中迅速闪过,又立刻要逝去,被周展嚣眼疾手快地抓到了。 威风一下一下舔着手背,被他抱住使劲儿地揉了把头,拉布拉多的大耳朵又薄又软,怎么捏都非常舒服。 电话响起,是刚才那几个在会所里分开的朋友,电话里对方的声音小心翼翼:“周总,你没出事儿吧?” 周展嚣的畏惧和怨愤已然不见踪影,相反,他心情还挺好:“没事儿,我能有什么事儿。” 对方这才放下心来,呐呐半天,抱怨了一声:“那个原上,脾气也太大了,说打就打,真是一点不给你面……” “闭嘴!”周展嚣皱起眉头,声音发冷,“说话注意点!” “……”电话那头一阵静止的沉默,好一会儿后,对方才颇为无语地说,“你高兴就好。” 又问:“没赶上轰趴太可惜了,咱们要不约个时间……?” 脑中不期然又响起了原上跟秦霍坚持要对自己循循善诱的声音。 周展嚣坚决地回答:“不去!那种地方,太不正经了,谁拉我我跟谁急!” 说罢利落地挂了电话,抱着威风跌躺进柔软的被褥里,他仰头望着天花板,眼神熠熠生辉,抱着威风,学习自己表哥的样子,头埋在威风的肚皮里来回使劲儿蹭蹭。 威风嫌弃地推拒他。 “啧,你这傻狗。” 周展嚣摘出戳进鼻孔里的狗毛,没好气地抱怨了一声,又转头将脸埋在了原上放在床上的那几件叠好的衣服中。 嗅着衣服被阳光晾晒出的干燥的气息。 他有些恍惚,觉得自己…… 似乎捕捉到了一道,无限近似“父亲”的身影。 “……” 手机的另一端,被挂断电话的几个二世祖目瞪口呆看着显示“通话已结束”的手机屏。 被打成这样还不许人家说原上一句不好,反倒一副死心塌地要改邪归正的嘴脸。 “……牛逼啊……” 众人不禁感叹,一边感叹,一边刷新了自己自己字典中对于“惧内”二字的注释。 作者有话要说:  原上和周展嚣走在一起 狐朋狗友:“这俩人有JQ!周展嚣惧内!” 周展嚣【目光闪闪地看着原上】:“爹!” 周母:“???” 秦霍:“……???” 第92章 跑去找原上寻求安慰 打从这天起,周展嚣就被提溜到了原上工作室,也没什么职位,纯粹干点打杂工作。原上主要是怕他学坏,想借着工作的机会磨磨他的性子,对此秦霍表示万分支持,临了还不忘威胁他一把,警告他要是在工作室敢给原上惹麻烦,回头当心自己的小命。 被表哥这样当着原上的面鄙视,周展嚣心中非常不爽。四海影视的总经理位置早给秦霍撤了,他也没啥事儿可做,因此全身心投入工作并不难,原上只打把他带进工作室起,只叮嘱了一句话。 “敢在我这里乱泡人,回头我把你JB剁了。” 这句话可比什么小不小命的要充满力量,周展嚣立马蛋疼菊紧,安分守己。原上开始还抱着拯救失足小青年的心态在观察他,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反倒慢慢有所改观。该说秦霍的棍棒教育并不是一无是处还是怎么,总之周展嚣虽然私生活上玩儿得乱了一些,但能长久坐镇一家子公司的高层管理职位,并在将公司作风弄得乌烟瘴气之后还能保证业绩屹立不倒,周展嚣的个人能力还是非常值得肯定的。 首先便是眼界不同,从小受到的教育和耳濡目染的环境让他在管理方面有着普通高层员工难以企及的眼光,其次就是沟通技能,泡妞也是需要手段的,在移动炮击美名远扬之后还能凭借个人魅力叫诸多涉世不深的小明星对他矢志不渝,周展嚣在社交方面,也表现出了相当出色的优势。 原上工作室正在发展阶段,公司内的员工大多都是对音乐或者艺术心怀梦想的年轻人,这些人赤诚而纯彻,且在艺术创作上野心勃勃,个人能力毋庸置疑的同时,市侩钻营便难以避免地成为了他们的短板。 周展嚣的出现,误打误撞的,便填补了人才方面极大的空缺。 谈下国内各大音乐平台的推荐合作、同某几家媒体达成了长期战略、为准备出道的几个小艺人约到了参加大咖活动的机会等等等等。工作室许多原本听说过周展嚣名头的工作人员开始还对他有些抗拒,看到这些实绩之后慢慢也就接受了他的位置。加上周展嚣虽然花名远扬,对工作室这些签约的青春靓丽的艺人们却规矩得很,因此慢慢的,大伙儿就不再对他的出现和存在大惊小怪了,有时提起他来,甚至还会对他的业务能力夸上两句。 毕竟周展嚣年轻帅气,长得还是挺吃香的,再加上家资雄厚,又单身未婚,被称作钻石王老五毫不为过。 工作室一哥,近段时间红得发紫的国内新生代鲜肉歌手吴晓越,头一次听到这类话题的时候简直啼笑皆非。 八卦小团体们在外头聊的热闹,一门之隔,他抬头看着对面正在调弦的江斜,目光里隐隐有着审视:“周展嚣来工作室这事儿你知道么?” 他倒也是说话算话,虽然关系不大好,但通常有空都会来为江斜看看做音乐时遇到的问题。论起创作能力他当然远不及对方,但毕竟已经出了道,现场表演和出席一些活动的经验也能给江斜非常大的帮助。工作室这段时间加大了江斜的课程进度,看样子已经有将对方推到观众面前的打算,吴晓越为了叫对方少吃些刚出道新人都会吃的亏,来得便勤了一点,只不过两人仍旧是没什么话说,话题不是围绕着音乐,就是围绕着工作室。 江斜细长手指拧着变调夹,手背连带手指的皮肤上都纹上了不明含义的音符图案,一路绵延至手腕手肘,攀蔓进袖子里,乍一看去,满目的桀骜不驯。仔细一看,比咋一看还要桀骜不驯。 头都不抬,弹了一段自己编写的曲子,旋律被工作室现如今的学院导师乔治吕润色过,江斜对成果非常满意。 对吴晓越的试探,他只低低地回答了一声:“嗯。” 吴晓越斜眼瞥着他,上下打量,也不得不承认江斜这一套市场上估计有不少女观众肯吃。他自己走的时尚唱跳路线,面向受众在十来岁到三十岁区间,是相对意义上比较容易红的“年轻偶像”,但快燃的热度同样容易消退,经营得不够好,他距离过气只是分分钟的问题。 而江斜不同,将来估计走的是创作民谣艺术家的路线,这个路线看上去不够偶像风光,但实际逼格绝对更高,人气也源远流长,因此圈子里不少人都在拼命艹人设让自己看起来够装逼、江斜在这方面倒是得天独厚,逼不用装都已经满级,更难得长了一张普通民谣歌手没有的脸。 再结合实力和个人作品,走红只是时间的问题。 吴晓越回想起前几天得幸和周展嚣碰的那一面,原上那时恰好也在,叫他目睹了一幕汇报工作的场景。周展嚣这位记忆中自我嚣张得近乎跋扈的二世祖当时表现得简直了,不说乖巧,看着原上的眼神都亮晶晶在发着光。那俩人毕竟曾经有过一段,虽然外头没几个人知道,这也叫吴晓越很纠结地思考了很久关于他们是否已经复合的猜测。 虽然原上在他心目中的形象伟大而光辉,同周展嚣毫不匹配,但私心里,吴晓越还是秉承着原上高兴就好的原则,并不希望江斜再次打扰原上的幸福。 江斜全程平淡地面对各种旁敲侧击,最多也不过掀起眼皮淡淡地朝对方瞥去一眼,年轻时的幼稚是他今后人生路上无法摆脱的污点,他对此没什么可辩驳也没什么想说的,反倒吴晓越这样生怕他去勾搭周展嚣的紧张态度叫他觉得好笑。望着对面因为走时尚潮流路线穿得鸡零狗碎头发五颜六色却掩盖不住清秀脸蛋和干净气质的小孩,他十分好奇自己在对方的心目中究竟是怎样一个形象。 他在这深刻的思考中等来了自己和周展嚣的第一面。 那是在原上的办公室里。 工作室预备准备让他出道了,而公司目前所有出道艺人(其实只有吴晓越一个)的资源公关管理都需要与周展嚣的衔接,工作室内目前没有任何一个工作人员的社交能力能比得过周展嚣,因此周展嚣在管理公关事务之余,额外也要负担一部分集体经纪人的工作。 在一起时都没什么感情,分手后的旧情人相见,平静得更不如陌生人了。江斜全程一丁点感触都没有,非常礼貌且客套地与周展嚣公事公办。反倒是周展嚣,这个时候总算感觉到了“尴尬”的意味。他在感情上渣起来那是真渣,刻意回避的时候还能不想这个问题,可现在当着原上的面,却要和之前始乱终弃时勾搭的对象一本正经地谈工作。尴尬两个字铺天盖地,就像一刻都不曾停止涨潮的水,把他淹得头昏脑涨的同时,也给了他一个无比深刻,且从今往后坚决贯彻的教训—— 乱搞要不得。 原上想到他俩从前的关系其实也有点头痛,只不过公事和私事到底不能混为一谈,他也曾经想过是不是该给江斜额外找个经纪人比较好,但对比了工作室内的所有合适的工作人员之后,也确实再找不出哪个在跑资源上能比周展嚣表现得更出色了。 是否要为过去的一段经历让江斜牺牲掉自己本该大有发展的事业? 原上在看过江斜这段时间近乎拼命,根本不保留任何休息时间的课程表之后,还是做出了这一最终选择。 好在最终尴尬的人只有一个周展嚣,江斜对此表现出了超强的适应能力,他更关心工作室为他规划得科学且井井有条的出道路线,且对此非常满意。而周展嚣,在各种尴尬和羞愧情绪的驱使下,他谈工作时脑筋也转得比以前还要飞快,可见未来业务能力要更上一层楼。 结局尚算皆大欢喜。 原上在文件右下方落下自己的大名,拍拍从今往后就要与工作室并肩作战的江斜的肩膀,鼓励道:“加油。” 想起什么来,他又从抽屉里翻出一张银行卡片,起身郑重地双手递向对方。 “你还记得吗,我之前邀请过你参演《致命追击》。”现如今电影大火,那些当初拒绝了宏博展邀请的艺人们都已经悔不当初,而原上这边,他始终记得那个寒冷的冬天,江斜坐在咖啡馆里难过得几乎要哭出来的模样。 “你当时借了我一百万,这一百万帮了剧组很大的忙,现在电影回报清算完毕了,这是分红,收下吧。” 《致命追击》大获成功,高票房伴随着高度的好评和曝光,电影里出镜的几个非客串的低片酬配角现如今都已经今非昔比了,重要主创团队更是身价倍增。没能参演那部票房黑马,江斜确实是遗憾了很久,而那时候拿出自己全部积蓄的举动,也让他窘迫的经济状况一直延续至今。好在工作室为他付掉了违约的费用,又包揽了他签约之后一切衣食住行的花销,否则现如今的江斜,恐怕就要抱着他心爱的吉他蜷缩在市内的地下室里过活了。 原上一直没说还钱,他也就一直没主动问过,有时甚至会想,对方估计已经忘记了这一茬。 毕竟一百万这样的小数目,对自己来说恐怕已经倾尽全力,但在原上的眼中,又算得了什么呢? 原上突如其来的举动叫他茫然,原本平静的表情也变得有些无措,后退几步,江斜盯着原上捏着银行卡那郑重的姿势。 对方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眼中的感谢无法伪装,是真实的。 胸口忽然便涌现出一股暖流,江斜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能维持自己酷酷的表情,看似漫不经心地收下了那张银行卡。 只不过接卡的时候,他也用上了双手。 不擅长推拒,他也不想推拒对方的真诚。 做好了可能需要花费极多口舌才能让对方妥协的准备,原上也愣了愣,他对上江斜似乎非常平静的视线。对方在进入工作室之后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激励自己,又去纹了个身,图案倒是挺积极的,从脖子一路蔓延到耳后,最终隐没在了发际线中。 这是个好像无法捉摸也无法束缚的年轻人,才华斐然,原上却并没有自信能让对方永远留在工作室里。 四目相对,片刻之后,俩人同时露出了一个默契的笑容。 没有缘由的,原上突然便感觉到,对方这个平静的笑容里,多出了一些以往未曾出现过的东西。 江斜将银行卡珍惜地放在了贴身的口袋中,他背着吉他,捏着合约,心胸海阔天空,行走在回宿舍的走廊中。 走廊两边的各个教室中正在授课,音乐的旋律和节奏追随着他的脚步,如影随形。 这真的是个很神奇地地方,江斜暗暗地想。 当初一时冲动,他没有顾虑任何后果,凭借着自己的一腔热血和对原上的信任,他不顾一切地来了。 解约、签约,从那之后,他便告别了所有原本已经在经历的台前的工作,重新归于幕后。从一个公司到另一个公司,漫长的几个月里,他除了学习就是学习,生活被课程排得一丝不漏,在充实自己的同时,偶然间午夜梦回,他也不可避免地感觉到恐慌。 没有进账、没有收入、没有活动、没有曝光,近乎身无分文,他拿自己的前途和未来赌上了这一场。 而结局究竟如何,没有人能够告诉他。 江斜手掌一紧,握着吉他包的带子颠了一下,将下滑的重量重新扛到肩上。 口袋里的银行卡几乎炽烫了皮肤,他抬着头望向前方似乎没有尽头的走廊,未来就像是肩膀上的琴袋,在短暂的迷茫过后,逐渐有了实形和重量。 “江斜——”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呼唤,喊停了他的脚步,江斜回过头,便见周展嚣自远处追了上来。 他挑眉看向对方,周展嚣面露尴尬,目光游移,脚步也有些踌躇,但最终还是靠近了。 俩人当时分手搞得很难看,江斜还被气得差点揍了周展嚣一顿,周展嚣这会儿想想,也觉得自己当初挺不是东西的,吃锅望盆,骑驴找马,更可恨是脚踏几条船,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江斜,但总归日和要长久合作,两个人不能永远保持这样尴尬的氛围。 然后吧,虽然挺不好意思,其实他也是有点担心江斜旧情难忘,没法跟他保持正常合作关系的。 周展嚣便在寂静中率先开了口:“那什么,我觉得我得跟你道个歉,当初我确实挺混蛋的,也让你伤了不少的心,对不起啊。” 江斜听得高高挑起眉头,伤心?真没有!周展嚣确实想多了,当初在一块其实他也不大单纯,就图周展嚣那点背景和人脉呢,最后分手完其实还挺开心的。 周展嚣却仿佛陷入了负心汉的人设中,还表现得颇为苦恼:“那什么,其实你恨我我也一点不意外,我也没法辩解什么,过错确实在我。事情已经过去了,我道歉也没办法补救,假如有什么方法能让你心里舒服一些,我肯定愿意配合。但主要吧……你说我俩以后都要经常合作了,我也不太希望过去的不愉快,影响到我们今后的生活。那什么……你现在有男朋友了吗?” 江斜一边听他说,一边闲适地靠在墙上,闻言顿时觉得十分好玩:“没有。” “啊……?”周展嚣摸了摸脑袋,开始觉得有点为难了。分手那么久江斜还没找新男友吗?莫非是还对自己旧情难忘?这可怎么办啊,自己要跟他在一起吗? 偷偷看了江斜一眼,走廊昏暗的灯光下对方正倚着墙壁一脸的漫不经心。他身上四处遍布的纹身让他看起来非常特别也非常有辨识度,同时更带出一种特殊的锐利气息。分手有一两年了吧?周展嚣觉得自己好像蛮久没跟对方碰面了,刚才在原上办公室的时候不敢多看,现在认真打量起来,才意外地发现到对方在自己记忆中青春桀骜的气质已然逐渐转变成了另一种味道。 虽然看起来还是那么的难以掌握,却也更成熟、更强大,更像是个充满魅力的男人,而不是男孩了。 还真是非常好看啊…… “……”周展嚣苦恼意外的同时也使劲儿想了想。原上那边肯定是不可能啦,别说表哥那么个难以跨越的大山挡在中间,就是真叫周展嚣去追,他现在对原上的感情也越来越趋向于崇拜,不敢胡乱去意淫玷污,更没自信自己能把对方降服压倒。 既然如此,那要不……就……从了? 毕竟江斜也确实是个非常有吸引力的对象,有才华又有魅力,更难得对自己一往情深啊…… 周展嚣便又感动了起来,重新看向那个斜倚在墙上态度漫不经心的青年,措了措辞,开口要讲—— 然而第一个字还没从嘴里迸出来呢,不远处便传来一声嗤笑,引得他和江斜一并转头看了过去。 吴晓越从黑暗的拐角里走出来,眼神跟锋利的刀子似的分别剐了两人一顿,脸色十分难看。他出现的瞬间,江斜也收敛起了脸上开玩笑似的表情,站直了身体。 “我……”江斜想了想,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只能干咳了一声,“我和周总俩谈工作呢,你别误会。” 吴晓越冷哼了一声,眼神充满鄙夷:“谈工作?谈工作问到你有没有男朋友?江斜,你真是死性不改,你明知道原上他——” 咬咬牙,瞪了周展嚣一眼,吴晓越想到听到过的有关于原上和他可能有暧昧的传闻,气得恨不能上去照着他JB踹上几脚。对于似乎又想撬原上墙角的江斜,则根本已经无话可说,除了失望就是无尽的愤怒。 两边都是正在上课的学员,他们也没法在这个环境下吵从什么名堂,大眼瞪小眼片刻后,吴晓越气得头昏脑涨,索性眼不见为净,转头就走。 “哎!” 江斜愣了一下,反倒急了,提了下吉他包下意识要追上去。 手臂一紧,他被一道力气拽着不得不停下来,侧目看去,便见周展嚣正拉着自己的胳膊略有些羞涩地迟疑着。 “松手!” 眼见着吴晓越越走越远了,他对着周展嚣顿时没了好声气。 只是他平常脾气就不好,周展嚣也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反倒借此一激,鼓起勇气把话说出了口—— “那什么,我知道咱俩过去有挺多的不愉快,要是你……要是你还对我那什么……”那咱俩就复合吧。 吴晓越就快要走不见了,江斜不耐烦得要死,哪里还像刚才那样愿意听他叽歪,不等他话说完,就使劲儿将自己的胳膊从他的手掌里挣脱了出来,拔腿就跑。 没得到预料中的对待,周展嚣有些错愕,下意识追了上去:“你跑什么?” “你瞎啊?”江斜看也不看他,一心只琢磨吴晓越跑去了哪里,哎哟卧槽这周展嚣果然是丧门星,牵扯上他自己就要倒霉,这下误会可大了,以后还不知道要被怎么冷嘲热讽呢。思及此,他立马不耐烦了起来,推了紧追不舍的周展嚣一把,“能别跟着我了吗?” 周展嚣捕捉到他眉间那抹深深的不耐,一时间说不出的意外:“你不是想跟我复合么?” 江斜对此的回答是一个深深的白眼,措辞也相当直接,毫不留情地问:“能别自我意识过剩了么?” 周展嚣继原上之后踢上了人生第二块铁板,脚下忍不住一个踉跄,最终还是有点不甘心,卖力地抓住了江斜的琴包,将他拽停了下来。 对上江斜似乎很想给他一拳的脸色,他幽幽问:“你不爱我了吗?” “……” 江斜那一瞬间的表情已然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对视片刻,周展嚣再次被挣脱了,并且得到了对方正面的,诚恳的,一字一顿的回答—— “你想多了。” “吴晓越——” 对方旋即高喊了一声,毫不留恋地跑开。 被留在原地的,做了很久思想工作决定痛改前非和前男友复合的周展嚣看着那道矫健的,越跑越远的背影。 他久久无言,头脑空白,沉默了大概五分钟的时间。 然后—— “呜……” 他转身抹着眼泪,跑去找原上寻求安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周展嚣:“好气!” 第93章 好难过哦 乔治吕接过原上递来的律师团整合完毕的文件,翻开细看,那些他保存已久的手稿、票据、录音、司法程序备份和合约等等等,规整的文字排列得密密麻麻,时而放大,大得塞不进视野当中,时而又缩小,小得如同针尖般微茫。 戳到他刺痛。 几十年了,他背着这些东西和满腔的怨愤,从青年到中年,蹉跎半生。 原上作为创作者,很能理解他的痛苦,加上求贤若渴,十分想要留下这样一位难得的人才,此次诉讼真的是拼尽全力,但求完美。全团的律师准备材料和文件就准备了十分之久,只为了能尽量增加胜诉的概率,可惜这起纠纷发生得太早,湾岛在法案上执行力度由于内陆不同,因此即便做了这样完全的准备,律师们仍旧不敢肯定能百分之百成功。 环球音乐制作公司当年在湾岛扎根太深,现如今虽然乐坛衰败,仍旧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湾岛近半的知名歌手,几乎所有能搜罗到的音乐制作人都签约在此,势力并非普通小公司能比。只看新法案推动后名城国际被各项诉讼弄得焦头烂额,环球音乐方面那样张狂的侵权历史却没受到多大波动,就可见一斑。 诉讼不能放下,原上还要同时完成很多事。 比如《致命追击》最终收官票房二十五亿,电影大热期间,网络播放版权更是被炒到飞起。各种林林总总的收入,刨除费用之后,这部电影最终盈利数字超过六亿。这个数字即便按照投资的投资份额瓜分过后,每个人拿到的数目仍旧非常可观。拿到那连秦霍都不敢小看的带了九个零的分红,原上突然间就变成腰缠万贯的小富豪了,工作室原本因为资金不足搁置下的一系列计划,也得以迅速投入发展。 例如师资力量,例如学员待遇,再例如吴晓越的新歌。 吴晓越如今正当红,《灰烬》走的唱跳路线很能讨年轻观众的欢心,他本人的时尚包装也在国内圈下了一大批规模不小的迷妹。出色的和国际接轨的编曲,加上原上手里飓风的资源,这首歌顺理成章也红到了海外,且因为有同样旋律的一首英文版本的缘故,传唱度非常之广,早早便登上了那个众多国内歌手可望而不可即的paradise榜单,且力压群雄,名次比起众多早有受众的欧美艺人丝毫不低。 趁着歌的热度还维持在最巅峰,原上预备将他的第一张专辑推出市场,由于注重质量的缘故,这张专辑工作量非常大,至少吴晓越从新专策划起,就陷入了与原上从前如出一辙的忙碌中。 舞蹈、旋律、各种学习,吴晓越表现得非常拼命,原上偶尔从工作室的学员导师那里听到一耳朵,说是吴晓越最近忙得恨不能住在练功房里,每天来往宿舍楼的路上都尤为行色匆匆。回到宿舍,他更是房门紧锁,谁也不见,同栋楼有个学员据说每天都登门找他,却一次也没见到人。 “走红了还能这么不骄不躁,挺难得的。”生活老师回忆着都不由感叹两句。 原上录歌的间隙,摘下耳麦,闻言也露出欣慰的微笑。 他的忙碌比起吴晓越有过之而无不及,吴晓越只需要负责自己专辑里的作品,而原上不光负责自己的,还要肩负起整个工作室所有年轻人们的未来。因此每每得知这些年轻人们和自己共同拼搏的信息,就会格外地高兴。 “录专辑是个辛苦活儿,他运动量大,工作又排得紧张,营养师那边要随时跟进,别最后把身体给搞坏了。” 嘱咐完之后,想到吴晓越别扭的性格,他顺嘴问了句:“看来他和大家相处得还不错?每天找他的学员是哪个?” “好像叫江斜吧?”生活老师道,“我记得公司也在准备让他露面了。” 江斜?江斜和吴晓越? 这俩人居然关系那么好,实在是太让人出乎意料了。 原上意外了两秒,随后又高兴起来。都是同一场选秀认识的老相识,江斜和吴晓越又都是殊途同归的不招人待见的臭脾气,他依稀记得他俩当初相处得不怎么愉快来着,现如今在同一个公司里工作,能一笑泯恩仇做朋友,真是再好不过。 江斜的出道准备已经进入了倒计时,在原上和乔治吕专业眼光的衡量下,这个年轻人走红与否只是时间问题。 一个已经红了,一个即将要红,看来以后出道了可以给他俩多多安排同场的活动啊,刚好人气互惠,强强联合。 原上在心中愉悦地决定了下来。 ****** 工作室进展顺利,乔治吕诉讼方面的进程却受到了阻碍。 诉讼资料交到湾岛之后,有如石沉大海,杳无音讯。先前律师团和乔治吕那样努力地整合证据,都只是为了能在开庭之后让己方更加立得住脚,但准备良多,却耐不住一拳挥拳进了棉花里,对方装死不肯出声,那即便证据硬得能砸死人,也终究派不上用场。 律师团为此跑了湾岛好几趟,都只得到看似诚恳却又非常敷衍的回答。环球影视也真不愧是曾经近乎土皇帝的大企业,那么多年后触手仍健在有力,对方远在天边,原上也奈何不得,即便想要寻求公众帮助,乔治吕这样没什么人知道的幕后创作者也和群众基础雄厚的原上不同,无法引发大多数人参与其中的兴趣。 近在眼前的曙光仿佛一伸手就能触摸到,但却又那么遥远,好不容易开始心怀希望的乔治吕又重新陷入了迷茫,与此同时,几次交涉未果后,原上接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打来的电话。 宋天已经被拖黑了,对方用的是另一个电话。 听到对方声音的同时,原上不禁想起近段时间名城国际缠身的那些官司。 宋天苦笑:“原上,你可把我害得不轻。” 原上闻言冷哼一声,他可还记得名城当初抄袭他音乐被曝光后宋天嚣张的态度。那种处理方式显然不是只针对他一个人的,因为新法案推动之后,过去那么多年积攒下的诸多被名城侵权,又苦于没有渠道追讨损失的受害者们数量多到直接组合成了一个维权团队! 这一团队找上基金会后,核查过他们信息的可信度,原上毫不犹豫便让基金会为他们拨了一笔款,邀请专业的律师团队为他们同名城交涉赔偿。律师团本来就十分厉害,又处于这样敏感的时期,对手有所顾忌,他们便无往不利。 最后割下的是相当惨烈的一刀,虽然不至于片去半拉身子,名城也势必被剁掉了小半条腿。原上看到赔偿清单的时候都不禁咋舌,对于宋天这种看似正常的商人思维也不理解极了,制作时吝啬于在原创上投注精力和资金,再在侵权败露后赔偿这么一大笔,连带弄臭自己的名声,真的值得么? 但值不值得的,这位不折不扣的“业界毒瘤”现在都已经吃到了不小的苦头,从声音里就已经听不出从前那种阴阳怪气了。 宋天最近忙得焦头烂额,没什么精力关注个人的感情,他也只是在盟友那听到了一星半点的消息,来给原上提个醒,因此说话十分的开门见山:“你们工作室最近在准备和环球国际打官司?” 原上翻开桌上的那册文件,文件上的内容是那批得到了拨款的创作者们在得到了名城的赔偿款后,各自反捐给基金会的数目。 加起来比基金会原本拨出去的要多得多。 他漫不经心地回答:“嗯。” 电话那头的宋天摇了摇头:“差不多见好就收吧,别做这种无用功了,环球娱乐虽然这几年已经没落了,但规模还是比你想象中要大得多。你的诉讼申请是不是递出去很久都没得到结果?这就已经是他们的警告了。国内现在知名的老歌手和老制作有一半在湾岛,这部分人又超过百分之八十都签在环球国际。金牌制作人陈震宵听说过吗?已经是能排上国内音乐圈制作人前三的角色了,他就签在环球。这些人的人脉牵涉太广,谁能撼得动?” 他顿了顿,第一次用那么诚恳的声音劝诫:“收手吧,不会有结果的。” 陈震宵这名字原上还真的听说过,当年他还在幕后创作,在圈内已经小有名气的时候,对方便在湾岛音乐圈中经营出了并不逊色他的名声。现在算算,对方也是四十多岁的年纪了,这种在歌坛辉煌时期就已经落地生根的老音乐人们影响力确实不容小觑,假如一起出面包庇力挺环球娱乐…… 确实是个不小的麻烦。 宋天又道:“更何况你要帮出头的那个什么吕乔,自己的屁股都还没擦干净呢。当初他登报道歉的宝岛新闻现在都还能搜出信息,你跟这种人混在一起,不怕引火烧身?” 原上嗤笑:“不劳您费心,您多想想自己吧。” 说罢挂断电话,招来乔治吕和律师团商议起来。 办公室里,宋天将重复着滴声的手机从耳边取下,望着屏幕上那毫不留情的通话已结束的页面,微微眯起了眼睛。 又被挂了电话…… 这世上还真他妈只有原上,才有胆量那么一次又一次撂自己电话。 最近经济形势不太好,宋天想了想,还是没把手机丢出去。 办公室响起轻轻的敲门声,助理推门进来,将手上的文件搁在桌上,一边汇报:“宋董,最近新招的几个编剧和摄影都已经入职了,您看怎么安排比较好?” 宋天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出了会儿神。 编剧部的两个定海神针都已经被四海挖走了,优秀的幕后也同样被挖了个七七八八,名城给幕后的薪资本来就不高,不太能留住人,再闹过一场后,留下来要不就混吃等死,要不就是半桶水晃荡。 可现如今这样严峻的版权管理…… 思索了很久,分析过各种利弊,余光又扫过现在还摊在桌子上的那一张近期赔偿给纠纷对象的赔偿金清单。 宋天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好好培养吧,实习薪资提高百分之二十,转正后……提高百分之三十。创作纪律方面……跟着形式,抓严一点。” 他脸色阴郁,眼中又有着难言的不甘:“时代在发展啊……” 以往有空可钻,钱来得无比轻松。 现在没空子钻了,公司却也要经营下去。 商人趋利,但在严格的管制之下,却也不得不顺应形势,随波逐流。 ****** 原上将环球娱乐现如今签约的台前幕后的有分量的角色一一列了出来,这才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什么叫做瘦死的骆驼。 在华语乐坛日渐落拓的今天,新人歌手难以出头,那些辉煌时代曾经创下过各种历史的老歌手们长久地停留在听众们的记忆里,自然而然就有了非同一般的地位。 天王、天后、歌神、歌王、歌皇…… 冠在过去这些老牌歌手头上的皇冠,现如今可没有哪个年轻人敢争抢。这是时代浪潮塑造出的绝无仅有的形象,即便他们已经老去,创下的成就仍无法复制,也磨灭不了他们留下的影响。 就如同原上刚出道时和任平生掐架,许多围观群众甚至在根本不知内情的前提下便无条件地站在任平生那一方。 这就是这些看似快要过气的老歌手们,所能发挥的强大力量。 而资料上,这些煽动力非凡的大牌艺术家,过半都签约在环球娱乐的名下。 这样盘根错节的利益链条已经不是局外人可以轻易撼动的了,也难怪宋天会那样笃定地劝告原上别试图以卵击石。 这些单独拎出来都足够震慑娱乐圈的名字中,又以排列在最顶端的几个创作人的名字最为惊人。 音乐圈的创作,用句通俗的话说,就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普通小创作人没门路没人气没工作没收入,熬得辛苦还得不到尊重。 而如同原上从前那样的大牌作曲,虽然同样不被观众所熟知,却有无数大牌艺人为了求一首歌使劲浑身解数地讨好。 名单最上层的这几个名字,显然不属于小创作人的阶层。相比较虽然仍有影响力却已经半过气的老歌星,这些签约在环球娱乐的大牌制作人们,恐怕才是环球人脉最广阔影响力最大的角色。 在看到最顶端的那个名字时,乔治吕浑身一震。 “陈震宵……” 复杂的目光从纸上收回,他怔楞良久,才轻叹一声,朝原上道—— “他就是那个,当初想和我一起发展音乐的朋友。” 也是那个仿冒了他的名字,登报对环球娱乐道歉的人。 ****** 这事儿简直太特么狗血了,完全没法分清谁对谁错。 当初乔治吕和陈震宵志趣相投,想要一起发展音乐,结果在寻找靠谱的合作公司的时候,作品被环球娱乐给盗走。 俩人肯定不干,因此对环球娱乐发起诉讼,谁知道环球娱乐背景雄厚,根本不畏惧这两个没有根基的年轻人,因此非但不搭理他们,还在业内下达了禁制令,直接截断了他们的经济来源。 乔治吕是个执拗的人,撞了南墙也不回头,即便被环球派来的人打成重伤,也一心只想要讨回属于自己的公道。 然而在这个时候,陈震宵却倒戈了,背着他签到了环球,又冒名道歉,拿到钱把他送去医院。 乔治吕治好了伤,却失去了名誉,从此远赴海外,再也不踏足家乡,更换掉了一切联系方式,隐姓埋名,再不和陈震宵联系。 “当时乔治吕伤得很重,不去医院估计会落下残疾,可他俩身上一分钱也没有,又没有经济来源。”原上说完这个故事后十分嗟叹,“一边是名誉,一边是生命,好像选哪一边都是正确的,又好像选哪一边都是错误的。” 副驾驶的木助理听得心里也难过极了,不住长吁短叹,刚想要发表一二感言,便见后座的原上伸手抱着秦霍的脑袋贴到了肩膀上,手还安慰地拍拍:“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说出来是为了让你当个乐子,有什么可难过的?” “……” 木助理余光瞥着自家老板高大的身躯,冷硬的面孔,锋利的眉眼,紧抿的嘴唇,和纹丝不动的表情。 他在心中狂翻白眼冲刺八百米蛙泳三圈狂乱吐槽原上,人谈恋爱的时候是不是都瞎?您到底哪只眼睛在这张脸上看出“难过”了? 后背能感觉到被轻轻拍打抚摸的力气,那只手时而又上行到后脑温柔地抚摸自己的头发,鼻腔里嗅到原上特有的清爽的青草香气,虽然因为身高原因,现在被压低脑袋的姿势不大舒服,秦霍却并不想挣脱。 他冷着脸依在原上的肩头,额头抵上原上的颈窝,有力的,钢铁般的双臂揽住原上的腰部,回忆着刚才原上叙述的那段故事。 π^π 秦霍用力抿紧嘴唇,面无表情地收紧了胳膊。 好难过哦。 第94章 周母寄来的包裹 原上哄了秦霍好久,才把他哄好,心中暗暗决定下次再也不给他讲这种听起来会感到悲伤的故事了。 车开动的时候,他就在轻微的摇晃中细细地打量秦霍的眉眼。英挺的五官、凹陷的眉骨、冷淡的唇线,秦霍真是吃足了凶相的亏,明明这样可爱的性格,却时常还叫人畏如猛虎。他还记得前几回秦霍来工作室,明明只是想随便闲逛玩玩而已,工作室内的员工们却因为他的到来吓得大气儿都不敢喘,过后还信誓旦旦地将他的到来称作为“视察工作”。 原上脾气好,创作能力出色,在商场上手段却不多,也并非驭人高手,一切全凭以心换心。他这样的性格虽然欢乐讨喜,却也很容易压不住下头野心勃勃的员工,毕竟心思难测,追求梦想的同时,又有谁敢说自己没有一点私心呢?这段时间吴晓越大火,电影又获得成功,有了钱之后大刀阔斧地进行了一番添加改动,原上明显感觉管理层变得膨胀和浮躁了许多。 秦霍去过那一趟后,工作室气氛上隐约的变化又好像从没出现过那样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原上工作室原本就成立于四海集团,刚开始时甚至连骨干员工都是从四海的音乐部门里调派出来的。现如今虽然经营已经上了正轨,借用的员工们也还了回去,但公司内部对原上工作室的归宿早早便流传下了各种传说。 比如秦霍才是工作室的大老板之类的…… 搞艺术的人多少都有点跳脱,可上头坐镇着这样一位大老板,再跳脱的人都被拉紧了皮子不敢乱来。毕竟都是业务能力十分优秀且一手培养出来的员工,轻易不能放弃,秦霍这也算是……帮了自己一个大忙吧? 决定以后应该定时让秦霍去工作室巡视的原上非常愉快地拍了板,紧接着木助理便接到了公寓安保的电话,说不知道是谁给他们寄了一大箱子东西。现在正寄存在大厅里。 原上还以为秦霍又网购了什么,这家伙平常没事儿干就喜欢在网上买买买,热衷于给威风囤积各种不同品牌不同口味的狗罐头。但秦霍APP后台的四十来个包裹并没有处于派送状态的,更何况不论哪一个都构不成“一大箱子”的规模。 车渐渐朝家的方向行驶了,春天已经快过去,路两旁萧索了一个冬天的行道树郁郁葱葱。天儿也好,暖阳高照,没有雾霾,很难得能看到头顶湛蓝的苍穹。车里的电台正放到原上《开始》专辑中的几首歌,听的人心情愉悦,原上索性让司机关掉空调,放慢车速,缓下了车窗。 温度恰到好处的风蜂拥进来,吹乱了每个人的头发。 被温暖的阳光笼罩着,就连木助理都不由舒适地伸了个懒腰,放软身体窝进他副驾驶的位置里。 周六,下午,不到四点,太阳还没落山,送原上和秦霍回家之后他就可以下班了。 手上屏幕还没暗的ipad正开秦霍行程的页面,比起当初忙碌的时候条款减少了一半不止。放在一年前,他绝想不到自己能有不过六点就下班的一天,秦霍工作狂的人设从他入职那天起一丝不苟地经营着,连带着他这个助理也没有能轻省的时候。那么多年,要不是图这笔高薪和事业的发展空间,木助理老早就放弃了,这份工作的压力普通人根本无法承担,而每每看到比自己更忙碌的秦霍在办公室里熬到深夜,甚至挂着吊瓶批文件开会时,他都会很奇怪对方的人生乐趣究竟在哪里。 自己特别累的时候,可以跟女朋友撒娇诉苦,可以窝在女朋友软软的肚皮上寻找安慰。 木助理想到这里,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因为工作太忙加上老夫老妻,很久没有浪漫浪漫了,不由幸福地眯起眼睛,垂首给女友编辑了一条微信—— -“宝贝,我快下班了,晚上一起烛光晚餐哦,爱你~” 甜蜜地等待了一会儿,对面咻的一声跳出一行字—— -“矮油卧草,怎么突然叫宝贝?你丫受什么刺激了?干了对不起我的事情?把话说清楚!” 木助理:“……” 后座的原上刷手机刷着刷着突然发现了一个好玩的视频,凑过去叫秦霍一起看,视频放的是市内某米其林餐厅,优雅的音乐和精致的菜品结合得无比完美。 “我错啦,刚才说的故事让你听得不高兴了。”原上一开腔,声音跟糖水似的甜,甜得几乎在发腻,“请你吃饭好不好?咱们很久没在外面吃东西了。” 秦霍刚刚在刷微博,正刷到某著名影评人发布的《致命追击》的影评下方,观影粉丝们对郝英俊和王小丁CP感强烈的玩笑。 机关算尽的俊美黑道老大*没心没肺的傻缺街头混混,原上和宏博展之前合作《窃密》时便积累下了一大帮cp粉丝,如今纷纷爬墙到了新作品里,风头立刻强劲无比,长江前浪推后浪,颇有要将前不久才开始大放光彩的后起之秀“蓝灰cp”盖过的趋势。 秦霍挨个儿举报了一圈,听到原上的邀请,侧首撞进原上的视线中,整个人恍惚了两秒,便从虚拟的劣势中挣脱出来,沉浸在了一种迷幻的胜利感中。 沉重什么沉重?好玩(郝王)什么好玩,都不过是些没影的意淫,自己的手下败将罢了。 么,么么,么么哒,啧啧啧啧…… 木助理听着后座你侬我侬的甜腻情话和细微的水声,一口老血哽在喉头,气得捏着手机的手都开始发起抖来。 ****** 寄到公寓的包裹当真是好大一个,大到不用推车根本没法搬进电梯,安保队伍们一起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东西推上楼,却没法塞进屋里,索性就在电梯和房门的空档上拆了开。 秦霍看到寄件人的名字,才意识到这是姨妈寄给自己的。 周母上周和几个姐妹淘约着一起开始旅行,据说是要游遍世界,只是人具体在哪里秦霍也不清楚,除了过年和平常在老宅碰面外,他和姨妈几乎不会联系。 十几年来往生疏,冰冻三尺,家人的关系不是想和缓就能和缓的。因此在看到这个包裹的时候秦霍也很意外,记忆中,周母从来没有对他做过寄东西那么亲密的事情。 巨大的包裹拆开后,原来是两个大箱子,塞在里面的东西散了一地,有保温袋有纸盒,家里两个阿姨也涌出来帮忙,一边收拾包装垃圾一边整理。 原上粗略一看,吃的玩的样样不缺,看起来像极了一路走一路看到东西就东买一点西买一寄回来给家人分享。他拾起跌落在地上的一个鞋盒,打开来,恰好是秦霍的尺码,便不由回忆起了自己小时候,母亲跟文艺团的朋友们出去玩,每隔几天寄回来一个大包裹时的场景。 那时候邮递很慢,直至母亲结束国外的旅程回到家中好几天后,那些包裹才一个紧接着一个姗姗来迟。 新衣服、新鞋子、漂亮的文具,或者垂涎已久的乐器。 一家人就蹲在地上共同拆包裹,一边拆,一边任由母亲将买回的战利品朝自己身上比划。 那段记忆穿越时空,历久弥新,直到如今仍深埋在原上的记忆中,让他时常想起,便温暖而幸福。 尤阿姨翻到个什么,颇为惊喜地惊呼了一声:“哎呀!这么好的肉!” 从层层包裹的巨大保温袋里一块一块地朝外取出单独包装的还冻得硬邦邦的肉品,她啧啧赞叹:“太有心了,这种肉可不太好买到,味道好着呢,随便切一切涮在清汤火锅里都很好吃。” 除了肉之外,还有一些新鲜的水果和糕点,发自国内某贸易公司,估计是周母预定的进口名额。 衣帽鞋袜首饰背包,电子产品连带各种手信另分了一包,大伙一并拆了一个来钟头才拆完,临了原上将堆在地上的那堆绝对无法全部塞进家里冰箱的食材送给了帮忙收拾的安保们一些,又塞给木助理一些,还是多余了不少,十分发愁。 尤阿姨也很可惜,作为家里的掌勺人,她太清楚这东西有多难得了,价格贵不说,国内进口都有份额,有钱还未必能买到真货。家里就那么几个人,天天吃也未必能吃完那么多,放坏了得有多可惜啊。 原上便把东西分作几堆,匀出一些给渝水淼他们,再剩下的,就让尤阿姨分送给了楼里有相熟阿姨的住户。 最大的那个包装箱子里,放着一个厚厚的信封。 拆开来,里头是一叠洗好的照片。周母站在瀑布前、草地前、鹿群前、古迹前,雍容的面孔笑得灿烂而温暖,整个人的气质放松得像要飞上半空。 将照片递给了没有参与拆包裹活动,全程都站在一边冷静围观的秦霍。 秦霍看上去很严肃,严肃到让刚才来帮忙的保安们不敢大声说话的程度,原上却能从他平静无波的表情中,轻易地看出他在迷茫。 至于对方在迷茫什么,原上心里有数,却不想多嘴。周母明显表达出了自己想要跟外甥增进感情的意图,至于能不能接受,就要看秦霍自己了。 秦霍捏着那叠照片,光滑的相片纸触手生温,粘连在有些汗湿的手掌上。他低头看着这些照片中姨妈熟悉又有些陌生的笑脸,“家人”这个久违的名词,一点一点蚕食掉了他冷淡而坚硬的外壳。 心情忽然便松快得不得了,明明有好肉,秦霍仍坚持要原上兑现自己的邀约,撒娇不肯在家里开伙。 原上现如今已经算是国内相当著名的公众人物了,与秦霍一起共进烛光晚餐,挑选的又不是什么隐僻的角落,有往来的宾客认出他们,看似若无其事,实际上都悄悄投来八卦探究的目光。 餐厅里一桌桌一对对的都是情侣,这样浪漫暧昧的环境,两个大老爷们的存在立刻便突兀了起来。当代资讯发达,消息传播迅速,落座后前菜都还没上,秦霍便已经在微博上粉群活动中铺天盖地的“沉重”话题里看到了路人发布的偷拍自己和原上在餐厅用餐的照片。 看拍摄角度,对方估计就坐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两人在烛光和灯光的映照下柔和的侧脸被收录得十分清楚,又因为色调昏黄,整个画面都充盈着一种淡淡的温馨柔软的味道。 粉丝们在照片下炸开了锅。 “PO主干得漂亮!!羡慕随时随地都能偶遇爱豆的人生赢家……” “私服点赞。” “就他俩吗?cp粉表示喜闻乐见。” “我开始还担心他俩会因为CP粉相互疏远呢,现在总算是放心啦!” “疏远个卵拉!又不是小孩子了哪里需要那么幼稚!” “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这就是约会这就是真爱这就是烛光晚餐你们说什么我都不听!!!” 秦霍畅快地看着那已经被压到不知哪里的,刚才还热度颇高的好玩(郝王)cp剪辑视频,投诉了几个对家阴阳怪气的账号,出来时,敏锐地捕捉到了餐厅门口循声而来的几个狗仔。 狗仔们端着相机隐没在黑暗中,鬼鬼祟祟,原本是想要偷拍两人暧昧的画面的,被秦霍锐利的目光捕捉到后齐齐都吓了一跳。 然而冷着脸的秦霍却并未如他们所想那样发飙,也没有拉开和原上紧紧并肩的距离,他反倒低头和原上说了句什么,嘴唇几乎要贴上耳朵,然后两人便一起抬起头来。 原上直视镜头,大方温和地摆手问好。 秦霍虽然没那么温和,却也对他们点了点头。 两人肩并着肩一路亲亲蜜蜜碰碰撞撞,时而还胳膊搭着对方肩膀地上车走了,留下一群被尾气喷了一脸的狗仔无语地从各自藏身的灌木中中走出来。 翻看相机里的照片,大家拍摄角度不同,成品却都大同小异,一高一矮两个男人面貌俊美挺拔颀长风度翩翩,在定格四目相对,勾肩搭背,亲密无间,说他们是基佬真是一点儿都不过分,毕竟看起来实在是太恩爱了。 只可惜恩爱秀过头,就没有挖掘价值了。 狗仔们失望极了,端着相机顶着和白天温差极大的冷风,愤愤不平许久,只能在心中臭骂线人—— MD!大晚上被骗出来吹冷风,说什么爆炸性新闻,就这卵玩意儿?两个男的吃饭就爆炸性新闻,拜托不要腐眼看人基好不好?什么时候真抓到他们酒店开房了再来大惊小怪可以吗! 《原上秦霍现身XXX餐厅,用餐说笑状态愉快》 秦霍看着网络媒体迅速发布的这毫无爆点的八卦头条,也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好还是不爽好。由于标题太过正直,吃瓜群众们都提不起热意的兴趣,他俩近期合作渐多,被拍到同框的机会也多了起来,大多数人都已经不会为他俩出现在同一个画面中感到奇怪了。CP粉们拼命磕糖,普通路人却没什么波澜,顶多夸奖一下两人的颜值和身材,对这件事情的评价便只有“哦”。 能光明正大和原上约会吃晚餐还不惹麻烦,秦霍感觉很不错,只是被拍到后观众们居然不朝歪处想,这又让他有点不高兴了。 他反思着问题出在哪里,难道是自己和原上亲密的距离还不够? 回到家照常带着威风在小区里夜跑,跑了没两圈,身后忽然有人叫住了他。 回头看去,秦霍认出他是自己在财经杂志上看到过的某集团CEO,两家集团没有工作来往,他们也就并没有真正见过,秦霍此时才知道原来对方也同自己住在同一个小区里。 市中心的公寓,又靠近CBD,住在里头的住户,随便哪一家拎出来都不可能是普通人。只是城市的邻居和邻居之间隔绝着天堑,让他们即便住得如此接近,也下意识相互保持着距离。 秦霍牵着威风停下,站定,朝对方点了点头,并不说话。 对方确定是他后,脸上却立刻挂满了温和的笑容,牵着自己年纪不轻的妻子一并走上前来,语气亲热地道谢:“感谢您今晚送来的食材,我夫人非常高兴,说很难得能买到这样的好东西,让您破费了。” 食材? 秦霍愣了愣才想起原上让尤阿姨将多出来放不下冰箱的肉菜送去她们熟悉的邻居家的那件事儿,表情也放松了许多,淡淡地回答:“不用客气,那也是我……夫人的意思。” “哦?”对方很惊讶,“外面没听说过,原来您已经结婚了吗?” 秦霍望着这老两口相互搀扶的手,目光微动,轻轻地点了点头:“嗯。” 公寓内的住户表面上都跟秦霍一样高冷,但其实应该也只是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可以和邻居相熟,有了合适的契机,大家便都放下了包袱,尤阿姨送出去的那些肉菜几乎都得到了回礼。自己烤的点心、自家公司的产品、或是同样很受自己家人喜欢的小东西。不贵重,却亲近,收到邻居们送来的礼物,活了三十年,这还是秦霍有生以来头一遭。 好像自从和原上认识之后,他的生活便接上了一条全然不同的轨迹。 接到电话的渝水淼也来登门拿东西,加上门口来送礼物的邻居,家里前所未有的热闹,威风从没见过那么多的客人,高兴地活蹦乱跳。 周展嚣抱着它跌进地毯的抱枕里使劲儿蹭,威风对他格外宽容,也不挣扎,湿漉漉的大舌头温顺地舔着他的鼻子,一双黑琉璃般的大圆眼睛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它脖子上套着周母给它买的波希米亚风项圈,布林布林的好看极了。 周展嚣哭着给妈妈打电话:“凭什么,凭什么你给我哥寄东西,连威风都有!就我一点都没有!” “哎呀!你怎么知道的呀?”周母倒是一点都不心虚,“你哥哥喜欢吗?” 周展嚣瞥了眼秦霍脚上那双在家里还坚持穿着的锃光瓦亮的新皮鞋,心中十分不忿,周母在听说了秦霍把朋友们都叫来家里分特产后却更高兴了:“他喜欢就好。他喜欢就好。我寄出去之后,就生怕他不喜欢呢。” “那我呢!!”周展嚣心说你到底是谁的亲妈啊,脑袋埋在威风肚皮上一阵疯狂磨蹭,便听电话里的母亲浑不在意地回答:“你不是已经去你哥那拿了吗?要什么自己去买呗,又不是没有钱。寄给你哥的那些东西你少拿点啊,多留一些叫他自己吃,妈妈和阿姨们约了去酒吧,就这样啊不说了。” 滴滴滴滴滴…… “啊啊啊啊————” 周展嚣丢开手机,疯狂磨蹭威风的肚皮。 听到威风呜呜叫了两声,后颈一紧,周展嚣便被一股大力悬空提了起来,丢进沙发。 秦霍冷冷地甩开他后,大掌温柔地摸了摸威风的肚子,语气威严:“你蹭得它不舒服了。” 周展嚣:“QAQ”他该说什么呢?他能说什么呢?他敢说什么呢? 正欲哭无泪时,头皮又是一紧,他被拽得抬起低垂的脑袋,可怜巴巴的眼神朝上一瞅,便瞅到了不知什么时候也站到了身边的原上。 原上一手拿着托盘,一手松开周展嚣的头发,取了一枚精致的小甜点,直接塞进了他的嘴里。 “楼上邻居自己做的,味道还挺好。”喂完了周展嚣,原上将托盘递向秦霍,空出手来轻轻拍了下周展嚣的后脑勺,“都几点了,那么晚就别走了,去喝碗尤阿姨炖的汤,回屋洗澡睡觉去。” 周展嚣油然而生一股冲动,猛地张开双臂抱住了原上的腰。 原上:“……” 秦霍:“……” 学着哥哥的样子用脑袋在原上腰上疯狂地磨蹭了几秒,在大家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周展嚣又撒开手,蹭蹭跑向了厨房。 尤阿姨炖汤的手艺是一绝,好肉好料,浓醇鲜香。 他在那吸溜吸溜地喝汤吃肉,客厅里,原上拼命拽着起身要朝那处走的秦霍:“老秦!老秦!!” 秦霍盯着周展嚣背对这边的背影,表情十分恐怖,语气森冷地说:“别拦我,我今天非得揍他一顿不可!” 第95章 毫无形象地,撒腿狂奔了起来 乔治吕拿着那册名单失眠了好几天,眼下青黑,精神恍惚到走路都能撞上大门。 高冷的艺术家形象被红肿的大包毁坏殆尽,原上一早上看了他额头好几眼,眼看着他笔帽没摘便一本正经地在纸上涂涂写写,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你没事吧?” 乔治吕先是一愣,旋即故作若无其事地摇了摇头,等目光落在手上没摘笔帽的笔上时,表情才泄露出了两分尴尬。 出神时有力的笔触在厚厚的稿纸上划压出了深刻的痕迹,下意识辨认过后,乔治吕脸色更加难看两分。 上头横平竖直,铁画银钩,整齐排列,无一不是“陈震宵”三个字。 原上叹了一声,便听到律师团汇报:“没进展。” 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律师团队甚至为此数次往返湾岛,最后一回,他们甚至在入住的酒店收到了从门缝里塞进来的威胁信。 原上拆开信封,纸上放肆地印刷了四个大字—— “不自量力。” “太嚣张了。”律师气得声音都在发抖,“真的太嚣张了,这是什么意思?直接直接塞进酒店的门缝里,是想告诉我们他们掌握了我们的行踪?这分明就是威胁!” 乔治吕却笑得有些无奈:“这是他们的老手段了,我当初……” 他当初就是因为太不识相,奔走过程中被一群混混截在了小巷里,被打得头破血流,内脏受损,多处骨折。那群小混混最后被警察抓住了,一口咬死这是他们和乔治吕的私人恩怨,即便知道背后指使的人是谁,乔治吕也毫无办法。 “酒店监控只拍到一个骑摩托车的男人,衣服穿得很严实,连脸都没露出来。”律师很无奈,“报警也没证据受理,为了人身安全,近期我们可能要缓一缓行程了。” “应该的。”原上叠起那张纸,沉思片刻,最终道,“你们回去以原上工作室的名义,直接给环球娱乐发一封律师函吧。” 他原本是想要不和环球娱乐交涉,直接走司法程序的,但现在看来,对方的能量显然比他想象中还要庞大。 送走律师团后,他在门口位置沉默了一会儿,便听到乔治吕说:“真的能成功吗?要不……还是算了吧。” 转过头,原上就捕捉到了乔治吕脸上一闪而逝的绝望神情。 对上他不赞同的目光,乔治吕只有苦笑:“难道不是吗?他们说的也没错,我们这样确实是太不自量力……耗费那么多精力,走司法程序还不知道能不能赢。退一万步讲,哪怕是赢了,对环球……” 对环球,也起不到分毫的影响。 想到自己年轻时几乎崩塌的世界,想到自己后来的几十年每时每刻背负重担的生活,想到自己的奔波,想到自己的憎恨,想到自己这样多这样多的努力,最后却恐怕只能换回一小笔于自己来说也不过九牛一毛的钱。 或许还会有“公道”吧?但以环球的影响力,和自己于公众近乎透明的存在感,这个“公道”,除了自己之外,真的会有人关心吗? 他放下那叠被笔帽压出深刻痕迹的纸,又回忆起自己在网路上查到的,关于陈震宵的信息。 这是个在他生命中留下了浓墨重彩一笔的人,来得轰轰烈烈,走得痛彻心扉。 共同为梦想而努力的青春岁月直至如今仍是他午夜时常会梦到的情景,老照片般泛着黄的片段中,两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曾经并肩从小学走过大学。画面那么清晰,陈震宵青涩的面孔却已经模糊了,毕竟那么久那么久没再相见,乔治吕在断绝往来后也再没搜索过对方的消息,最后的见面,竟然是医院的分别。 彼时他被环球找来的人打伤,又身无分文,陈震宵却越来越忙,眉宇间时刻锁着挥不开的疲惫。 乔治吕那时不知道他在忙什么,只是很心疼他的疲惫,时常在对方陪床一夜,天亮要离开时,用自己没被打断的那只埋着留置针的手轻轻去拉对方的手腕:“你注意安全,戴好口罩,别被环球的人碰到。” 陈震宵那时就会深深地看着他,然后回答…… 回答什么? 乔治吕捂着额头,发现自己已经想不起来了。 真的过去太久太久了,久到自己已经从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孩子,长出了如今眼角细细的皱纹。 过去的回忆终究只是回忆,看着网路上“陈震宵”三个字的搜索结果,乔治吕意识到对方已经再不是那个自己曾经熟悉的友人。 二十余年的努力,他在巴洛工作室的编曲团队里站稳脚跟,对方签入环球后,也闯荡下了属于自己的江湖。 现如今“陈震宵”这三个字已经立在了湾岛音乐圈创作行业里当之无愧的顶峰,环球娱乐虽然无良,却有着不论哪家公司都无法比拟的强大资源。而陈震宵实力出色,显然也很受重用,湾岛如今尚有影响力的那些天王天后级别的歌手,有超过一半的作品中都能找到他参与的痕迹。 陈震宵也是相对难得的比较高调的一个幕后,时常出镜面对公众,除了歌手外,和娱乐圈里当红的很多明星和制作人似乎都相交莫逆。甚至有媒体为此揣测他太善于钻营,不够权重的其他老制作人那样为艺术纯粹低调。 然而这又如何呢? 陈震宵仍旧是那个开场牌局都能电话来半壁江山的陈震宵。 对方已经成功了,却仍旧没有离开环球。 乔治吕望着前不久还被诸多湾岛媒体大肆报道的娱乐消息—— 《乐神陈震宵生日当天现身环球,老东家冯肃为贺寿献上千万豪车》报道中,已经人到中年的陈震宵身形挺拔,面容沉稳,那辆价值千万的豪华跑车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被记者称之为“高情厚谊”的光辉。 冯肃就是环球娱乐的董事长,一把手。 乔治吕望着画面中旧友熟悉又陌生的轮廓,默默地关闭了页面。 ****** 环球方面,冯肃对接到的律师函态度可称为不屑一顾。 他甚至只是随便扫了一眼,便漫不经心地将那叠纸搁在了一边。律师函里那个言之凿凿诉说着自己曾经遭遇的不公的主角于他而言已经没有任何印象了。吕乔?那是谁?环球创办了几十年,每年都有无数的对手被他扼死在摇篮里。其中就连火爆一时的天王巨星都不鲜见,一个编曲,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编曲,碰壁不成蛰伏了几十年又找上门,谁记得他是哪个? 他的助理显然也不觉得而这是什么值得自家严正以待的对手,只随口汇报了一下公司应急部门前段时间对这位试图走司法程序的小编曲的应对策略,冯肃心不在焉地听完,心不在焉地点头:“你们做得很好。” 助理接了个电话,又道:“冯董,陈老师来了,就等在外面。” 冯肃如今在环球根基深厚,冯肃不敢怠慢,赶忙招手:“请他进来。” 手握诸多人脉和环球旗下近乎整个幕后创作团队,陈震宵地位地位非同一般,一路进来,就连冯肃那位出名势利眼的助手都对他恭敬有加。而这位在外总表现得温和可亲平易近人的创作人此时却是与平常出镜时截然不同的冷漠孤傲,他淡淡瞥了给自己恭顺开门的助理一眼,就连道谢都懒怠。 冯肃微笑着给他倒了一杯茶:“坐,这个生日过得如何?” 陈震宵接过随手放在桌上,踱步到窗边看着楼外的风景:“还不错,挺热闹的,该来的人都来了。” “那就好。”冯肃道,“我送的那辆车如何?” 陈震宵也只是点点头:“还不错,谢谢了。” 见他头也不回地这样敷衍自己,冯肃心中有那么一瞬间划过怒意,但很快便压制了下来。以往陈震宵名不见经传时他当然无须在意,可时至今日,对方早已经和公司合作得密不可分,做艺术的人嘛,有了能耐和名气,傲一傲也是可以理解的。更何况陈震宵大概天生就是这个臭脾气,冯肃对他有记忆以来,对方就没给过自己什么好脸色。 他因此仍旧笑着,好声气地询问陈震宵团队的最新作品,两人一坐一站,相距不远,气氛却尴尬得叫再次推门进来的助理一阵牙酸。 陈震宵静静地回首看着进来的他。 大门打开时带动流动的空气,办公桌上一叠随意摆放的纸张被吹得抖动滑落,覆在了陈震宵的鞋面上。 陈震宵冷淡地看了一会儿,并没有俯身去拾的打算,早已经习惯他这个做派的助理赶忙快步过来俯身整理。 扫了纸上的硕大的抬头一眼,陈震宵轻笑一声,略带嘲讽:“又惹上什么官司了?” 助理尴尬地笑着解释:“哪里哪里,没那么严重,一个没听说过名字的小作曲人而已,陈老师不用太在意。” 听到作曲人这三个字的时候,陈震宵面上本就冷淡的讽笑也跟着不见了,回忆起深埋在脑海中的那段记忆,他心中堵得慌。 二十多年了…… 他已经如当初戏言时的雄心壮志那样功成名就。 可是当初并肩作战的人…… 却再也找不到了。 陈震宵从出名起,十多年来便没有停下过寻找好友的脚步。然而他只知道对方去了美国,其余信息一概不知。他越来越有名,也越来越有人脉,借着这些人脉在海外音乐圈子里四处打听,但“吕乔”这个名字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再没有出现过。 陈震宵甚至托人监控了湾岛的入境名单和吕乔家的旧屋,只是那个年轻人大概真的被伤透了心,离开以后,果真再不踏足故土。 思及此,陈震宵的表情越发冷硬,助理捡文件的动作略慢了一些,他便极不耐烦地一脚踢开几张零散的纸:“蠢死了,你连捡东西都要我教你吗?” 助理敢怒而不敢言,只得赔着笑脸加快手上的动作,然而下一秒,便听到头顶一声低喝:“等等!” 怎……怎么? 助理不知自己又做错了什么戳痛了这位脾气古怪的大佬,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正要道歉,便见一直站在面前事不关己的对方忽然蹲了下来,粗暴地抽走了他刚刚捡起的那张纸。 然后站起身,盯着这张纸怔楞了许久,又毫无预兆地朝着办公室大门走去。 “喂——”正在泡茶的冯肃一下愣住了,伸手作势要挽回,“你干嘛?” 陈震宵却没有理会他,助理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印象里从来冷淡克制的男人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最后毫无形象地,撒腿狂奔了起来。 第96章 拍拍后背摸摸脑袋亲亲脸蛋 原上和秦霍这些天又陆续收到了周母寄来的各种礼物。 衣帽鞋袜首饰包包,乃至于各色糕点糖果巧克力,由于数额巨大,渝水淼被喂得胖了五斤后再不肯来拿了,原上不得不继续让尤阿姨送给公寓里开始有来往的邻居。 因此这段时间以来秦霍人缘可见变好,每晚下楼遛威风的时候都能碰到打招呼的邻居。 他不大擅长在生活中同人打交道,但接受了他的好意的邻居们却也并不在意他冷淡的态度。一个会给邻居们送好吃的糖果巧克力的男孩子怎么可能会是个冷漠的人呢?无非是外表看上去稍微凶了一点而已。 间接谈成了好几个合作之后,顺理成章的,他也被各大企业家们的老母或贤内助上了心。这年头一个年轻英俊,事业有成,虽然不善言辞,却外冷内热,还如此有爱心地养了小动物的好男人多么难得啊,简直打着灯笼也再找不到第二个了,婆婆妈妈们便有机会就拉扯着要给他介绍婚事。 看着被婆婆妈妈们带来的狗零食喂得心满意足的威风,秦霍只能一遍遍同他们重复:“我已经结婚了。” “你可别糊弄我们了。”从未见过他和什么女人出双入对的阿姨们却不愿相信,“你一个娱乐公司的老总,结婚那些媒体们还能不知道?更何况你的婚戒呢?结了婚的男人还有不带婚戒的?不戴婚戒是想干什么?在外头接着泡年轻小姑娘?” 秦霍看着几双亮在自己眼前的手,被数枚流光溢彩的钻戒恍得花了眼睛。 ****** 大好的周末,天才擦黑,好不容易有了每周固定休息日的木助理幸福地带着女友逛街中,便在商业街街头毫无预兆地撞上了自家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老板。 秦霍一身挺括西服,气场强大,迎风而立,惹得以他为圆心的半径一米内人流稀薄,路人一边下意识避让,一边在避让开后,回头小心翼翼地打量他出色的外表。 女友正趴在一处珠宝店的柜台上,目光灼灼地欣赏里头陈列的商品。 “哎呀……太他妈好看了……” 上班时间也就罢了,下班后再碰到自家这位板着脸能冻死人的boss……木助理犹豫了两秒,脑海中的天平在打招呼和不打招呼之间来回偏移,直到对方锋利的目光穿越人潮落在自己身上,才不得不认命,上前问候了一声:“秦董。” 秦霍瞥了他一眼,表情难得能看出些许疲倦,眼眶里都有红血丝了:“在逛街?” 木助理点了点头:“是,这是我女朋友。” 木助理的女朋友是个个头挺高的姑娘,打扮得还挺洋气的,细眉细眼,化了精巧的妆。第一次见到秦霍,她也有些拘谨,看了木助理一眼后,才微笑着朝秦霍点了点头:“秦董您好。” “你好。”木助理听老板颇为客气地回了一声,本以为这段插曲至此总该结束,大家可以各走各了的时候,却又听秦霍开口,“你们在挑戒指?” 木助理一愣,女友却有些羞涩,不好意思地说:“没有,只是看看而已。” 秦霍问:“有喜欢的吗?” 当然有啦。就是价格很贵啊。 女友闻言下意识朝橱窗又看了一眼,被擦得一尘不染的玻璃后面,深红色的绒布展示台上,一枚简约而璀璨的戒指静静地陈列在其中。钻石不大,只有小小一粒,整体看上去却高端又时尚,充满了设计感。 目光从戒指上挪开,又落在托盘前方的价码标签上。 “……” 木助理受到了惊吓,牵着女友的手微微一紧,我的妈呀,奸商。 这怂货简直时刻能被吓尿,女友没好气地给他翻了个白眼,秦霍却眼前一亮,快步朝橱窗靠近了一些。 静静地看了那枚戒指一会儿,他突然又迈开脚步,推门走进了珠宝店。 “???!!!” 什么情况? 木助理和女友对视,心中腾地生出了一个不可能的念头。难不成是老板突然看到了自己在工作上付出的努力,于是良心发现……啊呸呸呸,大发慈悲,大发慈悲地决定要给自己和女朋友的婚事添柴加火,送上贺礼? 哎哎呀呀……这么贵的戒指,怎么好意思!? 许是自己多想了? 木助理迟疑片刻,思考了一下自己不告而别的后果,想想还是带着女朋友一起跟进了珠宝店。 才踏入大门,他便听到一声导购员清脆的喊话:“#7873446#一对,照着尺码包起来!” 橱窗陈列的戒指是当季新款,价格不菲,因此此言一出,店内的员工都十分重视。木助理看着店里的人小心翼翼轻手轻脚打开陈列柜的大门,用戴着手套的手无比珍惜地取出里面的托盘,拿出来的,正是自己女友刚才所说的戒指。 那个不可能的猜测在此时仿佛得到了肯定,木助理立刻愣住了,看着坐在柜台边一脸冷淡的老板,心中咯噔一声,旋即便涌出一股暖暖的热流,浸润了整个胸口。 他没想到老板冷漠的外表下竟然是一个如此体贴的人。 而自己,平常竟然还毫无感恩之心地吐槽过他脾气差。 脾气差又怎么了?个性冷淡又怎么?工作太忙碌以至于透支生命又怎么了? 得老板如此,夫复何求?! 珠宝店绚烂的灯光晃花了他的眼睛,木助理又羞又愧,牵着女友朝秦霍慢慢走去,望着秦霍递出黑卡的动作,眼里的崇敬几乎化成泪水流淌出来。 店里的员工手脚很麻利,很快就包好了两个绒布盒,放进手提袋中,还打了个相当完美的漂亮蝴蝶结。 小小的手提袋挺括地立在柜台上,木助理收回落在上头的目光,胸口的热流已经温暖得快要沸腾了,踌躇良久,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道谢才好,只能心笙摇曳地张开嘴唇:“秦董——” 秦霍一直注视着柜员包装的动作,猛然转过头来,视线上下扫过他:“你怎么也进来了?” 木助理:“???” 顿了顿,意识到什么,秦霍放缓神色,体贴地开口:“现在是下班时间,难得有休息天,你不用加班,专心陪女朋友就好。” “……”木助理迟疑了一下,忽然觉得自己刚才好像弄错了什么,感动还不曾褪去,眼眶尚且湿润,便见秦霍提着袋子同店员道谢,起身作势要走。 捏着袋子的手还蛮紧的,秦霍看上去并没有想要把东西交给谁的意思。 那什么…… 木助理跟了两步,跟到门口,眼睁睁看着秦霍拎着珠宝袋出了门,朝停车场方向走去,还心情颇好,回头朝自己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可以离开自由活动。 戒指…… 我的…… 门外是如水的夜色,朝秦霍的方向抬起胳膊虚抓两下,木助理张嘴无声地发出呐喊,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亦或者就是空气,从指缝中正毫不留恋地溜走。 女友跟出来,看他这副望眼欲穿的模样,登时皱起了眉头:“你干嘛?发神经?还想跟着老板去加班?” 你不会懂得的! 木助理心中的场景从春风般温暖骤转为严酷寒冬,顶着初夏尚有些微凉的冷风,他热泪盈眶地抱着女友,埋首在对方的肩头痛哭起来。 “……” 气场强大的秦霍离开,女友立刻恢复了平常的状态,皱着眉头任由他发神经,直到确定木助理好像真的是莫名其妙在伤心后,才一脸不耐地伸手拍拍他的后背。 眉头紧锁,手上的动作却很温柔。 女友道:“别哭了啊,丢人不?是不是找削?” 木助理:“呜呜呜呜——” 女友道:“不许哭了!闭嘴!” 木助理:“呜呜呜呜……” 女友道:“喂,我数三声啊,赶紧把你那狗尿给我收起来!” 木助理:“呜呜呜呜呜呜呜——嗝——” 一边哭,一边打起嗝来。 “再哭打你了啊!”女友啧了一声,拉了拉他的耳朵:“听话,不哭了,咱回家哈。” **** 秦霍打开车窗,任由微凉的夜风从窗外涌进来,吹乱自己的头发。 借着灯光,他的余光能看到副驾驶座上那个被妥善安置的,精致而小巧的包装袋。 他在商场里逛了一整天,从上午找到下午,态度慎重,奈何分不清各种婚戒的款式究竟有什么区别,熬到天色擦黑,差点就铩羽而归了。 好在最终碰上了木助理和他的女朋友,那姑娘眼光还挺不错,一眼就为他挑到了一个看上去最漂亮也最特别的。 看到这对戒指的一瞬间,秦霍心中便有一个声音重锤般响起——就是它了! 那是一种微妙的笃定,仿佛是命里牵扯的缘。缘分这个词语说起来虚幻无边,但真正碰到它时,它的存在又如此强烈。 果然,分明应该是正常男女尺寸的婚戒,秦霍询问过后,却正正好有自己和原上的尺码。 这一切来得太顺利了,顶着微风,秦霍捋了捋头发,一颗心险些都随着车速一起飞扬起来。他想着等在家中的那道身影,想到对方温暖而清爽的气息,迫不及待地,恨不能下一秒就能飞到对方的面前,将包装袋里那枚代表了忠诚的小圆环,伴随自己的后半生套上对方纤长的手指。 然而晚高峰拥堵的车流是败兴的利器,路过某处彻夜繁华的商业街时,前方亮起了远无止境的红色尾灯。 秦霍拍着方向盘骂了句娘,不过怒火只出现了短短几秒,便被心中原本充盈的期待和幸福驱散了。 天气晴朗,温度适宜,打开窗户,没开空调也凉爽得恰恰好。 热闹的商业街上这个点钟全是吃饭的客流,咖啡厅、西餐厅、日料店……屋外敞开式的餐桌几乎没有空余的位置,车静止不动,秦霍难得有空去打量路人的人生百态。 男男女女,成群结伴,欢声笑语,这世上有很多人此时也大概和他一样的幸福。 “乔————” 不远处突然响起一声浑厚的高呼,在满街的嬉笑声里显得有些突兀,秦霍一手撑在窗户上直着头,下意识朝声源扫了一眼。 那是一家风格小资的法式餐厅,两层的小楼内部因为玻璃外墙一览无余,小楼的院子里栽种了一篱笆的花藤,郁郁葱葱,温馨漂亮。 已经坐满的露天餐桌内,有一桌客人显然相处得不那么和谐。 其中一人好像准备离开了,手腕却被另一位客人拽住,两个人都是男的,因此纠缠起来让周围的客人们都纷纷侧目。 秦霍的车就停在街边,并不难听到他们的说话声,被拉住那人声音很清冷,穿一身白衣,平缓地开口:“我要走了,你放开吧。” “我找了你二十年!!!”被要求撒手的黑衣男人不愿配合,但语气也全不如他表现出的那么强势,低声下气到近乎祈求,“不要怄气了好不好?跟我回去好不好?我知道我错了,我当年太幼稚,目光太短浅,我自以为那么做是对你好,却没有考虑过你意愿……我……我……可是当初,可是当初……我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 白衣男人闻言沉默了好几秒,才叹息地继续挣脱:“陈……陈老师,我很感激你当初的选择,如果你当时不那么做,现在的我,有可能比现在更糟糕。” 黑衣男人难过地问:“那你……那你为什么不肯原谅我?” 白衣男人恍惚地笑了一声:“你就当我是太贪心吧。” 然后他转过身,让秦霍看清了面孔。 秦霍愣了愣,认出对方是原上非常倚重的一个合作伙伴,叫什么来着……乔治……乔治什么? 对方挣脱掉了黑衣男人的手,走到街边作势要拦车,但这样拥堵的路段这个点钟哪儿有出租车会来?黑衣男人因此紧追不舍,仍纠缠着在说些什么,眼看对方陷入了麻烦,前头的拥堵状况也变好了一些。 秦霍犹豫了一下,想想原上,还是难得管了一次闲事。 落下车窗,他朝对方的方向大喊了一声:“乔治?” “秦董?”乔治吕立刻认出他来。 秦霍朝自己的车侧首示意:“载你一程?” 乔治吕犹豫了一下,还是快步走了过来。 黑衣男人的声音伴随着接近的脚步听得越发清晰了,乔治吕上车,关门,秦霍听对方在外头大声地拍了下车门:“我们不是好兄弟了吗!?” 后视镜里乔治吕眼眶一下变红了,眼泪哗啦啦淌了下来,却没有理会,只哽咽着请求秦霍:“开车吧,秦董。” 车门被拍得哐哐响,秦霍瞥了眼外头那人,看衣着装扮应当是个名流阶层,现如今却在人前歇斯底里到五官都扭曲了。 秦霍觉得他有点眼熟,又一下认不出来,前面的车已经开远了,空出了一大段距离,在哭声和恳求声中,他毫无触动地拧醒了发动机。 “不要走……不要走……求求你……” 车慢慢滑行,逐渐加速,拍打车门的男人从快走开始奔跑。 “乔——” “求求你原谅我可以吗!!!” “我真的知道错了——” “乔——我们说好要做一辈子的好兄弟啊——” “乔——相信我好不好!!!再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他逐渐追不上了,被加快的车速甩到身后,嘶吼的声音也渐行渐远。秦霍从后视镜里看到他狂追的身影,体面的形象早已经不知去了哪儿。然而即便是加快了脚步,人类的速度又怎么可能比得上四个轮子的汽车?对方的轮廓很快就变小了,小到看不清五官,看不清身形,然后从模糊的动作里判断…… 他好像在马路上跪了下来? 哦……晚高峰这样做有点危险哦…… 秦霍面无表情地吐槽着这一没想到能在生活中亲眼得见的言情桥段。大约是意识到对方追不上来了,车后座的乔治吕原本只是呜咽的哭声一下子清晰了许多,秦霍循声收回目光,便从车内的后视镜里看到更令他纠结的一幕。 乔治吕正反身跪坐在后排的车座上从车后方的玻璃朝外看,黑衣男人的身影越来越小,他却从头至尾都看得如此认真,直到车一个右转,对方彻底消失在视线里。 “啊——” 乔治吕捂着嘴,眼泪瞬间决堤,像是嚎啕又像是吼叫的哭声强烈压抑后,却仍旧不可控地从指缝中钻了出来。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得面目狰狞,哭得蜷成一团,哭得像刚才那个追车的男人一样毫无形象地蜷缩在车子的后座中。 这个已经年过四十的,在秦霍仅有的印象中形象清淡得似乎无情无欲的男人,这一刻惨烈得如同下一秒就要死去。 秦霍不明内情,也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莫名的,就被对方的哭声带出了几分感伤,连带着买完戒指后的幸福感都被搅乱了。 他目光锋利地看着前方的道路,面无表情,心中沉重地想。 要是现在原上在就好了。 自己就可以把头埋在他的肩膀上,让他拍拍后背摸摸脑袋亲亲脸蛋地安慰自己。 第97章 找到了亲人 乔治吕哭得一边打嗝一边抽抽,秦霍试图询问住址,但对方这会儿的状态好像一句话都听不进去。 秦霍无奈地发现自己自从认识原上之后,就总朝闲人免进的家里拎东西。 领地意识这个词儿他都不知道怎么写了。 进门后一台炮弹似的身影湿漉漉地窜了过来,威风蹦跳着三只脚跑得滴里搭拉,身上的毛还没全干,站定后一阵猛烈的甩头,柔软的大耳朵跟着动静风扇似的飞舞。 哭得发懵的乔治吕一路都下意识跟着人影走,被细碎的水珠甩了一脸后才回过神来,看着前方背对自己的秦霍的身影迟疑了两秒,有些尴尬又有些不好意思。 他同秦霍真的没什么交情,仅有的几面也是秦霍去原上工作室视察工作偶然碰上的,印象中对方接人待物时并不热情,据说生活中也不是个多么好相处的人。刚才因为陈震宵的纠缠他整个人脑子都木了,换作平常,乔治吕肯定是不会上车的。 混沌的意识里分出半点清明,余光扫到这个屋子很意外同秦霍气质不太相符的装潢,秦霍刚才带路时全程也没有和他寒暄的意思,现在进了门,就自顾自换鞋。乔治吕的目光在对方拎着的一个小小的,看上去十分精致的包装袋上扫过,又看到玄关柜上新鲜的,还沾着露水的鲜花,鞋柜里的拖鞋也很干净,麻布的鞋面,鞋底蓬松柔软,这个家看上去井井有条,却并不像秦霍能经营出来的。 应该是有另一个主人? 大晚上的自己一个陌生人登门打扰真是太唐突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吸了吸鼻子,带着浓浓的鼻音想要开口:“秦董,我先——” “回来了?” 屋内突然传出一声清朗的,有些熟悉的男音,乔治吕一愣,还不等反应过来,便见屋里走出一个上身没有穿衣服的年轻男人,头发蓬乱,手上还拿着吹风机,一路快走一路指着站在玄关这欢迎秦霍回家的大黑狗:“毛还没吹干呢,跑什么跑?老秦你把它逮住!” 乔治吕:“……???” 原上此时也看见他,脚步一顿:“……唉?” ****** “怎么回事啊?他怎么了?”原上靠在餐厅,看着盘腿坐在客厅窗边的地毯上正望着窗外发呆的乔治吕,小声地朝秦霍询问原委。话说窗边那地方真是相当受欢迎,景观好地毯鲜艳又有无数蓬松的枕头,不光原上喜欢,威风喜欢,阿姨们喜欢,就连来家里的客人们也对此青眼有加。周展嚣现在难得有机会来家里,进屋就朝地毯上栽也就罢了,就连明显心情很不好的乔治吕,坐下后也再没提起要走的话。 乔治吕无疑很信任他,进门双方短暂的惊讶和尴尬后,原上明显就感觉他放下了戒备,现在就连跌落谷底的情绪也毫不掩饰了。 虽然这人伪装得云淡风轻的外表下平常就挺文青挺多愁善感,但今天这样的状态还是挺少见,原上有点担心他。 也有点担心秦霍。 “……” 他摸了摸那个窝在自己颈窝里的大脑袋,手心搓搓那头能挠得他刺痒的发丝,温言哄劝:“还有你啊,你怎么了?” 秦霍嗅着他的味道不说话,心里还难过着呢,想被哄。 原上于是心疼地拍拍他后背:“碰到什么不高兴的事情啦?跟我说说?” 感觉到搂在腰上的手臂渐渐施力,原上越发心软,侧首找到秦霍的脸蛋亲了亲,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宝贝儿,受什么委屈了告诉我啊。” 拍拍后背摸摸脑袋亲亲脸蛋都完成了,秦霍这才满意,轻声叙述自己刚才遇上的事情来。 ****** 窗外是夜幕降临后与白天截然不同的城市,华灯初上,绚烂辉煌,深色的天幕下这些散碎的星光庞大到令人震撼。乔治吕倚在玻璃上,望着下方亮起长长的红色尾灯好半天没怎么朝前流淌的车河,记忆有一瞬间回到了那条一直在堵车的商业街。 他突然很疲惫。 陈震宵毫无预兆地出现了,就等在原上工作室的办公处,乔治吕像往常一样临近下班的时间出去买杯咖啡,回来后就碰上了那个在公司门口的灌木台上等了不知道多久的男人。 已经很多年很多年不曾相见了,离开之后,他就发誓自己再不踏足那片故土。后来即便是因为巴洛工作室的安排不得不回国,他也尽量将自己的活动范围剔除掉土生土长的家乡,二十多年了,不听不看,不去触碰。 他本以为自己的记忆总该模糊一些。 但在看到那张和记忆中已经大为改变的面孔时,没来由的,好像心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重重捶打了一下,乔治吕还是下意识就认出了他。 “我找到你了——” 脑袋贴着冰凉的玻璃,乔治吕的眼睛被窗外闪烁的霓虹刺得微微发胀,重逢那一幕事无巨细的,一点遗漏也没有的被他回忆了起来。 对方的表情、衣着、嗓音,抽什么牌子的烟,用什么样式的打火机……至于他自己…… 乔治吕想了想,意识到自己不可能看到自己的表现,轻轻笑了笑,都变了。 就像以前的陈震宵从不抽烟,看到自己抽烟时,还总会皱着眉头一脸不赞同地劝诫。 痛哭很耗费精力,好像没头没脑狂奔了五公里,乔治吕回想着那些道歉的话语昏昏欲睡。 温度恰到好处,坐垫恰到好处,抱枕恰到好处,景观恰到好处。 他得以放松下来,审视自己的状态,但对于自己是怎么想的,这么多年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了。 恨环球是毋庸置疑的,这是罪魁祸首,开启了他人生跌宕的篇章,让他从青年到中年这一本该对未来充满希望的阶段,每一天都挣扎在黑暗里。 只是对陈震宵的情绪,就多少有些复杂。毕竟当初那样危急的情况,假如没有对方从环球拿来的那笔钱,自己极有可能缺胳膊少腿,生活过得比现在还要艰难。只是缺胳膊少腿的人生该是什么样的于乔治吕来说毕竟不大震撼,名誉被毁的痛苦却真真实实折磨了他二十多年,叫他现在选择,他宁肯自己遭遇的是前者。 他还记得年轻时的记忆,同陈震宵一起趣味相投为音乐奔走的曾经,对方相较自己成熟得多,便总是爱讲—— “乔,你太幼稚啦!” 乔治吕叹息了一声,他隐姓埋名,改头换面,隐匿自己过去的所有踪迹,就是抱着和陈震宵终此一生老死不相往来的念头。 假如对方没有找上门,也许那段青春便被隐没在了记忆力,覆盖上一层又一层坚实的厚土,最终不见天日。 手臂突然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乔治吕猛地回过神来,便见那头刚才迎接到大门口的大黑狗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踱步过来,踏上了地毯,结识的尾巴在摇摆中打到自己的身体,跟被钢管敲到似的疼。 大黑狗也不认生,主动嗅了嗅他,便在地毯上一处好几个抱枕垫出来的软软的位置上窝了下来。 “乔先生。”乔治吕盯着威风躺下后露出的那半边空空荡荡的后腿,脸色莫名地不知想到了什么,便听到旁边传来一声老妇人温柔的呼唤,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被递到眼前,“天不早了,小原说让您今晚就别走了。看您也挺累的,客房已经收拾好了,喝完汤早点休息吧。” “……谢谢。”乔治吕怔楞了大概两秒钟,才道了谢接过汤碗。虽然说起来有点脸皮厚,但他确实不太想走。 这座房子实在是太温馨了,在他戒备了几十年的心防上毫不留情就撕开了一条巨大的创伤。热意像滚热的清汤源源不绝灌进身体,这感觉就像二十多年前他还同陈震宵没有决裂时那样,小半生的凄风苦雨后,他都快遗忘这是什么滋味儿了。 汤很好喝,熬得甘醇,熨得胸口发烫。乔治吕停下胡思乱想,终于有了精力细细打量自己身处的地方。说实话,要不是被陈震宵的事情占据了太多心神,看到原上出现在这里时他绝不可能只有现在这么点反应。这俩人居然是一对?乔治吕怎么想仍旧是觉得不可思议。但若是仔细分析,他俩的事情也不是无迹可寻,毕竟很少出镜的秦霍这一年来总是频频被记者拍到同原上一起。 好像前不久,他俩还被狗仔跟到共进烛光晚餐?乔治吕记得那几天工作室里不少小姑娘都拿着报纸笑得神秘兮兮,他凑热闹也看了两眼,狗仔的照片还拍得挺清楚,原上和秦霍距离十分亲密,说话时嘴巴都快咬上耳朵了,还光明正大地一起朝偷拍的狗仔打招呼。 全世界都知道他俩关系不赖,对旁人连看都懒得多看的秦霍来工作室几次视察,全程都几乎只跟原上交流。工作室茶水间里的话题有的时候也很奇怪,但乔治吕和那些明显说着玩儿的人心里其实都有数,表现得那么光明正大,这俩人压根儿不可能真的有什么。 而现在…… 客厅里这面巨大的落地窗在夜晚其实可以映照出很多东西,即便乔治吕刻意不转头,也能看到玻璃的倒影中那对在餐厅位置耳鬓厮磨的情侣。 原上已经套好了上衣,正跟秦霍面对面站立,秦霍明明巨高的个头,却非得低头把脑袋埋在原上的颈窝里。 俩人贴近得几乎成了一个人,压根不顾虑屋里乔治吕的存在,相处模式毫不掩饰的亲昵,双方之间的氛围……和平常在外面时展现出的居然没什么不同。 秦霍抱着原上的腰,好像在说什么话,声音太小了这边听不到,乔治吕只能看到原上在听完之后,一边亲吻他面孔一边手掌在他脑袋上抚摸的动作。 从倒影里对上乔治吕的目光,原上眉头微挑,也没有要跟秦霍分开的意思,手指无声地指了指客房的方向,示意乔治吕不要再偷看,早点滚蛋。 “干!” 不知道为什么难过的心情突然转变得充满愤怒,乔治吕没来由地想骂人,但仔细想想,对方如果是情侣的话,这样的相处方式确实没什么不妥,反倒是自己这枚电灯泡有些没眼色。 乔治吕懊丧地意识到了这一真相,只能讪讪起身,朝用眼神驱赶自己离开的原上翻了白眼,不情愿地离开美好的景观台,钻进客房。 不认生的威风滴滴答答踢踏着脚步跟在身后,趁着他不注意从门缝钻进了房间里。 这个狗怎么回事? 乔治吕不怎么喜欢小动物,也没什么心情同它玩,房间门关闭的瞬间,仿佛又置身在了和世界隔绝的孤岛中,回忆着鬼使神差同陈震宵吃的那餐饭,乔治吕又感伤了起来,背靠大门望着挂在客房墙壁上的一副色彩浓烈的油画出神。 他知道自己太贪心了,有了健全的身体后,又对失去的名誉耿耿于怀。 然而那种被背叛的,整个世界都倏然崩塌的痛苦几十年来如影随形,如同跗骨之蛆,将他折磨得寝食难安,夜不能寐。 他永远记得自己在病房中翻到那张报纸,看到那则道歉的报道时晴天霹雳的感受。 也不能忘记陈震宵拿回钱后,对着自己的质问踉踉跄跄奔出病房的背影。 威风在安静的房间中轻轻呜呜了几声,很自来熟地靠着三只脚跳上了床,看架势是打算要和乔治吕一起睡的样子。 乔治吕有点洁癖,难以接受地驱赶了两声,随后意识到自己手上还拿着已经喝完汤的碗,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门准备将空碗送去餐厅。 屋外温暖的灯光洒落下来,照得他眯起眼,乔治吕出去的时候顺手把房间里的灯也给打了开。 绕过拐角,走向餐厅,他正犹豫着一会儿该怎么和原上道谢,感谢对方今天愿意收留自己。 然而还不等措辞完毕,一声沉闷的桌椅碰撞声,他抬起头,便从客厅和餐厅当中遮掩的隔断缝隙中,见到了让他无言以对的一幕。 原上和秦霍一手相拥,一手十指交扣,正举在半空,从乔治吕这个位置,能看到两人手指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的同款圆环,小小的钻石打磨得十分完美,在餐厅如此昏暗的灯光下都反射出令人瞎眼的光环。 瞎眼光环的拥有者们在干着更让人瞎眼的一幕。 唇齿相贴,吻得难舍难分,原上在和秦霍辗转的过程中微微侧头,对上了乔治吕呆若木鸡的面孔,那面对秦霍时无比温柔的眼神当即一变,用目光清晰地传递着质问—— 看什么看?怎么那么没眼色?赶紧滚滚滚! 乔治吕下意识移开视线,落在餐桌上,看到那个秦霍提了一路的小小的礼品袋,现在已经被拆开了,两个小小的深红色的绒布盒横卧在袋边。 刚才秦霍一路那样紧张地提溜着这玩意儿,如此严肃,他还以为是什么…… 乔治吕嘴唇抖了抖,眼角和额头的神经一并开始强烈抽搐,这俩人…… 自己那么凄风苦雨……徘徊挣扎……不知所措……心如刀割…… 你们就非得挑这个时候你侬我侬么? 知不知道这样会让自己的悲伤忧愁看上去很可笑啊?!!!! 他放下碗,脚步踉跄地回了屋,关门后,同样是隔绝了世界的孤岛,却已经没心思去琢磨陈震宵的问题了。 威风胆儿大,根本不惧怕他的驱赶,此时仍一副纯良的表情窝在床上。 乔治吕看着它,它看着乔治吕,四目相对。 洁癖之魂不甘心地挣扎了一会儿。 片刻之后,乔治吕抛开了这点讲究,被一股神秘的力量驱使着,疲惫地倒在床上,手臂一捞,抱住了威风。 热乎乎的体温熨烫了他的皮肤他的手,狗毛的味道也没那么难闻。 啊…… 乔治吕恍惚觉得,自己在这个没有人性的世界里找到了亲人。 作者有话要说:  威风:“全世界都爱我!” 第98章 最有人性的东西 原上坐在办公室里,轻轻抚摸自己手上的戒指。 小小一枚,大约是铂金材质,款式十分简单,圆弧形的戒身正当中狭开一个棱角分明的缺口。被打磨得恰到好处的小钻石嵌入其中,手部随意动作,反射出的光芒就十分璀璨。 原本冰凉的金属已经被皮肤熨帖出了适宜的温度,指尖来回在上方滑动,每触到那处棱角分明的缺口,原上的意识便随着感知凹陷塌落下去。 他一遍遍回忆着秦霍将它戴上自己手指时的场景,对方那一刻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乃至于睫毛的颤抖都躲不过他的眼睛。 初夏温暖的阳光穿透窗棂,打在他五指纤长的手背上,戒指和手指贴合得恰到好处,一寸也不过宽,一寸也不过窄。他不是个好研究穿扮首饰的人,对各种珍贵的金属矿石也没有特殊的喜爱之心,然而这一刻,却看这枚戒指看得挪不开眼睛,稀罕得恨不能拿个自带报警系统的盒子将它妥帖安置,又锁进加了一百八十道防盗程序的保险金库里。 他实在想不起来秦霍是什么时候偷偷量走的尺寸,然而在此之前,对方哪怕光明正大的拎着卷尺绕手一圈,原上也未必能猜到自己能收到这样一份礼物。这几乎是他有记忆以来,从除了父母之外的人手中接过的最为特殊的东西。 习惯了遮掩躲藏,习惯了避而不谈,连如今面对公众时特意塑造出的“光明正大”的亲密于原上而言都分外不易,他从未想过,一对同性情人间还能得到如此…… 放肆的证据。 像是不顾一切地在朝世界在宣布身边那个男人和自己的关系。那一刻原上的头脑是空白的,他无法形容自己当时的心情。就好像是一叶漂浮在汪洋里的小舟突然看到了停泊的礁岸,彼此之间再多的甜言蜜语也难以比拟这样强大的力量。“未来”和“责任”这两个词语借由两枚指环终于将他们牢牢地栓在了一起,原上在那一刻才真正明白到这世界上的恋人们为什么会将相互佩戴戒指赋予如此郑重的涵义。 这是一个仪式,仪式过后,双方的关系便从“恋爱”转变为“家庭”。 这算是订婚了吧?订婚了吧?订婚了吧? 强烈的快乐让原上灵感勃发,他疯狂地想要写歌,想要把自己无穷无尽的喜悦用旋律记录下来,他想要让自己作品充满甜蜜,他想要让全世界都感受到他的幸福,想要秀,想要晒,想要炫! 但这个念头想想也就罢了,真发上微博,想必又是一场地动山摇,轩然大波。 拿着手机对着手掌左拍右拍,拍了几百张照片,凹姿势的,找光线的,铺背景的,恨不能把这小米粒大的钻石拍出鸽子蛋的效果。原上抱着手机又加滤镜又调对比度的,最终点开微信,发给了渝水淼。 乔治吕进办公室时,险些被他一脸的春风得意给气得厥过去。 在原上家抱着狗睡了一天,他本就复杂的心情现在更加复杂了,纯粹的难过愤怒悲伤都不好说,但绝对是非常想给原上脸上抡去一拳的。对方能把自己逼到这种程度就连乔治吕自己都很意外,要知道他可是在如此苦大仇深的经历后重逢陈震宵都没有动手的知识分子。他现在一看到原上就忍不住想起对方和秦霍亲吻时用眼神驱赶自己的模样,对方在他心目中原本追求艺术坚韧不拔赤子之心的形象全然崩塌了。 原上的厚脸皮超乎他想象,非但对他的不满浑然不觉,还能义正言辞地搬出公事公办的合伙人嘴脸,询问他秦霍撞上的那个黑衣男人是否是陈震宵。 意识到自己之前给原上主观加上的人设确实是想太多,乔治吕十分无奈自己看人的眼光,被骗到这个岁数居然还以貌取人真的是没救了,他对自己智商质疑的声音一度盖过了发现原上和秦霍两人情侣关系的诧异。 但想想其实也没什么可诧异的。 原上表里不一。 那位平日里表现得成熟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秦董,在自己家里的形象同样很让人想要戳瞎眼睛。 只有威风是条好狗,干净乖巧,油光水滑,毛也不臭,晚上睡觉的时候会乖乖的压在被角上,早晨用舌头唤醒人时的力度也很温柔。 乔治吕很喜欢它。 原上毫不意外地在访客名单看到了陈震宵的名字,毕竟对方能从湾岛找到这里,必然不可能对乔治吕的现状一无所知,原上工作室就是那座跑不了和尚的庙,乔治吕避而不见,对方就直接摸上庙门了。 原上打量这位让乔治吕哭得赖在自己家抱着威风睡了一整晚的男人。陈震宵光看外表就是和乔治吕完全不同的人,假如说乔治吕的气质是偏向干净纯粹的艺术家的话,这位他昔日的伙伴就毫不违和能称作一位事业有成的商人了。想来也是,一个能在湾岛混到“一场牌局叫来半壁江山”的作曲家怎么也不可能是个终日埋头沉迷创作的形象,原上倒觉得他的气场同秦霍有些相像,从一个和乔治吕同样懵懂的青年成长至今,对方显然不可能是个没有故事的男同学。 但这位男同学不想说自己的故事,与在乔治吕面前连说话都低声下气到近乎哀怨的模样不同,面对别人时,陈震宵另有其他面貌。 他原本还想摆出自己业内知名制作人的咖位给原上施压,要求原上给出乔治吕的联系方式之类的。以他的身份和人脉,站在一家小工作室老板跟前确实很该有底气,然而在原上表明了自己同乔治吕私交甚笃的关系后,他原本强撑着的气焰一下便消散得干干净净了。 他好像被抽空了力气,终于安分地在办公桌对面坐下来,定定地望着自顾自转动戒指的原上,表情风云变幻,像是有很多话想说,又投鼠忌器不敢开口。 原上猜测着对方第一句会问什么,陈震宵却沉默了很久才启齿。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是他朋友……刚才太着急了,希望你没有生气。” 这句叹息般的道歉让原上总算有点出乎意料,他停下转动戒指的动作对上对方的目光,入眼就是一张疲惫到难以言表的面孔。 陈震宵嘴唇翕动着,强势的气场如同潮水般褪去,从眼神到佝偻的脊背无一不写满了示弱:“你能不能让他见见我?” “见面了又怎么样呢?”原上对他的态度也略微尊重了一些,甚至为他倒了一杯热茶,“他不想见你,强求也没什么好结果。” 望着杯中沉浮的茶梗,陈震宵有些恍惚:“当年……我……他……” 磕巴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话,他也意识到了问题根源所在,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我昨天问他,他没有回答我。你能不能告诉我,他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原上拿起桌上一张之前发给环球的律师函的附件在手上叠着玩,没有回答。 是了。 陈震宵也觉得自己这个问题问得很傻逼,他放下茶杯,被熨得发烫的手心捂在面颊上,狠狠地搓了几把。 那样的经历,放在谁身上可以轻易原谅? 原上看他的气息沉闷到好像下一秒就要活不下去似的,还是有些好奇:“陈先生,恕我无礼,可是有个问题,我实在不吐不快。” 陈震宵望着他手上那张被叠出花样来的,抬头清晰硕大的纸张:“您是乔的朋友,不用这样谨慎,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就好。” “关于您留在环球娱乐二十多年这个问题……”原上措辞了一下,尽量让自己的用词显得不那么尖锐,“在发生过那种事情之后,您为什么还能留在那座公司那么久?二十年的时间,幕后的约签……应该没有那么长吧?” 更何况,对方早该拥有离开那家公司的能力了。 陈震宵听完问题,却没有立刻回答,他坐在座位上发着愣,许久之后,才一口一口喝光杯中开始褪温的茶。 喝完了茶之后,他好像恢复了一点精力,从座位上缓慢而坚持地站了起来,点头告辞:“这次是我来的太唐突,劳烦您替我向乔转达……转达我的歉意。我下午就会离开,回湾岛处理一些事情,等到处理完那些事,我会再回来,恳求他的谅解。” 他在原上疑惑的目光中步伐稳健地朝大门走去,手摸上门把手时,才顿了顿身形,转头看了回来。 “还有您的问题……”他的声音有点沙哑,眼眶照旧遍布着红血丝,但似乎从什么死胡同里走了出来,态度却比较刚进来时平缓得多了,“我觉得不久之后,您会得到答案的。” 他踏出大门,隐没进了相对黑暗的走廊里,沿着墙根垂首慢行,每一步都盯紧了自己的脚尖。 他在那个办公室里,嗅到了好友气息。原上的那个问题,应当是为乔问的吧? 为什么留在环球那么多年……陈震宵想要解释,却又觉得言语的力量太苍白了,远不如实际行动来得真实和诚恳。 二十年前的当初,他没有选择。二十年后的今天,他已经有了。 环球的艺人,环球的幕后,环球的制作组……上至当家台柱,下到默默无闻的灯光摄影化妆师。 他经营了那么多年的成果,没有一刻不在放弃寻找乔的踪迹,时至今日,终于可以达成夙愿了。 这人风风火火地跑来,又莫名其妙地离开,原上将叠了一半的纸朝后一丢,扔向一处用作隔断的放满了书的半高书柜背后:“你这哥们是有病吧?说话神神叨叨的。” 乔治吕木着脸从背后转出来,摊开那张律师函定定地看。 原上就见不得这种磨磨唧唧的样,叫他说,放不下就当面把话说明白,放下了就从此陌路天各一方,何必躲躲藏藏跟见不得人似的,不把话说开又把自己折磨个半死。 他斜睨着书柜边神情恍惚的合作伙伴:“人家下午可就走了哈,不过下次还要回来呢。你要是气不过,不如我俩叫帮人,下次把他逮住,也给打断条腿?” 乔治吕立刻抬头盯紧了他,眉关紧锁,待到在看出原上是开玩笑后,狠狠地翻了个大白眼。 自己之前究竟是为什么会觉得原上很赤诚很纯良的?一个他,再加上一个在外凶神恶煞回家就变粘人精的秦霍。 他们一家,真的,只有威风最像人样。 原上把玩着乔治吕给威风留下的礼物,另一边接到微信的渝水淼大概也有了空,夺命连环call了进来。 恐怕是戒指太有震撼力,渝水淼只电话接通就一声大喊:“观儿!!怎么回事?!秦董跟你求婚了么?!!” “啧!”原上有点不爽地说,“你也太看不起我了,这顶多订婚吧?求婚不得我这边来吗?” 渝水淼很是震撼:“你就这么定了?就这么决定了?就跟秦霍了?不换别人了?!” 他对秦霍那锋利冷淡的气场显然还是有些迟疑:“你们认真的么?观儿,你可别忘了,你和那个谁……”那么多年了,最后也没能一直走下去。 男人跟男人的所谓婚姻,没有法律的约束,比起现如今那些闪婚闪离的家庭更像是儿戏。 原上打断他未尽的话语,淡淡地回答:“我和任平生在一起那么多年,你什么时候见过我们戴戒指?” 他谨慎小心,任平生比他还要害怕被狗仔看出端倪,一段各自都有所保留的感情没能走到最后是理所当然的。而秦霍……他是和任平生截然不同的性格,冷淡的表象下涌动着比岩浆还要炽热的诚恳,原上沉迷在他的赤诚中,这份感情在被戴上戒指的那一刻上升至顶峰。 渝水淼闻言也没话说了,有些东西确实是只有看细节才能获取答案。 他只是停顿了一下,便听原上在电话那边说:“这两天有空来工作室帮我个忙把,我想把工作室的股份还有我现在的资产整理一下。” 渝水淼一愣:“你要干嘛,立遗嘱啊?” “滚。”原上没好气地骂道,“大喜的日子你他妈能说句好听的吗?我给你娶弟媳不得给聘礼啊?” 渝水淼想了想秦霍的身家,深深地吸了口气:“至于嘛,两个男人而已……” “当然至于了。”原上却很认真,“我不给他保障,不给他诚意,只空口白话说要娶他,那我他妈也太不是东西了。对了,你最近帮我留意一下珠宝市场上有什么比较好的钻石,克数大点的,品相好点的,我还缺枚戒指。” 好友当初跟任平生在一块的时候也不如现如今万分之一的上心,渝水淼一阵无语:“你这不有戒指了吗?还有什么可买的?” 娶老婆哪儿有不需要大钻戒的?原上一点儿也不想委屈秦霍,那么好的一个宝贝,正常妻子该有的一切权利和待遇自己都应该给他。 渝水淼这是什么直男癌想法? 他闻言啧啧两声:“你瞅瞅你问的问题。大鱼,不是我说你,你都多大岁数了?果然这么大把年纪了还老做单身狗不是没原因的。” 渝水淼:“……” 这算是人身攻击吗?这算是人身攻击吗? “不跟你说了,我还得联系人整理资产呢,你记着帮忙留意合适的钻石啊,我要是钱不够你得记得借我。” 原上又说了几句,才理直气壮地挂了电话。 渝水淼气得好半晌说不出话来,双眼发直地打开电脑正要搜索近期的珠宝拍卖消息,冷不丁又看到今日新闻里跳出的带着秦霍大名的视频。 他点开来,原来是四海一场面向公众的商业活动,视频里秦霍高傲冷淡地站在镜头前,从发梢到鞋底都写满了冰凉的锐利。 然而敏锐的记者们却发现了他今天的些许不同:“秦董,我注意到您的手上多出了一枚戒指?” 镜头在秦霍的手部聚焦,只拍到一圈亮色的圆环,看不清具体款式,显然不是夸张的装饰用途,记者很激动:“请问这代表了您好事将近吗?” 秦霍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指,画面中他冷肃的形象竟然瞬息之间就可见地温和了许多,面对拍摄镜头,他毫不避讳,脸上露出了一抹极其少见的明显的笑容。 “是的。” 记者们一阵骚动,纷纷追问—— “可以透露您的结婚对象是谁吗?” “是娱乐圈内人吗?” “之前从来没有听说过蛛丝马迹,难道是家族联姻?” “您为什么会突然决定结婚?” 秦霍面对众多追问,避重就轻:“我已经这个年纪了,遇到了喜欢的对象结婚很正常,不把握机会,就要变成老光棍了。” 他难得开这样接地气的玩笑,底下的记者们闻言都哈哈大笑起来。 屏幕前的渝水淼却浑身一震,仿佛膝盖中了一箭,跪倒在地口不能言。 老光棍……老光棍……老光棍…… 单身狗……单身狗……单身狗…… 他捂着胸口奄奄一息地继续自己的搜索,目光在某网页内琳琅满目的珠宝图片上一一划过,捏着鼠标的手抖微微颤抖起来。 他家观儿……和观儿他老婆…… 果然只有那条瘸了腿的大黑狗,才是他家最有人性的东西。 第99章 环球风波 秦霍手机丁零当啷地响,页面上跳出十好几条消息,看得正在汇报工作的木助理都不由侧目。秦霍却看也不看,只翻阅着文件问他:“都在这里了?” “……”叮的一声,又跳出来一条,木助理收回目光点了点头,“是的。” 顿了顿,视线落在秦霍左手手指上那枚低调而炫目的圆环上,他还是没忍住询问了一声:“秦董,您突然整理资产信息,是想要……?” 秦霍点了点头,又摆了摆手:“没你事了,出去忙吧。” 心中的震撼难以言喻,木助理离开的时候跟踩在云端上似的,都没法把关注点集中在那枚女友喜欢自己却买不起的钻戒上了。出了办公室的门后,又被玩得好的一帮员工拉去说话,一伙人面带惊诧叽叽喳喳地问他—— “秦董真的要结婚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啊?” “哪家姑娘?圈内还是圈外?是咱们公司的吗?难不成是钟悦?” “嘿你小子可瞒得够仔细的,那么长时间居然一点风声都不透露给我们。” “来来来给透个准信啊,见过咱们未来老板娘么?长的怎么样?性格好不好?” 秦霍毫无预兆地在媒体面前承认自己好事将近的消息不光震动了媒体们,连带公司内的员工也被吓得不轻。作为最能接近总裁私生活的人,木助理这两天简直就成了香饽饽,谁逮到他都想咬上一口。木助理被东拉西扯,自己也糊涂着,想想只能回答:“未来老板娘嘛……长得挺好的,性格也不错。” 嚯,从他嘴里得到了认真,那就代表即将结婚是真的了?来探听消息大家伙顿时炸开了锅,乱嗡嗡七嘴八舌地讨论—— “秦董也真是够低调的,悄没声就把终身大事给解决了。唉……从今往后这世上的黄金单身汉又少了一个。” “能把秦董这种性格的人拿下,估计自己也挺厉害的,但甭管如何,嫁进四海下半辈子就飞黄腾达啦。” “性格好就好,我就怕遇上性格不好的,万一再不知轻重,空降公司指手画脚,大伙儿的日子恐怕就都不好过了。” “你傻啊,秦董像那种性格的人么?结婚是结婚事业归事业,他肯定分得清楚着呢。没看结婚对象也那么低调不往镜头上带?肯定也是怕找到心大的。有钱人心里都门儿清着呢!” “说的也是,订婚订得那么轻描淡写,也不说给个仪式,连咱么公司里的人都不知道……我估计要不就是年纪到了,要不就是政治联姻。” “是啊,秦董一看就不是那种恋爱脑的人,虽然长得很帅,但那个性格……跟他过日子应该也蛮辛苦的吧……” 木助理在八卦话题从结婚对象转变到豪门恩怨之前拨开了人群,后头的人们各种未来老板娘嫁入四海后表面风光背后凄楚的猜测由无形至有形,已经架构了框架,润色了细节,发展得有模有样,却叫他越听越觉得世界玄幻。 讲道理,这种剧情才是合情合理喜闻乐见为观众所熟悉的好么? 可为什么他碰上的老板,偏偏如此不按套路出牌? 中午的时候木助理终于知道办公室里让秦霍的手机叮声不断的那人是谁了,秦霍翻开APP找出来给原上看:“渝水淼又给我发了二十万。” 听得木助理虎躯一震, 这手笔,原上一看就乐了:“收着吧,他发给他弟媳呢。” 秦霍为这个称谓眯了眯眼睛,又看原上一直在翻手机,凑过去想看。 原上把屏幕一转,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蛋,左手上戴了三枚戒指,中指上那枚钻戒旋了一圈,钻面朝内,加上另外两枚样式有些夸张的戒指,看上去简约又时尚,还真的挺像是纯粹装饰。 秦霍送戒指的念头主要是为了应付公寓里的邻居们,也想向外界不动神色地秀一把恩爱,但他的工作和原上的性质不同,想到原上高曝光的出镜率,后来他还是又多买了条链子。不过原上收了链子却没用,想出这种掩护的办法把戒指还是光明正大戴在了手上,幸而这年头受先锋时尚影响,男明星们都爱在身上挂些鸡零狗碎,记者们一窝蜂挖掘秦霍婚讯背后的新闻时,竟也没人发觉到其中的联系。 原上藏秘密似的防备着他:“不准看。” 然后也不等秦霍反应,便从裤兜里摸出一张卡来递过去。 木助理看着那张卡,胸口颤抖了一下,便听秦霍茫然地问:“干什么?这是什么东西?” “老公给你你就拿着。”原上想办副卡想很久了,前两天才真正如愿,现如今双方已经成了各种意义上的一家人,他送卡送得也更有底气,“平常买买东西吃吃饭什么的,密码是你的生日,随便刷吧。” 原本还在好奇原上遮掩什么的秦霍一下愣住了,他目光锋利地盯着那张大红色的信用卡,视线几乎要在上头灼烧出两个大洞。 车内的气氛一时陷入诡异的沉静,前头的木助理光是听就感觉说不出的迷醉,他从镜子里扫了一眼,被老板可怕的表情吓得又立时收回目光,心说着让你俩天天秀恩爱,看吧!看吧!终于起矛盾了吧!?然而事实证明他还是太年轻了。 秦霍在几个呼吸的死一般的寂静后,抬手非常痛快地将这张卡收了下来,妥帖地将卡安置在了钱包最显著的位置,把原本放在里头的某张黑卡腾到进了冷宫里。 他虽然没有表现出来,心却已经甜蜜得快要化开。副卡这个词汇,在此之前在他生命中唯一一次的出镜,就是整理父母遗产时,看到的父亲办给母亲的那张信用卡。 木助理看着他利索的动作:“……” 原上也十分欣慰,他摸着戒指欣赏自家可爱的小娇妻(?)。只觉得养家的重担从这一刻起真正压在了肩头,但与压力随之而来的就是无穷无尽的安定。要好好奋斗事业啊,自己现在已经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单身汉了,再加上秦霍好像还挺能买东西的,消费又冲动,不多赚点钱,哪天恐怕就连老婆都养不起了。 ******* 吴晓越录了一早上的歌,出录音棚的时候累得精疲力尽,他一路朝餐厅走,一路听着之前被设成静音模式的手机里江斜发来的未读消息,全是音频。江斜也不说话,他俩本来就很少交流,因此这些音频消息里,一段一段全是新写的旋律。 还挺好听的。 吴晓越嗤笑一声,给对方回了坨拉屎的表情,一转弯又撞上行色匆匆的周展嚣,越发的不顺心。周展嚣在工作室里和他碰面的机会还挺多的,从一开始管理对外公关,后来又接手了部分经纪人的工作,吴晓越承认这个花花公子在这一行上有点天赋,但每次看到他都忍不住想起对方和江斜勾搭的事儿来,越琢磨越不是滋味。 尤其偶尔有几次又撞上了对方朝原上撒娇耍赖的亲昵场面,吴晓越就不爽了。这周展嚣真忒他妈不是东西,吃锅望盆的毛病恐怕到死都纠正不过来,工作室里的人不明所以,只以为他和原上私下比较好,吴晓越却曾经亲眼见证过一段寻死觅活的恋情,打心眼里不觉得周展嚣和原上现在的相处模式是普通朋友关系。担心原上再受伤,他旁敲侧击给原上递过几次消息,但无奈的是原上不将此当做一回事儿。他劝得太直白太着急,原上还会露出那种让他毫无招架之力的温和笑容,反过来哄劝他别多想。 能不多想吗? 吴晓越十分焦虑,连带面对潜在有伤害原上可能性的江斜也越发摆不出好脸色。 听到周展嚣简单匆忙的道歉声,他也不做搭理,移开目光一脸冷淡地走了。 “嘿——” 被晾在原地的周展嚣顿时一阵憋闷,回头盯着吴晓越渐行渐远的背影。换在以前,他非得上去折腾得对方不得安宁不可,可现在,也只能翻个白眼没好气地继续离开。 毕竟这是原上工作室,坐镇了一尊已经从梦中情人转变为准嫂子的大菩萨,被原上和秦霍相继狠抽过之后,他每次一有犯浑的念头就觉得自己浑身发疼。工作那么忙,他整合资源都还整合不过来呢,哪儿有那个美国时间去跟一小艺人较真? 虽然现如今的吴晓越认真算来也不是什么小艺人……算了算了,他正当红,更是要迁就。 将文件搬进办公室时,他还琢磨着原上两个小时前打电话和他说起的事情,便听办公室里几个平日里消息灵通的同事聚在一块讨论什么讨论得热火朝天—— “嚯!真的嘿!官方消息都出来了,真解约了!” “我的天呢这都第几个了?湾岛娱乐圈这下跟八级地震都差不离了吧?改朝换代啊简直是!” 周展嚣听了几耳朵,越听越好奇,还不等开口询问,便被发现他进来的同事一把拽了过去—— “周总,你听说这事儿了吗?这才两天时间,环球的艺人都走了多少个了,这肯定不可能是巧合吧?好歹也是湾岛娱乐圈公司的龙头老大啊,谁在搞他们?有啥内部消息不?” 周展嚣云里雾里,待看过报道后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几个小时之前湾岛最大的新闻社发布了一条据说已经被镇了好几天的消息,连续数日,环球娱乐旗下已经有超过十位颇有分量的艺人主动提出要和环球解约。这十来个艺人随便拎出哪一个都不是默默无闻的角色,平日里也没听说有什么合作和私下往来,如今却像是被一条无形的线牵在了一起,默契地达成了看不见的联盟。 环球对艺人的管控非常严格,明显被打得措手不及,开始还打算把这事儿悄无声息地抹过去,然而越来越多参与进来的艺人将此事原本轻如鸿毛的分量托举到了非同一般的高度,今天终于压不下去了。 新闻里一笔带过地提了一句,湾岛艺人们对此次事件的参与度前所未有的高。周展嚣眼见同事拿手机打开了脸书,果然首页大片刷屏了各大湾岛艺人们对环球娱乐不满的声音。这些艺人们平日里的作风可是出了名的明哲保身,少有如此公开表态的时候,对抗的还是湾岛当地这样一家规模庞大背景深厚的巨型企业。 这些表态的艺人们里哪怕最大红大紫的那个,环球娱乐要搞死他也不过是分分钟的事情。 但随着越来越多控诉环球娱乐的人站到台前,血泪合约,盘剥艺人等等罪状一一面世,无数原本正在观望的媒体们也纷纷下场,更有心疼偶像的粉丝们聚众在街头和环球的办公点外抗议。 周展嚣突然发现,这些原本渺小的力量齐心协力地结合起来,竟然也达到了叫环球都无可奈何的地步。 脑子里有一个古怪的念头闪过,周展嚣敏锐地察觉到了疑点,娱乐圈的这些个艺人们,说的不好听些,小透明们恐怕还有两分血性,越红的却越胆小怕事。大家各有心思,互不信任,又爱惜羽毛,几时见过他们如此齐心协力地去抵抗什么对手?哪怕当初原上被抄袭的事件和《江湖》枪版泛滥的事件惹下众怒呢,不一样还是有大批自带话题的大牌不敢站出来? 新闻报道里罗列出的公开表态的艺人名字,几乎囊括了湾岛演艺圈金字塔顶端的半壁江山。 太齐心协力了,众志成城到难被称之为巧合,更像是被什么人写下了细致的剧本,而这些发声的艺人们则参演其中。 “唉,我听说咱们工作室最近还跟环球有什么纠纷来着吧?拖了那么久都没动静,现在不正是个好机会么?” “我也记得有这一茬好像,嗨——娱乐圈这两年真是风云变化,新旧交替。圈内也只有咱们工作室和四海集团一直还能保持蒸蒸日上了吧?” “不都一个老板么?我看还是秦董厉害,你不知道,上次他来工作室视察的时候路过我面前,我吓得连大气儿都不敢喘呢!” “听说他要结婚了嘿?不知道是谁那么厉害,居然能拿下这等黄金钻石王老五,这年头好男人都有主了,唉……” “有什么可叹气的啊,咱们工作室里不还有原老师么?” “对呀!还有原老师嘻嘻嘻嘻嘻……” 周展嚣一脸深沉地瞥了这群不明真相的同事们一眼,讨论完秦霍手上的戒指后,话题便朝着原上的择偶标准脱缰的野狗般一去不复返。 天真啊…… 那是我梦……那是我嫂子你们知道吗?有主了!瞎意淫个屁,意淫再深刻也跟你们没关系。 他摇了摇头,觉得自己知道的未免太多,带着微妙的优越感高深莫测地离开。然而在踏出房门后,听着身后的欢声笑语,他又顿住了脚步。 原上……订婚……了…… 另一半……不是……我…… 有病吗?有什么可优越的啊?有什么可高兴的啊? 他垂首使劲儿搓了自己脸蛋一把,将淌出的鼻涕蹭在西服袖口上,忍不住又难过了起来。 周展嚣:“QAQ” 他想念威风。 第100章 好尴尬 环球上下乱成一锅粥。 毫无预兆的,那群原本乖巧听话的艺人们就达成了统一战线,争端层出不穷。最开始还只是解约,冒头两个明星不大不小,称不上默默无闻,也没能耐到叫公司离不开的地步,娱乐公司嘛,每年新旧交替,来来走走,再常见不过,因此那时环球还不将此当回事,只是拿出合约索要天价违约金,同时再对要求解约的艺人威胁一番罢了。 湾岛当地的媒体们很给面子,这类可报可不报且没有多大效益的新闻略打点一番便被轻松压了下去。 冯肃这位湾岛娱乐圈盘霸了二十来年的大佬对此不过一笑置之,好吃好睡,一梦醒来,湾岛却就此变了天。 湾岛娱乐圈不出名的小角色不知凡几,真正出名的也就那百来个赢家,环球内部几十颗摇钱树,连带圈中声名赫赫的几台聚宝盆,无一例外,全部反水。 真的一个也没有例外,歌手,影星,连带最近几年才捧红的那几个偶像剧小花旦,带着自己的人气和热度,迅速将此事影响力炒至几何倍率。根本不需要媒体,只这些人自己的影响力便足够引发各大粉丝圈的轩然大波。湾岛娱乐圈发展了几十年,不论真相如何,表面从来都平静祥和,这场意义不亚于圈中历史里程碑式的闹剧就这样轰轰烈烈掀开了帷幕。你方唱罢我登场,昼夜不息分秒必争,左一场控诉,右一发批斗,那些本该明哲保身的巨星们在此刻都跟不要脸了似的一并撒泼打滚,环球娱乐这家堪称圈中龙头的大企业,转瞬间被撕烂了底裤。 《快讯!三相影后XXX再曝热点,痛斥环球娱乐人血合约,新人违约金高达千万?》盘剥艺人、抄袭音乐、打压对手、恶性竞争等等等等。 诸如此类的报道,真真假假层出不穷,为偶像们鸣不平的粉丝们已经走上了街头,怒不可遏地围堵在环球娱乐的大门口,那些在一定程度上会卖环球脸面的新闻媒体在这样高热度的驱使下,也瞬间翻脸不认人。 对外展现出的情形一塌糊涂,只有环球内部的人知道,没搬上台面的局势比观众们已知的更加险峻。 因为提出解约的艺人根本不止现如今媒体报道统计出的那十几个。 不是每一家公司走的都是名城国际那种快红快销路线的,绝大多数公司,包括环球在内,捧出的明星们都无不筛选过诸多对手,倾注下大量资源,尤其真正被捧上顶峰的那几个人物,不论刚签约时有多么辛酸痛苦,都足够翻身,被捧作活祖宗。 这些人,走一个两个的,损失尚在环球的承受范围内。 可这样大批量的出走,则无异于将瘦死的骆驼再生生剥下层皮。 娱乐圈中无友谊,各种商业竞争之下,艺人们平日里表现得再怎么亲密,能推心置腹的也寥寥无几。共同出现在版面上的好多名字,都属于那种离开了镁光灯恨不得掐死对方的关系,冯肃真是想破了脑袋都想不通,这世上能有什么好处能叫这样一群人连成统一战线来对抗自己。 提出要离开的艺人层出不穷,连续好几日,带着这样的疑问,他根本没时间深究内情,只疲于奔命,周旋在那些原先自己一概看不起的艺人里。 但即便低声下气,许诺下诸多好处,那些曾经被环球的合约坑得无比凄惨的,在事业上好不容易迎来春天的小明星们仍旧不为所动。 已经够忙碌了,眼前的事情不算,远方的对手还唯恐天下不乱地横插一脚。 经历了多次尝试,数度奔波,远在内陆的原上工作室里终于迎来了一个好消息。 那份状告环球娱乐侵犯名誉权,并否认当初道歉报纸真实性的诉状,终于通过得到了受理。 “据说是环球最近一段时间纠纷太多的原因,积压了湾岛当地好多明星和各大行业的诉讼,这一次申请递交出去根本没受到任何阻碍。” 环球看来真的是被大规模的解约事件折腾得不轻,连原上工作室这种跨越海峡的,原本好像对付起来轻轻松松的对手竟然也没了整治的精力。原上翻看着手上好不容易得来的传票,开庭日就定在不久之后,由于证据十分充分,再加上环球近段时间明显无法事事顾虑周全的状态,律师团对开庭后己方胜诉的概率预测已经提高了不少,但即便如此,仍有数位律师郁郁寡欢。 “胜诉应该是不难,我们要求的道歉和赔偿也不过分。”对方看了一脸珍惜地从原上手中接过传票的乔治吕一眼,并肩作战那么久,大家早已经生出了战友般的情谊,他因此很替乔治吕鸣不平,“可是就看湾岛娱乐圈现在的状态,从上到下都闹哄哄的,这起案件即便是胜诉了,我估计也没办法获得公众多少关注。” 环球乱糟糟的状况有利于他们胜诉,也同样导致了公众被分散视野。乔治吕作为幕后人员,原本就不如那些同一时段与环球一并扯皮的明星们够话题,当初他那则道歉被环球传播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而这次重获清白,却未必能被同样多的人看到眼里。 即便是胜诉,这也更像是一场自我安慰的游戏。 乔治吕闻言却只是笑笑,没有过与他同样经历的人绝不会懂得他的感受。这是他背负了半生的污点,只要能洗刷,他便解脱了,能被更多人知道当然很好,但即便是不能,又有什么妨碍呢? 至少他总算可以堂堂正正地做人了,也无需避讳自己过往的曾经如蛇蝎。 律师团的众人们愤愤完,又转回喜闻乐见的话题,翻着这些热闹得仿佛在唱大戏的新闻,揪出了当中一个和众多纯粹的明星们定位有些不同的名字。 陈震宵。 湾岛不少媒体们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内部消息,在八卦频出的狂欢之后,又隐隐将这次轰轰烈烈的事件联系到了这位湾岛娱乐圈经营颇深的顶级制作人身上。 “据说好几个私下不和的大明星都是被他牵线搭桥联系起来的……” “怪不得这群只看着钱的艺人忍气吞声那么多年终于敢破釜沉舟地爆发了,原来是中间有人调停……” “真是奇了怪了,他同环球什么仇什么怨,之前明明关系还不错的样子……” 原上默默听到这里,瞥了乔治吕一眼,乔治吕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也不参议论,只起身笑笑:“那你们忙,我先走了。” 他小心翼翼地拢走了那张传票,原上真怀疑他晚上会不会把这张纸压在枕头下睡觉,对对方对陈震宵避而不谈的态度也并不感觉多么奇怪。 二十多年的压抑和折磨,一个踌躇满志的年轻人被时间压抑成了这样一幅模样,能轻易原谅的才是有鬼。 他一时特别庆幸自己的发小是渝水淼这样的人,智商虽然低一点,但价值观却完全相同,相处起来一点儿不费力。俩人从小到大,也就打过一场架,为一点现如今看来鸡毛蒜皮的小问题,早上打完,下午就和好了,拖着鼻涕相亲相爱得好似一对亲兄弟。 ****** 车在郊区一处老楼停下,秦霍落地后仰起头,目光在这处老楼墙体上攀爬得郁郁葱葱的爬山虎上划过。 院子的护栏去了锈,荒草也被清除干净,绿植被修剪成恰到好处的形状,经过翻修和打扫之后,这处原本荒芜得好像鬼屋的废宅重新焕发了青春。 木助理今天据说有事没跟着,两个人那就更自在拉,原上打开大门,笑盈盈地示意秦霍进来,秦霍一路走一路看,只觉得这座屋子的气质说不出的优雅得体,和当初拍卖场上照片中看到的几乎有天壤之别。 冷峻的面孔下有一颗不折不扣小清新心灵的秦董,手指轻轻抚过手边一丛开放得正绚烂的蔷薇:“这地方不错。” 当然不错了,这里的一草一木,每一处细节都遍布了原上父母的心血。两个醉心音乐的艺术家,审美绝对是无需指摘的,即便过去了那么多年,那种书香般历久弥新的味道仍不会被时间改变。上辈子原上因为……那样的原因,只能住在遍布无障碍设施的新家,也没有多余的心力照顾这里。这辈子好不容易将这份失去的过去寻回,他花了很大的精力,一点一点将这里复原成了自己小时候时的模样。 他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这座房子对他的意义非同一般。父亲、母亲、渝水淼,生命中最珍视的这些人都在此留下过痕迹,现在只欠缺一个—— 打开房门,露出内里焕然一新的天地,原上微笑着牵起了秦霍的手,两枚同样款式的戒指在交握时摩擦出一声清脆的嗡鸣。 秦霍一向知道原上是个极富生活情趣的人,能将自己无比寡淡的房子通过诸多微小细节就改动得舒适宜居。市中心的那处公寓直到出现了这位主人才真正经营出了“家”的味道,那些亮丽的元素如同将它们带来自己生命中的主人那样,无时无刻不燃烧出温暖的气息。 那已经是秦霍三十年的人生中,所居住的最温馨的一套房子了。 然而此时此刻,他才真正意识到,一直以来他对原上经营生活的能力给出的评价,还是低估了太多太多。 装潢这两个字,竟然能给人如此直观的冲击。 温度借由视觉遍布身体,踏进大门的那一刻,秦霍没来由便生出了强烈的归属欲。铺天盖地的温暖,从天花板的吊灯到客厅茶几下的地毯,和原上如出一辙的气息无处不在,像是那一缕叫他着迷的青草香气,诱动他的一颗心在胸腔内强烈震动。 分明也是木色的家具,营造出的氛围却和自家沉郁的气质截然不同,那种感觉就像是在外辛苦奔波忙碌了一整天后,在黑暗的街巷上看到自家窗口点亮的灯光,秦霍抚过进门的柜镜,抚过镜旁的撑杆,抚过撑杆旁高架上样式古色古香的花瓶。 东西看上去都不名贵,客厅中的沙发甚至都是布艺的,暖褐色,褐到有些旧气,却蓬松宽敞,让他有种立时坐上去休憩的冲动。 客厅沿着墙壁起中途转折做了隔断的极高的,放满了各种书籍的书柜更是合他心意。 书柜的侧面和客厅前方巨大的落地窗可以看到外部收拾得瑰丽清新的院子,透亮的阳光洒落进来,正是闲适安详的午后。和家里如出一辙的柔软地毯铺设了书架附近很大的一片区域,无数蓬松的抱枕散落其中,秦霍看得出神了片刻,转头目光扫过那处被书柜遮挡住的墙壁时,才终于彻底愣了。 暖色的墙壁和暖色的灯光配合得恰如其分,朦胧温暖的光晕中,两幅巨大的挂画一并钉在那里。 那是两对相互依偎的男女,一对笑得温婉,他并不认识,另一对目光温柔似水的…… 正是自己的父亲和母亲。 原上见秦霍终于出神,才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朝角落的位置挥了挥手,然后在裤兜里拼命掏了起来。 手指触碰到一个小巧的绒布盒子,原上心中微定,那里头装着前不久废了好大功夫才做好的钻戒,十四克拉的大钻石,不折不扣的“鸽子蛋”,他找了最顶级的工匠加工,最终耗费超过八位数,才交出这一让他满意的成果。 其实价格还是有点高了,渝水淼将戒指交给他的时候还一直骂骂咧咧,说最近珠宝市场不知道为什么行情那么好,原本看中的一颗更大的钻石还没等下手就被人抢走了,顶级工匠也因为邀约太多的缘故,收费几乎翻了一番。 好在好事多磨,结局还是好的,求婚是件慎重的大事,装备齐全,还需要挑选具有深刻意义的地点。提前好几天约了时间,处心积虑将秦霍带来了这处于自己而言意义深刻的“家”,原上深吸了一口气,回忆着自己在那本《求婚攻略》里看到的细节,略有些紧张地将目光落在秦霍视线的终点,然后快步朝着前方的人走了过去。 角落里,渝水淼有些紧张地看着这一幕,他一手紧紧地拉住威风的项圈,一手紧紧箍住威风的嘴。前些天他和原上把那本《求婚攻略》那是翻来覆去地研究啊,从求婚台词到亲友团的布置以及使用音乐多项借鉴,一会儿他家观儿把戒指戴到秦霍的手上后,自己就领着后头这一帮人放着超级high的音乐欢呼着涌出去,务必要让这场求婚结束得皆大欢喜,浪漫非常! 抱着这样强烈的期待,他目光一瞬不瞬地追随着原上的身影,见他郑重地走近秦霍,见他轻轻抬手试探地拍了下秦霍的肩膀,见秦霍缓缓转过身来,见他张嘴要说话。 下一秒,原上未近的话语被尽数堵在口中,秦霍双臂一张,直接将他一把拥进了怀里! 力量和身高的差距是无法弥补的,原上瞬间被抱了个满怀,威风看到爸爸们的拥抱,身体非常激动地挣脱了一下,渝水淼急忙按住它,有些焦急地望着原上被迫从裤兜里滑出来的手,目光一闪,似乎看到客厅的窗边划过了什么,但仔细看去,却又什么都没有发现。 “我——” “我——” 秦霍埋首在原上的颈窝中使劲儿蹭了蹭,又深吸了口气,张嘴刚要讲话,就同时听到原上的声音。 “你先说——” “你先说——” 双方直起身子,沉默片刻,四目相对。 然后一起,同时将手伸进了裤子口袋里。 !!!! 原上心中生出一股强烈的不妙的预感,他加快了动作,对面的秦霍也一样迅速,两人同时抽出手来,各捏了一个戒指盒。 他捏着那个据说是什么顶级大师的工作室用特殊工艺制作的,外观精美独一无二的戒指盒,又看着秦霍手中那个完全一样的。 原上:“……” 秦霍:“……” 渝水淼:“……” 余光一闪,他猛然回过头,又对上了数张尚算熟悉的面孔。 遵循原定计划,从秦霍刻意没有关掉房门外悄无声息猫进来的木助理一行人:“……” 木助理:“好巧。” “……”渝水淼嘴角抽搐,“呵呵。” 原上迟疑了片刻,率先打开了自己的戒指盒,灰色绒布里,戒指上那粒切割打磨得恰到好处的硕大钻石高调地四射着耀眼的光辉,趋向男性化的方款,周边众星捧月地簇拥着一大圈碎钻,戒指盒背面,那位顶级大师工作室的名字潇洒地烫了银光。 秦霍盯着这枚戒指片刻,也缓缓打开了自己的盒子。 方款、碎钻、烫银的字母。 除了钻石看上去比自己这一颗还要大一圈之外,款式几乎没有多大的改变。 “那什么……” 原上想了想,还是先收起了戒指,从后背被西服外套挡住的后裤腰处取出一份从出门起就藏得很辛苦的文件,打开文件袋,抽出里册,轻轻放在了桌面上。 文件首页印了一大排硕大而清晰的黑体字——《财产等赠予书》。 原本浪漫的氛围莫名其妙就不见了,原上难得生出了两分尴尬,将文件推向秦霍那边:“你把这个签了先……” 秦霍随手翻看了两眼,上头罗列了原上几乎所有的资产,注明了分割对半,一半无条件赠予秦霍。 原上道:“原上工作室和四海集团的一点股份,房子就咱们现在呆的这一套,另有一部分流动资金,大概一点五亿,没车,我的全部身家了,给你。” 秦霍拿着文件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在他有些紧张的期待中,提笔,落款,签名。 正当原上感觉到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放下笔的秦霍也直起身来,反摸向后背的外套里,取出了一个同样款式的文件袋。 原上:“……” 秦霍自顾自打开了文件袋,也抽出了一叠纸来,比原上那册要厚得多,封面竖印了一排……黑体字—— 《财产等赠与书》 “我名下目前拥有四海集团65%的股份,四海影视88%的股份,六套房产,其中两套在本市,一套在国外,除了我们现在住的那套之外,其他都是咱爸妈留下的遗产。”秦霍的声音很低沉,语速却比平常要轻缓得多,“我私人名下可动用的现金不多,大概也只有一到两个亿左右,名下两辆车,一辆停在门口,一辆停在咱家车库里,另外有一部分妈留下来的珠宝和爸留下来的古董。” 他闭了嘴,生来就带着戾气的双眼头一次如此缱绻,凝视着原上,他一手按在文件上,轻轻敲了敲。 “我的全部身家。” 两个敞开的戒指盒搁在桌上,类似的款式,优质的切割,同样微光下璀璨的反射。 原本应该很温馨的求婚场面变成面对面签署文件。 低头签名的原上眉眼中一派纠结。 注视着原上签文件的秦霍,却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被烘烤到发软融化了。 ******* “咱们还出去吗?” 角落处,蹲在地上的木助理等得腿都开始发麻。 渝水淼简直不知道自己脸上该摆什么表情,身后的乔治吕他们也是神情各异,一大帮子人窝在这儿跟窝头开会似的,可是就现在外面那个场面,自己放着巨high的音乐蹦出去会更像神经病吧? 目光一扫,落在木助理手上拿着的音乐播放器上,渝水淼眼尖地扫到已经开启的界面上那首等待播放的歌曲的名字。 “《happy end》?”他从身上一摸,摸出一张原本预备待会儿放进机器里的光盘。 木助理看着光盘上那串同自己播放器里完全相同的英文字母,嘴角一抽。 “《求婚攻略》……” “《求婚攻略》……”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默契闭嘴。 好久之后,相互勉强地扯出了一抹客气的笑容。 “呵呵……” “呵呵……” 好尴尬哦。 威风吐着舌头开心地喘着气。 虽然莫名其妙被从家里带到了这个地方。 但有地毯,有枕头,有爸爸们的味道。 他还是蛮喜欢这个新家的! 第101章 番外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越宝————————” “啊啊啊啊啊看这边啊啊!!!!!!” “越哥你好帅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飞机在漫长的飞行后落地,吴晓越在通道里一拐弯,露出脸来,便听到出口外哗然而起的尖叫声。来接机的人太多了,挤得外头水泄不通,保镖和经纪人小心地保护在他左右。吴晓越刚在海外参加完活动,又连拍了数个广告和杂志,连轴转到精疲力尽。他推了下墨镜,提了下口罩,在铺天盖地的闪光灯和尖叫中加快了脚步,但一路出来,还是听到了那群记者们比所有粉丝加在一起还尖锐的嗓门—— “吴晓越——请问您跟江斜私下不和已久的事情是真的吗?!!” “您和江斜签约在同一家公司,矛盾的起因是不是争抢资源?” “第一次参加国际性的音乐活动有什么收获吗?!” “您能不能解释一下昨天点赞的微博?” “手滑,手滑!”经纪人,不,应该是经济助理,一手小心地挡在身侧,将他和记者隔开,赔着笑脸朝拥堵着的媒体们给出敷衍的解释,一边凑在他耳边小声说:“不要回应。” 车门关闭,激动的粉丝们在外头尖叫冲天,吴晓越疲惫地叹了口气,摘掉口罩窝进座位里玩手机。 红了真累,尤其是红成他这样的,生活根本就没有自己的空间了,连呼吸都会被人记录下来反复收听诠释。 他发了一条感谢粉丝辛苦来接机的微博,便昏沉地翻看起了其他消息,网络上的粉丝们现在已经掐得不可开交,骂的全是前一天晚上他和江斜一起参加时代音乐节的事情—— “艹!我哥都朝他主动笑了他还爱答不理的,有什么了不起啊?!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天王巨星了?” “呵呵我家咖位就是比你家大不服撞死啊!专辑张张销量破百万,国内有几个歌手能做到你要不要用脑子数数?民谣小众圈不要来碰瓷,你爸爸并不想被抱大腿蟹蟹!” “抱你妈!专辑销量破百万很稀奇么?非主流家的脑残粉真是脸有-__________-那么大,不如说你家天下第一好了?还国内有几个歌手能做到,原上就能吊打你家谢谢!江哥XX奖XXX奖和XXXX奖要不要拿出来甩你一脸,唱口水流行歌还唱出优越感来了!” “牛逼啊,自己家拼不过,把原上搬出来也是RIO牛,原上专辑销量高就代表你家扑街货专辑销量高了,逻辑服气,为你竖起大拇指。” “扑街?心疼非主流家脑残粉年纪轻轻就瞎眼,要不要翻出爸爸演唱会时的荧光棒海来打你的脸?” “呵呵呵呵民谣圈又来diss流行乐,看不起口水歌是吧?你家纹身狂魔逼格天下第一高,地图炮棒棒的,路人转黑不谢!” 粉丝们掐得腥风血雨乌烟瘴气,各家媒体也都观望得见怪不怪了。吴晓越家的粉丝和江斜家的粉丝不合由来已久,矛盾在两人刚出道时参加的《万物之声》选秀活动期间就就已经埋下伏笔。直至之后沉寂了一段时间,两人又以势不可挡的力量再次重现歌坛,先是吴晓越一路爆红,单曲专辑口碑销量一齐大爆,紧接着江斜也不甘示弱地迎头猛追,在民谣圈凭借自我创作的作品崭露头角。 按理说一个唱舞曲一个唱民谣,听众圈子并不重合,但莫名其妙的,红了之后他俩的粉丝这一天天的就撕得乐在其中。 朝下翻翻,放眼望去全是粉转黑路转黑这种口水话,吴晓越看得都想笑,这些粉丝们哪儿来那么多戏?还粉转黑路转黑呢,里头有几个账号他都记得头像了,黑自己黑了一年多的时间,说自己路人。 粉随正主,就跟江斜似的,说瞎话眼睛都不眨。 点开被数度转发热度颇高的那张图片,还是张动图,画面有些昏暗,拍的是时代音乐节现场他在舞台上表演完之后下来时的十来秒时间。吴晓越走的时尚唱跳路线,打扮得也有些浮夸,发色经常改变,这次染了一头红毛,也是江斜的粉丝们给他起的黑称“非主流”的一大来源。这头红毛在黑暗的画面中就跟探照灯似的格外醒目,吴晓越看着里头的自己晃晃悠悠朝嘉宾座位那儿走,中途碰上了扛着那把命根子似的大吉他坐在那儿的江斜,江斜下巴抵在琴包上歪着嘴朝自己笑,自己翻了个白眼没搭理就走了。 镜头不错,将两人的表情拍得非常清晰,吴晓越嗤笑一声,这也有得掐?神经病。 经纪助理也在翻手机,小心翼翼地建议:“那个……吴哥,咱们下次就稍微注意一点呗?您和江斜私底下关系再怎么不好也犯不着给粉丝看到啊?像这样成天到晚乌烟瘴气骂骂咧咧你看了也不舒服,还不如大家表面上和平相处呢。” 和平相处?跟江斜? 吴晓越闭着眼不回答,假装自己在睡觉。 他如今在国内歌坛可以称得上是新一代天王巨星的人物了,任凭去哪儿都前呼后拥被捧在手心,吴晓越在外头时脾气不太好,本来也犟,从以前起就没变过,不喜欢的东西捏着脖子也没人能让他点头。 大腕儿有资格任性,他一非暴力不合作,助理就没辙。 车里沉默了一会儿,在他以为吴晓越已经睡着的时候,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吴晓越闭着眼接通:“喂?” 那头江斜低沉的让人一听就手痒的声音带着笑钻进耳朵:“你今天走机场穿得是什么玩意儿啊?大棉袄子跟刚种完地似的,镜头拍出来二百斤的效果,太难看了。” 吴晓越眉头立刻皱了起来,睁开眼,眼神狰狞:“你多关心关系自己把,也不看看自己的发型,土味都快漫出屏幕了!” 江斜呵呵一声:“是没你的红毛好看,也没你上周的绿毛好看,比起非主流,我还是土着吧。” “滚蛋!瞎JB纹你的身去!!”吴晓越气得直接把电话给挂了,没一会儿,对方又打了过来。 江斜问:“到哪儿了?” 吴晓越的困意都被他搅合光了,没好气地回答:“关你屁事?” “原上演唱会那事儿,马上彩排了,现场导演说让你到了赶紧过来,彩排。” “我有病啊我跟你彩?”吴晓越冷笑,“路上呢,等着!” 他在江斜低沉的笑声里挂点了电话,想想真是好气,又登录微博,卯足了劲儿从一大堆给江斜捧臭脚的乐评人评论中翻出一条批判江斜……纹身太多的。 虽然跟内容跟音乐无关,但好歹是批评江斜的话,看得他通体舒泰,恩赐下一个巨大的赞。 爱撕撕去吧,想怎么撕就怎么撕,撕得激烈点还能登头条呢,反正他就是看江斜那孙子不顺眼。 经纪助理看他气成这样,小心翼翼地问他:“是谁啊?” “我儿子!”吴晓越已经不想睡觉了,接着开始玩手机,他微博首页活动着的巨多粉丝果然已经发现了他几秒之前的动向,被点赞的那条原本人迹罕至的博文下相继出现了—— “卧草,吴晓越点赞了?” “真点赞了?” “又点赞了?” “这俩人之间是杀父之仇么?几年了撕得没停过。” 助理听到那个明显是敷衍的回答,只能耸了耸肩倒回座位里,片刻之后,杀猪般嚎叫起来—— “祖宗!你又瞎点赞什么??!!!赶紧取消了,一会儿回公司还得见面呢,你让人江斜怎么想?不怕尴尬吗?” 不取消!爱咋咋地,爱怎么想怎么想。 吴晓越翻了个身,手指一划,首页又跳出一条最新新闻。 他目光一顿,原本的怒气在看到视频预览画面中的一个主角后迅速地消散了。自动屏蔽掉助理的惨叫,他点开视频,放大的界面中立刻跳出了原上清隽修长的身影。 同样在机场,画面中原上面对的记者们可比刚才堵着他的要【序得多,大伙不怎么推搡,只是背景音里一群人跟杀鸡抹脖子似的嗷嗷着原上的名字。 模模糊糊辨出了对方的面孔,跟那些记者似的,吴晓越心中下意识也生出了敬意。他如今虽然红了,红得腥风血雨,原上却仍是他眼前那座难以逾越的大山……或者说是支柱。 开始忙新专的活动之后满世界乱跑,他现在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好久没碰到原上了,上一次见面还是原上给他修改专辑编曲节拍的时候,吴晓越略一回忆,便忍不住地想念。 这都多少年了啊…… 那道在《万物之声》时低调而瘦削的身影已然模糊了边界,好像昨天大家还都是不经世事的青年,一转眼,自己都快三十了。 原上英俊的眉眼一如往昔,只是身形更加挺拔,气质也更加沉稳,其余地方,岁月简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改变这个东西其实是很微妙的,整容那种大改动暂且不说,吴晓越想起自己前段时间偶然翻看到的粉丝拍摄的以前的旧相片,和近期的照片对比,明明还是一模一样的长相,但眉宇之间那细微的不同,却让他和从前判若两人。 是什么地方不对劲呢?眼神吗?还是气质? 自己和江斜这一批同龄人都躲不过沉淀,也只有原上如此神奇。 画面中对方的目光温柔而强势,如同温和睿智的长者,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偏偏就有一股强大的威压,能这样微笑着让人不敢造次。 其实这气势很成熟啊,自己同样到了这把年纪还达不到呢。 吴晓越迷迷糊糊地回忆着,然后发现好像很多很多年前,原上就是这样一副长者的姿态了。 原上也刚从国外回来,他被某知名音乐节邀请出任评委这件事情让国内音乐圈的音乐人们都很振奋。他去年出的专辑销量又破了纪录,今年也差不多到了该发专辑的时候,海内外歌迷们每日关注,都嗷嗷待哺。新专辑、旧专辑、音乐节、演唱会,与采访吴晓越时大堆的私人提问不同,记者们面对原上时采访的问题都十分克制,原上脾气也很好,明明早已经红得可以不将他们放在眼里,却依然放慢了脚步尽量回答着,间或抽空给激动的粉丝们签上大名。 听着视频中虽然喧闹却不混杂的动静,在看着画面中平静祥和暖意融融的场景。 想到自己刚才离开机场时皱着眉头推墨镜提口罩避让粉丝时的举动,吴晓越抿了抿嘴,心里有点不好受。 余光里亮芒一闪,吴晓越从歉疚中回过神来,视线便被画面中和原上并排行走的另一位焦点人物吸引了过去。 吴晓越:“……” 秦霍在现场非常有【序的情况下仍旧坚持着抬起一只胳挡在原上和人潮之间,他皱着眉头,但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年吴晓越总觉得对方一脸的凶相不如刚认识时可怕了。或许是对方气质里日益消融的冰冷气息,又或许是对方来工作室视察时时常会露出的越来越明显的笑意,也有可能是—— 目光落上对方的手指,一点点角度的改变,画面中那道数次一闪而过的光芒再次闪了起来,镜头聚焦,拉近,拍到了挨得极近的原上和秦霍两人的上半身特写。表情、发型、衣着、领带,还有……戒指。 原上利落地签着名,手指上套了两三个指环,两个夸张一点,一个简单一点,搭配起来简约而不简单,还挺潮的。 至于秦霍…… 摔! 果然还是那枚硕大的,周围众星捧月般簇拥了一大堆碎钻的巨大方形鸽子蛋钻戒。 这枚钻戒十分嚣张,生怕不被人注意到,卯足了劲逮着机会就闪闪发光,力争夺人眼球,成为主角。它凭借一点点微光都如此嚣张,被镁光灯照到时可更不得了了!全世界都得围着它转才行! 一男的,西服佩钻戒,还是鸽子蛋…… 秦霍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但这枚戒指秦霍已经戴了很多年了,刚开始时媒体还很感兴趣地次次追问,时间一长也就都见怪不怪了。偶尔遇上提问,秦霍就解释说这是婚戒,虽然款式……有点夸张,但时刻佩戴婚戒也不失为好男人的亮点。 只是和网友媒体一边倒的夸奖不同,吴晓越每次看到对方以各种动作让那枚戒指出镜的时候,总会有种对方在炫耀(?)的错觉。 被对方招手的动作又晃花了一下眼,吴晓越想了想,还是觉得估计是自己太阴暗了。 一枚鸽子蛋最多也不过几千万,秦霍根本没必要拿这个炫富,至于秀恩爱…… 看着秦霍冷漠而沉稳的神情,吴晓越甩了甩头。 不可能不可能,这么幼稚的事情,对方怎么可能做得出来? 只不过原上和秦霍的关系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即便那么多年来他俩的CP粉天天作妖,也似乎没有影响到两人深厚的情谊。当着镜头的面,他俩时而窃窃私语,时而默契对视,被一个记者问及和CP话题相关的问题时,更是齐声大笑。 笑得背景音里的粉丝和媒体也都跟着一起笑了,经济助理疑惑地看了吴晓越发出笑声的手机一眼,倾身打开车载电台,没调几下,音响里便流淌出了一段绵延悦耳的音乐。 旋律很轻柔,很和缓,没有节拍,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春日里暖融融的阳光,和初夏清晨翠绿的叶片上澄澈清透的露水。 温暖、清新、心旷神怡,让人听着像是在谈一场甜蜜而缠绵的恋爱。 吴晓越被这段旋律感染得微微眯眼,经济助理也舒适地躺倒在座椅里,倾听完整首歌之后才叹息了一声:“原老师那么多的音乐,风格也多变,摇滚的爵士啊连带之前那几张有外语歌词的在海外也非常火的专辑,其实我最喜欢的还是他第二张专辑里发的这几首歌。虽然不如《追逐》那种快节奏的歌听起来high,但这种安静的风格不管什么时候听心里都会觉得暖洋洋的。” 是啊,暖洋洋的。 悠然的乐曲声从开启了些许缝隙的窗口传出去,飘向星辰大海。车轮转动颠簸,行道树和花圃里的绿植流水般朝后倒退着,秋天,风轻而云淡。 吴晓越柔软了面色,在音乐中小睡片刻,醒过来时摸到手机,把之前那条点赞给取消了。 原上工作室如今早不是过去的规模,几年时间,工作室内的学员们一个紧接着一个毕业。未必所有人最终都进了乐坛,有中途被挖掘出演绎天赋的,舞蹈天赋的,甚至幕后天赋的,都跟着自己的兴趣选择了人生全新的路线。但大概是因为原上这位老板在乐坛里竖立了越来越清晰的标杆的缘故吧,总的来说从这里走出的音乐人仍旧占据主流,且因为工作室在圈中有些门路的缘故,出道的学员们几乎都多多少少有所成就。 只不过红成吴晓越和江斜这样的终归不多,这俩人一个吸粉一个拿奖,路线不同,因此难分高下,也成为了工作室内诸多已出道或未出道的学员们心目中不折不扣的“大师兄”。已经出名,难得出现,吴晓越的回归受到了师弟师妹们强烈的欢迎,因为路上听了原上那首歌的缘故,吴晓越这会儿心情不赖,竟也没觉得不耐烦,好声好气地同他们打招呼。 拐进办公室时,他回忆了一下刚才的人潮,询问前头接应自己的集体经纪人:“我怎么觉得咱们这人越来越多了?” “当然是越来越多啊。”经纪人笑了笑,“咱们办公地点都迁多少次了?就是因为授课教室不够用,连学员宿舍也扩充了好多……不过您平常那么忙,不知道也正常。” “宿舍扩充了?扩充到哪儿了?”吴晓越一听这话立马有些着急起来,“我的屋子公司没给腾出来吧?” 经纪人闻言一顿,默默侧目他两眼:“……当然没有,只是扩充,又没有搬迁,您的房间一直都留着呢,定期也会有人进去打扫。” 看着吴晓越明显松了口气的表情,前方带路的经纪人嘴角一抽,简直无话可说。 都红成这样了,每年九位数九位数的收入,在哪儿买房都该不在话下了吧?也就吴晓越,难得在国内待几天,非得缩在学员宿舍那十来二十平方的小房间里。 这些明星们的心思可真奇怪。 推门进入办公室,吴晓越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窗边沙发上的江斜,没好气地收回目光,落在半靠着办公桌的男人身上。 原上端着茶杯温和地看他:“回来啦?路上很累吧?辛苦你了。” “不辛苦。”吴晓越那点拽功在原上面前完全发挥不出来,表情立刻温驯许多。 目光扫过屋内的其他人,吴晓越乖乖地打招呼:“秦董,吕老师。” 他进门之前秦霍正在同原上说话,奇高的个头比原上还多窜出一大截,这俩人私下里相处状态跟镜头前如出一辙的亲密,秦霍一边说话,一边把脑袋都抵在了原上的脑袋上,发丝交缠,侧面看去,往常锐利的眉眼也显得温和许多,面孔上挂着笑容。 但抬头朝吴晓越看来的时候,那点分明的笑意很快便消失了,吴晓越无言地看着对方一边抚摸戒指上的大钻石一边冷淡地朝自己点头,从近处观察,那枚上镜头时张牙舞爪的夸张钻戒更加……一言难尽。 吴晓越拼命捡着对方在自己心目中已然崩塌的威严形象的碎片,便听到同江斜坐在一处的乔治吕也朝自己回了招呼。 “乔老师。”吴晓越想起自己这次在海外碰上的几个湾岛歌手,“有几个老歌手在走我这边的门路,想托您给他们的新歌编曲,您看……?” 乔治吕但笑不语,只是摇了摇头。 他已经这把年纪了,早已经没有了当初奋斗事业的壮志,除了原上工作室的作品外,外头的那些歌手再如何游说,他也不愿再出山了。 但总有很多人不死心地走各种门路,想求个例外。 照理说即便是污点得到洗刷,他这么一个多年在海外发展,不太出现在公众面前的幕后工作人员,实力再高也不可能受到如此青睐。 只是那年……和环球打那场本该隐没进乱哄哄的湾岛娱乐圈中的官司时,陈震宵站了出来。 对方登上湾岛当地收视率最高的娱乐新闻,公开陈述了几十年前那场道歉事件是始末,又登报郑重声明从今往后彻底退出娱乐圈。 陈震宵那样的知名度……不仅仅湾岛娱乐圈,整个亚洲音乐圈都轰动了。 乔治吕捏了捏鼻梁,不再多想,同原上一并又说起了即将到来的演唱会的安排。 演唱会邀请了很多的嘉宾,工作室内诸如吴晓越和江斜这样影响力已经颇为惊人的艺人当然位列其中,原上听罢之后,朝吴晓越有些歉疚地开口:“这几天你估计没有休息的时间了,晚点江斜到彩排现场,你和他一起去吧。” “……”吴晓越想要拒绝,但对上的目光却怎么也不忍心说出口,只能艰难地点了点头。 屋里的人陆续出了门,大门关闭之前,他无意识扫了一眼,发现留在办公室里的原上和秦霍依旧黏在一起形影不离地说着话。 嗨呀……这俩人感情可真好啊。 低头玩手机,微博上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有讨论他刚才点赞之后又取消的那条微博的,有矢志不渝还在坚持骂战的。 之前那条观看完没有退出的视频下方,原上的粉丝们盖楼的速度也毫不逊色。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蓝灰cp不忘初心!!!” 哦,这是cp粉,由于规模太大太有名的缘故,就连吴晓越也常有耳闻。 CP粉们的发言无非就是甜甜甜比心比心,但和乐融融中,也有一些不大和谐的留言—— “天哪!!原上和那个什么总裁真的是情侣吗?!太让人震惊了!免鉴定我只是路人!” 路人……唔…… 萌CP的粉丝们傻白甜与狂霸拽齐飞,能卖萌可爱,也能血洗沙场。 很快的,这条路人的评论便被无穷无尽的调戏给包围了—— “233333好久没见到这么可爱的小甜甜了来让姐姐亲亲你!” “作为CP圈十年老饭,怀念啊……多少年没在咱家的新闻下面看到这么真情实感的评论了……” “是真的!就是真的!其他的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吴晓越看到这里,想起刚才办公室里挨得那么近的两道身影,发现果真基气十足,非常逼真。 又看了会儿自己的微博,首页还在那掐点赞的事情呢。 全都是为了没影的事。 这些粉丝们真是…… 好无聊啊。 第102章 番外二 近几日原上要开演唱会的消息简直随处可见,从发布之日起,就成为了一场听众和粉丝们的狂欢。从演唱会进入筹备,到确定日期和场次,再到售票详情。 开完会回来,路过茶水间时,宋天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脚步微顿—— “没抢到QAQ!一点开网站就瘫痪了,再一刷新居然就特么售罄了,我连票面长什么样都没看到!” “说是为了防黄牛,购票过程特别繁琐,结果也没撑过一分钟……” “原上可不常开演唱会啊,错过这一期不知道又要等多少年了,下周湾岛场的票我定着闹钟也要抢来,大不了飞去湾岛看!” 茶水间里有男有女,后头又叽叽喳喳聊起了原上之前几次得到极高评价的演唱会,大家对这个话题明显及感兴趣,却都将音量收至克制,尽量不被人听到。毕竟名城国际一直以来同原上工作室的关系就处得极其微妙,二者打过官司,扯过版权,相互拉踩,还争夺资源,恩怨过去太久了,却不会随着时间消失,员工们几乎都知道这一茬,在原上工作室发展越来越好,而名城国际的经营路线却每况日下的今天,追星也是一件苦差事。 尤其追的还是对头公司的老总。 员工们生怕私下的讨论被公司上层听到,助理看上去也同样惴惴不安,然而倾听这波讨论片刻之后,宋天竟也没有露出生气的模样,很平静地在话题转到另外一个方向后开了口:“走吧。” “宋董……”进办公室后,怀抱着最新的文件夹,助理表情有些伤感,“音乐路线……真的就这么砍了吗?国内乐坛这几年好不容易才有了点复苏的趋势,我们……” 就在半小时前,名城国际的全体董事会议通过了一项最新的变革,名城决定放弃那块从公司成立起经营至今的音乐市场,取缔音乐部门,转为发展其他项目。 太可惜了,助理在旁听的时候便忍不住打心里想。 之前国内乐坛混乱的时候还好说,给歌手们出专辑只是一种捧红偶像的手段,音乐不赚钱,放不放弃都没什么妨碍。可现如今,因为国内各项版权法案条例逐渐趋于清晰成熟的缘故,市场已经在回温,近些年这些出道的歌手们,已经渐渐开始能在国内的实体唱片和虚拟唱片上赚钱了。国内市场份额巨大,人口众多,得天独厚,假以时日,并不难经营出与海外音乐市场不相上下的氛围。圈内人已经发现了商机,都在挤破脑袋试图朝这块大蛋糕上咬上一口,偏偏名城国际反其道而行,在这样光明的未来前选择了放弃。 公司内可还签着一批准备以歌手身份出道的艺人呢!更积压了几张唱片,还没进入宣传阶段…… 宋天在文件上签下名,也怔楞了一会儿,盯着自己那块龙飞凤舞的落款出神。片刻之后,他才再次开口,却也没回答助理的疑问,只说:“上周公司那个运营的项目……怎么样了?” 助理的愁绪立刻转成了尴尬:“……IP和制作组已经差不多了,就是导演……还在谈。” 谈挺久了,但宋天看上的那个大导演不太想和名城合作。想到这里,助理又嗟叹起来,公司真是不比从前了啊,要放在十年前在国内娱乐圈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时候,哪个圈内人敢在这样的招揽下蹬鼻子上脸?结果那场动荡之后……很多东西就改变了,虽然不至于一蹶不振,但名城遭受重创,依然休养生息了很久,这两年才重新踏上正常经营轨道。 但幕后那些原本有才的制作人们早已经走得差不多了,要不是公司现如今签约的这些个导演中没几个能扛得起大制作的,他们也无需到外头招揽人才。 摸着雪茄在鼻下轻嗅,也不剪,宋天脸上看不出是个什么情绪:“找过邹敏了么?她怎么说?” “哦,说起这个。”助理也想了起来,“邹导这次是客观上有困难,她怀孕呢,说是有点不稳,正准备停下工作保胎,上周星光电影节入围了一部作品都缺席没去,这部作品她肯定接不了。” 这问题没法克服,宋天也只能打消念头,想想又摆摆手:“晚点给包个红包,买几样东西送过去。” 邹敏当初和任平生分手分得轰轰烈烈,事业爱情双失意,真是可怜极了。宋天一度以为她会崩溃,没想到对方竟然越发振奋,隔年就拍摄了一部小成本的文艺片,票房不高,却得了奖,也算洗刷掉了导演《都市奇缘》的一点污点。那之后虽然称不上一飞冲天吧,但口碑慢慢扭转回来一些,名城也就没有放下和她的联系,逢年过节都会经营一下交情。 四年前邹敏拿了个国际大奖,可算进入了国内著名导演的行列,虽然比不上已经跻身国际的渝水淼,但也十分不容易了。 她单身了好多年,也是拿了大奖之后才结婚的,跟一个年级比她小了六七岁的男明星,姐弟恋炒得轰轰烈烈,但看上去很恩爱,大龄孕妇了嘛,生一趟也不容易。 助理点了点头,赶忙就出去了,临到门口突然又被叫住:“那什么,我听说原上过段时间要开演唱会?” 这可是近期圈内圈外热度最高的话题,助理点点头:“就在本市。” “去给我搞张票。”宋天吩咐完,便摆摆手,让他可以出去了。 助理顿时愁得不行,您说得简单,换一个歌手还行,原上演唱会的票我去哪儿给您搞啊?售票当天一眨眼就脱销的玩意儿,买到的人都跟宝贝似的藏着呢,即便去不了,分分钟身边的人也都给转卖了,网上这几天不知道多少人哭着翻倍给价求票,也没见谁真正买到了。 但老板的吩咐,即便是刀山火海也得下去。 助理离开了,办公室里又恢复安静,将嗅了半天的雪茄丢回盒子里,宋天合上那册摊开的文件,叹息一声仰头倒进了椅子里。 办公室头顶明晃晃的灯光照得他眼睛疼。 从这一刻起,名城的音乐部门……就正式成为历史了。 想当初,这道大门也出去过不少红极一时的偶像歌手呢,再对比如今,真是不甘心。 但公司不比以前了,多年前被那场浩浩荡荡的版权风波掏空了核心,伤到了根本,名城一度难以维持正常经营,直到近几年才逐渐好转。在这样的情形下,他再回忆起当初挥金如土砸营销时的场景,简直就像是个梦境,梦醒了,虚无缥缈的投入也成了镜花水月,到最终什么也没留下。 助理刚才没问出口的问题他知道是什么,却不想回答。 在市场前景逐渐变好的时候停运音乐部门也是无奈之举,有多方面的原因,比如公司内有限的资金维持多个产业的发展日渐吃力。版权法案完善后,不再像从前那样能肆无忌惮随心所欲地用免费的东西,圈内短视浮夸的作风得以沉淀的同时,制作公司的投入也随之大笔攀升。再一个就是幕后的团队…… 名城的名声在圈内工作者那已经臭了,现在拿着项目都谈不下爱惜羽毛的导演,愿意来的又都没什么能耐,这是个无奈的现实。 助理只看到音乐产业链日渐成熟,却没看到现如今圈内那批看上去后劲十足的新人歌手,有几个不出自四海集团和原上工作室旗下?国内最好的作曲编曲团队都藏在那,原上工作室也成了各大优秀幕后们跳槽的首选东家,进不去原上工作室,才轮到那些想分得一杯羹的娱乐公司。 反正去哪儿他们也不会来名城。 多年前,市场混乱的时候,没有优秀的制作人,名城能靠疯狂的营销将原本只达到及格线的作品推送得大红大紫。 现在却不行了,有了越来越多真正优秀的作品在一旁衬托,水平不够,只会惹人嘲笑。 不如放弃,韬光养晦。反正名城再怎么糟糕,总算是从低谷期活下来了,不像环球…… 哦,应当说,现在已经没有环球了。 那个盘踞了湾岛几十年,将湾岛娱乐产业尽数握在手中的巨型企业,没能撑过多年前旗下艺人和幕后工作团队集体出走,海外被侵权制作人纷纷登门索要赔偿的困境,轰然倒塌,破产清算,至此之后再没出现在公众的视野里。 湾岛当地那些被压迫多年的小娱乐公司倒是趁着这个机会冒头互争雄长,现如今千帆竞发的湾岛娱乐圈看着倒比从前那个一家独大的要生机勃勃得多。至于冯肃这个盟友,宋天已经很久没听说过他的消息了,记得当初好像听人说他被谁打断了腿? 宋天也就是突然这么一想,琢磨琢磨又觉得这估计是个假消息,网友们为了泄愤编造出来的。 谁会那么无聊,在环球破产之后还去打断冯肃一条腿啊? 注意力又转回到网页上随处可见的原上演唱会上,看着机场视频里原上回答记者提问和给粉丝签名时的温和模样,宋天挤着眼睛笑了一声。 假不假啊,装得自己脾气那么好,记者和粉丝知道你一言不合就动手打人么? ****** “叔——” “叔——” 两枚小炮弹冲进屋里,原本安静的客厅顿时充盈了小孩尖亮的笑声,坐在沙发上正在玩手机的秦霍被腾空扑来的那道身影吓了一跳,赶忙伸手去借接,又被砸进怀里的小胖墩带得一个后仰跌回沙发里,趴在他身边休息的威风被另一位小胖墩压住了,也不躲避,好脾气地发出求饶的声音。 “渝喜!渝悦!你们压着威风了!!”原上听到威风轻轻的嗷叫声,赶忙从屋里绕出来,指着两个小孩大喊了一声,又踹了渝水淼一脚,“大鱼你看看他们!你这爹怎么当的?!!” “唉我这拎着东西呢你别碰我。”渝水淼把手上大包小包的袋子搁地上,一把抓住了原上又踹过来的脚,也不生气,直起身仔细地看看他,有些心疼地捏捏他肩膀胳膊,“怎么又瘦了啊?鼻子都变挺了。” 原上一听这话就乐:“跟你似的发福啊?” 渝水淼结婚之后就一天比一天胖,跟他那一双龙凤胎孩子似的,一家四口出巡三枚肉弹,就他老婆最瘦。 当初好歹也是导演届响当当的鲜肉啊,岁月真是把杀猪刀。 渝水淼没好气地瞪了一眼,才转头骂孩子:“你俩给我老实点!瞅瞅自己的体重!威风年纪已经很大了!当心把它压坏!” 扑在威风身上的渝悦就小心翼翼地站起来,胖乎乎的小手轻轻地摸了摸威风的头,表情不安又愧疚。秦霍冷着脸抱着渝喜朝渝悦说:“你跟它道完歉,下次注意就可以了。” 渝悦那小女孩又甜又糯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威风哥哥对不起。” 威风那双温柔黑亮的大眼睛能滴出水似的,呜呜叫着轻轻舔她,又把她舔得笑了起来。秦霍怀里的渝喜跟被针扎似的扭来扭去,一脸眼馋:“威风哥哥我也要!!” “丫这叫谁哥哥呢?都是你瞎教的。”渝水淼一阵的无语,但多年来这称呼习惯已经养成了,他也没辙。 其实这是秦霍教的,原上背黑锅习惯了,也不解释,只翻看渝水淼拎来家里的塑料袋,里头一堆大大小小的饭盒。 渝水淼道:“你嫂子让我拿来的。” 原上立时就收下了,渝水淼他老婆特别会做饭,单看她能把家人喂养成这样,水平就可见一斑。 看着渝水淼匆匆忙忙拎着东西送去厨房整理的背影,原上掏出手机给嫂子发了条渝喜愉悦跟秦霍威风一起玩闹的小视屏,对方的回复温婉柔和,一如原上对她的印象。 渝水淼年轻的时候其实挺花的,虽然不到周展嚣那个程度,但娱乐圈里这么个蛮有名气又长得挺帅大导演,身边总少不了狂蜂浪蝶。他老婆没结婚前也挺洒脱,面对一众追求者,颇有点游戏人间的架势。渝水淼刚说要追她的时候,原上还以为又是一场短暂的恋情呢,毕竟女方那个个性,看上去就不像是渝水淼能降得住的。 果然追了挺久也没什么进展,原上以为渝水淼这个念头差不多该过去的时候,某天清晨,被夺命连环扣从睡梦中叫醒。 渝水淼在电话那头声泪俱下啊,说是自己的名誉全被原上给毁了,没多久还登门跟原上打架,虽然没打两下就开始坐在地上哭。 原上问了好久才把真相给问出来,好像是渝水淼用了诸多手段对方才同意和他玩一玩,临到酒店,渝水淼有那么点紧张,担心自己发挥不好,就把之前从原上那绕来的小恶魔给吃了。 他还留着那小恶魔呢,也不看过没过期就乱吃…… 结果浑身松弛酥软无力地扮演了一个阳痿…… 典型的装逼不成反被操。 又钢腚又阳痿,渝水淼的名声算是败到家了,好长一段时间担心被说出去都没脸见人,没想到下部戏又跟这位女主人公撞上。 然后各种纠纠缠缠的,也没了再乱花的心思,结婚之后被喂得一天比一天胖,前段时间因为入围作品登上国际电影节红毯的时候,粉丝们因为他的近照玻璃心碎了一地,捡都捡不回来。 原上受他的激励,越发勤勉健身,被夸奖了好几次好身材呢。 真是非常感谢,非常感谢。 渝喜和愉悦一个黏着威风一个黏着秦霍,连爸爸都不搭理了,渝水淼听着儿子姑娘尖锐的笑声,威风的狗叫,又看到秦霍一脸平淡围观的画面,仍旧是不习惯,洗完手给屋里两尊遗像上了香,凑到原上这边小声地问:“秦霍那样的我看着都怯,你家这俩侄子是不是傻大胆?” 你懂个屁! 原上斜了渝水淼一眼:“我老婆好着呢。” 只有愚蠢的成年人会被外表欺骗,单纯的孩子们却能从那具备欺骗性的表现下挖掘出美好的真相,渝水淼以为只有他家孩子爱黏着秦霍吗?不,威风也喜欢。 老宅内充满了欢声笑语和饭菜的浓香,客厅处,数年如一日铺设的柔软的地毯仍旧很受欢迎。阳光从窗外撒入,院落中葱茏的植物在深秋时节一片金红,威风真的老了,毛都不够小时候黑亮了,孩子们太闹腾,它便大度地跳下沙发让出地盘去地毯的抱枕里晒太阳睡觉。愉悦的小手抓了一把钉梳,小心翼翼地跪到地毯上给它梳毛,看到空荡荡的那半边腿时,就一脸心疼地放下梳子摸摸。 “疼不疼呀?” 威风舒服地袒出肚皮,四脚朝天,眯起水汪汪的大眼睛。 渝喜用鼻子碰了碰它湿漉漉的鼻子,被舔了一下,抱着它的脖子一并倒在地毯上笑了起来,秦霍收起报纸默默坐在旁边,脸上没什么情绪,原上却知道他在留心注意孩子的一举一动,以避免他们受伤跌倒。 原上收回视线,目光扫到书架后头墙壁上设立的那小小的称不上灵堂的灵堂。 他的父亲母亲,和秦霍的父亲母亲。 原主的父母去世得早,没有留下遗物,否则原上还会再祭奠上一张相框的。原上觉得秦霍这个人有时候很敏锐,但每碰上与自己有关的事情,就又变得迟钝起来。他挂着这样正大光明的遗照,半点没有想掩饰自己过去的意思,可面对照片里这一对画风显然和原主过去的生活大相径庭的夫妇,秦霍那么多年竟然一点疑问也没有。 长了那么张精明强干的脸,内里傻白甜成这样,真是少见。 渝水淼朝冰箱里塞东西,塞不下了,把原本放在里头一些蔬菜取了出来,十分惊讶:“你哪儿来那么新鲜的鸡枞?你嫂子上次去云南吃过一遍,念念不忘,回来就再买不到了。” “尤阿姨前两天给寄的。”原上打开盒子取了一小片渝水淼他老婆的绝技卤牛肉,嚼得满口生香,投桃报李道,“你匀一半去吧,别全给拿走了。” 渝水淼贱笑着将那袋蘑菇一分为二,拿走了三分之二多的那一半,又挖金子似的在冰箱里找,刘阿姨寄来的甜红薯,周母买回的巧克力全没放过,带来的几个袋子腾空没多久又给装满了。 尤阿姨和刘阿姨年纪大了,已经被儿女接回了家乡,临走时原上给她俩一人包了一封厚厚的红包,阿姨们哭得稀里哗啦的,好几年了还偶尔给他打个电话,家里特产丰收了总牵挂着给他寄一份来。 周母爱上了旅游,基本不太在国内呆了,同几个志趣相投的朋友满世界乱飞,穿旗袍的雍容老太前几天发回来的照片活脱脱一位驴友。她心大身体好,特别能蹦跶,上山下海蹦极潜水,平时待游轮上,登录上岸就拼命买东西给秦霍寄,家里的零食糕点巧克力都快堆不下了。 说起这个原上就愧疚,渝喜愉悦的体重一多半都托了这些零食的福。 他一边给卤牛肉装盘,动作时看到自己手上的戒指,一边就笑了起来。 渝水淼剥了个香蕉靠在橱台上看着他动作,眼神也带上了几分柔软。好友还年轻,他却已经老了,但看到对方眉眼之间那明显是生活非常祥和幸福才能沉淀出的光彩,他却打从心里高兴。那样一起叫他现如今都找不到合理解释的奇遇彻底改变了他们的人生,时间让渝水淼已经想不起来自己当时在葬礼上绝望得甚至想一起去死的心情。 原上明显不擅长下厨,摆盘摆得难看死了。渝水淼被老婆井井有条的生活习惯收拾得看不得一点杂乱,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把原上挤了开。 “我的小少爷哎,边儿去吧,看得我愁死了。”一边利索摆盘一边挑了片筋肉掺杂得恰到好处的肉片塞进原上嘴里,看着原上一边吃一边笑,他也笑了起来,又听着耳畔小孩儿的小声,突然问,“观儿,你喜欢渝喜还是渝悦?我送一个给你吧?” 原上踢了他一脚:“毛病。” “真的,观儿,你和秦霍现在年纪也不小了,该有个孩子了,以后年纪大了也能有个小辈照顾。去领养还是去生都不合适,别人家的我也不放心。”渝水淼非常认真地解释,“我家这俩熊孩子吧,虽然胖了点,但也算是在你俩眼皮子底下长起来的。我和你嫂子已经商量过了,她对这事儿也没意见,孩子交给你带,我们也放心。” 原上咀嚼的动作突然顿了顿,喉头发紧,眼眶酸涩。 沉默了一会儿,他又突然笑起来。 “真是有病,就咱两家的关系,孩子放哪带有什么区别?渝喜渝悦一年有半年赖在这,不进我的户口,以后我和老秦年纪大了就不养我们了?我非得揍他们一顿不可。”原上摸了摸兜才想起自己已经戒烟很久了,因为秦霍特别任性,亲嘴时尝到烟味会生闷气。 手保持摸兜的动作停顿了好几秒,他突然绷不住了。 一把抱住渝水淼,将脑袋抵在对方胖乎乎的柔软肩头。 他轻声开口,语带哽咽:“哥,谢谢,谢谢你跟嫂子。” 渝水淼被抱了一把,落下目光才发现原上已经比自己瘦了一大圈,自己的体型抵得上对方两个了。 正被自己的体重和原上突如其来的感动弄得不知所措,侧面一束锐芒袭来,他转头看去,便瞥见秦霍自客厅处扎来的刀子似的视线。 那视线可真是久违的锋利,秦霍身上许多年未曾出山的戾气又放射线似的冒了出来。 这个弟媳的气势渝水淼实在是吃不消,被扎得一头冷汗,又听渝喜渝悦嘻嘻哈哈尖笑着从背后一扑,争抢着扑上秦霍的后背,将正在放冷气的高大男人扑倒在地毯上,坐了个严严实实。 渝水淼望着自家俩胖墩加在一起估计能有一百多斤的体重。 渝水淼:“……” 弟媳还好么? ****** 演唱会的场馆相当广阔,十多万个的座位在两旁树起山峰般的坡幅度,原上听从指挥找到站位,分析着演唱会当天的安排,手朝着正面一指,指着最好的座位朝秦霍说:“那里是留给你的。” 秦霍不会唱歌,因此无法登台。 他朝那扫了一眼,点了点头,便低头玩着自己的手机,手机视频正在播放那一则这几天热度颇高的接机视频,视频里自己和原上贴得极近,手上戴的钻戒也几乎晃瞎人的眼睛。 “还生气呐?”原上好脾气地哄他,“我不就抱了大鱼一下吗?实在是当时太感动了没忍住,人家都想把小孩儿给咱俩了,我不得抱抱他以示感谢啊?” 秦霍的目光落在视频下方网友们的评价上,一大堆花痴原上的回复中偶见几条评价他戒指的,蓝灰CP存在感依然很高,那条路人怀疑他俩真基的文字也已经被顶到了回复榜单之首。 原上道:“是不是渝喜渝悦把你压疼了啊?后背我摸摸。” 后背柔韧温软的力道隔着衣服上下亲昵地滑了滑,秦霍点开那条评论,里头几千条回复全是2333和嘲讽层主太开不起玩笑的。 原上道:“别生气了,怎么样才肯不生气呀?跟我说好不好?” 秦霍瞥了瞥他,周围有人,也不能怎么表现,只能面无表情地弹了下他的额头,手上那硕大的钻戒在场馆的灯光下闪耀出比太阳还要璀璨的光芒。 “我没生气。”他知道原上跟渝水淼没什么,这俩人的友情奇奇怪怪的,亲昵却明显不暧昧。 目光扫到自己的戒指,回想起微博下方的评论,他发愁的另有其事。 他和原上都表现得那么明显了,为什么观众们就是看不出来呢? 秦霍不大擅长在人前表演过于亲密的接触,比如接吻什么的,可难道非得这样记者们才会把他俩的绯闻当真吗? 这种有点矫情的小心思秦霍不太好意思讲,只能闷闷地戳了戳原上的脸然后离开。 原上看着他走到一边时有点不开心的背影,秦霍戳他脸时,手上那枚自己为他亲手戴上的戒指闪耀出的光芒同样晃到了自己的眼睛。 回忆到对方刚才拿着的手机里传出的笑声和尖叫声和余光里一闪而过的字眼,原上想了想,掏出手机自己点开翻找起来。 找到那个接机视频下方的评论,他也点开,看着里头插科打诨完全走向搞笑的回复,微微一愣,随即再看秦霍时,目光便复杂了起来。 江斜抱着吉他歪头看着他俩:“啧啧啧。” “有病啊你!挡着我路了!”正在熟悉走位的吴晓越差点被他绊倒,没好气地推了他一把。 舞台上的工作人员自顾自忙碌,眼神却暗暗瞥来,偷看这两位关系一直不好的当红巨星的纠纷。 江斜几乎能预见到过会儿肯定有人会上微博爆料,然后双方粉丝掐成一团的场景,无奈地让开了位置:“你走慢点,小心摔着。” “要你管!”吴晓越很嫌弃他,“还有,你不要用那种恶心的眼神盯着我的偶像!” 恶心的眼神?恶心的眼神? 不知道被多少少男少女疯狂迷恋的江斜难以置信地挑高了眉头:“原上和秦霍在那你摸摸我我戳戳你的,黏着都快亲起来了,我看一看也不行哦?” 吴晓越顿时跳脚:“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指指已经走到舞台边缘的秦霍,又指指拿着手机正在发呆的原上,他义正言辞地反驳:“哪里亲了?哪里摸了?淫者见淫,你以为都跟你似的啊?” 江斜对着他澄澈又执拗的眼睛盯了半晌,一阵头疼。 “对对对,你说的都对,你高兴就好。”他认输将下巴抵在琴包上,抚额摆了摆手,“走位去吧,慢点跳,小心摔着。” 第103章 番外三 “乔老师。” “乔老师。” “乔老师。” 乔治吕一路跟工作室里碰上的同自己打招呼的学员们点头示意。学员太多,有刚下课的也有匆匆忙忙赶着上课的,虽然大多是青春蓬勃的年纪,瞧见他时却比圈内许多成名歌手还要淡定。 也是啊,他在工作室里都呆了那么多年,大家伙天天见面,再稀奇都见怪不怪了。 不像外头那些绞尽脑汁想从他这儿求首作品的歌手……乔治吕想到自己前一天参加某酒会被那堆什么老牌歌王歌后围住套近乎的情形就一阵头痛。人怕出名猪怕壮,他也不是好招摇的性格,那么多年平平淡淡下来了,也只为求一场心安。 现在确实是清白了,心安了,湾岛几乎所有的媒体报纸都轰轰烈烈转载了他翻案的新闻,他终于可以换回自己的本名,也可以光明正大地以个人身份宣传作品。只是与之同时,陈震宵也用自己的音乐之路作为燃料,引爆了他沉寂几十年的声誉,让一众媒体将他的地位从谷底,瞬间托举进了神坛。 吕乔这个名字横空出世,刚一露面,便被镀上了一层璀璨的辉煌。他悲惨的过往和如今触底反弹的状况比起从零开始一点点积攒名声的同行大概更有话题度,分明做的幕后,乔治吕却很快就感受到了台前明星万众聚焦的生活。挂着那些圈外人一厢情愿为他冠上的“华语音乐圈第一编曲”光环,只有乔治吕清楚其中的水分有多大,不说别处,单只原上工作室内便有不知多少水平丝毫不逊色他的大手,可观众和市场都是盲目的,尤其情愿追捧这种已经得到肯定的名头。 因此数不清的工作和狂蜂浪蝶的招揽便来了,前些年在得知他和巴洛的合约快到期时,便已有多方蠢蠢欲动,乔治吕那时谁都没搭理,义无反顾地扎进了原上工作室,这几年出的作品首首爆红,他身价倍增,觊觎的人也就更多。 “您在原上工作室实在可惜了,那么多的制作人里,您不受重用也不被主推,连出镜活动都没几个,实在埋没您的才华。不如来敝公司,您现在的合约是什么待遇,我们可以出翻倍——不,三倍!而且保证您的知名度会比现在更火更红!” 音乐市场逐渐复苏,国内的娱乐公司便都蠢蠢欲动起来,一方面不敢得罪现如今占据了音乐市场极大份额的原上工作室,一方面又眼馋乔治吕和工作室创作编曲团队里的这些水平位于国内顶尖水准的人才,老是偷偷挖墙脚。 昨晚某家公司甚至开出了乔治吕从业以来的最高价,说是下血本都不为过。可在这样的利诱下,乔治吕却只有最近这段时间要躲在工作室里不见外人的念头。与成为人群目光焦点相比,乔治吕还是比较适应默默无闻的生活,那些莫名其妙发来又不能推脱的活动,他实在不想去的,就都用工作室合约不允许来推拒。 一来二去的,圈内的这些制作人们只当原上工作室管束严格苛刻,也只有乔治吕和工作室里这一帮一直留下的老制作人们才知道,他们有多喜欢工作室安静纯粹的环境。 不缺钱,不缺名,无人管束,又有所依靠。灵感来了修修改改写歌,感到无聊也有一帮同好闲聊相互感兴趣的话题,大家的水平差不多,路线和风格却不同,偶尔交流,各取所长,还能融会贯通,让自己的水平更上一层楼。 这是大多数幕后最理想的生活了,爱热闹爱招摇的到底是少数,像……像陈震宵那样交友遍天下的,更加不多,所以红不红和知名度这个问题,完全无法动摇乔治吕的选择。 工作室里的老人们戏称这里是“养老的好地方”。 因此各自有什么厌倦了圈内浮华氛围的朋友,也都很乐意将他们介绍到工作室里来。就这么一个个一个个的,几年时间,工作室便攒下了一大批影响力可观的创作人,除了作曲写词的以外,也有些编剧老师什么的,这儿什么职业的人才都收,只要水平够。 “现场舞台再加一道女音和声,唱这个调……” 他敲了敲门,进制作室时恰好撞上同组的编曲老师修改原上演唱会的现场配音细节,对方看到他,颇熟稔地打了招呼:“乔老师来啦?来来来您也来看看,我整理了一下场馆的资料,发现演唱会场地还挺大的,感觉考虑到回声,这几首歌的伴奏细节都得改改。” 乔治吕脱下还沾着寒意的外套凑上去看,顺带朝拿策划来的周展嚣也点了点头,这位可是原上工作室里所有金牌经纪人的头头,还兼任管理着一处对外公关部,工作能力非常出色,捧红了工作室里不知多少出道的学员,因此即便是如同乔治吕这样不大爱同人打交道的创作人们,平日里面对他时也颇有几分耐心。 乔治吕看着他沉稳记录编曲老师建议时认真的眉眼,不由便想到了前些天几家媒体贴出来的新闻。已过而立的青壮年眉目英挺,气质出众,仔细打量,也同那位据说是表兄弟关系的秦大总裁有那么点相似之处,按理说这样的条件,活脱脱应该是工作室里所有单身未婚的女青年们青睐的好目标,只可惜感情上实在是有点那什么…… 由于经常到原上家里逗威风能碰面的缘故,乔治吕同周展嚣也算相熟,双方年纪差距和跟原上的关系不同,他多少有些将周展嚣看作晚辈的意思。忙完了工作,俩人私下闲聊时,便谈起了前些天的那则新闻。 周展嚣近些年信奉兔子不吃窝边草,再眼馋也没朝工作室里的人下过手,好容易出去猎回艳就被狗仔拍到,也十分发愁。他是男女不忌的口味,随着年纪渐大,周围的好友成家的成家结婚的结婚,表哥找了原上过日子,就连亲妈在旅游过程中都谈了几场黄昏恋,唯独他始终还是单身狗,要说急,他估计比谁都着急。 可就是贪玩,没玩够,下不了安定的决心。 就连那个升职之前给表哥当了N多年助理的小木都当爹了,小孩长得还忒漂亮,刷了几年这个炫娃狂魔的朋友圈,想到香香软软的小孩子,他有时候也会生出一种想当爹的冲动。 要生最好就多生几个,得长得比小木家的孩子漂亮,比渝导家的双胞胎苗条,除了自己那份,还得匀两个给表哥和原上养老。 只是在原上这些年的耳提面命之下,他也逐渐明白到了责任感的重要。就连当初日思夜想求而不得的原上,这些年下来在他心中那点微妙的暧昧定位也已经彻底转向了亲情,周展嚣对自己的三分钟热度没什么自信,而在没定下心之前,他也不想稀里糊涂地去影响一个女孩儿人生。 眼看着乔治吕又要问情感问题,他一时着急,只能找话来堵对方的口:“您别净操心我啊,您自己不也没成家嘛!您年纪可比我大多了,您都不急我有什么可急的?” 乔治吕被他噎得双眼发直:“我这不就在拿自己给你当前车之鉴吗?你看看我现在没结婚的孤苦生活,总能尝到教训了吧?” 周展嚣怪笑了两声:“您没结婚也不至于孤苦吧,工作室里那么多朋友,还有那位陈——” 没等他说完,办公室里的电话铃声开响,乔治吕接起,便听那头传来访客处接待姑娘匆忙的声音:“乔老师,陈先生来了……” 陈震宵推门进来,一身英伦风绅士雅痞装扮,发型和胡子都修得精致,浑身上下从领带到胸针皆搭配得一丝不苟。 明明年纪已经不小了,胡子都开始花白,他仍旧目光锐利,外形干练。 没看到想找的那个人,他脸上也没什么意外的表情,只朝站在办公室当中的周展嚣笑了笑:“走了?” “刚走。”周展嚣擅长交际,也对这位“退出娱乐圈”之后时常会来工作室免费做白工的编外老员工印象不错,口气颇为亲热,“陈先生真是救我于水火。” 陈震宵先是不明所以,待想起前几次从对方口中听过的抱怨,立刻意识到什么,低低笑了两声:“他真是年纪越大操心越多。” 又看到周展嚣拿着的文件的标题,话锋一转:“这是原老师演唱会的音乐策划?介意给我看看吗?” 他在湾岛从业几十年,熟人众多,不知做过多少场天王巨星的演唱会安排,因此经验相当丰富,将策划只看过一遍,就找出了几个原本没被发现的,看上去不起眼却能让听众们在偌大场馆中的收听效果攀升到新的巅峰小细节。 对方一边修改一边思索,坐在原本乔治吕的座位上,用着乔治吕的笔,一副既认真又满足的模样。周展嚣也记不清对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总是出现在工作室里了,印象中像是过了很多很多年,又仿佛弹指一挥间。陈震宵来的频率很高,却很少有机会能同乔治吕碰面,更多时候都像是今天这样,乔治吕听到风声后匆匆离开,他便贼不走空般随便做点什么工作。 有时候帮着修修词曲,有时候抽空给学生上课,有时候还会把自己兴致来时写的作品留下,要求工作室以乔治吕的名义使用。陈震宵的话很有分量,说自己退出娱乐圈就再一点面都不露,快十年了,湾岛娱乐圈的那些媒体和音乐人天天想尽办法请他出山,他却抽风似的甘愿在原上工作室打白工。 策划修完了,经手了数位圈中大牛,已经完美得不能再完美。周展嚣道谢接过,又扫视对方明显精心装扮过的仪表,陈震宵吃了多少次闭门羹他也不知道,反正光他撞见的就不下十次了。不过即便如此,对方每次来的时候仍是光鲜亮丽的,似乎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在卯足了劲儿,要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给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将目光转向自己身上的人。 周展嚣对他们过去那些恩怨小有了解,毕竟陈震宵曾经在节目中曾公开忏悔过,紧接着又看这两人纠纠缠缠那么多年,把他这个局外人都看够了,难得当事人还能兴致勃勃。 他想了想,还是挡不住好奇地问了一声:“陈老师,你不觉得烦吗?” 陈震宵把笔帽盖好,轻轻搁回笔筒里,顺带替乔治吕收拾了一下乱糟糟的桌面,闻言目露疑问地抬头看向他。 “就是像现在这样,总是来,总是见不到人,连话都说不上一句,多少年了都……”周展嚣道,“其实乔老师刚才还在的,接到电话才躲出去,您下次再来,要不提前跟我说一声,我帮您稳住他,甭管什么深仇大恨,至少面对面说清楚啊。” 陈震宵闻言微微一笑,一边扣纽扣一边站起身来,低声道:“你先忙吧,我这就走了。” 周展嚣看着他梳理得整整齐齐却已然花白的头发,没忍住拦了一下:“您要是真的想见他,公司里碰不上,去乔老师家也可以的,我知道他的地址……” “不用了。” 陈震宵挡了挡他的胳膊,微笑的表情却掩饰不住眉宇之间的威严。周展嚣的话让他沉默了一会儿,眼神闪烁,然而片刻之后,他仍是坚持朝大门走了过去,“他不会希望我这么做的,我也不会去做和他理念不同的事情了。” “我明天再来,再见。”出门前,对方拉着门把回首朝周展嚣礼貌地点了点头,“总有一天他会见我的。” ******* “啊啊啊啊啊啊啊好激动啊啊啊啊啊!!!” “我靠人太TM多了!!” “排好队啊不要乱挤!” “票呢?票呢?” “水不能带进去!水不能带进去!” 木助理将孩子换了边手,把领到的荧光棒递给儿子,在小朋友的笑声和观众嘈杂的喧闹中入场,放眼望去,全是一脸兴奋的面孔。 他们的座位在VIP区,老婆一边对号一边笑着道:“没想到你在秦董面前还挺有面子,现在都已经升职不做助理了,他还能想到你的票。我朋友圈里晒票面的那条动态评论都刷炸了,全是嗷嗷自己盯着电脑都没抢到的。” 因为周围陌生人太多,儿子害羞地歪着头把脑袋埋在了爸爸的颈窝里,木助理落座之后,发现视野颇好,也心情舒畅:“凑巧碰到原上的时候提了一句,我估摸着是原上让秦董送的。” 周围成群结队的粉丝们已经开始折腾灯牌和横幅,VIP看台上除了原上的应援色,就数蓝灰CP的灰蓝色最显眼,老婆收回目光,闻言不由一笑:“他俩关系真好,还能这样互相使唤的。” 木助理张了张嘴没说话,老婆是圈外人,平日里跟闺蜜好友们聊天嘴上又没个把门的,因为担心会给原上他们惹麻烦,很多东西他都瞒着家里。 想想还是不说了,人家的感情,自己何必碎嘴。 宋天压了压帽檐,顺着人群找到自己的座位,在看台上,位置不太坏也不太好。原上演唱会的票实在售得太俏,助理据说跑了好多关系也没搞到VIP,看台票还只有那么一张,他连人都没法带进来。 周围人太多了,还都是原上的粉丝,自己之前和原上的纠纷可不少,为了避免被认出挨打,他还小心地戴了口罩。 “唉,哥们接一下!” 胳膊突然被旁边的人捅了捅,宋天提了提口罩,看向捅自己那姑娘,手上便被塞进了一张长条的塑料纸,对方连拒绝的机会也没给他,直接便吩咐:“一会儿别随便招手幅,记得跟着我们的动作哈。” 宋天微微一愣,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拿到的这张塑料纸呈灰蓝两色,两头色彩对比度分明,越到中间,越融为一体。 上头三个大字“蓝&灰” 两个Q版的小人头各立一边,画风十分精巧。 他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紧接着便意识到了什么,直起腰转头朝四下扫了一眼,尼玛! 全是在分发手幅和灯牌的CP粉。 SB助理的看台票是从团体购买的CP粉手里转来的! 周围几乎都是女孩儿,他虽然戴着帽子和口罩,却不难辨认出性别,万红丛中一点绿颇为醒目,因此不少人忙碌中都在偷偷打量这位难得的男性CP粉。担心被认出来挠花脸,宋天也不好表现得太不合群,只能压着帽檐点点头,忍耐着收下手幅。 天色渐暗,会场内越来越喧闹,鼎沸人声传入后台,正在化妆的原上垂眸细听,眼神中蕴着浓浓的感慨。 曾几何时,这样的场面于他而言还只是奢望,千万人在看台上欢呼,聚光灯只打在足下一处,目光所及之处,带有自己标志的荧光棒整齐挥舞……而他每日仍坐在轮椅上写着自己无法演绎的歌,穿透荧幕满心钦羡地看着那些可以尽情在听众们面前演唱的歌手。 “原老师!抬一下头!” 一道略有些匆忙的声音唤回了他的意识,原上顺从地仰头让发型师喷洒发胶,余光捕捉到那些抱着衣服道具满场乱飞的工作人员。 距离开场时间越来越近,后台工作不可避免地陷入了最紧要关头的忙碌当中。 大家都有些焦躁,看着镜中混乱到近乎失去【序的场面,原上心头却一阵轻松。 “不着急。”他安慰紧张得连脸色都变了的发型师,又给秦霍发微信,“到了么?” 对方片刻之后才回复消息,背景音十分嘈杂:“到了,我刚坐下来,周围全都是人。” 原上瞄了眼时间,起身任凭工作人员替他套上演出服,移步之前,又从原本的外套兜里摸出个东西,揣好。 “走吧。” 越临近舞台,人声越是混杂,到最后简直成了一浪又一浪无形的波涛,冲破空气迎头盖下。 他听指挥一手撑地,半跪在升降台上,外头的灯光暗了,大约是意识到他即将出来,各种沸腾的声音像是缺了氧的烛火,一点一点熄灭。 “准备——” “3——2——1!” 秦霍转动着戒指,手指在戒面无意识地抚摸,身后有一处地方格外吸引他的注意力,盯着空荡荡的舞台看了一会儿,他又忍不住回头。 场馆内昏暗的灯光洒落下来,搭配着荧光棒些许的微光,东面看台上,好大的一块位置满满绵延着蓝灰色的横幅。 在这处座位将近十万的场馆中,一个人或者一种颜色的存在就像是一滴点进了海洋里的淡水,渺小得像是空气。但这一抹灰蓝的颜色,却凭借一个座位一个座位的拼凑,从水滴汇成了小溪、汇成了河流、汇成了湖泊,汇成了让人无法忽视的规模。 身边还能听到其他粉群的讨论声:“蓝灰他家果然有点牛逼唉,原哥的票不到一分钟就卖光了,那么多站子都抢不到,也就他家一口气抢到了上千张吧?” “是啊,听说这一次宏博展也要来,沉重家好几个站子开了作弊器都没成功。” “圆月(原越)也在微博上嚎了,说是只买到一点点,座位还是不连贯的。” “妈呀,这么一看蓝灰家未免太厉害了点。果然美帝就是美帝。” 美帝这个称谓出来,竟然没有任何反驳或不服的声音,足可见得蓝灰家如今有多么大势所趋。 秦霍神情冷肃,面无表情,闻言却微微眯起眼,心中老怀大慰。 不争馒头争口气啊,不枉费他特意在后台给自家站子走后门了。这上千张看台票虽然位置不如VIP座好,却都正对着舞台方向,原上届时一抬头,就能看到这抹蓝灰色的光。 这感觉就像……自己和他光明正大地站在了一起一样。 秦霍深陷进甜蜜的沉思里,冷不防便听到一波充满节奏感的旋律,下一秒,满场的观众就像是疯了一样,齐刷刷发出了可以震破天际的尖叫声—— “啊——————————” 这道混起的尖叫绵长而庞大,几乎要形成一道势不可挡的音浪,冲击得秦霍脑子都糊涂了一下。 等回过神,原上已经唱着《追逐》,从升降台里升上了舞台。 聚光灯集成一束从头落下,不同于各种演唱会浮夸的装扮,原上只穿了一身灰色的礼服,然而舞台上众多舞步整齐而酷炫的伴舞,却无法夺走他哪怕一点点的光彩。 英俊的面孔有了比从前更加成熟的味道,只大屏幕上一记对视的眼神就能叫人心头狂跳,从秦霍这个位置,可以清晰地看到他修长的腿和倒三角的上身。原上的体型仍旧偏向瘦削,但也只有秦霍知道那一层层严实的包裹下掩藏了怎样一具肌肉分明的,充满力量的身体。 旁边有女友粉忘情地大喊:“老公嗷嗷嗷嗷嗷嗷——————” 秦霍瞥了那边一眼,老神在在地翘起二郎腿靠在椅背上,抚摸着戒指嗤笑。 老公个屁,你老公的老公就坐在这呢,小婊砸。 然后他这点微妙的小不爽,很快又被满场停止尖叫后同原上的歌声一起齐声合唱的观众们转变成了小骄傲。 《追逐》前不久被国内某个经营出了一点权威地位的音乐榜单冠以了——“十年之声”的荣誉。这是原上出道后的第一首歌,传唱十余年,几经新人翻唱,最开始的原唱热度仍经久不衰。 乐坛内已经出现了越来越多有才华有实力的新人,一如吴晓越和江斜,红得翻天覆地。 但只有原上,也唯有原上的音乐,才真正可被冠以“全民”。 他迄今发售了六张专辑,从第一张《开始》,到第六张《而立》,每一张专辑,都划下了一道时代的印记。 秦霍想起原上前段时间哈哈大笑拿着手机分享给自己看的一条评论。 “我是听着你的歌长大的。” 那批听过原上音乐的孩子们终于长大成人,圈内说他是自己偶像的新生代艺人也越来越多,十多年了,乐坛在长久的沉寂之后,掀开了一页全新的篇章,恰如同这一时刻数万人的合唱。 将近十万人的大合唱,成为了原上演唱中最辉煌的一道和声,合唱穿透屋顶,冲开墙壁,肆虐在场馆附近的城市半空,连路上行驶的车流都被震慑得放缓了车速。 “哗——” 车主们纷纷探头朝夜色中巍峨的剧场处张望,待听出了这熟悉的旋律后,才满心感叹地伴着歌声轻轻哼唱着离开。 就说呢,哪家歌手能有那么大的动静。 原来是原上,这就难怪了。 环绕着舞台的连绵成海洋的荧光棒伴随着旋律挥舞,浩瀚的合唱声一刻不曾停顿地响彻在耳边,爱意如同无形的雨水浇灌下来,沐浴在当中的原上心头闪过无数纷杂的思绪,最终只剩感恩。 感恩那些他渴望的,珍视的,遥不可及的一切,如今触手可及。 中场嘉宾表演完毕,到了互动环节,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目光落在正对看台处那连绵一片的海洋般的蓝灰色上。 迎着无数摇摆的荧光棒,他一边疲惫喘息擦拭汗水,一边启唇开口。 “感谢接受邀请的嘉宾,感谢所有的工作人员,也感谢——大家今天的到来。” 骤起的尖叫声中,他不疾不徐地微笑着说了下去:“这句话我从第一场演唱会说到今天,依然发自内心。我很感谢这一生遇见的所有,粉丝,朋友和家人,尤其是一位……今晚没有出现在舞台上的先生。” 秦霍听见后面看台处的声音在沉寂了两秒后,发疯似的嘶喊了起来。 紧接着下一秒,猝不及防之下,镜头一转,舞台上硕大的显示屏上便映照出了他没有表情的面孔。 秦霍:“!!!” 他吃了一惊,周围原本没注意到他的人也齐齐朝这边看了过来,原本以为他今天晚上没来的cp粉们陷入了癫狂当中,现场一阵骚动。 画面一分为二,另一边总算拍进了原上微笑的眼睛,偌大的显示屏上,一方朝下遥望,一方仰头看来,如同一场相隔着时空的对视。 “什么情况?什么情况?” 秦霍听到身边有人相互诧异的询问声音。 他有点不知所措地看着一举一动都被清晰捕捉到的自己,虽然表面很镇定,但明显舞台上的原上也看出来了。 对方的笑容突然扩大了两分,然后秦霍便眼睁睁地看着他从自己灰色的西服兜里掏出了一个—— 绒布的盒子! 是戒指盒!! 原上打开盒子,巨大的钻石在重现天日的那瞬间就开始了疯狂的闪耀,他很利索地将这枚流光溢彩的指环套在了自己的无名指上,与上头原本细细的银色戒指并排而立。 然后硕大的钻石凑到唇边,轻轻地吻了一口。 原上温柔的目光几乎要凝出水来,声音低沉得像是一场梦。 原上说:“我希望你每时每分每刻都能感觉快乐,所以不要再难过了。” 会场内死一般的寂静,似乎所有人都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搞懵了,就连cp粉们都停下了嚎叫,听着他略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秦霍盯着大屏幕上那双一如既往温和的眼睛,一瞬间头脑空白不知道该想什么。 几十年的人生经历里,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思维也会有卡顿的时候。 所以不要再难过了。 所以不要再难过了。 所以不要再难过了。 原上轻缓的声音像是一阵风迎面吹来,带着熟悉的青草香气。 不知所措的秦霍这一刻清晰地感受到了那海洋般宽广的温暖,和山峦一般绵长的宠爱。 总是这样…… 总是这样。 不知所措忽然间便碎成了漫天的灰烬,秦霍看着屏幕上的自己嘴角一点一点勾起,然后拉出一个和平常冷淡模样截然不同表情。 他抬起左手,用和原上同样的姿势,在那枚已经佩戴了很多很多年的大钻石戒指上落下了一个亲吻。 原上露出一个欣慰的表情,然后面色一变,后退两步,朝观众台鞠了一个超过九十度的躬。 然后直起身来,转头看向后台,点了点头。 新的旋律飘荡起来,前奏宛转悠扬,在满场的寂静中,原上开始了新的演唱。 这是他第二张专辑里的主题曲《依偎》,甜绵得能让听众用听觉谈一场心旷神怡的恋爱,刚刚问世时,所有粉丝都诧异于原上竟然能写出这样的歌曲,对于歌曲的灵感来源,也有诸多猜测。 但毫无疑问,这是一首好听又传唱甚广的歌。 秦霍坐在VIP看台上,盯着舞台上那道轻音乐中修长的身影,会场经历了刚才的插曲后,安静得除了原上的歌声和旋律外听不到一点声音。 他能感觉到四面八方诸多目光倾轧看来,秦霍抚摸着戒指,在这寂静的音乐中安然地闭上了眼睛。 不论结果如何,他都不会后悔,而原上……假如他因此事业受到阻碍,那下一场演唱会,就让自己买下所有的看台票吧。 寂静中,寂静中,音乐过去了一半。 黑暗里,秦霍听到座位附近,不知是谁第一个开了口,合着原上的歌声开始跟唱。 一个人、两个人、三个人……逐渐越来越多,水滴汇聚成汪洋大海,渺小的灰尘聚集起了巍峨的山峦。 震撼的跟唱再一次变得浩瀚,冲破屋顶,飘出会场,回荡在街道上,直至响亮得舞台上的原上停下声音。 他怔怔地握着话筒,仰头环视了一圈会场,。 他的声音停下了,然而跟随着旋律,粉丝们的歌声却没有平息。 原上嘴唇微微抖动,直至安静地听着粉丝们唱完了整首音乐。 然后便眯弯了那双汪洋般温柔的眼睛笑了。 “谢谢。” 舞台角落,蹲在那等待出场的吴晓越尚未从长久的石化中回神,他怔怔地看着舞台中央微笑着鞠躬的原上,对方的一举一动,连带刚才亲吻戒指的动作不断在他的脑海中回放着。 身边突然凑上来一道讨人厌的声音:“怎么着?我没有骗你吧,说了你偶像跟秦董有暧昧,你还老不信。” 吴晓越空白的脑子里忽然雷劈似的亮了一下,蹭的一下跳起来,抬脚就踹:“滚!!” 这一脚踢得有点狠,江斜抱着吉他包直接倒在了舞台上。 “你他妈也太黑了——” 他捂着腰在近处几个看到了这边动静的粉丝诧异的视线中爬了起来,一脸无奈地教训还处在震惊中的吴晓越道:“舞台上那么滑,跳什么跳,你小心摔着。”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了,正式完结了 今天太晚了,很对不起大家,但真的有好多好多想写的东西,不知不觉就写到了这个点钟给大家道个歉,有话说里想说很多很多的东西,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东山》这篇文,从开文起,写到最后一个字,我不知该如何形容我的心境。因为生病停更太久,我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该如何讲故事,每天花费比以前还要多的时间坐在电脑前,交出来的答卷却连自己都不能满意。 真的退步太多了,无数个对不起想说给你们听,也真的很感谢……那么宽容从开头留下来的你们。 写到今天,很多年了吧,五百多万个字,凭借这些文字认识大家,也承蒙大家的照顾,真的很感恩生命中能有你们,因为你们的存在,在每一个想要放弃的关头,我都硬生生撑了下来。 写到这里特别想哭,又觉得自己矫情。 我文笔浅薄,无法做到更多,只能尽量搬出我脑海中的故事,让所有听到这个故事的人都轻松快乐。 原上和老秦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也希望所有看到这篇文的你们也能幸福。 感谢你们,感谢你们,感谢你们。 感谢你们鼓励我,感谢你们留下来。 《东山》写到中途的时候,有那么一段时间,我感到力不从心,也怀疑自己是不是并不适合讲故事,是不是应该到此为止。 但每次翻阅到评论里你们对我说的话,我又凭借你们的文字撑了下来,每一次你们夸奖我更新的时候,一定不会知道,我有多么感谢你们在阅读之后留给我的鼓励。 鞠躬—— 我会在我能写时候尽我所能地写下去,也许停笔之后重新拿起,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会让大家感到失望。 但相信我,我会努力调整的。 每天都在说爱你们,以为是在开玩笑吗?是真的很爱你们啊。 鸡屁股嘴亲亲。 下篇文再见。 开了两篇文的文案,暂时不知道会先写哪一本,言情,一个从重男轻女家庭中挣扎离开的女孩回到小时候挽回很多遗憾的故事,文案地址言情《破茧》:耽美,一个原本自命不凡的小富二代在意识到自己不如自己想象的那么聪明后,回到过去安分过日子的故事(重组家庭,伪兄弟文) 耽美《重生之豁然》: 有兴趣的大大们可以进去收藏一下,圆子暂时不确定会先写哪一本,但不论哪一本,年后一定开文我可是顶天立地的大圆子啊,一定会一本一本写下去的。 大大们可以点我的作者名,进专栏收藏一下哦~ 圆满啦,大家再见 岁梦故思年。整理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