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门第【浅沫】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在那遥远的小黑屋 作者:西子绪 文案: 第一世的张京墨被陆鬼臼背叛然后关了起来,重生后的他发誓要陆鬼臼血债血偿。然后他重生了,然后陆鬼臼血债血偿了,再然后,他死了。 一次,两次,三次,四次,无数次的重生后,张京墨才发现,被陆鬼臼关起来……居然是他最好的结局。 于是—— 张京墨:求关小黑屋。 陆鬼臼:不关,叔叔我们不关。 这其实是个双向暗恋的纯洁故事(雾 作者好不容易想板着脸讲个严肃的故事,你们就别逼我神展开了,答应我好吗??就像尔康答应紫薇那样!!(つД`)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主角:张京墨,陆鬼臼 ┃ 配角: ┃ 其它:小黑屋,安安静静谈恋爱 晋江银牌编辑评价: 张京墨和陆鬼臼一世师徒,到头来却被陆鬼臼背叛……重生后的张京墨一剑斩了陆鬼臼,然而他却发现,这不是故事的结束而仅仅是开始。张京墨不断的重生不断的死亡,最后决定走上一条他从未走过的路,他要为陆鬼臼的巅峰之路,铺上一条通途大道……作者文笔娴熟,剧情高潮迭起,人物形象丰满,寥寥几笔勾勒出两个主角独特的形象。 细致的描写更是让读者身临其境同主角一起经历各种事件。人物刻画更是有血有肉,可爱的的陆鬼臼,优雅的张京墨,和各有特点的配角,在文字描述下,人物仿佛有了自己的灵魂,全文引人入胜,让读者欲罢不能。 ================== 第一卷 雏鹰初鸣   ☆、第1章 吾命鬼臼   张京墨的一袭白衣上沾满了血迹,他持剑立在山巅之上,平静的望着身后的人。   他身后之人一袭赤服,笑容癫狂无状,见张京墨走投无路的模样,便大声呵笑道:“清远真人之名,看来是名不副实啊!”   张京墨不言不语,只是低头看向了自己手中的长剑。   这剑,是他亲手炼制的玄器,天下之间,玄器只不过三件,他手里一件,被人毁了一件,最后那一件,便在他对面那人的手里。   张京墨如今修为大成,眼见就要飞升仙界了。但凡界大难将至,魔族入侵,若是换了其他修者,大概会选择弃了这一片大陆,去仙界逃难。   可是张京墨没有,他并不是心怀大义,而是眼前的人,已经成了他的心魔。若是不除,恐怕飞升渡劫的那一关,也过不去。   那人似乎猜到了张京墨无力再战,大笑道:“张长老,请吧!”   张京墨微微握紧了剑,黑色的长发无风自动,语气平淡的吐出一个字:“请。”   那个请字一出口,张京墨便化作一道蓝光,冲向了对面的赤衣之人。那赤衣人本就擅长近战,见张京墨不怕死的冲了过来,还以为他是昏了头脑,于是便也不多想,用起法宝和张京墨缠斗在了一起。   可就在几息之后,那赤衣才猛然察觉了张京墨所想,他大呼一声不好,就想要逃,然而此时再逃,已经为时已晚。   张京墨身上爆发出一阵强烈的蓝光,随着那看似温和的光芒蔓延开来,周遭的一切活物,都像是被蓝光抹去了。   那赤衣人大吼一声:“张京墨你居然自爆灵胎!你疯了?!”随即便发出一声凄惨的叫声。   修道之人,若是身死,还能转世,可如果是自爆了灵胎,那便是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了。不过以张京墨大成之能,他若是自爆,今天这断崖上,怕是不会有任何活物。   本来那赤衣人完全有自信将张京墨活捉,但现在却变得自身难保,只好弃了肉身神遁而逃。   张京墨的最后一点意识,看着那赤衣人逃走,他见红光走远,心中微微一叹,随即意识便消散在了这断崖之上。   xxxxxxxxxxxxxxx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张京墨并不惊讶。   他看着自己面前的丹炉,算了算时辰便随口道了句:“起丹。”   站在一旁伺候的童子说了声是,便去吊起了丹炉。   张京墨扫了眼炉火,便道:“你去给洪真人送些太虚黄泉丹。”   童子又诺了一声,取了丹药后,便驾鹤而去,看那方向是去洪真人的洞府了。   张京墨的表情一直很平静,直到童子走后,脸上才有了一丝的难看,他又死了,这次是死在了赤衣人手里,然后——他又活了。   他重生了,重生在了他们凌虚派最为强盛的时候,这时候魔族还没有入侵。护着整个大陆的大阵,还没有崩坏。   张京墨慢慢的从怀里掏出一块竹简,那竹简之上整整齐齐的划着密密麻麻的短线,张京墨扫了一眼,便数出这线已经有一百二十多条了。   一百二十多条线,便证明了他死了一百二十多次了……   察觉到自己心绪浮动,张京墨只好停下回忆,念了段清心咒。心静下来之后,张京墨将那竹简放进了怀里,然后起身走出了府,腾云到山门处去了。   张京墨的修为并不算太高,但他在凌虚派的地位可却不低,因为这凌虚派内,几乎所有的珍贵丹药,都经由他手,所以无论是掌门还是其他长老,都要对他礼让三分。   今天山门之下很是热闹,几百个小童叽叽喳喳的声音十分嘈杂,这些童子大最多不过七八岁,最小也就三四岁,站在一起那自然是哭的哭,闹的闹。   这些童子均是来自俗世的世家子弟,唯有少数几个,是因为天资出众,才被人从中选了出来。张京墨记得那人,便是陆家的三子。   选拔的过程,不算复杂,但也绝不简单,先是看根骨,随后是看心性,若是这两样都过了关,便由派中的长老们进行挑选。选上了的,就带在身边教养,选不上的,就留在内门当个杂役,或者在门外当个记名弟子。   张京墨结丹四十多载,只收了两个徒儿,现如今都已经出外历练,本来按照他的喜静的心性,不到元婴,不想再收徒弟,可是他今天还是来了,不但来了,还准备挑个人回去。   派里的长老们似乎也没想到在这里能看到张京墨,都有些惊讶,和张京墨关系不错的于长老更是直言道:“京墨,你今天怎么舍得出了那山门?”   张京墨看了眼自己的好友,淡淡回道:“大概是机缘到了吧。”   于长老道:“如此倒也好,看你整天窝在洞府里,人又白了几圈了。”   他说这话纯粹是调笑,张京墨不咸不淡的瞅了他一眼,嘴角也勾起一抹不太明显的笑容。   于长老哈哈一笑,正欲说什么,就见张京墨将注意力投向了场中的一个童子。   于长老道:“怎么?看上哪个了?”   张京墨道:“你看那个如何?”他说着,便手一指。   于长老顺着张京墨指的方向看了过去,见到一个垂髫小儿正沉默的站在场中央,也不见他和别的孩童哭闹喧哗,只是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看起来有几分木楞   于长老端详了那小儿一番,却是微微皱了皱眉:“这幼子眉间带煞,虽说根骨不错,可若是不好好教导走了歪路……恐怕于长辈不利啊。”   于长老这番话说的委婉,张京墨却听的明白。   什么于长辈不利,那孩子长的就是一副天煞孤星的面相,克父克母,克妻克子,然而就是这个人……却是有着张京墨羡慕不来的大气运。   当年张京墨受故人所托,收了这个弟子,也悉心教导,看着他一点点成长起来,最终成为一代大能修士。   可是他是怎么对自己的?张京墨本来平静无波的面色变得微微有些阴沉,甚至可以说是愤怒,但这怒气来的快去的也快,他片刻间便恢复的平静,还开口道:“于长老说的也是。”   于长老了解自己这个好友,也知道这个好友虽然看似和蔼,性子却是执拗极了,他叹了口气,只是道:“你想要,便要了去吧,在凌虚派,总不会出什么大乱子的。”   张京墨微微颔首,朝着于长老道了声谢。   弟子每年都在选,可真正被凌虚派长老选上的人却少的可怜,大多说人都是在门派外当了记名弟子,得了本浅薄的功法,就这么平凡的度过一生。   其余长老一般都是来过之后,扫了一眼全场,见没有感兴趣的便转身离去了。有的甚至来也不来,显然是对收徒这件事并不感兴趣。   是以三十多年,入了凌虚派的凡世弟子,也不过就三四人罢了。这三四人中,还有的是因为其家世不凡,长老被托了关系,给了面子罢了。   曾经的陆鬼臼,就是这样的存在。   张京墨选好了人,便从办事弟子那里取了刻了陆鬼臼名字的名牌,就踏云回洞府里了。   离开前于长老约张京墨半月之后在青弦溪小酌,张京墨俱一应下。   张京墨回到洞府没多久,门口的小童便前来禀告,说张京墨选的弟子送来了。   张京墨当时正在启鼎,听到小童口里“陆鬼臼”这三个字,便动作顿了一下。这一顿,一炉丹药全都废了。   小童见状也是一愣,随即瑟瑟发抖的跪倒在了地上求张京墨恕罪。   张京墨随意挥了挥手,示意他下去。小童见张京墨并无怪罪之意,这才起身连忙走了。   张京墨扭头看了眼自己毁掉的一炉丹药,只是叹了口气,转身朝着洞口处走了去。   刚来的陆鬼臼正跪在门口。他现在才四岁,本该是在娘亲身边撒娇的年纪。可惜的是他的娘亲在他出世时便去世了,父亲待他倒也不错,不过家中总是会出些比较怪异的事情。   后来他父亲请了仙师替陆鬼臼看面,仙师一语便道:“此子若是留在家中,你们陆家不出五年便要家破人亡。”   他父亲忙问有什么破解之法,那仙师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随后手一指,便指向了灵虚山所在的西南方。   再后来,才四岁的陆鬼臼,便被送到了凌虚派。   当年的张京墨,是承了人情,才收下了陆鬼臼。现如今,即便是没有那个人情,他却还是要认下陆鬼臼。   小孩在地上跪的久了,身子有些摇摇晃晃,不过他倒也不叫不哭,只是咬着牙惨白着脸色,死死的直着腰跪在地上。   张京墨走到了他的面前,他也不抬头,依旧垂着脑袋,露出扎了两个小小发髻脑袋。   张京墨看了他许久,才说了句:“起来吧。”——这一句起来,便是他们师徒情谊的开始。   ☆、第2章 不死不灭   陆鬼臼并不抬头,只是低低说了声:“徒儿见过师父。”随后才一摇一晃的站起来。   张京墨看着陆鬼臼问道:“为何求道?”   陆鬼臼道:“为了更强。”   张京墨道:“什么才是更强?”   陆鬼臼道:“不死不灭,随心所欲。”也不知是有人教了他这话,还是他自己从想的,才四岁的娃娃语音稚嫩,说起来语气却是无比的笃定。   张京墨之所以问这些话,就是想看看眼前的陆鬼臼和当年的陆鬼臼有没有什么区别,事实证明——没有。因为当年陆鬼臼也是这么说,而且他办到了。   有时候天赋是件非常令人嫉妒的东西,张京墨生生死死这么多次,夺走了无数属于别人的机遇,可是他得不到的,还是得不到。   张京墨的师父就曾经说过,张京墨不适合修仙,只适合炼丹。   张京墨凝视着站在他身前,才到他膝盖高的小娃娃,四岁的陆鬼臼很可爱,脸蛋胖嘟嘟,扎了两个童子髻,这会儿正一脸严肃的盯着地上,回答着张京墨的提问,俨然就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张京墨道:“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徒儿了,陆鬼臼。”   陆鬼臼道:“是,师父。”   和陆鬼臼打完招呼之后,张京墨便叫童子把陆鬼臼领去了住所,自己却是进了净室,坐在了蒲团之上。   张京墨已经很久没有看见陆鬼臼了,他的性子虽然平时看起来与世无争,可就像于长老说的,真要执拗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当初张京墨被陆鬼臼背叛,囚禁了起来,他便熄了所有对陆鬼臼的师徒之情,只当这是个狠心毒辣,心思荒淫的孽子。   后来,张京墨因为意外身亡,重生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一掌毙了在山门中被初选中的陆鬼臼。他被陆鬼臼折辱,自是不会有任何的手下留情,在杀了陆鬼臼之后,便弃了炼丹,一心向道只求更强。   可是张京墨还是死了,还死的非常的莫名其妙。他去寻找一处仙药的时候,正好遇到两个大能修士斗法,他一条池鱼便遭了秧,连逃的机会都没有,就神形俱灭——如果张京墨生活在现代,他大概会对自己的遭遇用两个字来形容:炮灰。   要知道,这个大陆之上,大能修士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他完全就是在遭遇无妄之灾。   这是第一世,之后的几世,张京墨也死的轻易,他要么死在敌人手里,要么死在同伴手上,要么吃了仙药结果没挺过来,要么就是遇上了本不可能出现的上古神兽,直接被一口咬死,最离奇的一次是张京墨御剑而行,填上突然掉下一块天石,直接把他给砸死了,这让重生后的张京墨好气又好笑,却又毫无办法。   次数多了,他也就懒得去管陆鬼臼,反正如果他不收陆鬼臼为徒,整个凌虚派估计也没谁能看上陆鬼臼。   张京墨没去关注陆鬼臼,多年以后无意打听了他的消息,才发现陆鬼臼早已离开了凌虚派,不知所踪了。张京墨本就随口一问,听到这个答案,也就完全没放到心上,直到后来——   大阵被破,魔族入侵。   张京墨想到这里,眉宇间生出一些烦躁的情绪。他又想起了赤衣人那狂傲的笑声和嘲讽的神色,只觉的一股怒意从心中迸发出来。   第一世的时候,张京墨也记得自己见过那赤衣人一面,不过也就是一面而已,因为那赤衣人直接死在了陆鬼臼的手里。   那时的陆鬼臼已经是大能修士,修为比张京墨高了好几个层次。不过张京墨也成了一代传奇丹师,只可惜……   时间过得太久,有些记忆张京墨已经不太记得了,甚至于此时此刻,他对陆鬼臼已经没了太多的恨,只余下一些失望的情绪。他待陆鬼臼不薄,为了助陆鬼臼修行也是用尽了全力,可却没想到最后陆鬼臼将他囚禁了起来,不但囚禁,还将他……   想到这里,张京墨脸上冒出一丝不正常的红晕,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因为想起了某些本该忘了的事。   而现在,张京墨之所以又收了陆鬼臼,是他突然悟到,这个大陆上,有着大机缘的陆鬼臼不该被放过——陆鬼臼可以抵御魔族,不至于让张京墨最不想看到的事情发生。   既然已经下了决心,张京墨便马上付出了行动,他知道自己的这个行为是在冒险,可是他杀不掉的人,陆鬼臼却能杀。   至于被陆鬼臼囚禁背叛,若是他已经有了防备,那陆鬼臼的计划恐怕也不会那么好得逞。   陆鬼臼的住所条件不错,吃的用的,都是严格按照内门弟子的规格来制定的。   张京墨虽然没有特别的照顾,但陆鬼臼是他这几十年来收的第一个徒弟,依照张京墨的地位,旁人也不敢看轻了去。   张京墨虽说是炼丹的,可在门内地位却着实不低,于是连带着陆鬼臼也占了便宜,在拜师不久后,便可以在门派内挑选一门合适自己的修真功法进行修炼。   张京墨省了这一步,直接把一门更精妙,也更合适陆鬼臼的功法传给了陆鬼臼。这一百二十多次的重生也不是吃素的,虽然张京墨很多次都死在了寻找修真功法和灵丹妙药的路上,但也因此习得不少已经快要失传的绝妙功法。   比如他给陆鬼臼的这一本《水延经》,就是他在一个坐化的大能前辈那里得来的。   陆鬼臼来到这里三天,都没能见到张京墨,他一个孩子也不急,只是乖乖的屋里看些放在柜子上的书籍。   张京墨去看陆鬼臼的时候,就看见陆鬼臼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软软的脸蛋贴在桌子上,小嘴张着,嘴角还能看见晶晶亮的口水。   一本杂记放在桌子前面,似乎刚才陆鬼臼还在看这本书。   张京墨进屋的动作悄无声息,这会儿才轻轻的咳了声,见陆鬼臼还是没反应,又叫了声陆鬼臼。   按照常例,睡着的人怎么都该醒了,可陆鬼臼不过是个四岁的孩子,正是贪眠的时候,这会儿午睡的十分甜熟,根本没听到张京墨的声音。   实在无法,张京墨只好伸手拍了拍他这个徒弟的肩膀。   陆鬼臼这才醒了,醒来后迷迷糊糊的叫了声爹,然后才注意到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张京墨,这才赶紧起身朝着张京墨行了礼,叫了声师父。   张京墨看着陆鬼臼脸上红红的印子,说了声:“若是睡觉,去床上睡。”   陆鬼臼脸有点红,乖乖的点了头。   张京墨又道:“今日我来,是传你一门功法,你日后若有什么不明之处,可来问我。”   陆鬼臼说了声谢谢师父。   张京墨道:“你如今可识字?”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睡迷糊了,陆鬼臼没了往日的老气横秋,奶声奶气的说:“识得一些。”   张京墨想了想,便道:“以后你上午来我这里,我教你识字,下午便练习功法。”   陆鬼臼说了声是。   张京墨吩咐道:“坐到床上去,盘起腿来。”   陆鬼臼闻言转身去了床边,把鞋子脱了之后又乖乖的在床上盘好了腿。   张京墨也坐了过去,把手按到了陆鬼臼的头上,道:“会有些疼,你忍着些。”   陆鬼臼唔了一声,张京墨便将功法输进了陆鬼臼的识海里。   识海被灌入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陆鬼臼显然有些不适,但他还是拼命的咬紧了牙关,没有叫出那个疼字。   好在传功的时间比较短,张京墨很快就收了手,再一低头,才发现陆鬼臼已经疼的浑身都是冷汗了。   张京墨见状一愣,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大意了。   那部功法他没有抄写下来再给陆鬼臼看,是担心被别人看到横生枝节。但他忽略了陆鬼臼只是个四岁的孩子,此时识海还没有完全稳定,他这么传过去,恐怕不是一般的疼。   张京墨道:“是为师莽撞了,你把这个吃了。”说着,他递给了陆鬼臼一颗晶莹剔透的丹药。   陆鬼臼接过丹药,也没问是什么就塞进了嘴里。他吃下去,脸上的脸色便好了许多,紧皱着的眉头也舒展了下来。   张京墨道:“睡吧,睡醒就好了。”   陆鬼臼抬起头看了一眼张京墨,小声的说了句谢谢师父,这才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张京墨看着小小一团的陆鬼臼,拿起毯子盖在了他的身上,然后才起身离去。   陆鬼臼睡着酣甜,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过来,他起床之后,正好遇到来传消息的童子,那童子叫陆鬼臼今日下午再过去,说是张仙师允他休息一日。   陆鬼臼闻言也没说什么,只是用这上午的时间,将脑海里的内容细细的梳理了一遍。   ☆、第3章 元青丹   修真界向来都是人才辈出,从来不乏惊才绝艳之辈。   然而,张京墨在这一百二十多次重生里,却从未见过比陆鬼臼更适合走上这条逆天之路的人。   且不说心性如何,就光说陆鬼臼那极为罕见的十绝灵根,百年之内在这片大陆之上恐怕都不会出现第二个。   当年因为陆鬼臼这少见的天赋,师徒二人还走了不少弯路。   十绝灵根,若是修行一般的法决,进度不但会非常的缓慢还会伤到身体,张京墨当时并不是个经验丰富的师父,好在他在发现问题后,查询了不少的典籍,还询问了不少道友,绕了许多弯子才知道了缘由。   不过随之而来的问题是,既然陆鬼臼不能修行一般的法决,那他应该修炼什么呢?没有前人的路子,张京墨只好带着陆鬼臼慢慢的探索,好在陆鬼臼是有大气运的人,一次机缘巧合之下,他总算是找到了他该走的那条路。   当年的张京墨,作为一个引路人是不合格的,因为他并没有能给陆鬼臼什么有用的指导——他所有的经验在陆鬼臼身上,都不适用了。   可是即便如此陆鬼臼依然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成长了起来,他出外游离二十余年,回来之后修为居然就超过了身为师父的张京墨。   而后,更是奇遇连连,让张京墨羡慕都羡慕不来。   不过现在,张京墨却打算把陆鬼臼要走的路铺的再平一些,他倒有些好奇,在崎岖的小路上陆鬼臼都能有如此成就,若是一开始就走在康庄大道上——   想到这里,张京墨停下了思绪,他面前此时正炼着一锅丹药,还未出炉便已有异香。   这炉丹药的名字叫元青丹,虽然名字普通,但在这大陆之上,能炼出此丹的人,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张京墨曾经也不行,直到他重活了一百二十多次。   一百二十多次的重生,就算是条狗估计也学会炼丹了,况且张京墨天资不错,能炼出这么一锅丹药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这一锅丹花了张京墨三个月的时间,丹药出炉的那天,凌虚派的上空结出了三朵彩色的祥云。   这异象一出,稍有见识的人便都猜到了是张京墨炼出了逆天的丹药。   掌门还亲自上门了一趟,询问了这件事。   张京墨也没有吝啬,他将炼出的三枚丹药的其中两枚,都给了掌门。   掌门人没有推脱,开口谢了张京墨几句,然后又允下张京墨,说日后可以答应张京墨三个要求。   张京墨一一应下。   说完这些,掌门见张京墨神色憔悴,便也没有多做打扰,告辞离去了。   张京墨见掌门走了,脚一软便险些跌倒地上,他重重的喘了几口气,苦笑了两声——还是太勉强了,他的实力其实并不足以炼出这锅丹药,若不是之前的重生所积攒的经验,怕是他就算费尽体内最后一丝真元,都无法得到这三颗珍贵的丹药。   不过既然成功了,那就一切都是值得的,张京墨调息了半个时辰,又整理了一下仪容,便御风向陆鬼臼住的地方去了。   从他开始炼丹,已经有三个月没见过陆鬼臼了,也不知道这小子的《水延经》修炼的如何了。   到了陆鬼臼住的地方,张京墨还在天上,便远远的看见了一个圆圆小小的肉团子,正在认认真真的蹲在地上洗脸。   小时候的陆鬼臼是很可爱的,他长得不差,在家中又被养的白白胖胖,很像个画中的年画娃娃。也因如此,张京墨当年也是很疼陆鬼臼的。   可惜不知最后怎么长歪了,可爱的年画娃娃变成了个逆师的孽徒……   陆鬼臼也注意到了天上缓慢降下的张京墨,他赶紧放下手里的毛巾,奶声奶气的叫了声:“师父。”   张京墨看着陆鬼臼,眼神有些复杂,但他很快就调整了心情,轻轻的问了声:“近来可有好好的修炼?”   陆鬼臼点头如捣蒜,他道:“鬼臼,有好好修炼。”   张京墨没多说什么,直接弯腰一把将陆鬼臼抱了起来。   陆鬼臼自从入门后,还未曾和张京墨如此亲近过,一时间倒显得有些慌乱,他僵住了身体,任由张京墨的手指在他身上四处捏动。   当然——张京墨肯定不是个占小孩子便宜的变态,他只不过是在查看陆鬼臼的经骨罢了。   时隔如此多年,经历了那么多事,张京墨在又一次靠近陆鬼臼后,却还是不得不对面前这个奶娃娃,叹一声:逆天。   三个月,对于修仙的人来说不过是弹指之间,张京墨本来只是想着用《水延经》磨一磨陆鬼臼的性子,却没想到这个年仅四岁的小娃娃,用了仅仅三个月的时间,就将张京墨研究了几年才入门的奇书入门了。   若不是张京墨在陆鬼臼的静脉内,已经探查到了属于《水延经》的柔和灵气,他恐怕也绝不会相信时间竟然会有这样的事。   陆鬼臼的十绝灵根的确难得,但他也有个很大的问题,修炼属于十绝灵根的法决时,越精进,便对身体的伤害越大。   当年陆鬼臼发现这个问题时,已经是大能修士了,于是不得不去一些极险之地,采集灵药秘草,炼制丹药养生。   不过现如今,既然张京墨已经决定让陆鬼臼重新走上巅峰之路,那便要为陆鬼臼铺上一条通泰大道。他倒要看看,眼前的妖孽,到底能走到什么程度。   《水延经》特有的水灵气,可以在经脉之内形成保护,修炼越久,经脉就越不容易受损。以陆鬼臼四岁的小小年纪,若是一直修炼下去,之后再修炼属于十绝灵根的特殊法决,便不会再担心伤了身体。   张京墨在确认了陆鬼臼已经入门后,一时间竟是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师徒二人沉默了半响,被张京墨抱在怀里的陆鬼臼才软软的,小心翼翼的问了声:“师父,怎么了?”   张京墨说:“没事。”他说着,便将陆鬼臼放了下来。   陆鬼臼低着头,轻轻的咬了咬下唇。   张京墨说:“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   陆鬼臼说:“有些字……徒儿不认识。”   张京墨闻言一愣,他记得三个月前,陆鬼臼就说过这个问题,他也承诺陆鬼臼,让他每日上午来自己这里识字。   不过回去之后,他便开始炼丹,一时间将这件事忘在了脑后……自是,他的不对。   张京墨说:“之前三个月,师父都在炼丹,现在丹出炉了,你就和我说的一样,每日上午来找我吧。”   陆鬼臼点了点头。   张京墨又想起了什么,他说:“你这里离我住的地方有些远,每日去有些不便,鬼臼,你是想每日御鹤来找我,还是搬到我的住处去?”   凌虚派,弟子和师父都是分开住的,除非师徒关系极好,才会住在一起。像张京墨这种才三个月,便把徒弟叫到自己洞府一起居住的,倒也没几个。   陆鬼臼几乎没有思考,开口便道:“我想同师父住在一起。”   张京墨点了点头,他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就不会再有太多没必要的顾虑,反正无非是重生再来一次而已。   张京墨吩咐了伺候的童子,让他们把陆鬼臼的东西搬到他的洞府去。   其实陆鬼臼也就只带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和一些在山上没什么用的盘缠。   而陆鬼臼,就由张京墨亲自抱过去了,他上辈子的时候其实没怎么亲近过陆鬼臼,一是他不喜欢小孩,二是想维护作为师父的威严,现在想来,反正到最后都是黄土一捧,倒不如随心所欲一些。   小孩的肉软软的,抱起来很是舒服,陆鬼臼乖乖的趴在张京墨的肩膀上,一动也不动。   张京墨见状,心里忽的一动,开口问道:“鬼臼是不是怕高?”   陆鬼臼抿了抿唇,别扭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含含糊糊的嗯了一声。   张京墨从来没想过陆鬼臼会怕高,至少在曾经的他面前,陆鬼臼从未表现,他在背叛张京墨之前,一直都是个完美的徒弟。   到了洞府,张京墨把陆鬼臼放下了,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瓶丹药,让陆鬼臼每日一粒。   陆鬼臼也没问那丹药有什么用,就紧紧的握在了手上。   张京墨伸手摸了摸陆鬼臼软软的头发,道:“你先熟悉一下洞府,若是有什么不懂的,便直接来问我。”   陆鬼臼点点头,又叫了一声师父。   张京墨叹了口气,师父师父,到底是有个父字,若是当初陆鬼臼没有走出那样一条路,也不会有现在的自己吧……   张京墨的丹药出炉了之后,便直接去找了陆鬼臼,此时回到洞府之中被透支的身体也散发出一阵阵的倦意,他叫来了洞府中的童子,让他把陆鬼臼安顿好,自己便先去休憩了。   陆鬼臼看着张京墨离去的背影,轻轻的咬了咬下唇,他好喜欢师父,喜欢师父的模样,喜欢师父身上清雅的味道,喜欢师父淡淡的表情,更喜欢,师父抱着他……   伺候的童子在旁叫了好几声,才把陆鬼臼叫回了神,他又朝张京墨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这才恋恋不舍的跟着童子离开了。   ☆、第4章 血色妖蟒   张京墨受凌虚派庇护,炼出的丹药一般都要上交至少三分之二。   但也因如此,他可以轻易的在门派中取到他所想要的各种药材,给他炼丹之路省了不少的麻烦。   张京墨之前炼出的元青丹便有奇效,这丹药在一个月内,可以将人的修为硬生生的提高一级,练气提到筑基,筑基提到金丹……以此类推。   一个月,足以让人解决掉原本无法解决的问题了。   而这逆天的丹药也有后遗症,丹品越高,后遗症越少,目前以张京墨的能力,最多炼制出了三品的元青丹,也就是在一月之后,他会虚弱七天,若是一品的元青丹,虚弱的时间会直接减到一个时辰。   目前张京墨才结丹不久,想要炼出一品的元青丹简直不可能,不过这也不重要,因为一个月的时间,已经足够张京墨去做他想做的事了。   在把陆鬼臼接回来之后,张京墨特意请来了人教导陆鬼臼习字。他本来是想亲自教导的,但时间太紧,他要准备的东西也太多,张京墨无力分神,只能暂时将陆鬼臼托付给了别人。   陆鬼臼表现的很乖,和张京墨记忆里的一样懂事,作为一个刚刚四岁的孩子,离家之后不哭不闹,还那么听话,也着实招人疼爱。   张京墨对陆鬼臼的心情原本是很复杂的,但再怎么复杂的情感,经过时间的磨砺也都淡了,若不是陆鬼臼是他所遭遇这一切的开端,张京墨恐怕自己都会把这个人给忘记。   所以当他这一世再次看到陆鬼臼的时候,张京墨发现自己的心中十分平静,甚至于多了一份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的放松。   不过张京墨暂时将这些情绪全都抛到了脑后,他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就在一个月后,风决谷里将会出现一条血色妖蟒,这条巨蟒身上寄生了一种叫明芝的灵药。这灵药极为难得,是崆琼丹最主要的一味药材。   而崆琼丹,则是筑基丹药中,最为珍贵的一种。   修士们都清楚,只要有了崆琼丹,筑基便十拿九稳——这不是张京墨所看重的,他之所以那么看重崆琼丹,是因为他的手上有一张改良的单方。   按照那方子制成的崆琼丹,有着一个让人想不到的功能——它可以为修士的结丹打下坚实的基础。   若是有缘,还能结出十转原丹。   当年就算是陆鬼臼这么妖孽的存在,结丹之时都没能结出圆满的十转元丹,就可知这是件多么不容易的事了。   张京墨既然要做,就要做到最好,他想在陆鬼臼的身上,见见他从未见过的奇景。   风决谷里的妖蟒,会在一个月后回到谷中蜕皮,届时凌虚派正在搜寻草药的几个练气期弟子则会遭到牵连。   张京墨去过风决谷,也找到了妖蟒,甚至从它的身上采到过明芝,只不过也死在了它手上几次。   第一次,张京墨错估了自己的实力,直接被妖蟒一口吞了去。第二次,他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可却死在妖蟒搏命的一招上面。好在事不过三,有了这两次经历的张京墨,再也没在妖蟒身上吃过亏,甚至于可以说,只要他重生了,就一定会去取来这条妖蟒身上的明芝。   不过稳妥起见,张京墨还是炼出了三品元青丹以备不时之需,毕竟死亡从来都不是什么让人舒服的经历。   这一个月见,张京墨闭关将身体跳到了最好的状态,然后带着备好的各类法器,便准备出门。   他在临走之前,又见了陆鬼臼一面。   和一个月前比起来,陆鬼臼身上没什么大的变化,只是那好似年画娃娃似得衣裳,被换成了一袭白衣,虽然看起来依旧可爱,但张京墨却觉的有些看不顺眼。   张京墨问是谁让他穿成这样的。   陆鬼臼却说是他自己。   张京墨闻言有些不解,他道:“鬼臼是喜欢白色么?”他怎么记得以前陆鬼臼从不穿白色的衣服。   陆鬼臼摇了摇头,奶声奶气道:“鬼臼是想和师父一样!”   张京墨闻言却是少有的露出了笑容,他说:“鬼臼想和师父一样?”   陆鬼臼说:“对。”   张京墨说:“为什么会想像师父一样呢?”   陆鬼臼嗫嚅着不肯回答。   张京墨也没打算逼着陆鬼臼说出答案,他轻轻叹了口气,又摸了摸陆鬼臼的头发,道:“师父要出去一段时间,鬼臼在家里好好的修炼。”   陆鬼臼瞬间瞪大了眼,他本以为张京墨把他接回来后,他就可以天天都看到张京墨了,却没想到张京墨连续闭关了一个月之后,同他说了一句话就又要走。   张京墨见陆鬼臼没说话,转身便打算离开,然而他刚跨出一步,袖子就被扯住了,张京墨一回头,竟是发现陆鬼臼拉住了他的袖子。   见张京墨看过来,陆鬼臼一下子收回了自己的手,低下头,不敢说话。   张京墨见陆鬼臼一脸怯怯的模样,心中生出了一些疑惑,按理说这一世他也没对陆鬼臼发过什么脾气,怎么陆鬼臼总是表现的那么害怕他呢。   还是说其实陆鬼臼一直都很怕他,只不过当年他和陆鬼臼住所相隔较远,没有每日相处,才没能发现自己这个弟子身上的特质?   张京墨道:“鬼臼,怎么了?”   陆鬼臼只是摇头,却不肯说话。   张京墨又问了一遍,见陆鬼臼还是不答,便弯腰将小孩抱了起来,他说:“是不是想爹娘了?”   说来陆家和他也是有些因缘,不然他当年也不会承认所托,收下陆鬼臼这个徒弟。   陆鬼臼把下巴靠在张京墨的肩膀,两只手抱着张京墨不肯放。   张京墨也没有再问什么,只是伸手轻拍着陆鬼臼的后背,想缓和陆鬼臼的情绪。   然而陆鬼臼抱着抱着,便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张京墨发现之后,又好气又好笑,但还是没把孩子叫醒,他把陆鬼臼放到了床上后,便去询问了照顾陆鬼臼的那两个童子。   那两个童子一个叫清风一个叫明月,都是张京墨从门外弟子里调来的。   张京墨说:“最近鬼臼身上有什么异样么?”   清风低头答道:“陆少爷近来没什么异常,只是睡的时间有些短,平日里子时睡下,寅时就起来了。”   子时睡下,寅时就起来了?张京墨微微皱了皱,陆鬼臼这个年纪的孩子,每日睡足了六个时辰也是常事,就算他刻苦也无需这么折腾身体,他现在才四岁,苦修对他而言有害无益。   张京墨沉吟道:“以后让他睡足了五个时辰,早上起来早些无妨,晚上就别让他熬夜了,若是他说什么,就说是我吩咐的。”   清风闻言一一应下,他似乎还想要说什么,但神色之间有些犹豫。   张京墨看出了清风的迟疑,他道:“说吧,还有何事。”   清风低头道:“陆少爷,似乎有些吃不惯山间的饮食……”他其实有些担心告诉张京墨这些小事会不会被责骂,但又害怕若是不说,到时候张京墨知道了会更生气。   张京墨闻言露出了然的神色,自从筑基之后,他就辟谷了,已经许久没有吃过东西,所以平日里对吃食向来都不太在意。   凌虚派所在之地在深山之中,伺候他的小童都是吃些辟谷的丹药,但像陆鬼臼这样的小儿,丹药对他显然是不合适的,但一时间又没有合适的食物……   张京墨从须弥戒里取了一袋灵石,递给了清风,他道:“今日后,你便每天去给他买灵植来做饭菜,我之后会给他带些灵兽的肉回来,你每日给他做好。”   清风自然高兴的允下了,他虽然不看袋子,也知道张京墨不是个吝啬的主人。   张京墨道:“你好好侍奉他,若是让我发现你和明月有哪里不尽职——”他说到这里眼神里透出一丝凉凉的冷意,“仔细了你的皮。”   清风和明月跪下战战兢兢的允诺。   张京墨看了一眼地上的两个童子,什么都没说便直接御风出了山门。   离开门牌的时候,还遇到了那个整天都十分悠闲的道友于长老,于长老随口问了句张京墨要去哪。   张京墨说是出门找些东西。   于长老开玩笑道:“舍得抛下你那可爱的小徒弟,又要出去寻什么乐子?”   张京墨道:“关我徒弟什么事?”   于长老道:“现在整个凌虚派都在传你和你那徒儿师徒情深的故事,真是说者动情,听者落泪——”   张京墨听到这里,原本有些严肃的表情变得似笑非笑。   于长老道:“哎,你这么看着我看什么?”   张京墨直接道:“于长老,你同我说了这么多,我那元青丹也都给了掌门了。”   于长老嘿嘿的笑了一下,被揭穿后,他倒也不尴尬;:“你不是只给了掌门两枚么,最后那一枚……”   张京墨道:“吃了。”   于长老啊了一声,他似乎完全没想到张京墨会这么快就把元青丹给吃了,张京墨瞅了于长老一眼,轻笑一声:“这不是想在心爱的徒弟面前充充英雄么,我就把它吃了,然后给徒弟变了个戏法。”   于长老:“……”他这个道友,就是喜欢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第5章 剧毒之物   没要到想要的丹药,于长老却也不恼,他笑道:“好吧好吧,有了徒弟忘了道友,你这是打算去找什么?”   张京墨却是不答,只是笑着摇了摇了头。   于长老叹息一声,道:“不说也就算了,连喝酒也不来找我……”   张京墨笑道:“等我回来了,就来找你喝酒。”说完他便同于长老告了别,然后飞出了山门。   张京墨和于长老关系不错,算得上挚交好友的程度了,然而之前张京墨一直潜心求道,完全忽略和身边的人,于是重生那么多次里,和于长老的关系都是越来越淡。   然而这一次,张京墨却不打算自己亲身上阵,那个他杀了无数次都没成功的魔祖,干脆就交给陆鬼臼这个妖孽算了,至于他自己……还是好好的炼丹吧。   从凌虚派到风决谷,若是车马行走,怕是一月左右的时间才能到达目的地,但张京墨御风而行,只消半个时辰,便以到了风决谷的谷口。   他谷口停下,却没有直接进去,而是稍作等待。   果不其然,就在几息之后,谷外传来了人说话的嘈杂声,张京墨遥遥便见到几个身着凌虚派服饰的弟子朝着这边走来,待那些人走进,发现了站在谷口的张京墨时,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张长老,不知您来此是因为何事?”领头的弟子朝着张京墨行了个礼后,才恭敬的问道。   这凌虚派内,可以不知道其他的长老,但是却一定要知道张京墨。因为供给弟子的高级丹药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张京墨炼成的,和这个长老打好了关系,便意味着可以得到更多有助修行的丹药。   张京墨道:“你们都回去吧。”他既没有说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没有回答弟子询问的问题。   那弟子一愣,随即露出难色,他们出来寻找灵药都是有任务在身,若是寻不到那么多的灵药,回去之后是会被责罚的。   张京墨未等弟子回答,便将一个袋子扔给了领头弟子。   领头弟子条件反射的伸手接住,还未来得及看里面是什么,再一抬头,便发现眼前已是空无一人。   见状,领头弟子赶紧打开了手中的袋子,在看清袋中是什么时候,他惊愕的瞪大了眼——袋中竟是所有他们需要寻找的灵药,只不过分量全都多了一倍。   张京墨没有叮嘱那些凌虚派弟子不要入谷,否则性命堪忧。至于原因,一是他不想妖蟒的事情暴露出去,二是他向来讨厌贪得无厌的人,如果那些灵草还不能让他们满足,非要进来找死,那谁也怪不着。   进谷之后,张京墨便闻到了一股淡淡属于妖兽的腥气。   张京墨手一挥,身上便浮起一道温和的光晕,将他的身体和腥臭的气息隔绝开来。   风决谷不大,但处处是险地,然而这些对张京墨来说都不足为惧——他已经来过这里一百多次了。   有了经验,张京墨也没有浪费时间,他随后在自己身上划出几道伤口,然后将头发弄乱,便取出袖中的元青丹,然后一口吞下。   身体剧烈的疼痛了起来,张京墨屏住呼吸,将这身体仿佛要炸裂般的疼痛给忍了过去,十几息之后,疼痛终于缓解了下来,张京墨呼出一口浊气,毫不惊讶的发现自己原本是金丹的丹田内,已经出现了一尊和长得别无二致,十分娇小的小人——几息成婴。   这便是元青丹的逆天之处。   张京墨成婴之后倒也不急,直接就地坐下,神态悠闲的调息起来。这一调息,便是好几天。   吃下元青丹的时间寸寸珍惜,可张京墨却是丝毫不急,就在他原地打坐的第七天,他终于感到了一道异样的视线。   来了,张京墨心中微动,脸上却是故意露出了焦躁的神色。   周围的腥气越来越浓,张京墨脸上的忧色越加浓厚,仿佛一个被逼至绝境的修士。   地面开始轻微的颤动,仿佛有什么巨物在缓慢的爬行。   张京墨踉跄着站起,脸色苍白至极,他口中呵斥道:“何方妖物!”   让人头皮发麻的嘶嘶声响了起来,张京墨抬眼望去,一眼便看到了隐匿在浓厚雾气中的红色妖蟒。   这妖蟒身长百余尺,遍身布满了颜色艳丽的血红鳞片,一双黝黑的眼睛透出贪婪的神色,猩红的性子从口中探出,不断散发着浓厚的腥臭。而它的隐匿在雾气中的七寸要害之上,开着一朵模样清秀的淡蓝小花,和整条蟒简直格格不入——这便是张京墨要找的灵药明芝。   而此时在金丹后期的妖蟒眼中,张京墨这个受了伤的元婴修士,是他最完美的补物。   张京墨脸色越发的惨白,他眼里闪过惊惧,却又故作镇定:“找死!”   “嘶嘶……”虽然不会说话,但那妖蟒却是明显流露出鄙夷的神色,似乎是在嘲笑张京墨故作强硬。   张京墨本欲说什么,却是忽的脸色一白,然后喉头一动,显然是强行咽下了溢出的鲜血。   周围的腥气腾地浓郁了一倍,保护着张京墨身体的光晕忽明忽灭,显然就要熄灭了。   张京墨仿佛欲转身逃窜,可又害怕身后这妖物趁机袭击他,就在这犹豫之际,他却像是再也支撑不住,护住他身体的光晕忽的破灭,瞬间便被那腥气侵袭了身体。   “啊!”张京墨发出一声短暂的惨叫,没有再迟疑,转身就要奔逃。   那妖蟒见状也是放下了心中的怀疑,悍然发动了袭击,它怕张京墨逃走,没有用什么虚的招式,直接一口便朝着张京墨咬了过来。   那蛇口之中腥臭一片,尖牙之上全是粘稠的剧毒液体,若是被咬住,恐怕这具身体就彻底的废了。   那巨蟒速度太快,张京墨目龇欲裂的想要躲开,可受了重伤的身体却好似不够灵活——他的手臂被咬住了。   一时间,剧痛传遍了张京墨的全身,巨蟒眼中闪过了得意的神色,然而下一刻,它却察觉出了不对劲的地方。   被它咬住的修士既不挣扎,也不吼叫,原本满是痛苦的脸上,透露嘲讽,他形状优美的唇微微张开,冷漠的吐出两个字:“蠢物。”   巨蟒腾地瞪大了眼,然而一切都已经太晚了,它感到自己的口腔之中爆开了什么东西,那东西竟是直接穿破了它的上颚,将它的整个脑袋都炸掉了。   这些事情不过是发生在几息之间,等一切平息下来后,便只剩下了扶着手臂微微皱眉的张京墨,和眼前一具没有了头的妖蟒。   这妖蟒已经金丹后期,既然敢袭击元婴修士那肯定也是有自己的依仗,然而张京墨太过了解它,所以才总结出了一个最为简单的方法。   这妖蟒的口水之中含有剧毒,即便是元婴修士被他咬上一口,也是大罗金仙难救,所以它也不会想到,居然有人会拼着被他咬上一口,也要把它给杀了。   妖毒入体,张京墨感到了自己的丹田一阵剧痛,但他并不着急,只是慢步走到了妖蟒身边,然后将妖蟒身上的明芝采了下来。   一朵明芝,只有四瓣花瓣,张京墨忍着剧痛,将一瓣明芝扯下,放入了口中。   明芝入口后,便化作了一股热流,顺着张京墨的喉咙一路流向了丹田,几乎就在瞬息之间,他丹田之内的痛觉便得到了缓和。   呼出一口气,张京墨浑身放松了下来,他将明芝放进了须弥戒,然后就地坐下,开始处理手臂上的伤口。   撕开衣物,便能看到白玉般的肌肤上留着几个五黑的压印,周围的皮肤也被妖蟒的口水侵蚀的不像样子,张京墨抿了抿唇,还是没有再取一瓣明芝,而是咬着牙将腐肉和毒血去掉,再撒上了自己炼制的伤药。   这药自然是没有明芝的愈合效果好,这伤口想要愈合,恐怕得花上很长一段时间了,再加上元青丹的副总用,张京墨已经想象到了一个月后自己凄惨的模样。   不、准确的说不是想象,而是已经尝到过很多次了。   不过和眼前的收获比起来,所付出的东西已经算得上很少,张京墨收集了妖蟒的鲜血,又剥了皮和肉,连骨头也没有放过,全都一一收进了自己的戒指里。   做好了这一切,张京墨足足休憩了十五天的时间,才有了力气御风飞回凌虚派。   此时距他离开凌虚派,差不多又是一个月了。   张京墨走的时候无声无息,回来时也没有多少人知道,他回府之后,先去看了陆鬼臼。这时恰巧是晚上,陆鬼臼已经上床睡觉了。   清风守在陆鬼臼的门外,见张京墨回来了,急忙行了个礼。   张京墨摆了摆手,示意清风起来,他低声道:“我走这几天,可有什么事?”   清风道:“陆少爷这边没有什么事,只是掌门来找了您一次。”   掌门?张京墨想了想,却没想出是什么事,他道:“我知道了,还有其他的么?”   清风摇了摇头,示意没有了。   张京墨这才嗯了一声,然后示意清风去准备热水,他想要沐浴。   清风应下,又行了个礼后,这才下去了。   没了人,张京墨面容上才露出一丝疲惫,无论多少次了,这蛇毒之痛,却还是那么让人难捱。   ☆、第6章 午夜啼哭   水温热,洗去了身上的疲惫,张京墨在洗澡之前,便往池中加入了许多灵液。这灵液不但可以祛除身体的杂质,还能修复身体的损伤,只不过用的次数多了,便不起作用了。   张京墨将身体浸泡在水中,黑色的发丝犹如茂密的海草一般浮在水面上,因修仙的缘故,他全身肌肤白皙如玉,除了左肩上那刺目的一片乌黑之外,身体其余部分都显得十分完美。   就在张京墨休憩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张京墨提气问道:“谁?”   属于幼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师父,你回来了吗?”   张京墨道:“鬼臼?你不是已经睡下了么?”   陆鬼臼道:“我在屋内隐约听到师父和清风说话了……”   张京墨沉默了一会儿,便道:“你进来吧。”   嘎吱一声,四岁的陆鬼臼踮起脚尖开了门,然后小心翼翼的走进了烟雾缭绕的浴室。   张京墨泡在浴池之中,看到陆鬼臼朝他走了过来,脸上竟是还带着些泪痕。   张京墨见状眉头一皱:“怎么哭了?”   陆鬼臼口中呜呜着,却是不顾张京墨还在水里,一下子扑到了他的怀里。   张京墨接住陆鬼臼软软的身体后,只觉的自己接住了一块冰,他摸了摸陆鬼臼的苍白的小脸,眉头皱的更紧:“怎么这么冷……出什么事了。”   陆鬼臼的手死死的抱着张京墨,怎么都不肯撒手,张京墨见状倒也不再逼问,只是将陆鬼臼身上冷透了的衣物除去了,然后将小孩浸泡在了温热的水里。   温度在陆鬼臼的脸蛋上渡上一层红晕,他的情绪总算是缓和了过来,不再抽泣,却还是抱着张京墨不肯撒手。   眼前的娃娃又软又小,脸上身上都是白白嫩嫩,藕节似得手死死的抱着张京墨的手臂,比紫葡萄还要黑的眼眸里,聚满了泪水。   即便知道自己这个徒弟今后是怎样的叱咤风云,但张京墨的心还是软了几分,他道:“说吧,怎么了?”   陆鬼臼结结巴巴的把事情告诉了张京墨。   原来是他做了个可怕的噩梦,梦醒之后迷迷糊糊的听到了张京墨和清风的对话,他本来是想出来见见张京墨,但彻底清醒之后,居然发现自己尿了床……   陆鬼臼心里又急又怕,他三岁之后就再也没有尿过床了,家里人还因此夸过他,没想到这次居然“晚节不保”,看着床单上画上的地图,心里难过到了极点。再加上刚才做的那个真实的噩梦,才是个幼童的陆鬼臼,情绪彻底的爆发了。   他光着小脚丫从床上爬了下来,带着被尿湿的裤子,哭哭啼啼的来找到了张京墨……   张京墨听完陆鬼臼断断续续的叙述之后,只觉的好笑,但又怕笑出来,伤了陆鬼臼的自尊心,于是便柔声道:“那鬼臼是梦到什么了?说来与师父听听?”   陆鬼臼摇了摇头,本来红润了些的脸蛋居然又变白了。   张京墨道:“师父不会责怪你,说吧。”   陆鬼臼垂着脑袋,像只调皮后被主人发现的猫儿,被张京墨再三追问后,才不情不愿的把噩梦内容说了出来,他说:“我梦到我家燃了一场大火……哥和父亲,都……死了。”   张京墨闻言心中微微一动,但脸上并不露声色,他道:“是这样么……鬼臼还梦到什么了?”   陆鬼臼脸上出现恍惚的神色,他道:“我还梦见,有一头可怕的怪兽,好可怕……没有眼睛,像是一块长了大嘴的石头……”   张京墨沉默片刻,道:“鬼臼喜欢家里么?”   陆鬼臼点了点头,其实他并不明白为什么父亲一定要把他送出来,但他也知道他的父亲没有亏待他,他说:“我想父亲了,也想哥哥了。”   这些话,是张京墨从未听过的。   曾经的陆鬼臼,在他面前从来都是很守规矩,师徒二人住的也比较远,几乎相隔三四个月才会见一次面。   张京墨从未询问过陆鬼臼家庭的事情,而陆鬼臼也不曾开口言说。   不过张京墨隐隐约约的记得,陆家后来是遭了一场灾,陆鬼臼的父亲和哥哥,都没能活下来……这件事,好像也成了陆鬼臼的一个心魔。   张京墨掐指算了算,发现陆家还真是有一场劫难,但他刚受了伤,却是无力算出到底是什么劫了。   不过这也不碍事,待他伤好之后,亲自去陆家走一趟便行了。   陆鬼臼的个子太小,坐在浴池里恐怕整个身子都会被水淹没,于是他一边坐在张京墨的腿上,一边用手攀附在张京墨身上。陆鬼臼刚才情绪激动便什么都没注意,带他情绪稳定下来,才注意到张京墨的右肩上一片乌黑,还露着几个狰狞的压印,显然是被什么东西伤到了。   陆鬼臼想用手碰碰伤处,却又不敢,带着哭音道:“师父你的肩膀怎么了?”   张京墨道:“被妖兽伤到了,无事,几日便好了。”   陆鬼臼显然是不信,他心疼的看着张京墨,然后嘟起小嘴朝着伤口上轻轻的吹气:“不痛、不痛……”   张京墨见状却觉的好笑,他道:“别怕,为师不痛。”   陆鬼臼小声的嘟囔着,说等他长大了,他要把这些讨人厌的妖兽都杀掉,免得师父受伤……如此这般。   张京墨一边听一边调息,待他发现陆鬼臼没了声音低头一看,才发现这小肉团子已经闭着眼睛睡过去了。   张京墨又好气又好笑,他知道小孩没长性,说出来的话大多以后也都忘了,可却没想到这小鬼安慰他,说着说着竟是自己睡着了。张京墨伸手将陆鬼臼抱了起来,然后将他的身上的水擦干净,再用干净的衣物将陆鬼臼包裹了起来。   虽然是有张京墨在身边,但陆鬼臼显然是心里有事,即便是睡着了,还皱着一张包子脸。张京墨见了不快,便伸出食指轻轻的将陆鬼臼皱着的小眉头给按了下去。   眼见陆鬼臼舒展了睡颜,张京墨这才满意了,他将自己的长发用法术弄干,又换上了干净衣服后,抱着陆鬼臼走出了浴室。   等他往外走的时候,才忽的想起那一池水里都加过了灵液,陆鬼臼小小年纪便泡了一次,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守在门外的明月看到张京墨抱着陆鬼臼出来的时候,露出了一个惊愕的表情。   张京墨问道:“刚才你去哪里了。”若是明月还守在门口,陆鬼臼应该敲不开他的门。   明月战战巍巍的跪下,颤声答道:“明月刚刚内急……离开了片刻……”   张京墨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抱着陆鬼臼便离开了。他知道这个童子不敢撒谎,也没必要撒谎。   看来陆鬼臼他们家的生机,还真是落到了他的身上。   把陆鬼臼抱回了房,张京墨又帮陆鬼臼换上了新的床单,将那张画了地图的床单撤了下来。   其实张京墨此时的心情有些微妙,以前他可从未听过陆鬼臼入了山门后还会尿床的事,想来陆鬼臼也不愿与人述说,便将这事瞒了下来。   不过这一次,可被他遇到了,这算不算,陆鬼臼有了把柄落在他的身上?   张京墨想着竟是觉的有些好笑,把陆鬼臼放到了床上,又给他盖好了被褥,这才起身离去。   其实这次重生以来,他打定了主意要让陆鬼臼来做他力不能及之事,再也没有像之前那样一心求道,心境竟是莫名的澄澈了许多。   或许就像当初他师父说的那样,他张京墨,是真的不适合修道?   张京墨离开之后没有回房,而是在洞府的灵穴之上开始疗伤。   那妖蟒一口咬下,定是用了全力想置张京墨于死地,所以伤也自然不会轻。   若不是张京墨知道那妖蟒的七寸之上长得可以解开蟒毒的明芝,恐怕他也不会使用这个简单,但是绝对危险的方法。   依张京墨之前的经验,这伤要好的完全,恐怕得数年之后。不过平日里也影响不大,只是偶有些隐隐作痛罢了。   不过此时伤口依旧乌黑,还有肉里的毒血还未排干净,张京墨恐怕还得泡上几天灵液才能好的彻底。   即便是凌虚派这样的大派,灵液也是极为珍贵,以张京墨的身份地位,十年之内恐怕也只能得到一小瓶。   然而张京墨已经计划在陆鬼臼筑基之前,用灵液帮他除去身体里的所有杂质,仅凭他手上的这点灵液,显然是不够的。   若是不够,便去褫夺,这就是修真界的法则。   张京墨虽然此时修为尚浅,但实战经验绝对无人能及,如果他真的打定主意了去抢夺灵液,恐怕也是很容易得手。   不过现在还不必走这一步险棋,因为张京墨知道,两条还未被发现的地下灵泉脉的所在之处。   不知他若是把陆鬼臼直接丢到了灵泉眼里,陆鬼臼会炼出一具怎样铜皮铁骨的身体?张京墨想到这里,露出一丝兴味的表情。   ☆、第7章 分食蛇肉   休息了一晚后,张京墨将须弥戒里的蟒肉取了出来。   他将一部分交给了清风,让他之后便用这肉替代陆鬼臼平日所食的肉食。另一部分,则是亲自下厨,烹饪了一锅蛇羹,想唤陆鬼臼来一同分食了。   修真者不宜吃普通食物,因为这些肉食会在体内积攒杂质,影响修行。   张京墨之前一直都没有注意这个问题,直到被清风提醒,他才想起了这茬。   既然想起来了,张京墨就不会让陆鬼臼再吃凡间的食物,所以才让清风去买了灵谷和灵植供陆鬼臼食用。   不过灵植和灵谷虽然好买,但上等的灵兽的肉,却十分的难得。   张京墨杀死的那条妖蟒,无论是骨头还是肉,都是少见的珍宝,他连皮带骨一起带回,就是特意拿来给陆鬼臼食用。   蛇羹在锅里烹煮时,便散发出浓郁的香气。   张京墨又往里面加了几味药材,缓和了一下蛇羹的凉性。   就在张京墨正准备将蛇羹起锅之时,他那姓于的好友,又不请自来了。   于长老听说张京墨回来了,却始终等不来他,便自己带着两壶好酒找上了门了。结果他刚到张京墨的洞府,便闻到了浓郁的香气,脑袋一转,就猜到肯定是张京墨带了好东西回来。   “哟,我说你出去寻什么,原来是给你那个心爱的徒儿,寻灵兽肉去了。”于长老一边呵笑一边从外面走进了厨房。   张京墨端起蛇羹,转身往外走:“所以你可别和他抢。”   于长老道:“哎,清远你也太无情了……好久都没见着你下厨,今日好不容易碰见了,你竟是都不让我尝上一口?”清远是张京墨的道号,于长老私底下一般都这么唤他。   张京墨笑了笑:“我不让你尝,你肯走?”   于长老笑道:“还是你了解我,自从修了这个道啊,我是越发的觉的无趣,断了七情六欲只求个长生,你说有个什么意思?”   若是别人,张京墨估计会以为这话是打趣,但张京墨却知道,他的好友于焚,是认真的。   于焚在张京墨重生的那么多次里,只有一个结局——同一个妖修相恋,不得善终。无论张京墨做了些什么,都没能影响到他这个好友。   甚至张京墨有时候还会刻意让他们两人错过了相见的时间,然而只要张京墨一个不注意,于长老便能和那个妖修结上缘分,简直就是雷都打不动。   次数多了,张京墨也就懒得管了,他本就心性淡薄,见到天命不可违,索性放弃了。   蛇羹端上了桌,于长老毫不客气的先坐下。   张京墨道:“我去叫我的徒儿,你可别都给我吃光了。”   于长老哎哎了几声,眼睛放在那蛇羹上就是挪不开。   张京墨去了陆鬼臼所在的房间,把还在读书的陆鬼臼叫了出来。   张京墨道:“为师做了一锅蛇羹,你同我来一起吃了吧。”   陆鬼臼乖乖的点头,跟在张京墨身旁,他步子慢,小跑才能跟上张京墨的脚步,张京墨见状直接弯腰将他抱在了怀中,然后一个法术便瞬移到了于长老的面前。   趁着张京墨去找徒弟的功夫,于长老已经摆好碗筷,备好小酒了。   张京墨把陆鬼臼放到了凳子上,见陆鬼臼下巴刚到石桌,却是皱了皱眉。   陆鬼臼还太小了,这石桌是按照成年人的比例打造的,他坐在那里只能露出一双眼睛,估计吃饭都只能半跪着,伸着脑袋。   张京墨唤了声:“明月,取张高凳来。”   片刻后,原本在厨房里做其他小菜的明月,便为陆鬼臼端来了一张高凳,让他坐在了上面。   于长老见此,却是有些惊讶,他道:“清远,你这哪是收了个徒弟,明明是收了个小祖宗啊。”他在凌虚派这么久了,也没见过师父这么关心徒弟的。   张京墨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道:“吃你的蛇羹吧。”   于长老自讨没趣,端着酒便喝了一杯。   妖蟒的肉本就含有灵气,吃进嘴里,便浑身舒畅,张京墨炖蛇肉的时候,只放了些盐作为调料,别的食材一律没放。   可是即便如此,也是鲜的让人舌头也掉下来。   于长老不忌口,喝了几碗蛇汤又啃了不少蛇肉,还问张京墨这蛇妖是不是已经是金丹后期,他炼制那个元青丹是不是就是为了取这蛇肉。   张京墨喝了一杯于长老带来的酒,淡淡道:“这么多肉,也堵不住你的嘴。”   于长老嘿嘿一笑,他看了眼还在闷声吃饭,一句话都没说的陆鬼臼,开口道:“小子,你师父对你这么好,将来可别忘了报答你师父。”   陆鬼臼正在喝汤,听到于长老这话,把汤碗放下,认认真真的说了句:“我会的。”   于长老道:“哎哎哎,美啊!蛇肉配美酒,神仙也不换——对了,清远,若是你之后再要炼那什么元青丹,可别忘了我的一份。”   张京墨嗯了一声,元青丹修士一生只能用三枚,之后便失去了作用,他炼多了,也没什么用。   倒不如拿来做人情实在。   于长老道:“你这人啊,什么都好,就是冷心冷情好似什么都不在乎,不过现在有了个可爱的小徒儿,我可不信你还那么薄情。”   张京墨冷冷道:“看来我请你吃这一锅蛇肉,还请错了。”   于长老哎哟一声,赶紧认了错,他向来话多,即便是在不怎么喜欢说话的张京墨面前,也能自娱自乐。   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张京墨才和他当上朋友的吧。   张京墨对口舌之欲向来都不太感冒,没吃几块蛇肉,倒是多喝了几杯于长老带来的酒。这酒自然也不是凡品,其中蕴含的灵气,丝毫不比妖兽肉中含的少。   于长老见张京墨不好惹,便把心思打倒了陆鬼臼身上,他举着酒杯对着陆鬼臼道:“小徒,你也来尝尝这美酒的滋味?”   陆鬼臼闻言却是没说话,朝着张京墨投来了目光。   张京墨淡淡道:“你若是想喝,喝些也无妨。”这酒是灵谷酿造的,喝了对身体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陆鬼臼得到了张京墨的允许,便接过了于长老手里的酒杯,然后小小的抿了一口。   只是一口——他的脸蛋上变腾起了一朵红晕,那张小脸也皱了起来,似乎是被酒味辣到了。   于长老见状哈哈大笑起来,他说:“清远啊,你这个小徒儿可真可爱,搞的我也想收个徒弟了。”   张京墨嘴角也挂上了一丝淡笑。   两个大人是高兴了,可被捉弄的陆鬼臼却是十分的不开心,他闷闷不乐的放在酒杯,觉的自己在师父面前丢了脸,听见于长老还在笑他,便奶声奶气的发火了,他道:“不好笑!”   于长老闻言笑的更大声了,口中还喊道:“我非要笑~”他可是好久都没逗过孩子了。   陆鬼臼气的整张脸蛋都鼓得圆圆的,像个刚煮熟的元宵,他偷看了张京墨一眼,见他没有要阻止于长老的意思,便更生气了,于是气呼呼的一把抓住酒杯,便将酒杯里的酒全部倒进了口中。   于长老心疼的哎了一声,却不是在心疼陆鬼臼,而是在心疼自己那酒,陆鬼臼这个喝法简直就是在牛嚼牡丹。   陆鬼臼喝完便把杯子一放,短短的腰身一扭,便跳下了高凳,迈着小短腿生气的跑了。   于长老见状还想逗,却被张京墨呵止了。   于长老道:“清远,你这个可是偏心了……”   张京墨道:“你几岁?他几岁?”   于长老:“……”说的很有道理,居然无言以对。   两人又吃了一段时间,直到锅中的蛇羹见了底,于长老才恋恋不舍的告辞了,还说等张京墨吃剩下的蛇肉的时候,一定要叫上他,他还带好酒过来。   张京墨嘴里应下,心里面却想着剩下的蛇肉都是陆鬼臼一个人的,哪里会分与你这个老不修。   于长老走后,张京墨也没去找陆鬼臼,而是一个人在洞府的灵穴之上,将蛇肉内蕴含的灵气炼化了。   等到他从洞府出来,已经是五日之后。   张京墨一出来,便见到了守在门口的明月,他道:“可有事发生?”   明月道:“三天前,陆少爷正式入道……”入道,便是指进入了练气期的第一层。   张京墨完全没想到吃一次蛇肉,便让陆鬼臼进步了这么多,他道:“为何没叫我?”   明月道:“陆少爷入道之时不在屋内……等明月发现时,已经道成,因此没有通知洞主您。”   张京墨道:“不在屋内?那他在哪里?”   明月吞吞吐吐的说不出来。   张京墨道:“说。”   明月道:“小的不知道……”他原本就跪在地上,此时更是战战兢兢,深怕张京墨罚他。   然而张京墨却没有发火,他早就知道陆鬼臼不凡,却还是一次次被自己这个徒弟惊讶。   当年陆鬼臼入道是在八岁,这便已经足够早了。   但是现在,竟是足足的早了四年,这若是被凌虚派里的人知道——恐怕要掀起一番波澜。   张京墨道:“这事情还有谁知道。”   明月道:“就只有我和清风……”   张京墨闻言,便是挥了挥手,清风也瞬间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清风本来还有几分茫然,但在看到了明月惨白的脸色和面无表情的张京墨时,便猜出发生了什么事,急忙跪下谢罪。   张京墨也没多说什么,只是从袖中取出了两颗丹药,让两人服了下去。   清风明月那敢不从,都怪怪的将丹药吃进了腹中。   张京墨冷冷道:“若是陆少爷四岁入道的事被其他人知道,你们知道会发生什么吧。”   清风明月磕着头都说不敢。   张京墨冷哼一声:“不敢,还有什么不敢的。”——这话,却不说给这两个童子听的,而是说的那个一直欺瞒着他的好徒弟。   当年的陆鬼臼就算没有练水延经,没有吃蛇肉,也绝不可能八岁才入道,除非——他骗了自己。   他可真是养了个“心思纯良”的好徒弟啊!   ☆、第8章 后遗症   张京墨生的是当年的陆鬼臼的气,自然不会把气撒到现在的陆鬼臼身上。   但他知道陆鬼臼入道的喜悦却也淡了许多,他道:“鬼臼人呢?”   明月答道:“陆少爷正在上课,需要明月将他唤过来么?”   张京墨道:“不必了,我亲自过去看看。”   教陆鬼臼习字的老师,是张京墨从外门请来的,他一直忙着其他事情,倒也没见过,这次正好闲着,去看看倒也无妨。   张京墨走到陆鬼臼的住所,遥遥便听到了童声稚嫩的读书声,他仔细一听,便发现陆鬼臼竟是在读史书。   张京墨站在门外听了一会儿,才敲响了门,他道:“鬼臼,是为师。”   片刻后,陆鬼臼来给张京墨开了门,他见到张京墨便面露喜色,撒着娇叫了声师父。   张京墨朝着陆鬼臼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了站在陆鬼臼身后的由他请来的老师。   张京墨道:“有劳了。”   那老师本只是个无权无势的外门弟子,当初受邀来到张京墨的洞府,本以为自己是当个打杂的下人,却没想到竟是教洞主的弟子习字……而洞主也对他客气的很。   那人听到张京墨的话,很有点受宠若惊,急忙道:“没有没有,洞主太客气了。”   张京墨又低头看向陆鬼臼年,道:“近来在读什么书?”   陆鬼臼把手里的书本递给了张京墨,张京墨接来一看,却发现是前朝的正史。   他道:“怎么读这个?”他还以为教书先生,只会教陆鬼臼一些教条的道义呢。   教书先生见张京墨脸上没什么表情,还以为是他不喜,急忙解释:“是少爷觉的读其他的书都无趣的人,况且史书之上确实有些生僻字眼,我就……”   张京墨没有继续听解释,只是不咸不淡的嗯了声。   陆鬼臼似乎察觉了张京墨不高兴,他问了声:“师父不喜欢我读史书吗?若是师父不喜欢……”   张京墨道:“为师没有不喜。”   陆鬼臼不说话了,露出一副受委屈的神情。   张京墨叹气,他的确是心情不好,也的确是迁怒了,他道:“先放下书,为师有事同你说。”   陆鬼臼闻言,将书交给了身后的老师,跟着张京墨离开了。   到了无人之处,张京墨才开了口问道:“鬼臼可是已经入道了?”   陆鬼臼听到入道两个字,便喜悦的点了点头,他到底是个才四岁的孩子,再怎么聪明,也不能完全的把握人心,在他看来,师父知道他入道了一定会很为他高兴,说不定还会奖励他。   张京墨的确是奖励了陆鬼臼,他在得到陆鬼臼的确认之后,便送了他一件法器,那法器名唤如意铃,是一件护身的法宝。   然而陆鬼臼等待的赞扬,并没有到来。   张京墨送了他法宝之后,只是叫他日后继续努力,便将他送回了住处。   陆鬼臼有些懵懂,他看着张京墨离去,心中有些难过,他叫了声师父,张京墨也没有回头,也不知是没有听见,还是根本不想回头。   张京墨赏了陆鬼臼后,便打算走下一步棋。   《水延经》只适合陆鬼臼在练气期修炼,若是筑基之后,便没了用处。   张京墨记得当年陆鬼臼是机缘巧合之下,才在幽洞一行中得到了适合他十绝灵脉的《血狱天书》,现如今离他长成还有十几年的时间,张京墨可以好好准备,然后带着陆鬼臼进入洞中。   张京墨当年便听过陆鬼臼所说获得过此书的过程,而他在之后的重生里,便也进入幽洞,去取得过此书。   不过一想到这书,张京墨就是一阵头疼……   张京墨正在思量今后之事时,忽的感到丹田一震剧痛,仿佛裂开了一般,他瞬间明白是发生了什么事——元青丹的效果,没了。   丹田里那尊和张京墨长得一模一样的小人碎裂开来,几息之后变回了张京墨原有的金丹,只不过这金丹比原来的金丹颜色暗淡许多,显然是受了重创。   张京墨即便是已经有了心里准备,可还是疼出了一身冷汗,甚至于他握着的玉杯,也被他捏了个粉碎。   疼痛过后,便是让人昏昏沉沉的虚弱感,张京墨心想,这时候要是随便来个仇人,都能要了他的命。   没有了灵气护体,肩膀上被妖蟒咬伤的伤口也剧烈疼痛起来,张京墨想要站起,人却是踉跄了好几步,才扶着墙稳住了身体。   好在之前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于是他步伐沉重的朝着浴池走了过去。   浴池之中已经装满了热水,张京墨将灵液倾倒其中,然后才褪下衣物,将身体浸泡了进去。   灵液的治愈作用,让蛇毒不再那么疼痛,张京墨的脸色总算好了许多,他呼出一口气,看了眼自己依旧乌黑的右肩,心想接下来的七日,可真是有的熬了。   陆鬼臼自从那次被赏了一件法器之后,就很多天都没有见到张京墨。   他问清风明月,师父是不是在闭关。   清风明月都回答说没有,洞主只是在休息。   陆鬼臼听张京墨在休息,便想去见见他,可清风明月说洞主有令,这段时间都不见客。   陆鬼臼说:“就算是我都不行么?”   清风明月露出为难的神色,他们是觉的洞主十分宠爱这个弟子,但……   陆鬼臼见这两个童子有些动摇了,便奶声奶气的道:“我可是陪师傅沐浴过,师父待我那么好,怎么会不想见我。”   明月为难道:“陆少爷,您可就别为难小的了。”   陆鬼臼道:“我不管,我有急事找师父,若是耽搁了,你们可但得起师父的责怪?!”   明月清风都有些无奈,之前陆鬼臼入道,张京墨不知道,显然是生气了,现在陆鬼臼又说有急事找张京墨,若是他们两个不报,恐怕这次就不是两颗丹药能解决的事情了……   明月闻言只好拱了拱手,道:“陆少爷,我先去问过洞主,再给您答复。”   陆鬼臼看着明月走远了,忽的小声嘟囔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在问清风,还是在问自己,他道:“师父真的会不见我吗。”   明月在门外询问了正在疗伤的张京墨,陆鬼臼说有要事找他。   张京墨此时正被疼痛和虚弱折磨,本是谁都不想见,但听闻明月说陆鬼臼有要事,便强行打起精神,轻轻说了声:“叫他来吧。”   明月应下,心中庆幸他还好来问了张京墨的意见,不然到时候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恐怕又要怪在他清风身上。   陆鬼臼得到了允许,心中自然是无比的欢喜,然而这种欢喜,却在看到张京墨的那一刻被彻底的冲淡了。   即便陆鬼臼是个不懂事的小儿,也能看出张京墨此时不好受。   一袭白衣更是衬的他脸色难看,清俊的面容之上全是一层细细的冷汗,他的眉头微微皱起,似乎是在忍耐什么痛苦,见到陆鬼臼来,也没有起身,只是张开已经没有血色的唇,问了声:“鬼臼何事。”   陆鬼臼呆呆的看着张京墨:“师父你怎么了?”   张京墨疲惫的靠在床上,说话都觉的费力,他呼出一口气,道:“若是有事便说吧,为师没有力气多说话。”   陆鬼臼眼眶有些发红,他道:“师父,我、我只是担心你……”   张京墨睁开半闭着的眼看了陆鬼臼一眼,他道:“没有其他事?”   陆鬼臼垂下脑袋,摇了摇头,他忽然觉的自己很过分,居然骗了师父。   张京墨见陆鬼臼没事,便想唤他出去,但话到了嘴边,见到那个垂着的小小脑袋,又换了句话,他道:“不要担心,为师很快会好起来的。”   陆鬼臼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自从他出生的那一刻起,他就有了记忆,所以他也记得自己娘亲死去时的虚弱模样,甚至记得自己父亲的痛苦的哭嚎。   那时的他并不知道死亡是什么意思,直到长大了几岁,从书本中知晓,若是人死了,就一辈子都别想见到了。   陆鬼臼看到张京墨虚弱模样的那一刻,便不由自主的想到了死亡这两个字。他害怕的要死,却什么都做不了。   张京墨见陆鬼臼半响都不说话,还以为他是走神了,他道:“鬼臼,怎么了?”   陆鬼臼抬起头,那张脸上,竟是已经布满了泪痕。   张京墨不得不承认,他再次被吓了一大跳,他现在虽然有些难熬,但离死还远的很,况且之前他可是从来没见过陆鬼臼哭过,这一世竟是短短时间见陆鬼臼哭了两次……   张京墨道:“哭什么。”他有些无措。   陆鬼臼再也控制不住心情,一下子趴到了张京墨身边,憋着嗓子细细的哭道:“师父不要死……”   张京墨无奈,只能伸出手摸了摸陆鬼臼软软的头发:“为师不会死。”   陆鬼臼还是不肯信,扯着张京墨的袖子并不肯放手,他眼里闪着泪花,朦胧中看着张京墨这张苍白但依旧好看的脸,简直恨不得替张京墨受这些罪。   张京墨完全没想到他这个冷心冷面的徒弟小时候竟是如此的多愁善感,他想要安抚陆鬼臼,却又觉的自己没那个力气,无奈之下,只好干脆让陆鬼臼睡到了他的身边。   陆鬼臼哭过之后也累了,抽泣几声,居然比张京墨还快入眠。   张京墨见状有些头疼,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对付软软的小孩子……   ☆、第9章 遇道友   陆鬼臼醒来后,发现自己的师父张京墨还闭着眼。他伸出肉呼呼的小拳头揉了揉朦胧的睡眼,想要更加清楚的看清楚躺在他身侧的人。   张京墨不是陆鬼臼见过的最好看的人,但是却是他见过的,最像仙人的人。   陆鬼臼的父亲身居高位,吃穿用度享受的无一不是最好的,就连身边下人,随便送出去一个也十分的惹眼。   而作为最受疼爱的小儿子,陆鬼臼自幼以来,几乎所有愿望都得到了满足。   不过或许是自幼便有记忆的缘故,陆鬼臼并没有被养的纨绔起来,他生来便有的灵敏直觉,隐隐告诉他这不是他该待的地方。   直到他父亲重金请来的仙师一语道破了玄机,他才被送到了凌虚派,遇到了他的师父……张京墨。   在家里,父亲就是四岁的陆鬼臼的天,到了凌虚派,这天便变成了张京墨。   陆鬼臼屏息凝视着他师父的面容,心中满是孺慕。他觉的自己幸运极了,能有一个这样好看的师父,肤白如玉,剑眉秀目,平日里脸上很少有表情,可无论是皱眉亦或者浅笑,都让陆鬼臼移不开眼。   况且他的师父……待他那样的好。   陆鬼臼想到这里,便朝着张京墨的怀里钻了钻,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又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   张京墨其实在陆鬼臼呼吸变了的那一刻,便醒来了。   修道之人,五感极为灵敏,他也早已到了一羽不能加,虫蝇不能落的境界。   张京墨虽然没有睁眼,却能感到陆鬼臼的目光投到了他的脸上——那是带着热切的善意的眼神,有些出乎张京墨的预料。   第一世,他和陆鬼臼虽为师徒,两人间的关系却没有太好,无论是他还是陆鬼臼,都十分恪守师徒本分——这是在陆鬼臼背叛他之前。   至于陆鬼臼背叛了他之后……张京墨每次回忆这些记忆,气息都有些不稳,他既然已经决定利用陆鬼臼来打破自己的魔障,那便早该忘掉这些前尘往事,一心一意的为陆鬼臼铺平道路。   然而……心中如何想,却不是人能控制的。   张京墨一心一意的修道,从未涉及肉欲情爱之事,也正因如此,陆鬼臼对他的所作所为却让他有些无法忘怀,因为太过深刻,所以即便已经过了那么多世,他都隐约的记得。   就在张京墨思托之时,原本盯着他看的陆鬼臼,却是一下子钻进了他的怀里,没过一会儿便再次呼吸均匀了起来。   见状,张京墨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他甚至开始怀疑清风明月对他说,陆鬼臼每日早早起来刻苦用功的话到底是不是在骗他,他虽没睁眼,但也知道此时已日上三竿。   若是平时的张京墨,大概会把陆鬼臼从床上揪起来,叫他好好用功。   但是暂时失去法力的虚弱,和肩膀上的蛇毒都让张京墨的精神有些乏力,他感到陆鬼臼肉呼呼的小脸正贴在自己的胸膛上,还有那细微的呼吸声……就算不看,也知道这孩子睡的极香。   罢了罢了,便由他一次吧。   张京墨心中微叹,却是没有叫醒陆鬼臼,而是轻轻伸手掖了掖陆鬼臼后背的被角,同陆鬼臼一同睡了过去。   等再醒来,竟是已到了下午。   陆鬼臼整个人都睡迷糊了,张京墨叫他起来的时候,还哼哼了两声。   张京墨靠在床边,叫陆鬼臼直接自己穿好衣服去吃些东西,然后好好练习功法。   陆鬼臼正在低头扣衣扣,听到张京墨这么说,忽的道:“若是我在一年内又突破了,师父该怎么奖励我?”   张京墨心想着小子真是贪心不足,他张京墨活了一百二十多世了,从未听过有人四岁就进入炼气期二层的。   张京墨道:“你想我怎么奖你?”   陆鬼臼道:“若是我一年之内突破了,师父答应我一个要求好不好?”   张京墨闻言伸手在陆鬼臼脑袋上敲了一下,他道:“若是你没突破?”   陆鬼臼摇头晃脑:“那我就答应师父一个要求。”   张京墨闻言却是笑了,他道:“好。”   陆鬼臼得到了张京墨的承诺,这才高兴了,开开心心的穿好衣服,一蹦一跳的出了门。   张京墨看着他的背影,心想也只有这时候,陆鬼臼才会像个仅仅四岁的小娃娃。   元青丹的效果,持续了七日。   这七日张京墨避不见客,大多时候都在疗伤和休憩,待到七日之后,张京墨的腹内的金丹总算是恢复了光泽,不再像之前那样如蒙尘一般黯淡无光。   金丹恢复之后,张京墨便打算将他带回来的蟒皮和蟒骨炼化了,还有那妖蟒的鲜血也是名贵的药材,用来炼丹是再好不过了。   这妖蟒已是金丹后期的修为,蟒皮自是炼的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再加上他本身的毒属性,更是有拒百毒的功效。   这蟒皮够长,张京墨给自己制了一套内甲后,便唤来了陆鬼臼,按照他身上的尺寸,也制了一套。   不过小孩子都长得快,张京墨在做的时候,便将尺寸做大了些。   陆鬼臼很快就拿到了属于他的软甲,他自然是高兴极了,也不顾门还大开着,就要脱衣服换上。好在最后还是被张京墨呵止住了。   张京墨道:“鬼臼,这内甲你暂时先穿着,等为师找到了更好的材料,再给你做更好的。”   陆鬼臼大声道:“这衣服我就很喜欢了!”   张京墨笑着摇了摇头,他道:“去吧,好好修炼。”   他的洞府之内,一共有两个灵穴,现在他用一个,陆鬼臼用一个。但若是出门游离的两个徒弟回来了,便是有些不够用了。   但张京墨并不打算让陆鬼臼将他用的那些灵穴让出来,而是准备将自己用的灵穴的时间匀一些给大徒弟和二徒弟。   既然决定了,他就要给陆鬼臼最好的环境,看着一世通途的他,到底能走到什么位置。   蟒骨和蟒皮一样,有着拒百毒的功效,张京墨本来打算是找人炼成灵器,但转念一想,又觉的太过鸡肋。   毕竟他只要稍微等些日子,便有更好的灵器等着他去取,而这蟒骨,便浪费了。   所以倒不如……将这骨头送于他那姓于的朋友,用灵酒泡些日子,小酌一番。   这么想着,张京墨便取了骨头朝于长老住的山头去了。   于长老没想到张京墨会来,正在和另一个朋友下棋,见到张京墨从天而降,故意大声的说了几声:“稀客啊,稀客!我说早上怎么有喜鹊在枝头叫呢,原来是这么桩喜事。”   张京墨知道自己这个好友嘴上不饶人,便什么话也没说,将蟒骨从戒指中掏出,直接扔到了他的面前。   于长老嘴还张着,猛地见自己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具巨大的骨骸,他一愣,便忘记了把嘴给闭上。   张京墨道:“拿去泡酒。”   于长老:“……”   张京墨说完这句,朝着于长老身旁站在的同样表情震惊的道友做了个告辞的手势,便又腾云飞走了。   于长老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幽幽的说了句:“我没看错,这是金丹后期的妖蟒骨吧。”   道友道:“的确是。”   于长老又道:“……我这个朋友,难道真是为了这条蟒吃了元青丹?”   道友道:“似乎是的。”   于长老无奈道:“那他还真是把他那个徒弟当成亲儿子来疼了。”   道友道:“没错没错。”   说到这里,于长老扭头看了眼自己的好友,他道:“你不是平日里最喜欢看相吗,上次不是见过他那个小徒弟?来说说,他那徒儿,是个什么人?”   道友捻了捻胡须,又眯了眯眼,叹道:“不好说,不好说。”大奸大忠,大善大恶……他看相看了这么多年,却从未见过,如此复杂诡谲的面相。   送完了蟒骨,张京墨便回了洞府,他心里盘算着趁着蟒血的药性未消,赶紧炼成丹药以免浪费。   然而他正在往里走,便忽的听到了一个声音叫住了他。   “张道友——”那声音又尖又涩,让人听起十分的刺耳,张京墨倒也还好,站在他身旁伺候的明月却是险些吐出一口血。   张京墨虽然平日不喜与人争斗,但从来都是个有仇必报的,不然也不会记了陆鬼臼的仇记了那么多年……   张京墨转过身,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容,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岑道友,好久不见。”   被张京墨唤作岑道友的人,却是厌弃的看了一眼站在张京墨身旁的明月,他伸出袖子捂住嘴咳嗽了几声,便又道:“今日无事,我又来找你讨丹药了。”   张京墨什么话也没说,直接从袖子里掏出一瓶丹药,抛给了站在他面前的人。   岑道友接到丹药,却是用一种十分粘腻恶心的眼神,打量了张京墨,他道:“几日不见,张道友,又是消瘦了几分啊。”   张京墨没说话,冷漠的看着他。   岑道友又笑:“听闻张道友炼出了元青丹,又间张道友这幅憔悴的模样,难道是……已经食用了一枚了?”   张京墨面无表情道:“这就不用你来关心了。”   ☆、第10章 玄武之会   岑道友姓岑名峥,是凌虚派的一个元老级的长老。   他比张京墨年长许多,现在已经金丹后期。   只不过他金丹后期已经足足六百余年却还未结婴,他剩下的寿辰,也是不多了。   或许是求道心切,岑峥的性子近年来越发的古怪,他平日很少与人来往,除非必要的事,更是从不躬亲。   平日里他的丹药都是由童子送去,这次也不知道是吹了什么风,竟是自己找上了门来。   岑峥道:“张道友,贫道有一事相求,不知……”   张京墨哪会不知道要欲说何事,他还未等岑峥说完,便开口打断:“若是岑道友是为元青丹而来,恕在下有心无力帮不上忙。”   岑峥的脸色阴沉了下来,他表情本就阴冷,这下子更显得阴森极了,他道:“看来是张道友,不肯给贫道这个面子了。”   张京墨依旧没有一丝的触动——他知道这人之后要走的路,要么是寿元耗尽也未能结婴就此陨落,要么是落入魔道被斩于正道之手,那一百二十多个结局里,反正是不属于岑峥的一条生路的。   天道难违,张京墨信命,却又不信。   他信,是因为这无尽的轮回,让他如同缸中之鼠,黔驴技穷也无力逃出。他不信,则是即便已经失败了无数次,可他依旧要抗争,绝不就此放弃。   但眼前这人面色阴郁的人,张京墨显然是没有为了他逆天改命的想法,他淡淡道:“不知我不给岑道友面子,是有的面子,实在是给不起啊。”   岑峥面容扭曲了一下。   张京墨又道:“我炼出了三枚元青丹,其中两枚都予了掌门,若是岑道友想要,那边去掌门那里讨吧。”说完,他便准备转身离去。   岑峥哪里会不知道张京墨是在讽刺他,他和掌门的关系向来冷淡,若是去那里讨,恐怕不但讨不到丹药,还要遭受一顿冷嘲热讽,   张京墨的步伐刚迈出两步,便又听到岑峥的声音传了过来,只不过这次岑峥所说之言,却让他冷了眼神。   岑峥说:“张道友,若是我没记错,你有一个四岁的小徒弟吧。”   张京墨的脚步顿住。   岑峥又道:“若是我没记错,十二年后,便是玄武之会?”   张京墨已经知道了岑峥想要说的话。   岑峥道:“你可知我门下有一弟子,六岁入道,现在已经炼气期四层?”   张京墨自然是知道,不但他知道,整个凌虚派都知道——岑峥有一个天才徒弟,六岁入道,仅仅用了五年的时间,便已到达炼气期四层。   可是,这又如何?   张京墨身形稳住不动,既不继续走,又不回头。   岑峥以为张京墨是怕了,却又碍于面子不敢回头,于是便呵笑一声,他道:“你说,在那玄武之会上,你那徒儿,能拔几等筹?”   拔筹,便是玄武之会上,对弟子的测量之法。   岑峥又道:“你说,若是拔筹的时候,你的弟子忽然昏迷,跌入那无尽的寒渊之中……”   每年玄武大会,都有因为意外死去的弟子,如果这种情况真的出现,使坏的弟子或许会被罚,但绝不会被罚的太重。   因为修真界就是这样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若是你连这一关都挺不过去,那也没有了活下去的资格。   张京墨道:“所以岑道友是什么意思?”   岑峥道:“我的意思,你还不明白?若是那枚剩下的元青丹还在,便给我,我必有厚报,若是已经吃掉,便重新炼一炉给我……”   张京墨道:“岑道友,这天,似乎还没亮啊。”   岑峥一愣,却是不明白张京墨这话是什么意思。   张京墨却是哂笑道:“怪不得,我看你像是在睡梦里,直说梦话呢。”   岑峥猛地瞪眼,目龇欲裂的呵斥道:“你居然如此不识好歹,张京墨,等你的徒弟出事了,再来和我哭诉吧!”   张京墨哈哈大笑,他道:“哭诉?我张京墨活了这么多年,当真是没哭过,不过我倒是要提醒你,你那心肝宝贝的徒弟若是出事了,可别来找我抹眼泪。”   他说完便走,冷冷的甩给了岑峥两个字:“不送!”   岑峥被如此嘲笑,自是没有再待下去的理由,他一甩袖子,便御风而去,看那模样,的确是被张京墨气的不轻。   张京墨回到屋内,对着脸色苍白的明月道:“把陆鬼臼叫来,你下去养伤吧。”他说完,随手扔给了明月一瓶疗伤的丹药。   明月见张京墨虽是面无表情,但眉宇之间隐隐透出冷意,也知道自家的洞主怕也是气的不轻,于是便诺了一声,小心翼翼的从房内退了出来。   张京墨用手撑着下巴,却是回想起了岑峥的话,若不是岑峥提醒,他都险些忘记了如此重要的事——玄武大会。   每隔二十年,凌虚派都会举行一届玄武大会,届时所有年龄超过十五岁的新进弟子,都要参加。   玄武大会最重要的一个项目,便是——拔筹。   一支支写满了数字的竹片,会被悬置在悬浮在空中的巨石上。数字越大,获得竹片的难度越高,一月之内,能获得“筹”的数字越大的弟子,便越靠前。   而其中前三名弟子,则有权力在凌虚派的藏宝阁里,选取三件物品,可以是法决,可以是灵气,甚至可以是丹药。   只要你想,就能有。   当年的陆鬼臼也参加过玄武大会,只不过……却是只拿到个第三名。   至于陆鬼臼屈居第三的原因,张京墨按了按太阳穴,他竟是有些想不起来了……因为当年陆鬼臼参加玄武大会之时,他的大徒弟也正好从外游历回来。   张京墨忙着给大徒弟炼制丹药准备法器,帮助徒弟渡劫筑基,哪有心思去管什么玄武大会。   想到这里,再联想到刚才岑峥所说之言,张京墨忽的就有点生气了——不过也不知道是生陆鬼臼的气,还是生他自己的气。   被明月唤来的陆鬼臼在门外敲了敲,然后轻轻的唤了声师父。   张京墨道:“进来吧。”   陆鬼臼恭恭敬敬的进来了,他来的时候明月就告诉他,张京墨的心情不好,还有些欲言又止,也不知道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张京墨见陆鬼臼进来了,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叫他坐下,而是面无表情的将自己这个徒弟打量了一番,待陆鬼臼有些不自在后,才叫了一声:“鬼臼。”   陆鬼臼道:“师父……不知您找我有何事?”   张京墨道:“鬼臼,你知道为师最讨厌哪个字”   陆鬼臼有些茫然的摇了摇头   张京墨见状却是笑了,他的笑容让陆鬼臼莫名的有些又被发凉,接着陆鬼臼就听到他的师尊温柔的说:“徒儿,为师最讨厌的字,便是次字。”   陆鬼臼呆呆的重复了一遍:“次?”   张京墨道:“次,从二从前,不精也,不前不精皆居次。”   陆鬼臼隐隐明白了张京墨要说的话。   张京墨站起来,走到了陆鬼臼的面前,他高高的俯视着陆鬼臼,既没有将他的徒儿抱起,也没有蹲下平视,眼神带着少有的冰冷,他说:“次品,是为上天所厌弃的。”   陆鬼臼仰头看着自己的师父,觉的师父在这一刻是如此的陌生。   张京墨道:“你想要什么,为师便予你什么,灵气灵药,机缘运道,为师有的,都可以给你。”   陆鬼臼安静的听着。   张京墨道:“所以,无论是什么事,你都要做到最好。”并非是张京墨故意逼迫陆鬼臼,而是陆鬼臼以后所要面对的挑战,太过艰难,艰难的让张京墨即便是重生了一百二十多次,取了无数的机缘,却还是没能挺过去。   张京墨道:“你可以在众人面前藏拙,但要让为师知道你最好的一面。”   陆鬼臼点头,他不知道张京墨到底遇到了什么事,但他却非常明白,这时候,他只要答应就行了。他有感觉,若是这时候他略有迟疑,面前的人或许就不会要他了。   张京墨满意的看到了陆鬼臼点头应下。   眼前的幼儿眼中还满是懵懂,没有未来的坚定,也没有未来的沉默,但却已经依稀可以看到那个叱咤风云的人的影子。   在得道答复之后,张京墨的眼神柔和了下来,他摸了摸陆鬼臼的头,轻轻的唤了声:“鬼臼。”   陆鬼臼知道,他喜欢的师父又回来了。   张京墨弯腰把陆鬼臼从地上抱了起来,然后细细的问他修炼之时是否有不懂的地方。陆鬼臼乖巧的回答着,他没有问自己的师父到底怎么了,也没有问他没想明白的问题。   张京墨知道自己有个早慧的徒弟,但至少目前为止,他觉的陆鬼臼的早慧,是件好事。虽然在内心深处,张京墨隐隐有些不安,他知道自己好像是在饲养一头巨兽,却不能确定,到最后是巨兽是帮他冲出了禁锢,还是将他彻彻底底的一口吞下。   ☆、第11章 陆家之危(一)   却道陆鬼臼在见了张京墨后,便开始日日夜夜苦习那张京墨予他的水延经。他虽只是个四岁孩童,却已经知道了好歹,因为每日运转水延经之后,他全身上下都非常的舒畅,仿佛身体中所有的经脉都被灵气彻底的温养了一遍。   与此同时,张京墨则是加快了自己计划的进度,他一边同陆鬼臼讲解水延经中,陆鬼臼不明白的地方,一边开始准备材料,想要炼制丹药。   而越是对陆鬼臼深入了解,张京墨越是心惊。   按理说,一个正常的四岁小儿,此时应该还是懵懂的年纪,想要他专心修炼,该是难上加难。可陆鬼臼却是天生该走这一条路。一些张京墨想了许久,才想明白的问题,他竟是一点就透,不但如此,还能举一反三。   到最后,张京墨却是麻木了,对陆鬼臼修炼上反常的地方,只当做寻常事物。   《水延经》不但可以打开经脉,还能使体内的水灵气变得浑厚,这水灵气是愈合伤痕的利器,若是这本书能炼到十层,那这人便等于有了一具不坏金身——不过张京墨重活了那么多次,却是一次都没能练到过十层。   《水延经》算不上一本厉害的法决,因为它主防御,却没有什么攻击的手段,张京墨打算在陆鬼臼到达五层练气期的时候,便将他带入幽洞之中,寻得那本本该属于他,却又曾经被自己褫夺的法决《血狱天书》。   说起这本法决,张京墨的回忆里全都是些糟糕的回忆,若是说之前的蟒蛇他为此死了两次,那他为了这本《血狱天书》可谓是费尽了心力——他最起码都死了五六次,才好不容易得到了这本书,结果修炼的时候却又因此书数次走火入魔,硬生生的再次转世了三次。   事不过三,张京墨很快便发现,这本书真的是为陆鬼臼量身定制的,不但如此,就连那幽洞之中对别人而言无比危险的环境,放在陆鬼臼身上,却绝对是得天独厚。   那时想明白了一切的张京墨,不得不承认有天运这种东西的存在,就算他夺了属于陆鬼臼的器物,属于陆鬼臼的机缘,可却只是如同跳梁小丑一般,落得一个让人嗤笑的下场。   于是张京墨便悟了,他不再强求自己同陆鬼臼走同一条路,而是开始寻找专属自己的修道之路……   按照原定发展,本该是陆鬼臼去过玄武大会之后,再进幽洞探险,从而获得《血狱天书》   但张京墨却是决定将进洞时间提前一些。说来他也是怕陆鬼臼在玄武大会之上有个什么闪失,自己所有计划都随之东流。   至于那个威胁他的岑峥,张京墨本来想着由他去死,但现在却决定用其他的法子帮他早登仙途。   说来岑峥也是奇怪,他每月都要食用张京墨炼制的丹药,可却还是敢得罪张京墨,甚至敢威胁他。想来也是自忖修为,觉的张京墨拿他无可奈何。   若张京墨从未重活过,那他还真是拿这个人无可奈何,但是现在……张京墨却又无数个法子让他悄无声息的死去。   就在岑峥来过的第二月,张京墨又闭关炼丹了。   闭关之前,他反复叮嘱陆鬼臼要好好修炼,若是有不懂的地方,可以直接去找他的道友于焚。   陆鬼臼乖巧的一一应下,然后看着张京墨进入了石门之中,待石门关下,彻底隔绝了张京墨的身影,陆鬼臼握了握自己的小拳头,心道一定要给师父一个惊喜。   张京墨这次闭关,是为了炼名叫“化虚丹”的丹药,这丹药是幽洞之行必备的物品。那幽洞之中魔物从生,全是瘴气和妖兽,若是不做好万全的准备,以张京墨此时的修为去,简直就是送死。   炉火缓慢的烧灼着,张京墨进入了忘我的境地,他闭着眼,默默催动控制着真火,然后一一按顺序、用量,谨慎的加入了药材。   自从重生之后,张京墨在炼丹上就越发的精进,他一炉丹药,好的时候甚至没有一粒废丹,差的时候最多不超过三粒。   不过这事情只有他自己知道,每年上供门派的丹药数量并没有增加。   又炼制了一些必须的稀有丹药,待张京墨出关之时,却已经两年过去了。   炼丹本就费时费力,若不是张京墨计算着时日,就算炼丹练个三四年也不是什么奇事。   他面前的石门一开,刚走两步,便看到了守在门口的陆鬼臼。   六岁的陆鬼臼长高了些,模样却是没什么变化,依旧软胖胖,像个可爱的年画娃娃。   陆鬼臼见到石门大开,激动不已的跑上前,一把便抱住了张京墨的大腿,嫩声嚷道:“师父,你终于出来了,我等了你好久……”   张京墨心道这哪里算久,待日后他闭关突破,就算几十年不出来也是正常的。但他也没把话说出口,而是抱起了陆鬼臼,探查了一下他的经骨。   这一查,张京墨脸上的惊愕之意,却是再也掩饰不住了,他道:“鬼臼,你炼气期二层后期了?”   陆鬼臼骄傲的挺了挺自己的小胸膛,道:“师父,我可是在四岁生辰之前,到的炼气期二层!”   张京墨闻言脸上浮现出一层淡淡的笑意,他怎么能不高兴,按照现在的进度,几年后他们进入幽洞便更有把握了。   张京墨道:“乖徒儿,想要师父怎么赏你?”   陆鬼臼低着头想了一会儿,才细声道:“鬼臼、鬼臼想回家看看……”   张京墨闻言思索了片刻,他本就打算近期去陆家一趟,按照他的掐算,陆家的劫数将至。他也并不算用这件事给陆鬼臼的修行路上,添上一只拦路虎。   于是张京墨便道了一声好。   陆鬼臼眼前一亮,他完全没想到张京墨会这么轻易的答应他的要求,毕竟他的师父对修炼的要求是如此的高,好似他浪费一刻时间做其他的事,都是错的。   张京墨又算了算一边陆家遭劫的时间,这次他金丹完好,便算的准确了许多,他道:“鬼臼,你收拾一下,三日之后,我便带着你回陆家。”   陆鬼臼开心的点了点头,他甜甜道:“谢谢师父。”   张京墨将炼好的丹药放置好,又休憩了三日,便带着陆鬼臼出山门去了。   此时距离张京墨上次离开山门,已经有数十年的时间了,他上次出外云游,是为了突破筑基,达到金丹大道,自从结丹成功之后,再也便没有离开山门。   陆鬼臼在凌虚派也待了两年,也有些想念家中的父亲和哥哥。   其实若不是陆家遭难,是陆鬼臼之后很难逾越的一道心魔,张京墨也不会如此轻易的答应陆鬼臼的要求。   在张京墨的眼里,一旦踏入修道之路,红尘俗事早该一刀斩断,他自从修道之后再也没有同家中联系,唯有两百年后再次偶然经过家中,却是已经沧海桑田,家人早已不知所踪。   但若陆鬼臼亲人依旧饱含情谊,张京墨倒也不会强行斩断,但也不会如此支持。因为每个人的修道之路是不同的,无情道,有情道,只要合适自己,便是对的。   不到半个时辰,张京墨便带着陆鬼臼到了陆家所在的城镇。   陆鬼臼一落下便见到了自己熟悉的街道,虽然有些改变,但大致上他还是能认得出来,他奇怪道:“师父,你怎么知道我家住在哪里呀。”   张京墨淡淡道:“我还知道你屁股上有个圆形的胎记。”   陆鬼臼小脸一红,整张脸都鼓了起来,张京墨没忍住伸手戳了一戳,道:“还不快走,不知是谁一天到晚说着要回家。”   陆鬼臼哎了一声,伸手牵住了张京墨,便往前方走去。   在经过街道的时候,陆鬼臼又被路旁的糖葫芦吸引住了。   张京墨哪会儿不知道这小鬼在想些什么,他心中叹了口气,心道小孩子就是无长性,本该一心想着回家,哪知见到路旁的吃食便走不动道了……   他也没说破,只是掏出两个铜子,买了两串红彤彤的糖葫芦。   陆鬼臼这下更是笑的连眼睛都眯了起来,他开心的接过糖葫芦,一手一串,还问张京墨要不要吃。   张京墨佯装斥责:“还不快回家去,看你这贪吃的模样,真该抓回去再关上几年。”   陆鬼臼一听要被关上几年,立马急了,迈着那小短腿一路小跑到了陆府门口,然后朝着张京墨投来了希冀的目光。   张京墨:“……”连敲门都要他来?   罢了罢了,都到了这里,就别和一个小鬼计较了。   张京墨上前一步,敲响了陆家的大门,片刻之后,一个中年的开门人打开了大门,见到张京墨便目露警惕之色。   “陈伯伯!!!”陆鬼臼的身影在张京墨身后响起,那开门一听这叫声,楞道:“小少爷?”   陆鬼臼从张京墨身边窜到了开门人的怀里,大声道:“陈伯伯,我回来啦!!!”   开门人抱起陆鬼臼,眼眶里瞬间积满了泪水,他颤声道:“小少爷,你可是回来了,你要是再不回来……”   陆鬼臼也察觉了不对劲,他道:“家里面怎么啦?”   陈伯悲道:“老爷……老爷……快……不行了。”   陆鬼臼闻言露出愕然之色,手上抓着的糖葫芦也掉在了地上。   ☆、第12章 陆家之危(二)   “老爷快要不行了”——在听到陈伯口中说出的这句话时,陆鬼臼便露出愕然的神色,他急声问道:“陈伯伯,我父亲怎么啦?”   那陈伯正欲说什么,却又想起了站在陆鬼臼身旁的张京墨,他道:“这位是……”   陆鬼臼道:“这是我的师父。”   陈伯一听,便眼前一亮,急忙跪下呼道:“求仙师救老爷一命啊!”   张京墨道:“你且先起来,带我和鬼臼进去看看。”   那陈伯也知道这事情一两句话是说不清楚的,便一边用袖子抹眼泪,一边将张京墨和陆鬼臼迎进了府中。   陆鬼臼一踏入自己住了四年的陆府,便感到了一股让人不舒服的萧瑟气息,他仔细一看,发现府中的植物竟是都已经枯萎了。现在本是万物复苏的胜春,可陆府中无论是花或草,都透出颓败的枯黄色。   陈伯一边往里面走,一边同陆鬼臼道:“少爷,您回来的,可太是时候了。”   陆鬼臼道:“陈伯,这府里到底是怎么了?”   陈伯这才将整件事情叙述了一遍。   原来在前些日子,一个云游的道人路过陆府,想要进来讨口饭食。陆老爷既然已经将陆鬼臼送入凌虚派,平日里对待这些道人向来都十分和气。   可谁知那道人在府中住了几日,贪恋安逸的生活,竟是住着不肯走了。   而陆鬼臼的大哥也是个暴脾气的,见状直接在道人住的地方点了一把火,他本只是想吓吓这道人,却没想到等他灭火活冲进房内,本该在屋子里的道人,居然不见了。   这便是事情的缘由。   陆鬼臼听完道:“不见了?难不成他是什么精怪?遁土了?”   那陈伯一听,赶紧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道:“小少爷,这话可千万不能乱说啊……”   陆鬼臼皱眉:“为什么不能乱说。”   陈伯这才又把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叙述了一通。   原来在那道人失踪之后,陆府便开始频频发生怪事,先是府中的草木无故枯萎,请再好的花匠也找不出原因。然后府中的人开始生怪病,皮肤瘙痒难耐,怎么治都治不好,最后则是那瘙痒的皮肤变成了石头一般的硬……   陈伯说到这里,露出一个不忍卒睹的表情。   陆鬼臼道:“是不是父亲也得了这种怪病?为什么不从陆府里搬出去呢?”他进了陆府,走了一会儿竟是只看见了陈伯一个下人,想来也是其他的仆人已经搬出去了。   陈伯叹气:“老爷是想走,可是他却是走不出这扇门啊……”   每当陆鬼臼的父亲想要跨过这扇门,这扇门就像长了脚似得,不断的往后退,陆老爷怎么都追不上——说到了这里,即便是心存侥幸的人也都知道,陆府遇邪了。   接着陆老爷便派人重金请了几个道人,想要做法降妖,可那几个自称仙人的道士,竟是连陆家的门口都进不来,更不用说做法事了……   陈伯说着,便把陆鬼臼领到了陆老爷的门口,他在门外敲了敲,轻轻的唤了声:“老爷。”   门内许久才传了一个声音,陆鬼臼一听便知道那声音属于自己的大哥。“进来吧。”那声音道。   陆鬼臼推门而入,一进去,便见到了坐在椅子上,神情憔悴,已经奄奄一息的大哥,和他躺在床上,生死未知的父亲。   陆鬼臼的哥哥,陆城嵘万万没想到这时候能看到自己的小弟,他本来死气沉沉的脸上露出惊慌的表情,他怒道:“鬼臼,你怎么回来了?”   陆鬼臼道:“哥哥!我回来帮你们把妖怪打跑!”他和他的哥哥感情很不错,所以见到这幅模样的他们,心中自是无比的悲愤,他难以想象若是他没有回来,家中该是怎样一副场景。   然而陆鬼臼不知道,张京墨却是知道的。   因为那一世的陆鬼臼并未回来过,而是在许多年后,偶然路过这里,想要回家看看的时候,却只打听到了一些闲言碎语——陆家得罪了上仙,被变成了石头,据说变成石头的时候还有呼吸……   也难怪,这件事成了陆鬼臼修道路上难以跨越的一道心魔。   陆鬼臼凑过去看了看自己在床上的父亲,他这一看,心中的怒火燃的更旺了,只见他的父亲全身僵直的躺在床上,唯有眼睛能动,那双眼里透出的是焦急和哀戚——即便是他闭着嘴,陆鬼臼也知道他想说什么,无非是想让自己这个独苗苗快些走,免得被殃及。   陆城嵘疲惫道:“鬼臼,你别闹了,听哥哥的话,快些走吧,你是我们陆家最后的希望……”   “鬼臼。”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张京墨打断了。   张京墨淡淡道:“你看这是什么妖?”   陆鬼臼道:“师父,我似在《岭南异谈》上见到过这情形。”   张京墨道:“如何?”   陆鬼臼皱眉道:“只是不知这妖的原型伪装成了这府内什么物件。”   张京墨没说话,他走到陆鬼臼父亲的面前,不顾陆城嵘警惕的眼神,伸手在陆父颈项上探了探:“还有救。”   陆鬼臼面露喜色,而陆城嵘在惊喜之余,却有些疑惑,他道:“鬼臼……这位是……”   陆鬼臼这才想起他光顾着和哥哥说话,忘记介绍自己的师父了,他道:“哥哥,这是我的师父,姓张——他可厉害了,待我也可好了。”   陆城嵘闻言终于露出了喜色,当年父亲送走陆鬼臼的时候,他只知道陆鬼臼是去了个凡人去不了的地方,之后更是彻底和陆鬼臼断了联系。   现在两年过去了,陆鬼臼却突然回家,不但回来,还带了个看似有着大能耐的仙师……   陆城嵘还未等张京墨说什么,便扑通的一声跪下了,他用有些僵硬的躯体,不断的磕头,想求张京墨救救他们陆家。   然而张京墨的下一句话却让陆城嵘冷了心,这个仙风道骨,面冷心冷的仙师淡淡道:“我不会出手的。”   陆鬼臼也急了,叫了声师父。   张京墨道:“陆鬼臼,这是你的家人。”   陆鬼臼鼓着脸颊,像只受了气的仓鼠,若是平时,张京墨看见陆鬼臼这模样,大概就心软了,可是今天他却不打算放过陆鬼臼。   他说:“若是你都不能保护他们,那你还能指望谁呢。”   陆鬼臼颤声道:“那师父……你可以救救我的父亲么?”   张京墨点了点头,见陆鬼臼的眼神亮了起来,又补充了一句:“他食下我的丹药,的确是可以恢复健康,但若石鬼不除,不出三日便又会恢复原状。”   陆鬼臼抿了抿唇,知道张京墨并非是在吓他,他的师父绝对是认真的。   陆城嵘听这些话听的懵懵懂懂,但也差不多明白了张京墨的意思,他神色惶然的看了一眼张京墨,又看了一眼自己不过六岁的小弟,却是怎么都不敢相信自己的弟弟能除掉那所谓的石鬼,救他们陆家一命。   陆鬼臼却似知道陆城嵘的担心,他伸手握住自己大哥冰冷的双手,又看了看躺在床上已经奄奄一息的父亲,严肃又认真的说了一声:“好。”   张京墨的眸子里,总算是透出了一点暖意。   在他踏进陆府的那一瞬间,便将这个局看的一清二楚,一个三流的道人,一只不入流的石鬼,便将这户凡人人家搅得天翻地覆。   在凡世间手握权柄又如何,区区一百年后,便是黄土一捧,前尘尽消。   若是张京墨动手,恐怕他们现在已经可以打道回凌虚派了。   但张京墨却没有出手,不但没有出手,还没有给陆鬼臼一点提示,他很想看看,这个年仅六岁的娃娃,在没有他的帮助下,到底能走到哪一步,能否揪出石鬼,能否找到那个害了他们全家的道人。   因为石鬼的缘故,陆府里面只剩下了陈伯一个下人。   所以自是没有了饭菜款待——张京墨早已辟谷倒是无所谓,而陆鬼臼就要委屈一下,吃几天辟谷丹了。   平日里陆鬼臼吃的可是上好的灵谷和灵兽肉,哪里试过辟谷丹的滋味。   于是这天晚上,陆鬼臼便坐在床边唉声叹气。   张京墨见状问了句:“可是害怕了?若是害怕了,就同师父说,师父帮你抓出石鬼,救你父亲。”   陆鬼臼摇了摇头,然后又叹了口气。   张京墨道:“那你叹什么气。”   陆鬼臼道:“我闻见陈伯为我煮的面了!”   张京墨:“……”   说完这话,陆鬼臼两眼放光,可怜兮兮的看着张京墨,像是在求他让自己去吃那碗面。   张京墨也不知道陆鬼臼到底是心太大,还是已经想出了办法,不但没有为还在受苦的父亲担忧,反而念着一碗面。   然而无论是哪一种,张京墨都不在乎,因为他只会告诉陆鬼臼一个答案:“不行。”   想吃面,门都没有。   陆鬼臼皱了一张脸,他觉的那辟谷丹真不是人吃的,吃完之后虽然不饿了,可是整个人都空荡荡的,连晚上的计策,也好似失掉了几分的激情。   ☆、第13章 陆家之危(三)   如果只是个普通的六岁孩童,遇到陆家这种事,哪怕不惊恐无状,恐怕也会有些无措。   可是陆鬼臼又给了张京墨惊喜。   除了在一开始进府后见到亲人凄惨模样的惶然,陆鬼臼竟是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不但冷静了下来,还开始思量以何种办法,找出那只在他家作祟的石鬼。   《岭南异事》中有记载,石鬼,异兽焉,其状如石,以石为生,化形百态,触之即僵。   陆鬼臼的记忆力很好,他在看了院子里的情况后,第一时间,便想到了他曾经在书中看过的异兽。   自从知道陆鬼臼在读史书之后,张京墨就在陆鬼臼的学习读物中加了各地的游志,这些游志大多是前人所著,其中描写了大量奇珍异兽,陆鬼臼这两年读来,可谓是大开眼界。   不然他也不会如此简单的,便找出造成陆府惨状的原因。   入夜,张京墨闭着双目正在床上打坐。本该守在他身边的陆鬼臼,却是不知了去向。   张京墨没去管陆鬼臼,反正以那三流道人的实力,怕是连陆鬼臼身上的蛇蟒甲都破不掉,想来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时至三更,张京墨忽的睁开了眼,他也未点灯,只是伸手在床上轻轻的拂过,然后脸上露出了奇怪的神色。   陆鬼臼这小子……果真是,想到办法了。   六岁的陆鬼臼只习过《水延经》,这本只能修身,却毫无攻击手段的法术,看起来对陆鬼臼找出石鬼并没有什么帮助。   然而这只是看起来。   陆鬼臼想到了一个法子——他将自己的水灵气,铺满了整个陆府,然后开始运功。   水灵气是一种非常亲和的灵气,它不但可以帮人治愈伤口,还能帮助修道者强化身体,是修真界十足的香馍馍。   每一个修习水灵气的人,都被各大门派所牢牢把控。   可惜世界上有一种叫天赋的东西,能学习水灵气的人,万中不出其一。而陆鬼臼,就是其中一个,他的十绝灵脉对于修习的法决极为挑剔,但却可以畅通无阻的修行水灵气,而此时此刻,这种灵气变成了陆鬼臼手中的利器。   若是遇到活物,水灵气便会浸入其中,替其温养身体,陆鬼臼将灵气铺满陆府,再运转《水延经》便很快能找出陆府之中的活物有哪些。   花草、树木、石块、天然的,非天然的,可是半个时辰之后坐在庭院中的陆鬼臼,却没有找到任何由活物伪装成的物品。   花草已死,树木全枯,砖块,瓦砾,甚至于缸中的水,陆鬼臼都一一检查。   而剩下的,他没有检查的,便只剩下了厢房里正在休憩的三人,一人,是他的父亲,一人是他的哥哥,一人……是照顾了他四年的陈伯。   陆鬼臼睁开了眼,那双黑色的瞳孔透出冷漠的光芒,这眼神和他稚嫩的脸庞如此格格不入。他转头看一眼张京墨正在打坐的客房后,便从地上站了起来,迈着步子,走进了面前的厢房之中。   张京墨看到了陆鬼臼,他看到陆鬼臼朝着他的方向望了一眼,随后便从地上站起,然后走进了他父亲休憩的厢房。   张京墨的视线跟着陆鬼臼进入了房内。   陆鬼臼走进了房间之后,从怀里掏出了一根小臂粗的木头,那木头一头被削成了尖尖的形状,看起来就像一根锥子。陆鬼臼低着头看了木头一会儿,然后拿着木头朝着床上躺着的人走了过去。   他的父亲躺在床上,此时眼睛也闭着,似乎已经睡着了。   陆鬼臼的个子有些矮,便艰难的从旁边搬了凳子,移到床边,然后站到了凳子上。   这些细碎的声音惊醒了他的父亲,陆父睁开眼,眼神里还带着些朦胧的睡意。   陆鬼臼轻轻的叫了声爹。   陆父似乎有些疑惑这么晚了陆鬼臼来找他做什么,但他既不能动,也不能说话,只能睁着眼睛,看着他的儿子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看着看着,便举起了手中的木棍。   ……   张京墨闭上了眼,他抿了抿唇,然后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他发现,他居然有些看不透陆鬼臼的性子了……   锥子似得的木棍并没有插入床上陆父的身体,因为就在陆鬼臼动作的那一刹那,床上那个原本已经奄奄一息的人,忽的变了,变成了一块黑色的石头。   这石头只有一张嘴,没有四肢,尖啸着便朝着陆鬼臼的身上滚了过来——自然是没能滚到陆鬼臼的身上。   一根修长白皙的食指,将石头牢牢的钉在了原地。   张京墨出现在了陆鬼臼的面前,他用一根手指按住了这只石鬼,然后他叫了一声:“鬼臼。”   陆鬼臼道:“师父。”   张京墨说:“你是如何知道你的父亲,是石鬼的?”   陆鬼臼沉默了一会儿,又看了看手上的木棍,然后说出了一个张京墨已经猜到的答案,他说:“我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陆鬼臼根本不知道在床上躺着的父亲,便是石鬼,他只是在赌,只是在猜,然后他那无双天运,便让他轻松的得到了正确的答案。   张京墨说:“若他是你的父亲呢?”   陆鬼臼道:“若他是我的父亲,也没有关系,我插部位并不会致命,待找到了石鬼之后,再找师父要粒丹药便治好了。”他知道木克土,石鬼最怕木头,对人类不致命的伤势,却足以杀死这只异兽。   张京墨心道,若是换他来做这件事,十有八九都会先捅伤两个无辜的人,最后才找到石鬼。   陆鬼臼又道:“师父,我找到石鬼了。”   言下之意,便是求张京墨救出他父亲。   张京墨看了眼已经一动不能动的石鬼,微微一用力,这石鬼便化为了一滩粉末,很快便彻底消散了。   而随着石鬼的消散,陆鬼臼面前这张被石鬼躺着的床,竟是幻化成了一个人的模样。   陆鬼臼定睛一看,这不就是他的父亲么!他叫了一声父亲,便上前扑到了似乎已经没有生气的男人身上。   张京墨站在陆鬼臼的身边,见状抛出一粒丹药,他说:“给你父亲吃了。”   陆鬼臼接过丹药连忙喂下,好在陆鬼臼的父亲还能吞咽,艰难的将丹药咽下肚后,便常长呼一口气,衰败的脸色开始好转。   张京墨见陆鬼臼泫然欲泣的模样,淡淡道了声:“同我来。”   陆鬼臼低头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转身欲走的张京墨,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张京墨出门之后,便抱起陆鬼臼御风而去,陆鬼臼本以为张京墨是就要带他会凌虚派了,可却没想到几息之后,张京墨停在了一片荒凉的墓地旁。   他将陆鬼臼放下,语气冷淡的说了句:“道友,出来吧。”   没有回应,陆鬼臼朝周围望了望,很快便察觉了异常——这坟场之内,竟是连一声虫鸣也没有。   张京墨面上有些不耐,他也不再说话,只是微微抬脚,然后不轻不重的往下一跺——   就在他脚落地的那一刹那,坟场之中冒出了无数的死人手,这些手有的已是白骨,有的却刚刚腐烂,不但形状可怖,还散发出恶心的味道。   张京墨最后一丝的耐心也告罄了,他可没兴趣花时间来看这种三流的把戏,只见他面色一冷,从须弥戒里取出一把飞剑,然后随手一掷——   飞剑像是长了眼睛似得,朝着一个土堆飞了过去,那土堆却像是被飞剑吓到了,竟是开始四处逃窜,飞剑猛地加快速度,朝着土堆中猛地一插!   “啊!!!”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后,土堆之中冒出了一个身形狼狈的道人,那道人衣衫褴褛,肩膀上插着张京墨的飞剑,他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住的求饶:“仙人饶命,仙人饶命啊,是小的有眼无珠打扰了仙人,求仙人饶小的一命……”   张京墨看向了站在他一侧的陆鬼臼,他说:“鬼臼,你说我要不要饶了他。”   陆鬼臼盯着那道人看了许久,然后对着道人道:“你抬起头来。”   那道人颤颤巍巍的抬起头,满脸的卑微和哀求。   然后,陆鬼臼摇了摇头。   张京墨好奇道:“哦?为什么不饶?”   陆鬼臼道:“他恨我,就像我恨他那般。”   张京墨伸手摸了摸陆鬼臼的头,赞叹道:“乖徒儿,这便是天道之路,你若是妇人之仁,总有一天要被人欺到自己的头上。”   陆鬼臼握紧了拳头,低低了嗯了声。   张京墨的声音越发的温柔,他道:“既然你决定了,那好吧。”他说着,将不知何时掏出来的匕首,送到了陆鬼臼的手边,“去吧,去把他的头颅,拿到为师的面前来。”   陆鬼臼猛地瞪大了眼,看向张京墨的眼神里全是不可思议。   张京墨道:“你看看,这世上没有谁能永远的保护谁,我今日现在这里,能护着你,若是我明日被人杀了呢。到时候你是想帮我报仇,还是只是在我的坟前捧上一捧黄土聊以自慰?”   陆鬼臼手抖的越发厉害,然而在张京墨温柔且期待的眼神下,他还是伸出手,握住了那把锋利的匕首,他说:“师父,有我在,没人能伤你。”   张京墨的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   ☆、第14章 陆家之危(四)   陆鬼臼从手里接过了那只锋利的匕首。   就好像是在完成什么仪式一般,陆鬼臼神情庄重,沉默的拿着匕首,朝着不远处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道人走了过去。   张京墨喜欢陆鬼臼的承诺,他喜欢陆鬼臼说:“师父,有我在,没人能伤你。”在这个小小的稚童身上,他看到了未来的陆鬼臼的影子。   张京墨看着陆鬼臼一步步走了过去。   陆鬼臼很快便走到了那还在求饶的道人身旁,那道人见陆鬼臼是个年纪还小的孩子,便哀声叫道:“小少爷饶命啊,小的有眼无珠不识泰山……”   陆鬼臼说:“其实我不想杀你。”他的童音稚嫩,还带着一丝无辜和困惑。   那道人以为他的求饶起了作用,叫声便越发的哀切,想要勾起眼前这个娃娃的同情之心。   然而几乎就在他朝着陆鬼臼磕头的时候,他的颈项感到了一丝凉意,下一刻,他看到了自己的身体……   陆鬼臼被鲜血喷溅了一身,他似乎没想到人的身体里会有这么多的鲜血,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而他肉呼呼的小手中,此刻正抓着一个瞪着眼的头颅。   陆鬼臼低头看了看不断喷血抽搐,逐渐失去活力的身体,又看了看被自己抓在手中的头颅,扭过头,用那张沾满鲜血的小脸,朝着张京墨露出了一个笑容。   天赋这种东西,有时候是很可怕的。   张京墨不知道第一世陆鬼臼是什么时候杀掉的第一个人,也不知道他当时是什么反应。但就是因为如此,眼前的场景才让张京墨感到了一种从骨子里冒出的寒气。   张京墨第一次杀人,吐了半天,足足几个月没有食用肉类,还被他的师兄弟嘲笑了。   那时的他已经十几岁,足足比陆鬼臼大了一倍。   但大一倍又如何呢,有的东西,真的是从娘胎里,便已经决定的。   “师父。”甜甜的声音将张京墨的注意力吸引了回来,他低下头,看了眼陆鬼臼,叫了声:“鬼臼。”   陆鬼臼站在张京墨的面前,举起了手中死不瞑目的头颅,他道:“你要的东西,我给你带回来了。”   张京墨嗯了一声,并没有伸手去接,只是随便挥了挥手,将那头颅变成了灰烬。   陆鬼臼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灰烬,满脸厌恶的拍了拍手掌,他说:“师父,好脏。”   张京墨又嗯了一声,还是没说话,而是带着陆鬼臼从新回了陆家,只不过这次,他却没有抱着陆鬼臼。   回到陆家之后,陆鬼臼也没说想要去看父亲,而是说先想洗个澡。   张京墨见他一身狼狈,便施了个法术,在屋内变出了一桶热水,对着陆鬼臼道:“去吧,好好洗洗。”他说完,就转身出了门。   陆鬼臼看着张京墨的背影,轻轻的咬住了唇,他有时候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师父到底想要什么,他不听话,他的师父不开心,他听话,可他的师父还是不开心。   陆鬼臼看着自己被鲜血染红的手掌,又闻了闻那让人作呕的腥气,垂着头将身上的衣物褪了下来,爬进了浴桶里。   张京墨站在门外,没有看陆鬼臼洗澡,他本该是高兴的,因为陆鬼臼比他想象的还要优秀。也难怪那一世的他,能走到那般的高度。   张京墨正在想着自己的事情,忽的听到屋内传来隐隐约约的啜泣声,他愣了片刻,待仔细听后,居然发现是屋内正在沐浴的陆鬼臼在哭。   而陆鬼臼却像是不愿这声音被张京墨听到,不断的撩起水花想要制造正在洗澡的声音,他越哭越难过,到最后竟是开始打嗝。   张京墨迟疑片刻后,还是轻轻的叫了声:“鬼臼?”   屋内没了声响,隔了好一会儿,陆鬼臼故作淡定的声音才传了过来,他道:“师父怎么啦?我还没洗好呢。”   张京墨叹了口气,心道自己也是着相了,陆鬼臼再怎么妖孽,也不过是个六岁的孩子,杀了人,又遭受了长辈的冷遇,再怎么坚强也都撑不下去了。   他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直接推门而入,见到了正将整张脸憋的通红的陆鬼臼。   陆鬼臼一见张京墨推门而入,却是彻底的坚持不住了,他哇的一声便委屈的哭开,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陆鬼臼打着嗝,结结巴巴道:“师、师父,不要讨厌我,我错了,不要讨厌我……”   张京墨从袖中掏出一块套干净的衣裳,将陆鬼臼从有些凉了的水中抱了起来,他细声安慰:“是师父错了,鬼臼不哭了……”   被安慰的陆鬼臼却是哭的更惨了,他攀附在张京墨的肩头,眼泪不要钱一样的往下掉,甚至浸湿了张京墨的衣裳。   陆鬼臼道:“我好怕,我好怕……师父,我好怕……”   张京墨抚摸着陆鬼臼软软的后背,道:“不怕不怕,师父在这里。”   陆鬼臼道:“师父是不是讨厌我?”   张京墨叹道:“师父不讨厌你,师父只是在想,将来该如何教你。”若是太过仁慈,在修真界只能成为他人脚下的垫脚石,可若是嗜杀成性,他又害怕养出一头连他自己都控制不了的怪物。   张京墨从来没这么言传身教的带过孩子,所以在见到陆鬼臼与寻常孩童太过迥异的表现时,也难免陷入迷茫。   陆鬼臼哭着哭着,便在张京墨身上睡着了。   张京墨反倒陷入了烦恼,他想了一宿,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到最后只能想着干脆顺应天命,任由其发展。   第二天,陆鬼臼一醒来就看到了睁着眼睛,坐在他旁边的张京墨。   陆鬼臼声音沙哑的叫了声师父。   张京墨叹道:“醒了吗?醒了就快些起来,你父亲和哥哥,可是在外面等着你呢。”   陆鬼臼乖巧的点了点头,他的眼睛还有些浮肿,显然是昨天哭泣的后遗症。   穿好衣服,陆鬼臼开心的和张京墨出了屋子,两人一进到大厅,便看见已经恢复健康的陆父和神采奕奕的陆城嵘。   陆父见到张京墨,便行了个礼,恭敬的叫了声仙师。   陆鬼臼则是兴奋的跑到了父亲的身旁,嚷着要父亲抱抱他。   陆父把陆鬼臼抱起,道:“小子,你又沉了,再过两年,就是大孩子了,为父也抱不动了。”   陆鬼臼撒娇道:“我就要父亲抱!”他在家中是幺子,向来都得宠,撒娇的事情也经常干——但让人奇怪的是,他在张京墨面前却从未这么放肆过,虽然他似乎已经将张京墨这个师父,当成了自己最重要的人之一。   张京墨见到这家庭和睦的景象,只是安静的看着,时不时的应和两句,却是并不想参与进去。   不过在陆鬼臼吃下陆父为他准备好的早餐时,他也未曾阻止。   陆鬼臼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俗世的食物了,他也知道吃多了不好,虽然张京墨没有开口言说,但自己却是极有分寸。   陆父同陆鬼臼讲了好些进来发生的趣事,看着自己这个幺子的眼神越发柔软。   若不是他知道他们陆家无法带给陆鬼臼更加广阔的未来,恐怕他也舍不得将自己这个幺子送到那么远的山上。   可既然已经下了决定,就只能狠下心,咬着牙,披荆斩棘的走下去。   从这一点上看来,他们陆家人,倒是挺像的。   陆鬼臼在陆府待了一天,和父亲哥哥叙了一天的旧,在临近傍晚的时候,一旁静默许久的张京墨轻轻的说了声:“鬼臼,该走了。”   大厅里忽的变安静下来。   陆城嵘看向自己这个弟弟的眼神里也充满了忧郁,他很想将陆鬼臼留下,可经历这件事,他却明白,他更不能将陆鬼臼留下了。   因为无论是他,还是他的父亲,都保护不了眼前这个六岁孩童。   张京墨见到场面沉默下来,将一张符箓放到了面前的桌子上,他道:“将这个符箓烧尽,我便会知道。”   陆父眼睛一亮。   张京墨道:“但我只会来一次,所以你们到底是要因为仅仅是想见陆鬼臼便烧掉它,还是在危难之时用掉,都由你们来选择。”   陆父看着符箓的眼神动摇了一下。   张京墨道:“我算过你们陆府的运道,过了此劫,便可在三年之内飞黄腾达,百年内族运不衰。”   陆父道:“百年之后呢?”   张京墨闻言却是笑了,他道:“百年后你是黄土一捧,族内如何,与你何干?”   陆父似是明白了什么,他道:“鬼臼,好好听你师父的话。”   陆鬼臼点着头。   陆父和陆城嵘又叮嘱了陆鬼臼一些事,便向张京墨示意可以离开了。   张京墨看了眼还不及自己腰高的小孩,还是俯身将他抱进了自己的怀里,随即便挥了挥衣袖,消失在了陆府之中。   ☆、第15章 外出寻药   处理完了陆府的事,张京墨和陆鬼臼回到了凌虚派。   经过此事,陆鬼臼却像是又成熟了许多,他回到凌虚派之后,便开始日夜苦习修炼,像是想将浪费的时日补回来。   而张京墨继续准备着他需要的东西。现在时机尚未成熟,待时候到了,他便计划将陆鬼臼带出凌虚派,然后去幽洞寻到那一本属于陆鬼臼的《血狱天书》   就在张京墨等待的时候,他的师兄出关了。   张京墨的师父是个元婴修士,现在已经坐化百年,他的同门师兄弟并不多,只有一个大师兄,还有一个小师妹。   师兄名唤百凌霄,师妹名唤岳芙蕖。   在师父坐化之后,他的师妹便遁入了大阵那头的魔界,从此不知所踪。   于是张京墨在修真界最亲的人,便只剩下了他那个冷情冷面的大师兄。   张京墨的大师兄在那一百二十多世里,也有着许多不同的结局,有的是修成大能居士,飞升凡间,有的是为抵御魔族,身死道消,有的却是沦落进了魔道,成了一代邪修……   也正因如此,在看人方面,张京墨的经验并不好用,因为他不知道这一世的大师兄到底未来到底如何。   百凌霄比张京墨大了几百岁,现在已经是元婴初期的修为,他闭关是为突破,现在突然出关,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事。   百凌霄出关之后便找到了张京墨,他也没客气,直奔了主题,他道:“我要火融丹。”火融丹是一种可以帮助元婴期修士突破的丹药。   张京墨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百凌霄的这个要求了,几乎每一世,他都要听一遍。有时候他应下了,有时候他拒绝了。   张京墨说:“师兄,师弟有一事相求。”   既然有事相求,便算是答应下了百凌霄索要的火融丹。   百凌霄道:“说。”   张京墨道:“近来我收了个徒儿,名唤陆鬼臼。”   百凌霄一听到这名字,眼神便暗了暗,他道:“鬼臼?”这名字倒是和张京墨的京墨一样,是味药材的名字。   张京墨道:“是的。”   百凌霄道:“你想要让我教他剑术?”   张京墨点了点头,整个大陆之上,御剑之术超过他师兄的人,绝不超过三个。   百凌霄沉吟片刻后道:“可以,但是十年内,你便要将火融丹给我。”   张京墨又点了点头,他道:“可以。”   百凌霄微微颔首,在和张京墨达成共识之后,便直接离去了。   张京墨看着他师兄背影,却是陷入了沉思之中。   火融丹,若是第一世的张京墨,不说十年,怕是百年也无法炼制成功。这丹药所需要的药材极多,对炼丹师的要求极高,一寸火候,一分药材,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张京墨也是失败了无数次,才终于掌握了诀窍。   熟能生巧,这句话,还是有道理的。   十年时间对于凡人来说已是非常的漫长,可对于张京墨这样的修真者,却是弹指间的事。   他打算将陆鬼臼送到百凌霄那里练习剑术,而自己则外出寻找药材,炼制火融丹。   若不是百凌霄急着突破,也绝不会如此轻易的同张京墨许诺收下陆鬼臼,他这个师兄,在修道上向来都不能容忍一丝的瑕疵。   火融丹之中,最为重要的便是一味名唤朱焱的火种,这火种只会生长在极寒之地。找到它本就非易事,更不用说取出。   也不知百凌霄对张京墨哪里来的信心,觉的他这个师弟能炼出这种让修真界都趋之若鹜的丹药。   但百凌霄的信心是对的——至少目前是对的,因为张京墨之所以敢应下,便是他知道哪里能取到朱焱火种。他这一百二十多世,可不是白活的。   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张京墨不知道该怎么同陆鬼臼开口,告诉他自己准备远行,而且要把他寄放在百凌霄那里。   陆鬼臼自从陆家一行之后,就极为乖巧,张京墨说什么他便听什么,似乎深怕张京墨像那晚一样冷漠的待他。   张京墨不想他和陆鬼臼之间出现隔阂。   但再怎么犹豫,还是得说的,两月之后,张京墨备好了自己需要的东西,便把陆鬼臼叫到了自己的面前。   他说:“鬼臼,近来修行进度如何?”   陆鬼臼乖乖的汇报,说他即将突破炼气期二层,进入三层。   张京墨已经习惯了陆鬼臼这逆天的速度,他道:“修行之事,最重要的是稳扎稳打,切不可为了速度贸然胡来。”   陆鬼臼低头应下。   张京墨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讲话说出了口,他道:“鬼臼,为师准备出去一趟。”   陆鬼臼一愣,随即道:“师父,徒儿在家好好等着师父回来。”   张京墨道:“不,你师伯才闭关出来,为师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你便到他那里修行吧。”   陆鬼臼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的茫然,然而在这茫然之中,又有些泫然欲泣的味道,他说:“师父,你不要我了么?”   从进入凌虚派,拜张京墨为师的那一刻起,陆鬼臼似乎无时无刻不在被这种恐惧环绕,他总觉的张京墨丢开他。   张京墨道:“为师怎么会不要你。”他想要解释什么,可又觉的语言如此乏力,沉默半响后,才道:“为师是出去寻找灵药,回来之后,便接你回洞府。”   陆鬼臼咬着牙没说话,看他的表情,显然是十分的不愿,但又不敢将心中的话说出来。   张京墨叹道:“你师伯在这大陆之上,御剑之术无人能敌,为师好不容易求到他来教你,你为何会不高兴?”   陆鬼臼道:“为何不是师父亲自教我?”   张京墨:“……”因为你师父练了三十多辈子,才和你师伯勉勉强强的打了个平手,四十多世才利用法器修为,艰难惨胜——这话张京墨自是说不出口,在自家徒弟面前,他总不能说自己学艺不精吧。   陆鬼臼见张京墨不说话,情绪更加的低落了。   张京墨道:“鬼臼,待为师回来,送你个礼物可好。”   陆鬼臼闷闷道:“我不要礼物,我就要师父。”   张京墨听见陆鬼臼这任性的话,眉头终是皱了起来,他道:“你之前口口声声说要保护师父,到现在又露出这幅女儿作态,让为师如何相信你?”   陆鬼臼委屈极了,他看着张京墨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无情的负心汉。   张京墨被陆鬼臼这眼神看的难受,他有些头疼的挥了挥手,道:“你先下去吧。”   陆鬼臼站着没动,就在张京墨以为他还要反驳些什么的时候,他从嘴里小声的挤出一个字:“好。”   张京墨的眉头舒展了下来。   陆鬼臼道:“若是师父这么想,徒儿便会去做。”   张京墨沉默的看着陆鬼臼,看着他从地上站起来,然后转身离开了,这是陆鬼臼第一次离开时没对张京墨行礼,看来他是真的难过了。   而此时的张京墨,也有些后悔,他后悔的不是把陆鬼臼交到百凌霄的手上,而是后悔对他太过放纵以至于失去了身为师父的威严。   若是第一世,陆鬼臼是绝对不敢对他摆脸色的。   张京墨头疼的揉了揉眉心,也不知道这是好是坏。不过既然已经决定,且陆鬼臼已经应下,那他便不打算再更改。   因为陆鬼臼的抗拒,张京墨又提着酒去找了他的师兄。   百凌霄没想到张京墨会上门,倒是露出几分讶色,他道:“何事而来。”他人如其剑,说话做事向来都是直来直去。   张京墨叹道:“还不是为了我那个不懂事的徒儿。”   百凌霄道:“怎么了?”   张京墨道:“他怕我把你丢到这里,再也不把他领回去。”   百凌霄闻言却是笑了,他道:“我百凌霄倒还没到夺人子弟的地步。”   张京墨却是不语,喝了口酒后,才幽幽道:“你猜他现在的修为如何?”   百凌霄随口一猜:“我猜刚是入道。”他已经很给张京墨面子了,毕竟六岁入道的孩童,在凌虚派已经非常少见,哪怕他这样的剑术天才,也都六岁才找到诀窍。   张京墨摇了摇头。   百凌霄疑道:“难道已经炼气期一层?”他自觉找到了张京墨来找他喝酒的原因,取笑道,“我看不是那徒弟舍不得你,是你舍不得你那徒弟吧,六岁炼气期一层,虽然难得,但我百凌霄……”   他后面的话没能说下去,因为张京墨朝着他伸出了三根手指。   百凌霄看着张京墨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怪物,他道:“这个玩笑,却是有些夸张了。”   张京墨道:“还希望师兄信守承诺别夺了我这个徒儿……”   百凌霄见张京墨神色认真,这才确定他这师弟,的确不是在开玩笑,他一口气喝干了面前的酒,道:“清远——若这是真的,师兄可真是,保证不了啊。”   六岁炼气期三层,妖孽这个词,也形容不了陆鬼臼了。   张京墨笑了,他师兄出关后第一次亲昵的叫他的名字,竟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他那个甩他脸色看的徒儿……   ☆、第16章 遇恶徒   他们修道之人,一最看重的是修为,二最看重的,却是传承。   因为没人知道,自己弟子将来的成就会不会超过自己,而在超过之后,又是否会在修仙路上拉自己一把。   也正因如此,张京墨对收弟子这件事,看的极重。他的大徒弟和二徒弟,都是天赋极高的弟子,被张京墨收下之后,更是飞快的展现出了自己在修道上的天赋。   作为师父的张京墨,也是有天赋的,只不过他的天赋不在于修行,而在于炼丹。   一个金丹期的修者,能炼出元婴期的丹药,这便能证明张京墨的天赋。有的人,就算重回了一百二十多次,做不到的事情也都做不到。就好像于张京墨而言,破掉他心中的魔障,即便重生了一百二十多次,也都未能成功。   百凌霄比张京墨岁数大,但他至今却仍未收下一个弟子。他的性格比张京墨还要冷情,一心专注剑道很少为外事分神。   也正因如此,他进步神速,剑术超群,几乎无人能及。   火融丹于百凌霄而言非常的重要,这也是为什么他会答应张京墨要求的原因。   陆鬼臼能在百凌霄的门下学习剑术,在其他人看来,是十分值得羡慕的事情——当然,陆鬼臼本人,显然并不这么觉的。   张京墨倒也不怕这十年间陆鬼臼改信师门,当年他待陆鬼臼比现在差了许多,陆鬼臼都从未离开他而去。   现在他要予陆鬼臼最好的一切,他可不信区区十年陆鬼臼就被百凌霄拐走了。   百凌霄似乎看出了张京墨所想,他眯了眯眼,又抿了一口酒:“师弟,不如这样……”   他话还未说完,便被张京墨打断了,张京墨笑道:“师兄,关于这个徒弟的事情,我就不同你多说了,想来你的要求,我也不会答应。”   百凌霄轻叹一口气,他是第一次有了想收徒弟的想法,毕竟六岁炼气期三层的妖孽,他游历大陆如此之久,还从未见过。   张京墨道:“还望师兄为师弟保密。”他暂时不希望陆鬼臼太引人注意。   百凌霄点了点头:“这我自是知道的,不过你近来可是打算出去寻灵药?”   张京墨应了一声。   百凌霄道:“这倒是不必了,火融丹的灵药我已寻的差不多,只是差一一枚叫朱焱的火种,我已派人四处打听……”   张京墨道:“师兄,我知道那朱焱所在何处。”   百凌霄眼里流出些许惊讶。   张京墨道:“我需要些时间去把那火种取来,所以这段时间,就麻烦师兄你照顾我徒儿了。”   百凌霄自是不会拒绝,他虽然要张京墨炼丹,但也不是无理取闹之辈。早已备好了大部分的药材,只剩下了朱焱火种。   现如今张京墨告诉他,火种有了着落,百凌霄不得不喜。   百凌霄又问张京墨可需要他帮助,张京墨却是谢绝了。他去找朱焱火种的时候,还想寻一些其他的东西,所以自是不方便让百凌霄一同前去。   虽然以张京墨现在的修为,去那些地方到底是有些危险,但危险和收益向来并存,世上哪有那么多容易得到的东西。   张京墨和百凌霄饮尽了壶中的美酒后,张京墨便起身告别了。   百凌霄看着张京墨离开,脸上又恢复了那淡漠的神色。   回到府中,张京墨正欲进丹房,却见清风急急忙忙的来找他,一见他便直接跪下,喊道:“府主不好了!陆少爷他出事了!”   张京墨心道他才出去这么一会儿,陆鬼臼能闯什么祸,道:“何事?”   清风赶紧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原来是凌虚派的一位道修来张京墨的府上领取丹药,恰巧带上他的徒儿。   这位道人的徒儿刚好是位七岁的女童,和陆鬼臼年纪差不多,性子也比较活泼,见到陆鬼臼后便邀他一起玩耍。   陆鬼臼自然是理都不理,给了丹药就转身欲走。   哪晓得那女童平时被师父娇宠着,从未受过这样的欺负,见到陆鬼臼理也不理他,便想施个法术恶整陆鬼臼。   陆鬼臼从来不是那种被人欺负到面前还要忍让的人,他在女童施法术的时候,便朝着她扑了过去,一下子变将女童扑倒在地——若是只是如此,那这件事也是个小事,可陆鬼臼却像是憋了一肚子的邪火终于爆发出来似得,竟是直接从张京墨给他的须弥戒指里掏出一把匕首,冲着女童的身上连捅了几刀。   要不是女童师父及时赶来,恐怕那女童就性命不保了。   清风说的颤颤巍巍,生怕张京墨因此罚他。   张京墨听后问道:“他们现在在哪。”   清风道:“在大厅之中……那位仙师,说……要等您回来解决。”   张京墨淡淡的嗯了一声,便叫清风下去了,他则朝着大厅走了过去。   还未进大厅,便听见女童尖利的哭泣和叫骂声,张京墨耳聪目明,听见那女童叫道:“你这个没教养的小杂种,我叫你打我!我叫你打我!”   张京墨面色还是没有变化,只不过眼神却瞬间冷了下来。   走进大厅后,张京墨看到了被绑起来的陆鬼臼。   陆鬼臼在家中生活四年,在凌虚派生活两年,都从未受过这样的委屈——他被一根绳子牢牢的捆着,而那个叫骂的女童,则不停的踹到他身上。他脸上已经带上了瘀伤,只不过牙关却是咬的死紧,不肯说出一声求饶的话。   那女童的师父见张京墨来了,喝叫了一声:“苏芷,还不快住手!”   女童瞪了陆鬼臼一眼,又踹了他几脚,才停下了动作。   那道人缓缓道:“张长老,好久不见啊。”   张京墨看了那道人一眼,想了许久,才想起了此人的名字,他心道自己是不是表现的脾气太好了点,才让人觉的他不会生气。   道人道:“小孩子打打闹闹没关系,但若是险些伤了性命可就不好了,不过我看张长老你这徒弟,教的不怎么样啊。”   张京墨缓缓道:“陆鬼臼,你可知错?”   陆鬼臼本来以企盼的眼神看着张京墨,然而他在听到张京墨这句话后,却是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他似乎没想到,张京墨居然会让他认错。   张京墨道:“你可知错?”   陆鬼臼咳出了几丝鲜血,他哑声道:“徒儿没错!”   张京墨几步上前,一把揪起了躺在地上的陆鬼臼,他冷声道:“你还不知错?”   陆鬼臼这次眼圈没红,只是看向张京墨的眼神无比的委屈。   张京墨道:“为师同你说过什么,你可曾还记得?”他一边说着,一边随手扯掉了捆着陆鬼臼的绳子。   陆鬼臼垂下头,不肯说话。   张京墨面色愈冷。   那道人见情形尴尬,想要打个圆场,道:“张长老……”他才说出三个字就闭了嘴,因为张京墨看向他的眼神,比看陆鬼臼的冷了十倍。   师徒之间对峙,最终似乎是张京墨赢了,因为陆鬼臼哽咽着道了歉,他说:“徒儿知错了。”   张京墨气息缓和了下来,他道:“你错在哪里?”   陆鬼臼哇的一声便哭开,他道:“我、我不该欺负人。”   张京墨的表情并没有因此变得温和,反而更加的冷硬,他看着陆鬼臼,嘴里吐出两个字:“蠢货。”   陆鬼臼呆滞的看着张京墨,并不明白为什么已经道歉的他还要被师父责骂。   张京墨伸手轻轻抚过了陆鬼臼脸上的瘀伤,只见那块皮肤瞬间恢复了原状,他道:“欺负人?这世上哪有什么欺负人,为师告诉过你,这修真界本就是你死我活,你看看,你不够强,还敢去惹比你强的人,若是我不在这里,今天你岂非直接丢了小命?”他并不想将陆鬼臼教成意气用事,有勇无谋之人。   张京墨又道:“今天这事换成为师,我若是被那女童恶整一番,却还是要对她露出笑容。”   陆鬼臼呆呆的看着张京墨。   张京墨冷冷道:“宠她,纵她,待时机来到之时,便彻彻底底的废了她。”   那道人本以为张京墨会训诫陆鬼臼一番,却没想到竟是训着训着画风突变……   张京墨说到这里,便又笑了,他道:“当然,如果你够强,我说的那些话,你都可以当做是废话,因为——”他拖长的声音,用空着的那只手随手一抓,便将原本站在道人身边的女童,抓到了自己的手里,“因为你轻而易举,便可要了她的命。”   陆鬼臼赫然看呆了。   女童尖叫挣扎,道人愣了片刻后,便怒喝了一声:“放下我徒儿!”   张京墨蔑视的笑了,他手掌微微用力,那女童便瞬间拔高了声音,随即昏迷了过去。   道人怒极气急,御起法器,便朝着张京墨冲了过来!   ☆、第17章 惩恶道   这道人姓王,在凌虚派也算小有地位,不然也轮不到他来取张京墨炼的丹药。   也不知道是不是平日里张京墨表现的太过和善,导致给人留下了一个容易欺负的印象。   王道人的修为和张京墨差不多,但他自恃除外历练数百年,心道再怎么也比张京墨这个天天闭关炼丹的人强,所以动起手来,丝毫不觉的自己会落在下风。   张京墨面沉如水,随手将奄奄一息的女童朝着王道人扔了过去,自己则带着陆鬼臼躲过了那法器的一击。   那道人见自己徒弟飞过来,害怕误伤了她,于是只好收了几分力道,想着先将徒弟接下再和张京墨计较。   王道人一接到自己的徒儿,便脸色大变,他声音急怒交加:“竖子焉敢如此!”   他在接到徒弟的那一刻便知道张京墨做了什么,张京墨竟是将自己年仅七岁的徒儿丹田直接刺破了!没了丹田这修道之路便彻底失去了希望,这一生恐怕都只能做个凡人。   王道人的徒儿也是凌虚派小有名气的天才,况且她是个少见的女修,若是培养起来,定是王道人修线路上的一大助力!   王道人气急怒极,恨不得直接手刃了张京墨。   和王道人的愤怒比起来,张京墨却显得异常的淡定,他站在离王道人不远处,眼神凉凉的看着不远处的对手。   王道人将自己徒儿放下,再次御起法器,看他的模样,竟是想着和张京墨拼命。   张京墨见状嗤笑一声,从袖中掏出一枚拇指大小的铜铃,将灵气注入其中之后,便轻轻摇动了起来。   这几个动作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陆鬼臼修为还太低,被张京墨护在怀中看不太真切,只是恍惚见到那朝着张京墨攻来的道人,在张京墨摇起铃铛之后,竟是喷出一口鲜血,便整个人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直接给撞飞了。   这一飞还飞的特别远,将屋顶都给撞破了,陆鬼臼抬眸望去,眼见那道人在他面前化作了天边的一颗星辰……   陆鬼臼刚才哭了许久,这会儿见到这样一幕,有些没缓过神来,只是呆呆道:“师父好厉害……”   张京墨没说话,弯腰将陆鬼臼放到了地上,然后唤来一直在外面等待的清风明月,让他们派一只鹤将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女童送去王道人的府邸。   清风明月看向张京墨的眼神里全是敬畏,听到这吩咐,便低头应下,然后上前将女童抱起,出门去了。   张京墨又抬头看了看头顶上那个被王道人撞出来的碍眼的窟窿,眼神里透出不满的神色。   被晾在一旁的陆鬼臼看向张京墨的眼神里全是孺慕,他道:“师父,你好厉害啊。”   张京墨淡淡的嗯了一声。   陆鬼臼道:“我以后会像你一样厉害吗?”   张京墨浅笑道:“鬼臼以后会比师父还厉害。”   陆鬼臼又道:“师父,你那铃铛可真厉害,我以后也要炼一个和师父一样厉害的铃铛!”   张京墨沉默了一会儿,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铃铛,最后也没回陆鬼臼的话。   若是真的拼气命来,张京墨有九成的把握能灭了王道人,但他却没有把握能在灭了他的前提下,保住自己洞府中大部分的建筑。   张京墨向来都不是个喜欢修缮洞府的人,一来觉的是麻烦,二来也太花时间。   所以,他选了个最简单的方法——开启了布置在洞府之中的禁制。   凌虚派没隔洞府之中,都设有防御外地的禁制,这禁制开关便是张京墨手中的铜铃,禁制一开,洞府之中没得到张京墨允许的道修便会被全部驱逐出去。   王道人也不知是被气昏了头脑,还是觉的张京墨不会使用这么卑鄙的手段,居然完全没想到这一茬。   于是金丹期的他直接被禁制之力直接给推出了洞府,也不知推到了哪里去了。   面对陆鬼臼崇拜的眼神,张京墨少有的有些心虚,他干咳一声,对着陆鬼臼道:“你可是知道为师的用意了?”   陆鬼臼拼命的点头,他下次遇到不能拼过的敌人时,再也不会像刚才这般冲动。   张京墨摸了摸陆鬼臼的头,道:“还有什么地方受伤了,给师父看看。”   陆鬼臼刚才一直情绪激动,冷静下来之后,才觉的自己浑身都疼,那女童踢他的时候还用上了灵力,踢的部位也全是身体最柔软的地方。   陆鬼臼在张京墨的注视下把衣服脱了,只见那肉呼呼的胳膊和小肚子上,全是青青紫紫的痕迹,被白嫩的皮肤一衬,更加显得刺目。   张京墨觉的自己非常不高兴,他甚至开始思考,刚才就这么放过王道人和他那个讨人厌的徒弟,是不是太便宜他们了。   陆鬼臼也低着头看自己的小肚子,他伸手摸了摸,嘶嘶的叫了两声。   张京墨道:“有点疼,忍着。”   他说完,从须弥戒中取出药膏,然后一点点的抹在陆鬼臼的身上,他的动作特别的仔细,一边抹药一边检查陆鬼臼的身体。   待检查到陆鬼臼的肚子时,张京墨的眉头皱了起来,陆鬼臼的内脏似乎是被灵气伤到了,虽然不严重,但要愈合恐怕需要一段时间。   若只是外伤,张京墨片刻便能治好,但他担心用药太猛会伤了陆鬼臼的身体,所以决定慢慢来,免得留下病根。   因为上了药,陆鬼臼显然是有些乏了,他道:“师父,我好困啊。”   张京墨道:“睡吧。”   陆鬼臼听到这两个字,便倒入了张京墨的怀里,张京墨将小小的肉团子抱了起来,看了一眼他那均匀呼吸的白嫩小肚子,没忍住伸手轻轻摸了摸。   陆鬼臼睡着后,张京墨决定把屋顶修了,然而在他找到材料,准备动手的时候,却听见掌门传音,叫他出去一叙。   张京墨稍微一想便知道是王道人回来了,他只好暂时放下了破掉的屋顶,御风飞出了洞府,直奔掌门所在的大殿。   还未进大殿之中,张京墨便听见了那王道人愤怒的咆哮声。   “清远,你来了。”掌门也是元婴修为,平日为人处世倒也公正,在魔族入侵之时,也没有像有些门派掌门那般,弃掉门下弟子奔逃,在张京墨的那么多次重生之中,他大多都是为抵御魔族身死道消。   张京墨微微颔首,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抛给王道人。   掌门道:“听闻你与王轨有些误会,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把你叫来……”   掌门话还没说完,王道人便怒气冲冲道:“掌门,你可不能偏心啊,这怎么不是大事,我那徒儿天赋如此之高,竟是被张京墨毁去了丹田!”   张京墨脸上没什么表情,既没有解释,也没有反驳。   王道人见状以为张京墨是心虚了,于是声音越发高昂:“他还擅自启用禁制,将我硬生生的赶出了他的洞府!”   掌门:“……咳咳,清远,这事情,要不你同他道个歉?都是同门……”   张京墨闻言,这才开口冷冷道:“你徒儿被废是大事?”   王道人瞪眼道:“不然是小事??她七岁便已入道,哪里像你那个徒儿!”凌虚派之中,凡是弟子入道都要向掌门备报以领取合适的法决灵器,修为越高东西越好,几乎没有人像张京墨这样故意隐瞒自己弟子的修为。   张京墨冷笑道:“那请问张道长,不知是你的徒弟重要,还是火融丹重要呢?”   王道人道:“当然是我徒——等等,你炼出了火融丹??”火融丹这三个字,足以让任何修士发狂。   张京墨看也不看他,对着掌门行了一礼:“今日我先告辞了,待丹药出炉之时,清远在府中等候掌门。”   说罢转身就走,也不管王道人那变得极为难看的脸色。   只有最顶尖的丹修才能炼出火融丹这种可以帮助元婴期修士突破的丹药,王道人在听到张京墨的话时,第一时间便是不相信,可他又想起了前些时间,张京墨炼出的元青丹——按理说,这种丹药,也不是张京墨一个金丹期修士能炼出来的。   再加上平日里张京墨予他的丹药药效要比从其他地方得来的丹药药效要好许多,王道人的心中也不由的打起了鼓。   一个七岁入道的徒弟,换一枚元青丹都换不到,更何况火融丹了……   掌门哪会不知道王道人这变来变去的脸色是什么意思,无非就是后悔和张京墨撕破了脸皮,若是来日张京墨真的炼出了火融丹,恐怕王道人哭都没处哭去。   掌门道:“王轨,你看今日这事……”   王轨脸色难看,一甩袖子转身便走,掌门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却浮现出若有若无的笑意。 第二卷 行路难   ☆、第18章 出远途   张京墨曾是个与人为善的人。   这也是为什么他的师父曾经说过他不适合修炼,只适合炼丹的缘故。   修真一途,乃逆天而行,若是不争不抢,夺人气运,怎么可能跨出那一步走到巅峰。   在这一百二十多次的重生里,张京墨那柔和的性子也一点点的被磨平,最终成了现在这副模样。王道人之事,并非张京墨心狠手辣,而是他在看到苏芷的那一刻,就没打算让这个女孩子走上仙途。   有的人,若是没出现在你的眼前,你或许不会记起她,但若是看到了她一眼,便再也忘不掉。张京墨记得苏芷这个名字名字,他甚至还记得,因为苏芷,第一世的陆鬼臼险些丧命。   苏芷陆同鬼臼,两人实是命中犯冲,和这次一样,他们在第一世见面时也相互大打出手,那时候的陆鬼臼没有张京墨撑腰,想来也是被那个护短的王道人,好一通收拾。   想到这里,张京墨的心情更不好了,他掐指一算,便将一个时间记在了心中。   从掌门处回去后,张京墨先是将房顶修好了,然后又将自己需要用到的东西整理了一遍,确认没有差错之后,便在灵穴之上开始打坐。   第二天,陆鬼臼一醒来就蹦下了床,屁颠屁颠的跑到了张京墨打坐的地方,他知道他师父五官灵敏,也不进来,远远的叫着师父师父。   张京墨睁开眼,缓缓的道了声:“进来吧。”   陆鬼臼嗯了一声,踮起脚尖开了门,飞快的跑到了张京墨的身边,他道:“师父,我还以为你走了呢。”陆鬼臼在醒来的那一刻便无比的沮丧,因为他知道这几日师父就要出远门去,但他却不知道到底是哪一天,所以心中十分担心师父不告而别。   张京墨道:“我今日晚些时候便要离开。”他本来是打算在陆鬼臼休憩的时候便直接离开,但脑海里又浮现出陆鬼臼在他怀中哭泣的模样,这一犹豫,天就亮了,于是叹了口气,索性待到陆鬼臼醒来。   果不其然,陆鬼臼这孩子刚醒来,连衣服都没换,就跑来了,他抬头看着张京墨,眼神里是满满的难过,他说:“师父,你要去多久……”   去多久?张京墨只能保证他在五年内回来,可他又该怎么告诉陆鬼臼呢,和他这种渡过了漫长岁月的修者不同,五年对于陆鬼臼来说,已经太长太长。   于是张京墨只能含糊的说了句:“尽快。”   陆鬼臼抿了抿唇,然后垂下了脑袋。   张京墨摸着陆鬼臼那软软的头发,居然心中生出一丝不舍的情绪,他一生都情感淡薄,和其他人很少有亲近之时,即便是挚交好友,都是君子之交淡如水……   陆鬼臼是他第一个,主动接近,并且仔细教养的孩子。   那一丝不舍转瞬即逝,张京墨又恢复了淡漠的表情,他道:“鬼臼,你不小了。”   陆鬼臼没说话,依旧死死的抱着张京墨的腿。   张京墨道:“为师已经同你承诺了那么多,难道你都不肯信么?”   陆鬼臼竟是抽噎了起来,他结结巴巴道:“师、师父,我害怕。”   张京墨皱眉:“你怕什么?”   陆鬼臼哽咽道:“我怕师父……一去不回。”   张京墨一愣,随即道:“你为什么会怕我一去不回?”   陆鬼臼哭的越发凄惨,待张京墨再三询问后,他才道:“我做梦,梦到师父满身鲜血……”   又是梦,张京墨记得,陆鬼臼曾经告诉他,他梦到自家人被巨石异兽追杀……   张京墨心中一动,便道:“你告诉为师,你之前用匕首捅了苏芷,是否也是梦到了什么?”   陆鬼臼犹犹豫豫,却还是回答了张京墨的问题,他说他竟是在梦中见过苏芷,只不过梦中的苏芷却是一个长发白脸的女鬼,追的他满地逃窜,甚至险些跌下悬崖,因为这梦境太过逼真,导致他死死的记住了苏芷的脸,这也是为什么在现实中,被苏芷挑衅后,直接拔出匕首朝着她捅去的原因……   长发白脸?张京墨隐约记得苏芷这女童后来也是练了魔功,似乎就是那副碍眼的模样,他想到陆鬼臼对他说的话,道:“鬼臼别怕,师父不会有事的。”   陆鬼臼依旧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张京墨记得以前陆鬼臼从未在他面前哭过,可现在却不知为什么特别的爱哭,不过张京墨倒也承认,每次陆鬼臼哭起来,他的心都要软上几分。   张京墨又叫了声鬼臼。   陆鬼臼终于放了手,可他放的不情不愿,直到被张京墨抱起来,都还闷闷不乐。   张京墨道:“鬼臼不相信师父么?”   陆鬼臼摇头,他的师父对他最好了,也从未骗过他,师父护着自己,疼着自己……最重要的是,自己似乎并不会给师父带来厄运。   张京墨道:“师父会回来的。”若只是为了一颗火种,便丢掉了性命,那他张京墨倒还真是需要重新活一遍了。   陆鬼臼不肯说话,只是将脸靠在张京墨肩头。   张京墨道:“都是大孩子了,别撒娇。”   陆鬼臼依旧不应。   张京墨轻叹一口气,道:“走吧,我送你去你师伯那里……”   陆鬼臼听了这句话,便知道他是留不下他的师父了,他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死死的抓住了张京墨的衣襟,用力之大竟是隔着薄薄的衣物,都将自己的手心掐破了。   张京墨闻到淡淡的血腥味,也未开口说话,直到到了百凌霄的住所,将陆鬼臼放到了地上,才对他师兄道:“这孩子性子太倔,你好好调教一下。”   百凌霄扭头端详了陆鬼臼一番,对着张京墨似笑非笑道:“我教训他,你不会心疼?”他见陆鬼臼身着的衣物和佩戴的首饰,竟无一不是有助修行的法器,也知道张京墨在这个徒弟身上花了多少的心血。   张京墨道:“我倒是不心疼,就怕你狠不下心。”   百凌霄道:“这这就打算走了?”   张京墨点了点头。   百凌霄见状沉吟片刻后,从袖中掏出个袋子,抛给了张京墨,他道:“师兄也没什么可以帮你的,这些东西权当是辛苦费了。”   张京墨扫了一眼须弥袋,只见袋中装了数千上等灵石,想来即便是百凌霄这样的人,也算是下了血本。   他道:“那师弟便不客气,暂且收下了。”灵石在对战之际,可补充身体中的灵力,也是修真界统一的货币,这数千枚上等的灵石,足够买下张京墨那洞府还有余了。   又和百凌霄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比如陆鬼臼身上的伤害没好,记得每日给他吃药,又比如陆鬼臼平日里吃的都是灵植灵兽,让百凌霄别亏待了他……   百凌霄听着听着便挥了挥手,不耐道:“你这是养徒弟,还是养祖宗呢。”   张京墨好脾气的笑了笑,心道陆鬼臼可不就是他的小祖宗么,要是被百凌霄给养废了,他岂不是又要重新来一次。   站在一旁的陆鬼臼再也听不下去,气哼哼的哼了好几声,见张京墨和百凌霄都像是没听见似得,一张脸鼓得跟个球一样。   张京墨说的差不多了,便唤陆鬼臼先退下,自己还有些私事想和百凌霄交代。   陆鬼臼沉着脸,鼓着面颊,气呼呼的迈着小短腿跑走了。   张京墨见他走远了,才对百凌霄道:“师兄,我这一去生死未知,若是五年内都还未回来……你就将陆鬼臼交予掌门门下吧。”掌门绝不会亏待天赋如此之高的陆鬼臼。   百凌霄道:“我知你有自己的秘密,也不劝你,只是那朱焱之种,若是太过危险,便不要也罢。”他本来是想同张京墨一起前去,但却被张京墨拒绝嗯了。   修道之人,难免有几个秘密,百凌霄也不去询问张京墨缘由,便应了下来。   张京墨点了点头,他此去的确不便被人知道,即便是他的师兄百凌霄,也不例外。人性这种脆弱的东西,从来都经不起考验,张京墨也不想用巨大的诱惑来来挑战他和百凌霄的关系。   百凌霄道:“百年不见,没想到才见几面,就又是分别之时。”   张京墨笑道:“既然自己选了路,总该要走下去。”   百凌霄道:“也是。”   张京墨朝着百凌霄行了个礼,又朝陆鬼臼离去的地方看了眼,便转身御风而去。   百凌霄看着张京墨离开的身影,也神色严肃的回了一礼。   张京墨此去之行,前途未知,生死未卜,然道心已定,将行之路,必将躬亲竭力。为达通途大道,呕心沥血,手段用尽,也不会朝后退却一步。   ☆、第19章 采火莲   张京墨所在的大陆分别分为三块,每一块之间都有浩瀚的海洋相隔。只有到了元婴修为,才有能力飞渡那广袤的海洋。   当年大能修为的张京墨就曾经游离三块大陆,览遍了整个修真大陆的风格。   凌虚派位于中部大陆,是中部大陆上排的上前三的门派,门派之中天才辈出,然而张京墨既然能坐到长老的位置上,自是有他的过人之处。   张京墨在重生之后,便弃了炼丹,一心求道。现在他冷静之后细细想来,才发现自己未免陷入了魔障之中。   现如今这次重生的张京墨,便已下定决心,走一条自己从未走过的道路。   平瑞州正值胜春,万花齐开,显露出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而此时正值日落,田间小路之间,走着几个与这乡土气息格格不入的路人。   其中有一男子,身穿一袭白色梅花刺绣长袍,头发松松的束在脑后,腰间挂着一条醒目的凤凰图案的腰带,他清秀的眉目间带着一派忧愁的味道,虽说不上非常英俊,但那气质却十分的独特。   男子身后跟着一个身着身着绿色长裙的女子,这女子长相秀美,身姿窈窕,跟在男子身后,时不时和他说些什么。男子听了好几句,才会应上一句。   走在最后的,是个佝腰驼背的老者,老者面容苍老,但脚步稳健,沉默的跟在女子身后,无论前方两人说了什么,都不曾参与一句。   那男子看似行动缓慢,但若是仔细观察,便会发现他的脚根本没有踏上田间的泥梗,只是虚虚的浮在半空中。   女子和老人虽然踏在田埂之上,可穿的鞋上,却没有沾上半分泥土。   男子走着走着,忽的停了脚步,轻轻的说了声:“竹熏,到了。”   被称作竹熏的女子微微颔首,低头道:“好的,大人。”   男子还是一副忧愁的模样,他道:“既然地方找到了,那东西准备好了么?”   卢竹熏道:“我已找到了命格相符的人。”   男人道:“那我给你一炷香的时间,你把人寻来。”   卢竹熏露出为难的神色:“可是大大,那人在离这里百里开外的小山村里……我这一去一来,一炷香怕是不够啊。”   男人闻言,眉目间的忧愁更浓了,他道:“难道,你打算让我帮你想办法?”   卢竹熏后背浮起一层冷汗,她道:“小奴不敢。”   男子也不说话,只是眼神里透出一丝冷意。   卢竹熏见状,只好咬了咬牙,御起法器朝着小镇的方向飞了过去,待她飞远之后,男人才道:“你看她能准时回来么?”   那老人垂着脑袋,缓慢的摇了摇头。   男人眼神微微眯了眯,嘴角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讽刺笑意。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便过去了,待卢竹熏回到平瑞州的这方田地上时,已经过了男子要求的时间。卢竹熏从天空中落下时,额头上积了一层薄汗,她看了眼在自己手中哭泣挣扎的六岁小童,又看了看站在那里,依旧眉目忧愁的大人,最终没忍住,道:“大人,这只是个六岁的孩子……”   男子道:“竹熏,你迟到了。”   卢竹熏面色愁苦的跪了下来,她想说什么,却又被男子的眼神盯回了嘴里,在她手中的小童似乎也在害怕对面的男子,哭声越发的微弱。   男子道:“你说,我该怎么罚你。”   卢竹熏浑身抖的厉害,她苦笑道:“天奉大人想怎么罚我?”   天奉叹了一口气,他说:“竹熏,这次人祭,由你动手。”   卢竹熏跪在地上,把额头也同样的抵在了地上,她纵使有千般言语,却还是不敢在这个人面前说出口。只能在心中暗暗叫苦,心道她若是她知道人祭由她来进行,那这一瓣火莲不要也罢……   天奉抬头看了看天,然后随后掐了掐时辰,道:“差不多了,走吧。”   卢竹熏这才从地上爬起,将坐在泥地里,哭的快要背过气的小童抱进了怀中。   片刻之后,这三人便消失在了田埂之上,唯一留下的痕迹,便是泥土之中那几个小小的童子脚印。   天奉用了一张遁地符,便让三人直接进入了地心之中。   在遁地的过程中,天奉不断的掐算方位和距离,很快便到达了发现火莲的地方。   火莲生于岩浆之中,从发芽到生长便需千年时光,而若是要开出完整的花朵,则更是天时地利人和,万不可缺其一。   在岩浆的侵蚀下,生长火莲的地方变成了洞穴,周围的岩石都被高温融化。   卢竹熏的身边包裹着绿色的灵气,让她免受岩浆的侵蚀,她站在天奉身后,道:“大人,小奴算不准这火莲什么时候开。”   天奉眯了眯眼,道:“一年之后。”   卢竹熏没想到还要那么久,她道:“一年后?那我们是否要先上去……”   天奉又叹了口气,他道:“竹熏,你师父授课的时候,你到底在做些什么?”   卢竹熏一愣,随即讪讪道:“这、这不是没记清楚吗……   天奉也不在多说,随手将一片竹简丢到了卢竹熏的手中。   卢竹熏接过竹简,一目十行的扫完内容后,便微微的红了脸,她道:“大人……”   原来是那火莲虽然一年后才会完全成熟,但是若是待那时候才采下,反而会失掉大部分的药性,因为在绽放的过程中,火莲会耗尽大部分的能量。采摘火莲的最佳时机是离火莲绽放还有一百多天的时候,但若是有着奇珍异宝,也可以在此时摘下。   既然他们来到这里,便是早已有了准备,天奉之所以带着卢竹熏,就是看中了她的本命法宝正好可以克制火莲,将火莲完整的从岩浆之中采摘下来。   天奉摆了摆手,面容上的忧郁色更加浓厚。他若是不说话,只是坐在那里,大概不认识的人会觉的他是个体弱多病的贵公子,但若是见过他行事风格的人,绝不会将他和柔弱两个字挂上钩。   被卢竹熏护在怀中的小童似乎受不住刺激,已经昏迷过去了,天奉道:“祭出阴阳鼎。”   卢竹熏低低的应了声是,她微微闭眼,片刻之后,便将自己的本命法宝阴阳鼎从丹田之中取了出来,她道:“天奉大人……”   天奉道:“说。”   卢竹熏道:“这次血祭……”   天奉冷声道:“卢竹熏,是不是我平日待你太过宽厚,让你忘了自己的本分?”   卢竹熏抿了抿唇,便将想要说的话,咽进了喉咙里。她太目朝着火莲生长的地方望去,只见在那一片岩浆之中,盛开着一朵艳如鲜血的红色莲花,那莲花约莫十几瓣,每一瓣都光洁完整质感如同玉石一般。   在莲花附近,环绕着一层血色的雾气,远远望去,便可见红色的火焰隐隐在雾气中时燃时现。   火莲花乃炼制火系法宝的不二利器,即便是他们财大气粗的枯禅谷也不过五六朵,这次卢竹熏之所以能见到这天地灵物一面,还的托她那阴阳鼎的福。   卢竹熏从小跟着师父长大,手上还未沾过鲜血,此时要她将一个六岁小童置于鼎中然后送入火莲花处炼化,未免也有些强人所难。   她看着自己怀中睁着朦胧泪眼的小童,只觉的口中发苦,然而在天奉的注视下,她却还是不敢违背命令,只能将孩童缓缓放入鼎中。   那六岁的小童似乎察觉了什么,再次声嘶力竭的哭了起来,他哇哇的哭声刺的卢竹熏耳朵发疼,让她原本该合上鼎盖的动作,怎么都进行不下去。   天奉也不劝,只是在旁边冷眼看着。   到最后卢竹熏一咬牙,一狠心,便还是讲鼎的盖子合上了。   天奉道:“何必如此。”   卢竹熏一愣,以为天奉是说她太过仁慈,便哽咽道:“大人的命令,小奴怎么敢不从。”   天奉闻言却是轻呵一声,他道:“我是说你,何必惺惺作态。”   卢竹熏露出愕然的神色。   天奉道:“你若是真不想要那火莲花,便不必费心费力的去寻那阴年阴日阴时出生的男童,你若真是有仁慈之心,便不会允下血祭这件事。”   卢竹熏张口欲辩,却发现自己居然找不到反驳的词。   天奉道:“这修道之路,可怕的不是恶,也不是善,而是那罪大恶极之人,心中却怀着懦弱之心,每做一件事,都问心有愧,即便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也很难心思澄明。”   卢竹熏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她也不伸手去擦,只是用手重重的合上了鼎的最后一丝缝隙。   天奉看了卢竹熏一眼,不咸不淡道:“去吧。”   卢竹熏点头称是,便将灵气聚在鼎上,将自己的鼎缓缓的抬了起来。   这鼎虽小,可其内自有乾坤,按理说一个几岁小童被放入鼎中,很快便会失去生息,可直到卢竹熏将阴阳鼎升在半空中,他们都甚至能听见那孩童的哭泣声。   卢竹熏倒是没有察觉异样,倒是天奉皱起了眉头,他正欲叫停,却见卢竹熏猛地驱使阴阳鼎,便朝着火莲生长的地方飞了过去。   就在阴阳鼎触及火莲之时,异变突生!   ☆、第20章 取朱焱(一)   只见那原本盛开的火莲被阴阳鼎触碰的一刹那,原本生机勃勃的花瓣竟是瞬间枯萎,几息之间便片片飘落。花瓣飘落在岩石之上,便瞬间化为了岩浆一般的汁液,直接融入其中。   天奉怒道:“把阴阳鼎收回来!”   卢竹熏脸上颈间尽是冷汗,她应了一声,想再次运起灵力将阴阳鼎从火莲处收回,却愕然发现无论她怎么驱使,那阴阳鼎都不再动弹。   天奉见那阴阳鼎一动不动,再看卢竹熏一脸苍白,便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不再等待,直接朝着火莲跨出一步,看模样,竟是想亲自摘下那即将快要枯萎的火莲。   卢竹熏被天奉的动作吓了一大跳,早在之前,她的师父便告诫她,这火莲通常生长在极阳之处,采摘之时切记千万不要靠近,即便火莲入了那阴阳鼎,也需要炼化九九八十一日,才可用手触碰。   但卢竹熏师父的叮嘱,在天奉身上却不起作用了,只见他眉头微皱,几步便跨到了生长火莲之处,浓郁的带着火焰的雾气不断的聚集在他的身上,但都被一层淡淡的灵气隔开。   卢竹熏见到这幅场面,心道若是换了她上前去,恐怕还走不到那块岩石,便会被这极阳之气彻底的化为一滩血水。   此时火莲只剩六瓣花瓣,还在不停的脱落,天奉伸出一双白皙修长的手,轻轻的扣住了想要盖住火莲,却始终没能落下去的阴阳鼎,然后手臂微微抬起,竟是硬生生的将这重达千斤的巨鼎抬了起来。   卢竹熏还未反应过来,便见天奉阴着脸色将那阴阳鼎直接朝她砸了过来,她倒吸一口凉气,赶紧运起灵气,好歹是控制住了阴阳鼎,没有被这鼎直接砸到身上。   天奉扔开了鼎,伸手便要摘取那还剩几瓣的莲花,然而他刚准备弯腰,脸色却忽的一变,毫不犹豫的转身飞离了他所在的位置。   就在他飞离的那一刹那,原本火莲生长的地方,竟是猛地碎裂,从黑色的岩石之中,迸发出灼热的岩浆!   在这岩浆之中,却有一遍身通红之物,远看像是一只小雀,但若是细细瞧去,便会发现这小雀更像是一只微型凤凰。   天奉飞回了卢竹熏和老者站着的地方,他见到这凤凰,脸色一下子就应了下来,一把将卢竹熏的阴阳鼎吸入手中,然后用另一只手伸进鼎内。   卢竹熏还没明白天奉的动作,就见天奉竟是从鼎中掏出一只模样怪异像是猴子的动物。   这怪物口中还在不住的发出啼哭,听那声音,竟然就是卢竹熏放入鼎内的六岁小儿。   天奉此时已经怒极,他手中微微一用力,便将那怪物直接碾死,随手扔到地上。   卢竹熏知道气氛不对,即便是一头雾水,也不敢问。   而天奉微微眯了眯眼,看着在岩浆之中似乎正闭着眼休憩的凤凰,他道:“卢竹熏,你真该感谢你师父。”   卢竹熏面对着巨变瑟瑟发抖,一句话也不敢说。   天奉道:“你可知你放入鼎内之物,是什么东西?   卢竹熏摇着头,眼见就要哭出来。   天奉道:“火莲之下,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找到那名叫朱焱的火种,朱焱乃至阳之物,最喜食阴私小鬼。”   卢竹熏又看了一眼那只被天奉碾死的怪物,隐约知道了天奉的意思。   天奉道:“这阴私小鬼之中,又有一种名为阴猴的小鬼,这小鬼是朱焱最爱的食物,你说它沉睡百年,有人将食物送上门,它岂不是很高兴?”   卢竹熏浑身抖如筛糠,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明明已经找到的是个六岁男童,怎么就变成了阴猴了??不过话说回来,就算找到的是阴猴,现如今把朱焱给勾引出来,不也是美事一桩么……她虽然见识少,也知道这朱焱火种极为难得……那为什么,天奉大人,如此的生气呢。   天奉哪会不知道卢竹熏在想什么,他心道怪不得近年来世家弟子一辈不如一辈,原来全是些无知蠢物,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天奉道:“那你是否又知道,这阴猴会散发出一种朱焱才会味道的气味,这气味极其浓烈,只要靠近过的人,都会被沾上?”   卢竹熏明白了天奉为何这么生气——他们不但靠近过那阴猴,自己甚至亲自抱过它。   卢竹熏见状颤颤巍巍的朝似乎正在闭目养神的朱焱看了一眼,小声道:“那天奉大人,那朱焱正在休憩,不如我们……”   天奉冷冷的瞪了卢竹熏一眼,似乎连解释都懒得解释了。   就在几人说话之际,那朱焱睁开了眼,艳丽的尖喙微微张开,发出一声清脆的啼鸣。卢竹熏一听到这啼鸣,便觉的胸口无比的气闷,下一刻竟是吐出一口血来。   且说朱焱这灵物,生于之阳之地,自是生性暴躁,曾经就因为追惹了它的修士,直接烧毁了几座城池。   要说这世间已是百年未见朱焱的消息,按理说好不容易发现一只,应该高兴才对。可天奉却很难露出笑容。   说来也是巧事,天奉才刚入金丹后期,此时修为不稳,本想着取些火莲来稳固修为炼制法器,却没想到遇上这样一个意外。   若是没有那只阴猴,天奉也可以先隐匿身形,再谋而后断,可被卢竹熏这么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一搅和,他的身上已经附上的阴猴的气息。   那朱焱对食物极为执着,天奉等三人身上已经沾上了阴猴气息,恐怕很难轻易走脱。   卢竹熏脸上已经看不见一丝的血色,两股战战,竟是像要晕厥过去。   站在天奉身后的老者轻轻开口,他道:“大人,我拦下这朱焱,您且先走。”   天奉道:“祝叔,你才受了伤,怎么能让你做这种事。”祝叔同他修为差不多,但前些时候为了他突破才收了重伤,面对着朱焱火种,恐怕一个不小心,便会身死道消。   天奉在发现朱焱之时,便已给门派传讯,但平瑞州离门派所在之地太过遥远,倒不如指望自己。   那朱焱却已像是休憩完毕,高鸣一声,便抖动了一下翅膀,只见它原本不过手上的身形竟是暴涨数米,将整个狭窄的地下空间充斥满了。   天奉冷冷道:“先出去。”他说完便一把提起卢竹熏,朝着地面飞了出去。   到达地面之后,天奉将卢竹熏随手扔到一旁。   卢竹熏见那朱焱竟是没跟过来,急忙道:“天奉大人,趁着它没追过来,我们赶紧跑吧……”   天奉道:“你先走。”   卢竹熏眼前一亮,心中暗暗叫了声好,她原本以为天奉会留下自己,却没想到他竟是不阻拦自己离开……   到这生死关头,卢竹熏也不再惺惺作态,得到允许之后,便御起飞起,直接朝着天空中飞了过去,见那方向,似乎是想直接飞回门派。   然而她还未飞出百米,便发出一声凄惨至极的叫声,包括人和法器,都化为了黑色的焦炭,直接落到了地上。   天奉不抬头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救了卢竹熏一次两次,然而事不过三,既然她一心求死,便由得她去。   那朱焱一出世,方圆十里内就会直接架起禁制,待它休憩完毕,便会将这百里内的活物全都食尽。   那卢竹熏学艺不精,连这个都不知道,一头撞在了朱焱的禁制上面,以她的修为,被直接烤成焦炭也不足为奇。   卢竹熏死后,天奉冷声开口,他道:“藏头鼠辈,你若是要躲,便躲的深些,不然被我揪出来,我定要扒了你的皮。”   卢竹熏阴阳鼎里的阴猴,绝对不可能是个巧合,那法术竟是瞒过了他的眼睛,想来暗算他们的人,修为也不会低到哪里去。   现在细想,他们发现火莲的这个消息,甚至都有可能是这人传出来的……   天奉还未想个透彻,原本在地下的朱焱已经展翅震裂了地面,飞到了半空之中。它的双翼已经从最初的巴掌大小,变成了数十米的巨大羽翼,羽翼之间可见有烈火燃烧其中,它微微啼鸣,周边便是一片焦土。   老者道:“大人,这朱焱刚出生,力量还未达鼎盛,我们倒可以一搏。”   天奉不语,似乎正在估量眼前的形势,他的确是可以奔逃,但奔逃也有风险,若祝叔没能拦下朱焱,他很快就会被追上,而那时已经耗费了太多的灵气,再也没有的翻身的机会。   天奉道:“我们有几成机会?”   老者道:“四成。”   天奉叹息,若是老者在鼎峰时期,两人合力便和轻松取下这朱焱火种。   老者道:“还望大人祝我一臂之力。”   天奉微微颔首,他道:“来吧。”   老者闻言,便从须弥戒中取出一柄长枪,脚下一登,便浮上了半空中。   那朱焱闻到自己爱吃食物的味道,兴奋的鸣叫一声,朝着老者便喷吐出一口火焰,老者身形一闪,便跳到了朱焱上方,然后重重的将手中的长枪刺下。   那长枪却是连朱焱身体周遭的火焰都没能刺破。   朱焱又是一声嘶叫,它的翅膀开始快速的煽动,周遭的空气越发的灼热,即便是天奉远远站着,也能感到那灼热的热意。   老者一边用灵气护住身体,一边走转腾挪躲开朱焱的爪子和翅膀,看模样若是这里只有他一人,恐怕灵气耗尽,成为朱焱口中之食。   破不了朱焱的护身火焰,便伤不了他,天奉面色愈沉,不再犹豫,抽出了自己腰间的腰带。   只见那要带上画着精致的凤凰图案,天奉将灵气注入其中,那凤凰图案便像是活了似得,从腰带之中飞了出来。   这便是天奉的本命法宝,御凤带。   和朱焱相比,天奉的本命法宝要小了许多,颜色也没有那么艳丽,但朱焱只有三只,御凤带中的灵物却有七八只,在天奉的命令下,它们一拥而上,开始攻击朱焱。   朱焱被连续骚扰,爆裂的脾气瞬间被点燃,它的眼瞳中散发出金色的光芒,瞬息之后,周围便变成了一片火海。   火海之中除了腾在半空中的天奉和老者,再也看不到一只活物。   有了天奉的凤凰帮忙,老者自是轻松了许多,开始一心一意的突破朱焱的屏障,只见一击不成便又续一击,连续十几下之后,护住朱焱的火焰,终于被他破开了一个口子。   而那几只骚扰朱焱的凤凰,却是已经被杀的七七八八,只余下一只了。   天奉喝到:“快!”他之所以一来就寄出本命法宝,实在是自知其他物件恐怕还没靠近朱焱便被炼化,随着时间变成,朱焱的气息也越发旺盛,恐怕再等个几柱香的时间,他和老者都别想伤到朱焱的一根毫毛。   朱焱此时正用爪子捉住了最后一只凤凰,它微微一用力,便将凤凰撕扯成了两半,而老者却是趁着这个机会,凝神屏气,将所有的灵气凝聚在枪上,通过那被破开的火焰缺口,朝着朱焱的身体重重的刺了下去。   那枪直接刺入朱焱的身体,红色的血液瞬间溢了出来,朱焱本是想玩耍,现在却被伤到了,于是恼怒了起来,尖锐的嘶叫一声,扭头就朝着老者啄了过去。   老者却是避闪不及,被朱焱一口啄住了肩膀,他倒也十分果断,毫不犹豫的斩断了自己的右臂以求生存。   天奉在朱焱扭头攻击老者的时候,便低喝一声,直接朝着朱焱的颈项攻了过去。   朱焱被攻击到要害之处,痛鸣一声,却是再次扭头想要啄杀天奉。   老者自然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他直接驱动在还插在朱焱身体里的长枪,将那伤口撕裂的更大了。   伤口虽然不致命,但疼痛却让朱焱越发的疯狂,他也不再换目标,竟是认准了天奉,一口又一口的追着他啄,还时不时从口中喷吐出红色的火焰,那火焰触碰的地方便瞬间化为灰烬,好几次天奉都差点被喷到。   老者见到这险象环生的一幕,自是又拿出法器想要替天奉解围,然而他正欲上前,却忽的觉的发现自己心口一凉,待他反应过来,低头一看,竟是看到一截长剑穿透了自己的胸膛。   老者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哑声道:“大人小心……”便直接坠落到了地上。   天奉闻声朝着老者处看来,却只见一个身着白衣,脸上戴着半截面具的人,正朝着他的方向看过来,那露出的嘴角,带着一抹冷漠的微笑。   事到如今,天奉哪还会不知发生了什么……   ☆、第21章 取朱焱(二)   张京墨发现朱焱之事,实乃巧合。   他已经忘了到底是哪一世,他独自下山修行到了平瑞州,住在一家店家里,而就在张京墨居住的时候,这店家却是丢失了年仅六岁的独生儿子。   这店家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一个独苗苗,莫名其妙的丢了,自是伤痛欲绝,连生意都不做了。   张京墨对这店家印象还不错,便出手算了一卦,那卦象却显示这孩子已经遇难,他不好告诉店家,便只好悄悄离去,换了家客栈。哪只这事发生的几天之后,平瑞州异象突生,天空中火云密布,显然是有异宝出世。张京墨本来就离得近,便前去探知了一二。   那一世是张京墨第一次见到朱焱和天奉一行人,没被算计的天奉在采了火莲之后,便发现了深在火莲之中的朱焱。   朱焱还在沉睡之中,自是给了天奉准备的机会,他设好禁制,又传讯给了门派,让门派又出一行人,为捉住朱焱做了充足的准备。   之后,朱焱被从沉睡中唤醒,虚弱的它却是没能逃过天奉的五指山,很快便被天奉收服了。   张京墨作为一个旁观者,完整的看了整件事事情的经过,且将这件事记在了心中。   之后的几世,张京墨便将脑经动到了这上面,他想出了一个法子,既废掉了天奉,又消耗了朱焱。   那阴猴自是张京墨的手笔,他将阴猴施上了法术变成了店家那个六岁独子,然后看着毫无经验的卢竹熏将阴猴掳走。   天奉也没想到会有人算计他,并没有对一个年仅六岁的孩子设防,于是便染上了阴猴的气息——这下,他不但失去了向门派求援的机会,还被朱焱迫的狼狈不堪,险象环生。   眼见时机已到,戴着面具的张京墨便直接现身,一剑取了那老者的性命。   天奉见状目龇欲裂,他大喝一声:“好你个贼人,竟然算计到我天奉头上了,你可知道我是谁?”   张京墨一句也没回,只是持着那还滴着鲜血的长剑,便朝着天奉攻了过去。   天奉本就被朱焱不断的攻击,此时却又要分身面对张京墨的截杀,于是形容越发狼狈,接连险象环生。   张京墨招招狠辣,全是朝着最致命的弱点攻去,显然是没打算留下天奉的性命。   天奉眼前见不敌,眼神里闪过狠辣之色,忽顿住身形,引颈长啸,那啸声尖锐刺耳,朱焱本就被老者的枪刺中了背部,此时听到那长啸也是神色一委,身上的火焰竟是瞬间弱了几分。   张京墨却已早有准备,他之前便和天奉斗过,那时的他一时不察也是被天奉这一招伤的不轻,但他此时已经有了经验,见天奉准备拼命,便瞬间后退,运气灵气将浑身上下都包裹了起来。   天奉长啸之后,便连吐了几口鲜血,面容却是仿佛苍老了好几分,他死死的瞪着张京墨,眼神中全是狠辣恶毒。   天奉道:“若是今日我不死,来日必定取你性命!”   张京墨嘴角嘲讽的笑意更浓,他道:“竖子小儿,今日我倒要看看,你是否还有命回枯禅谷。”   天奉闻声神色一变,他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张京墨呵笑道:“见你今日命已不长,便让你死个明白,我是你那哥哥派来取你性命的人,你该不会以为,枯禅谷之内,真有什么兄友弟恭之情?”   天奉闻言脸色越发惨白,他颤声道:“天麓?”   张京墨却是不言,又朝着天奉攻了过去。   朱焱被天奉那搏命一招也伤的不轻,它见朱焱和张京墨缠斗在一起,竟是也不上前,歪了歪头,灵动的眼睛里露出狡黠的神情。   张京墨一边攻击天奉,一边注意着朱焱的神色,眼见它尖喙微张,便瞬间遁去了身形,离开了天奉数十仗远。   就在张京墨飞走的那一刹那,朱焱朝着他们缠斗的地方喷出了一口焰火,天奉还未反应过来,便发出一声凄惨的叫声,随即化为了灰烬。   张京墨见状大笑出声:“什么天奉大人,真是蠢不可耐!”他说完便转身面对朱焱,不再看那灰烬一眼。   然而他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在他转身的那一刻,灰烬之中飘出一颗微弱的光点,一摇一晃的朝着远处飘了过去。   张京墨此时正和朱焱大眼对小眼,他心里默默数着数字,等着确定自己看不到那光点了,才对着朱焱道了一声:“小东西,你可还要和我斗一次?”   被叫做小东西的朱焱鸣叫一声,扇了扇火焰弱了不少的翅膀,对着张京墨便是一口火焰。   张京墨自是轻易的躲开了,他飞到半空中,很快便寻到了那老者还插在朱焱背上的长枪。   也不知那长枪到底是什么材质,刺入朱焱体内竟是没有被炼化,反而牢牢的插在它身上,见那模样,竟像是在吸食朱焱的血液。   张京墨见朱焱依旧不打算放弃,心中也不急,只是逗弄似得不断骚扰朱焱,不让它寻找食物补充体力。   朱焱也察觉了不对劲的地方,它虽初开灵智,但直觉却十分的敏锐,很快就发现张京墨是在故意拖时间,而它却无力将插在自己背上的长枪取出,只能任由那枪在自己身上不停的吸食血液。   朱焱的血液,本就是精华所在,它和张京墨缠斗一会儿,便觉察了张京墨的意图,竟是转身欲逃。   张京墨哪里会给它这个机会,见朱焱一扭身,便从须弥戒里出去一张符箓,朝着朱焱便贴了上来。   朱焱躲闪不及,被符箓制个正着,它打又打不过张京墨,逃也逃不掉,于是眼神里露出委屈的神色,嘶鸣一声便变回了巴掌大小。   张京墨见状,心道时机到了,直接上前,朝着朱焱伸出了手掌。   朱焱此时和小雀差不多,背上依旧插着那根和他一样变小了的长枪,它见张京墨朝着它伸出手,黄豆大小的眼睛里隐隐透出金色的光芒,又是一声嘶鸣,便飞到了张京墨的手掌之上。   张京墨早就在手掌之上附着了灵气,不至于被朱焱的火焰所伤,他倒也不急着取下朱焱背上的长枪,而是口中默念了一段法决,然后将食指咬破,滴了三滴精血到朱焱的额头上。   朱焱在被滴上鲜血之后,神色又是委顿了几分,它发出啾啾声,朝着张京墨的手上啄了几口,显然是不满意张京墨拉低了自己的实力。   张京墨无奈的伸手在它头上点了一下:“以后会变强的。”   朱焱啾啾的叫着,也不知是个什么意思。   张京墨在朱焱屈服之后,才将它背上的长枪取了下来,看也不看的直接丢尽了须弥戒指中,朱焱本就红如火焰,在张京墨那白皙手掌的衬托下,更显得精致小巧,它伸出脑袋在张京墨的手掌上蹭了蹭,然后委屈的叫了两声,显然是想讨食吃了。   张京墨很清楚朱焱喜欢吃什么,他从袖中掏出一个蓝色小瓶,然后从瓶中掏出几颗黑色的丹药,放到了朱焱的面前。   朱焱欢快的啾啾叫着,便将丹药啄食下去。   这丹药是张京墨用阴猴炼制的,用来喂食朱焱再好不过,他在炼制时自然不会像天奉他们那样不设防,所以并未染上阴猴的气息。   朱焱一连吃下十几颗丹药,这才满足了,它后背的伤口没有再流血,但看起来想要愈合,恐怕还有一段时间。   毕竟是个金丹修士拼尽全力造成的伤口,没有伤及要害,就已经很不错了。   张京墨给朱焱的伤口上了药,又坐在原地调息了片刻,便带着朱焱远遁而去。   朱焱出世,天空中自然会飘出火红祥云,极易吸引大批修士前来,张京墨并不想和这些人发生冲突,毕竟他要得到的东西已经得到了。   就在张京墨离开此地半日后,一行身着枯禅谷道服的修士来到了天奉被化为灰烬之地,其中一女子风姿卓越,神情如霜,在见到天奉化为的灰烬之后面露阴郁之色,竟是直接祭出灵气,将身旁一瑟瑟发抖之人直接斩杀。   杀了那人之后,女子脸上的阴冷之色稍减,薄唇轻启:“去给我找!”   周围的弟子均低头称是。   女子弯下腰,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盒,然后将天奉的骨灰仔细捧起,装入了盒中,她道:“弟弟,你别怕,姐姐来给你报仇了。”   她的神态哀戚,和刚才那副杀人不眨眼的模样,竟是完全判若两人,在她把骨灰全部装入小盒之后,却是忽的想起了什么,她抬头高声喝道:“天奉的灵珠还在!他还活着!先放过那个贼子,去附近的山林搜寻,一定要找到他的灵珠!”   周围的枯禅谷弟子闻言全都松了口气,心道这次总算是保下了自己的小命。   女子见状,声音冰冷:“若是没能找到,你们就全部给他陪葬去吧。”   周围的弟子纷纷允诺称是。   ☆、第22章 做戏   且道张京墨得了朱焱之后,便飞行了百里,脚不停歇的行了一天一夜,才寻了个山洞,开始炼化朱焱。   朱焱乃山间灵物,自是野性难驯,张京墨虽是收服了他,可如果不巩固法决,恐被朱焱反噬。   朱焱在被张京墨收服之后,便褪去了一身火红,化作了一只灰色羽毛的小雀,除了眼神灵动些,看不出与寻常宠物之间的差别。   张京墨于洞中盘腿坐下,将法决运转起来。   朱焱好奇的在张京墨身边蹦蹦跳跳,时不时跳上张京墨的脑袋,又时不时凑上前去去啄两下张京墨的长长的睫毛。   张京墨被如此骚扰,却是依旧一动不动,直到运转灵气将法术彻底的巩固,才睁开了眼。   而这一睁一闭,离张京墨离开平瑞州已足足有了半月。   张京墨睁开眼睛之后,并没有看见朱焱,他也不急,只是口中轻呼一声。不到片刻就见一朵火焰似得红光朝着他飞了过来,再仔细一看,那红光竟是一只模样普通的雀鸟。   张京墨见朱焱飞回,伸出手指接住了它,口中笑道:“你啊,真是贪吃。”他竟是感觉不到着山林之中动物的生气了。   朱焱啾啾两声,从张京墨的手指跳到了他的肩膀上,它性子跳脱,就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张京墨看着这朱焱,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还在凌虚派苦修的陆鬼臼,也不知这时隔两年,陆鬼臼长成了什么模样。   按理说张京墨取得了朱焱,本应该先回凌虚派,但他此时出行的主要目的,却并非手上这只惹人怜爱的小雀。   张京墨对着这朱焱说了轻声道了声走吧,便掐了个法决,朝着关外的方向去了。   这大陆之上,主要有四个国家,其中实力最强的便是顾氏皇族操控的赵国,这赵国幅员辽阔,有着不少著名的修真门派。   张京墨此行的去处,便是赵国境内。   足足飞行了几日,张京墨才到了赵国边境,他到达边境之后,便不再御风而行,而是换了件旧衣裳,租了头慢驴子,开始漫不经心的赶路。   要是骑这脚程的驴子横穿赵国,恐怕得花上好几年的时间。而张京墨却是一点都不急,就这么晃晃悠悠的踏上了旅程。   赵国土地宽广,边境几乎可以说是荒无人烟,张京墨进入边境小城之后,就找了家酒楼,打算买些酒食。   那酒店和边境的荒凉格格不入,摆件陈设无一不精,小二见到风尘仆仆的张京墨前来,也未露出一丝的不屑之色,反而十分的殷勤,询问张京墨想要些什么。   张京墨随意点了几个菜,又吩咐上一壶好酒。   小二应下,很快就将张京墨点的饭菜上了上来。   这大堂之上,只坐了三个人,其中一男一女坐在角落中正在轻声交谈,张京墨则坐在中间的位置自酌自饮。他长相本就俊朗清逸,虽然衣着有些狼狈,但也透出一股和这苍凉的边城格格不入的味道。   很快,坐在张京墨旁边的一男一女,便注意到了这个有些突兀的来客。   几碟小菜,几口小酒,张京墨细嚼慢咽的休憩了一会儿,便叫来小二买单。那小二带着笑容上前,张口便道:“这位客官,一共是二两金子。”   旁边坐着的男女听到这个价格,似乎都是一愣,女子正欲说些什么,却被男子拦住了。   张京墨听到这个价格,却是漫不经心的看了那小二一眼,然后指了指自己面前的酒壶。   小二自以为是张京墨在询问酒价,假笑道:“客官,我们这里的酒可都是好酒,一壶就要一两金子,这几碟小菜也只有在本店能吃到,我们还给您去了零头,这合集起来,便是二两金子。”   张京墨手撑着下巴,面无表情道:“我叫你装一壶酒,我好带走。”说罢,他随手将一块碎金子扔到了木桌上。   那小二似乎没想到张京墨这么豪气,脸上的笑容稍顿,眼神里透出犹疑,他拿起金子,颠了颠,又用牙咬了咬,在确定这是真的金子后,便道:“客官,您可还要点其他什么?”   张京墨道:“再来袋炒熟的黄豆,不用补了。”那碎金子足足有五两,买下一壶酒和一袋炒黄豆,怕是还能剩下不少,小二闻言喜笑颜开,他道:“您等着。”   说罢,便快步退了下去。   旁边见到这一幕的女子见小二走了,似乎有些按捺不住,她几步上前,走到了张京墨身边,道了声:“你被宰啦!”   张京墨诧异的看了女子一眼:“宰了?”   女子见张京墨还是一副懵懂模样,恨铁不成钢道:“那酒和小菜,即便是在这边境也贵不过一两金子,你居然还给了他五两……”   张京墨露出一脸莫名其妙:“五两很多么?”   女子怒道:“五两足以让平常老百姓一辈子不愁吃喝了!”   张京墨有些茫然,显然是不太明白女子到底在生什么气,他故作苦恼的皱了皱眉,嘟囔道:“可是师父告诉我……来了这里,别人说多少,我便给多少啊。”   女子叹道:“你师父是这么同你说的?那他可真是——”她正欲说什么,却见那小二提着酒和装黄豆的袋子走了过来,于是只好闭了嘴,闷闷不乐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张京墨却还是皱着眉头,像是一个被点醒的冤大头,他道:“小二,这酒和菜的价格,你可没骗我吧?”   那小二闻言故作生气:“我们开门做生意,最忌讳的就是骗人,你无凭无据怎么可这么说!”   张京墨被这么一呵斥,似乎有些手足无措,嘟囔了两句对不起,便把酒和黄豆收进了怀里,起身离去了。   待张京墨走后,那男子和女子也结了账,离开了酒楼,只不过他们点了一桌子菜,却没有张京墨那袋黄豆贵。   女子一出酒楼,便同身旁的男子埋怨,她道:“哥,你怎么不让我说呀,那酒楼本就是在坑人……我看那人不像是经常行走江湖的人,就让他被这么骗了?”   那男子冷冷道:“天下有这么多不平之事,你管得过来?况且这酒楼是谁旗下的产业,你还不清楚么?”   女子听到这话,露出讪讪之色,她其实想办好事,却没那个胆量,毕竟这酒楼的主人,的确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   就在二人交谈之际,却见那刚出酒楼的清逸男子,被对面花楼的老鸨给拉住了,他面露尴尬之色,不断的挣扎,却居然是无法从老鸨手中挣脱出来,眼见就要硬生生的拉进妓院里。   女子正和自己的哥哥说这话,见到这一样一幕,再也站不住了,她几步上前,喝住了老鸨:“你干什么呢?”   老鸨见那女子气势汹汹,手中的动作便是一顿,假笑道:“哎哟,我能干什么……不都是好心吗,难道姑娘你认识这小哥?”   女子道:“对,这是我朋友,你快放开他。”   老鸨闻言却是不肯松手,她道:“你还没问过这小哥到底想不想进来,怎么就擅自做主?我见着小哥就对着花楼好奇的很,小哥,你说对吧?”   女子闻言,便看向被拉住的男子,只见他在老鸨手中不住的挣扎,脸都憋红了,见女子望过来,像抓住救星似得不住喊道:“我不想进去,我不想进去!”   女子又瞪了老鸨一眼。   老鸨见这次生意黄了,很是不满,哼了一声,甩给女子几个眼刀,便扭着屁股走了,男子被老鸨放开后,便不住的嘶嘶喊痛。   女子上前一看,只见男子挽起袖子后,那白皙如玉的手臂上,赫然多了几个青紫的手印。   女子盯了着男子的手臂看了一会儿,实在没忍住伸手摸了摸,果不其然,手感非常的好,肤如凝脂也不过如此了,但这样一来,那几个青紫的手印便更显瞩目,女子皱眉道:“你一点功夫都不会吗?”   男子委屈道:“功夫?功夫不是只在话本里才有么?”   女子恨铁不成钢道:“你叫什么名字?来这里做什么?知不知道这里随随便便就能要了你的小命??”   男子茫然道:“我叫陈白沧,来赵国找人……姑娘,谢谢你了,敢问芳名?”   女子正欲说出自己的名字,却见那一直站在旁边的男子,上前阻止了她,然后道:“名字是不用知道了,明天我们便会离开这里。”   张京墨微微张了张嘴,似乎是被男子无理的态度吓到了。   男子见张京墨一副蠢样,冷冷的说了句:“这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该来的地方,你若是想要自己这条小命,便早些回去吧。”   他说完这话,便一把抓住身边还想同张京墨说些什么的女子,转身就走。   只留下张京墨一人站在原地,朝他们的方向望了许久,那眼神里,似乎全是满满的委屈和不解。   ☆、第23章 博信任   在和男女二人分道扬镳之后,张京墨便就近找了个客栈住下,就着豆子小酌了些酒后,才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他从客栈里出来,走到马棚旁边想找自己那头驴子,可到了马棚,却没见着自己的坐骑。   张京墨见状唤来了小二,问他的驴子去哪了。   小二见张京墨一副懵懵懂懂的模样,眼里闪过嘲笑,但口中却是道:“客官,我可没动你的驴子啊。”   张京墨愣了两秒,这次总算是反应过来自己又被坑了,他道:“你这人怎么胡说呢,昨天不就是你牵着我的驴子去的马厩么?”   小二皮笑肉不笑道:“客官啊,这饭可以乱吃,话却是不能乱讲啊,你可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牵的你的驴子?”   张京墨闻言瞪着那小二,像是被气傻了,他也不会说脏话,只能你你你个不停。   小二道:“客官,您还有事吗?没事小的先去端菜了。”   张京墨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你和旁边那酒楼的小二怎么那么像啊!”   小二闻言一乐,他道:“嘿,客官您这句话还真说对了,对面那酒楼的跑堂的,是我亲哥!”   张京墨:“……”   张京墨和这小二一来一回,已经引起了客栈里不少人的注意,当他哭丧着脸离开客栈时,坐在客栈里的不少人都流露出微妙的目光。   一个长相俊秀,却不知世事的公子哥,只身一人出现在这边境荒城,要么是伪装完美的饿狼,要么就是少见的肥羊。   张京墨从客栈出来之后,像是对这座城彻底失望了,直接去了驿站,想要买下一匹马匹离开这里,哪知那驿站的小官员竟像是得到了什么消息,见张京墨前来买马,便直接狮子大张口,硬是要了十两金子的天价。   张京墨被气的不行,但又似乎害怕和人动手,于是脸上委屈的神色更浓,愤愤的离开了驿站。他刚出驿站,就遇到了昨天提醒他的一男一女,两人正牵了两匹马往外走,看他们身上背着包裹,似乎是也想远行。   张京墨见到两人,也不顾面子了,急忙上前叫道:“姑娘,你这是要出城么?”   女子见到张京墨在这里也有些惊讶,她道:“怎么了?你怎么也在这里?”   张京墨听到这话,便将他的遭遇细细讲了一遍。女子听到是又好气又好笑,她道:“你师父竟是放心让你一人出门?”   张京墨无奈道:“他的确是嘱咐了我不少东西,可是……他说的东西都没用啊。”   女子道:“他说些什么了?”   张京墨道:“他说拿东西之前一定要记得付钱。”   女子露出无言的表情,她扭头看了看自己依旧面无表情的哥哥,露出一丝恳求的神色。   女子的哥哥眼神冷漠的上下扫了扫张京墨,半响后才淡淡的说了声:“上来吧。”   张京墨欢呼一声,便走上前想同两人一起出城。   三人两马,男子又不可能让张京墨和他妹妹骑一匹,于是两个大男人只好委屈委屈,坐在一起。   马小跑起来,张京墨越发的兴奋,在马上扭个不停。   男子见状微微皱眉,吐出一句:“坐稳了,别动。”   张京墨嘿嘿道:“第一次骑马,有点兴奋,不过敢问两位恩人怎么称呼……”   女子还未开口,男子便道:“我们都姓陈,你叫她陈姑娘,叫我陈公子便可。”   张京墨道:“好吧。”他坐在男子前面,嘴角在男子看不见的地方,弯出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想要离开边境小城到达最近的城镇,即便是快马加鞭也要十几天的时间,张京墨开始还兴奋,几天之后就不行了,走起路来,两条腿都不停的打颤。   更惨的是他大腿内侧被磨破了皮,一看见马就露出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   陈姑娘心虽然软,但也不能为了张京墨减缓行程,她和自己的哥哥商量之后,便想将一匹马留给张京墨让他休憩几日,而她和她哥哥则是快马加鞭继续赶路。   张京墨听到这个提议的时候,便毫不犹豫的否决了,他见陈姑娘露出疑惑之色,便犹犹豫豫道:“你们……没有看见……什么……奇怪的东西么?”   陈姑娘道:“奇怪的东西?你是指什么?”   张京墨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相比于陈姑娘,陈公子就没那么好糊弄了,他也不管张京墨不同意他们的提议,直接将一匹马留下,趁着张京墨出去招柴火的时间,和他的妹妹一同离开了。   待张京墨回到原地,只见到一匹正在低头啃着草的马,和寂寥燃烧着的火堆。   被抛下了——若张京墨真是个不谙世事的贵公子,他大概会很难过吧。然而此时的张京墨丝毫不难过,因为他非常清楚,离开的两人,很快便会回来。   果不其然,就在半夜的时候,正窝在草堆里休憩的张京墨听到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他并没有睁眼,而是继续假寐着,待有人叫他的名字,他才揉了揉眼,坐了起来。   他一坐起,便似乎被眼前的场景下了一跳,只见陈姑娘满身鲜血,正艰难的扶着陈公子,口中还在不停的啜泣,她道:“陈白沧你快跑吧……”   张京墨吓了一大跳,他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陈姑娘道:“有人追杀我们……我哥为了保护我,被伤了……”她说着眼泪便流了下来。   张京墨忙道:“你先把他放下,我来给他看看。”说着他从包裹里掏出一瓶小药,急忙上前查看陈公子的情况。   之间陈公子脸色惨白,已经失去了意识,胸膛之处,插着一把乌黑的匕首,黑色的血液从中不断涌出。   张京墨眼神微沉,道:“这匕首上有毒。”   陈姑娘面色呆滞,但眼神里很快出现一抹狠戾之色,她道:“你带着我哥离开,我来拦下他们。”   张京墨摇了摇头,道:“不能走,你哥现在还有救,若是继续颠簸,怕是大罗金仙也拉不回他的性命。”   陈姑娘道:“有救?”   张京墨点了点头,他伸手在陈公子身上点了几下,然后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郑重的打开后,露出里面几枚银针。   陈姑娘眼前一亮:“你会医术?”   张京墨尴尬笑道:“略懂,略懂。”他嘴上谦虚着,手上的动作却是不停,几息之间便将银针插到了陈公子身上,而陈公子胸膛的起伏便也随之大了几分。   陈姑娘眼中燃起希望,然而那希望的火种刚才种下,便很快又熄灭了,因为她听见了马蹄敲打地面的声音。   陈姑娘绝望道:“他们来了……”   张京墨闻言却是咬了咬牙,又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张薄薄的符箓,叫陈姑娘将符箓贴在他们三丈之内的一块石头上。   陈姑娘本就已经绝望,听到张京墨这话只当这个贵公子被吓傻了,但死马当活马医,她便一边流泪,一边将这符箓贴好了。   张京墨道:“这符箓威力有些大……”   陈姑娘无奈的看了张京墨一眼,显然是不大相信他的话,她道:“有多大?”   张京墨叹道:“真希望来的人能少些。”   陈姑娘听到这话,自是以为张京墨是害怕了,不然也不会希望人少一些……她在心中微微叹息,只想着自然不该把希望,寄托到那渺茫的鬼神之事上。   下了必死的决心,陈姑娘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屏气凝神,只想着拼了性命也要殊死一搏,为她的哥哥搏出一条生路。   马蹄声越发的急,陈姑娘抬目望向那荒凉的戈壁,只见地平线之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群人,那群人均身着黑衣,手中执着长刀或者弓弩,朝着他们的方向疾驰而来。   陈姑娘扭过头,神色平静的对着张京墨道:“白沧,照顾好我哥哥。”   张京墨道:“什么?”   陈姑娘见这么关键的时刻,这公子哥还这么魂不守舍,便有些恼怒,她拖长了声音道:“我叫你照顾好我的哥——”   最后一个哥字,陈姑娘却是没能说出口,因为她听到了一阵凄惨的叫声,闻到了一股肉类被烤焦的味道,待她茫然转头,却是什么都没看见。   陈姑娘呆呆道:“刚才是谁在叫?”   张京墨面露沉痛之色,随手指了指地上的黑色的,和泥黄土地格格不入的灰烬:“哝,刚叫完。”   陈姑娘:“……???”   张京墨叹道:“有伤天和啊……”他说完,陈姑娘便又听到一声凄惨至极的叫声,这次,她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些靠近她和她哥哥的骑兵,竟是直接被一只火红的大手,直接活活的捏成了一团黑色的灰烬。   陈姑娘从七岁便开始跟着他哥哥东躲西藏,也算是经常经历生死一线,可见到这样的一幕,她却还是不由自主的露出了恐惧的神色。   ☆、第24章 取圣物   那火红的大手,仿佛凭空出现的妖魔,将想要靠近的骑兵全都一一碾碎。有的骑兵见事不对便转身欲逃,可疾驰的马匹却还是没能逃脱突然伸出的火红大手,追杀兄妹二人的十来余人全都被无一幸免。   待陈姑娘回过神来,却听到站在她旁边的张京墨口中小声的念着什么,她仔细一听,发现张京墨竟是在低颂一段佛经。   佛经念完,张京墨道:“来吧,不能再等了,我们得把匕首拔出来。”   陈姑娘这才如梦初醒,她恍惚的看向地上依旧昏迷着的哥哥,竟是觉的自己是在做一场诡谲的噩梦。   张京墨原地蹲下,仔细观察了一下陈公子的情况,他道:“你来帮我按住……我将这匕首拔出来。”   陈姑娘也不再问什么,听话的根据张京墨所言按住了她哥哥的身体。   这匕首捅向的部位十分刁钻,若不是遇到了张京墨,恐怕陈氏兄妹两人便肯定交代在这里了,张京墨找了一会儿角度,觉的差不多了,才缓缓伸手握住匕首,然后重重的将匕首从陈公子的胸膛之中拔了出来。   匕首一出,便溅了张京墨一脸的鲜血,好在事前已经用银针封住了穴位,不然恐怕匕首拔出之后,陈公子几息之间就会失血过多而亡。   张京墨拔出了匕首,又将那伤口稍微划开了一些,让毒血流出来,然后在伤口上撒上药粉,又找出干净的衣物,裁成几块帮陈公子包扎了起来。   陈姑娘见她哥哥气息逐渐平缓,心中的石头总算是落了地,她脸上额上全是冷汗,和一脸苍白的张京墨,倒是有几分相似。   包扎好伤口之后,张京墨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也不顾地上脏污,便直接坐了下俩,喘了好几口气后,才道:“这、这真不好玩。”   陈姑娘听到这话,苦笑一声:“你道这边境来到底是做什么,这里可不是玩的地方。”   张京墨呆呆道:“我要找一个人。”他说着,眼神便迷离起来,似乎是在回忆什么事情。   陈姑娘和张京墨虽然共患难,但毕竟不是特别的熟悉,也不好问张京墨到底是要寻什么人。   两人坐在火堆旁边,相顾无言的发着呆,张京墨似乎太过疲倦,头枕着石头,竟是就这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待张京墨睡着之后,陈姑娘才再次细细的打量起了这个贵公子。   其实第一次注意到张京墨,便是因为他那好看的皮相,在这荒凉的边境小城,眼前的男子更像是江南水乡的一缕清泉,坐在那里让人忍不住的侧目而视。   而之后张京墨身上发生的事,则让陈姑娘不由自主的想要出言提醒,她其实有些担心,这男子在这人心险恶的小城之中,是否会遭遇不测之事……   现在想来,她倒是有些多管闲事了。   陈姑娘苦笑两声,心道这多管闲事还是有好处的,若今日没有张京墨这人,她和她的哥哥,恐怕早就葬身此地。   就这么坐了一夜,直到天光乍破,陈姑娘才眯了一会儿,待她清醒睁眼,却是看见张京墨正在给她哥哥的伤口更换绷带。   陈姑娘道:“我来吧……”   张京墨道:“没事,今日之内还要上一次药,虽然性命没有大碍,但毕竟是伤了要害之处,定要好好休养,才不会落下病根。”   陈姑娘刚应下,便见她哥哥睁开了眼,陈公子睁眼看到陈姑娘,似乎没想到他们居然逃过了一劫,口中沙哑的叫了声:“沉扇。”   沉扇道:“哥……你醒了。”   陈公子道:“我们……还活着?”   沉扇眼中含泪,看了张京墨一眼,道:“是陈公子救了我们……”   张京墨道:“原来你的名字叫沉扇啊,可真好听……”   沉扇闻言,沉默了片刻后,才哑声道:“我不姓陈,我姓顾。”   顾——赵国的皇族的姓氏,张京墨,自是早就知道了这件事。   但他还是做出了惊愕的神色,他道:“顾?你不姓陈?”   顾沉扇抿了抿唇,道:“我们害怕有人心怀不轨……所以一般都不会告诉别人,我们真正的名字。”   张京墨瞪着顾沉扇看了许久后,才嘟囔了句:“公主原来就是这幅样子……”   顾沉扇:“……”   顾沉扇哥哥见状,也虚弱的做了个自我介绍,他道:“在下叫顾沉疆。”   沉疆沉疆,一听便不是什么好名字,或者说孩子的父母根本在孩子出生的那一刻起,便已绝了某些心思。   张京墨道:“……所以你们都骗了我?”   顾沉扇面露尴尬之色,她想要解释,却又有口难言,倒是顾沉疆十分诚恳道了声对不起。   张京墨无所谓的摆了摆手,他道:“我是个大方的人,你们载我一程的这个恩情,我已经还给你们了,治伤的药我给留给你们些,我先走了。”他像是生气了一般,从袖子里掏出药瓶,扔给了顾沉扇,然后起身欲走。   顾沉疆见状脸色一沉,他虽然一直处于昏迷之中,但从顾沉扇的表情也能看出,他们这次脱险,肯定是靠了张京墨。   这若是换在平日里,顾沉疆绝不会挽留一个想走的陌生人,但现在是非常时刻,他朝着顾沉扇低语两句后,又说了一声快去。   顾沉扇听到顾沉疆吩咐她的话露出愕然的神色,她道:“哥,你怎么能这么做……他、他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   顾沉疆道:“沉扇,我不是要伤他,你可曾想过,若是他走了,追杀我们的人又来了可怎么办?”   顾沉扇道:“那我也不能强留下他……他、他太可怕了。”   顾沉疆道:“他不过是个刚离开家的公子哥,自是有一些保命手段,但他的心也不会很狠,你快些去,他不会对你动手的。”顾沉疆行走江湖多年,其他的不敢说,看人却是十分的准,张京墨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怒气,便说明这人性子直白,愿意为相识才几日的人出手,也不会是什么薄情寡义之徒。   而从他身上的配饰服装也可看出他家境不菲,既敢一个人外出,肯定是有些旁人不知晓的秘密。   顾沉疆对自己要做的事十分不屑,可他却只能抓住这根救命稻草。现在他身受重伤,若是再遇到那批人,他和顾沉扇都凶多吉少。   为了活下去,人总是要做些不愿做的事。   顾沉扇被顾沉疆催促着去找到了正欲骑上马的张京墨   顾沉扇道:“白沧……你、这就要走么?”   张京墨哼了一声,看起来不乐意搭理顾沉扇。   顾沉扇眼神一暗,见着张京墨调转马头,正欲甩鞭,便脚下一登,竟是直接使出了轻功飞到了张京墨身后,然后对着张京墨的后颈轻轻拍了一掌。   张京墨刚露出愕然的神色,便挨了一掌,他眼睛一闭,差点从马上栽倒下来,好在顾沉扇及时接住了他,将他抱回了顾沉疆休憩的地方。   顾沉疆道:“如何?”   顾沉扇摇了摇头:“没有反抗。”——他们一是真心想留下张京墨,二来还存了再试试张京墨的心思。   任何一个习武之人都不会讲后颈要害之处如此轻易的露出,即便是心中谋划着什么,可身体的本能,却还是会在不知不觉中暴露。   顾沉扇看着沉睡的张京墨,叹道:“哥……我们该怎么办?”   顾沉疆道:“待我养好伤,便将那物取出来。”   顾沉扇哪会不知道顾沉扇口中所指何物,她露出些许惶惶的神色,犹豫半响也没将嘴里的话说出来。   顾沉疆道:“沉扇,你难道不想取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么?”   顾沉扇道:“可是哥,那地方那么危险,我们……真的能……”   顾沉疆并不回答顾沉扇的问话,他轻咳几声后,道:“且先不说这个,你告诉我,陈白沧,到底是如何退的敌?”他可是记得,他在醒来之时,在顾沉扇的眼中见到了明显的恐惧之色。   顾沉扇咬了咬唇,忍着心中的惧意将这件事完整的叙述给了顾沉疆,她说完之后,道:“哥,把他扯进我们的事情来……是不是,太过分了?”   顾沉疆叹道:“沉扇,我知道你不想牵连无辜的人,这样吧,待我伤好之后,便让他离开……”   顾沉扇这才稍微放下心,点了点头。   然而她却没注意到,顾沉疆在她露出欣喜之色后,眼神沉了下去。   ☆、第25章 顾家事毕   顾沉扇、顾沉疆,这姓顾的两人,却有着少有人知晓的身世。   他两人均是已故的皇后之子,当年皇后诞下这对龙凤胎之后,便在当晚身亡。而顾沉疆和顾沉扇却是被送出了皇宫之内,皇上对外宣称皇后难产而死,胎儿也没保住,并由此向邻国发难,吞并了不少城池。   皇后之死,的确有邻国从中作梗,但当今圣上的薄情,却是顾沉疆和顾沉扇遭遇的主要元凶。他在外人面前同皇后表现的伉俪情深,然而骨子里却流的是权力的血液。在关键时刻,甚至不惜杀死妻子,若不是太后阻拦,甚至连刚出生的龙凤胎都不会放过。   顾沉疆和顾沉扇被送出皇宫之后,在江湖上流浪了二十多年,他们自小知道自己的身世,甚至隐隐的恨着那个将他们丢弃的父皇。   皇后也姓顾,是皇上的堂妹,她的父亲,便是赵国极为重要的一位权臣,在皇后死后,这位权臣也被皇上扳倒,但在离世之前,他将一对玉佩放到了顾沉疆和顾沉扇的襁褓里。   并且让后人与兄妹二人传话,说若是他们被逼走投无路,便拿着这两枚玉佩,去玉虚山中寻一座古庙,这两枚玉佩,便是开启古庙的钥匙。   老人还说,当年他对一个神仙有恩,神仙在离去之前,说予他一物,这物只有流着顾氏脉的人才能取得,并且能帮助他们走出困境。   当时没人相信老人的话,都觉的是这是顾老痛失爱女后悲痛的反应,然而长大后的顾沉疆和顾沉扇却信了这个故事,他们不但信了,还打算去玉虚山,将传说中的宝物寻找出来。   一个荒诞的故事,一条模糊的线索,两块平平无奇的玉佩,无论说与谁听,都不会当真,可顾氏兄妹却当了真,当然,当真的人并不只他们两人,还要包括,为此前来的张京墨。   没人又比张京墨更清楚玉虚山里的那座古庙中到底存了什么,也没人比他更清楚,该如何得到古庙中的宝物。   当年顾沉扇和顾沉疆因这宝物被修真人士追杀,躲了几年却还是被人找到,他们本是凡人,怀璧其罪,最后的下场无比的凄惨。   张京墨的一个道友就曾经参与其中,当他把这件事回凌虚派当做笑话一样告诉了张京墨,张京墨便默默的记在了心中。   而接下来的几世,他开始尝试得到宝物,经过几次尝试之后,他便已知道,该用何种方法,以最简单的方式获得着宝物。   强取豪夺是最糟糕的方法,因为第一次张京墨便试过,当他拿着玉佩去了玉虚山,找遍了整座不大的山,却抖没能找到那座本该醒目的古庙。后来张京墨就悟了,想要寻这古庙,恐怕非顾家人不可。   而且必须他们是自愿的,寻找的意愿越是强烈,古庙出现的机会便越大。   张京墨想到这里,心道时候也差不多了,于是他微微睁开眼,口中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   “你醒了?”顾沉扇带着愧疚的声音传了过来。   张京墨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怒道:“顾沉扇,我好心好意救你性命,你居然这么对我!”他被绳子绑着的手狠狠挣扎了一下。   顾沉扇当即跪下,口中哀求道:“白沧……我也是迫不得已,我保护不了我哥哥,只求你,发发善心救救我们吧。”她本就长得秀美,此时眼泪涟涟更显得娇弱可怜。   张京墨被顾沉扇这么哀求,不自在道:“你先起来,我、我也没说不救你们啊。”   顾沉扇道:“可是你都骑马要离开了……”   张京墨小声的嘟囔了一声:“这不是做做样子么……”   顾沉扇被泪水模糊的眼睛终于亮了起来,她道:“白沧……”   张京墨也感动道:“沉扇……”   “咳咳。”缓缓扶墙而入的顾沉疆干咳了两声,打断了两人含情脉脉的对视,他不善的看了一眼张京墨,道:“沉扇还小!”   顾沉扇娇羞的恼怒的叫了声:“哥!”   张京墨心道顾沉扇的年龄确实还小,都可以当他的耳孙了,但他脸上却是十分配合的浮现出一朵红晕,口中道:“我、我没那个意思。”   顾沉疆也不戳穿张京墨,只是口中又谢了张京墨救他和顾沉扇一事,他道:“不知陈公子师从何处?”   张京墨道:“我师父在那太白山上修道,我……是下来找个人。”   顾沉疆道:“不知方便不方便,告诉我们你要找什么人呢?”   他们其实已经问了张京墨这个问题好几次,只不过之前张京墨都没有回答,张京墨这次犹豫片刻,还是说了出来,他道:“是一个叫蒙渔的男人。”   顾沉疆又道:“他身上有什么特征?”   张京墨道:“特征?他长得倒没什么特别,嗯,不过不怕。待我见到他,一定能找出来的。”   顾沉疆闻言和顾沉扇对视一眼,两人心中均叹了叹,心道陈白沧这人也真是心大,既不知道要找的人在哪,也不知道有什么特征,这么大海捞针的找着,怎么可能找得到。   不过顾沉疆不打算点破,他道:“既然如此,我们先离开这城,再谋其他吧。”   张京墨点了点头。   接着,三人便又起了程,只不过这次顾沉疆身受重伤,只能缓慢骑行,而张京墨的大腿也是血肉模糊,根本不敢策马狂奔。   这下,两个病号坐在一匹马上,倒是没有矛盾了。   荒凉的戈壁滩足足行走了十几日,才终于见到了绿色的树荫和清澈的溪流,在张京墨的调养下,顾沉疆的伤也很快好了起来,原本致命的伤势,区区十几天他竟是便可下地走动了。   和顾沉疆猜测的一样,若是他们没有留下张京墨,那他和顾沉扇估计已经身葬戈壁了。   这十几天追杀他们的人又来了几波,但都在张京墨的帮助下化险为夷,张京墨袖子里,似乎藏着用不完的符箓,顾沉疆虽然无比的好奇,但还是按捺住了好奇心,并未出口询问,不过显然,若是给他一个机会,他肯定会去探一探张京墨的秘密。   既然顾沉疆想知道,那张京墨怎么会不给他机会呢。   就在找到一条清澈的溪流后,顾沉疆的机会来了。   在戈壁摊上骑行十几天,三人身上自然是都非常的狼狈,顾沉扇是女孩子,见到清澈的河流便走不动路了,说要洗澡。   顾沉疆见他妹妹满脸疲惫,一听就同意了。   顾沉扇洗了个澡后,又换了身包裹里的干净衣衫,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对着张京墨和顾沉疆道:“你们两个要不要也洗一洗?”   顾沉疆还未开口,张京墨便道:“好啊好啊。”   顾沉疆眼神扫了扫张京墨的衣裳,竟是也开口同意了。按理说他向来谨慎,显然是不会随便在路边的河中洗澡,但探究张京墨身上秘密机会实在不多,他害怕自己错过了最好的机会。   张京墨却仿佛丝毫没有察觉到顾沉疆的深意,欢呼一声便跑进了旁边的树林,待顾沉疆缓步走过去,才发现他的衣服已经脱光了,此时下半身正浸在水中,看那表情倒很是享受。   顾沉疆扫了一眼张京墨放在一旁的衣服,便席地坐下,开始褪去自己身上的衣物,待张京墨转过身清洗长发,他缓缓的伸出手,探了探那衣服的袖口。   果不其然,顾沉疆在袖口中摸到了纸质的东西,想来便是张京墨平日所用的符箓,他手指微微翻动,心中默默数着符箓的数量,很快便有了答案。   三十四张,三十四张符箓,便意味着这陈姓公子还能使出三十四次让人吃惊的法术。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顾沉疆将手不动神色的收了回来,且将目光移到了河中的张京墨身上。   之前他都有些紧张,所有并未特别关注张京墨,当他朝着张京墨望过去的时候,只见到了张京墨白皙的后背,和一头乌黑的,在水中飘散开来的长发。   只见张京墨后背的肌肤白皙如玉,微微凸起的蝴蝶骨勾勒出优美的肌理线条,没入水中的腰身也是十分纤细,隐约可见的臀部曲线,竟然顾沉疆呼吸一窒。   然而顾沉疆很快便发现自己的不对劲,他强迫自己讲目光从张京墨身上移开,只道是自己太久没有发泄,将张京墨的背影当做美貌女子了……   就在顾沉疆失神的时候,张京墨从河中爬起来,干净利落的换了身衣服,还伸手拍了拍顾沉疆:“你在想什么呢?我都洗完了……”   顾沉疆恍然回神的哦了一声。   张京墨道:“那好吧,我先过去陪着沉扇了,你慢慢洗啊。”他说完就走,看样子并不想和顾沉疆多说几句。   这也不奇怪,毕竟在兄妹二人中,顾沉疆扮演的向来都是黑脸。   待张京墨走出了树林,顾沉疆才缓缓的低下头,扫了一眼自己的下身,只见原本就不太宽松的裤子的某个部位,微微的隆了起来……   顾沉疆微微吸了口冷气。   对张京墨的身体产生了反应这件事,显然对顾沉疆刺激的不轻,他一个人洗了好久,在顾沉扇担心他到底是不是出事了的时候,才慢慢的树林里走了出来。   张京墨正在火边尝试烤干头发,他的脸庞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俊秀,长长的睫毛下投射出淡淡的阴影,线条优美的唇抿出一条好看的直线。   顾沉疆的脚步顿住,不自觉的移开了目光,他道:“沉扇。”   顾沉扇道:“哥,什么事?”   顾沉疆道:“拿些干粮出来,我饿了。”   顾沉扇闻言一愣,她这个哥哥,对吃饭向来都不积极,今天却不知是吹了什么风,竟是抢着要吃饭了。   顾沉扇心中虽然如此想到,但还是依言将包裹里的干粮拿了出来,递到了顾沉疆的手里。   顾沉疆接过干粮,便在火中烤了起来。   不一会儿,饼子散发出焦香,顾沉疆道:“陈公子,先吃饭吧。”   张京墨闻言略微一愣,又瞧了眼顾沉疆手上的饼子,不由道:“你们吃吧,我不饿。”他的确是不怎么想吃东西。   顾沉扇见状却是劝到:“你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这样不行的,白沧,你吃一点吧,再等个一两天,我们就能到这附近的城镇了。”   张京墨露出犹疑的神色,但他最后还是没说什么,伸手接过了顾沉疆递给他的食物,食不知味的咀嚼了起来。   顾沉疆见状却是忽的放下了手中的饼子,起身去了树林里。   张京墨见顾沉疆走的莫名其妙,还以为他是生气了,惶惶道:“沉扇,你哥哥怎么了?”   顾沉扇道:“别管他,他……就是性子别扭。”她也以为是自己哥哥生陈白沧的气了,毕竟从头到尾,顾沉疆对陈白沧都没有什么好脸色。   张京墨闻言似有些委屈,他闷闷不乐的又啃了一口饼子,便不再动嘴。   顾沉扇见状,也只能叹了口气,心道陈白沧这样的公子哥,真的能帮他们取到那东西么……   就在二人沉默之际,被以为是生气了的顾沉疆却是从树林里又走了回来,这次他的手里提着三条肥妹的河鱼,鱼口还在一张一合,显然是刚从河里捞出来的。   顾沉疆将手里的鱼递给了顾沉扇,道:“吃吧。”   顾沉扇和张京墨都露出惊喜的神色,张京墨道:“谢谢顾公子了。”   顾沉疆略微点了点头,并未说话。   而顾沉扇则是兴高采烈的从包裹里拿出一包盐和些许调料,将鱼清理干净后,便陌上调料烤了起来。   张京墨死死盯着鱼,仿佛丝毫没有注意到顾沉疆时不时朝他投来的,带着深意的目光。   很快,鱼肉散发出浓郁的响起,张京墨欢呼一声,便开心的拿起来啃食,顾沉扇也递给了顾沉疆一条,却不想顾沉疆摇了摇头。   他道:“拿给陈公子吧。”   顾沉扇见张京墨啃的无比欢快,显然一条鱼是不够他吃的,于是略作考虑之下,便真的将鱼递到了张京墨面前。   “吃吧。”眼前的女子神态温柔,刚清洗干净的头发散发出一种植物的香气,张京墨抬头一看,便仿佛看楞了。   接着顾沉扇叫了好几声,才把张京墨的神给叫回来。   他一边接过顾沉扇手里的鱼,一边呆呆道:“沉扇姑娘,你可真好看啊。”   顾沉扇脸颊一红,呵斥道:“你说什么呢!”   张京墨自觉唐突,急忙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只是……”   “好了,我知道了。”顾沉扇道:“吃你的鱼吧。”   张京墨憨笑几声,便低头吃鱼。   互动的顾沉扇和张京墨都没注意到,在他们两人对话之时,顾沉疆投来的略微阴沉的目光。   接下来的几天,又是马不停蹄的赶路。   很快三人便到了就近的城镇,张京墨见顾沉疆的伤好的差不多了,便依依不舍的同兄妹二人告了别。   顾沉扇见张京墨准备离开,最终还是按照计划的那般,叫住了张京墨。   她说:“陈公子,小女有一事相求。”   张京墨道:“什么事?”   顾沉扇眉宇间尽是忧愁,她道:“我知陈公子不是凡人,我和我哥哥想去玉虚山寻一祖传之物,不知陈公子,可否助我们一臂之力。”   张京墨道:“玉虚山?那是哪里?离这里远吗?”   顾沉扇道:“不远不远……就在这附近。”他们之所以出现在那边境小城,就是因为想要穿越戈壁走一条去玉虚山的近道。哪晓得消息被泄露,她和顾沉疆险些被追杀他们的人夺取性命……   张京墨想了想,便道:“不远就好,我要在八月之前赶到皇城,既然不远,那我便陪你们去一趟吧。”   闻言顾沉扇露出惊喜的神情,感谢了张京墨好几声,张京墨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他道:“小事,都是小事。”   一边说着,他一边转身向前走去:“那我们先找个地方住下吧,休憩几日,便出发。”   在张京墨转身的时候,顾沉疆和顾沉扇对视了一眼,顾沉扇的眼里是满满的担忧和愧疚,而顾沉疆的眼神却很深,让顾沉扇看不出她这个哥哥,到底在想些什么。   在小城休息了几天,又补充了干粮和必备的物品,三人便直接上路了。   这小城里玉虚山不过三天脚程,若是策马而行,一天多便到达了目的地。   到达玉虚山脚的那天,正好在下着小雨,三人身披斗篷,戴着斗笠,站在山脚下朝着不远处的山峰望去。   之间玉虚山直插云顶,山腰云雾环绕,树木丛生,让人远远望去,便心生怯意。   张京墨道:“你们要寻的东西在哪?这山上可是有不少的野兽……”   顾沉扇道:“白沧,这野兽倒是不怕,我们只是怕像那天一样被人偷袭,我知道你有法子,帮帮我们好吗?”她说着,流露出哀求之意。   张京墨见到顾沉扇的这个表情,便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口中道:“沉扇,你放心吧,我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顾沉疆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只是道:“走吧。”   说罢,三人便从山间小道,缓缓进入了那玉虚山中。   张京墨其实没有把握这一次能否找到那古庙,毕竟他不能探究人心,不知道那顾沉疆和顾沉扇,对这未知的宝物,欲望到底有多强烈。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这趟旅程比他想象中的,容易了许多。   山间蛇虫鼠蚁数之不清,他们上山的第三天便遇到了一头黑熊,张京墨负伤,顾沉扇见张京墨受伤后暗自垂泪的许久,可却没有提出要下山。   而张京墨,却也似乎不知道自己伤得很重,继续坚持在山上帮助这对兄妹。   就在张京墨奄奄一息之时,顾沉疆和顾沉扇其中一人对生的渴望,终于引得那隐藏在山间的古庙,现身了。   古庙很普通,呈现出的是一种宁静祥和的气息,和张京墨前几次见到的完全不同——古庙的模样,似乎是取决于寻庙人的心境,若是恐惧交加,那庙便阴森可怖,若是怒不可遏,那庙便红砖红瓦,仿佛凶兽大口,这也是为什么,张京墨会选择这样一个方式接近顾氏兄妹的原因,他不想面对一个充满了危机的古庙,更不想以身试法,去挑战大能修士手段。   且不说顾沉疆和顾沉扇,就是他们家已去的顾老,恐怕也没想到,他有恩的对象是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修真大能。   那个大能给了顾家一件举世无双的宝物,可顾家一行人,却无福消受。   现在,顾家兄妹又站到了命运的分叉口。   顾沉疆第一个踏入古庙之中,他的神色戒备,眼睛里带着希翼和对未知的恐惧,却还是坚定的踏出了第一步,进入了古庙之中。   张京墨被顾沉疆扶着也进入了古庙之中,而顾沉扇则跟在两人身后,进入了这神秘的庙宇内。   三人刚踏入古庙,身后的门边重重的关上了。   顾沉扇正欲说话,却忽的一愣,只见三人面前,突然出现了一面脸盆手掌大小的镜子,这镜子看似普通,却散发着浓厚的灵气,张京墨一看便知此物绝非凡品。   三人朝着镜中望去,都看到了自己的面容,而这面容却突然扭曲,变成了其他的画面——   顾沉扇看到她自己,镜中的她依偎在一面容模糊的男子怀里,在两人周围,时不时传来小孩的打闹声,顾沉扇看着一个陶瓷似得娃娃跑到她的面前,叫着她娘亲娘亲,哥哥欺负我。随后又出现一名七八岁的男孩,叫着娘亲,我没有欺负妹妹。   顾沉扇越看越痴迷,她忍不住伸出手,想要触碰那只有在梦中出现的画面,然而当她的手指碰到冰冷的镜面后,她却猛地打了个冷战。   好冰,刹那后,顾沉扇从幻境中醒来了,她呆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而当她转过头看向站在她旁边的陈白沧和顾沉疆时,却见到了两幅完全不同的面孔。   顾沉疆在笑着——顾沉扇从未在她的哥哥脸上见到过如此灿烂的笑容,这笑容就好像顾沉疆得到了他最想要的一切……   而陈白沧,却是一脸冷漠,似乎感觉到顾沉扇看了过来,他缓缓的扭头,看向了顾沉扇,那眼神,让顾沉扇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甚至冒出一种荒谬的想法,眼前这人根本就不是陈白沧,而是什么附在人身上没有感情的山间精怪。   好在这种感觉转瞬即逝,顾沉扇很快又见到了陈白沧那标准的傻瓜笑容,他说:“沉扇,你看到了什么?”   听着陈白沧问自己看到了什么,顾沉扇却是条件反射的摇了摇头,她自觉不想说出自己看到的东西,这面镜子,似乎照出了自己灵魂最深处的渴望。   没错,身为皇族一脉,顾沉扇却没有什么大志,她只想拥有一个爱她的恋人,组成一个温馨的家庭,生活安稳,子孙满堂。   见顾沉扇不答自己的问题,张京墨便移开了目光,只不过他的眼神在移开的那一瞬间,便冷了下来。   张京墨在镜子里看到了一张脸——一张他非常熟悉的脸,剑眉鹰目,神情冷淡,还有从下巴到嘴角的一道疤痕,都在告诉张京墨,这人的身份。   张京墨千算万算都没能算到,他在问心镜前,见到的却是长大后的陆鬼臼,那个冷淡、狠戾、将他囚禁起来的青年。   张京墨想到这里,不由的伸出手揉了揉太阳穴,他心道这问心镜也不知是问的谁的心,他内心最深处的渴望,怎么可能是陆鬼臼?!   张京墨最先从幻想中惊醒,随后是顾沉扇,沉溺其中最久的,是欲望最为浓烈的顾沉疆。   和顾沉扇不同,顾沉疆想要的,太多太多。   他想要权力,为他顾氏一族平反,他想要财富,予他妹妹一个安适的环境,他想要强大的力量,保护自己夺来的一切——   顾沉疆在镜中看到了一个王朝,这个王朝是他一手创立,繁荣千年,而他则成为了历史上被所有人赞颂的英明帝王。   待顾沉疆清醒,他见到张京墨和顾沉扇早就在旁等待,他这才露出恍然的神色,开口哑声道:“这是个梦?”   张京墨点了点头,面露担忧之色,然而心中却暗暗道,若这就是你所想,那我便成全了你的愿望,作为我夺取了你宝物的代价。   顾沉疆倒也算心性坚定,从美梦之中醒来之后,很快便调整了状态,他道:“走吧。”说着,便第一个踏入了屋内。   张京墨和顾沉扇紧随其后,也进入了古庙的庙堂之中。   这古庙虽然外表看似破旧,但里面却非常的干净,不但干净,家具摆设无一不凸显出一种如同宇宙洪荒般的大气。   顾沉扇和顾沉疆都是普通人,所以只会被这种气息震慑,而张京墨却是非常清楚,这家具摆设全都是术法变成,之所以能感到这股磅礴的气息,均是因为施下术法之人走的便是这样一条登仙之途。   也不知道当年顾老是做了什么事,才让这位大能修士,予顾家下如此一份厚礼。   三人缓步向前,很快就走到了大厅尽头,大厅尽头摆着两个蒲团,蒲团面前的墙上画着一幅画。   画上是一个形容俊美的年轻人,骑着一匹枣红大马,他面带笑容,策马扬鞭,让张京墨不由的想起一句诗词“鲜衣怒马少年时,一日看尽长安花”。这幅画看起来是如此的栩栩如生,竟像是画中的人随时可能从画布中走出来,唯一的美中不足,便是画中少年的腰间玉佩,像是被什么扣掉了,露出一个空洞的圆形。   顾沉扇呆呆的看着画中的年轻人,轻声道:“这、这不是母亲吗……”   她还未说完,顾沉疆便冷冷道:“这不是母亲,这是外公。”他们虽和自己的母亲未曾谋面,却见过不少他们母亲的画像,这幅画和画像中的母亲面容虽十分相似,却有着十足的男子气概,一看便知不是女子。   于是顾沉疆很快就反应过来,这人不是他们的母亲,而是外公。   就在三人观察画像之时,庙宇之内忽的响起了一声幽幽叹息,顾沉疆身形一顿:“谁?”   没人回答他的问题,几息之后,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   那声音道:“你们可是顾家子孙。”   顾沉疆神色一震,便明白这人就是予他们玉佩之人,顾沉疆道:“是的,我和妹妹都是顾家子孙。”   那声音道:“上前。”   顾沉疆和顾沉扇对视一眼,便走到了画像前的蒲团面前。   那声音又道:“跪下。”   两人没有犹豫,便跪在了画像前的蒲团面前,且朝着画像中已故的外祖父拜了一拜。   那声音道:“顾桥可已故去?”   顾沉疆道:“外公已经离世六年。”   又是一声叹息,那声音说了最后一句话,他道:“将你们的血涂在玉佩上面,镶嵌进画像之中。”   说完便消失了。   顾沉疆闻言,拔出匕首将手割破,然后用自己的血涂满了整个玉佩。顾沉扇也没有犹豫,按照声音的吩咐,和顾沉疆做了同意的动作。   在涂抹完血液之后,两人将玉佩合二为一,镶嵌在了那幅画缺失玉佩的部位。   在玉佩镶嵌上去后,一声巨响自三人头顶响起,顾沉扇露出些许惊恐的神色,顾沉疆却是伸手搂住了自己妹妹的肩膀,想要安抚她的情绪。   巨响之后,整间古庙土崩瓦解,三人面前的画像眼中竟是流下血泪,原本温和的笑容逐渐变得哀伤,然后随着崩塌的土块,彻底的毁灭了。   按理说古庙崩塌,在其中的三人再怎么也会受到些影响,但事实上古庙崩裂之时,三人身上没有沾上一颗细小的砂砾。顾沉扇和顾沉疆倒也还好,反而是张京墨却是略微有些吃惊,他伸了伸手,便接了一捧的泥土,那泥土软而细密,没有一丝灵气,怎么看都不像是法术变成的。   只是一捧土,便已显露出这大能修士已到了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的境界……这是一百二十多次重生里,张京墨只达到过几次这种人间的巅峰状态。   古庙崩解之后,在原本是画像的地方,出现了一颗血红的心脏。那心脏还在跳动,周遭的血管也是如此的逼真,怎么看都是一颗真的心脏。   顾沉疆迟疑的上前,显然是不明白这颗心脏有何用处,他慢慢伸出手,谨慎的触碰了一下这颗心脏,然而只是一下,他便收回了自己的手,他抿唇道:“热的。”   顾沉扇露出惶惑之色,她道:“哥,这是什么?”   顾沉疆盯着着心脏看了许久,最后咬着牙还是将心脏握进了手中,待放到手中,他才发现,这心脏不但有温度,还在缓慢的跳动。   即便是顾沉疆这样的胆子,也有些觉的恐怖了。   就在三人相顾无言之时,忽的山间刮过了一道大风,那风掀起了尘土和沙子,让顾沉疆和顾沉扇都有些睁不开眼。   大风之后,顾沉疆再定睛一看,竟是发现,自己手里的心脏不见了。   然而他在正欲张口说些什么的时候,一个悠远的声音由空中响了起来,这声音道:“我可以答应你们二人,一人一个愿望。”   顾沉扇和顾沉疆均露出狂喜之色。   那声音又道:“来吧,将你们的愿望说进袋中。”言语之后,顾沉疆和顾沉扇的面前忽的落下一个黑色的锦囊小袋。   顾沉疆弯腰捡起,便小声对着袋子说出了自己的愿望。   接着是顾沉扇,这姑娘在说出两个愿望之后看,扭头看向了脸色苍白的张京墨,她犹豫片刻后,道:“白沧,你有什么愿望吗?我、我可以帮你实现一个。”   张京墨见状,脸上挂起一个笑容,他道:“傻姑娘,我的愿望,就是你的好好的。”   顾沉扇脸上露出一丝红晕,她还想说什么,但见张京墨神情坚持,便叹了口气,又对着袋子许了个愿望。   张京墨耳聪目明,怎么会听不到这两人在说什么,况且那个黑色的袋子,本就是他扔下的。   既然他取了本属于顾家兄妹的宝物,那肯定是要补偿他们点什么,张京墨现在虽然没有到逆天而行的地步,但若是想要帮助两个凡人实现愿望,也是错错有余的。   而顾沉扇这个可爱的姑的最后一个愿望,便是“我希望陈白沧平安喜乐,安稳一世”。   可惜可惜,这世间,从来就没有过一个名叫陈白沧的小道士。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张京墨便和顾氏兄妹一起下了山,他在山上被熊袭击,此时伤还未好,下山之后,便调养了三个月。   这三月间,顾沉疆和顾沉扇虽然和张京墨住在一起,却是经常失踪,似乎在忙着什么事情。三个月后,一切尘埃落地,顾沉疆骑着马问张京墨,是否要和他一起同行。   张京墨却是笑着摇了摇头,他说:“相聚是缘分,道不同不相为谋,顾兄心怀天下,白沧却安于一室。”   顾沉疆沉默的看着张京墨,他说:“你不是喜欢我妹妹么?”   张京墨略微一惊。   顾沉疆道:“你若是跟我走,我便允你高官厚禄,无量前程。”   张京墨却是道:“沉扇是个好姑娘。”   顾沉疆不语。   张京墨道:“自然,会有更好的人配她。”   顾沉疆深深的看了张京墨一眼,不再说什么,便策马而去。   张京墨看着顾沉疆的背影却是微微一叹,心道,人心不足蛇吞象,古人诚不欺我。   然而时间又哪有那么多好事呢,就算是神仙,也难事事如意,次次圆满。   ☆、第26章 回洞府   张京墨在这俗世之中,停留了大约两年的时间。   他以另外一个身份,助顾沉疆夺到他想要的东西,将他扶植到了赵国最有权势的位置上。   一个金丹期修士,想要改变凡间的命运是个简单的事,然而改变国运,却是要付出代价的。   好在顾沉疆本身就带着些龙气,不然恐怕张京墨想要帮助他夺取皇位,还要付出更惨痛的代价。   修道因果,种下何种因,便会结出怎样的果。   张京墨修道之路本就求个问心无愧,因此即便是付出些代价,该做的事也要做。   两年时间对于修道者来说,不过是弹指之间,然这两年却足以让整个俗世物是人非。   在顾沉疆坐上王位的前一天,他忽的问了句张京墨,他道:“你说,若是我心中一直念着一个人,是否说明我是爱他的?”   张京墨化作的军事已是六十多岁的老者,他自是不会觉的顾沉疆在说他,还以为顾沉疆在说哪个见过的贵族小姐,于是便道:“等沉疆坐上了那位置,世间还有什么东西是你得不到的?”   顾沉疆似乎觉的这话很有理,便道:“你去帮我寻一人。”   张京墨微微颔首,等着顾沉疆说出那人的名字。   顾沉疆说:“陈白沧。”   在毫无准备之下听到这个答案,张京墨的面容微微扭曲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正常,他道:“这人是哪国人?家住何处?家中还有何人?”   顾沉疆思托片刻,竟是摇了摇头,他道:“我不知道。”   张京墨无言。   顾沉疆道:“我只知道,我似乎总是忘不了这人……”   张京墨无言以对,但碍于他此时的身份,他只好拱了拱手,应下了此事。   于是在帮助顾沉疆巩固地位的那段时间里,张京墨还要假意帮顾沉疆寻找“陈白沧”——这个根本不曾存在的人。   寻找之下,自是没有结果,在张京墨离开顾沉疆身边之前,顾沉疆都没能再见到这位故人一面。   顾沉疆登上了他最想要的位置,顾沉扇也寻到了她想要找的人。   顾沉扇的丈夫是个贵族子弟,对顾沉扇一见钟情,之后便缔结了婚约,顺利的成了亲。   婚后,顾沉疆的丈夫十分疼爱顾沉扇,对她许下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约定——要知道在当时,这承诺是多么的惊世骇俗。   好在顾沉扇和她丈夫的感情没有受到其他人的影响,顾沉扇在张京墨离开之前,便已诞下了一子,总之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在尘埃落定之后,张京墨便离开了,他离开之前,在这里留下了一具分身,这分身同他长得一模一样,甚至还有神志,他可以代替张京墨守护顾氏兄妹,直到两人用尽寿元,才会回到张京墨的身边。   将这件事结束后,张京墨直接飞回了凌虚派。   此时,距张京墨离去,已足足有了五年。   张京墨回到洞府之后,先是将他取来的那颗血红色的心脏,放到了专门放置宝物的密室之内。   这心脏看似狰狞古怪,却是一件对张京墨来说非常重要的物品,它也没有其他的功能,只是可以三次救回人的性命。   无论是修真大能,还是普通人,无论伤的有多重,亦或者已经死亡,只要带着这颗心脏,片刻之后,便会重获一具完整健康的身体。   这心脏的功效,无异于又给了持有者三条性命,而对张京墨来说,则是让他不必再次陷入轮回之中。   况且有了这心脏,对于陆鬼臼之后的修道之路也是一大助力,一旦出现什么意外,张京墨也可救回陆鬼臼,而不用重新回到最初之时……   一想到他有可能将这一切重新来过,张京墨就略微觉的有些头疼。   放置好了东西,张京墨又沐浴更衣之后,才飞到了百凌霄所在的洞府,想看看他五年都没有见面的徒弟。   哪知他一到百凌霄的住所,便被百凌霄洞府的模样惊到了。   原本百凌霄所住的地方绿荫环绕,不但灵气充沛,还时不时有兔子之类的小型灵兽出没,可现在……   张京墨抬目望去,只看到了一片片坚硬的岩石,这岩石之上横贯着大大小小的剑痕,剑痕之上还附着着凛然剑意,张京墨探查片刻后,便发现这里的剑痕只有一部分是他师兄百凌霄的,还有一部分,却不知是哪个剑修留下的。   张京墨一到岛上,百凌霄就知道了,他见到张京墨正在观察脚下的徒弟,便几步上前,道:“你总算是回来了!”   张京墨疑惑道:“五年不见,师兄你的这洞府,变化的有些大啊……”五年前绿草如茵,现如今比戈壁还要荒凉。   百凌霄闻言,也不知是怒是笑,他道:“张京墨,你还好意思问我,这一片荒凉,还不是你徒弟搞出来的事!”   张京墨眼神一转,道:“师兄,你这话可不对,我辛辛苦苦为你寻找朱焱费尽心力,我不过是徒弟毁你几朵花草,你不必如此生气啊。”   百凌霄见张京墨一副“我肯定是不会赔,你能拿我怎么办”的表情,怒极反笑:“好好好,你若是寻到了朱焱,便是我百凌霄欠你的,若是你都没有寻到,你那徒儿也不必接回去了,就给我百凌霄当徒弟吧。”   张京墨也洋装怒道:“好你个百凌霄,说这么多原来是在这里算计我呢,想要抢我徒弟,门都没有!快些把他叫过来,我要和他好好叙叙旧情!”   他说着,从须弥戒里取出了化为鸟雀的朱焱,朱焱被关了这么久,总算是又自由了,它不开心的啄了张京墨两下,又朝四周望了望,这才展翅飞走了。   张京墨知它不会飞远,倒也没管它。   倒是百凌霄见到这鸟儿,终于露出了震惊的模样,他道:“清远,你真的找到了朱焱?”   张京墨笑道:“不然这五年我岂不是白去了?”   百凌霄收回了调笑的表情,他道:“过程可否顺利?”   张京墨笑道:“还好。”其实不但顺利,还给他未来的对手添了堵,可谓是一石二鸟。   百凌霄道:“大恩不言谢,无论你是否炼出了火融丹,我百凌霄,都欠你一个人情。”虽然是找到了朱焱,可若是想顺利的炼出火融丹,却还是需要机缘。毕竟张京墨此时不过金丹修为,想要炼出元婴期的,还是有些勉强的。   就在二人说话之际,张京墨忽的听到一少年清脆的声音——“师父!”他顺着声音望去,见到了一面容可爱的少年,正朝着他的方向飞奔而来。   五年时间,对于正在发育期的孩子来说,可谓已是变化巨大,陆鬼臼不再像六岁那时圆圆胖胖似得个可爱的肉团子,十一岁的他已经长到了张京墨腰那么高,但脸上还余了些婴儿肥。   陆鬼臼见到张京墨,面露狂喜之色,他跑到张京墨面前还未等张京墨说话,便一把抱住了张京墨的腰,道:“师父,你终于回来了,师父,我好想你啊。”   张京墨见状,摸了摸陆鬼臼的头:“都不是小孩子了,还这么喜欢撒娇。”   陆鬼臼不说话,只是死死的抱着张京墨,似乎是害怕他一松手,张京墨便又走了。   张京墨安慰了陆鬼臼一会儿,便道:“师父离开五年间,你都学会了些什么?”   陆鬼臼昂头,小脸上露出骄傲的表情,他道:“我可厉害了,你看地上那些剑痕,全都是我划的!”   百凌霄:“……”不知为什么就有点心疼自己的洞府。   陆鬼臼还在给百凌霄的胸口上捅刀子,他道:“不过师父别怕,等我们回家了,我就不乱练剑了。”   百凌霄:“……”熊孩子!   张京墨闻言哈哈大笑起来,他一把将陆鬼臼抱起,感叹道:“不是小孩子了,再过几年,就不好意思让师父抱了。”   陆鬼臼道:“才不,我要师父抱我一辈子,若是师父抱不动我了,便换我抱师父!”   张京墨灿烂的笑意在听到这句话后,便有些凝固,显然是心里想起了某些画面……   但这表情的僵硬只是一刹那,张京墨很快就恢复了淡定,当然他也将怀中的陆鬼臼放到了地上。   张京墨道:“师兄,便准备炼丹一事。”   百凌霄点了点头,道:“若是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尽管说。”   张京墨自是不会客气,他这次炼制火融丹,的确是需要百凌霄帮忙。   和百凌霄又说了几句,张京墨便带着陆鬼臼回到了自己的洞府。   五年时间未见,幼儿变成了少年,张京墨一边询问陆鬼臼这五年间有没有什么大事发生,一边检查陆鬼臼的修为。张京墨虽然早就对陆鬼臼的天赋有了心理准备,可却还是吃了一惊。   五年时间,陆鬼臼竟是从炼气期三层,硬生生的又提了一层。   这修炼之道,越到后期难度越大,十一岁炼气期四层,恐怕找遍整个大陆,这样的妖孽一只手都数的出来。   而且最可怕的是,陆鬼臼并不是贪图速度,而是一步一步,稳扎稳打,竟也达到如此竟也。   虽然不愿承认,张京墨却真的是被陆鬼臼打击到了。   当年他五十多岁才炼气期四层,筑基已是几百年后的事……要是按照张京墨这个速度,恐怕百年之后,便已可准备筑基事宜。   看见陆鬼臼依赖他的模样,张京墨忽的的心中一动,从须弥戒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镜子,递到了陆鬼臼面前。   张京墨道:“徒儿,看看镜中是什么。”   陆鬼臼并不知那是一面问心镜,接过镜子就对着一瞧,然后疑惑道:“师父,这镜子里怎么是你啊。”   张京墨:“……你再仔细看看,这镜中还有什么?”   陆鬼臼低头瞧着,瞧了许久,才笑道:“没有其他的东西了啊,我只见了师父。”   张京墨:“……”不知为何,忽的有种不妙的感觉。   陆鬼臼道:“嗯,师父还在朝着我笑,可真好看。”陆鬼臼还以为这镜子里封了张京墨的模样,道,“师父,这镜子可以送给我吗?”   张京墨沉默片刻,幽幽的说了句:“拿去吧。”他再也不想看见这镜子了。   陆鬼臼得到了张京墨的允许,开心极了,他心道以后若是想师父了,便拿出镜子看看。镜子里的师父笑的可真甜,完全不似平日里冷情的模样。   陆鬼臼把镜子当做了张京墨送他的礼物,小心翼翼的揣进了怀里,他道:“师父,我会努力修行的,待我变强了,以后师父出去一定要带上我。”   张京墨脑子里还在想着那问心镜的事情,听到陆鬼臼的话,便有些走神的嗯了一声。   这时出去遛弯的朱焱回来了,它找了些灵兽吃了个囫囵饱,这会儿飞回来,直接停到了张京墨的肩膀上,还伸出尖喙,轻轻啄了啄张京墨的耳朵。   张京墨这才回了神,道:“你这顽物,又去贪吃了。”   朱焱啾啾几声,似乎是很得意。   站在一旁的陆鬼臼看着朱焱和张京墨的互动,忽的幽幽的问了声:“师父,这是什么?你收的宠物吗?”   张京墨想着小孩子不都喜欢小动物吗,他还以为是陆鬼臼对着小雀产生了兴趣,他道:“这小雀名叫朱焱,是一种的灵火,我此次出去,就是为了寻它。”   陆鬼臼抿了抿唇,似乎想说些什么。   张京墨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开口询问道:“怎么了?”   陆鬼臼道:“师父能弯下腰么?我有些私密话想同师父说。”   张京墨闻言,便半蹲下了身子,他道:“有什么私——”他话只说了一半,因为陆鬼臼,凑到他耳边后,不轻不重的朝着他耳垂咬了一口。   修真者本就五感极为灵敏,张京墨被陆鬼臼这么一咬,浑身上下都起了层鸡皮疙瘩,他眼睛一瞪就要呵斥。   哪知陆鬼臼这小鬼居然先告状了,他哭丧着嗓音,好似张京墨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他道:“师父最坏了,为了找一只鸟离开了我五年,五年!!!”少年伸出白白嫩嫩的手掌,硬是要张京墨看清楚那五根手指头。   然而这还只是个开始,陆鬼臼继续西数着张京墨的恶行,他道:“百师伯好凶,天天逼着我练剑,我好想师父,可是师父都不回来看我,我还以为师父不要我了……”他说着说着便真的流下了眼泪。   张京墨见状有些慌忙,他道:“都是大孩子了,你有什么委屈便说,哭什么。”   陆鬼臼不给张京墨面子,依旧扯着嗓子哭道:“你还让那只鸟儿啄你,你都不让我亲你,你为什么要让它啄你——师父你不是不喜欢我了,是不是喜欢那只鸟。”   张京墨竟是有些无言,他以前只是觉的陆鬼臼一哭,他就没办法,现在却是十分确定他实在是拿哭泣的陆鬼臼没法子了。   陆鬼臼的眼泪好似不要钱一样,一个劲的往下掉,口中不断的诉说着委屈,身上丝毫看不到未来那个冷硬的他的影子。   张京墨头疼的不行,只能将陆鬼臼抱起来好生安慰。   陆鬼臼将下巴放到了刚才朱焱所站的那侧肩膀上,在张京墨看不到的地方,狠狠的瞪了瞪飞在半空中的朱焱。   张京墨抱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陆鬼臼,心道怎么他出去一趟,回来之后陆鬼臼更爱哭了,也不知道百凌霄是怎么教的。   自然,张京墨也不会知道,在他出去的那段日子里,无论百凌霄把陆鬼臼训的有多苦,陆鬼臼受的伤有多重,都未曾掉过一滴眼泪。   陆鬼臼所有的委屈似乎都只会爆发在张京墨的面前。不过仔细想想,倒也是个道理,何必要在不在乎你眼泪的人面前哭呢。   张京墨在陆鬼臼哭累后,用水擦了擦陆鬼臼的小脸,他叹道:“以后鬼臼就是大孩子了,若是遇到什么事,可不要动不动就掉眼泪。”   陆鬼臼抿着唇,不肯说话。   张京墨道:“师父这次外出,也是迫不得已,待以后出去,便会带着鬼臼。”   陆鬼臼这才满意了,又伸手抱住了张京墨   张京墨一边拍着陆鬼臼的背一边道:“待师父炼出了火融丹,便带着你一起出去修炼,你也答应师父,不要随便哭了好不好?”   陆鬼臼气鼓鼓道:“那师父不要欺负我。”   张京墨闻言哭笑不得,明明是他被陆鬼臼咬了一口,怎么到陆鬼臼嘴里,就变成了他欺负陆鬼臼了?   陆鬼臼道:“不然鬼臼会很伤心。”他见张京墨不答,嘴巴一瘪,又要开哭。   张京墨无奈之下只好答应了下来,心道陆鬼臼这小子,还真是会得寸进尺……   在张京墨的妥协下,师父二人总算是恢复了和平的气氛,只不过刚回来的朱焱,又被张京墨唤出去觅食了。   朱焱本就喜欢自由,听着张京墨的吩咐自然也高兴,啾啾两声后,直接飞走了。   ☆、第27章 火融丹出   哄好了闹脾气的陆鬼臼之后,张京墨便开始为炼丹做准备。   除了朱焱之外,火融丹还需要的几味珍贵灵药,都已被百凌霄集齐了,所以只要朱焱一到手,张京墨便可以开始炼丹。   然而火融丹作为一种极品丹药,想要炼成,并非是集齐材料便可。   好在张京墨别的不敢保证,这火融丹却是极为有把握。   火融丹需要炼制九九八十一日,这八十一日里,灵活不可间断,炼丹师则需要将药材一分不差,一刻不差的加入丹炉之中。   这火融丹对灵火火候的把控,也要求到了极致,一分不能少,一寸不能多,几度的变化,便足以废掉一炉丹药。   这九九八十一日,不能有人打扰,张京墨便请来了百凌霄,让他为自己护法。   百凌霄闻言,自是一口应了下来,他又问张京墨,还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张京墨道:“其他的事倒是无需你担心,只是这炼丹期间,不能有任何人打扰我,否则肯定会功败垂成。”   百凌霄点了点头。   其他的不说,张京墨对百凌霄的武力值却是十分有信心,整个凌虚派内,能打的过他的人恐怕不出三个。   而那三个人,都不在凌虚派内。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张京墨在备好了一切之后,便降下了石门,开始炼丹。   原本是小雀的朱焱,却化作一簇蓬松的火焰,悬浮在半空中,张京墨早就和朱焱签订了契约,此时便在心中默默的控制着朱焱,以掌控火候。   巨大的炉鼎被提起了盖子,张京墨以灵力包裹着药材,缓缓放入了鼎中。   炼丹的这八十一日,朱焱均不能化形觅食,因此它的食物便是张京墨的灵力。本来以一个金丹期修为的修士,想要供养朱焱九九八十一天太过勉强。但百凌霄送了张京墨千余枚上等灵石,等到了张京墨灵力不济的时候,便可以吸收灵石,用以补充体内的灵气。   天霜泉、毒龙铁、三清玉、霓霞石……,一件件天材异宝,全都送入炉鼎之中,六十多日过去后,张京墨将所有的药材都已全部放了进去。   还剩下二十多天,这二十多天,才是炼制火融丹最关键的时期。   火融丹火融丹,丹如其名,其性暴烈。   它不但要求无数火属性的药材,要求朱焱这样天下至阳的火种,而且,最难的便是,在丹药出炉的前二十天里,每一日都比前一日对灵气的要求更高。   待到了最后一天,张京墨甚至必须不停的吸收灵石,才能勉强维持住朱焱那熊熊火焰。   这六十多天一过,张京墨即便已经辟谷,但脸上依旧出现了些许疲态,他为了节省灵气,将身体控制到了极限,一丝一毫也不敢浪费。   而这种对身体的极端控制,则需要他集中所有精力。   就在张京墨缓缓催动灵力,将朱焱的火升的更旺的时候,他灵敏的五感隐约听到了一声巨响。   关键时刻,一个细微的响声都足以让人功亏一篑,眼见朱焱之火微微摇动,显然是受到了影响。好在张京墨经验丰富,他指示微微皱了皱眉,便瞬间稳住了气息,朱焱的火焰也不再闪烁,而是继续维持着该有的形状。   ——门外显然是出事了,也不知是大事还是小事,不过张京墨却是猜得到,这件事应该是冲他来的。   万幸的是,张京墨只是在最初受了些影响,带他定下心神后,便再次进入了忘我的境地。   朱焱之火缓缓燃烧,炉鼎之上开始出现一些细微的裂痕,显然是经不住烈火煅烧,已经快要碎裂。   此时距离丹成还有三天时间,张京墨脸色白如纸张,手中捏着一颗灵石,一刻也不停的吸收着。而他的身侧,用过的灵石已经垒成了一堆。   外面的想要干扰张京墨的人,显然是想出了新法子,竟是开始在远处不断的以灵力叫骂,叫骂声声传千里,对于张京墨这种灵力灵敏的人,即便是有石门相隔,张京墨却也听得一清二楚。   那骂声十分的脏污,若是在平时,张京墨听了估计会二话不说,直接提剑将那人的舌头给割下来让他自己吞下去。但在这特殊时刻,张京墨也只能忍耐。   炼丹之时,必须保证五官灵敏,眼耳口鼻,缺一不可。丹药的变化玄之又玄,即便是张京墨这样经验丰富的丹师,也不敢贸然屏蔽听觉。   这叫骂声持续两天,便再没了声息,也不知是被百凌霄一剑剁了去,还是怎么着了。   张京墨倒也不关心,最后一天是最难的一天,也是最关键的一天。   朱焱的火力提升到了极致,那艳如鲜血的火焰,将整个炉鼎都包裹在内,张京墨一手抓着灵石,另一手掐着法决,没有血色的唇微微张闭,似乎是在数着什么。   被灼烧的炉顶表面发出轻微碎裂的声音,张京墨自知时候已到,原本半闭的眼睛,猛地睁开,然后用牙齿咬破了舌尖,朝着炉鼎喷出三口精血。   巨大的炉鼎发出嗡嗡的声音,甚至开始左摇右摆,像是其中有一巨兽在不断的挣扎,想要破笼而出。   张京墨此时脸色已经是青白,他嘴角挂着鲜血,手中的动作却是丝毫没有停顿,将朱焱的火力再提一级。   最后的动作耗尽了张京墨的全部力气,他原本站着的脚开始缓慢的颤抖,甚至于耳鬓的头发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   又是一声巨大的轰鸣,炉鼎竟是一块块的从上到下碎裂,张京墨虽然早就料到了,但内心深处却还是有些心疼,这鼎跟了他数百年了,是当年他师父送他的礼物。然而张京墨虽是心疼,但却是不敢分神,他将体内最后剩下的灵气猛地推出,将整个炉鼎包裹了起来。   朱焱的火焰因为这丰裕的灵气越发旺盛,竟是直接融掉了周围的石壁,张京墨心道时候到了,从须弥戒里掏出一把剑,在火焰最旺盛的那一刹那,一剑劈开了眼前的炉鼎。   轰隆隆——在张京墨劈开炉鼎的一瞬间,天空中响起了一阵巨响,随即便是一场瓢泼大雨,然而奇特之处在于,天空中虽是在下雨,却没有一片乌云。反倒是张京墨所在之处,出现了一颗耀眼的星星。   这星星越来越亮,亮到了极致之后,竟是直接从天空中滑落,也不知坠到哪里去了。   异象已生,丹药即成。   张京墨再也控制不住身体,直接软倒在了地上,他缓缓抬眸,见炼丹室的天花板竟是被熔穿了,此时百凌霄和陆鬼臼正站在屋顶,朝里望着,看向张京墨的眼神里有些担忧的神色,若不是百凌霄拦着陆鬼臼,恐怕陆鬼臼早就冲到了张京墨的身边。   站在外面的百凌霄,直到张京墨朝他微微点了点头,两人才进了丹室,将张京墨扶了起来。   陆鬼臼看着自己师父这一头斑白的头发,眼泪都快下来了,他道:“师父,你没事吧?师父,你哪里不舒服?”   张京墨也没力气说话,只是朝着碎裂丹鼎所在的地方使了个眼色。   百凌霄看了张京墨一眼,这才走到张京墨丹炉碎裂的地方,他刚走过去,便见到三颗火红色的丹药散落在碎片之中,隐隐散发出金色的光华,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百凌霄弯腰拿起丹药,眼中的惊讶,却是怎么都藏不住。   张京墨这一炉,竟是出了三枚成丹,百凌霄从未听说过,在这大陆之上有金丹期的丹师,能一口气炼出三枚元婴期的丹药来。他这个师弟……果真是藏的深啊。   张京墨怎会不知他这个师兄眼神里的惊讶是怎么回事,其实他也没有想到会炼出三枚火融丹,按照他的估算,能出两枚就已经是非常好的情况了。没想到这次运气这么好,竟是一口气炼成了三枚。   不过这也是为什么张京墨这次会直接白了头,他身体里的灵气,已经完全枯竭了。此时的他就是个身体素质稍好的普通人。   百凌霄正欲弯腰抱起张京墨,却被陆鬼臼瞪回来了。   他道:“小鬼,这么看着我做什么?难道你能抱起你师父?”   陆鬼臼咬着牙,看了看自己这短短的手和脚——他的确是可以抱起张京墨的,但是问题是,他的身高太矮,把张京墨抱起来,很有可能会出现张京墨脚直接拖在地上的情况……   这么想着,陆鬼臼整个人都焉了。   百凌霄心道这小子还真是恋师,却也懒得和他计较,一把将张京墨抱起,直接飞到了屋子里,让张京墨躺到了床上。   百凌霄掏出灵药喂了张京墨几口,才见张京墨缓和了过来,总算是有了力气说话,他道:“如何?”   百凌霄道:“中品。”他知道张京墨肯定是要询问丹药的等级的。   张京墨满意的点了点头,以他现在的修为,是绝不可能炼出上品火融丹的,能达到中品,已经非常的好了。   百凌霄将一个袋子丢到了张京墨面前,他道:“拿去。”   里面是两颗火融丹,他本就只需一颗,剩下的,就算作张京墨的辛苦费吧。   张京墨看了眼袋子,也没客气,便伸手拿起,揣进了怀里。本来他以为只会成功两枚,剩下的那枚,倒也算是意外之喜。   百凌霄道:“对外便说,只有一枚,我取走了。”   张京墨点了点头,他又道:“是谁?”   百凌霄冷冷道:“那个姓岑的。”   张京墨轻呵一生,上次他便已和岑长老撕破了脸皮,这下子连面子也懒得做了,竟是趁着他炼丹的时候来骚扰他,若不是有百凌霄相助,恐怕还真让他得逞了。   百凌霄冷声道:“我废了他一只手。”   张京墨笑道:“掌门岂不是要找你麻烦?”   百凌霄从怀中掏出那颗刚出炉的火融丹,说了声:“找我麻烦?看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吧。”有了这颗火融丹,他便有信心突破。   张京墨说了些话,神色便委顿了下来,一直站在旁边没说话的陆鬼臼见状,急忙道:“师父,你是不是不舒服?”   张京墨疲惫道:“我睡片刻……”他话刚说完,便在沉沉睡意的侵袭下,闭上了眼,陷入了深眠之中。   百凌霄见张京墨疲惫不堪,便道:“好好照顾你师父,我先回去了,若有什么是便直接传音叫我。”   陆鬼臼低低的嗯了声,眼睛在张京墨身上就没移开过。   百凌霄将张京墨洞府的禁制全部都打开之后,才带着丹药离开了。   陆鬼臼见张京墨睡的沉沉,凑上去抱住了他,口中喃喃道:“师父,你不要丢下我。”   按理说,被张京墨带回凌虚派,又被张京墨像亲生儿子一般教导,陆鬼臼从来都是十分得张京墨的宠爱。   可不知为何,陆鬼臼每夜总是梦见被张京墨抛弃的画面,他的师父在梦中是那么的无情,看向他的眼神,就如同一个陌生人……   这让陆鬼臼十分的难受,于是越发的渴求靠近张京墨,恨不得白天和张京墨在一起修炼,晚上和张京墨睡在一张床上。   而现在,陆鬼臼的愿望即将实现了——为了照顾虚弱的师父,睡在一张床上,似乎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吧。   陆鬼臼如此心满意足的想着,然后去拿了干净的衣物和毛巾,想帮张京墨擦拭一下身体,再换身干净的衣服。   张京墨睡的酣甜,完全不知道陆鬼臼到底做了些什么。陆鬼臼缓缓的褪下了张京墨的衣物,然后拿着湿毛巾开始擦拭张京墨的身体。   从精致的锁骨,到结实的胸膛,到有着漂亮人鱼线的小腹,到……   张京墨平日穿衣宽松,几乎看不出他身材如此只好,陆鬼臼擦着擦着就有些走神,忍不住摸了好几下张京墨的肌肤。   修道之人,身体已炼至极致,张京墨皮肤不但白皙如玉,摸上去的手感也和玉石差不多。   陆鬼臼摸了好一会儿,才回了神,他有些脸红的干咳了几声,然后想要掩饰什么似得,飞快的给张京墨换上了睡衣。   陆鬼臼做完了这一切,便也爬上了床,躺到了张京墨身边,死死的抱住了身侧的人。   自从张京墨回来之后,就再也没有和陆鬼臼像小时那么共浴共眠了,陆鬼臼心里失落,却也不好说什么。今日倒是给了他一个圆梦的机会,他把下巴放到张京墨的肩膀上,用手轻轻的摸着张京墨那白色的发丝,心中越发的心疼,却是忍不住凑过去轻轻的吻了吻。   陆鬼臼在心中暗暗发誓,再也不要师父受这样的苦……等他足够强了,若是师父想要什么丹药,他便直接出去抢来予他。   张京墨这一觉睡了许久,等他醒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懵了。   他睁眼看见自己睡在床上,穿着一身干净的睡意,窗外阳光明媚,也不知是上午还是下午。   张京墨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还是觉的浑身乏力,他见状干脆懒得起来,就这么懒懒的躺在床上,什么都不想的发着呆。   过了一会儿,屋内的门被推开了,张京墨扭头看去,见到陆鬼臼端着一个水盆,正朝着他走了过来。   “师父。”陆鬼臼口中叫道,“你醒啦!”   张京墨嗯了一声,懒洋洋道:“我睡了多久了。”   陆鬼臼道:“你睡了八九天了……要是你再睡下去,我就只能去找百师伯了。”   张京墨道:“你去药房的柜子上,取来最上层红色牡丹图案药瓶的丹药。”   陆鬼臼哎了一声,便放下水盆跑了出去。   张京墨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陆鬼臼端着水盆要做什么,待他仔细一想,才发现陆鬼臼竟是要给他擦拭身体。   按理说,小时候的陆鬼臼也张京墨一起共浴过,张京墨也没觉的怎么样了,可随着陆鬼臼年龄越来越大,张京墨却是莫名的别扭起来。   陆鬼臼没一会儿就拿着药瓶跑回来了,他将药递给了张京墨,看着他服下去之后,才道了声:“师父,你什么时候才会好起来啊?”   张京墨笑道:“没事,只是灵力使用过度,过几个月,便好了。”   陆鬼臼抿了抿唇,显然是不太相信张京墨的话,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道:“师父,你的头发……”   张京墨闻言低头一看,竟是发现自己的头发全都白了。   陆鬼臼道:“这头发……以后还能白回来么?”   张京墨用手摸了摸,道:“应该会吧,白不回来也没关系,反正没影响。”他倒是对自己头发的颜色无所谓。   陆鬼臼道:“师父,以后我们不炼丹了好不好?”   张京墨闻言诧异的看了陆鬼臼一眼,他道:“为什么这么说?”   陆鬼臼道:“我不想师父再受伤了。”   张京墨却只是笑,并不说话。   陆鬼臼见张京墨笑而不语,还以为他将自己的话当做了玩笑,于是在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快些变强,将疼爱自己的师父护在身后。   ☆、第28章 幽洞之行(一)   张京墨的这枚火融丹,让他足足休憩了三月,身体才恢复了一些。   这三月之间,张京墨同一个凡人一般,身上一丝灵气也没有。张京墨也自知为了炼出火融丹伤了根本,想要恢复过来恐怕需要慢慢调养。   然而并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留给张京墨,他准备在入冬之后,便带着陆鬼臼去幽洞寻那本属于陆鬼臼的《血狱天书》。   当初陆鬼臼得到这奇书,也是在炼气期。只不过那时的他二十多岁才到炼气期四层巅峰,和现在的修为差不多。   和张京墨结仇的岑道人徒弟,六岁入道,用了五年时间到了炼气期四层。   现在陆鬼臼也是十一岁,却已是炼气期四层巅峰。   四层和四层巅峰,虽是只多了几个字,却是十几年的时光。张京墨清楚的记得,当年的陆鬼臼,都在二十多岁时,超越了岑道人的弟子。   更不用说现在这个十一岁的小妖孽了。   张京墨炼成火融丹这件事,不光轰动了凌虚派,连其他门派见到异象之后也都纷纷前来打探,想知道是何方高能,居然炼出了火融丹。   掌门倒是十分善解人意的替张京墨把这些人拦下了,没有让人来打扰休养中的张京墨。他在丹药出世一月之后,带着些灵药来探望了张京墨,竟是没有开口询问火融丹到底去了何处,想来也是百凌霄同他打了招呼。   既然没有人打扰,张京墨便将所有的精力放到了修养身体上。他之前虽是去过幽洞,甚至探究出了如何取得《血狱天书》,却还是不敢托大。毕竟每一世都有些细微的差别,一个疏忽,便会让这些看似不起眼的小事,夺取生命。   张京墨吃的苦头已经够多了,根本不想在这种事上翻船。   再说那《血狱天书》,这奇书可以说是陆鬼臼强大的一大根基,张京墨当初也并非没有想过修炼,但他很快发现,只有十绝灵根才能修习这本奇书,他就算拿到了书,却和拿到一叠废纸没什么两样。   既然如此,张京墨便只好另寻出路,可他努力了千百回,也失败了千百回。终于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上,是有一种名叫天才的人,只消几十年,便能比得上别人几辈子的努力。   陆鬼臼并不只张京墨在准备出行。自从他在看到张京墨头发因为炼丹变白之后,整个人都被打击到了。   在陆鬼臼的眼里,师父炼丹就是为了赚钱养家,他必须要尽快变强,才能够添上一份自己的力量,让张京墨不至于如此劳累。   张京墨并不知道陆鬼臼的想法,他本以为直到出发,陆鬼臼的修为都应该保持在四层巅峰了。然而出乎他的意料,就在落雪的第二天,陆鬼臼又突破了。   张京墨本在打坐,却忽的感到了灵气异样的波动,他稍微一探查,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眼中不由得流露出愕然的神色。   陆鬼臼突破的很轻松,并非是为了速度强行提高修为。他突破之后便觉的浑身上下都疼痛了起来,忍不住倒在床上,发出微弱的呻吟。   张京墨走进了屋内,抱起了陆鬼臼,然后用自己的灵力减缓了陆鬼臼的痛苦,他道:“忍住。”   炼气期五层之后,便会一层一层的改变身体体质,由外而内,将肉体炼化。而当炼气期顶层,达到筑基之时,便是最后一步,炼化丹田。   陆鬼臼处入五层,自是有些疼痛,但这疼痛是不可避免的,张京墨只能看着,却是帮不上什么忙。   陆鬼臼在疼过之后,浑身一松,却像是褪掉了一层皮似得,他感受着身体的轻盈和舒爽,脑袋在抱着他的张京墨身上蹭了蹭,口中道:“师父……好舒服呀。”   张京墨笑道:“泥猴,还不快去洗洗。”   陆鬼臼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满身污垢,他不好意思的红了脸。   张京墨倒也不嫌脏,抱起陆鬼臼就走向了沐浴的地方,然后将陆鬼臼整个人都丢进了灵泉之中。   陆鬼臼埋头洗着身上的脏污,待他洗净之后,才冲着张京墨喊了声:“师父,你也来洗洗吧。”   张京墨道:“我就不洗了,你好好在这灵泉之中巩固根基。”他说完转身便走,眉宇间是一派舒展之意。   按照陆鬼臼的这个发展速度,张京墨对未来的信心更加充足了……   因为陆鬼臼意外突破,张京墨的行程不得已推迟了。   现已十一月下旬,天空中刚降下薄雪,整个凌虚派也都裹上了一层银装。   在等待期间,张京墨的好友又来找他喝了几次酒,在知道陆鬼臼已经炼气期五层之后,也是连呼了好几声妖孽。但最后倒竟是有些担心张京墨了。   张京墨闻言笑道:“你担心我什么,谁不想有这么个徒弟?”   于焚摇了摇头,叹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张京墨道:“何出此言?”   于焚道:“我前些日子找那算命的算了一卦。”   张京墨道:“哦?”于焚口中那个算命的,是个专攻卦象的修士,帮人算卦的代价极高,算的却是极准。   于焚道:“这次的卦象是……大凶。”   张京墨饮尽了自己面前的酒,用手指摩挲着酒杯,笑道:“凶也好,吉也罢,该做的事总是要去做,总不能听了你这话,我就将他逐出师门吧。”   于焚闻言也觉的是个道理,他摇了摇头,便什么也不说了。   其实张京墨拿自己这个好友有些没办法,他知道于焚要走的是条怎样的路,也试图阻止过,但几乎每一次都失败了……眼见着于焚对修炼越发的不上心,心中除了叹息一声,竟是想不出什么法子。   修仙也是修心,修心几乎只能靠自己。想不通事情别人说一万遍你还是想不通,唯有等时机到了,才会突然开窍,恍然大悟。   可那时机何时才到,却是没人知道。   喝着小酒数着日子,张京墨等了两月,终于在二月初的时候,和陆鬼臼一同出了凌虚派。   他对所有人都说是想带着陆鬼臼去见识见识人间百态,没有同任何人说出此行的目的地。   百凌霄得了火融丹,早已闭关,张京墨和于焚饮了最后一次酒,便带着陆鬼臼,飞出了山门之中。   此时天寒地冻,还少年模样的陆鬼臼穿着一件红色的棉衣,虽不像个年画娃娃了,倒有几分像是那画本里闹海的哪吒。   陆鬼臼并不知道张京墨要带他去哪里,他也没有打算问,反正在他的心里,这个世界上最不会害他的人,便是他的师父了。   幽洞距凌虚派有些远,但每年凌虚派都会派出一部分弟子于幽洞之中寻觅草药。   只因幽洞之中灵兽等级不高,还会生出一种特殊的草药,那草药性寒量多,是炼制一般寒性丹药的最佳选择。   当年张京墨可没有现在这般疼爱陆鬼臼。陆鬼臼不得不每年都接下门派的任务,以换取灵石。   而在他某一次进入幽洞之后,他却鬼使神差的掉入了另一条隧道……然后,得到了《血狱天书》。   这种气运,张京墨十辈子都不曾遇到过一次。   此时寒冬未尽,幽洞之中刮着凛冽的阴风。这个季节,一般很少有门派弟子前来采药,因为太过寒冷也太过危险,而张京墨正是掐准了这个时间,准备趁没人的时候,找到那本《血狱天书》。   师徒二人行了十几日,总算是到达了幽洞门口。   在洞穴前,张京墨递给了陆鬼臼一枚丹药,叫他入洞之后含在口中。   陆鬼臼也没问这是什么丹,便乖乖的捏在了手里。   张京墨又道:“这幽洞之中有些阴鬼,会化作你逝去亲人的模样,你到时切不可惊慌,为师就在你身边。”   陆鬼臼点了点头。   张京墨朝洞中望了一眼,便牵起了陆鬼臼的手,一步步的踏入了幽洞之中。   其实张京墨此次幽洞之行,不带陆鬼臼也可寻得《血狱天书》,但一来他想锻炼陆鬼臼以为几年后的玄武之会做准备,二来这幽洞是修炼《血狱天书》的绝佳环境,所以他便将陆鬼臼带在了身边。   一入幽洞,即便有灵气护身,但还是感到了一阵浸人心脾的凉意,张京墨牵着陆鬼臼的手,一步步的往里走。   洞外是呼啸的风雪,洞内虽无一片雪花,却让人从心底里觉的发冷。   张京墨怕陆鬼臼冻着,便让朱焱化作的小雀停在了陆鬼臼肩头,陆鬼臼瞅了一眼那叽叽喳喳的雀鸟,就又收回了目光。   幽洞幽深曲折,道路蜿蜒犹如一个复杂的迷宫,张京墨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口中却是在数着什么,若此时陆鬼臼能看到张京墨的脸,就会发现他的师父几乎是闭着眼睛在走路。   陆鬼臼的小手牢牢的抓着张京墨的大手,他在入洞之后,便时不时好奇的朝四周张望,对这未知的一切都十分好奇。   然而走了数百步之后,陆鬼臼握着张京墨的手忽的紧了紧,似乎是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张京墨察觉了陆鬼臼的异样,但并未放在心上。他并不知道陆鬼臼从小就有关于母亲的记忆,所以以为一个十几岁从未见过死亡的孩子,大概不会被阴鬼影响到。   然而此时此刻,陆鬼臼却见到一个身穿白衣的女人,跟在了他的身边,口中幽幽的唤着:“鬼臼,鬼臼,我的儿,我的儿啊……”   陆鬼臼呼吸一窒,握着张京墨的手更紧了,他看着自己母亲的脸开始腐烂,掉下一块又一块的血肉,蛆虫从眼眶鼻孔中冒出,她的脸越飘越近,竟是快要贴到了陆鬼臼的脸上。   陆鬼臼脸色惨白,却不吭一声,他的手里冒出的冷汗让张静发现了不对劲,张京墨顿住脚步,低头柔声询问:“怎么了?”   陆鬼臼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然后慢慢的摇了摇头。   张京墨道:“是不是冷?”他见陆鬼臼脸色煞白,紧紧抿唇,还以为是太冷,于是便叫朱焱将灵火烧旺了些。   陆鬼臼这才感到了一丝暖意,他看着自己师父温柔的面容,又看了看自己逝去的母亲的脸,然后眼神便沉了下来,一步步跟着张京墨继续往里走。   女人的面容还在变化,时而哀戚,时而愤怒,可陆鬼臼的脸色却好了起来,他的眼神已经透过了阴鬼化作的幻象,投向了未知的远方。   张京墨领着陆鬼臼走到了一座石墙面前,前方明明是死路,张京墨却是牵着陆鬼臼的手一步便踏了进去。   陆鬼臼还睁着眼,他见状心中虽是微微一惊,将叫声压在了口中。   穿过墙壁,便豁然开朗,陆鬼臼瞪着眼看到一条狭窄的小径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那小径只有一只手掌的宽度,小径之下,竟是看不到头的黝黑深渊。   陆鬼臼心神摇动,不由的顿了顿脚步,他正踟蹰,却闻张京墨一声道:“闭眼。”   陆鬼臼听话的闭上眼,拉着张京墨的手却是越发的紧了。   张京墨心道陆鬼臼果真只是个十一岁的孩子,见到这些画面有些害怕也是正常的,他便弯腰将陆鬼臼抱起,然后面色平静的踏上了那小径。   小径之下的深渊内,发出一声声似女人哭号的哀叫,叫的陆鬼臼心神摇曳,浑身都发起抖来。   张京墨早已料到这种情况,便道:“吃下我给你的丹药。”   陆鬼臼听到张京墨的声音,抿着唇从袖中掏出丹药,塞进了口中。   丹药一入口,陆鬼臼便感到了体内涌起一股热流,那热流顺着他的喉咙一直到了丹田,原本被因哭号而变得寒冷的身体,再次热了起来。   张京墨道:“鬼臼,之后的道路比这还要艰险百倍,这次有为师陪着你,护着你,之后的路,却只能你一个人来走。”   陆鬼臼不知张京墨这话什么意思,他只是死死的抓着张京墨的衣襟,小声道:“师父,我不想离开你。”   张京墨不语,只是伸手轻轻的摸了摸陆鬼臼的头。   陆鬼臼把脸埋贴在张京墨的胸口,感受着他师父心脏沉稳的跳动,寒冷的风和凄厉的叫声,似乎都无法再影响他。   小径之后,便是一块平地,张京墨将陆鬼臼了下来。   陆鬼臼感到脚踩到了平地之上,才睁开了眼,他一睁眼便看到了张京墨的脸,不知为何,陆鬼臼很想凑上去,亲一亲他师父好看的嘴角。   张京墨道:“鬼臼,可是怕了?”   陆鬼臼朝身后的小径望了望,却是摇了摇头。   张京墨道:“你不怕?”   陆鬼臼严重的惧意退了下去,他说:“若师父不在不身边,我便不怕。”   张京墨听到这话,却是觉的有些好笑,他道:“为何我在你身边,你反而怕?”   陆鬼臼道:“因为我知道,若是我怕了,师父便会护着我。”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里闪着光芒,看向张京墨的眼睛里全是满满孺慕。   然而听到这句话张京墨脸上的笑意,却淡了下去,他想起了第一世的陆鬼臼。   那时的陆鬼臼也不过二十多岁,刚到炼气期四层。他和张京墨的关系算不上太好,又因为他那怪异命格,在凌虚派的日子,过的并不舒畅。   没有张京墨在身边,他却还是一个人走过了这条深渊小径,并且朝着更艰难的道路,一往无前。   张京墨看着自己身侧这小小的陆鬼臼,脑海里浮现出的却是那个世界陆鬼臼沉默的面容。一时间他也说不出心中是个什么滋味。张京墨觉的这次重生以来,他的状态似乎就有些不对劲,但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想不出来,便不想了,张京墨又牵起了陆鬼臼的手,他道:“鬼臼,之后的路会更难,你要不要,师父抱着?”   陆鬼臼摇头,他说:“不要了。”   张京墨笑了笑,道:“师父再陪你走一段路,之后的路,你自己来好不好?”   陆鬼臼不明白为什么张京墨把他带到了这里,却又要他走最后的一段路,但他依旧乖乖的点了点头,像个想博得大人好感的乖孩子。   张京墨也如陆鬼臼那般,温柔的说了声:“乖。”   他牵着陆鬼臼的手一步步走着,很快便来到了一处空地,那空地乍看平凡无奇,若是朝着头顶上看去,便会看到有无数颗人的头骨镶嵌在上面,张京墨站着没动而是朝着空地之中扔了一块碎石。   那碎石刚一落地,顶上的头骨便也跟着落下,硬生生的砸出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张京墨道:“鬼臼,此是五行八卦之阵,你可想学?”   陆鬼臼毫不迟疑的点头。   张京墨又道:“即便是离开我几十年,也要学?”   陆鬼臼正想说不,却看见了张京墨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他有种直觉,如果他说不,他的师父一定会很不高兴。   于是,陆鬼臼迟疑的、缓慢的点了点头。   张京墨见状,又是笑了,他就知道,陆鬼臼……不会让他失望。   ☆、第29章 幽洞之行(二)   这人骨阵阵融合了五行八卦,若是换其他人来,怕是用上半年也破不了十分之一。   然张京墨只用了四天时间,便带着陆鬼臼走过了这人骨阵。   阵中阴风怒号,时不时响起各种嬉笑怒骂的声音,在这空旷的洞穴中,更显得诡谲。   张京墨已经过了这阵很多次了,这也是为什么他的效率能如此之快的缘故。这阵法被他研究透彻,于是踏出的每一步,都是离开这阵法的捷径。   陆鬼臼被张京墨抱在怀里,用灵气护着,没被这阵法伤着一分一毫。   和刚才走那小径不同,陆鬼臼过这人骨阵时却是非常的淡定,还时不时抬头看看穹顶之上那悬挂着的无数头骨。   陆鬼臼道:“师父,这里有多少人啊?”   张京墨道:“成千上万,数不胜数。”   陆鬼臼道:“那他们怎么会变成法阵呢?”   张京墨道:“待你大能修成,便可天下人为蝼蚁,抓一窝蚂蚁还不简单么?”   陆鬼臼闻言露出沉思的表情,他又低头看了看张京墨的脚,却见他师父脚下泛着浅蓝色的光芒,每走一步,便可听到一声孩童的啼哭。   待张京墨离那重点越近,孩童的啼哭也越发的响亮。   人骨不断的碰撞坠落在张京墨的身侧,甚至有的擦着他的鼻尖落到地上,腐臭的气息环绕在鼻间。若此时换了个心智不坚之人,恐怕很快就会被影响心神,踏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之地。   人骨阵对张京墨来说,本就是小菜一碟。   他踏上对岸的那一刻,孩童的啼哭尖锐到了极点,仿佛啼血一般震耳欲聋。然而这哭声片刻后,便变成了欢快的笑声,笑声笑了几刻,就缓缓消失了……   张京墨到了人骨阵的对岸,然后开始准备最后的事情。   张京墨让陆鬼臼坐下,然后用自己的灵气将陆鬼臼调养到了最好状态。陆鬼臼还不知到底要发生什么事,只是乖乖的盘坐在地上,任由师父的灵气进入身体,带来一阵阵的舒适感。   张京墨花了几天,调养好了陆鬼臼的身体,又予他了一枚丹药叫他服下。   陆鬼臼把丹药咽下,很快就感到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舒畅之意,仿佛体内的灵气又被精炼了一次。   张京墨道:“鬼臼,你可知我带你来这处,所为何事?”   陆鬼臼摇头,他本以为张京墨带他来幽洞,是为了让他斩杀阴鬼以锻炼体魄,可他很快却发现张京墨从进入幽洞之后,便一直护着他,根本没有让他亲自动手。   张京墨道:“这幽洞之中,有一本书。”   陆鬼臼楞道:“书?”   张京墨道:“名约《血狱天书》,是最适合十绝灵根修习的法决。”   陆鬼臼懵懵懂懂,却是抓住了一个要点,他道:“师父,我是十绝灵根?”   张京墨点了点头,他之前一直没有特意告诉过陆鬼臼这件事,因为他觉的完全没必要。   陆鬼臼早在书中见过这种奇特的体质,十绝灵根,十道十绝,将的便是拥有这种灵根的人,虽在初期进步神速,可却很难找到适合自己修习的法决。以至于大多数人都只能停留在炼气期,最后寿元耗尽,身死道消。   陆鬼臼完全没想到,他竟然也是这样一个体质。   张京墨看到了陆鬼臼眼神里所受到的打击,可是他却没有安慰陆鬼臼的打算,他微微抬手,指了指在黑暗中隐匿不清的前方,轻声道:“你看看。”   陆鬼臼抬目看去,只看到了一片无尽的黑暗,他略微一想,便将灵气包裹在了眼睛上。再定睛一看,便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在被黑暗隐匿的山崖上,无数的血色藤蔓仿佛从天空中倾泻而下,这些藤蔓上全是红色的尖刺,一看便知不是好惹的。   陆鬼臼看了一会儿,便又发现那藤蔓居然在缓缓蠕动,显然不是普通的植物。   张京墨道:“我要带你找的那本《血狱天书》,便在这血藤的尽头。”他指了指看不清楚的上方,缓声道,“你自己去,把它取来。”   陆鬼臼抿了抿唇,抬头望向墙上那看不到头的血藤。   张京墨道:“如何?”   陆鬼臼握紧为了拳头,然后点了点头,从口中吐出一个字:“好。”   血藤虽名约藤,却并非是植物,而是一种喜欢生长在黑暗之中的阴邪动物。它喜食鲜血,喜群居,若是采下之后用特质的药水浸泡,可以制成一种韧性非常好的绳索。   十一岁的陆鬼臼,面对眼前这密密麻麻的血藤,握紧了拳头,却是没有后退一步。   张京墨席地坐下,就这么闭上眼开始调息,看模样竟是不再关心陆鬼臼到底如何。   陆鬼臼先是伸手,摸了摸那血藤。有活物靠近,血藤自是兴奋异常,陆鬼臼一个不察,便被血藤刺出一个小口,血液从伤口中流出,其中蕴含的灵气和散发出的腥味,让这些藤蔓骚动了起来。   陆鬼臼低头盯着自己手上的伤口,却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并没有贸然行动,而是细细的思考着,到底该用何法,到达血藤顶端。   陆鬼臼不急,张京墨自然也是不急,他其实也好奇陆鬼臼到底会使出什么法子到达血藤顶端——按照张京墨的逻辑来,便是当年的陆鬼臼都做到了,现在的陆鬼臼,不该做不到。   时间流逝的飞快,很快三天便过去了,陆鬼臼那边却还是没有动静,就在张京墨以为他还要再等几日的时候,陆鬼臼却是出手了。   张京墨睁开眼就看到了半空中的陆鬼臼。   陆鬼臼手执着一柄飞剑,脚踩在一块一丈大小的石板之上,那石板之下,陆鬼臼用自己的灵气围成了一个筒状的禁制,让那些藤蔓只能由上而下,不断的将被石板底部的血液诱惑,将石板一寸寸的顶了起来。   若还有其他的血藤去攻击陆鬼臼,便会被他执着飞剑一一剑斩断。   陆鬼臼同百凌霄习了五年的剑术,虽然没有完全得起真传,却也有了几分神韵。   想要簇拥过来的血藤越来越多,陆鬼臼的人也越升越高,张京墨看着他消失在黑暗的那头——这便是张京墨,求不来的东西。   气运,机缘,在修仙大道上,张京墨费尽了心思,也无法讨得上天的宠爱。   石板之下的确是可以涂上血液,也的确是可以吸引血藤,可那石板是否能经得住血藤的缠绕,上升到半空中石板又是否会突然翻倒,这些事情,都是未知的。   如果以掷骰子来比喻处理这件事机缘,那张京墨恐怕只能像个正常人一样赌运气,而陆鬼臼,却能毫不在意的掷通吃的豹子。   所以即便是张京墨见到了陆鬼臼怎么处理这件事,却也学不来,他叹了口气,只想着自己果然还是没死心,想看看陆鬼臼走的这条路是否有什么借鉴之处,结果却是让他只能叹气,一点嫉妒之心,都生不出了。   想了这些事,张京墨越发的觉的无趣,索性原地坐下,继续打坐了。   且道陆鬼臼到达了血藤顶端,却不像张京墨想的那般轻松。   他脚下原本一丈宽的石板,此时却只能勉强落脚,其他部分都被血藤顶的粉碎。陆鬼臼不得加快了斩杀血藤的速度。   在血藤之中,是不能飞行的,否则会直接被血藤卷起直接拖进藤海之中,最终耗尽灵气也无法脱身。   陆鬼臼在书中便已读到过这些,所以并没有在这件事上吃什么亏。然而若是还不到顶端,陆鬼臼怕是也只能使用灵气飞起来了。   血藤又顶着石板上升了一段,眼见着就要碎裂开来,陆鬼臼却是终于瞧见了血藤的尽头——他看见了一张脸。   一张闭着眼睛的,五官怪异巨脸。   那巨脸就在丛生的血藤顶端。原本无孔不入的腾怪,却是离的那张怪脸远远的。   陆鬼臼听到了一个声音,那个声音叫了他的名字,他说:“陆鬼臼,我已是,等候你多时了。”   陆鬼臼惊道:“你认识我?”   那巨脸猛地睁开眼,眼眶之中竟是空空如也,然而陆鬼臼被那空洞般的眼睛一瞪,脑袋却像是裂开了那般剧烈的疼痛起来。   无数的画面蜂拥而至,陆鬼臼看到了许多的人,那些人有的飞升仙界,有的却是神形俱灭,好的,坏的,无数的记忆不断的涌入脑海让陆鬼臼发出尖锐的惨叫。   巨脸见状,却是哈哈大笑起来,连道了三声好。   随着一声声的叫好,陆鬼臼整个人都委顿了下来,他似乎失去了意识,可眼睛却还是睁着。   巨脸道:“我且看看,你到底想要些什么!”是无上的权力,还是享不尽的荣华,亦或者是摧毁一切的力量——   巨脸因为兴奋,表情越发的扭曲,然而他的兴奋持续了很短一段的时间,因为他看到了一副十分微妙的画面。   他看到了一个男人,一个正在沐浴的男人,男人一头乌黑的长发,胸膛肌肤如玉,两点嫣红因为有些冰冷的水而变得有些发硬,没入水中的腰部线条优美,男子微微抬头,冲着他露出一个清冷的笑容。   巨脸:“……”   然后画面一转,那沐浴的男子又半卧在了床上,身着薄纱衣衫,唇边竟是妖娆的笑意,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放在唇中啃咬,然后探出猩红的舌尖,发出叹息般的呻吟,男子道:“鬼臼……过来……师父,想要你。”   巨脸:“……………”   接下来便是红浪翻滚,男子被压在身下,原本禁欲的表情变得妖媚十足,他高高的扬起颈项,犹如一只交媾的天鹅。   巨脸:“…………………”   几乎是第一次,巨脸思考自己到底是不是找错了人,是不是因为等待的时间太长,而出现了什么差错。   但与生俱来的直觉却又告诉他,眼前这个十几岁的孩子,便是他要找的天命之人。   虽然十分的别扭,但巨脸还是用他那威严的声音说了一句:“我定会助你实现愿望!”   陆鬼臼的眼睛这才缓缓的恢复了神采,刚才的那些画面他也看到了,按照巨脸的说法,这便是他内心最深处的渴望,但是……   陆鬼臼咽了咽口水:“那、那些画面到底是什么?”   巨脸:“……是小孩子不能看的东西。”他有通晓未来之能,因此才能探出选择之人最渴望的东西,但刚才他经历如此长的时间,却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按理说他选之人,无一不是天命之子,为什么最渴望的事情,会是这种咳咳咳……   陆鬼臼道:“那你是?”   巨脸道:“我便是《血狱天书》”他吐出这四个字的时候,浑身上下浮现出一股肃穆的气息,那气息同远古巨兽一般厚重,让陆鬼臼暂时忘记了那些奇怪的画面。   陆鬼臼道:“你不是一本书吗?”他记得张京墨对他说过,《血狱天书》是法决才对……   巨脸嘲讽道:“对于一般凡夫俗子而言,我自是一本书,还是一本,别人根本练不了的废书。”只有在特殊的人面前,他才会显露原型。   ——很久之后,张京墨从陆鬼臼处知道了这件事的真相,虽然当时没表现出来,但私下却是气的差点想直接重生回去,把这本嘲讽他的书给撕了烧了。   陆鬼臼道:“那你现在,可是承认我了?”   巨脸点了点头,这世间若是说挑选良才,他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眼前这个少年不过十岁模样,便已炼气期五层,即便是阅人无数的他,也得称上一声天才。   巨脸又道:“你可愿同我定下契约?”   陆鬼臼道:“什么样的契约?”   巨脸道:“我助你实现愿望,你予我无尽自在。”   陆鬼臼道:“无尽自在?”   巨脸见陆鬼臼一脸防备,笑道:“你这小孩,还真是多疑,无尽自在的意思便是,你带着我览遍大山河川,纵横三界——这便是你予我之物。”   陆鬼臼道:“天下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他从来不会觉的世上有这么好的事。   果不其然,巨脸诡谲一笑,他道:“自是有代价,若你在纵横三界前,身死道消,你的灵魂便会成为滋养我肥料。”   陆鬼臼冷哼一声:“既然如此,我怎么确定你不会故意害我?”   巨脸道:“所以我们要定下契约,若我有故意害你之心,便魂飞魄散。”   陆鬼臼眯着眼睛瞅了瞅那巨面,口中说了一声:“我要考虑一下。”   巨脸:“……”   陆鬼臼道:“我总觉的,你还有什么在骗我。”   巨脸:“……你太多疑了。”   陆鬼臼道:“你既然如此的厉害,为什么会沦落到今天这幅模样?”   巨脸:“……”竟是无言以对。   陆鬼臼道:“不过既然你能看出我内心最为渴望之事,那我便信你一回。”他说完,见巨脸面容总算是稍微放松,却又补上了一句,“若是你没能帮我实现那件事,我便直接毁了你。”   巨脸:“……好。”   于是交易成立了,陆鬼臼爽快的同面色纠结的巨脸签订了契约。这契约的内容之中,有几条和巨脸之前签过的契约大相径庭。   一是他必须帮陆鬼臼实现愿望——这也就罢了,二却是他若是没能帮陆鬼臼实现这愿望,之后的所有契约内容都不成立,这就意味着,如果陆鬼臼的愿望没能实现便死了,那他的灵魂却依旧不属于巨脸。   巨脸迫于无奈,只能签下契约。契约成立之后,他便化作了一根金色的发丝,固定在了陆鬼臼的脑袋上。   陆鬼臼伸手摸了摸,露出一个笑容,然而这笑容只持续了片刻,因为巨脸消失后,他便直接从空中直接落了下来。   张京墨远远的便听到了陆鬼臼的惨叫,他一抬头,便看见陆鬼臼从天而降,浑身都狼狈不堪,也不知道到底在周围的墙壁上挂了几次。   陆鬼臼本想御剑飞行,可是他在运气灵气后,却发现自己丹田之内空空如也,竟是一丝灵气也提不起来了。   那巨脸有些尴尬的声音在陆鬼臼的脑海里响了起来,他道:“哈哈,不好意思,忘了提醒你,和我说话是要耗费灵气的。”   陆鬼臼:“……你闭嘴。”   好在张京墨早有准备,直接将落到半空中的陆鬼臼接了下来,他接到陆鬼臼后,便见到了他头发上的一缕金色发丝,心知陆鬼臼是顺利的得到了《血狱天书》了。   但得到《血狱天书》,却只是他此行的目的之一,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对陆鬼臼来说,才是最为艰难的时间。   陆鬼臼并不知道张京墨心中所想何事,反而对着他的师父露出一个纯真的笑容,他道:“师父,我拿到书了。”   张京墨微微颔首,薄唇轻启,嗯了一声。   陆鬼臼盯着张京墨的唇却是看了许久,脑海里,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刚才巨脸说他最为渴望的那些画面……   ☆、第30章 幽洞之行(三)   陆鬼臼在掉下山崖之前,都是一脸的茫然。   他似乎万万没有想到,他的师父会突然出手封了他的丹田,然后揪住他的领子,将他一把扔进了看不到头的深渊之中。   寒冷的风,从陆鬼臼耳旁呼啸而过,他看到了张京墨张面无表情的脸,口中的呼喊全都压抑在了喉咙里——他的师父,是什么意思?   张京墨的眼神是冷漠的,他看陆鬼臼,如同看着一个死物,陆鬼臼被他直接提起,从高高的悬崖上直接扔下。从头到尾,张京墨都没有露出任何表情。   陆鬼臼觉的浑身冷透了,他身旁的朱焱被张京墨唤了回去,丹田的灵气被封了起来,此时此刻的他就是个普通人——刚刚获得了《血狱天书》的普通人。   陆鬼臼不知道他往下落了多久,总之在他开始浑身打哆嗦的时候,他的身体猛地栽进了一个冰冷的湖中。   好在陆鬼臼早就学会了游泳,他挣扎着从湖里爬上了岸边,喘息了许久,才观察到四周到底是什么环境。   这似乎是个地下湖,湖水十分的冰冷,在湖的周围长着一些散发着微光的生物,陆鬼臼凑近一看,才发现是荧光草。   有了荧光草那微弱的光芒,陆鬼臼看见自己吐出的气息竟是已经雾化成了白色,他不断的搓着手,脑袋却是不断的浮现出张京墨揪着他领子将他丢下来的画面。他的师父是知道底下有湖吗?若是知道,为什么要以这种方式丢他下来呢?   陆鬼脑袋乱极了,他想不出一个合理的答案,身体的寒冷让他的思维更加的迟缓,就在他不断向上张望的时候,陆鬼臼感到自己的丹田之中,出现了一股莫名的热流。   和《水延经》那温和的灵气不同,这股热流非常的暴烈,从经脉经过,便带起了细微的疼痛,那热感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明显。待那热烈在他身体内游了一圈后,陆鬼臼忽的听到巨脸的声音响起,那巨脸道:“小子,你师父,可真够狠心的。”   陆鬼臼愣道:“你什么意思?”   巨脸道:“我看他模样,像是知道这底下有湖水,但若是落下的位置不对,你又被封了丹田,恐怕也是凶多吉少啊。”   陆鬼臼道:“你不要胡说,师父最疼爱我了。”   巨脸冷笑道:“疼爱?谁会把自己疼爱的弟子随手扔下悬崖。”   按照一般情况,巨脸十分有把握劝动陆鬼臼这个年纪的孩子,可是陆鬼臼却让他失望了,因为他听了巨脸的话,只是摇了摇头,坚定道:“师父不会害我的。”   巨脸冷笑一声,却是不再和陆鬼臼争辩,他道:“好吧,随你怎么想,现在最重要的事,对你来说是活下去,对吧?”   陆鬼臼不由的点了点头。他在点头的时候,还朝悬崖之上望了一眼,似乎在企盼着什么,然而如同巨脸所说的那般,陆鬼臼注定要失望了。   巨脸道:“我现在便教予你《血狱天书》之法,至于能不能活下去,就要看你自己了……”   事已至此,陆鬼臼除了接受也没有了别的选择。   这《血狱天书》乃阴阳调和的法决,其阶段一共分为三阶段,第一阶段为极阳,身体里所有的灵气和招式都是至刚至阳,第二阶段为极阴,和至阳完全相反,最后一个阶段,却是将前两部分完全融合,已达到阴两相容。   第一阶段极阳,在极阴之地修炼最为有效,因为外部的环境可以帮助修炼者减缓至阳之气对身体带来的伤害,因此所处之处越为阴寒,则越容易入道。   这幽洞却是修炼《血狱天书》的不二之选了,陆鬼臼所在的谷底,乃幽洞最深处,其处有一底下湖,湖中水是活水,还有鱼类在其中生存。   有了法决,有了环境,又有了食物,陆鬼臼再不修行,就真的对不起这机遇了。   巨脸很快就将入门的法决教予了陆鬼臼,让他尽快在丹田之中生出属于自己的灵气,这样才能入水寻鱼,才有活下去的资本。   天才之所以叫做天才,总是有原因的,陆鬼臼只花了一天半,丹田中便出现了一缕炽烈的灵气,这灵气非常的不稳定,出现之后便在陆鬼臼的经脉之中乱窜。   陆鬼臼露出痛苦的表情,巨脸见状,却是不咸不淡的补上了句:“这《血狱天书》虽是极品法决,却有一个严重的缺陷。”   陆鬼臼心道有缺陷怎么不先告诉我。   巨脸又道:“这法决修炼的越快,对身体的损伤就越大,不过你不用担心,你本就已经修习了水灵气,这灵气对于修补身体最为有益,况且我见着灵气十分怪异,竟是没有被《血狱天书》的至阳灵气消灭……定是能帮你修补体内旧伤。”   《血狱天书》虽然强大,但却也有其缺陷所在,比如第一世的陆鬼臼,在修为越来越高之后,身体里的暗伤也越来越多,他不得不去寻找大量休息水灵气的修士,让他们用水灵气来为自己疗伤。   而这种行为,也给了陆鬼臼的敌人可趁之机,他们将自己的手下混杂其中,有几次陆鬼臼都差点因此受伤。   而现在,张京墨却是在一开始,便将这个问题彻底的解决了。   因为丹田被封住,灵气虽无法运转,但却可以死死的护住陆鬼臼的丹田,让那丹田不被至阳灵气所伤。陆鬼臼感到有些疼痛,却觉的可以忍受,他在练出灵气之后,便入水抓了几条湖里的鱼,用灵气烤来吃了。   修炼,吃饭,睡觉,修炼,吃饭,睡觉——陆鬼臼并不知道这样的日子,到底过了多久。他在黑暗之中,已经失去了对时间的计数能力。倒是巨脸稍微算了算,便道:“已经过了四十来天。”   陆鬼臼在巨脸的指导下,丹田中的一丝至阳灵气已经变成了一缕,但这一缕还不足以让他冲破张京墨在他丹田之处设下的禁制。   陆鬼臼在修炼间隙,将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抬头向上望这件事上,他说不出自己有多么渴望见到张京墨,也说不出他多想离开这里,去问问他师父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巨脸哪会不知道陆鬼臼想的什么,但他可没有那么好心的帮陆鬼臼分析局势,反而泼起了他的冷水,他道:“你望有什么用?既然你师父封了你的丹田,便是铁了心,我若是你,就好好修炼,何时冲破那禁制,便何时能飞上去看看。”   陆鬼臼不肯说话,和几十天相比,他变得憔悴了许多,也沉默了许多。原本圆润的小脸迅速的消瘦了下来,眼睛里那些天真的味道,也淡了不少。   巨脸见打击陆鬼臼打击的差不多了,便又开始催出他修炼。   陆鬼臼呢,除了修炼已经没有了别的法子,他垂下肩膀,整个人都有气无力的在巨脸的催促下,又运转起了法决。   陆鬼臼在悬崖下,苦苦修炼,悬崖上的张京墨,却是遇到了意想不到的麻烦。   他接到陆鬼臼的时候,便察觉到了一股阴冷的气息,几乎是一瞬间,张京墨做下了决定——他封掉了陆鬼臼的灵气,然后将他扔下了悬崖。   张京墨的动作刚刚做完,悬崖边被黑暗隐匿的石缝之中,便缓慢的游出一条大蛇,那大蛇长着一张英俊的人面,皮肤如同岩石,口中还在不停的发出嘶嘶声。   张京墨一直觉的自己的运气不好,可他却没想到,自己的运气居然能这么差。   这怪物是幽洞之中特有的物种,名字属性一概没有,张京墨来这幽洞过十几次,遇到过这怪物一两次,几乎每一次,他都被这只怪物追的狼狈不堪险些丧命。后来积累了经验,才知道这怪物对灵气十分的敏感,修为越高的修士,它越是喜欢,它生于幽洞甚至可以融进岩石之中,攻击手段,更是层出不穷。   张京墨的确是可以走的,但他之前炼丹所受的伤并未完全愈合,所以他只有把握一个人逃掉,却没办法带着陆鬼臼。   然而张京墨并不准备将陆鬼臼丢下,于是他索性封了陆鬼臼的灵气,将他丢下了悬崖——想来以陆鬼臼的气运,怎么都不可能摔在岸上。   陆鬼臼被封了灵气,便就是个凡人,那怪物对他自然是没了兴趣,况且张京墨身上灵气那诱人的香气,就如同黑夜之中点上的一盏灯,让那怪物越发的兴奋。   张京墨看着蛇怪头部那张状似人面,朝着他露出了一个扭曲的笑容,随即,便消失在了那茫茫岩壁之中。   周围一片寂静,似乎那怪物已经离去了。   然而就在片刻之后,张京墨脸色微微一变,便腾空飞起,他脚刚一离地,之前站立的地方就忽的出现了一张血盆大口,将他脚下的土地,全都吞食了进去。   没有能吃到张京墨,那怪物发出一声嘶叫,便又一扭头,消失在了底下。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张京墨都在被这怪物不断的骚扰,这怪物非常有策略,他根本不让张京墨的脚落地,强迫张京墨不断的消耗灵气。   随着时间的流逝,张京墨从一开始从容,似乎变得有些焦躁,他口中咒骂着这怪物,叫它有本事出来打一架,不要玩这些阴的。   怪物见状,自是有些高兴,但它生性谨慎,并没有因此便选择强攻,而是继续消耗着张京墨的灵气不给他补充的机会。   张京墨脸上的烦躁更甚,他不耐的从袖中掏出一枚丹药,塞进口里,喘息了几口后,才又躲开了那怪物的下一次攻击。   周围的岩石,土地,都变成了危险的陷阱,似乎随时随地会冒出一张可怖的大口,将人直接吞下。   在这躲躲闪闪之间,张京墨引着那怪物离陆鬼臼落下去的悬崖越来越远。   张京墨又朝着记忆中洞口的方向行了几日,眼见着他离洞口也越发的近,体力似乎快要完全耗尽的他,脸上终于露出了欣喜的神色。   若人在防备之中,神经总是会紧绷着,但如果在绝望里见着了一丝希望,便会在卸下防备。   黑暗中的怪物,显然是深谙此道。   张京墨见到洞口近在咫尺,他露出了狂喜的表情,朝着发着微光的洞口狂奔而去,眼见着一脚踏出了幽洞,他脸上的喜悦,却是凝固住了。   明明是出口的地方,却变成了入口。   张静浑身僵硬的转身,十分狼狈的又躲开了一次怪物的啃咬。   那怪物头部的人脸,见张京墨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由的发出嘻嘻的嘲笑声,也不知是同谁学的。   一般人,若是被这么玩弄,恐怕离崩溃不远了。   而这些情绪,就是那怪物最好的养料,它喜欢浓郁的灵气,它喜欢绝望的惨叫,它喜欢崩溃的哭泣……   几十天的捕猎,让果实终于成熟了,怪物发出诡异的笑声,它看着张京墨踉跄着消失隧道尽头,不急不慢的跟了过去……   现在离陆鬼臼掉下悬崖,已经有三十几天了,若是可以,张京墨自然想再拖几天。但若是陆鬼臼冲破了自己封下的禁制,恐怕会引起怪物的注意,张京墨不想让这件事再出现任何的意外。   虽然还有些早,但张京墨已经不打算再等下去了。   猎物似乎已经完全精疲力竭了,怪物在黑暗中观察着那年轻的修士,那修士满身尘土,原本洁白的道袍上沾满了灰尘,他坐在地上无力的喘息着,甚至开始小声的哽咽。休息了片刻,那道士便又站了起来,踉跄着朝着前方走去——一个明亮的洞口又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谎言重复了千百遍,却还是让人觉的兴奋,怪物见那道士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走过去,然后看着他脸上那微小的希望,再次泯灭。   道士崩溃了,他跪坐在地上,发出凄惨的嚎叫,怪物缓缓的游到了他的身后,他却丝毫没有反应。   冰冷的,如同石头般的皮肤缠绕上了道士的腰身,道士露出茫然的神色,似乎这才想起,他是被一只蛇怪一直追杀……   蛇怪又发出那嘲讽的,带着无比蔑视的笑声,它开始将自己的腰身不慌不忙的缩紧,看着那道士不断的虚弱挣扎,俊美的脸庞上,是一片绝望之色。   轻轻的吐出猩红的蛇信,怪物凑近了道士,仔细的看着这张清逸却狼狈不堪的面庞,忽的不知为何,就像凑过去,用蛇信探一探那道士没有血色的薄唇的味道……   然而,就在这时,怪物却忽的感到了一种疼痛,它缓缓朝着疼痛之处看过去,竟是看到一只小巧的雀鸟站在了自己的七寸之上。那只雀鸟见它望过去,尖嘴里发出清脆的啾啾声……   怪物茫然抬头,然后猛地甩身,发出尖锐的尖啸,然后一口咬向了那表情从脆弱又变得冷漠的道士。   这一口又狠又急,却是咬了个空,怪物看着那本该力竭的道士轻易的从他的禁锢之中挣脱了出来,然后从袖中取出一把飞剑,将那杯朱焱之火点燃的七寸,牢牢的钉在了土地之上。   若是其他的部位,怪物均可舍弃,但七寸是它妖丹所在,一旦被钉住就无法逃脱。它巨大的身躯不断的在窄小的洞穴里翻滚挣扎,疼痛也让它爆发了最后的力气,可当它的力气逐渐消弱,它才发现,那钉在地上的剑,没有移开一寸。   那只看似平常的雀鸟,却是站在它的伤口处,将那岩石为甲的皮肤,一寸寸的融化开来,开始啃食里面的血肉。   就像当初被追杀的张京墨那般,怪物的气息也开始衰弱下来,它垂着头,人面也越发的苍白,张京墨道:“我便予你一个痛快吧。”他说完这句话,又掏出了一把剑,直接将这怪物的头颅斩了下来。   百足虫死死而不僵,在张京墨斩断怪物的头颅之后,怪物的身躯还在不断的扭动,直到一天之后,才终于归于平静。   朱焱啾啾的叫着,显然是对着怪物十分感兴趣。   张京墨将怪物的妖丹取出,然后便把剩下的骨肉都给了朱焱。   朱焱小小一只雀鸟,吃起东西来却是不含糊,张京墨刚刚应下它的要求,转眼间便看到这要怪浑身的肉变成了白骨,而白骨也很快的消失,除了一地腥臭的血液,便像是没有在这世界上出现过一般。   张京墨待朱焱吃完之后,才叹道:“我怎么养得起你啊。”   朱焱开心的啾啾两声,又用小脑袋蹭了蹭张京墨,似乎是在撒娇。   张京墨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一身狼狈,苦笑一声道:“罢了罢了,先去看看我哪徒儿吧,都四十多日了,他也该从那悬崖底下……出来了。”   按照张京墨的计算,陆鬼臼本该在三十多日的时候,便突破他予的禁制从那悬崖之下上来,可是当他回到悬崖边上的时候,竟是没看见陆鬼臼的身影。也不知已经从此处离开,还是依旧在悬崖之下。   因为不能判断,张京墨只好下去看了看,结果正好看到了陆鬼臼脱光了衣服,撅着屁股,正面无表情的在岸边用灵火烤鱼。   张京墨瞧着陆鬼臼那圆圆白白的屁股,莫名的就想凑上前去,用手拍两下……   ☆、第31章 幽洞之行(四)   陆鬼臼憋着一张脸撅着屁股正在烤一条他刚从湖里捞出来的鱼。   鱼肉因为水质的缘故十分的鲜嫩,就算没有调料,吃进口中也是鲜甜可口。可是再好吃的东西,吃多了也是会厌倦的。   陆鬼臼在吃了一个月的鱼之后,已经到了看见鱼就反胃的地步了。但反胃归反胃,该吃还是得吃。没有辟谷的陆鬼臼只能每天下水摸鱼,再捞起来切着吃了。心情好的时候用灵火烤烤,若是心情不好,便随意的去了鳞片,塞进口中大嚼一通。   面无表情的将烤好的鱼吃掉了,陆鬼臼又开始修炼,这几十天来,他不断的想要冲击丹田里的禁制,可是却发现禁制居然没有一点松动的迹象,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师父当初要对他下此狠手。   大脸却又开始泼陆鬼臼的冷水了,他说:“陆鬼臼,你是不是个傻子,你那师父恐怕早就离开这幽洞了,你竟是还指望他回来?”   陆鬼臼不说话,只是闭着眼睛修炼。   大脸嗤笑一声,道:“这世间除了你自己,还有谁是可以相信的?他不过是你的师父,将来说不定还会变成你的仇人。”他说完这话,却又莫名的想起了当初在陆鬼臼的脑海里见过的画面,于是在心中默默的把仇人两个字,换成了情人。   陆鬼臼没有因为巨脸的话而动摇,他对张京墨有着莫名的信心,似乎是知道他的师父不会无缘无故的将他丢在这里。   然而一晃四十多天,张京墨却还是没有出现,陆鬼臼心中也生起了小小的焦躁。   闭着眼睛修行的陆鬼臼却是不知道,张京墨就在几天前便出现在了这悬崖之下,开始暗暗的观察他。   张京墨对自己设下的禁制自是非常清楚,他知道以陆鬼臼的能耐,不消三十多日,便可解开丹田内的禁制,从悬崖下飞上来。这也是为什么他急着处理掉那怪物的原因,可是现在一晃四十多天过去了,张京墨悄悄探查了陆鬼臼,却是发现陆鬼臼丹田内的禁制,丝毫没有松动的迹象……   这倒是怪了。   这个异常引起了张京墨的好奇,他第一个反应便是,陆鬼臼是不是因为精神受了打击,对修炼懈怠了,才会没能冲破他的禁制。   然而几天观察下来,张京墨的猜测很快便被证实是错误的,因为他可爱的徒儿陆鬼臼每天都在努力修炼,除了去捉鱼的那些时间,甚至连觉都不睡了。   既然如此的认真,那不该出现这样的情况啊,张京墨越发的疑惑,于是便想着继续观察陆鬼臼几日。   他和陆鬼臼都没能想到,陆鬼臼之所以冲不破张京墨的禁制,是因为那巨脸的缘故……   巨脸其实是第一次遇到陆鬼臼这样的情况。他之前的宿主都是命运之子,他们要么喜好权势,要么贪恋美色,要么渴望钱财……总之心中最渴望的东西,都是十分难以取得的。   但是陆鬼臼的渴望,却是一个人,还是一个做为他师父的男人。   于是,因为这怪异的渴望,巨脸便动了动歪心思。他不由的开始思考,若是陆鬼臼的师父真的丢下了陆鬼臼,或许是件好事——万一陆鬼臼就想通了,不再暗恋他的师父了呢。   于是大脸暗中做了手脚,将张京墨在陆鬼臼身下设下的禁制加固了一层又一层,只想着将陆鬼臼困在这里,不让他跟着他的师父去……   但大脸的计划,注定是要失败的,因为张京墨并没有丢下陆鬼臼,而是在处理完了危险后,一身狼狈的来看了他那杯困在崖底的徒儿。   那怪物的确是耗费了张京墨不少力气,他在同怪物周旋降低了怪物的戒心,同时也消耗着自己的精力。   炼出火融丹这件事对张京墨的影响太大,所以他在杀死了怪物后,整个人的状态都非常的差。   张京墨见陆鬼臼没有突破他的禁制,便又观察了几日,在确定陆鬼臼的确有在好好的修习之后,便决定查看一下到底是什么原因。   于是,相隔了四十多天,陆鬼臼终于,又见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师父。   他当时又在撅着屁股烤鱼,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微的轻咳,陆鬼臼警惕的扭头,却见他的师父站在不远处,正朝他微微的笑着。   这幅画面,深深的烙在陆鬼臼的记忆里。他永远都记得,在一次等待中,他的师父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那熟悉的面容,在黑暗中显得有些暧昧不清,白色的长发却又是如此的显眼,他朝着自己缓缓伸手,用那柔和的嗓音,叫了一声鬼臼。   陆鬼臼突然就转身飞奔了过去,然后扑进了张京墨的怀里,他忘记了自己没穿衣服,像只猴子似得挂在了张京墨身上不肯下来,口中不住的道:“师父,师父,你终于来了,我好想你……”   张京墨顺手拍了拍陆鬼臼那白白嫩嫩的屁股,然而面色却十分的威严,他道:“鬼臼,你这几十日,可都在好好修炼?”   陆鬼臼丝毫没有注意到他被张京墨吃了豆腐,点头如捣蒜道:“徒儿有好好修炼,师父,你去了哪里?怎么突然就不见了?”   张京墨道:“师父去处理了些麻烦。”他的语气云淡风气,很快就挑开了话题,“你是不是还没能解开师父设下的禁制?”   陆鬼臼闻言,以为这是师父给他的考验,于是垂下头道:“是的。”   张京墨伸手摸了摸陆鬼臼的丹田处,片刻后,皱眉道:“怎么会这样……”   陆鬼臼道:“怎么了?”   张京墨抿了抿唇,道:“我发现你的体内,多了一道新的禁制。”   陆鬼臼愕然的啊一声。   张京墨细细一想,便道:“你是不是修炼了《血狱天书》,难道是因为《血狱天书》的灵气,和我的禁制产生了反应?这也不对啊,怎么会多一道禁制呢……”   张京墨眼中的《血狱天书》只是一本书,然而陆鬼臼那里的《血狱天书》却是一个书灵,于是两人的认知便发生了偏差,张京墨正疑惑着陆鬼臼的体内怎么会产生新的禁制,可陆鬼臼却是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关节。   他怒道:“大脸怪,是不是你干的好事?”   大脸道:“……别叫我大脸怪,我叫鹿书。”   陆鬼臼道:“我管你叫什么,我丹田里的禁制是不是你搞出来的?”   鹿书自知是骗不了陆鬼臼了,他叹道:“我这不是为了你好么……”   陆鬼臼怒道:“放狗屁!!”   鹿书见陆鬼臼气的不轻,赶紧转移了话题,他道:“你发现没有,你的师父受伤了!”   鹿书的转移话题瞬间了作用,陆鬼臼立马丢下这件事,转而问道:“受伤了?他怎么会受伤?”   鹿书道:“你仔细瞧他的模样。”   陆鬼臼之前一直都很兴奋,在鹿书的提醒下,这才静下心来仔细观察自己师父的模样。和四十多日前比起来,张京墨身上似乎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变化,然而若是仔细看去,却会发现他的脸色更没有血色,衣衫显然也是换过了,而一直被他放出来的朱焱,却是不知道去了哪里……   朱焱若是没有食物,便是需要张京墨自己用灵气来喂食的,既然现在无法养在身边,便说明张京墨的灵气显然是出了问题。   鹿书见陆鬼臼被成功的转移了注意力,赶紧加了把火,他故意唏嘘道:“你这个师父啊,可真是不容易……”   陆鬼臼道:“什么意思?”   鹿书道:“他之前把你丢下来,恐怕是因为悬崖之上有危险,现在来寻你,定是已经将那危险除掉了。”   陆鬼臼点了点头,看向张京墨的眼神里,多了些什么。   鹿书见陆鬼臼没有再纠缠关于禁制的问题,正想松口气,却忽的听到陆鬼臼幽幽的冒出一句:“所以说,你到底是为什么要加强我的禁制呢?你不是说,是我师父不要我了么?”   鹿书:“我这不是为了你好……”   他话只说了一半,便被陆鬼臼打断了,陆鬼臼语气阴冷,以一种之前从未有过的语气,对着鹿书道:“若是之后再让我知道你背着我对我做了什么‘为我好’的事,管你是什么奇书秘法,我都不想继续练下去。”   鹿书沉默许久,才嗯了一声。   陆鬼臼和鹿书说话这段时间,在张京墨看来便是发呆,他心道再这洞里待了四十多天,怎么就把孩子给待傻了。于是伸出手指,在陆鬼臼的额头上点了一下,道:“想什么呢。”   陆鬼臼这才回神,他感到张京墨的手指冰冰凉凉,心中越发的不好受,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握住了张京墨的手,道:“师父,你的手好凉啊。”   张京墨笑道:“你这孩子……我手不一直是这样么。”   陆鬼臼抿唇,显然是不这么觉的。   张京墨见陆鬼臼不说话,便不再追问。他找到陆鬼臼之后,又和陆鬼臼在这湖边待了几日。有张京墨在,鹿书自是不敢每天都悄悄的加固禁制,于是陆鬼臼很快就冲破了丹田的阻碍,又恢复了全身的灵气。   然而恢复灵气之后,陆鬼臼体内中游动的灵气,却变成了《血狱天书》之中那霸道的至阳灵气,而之前的水灵气,则被迫的只能薄薄的附着在经脉之上,看起来似乎快要消逝了。   张京墨自是知道陆鬼臼身体的情况,但他非常清楚,《水延经》所炼出的水灵气,并不像普通的水灵气那般脆弱。   它的确温和,想要改变成什么形状,便会被改变成什么形状。但与此同时,它也格外的固执。   若是你用火烧它,它便化作雾气,若是你用冰冻它,它便凝固一片。总而言之便是,存在的方式会变化,但它并不会消失。   陆鬼臼在修炼时所产生的暗伤,都会被水灵气修复,从而于陆鬼臼一具完美的身体。   这只是万里征途的第一步,张京墨知道,他要做的事情,还有太多太多。   在陆鬼臼突破了身体里的禁制之后,张京墨便带着他离开了湖边。陆鬼臼自然是高兴的,因为他实在是吃鱼腻了,不想再尝一口。   张京墨领着陆鬼臼在幽洞中又行了几日。   这幽洞层层叠叠,洞口成千上万,可张京墨行走其中,却像是走在自家的后花园。他甚至偶尔还会叫陆鬼臼在原地停下,自己离开片刻,回来时,须弥戒便多了一两株珍贵的草药。   陆鬼臼对张京墨的异样早就习以为常,可大脸见了,却是啧啧称奇,他道:“你这个师父,绝不是一般人。”   陆鬼臼乐得有人夸自己的师父,他道:“我师父可厉害了。”   大脸道:“修为看起来不怎么样,天赋看起来也不怎么样……但是这运气倒是不错。”张京墨若是听到大脸这番评价,恐怕哭笑不得,他这个人其他的不敢说,运气这种东西,却是从未有过。   别人有过无数的奇遇,可他的奇遇,却是用命换来的。   就这么走走停停,张京墨带着陆鬼臼,来到为了一个十分奇异地界,这片土地是幽洞的核心区域。张京墨当年也是被那怪物追杀时偶然发现,之后有了元婴之能,才回来之后彻底搞清楚了这片土地到底是什么。   在这些土地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蓝色蘑菇,这些蘑菇在黑暗之中发出幽兰色的光芒,看起来十分的美丽。   张京墨在离这些蘑菇还很远的地方,便停住了脚步,他道:“鬼臼,你可识得此物?”   陆鬼臼凝神细细看去,思考片刻后,还是摇了摇头。这些蘑菇长相奇特,若是他见过应该会有印象。   张京墨道:“这些蘑菇,名为毒土。”   陆鬼臼知道张京墨要同他说重要的事了,于是仔细的听着。   张京墨继续道:“毒土,如其名,生于土,其性剧毒。”   陆鬼臼点了点头。   张敬道:“毒土性极寒,所生之处,便是极阴之处,这一片毒土生出的瘴气,便孕养了整个幽洞之中的阴鬼和所有草药。”可以说……这片毒土,成就了整个幽洞。   陆鬼臼似乎明白张京墨要说什么了。   果不其然,张京墨指了指那片毒土道:“你之后便在这里修行,什么时候这片毒土消失了,我便什么时候带你出去。”   陆鬼臼有些傻眼,他猜到了张京墨会给他提要求,却没想到是这样的要求。   张京墨道:“如何?”   面对张京墨的吩咐,陆鬼臼将口中想要说的话咽进了喉咙,他说:“徒儿领命。”   毒土生长的环境非常苛刻,必须是极具阴寒之处,幽洞深入底下,其洞穴数不胜数,又因背阳,自是给了毒土生长的环境,   张京墨给陆鬼臼提出的要求是:在不破坏毒土的情况下,让毒土自然消失。   这便要求,陆鬼臼改变这一片毒土的生长环境——他必须将自己炼化为极阳之物,阳气强到让整片毒土,都生长不下去的地步。   这个要求,已经不能用难来形容了,陆鬼臼甚至开始怀疑,他接下来的几十年,都必须花在这洞穴里。   和陆鬼臼的低落比起来,大脸差点没把脸给笑出花来,他听了张京墨的要求,连呼了几声好,若是他有手有脚,恐怕都跳起来庆祝了。   陆鬼臼幽幽道:“有什么好的。”   大脸道:“你师父可真是个厉害的角色,唉唉唉,早知道这样,就不该让你浪费时间在那湖底。”还有比这个地方更适合修炼《血狱天书》的吗?绝对没有了。   陆鬼臼道:“你看看这一片毒土有多少朵?”   大脸道:“也就几千朵吧。”   陆鬼臼又幽幽的说了声:“那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全部谢了?”   大脸道:“你老死之前,应该能做到吧。”   陆鬼臼不肯说话了,他一声不吭的坐了下来,再也不理大脸,便开始运转身体里的至阳灵气。   他一运便是整整一天,带他饿了停下来时,第一件事便是垂头去看在他脚不远处的毒土。   那毒土依旧散发着柔和的蓝光,像是在嘲讽陆鬼臼:你这么练有个屁用,我照样能活的好好的。   张京墨见陆鬼臼心神不宁,身后在他背上拍了一拍,道:“想什么呢。”   陆鬼臼叹气:“师父,我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啊。”   张京墨道:“你出去做什么。”   陆鬼臼张口就想说,出去找师父,可他话到了嘴边,却发现他根本不用出去找师父。   因为他的师父就坐在他的身旁,看着他护着他,让他变得越来越强。   想到这里,陆鬼臼的心忽的就平静了下来,他轻轻舒了口气,开口道:“师父,你不要走,徒儿会好好修炼的。”   张京墨笑道:“你在这里,我又会去哪。”——我张京墨这一世,可是彻彻底底为你陆鬼臼而活的。   ☆、第32章 幽洞之行(五)   《血狱天书》的至阳灵气,对于修炼者来说是一种折磨。   灵气越强,身体上的痛苦越发剧烈,当年陆鬼臼成为大能修士之后,也没能逃脱这个命运。   张京墨只见过一次陆鬼臼疼的满脸冷汗的模样。按理说,能将成为大能的陆鬼臼折磨那副模样,恐怕这种疼痛,也绝非常人所能忍受的。   陆鬼臼那一世养成了一个隐忍的性子。他想要什么,绝不会将希望寄托在旁人身上,而是会想着该以种手段,何种方法来夺取。   张京墨不得不承认,陆鬼臼的这种性子,非常适合修仙这条路。   而现在,陆鬼臼那充满韧劲的性格,也在显露端倪。   幽洞中的毒土,在黑暗之中散发出幽兰的光芒,仿佛一片的蓝色的海洋,若是仔细嗅闻,鼻间还能闻到一缕缕奇异的芬芳。   陆鬼臼修炼的一个月了,他附近的毒土只枯萎了一小片。   当一朵毒土枯萎的时候,陆鬼臼狂喜不已,他看着那朵蓝色的毒土逐渐失掉颜色,变暗变黑,最后化为一捧沙状的泥土。   有了这个开始,陆鬼臼修行越发的认真,但是他却很快发现,太慢了……从第一朵毒土到现在,一个月见,陆鬼臼只让三十多朵毒土枯萎了。   每一朵毒土消失的时候,陆鬼臼都在心中默默数着。按照目前一天一朵毒土的效率,恐怕陆鬼臼下半辈子都要费在这里了——这还不能算上新生的毒土。   但陆鬼臼却不急,准确的说——只要他看到坐在自己身旁的张京墨,心中的火焰,便像是被冰水浇灭了。既然有师父陪着,在哪里修炼不一样呢,不过修炼努力一些,总算是没错。   陆鬼臼身上的变化,张京墨自然是全都看在了眼里,他看着陆鬼臼修炼越发的勤奋,每日睡觉的时间都用在了上面。   吃张京墨带来的干粮时,也是一副狼吞虎咽的模样,仿佛多耗费一秒钟。   张京墨见状也不提醒陆鬼臼,只是在旁边护着,每隔一段时间还会离开幽洞,去为陆鬼臼找些新鲜的吃食。   张京墨第一次离开的时候,陆鬼臼整个人都有些烦躁,以至于他修炼之时,都会分神想着他的师父什么时候回来——他倒也没想过,张京墨会不再回来了。   张京墨在幽洞附近找了些灵兽,杀了取肉,又去采了一些灵草,这才回到陆鬼臼身边,   陆鬼臼看着张京墨回来了,才算是松了口气,又沉下心继续修炼。   张京墨在陆鬼臼旁边点起一堆火,然后将扒了皮的灵兽放在上面烤,又加了些特意带来的灵药粉末。   肉类的香气蔓延开来,让人闻了就觉的浑身都温暖起来。   张京墨早就设下了禁制,洞穴里的怪物也被他处理了,所以并不怕引来什么野兽,他看着灵兽的肉烤的外焦里嫩,才把还在修炼的陆鬼臼叫过来,叫他吃下去。   陆鬼臼听话的走过来,手里接过灵兽肉,然后一言不发的啃了起来。灵兽肉中满含灵气,对于陆鬼臼这样没有辟谷的修者来说,是最好不过的补物。   况且张京墨在其中还加了不少用以强身健体的灵药,陆鬼臼将灵兽的肉吃下去便感到丹田涌起一股温和的热流。这股热流从丹田涌出,流遍了他的全身,和水灵气一样,这热流游过之处,便会让人觉的浑身舒畅。   陆鬼臼吃完了肉,也没休息,就又开始修炼了。   这次的他似乎充满了干劲,刚一坐下,身旁便又枯萎了一颗毒土。   张京墨瞧了一会儿,便也席地坐下,开始闭目修炼。   《血狱天书》之所以是本奇书,其一便是它所炼出的霸道无比的灵气,修炼这本书的修者,即便比修炼其他秘诀的修士修为低上许多,在灵气方面却从来不会吃亏,从来都不用担心灵气耗尽的问题。其二便是它飞快无比的修炼速度,而这种速度在陆鬼臼这样的天才身上,更是得到了完美的体现,   陆鬼臼入洞之时不过是炼气期五层,按照张京墨的猜想,他本以为陆鬼臼再怎么逆天也不最多在幽洞之中稳固炼气期五层初期,这已经是非常变态的修炼速度了,可是很快的,张京墨发现自己失算了。   当年的陆鬼臼在得到《血狱天书》之后,在凌虚派一鸣惊人,成了张京墨门下最有名的一名弟子,他六十岁筑基,一百岁结丹,三百岁结婴,之后更是一日千里,飞速的成为了这个大陆之上最年轻的修真大能。   之后的事,不提也罢。   但是现在呢——当某天早上,张京墨睁开眼的时候,他恍惚间看到了一团火焰。   一团熊熊燃烧的,仿佛要将他的视线也点燃的火焰,那火焰的颜色是刺目的红,甚至比朱焱的颜色还要艳丽。   那火焰越燃越旺,竟是从红色开始变成青蓝,最后竟是有些隐隐泛紫。   张京墨以为自己是看错了,然而待他定睛一看,却是发现并没有什么火焰,只有陆鬼臼坐在那枯萎的毒土丛中,闭着眼睛修炼。   张京墨再一看,却是发现陆鬼臼周围的毒土,枯萎了好大一片。他走过去,捻起一点土,然后笑着摇了摇头,心道陆鬼臼这个小鬼还真是会偷工减料,这一片毒土根本不是被改变了环境枯萎,而是火陆鬼臼身上修炼时不由自主的散发出的灵气烤焦了……   随着陆鬼臼对《血狱天书》的修炼,洞中开始产生一些不明显的变化。其中一向就是,向来粘着张京墨的朱焱,却像是爱上了陆鬼臼,整天跑到他的身边啾啾个不停,被陆鬼臼瞪也不跑开,反而趁着陆鬼臼修炼不能分神,跳到他头上帮陆鬼臼梳理头发。   陆鬼臼在当天晚上,就对张京墨表示了他对朱焱的不满,张京墨听了好笑,便道:“那好吧,我让他不要你来打扰你了。”他说着便将陆鬼臼肩膀上停着的朱焱拿了下来,放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陆鬼臼一看,立马改口,说他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怕自己灵气伤到朱焱——他可不愿意看到那只讨厌的鸟站到他师父肩膀上。   张京墨道:“朱焱本就是至阳之物,你的至阳灵气自是也会吸引他,不用担心你的灵气会伤到他。”他哪会看不出陆鬼臼的小心思,但他到底也没拆穿,反而十分善解人意的为陆鬼臼救了场。   于是朱焱又心满意足的跳回了陆鬼臼的肩膀上,它啾啾几声,朝着陆鬼臼脸上点了点,看那模样的确是很喜欢陆鬼臼。   于是之后的每日,便变成了陆鬼臼和朱焱一同修炼。   就这么一日复一日的过了下去……   大脸鹿书对陆鬼臼修炼的速度非常满意,他也是见过许多天才的人了,但天才和天才之间也有区别,比如陆鬼臼这样的,就是天才中的天才。   谁见过一个月就将《血狱天书》入门的?反正鹿书是从未见过。   张京墨也拿到过血狱天书,但他拿到手之后便发现这书他根本没办法练,因为书中的内容平平无奇,乍一看过去,就是一本没什么用的低级法决。   如果是旁人,大概也就被骗过去了,但张京墨却是见识过陆鬼臼修炼的人,他很快就意识到,这本书肯定有它的秘密,或许只有十绝灵脉的人,才能看出其中奥秘。   知道这本书奇妙的张京墨,自然是想尽了来探究出这本书的内容,有一世他将陆鬼臼抓来了幽洞中,逼着他读了这本书。   陆鬼臼读了,口中吐出的却是张京墨根本听不懂的字眼——至此,张京墨彻底的明白,他根本就读不了这本书。这本书,是为十绝灵脉准备的。于是张京墨只好死了这颗心,寻找其他属于自己的道路。   若说张京墨一点都不嫉妒陆鬼臼的运道,那是绝对不可能的,然而他也不是那种因为嫉妒就冲昏头脑的人,除了前几世他因为对陆鬼臼十分忌惮,所以一剑斩了他,之后的一百二十多世里,张京墨都和陆鬼臼都少有交集。   张京墨不是陆鬼臼的师父,陆鬼臼也不是张京墨的徒儿。   《血狱天书》已经给过了张京墨很多惊讶,但现在,张京墨惊讶的程度再次被刷新。   陆鬼臼又突破了。   从他们进洞到先在,不过是短短三年多的时间,陆鬼臼到了炼气期五层中期。   陆鬼臼突破的时候,张京墨也在修炼,他察觉了什么,便睁开了眼——他看到陆鬼臼的身上,真的燃起了火焰。   这层火焰和之前灵气溢出的灵火不同,是实实在在的火焰,它们围绕在陆鬼臼的身边,烧尽了陆鬼臼的衣物,更惨的是陆鬼臼的头发和眉毛,也没能幸免。   张京墨看到这一幕,似乎想起了什么,他想起当年他似乎也见过陆鬼臼这幅模样,当时的他问陆鬼臼怎么了。   陆鬼臼说:“只是不小心被丹火烧到了。”   那时的张京墨对陆鬼臼并没有那么关心,于是倒也没多问。   现在,张京墨却似乎明白了什么,当时那个回答他问题的陆鬼臼,已经在《血狱天书》上有所突破了。   火焰逐渐变大,开始点燃附近的东西,然而陆鬼臼身旁全是泥土,没有什么可燃物,于是那紫色的火焰便将地面点燃了。   张京墨看到,陆鬼臼身下土地除了他坐的那一块之外,其余的都开始逐渐被融化,变成火红的岩浆。   陆鬼臼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眉宇间是一派的冷漠,他没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而是陷入了一种顿悟的状态。   火焰很快就烧到了张京墨的身边,张京墨并不害怕,任由火焰将他整个人都包裹起来。   不过和陆鬼臼不同,张京墨用灵气护住了自己的头发和衣物,所以并未像陆鬼臼那般狼狈。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尖燃烧着一朵颜色近乎于黑色的火苗。   那火苗在张京墨指尖跳跃,仿佛有了生命,张京墨凝视片刻后,轻叹一声:“果真比不起啊。”他输给陆鬼臼,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陆鬼臼突破的状态持续了很久,周围的毒土也受到火焰的影响越发的委顿,眼见着整片毒土都要会火焰毁于一旦,张京墨只要挥了挥手,设了个禁制,将陆鬼臼和他的火焰困在了禁制里面,让火势不再蔓延。   看到陆鬼臼修炼的模样,张京墨认真的开始考虑一个问题,才炼气期的陆鬼臼突破就是如此霸道,那之后呢?突破大能的陆鬼臼岂不是要弄出毁天灭地的阵仗。   就在张京墨思考之时,陆鬼臼也终于醒了过来,他一睁开眼便看到了被火焰包围的张京墨,脑袋嗡的一下就炸开了。   “师父!!!”陆鬼臼猛地从地上站起来就想要跑到张京墨的身边,哪知他周围已经变成了岩浆,他一脚便直接踏进了岩浆之中。   好在融化的地面不算太深,陆鬼臼掉进去之后,只露了双眼睛在外面,他眨着眼睛愣了许久,才看清了自己周围的变化。   张京墨听到陆鬼臼的一声叫喊,朝声音源头望去却是发现陆鬼臼人不见了,他微微愣了愣,再仔细一看,才发现陆鬼臼就剩了半个头在外面。   张京墨走过去,将陆鬼臼从岩浆里拉了出来。   因为没有了火源,地面上的岩浆也开始快速的凝固,陆鬼臼浑身都光着,蹲在地上把脸埋在手臂里不肯抬起头来。   张京墨摸了摸陆鬼臼光光的脑袋,有些想笑,但好歹是忍住了,他道:“没事,头发过几天就长起来了。”   陆鬼臼不说话。   张京墨道:“还不快拿件衣服穿上,都这么大了,光着屁股像什么样。”   陆鬼臼听到这话,才委屈的抬头,他说:“师父,我头发没了。”   张京墨闻言心道岂止头发,你连眉毛和眼睫毛都没了。   陆鬼臼道:“是不是很难看?”   张京墨道:“不难看,不难看。”只是像个刚煮熟的鸡蛋……   陆鬼臼不知道张京墨在安慰他,听见张京墨说不难看,心中总算是好受了些,他从地上站起来,接过张京墨手里的衣服,认认真真的穿好后,才忽的想起:“师父,你有镜子吗?我想看看……”   张京墨从袖子里掏出一面镜子递给了陆鬼臼。   陆鬼臼拿起镜子一看,整个人都傻眼了,他看着镜子里自己,许久之后,才幽幽的说了句:“真圆啊。”   张京墨听到这句话,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他道:“傻徒儿,你担心这个做什么,头发过两天就长出来了。”   陆鬼臼听了好事闷闷不乐的模样,见他不说话,张京墨伸出手在那光滑的脑袋上摸了摸,觉的手感不错,又摸了摸。   陆鬼臼闷闷道:“舒服吗?”   张京墨认真的点头:“舒服。”   陆鬼臼:“……”   被陆鬼臼这么一闹腾,整片毒土去了一大半,还剩下的一小半也是萎靡不看,看起来随时都可能死掉。   张京墨也有点拿不准这算不算陆鬼臼作弊,不过反正此时距离玄武之会还有些日子,让陆鬼臼继续在这里修炼,也未尝不可。   不过在修炼的之余,张京墨开始让陆鬼臼抽些时间去幽洞之中捉阴鬼,作为朱焱的食物,还叫他自己离开幽洞寻觅灵兽作为吃食。   玄武之会虽然主旨是测试弟子的灵力,但未免会有些宵小之徒以此做文章。   每年在拔筹之时,都有天才陨落,而只要不做的太过分,长辈一般都不会干涉。   按照陆鬼臼现在的实力,整个凌虚派的新进弟子绝对无一能及其左右,然而却不能保证,会不会有人使阴招。   张京墨要保证陆鬼臼在拨得头筹的同时,也要保住性命。   杀灵兽,捉阴鬼,只是最开始的锻炼,之后……便是同他们一样的修士。   陆鬼臼在捉灵兽的时候,偶尔也会受伤,毕竟他的实战经验太少,和山中那些狡猾的灵兽打斗起来,有时难免会吃亏。   但这些伤大部分都是些小伤,对修炼并未产生影响。   张京墨也开始和陆鬼臼过招,现在的陆鬼臼,在他手下走不过一个来回,便会被他制服。   但在张京墨的不断调教之下,他也不会像一开始那般轻易的被张京墨捉到,反而利用了自己的优势,开始用火焰骚扰张京墨。   张京墨自然是乐得见到陆鬼臼有如此悟性,他说:“鬼臼,若你有一天能胜过我,我便答应你一个要求。”   陆鬼臼闻言两眼放光,虽然他现在没有什么得不到的,但他内心深处总觉这个要求,以后总能用上,他道:“师父,你说话算话。”   张京墨笑道:“我向来说话算话。”之前,陆鬼臼突破后他也予了陆鬼臼一个愿望,陆鬼臼说他想回家看看,他便带陆鬼臼回去了。   现在,再以一个要求作为提高陆鬼臼积极性的诱饵,有何尝不可?   ☆、第33章 回门派   在陆鬼臼修为到达炼气期五层中期之后,他的《血狱天书》也突破了第一层。   他身上出现的火焰,便是《血狱天书》产生的异象。   陆鬼臼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才又重新的长出了那一头黑色的长发,不过在这几个月间,张京墨则对陆鬼臼的脑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陆鬼臼光头的时候,滑滑圆圆,手感自然是很好,等长出了一层短短的发茬,则是略微有些刺手,但摸起来还是很有意思。再长一些,头发变得更软,张京墨摸习惯了,更是停不下来。   陆鬼臼也习惯张京墨摸他的脑袋了,有时他还会用脑袋蹭蹭自己师父的手,不过美中不足是陆鬼臼的身高蹭蹭蹭的往上上,不过四年时间,便已经和张京墨差不多高了。   这点张京墨并不惊讶,因为当年的陆鬼臼比他高了半个头,不过虽然是早就知道了,可心中却还是有些不舒服。   十五岁的陆鬼臼开始逐渐褪去少年的青涩,脸上没了之前的婴儿肥,棱角变得分明了起来。他本就长得高,再加上身姿挺拔,站在张京墨身旁,竟是丝毫没有被张京墨的风姿掩盖。   张京墨眼前着陆鬼臼的脸逐渐长成了他记忆中的模样,心中的感情也有些复杂,但时间已经过去了太久,关于仇恨的记忆变得模糊不清,反而是一些张京墨想要忘记的画面,牢牢的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这几年时间,陆鬼臼并没有将百凌霄教导他的剑术落下,在张京墨的督促下,他一边学习《血狱天书》一边练剑,剑法上面,竟是也有小成。   这大概便是天才和凡人的区别吧,张京墨现在倒是一点也惊讶不起来了,毕竟陆鬼臼给他的惊喜太多太多,多的他都有点吃不消了。   在陆鬼臼在幽洞修习的这几年间,他将幽洞附近的灵兽杀的七七八八。幽洞中的毒土没了,阴鬼也被陆鬼臼捉来喂了朱焱。于是整体环境都有了改变,不再像陆鬼臼和张京墨来到这里之初时的模样。   其他人并不知道陆鬼臼和张京墨对幽洞的影响,只想着幽洞产的灵草越来越少,来的门派弟子越发的少了。   这倒也方便了陆鬼臼修炼,他花了三年时间到了炼气期五层,之后便用一年的时间巩固了一修为,此时已经是稳稳当当的五层中期了。   张京墨已经记不起当年岑道人徒儿的修为,但是他依稀记着,几百年来,参加玄武大会的弟子们,修为超过炼气期五层的人都少之又少。   玄武大会,对于弟子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一场比试。若是能在这场大会上博得头彩,便意味着有无数的门派资源供其享用。   张京墨忘记了当年陆鬼臼选的是什么,但是他这一次,却是已经有了目标——他要为陆鬼臼的筑基做准备。   陆鬼臼并不知张京墨心中所想,但是这几年来张京墨时刻嘱咐他万事要做到最好,他也都一一应下。   而在离开幽洞之前,张京墨对陆鬼臼道:“此次回凌虚派,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陆鬼臼道:“师父请说。”   张京墨道:“我要你在拨筹之时,夺下第一。”   陆鬼臼道:“是。”即便是张京墨不对他说这些,这也是他的目标。   张京墨又道:“还有一件事。”   陆鬼臼投来询问的目光。   张京墨声音冷了下来,他道:“在拨筹之时,我要你杀一人。”   陆鬼臼愣了愣,便又轻声应了下来。这不是张京墨第一次要求他杀人了,当年陆鬼臼才六岁,张京墨便将一柄匕首抵到了陆鬼臼的手上,要他亲自取了害他家人的恶道的性命。   张京墨观察着陆鬼臼的神色,见他神色轻松,并没有一丝纠结后,才道:“你难道不想问我为什么?”   陆鬼臼低眉顺眼,语气温和,他道:“师父叫徒儿做的,徒儿都会乖乖去做。”   张京墨看着陆鬼臼,却又觉的眼前的热门,和第一世的那个弟子,有些不同了……长期和张京墨生活在一起,家人没有同第一世那般惨遭横死,陆鬼臼也没有苦苦在凌虚派挣扎求生,他的身上少了许多戾气,反而似乎沾染上了张京墨气质中温和的一面。他看向张京墨的眼神永远都是柔顺的,如同一个乖巧的孩子。   张京墨忽的道:“鬼臼,不要负我。”他说完这句话便抿了抿唇,似乎没有想到自己竟是会这么说。   陆鬼臼也有些惊讶,他道:“师父,我怎么负你。”   张京墨点了点头,却是不愿再多说什么,他道:“好好休息吧,明日我们便回凌虚派。”   陆鬼臼应下。   好好休憩了一日,陆鬼臼便和张京墨一起踏上了返回的路途。   和来时的风雪交加不同,此时正值盛春,天高气爽,万物复苏。   张京墨和陆鬼臼赶了十几日的路,眼见离凌虚派越来越近,张京墨忽的来了兴致,和陆鬼臼一同化了做了凡人,找了两匹马,开始一边游玩一边赶路。   这大概便是张京墨不适合修行的原因之一,他性子太过淡薄,没有十分强烈欲望。这于常人来说或许是件好事,但对于修仙的人来说,却是致命伤。   没有欲望,便意味着没有前进的动力,在这修仙者的世界里,若是不争不抢,就只能被别人一口口的吞噬。   张京墨经历了那么多的事,自然也是改掉不少这种性格,但或许是从一开始就以不同的心态来过这一世,他的性格中无欲的一面又暴露了出来。   陆鬼臼不知道张京墨为什么会喜欢这样,但他只要和自己的师父在一起,便会觉的快活,所以他也懒得问,只是听着张京墨的话。   两匹马晃晃悠悠的进了凌虚派所在的深山,花了十几天的时间,才到了半山腰。   凌虚派位于深山之中,除非修者,常人几乎都难以企及。   按照常理,在这半山腰上就该看不见凡人的影子了,结果张京墨运气却是非常的好,他遇到了一个人,一个身形狼狈的凡人。   那人是个十几岁的少年,模样还有些稚嫩,身上背着个包袱,浑身都狼狈不堪。他和张京墨一样,都没想到这里能看到其他人,脸上露出惊愕的神色。   张京墨看了一眼那个少年,便开口问道:“所去何处?”   那少年见张京墨衣着整齐,神情平静,完全不似爬了那么久的山的人,而且张京墨和陆鬼臼身上没有一个包袱,显然是空着手走到这里的。   那少年直接跪下,开口道:“求仙人收我为徒!”   张京墨道:“你起来吧。”   那少年不肯起来,只是跪着不停的磕头。   张京墨道:“我不能收你。”——这句话一出,少年人露出绝望的表情,而站在张京墨身后的陆鬼臼,却是松了口气,他一想到自己的师父还会再收一个徒弟,就觉的完全无法忍受。   少年人浑身抖的厉害,他也不再开口哀求,只是发出小声的啜泣声。   张京墨凝视着此人,只想轻叹一口气,谁能想到之后百凌霄最得意的弟子,凌虚派修为能排的上前几的烛天大能……居然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张京墨道:“你起来,我不能当你的师父,我给你找一个其他的师父。”   从绝望,到希望,少年人流露出狂喜的神色。   张京墨道:“走吧。”他说完,便挥手找来一朵浮云,将少年整个人都裹了起来,几息之后,便到了凌虚派的山门。   守山的弟子见到张京墨归来,都恭敬的叫了声:“张掌门。”   张京墨道:“百长老闭关出来了么?”   守山弟子道:“没有。”   张京墨略微一想,便想出了其中关节。百凌霄未来,几乎可以用两个结果来概括,一是遁入魔界,成为一代魔修,二是奋力抵抗魔族要么身死道消,要么成为一代大能……而每次百凌霄选择抵御魔族,都是有他这个徒弟在的。   可百凌霄到底有没有这个徒弟,源头却是在张京墨这里。   如果张京墨给百凌霄炼了火融丹,那百凌霄就会闭关百年,等他再出来,他心爱的徒儿早就化为了一捧黄土。而若是张京墨没有给百凌霄火融丹,没有闭关的百凌霄则会无意中碰到他的徒儿,然后才有了之后的烛天大能……   这便是因果么?张京墨想到这里,又看了一眼一直站在他身后的陆鬼臼。如果他没有收陆鬼臼为徒,没有带陆鬼臼去幽洞修行,自然也不会和陆鬼臼在此时归来,遇到百凌霄的徒弟,知道这件事的缘由。   那这,又是否是另一番的因果了?   张京墨笑了笑,道:“先回洞府吧。”   说着,他带着陆鬼臼和少年一起回到了自己的洞府。   到了洞府后,清风明月已在门口等待,两个道童还是原来的模样,张京墨道:“去备几套干净衣服。”   清风明月开口允下,这才退了下去。   那少年人刚从天上下来,腿还是软的,他看见张京墨站在他面前,头也不回的道:“今日之后,你便住在这里,待你师父出关,我就带你去见他。”   少年人颤声道谢。   张京墨刚走了两步,又觉的哪里不对,他略一思索,才发现他不能将这人就这么丢在这里。凡人不修行不过几十年的寿元,即便是吃下了驻颜单保住的也不过是面容,但若是由他来教导,又怕浪费了这孩子的资质……   越想越觉的麻烦,张京墨干脆扔出了一张符箓。   那少年人刚张大了嘴巴,便被符箓贴到了头上,他一脸愕然,然后浑身僵硬的倒在了地上。   陆鬼臼愣道:“师父,你这是……”   张京墨不答,又是挥了挥衣袖,陆鬼臼便看见这人被一朵浮云抬起,直接朝着藏宝阁的位置去了。   陆鬼臼道:“……”   这时候清风明月正好拿了干净衣服过来,他们朝四处望了望,似乎在找刚才那个少年人。   张京墨道:“这衣服不用了。”   清风虽不明白为什么,还是说了声是。   张京墨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你在百凌霄出关的时候,记得提醒我,藏宝阁里有样东西要给他。”   清风又应了声好。   张京墨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带着陆鬼臼走了。   清风见张京墨走了,小声的朝着明月问了句:“你说我们要告诉府主那些事么?”   明月撇嘴:“算了吧,若是那人再来,府主会知道的,若是他不来了……这事咱就当不知道。”   清风闻言,叹了口气,却是没再说什么,只当同意了明月的话。   陆鬼臼和张京墨回到凌虚派后,不少人都得到了消息。   先找上门来的于焚,按照老样子手里提了一壶上好的灵酒酒,叫张京墨去小酌几杯。   张京墨应下之后,两人便在石桌上喝起了小酒。   于焚道:“几年不见,你这头发还没黑回来呢?”   张京墨道:“伤了根本,哪有那么好养回来的。”火融丹逆天,他炼出火融丹自然也是要付出些代价。   于焚道:“你这一走倒是潇洒,确实不知道,这凌虚派因为你闹翻了天啊。”   张京墨哪会不知道,当年他第一次炼出火融丹的时候,就见过了盛况。因为这丹药来拜访他的人数不胜数,几乎快要踏平凌虚派的门槛。   张京墨道:“我倒是不想回来,但这玄武大会将至……”   于焚闻言,端着酒杯的手一顿,他道:“你真的打算,让鬼臼去参加玄武大会?”   张京墨道:“有何不可?”   于焚纠结了片刻,还是说了出来,他道:“那岑道士的徒儿,在前几日,突破了炼气期第五层……”   张京墨微微眯起眼睛,这倒是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于焚又道:“你这么疼爱你的徒儿,让他去参加这个,是不是有些危险?”   张京墨回到凌虚派之后,便出手压制了陆鬼臼的修为,让他在外人看起来不过是炼气期四层中期,所以于焚这么担心,自然也是正常的。   张京墨道:“就是这个?”   于焚道:“唉,唉,算了算了,我也懒得管你。”他摇了摇头,似乎拿张京墨有些没有办法,皇上不急太监急,他再急又有什么用呢。   张京墨道:“这事情,我自有分寸,不用你担心。倒是你那心境……”   于焚道:“顺其天意吧。”他似乎已经破罐子破摔了。   张京墨摇了摇头,若是于焚遇到其他的阻碍,他还能帮得上点忙,但心境这种问题,他真是一点忙都帮不上。   两人自酌自饮许久,将于焚带来的小酒都喝完了,于焚才醉醺醺的晃悠着走了。张京墨也自觉有些微醺,他索性去了洞府内的水潭,脱光了衣服,便走进了水中,想要彻底的洗个澡。   陆鬼臼本在屋内,能听到张京墨和于焚聊天的声音。他在听到两人喝到尽兴,语气也带了些醉意。   接着于焚便走了,而陆鬼臼推门而出准备找张京墨的时候,却见他师父朝着洞府水潭的位置飞了过去。   张京墨的洞府乃是福天宝地,水潭中的水,也都满含灵气,张京墨爽快的脱了衣服,走进了水潭里,像是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跟来的陆鬼臼。   陆鬼臼在水潭边上停下,正欲上前叫住他的师父,却在看清楚眼前的景象后,脚步顿珠了。   张京墨的头发已经及快到小腿了,平日他都是束在脑后,只有沐浴的时候才会松下来。于焚来带的酒是号称神仙也能醉倒的上等灵酒,张京墨喝的痛快,这会儿的确是有些醉意。他趴在一块岸边的大石头上,银白色的长发票浮在水中,更衬的他肌肤似雪。   陆鬼臼可以隐约看见在那银白色发丝之中,若隐若现的白皙后背,清澈的潭水中,张京墨线条优美的臀部和两条修长的大腿也可以看得一清二楚。因为要浮在水中,张京墨的两条腿微微的踩着水,远远望去,竟像是一条海中的鲛人,让陆鬼臼连呼吸都觉的困难。   他看了一会儿,然后才恋恋不舍的叫了声:“师父。”   张京墨扭过头,神色有些迷离,他道:“何事。”   陆鬼臼见张京墨满脸酒意,张口却道:“师父,你别着凉了。”   “着凉?”听到这话,张京墨脸上的酒意退下了一些,他笑道:“小兔崽子,你在想什么,我还不知道么?”   陆鬼臼愣了。   张京墨脸上的笑容却淡了下去,他说:“滚开。”   陆鬼臼握紧了身侧的垂着的手。   这是第一陆鬼臼见到如此冷漠的张京墨,这也是张京墨,第一次对陆鬼臼说:“滚开。”   说完这句话,张京墨也自知失言,他伸手抹了抹脸,道:“你先过去吧,我有些醉了。”   陆鬼臼轻轻的嗯了一身,然后转身离去了,然而在他的脑海里,张京墨冷漠的表情,却是挥之不去。   张京墨看着陆鬼臼离去的背影,也知道自己是迁怒了,他看到于焚喝醉的模样,便想起了自己好友凄惨的下场——和他自己,每一世死亡的结局。   ☆、第34章 玄武将至   张京墨在潭中休憩了许久。   直到太阳落山,才离开水中。他换了身干净的衣物。离开水潭之后,也没去找陆鬼臼,而是去了洞府里的灵穴上开始修炼。   陆鬼臼也没来找张京墨,他似乎是被张京墨叫他滚开这件事刺激到了,竟是不再像之前那般缠着张京墨。   十五六岁本来就是敏感的年龄,陆鬼臼从未见过这副模样的张京墨,他也不明白,他的师父为什么会叫他滚开。   师徒二人陷入了十分尴尬的对峙,陆鬼臼整日修炼,似乎是想将所有的精力都耗完,这样才不会去想关于张京墨的事。   然而有的时候,不是你不去想,事情就会解决的。相反,有些事情,还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糟糕。   陆鬼臼在和张京墨冷战的第五十三天,第一次梦遗了。   当陆鬼臼满头大汗的从梦中醒来后,他清楚的记着梦中的人有着一双修长的长腿,肤白如雪,当他的目光向上移去,并没有看见那人的脸,而是见到了一头白色的长发。那人背对着他,在水中轻盈的漂浮着,然后慢慢的转过脸,似乎想要对陆鬼臼说些什么——陆鬼臼还未看清那人的脸,便已经醒来了。   虽然没看见脸,那人的身份却不言而喻。   陆鬼臼有些茫然的盯着天花板,觉的脑袋一片混沌,他隐约间听到了什么声音在叫他,他有些失神的应了声:“师父……”   这两个字一吐出口中,陆鬼臼就感到自己的后背起了一层薄薄的冷汗,他似乎明白了自己叫出的这两个字到底意味着什么,也明白了刚才自己的那个梦境,到底是何种含义……   陆鬼臼伸出手臂遮住了脸,胸膛却在不停的起伏。他一闭上眼,眼前便出现了一幅本该忘记的景象……他看到张京墨站在水中,背对着他,那后背的肌肤,比最珍贵的天才异宝还要吸引人。让陆鬼臼想要情不自禁的想要上前伸出手,去抚上一抚。   然而下一刻,张京墨冷漠的表情驱赶了陆鬼臼脑海中旖旎的画面,让他浑身的燥热瞬间冷了下来。   陆鬼臼再也睡不着了,他沉默着从床上爬起来,换了条裤子,然后一个人去溪边清洗了衣物。这些事情一般都是由童子来做的,今天他倒是不好意思让道童来洗他的衣物了。   一直沉寂的鹿书这时候忽的开口道:“你梦到什么了?”   陆鬼臼不说话。   鹿书道:“你是不是梦到你的师父了?”   陆鬼臼的动作一顿,然后不悦道:“关你何事。”   鹿书心道他也不想管啊,可是陆鬼臼的师父,就是他今生最大的渴望,他不管能行吗?他想了想,道:“这些情爱之事,你都了解过了么?”   陆鬼臼嗯了一声,其实早在十三四岁在幽洞之时,张京墨便会给他看一些关于这方面的书,只不过每次陆鬼臼看书的时候,张京墨都会找借口离开他,要么是去幽洞采草药,要么就是去外面的山头猎杀灵兽。   那些书籍十分暧昧的描写了一些男女之事,陆鬼臼看的懵懵懂懂,并不十分明切。   鹿书叹道:“啧啧啧,看来你只是有个一知半解,来来来,让我给你看看……”话语落下,陆鬼臼的眼前便浮起一幅幅淫靡的图画——画中的男女以各种各样的姿势交媾在一起,尺度之大,若是让张京墨看见了,恐怕会气的把鹿书给直接撕了。   陆鬼臼初看十分震撼,他之前看的全是文字性的东西,而且描写的十分隐晦,现在一来就是这么直白的图片,自然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   鹿书道:“我是劝你不要沉溺这种事情,毕竟如果太早泄了元滚阳,是会影响修行的。”——这也是为什么张京墨当了无数年和尚的缘故,他本来天赋就不算太高,若是再将修为浪费在这种事情上,恐怕修道之路十分堪忧。   陆鬼臼看的口干舌燥,身体也不自觉的起了变化。   鹿书见状心中暗喜道:看来这陆鬼臼对女人还是有兴趣的,以后努力一下,说不定能让他放下对他师父的执念,这……   他刚想到这里,便听见陆鬼臼幽幽的问了句:“有男人和男人的么?”   鹿书:“……没有!”   陆鬼臼抿了抿唇,眉间的阴郁有多了几分,他看了看自己起了反应的部位,又看了看春天还带着寒意的溪水,竟是想也不想的直接跳到了溪水里面。   鹿书见状十分痛心的长叹一声,道:“罢了罢了……来来来,我给你看男子和男子的。”   陆鬼臼道:“……真有?”他本以为男子和男子之事不为世俗所容……   鹿书笑道:“自然是有的,你也不必觉的你所想之事惊世骇俗,只要你足够的强,站在天道顶端,这世间万物的法则教条,都由你来定。”   陆鬼臼眼里有异彩滑过。   鹿书道:“所以我劝你,暂且将这些情爱之事,丢到一边,你的天赋过人,若是浪费了,恐怕上天都看不过去。”   陆鬼臼抿了抿唇,然后在心中默默的定下了个目标。   这一晚,陆鬼臼失眠了,张京墨却倒是睡了个好觉。   他和陆鬼臼冷战之后,他便又去找于焚要了几壶上好的灵酒,一个人默默的全都喝了。   这灵酒连元婴期的修士也能灌醉,张京墨这样的金丹期修士,自然也是不在话下,他喝醉之后,便倒头大睡。第二日起来,原本郁结于心的事,莫名的纾解了许多。   张京墨醒来后,也不起床,就靠着床沿闭目养神,心道干脆再去找于焚用灵药换些灵酒,再喝上几日,说不定心结就彻底的解开了。   他正这么想着,却听到门口响起了敲门声,陆鬼臼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他道:“师父,你在吗?”   张京墨整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服,便道了声进来吧。   陆鬼臼早在门外,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酒气,一进到屋子里,看到神色有些恹恹的张京墨,便知道他的师父昨日又喝酒了。   张京墨穿着宽松的长衫,虽然刚才稍微整理了一下,但和平日里向来整洁的他比起来,多了一份慵懒的味道,他懒懒道:“何事?”   陆鬼臼道:“师父,徒儿知错了。”   张京墨道:“哦?你错在哪里?”   陆鬼臼道:“徒儿不该私自去找师父……”他并不知道张京墨已经知晓了他那朦胧的心思,只以为是张京墨被他侵犯了隐私,才会如此的愤怒。   张京墨似笑非笑的看着陆鬼臼,他道:“鬼臼,师父不是在生你的气。”   陆鬼臼一愣,没想到张京墨会这么说。   张京墨从床上坐起,那宽大的长衫也垂下露出精致的锁骨和白皙的胸膛,他走到跪在地上的陆鬼臼面前,道:“师父是在生自己的气。”   陆鬼臼低着头,一动不敢动,可在张京墨看不到的地方,他的眼睛却死死的盯着自己师父那双踩在黑色石板上的脚。   张京墨的脚很漂亮,足弓形状优美,指甲圆润如一颗颗粉色的贝壳,皮肤白的透明,可以看到那上面青色的血管。   陆鬼臼轻轻的咽了咽口水,他觉的自己疯了,竟是想要低下头亲一亲那漂亮的足背。   张京墨见陆鬼臼垂下头,却并不知道陆鬼臼在想些什么,他继续道:“师父在气自己,竟是个这么没用的废物。”   陆鬼臼听到废物这两个字,才终于回过神来,他猛一抬头,看到了张京墨一张面无表情的脸。那张脸上,向来带着笑意的眼睛,此时冷如冰霜。   陆鬼臼张了张嘴,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张京墨嗤笑一声,他说:“鬼臼,为师有时候,真的好……”嫉妒你。后面三个字,张京墨没能说出口,他只是伸出食指,用食指轻轻的抬起了陆鬼臼的下巴。   陆鬼臼完全没有料到张京墨的这个动作。   好在张京墨只是轻轻的托了一下,便松了手,他叹了口气,又摆了摆手,道:“总之……为师没有生你的气。”他是在气他自己,用了这么多的时间,取了这么多的法宝,夺了那么多人的运道,却还是只能被困死在这一片大陆之上,竟是要将所有希望,寄托在一个曾经背叛他的人身上。   陆鬼臼觉这个模样的张京墨很陌生,他说:“师父……你怎么了?”   张京墨顿住了身形,身上慵懒的气息变得凌冽了起来,他道:“鬼臼,你可还记得为师在幽洞嘱咐你之事?”   陆鬼臼哪会不记得,张京墨带他离开凌虚派去幽洞修炼,不就是为了这即将到来的玄武之会么?他点了点头,道了声:“记得。”   张京墨道:“你不要让为师失望。”   陆鬼臼道:“是,师父。”   张京墨挥了挥手,便让陆鬼臼出去了,玄武大会即将到来,他也不能让陆鬼臼在这些小事上分心。   玄武大会将至,凌虚派的气氛也变得紧张了起来。   近年来凌虚派人才辈出,张京墨同人一打听,才知道今年才加玄武大会的新进弟子,在炼气期五层的竟然有三个——这还没算上陆鬼臼。   若是往年,有一个便足以确定这玄武大会的头筹花落谁家了,但今年确实悬了。   这三人之中,其一便是岑道人的弟子。   张京墨确实已经记不太清楚岑道人弟子今后到底有如何成就,不过他也不用花功夫去想起一个死人的未来。   陆鬼臼在回到门派之后,张京墨便又给他炼了一些辅助修炼的丹药,配上《血狱天书》陆鬼臼的修炼速度简直就是一日千里。   和张京墨教陆鬼臼温和的《水延经》不同,陆鬼臼修炼的《血狱天书》之中,全是一些攻击性极强的招式。   张京墨日日和陆鬼臼过招,偶尔不察都会被陆鬼臼伤到。而陆鬼臼为了打过张京墨,更是想尽了法子,他脑子里那些层出不穷的想法,让张京墨不由的啧啧称奇,心道陆鬼臼果然是根好苗子。   在玄武大会将至的前几个月,岑道人又来找了张京墨,这次他是特意带着徒儿而来,看模样是想在张京墨面前耀武扬威一番。   但张京墨懒得和他多说,直接以闭关炼丹为由,开启了洞府里的禁制,连门都没让岑道人进来。   岑道人有些恼怒,便在张京墨门口大肆嘲笑了一番,张京墨直接下了隔音咒,当做耳旁风了。   不过虽然张京墨觉的无所谓,凌虚派其他的人却将张京墨的这一番闭门不见当做了示弱。陆鬼臼入派有十一年了,可整个凌虚派知道陆鬼臼的人却寥寥无几,除了张京墨自己之外,就只有百凌霄和于焚稍微了解。   而现在百凌霄闭关,于焚也没能看出陆鬼臼那杯张京墨掩盖的真实修为。   于是于焚倒有些担心自己这个好友,几次上门前来询问是否需要帮忙。   张京墨不想让自己这个好友太过担心,而且反正玄武大会之上,陆鬼臼也会暴露真实的修为,他索性告诉了于焚陆鬼臼已经炼气期五层中期的事。   于焚一开始还以为张京墨是在开玩笑,待张京墨撤下禁制,他看到了陆鬼臼的真实修为后,整个人都有点懵了,他道:“清远……你这……是从哪里捡来的宝贝啊。”   张京墨拍手笑道:“当初我捡他的时候,你可还是劝了我啊。”   于焚摇头叹气:“这运气……”他当初也看出陆鬼的根骨不错,和陆鬼臼那个面相,却让他一点兴趣都没有了。   没想到到头来,这根骨不错,竟是变成了根骨绝佳,十五岁炼气期五层中期,在这大陆之上前后五百年,也绝不会出现第二个。   见到于焚一脸震惊,张京墨笑意更浓,他道:“我同你打个赌如何?”   于焚道:“赌什么?”   张京墨道:“我和你赌,在百年之内,我徒儿便可筑基。”   于焚摇手:“你这个玩笑可开的大了,虽然十五岁炼气期五层已经十分逆天,但百年筑基这种事——我还听都未曾听过。”   张京墨摆弄了一下桌上的酒杯:“这是赌还不赌?”   于焚道:“什么彩头?”   张京墨从袖中掏出一枚火红的丹药,于焚一见就瞪大了眼:“火融丹?你竟是还有一枚?”当初张京墨一直对外宣称只炼出了一枚,还给了百凌霄,于焚也没想到张京墨这里竟然还有存货。   张京墨道:“若是你赢了,这枚丹药便给你。”   于焚道:“若是你赢了?”   张京墨道:“你便答应我一个要求。”   于焚想了想,觉的怎么都不吃亏,他身家财产加起来,还不到张京墨手中那枚火融丹的一层皮,于是爽快的应了下来。   张京墨眼见于焚入瓮,又笑了,其他人不敢说,陆鬼臼张京墨却是极有把握——当年没有他的帮助,陆鬼臼都在百岁之时筑基成功,虽然不知道筑的是几等灵台,但终究是筑基成功了。   而张京墨打算对于焚许下的要求也很简单——他要于焚在百年之内不出凌虚派一步。   不出凌虚派,便遇不到那个和于焚纠缠一世的妖人——至少张京墨目前是这么计划的,到时候会不会起什么变故,那就不知道了。   安了于焚的心,张京墨便准备闭门不再接客,他没想到的是,他闭门的第二天,掌门却是找上门来了。   掌门也不啰嗦,第一句话就是:“你真的要让你徒弟参加玄武大会?”   张京墨道:“是的。”   掌门道:“这几百年间,你就收了一个徒弟……”他斟酌了一下用词后,才又继续道,“若是出了什么意外……”   张京墨没想到掌门居然会这么关心他,他一时间居然有点受宠若惊,他道:“这我自然是知道的。”   掌门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你真的想好了?”   张京墨道:“想好了。”——掌门的性格向来都刚正无私,新进弟子必须参加玄武大会的也是凌虚派历年来定下的死规矩,却没想到掌门居然亲自找上门来给张京墨开后门。   掌门见张京墨已经决定,便点了点头,他道:“若是你已经想好,那就要承担后果,岑道人那个弟子……”   张京墨道:“如何?”   掌门摇了摇头:“天赋不错,可惜跟错了师父。”   张京墨这点倒是同意。   掌门看了张京墨一眼,又说了句:“若是跟了你,倒也不错。”   张京墨:“……”等等,这个发展好像有些……不对劲……?   掌门接下来的一句话,让张京墨有点目瞪口呆,他说:“清远,你有没有想过,再收一个徒弟?”   张京墨:“……”他哪敢啊。   掌门见张京墨不说话,还以为他是和陆鬼臼师徒情深,于是道:“我看过你收的这个弟子了,根骨虽然上乘,但运数却是不太好。”   张京墨道:“……掌门,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掌门见张京墨神色坚决,便叹了口气,那眼神显然是在告诉张京墨……若是玄武大会之上,陆鬼臼出了什么事,千万别伤心。   张京墨心道陆鬼臼能出什么事?要出事,也是别的人的徒弟出事!   ☆、第35章 大弟子   一年的时间一晃而过,玄武大会迫在眉睫。   这一年中张京墨和陆鬼臼离开洞府的时间屈指可数,除了必须亲自去取的珍贵灵药之外,张京墨同其他人断绝了一切来往。   于焚十分识趣的没来打扰张京墨,反而很是配合的在凌虚派其他人的面前演起戏来,说他这个朋友冲昏了头脑,竟是要送他苦心培养的徒弟去送死。   这消息传到了岑道人的耳朵里,让他狂气更甚。他的徒弟今年二十有三,却已经炼气期五层,若是往年恐怕岑道人已经胜券在握,但今年却有些变故——只不过这变故,却不是张京墨,而是另外两个,修为入了炼气期五层的天才。   那两个炼气期五层的新进弟子,一个拜在掌门门下,另一个则是凌虚派一位元婴长老的弟子,想来实力也不会弱到哪里去。   凌虚派的所有人,几乎都觉的张京墨的徒儿,恐怕只有一个结局了——在拨筹之时,掉下那万丈深渊,还未长大,便化为一滩枯骨。   张京墨不外出,自是不知道门派之中的气氛到底如何,但每一次举行玄武大会之时,凌虚派的气氛都会紧张一阵子,所以他倒也没放在心上。   陆鬼臼依旧没日没夜的修炼着,在离玄武大会还有三个月的时候,却又发生了一点小变故。   这变故在张京墨的预料之内——陆鬼臼的师兄,张京墨的大弟子,季经纶回来了。   季经纶是个天才,准确的说,张京墨之前的两个徒弟,一男一女均是天才,他们入道的时间都比张京墨要早,之后的成就,也都比张京墨大。   就拿季经纶来说,在结丹之后,他便离开了凌虚派除外远游,张京墨一直都没有他的消息,在魔族入侵很久之后,张京墨才知道,季经纶在另外一块大陆上,开创了属于自己的门派,还结了元婴,成为了一代开山老祖。   现在他外出云游归来,便是要为筑基做准备,张京墨这个作为师父的,怎么也要鼎力相助。   当年张京墨为了季经纶筑基这件事,可是操碎了心,他直接无视了陆鬼臼即将参加玄武大会这件事,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季经纶身上。   那时的陆鬼臼到底是怎么想的,张京墨不清楚,他只知道,在这件事后,他和陆鬼臼的关系冷淡了许多,陆鬼臼似乎刻意的减少了同他见面的时间,直到……   不过现在既然有重新选择的机会,张京墨自然是不会再犯同一个错误。   季经纶回门派时间没有发生变化,他一回来便直奔张京墨的洞府,向自己这个师父报平安来了。   张京墨当时正在和陆鬼臼过招,便看见天边飞速闪过一道白光,白光落处,出现了一个身穿劲装的黑衣修士,那修士朗声道:“师父!”   陆鬼臼听到这两个字,动作忽的一顿,没能躲开张京墨手里执着的木剑,被重重的打在了头上。   好在张京墨收力及时,并未伤到陆鬼臼,他似有不悦的瞪了眼陆鬼臼,道:“为何分心?”   陆鬼臼低头认错。   张京墨道:“若你和人打斗之时,旁人喊了声张京墨要死了,你还真要回头看看?”   陆鬼臼没说话,但嘴唇却抿了抿,显然是有些心虚。   张京墨恨铁不成钢道:“难不成我倒成了你的弱点了?你师兄喊我一声师父,你头上便要挨上一刀,我倒想看看,你这脑袋能挨上几刀?”   陆鬼臼只好又诚诚恳恳的重新认了错。   见陆鬼臼服气了,张京墨才收起了手上的木剑,唤来了在洞府外等待的大弟子。   季经纶一入洞府,便直奔张京墨身边,他却是没料到张京墨身边出现了个陌生的少年,稍微一愣后,便道:“这位是……?”   张京墨道:“这是你小师弟,名叫陆鬼臼,鬼臼,这是你大师兄,季经纶。”   陆鬼臼乖巧的行了个礼,又甜甜的叫了声大师兄。   季经纶笑道:“几十年不见,没想到多了个小师弟,来来来,师兄也没什么好东西,前些日子我恰巧遇到了一只寒舟鹤,便将它的灵羽,送予你吧。”   寒舟鹤乃是一种罕见的灵兽,它的要害之处长有一根灵羽,这灵羽也没有其他什么作用,只是能够将它载着的东西浮起来——那东西,甚至可以是一座小小的岛屿。   若是修士想要建那浮空岛屿,这寒舟鹤的灵羽,却是不可缺少之物了。   陆鬼臼也没客气,接过季经纶的礼物之后,道了声谢。   张京墨扫了扫季经纶的身体,道:“经纶,你此时回来,可是为了筑基?”   季经纶道:“没错师父,我筑基丹的材料已经寻得七七八八,只求师父为我炼得一丹,再为我护法。”   张京墨微微颔首,道:“没问题,只是你筑基之事,需等到玄武大会之后。”   季经纶一愣,看了一眼身旁站着的陆鬼臼,道:“这是师弟要去参加玄武大会?”   张京墨道:“没错。”   季经纶略一沉吟,又看了看陆鬼臼,犹豫片刻后,才道:“师父,我虽然才回门派,却是听说今年的玄武大会之上,已是有三个炼气期五层的新进弟子……”   张京墨道:“此事无需你担心。”   季经纶闻言,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既然张京墨决定的事情,那肯定是有其原因,以他对他师父的了解,张京墨倒也不至于意气用事白白的让陆鬼臼去送死。   张京墨道:“鬼臼,你且自行修炼,我有些事情想同你师兄说。”   陆鬼臼在季经纶面前表现的格外乖巧,他低低的应了声,便退了下去。   见陆鬼臼走了,张京墨便让季经纶讲讲他这次游离的收获。   季经纶将自己所遇之事一一道来,张京墨听后,忽的问了句:“金泽的莲花,今年开的可好?”   季经纶随口道:“师父怎么知道金泽的莲花开的好?前年我正好去了那里,听闻金泽莲池中的莲花,开了足足十二朵。”   虽然在张京墨的预料之中,可他的脸色还是略微变得有些阴沉。   季经纶又道:“金泽的莲花开的那么好,枯禅谷这几年,又不知道该出多少天才了。”   不知道?其他人不知道,张京墨却不能不知道,金泽的十二朵莲花,朵朵盛开,却只催出了一个天才,一个名为天麓的绝世之才。   而张京墨当初在取得朱焱之时,便设计毁掉了天麓弟弟天奉的肉身,只求这件事,能稍微阻拦天麓的脚步。   但是现在看来……这步棋却似乎并没什么作用。   得了这个消息,张京墨又道:“你这次筑基,有几分把握。”   季经纶自信道:“徒儿有信心筑成上八品灵台。”   筑基筑灵台,这灵台分为三等,以三七为界限,三等以下为下品灵台,三等到七等为中品灵台,而八等到十等,是上品灵台。   筑成灵台的宽广,便定下了这人日后的极限,若是下品灵台,便连结丹的机会都十分渺茫。   张京墨道:“如此便好。”他记得季经纶的确是筑成了八品灵台。   季经纶道:“师父为何突然想起收个小师弟?”他记得张京墨最爱清静,收他和师妹,都是被掌门催了好几次,才被迫收下的。   张京墨笑道:“这不是人老了,就怕寂寞了么。”   季经纶却是不信,他道:“师父说笑了。”   张京墨摇了摇头,略过了这个话题,他道:“你再好好准备一番,待玄武之会一过,我就为你炼丹。”   季经纶自然是应下。   张京墨又和季经纶聊了些无关紧要的事,才和他道了别,待季经纶走后,张京墨却觉的似有块大石悬在心中。   陆鬼臼并不知张京墨所想,他在听到季经纶唤张京墨师父的时候,便心有不悦,但他又不能说出口,于是只好装作一副善解人意的乖巧模样。   待张京墨叫他自己去修炼,陆鬼臼郁闷之下,竟是灵火外泄,将洞府之中一片绿地熔成了岩浆,待他冷静下来之后,岩浆虽然也冷却下来,地面却是变成了光秃秃黑乎乎的岩石,寸草不生。   张京墨一过来,便感到了一股热气,他一看便知陆鬼臼干了些什么,他唤了声:“鬼臼。”   陆鬼臼有些心虚,抬头解释道:“师父,我这是不小心……”   张京墨似笑非笑的看着陆鬼臼,当年的他不知道陆鬼臼是为了什么生气,现在的他难道还能不知道?无非就是突然间多了个师兄,小孩子不高兴了。   然而玄武之会将至,张京墨并不想让这些小事扰乱了陆鬼臼的心,于是他不但没有责骂陆鬼臼,反而柔声的安慰,他道:“没关系,下次小心就好。”   陆鬼臼低低的嗯了声。   张京墨道:“还有什么想说的么?”   陆鬼臼却是道:“师父,大师兄什么时候拜你为师的?”   张京墨道:“那是几百年前了……你爹都还没出生呢。”   什么时候出生,却是陆鬼臼决定不了的事,虽然不满,也只好认了。   张京墨道:“你好好修炼,以后为师可就指望你了。”   陆鬼臼没想到张京墨竟是莫名的冒出这么一句,他道:“师父,徒儿一定会好好修炼的,徒儿会努力保护师父,不让其他人伤到师父。”   ——这话说的真是巧,张京墨一边笑,一边在心中想,不让别人伤到我,那么是不是你自己就可以亲自来了?罢了罢了,就算养只老虎,不也还要割几块肉的么。   季经纶回来,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很快,玄武大会正式开场了。   张京墨已经为这场大会做了太久的准备,根本不容有失。   于是在玄武大会前几天,陆鬼臼身上所有的装备都换了一套,张京墨让陆鬼臼身上带满了符箓和灵药,且用灵器将陆鬼臼从头包到脚。   季经纶也在场,看到张京墨这副模样,笑道:“师弟,我可是要嫉妒你了,师父当年也没对我这么好过啊。”   张京墨正在心烦,听到这话没好气道:“去去去,一边去,别来打岔。”   季经纶闻言又笑了起来,却是不再说话了。   陆鬼臼乖乖的让张京墨将他武装起来,他非常喜欢师父对他重视的模样,喜欢看着他师父微微皱眉,思索着该让他怎么才能更厉害一点。   师兄的话让陆鬼臼的心中犹如吃了蜜一般,他说:“师父,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张京墨想了想,又道句:“实在是拿不下第一就算了,一定要安全的回来。”   陆鬼臼点了点头。   两人正在说话之时,送来玄武之会入场木牌的鹤童也到了。张京墨取下木牌,赏了鹤童一颗丹药,鹤童开心的高鸣一声,便起身飞走了。   待鹤童飞远了,张京墨才郑重的将木牌交到了陆鬼臼手上,他道:“这木牌,便是玄武之会的入场券,你可要保管好了。”   陆鬼臼说了声好。   张京墨看了看和他差不多高的陆鬼臼,总觉的有什么话没交代完,他皱着眉头想了许久,却还是没想起,废话倒是说了不少。   反而是站在一旁的季经纶忍不住了,他说:“师父,你这哪是在送徒弟去考试啊,明明是在送丈夫上战场啊。”   陆鬼臼闻言一乐,张京墨却是喝道:“胡闹。”   季经纶委屈道:“师父,你还说我胡闹,今天你和师弟说的话,抵得上你和我一年里说的话了。”   张京墨冷冷道:“我炼丹闭关,一年可不会和你说上一句话。”   季经纶假哭道:“师父,有了师弟你就偏心啦,当年我玄武大会的时候,你可是就只叫了只鹤童把我送去,我还没到场地呢,就把腿给摔断了。”   张京墨闻言也笑了起来,说起来他的徒弟和玄武大会还真是有些渊源,当年季经纶也算得上一个天才,不少人都指望他在玄武大会上露脸,结果这个熊孩子在去玄武大会的路途上太过激动,竟是直接从张京墨派去的鹤童身上直接掉了下来。那时的他还未筑基,那么高的高度直接掉落在地上,直接砸出了一个人形,浑身的骨头也都断的七七八八,别说玄武大会了,养伤都养了几个月。   季经纶这么一打岔,张京墨的眉头总算是舒展了下来,他却没有注意到,在他露出笑颜的时候,陆鬼臼却像是不太高兴。   陆鬼臼冲着鹿书说了句:“为什么看着师父笑,却不开心呢。”   鹿书叹道:“那要是看他是对着谁笑了。”   陆鬼臼恍然。   张京墨笑完之后,拿到了木牌的陆鬼臼就该上路了,张京墨害怕陆鬼臼半路遇到什么危险,所以硬是将他送到玄武大会的禁制之内,才离开。   在离开的路上,自然是又遇到了那满脸春风的岑道人——说是遇到,倒不如说是岑道人自己找上门来了。   岑道人开口便是:“张京墨,数日不见,又憔悴了啊。”   张京墨面无表情:“哪里哪里,岑道人才是憔悴了,不知从山下买来的灵药可还合胃口?”   岑道人闻言一口气憋在了胸口,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自从他和张京墨撕破脸皮之后,张京墨就再给没有给过他一颗丹药,使得他必须花大把灵石从其他地方买丹药……那些丹药的药性不但不如张京墨炼出的,价格还十分昂贵,搞的岑道人苦不堪言。   岑道人道:“你就趁现在高兴吧,待一月之后,我倒要看看,你还笑不笑的出来。”   张京墨道:“与其担心别人,倒不如先担心自己,岑道人,我看你这百年间是难以突破了吧,可怜了你那个徒儿,早早的就要死了师父。”   岑道人一直没想到明白,张京墨这个平日不喜欢吭声一副仙风道骨的人怎么说起话来这么的毒,句句戳到他的心窝,他简直要被气的晕厥过去,若不是凌虚派严禁内斗,恐怕他都要直接和张京墨打起来了。   算了算,让他得意把,等到玄武大会结束,张京墨就得意不起来了,岑道人一想到玄武大会结束之后张京墨听到他徒儿身死的消息时悲痛欲绝的模样,心中的郁气便散开了,他哈哈大笑几声,道了声:“张京墨,你嘴巴再厉害有什么用,一月之后,有你哭的时候!”   张京墨道:“呵呵。”   两人不欢而散,张京墨直接去找了于焚喝酒,反正这个月陆鬼臼都不在他身边,他也不用每日陪着陆鬼臼修炼。   于焚见到张京墨面色不善,小心翼翼的问了句:“陆鬼臼出事了?”   张京墨一拍桌子,竟是将石桌直接拍了个粉碎,他怒道:“别一天到晚出事不出事的,我徒弟好着呢!”   于焚哈哈一笑,道:“好吧,既然你心情不好,我便陪你,喝个痛快。”   却不想他刚说完这句话,便听到张京墨幽幽的问了句:“陆鬼臼,不会真的出事吧。”   于焚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第36章 玄武会初   陆鬼臼被张京墨送至玄武大会会场后,便一个人入了布下禁制的会场。   在会场门口,已经站了许多的新进弟子,这些弟子小的和陆鬼臼年纪差不多,十五六岁,大的则接近三十。   玄武大会每隔二十年举行一次,举行之时年纪超过十五岁的凌虚派弟子都必须参加,而所有弟子,一生只能参加一次。   当年张京墨入派的时候,也参加过玄武大会,只不过他的天赋向来都没有展现在修炼上上面。当时已经可以独自炼出丹药的他,并没有能在玄武大会上取得什么耀眼的成绩,只是勉强坚持到了最后。   陆鬼臼到场之后,便将手中的木牌交予了在一旁静候的修士,那修士看了看木牌,又看了看陆鬼臼,眼里滑过一丝不明显的怜悯,他道:“你便是张京墨之徒?”   陆鬼臼点了点头。   那人道:“你且小心些,切记不可勉强。”   陆鬼臼没料到这人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他只知道张京墨为他掩盖了修为,却不知道凌虚派之中,已经有了各种各样奇怪的传言。   因为张京墨在炼出火融丹后,就带着陆鬼臼彻底消失了,时隔几年才回了门派,回派之后又对所有人闭门不见,在外人看来,自然是格外的怪异。于是凌虚派之中关于张京墨癫狂的消息不断的传开,大多数人都听说了张京墨,被岑道人刺激到,所以硬要送自己弟子去死的这件事……   又因为张京墨身份特殊,和门派之中的人关系大都不错,于是收取陆鬼臼木牌之人,未免也对陆鬼臼存了那么一两分恻隐之心。   陆鬼臼并不知其所以然,但他还是温声道了谢,这才转身离开。   收取灵牌之人,见陆鬼臼转身,心道这么一个翩翩少年郎,就要因为他师父的虚荣心死在这山中,便也轻叹了口气。   陆鬼臼走在人群里,跟着领路人一起踏上了入山的小路。   玄武大会的会场,在山顶,然而领路人只会将弟子们领到山脚,让他们自行爬上去。当弟子到达山顶之后,便会看到几块浮在天空中的巨石,每一块巨石之上,都浮着一张竹简,那竹简上的数字,便是弟子们需要争夺的东西。   好在凌虚派也不至于让弟子们自相残杀,于是便规定只要碰到了那块竹简,便不可再被他人夺取。若是恶意伤人,也会受到惩罚——自然,这惩罚,肯定不会致命。   此时玄武大会,有两三百凌虚弟子,这两三百人之中,无一不是精英之才,才会被凌虚派的长老们看中,收为弟子。   站在山脚的人群之中,两个男子十分显眼,他们均着同样的衣服,扎着同样的发型,再仔细一瞧,便会发现这两人长的一模一样。   陆鬼臼瞧的有趣,旁边的弟子也在窃窃私语,陆鬼臼听后,才知道这两个十七八岁的弟子,竟是张京墨对他千叮咛万嘱咐的对手。   其中一人名唤宫怀瑜拜在掌门门下,另一人名唤宫喻瑾拜在凌虚派的一位元婴长老门下,两人岁拜了不同的师父,可天赋却同样的逆天,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进入了炼气期五层。   宫怀瑜是弟弟,性子要跳脱一些,一边走一边同他哥哥说笑,两人走在人群之中,格外的引人注目。   同他们相比,陆鬼臼就要低调许多了,他朝着那望不到头的山巅望了望,便听到领路人朗声道:“接下来的路就由你们自己来走了。”   弟子们齐声应好。   领路人又道:“无论遇到何事,只要你不想再继续下去,便捏碎手中的木牌,便会有人出现将你们接走。”   陆鬼臼看了看自己手中平平无奇的木牌,便将它揣进了怀中。   领路人又道:“你们牢记,性命才是最重要的,若是为了争那第一丢了性命,可是亏本的买卖。”   弟子们都笑了,似乎是觉的领路人是在开玩笑。   领路人见状,也不多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示意弟子们可以进山了。   于是便见弟子们三三两两,纷纷都踏上了那青石板铺成的小路。   陆鬼臼正欲上前,身后忽的有一人重重的撞了一下他,他一扭头,便看见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朝着他冷笑了一声,那笑容之中全是满满的恶意。   想来这人,便是那岑道人的徒弟了。   陆鬼臼不咸不淡的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就像在看一只无足轻重的虫子。   那人被陆鬼臼的目光一刺,顿时便生了火气,他低低的说了声:“你最好现在就把木牌捏碎,不然,我定要在你死前把你那双眼挖出来,送到你师父面前……”   陆鬼臼懒洋洋的打断了那人:“好狗不叫。”   那人怒目相视,但碍于还站在一旁的领路人,便甩袖而去了。   陆鬼臼也不管他,径自选了条小路,往山中去了。   这山中烟雾并非一般的雾气,陆鬼臼用灵气裹住了双眼,也看不透那朦胧的雾气,倒是一直没说话的鹿书,说了声:“好大的阵仗。”   陆鬼臼道:“嗯?”   鹿书道:“你们凌虚派还真是财大气粗,这么一个大阵,竟是用来选拔弟子?”   陆鬼臼道:“大阵?这是个阵法?”   鹿书道:“自然,你现在不过炼气期五层,肯定会被阵法迷惑,若是等你有了元婴大能,再来这里看看,便会发现这里不过是一堆乱石罢了。”   陆鬼臼闻言,走到路旁,伸手敲了敲路旁的树木,道:“这树不是真的?”   鹿书道:“何止是树,这里就没有真的东西。”   他话语刚落,山林间便响起了一声虎啸,那虎啸声厚重悠长,一听便知那只虎不是凡物。   陆鬼臼笑道:“果真不是真物。”   鹿书道:“嗯?”   陆鬼臼道:“我刚一想,这密林之间会不会出现什么野禽猛兽,这便来了一只。”   他说完,便见一头吊睛白额猛虎从山林中走了出来,那猛虎周深围绕着浓郁的雾气,血口微张,口边甚至还挂着新鲜的血液,显然刚刚捕食完毕。   陆鬼臼好奇道:“我若是被它咬一口,会死么?”   鹿书无奈道:“你可以去试试。”   陆鬼臼虽是好奇,却不会以身试法,他从袖中掏出了一柄飞剑,便冲着那猛虎微微颔首,口中道了声:“请。”   请字一出,猛虎猛地朝着陆鬼臼扑了过来,陆鬼臼弯腰躲过这一扑,便转身持剑朝着虎身上斩去。那老虎也是十分灵活,一扑不成便立马扭身,使得陆鬼臼刺过来的剑刃刚刚从它身侧擦过。   此时陆鬼臼和老虎的距离十分接近,老虎低吼一声,便又是冲着陆鬼臼的脑袋拍下一爪,这一爪若是拍实了,陆鬼臼的脑袋恐怕就是那熟透的西瓜,被一爪拍个稀巴烂。   陆鬼臼脚下一点,直接往上飞去躲过了这一击,让陆鬼臼没有想到的是,这老虎见陆鬼臼向上飞去,竟是也腾起云雾追了过来。   若陆鬼臼第一次对敌,恐怕会狼狈不堪,然而之前张京墨让陆鬼臼做的训练在此时便显露出了效果,见老虎穷追不舍,陆鬼臼假意想要朝山林中奔逃,那老虎见陆鬼臼想逃,自是也加快了速度,几番奔逃之下,终于追上了陆鬼臼,然后一口重重咬到了陆鬼臼的腿部。   只不过这一口咬实之后,老虎便瞬间知道自己上当了,因为被他咬在口中之物,根本就不是肉类,而是硬邦邦的木头。   原本应该飞在他前面的陆鬼臼,却是出现在了它的正上方,手中的飞剑凌冽的刺了过来,将老虎对穿。   老虎吃痛大吼,身体里却没有血液流出,而是腾起了一片烟雾,待烟雾散尽,地上出现了一颗红色的晶体。   陆鬼臼捡起那晶体看了看,没认出是什么东西。   鹿书见多识广,自然识得此物,他道:“这是火灵晶,虽然只有一小块,但是也足以抵得上一块上等灵石了。”他说完,便啧啧称奇,“有钱,你们凌虚派还真是有钱!”   陆鬼臼没理鹿书,收好了火灵晶,又上路了。   玄武大会的时间定为一个月,一个月后,谁获得的竹筹的数字大,谁便是第一名。又因为竹筹的不可夺取性,几乎所有想要夺取名次的弟子都要以最快的速度到达山顶。   陆鬼臼在山中行了几日,再加上鹿书的帮助,他很快便摸透了这座山的规律。原来这山与其说是考验修为,倒不如说是在考验心性。   入山之后,越是害怕什么便会越是出现什么,如果是个害怕蛇虫鼠蚁的女弟子入了山中,想来也是十分的难过。   陆鬼臼心性坦荡,未曾有过什么特别害怕之物,但他在知道了杀死这里的野兽会掉落火灵晶之后,有时便刻意的幻想些野兽。待它们出现,便将它们斩杀取走火灵精。   这样的行为持续了五六次之后,陆鬼臼就不得不停手了,因为他发现他招出的怪物一次比一次强,最后一次,他甚至还被那野兽狠狠的挠上了一爪,差点没挠掉一只手臂。   受了这么次伤,陆鬼臼也知道前辈的便宜不是那么好占的了,他只好暂时放弃了这个想法,凝神静气,一心往山上继续爬。   陆鬼臼的确是占了个大便宜,因为一般进入这阵中的弟子,不过是五层初期,根本不会那么容易的杀死这阵容灵气化成的野兽。   但陆鬼臼自恃已经五层中期,外加有《血狱天书》的至阳灵气,竟是轻易的斩杀了五六只野兽,才尝到了苦头。若是这事情被张京墨知道了,恐怕他又要恼怒一阵,因为他当年进入这玄武大会,一只野兽都没能杀死,还被一条巨蟒追的灵气耗尽,险些早早退场。   像陆鬼臼这样的变态,实在是不多,于是在上山途中,便有大批弟子捏碎了木牌,选择了放弃。   这些弟子有的是心性不稳,幻想出的野兽一只比一只可怕,有的则是实力不济,杀不掉野兽不说,连逃都没能逃掉。   陆鬼臼并不知道,只是半个月的时间,这山中便已少了一半的人。   这半月期间,陆鬼臼在山林中也遇到了一些同门师兄,但大多数情况下,他都先发现对方。因为不知道对方是好是坏,也不想浪费多余的力气在路途之中,于是,陆鬼臼通常便会先躲起来。   陆鬼臼日夜兼程,只想着尽快到达山巅。   然而天公不作美,半月之后,山中下起了暴雨。这暴雨的雨水极为寒冷,低落在皮肤上便让人觉的骨子里也浸入了寒意。   陆鬼臼倒也不怕,他本就修习了至阳灵气,环境约为寒冷越适合他修炼。现在天空中落下的寒冷之雨,反倒给他添了几分动力。   就这么走走停停,就在陆鬼臼以为自己快要到达山巅之时,他又遇到了熟人——在山门口见到的那一对双胞胎。   陆鬼臼发现他们时,那两人正站在树下吃着干粮,看模样似乎刚好在休憩。他们两人衣着整齐,神色之中也没有疲惫之意,想来也是没有遭遇什么激烈的战斗。反观陆鬼臼,他因为灵兽的缘故,右臂受了伤,虽然只是皮外伤,但身着的衣物却是显得有几分狼狈。   气氛安静了一会儿,双胞胎其中的一个忽的开口道:“出来吧。”   陆鬼臼没动。   那人又道:“别躲了,你隔的那么远,我就闻到你的臭味了。”他说着脸上露出厌恶的神色。   双胞胎的另一个也冷冷的吐出一句:“出来。”   陆鬼臼却是依旧没动。   双胞胎中脾气更加暴躁的弟弟宫怀瑜,在袖中掏出什么,直接朝着陆鬼臼的方向扔了过来。陆鬼臼浑身紧绷正欲起身,却见离他不远处的地方飞出一人,接住了宫怀瑜扔出之物。   那人却是个美貌的年轻女子,看年龄不过十七八岁,身着一套白衣,笑起来也十分的甜美,她道:“怀瑜哥哥,你别这么凶嘛。”   宫怀瑜冷笑一声,道:“你在找死。”   女子道:“送佛送到西,你们都帮了人家这么久了,再多帮我一会儿,不好吗?”   宫怀瑜嗤笑一声,道:“要不要我真的送你归西?”   女子似有不甘,又是一通撒娇,然而宫怀瑜只是还以冷嘲热讽,宫喻瑾却是连话都懒得说一句。   见到这种情况,女子也自知是讨不得好了,她眼睛一转,片刻后眼眶中便盈满了泪水,宫怀瑜见状脸色一变,口中的呼声还未出口,便听到女子一声哭嚷:“好多狼啊,好可怕啊!”她说完就将手伸进袖子,捏碎了参加大会的木牌,人一闪便消失在了三人面前。   宫怀瑜:“……”   世上最可怕的,不是小人,而是一个蛮横的女子,小人还要图利,可若是那蛮横的女人生气起来,却是什么都不管了。   女子消失之后,三人便听到了此起彼伏的狼啸。   本来是围观的陆鬼臼却莫名的陷入此事,心情自是不大的好。   宫怀瑜也被那女子气的不轻,他道:“哥,为什么要让她跟着我们,这下可好了。”   宫喻瑾冷冷道:“你忘了你师父是怎么嘱咐你的了?”   宫怀瑜闻言有些泄气,他道:“那这可怎么办啊。”他刚说完,便听到了越来越近的狼啸声,“这群狼恐怕有个二三十头吧!”   宫喻瑾叹道:“还能怎么办,跑吧。”他说完,便运气灵气拔腿就跑,看那模样是丝毫不打算和狼群硬来。   宫怀瑜也赶紧跟在了宫喻瑾身后,往山上跑去。   陆鬼臼无法,也只好运气法决,从另外一条路跑走了。   结果越到山顶,小路越少,三人狂奔了一炷香后,不但没有甩掉狼群,还在下一个路口相遇了。   陆鬼臼自是不惊讶,反倒是宫怀瑜和宫喻瑾没想到在这里还会遇到陆鬼臼。陆鬼臼同两人对视一眼,均是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戒备神色。   然而身后的狼啸却是不给三人多说什么的机会,三人在对视中很快达成了共识——先把狼甩掉再说。   于是三人便在小路上狂奔起来,陆鬼臼故意压了压自己的速度,跑在了最后一个,还做出了一副体力不支勉强奔逃的模样。   宫怀瑜和宫喻瑾见状才稍微放下了些心,在他们的眼里,陆鬼臼的修为不过是炼气期四层,之前也肯定耗费了一些灵力。现在奔逃起来,离力竭恐怕也不远了。   宫怀瑜和宫喻瑾都不介意再减少一个对手。   本来宫怀瑜和宫喻瑾都以为陆鬼臼被狼群追上,被迫捏碎木牌,却没想到这小子虽然已经累的直喘粗气,脚步虚浮,脸色发白,那速度却还是没慢下来,反而狼群的声音逐渐变小,显然是被三人甩开了。   宫怀瑜和宫喻瑾对视一眼,竟是十分有默契的减慢了速度,也不知打了什么心思。   等三人停下来之时,陆鬼臼已是满头大汗,他不故形象的坐在地上,大口的喘着气,还往嘴里塞着丹药,显然是快要没力气了。   宫怀瑜道:“你叫什么名字?”   陆鬼臼道:“我叫陆鬼臼。”   宫怀瑜闻言却是有些不高兴了,他道:“你就是陆鬼臼?”   陆鬼臼点了点头。   宫怀瑜不悦道:“你怎么不早说?”   陆鬼臼道:“若是早说,会如何?”   宫怀瑜又忽的笑起来:“若你早点说,我们便帮帮你啊——”让你早点,脱离苦海。   ☆、第37章 夺筹   陆鬼臼察觉出了宫怀瑜的敌意,他一边喘息一边用虚弱的声音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宫怀瑜朝着宫喻瑾抛去一个眼神,两人看向陆鬼臼的神色里,均露出些许鄙夷。   宫怀瑜道:“我最看不起的人,便是自己实力不行,却又想在巅峰之位占有一席之地,于是只好到处求爷爷告奶奶。让别人让着他些。”   他话说到这里,却已经十分的明显了,显然是他的师父叮嘱他不要伤害陆鬼臼,而在他的眼中,陆鬼臼则变成了一个被师父护着的无胆鼠辈。   陆鬼臼也不分辨,只是露出委屈的神色,嘴巴动了两下,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放弃了。   宫怀瑜见状,更是肯定了自己心中所想,他还欲再嘲讽几句,却被攻宫喻瑾喝住了,宫喻瑾道:“够了。”   宫怀瑜有些不太高兴,但还是没有再开口说什么。   宫喻瑾道:“走吧。”   宫怀瑜看了一眼陆鬼臼,便要转身离去。   陆鬼臼在这时却是喊住了两人,他道:“两位师兄留步。”   宫怀瑜道:“你还有什么事。”   陆鬼臼假意尴尬的笑了笑,他道:“不瞒两位师兄,其实我也自知实力不济,但师父对我期望过大,我也只好拼尽全力,这才走到了现在的位置……”   这话被宫怀瑜听去,倒也觉的不假,其实他对陆鬼臼能走到这个位置已经非常好奇了,因为在外人的眼中,陆鬼臼这炼气期四层,也不过是中期罢了。   陆鬼臼又继续道:“鬼臼知道夺魁无望,只想览一览那山顶的风光,不知两位师兄,可否带鬼臼一程。”他说完便从袖中掏出两枚丹药,递到了宫怀瑜和宫喻瑾的面前,“这两枚丹药,便作为两位师兄的报酬如何。”   宫怀瑜还未说话,宫喻瑾便将陆鬼臼手中的丹药取了过来,他放到鼻间细细一问,片刻后便道了声好。   宫怀瑜见他哥都同意了,虽有些不愿,却还是答应了下来,反正这里离山顶也没有多少距离。   于是三人达成了共识,便开始一同朝山上爬去。   此时山间的雨水越来越多,茫茫一片,配上那茂密的树丛,十米开完几乎就快要看不清楚。   宫怀瑜和宫喻瑾两兄弟走在前面,陆鬼臼则是跟在后面,他虽然随时都是一副力气将要用尽的模样,但还是没有掉队。   就在即将登上山顶的时候,他们三人终于和其他也即将登顶的弟子相遇了。   另一条小路上上来了两人,其中一人是炼气期四层,另一人则是在山脚下嘲讽陆鬼臼的岑道人弟子。   他就没有宫怀瑜和宫喻瑾两人同行那么轻松了,身上的衣物已然有些破损,但脸上的气色还算不错,应该是没有消耗太多的灵气。   陆鬼臼同他们一相遇,那人便露出惊愕的神色,显然没想到陆鬼臼是怎么和宫怀瑜宫喻瑾凑到一堆的。   好在宫怀瑜也不喜欢那人,见到他便开口嘲讽道:“哟,我道这是谁,原来是向明子啊,没想到你还能走到这里,我还以为你在山脚就被狼叼了去了呢。”   面对宫怀瑜的嘲讽,向明子的脸色极为难看,但碍于即将进行夺筹,在这里浪费灵力显然是不明智的。于是他压下了心中的怒气,竟是没有回话。   站在他身后的是一名貌美的女弟子,此时淋了雨看起来楚楚可怜,她瞅了瞅向明子,又瞅了瞅站在他们对面的宫怀瑜和宫喻瑾,柔柔的说了声:“谢谢向师兄带着月儿来到山顶。”   向明子道:“客气客气,都是凌虚派弟子,互相扶持是应该……”他话还没说完,就见那自称月儿的女子,几步走到了宫怀瑜和宫喻瑾身边,开口撒娇道,“师兄,你们怎么没来找我啊。”   宫怀瑜道:“我们没来找你,还不都怪你那个姐姐。”   说着说着,三人便闲聊了起来。   向明子见状目龇欲裂,他在山腰遇到这女子时,这女子正好被一只巨熊追杀,他见美心喜便顺手救下了这女子,却不想到这人竟是和宫怀瑜他们一路的。   向明子气的脸色发青,便把怒气全都发到了陆鬼臼身上,他狠狠的瞪了眼陆鬼臼,便甩袖而去。   陆鬼臼:“……”关我屁事啊。   宫怀瑜三人显然是在故意气向明子,见他走了,便大声笑了起来,宫怀瑜道:“那个蠢货,也不知道他怎么炼到炼气期五层的,要头脑没头脑,要悟性没悟性……”   宫喻瑾却是道:“走吧。”他看了陆鬼臼一眼,见陆鬼臼也脸色不大好看,才收回了目光。   于是三人变成了四人,一同往山顶的位置走了过去。   即将到达山顶,雨势也越来越大,陆鬼臼走两步就要喘口气,看的月儿也奇道:“这人到底是怎么走到这里的?”   宫怀瑜道:“你别管他。”   月儿好奇的看了一眼陆鬼臼,却是十分听话的熄了好奇心。   到了山顶,没有了树木的遮蔽。大颗大颗的雨点从天上落下,重重的砸到了人的身上,若是不用灵力护体,很快便会被砸的青青紫紫,浑身生疼。   但无论是陆鬼臼还是双胞胎,都没有用灵气护体,他们知道此时灵气的重要作用,所以均咬着牙硬是撑了下来。   反倒是月儿没有什么指望,身上便浮起一层淡淡的薄光,将她与雨水隔开来。   踏入山顶之后,视野终于开阔了起来,一眼望去,便可见那漫山茂密的树林延绵数里,云雾缭绕,美不胜收。   在山顶之上,如同张京墨说的那般,悬浮着几块巨石,那巨石有六块之多,一块比一块高,巨石之上均放着竹简,即便是在这茫茫大雨之中,也可以见其暖色的光芒。而巨石之下,便是一条深不可见底的峡谷,那峡谷之中冒出的寒意逼人,让人望上两眼便会心生惧意。   这时候岑道人的弟子,向明子也到了,他和宫怀瑜宫喻瑾一般,朝着头顶上的巨石望了上去,很快便露出胸有成竹的表情。   宫怀瑜和宫喻瑾对视一眼,宫怀瑜道:“我先来吧。”   宫喻瑾点了点头。   向明子自知自己一人肯定不能和那两个双胞胎硬拼,于是他故意道:“都说你们两人是凌虚派的天才,不知这次是否有机会夺得那多年无人问津的头筹?”   宫怀瑜丝毫不上钩,反言相讥:“我和哥哥哪里配得上天才这个词,倒是向明子向兄,你不是一直号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炼道天才吗,想来若是夺不下那头筹,怎么也配不上这个称号吧。”   向明子冷笑几声,却是不再回话。   陆鬼臼听到两人对话,问了声:“那头筹很难夺么?”   月儿本就没有夺筹的打断,正站在一旁看热闹,听到陆鬼臼这么问,似乎有些惊讶,她道:“你师父没有同你说吗?”   陆鬼臼摇了摇头。   月儿道:“这头筹是最难夺得的一块,其上有数九十九,一旦夺得便确定了第一的位置。”   陆鬼臼道:“那为什么不直接去夺头筹?”   月儿笑道:“头筹哪有那么好夺,这千百年间,夺得头筹的就只有你师父的师兄百凌霄,此外再无他人。”   她说完,朝着头上一指,道:“你瞧,那便是头筹。”   陆鬼臼顺着月儿指的方向望了过去,只见在那昏暗的天空之中,仿佛有一颗微微闪烁的星辰,那星辰在乌云之中忽隐忽现,只是一眼便可看那头筹离这里离的极远。   陆鬼臼心中已有了定数。   而这时宫怀瑜已经运起灵力,准备登上那巨石夺筹了,他的灵气是淡淡的青色,和他的性格倒是不大相配。   可怜那向明子也想前去夺筹,可是碍于还站在一旁虎视眈眈的宫喻瑾,他却只能咽下口这气,看着宫怀瑜朝着天空中飞了去。   今年的情况极为特殊,往年到达山顶的弟子会更多,于是夺筹之时,便会发生很多争夺。经常出现几人一同夺筹,结果灵力耗尽的那人被另一人一脚踹下山崖的事。   若是那人没有灵力护体,又没能及时的捏碎木牌,炼气期的修者直接从巨石落下,掉进那无尽的寒渊之中,十有八九都是凶多吉少。   还有更加恶劣之人,在夺筹之初便将旁人的竹筹夺走,断了他人自救之路。   宫怀瑜的身形越来越小,隐约可见他在巨石之间辗转腾挪,不断的跳跃,他很快就到达了离地面最近的一块巨石,这是最小的一个数字,也是最容易得到的一个数字。   其实在夺筹之时,那些练习的技巧大多没什么作用,几乎全是靠着灵力硬撑,灵力越为雄厚,飞行的速度越快时间越长,越有机会飞向那巨石。   宫怀瑜很轻易的取到了第一个数字,在他拿下那发着微光,悬浮在巨石之上的竹简之后,那巨石咔擦一声,便直接碎裂成细小的粉末,消失在了天空之中。   宫喻瑾见状微微眯了眯眼,而那向明子却是露出焦急之色。   宫怀瑜还在往上,他青色的灵气在灰蒙蒙的天空的衬托下是如此的显眼,犹如一只灵巧的雀鸟,不断的挥动翅膀朝着更高的地方飞去,然而越往上阻力越大,宫怀瑜很快就感到了力不从心,他却是不肯服输,咬了咬牙后,将早已准备好的丹药塞进了口中。丹药入口,他的浑身灵气便变亮了几分。   宫喻瑾眉头微微皱起,朗声道:“怀瑜,不可勉强。”   宫怀瑜却是不闻,依旧咬着牙向上冲去,他很快便到了第二块巨石,也取下了上面的竹筹。然而即便是这样,宫怀瑜却还是不满足,再次朝着第三块巨石发起了冲击,然而在他离第三块巨石还有不少距离的时候,他却觉的自己仿佛变成了一只误入蛛网的雀鸟,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一般,往上再多飞一寸,都十分艰难。   在半空中,宫怀瑜想要前进一步,都千难万难。   口中溢出了鲜血,宫怀瑜怒喝一声,身形猛地拔高,眼见就要靠近那第三块巨石,然而离那第三块巨石还有数百米时,便仿佛被什么东西直接弹开了。   顿时,宫怀瑜犹如一只折了翅膀的鸟,从天空中直直坠下,他整个人却仿佛失去了意识,竟是也没有捏碎怀中的木牌。   万幸的是,这次宫怀瑜并非一人参加玄武大会,站在一旁观察许久的宫喻瑾终于出手,接住了险些跌入深渊之中的宫怀瑜。   向明子见宫怀瑜和宫喻瑾两人没空来管他,他心中一动,便朝着陆鬼臼道:“陆鬼臼,难道你来参加这玄武大会,便是为了看着他人夺筹的么?”   陆鬼臼哪会不知道向明子心中所想,都是年轻人,有哪个能经得起别人的挑拨侮辱,他十分配合的入了套,怒道:“向明子,你在胡说什么?!”   向明子道:“哈哈,我看你费尽心思到了这山顶,竟是连试试也不敢,真是可怜你啊。”   陆鬼臼怒意更甚,开口便道:“我不敢?向明子,我今日邀你死斗,你可敢?若是不敢,你便是那缩头老鼠,只敢唧唧乱叫,却是无胆鼠辈。”   向明子的年龄和陆鬼臼差不多,况且他向来都是被人夸赞的天才,平日里听的都是些奉承之话,听闻陆鬼臼邀他死斗,竟是也一口答应下来:“死斗可以,不过我要你和我在那巨石之上死斗。”   陆鬼臼冷笑道:“有何不可?”   宫喻瑾刚接下受伤的宫怀瑜,就见陆鬼臼和向明子两人朝着天空飞了上去,他问旁边看戏的月儿,道:“怎么回事?”   月儿懒懒道:“两人一同去找死了。”   宫喻瑾道看了眼昏迷不醒的怀瑜,便将他的木牌捏碎,把宫怀瑜送出去玄武大会。   巨石越靠近地面,筹数越低,也越容易获得,宫喻瑾接到宫怀瑜时便看到了他手中捏着的竹筹,那上面一支是一另一支则是个五。   宫怀瑜只拿到了,数字最小的两支竹筹,便灵气不济,险些跌入深渊而死。由此可见,夺筹之难。   宫喻瑾朝着陆鬼臼和向明子飞去,却见那两人正站在空中,将手里的木牌扔进了寒渊。   宫喻瑾心中微微叹息一声,却道陆鬼臼恐怕是凶多吉少了,而向明子,此时也和宫喻瑾想的一样,他此时入玄武大会,和陆鬼臼同样的受了师父的嘱咐,定要夺取陆鬼臼的性命。   若是只轮修为,向明子比宫喻瑾的还要高,他之前忌惮这对双胞胎合力对付他,现在宫怀瑜却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已经被宫喻瑾送出了玄武之地,他便没了忌惮。   于是向明子干脆利落的扔掉了木牌,因为在他的眼里,宫喻瑾不足为虑,没了木牌的陆鬼臼更像是一只虫子,想要怎么捏,便怎么捏。   向明子冷笑道:“陆鬼臼,我倒要看看,你这四层修为,能飞到哪里去。”   陆鬼臼笑了笑,却是不答,而是跟着向明子,朝着第二块的巨石飞去。   宫喻瑾跟在两人身后,看着陆鬼臼的身影,却忽的觉的有哪里不对劲,他仔细一想,脸上便露出惊骇之色。   宫喻瑾察觉了陆鬼臼不对劲的地方,可向明子却没有,他看着陆鬼臼越飞越高,脸上露出扭曲的笑容——飞的越高摔下去的时候,自然是越疼。   没有了灵力护体的修士,就是个凡人,他已经迫不及待,看到陆鬼臼被摔的粉身碎骨的模样了。   然而,一切都没有按照向明子心中所想那般发展,他们一齐飞过了第一块大石所在的位置,朝着第二块巨石所在的位置飞了过去。   已经离开的宫怀瑜也是五层修为,然而他却只得到了两块巨石上的竹筹,由此看来,即便拥有炼气期五层的修为,想要获得第三块巨石的竹筹却是有些艰难。   宫喻瑾远远的跟着两人,他本可以加速先飞上去,但不知为何,他的直觉却让他没有这么做,而是就这么远远的跟在了后面。   飞到第一块巨石所在的位置,三人都十分轻松,飞到第二块巨石所在的位置,三人飞行的速度变得缓了一些,当他们飞到了第三块巨石所在的位置时,宫怀瑜所遇到的情况,他们也遇到了——身体犹如被许多密密麻麻的细线缠绕起来,往上飞行的这个动作变得十分的艰难。不过向明子也不愧是被岑道人寄予厚望的天才,他的速度只是稍微减慢,却还是在不停的朝前。   而这时的他,也觉察出了不对劲的地方——若是陆鬼臼真的只有炼气期四层,他早该在第二块巨石的地方就气力不济,根本不可能跟着他飞到第三块巨石的位置。   一种猜想在向明子的脑海里冒了出来,他脸上浮起些许冷汗,竟觉的跟在他身后的陆鬼臼变得可怖了起来。   陆鬼臼见向明子忽的加快了速度,便也知道他看出了什么,他笑了笑,却是道:“向兄,你跑那么快干什么,就不怕我这个虫子,跟不上么?”话语落下,他也加快了速度,竟是紧紧的赘在了向明子身后。   自己的猜想得到了证实,看到这一切的宫喻瑾只能叹息,心道他们还好只是对陆鬼臼冷嘲热讽,没有想着同他动手。不过可怜那向明子,丢掉木牌的他,恐怕再也无法,离开这玄武大会。   ☆、第38章 向明子之死   向明子就算再蠢也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他眼神里闪过惊惧,却还是强行压下了面上的愕然之色,想要做出一副淡然的模样。   然而和向明子不同,宫喻瑾在发现了陆鬼臼的异样之后,却是当机立断的减缓为了速度,同陆鬼臼和向明子之间拉开了距离。   陆鬼臼并没有去管跟在他后面的宫喻瑾,而是死死的跟着向明子,却又故意的没有超过他。   向明子只觉的后背发凉,他耳旁隐约可以听到不远处传来的破空声,那声音犹如追命一般,扰的向明子心神有些混乱。   向明子虽然天赋极高,却还不过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他也并未像陆鬼臼那般,被张京墨扔到幽洞之类的锻炼心性击杀灵兽。所以在面对步步紧逼的陆鬼臼时,未免会露出一两分怯意。   这就是这两分怯意,却成了陆鬼臼折磨他的最好办法。   甩不掉,甩不掉,怎么都甩不掉,被扰乱了心神的向明子已经不顾自己的灵气还有多少,只是埋头朝前冲去,想要甩掉身后紧紧跟着他的陆鬼臼。   然而陆鬼臼却犹如跗骨之蛆一般,死死的粘着向明子,甚至在他加速之时,还在他耳畔发出一声轻笑。那轻轻的笑声,刺的向明子耳膜生疼,他觉的自己心中仿佛腾起了一簇灭不掉的火焰,那火焰烧的他头脑混沌,简直恨不得扭过身去冲着陆鬼臼的身上就刺上一剑。   好在仅剩的理智阻止了向明子,他瞪着因为愤怒而有些发红的眼睛,继续向上飞去。   陆鬼臼的声音,却清晰的传了过来,他道:“向明子向师兄,你不会告诉我,就就剩这点本事了?”   向明子咬着牙却是不回话,只是向前的速度又加快了。   陆鬼臼看着心中好笑,这向明子果真是天骄之子,平日里肯定从未受过一点气,被他这么故意激怒,竟像是忘记了如此使用灵气极易耗尽的问题。陆鬼臼自然也不会说破,只是又故意笑了笑,继续跟在了向明子身后。   陆鬼臼和向明子在超过了第二块巨石的高度后,很快便达到了第三块巨石的位置,然而他们两人都没有要去夺第三块巨石上的竹筹的意思,反而是看都不看,便朝着更高处的竹筹飞了过去。   反倒是一直跟在两人身后的宫喻瑾捡了便宜,他取到了第三块竹筹后,也不看上面的数字变揣进了怀中,又朝着第四块巨石的位置瞧了几眼,似乎在估量自己接下来的行动。   其实无论向明子和陆鬼臼两人谁第一谁第二,都对宫喻瑾没有了影响,因为他不可能超过那两人,最好的结果也无非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勉强拿个第二名罢了。   宫喻瑾一番衡量之后,还是决定朝着第四块巨石所在之处搏上一搏,毕竟他有竹筹在手,不像向明子和陆鬼臼那般都是死斗。   陆鬼臼和向明子两人过了第三块巨石,之后的速度稍有减缓,到了第三块巨石后,其实两人便已经可以感觉到十分明显的阻力,只不过这阻力却如蛛丝一般,稍微用力,便破开了。   眼见第四块巨石的位置就在眼前,向明子竟同遇到第三块巨石那般,不看一眼,便直接飞了过去。看来,他和陆鬼臼的目标倒是一致——便是他们头顶,那渺茫如星辰般的头筹。   陆鬼臼此时也不打算和向明子斗上一斗,因为每一分的灵力都是珍贵的,他没有夺筹的经验,所有也不知道那头筹离他们到底有多远。但是想来他的师伯百凌霄既然能做到,他应该也能做到吧。   带着这样的想法,陆鬼臼暂时熄了对向明子动手的念头。   但反观向明子,却没有陆鬼臼那般轻松了,他虽此时尚有余力,可身后紧紧跟着他的陆鬼臼却让他根本无法将所有注意力放到头筹之上。   陆鬼臼就好似一只在他身边的毒蛇,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伸出尖牙,重重的咬他一口。   若说之前向明子对陆鬼臼的厌恶之情,还只是因为他师父日日的灌输,那现在的他,可就是真的有些恨陆鬼臼了。   陆鬼臼若是知道向明子恨他,恐怕会高兴的大笑几声,他跟在向明子身后,口中时不时的冒出些带着恶意的话,时而问向明子若是死了想要埋在哪里,时而问他可还有什么未了的遗愿。总之怎么惹人厌烦,陆鬼臼就怎么来。   向明子被扰的不厌其烦,几次都差点对陆鬼臼动手,但对于头筹的渴望,却是压抑住了他的愤怒,他几乎快要咬碎一口牙,在心中不断的发誓,待他取到头筹,便是陆鬼臼葬身谷底之日。   此时陆鬼臼望向地面,已经看不清楚地面的景物了,只能看到一片茫茫绿色。   而宫喻瑾却没有再跟来了,他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到达了第四块巨石所在的位置,取得了头筹之后,便直接跌落了下去。   他倒也没有捏碎木牌,他很想在这里看看,到底是向明子拿了那头筹,还是由陆鬼臼夺了去。   一直在地面等待的月儿,看到她的师兄从空中掉了下来,便急忙上前接住了宫喻瑾,开口问道:“师兄,你还好吧?那陆鬼臼和向明子到底什么情况?”   宫喻瑾脸色惨白,眼神却是平静的,他说:“陆鬼臼,修为恐怕在向明子之上。”   月儿一愣:“你说什么?”   宫喻瑾微微皱眉,他道:“没想到这次玄武大会,竟是出来这么一个变数。”   月儿道:“所以……你最后一招没能用上?”   宫喻瑾叹息之后,却是微微点了点头,他的确保留了最后的绝招。   月儿道:“哎哎,本来以为,这次师兄你肯定是第一了。”她噘嘴说道。   宫喻瑾却是不语,抬头看向了已经见不到陆鬼臼和向明子身影的天空。在入玄武大会之前,宫喻瑾本来制定了严密的计划,可这计划,却被陆鬼臼这个异数破坏了。   宫喻瑾的确有最后的保留,若这夺筹时只剩下了向明子一人,那他便有七成把握击败向明子,夺得数字最大的头筹。   可陆鬼臼,却莫名其妙的冒了出来,不但冒了出来,还展露出同向明子不相上下的实力。于是这下宫喻瑾只好熄了心思,毕竟他就算干掉了向明子,却还有个陆鬼臼,第一名依旧不属于他。   天意,这便是天意,此时天空已经放晴,没有再继续下那种会将人砸伤的雨,宫喻瑾无力的躺在月儿怀里,叹道:“凌虚派,怕是要变天了。”   月儿一脸懵懂的神色,她不懂那些大道理,只想着出了这玄武大会后,她那娇蛮的姐姐恐怕又要生气了。   说完了宫喻瑾,陆鬼臼和向明子经过了一天的飞行,也终于到了那第五块巨石的位置。   第五块巨石之上的竹筹,写着一个金光闪闪的四十九,在显露出疲惫之色的两人面前,是如此的诱人。   在这块数字如此之大的竹筹面前,向明子动摇了,他已经吃了好几颗灵药,才飞到了这个高度,然而头筹却依旧悬在头顶,犹如一颗永远摘不到的星辰。   他气息微微一顿,便减缓了速度。   高度越高,飞行的难度越大,向明子此时便觉的自己被困在了激流一般,每前进一步都十分的困难,但若是停留在半空中,却是十足的浪费灵气之举,他也并非完全没有头脑,一番估量之下,他便咬牙下了决定。   向明子是下了决定,可陆鬼臼却不打算让他的决定就这么定下,他见向明子有停留之心,便开口道:“向兄这就不行了?”   向明子咬牙道:“我不行了?这千年之内夺得头筹的只有百长老一人,照你这么说,凌虚派内的弟子,岂不是都不行了?”   陆鬼臼毫不客气道:“那是自然。”   向明子没想到陆鬼臼竟是丝毫不在意的承认了,也有些恼火,他道:“你既然这么有种,便别像条狗一样跟在我身后,头筹就在头顶,你自己——啊!”他话语只说到一半,身上便燃起了熊熊大火。原来是陆鬼臼趁着向明子的注意力都在那金色的竹筹之上,索性丢出了一簇指甲大小的火种,奴役那火种悄无声息的扑到了向明子的身上。   几乎是一瞬间,向明子浑身的衣物都被点燃了,他惨叫几声,才用灵力扑灭了火焰。火焰熄灭后,向明子倒是没有受什么伤,只是浑身的衣服都被烧了个精光,还包括身上所有的毛发……   被陆鬼臼忽的这么一烧就算泥人也火了,向明子嘶声道:“陆鬼臼你找死!”便御起从须弥戒里的法器想要攻击陆鬼臼。   陆鬼臼看着向明子这模样,却笑了,他说:“向兄,你倒是和我挺像啊。”   向明子不明所以,却直觉感到了不妙。   果不其然,下一刻,陆鬼臼的手中便出现一块让人觉的十分眼熟的木牌,那木牌还被火焰包裹着,却没有被点燃,而是被陆鬼臼毫不在意的捏在手中,他道:“向兄,看来你真是胸有成竹,那木牌,竟也不放进乾坤袋里,就随手放在怀中,也不怕丢了去。”他说完便大笑起来。   向明子瞬间脸色发青。   有哪个修士会在夺筹的时候,先把救命木牌扔掉呢?就算是十七八岁,热血当头,也干不出这种拿自己性命开玩笑的事。   两人丢掉的木牌,均是假货,这也是为什么向明子丝毫不准备剩下一点灵力的缘故——他又没有师妹在地上等着,若是夺得了头筹却灵力耗尽,掉下寒渊摔死,不就是个傻子了么。   向明子脸色铁青,怒道:“你是如何知道我的木牌藏在怀里的?”   陆鬼臼笑道:“我是不知道……但我却知道,你怕死啊。”   只要灵力一耗尽,那本为灵气的须弥戒也无法使用,向明子这样贪生怕死之人,自然是害怕出现戒指无法使用的情况,也就不敢将那救命的木牌,放到这类的收纳法宝之中。   这也就方便了陆鬼臼动手,只要瞬间点燃了向明子身上的衣物,便可快速的找到那木牌,并将木牌取到自己身边。   这下,向明子是真的无法离开了。   向明子此时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他灵气即将耗尽,可站在他对面的陆鬼臼却是脸色如常,甚至到了这里,都没有吃过一枚丹药。   到这时,向明子就算再蠢,也能看出他和陆鬼臼之间,不可逾越的差距了,他嘴唇抖的厉害,好半天才吐出了一句话:“五层中期。”   陆鬼臼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他说:“你本该有更好的前程,可你却跟错了师父,惹了不该惹的人。”   向明子面如土色。   陆鬼臼道:“请上路吧。”他话语落下,周身便燃起了颜色极深的火焰,那火焰还离向明子十分的远,就让他感到了一阵灼热。   向明子见状惨笑道:“你竟然……还有力气使用灵火。”   陆鬼臼却是不再多言,直接御起法器,朝着向明子攻了过去,向明子本就灵气耗尽,指望取了竹筹之后,用木牌离开玄武大会,却不想遇到陆鬼臼如此出其不意的一招,彻底的断了他的后路。   在陆鬼臼的攻势下,向明子极为狼狈的躲闪着,他现在浑身赤裸,就像一只白皮猴,脸上只余绝望之色。   向明子不想死,他是天骄之子,还有这大好的人生,整个派内都夸他是天才……甚至于掌门,对了,掌门!向明子嘶吼狂吼:“掌门救命!掌门救命!!!!”他已经完全不顾了脸面,只求留下性命。   然而就像一开始说的那般,掌门以及长老,并不会干涉玄武大会,向明子声嘶力竭,得到的,却是无声的回应。   有时候沉默就是一种答案了。向明子耗尽了最后一点灵力,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胸口插进了一把火红的剑。   那剑是如此的锋利,也是如此的冰冷,以至于插入胸口之时,向明子感到了一阵彻骨的寒冷,他看到了站在他身前的年轻人,那人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本该英俊柔和的眉眼上,却蒙着一层寒霜,冷漠的像是地狱里的判官。   向明子的胸口有血液溢出,他失掉了力气,像只断了翅膀的鸟儿一般,从天空中直接坠下,他的眼睛依旧大大的睁着,里面是满满的不甘和恐惧。   可惜再怎么不甘心,再怎么害怕,该结束的,都已经结束了。   陆鬼臼在确定向明子没了气息之后,便拔出了剑,看着向明子如同一块石头一般坠了下去。   陆鬼臼甩尽了剑上的鲜血,将剑收起之后,才面无表情的问了句:“鹿书,我可以夺得头筹么?”   鹿书道:“除了你,没有别人了。”   陆鬼臼笑了笑,再次运起灵力,朝着头顶上那颗渺茫的星辰,发起了冲击。   月儿和宫喻瑾在地上的等着最后的答案,他们两人都没有说话,而是将注意力放到了头顶上。果不其然,在半天之后,天空中落下了一物。   月儿一开始还有些奇怪那是什么,一个光秃秃肉呼呼的东西,然而当那物逐渐靠近时,月儿却是无言的移开了目光。   那是向明子的尸体,狼狈的,赤裸的尸体。他从月儿和宫喻瑾不远处落下,直直的掉进了那无尽的寒渊之中。   宫喻瑾脸上的表情倒是没有多少变化,他见到月儿露出不忍之色,道:“那么不忍心,把他接过来啊。”   月儿闻言,脸上的怜悯却变成了厌恶,她道:“我才不要,光秃秃的多恶心,反正到时候也有人来收尸,我何必去脏那个手。”   宫喻瑾笑了笑,便不再说什么,他这个师妹说是心硬,见到兔子受伤都能掉眼泪,说是心软,见到死人却能露出一脸厌恶。   月儿很快就忘了那具碍眼的尸体,她道:“师兄,你说那名叫陆鬼臼的,真的能夺到头筹么?”   宫喻瑾淡淡道:“我哪里知道。”   月儿道:“若是他夺了倒也不错,让我们开开眼,看看头筹,到底有何不同。”   宫喻瑾却是不说话,他心中所想之事,比月儿复杂了许多。他想到了向明子会输,却没想到他会死的如此狼狈。   就在二人等待之时,原本阴霾的天空终于放晴了,和煦的阳光照射在山顶之上,天空中甚至挂起了一道绚丽的彩虹。   两人又等了不少时候,在天边的彩虹都快要消逝之时,月儿像是忽的听到了什么,她愣了愣,问道:“师兄,你有没有听到……”   宫喻瑾道:“龙啸。”   他刚说完,那龙啸便越发的明显,月儿仰头望天,片刻后,她看到了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景象。   她看到了一条龙,一条火红的,盘旋在天空中的巨龙,那龙的身体仿佛就是火焰构成,可是无论是那爪子还是胡须,都是如此的栩栩如生——简直就像是一头真正的上古巨兽。   宫喻瑾也看呆了,许久之后,他才从口中硬生生的挤出三个字:“陆!鬼!臼!”   ☆、第39章 夺头筹   陆鬼臼从进入玄武之会的那一刻,便下了决定,不夺头筹,绝不归还。   若说之前的陆鬼臼不知道夺那头筹之难,然而在他听月儿说了这千年内,除了张京墨的师兄百凌霄,再无其他人夺得那头筹之后,便再次坚定了这个决心。   别人做不到的,他陆鬼臼要做,别人做到了的,他陆鬼臼更是要超越。   那向明子不过是拦路的蝼蚁,斩杀他乃是顺带之事,陆鬼臼从未放在心上。   头筹如明星悬在头顶。   不断朝上飞去的陆鬼臼身上浮现出淡淡的红光,那红光不同于一般的灵气,不但裹在陆鬼臼的身上,还犹如火焰一般不断的跳跃闪烁,仿佛正在燃烧一般。   此时距离夺得第四块巨石上的竹筹,已经过了许久。   然而那如星辰般的头筹,却依旧没有变的近些,就好似无论陆鬼臼再飞上多久,它都依然那么渺小,那么遥远。   不知为何,陆鬼臼忽的就想起了他小时问过张京墨的问题。   他问张京墨,这天上的星星到底离他们有多远。   张京墨的回答,他至今也都记得,张京墨说,那要看,你有多强。   如果你足够强,无论是星辰还是月亮,都不过咫尺,如果你很弱,哪怕是一条浅浅的河沟,也是你一辈子都跨不过去的鸿沟。   陆鬼臼不知道他飞了多久了,他整个人已经处于一种麻木的状态,只知道以最节省力气的速度,不断的往上飞去。   然而这种努力却仿佛是白费的。   陆鬼臼看着周边的太阳落下,又再次升起,朝阳的彩霞本该充满了生机,然而这种生机在陆鬼臼眼中,却变得死气沉沉。   陆鬼臼问鹿书:“我们飞了多久了?”   鹿书道:“一天一夜。”   一天一夜没有做任何的休憩,连脚都没有停一下,即便是陆鬼臼,也有些吃不消了。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动作。   鹿书道:“你还能撑多久。”   陆鬼臼抬头望了望天,道:“撑到我夺到头筹的时候。”   鹿书闻言,却是安静了下来,不再去打扰陆鬼臼。   陆鬼臼继续着一个人的飞行,这就好似一次万米的长跑,越是到后面越是难捱。   陆鬼臼的脸上有些发白,但他的表情却是平静的,虽然他的肉体十分的痛苦,可是精神却依旧强韧。   有人在山外等着他,等着他的好消息,等着为他庆祝——这便是支持陆鬼臼继续下去的一大动力。   一想到能看到张京墨满意的眼神,温和的笑容,轻柔的赞美,陆鬼臼便仿佛不累了。他又飞行了半天,丹田里的灵气却是即将告罄。   陆鬼臼抿了抿唇,却是从袖中掏出了丹药,塞进了口中。   丹药入口不久,丹田里便升起了一股热流,鹿书的声音在脑海里响了起来:“你确定要继续?”   陆鬼臼冷冷道:“不然呢?”   鹿书叹道:“你若是要继续下去,恐怕对身体有伤……为了个头筹,值得么?”   陆鬼臼道:“只要能让师父高兴,自然是值得。”他语气平淡的说完,便将那瓶丹药全都塞入了口中。   那丹药是在大会之前张京墨交予陆鬼臼救命用的,并且嘱咐他不到万不得已不可使用,现在陆鬼臼却将一瓶丹药都吃了下去。   鹿书其实也知道自己劝不动了,他是察觉了这头筹似乎有些不对劲,但他也有种感觉,他不能将这种不对劲告诉陆鬼臼。   若是说了,就前功尽弃了。   陆鬼臼飞着,飞着,如同在进行一场没有尽头的旅行。他好似一个走在沙漠里的旅人,前方就是那隐约可见的绿洲,可那绿洲任他怎么走,都没有靠近一分一毫。于是便让人开始怀疑,那绿洲到底是不是海市蜃楼。   又是一天日落日出,陆鬼臼整个人都疲惫到了极点,那丹药可以快速的为他提供灵气,可也会对他的身体产生不好的影响,因此并不能多吃。   可陆鬼臼一吃就是一瓶,吃完之后也没有休憩,反而继续不眠不休的飞行。   但就算是这样,那头筹,依旧没有靠近他一点。   不对,不对,陆鬼臼觉的不对,随便怎样,那颗头顶的头筹也都该离他近了些才对。可头筹却还是星星,在百日的天空中如此的刺目,刺的陆鬼的眼睛都变红了。   想要逃避疲惫的感觉,陆鬼臼的脑海中便开始刻意的回忆起他和张京墨的过往,他看到了张京墨黑发的模样,那时候他不过四五岁,他的师父微笑着看着他,教他读书习字,若是有不懂的地方,张京墨必会亲自教导。   他又看到了张京墨外出游离刚回到门派时的模样,虽然身上风尘仆仆,可却掩盖不住那卓越的风姿,他的师父,是个真正的仙人……   最后出现在陆鬼臼脑海里的,却是张京墨冷漠的表情。   张京墨站在水中,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那双漂亮的薄唇微微轻启,对他吐出两个字:“滚开。”   “不!!!”一想到若是夺筹失败,回去面对的是张京墨那冷漠的表情,陆鬼臼便忽的又有了力气,他原本有些凝滞的身形,再次流畅了起来,他伸出舌头,将牙齿咬出的血液一点点的舔舐干净……   血腥和疼痛让陆鬼臼的脑袋咬牙坚持了下来,他瞪着因为疲惫而变得通红的双眼,恶狠狠的盯着头顶上那颗似乎依旧遥远的星辰:“我不服!!我不服!!!我不服!!!”   随着一声声的嘶吼,陆鬼臼开始大口大口的咳出鲜血,然而即便如此,他的身形也依旧没有停顿,即便是消耗生命也要不断朝前。   陆鬼臼的浑身冒出的火焰从红色开始逐渐化为深紫,那火焰将他的外套燃尽,只剩下张京墨给他当做内衣穿的法宝,还留在身上。   陆鬼臼并未察觉到自己身上的变化,他现在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到了那遥不可及的头筹之上。既然前人能夺得这头筹,他陆鬼臼为什么不行?既然这头筹是给弟子拿的,那他陆鬼臼就要拿到!   这些想法支撑着陆鬼臼最后的力气,他已经不再吐出鲜血,只是脸色苍白如纸,嘴唇也开始发乌,竟是显露出灯枯油尽之兆。   鹿书看的焦急,却又不敢提醒,他若是打断了陆鬼臼的状态,恐怕陆鬼臼会直接昏迷从这高处跌落,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然而不提醒,陆鬼臼却是在燃烧自己的生命,他每往上飞去一米,便会减掉数月的寿元。   不过经过此事,鹿书却也明白了陆鬼臼的渴望到底有多么的浓烈,仅仅是不想让他那个师父失望,陆鬼臼便可以献出生命……   身形一寸寸的拔高,陆鬼臼像只断了翅膀的鸟,每一次展翼就是折磨,可他却不肯停下,拼了性命也要朝到达目标。   紫色的火焰,颜色越发的浓郁,最后竟像是加了墨水一般,变成了乌黑,那火焰包裹着陆鬼臼,让此时的他看起来,根本不似凡人。   陆鬼臼感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痛苦,那痛苦从丹田蔓延到了他的周身,仿佛将他的身体从内部撕扯开来。   然而在痛苦来临的时候,陆鬼臼却感到了一种力量,一种他从未感受过的,磅礴的如同浩瀚海洋的力量。   陆鬼臼又有了力气,他觉的什么东西从自己的身体里冲了出来,围绕着他的周围,将他沉重的身体不断的托起,托起……   因为这痛苦过于剧烈,陆鬼臼的神志已经有些不清醒,他甚至没能看到,那托起他的东西,是一条红色的巨龙。那巨龙由火焰构成,用头顶住了陆鬼臼的身体,不断的朝头筹所在的位置飞去,它身姿摇曳,天空变成了他遨游的海洋。   陆鬼臼已经看不清东西了,他的头脑在嗡嗡作响,口鼻之中不断溢出鲜红的血液,然而此时的他脑海里却还在想着两个字:头筹。   清脆的金鸣声,将陆鬼臼的意识唤了回来,待他眼前模糊的变得清晰起来,陆鬼臼隐约看到一抹金色。   那金色缓缓的在他眼前跳动,仿佛有了生命一般。   陆鬼臼不由自主的伸出了手,想要抓住那抹金色——他很轻易地抓住了,随即,便感到了一股从手心传来的冰凉。   那冰凉的感觉顺着手心蔓延到了陆鬼臼的整个身体,缓解了灼热带来的痛苦,使得陆鬼臼不由自主的发出一声呻吟。   随着陆鬼臼的呻吟,他身下的巨龙也发出一声龙啸。   陆鬼臼的脸色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甚至连嘴唇上的破损都修复了,他缓缓的睁开眼,看到了一片繁星。   此时是白天,可天空中,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星辰,那些星辰全都在微微闪烁,仿佛在同陆鬼臼打招呼一般。   陆鬼臼觉的自己手掌之中多了些什么,他一低头,便看到了自己掌心多了一颗星星似得石头。那石头生小巧,乌黑一片,摸起来却十分的舒服,而在它的表面上,有着三个白色的醒目小子:九十九。   这颗星星,便是陆鬼臼追寻了许久的头筹。   陆鬼臼紧紧握住手中之物,大声的笑了起来,他的笑声有些癫狂,竟犹如痴了一般。   因为陆鬼臼这反应,他脚下的巨龙也再次低啸了起来。   陆鬼臼听到啸声,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到底站在什么身上。   “你是从哪里来的。”陆鬼臼弯腰,轻轻抚摸自己脚下的巨龙。   巨龙轻鸣一声,微微昂了昂头,像是在回答陆鬼臼的问题。   鹿书的声音,在此时响了起来,他道:“至阳灵气,可化龙。”   陆鬼臼道:“你怎么不告诉我?”   鹿书道:“然而自我生出灵智以来,却没见过至阳灵气化过龙。”于是他便以为这根本不可能实现。   陆鬼臼笑容有些温柔,他将手心中的星星,郑重的放进了须弥戒,然后又从戒指里掏出木牌,笑道:“走啦。”   那灵气化作的火龙,便缓缓的消逝了。   陆鬼臼从空中跌落,他手指微微用力,捏碎了那张木牌。   咔嚓一声,眼前的画面瞬间变化,片刻之后,陆鬼臼出现在了一个大殿之上。这大殿之中,已经站了不少的凌虚派弟子,那些人见突然出现的陆鬼臼,均都露出各种奇怪的神色。   有嫉妒的,有仰慕的,然而大多数,都是满目惊讶。   大殿之上,身着华服的掌门冲着陆鬼臼露出一个善意的微笑,他道:“总算是,出来了。”   此时,距离玄武大会,离一月之期还有两日。   陆鬼臼笑了起来,朝着掌门行了个礼,他道:“弟子陆鬼臼,见过掌门。”   掌门道:“拿出来吧。”   陆鬼臼知道掌门所言何物,便从怀中掏出一颗那颗星星似得头筹,他正欲上前交给掌门,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道了一声“慢!”   陆鬼臼急忙扭头,看见一袭白衣的张京墨从他身后走了过来,他笑道:“掌门,你可不要欺负我弟子年轻啊。”   掌门无奈道:“清远,何处此言?”   张京墨道:“当年我师兄百凌霄也是入玄武大会夺了那头筹,若是我没记错,当年那头筹,是予了我师兄吧?”   掌门无言片刻,又是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我不和你争。”   张京墨冲着陆鬼臼使了个眼色,陆鬼臼便道:“谢掌门赐宝!”说完就将那头筹顺手放进了须弥戒。   掌门道:“今日玄武大会既已结束,各位弟子……”   掌门后面说了些什么,陆鬼臼已经听不见了,他此时像个傻子似得,死死的看着张京墨,眼神里那说不明白的情绪,再也压抑不住。   陆鬼臼涩声道:“师父。”   张京墨见陆鬼臼只穿了个内衣,形容也有些狼狈,也知道他肯定是受了不少苦,他道:“鬼臼,辛苦了。”   他说着,伸出手轻轻的拍了拍陆鬼臼的肩。   陆鬼臼道:“师父,鬼臼不辛苦,鬼臼只是有些想师父了。”他说出这话,便有些觉的不好意思,自己低着头挠了挠后脑勺。   看着陆鬼臼这少有的傻气动作,张京墨又笑了,其实他对陆鬼臼是否能夺得头筹一事尚有犹疑,所以才会在陆鬼臼入了玄武大会之后,去找他的好友于焚喝酒。   这一月之中,张京墨就没睡过一个好觉,连修炼之时,都会想着陆鬼臼到底如何了,会不会受伤,会不会被人暗算,会不会在夺筹之时生出什么意外……   不过张京墨并未想到,他担心陆鬼臼的那些事,都在别人身上发生了。   陆鬼臼和张京墨正在师父情深,却听到大殿之中响起一声凄厉至极的咆哮,众人顿时安静下来,朝着咆哮之人望了过去。   却是见得那咆哮之人,竟是一直挑衅张京墨的岑道人。   掌门此时站在岑道人身边,语气和蔼的安慰道:“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岑长老,你就看开些吧。”他说这话虽然看起来是在安慰,却没带多少多少感情。   “我的徒儿,我的徒儿啊!!!”岑道人几欲发狂,若不是凌虚派所有长老除了闭关和外出的,此时都在殿内,恐怕他早就向张京墨发难了。   张京墨见状,却是眼神带上了几分嘲讽,他倒也没上前继续落井下石,只是走了两步,将陆鬼臼同岑道人隔开了。   陆鬼臼察觉了张京墨的维护之意,内心的喜悦越发的浓郁。   掌门看了张京墨一眼,便对岑道人道:“岑长老,你也辛苦了,今日便先下去休息吧。”   岑长老神色癫狂,浑身都散发着疯狂的味道,他声音嘶哑的喝喝了两声,竟是直接甩袖而去。   张京墨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嘴角勾了勾,却是对陆鬼臼道了声:“做的好。”   陆鬼臼笑了。   掌门在不远处看着张京墨和陆鬼臼的互动,想了想,还是上前说了声:“此事我就不做计较,你自己小心。”   张京墨点了点头,当日在入玄武大会之前,岑道人到处放话说他那徒弟要取了陆鬼臼的性命,掌门也因此上门劝说过。   那岑道人却是狂傲的没有给掌门面子,他大言不谗道:“掌门啊,这玄武大会,本就生死自负,我也不能保证那张京墨之徒不出意外啊,若是你怕他受了伤,不如去叫他一入大会便捏碎那木牌……”他说完便哈哈大笑起来。   ——倒也和今日怒而甩袖遁走的模样,相映成趣。   掌门当日被甩了面子,今日也只是做做样子的安抚一下岑道人,说实话,与其说是他担心岑道人被气到了,倒不如说他更担心巨怒之下的岑道人,会不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报复陆鬼臼和张京墨。   张京墨倒是不像掌门那般担心,因为他知道,这岑道人不过就是那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   而他和陆鬼臼,却有着光明的未来。   ☆、第40章 筑基事宜   在宫喻瑾和月儿看来,陆鬼臼夺那头筹,不过花了几个时辰。   然而这几个时辰,在陆鬼臼那里,却变成了度日如年的几天。   时隔千年之久,陆鬼臼再次夺得了凌虚派许久未曾有人夺过的头筹,凌虚派一时间热闹非凡,全都在庆贺此事——至少表面上是以这样。   那些曾经暗地里嘲讽张京墨的人,都像是被硬生生的扇了几个巴掌,脸疼的只是假笑着说自己有眼无珠,竟是没能识得陆鬼臼是那块金镶玉。   而原本高高在上的岑长老,这下却是陷入了十足的尴尬境地。他的修为本就凝滞许久,指望着向明子这个徒弟为他带来一线生机,和这生机却被陆鬼臼无情的斩断了。   据说岑道人去寒渊里收尸的时候,见到他徒弟四分五裂狼狈不堪的尸体,竟是当场嚎啕大哭,那哭声让周围站着的人都有些心中发麻。   张京墨从来都是个有仇必报的人,他见到岑道人这副惨状,却是丝毫没有生出恻隐之心。毕竟当初挑起事端的人是岑道人自己,若是死的不是向明子,恐怕捧着徒弟尸体痛哭的人,便是他张京墨了。   陆鬼臼夺得头筹之事,在凌虚派算得上大事,再加上炼出了火融丹的张京墨,这对师父的风头一时无两。   陆鬼臼离开玄武会场之后,便回家好好休憩了一个月。   他在夺筹过程中吃的丹药伤了身体,但在夺得头筹之后,那些伤几乎全都愈合了,但是即便如此,陆鬼臼却还是有一种莫名的脱力感。再加上那突然出现的火龙,让陆鬼臼须得花些时间好好消化消化。   张京墨没去打扰陆鬼臼,只是叫他收好那看似不太起眼的头筹。张京墨告诉陆鬼臼,百凌霄现在所用的剑,便是当日他所得的头筹炼成的。   陆鬼臼闻言,低头看着自己掌心那颗小小的星星道:“师父,我将这个送你可好?”   张京墨只是笑:“你送我作甚。”他此时的剑术也算不上弱,毕竟已经炼了那么多世,然而天赋所达到的成就和他这种靠千百次努力达到的成就却还是不大一样,比如陆鬼臼,他根本没有那么多时间,来走张京墨走过的老路。   张京墨温声道:“你留着这头筹,待过些时候,为师便找人替你铸剑,保证比你那师伯的剑还要好。”   陆鬼臼听着张京墨的话,耳朵莫名的就红了,他抿了抿唇,又嗯了一声。   张京墨满目笑意,他道:“你好好休息。”   陆鬼臼点了点头,这才告辞了。   张京墨心情好,就又找于焚去喝酒了。他这一世没了前几世那种迫切的压力,喝酒的时间竟是多了起来,陆鬼臼入玄武的那段时间,他天天喝的人迷迷糊糊,陆鬼臼夺了头筹,他又要去喝两杯庆祝。   于焚见张京墨又来了,也没像之前那般欢迎,而是露出一副不忍心的表情,他道:“你怎么又来了。”   张京墨道:“你还不欢迎我了?”   于焚怒道:“欢迎你,再欢迎你我存的灵酒都要被你全都喝了去的。”他说完这话,又觉的自己的态度太凶了,勉强扯了个笑脸道,“清远,这不是我不想让你喝酒,而是我担心你的身体啊……”   张京墨不语,表情似笑非笑。   于焚见状,愤愤的嘟囔:“你就知道来欺负我,哎哎哎,当初我一天到晚找你喝酒,你都不乐意,这会儿竟是变成了个酒鬼。”   他话虽这么说,却还是从须弥戒指里掏出了酒瓶,摆到了桌子上。   张京墨也不客气,拿起酒杯酒倒了酒,饮了一杯后,才道:“痛快!”   于焚抿了一口,道:“如何,这下你可放心了?”   “放心?”张京墨嗤笑一声:“我如何放心……”   于焚道:“你到底在愁什么?你徒弟有如此天资,和你感情也颇为浓厚,为何我总是觉的你整天愁的慌呢?”   张京墨心道能不愁么?他养陆鬼臼可是比养自己亲儿子还用心,恨不得将全世界的好东西都捧到陆鬼臼的面前,若是陆鬼臼出了什么意外,他也不用活了——直接重头来过吧。   于焚见张京墨不答也不问了,他道:“罢了罢了,各家有各家的事……外人看着风光无限,自己却有自己的苦楚。”   张京墨和于焚说说聊聊,又是饮了不少的灵酒,待他回到洞府之时,整个人都醉醺醺的了。   他刚踏入洞府,便听到那脆生生女子声音传来,张京墨抬头一看,瞧见了一个青衣少女,正叽叽喳喳的同陆鬼臼说些什么。   那少女声音甜润,虽然背对着张京墨,那背影却让张京墨觉的有些熟悉,他想了一会儿,没想起那少女到底是谁。   便听到陆鬼臼道:“师父,你终于回来了。”   张京墨嗯了一声,还未说话,便听到那少女也甜甜的叫了声:“师父,你回来了!”   这一声师父喊的张京墨酒醒了几分,他定睛一瞧,却是确定自己没见过那少女了,外出游历的二弟子也绝不像这幅模样……   少女道:“师父,你忘了我是谁了么?我是玉儿啊!”   陆鬼臼脸色难看,他打断了少女的话,他道:“师父,大师兄刚才来找了你。”   张京墨听着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只觉的头疼欲裂,他道:“……师父?谁是你师父?”   那玉儿娇笑道:“师父,你忘了吗?你当年还抱过我呢……”   她这话一出,张京墨和陆鬼臼的脸色同时阴沉了下来。   陆鬼臼是因为那句“你当年还抱过我”而张京墨,却是因为想起了眼前这个姑娘,到底是谁……   苏玉,她和宫喻瑾一样,拜在掌门的门下,她还有个比她小了四岁的妹妹,名为苏月,当年……当年的她,可是对陆鬼臼,迷恋至极。   张京墨脸色发黑,自然不会是因为苏玉喜欢陆鬼臼。   而是因为,当年陆鬼臼在将他囚禁起来之后,苏玉去求了陆鬼臼几次,她不是去求陆鬼臼放了张京墨却是去求陆鬼臼,将她一起收了。   然而那时的陆鬼臼所有的执念都放到了张京墨身上,对于苏玉的求爱完全无动于衷。   于是苏玉因爱生恨,竟是将恨意放到了无辜的张京墨身上。她为了报复张京墨,天天送陆鬼臼一些奇巧淫器。张京墨哪里受过这些,简直被苏玉整的苦不堪言,可偏偏陆鬼臼却是喜欢的很……   看到眼前这巧笑焉兮的女子,张京墨只觉的胸口闷了一口气,简直恨不得直接抬手一掌将她毙命。   想当初张京墨报复陆鬼臼之时,自然是也是顺带报复了苏玉,之后的时间里,和这个女人也没有什么交集。   现在她却突然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还笑着说自己抱过小时候的她,张京墨听到这句话,竟是有点恨不得把自己手给剁下来。   陆鬼臼和张京墨两人均是一时无言,苏玉敏感的察觉了气氛不对劲,可她却想不明白为什么不对劲……毕竟她小时候张京墨待她的态度十分温和,掌门和张京墨的关系也很不错……所以她才敢故意撒娇叫张京墨师父。   张京墨憋了半天,本来就喝过酒的脸这下子全红了,他道:“苏姑娘,你先走吧,我有事同我徒儿说。”   苏玉向来很会看脸色,她见张京墨脸色不妙,陆鬼臼的表情也不好看,便以为是这师徒二人出了什么事,她笑道:“那我今日便告辞了……清远师父,来日我再来找陆师兄讨教。”   张京墨也没回答,便看着苏玉笑着离开了。   待苏玉离开之后,他才面色阴沉的说了句:“陆鬼臼,以后你不许同她来往。”   陆鬼臼没想到张京墨开口便是这么一句话,一时间也有些懵,条件反射的问了句:“为何?”   张京墨听到这句为何,心里的火气更甚,他道:“就是别同她来往,哪有什么为什么!”若是平日里,张京墨大概是不会说出这种带着气性的话,但他今日喝了小酒,整个人都有些微醺,说话做事也没有那么小心谨慎。   陆鬼臼见张京墨脸色极为难看,便只好道了声是。   张京墨眼睛眯了眯,只想赶紧回到屋子里好好的睡上一觉,他才走两步,便听到陆鬼叫住了他:“师父,大师兄来找过你。”   张京墨唔了一声,却是脚步不停,直接回房倒头就睡。三天后才从床上爬起来,这才后知后觉的醒悟到底出了什么事。   喝酒误事,喝酒误事啊,张京墨从床上爬起来,整个人都木木的,他一边按着太阳穴,一边朝着沐浴的地方走了过去,刚进屋子里,却见陆鬼臼只穿着条裤子,长发湿漉漉的从浴室的方向走了过来,显然刚洗过澡。   陆鬼臼此时已经比张京墨要高上一些了,他看见张京墨松松垮垮的穿了件长衫,整个人都才从宿醉中缓过来,便道了声:“师父。”   张京墨道:“嗯……”   陆鬼臼道:“师父,你这是喝了什么酒?怎么醉的那么厉害?”   之前张京墨还没想过这茬,被陆鬼臼这么一提醒,他便反应过来不对劲。待张京墨仔细一想,很快便发现自己是被于焚给坑了,也不知道他给自己喝的是什么酒,平日里最多醉上几个时辰的酒,竟是让他足足睡了三天。   张京墨此时身着的长衫松松垮垮,跨开的领口几乎能看清整个胸膛,偏偏他自己没有察觉,反而是有些苦恼的在揉着太阳穴,揉了片刻后,才道:“我去沐浴……你先出去吧。”   陆鬼臼道了声好,便朝着门口处走去。他走动的步子极慢,看向张京墨的眼神很是真挚纯洁,仿佛他就只是一个关心张京墨身体的徒弟。   张京墨这会儿还在纠结于焚的酒,也就没有关心陆鬼臼到底在看些什么。   然而就这么十几步路,走的再慢也很快的到了头,陆鬼臼的手轻轻推开了门,然后扭身出去,看着张京墨的背影。   张京墨并未察觉陆鬼臼的异样,他缓步上前,便朝着浴池走了过去。   停顿了片刻,陆鬼臼最后还是恋恋不舍的关上了房门,他想起了许多年前,他师父抱着他一同沐浴的情形,那时候的师父只当他是个小孩子,同他之间并未有过任何的防备。   然而每个孩子都是要长大的,而这长大,却是有好有坏。   陆鬼臼关了门后,便快步的回了自己的屋子,一到屋子里,他便坐到了床边,迫不及待的握住了某个已经硬的发疼的部位。   鹿书给他看过的那些画,全都重新浮现在了陆鬼臼的脑海里,只不过这次,画上之人的面容,却变成了他那个冷情的师父……   陆鬼臼紧紧的咬着牙,眼睛闭着,手上的动作并不温柔,甚至可以说的上粗暴。他知道,若此刻他所做之事被张京墨知道了,他师父会露出怎样一副厌恶的表情。然而就像吸食毒品那般,他却是无论如何都停不下来。   手部动了许久,陆鬼臼才发泄了出来。他随手擦干净了自己手上的浊液,便长叹一口气,倒在了床上,眼神呆滞的看着天花板,口中喃喃道:“鹿书,你说若是师父知道了,会不会讨厌我?”   鹿书心道,若他是张京墨,知道这么尽心尽力教导的徒弟居然存了这种心思,恐怕肺都要气炸了,但他又不能和陆鬼臼这么直说,于是干脆道:“他厌恶又如何,只要你够强,无论是你师父还是这世界,哪个你得不到。’   陆鬼臼冷冷道:“若我是想要他的心呢?”   鹿书道:“……没事,我知道一种药……”他话还没说完,便被陆鬼臼喝住了,陆鬼臼咬牙道:“我想要师父真心待我,只看着我一个人,一个人!!”   鹿书:“……”你可以考虑把他装进瓶子里,像宠物似得养着。   陆鬼臼却又道:“可是我却又不想看着他难过。”一想到张京墨会露出悲伤的表情,陆鬼臼的心就像是被揪着一般的疼,他叹了口气,又叹了口气,却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鹿书简直想和陆鬼臼一起叹气了,他活了这么久,还真是从来没有帮人追过男人……那男人还是那人的师父……   这边张京墨洗了个澡后,总算是恢复了状态,他换了身衣物后,便将季经纶唤来,开始同他讨论筑基事宜。   季经纶之前之所以要外出游离,一是积累经验为筑基做准备,二便是要采集一些筑基丹所需的仙药。   其实筑基之时,最好便是在灵脉之中先洗筋伐髓,再吃下筑基丹以筑灵台,这样筑出的灵台有很大的几率提高品级。   凌虚派内也的确有灵脉,但这灵脉使用条件极为苛刻,第一世的张京墨,三个徒弟之中,也只有季经纶达到了条件,因此筑成了八品灵台。   而陆鬼臼筑基之时却是悄无声息,在张京墨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已经筑基成功了。张京墨当时看来,陆鬼臼的灵台只有六品,于是也没有太放在心上。   现在想来,当时的陆鬼臼肯定是隐瞒了修为,以他后来的修行速度,怎么可能是那六品的中等灵台……   不过陆鬼臼隐瞒修为也是正常的,那时的他和张京墨可不像现在这般师父情深,张京墨虽算是尽到了做师父的义务,对陆鬼臼这个徒弟,并没有太多的感情……   但现在却不同了,张京墨不但要让陆鬼臼筑那上等灵台,还要追求那最最顶级的十品灵台,张京墨也不打算在凌虚派内让陆鬼臼筑基,而是计划等到时机到来之时,便带着陆鬼臼去那还未被发现的灵脉。   不过眼前当务之急,是助季经纶筑基,张京墨收了季经纶的材料,便允诺半年之内便会炼出筑基丹,而趁着这段时间,季经纶则可以进入凌虚派的灵脉之内,洗筋伐髓为之后的筑基打好基础。   张京墨又嘱咐了季经纶许多筑基之时需要注意的事,季经纶仔细的听着,全都一一应下,待张京墨说完后,他才问了一句:“师父,师弟可是已经炼气期五层中期?”   张京墨道了声是。   季经纶闻言长叹,他道:“这世间最不缺的,果真就是天才……看来我也不能懈怠了。”   张京墨笑着点了点头。   季经纶说完这些话,便同张京墨告辞了,张京墨看着季经纶离去的背影,轻轻的抚了扶手指上的须弥戒。   陆鬼臼再次见到张京墨,便听张京墨说要闭关炼丹。   陆鬼臼自张京墨头发变白之后,一听到炼丹两个字就皱眉头,但张京墨所决定之事,却不是他能更改的,于是他只能看着张京墨踏入了丹房,放下了那堵厚厚的石墙。   被隔在门外的陆鬼臼,站在原地盯着那石墙看了许久,最后却是一扭头,持着手中的剑,去修炼了。   总有一天,他会让他的师父不必被这些琐事烦恼,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痛痛快快的在这世间逍遥自在。   ☆、第41章 筑基成   季经纶进入了灵脉之中,张京墨也开始着手炼筑基丹。   炼筑基丹倒是容易,但若是想炼出最上品的筑基丹,其难度却是一点都不小。   好在张京墨早就炼了无数次,对炼丹一事,早就事信手拈来。   筑基丹需九九八十一日,接近三个月的时间里,陆鬼臼都没有见到张京墨,然他虽没有见到自己的师父,修炼却是越发的用功,竟是已经到了不眠不休的地步。   三月之后,张京墨出关,身上已然多了两枚黑色的丹药。   一般情况下,因为炼丹都会有损耗,所以准备材料之时,都会备上至少三份的材料,用以消耗。   张京墨这次一炉出两丹,已经实属不易。   石门缓缓升起,张京墨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陆鬼臼。   陆鬼臼道:“恭迎师父出关。”   张京墨嗯了一声,他上下扫视了一下陆鬼臼的身体,柔声道:“可有勤加练习?”   陆鬼臼点头。   张京墨闻言掐算了一下时间,他道:“嗯,明年这时候,专攻炼器的长老便该回来了……那时我便叫他帮你炼制法器。”   陆鬼臼点点头。   张京墨又问了些陆鬼臼有的没的,便准备去灵泉沐浴,但他同陆鬼臼刚走到门外,便听到一人声从不远处传来,那声音道:“张道人,你终于出关了。”   张京墨浑身一顿,脸色也微微沉下去,他出关之时便未察觉此人气息,这会儿声音传来,他才发现自己身后站了个人。   张京墨扭头,看到了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那男人身上未着凌虚派道服,显然并不是凌虚派的人,他的身边清风正跪在地上,正在微微发抖。   张京墨脑子里转过几张脸,却是和眼前的人都不上,他道:“你是?”   那男人声音里带着笑意,他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有一事相求。”   张京墨倒也没见过求人还求的这么理直气壮的,但是既然这人能悄无声息的潜到他身后却不被他发现,那肯定不是个好惹的。   张京墨冷冷道:“何事。”   那人道:“我想求张道人,为我炼一丹。”   张京墨道:“什么丹?”   那人道:“天枢黄泉丹。”   张京墨听到这丹的名字,脸色越发的沉了下去,他并不知道眼前人的身份——这人,在之前的一百多世里,竟是从未出现过。   那人道:“如何?”   张京墨道:“在下实在是有心无力啊。”他语气是一贯的淡漠,既没有显露出愤怒,也没有表现出恐惧,他道。“这能炼出天枢黄泉丹之人,恐怕天下都不会超过三个,张某……”   他话才说了一半,便被打断了,那人似笑非笑道:“这天下能炼出火融丹的人也不多。”   张京墨不发一言。   那人又道:“而这天下能让一个十六七岁的孩子进入炼气期五层中期的,恐怕也只有张道人你了。”   张京墨听到这话,道:“你想如何?”   那人道:“我听闻张道人的大徒弟正在筑基,我也不是不讲理之人,我便予你一年时间,一年之后,我便将你接走。”   张京墨:“……你当我凌虚派无人?”   那人笑道:“我怎会当你凌虚派无人,不过就算人再多,张道人能在这里面躲得了一时,难道还躲得了一世?”   张京墨垂在一旁的手,微微握紧了。   那人又笑道:“我这几次来来,都被你的道童拦下,说你还未归来,之前你的确未回,可这次……”   他话语落下,跪在一旁的清风便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只见他的口中掉出一块血肉,大量的鲜血从他的嘴里喷涌而出。   那人道:“我最恨的,便是这撒谎的人了。”他说完,便行了个礼,然后转身御风而去。   这期间张京墨洞府的禁制,都未被触发过一次,由此可见,此人实力之强。   张京墨冷着脸,抛给瑟瑟发抖的清风一瓶丹药,叫他吃了。   一直站在张京墨身后未说话的陆鬼臼这才开了口,他声音森冷,他道:“师父,这是谁?”   张京墨扭头看了眼陆鬼臼,道:“不知道。”   此时陆鬼臼的脸色和张京墨一样难看,只不过和张京墨脸上的冷漠不同,他的眼神之中,更多的是一种狠戾。   陆鬼臼道:“他很强?”   张京墨道:“自然是很强。”不然也不可能出入凌虚派如同进出自家的后花园。张京墨现在已经是金丹期,可是遇到这种修士,却还是只能认栽。因为他不可能一辈子都待在凌虚派,肯定是要除外游离的,因此就算他找掌门求助,也不过是一时安稳……   张京墨思量着一些事,他觉的自己隐隐知道那人的身份,可脑海里的信息太多,一时间又无法抓住。   陆鬼臼道:“那师父一年后,你真的要去同他炼丹?”   张京墨道:“那时再说。”   陆鬼臼什么都没说,因为即便说了,也是废话。他之前便知道了在这修真界是强者为尊,直到此刻,他又将“强者为尊”这个词的含义,细细的咀嚼了一遍。   被割了舌头的清风吃了张京墨的丹药,却是很快的恢复了,他脸上的鲜血还在,却是跪在地上连声道谢。   张京墨道:“他之前来过几次?”   清风道:“来过三四次了,都是说来求丹药,我们只道府主您不在,却不想……”   张京墨道:“那三四次他可都戴着面具?”   清风道:“是的。”   张京墨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清风听到这句话,行了个礼,才缓步下去了。   那人既然戴着面具,便是不想让人知道他的身份,可行事却又如此的高调,简直就是自相矛盾,除非……他其实有别的目的。   那人想找张京墨炼制的“天枢黄泉丹”是一种只在传说中出现过的丹药。   这种丹药据说有活死人生白骨之效,不过张京墨却是不太相信这种丹药的存在,因为他活了那么都辈子,都从未见过真货。   张京墨道:“我去看看你师兄。”他心中有事,也没太在意陆鬼臼的脸色,便御风而行,去寻还在灵脉中的季经纶了。   张京墨一走,陆鬼臼的神色便沉了下来,他看着张京墨离去的背影,道:“鹿书,我多想师父只看着我一个人。”   鹿书心道你这愿望也不是第一次说了,他道:“你若是像刚来那人那么强,你师父就算不想看着你,你得看着你。”   陆鬼臼握紧了手中的剑,他的手背之上,横着几条鲜红的伤口,看似并无大碍。然而若是此时将他的衣物脱下,便会发现,他浑身上下都是大大小小的伤口。这些伤口大部分都是《血狱天书》造成的,陆鬼臼的《血狱天书》进展太快,水灵气甚至还来不及温养他的身体,他的身边便已经被灵气撕裂开了。   陆鬼臼浑身都在痛,但他已经不是那小时候,破了个手指都要去找师父吹一吹的小孩子,他将这些苦果全都一个人咽下,丝毫不打算让张京墨知道。   望着张京墨已经看不见的背影,站在许久,陆鬼臼终于又拖着剑离开了这里,他此时脑海里,只有两个字在不断的翻滚,那便是——变强。   凌虚派的灵脉是被重兵把守之处,张京墨到了灵脉,那领头弟子也识得他,便先行了个礼,随后道:“张长老是来看季师兄么?”   张京墨点了点头道:“这灵脉之内共有几人?”   那弟子道:“除了季师兄,还有一名弟子。”   张京墨掐算了一下时间,知道季经纶也快从这灵脉出来了,他便索性在旁处找了个地方,开始打坐了起来。   三天之后,季经纶出关,他刚从灵脉处走出来,便见到了一直在门口打坐的张京墨。   季经纶远远的叫了声师父。   张京墨睁眼,起身道:“出来了,如何?”   季经纶点头道:“这灵脉果然不同一般。”他此时浑身上下,都有盈盈光华闪烁,面目也是一片神采飞扬,看得出状态非常的好。   张京墨当年也是经过洗精伐髓的,所以自然是知道季经纶此刻的感觉,他道:“想什么时候开始?”   季经纶道:“明日便可。”   张京墨点了点头,便从袖中取出丹药,递到了季经纶面前。   季经纶接过丹药一看,愣了片刻,便迅速将丹药放进了自己的须弥戒中。张京墨给他的丹药,竟是筑基丹中的极品,季经纶虽然知道自己的师父擅长炼丹,却是没想到张京墨轻轻松松的炼出那极品筑基丹。当然,若是他知道了张京墨不但炼出了极品筑基丹,还炼了两枚,恐怕下巴都会惊掉。   第二天,季经纶闭关,张京墨为其护法。   筑基短则数月,长则几年,全看本人的造化。张京墨记得季经纶筑基时间很短,不过只是花了两个月的时间便筑成了八品灵台。   季经纶坐在石台之上,而张京墨则也坐在一旁,监护着季经纶。   前一月季经纶身上都没有什么动静,一月之后,他体内的灵气开始外露,身上也多了些澎湃的气息。   张京墨已经很有经验了,见到季经纶身上的异状,便知道他体内已经开始筑起灵台。   这灵台起筑容易,想要扩展却十分的难,特别是到了后期,那贪心之人极容易错估自己的实力强行扩展灵台,导致筑基失败。   一旦第一次筑基失败,便失去了筑成上品灵台的机会了。   季经纶的额上开始冒出冷汗,神情也变得有些痛苦,张京墨只是看着,并未有出手的打算。   一寸寸灵气的气息,从季经纶的身上荡开,他的周遭开始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漩涡,那漩涡疯狂的吸取着周围的灵气。然后注入季经纶的体内。   张京墨早有准备,见状便从自己的袖中取出一百多块上等灵石,保证这石屋之内有着充足的灵气攻季经纶吸取。   一般情况下,以季经纶这种情况,百余快上等灵石的灵气于他而言已经错错有余了。其实张京墨也可以不拿出灵石,任由季经纶吸取天地灵气,但是如果这样,他吸取灵气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筑成灵台的速度和品质都会有影响。   季经纶身上的漩涡吸取灵气的速度越发的快,但随着他吸取的灵气变多,他紧皱的眉头却是舒展了下来,张京墨见状,便知此事该是稳了。   果不其然,又过了七八日,季经纶便不再吸收灵气,他浑身上下的灵气已经接近饱和,接着一直坐在他旁边的张京墨听到了一声季经纶身体里发出的沉闷响声。   那响声犹如一尊巨物落到了地面上,震的大地都微微颤抖起来,季经纶身上的气息逐渐发生变化,显然是到了最后一步。   张京墨在一旁平静的护着。   又待了十日,季经纶筑基终于成功,他睁开眼,看到了坐在一旁朝他投来关心目光的张京墨。   张京墨道:“如何?”   季经纶眼里带了些兴奋,他道:“谢师父助经纶一臂之力,乃是九品灵台。”   张京墨:“……”等等,不该是八品么?   季经纶看到了张京墨眼里的惊讶神色,他笑道:“师父,我也没想到竟是能筑成九品灵台,还多谢师父的筑基丹和灵石。”   张京墨只是纠结了片刻,便笑了起来:“倒是掌门又要高兴了。”   这几百年内,凌虚派最高的品级的灵台也不过是八品,现在季经纶忽的筑成了九品灵台,想来那异象也是引起了凌虚派里其他人的关注。   只要筑成了九品灵台,结丹不过是信手拈来之事,结婴也有了七成把握,可以说是开启了一派通途大道。   如同张京墨所料那般,季经纶筑基成功之时确是引起了异象。   那深山之中,竟是飞来了数以万计的灵兽雀鸟,围着季经纶筑基的石屋不断的盘旋鸣叫,而天空中竟是被一大片紫色的祥云覆盖,显然是应了那紫气东来一说。与此同时,晴空之中雷鸣不断,时而下雨,时而放晴,这异象持续了八九日,才逐渐平息。   陆鬼臼也看到了这景象,按理说他本该为师兄高兴的,可是他一想到自己的师父和师兄在那石屋里待了那么多日,便如何都高兴不起来。   这凌虚派内,张京墨再次成为了众人关注的焦点,他不但炼出了火融丹,一个弟子夺得了千年来都未曾见到的头筹,另一名弟子竟是筑成了九品灵台。   若说一件事只是巧合,但若是这么多的事情同事发生,巧合一词,却是怎么都说不过去了。   这大概也是为什么那个戴着面具的人,会突然找到张京墨的缘故。   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这些事情到底是好是坏,不到最后也谁说不清楚。   张京墨出关后,便被掌门叫了过去。   掌门先是一番恭喜,随后便询问张京墨可否再炼些筑基丹。   张京墨自然不会说不行。   掌门道:“清远,最近一直有其他门派的人,前来打探你的消息。”   张京墨静静的听着。   掌门斟酌了一下用词,后道:“你知道,这炼丹师,不像普通的修士……”一旦出现一个天才,便会被其他门派觊觎。   好在凌虚派是大派,倒也不怕其他门派威胁。   但门派之威,防的了一时,却防不了一世,张京墨不可能一辈子都待在门派不出去,他也是需要出门游离的。   到了那时候,门派就起不了多少作用了。   就算掌门派其他修士跟着张京墨护着他,也难免有疏漏的时候。   于是眼前当务之急,便是张京墨自己提高实力,才能护住自己。   张京墨听出了掌门的言下之意,他道:“清远知道了。”   掌门到:“清远,你或许是不知道,但你在这大陆之上,却是已有盛名。”   张京墨一愣:“为何?”他当年也炼出了火融丹,可盛名这两个字,却是担不起啊。   掌门苦笑道:“你难道忘了,你凌霄当年夺头筹的事了么?”   听掌门这么一提醒,张京墨这才想起。   掌门道:“这千年之内,凌虚派已经没有出过一个元婴修士了。”最近的一个,便是张京墨的师兄百凌霄。   掌门又道:“你现在炼出了火融丹,大弟子筑了九品灵台,三弟子夺了头筹……”   张京墨叹道:“我知道了。”他这辈子,是有些疏于修行了。   掌门道:“整个凌虚派,就只有你风头最盛。”而凌虚派是这块大陆上数得上前三的大派,其中风吹草动,自是全都被他人看在眼里。   张京墨想了想,还是将那个面具人的事情,告诉了掌门。   掌门一听这张京墨所述之事,脸色瞬间黑了下来,他道:“他是欺我凌虚派无人?”他说完这话,便冷声道,“你且不要担心,我过几日便让疏影去为你重新设一个禁制,这段时间你且不要离开凌虚派,待过几年再外出。”   张京墨点了点,算是应了掌门的好意。   掌门说完了这事,又想起了什么,他道:“清远,你可想过,给你家弟子找一位女修双修?”此双修非彼双修,只是结伴修行罢了。   张京墨没想到掌门会突然提起这茬,他道:“嗯?”   掌门道:“你知我门下有一弟子,名唤苏玉……”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张京墨黑着脸说了句:“不行!”   掌门并不知道张京墨为何会反应如此之大,但见他坚决的拒绝了,便只好将这事,暂且缓了下来。   ☆、第42章 一年   张京墨其实一点也不介意陆鬼臼和别人一起双修。   甚至可以说他是巴不得陆鬼臼找个女弟子一起双修,但这双修之人,却绝对不能是苏玉。张京墨这一世没有弄死苏玉,已经是很给她面子了,要他接受苏玉靠近陆鬼臼,那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   不过掌门的问话,倒是给张京墨开了个新思路。   其实至今张京墨都没想明白为什么陆鬼臼会对他有兴趣,他只是一个硬邦邦的大男人,哪有女子那么温文淑雅善解人意。   张京墨又认真的想了想,觉的是不是因为凌虚派内的女弟子太少,陆鬼臼见的少了,才导致后来长歪……   而掌门问他的这件事,却让他突然有了个想法。   张京墨从掌门处出来之后,便直接去找了陆鬼臼,陆鬼臼并不知道张京墨来找他所谓何事,还是一脸喜色。   然而张京墨的下一句话,便让他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因为张京墨道:“鬼臼,你有没有想过找一个女子双修?”   陆鬼臼的笑容僵在脸上,他眼里透着些许不可思议和惶惑,道:“师父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张京墨一直在观察陆鬼臼的表情,此刻见到陆鬼臼的笑容有些僵硬,便皱了皱眉:“你不想找么?”   陆鬼臼摇头:“鬼臼也不是不愿,只是鬼臼休息的法决太过奇怪,若是被旁人知道了……”他说着便叹了口气,“或者师父已经找到了可以同我双修之人?”   张京墨听到陆鬼臼这么说,才想起了这茬,他忽然醒悟他和陆鬼臼之间有了太多的秘密,最好不要让旁人插进来,否则秘密泄露,不光是陆鬼臼,就连他都会有危险。   张京墨沉吟片刻,便认可了陆鬼臼的想法。   说完这事,他忽的嗅到了一丝药味,道:“你受伤了?”   陆鬼臼笑着挽起了袖子,道:“不小心被划伤了。”只见那上面有一道剑伤,涂着白色的灵药,看起来并不算太过严重。   张京墨道:“你且小心些,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定要来问我。”   陆鬼点头称是。   张京墨又道:“过几日,凌虚派内一位阵法大家会来帮我重设禁制,你还记得当初幽洞人骨阵前,你答应我的话么?”   陆鬼臼自然是记得,他答应张京墨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得。   张京墨见陆鬼臼又点了头,神色更加柔和了些,他道:“明日疏影来,我便会同她做个交易。”   陆鬼臼静静的听着张京墨说话。   张京墨道:“她最擅长五行八卦,是凌虚派内最富盛名的阵法大家,待你筑基之后,我便会将你交给她。”   陆鬼臼只是轻轻的抿了抿唇。   张京墨见状,想要伸手摸摸陆鬼臼的头,但手伸出去却发现陆鬼臼的个子比他还要高些,不由的别扭了起来,于是只好改为了拍了拍陆鬼臼的肩膀:“我也不求你学的同她那般的深,但普通的八卦图阵,你却是要学会的。”   陆鬼臼再不愿意,也不能说一个不字,好在此时离他筑基还早,不用太过担心。   张京墨又道:“我送你去我师兄百凌霄那里,是想你学学他的剑术,多一种手段,就等于多了一条命。”   他其实看出了陆鬼臼神色里的不愿,但他没有挑破,陆鬼臼也不打算说。   年龄越大,两人间隔着的东西也越多,张京墨看着陆鬼臼一点点的向他记忆里的那个青年靠近,有时未免也会生出一种不适之感。   好在这一世的陆鬼臼不知是不是修习了《水延经》的缘故,气质比第一世的陆鬼臼要柔和许多,做事为人也没有那么偏激。   甚至于可以说,他已经懂得该如何装傻服软——这一点对张京墨而言,倒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第二日,疏影来为张京墨重设洞府的阵法,她是金丹后期的修为,比张京墨的修为要高一些。或许是受了掌门的嘱咐,她这次为张京墨设置的阵法,是凌虚派内最好的一种大阵,这种大阵只要张京墨不愿,恐怕连元婴修士也进不来。   更不用说,将张京墨强行掳走了。   疏影设阵法花了足足两月的时间,期间耗费了不少的上等灵石,张京墨见了,开口道:“这灵石不会要我付吧。”这大手笔,他见了都有些心疼。   疏影笑道:“这自然是不需要你付的,你现在可是凌虚派的宝贝。”   张京墨闻言笑道:“那多谢疏影了。”   疏影抛给张京墨一个小小的铜铃,却是道:“这是阵法的阵眼,你且收好了。”   张京墨将铃铛揣进了袖中,见疏影欲走,开口叫道:“疏影。”   疏影扭头问张京墨还有何事。   张京墨道:“我没记错的话,你门下一名弟子,也要筑基为了吧?”   疏影笑道:“你要如何?”   张京墨道:“我想让我的徒弟在筑基之后,跟着你学十年的阵法。”   疏影道:“陆鬼臼?”   张京墨点头。   疏影眼睛一转,伸出了五根手指。   张京墨摇了摇头,只是比了个三。疏影见状道:“那我们都退一步,取了中间数如何?”   张京墨道了声好。   疏影道:“不过我可先要告诉你,我虽不会私藏,可却不能保证你徒弟能学到多少东西。”   张京墨道:“自然。”他对陆鬼臼的悟性很有信心,陆鬼臼不过跟着百凌霄几年,就领悟了百凌霄剑中之意,现在虽然离百凌霄还有很长一条路要走,但已经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张京墨本也可以教陆鬼臼这么阵法之事,但他学的东西都是野路子,况且眼前有了阵法大家在,他又何必浪费自己的力气。   疏影笑道:“门派里都在说,有你这么个师父,真是那陆鬼臼天大的造化。”   张京墨只是笑,并不答话,疏影不知道,等过了些年,这句话就会变成——有了陆鬼臼这么个徒弟,真是张京墨天大的造化。   风水轮流转,将来如何,谁知道呢。   疏影设好了阵法之后,便离开了,张京墨拿着阵眼试了试这大阵的威力,发现这次他还真是欠掌门一个大人情。   他本是打算趁着空着的一年时间,先外出探探灵脉,但因为那个面具人的缘故,张京墨也不想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于是索性在派内闭关。   自从张京墨收了陆鬼臼之后,便一门心思的扑在了陆鬼臼身上,自己的修炼竟也有些荒废。他被掌门提醒之后,便也想起即便是将希望寄托在了陆鬼臼身上,自己的修为也决不能落下。   也不知是不是放下了心中某些负担的缘故,张京墨这一年修炼同之前相比竟是事半功倍,很有点一日千里的味道。   由此可见,修炼最重修心一说,也并非空穴来风。   张京墨府内有两处灵穴,之前季经纶外出游离,便是他和陆鬼臼一人一处,现在季经纶回来了,张京墨也没让给陆鬼臼让出那口灵穴,反而是自己他和季经纶开始公用一处。   好在季经纶刚才筑基,最重要的是稳固灵台,无需用太多的灵穴。他在知道了这件事后,对张京墨的所作所为很是惊讶,但又不好表现出来。   张京墨见季经纶一脸纠结,偏偏就是不给他解答,憋的季经纶还是找了个陆鬼臼不在的时间,问出了口。   季经纶说,师父,你对师弟那么好,我都嫉妒了。的确,陆鬼臼没有来之前,张京墨最大的注意力放在季经纶身上。   而这个徒弟的确没有让他失望,当年在他被陆鬼臼绑走之后,远在海外的季经纶也相反设法的想要营救他。可惜那时候的陆鬼臼已经到了无人能敌的地步,即便是季经纶,也无力回天。   这一百二十多世里,季经纶并未作出什么有害张京墨的事,最多是若是那一世的张京墨对他疏忽了,他同张京墨的感情也淡下来罢了。   正因如此,张京墨对自己的这个大弟子,印象一直都很好。   张京墨笑道:“若是你有你师弟的那种速度,我也这么对你。”   季经纶假哭:“原来师父是嫌弃我了……”   张京墨无奈道:“你啊……”   季经纶其实也心知张京墨待他不薄了,有哪个师父会亲自为弟子炼筑基丹的?还为弟子准备如此多的上等灵石,季经纶也不是不识好歹之人,他只是道:“师父当初怎么会收下这个弟子?”   张京墨淡淡道:“受人之托。”——他第一世收下陆鬼臼,的确是受人之托。   陆鬼臼有个姑姑是皇上的妃子,她正好有恩于张京墨凡世一族,她也十分疼爱陆鬼臼,所以在知道了那个算命先生说的话后,便相反设法的求到了张家,许下了一堆的诺言后,终于求动了张氏的族长,让他来张京墨这里讨个人情。   季经纶没问是谁,却也知道陆鬼臼这小子也是同他和二师妹一样走后门进来的了。   季经纶又道:“师妹也快回来了吧?”   张京墨道:“快了吧。”他嘴上说着快了,却知道自己二弟子回来还有段时间,她在外也遇到了些奇遇,并没有回到门派筑基,而是只身一人独自在外筑成了八品灵台。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比季经纶的天赋还要厉害,只不过后来因为种种原因,却没有季经纶那般顺利。   要说那一世的张京墨,门下也可谓是个个天才,却不知为何因为陆鬼臼这么一个徒弟,落得了那般的下场……   季经纶从张京墨这里得了答案,也算是解了个心结。他刚才筑基,此时重中之重是打好基础,再进一步。张京墨也是日日修炼,他在金丹期已有数百年,虽然离寿元耗尽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但他也不敢太过放松,毕竟不能什么事情,都全部指望陆鬼臼。   这一年时间里,张京墨又花了三个月,再次炼出了两枚筑基丹,交予了掌门。   而在年关将过的时候,张京墨等候了许久的专攻炼器的长老,宫吉光,也回来了。   宫吉光是宫喻瑾和宫怀瑜这对双胞胎的舅舅,也正因如此,那对双子才有机会一个拜到掌门门下,一个拜到另一个元婴长老门下。   宫家一族,在修真界也是个不小的古老世家,虽然和掌门那一派比起来还稍有逊色,但不是现在的张京墨能惹得起的。   不过张京墨倒也没把他们放在眼里,毕竟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宫怀瑜和宫喻瑾这对被称为双星的双子,可是陆鬼臼曾经的手下,还是地位不算太高的那种。   宫吉光此时外出是寻找炼材,他和张京墨的师兄百凌霄倒有些相似,一心钻在炼器之中,完全不通人情世故。   当年百凌霄的剑,便是宫吉光铸成的,他耗了十七年之久,才铸成了那把百凌霄一直呆在身边的法器。   张京墨见宫吉光回来了,便带着陆鬼臼去找了他。   到了宫吉光的洞府,进了炼器室后便见到宫吉光真光着身上打铁,那肌肉虬扎的上半身挂满了晶莹的汗水,看起来力量十足。他知道张京墨来了,也不回头,只是一下一下的举着铁锤往下砸着。   张京墨缓缓的叫了声:“宫长老。”   宫吉光头也不回,道:“说。”   张京墨道:“你才从外面回来?”   宫吉光道:“废话。”他这才扭头,露出一张被浓密毛发覆盖的脸,“说。”   张京墨也不恼,他知道宫吉光是个什么性子,只是平淡道:“我徒儿夺了头筹。”   宫吉光的动作停下了,他的眼睛里冒出一种让张京墨看了有点后背发凉的光芒:“你说什么??”   张京墨只好再说了一遍:“我徒儿夺了头筹。”   他说完这句话,便见宫吉光嗖的一下冲到了陆鬼臼的面前,用一种让人觉的浑身发毛的眼神渴望的看着陆鬼臼,配上他这张粗犷的脸,简直毛骨悚然,他的声音比水还要柔,比蜜还要甜,他说:“小兄弟,炼吗?”   若是张京墨生在现代,估计会错听成“约吗?”   好在他还不知道什么叫“约吗”,所以只是觉的宫吉光这眼神表情都让人瘆的慌,陆鬼臼也是少见的后退了两步,看那表情显然是还想再退几步,最好是退到那门外宫吉光看不到的地方去。   张京墨无奈道:“把头筹拿出来。”   陆鬼臼赶紧把头筹从须弥戒里取了出来。   宫吉光盯着陆鬼臼手上的动作,在头筹被取出须弥戒后,便用一种小姑娘似得语气道:“能给我看看嘛?”   陆鬼臼朝着张京墨投去询问的目光,张京墨点了点头。   于是陆鬼臼便将头筹递到了宫吉光手上,宫吉光一接到这头筹,竟是眼泪刷的就下来了,他嚎道:“一千年啊,一千年啦……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这头筹了。”   这种感情,无论是张京墨还是陆鬼臼,估计都很难理解,宫吉光还未等张京墨提出要求,便直言道:“说吧,要多少?”   张京墨:“……”他是知道宫吉光痴迷炼器,却没想到到了这个地步,不,准确的说,是没想到这出外游历一趟,就更严重了。   宫吉光道:“五百颗上等灵石,给我炼!”   张京墨摇了摇头。   宫吉光脸色一沉,哑声道:“八百颗,不能再多了。”   张京墨又摇了摇头。   宫吉光怒了:“张京墨,你别等寸进尺——”他话还没说完,便听到张京墨冷清的声音传过来:“宫吉光,我不收你的灵石,还予你十二块月鱼石,如何?”   宫吉光也不傻,立马警惕道:“你有什么目的?”   这头筹,在这天下没有一个炼器师不想亲自炼化,当年宫吉光刚入金丹,百凌霄便将自己的头筹交予了宫吉光,而他却是万万没想到,自己这辈子居然还能炼化第二颗头筹……   张京墨道:“我只给你十年时间。”   宫吉光一愣:“只是如此?”   张京墨点头:“只是如此。”   宫吉光道:“你不后悔?”   张京墨道:“我们可签订契约。”   宫吉光立马道:“签!”他说完便同张京墨签了因果协议,这协议若是违背了,违背者的心境会出现瑕疵,严重影响之后的修炼,一般非迫不得已,很少有人会违背。   宫吉光得了头筹,也不理张京墨和陆鬼臼了,像捧着自己的小心肝一般,一脸飘飘欲仙的飞走了,连张京墨说要给他的月鱼石都没拿。   陆鬼臼在旁边看着奇怪:“师父,他这不是亏了么?”   张京墨淡淡道:“怎么亏了?”   陆鬼臼道:“他只拿走了头筹,便要炼出一柄飞剑……”这其中所耗费的材料和精力,又是多少……   张京墨笑道:“傻徒儿,你却是不知,他用了这些材料,换来的却是在整个大陆扬名。”若宫吉光真的用头筹炼出了玄器,恐怕不但修为会有精进,其炼器的能力恐怕也会再次突破。   以宫吉光现在的状态,进一步都是千难万难,他怎么会放弃这么一个机会。   “走吧。”张京墨边走边说,脸上却并无喜悦之色,他道:“待他炼到最后时刻,你再将自己的精血注进去,那便是只属于你一人的法器。”   陆鬼臼跟在张身后,也走了出去。   ☆、第43章 枯禅谷之行   对于张京墨而言,十年也不过是弹指之间,所以两三年的时间,他还未反应过来,便发现陆鬼臼竟是已经成年了。   过十八岁生日的那天,张京墨送了陆鬼臼一枚驻颜丹。   陆鬼臼收到这份礼物有些惊讶,似乎并未想到张京墨会送他这个。   张京墨道:“我吃下驻颜丹的是在二十三岁的时候。”所以他一直保持了二十三岁的模样,直到现在。   驻颜丹在修真界非常的紧俏,因为其特殊的属性,所有的女修几乎都为之痴迷,她们就算倾家荡产,也会在年轻的时候,买上一粒,吃下肚去。   然而驻颜丹虽然可以保持容颜,却不会增加寿命,所以对于某些人来说,这不过是种自欺欺人的假象罢了。   张京墨道:“你找个自己喜欢的岁数,将这枚丹药吃了吧。”   陆鬼臼应了声好,又问道:“师父多少岁了?”   张京墨闻言想了想后,轻叹了口气,他道:“我也记不得了,大概有个八九百岁了。”   陆鬼臼听到这话,便目光灼灼的看着张京墨,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之后,他便将张京墨予他的丹药放进了须弥戒中,看来暂时没有吃下的打算。   现在陆鬼臼正值长身体的时候,他的体型比张京墨要壮一些,个子也要高一些,同张京墨的仙风道骨比起来,他身上透出的更多的一种沉稳和狠戾。   不过无论是沉稳还是狠戾,陆鬼臼在张京墨面前,向来都表现的像个孩子。   平静的日子持续了两三年,张京墨和陆鬼臼的风头也稍微淡去了些。这几年修真界人才辈出,整个大陆都知道,枯禅谷的少谷主结婴成功,这修真界之中又多了个元婴老怪。   金丹和元婴,之间隔得是一道无法跨越的天堑,张京墨就算知道了再多,以他金丹初期的修为,在元婴老怪手中,也不过只能被轻易捻死的蝼蚁。   就算是凌虚派这样的大派,其中元婴修士,也不过三四个罢了,而每一个元婴修士的诞生,都意味着势力重新一次洗牌。   这段时间里,张京墨没有什么可做之事,于是便潜心修炼,几乎是日日闭关。他的修为虽然见涨,但离金丹中期,却还是有一段很长的距离。   张京墨是想过平静的日子,然而他的身份和能力,却注定了他终究是无法在风暴之外独善其身。   且道这日张京墨予离开凌虚派,去不远处的一个山头取些灵草,陆鬼臼还在修炼,见张京墨欲出出门去,还同他打了个招呼。   张京墨和朝着陆鬼臼微微颔首,师徒二人并不知道,两人这一面见过之后,再次见面,却已是几十年之后了。   这两三年间,那戴面具之人都未曾再出现过,张京墨虽处处小心,但也避免不了要外出的情况。但他所去之地,都是离凌虚派不远的地方,心里想着应该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但意外若是有了前兆,那怎么会叫意外呢,所以当张京墨再次见到那戴这面具的修者时,便知道自己还是栽了。   不怕贼偷,就是贼惦记,还是这样一个强大的贼,张京墨躲得了一时却是躲不了一世。   那人这次却只是戴了半截的面具,唇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他道:“张长老还是真够小心的,害得我等了这么久……”   张京墨脸色难看,他环顾四周,却是没有看见一个人。   那人见张京墨的动作,笑道:“托张长老的福,这山中五十二名凌虚派弟子,都去西天见了佛主了。”   张京墨冷冷道:“你想如何?”   那人笑道:“我不是已经同张长老说过了么?我只是来求张长老为我炼的一丹。”   张京墨冷笑道:“天枢黄泉丹?若是张某有这个能耐,还会被你如此戏弄?”   那人依旧笑着,只不过那笑容让人见了怎么都觉的心中瘆的慌,他道:“现在没有,以后总会有的。”   他说完这话,便挥了挥衣袖。张京墨眼前一黑,就见一张巨幕遮天蔽日的朝他盖了过来,他拔身急退,却还是像是那进了佛主五指山的孙猴儿,怎么都逃不脱。   一力降十会,当实力差距过大,脑子再好使也没用,张京墨暗叹一声,却是悄悄的从手中放出一只纸鹤,便被那巨幕一裹,被那面具人直接带走了。   张京墨走的悄无声息,山中的弟子尸体却是在十几天后才被发现,而当陆鬼臼也察觉他师父出事了的时候,这事情却已经过去了一月有余了。   陆鬼臼心急火燎,却是一点法子都没有,他现在不过是炼气期五层,即便天赋再高,在这浩瀚如海的修真界里,不过是只小虾米。   掌门得知此事之后,立马派人出去探查,其实他对于掳走张京墨的人心中已经有了个隐约的答案,但没有明确的证据,却是无法上门要人的。   面对陆鬼臼的焦急,掌门只能安慰道:“那人应该不会伤害清远,你且莫急,待我查明了情况,便上门去要人。”   陆鬼臼此时恨极了自己的无力,他一直被张京墨护在身后,什么都得的是最好的,可当他师父遇到这种事情,他却是一点忙都帮不上。   这边凌虚派因为此事乱成一团,那边张京墨却是被人用一张黑布裹着,扛在肩头上带进了洞府。   天菀正在吩咐弟子底下的事,便见自己的师兄扛着一个黑色的人形物体,从外面走了进来。   天菀柔声道:“师兄,你着带的是什么啊?”   被天菀唤作师兄的人却是道:“自然是那能救天奉的好东西。”   一提到天奉,天菀眼中便滑过一丝哀痛,她道:“师兄,这玩笑不好笑。”   师兄轻笑一声,却是不答话,而是顺手将肩上扛的东西,扔到了床铺之上。黑布散开,露出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这男子面目清俊,却是闭着双目,微微皱起的眉头,显示出这人显然是不大舒服。   天菀道:“这是谁?”   天麓道:“这人便是凌虚派的张京墨。”   也难得天菀听到这名字,便知道了是谁,她露出惊喜之色:“你真的去把他绑来了?”——看来她也对自家师兄的秉性很是了解,知道他绝不会客气的去把人请来,而是用了这样一种方法。   天麓道:“自然。”   天菀凝视了张京墨片刻后,又叹了口气:“不过师兄,这人是请来了,但那丹……”   天麓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他冷冷道:“既然人已经来了,丹自然也要给我炼出来,若是炼不出来,那便说明这人只是徒有虚名,我天麓便帮凌虚派除了这徒有虚名之人。”   天菀闻言,丝毫不觉的自己师兄的逻辑有什么不对,反而是赞同的点了点头,她瞧着张京墨沉睡的模样,笑道:“的确如此,不过这人长得如此好看,死了……倒是有些可惜。”   天麓道:“若是他无用了,送你做人偶如何?”   天菀欣喜点头,隔了片刻,她又道:“快别说了,人都快醒了。”   张京墨只觉的耳边有声音在嗡嗡作响,他头脑昏沉,好不容易艰难的睁开了眼睛,却是半天不能视物,只觉的一片模糊。   他的眼睛又聚焦了许久,才隐约看见一只纤细的手在自己眼前挥动,似乎是在检查自己能不能看见东西。   一个甜润的女子音响了起来:“你好些了么?”   张京墨唔了一声,一直不适的双眼,终于看清了眼前之人,他故作惊惧道:“你是谁?”   那女子身着一套青色长裙,精致的眉眼露出犹豫的神色,她薄唇轻启,似乎很是担心张京墨,她道:“我是天菀。”   张京墨呆愣了两秒,才道:“……我在哪?”   天菀温声道:“你在枯禅谷。”   张京墨似乎整个人都傻了,片刻后,他道:“是你们绑了我?”   天菀苦恼道:“张长老,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也劝了我师兄不要如此行事,但他向来不听我的劝,竟还是将你强行绑来了。”   若是不知道天菀的人,见了天菀这副模样,大概会脑补出一个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的女子形象。可别人不知道,张京墨还能不知道?   这枯禅谷论起性情乖戾,心狠手辣,这天菀若论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张京墨之前便隐约猜到了些许,现在见到天菀,算是坐实了他的想法。说白了,他也是正宗的挖个坑给自己跳了下去——若是他不坑天奉,天奉的哥哥姐姐们,也不会想方设法的把他从凌虚派绑到这里。   啧,还真是够倒霉的。   张京墨面上做出愤怒的模样,心中却开始打起其他的念头。   天菀见张京墨不肯说话,又是一副愤怒的模样,便继续开口柔声低劝,似乎想用自己的温柔的一面感化张京墨……   她正说的起劲,就见门外走进一个身姿挺拔之人,那人身着一件鸦青色玉锦长袍,腰间戴着一根和天奉一模一样的凤凰腰带,身上并无过多的装饰,却依旧显得气势逼人。他长相和天奉也有几分相似,一见面容便能猜出这人的身份。   果不其然,他第一句话便是:“清远醒了?”   张京墨直言道:“我可受不起少谷主这一声清远。”   天麓笑道:“清远这是生气了?”   张京墨实在是受不了天麓自来熟的模样,凌虚派内叫他清远的人还一只手都数的过来呢,什时候轮到天麓这么叫他了,他也没有掩盖自己的情绪,甚至于刻意露出厌恶的神色:“你到底想如何?”   天麓道:“我之前不是已经和清远说过了么?我请清远前来,只是为炼一丹。”他说着,便直接坐到了张京墨身边,神色亲昵至极。   张京墨向来不喜欢和人有身体上的接触,见天麓坐到他身边,便条件反射的往后缩了一下,天麓见状又笑了:“清远这是在怕我?”   张京墨道:“我也同你说了,那天枢黄泉丹根本就只是传说,我既没有丹方,也没有材料,要我如何炼?”   天麓依旧温柔的看着张京墨,他这种眼神倒是和天菀的有几分相似,他道:“我自然也不会故意难为清远,这丹方和药材我都已经备好,就等清远出手了。”   张京墨咬牙道:“这天下这么多丹师,你为何要找上我?”   天麓道:“自是因为清远久负盛名……”   张京墨心道什么狗屁久负盛名,不就是看在他修为低好欺负么,他之前就知道这天麓不是个什么好东西,现在更是确定了自己的想法。万幸的是他之前便隐约有了预感,所以这几年来一直未将朱焱放在身边,若是被天麓知道了,他那个宝贝弟弟是自己下的手,还不把自己魂魄活活的抽出来。   天麓并不知道张京墨在想些什么,他见他眉头紧皱,又安慰道:“清远可以好好想想,我天麓并不是强人所难之人。”、   说完他就起身离出门去了,留下张京墨和天菀两人。   天菀幽幽的叹了口气,道:“张长老别和我哥哥生气,都怪我那哥哥太过担心我弟弟天奉……我弟弟天奉也是个可怜的,外出游历,竟是被一歹毒道人害了去。”   张京墨心道歹毒道人就坐在你面前呢。   天菀说到这里,眼泪便流了下来,她本就生得好看,这眼泪一下来,更是显得她楚楚可怜,让人见了便不由的心声怜悯。   张京墨十分配合的露出了同情的眼神。   天菀道:“我的弟弟天奉,也是个性子刚烈的,他遇到了那炼鬼器的魔修,竟是不顾其他,便只身前去……谁知……”她的眼泪流的更加凶猛,仿佛又回忆起了那惨烈的一幕。   张京墨沉痛的叹了口气,然后语气更加沉重的说:“我也恨那魔修,你弟弟是个好样的。”——没有你弟弟相助,那朱焱我还夺不来呢。   天菀见张京墨神色稍软,又伸出手擦了擦脸上的眼泪,故作坚强道:“好在我们枯禅谷有一保命的法宝,保住了我弟弟的一丝元神,不至于让他魂飞魄散,我哥哥天麓为了这件事四处奔波,好不容易找到了那天枢黄泉丹的丹方……”   张京墨点了点头。   天菀见张京墨给了她回应,便又继续说了下去,她道:“我们四处寻觅,也没有找到合适的炼丹师,前些日子却是听说凌虚派有一弟子夺了头筹,我们这才打听到了张长老的消息……”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张京墨只想长叹一声阴差阳错!他还奇怪为什么之前的一百二十多世里,他也坑了天奉,却从未见这对兄妹找上门来,原来其中关键,竟是在陆鬼臼身上!   那陆鬼臼夺了头筹,在修真界里掀起一片波澜,而张京墨也被这片波澜影响,竟是莫名其妙的进入了枯禅谷这对难缠的兄妹视野。   他就说,天下哪有只有好处的事!   天菀又继续道:“张长老是凌虚派的重要人物,我们本也不想以这种法子将你请来,但若是不用,怕是也请不来张长老……”   张京墨怒道:“那你们也不能直接把我绑过来啊。”   天菀道:“待张长老炼的了丹药,我定叫师兄立马将你送回凌虚派。”她倒好,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天麓身上。   张京墨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又觉的说了多余,于是便做出一副气乎乎的模样,像是不想再和天菀多说了。   天菀朝着张京墨行了个礼,擦着脸上的泪,带着哀戚的表情从洞中走了出去。   她一出门,脸上那哀戚之色,便变成了冷若冰霜,头也不回的冲着看守的弟子冷冷道了声:“知道该怎么说话吧?”   看守弟子低头称是,竟是不敢看天菀一眼。   天菀出了洞口,便看见在不远处等候的天麓,天麓见天菀出来,面无表情的问了声:“如何?”   天菀嗤笑一声,道:“也是个心软的。”   天麓冷冷道:“心软最好,就怕软硬不吃。”   天菀道:“世间哪有什么软硬不吃的人,不是听说他最疼凌虚派那个名唤陆什么的徒弟了么?若是他死活不肯从,便将他那个徒弟也绑来,我倒要看看,他的心能有多狠。”   天麓闻言笑道:“你啊,比我还狠。”   天菀叹道:“我不狠,哪能走到这个位置上……谋害天奉的人,至今却是没能找到,若是让我知道是谁干了。”她脸上露出阴冷之色。   天麓道:“好了,现在当务之急是救回天奉,他活了,还怕找不到那个凶手么?”   天菀自然也是明白,又和天麓讨论了一些事情后,才转身欲走。   天麓若有所思的看着天菀的背影,忽的开口:“你说,那张京墨若是喜欢上了你……”   天菀身影一顿,娇笑道:“喜欢我?喜欢我的人,难道还少了么?”   天麓点了点头:“这倒……也是。”   ☆、第44章 天枢黄泉丹   陆鬼臼在张京墨被掳走的几十日后才收到了张京墨留下的纸鹤。   那纸鹤上写着六个字:莫懈怠,等为师。陆鬼臼看着手中的纸鹤,神情透出一种狠戾的味道,他动作温柔的将纸鹤揣进了自己怀中,之后便去找了掌门,只得到了一个等于没有的答案。   掌门说要去查,既没有说要查多久,也不能保证张京墨的安全。陆鬼臼只要一想到他的师父可能会出事,心中便像是有团火焰在燃烧,烧的他心中发慌。   鹿书本以为以陆鬼臼此时的年龄,就算在掌门那里闹上一通也不为过,可让他没想到的是,陆鬼臼不但没闹,还非常的乖巧。   他似乎听从了掌门的劝说,独自一人回到了洞府之中。他的大师兄季经纶也才听到消息匆忙赶来,见到一脸沉默的陆鬼臼,急忙询问发生了何事。   陆鬼臼道:“师父被人掳走了。”   季经纶面色一变,他道:“是谁?”   陆鬼臼摇了摇头,又伸手在自己胸膛放纸鹤的地方按了按。   季经纶陆鬼臼神色阴郁,道:“可有什么线索……”   那纸鹤也算得上线索,但陆鬼臼却并不打算告诉季经纶,他只是道:“没有,我准备外出探查一番……”   季经纶闻言惊道:“你现在就要出外游历?”   陆鬼臼点了点头。   季经纶道:“但你此时不过炼气期五层,独自外出是否太过危险?”他当年和他师妹离开凌虚派时,也都达到了炼气期八层。   陆鬼臼道:“我自有分寸。”   季经纶欲言又止,他见陆鬼臼神色冷淡,却是不想再多说什么,便只能叹了口气:“你且莫冲动,再好生想想。”   他说完便御风而去,显然去别处打探消息去了。   陆鬼臼看着季经纶走了,他死死的握着拳头,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好恨。”   鹿书道:“你恨什么?”   陆鬼臼猛地拔出属于佩剑,凝视着锋利的剑锋,他道:“我自是恨我自己。”那剑锋随着陆鬼臼的话语,被一层紫色的火焰包裹起来,火焰越燃越旺,竟是逐渐将那锋利的剑刃融化了。   鹿书见状,心中一惊,还未待他再说什么,陆鬼臼便自言自语道:“我口中说着要保护师父,做的却是懦夫的行径,师父为我铺好了路,到头来我却什么都帮不上忙……”他说完,便将那杯融掉的剑扔到了地上。   陆鬼臼又道:“鹿书,既然你自称那千年老怪,总该是比他人多些经验的吧。”   鹿书道:“你想做什么?”   陆鬼臼冷笑:“我要在百岁之内,筑基成功。”   鹿书叹道:“你这不是在百日做梦么?百岁之内筑基成功,怎么可能——”就拿那季经纶来说,他已经是凌虚派算得上天才的人物了,可筑基之时,也已两百五十多岁有余。   这修真之路,越往后越难,炼气期五层可能只花了你二十多年的时间,可之后的每一层,却几乎是成倍的增加。   三百岁筑基,都不算太晚了。   陆鬼臼竟是夸下狂言说要百岁筑基成功,即便是鹿书,也觉的他孟浪了。   陆鬼臼闻言却是冷冷道:“旁人不成?我就不成?既然我今日说了,那便是要去做的。”   鹿书叹道:“我只能尽力帮你。”   陆鬼臼冷冷道:“你最好尽力帮我。”   鹿书听着这陆鬼臼的语气,莫名其妙的打了个寒颤,他也知道陆鬼臼被张京墨被人掳走这件事刺激的不轻,可也未曾想到,陆鬼臼竟是定下了这么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目标。   陆鬼臼下了决心,便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外出游离,他也没什么可带的东西,只是带了些丹药和符箓,还有张京墨送他的每一件灵器。   季经纶之后又来看了陆鬼臼一次,他这次来也不劝陆鬼臼,只是送了陆鬼臼一张符箓,说若是陆鬼臼遇到危难之时,将这符箓烧毁,便可回到凌虚派内了。   陆鬼臼也知道季经纶是一派好意,这符箓的价值他也很清楚,他没有对季经纶说一声写,只是郑重的冲着季经纶行了个礼,这才算是真的把季经纶当了个师兄——虽然他的内心,还是有些不愿意。   掌门也知道陆鬼臼要离开的事,他没有亲自前来,而是派了自己的徒弟来。   陆鬼臼刚到山门门口,便看到了身着凌虚派道服的宫怀瑜和宫喻瑾,还有那向来不被张京墨待见的苏玉。   双子两人间陆鬼臼前来,均是露出笑颜,他们严格的遵循了修真界的法则,强者为尊,在陆鬼臼夺得头筹之后,便对陆鬼臼彻底的换了个态度。   陆鬼臼并不知这三人是来找他,只是自顾自的行路,却是被拦了下来。   宫喻瑾客气道:“陆师弟可是要出外游离?”   陆鬼臼点了点头。   宫喻瑾又道:“也是巧了,我们三人也要出去,不知可否与陆师弟同行?”   陆鬼臼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站在一旁跃跃欲试的苏玉,沉吟片刻后,还是开口拒绝了。   宫喻瑾对陆鬼臼的答案并不惊讶,他只是叹了口气,说祝陆鬼臼一路顺利,便不再强求。   陆鬼臼此次外出,最重要之事是提高修为,其次便是四处寻那筑基丹的材料,若是他同那三人同行,虽然安全有了保障可如果遇到了筑基丹的材料,却是不知该如何分了。   独自一人踏出了山门,陆鬼臼此行一去,再次回来,却已是数十年之后了。   张京墨并不知道陆鬼臼已经离开了凌虚派,他现在身陷枯禅谷,没有个几十年,恐怕绝无机会脱身。   那天麓和天菀均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人,张京墨只好处处谨慎,深怕走错一步。   在将张京墨掳来之后,天菀和天麓见了张京墨一面,便将他一个人撂在了屋子里。张京墨被关在阵法之中,活动范围只是一间小小的石室,若要出去便会被枯禅谷的弟子拦住。   张京墨哪会不知道这两人心中打的算盘,无非就是让他变得焦躁起来,以减少反抗罢了。但张京墨是个什么性子,他若是那急性子恐怕早就被这无数次的重生给逼疯了,所以天菀和天麓这行为反倒合了他的意,他也懒得挣扎,索性日日在石床之上修炼,眼见日子便去了一年多。   张京墨还坐得住,天菀却是坐不住了,她本以为过些日子张京墨便会要求见她,却没想到这个丹师这么耐得住性子,一坐就是一年。   天麓知道这件事反倒是笑了,他说:“这个张京墨,有点意思。”   天菀道:“有意思?有什么意思……依我看来,无非就是呆瓜的性子。”她说着,又叹了口气,“不能再和他磨下去了,他磨的起,天奉却是磨不起。”   天麓点了点头:“那阴珠你准备的如何了?”   天菀听到阴珠这两个字,眼里透出忧愁,她道:“哪有那么好准备的,我已经屠了几万人了,却只得了两枚。”   天麓闻言皱眉道:“不是叫你去其他地方寻么?你怎么自己动起手了。”   天菀不耐道:“寻?去哪里寻?上古战场是那么好找的,这几百年了也未出现过一个秘境……若要再等下去,谁知道会等到猴年马月去。”   天麓知道自己这个妹妹,长得一副柔弱如水的模样,性子却是被他都还急,不但急,而且手段百无禁忌,他能劝则劝,劝不了的,也只能由她去了。   天菀道:“有了两枚阴珠,应该是足够了,就是不知道……”   天麓道:“两枚不够。”   天菀道:“如何不够?”   天麓道:“这天枢黄泉丹从未有人炼过,两枚阴珠便只能失败两次……”   天菀冷冷道:“两次已经够给他面子了,若是他两次都没成功,我看这人,也是换得了。”   天麓叹道:“你的性子就是太急,就算他炼出了一枚,你敢给天奉吃?所以无论如何也要炼出两枚天枢黄泉丹,这事情才算结束。”   天菀也知道自己弟弟再也经不起折腾,听了天麓这话,只能长叹一声,道:“好吧,我再去找找,不过这几日你且敲打敲打那张京墨,别让他真的以为自己只是换了个地方修炼。”   天麓嗯了一声,便见天菀转身出去了,他想了想,却是转身走进了另一间布满了阵法的屋子里。   之间那屋子中央画着一个复杂的阵法,阵法之上,漂浮着一颗颜色暗淡的珠子。那珠子周围隐约的显出了一个人形的轮廓——想来,这便是天麓的弟弟天奉了。   天麓凝视眼前的灵珠许久,才开口道:“你啊你,我当初就说你要惹下大祸,你却还是不听,现在莫名其妙的丢了性命,也不知有没有长进。”他说完这话,又朝着阵法里注入了一些灵力,便甩了甩袖子,离开了。   因为天麓和天奉达成了共识,张京墨的好日子也算是到头了。   天麓离开了屋子之后,就直奔了张京墨所在的住所,一进去,便柔声唤道:“清远。”   张京墨正闭着眼睛修炼,被天麓的这一声清远,硬生生的叫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睁开眼睛,无奈道:“少谷主可否换了称呼?”   天麓道:“那我叫你什么可好?京墨?”   张京墨道:“你唤我张长老便可。”   天麓道:“张长老……这可太生疏了。”他说着,坐到了张京墨的身旁,用一种让张京墨觉的浑身发毛的眼神凝视着他,“日子过了这么久,清远可想好为了?”   张京墨沉默了片刻后,才不情不愿道:“你们张口闭口就是要我炼丹,但这丹方我都未曾见过,我如何判断自己炼不炼的出?”   天麓笑道:“我自是会给清远看那丹方,但清远你也要知道,那丹方我得来不易,你若是看了……”便等于上了这条船,再想下来就难了。   张京墨冷笑道:“难道我不看,你就会让我走?”   这倒也是,天麓却是个痛快的人,在和张京墨达成共识之后,竟是直接从怀里掏出了一张丹方,放到了张京墨面前。   张京墨活了这么多辈子,也从未见过天枢黄泉丹的丹方,说不好奇绝对是假的,他从天麓的手里接过丹方,便看了起来,这一看,却是看入了迷。   张京墨指着丹方上的材料,直言道:“少谷主,这阴珠,不会是我想的那个阴珠吧?”   天麓笑道:“这天下还有第二个阴珠?”   张京墨道:“你们已经找到了?”   天麓道:“自然,不然也不会将你请来。”他说的倒是好听,好似他真的是将张京墨客气的请来的。   张京墨看完了丹方直皱眉:“这么多珍贵的材料,万一我搞砸了……少谷主,张某可是担不起这个责任啊。”   这张丹方上的材料,无一不是天才异宝,每一样拿出去都能掀起一场风波,张京墨倒是不害怕浪费材料,他害怕的是……浪费完材料,天麓和天菀这对兄妹估计当场就把他给弄死了。   天麓笑道:“清远,这天下能金丹期炼出火融丹的丹师,却是只有你一人了。”   张京墨道:“你们为何不找元婴丹师?”他倒是明知故问了,元婴期的丹师一只手都数的过来,哪里有他那么好拿捏。   天麓道:“清远且莫自轻,那些元婴丹师,指不定还比不上你呢。”   张京墨捏着丹方看了许久,说实话他也是有些心动了,他活了那么多辈子,没见过的东西实在是太少,眼前这张丹方的价值,他也十分清楚。   天麓道:“清远觉的如何?”他见张京墨盯着丹方看了许久,便知道这件事有戏了。   果不其然,张京墨犹豫之下,开口道:“我……并无太大把握。”   天麓道:“哦?”   张京墨叹道:“这天枢黄泉丹单,本就是传说之物,就算有了眼前这丹方,我却还是不能确定是能否炼出来。”   天麓道:“清远不必太过紧张,我也知道炼丹之事,我也知道并非全靠人力所为,清远只需尽力便可。”   张京墨沉吟片刻,却是道:“我炼出丹药后,你便放我走?”   天麓点了点头。   张京墨又道:“再让我想想吧。”   这事本就不小,张京墨再三考虑也是正常的,天麓点了点头,便起身离去了。   张京墨看着天麓的背影,心中却是已经有了决断。   这一考虑,就又是六七天,天麓再一次来找到张京墨的时候,张京墨便将这事应下了。   天麓见状笑道:“我却是没想到清远会如此爽快的答应下来。”   张京墨故作不满道:“我是看在这丹方才应下你的,强扭的瓜不甜,哪有你这样求人的。”   天麓笑眯了眼,他和天菀生的有几分相似,也是一副好相貌,在张京墨的面前也是向来都温柔和蔼,此时他道:“如此,便谢谢清远了。”   张京墨轻轻的嗯了声,却是有些别扭的转过了头。   天麓又道:“既然清远应下了我,便给你门派发封信吧,你们掌门找你找的有些急了。”——的确急了,也差不多快要查到枯禅谷的头上了。   张京墨想了想后,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天麓的要求。   天麓并未想到张京墨会如此轻易的应下他,他本以为张京墨会同他讲些条件,却不想在见到丹方之后,张京墨就像入了迷一样,整日抱着不放,还问他什么时候能开始炼丹。   天菀寻了最后一颗阴珠从外面回来,见到这副模样的张京墨很是惊讶,问她哥哥是不是同张京墨下了个什么蛊。   天麓笑道:“能有什么蛊呢,这人不过是个炼丹的痴人。”   天菀奇道:“痴人?”   天麓道:“是,他见了那丹方,便抱着不肯松手了,还催促我快些找齐材料……”   天菀闻言似笑非笑:“我还道他长得清俊灵气,没想到居然是个傻子。”   天麓道:“傻点不好么?”   天菀道:“自是好的。”她说到这里,话语一转:“哥哥……这才几天,你就为那张京墨说话了。”   天麓呵笑一声,脸上浮现几丝笑意,他道:“这人倒是有几分意思,比上几次抓来的那几个丹师,有趣多了。”   天菀眼神一转,道:“莫不是哥哥看上了他?”她知道自家大哥男女不忌,却没想到他对张京墨产生了兴趣。   天麓淡淡道:“看上倒是不至于,只是就像逗那才捉到的雀儿,听他多叫几声,便是有趣的。”   天菀埋怨道:“哥哥你还说待他炼玩丹就将他送予我,哼,原来你却是有了打算。”   天麓看了天菀一眼,道:“做成人偶多没意思,待天奉活了,让他陪你多去制几个人偶。”   天菀噘着嘴,似有不满,但她又不能说什么,自家这个大哥看似和蔼可亲,可论说话做事,却从来是说一不二。   ……这一点上,他们天字辈的人,倒是格外的相似。   ☆、第45章 矫揉造作   天菀为制作天枢黄泉丹的材料,可谓是费劲了心思。   这天枢黄泉丹的功效乃是活死人,生白骨,既然有如此逆天的作用,所需要的天才异宝自然也是不易收集。   其中有一味名为阴珠的药材,乃是人的魂魄化成,极为难得,只听说一些修士曾在秘籍古战场之中寻得。   然而天菀自然是不可能花时间去寻那古战场,所以她选择了一个更加讨巧的方法。   张京墨在应下了天麓的要求之后,很快就见到了那丹方上面几乎所有的材料。   各种各样的灵花异草摆放在张京墨的面前,让他的手也不由自主的有些发痒。   在这些奇花异草之中,放着一个精致的小盒,张京墨眼里露出好奇,正伸手欲拿,却听天麓不咸不淡的说了声:“这便是天枢黄泉丹的主要材料,阴珠。”   张京墨听闻过阴珠这个名字,甚至还曾炼化过这种材料,他听到天麓这话,脸上配合的露出惊讶激动之色,伸手将盒子拾起,郑重的打开了。   木盒开启后,三颗颜色鲜艳的珠子被摆放其上,那珠子呈现朱红,不过是米粒大小,其间有黑气环绕,一见便知不是凡品。   可张京墨原本激动的神色,却在看到这珠子后,瞬间冷淡了下来。   张京墨道:“这阴珠,是才形成的吧。”阴珠形成的时日越久,颜色便越黑,现在出自上古战场的阴珠,大多都是纯黑色。   天麓道:“清远见过阴珠?”   张京墨冷笑道:“你这是欺负我见识少?我就算没真的见过,书却也读了不少,从未听过上古战场里的阴珠取出来竟是这朱红色。”   天麓叹道:“清远,有时候知道太多了,真不是什么好事。”   张京墨冷笑更甚,他道:“知道多了不是好事?少谷主,恐怕你炼这阴珠,才不是什么好事吧。”   天麓闻言,却是笑了。   天菀炼这阴珠,的确是搞的天怒人怨,她生生的屠了两万人,运气不错,才出了这两枚阴珠。最后一颗阴珠,天麓却是没问,但见天菀眉间的戾气,也该知道绝对不会少了一万……   天麓柔声道:“那清远是想如何?”   张京墨咬牙道:“这丹我不炼了。”   天麓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为何?”   张京墨怒道:“若是我猜的没错,你们至少屠了几万人了吧?”   天麓无所谓到:“那又如何?”   张京墨道:“难道你们不怕遭天谴?”   天麓闻言,却是面无表情道:“天谴?难道清远连窝蚂蚁都没有踩死过?”   张京墨听闻天麓以蝼蚁喻人,面上露出愤怒之色,他冷冷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少谷主,这丹张某是真的炼不出,还是请少谷主另请高明吧。”   他说完甩袖便走,然而他正欲走出屋内,身形却忽的顿住了。   站在他身后的天麓,不言不语,身上却在散发出让张京墨再也迈不出一步的气势,那气势仿佛在告诉张京墨,他即将迈向的不是屋外,而是那万丈深渊。   天麓道:“清远为何如此动气。”他缓步走到了张京墨的身侧,声音轻柔道,“若是有什么不满,清远大可直接说出,何必动气伤身呢。”   张京墨如同一尊泥塑,整个人都凝固住了。   天麓伸出手,捏住了张京墨的一缕发丝,放到鼻间轻轻的嗅了嗅,口中道:“清远为何不说话?”   张京墨被天麓的动作惊到了,天麓虽然对他一直十分暧昧,但张京墨都将这种暧昧归为了天麓的性格如此。   但现在天麓的动作,却让他无法再继续自欺欺人。天麓虽然口中语气温和,那磅礴的气势却是丝毫没有减缓,压的张京墨喘不过气来,他的额头上甚至开始溢出薄薄的冷汗——由此可看出,他和天麓之间的实力差距究竟有多大。   天麓淡淡道:“清远不说话,我便当做清远认了我的说法。”他道,“这天下凡人如此之多,死个几万又如何?”   张京墨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正常的红晕,他从牙缝里勉强挤出几个字:“胡说八道。”说完他便脚下一软,险些跪倒在地上。   眼见张京墨身形狼狈,天麓并没有出手搀扶的欲望,而是眼里露出趣味之色,他道:“听说清远有个徒弟?”   张京墨神色一紧。   天麓道:“还是个天才,在那玄武大会之上夺了头筹。”   张京墨已经快要喘不过气来了,他只觉的胸口发闷,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   天麓见张京墨整个人慢慢的软倒在了地上,只能勉强用手支撑着身体,便伸出手捏住了张京墨的下巴,将他的脸缓缓抬起:“清远脸色不好看啊。”   张京墨眉头微皱,嘴角溢出一缕鲜血。   天麓见到这鲜血,神色之间兴味更浓,他将手指伸入张京墨口中,开始慢慢的搅动:“清远这是生我的气,不愿说话了么?”   张京墨不言不语,眼神中的厌恶之色越发浓郁。   天麓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笑意,正欲说些什么,身后却是传来天菀的声音。   “哥哥,你在做什么呢?”天菀远远见到这一幕,面上露出急色。   天麓冷淡道:“我这不是在和清远闲聊么,你来凑什么热闹。”   天菀露出欲哭无泪的模样,她颤声道:“哥哥,你冷静些啊。”   天麓闻言动作停顿片刻后,才面无表情的将手指从张京墨的口中抽出,将手指上的鲜血缓缓的在张京墨的脸上擦了个干净:“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倒要看看,他的骨头能有多硬。”   天菀再次泪光盈盈,她欲语泪先流,却是在旁小声的啜泣求情起来。   天麓对天菀的哭泣十分不耐,他道:“哭什么哭,一天到晚就知道哭,枯禅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你这么个心软的废物。”   天菀的眼泪流的更凶了。   ——这兄妹两个,一唱一和倒是演了出好戏,张京墨面上冲着天菀露出不忍之色,心中却已经冷笑开了,依他的猜测,那盒子里的三颗天珠,至少有两颗都是眼前这位“弱女子”的手笔。这种极伤天和的事情,恐怕也就只有枯禅谷这些百无禁忌的恶道能做得出来。   天菀又哭了一会儿,似乎将天麓哭的不耐烦了,才见天麓挥了挥手道:“你和他好好说,我先走了。”   说完竟是转身就走,十分干脆利落。   天菀伸手擦了擦脸上的泪,哑声道:“实在是对不住,我师兄他也是太担心天奉,才……”   天麓一走,压着张京墨的气势就消失了,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受了些伤,听到天菀说的话,张京墨倒也十分的入戏,他愤愤道:“天菀姑娘,你和我一起逃吧。”   天菀赶紧伸出手遮了张京墨的嘴,她道:“这话你可不能乱说,这谷里……”她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   张京墨勉强从地上站起,恨恨的擦净了脸上的鲜血,刚才天麓手指留下的触感十分鲜明,让张京墨忍不住想将脸上的皮肤狠狠的清洗一下。   天菀叹道:“京墨,我哥哥这也是迫不得已。”   张京墨道:“迫不得已?那怎么能迫不得已,那可是成千上万的人的性命——”他说完这话,又呆呆的说了句:“说不定其中还有你我的子孙呢。”   天菀闻言,面露哀戚之色,却是从袖子里掏出一张手绢,开始慢慢的帮张京墨擦去脸上的血迹。   张京墨看到天菀的举动,呆愣了两秒后,脸上竟是红了。   他干咳一声,想要掩饰自己的尴尬,道:“天菀姑娘什么修为了?”   天菀道:“我也不过刚入金丹之境。”   张京墨口中呐呐,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天菀见状,噗嗤一笑:“我见你长得灵秀,怎么是这么个呆子。”   张京墨无奈道:“我哪里呆了……只不过我向来喜欢在门派内炼丹,却是少有出门游历……”   天菀道:“若是人人像你这般,那天下就太平了。”她说着,面露忧郁之色,张京墨见状,又是一番安慰。   这两人做戏做的倒也很足,张京墨还将天菀送回了她的住所,天菀则是一路上都在安慰张京墨,要么说他哥哥的苦衷,要么说她身不由已。   张京墨则是面露纠结之色,似乎以人命换阴珠这件事,有些超出他的容忍范围。   天菀见张京墨面色依旧犹豫不决,在这犹豫之中,甚至带着些许厌恶,想了想,还是对张京墨道:“京墨,你可知道我哥哥有一法器?”   张京墨道:“什么法器?”   天菀道:“那法器只有一个作用,便是寻天下人。”   张京墨听到这话,心中已经猜出天菀接下来要说的话了。   天菀道:“他便是凭这面镜子将你掳来的……若是你真的不从,我怕他,怕他会从你的徒弟下手。”   张京墨怒道:“他敢!”   天菀苦笑:“他哪里不敢……他都将你掳来了,还怕再掳一个炼气期的小道士么?”   张京墨因天菀这话露出焦虑之色,他道:“他怎么能这样呢……你哥哥简直,简直……”他似乎想了半天才想出来一个骂人的词语,“简直是混账!”   天菀又是叹了口气。   天菀道:“你回去好好想想,切不可意气用事。”   张京墨气的浑身发抖,也不再理会天菀,转身就走,天菀见张京墨走的没了影子,才卸了下来楚楚可怜的模样,去寻了此时心情大好的天麓。   见到天麓,天菀的第一句话便是:“我若是没有及时来,你是不是忍不住了?”   天麓正垂着头不知想什么,听到天菀这话,抬头无奈道:“你都不知道,他那副模样,有多可爱。”   天菀冷笑:“我不知道?第一个看上他的可是我!”   天麓笑道:“我就是喜欢这种正义凌然的俊道士,每次看他,我都会好奇,若是将他的硬骨头一根根的砸碎了会是什么模样……”   天菀怒道:“你砸碎的还少了么,若他不是关键人物,我也懒得管你,哥哥,你任性的时候且想想那还未活过来的天奉!”   天麓见天菀生气了,这才笑道:“天菀莫急,我这不是过只是一时兴起,过两天便好了。”   天菀显然是不大相信天麓,但她拿天麓又没有什么法子,若是天麓真的想对张京墨动手,她劝都没用。   而一旦天麓真的对张京墨动了手,她恐怕就得去物色别的丹师了。   天麓见天菀眉头皱的死紧,淡淡道:“若是他死活不从,便从他那个徒弟下手——天菀,别告诉我你入戏太深,也是舍不得了?”   天菀冷笑道:“我舍不得?我倒是舍得,就怕有的人舍不得。”   她似乎也是生了天麓的气,说完这话便转身就走,天麓看着天菀的背影微微眯起了眼睛,却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张京墨回自己的住所休息了一晚。他在见到阴珠的时候,的确是心中冒出了一丝愤怒,但这愤怒并不足以让他直接对天麓发难。   张京墨之所以做出如此作态,无非就是想在天麓和天菀面前完整展现出一个固执、正值、为人有些死板的丹师形象。   他已经趁着那一年等待的时光,差不多梳理清楚了整件事,只是其中还有些暗线,需要等张京墨自己去发掘。   第二日一大早,天麓又找上门来了,这次他又恢复了那温文尔雅的形象,冲着张京墨喊了几声清远。   张京墨只当做没听见,依旧闭着眼。   天麓道:“清远,你为何不理我了,难道是生我的气了?”他说着,坐到了张京墨的身侧,道,“清远,你为何不说话?”   张京墨刚睁开眼,就看到了天麓一张近在咫尺的大脸,吓的条件反射的往后倒去,却被天麓一把搂住了腰。   张京墨怒道:“放手。”他是真的不喜欢同人有身体上的接触。   天麓闻言却是越凑越近,他道:“不放。”   张京墨:“……”他很想说脏话。   天麓见张京墨气的是脸都红了,嘴唇抖了半天,却只是憋出一句:“混账。”他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浓郁,几乎是快要笑出声。   天麓道:“清远,你们门派里若是有人骂你,你岂不是一句话都回不了?”——他若是见到张京墨把岑道人骂的脸色发青的情形,恐怕下巴都能吓掉。   张京墨一句话也没有说,并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他发现没必要了,因为他已经成功的在天麓的严重塑造起了一个呆子的形象,无论他说也好,不说也罢,在天麓的眼里都有了解释。   天麓搂着张京墨腰久久不肯放手,直到张京墨是真的要发火了,他才不情不愿的放开。   天麓道:“清远,你可想明白了?到底要不要为我炼那天枢黄泉丹。”   张京墨冷冷道:“我已经想明白了。”   天麓其实已经从张京墨的表情里得到了答案,但他却还是装作不知道,又问了一遍。   张京墨道:“那阴珠太伤天和,恕张某无能为力。”   天麓又抚上了张京墨的发丝,他柔声道:“清远确定,这便是你最后的答案了么?”   张京墨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天麓却是不再劝说:“你且随我来。”他说着,便起身往外走去,似乎笃定了张京墨会跟来。   张京墨的确是跟去了,因为他有种不太妙的感觉。   跟着天麓行了许久,到了他和天菀两人的住处,天麓打开门走了进去,张京墨跟在后面也进了屋子。   屋子里倒是十分的简单,只有一张床和一把椅子,那椅子旁放着一面与人差不多高的镜子,天麓在镜子面前停下脚步,头也不回的对着张京墨道:“清远离开凌虚派,也有一年时间了,不知是否想念你那徒弟?”   张京墨一听这话,再联系之前天菀说过的事情,便已猜出了天麓会使出何种手段。   果不其然,天麓微微抬手,朝着那镜子里注入了一道灵力。那镜子的表面开始扭曲,变成水波一般的形状。   那水波不断的扭曲,竟是逐渐在镜面上形成了一副图画,张京墨定睛一看,发现陆鬼臼出现在了镜中。   陆鬼臼显然已经不在凌虚派内,因为他行走在一条闹市之中,身旁还跟这个美貌的女子。张京墨一见到那女子眉头便皱的死紧,原因无他,那女子就是那苏玉……   天麓见张京墨神色紧张,还以为他是在紧张陆鬼臼,笑道:“清远可有缓解相思之情?”   张京墨这才回了神,道:“你想如何?”   天麓淡淡道:“我只求清远为我炼的一丹。”   张京墨狠狠道:“你不怕我在那丹药之中做手脚?”   天麓笑道:“自是不怕,毕竟先吃下丹药的,可是你自己的徒弟……”   张京墨脸色一白,他道:“你、你竟是想对鬼臼动手。”   天麓道:“若是清远能成功炼出丹药,又何必害怕这个,况且我助你和你徒弟相见,岂不是美事一桩。”   张京墨脸色煞白,却是说不出话来,似乎是被天麓这无耻的行径给气的狠了。   天麓见状,又是宽慰:“待清远炼出了丹药,我便亲自手你徒弟回那凌虚派如何?”   张京墨怒道:“你最好说到做到!”   ☆、第46章 丹成   行走在闹市中的中的陆鬼臼,感觉到了一丝不舒服的气息,仿佛有人在哪里窥探他。   苏玉见陆鬼臼神色不愉,开口问道:“师弟,你怎么了?”   陆鬼臼抿了抿唇,片刻后淡淡的道了声无事。   苏玉又道:“听闻这县里有那灵草的消息,不知是真是假。”   陆鬼臼道:“希望是真的吧。”   苏玉看向陆鬼臼的神色里,均是笑意盈盈,也看得出她的确是喜欢陆鬼臼,不然当初也不会在被陆鬼臼拒绝后,做出故意坑害张京墨的事情。   张京墨自从见到水镜中的陆鬼臼后,脸色就不大好,天麓对他调笑几句,他也不像往常一样反驳。   天麓见状,还以为张京墨是在担心他的徒弟陆鬼臼,他开口道:“清远请放心,我是不会轻易对你徒弟动手的。”   张京墨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先带我去炼丹的地方看看吧。”   在张京墨的要求下,天麓带着张京墨去了丹房。这枯禅谷果真财大气粗,丹房比凌虚派还要奢华大气,就光是那炼丹的鼎,都是用极为难得的冰寒玄铁铸成。   作为一个丹师,张京墨对这炉鼎自然是爱不释手,他忍不住伸手抚了抚鼎面,叹道:“真是好鼎。”   天麓闻言笑道:“若是清远有心,炼出那丹药之后,我便将这鼎送与你如何?”   张京墨眼前一亮道:“当真?”   天麓道:“当真。”   张京墨道:“你也不能对我徒弟出手。”   天麓笑道:“若是你乖乖炼丹,我又为何要对你的徒弟动手?”   张京墨点了点头,道:“好,既然你的材料已经备齐,那事不宜迟,我便开始炼丹吧。”   天麓也露出喜色,天奉早一天活过来对他肯定是有益无害。   张京墨这边准备闭关炼丹,那边掌门也查出了线索,开始派人上门来要人了。   这一开始来的便是个元婴修士,由此可见,凌虚派对张京墨是十分的重视。   天麓却是直接将张京墨写的信给那人看了,直言道张京墨是自愿炼丹的。   那元婴修士看了信,却是直接冷笑三声,将信撕的粉碎,道:“少谷主还真将我当了个傻子?”   天麓也不恼,只是道:“若是你不信,我也没办法了,清远现在已经闭关炼丹,也没法出来同你解释。”   那元婴修士听天麓唤张京墨清远,脸上露出不明显的厌恶之色,道:“你枯禅谷还真是一群疯子。”   天麓道:“过奖过奖。”   那元婴道人冷冷道:“既然张长老已经闭关炼丹,我就不再强求,只是炼丹结束之后你要将张长老立刻送回来,否则这件事凌虚派和枯禅谷绝无善了。”   天麓淡淡的应了声好。   那元婴道人说完便走,倒也是个干脆利落的人物。   那元婴道人才走,一直在后观望的天菀便上前来,道:“哥哥,你真的打算放走张京墨?”   天麓冷笑道:“看了我的丹方,哪有那么容易走的。”   天菀道:“那凌虚派不肯作罢怎么办?”   天麓道:“若是张京墨自愿留下来,难道那凌虚派还能将他强行掳走不成?”   天菀闻言也懂了天麓的意思,她点了点头,又幽幽的叹了口气:“希望那张京墨,别让我们失望。”   天菀冷冷道:“最好如此。”   这天枢黄泉丹的炼法极为复杂,每一种药材在进行熔丹之前,都要先进行炼制,并且炼制的火候一分不能多一分不能少。   张京墨之前是没有炼过天枢黄泉丹的,并且,他也不打算炼。原因无他,之前的一百多世里,张京墨都未曾听过天枢黄泉丹现世的消息,这种极品丹药,一旦现世那肯定会掀起一阵风雨,就算枯禅谷瞒的再好也会有一些消息,但张京墨却从未听过此丹。这便说明,那几世里天麓和天菀找的丹师,都未将这丹药炼出来过。   丹药炼不出来,要么是丹方出了问题,要么是材料出了错,张京墨并不准备找出错误,因为天枢黄泉丹所需的材料,都太珍贵了。   每一种材料,放到外面,都价值上千块灵石,即便是张京墨这种曾经财大气粗的人,见到如此多的材料,也不由的心跳加速。   但不炼出太虚黄泉丹肯定是不行的,外面还有天菀和天麓在虎视眈眈呢,若说此时张京墨还是第一世那个无欲无求的丹师,那他可能还真没有什么办法。   但此时的张京墨,却是早就想出了法子。   张京墨当时游历大陆,见了无数的奇丹妙药,其中有一味丹药,名叫黄泉丹,据说这丹是天枢黄泉丹丹方遗落之后,后人自行摩挲出来的方子。   这方子和天枢黄泉丹的作用差不多,均是活死人,肉白骨,然而却有一个后遗症——这个丹的药效只能维持一年。   一年后,活了的人便会直接化为一滩血水——这一次,便是神仙也救不了了。   一年时间对于张京墨来说不算长,但也足够了。   黄泉丹比天枢黄泉丹少了两个字,炼制的方法也要简单许多,并且其中的材料,大部分天麓都已备齐。   想要炼出天枢黄泉丹,至少要花十年以上的时间,也因如此,天麓在张京墨闭关的石屋里备了许多的灵石,以供张京墨炼丹所用。   这下倒是便宜了张京墨,他先是将灵石全部收入了囊中,然后又将用不了的材料,都放进了须弥戒指里。   那三颗珍贵的阴珠自然也是用不了,张京墨打开看了看,便关上盒子,随手丢进了戒指中。   接下来的时间里,张京墨开始将全部精力放到了修炼一事上。   其实张京墨所炼的法决,并不是最合适他的修炼之法,但因为他每次重生之后也都是金丹期,所以对于改变修炼法决之事,实在是无能无力。   然而即便如此,张京墨还是探索出了一条属于自己的道路,他用了无数的天材异宝,夺了无数人的机缘,便也是硬生生的使得自己配上了天才这个词。   因为炼丹的特殊性,闭关期间并不能有人进出石屋打扰,张京墨不断吸取天麓予他的灵石里的灵气,修炼速度和在他洞府里有灵脉的时候也相差无几。   张京墨这一闭眼就是七八年,一直停滞的修为也终于有了突破,虽然还未到达金丹中期,但体内灵气雄厚了许多,只差一个突破的机缘。   在离十年之约还有三年的时候,张京墨才开始着手炼制黄泉丹。   黄泉丹比天枢黄泉丹虽只少了两个字,但是炼制方法却是简单了许多,张京墨控制好鼎火,便将材料按顺序一样样的加入了鼎中。   巨鼎缓慢的灼烧着,张京墨盘坐在原地,闭着双目。   随着时间的流逝,加入材料的巨鼎的表面开始浮现一层薄薄的水珠,那水珠顺着巨鼎落到了地上,便在玉石上烧出一个小小的坑洞。   张京墨听到那细微的声音,也知道时候差不多了,他将鼎火烧至最旺,往炉鼎之中放入剩下的材料。   巨鼎之上的水汽越积越多,最后竟是开始形成细流小股小股的往地上淌去,巨鼎之下的玉石均被是被这水流腐蚀的七七八八,眼见就要穿透石板。   张京墨见状,便将最后一味药材加入了鼎中。   最后一味药材入鼎,那鼎内发出一声细微的轰鸣,好似有什么东西炸裂开来,鼎身甚至在细微的摇晃。   片刻之后,炉鼎表面上那细微的流水变了颜色,从乌黑逐渐转为透明,接着,让人不敢置信的一幕发生了,那透明的水滴滴落到了地上的那一刹那,地面原本被腐蚀的坑坑洼洼的玉石,竟是以肉眼的速度开始恢复原状。   张京墨在心中暗暗数着数,在看到玉石完全恢复的之后,又算了算时间,便低喝一声,将炉鼎之下燃烧的灵火硬生生的停了下来。   几乎就是在同一时间,天空中响起了一声巨大的雷响,那雷声轰鸣不绝,仿佛天要塌了一般,张京墨只当听不见,又拿起手中已经备好的灵水倒进了炉鼎之中。   随着张京墨的动作,天空中的雷响越发剧烈,原本无一片乌云的空中开始闪起了几道刺目的闪电,在石室外等待的天麓和天菀,见到这异状均是露出喜色。   张京墨却没那么轻松了,闪电之后,他连吐几口鲜血,那鲜血之中还隐约有块状物,不知是伤了哪个脏器。   张京墨脸色惨白如纸,他勉强扶住巨鼎稳住身形,顿了许久,才缓了过来。他抬手,将巨鼎的鼎盖打开,之间炉鼎之内,三颗白色的丹药在一片残渣之中显得如此的引人注目,张京墨嘴角还带着鲜血,却已挂上了笑意。   他取出一颗丹药,放在手心,其余两颗则是直接放进了戒指之中。   他取出丹药之后,并没有着急出去,而是就地盘坐,又休憩了十几天,想着外面的人快要等不住了时,才起身开了那石室的门。   果不其然,门一开,便看到了在外等候许久的天麓和天菀。   这十年时间匆匆而过,几乎没有在两人身上留下任何的痕迹,天麓见张京墨出关笑道:“清远,你终于出来了。”   张京墨脸色不好看,点了点头,也不多说便将手中的药丸抛给了天麓。   天麓小心翼翼的接过那丹药,放在鼻间嗅了嗅,眼里便闪过狂喜之色,他道:“清远,你果然做到了!”   张京墨神色倦怠,不愿多理会天麓,只是提出要好生休憩,天麓和天菀自然不会拒绝,将张京墨领到一间屋子里后,便匆匆离去了——想来他们也是急着去救那天奉了。   张京墨沐浴之后,便直接倒到了床上,闭着眼睛足足睡了几天。   待他几日后一睁眼就看到了坐在床边笑容满面的的看着他的天麓,吓的他一个哆嗦,迅速从床上坐了起来。   天麓见张京墨反应这么大,还在笑,他道:“清远为何这么怕我?”   张京墨道:“你弟弟活了?”   天麓点头:“自然是活了。”   张京墨冷冷道:“那我是不是可以走了?你之前可是答应过我……”   天麓闻言,却是笑道:“清远何必那么急呢。”他说着,伸出手想要抚摸张京墨的脸颊,却被张京墨一下子躲开了。   张京墨压抑着怒气,他道:“你别动手动脚的,你我都是男子……”   他话才说到一半,那天麓就欺身靠近了张京墨,张京墨条件反射伸手去推,却是没能推动。   天麓低低道:“清远怎知男子不可?”   张京墨:“……”老子就是知道。   天麓见张京墨愤怒的神色之中还带着些许的难堪,脑子里忽的有个念头滑过,他道:“难道已经有其他人同清远说过这话。”   张京墨怒道:“住口!少谷主,你这过河拆桥,未免也太快了些!”   天麓闻言却是哈哈大笑起来,他道:“清远,我可真是喜欢死你了。”元婴期之后,便无需再禁欲,因此天麓玩起来自然是百无禁忌,好歹他没有打算逼迫张京墨太过,说完这话,便退开了。   张京墨冷着脸并未说话。   天麓道:“走吧清远,去看看我的弟弟,天菀一直想来感谢你,只是抽不开身。”   张京墨虽然并不想去,但也觉的总比在这里和天麓两人独处的好,于是他便点头应了下来。   天奉复活了,这对枯禅谷来说,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这天奉再枯禅谷内也是个天才,他出世之时,金泽的莲花也开了足足八朵,虽然比不上天麓的十二朵,但也已经很引人注目了。   但他被小人暗算,身死道消,天麓和天菀想尽了办法,这才总算为他求得了一线生机。   不过除了张京墨之外没人知道,这一线生机,不过是昙花一现罢了。   天奉身着枯禅谷的道服,坐在椅子上,神色之间已经没有了当年那些傲气,眉间甚至充斥着阴郁。   天菀见天麓带着张京墨过来,介绍道:“天奉,这位是炼出天枢黄泉丹的丹师,名唤张京墨。”   天奉神色一松,道:“谢张兄救命。”   张京墨道:“客气。”   天菀叹了口气,道:“天奉,你是真的不知道害你之人到底是谁?”   天奉眼里闪过一丝愤恨,他口中还是道:“我说了我不知道,那人脸上戴着面具,出手便是杀招,我还未探查出他的身份,便已经死了。”他说完这话,扭头看了一眼天麓,随即转开了目光。   别人不知道天奉这一眼的含义,张京墨还会不知道?他心中暗笑,面上却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像是并不愿参与到这件事里面。   天麓对天奉的态度不知为何也有些冷淡,他听到天奉的话,竟是什么也没说。   天菀知道天麓其实有些生天奉的气,她叹道:“都是兄弟,哪有什么隔夜仇,天奉,你以后一定不要这么大意……”   天奉点了点头。   张京墨适时开口道:“既然天奉已经活了,我是不是能回去了?”   天菀闻言面露难色,她看了眼张京墨,道:“清远……”   她话还没说话,便听到天麓冷冷的说了声:“不行。”   张京墨脸色难看,他怒道:“天麓,你这个无信小人,明明对我承诺炼出了丹药便让我走,现在竟是出尔反尔。”   天麓心情似乎很是不妙,居然也不会张京墨兜圈子了,他直接上前,一把捏住了张京墨的下巴,语气冷漠道:“我就是不让你走,你能奈我何?张京墨……我告诉你,你这辈子,都别想离开枯禅谷。”   张京墨下巴被捏的生疼,浑身气的发抖,他骂道:“无耻小人!”   天菀见状,急忙劝道:“哥哥,你别生气,我会劝劝京墨的。”   天麓那没有温度的眼神一转,和天菀对视片刻后,才冷冷的放开了张京墨,他头也不回的朝外走去,口中道:“张京墨,我给你一年的时间,若是你再想不明白,便也不用想了。”   张京墨神色愤怒,看模样竟是恨不得冲上去捅天麓几剑。   天菀欲开口相劝,却是被张京墨直接封了口,张京墨冷漠道:“我看天麓也没有多在乎这个弟弟,当初就对我苦苦相逼,今日又说些这种混账话,若不是那丹方太过奇特,我也不会应下这个要求,天菀……你不必再劝我,我和你那哥哥,绝无善了。”   他说完也拂袖而去,看来也是气狠了。   天菀见状,只是叹了口气,张京墨平日表现的十分温和,能表现成这样,显然是被天麓逼急了,她知道天麓近来修炼的缘故,性情越发的暴躁,只能叹几口气,想着隔几日再去劝劝这两人。   天奉没想到一睁开眼,就看到自己哥哥和别人吵架的情形,他也不知道到底在想些什么,眉宇之间的郁气越发的浓郁了起来。   ☆、第47章 罗厄丹   张京墨和天麓争吵的第二天,便去找了天菀。   天菀见张京墨前来,似有些惊讶,问张京墨所为何事。   张京墨倒也没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只是说想求天麓的水幕一用,看看他那个在俗世行走的徒弟。   天菀听到张京墨提出的要求,露出为难的神色。   张京墨见天菀为难,第一个反应便是陆鬼臼出了事,他道:“莫不是我徒弟出了意外?”   天菀怕张京墨误会,急忙解释道:“不是的,是我哥哥的水幕似乎出了些问题,看不到你徒弟陆鬼臼的行踪了。”   张京墨闻言心中一动,面上却依旧焦急道:“怎么会看不到?难道是因为我徒弟已经……”他说着,脸上的焦急之色更加浓郁。   天菀道:“你莫急,你那徒弟肯定还活着,若是他死了,那水幕只会显出一片黑色……”   张京墨脸色还是不好看,他道:“我徒弟若是没事,为什么会看不到?”   天菀无奈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啊。”   天麓的水幕并不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但之前出现这种情况,均是因为想要探查之人的修为远远高过天麓。   但张京墨的徒弟陆鬼臼显然并不属于这个范围,所以一时间天麓和天菀,都没有能找出水幕看不到陆鬼臼原因。也正是因为如此,天麓才没有将陆鬼臼绑来由他试药。   张京墨闻言似乎并不太相信天菀所说,他嘴角勉强勾了勾,露出一个不算笑容的笑容。   天菀叹气,他道:“你若是不信,我便带你去看看。”   张京墨道:“那自是再好不过了。”——这便是摆明了他是不信的。   之后天菀先去问了天麓,在得到他的允许之后,便带着张京墨去看了那水幕。   在水幕面前,天菀伸手在上面划了上了陆鬼臼的名字,再注入了一道灵力。灵力注入之后,水幕如同张京墨最初见到的那般开始溅起波纹,然而那波纹动荡了许久,却是始终没有看见其上出现完整的画面。   天菀手摊开,做了个无奈的表情,她道:“你看,便是这样了。”   张京墨猜测水幕出现这样的情况,是因为陆鬼臼练的《血狱天书》,但他又不可能在天菀面前说这些,便只好点了点头,说自己知道了。   天菀见张京墨不再追究,便道:“京墨,我师兄近来心情有些不好,你可……千万别惹他。”   张京墨心道,我心情还不好呢,但他口中还是道:“心情不好?为什么?”   天菀道:“我们谷内出了点岔子……”   张京墨哦了一声,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枯禅谷的确是出了岔子,而且这个岔子和张京墨有关。   当日他炼出了天枢黄泉丹后形成的异象,自然是被一直守候在外的凌虚派弟子看去了,于是弟子们回禀掌门,说是张京墨已经炼出了丹药。   天下能炼出天枢黄泉丹的丹师,有谁会放过?掌门之前没有同天麓撕破脸皮,是不想将两派的关系搞的太过恶劣,但是现在既然天麓不守信用在先,那他也无需再给天麓留面子了。   于是掌门直接派出人手,去枯禅谷弟子常去采集草药的一片山坳之中下了个马威。那山坳之中的枯禅谷弟子无一幸免,知道这个消息的天麓,自然心情会不好了。   不过若是平日的天麓,大概会将这份火气压抑下来,可巧的是他炼的功法也到了关键的时候,本就惹得他性情有些暴躁,再听到这么一个消息,对张京墨自然是失了耐心,想直接对他用强。   张京墨并不知此事,所以只是应了声,便同天菀分手了。   几日后,十年前来枯禅谷要人的那元婴修士又去而复返,他这次没给天麓留面子,直接在谷口便大骂了起来,说天麓不讲信用,抢了他们凌虚派的丹师却又不肯归还,简直比那杂修小派还要惹人耻笑。   天麓听到这喊声自是有些愤怒,他道:“若是你家那道人是自愿留下的又如何?”   元婴修士闻言大笑:“张长老会自己留下?你别自欺欺人了,你若是理直气壮,便让那张长老自己走到我面前同我说他不想回去了。”   天麓冷冷道:“你自己说的。”说完就拂袖而去。   元婴修士见状,惊觉不妙,但枯禅谷有护谷大阵在,他一时间也破不了,于是周边的外门弟子便遭了秧,被殃及了一大片。   张京墨在谷内也听到了那元婴修士的声音,他觉的这声音十分熟悉,认真想了想后才想起那人是掌门的好友,凌虚派的长老之一单飞舟。   听了那声音没过一会儿,张京墨便看到天麓气势汹汹的前来,也不批平时那温文尔雅的外皮了直接将一瓶药甩到了张京墨面前,叫他吃下去。   张京墨虽不知那药是什么东西,但也知道那绝不是什么好物,他自是不肯,几欲挣扎之下,却还是被天麓手一伸死死的拽进了怀里。   天麓一边掐着张京墨的脖子,一边强迫他将那药丸咽了下去,张京墨死活不从却还是被天麓将那药丸塞进了口中。   那药丸一入口,张京墨就感到自己的丹田一阵冰凉,他倒吸一口凉气后,整个人都委顿了下来。   天麓见状,却是笑道:“清远别怕,这丹药要了不了你的命。”   张京墨咬牙道:“滚开。”   天麓伸手在张京墨脸上摸了摸,这次张京墨倒是没了力气反抗,他丹田之内疼的厉害,仿佛有东西硬生生的钻了进去。   张京墨越痛苦,天麓就越高兴,他直接将张京墨横抱起来,就朝着谷口的方向飞了过去。   一直在谷口等待的单飞舟远远便看见天麓带了个人过来,他定睛一看,发现竟是奄奄一息的张京墨,瞬间便怒了:“好你个天麓,欺我凌虚派无人?我且告诉你,你今日怎么伤了张京墨,我来日必要你血债血偿。”   天麓闻言哈哈大笑,他道:“单长老,说这些前,先问问张长老愿不愿意同你走吧?”   张京墨脸色惨白,浑身无力,嘴唇哆嗦了半天,却还是勉强从口中挤出一句:“我要走。”   天麓对张京墨的答案倒也不惊讶,他冷冷道:“清远可是要想清楚了,你知道你吃的那丹药叫什么名字么?”   单长老见到眼前一幕,心道他以前一直听说枯禅谷里的人都是疯子,却没想到眼前的天麓却是疯的如此彻底,他冷冷道:“少谷主这是不准备给我凌虚派这个面子了?”   天麓根本不理单长老,他道:“清远,你可知道,世上有一味丹药,名为罗厄丹?”   张京墨闻言表情一变。   天麓见张京墨表情变了,便知道他也晓得这丹药的威力,脸上笑意更浓,他道:“既然你知道,那我便不用再多说什么,我且再问你一次,你是要回那凌虚派当个废人?还是留在我枯禅谷里当个贵人?”   张京墨沉默了片刻,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答案:“回去。”——若是天麓对他没有那些龌蹉的心思,他可能还会留下周旋,但天麓既然已经开始对他动手动脚,那么有一便有二,张京墨并不想再经历上一世经历过的事情。   天麓得到了张京墨的答案,他抱着张京墨的手猛地用力,捏的张京墨生疼,在张京墨快要叫出声的时候,他才道了声:“好啊。”说完,竟是直接放手,任由张京墨跌落了下去。   好在单长老一直在旁观看,见状直接上前接住了张京墨。   天麓冷冷看着两人,嘴角便挂着冷笑:“清远,我随时欢迎你回来。”说完,他扭身就走,竟是不再继续纠缠。   单长老接住了张京墨,面上却是露出犹豫之色,他道:“张长老,你可想好了要同我回去?”   张京墨点了点头:“自然。”   单长老也听过罗厄丹之威,他叹道:“这个天麓,真是个疯子。”   张京墨神色平静,似乎并不太过在乎,他道:“单长老,有劳了。”   单飞舟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若是你之后反悔了,你再回来,我们也不会怪你……”他说着便抱着张京墨朝着凌虚派的方向飞了回去。   两人行了十几日,才到了凌虚派的地界。   单长老带着张京墨一到山门,便受到了热烈的欢迎。掌门早已在山门处迎接,见到单长老和张京墨归来,脸上露出喜色,显然是并没有想到天麓那边会如此轻易的放人。   然而单长老的神色并不轻松,见到掌门后,便前去耳语了几句。   掌门听到单飞舟的话,脸上立马变了,他怒道:“天麓欺人太甚!”   张京墨见状,却是淡淡道:“掌门息怒。”   作为当事人,张京墨本该才是最生气的一个,因为这罗厄丹乃是枯禅谷独有之物,乃是那金泽之地的莲花炼制而成,一朵只能炼制一颗,一旦吃下,便会被打上枯禅谷的印记,一世都为那天麓的奴隶。   吃下罗厄丹之人,离天麓枯禅谷越远,便会越痛苦,天麓甚至还可以冻结吃下这丹药的人的丹田,让修道之人再无一步精进。   痛苦不可怕,被冻结了丹田才是最可怕的,也正因如此,掌门才会如此的愤怒,骂天麓欺人太甚。   张京墨此时丹田内的灵气都不能供自己使用,所以脸色很是难看,但他倒也不急,因为只要离开了枯禅谷,无论吃下了什么,他都有法子解决。   掌门见张京墨神色憔悴,也不忍继续说什么,只是叫单长老带张京墨回去休憩。   张京墨的大徒弟季经纶也在场,闻言主动揽下了这个任务。   张京墨也没有强撑,应下之后,便被季经纶抱着回了洞府。   十年未归,洞府之内却是没什么变化,除了少了个人……   季经纶也是个有眼力劲的,他没等张京墨开口问,便道:“师父,在你被掳走之后,师弟便独自一人外出游历了,至今未归。”   张京墨怒道:“胡闹!”他之前在枯禅谷的水幕之中见到这一幕时,就很想把陆鬼臼这个小鬼揪过来揍一顿了,才炼气期五层,竟然就独自出外游历,是觉的自己的命太长了么?而且居然还和那个苏玉一起……也不知道会学到什么不该学的东西!   季经纶无奈道:“我也是劝了他,但师弟向来是个有主意的,徒儿劝不动啊……”   陆鬼臼那性子张京墨还会不知道?比牛还倔强,季经纶劝不动才是正常的,若是劝动了怕才有鬼。   虽然知道自己徒弟的脾气,可张京墨还是有些愤怒,他道:“那这十年来,可有过陆鬼臼的消息?”   季经纶却是摇了摇头。   张京墨叹气:“罢了罢了,我也懒得再管他,我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哪有心思再去理会他如何了。”口中虽是这么说的,张京墨在心中却还是决定叫人去打探一下。   季经纶安慰道:“师父别太担心了,师弟那么机灵,肯定不会出事的。”   张京墨摇头道:“你先送我去沐浴。”   季经纶点了点头后,便将张京墨送进了浴室,随后又体贴的送来了干净的换洗衣服。   张京墨彻彻底底的洗了个澡,他之前一想到自己被天麓抱过,就浑身难受,简直恨不得直接扒下一层皮。   这个澡张京墨洗了许久,九到季经纶以为张京墨出什么事了,在门外开始轻声的唤张京墨,他才从浴池中爬了起来。   张京墨走了出去,惨白的脸色却是有了几分血色,他道:“经纶,你去忙自己的去吧,为师并无大碍。”   季经纶欲言又止,显然是在担心张京墨。金泽的莲花和枯禅谷的运势相连,莲花制成的罗厄丹自然也不是凡品,吃下之人,几乎没有一个从枯禅谷成功的逃脱。   然而别人不行,却不代表张京墨不行,他活了这么多辈子,其他的不敢说,在丹药上的成就绝对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所以在知道天麓给他吃下了罗厄丹后,张京墨并没有太过恐惧。只不过虽然如此,身体上还是要受些折磨。   张京墨道:“我真的无事,若是有事,我会传信,不用担心我了。”   季经纶见张京墨说的如此坚决,也只好应了下来。   张京墨回门派这件事,并不算小事,而没过几日,他吃下罗厄丹的事却是很快传开了,显然是有人从中故意做了手脚。   张京墨那好友于焚也御风而来,这次他手里没有提酒,而是面色焦急,他道:“清远,你没事吧?”   张京墨正欲休憩,见于焚前来开口慰道:“无事。”   于焚犹豫片刻后,还是道:“门派里都在传你吃下了罗厄丹……”   张京墨淡淡道:“谁说的?”   于焚道:“我是听我门下弟子说的……”   张京墨冷冷道:“真是找死。”   于焚见张京墨气色还不错,道:“那你到底有没有吃那罗厄丹?”   张京墨表情似笑非笑:“自然是吃了,我若是不吃那丹药,天麓会放我走?”   于焚瞪眼道:“你、你真的吃了?那可怎么办——清远,你不会不知道那罗厄丹有多厉害啊。”   张京墨冷冷道:“我有什么法子,想要离开那枯禅谷,这罗厄丹不吃也得吃。”   于焚很是为张京墨着急,但他又没什么法子,只能唉声叹息。   张京墨听了好笑:“你别担心我了,先担心你自己吧。”   于焚摇头叹道:“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清远,这十年不见,你却是没什么变化……”   张京墨道:“不然你以为呢?”   于焚道:“我还担心你在那枯禅谷受人欺负,唉,都怪我修为太低,帮不上什么忙还容易添乱。”   张京墨笑道:“你若是请我喝几壶好酒,我便谢谢你了。”   于焚道:“好!我这就拿几壶酒来,你等着我啊。”他也是个急性子,说完就起身飞了出去,看样子是去拿酒了。   张京墨趁着这个空档,将清风明月唤了过来,问他们最近可有听到什么消息。   虽然是过了十年,但清风明月对张京墨这个府主却还是十分的敬重,他们一开始犹犹豫豫的说没什么消息,但在张京墨问急了之后,便颤声道:“有消息说……说府主您其实已经是枯禅谷的人了,这次回门派……不过、不过是想打探凌虚派的消息。”   张京墨不怒反笑:“枯禅谷的人?”   清风道:“他们……说府主您吃了罗厄丹。”罗厄丹之名,在修真界几乎人人都知。   张京墨道:“我知道了,你们两个先下去吧。”   清风应了声是,赶紧和明月一同离开了。   张京墨此时的脸色有些阴沉,他倒也没想到,竟是会有人趁着这个机会落井下石,不过折手段实在是太过粗劣,让人耻笑。   张京墨思索片刻,便决定尽快将这件事处理干净。   ☆、第48章 寒镜之壁   凌虚派之内和张京墨恶交之人,倒是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张京墨性子冷清,常年在府内炼丹,几乎很少会得罪人。除了被陆鬼臼杀死弟子的岑道人和被张京墨废了丹田的王道人之外,恐怕也没人想要张京墨倒霉了。   张京墨稍一询问,便得出了结论。原来他吃了罗厄丹的消息,是岑道人府上的道童传出来的,张京墨懒得和岑道人纠缠,直接将此事告诉了掌门,说他要同岑道人当面对质。   掌门听了这事心里也冒出了火气,觉的这岑道人不识好歹,只会添乱子,之前他和张京墨的矛盾暂且不提,但现在张京墨作为一个炼出了天枢黄泉丹的丹师,任谁都要礼让三分,可这岑道人却如此破罐子破摔,搞的他也两头为难。   掌门说是为难,其实也不太为难,因为张京墨和那个失了徒弟的岑道人孰轻孰重,谁都分得清,但他面上还是要露出一副大公无私的模样,依照张京墨的要求,将岑道人和他门下的童子唤来同张京墨对质。   这十几年不见,岑道人苍老了许多,神色之间也多了一种颓败之色,显然当年他徒弟的死亡对他打击的不清。   这十几年间,岑道人的修为并无一点增长,看来突破的几率十分渺茫。   张京墨依旧身着一袭白衣,站在掌门身侧,他神色冷淡,看到前来的岑道人也未站起行礼。   那岑道人见到张京墨,脸上多了些幸灾乐祸之色,他大声道:“张长老,好久不见,却是不知道这些日子你在那枯蝉谷过的好还是不好。”   张京墨冷冷道:“过的再不好也比岑长老强些,这十几年过去了,若是我算的没错,岑长老的日子也不多了吧。”   张京墨一句话就击中了岑长老最忌讳之事,他气的浑身发抖,怒道:“张长老可真会说话,我倒想问问,那罗厄丹的滋味可还合你的胃口?”   张京墨面无表情的吐出三个字:“还不错。”   掌门见两人之间气氛剑拔弩张,只好道:“够了,你们两人若是有什么私仇,去私下解决,岑长老,今日叫你前来,是有事问你。”   岑长老冷笑道:“何事?”   掌门道:“张长老吃下罗厄丹一事,是否是你府上之人传开的。”   岑长老继续冷笑:“掌门,没有证据的事,我可不会认……”   他话还未出口,张京墨便冷冷的打断了,他道:“没有证据之事,自然不需要岑长老背这个黑锅,单若是有证据证明是岑长老御下不严,又是如何?”   岑长老冷冷道:“我自己的人犯了错,我自然会自己处罚。”   张京墨冷笑:“岑长老这是打算护短了?”   岑长老还欲反驳,掌门便挥了挥手,他脸上神色十分不虞,心中已将这个给他找麻烦的岑长老骂了千百遍了,他虽然心中偏袒张京墨,但面上总归是不能表露出来的。   掌门道:“岑长老,这事情若是你门下的弟子说出去的,怎么也要受罚,凌虚派向来都是这个规矩,无人例外。”   岑长老神色阴郁的瞪着张京墨。   张京墨又继续道:“掌门,若是岑长老故意叫他底下的人说出去的呢?”   岑长老冷笑道:“你难道还想罚我?”   张京墨丝毫不打算给岑长老留面子了:“凌虚派门规第六十三则,秽语污人,扰乱门风者,废其修为,逐出门派。”   岑长老到:“秽语污人?哈哈哈哈,张长老,你又怎知是我秽语污人,不是门下的童子自己胡说八道。”   两人交谈之际,跪在地上的童子一直瑟瑟发抖,他听到岑长老这话,便知道自己即将被舍弃,露出惊恐的神色之后,便张口欲言。   哪知岑长老见状,竟是趁张京墨和长老不备,直接出手,一掌印在了童子的天灵盖上。   童子惨叫一声,五官中溢出鲜血,便面目扭曲,倒地而亡。   掌门怒喝一声:“你做什么。”   岑长老笑道:“都怪底下的人太过愚钝,竟然惹了张长老生气,我这就杀了他给张长老出气。”他言谈之际,居然想将所有的责任推给他的童子。   张京墨面上却是没什么表情,似乎早就料到了岑长老这一手,他只是看了眼倒在地上气绝生亡的童子,淡淡的叹了声:“可怜。”   岑长老无所谓道:“有什么可怜,这些童子是托了我的福才能入的凌虚派,既然已入我门下,那命便是我的。”   接着,他行了个礼,道:“既然童子已死,那我便先告辞了。”说完竟是转身欲走。   张京墨冷冷道:“岑长老留步。”   岑长老扭头,眼神怨毒:“难道张长老还打算让我再杀一个童子?”   张京墨面无表情道:“童子杀再多有什么用,主人教不好,便是屠了你府上的所有人童子,也是白用功。”   岑长老笑道:“那张长老是什么意思?这童子已经死了,死了便是死无对证,难道张长老还能空口白牙说是我指使他们做的?”   张京墨听到岑长老如此推脱责任,却是笑了笑,他道:“掌门,难道今日这事便就这么算了?”   掌门也有些无奈,他道:“清远想如何?”   张京墨神色一冷,刚才脸上的笑意全变成了冰霜,他道:“既然凌虚派之内到处都在传张某吃下了罗厄丹想要背叛凌虚派,那张某自是要自证清白,不过既然张某都自证了清白,那传出这消息的人,是否也要付出代价?”   掌门隐约猜到了张京墨所言何事,他道:“清远,切不可意气用事。”   张京墨却是理也不理,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张某愿意同岑长老一起去寒镜之壁证明清白。”   掌门闻言脸色一变,他道:“不可——”   他话还未说完,那岑长老却是癫狂大笑起来,他道:“好好好!张京墨,这是你自找的!”   掌门面色难看,他道:“此事绝不可能,清远,我不会同意的。”   那寒镜之壁是凌虚派当初创派老祖留下的一面石壁,每当凌虚派有人有了大冤屈的时候,才会用上。   受了冤屈的人和他所诉之人均会坐在那寒镜之面前,口中诉说着自己的冤屈,七七四十九天之后,再将精血滴落其上,而其中说了谎话的那个,便会被直接废去修为。   但这并不是掌门阻止张京墨原因,而是只要用了寒镜之壁,即便是那伸冤的人,在七七四十九天之后,也会受严重的内伤,轻则丹田受损,重则跌落境界。   岑长老本就是个必死之人,此时不过百年好活,但张京墨却是有大好前程的人,岑长老一命换张京墨重伤,在他看来怎么都是赚了的买卖。   张京墨见掌门不肯,只是行了个礼,神色淡淡道:“掌门,清远性子向来刚直,受不得一点委屈,我在枯禅谷吃下罗厄丹也并非自愿,若我今日不自证,这荒谬的言论还是会在凌虚派流传开来,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我张京墨问心无愧,自愿以壁问心。”   掌门怒道:“不行,这简直是胡闹!”即便张京墨吃下了罗厄丹,却还是他们凌虚派的宝贝,现在张京墨居然头脑发热要和岑长老换命,他怎么肯能同意!   岑长老见掌门不允,却是尖声大笑了起来,他道:“为什么不行?掌门,你这个心实在是有些偏啊,既然张长老已经提出,我也应下,即便是你也不可不同意了!”   掌门怒道:“张京墨!!!”他显然是气急了,也不叫张京墨的道号,而是开始直呼其名。   岑长老不怕,难道张京墨会怕?他轻轻笑道:“既然岑长老已经答应下来,那事不宜迟,这就请吧!”   岑长老狂笑道:“请!”   两人竟是十分有默契的无视了在后面干生气的掌门,朝着寒镜之壁所在之处飞了过去。   两人行了几刻,便到了寒镜之壁所在的地方。   而此时,凌虚派却是有巨大的钟声传出,那钟敲了三下,全派弟子均为哗然。   凌虚派每当有大事发生的事后,都会敲钟示警,这钟敲了三下,便说明有长老级别的修士要去那寒镜之壁面壁了!   整个凌虚派都知道寒镜之壁的威力,也正因如此,这壁少有人使用,现如今钟竟是敲了三下,几乎所有人的好奇心都被勾了起来。   而待张京墨和岑长老在寒镜之壁面前做坐好时,整个凌虚派都知道了被岑长老污蔑的张京墨,竟是以这种方式自证清白。   知道消息后,匆匆赶来的季经纶和于焚并没能拦下张京墨,两人脸上皆是露出懊恼之色,眼睁睁的看着张京墨进入了寒镜之壁的范围,已经坐好了。   于焚苦笑道:“清远什么时候这么不冷静了,何必和那岑长老一个将死之人做计较呢。”   季经纶也觉的这不像张京墨的行事风格,但事情已经发生,他也没什么法子,只能同于焚露出相同的苦笑神色:“是啊……我也想不明白,难道师父是被小师弟的事情刺激到了?”   于焚一听,竟是觉的有理,他道:“你那个小师弟也是,你师父那么疼爱他,他这一出去就是十几年,居然一点消息都没有往回传,我倒是听说掌门的徒弟苏玉快回来了……”说着说着,他自己便又叹了口气。   这边于焚和季经纶到了,那边张京墨却已开口诉说自己的冤情。   岑长老脸上一直带着冷笑,他知道,张京墨只要一进了这寒镜之壁,这辈子就算是毁了。张京墨吃下罗厄丹本就修为受阻,现在又进了寒镜之壁,对他的丹田更是损伤巨大,岑长老越想越开心,竟是哈哈大笑起来,他也不管别人怎么看,竟是直接道:“张京墨啊张京墨,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有着大好前程居然亲手毁掉,你徒弟厉害又如何,现在你进了这寒镜之壁,便是千年内也别想突破,待千年一过,你的寿元也就差不多了……”他说到这里,笑着笑着,居然笑出了眼泪。   张京墨怎么会看不出岑长老这笑声中含着的绝望,他听着岑长老这话,脸上神色丝毫未变,口中不痛不痒道:“岑长老,你还真是天真的可爱啊。”   岑长老只当张京墨还在自欺欺人,他道:“我本就是将死之人,拿你的下半辈子和我换了,我也是值了!可怜你本来势头如虹,却是下了一步如此蠢的棋!”   张京墨闻言,笑了:“岑长老,你知道么?之前我一直在想,待你被废了修为,就取了你的性命,现在嘛……我却是改了主意了。”   岑长老冷哼一声,只当张京墨在逞强。   张京墨又道:“我张京墨是不是那种会被愤怒冲昏头脑之人,你难道不知道?我若是没有把握,会同你进入这寒镜之壁?我看啊,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人,应是你自己才对。”   岑长老见张京墨始终未露出一丝慌乱之色,表情之中反而大多含了些似笑非笑的味道,他心中咯噔一声,有些不妙的感觉冒上了心头。   张京墨淡淡道:“我要你活着,看我张京墨一世通途,不但结了你没结成功的元婴,还要你看着我飞升仙界,咦,我怎么忘了,你废了修为之后不过是个凡人,有个八九十年的寿元就已是上天的恩赐,怎么会有机会看着我之后的事呢。”他说完,便轻声笑了起来,那声音刺的岑长老心中发紧。   事到如今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岑长老即便是对这件事产生了怀疑也不能后退一步,他只能强笑道:“张京墨,你就死鸭子嘴硬吧,我倒要看看,你能有什么法子……恢复自己的修为。”   张京墨笑道:“世间丹药千千万万,岑长老,你不知道,却不是代表没有啊。”   至此,岑长老已经对张京墨口中之事信了七八,他还想笑,却是笑不出来,脑海里浮现出的却是刚才张京墨故意激怒他时说的话语和露出的表情。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岑长老浑身打了个哆嗦,神色之间多了几分呆滞之色,似乎被严重的打击到了。   然而自己选的路,却是没有了后退的道理,张京墨忍受着寒镜之壁和罗厄丹给他带来的痛楚,眼神之中的笑意,却是越发的浓郁起来。   于焚和季经纶在外面焦急的等待着,张京墨之前便已经吃下了罗厄丹,丹田已被封锁了起来,现在却又入了那寒镜之壁之中,也不知能不能受得住。   一向话多的于焚显得十分闷闷不乐,整日在寒镜之壁之外喝着闷酒。   也正因两人都守在这里,并不知道此时凌虚派之中,那张京墨已然树立起一个光辉伟岸的形象——一个忠诚于凌虚派的长老,整日兢兢业业的炼丹,却不幸被枯蝉谷的人掳了过去,在枯禅谷的人强逼之下炼出了传说中的丹药天枢黄泉丹,炼出丹药之后又被强迫喂食了罗厄丹,本可以在枯蝉谷做贵宾的他,却还是义无反顾的选择回了凌虚派!!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忠心之人,却硬是被那小气又恶毒的岑长老逼的进了寒镜之壁以证清白!真是可悲可叹啊!   张京墨并不知道因为此事,自己的声望猛涨,而那原本就没什么人缘的岑长老,却已经落得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地步。   此时和季经纶于焚心情同样沉重的,还有掌门,他其实也没想到张京墨会这么冲动,若是他一开始就知道张京墨的打算,他绝不会将岑长老叫来,而是会选择私下直接解决。   岑长老虽然是个长老,可和张京墨这个前途无量的丹师比起来,分量还是太轻太轻。   但现在说这些都已经太晚了,张京墨已经进入了寒镜之壁,只能待他出来之后看看情况,再做定夺。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张京墨的身体情况也越发的糟糕,寒镜之壁之所以鲜少有人使用,就是对身体的损伤太过巨大。   张京墨从十几天的时候就开始吐血,之后更是没停过,简直快把地下的土地都浸透了。   于焚在不远处看的心里发慌,道:“经纶,你说你师父能熬的过去吧?”   季经纶叹道:“熬不过去也只能熬……”   于焚无奈道:“我入凌虚派以来,见过十几个用这寒镜之壁的……每个都……”他说着便再也说不下去,“也不知道清远的小徒弟看了,会多伤心。”   季经纶也是满脸苦涩,他摇了摇头,道:“只求师父能撑到出来。”   于焚喃喃道:“他若是出来了,我可是要好好的骂他一顿……”   两人担忧之际,张京墨的情况却是越发的糟糕,身体的疼痛让他再也无法直起身子,只能虚弱的的半躺在地上。   但若是此时有人能看见张京墨的表情,却会发现他眉宇间透出淡淡的笑意,而那个状态看起来不错的岑道人,却是露出浓郁的绝望之色。   ☆、第49章 陆鬼臼回归   寒镜之壁上的灵气一寸寸的冒出,毫不留情的侵入了张京墨的丹田。   原本就被罗厄丹封锁的丹田,犹如硬生生的挤入了一把刀子,刺的张京墨几乎口不能言。   若说罗厄丹的药性是一堵墙,那寒镜之壁就是一把锤子,一寸寸的将那堵墙捶地粉碎,再凶残的挤了进来。   这种感觉对于张京墨来说,自然是痛苦极了,他的肺腑仿佛都搅成了一团,不断的蠕动翻滚,他大口大口的吐着鲜血,看模样竟是一刻也撑不下去了。   张京墨这副惨状,让岑道人看去了,自然是心中高兴,他甚至开始猜测张京墨之前所说的那些话只不过是虚张声势。   但让岑道人不安的是,即便是如此狼狈,张京墨的面容之上,都没有露出一丝的慌乱之色,他眼神中透出的轻松,怎么都不像是一个胜负重伤前途暗淡之人。   岑道人看了心慌,嘴唇动了两下,却是没能出口,他已经怕了,怕知道张京墨说出一个他不能接受的答案。   时光流逝的格外缓慢。张京墨躺在地上,似乎已经陷入了昏迷之中,他觉的自己仿佛无时无刻都在被凌迟一般,丹田和身上的经脉都痛的让人无法忍受。张京墨之前的一百二十多世里,也曾尝过寒镜之壁的厉害,他本以为这次自己有了准备会轻松一些,但是却还是失算了。   罗厄丹封锁了丹田,便意味着张京墨无法使用灵力护住自己,只能硬生生的受下这痛苦。   到最后,张京墨还是没能撑过去,他的眼睛慢慢闭了起来,陷入了昏迷之中,然而未过多久,他却又因太过剧烈的疼痛,不得不再次醒来。   坐在一旁的涔长老也不好受,更惨的是他比张京墨还要多一重精神上的煎熬,他虽然告诉自己,张京墨只是在夸口狂言,但内心深处,其实已经认同了张京墨所说之事。   就这么死死的熬过几十天,在倒数第二天时,张京墨几乎是爬着去拿寒镜之壁处滴了自己的精血。   在张京墨精血滴落的那一刹那,寒镜之壁便开始发出微微的嗡声,仿佛在回应张京墨所行之事。   张京墨听着这声音,猛地感到丹田一松,那原本无孔不入的凛冽灵气终于变得温和了许多,张京墨松了这口气,便又倒在了地上。   此时的涔长老比张京墨好不了多少了,即便是作为一个金丹期的修士,他却还是无力再坐,只能躺在地上。   两人的如此惨状,都被外面的人看了去,岑长老没什么人缘,倒也还好,反观张京墨。让那在外等候的于焚和季经纶,已经不忍再看下去了。   又捱过了一日,眼见四十九日的期限将满,寒镜之壁的嗡鸣声越发的响亮,其余人听了这嗡鸣声,均觉的灵台清明,浑身舒畅,唯独在寒镜之壁中的岑长老,口中的痛苦呻吟却越发的响亮。   那声音犹如催命的魔音,激的岑长老口鼻之中不断的流出鲜血,他在地上如同一只虫子般狼狈的翻滚,竟是丝毫顾不上自己的形象了。   张京墨见状却是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在这最后一日里,张京墨的状态是越来越好,而岑长老则是直接陷入了昏迷,直到寒镜之壁即将关闭之时,他猛地发出一声凄厉之极的惨叫,浑身也跟着抽搐了起来。   接着,岑长老的气息便消失了,张京墨低低的笑了几声,便看到寒镜之壁收了屏障,放了外面的弟子进来。   于焚和季经纶一进来就直奔张京墨之处,将已经看起来奄奄一息的张京墨扶了起来。   于焚怒道:“张京墨,你脑子被驴踢了?竟是主动提出要来这寒镜之壁,难道你不知道这有多危险?”   张京墨苦笑道:“你可别骂我了,我哪有这个力气听你骂我啊。”   于焚这么说着,却还是将张京墨背在了背上,他叹道:“我看你这出来之后还能嬉皮笑脸,是受的苦受少了?”   在最后这一天,掌门也候在了外面,此刻就站在张京墨身侧,一时间倒也没人注意到。   张京墨疼的眼前发黑,自然是没力气去看周围到底有些什么人,季经纶和于焚十分默契的没有同掌门说话,似乎都有些隐隐怪掌门没有劝下张京墨的意思。   掌门见状,也只能苦笑,他不能说自己早就劝了,可是张京墨却是一句都没听吧?作为一派之主,没能拦下这两人,的确是他的失职。   而此时最惨的,则要属于那快要被人遗忘的岑长老了。   寒镜之壁最后的一波灵气,摧毁了岑长老的丹田,他这辈子就只能当个普通人,再也不可能踏入这修仙一途一步。   岑长老口鼻之间皆是鲜血,躺在地上竟是无人前来搀扶,所有人都任他一人孤零零的躺在原地。此时他昏着倒也还好,若是醒着,恐怕会直接气晕过去。   到最后反而是掌门想着一派长老躺在这里太久也不像样子,只能随便叫了两个弟子,让他们将岑长老送回了他自己的洞府。   张京墨从那寒镜之壁出来,便觉的浑身经脉舒畅,仿佛经脉被彻彻底底的打通了一样,他闭着眼睛在于焚身上直哼哼。   于焚听了脑袋上崩出几根青筋,他怒道:“张京墨,你这是要死了?”   张京墨身上穿的白衣,早就被鲜血染了个通透,他脸上甚至都带着些血液,他道听到于焚如此说,无奈道:“你在生什么气呢……”   于焚道:“我不生气?对对对,我是不该生气,你要找死与我各干,我为什么要气你?”他嘴上愤怒,将张京墨放到床上的动作却依旧轻柔。   张京墨哪会不知道自己这个好友的性子,他道:“我真的没事。”   于焚怒道:“没事?你这叫没事?”他说着,一把掐住了张京墨的脉门,把捏了片刻后,更生气了:“你这叫没事?”   张京墨又不能和于焚说清楚其中详细,只能道:“于焚,你且莫急,我自有分寸。”   于焚冷笑:“我本以为我会死在你后头,现在看来却是不一定了,张京墨,若是你死了,我也懒得埋你,直接一把火点了算了。”   张京墨听到这话,却忽的想起不知哪一世的于焚身死之后,便是自己一把火点了他的尸体,倒也符合了他这道友的名字,于焚于焚,终止于焚。   见张京墨不说话了,于焚还以为他是心虚,他道:“张京墨,我还道你是个聪明人,没想到居然干出这样的蠢事,我真是,真是——”他自己说着说着,居然就这么气的自己说不出话来了。   张京墨见了想笑,却又不敢,他干咳两声,故作虚弱:“于焚,你别说了,我好疼……”   张京墨这一示弱,倒是让于焚迅速的收敛了怒气,他道:“哎哎哎,我懒得说你,你啊!你啊!!我已经替你找好了药师,这就叫他过来给你看看。”   他说完便随手放了一只纸鹤。   季经纶作为张京墨的弟子,也不好责怪张京墨什么,只是告诉了张京墨一个消息,说是陆鬼臼送信回来了,信上说他择日便归。   张京墨听课这话,却是不太高兴道:“他这十年间都没有送过一封信回来?”   季经纶有些无奈的点了点头。   张京墨怒道:“这个养不熟的狼崽子,竟是一天到晚就想着往外跑,十几年也都不回信一封,等他这次回来,我非打断他的腿不可。”   季经纶见张京墨这模样,只是在心中默默念了句:估计是小师弟知道你还在枯禅谷,所以才没送信回来吧。   但他也没多这个嘴,只是叫张京墨息怒。   于焚纸鹤放出去,没过多久凌虚派最有名的药师便上门来了,这药师长年也用的是张京墨炼的丹药,自然也要给张京墨几分面子。   药师把了脉,又观察了张京墨的模样,那眉头竟是越皱越紧半响都未说出一句话来。   于焚见状心知不妙,找了个借口将药师唤到了门外,细细询问。   那药师一出门就叹了口气,他道:“张长老这状态……实在是堪忧啊。”   于焚道:“此话怎讲?”   药师道:“他体内的经脉因为寒镜之壁碎的七七八八,即便是好好调养也要花个几百年才能恢复,而且就算恢复之后,也再无精进的可能。”   虽然这事情于焚其实早就知道了,但他还是白了脸色,他颤声道:“这可如何是好,真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么?”   那药师摇了摇头。   于焚苦笑不已,他道:“张京墨……糊涂啊。”   两人在外面说了些时候,待于焚再见来时,脸上的悲苦之色便换成了愤怒,他道:“张京墨,药师说了,你若是不好好休息,身体可就废了!”   张京墨哪会不知道自己的情况,他道:“我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个屁!于焚在心中吼了一声,面上却是露出宽慰之色,他道:“但那药师说了,你若是好好休养,只花个一两百年就能恢复,再出去游历一番,还是突破有望的。”   于焚很少撒谎,眼前这慌撒的也不算太妙,张京墨一眼便看穿了。   但他看穿了也不拆穿,反而附和道:“谢于兄关心,清远知道了。”   于焚勉强笑了笑,将药师开的药放到了张京墨身边,却是慌忙离去了。   张京墨待于焚走后,才开口询问一直在旁沉默不语的季经纶:“你师弟在信上是如何说的?有没有说归来的具体时间?”   季经纶心道师父果然是最疼爱这个师弟,口中一一回答了张京墨的提问,他道:“师弟只是说他游历到了一处险地,入地之前,先发了信报平安,还说若是不出意外,这一两年见便会回来了。”   张京墨道:“不恋家的小崽子。”他们相别十余年,也不知道陆鬼臼到底长成了什么模样,高了吗?瘦了吗?还说已经吃下了他送的驻颜丹,保持在了少年时的模样?   张京墨一边想,一边吃下了于焚送来的药,疲惫到了极点的他,不久便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一睡,就是一个月。   张京墨醒来的时候,是个上午,他迷蒙的睁开眼,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自己醒了。   季经纶早已离开,整间屋子里就只剩下了自己一人。   张京墨从床上坐起,随意披了件衣物往外走去,他一走出屋子,才发现竟是已经下雪了。   院子里有一长相陌生的童子正在清扫庭院,见到张京墨醒了,那童子急忙跪下。   张京墨道:“你叫什么名字?”   童子低声道:“小的名唤晗日。”   张京墨道:“是季经纶叫你来的?”   童子道:“今日府上来的人有些多,清风明月前辈忙不过来,季大人便从山门处将小的领了过来。”   张京墨看了晗日一会儿,道:“去吧。”   晗日应了一声,便又开始扫雪。   张京墨若有所思的看着眼前这个长相平平无奇的童子,眼睛微微的眯了眯——若是陆鬼臼在这里,看到张京墨这副表情,大概会立马明白他师父又在打什么主意。   新雪初下,大地一片银装,张京墨才醒来,觉的疲惫的很,便去灵泉中洗了个澡,然后又叫清风温了一壶酒,披着白色狐皮披风,一人在雪地里小酌。   他也不用灵力挡住雪,任由那洁白的雪花一片片的飘落到肩膀发丝之上。   季经纶听闻张京墨醒了,匆匆赶来后便见到了这样一幅景象,他只看了一眼,便感到了一种说才不出的孤寂之感,就好似眼前这人,只是他的幻想,根本不存在一般。   好在这种感觉只是转瞬即逝,张京墨察觉有人,便扭头看了过来,见到是季经纶,用手指敲了敲桌面,道:“过来。”   季经纶应了声,便坐到了张京墨的对面。   张京墨扫了扫季经纶,道:“近来有什么的打算?”季经纶筑基成功也有十几年了,估计也快要外出游历。   哪知季经纶却道:“弟子修为还是有些不稳固,想着再在门派里修炼……”   他话还未说完,便被张京墨打断了,张京墨似笑非笑道:“好了,你的修为,我还会不知道么?”   季经纶有些尴尬的笑了。   张京墨道:“我知你的好意,但你这筑基期修为,即便是在我身边,也护不住我的。”   季经纶抿了抿唇。   张京墨又笑道:“况且即便是我受了伤,我也是你们师父,也该是我护着你们,哪有师父拖累徒弟的道理。”   他说着,便又饮了一杯温酒,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现在时机刚好,再等下去,就浪费了,我看你就在近期选个日子,自己出去云游吧。”   季经纶张口欲驳,却见张京墨挥了挥手,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任谁都能看出他的坚决之意:“若是你不听我的,那也不必当我徒弟了。”   话已至此,季经纶辩无可辩,但他显然还是十分担心张京墨的身体,颤声道:“师父大恩,待经纶变强,必当全力回报。”   张京墨脸上又挂上了些许笑意,他随手丢给了季经纶一个袋子,道:“我也没什么可以给你的,只是之前还炼了不少丹药,你这次出行险恶,便拿去吧。”   季经纶不再推辞,接过乾坤袋后,便起身跪在地上,朝着张京墨磕了三个头。   张京墨是看着季经纶长大的,也看过了季经纶无数个结局,他眼神有些恍惚,口中轻声叫季经纶起来。   季经纶站了起来,刚一开口欲说些什么,院子门口便传来一声凄惨的叫声,随即便清风疯了似的跑了过来,带着哭音大喊:“府主,府主不好了!!我们洞府进了个魔物!”   张京墨一愣,心道他这里怎么会突然冒出个魔物,问道:“什么魔物,说清楚。”   清风浑身抖的厉害,他哑声道:“血,全部都是血,那魔物就在大堂中央,还在,还在啃食人肉……”   张京墨也隐隐闻到了血腥味,他知道清风不会胡乱撒谎,便道:“你且带我去看看。”   清风点头如捣蒜,赶紧想要将张京墨领到大堂处去。   季经纶见状也只好跟在了身后,他和张京墨一样,完全不信会有魔物出现在洞府之内,但看清风那慌乱神色,也不似作假,所以只好前去看看。   临近大堂,那血腥之味越发的浓郁,季经纶开玩笑道:“莫不是真的有魔物找上门来了?”   张京墨面无表情道:“说不定呢。”   两人刚说完这话,之间大堂门口,便缓缓走出一人形,那人形浑身上下都是鲜血,沾满了肉块和残渣,完全看不出本来的模样,他右手提着一柄同样沾满了鲜血的长剑,左手捏着一块肉放在口中撕咬。   张京墨见状心中一跳,还未开口。便听见那人形声音嘶哑的叫了声:“师父。”   ☆、第50章 回派   张京墨听着这一声“师父”只觉的胸口剧震,他道:“鬼臼?”   只见那浑身是血的陆鬼臼却已经到了极限,他又声音嘶哑的叫了声师父,刚欲往前走两步,便直直的倒在了地上。   张京墨这才急忙上前,顾不得脏污,将倒在地上的陆鬼臼扶进了怀中。   跟在张京墨一旁的季经纶鼻间环绕着浓郁的血腥味,他和张京墨一样没有嫌脏,弯腰捡起一块叼在一旁的碎肉在鼻尖嗅了嗅后,才松了口气:“不是人肉。”   张京墨低低的嗯了一声,他在看到陆鬼臼后,第一个反应便是陆鬼臼浑身上下的都是人血,口中咬着的也是人肉,但那只是一瞬间,张京墨很快便从气味中辨别出,这血肉虽然腥气极重,但不属于人类。   陆鬼臼脸上的血已经结痂了,一层又一层,也不知道多久没有清洗,怪不得远远看去竟不似人形。   张京墨抱着陆鬼臼直奔灵泉,然后将浑身脏污的陆鬼臼,放入了池中。   季经纶一直跟在张京墨左右,他将那碎肉用牙尖咬了一点,咽进喉咙后,才惊叹道:“这是什么灵兽的肉,灵气竟然如此之浓厚。”   张京墨道:“我哪知道。”   陆鬼臼上身是赤裸的,下身穿着一件已经破旧不堪的裤子,那裤子还是张京墨送他的防御法器,也不知道怎么才能弄成这副破旧不堪的模样。   陆鬼臼入水之后,整个不大的池子顿时被融开的鲜血覆盖,张京墨也没有帮陆鬼臼洗澡的意思,只是在检查完陆鬼臼身上并无致命伤之后,便任由他泡着,反正这也也是灵泉之水,用来治愈伤口是再好不过了。   随着身上的血痂一层层的泡开,终于能看见陆鬼臼皮肤的模样,只见他上身的皮肤之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这伤痕有的似咬痕,有的似剑伤,有的却是分辨不出到底是怎么伤的。   季经纶见到这模样的陆鬼臼,口中叹道:“这次云游,师弟肯定受苦了。”   张京墨听着没说话,心道这不是很正常的事么,若是除外云游一点伤都没有受,那才奇怪。   伤是受了,但眼前的陆鬼臼显然也受益匪浅,短短十几年间,他的修为便从炼气期五层飞涨到了炼气期八层,眼见和十几年前的季经纶不相上下。   季经纶第一次见到如此飞快的修炼速度,自是不由的啧啧称奇,他叹道:“也难怪师父最重视小师弟,这样的天才,却是我第一次见到。”   张京墨虽没说什么,嘴角却是挂上了一抹笑容。   陆鬼臼身上的那些伤口看起来夸张,但都是些皮外伤并不严重,随着浸泡的时间变长,这些伤口也都逐渐恢复了。   张京墨见陆鬼臼还要花些时间愈合伤口,便道:“经纶,你且先去做你自己的事吧,我来守着你师弟。”   季经纶看了陆鬼臼一眼,道:“是,师父。”他也干脆,说完这话之后,就御风而行,去准备那出游事宜了。   陆鬼臼这一觉睡了足足十几日,他已经许久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直到再次见到了张京墨,那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才松弛了下来。他的身体本来就到了极限,这一放松,便直接扑倒在地上,陷入酣眠之中。   灵泉的水滋养着他的身体,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意识才从那无尽的黑暗之中苏醒了过来。   耳旁响起清冽的水声,陆鬼臼睁开眼,看到了正在一旁打坐的张京墨。   十几年未见,他的师父容颜却是没有变化,只不过眉宇之间似乎多了一份倦意,脸色也有些苍白。   陆鬼臼屏息凝视着,只觉的眼前的画面让他连眼睛都舍不得眨。   张京墨察觉了陆鬼臼的目光,也睁开了眼,他道:“醒了?”   陆鬼臼道:“醒了。”他此时的声音同十几年前相比低沉了许多,完全没有了少年的清凉,彻底的转变成了一个成熟的男人。   张京墨道:“醒了便好,可有哪里不舒服?”   陆鬼臼扫视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发现自己身上的那些伤口全都不见了,之前他陷于那些凶猛的灵兽群中,不但灵力耗尽,就连身上带着的所有能补充灵力的东西都用完了,最后只有一边啃食灵兽肉,一边前进,但可惜的是,他终究是没能拿到他所想要的东西,便不得不烧了他大师兄季经纶在他临走之时给他的符箓,狼狈的回到了凌虚派。   本来按照陆鬼臼的计划,他是要衣锦还乡的,他要给他的师父一个惊喜,可最后惊喜似乎没有,惊吓倒是不少。   张京墨扫视着陆鬼臼的身体,经过这十几年的淬炼,陆鬼臼的肉体越发的完美,每一块肌理,每一寸肌肤,都犹如大理石雕刻的一般,没有一分多余。破烂的裤子也遮不住他结实的两条长腿,还有那处显眼的鼓胀……   张京墨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他道:“外出十余年为何不传信回来?”   陆鬼臼理直气壮道:“师父又不在派内,我就算是传信,也没人看。”   张京墨道:“那你又是如何知道我离开了枯禅谷?”   陆鬼臼眼神里有阴郁滑过,但他口中笑道:“师父不在外行走,却是不知,你离开枯禅谷吃下罗厄丹,再同那岑长老在寒镜之壁静坐之事,早已传遍了整个修真界。”   张京墨闻言,却是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陆鬼臼这小子,绝对是在撒谎,他回凌虚派才多久?这修真界那么大,消息怎么可能如此之快的传遍。   但他也没有继续追问陆鬼臼的消息来源,只是道:“此趟游历,你可有收获?”   陆鬼臼眼神暗了暗,直接从水中爬起,站到了岸边。他这一站起,张京墨才发现,陆鬼臼这小子竟是比他高了足足有一个头,此时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竟然张京墨生出一种怪异的紧张感。   好在这种感觉不过是转瞬即逝,张京墨很快就调整了状态,恢复了冷淡的模样。   陆鬼臼这身高,却是比第一世时还要高上一些,而且或许是面容的缘故,他看起来比张京墨要更多一分沉稳——也不知道这陆鬼臼到底是几岁吃下的驻颜丹。   陆鬼臼并未回答张京墨的问题,口中只是道:“师父,我好想你。”   张京墨道:“好男儿志在四方,你我师徒一场,却是早晚要分开……”他话说到这里,便顿住了,因为陆鬼臼竟是直接伸手拥住了他,那双手臂死死的搂住张京墨,竟像不愿再放开。   张京墨猝不及防,但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一把将陆鬼臼推开了,他皱起眉头:“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   陆鬼臼并不恼怒张京墨的拒绝,他柔声道:“师父,我真的好想你。”他说着,眼里竟是开始盈满泪光,那泪光让张京墨看呆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陆鬼臼见张京墨沉默不语,便又道:“师父可有想我?”   张京墨只觉的两人的对话别扭极了,不像师父竟像是一对分别的情侣,他虽说是早已有了准备,可说到底内心深处却还是不愿第一世发生的事情重演,于是他故意扯开了话题,他道:“我听闻你游历时事同掌门的弟子苏玉一起……”   陆鬼臼听到苏玉这名字,眉眼之间绽开了温柔的笑容,他道:“对了,师父,我有事未同你说。”   张京墨道:“何事?”   陆鬼臼道:“我想同苏玉,结成道侣。”   张京墨:“……”他一句话未说,少有的露出了仿佛被雷劈了一般的表情。   陆鬼臼见状,疑惑道:“师父,你怎么了?”   张京墨道:“你确定……是苏玉?”他虽然之前就听清楚了,但这消息对他却有点太过突然,让他一时间接受无能。   陆鬼臼笑道:“对啊。”   张京墨沉默了,许久之后,他竟是给了陆鬼臼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张京墨说:“不行。”   陆鬼臼道:“为何不可?”   张京墨抿了抿唇,却是没能回答陆鬼臼的提问,他总不能告诉陆鬼臼,他十分讨厌苏玉,讨厌的若不是顾忌一些事,想把这个女人给直接斩杀了?   在这件事上,张京墨绝不会退缩一步,陆鬼臼可以找任何人当道侣——除了苏玉。   陆鬼臼又追问道:“师父,为什么不行?”   “这个女人,不好。”张京墨只能道,“她不适合你,等过些日子,为师替你找个更好的。”   陆鬼臼道:“师父,你说不行,可总该给我一个原因吧?”   陆鬼臼的不断追问,让张京墨的脑海里再次浮现出了那些糟糕的事,他甚至能回想起自己被红绳绑在床上股间含着器物无力挣扎的模样,一想到这些事,张京墨也失了气度,恼羞成怒道:“我说了不行,陆鬼臼,这才过了十几年你就不听我的话了?”   陆鬼臼完全没有料到张京墨竟是反应如此之大,他愣了片刻后,才状似无奈道:“好好好,师父说了算。”   眼前的陆鬼臼即便服了软,张京墨却是冷哼了一声,便拂袖而去了。   本该温馨的师徒相会,却被一个苏玉搅成了这么一副模样,按理说陆鬼臼应该有些伤心,但他看着张京墨的背影,脸上的表情丝毫未变。   许久不闻的鹿书的声音,在陆鬼臼脑海里响起,鹿书道:“如何?”   陆鬼臼冷冷道:“自然是好的。”   鹿书道:“好当然是好,可是有好?”   陆鬼臼道:“好的让我恨不得把自己的心脏挖出来,将他放进去。”   鹿书闻言笑道:“我之前一直怀疑你是疯子,现在倒是不怀疑了,因为你就是个疯子。”   陆鬼臼冷漠道:“没有我这个疯子,你还在那幽洞之中苦修呢。”   鹿书闻言便息了声,只是在心中叹息,这陆鬼臼果真是个怪物,十几年间便锻炼成了这副模样,也不知道再过百年,会是怎样一个逆天的妖孽。   陆鬼臼朝着张京墨离去之处望了许久,才自言自语的说了句:“他若是生气了,我自该好好哄哄,但为什么他那么讨厌苏玉呢……”   张京墨走开之后,便有些后悔了,他知道自己在听到苏玉这两个字时的反应有些过度,但这个女子却是除陆鬼臼之外,最能让他想起那段日子的人,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她陪在陆鬼臼的身边。   那他该找个什么理由把这两人拆散呢?张京墨想了好几个理由都觉的有些牵强,然而还未等想出答案,陆鬼臼便找来了。   陆鬼臼也才回凌虚派,自然是希望每一刻都腻在张京墨的身边,他见张京墨气愤而去,在原地等了片刻之后,便寻到了张京墨的住所。   陆鬼臼身着一身黑色劲装,头发梳在脑后,浑身上下隐隐散发出一种杀伐之气,一看便让人知道手下已经有不少人命。   陆鬼臼敲门进来后,径直走到了张京墨的面前:“师父还在生气?”   张京墨道:“为师为何要生气?你自己选的路,还不是自己去走。”   陆鬼笑道:“若是师父不愿意,徒儿便不和苏玉双修了。”   张京墨也觉的自己这没有理由的要求有些无理取闹,他可以同陆鬼臼说,他们还需要保守秘密,不便让苏玉知道,但这话他自己都觉的是种托词。   既然如此,倒不如不说。   陆鬼臼见张京墨面沉如水,便直接岔开了话题,他道:“师父,鬼臼这次远行,给师父带了些小礼物。”他说着,从须弥戒里取出一朵血红色的小花,那小花不过拇指大小,花瓣却是层层叠叠,仔细看去竟是有数百层之多。   “万象花?”张京墨也是识货之人,拿到花朵之后,便道:“从哪里得来的?”   陆鬼臼笑道:“机缘巧合而已。”   张京墨闻言,不得不感叹一声,有些人真的是嫉妒不来的,他也有法子取这万象花,只不过却已经是百年之后了,而且成功的几率非常之小。而陆鬼臼,却在炼气期便将这花收入了囊中,其运道之强,不言而喻。   张京墨也不客气,这万象花是很多种丹药的必备材料,十分难得,陆鬼臼予他作为礼物,他也无需客套,直接收下了。   陆鬼臼又道:“师父,我还得了一石鹿角。”他又从须弥戒里掏出一丈多长的巨角。   张京墨:“……石鹿角?”这角是做防御器具的好材料,也不知陆鬼臼是从何得来……   还没等张京墨惊讶完,陆鬼臼又开始继续掏东西,足足拿了十几样,才停了下拉。   张京墨从一开始的震惊,到后面的麻木,也不过是几息的事情,他看着摆放在自己面前大大小小的材料,长叹一声:“你且自己收好吧,要用的时候我再来同你要。”   陆鬼臼道:“这些都是送给师父的礼物……”   张京墨无奈的摆了摆手,道:“那万象花我就收下了,其余的你且自己收了去。”他其实很想认真问问陆鬼臼到底是如何得到这些东西的,但最后却还是没有开口。   陆鬼臼还想再劝,但见张京墨神色坚定,便在心中暗叹一声,还是将这些放在地上的东西,收了回去。   张京墨点了点头本想说些什么,却是忽觉身体不适,用手遮住嘴咳嗽了几声。   陆鬼臼见张京墨面露疲惫之色,道:“师父……你可是才从那寒镜之壁里出来?”   张京墨应了声是。   陆鬼臼道:“为何师父这么冲动?那岑道人不过是秋后蚂蚱……”   张京墨道:“我自由分寸,你无需多言。”   陆鬼臼见张京墨不愿多说,心中的焦虑和烦躁越发的浓重,但他面上却还是一副淡然模样,早已不像少年般情绪外露。   两人十几年未见,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说。但当思念之人就在对面,却又一时间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纠结犹豫之下,场面竟是冷了下来。   陆鬼臼只觉的看着张京墨便是最好的事,他倒也不急,只觉的眼前之人怎么也看不够,反而是张京墨被陆鬼臼看的浑身不自然,又咳嗽几声后提出两人索性去小酌一杯。看来于焚带着张京墨染上的酒瘾,却是戒不掉了。   陆鬼臼听了张京墨这提议,也微微笑了起来,他道:“师父喜欢就好,徒儿这次也带了些少见的美酒回来,想同师父共饮。”   听到有没喝过的好酒,张京墨眉宇间的愁意舒展了许多,他道了声好,便起身同陆鬼臼一起朝外面走了出去。   屋外还在下雪,地面上已是厚厚一层,张京墨披着白色的狐皮,头发也是白色,走在陆鬼臼之前,几乎快要融入这一片茫茫之中。   陆鬼臼见状,情不自禁的想要伸出手抓住张京墨,但当手快要触及张京墨的衣袖,理智又让他停了下来。   张京墨察觉身后异样,扭头问道:“怎么了?”   陆鬼臼平静的笑了笑:“师父头上有根小树枝。”他说着伸手,从张京墨的头顶上,取下一根小小的枝条。   张京墨若有所思的看了陆鬼臼一眼,什么都没说,就继续朝着那饮酒的小石桌处,缓缓的走了过去。   ☆、第51章 醉酒   两人走到石桌处坐下,陆鬼臼从须弥戒中取出一个小瓶,然后将封口的符箓打开,须臾之间,浓烈的酒香四处飘散,那香味竟是片刻就蔓延到了整间庭院。   张京墨的眼睛微微眯起,细细的闻了酒香,却是没闻出这是什么酒来,他道:“这是什么酒?”   陆鬼臼笑道:“徒儿其实也不知道,是无意中得来,尝了尝,发现是好东西,这才特意给师父带了回来。”   这酒香清冽醇厚,一闻就知不是凡品,张京墨也来了兴致,道:“倒酒。”   陆鬼臼又取出两个杯子,拿起瓷瓶倒了满满两杯。   那酒的颜色呈玫红,酒液也十分的清澈,张京墨放在鼻间嗅了嗅,叹道:“好酒。”说罢,便一口全都倒进了口中。   这酒闻着温和,口感却是极烈,入口的一瞬间就仿佛在口腔之中炸开一般,然而当咽进喉咙后,却只觉的甘香醇美,回味悠长。   张京墨一杯酒入喉,全身都放松了下来。   陆鬼臼见张京墨眉目舒展,也知道这酒算是对了他的胃口,于是眉间出现了些许笑意,他温和的劝道:“师父您喝慢些。”   张京墨摆了摆手,道:“叫清风做些小菜来,你我师徒二人慢慢喝。”   陆鬼臼笑道:“好。”   陆鬼臼回来之后,清风本就一直侯在外面,这会儿听到陆鬼臼的吩咐,很快便送来了小菜。小菜上来之后,张京墨夹起一块鱼干放进口中,缓慢咀嚼片刻,又拿起酒杯又饮了半盏。   陆鬼臼脸上一直带着淡淡的笑意,仿佛是看见这个模样的张京墨,便会不由自主的露出笑容。   这酒的确是好酒,不但味美,而且灵力充足,张京墨只喝了两三杯,便觉的浑身上下的经脉都温暖了起来,他的话也多了起来:“鬼臼,这次出外游历,可有什么趣事同我说说?”   陆鬼臼闻言,便挑选着将自己游历时遇到的趣事同张京墨说了,张京墨默默的听着,偶尔附和两句,两人间的气氛也是格外的和谐。   陆鬼臼一直观察着张京墨的神色。   似乎是因为喝了酒,张京墨原本苍白的面颊上浮现出两朵红晕,更加衬得他肤白如玉,他眼睛放松的半眯着,唇瓣上沾了些许枚红色的酒液,更显得艳丽,偶尔微笑而露出的贝齿和柔软的舌尖,让陆鬼臼看了忍不住想凑上前去,尝尝那味道。   好在理智阻止了陆鬼臼,他还知道,目前什么是可以做的,什么是不能做的。   张京墨听着陆鬼臼讲着那游离趣事,酒意缓缓上来了,他用手撑着下巴,慢慢的说了句:“这酒可真好喝。”   陆鬼臼笑道:“若是师父喜欢,我下次便再给师父找些。”   张京墨淡笑道:“我喜欢的东西那么多,你怎么给我找的完。”   陆鬼臼闻言不语,只是眼神里却有星辰在闪烁。   这时张京墨指尖正巧落下了一瓣雪花,他也不知怎么想的,竟是直接抬手,将那雪花喂进了自己口中,还慵懒的说了声:“好冰。”   陆鬼臼见状,喉结上下动了动。   两人饮酒半日,这雪也越来越大,到后来竟是百米开完已经看不清人影了。之前陆鬼臼倒还任由雪花落下,这时见雪下的大了,便用灵力将雪花隔开了。   按理说这一壶酒本该没多少,但陆鬼臼没怎么动口,几乎全是张京墨喝了,他开始还会给陆鬼臼倒酒,到后面却是自顾自的喝的起劲,却像是把陆鬼臼给忘了。   相隔数十年,眼前的人却似乎并无太多变化,陆鬼臼贪婪的看着,觉的一刻也不愿浪费。   张京墨的两颊通红,神色迷离,他手中的动作却是不停,陆鬼臼给他倒酒,他便喝。   两人这一壶酒,从早上喝到了晚上,张京墨到最后有些撑不住了,手撑着下巴,脑袋往下一点一点,和平日仙风道骨的模样判若两人。   陆鬼臼见状,才轻声道:“师父,你可要去休息?”   张京墨半眯着眼,他含糊道:“喝……”   陆鬼臼微微的抿了抿唇,知道时机算是差不多了,他站起,走到了张京墨身边,弯下腰柔声道:“师父,我把你扶进去。”   张京墨看也不看陆鬼臼,只是死死的抱着酒壶不肯撒手。   陆鬼臼哭笑不得,也就任由张京墨抱着了,他一弯腰,便将张京墨抱了起来。   很轻,很凉,像是抱着一片随时可能融化的雪花,陆鬼臼一步步的往屋子里走去,心头却如擂鼓一般,他知道自己抱着的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至少对于现在的他而言,这个梦是触不到边的。   张京墨的头靠着陆鬼臼的胸膛,眼睛里已经没了焦距,他这次不用酒杯,便直接将酒壶往口中送去。   奇的是那酒壶小小一个,竟像是喝不完一般,任张京墨如何倒都有酒流出。   陆鬼臼的脚步极稳,他进入屋内,先是将张京墨身上的雪花清理干净,然后才将张京墨,放到了床上。   张京墨眼睛虽然还是睁着,却是没了意识,他似乎是觉的有些不舒服,口中低低哼了一声。   陆鬼臼听到那声音,不由的口干舌燥了起来,他握了握拳,哑声道:“师父,徒儿帮您更衣。”   ——这话也不知是为了骗张京墨,还是纯粹的自欺欺人。   张京墨躺着没动,似乎是完全没听到陆鬼臼的话,他失神的看着天花板,却还是一口口的咽着那壶中的酒。   陆鬼臼将张京墨的衣物一件件的剥下,很快便看到了张京墨的肌肤。   那肌肤比绸缎还要软滑,比玉石还要细腻,陆鬼臼的手一直在抖,完全没了平日里的淡定。   但时机不对,时机不对……陆鬼臼不断的告诉自己,他就像一头见到血腥味的野兽,不断的徘徊嘶吼,却因为那血腥之中暗含的危险不能下口。   到底是没忍住,陆鬼臼凑到张京墨的耳边,轻轻的叫了声,师父。   张京墨依旧没有反应,除了眼睛还睁着,喉咙时不时的吞咽酒水之外,他整个人的意识都已经游离开了。   陆鬼臼重重的抿了抿唇,便义无反顾的吻上了张京墨的唇。   冰凉的,还带着些许酒气的唇,是如此的美味,陆鬼臼重重喘息着,将自己的舌尖探入了张京墨的口腔,然后席卷了其中的每一寸。   张京墨发出微微的鼻音,仿佛被欺负了的小兽,陆鬼臼吻了许久,直到将张京墨的唇都吻肿了,才不情不愿的放开。   他看着张京墨那微肿的嘴唇,伸出拇指轻轻的按了按。   张京墨低哼一声,依旧未醒。   陆鬼臼哑声道:“师父……”   张京墨并未听见这一生矛盾的呼喊,他依旧微微眯着眼,神色中透露几分困惑,似乎并不能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   陆鬼臼一直告诉自己不能继续下去,但那关了几十年的野兽突然出了笼子,若是得不到满足怎么肯回去,况且张京墨喝醉的机会肯定是少之又少,错过了这一次,却是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陆鬼臼道:“徒儿不孝……”竟是对师父生了这样的想法。   他一边说着,一边褪去了自己的衣物,接着竟用张京墨两条修长的腿抚慰起了自己来。   张京墨喝了酒,本来就有了睡意,本陆鬼臼这么折腾,面上露出苦闷的表情,他不断的想推拒身上之人,但都始终未能成功。   陆鬼臼正埋头纾解欲望,却是忽的听到张京墨唤了他的名字:“鬼臼。”   这一声鬼臼让陆鬼臼如同被临头泼了一盆冷水,整个人都僵住了,他缓缓的抬头,眉间含了些绝望的神色,他道:“师父……你听我解释。”   然而待他抬起头后,才发现张京墨竟是没有醒来。   一时间,陆鬼臼有些茫然,他那物因为这刺激已经软了下来,没了兴致。   “陆鬼臼……”又是一声陆鬼臼,这次却是真真切切了,陆鬼臼瞪着依旧没有意识的张京墨,脑子仿佛炸开了一般——师父喝醉了,为什么会叫他的名字,难道,难道……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在陆鬼臼的脑海中升起,他的师父莫非也对他有意?   若张京墨还醒着,知道了陆鬼臼脑子里想了些什么,恐怕会气的第一时间就把陆鬼臼的脑子给挖出来。   但此时并无人来阻止陆鬼臼胡思乱想,于是他越想越兴奋,竟是又硬了……   难道他的师父也同他有了一样的心思?不然为何他师父会在醉酒之后喊他的名字?陆鬼臼越想越觉的有道理,而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张京墨会如此反对他和苏玉双修。   陆鬼臼想到激动之处,又凑过去亲了个够,张京墨整个人都迷迷糊糊,自是不知道陆鬼臼做了些什么,他只觉的浑身都疼痒的厉害,那让他记了几百辈子的记忆,又复苏了……   张京墨不住的躲闪,却是躲不开陆鬼臼的动作,于是陆鬼臼且将那些他想做的事都做了,只差最后一步。   最后一步,陆鬼臼却是如何都不敢继续下去了,毕竟张京墨是否喜欢他这件事还有待商榷,而他一旦踏出了最后一步,就再也没有了挽回的余地。   张京墨这一觉睡的极沉,再次醒来竟是十几日后了,甚至初醒之时,都觉的脑袋隐隐作痛,竟是有宿醉的症状,可见陆鬼臼带回这酒到底有多烈。   张京墨也不是那愚钝之人,稍微一想,便察觉出了端倪,才看看自己身上的衣物已经换了身新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一口便将一直在门外等待的清风唤了进来。   张京墨冷冷道:“我喝醉之后,是谁帮我换的衣物。”   清风并不知张京墨为何生气,只是颤声道:“是、是小奴帮府主换的……”   张京墨道:“哦?陆鬼臼呢?为什么不是他帮我换的?”   清风哭丧道:“府主,您和陆少爷都喝醉了,他、他比您还醉的厉害,哪里能来帮您换衣裳啊。”   张京墨听到这句话,心中的阴霾算是散开了大半,但他也没有全然信清风的话,而是道:“鬼臼现在在哪?”   清风道:“陆少爷还在睡呢……”   张京墨点了点头:“没事了,下去吧。”   清风这才忙不迭的行礼,然后快步退下去了。   张京墨想了想,便随便披了件外衣,去了陆鬼臼的住所,他一进屋子,就闻到了浓浓的酒气,屋内还传来那轻微的鼾声。显然屋子的主人,离醒来还有段时间。   张京墨缓步走到了陆鬼臼的身边,凝视着陆鬼臼的睡颜。   这张脸,同他记忆里的那张是如此的相似,除了那条狰狞的伤痕,张京墨伸出食指,轻轻的在陆鬼臼的脸上,滑出那道狰狞伤痕所在的位置。   这道伤,似乎是陆鬼臼在渡过一个必死之劫时留下的,也不知是消不掉,还是陆鬼臼故意没有消,便由着那疤痕留在脸上了。   张京墨心思繁重,也只有在酒醉之时能稍显轻松,但那酒不过是幻想乡,偶尔畅游还好,长久必将误事。   现如今陆鬼臼已经炼气期八层,已经可以用灵脉洗涤精髓了,虽然一般情况下,修真者都是在九层后期才会进入灵脉洗精伐髓,但这都是由于灵脉不足而避免浪费资源的不得已之举。   张京墨其他没有,资源却是一大把,他已经打算,再过些日子,便带着陆鬼臼,去他知道的灵脉之处,洗精伐髓,准备筑基事宜。   在张京墨醒来后的第三天,陆鬼臼才醒了,他一醒来就口中喊着头疼,张京墨见状,倒是有些好笑。   张京墨道:“你那酒倒不是凡品,竟是将我也醉倒了。”金丹修士都能醉倒,陆鬼臼区区炼气期的修为,醉倒也不奇怪。   陆鬼臼无奈道:“因为觉的是好酒才带回来给师父品尝,却是没想到这酒性如此之烈。”   张京墨道:“酒倒是好酒,只是喝到后面,却是忘记酒还剩了多少。”   陆鬼臼道:“那酒壶是特制的,应该还剩了半壶……但师父,饮酒伤身,你可不能像前几日那般豪饮。”   张京墨道:“这不是你回来了,为师高兴么。”他说完,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   陆鬼臼见状心中一动,面上依旧是一副乖乖徒儿的模样。   张京墨还欲说些什么,门外却是传来的季经纶的声音,季经纶朗声道:“师父,你可总算是醒了。”   张京墨见季经纶走进来,有些不好意思,他道:“你师弟带了好酒,我喝的过了些。”   季经纶笑道:“师父有着兴致,自然是好事,不过小师弟啊,你可也太没良心了,你走之后,师父天天念着你,你竟也不回一封信。”   陆鬼臼闻言,道歉道:“师兄,这事是我不对,若有下次,定会同师兄师父报平安。”   季经纶点了点头,又道:“师父,我准备好了,约莫过几日便出发。”   张京墨道:“你且自行去吧,这里没什么好担心的,若是有事,便送信回来,为师会尽力替你解决的。”   季经纶恭敬的跪下,同张京墨磕了头之后,才又转身离去了。   陆鬼臼看着季经纶的背影,胡的道了声:“真是羡慕大师兄啊。”   张京墨心道你大师兄有什么好羡慕的,他羡慕你还来不及。   看出了张京墨心中所想,陆鬼臼笑道:“若是我是大师兄,便能多陪伴师父几年了。”   张京墨闻言,沉默了片刻后,淡淡道了句:“这修仙之途哪陪伴之说,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你在我身边不过数百年,便要追寻自己的大道去了。”   陆鬼臼听了张京墨这话,也不反驳,面上甚至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只不过唯有垂在身侧的手,不留痕迹的紧紧握了起来。   张京墨并不知道陆鬼臼心中所想,见他神色松动,还以为是陆鬼臼真的想通了,心中不由的也生出了些侥幸。   第一世的陆鬼臼,对他生出那些心思,说不定是因为凌虚派太过封闭的缘故。若是让陆鬼臼早早的去见识了花花世界,可能对他这个硬邦邦的男人,也就没什么兴趣了,况且直到现在,张京墨也没从陆鬼臼身上发现什么问题,除了陆鬼臼小时有些粘他之外,并无什么过激的举动。   张京墨如此的自我催眠,却像是故意忘记了陆鬼臼同他分别之时,那眼神中浓烈的迷恋和仰慕。   张京墨又道:“鬼臼,你且休息些日子,便同我出去一趟。”   陆鬼臼道:“去哪?”   张京墨并不答,只是笑了笑。   陆鬼臼见张京墨的笑容,便知那处肯定是个好地方,他点了点头,温声道:“师父说去哪儿,鬼臼便去哪。”   ——很好,张京墨看向陆鬼臼的眼神,也格外的温柔,他知道,眼前这个陆鬼臼,就是他想养成的模样。   ☆、第52章 死海   该回来的人回来了,该喝的酒也喝了。   季经纶出行之后,张京墨便准备将陆鬼臼带去灵脉之处洗精伐髓。   灵脉所在的地方,通常也会出现大量的灵石,也因如此,每一条灵脉都是门派必争之地。   张京墨知晓两条还未被发现的灵脉,这两处灵脉均处险地,但因张京墨早就深入其中过,自然也无须太过担心。   陆鬼臼并不知张京墨心中所想,只是听张京墨的吩咐好好休养,他此次出行,遭遇了许多的事,心中所想,自然也是比十几年前那个不谙世事的他复杂了许多。   张京墨心中已有了底,所以同掌门报备之后,便决定带着陆鬼臼离开凌虚派。   掌门听闻张京墨要出游,自是一惊,他道:“清远,你在寒镜之壁才受了重伤,为何不好生休养,竟是要带着陆鬼臼出去?”   张京墨笑道:“我并非鲁莽之路,掌门无需担心。”   掌门叹道:“我以前是觉的你并非那鲁莽之辈,但在你执意要进那寒镜之壁后,我却是信不过你了。”   张京墨也知道那寒镜之壁事件对掌门影响颇深,他想了想后,妥协道:“那过些日子,我再出去如何?”   掌门道:“过些日子,过多久?”   张京墨道:“一年已足够了。”   掌门摇头:“一年,太短了。”   张京墨笑道:“掌门,这一年却已经是极限,我徒儿陆鬼臼的机缘到了,若是再拖……”   掌门听到机缘这两个字,就皱了皱眉,却又没有不识趣的去问到底是何种机缘,毕竟他们修仙一途,每个人都有些秘密,不然如何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   掌门见张京墨神色坚决,长叹一口气:“若是你师兄闭关出来,知道了这些事,恐怕非来找我打一架不可。”   张京墨闻言笑意更浓,他道:“多谢掌门支持。”   掌门无奈道:“你可要小心些自己的安全。”   张京墨点了点头,便离去了。   然而掌门并不知道,张京墨此时同他说休憩一年,不过是哄他的话。若是真的等了一年,那枯禅谷的天奉化为了一捧黄土,张京墨绝无离开凌虚派的可能。   况且张京墨丹田中还有那罗厄丹作祟,虽然罗厄丹的禁锢效果被寒镜之壁的灵气冲了个粉碎,张京墨又能使用灵气了,但罗厄丹给他带来的痛苦,却是丝毫不会减少。   丹田受损,对于一个修士来说是最严重的伤,可张京墨却表现的不急不缓,却似丝毫不在意一般。   回到自己洞府之后,张京墨通知陆鬼臼三日后便出行,叫他好好收拾东西切莫声张,待他们离去之后,再同掌门传信。   陆鬼臼在张京墨的面前,向来都是个乖巧弟子的形象,他乖乖的应下后,便转身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三日后,张京墨以出去取草药的借口,做贼似的带着陆鬼臼跑了。他走的无声无息,竟是一月之后这事才被掌门发现,更不用说枯禅谷的天麓了。   掌门知道这消息后,苦笑了几声,只能由着张京墨去了,但天麓知道后,却是发了好大一场火,抬手便斩杀了好几个监视张京墨的人。   天菀见状,对天麓劝到,说张京墨吃了那罗厄丹,不过枯禅谷的瓮中之鳖,叫天麓不必太过生气。   天麓闻言,却是冷笑起来,他道:“若我说那张京墨已经找出了法子,你信不信?”   天菀惊呼道:“怎么可能。”   天麓冷冷道:“等着瞧吧。”吃下那罗厄丹,便被封了丹田,只能使用一些余散的灵气,更难与人争斗。这种事情,放在任何一个修士身上,都是大事,可那张京墨却是不急不躁,好似一点都不在乎。   事出反常必有妖,天麓的直觉已经隐隐的告诉他了某个答案。   张京墨带着陆鬼臼飞行了几十日,直奔着灵脉所在之处而去。   陆鬼臼一路上都没有问张京墨他们到底去哪,在即将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张京墨却是开口问了声:“鬼臼,你不好奇我们去哪么?”   陆鬼臼温声答道:“师父带我去哪,我便去哪,师父总不会害我的。”   张京墨闻言笑道:“你这次出行回来,为师也没有送你个像样的东西,这次所到之地,便作为师送予你的礼物如何?”   陆鬼臼听到这话,心中也是好奇了起来。   到了四十几日,张京墨没有再急着赶路,而是停下后为陆鬼臼和他化妆了一番,他变成了个面目普通的中年人,而陆鬼臼则化妆成了一个神态憨厚的少年仔。   张京墨道:“过几日到了目的地,你且跟在我身后随机应变。”   陆鬼臼点头称是。   张京墨对陆鬼臼的这方面倒是很有信心,他又飞了几日,带着陆鬼臼到了一片内陆死海。   早间,那死海之上一片云雾缭绕,张京墨带着陆鬼臼飞的并不高,才进那死海不久,便有一个身穿他派道服的弟子前来询问情况。   那弟子观察了张京墨和陆鬼臼片刻,见两人状似并无威胁,道:“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张京墨道:“小兄弟,我们是来采贝的。”   弟子又道:“采贝?可有领牌子?”   张京墨搓了搓手,面露尴尬之色,嗫嚅了几句却还是说了句没有。   那弟子见状面露轻蔑之色,他道:“我见多了你们这种人,我们白月阁的便宜,也是那么好占的,乖乖的把灵石逃出来吧?”   张京墨干笑几声,却还是不情不愿的从袖中掏出了几枚下等灵石,递给了弟子。   那弟子接过灵石,数了数数量,便又随手抛给张京墨一块牌子,懒懒道:“别走的太进去,死了可不管埋。”   张京墨点了点头,又道了声谢,才领着陆鬼臼朝着死海深处去了。   那弟子收了灵石,哼着小曲又去找下一个在这死海中寻贝的人了。   死海之上笼罩着一片雾气,进的越深,雾气越浓,而采集的灵贝数量越多,也正因如此,采贝人通常会冒着危险进入到浓雾区去。   然而有一条界限,却是无论如何不能逾越的——那一片浅红色的雾气。   那浅红色的雾气会不断的消耗修士的灵力,而当灵力耗尽之后,一旦顺着呼吸进入了人的体内,即便是金丹期的修士,也不过只是多了几息的时间便会化为枯骨。每年不知道有多少贪贝的修士,死在了这雾气之中。   这片死海是白月阁的地盘,他们也曾派人进入雾气之中寻找源头,但几番搜寻无果,便索性放弃了,直到后来,有一位金丹期的修士误打误撞,进了这雾气之中,竟是发现这雾气的源头,竟然是一条灵脉……   之后的事,不用多说。这灵脉灵气充裕,已经颇有历史,无数大派你争我抢,最后还是被白月阁保下来了……而之后,白月阁凭借这一条灵脉,实力大增,在修真界占了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   由此可见,这条灵脉的重要性。   陆鬼臼可算是沾了张京墨的光,本来按照他来凌虚派内的地位,即便是天赋出众,也不过能在那灵脉之内待上一年之久。   可现在,他却可以足足在灵脉之中浸泡数百年,直至筑基成功。   到了红雾之处,张京墨随手抛给了陆鬼臼一条纱巾,那纱巾并无什么特殊之处,只是颜色稍显粉嫩,大男人戴在脸上有些可笑。   陆鬼臼看了纱巾一会儿,将纱巾戴到脸上之后,闻到了一股清香。   张京墨见陆鬼臼戴好了纱巾,又观察了一下四周,在确定周围无人后,便道:“你等会儿牵着我的衣服,跟在我身后,无论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都不要出声,也不要停下。”   陆鬼臼点了点头。   张京墨又道:“这红雾是种小虫,初进之时会黏在皮肤上,带来些疼痛,你且忍着。”   陆鬼臼自然也是应下,他自从开始练习《血狱天书》便几乎要日日忍受那剧痛,但万幸的是体内的水灵气很快就会修复他体内的旧伤,所以疼痛虽然剧烈,但若是停下进度休憩几日,水灵气便会祛除疼痛。   但陆鬼臼一心求强,没有一刻停下的时候,这几十年过来,他对疼痛的忍耐力,比常人强了无数倍。   张京墨并不知陆鬼臼心中所想,只是果断的踏入了红雾之中。   一入红雾,张京墨便感到自己的皮肤火辣辣的疼了起来,但他知道只要不吸入体内,这小虫只会带来些疼痛罢了。当然,其他修士并不知道红雾的这个特性,毕竟一般情况下遇到毒物都会条件反射动用灵气隔离开来,而这小虫却是最喜灵气,因此极易出现灵气很快被小虫吸食殆尽,然后无力护体,将小虫吸食进体内的情况。   不过这倒也给了张京墨便利,让其他人不敢进入期内。   到了红雾之中,人烟更是稀少了许多,之间红雾之下清澈的死海水中,大量的灵贝生活其中,还有许多具白森森的枯骨,在那贝群之中隐隐透出阴森之感。   红雾笼罩之处,一片寂静,空中无鸟兽,水中无游鱼。   陆鬼臼跟在张京墨的身后,牵着张京墨的衣角,张京墨一边计算着方位,一便减缓了速度。   两人在死海之上行了几日,陆鬼臼本以为张京墨都不会说话,却不想张京墨忽的伸手在陆鬼臼的手臂上捏了捏,似乎在提醒他什么。   果不其然,就在张京墨捏了陆鬼臼之后,陆鬼臼忽的听到一声女子凄惨的啼哭,那啼哭幽怨绝望,在这一片迷蒙的红雾之中,显得格外诡谲。   脚下的死海之中,开始响起了水波荡起的声音,似乎在水中有什么生物在游动。   陆鬼臼眼神一转,却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张京墨并没看到陆鬼臼脸上的变化,他在听到这声音之后,格外的警惕了起来,全身的注意力都放到了脚下的死海之中。   然而身后那原本牵着他的力道,却忽的一松。张京墨心中紧了紧,急忙伸手一抓,将陆鬼臼似乎快要松开的手抓在了手中。   张京墨抓着陆鬼臼的手,扭头一看,才发现陆鬼臼的眼神有些呆滞,显然是被这声音迷住了。   张京墨这时并不能出声,只能伸手的在陆鬼臼的手背上掐了几下,想要唤回陆鬼臼的神志。   陆鬼臼的手背被掐的青紫后,才回过神,神色之间却是依旧些恍然。   张京墨见陆鬼臼回过神,这才松了口气,他也没再放开陆鬼臼的手,而是就这么牵着,继续往前行去。   也不知陆鬼臼是不是被这怪物吓的狠了,手心之中竟是有汗液泌出。张京墨捏在手上,皱了皱眉,心道陆鬼臼这小子果然还需要历练,被这么一点动静就吓成这副模样了。   他殊不知此时陆鬼臼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自己被牵着的那双手上,陆鬼臼感受着张京墨手掌的细腻,只觉的灵魂都要从身体里飞了出来……   鹿书这会儿被陆鬼臼放出来透气,见状嘲讽道:“陆鬼臼,看看你出息的,牵个手就紧张成这样。”   陆鬼臼冷冷道:“你知道个屁,这可是师父第一次牵我的手。”   鹿书又道:“我是不知道,他又不是喜欢你才牵你的……唉,也就只有你那个可怜的师父会信你害怕这些了。”   陆鬼臼嗤笑一声,却是不答,他乐意在张京墨的眼里当一个弱者,被他师父护着的感觉,并不糟糕。   两人又行了许久,那凄厉的哭声也越发的响亮,竟是像无处不在了一般。   陆鬼臼趁着有些地方红雾稀薄,朝着那死海中一看,竟发现那些女子的哭声,来自于死海之中面目狰狞的蛟女。   那些蛟女皮肤均已腐烂,露出颜色灰白的腐肉,她们那张张被海水泡的发白的脸,面向在空中飞行的张京墨和陆鬼臼。然而她们却像是找不到确定目标似得,无神的双眼四处扫视,半响都没有看到离他们并不算太远的两人。   那腐烂的鲛人越聚越多,远远看去,原本澄澈的蓝色海水都变得乌黑了起来,腐臭的气息开始萦绕在两人鼻间,而这时,张京墨给陆鬼臼戴上的纱巾却是起了作用。   那纱巾时不时的散发出的清香之气,掩盖了腐臭的气息,让人的精神也不由的为之一振。   这群鲛人目不能视物,听力却是十分的灵敏,这也是为什么张京墨叫陆鬼臼莫要出声莫要停留的缘故。   陆鬼臼见到如此诡谲的一幕,却并不害怕,甚至于眼神中透出一丝丝的好奇神色,似乎是在细细的观察这群鲛人。   张京墨并不知道身后陆鬼臼到底是何种情形,他不敢浪费一丝的灵力,不断的调整方位,寻找着灵脉所在之处。   两人又在海上行了两日,终于到了张京墨所要到达之处。   眼见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两人逐渐感觉到了越来越浓烈的灵气,这灵气让张京墨的精神一振,速度也加快了一些。   也不知行到了何处,原本浓郁的红雾忽的便散去,眼前出现了大块的黑色礁石,那礁石在一盘湛蓝的海水中显得格外的突兀,简直像是一头潜伏在海中的巨兽露出的一片头颅。   一直跟随者陆鬼臼和张京墨的鲛人,似乎对这块巨大的礁石十分的害怕,均都不敢再上前一步,而是在原地徘徊游动,只不过那叫声却是越发的凄厉。   张京墨见到这礁石,一直紧绷的表情终于有了片刻的松动,他低低的道了声:“到了。”便带着陆鬼臼进入了礁石的范围。   两人还未到礁石之上,便感到了一股强烈的灵压,这灵压只有在灵脉之处才会出现,而这也正好证实了张京墨找到了他想要找的。   陆鬼臼经过了这十几年的游历,也不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小子,他感到灵压后便立刻想到了灵脉,脸上也闪过了惊愕之色。   鹿书和陆鬼臼同样惊讶,他道:“陆鬼臼,你师父不简单啊……竟是连这种还未开发出的灵脉也能找到。”   陆鬼臼道:“那又如何?”   鹿书道:“你师父到底是从哪里得到的这些消息?”   陆鬼臼道:“与你何干?”   鹿书见陆鬼臼如此不友好,叹道:“你为什么总是对我那么凶?”   陆鬼臼道:“你有值得我对你温柔的资格?”   听到这话,鹿书便闭嘴了,陆鬼臼平日里对其他人倒是很温柔的,只不过那温柔鹿书一点都没兴趣,因为指不定下一刻陆鬼臼便会掏出一把匕首从身后捅过来。而陆鬼臼真正的温柔却只属于一人,只不过现在那人并未将陆鬼臼当回事……   张京墨找到了这块礁石,心中的大石便算是降下了几分,然而此时离大石落地却还是有段距离,因为虽然找到了灵脉的入口,想要进入灵脉之中,却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陆鬼臼见张京墨眉头紧锁,开口问道:“师父可是有什么难处?”   张京墨并未答话,只是摇了摇头,道:“鬼臼,接下来之事,会有几分危险,你且听我吩咐,不可做错一步。”   陆鬼臼点了点头,神色之间一片的严肃。   ☆、第53章 自残   只见张京墨从怀中掏出几张符箓,依次放到了礁石之上。   陆鬼臼仔细看着,却并不能看出那些符箓到底有何作用,反而是鹿书见多识广,一眼就看出了张京墨这是想布阵。   鹿书越看越惊叹:“你们师徒二人都是妖怪啊,我竟是没想到今天在这里竟是能看到这上古符阵……”   陆鬼臼并不回答,只是仔细看着。   鹿书已经习惯了陆鬼臼待他的冷漠,他兴奋的自言自语道:“你师父疯了,他竟是想一个人破脉。”   陆鬼臼知道破脉乃是指发现灵脉之后进入灵脉之前所需做的事,但他只是听闻过,却是从未见人在他面前做过。   毕竟这天下之间,每条灵脉都是门派的重中之重,破脉如此重要的行为,是绝不会给外人看到的。   看张京墨的动作,却是非常熟练了,仿佛已经布置过这阵法千百遍。   鹿书看着啧啧称奇,陆鬼臼心中也冒出了些许别的想法。张京墨的身上似乎总是有许多的秘密,这些秘密有的不足为道,有的却勾起了陆鬼臼的好奇心。   张京墨这一布,便是直接布了几天,待他布置完成之后,整块黑色的礁石上面,几乎每个方位都贴上了一块符箓。   张京墨道:“鬼臼,你仔细听着。”   陆鬼臼面露恭敬之色。   张京墨道:“你站在那位置上,无论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都不可动一下。”   这话陆鬼臼已经听了几次,此时张京墨再讲,他却是没有太放在心上,他道:“是,师父。”   张京墨却有些不放心,他又将这话重复了一遍。   陆鬼臼只是点头低诺,并不觉的有什么事情会让他动摇——至少这是陆鬼臼目前所想的。但他很快就会知道,自己的这个想法,不但错了,还错的离谱。   张京墨见陆鬼臼乖乖应下,便点了点头,然后抬步走到了阵法之中。   这阵法的规模看起来并不大,只是布置在了一块小小的礁石之上,但所用的符箓之多却是十分的少见。   可以说就这一个阵法,便耗尽了张京墨所有的家当。   张京墨褪去了一直保持着的中年人伪装,又恢复了白发白衣的模样,陆鬼臼在张京墨看不到的地方看着自己的师父,眼神之中多是迷恋之色。   站在阵中的张京墨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握着剑的右手微微抬起,接着,他干出了一件让陆鬼臼目瞪口呆的事——他将剑重重的斩到了自己的左肩上。   陆鬼臼露出惊愕的神色,在这惊愕之中还带着些许的恐慌,他看着鲜红的血液溅了满地,然后那只曾经牵过他的手,缓缓的落到了地上。   一切的声音都消失了,陆鬼臼微微张着嘴,看着张京墨面无表情的转过脸,冲着自己摇了摇头。   无论你看到了什么,无论你听到了什么,都不要动。   一声凄厉的惨叫在陆鬼臼的耳边响起,那惨叫的声音是如此的熟悉——明明就是张京墨的惨叫。   可眼前的人并没有张嘴,那叫声仿佛来自张京墨的灵魂,陆鬼臼的瞳孔已经缩成了小孔,嘴里说不一句话。   张京墨自是见到了陆鬼臼那愕然的表情,他叹了口气,心道这回是不是对陆鬼臼刺激的太大了,可手上的动作却是并不停,直接无视了那剧烈的疼痛,弯腰将断臂捡起,准确的抛到了阵法的另一个阵眼之上。   “人祭?”鹿书见多识广,看了无数的修士,却是第一次见到用自己的身体作为人祭的,他的惊讶不必陆鬼臼的要少:“你师父疯了。”   “不,不!!!!”陆鬼臼终于喊出了声,这声音里仿佛饱含着血泪和恐惧,他想要抬起脚,朝着张京墨走过去,可他还未动作,便抬头看到了张京墨那冷漠的神色。   张京墨看着陆鬼臼,那眼神之中只有一个强烈的意愿:别动。   陆鬼臼浑身发抖,脚下却是再也没有要抬起的意思,他颤声道:“师父,我听你的话,你别这样,师父……”   张京墨面无表情,只是冷冷瞪着陆鬼臼,并未给陆鬼臼任何的回应。   陆鬼臼要崩溃了,他遇到了那么多的危险,曾经那么多次离丧命只有一线之隔,可却都不曾像现在这般的恐惧,他看着张京墨身上掉下的那只手,仿佛觉的被斩落的不是张京墨,而是他自己。   然而这只是一个开始。   张京墨见陆鬼臼没有再动弹的意思,便又举剑——   陆鬼臼见到了张京墨的这个动作,自是瞬间明白了其中含义,他浑身的汗毛都倒立了起来,觉的自己的灵魂被硬生生的从肉体里拔出,又浸入冰水之中。   然而张京墨的动作,并未因为陆鬼臼崩溃的神色,而有任何的动摇,他再次挥剑,这次是斩断了自己的右腿。   “啊啊啊!!!!不!!!!不!!!”这一剑让陆鬼臼跪倒在了地上,他不敢离开张京墨为他画下的范围,喉咙里却发出绝望的嚎叫,就像被人一刀刀的捅进了心脏之中,再狠狠的扭动,他绝望道:“师父!!师父!!停下来,求求你,师父!停下来!!!”   陆鬼臼的反应,在张京墨的预料范围内。他看着陆鬼臼不停哀求的模样,表情依旧没有动摇。   鹿书这会儿已经不说话了,他看懂了张京墨所做之事,心中也是极为震撼。这开脉一事极为艰难,通常需要好几个修士一齐完成,但没想到张京墨竟是相出了这样的法子。   因为前期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所以斩断自己的左手和右腿并未让张京墨被疼痛夺去神志,相反的是,若不是到处都是鲜血,张京墨此时的气色比之前看起来还要好上一些。   陆鬼臼脸上已经挂满了眼泪,他眼睛通红,瞪着张京墨,口中发出野兽喘息般的咆哮。   张京墨不看陆鬼臼,只是伸手将自己的右腿,又扔到了阵法另一处要害。   此时整个阵法开始泛出红色的光芒,那光芒震的礁石开始微微颤抖,显然已经起了作用。   接着,张京墨举剑,斩落了自己的仅剩的左脚。   陆鬼臼已经不说话了,他像是死了似得,沉默的凝视着面前的张京墨,空荡荡的眼神中已经剩不下任何的情绪。   张京墨见状,也知道时候事差不多了,他轻轻的唤了声:“鬼臼。”   陆鬼臼浑身一抖,像是突然回魂了一般,他听到张京墨唤他,还以为是张京墨改变了主意,哪知道张京墨却是冲着他温声道:“鬼臼,你想不想再次见到为师?”   陆鬼臼疯了似的点头,他道:“师父,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张京墨道:“想要师父不离开你,你就变得更强好不好?”   陆鬼臼似乎已经进入了一种麻木的状态,无论张京墨说什么,他都只是不停的点头,口中不住的喃喃自语,让张京墨不要离开他。   张京墨见到这副模样的陆鬼臼,本该是高兴的,因为他的计划完美的实现了。可是却不知为何心中隐隐生出一点痛意,就好似看着从小见到大的孩子受了欺负,那个欺负他的人,还是自己。   但在这件事上,若是不狠心,那定是不行的。   张京墨又道:“鬼臼,记住你说过的话,要变得更强。”   陆鬼臼的眼泪已经干了,他猜到了张京墨要做什么,表情一下子更加的惊恐,他道:“师父,我听你的话,你不要——”   怒吼只吼出了一半,便停住了,陆鬼臼看着张京墨带着笑容,将手伸出了胸膛,然后硬生生的将自己的心脏挖了出来。   “啊!!!”这一幕,是陆鬼臼忘不掉的噩梦,他死死的抓着头发,将额头抵在了冰冷的礁石之上。   张京墨那温和的声音还仿佛环绕在耳旁:你想要师父不离开你,你就变得更强好不好?   “好,好,好。”陆鬼臼头脑一片混沌,只余下了一个念头,他要变得更强更强,更强——   一个带着腥气的物体滚到了自己的面前,陆鬼臼茫然的瞪着眼,却还是伸出手,将那物体捧进了手里。   待他仔细一看,才发现那物体竟是一颗血淋淋的心脏。   陆鬼臼干笑了一声,随后便发狂般的大笑起来,他说:“师父,我会带着你的,师父……我会带着你的,师父……”他将那心脏紧紧拽在手中,贴在自己的胸膛之上。   张京墨已经看不到这一切了,他在献祭完自己的心脏之后,便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然而若仔细看去,便会发现他的嘴角还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容,十分的诡异。   因为阵法成功启动,陆鬼臼和张京墨脚下的礁石开始坍塌,陆鬼臼坐在原地,在察觉地面开始松动后,便想要扑到张京墨所在之处,将张京墨的尸体揽住,然而他才刚起身,地面便瞬间坍塌下去。   于是陆鬼臼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张京墨的尸体,同那一块块巨大的礁石,跌落到无尽的黑暗之中。   陆鬼臼茫然的瞪着眼,仿佛失去了灵魂,直到自己落入灵脉中,他才察觉,他似乎进入了地下。   灵脉静静的流淌着,那些灵液在黑暗之中散发出金色的光芒,比金子还要引人注目。   陆鬼臼跌落在水中,任由自己随着水流漂流了许久后,才终于恢复了意识。   而这时,他已经在灵脉之中,浸泡了十几天。   陆鬼臼一声狼狈,神色麻木的从灵脉之中爬了出来,他爬出之后,也不急着动弹,而是沉默的蜷缩在岸边,像一头被抛弃的幼兽。   鹿书的声音响了起来,他道:“你难道要让你师父的尸体,无地葬身么?”   陆鬼臼听到尸体这两个字,表情瞬间凶狠了起来,他道:“闭嘴。”   鹿书道:“他是为了开启这灵脉才做出的这牺牲,别忘了他最后死去时说的话——”   陆鬼臼听到这句,才猛地想起了什么,急忙在自己的胸口寻找了一番,万幸的是他要找的东西还在——那颗血淋淋的心脏。   被灵脉浸泡,这心脏竟是没有腐烂,还是刚取出的新鲜模样,陆鬼臼捏在手中甚至会觉的它下一秒便会跳动起来。   陆鬼臼低下头,在那心脏之上吻了吻,绝望道:“师父,你别怕,我来找你了。”   鹿书见陆鬼臼总算恢复了些许人气,这才松了口气,他道:“陆鬼臼,你要走的路还很长……切莫被眼前的事迷住了眼。”   陆鬼臼木然不语。   这灵脉蜿蜒曲折,竟是有好几十里都没有到头,陆鬼臼寻张京墨的尸体寻了许久,都没能找到。   因为灵压的缘故,陆鬼臼在这灵脉之中也是极为难过,若不是有无尽的灵液支撑,他恐怕早就死了。   鹿书也不劝陆鬼臼,他知道这事情唯有陆鬼臼自己想通了,才有法可解。   在这黑暗之中,也不知过了多久,陆鬼臼忽然问了句:“鹿书,这说这世上,可有活死人,肉白骨的方法。”   鹿书笑道:“怎么没有,你难道忘了,你师父之前便以为这事被抓去枯禅谷,最后炼出了天枢黄泉丹么?”   陆鬼臼道:“天枢黄泉丹真的可以救活死人?”   鹿书道:“不然那枯禅谷的天奉是怎么活过来的。”   这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打击对陆鬼臼而言太过巨大,他竟是一口便将自己的心中所想说了出来,他道:“我一直觉的,这天枢黄泉丹不过是骗人的东西,即便有我的师父参与其中,我却还是不信。”   陆鬼臼从来不信世间有着能和阎王抢命的东西,他反而更信人死如灯灭。可现在……张京墨的死亡却将他逼的不得不信了。   鹿书道:“世间宽广,你又如何知道没有?”   陆鬼臼闻言却是点了点头,他知道,就算是这东西没有,他也会将这东西找出来。   有了这个信念,陆鬼臼总算不再像之前那般颓废了,他开始将身体浸泡在灵液之中,不断的修炼,脑海里刨除了一切杂念。   鹿书见状暗喜,对陆鬼臼的修炼之事更加倾尽全力的指点,陆鬼臼的性子却是冷淡许多,若说平日里对鹿书的话还要回上一两句,现在便是说一个字都显得多了。   他修炼之余,便会对着手上的那颗心脏满面柔情的诉说衷肠,他说他小时对张京墨的记忆,说他到底有多爱张京墨,说他定会找到法子救活张京墨,让他莫急……   鹿书看到这场景只觉的无比的诡异,甚至开始怀疑陆鬼臼这小子是不是入魔了,但除了这些情况之外,陆鬼臼身上却没有其他的异常。   陆鬼臼修行速度加快,身上的伤口便更加的明显,之前还只是出现在身体的内部,现在却是已经贯穿了整具身体,直接显露出来了。   好在有灵液和水灵气不断的修复陆鬼臼的身体,让他不至于因为修炼《血狱天书》而重伤。   那金色的灵液,在陆鬼臼初入之时,便逼出了陆鬼臼体内的杂质,这将陆鬼臼的身体淬炼了一遍。   而之后陆鬼臼日日待在其中,跟不要钱似得不断吸取,身体素质也是不断的强化,不过区区几年时间,便已经可以随手捏断以前用来当做武器的剑刃了。   这也是为什么每个门派为什么如此重视灵脉的原因,灵脉中的灵液是有限的,少了一滴便是一滴,而门派之中若是想要出现改变局势的元婴大能,便急需这灵液相助。   有的门派财大气粗,顶级弟子泡上一年的灵液已经是极好的待遇了,而像陆鬼臼这样天天泡在里面修炼的,简直就是梦中的场景。   当年张京墨也泡在了这灵脉之中数百年,他一离开灵脉,便直接突破到了金丹后期。像张京墨这种在修炼之事上如此平庸的人都能突破,陆鬼臼这样的天才肯定更不在话下。   陆鬼臼这边因为受了刺激日日苦修,张京墨那边却是也经历了一次重生。   吃了罗厄丹如何?进了寒镜之壁又如何?张京墨早就准备了底牌,根本丝毫不惧。他唯一担心的就是陆鬼臼,若是看见他这么做了,会不会失去斗志。   但当时的张京墨又转念一想,倒不如好好的刺激陆鬼臼一番,与其让陆鬼臼对他日日担忧说不定会有另一番的奇遇。   张京墨是对的,陆鬼臼的确有了奇遇——他在看到张京墨自残之后,便像是舍掉了灵魂的一部分,只知道日日修炼,脸上再无笑容。   唯有在面对那颗心脏时,陆鬼臼才会流出出一丝丝的柔情。   张京墨并不知道他这一番所作所为,到底造成了什么后果,此刻的他只知道,他用从顾氏兄妹手中取来的那颗心脏恢复自己的身体是此时重中之重。   待恢复了身体之后,罗厄丹便没了效果,那寒镜之壁对张京墨丹田的损伤也会消失不见,而张京墨则会因祸得福,丹田变得更加宽广还能在这灵液之中,浸泡个数百年时光……   待数百年后,他和陆鬼臼从这灵脉中离开回到凌虚派,又该是怎样一副盛景。   ☆、第54章 复活   张京墨离开凌虚派没多久,枯禅谷便发生了件大事。   这枯禅谷少谷主的弟弟天奉,在复活了一年之后,突然暴毙。   天奉死的突然——至少在外人看来是这样的。而因为这件事,枯禅谷少谷主天麓直接扬言说要抓到凌虚派的张京墨,将他活生生的剥皮抽筋。   在外人看来,枯禅谷在发生这事后理应一致对外,然而天菀心中却清楚,这事情,并不像表面上那般简单。   在接近一年之期的时候,天奉也生出了一种自己大限将至的感觉,然而他的身体上并没有出现什么问题,只是心有所感,整日惶惶不安。   天菀当时也并未在意,只是将天奉这种感觉当做了多愁善感,她安抚道:“天奉,你既然已经吃下那天枢黄泉丹,自然是不会再出什么差错。”   天奉却压抑不住内心的焦躁,他道:“阿姐,难道你就没有怀疑过,那天枢黄泉丹有问题?”   天菀道:“有问题?什么问题?那炼丹的丹师可是亲口将这丹药吃了下去……”   天奉道:“有问题的自然不是丹师。”   天菀闻言皱眉:“天奉,你在胡说什么,你哥哥为了这天枢黄泉丹的丹方可是费尽了心思,你怎么能怀疑他。”   天奉心中惶惶,本就烦躁,听到天菀这话,便直言道:“阿姐,我且与你说一件事,你莫说出去。”   天菀点了点头。   接着,天奉便将他遇到朱焱和张京墨的事缓缓叙述了一番,只不过在他的口述中,张京墨变成了一个戴着面具的恶道。   天菀越听脸色越白,她惨然道:“那道人的口中,真的提到了你哥哥的名字?”   天奉阴郁道:“没错。”   天菀咬了咬牙,却是有些不信,她道:“那为什么天麓要费尽心思的治愈你?”   天奉苦笑:“天麓之前并不知我也有与阿姐同样的本命灵珠,我死后阿姐肯定对他是苦苦哀求,他才想法子找到了那丹方……却只不过是换了夺我命的法子罢了。”   天菀道:“弟弟,你真的……”   天奉冷冷道:“我还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他初复活之时,的确是感到了勃勃生机,然而一年时间未到,他身体虽然并未衰败,冥冥之中,却是感到了一种大限将至的味道。他们这种修士,虽然不能准确的说出死期是哪一天,却已经能够知道大致的时间。   天菀几欲流泪,她道:“我不信你哥哥会做出这样的事。”   天奉叹道:“我也是不信……”他在复活之时,也感觉是自己误会了哥哥,但这不到一年,这种侥幸便被残酷的事实戳破了。   他的确是要死了,而且再无复活的机会。   天菀颤声道:“天奉,你不要吓姐姐,姐姐和你相依为命那么多年,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弟弟……”天麓从小并未和他们生活在一起,他们姐弟二人对天麓更多的是一种崇敬和畏惧,若说这世上唯一一个能让天菀拿命去换的人,那大概就只有天奉了。   天奉并不说话,他知道天菀一时间很难接受这个现实,但事实就是事实,他大限将至这件事,绝不是错觉。   天麓并不知道天奉的情况,若说他知道,恐怕会亲自去凌虚派将张京墨抓回枯禅谷。   不过张京墨早就躲开了,所以就算他去也只能扑个空。   但天奉和天麓已经有了间隙,这生死相关的事,自然也不会向从前那边毫无芥蒂的述说。   之后,天菀假意询问了天麓关于天枢黄泉丹的事,天麓对着丹药十分的有信心,便直言说着自己是在秘境中所得,应该是正品。   他言语之下,一片淡然,反而让天菀的心,有些凉了起来。   一年之前转瞬即到,天菀在最后的时间里,一直守着天奉,然后看着天奉,从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一堆枯骨。   天菀见到这一幕直接崩溃的哭了起来,这个在枯禅谷能让小儿止啼的恶女,现如今哭的却像是受了极大委屈的孩童,她捧着天奉的枯骨死死的不肯撒手,天麓见了这情形脸色铁青,立马反应过来他是被张京墨给阴了。   于是他直接去了凌虚派,这次掌门倒也没再像之前一样躲避,而是面色不善的接待了天奉。   天奉开口便是要张京墨的行踪,掌门冷笑几声,道:“问他的行踪,你一个枯禅谷的外人,有什么资格问我们派弟子的行踪?”   天奉险些发作,但他最后却是忍住了,直接拂袖而去,从此之后,凌虚派和枯禅谷的关系,恶化到了极点。   天菀本来也对天奉所说的话半信半疑,但天麓一口咬定是丹师作怪,天菀在心中还带着些许的期许。   但这期许却很快就消失了,因为天菀无意中发现,张京墨体内的罗厄丹不起作用了。   每一颗罗厄丹,都会对应一朵金泽里的莲花,张京墨的这朵还是天麓亲自挑选,采集花瓣,炼成的丹药。   张京墨越强,莲花则开的越茂盛,而当那朵莲花枯萎了,便说明罗厄丹已经不起作用了。这世间根本没有可解开罗厄丹药性的丹药,既然莲花枯萎,便只说明了一件事——张京墨死了。   天麓见到莲花枯萎,也十分的震惊,他并没有搞明白,到底是张京墨炼丹之时做了手脚,还是原本他的丹方就有问题。   天麓虽然不知,可这事情却证实了天奉的猜想,天菀即便不愿相信,但最靠近真相的一个答案,还是摆在了她的面前。   那天枢黄泉丹的丹方本来就有问题,也正是这丹方,彻底的毁了天奉复活的希望。   深在地底的张京墨并不知道,这短短一年间,原本未来可以震慑修真界的三个枯禅谷元婴老怪,此时就去了一个,剩下的两个之间,也出现了一条深深的间隙。   时光对于张京墨来说,已经失去了意义,他浸泡在灵液之中,不断的汲取着其中的灵气。原本那颗心脏就让张京墨的身体恢复到了顶峰的状态,所有的旧伤都得到了修复,而浸泡的灵液,更是无时无刻的改善着他的身体。   一直以来停滞的丹田终于有了松动的迹象,张京墨也自知快要突破,于是更加沉下心来,甚至完全忘记了陆鬼臼的存在。   时光飞逝,张京墨丹田内的灵气不断的浓缩聚集,接着便是一声玉石相击般的脆响,张京墨感到自己的灵台之上腾起了一片淡蓝色的雾气,那雾气环绕在灵台的屋宇之间,片刻后,那屋宇的墙壁便从石头的变成了玉做的。   张京墨的灵台十分的普通,只不过是一片规模中等的城镇罢了,也正因如此,他的老师一语断定他将来的在修仙路上前途渺茫,若是遇不到什么奇事,再怎么也就止步于金丹大道。   张京墨的老师说的的确没错,如果没有奇遇,张京墨这一辈子,绝不会突破入原因。   但这只是如果,现在张京墨不但有了奇遇,还是那十分逆天的奇遇,若是他再止步于金丹修为,恐怕他自己都很难原谅自己。   屋宇换了玉壁,张京墨这才松了口气,他在金丹初期已经停留了几百年之久,若没有这灵液相助,想要突破恐怕也是痴人说梦。   这灵液不但提供了浓郁醇厚的灵气,还强化了张京墨每一条经脉,这种不断变强的感觉自然是没人能够拒绝,张京墨一时沉溺其中,彻彻底底的忘记了时间。   洞中才数月,世上已千年。   张京墨以为自己只是睡了短短一个小觉,待他在灵液之中醒来之后,惊觉已经过去了几十年。待他细细掐算一番后,才发现他已入洞八十六载。   八十六年,这要是放在人界,恐怕早就沧海桑田了,好在张京墨早已习惯了这种一闭关就是数百年,只是稍微一惊,便放下了。   他从灵液出来后,神清气爽,只觉的浑身上下都焕然一新。张京墨在岸边坐了一会儿后,才想起陆鬼臼也还在这洞中,却是不知道如何了。   八十多年,张京墨有些不敢确定陆鬼臼是否已经离开了这里,他御起飞剑,在洞中开始四处寻觅陆鬼臼。   两日之后,张京墨在灵脉的源头发现了陆鬼臼的踪迹。   那岸边插着一把破旧的飞剑,张京墨前去探查之后,才发现是之前陆鬼臼用的那把,这剑上的断痕还新,显然才被放到这岸边。   张京墨正弯腰探查断剑的痕迹,却忽的感到身后有什么东西袭来,他侧身一避,身侧便有一道剑气斩下,直接将地面斩出一道深深的沟壑。   只是一眼,张京墨便认出了袭击他的人,眼前这个面目冷漠的男人,不就是八十年前分开的徒弟陆鬼臼么?   张京墨正欲叫喊,却见陆鬼臼又举起手中之物,朝着张京墨重重的斩下,这一下又狠又快,显然是不留余力。   张京墨虽然轻易的躲开了,后背却还是莫名的冒出些寒意,他的直觉在告诉他危险,但理智又在对他说,前人的不过是炼气期修为,再强,能强到哪里去?   陆鬼臼像是没认出张京墨一般,一剑接一剑的斩下,张京墨本来打算唤住陆鬼臼,却又转念一想,干脆看看陆鬼臼修行成果的到底如何。   陆鬼臼见总是斩杀不掉眼前之人,面上的阴郁之色更浓,两手之间竟是瞬间燃起了紫色的火焰,整个人都化为了一道残影。   张京墨眼里露出些许惊愕之色,他隐约之间,竟是看到陆鬼臼身上有龙形出没,那火龙似乎环绕着陆鬼臼的身体,不断的咆哮奔腾,让被陆鬼臼攻击的人,充满了压迫感。   两人不断的在洞穴之内打斗,张京墨并不还手,只是不断的躲闪挪移,而陆鬼臼的速度确实随着张京墨的躲闪越发的快了起来,到最后两人竟是都如同消失了一般,只能时而听见衣袂摩擦的细微声响。   陆鬼臼越打火气越大,竟是像是要发疯,他也不顾在这洞穴之中,身上的火焰更加的炽热,居然开始将周遭的岩石融化。   张京墨见状,也知道若是继续下去恐会出现意外,他不再躲闪,索性站在原地,一手接下了陆鬼臼的一刀。   这一刀陆鬼臼用尽了全力,张京墨却只不过是被划破了几寸皮肤。只不过虽然只破了皮,可张京墨却感到那紫色的火焰烧的他手掌生疼,待他再仔细一看,竟发现那紫色的火焰,顺着他的手肘开始往身上蔓延。   张京墨用灵气制住了那紫色火焰,口中叹道:“鬼臼,八十多年不见,你就给为师这么一个见面礼?”   陆鬼臼满脸烦躁,心道这次的幻想怎么还没消失,往常被他劈两下就消失的干干净净,这次竟是还要说两句。   张京墨见陆鬼臼不答,甚至于眼神里透出厌烦的情绪,也是愣了:“鬼臼?为何不理为师?”   陆鬼臼狠狠的瞪了张京墨一眼,便又将手里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长剑提了提,看样子居然又打算继续攻上来了。   张京墨完全没有料到这么一幕,陆鬼臼的反应,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陆鬼臼十分不屑的啐了口,道:“什么鬼东西,快滚。”   张京墨:“……”   陆鬼臼又道:“再不滚,我就打的你魂飞魄散。”   张京墨:“……鬼臼。”   陆鬼臼听着唤他的声音,心中越发的烦躁,他怒道:“别装成我师父的模样,来一次不信还要来几次,我告诉你,你这种杂碎,防不出不师父的一寸风姿!”   张京墨:“……哦?”   陆鬼臼冷笑几声:“我还当你有多厉害,没想到却是越演越回去了,之前还至少和我师父长得一样,现在嘛……”   张京墨大概猜到陆鬼臼是遇到了什么东西,他哭笑不得:“现在怎么了?”   陆鬼臼嗤笑道:“我师父一头白发,你却变个黑发,可笑。”   张京墨无奈的看着陆鬼臼,又是叹了口气:“鬼臼,为师没骗你,为师回来了。”   陆鬼臼冷冷的瞪着张京墨,他瞪了许久后,脸上的表情却都逐渐消失了。   张京墨摸不清陆鬼臼到底是在想些什么,他只能道:“为师没死……”   陆鬼臼不答。   张京墨道了声:“鬼臼?”   陆鬼臼喉咙上下动了动,面上并未有什么神色变化,他冷漠道:“你说你是我师父,可有什么证据?”   张京墨道:“这还要什么证据。”   陆鬼臼立马道:“那你就是在骗我。”他说的斩钉截铁,说完后,却是轻轻的按了按自己的胸口,柔声道,“我师父可是一直陪着我呢。”   张京墨被陆鬼臼这表情变化,弄的有些毛骨悚然,他也没了耐心,直言道:“陆鬼臼,我再说一遍,我没死。”   陆鬼臼道:“你没死?”   张京墨道:“的确。”   陆鬼臼冷笑了一下,他道:“你没死,那这是什么?”他说完,便从怀中掏出一个血红色的肉块,张京墨定睛一看,才发现那竟是他的心脏——他倒是没想到,至今陆鬼臼,都将这个留着。   张京墨见陆鬼臼死活不肯信,只好将他如何计划,如何复活的说了一遍,但他为他欺骗陆鬼臼的事找了个借口,说他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能活下来,所以才对陆鬼臼说了这么一番话,怕陆鬼臼看着他的死亡斗志全消。   陆鬼臼面无表情的听着,眼神里却没什么情绪波动,他听完了,又冷冷的瞅了张京墨几眼。   张京墨以为他不信,还欲再解释,却不想陆鬼臼不冷不热的道了声:“我信了。”   张京墨愣了。   陆鬼臼点了点头,他走到了张京墨的身旁,低下头凝视着张京墨的面容,片刻后,声音沙哑的又说了一遍:“我信了。”   没有重逢的狂喜,没有知道自己被欺骗后的愤怒,陆鬼臼像是丧失了情绪一般,只是面无表情的吐出三个字——我信了。   张京墨见状,不知怎么的,心中也少见的生出了焦躁的情绪,他柔声劝慰道:“鬼臼,你是不是生师父的气了?”   陆鬼臼淡淡道:“鬼臼不敢。”   张京墨道:“为师这也是无奈之举,为师也不能确定,那药是否能起作用……”——这话自然是假话,若是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张京墨绝不可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没想到,陆鬼臼听到了张京墨的解释,却是笑了,他道:“那我想问一句,师父,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那药,没有起作用呢?”   张京墨哑然。   陆鬼臼道:“你没有为我想过一分哪怕一毫,如果那药没有起作用,又该是如何一番光景?”   张京墨:“鬼臼,你果然生气了。”   陆鬼臼平静的笑了笑,眼睛里却隐隐有紫色的光滑流淌,他道:“师父,鬼臼,可不敢生师父的气。”他说完,将手中的剑随手朝着身侧一斩,竟是直接斩出了几十丈宽的沟壑。   张京墨这下更下确定自己心中的猜想了——陆鬼臼,果然是真的生气了,而且似乎,还气的不轻。   从来没有哄人经验的张京墨这下有了烦恼,他在思考,该怎么哄着陆鬼臼,让他不至于如此生气呢……   ☆、第55章 蜃语   陆鬼臼的生气了。这件事对于张京墨来说,倒也算件新鲜的事。   第一世的张京墨是受害者,按理说无论做了什么,陆鬼臼都没资格生气,而这一世的陆鬼臼和张京墨关系很好,平日里也很少有生气的机会。   所以第一次,张京墨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棘手。   对于张京墨的回归,陆鬼臼表现出了一种让人无法理解的冷淡,他既不愤怒,又不高兴,看向张京墨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张京墨几次欲开口说话,都被陆鬼臼的眼神堵了回去。   两人相顾无言许久,到底是张京墨自己心虚,开始开口找些话题来说。   张京墨说他之前外出得了一颗心脏,有活死人生白骨之效,只是不知道到底会不会起作用。   陆鬼臼只是淡淡的嗯了声,看样子丝毫不打算接下话茬。   张京墨又道:“我看你已经已经可以开始准备筑基事宜,枯禅谷出了些事,我们暂时回不去凌虚派,我手里已有现成的筑基丹,若是你有了信心,我们索性就在这灵脉之中筑基吧。”   陆鬼臼又是冷漠的应了声,脸上依旧没有任何的变化。   张京墨见状,无奈道:“鬼臼,你为何不说话。”   陆鬼臼道:“说什么?”   张京墨道:“说说你几十年来过的如何?”   陆鬼臼缓缓道:“在这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灵脉中,我自然是过的很好。”   张京墨抿唇,他察觉出了陆鬼臼有情绪,可一时间又不知道该如何将这情绪疏导出来。   张京墨不说话了,两人就又陷入了沉默之中,陆鬼臼一直凝视着自己面前的火堆,面无表情的模样,却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直在陆鬼臼脑海里观察着情形的鹿书也有些不解,他觉的陆鬼臼见到张京墨本该狂喜,毕竟是想了那么多年的人突然复活了——但现在为什么张京墨出现在了他的面前,陆鬼臼却像是看不到这个人一样呢。   鹿书不是张京墨,要顾忌那么多,于是张口便问道:“你不该是高兴的么?怎么这副表情?”   陆鬼臼冷冷道:“高兴?”   鹿书道:“不然?”   陆鬼臼道:“我为何要高兴。”   鹿书道:“你的师父回来了,你不高兴难道还该难过。”   陆鬼臼的声音阴冷极了,他道:“这八十年来,我日日无眠,一闭上眼就是他被斩成几段的模样,将他留下的心脏当成宝贝护在身边,天天温言软语……你说,我是不是个傻子?”   鹿书干笑道:“这不是关心则乱么,你师父也说了,他不一定会复活……”   陆鬼臼道:“我倒是在想,我陆鬼臼何德何能,能让我师父付出这么多。”   鹿书一想也觉的张京墨的确是对得起陆鬼臼了,他给陆鬼臼的东西,从来都是最好的。   陆鬼臼又道:“他给了那么多,为何从不问一句我想不想要?”   鹿书哑然。   陆鬼臼惨笑道:“若是知道他是以这种方式进入灵脉之中,无论如今,我都是不会同意的。”   鹿书和陆鬼臼说话的模样,在张京墨的眼里却变成了发呆。   张京墨叫道:“鬼臼,你真的没什么想同为师说的?”   陆鬼臼被张京墨的话唤回了注意力,他转头看着张京墨,眼神里压抑着浓郁的情绪。   这八十年过去了,张京墨并未同凡人一般,逐渐衰老。反而从那面容上透出盈盈光华便知修为又精进不少。那头原本因为炼丹伤了身体,而生出的全白长发,也重新恢复了黑色,此时正草草的束在脑后,更是衬得肌肤如雪。   陆鬼臼小时见到张京墨,脑海里便生出了四个字:仙风道骨。   而此时此刻,那四个字再次在脑海之中勾勒了出来。   张京墨见陆鬼臼并不答话,心里猜测陆鬼臼也是气的狠了,他想了想后,便从须弥戒指里,掏出了一壶灵酒,摆到了陆鬼臼的面前。   张京墨道:“为师知道,在这件事上,为师的确是鲁莽了,为师须得向你道歉。”   陆鬼臼苦笑道:“师父哪里有错,错的是徒弟,若不是徒弟一点忙都帮不上,也不至于让师父陷入如此境地。”   张京墨笑道:“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便会喝上一杯,这里只有你我师徒二人,也没有配酒的小菜,你可否愿意接下为师这杯道歉的酒?”   陆鬼臼看着酒壶,却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的一直淡漠的神色,慢慢松懈了下来,他伸手接过了张京墨递来的酒,干脆的一饮而尽了。   “好酒!”陆鬼臼喝下之后,便感叹了一声。   张京墨笑道:“这酒是你于焚师叔的珍藏,自然是好酒,我可是磨了他好久,才要过来的。”   陆鬼臼笑道:“上次我带回来的酒,还剩了些,我拿出来,同师父一起喝了吧。”他说着从须弥戒里取出外出游历时找到的灵酒,摆到了张京墨的面前。   张京墨看到这酒,眼睛就亮了起来,也重重的道了声好。   八十年滴酒未沾,张京墨的酒瘾犯了,他见陆鬼臼不再纠结于旧事,心中的大石也算放下,于是豪饮起来,丝毫不顾及,到后面竟是拿着瓶子对着嘴喝。   陆鬼臼并不像张京墨那般喜爱喝酒,他看着那酒液顺着张京墨的颈项流下,润湿了一缕黑发,最后没入胸口。   张京墨并未察觉陆鬼臼的目光,只觉的心中激荡,陆鬼臼百年筑基几乎已成定局,而依陆鬼臼的天资,再加上他相助,最差也能成九品下等灵台。这九品灵台一出,元婴大道便已有望,接下来,就是那魔族入侵之事。   或许,这一世,便是最后的轮回了。   张京墨越想越高兴,竟是少见的情绪外露,朗声大笑起来。   陆鬼臼见张京墨笑的开心,开口问道:“师父为何如此高兴?”   张京墨醉眼迷离,拍着陆鬼臼的肩膀,认真道:“陆鬼臼啊陆鬼臼,你可要给为师争气,为师这辈子,可就全靠你了。”   陆鬼臼浑身一僵,却是将剑横在了自己腿间,却是不知在遮掩些什么。   张京墨并未注意到陆鬼臼的细小动作,他现在心情好的很,便忍不住贪杯多喝了几口。   见到张京墨将要醉倒的模样,沉寂在陆鬼臼脑海里的鹿书又开始酸道:“你真不生你师父的气了?”   陆鬼臼面带笑容的看着张京墨,口中的语气却有些漠然,他道:“不气?怎么可能。”   鹿书道:“哦?你还在生气?”   陆鬼臼道:“这次他敢为了我好斩了自己,下次他就敢为了我好让自己魂飞魄散。”   鹿书嗤笑道:“说真的,陆鬼臼,若不是你的师父看你的眼神向来正派,我都怀疑他是不是对你也有那种心思了。”   陆鬼臼迟疑片刻后,道:“那次酒后……师父……叫了我的名字。”   鹿书闻言语塞,此时若是他能做出表情,那肯定是一副吃了屎的模样。   陆鬼臼道:“他唤了我好几声,我都以为他醒了,却没想到,他还醉着。”   鹿书消化了许久,才把这件事消化完了。一般情况下,只有陆鬼臼把他放出来的时候,他才能看到外面的景象,陆鬼臼要占他师父的便宜,自然不会让他看到外面的情况,所以若不是陆鬼臼自己说出来,鹿书也不会知道。   鹿书憋了好久,才憋出了句:“莫不是你师父对你也有意?”   陆鬼臼眼睛发亮:“哦?”   鹿书:“……那也说不定,毕竟若不是最重要的人,谁会舍得将自己弄成那副狼狈的模样。”   陆鬼臼只觉的自己胸口沉了几分,他看着对面还在豪饮的张京墨,不由自主的将手伸进了胸膛,摸了摸那颗已经冰凉的心脏。   张京墨喝到一半便毫不顾忌的躺倒了地上,他的头枕着自己的手,表情里没了平日的疏离,更多的是一派放松,他漫不经心说:“鬼臼,不要负我。”   ——这话张京墨已经说了无数遍了,陆鬼臼并不知道他的师父为什么要一遍又一遍的对他说,然而陆鬼臼的内心深处又有着一种连自己都不敢承认的猜想。   鹿书见状,叹道:“我倒是觉的,你师父真是对你有意。”   陆鬼臼抿着唇,不肯说话,他看着张京墨一口口的咽下灵酒,然后在他面前,坦然的睡了过去。   这是只有在最信任的人面前,才会露出的不设防的姿态,张京墨的头微微歪着,黑色的长发扑了一地。长发之中白皙的颈项隐隐露出,陆鬼臼见了,便慢慢的站起,走到了张京墨的身边。   “师父。”陆鬼臼这么叫着,他道:“你醉了。”   张京墨半眯着眼,微微舒了口气,却是没有回答陆鬼臼的话。   陆鬼臼弯下腰,嗅着张京墨唇间的酒气,然后将唇缓缓的印了上去。   张京墨困的厉害,眼睛已经完全睁不开,他只能隐约感到自己被人温柔的抱起,然后有什么东西贴到了他的唇上。   张京墨轻哼了一声,双手无力的推拒,却被面前的人抱的更紧。   这是重复过无数次的梦境,张京墨丝毫没有办法,终究只能放松了身体,陷入了酣甜的睡梦之中。   修真者一旦入道,便无需饮食无需安眠,张京墨修炼八十余载,舍不得浪费一息的时间。他在看到陆鬼臼这边的进展后,一直压抑着的情绪,这才宣泄了出来。   一百二十多世的不断轮回,若是放在一个心智不坚的人身上恐怕早就疯了,然而张京墨自己也很清楚,若是他再找不到破解的办法,他恐怕也离疯掉不远了。   占遍了先机如何,夺了他人的运道又如何,这不过是一汪死水,而张京墨就是在其中即将窒息的可怜游鱼。   陆鬼臼剥去了张京墨衣物,他看着张京墨完好无缺的身体,却先是用手抚摸着张京墨四肢。那些血腥的记忆把他折磨的快要发狂,他也只有在张京墨的面前,才会压抑着心中的狂念。   现在,这些被斩下的四肢又恢复了,不但恢复了,还恢复的非常完整。   陆鬼臼从张京墨的手指尖,吻到了张京墨的脚趾上,然后将张京墨的脚趾含进口中,轻轻的啃咬着。   张京墨感到足间一阵轻痒,便不由自主的蜷缩起了脚趾,口中发出委屈的哼着。   陆鬼臼某个部位硬的发疼,有了上次的经验,他也知道张京墨不会醒来,便也不再顾忌,索性就用张京墨的脚抚慰起了自己。   张京墨的脚很好看,当初陆鬼臼第一眼见到的时候,便想弯下腰吻上一吻,现在,他的愿望终于得到了实现,不但吻了,还做了更过分的事。   张京墨果真没有醒来,他不知道自己的脚上沾上了某种液体,也不知道自己被陆鬼臼抱进了怀中,不断的亲吻着。   陆鬼臼憋了八十多年了,这八十多年,他每一天都活在痛苦和绝望之中,他脑子里被张京墨死去的画面铺满,再也挤不进其他的东西。   可是现在,那个原本应该死去的人,却又站在了他的面前,不但同他道了歉,还言笑晏晏的同他喝酒。   而此时此刻,这个承载了他所有情绪的人,被他剥光了衣物,如同幼儿般的扯进了怀里。   陆鬼臼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口重重的咬在了张京墨的颈项上,他这次没有留余力,竟是将张京墨的颈项咬出了一个破损的牙印,鲜红的血液从里面溢出,顺着白皙的皮肤缓缓的滑落到锁骨之上。   张京墨眉头微微皱起,似乎是觉的有些疼痛,但陆鬼臼却是依然控制不住自己的动作,他一边抱着张京墨,一边竟是伸出手指,想要扩开某个部位。   然而他的动作刚准备继续下去,便听到张京墨口中叫出一声:“不要……”   这一声不要之中,竟是含着一丝媚意,张京墨不知在梦中梦到了什么,两腿之间竟然有了反应。   陆鬼臼见状,却是如同被一盆冷水泼到了头上.   张京墨的这个反应,显然不像是完全没有经验的人,陆鬼臼只觉的胸膛之中燃起了一团火焰,他一想到张京墨曾经和人在一起做过这种事,便觉的自己简直是要发疯。   无论男女,无论时间已经过去了多久,陆鬼臼完全无法接受这件事,他嫉妒,嫉妒的恨不得立刻将那个人捉来,剥魂炼魄,让他永世不能超生。   若是此时张京墨还醒着,便会发现陆鬼臼眼中的紫意更浓,一双原本黝黑的眼睛,此时已经完全被紫色掩盖。   陆鬼臼心中怒意蓬勃,一时间没控制住力道,在张京墨的手上抓住了几个印痕,但这种状态也不过是刹那之间,陆鬼臼很快便恢复了过来,眼中的紫意也退了下去。   陆鬼臼醒悟之后,立马发现自己伤了张京墨,他顿时无比悔恨,原本已经决定做下去的事,却是没有再继续。   陆鬼臼低下头,最后吻了吻张京墨的唇,他知道张京墨的身上有很多秘密,但他并不急切,因为他知道,总有一天,他会将这些秘密全都挖出来。   从须弥戒里掏出了上好的灵药将张京墨身上的青紫全都治愈了,再以灵液洗去了张京墨脚上的浊液,陆鬼臼看着那粉粉圆圆的脚趾,没忍住又是亲了亲。   张京墨睡的酣熟并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的事,若是他知道之前陆鬼臼是如何揣测他的,恐怕会气的再斩陆鬼臼一次。   因为陆鬼臼在第一世给张京墨留下的阴影,导致这么多次重生,张京墨都对那情爱之事厌恶至极,他甚至将这种欲望当成了一种软弱的表现,即便偶尔夜回旧梦。醒来后,也都是硬生生的用灵气将自己身体的反应压抑住。   张京墨这一觉便是睡了大半个月,他醒来之后,便觉的神奇气爽,再看周身的衣物,也都完好无损,而那陆鬼臼却还在酣眠之中。   陆鬼臼的确长的好看,剑眉鹰目,就如同一柄开了刃的利剑,他的身上早已没有了少年的青涩,透出的,尽是男子的成熟气息。   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张京墨脸颊忽的浮起一团红晕,片刻后,他似乎对自己这反应有些恼怒,低哼一声,又瞪了那陆鬼臼一眼,便起身去那灵液里继续泡着了。   陆鬼臼是隔了好几日后才醒过来,他一醒来便四处寻找张京墨,在灵脉中看见了张京墨的身影后,才算是松了口气。   说到底,直到现在的他都十分害怕眼前的张京墨不过是他的幻想。   张京墨见陆鬼臼醒来,转身正欲说什么,却是忽的睁大了眼,仿佛看见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东西。   陆鬼臼还未反应过来,就见张京墨怒发冲冠,怒吼了一声:“孽徒!”便取出长剑朝着陆鬼臼一剑斩了过来。   陆鬼臼目瞪口呆,好在他反应及时,没有被伤到。   张京墨却是咬牙切齿,气的脸上浮起两朵红霞,他道:“你竟是敢……”   ☆、第56章 筑基   陆鬼臼见张京墨怒发冲冠的模样,一时间也是愣住了,他叫了声师父,却见张京墨提着剑再次朝着他刺了过来。   陆鬼臼只能躲闪,口中不住的叫喊。   “陆鬼臼!我张京墨自认待你不错,你却对我做出这样的事!”张京墨刺了几剑,那剑的准头却是不大好,都未能伤到陆鬼臼。他脸上的红晕却随着他的动作蔓延开来,口中甚至开始发出细微的喘息,嘴唇紧紧的抿成一条直线——甚至于眼神里透出几分难堪。   陆鬼臼仔细一想,这才明白了缘由,之前他在这灵脉修行之时,便见过一些同张京墨有关的幻象,那些幻象无一不击中了陆鬼臼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即便是他心志坚定,也花了足足一年的时间,才习惯了这种幻象。这也是为什么他见到张京墨时,会觉的张京墨是幻象的缘故。   后来陆鬼臼问鹿书这是为何,鹿书略一思索,才说这灵脉之中,很有可能住着一种名为蜃的灵兽,这灵兽来无影去无踪,遇到的概率少之又少,没想到陆鬼臼却是碰了个正巧。   这事情的确是巧的很,之前那么多世张京墨入了这条灵脉,却是一次都没有遇到过。   陆鬼臼之前初见张京墨时,以为张京墨是那幻象,后来发现张京墨并非是他的幻觉,一时间心情激荡,竟是把这件事忘记告诉了张京墨……   于是师徒两人豪饮美酒,没想到睡了十几天,再次醒来的张京墨,竟是一睁眼就看到了那蜃怪造出的幻象。   陆鬼臼并不知道张京墨看到了什么,他只是瞪眼看着张京墨的脸颊越来越红,面目之上透出羞愤之色,手中的利剑也是更加毫无顾忌的四处飞斩——唯一的幸运之处是,他似乎看不真切面前的陆鬼臼。   且说张京墨看到的事,早就成了他内心深处不可言说的心魔,他酒醉之后恍惚醒来,一时间竟是没能察觉出蜃怪的存在。   张京墨金丹期的修为,此时毫无顾忌的挥剑乱斩,竟是片刻就将这洞穴毁了大半,洞穴里的石块和泥土不断的下落,眼见若是继续下去,这洞穴离坍塌恐怕不远了。   陆鬼臼此时修为不过炼气期,面对张京墨的攻势只能四处狼狈躲闪,毫无还手之力。   张京墨反倒是越斩越是愤怒,口中叫道:“陆鬼臼!我今日便替凌虚派清理门户!”他话语落下,竟是直接掏出了本命法宝,看模样显然是打算和那不存在的敌人拼命了。   陆鬼臼看的傻眼,他完全不明白张京墨为何会如此的恨他,恨的张京墨要祭出最后的手段来击杀他。   眼见本命法宝祭出,这条灵脉即将毁于一旦,张京墨的身形却是忽的顿住了,他脸上闪过各种神色,难堪,羞恼,憎恶……陆鬼臼躲的狼狈,也未能彻底看清。   “为何要如此对我。”张京墨说完这话,却像是失了力气一般,整个人犹如一只飞鸟一样从半空中跌落到了地上,他垂着头,被长发掩盖的表情露出少有的绝望之色。   陆鬼臼根本不敢上前查看情况,此时若是张京墨能看见他,恐怕会直接出手取了他的性命——犹如碾死一只小虫一般。   张京墨趴在地上,沉默了片刻后,口中竟是开始发出低低的暧昧呻吟。   那呻吟让陆鬼臼彻底呆了,若说他之前还能想象出发生了什么,可现在确实完全拿不准情况了。   好在张京墨是不折不扣的金丹期修为,被那蜃怪扰乱心神也不过是几刻时间,当他混沌的头脑恢复了清醒,发现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后,整个人都有些僵住了。   当初陆鬼臼费劲了力气,好不容易才从这幻象之中挣脱出来,张京墨花的时间虽然很少,可他所做之事,已经让他恼怒的恨不得将那蜃怪抓出来泡酒喝了。   陆鬼臼见张京墨抬起来的脸上是一片冷漠,只不过在那冷漠之中,还含了些恼羞成怒的味道。   陆鬼臼正欲开口唤一声,却见张京墨面色如冰,重重的朝着地面跺了一脚。   这一脚将地面震出了蛛网般的碎裂,陆鬼臼还以为张京墨是生气了才如此,哪知他跺完脚之后,又是反手握住长剑,然后冷笑一声,朝着地面插了进去!   “叽叽!!!”一声凄厉的惨叫从地面之下发出,陆鬼臼还未反应过来,就见张京墨从须弥戒里取出许久不见的朱焱,随手放到了空中。   之前张京墨一直担心朱焱被枯蝉谷的人看见从而引火烧身,所以一直将它关在须弥戒指里,这一关就是几十年,朱焱被关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得了自由,自然是兴奋异常。   张京墨面色依旧冷漠,只见他冲着朱焱道了声:“去!”   听到命令,那朱焱便欢快的鸣叫一声,化作一团火焰顺着裂缝便朝着地下扑了进去。   地面那叽叽叫声更加凄厉,片刻后,只见一团火焰从缝隙中蹦出,火焰之中困着一只拇指大小的白色毛球。   朱焱回到地面上之后,恢复了小雀的形状,叼着那毛球落到张京墨的肩膀之上。   张京墨接过那毛球,又顺手喂了朱焱几颗丹药,朱焱食下,鸣叫几声后便展翅飞走了。   张京墨也没去管朱焱,只是冷冷的瞪着在自己手心之中瑟瑟发抖的小毛球。   那毛球仔细看去,像是一只小型的猫儿,眼睛奇大,纯黑色的眼睛里透出楚楚可怜的神情,被张京墨这么瞪着,便抽泣几声,用嘴含住了爪子,一动也不敢动。   张京墨一想到刚才自己被这小东西蛊惑之后所做之事,便是一肚子的火,他道:“装什么可怜!”   那毛球叽叽几声,讨好的抓住了张京墨的一只手指,一边用脸颊蹭一边从口中吐出一颗深蓝色的珠子。   张京墨见到这珠子,面色才松动了下来,他用另一手将珠子拿起,朝着陆鬼臼抛了过去。   陆鬼臼看的懵懵懂懂,接过了张京墨扔来的珠子。   张京墨道:“这怪物名叫蜃怪,是一种小型的灵兽。”   这件事陆鬼臼早就知道了,他恩一声,却是将目光投向了手里那颗蓝色的宝珠。   张京墨又道:“这蜃怪岁数上了五百年,体内便会生出一种名为蜃珠的东西,你得了它,就是那只蜃怪的主人。”   陆鬼臼点了点头,冲着张京墨道了声谢。   那蜃怪也听得懂人话,眼见张京墨不打算弄死它,便开心的叽叽了两声,又见张京墨将它的本命珠交给了陆鬼臼,便十分善解人意的从张京墨的手上,几步便跳到了陆鬼臼的肩膀上。   虽然放了这蜃怪一条性命,但张京墨的心情却是依旧不大好,他面色阴沉的回忆了一下刚才的事,口中幽幽的问了句:“鬼臼,你可有什么想问为师的?”   陆鬼臼闻言心道,他想问的东西多的去了,但直觉告诉他他还是不问的好,于是他干脆的给了张京墨一个台阶下,他道:“师父,是不是在那幻象中看见我背叛了你?”   听到背叛二字,张京墨原本就不怎么好看的脸色更阴沉了,他低低的应了声,似乎并不愿意多谈。   陆鬼臼道:“师父,鬼臼能走到今天,全靠了师父相助,来日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鬼臼都绝不会做出伤害师父的事。”   张京墨听到这句话,并未觉的心中轻松了些,他却是想到,没有他的帮助,陆鬼臼依旧可以走到今天的位置。   毛茸茸的蜃怪蹲在陆鬼臼的肩膀上,见二人气氛怪异,十分机智的没有发出声音——毕竟它还是知道,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它自己……   张京墨沉默片刻,却是不想再在这件上继续纠缠,他扫视了一下四周已经破损不堪的洞穴,叹道:“我本想让你在灵脉源头筑基,但现在出了这些意外,便换个地方吧。”   陆鬼臼点了点头。   张京墨道:“筑基之事,你有几分把握?”   陆鬼臼想了想道:“徒儿有信心筑成九品灵台。”——这句话放在别人身上,已经是夸口狂言了。   这天下之间,凡是筑成九品灵台者,无一不修成了飞升大能。   张京墨闻言却是笑了笑,开口道:“十品呢?”   陆鬼臼又道:“十品灵台……最多三分。”   十品和九品灵台,虽然只差了一品,却是天差地别,现如今整个修真界千百年来,修成十品灵台者不超过三人,此时离最近的一个十品修者飞升去仙界,却已经相隔了千年之久。   张京墨淡淡道:“三分把握,足够了。”他本以为陆鬼臼只会摇头不语呢。   陆鬼臼已经从张京墨的言语之中,察觉了他师父的野心,他并不言语,只是眼神又沉了许多。   张京墨道:“想何时开始?”   陆鬼臼道:“已经可以了。”   张京墨点了点头,便从袖中掏出了一瓶丹药,递给了陆鬼臼。   陆鬼臼接过来打开瓶子一看,才发现这竟然是一瓶极品筑基丹,粗粗数去,竟是有二十几枚,也不知是张京墨什么时候炼出来的。   张京墨道:“这灵脉之中的灵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哪怕是金丹修士在这里突破,都不会出现灵气不足的情况,这些筑基丹,也是为师早就准备好的,一枚不够,便再添上一枚。”   每一枚极品筑基丹,都是修者疯狂追逐的对象,也就是张京墨能说的如此不痛不痒。   这二十几枚筑基丹,费了张京墨不少的力气才从掌门手里讨来,若不是他承诺到时候以二换一,恐怕掌门说什么也不可能答应。   张京墨的时间太少了,若是他时间够多,恐怕会亲自炼出这些丹药。   陆鬼臼死死握着手中之物,一句话也未说。就算他再怎么没有见识,也该知道张京墨为他提供的东西有多么的宝贵,或许已经倾尽了张京墨的全力。   张京墨淡淡道:“鬼臼,莫让为师失望。”   陆鬼臼重重的点头,算是应下了张京墨的这句话。   鹿书见到张京墨如此大的手笔,已经快惊讶的习惯了,他叹道:“我竟是都开始嫉妒你有这么个师父了……”   陆鬼臼并不理会鹿书。   鹿书又道:“或许,你的大气运,就是你的师父也不一定……”   陆鬼臼道:“我要开始闭关了。”言下之意便是……你可以闭嘴了。   鹿书:“……”   张京墨见陆鬼臼又不说话了,皱眉道:“鬼臼,我见你近来时时发呆,可是遇到了想不通的事?”   陆鬼臼直接将鹿书封住了,道:“弟子只是对师父心怀感激……”   张京墨才听了一半,便不耐的打断了:“好了好了,别说那些虚的,你既然已经准备好了,那便不日开始筑基吧。”   陆鬼臼道了声好。   这师徒二人做事向来雷厉风行,第一天说了要筑基,第二日陆鬼臼便寻了个离灵脉源头稍远的地方,吃下了一粒筑基丹后就坐下开始闭关。   张京墨则像当初护着季经纶那般护着陆鬼臼。   陆鬼臼吃下筑基丹后,丹田里原本已经充盈的灵气,猛地澎湃起来。   和季经纶一月筑基的效率比起来,陆鬼臼却是缓慢了许多,但他吸收灵气的速度,却是丝毫不慢,张京墨只能感叹一声,还好是在这灵脉之内筑基,如若不然,他恐怕得花上几千块上等灵石,才能满足陆鬼臼的需求。   陆鬼臼这一坐,便是一年时间。   张京墨心中倒无焦躁之感,因为既然陆鬼臼吸收灵气的速度没有变慢,那便说明陆鬼臼尚有余力。   一年之后,陆鬼臼醒来了片刻,又往口中放了一枚筑基丹。   这枚筑基丹入口,陆鬼臼吸收灵力的速度更加疯狂,十几日间,他所处的灵脉,竟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缩水。   张京墨见状心中也算是有了底子。   接下来,陆鬼臼睁开的频率变快了些,他隔了三月吃下了第三枚筑基丹,又隔了一月,吃下了第四枚筑基丹。   原本靠近陆鬼臼灵脉,眼见快要见底,而陆鬼臼的灵气,也在如此漫长的积累之中,到达了饱和。   张京墨知道此事到了关键之处,于是越发郑重,竟是连眼睛也不敢多眨几下。   陆鬼臼筑基其间,朱焱又回来了一趟,它在灵脉之中饱食了一顿,飞到张京墨肩膀之上正欲撒娇,却被张京墨低喝一声,又唤开了。   朱焱有些不高兴,但很快便被一直乖乖呆在陆鬼臼身旁的蜃怪吸引了目光,张京墨见状,便直接叫蜃怪将朱焱引开。   蜃怪叽叽的叫着,显然有些不高兴,但碍于自己的蜃珠还在这两人手上,只能不情不愿的将朱焱引去别处玩耍了。它本来还想着,借着陆鬼臼筑基,沾些光呢。   张京墨深在地下,自然也是看不到此时他们所在之处的上空开始聚集一团团乌云,那乌云之中有雷光环绕,显然有劫数将近。   通常情况下,只有结丹的时候,才会遇到雷劫,但陆鬼臼筑基之事显然是个异数,竟是也引来了天雷。   张京墨并未见过十品灵台,所以完全没有料到这一茬,但他倒是很快的察觉出了异常,开始在陆鬼臼的周围布置一些阵法。   陆鬼臼面沉如水,周遭有紫色的火光闪动,原本平静的灵脉之中的灵液,受了他的影响,竟开始缓缓的流动了起来。   张京墨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却还是被陆鬼臼筑基的异象微微惊到,要知道他当年筑基成功的时候……也就是天上不痛不痒的飘来了几朵祥云罢了。   这人要是比起来……那还真的是气的死人。   异象既出,筑基当成,然而陆鬼臼还未筑基成功,天雷便降了下来,张京墨不得不出手帮陆鬼臼挡住了那天上降下的雷劫。   修仙本就是逆天而行,修为越高,天道越是不容。   陆鬼臼这十品灵台显然惹怒了天道,降下的雷劫轻而易举能杀死一个刚刚筑基成功的修者。   不过虽然这些雷劫对陆鬼臼来说很致命,但对张京墨而言却不过是举手之劳,他利用刚布好的阵法,轻易的拦下了这十几道雷劫。   雷劫散去,张京墨再看向那陆鬼臼,竟是发现原本环绕他身边的紫色火焰,蔓延到了整条灵脉之中,须臾便将金色的灵液烤了个干。   然而那灵液被烤干之后,散发出的灵气,却是被火焰卷了进去。   张京墨看的啧啧称奇,就在这时,张京墨耳旁忽的想起了一声巨响,那声音巨大无比,如同金石相触,居然震的张京墨都险些道心失守。   张京墨听到这声响,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竟是盘古开天地时,挥动巨斧劈开混沌的动作。   按理说这一声巨响之后,陆鬼臼便应该筑基成功,可他却并未睁开眼睛,而他周遭的灵气反而更加疯狂的涌向了陆鬼臼——很显然,陆鬼臼的筑基,还并没有完全结束。   ☆、第57章 十品灵台   果不其然,那一声巨响之后,原本围绕在陆鬼臼身上的紫色火焰,竟是逐渐化为一条巨龙的形状。   那巨龙环绕着陆鬼臼,口中发出阵阵龙啸,身形随着陆鬼臼吸取灵气的增多,变大庞大起来,须臾之后,竟快要将整个洞穴填满。   张京墨以灵气护体后,却是发现这龙形的火焰无比的霸道,居然开始吞噬他身上的护身灵气,并且速度极快。   张京墨从未听过有人筑基之时,出现过这种异状,想来这情况是和《血狱天书》有关系。   那龙形逐渐由火焰化为了实体,离开了陆鬼臼的身体,在宽大的洞穴之中游弋奔腾,仿佛有了属于自己的生命一般。   这奇景持续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火焰化为的游龙,开始将周围的石头灼烧融化,眼见就要将这条灵脉化为熔岩。   好在半柱香之后,陆鬼臼吸取灵气的速度慢了下来,游龙也不再那么活跃,原本已经化为实体的身形,也逐渐的淡去了。   这时,张京墨看见陆鬼臼微微张口,口中发出一声尖利的长啸,那啸声震天,竟是将张京墨也刺的胸口一闷。   这时陆鬼臼终于睁开了眼,他的眼睛没有焦距,却能看见其中有一片氤氲的紫色。片刻之后,那紫色便越发的浓郁,最终变成了墨一般的乌黑。   随后,陆鬼臼的眼睛有了神采,看到了正坐在一旁,为他护法的张京墨。   张京墨道:“如何?”   陆鬼臼点了点头,道:“十品。”   张京墨听到这两个字,原本紧绷的心情算是放了下来,他察觉周围已经有修士的气息靠近,知道是陆鬼臼筑基的异状,已经引起了他人注意。张京墨环视四周一片狼藉的灵脉,起身笑道:“先离开这里吧。”   陆鬼臼点了点头,跟着张京墨从这洞穴之中飞了出去。   二人离开洞穴后,才发现那死海之上的粉色雾气已经散去,好在暂时没有修士发现这个入口。   不过他人发现此处只是时间问题,这条灵脉张京墨已经利用的差不多了,就算丢弃了,也丝毫不觉的心疼。   他朝着自己和陆鬼臼身上施了个隐匿的法术,两人便朝着远处去了。   二人才走不久,白月阁的修士便到达了这里,很快也找到了黑礁之处,然而待他们下去查看,却发现这礁石底下竟是藏着一条被吸收大半的灵脉。   见到此景的修士,无一不露出惊惧的神色,不过这灵脉虽然已经去了大半,但依旧十分珍惜,是值得争夺的资源。   只是不知道这灵脉为何会被吸收如此之多,而吸收这灵脉的修士,又是何方大能。   张京墨和陆鬼臼飞了几日后,便随便寻了一处山坳开始巩固修为。陆鬼臼有张京墨在身旁,自是不怕,待他半年醒来后,则彻底的奠定了那十品灵台。   陆鬼臼睁眼后,叫的第一句便是:“师父。”   张京墨道:“很好。”知道陆鬼臼能筑成十品灵台,他自然是高兴不已,但这高兴之下,又含着几分好奇,他开口问道,“你的灵台,到底是何种模样?”   其实每个人的灵台都有所不同,但品级差不多,就算细节上有差别,但其规模也是差不多。   张京墨的灵台非常的普通,只不过是一国大小,在这人才辈出的修真界里,只能称之为泛泛之辈。   第一世的时候,陆鬼臼对外宣称灵台不过六品,张京墨现在想来,却是完全不信。六品灵台能走到哪一步,没人比他更清楚了……   陆鬼臼听了张京墨的问话,略一思索,便说出四个字:“宇宙洪荒。”   张京墨闻言,叹道:“你果然没让为师失望。”   陆鬼臼笑道:“师父为我做了那么多,我怎么可能再让师父失望。”   张京墨闻言淡淡的笑了笑。   筑基成功,接下来便应该回凌虚派了,张京墨还有其他的事需要做。   但早在八十多年前,张京墨的好友于焚便传了消息给他,说枯禅谷已经找他找疯了,让他别回来。   陆鬼臼筑基之前,张京墨也同于焚通了气,于焚说现在外界都在传张京墨已经死了,他不知张京墨怎么想的,所以也不好去否认谣言,问张京墨到底还回不回来,何时回来。   张京墨说不日而归。于焚便叫他多小心些。   枯禅谷的天麓到底有多执着多记仇,没人比张京墨更清楚了,但他还是不得不去招惹他,只因若是让天麓顺其自然的发展,待魔族入侵之时,张京墨将要面对的,是两面的强敌。   陆鬼臼问张京墨接下来如何。   张京墨道:“自然是回去了。”   陆鬼臼并不知道天奉已死这件事,八十年载,物是人非,他道:“师父去哪,徒儿便跟着。”   张京墨点了点头,道:“你可还记得,百年之前,你答应过我什么。”   陆鬼臼楞道:“什么?”   张京墨道:“你答应过我,若是你筑基成功,便跟着疏影学十年的阵法。”   陆鬼臼这才想起他曾答应张京墨的话,话已出口,他不能自毁其言,但一想到他和张京墨才相聚没多久,便又要分开,心中不由的沉了几分。   张京墨淡淡道:“你不愿意?”   陆鬼臼道:“徒儿愿意。”   张京墨道:“今后之路,难上加难,你此时多学一门功夫,日后便多了一种保命的手段。”技不压身,便是这个意思。   陆鬼臼知道张京墨是为了他好,他的师父已经为他付出了太多太多,让他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   于是同年幼跟着百凌霄学剑那般,即便是心中有千般不愿,陆鬼臼还是应了下来。   张京墨又道:“你十品灵台这件事,太过惊世骇俗,我会帮你设个禁制遮掩一番,你自己也小心不要露了破绽。”现在他还不够强大,自然是无法保护陆鬼臼,也正如此,才得不让陆鬼臼藏拙。   陆鬼臼点头应下。   张京墨想了一会儿,还是讲天奉死去,枯禅谷同他结仇的事告诉了陆鬼臼。这事情陆鬼臼早晚会知道,早一点知道,便早点多些防备。   然而张京墨并不知,陆鬼臼早就把天麓天奉天麓这三个名字记在了脑海里,心中做好打算,变强之后,便直接将这一派灭了去。   此时他听到张京墨说天奉已死,眼神里滑过的竟是不明显的失望。   张京墨并未注意陆鬼臼这些小细节,他道:“现在门派之中盛传我已死之事,你回去之后,凡事小心。”   陆鬼臼点头说好。   张京墨思索片刻,便又洒脱一笑,他道:“十品灵台不能说,九品却是说得的,我倒要让他们看看,我张京墨的徒弟,到底有多争气。”他说着,也露出自豪的神色。   陆鬼臼看在眼中,只觉的像是吃了蜜糖一般的甜。   做好了准备,张京墨同掌门和于焚传了讯息,便同陆鬼臼一起朝着门派飞去。   两人飞了几十日,这才到达了凌虚派地界,张京墨到了山门处,却见掌门和几个长老,已经在门口等待了。   掌门见张京墨归来,正欲笑道,笑容却是僵在了脸上。只因他发现张京墨境界跌落的厉害,脸上不但苍白,还十分的疲惫——显然过的不怎么样。   也难怪,吃了罗厄丹,进了寒镜之壁,再帮徒弟筑基,能活着回来,似乎已经是种上天的恩赐了。   掌门强笑道:“清远,你可回来了。”   和之前跟陆鬼臼在一起的意气风发不同,站在山门前的张京墨,此时看起来格外的孱弱,他脸色惨白,时不时咳嗽两声,听到掌门的话,却是苦笑一声:“是,回来了。”   于焚站在掌门身边,面上也露出不忍之色。   掌门又看了看陆鬼臼的修为,却是有些惊讶了,他不惊讶陆鬼臼已经筑基,而是惊讶陆鬼臼身上那磅礴的灵气——显然非九品灵台不可。   张京墨门下,竟是又出了个九品灵台的筑基弟子!这对凌虚派来说可是件大事!   其他长老见到陆鬼臼这情况,也均都露出惊讶之色,看张京墨这摇摇欲坠的模样,也不知道他是用什么办法硬是拉扯出两个九品灵台的弟子!但看张京墨这幅受伤颇重的样子,这两个弟子是为别人做了嫁衣也说不定……   掌门只想说张京墨糊涂,但陆鬼臼在场,他又不好多言,只是眉宇间多了一分可惜。   于焚就没掌门这么收敛了,张口便是:“哟,你还活着呢,我还以为下次看到你便是帮你收尸的时候。”   张京墨对自己这个好友也没法子,只好故意干咳几声,装作虚弱的模样,道:“于焚,我也是迫不得已啊……”   于焚哼了声,居然没有再多说。   陆鬼臼之前早就听了张京墨的吩咐,此时见张京墨连连喘息,便上前一把扶住了张京墨,还十分配合的做出了悲愤的模样,口中言道:“师父,待鬼臼变强了,一定为你报仇!”   张京墨道:“鬼臼,为师只能指望你了……”——这师徒二人一开始演戏,便十分迅速的进入了角色,那眼神,那表情,全都活灵活现,演的在一旁观看的于焚险些红了眼圈。   本来掌门还打算找张京墨过去细谈,但见他这虚弱的随时可能倒下的样子,也不好直接开口,只是道:“你且好好回府休息,等过两日,我再来找你。”   张京墨点了点头,便由陆鬼臼搀扶着回去了。   两人走后,于焚也跟着走了,掌门站在原地,脸上同情的神色,逐渐淡了下来。   “掌门,张京墨都这副模样了,那事你看如何?”其他长老走后,剩下的一宫姓长老,忽的开口询问。   掌门面无表情:“清远徒儿九品灵台,你徒儿几品?”   那长老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片刻后,恼羞成怒道:“那你的意思便是不同意?”   掌门冷冷道:“我同意有什么用,那头筹又不是我得的。”   长老冷笑几声:“我也不需要你替我做什么,只要你不插手便可。”   掌门嗤笑一声:“宫城,我看你也是快为了你那个徒弟昏了头脑了。”   长老道:“就算没我那个徒弟,那头筹做成的武器谁不想要,宫吉光是个老顽固说不通……我也懒得和他说。”   掌门淡淡道:“我也是老顽固了,也说不通——你去找清远说说,说不定就能说通了。”他说完,拂袖而去,显然不愿再多说此时。   那名唤宫城的长老依旧是心有不甘,朝着张京墨离去方向,咬牙切齿了许久。   张京墨回府,是件大事。   只消片刻,凌虚派内便传遍了消息,与此同时,这消息还飞速的传到了枯禅谷。   天菀听到这消息,露出错愕万分的表情,张京墨还活着,他怎么会还活着?!天麓现在又在闭关,她无处可问,一时间气愤无比,将气撒在了门下弟子身上。   天奉的死亡对天菀打击非常的大,而在她发现,天麓对天奉的死并没有太伤心后,两人间原本就存在的间隙更大了。天菀也想过关于张京墨的事,但她一直以为张京墨已经死了,却没想到,竟是真的如同天麓说的那般,张京墨还活着,不但活着,还又养出了一个九品灵台的徒弟!   天菀听到消息气急怒极,把自己的洞府都毁了一遍,她冷声吩咐:“枯禅谷内,有取张京墨性命者,重赏!”   门下的弟子战战兢兢的领命,见弟子出门去,天菀却是转身便捧起了天奉的灵牌,呜咽着哭了起来,她口中哀戚道:“我可怜的弟弟,你哥哥不疼你,便由姐姐替你报仇……你在那头若是过的不好,一定要告诉姐姐……”   张京墨既然敢回来,那就是做好了面对天菀和天麓怒火的准备,况且他知道这次闭关天麓几百年都不会离开枯禅谷,而一个金丹期的天菀,于他而言不足为惧。   回到洞府,屏退了道童,张京墨才收起了那副虚弱的模样,他道:“鬼臼,隔几日,你便同我一起去找疏影。”   陆鬼臼只能应下。   张京墨又掐算一下时间,开口道:“若是没错,宫吉光为你铸的剑应该快好了。”   陆鬼臼闻言点了点头。   师徒二人没说几句话,于焚便找上门来了,他这次没提酒,面上还是在山门时那不怎么高兴的模样,敲了敲门后,走到屋内。   张京墨此时半卧在软侧上,又是那副虚弱的模样,他道:“于焚,好久不见。”   于焚呸了一口,骂道:“张京墨你这个蠢货,拿着自己的性命不当回事儿?陆鬼臼是你什么人?是你亲儿子吗?你这么宠着他,竟是要拼了自己的命?”他也不管陆鬼臼还在场,张口就骂了出来。   陆鬼臼听到这话倒也没生气,只是立马想起了张京墨提剑斩断自己四肢的画面,他的脸颊抽搐了一下,显然是强行压抑住了那强烈的情绪。   张京墨无奈道:“几十年不见,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凶了?”   于焚怒道:“我变凶怎么了,总比变傻了好啊。”在没有遇到陆鬼臼之前,他这个道友向来都是冷冷清清的模样,做什么事都极为克制,现在有了这个徒弟,虽然是多了几分人气儿,脑袋却像是变傻了。   张京墨叹道:“你这么已提醒我,我倒是想起一件事……”   于焚怒道:“什么事?”   张京墨道:“你可记得……百年之前你我打了个赌?”   于焚道:“……”经过张京墨这么一提醒,他立马想起了赌注的内容。   若是陆鬼臼百年内筑基,他便要也要百年之内不跨出凌虚派一步……亏他当时还想着一枚火融丹到手,结果却是张京墨挖了个坑让他跳了进去!   张京墨笑道:“我相信于道友,不会食言吧……”   于焚表情扭曲了一下,他道:“也亏得你这时候了还记着这事情。”   张京墨看着于焚生动的表情,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柔和,他从怀中取出一枚丹药,放到了于焚面前:“拿去吧。”   于焚一愣,却是很快认出了这便是张京墨手中的那枚火融丹。   于焚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张京墨道:“你要是认我这个朋友,便收下吧。”他说话之时,眉眼之间带着一股淡淡的疲惫之色,“我是突破无望了,我徒儿此时用这丹药,也太过浪费,你不是一直在找突破的契机么?这火融丹,便送了你。”   于焚愣了片刻,也没有再推却,抖着手一把抓过了那丹药,一句话也不说,起身便往外走去了。   陆鬼臼待于焚走远了,才轻声问了句:“师父……若是于师叔日后知道了你的事……”   张京墨不痛不痒道:“不破不立,这人啊,就是要逼一逼才行。”   陆鬼臼见张京墨神色坦然,却在心中叹了口气,默默祈祷以后可千万不要被他师父这么整治,不然他早晚得疯掉。   张京墨却是不知陆鬼臼心中所想,思量道:“也不知宫吉光给你铸的剑,到底什么模样……嗯,过些日子,便去问问吧。”   ☆、第58章 巧取豪夺   哪知张京墨还没来得及去问,便已经有人找上了门来。   宫家,乃是在凌虚派内占有一席之地的传承世家。他们门下有一元婴老祖庇护,所以平日里行事风格,自是有些高调。   宫城乃是凌虚派的长老,他的修为比张京墨高不了多少,但凭借着其身后的宫氏撑腰,在这凌虚派里也算是有些地位。   而之前张京墨找的宫吉光是宫城的弟弟,他的性子和这宫城大不相同,宫吉光不问世事,一心放在了炼器之上,倒是和第一世的张京墨,有几分相似。   宫喻瑾此前在玄武大会之上,便见到了陆鬼臼夺筹的情形,他当下断言,决不可和陆鬼臼此人恶交。   然而作为新出的一辈,宫喻瑾却是劝不动自己的舅舅宫城,于是无奈之下,只能听之任之。   张京墨以伤重之躯悄无声息的离开凌虚派,在许多人的眼里,都是有去无回之行。而在他离开二十多年后,宫吉光便开始以头筹铸剑。   这事情在凌虚派再低调,也瞒不过宫家,宫城也自是知道了这事,他当时便生出一种想法——若是张京墨不会回来了,这头筹制成的武器,可否归他宫家所有?   宫城之后便找到了宫吉光,向他说明此事,没想到宫吉光却是丝毫不卖宫城的账,他冷笑几声便道:“给你?凭什么给你?”   宫城怒道:“我可是你亲哥哥,你竟是如此同我说话!”   宫吉光直接回道:“宝剑配英雄,我可不想我炼出的法器蒙尘。”他说完就闭门谢客,没给宫城留一点面子。   宫城在宫吉光处碰了一鼻子的灰,他却也不放弃,竟是想方设法的找到了元婴老祖的关系,那老祖听了此事,并不当回事儿,只是开口淡淡道:“若是那张京墨真的不再回来了,你取了这剑也无妨。”   宫城闻言大喜,将这话当做了通行令。   掌门后来也知晓了这事,宫城想要掌门的支持那是不可能的,但毕竟是人走茶凉,若是张京墨几百年未归,且没有一点消息,那掌门或许真的还保不住这柄法器了。   但现在才不过八十余载,张京墨便从外归来,虽然还是一副虚弱的模样,但他门下的弟子陆鬼臼已经筑基成功,而且筑成的是少见的九品灵台。   这样的天才,放在哪里都是最抢手的,掌门虽然顾忌宫家势大,但也不会同宫城说的那般,随意褫夺了原本属于张京墨的之物。   历史上,在凌虚派内夺得头筹的弟子不过四五,近年来连出了两个,这本该是好事,可因为张京墨的意外,这好事之中,又含了些其他意味。   若是宫城铁了心不要脸,硬是要污了张京墨的头筹,恐怕掌门也没有办法。毕竟他虽然心向着张京墨,但却还是一派掌门,须得顾全大局。   这修真界巧取豪夺之事层出不穷,若是自己不够强,终究是要受人欺负的。这也是为何掌门对张京墨千叮咛万嘱咐,叫他好生修习的缘故。   但现在说这些,都已经太晚了,张京墨的身体底子已经被毁的差不多,几乎是没了突破的可能。想到这里,掌门不由的叹了口气。   而其他和张京墨关系稍好的人知道了这消息,均是叹息皱眉,可张京墨作为一个当事人,却是完全不知道这事,于是过的悠闲。   他回派之后,也没有四处拜访,只缩在洞府之内,对外宣称养病,若有人来探望他,便会做出一副命不久矣的虚弱模样……   宫城打探了关于张京墨的消息,自是无比的兴奋,他从宫吉光的道童那里打听到,宫吉光的剑已经炼到了关键时刻,再过些日子,便需要将精血滴落其上进行认主了。   宫城也有个内门弟子,外人均知道他对这弟子尽心尽力,全力教养如同亲子一般,却是不知道……这弟子,就是他的亲生儿子。   只不过因为他妻子势大,不敢说出来罢了。   为了这弟子,宫城可谓是倾尽了全力,眼见这头筹势在必得,可关键时候,正主张京墨竟是回来了。   宫城心中烦躁无比,甚至在想要不要偷偷找个机会,把张京墨直接杀了……但张京墨府上的阵法,是疏影早先加固过的,能拦得住元婴修为的天麓,难道还能拦不下一个金丹期修为的宫城?   无奈之下,宫城只好又去找了宫吉光,却不想这一次,宫吉光竟是连门都不给他开了。   走不通这些路,宫城只好将脑袋动到了张京墨的身上,他听闻张京墨一直在府内休息,便做了一番准备,上门探望去了。   张京墨并不知宫吉光上门所为何事,但这人的品性他却是清楚的很,从来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能带着如此殷勤的神色,想来不会是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宫城先是同张京墨叙了叙旧,又问张京墨八十年载去了些什么地方。张京墨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答着,态度十分冷淡。   宫城虽然有意和张京墨套近乎,但无奈张京墨不配合,他见状,也懒得再继续扯东扯西,直接将话题转到了这事情上。   张京墨没想到宫城的野心竟是这么的大,居然将主意打到了陆鬼臼的头筹上,他听完宫城试探性的话,也不回答,只是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宫城直言道:“张长老,不知你意下如何啊?”   张京墨懒懒道:“什么意下如何?”   宫城道:“自然是那头筹之事。”既然已经挑明了,他也不怕丢面子,道,“我说话不好听,但都是为了你好,若是我没看错,张长老受伤颇重吧?你那徒弟不过筑基修为,用这头筹铸成的法器岂不是太过浪费,还不如换些其他实用的东西。”   张京墨听到宫城这话,也不恼怒,不咸不淡道:“实用的东西?不知宫城长老所指何物。”   宫城一听,便知此事有门,他从须弥戒里,取出自己早已备好的乾坤袋,放到了张京墨的面前。   张京墨打开袋子一看,发现里面放了几千块上等灵石,还有很多珍奇材料,他只是看了一眼,便随手将那乾坤袋放到了一边,也不称宫城为长老了,冷淡道:“宫城,你这是在欺负我没见识?”   宫城道:“何出此言?”   张京墨冷冷道:“凌虚派出过几枚头筹,你难道不知道?这头筹到底有多难获得,你难道不清楚?就这么点东西,就想换走头筹,是你人疯了?还是当我傻了?   宫城闻言脸色一阵青白,他心中暗暗抱怨,门派里关于张京墨性格温和的传言,也不知道怎么传出来的……   张京墨见宫城脸色不好看,却是柔和了声音,他道:“宫长老啊,虽然你出的价码不够高,但生意还是有的谈的。”   宫城听到这话,瞬间换了副嘴脸,热情笑道:“张长老,真是聪明人,我也不绕弯子了,你想要什么,便直说,只要你不要那头筹了,我便给你。”   张京墨道:“我听闻以前宫长老,曾入古战场得过一副名万里山水图的画?”   宫城一听,立马明白了张京墨的意思,他面色有些犹豫,显然并不想答应张京墨。   张京墨柔声道:“宫氏一族,在派内人数众多,也算是名门望族,想来宫长老,在这门派之内,也做不出杀人夺宝之事吧。”   宫城只觉的胸口气闷,却是不知道张京墨到底怎么知道他有这东西的,要知道他可是谁都没说!   不过既然张京墨知道了,明显就是摆出了价码,宫城虽然目前并不知道那万里山水图的画卷到底有何用处,但在古战场之中所得,想来也不会是凡物。   宫城正在纠结,张京墨却是故意咳嗽了几声,道:“宫长老若是不同意便算了吧,你弟弟宫吉光前些日子才同我传了消息,说这几日便快到了滴落精血的时机……”   滴血认主,若是认主之后,再想易主,就不是件容易的事了。   宫城见张京墨一副爱换不换的模样,却是一咬牙将这事应了下来,允诺张京墨明日便将那万里山水图带来给他,但与此同时,他也要同宫吉光说,滴血认主之时,滴血之人不再是陆鬼臼。   张京墨说了声好,便看着宫城走出去了。   待宫城的身影彻底的消失,他才淡淡的道了句:“出来吧。”   屏风之后,走出一人,显然就是陆鬼臼,他在设置了法阵的屏风后面,听完了整件事,脸上十分表情平静。   张京墨道:“听到了?”   陆鬼臼点了点头。   张京墨又道:“有什么想说的么。”按理说,一般弟子遇到这种本该属于自己的宝物却被自己师尊拿去换了别的东西的事情,再怎么也会有些小情绪。   但陆鬼臼却是开口道:“若没有师父,那头筹也不会是我的,师父想如何处理,鬼臼都同意。”他说完,便跪到了地上。   张京墨笑了笑:“你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陆鬼臼不语。   张京墨脸上的笑容褪去了些,他道:“有些人啊,就是太过贪心,我本还在想该如何夺得他手上的东西,他却是欺负到我头上来了。”   陆鬼臼冷冷道:“日后鬼臼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师父。”   张京墨听到这话,凝视了陆鬼臼一会儿,便微微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不说别人,只要你不给我找麻烦,我便知足了。”   陆鬼臼笑了笑。   张京墨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椅子把手,语气冷漠道:“你且等着吧,是你的,终究是你的,不是你的,你若是想要,师父也会给你夺来。”   陆鬼臼看着张京墨的模样,那神色却好似入了迷。   宫城显然对这事情十分的上心,第二天便将张京墨所要的万里山水图送来了。张京墨接过图查看了片刻,便将这物放进了自己的戒指中。   宫城眼露疑惑:“张长老,难道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张京墨笑道:“我只是喜欢游山玩水,见猎心喜罢了。”   这话……就算是傻子也不会信,但宫城见张京墨不愿多说,也知道自己就算问也问不出什么,他便暂时放下了这事,直奔主题:“张长老,我已经将这事告诉了我弟弟了,他一会儿过来,你可要同他说清楚。”   张京墨道:“这是自然。”   宫城显然是对宫吉光有些不满,口中道:“我那个弟弟,简直就是死脑筋,我同他说了你同意了,他竟然不信,哼。”   张京墨似笑非笑:“宫吉光长老是赤子之心,你我俗人,自是无法理解。”   宫城又哼了声,看样子并不想应和张京墨这句话。   没过多久,张京墨便感应到府上来了人,他将人放了进来,片刻之后,便看到一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气势汹汹的到了门前。   张京墨唤道:“光长老,好久不见,可过的还好?”   却不想宫吉光理也不理张京墨的问好,张口便骂道:“张京墨,你这个蠢货,我还当你是个聪明人,竟是被那点蝇头小利蛊惑,要卖了你徒弟的前途!”   张京墨也不恼,反而做出一副莫名其妙的模样。   宫吉光见状更为恼怒,继续道:“那头筹所制之剑,连什么模样你都没见过,居然就要换给别人?还换了个什么烂图,你是疯了么?”   要是别人和张京墨这么说话,早就被轰出去了,但换了宫吉光,张京墨却是只能无奈的笑了,他道:“吉光,我也是没办法啊。”   宫吉光怒道:“什么没办法!”   张京墨故作无辜:“我现在身受重伤,就算得了这剑,我也护不住啊……倒不如换些实在的东西……”   宫城见状,急忙唤道:“宫吉光,你说话可要算话,我没有强迫张京墨,这是他自己同意的!”   宫吉光喘着粗气,吼道:“张京墨说了也不算,我要他徒弟亲口说不要了!”   宫城正欲反驳,却听见张京墨道了声好。   结果宫氏两人还未反应过来,便看见陆鬼臼一脸恭敬的从门外走了进来,对着宫吉光和宫城道:“两位长老,小徒鬼臼自愿放弃头筹,请两位不必再争了。”   宫吉光闻言瞬间哈哈大笑起来,他道:“你听听,你听听!宫吉光,你这个性子可真是——我没有强迫他们,他们都是自愿的!”   宫吉光的眼睛却是瞪的如铜铃一般,张口骂道:“你师父脑子不好用了,你也跟着脑子不好用?罢了罢了,你们两个怎么想的我懒得管了,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说完,他愤怒的甩袖而去,还重重的将门摔上了。   只见扇门砰的一声,竟是直接被摔的掉落在了地上……   宫城好不容易在他弟弟这里占了上风,自然是高兴的不行,他笑了许久,才冲着张京墨拱了拱手,道:“张长老,待来日事成,我必再次上门谢你。”   张京墨此时的目光凝聚在他那扇被摔坏的门上,压根没听宫城说了些什么。   宫城心情好,也不去管张京墨,便哼着小曲儿,一摇一摆的走了。   陆鬼臼见张京墨神色愣愣,小声的唤了声师父。   张京墨这才幽幽的吐出一句:“这门是我最喜欢的黑风木做的。”   陆鬼臼:“……”   张京墨又道:“这黑风木就两根,还是我师徒送我的。”   陆鬼臼听到这话,很想说一句,既然这么喜欢,那为什么做成了门……   张京墨接下来的话,算是回答了陆鬼臼的问题:“我还做了这屋子里的一整套家具。”   陆鬼臼似乎想起了什么。   张京墨语气沮丧极了,他道:“上次那个混账王道人毁了我这一屋子的家具,现在就剩这两扇门了。”   陆鬼臼只好安慰道:“师父,这不还剩了一扇么?”   张京墨没好气的瞪了陆鬼臼一眼:“你家府上的门难道两扇颜色不一样?”   陆鬼臼:“……”这倒也是。   张京墨一口气闷在了胸口,刚才得到万里江山图的喜悦这会儿算是彻底的没了,他一拍桌子,将桌子直接拍成了粉末,口中怒道:“宫吉光,你把门赔给我!”   陆鬼臼见到此景,不知为什么却是觉的有些好笑。他师父对于再怎么珍贵的东西,似乎都是一副见过千百次,无动于衷的模样,没想到,这一扇看似普通的门,却让他露出了这样的表情……   陆鬼臼想到这里,笑容又有些凝固了,也不知道怎么口中的师父,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张京墨嘴上虽然说着要宫吉光赔给他门,但他并不敢在这几日上门要债,毕竟宫吉光走时那怒发冲冠的模样,任谁都看得到。   况且依照宫吉光这性子,记仇记个几百上千年,也是很正常的事。   而和宫吉光形成鲜明对比的却是宫城了,他和张京墨做成了交易,这几日自然是意气风发。   不过张京墨却是知道,这宫城也得意不了几日了。   ☆、第59章 头筹之剑名星辰   张京墨让出头筹之事,在凌虚派传开之后一片哗然。   知情的人均是觉的张京墨脑子糊涂,竟是做出如此亏本的买卖。   之后掌门和于焚都来找过张京墨,显然是想劝说张京墨改变主意。但张京墨却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固执非常。   劝说无用之下,两人只好由着张京墨去了。   倒是作为当事人之一的陆鬼臼异常淡定,似乎笃定张京墨不会让他吃亏。   那头筹所铸成的剑,已经完成了九分,只差精血滴入后,便可出炉。   宫城自从同张京墨做这交易自觉占了大便宜,自然很是得意,不但四处散了请帖邀人观那头筹之剑出炉的异象,还好生的研究了一番时辰风水,深怕晚了一刻便失去了最好的机会。   面对洞府外的喧嚣,张京墨表依旧表现的格外的淡定,他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专注于修行之上。   宫吉光虽然不喜宫城这夺人所爱之举,但他于炼器之事,却是丝毫不肯马虎。这头筹所铸的剑,已是他这几千年来炼器的顶峰,就算有宫城横插一脚,他也决不允许这事情上出现什么纰漏。   于是宫吉光算好了时辰,定下了滴血认主的时间。   那日傍晚时分,宫吉光的洞府之外,已经聚集了一群宫城的好友。这些人无一不是受宫城邀约,要来看看着头筹所铸成的利器到底有何与众不同。   宫城的弟子也沐浴更衣,精神饱满,显然是做足了准备。   宫吉光的脸上倒是不大好看,但他也没有要阻止的意思,只是阴沉的脸色又将滴血之事所要注意的问题说了一遍。   宫城弟子一一应下,神色之间难免有些许紧张和激动。   宫城身为凌虚派弟子,自是知道那头筹所铸之剑到底有多厉害,若是没有这把剑,张京墨的师兄百凌霄绝不可能如此轻易的突破元婴修为。   而现在,他虽突破无望,但他的亲生儿子却是有了大好的前程,说不定千年之后,他们宫家便又会出一个元婴老祖。而到了那时,也不会有人阻止他的这个儿子认祖归宗了。   想到这里,宫城露出激动之色,他道:“徒儿,你可要替为师争气。”   那徒弟道:“师父,徒儿一定会的。”   宫城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他又忽的想起了什么,眼神在人群里转了一圈,故意道:“那张长老今日为什么没来,飞翰,你难道没有告之他么?”   被称为飞翰的徒弟怎么会听不懂他师父的意思,接下话茬道:“师父,我那帖子可是给张长老送到面前去了,只不过他说身体不适,今日来不了了。”   宫城道:“来不了了?唉,真是可惜,这头筹在凌虚派内只手可数,今日不看,却是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一次了。”   两人一唱一和,惹的在一旁的宫吉光露出厌恶的神色,只差口中吐出小人得志这四个字。   但这修真界,无论是小人还是好人,只要达到了目的,便是胜者。   府外的热闹,张京墨却是不知道了,他也不关心,只是提了壶酒在院中小酌。   陆鬼臼也坐在张京墨的身旁,替他师父倒酒。   此时天色已暗,天空中布着一层厚厚的乌云,偶有几缕寒风吹过,显然不是个饮酒的好日子。   但张京墨神色轻松,嘴角甚至带着一抹笑意,看起来心情是相当的不错。   在陆鬼臼识海里的鹿书见状,开口道:“你的师父肯定又有什么坏主意。”   陆鬼臼道:“嗯?”   鹿书道:“你师父每次整人的时候,都笑的像个温和的书生。”   陆鬼臼听到这话,又看了眼张京墨,倒也承认鹿书这说法。   鹿书又道:“结果却是个狠心的屠夫……”   陆鬼臼道:“我就是喜欢这样的师父。”   鹿书叹道:“我看那头筹之事,你师父恐怕早就有了底,却是不知道是何种方法。”   陆鬼臼为张京墨又倒了杯酒:“我不知道。”   鹿书闻言,心中微叹,心道陆鬼臼对他师父的信任,已是到了一种病态的程度。   张京墨饮着小酒,神色淡淡,他抬头看了看天,忽的道了句:“鬼臼,你可喜欢星辰?”   陆鬼臼也顺着张京墨所望之处,看了过去,片刻后却是摇了摇头。   张京墨似乎有些惊讶,他道:“为什么不喜欢?”   陆鬼臼笑道:“鬼臼想做太阳。”   张京墨道:“也对,萤火之光,怎么敢和日月争辉。”他说完,便也笑了,“但你又如何知道,那星辰不是另一个太阳?”   陆鬼臼认真道:“鬼臼只想抓住眼前的之物。”   张京墨却是不再回话,只是神色之间,多了些懒散。   随着时间将晚,这天空本该越来越黑,然而奇怪的是,原本被乌云盖住的星辰,却是越发的亮眼,竟是将黑压压的天空,照的有些发亮。   这天色竟是逐渐由暗到亮,渐渐恍如白昼一般。   张京墨道:“你的头筹之剑,要出世了。”   陆鬼臼凝视着天空,并不说话。   天空中的星辰越来越亮,密密麻麻挂满了整个天空,它们的光辉变得有些刺目,若不论大小,还真的有些像一个个小太阳挂在天上。   陆鬼臼忽的感到了一些异象,他感到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和自己有关的东西出世了……而这东西仿佛本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他甚至能隐约感到那物所在之处。   张京墨表情依旧慵懒,嘴角却是挂上了一抹嘲讽的笑容,他道:“头筹,呵。”   陆鬼臼面色凝重,似乎明白了什么,开口低低的叫了声师父。   张京墨又饮了口酒,冷笑道:“那宫城如此贪心,可惜胃口却是太小,吃下个大的,便会被胀破肚子。”   就在张京墨言语之际,天空中的星辰已经完完全全的照亮了天空,让整个凌虚派都恍若白日。   接着陆鬼臼听到了一个利器出窍的声音,他面容变得恍惚了起来,灵魂仿佛从身体里溜出了一般。   这一幕,张京墨早就料到了,他低低的笑起来,却是越笑越大声。   陆鬼臼并不能听到张京墨的笑声,他的灵魂已经离开了他和张京墨坐在一起的小院,进入了一个灼热火红的炉子——他成为了一柄剑,一柄正在被锻造的剑。   周围有人吵杂的笑声,陆鬼臼正有些茫然,抬头却发现炉子被打开了。有一个激动的声音从头上传来,陆鬼臼还未听清那声音说了什么,便嗅到了一股血气。   这血气所含灵气十分浓厚,让他一下子就兴奋了起来。然而陆鬼臼并不能完全控制自己的身体,他只知道自己很兴奋,兴奋的,从这炉子里,直接飞了出去……   一壶酒将尽,事情也到了结尾。   天空中的繁星,照的大地亮如白昼,到了极致后,便一颗颗的坠落到地上,最后剩下了一颗最大也最耀眼的星星悬在天空。   这星星原本光色洁白,却是渐渐的染上了血红的色彩,张京墨眯着眼睛看着,就像是在听一出最精彩的戏。   这星星上的血色越染越多,最后竟是开始散发出血红的光芒。   坐在张京墨旁的陆鬼臼依旧一副呆呆傻傻,神游天外的模样,许是酒喝多了,张京墨见到陆鬼臼这模样,却是忽的伸出一根手指,在陆鬼臼的脸上戳了戳。   皮肤是软的,温热的,属于活人的。   张京墨不再倒酒,开始等待这场大戏结束。   天空中的血色星辰最后也坠落了,只不过坠落之时发出的耀眼光芒让所有人都无法睁开眼睛。   张京墨也闭上了眼,他心中却很明白,这颗星星,到底是要坠到哪里去。   待光芒过后,张京墨睁开了眼,他面前的陆鬼臼却是倒在了石桌之上,乍一看像是不胜酒力后睡着了。   张京墨撩开了陆鬼臼的黑色发丝,在陆鬼臼的额头上看到了一颗小小星辰状的红痣。这红痣只是现了片刻后,便隐匿在了陆鬼臼的额头之中。   张京墨放下手中的发丝,便知这事情,算是结束了。   第二日,陆鬼臼恍恍惚惚的醒过来,只觉的自己做了一场诡异的梦。他梦到自己变成了一柄剑,杀了几十个人,之后才又回到了身体里。   然而陆鬼臼很快便发现,他根本不是在做梦……这一切都是真的,因为那柄杀了人的剑,此时缩成了拇指大小,正悬浮在他的丹田之中。   陆鬼臼愣了许久,才猛然想起,张京墨同他喝酒之时,那志在必得的眼神——他的师父,恐怕早就料到了这一切的发生。   张京墨知道吗?他知道,也不知道。他只知道头筹之剑,只可能由夺得头筹之人滴血认主,绝不可能被他人抢去,他却不知道,若是被他人的血滴在上面,到底会发生什么事。   但今日张京墨知道了,因为这消息太过震撼,让凌虚派上下,都为之震动。   昨夜头筹之剑出炉之后,斩杀了四十六修士,除了炼剑的宫吉光之外,其余四十六人,无一幸免,均是一剑毙命。   其中有金丹修士五人,筑基修士二十一人,炼气期修士二十人,他们没有求救,甚至还未反应过来,便成了那头筹之剑剑下的血祭之物。   张京墨知道这消息,惊讶也不惊讶,他早就猜到了会出事,却没想到居然只剩下了一个活口。   而作为唯一证人的宫吉光宫长老,精神却是不怎么好,被人发现之后,便一直狂笑不止,口中不断说道:“我就知道,这是玄器!玄器!这是我宫吉光炼出来的,哈哈哈哈哈!!!!”   宫家在这次事件里,死了足足四个金丹修士,其中便有宫城。   不过这还不是最惨的,但最惨的是,那头筹之剑,在斩了四十多人后,便随着那坠落的星辰一并消失,不知去向。   这事发生之后,派内虽然有人怀疑张京墨和陆鬼臼,但他们师徒二人却是连府门都未曾出过,硬要怪到他们头上,也未免太过牵强。   张京墨听完了消息,便将道童唤了下去,而这时陆鬼臼正好醒来,走进屋子里便看到了张京墨。   陆鬼臼叫了声,师父。   张京墨大:“如何?”   陆鬼臼道:“师父,你早就知道那头筹会来寻我?”   张京墨笑道:“你以为我真的会做那亏本的生意?这头筹在夺得之时,便已刻上了你的印记,且永不会改变……难道我真会用头筹,去换那万里山水图?”   他师父知道的事,太多太多了,甚至可以说是多的有些可怕,陆鬼臼看着张京墨淡漠的表情,竟是觉的口中有些发干,整个人莫名的有些紧张……   张京墨见陆鬼臼神色不自然,还以为他是怕头筹之事被人发现,他道:“我虽不知道那头筹在你身上何处,但你若是不用,就算来了元婴修士,也不会发现。”   陆鬼臼点了点头。   张京墨道:“只是我有些好奇,属于你的头筹之剑,到底是什么模样?”   陆鬼臼闻言,也不犹豫,便将丹田之内的头筹之剑取了出来。   这剑看上去是平平无奇,剑身之上,印着七枚星辰状的花纹,张京墨看了好奇,便想要用手接过来,然而他的手一靠近这剑,却是觉的皮肤像是被什么利器弹开了一般,瞬间流出了鲜红的血液。   陆鬼臼见状紧张道:“师父,你的手。”   张京墨收回手掌,看着上面的伤口,道了声:“无碍。”   陆鬼臼道:“师父,我暂时不知道该如何控制这剑,不小心伤了你……”他话说了一半,便见张京墨摇了摇头,道:“和你没有关系,恐怕这剑,只有你一个人能碰。”   陆鬼臼微微皱了皱眉。   张京墨岔开了话题道:“你还没有为这剑取名字呢。”虽然是被剑伤到了,但张京墨看向这剑的眼神中,却是一派的柔和,没有人会不喜欢这样一件玄器,即便是属于别人的。   陆鬼臼道:“这剑同星辰一起出现,便叫星辰吧。”   张京墨笑道:“你倒是不讲究。”   他说完这话,便看见陆鬼臼手中的剑嗡嗡响起,似乎是在应和。   师徒二人见状,均是笑了起来。   张京墨又道:“这剑出炉之时,沾了不少血气,你用此剑之时,切记要小心。”   陆鬼臼自是应下,接着张京墨便叫他将这剑收起,且嘱咐他在凌虚派内,都不可取出。   不过宫城和他的弟子死在剑下之事,显然不会那么轻易的解决,宫家的元婴老祖在知道这事之后勃然大怒,说是定要找到元凶。   张京墨丝毫不惧,他可没在里面做任何的手脚,而且头筹不能被他人所得这事,这世上知晓者,不过是他和陆鬼臼。   这头筹本就少之又少,其中又只有一部分炼成了武器,而炼成武器之时还被他人夺取,那更是万中无一了。若不是张京墨轮回了那么多世,遇到了那么多种情况,恐怕他一辈子也不会知道这其中奥妙。   不过虽然张京墨自恃没有把柄抓在别人手上,但俗话说的好,柿子都要捡软的捏,很快边有人将主意打到了张京墨的头上,想用他来平息那老祖的怒火。   那些人倒也真把张京墨当成了个好脾气的,竟是直接上府内质问张京墨在那头筹之上做了什么手脚。   张京墨这下倒是不客气了,对那些人冷嘲热讽了一番,言语恶毒,完全没给那些人留面子。他将宫城说成了个一无是处占人便宜的宵小,将他的徒弟说成了个学艺不精的废物,还好好的讽刺了一番宫家。   不惹到张京墨,大概会觉的他脾气不错,但若是惹到了他,就要尝尝那种被气的吐血还说不出反驳的话的情况了。   那些来找麻烦的人怒极气急,刚想放下狠话,就见张京墨毫不客气的打开了府内的阵法,将他们全都丢了出去。   看到那些人气的要死的模样,张京墨心情好的不得了,他反正现在也和宫家撕破了脸皮,关系再糟糕一点也无妨。   宫城死后,凌虚派内的大部分弟子,都是十分同情张京墨,因为派内有一种说法十分流行,那就是……头筹铸成的玄器发现宫城的弟子是个废物,不愿被滴血认主,于是剑中之灵一怒之下斩杀了当场的所有人,又回到天上当星星去了。   张京墨听到这说法之初,便猜出了传出这说法的人到底是谁,他们门派虽然平日里看起来风平浪静,但几个大族世家之间一直有小争小斗,在宫家出事之后,传出点这种消息恶心恶心他们,显然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张京墨也有靠山,他的靠山就是那闭关快要数百年的百凌霄。   其他人并不知百凌霄在这次闭关之中是否有突破,但张京墨却是很清楚,待百凌霄出来后,肯定已是元婴中期的修为,再过个千年,百凌霄便有机会飞升仙界……而那时,却也正是魔族入侵,大陆危亡之时。   只是不知那时的百凌霄,会如何抉择。   ☆、第60章 行路难   山雨欲来风满楼。   或许是大难将至的前兆,这千年之中,整个修真大陆之上都充满了奇迹。   枯禅谷金泽莲花十二朵齐放,白月阁寻到了一条新的灵脉,承空寺又一次出现了转世灵童,凌虚派有弟子夺了头筹。   而接下来,修真界更是人才辈出,到达了武力的巅峰。   百凌霄时隔百年,也出关了。   经过这百年的修行和张京墨的火融丹相助,他终于突破了境界,从元婴初期进入到了中期,离飞升仙界,不过是一步之遥。   他出关时动静也很大,然而凌虚派的弟子们却像是已经习惯了各种各样的异象,居然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澜。   因为百凌霄的出关,凌虚派内部的势力格局,又要重新洗牌了。   而原本想要找张京墨麻烦的宫家,也因为百凌霄出关,不得不暂时放弃了对张京墨下手的想法,装出一副和睦友好的表象。   百凌霄出关之时,张京墨一直在外等候。   那石门缓缓升起,百凌霄缓步从中走出。   张京墨一眼便看出百凌霄此时的气势,和百年之前,有很大的不同。   若说百年之前的百凌霄是柄出了鞘的利剑,那此时的百凌霄,就已经入鞘。他眉宇间少了分锋利,多了分柔和。   百凌霄道了声清远。   张京墨道:“恭喜师兄突破。”   百凌霄上下扫视了一下张京墨,似有些疑惑:“百年不见,你的修为为何退步了?”   张京墨表情不变,轻声言道:“说来话长。”   百凌霄冷冷道:“那就慢慢说,我倒要看看,谁敢欺负我百凌霄的师弟!”   说着,两人便去了张京墨的洞府。   百凌霄出关,于凌虚派来说是件大事,因为他突破之后,在整个凌虚派内,修为足以排到前三,从此之后,只要他在,绝无人敢再欺张京墨。   张京墨也是背靠大树好乘凉,他也细细的同百凌霄说了这百年来发生的事。   百凌霄听到枯禅谷天麓对张京墨的所作所为后,便阴下了脸色,他道:“这天麓是欺我凌虚派无人?”   张京墨道:“师兄不必生气,该报的仇,我已经报了。”   百凌霄冷笑道:“报了?你这叫报了?清远,不是我说你,炼丹之事终是旁道,唯有修炼,才是正途。”   张京墨知道百凌霄这话虽是不好听,但是为了他好,然而却没有人比张京墨心中更清楚这其中取舍,于是他也只是笑了笑,并不把百凌霄的话放到心上。   接下来,张京墨又将其他的事,挑着重要的同百凌霄说了。   两人交谈之际,陆鬼臼却是扛着个人,远远的走了过来。   话说这凌虚派内,就没有几个长得丑的修者,哪怕是张京墨府上的小童,都称得上风姿清秀。   百凌霄自然也长得不差,和张京墨冷清的气质相比,他面容硬朗,剑眉修眉,不说话的时候便会让人很有压迫感,此时一身玄衣坐在张京墨的身边,倒也和张京墨显得十分融洽。   这本该没什么,可在陆鬼臼的眼中,这画面却有些刺眼——他看每一个坐在张京墨身边的人,都觉的刺眼。   百凌霄也注意到了陆鬼臼,他道:“这小子真的筑成了九品灵台?”   张京墨笑着点头。   百凌霄叹道:“我当初便问他愿不愿意当我的徒弟……唉。”   张京墨展颜一笑,他道:“师兄,我这徒弟,你可是抢不走的。”   百凌霄道:“未必,你这个师父如此不长进,以你那徒弟的天资,我看他五百年内必定结丹。”   百凌霄果然眼光毒辣,看出了陆鬼臼天资不凡,然而就算是他也没有想到,陆鬼臼,只花了三百年便结了丹,五百年,恐怕元婴都炼出来了。   陆鬼臼并不知道张京墨和百凌霄所谈何事,只是觉的张京墨看他的眼神越发的柔和,他将身上扛着的人放到了地上,道:“师父,我把人带来了。”   百凌霄朝地上看去,却看到了一个身材瘦弱的少年,这少年不过十二三岁,还是满脸稚气。   百凌霄道:“这是怎么回事?”   张京墨道:“师兄,你出关,作为师弟,我自然是要送你些礼物。”   百凌霄道:“就这小子?”   张京墨道:“你不是一直在寻找弟子么?我这就给你带回来了一个。”他说完,便取掉了那少年头上的符箓。   符箓取掉之后,少年片刻后便睁开了眼,他起初有些恍惚,待他看清眼前人后,便直接跪下喊了一声师父——也不知道喊的张京墨,还是百凌霄。   百凌霄见状,也不答话,而是伸手在少年身上捏了个遍。   少年被百凌霄捏的有些面红耳赤,但并没有躲闪,反而眼神里露出渴望和希冀。   捏完之后,百凌霄道:“根骨倒是不错。”   张京墨心中暗笑,当年能被你看上的人,根骨自然是不错。   百凌霄又道:“只是不知,心性如何。”   那少年大声道:“只要师父愿意教徒儿,徒儿什么苦都吃得!”   百凌霄并不答话,只是淡淡道:“既然是师弟你送我的,就算不满意,我也要收下才不至失礼。”   张京墨笑道:“如果师兄真的不满意,师弟我自然也不会强求。”   这话倒是真的。   百凌霄又看了那少年许久,才慢慢道:“我不收你。”   那少年闻言一下子露出绝望的表情。   百凌霄又道:“你且跟着我一段时间,若是你熬过去了,我再收你为徒。”   绝望之后,又得了希望,那少年瞬间露出狂喜之色,口中不住的喊着师父。   百凌霄没有理会少年,对着张京墨淡淡道:“宫家之事,你无需担心,我既然出来了,就不会让他们动你一根汗毛。”   百凌霄这话,张京墨自然是信的,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的百凌霄这次出关,似乎多了一些人情味,不再像之前那般,只顾练剑,整个人都是冷冰冰的。   这样的百凌霄,收个徒弟倒也不错。   说完了这些,百凌霄便回自己的洞府去了。   百凌霄走后,张京墨便把目光转向了陆鬼臼。   不知不觉,百年之间,那个原本还不到他膝盖高的小孩,已经比他还高大了,此时站在他的面前,目光柔和的看着他,那眼神之中,是深深的依恋之情。   不知怎么的,张京墨忽的就对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有些犹豫了。人都是有感情的,就算是条狗,养久了也会心疼。更何况眼前的人开心了会笑,难过了会哭。   记得陆鬼臼小时后就是个爱哭鬼,现在长大了却是不再掉金豆子了。   张京墨一直都过的冷冷清清,他没有特别在乎的人,也没有特别在乎的事,他这一世做了那么多,不过只是想从这轮回里逃出去。   而现在,机会放到了他的面前,他竟是有些犹豫了。   陆鬼臼并不知道张京墨脑海里所想之事,他只要看着张京墨,便觉的心中柔软了起来。他正想着这事,便听到张京墨轻轻的叫了一声,鬼臼。   陆鬼臼应了声是。   张京墨有些欲言又止,他的手轻轻摩挲着冰冷的石桌表面,似乎是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   陆鬼臼并不打扰,就像鹿书所说的那般,他相信张京墨,只要是张京墨想要让他去做的,他便会去。   即便是去死。   张京墨道:“鬼臼,为师要出去一趟。”   陆鬼臼抿了抿唇,说了声知道了。   张京墨又道:“不知道会去多久。”他说这话的时候,眉宇之间带着淡淡的疲惫和无奈。   陆鬼臼沉默了半响后,才哑着嗓子问了句:“师父,不能带我去么?”   张京墨回答的果决,他说,不能。   陆鬼臼的眼神暗了下去。他越是依恋张京墨,便越是觉的和张京墨分开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如此的难熬,他已经用尽了全力去追赶张京墨的脚步,却还是觉的他和张京墨之间隔着天堑般的沟壑。   张京墨道:“我已经同疏影说好,等过些日子,就送你去她那里学习阵法。”   陆鬼臼只觉的身上的伤口的疼痛突然明显了起来。依照他修习《血狱天书》的速度,水灵气根本无法愈合那些伤口,于是他日日都在疼痛之中挣扎,但他从未将这件事向张京墨吐露过,只因不想让他担心。   然而面对又要离开的张京墨,陆鬼臼却觉的这些疼痛,竟是让他有些无法忍受。他知道自己太贪心了,可却控制不了,于是只能捏紧了拳头,垂下了脑袋。   张京墨哪会看不出陆鬼臼的失望,如果可以,他自然是想带陆鬼臼一起去的,但此行太过危险,他不能也不敢冒这个险。   他可以出事,但陆鬼臼却不行。   张京墨又叫了声鬼臼。   这次陆鬼臼没有回话,他低着头,整个人都看起来无比的沮丧。   张京墨无奈道:“为师会尽快回来的。”   陆鬼臼道:“尽快是多久?”   张京墨道:“百年之内。”   一百年——一百年!若是张京墨不说这话倒也还好,他说了这话,陆鬼臼的心情就更差了,他知道自己的这种心情不对,可他就是控制不住。   他的师父,或许要离开他三万多个日月,他们再次相会,或许一切都物是人非。不,甚至他们可能再次见面的机会都不会再有。   陆鬼臼越想越觉的恐慌,以至于脸上都带上了些许仓皇,这个表情,只有在张京墨在他面前自残之时,他才露过。   陆鬼臼几乎是哀求:“师父,你带我一起去吧。”   张京墨沉默了,有时候沉默也是一种答案。陆鬼臼知道了张京墨的答案,他失望了。   张京墨缓缓道:“鬼臼,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不变的,我也好,你也罢,师徒一场虽是缘分,但终究有自己要走的路。”其实张京墨很高兴陆鬼臼依恋他,陆鬼臼越依恋他,将来他便越有机会借力。   但与此同时,张京墨却又在害怕,他害怕自己把陆鬼臼保护的太好,反而会害了陆鬼臼。   第一世的那个陆鬼臼是在风暴中长大,而这一世,他却替陆鬼臼将那些风暴抗了下来。   不到最后,张京墨也说不清这是好事坏事,但至少目前来看,除了陆鬼臼太过依赖他之外,并没有出现什么太大的偏差。   陆鬼臼说不清楚自己哪里难过,他已经答应了张京墨去疏影那里学十年阵法,这是早已经决定的。   但当张京墨告诉陆鬼臼,他又要外出的时候,陆鬼臼却又发现他有些接受不了了。   如果真的百年之内看不到张京墨……   陆鬼臼不再去想,他最终还是说了声好。   但他说完便转身离去了,没有同张京墨说再见,也没有叫张京墨保重。   张京墨看着陆鬼臼的背影,只觉的无奈,他确实是不知道该如何劝说陆鬼臼,纠结之下,便索性什么都懒得说了。   今日百凌霄出关,本该是个高兴的日子,但因张京墨出行一事,师徒二人却是不欢而散。   陆鬼臼回到自己的屋子内,便开始打坐修炼。   鹿书见陆鬼臼心情如此糟糕,开口安慰道:“何必如此呢,你早晚是要离开你师父的。”   陆鬼臼却是阴测测道:“谁说我要离开我师父。”   鹿书这才想起陆鬼臼对张京墨的那见不得人的心思,他无语半响,后道:“不管如何,你师父该走还是要走。”   陆鬼臼面色冷漠,却是不知在想些什么。   鹿书见状,生怕陆鬼臼想不开和张京墨硬争,劝慰道:“不过区区百年,于修士而言,不过是转瞬即逝……”   陆鬼臼闻言却是冷笑:“百年?人生有几个百年?”   鹿书又无语了,其实他早在遇到陆鬼臼的时候,就知道陆鬼臼这辈子注定和张京墨纠缠不清。毕竟他看到陆鬼臼内心深处最渴望的事那时候,陆鬼臼可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孩童……   鹿书幽幽的说了声:“你难道这辈子,最没有别的想做的事了么?”   陆鬼臼听了鹿书这话,却是忽的想起了什么,他起身去了藏宝阁,四处翻找了起来。   鹿书并不知道陆鬼臼在找什么,问了好几声陆鬼臼都是不答。   翻找了许久之后,陆鬼臼却是从一个非常隐秘的地方,翻出了一个精美的木盒,他郑重的将木盒打开,露出了一面从外表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镜子。   鹿书并不知晓此为何物,疑惑道:“这是什么。”   陆鬼臼冷冷道:“问心镜。”他倒要看看,他此时此刻,心中最想做的事,到底是什么。   如此想着,陆鬼臼将那面镜子取出,放到了自己的面前。   然后,陆鬼臼就硬了。   他毫不意外的在镜子里面看到了张京墨……   那镜子于鹿书而言,就是面普通的镜子,所以他自然不知道陆鬼臼看到了什么,鹿书叫了陆鬼臼好几声,陆鬼臼都着了魔似得盯着镜子没有答话。   然后鹿书就猜到陆鬼臼看到了什么了,因为陆鬼臼可耻的起了反应……   鹿书心道,这一幕要是被张京墨看到了,陆鬼臼会被怎么折腾呢,他要是陆鬼臼的师父,估计会当场捏死陆鬼臼这个孽徒,但看张京墨脾气那么好,又那么疼陆鬼臼,大概最多是把他命根子给废了。从这一点上来说,鹿书倒是挺了解张京墨的,知道他不会取了陆鬼臼的性命,而是选择一种更折中的办法。   也不知陆鬼臼在镜中看到了什么,他气息变得紊乱了起来,身下也撑起了个帐篷,口中轻声的叫道:“师父……”   鹿书表示他再也看不下去了。   陆鬼臼知道他此时所做的事非常的糟糕,但他已经完全无法控制自己,那镜子中出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张京墨。   原本身着白衣,本该是仙风道骨的师父,可是却衣衫半露,面带红晕。若只是这也就罢了,镜中的张京墨偏偏还将手伸入了衣衫之中,缓缓的动作着,嘴巴微微张开,仿佛在吐露细细的呻吟。   陆鬼臼看呆了。虽然当年鹿书也给她看过不少这种东西,但都没有眼前这一幕给他的刺激大——要知道,这可是他内心,最想做的事。   镜中的张京墨缓缓抬头,仿佛看见了镜子外面的陆鬼臼,他眼里露出渴望的神色,牙齿将下唇咬的更紧。   陆鬼臼呆呆的叫声:“师父……”   似乎是听到这声呼唤,那镜中的人露出一个妩媚的笑容……然而,在看到这个笑容之后,陆鬼臼却像是被一盆冷水从头浇了下来,原本激动的心情,迅速的冷却。   陆鬼臼清楚的意识到,这镜子里的张京墨,不是他的师父——他的师父,绝对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陆鬼臼放下的镜子,面色漠然的道了声:“鹿书,我真让人恶心。”   鹿书无言。   陆鬼臼的笑容里带了些悲哀的神色,显得无比的扭曲:“若是师父知道他收了个这样的徒弟,恐怕会恶心的吐出来吧。”   鹿书叹息。   陆鬼臼不再说话,将手中镜子放回了盒子里,起身面无表情的走出藏宝阁。 第三卷 长风破浪   ☆、第61章 斩天菀   直到张京墨离开,他和陆鬼臼的关系都未曾缓和。   张京墨也有心同陆鬼臼改善关系,但陆鬼臼却是不知为何一直躲着张京墨,几次之后,张京墨也淡了心思,只想着回来之后再同陆鬼臼解释他此行所为何事。   接着陆鬼臼被张京墨送到了疏影处学习阵法。   疏影之前已经答应过张京墨这事,所以干脆的收下了陆鬼臼。   张京墨看着陆鬼臼,只是轻声道了句:“你好生跟着疏影学习阵法,待为师回来后……”   陆鬼臼听着张京墨说的话,眼神显得十分难过。他太弱了,若是他足够强,张京墨也不会将他放到凌虚派,独自一人外出。   张京墨并不知陆鬼臼心中所想,他要做的事情太多,而在做这些事的时候,他并不能分出多余的精力来照顾陆鬼臼。   将陆鬼臼留在凌虚派内,实在是无奈之举。   但好歹百凌霄已经出关,不用担心这派内之人会欺负陆鬼臼。   张京墨也不是个多愁善感之人,在同陆鬼臼交代了一些事情之后,便起身离去了。   陆鬼臼痴痴的看着张京墨的背影。   疏影见状,调笑道:“如此舍不得你师父,便跟去啊。”   陆鬼臼的确很想跟着去,但他又十分的害怕,他害怕跟去的他会扯张京墨的后退,甚至于让张京墨陷入危险的境地。   这是陆鬼臼绝对不能忍受的事,待张京墨的身影消失不见后,他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然后重重的握了起来。   关于张京墨出门游历这件事,几乎所有人都持不赞成的态度。   毕竟一个受伤颇重的丹师,此时出门不是找死么,况且还有枯禅谷的人虎视眈眈,一旦被抓住时机,很容易便有性命之危。   掌门劝了,于焚劝了,倒是百凌霄没劝。   他对着张京墨只说了一句话:“为道生,为道死。”与其在派内枯坐等到寿元将至,倒不如死在别人剑下。   张京墨平静的笑了笑,他说,陆鬼臼便拜托师兄了。   百凌霄道:“你这徒弟,怕是不好管。”   张京墨道:“不好管,也是要管的。”   百凌霄神色淡淡,却依旧是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张京墨的托付,他又道:“你可知枯禅谷那边,已经知道你要出去的消息?”   张京墨道:“嗯。”   百凌霄道:“如何?”   张京墨冷漠道:“那就看看,他们能不能取了我张京墨这条命吧。”   百凌霄道:“若是不行,便回来。”   张京墨笑道:“师兄已经替我做了那么多,清远也不是小孩子了。”   百凌霄出关之后,便直接去枯禅谷斩了上千弟子,枯禅谷的两个元婴修士都在闭关,其他人根本不敢出门应战。   若不是有门派大阵护着,恐怕一派都会被百凌霄屠尽。这便是元婴修士的厉害之处——他若是想要灭一个小派,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也正因如此,枯禅谷现在和凌虚派的关系差到极点。   百凌霄道:“天菀一直在他们派内龟缩不出,我没能杀了她,你此时出行,切记注意安全,决不可勉强。”   对于百凌霄的这些嘱咐,张京墨都是听在心上的。其实他和百凌霄的关系向来不算太过亲厚,这一世倒是因为陆鬼臼的关系,这师兄弟二人间的交流反而多了起来。   张京墨又准备了几日,将他要带的东西细细点了一遍。   掌门又来找了张京墨,显然还是想再劝劝他,但他在看到张京墨脸上的神色后,便知道他劝不动了。   于是最后他苦笑着说:“清远,你可师要安全回来,你欠我的筑基丹,可是还没还呢。”   张京墨笑道:“自然会回来。”不但会回来,还会带着惊喜回来。   掌门叹了口气,便走了,看模样对于张京墨的承诺,显然是十分的忧心。而直到张京墨离开,于焚都没有再来,他似乎是被张京墨的举动气到了,觉的张京墨不自量力,拿着性命去任性。   张京墨没有再等,直接上路了。   枯禅谷得到了张京墨出行的消息,天菀在知道张京墨不知死活,竟是要以虚弱之躯出外游历之后,便仰天大笑了几声。自从天奉死后,张京墨便变成了天菀的第一仇人,之前他一直龟缩在凌虚派内,不给自己下手的机会,天菀自然无法,但现在张京墨却像是傻了一般,竟是从凌虚派出来了,天菀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其他的弟子询问天菀是否要对张京墨出手,天菀却是拒绝了——她要亲自取了张京墨的性命,抽出他的魂魄,日日折磨!   张京墨离开凌虚派十几日,他并未像之前那般,日日兼程,反而显得有些悠闲——好似在等着谁一样。   其实张京墨在一百二十多世里也和枯禅谷的那人打过不少交道了,在这三人手上吃过不少的苦头,甚至偶尔还会毙命在他们手上。这也是为什么张京墨在夺取朱焱的时候,会选择阴他们一次的缘故。   而现在天奉身亡,天麓闭关,想来以天菀的性子,必定想要痛打落水狗,来取了张京墨的性命。   张京墨猜对了,天菀的确决定趁此机会要了他的性命。   张京墨离开凌虚派一月之后,一直追踪着张京墨行踪的天菀出现了。   她找了个自认为最好的时机,张京墨已经离开凌虚派很远,自然是没有回去的机会,而此时地界偏僻,也不怕被他人打扰。   可是当天菀出现在张京墨面前的时候,她却没有如同自己想象那般,在张京墨脸上看到惊慌失措的表情,反而是在张京墨的脸上看到了一脸淡然。   天菀隐约感到了一些不安,但她又注意到张京墨的脸上十分苍白,气息也很是虚弱,只不过身上却没有再散发出罗厄丹特头的莲花香气,她冷冷的开了口:“张京墨,好久不见。”   张京墨看到天菀,嘴角浮起一个冷漠的笑容,他道:“好久不见。”   天菀冷冷道:“张京墨,我自认待你不错,可你为何要对那丹方做手脚,害死我的弟弟?”   听了这话张京墨的面色变得有些古怪,若不是天菀自己说出来,他都忘记了天菀之前在他面前从来都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好姑娘的形象了,看来她还真是演戏要演到底啊……   若是张京墨心情好,陪陪她也罢,但因为陆鬼臼的缘故,张京墨这一个月的心情都是阴沉沉的,此时听到天菀的话,便直接朗声大笑了起来,边笑边道:“天菀,姑娘,我看你是入戏太深啊。”   天菀微微皱眉。   张京墨道:“对我好?我想问问,给我吃下的罗厄丹,不知是你炼的,还是天麓炼的?”   天菀没了表情:“你早就知道了?”知道她不是一个温柔善良的姑娘,而是一个满手鲜血心狠手辣的夜叉。   张京墨道:“天菀之名,枯禅谷有谁不知?你真当我是个傻子。”   天菀眼神一冷:“我和天麓,还真是小看你了。”   就在二人交谈之际,张京墨却已探查出周围并没有其他枯禅谷弟子的气息,想来是天菀太过急切也太过自信,竟是一个人追来了。   若是张京墨还是之前的金丹初期修为,恐怕还要忌惮天菀几分,但他在灵脉之中浸泡了八十余载,已经突破到了金丹中期。   天菀并不知张京墨的实力,见张京墨沉默下来,脸上的冷笑更甚,她冷冷道:“张京墨,既然你有胆子从凌虚派出来,想必也是做好了去死的觉悟吧。”   张京墨不语,脸上的表情有些似笑非笑。   天菀见状心情更加暴躁,她道:“看来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笑——我倒要看看,你还能笑多久!”   说完,她便直接对张京墨除了手。   这一世张京墨和天菀是第一次对战,然而实际上他已经和天菀打过很多次了。虽然这些次数里他有败有胜,但已经几乎将天菀所有的手段全都知晓。现如今张京墨又有修为压制,杀死天菀,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天菀对张京墨出手之后,便察觉了不对劲,按理说张京墨吃了罗厄丹,修为受阻,再怎么也不可能支撑太久,然而张京墨身上的灵气却是在一寸寸的增强。   天菀也并非愚钝之人,察觉异样之后便立马反应过来自己是中计了!张京墨不但没有受伤,境界跌落,反而还突破了!   这个认知让天菀的脸上一下子就沉了下来,她也十分的果决,竟是不再恋战便转身欲走。   张京墨冷笑一声,却是唤出了朱焱。   天菀一见到朱焱,就瞬间明白了什么,她表情扭曲无比:“张京墨——你竟然就是夺我弟弟朱焱,害他性命的小人!”   张京墨见天菀狼狈躲开了朱焱喷出的火焰,似笑非笑道:“我不但要取了你弟弟的性命,还要取你的性命。”   他话语落下,朱焱便展开了身形,由那巴掌大的小雀化为了几长宽的巨大灵兽。   天菀见状,目龇欲裂,她道:“张京墨,来日我必定取你性命!”   张京墨并不想同天菀多说,他直接唤朱焱堵住了天菀的去路,然后持剑直接攻了过去。   既然被天菀看见了朱焱,张京墨也没有打算让她活着回去,他早已对天菀的招数套路,功法武器一清二楚,所以天菀在张京墨的攻势之下,很快便显得狼狈不堪。   到了这一步,天菀也心知若是再不拼命,她就要葬身此地了。张京墨隐藏的太深,她和天麓居然都没有看出一二,最可笑的是,她居然还以为张京墨是个不知世事的修士。   天菀从怀中取出了一个拳头大的黑色小碗,那碗模样普通,其上却有黑气缭绕,甚至隐隐能听到人哀怨的哭号之声。   张京墨见到这碗,便知道天菀是要拼命了,然而他却是不惧,直接让朱焱的火焰,将他包裹了起来。   天菀之前为炼阴珠,屠了近十万的人,这些人死后的灵魂也被她收集了起来,便放在了这碗中日日锤炼。   这事情太有伤天和,即便是枯禅谷内知道的人也不过是天麓一个,天菀自然不会觉的,张京墨能认出这是什么法宝。   而事实上,张京墨已经见过这碗很多次了,第一次还被这碗夺去了性命。也正因如此,此时对这法器,却已是丝毫不惧。   天菀并不知此事,她咬破舌尖,对着那碗喷出一口精血,便低喝了一声:“去!”霎时间,那碗里猛地散发出一股浓郁的黑气,伴随着阵阵阴风,竟是使得天色都瞬间暗了下来。   那黑气化为了一个巨大的骷髅,朝着张京墨便一口咬了上来,张京墨面对着骷髅露出冷笑,竟是顾也不顾,便朝着天菀所在之处提剑刺了过去。   天菀见状,内心狂喜,这黑气乃是至阴至秽之物,任何法器被沾染上了都会失去灵性,张京墨竟是如此不管不顾,想必还未飞到她的面前,所有的法器都会失效。   然而天菀的笑容才出现了片刻,便凝固在了脸上,她猛地看到了黑屋之中,出现了一团凶凶的火焰,那火焰似乎极为猛烈,竟是将黑雾都逼退了。   天菀只是愣了片刻,便被张京墨的剑气伤到了肩膀。   张京墨笑道:“这朱焱至阳之火,比你那阴魔窟如何?”   天菀道:“你……你是如何知道我法器的名字的?”   张京墨笑了笑,温声道:“这天下,我张京墨不知道的事,却是太少了。”   这话天菀却是不信,她怒吼道:“是不是天麓告诉你的?是不是他让你去杀死的天奉?”   张京墨轻声道:“是。”   天菀面露绝望之色。   张京墨又道:“所以,你可以去死了么?”他攻势不减,又和天菀缠斗了起来。   这次天菀却像是失去了斗志一般,身形变得有些迟缓,又被张京墨刺中了几剑,她自知肯定不敌,想要逃窜,可却又无法突破朱焱火焰构成的屏障。   天菀心中仓皇,竟是生出今日自己要葬身此地的感觉。   张京墨见她露出绝望的神色,才淡淡的道了声:“不知你屠的那十万人,死前是不是和你的表情一样?”   天菀反驳道:“蝼蚁也配算人?”她说话之际,又是被张京墨刺中了一剑。   张京墨本可以一剑便结束了天菀的性命,但他却没有,反而像是逗猫狗一般,逗弄着天菀,看见她苦苦挣扎,眉宇之间,全是绝望。   张京墨道:“也对,比你弱的都是蝼蚁,那我比你强,你与我而言,是不是也是一只蝼蚁?”他的剑气滑过了天菀的脸颊,又在上面留下了一道伤痕。   天菀完全没有料到,她今日会葬身此处,她还有大好的人生,眼前的人本该在她的手下绝望求饶,可为何现实却完全反了——   还有天麓,还有天麓——肯定是他告诉张京墨自己的本命法宝,肯定是他夺走了天奉的朱焱,杀死了天奉,想到这里天菀脸上终是流下了泪水。   张京墨却丝毫不觉的动容,眼前之人,手段狠辣,若是今日换做自己被她杀死,恐怕会被关进那阴魔窟日日折磨,即便死了也不得安宁。   张京墨向来都是个小气的人,既然天菀有了这样的想法,他自然也是要还之彼身。   天菀被张京墨逗弄的狼狈不堪,可她却始终没有放弃求生的欲望,张京墨也觉的时候差不多了,便没有再继续,一剑刺穿了天菀的心脏。   天菀惨叫一声,便从天空中跌落下来,张京墨冷漠的看着,然后唤朱焱一口灵火燃尽了天菀的身躯,没有给天菀留下一点活下去的可能。   身躯燃尽之后,地面上出现了一颗并不显眼的灵珠,这次张京墨自然是不会再放过,他上前将那灵珠捏到了手中。   那灵珠却是仿佛有生命一般,瑟瑟发抖,张京墨笑道:“我上次放过了你弟弟的灵珠,这次,就不放过你了。”   他话语落下,手上微微用力,便将那珠子捏了个粉碎。   在他捏碎的珠子时候,隐约听到了一声惨叫,随即珠子里飘出一缕魂魄,眼见就要消散。   张京墨却是十分好心的将那魂魄拘在手中,那魂魄隐约可见天菀的模样,张京墨淡淡道:“我也不是那将人魂魄打散的恶徒。”他说着说着,竟是笑了起来。   天菀虽然身死,却依旧有模糊的意识,她听到张京墨不会将她的魂魄打散,心中便稍微安定了些,然而,张京墨的下一个动作,却让她如同临头浇下一盆冰水。   张京墨弯腰,捡起了天菀掉在地上的须弥戒,和法器阴魔窟。   他先是将阴魔窟里的十万冤魂,全都放了出来,一时间,天地色暗,阴风怒号。   待冤魂放尽,张京墨才对着天菀道了声:“既然你如此喜欢你的法器,我便把你放进去可好?”   天菀若是此时还能露出表情,想来那也是一脸绝望之色。   然而张京墨却是依旧温言细语,言笑晏晏,他说:“你就在这阴魔窟里,看着我是如何飞升仙界的吧。”   天菀发出一声惨叫,便被张京墨,放入了法器之中。   ☆、第62章 鲲海   天菀死后,张京墨带着天菀的遗留之物,迅速的离开了。   两人并未缠斗太久,留下的痕迹也十分的少,恐怕那些弟子还要看到他们门派之内,天菀碎掉的本命玉牌才会确定她已经身死道消。   之后,果然如张京墨所料那般。他已离开十几日,枯禅谷的弟子们,才找到了他们所斗之处。然而弟子们均都为发现天菀的痕迹,却又都不相信天菀已经遇害。   直到门派内传来消息,说一直供奉着的天菀的本命玉牌碎了,他们才知道,天菀已经遇害。知道这个消息后,出来寻天菀的枯禅谷的弟子们均都露出惊恐之色。   天奉之死,已让天麓大发雷霆,派内弟子自是遭了秧。现在不出百年,天菀竟是也死了,不用想也知道,若是天麓出关见到此情此景,该是如何的愤怒。   而想要平息天麓的怒火,恐怕办法只有一个,就是将杀死天奉天菀的凶手,张京墨抓回枯禅谷。   这事情说的容易,做起来却是千难万难,弟子们只能讲此事禀告给上面的人,以求定夺。   张京墨并不知道在他走后,枯禅谷乱成了一锅粥。不过就算他知道,也大概只会冷漠的笑一笑。   天菀此女心思恶毒,手段狠辣,伤过的人命成千上万。但若是没有张京墨阴她一把,她却还是可以到达元婴境界。同死去的天奉,闭关的天麓一起成为枯禅谷新出现的三个元婴老怪。   但世事无常,她却是没有想到自己会落得一个被放在阴魔窟中日日锤炼灵魂的下场。   说完了天菀,再说张京墨。   他出了凌虚派杀死了天菀后,便朝着鲲海的方向飞了过去。   凌虚派身居内陆,想要见到海洋,即便是张京墨这样的修士,全力赶路,也要飞上几个月的时间。   这片大陆极为宽广,还有许多未知领域让人前去探索。   张京墨并不急切,他走走停停,足足花了三月的时间,才到达了目的地。   这三月之间,他利用闲暇的时间,去寻了一些药草,又炼出了一些丹药。之前在灵脉之内修炼,张京墨自是也不忘在临走之前将灵脉内的灵石全部洗劫一空,除了给陆鬼臼留下一些,其余全都带在了自己身上。   可以说,张京墨现在身上的灵石,甚至能够引起一个门派的垂涎。   他到达目的地后,便将自己变了个模样。张京墨原本长得清俊,再加上喜穿白衣,向来都是仙风道骨的模样。   现如今他换了身朱红色的袍子,面容依旧英俊,只不过和张京墨那种仙风道骨的味道比起来,这模样更像是一个世家贵贵公子。   张京墨也不再将朱焱放在须弥戒中,而是让它停在了自己的肩膀之上。   朱焱很少见过如此的多的人,口中啾啾直叫,显得对周围十分的好奇。   张京墨的此行的目的地,名为鲲海,海如其名,此海极宽极大,将张京墨所在的大陆同另一块大陆分隔开来。   海上巨兽繁多,若想从海上飞渡去另一块大陆,非金丹期修为不可达。但即便是金丹期修为,却还是会有危险,张京墨当年渡海之时,已经结婴。   不过张京墨此次前来,并不是为了渡海,而是为了另一样东西。   海边的贸易,向来都比内陆要繁盛许多。此时正值严冬,张京墨身穿朱色长袍,披着一件貂皮白色大氅,走在集市之上,显得贵气逼人。   朱焱停在张京墨的肩膀之上,倒也没有到处飞动,只是灵动的眼里似乎对周遭的一切都十分好奇。   张京墨一边往前走,一边观察着四周。   此时大雪纷飞,却并没有阻碍到修真人士做生意。这集市的主人,十分的豪气,竟是直接架起了灵力铸成的护罩,直接隔绝了天空中飘下的雪花。街道之上,每隔十米左右,便有灵火燃烧,将傍晚的集市照的如同白日一般。   张京墨走过了几条街,期间有好几个人向他推销物件。他有的只是拿起来看了看,便随手放下,有的连都不看,便一脸不屑的走开。   所以这一路来,都没有买下什么东西。   直到他的脚步,停在了一家名为巨饕的藏宝阁面前。   巨饕,一看着名字,就知道这家店的主人心到底有多大。张京墨抬头看了看那块黑色的牌匾,便直接踏入了店中。   见到顾客上门,小二便迎了上来,给张京墨寻了张桌子,又殷勤的倒了壶热茶后,才询问张京墨想要什么东西。   张京墨喝了一口茶,这茶水倒是很不错,不光茶叶含着灵气,连水都是灵水。但他只是喝了一口,便不再动了,听到小二问他需要什么,他淡淡道:“这里有千年灵贝么?”   那小二听到千年灵贝,表情未变,口中笑道:“客官,我们这里什么都有,只是价格……”   张京墨道:“价格好说。”   那小二点了点头,这千年灵贝之事,他并不能做主,于是便将当值的掌柜叫了过来。   掌柜见到张京墨的时候,便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人。他眼光十分毒辣,一眼便看出张京墨的打扮虽然并不花哨,但身穿的衣物,腰间的挂饰,无一不是精品。还有张京墨肩膀上停着的小雀,他一时间竟是看不出是什么品种。   这打量只不过是转瞬的事情,下一刻,掌柜便确定的眼前之人的确是个贵客,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他道:“客官,听说您想买千年灵贝?”   张京墨点了点头。灵贝是种十分常见的灵兽,无论是内海还是外海,都能够寻到,但就是因为它常见,千年以上的灵贝却是十分的难得。   那掌柜又道:“您……”   他话还没说完,便将张京墨在须弥戒中随手一掏,竟是掏出一支一丈多长的巨角。   那掌柜也是个识货的人,见状惊呼:“巨鹿之角!”   张京墨点头:“换那千年灵贝,换还是不换?”   这等好事,掌柜怎么会不应,他忙点头道:“换换换,自然是要换的。”   张京墨似乎有些不耐:“既然愿意换,就快些去取,我没时间在这里和你耗。”   掌柜也不觉的张京墨态度不好——财神爷态度不好又如何,有钱赚便成了!千年灵贝换那巨鹿角,却是赚了太多太多!   掌柜一边叫小二招呼着张京墨,一边走进屋内取灵贝去了。   那小二殷勤的同张京墨茶杯加水,还问张京墨有没有其他想要的。张京墨却是理也不理那是小二,只是从怀中取出一瓶丹药,从里面取了一颗黑色的药丸送到了停在他肩膀上的朱焱口中。   这是朱焱最喜欢的东西,小东西一口吞下后,便欣喜的啾啾了起来。   遭遇冷遇的小二却也不恼,依旧满面笑容。   没过多久,掌柜便拿着灵贝走到了张京墨面前,张京墨随手将巨鹿角交给了掌柜,又将灵贝放入了怀里,起身便欲离开。   他走到门口时却是忽的想起了什么,扭头随口问了句:“你们这里可有黑风木?”   那掌柜笑道:“自然是有的。”   张京墨脚步顿住,一直不大耐烦的脸上这才出现了些许的淡淡的笑意,他说:“没看出来,你们这里东西还挺多。”   掌柜自豪道:“客官有所不知,我们巨饕,可是这鲲海边上,最大的一家藏宝阁了,虽然不敢称所拥之物无奇不有,但大部分还是能满足客官的。”   张京墨闻言,这才转身,道:“那你们这里,可有融海之精。”   听到融海之精这四个字,掌柜脸上微微一变,但也不过是一刹那的事,他很快便恢复了笑容,道:“自然也有,只不过却是不知,客官是否出得起那个价。”   张京墨状似不屑道:“我活到现在,还没遇到过买不起的东西。”——也对,反正大部分东西,都是抢来的。   那掌柜道:“如客官真的有意,那请进屋一叙。”   张京墨闻言,也不犹豫,跟着掌柜进了里面的屋子。   两人坐下,小二布好茶之后,便知情识趣的带上门出去了。   掌柜道:“客官此次前来,是否就是为了那融海之精?”   张京墨淡淡道:“不然我来这鲲海做什么?”   融海之精,是鲲海的特产,在整个大陆之上都是十分的有名气,然而越是有名的东西,却越是难得。这鲲海之精,千年才会出一瓶,一瓶之内,不过五滴。也正因如此,每一滴融海之精,都价值连城。   掌柜又打量了一下张京墨,其实每隔千年,都会有像张京墨这样的人找上门来。他们出手阔绰,想来也生于名门望族,但却是从来不会自报身份,取了融海之精后,便会直接离开。   这样的人,是做生意的最好对象。   掌柜笑道:“只是不知道,客人能出得起什么价格。”   张京墨冷冷道:“那要看你敢出多少。”   掌柜道:“说句老实话,若是客官今日去其他的藏宝阁,恐怕就要失望了,但你进来既然来了我们巨饕,我们便不会让您失望而归。”   张京墨仿佛这才来了兴致,懒懒道:“哦?”   掌柜又凝视了一下站在张京墨肩上四处乱砍的朱焱,慎重道:“若是没看错,客官您肩膀上的这只雀鸟,便是朱焱火种吧?”   张京墨笑道:“你的眼光倒不错。”   掌柜道:“眼光不好,是做不了我们这行的。”   张京墨道:“我不想同你绕圈子,若有货,就开个价,我出得起就拿,出不起就走人,其他的话,也不必多说浪费时间了。”   掌柜笑道:“我看客官你也是个爽利人,我也不绕圈子了,融海之精我们的确是有的,但今日却是不能交给客官你。”   张京墨面容冷了下来:“为何?”   掌柜道:“只因此物太过珍贵,我却是开不起这个价了。”   张京墨道:“你开不起,自然有人开的起。”   掌柜道:“的确有人开的起,只不过那人现在并不店里,所以……”   张京墨不耐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掌柜道:“一月之后,我们巨饕会举行一个拍卖会,到时候融海之精便会出现在拍卖会上,若是客官有意,便可拍下。”   张京墨道:“你说了半天就要说这个?拍卖会在哪里举行?”   掌柜心道这客人也是心急,他笑了笑:“但这想要参加这拍卖会……却是需要交纳百枚上等灵石作为入场费的。”   张京墨神色懒懒,在听到百枚灵石这话的时候,表情也丝毫没有变化,他道:“你绕了那么大个圈子,就为了给我说这个?”   掌柜苦笑了一下,他哪里想到眼前这客人如此不耐烦,而在听到百枚灵石作为入场费的这个要求后,也没有一点觉的不合理的地方。   张京墨见掌柜有些无奈,便开口道:“我之前去过昆仑巅的拍卖会。”   掌柜听到昆仑巅这三个字,眼神一下子就变了,看向张京墨的目光更加的慎重。   张京墨道:“他们也有入场费。”   掌柜已经知道张京墨要说什么了。   果不其然,张京墨面露不屑道:“你们的入场费,还不到人家的零头,为何做出一副害怕我出不起的模样?”   掌柜干笑两声,却是不知道该如何答了,他遇到过不少客人,这些客人也都是非富即贵,但像张京墨这样豪气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况且昆仑巅这三个字,并不是每个人都知道,也只有身处财富巅峰的大派,才有机会参与其中,知晓一二。   张京墨也不理会掌柜接下来想说什么,便将一个袋子扔到了桌子上,他道:“把黑风木和入场的牌子一起给我。”   掌柜慎重的接过那袋子一看,便呼吸一窒,他在袋子里看到了数千枚上等灵石,即便是减去了入场费,也远远超过了黑风木所值的灵石。   掌柜也不啰嗦了,见到灵石之后,便又将灵石放到了桌子上,然后起身出去了。   没过多久,掌柜手中拿着一个袋子和一个玉牌走进了屋内,他将袋子和玉牌递到了张京墨的面前,道:“客官,请检查一下。”   张京墨翻了翻袋子,看到了里面的黑风木。这黑风木自然没有他师父送他的好,但也算是上了年份不易得来的宝物了。   见到了自己想要的,张京墨又看了看手中的玉牌。   掌柜道:“客官,这玉牌您可收好了,若是丢了,可不能补的。”   张京墨掂量着玉牌,道了声:“你们这里,只要给了百枚灵石,都能参加那拍卖会?”   掌柜苦笑道:“客官,哪会有这样的事,只有在我们店里消费了千枚上等灵石以上买卖的人,才能参与进来。”   张京墨道:“这还差不多。”   上千枚上等灵石,若是换做第一世的张京墨,恐怕花个一千年赚不到那么多,但他现在却是像扔垃圾一样,随手抛在桌子上,由此可见……重生这么多次,还是很有用的。   张京墨将装着黑风木的袋子和木牌一齐放进了须弥戒,便起身要往外走。   那掌柜见状,开口道了声:“客官,若是想拍下那融海之精,您至少要准备万枚以上的上等灵石。”   他也是好心,怕张京墨走这一趟走了个空,反而怪罪起了他们巨饕。   张京墨听到掌柜这话,也不回头,只是不咸不淡的应了声好,便直接出门去了。   掌柜待张京墨走远了,才吩咐手下的人,让他们去查一查,这人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张京墨拿到了那玉牌目标算是完成了一半,他出了巨饕之后,寻了家酒楼,住了进去。   然后一个人点了一桌灵植灵兽做成的菜肴,开始独自饮酒。   不过因为不在门派里,张京墨饮酒却是十分的节制,他看着屋外飘飘扬扬的雪花,眯起眼睛却是不知道想起了什么。   在等待的一个月里,张京墨将鲲海的整个集市都逛遍了。其实逛这集市也没什么意思,因为前几世的他早就逛过了,他甚至记得每家店铺的名字。   在离拍卖会还有十几天的时候,张京墨毫不意外的遇到了一个“熟人”。   那个熟人正和他的仆人一起,在街上挑着零嘴。   张京墨远远便看见了他,也没有上去打招呼,而是从他身边走过了。   熟人挑了几串糖葫芦,叫他仆人付了账,又跑到旁边的面摊去叫了碗灵谷做成的小面,唏哩呼噜的吃了起来。   张京墨嘴角带上了点笑容,独自回了酒楼。   晚上的时候,白天看到的熟人也入住了张京墨所在的酒楼。他倒是和张京墨有几分相似,一入酒楼便叫了不少的酒和菜,开始大吃大喝起来。只不过张京墨是在自己屋里,而他是在大堂之上。   张京墨坐在他旁边,桌子上摆着一盘刚炒好的黄豆,和一壶温热的酒。他往嘴里缓缓的放着豆子。   在放到第七十五颗的时候,张京墨听到了意料之中的声音,那声音道:“兄弟,你是个一个人么?一起喝个酒呗。”   张京墨转头看向了那人。   那人面容十分的平凡,笑起来还有几分傻气,他道:“我叫吴诅爻,你叫啥。”   张京墨给他回答,他说:“陈白沧。”   那人道:“好名字。”   这话张京墨很熟悉,他笑了:“哪里好。”   吴诅爻说:“笔画少,容易写。”   这答案张京墨已经听了无数遍了,他笑容更甚:“的确。”   于是两个酒鬼坐到了一起。   吴诅爻十分的自来熟,他帮张京墨摆好了酒盏,然后倒的满满的:“喝!”   之前遇到吴诅爻的时候,张京墨还没有这么喜欢喝酒,所以都是浅尝辄止。但这一世,张京墨也差不多算得上一个资深酒鬼了,他闻到这酒的香气,便知这不是凡物,于是端起酒盏,干净利落的一饮而尽。   吴诅爻了声好。   如果张京墨只是第一次遇到吴诅爻,他绝不会在陌生人面前如此的没有防备,但眼前这人,他已经认识了很久了。甚至在有几世里,这人还因为自己丢掉了性命。   吴诅爻道:“外面的雪可真大。”   张京墨道:“是啊。”   吴诅爻道:“若是能在雪中饮酒,便更好了。”   张京墨闻言,也抬头朝着窗外看了眼,那大雪果然是纷纷扬扬,如同鹅毛一般,他笑道:“哪里好了,酒里落了雪,便淡了。”   吴诅爻道:“你却是不知,这雪酒有雪酒的滋味。”   张京墨笑了笑,并不多言。   吴诅爻道:“兄弟,我们真的是第一次见面么?我怎么觉的你,格外的眼熟啊。”   张京墨道:“那大概是我长相普通吧。”   吴诅爻笑道:“你这玩笑不好笑,若你都只是长相普通,可让我们这些人怎么活?”他一边说着,一边又饮下了满满一盏酒。   吴诅爻的小厮见状,急忙劝道:“少爷,你可别喝的太急了。”他不像吴诅爻那般,觉的张京墨十分的熟悉,反而觉的眼前这人很是危险,一个劲的灌自家少爷的酒。   张京墨的手指慢慢的摩挲着温热的酒杯,叹了声:“这酒真好喝。”   吴诅爻道:“自然是好喝,这酒可是我亲自酿的。”   ……所以离上一次喝到这酒,却已过去了千年了,张京墨微微眯了眯眼,口中吐出一口寒气,他道:“吴兄,你来这鲲海,不知是为了何事啊。”   吴诅爻尴尬的笑了笑,他道:“我啊,是来找我那个不争气的妹妹。”   人没有变,目的也没有变,不过张京墨却打算让这件事的结局变一变,他轻轻敲了敲酒盏,口中道:“只是不知道,你那妹妹,是个什么模样呢?”   ☆、第63章 顾念沧   一提到妹妹,吴诅爻脸上的表情便柔和了下来,他道:“我妹妹叫吴凝雨,长得和我有七八分相似。”   张京墨道:“你来找她?可知道她是在哪里?”   吴诅爻摇头道:“我只知道她嫁到了鲲海边上,却是不知道,她嫁给谁了。”   哥哥不知道妹妹嫁人嫁给了谁,这事情多新鲜,若是其他人,大概会问上两句,但张京墨却没有问,他道:“我也是初来此地,并不能帮上你什么忙。”   吴诅爻笑道:“无碍。”   张京墨的手指在木桌上轻轻的敲着,若是让陆鬼臼看见了,就知道他师父又在烦恼了。   吴诅爻带来的的确是好酒,张京墨喝了几盏脸上便浮起了红晕,但他目光依旧十分清澈,却是道:“吴兄,在下恐怕不能多饮了。”   吴诅爻点头笑道:“不必勉强。”他酒量比张京墨好了许多,这些灵酒也大半进了他的肚子。但酒入愁肠,终究是有几分醉人,吴诅爻的眼神也没有刚才那么清冽,显得有些朦胧了。   站在一旁的小厮倒是十分尽职尽责,道:“少爷,您喝的差不多就行了吧,可千万别喝醉了。”   吴诅爻懒懒道:“你这小东西,一天到晚就盯着我做这做那。”   小厮嘟囔道:“我可不敢管少爷。”   张京墨自然也注意到了,小厮那并不善意的眼神。毕竟在那小厮眼里,张京墨这个突然出现的路人,实在算不上什么好人。   张京墨也不辩解,见天色已经不早,便起身告辞。   吴诅爻道:“冒昧的问一句,陈兄来这鲲海边上,所为何事?”   张京墨道:“寻一物。”   吴诅爻笑道:“那我们倒是巧了。”   张京墨并没有说出自己要找什么东西,吴诅爻也没有要问的意思,两人均默契的相遇,又默契的分开了。   张京墨独自一人回到了屋内,这时窗外飞进了一只雀鸟,停在了张京墨的肩膀上,却是那朱焱找食回来了。   张京墨摸了摸朱焱那黄色的尖喙,自言自语道:“你说我,到底是帮还是不帮呢。”   吴诅爻此行的确是来找他的妹妹的,而他妹妹也的确是嫁到了鲲海边上,只不过她嫁的人,却是海中的海神。   鲲海之滨向来有以人祭祀海神的传统,当年吴诅爻也寻了他妹妹许久,最后却是得知,他那练气期的妹妹,早已被沉了海。   因为这件事,张京墨也是第一次看到吴诅爻愤怒的表情。之后,吴诅爻提了剑独自去寻仇,以金丹期的修为,竟是连挑了鲲海边上的数个门派都未曾落败。   若是前几世的张京墨,大概并不会考虑改变这件事的轨迹,因为有了妹妹的死,吴诅爻才被刺激不断的发奋变强,但他变得越强,就越是痛苦,因为他最在乎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这一世,张京墨却想做出不同的选择。   他这么想着,面前便出现了一个女子窈窕的身影,这女子和吴诅爻有几分相似,神态娇憨,正朝着他甜甜的笑着。   接着,张京墨从须弥戒里,取出了一朵层层叠叠的花朵——这花是陆鬼臼同巨鹿角一齐送他的万象花,这花朵十分小巧,花瓣却是层层叠叠足有百层之多。万象花是炼丹的好材料,然而正如它的名字,它还有一个作用,便是将幻象变成实物。当然,也并不是所有的幻象都可以变成实物,以张京墨的修为,现在最多不过是变出一个普通人罢。   随着万象花的花瓣掉落,女子的神态也越发的活灵活现,她时而娇笑,时而哭泣,每个动作神态,都同人类并无二致。   甚至她身上透出的气息,也是炼气期修为,只不过这种气息,只是一种假象。   或许是眼前的女子太过真实,张京墨原本已经做下的决定,却有些动摇了,他轻声道:“你说,我到底是对,还是错。”   到底是要活在假象的快乐中,还是品尝真实的痛苦。   朱焱并不能回答张京墨的话,它歪了歪脑袋,飞到了那女子的身上,然后啾啾叫了起来。   张京墨沉默了许久,却是道:“若是我错了,那便错了吧。”   吴诅爻同他从秘境之中出来之后,便得知了他妹妹死去的消息,从此之后,他的下半生都活在了复仇了痛苦之中。   张京墨甚至有时候会怀疑,比起这样的结果,可能吴诅爻会更加愿意死在秘境之中,永远也不用知道真相。   张京墨道:“这是我第一次多管闲事。”   朱焱啄了两下女子的长发。   张京墨叹道:“可能也是……最后一次了。”若是他真的错了,那便错了吧。   随着张京墨的话语,那女子缓缓的冲他行了个礼,道:“吴凝雨有礼了。”   张京墨淡淡道:“去吧,你已搬离了鲲海之滨,听闻哥哥到处寻找,才回到此地,你的丈夫也是个普通的修士,此时已经出外游历,家中只剩下了你一人。”   吴凝雨言笑晏晏,她道了声好,便缓步走出了屋子。   张京墨这才慢慢闭上了双眼。   没过几日,便传来了吴诅爻找到他妹妹的消息。   吴诅爻找到他妹妹后,便喝的大醉,喝醉之后,口中哽咽着说着他想她,见到她过的好,他便放心了。   吴凝雨脸上依旧是淡淡的微笑,她说:“哥哥,我同你一样,若是你过的好,我便放心了。”   吴诅爻又说,他当日不告而别,并不是生她的气了,而是想变得更强,这样才能保护这个家。但他走后,又觉的不混出个名堂不敢回家,这一拖,便是几百年的时间。   吴凝雨只是道:“哥哥,我不怪你。”   吴诅爻说了好多他们过去的事,他说他们父母去的早,兄妹相依为命。他说他们兄妹好不容易踏上仙途,可她却走上了歧途,他又说还好她迷途知返……   接下来的话,张京墨便没有再继续听下去了。万象花那里的情形,都会传到他的面前,他看到了一个在他面前完全不同的吴诅爻。   但张京墨并不觉的高兴。   雪越下越大了,张京墨站在屋子里的窗户上,朝着茫茫大海望去。也不知道门派里于焚有没有又开始喝酒,他师兄和徒弟相处的如何,陆鬼臼……陆鬼臼……有没有,好好的修炼。   朱焱用头蹭了蹭张京墨的脸颊,似乎是觉的他的脸颊太过冰冷,便从口中吐出一团火焰,悬浮在张京墨一侧替他烤着。   张京墨笑道:“小东西,你倒是会看眼色。”他说着,便又取了颗丹药,喂给了朱焱。   朱焱吃了丹药更是高兴,它扑打着翅膀,在张京墨的周围飞上飞下。   张京墨抬头望了眼黑沉沉的天空,淡淡道了声:“快要变天了。”   一月的时间,转瞬而至。   巨饕的拍卖会,即将开始了。   这一个月里,张京墨都没怎么出过门,几乎都在房内修炼。   距离拍卖会还有三天时间的时候,巨饕派人给张京墨递了帖子,那帖子上有拍卖会的具体时间和地点,还有一部分拍卖物品的名单。   融海之精,就在上面。   张京墨对这份名单却是不太在意,只是看了一眼,便随手扔到了旁边。   拍卖会当日,张京墨早早的起来了,他到了楼下找了张桌子便开始吃起早饭。   正巧吴诅爻从楼下走下,他见到张京墨还同他笑眯眯的打了个招呼,接着便出门去了……想来也是找他妹妹去了吧。   张京墨慢慢的喝完了碗里的最后一口粥。   巨饕的拍卖地点,是在海上,虽然离内陆并不远,但也要飞上半个时辰。   张京墨到达那里时,拍卖正好快要开始。   站在门口的侍者从张京墨手里接过玉牌和请帖后,便递给了张京墨一个面具,然后交由另一人领着张京墨进了屋内。   那人将张京墨带到了位置上,并为他准备好了茶点,然后轻声道:“若是有您看上的东西,举牌子便可。”   张京墨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便坐到了位置上,然后抛给了领路人一块灵石。   那人接到灵石,神色倒也没什么变化,只是口中道了声:“谢谢客官打赏。”   张京墨微微颔首。   那人见张京墨坐定,便缓步的退了下去,然后为张京墨拉上了包厢的帘子。   巨饕的拍卖会,每一个买家都有一个单独的包厢。张京墨包厢的位置并不靠前,想来在这里也算不上贵客,他没有碰茶水和点心,而是将目光放到了此时还空无一物的拍卖台上。   并不敢让客人等太久,拍卖准时开始了。   “此物名为朝夕,千年只会开放一次……”拍卖师是个戴着面具的男子,气度不凡,声音也充满了磁性,他介绍着场中的拍卖物,完美的把控着节奏。   张京墨对这些东西都没有什么兴趣,于是便安静的看着。   在这间屋子里的客人,都非富即贵,一掷千金,向来都是常态。   一滴融海之精须得万枚灵石,这也是巨饕的压轴之物,张京墨的须弥戒里,的确是有万枚上等灵石的,但他却并不打算用这些灵石来换取一滴融海之精。   事实上,他来这里,是另有目的。   拍卖进行了一半,便休息了半个时辰,期间有人进来倒茶水,那人见到张京墨桌上的东西一点没动,也不惊讶。只是默默的换了杯热茶,也将凉了的点心换成了热的。   很快就开始了下半场的拍卖。   若论价值,上半场的拍卖,只能称作是抛砖引玉,因为下半场拍卖的东西,起价便是一千上等灵石。   这些东西无一不是奇珍异宝,有珍贵的材料,有厉害的符箓,有刚炼制的武器,甚至还有人。   这些人有男有女,无一不是长相貌美,体质特殊。有的修者会将这些人买回去当做炉鼎,帮助修行。   张京墨对这些旁门左道,向来没什么兴趣的,他的眼睛一直闭着,直到拍卖师的口中,吐出了三个字:“敦煌灯”   敦煌灯是件非常鸡肋的法宝,它可以在任何条件下燃烧,无论是深海,还是虚空,但它燃烧的前提,是有灵气作为支撑,这就非常的鸡肋了。   如果有灵气,为什么不自己点灵火,要去依赖你这只灯?   但即便它是鸡肋,因为它长久的年代和特殊的历史,却还是能值得上千枚灵石这个价格。   若是当年的张京墨,恐怕对着灯不会有一点的兴趣,但是现在,他却是冲着这灯来的。   对敦煌灯有兴趣的人并不多,其中叫价的,大部分是喜欢收藏历史物件的。但收藏品和需要品却是不同,若是花上太多的灵石,就得不偿失了。   张京墨并不想惹人注意,他加价加的非常谨慎,表现的对着钟有点意思,但又不是特别的想要。   到了最后加价的人只剩下了两个,张京墨以两千五百枚灵石的价格,压倒了那个卖家,拿下了这敦煌灯。   在拍卖师木槌落下的时候,张京墨的心中的石头也落了地。其实他已经拍卖过这敦煌灯很多次了,而敦煌灯的价格也并不是一成不变的,有的时候高,有的时候低,低的时候底价便能拿下,高的时候,甚至到了三四千枚灵石。   两千五百枚,完全在张京墨的接受范围内。   拿到了自己想要的,张京墨心情也好了起来。   拍卖会上并未因为张京墨拿下敦煌灯掀起任何的波澜,平静的继续了下去。   一样样的拍卖品均都寻到了主人,很快便到了最后一件——融海之精。   这物一出,屋子里的气氛都变得紧张了起来,拍卖师也察觉了这种气氛,他倒也不紧张,笑道:“看来大家都对这融海之精,势在必得啊。”   台下一片寂静,并没有人应和。   拍卖师又笑道:“相必大家已经十分了解此物,我再多说些什么,反而要惹人嫌了,同往年一样,七千枚上等灵石起拍,每一次加价不可少于五百枚。”   他话语刚才落下,便有人举起了牌子。   融海之精的确珍贵,但这东西,对张京墨的吸引却并不大,然而他对外宣称自己是冲着此物而来,再怎么样也要举几次牌子,装装样子。   当价格到了一万五千多枚的时候,张京墨就把手中的牌子放下了。   又经过几次举牌子,融海之精最终以两万三千枚灵石的价格落入了六号包厢的手手中。得到此物之人,自是兴奋异常,而没有能买到这东西的人,却是一派死气沉沉。伴随着融海之精拍卖的成功,整个个会场的气氛也到达了高潮,在张京墨的记忆里,这次拍卖应该结束了。   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儿,拍卖师便开口宣布拍卖会结束,让拍到东西的顾客,凭着牌子去后面付款领取货物。   张京墨站起来,正欲去拍卖会后场领取敦煌灯,却见屋外走进一人,那人道:“请问是陈公子么?”   张京墨心中一动,面上表情却不变,他道:“嗯?”   那人道:“我们主人,想邀您一叙。”   ——这是张京墨从来没有遇到过的情况,他来过这拍卖会很多次了,每次都是买完走人,从未遇到过有人邀请他去说些什么。   有变化,对于张京墨来说绝不是什么好事,因为这意味着事情很有可能脱离他的掌控,他淡淡道:“我并不认识你主人。”   那人闻言,却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我们主人,想邀您一叙。”   张京墨冷笑一声:“你们主人倒是好大的面子,叫我去,我就必须去?”   那人沉默的看着张京墨,居然不说话了。   张京墨呵笑一声,便直接跨步走出了包厢内,然而他脚步刚踏出包厢,便顿住了——他感觉有人盯着他,并且这个人,很强。   站在张京墨身后那人并没有存在感,仿佛傀儡一般,口中毫无感情道:“我们主人,想邀您一叙。”   张京墨默默握紧了拳头:“带路。”   无奈之下,张京墨只能跟着仆人走了,虽然他十分不情愿,但在这实力为尊的世界里,从来都是拳头说话。   因为是被强迫的,张京墨心情并不好,他也不像往常那般遮掩,反而故意表露了自己的情绪。   张京墨跟着那人在屋内穿行了许久后,才停在一扇木门面前。   那木门之内传来男女嬉笑的声音,张京墨的脸色更加黑了。   仆人却像是完全注意不到张京墨的表情,抬手轻敲了敲门,道了声:“主人,陈公子来了。”   他话说完,屋内安静了片刻,一个男声响起:“进来吧。”   那仆人闻言,才推开了木门,然后朝着张京墨做了个请的姿势。   门一打开,张京墨便闻到了浓浓的胭脂香气,他缓步走入,却是看到了一片红纱薄帐。   只是一眼,张京墨便确定这“主人”绝对和自己不是一路人……   红纱薄帐之中,女子的娇笑声仿若就在耳旁,张京墨走了几步,才发现这红纱竟是一个小小的阵法。   若是不知缘由的人走在其中,恐怕没走多久便会晕头转向。   张京墨察觉了其中奥妙,便索性停下了脚步。   屋内之人,见张京墨不动,便开口笑道:“怎么不走了?过来啊。”这男声倒也好听,只不过在这胭脂气浓郁的屋子里,反而有点惹人厌烦。   至少张京墨现在的心情,十分不好。本该到手的敦煌灯没拿到,还被这个莫名其妙的人请了过来。   张京墨冷冷道:“这便是你们巨饕的待客之道?”   闻言,那男声朗声大笑起来,红纱翻滚,片刻后,张京墨面前出现了一赤裸着上身的男子。   这男子面容英俊,一双桃花眼格外的勾人,他裸着上身,光着脚,几步便走到了张京墨的面前。   然后他说:“陈白沧对吧?”   张京墨淡淡的嗯了一声。   那人却是伸出一只手捏住了张京墨的下巴,道:“我倒想要看看,你到底有什么魅力,让我父亲找了那么久。”   张京墨:“……”啥?   那人上下打量了张京墨一番,似乎并未发现什么引人注目的地方,于是笑容更冷:“你用法术遮掩了自己的面容?”   张京墨:“……”   那人道:“陈白沧,你可还记得,顾沉疆这个名字?”   张京墨:“……”似乎是有点耳熟?   那人见张京墨还是一脸茫然,眼神里透出愤怒的味道,他道:“也对,当年我父亲,不过是一介凡人,怎么配得上你这仙家子弟,你恐怕连他的名字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吧。”   张京墨一把打开了那人捏着自己下巴的手,认真的思考了片刻,才隐约想起了这个名字,但他还是装作一副不知道怎么回事的模样:“你到底在说什么,不知所谓。”   那人笑道:“装吧,你就装吧,你可知道我手上有一法宝,其他的没什么用处,唯一的用处便是寻人,就算是那人化作了灰,我也能将灰找出来。”   张京墨:“……”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眼前这人笑的无比灿烂,但眼神之中,实则并无笑意,他冷冷道:“我叫顾念沧,是顾沉疆的儿子。”   张京墨:“……”他竟是少见的想骂句脏话。   顾念沧道:“为父亲因为你疯了,你倒逍遥了百年。”   经顾念沧这么一提醒,张京墨才猛地想起,他留在顾沉疆身边的分身竟是还没有回来,他事情太多一时间居然是完全忘记了这茬。分身未回,张京墨自是不知道这百年间顾沉疆和顾沉扇发生了什么,他也不知道,百年时间,怎么就冒出来个名叫顾念沧的人士。   然而最糟糕的并不是这个,而是,张京墨在这个自称顾念沧的人身上,隐约嗅到了魔气的味道。   他已经有了七分把握,眼前之人,并不非修道,而是在修魔。   顾念沧道:“我父亲想你想的发狂,想来也是尝了你的味道,既然你味道那么好,便也由我来尝尝吧。”   他说着,竟是就要对张京墨动起手来。   张京墨怎么会由他所愿,他面色一冷,直接唤出了朱焱,朱焱嘴一张,便毫不客气的朝着周围的红纱薄帐便喷出了熊熊的火焰。   ☆、第64章 旧事渊源   张京墨的脾气,其实算不得太好。   不然他也不会因为陆鬼臼对他做了那些事,便记仇记了好几世。而由于陆鬼臼的原因,张京墨也不喜欢他人对自己动手动脚,也因此在面对顾念沧满怀恶意的调笑时,他没有给顾念沧留下任何面子。   之前在拍卖场,张京墨感受到了一股十分有压迫感的视线,但眼前的顾念沧不过筑基期修为,显然并不是那视线的主人。   一口朱焱的至阳灵火,很快便将整个屋子点燃了。   顾念沧站在火焰之中,看向张京墨的表情异常的冷漠,他道:“我父亲,竟是会把所有希望放到你这么个人身上,听闻你还去过昆仑巅,不知到底是哪个门派的小少爷。”   张京墨并不知顾念沧所言何意,他也不关心,他手一挥,屋内的灵火便更加的旺盛,转瞬间就要将整间屋子付之一炬。   顾念沧冷声道:“你找死。”他说着,便抖出一条几长的长绫,那长绫色黑如墨,散发着一股诡谲的香气,张京墨只吸了一口,便察觉不对,迅速用灵气封闭了五窍。   顾念沧随即便持着长绫攻了过来,张京墨左挪右闪,两人从屋内打到了屋外。   巨饕的拍卖地点是在近海,此时天色已暗,并未有什么人,打斗的两人,一时间竟是没被他人发现。   张京墨并不想恋战。毕竟巨饕所在的鲲海,是他们的势力范围,张京墨作为一个外来人,怎么打都吃亏。   他口中低喝一声,身上的灵气猛涨。   顾念沧一时不察,被张京墨的剑气伤到了肩膀,他定定的看了张京墨几眼,才笑道:“你竟然已是金丹修为。”   张京墨一句话也不回,攻势却是更猛。   顾念沧是筑基后期的修为,原本以为欺负一个筑基中期的陈白沧,已是足够了。但是没想到眼前之人居然隐藏了实力,再加上张京墨实战经验丰富,顾念沧在张京墨的攻势下,居然节节败退。   张京墨手下没有留情,只求速战速决。   然而顾念沧身上受的伤越多,他的笑容竟是越发灿烂,只不过这笑容之中,却夹杂着恶毒的味道,他道:“陈白沧——我记住你了。”   他话语落下,张京墨一剑便要从他的胸口穿过去。顾念沧手中的黑绫挡住了张京墨的一剑,却是被直接斩断,他又是后退了几步,口中阴森道:“你居然如此无情。”   张京墨此时很想对着眼前这人直言一句:你是不是有病?他张京墨对不起的人多的去了,但里面却是绝对不会包括顾沉扇和顾沉疆。   更不用说,眼前这个未曾见过一面,一出现就处处找张京墨麻烦的顾念沧——还有这个莫名其妙的名字,顾念沧?张京墨万分庆幸自己没有告诉顾沉疆自己的真名,不然他估计要被活活恶心死。   张京墨并不想回应顾念沧一句话,他只想抓紧时间把眼前这个人一剑剁了。但这种想法显然并不符合实际,因为之前张京墨在拍卖会上感觉到的强烈视线,张京墨又感觉了。而且这一次,这道目光,看向张京墨仿佛是在看一个死人。   张京墨眼神微沉,手中的动作却是停了下来,他冷冷道:“出来吧。”这三个字一出口,张京墨便猛地拔高了身形,只见他原本所在之处,竟是有一排密密麻麻的灵剑刺来,这些灵剑不过手指大笑,粗粗数去,却是有百把之多。   张京墨见到这剑阵,心中一动,猜出了来人的身份。   他猜到了来者的身份,脸上原本紧张的表情,却是冷静了下来,口中道了声:“大衍府?”   片刻后,张京墨的面前出现了一个女子,这女子容貌和顾念沧有几分相似,显然有血缘关系。   她没想到张京墨一口便喊出了她的身份,表情并不好看。   张京墨脸上挂上了假笑,朝着面前女子行了个礼,道:“白沧却是不知道大衍府的前辈在此,只是白沧有些好奇,堂堂大衍府,竟是也出了魔修?”   那女子冷冷道:“你在胡说什么,谁是魔修?小子,说话小心些,不然仔细了你的舌头。”   张京墨面无表情道:“哦,或许是白沧看错了。”   顾念沧浑身是张京墨刺的伤,这会儿竟也不哭诉,反而满面笑容,他道:“祖祖,你把他四肢剁了,送我可好?”   听到这句话,张京墨的眼神更冷。   那杯顾念沧称作祖祖的女子,却是以一种格外慈爱的眼神看着顾念沧,她道:“这次不行,下次可好?”   顾念沧似有些不满:“祖祖,你之前答应我的。”   女子道:“听话。”之前张京墨在她眼里的修为不过筑基,以她金丹后期的修为捏死一个筑基修士还不跟捏死个虫子似得,所以就一口答应了下来。但现在张京墨却是暴露出金丹中期的修为,虽然她还是不惧,但因为一些原因,她并不想此时在鲲海边上惹起战火。   张京墨的表情有些似笑非笑,但看向顾念沧的眼神里,却是一片冰冷。   顾念沧道:“祖诅,那你要放他走吗?他已经知道我……”   女人打断了顾念沧的话:“他什么都不知道。”然后她转过头,面无表情的对张京墨道了声,“对么?”   若是在平时,张京墨肯定会对着女人嘲讽一通。以他现在的修为,除非元婴老怪,都有一战之力。在他猜到了女子的宗门之后,便估量自己有七分把握拿下。   但现在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暂时忍下这口气,也未尝不可。   于是张京墨故作气恼道:“你说我没看见,便没看见?”   那女子对张京墨似乎十分的不屑,她道:“不然你想如何?”   张京墨口中嗫嚅半晌,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完美的表现出了一个想要争些面子,又害怕夸下海口收拾不了的形象。   女子见状,眼神中的不屑更深:“说啊。”   张京墨又是犹豫了片刻,却像是忽的想起了什么,他故意道:“我来这巨饕是为了买东西的!我之前拍下的那敦煌灯,你还没给我呢,若是你给我了,我、我就当这事没发生过。”   女子冷冷道:“东西可以给你,但你要发下因果誓言,今日你见到之事,不可外传。”   张京墨不满的点了点头。   女子道:“把灯给他。”   顾念沧受了伤,脸上略显苍白,但他倒也有眼色,看出自己祖祖心情不妙。于是他心中虽有不忿,但还是唤人将那敦煌灯取了过来。   张京墨从仆人手里接过灯,又发了因果誓言,便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了。   顾念沧盯着张京墨的背影,眼神阴沉无比。   女子安抚道:“这段时间,门派之内探查出鲲海之滨有秘境出现的征兆,暂时不宜在此动武,况且若是你修魔的事情被他传了出去,虽无大碍,但还是会有些影响。”   顾念沧道:“祖祖,我什么时候,修为能够超过他?”   女子笑道:“乖孙莫急,你的修习之道,五百年后,修为便能压下这陈白沧。”——前提是陈白沧不再突破。   但想来这陈白沧才不过金丹中期修为,五百年怎么也不可能结婴。   顾念沧道:“五百年?太久了……”   女子道:“五百年,太短了。”她说完,便哈哈大笑起来。   顾念沧沉默的看着张京墨离去的方向,却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张京墨躲过了一场恶战,他将那敦煌灯放到了须弥戒里,在离开海上,回到了酒楼之后,便运气一丝灵气,探查他留下的分身所在。   然而和他预料的差不多,他留在顾沉疆和顾沉扇身边的分身,却是已经没有了回应——这和之前的一百二十多世完全不同,之前的一百二十多世里,只要张京墨留下了分身,几十年后,它都会回到张京墨的身边,并且带来关于顾沉疆和顾沉扇寿终正寝的消息。   可是这一世,却没有。   而张京墨因为陆鬼臼的缘故,却是忽略了一个小小的细节。   还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啊。   在张京墨一心一意的想要调教陆鬼臼后,他的人生之中,便是出现了许多不可控制的变化。   被枯禅谷的天麓抓去也就罢了,竟是还出来了个名叫顾念沧的魔修,张京墨知道这事情变化肯定和他有关系,但是一时间,又把握不清事情的脉络。   想不通,索性不想了,反正早晚那两人,也是要找上门来的。   张京墨在屋子里布下了阵法,然后才取出了须弥戒里的敦煌灯。   这敦煌灯的模样,十分古朴,上面雕刻着一个个栩栩如生的神女,这些神女均都手持乐器,虽拇指大小,神态动作却都栩栩如生,仿佛要从这灯上飞下来一般。   张京墨看到这灯,想到自己省下了千枚灵石,心情总算是好了些。他让朱焱吐出一团灵火,将灯芯点燃了。   敦煌灯无需灯油,只要有灵气,便会一直燃烧。   张京墨手中持着敦煌灯,待它灯芯被朱焱之火点燃后,手中便开始用力,竟是要将这盏不知什么材质做成的灯直接捏碎。   伴随着张京墨的用力,敦煌灯的灯芯闪烁了几下,张京墨见状却是送了几分力道,待灯芯上的火焰再次稳定后,才又开始加力。   随着张京墨的力道一分分的加重,那敦煌灯上开始出现条条裂痕,随后便发出一声轻响,灯身竟是直接碎了。   然而灯身碎裂之后,敦煌灯的灯芯居然还在燃烧,张京墨轻轻的将灯身一块块的取下,很快便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那是一把钥匙,一把细细小小的铜钥匙。钥匙之上缠绕着一根灯芯,而那灯芯,依旧在缓缓的燃烧。   灯身碎裂之后,灯芯燃烧的速度变快了许多,没多久一根灯芯便彻底的燃烧成了灰烬,只剩下了那把小小的,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的铜钥匙。   张京墨将钥匙放进了须弥戒里,然后用朱焱之火把碎掉的灯身一把火点了。   朱焱对被燃尽的灯身灰烬似乎很有兴趣,直接站在地上脑袋一点一点的啄食灰烬。   张京墨由它去了,脑子里,开始思考其他的事。   顾念沧的称为祖祖的女人,是大衍宗的门下的弟子。她既然有金丹后期的修为,想来在大衍宗的地位也不低。   既然地位不低,那她也肯定知道这鲲海之滨,秘境将现的事。张京墨之所以知道她暂时不会对自己下手,便是他十分清楚,一个秘境,对于一个修士,乃至于一个门派到底有多重要。   而开启这秘境的钥匙,现在却是落到了他的手上。   张京墨待朱焱将灰烬啄食干净之后,才又出了屋。   他一出去,便遇到了满脸笑容的吴诅爻,吴诅爻见张京墨神色不虞,开口笑道:“陈兄,心情不好吗?怎么脸色这般难看?”   张京墨淡淡道:“怎么?你心情很好?”   吴诅爻道:“自然是好了。”他笑了笑,神色却又落寞了下来,他道,“我妹妹要出外游历,却是死活不肯带我。”   张京墨道:“带上你算什么游历。”   吴诅爻叹了口气:“也对,唉,这孩子长大了……”   张京墨脸上笑了笑,然而那笑容却未及眼底。吴诅爻并不会知道,此时他同他妹妹见面的,已是最后一面了。   万象花只有一朵,时效也很短,哄了吴诅爻这一次,大概是没有下一次了。   但在吴诅爻的眼里,他的妹妹至少还活着,没有被像块石头似得沉了海。人嘛,只要有期望的事,便是有希望的。   张京墨想到这里,眼神便柔和了下来,他道:“今天又下雪了,来陪我喝杯酒?”   吴诅爻道:“行!一起喝酒去!”   这两个酒鬼说走就走,直接下了楼便唤了些小菜。这次轮到张京墨从须弥戒里掏出了灵酒,摆到了桌子上。   喝上了酒,张京墨状似无意的问了句:“听说这鲲海边上,有不少的门派?”   吴诅爻道:“是的,大大小小的门派倒是不少,搞的我找人都找了半天。”   张京墨道:“你可听说过大衍宗?”   吴诅爻往嘴里放了口菜,含糊道:“自然是知道的,怎么了?”   张京墨道:“没事,就是对这个门派有些好奇,随便问问。”   吴诅爻道:“嗯……我知道的也不多,只是听说他们门派出了个天才,百岁筑基和凌虚派倒是有的一拼了。”   张京墨笑了笑。   吴诅爻又道:“不过我这里,倒是有些私底下的消息……”   张京墨道:“哦?不值当讲不当讲?”   吴诅爻道:“这消息知道的人其实也挺多,但是大家都没拿到明面上来说,你可知道几十年前,赵国的万人屠事件?”   张京墨脸上一变,隐约抓到了什么。   吴诅爻只是低头喝酒,并未注意张京墨的脸色变了,他道:“枯禅谷的那两个疯子,为了炼丹足足杀了十万人,十万人啊……赵国就这么毁了。”   张京墨:“……”   吴诅爻道:“听闻赵国皇族,被生生虐杀,最后的遗子,却是被大衍宗的顾姓长老救了回去,那遗子,便是大衍宗现在的这个天才。”   张京墨握紧了手中的酒杯。   吴诅爻又道:“唉,他们皇族其实一直有仙途血脉,但是因为年代久远,却是关系越来越淡,但关系再淡,也是自己的子孙啊,若是过的好就罢了,却遇到了这种事,就算是换做我,也绝对不会同枯禅谷善了。”   张京墨声音有些干涩,他想说什么,话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来了。   吴诅爻道:“好在上天有眼,那枯禅谷的天奉没活过一年年便又死了,这几日又传来消息,说那天菀也行踪不明。”   张京墨听到这里,才了声:“吴兄的消息,倒也灵通。”   吴诅爻道:“我这人,没什么其他的爱好,就是喜欢走南闯北,也是结交了不少朋友,知道消息的速度也快了点,但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张京墨饮尽了杯中的酒。   吴诅爻道:“陈兄,你的脸色,为何这么难看?”   张京墨苦笑道:“大概是太累了吧。”   吴诅爻道:“累了便去休息吧,我看你精神也不好,一人出门在外,可要小心些身体。”   他说完这话,便看见他的小厮从门外抱了一大堆的东西走进来,见到吴诅爻还在喝酒,眉头皱起道:“少爷,你怎么又喝上了,小姐这才走几天呢,小心我同她告你的状。”   吴诅爻道:“哎哎,别啊,我不喝了,这就不喝了。”他说着便把杯子里的酒一口喝了干净,然后朝着张京墨笑道:“陈兄,你房间在哪,我送你回去休息吧。”   张京墨笑道:“不用了,我自己回去便可。”他说完,也没有给吴诅爻说话的机会,便又起身回了房。   回房之后,张京墨静坐了许久,才将这件事捋清楚了。   之前的一百二十多世里,天菀和天麓并没有找张京墨炼丹,这也意味着,天菀并不用急着寻到那万人魂魄炼出的阴珠。   虽然有几世里,天菀还是杀了那么多的人,但因为时间出现了变化,她屠杀的地点也出现了变化。   其中,并不包括顾沉疆和顾沉扇所在的赵国。   十万人——十万的冤魂,张京墨一闭眼便想起了那打开的阴魔窟里冤魂阵阵的惨叫,他只觉的胸中郁积,一时间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之前便说过,张京墨不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他不喜欢天菀,能阴她一把就阴她一把,但他也从未想过去阻止天菀屠杀平民之时。张京墨一是知道自己阻止不了,二是清楚,他就算阻止了,也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张京墨幽幽的叹了口气,心道这真是报应。顾念沧恨他,也是应该的——这的确是他造的孽。只不过顾念沧却是不知道这件事的真相,他只知道他的父亲在临死之前,都心心念念的想着找到陈白沧,找到那个曾经带给他奇迹的小道士,想要再次获得一次救赎。   然而结局却让顾氏兄妹失望,他们并没能找到陈白沧,也没有获救。而张京墨留下的分身并不能抵挡天菀的手段,或许连回来的机会都没有,便直接消散了。   而那时的张京墨,却身陷枯禅谷,并未察觉异样。   朱焱见张京墨不太高兴,又啾啾的叫了起来,还跳到了张京墨的脑袋上,开始啄张京墨的头发。   张京墨没动,若是此时有他人看见,便会发现张京墨脸上是满满的倦意。   他说:“我累了。”   无人应会。   他又说:“陆鬼臼,若是这一世再不成,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说完话,又是长叹一声,然后从须弥戒里,取出了那枚小巧的钥匙。张京墨的手指轻轻抚摸着钥匙,叹道:“又要进去了——这一次,是第几回了?”   他说完这话,便将钥匙捏紧,然后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十几日后,张京墨邀吴诅爻一起出海。   吴诅爻问张京墨出海是要干什么。   张京墨说他想要找近海里的一种灵兽,想让吴诅爻帮他个忙。   吴诅爻听到这话,便一口应下了,他对张京墨的印象很不错,这段时间身在异乡的两人经常结伴喝酒,也算是结下了一段情谊。   张京墨和吴诅爻出海那天,雪停了,天空中的太阳看起来有几分奇怪。   吴诅爻疑惑道:“这太阳的光,怎么看起来是火红色的呢。”   张京墨抬头看了看,便淡淡道:“太阳的光,不是一直都是火红色么。”   吴诅爻道:“不是这个意思,这红的有点太奇怪了吧。”他说着,便伸手重重的揉了揉眼睛。   张京墨笑道:“你是不是昨日又喝酒了,今天还没醒呢。”   吴诅爻见周围的人都没对这太阳没什么反应,于是便嘟囔了一声,没有继续纠结了。   但张京墨却是知道,太阳的光的确和往日不同,是如同火焰一般的红色,而能看到这个景象的人,整个鲲海之滨,绝不超过五个。   吴诅爻和他,就已占了两个。   ☆、第65章 上古秘境   在火红色的阳光笼罩下,张京墨和吴诅爻到了海上。   此时正值寒冬,临近岸边的海水冻结了不少,吴诅爻问张京墨到底想寻何种灵兽。张京墨道:“是一种名为瑞的鱼。”   吴诅爻道:“哦,我知道这瑞鱼,若是春天这鱼倒也好找,现在正值严冬,恐怕是要找一阵子了。”   张京墨点头笑道:“麻烦你了。”   吴诅爻道:“客气什么,不过是个小忙。”   二人一边说着,一边朝未冻结的海域飞去。   张京墨察觉到周围有其他修士的气息,想来便是那大衍宗出来寻秘境入口的弟子。   吴诅爻疑惑道:“这里怎么有那么多人?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张京墨道:“我也不知。”   二人言语之际,天空中太阳却是越发的红了起来,投射出火红色阳光,竟是让周围都蒙上了一层淡红色。   吴诅爻又揉了揉眼睛,疑惑道:“白沧,你真的没看到太阳变红了么?”   张京墨虽然也看到了,但他还是道:“什么红色?你眼睛是不是不舒服?”   吴诅爻嘟囔了句:“难道是我眼睛坏了……”   张京墨朝前面望了一眼:“我好像在那边看到瑞鱼了。”   吴诅爻道:“那过去瞧瞧呗。”   两人已经离开了结冰的海域,脚下的海水水波浮动,颜色有些发黑,看起来深不见底。   吴诅爻跟着张京墨又朝着不远处飞了一会儿,但并未发现瑞鱼的踪迹。   张京墨在心中掐算着方位,知道时机差不多,地点也差不多了。   吴诅爻并不知张京墨所想,还在认认真真的用灵气探查海洋,然而令他疑惑的是,这海中并无瑞鱼的踪迹,不但没有瑞鱼,连其他普通的鱼类都没有。   张京墨忽的道:“那边好像有人来了。”   吴诅爻来不及细想,便闻声抬头,却见两个穿着大衍宗道服的修者正在朝此处飞来,吴诅爻远远便看到,那两名弟子面色阴沉,显然是来者不善。   张京墨并不将那两名弟子放在眼中,反而凝视仔细的观察着脚下的海水。随着殷红色的眼光越发的刺目,张京墨的脚下的海水开始冒出一颗颗细小的气泡。这些气泡若是放在其他人的眼中,大概算不得什么,但张京墨却知道时机到了。   接着张京墨从袖中掏出一枚铜质钥匙,然后手掌微微翻转,便将那枚钥匙直接丢入了海中。   吴诅爻此刻正看着往这边来的大衍宗弟子,并未注意到张京墨的动作,然而他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由脚下传来,不由自主的低头看了一眼。   只是一眼,吴诅爻脸上刚刚露出惊愕之色,整个人便失去了知觉。   刚才还平静无波的海面上,此刻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那漩涡卷起的气流,竟是瞬息间便将在海面之上的修士直接卷入了其中。   张京墨有防备还好,像吴诅爻这样丝毫没有防备的,连话都还未说出一句,便已被吸入了那巨大的漩涡里。   张京墨却是抓住了最后的一刻,抛出了一根绳索,将他和吴诅爻牢牢的连在了一起。   与此同时,被吸入这巨大漩涡的人还有两个大衍宗的弟子,他们修为不过筑基,被那灵力一卷,眼睛一闭便直接昏死了过去。   张京墨没有硬撑,也失去了意识。   待他再次醒来后,却已经过去了三日了,吴诅爻就躺在离张京墨不远的地方,此时还在昏迷之中。   张京墨想了想,从袖子里取出一瓶灵酒,倒在了吴诅爻的嘴边。   吴诅爻开始还没有反应,后来却是咂了两下嘴,居然慢慢悠悠的醒过来了,他醒来的第一句话便是:“好酒……”   张京墨道:“醒了便起来吧。”   吴诅爻道:“哎……不行,浑身都疼,我们这是在哪啊。”他说完,缓身坐起,朝四周望去,才发现四周竟全是些残垣断壁。风一吹,便卷起了一阵风沙,吴诅爻咳嗽了几声后,才道:“我们不是掉进海里了么?”   张京墨道:“没错,我们是掉进海里了,只不过这海,好像通向了其他地方。”   吴诅爻道:“等一下,这里,难道是那传闻在鲲海之上才会出现的上古秘境?”   张京墨淡淡道:“或许是吧。”   此时他们周围是一片荒芜的戈壁,这戈壁之上,分布着被风沙侵蚀的老旧建筑,这些建筑大多残破不堪,可以从中看出一股浓厚的历史气息。   在这些建筑之间,还隐约可见破碎的兵器和散乱的人骨,张京墨走了几步,便在地上见到了一具白骨,他道:“恐怕这是古战场秘境。”   秘境分为很多类,其中以古战场最为珍奇,因为古战场之中,很容易寻到一些兵器法宝和武功秘籍。   吴诅爻盯着那白骨看了许久,才道了句:“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既然来都来了,不四处探探,也不像我吴诅爻的风格。”他说完,又道,“不是还有两个大衍宗的弟子么?怎么没看到他们?”   张京墨道:“不知道,我醒来后便只看到你一个。”   吴诅爻道:“走吧,四处看看去。”   张京墨点了点头,便同吴诅爻一起朝他处走去,吴诅爻是随便走走,但张京墨的所行路线却带有引导性,他假意探查四周情况,但所行方向,大致便是此行的目的地。   吴诅爻并没有注意到张京墨在带着他走路,他虽然云游四海,但这秘境却是第一次进来,而且一进便是最为难得的古战场秘境。   既然进来了,不好好看看,怎么对得起这经历,吴诅爻也是个心大的,没有想着怎么出去,也没有想着怎么寻宝,光顾着玩了。   他一路走,一路捡了不少破烂,什么生锈了的匕首,断成了两半的长枪,他甚至还捡起了个头骨,看样子很想塞进须弥戒里带走。   倒是张京墨看不下去了,他道:“你拿这东西干什么?”   吴诅爻道:“……看着有点眼熟。”   张京墨无奈道:“都是骨头,这都能看出眼熟?”   吴诅爻哦了一声,十分不情愿的将手里的骨头放下了。   若是两人在这古战场之中乱逛,恐怕逛上一年都未必能找到张京墨想去之处,但好在他已经来过不止一次,所以便直直的朝着目标奔去。但因为吴诅爻,张京墨又不敢太过明显,两人走走停停,时间一晃便过去了十几日。   这十几日里,秘境之中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甚至可以说……平静的有些让人毛骨悚然。   传言每一个古战场之中,都凝聚了上百万没有转世的冤魂,其中甚至有元婴期的修士,也正因如此,古战场会孕育出许多在极阴之处才会出现的天材异宝。   之前天菀用十万人命造出的阴珠,便能在这古战场之中寻到。   吴诅爻道:“白沧,这里怎么什么都没有啊。”   没有奇怪的事,没有奇怪的东西,风景都好似凝固了一半。   张京墨道:“或许是时机不到?”   吴诅爻眼睛一转,忽的说了句:“白沧,你懂的可真多。”   张京墨笑道:“我也是随口胡说的,你不必放在心上。”他知道吴诅爻性格是粗中有细,这么十几天一过,肯定是察觉他在其中做了手脚。   吴诅爻道:“好吧。”   二人又行了几日,秘境之中依旧没有什么怪事发生,只是风沙突然大了起来,若不用灵力护体,便会被沙子砸的生疼。   这古战场之内灵气匮乏,吴诅爻有些发愁,他道:“你说这里又没有宝物,又没有出口,唉……”   他一边说,一边往前走,脚步却忽的顿住了。   张京墨道:“怎么不走了?”   吴诅爻疑惑道:“我怎么好像看到地上的骨头动了一动?”   张京墨依旧笑容温和,他道:“你是看错了吧,地上的骨头,怎么会动呢。”   吴诅爻又开始揉眼睛了,他道:“之前便看见太阳是红色的,现在又看到骨头在动,别不是被风吹——”他话刚说到这里,后面的半截便咽进了肚中。   只见他刚才走过之处,地面上原本该是一动不动的枯骨,却缓缓的从地上爬了起来。那枯骨身上的骨头并不完整,然而还是一寸寸的从地上站了起来。   吴诅爻:“……”他的表情扭曲了片刻,张京墨还未反应过来,便见吴诅爻飞起一脚,硬是将那枯骨踹碎了。   他踹碎之后脸上还是不好看:“真是吓死我了!”   张京墨知道吴诅爻向来都十分害怕这些神鬼之事,他眼神里闪过笑意,口中却道:“哎?你脚上踩着的骨头好像在动。”   然后吴诅爻就跟只兔子似得跳了起来。   待他发现张京墨在和他开玩笑,吴诅爻怒道:“不好笑!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吓会吓死人的!”   张京墨脸上的笑意却是更甚,然而这笑意很快的淡了下来,因为他听到了一种声音。   那声音从远处朝他们慢慢逼近,听上去像是千军万马奔腾一般,其中还混合着兵器碰撞和人类的厮杀声。   吴诅爻脸色更加难看,他道:“白沧,你听到了么?”   张京墨淡淡道:“听到了。”——他知道,他等的东西,来了。   那声音越来越近,当近到了一定距离后,张京墨便看到了那声音的来源。   只见空旷的戈壁上,掀起了一条线状的尘土,那尘土之中,隐约可见奔腾的万马和举着武器的战士。   这些战士口中杀声震天,朝着他和吴诅爻的方向奔了过来。马蹄敲打在地面之上,让大地都为之战栗。   这场景无论张京墨看了多少遍,依旧会觉的震撼,而吴诅爻更是一脸惊呆了的模样,口中道:“白沧,我没看错吧……”   张京墨道:“没错。”   吴诅爻道:“他们好像是朝着我们奔过来了……”   张京墨笑道:“是的。”   吴诅爻虚弱道:“那我们不跑吗?”   张京墨道:“跑是可以跑的,但是你能跑过他们的马蹄?”   吴诅爻听了张京墨这话还觉的奇怪,他们都是修士,为什么要用跑的直接飞走不行么?然而他正欲御起体内的灵气,却是猛然发现,经脉之中的灵气居然一点都提不起来。   张京墨道:“如何?”   吴诅爻面色如土:“你怎么还那么淡定,我们都要死了。”   张京墨道:“死倒是不会,就是耳朵有点难受。”   他说完这话,那百万大军便奔袭到了两人的面前,吴诅爻只觉的脚步发沉,居然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大军从他们身上直接踏过。   这一刻,吴诅爻的心情是复杂的,见到了这样的奇景,他害怕之余自然也是有几分兴奋,但兴奋归兴奋,他还没有为此付出生命的觉悟。   在马蹄即将碾过他的时候,吴诅爻绝望的闭上了眼,可是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他有些惊讶,一睁开又看到一把枪朝着他刺了过来。   眼睁睁的看着那长枪直接从他身上穿了过去,吴诅爻愣道:“……这些都是幻影?”   张京墨一袭白衣,在奔腾的万马之中,显得格外的显眼,他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连语气也是淡淡的:“是魂魄。”   吴诅爻道:“魂魄?”   张京墨道:“嗯。”   吴诅爻见张京墨不欲多言,犹豫半响后,却是道了句:“白沧,你同我说实话吧,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这里会发生什么?”   张京墨看了吴诅爻一眼,然后缓缓的点了点头。他本也可以在吴诅爻面前演戏的,做出一副自己也是第一次看到的模样,但或许是张京墨累了,又或许是其他原因,他竟是将这件事,一口应了下来。   吴诅爻见张京墨应了,居然也没生气,反而松了口气,他道:“那你可知道出去的办法?”   张京墨并不回答,只是转头看向了千军万马所来的方向,他道:“你看那里。”   吴诅爻朝着张京墨注视的方向看了过去,他并没有看到什么特别的东西。这军队不知有多少人,奔袭了许久都还是有人不断的从张京墨和吴诅爻身旁穿行而过,吴诅爻看了一会儿,疑惑道:“什么?”   张京墨道:“你再等等。”   吴诅爻闻言,便耐下了性子。   奔袭的军队对张京墨和吴诅爻两人并没有什么伤害,除了他们的声音有些大的刺耳之外,似乎就没有其他的影响了。   吴诅爻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在他觉的自己耳朵快要被金戈声和喊杀声震的什么都听不到了的时候,他终于看到了一面旗帜。   那旗帜颜色漆黑,上面用金线勾勒着一个龙飞凤舞的“敖”字。   在旗帜之下,有一匹身披重甲的黑马,黑马之上,骑着一个身披红色披风的将军,那将军神色冷漠,看向四周奔杀的士兵仿佛在在看着蝼蚁,眼神之中不见一丝情感。   张京墨道:“如何?”   吴诅爻又看了那“敖”字旗一眼,只觉的口中干涩,他苦笑道:“白沧……我这是在做梦吧。”   张京墨道:“自然不是梦。”   吴诅爻道:“我居然能看到这传说中的一幕——敖字旗,眼前这人,是否便是那上古大能敖冕?这一战,是不是……”   他话到这里,又停了,因为他感觉自己仿佛被什么危险的野兽盯上了,他顺着那视线望过去,脸色瞬间煞白,因为旗下之人,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好在不过只是一眼,那人便将目光移到了张京墨的身上。   张京墨并不像吴诅爻反应那般的大——这并不是什么值得自豪的事,因为他第一次的时候,比吴诅爻还不如。   吴诅爻低低道:“白沧,他是不是在看我们?”   张京墨淡淡的嗯了声。   吴诅爻觉的自己这一刻很想哭出来,但碍于面子,他又只好将这泪水憋了回去,他道:“这人,难道真的是敖冕?”   张京墨听到敖冕这两个字,看了吴诅爻一眼。吴诅爻苦着脸:“你看我做什么?”   张京墨这时还能露出笑容,他道:“我只是在感叹,你竟是还敢说出他的名字。”   吴诅爻愣了片刻,脸色更难看了,虽然眼前这敖冕,大概并不是本体,可他还是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就好似面对那上古巨兽一般,觉的自己稍微动一动,便会被直接杀死。   骑着黑马的敖冕,朝着二人走了过来,他手中执着长枪,居高临下的看着两人,眉宇之间,依旧是一片死气沉沉。   吴诅爻脸色苍白如纸,他看了眼站在他旁边面不改色的张京墨,心中不由的感叹了一句:他的陈兄可真是个汉子。   敖冕和张京墨的眼神对上了,一个淡然,一个死寂,两人的眼中,都找不到一丝的生机。   吴诅爻也不敢去打扰,只能将自己装作一块什么都不知道的木头。   敖冕似乎并没有想到张京墨竟是敢对上他的目光,随着两人对视时间变长,他面部冷硬的线条柔和了些许,口中吐出一个字:“好。”   张京墨这才收回目光,冲着敖冕行了个礼:“陈白沧见过前辈。”   敖冕冷冷道:“你不错。”   张京墨笑了笑,但那笑意并未到达眼底。   敖冕道:“到此处来为何?”   张京墨道:“寻一物。”   敖冕声音依旧冷漠:“这里没有什么东西,是你能带走的。”   张京墨道:“未必。”   这带着冒犯的话,却没让敖冕生气,他的眼神里居然冒出一点微不可见的笑意:“有胆量。”   张京墨又行了个礼。   敖冕朝着远方杀阵震天的兵阵看了过去,目光再次冷了下来,他道:“过去多久了。”   张京墨道:“大陆已经被海洋分割成了三块。”   敖冕道:“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他说完,闭上眼片刻,又将视线移到了张京墨身上,他说:“过来。”   吴诅爻闻言露出紧张的神色,倒是张京墨十分坦然,给吴诅爻一个安抚的眼神后,便走到了敖冕的马下。   敖冕道:“你不畏生死——你在害怕什么。”   张京墨道:“时间。”   敖冕听到这两个字,便笑了,他的笑容十分僵硬,像是许久都没有做出过这个表情,他道:“再过来些。”   站在张京墨身后的吴诅爻,觉的自己的呼吸都快要停止了,他觉的若他是张京墨恐怕这时已经吓的晕倒了过去。   张京墨又站近了一步。   敖冕道:“你同我很像。”   张京墨不语。   敖冕道:“一啄一饮,皆有定数。”他说完这话,便扬起手,然后抛给了张京墨一个小小的物件,“你的东西,收下吧。”——那是张京墨为了打开秘境入口而丢入海中的小钥匙。   张京墨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中的钥匙,随即便握紧了手掌。之前的那么多世里,敖冕并未对他说过这些话,最多的交集不过是敖冕远远的将钥匙抛过来,张京墨不知道这种变化是因为什么,也不知道这种变化到底是好是坏,但有时候,未知于张京墨而言,并不是件坏事。至少,他不会觉的厌倦了。   敖冕道:“此内还有两人,你是否认识。”他说完,张京墨的眼前便浮现出两个大衍宗的弟子。   张京墨摇了摇头。   敖冕得到了张京墨的答案,便手掌微微抬起,然后做了一个向下压的动作——刹那见,原本正在戈壁上行走的两名弟子瞬间化为了齑粉。   敖冕又道:“我予你三百六十五日。”   张京墨安静的听着。   敖冕道:“若是不成,便留在这秘境之中陪我吧。”   张京墨道:“好。”   在他应下之后,敖冕轻轻拉了拉缰绳,提枪御马冲向了酣战正激的战场之中。   ☆、第66章 八层之塔   敖冕一身红色披风,在风尘仆仆的战阵之中也显得格外的显眼。他长枪所到之处,敌人的士兵便一片片的倒下,那英武的身姿让吴诅爻凝望了许久后,才恋恋不舍的收回了目光,他道:“白沧……没想到我这辈子,居然能看到传说中的上古大能敖冕。”   张京墨淡淡道:“是啊。”   吴诅爻又道:“他给你一年时间,是什么意思?”   张京墨道:“你知道当年焚炉之战么?”   吴诅爻道:“焚炉之战有谁不知?”   当年大陆没有分裂,修者初生,灵气充裕。天地造化孕育出的都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能修者。   这些修者举手抬足,便能破碎虚空,毁天灭地。   也正因如此,这些修者之间的战斗,几乎每次都会对大陆造成巨大的破坏,次数多了,天道法则,便对着这群上古大能出手了。   天道为公,遵循的便是均衡原则,这些大能已经破坏了这个世界的平衡,于是天道便开始在其中运作。   焚炉之战,便是天道施力的典型代表。   当年名为敖冕的上古大能,硬是要和天道一争高下,天道将他门下一族投入了一个不能使用灵力的秘境之中,并在这秘境之内,布下层层阻碍。   然而任谁都没有想到,敖冕虽然不能使用灵气,却凭借肉身的强悍和手下的百万兵将,硬是将这个秘境直接冲破,反将了天道一军。   这其中最重要的一战,便谓之焚炉之战。   而此战之后,敖冕之名传遍了大陆之上,他与天道对抗并且获得了胜利这件事,更是为所有的修士传颂。   但不久之后,敖冕便破碎虚空而去,离开了这一片大陆,但他的威名却流传至今,几乎成为每一个修士熟知。   而出现在张京墨和吴诅爻眼前的战场,便是那焚炉之战。   张京墨道:“这就是焚炉之战的战场。”   吴诅爻露出愕然的神色。   张京墨看着在不远处奔杀的身影,道:“那人,便是敖冕留下的幻影。”——只是一个幻影而已,他继承了敖冕微不足道的力量,却还是让张京墨和吴诅爻感到了恐惧,由此可想敖冕真人,到底有多么的恐怖。   吴诅爻也想到了这里,他情不自禁的咽了口口水,道:“这……他的力量也太恐怖了吧。”   张京墨道:“的确,他留下的微末之力,已延续了不知多少个万年,可却还是这般强大。”他说完,停顿了片刻后又道,“你可知道这大陆是怎么分成三块的?”   吴诅爻疑惑道:“难道不是普通的地质变化?”   张京墨笑道:“当年敖冕离开了这大陆后,天道便又对剩下的大能出手了,这些大能与天道一战之后,大陆便被他们的力量分成了三块。”   这一段历史,其实知道的人并不多,只不过张京墨正巧获得过上古大能的遗物,其中便有对这段历史的文字记载。   那一战之后,大陆之上的生灵遭受了重创,后来才不知花了多少时间,恢复了生机。不过到了现在,无论再怎么发生,也无法出现当年那种盛况了。   因为这世间灵气一天天的在减少,不但如此,还将要面临一场巨大的浩劫。   吴诅爻目光痴痴的看着不远处敖冕的身影,愣道:“他居然,只是个影子。”   张京墨想起了刚才敖冕对他所说的话,心中暗暗道,现在的影子或许已经有了自己的思想,不再只是个影子了。   张京墨道:“走吧,时间不多了。”   吴诅爻道:“对了……你还没解释,他给你的时间是什么意思呢?”   张京墨笑道:“若是我不能在三百六十五日之内参破秘境,我便不用再出去了。”   吴诅爻脸色发白,呆呆的啊了一声。   张京墨见状,却又笑了,他道:“到时候我替你求求情,万一他心情好了,把你放出去了呢。”   吴诅爻苦笑道:“都这时候了,你就别开玩笑了——不过你既然有法子进来,那总该是有几分把握的吧。”   张京墨眼神平静:“谁知道呢。”   吴诅爻:“……兄弟,我是真的服气了。”   张京墨笑道:“好了,不说笑了。”   吴诅爻道:“……不说笑了,接下来怎么办?”   张京墨道:“你朝前面看看。”   吴诅爻转头一看,却发现自己眼前不知什么时候立起了一座宝塔,那宝塔应是有八层,塔尖之上悬着一颗红色的珠子。   张京墨道:“三百六十五天,取下这珠子,便能出去。”   吴诅爻:“……”   张京墨道:“怎么不说话了?”   吴诅爻苦着脸道:“还说什么呀……赶紧过去呗,我可是被你坑惨了。”   其实张京墨一直都挺佩服吴诅爻的心胸,若是他被人这么坑,或许早就同人翻脸了,可吴诅爻却居然还信着张京墨说的话。   这大概也是为什么,张京墨会将吴诅爻当做自己挚交好友的缘故。   那塔看起来并不高,外表也十分的平平无奇,张京墨率先走到了塔前,吴诅爻跟在张京墨身后,疑惑道:“门呢?怎么进去?”   张京墨并不回答,只是从袖中掏出刚才敖冕给他的那枚青铜钥匙,然后在塔的墙面之上,敲了三下。   三下之后,那原本没有一丝缝隙的石墙之间,出现了一道小小的木门,那木门十分的破旧,好像一只手便能推开似得。   吴诅爻见张京墨不动,便伸手推了那木门,口中道:“怎么不进去?”然而他推了好几下,才发现那木门竟是一动不动。   吴诅爻疑惑道:“这门……?”   张京墨露出淡淡的笑容,他道:“让我来吧。”   吴诅爻转身退开,却见上前的张京墨,轻易的推开了那扇木门。   吴诅爻愣了片刻,还是跟在张京墨的身后,从木门之中,走进了塔内。   塔里,是一片漆黑,从木门之中射出的微弱光线,只能让两人勉强看清楚眼前蜿蜒曲折的楼梯,张京墨站在楼梯前,道:“你要同我一起上去么?”   吴诅爻想了想,道了声:“不了。”   张京墨道:“不想看看上面有什么?”   吴诅爻摇头:“那敖冕的钥匙是交给你的,我去凑什么热闹呢。”   张京墨道:“上面或许有秘宝呢?”   吴诅爻笑道:“这世间秘宝千千万万,若是每一个都要求到,岂不是活的很累。”   张京墨点了点头,也不多劝,便踏上了那同样是木头制成的楼梯。   吴诅爻看着张京墨的身影,一点点的消失在了走廊尽头,原本淡然的眼神里出现了丝丝的疑惑,他席地坐下,伸手敲了敲地下的石砖,口中疑惑道:“陈白沧……你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敖冕将那铜质钥匙,还给张京墨。若是没有这钥匙,张京墨不但要想尽办法在墙上打出一扇门,还得在前七层费上不少功夫。   但现在有了这把钥匙,张京墨却是能直接走上了七层。   这七层之间,关了不少秘境之中特有的兽类幻影,同敖冕一样,这些野兽虽然是幻影,却还需要张京墨费上一番功夫。   敖冕算是这塔的守门人,他可以将直接到达八层的通行证,直接予了入境之人——这是张京墨在这秘境之中,历练了无数次才得出的经验。   张京墨没有过人的天赋,也没有逆天的运气,他唯一拥有的,便是这不知道是惩罚还是奖励的无尽轮回。   脚步踏在木梯之上,发出轻微的响声,在空旷的塔内轻轻回荡。   张京墨听到了野兽隐忍的咆哮声,听到了蛇类吐出信子的丝丝声,听到了禽鸟煽动翅膀的扑腾声,那些声音环绕在张京墨的耳边,仿佛下一秒,便有野兽会从黑暗之中扑出来。   张京墨依旧面无表情,气息没有一丝的波动。   这些兽类,都是存在的,若是他有分毫的害怕,片刻后,便能看见它们真正的站在自己面前。   张京墨记得这些,他甚至能记得那些野兽身上每一寸毛发的颜色,记得那些野兽身上腥臭的味道。   他脚步不急不缓,就这么在黑暗之中,一直走过了七层,到达了八层入口。   在上八层楼梯之时,那些野兽的嘶鸣皆都消失了,寂静让人觉的有些莫名的不安,张京墨的脚步顿了片刻,又很快恢复了原来的速度。   他缓步而上,很快便见到了进入八层的门——事实上那并不是一扇门,而是一道狭窄的缝隙,人只能从里面艰难的侧身而过,你不知道缝隙的那头依旧是寂静的黑暗,你不知道有什么在等着你。   张京墨也不知道。   七层之前的塔是考验人的肉体,那么这第八层,考验的便是人的心。   张京墨进去过很多次了,每一次遇到的情况都有所不同——但每一次,几乎都有一个人的存在,那人的名字,便是陆鬼臼。   张京墨伸出手摩挲了一下缝隙的边缘,轻轻的闭上了眼。   片刻后,他的眼睛又睁开了,眼神之中,只余下了坚定。   张京墨侧过身体,缓缓的挤入了缝隙之中。冰冷的石壁贴着他的皮肤,让他觉的有些冷,他艰难的在缝隙之中穿行,一步一步的朝着前方走去。   不知过了多久,张京墨的皮肤只剩下冰凉的时候,他终于从这缝隙之中,穿了过来,然而第一眼看到的东西,便让他的脸色白了几分。   张京墨看到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的面容他已经有些记不清,但他却记住了她的名字,他嘴巴微微张开,叫出了一个名字,他道:“顾沉扇。”   张京墨,看到了顾沉扇。   顾沉扇站在地上,身后是盛开的桃花,她模样让张京墨觉的陌生又熟悉,然而只要一看见人,便能让他想起这人的名字。   顾沉扇说:“陈白沧,你为什么要骗我。”   张京墨不语。   顾沉扇说:“你骗了我们顾家的机缘。”   张京墨还是不说话。   顾沉扇说:“还害得我和我哥哥,被虐杀而死,你不是答应过我三个愿望么?”   张京墨微微吸了口气。   顾沉扇又说:“可是你一个都没让我实现。”   三个愿望,她希望有一段美满的姻缘,她希望圆圆满满的渡过下半辈子,她希望陈白沧能幸福一世。   前两个没能实现,后一个,也没能实现,世上根本没有陈白沧,只有张京墨。   张京墨没说话,却是从袖中里取出了一个小小的碗,他朝碗中一抓,便抓出了一个惨叫着的灵魂,他的声音温和,带着一丝无措,他说:“抱歉。”   那灵魂在张京墨手中惨叫,音乐可见是天菀的模样。   顾沉扇看着张京墨,她说:“我对你很失望。”   张京墨却是笑了,他道:“好巧,我也对自己很失望。”   顾沉扇看着那灵魂出了神,又道了声:“我要这灵魂,你给我吧。”   张京墨看了看自己手中惨叫挣扎的天菀,缓缓的摇了摇头,他说:“我不能给你,你不是顾沉扇。”   顾沉扇道:“我不是顾沉扇,那我是谁呢。”   张京墨道:“你是魔。”我心里的魔。   顾沉扇痴痴的笑了起来,她道:“既然你知道我是魔,又为什么把我叫来。”   张京墨觉浑身都很冷,就像浸在冰水中一般,他用灵气包裹住身体,想要让自己暖和一点,但都无济于事。   面前的顾沉扇还在言笑晏晏的看着他,张京墨沉默片刻,还是想将朱焱从须弥戒里唤出来点起灵火取暖,然而朱焱刚一飞出,便发出一声凄惨的叫声,跌落到了地上化为一团灰烬。张京墨见状,并未露出惊讶之色,只是垂下眼睫,看着那灰烬看了几眼。   顾沉扇又道:“你不肯将那灵魂给我,我便是死了,也不会安心。”   张京墨道:“你走吧。”   顾沉扇道:“你可真狠心。”她说着,便嘤嘤哭了起来,眼眶之中流下的,是血一般的泪水。   张京墨又感到了疲惫,这种疲惫一直伴随着他,此刻却又凸显了出来,他又重复了那句话:“你走吧。”   往事不可追,他手中的心脏的确是可以活死人生白骨,但顾沉扇和顾沉疆这兄妹二人的白骨,却都不知道该去哪里寻得。   张京墨不想将时间花在后悔上面,因为他知道,后悔这种情绪,是最没用的。   顾沉扇走了,同她来时一样,她走的悄无声息,只留下了一地的桃花。   顾沉扇走后,张京墨又看到了顾沉疆,顾沉疆什么话也没有同他说,只是沉默的看着他,那眼神之中所包含的情绪复杂复杂至极。   张京墨同他对视了许久,顾沉疆便消失了,随着他一起消失的,还有满地的桃花。   朱焱化为的灰烬还在张京墨的脚边,张京墨从口中哈出一口气,却那气已经变成了白雾。   然后他感到有一个人,从身后抱住了他。   那人的手臂十分的结实,拥抱也很温暖,他的唇凑到了自己的耳边,张京墨听到那人叫自己:“师父。”   张京墨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一个冰窟窿。   那个声音说:“师父,你为什么要逃呢?”他说着,便伸手解开了张京墨的腰带。   张京墨吸了口气,又吸了口气,才道:“放开。”   那人怎么会听张京墨的话,他轻轻咬住了张京墨的耳朵,然后开始轻轻的啃着,他说:“师父,你为什么总是一个人?你不觉的害怕么?”   张京墨闭上眼,眼前浮现的是这一世陆鬼臼的面容,从小不点,到现在的陆鬼臼——接着,他睁开了眼睛,说了一声:“滚。”   那人笑了起来,他捏住了张京墨的下巴,将他的脸一点点的转到了自己的面,他说:“我滚开了,你怎么办?”   张京墨看到了那人的面容,那面容和陆鬼臼有几分相似,却也能看出明显的不同。一道明显的疤痕横贯了他的面颊,他的眉宇更加锋利,神色之间带着浓郁的戾气,他说:“你总是念着我,想着我,又恨着我。”   张京墨冷漠如初,他说:“我不欠你什么。”   那人笑了起来,他说:“是,你不欠我什么……那你为什么总是忘不掉我。”   张京墨对这种幻境十分的厌烦,然而再厌烦,他还是要熬过去的。   那人一点点的将张京墨的衣衫褪去了,然后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条红色的细绳,开始缠绕张京墨的身体。   张京墨知道这是假的,但当那红绳缠绕上他的身体的时,他还是抖动了一下。   那人察觉出了张京墨的动摇,他说:“吴诅爻可真惨啊。”   张京墨道:“闭嘴。”   那人道:“他同你一起上塔,把背后交给了你,却死在了野兽的爪下——你辜负了他。”   这是张京墨的记忆,这是某一世的吴诅爻,张京墨知道这幻境中的幻影,可以读取他每一段记忆,所以也并不惊讶,他能说出这样的话。   那人的手指,轻轻的扼住了张京墨的喉咙,他说:“于焚也真惨啊。”   张京墨的手捏成了拳头。   那人道:“和妖人纠缠,注定没有什么好下场,被那些名门正派追杀至死,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听了这句话,张京墨的拳头又放松了——在这幻境之中,使用武力是非常不明智的,当初他就犯过这个错误。最后的结局是,他从幻境之中醒来之后,发现自己重伤了。而受伤的原因,便是他攻击了幻象。   那人说:“如何,你觉的这一世的我,可能满足你?”   张京墨听着听着,却笑了,他虽然裸着身体,可神色之中并未有任何的屈辱之意,反而对眼前这人格外的蔑视,他说:“你管他能不能满足我,反正你是满足不了我的。”   那人捏着张京墨喉咙的手指一紧。   张京墨笑着,他说:“每一次都是这样,你没看厌,我都看厌了。”   那人一把抓住了张京墨的头发:“哦,你的意思是,欢迎我对你做那些事?”   张京墨似笑非笑:“你行吗?”   那人也笑了,他在张京墨的嘴角舔了舔,哑声道:“师父,你笑起来,可真好看。”   张京墨脸上的笑意,减了几分。   那人又道:“我的确是不能动你,但我不能动你,却不代表这一世的我不能动你,你看,你没舍得杀他,还想指望他,他就算动了你,又怎么样呢。”   张京墨冷冷道:“怎么样也是我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那人笑容越发的灿烂,他说:“你说他变强了,会不会也想找个机会把你脱光之后,用红绳绑着,放在床上好好的操弄?”   张京墨面无表情。   那人又道:“看着你被操弄的失神求饶,泪水涟涟,不过我知道,就算是这样他也不会放过你,他会一直顶弄着你的身体,朝你的身体里注入爱液,直到你的肚子鼓起来。”他说着轻轻按了按张京墨的肚子。   张京墨重重的抿了抿唇。   那人道:“说不定,他还会到处找法子,让你怀上他的种,这样你就再也逃不掉了。”   张京墨面色如冰。   那人见张京墨不答,似乎有些无趣,他道:“师父,你怎么不说话呢?”   张京墨道:“我不想自言自语。”   那人叹道:“多可惜我只是个幻影,多可惜啊——我多想同你在一起,多想好好疼爱你,就算没了这条命,也是值得的。”   张京墨道:“你该走了。”   那人痴痴的笑了起来,又舔了舔张京墨的下巴,他说:“不,还不到时候——你还没有想让我走呢。”   张京墨只觉的胸口好似憋了口气,却又不知道该怎么结束。   那陆鬼臼的幻影,将自己的下巴放到了张京墨头顶之上,口中道:“师父,你不是觉的冷么?我便帮你暖和一下,可好?”   一瞬间,张京墨感到自己的身体热了起来。   ☆、第67章 碎灵台   吴诅爻在黑暗中等待。   自从张京墨走上了楼梯之后,一切都寂静了下来,吴诅爻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尽头,仿佛被黑暗彻底吞噬了一般。   按理说吴诅爻本不该如此轻信一个才见过一面的人,然而吴诅爻在见到张京墨第一面的时候,便觉的眼前之人很是熟悉,所以才会开口邀请张京墨喝酒,由此两人结识。   之后张京墨请他帮忙寻找瑞鱼,吴诅爻也都一口应下,他有种直觉,张京墨是不会害他的——他的直觉向来都很准。   张京墨的确没有害他,不但没有害他,还将他带入了这上古战场的秘境,让他见识了原本只在传说中才能看到的上古大能,敖冕。   有一次这样的经历,这辈子已经足够炫耀很久了,接着吴诅爻跟着张京墨入了这八层石塔。   若是换了其他人,生出的第一个想法恐怕便是——这塔里肯定藏了宝贝,不如进去搜寻一番。但吴诅爻在看到那漆黑的楼梯时,却意外的生出了退意。   张京墨也没有难为吴诅爻,他的表情依旧平淡,好像踏入的不是那漆黑的楼梯,而是通途大道一般。   吴诅爻看着张京墨一步步踏了上去,身形隐匿在了黑暗之中。   吴诅爻原本以为张京墨入塔之后,会有些动静,但一切都是那么的安静,就好像张京墨不曾上去过一般。   吴诅爻坐的久了,有些无聊,他站起来凑到门边,朝外望去。   此时屋外黄沙漫天,外面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了,在黄沙之中,御马而行的将军,衣衫有些破损,但红色的披风却依旧显眼。   他从那漫天黄沙之中缓缓走出,靠近了这一座塔。   吴诅爻见他朝这边走来,心中生出些许紧张的情绪。   敖冕朝着塔的方向望了一眼,也不知是看到了什么,眼神变得暗沉了一些。他自然也注意到了吴诅爻的目光,但从头到尾,都没有要同吴诅爻搭话的意思。   在敖冕看来,吴诅爻太弱了,弱的不配同他说话。   如果不是张京墨在这里,恐怕吴诅爻的下场和那两个大衍宗的弟子相差无几。   敖冕调转马头,超着另一个方向行去,吴诅爻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的身影,直到敖冕消失在地平线的尽头。   吴诅爻这才不舍的收回了目光,口中叹道:“大丈夫本该如此。”   他说完这话,便又闭上了眼,开始继续修炼了。   在塔底的吴诅爻并不知道,此时张京墨陷入了一个极为尴尬的境地。   他站在原地,身后依旧贴着那由他自己幻化出的幻象,身体内开始散发一种不正常的热度。   陆鬼臼自是察觉了张京墨的异想,他低低的笑了起来,道了声:“师父。”   张京墨不肯说话。   陆鬼臼用脸颊在张京墨的后背上轻蹭,动作暧昧至极,他说:“师父,你瞧,这都是所想的,我可强迫不了你。”   张京墨有了反应,他的呼吸终于急促了起来,脸颊上也出现了不正常的红晕。   于是陆鬼臼越发的兴奋了,但他并不能占有张京墨,他只是一个没有实体的幻影——并且张京墨清醒的意识到了这一点。   陆鬼臼没办法强迫张京墨给他真实的身体,他甚至没办法存在太久——他感觉的到,张京墨给他的力量越来越少了,他很快便会彻底的消失。   抓紧了最后的时间,陆鬼臼握住了张京墨的某个部位,然后轻柔的抚慰了起来。   张京墨抿紧了唇,脸颊红的犹如喝醉了一般,他的身体逐渐紧绷起来,口中发出微不可闻的哼声。   陆鬼臼将这些美景全都收入了眼中,他说:“我可真嫉妒他。”   张京墨虽然身体起了反应,但眼神却丝毫没有动摇,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能伤害他的陆鬼臼,早就成了他剑下的亡魂。   陆鬼臼的动作快了起来。   张京墨低低的哼了一声,便泄了出来。   陆鬼臼看着手上的液体,然后一点点的将液体抹到了张京墨的唇上。最后他给了张京墨一个吻,一个温柔缠绵,满含爱意的吻,他说:“我相信,我们还会再次见面的。”   张京墨感到身体一松,知道这一切快要结束了。   陆鬼臼的身体在缓缓的消失,他的头靠在张京墨的肩膀上,依旧在低低的诉说着自己的迷恋,他说:“师父,你那一剑刺的我好痛。”   他说:“师父,我付出了这么多年的代价,还不够吗?”   他说:“师父,你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张京墨听着他的话,脑海里浮现的却是这一世陆鬼臼依旧稍显稚嫩的面容,他低低道:“走吧。”   接着陆鬼臼便走了,他走前的一声叹息,仿佛还萦绕在张京墨的耳旁。   张京墨本以为一切都已结束了,但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眼前居然又出现了新的幻象,那个幻象——居然是他自己。   张京墨看到自己坐在地上,一头华发,面色疲惫。   在他的面前,躺着一具尸体,尸体的主人便是陆鬼臼。   在他两人的身后,站着一红衣修士,那修士脸上带着一张纯白色的面具,浑身上下都在散发出让人作呕的血腥味。   他说:“如何?张长老,看来你徒弟,也不怎么样嘛。”   张京墨见到此画面,只觉的胸口巨震。   那人又笑了,他说:“我将你们张家灭了族,亲手毁了这大陆,你恨不得我去死——可惜,我却是活的好好的。”   那个白发的张京墨,闻言居然低低的抽泣起来,伸手抱住了陆鬼臼的尸体。   那个修士又道:“你轮回百次千次又如何,终究是只蝼蚁——一只蚂蚁活了一百遍,也还是只蚂蚁。”   白发的张京墨并不能反驳,他甚至连一句话也说不出。   张京墨看着那样的自己,心中充斥的居然是失望,他之前便说过,他对自己很失望……他熬过了陆鬼臼,却没想到居然出现了新的恐惧。   次数太多,他已经开始害怕这无尽的轮回了,当礼物变成了惩罚,自己同塔外敖冕的一起被时间禁锢。   那个修士,虽然并没有露出面容,张京墨却能从他身上感觉到浓浓的嘲讽和不屑,就好像张京墨真的是一只随时可以踩死的小虫。   之前的一百多世里,张京墨都从未放弃希望,然而希望伴随着时间的流逝,却逐渐被磨灭了,张京墨最不敢去想的事被摆到了面前——如果陆鬼臼也斗不过这人呢?前一世张京墨被迫自爆杀死的不过是这人的手下,却连此人的真实面目,都未曾见过。   如果,陆鬼臼也不行呢?——张京墨不得不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那个修士自然不会忽略张京墨的动摇,他低低的笑了起来,那嘶哑的声音刺的张京墨耳朵发疼,坐在地上抱着陆鬼臼尸体哭泣的白发张京墨,像是被这笑声刺激到了,竟是直接从地上站起,然后御剑朝着那修士刺了过去。   结局,自然是蚍蜉撼大树。   那修士随意的躲开了白发张京墨的攻势,然后一剑结束了他的生命——白发张京墨的尸体缓缓滑落在地上,鲜红的血液犹如小溪一般,流到了张京墨的脚边。   幻象非常的真实,张京墨甚至能嗅到那甜腥血液的气味他凝视了死去的自己许久,突然语气平淡的开口:“若不行,便再来一遍吧。”   修士并不相信张京墨的话,他嗤笑一声,却听见张京墨继续说了下去。张京墨说:“若是一百二十次不行,就两百三十次,两百三十次不行,就一千次,一千次不行——总有一天,我会占尽世间机缘,然后亲手杀了你。”   那修士轻笑:“那我倒想看看,是你先占尽了天下的机缘后杀了我,还是先在这无尽的时光里,彻底的崩溃。”   张京墨面无表情:“那便看看吧。”   他说完这话,眼前的尸体和白发张京墨均都消失了,那修士的身形也在消散,但他却依旧在发出笑声,那笑声让张京墨觉的十分的厌烦,甚至于胸口气血都开始翻动。   张京墨并不知道,他在面对这次幻象的时候,整座塔都微微的摇晃摇晃了起来,随着他心绪波动越大,塔摇晃的幅度也越大,在塔底下的吴诅爻甚至开始怀疑这塔会不会直接的崩塌掉。   好在最让他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塔摇晃的幅度变得小了起来,吴诅爻心中刚准备松下一口气,却又憋住了。   不知何时,消失许久的敖冕站在了门口,他下了马,正以一种吴诅爻无法理解的眼神,凝视着黑暗中的阶梯。   塔身的摇晃停止之后,吴诅爻看见敖冕动了动嘴唇,口中说出一个字:“好。”   “前辈……”虽然知道眼前这人不过是敖冕留下的幻影,但吴诅爻去搭腔之时,还是有些战战兢兢,他道:“白沧可是快要出来了?”   吴诅爻并不指望敖冕回答他的问题,让他没想到的是,敖冕居然真的回答了,不但回答了,还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他说:“他,很好。”   吴诅爻眨了眨眼睛,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敖冕说的是陈白沧。   敖冕又道:“焚炉之战后,我已在此不知多少岁月。”   也正是因为这些岁月,他才有了属于自己的神智,开始明白什么叫做痛苦。   敖冕道:“你且看那些士兵。”   吴诅爻遥遥看去,看到一片茫茫人海。   敖冕道:“百万之人,我能叫出他们每一个的名字。”   至此,吴诅爻终于知道眼前的敖冕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了,他正欲说什么,却见这塔再次摇晃了起来。   敖冕道:“出来吧。”   吴诅爻闻言起身走到门边,同敖冕一起出了屋子。   他们刚走出屋子,石塔之内,便像是有什么野兽要出笼一般,墙壁之上不断的发出重物撞击的声音,塔身也在不断的摇晃。时不时有巨大的石块落下,整座塔显然就要分崩离析。   吴诅爻面露惊慌之色:“白沧还在里面呢!”   敖冕淡淡道:“不用担心,他不会有事。”   吴诅爻将信将疑。   敖冕道:“此人心性之坚定,世间罕见,只是这一样,便足以补全其他的缺点。”   吴诅爻听的懵懵懂懂,只能随口道:“我也觉的白沧人不错。”   整座塔似乎都要塌了,随着塔身的破损,敖冕的表情越发的柔和,他道:“只是可惜……”   吴诅爻道:“可惜?”   敖冕道:“可惜他的运气,实在是太差。”   修仙之道,七分靠自身,三分靠气运,然而若是没有气运,自身再怎么努力也是没有用的——就好似第一世的张京墨。   这一世的张京墨已是抓住了不少的机缘,只是不知为何,敖冕会说出他运气不太好的话。   吴诅爻虽然听不懂,但还是觉的敖冕说的话十分厉害,他认同的点了点头,道:“前辈,可是要走了?”   敖冕轻轻的嗯了一声。   吴诅爻道:“走了……也不错。”   如果换做他在这秘境里困上那么久,恐怕早就发疯了,哪有闲情逸致来记下每一个士兵的名字。   塔终于是要毁了。   塔身一寸寸的崩塌碎裂,然后堆积到了地面之上。   吴诅爻猛地瞪大了眼睛,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在塔身崩塌之时,他竟是看见其间有无数猛兽从塔内扑出,这些猛兽他只认识一些,但他所认识的,无一不是上古凶兽。   吴诅爻想到了什么,脸色越发的白了起来,他之前应该陪着张京墨一起踏入那楼梯的,张京墨一个人面对这么多凶兽,恐怕受了不少的伤。   果不其然,在塔身彻底的坍塌之后,吴诅爻看到了飞在半空中的张京墨,而张京墨身上原本一尘不染的白衣,已经沾染了不少的血迹。   他的脸色苍白,但表情却依旧十分的淡然,不像是在里面经过了血战的模样,在这不能使用灵力的战场上,他整个人却漂浮在半空中,风沙扬起,将他的散开的黑发吹的四处飘散。   张京墨伸出手,握住了塔顶之上的那颗血色珠子,然后轻轻的用力,将那枚珠子摘下了。   然而珠子摘下之后,张京墨却是连吐了好几口鲜血,整个人的气色,又惨淡了几分。   吴诅爻见状,想要上前,却是被敖冕拦住了,敖冕道:“看着。”   吴诅爻只好停下了脚步继续乖乖的看着。   张京墨身上白衣在猎猎作响,他手举着那颗红色的灵珠,然后放到了唇边,竟是一口便吞了下去。   霎时间,张京墨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不但发白,还在不停的流着汗水,他的牙齿紧紧的咬着下唇,甚至是咬出了鲜血。吴诅爻能清楚的感觉到他的气息在衰弱下去。   吴诅爻急了:“这是怎么了?”   敖冕并不答,只是眼神之中,并无忧色反而含着欣慰。   张京墨终是没忍住,口中开始发出低低的呻吟,这呻吟越来越大声,最后他居然软倒在了半空中。   吴诅爻看的心中发急,几欲上前都被敖冕拦下了。   敖冕见吴诅爻确实是在担心张京墨,才淡淡的说了声:“凤凰涅槃,自然是要痛些。”   吴诅爻愣了片刻,脑海里才闪过一个念头,他道:“难道……”   敖冕点了点头。   被敖冕点醒了之后,吴诅爻看向张京墨的眼神里没了担忧,反而变成了艳羡,他道:“白沧的运气,也没有差到哪里去嘛。”   敖冕只是笑了笑,并不答话。   张京墨每次重生之时,都已经金丹期了,这也意味着,他无法对他前期所打下的基础做出任何的改变。   筑基之时,便已决定了此人的修道之路,张京墨的灵台不到八品,所以他筑基的希望少到几乎没有。   无奈之下,张京墨只好另辟蹊径。   他必须重来一次——将体内的灵台毁掉,筑成可以结婴的八品之上的灵台。   这是张京墨修炼了很多世才找到的法子,而是唯一一个可以改变他命运的法子,这也是为什么,他会在如此关键的时候,也选择离开陆鬼臼独自出游的原因。   这是张京墨必须夺得的机缘,若是他错过了这一次,这一世便都与结婴无缘了。   将体内的灵台全部打碎重新构筑,自然是要经历更多的痛苦,张京墨像是一只被硬生生拔掉了翅膀的鸟儿,被红珠的力量强行吊在空中,不断的痛苦挣扎。   可是这痛苦即便十分的巨大,他却还是硬生生的忍下来,盘腿坐在半空之中,开始了构筑灵台。   敖冕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人。”打碎灵台之痛,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忍受的,而在灵台被打碎的时候,还能神智清明,这种人更是万中无一,张京墨是他选的人,他自然乐于见到张京墨重获新生。   吴诅爻已经不忍心看下去了,他向来都是个心软的人,见到张京墨如此模样,虽然心知这是好事,却还是移开了目光。   敖冕倒看的十分的认真,甚至眼神里透出暖意。   事实上张京墨已经习惯了这种巨大的痛苦了,起初的蛇毒,之后的罗厄丹,再之后的寒镜之壁,每一次疼痛,张京墨都熬了过来。   这一次,张京墨也要熬过去——他费了那么多的力气,决不能就此功亏一篑。   吴诅爻已经快到感觉不到张京墨的气息了,而张京墨的身上,已经几乎被鲜血浸透,他垂着头,像是一只濒死的兽,可体内的灵气却是依旧在不断的运转。   原本的灵台,终是碎了,吴诅爻甚至隐约听到了一声屋宇坍塌时的轻响,然而待他仔细听去,却又发现那不过是自己的幻觉。   张京墨已经疼麻木了,他的脸上浮现出一抹不正常的红晕。   吴诅爻看的手心里也出了冷汗,他叹道:“我是自愧不如……白沧,也太能忍了。”   敖冕点了点头,目光没有从张京墨身上移开分毫。   灵台碎裂之后,张京墨盘坐在半空中的身姿,变的挺拔了一些,似乎是因为疼痛减少了。   吴诅爻看向张京墨的眼设立充满了敬佩。   张京墨浑身都因为疼痛在微微的颤抖,但他坚定的心,却不是这一点疼痛可以动摇的,那颗食下的红色珠子在毁掉了原有的灵台之后,便开始缓慢的筑建新的灵台——这种感觉,就好似将全身上下的经脉都一寸寸的抽出来,再将新的经脉注入其中。   这期间,张京墨只在最初的时候忍不住发出了呻吟,但那呻吟不过几声,便又被张京墨压抑在了口中。   他的下唇之上,已经被咬的血肉模糊,冷汗和血液浸湿了他的衣衫。   吴诅爻也筑基过,自然是知道筑基的过程的,他知道这时候,他唯一能做的事,便是等待。于是他索性盘腿坐下,认真的看着悬浮在半空中,像是被硬生生剥了层皮的张京墨。   敖冕淡淡道:“我本以为他熬不过去。”   吴诅爻苦笑道:“我也没想到,白沧这么能忍。”外表看起来温温和和的一个人,内里竟是如此的执拗和坚定。   敖冕道:“若是他晕过去了,那珠子的效力,便会减了大半。”如果没能熬过去,在最关键的时候失去了知觉,那枚红珠所起的作用,会受到严重的限制。   吴诅爻点了点头,却又不知道他该说什么了,他只觉的此时站在他面前的敖冕,格外的有人情味,同他当初第一眼看到的无情战将,完全判若两人。   敖冕也注意到了吴诅爻眼中的异样,他却是轻笑道:“我要走了。”   吴诅爻愣道:“你要去哪里去?”   敖冕淡淡道:“我也不知道。”   他不过是一个早该消失的幻影,时间对他来说,已经不是恩赐,而是惩罚了。   ☆、第68章 出境   张京墨之前灵台未及八品,结婴无望。   现在他进入秘境之内,重新构筑了灵台,将来自是会有另一番的境遇。   张京墨体内的灵台崩碎,随之新的灵台在他体内筑起,而他体内的经脉因此变得更加宽敞,身上原本奄奄一息的灵气气息,也变得浑厚了起来。   吴诅爻自然也是感觉到了张京墨的变化,他瞪眼道:“他突破了?”   敖冕嗯了一声。   若说张京墨重新构筑灵台这件事,尚在吴诅爻接受范围内,那此时此刻,张京墨在重筑灵台之时,突破到金丹后期的行为,就让吴诅爻有些惊讶过头了。   筑灵台本就是十分危险的事,走错一步便会功亏一篑,可眼前的张京墨不但顶住了碎灵台的痛苦,筑起了新的八品灵台,还在灵台筑起之时,突破到了金丹后期。   敖冕微微眯眼,观察片刻后,才淡淡道:“他体内的灵气已是十分的充裕,碍于灵台所限,才一直未有突破,此时有了八品之上的灵台,到达金丹后期,也并非什么怪事。”   吴诅爻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敖冕又道:“而且我见他经脉十分坚韧,想来也是至少在灵脉之中浸泡了数十载。”   吴诅爻一听这话,便条件反射的道了声不可能。   敖冕惑道:“为何?”   吴诅爻道:“灵脉是多么珍贵的东西,怎么可能任人在其中泡上数十载,不说数十载,能泡上几个月,就已经是福气了。”   听到吴诅爻这话,敖冕脸上疑惑更甚,他道:“灵脉很珍贵?”   吴诅爻道:“当然啊……”他说完这话,转念一想,才想通了为何敖冕会如此的疑惑。   和当下不同,敖冕是生活在上古的修士,那时天地之间灵气充裕,到处都是天材异宝,或许现在为人人所争抢的灵脉,在当时大概是普通至极。   吴诅爻想到这里,只觉的口中有些发苦,的确,他和那些传说中大能,差的实在太多了。   敖冕似乎也想到了这点,他道:“看来外面,变化很大。”   吴诅爻道:“不如你同我们一起出去?”   敖冕沉默了片刻后,摇了摇头,却也没有说原因。   吴诅爻从敖冕的眼神里看出了些东西,于是只好停下了这个话题。   张京墨突破了,在他灵台筑成的那一刻,体内的灵气便瞬间充满了灵台,悬浮在灵台上空的金丹因为有了更加广阔的空间,可以吸取更多的灵气,于是几乎在瞬息之间,张京墨的金丹便足足大了一圈。   张京墨感到自己突破了,但他并未没有惊讶,因为这种情况,他已经经历过很多次了。   灵台筑成,修为突破,张京墨原本惨白如纸的脸色变得红润了起来,微弱的气息也逐渐绵长和缓。   身上因为灵台破碎而伤到的经脉,也在红珠的药性,和灵力的滋养下逐渐的恢复了。   张京墨一吸一呼,眉宇之间充盈着轻盈之色,显然修为已再进一步。   吴诅爻见事情已成定局,心下稍安,他道:“若是外面的人知道了,白沧一年内就突破了金丹中期,恐怕会疯吧……”   敖冕道:“一年?”   吴诅爻道:“难道不是么?现在不过是两百多个日夜,距离你给的期限还有段时间呢。”   敖冕却是道:“你可听过,洞中才数月,世上已千年?”   吴诅爻愣道:“难道……”   敖冕道:“没错,秘境里的一年,便是世上的百年。”   吴诅爻:“……”他闻言,露出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   张京墨那边筑灵台已进入了尾声,他一直紧闭着的眼睛缓缓睁开,朝着吴诅爻和敖冕所站之处望了过来。   敖冕知道时机已经到了,他一直都十分冷漠的目光,柔和了下来,他对着张京墨道:“如何?”   张京墨远远的回答:“谢前辈赐下机缘。”   敖冕点了点头:“你果然没让我失望。”他话语落下,地面和天空都开始缓缓颤抖,整个秘境竟像是要崩塌了一般。   张京墨从半空中一步步的走到了吴诅爻的面前,对着他说了声:“走吧。”   吴诅爻还在看敖冕:“他……呢?”   敖冕此时正在抚摸站在他身边的那匹黑马,黑马轻轻打着响鼻,并未因为周遭的变化而露出惊惶之色。   这对伙伴知道会发生什么,所以显得也格外的平静。   张京墨道:“他是大能留下的幻影,若是离开了这秘境,恐怕会直接消散。”   他说话之间,秘境之内摇晃的更加厉害,与此同时,在天空之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洞,显然那便是出口。   吴诅爻道:“但、但怎么能把他留在这里。”   张京墨沉吟片刻,却像是想到了什么,他从须弥戒里取出一个小碗,那碗显然就是天菀的阴魔窟,他道:“这阴魔窟内也是自成一境,灵魂可在里面渡过百年,我不知道你在里面是否会消散……若是你愿意,可以试上一试。”   敖冕道:“那便试试。”   张京墨又道:“在这法器之内,对灵魂是一种折磨,但你的修为如此之高,想来并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若是敖冕不走便是消散在这秘境之中,倒不如赌上一赌,听完张京墨的话后,敖冕应下了。   张京墨道:“哦,这阴魔窟里还有一女子魂魄,是我的仇人。”   敖冕道:“我不管他人之事。”他也是个行动派,说完这话,居然就化作了一道黑光,直接飞到了张京墨的阴魔窟里。   吴诅爻看的紧张,他道:“这没什么问题吧?”   这办法也是张京墨第一次尝试,他之前的几世都没有在入这上古秘境之前杀死天菀,自然是无从尝试此法,但想来最差的结果无非便是消散,倒不如试上一试。   张京墨道:“能有什么问题,你且准备好,我们要出去了。”   吴诅爻嗯了一声。   张京墨道:“你过来。”   吴诅爻朝着张京墨靠近了几步。   两人说话之时,秘境之内已是天崩地裂,这里的一切都开始逐渐崩塌,显然塔倒之后,秘境也会随之消失。只是不知在外寻找这秘境这么久的大衍宗弟子,若是知道张京墨夺了异宝,毁了秘境,是会如何反应。   张京墨抓住吴诅爻的手臂,两人便一齐朝着天空中的黑洞飞了过去,吴诅爻在半途便感到了一种强大的阻力,若不是有张京墨抓着他,恐怕他会直接掉下地面。   好在出去之时是有惊无险,待两人穿过那黑洞,离开秘境之后,便又出现在了海上。   巧的是,两人离开之时是大雪纷飞的冬季,出来之时,正好也遇上了一场大雪。   张京墨出来后,才将身上的血衣用法术换成了新的衣服,他又掏出阴魔窟,往里面注入了一丝灵气。   吴诅爻面色紧张道:“如何?”   张京墨探查完法器后,便点了点头:“还在。”   吴诅爻道:“啊,那真是太好了。”他向来是个有英雄情结的人,见到敖冕这样的传说级人物,虽然是幻影,却还是希望他不要消失。   张京墨道:“不过虽然还在,还是要尽快给他找一处寄托,长期在阴魔窟里,也不是办法。”   吴诅爻道:“寄托?难道是要夺舍么……”   张京墨道:“他是幻影,恐怕不能夺舍,我听闻有一物名为聚神木,想来以此木雕刻成人形,可以供他使用。”   吴诅爻道:“聚神木?我听是听过……没事,我找人打听一下,总会找到办法的。”   张京墨笑道:“我倒是能找到这东西,只不过还需要等些时间。”   二人说话之时,便从海上飞到了陆地,上陆之后,张京墨随便找个人打听了一下现在的时间,却知道已经过去九十年了。   吴诅爻道:“九十年?我的天……”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自己的须弥戒里掏出几样从秘境里找到的物件。   这几样在秘境之中原本平平无奇,像是垃圾一般毫无灵气的物件,此时被吴诅爻拿出须弥戒,竟是都在散发出浓厚的灵气。只见这灵气,便知这绝对是异宝。   张京墨也没管吴诅爻拿了什么,他在见到吴诅爻居然真的悄悄带了个头骨出来之后,有些哭笑不得,他道:“你还真是把这东西带出来了。”   吴诅爻傻笑道:“我这不是闲着没事吗,就找了个时间去四处逛逛,见到这头骨长得挺标致的,就放进了戒指里。”   张京墨道:“……你还能看出头骨长得是不是长得标致?”   吴诅爻道:“那当然了,你看看这鼻梁多挺,眼眶多圆,下巴线条多优美……”他说着说着,又傻笑起来摸了摸头骨的脑袋。   张京墨:“……”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吴诅爻有这爱好。   不过这事情的确无伤大雅,只要吴诅爻喜欢就行了,而他带出来的其他东西,只要放到这世上无一不会引起一番腥风血雨。   好在吴诅爻也有自知之明,只看了一眼,便又放了回去。   他笑道:“这次跟着你,是占了便宜了,没想到得了这么多东西。”   张京墨道:“明明是我占了你便宜,浪费了你百年时光。”   吴诅爻道:“这怎么能叫浪费呢,能见到一次敖冕大能,见到一次焚炉之战,别说百年,就是再来个几百年也是值得的。”他倒也是心胸宽阔,丝毫没把张京墨骗他这件事放在心上。   张京墨才从秘境之中出来,修为也刚刚突破,此时最要紧的事自然是巩固修为。   但离开此地之前,张京墨却还有件事情要做。   他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吴诅爻,吴诅爻一听便瞪大眼睛,道:“你疯了,居然要一个人去单挑几个门派?”   张京墨看见吴诅爻这模样,却是想起了当初吴诅爻知道他妹妹死去之事的表情,绝望、愤怒,这些词语都不足以形容。   当时的吴诅爻也拒绝了张京墨的帮助,执意要一人去击杀将他妹妹沉海的罪魁祸首。只不过他在杀了那几人之后,却并没有感到痛快,反而陷入了一种更深的痛苦。   张京墨隐约记得,这件事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看见过初识吴诅爻时,那种单纯的笑容了。   以张京墨的性格而言,他并不是个容易交到朋友的人,但他既然已经认定了吴诅爻这个朋友就不会轻易的改变想法。   吴诅爻的妹妹和他有很大的矛盾,她的性子更加偏激,修炼之时更是想着走捷径,于是她瞒着吴诅爻去当了一个中型门派的长老的炉鼎,以此换取资源。吴诅爻知道这事后,便想劝说她妹妹不要这样下去,但是她妹妹却是不想听他的劝解,不但不听,还直言说若不是吴诅爻太过弱小,她也不会走上这么一条路。   被妹妹的话刺激到的吴诅爻不告而别,出外游历数百年,只想着变得更强,然而当他再次回到这里时,却发现他的妹妹已经死去多时了。   张京墨不打算告诉吴诅爻真相,但他也打算让吴诅爻的妹妹枉死,这个仇,由他来报。   吴诅爻并不知张京墨心中所想,只觉的张京墨是疯了,他道:“白沧,你不要冲动,有什么事我们可以好好的商量……”   张京墨道:“祖爻,你不必劝我,我自有计较。”   吴诅爻瞪着张京墨,就像在看一个傻子,殊不知当年的张京墨,也是这么看他的……   张京墨既然敢去做这事,当然也是有把握,他道:“我现在金丹期修为,再巩固数月,便独自出发。”   吴诅爻道:“你不准备带上我?”   张京墨摇了摇头:“这是我自己的事。”其实他也考虑过是否要带上吴诅爻,找个理由让吴诅爻自己报仇,但他担心吴诅爻去了之后被人认出,知道了他妹妹被沉海的事。   所以想来想去,张京墨还是决定自己走这一趟。   吴诅爻并不赞同张京墨的想法,他开始苦口婆心的劝说张京墨,想要让张京墨放弃这个主意。   张京墨见这情况完全反了过来,却是觉的有几分好笑,但他还是拒绝了吴诅爻的好意。   吴诅爻见说不动张京墨,便露出一副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的表情。   张京墨见他这模样,却忽的开口道了声:“之前一直跟着你的小厮呢?这都过去百年了……”   吴诅爻听到小厮两个字,便如遭雷击,他道:“惨了惨了,我居然忘了!”他之前一直以为他在秘境之中度过了不到一年的时间,所以并未太过担心,之后一心看着张京墨,竟是忘掉了这事。   那小厮是他在半路上捡来的,在他在外游历的时候一直跟着他,照顾他的衣食住行,吴诅爻想起之后,便火急火燎的跑到了他原本住的酒楼,算是暂时忘记了劝说张京墨的事。   张京墨并不着急,他知道吴诅爻能找到他的小厮。   果不其然,虽然过了百年,吴诅爻的小厮却还是在酒楼里,只不过是从客人变成了跑堂的小儿,他见到吴诅爻便当场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骂吴诅爻是个混账东西,居然丢下他几十年,他还以为他死了,心里谋划着要给吴诅爻报仇。   吴诅爻劝的手足无措,张京墨也看的好笑。   或许是张京墨的神态太过淡然,那小厮居然把张京墨也骂了一通,说张京墨带着他家少爷到处乱跑,百年也不传个信回来,害的他在这酒楼里当了几十年的小二……   这件事上,张京墨的确理亏,于是他和吴诅爻便相顾无言的听着小厮骂了足足半个时辰,最后倒是酒楼的老板受不了了,说要么出去,要么安静,还让不让人做生意了。   小厮这才停下了责问,但看起来依旧是气呼呼的。   吴诅爻朝着张京墨投来一个无奈的眼神。   张京墨只当做没看到。   三人叫了一桌子的菜,又点了些好酒,便坐下开始吃了。   几十年没喝酒,张京墨和吴诅爻两个酒鬼都馋的不行,小厮还在旁生着闷气,但态度已然没有初见之时那么激烈了。   一边喝酒,一边聊天,那小厮将这九十多年间发生的事情大致诉说了一些。   大衍宗的崛起,在张京墨的预计之内。因为当年大衍宗便是这鲲海之滨的一霸,而现在又多了一个顾念沧,想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但从小厮的言语之中,张京墨还是觉察了出了一些差异,他又想起了当日在巨饕见到顾念沧时,顾念沧身上散发出的魔气……   小厮又道:“对了,我突然想起来,你们两个都消失之后,有人上门找过你。”——他这话是对着张京墨说的。   张京墨哦了一声,道:“长什么样?”   小厮道:“长得倒是人模狗样的,态度就是不怎么样了,我当时已经在这酒楼里跑堂,他不知道我是少爷的随从,但看我们掌柜对他的态度,他的身份应该不一般。”   张京墨想了想,觉的在这里会找他的人,除了顾念沧之外,似乎也没有其他人了。他道:“我知道了。”   张京墨却是不知,他在失踪之后,顾念沧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当时大衍宗正在海上寻那上古秘境的入口,一旦寻到,便会有元婴修士前来强行打开入口,但是奇怪的是,在秘境的气息最为浓郁的那一天,秘境的气息却又突然消失了,与此同时消失的还有两个大衍宗的低级弟子。   这事情在大衍宗之内,闹的有些大,甚至还请了元婴修士前来探查情况,但都一无所获,没能找出原因。   后来大衍宗内部猜测,是不是已经有人入了秘境,所以秘境才会突然关闭。这样一来,那两个消失的弟子,便也说得通了。   不过猜测归猜测,却是没有什么依据,之后的几十年里,大衍宗一直派了弟子在海上坚持探查,直到近年,因为他们内部动荡,所以才减少了探查的力度。这倒是便宜了张京墨和吴诅爻,他们两人凭空消失,又凭空出现在海上之事,都未有人发现。   而整个大衍宗内,唯一关心张京墨去向的,就只有顾念沧了。   虽然他的祖祖承诺了要为顾念沧报仇,但大衍宗内部动荡之时,她也无法抽出太多的精力,在知道张京墨不见了之后,只是允下顾念沧,若是下次有机会,一定会手刃张京墨。   只不过这时,顾念沧却是不信她的承诺了。   顾念沧,顾念沧,只是听这个名字,便能看出他承载了顾沉疆和顾沉扇兄妹二人最后的希望,当他们面对凡人不能及的力量时,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当年那个小道士。或许小道士能救他们,或许小道士的师父也是个仙人,或许……   顾念沧并不知道这一切的源头是张京墨,若是他知道,这仇恨恐怕会更加的浓烈。他原本第一个想杀死的人是枯禅谷的天菀,但在他知道凌虚派的张京墨杀死了天菀之后,便将剩余的仇恨放到了陈白沧身上。   这种仇恨并不合常理,但顾念沧却控制不了,他一想到自己的名字,便觉的恶心,恨不得将陈白沧除之后快。   这鲲海之滨都是大衍宗的地盘,想来张京墨再次出现的消息,很快便会传到顾念沧那里。   张京墨并不紧张,他已经不害怕顾念沧称之为姑姑的女人,而他害怕的元婴修士,也绝不会为了帮几个凡人复仇这种事,对他出手。   至少暂时,顾念沧对张京墨并没有威胁,至于以后——说实话,至少目前,张京墨还没能想出他该以何种态度,面对顾念沧。   至少他心中清楚,若是顾念沧一定要对他出手,那他也会给顾念沧留下一条性命,让顾氏血脉,传承下去。   ☆、第69章 灭派   近来鲲海附近出了大事。   有一个戴着面具的金丹期修士,居然独自一人挑了四五个门派,虽然这些门派大多是些修真小派,但其中也有金丹后期修士坐镇的中型门派。   那单挑的修士带着一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鸟儿,面对前来应战之人,几乎是来一个杀一个。   一个小派内,或许修为最高的人不过也就是金丹中期修为,那戴着面具的修士似乎身经百战,在打斗之中几乎没有吃什么亏,像是茄瓜切菜似得迅速解决掉了敌人。   后来有心人发现,这修士挑战的门派似乎都是参与了海神祭奠,而那些门派之内死掉的几个人,更是主持最近的一场祭祀。   这规律被人发现之后,剩下几个参加过海神祭奠的门派均都人人自危,开始担忧那戴着面具的修士会找上门来。   然而再怎么担心,该来的还是要来的。   这日天气不错,巨鲸帮的陈忝正在海边寻找灵贝,他正寻的认真,忽的身后却传来一个声音:“你是巨鲸帮的?”   这声音十分的好听,却让陈忝莫名的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他竟是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人的气息,更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身后的。   那人见转过身来的陈忝一脸惊恐,便又温声问了一遍:“你是巨鲸帮的?”   陈忝看着那人脸上的面具,第一时间便想到了之前听过到的消息,他干笑两声:“是的,不知前辈有何指教。”   那人上下扫视了一眼,那目光并没有什么恶意,却还是看的陈忝浑身上下的汗毛都立了起来,但他也不敢说什么只能使劲忍着。   那人道:“你们帮主在哪。”   这话一出,陈忝立马明白了这人是要干嘛。   然而陈忝还未回答,便又听到那人道:“不要骗我,若是我找不到他,那就只能用你的命来换了。”   听到这里,陈忝不得不感叹一声——还好他们帮主不是什么好东西,即便告诉了这人,他也没什么心理负担,他道:“我们帮主听说最近有个修士在四处杀人,他害怕的不得了,便寻了个阵法躲了起来……那阵法就在不远处的海上,前辈你是要过去么?”   戴着面具的修士,便是张京墨,他听了这人的话,似笑非笑道:“是么。”   陈忝以为张京墨不信,心里一紧,急忙补充道:“我知道那阵法在什么地方,若是前辈不相信,我可以带你过去。”   张京墨观察了陈忝神色片刻,然后道:“不用了。”他说完,便御风朝着陈忝指引的地方飞过去了。   陈忝见张京墨飞远了,才松了口气,他朝着海中啐了一口,低声骂道:“你个王八蛋龟儿子,就知道欺负我们,躲在海里有个屁用,这下看你怎么办,还真是天道好轮回……”   巨鲸帮是张京墨特意留下,最后一个解决的。   因为巨鲸帮的孙姓长老,便是吴诅爻妹妹所依附之人。   其实如果这事只是吴诅爻的妹妹甘愿当他人炉鼎,张京墨并不会插手这种你情我愿的事情。修道之路千千万万,你又如何知道,她选的这条路,定是错的呢。就好似魔族入侵时,有一名被所有人畏惧的女魔修,据说便是炉鼎出生。   但吴诅爻妹妹依附的那名孙长老,并不止于让吴凝雨当炉鼎,他在没有合适的人选时,将她推出,作为了祭祀海神的祭品。吴凝雨本就是欲望颇深的人,她自然不会心甘情愿的去送死,当年吴诅爻便打听道,说是他的妹妹是硬生生的废了修为之后,才丢进海中的。   知道了这样的消息,吴诅爻的愤怒,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了。   近来因为张京墨的缘故,整个鲲海之滨的小门派,都人心惶惶。而大门派则是在观察张京墨的行动,看看他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而之后,在发现张京墨是在报复参与海神祭祀的所有门派后,便很快有人猜到,这些门派肯定是踢到铁板了。   也不知是将这名修士的什么人沉了海,才招致如此报复。   张京墨行了没多久,便到达了刚才那个小修士所指的地方,这片海域看似平平无奇,但张京墨却探查到了灵气,他略微思索,便身形一转,从天空直接没入了海内。   他在海中潜了几刻,终是找到了那陈忝所说的巨鲸帮帮主藏身之处。   在海底有一个阵法,这阵法十分的隐蔽,若不是张京墨对灵气感知敏感和陈忝的提醒,他恐怕也要花些时候来寻找。   但花些时间,却不代表张京墨找不到。   这阵法是个典型的防御阵法,完美的藏匿在了海水之中,若从外部看去,这一片和其他的海水并没有什么区别,而若是不知情的人从里面游过,恐怕也不会发现什么端倪。   张京墨脸上没什么表情,口中道:“要自己出来,我便给你们留个全尸。”   没有人回答张京墨的问话,但张京墨知道阵法里面的人肯定听到了。   沉默便是一种答案,张京墨面露不屑之色,手微微抬起,然后挥了一挥,片刻之后,眼前的海水便飞快的褪去了。此时如果有人在上空,便会发现张京墨所在的海域之中,海水竟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的隔开了。   海水褪去之后,张京墨的眼前便出现一个牌匾上雕刻着巨鲸帮三个字的府邸。   张京墨之前花过大力气研究阵法,他在看到这阵法的第一眼,便差不多明白了其中的套路。这阵法造出的幻像,很大一部分是依靠海水,若是让海水褪去了,那隐藏其中的东西,便会显露出现。   果不其然,在张京墨挥退海水之后,他便看到了巨鲸帮帮助藏身之处。   虽然藏身之处被发现了,但那帮主和几个张老却还是坚持龟缩其中,并未有出战的打算。   张京墨哪会不知他心里所想,这法阵的确是伤好的防御法阵,若是换了一般的金丹修者来,恐怕也要花上数月才能破除,而数月之后,恐怕巨鲸帮早就请到外援了。   张京墨面露讽刺之色,口中冷冷道:“既然你做了选择,就别怪我无情了。”话语落下,他浑身气势暴涨。   巨鲸帮的帮主,即便是藏在阵法之内,却还是感觉到了张京墨恐怖的气息,他急道:“孙长老,他怎么会这么快就找到我们藏身之处了,你不是说他肯定要找些日么?照这个样子,别说一个月,我看十几天都撑不过去啊。”   那孙长老也是满头冷汗,强笑道:“掌门莫急,我看他找到我们的藏身之处,纯属瞎猫碰到死耗子,这阵法是我特意从别的门派求来的……即便是元婴修士,也要花些……”他话还没说完,便听到了一声巨响。   掌门露出惊骇之色,他道:“怎么了?”   站在孙长老旁的刘姓长老朝外观察了片刻后,才道:“他、他似乎是在破阵……”   掌门道:“破阵?他怎么破?”说话之际,几人都走出了屋子,朝着屋外张京墨所在之处望了一眼,然而只是看了一眼,几人便均都露出惊恐的表情。   只见半空之中,一个灵力聚成的大锤正在一下下的硬砸着阵法,这大锤之力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大,一下接一下的砸的阵法微微扭曲了起来。   掌门道:“这、这!!”   孙长老惊恐过后,却是松了口气,他擦了擦脸上的冷汗,笑道:“还好还好,这人不过是莽夫,若是他用其他的法子,我恐怕还要担心一些,他居然和这阵法硬来,掌门,这阵法是我特意求来的,哪怕是元婴修士也要费些时候。”这话他重复了一遍又一遍,也不知道是在安慰掌门还是在安抚自己。   掌门听了孙长老的话,却并没有觉的放松,他遥遥看见张京墨悬浮在半空中,面具之后露出的眼睛里,全是冷漠和嘲讽,那眼神,就好似是在看着几只可笑的虫子。   掌门扯了扯嘴角,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张京墨本来有其他更好的法子来破阵,但杀了这几人,这件事便算是结束了,因此他索性选了个动静最大的方法。   浓厚的灵气凝聚成的大锤,一次次的砸向那阵法,像是永远不知疲倦。   巨响一声接着一声,震的掌门脑门儿发晕,倒是有个性格暴躁的长老受不了了,提议说他们几人不如出去围剿张京墨,拼上一拼说不定还有活下去的机会。   孙长老闻言却是摇头道:“你们莫急,这人不过是虚张声势,我看他肯定破不了这法阵,我们再等些时候——”他还未说完,便隐约听到了一声脆响。   掌门怒道:“你不是说这法阵即便是元婴期的修者来了,也要破个十天半个月吗,这才多久?这才多久?”   孙长老瞠目结舌,他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恐惧,他道:“不可能……怎么可能。”   张京墨见过这阵法很多次了,也试过很多破阵的方法,到最后,他最为干脆利落方法,不是去寻什么阵眼,而是以力破力,硬生生的将这阵法敲碎。只不过这种方法,要求破阵的人对灵力极为敏感,能够分辨出,这阵法之上,到底何处的灵力分布最为薄弱。   那一声脆响之后,巨鲸帮的几人均是面如土色,孙长老更是一副被深深打击的模样,他看着悬浮在半空中,眼神无悲无喜的张京墨,隐约之间,觉的自己仿佛是见到了一个来夺取他性命的死神。   原本预计能够撑过十几天的阵法,勉勉强强的挨过了三天,然而这三天之内,巨鲸帮的几人均都是战战兢兢,连眼睛都不敢移开一刻,深怕一个没注意,这阵法便被张京墨破了。   张京墨连砸了三天,却也不露疲惫之色,他的灵气充裕的很,就算是再砸上十几天也没什么问题。   这阵法草草结成,自是有些没有完善的地方,张京墨有把握,在第五日的黄昏,便能将这阵破除。   随着阵法的逐渐崩溃,孙长老对这阵法的信心也在崩塌,他面露惶惶之色,口中不停的重复不可能,说这阵法怎么会如此轻易的被破掉……   掌门原本面带惊惶,然而伴随着张京墨破阵速度加快,他的眼神里却露出阴狠的神色。他冷冷道:“既然躲不开,那便迎敌吧。”   “可是我们怎么可能打得过他。”在这里修为最高的,不过是金丹中期的掌门,其余的人均都是筑基后期。   掌门冷笑道:“打不过也要打,你们是选择坐着等死,还是拼上一拼?”   孙长老面色惶恐,他道:“该如何打?”   掌门道:“这阵破之时,我们便朝着他合力一击,若是不成,便朝着不同的方向本逃,总有人能活下来。”不过即便是能活下来,这巨鲸帮也只能散了。   “只有此法了。”其余长老应和道:“这阵法恐怕也坚持不了太久,哼,亏得孙长老如此信任此法,竟是只坚持了三天。”   孙长老此时神色恍惚,连旁人说了些什么也未曾听到。   灵力大锤一下下的往下砸着,好似砸在了众人的心上,掌门见阵法即将要破除,低声道:“准备好了么?”   长老们都手执武器,点头称是。   接着便又是一震,掌门听到了一声轰响,口中立刻道:“冲!”他话语落下,周围的几道灵光便朝着张京墨所在之处冲了过去,然而他的身形却是一顿,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便朝着反方向奔逃而走了。   朝张京墨攻去的长老们这才发现不对,然而此时已经太晚,几人身形稍顿,却见面具修士冷笑一声,道:“你们对他倒也好,竟是用命来换。”他手一挥,原本用来砸碎阵法的大锤,便朝着几人砸了过来。   一长老反应不及,便被大锤直接砸到了海底,成了一滩肉泥。   剩下几人见状彻底丧失了斗志,化为几道灵光便朝着其他方向奔逃开来,张京墨冷笑一声,从须弥戒里唤出朱焱,朱焱身形猛的涨大,口中朝着几人奔逃的方向喷出浓浓火焰。这火焰转瞬即至,碰到便着了火,被火焰触及的三人片刻后便化为了一捧灰烬。   剩下的,便只有孙长老和掌门了。这两人却是张京墨特意留下的,张京墨身形一动,便瞬间出现在了百丈之外,而以孙长老的修为,却是刚刚奔至张京墨所到之处。   孙长老忽的见眼前出现一人,那人便是他以为甩在身后的面具修士。瞬间他便面色如土,两股战战,知道自己是跑不掉了,只能口中哀求:“前辈饶命,前辈饶命啊……小道不知哪里惹了前辈,只求前辈给小道一条生路……”   张京墨面无表情的看着孙长老,口中冷冷道:“你可还记得吴凝雨这个名字?”   孙长老露出迷茫只之色,他好一会儿才总算是想起了这个名字。在回忆起名字的主人后,孙长老霎时间脸白如纸,他知道,若是这人是为了替吴凝雨报仇的,那他绝对没有生还的机会了。   或许是死亡的恐惧让他已经濒临崩溃,孙长老凄厉的笑了起来,他口中骂道:“你竟是为那个婊子寻仇的,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她也活不了,我告诉你,她死的可惨了——沉海之前,还在哭着求我呢。”   张京墨一声不吭。   孙长老还在笑,只不过下身却散发出了一种恶心的骚气,他道:“你便是吴凝雨的哥哥对吧?哈哈哈,我告诉你,她死前一直叫着你呢,哥哥、哥哥——嘻嘻嘻。”   张京墨淡淡道:“蠢货,我怎么舍得轻易的让你去死呢。”他说完手一抓,便直接捏爆了孙长老的脑袋,而孙长老死后的那抹魂魄,也被他捏在了手里,然后随意塞进了阴魔窟中。   听了孙长老之前说的话,张京墨似乎明白了,为什么报仇之后的吴诅爻,并不快乐。   想来他在知道了吴凝雨死前还叫着他时,内心深处受到了更加痛苦的折磨吧,吴诅爻或许还在想,若是他不离开,若是他再劝劝自己的妹妹,吴凝雨便不会走上这样一条路。   然而往事不可追,吴诅爻终究是离开了吴凝雨,这对兄妹也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   张京墨杀死了孙长老后,便又朝着巨鲸帮掌门奔逃的地方追了过去。吴凝雨的死亡和孙长老脱不开关系,和掌门也脱不开关系,因为若不是他提议让孙长老贡献出吴凝雨来祭祀,孙长老也不会做下这样的决定。   张京墨朝着掌门奔逃之处,追了过去,却又遇到了他来时遇到的那个小修士。   陈忝见张京墨满身戾气,也知道他手上肯定是沾染了人命,他见张京墨似在寻人,面上露出瑟瑟发抖的模样,眼睛却朝着某个方向递了过去。   张京墨也不多言,只是朝着他点了点头,便又加快了速度。   金丹中期和金丹后期,虽然只差了两个字,却是天壤之隔。   张京墨若是不进秘境重筑灵台,恐怕千年之内,都无法突破金丹中期的修为,而此时的他要杀死一个金丹中期的修士,只要不太过大意,简直就是信手拈来。   掌门让几个张老去卖了命,自己自然是全力奔逃,他不管不顾,只是朝着深海的方向逃了去,心里想着也不知道那几个张老能缠住张京墨几刻。   他却是不知,几个张老溃败不过是在瞬息之间,而追来的张京墨,同他的距离也在不断的拉近。   掌门奔逃之时十分匆忙,并未掩盖痕迹,而张京墨由此追寻而来,很快便赶上了掌门。   掌门遥遥便感觉到了张京墨的气息,他心知不妙,咬了咬牙再次加快了速度。   张京墨在后面不紧不慢的追着,他像是一个胸有成足的猎人,漫不尽心的看着自己的猎物在旷野之中逃窜,然而无论猎物逃到了哪里,张京墨手中的猎犬,都能嗅到他们的臭味。   两人一奔一逃,便又过去了一日,掌门起初还庆幸张京墨追不上他,然而他很快就发现,根本就不是张京墨追不上他,而是张京墨不想追上他。   张京墨在享受,享受一点点将他逼入绝境的感觉,让他怀着火种般的细微希望,然后在疲惫和恐惧之中,看着那点火种逐渐熄灭。   可是若是要掌门此时转身对敌,他却又无法控制自己的恐惧——他要怎么两股战战的和张京墨打斗。   张京墨眼见着掌门的速度逐渐缓了下来。   才一日的奔逃,作为一个金丹期修士,再怎么也不可能如此的后继无力,他突然减缓了速度,显然是准备殊死一搏了。   果不其然,在太阳落下海平线的时候,巨鲸帮的掌门停下的奔逃的步伐,他转过身,眼神阴冷的瞪视着张京墨,口中道:“既然你要杀我,自然该让我死个明白,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杀我们。”   张京墨淡淡道:“我本来是想让你死个明白的。”   掌门额上爆出青筋。   张京墨又道:“但听你说了这话,我又突然不想告诉你了。”   掌门怒喝道:“无耻小人,你杀了我,会后悔的!你知不知道,我可是——”他话刚说到这里,便感觉到自己胸口传来一阵凉意,他缓缓的低头,看到了一截血红色的剑刃。   张京墨笑道:“你是什么我不管,我可是,不想听你废话了。”他拔出剑刃,然后随意将那剑刃在掌门的衣衫之上擦了一擦。   掌门口中溢出鲜血,眼里全是震惊,似乎完全没有想到,他居然会如此轻易的,死在张京墨的手中。   张京墨冷漠道:“都死了,那就一起做个伴吧。”他说着,将掌门的灵魂也从他还未死透的躯体里抽出,放入了阴魔窟里。   做完这一切,张京墨正欲转身离开,却忽的顿住了——他感觉到了一丝淡淡的魔气:“谁在那儿?”   ☆、第70章 再次见面   张京墨话语出口,却并无人应答。他眼神渐渐冷了下来,道:“你若是不出来,就永远也不用出来了。”   这句话说完,才见离张京墨不远处的一片海水里,飞出了一个身着黑衣的人。   张京墨起初以为这人只是路过的修士,然而当他看清楚来人的面容时,他的心中却像是被什么轻轻的揪了一下。   那人竟是身着黑衣的顾念沧。   顾念沧在不远处看着张京墨,他的眼神里是张京墨无法理解的兴奋和狂热,口中道:“顾念沧见过前辈。”   张京墨冷冷道:“你都看见了?”   顾念沧笑道:“前辈为民除害,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被我看见了又如何。”   张京墨道:“你若是一直藏在海里,岂不是更好,为何要出来。”顾念沧显然是有十分特殊的藏匿之法,张京墨在击杀巨鲸帮掌门时,都未曾发现顾念沧的气息,直到张京墨欲走之时,才感觉到了一丝魔气的存在。显然,到这时才泄露魔气的顾念沧是被故意发现的。   顾念沧死死的盯着张京墨,口中却说出一句让张京墨微微变了脸色的话,他说:“晚辈早就听闻凌虚派张长老的威名,然而百闻不如一见,今日见到张长老,果真是如同个神仙般的人物。”   张京墨被点出了身份,自然是有几分惊讶。   顾念沧还未等张京墨发问,便又自己说了起来,他道:“张长老肯定对晚辈是如何知道您身份十分好奇,实不相瞒,晚辈听闻张长老曾斩杀枯禅谷的天菀,而这天菀手里有一样十分特殊的法宝……”   话说到这里,张京墨自然也是懂了,显然他是因为将巨鲸帮掌门灵魂抽出放入阴魔窟时,被顾念沧看见了这件原本由天菀持有的法器,这才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顾念沧见张京墨一直紧绷的气息微微松了下来,自己也在心中舒了口气,他道:“张长老有所不知,那天菀是杀了我的父母,灭了我的族人,与我顾氏一族结下血仇,我一直想杀了她,但碍于我修为太低……却是有心无力。”   即便顾念沧不说,张京墨也是知道的,然而此时此刻,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来听顾念沧的这段往事,不知为何,张京墨的心中确有一些不舒服的感觉。   顾念沧并不知张京墨所想,见张京墨不爱言语,心中还在感叹金丹期前辈似乎都不太爱说话,他道:“今日在海上巧遇前辈,便迫不及待的想同前辈见上一面了。“”   张京墨嗯了一声,却是忽的转了个话题,他道:“你在修魔?”   顾念沧脸上微变,却是没想到张京墨居然从他身上察觉出了魔气,他道:“这……”   张京墨道:“你瞒得住别人,却是瞒不住我的。”因为那些轮回的经历,导致张京墨对魔气极为敏感,即便是一丝一毫,也能察觉出来。   张京墨见顾念沧变了脸色,叹息道:“为何修魔?”   顾念沧咬了咬牙,道:“前辈有所不知,晚辈踏入修仙之途时已经二十多岁,若是再循规蹈矩,恐怕这一生都无为家人报仇雪恨的机会,修魔虽然并非正道,但其修炼速度,却是最快的……”   听完这话,张京墨看向顾念沧的眼神越发的复杂,他在顾念沧身上,隐约看到了他父亲顾沉疆的影子,他们有着同样浓烈的欲望,有着同样的决心,只要想要的,付出再多,也在所不惜。   张京墨最后只是道了声何必。   顾念沧听到这话,还以为是张京墨不理解自己为何修魔,他的气息变得有些乱,也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畏惧,他道:“世上哪有什么感同身受之事,灭族之仇,唯有亲身经历,方可知其滋味,也才能明白我为什么会做出如此抉择。”   张京墨没有回答顾念沧,其他的不说,灭族之仇,他却是经历过。罢了罢了,这是他欠下的因果,再继续辩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张京墨道:“你还有什么仇人?”   顾念沧听到张京墨这么问,口中咬牙道:“枯禅谷,陈白沧。”   张京墨在顾念沧的口中听到自己的化名,却并不惊讶,他早在巨饕和顾念沧初见时,便知道这个孩子是真的在恨着他。   张京墨目光淡淡,他道:“你……”他只说出一个字便又将话语咽进了口中。   顾念沧早就从张京墨的神态语气之中,知道张京墨是不会伤害他的,他郑重道道:“今日和前辈一见,晚辈深感幸运,望来日还能再能和前辈共事。”   张京墨看着顾念沧,沉默了片刻后,才道:“修魔终不是正道,若是你后悔了,可来找我。”   顾念沧并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前辈,会对他如此的和善,他将这种情况归为了张京墨对他一见如故,听到张京墨的嘱咐,他终于露出了一个少见的灿烂笑容,道:“那先谢前辈了。”   张京墨也不再想同他多说什么,直接御风离去了。   在看到张京墨离去之后,顾念沧面容之上的笑容才淡了下来,他口中冷冷道:“陈白沧,别让我找到你。”   张京墨知道大衍宗之内,有一寻人的宝物,这宝物号称上天入地没有一个人会寻不到,即便化为了灰烬,也能露出灰烬所在之处。   但张京墨也知道,这宝物有所限制,便是使用此宝物的人,必须比被寻找的人修为高。之前张京墨是金丹中期的修为,还要畏这宝物三分,但现如今张京墨是金丹后期修为,却是不怕有人来靠着这法器寻到自己的踪迹了,而且顾念沧也绝不会想到,区区百年,他的仇人便突破了金丹中期的修为。   这次这顾念沧相见,张京墨一开始也怀疑并不是巧合,但想来以顾念沧对他的恨意程度,是演不出这样一出戏的,况且张京墨在斩杀完巨鲸帮之后,便打算启程回凌虚派,并不会在此地久留。   张京墨出去的时候,吴诅爻在酒楼等候,他又收到了他妹妹的来信,信里面说她过的不错,让吴诅爻不要担心。   吴诅爻看完信,将信小心翼翼的叠好,然后放进了胸前。他刚放好信,便见戴着面具的张京墨从窗户外面直接飞了进来。   吴诅爻道:“办完了?”   张京墨点了点头。   吴诅爻道:“既然办完了,我们就快走吧,再过几日,你的身份恐怕是瞒不住了。”   张京墨看了吴诅爻一眼,道:“你可知陈白沧不是我真名?”   吴诅爻点了点头,坦然道:“知道啊。”   张京墨也不去吴诅爻是怎么知道的,他道:“我先要回门派一趟,然后再提敖冕寻那聚神木,若是你没有什么事,便陪我一起吧。”   吴诅爻想了想,应了声好。   两人也是行动派,第一天决定好了,第二天便出发了。   吴诅爻的小厮是炼气期修为,也跟着吴诅爻一起上了路,他对于张京墨随便拐走吴诅爻这件事十分的不满,碎碎念说他再干个几年,掌柜就要提拔他了。   吴诅爻无奈道:“提拔,能提拔成什么?”   小厮怒道:“自然是提拔成记账的,一年下来多好多灵石呢!”   张京墨和吴诅爻相顾无言,他们在吴诅爻他家小厮生气的时候,从来不敢去凑这个霉头,毕竟这小厮可是谁都不怕,当初两人百年未归,可是被足足念叨了接近一个月多……   吴诅爻被小厮念的脑袋发晕,朝张京墨投来求救的目光,张京墨只当做没看见,两眼看着前方,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   吴诅爻无奈之下,只好用灵气封了耳朵,口中对他小厮时不时的应一句好,这才熬了过去。   张京墨在秘境之内,待了九十余载,之后出了秘境又花了些时间巩固修为,击杀修士,现在算来,他已经有百年没有回凌虚派了。   也不知道陆鬼臼修炼的如何,门派之内,又有了何种变化。   张京墨领着吴诅爻一路到了山门,山门的弟子见到张京墨均都露出恭敬之色,唤了张京墨一声张长老。   张京墨随口应下,便回了自己的洞府。   百余年不见,洞府并未有什么变化,张京墨正欲唤清风前来,却见到了一名相貌普通的童子,一看到这童子,张京墨似乎起了什么。那童子见到张京墨,也是直接跪下行了个礼,道:“恭迎府主回府。”   张京墨道:“你叫晗日对吧。”   那童子道:“是的,小的叫晗日。”   张京墨嗯了一声:“你且下去吧,把清风明月唤来。”   那童子应了一声,起身走了出去。片刻后,清风明月都来了,他们见到张京墨便目露喜色,都朝着张京墨行了个礼。   张京墨道:“陆鬼臼呢。”   清风道:“陆少爷应该是在百长老那里练剑。”   张京墨道:“哦?练剑?”他倒也没想到,陆鬼臼会主动去寻百凌霄。   清风道:“自从府主走后,陆少爷就没有一日松懈,日日苦练,你若是早回来几年,或许能看到他突破呢。”   张京墨点了点头,道:“凌虚派近来可有什么大事发生?”   清风道:“大事?这百年都平静的很……哦,对了,近来门派内在修缮大阵,地面时不时会发生震动……”   张京墨目光变得怪异了起来:“修缮……大阵?”   清风点头道:“是的。”   张京墨道:“于焚呢?”   清风想了想,道:“于长老……小的也不知道于长老近况如何,只是有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听到他的消息了。”   张京墨眼神一下子就冷了下来,他道:“你替客人准备好客房,下去吧。”   清风点头称是,起身退了出去。   吴诅爻见张京墨脸上不好看,便问道:“是出什么事了么?”   张京墨沉默的摇了摇头,许久后,才说出一句:“难道真的是天命。”   吴诅爻听的迷迷糊糊的,正欲再问,却见张京墨朝他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   吴诅爻也是通情达理之人,见张京墨有为难之处,便也不再追问。   张京墨道:“我有些事要外出片刻,你在我府内切莫拘束。”   吴诅爻点头称是,张京墨便起身御风飞去,却是寻陆鬼臼去了。   到了百凌霄的府邸,张京墨刚刚落到门口,便见一黑衣青年匆匆走了出来,他抬头一看,才发现是许久不见的陆鬼臼。   陆鬼臼见张京墨的眼神望过来,抿了抿唇,叫出了那声师父。   张京墨的眼神瞬间便柔和了下来,他道:“百年了。”   陆鬼臼几步便走到了张京墨的面前,他微微低着头,凝视着张京墨的面容,他道:“师父,徒儿好想你。”   张京墨疑惑道:“你怎么好像又长高了。”   陆鬼臼道:“哪有。”   张京墨怎么都觉的陆鬼臼长高了,他有些不满意,也不知怎么想的竟是伸手量了量陆鬼臼的头顶。   百凌霄一出来便看到的是张京墨和陆鬼臼两人师徒情深的画面,他干咳一声,引起了两人的注意:“是不是打扰你们师徒二人了?”   张京墨道:“知道你还说?”   百凌霄道:“我为什么不说,我又不是你,撂下一句话,便出去了百年,将你徒弟一个人留在门派里。”   陆鬼臼听到百凌霄的话,却只是温和的笑笑。   张京墨道:“你这话说的,好像我真是故意将徒弟留下的一样。”   百凌霄还欲再说,却听到陆鬼臼轻声道:“师父这次出去,也是迫不得己吧,我见师父身上气息不像出去之时那么虚弱……”   他在看到张京墨的第一眼,便看到了张京墨此行的成果——他师父又突破了。   百凌霄微微眯眼,道:“清远,你这趟出行,收获不小啊。”   张京墨笑道:“自然。”不然他也不会将陆鬼臼留在派内百年,毕竟这百年内,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   百凌霄上下扫视了张京墨,这才点了点头,他道:“若这便是你这趟出行的成果,我看倒也值得。”   陆鬼臼目光柔和的看着张京墨,似乎并不想说什么。   百凌霄脸上的笑意却是逐渐淡了下来:“只不过清远,你却是猜不到,你离开的这百年里,凌虚派到底发生了什么。”   张京墨隐约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百凌霄下一句话便是:“禁地被破了。”   张京墨面色立刻大变,他的声音甚至有一丝的颤抖:“你说什么?”   此时屋内只有他们三人,百凌霄还是挥手设下了禁制之后,才缓声道:“在你离开凌虚派的第五十二年,禁地便有人闯了进去。”   张京墨瞪眼道:“怎么可能。”——他之前的轮回之中,无论他们面对魔族时到底有多狼狈,但禁地之中的阵法,却还是坚持了一段时间才破掉的,从未出现过眼前这种诡异的情况。   百凌霄道:“我起初也是不信直到亲眼见着了。”   张京墨想起刚才清风说的话,道:“门派之内的弟子,是不是还不知道此事?”   百凌霄冷笑道:“自然是不知,若是这事情知道的人多了……你该清楚到底会发生什么。”   张京墨呼吸一窒,然而下一刻,他便想到了其他的事,他声音几乎有些颤抖:“于焚呢?”   百凌霄没想到张京墨话题为何转的如此快,他疑惑道:“于焚?他不是和你赌输了,在闭关修炼么?”   当初张京墨给了于焚一枚火融丹,之后于焚便一直在闭关,现在都没有动静,想必是还要再花些时候吧。   张京墨听到百凌霄这么说,心中的惶惶,总算是缓和了些,但他依旧有些不安:“我找个时间,去看看他。”   百凌霄疑惑道:“这禁地的阵法破了你不急,急着去看那于焚干什么,他不就在那石室之内哪都去不了么。”   张京墨摇了摇头,不愿在这件事上多做解释。   百凌霄和张京墨两人交谈之时,陆鬼臼就在旁安静的看着,离别如此之久,陆鬼臼却像是没什么话要同他的师父说。而他更不会像小时那般,扯着他师父的衣角难过的哭泣了。   张京墨也感觉陆鬼臼有些沉默,他道:“鬼臼……你没有什么话,想同师父说么?”   陆鬼臼笑道:“自然是有很多话了,但真的见到师父,一时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话虽如此,张京墨却还是感觉到他和陆鬼臼之间出现了隔阂的感觉,他心中微叹,面上表情却是不变:“那你我二人,便找个时间细细的说吧。”   禁地的禁制被破一事,对于凌虚派来说绝对是件大事,但既然现在这事情被压的那么好,知道这件事的没有几个,便说明那禁制破损的情况并不十分严重。想来关里面的妖兽,也没有跑出来几只。   说道妖兽,张京墨的脑海里便不可抑制的浮现出了当年那只和于焚纠缠的妖兽的模样。   和魔族一样,妖兽也是修为越高,容貌越为艳丽,像是在提醒周遭的人它们有毒一般。张京墨一想起那张艳丽的面容,眼神便阴了下来。   三人正在交谈,地面却是开始微微的震颤,就好似有什么巨兽踏在这土地上一般。   百凌霄道:“你瞧。”   张京墨道:“这是怎么回事?”   百凌霄道:“从那禁制里跑出了一只象兽,这都快一年时间了,还没能把它赶回去。”他说着,眼里却是露出笑意。   那象兽无比的巨大,跺一跺脚,整个凌虚派都要震上一震。   张京墨道:“这是为何?”   百凌霄笑道:“为何?这你就要问问……那些世家子弟了。”   张京墨略微一想,便明白了其中关节,他道:“为了争功?”   百凌霄道:“你走之后,派内动荡了几十年,我一心向剑,不欲去管这些事。但有人却觉的我脾气好,直接欺负到了你徒弟的头上。”   张京墨一听陆鬼臼被欺负了,立马变了脸色,他道:“鬼臼,谁敢欺负你?”难道陆鬼臼这次见他这么沉默,是因为被欺负了的原因?   陆鬼臼听到张京墨的询问,却是缓缓道:“师父,没人敢欺负我。”   张京墨朝着百凌霄投去目光。   百凌霄却是似笑非笑,他道:“鬼臼,被欺负了不告状,可不是我们一脉的风格啊,虽然欺负你的人现在是有些惨,但你师父还没给你报仇呢。”   百凌霄说出这话之后,便见陆鬼臼嘴角浮起一抹笑容,这才将“欺负”一事,细细讲了一遍。   原来在禁地的禁制破了之后,凌虚派内便在上层之内定下了规矩,谁要是能寻到逃出的妖兽,便能被记上一不小的功劳。   当时陆鬼臼闲来无事,便也去四处搜寻逃出的妖兽。他运气向来都很好,没过多久,便寻到了一只逃出的虎妖。   禁地之内关着的妖兽,修为都不低,陆鬼臼不过是筑基修为,所以在发现虎妖踪迹后,便通知了门派里的人。   没想到来的那人见到陆鬼臼独身一人,竟是生出了心思想要独占这份功劳。   陆鬼臼知道以自己目前的修为不能和那人硬来,于是便假意同意了。   那人见陆鬼臼如此知情识趣,还好生夸赞了陆鬼臼一番,陆鬼臼只是听着,却是在心里记上了这人一笔。   之后,这人却是开始倒霉,先是府上的灵脉莫名其妙断了,之后又是中了一种从未见过的毒。接着又在驱赶灵兽之时,被一只长喙蜂鸟伤了命根子……   这事情若只是一件倒也能说得上是巧合,可这些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便不能用巧合来解释了。   但他又不知道是谁在暗中整他,无奈之下,这人只好在凌虚派内贴了告示,向整他的人无名人士道了歉。   霉运这才没有继续下去。   只是不知道张京墨回来之后,他这霉运是不是又要开始了……   张京墨听完这事,笑道:“别怕,师父给你报仇。”   陆鬼臼闻言露出微微的笑容,百凌霄也是哈哈一笑:“百年不见,清远你的性子却是活泼了几分啊。”   张京墨道:“你不也一样。”   和百年前未突破的百凌霄比起,此时的他有人气多了。不过和百凌霄相反的却是陆鬼臼,不知怎么的,张京墨总觉的此时的陆鬼臼,看起来有几分死气沉沉……   ☆、第71章 诡谲   几十年未同张京墨相见,张京墨本以为陆鬼臼对他的到来会十分的兴奋。但当他们真的见面时,他看到的却是一个无动于衷的陆鬼臼。   陆鬼臼安静的听着张京墨和百凌霄两人交谈,神色未有一丝的变化,甚至于最后张京墨唤他一同离开时,他缓缓的道了声:“师父,你且先回去吧,我在这里再练几个时辰的剑。”   张京墨眉心一跳:“鬼臼,你这是还在生为师的气?”   陆鬼臼沉默的看着张京墨,眼神依旧平淡,他说:“没有,师父。”   张京墨皱眉道:“那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鬼臼的神色淡淡,张京墨甚至能从中看出冷漠的味道,他听了张京墨的反问,露出一个笑容:“徒儿只是想好好修炼而已。”   张京墨闻言,阴沉了脸色:“我让你同我一起回去,不是在问你。”他说完这话,便甩袖而去,显然很是不高兴了。   百凌霄见到这师徒二人不欢而散,也有些愣了,他道:“鬼臼,你之前不是一直念着你师父回来么?为何他回来了,你去而不高兴?”   陆鬼臼面无表情的看了百凌霄一眼:“是么?”   百凌霄眉头皱起:“你怎么了?”   陆鬼臼道:“没怎么。”他说完这话,便面无表情的跟在张京墨身后,也御风离去了。   百凌霄看着陆鬼臼的背影,总觉的有什么地方被他忽略了,他仔细一想,却是抓住了事情的脉络——在张京墨离去之处,陆鬼臼的确是日日夜夜的思念着张京墨,甚至还想给张京墨写信,但后来却不知为何,对张京墨的心思淡了下来。百凌霄一直以为这是陆鬼臼想着要好好修炼,最后给张京墨一个惊喜,然而当张京墨真的回来了,他却发觉,陆鬼臼似乎并没有像他想象中的那般四年张京墨。   陆鬼臼面无表情,一路飞到了张京墨的府邸。   一路上,鹿书在陆鬼臼的脑海里碎碎念道:“我就说这事情肯定要被你师父发现的,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告诉他?”   陆鬼臼冷漠道:“告诉他?告诉他我进了禁地,那些怪物都是我放出来的么?”   鹿书叹道:“你就算不告诉他,他也会发现你的异样——陆鬼臼,你师父那么疼你,他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陆鬼臼冷冷道:“疼我?若是疼我,怎么会放我在凌虚派内一百年——一百年啊,既没有来过一封信,也没有回过我送去的消息,你现在告诉我,他疼我。”   鹿书知道他是劝不动陆鬼臼了,他叹道:“罢了罢了,我不管你了,我倒要看看,你怎么瞒过你师父。”   陆鬼臼冷冷道:“瞒过还不简单么?他不就是想看那个一心向着他的陆鬼臼么,呵……”他话语落下,脸上冷漠的表情变得柔软了起来。   张京墨回到府上之后,心情很是不妙,他站在原地,没一会儿就看到随他而来的陆鬼臼。   张京墨道:“陆鬼臼。”   陆鬼臼这会儿脸上是满满的笑意,他道:“师父,你可算是回来了,我可想你了。”   听到这话,看到陆鬼臼的表情,张京墨却感到了一种违和感,他眉头一皱:“别笑了。”   这话一出,陆鬼臼脸上的笑容居然瞬间便不见了,他道:“我最喜欢师父了,师父不想我笑,我便不笑了。”   张京墨道:“你对我可是有什么不满?”   陆鬼臼道:“师父回来便是最好的事,鬼臼哪里敢有不满。”   张京墨只觉的自己有很多话相对陆鬼臼说,可这些话到了嘴边,看到眼里并无一丝感情的陆鬼臼,这些话便又咽了进去。   陆鬼臼见张京墨目光沉沉的看着他,却并不能明白张京墨到底是个什么感觉——准确的说,他现在不能理解任何感情了。   陆鬼臼等了片刻,等不到张京墨说话,便又道:“师父,若是没事,我便去修炼了。”   张京墨听到这话,眼神更加阴了一些,他道:“你先等会儿,我从外带来了一个道友,先介绍你们互相认识。”   陆鬼臼淡淡的哦了一声,对张京墨从外面带回来人这件事完全无动于衷。这和当初他连朱焱的醋都要吃的模样,完全判若两人。   张京墨本来舒展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他道:“鬼臼,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说着,便伸手想要探一探陆鬼臼的额头。   没想到张京墨这个动作,却被陆鬼臼直接躲开了,他不但躲开,眼神中甚至还露出不悦的神色,显然并不愿意和张京墨做身体上的接触。   张京墨手顿在远处,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好在这时候,吴诅爻刚好走来,他见到张京墨和陆鬼臼,便向两人打了个招呼。   张京墨沉默着收回了手,看着陆鬼臼,片刻后,才淡淡道:“祖爻,这是我的徒弟陆鬼臼,鬼臼……这是师父的道友,吴诅爻。”   陆鬼臼朝着吴诅爻行了个礼,便道:“那师父,我先走了。”他说完这话,竟是丝毫不顾张京墨难看的脸色,便转身就走。   吴诅爻见状,只好解围道:“京墨,你这徒弟还真有几分脾气,不过也正常的,这种天才弟子,若我是他的师父,我也要宠着他。”   张京墨轻轻的嗯了一声。若说他此时还看不出陆鬼臼身上的异样,那他这双眼睛,就算是白长了。   张京墨又同吴诅爻说他要去解决一些门派里的事情,若是吴诅爻有什么需要便同他的道童说。   吴诅爻点头道:“你去吧,不用管我。”   张京墨带着歉意朝着吴诅爻点了点头,随后便朝着陆鬼臼离开的方向飞了过去。   若说张京墨在百年之前,最担心的事情是陆鬼臼太过依赖他,那么此时此刻,张京墨宁愿陆鬼臼还像百年前那般。   现在这个陆鬼臼对他的态度实在太过奇怪,张京墨实在不明白,百年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让陆鬼臼变成眼前这模样。   陆鬼臼离开张京墨之后,又开始练剑了。   他练剑的那片山崖,已经被剑气侵蚀的坑坑洼洼,整个悬崖之上都寸草不生,而此时他手中持着的剑,便是张京墨当时托宫长老铸成的星辰。   这星辰陆鬼臼只有在府内才会取出,毕竟若是被其他人看见了,恐怕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不过现在张京墨回来了,拿出来倒也不怕了,反正他们这一脉不但有了百凌霄这个元婴修士,还有张京墨这个金丹后期的修士,宫氏那些人就算知道当初的事情是张京墨搞出来的,恐怕也只能隐忍下来。   陆鬼臼的持剑的身姿依旧挺拔,百年历练之后,他的一招一式之中,已是完全得了百凌霄剑意的精髓。   张京墨遥遥的看着陆鬼臼舞剑,就像在看着一条腾空的黑龙,眼中全是满满的惊艳之感。   陆鬼臼早就注意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张京墨,但他却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鹿书在陆鬼臼脑海里哀叹:“陆鬼臼……你会后悔的。”   陆鬼臼冷冷哂笑:“后悔?后悔什么。”   鹿书只觉的嘴巴发苦,他知道他此时对陆鬼臼说什么都是多余的,现在最好的情况,是陆鬼臼把他那件事详细的告诉张京墨,可是陆鬼臼会说么?至少目前看来,他是绝对不会的。   一套招式练完,陆鬼臼原地坐下,开始休憩。   张京墨缓步走了过来,他的脚踩在岩石之上,便感到了森森的剑意,他叫了一声:“鬼臼。”   陆鬼臼不睁眼,也不回答。   张京墨道:“你怎么了?”这是张京墨第三次问陆鬼臼他怎么了。   而陆鬼臼的答案却并未有任何的变化,他甚至依旧没有睁开眼:“没怎么。”   张京墨只觉的胸口一股火气便冒了上来,他声音一下子便冷了:“起来。”   陆鬼臼这才睁开眼,朝着张京墨投去一个没有温度的眼神。   张京墨道:“百年未见,让我看看,你进步了多少。”他说着,从须弥戒里取出长剑。   陆鬼臼道:“这是师父要和我练两招?”   张京墨道:“你先出手吧。”   陆鬼臼冷笑:“那徒弟便不客气了。”他话语落下,手中的星辰之剑,便朝着张京墨刺了过来。   张京墨感到了陆鬼臼的森森杀意,他甚至确定,至少在这一刻,陆鬼臼是想要杀死他的。这种杀意也让张京墨心中压抑的火气燃了起来,他道:“陆鬼臼——百年不见,你就要欺师灭祖了?!”说罢,他也不再留手,也对着陆鬼臼刺下一剑。   陆鬼臼到底是筑基期修为,比张京墨这金丹后期的修为还差了许多,在张京墨的攻势下,很快便显露出狼狈的迹象。   然而他虽然狼狈,却始终没有被张京墨伤到,身形左挪右闪,每次都和张京墨的剑刃擦肩而过。   张京墨见状,心情这才好了许多,他道:“修为倒是精进不少。”   就在他说话的间隙,却见陆鬼臼身形猛地一顿,张京墨眼前一花,便不见了陆鬼臼的身形,下一霎那,张京墨猛地朝右边一闪,躲开了陆鬼臼这一剑——不过他的手臂,还是被剑气擦出了一个口子。   陆鬼臼是真的想杀他——张京墨第一次意识到了这一点。   陆鬼臼剑上占了血迹,却露出兴奋的表情,他道:“师父,是我胜了吧。”   张京墨握着剑的手垂了下来,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   陆鬼臼高声笑了起来,他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时间没有什么是可靠的,唯有自己,唯有修为,才是唯一的正途。   张京墨被划伤了手臂,虽然不严重,但问题是,他的手臂,是被陆鬼臼划伤的。他听着陆鬼臼的笑声,一下子想到了某个可能。   下一刻,陆鬼臼的颈项便被张京墨捏在了手里。   陆鬼臼有些愣住了,他自然是没料到张京墨的动作,口中道:“师父,难道我胜了你,你便要杀我灭口吗?”   张京墨并不回答,只是仔细的凝视着自己手下的这张脸。张京墨就算忘掉其他的事,也绝不会忘掉陆鬼臼的这张脸,这眼睛,这鼻梁,这嘴唇,每一寸,都牢牢的记在了张京墨的心中。他道:“你是谁?”   陆鬼臼听了这三个字,露出不知道张京墨在说什么的表情。   张京墨怒声道:“你是谁?陆鬼臼呢?你以为你占了他的身体,我便看不出来了?”   陆鬼臼的喉咙被掐的生疼,但他却并不慌张,口中慢慢道:“师父,你在说什么呢,我听不懂啊。”   张京墨冷冷道:“我徒弟可不会伤我,说吧,你到底是谁,不然让我把你的魂魄抽出来,我保证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陆鬼臼听完这话,冷漠道:“师父你在胡说什么呢,若是我真的被那孤魂野鬼占了身体,第一个看出的,应是百凌霄师叔吧。”   张京墨面色一滞。   陆鬼臼又道:“难道因为我变了,师父便觉的我是被人夺舍?”他说这话时,满脸的嘲讽,看的张京墨手微微抖了起来。   陆鬼臼见张京墨被气的狠了,却又是故意笑道:“师父若是确定了,便放开我吧,别手一抖,真的把我弄死了。”   张京墨放开了陆鬼臼,头也不回的走了。   陆鬼臼看着张京墨的背影,伸手摸了摸自己露着红痕的颈项。   见了此场景的鹿书,在陆鬼臼的脑海里唉声叹气,他道:“陆鬼臼啊,陆鬼臼,我再说一遍……你早晚是要后悔的……”   陆鬼臼冷冷道:“后什么悔?”   鹿书道:“唉,我懒得说你了,你这幅模样,不被你师父发现不对劲,就怪了。   陆鬼臼笑道:“发现了又如何,他刚才不就发现了么。”   鹿书道:“……我看你打开禁地的事,恐怕也瞒不了多久了。”   陆鬼臼冷笑道:“能瞒一天是一天,你还说他疼我,哼,我看若是他发现我打开的禁地肯定会对责罚一番……”他说着,便弯腰捡起了掉在地上的星辰剑,原本一直冷漠的语气一下子柔和了一下来,“只有我手上这剑,才能让我得到我所想要的。”   鹿书闻言,在心中暗暗道,你想到的——你想要的早就被你气走了。   张京墨是真的生气了,他一想到陆鬼臼刚才那表情,便恨不得一剑劈了这个徒弟,他现在甚至是觉得,哪怕陆鬼臼对他露出觊觎之心,都没有现在这种情况让他觉的愤怒。   张京墨阴沉着脸色回了房间,坐在榻上休憩了半天,才缓了过来。   他缓过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又去了百凌霄那里一趟,了解了这百年来陆鬼臼的情况。   百凌霄将这百年间陆鬼臼身上发生的事情都一五一十的给张京墨说了。   张京墨听在耳朵里,眉头却是皱的死紧。   百凌霄道:“清远,到底怎么了?你受伤怎么会有伤?”   张京墨来的匆忙,竟是忘记了处理自己手臂上的伤口,他摇了摇头,道:“陆鬼臼……不对劲。”   百凌霄道:“不对劲?”   张京墨道:“我手上这伤,就是陆鬼臼……”   他话还未说完,百凌霄脸色就变了:“当真?”   张京墨苦笑:“这事情,自然不会随便开玩笑。”   百凌霄道:“那他恐怕是真的不对劲。”   张京墨道:“你想想,这百年里,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才让他变成了这样?”   百凌霄又回忆了一遍,最后只能无奈道:“发生的稍微大点的事,我都告诉你了,不过我倒是……没能发现陆鬼臼有哪里不对。”陆鬼臼和他的之间的交流,大多是在修炼之上,所以这百年来,他反而觉的陆鬼臼在修行一事上非常的认真,并未察觉哪里有不对。   然而的张京墨从外游历归来,陆鬼臼身上的异样才暴露了出来。   按照百年之前,陆鬼臼对张京墨念念不舍的模样,绝不可能出现出手伤了张京墨的情况。   张京墨道:“我起初怀疑,他是不是被夺舍了。”   百凌霄眉头微皱:“夺舍……倒是不可能,他身上的变化,绝不可能瞒过我。”   张京墨道:“我也觉的不可能,但若不是夺舍,他怎么会变化那么多呢……”   百凌霄和张京墨一齐思索起来,他想了一会儿,实在是觉的想不出什么头绪,便道:“不如把我的徒弟叫回来,问问他是如何想的?”   张京墨这才想起,之前他送了百凌霄一个徒弟,他道:“好吧。”   百凌霄便将他徒弟唤了过来,此时百凌霄之徒巫景龙和当初张京墨初见他时,已有了很大的变化,百年的时间,足以让一个瘦弱的少年长成一个成熟的男人,而他虽然和以后的烛天大能还有很长的距离,但已可以隐隐看到其风姿。   巫景龙先是朝着张京墨和百凌霄恭敬的行了个礼,然后才道:“不知是师父唤我来此,所为何事?”   百凌霄道:“我有一事问你。”   巫景龙道:“师父请说。”   百凌霄道:“若是我留你在门派之内百年,自己出去游历修炼,你会如何?”   巫景龙露出莫名其妙的神色:“师父独自游历百年,不是很正常的事么?”   百凌霄:“……”   张京墨:“……”   他们两个似乎都忘记了,陆鬼臼那性子和常人大有不同。   百凌霄幽幽道:“你难道不会不高兴么?”   巫景龙道:“师父既要外出游历,那定是遇到了难以突破的情况,而徒儿既然被留在派内,那定是修为会扯师父的后腿,况且修仙之人岁月长久,百年也并不太长啊。”   百凌霄听到这话,露出欣慰之色,然后拍了拍张京墨的肩膀:“看看我徒弟。”   张京墨:“……”   巫景龙笑道:“难道是陆师兄生张师叔的气了?”   百凌霄道:“是啊,你张师叔把你陆师兄丢在门派里一百年,这百年间一封信都没写回来过,你陆师兄便生气了。”   巫景龙道:“百年不传一封信回来……倒也是张师叔的不是了。”   百凌霄看着自己的徒弟,越发的觉的满意,他道:“清远啊,这也不是我不想帮你……既然不是夺舍,那肯定便是陆鬼臼自己变了想法,你不如再去劝劝他,让他别生气了?”   张京墨冷冷道:“做梦!”   百凌霄无奈道:“毕竟这事你还是有不对的地方……”   张京墨怒道:“我的确有不对之处,但都是迫不得已,陆鬼臼竟是一点都不体谅我的难处,还用趁我不备伤了我!”他说完,便指了指自己手臂上那个十分细微的剑伤。   百凌霄:“……”   张京墨越说越生气:“伤了我也就罢了,居然还嘲讽我一番——陆鬼臼,陆鬼臼这个混账崽子,看我不回去揍他一顿!”   百凌霄道:“清远你切莫激动!”   张京墨道:“别拦我!”他说完,便直接御风而去了。   巫景龙看着离去的张京墨,眨了眨眼,他道:“师父,师叔这是真的生气了?”   百凌霄道:“或许吧。”   巫景龙道:“难道师叔正打算去打一顿陆师兄?”   百凌霄思索一会儿,又道了声:“或许吧。”   巫景龙道:“那他们两人不会出什么事吧?”   百凌霄道:“能出什么事呢,无非是师徒之间闹闹别扭。”此时,他并不觉的陆鬼臼是出了什么大问题,只觉的他或许是生了张京墨的气,才会做出如此行事。   既然不是被夺舍,也没有炼什么让人心性大变的魔功,那想来,也不会见太过严重的事吧——至少目前的百凌霄,是这么想的。   但是,他很快便发现自己错了,而且,错的离谱。   ☆、第72章 一魂一魄   陆鬼臼本以为张京墨被他气走之后,有段时间都不会再来找他了。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张京墨不但来了,还来的气势汹汹。   张京墨一把推开陆鬼臼屋子的门,几步便跨了进来,他冷冷叫道:“陆鬼臼。”   陆鬼臼此时正在屋内打坐,脖子上被张京墨掐的红痕还未消去,他睁开眼里,眼神里露出一丝惊讶,口中道了声师父。   张京墨眼神冰冷,他道:“陆鬼臼,我可欠你过什么?”   陆鬼臼似乎没想到张京墨会问出这么个问题,他愣了片刻后,才道了声:“自然没有。”   张京墨道:“既然我没有欠你什么,那你为何这幅作态?”   陆鬼臼道:“什么作态?”   张京墨怒道:“你还敢和我嘴硬?!”   陆鬼臼似乎是一点都不怕张京墨的,他听到张京墨这话,便笑了起来,他道:“师父,徒儿可不敢同你顶嘴,师父说什么是对的,徒儿便认为什么是对的。”   张京墨听到这话,一掌便直接把两人面前的木桌给震碎了。   陆鬼臼见到盛怒的张京墨依旧盘坐在原地,没有一点要动弹的意思。   张京墨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若是对我有什么不满,直接说出来。”   陆鬼臼懒懒道:“没有不满啊。”   张京墨闻言,却是笑了:“没有对吧?”   陆鬼臼心里冒出一丝不妙的感觉,却还是坚持点了点头。   张京墨冷冷道:“既然你认为我说的都是对的,那好,陆鬼臼,我说你不忠不孝,欺师灭祖,可有异议?”   陆鬼臼张嘴欲反驳,但话到了嘴边,却又没说出来,他只是冷了神色,然后摇了摇头道:“没有。”   张京墨道:“既然你没有,便受罚吧,跪下!”   陆鬼臼神色一滞,似乎是完全没有想到张京墨的脸色说变就变,刚才还闻言细语的劝他,这才过一会儿,便要他跪下受罚。   陆鬼臼虽然心中愤懑,但张京墨始终是他的师父,师父师父,如师如父,张京墨叫他跪下,他也只有跪下。   于是陆鬼臼便从修炼的软榻上站了起来,然后咬着牙跪在了张京墨的面前。   张京墨冷冷的看着陆鬼臼,他本猜想,在他回来之后,陆鬼臼的确是会生他的气,但这气并不会生太久,自然更不可能因此对张京墨产生杀意。   张京墨一直冷漠的看着陆鬼臼,待他跪下之后,便一脚踹到了陆鬼臼的背上。   陆鬼臼躲闪不及,被自己一脚踹的两手撑到了地上,然而未等他反应过来,张京墨便伸手在他背脊上一点,随即他便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张京墨见陆鬼臼眼睛瞪大露出不敢置信的模样,他口中冷冷道:“瞪什么瞪,你不是说了我说什么都是对的么,既然如此,还有什么不满?”   陆鬼臼咬牙道:“徒儿不敢。”   张京墨冷笑:“不敢?我看你倒是敢的很啊——”   他说话之际居然手随意一挥,便褪下了陆鬼臼的裤子。   陆鬼臼傻了,他完全没料到张京墨的这番举动,口中喊道:“师父?!”   张京墨语气冰冷:“闭嘴。”   下一刻,陆鬼臼便感到一条鞭子似得东西,直接抽到了自己臀部的皮肤上,他的脸瞬间涨红了,目龇欲裂:“师父——”   张京墨道:“叫什么叫!”他说着,对着陆鬼臼的屁股又是一鞭。   陆鬼臼胸口剧烈才喘息着,他知道自己很难受,但一时间又说不出那种难受的情绪到底是什么。于是只能咬紧了牙关,死死的将呻吟咽进了喉咙里。   陆鬼臼气的浑身发抖,想要反抗却是动也不能动,也只有这时候,他才能完整的体会到,他和张京墨之间修为差距到底有多大。   张京墨声音如冰:“疼吗?”   陆鬼臼不说话。   张京墨又是一鞭:“疼吗?”   陆鬼臼死死的咬着牙,不肯应上张京墨一句。   张京墨走到了陆鬼臼面前,抬起他的下巴,语气森冷:“我问你,疼吗?”   陆鬼臼漆黑的眸子里是一片愤怒和屈辱,他瞪着张京墨,像是在瞪着仇人一般。   张京墨看着这幅模样的陆鬼臼,忽的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失望,他用鞭子轻轻的拍打着陆鬼臼的脸,道:“我张京墨,自认待你不错,陆鬼臼——陆鬼臼,你真是一只养不熟的狼崽子。”他说到这里,心中冒出一种酸涩的感觉。   陆鬼臼闻言,并不回答,只是眸子里仿佛有火焰在燃烧。   张京墨道:“你怨恨我丢下你百年,你可知道若是我不丢下你百年,便会没了性命?在这百年里,我受的苦你是一点没见着,没见着也就罢了,居然在我回来之后,还摆出这样一副脸色,陆鬼臼,我现在就明白的告诉你,我张京墨不欠你的。”他说完,心中的邪火更甚,竟是一脚便将陆鬼臼踹到在地。   陆鬼臼的裤子还垮着,身体也动不了,此时被张京墨踹到在地,整个人都狼狈不堪。他躺在地上,只能看着张京墨的脚,听着张京墨带着愤怒的喘息声。   张京墨见陆鬼臼不说话,对着他又是一脚,道:“说啊,刚才不是那么能说吗?”   陆鬼臼不言不语,神色之间从愤怒变得有些麻木。   张京墨怒道:“陆鬼臼,我告诉你,今天我要是不把你好好的揍一顿,你这个混蛋崽子还真蹬鼻子上脸了?”   他说着,伸手抬起了陆鬼臼的脸,然而在看到陆鬼臼的表情时,却有些愣住了。陆鬼臼脸上无悲无喜,连最初的愤怒也没有,只需要了一片死气沉沉——若此时张京墨还看不出陆鬼臼出了问题,那他这双眼睛就是百长了。   张京墨心中一颤,叫了声:“鬼臼?”   陆鬼臼的眼珠子好久才一动了一下,他道:“师父,我好难受。”   张京墨道:“鬼臼,你怎么了?”   陆鬼臼的眼神有些迷茫,伴随着张京墨颤声的询问,他的眼眶里开始溢满了泪水,他说:“师父……我好难受。”   见到陆鬼臼的泪水,张京墨的心一下子便软了,他取下了制住陆鬼臼的符箓,将陆鬼臼揽进了怀里,他道:“怎么了?”   陆鬼臼道:“师父……你不要怪我。”   张京墨道:“说吧,你好好的说了,师父便不会怪你。”   陆鬼臼看着张京墨,然后点了点头,将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细细的说了一遍。   张京墨起初还以为这事情不大,然而他越听脸色越阴沉,听到最后,直接道:“你居然不早些告诉你百凌霄师叔?”   陆鬼臼木然的睁着眼,他说:“我以为……这是好事啊。”   张京墨怒道:“怎么会是好事?你——你——你是要气死我——”   陆鬼臼呆滞道:“不用一直想着师父,念着师父,可以一心修炼,这难道不是好事么?”   张京墨再也没忍住,朝着陆鬼臼脸上重重甩了一个巴掌,他道:“蠢货!愚不可及!你丢了一魄——居然会以为这是好事?陆鬼臼,我一直说你聪明,却没想到你能蠢到这个地步!”   陆鬼臼告诉他,在张京墨离开五十多年后,他便发现了凌虚派禁地的存在。他本就是少年心性,对于这些事情自是好奇无比,鹿书又怂恿了几句,陆鬼臼便寻了个法子偷偷进了禁地。一次也好,两次也罢,几次之后,陆鬼臼便入禁地如进出自己的家门。   进出的次数多了,陆鬼臼便放松了警惕,然而某一天,他在禁地里忽的听到了一个声音。那个声音是个女人的声音,陆鬼臼一听到这声音,便像是被魇住了一般,竟是朝着禁地深处探了过去。   最后的结局,张京墨便知道了,禁地的阵法被破开了一个口子,而陆鬼臼这个蠢蛋,居然被那个声音,勾去了三魂七魄中的一魄。   陆鬼臼出来之后,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也不敢同百凌霄说,他开始还有些担心,后来发现丢了一魄之后,反而更能专心修炼,便索性不管了。这一不管,便到了张京墨的归来之期。   张京墨之前被陆鬼臼的作态气的浑身发抖,这下听完陆鬼臼的叙述,浑身抖的更厉害了——也是被气的。   “蠢物!蠢物!”张京墨解开陆鬼臼身上的禁制后,陆鬼臼便沉默着自己穿上了裤子,然后又跪在了张京墨的面前。   张京墨指着陆鬼臼的鼻子:“你闯了这么大的祸也就罢了,为何遇到了这种事也不告诉你师伯?”   陆鬼臼沉默的低下了头。   张京墨气的真实恨不得再往陆鬼臼的脸上来几个巴掌,他总算是知道为什么陆鬼臼会是眼前一副死气沉沉,还讨打的模样了,那一魄显然主的七情,从陆鬼臼的身体里被硬生生的抽出去,陆鬼臼不死气沉沉就怪了!   张京墨咬牙切齿道:“整理好衣服,和我出去一趟!”   陆鬼臼乖乖的站起,理了理衣服,脸上还带着红痕,看起来有几分可怜。   张京墨也不知道自己是该气他骂他还是心疼他了,他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都是天命,都是造化……陆鬼臼,若是你答应我,若是以后出了什么事,你第一个便要告诉我好么?”   陆鬼臼听到这话,口中小声道:“我是告诉了师父的,只是师父没回我的信罢了。”   张京墨:“……”   陆鬼臼道:“我还以为,师父是生我的气了呢。”他说着这话,但表情眼神之中,依旧是一片的木然。   张京墨只想叹息,他道:“走吧。”   说着,他便领着陆鬼臼去了门派里的药师处。   那药师见到张京墨,呆了呆:“才听说张长老回了门派,没想到这还一日不到,便上门来拜访我了?”   张京墨无奈道:“文真,你快帮我看看我这个徒弟,还有救么。”   文真道:“怎么了?哟,这脸上还带着手掌印呢,是不是干了什么坏事,惹你师父生气了?”   陆鬼臼没说话。   张京墨并不提陆鬼臼入了禁地一事,只是说着熊孩子不小心把自己主七情的一魄给搞丢了。   文真听的好笑:“你当这是什么便宜东西,说搞丢就搞丢啊?来,让我看看。”他说着就转身去找了根红绳,然后让陆鬼臼伸出手,再将红绳系在了陆鬼臼的无名指上。   接着他口中念了段法决,又让陆鬼臼嘴里含了一颗丹药。   陆鬼臼吃下丹药后,整个人都变得混混沌沌,文真道:“等着吧。”   于是张京墨和文真,便等了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之后,缠绕在陆鬼臼手上的那根红绳分为了两股,朝着两个不同的方向,飘了起来。   文真见状,笑道:“这不只是丢了一魄啊……明明就是丢了一魂一魄,你徒弟能安全的活到现在,简直是个奇迹。”   张京墨的脸上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若真要是形容,那大概就是一副吃了屎的表情。   张京墨道:“能寻回来么?”   文真道:“那要看看丢了多久了。”他说着,又取出两炷香,插在了不远处的香炉上。   刹那见,那两柱香飞快的燃烧起来只余下了不到五分之一。   张京墨终于忍不住了,开口便骂:“蠢货!我张京墨聪明了一辈子,怎么就教出了个这么蠢的徒弟。”   文真道:“那你是救不救啊?”   张京墨眉头皱的死紧:“……不救难道看着他去死么?”   文真想了想,认真道:“我看啊,你徒弟运气也不错,这丢失的一魂一魄似乎都对他没什么影响,不然也不会现在才来找我,若是你真的不想找了,便也不用找,只要按时吃下定魂的丹药,也没什么大碍。”   张京墨闻言道:“没什么大碍?那总归还是会有影响?”   文真道:“影响肯定是有的,我看了看,似乎只是会丢失一段记忆,还有一部分的情感。”   他说到情感,张京墨便想起了他回来之后,陆鬼臼对他异样的态度,显然就是因为丢失了这一部分的情感,陆鬼臼才会是这幅模样。   文真道:“主七情的共是两魄,丢了一半,不还有一半吗,若是你嫌麻烦,不找也死不了。”   张京墨沉默的看着陆鬼臼,此时陆鬼臼因为吃了丹药,露出昏昏欲睡的模样,他脸上、颈项的红痕,和略微有些凌乱的衣衫都让他看起来有些脆弱。张京墨又想到刚才陆鬼臼对他说的话,他说:“师父,我好害怕。”   害怕什么?害怕自己真的不要他了么?张京墨苦笑道:“罢了,既然收了这个徒弟,自然是希望他完完整整的。”   文真道:“那我给你根红线,若是你想找他的魂魄了,就给他吃下这个丹药,然后顺着红线的方向,一直寻去,便能寻到。”   张京墨点了点头,收下了文真给的东西。   文真又看了眼陆鬼臼,道:“你这徒弟,运气还真是好,遇到你这么个师父。”   张京墨却只想苦笑。   文真道:“他还要睡些时候,你看你把他带走,还是等他睡醒了让他自己回去?”   张京墨道:“我带他回去吧。”   文真点了点头:“那好吧。”   说完,张京墨便起身把陆鬼臼扛道了肩上,然后面无表情的飞回去了。   文真看着张京墨的背影,叹了句:“也亏得有个这样的师父……”   张京墨到了府邸,把还在睡觉的陆鬼臼往床上一扔,就又去了百凌霄那里一趟。   此时天色已晚,百凌霄正在同他的徒弟说什么,见张京墨去而复返,面露讶色:“怎么又回来了?”   张京墨冷冷道:“你猜陆鬼臼是怎么了?”   百凌霄道:“不是和你闹别扭么?”   张京墨怒道:“闹别扭,他凭什么和我闹别扭,我张京墨可不欠他的!”   百凌霄观察张京墨的神色后,疑惑的道了句:“你该不会……真的揍他了吧?”   张京墨道:“为什么不揍?我可是他师父!”从小到大,张京墨揍陆鬼臼的次数屈指可数,但这也不代表,他永远不会揍陆鬼臼。只要孩子不听话,无论长多大都得揍,而且这次也证明张京墨的想法是对的,这不,揍了陆鬼臼一顿,他就说实话了。   百凌霄道:“那是怎么回事?”   张京墨看了一眼站在百凌霄旁的巫景龙。   巫景龙十分识趣,行了个礼后便道:“师父,我先下去了。”   百凌霄点了点头。   巫景龙退下去之后,张京墨道:“你猜猜那禁地是谁破开的?”   百凌霄听到这话便瞬间猜到了答案,他道:“陆鬼臼?!”   张京墨点了点头,他道:“这混小子不但进到禁地里破开了禁制,居然还因为这个原因丢掉了一魂一魄——我刚从文真那里回来。”   百凌霄表情扭曲了一下,作为一个张京墨离开之时,看护陆鬼臼的人,没发现陆鬼臼的异样,显然他很有责任。   张京墨知道百凌霄所想,只能苦笑道:“这事情,自然和你没有关系,他丢掉的一魂一魄,都不是主魂,丢掉之后,也不会显露出什么特别的症状。”   像百凌霄这种剑痴,自然不会太过关心陆鬼臼的精神状态,甚至他还会觉的,丢失了一部分感情专注于修行的陆鬼臼,是正常的。   百凌霄道:“你这个徒弟,果然不好管教……”   张京墨怒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你下面要说什么了,就你徒弟最听话行了吧?”   百凌霄面露自豪之色。   张京墨冷笑道:“只是不知道你那听话的徒弟,能不能百岁筑基?”   百凌霄:“……”他这徒弟已经快要百岁了,不过是炼气期八层修为,离筑基,还早得很呢。   张京墨故意叹气:“唉,徒弟太天才了,就是不好啊。”   这百凌霄也是可爱,之前没有自己的徒弟,天天想着从张京墨那里把陆鬼臼拐走,现在有了徒弟了,两人便开始攀比起来。   百凌霄道:“那文真可有说明有什么解决办法?”   张京墨将文真给的红绳给百凌霄看了一眼,然后叹道:“办法是有的,只是……”   百凌霄道:“只是什么。”   张京墨道:“只是我须得进禁地一趟。”   百凌霄一听到这话,便立刻道:“不行!”   张京墨知道百凌霄心中担忧的是什么,此时禁地禁制破了,其中被困其中的强大妖兽不计其数,张京墨若是进禁地里去,自然是危险万分。   张京墨道:“没有什么行不行的,我决定的事,自然不会改变。”   百凌霄眼神有些阴郁,他沉默许久后,才道了声:“清远,你为你这个徒弟,是不是付出太多了?”   张京墨闻言,却是一笑:“还好吧。”   百凌霄道:“清远,你和陆鬼臼虽然师徒一场,那陆鬼臼也对你感情深厚,但你为他做了如此多的事,真的值得么?”   张京墨淡淡道:“他是我的机缘。”   百凌霄听到机缘这两个字,才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看向张京墨的眼神依旧复杂,显然是不太明白,张京墨为何会如此的护着陆鬼臼。   在修仙之途中,像张京墨这样的师父,实在是太少太少了。   张京墨道:“我进禁地之时,还要麻烦你照顾陆鬼臼。”   百凌霄虽不愿张京墨进去,但他这师弟性子看似温和,实则执拗,说话做事,几乎是说一不二。   百凌霄道:“量力而行。”   张京墨笑道:“师兄,我虽然还没结婴,但已是金丹中期……没有你想的那么柔弱。”   百凌霄却是轻叹一口气,他道:“师父飞升之时,最放不下的……便是你了。”   张京墨闻言,却是展颜一笑:“那大约是师父多虑了。”   ☆、第73章 入禁地   陆鬼臼醒来之时,觉的整个人都混混沌沌,他从床上爬起,也没有去寻张京墨,而是就这么沉默的坐在床边。   鹿书奇怪道:“陆鬼臼,你怎么了?   陆鬼臼道:“没怎么。”   鹿书道:“张京墨知道你了你进禁地的事,也没有要责罚你,你为何还不高兴?”   陆鬼臼道:“我该高兴么?”   鹿书道:“这不是废话么。”若他是张京墨,知道这事后肯定揪着陆鬼臼就是一通揍,哪里有打屁股那么简单。   陆鬼臼淡淡道:“或许是我该高兴,但是……我笑不出来。”他此时的心就像一块冰冷的石头,虽然偶尔会有动上一动,但大部分时间都是冰冷僵硬的。   张京墨揍陆鬼臼的时候,陆鬼臼的确是感觉到了屈辱愤怒和一丝丝的难过,但当他睡了一觉起来,这些激烈的情感,却又不见了。   鹿书叹道:“你啊……”   两人正在交谈之时,却听见有人推门而入,陆鬼臼抬头便看见了张京墨和百凌霄。而这两人进屋之时,脸色都十分的阴沉。   张京墨见到陆鬼臼醒了,问了句:“感觉如何?”   陆鬼臼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什么感觉。   百凌霄见状眉头和张京墨一样皱了起来,他道:“陆鬼臼,你遇到这样的事,为何不告诉我?”   陆鬼臼道:“我本以为不是大事……”   百凌霄怒道:“不是大事?丢了一魂一魄,你告诉我不是大事?还好百年你师父就回来了,若是他没有回来,你岂不是要瞒我一辈子?”   陆鬼臼道:“师伯,对不起。”他对于自己此时此刻,该是什么心情,有些困惑,因为即便是到了现在,他也没有觉的丢掉那一魂一魄,有多么的严重。   张京墨见陆鬼臼依旧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心知这些话说再多也没有用了,他道:“不必多说,现在说再多,他也明白不了。”   百凌霄也知此时的陆鬼臼少了些情绪无法理解他们的心情,他索性也不再理陆鬼臼,转头对着张京墨道:“你何时去?”   张京墨道:“我先准备几日,便动身。”   陆鬼臼听见张京墨似乎要走,他愣了愣:“师父,你要去哪里?”   张京墨这才看了陆鬼臼一眼,淡淡道:“出去一趟。”他倒想看看,这个少了一半感情的陆鬼臼,面对他的再次离去,会是什么模样。   陆鬼臼听到张京墨要走,呆滞了片刻,他道:“你不是才回来么?”   张京墨冷冷道:“是才回来又如何?回来看见你这么个徒弟,我倒是希望自己没有回来。”   陆鬼臼听到这话,心中一颤,他隐约感觉到自己应该是很难过的,但是因为缺少了一些东西,他却是觉的整个灵魂都空荡荡的。   张京墨见陆鬼臼还是一脸木然,眼神闪过失望的神色,但他也没有继续骗陆鬼臼,而是将实情说了出来,他说:“我要进禁地,替你寻回一魂一魄。”   陆鬼臼听到这话,条件反射道:“不行!”   张京墨皱眉:“为何不行?”   陆鬼臼道:“那禁地之内十分危险,我莫名其妙的丢了一魂一魄,师父贸然进去,肯定会有危险的。”   张京墨道:“有危险又如何?当初你跑进禁地的时候,怎么就没想着有危险?”   陆鬼臼闻言,面露讪讪之色,他很想劝张京墨不要去了,但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   张京墨见陆鬼臼一脸纠结,口中冷淡道:“还有什么想说的么?”   陆鬼臼道:“师父……我丢失魂魄的地方,一定非常凶险,我也没觉的现在的自己有什么不好……你就不要为我冒这个险了。”   张京墨一听到陆鬼臼这话,火气立马就上来了,文真劝他不要去,百凌霄劝他不要去,现在连当事人都叫他不要去了,张京墨只觉的自己像个傻子似得,为了这徒弟掏心挖肺,到最后来却是被重重的扇了一巴掌。   陆鬼臼虽然感觉不到浓重的情感,但也是看出了张京墨的脸色实在是不妙,他道:“师父,你不要生气,这是我的真心话,我真的觉,现在的自己挺好的。”他不用再像从前那般,天天念着想着张京墨,可以一心一意的放在修行一事上,虽然灵魂深处好似空缺了什么。   张京墨恨不得一手掐死陆鬼臼,他咬牙切齿道:“挺好?你说现在像个木头人似的你挺好?陆鬼臼,百年不见,你这一百年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张京墨和陆鬼臼相处如此之久,几乎很少同他说这么重的话,陆鬼臼听见张京墨这么说,眼神有些暗淡了下来,他重复了一遍说:“师父,你不要去了好不好。”   张京墨不再言语,转身便走。   百凌霄在一旁看了师徒二人的互动,也生气了,他道:“陆鬼臼,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陆鬼臼看了百凌霄一眼,低低道:“我只是在想,我真的值得师父这么做么。”他说完停顿了一下,“师父为我入禁地,其中到底有多危险,我自己很清楚,况且这一魂一魄本就不重要……我丢了便丢了,不必让师父劳神费力。”还有一个原因,陆鬼臼没有讲出来——丢了一魂一魄之后,他再也不用像从前那般依恋张京墨,那种感情,浓烈的他自己都有些害怕。   百凌霄和张京墨并不能猜到陆鬼臼心中所想,他见陆鬼臼说的十分认真,就知道他心里真的是这么想的,百凌霄一甩袖,冷冷道:“谁都能劝清远,唯独你不行。”他说完,也离开了屋内。   张京墨正站在屋外,此时隆冬时分,天空中飘着鹅毛般的大学,他一袭白衣,站在庭院之中,身影有着说不出的孤寂之感。   百凌霄看了一眼,便上前去:“如何?”   张京墨道:“我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百凌霄道:“我看陆鬼臼不像是在说气话,大概是他真的不想要那一魂一魄吧。”   张京墨冷冷道:“不要?他说不要,便不要?”   百凌霄道:“清远,你想如何?”   张京墨道:“按照我之前说的,待我准备几日,便进禁地寻陆鬼臼的魂魄。”   百凌霄知道张京墨心意已决,他道:“我同你一起去。”   张京墨却是摇了摇头,他道:“此行太过危险,若是我们两个都折在里面,我们一脉就彻底完了,况且我进禁地之时,陆鬼臼的状态会变得很差,你就在这外面,替我看好他。”   百凌霄还欲再说,却见张京墨朝着他摆了摆手,他道:“这件事不必多说,我只能一个人去。”   百凌霄抿了抿唇,许久后,他才道了声好。   听见百凌霄答应了下来,张京墨一直紧绷的神色才稍微松动了,他道:“鬼臼一直粘我粘的紧,可当他不粘我了,我却开始有些想那时候的他。”   百凌霄道:“这也正常,你们师徒二人的感情向来都好。”   张京墨叹道:“他四岁时,便入了我门下,我只收过一个年级如此小的徒弟,想要对他无情,难啊!”   百凌霄又是叹了口气。   之后,二人又探讨了一些关于入禁地的细节问题,张京墨便先去准备东西了。   接下来的几日里,张京墨都在忙着这件事。他之前的轮回中,其实进过禁地很多次了,不过都是结婴之后才进去的。夺取陆鬼臼一魂一魄的东西,张京墨也隐约猜到了是什么,此行危险是肯定的,但张京墨必须要去。   陆鬼臼也知道他劝不动张京墨了,这几天都沉默的吓人,几乎是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张京墨也懒得管他,反正到时候把魂魄寻回来了,陆鬼臼早晚要变回活蹦乱跳的模样。   张京墨回门派之后,一直忙着陆鬼臼的事,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回归在凌虚派内,引起了多大的震动。   一个原本金丹中期,吃过罗厄丹,进过寒镜之壁,最后境界跌落的长老,一趟游历回来之后,居然成了金丹后期的修为。不但如此,还在离派之时斩杀了枯禅谷的天菀——在其他人眼里,张京墨简直就是个奇迹。   掌门也是百余年未见张京墨了,他来访的时候,却见到一个十分匆忙的张京墨。   掌门道:“清远,恭喜你,这次游历收获如此的大。”   张京墨知道掌门进来了,头也不抬:“自己坐。”   掌门无奈:“你这是忙什么呢?”   张京墨道:“要出去一趟。”   掌门道:“你这才刚回来,就又要出去?”   张京墨道:“我也没办法,家里的崽子总是给我找麻烦。”   掌门道:“你徒弟怎么了?”自从陆鬼臼百岁筑基,又夺了头筹之后,他就成为了凌虚派内最年轻的一个天才,现在几乎每一个新进弟子,都能听到陆鬼臼的大名。   张京墨摇了摇头:“不是什么大事。”   掌门见张京墨不欲多说,便也不问了,他此时见张京墨神色没有了百年之前的虚弱,修为也有了突破,显然是在外游历时,遇到了大机缘。怪不得,当初张京墨执意要外出,丝毫不顾他人的劝阻。   掌门想到这里,露出一个欲言又止的表情。   张京墨笑道:“我知道你担心我,不过我既然已经回来了,那就没事了。”   掌门听到这话,沉默片刻后,幽幽的说了声:“其实我想问的是,你什么时候把欠我的筑基丹还我?”   张京墨:“……”当初陆鬼臼筑基之时,他没有那么多时间炼出极品筑基丹,于是便向掌门借了几十颗,没想到掌门居然还记得……   掌门似乎看出了张京墨所想,他怒道:“我自然是记得的!那筑基丹对你而言是寻常的东西,对其他人可不一样!况且那可是一瓶子极品筑基丹,极品啊!”他说着说着,竟是自己先委屈上了。   张京墨自知理亏,他无奈道:“我这趟回来之后,便给你炼。”   掌门幽幽道:“你可别骗我……”   张京墨:“……我张京墨说话算话。”   掌门道:“那还差不多。”他说完这话,便起身欲走。   张京墨看着要离开的掌门有些无语:“……”原来他是上门讨债来的。   掌门走到门口,动作停了一下,张京墨道:“还有什么事么?”   掌门道:“……别忘了,是二十四枚。”   张京墨:“……知道了,快滚。”   掌门开心的哎了一声,这才推门出去。   待掌门出去了,张京墨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他可不记得掌门有这么小气的时候,嗯,不对……以前他没有帮陆鬼臼筑过基,自然是没有机会找掌门借那筑基丹,更不会看到掌门有如此一面。   张京墨准备了几日,备齐东西之后,便和百凌霄一起去找了陆鬼臼。   陆鬼臼同几日前相比,看起来更沉默了,他站在张京墨和百凌霄面前,死气沉沉的叫了声师父。   张京墨听到陆鬼臼这语气就觉的厌烦,他随手扔给了陆鬼臼一瓶丹药:“吃下去。”   陆鬼臼接过丹药,死死捏着半晌都没有动作。   张京墨不耐烦了:“我不是在询问你的意见,陆鬼臼,我让你吃下去。”   陆鬼臼叫了师父,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最后只能在张京墨的瞪视下,不情不愿的从瓶子里取出了丹药,然后放进了口中。   丹药入口即化,陆鬼臼连藏在舌头底下的机会都没有,见他露出惊讶的神色,张京墨冷笑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昨天便和文真说了,我要这种入口即化的丹药——想藏起来?做你的鬼梦去吧。”   这些话,陆鬼臼只听了前半句,因为他吃下丹药之后,整个人都变得昏昏沉沉起来,不一会儿便软了手脚,整个人都要跌倒在地上。   在他倒地之前,张京墨接住了他的身体,然后把他整个人扶到了床上。   陆鬼臼昏昏沉沉,觉的自己周遭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布,张京墨说话的声音隐隐预约,听的十分不真切。但他找到知道张京墨在说话,还知道,他的师父又要为了他……去冒生命危险了。   他到底欠了掌门多少东西,用这条命恐怕都还不清吧,陆鬼臼迷蒙的想着。   张京墨见陆鬼臼昏沉之后,便取出香炉,将文真给他的香插在上面了,这香和几日前的一样,一插上去,便瞬间燃的只剩下了短短一截。   百凌霄见状皱眉道:“来得及么?”   张京墨道:“大概吧。”他也没有一定能取回来的把握,但他所想之事,总该要努力一下的。   接着,张京墨又拿出了一根红绳,将自己的灵力注入其上,最后系到了陆鬼臼右手的无名指之上。   那红绳被系上去之后,像是有了生命一般,开始缓缓的摆动起来,接着,那红线开始缓缓的向外蔓延。   因为是张京墨往红线之内注入的灵力,所以红线的去处,只有他一人能看到。   张京墨看见红线朝着禁地的方向伸了过去,他道了声:“我去了。”   百凌霄道:“这里交给我。”   张京墨嗯了一声,便起身御风飞了出去。   红线蔓延的速度极快,几乎是刹那见便没入了禁地的范围,而张京墨却不能跟着红线去。因为到目前为止,凌虚派内禁地已开的消息还算是个秘密。   张京墨并不知道陆鬼臼是怎么进入禁地的,但他却知道有几条十分隐秘的路径可以进去。   就在张京墨依照记忆寻着密道的时候,大地忽的又震颤了几下,显然是那只从禁地里逃出来的象兽又跺脚了。   禁地里的妖兽数不胜数,其中不乏一些能和元婴修士匹敌的强大灵兽。   张京墨深知其中危险,所以进入之时,也格外的小心。   花了些时间找到了被杂草完全掩盖的密道,张京墨隐匿了身形,进入了禁地之内。   一踏入禁地,张京墨便感到了周围强大灵气气息,这些灵气都是由妖兽身上散发出来的,各不相同,但同样具有威胁性。   张京墨并不急着深入,而是现在禁地的周围,四处搜寻了一番,花了些时间找到了从他处深入禁地内的红线。   这禁地里的红线,同系在陆鬼臼手上的红线相比,要更加的鲜艳一些,想来是距离陆鬼臼丢失的一魂一魄更近了些的缘故。   禁地之内,乍看和普通的山林并无二致,但若是细细的听去,便会听到周围又许多轻微的呼吸声,甚至于可以隐约闻到野兽的腥味。   张京墨此时并没有去和这些妖兽硬拼的想法,于是他藏好了自己的气息,然后顺着红线牵引的地方,飞了过去。   红线伸向的方向,是森林中最茂密的地方,此时朝雾刚起,整个山林都笼罩在雾气之中。   张京墨感到了一丝不安,他皱了皱眉,还是选择减缓了速度。   果不其然,就在张京墨减缓速度后,前方忽的传来一声熊咆哮的声音,伴随着这声音的是鸟类的尖利的鸣叫。   树木倒地的声音不断的响起,张京墨并不敢飞到半空中观察情况,只能从声音判断前方妖兽的位置。   为了稳妥起见,张京墨并没有上前,而是在原地停留了一段时间,直到前方妖兽的嘶嚎声变得微弱了起来,他才过去看了看情况。   原来是一只熊妖正在捕猎,它的口中死死的摇着一只巨大的鸟儿,这鸟儿气息微弱,颈项被巨熊叼在口中,显然是这场争斗中的失败者。   那巨熊足足有几层楼那么高,然而在这无比高大的树木中,倒也不会显得太过醒目。它在确认巨鸟已死后,便从口中将巨鸟吐了出来,然后用爪子撕开巨鸟的腹部,开始啃食里面的肉。   曾经有人,将凌虚派的这片禁地,称之为蛊鼎,顾名思义,便是养蛊的之地——将强大的妖兽抓进来,不给任何的食物,任他们互相争斗吞噬,待上几万年,便会出现一只极强的妖兽。   那巨熊身上散发出浓浓的血腥味,它浑身上下虽然都是伤痕,但从其气息上判断,这妖兽绝对处于顶峰时期。   张京墨远远看着那熊兽将巨鸟的尸体一口口的食得干干净净,连羽毛和骨头都没有放过,到最后除了被压倒的大片树木和流淌在地上的鲜血,几乎看不出此地有过一只巨鸟。   这巨熊吃完了巨鸟,索性就地休憩了起来,它时不时舔舐一下身上的伤口神色显得有些懒散。   红线所去之处,刚好从巨熊躺着的地方穿了过去。   张京墨见状皱了皱眉,他并不想和这巨熊起什么冲突,所以最好的办法,便是从这地方绕过去。   带着这般想法,张京墨绕开了巨熊所在,然而他却很快发现,那条红线没入的地方……似乎不一般。   红线深入之处,雾气浓郁的让张京墨即使用灵气包裹的眼睛也无法穿过,他无法看到浓郁雾气之后,到底通向了何方。   而当他企图绕开巨熊之后,他却发现其他地方根本看不到红线了。经过张京墨的观察,他得出了一个不太妙的结论——这只巨熊身后,似乎自称天地,而唯一的入口,此时正被它堵的严严实实的。   巨熊闭着眼正在小憩,看起来丝毫没有防备,似乎小心一些便能从它身边通过——不过也是看起来罢了,张京墨绝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吃亏。   就在张京墨思考该如何躲过巨熊,进入它身后的雾气中时,另一头妖兽找上门来了——它比刚才巨熊吃掉的那只巨鸟,还要大上几倍,此时飞来,颇有遮天蔽日之感。   巨熊看到又来了敌人,也不睡觉了,直接起身应战,而刚才它身上那些看似狰狞的伤口,却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   ☆、第74章 牵一魂   这巨鸟在空中盘旋了片刻,便朝着巨熊俯冲下来。   它的身形极为庞大,朝下俯冲之时,带起的飓风竟是刮倒了一大片的树木。   张京墨隐匿在树木之中,小心的躲开了倒下的巨木,以他的身形和那只巨鸟相比,不过是巨鸟的半只爪子罢了。   而被攻击的巨熊虽然看外表起来十分的臃肿,但实则动作灵敏,它见巨鸟朝他袭来,便快速的朝着一旁翻了个身,躲开了巨鸟的一击。   巨鸟一击不得,再次挥动翅膀,回到了天空之中。   巨熊嘶吼一声,从地上站了起来,它张开血盆大口,不断的朝着天空之中巨鸟停留之处怒号,那声音竟是化作一道道音波,朝巨鸟攻了过去。   巨鸟见状,急忙扇动了翅膀,抵消了巨熊口中朝着它射来的音波。   这两只巨兽一来一回,让张京墨也差不多看清楚了他们的实力。若是要硬拼,张京墨有把握能说杀死这只巨熊,但是这场战斗即便是他胜了,也绝对是场惨胜。   那巨鸟在抵消掉了巨熊的音波之后,口中尖利的鸣叫一声,竟是以此之道还治,也朝着巨熊喷出了一道音波。   巨熊见状,巨掌猛地一扑,想要将那音波直接扇开,然而它却错估了这音波的威力,前掌瞬间被刺穿了。   巨熊受了伤,变得更加愤怒了,然而那巨鸟飞的十分的高,巨熊也拿它无可奈何。   只不过是几个动作,两只妖兽身边高大森林却也被毁了大半,但让人十分惊奇的是,那些高大树木倒下的同时,在地上原本十分娇弱的树苗,竟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长起来,几乎是在几息之间,就变成了一排排参天大树——由此可见,在这禁地里,即便是看似普通植物也定是有其与众不同的地方,不然也不可能在这禁地之中生存下来。   巨熊周遭不断长出的粗壮树木,也给巨鸟带来了一定的麻烦,它又是一声鸣叫将那一片刚刚张起的树木喷倒在了地上。   一时间,巨鸟和举行都拿对方无可奈何,巨熊在估量形势之后,竟是露出慵懒之态,似乎一点都不着急,甚至原地做下开始小憩。而巨鸟却不敢往下,只能不断的在天空之中盘旋。   张京墨观察了一会儿,心中冒出一个猜测——这只巨鸟的目标似乎并不是要杀死这只巨熊,而是想要穿过巨熊,到达巨熊身后那片浓郁的雾气。   巨熊像是个衷心的守卫,死死的坐在雾气之前,不肯挪动一步。   张京墨的身形于这两只妖兽而言,不过是蝼蚁般的存在,巨熊或许已经发现了张京墨,但它此时此刻,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了巨鸟身上。   巨鸟知道此战若是拖下去恐怕会对巨熊更加的有利,它鸣叫一声,扇动了翅膀,然后朝由天空之中,朝着巨熊再次俯冲下来。   两只妖兽又次打了起来。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巨鸟有些心急,它一击之后,躲闪不及,竟是被巨熊抓住了一只爪子,然后狠狠的摔倒了地上。   巨鸟悲鸣一声,却并不后退,而是仰起头便朝着巨熊的头上啄去。这一下若是啄实了,恐怕巨熊脑袋会被啄个对穿。巨熊也深知其险恶,它只好以另一熊掌挡下巨鸟的攻势,然后一口便想要咬向巨鸟的颈项。   巨熊的另一只熊掌也被巨鸟的长喙啄了个对穿,然而在陆地之上,巨鸟到底是要吃亏一些,若不是它急着进那迷雾之中恐怕也不会露出如此大的破绽被巨熊抓到,以至于此时如此的狼狈。   巨鸟的巨翅不断的在地上扑腾,掀起了阵阵飓风,巨熊的目标本来是巨鸟的颈项,但在巨鸟疯狂的挣扎下,它竟是有些压不住这鸟兽的苗头。   巨熊深知不妙,它吼叫一声,居然腾空跳起,然后重重的压倒了巨鸟的身上。   张京墨清楚的听到了一声骨头碎裂的声音。   那巨鸟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脑袋歪倒了一旁,原本一直挥舞着的翅膀也委顿了下来,长喙之中溢出鲜红的血液。   巨熊知道他胜了,然而他并不敢大意,低着头便又朝着巨鸟的颈项上补上了最后一下,直到将巨鸟的颈项彻底咬断后,才停下开始粗重的喘息。   不难看出,在这场较量之中,巨熊一直占了很大的优势,它不像巨鸟那般焦急,又刚吃过食物,只需在原地守株待兔便可。   然而即便如此,巨熊身上还是受了不少的伤,它的脸上有不少狰狞的抓痕,整个身体看起来都血肉模糊。   休憩了片刻后,巨熊便开始弯腰啃食巨鸟的身体,它吃两口便会停下喘一口气,显然是有些疲惫过头了。   张京墨还在等,他知道这巨熊肯定是会休息的。   果不其然,巨熊在吃掉巨鸟的一半身体后,便停下了进食的动作,原地趴下闭上了眼,没过多久,它的呼吸便平稳了下来。   这次和之前不一样,张京墨感觉得到这熊已经入睡了,他轻轻的吸了口气,没有使用法术,而是缓步走到了巨熊身边。   巨熊的身躯,犹如一座小山,坚硬的皮毛上,布满了深红色的血块,显然是已经经历过了许多场战斗。   张京墨屏住了呼吸,将身体里的灵气以符箓封住,然后轻手轻脚的从巨熊身边走了过去。   巨熊似乎隐约听到了什么细微的响声,耳朵微微动了动,但它实在是太累了,没有将这一点响动放在心上,而是继续抓紧时间休息。   张京墨就这么走到了浓雾的面前,那浓雾仿佛是一道链帘子,将这边的世界和那边的世界隔开来,张京墨站在浓雾之前,正欲踏脚进入,却听到身后响起了一声巨怒的咆哮——显然是张京墨要进入浓雾之中的动作,将巨熊惊醒了。   张京墨也不回头,直接一脚踏入了浓雾之中,而他前脚进去,一只熊掌便重重的拍到了张京墨所站之处。不过它的动作还是太晚了,张京墨整个人都已经进去了。   巨熊见状,焦躁的咆哮起来,不断的拍打浓雾之旁的山崖,山崖之上的石头不断的落下,它很想踏入浓雾之中,然而前脚刚入便像是被什么东西刺到了一般,受痛嘶吼一声,又十分不情愿的将腿收了回来。   浓雾之后,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依旧是看起来极为普通的山林,只是比外面要幽静许多。   张京墨进入迷雾之中后,又看到了那条红线,红线的颜色更加的艳丽,显然张京墨的目标离他不远了。   然而就在这时,张京墨却听到了一个女子的声音。   那声音轻柔温和,仿佛小时母亲对孩子的慈祥的低语,她说:“真调皮,怎么到处乱跑,小心我捉住你罚你哦……”   张京墨听到这声音,心神猛地恍惚了片刻。但好在他早就有了准备,而且修为也比陆鬼臼高上许多,并没有听到这声音,便被直接勾去魂魄。   但能在第一声便让张京墨心神动摇,想来这妖兽,也有不同凡响之处。   迷雾之内,极为安静,听不到鸟鸣虫叫,也听不到野兽的嘶嚎,但这种寂静反而让人有些不安,张京墨顺着红线延伸之处,往山林中走了过去。   原本应该没有人的山林之中,却出现了一条青石做成的小道,这条小道蔓延曲折,朝着深山之中而去。   而牵着陆鬼臼一魂一魄的红线,则顺着小道也往山上去了。   “你来了?我等了你好久啊……”又是刚才那女子的声音,张京墨听到这声音眉头微微皱起:“谁?”   “是我啊,是我啊……”女子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你过来,过来便能看到我啦。”   张京墨抿了抿唇,他感到他离声音的距离越来越近了,而心中不妙的感觉,也越发的浓重。只不过红线所去之处,显然就在那声音的源头处。   既然已经进来了,那就没有空手而归的道理。   张京墨抿了抿唇,还是顺着青石小路,一步步的走了上去。   这森林里,并没有风,但张京墨却听到周遭的树林簌簌的响了起来,还有一个孩子的哭声隐约夹杂其中。   女子的声音没有了,小孩的哭声却越发的响亮,张京墨又小心翼翼的走了一段路,在转过一个弯道之后,他看到了哭声的来源。   那是一个年龄看起来很小的孩子,此时正蹲在路边悲伤的哭泣,他的脸埋在膝盖之间,小小的身体不断的抽动,显然是哭的十分伤心。   张京墨很快便注意到,一条红线的尽头,便在那小孩的身上——这是陆鬼臼的灵魂,也不是知是那一魄还是一魂。   看到了自己的目标,张京墨却依旧十分小心,他并没有上前,而是在不远处轻轻的道了声:“你哭什么呢?”   小孩并不回答,只是哭声越发的大了起来。   张京墨从这哭声中听出了一丝熟悉的味道,他试探性的叫了声:“鬼臼?”   小孩听到张京墨喊出的这声鬼臼,身体似乎是僵了僵,停顿了许久,才缓缓抬头,奶声奶气说:“你叫我?”   小孩抬头后,张京墨看到了一张满脸泪痕的脸,这张脸和小时候的陆鬼臼一模一样,脸颊胖乎乎的,两只眼睛似紫葡萄一般,只不过此时都沾上了泪水,看起来有几分可怜和狼狈。   张京墨说:“是我叫你。”   幼时的陆鬼臼露出茫然的神色,他说:“你是谁?”   张京墨听到陆鬼臼问他的这句话,心中冒出些许不舒服的感觉,他道:“我是张京墨,是你师父。”   陆鬼臼听到师父这两个字,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不过这只是片刻的事,因为他很快便又哭了起来,这次哭声比起刚才更加的悲伤,他说:“你骗我,你骗我——师父不要我了,师父不要我!”   张京墨道:“我怎么会不要你?”   可是小孩子哭起来,哪里会管别人怎么想,他哭的越发大声,竟是让张京墨心里生出烦躁之感。本来张京墨是不想上前的,但他见小孩哭的忘我,便在观察了四周的情况后,抬步走到了小孩的面前。   张京墨道:“别哭了。”   幼年的陆鬼臼并不抬头,还是埋头痛哭。   张京墨叹气,用手拨了一下系在小孩无名指上的红线,然后摸了摸小孩软软的头发:“都是大孩子了,哭什么呢?”   小孩抽抽噎噎的抬头,他见张京墨走到了他的面前,便道:“你是谁啊?你来这里干什么?”   张京墨道:“我是你师父,你走丢了,我来把你带回去。”   小孩呆愣道:“可是我的师父,不是不要我了么?”   张京墨道:“为什么不要你了?”   小孩道:“因、因为我……做错了事。”   张京墨道:“你还小,还有改正的机会,做错了事也没有关系,下次改正便好了。”张京墨继续柔声安慰道。   小孩抽抽噎噎道:“师父真的不会怪我吗?”   张京墨道:“不会的。”   陆鬼臼闻言,这才抬手擦干净了脸上的眼泪,他说:“你真好,你是谁啊?”   张京墨无奈道:“我是你师父。”   陆鬼臼打了个嗝,然后结结巴巴的说:“不、不会的,我师父不会对我说这些的,他——他讨厌我。”   张京墨皱起眉头,伸手在小孩的脸上轻轻扭了一下:“胡说,我怎么会讨厌你。”   陆鬼臼道:“他是真的讨厌我,因为我不是个好孩子。”他说的认真极了,满面的沮丧。   张京墨道:“你是个好孩子。”——虽然第一世的时候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好在这辈子还是不错的。   陆鬼臼小心翼翼的问了句:“真的吗?”   张京墨点了点头:“你愿意和我一起回去吗?”   陆鬼臼道:“回去?回哪里?我的师父已经不要我了,我、我回不去了。”他说完,竟是又哭了起来。   张京墨之前就知道小时候的陆鬼臼是个哭包了,但是现在再次切身的体会了一次,他无奈道:“别哭了,堂堂男子汉,哭哭啼啼像什么样。’   陆鬼臼小声道:“我就哭一小会儿……回去之后,就不能哭了。”   张京墨摸了摸陆鬼臼肉呼呼的小脸,无奈道:“好吧。”   于是陆鬼臼又开始哭了起来,这时候的他看起来不过四五岁的年龄,的确是最爱哭的时候,只不过张京墨却是记起,当年的陆鬼臼并不像现在这般爱哭,甚至于说张京墨都几乎没有见到他哭过。   只是不知道到底是当时的他压抑了爱哭的天性,还是现在的他被张京墨养的太过娇气了。   陆鬼臼倒也十分的守信,说哭一会儿,就只哭了一会儿,当他擦干泪水之后,自便看到张京墨朝着他伸出了手。   张京墨道:“走吧。”   幼年的陆鬼臼愣愣的看着陆鬼臼的手,小心翼翼的问了句:“我可以牵吗?”   张京墨道:“自然是可以的。”既然眼前的小孩手指上系着红线,便说明肯定陆鬼臼丢失的一魂一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和陆鬼臼比起来差别有些太大,完全不似小时候陆鬼臼粘他的模样。   小孩得到了张京墨的允许后,才慢慢的伸出手,牵住了张京墨。   张京墨见他如此小心,道了声:“你怕我?”   小孩立马摇了摇头,他说:“我、我不怕师父……”   张京墨道:“你若是不怕我,为什么这幅模样?”   张京墨问了这话,便后悔了,因为小孩听到这话后,又哭了起来,这次张京墨却是怎么劝都劝不住了。   他只能无奈的弯下腰,将小孩抱了起来,一边走一边道:“好吧,你哭吧,不用忍着了。”   眼前这小孩若是陆鬼臼的魂魄之一,完全可以从中看出陆鬼臼到底有多么的不安,他害怕被张京墨丢弃,害怕张京墨生气,小小年纪便充满了惶恐。   但张京墨实在是不明白,他这一世待陆鬼臼已经算是非常不错了,为什么陆鬼臼还会是眼前这种模样。   难道是,他哪里做错了么?张京墨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不去想了。   红线找到一根,还剩下一根,张京墨抱着哭的稀里哗啦的陆鬼臼,顺着小道继续往上走去。   森林之中的树叶依旧在簌簌作响,似乎其中隐匿了什么可怕的怪物。   小陆鬼臼似乎有些害怕了,他死死的抱着张京墨,一点都不敢松手。   张京墨感觉到自己的肩膀已经被小陆鬼臼的泪水彻底的打湿了,他有些无奈,但到底是没有说什么。   小陆鬼臼见张京墨一直吵着山顶去,开口小声的道了句:“你要去哪啊?那边不能去……那边有可怕的怪物。”   张京墨脚步一顿:“怪物?”   小陆鬼臼点头如捣蒜,他道:“好可怕的,每次靠近她,我都觉的好痛。”他说完,身上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如果可以,张京墨自然是不想去的,他知道那里有些东西,但红线延伸的地方,便是山顶,既然已经走到了这里,就没有就这么回头的说法。   张京墨道:“不怕,有我陪着你。”   小陆鬼臼露出迷茫之色,他说:“你到底是谁,我觉的你好熟悉,又好陌生……”   张京墨见小陆鬼臼的精神状态似乎很是不好,他想了想,便从怀中取出一个贝壳,道:“你是不是不舒服?想不想进这里面待一会儿?”   小陆鬼臼楞道:“这是什么?”   张京墨道:“里面会让你觉的舒服些……”这贝壳是他从文真那里要来的,一个专门放灵魂的容器。   小陆鬼臼有些犹豫,他道:“可是这个看起来很小呀。”   张京墨揪了揪他的脸:“你还不是看起来很小。”   小陆鬼臼扭捏了一会儿,还是应道:“那我试试,若是不舒服,你可不要把我关在里面。”他说完,竟是化作一缕便飞进了打开的贝壳之中。   张京墨见状,心中无奈的想,这小子还真是好骗,若他是歹人,恐怕轻轻松松的便能把他骗走了。   小陆鬼臼入了贝壳后,在里面叫了起来,张京墨开始还以为他不舒服,结果这包子下一句话便是:“哎呀,哎呀,里面好舒服啊,我不要出去了……”   张京墨:“……”   小陆鬼臼又道:“你真的要去山顶吗?那里可可怕了,你、你说过师父不生我的气了,要带我回去的,可不要骗我呀。”   张京墨温声道:“我不骗你。”   小陆鬼臼闻言,整个人都高兴了起来,他年念念叨叨的说着自己有多喜欢师父,师父不喜欢他之后,他有多难过,听的张京墨眉目都柔和了下来。   张京墨心道,我没有不喜欢你,你为什么在灵魂深处,会如此的担忧呢。   有了小陆鬼臼,周围也不再像之前那么安静的可怕了,张京墨一步步的靠近山顶,而陆鬼臼的声音也没有停过。   直到,张京墨踏入了一个范围,小陆鬼臼的声音忽的就没了。   张京墨疑惑道:“你怎么不说话了?”   小陆鬼臼小声道:“不要说话,这里有怪物,会听到我们的声音的……你小声些……”   张京墨压低了声音:“怪物?什么怪物?”   小陆鬼臼道:“是一条——大龙——”他话语落下的刹那,张京墨便听到了一声响彻云霄的龙啸,一条黑龙从不远的山顶上腾空而起——这不是最让张京墨惊讶的,最让他惊讶的事是,另一条牵着陆鬼臼魂魄的红线,此时竟是牵在那条巨龙的脚趾之上。   张京墨沉默了半晌,也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难过,高兴的是他徒弟如此有出息,从身体里出来的魂魄都能化为龙形,难过的是,他想什么办法,把这条龙给带回去呢……   ☆、第75章 取一魄   那条黑色的腾龙十分巨大,此时在半空中盘旋,很有遮天蔽日之感。他口中发出的龙啸震的张京墨耳膜隐隐作痛,张京墨看着那根由山脚下牵上的,看上去微不可见的红线,整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腾龙在空中游弋了片刻,又落到了离张京墨不远处的山顶之上,它落下之时,震的土地都轰轰作响。   张京墨又缓缓往前走了数几十步,在山林之间隐隐看到了腾龙黑色的鳞甲。   那腾龙从天空之中缓缓落下,停在地上后便垂下头开始休憩,然而他却似乎是察觉了张京墨的气息,乌黑冰冷的竖瞳猛地睁开,其中透出冷漠的光芒,朝着张京墨所在的方向瞪了过来。   张京墨被那目光瞪住便感到了后背微微发凉,好似再动上一步,便会被眼前的巨兽撕得粉碎,他不得不停下了脚步,轻轻的喊了声:“鬼臼。”   黑龙听到张京墨的声音,却是微微昂起了巨大的头颅,将脑袋对着张京墨凑近了些。   张京墨并不知这一魄是否像刚才的魂一般有着自己的意识,他只能试探着又道了声:“鬼臼,你同我回去可好?”   巨龙听到张京墨的话,神色却没有变化,他从地上站起,又靠近了张京墨几步。   这几步也同样引的大地震颤起来,张京墨压抑住内心深处危机感,硬是没有后退一步。   巨龙这才低低的开了口,他的声音轰鸣如雷声,震的张京墨耳膜发疼,他说:“你是谁。”   张京墨道:“我是张京墨。”   巨龙的眼睛微微眯起,上下扫视张京墨,似乎是在评判他所说之言,一人一兽对视许久后,那巨龙才又道:“你来此为何?”   若不是眼前的巨龙脚上系着红线,张京墨怎么都不会信眼前的巨龙是陆鬼臼剩下的那一魄,眼前的巨兽力量太过强悍,完全不像是一只残缺的魂魄,张京墨道:“我来带你回去?”   “回去?”巨龙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竟是低低的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将周围的树木震的簌簌的响,他接着道:“我能回哪里去?”   张京墨皱眉回答道:“自然是回你该回的地方。”   张京墨这话一出,黑龙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他的笑声更大了些,他道:“我已无处可回。”他说完这话,看向张京墨的眸子冷了下来,他说,“我不认识张京墨,你还未回答,你到底是谁。”   张京墨微微抿了抿唇,眼神里有些不悦的意味,陆鬼臼丢掉的一魂一魄,竟是都认不出他来。张京墨道:“我是你师父。”   那龙听到师父二字,神色更加的冷冰了下来,他说:“你是谁?”   张京墨从巨龙说出的这句话里感到一丝不妙,正欲后退两步,却见那巨龙猛地向前,竟是一个爪子按到了张京墨刚才所站的位置。   好在张京墨早有了防备及时退开才没有被伤到,但即便如此他的身形也因此显露出了几分狼狈。   那巨龙见张京墨躲开一击,却是冷笑一声,仰头便朝着张京墨所在之处,喷出一口龙息。   那龙息十分灼热,喷打在张京墨的竟是瞬间腐蚀掉了张京墨护身的灵气,与此同时,张京墨还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麝香气息。   闻到这气息的瞬间,张京墨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他原本正欲拔高飞起的身形突然委顿了下来,直直朝着地面上落了下去。   张京墨的模样,完全在黑龙的预料之中,他低低的打了个响鼻,便伸出前爪,将落下的张京墨接到了爪子里。   张京墨脑袋混混沌沌,也知道自己肯定是中了毒,但这毒性如此霸道,想要解毒肯定要花些时间,他的身体因为这毒素变得僵硬不堪,根本躲不开黑龙的动作。   这巨龙一言不发便对自己展开攻击,却是张京墨没有想到的,他被龙息喷吐到后,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便是——这辈子恐怕是不成了,他又得重来了。   好在黑龙虽然对张京墨喷出了龙息,却还是伸出爪子接住了张京墨,接下来也没有要伤害张京墨的意思。   爬行动物特有的竖瞳此时显得冰冰凉凉,他看着在他手上的张京墨,口中道:“你是我的师父?”   张京墨皱起眉头,气息不匀道:“我不是你师父,那我是谁。”   黑龙冷冷道:“你不过是个幻觉。”   张京墨:“……”我还没说你是幻觉呢!   黑龙看着张京墨的眼神之中,透出些许痴迷,他道:“不过,比之前的倒是真实多了。”   张京墨已经不是第一次被陆鬼臼当成幻觉了,之前在幽洞之中,陆鬼臼便以为他是蜃怪制造出来的幻觉,对他大狠手,此时又说他是幻觉——张京墨冷冷道:“关于我的幻觉你倒是挺多的。”   巨龙闻言,并不回答,而是伸出那细长的舌头,竟是重重的舔舐了张京墨一下。   张京墨被舔的突然,霎时间浑身上下都沾满了带着异香龙涎,他的表情瞬间扭曲:“你做什么!”   黑龙道:“味道倒是不错。”   张京墨此时浑身都被龙涎浸透了,虽然味道并不难闻,但一想到自己浑身上下都是口水,张京墨整个人都有些崩溃了,他口中低低道:“陆鬼臼你个兔崽子,给我记住了……等我出去了,非再揍你一顿不可。”不过说这话时他浑身有气无力,倒是听上去丝毫没有威胁性。   那黑龙也听到了张京墨的话,只不过他却是装作没听到,口中微微张开,又是伸出舌头将张京墨从头到脚认认真真的舔了一遍。   张京墨气的浑身发抖,正欲开口再说些什么,却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他觉的……浑身都好热,这种热度从皮肤之中逐渐往身体内部透了进去,他正在想是不是刚才被龙息喷中之时所中之毒的副作用,脑海里猛地想起了什么。   若是张京墨记得没错……那龙涎,似乎是上好的催情之物……   想起这个后,张京墨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他口中咬牙切齿道:“孽畜,放开我。”   黑龙会在这时放开张京墨?想来也是不可能,他不但没有放开张京墨,反而又是舔舐了张京墨几下,直到张京墨的浑身上下都被龙涎覆盖。   张京墨身上不由自主的发起了抖,他若是此时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就是真的蠢了,他从口中硬是挤出几个字:“孽畜……你竟是敢……”   那黑龙闻言却是冷笑一声:“我为何不敢?”他话之际,另一只爪子朝着张京墨身上一挑,却是将张京墨的衣物挑破了大半。   张京墨此时衣衫褴褛,躺在大片龙涎之中,白皙的皮肤之上透出粉丝的红晕,他的呼吸越发的急促,眼神也变得有些迷离。   然而就在这时,张京墨怀中放着贝壳却是微微动了动,片刻后,刚才藏进去的小陆鬼臼,却是从贝壳里面冒了出来。   他出来之后见到张京墨狼狈的模样,立马急了,奶声奶气的哭着:“你干什么呀,你要对他做什么呀!”   那黑龙见到突然出现的小陆鬼臼,眼神一冷,低吼道:“滚开。”   小陆鬼臼却是死死的抱着张京墨不肯放开,刚干的眼眶又盈满了泪水,他说:“你不要这么对他,他是个好人,他要带我们回去的。”   那黑龙闻言冷笑起来:“带我们回去?带回去又如何?难道你会觉的他还会要你么?”   小陆鬼臼痛哭起来,他似乎被黑龙的这句话戳到了内心最脆弱的地方,眼泪根本停不下来,然而即便如此,他还是没有放开张京墨,他道:“就算是这样也不可以,也不可以——这么对他——我不会允许你这么做的。”   黑龙见劝不动他,似乎有些生气了,他又是一声怒吼:“滚开!”说完便又是一口龙息朝着小陆鬼臼所在之处喷了过去。   小陆鬼臼被龙息喷的大哭起来,这龙息对他的伤害似乎非常的大,他疼的浑身发抖,却依旧是不肯放开张京墨,小小的肉手死死的抓着张京墨的臂膀,额头抵在张京墨的手臂之上,口中细声道:“师父我好痛……我好痛……不过没关系,你不要怕,我会保护你的,我会保护你的……”   张京墨看到这副模样的陆鬼臼,心中忽的就平静了下来,他说:“你快回到贝壳里。”   小陆鬼臼拼命的摇着头,整张脸已经哭的不像样了。   张京墨道了声:“听话。”   小陆鬼臼哭的更大声了,他说:“是我没用,我保护不好你……是我没用……”   张京墨听着小陆鬼臼的话,只觉的脑袋混沌了起来,他低低道:“我真的没事,你不是说了要听师父的话么,快进贝壳里去……听话。”他说话之际,浑身的燥热更甚,下半身竟是直接起了反应。   小陆鬼臼懵懂的看着张京墨,还欲说什么,却是被那黑龙直接用另一只爪子直接挑了起来,那黑龙看着小陆鬼臼露出厌恶之色,他说:“你真是多余。”   张京墨见势不妙,急忙有气无力的道了声:“住手。”   黑龙冷冷的瞅了张京墨一眼,道:“你倒还有心思管他。”   张京墨冷笑:“我为什么没有心思管他,他可比某些人好多了。”   黑龙微微眯眼。   张京墨继续道:“不要伤他,若是伤了他……我……绝不会原谅你。”   黑龙眼神冷了下来,他道:“我若是不伤他,你便会原谅我?”   张京墨:“……我考虑一下。”他说话之际,又是几声喘息,却是不由自主的合拢了双腿。   黑龙见状,轻笑了起来,他道:“很难受吧。”他言语之际,却是将一直哭泣的小陆鬼臼随意放到了一边,   张京墨咬牙道:“你……”   黑龙看着这副模样的张京墨,眼神里竟是浮起一缕温柔的神色,他道:“师父,莫怕,我这就来帮你。”   他话语落下,便又是伸出舌头,这次却不止是随意一舔,而是朝着某个部位去了。   张京墨感觉到了黑龙舌头滑腻冰冷的触感,他低哼一声,想要挣扎,但身体却几乎没什么力气,他咬紧了下唇,将呻吟全都咽了下去。   那黑龙见状,舌尖的动作不停,口中却是低低的笑了起来。   张京墨的目光变得越发的迷离,口中的呻吟也低低的泄了出来,当到了某个临界点时,他的身体猛地紧绷了起来……   黑龙见状,又是猛的刺激一下张京墨。   “嗯……”张京墨浑身都像是被卸掉了力气,整个都一动不动,眼睛半闭着,发出可爱哼声。   那黑龙舌头一卷,却是将某些液体全都卷进了口中。   张京墨休息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龙做了些什么,他低低道:“你做什么!”   黑龙道:“好香。”   张京墨布满脸上的红霞本来消退了一些,这会儿又瞬间浮上了整张脸,他低低骂了声:“孽畜。”   黑龙眼神里浮现出些许笑意,正欲说什么,却是脸色一变,另一只爪子勾住还在一旁哭泣的小陆鬼臼,便飞上了天空。   他的动作不过是瞬时之间,张京墨还未反应过来,就见刚才他们所站的位置上,居然从地下冒出了许多尖锐的藤蔓。   看黑龙的神色,想来这些藤蔓也不会好对付。   张京墨道:“这是什么?”   黑龙道:“是这里的主人。”他带着张京墨盘旋到了半空之中,张京墨这时也有了些许力气,从黑龙的爪上坐了起来,朝下望着,这一望,他面上露出了惊愕之色。   只见在一大片森林最中心,有一颗极为巨大的树木,那树木的周围空出了一圈荒凉的空地,而那棵树的树枝竟像是有了生命一般,正在四处飞舞,似乎是在寻找着食物。   张京墨道:“你想做的都做了,同我一起回去吧。”他语气平淡,似乎刚才发生的事没有对他产生一点影响。   黑龙闻言,却是垂目观察了张京墨片刻,见张京墨脸上并无愤怒之色,道:“你不怪我?”   张京墨冷漠道:“我为何要怪你?”龙性本yin,想来这一魄,也代表的是陆鬼臼心中最深的欲望,他没有必要和一个不完整的灵魂来纠结这件事。   黑龙本来无机质的目光也柔和了下来,他说了声:“好。”便张开了嘴——   张京墨还未反应过来,就被黑龙一口含进了口中。   黑龙的嘴巴并不腥,还十分的柔软,张京墨除了在初入之时有些惊讶,之后便迅速冷静了下来——这龙显然不是想伤害他,而是在保护他。   张京墨正想的入神,衣角却是被轻轻的拉住了,他低头一看,却是看见小陆鬼臼正满脸泪水的喊着他:“师父……”   张京墨道:“你这会儿倒是认我当师父了。”他此时衣衫破损,想来整个人都看起来十分的狼狈。   小陆鬼臼刚才一直在哭,这会儿眼睛已经肿的如同核桃一般了,他扭捏了一会儿后,才道:“因为你长得好看。”   张京墨:“……”他和小陆鬼臼说话之际,却是想起了什么,瞬间变露出警惕的神色,但他再观察了四周后,原本紧张的心总算是放下了——还好黑龙的嘴里没有龙涎。   张京墨道:“他……这是干什么去了?”   小陆鬼臼咬了咬手指头:“他、他应该是去打那颗大树了。”   张京墨皱眉道:“大树?”   小陆鬼臼点头如捣蒜:“对啊,对啊,就是那颗大树……她可讨厌了。”   张京墨立刻便想起了之前听到的那个女声,他思索片刻,皱眉道:“他……打得过那颗大树?”   小陆鬼臼闻言似乎更加纠结了,他咬手指头咬的更加用力:“我、我不知道……”   他话语落下,张京墨便感到了一陈颠簸。   小陆鬼臼被这震动吓的浑身一抖,抱住张京墨又是嘤嘤嘤的哭了起来。   张京墨被他哭的头昏脑涨,挥手先是将自己的衣衫补完整,再将小陆鬼臼抱了起来,他道:“好了,不哭了……”   龙口之中时不时的颠簸一下,张京墨甚至能隐约闻到外面传来的血腥味,他不知道黑龙是否能打得过那一颗树,但也想到恐怕自己帮不上什么忙。   小陆鬼臼这时候哭累了,趴在张京墨的肩膀上之上有些昏昏欲睡,张京墨一边轻拍着他的后背,一边沉默的等待着。   时间缓缓的流逝,龙口之中的颠簸也越发剧烈起来,张京墨也知道黑龙和大树的争斗到了关键时刻,但他却什么都看不到,也帮不上忙。   陆鬼臼的一魄便有如此的威力,张京墨对他之后的成就也没有那么惊讶了,他只能轻叹一声:“天命……”他努力了那么久,做了那么多的事,到最后也不可能拥有这如黑龙一般的魂魄。   已经陷入熟睡的小陆鬼臼发出平稳的呼吸声,张京墨鼻间的血腥味越发的浓郁,他甚至隐约听到了一声龙吟——想来也是这场争斗,也是接近了尾声。   有事过了几刻的时间,张京墨感到血腥味逐渐变淡了,随后龙口缓缓张开,露出刺目的光线。   张京墨抱小陆鬼臼御风飞起,却是离开了龙嘴之中。   张京墨刚出龙嘴,一股浓郁的血腥气便扑面而来,他转身看去,却是看到刚才还神采飞扬的黑龙此时正奄奄一息的趴在地上。   他浑身上下都是伤口,眼睛甚至还瞎了一只,但剩下的那只眼睛里,看向张京墨却是满满的柔情,他叫了一声:“师父。”   张京墨被这一声师父喊的眼皮直跳,他道:“怎么会这样。”   黑龙道:“那树是那一境的主人,杀了她,费了我一番功夫。”   张京墨环顾四周,这才发现他们已经离开了那处到了门口,而之前那只巨大的熊,此时竟是毫无生气的躺在门口,胸膛之上,却是被撕咬出了一个巨大的伤口,想来也是黑龙的杰作。   黑龙的目光深情满满,他说:“你带我回去吧。”   张京墨抿了抿唇,也不知怎么想的,竟是上前摸了摸黑龙血淋淋的皮肤,那黑龙缓缓的上下蹭了蹭张京墨的手掌,他说:“我等你好久了。”   张京墨也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之前黑龙对他的所作所为,自然是让他无法生出一丝的好感,但看着眼前的巨兽,心中愤怒之余,却又掺杂了些许其他的味道。   五味杂陈,不过如此。   张京墨见黑龙受伤颇重,便走到了黑龙脚边,然后伸手取下了那根红线,他轻轻拍了拍黑龙,道:“来吧。”   黑龙轻轻应了一声,然后又是舔了张京墨一口,这才起身化为一道黑色的光束,飞向了张京墨手中的贝壳之内。   张京墨轻轻握紧了贝壳,撤掉了红线之上的灵气,那红线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了。他轻轻的叹了口气,然后低头凝视了一下握在手心之物,这才起身御风飞了出去。   且到张京墨这边总算是有惊无险的找到了陆鬼臼的灵魂,那边的百凌霄却是焦急万分。插在陆鬼臼面前的两柱香眼见就要燃尽,而张京墨却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百凌霄的弟子也在一旁同他一起等候,见百凌霄眉头紧皱,却是开口安慰其他,他说:“张师叔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有事的。”   百凌霄面如寒冰,他冷冷道:“希望如此,不然我绝不会放过陆鬼臼。”   巫景龙闻言,却是露出无奈的笑容,他这个师父护短的时候向来都不会思考什么常理,这张京墨替陆鬼臼寻魂魄是自愿之举,就算是出了什么事,张京墨恐怕也会希望陆鬼臼好好活下去吧……   ☆、第76章 魂魄合一   香炉中的香缓缓的燃烧,冒出白色的烟雾。   随着香燃烧的越来越多,眼见便要见底,百凌霄眼中的冷意几乎快要凝结成实质的冰,他也不再在屋内等待,而是起身出了屋子。   巫景龙见状,只能轻叹一口气,却是依旧等候在陆鬼臼的身旁。   躺在床上的陆鬼臼的眉头紧皱,也看得出他此时并不舒服,若是仔细的看看向他的嘴唇,便会发现他的嘴唇一张一合,看那口型显然是在喊两个字:师父。   张京墨能找到陆鬼臼的魂魄么,张京墨会安然无恙的回来么,回来之后还来得及么?这些问题都是未知数,死死缠住了百凌霄。   百凌霄在屋外沉默而立,遥遥的望向禁地的方向。此时大雪飘飘洒洒,几乎盖住了眼前的一切,百凌霄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莫名的黯淡了下来。   然而就在他和巫景龙以为张京墨已经来不及回来的时候,风雪之中出现了一个身影,那个身影依旧是一袭白衣,一头被寒风吹起的黑发布满了白色的雪花,他走的格外的急,在百凌霄察觉出他的气息后,一个转眼便到了百凌霄的面前。   百凌霄原本黯淡的眼神忽的就亮了起来,他低低的叫了声:“清远。”   张京墨应了百凌霄一声,他的脸色略显苍白,但眼神却是神采奕奕,他朝着百凌霄举了举手中的贝壳,然后微笑着道:“我回来了。”   百凌霄也笑了,他扬了扬下巴说:“去吧。”   张京墨点头,然后快步走进了屋子里。   屋子里燃烧的灵火,将整间屋子都烤的暖暖的,张京墨进屋后脱去了披风,然后走到了陆鬼臼的身边。   陆鬼臼的神志依旧混混沌沌,他鼻间嗅到一丝雪的清冽气息,原本惶惶的心莫名的就安定了下来。   “蠢蛋。”张京墨唇里吐出这么一个词,但眼神却是温柔的,他取出贝壳,然后又将陆鬼臼手指上的红线取了下来。   陆鬼臼闭着眼,并不能给予回应。   张京墨打开贝壳,贝壳之上出现了一个拇指大的孩童,和一条沉默的趴在地上的黑龙,那孩童见了张京墨,眼泪又开始落下,他叫着师父,师父,看模样似乎在撒娇,而黑龙则是打了个响鼻,似乎在叫小孩不要再吵闹。   张京墨眼里温柔的神色更浓,他道:“来吧。”   黑龙一口张口衔起了小孩,缓缓腾空,朝着陆鬼臼飞了过去,小孩的脸蛋红红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张京墨,对着张京墨道了声:“师父,再见。”   “是再会。”张京墨轻轻道了声,便注意到了黑龙此时也在看着他,黑龙和张京墨初见他时一样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他的眼神却告诉了张京墨他心中的某个答案。   张京墨道:“去吧,放心。”   黑龙发出低低的龙啸,便起身跃起,然后一下子没入了陆鬼臼的额头。   原本还在昏迷之中的陆鬼臼,在这一魂一魄入了体内后,立马痛呼一声,他的额头和脸上都冒出豆大的汗珠,从露出的表情看来,显然是痛苦至极。   这是在张京墨意料之中的事,因为之前药师文真便说过,融合灵魂之时,肯定会有些痛苦,这时候只有忍过去。   张京墨沉默的看着陆鬼臼,他看着陆鬼臼颤抖着睁开眼,好不容易才聚焦的眸子,在看到张京墨的那一刹那,便亮了起来,如同里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星辰。   陆鬼臼忍住痛呼,道了声:“师父……你终于回来了。”   这是陆鬼臼补上的对张京墨的欢迎,张京墨也笑了,他道了声是。   不过之后的情形就浪漫不起来了,因为陆鬼臼实在是太疼了,疼的脸色煞白,偏偏还晕不过去。   张京墨这时候也不安慰他,反而是冷眼旁观,反正这次也是陆鬼臼自己做的死,受些苦也是应该的。   这时百凌霄也从屋子外走了进来,他见到张京墨站在一旁,陆鬼臼疼的满床乱滚,有些好笑,他道:“如何?”   张京墨淡淡道:“我倒是没有用什么力气,都是陆鬼臼自己争气。”若是由他来想办法干掉那颗巨树,想来也要花上更多的时间,且不说他能不能打得过,单论时间肯定是来不及了。   百凌霄冷冷道:“争气?他若是争气就不会给你找这个麻烦。”他虽是如此说,眉目却还是柔和了下来。   陆鬼臼根本听不见二人的对话,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对疼痛很有抵抗力了,但他没想到的是,融合灵魂居然会如此的痛,痛的他恨不得自己直接死过去一般。   当他在床上到处翻动的时候,他感到一双冰冷的手碰到了自己的额头,陆鬼臼混沌之中,还是叫出了一声师父。   百凌霄见状,不咸不淡的道了声:“他倒是依恋你。”   张京墨笑了笑,并不答话。   这疼痛持续了一个时辰,待陆鬼臼疼完,他的全身都没有力气了,只能躺在床上虚弱的喘着气,连句话也说不出来。   张京墨在期间见到陆鬼臼状况不对,还去请来了药师文真,文真探查了一下陆鬼臼的情况后,便道:“问题不大,只是他的灵魂有些特殊。”   张京墨皱眉:“特殊?”   文真看了张京墨一眼:“他的魂魄是你带回来了,和常人有所什么不同……你应该是最清楚。”   张京墨听着文真的话,却是面色不便,语气也十分坦然,他道:“没有什么不同,就是他的魂魄似乎受了些伤。”   文真道:“那就是了,魂魄受了伤不是小事,融合之时更加痛苦也是自然的。”   张京墨道:“伤到魂魄一事,可有什么药物能治疗?”   文真想了想后,道:“这天下间能治魂魄之伤的药物倒是不少,只是样样都十分难得。”他说完,便对张京墨说了几种药物。   张京墨听到这些药物的名字,便知道文真所言不是开玩笑,他在心中略微斟酌之后,朝文真道了声谢。   文真见陆鬼臼疼的厉害道:“我开些药给他吃吧。”   张京墨正想答应下来,却听见百凌霄在一旁凉凉的开了口,他道:“刚才某人不是还说要让他的徒弟受些罚么?怎么这会儿就舍不得了。”   张京墨:“本来就不聪明,再疼下去就更傻了。”他倒也没有不好意思,自己反而是笑了起来。   百凌霄闻言哼了一声,最后还是没有再说什么。   文真接着便开了些外用的药,让张京墨将这些药敷到陆鬼臼的身上。   张京墨接过药膏后,便褪去了陆鬼臼上身的衣物,然而他在看到陆鬼臼赤裸的上身后,瞬间便皱起了眉头。   只见陆鬼臼上身的伤,密布着大大小小的伤口,这些伤口有的很深露出里面红色的血肉,有的很浅,不过是一点擦痕,有的是刚出现的,而有的,却已经结痂了。   文真也看到了,他愣道:“这……”   张京墨沉默片刻后,道了声:“无事。”这些伤口,在第一世的陆鬼臼身上他也见过,那时候还更加严重些,有些甚至还入了骨。   这一世张京墨本以为陆鬼臼修习了水灵起,这种情况会好转,但是让他没想到的是,水灵起的速度,似乎跟不上《血狱天书》破坏陆鬼臼身体的速度了。   张京墨的想法的确是对的,但是他不知道的是,以这一世陆鬼臼的修炼速度,若是他不修习水灵气,恐怕身体早就无法承受《血狱天书》直接崩溃了。   文真见张京墨似乎是知道这些伤口的来源,便没去追问,他道:“先将药抹到身上吧。”   张京墨点头,道:“这事我来就好,你们先出去吧。”   文真应了声,这才和百凌霄巫景龙三人一齐出去了。   在三人出去后,张京墨凝视了陆鬼臼身上的伤口片刻,口中轻叹一声,这才从文真给他的药品里取了些药膏出来。   陆鬼臼正觉的自己好像是在被放在油锅里煎熬,却忽的感到了一丝凉意,这凉意减缓了他身上的剧痛,让他不由自主的口中发出了一声声的呻吟。   在看到了陆鬼臼身上的伤口之后,张京墨脸色就变得不太好看,他一点点的将药膏在陆鬼臼的上身抹均,之后又褪下了陆鬼臼的裤子。   陆鬼臼的身材很好,比张京墨多了一分男子的阳刚,张京墨的皮肤是天生的白,再加上修仙的缘故,怎么都晒不黑,而陆鬼臼的皮肤是天生的小麦色,此时他因为疼痛在床上辗转反复,反而显露出了力量的美感。   而他腹部下方的阴影之中,硕大的器官蛰伏其中,张京墨并不想往那里多看,只是草草的抹了了事。   也不知为何,看了陆鬼臼身上的伤口后,张京墨少有的有些心烦意乱。   陆鬼臼并不知张京墨心中所想,只是不断的哼哼着,在药膏抹上了身体之后,他口中不由自主的轻呼出了声:“师父……”   张京墨抿了抿唇,随手扯过一张毯子,将陆鬼臼的身体盖严实后,才低低的应了声:“我在这。”   “我好痛……”陆鬼臼睁开眼睛,眸子却没有焦距,他看着张京墨,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但这也足以让他安心了。   不知为何,张京墨在看到眼前陆鬼臼的模样后,却是莫名的想起了禁地之内,那个爱哭包小陆鬼臼的模样。   他道:“嗯,再忍忍,过会儿就不疼了。”   小孩子若是不被大人安慰,受了委屈时或许还能忍,若是被大人安慰了,反而会哭的更加用力,陆鬼臼就是这个模样,他听到张京墨的话,似乎更委屈了,他说:“师父,我知道错了……你不要怪我……”他说的,便是之前对张京墨态度冷淡的事。   知道陆鬼臼的态度变化,是因为丢失了魂魄,张京墨自然也不会怪他,他摸了摸陆鬼臼的额头,叹了声:“以后别这样,师父便不怪你了。”   陆鬼臼哼哼道:“师父还揍我。”   张京墨:“……”我是不是该告诉你,我本来还想揍你一顿的?一提到揍,张京墨便想起了禁地之内黑龙对他所做之事,他面露不自然的神色,干咳一声后道:“你听师父的话,师父就不揍你。”   陆鬼臼轻轻的应着,又因为一波激烈的疼痛,失去了意识。   这一个时辰折腾下来,陆鬼臼整个人都狼狈不堪,他虽然不疼了,却是一点力气都都没有,只能半睁着眼睛,无神的瞪视着前方。   文真在张京墨涂完药之后,就又给陆鬼臼开了一剂药,说是喝下去可以恢复陆鬼臼的元气。   百凌霄见张京墨忙着照顾陆鬼臼,便道:“清远,我先走了。”   张京墨这才道:“师兄,谢谢。”   百凌霄闻言,却是似笑非笑,他道:“若是让你知道,如果你回不来了,我就让陆鬼臼给你陪葬,你还会谢谢我?”   张京墨笑道:“自然是要谢的,不但要谢,还要重谢。”   百凌霄转身边走:“算了吧,你看看你疼他那模样,若不是知道你几百年都没有离开过门派,我真要怀疑他是你的儿子了。”   张京墨只是笑笑,将百凌霄和他的徒弟巫景龙送到了门口后,又转身回了卧房。   陆鬼臼躺在床上,全身都是汗水,张京墨索性将他抱起,带到了灵泉处,然后给他喂下了文真开的药剂。   陆鬼臼一点点的将药剂吞进了口中,又是休憩了几刻,一直无神的眼睛这才有了焦距,他看到了站在一旁的张京墨,立马兴奋的叫了声:“师父。”   “别叫了。”张京墨目光淡淡,却是问了句不相关的事:“你可否还记得禁地之内你的魂魄遭遇了什么?”   陆鬼臼闻言,露出茫然之色,他道:“我的魂魄?遭遇了什么事?”   张京墨见他的神色不似作假,这才在心中舒了口气,若是陆鬼臼真的记得禁地之中对他做的事,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陆鬼臼了。   陆鬼臼真的不知道么?怎么可能!在魂魄入体的时候,陆鬼臼便有了黑龙和小哭包的记忆——小哭包便也罢了,问题是那黑龙的记忆。   若不是当时陆鬼臼疼的太过厉害,恐怕下身会直接起反应,此时张京墨问他是否记得那时的记忆,他自然是只能做出一副茫然神色。好在张京墨没有看出其中破绽,不然他也真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张京墨了!   吃药的药剂恢复了陆鬼臼的体力,但刚才的融魂之痛还让他记忆犹新,张京墨见陆鬼臼神色恹恹,却是开口问了声:“你身体伤的如此厉害,为何不同我说?”   陆鬼臼闻言愣了片刻后,才低低的道了声:“师父不在。”   张京墨:“……”这原来是在怪他外出?   陆鬼臼却接着道:“鬼臼自是不怪师父出去,只是想说……鬼臼的事情,只想告诉师父。”   张京墨叹道:“你啊。”   陆鬼臼又道:“这百年来,师父从未回过我一封信,我、我以为……”   张京墨道:“你以为如何?”   陆鬼臼咬牙道:“我以为师父,不会再回来了。”   张京墨皱眉:“你为何会觉的我不会再回来?”他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陆鬼臼会如此没有安全感,总是觉的自己会抛下他。   陆鬼臼苦笑道:“大概是……师父太厉害了吧。”总是觉的张京墨的脚步太快太快,他根本……追不上。   张京墨完全没料到他会在陆鬼臼口中听到这个答案,或许是第一世陆鬼臼给他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就像一座永远不可逾越的大山,这让张京墨在之后的几世里,都从未有过自己比陆鬼臼强的想法。   张京墨的强是以经验堆砌的,而陆鬼臼的强却是天赋和运气,只要他比张京墨的经验多上一些便很有可能直接碾压。   张京墨看着陆鬼臼眼神里的艳羡和钦慕,很想说一句:你可知道,我最羡慕的人,便是你。   但到底张京墨也没有说出口,他只是又叹了口气,道了声:“所以你要跑的更快一些。”   陆鬼臼笑着点了点头,他身上的伤口愈合了一些,但想来不久之后便会添上新的,不过他不怕,因为他的师傅一直陪着他。   在灵泉里洗净了身上的脏污,陆鬼臼换上了一件干净衣服。   两人从灵泉步行到了屋内,均都坐下后,张京墨才道:“你的魂魄受了些伤,这恐怕会对你今后的修炼有些影响。”   陆鬼臼点了点头,他也感觉到自己的魂魄似乎是受了些伤,他道:“我感觉到了。”   张京墨道:“既然如此,我们便抽个时间去寻些药吧。”   陆鬼臼自然不会说不。   张京墨见陆鬼臼精神不好,便道:“你也消耗了不少体力,便好好休息吧,我先出去了。”他说完便起身准备离开。   陆鬼臼点头称是,然后乖乖的躺在了床榻之上。   一直沉寂的鹿书,在张京墨走后,才幽幽道了句:“这下你满意了?”   陆鬼臼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了声:“我开始讨厌我自己了怎么办。”   鹿书:“……嗯?”   陆鬼臼冷冷道:“我的灵魂居然敢对我师父动手!”   鹿书:“动手?你的灵魂伤了张京墨?”   陆鬼臼并不回答,他咬牙切齿了半晌:“他怎么敢!”   鹿书十分不以为然,他道:“动手又如何,你之前不是还对你师父动过手么?也亏得你师父不记仇。”   这话立马勾起了陆鬼臼糟糕的回忆,于是他脸色更难看了。   鹿书也是个机灵的,见到陆鬼臼反应不对,立马想起了什么,他道:“不会吧??陆鬼臼,你的灵魂竟是对你师父……”   “闭嘴!”陆鬼臼整个人都格外的烦躁,虽然黑龙就是他自己,但是他竟是还是十分不可理喻的产生了嫉妒之感,他粗重的喘息几下,闭上眼睛之后,脑海里浮现出的便是张京墨面红耳赤,浑身无力的躺在他爪心的模样。   龙的舌头缓缓的从张京墨的身上舔过,陆鬼臼能够清楚的响起张京墨皮肤细腻的触感,甚至还记得某种液体清淡的味道……   鹿书也知道他再说下去,陆鬼臼就要恼羞成怒了,他无奈道:“陆鬼臼,我也是佩服你,那是你的魂魄啊,你的魂魄不就是你自己吗!”   陆鬼臼也知道是这个理,但是无论怎么说,他心里都十分的不爽,这种事情只有他能对他师父做,其他人不行,属于他的单独的魂魄也不行!   鹿书见劝不动也不劝了,他道:“算了算了,凭你自己开心吧,我可是懒得管你了。”   陆鬼臼道:“管我?你不坑我我就谢天谢地了,之前禁地你还不是使劲的怂恿我进去?”   鹿书心虚道:“我这不是觉的里面有好东西么。”   陆鬼臼淡淡道:“里面的确是有好东西……”   鹿书听到这话却是不吭声了,他也知道陆鬼臼说的是什么。   陆鬼臼继续道:“只是不知道,我有没有那个机缘得到这宝物。”   鹿书叹道:“你是我见过的运气最好的人——没有之一——”   陆鬼臼冷冷道:“那又如何?”依旧是帮不上他的师父一点忙。   鹿书道:“再等些日子吧,再等些日子,你就知道,你的运气,到底有什么用了。”张京墨虽然身上虽然有很多的秘密,但只要陆鬼臼成长起来,他有把握其成就绝对能超过陆鬼臼。   鹿书深知陆鬼臼内心最深处的欲望,自然也知道陆鬼臼心中到底在焦虑什么。   陆鬼臼沉默着闭上了眼,许久之后,才从口中叹出一句:“那便再等等吧。”等到,他能保护张京墨的时候,他不会再让他的师父受一点的伤,受一点的委屈。   ☆、第77章 出行准备   陆鬼臼的魂魄受伤,休息了好一段时间才恢复了元气。   但魂魄之伤伤及内里,陆鬼臼的气色和之前相比还是差了一些。不过他倒是恢复了张京墨离开之前对张京墨的那张粘劲儿,恨不得每一刻都和张京墨在一起。   张京墨之前还觉的陆鬼臼有些粘人,但在经历了陆鬼臼丢失一魂一魄的情况后,他又不得不承认这样的陆鬼臼比那个无心无情的陆鬼臼要好上许多。   世上哪能事事都满意了,对于这点不满意,张京墨也只忍了。   且道张京墨在治好了陆鬼臼后,便提了壶酒去找了还在闭关的于焚,那于焚闭关已有百年多久。想来也快出来了。   在于焚闭关的石门之外,张京墨席地而坐,慢慢悠悠的饮着一壶温酒。灵酒的香气顺着石门透进了于焚闭关的石室。   张京墨喝到一半的时候,隐隐听到石室之中传来一声怒骂,那声音的主人显然就是闭关的于焚,看来他也是闻到了酒香,知道这事情肯定只有张京墨才做得出来。   张京墨听到于焚破口大骂的声音哈哈大笑起来,他道:“于长老,我从外带了些灵酒来,你若是再不突破,从这石头门里出来,我就一个人喝光了。”   于焚自是听到了张京墨的声音,他又是扬声骂了张京墨好几句。   张京墨被骂了,却笑的越来越开心,竟是把眼泪都笑出来了,他低低叹了句:“到底是……还在。”   他说完这句话,便将剩下的一壶酒一饮而尽,起身离开了。   张京墨来过十日之后,于焚突破出关,修为到达金丹后期。   于焚的天赋其实比张京墨好,只是他的心并不全扑在修炼上,才会在瓶颈停留了那么久。   现如今有了张京墨的火融丹助他一臂之力,于焚突破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于焚突破出关时,张京墨正在和陆鬼臼下棋。和百年前相比陆鬼臼跳脱的性子收敛了许多,不像以前那般喜欢说话了,只不过每次看向张京墨的眼神里,依旧是满满的柔情。   张京墨习惯了陆鬼臼这模样,也没觉的哪里不对。   张京墨正往棋盘上落子,却听到于焚洞府之处响起一震巨响,随即一道金光从中射出,照亮了傍晚大半个夜空。   张京墨放下了棋子,抬头看了一眼,道:“来了。”   他话语落下,于焚的身形瞬间出现在了张京墨和陆鬼臼二人面前,于焚张口道:“张京墨你这个混账东西,就知道勾引我。”   张京墨勾唇一笑,他道:“胡说八道。”   陆鬼臼眸光听着二人说话,却是眸光微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于焚道:“走,喝酒去。”   张京墨看了陆鬼臼一眼,然后笑着点了点头。   陆鬼臼也笑了,他看出张京墨的心情的确是很好,不然也不会露出如此模样。   张京墨和于焚二人去取了酒,便在这冰天雪地之中喝起酒来,于焚一来便敬了张京墨三杯,道:“若是没有你的火融丹,我也不会有今天。”   张京墨看着于焚,心中复杂万分——这是他第一次成功改变了于焚的命运。   于焚并不知张京墨此时心中所想,还以为张京墨沉默不语到底是因为何事,但他能够从张京墨的眉宇之间,读出轻松的味道。   于焚和张京墨一边饮酒,一边谈论着这百年来发生的事。   张京墨轻描淡写的说了他在百年前便斩了天菀,然后出外游历了一段时间,机缘巧合之下,突破了金丹中期的修为。   他虽然神态轻松,但于焚还是能从这些描述中听出这次张京墨肯定是经历了极为凶险之事,他不由的叹了句:“我不如你。”   张京墨闻言却是笑了,他说:“你才发现?”   于焚立马对张京墨怒目而视,他瞪完后,才又问道:“你那个徒弟如何了?”   当初陆鬼臼入张京墨门下,他便不太赞同,但后来见到陆鬼臼十分争气,这才稍放下了心。   张京墨无奈道:“能怎么样,还不是净是给我找麻烦。”   于焚道:“找麻烦?”   张京墨简洁的将陆鬼臼入禁地,丢了一魂一魄的事情同于焚说了。   于焚听后和百凌霄的反应差不多,脸上不停的皱眉,他道:“清远,你是不是……”   还未等于焚说出后面的话,张京墨便打断了他,他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心中自我计较。”   于焚知晓张京墨向来都是个有主意的,于是只能将话咽进了口中。   二人边饮边聊,不知不觉中,天已破晓,张京墨的皮肤上镀上了一层阳光的金色,显得他整个人都充满了生气。   于焚看着张京墨,忽的开口问了句:“接下来怎么打算?”   张京墨的手轻轻敲击着石桌,沉默片刻后道:“鬼臼的魂魄受了伤,我准备同他一起去找一味药。”   于焚闻言皱眉,他虽然不知道张京墨要去寻什么药物,但但凡和灵魂挂钩的药都非一般手段所得。   张京墨见于焚面露忧色,却是展颜一笑,他道:“无须担心,我张京墨,命大的很。”   于焚听了张京墨的话,摇了摇头:“你可知你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张京墨道:“什么?”   于焚淡淡道:“你太不把自己当回事了。”无论身体也好,命也好,总是仿佛受苦的人不是自己一般。   张京墨闻言,却是笑了笑,并不将于焚的话放在心上。   于焚见张京墨的模样,便猜到了张京墨心中所想,他也不再说什么,只是又叹了口气。   二人饮了一夜的酒,直到第二天午时才散了。   张京墨回到住所,看见陆鬼臼站在屋外,陆鬼臼见到张京墨便上前走了过来。   张京墨上下打量了一下陆鬼臼,道了声:“你在这里站了一夜?”   陆鬼臼低低的嗯了一声。   张京墨叹道:“走吧,回去了。”   陆鬼臼这才笑了,跟在张京墨的身后进了屋子。   张京墨回门派这件事,在凌虚派引起了不小的震动,之前张京墨因为陆鬼臼之事一直闭门谢客,现在陆鬼臼身体好了起来,张京墨就打开了府内大门。   凌虚派内和张京墨稍有些关系的人,都纷纷上门拜访。   张京墨有的见了,有的没见,完全是按着心情来。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和他因为星辰之剑生出间隙的宫家,居然也派人来了。   张京墨见那人带的礼物便看出了那人的确是有诚意同他交好,他略微有些好奇道:“你们怎么改变主意了?”   那人笑了笑,道了声:“世道变了。”   只是一言,张京墨便猜到了他们宫家大概是发生了什么事,他眯起眼,淡淡了道了声:“也好。”   那人又道:“希望张长老能收下这礼物,算了了却了之前的恩怨。”   张京墨道:“留下吧。”   这话一出,那人便明白了张京墨的态度,他展颜一笑,又同张京墨寒暄了几句,这才从屋里走了出去。   那人退出去后,张京墨把陆鬼臼叫进了屋子,然后将宫家人送的礼物放到了陆鬼臼的面前。   陆鬼臼有些不明就里,面露疑惑之色。   张京墨道:“你和宫家人,关系倒是不错。”   陆鬼臼还以为张京墨是误会了什么,急忙想要解释,却见张京墨摆了摆手,阻止了他说话,张京墨道:“这是好事,无须紧张。”   当年宫家的一对双子,都是陆鬼臼手下的得力干将,这一世虽然有了变化,但没想到最后还是殊途同归。   陆鬼臼这才松了口气,他害怕张京墨误会他和宫家的关系。   张京墨思索了一会儿,忽的问了句:“苏玉如何了?”   陆鬼臼倒也没想到张京墨会突然问苏玉的近况,但他知道张京墨向来都不喜欢苏玉,所以道了声:“徒弟已经很久没有同她联系了,并不知道她的近况。”   张京墨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是么?”   陆鬼臼有些心虚的嗯了声。   张京墨听到这一声嗯,忽的起身走到了陆鬼臼的面前,然后伸出手捏住了陆鬼臼的脸颊。   陆鬼臼被捏的愣住了,一时间居然没有挣脱开。   张京墨道:“你之前丢失了魂魄,做的事情我就不和你计较了,但之后别再让我知道你做了什么糊涂事。”   陆鬼臼被张京墨揪着脸,神色愣愣,他含糊道:“狮虎,我知道呢。”   张京墨这才放开了陆鬼臼的脸颊,他转身,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明显的失望——果然手感没有小时候那么好了。   陆鬼臼并不知张京墨此时心中所想,只是在听完张京墨的嘱咐后,松了口气。   张京墨走后,陆鬼臼和苏玉的确是还有交流,但这交流,却不像张京墨想的那样……   不过其实张京墨倒也不关心苏玉到底和陆鬼臼是怎么回事,他只要陆鬼臼不要再同苏玉扯上关系。陆鬼臼日后要寻什么样的女修,是他自己的选择,张京墨无缘置喙此事。   这段时间张京墨忙着陆鬼臼的事情,待他闲下来后,才猛地想起自己府上还有个客人。   吴诅爻这段时间过的十分的自在,在知道陆鬼臼的事情上,他帮不上什么忙后,便同他的小厮过上了日日修炼的生活。   直到张京墨此时突然想起,自己似乎冷落了这个客人。   吴诅爻性子直爽,对张京墨的冷落一事并不放在心上,反而十分感谢张京墨能让他在此洞天福地修行。   张京墨道:“看找个时间,我将我门派里的好友于焚介绍给你,他也是个酒鬼,你若是无事,便可找他去饮酒。”   吴诅爻说了声好,又听到他家小厮又开始叫他的名字了。   吴诅爻苦笑道:“我先去了,我家小厮天天说我修行速度太慢,你都金丹后期了我才金丹前期,有了如此好的条件自是不想让我浪费……说是要督促我好好修习。”   张京墨笑道:“去吧去吧,别说你,我都怕了他了。”   吴诅爻和张京墨告了辞,又乖乖修炼去了。   张京墨性子冷淡,一生中的挚友实在是屈指可数,而吴诅爻,却能算得上一个。   待吴诅爻走后,张京墨又想起他有一事未同吴诅爻说,此事事关敖冕,到底说还是不说,张京墨有些犹豫。   去给陆鬼臼寻药的地方,也能得到让敖冕寄托身形的聚神木,若是告诉了吴诅爻,他肯定也要一起前往。   张京墨也不是不相信吴诅爻,但他并不想以此来考验他们两人的友情。   思索之后,张京墨便决定此行只带上陆鬼臼一人。   其实带陆鬼臼,张京墨也是无奈之举,其一是给陆鬼臼恢复魂魄的药材十分特殊,离开生长之处半刻后便会药性全失,二是张京墨实在是不敢再把陆鬼臼一个人放在门派里,怕他再搞出点幺蛾子。   陆鬼臼还不知道张京墨的计划,他只是每天都粘着张京墨,深怕张京墨哪天又独自一人跑了。   张京墨将吴诅爻介绍给于焚之后,两人倒是一见如故,约着喝了好几场的酒。于焚修为突破,心中郁结也解,整个人都在透出一种全新的风姿。   张京墨花了些时间炼出了不少极品筑基丹。   当他拿着丹药还给掌门的时候,掌门接过去时手都是抖的。   张京墨疑惑道:“你手抖什么?”   掌门怒道:“我这是感动!本以为你不会再还我了……”   张京墨:“……”   掌门道:“别做出一副无辜的模样,你最近是不是又在准备出行了?”   张京墨疑惑道:“你怎么知道?”   掌门道:“你卖了不少高级丹药,来换取极品灵石对吧?”   张京墨倒:“嗯……”   掌门幽幽的说了句:“所以这还不够明显么?”   ……倒也是这个理,但看掌门幽怨的表情,想来他也是将张京墨的行为归纳为逃债了,能出售高级丹药?却不能还他那二十多枚筑基丹?   张京墨被掌门的表情弄的哭笑不得,他道:“我张京墨是那种赖账的人么?”   掌门:“你是。”   张京墨:“……”   掌门道:“已经赖了两百年了。”   张京墨:“……时光荏苒,还真是快啊。”   掌门瞪了他一眼:“滚滚滚。”   张京墨露出无奈之色,但他也看出掌门是在同他开玩笑,于是故意叹了口气:“那便先走了。”   他几步走到门口却听到掌门忽的在他身后道了句:“天麓要出关了。”   张京墨的脚步一顿。   掌门淡淡道:“我得到消息,就在这十年内,他应该便要出关了。”   提起天麓,张京墨便想到了天菀和顾念沧,他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是么。”   掌门道:“我不知道你这次出去是为何,但我希望你晚些回来。”   天麓出关后,知道的第一件事肯定就是张京墨杀了他的妹妹天菀,此时任谁都能想象的到,他到底会有多愤怒。   掌门并不害怕天麓,也知道张京墨在门派内躲着应该是安全的,但到底凌虚派到底不是一堵不透风的强,其中派系林立,难免会有人生出点其他的心思。   而这异心,则很有可能直接要了张京墨的命。   张京墨知道掌门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沉默了许久后,才冷冷的嗯了一声。他现在还杀不死天麓,他还需要时间……更多的……时间。   掌门把张京墨的沉默当做了不愉,他道:“现在门派里出了问题,只能暂时委屈你了。”禁地被开一事,让掌门头疼了很久了。   不过禁地这事,在张京墨的角度看来说不定是好事,因为当初开那禁地时,禁地之内已经出现了妖兽之王,凌虚派险些因此灭派。而现在却已有小股妖兽流出,而且让外面的人更能了解里面的情况。   陆鬼臼造成的这个变化,不到最后,谁也说不准是好是坏。   天麓的问题亟待解决,但以目前的张京墨来说,他并没有太好的办法——他还太弱了。   张京墨从掌门处回去之后,便加快的准备的速度。   陆鬼臼自然也是看出了张京墨的去意,他起初因为这事变得格外的焦虑,但在张京墨承诺会带他一起去后,便放下了心,他知道……他师父不会骗他……   张京墨走之前,又去找了于焚一趟,他本是想安安心心的走,但是在进了于焚的府邸,看到他怀里抱的那只白色狐狸后,整个人的表情都扭曲了。   于焚抱着狐狸还想同张京墨献宝,却看到张京墨的表情狰狞极了,他一愣,道:“清远,你这是……”   张京墨几步上前,一把将于焚怀里的狐狸抓进了手里。   于焚被张京墨这一番动作弄的彻底呆住了,他道:“清远,你这是干什么?你也想要这狐儿?”   张京墨看着自己手里嗷嗷直叫的狐狸,口中冷冷道:“我要他死!”   于焚被张京墨的模样吓了一大跳,他从未见过张京墨出现过如此狠厉的表情:“这、这是为什么?”   那狐狸在张京墨的手里不住的叫唤,神态语气无不在透出一种凄凉之感,于焚见了有些心疼,他道:“清远,你别激动!”   张京墨怒道:“我别激动?是——是——我不该激动。”他深吸一口气,压抑住了内心奔腾的情绪,他道,“于焚,若是你还当我是朋友,今日便把这狐狸送给我。”   于焚愣道:“你原来是想要我这狐狸?”   张京墨忍住怒气道:“你就当我这么想的吧。”   于焚嗫嚅两句,眼中流露出不舍,他是在山上找到这狐狸的,也不知为何,见到这狐狸的第一眼便对它生出了浓浓的亲切之意,就好像……他已经见过这狐狸很多次了。   当时这狐狸受了伤,后来于焚把把它抱回了洞府细心调养,眼见着它恢复了伤口,毛色也越来越漂亮,心中也越发的愉悦。   但让于焚没想到的是,张京墨见到这狐狸竟是这样一副反应,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张京墨见于焚面露犹豫,心中的火气更甚,他低低道:“于焚,说话。”   跟着理智,于焚知道自己不应该因为一只狐狸和张京墨产生间隙,但他一想到狐狸会被张京墨抱走,心中便觉的十分不舒服,他面露不舍之色,嘴唇抖动了两下,还是没能说出一个好字。   张京墨见状,终是露出了失望的神色,他不再说什么,将那狐狸丢回了于焚怀里,转身便走。   于焚看到张京墨是真的生气了,这才慌了,他几步追上了张京墨,按住了张京墨的肩膀:“清远,等等!”   张京墨顿住,语气冷漠:“作甚。”   于焚叹道:“这狐狸……我便,送你了吧。”   张京墨并未转身:“你不是舍不得么?舍不得就算了。”他的语气里,含了一股浓浓的疲惫。   于焚苦笑道:“我还会舍不得一只刚捉到的狐狸?我只是……只是……”   张京墨倒:“只是什么。”   于焚道:“只是觉的这狐狸,似乎十分眼熟,就好像我……已经认识了很久一样。”   这边是机缘吧,张京墨不由的露出苦笑,无论怎样,于焚都会走上这样一条路,或早或晚,他都会遇到这只改变他一生的妖狐。   张京墨对于焚伸出手:“拿来吧。”   于焚叹了口气,最后还是恋恋不舍的将白狐放到了张京墨的怀里,他小心翼翼道:“清远,你可要替我,好好养着。”   张京墨冷笑道:“好好养?自然是要好好养——等你什么时候结婴了,我就什么时候还给你。”   于焚:“……”他怎么觉的张京墨的意思是,他这辈子都别想要了?   ☆、第78章 故居   于焚那个精通算卦的朋友,曾经为他算过一卦。那卦象解出来之后,边说于焚命中有一死劫,挨过去了,就是一身通途,挨不过去,便身死道消。   于焚告诉张京墨这事的时候是将这事当做笑话来说的,他说他这辈子对什么都没执念,就连死亡对他而言都算不上可怕,所以并未将这卦象放到心上。   直到魔族入侵,禁地被破。   那一百二十多世里,张京墨也尝试过在魔族入侵之前进入禁地,但无论哪次都是小心翼翼,哪像陆鬼臼这般冒失,没进去几次,便破坏了禁地的禁制。   也正因如此,于焚和那只白狐的相遇,几乎都在魔族入侵的时候。   白狐是妖,还是只大妖。他有九尾,能化形,第一世和于焚见面后,两人便互相倾心了。   这时候魔族入侵,天下大乱,一时间倒也没来管于焚到底是在和谁相亲相爱。两人也的确是过了些好日子——直到,那白狐将于焚带入了魔界。   第一世的张京墨狼狈不堪,根本不知道于焚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待他多年后再听到关于于焚的消息后,听到的却是他的死讯。   传言说于焚死的极惨,不但尸骨无存,还魂消魄散,那白狐吸取了他的金丹,凑足了最后一尾,终于结婴,成了一代妖皇。   那时候的张京墨,无力去管别人的事,甚至在听到这消息的时候,表情也是麻木的,陆鬼臼问他如何感想,张京墨说:“我连自己都管不好,哪里敢去想别人?”   后来张京墨重生,也试图改变过于焚的命运。   但让他十分无奈的是,无论他把于焚看管的多好,只要他在魔族入侵后,离开于焚身边百年以上,之后回到门派里,必定会看见他身边出现那只白狐。   张京墨甚至亲手杀死过那只白狐,但让他十分无奈的是,他在杀死白狐之后,用不着一年的时间,于焚便会以各种奇奇怪怪的原因死去——最让张京墨受不了的一世,是于焚无意中被一只蜂妖叮了,当晚就直接暴毙。   这种情况出现了几次,之后,张京墨便不敢再对白狐下杀手。他不杀死白狐,也想过将白狐囚禁起来,然而白狐毕竟是只九尾妖狐,张京墨就算是个元婴修士,也最多把他关起来,却阻止不了他自残。   而张京墨每次只要把这白狐关起来,不到百年这白狐必定要死在囚笼里,接着便是于焚的死亡……   张京墨试了几十次,心里真的有些怕了,他害怕再看到于焚的死亡,害怕自己再次间接的害死自己的朋友。   于是,在张京墨没有决定收陆鬼臼为徒的前几世里,他都没有再和于焚交好,甚至不再想听于焚的消息。   在于焚身上,张京墨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什么叫天命难违。   之前张京墨看到于焚早早的突破,便以为这件事出现了转机,然而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居然在一个不可能的时间点里,见到了那只白狐。   张京墨在看到白狐的时候,便如遭雷击,甚至一时间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在抱着瑟瑟发抖的白狐回到府邸之后,张京墨这才冷静下来。   这白狐的原型,张京墨只见过一次,但因为这白狐的额头有一团黑色梅花似得花纹,所以他在见过一次后,便深深的印在了脑海里。   此时的白狐还没有九尾,只是个化不了形的小药,被张京墨抱着,也不敢叫唤,眼神里透出楚楚可怜的神色。   张京墨见状,却是面露讥讽,他当年可是记得这只大妖的风姿,每次要杀他,都要废张京墨不少的功夫,甚至偶尔还会和于焚反目成仇。   倒是从未见过,它如此示弱的模样。   张京墨到了府邸,随手便将这白狐扔到了地上。   白狐知道自己逃不掉,就缩成一团瑟瑟发抖,那蓬松的尾巴,遮住了半个身体。   陆鬼臼从屋外进来的时候,便看到了这样一幅景象。   张京墨坐在椅子上神色冰冷如霜,他的面前趴了只毛茸茸的狐狸,那狐狸白皮黑眸,眉间还有梅花般的黑色毛发。   陆鬼臼愣了片刻后,道了声:“师父,这是?”   张京墨没有回答陆鬼臼的问题,而是声音冷冷的问了句:“鬼臼,你说,若是你不想你的朋友同一个妖在一起,你该如何?”   陆鬼臼眨了眨眼睛,看眼地上的狐狸:“公的母的?”   张京墨道:“公的。”   陆鬼臼笑道:“公的还不简单吗,阉了不就好了!”   白狐狸听到阉了这两个字,感到自己某个部位隐隐作痛了起来。   张京墨倒是没想到过这个解决办法,他沉思了几秒,然后点头道:“不错!可以试试!”   白狐狸:“……qaq”不要啊。   张京墨见白狐狸默默的缩的更紧了,冷冷道:“缩什么缩,你以为你是乌龟?”   白狐眼眶瞬间布满了泪水,嘤嘤嘤的哭了起来。   张京墨听着他的哭声觉的心烦,他怒道:“哭什么哭,再哭就真的把你给阉了。”   白狐赶紧噤声了。   张京墨眯起眼睛,看了白狐许久,忽的道了声:“鬼臼,去我丹房,把丹房最上层的那个架子上的黑色瓶子拿来。”   陆鬼臼说了声好,便出门去了,没一会儿就带来了张京墨要的东西。   张京墨接过瓶子,从瓶子里取出一枚药丸,然后抛到了地上,对着白狐冷冷道:“要么吃下去,要么就去死。”   那白狐犹疑片刻,似乎在估量这药丸到底有何用处。但张京墨冷漠的视线在告诉他——如果他今天不吃下去,大概是真的没办法活着。   白狐微叹一口气,却是在心里狠狠的记上了张京墨一笔,然后不情愿的伸出舌头将掉在地上的药丸一舔,便咽进了肚子里。   那药丸吃下肚后,白狐便感到腹中一股凉意……   张京墨道:“不是什么毒药,等到时候,你就知道这药有什么用处了。”他不能将这狐狸从于焚身边带走太久,否则一但这狐狸哪天想不开要自杀,于焚就是彻底没救了。   张京墨将清风唤了过来,让他把这狐狸给于焚送回去。   白狐听到自己要被送回去,自然是无比的高兴,他乖乖的被清风抱起,然后一起出了屋子。   陆鬼臼倒是十分的好奇,他道:“师父,你给这狐狸吃了什么药?”   张京墨冷冷道:“让他硬不起来的药。”   陆鬼臼:“……”不知为什么,他的后背也感到一股凉意。   张京墨冷笑道:“我倒是要看看,既不能化形,又硬不起来,到底还能出什么幺蛾子。”   陆鬼臼并不能完全明白张京墨的意思,但他也猜出了一二,他小心翼翼的咽了口口水,不知为什么居然感觉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好在张京墨脸上的冷意,在看到陆鬼臼后,便柔和了下来,他道:“东西都准备好了么?”   陆鬼臼这才点了点头,道了声:“好了。”   张京墨道:“那我们便三日后出发吧。”   这百年来,陆鬼臼的修为已经提升的差不多,再积累一段时间,便可以为结丹做准备了。   而次出行,张京墨一是想寻到为陆鬼臼意志灵魂的灵药,二便是想寻些药材,到时回来炼丹。   陆鬼臼点头称是,便退了下去。   清风将白狐送回了于焚那里时,于焚十分的惊讶,之后找上门来问张京墨为何给他送回来了。   张京墨面无表情的说:“君子不夺人所好。”   于焚干笑道:“清远,你这是生气了么?”   张京墨摇头:“我不是生气了,是三日后,便会和陆鬼臼一同离开。”   于焚道:“你这才回来没多久,怎么又要走?”   张京墨淡淡道:“我也不想走。”如果陆鬼臼的灵魂没有受伤,他倒也可以再在凌虚派内待上一段时间,但出了这个意外,张京墨不得不将行程提前了。   而且枯禅谷的天麓应该在近期会出关,他若是出来了,恐怕张京墨就走不了了。   于焚知道张京墨心意已决,便不再劝解,只是叫他千万要注意安全,凡事不可勉强。   张京墨听着于焚的嘱咐,却是笑道:“我的事无须你担心,反倒是你自己……可得好生的思量一下。”   于焚听的懵懵懂懂,并不知张京墨所说何事。   之后,张京墨又同吴诅爻交代了些事,说他可能要带着陆鬼臼出门一段时间,让吴诅爻在府上不要拘束。   吴诅爻没问张京墨要去哪,也是叫他万事小心。   准备好了这些事,张京墨又在离开的前一晚将阴魔窟取了出来,敖冕化形出现,见到四周的景色便知道他已经离开了那幻境之内。   张京墨道:“我过些日子,便会去寻那聚神木,辛苦前辈且再阴魔窟里将就些日子。”   敖冕点了点头。   张京墨道:“阴魔窟里的那一男一女现在如何了?”   敖冕冷冷道:“活着。”   张京墨道:“他们暂时还有些用,麻烦前辈留下他们的魂魄。”   敖冕道:“尽量。”   他说完这话,便又化为一缕黑烟,遁入了阴魔窟里——从头到尾,敖冕都对张京墨十分的信任,似乎丝毫没有怀疑张京墨会对他不利。   张京墨也没有辜负敖冕所托,他敢断言,天下能找到聚神木的人,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而他便是其中一个。   第二天,依旧是个大雪纷飞的日子,张京墨和陆鬼臼二人一同出了山门,朝远处去了。   吴诅爻和于焚在山门处替二人送行,见到两人走远了,才结伴回了府上。   陆鬼臼并不知此行去处,只是跟在张京墨的身后。   此时天地之间,全是一片茫茫白雪,张京墨和陆鬼臼两人穿行其中,显得格外的渺小。   张京墨和陆鬼臼一直行了五日,直到彻底离开了凌虚派所在的国家,才停下来准备休息一天。   此时俗世之中,几国混战,烽烟四起,民不聊生。   张京墨还是改变了一下自己的样貌,显得没有那么显眼,而陆鬼臼也化作了一个面目普通的大汉,跟在张京墨的身后。   因为战争,商业凋敝,张京墨入住的酒楼里几乎见不到什么客人,倒是和他上一次入俗世时,有了鲜明的对比。   那酒楼的小二也十分的懈怠,问张京墨想要点什么。   张京墨道:“来忽热酒,来两斤牛肉,再来一叠豆子。”   小二记下菜谱,转身下去了。   菜很快便端上桌,只不过酒有些劣质,肉也不太新鲜。张京墨倒也不挑,开始给他和陆鬼臼倒酒,又摸出几枚铜板,送到小二面前,道:“同我讲讲新鲜事。”   这几枚铜板是小二一个月的月份了,现在又没有什么客人,他自也乐意和张京墨说些什么。   于是小二便在一旁绘声绘色的说起了近来的战事,当他说到赵国战败灭国的时候,张京墨的手指敲了敲桌子,他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那小二道:“战败是十多年轻的事了,但灭国却是近来的事。”   张京墨听了后,喝了口酒,道了声知道了。   陆鬼臼道:“赵国有师父的旧友?”   张京墨淡淡道:“算是吧。”   陆鬼臼一直都觉的他对张京墨的了解少的可怜,现在这种感觉越发的浓重了。张京墨对所有的事,似乎都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他甚至觉的世间没有什么事是张京墨所不知道的。   小二见张京墨对赵国比较感兴趣,便又说了些关于赵国的趣事。   张京墨一边听,一边喝酒,却忽的道了句:“不如我们去赵国看看?”   陆鬼臼道:“都听师父的。”   张京墨道:“时隔这么多年,你不想回家看看?”   陆鬼臼神色一滞。   既然入了这修仙一途,便要同世俗划上一道界限,百年对张京墨陆鬼臼来说不过是弹指之间,而对凡人来说,却是沧海桑田。   不用想,陆鬼臼的父亲和兄长肯定已经不在世上,只是不知其余的陆家人,到底境况如何。   见陆鬼臼面露犹豫之色,张京墨淡淡一笑,他道:“若是想看,便回去看看吧,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陆鬼臼最终还是道了声好。因为小时便有记忆,他其实是个对家人比较眷恋的人,四岁入派后也没有忘记父亲和兄长,直到后来百岁筑基,对于家的想念,才淡了下去。   张京墨也知道陆鬼臼恋家,所以才会问出这么一句,况且去一趟陆家,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陆家所在之处和赵国正好相反,二人在定下行程后,便在酒楼里休憩了一晚,第二天又上路了。   两百年间,世间万物轮回不息。   当陆鬼臼再次踏到那条小时才走过的街道,他还是不由自主的感到了陌生。   街道上的建筑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只是街边依旧有着小贩在兜售糖葫芦。   陆鬼臼盯着那糖葫芦看了许久,张京墨淡淡了问了句:“想吃?”   陆鬼臼笑着嗯了声:“有些忘了这糖串子的味道了。”   张京墨闻言,便摸出两个铜板,买了两串糖葫芦,递到了陆鬼臼的手里:“吃吧,也不知道下次吃,是什么时候了。”   或许是百年之后,或许是千年之后。   陆鬼臼接过了一串,含在嘴里轻轻的咬开,那糖葫芦糖衣甜蜜,果肉微酸,倒是十分的美味,不过和陆鬼臼记忆中的那个味道,却有些不同了。   张京墨倒是隐约记得陆府的方向,他手里也捏了根糖葫芦,放在嘴里要开一颗,缓慢的咀嚼了起来。   陆鬼臼见张京墨也吃了,有些好奇:“师父也爱吃这个?”   张京墨看了陆鬼臼一眼,缓缓道:“好久没吃了,尝个鲜。”   陆鬼臼笑的眯起了眼,他现在的模样没有他本来的样子英俊耀眼,但在张京墨的眼里却莫名其妙的顺眼了许多。   张京墨一边往前走,一边又吃了一颗,二人拐过小巷再走几步便是陆府所在的位置。   陆鬼臼眼神里是压抑不住的兴奋,他跟在张京墨身后的脚步,也快了起来。   然而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当两人穿过小巷,看到面前破败的府邸后,陆鬼臼愣在了原地。   只见陆府虽然在,但那扇大门却是破旧不堪,门锁似乎已经锈死,屋檐之下,布满了灰尘和蜘蛛网。   陆鬼臼的表情有些茫然,他说:“师父,我们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张京墨抿了抿唇,并未说话。   陆鬼臼上前去,敲了敲陆府的门,咚咚几声后,意料中的没有回应,他又扭头看向陆府门口的石狮,他道:“师父,这真的是我家。”   张京墨道:“人有旦夕祸福,这都是命数,不要太放在心上。”他其实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陆鬼臼。   陆鬼臼沉默了片刻,手上微微用力,却是硬生生的推开了陆府的大门,他说:“我还是想进去看看。”   张京墨道:“走吧,我陪你一起。”   说着,他便同陆鬼臼一起进了陆府。   他们果然没有找错地方,陆鬼臼在看到院中的那口井后,便知道这就是他家了,当年的他最喜欢在井边玩耍,他爹偏偏又害怕他出事,于是干脆叫人在井上搭上了网。   府内草木茂盛,显然已是荒废了很长一段时间了,陆鬼臼最后一次回到这里,不过是六岁,此时已相隔两百余年,他却依旧清楚的记得这府里的每一个角落。   陆鬼臼的哥哥和父亲,肯定早已不在世,而陆府如此荒凉,想来也是失势很久了。   陆鬼臼忽的问了句:“师父,你的家人也在修仙么?”   张京墨道:“我的家人,都是凡人。”   陆鬼臼道:“那你如何舍得看他们生老病死?”   张京墨道:“为什么舍不得?生老病死本就是人之常情,况且于凡人而言,寿终正寝,应是最幸福的离开这个世界方式了。”   陆鬼臼叹道:“我倒是没有师父豁达。”   张京墨闻言却是在心中苦笑,他这豁达,还真是被逼出来的。   陆鬼臼踢了踢路边的杂草,低低道:“我还以为,这次回来,能看到陆家繁盛的情况呢。”   张京墨听到陆鬼臼这话,忽觉的想起了某件事,他眉头一皱,正欲说些什么,却听到门口处传来喧哗的声音,陆鬼臼和张京墨朝喧哗处望去,却见几个官兵正从从门口朝着他们走来,口中喝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擅闯陆宅!不想要命了么!”   张京墨眉头一挑:“看来事情不像我们想的那般啊。”   他话语落下,那几个官兵身后便走出一个管家似得人物,那人六十多岁,却是精神矍铄,冲着张京墨和陆鬼臼张口便骂:“你们两个竟敢破坏了门锁,擅自入内,也是嫌命大?来人啊,把他们两个都给我绑了!”   陆鬼臼皱眉道:“你们是什么人?”   那管家似得人物道:“连我们是谁都不知道,你们就敢闯进来?可知道若是让陆将军知道你们所做的混账事,非得被扒了层皮么?!”他一挥手,身后站着的官兵们便冲着陆鬼臼和张京墨走了过来。   张京墨这才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他道:“陆鬼臼,看来这事情,不像我们想象的那般啊。”   陆鬼臼依旧皱着眉头:“师父,这是怎么回事?”   张京墨淡淡的道了声:“你可还记得,我当年走之时,留给陆家的那道符箓?”   陆鬼臼眼前一亮。   张京墨道:“这百年间,我都未感觉到那符箓的召唤,想来……你们陆家也是过的不错。”   只是不知道,为何会荒废了主宅那么久。   ☆、第79章 攀雪峰   那管家似得老者见张京墨和陆鬼臼两人只顾说话,却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表情一冷,对着身后的人怒喝道:“还愣着做什么,不快点去把这两人给我绑了!”   那些官兵闻言,都加快了速度,朝着张京墨和陆鬼臼跑了过来。   张京墨面无表情,却是随手一挥,那几个朝着他和陆鬼臼跑来的官兵便身形一顿,顺便便像一尊雕塑似得凝固了起来。   那老者见到此景当即愣住了。   陆鬼臼却是上前几步,走到老者面前,问道:“你是陆家什么人?”   那老者虽然是被张京墨的举动惊到了一时,但倒也很快的反应过来,他颤声道:“我是陆家的管家,你若是敢对我不利,便是和陆家作对!”   陆鬼臼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他道:“那我要是在这里把你杀了,你觉的会有人知道么?”   老者呼吸一窒,面色更加难看了。   但陆鬼臼那阴冷的表情不过是刹那间,他很快便收起了自己的气势,对着老者说了句:“带我去陆家。”   那老者闻言,却是咬牙道:“你做梦!”   陆鬼臼听了他的回答,倒是有些惊讶,他挑了挑眉,道:“哦?你不愿意带我去陆家?”   那老者怒道:“你想对陆家不利,还想让我带你去?我绝不会当这个罪人的。”   陆鬼臼皮笑肉不笑道:“若是我真的想找陆家,就算你不说,难道我问不到别人?”   那老者脸色白了白,最后还是咬牙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陆鬼臼淡淡道:“带路吧。”   老者依旧不吭一声,但却发现竟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只能一步步的朝着门外走去,将张京墨和陆鬼臼带去了陆府所在的街道。   待到了陆府的门前,陆鬼臼才发现张京墨果然是猜对了。   陆府不但没有衰败,而且宅子的规模比之前更加的庞大,显然是皇城内的一门望族。   那老者走到陆府门前后,便像是脱了力一般,整个人都软倒在了地上。   陆鬼臼随手扔给了他一瓶丹药,然后上前敲响了陆府的大门。   片刻后,便有门人为陆鬼臼开了门,然而当他看到躺在地上正在喘息的老者和站在门口面无表情的陆鬼臼时,瞪眼道:“这、这是怎么回事,陈管家你怎么了?”   那老者无力道:“快去把二少爷叫来……有人打上门了……”   那看门人听完后拔腿便跑,那速度把陆鬼臼都吓了一跳。   见到这一幕,陆鬼臼若有所思道:“看来他们倒是过的不错。”   张京墨笑了笑,并不答话。   没过一会儿,陆府之内便走出一男一女,男的模样和陆鬼臼有几分相似,看年龄应该是刚及不惑。二人身后跟着几十名家丁,看起来倒是十分威风。   男子见到陆鬼臼和张京墨便皱起眉头喝了声:“什么人敢在陆家撒野?”   陆鬼臼认真道:“我是你祖宗。”   那人闻言怒道:“你是我祖宗?我还是你祖宗呢!”说完便持剑朝着陆鬼臼刺了过来——他倒也是个暴脾气。   陆鬼臼不躲不闪,伸手便捏住了那人的剑尖,然后手指微微用力,直接将这把剑扭成了几段。   那人当即愣在了原地,呆呆的看着断成几节的宝剑。   陆鬼臼在旁无奈道:“我真是你的祖宗。”   那人更生气了,张口骂道:“放你娘的狗屁,我祖宗,我祖宗可是仙人!”   陆鬼臼道:“我也是仙人。”   那人道:“仙人有这么丑的?!”   张京墨听到这里,终是没有忍住笑了出来。   陆鬼臼脸色一黑,便褪去了身上的伪装,他怒道:“那这样呢?”   那人目瞪口呆了片刻,又认真的上下看了看陆鬼臼,然后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大喊一声:“祖宗!”   陆鬼臼:“……”   张京墨这时已经笑出声了。   陆鬼臼表情扭曲了片刻:“这会儿你又怎么知道我是你祖宗了?”   那人闻言,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画像,他道:“这是祖上传下来的的画像,我们陆府的嫡子们人手一张……”   陆鬼臼看向画像,那画像上的人竟是同他一模一样。   陆鬼臼道:“他们怎么知道我长大后的模样……”   站在一旁一直未说话的张京墨忽的开了口,他说:“我往你家中送过你的画像。”   陆鬼臼听了这话,扭头看了张京墨一眼。   张京墨道:“你父亲过世后,让人递来过消息,但那时你正外出游历,便错过了。”张京墨神色平淡的将这件事说了出来,“之后又发生了太多事,我一时间也将这事忘在了脑后。”   陆鬼臼听完后,轻轻的嗯了声。   跪在地上的陆家听着二人的对话,神色却是越发的激动了起来,他颤声道:“老祖宗,真的是你!”   陆鬼臼并不回答,只是抬头四处望了望府中的景色。此时虽然正值寒冬,却依旧掩盖不住陆府的风华,府内有着大片的红梅立在寒风之中,雪花飘落在树枝上,显得洁白而庄重。府内建筑无一不精雕细琢,看的出均是匠人倾力之作。   仅从这府邸,也能看出此时的陆府到底有多繁盛。   陆鬼臼问了句道:“你们为何从原来的宅子搬出来?”   那人还以为是陆鬼臼生气了,急忙解释道:“老祖宗,是这样的,百年之前,有个看卦的道人替陆家算了一卦,到底怎么算的我也不清楚,只是说若是继续住在那府上,陆家人反会受其害。我们一开始也不信,只是家里人却突然开始生病……”   陆鬼臼打断了他的话,道:“嗯,我知道了。”他几百年未归,对家中到底如何,自是无意置喙。算卦的道人也好,搬出了原来的府邸也好,只要他的家人们依旧好好的活着,便已让他足以安下心。   张京墨也在旁淡淡道:“生老病死,兴衰更替,都是凡人逃不出的轮回。只要不是被他人刻意破坏,家族运势到底如何,也不必太过忧虑。”   他说完这句话,自己却是想起了顾氏一族,若不是他们的族人被天菀的阴魔窟灭了族,恐怕也不会引得大衍宗仅剩的顾氏族人将顾念沧接了过去。   陆鬼臼知道张京墨这句话是在提醒他,于是他点了点头,便从怀中又掏出了一瓶丹药,随手扔到了跪在地上的陆氏族人面前:“拿去吧。”   陆氏族人见到这药瓶,也没有伸手去拿,而是朝着陆鬼臼磕了几个头。   接下来陆鬼臼的动作,当时让张京墨没想到,只见他扔下丹药后,便转身对着张京墨道了声:“走吧。”   张京墨道:“这就走了?”他本以为,对家人向来都十分关注的陆鬼臼,会和后人聚一聚后才走呢。   那跪在地上的陆氏族人也蒙了,他道:“祖宗,您这就走了?我、我还没同父亲他们说呢。”   陆鬼臼摇了摇头:“没什么好说的,我只是回来看看你们过的好不好,既然你们都过得不错,我便走了。”   他说着,便冲着张京墨道了声:“师父,走吧。”   张京墨虽不明陆鬼臼为何如此着急,却还是应下了陆鬼臼。   陆鬼臼抬头看着这府邸的景色,叹道:“门外的管家不错,记得好好待他,若是遇到什么过不去的坎,便烧掉那年我师父给你们的符箓。”   那陆氏族人见陆鬼臼真的说走便要走,有些慌了,他说:“祖宗,您不想看看您的子孙如何么?为何这才刚来,便要匆匆离去?”   陆鬼臼听了这户,却是低低笑了声,他也并未回答他后人的问话,只是扭头对着张京墨再次道了声:“走吧。”   张京墨没有去问问陆鬼臼到底是怎么想的,跟在他身后,两人缓步走出了陆府。   那个跪在地上的陆氏族人呆呆的看着陆鬼臼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口,好一会儿才彻底反应他的祖宗……真的走了。   跪在他旁边的女子道了声:“别傻愣着了,快把你祖宗给你的丹药捡起来啊。”   那族人这才如梦初醒,伸手捡起了陆鬼臼给他的丹药,他拿到丹药后,口中叹了口气:“我这个祖宗,还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女子也是感叹道:“唉,这些神仙的心思,我们凡人如何猜得透呢。”   张京墨不知道陆鬼臼此时正在想些什么,只知道他的心情似乎不大好,按理说见到自己家族昌盛,陆鬼臼本该高兴的,可他竟是只丢下两瓶丹药,便自己提出想要离开。   张京墨和陆鬼臼两人慢步穿行了几条街后,停在了一家酒楼外面,陆鬼臼抬头看了看,道:“师父,这里是城内最高的酒楼,今晚我们便住在这里吧。”   张京墨见陆鬼臼情绪不高,口中道了声好。   于是二人便住了进去。   入夜,这天并未下雪,天空中月明星稀,寒风习习。   陆鬼臼坐在窗边,看着窗外像是在发呆,张京墨坐在他对面,缓缓的喝着一壶温热的酒。   夜色愈浓,今日没有落雪,屋外显得格外的寂静。   因为临近年关,城内的每家每户门口都挂着一个大红色的灯笼,此时天色已晚,从窗边朝外望去,只能看见城内城内灯火辉煌,竟是有种说不出的热闹。   陆鬼臼沉默了许久后,才缓缓道:“我本以为我会高兴的。”   张京墨喝了口酒,道:“你不高兴?”   陆鬼臼摇了摇头,他道:“我以为我可以平静接受父亲的离去,族人的更替……但是我发现,我做不到。”   张京墨闻声道:“这也是常事。”   陆鬼臼道:“看到陆氏兴旺,我也是该替他们高兴的,可真当见了他们,却有种说不出的……”   “陌生之感。”张京墨的手指摩挲着酒杯,淡淡的补上了一句。   陆鬼臼道:“师父,你也如此?”   张京墨笑道:“当年我师父也劝我不要回家去看,我偏偏不信那个邪,直到见到了家人才知道他为何会如此劝我。”   陆鬼臼道:“那师父为何不劝我?”   张京墨道:“因为我被劝过,知道就算是被劝下了,心中也是有疙瘩的。”   陆鬼臼苦笑了一下。   张京墨道:“这个坎,是修真者必须要过的坎,有的人轻轻松松便过来了,有的人,却被拦了一辈子。”   陆鬼臼望着窗外,神色之中有些迷茫的味道,似乎并不能参透张京墨所言之意。   张京墨见陆鬼臼少有的脆弱模样,一时间没忍住伸手摸了摸陆鬼臼的脑袋,他道:“你还小,还有很长的时间。”   陆鬼臼无奈的笑了,他说:“师父,我都两百岁了。”   张京墨道:“嗯……两百岁,不算太大,还小还小。”   陆鬼臼和张京墨一番对话下来,心中郁结却是消散了许多,因为他想到了就算时光荏苒,沧海桑田,张京墨也会陪在他的身边。   张京墨见陆鬼臼眉间的愁意散开了许多,也知道他心里是想明白了一些,张京墨又喝了口酒,道:“来吧,一醉解千愁。”   陆鬼臼这才举起酒杯喝了今晚的第一杯。酒水入口,陆鬼臼却有些惊讶,这酒并不好喝,同灵酒比起来差远了,也不知为何张京墨却是一点都不挑。   张京墨从陆鬼臼的表情看出了他所想之事,只是笑道:“你却是不知,我狼狈的时候,连这么一口酒都是奢侈。”有几次他被大妖追的像老鼠般逃窜,别说喝酒了,能活着都是万幸,之后对于口舌之事,倒是不怎么挑剔了。   陆鬼臼闻言眉间透出心疼,他道:“师父,我以后一定不会再让你受苦。”   张京墨闻言,却是似笑非笑道:“小子,喝你的酒吧。”将来的事,谁能说得清楚呢。   陆鬼臼却是目光沉沉的看着张京墨,那眼神里包含了太多太复杂的东西……   以酒为伴,二人酣饮一夜。   直到天光乍破,白色的雪地之中反射出耀眼的阳光。   陆鬼臼眉目间的郁气已除,眼神一片清明。   张京墨喝掉了最后一口酒,然后指了指远方山峦叠起之处,他说:“你看到那里了么?”   陆鬼臼道:“嗯?”   张京墨重重的把手中酒杯砸到桌上,然后眯起眼道:“你可知那白雪皑皑的山巅,便是我们此行要去之处。”   陆鬼臼眯起眼睛朝那处望去,却是看不太真切。   张京墨道:“想去么?”   陆鬼臼自是点了点头。   张京墨道了声好,随后又笑了起来,他道:“你可又知,去那山巅之上的人,目前能活着下来的,不足十个?”   陆鬼臼定定道:“那我们便是第十个。”   张京墨闻言,却是笑着道了声:“好小子。”   陆鬼臼也是满目笑意,看向张京墨的眼神之中,含着无限的柔情。   燕国往南三十里,及至边境之处,有一终年不化的雪峰。那雪峰高耸入云,山地长年有寒冷的罡风挂过,几乎看不到任何一点活物生存的迹象。   这罡风极烈,常人被挂上几下便会血肉模糊,而修真之人,则是必须时时刻刻以灵气护体才不会被伤到。   这雪峰之上,乃是死绝之地,没有植物更没有动物。   其间有修者好奇到底山中有何物才会形成如此奇景,便前去探查,但大部分在进入山中之后,都没有发现任何宝物的踪迹。   异宝生处,总该是有些不同的,但这山峰之上,灵兽灵植,无一显露迹象,于是来者便也都失了兴致,又离去了。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了魔族入侵。   魔族入侵之后,有一结婴大妖机缘巧合之下入了山中,他竟是发现这山顶之上是一上古大能坐化之处,其中异宝法器,数不胜数。   于是此峰之名,才传了出去,张京墨也由此得知。   然而这机遇,也并未是人人都能得到的。   当年张京墨在知道这消息并且重生之后,便上过这雪峰一探究竟,然而以他金丹中期的修为,还未到山顶,竟是就已经灵气耗尽再不能前行一步。若不是他早有准备,恐怕真的会被困死在这雪峰之上。   雪峰之上的东西,是张京墨必须要得到的,这也是为什么他会急着将自己的修为提升到金丹后期的缘故。   陆鬼臼并不知道雪峰之上到底有什么,但他对张京墨的信任已经到了盲目的程度,就算张京墨让他去死,恐怕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去执行张京墨所说的话。   二人在离开陆府之后,便直奔雪峰而去。   到了雪峰脚下,陆鬼臼忽的想起了什么问了张京墨一句:“师父,难道是因为这雪峰离陆家比较近,所以你才让我回去看看的?”   张京墨淡淡道:“怎么会,我是那种人么?”   陆鬼臼:“……”本来他觉的不是的,但一看张京墨这故作淡定的表情,他竟是有些……不确定了。   好在张京墨立马岔开了话题,他先是将朱焱从须弥戒里唤了出来。朱焱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能自由的飞行,这次一出来就气的在张京墨的头发上啄了几下以示愤怒。   张京墨无奈道:“好了好了,我错了,过段时间,便给你吃顿好的。”   一听到吃,朱焱这才开心了,它啾啾几声,又抖了抖翅膀,原本平平无奇的羽毛瞬间便变成了火焰般的鲜红,整只鸟看起来无比的灵动。   陆鬼臼也是许久没见到朱焱了,他伸出手指在朱焱的头上摸了摸,朱焱反身啄了陆鬼臼一下。   陆鬼臼笑道:“百年不见,它倒是大了一圈。”   朱焱和张京墨结了契约,张京墨的修为提高了,它大了一圈也是正常的,张京墨道:“它也快要进阶了。”   朱焱是极品灵火,再次进阶并非易事,但张京墨对它的成长轨迹非常清楚,所以朱焱到底何时进阶,也是心中有数。   朱焱出来之后,张京墨和陆鬼臼的身边便燃起了一层淡淡的灵火,隔离了周遭的风雪。   张京墨抬头看了眼不远的山脚,对着陆鬼臼道了声:“走吧。”   陆鬼臼点了点头,跟在张京墨的身后朝着雪峰走了过去。   到了山脚处,果然如同张京墨所说那般,山脚之下挂着猛烈的罡风,这些罡风夹杂着厚厚的雪花,甚至能吹碎一块石头,想来这山中没有活物,也是正常的。   张京墨进入了罡风之中,然而在朱焱灵火的保护下,身上的衣服也好,头发也罢,却是纹丝不动。   陆鬼臼也是如此,他朝着山顶上望了望,道:“师父,从这里爬上去,需要多久?”   张京墨道:“快则三五年,慢则五六年。”如果他结婴了,上山不过一月的时间,但陆鬼臼的魂魄受伤,还有敖冕一事,都没有给他那么多的时间。   陆鬼臼道:“这么久?不能直接飞上去么?”   张京墨斜瞅他一眼:“你试试?”   试试便试试,既然张京墨都叫他试了,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然而陆鬼臼刚一飞起来,便觉的自己身上仿佛扛了一块千斤大石一般沉重,移动一步都显得困难。几息之间,便像块木头似得直直落到了地上。   张京墨笑道:“如何?”   陆鬼臼:“……”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师父笑的让他觉的后背毛毛的。   张京墨懒懒道:“你以为人人都是笨蛋,不知道用简单的方法么?路边的李子树上挂满了果子,为什么没人去摘?还不是因为——那果子全是苦的。以后不要问这么愚蠢的问题。”   陆鬼臼:“……”刚才的感觉果然不是错觉。   张京墨见陆鬼臼不说话了,这才道了声:“走吧。”   陆鬼臼嗯了声,跟在了张京墨的身后,朝着那被风雪遮蔽的山顶,一步步的攀爬而去。   ☆、第80章 雪崩   雪峰之上,寒意入骨。   即便有朱焱的灵火护着张京墨和陆鬼臼,可两人却依旧能感到从空气中传来的阵阵寒意。   陆鬼臼的修为没有张京墨高,未走几步便已感到骨缝之中好似有冷风刺入,片刻之后便觉的疼痛难忍。   但陆鬼臼已经习惯了疼痛,所以并未将自己的感觉说出,只是抿紧了嘴唇,脚下没有慢下一步。   张京墨却像是知道了陆鬼臼的感受,他的脚步微微一顿,扭头朝着朱焱点了点下巴。   朱焱见到张京墨的指示,张口鸣叫一声,下一刻包裹着陆鬼臼的灵火便更加旺盛了起来。   陆鬼臼见状,忙道:“师父,我没事的,这山中灵气如此珍贵,不要浪费在我身上了。”   张京墨并不理会,只是语气淡淡的回道:“你不必担心,我自有分寸。”   陆鬼臼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但到底是接受了张京墨的好意。   张京墨又道:“你若是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知道了吗?”   陆鬼臼凝视张京墨,沉默了许久后,这才点了点头。   张京墨在此之前入山都是一个人完成的,从未带过其他人,更不用说陆鬼臼这样的筑基修士了。   有了陆鬼臼,也给这趟行程增加了许多不确定因素。   才入山中,陆鬼臼便被罡风吹的疼痛难忍,便说明朱焱的灵火不足以帮陆鬼臼抵御寒冷,若张京墨不让朱焱将灵火加强,恐怕陆鬼臼用不了几天便会被寒气入体。   而这雪峰之上的寒气也和一般的寒气不同,入体之后极难祛除,张京墨可不想再花功夫到这件事上。   灵气虽然珍贵,但绝不会以陆鬼臼的健康为代价。   山路崎岖湿滑,终年不停的大雪一脚踩下便是几个深坑,二人艰难的行了几天却还是在那山脚之上,显然张京墨说要这座山要攀登几年,并不是什么夸大其词。   因为天气寒冷,所以日子本该的难熬,但对于陆鬼臼来说,他却是觉的十分的幸福——能天天的看到张京墨,还能和他的师父独处,没有比这更幸福的生活了。   鹿书算是彻底对陆鬼臼拜服了,他说:“陆鬼臼啊陆鬼臼,我真是服了你,我看张京墨有哪天说想用你的皮做身衣服,恐怕你也会乐颠颠的把自己批剥下来,给他亲手缝好。”   陆鬼臼道:“我倒是想,若是真成了师父的衣服,我就能天天贴着师父了。”   鹿书幽幽道了句:“然后穿破了扔了?”   陆鬼臼认真道:“不会的,师父可疼我了,就算穿破了,也会好好的补一补。”   鹿书:“……”他很想反驳,但是却找不到反驳的话,因为张京墨的确是非常疼爱陆鬼臼,疼的甚至连命也不要了。   这样一想来,这对师徒,倒也很是般配。   这雪山之上,抬目望去全是一片白茫茫的景色,除了石头就是雪,没有一棵树木的痕迹。也不知是从未有过,还是曾经有,但是已被这大雪掩埋。   张京墨走在前面,肩膀上停着正在打盹的朱焱,陆鬼臼跟在他身后,几乎是踩着张京墨的脚印在往前行走。   这样的日子日复一日,极为枯燥,张京墨当年一个人攀登雪峰的时候,行在路途之上,便会在心中低颂佛经。缓解心中的焦虑和不安。   其实张京墨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撑过去这段时间的,但他总归是熬过去了。   张京墨熬过去的事情太多太多,这件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件。   这次带着陆鬼臼来了这雪峰之上,张京墨本还有些担心陆鬼臼会不会心情焦躁起来,但让他没想到的是,陆鬼臼不但没有丝毫的焦躁,反而表现的心情格外的好。   陆鬼臼到底是能成大事的人,张京墨还在心中想,第一次入这雪峰中,居然心形没有一点动摇。   他却是不知,陆鬼臼此时心中正在暗暗的念叨:师父真好看啊,嘿嘿嘿嘿,眼睛好看,鼻子好看,嘴巴也好看,怎么看都看不腻,就连那头黑色的长发,看个几年都看不腻。   鹿书却是已经要疯了,他说:“陆鬼臼,我在幽洞之中那么多年,都没有这段时间难捱,你能不能——能不能别念叨了?”   陆鬼臼轻飘飘的:“不能。”   鹿书:“……”   陆鬼臼道:“嗯,师父的背也好看……”   鹿书:“……”   两人就这样走走停停,花了半年的时间总算走完了十分之一的路程。这一路一来他们几乎很少有休憩的时候,几乎是在无论白天黑夜的都在不停赶路。   为了让陆鬼臼的体力能跟上,张京墨准备很多恢复灵力的丹药,几乎每天陆鬼臼都要吃下一枚。   这行程如此的煎熬,陆鬼臼一句苦都没叫,他似乎已经完全习惯了这寒冷给他带来的不适和疼痛,前行已然变成了习惯。   在赶了半年多的路后,张京墨停下脚步和陆鬼臼休息了十几天。   这期间他从须弥戒里取出了新鲜的灵兽的肉,然后又摸出个锅子,就着雪水一起用灵火炖来吃了。   搭配着肉的还有极烈的灵酒,张京墨和陆鬼臼洗地而坐,二人一边吃肉一边喝酒,祛除了体内的寒气。   朱焱许久没有去觅食,也占了一块肉,它站在肉上一边低头啄食,一边歪着脑地听张京墨和陆鬼臼二人说话。   张京墨也是大口的啃着肉,他又是喝了口酒,吐出一口白气,他道:“过了这里,就更难了。”   陆鬼臼咽下口中的食物,笑道:“师父,我不怕。”   张京墨淡淡道:“我知道你不怕,我却是有些怕。”   陆鬼臼一愣。   张京墨叹道:“之后的路会更加艰难……你要有心理准备。”   陆鬼臼嗯了一声,然后道:“只要师父在身边,我便不怕。”   张京墨听到这话,眉间闪过一丝不明显的笑意,然后又往嘴里倒了一杯酒:“好好享受这酒和肉吧,之后的路,是没的吃了。”   陆鬼臼怕么?他是如同他所说的那般真的不怕——只要张京墨在他的身边,他就感到即便是地狱,他也愿意去。   酒酣肉尽,张京墨从雪地之上站了起来,他从须弥戒里取出一套衣物,递给了陆鬼臼:“穿上吧。”   陆鬼臼拿过衣物,却发现这衣服不知是什么毛皮制成的,摸上去极为柔软。   张京墨道:“这是雪鼠皮做成的衣服,之后的路,朱焱不能陪着我们了。”他没有那么多的灵力来养活朱焱,只能让朱焱回到须弥戒里,“你换上衣服,听我说。”   陆鬼臼点了点头,接过了衣服,一边穿,一边听张京墨说话。   张京墨道:“待过了山脚,山上便没了罡风,但因为其极低的温度,我们也必须用灵气护体,灵气消耗会相当的大。但我带了不少的灵药和灵石,到时候你带在身边,随时补充。”   陆鬼臼乖乖点头。   张京墨继续道:“但在山上最危险的并不是寒冷,而是风。”   陆鬼臼疑惑道:“风?”   张京墨点头:“那风十分剧烈,一个不慎,我们两人便有可能被风吹开,所以我会用绳索将我们连起来。”   陆鬼臼闻言眼前一亮。   张京墨并没有注意到陆鬼臼表情上的那一点点变化,他神色凝重:“在往上攀登之时,你切记每一步都要跟着我的脚步,如果一步踏错,便有可能引发雪崩。”   陆鬼臼道:“是,师父。”   其实张京墨想说的还有很多很多,但一时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起,毕竟上山之时变数太多,想要举无遗策简直不可能。   张京墨几次上山遇到的情况都有所不同,所以即便是想对陆鬼臼嘱咐一番,却有点无从说起。   陆鬼臼道:“师父,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守在你身边。”   张京墨并没有把陆鬼臼的话放在心上,却没想到陆鬼臼这句话,却是一语成谶。   再次出发时,张京墨和陆鬼臼的腰上多了一根绳索,这绳索将二人紧紧连在一起。   在张京墨套好绳索转过身后,陆鬼臼立马露出灿烂的笑容,他还幸福满满的同鹿书炫耀了一番。   鹿书已经算是彻底放弃陆鬼臼了,这次连话都未曾回过一句。   陆鬼臼也不在意鹿书不理他,反正张京墨理他就行了。   虽然没有了罡风,可二人的所行之处却越发的艰险。首先便是没有了朱焱的灵火护体,陆鬼臼再次感觉到了那种寒风一寸寸刺进他骨头的感觉。   这感觉十分的难捱,陆鬼臼只能死死的咬着牙齿,整张脸都冻得煞白。   张京墨也是心疼陆鬼臼的,可他却没有太好的办法去帮陆鬼臼,最多是让陆鬼臼吃些暖体的丹药,缓和一下身内的寒意。   陆鬼臼练的《血狱天书》前期所产生本就是霸道无比至阳灵气,也正因如此他在这雪山行走之时,只感到了寒冷,而没有直接被冻的不能动弹。   但无论陆鬼臼《血狱天书》练的有多好,他到底只是筑基期修为,入这雪山之中,还是太过勉强。   张京墨也知道这其中缘由,所以对陆鬼臼自是非常的照顾,他几乎时时刻刻都注意着陆鬼臼的状况,只要陆鬼臼的脚步稍微慢下来,他便也会减缓自己的速度。   崎岖的山路并无前人踪迹,若不是张京墨早就知道了道路,恐怕以他们这样的速度,十年都不一定能爬到山顶之上。   山中夹杂着雪花的风吹的二人身上的衣服烈烈作响,因为风雪过大,二人为了节省灵力几乎很少说话,只有到了极险之处,张京墨才会提醒陆鬼臼一两声。   陆鬼臼浑身都挂满了冰雪,之前他是一天吃下一粒灵药便已足够,可现在却必须一日两粒甚至是三粒,才能勉强维持护体的灵气。   但即便如此,陆鬼臼却还是一声苦都没有叫,他有什么资格叫苦呢,若不是因为他,他师父也不会到这里冒险。   二人缓慢的行至了山腰处,虽然十分艰难,但到底是没有出现什么意外。   陆鬼臼整个人都麻木了,只知道跟在张京墨的脚步后不停的向前,脸上身上都挂满了积雪,若是不仔细看,简直像是个雪人了。   张京墨体内灵气去了一半,状态还算不错,若是只有他一个人,他恐怕能一直走下去。但考虑到陆鬼臼的情况,他不得不停下的脚步。   这一年间,陆鬼臼和张京墨几乎没有什么交流,走到后面他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只知道麻木的跟着张京墨。   陆鬼臼呆呆的继续往前走着,并未感到身前之人已经停下了脚步,于是他整个人都直接撞到了张京墨的身上,撞上之后,还愣了许久后,才呆呆的叫了声:“师父?”   他的声音沙哑至极,显然是许久不曾说话了。   张京墨见他满脸雪花,竟是已经看不出本来的模样,他轻叹一声,却是伸出手抚上了陆鬼臼的脸,慢慢的拂掉了他脸上的雪花。   陆鬼臼神色恍惚,直到一点温热触到了脸上才恢复了些许神智,他又叫了声:“师父?”   张京墨道:“可还好?”   陆鬼臼脸上冒出灿烂的笑容,和他苍白的脸色格格不入,他说:“好得很,师父不必担心。”   张京墨感到陆鬼臼脸上的皮肤冰冷,他又帮陆鬼臼拍掉了身上的雪花,开口道:“若是不行了,一定要告诉我。”   陆鬼臼笑着点头。   张京墨从须弥戒里摸出了一瓶丹药和一个乾坤袋,递给了陆鬼臼:“丹药剩的不多了吧?还有灵石……不要省着。”   陆鬼臼笑道:“自然是不省的。”若是他出了什么事,张京墨恐怕会更加的麻烦。   周围的风声萧萧,让二人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模糊不清,张京墨也并不敢在此停留太久,在将丹药给了陆鬼臼又变又上路了。   陆鬼臼在心中呼出一口气,再次迈出了步伐。   这师徒二人,均都是心性坚定之人,苦行一年之久,居然都未生出丝毫的退意,张京墨倒也还好,可陆鬼臼在第一次竟是就有了如此表现——想来他有那般的大成就,也并不是随随便便得来的。   张京墨也知道即便陆鬼臼口中说他无事,但也不能就这样一直走下去,他思量再三,还是在山腰处再次停下了脚步。   陆鬼臼整个人都迷迷糊糊,被张京墨牵着腰上的绳子拉到了避风处。   张京墨在两人面前起了一团灵火,将陆鬼臼身上的雪都烤干了,陆鬼臼缓了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他口中喃喃道:“师父……”   张京墨嗯了一声,他道:“休息几天吧。”   陆鬼臼反应了片刻,才明白张京墨在说什么,他一愣,道:“可是师父……这会不会太浪费时间?”   张京墨温声道:“无碍,不过几天时间。”   陆鬼臼低低的嗯了一声,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寒冷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呆滞,他沉默的看着眼前的张京墨,两人一时间相顾无言。   张京墨淡淡道:“到这里就不能喝酒了,酒一拿出来便会被冻住。”   他说完这话,却听到陆鬼臼轻轻的问了声:“师父,你一个人来过这里?”   张京墨道:“算是吧。”   陆鬼臼抿了抿唇,眼前却浮现出张京墨一个人走在雪峰之上的场景。白衣黑发,风雪兼程,独自一人走在漫天飞雪之中,朝着自己的目标,一步步的踏去,无论路途有多么艰难,都未曾生出退意。到底是因为心性本该如此?还是知道后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陆鬼臼知道关于张京墨的事情越多,就越发疼惜眼前的人,他不知道张京墨到底受过多少苦才有了如今的模样。   灵火慢慢烤去了骨子里的寒意,陆鬼臼总算是恢复了一些生机,脸色也不似之前那么苍白,但到底是气息依旧有些虚弱。   张京墨见差不多了,便又让陆鬼臼把绳子拴到了腰上。   陆鬼臼将绳子系好,张京墨便转身准备继续前行,然而他脚步刚踏出没多久,却忽的听到了一声刺耳的尖啸。   陆鬼臼一时不察,被那尖啸震的脑袋发晕,待他回过神来时,却看见张京墨脸色煞白,如同见鬼了一般。   陆鬼臼正欲开口询问发生了何事,却见张京墨猛地一拉系住两人的绳子,然后快步退回了背风处。   陆鬼臼被张京墨提着飞勒回去,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他还未站稳,便听到一声隆隆巨响。那巨响仿佛天地崩塌一般,从二人头顶上传来。   张京墨第一次主动抱紧了陆鬼臼,他将二人间的绳索缩到最短,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陆鬼臼道:“鬼臼,你听好了。”   陆鬼臼知道能让张京墨反应如此大的事情,肯定不一般,他感受着张京墨的身体紧紧贴着他,只能重重的点头。   张京墨说:“抱紧我,无论如何,都不要松开……”   陆鬼臼嗯了一声。   张京墨皱着眉头,却是将朱焱从须弥戒里放了出来。朱焱一出来便感到了危险的气息,它身形暴长,瞬间变成一只大鸟,用翅膀将张京墨和陆鬼臼裹在了怀里。   那巨响却是越发的靠近二人,陆鬼臼并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他和张京墨紧紧的抱在一起,待朱焱刚刚将他们裹好,他就感到了一股巨大的力量。   就好似身体被什么重重的锤了一下,灵魂都要被从身体里锤出来,陆鬼臼直接吐出一口鲜血,便陷入昏迷。   而承受了大部分力量的张京墨,情况也没比陆鬼臼好到哪里去,他苦笑一声,却是透过朱焱的眼睛,看到了那朝他们不住涌来的茫茫白雪。   雪峰上的雪崩,同一般的雪崩完全不同,张京墨来这么多次,也不过只是经历过一次。而那一次,他却是没能活着走出这里。   张京墨看着自己怀中已经昏迷不醒的陆鬼臼,深知即便是朱焱也撑不了多久,他从须弥戒里取出药瓶,竟是直接将一瓶丹药都倒入了口中。   朱焱哀哀的鸣叫一声。   张京墨苦笑道:“知道委屈你了……再撑些时候……”   雪峰之上的雪崩,因为其特殊的环境,足足可以持续几天之久,当年张京墨以金丹中期的修为,熬过了四天,死在了第五天的晚上。   而现在,张京墨虽已金丹后期,却带着一个筑基期的陆鬼臼。他不知道他是否能从这场雪崩中活下去,他只能咬牙坚持久一些更久一些……   朱焱的形态在雪崩的冲击之下越来越小,它的叫声也越发的哀戚,似乎看到了张京墨和陆鬼臼两人的结局。   张京墨只能咬着牙将灵力注入朱焱体内,让它再撑的久一些。   然而这些似乎都是徒劳的,两日不到,朱焱便已经护不住张京墨和陆鬼臼了,它原本红火的羽翼变得黯淡无光,整个身体都摇摇欲坠。   张京墨见状,低低叹道:“回来吧。”   朱焱又是一声高啼,却是没有缩小身形,似乎是在告诉张京墨,它还能撑一会儿。   张京墨咬了咬牙,又往口中倒入了一瓶丹药。   朱焱身上的火焰,这才又红艳的几分。   可这些行为对于雪崩而言,不过都是杯水车薪,到了三日的下午,陆鬼臼从昏迷中醒过来了,他被那冲击波直接砸成了重伤,这会儿水灵气正在治愈他体内的伤口。   陆鬼臼一睁眼,便看到了张京墨苍白如纸的脸,他一惊,叫了声:“师父。”   张京墨听到这声师父,却是无奈的笑了,他说:“鬼臼,为师,怕是护不住你了。”   陆鬼臼心中猛颤,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是又一次开始痛恨自己的弱小——他什么忙都帮不上,甚至还在拖他师父的后腿。   ☆、第81章 逃难   随着张京墨灵气的枯竭,护住二人的朱焱也在一寸寸的缩小。   张京墨见状也知道朱焱是再也扛不住了,他低低的道了声:“回来吧,不要勉强了。”   朱焱闻言,口中哀鸣一声,羽翼彻底失去了光泽,霎时间便由巨鸟又变成了那只站在张京墨肩头的小雀。   朱焱一缩小,大片的积雪便重重的砸到了张京墨的身上,那巨大的冲击砸的张京墨立马咳出几口鲜血,脸上却是又白了几分。   缩小的朱焱被张京墨放回了须弥戒里,他的身上闪着一层薄薄的灵光,而那灵光若隐若现,显然就要支撑不下去了。   陆鬼臼被张京墨护在怀中,只能看着张京墨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知道此时和张京墨说话并不是明智之举,便颤声问道:“鹿书,怎么办?我怎么才能帮到师父?”   鹿书沉默了一会儿,却是道:“你死不了,至于你师父……我就不知道了。”   “我死不了?”陆鬼臼眼前一亮:“为什么?”   鹿书此时有些不忍心打破陆鬼臼的希望,但该说的话他终究是要说的,他道:“你是天命之子,且无早夭之象,所以即便是遇到了这种情况,我也能断言你不会就这么死去,但是你师父……”   陆鬼臼听完鹿书的话便目眦欲裂,他怒道:“你在说什么鬼话,什么叫我是天命之子就死不了,这就是这次死局的解法么?!”   鹿书见陆鬼臼很难冷静下来,又叹了口气,他道:“鬼臼,我知道你一时间接受不了,但是这一次,你的师父,恐怕是真的闯不过来了。”   就在他言语之际,被积雪砸的原本就面色惨白的张京墨,又是吐了几口血,眼神也越发的黯淡。   张京墨的血落到了陆鬼臼的肩膀,却是像把尖刀一把直直的插进了他的心头,陆鬼臼浑身都抖的厉害,他说:“鹿书——我不信!”   鹿书不再说话。   张京墨感到了陆鬼臼在颤抖,他轻叹一口气,却是道了句:“鬼臼,别怕。”   陆鬼臼声音里带着哭腔,他说:“师父我错了,你不要死,你不要死——”   张京墨听着陆鬼臼的声音,嘴角的苦笑愈浓,他道:“是为师害了你。”如果不是他硬要将陆鬼臼带到这里,也不会经历这么一番变故。他本以为以陆鬼臼的运势不会遇到这些突然的变化,却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   陆鬼臼一直很恨自己的弱小,当年张京墨为了他将自己献祭的事,一直就是陆鬼臼心中散不去的阴影,他在那之后,便日日夜夜的不停修炼,可现在几百年后,这样的情况,却像是丝毫没有好转。   张京墨见陆鬼臼表情痛苦,大概也是猜到了陆鬼臼在想什么,他叹道:“鬼臼,生死一事,我早已看淡,现在我们还有一线生机,你且听好了。”   陆鬼臼点头如捣蒜。   张京墨道:“我的须弥戒里,有一颗心脏可以活死人肉白骨,我恐怕撑不到太久,在此之前会想办法将你送出去。”   陆鬼臼哽咽了一下。   张京墨叹道:“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到……只能是,尽力了。”他现在体内伤势严重,灵力虽然还剩了一些,但也撑不了多久了。”   陆鬼臼抓着系着他和张京墨两人的绳索,很想说一句他不想走,但此时已经没有了其他的办法,若是他也死在了这里,那谁来复活他的师父呢?   张京墨道:“到傍晚时,风雪会减少一些,那时……我便将你送出去。”   陆鬼臼重重的点头,口中却几乎要咬碎自己的一口牙。   鹿书所说的最后生机,竟是以张京墨的命来换的,而陆鬼臼,也没有拒绝的权力。   到了傍晚,风雪果然小了一些,但二人却依旧被掩埋在雪堆之中。   张京墨计算着时辰,在生机最强的那个时辰到来之后,他便对着陆鬼臼道了句:“准备好了么?”   陆鬼臼低低的嗯了一声,他此时却是专注的凝视着张京墨的面容,好像要把张京墨的模样死死的印在脑海里。   张京墨已经很少有过这么狼狈不堪的时候了,他的脸上已经看不到一丝的血色,长发凌乱的夹杂在雪中,气息也是十分的微弱。   张京墨知道陆鬼臼准备好了之后,他从须弥戒里取出了一个袋子,然后将须弥戒递给了陆鬼臼,他道:“里面有不少好东西。”   陆鬼臼将那枚跟了张京墨许久的戒指颤抖的戴到了自己的手上,他现在想说的还有很多,可一时间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张京墨强行提起一口气,正欲使用秘法,耳边却猛地响起了又一声尖啸。   这尖啸声离张京墨仿佛近在咫尺,他一时不察,整个人竟是直接被尖啸震的晕了过去。   以张京墨的修为都被这尖啸震晕,更不用说陆鬼臼了,他才听到这声音便眼前一黑,直接失去了意识。   鹿书作为旁观者看到这一切,只能长叹一声:“都是命数啊。”   好冷……好冷……陆鬼臼醒来之前,只有这一个感觉,他觉的自己好像冻的好似整个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唯一剩下的有些热气的,便是跳动着的胸膛。   鹿书一直在叫着陆鬼臼的名字,让他不要因为寒冷失去意识,陆鬼臼被鹿书的声音吵的头疼,许久后,才低低的说了声:“别叫了。”   鹿书见陆鬼臼这副奄奄一息的模样,忽的笑了一声,直接道:“陆鬼臼,你还睡,你不管你的师父了?”   陆鬼臼一听到师父这两个字,就艰难的睁开了眼睛,虽然他的眼皮好似有千斤一般,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的睁开了。   陆鬼臼眼睛睁开之后,却发现自己眼不能视物,他只觉的自己胸口疼的厉害,想来也是因为之前受了伤。   陆鬼臼睁眼后的第一个动作却是去摸腰间的绳索,然而在他发现那绳索已经断了之后,整个人都崩溃了。   “师父——”陆鬼臼浑身冷的像石头一般,他勉强从地上坐起,四处乱摸着。   鹿书低低道:“慌个屁,张京墨就在你右边。”   陆鬼臼听到鹿书这句话,心中猛地松下一口气,他虽然看不见周围的东西,却能感到他所在之处的温度比之前要高了很多,即便他此时没有多余的灵力来护住自己,也只是稍微感到了一些寒冷。   陆鬼臼道:“我看不见东西……鹿书,你快告诉我,我师父在哪儿?”   鹿书对陆鬼臼十分的无奈,陆鬼臼醒来后的第一件事,竟然不是关心自己为什么看不见东西了,而是去寻找张京墨。   但鹿书却也知道张京墨就是陆鬼臼内心最深处执念,即便心中有再多的不满,还是只能道:“你朝右边去四十几步,便能摸到他了——他被雪埋了大半,不知道还活着没有呢。”   陆鬼臼听到活着这两个字,表情就扭曲了起来,他全身都抖的厉害,却还是坚持从雪地里缓缓站起然后一步步朝着右边去了。   这一路上,陆鬼臼摔了无数次,但好在有鹿书的指引,他虽然是花了些时间,到底还是到达了张京墨所在之处。   在摸到张京墨身体的那一霎那,陆鬼臼就像是疯了一般的刨开了堆积在张京墨身上的积雪,他将张京墨冰冷的身体拉入了怀中,口中不住的叫着:“师父……师父!”   张京墨一动不动,像是死了一般。   陆鬼臼抖着手去探了探张京墨的鼻息,在发现还有张京墨还有呼吸之后,一直积攒着的情绪终于爆发了出来,他道:“师父还活着——师父还活着——”说着说着,他竟是不由自主的流下了眼泪。   鹿书见状很是无语的,陆鬼臼到底遭受过什么样的折磨,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可陆鬼臼在遭受那些事情的时候,却没有流出过一滴眼泪。然而此时此刻的他,竟是哭的像是个好不容易找到情郎的姑娘。   陆鬼臼找到了张京墨,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算是落了地,他低低道:“鹿书,为什么我的眼睛看不见了。”   鹿书沉吟片刻:“或许是被那音波伤到了……你们被那音波击昏之后,便顺着大雪滚入了一个冰缝,张京墨跌落冰缝的时候醒来过一次,不然你们两人恐怕早就摔死了。”   陆鬼臼道:“之后呢?”   鹿书道:“之后张京墨又晕过去了,然后你就醒了。”   陆鬼臼道:“先升起火给师父取暖吧。”他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好歹有鹿书,此时最重要的事自然是保持住张京墨身体的温度,让他不至于因为寒冷丧命。   陆鬼臼艰难的从须弥戒里掏出一瓶丹药,放进了口中,又打坐了一会儿,才恢复了些许灵力。这期间他都没有放开张京墨,而是让张京墨躺在自己的腿上。   恢复了些许灵力,陆鬼臼又点起了一把灵火,他的眼睛也由之前的完全不能视物,勉强有了些光感。   鹿书指导着陆鬼臼的动作,在陆鬼臼升起了火堆后,他道:“你给你师父喂食些灵酒吧,他现在经脉受损,吃那补充灵力丹药对身体无益。”   陆鬼臼道了声好。   张京墨在须弥戒里带的灵酒都是极品,不但可以补充灵力,还有驱寒之效。   陆鬼臼在张京墨的须弥戒里找了许久,才找到了灵酒的瓶子,可当他把灵酒取出来之后,却又犯了难,他现在什么都看不见,怎么喂给张京墨呢。   鹿书见陆鬼臼面露犹豫,也不开口提醒——他可不相信陆鬼臼想不通这茬。   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儿,陆鬼臼就想到了办法,他先是倒了一口灵酒在自己口中,然后用手摸索着找到了张京墨的嘴唇。   张京墨的嘴唇十分冰冷,乍一摸上去,简直就像是块稍微有些柔软的冰块,陆鬼臼只觉的无比的心疼,他缓缓的低下头,含住了张京墨的嘴唇,然后一口口的将灵酒渡了过去。   若说在其他地方,陆鬼臼还能在做这个动作时候生出几分绮念,但他此时此刻的心中,却是只余下了心疼。   他抱着张京墨,就像是抱着自己的命。   张京墨之前给他二人穿上的保暖衣服,在此时算是救了二人的命,这里的温度虽然没有上面的低,但到底还是十分寒冷的,此时陆鬼臼和张京墨都耗尽了灵气,只能像个凡人一样生火御寒。   陆鬼臼把一瓶灵酒都喂了张京墨,可张京墨的身体却没有因此恢复温度,依旧是冷的吓人。   陆鬼臼心中焦虑,但又知道此时不能急,他道:“鹿书,周围到底是什么样子?”   鹿书看了看附近,道:“到处都是冰,没什么特别的东西,嗯,就是个冰沟沟。”   陆鬼臼苦笑道:“我的运气,到底是好还是不好。”若是好,怎么遇到那么一场雪崩,若是不好,竟是又从雪崩之中活了下来,还掉进了这缝隙里。   鹿书淡淡道:“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这事情,谁说的清楚呢。”他倒也没有告诉陆鬼臼,他看人的眼光可是准的很,这千万年来选的主人可没有选过一个短命鬼。   陆鬼臼若说他在醒来之时,有着十分的恐惧,那在发现张京墨还活着的时候,这十分恐惧便减了八分,剩下的两分依旧是在担心张京墨的身体,他倒也没有想过,自己会活不下来。   之后的几日里,陆鬼臼都日日给张京墨喂食灵酒,张京墨的身体状况似乎也恢复了一些,不像陆鬼臼处找到他时的那么冰冷。   而陆鬼臼的眼睛也在一月后终于又能看见东西了,他在打坐睁眼后,发现自己眼睛竟是能看见周遭的东西了,接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看向了自己怀里依旧在沉睡了张京墨。   和之前相比,张京墨的面上的气色,自然是差了不少,他闭着眼睛,安静的躺在张京墨的怀里,无论是嘴唇还是脸颊,都看不出一丝的血色。   若不是陆鬼臼整日抱着张京墨,恐怕他都会以为眼前的人是一具尸体了。   陆鬼臼本以为他在看到了张京墨的模样后,心中的不安会减少一些,但是在见到张京墨这死气沉沉的模样后,他竟是更加的不安了。   之前听鹿书的描述,陆鬼臼对自己所在的地方只有一个模糊的认识,而此时却能清楚的看到他和张京墨在一个深深的冰缝之中,雪崩似乎已经停止,抬头网上去,天空变成了一条细细的线。   而这冰缝也不知道到底有多深,陆鬼臼花了点灵力放了只纸鹤想要离开冰缝去看看外面的情况,那纸鹤却是再也没有给他回过消息。   自此,陆鬼臼也说不好着雪沟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了。   为了维持张京墨身体的温度,陆鬼臼先是给张京墨换了身干爽厚实的衣服,然后把自己的外套也搭到了张京墨的身上,接着又点起了几堆灵火,围住二人。   而张京墨须弥戒里可以温养经脉,增加灵力的食物,几乎全都进了张京墨的嘴巴。   鹿书知道这时候要陆鬼臼放弃张京墨,简直是不可能的事,但他看着陆鬼臼的举动还是忍不住道:“陆鬼臼,你想没想过,这么下去,你能撑多久?”   这里灵气匮乏,一旦耗尽食物和丹药,陆鬼臼和张京墨便会被困死在这里。   陆鬼臼的回答却是在鹿书的预料之中,他冷冷道:“撑到师父醒来。”   他为了节省灵力,便开始整日打坐,尽量去吸收这冰缝里微薄的灵气。   日子一转眼便过去了几十天,陆鬼臼不得不开始考虑其他的方法了……   鹿书一听到陆鬼臼要开始找出路,便眼前一亮,他道:“你终于想明白了!”   陆鬼臼点头道:“的确,在这里等死也不是个办法……”   鹿书的笑容还没露出来,便又听到陆鬼臼补充了一句:“我得带着师父去看看这里能不能出去。”   鹿书道:“带着师父?!”   “这不是废话么。”陆鬼臼冷冷道:“难道你以为我会把师父一个人放在这里?”   鹿书:“……”他就该知道。   陆鬼臼也是个行动力极强的人,做下了决定,便会很快实行。   第二天,他将张京墨裹的严严实实,然后背在了背上,背上之后,他还皱了皱眉,道了声:“师父怎么又瘦了。”   鹿书在心中很是不满的哼了声,心道那是因为我没身体,要是我有身体,恐怕现在早就被你愁的只剩个骷髅架子了。   不过不管鹿书有多么的不满,到底陆鬼臼是绝不会抛下张京墨的,他将张京墨背上之后,便顺着雪沟行走,想要找到出去的契机。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了,陆鬼臼背着张京墨,已经在这雪沟之中行了一年有余。   他一开始也十分期待张京墨的醒来,然而伴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期待却在慢慢的熄灭。   以陆鬼臼的能力根本无法探查出张京墨身上到底是受了什么伤,自然也无从得知张京墨昏迷的缘由。   所以他只能艰难的维持着张京墨的生命,每日都喂食张京墨一些食物补足张京墨体内的灵气,让他不至于灵气衰竭而死。   不幸中的万幸是,张京墨的须弥戒里存了不少带着灵气的食物,还能维持一段时间。   但食物是有限的,在冰缝之中的时间却是没有尽头的,陆鬼臼背着张京墨在冰缝里行走了整整三百六十五天,都没有看到冰缝的尽头在哪里。   这种没有目标的行程十分消耗人的意志力,但出乎鹿书意料的是,陆鬼臼的精神状态一直不错,甚至可以说得上很好。   他白日行走,晚上便会休憩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他会给张京墨喂食灵物,然后同张京墨说一会儿话。   这一日,又到了太阳落山之时,陆鬼臼就地坐下,让张京墨靠到了他的身上。   张京墨依旧闭着眼无声无息,除了呼吸依旧在之外,看不到一点还是活人的迹象。   陆鬼臼慢慢的为张京墨擦了擦脸,他知道他师父喜欢干净,所以每隔几天都会为他师父清洁一下身体。   陆鬼臼一边擦一边慢慢道:“师父,你已经睡了四白天了,我今天也走了好长的路……”他轻轻的将张京墨的头发撩开,然后用梳子将那黑丝一点点的梳顺。   陆鬼臼摸着张京墨的头发,眼神里全是满满的柔情,他说:“我觉的现在也不错,之前你说要把我送出去,让我以后再来救你……你不知道,我有些害怕。”怕自己回来的太晚,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陆鬼臼又道:“朱焱也受了重伤,从这里出去一定要好好的给它吃一顿,我想顺着这冰缝走……总是能找到可以出去的地方。”但这些都是陆鬼臼的猜想,他也不能完全的确定,自己的猜想便是正确的。   但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有个目标,总比坐在里面等死的好。   “师父,你什么时候醒啊。”陆鬼臼说:“我知道你累了,但我好想你同我说话的样子。”他说完这话,便低下头,将自己的额头抵在了张京墨的额头上。   “师父,你快点醒来吧,我真的……太想你了。”陆鬼臼凝视着张京墨的面容,慢慢的凑上去,亲了亲张京墨的眼睛,又亲了亲张京墨的嘴角。   然而就在这时,鹿书的声音却忽的紧张了起来,他道:“陆鬼臼,你听到什么声音没有?”   陆鬼臼一愣,随即眉头便皱了起来:“这是……狼叫?”   鹿书无奈道:“陆鬼臼啊陆鬼臼,我看你还真是什么坏事都能遇得到啊。”   就在二人言语之际,却见原本光滑的冰面上,竟是出现了几头身形巨大的白狼,这些白狼仿佛无视了地心引力,斜斜的站在两边光滑的崖壁之上。   ☆、第82章 斗狼   这些站在冰壁上的白狼均都身形庞大,即使体型最小的一只,也足足有三米长,它们在离陆鬼臼不远的地方,发出低低的咆哮声。   陆鬼臼并不认识这些狼是什么品种,但虽然他不认识,鹿书却是十分的清楚。   还未等陆鬼臼问出口,鹿书便苦笑了起来,他说:“陆鬼臼啊,陆鬼臼,我也不知道你的运气到底是好,还是差了。”   陆鬼臼皱眉道:“有话直说。”   鹿书道:“这些狼我也只在万年之前见过一次,他们名为寒棱,只会生活在长年积雪不化的雪山之上。”   陆鬼臼想了想,道了声:“是灵兽?肉能吃么?”   鹿书:“……肉自然是能吃的,但是现在的问题是,你能打过一只,也能打过一群?”   二人说话之际,狼群却是慢慢的朝着陆鬼臼围拢过来,领头的那只最大,在离陆鬼臼不远的地方发出一声狼啸。   陆鬼臼听到狼啸,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又转头看了眼自己身后依旧在沉睡的张京墨,轻轻的说了声:“打不过,也要打啊。”   他一边说,一边将张京墨放到了地上,然后迅速的掏出符箓,布上了一个简易的阵法。   鹿书不赞同道:“这阵法防不住狼的。”   陆鬼臼笑道:“阵法防不住,我却是防得住。”他说完,便像之前在雪峰之中的张京墨那般,掏出一瓶丹药,咽进了口中。   丹药入口,化为了灵力,只不过这种灵力和灵兽肉、灵植的灵力相比更加的暴烈,大量灌入体内的那一刻,让陆鬼臼感到身体里的经脉仿佛都被撕裂了。   他这么疼着,却是笑了起来,他说:“师父之前……吞了好几瓶吧。”   鹿书闻言只能叹气。   体内充盈的灵力,缓解了疼痛带来的不适感,陆鬼臼提起了灵台里的灵气,然后手中缓缓的出现了一柄黑色的剑,这柄剑便是张京墨送予他的礼物——星辰。   围着陆鬼臼的巨狼们,似乎都察觉出了陆鬼臼那突然变强的气息,瞬间有些焦躁不安。   领头的白狼又是一声狼啸,强行将躁动的部下安抚了下来。   其实按照一般的情况,它早就下令让手下攻击了,但它却有着一种直觉,眼前这个看似虚弱的人类,并不好对付。   陆鬼臼站在张京墨的面前,看着靠着他越来越近的巨狼们,冷冷道:“还等什么,过来啊。”   他说完这话,便听到头狼的一声低啸,那些围着他的巨狼,瞬间便朝着陆鬼臼扑了过来。   陆鬼臼的浑身霎时间冒出了黑色的火焰,这火焰触及之处,便瞬间成了一片灰烬,第一头扑上来的狼一时不察,被陆鬼臼的火焰碰到,下一刻便被火焰燎遍了全身。   被烧死时,那头狼凄厉的惨叫,让其他攻击陆鬼臼的巨狼们,都脚步顿了一顿。   不过这些犹豫,不过只是一瞬间,头狼又一声吼叫,这些名为寒棱的狼,便又重整旗鼓,朝着陆鬼臼攻了过来,而这一次,他们的身上则是布上了一层淡蓝色的灵气,将陆鬼臼的黑色火焰隔绝开来。   如果是在鼎盛时期,陆鬼臼有把握能突破他们身上的那层灵气,但现在的他却是强弩之末,想要破开这层灵气却是十分的困难。   无奈之下,陆鬼臼只好先以手中的剑抵御巨狼们的攻击。   这些巨狼均是从高处的崖壁上扑来,一击不成便立刻后退,绝不多停留片刻,然后趁着同伴攻击之时,再攀岩到高处准备下一次出击。   陆鬼臼躲开了几次寒棱的攻击,便察觉出这群狼是在使用车轮战术,想要消耗他的体力。   陆鬼臼口中冷笑一声,手中的黑剑星辰,泛出冰冷的光芒,他说:“一群畜生,也敢来算计我?”   待下一只狼朝着陆鬼臼扑来的时候,他却是没有再躲闪,而是直直的朝着那狼劈了过去。   扑向陆鬼臼的狼见状眼神之中透出惊恐,想要改变方向,却发现陆鬼臼的剑却是经到了他的面前,随后便感到了一阵剧烈的疼痛,那狼来不及呜咽一声,就被劈成了两半。   鲜红的狼血撒了一地,陆鬼臼身上也沾了不少,他抬起手,含住了手指,吮吸几下后,脸上露出个怪异的笑容,口中轻道:“灵力倒是不少,是上好的补物……”有了这群狼的狼肉,师父就能再撑一段时间了。   他说完便招了招手,将他投掷出去的星辰,又唤了回来。   这还未过几招,便已死了两头狼,剩下的二十几匹狼一时间都没有再动。   陆鬼臼把手中之剑指向了站在狼群中央,十分显眼的头狼,嘴角轻挑,他说:“来啊,你不是他们的头么?死了手下,不为他们报仇么?”   那头狼发出愤怒的咆哮声,他虽然并不知道陆鬼臼在说些什么的,但也能从陆鬼臼的神态和动作里,看出挑衅的味道。   然而那头狼并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它又是发出了几声吼叫叫,原本散乱的站着的狼群,却是慢慢的围成了一个阵型——看来他们不大打算用车轮战耗费陆鬼臼的体力,而准备一起上了。   一次面对二十多匹狼,到底能不能赢,陆鬼臼说不好,但是此时此刻,他那隐隐露出紫色的眸子里,却散发出一种火热的光芒——他要赢!必须赢!为了他的师父!也为了他自己!   陆鬼臼身上升腾而起的浓烈战意,也感染了周围的狼群,它们露出狰狞的牙齿,身上的毛也炸开了。   接着,巨狼们突然张开了嘴——一片片锋利的冰棱由它们的口中生出,直接飞向了站在圆圈中央的陆鬼臼。   好在陆鬼臼在鹿书的提醒下,早已有了准备,知道这一招是寒棱之狼的必杀技,他直接将手中之剑插入了底下,然后低吼一声——霎时间,以他为中心,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半圆形火圈,这个火圈将他和张京墨笼罩其中,那些冰棱在没入火圈的时候,便化为了一滩雪水——除了头狼吐出的那一支冰棱。   那支特殊的冰棱,并没有被陆鬼臼的火焰融化,而是突破了火焰的屏障,直直的朝着陆鬼臼刺了过来,陆鬼臼躲闪不及,被那冰棱划破了肩膀。   温热的血液从肩部流出,低落在地上便结成了血块,腥味刺激的狼群更加的兴奋,它们均都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显然就要进行下一轮的攻击。   而此时陆鬼臼的目光,却是投向了狼群里,那只身形巨大的头狼。   和其他的寒棱狼不同,这只狼的题型几乎是狼群中最大的,他的毛发也不是纯粹的白,而是在那白色中间夹杂着一些冰蓝色毛发。   陆鬼臼低笑道:“鹿书,你可还记得当初我为了筑基,出外游历的那十几年?”   鹿书道:“自然是记得。”   陆鬼臼道:“那十几年里,我遇到过无数次以为自己熬不过去的时候,但我都熬过来了——今天我也会熬过来。”   鹿书重重的嗯了声。   陆鬼臼的眼神没有因为战斗露出一丝疲惫,反而眸子像星辰那般闪亮,他说:“我不能退——我的身后,有我必须要保护的人。”   没人能在他的面前,伤到他师父的一根汗毛。   他话语落下,便又迎接了一波攻击,这一轮的攻击比上一次还要强上许多,而陆鬼臼却能感到这群狼并未竭尽全力。   它们在试探,试探陆鬼臼的底线在哪里,试探它们到底能不能啃下这块硬骨头。   不过就算它们想走,陆鬼臼却也不会让他们走了,在这冰缝里行走的四百多天,他没有看见过一只活物,眼前出现的狼却是最好的食物,这次错过了,下次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陆鬼臼把剑从地上拔了出来,然后手一挥,原本保护着他和张京墨的火焰,便变成了只保护着张京墨一人。   鹿书瞪大眼睛:“陆鬼臼,你疯了?”   陆鬼臼低低笑道:“我不是一直疯着么。”若是没疯,怎么会对自己的师尊,产生那样肮脏的念头。   他说完这话,便拔剑而起,竟是直接朝着狼群扑了过去!   狼群完全没有料到陆鬼臼的这一举动,均都条件反射的想要躲开陆鬼臼手里的剑,也就是这一下,给了陆鬼臼完美的机会,一剑下去就断了两头狼的性命。   头狼见状,自是怒不可遏,它嘶吼一声,周围的狼才反应过来,不再躲闪而是朝着陆鬼臼扑了过去。   陆鬼臼在狼群之中,左挪右闪,身形灵活的宛如水中游龙——此时此刻,他在百凌霄那里苦练了百年的剑术,终于得到了最大的发挥。   星辰所及之处,便是一片焦土,只要被陆鬼臼的剑斩中的狼,均都无一生还。   鹿书看的目瞪口呆,他完全不信眼前这个身手矫健,面色兴奋的人刚才还一副灯枯油尽的模样,陆鬼臼的身手没有露出一点的虚弱,甚至可以堪比他在凌虚派内顶峰时期。   至此,鹿书已经无法确认张京墨到底给陆鬼臼带来了什么,疯狂?折磨?还是一条通向绝顶的道路。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这群巨狼们便已被陆鬼臼屠杀的七零八落,而陆鬼臼身上也是添了不少的伤,他的腿部和肩上都被咬掉了一大块的肉,脸上身上全都布满了深可见骨的抓痕。   但他的神情却让人觉得恐惧,他受了如此重的伤,可是面目之上全是满满的兴奋,甚至时不时伸出舌头舔舐一下脸上手上血迹。   头狼在攻击陆鬼臼的时候,也被陆鬼臼砍了一剑,它虽然没有直接毙命,却还是受了很重的伤,此时见到手下们都被屠戮的七七八八,眼神里露出不甘和恐惧。   陆鬼臼重重的喘息着,他看着对面也在盯着他的头狼,竟是笑了:“后悔了么?”   头狼咆哮一声,却是没动。   陆鬼臼又舔了舔脸庞的鲜血,将手中之剑指向了他,然后微微上挑。   头狼眼神微微闪过异色。   “来吧。”陆鬼臼吐出这两个字,便朝着巨狼冲了过去,巨狼猛地往高处一跳。   陆鬼臼见状以为他要逃,却不想那头狼居然扭身一冲——并未攻击陆鬼臼,而是本着陆鬼臼身后的张京墨去了!   陆鬼臼瞳孔猛地缩了一下,怒喝一声:“畜生你敢!”瞬息之间,陆鬼臼的身上瞬间冒出了几丈火焰,那火焰竟是直接化为了游龙的形状,朝着那头狼扑了过去。   头狼直直的冲破了陆鬼臼给张京墨设下的小阵,眼见便要把爪子扑到张京墨的身上,却忽的闻到了一股烧焦的味道,它还未反应过来,便彻底的失去了意识。   陆鬼臼突然爆发完了最后的力量,看着那头狼变成了一堆灰烬,腿一软,就直接跪倒在了地上,他休憩几息后,才缓缓的爬向了最近的一具狼尸体,然后一口咬到了嘴里,开始吸取血液。   这里的温度太低,狼体内的血液已经冷却,陆鬼臼觉的自己简直好似喝了一堆冰块进胃里,难受的不得了。   好在没过多久,他的身体便开始吸收胃中血液里的灵气。   陆鬼臼这才停下了吸食的动作,翻了个身,换了个能看到张京墨的姿势,安心的躺倒了地上。   此时周围全是一片狼尸体,而仅剩下的一头狼,却已经从这里逃掉了。陆鬼臼从紧张中缓和过来,只觉的浑身都疼的厉害。   他看了眼自己的左肩,才发现肩膀上露出了森森的白骨,刚才没感觉到疼,这会儿却疼的他脑门儿好似都要炸开了。   鹿书道:“你快吃些伤药啊。”   陆鬼臼懒懒道:“不吃,别浪费了。”他修习了水灵气,只要等些时候,便能恢复身体。不过是多疼些时间罢了。   鹿书无奈道:“我活了这么久,倒是第一次遇到你这样的。”他遇到过很多人都不怕死,但不怕疼的,却是少的很。   大多数可以忍受一刀断头的好汉,却忍不了细刀磨骨的疼痛。   但陆鬼臼就是个怪胎,他看着躺在不远处完好无损的张京墨,像是吃下了最好的灵药,不但不疼了,还露出了笑容。   陆鬼臼说:“唉,可惜了。”   鹿书道:“可惜什么?”   陆鬼臼道:“可惜我这么厉害,师父没看见,要是看见了,准会为我自豪。”   鹿书听到这话,却是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若是你师父还醒着,能让你这么惨?   陆鬼臼休息了一会儿恢复了一点体力,便匍匐在地上,慢吞吞的爬到了张京墨的身边。   张京墨躺在冰面上,周围燃着灵火,依旧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陆鬼臼躺到了张京墨的身边,只觉的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他含糊道:“鹿书,我先睡一会儿,要是出了什么事,你就把我喊起来。”话一说完,便直接闭上了眼睛。   鹿书见状,在心中冷冷的道了句,什么睡着了,陆鬼臼这样子,明明就是昏过去了,也不知道刚才是怎么撑过来的。   鹿书果然的对的,陆鬼臼这一昏就昏了三天,若不是鹿书一个劲儿的在识海里叫他,他恐怕还要睡些时候。   陆鬼臼醒来后整个人懵懵懂懂,但做的第一件事,还是扭身去寻张京墨,在摸到张京墨的衣服后,整个人才放松了下来,他含糊道:“啊……还是好累啊。”   鹿书道:“我也不想叫醒你,但灵火快熄灭了。”如果灵火熄灭,张京墨活活被冻死,那估计陆鬼臼醒来整个人都要疯。   鹿书可不想在一个疯子的识海里待上几百年——不,说不定还是几千年。   陆鬼臼闻言,赶紧从地上坐了起来,他浑身还是疼的厉害,伤口也没有要愈合的意思,好在这里温度低,也没有发炎。   本来鹿书以为陆鬼臼起来的第一件事是去找周围的狼肉,补充一下体力,结果他做的第一件事,却是把张京墨从冰面上移到了垫子上,然后去取了一些新鲜的狼血喂食给了张京墨,再将灵火点的旺了些。   为了防止张京墨呛到——反正陆鬼臼是这么找借口的,他还是一口一口的把狼血渡给了张京墨。   看着张京墨把狼血咽下后,陆鬼臼才帮张京墨擦干净了嘴唇,然后又偷亲了一下,傻笑道:“师父好甜啊。”   鹿书:……他真恨自己为什么不长双眼睛,这样就可以直接戳瞎了。   有了新鲜的灵兽肉,陆鬼臼的心情自然是很好,他一边哼着曲儿,一边慢慢的爬到了那些狼尸的旁边,取了新鲜的血液之后,便将尸体扔到了须弥戒里。   二十几头狼,又够张京墨吃些时间了,陆鬼臼自己也烤了一头来吃,他好久没有吃灵兽肉了,这会儿把其中一头体型最小的狼扒了皮,然后直接烤了。   这狼或许是因为生活在冰天雪地之中,倒是没有什么腥味,反而肉质鲜美,十分有嚼劲,他一连吃了半匹狼,这才算半饱。   灵兽的肉开始缓慢的滋养陆鬼臼的身体,他感到伤口在缓缓的愈合,痒的他浑身难受。   但陆鬼臼的腿部受伤严重,即便是吃了狼肉,却还是不能行走,无奈之下,他只好就地休憩一段时间,想着等伤口恢复了再继续往前。   既然这里出现了动物的踪迹,那就大概说明陆鬼臼的想法还是对的,这边的环境肯定比之前的环境要好上一些。   陆鬼臼日夜不停的修炼,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总算是恢复了身体上伤,又能行走了。   鹿书还没问陆鬼臼打算接下来怎么办,就看他带着喜色又把张京墨背了起来。   鹿书:“你有没有想过,你继续往那边走,万一那边是寒棱的巢穴怎么办?”他记忆里寒棱是种非常记仇的生物,这次二十多只还好,如果一下子来了上百只,陆鬼臼……好吧,他还真不敢说陆鬼臼会败。毕竟眼前这人身上的变数,实在是太多了。   没想到听到鹿书的话后,陆鬼臼立马面露喜色,他说:“那是好事啊,我们又有肉吃了!”   鹿书:“……”   陆鬼臼道:“我猜师父一直沉睡,是因为身体受伤过重,现在我身边没有带太多的补物,如果冰缝那头全是灵兽该多好,师父补好了身体,就能早点醒来了!”   鹿书:“……好吧。”   陆鬼臼越想越是开心,扭过去又是亲了亲张京墨的额头,他认真道:“师父,你不要怕,我会一直保护你的。”他说完,自己便又露出一个幸福的笑容。   若是一个正常人,恐怕会在这漫长的没有尽头的行走中失去希望,更不用说还有野兽袭击了,可陆鬼臼这个怪胎,越走越开心看模样显然是比被张京墨扔在凌虚派时要高兴几百倍。   鹿书已经彻底不想说什么了,只能由陆鬼臼去……   然而鹿书也没想到的是,陆鬼臼选择的这条道路,似乎真的是正确的,因为他们越走冰缝里的温度越高,后面的冰层也越薄,而在又走了半年后,陆鬼臼竟是看到了许久未看到了一颗绿色植物。   那植物在冻土之中,显得格外娇小可人,陆鬼臼背着张京墨,盯着那植物看了许久,才了声:“师父,你看,我们快要走出来了……鹿书,你认识这植物么?”   鹿书看了看那植物,道:“认识,好像是一种灵植……”   他话还没说完,便看见陆鬼臼一脸喜色盯着那苗苗打断了他的话:“能吃吗?”   鹿书:“……还太小,没什么药性,不好吃。”   “哦。”陆鬼臼露出失望的神色,他说:“不能吃啊……唉,我还想着给师父尝尝呢,吃了那么久的肉。”   鹿书:“……”一定是他的错觉吧,他怎么觉的这段时间以来,陆鬼臼整个人都长歪了呢。   可惜残酷的事实一直在打鹿书的脸,他很快就发现,他的错觉,真的不是错觉。   ☆、第83章 苏醒   张京墨以为自己又要死了。   他被音波震晕之后,便被大量的积雪裹着滚向了山脚,而在这个过程里,张京墨却十分凑巧的醒来了一次。   张京墨和陆鬼臼两人被一条绳索牵引着,不断的向下滚去,而在他有了意识的之后,甚至无法睁开眼睛,只觉的满脸都积雪铺满。   张京墨也不知道他和陆鬼臼滚了多久,就在他以为他和陆鬼臼都要死在寒冷之中时,他却忽的感到身下一空,待他反应过来,却是发现他和陆鬼臼居然顺着雪坡滚入了一条万丈深渊。   这条深渊似乎是由碎裂的冰面形成的,冰壁极为光滑,根本没有任何的着力点。   张京墨体力和灵力都已经耗尽,可却必须做点什么,他知道,若是他什么都不做,由着他和陆鬼臼这么滚下去,恐怕会直接摔死在这深不见底的冰沟里。   于是在灯枯油尽的情况下张京墨又咬着牙,往口中塞了一瓶丹药。   此时他的经脉已经碎的七七八八,丹药入口,给他带来了一阵阵的剧痛。然而这痛苦却让他的神志清醒了不少,利用最后剩下的灵力,张京墨开始不断试图借着四周的冰壁,减缓他和陆鬼臼下落的速度。   陆鬼臼意识全无,并不能帮上张京墨,张京墨一人必须承担两个人的重量,而也他在这个下落的过程里,耗尽了最后的灵力。   最后的十几米,张京墨彻底没力气了,他只能任由自己和陆鬼臼像坠落的鸟儿一样,重重的落到地上。   好在地面上全是蓬松的积雪不至于让他和陆鬼臼摔的太过严重。   落地之后,张京墨咳出几口血,又转头看了眼还在昏迷中的陆鬼臼,在确定陆鬼臼没有什么大碍后,终于缓缓的闭上了眼。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张京墨都处于没有意识的状态。   他的身体受伤太重,而在这灵气枯竭的雪峰之上,并没有足够的灵力支撑着他醒来。最糟糕的是,他也没有同陆鬼臼那般修习《水延经》,这便意味着,他的体内的暗伤只能自愈,并没有水灵气可以帮其恢复。   于是张京墨的身体内部受伤的经脉会恢复的极慢。   就这么沉睡了一段长长的时间,张京墨的意识才黑暗之中苏醒了过来。   然而意识从黑暗中苏醒之后,张京墨却发现自己的灵体漂浮在半空中,竟是无法回到身体里。   这种情况张京墨也是第一次遇到,他起初是有些慌乱,到后面,也只能坦然的接受了下来。   而张京墨恢复意识的时候,陆鬼臼也醒来没有几天。   接下来,张京墨便将陆鬼臼为他所做的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他看着陆鬼臼把他背在背上艰难的前行,看着陆鬼臼剩下每一点灵兽灵植喂食给他,看着陆鬼臼血战群狼,却还是死死的将他护在身后……   张京墨的心,终于动摇了。   他看着陆鬼臼在一片狼尸之中,缓缓的爬到了他的身边,确认他的安全后,才沉沉的睡去。那个孩子的身上被啃的七零八落,竟是一句疼也没有叫出来。   若不是张京墨亲眼见到,恐怕他到底也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让本该灯枯油尽的陆鬼臼,爆发出这样强大的能量。   陆鬼臼喜欢他么?这个答案根本想都不用想便已有了明确的答案。   如果是没有经历过第一世的张京墨,或许还会迟钝的觉的陆鬼臼于他而言不过是师徒之情,可是经历了第一世,再加上陆鬼臼喂食他鲜血时眼神中的神采,张京墨再也不无法自欺欺人下去。   陆鬼臼喜欢他,并且不是师徒之情,而是男女之爱。   这一路行来,陆鬼臼遭遇的苦难张京墨都看在眼里,他身上穿的是陆鬼臼的衣服,而陆鬼臼则是咬着牙硬生生的熬过了这严寒。   这样的情况,一直延续到他们到达了冰沟的另一头,陆鬼臼,见到了第一颗活着的植物。   在发现植物之后,他们的处境似乎一下子就好了起来,陆鬼臼继续背着张京墨往前行走,不久后便接二连三的发现了其他的植物。   让陆鬼臼十分惊讶的是,这冰沟里的植物,竟然几乎全都是灵植,至少目前陆鬼臼没有见到过一颗普通的植物。   而且最重要的是,气温没有那么冷了。   陆鬼臼在冰沟之中行走时,最担心的事便是张京墨的保暖问题,现在气温回升,就意味着对张京墨生存不利的条件减少了一个。   而陆鬼臼则是十分体贴的将张京墨的衣物换薄了些,免得把他师父给热到了。   张京墨在半空中看着陆鬼臼如此的体贴入微,不由的点了点头,心道陆鬼臼对他的确是用了十分真心……不过很快,张京墨就发现,他宁愿陆鬼臼没有对他那么用心了。   因为气温回升之后,陆鬼臼很快就在冰沟之中,寻到了一条水源。   这水源之中流淌的溪水,竟然含了十分充足的灵气,陆鬼臼先是将张京墨放到旁边,然后自己脱光了衣服洗了个澡。   张京墨在半空中看着脱的一干二净的陆鬼臼,不知怎么的脸上有些发烫。   陆鬼臼的身材非常的好,宽肩窄臀,八块腹肌块块分明——张京墨虽然也有,但是十分遗憾的只有六块。   张京墨十分自然的移开了目光,他现在虽然是灵体脱出的状态,但就这么盯着赤裸裸陆鬼臼看,总觉的有些不自然。   陆鬼臼一个人洗的十分欢快,洗完之后,便将目光投向了在岸边躺着依旧沉睡不醒的张京墨。   悬浮在半空中的张京墨似乎从陆鬼臼的眼里读到了什么,他呼吸一窒,开口便道:“我不洗。”话出口了,才想起自己说了陆鬼臼也听不到。   陆鬼臼在水中磨蹭了一会儿,口中自言自语道:“师父这么喜欢干净,都快一年没洗澡完了,一定会很不开心吧。”   张京墨:“……”并不会。   陆鬼臼说完这话,又傻笑起来,道:“嗯,师父一定会不开心的,到时候若是醒了发现身上脏兮兮的,肯定会怪我的。”   张京墨:“……”根本不会!!   陆鬼臼这话显然就是说给他自己听的,他说完之后,便光着屁股爬到了岸上,然后动作十分娴熟的将张京墨的衣服给扒了。   张京墨看在眼里,嘴角不由的抽动了一下。   陆鬼臼眼神痴迷的看着张京墨的褪去衣物的身体,他摸了摸张京墨如玉般的胸膛,又摸了摸张京墨光滑的后背,然后嘴角的傻笑更甚,他说:“师父的皮肤好好啊……”和他这种满是伤痕的皮肤比起来,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张京墨此时若是能说话,估计早就飞过去把陆鬼臼打一顿了,但让人十分遗憾的是,他现在不但不能说话,甚至都不能触碰一下陆鬼臼。   于是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陆鬼臼带着痴迷的笑容,把他搬到了水里。   张京墨的确是有些日子没有清理身体了,但这也不代表,他能接受陆鬼臼帮他洗澡……而且是在知道陆鬼臼对他有着某种企图后。   这大概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陆鬼臼帮张京墨沐浴了,他让张京墨靠在他两腿之间,然后开始帮他仔细的清理身体。   张京墨本以为陆鬼臼是会趁机对他做些事情的,但他在陆鬼臼开始动作后,却发现自己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陆鬼臼洗的很认真,他先是帮张京墨洗了黑色的长发,然后又开始一点点的帮张京墨清理身体。他的神色是十严肃的,忽然看不出一点猥亵的味道。   即便是清理到了张京墨的腰间,他也是微微皱着眉头,眼神之中一片疼惜。   陆鬼臼说:“师父,都是我拖累了你。”他一边洗着张京墨的身体,一边口中轻声喃喃,“要是没有我,你会过的更好吧……为什么要收我这样一个喜欢惹事的徒弟呢。”   因为我想利用你,张京墨在心中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不知为何心尖上仿佛被什么轻轻的刺了一下,有些发麻的疼。   陆鬼臼洗完的腰间,手边滑到了某个关键的部位。   张京墨不想再看,却是缓缓的移开了眼神。   陆鬼臼还是洗的很认真,似乎并没有因为部位的变化,而有什么不同。   他洗完之后,口中还轻轻念了句:“长得真是标志啊。”   张京墨:“!!!!”孽徒!!!   眼见最关键的部位都洗完了,应该不会再发生什么奇怪的事。然而就在张京墨松下这口气的时候,却见陆鬼臼伸出手掰过了他的下巴,然后认认真真的吻上了张京墨的唇。   他吻的极为认真,张京墨一时间也是愣住了。   唇舌翻滚,张京墨甚至可以看见两人口舌之间勾出的一缕缕银丝,他莫名的有些口干舌燥,正欲张口说些什么,却忽的感到身形一沉——他居然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陆鬼臼并不知道张京墨醒了。   他知道自己这么做是不对的,可是就是没能忍住。   师父的嘴唇真好看啊,红红的,薄薄的,咬上去又软又甜,尝过了就不想再放开。   陆鬼臼这一路上并没有进行过如此深入亲吻,他最多做的事只是在喂食完张京墨后,再低下头轻轻的亲一下罢了。   可是今天他却生出了一种奇怪的预感,若是他再不亲,那大概就亲不到了。   事实证明,陆鬼臼的预感是非常的准的。   因为就在他热切的吻着张京墨的时候,张京墨终于从维持了许久的灵体状态里苏醒了。   然而他醒来的时间却是十足的尴尬,陆鬼臼的舌头探入了让的口腔,将他的舌头牢牢的卷住,甚至轻轻的吮吸。   张京墨浑身都僵住了,他一动不敢动,深怕陆鬼臼发现他醒了。   如果此时他醒来,对于他们师徒二人,都是一件极为尴尬的事。   于是张京墨只好装作熟睡的模样——直到,他感到自己的身后,有个硬硬的东西抵到了腰上。   张京墨:“……”呵,不知怎么都就想到了给于焚那只狐狸吃的某种丹药呢。   陆鬼臼吻的越发越投入,在他发现自己有了反应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却是将张京墨的身体推离了自己,想要冷静下来。   张京墨依旧靠在陆鬼臼手臂之上,他听到陆鬼臼粗重的喘息声,心也跟着悬了起来——若是陆鬼臼敢对他做些什么。   好在陆鬼臼并没有要在此时对张京墨出手的意思,他却是口中低骂一声,似乎对自己不听话的下半身十分不满。   最后陆鬼臼随手便十分粗鲁的用自己的手解决了。   张京墨鼻间嗅到了一股暧昧的腥味,他强忍住了抿唇的动作,强迫自己装睡下去。   陆鬼臼看着自己腿间之物,却是叹了口气,他说:“……真是烦人。”接着他便又清理了一遍,然后才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布擦干净了张京墨身上的水,然后给张京墨换了身干净的衣物。   张京墨的心情很复杂,他已经醒了一会儿了,可是却不敢睁眼。因为他实在是想不到,若是他此时此刻睁开眼睛,之后的他和陆鬼臼会如何相处。   不知道,便只有逃避了。   陆鬼臼不知道张京墨醒了,他在给张京墨穿好衣服后,又给他喂食了一次灵酒,这才背着张京墨又上路了。   张京墨被陆鬼臼背在身后,紧紧的闭着眼睛,可他口中,却始终无法忘记刚才陆鬼臼给他带来的触感。   舌头在他口腔翻动,缓缓的吮吸、舔弄,这些感觉都让张京墨十分的陌生……且熟悉。   那些本该遗忘的记忆,再次复苏了。   那些记忆于张京墨而言本该是无比的难堪屈辱的,可在这难堪屈辱之中,又多了一种其他的东西……张京墨说不清楚,也不想说清楚。   为了避免尴尬,张京墨足足迟了三日醒来。而且特意选了个陆鬼臼绝不会给他喂食的时间。   当他睫毛抖动,缓缓睁眼后,看到的第一个画面,便是陆鬼臼那张带着狂喜的脸。   陆鬼臼并没有想到张京墨会醒的如此突然,他本以为张京墨至少还要再睡些时候,所以看到张京墨缓缓睁眼后,他的第一个动作,便是直接扑进了张京墨的怀里,大声叫了声:“师父!”   这一声师父里含着的委屈,喜悦,激动,彻底的表露出了陆鬼臼的心情。   张京墨神色虚弱,轻轻的嗯了一声,然后假意问了句:“我睡了多久了。”   陆鬼臼道:“你睡了快要两年了。”他说着,将张京墨从地上扶了起来,让他靠在了自己的怀里,“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师父,我好害怕,我好害怕……”   陆鬼臼的脸上的恐惧之色,是张京墨之前没有见过的,即便是在陆鬼臼面对那几十头寒棱狼时,他也没有表露一二。   似乎也只有在张京墨的面前,他才会委屈,才会害怕,才会告诉张京墨,他内心深处的恐惧。   张京墨咳嗽了一声,道了声:“伤到了经脉,没什么关系。”他感到自己受伤颇重,却没有告诉陆鬼臼,毕竟就算告诉陆鬼臼,也不过是让陆鬼臼同他一起担心罢了。   但陆鬼臼却也不会轻信张京墨的话,他早就发现了张京墨向来都不怎么在乎自己的身体,甚至可以说十分的忽视。   所以就算张京墨知道他的身体出了什么大问题,估计也会同他轻描淡写的说一句:“没事。”   陆鬼臼听完张京墨的回答,低低道了句:“师父有什么事,一定不要瞒着我。”   张京墨勉强笑了笑,道了声好。   他说完时,牵扯到了伤,便又是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陆鬼臼见状露出紧张的神色,他说:“师父,你这样还叫没什么关系?”   张京墨无奈道:“只是咳嗽几声,你不要那么紧张。”   陆鬼臼露出不信的表情,他道:“师父,还是我背着你走吧。”   张京墨正欲开口拒绝,却发现自己双腿无力,竟是无法从地面上站起来,陆鬼臼见状脸上一变,伸手按了按张京墨的腿,满脸疼惜的问了句:“疼吗?”   张京墨摇了摇头。   陆鬼臼沉默片刻,又小声的问道:“有感觉吗?”   张京墨被陆鬼臼的表情气到,也不知怎么想的,竟是伸出手在他脑门上敲了一下:“自然是有感觉的,只是气虚。”   陆鬼臼没想到张京墨会对他做出如此亲昵的动作,脸上傻笑起来,道:“嘿嘿嘿,师父,那我背你吧。”   张京墨又是抿了抿唇,他很想拒绝陆鬼臼的提议,可是此时若是陆鬼臼不背他,他又该如何行走呢。   陆鬼臼见张京墨没有拒绝,便主动上前将张京墨背了起来,张京墨被陆鬼臼背在背上,鼻间全是陆鬼臼的气息,之前他还不觉的,这会儿竟是十分的不自在……   陆鬼臼并未察觉张京墨身上的异样,他背着张京墨一边往前走,一便道:“师父,距离我醒来之时,已经过去两年啦。”   张京墨明知故问道:“那你是背着我走了两年?”   陆鬼臼却是道:“没有那么久啦……我们运气好,才没走多久,就到了这里。”   张京墨又道:“那你在路上有没有遇到什么凶猛的灵兽?”他倒想听听,陆鬼臼这熊孩子,会不会同他撒谎。   陆鬼臼一听,果不其然立马道:“没有啊,什么都没遇到,这冰沟里能有什么凶猛的灵兽啊,我连耗子都没遇到一只。”   “哦?”张京墨这才凉凉的反问了句:“那我须弥戒里,那几十头寒棱之狼是怎么回事?”   陆鬼臼脚步微微一顿,又开始打补丁,他道:“那个啊——我还没同你说呢,我们运气好,过来的时候,这几十头寒棱狼正在内斗,我在旁边看着他们打完,顺手捡了几具尸体。’   张京墨把嘴巴凑到陆鬼臼耳边,轻飘飘的来了句:“还十分巧的在尸体之上留下了你星辰剑的气息?”   陆鬼臼:“……”为什么感觉师父什么都知道呢,一定错觉。   张京墨又往陆鬼臼脑袋上来了一下:“说实话!”   陆鬼臼听了这话,立马委屈道:“师父!别打啦,再打我就更傻了。”   张京墨无奈道:“你啊……”   这两年来两人从未交流,也不知道陆鬼臼竟是变得如此油嘴滑舌。   陆鬼臼低着头,看着脚下冒出绿芽的土地,叹道:“师父啊,经过这次,我总算是想明白了。”   张京墨道:“想明白什么?”   陆鬼臼道:“人生苦短,及时行乐——要是有什么想要的,就得赶紧去挣,去抢!要是你不争不抢,指不定自己什么时候就没命了,到时候成了鬼都不甘心!”   张京墨什么话也没说,其实他是很赞成陆鬼臼的这个观点的,但是他总觉的陆鬼臼这个臭小子在说这话的时候,和他扯上了点什么关系,让他完全不想开口赞同。   见张京墨不说话,陆鬼臼也不气馁,一个叽叽喳喳的自言自语开了,这两年来他都是和鹿书在脑海里对话,现在张京墨终于醒了,他也算有了个交流的对象。   陆鬼臼说着说着,却发现自己背上背着的人气息忽的平稳了下来,他脚步一顿,稍微扭头望去,却发现张京墨竟是在他的后背上睡了过去。   陆鬼臼看着张京墨的睡颜,很想像之前那般凑过去给张京墨一个轻柔的吻,但是他的理智却告诉他,不行,至少现在还不行,他还不能让他的师父知道的他肮脏的心思。   回过头,再次看向自己脚下的土地,陆鬼臼的慢下脚步,背着自己永生不弃的珍宝,踏着希望一步步的朝着未来走了过去。   ☆、第84章 上古大能   虽然张京墨从灵体脱出的状况中恢复了过来,但他的身体状况并没有好转。   雪崩之时,音浪给他造成的暗伤,和强行吞食丹药的对经脉的伤害叠加在了一起,让张京墨身体内部损伤严重,虽然从昏迷中醒了过来,但身体状况依旧十分的堪忧。   这种情况,倒是和当年他吃下罗厄丹,从寒镜之壁出来后的情况有几分相似了。   不过虽然身体的状况十分糟糕,但张京墨心中并不急,因为他当年取得的那颗心脏才只用了一次,还剩下两次并未使用。   此时他和陆鬼臼越来越深入冰沟之中,张京墨在醒来以后便算出了他和陆鬼臼所在的大致位置,然而结果却让他有些吃惊。因为他们不但没有离开雪山,反而越来越深入,甚至可以说,他们正处于雪峰最中心的位置。可是在这本该严寒的死绝之地,却是草木繁盛,同外面冰雪肆虐的环境,大相径庭。   在张京墨醒来之后,身体依旧很虚弱,于是陆鬼臼还是同之前一样背着张京墨在谷中行径。   张京墨一开始还有些别扭,后来被陆鬼臼背了两天,倒也习惯了。   而陆鬼臼在见到张京墨醒来之后,心中悬着的一大块石头总算落了地,他之前最担心的事便是张京墨的身体,害怕张京墨会一直这么长眠下去。   现在张京墨安全了,那他可以说是全然无所畏惧。   随着气温的上升,冰沟里的生命迹象愈发的明显,地面上开始冒出翠绿的小草,甚至偶尔还能看见有斑斓的蝴蝶在其中飞舞。   这一切对于看惯了冰雪的人来说,都是很美的,可是在这美丽之中,却又让人感到了一种怪异的违和感。   张京墨已经完全称得上见多识广了,一百二十多次重生给他带来的是比其他人更多的时间和更多的经验。   他去过海外,攀过雪峰,下过深渊,见识了各种各样的植物动物,几乎快要称得上无所不知。   可是当他到了这冰沟里,他却发现,他只能认得这里一半的植物。   路边的小草,看起来十分的平凡,然而若是仔细的辨认,便会发现这些看似平凡的草,竟是在外会被人疯狂抢夺的灵植。在草中偶尔出现的昆虫也似乎十分平常,可是这些昆虫,却是配得上天材异宝这个词的。   张京墨在最初发现这种情况的时候,狂喜异常,他毕竟是名丹师,面对如此多的良材,很难不激动。   但是激动久了,便麻木了,因为他很快就发现,在这冰沟里,根本不存在什么普通的植物——连地上的泥土,都含着充盈的灵气。   鹿书的心路历程和张京墨差不多,甚至可以说他比张京墨还要崩溃,他自恃活了数万年,从来都觉的自己是本活的百科全书,然而在发现居然有如此多的灵植都不认识的时候,他对自己的信心算是彻底崩溃了。   而鹿书崩溃的方式,便是在陆鬼臼的脑海里不住的碎碎念。   陆鬼臼被他念的头脑发涨,干脆就锁掉了两人间的联系,让鹿书一个人念去。   冰沟之中,看起来是十公安静祥和的,树木成林,绿草如茵,在草丛之中可以看见有小型灵兽穿行其中,偶尔还会停下来朝着张京墨和陆鬼臼这两个陌生的来客望上一眼。   张京墨一边观察着周围的情况,一边叫陆鬼臼把他放下。   陆鬼臼却是道:“我还是背着师父吧,我一点都不累。”   张京墨无奈道:“你且现将我放下,我要看些东西。”   听到张京墨这么说,陆鬼臼才不大情愿的把张京墨放到了地上。   张京墨脚一落地,便感到了脚下土地之中澎湃的灵气,他略一沉吟,却是想通了其中关节,不由的苦笑几声道:“原来如此。”   陆鬼臼听得懵懂,问道:“师父,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   张京墨这才回答道:“当年有一上古大能在这雪峰之中坐化,传言她在雪峰顶上留下了无数珍宝……”他当年,也是这么认为的。   陆鬼臼道:“然后?”   张京墨淡淡道:“然后?还有什么然后。”他伸出脚在这灵土之上踏了两步,“到今天我才知道,这大能坐化之后,留下的可不止是几个物件。”——那个大能,留下的是一境,而那一境便是他们现在所在之处。   张京墨经历了那么多世,也算是对这雪峰熟悉的很了,可他却从未发现这雪峰之中另有玄机,不,准确的说,不止是他,这里,或许从未被人发现过。   有谁会在登上雪峰之时恰巧遇上雪崩,跟着雪崩一起滚入冰沟里,不但没有在空中摔死,还硬是在冰沟里行走了足足快两年呢……   无论哪一环出了问题,张京墨和陆鬼臼都不可能踏到这一片土地上。   而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张京墨只能将之归为陆鬼臼的运势。   陆鬼臼并不知张京墨心中所想,他听到张京墨说上古大能坐化一事,便也想到到了这一方异景也同那大能有关。   张京墨道:“来到这一处,也是机缘,若是我猜的没错,这片森林之中,定是有可以治疗你魂魄受损的灵药。”   “那可就太好了。”陆鬼臼笑的眯起了眼。   既然前方或许会有二人想要寻觅之物,那就没有回头的道理,张京墨很快便做下决定,要入那茂密的森林之中探索一番。   冰沟中缺乏阳光,然而眼前的森林却是十分的茂盛,只是遥遥看去,有几分阴森之感。   陆鬼臼看着茂密的森林,内心深处感到了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   张京墨和陆鬼臼生出了同样的感觉,他也不是莽撞之辈,略微一想,便从须弥戒里掏出了阴魔窟,将敖冕唤了出来。   张京墨见敖冕现身,便开口问道:“请问前辈可知这雪谷异景是何由来?这森林到底入得还是入不得?”   陆鬼臼见到张京墨身旁突然出现了一个人,这人不但长相英俊,身上还带着一股浓郁的杀伐之气,只是一眼便足以让心志不坚之辈露出胆寒神色。他心中冒出几分不愉,但到底是没有开口插入张京墨的话。   敖冕面无表情的看了看四周,在他看到离张京墨和陆鬼臼不远处的那一片看似阴森的森林后,面容之上竟是少有的露出了一丝惊讶之色,他道:“这……”   张京墨道:“前辈可是有所发现?”   敖冕并不回答,却是上前几步走到森林旁边,伸出手抚摸了一下一棵树的树皮,那树的树皮被敖冕随意一摸竟是直接脱落下来,露出了里面鲜红的如同人体肌理一般的树干。   敖冕看了看落下的树皮,叹道:“果真如此。”   张京墨微微皱眉。   敖冕淡淡道:“你可知上古大能中,有一大能名唤诛凤。”   张京墨听说过这个名字,却并不太了解名字的主人,于是他道:“听过。”   敖冕露出怀念的神色,他道:“当年她是唯一一个,修为能及的上我的女修。”   张京墨闻言愣了片刻,女修因为受身体所限,成道者少之又少,但只要出现一个,便绝对是惊才绝艳,力压群雄。   敖冕叹了口气,他道:“我本以为她会同我们一样破碎虚空而去,却没想到竟是出了变故,她没能熬过最后一关。”   张京墨道:“所以……这便是前辈坐化之地?”   敖冕点点头,他伸手又抚上了那仿佛人的肉体一般,缓缓蠕动的树干,他的皮肤在触及树干的那一刹那,便被灼伤了,但他却像是没有感到疼痛一样,不愿将手移开。   疼痛能让人清醒,让人觉得,自己还活在这世间。   张京墨道:“……那前辈的意思便是,这森林入不得了?”   敖冕这才缓缓收回手,此时他的手已经被腐蚀的只剩下了一只枯骨,但片刻后便恢复成了原装,他道:“这森林到底入得入不得,我也说不好,但是若是真的进去了,再想要出来,就没这么容易了。这树的名字叫做伥鬼,是一种特殊的有着自己意识的植物,你入其中,结局如何,连我也不能给出答案。”   伥鬼之木——一听名字便知道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张京墨抿了抿唇,似在思量。   陆鬼臼见张京墨思考的的模样,却是忍不下去了,他道:“师父,东西没有了可以再寻,可是命只有一条,这地方太过危险,我们就不要冒险了吧。”   张京墨闻言并不回答,只是沉默了许久后,才淡淡的道了句:“鬼臼,你留在外面。”   陆鬼臼一听到这话,便咬牙道:“师父,我这次绝不会听你的。”他是第一次如此直接切激烈的反对张京墨的决定,即便是当年张京墨决定外出,也没有见过陆鬼臼这副模样。   张京墨看着陆鬼臼焦急的表情,语气冷淡,他道:“你不过是筑基修为,即便是入了森林,也是给我拖后腿,倒不如在外面等着。”   陆鬼臼听的咬紧了牙,可张京墨说的话,他却一个字反驳不了,对啊,如果不是他,张京墨也不会入这雪山之中,遭遇这么多事。而他……却一点忙都帮不上。   眼看着陆鬼臼眼中的星辰黯淡了下来,张京墨心中也冒出一丝不忍,但他到底是什么都没说,脸上依旧保持着冷漠的表情。   然而你就在陆鬼臼以为他又要被丢下的时候,敖冕却淡淡的开口了,他道:“让他去吧,这是他的机缘。”   听到敖冕这话,张京墨却是只想苦笑,他知道这肯定是陆鬼臼的机缘,但这机缘,陆鬼臼真的有命取么?   敖冕似乎猜透了张京墨所想,他道:“世间万物,皆有定数,参不透,改不了——哦,就算参透了,也是改不了的。”他说这话的时候,一直凝视着张京墨的眼睛,那眼神之中透出的神色,竟是让张京墨有种自己的秘密被看穿的错觉。   好在这种错觉不过是刹那间便消失了,很快敖冕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他说:“我可以带你们走一段路。”   话已至此,连敖冕都开口让陆鬼臼去了,张京墨也不好再说什么,他看向陆鬼臼,叹了声:“……罢了罢了。”他也不想再多说什么。   陆鬼臼见张京墨一脸无奈的同意了下来,脸上终于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他说:“师父,我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也会努力不扯你后腿的。”   敖冕并不关注陆鬼臼和张京墨师徒二人的互动,在二人说话之际,他却是缓步走到了那森林之前,然后轻轻提起灵气,唤了声:“诛凤。”   这句诛凤一出,整片森林便像是有了生命一般瑟瑟发抖了起来,敖冕见状眼中却是浮现出几分笑意,淡淡的对张京墨道了声:“跟我来。”   他脚步踏出的瞬间,周围的伥鬼之木,便硬生生的让出了一条道路。   张京墨见状和陆鬼臼对视一眼,赶紧跟在了敖冕身后。   因为怕出什么意外,所以张京墨护在陆鬼臼的身后,他看着周围的树木,莫名的生出一种树丛之中有一双双眼睛在看着他的感觉。   敖冕面无表情,闲庭漫步走在最前面,陆鬼臼一边走一边往身后瞅,深怕他的师父被这些会动的树木给弄没了。   就这么一路缓缓走来,敖冕却是忽的顿住了脚步,他道:“接下来的路,就该你们自己来了。”   张京墨却是朝着敖冕行了个礼,道了声谢。   敖冕闻言,却是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他道:“这谢却是不必了,我还欠你一个大人情呢。”   张京墨知道敖冕所言之事,是指他将敖冕带出幻境一事,他笑了笑:“举手之劳。”   过了伥鬼之林后,呈现在他和陆鬼臼面前的,却是一柄插入巨剑。   那巨剑足足有十米多长,这还只是露在地面上的那一部分,若是算上没入底下的那一截,恐怕得有二十多米。   敖冕见到这剑,目露怀念之色,他道:“这便是诛凤的法器。”   张京墨还未靠近这剑,便感到了一股浓烈的剑意,这剑意却是和百凌霄的十分不同,若说百凌霄的剑是凛冽的冰,那这剑就是温柔的水,在缓缓流动中,隐匿着杀机。   敖冕上前,轻轻抚了抚剑身,那剑身被敖冕碰到的时候,竟是也发出嗡嗡之声,像是在回应敖冕的触碰。   敖冕淡淡道:“剑下,便是你们要走的路,但是否能将这路打开,却是要看你们自己的机缘了。”   张京墨道:“还请前辈指教。”   敖冕道:“把你们的血滴上去。”   张京墨闻言,便上前将手轻轻在剑刃上一划,留下了几滴血液。然而他留下血液后,剑却没有任何的反应。   张京墨心中虽是早就猜到了,可见到此景,却依旧是有几遗憾,他转头看向陆鬼臼道:“你来。”   陆鬼臼闻言这才上前,也像刚才那般,将自己的手在剑上划了一下。   陆鬼臼的血一触碰到巨剑,巨剑便直接剧烈的抖动起来,这动静甚至比刚才敖冕触碰剑身时还要剧烈。   敖冕见状,不由的多看了陆鬼臼一眼。   剑身不断的抖动,竟像是一个有了生命无比激动的人,它发出的嗡鸣声,震的周围原本就已经离的有些远的伥鬼之木,又是往后退了几丈。   敖冕这才轻轻道了声:“不错。”   他话语落下,便那巨剑竟是缓缓的朝旁移了些许,露出了隐匿其后的一扇小门。   敖冕看到这门,笑了起来,他道:“诛凤倒也是老样子,喜欢耍些这种花样。”   张京墨看到这门,便知道接下来的路,应是由他和陆鬼臼来走了。   果不其然,敖冕下一刻便淡淡的道了声:“去吧。”   张京墨点了点头。   敖冕道了声去,便化为了一道黑烟,再次回到了阴魔窟里。他没有实体,并不能在外面待太久,否则极为伤身。   而他能帮的忙,已经帮完了。   敖冕走后,陆鬼臼轻轻的问了句:“师父,这位前辈是?”   张京墨道:“这是我在外出游历时,遇到的一个上古大能留下的幻影。”   陆鬼臼眼里冒出光华,他说:“是不是以后我也会变得像他们那么强?”即便是留下的幻影,也可比肩金丹修士。   张京墨却是目光深沉的看了陆鬼臼一眼,缓缓的道了声,自然。   陆鬼臼到底有多强,没有人比张京墨更清楚,若不是《血狱天书》对修道者的身体伤害极大,可能陆鬼臼早就在一千岁的时候便破碎虚空而去了。   陆鬼臼听到张京墨的那声自然,心中泛起一种甜丝丝的感觉,他笑了笑,又叫了声:“师父。”   张京墨并不知陆鬼臼此时心中所想,然而见到这扇在巨剑后的小门时,他心中的巨石并没有放下一寸。   包括敖冕在内,那些上古大能无一不性情古怪,根本不能以常理夺人。   当初张京墨为了得到敖冕的青睐,可是在那幻境之中足足熬过了十世,才总算是获得了那一把算作承认的青铜钥匙。   而这个名叫诛凤的上古大能,显然也并不是什么善良温和之辈,否则也不可能在这里种下如此多的伥鬼之木。   而且从她留下的巨剑上的剑意来看,她多半也是性情多变,很难猜透。   不过既然已经走到这里,就没有回去的道理。   看着那扇小门,张京墨道了声:“走吧。”   陆鬼臼哎了一声,第一个反应竟是弯下腰想要背起张京墨。   张京墨见状却是道:“你这是背上瘾了?”   陆鬼臼笑了两声,脸在张京墨看不到的地方,露出无比甜蜜的表情。   张京墨却是轻拍了一下陆鬼臼的头顶,骂道:“小混蛋,快滚起来,你师父还没老的走不动路呢。”   陆鬼臼有点不太情愿,但好歹还是站起来了,嘴里还嘟囔了两句,说他师父都不喜欢他了。   张京墨笑也不是,骂也不是,他以前怎么没有发现陆鬼臼居然这么会见碟下菜。   张京墨索性懒得去理陆鬼臼,一个人朝着那扇小门走了过去。   陆鬼臼见状急忙跟在了张京墨身后,口中道:“师父,你说我们这次能遇到什么宝贝?”   张京墨道:“宝贝?这里宝贝多的去了,就是不知道我们有没有命把他们带回去。”   陆鬼臼的手紧了紧,却是道:“……师父自然是会,完完整整的回去的。”   张京墨听到这话,扭头看了陆鬼臼一眼,却是并没有说什么。   陆鬼臼慢慢的握紧了拳头,他这辈子没什么念头,只要能师父一直在一起,便已经足够了。   小门的背后,便是一条弯弯曲曲的阶梯,这阶梯直直的通向黑暗的地下,根本看不到头。   张京墨点了团灵火,从阶梯扔下去后,却见那灵火一直往下坠去,一直到彻底看不见,都没有落地。   显然……这条阶梯出奇的长。   不知为什么,张京墨的手心里沁了些许汗水,他抿了抿唇,强行压下了心中的不适感。   陆鬼臼见张京墨不动,开口叫了声:“师父。”   张京墨没有回头:“嗯?”   陆鬼臼道:“我、我有些害怕。”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都是颤抖的。   张京墨道:“你怕黑?”   陆鬼臼道:“我也不知道怕什么……总归、总归是有些……怕。”   张京墨道:“那怎么办?”   陆鬼臼扭捏了一会儿,还是低低的说了出来,他说:“师父……可以,牵着我走么?”   张京墨闻言,却是沉默了下来。   就在陆鬼臼以为张京墨会拒绝他的请求的时候,陆鬼臼仿佛幻听一般的,听到从张京墨的嘴里冒出了一个字:“好。”   ☆、第85章 物似主人形   张京墨觉的自己的状态很不对。   他不怕黑,不怕高,也不畏惧死亡,按理说这样的他,在面对看似没有尽头的阶梯时,最多是生出几分不适。   可是张京墨却发现,他内心深处的不适在不断的扩大。   陆鬼臼的手,干燥而温暖,在黑暗之中牢牢的将张京墨的手紧紧握住,他似乎察觉到张京墨的手有些冰,便握的更紧了些。   阶梯很长,却也足够的宽,容得下两人并排同行。   陆鬼臼一只手牵着张京墨,另一受举着一个火把,和张京墨一齐慢慢的深入地下。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或许行程刚刚开始,或许已经走了一半,张京墨的脚步忽的慢了下来。   陆鬼臼也停下了脚步,他扭头看了眼张京墨,轻轻的叫了句:“师父。”   张京墨的手心里全是冷汗,他浑身上下都冒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脚步沉重的根本无法再往前迈进一步。   陆鬼臼感到张京墨的手心之中一片湿腻,他刚开始问张京墨是不是不舒服,张京墨都给了否定的答案,但现在看张京墨的状况,显然并不正常。   陆鬼臼扶着张京墨,让他坐在地上,道:“师父,你有哪里不舒服?”   张京墨不肯回答,他垂着头低低的喘息着,缓缓的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并不大碍。   但张京墨的忍耐力到底怎么样,陆鬼臼却是非常清楚,能让张京墨表现的如此难过,明显不是小事。   他伸出手,探了探张京墨的额头,发现张京墨的额头上全是冷汗,待他再将张京墨的头慢慢扶起,竟是看到张京墨脸色惨白如纸,眼睛半闭,看样子随时可能晕过去。   陆鬼臼见状心中一惊,急忙将张京墨抱进了怀里,他抬头朝刚才他们进入的通道看去,才发现他和张京墨的头顶之上,只余下一片黑暗。   也不知是通道关闭了,还是他们离出口太远了。   陆鬼臼在须弥戒里翻找了片刻,总算是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他将人参从须弥戒里取了出来,然后切了一小片,让张京墨含在了口中。   千年的参片入口,张京墨总算没有继续出冷汗了,他靠在陆鬼臼的怀中,缓了许久才缓了过来,他慢慢抬头,正欲说些什么,然而在看清楚了陆鬼臼的面容后,他所有想说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此时扶着他,一脸关心的陆鬼臼脸上,竟是出现了一条十分明显的伤痕,那伤痕直直的横贯了陆鬼臼的整张面容,让他看起来更加的阴冷狠戾。   在看到这张脸的时候,张京墨的身体瞬间便僵硬了。   陆鬼臼并不知道张京墨到底看到了什么,他只是奇怪师父的眼神里为什么会露出恐慌的神色,他轻轻的叫了句:“师父?”   “别叫我师父!”张京墨一把就打开了陆鬼臼的手,随后便勉强的从地上站起来,他扭过头似乎并不想看见陆鬼臼,语气之中甚至带上了一丝的颤抖,他说:“……抱、抱歉。”   陆鬼臼被张京墨拒绝的突然,他心中有些失落,但到底是没放在心上,他说:“师父,是你不是不舒服?”   这都是幻觉,幻觉,幻觉,不断的在内心深处这么告诉自己,张京墨深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陆鬼臼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依旧是一脸的茫然,他看着张京墨扶着墙壁一动不动,却又并不敢上前。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张京墨总算是缓了过来。   他这才慢慢转身,对着陆鬼臼吐出一句:“过来。”   陆鬼臼闻言,缓步上前,担忧的询问:“师父……你是不是不舒服?”   陆鬼臼虽然举着火把,但这火把在漆黑的地下依旧不能将人照的十分明朗,张京墨看着他的脸在火光中闪烁不明……还有那条,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疤痕。   陆鬼臼看着张京墨缓缓的举起手,竟是抚上了他的脸庞。   张京墨用手指感受着那伤口凹凸不平的触感,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他说:“陆鬼臼……把我的眼睛蒙起来。”   陆鬼臼一愣,似是没有听懂张京墨的话。   张京墨却也不重复,而是干脆自己从陆鬼臼的黑衣上撕下一块布,然后蒙住了自己的眼睛。   陆鬼臼道:“师父……”   张京墨道:“我看见我不想看的东西,接下来的路,便由你引着我走。”至此,他总算明白了敖冕为什么叫他将陆鬼臼带上了。   因为不该进那扇门的人,居然是他……   在黑布的衬托下,张京墨的脸色更显得苍白,陆鬼臼并不知道张京墨那具看到了不想看的东西是什么意思,只知张京墨说什么,他便听话做什么。   于是陆鬼臼又牵起了张京墨的手,继续往下走去。   张京墨闭着眼睛,跟着陆鬼臼的步伐,可是他的脑海里,却是不断的闪过那些一些糟糕的画面,以至于他甚至无暇去关注周围的情况。   冷汗顺着张京墨的脸颊一点点的低落,陆鬼臼在发现张京墨的衣衫被冷汗浸透之后,又叫了张京墨几声,却见张京墨都没有丝毫的反应。   陆鬼臼的心中生出的些许的恐慌,他摸了摸张京墨的脸,发现上面一片冰冷。   至此,陆鬼臼不再犹豫,他弯下腰,将张京墨背了起来,然后大步大步的开始往下狂奔。   张京墨很不好受。   即便是闭上了眼睛,他的脑海里却还是能清晰的浮现出某些画面。   他看到自己走向了一条巨蟒,然后被巨蟒一口吞了下去。他看到自己和已经死去多时的天奉缠斗,然后一个不察被天奉的腰带洞穿了心脏。他看到自己去寻那灵脉,却被灵脉周遭的红雾小虫,啃食的一干二净。他看到自己在雪山之中,失去最后一点的温度。   张京墨死了太多太多次了,他以为自己习惯了……其实,并没有。   陆鬼臼的脚步根本不敢停,他感到张京墨的身体像是受不住严寒似得不停抖动,心中怕的要死,甚至于开始暗暗的咒骂给他们带路的敖冕。   陆鬼臼在黑暗中狂奔,他一边奔跑,一边将自己识海中的鹿书放了出来。   鹿书并不知张京墨和陆鬼臼二人发生了何事,见他们此时的情况,疑惑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我不知道,我师父状态很不好……”陆鬼臼心急如焚,却又找不到什么法子,只能不停的往阶梯下奔去。   鹿书疑惑的皱眉,他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然知道鹿书可能也帮不上什么忙,但此时也没有其他人可以商量了,陆鬼臼只好将刚才发生的事同鹿书说了一遍。   鹿书听到诛凤的名字,便想到了什么,他道:“你可知道诛凤的法器叫什么名字?”   陆鬼臼道:“叫什么?”   鹿书道:“叫黄泉花。”   陆鬼臼虽然知道黄泉花,却并不知其含义为何,他道:“什么意思?”   鹿书道:“意思便是,可以让人看到上一世的画面……不过这黄泉花,却多是针对的转世大能,对于你倒是没什么影响。”   话已说到这里,鹿书即便没有挑明,陆鬼臼却已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的师父张京墨,便是转世大能。   而张京墨此时此刻这么痛苦的原因,显然是见到了上辈子的事。   鹿书叹道:“看来你师父上辈子过的实在是不妙,竟是沉溺了这么久,都没有醒过来,按理说这黄泉花,不过是让人回忆一下死前的画面,最多花个一两刻的时间。”   阴差阳错,不过如此,任谁都无法想到,张京墨居然转世了一百二十多次,而此时却不知见到了哪一世自己死去的情形。   陆鬼臼感到张京墨的身体越来越轻,犹如羽毛一般,好似要直接消失了。   他已经用尽了全力在黑暗中奔跑,可是终点却还是那么的遥远。   鹿书道:“你不要急,这种事情……急不来的。”   陆鬼臼怎么可能不急!他恨不得自己能再长出一双翅膀,直接飞到底下!   就在陆鬼臼狂奔的时候,却听到张京墨口中低低的叫了声:“陆鬼臼。”这声音虚无缥缈,若不是陆鬼臼一直在注意张京墨的情况,恐怕也会停掉。   陆鬼臼本以为张京墨是恢复意识了,却发现张京墨依旧没有回应他的叫喊。   鹿书见状,张口调笑了一句:“你师父倒也真是对你上了心,这种情况,竟是都能喊出你的名字。”他也是想不到,在张京墨的那一百二十多世里,每每就有陆鬼臼参与其中。   陆鬼臼听到这呼喊,几乎要咬碎一口牙,他口中尝到甜腥的味道,却是依旧不敢停下一步。   就这么一直狂奔着,就在陆鬼臼以为他要累死在这无尽的阶梯之中时,他终于看到了不远处传来的微弱光芒。   出口到了!陆鬼臼心中一喜,急忙加快的脚步。   被他背在身后的张京墨已经没有了反应,垂着头呼吸几乎微不可闻。   陆鬼臼在到达阶梯尽头后,便全身瘫软的跪倒下了地上,张京墨压在他的背上,他也不动,只是重重的穿着粗气。   鹿书道:“……你知道你跑了多久么?”   陆鬼臼说不出话来,脑袋一片空白度。   鹿书道:“你跑了足足六十三天,居然这样都没有力竭而死。”   期间除了检查一下张京墨的情况之外,陆鬼臼就没有停下过脚步,他喘息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唤了过来,扭头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看张京墨。   张京墨躺在陆鬼臼的身上,犹如死了一般,倒是和之前沉睡的模样有几分相似。   陆鬼臼把张京墨揽进怀里,取下了张京墨眼睛上的黑布,问道:“师父为什么还没有醒?”   按照鹿书的说法,看过了自己的死法,便应该很快会醒来啊。   鹿书也有些疑惑,他道:“……我也不知道,难道是因为他死的比较痛苦?所以不能自拔?”   鹿书的猜测让陆鬼臼的眼神沉了下来,他低低的道了句:“师父不会有事吧。”   鹿书却是不肯吭声了。   休息好了,陆鬼臼这才扭头看向了阶梯尽头的景象。   只见在阶梯尽头,又出现了一扇门,这门十分巨大,足足有十米之高,看材质应是玄铁铸成。   陆鬼臼实在是走不动了,一边喘气,一边爬到了门前,然后伸手推了推,让他没想到的是,他并没有怎么用力,这门便被他推开了。   “吱嘎”巨门被打开之时,发出了巨大的响声,回荡在空荡荡的地下,显得格外的刺耳。   陆鬼臼只觉的胸膛之中气血翻腾,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待他回到张京墨身边时,才发现张京墨竟是已经醒来了,此时正面无表情的躺在地上,眼神之中是一片让陆鬼臼不安的冷漠。   陆鬼臼低低的叫了声:“师父。”   张京墨的眼珠子移动了一下,在陆鬼臼的脸上停留了许久,似乎是在辨认眼前之人,到底是谁。   陆鬼臼心中的不安更甚,他说:“师父……你怎么了?”   张京墨脸上依旧是没有什么表情,隔了许久,嘴唇微微抖动,陆鬼臼听到张京墨说出三个字“为什么”。   然后,他看见张京墨的眼角溢出了两滴泪水。   陆鬼臼的心脏一下子变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紧了,他扑到了张京墨的身边,然后把张京墨抱进了怀里,不住的叫着师父。   张京墨并不动弹,也不挣扎,只是口中轻声喃喃:“我张京墨自认一生未做过什么天怒人怨之事,为何会遭遇这般情形。”   陆鬼臼对张京墨的话不明所以,他此时能做之事,唯有紧抱怀中之人,一刻也不愿,不敢放开!   张京墨又是平静了许久,才将整个人从那种绝望的情绪里拔了出来,他感到陆鬼臼的温度,透着衣物传递到了他的身上,竟让他觉的有些舒服。   他低低道:“鬼臼,我们到了么?”   陆鬼臼哑声道:“师父,我们到了。”   张京墨微微偏过头,看到了那扇陆鬼臼身后打开的巨门,嘴角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他说:“敖冕是对的,我根本不该下来。”   陆鬼臼抿唇,一时间竟是不敢去问张京墨到底遭遇些什么。   张京墨又把目光投到了陆鬼臼的身上,此时的陆鬼臼脸上那道狰狞的伤口已经消失了,这也让张京墨清楚的意识到,眼前之人是想着他念着他,愿意为他献出生命的陆鬼臼,而不是那个背叛他的徒弟。   有了这个认识,张京墨的身体一点点的恢复了温度,他也好似有了力气,轻轻的推开了陆鬼臼的拥抱。   陆鬼臼表情依旧是有些紧张,他道:“师父,你可觉的好些了?”   张京墨点了点头,又扭头看了眼那无尽的黑暗阶梯,他说:“这条路可真长。”   陆鬼臼嗯了一声。   张京墨又看了看前方道了声:“走吧。”   “哎。”虽然不知道张京墨到底为什么会这样,但陆鬼臼也十分明智的没有开口询问,他看着张京墨脸颊上略微浮起的红晕,弯下腰又将张京墨背了起来。   张京墨被陆鬼臼背起后,开口道了声:“我能走……”   陆鬼臼并没有停下脚步,他一边走,一边说:“师父,你就让我背着你吧,把你放下,我心里便空荡荡的。”   这话即便是放在师徒之间,也太过亲昵了,张京墨微微蹩了蹩眉,但到底是没有说什么。   于是陆鬼臼便背着张京墨进了那一扇厚厚的铁门,铁门之上刻着无数曼殊沙华,这些花朵全都活灵活现,好似真的一般。   张京墨看到这花,嘴唇抿的更紧了。   进入铁门之后,便只有一条路,陆鬼臼背着张京墨并未走太久,便看到了路尽头——那里有一个竖着放在大厅中央的水晶棺材。   棺材里面,躺着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女子的相貌只能说得上普通,但身上的气势,却能让人感到此人绝不是普通的修士。   陆鬼臼和张京墨正欲靠近这座棺材,却竟是看见棺材里的女子居然直接睁开了眼,不但睁开了眼,还伸出纤纤细手,推开了那棺材的盖子。   陆鬼臼第一个反应便是护着张京墨后退了几步。   那女子从棺材里缓缓走出,自是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张京墨和陆鬼臼。   她眼神在两人身边转了一圈,却是笑了声:“没想到,在这里,还能再次见到你。”   陆鬼臼正在疑惑女子此话何意,便见张京墨的袖中冒出一股黑烟,却是那敖冕从阴魔窟里出来了。   女子见到敖冕,道:“好久不见。”   敖冕并不回答,凝视女子许久后,才道了声:“玩偶?”   女子点了点头,然后看了眼自己的手,淡淡道:“对啊,我和你……一样呢。”   一个是幻影,一个是布做的玩偶,都离本尊,有着十万八千里。   敖冕道:“她走了?”   女子眼里有些落寞的味道,她说:“早就走了,我已在这里沉睡了不知道多少岁月。”   敖冕沉默了下来。   女子又道:“你身后二人,是你的后人?”   敖冕摇了摇头:“并未留后,他们是我的恩人。”   女子闻言,似有些惊讶,她又是扫视了敖冕几眼,疑惑道:“既然你并非是他留下来阴翳后人的……为何没有消散?”   敖冕看了眼张京墨,道了声:“机缘。”   女子笑了起来,她的眼神从张京墨身上滑过,道:“这人,倒是有几分意思……”   张京墨朝着女子行了个礼,道:“张京墨见过前辈,这位是我的徒儿陆鬼臼。”   女子道:“就是他的血,打开的这扇门?”   张京墨点了点头。   女子道:“既然如此,接下来的路,便由一个人去吧。”   张京墨本以为见到了女子,这事情便算是结束了,却没想到依照女子言下之意,竟是还有历练。   女子似乎看出了张京墨心中所想,口中轻笑一声,她道:“你可知你所来之处,到底有些什么?”   张京墨摇头。   女子微微挑眉:“就算你不直到,也该清楚,这些东西,不是轻易能带走的。”   张京墨听到这里,忽的有些生气了,他冷冷道:“宝物重要,但命更重要,既然前辈要求甚多,那我们便不取这宝贝了。”   女子闻言,冷哼一声:“不取?你说不取便不取?可笑——到了我的地界,就得听我的。”   她说完这话,陆鬼臼的脚下便忽的生出一个洞,居然直接将他吞了下去。   张京墨见状,急忙想要上前,却是被身后站着的敖冕,一把拉住了。   敖冕冲着张京墨摇了摇头。   张京墨过那阶梯之时,便有些心绪浮动,之前醒来不过是压下,现在见到陆鬼臼在他面前消失,情绪竟是有爆发的前兆。   女子见张京墨狠狠的瞪着张京墨,掩住嘴巴娇笑几声,她说:“敖冕,你这个朋友,倒是有点意思。”   敖冕微微皱眉。   女子的声音一下子尖利了起来,她道:“师徒相恋,本为不伦,两人居然还均为男子——哈哈哈哈,这倒也十分的有意思。”   张京墨怒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女子眼神在张京墨身上一转,状似无意:“哦……我都忘了,你昏迷之时,并不知你徒弟所做之事……”   张京墨:“……”他总算知道诛凤做出的玩偶,到底在想些什么了,若是他真的不知道陆鬼臼对他的心思,此时听到女子的这一番话,恐怕会勃然大怒。   女子眯眼笑道:“不过雪谷中的事,我都是看得一清二楚的,你要不要看看,在昏迷的时候,你徒弟都对你,做了些什么?”   张京墨闻言,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不用了。”   女子依旧笑着,她说:“那我就偏要,给你看看。”   ☆、第86章 误会   张京墨哪会不知在他昏迷之时陆鬼臼对他做了些什么!   他之所以完全不在陆鬼臼面前提起此事,就是不想和陆鬼臼撕破最后一层纱,却不想眼前这个由朱凤制成的玩偶,竟事挑明了此事。   见张京墨脸黑如墨,女子又是一声娇笑,却是手一挥——张京墨的面前瞬间便出现了一片光幕。   那光幕之上,呈现出的身影,便是背着张京墨前行的陆鬼臼。   女子道:“瞧瞧,多么感人啊,若是不知道他对你的心思,还以为这是个多好的徒弟呢。”   张京墨听到这里却是再也忍不住了,他怒吼一声:“够了!你到底想怎么样!”   女子见张京墨生气,似乎有些不解,她道:“你这是……在生谁的气?我让你知道你徒弟的真面目?难道你不该高兴?”   张京墨冷冷道:“高兴?我为何要高兴?我的徒弟如何我难道不清楚,还需要别人来告诉我?”   女人面上似笑非笑,显然是并不相信张京墨口中之言,她道:“哦?你知道?”   就在二人说话之际,光幕上的陆鬼臼却是把背在背上的张京墨放到了地上。   陆鬼臼放下张京墨的动作十分的轻柔,好似张京墨是什么珍贵的易碎品,在放下之前,他还先先在雪地之上铺了一层厚厚的皮毛,确保张京墨不会被冻到。   张京墨看着陆鬼臼的动作,冰冷的眼神总算是有了些许的温度。   然而陆鬼臼接下来的动作,却让张京墨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了,只见陆鬼臼从须弥戒里取出灵酒倒入口中,然后一口一口的渡给了张京墨。   张京墨看到这里,眼神闪烁了一下。   女子又道:“这么看来……倒是觉的你们师徒情深啊?”   张京墨冷冷道:“关你屁事。”   许久不曾说话的敖冕也开了口,他道:“诛凤,够了。”   “诛凤?我可不是诛凤。”被敖冕唤作诛凤的女子,眼神里透出冷漠和哀戚,她说:“我不过是她丢下的一个娃娃罢了。”   敖冕瞥眉:“何必?”   诛凤道:“何必?我做的可是好事,什么师徒之情,都是骗人的,我这是让你的恩人早点看清他徒弟到底是什么面目!”   敖冕不赞同道:“他人之事,与你何干。”他看出了张京墨不想看下去,既然如此,旁人又何必多言。   诛凤听到敖冕这话,痴痴的笑了,她说:“我就是想这么做——怎么?你还要替他出头?”   敖冕不再多言,而是扭头看向了光幕之上,只见光幕上的陆鬼臼已经给张京墨喂食了足够的灵酒,可是他却没有放开张京墨,反而轻轻的触碰着张京墨的双唇——那动作,怎么看都不像是师徒之间正常的行为。   敖冕眼神微冷,轻抬右手,射出了一道灵力将那光幕直接击碎了。   但诛凤怎么会让敖冕就这么如愿,她冷笑一声,霎时间,张京墨身旁便又升起了几面光幕。   而光幕之上,陆鬼臼对张京墨的爱慕之情已然是溢于言表。   诛凤见张京墨面沉如水,开口冷嘲:“如何?被你信任的徒儿觊觎,是不是很恶心?”   张京墨面无表情的看像诛凤。   诛凤见张京墨不语,还以为他是被刺激的狠了,她笑道:“你徒儿对你的心思,我已经告诉你了……你又想如何呢?”   敖冕见状,却是微叹一声,当年诛凤也收了个徒弟,也同她的徒弟产生了感情,但这段感情却没有一个完美的结局。   因为一个至今不明的原因,诛凤的徒儿最终背叛了诛凤,将她重伤,让她此生都同飞升仙界无缘。   诛凤到底有多恨她的徒弟,敖冕是不知道的,他只知道,她在击杀了自己的徒儿之后,便寻了一秘处坐化。   之后的事,敖冕就不太清楚了。   光幕上的陆鬼臼,又背起了张京墨,他的面容有些狼狈,但完全可以从那灿烂的笑容里,看出幸福的味道。   诛凤一直在等着张京墨的反应,她觉的张京墨是不知道陆鬼臼对他的情感的,所以也格外的想看到张京墨崩溃愤怒的模样。   但是,让诛凤出乎意料的是,张京墨在看完了这一切后,脸上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除了对她的不满和冷漠之外竟是看不出什么多余的神色。   诛凤似有些不满道:“你不想说些什么?”   张京墨冷冷道:“说什么?”   诛凤道:“你可是看清楚了?你的徒儿……对你怀了那样肮脏的心思……”   张京墨听到这话,终是嘲讽的笑了起来,他道:“肮脏?”   诛凤怒道:“你居然没反应?难道你早就知道了你徒儿的心思?”   若说之前,张京墨还对这上古大能留下的玩偶怀有一丝的敬畏,那么此时此刻,那些敬畏之情早就烟消云散了,他冷冷道:“我和我徒儿的事同你有何关系?他对我是师徒之情也好,男女之情也罢,说到底你不过是个外人,我和我徒儿到底如何,也轮不到你来过问。”   诛凤闻言,表情瞬间有些扭曲。   张京墨又冷笑道:“没有露出你想看的表情,还真是对不住了。”   诛凤听着张京墨嘲讽的话语,几乎要咬碎一口牙,她的遭遇让她根本无无法再次相信师徒之间的爱情,而张京墨和陆鬼臼本是男子,张京墨又对陆鬼臼的感情一无所知,按理说若是她将陆鬼臼的感情暴露在张京墨的面前,本该是看到一幕师徒反目的好戏……   可是事情的发展却超出了诛凤的预料,张京墨不但没有露出羞愤之色,甚至于脸上是一片的冷漠,看向她的眼神中全是蔑视和嘲讽,这些反应都好似一个巴掌,重重的打到了诛凤的脸上。   诛凤气的浑身发抖,她说:“为什么……”   张京墨并不知眼前之人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也能看出她的精神状态极差,他扭头看向敖冕,却见敖冕缓缓的摇了摇头,低叹道了声:“不必和她计较。”   诛凤的玩偶到底不是诛凤,就像他其实也不是敖冕一样,他们不过是世间的一抹幻影,一只留下的玩偶罢了。   但她却没有敖冕那么幸运,没能从诛凤对她的影响中走出来……   张京墨不欲和诛凤多做计较,他扭头对着敖冕道:“陆鬼臼不会出事吧?”   敖冕淡淡道:“不会。”诛凤其实性格不错,直到被她最信任的人从身后捅了最深最狠的一刀,才性情大变,想来不会对人刻意刁难。   但诛凤不会,被诛凤留下的玩偶却不一定了,她死死的瞪着张京墨,就好似和张京墨有血海深仇一般。   张京墨只当做没有看见,一个字都懒得同她说。   光幕上的画面还在继续,但上面的内容均都是张京墨所知晓的,他看着陆鬼臼背着他一点点的往前挪动,好像一直年迈的乌龟。   诛凤道:“我要杀你,不过是举手的事。”   张京墨这才将目光移到诛凤身上,他上下扫视了诛凤一番,才从口里敷衍的吐出一个哦字。   诛凤目光幽幽的看着张京墨,许久后,才道了声:“我好恨。”   张京墨并不知诛凤这一句我好恨是针对谁,但想来也是和他没有什么关系的。   果不其然,敖冕接下了话,他说:“已经过去万年,你该走出来了。”   诛凤缓缓的摇头,冷冷道:“走出来?我如何走出来?”她说着,竟是伸手破开了自己的身体,让张京墨和敖冕都没有想到的是,她身体之内居然全是头发,破开一点,便可以看到里面密密麻麻的黑色发丝,乍看上去,很有几分渗人。   诛凤道:“你可知她做出我的时候,想的便是她的那个逆徒,我灵魂由恨织成——你要我走出来,你且告诉我,我该如何走出来?”   敖冕面无表情:“只有不想走,没有走不出来。”   诛凤闻言脸上又是一阵扭曲。   敖冕道:“当年诛凤被伤到之后,本有机会将身体复原,但是她,将这个机会让给她的徒弟。”   诛凤闻言眼神里溢出无法言喻的哀伤。   敖冕道:“他活了,她死了。”   诛凤道:“别说了!”   敖冕道:“你不过是个玩偶,难道还想代替她么?亦或者——”他停顿片刻后,才又说了出来,“你也爱上了他?”   诛凤尖声道:“住口!”   敖冕道:“可惜,诛凤死了,她的徒弟也死了,你只能活在记忆里。”   字字诛心!诛凤听着敖冕的话,浑身都颤抖起来,她眼神里流露的怨毒让人格外的惊心,张京墨见状,微微瞥眉——陆鬼臼还在这诛凤的手里,也不知为何敖冕要这么刺激她。   敖冕自然是知道张京墨在担心什么,他淡淡的说了句:“她不过是把钥匙,陆鬼臼如何,不是她能控制的。”   诛凤气的浑身发抖,却无力反驳敖冕的一个字,她说:“你们会后悔的。”   张京墨和敖冕都没有说话。   诛凤又道了声:“你们都会后悔的!”她说完这话,全身竟是直接炸开,炸出的发丝猛地朝着张京墨和敖冕扑了过来,敖冕上前一步挡在了张京墨面前,将发丝一一拦下。   张京墨没想到这诛凤话没说到两句,居然就自爆了,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   倒是敖冕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一切,他淡淡道:“她该走了。”   张京墨道:“你知道她会是这样的反应?”   敖冕并不回答,只是捏住一缕发丝,陷入了沉默中。   时隔上万年,沧海桑田世事变迁,能见到旧人本该是乐事,但显然这并不是一次太愉快的会面。   敖冕将那缕发丝收到了怀中,然后说了句:“等吧。”   这句等吧,自是指的等待陆鬼臼。   张京墨席地而坐,将灵力向地下探去,却感觉不到陆鬼臼的一丝气息,他似有些焦虑,伸手在地面之上轻轻摩挲。   敖冕见状道了句:“你早就知道了?”——自是指的刚才那事。   张京墨沉吟片刻,慢慢的点了点头。   敖冕道:“不反感?”   张京墨闻言沉默了许久,才又缓缓的摇了摇头,他并不想同陆鬼臼走到那一步。   敖冕道:“为何?”   张京墨听到这句为何,叹了口气:“亲手养大的,哪有那么舍得。”   敖冕听到张京墨的答案,眼睛在张京墨身上上下扫视了一番,然后说出了一句让张京墨十分诧异的话,他说:“这不像你。”   张京墨道:“那怎么才像我?”   敖冕道:“心外无物。”   张京墨倒也没想到能在敖冕这里听到这样一句评语,他道:“我倒也想。”   敖冕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但到底没有把口中的话说出来。   张京墨道:“鬼臼,到底是去了哪里?”   敖冕见张京墨还是如此担心陆鬼臼,轻叹一声,他道:“与其担心他,倒不如祝福他,他既然能入诛凤之墓,就是他的机缘,我看他修为,若是这次没有出意外,那他应该会在地下结丹。”   结丹?张京墨万万没想到在敖冕口中居然听到这么一句话,他再怎么淡定也还是露出了愕然之色,他似有些不信,便又重复了一遍:“结丹?”   敖冕点头:“若我没看错,他已经筑基后期了吧。”   这倒是没错的,张京墨离开那百年间,陆鬼臼日日苦修,修为增长速度已然逆天,但离结丹还有段时间。   这次张京墨带陆鬼臼出来,就是想让陆鬼臼为结丹做准备,却没想到敖冕竟是说陆鬼臼会在地下直接结丹!   张京墨觉的自己的表情僵硬了一下,他道:“……几品丹?”   敖冕道:“陆鬼臼是十品灵台,结的自然是最好的十转灵丹。”他这话说的轻飘飘的,好似十转灵丹轻轻松松就能结成一般。   张京墨整个人都不好了,原本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情再次如同沸水一般翻滚了起来,他道:“我什么都没准备……陆鬼臼更是什么都没准备,他戒指里的灵石灵药也都消耗的差不多,没有人在旁边护法,怎么可能结成十转灵丹?!”   他准备了这么久,若是因为这个意外导致陆鬼臼结丹不成功,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接受。   敖冕闻言,却是淡淡道:“在这里,还需要什么灵石灵药……你太紧张了。”   张京墨心道他能不紧张么?若是这一次失败,那岂不是一切都要重来,十转灵丹对他和陆鬼臼而言都太过重要,重要的不能容忍一点闪失。   敖冕道:“事已至此,你再紧张也没什么用,倒不如静待他归来,再看看结果。”   除了这个法子,还有别的办法么?张京墨倒也想去寻陆鬼臼,可是这大殿之上,除了他们进来的地方,没有一个出口,他听着敖冕的话,只能勉强按捺住心中的不安,继续修复身上的旧伤。   且道这边的张京墨遭遇了诛凤的刁难,而那边的陆鬼臼,却也没有比张京墨好到哪里去——甚至可以说,他比张京墨的境遇,还要糟糕千百倍。   因为陆鬼臼隔着墙壁看到诛凤给张京墨布下的光幕,看到他的师父,发现了自己对他做的那些龌蹉事。   陆鬼臼在知道诛凤要做什么的时候,便像是被人临头浇下了一盆冰水,冰的他浑身发抖,连脚都要站不住了。   张京墨背对着陆鬼臼,陆鬼臼看不到他脸上的神色,但诛凤那嘲讽的表情,却让陆鬼臼根本不敢再看下去。   光幕上的场景一点点的还原,陆鬼臼看到光幕上的自己,带着甜蜜的笑容,低下头吻了吻张京墨。   看到了,被看到了——陆鬼臼犹如触电一般,浑身都抖厉害,他哑声道:“怎么办,怎么办……”   鹿书见状,心中少有的生出些许不忍,他说:“你不要太担心,万一你师父……”   他话刚说到这里,便断了,因为他和陆鬼臼都听到了一个声音,那个声音属于张京墨,冷冷的,带着明显的厌恶,张京墨说:“好恶心。”   陆鬼臼瞬间便不抖了,但无论是脸色还是眼神,都如同死了一般。   张京墨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他说:“我竟是收了这么一个徒弟。”   陆鬼臼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到底是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诛凤的脸带着恶意的笑容看向了陆鬼臼,似乎是在告诉他,你瞧瞧,你对你师父龌蹉的心思被知道了。   陆鬼臼整个人都凝固了,他已经听不到其他的声音,脑海里不断的回荡着张京墨的那一句“恶心。”   鹿书看到陆鬼臼的状态有些担忧,他叫了陆鬼臼好几声,才见到陆鬼臼回了神。   鹿书迟疑道:“你,不要太……放在心上,这种事情,一开始谁都接受不了的,虽然一时间接受不了,但可以慢慢来嘛。”   陆鬼臼轻轻的说了声:“知道了。”他本就不该在这件事上报任何的希望,张京墨说他恶心,也是正常的,他现在唯一担心的事,就是张京墨不肯再要他了。   鹿书又道:“你且先回去……和你师父当面说清楚。”   当面说清楚,当面说清楚,陆鬼臼倒是想,可他此时却丧失了勇气,他甚至不敢再抬头看张京墨,他害怕看到他师父的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   鹿书不忍道:“陆鬼臼……你放开些吧。”   陆鬼臼笑了笑,他说:“嗯。”   鹿书微微叹息,他知道此时说什么话,陆鬼臼大概都是听不进去的,但这种事情,他能有什么办法呢。张京墨说陆鬼臼恶心……也是早该就料到的事。   陆鬼臼的魂魄像是被硬生生的从身体里拔了出来,他眼神黯淡无光,沉默的站在原地。   鹿书道:“陆鬼臼,你是不打算出去了?”   陆鬼臼不回话。   鹿书不忍道:“你真的不出去了?你可要想清楚……若是不早些出去,你的师父一怒之下走了怎么办?”   陆鬼臼喃喃道:“走了?”   鹿书:“……是啊。”   陆鬼臼又笑了起来,他的笑声沙哑至极,听的鹿书浑身发冷,他宁愿陆鬼臼哭一场,也不想听着陆鬼臼这么笑。   陆鬼臼说:“走了?走了也没关系,我会找回去找他的。”就算他不想要他了,他也不会离开。   此时若是有人看见陆鬼臼的脸,便会发现他的漆黑的瞳孔之中,隐隐的泛着紫光。   这时就算鹿书的眼睛再瞎,也看得出陆鬼臼的状态十分不对劲,但他说的话显然都无法让陆鬼臼听进去。   陆鬼臼的脑海里,不断的回荡着张京墨的那一句“恶心”——他的确是恶心的,对自己的师父生出了那般心思,怎么会不恶心。   诛凤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她说:“既然如此,你还要收这个徒弟?”   陆鬼臼不敢抬头,甚至想用手捂住耳朵。   张京墨的声音,还是传了过来,他的声音依旧温和,但说出的话却彻底的让陆鬼臼的血液冻结了,他说:“若不是看他天资过人,我怎么会收下这么一个徒弟?”   陆鬼臼轻轻的叫了声师父。   张京墨的声音还在继续,他说:“我要是一开始就知道了他这样的心思,早就把他逐出师门了。”   “不!!!!”陆鬼臼发出凄厉的叫声,他想要即可冲到他的师父面前,求他师父不要把他赶走,但冰冷的墙壁拦住了他,他像是一只被蛛网黏住的小虫,整个人只余下了绝望。   鹿书也不忍再看,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劝解陆鬼臼了。   陆鬼臼顺着墙壁慢慢的滑到在了地上,他的头抵着冰冷的石壁,口中轻轻道:“我错了……师父,我错了,你别不要我……”   但无论他说什么,张京墨却都已不会给他回应了。   ☆、第87章 十品灵丹   张京墨此时能做之事,只余下了等待。   整个大厅里漆黑一片,唯有面前的水晶棺材散发出幽幽的白光,诛凤的玩偶自爆后,留下了一地的青丝,就这么散乱的铺在地面上。   敖冕上前几步,走到了棺材基座面前,然后手中凝结出了一把黑色的长剑,将那基木头做的基座砍下了一块。   张京墨远远的看着,直到敖冕拿着那块木头走到自己面前时,才发现那水晶棺材的基座竟然就是他寻找的聚神木。   如此珍贵的材料,居然只是用来做一具棺材的基座,由此也能看出诛凤财力之雄厚。   敖冕取到聚魂木之后,便以手上之剑将那聚魂木雕刻成了一个小人的形状,他这边做的认真,张京墨也看的入迷。   没过多久,一个栩栩如生的同敖冕一模一样的小木人,便出现在了敖冕的手上,他刻完之后,便抬目朝张京墨望去。   张京墨笑道:“手艺不错。”   敖冕露出一个不明显的笑容,便将那木偶直接融入了自己体内。   有了聚魂木的依托,原本没有实体的敖冕总算是脱离了身形消散的危险。   敖冕做完这一切,对着张京墨说了一句:“以后若是有什么过不去的事,都可告诉我。”张京墨于他而言是救命之恩,谢字太轻,已不适合说出口。   张京墨虽然在笑,但眉目之间的阴翳却有些挥之不去,显然还在担心地下的陆鬼臼。   敖冕见状只能开口劝解:“无需太过担心,陆鬼臼不会有性命之忧。”   张京墨叹道:“我知他不会有信命之忧,只是担心结丹一事……”   敖冕闻言,淡淡道:“他是有大机缘在身的人,与其担心他,你倒不如先担心自己。”   敖冕这话虽然不好听,但也时这么个理,张京墨遭遇的倒霉事比陆鬼臼多的去了,而这次如果他选择不跟着下来,或许也不会激怒诛凤制成的木偶,导致枝节横生。   不过事情到底会发展成何种模样,谁也说不好,张京墨无法,只能选择静观其变。   地上的张京墨焦虑不堪,而地下的陆鬼臼却是陷入一种如坠深渊的绝望之感,他缩在墙边,像是一只被强行从壳里脱出来的乌龟,蜷缩成一团,听不进去任何一点声音。   鹿书该说的话都说了,见陆鬼臼还是没什么反应,心中也是无比的焦急,他犹豫许久,终是说出了那句话,他道:“陆鬼臼,你真的还要在这里自怨自艾么?你可想清楚了,若是你继续在这地下待下去,万一你师父一怒之下真的走了,你哭都没地方哭去啊。”   陆鬼臼听到这句话,一直呆滞的眼神才有了些许的反应,只不过这反映却让鹿书更加心惊,因为里面流露出的是浓浓的绝望之色。   鹿书一直都知道张京墨对陆鬼臼的影响很大,可却也没想到,竟是大到了这个地步。   陆鬼臼轻声道:“对……我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我得去找他,我要同他解释……”   他一边说着,一边踉跄着从地上爬了气来,缓缓的朝着黑暗隧道的那头了。   十转灵丹,是修真者中最为完满的金丹,由古至今,修成十转灵丹者都寥寥无几,即便是当年的陆鬼臼,也不过是九转罢了。   而张京墨更是连九转的边都没碰到,他虽然在敖冕的幻境里强行重筑灵台,但到底底子太差,丹及八转就已是极限。   而这一世张京墨做了那么多,便是为陆鬼臼的十转灵丹打下了基础。   陆鬼臼必须结成十转灵丹,因为魔族入侵之后,张京墨最大的敌人,就有着十转灵丹。   九转和十转虽然只差了一个字,却是溪流和海洋的差别。   若说进诛凤之墓前,张京墨有四分把握让陆鬼臼结成十转灵丹,那么在知道陆鬼臼只能独自一人结丹后,那四分把握便是一分都不剩了。   张京墨心情低落,便不想多说话,就这么一连打坐了好几月。   敖冕初将聚魂木融入体内,自然也是要花些时候稳固根基的,于是他和张京墨二人席地而坐,就这么自顾自的修炼。   诛凤坐化之地灵气充裕,张京墨一坐便是一年之久,待他再次睁眼,之前在雪山上受的暗伤却已经恢复的七七八八。   而他的修为甚至还有继续精进的征兆。   按理说,依张京墨目前的情况,再进一步都是千难万难,此时修为有了精进之兆本该高兴,但他一想到地下的陆鬼臼,那一丝喜悦之心便被冲淡的几乎没有了。   敖冕见张京墨眉间阴郁难散,也不再劝,反正这事情只有张京墨自己想通,旁人说再多也无济于事。   于是二人十分有默契的没有攀谈,而是对视一眼,便又闭上了眼继续等待。   时光荏苒,转眼间便是十年时光。   张京墨这日依旧是在闭目修炼,却是忽的听到了隐约传来的钟声。   那钟声气势浑厚,仿佛是从极远之处传来,张京墨听到这声音便睁开了眼,眼神里流露出惊讶和一丝喜悦。   想来这钟声便是由陆鬼臼搞出来的,而既然陆鬼臼能搞出这声响,便说明他的状态似乎还不错。   敖冕听到那厚重的钟声也睁开了眼,不过和张京墨不同,他开始张口轻轻的数着钟声到底响了声。   一声,两声,待那钟声响了足足十声之后,敖冕的眼神里散发出一种明亮的光芒,他对着张京墨道:“成了。”   张京墨听到这句“成了”就立马从地上跳了起来,他站到敖冕面前,开口问道:“如何?”   敖冕眼中带着笑意,他轻轻的回答了张京墨的问题:“丹成十品。”   张京墨的眼睛也亮了起来,他道:“当真?”   敖冕道:“自然是当真。”   张京墨听到这句话,猛地大笑起来,这笑声仿佛释放出心中压抑许久的郁气,竟是笑了许久都不曾停下。   敖冕也很少见到张京墨如此情绪外放的时候,他眼里的笑意更浓,口中轻道:“这下子总算放心了?”   张京墨重重点头,朗声道:“待他出来,我便请你喝酒!”   敖冕微微颔首,算是应下了张京墨的邀请。   钟声过后,原本一直黑着的大殿顶上,开始散发出柔和的光芒,随即,张京墨听到了一个女子的声音——这个声音和之前人偶的声音有几分相似,但是更加柔和也更加威严。   这才是真正属于诛凤的声音。   那个声音柔柔的问道:“且问道友道友一句,距大陆崩裂,已隔了多少岁月?”   张京墨闻言,开口答道:“已有数万年之久。”   “万年。”那个声音轻喃一声:“竟是已如此之久……”   张京墨道:“请问可是诛凤前辈?”   那声音柔柔的回答:“我不过是她未消散的一抹神魂罢了。”   张京墨道:“前辈,晚辈的徒儿被一玩偶拖入地下,生死不知,不知前辈可否告知晚辈,晚辈徒弟此时到底如何了?”   “你们倒是师徒情深。”那声音依旧轻柔,听不出一丝的戾气,若不是张京墨知道诛凤的遭遇,恐怕都会觉的她是在称赞自己和陆鬼臼。   诛凤的神魂道:“他?敲钟十次……就是十转灵丹,我看他倒是过的比你好。”   张京墨听着这调侃的话,不由的苦笑了起来。   诛凤见张京墨不答,便又道:“怎么不说话了?”   张京墨无奈道:“晚辈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诛凤嘴里冷冷吐出二字:“无趣。”   她说完这话,却又自顾自的笑了起来,她道:“没想到在这里还能见到故人身影……倒也有些意思。”   敖冕并不说话,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他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诛凤倒也不难为敖冕,她道:“既然你如此挂念你徒儿,我便让你看看,你徒弟到底如何了吧。”   她说话这话,眼前的大殿周遭的墙壁,便变成了透明的模样。   张京墨从里往外看去,只能看到一片烟雾缭绕,好似仙境一般。而陆鬼臼就坐在烟雾之中,面无表情的正在打坐。   从他身上的气息看来,显然已是结丹。   张京墨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狂喜,再次笑了起来。   然而他笑声出口,却听到诛凤的声音轻飘飘的来了句:“虽然是十转灵丹,只是这灵丹,却是有些奇怪……”   张京墨的笑容瞬间僵住,他道:“……前辈这是何意?”   诛凤道:“你且看他身上的气息。”   张京墨再凝神一看,竟是发现陆鬼臼周遭的灵气居然是浓郁如墨的黑色,而此时正以一种十分怪异的姿态,缠绕在他的身上。   张京墨:“……”难道这熊孩子是入了魔?   诛凤似乎也有些疑惑,她道:“不是魔,不是仙,这灵气,我倒是似乎见过一次。”   张京墨皱眉道:“还望前辈赐教。”   诛凤道:“赐教倒是赐不了,这灵气,我也不过是在一位前辈身上见过一次,不过待我踏上修道之路,那前辈却是早就踏碎虚空而去了。”   张京墨听到这话,便立刻想起了《血狱天书》的奇特属性,但他也不敢肯定,所以只是将此事在心中记下,并未开口言说。   诛凤似乎对陆鬼臼很有兴趣,她道:“你的徒弟,很有意思啊。”   张京墨:“……”的确是挺有意思的,可惜就是让他有点消受不来。   在墙外的烟雾之中,陆鬼臼似乎察觉了有其他人的目光,他缓慢的睁开眼睛,扭头朝着张京墨的方向看了过来。   张京墨在看到陆鬼臼的眼睛时便愣住了,只见陆鬼臼的眼睛里面是一片氤氲的紫色,那紫色之中看不见丝毫的情感,此时朝着张京墨瞪来让张京墨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当年那个被所有人惧怕的大能修士。   《血狱天书》的副作用,其一就是体现在眼睛的颜色之上。   张京墨看到陆鬼臼的眼睛,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眼前之人并非第一世的那个陆鬼臼。   陆鬼臼面无表情,整个人就好似一块僵硬的石头,而他再感觉到有人在看着他之后,他的心也没有一丝的波动——在陆鬼臼的认知里,知道了他心思的张京墨早就离开了。   在张京墨眼里的白色烟雾,在陆鬼臼的眼里却是一片枯骨,他坐在枯骨之中,利用此地充盈的灵气,硬是结成了十转灵丹。   若只论修为,诛凤一地对陆鬼臼而言的确是机缘,但是这机缘和陆鬼臼挂上了钩后,便变成了对陆鬼臼的惩罚。   惩罚他的此心妄想,惩罚他对张京墨那龌蹉的心思。   他已在这死绝之地困了百年,其间无数次想要突破屏障离开这里,但都因为修为过低被拦了下来。   至此,陆鬼臼终是明白,若是他不能结丹,恐怕这辈子都无法见到张京墨了……   在意识到了这个现实后,陆鬼臼摒弃了一切杂念,开始苦修,他的脑海里只余下了一个念头,便是早日结丹,却同师父解释清楚……至于到底要解释些什么,陆鬼臼却是故意忽视了。   在此境之内,时常会有一些陆鬼臼从未见过的灵兽袭击他,这些灵兽的实力都不是陆鬼臼可以匹敌的,但凭着顽强的意志力,陆鬼臼都咬着牙熬了过来。   每每在他几乎以为自己快要熬不过去的时候,鹿书都会在识海之中不断的提张京墨的名字,说若是陆鬼臼死在这里,张京墨不出百年可能就把这个徒弟给忘了,甚至可能去收新的徒弟……这些话说多了,陆鬼臼也就麻木了,鹿书无奈只好将自己的声音变成了张京墨的那样,然后天天给陆鬼臼打气,让他咬牙熬过去。   陆鬼臼最惨的时候,几乎是四肢全断,只余下一个脑袋能动,万幸的是这里灵气充裕,不至于让他被活活饿死。   而陆鬼臼体内充裕的水气,则是可以帮助他恢复身体上的伤痕。   于是就这么一次次的死里逃生,一次次的变强。   后来,陆鬼臼也察觉到了这此境之中的奥妙,他发现无论那灵兽有多强,都不会直接要了他的性命,在伤了他一次之后,便会直接退开,给些他缓和的时间,再次来攻击他。   知道了这个规律的陆鬼臼,更不要命了。   他开始发挥身体的最大潜能,来面对一次次的挑战,而他的修为也在不断的搏命之中,飞速的提高。   鹿书也不再劝陆鬼臼了,他知道陆鬼臼晚一天出去,便多一分疯掉的危险。   而陆鬼臼呢,他已经很久没有同鹿书说过话了,大多数时候,都是鹿书一个人在陆鬼臼的脑海里碎碎念,陆鬼臼不阻止他,却也不会回话。   陆鬼臼就这么一个人默默的修炼了百年,这期间他没有休息过一天,没有停下过一刻,他的脑海里,只余下了一个名字——张京墨。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了结丹。   事实上陆鬼臼并不知道自己会结成几品丹,但鹿书倒是反已经隐隐有了预感。   古来今往,结十品丹者少之又少,而陆鬼臼,显然能占其一。   陆鬼臼感到自己的灵台之内,已是充盈满了灵气,他面色冷漠的看着周围一片枯骨,随地坐下。   鹿书道:“你且小心些……这结丹之事,万不可大意。”   他本以为陆鬼臼依旧会像之前那般不回他的话,却不想陆鬼臼却是开口轻声道了句:“他还在等我么?”   鹿书听到这话,心中竟是生出酸涩之感,但他这时总不能给陆鬼臼其他的答案,于是便底气十足的道了声:“自然。”   “我就知道,他会一直等着我的。”陆鬼臼声音还是那么轻,那么的没有底气,也不知道是在同鹿书对话,还是在告诫自己。   灵台中的灵气再不能多注入一分,陆鬼臼席地而坐,开始按鹿书的说法,缓缓将灵气压缩成小小的一团。   金丹是灵气汇集之物,而灵台之上的灵气,便是金丹灵气的来源,灵台越为宽广能容纳的灵气越多,结出的金丹品质自然是越好。   但广阔的灵台并不是结丹的唯一条件,结丹之人的心智、功法都对结丹有着重要的影响。   灵气被缓缓的挤压成了一颗小小金丹,接着,便又是一层灵气覆盖了上去。   随着灵气覆盖越来越多,凝结的难度也越来越大,十转灵丹,便是指包裹金丹的灵气足足凝聚了十层——须得耗尽了灵台之内的所有灵气。   陆鬼臼面沉如水,不发一言。   张京墨原本为他结丹而特意准备的东西,却是一样都没有用到,此时陆鬼臼除了周遭用不尽的灵气之外,只余下了鹿书可以给他一些指导。   好在鹿书在结丹一事上经验十分丰富,随时随地观察着陆鬼臼,指导着他的功法和速度。   若是没有鹿书,陆鬼臼恐怕也绝不可能结成十转灵丹,但机缘之事本就早已注定,就好似张京墨就算再来这雪山千百回,也没有进到诛凤之墓的运道。   十转灵丹所需灵气极多,张京墨本是打算带陆鬼臼到另一条未被人发现的灵脉进行结丹,现如今倒也是省了麻烦,直接在此地结成解决了这个难题。   并且,陆鬼臼结丹的时间也比张京墨预料的更早一些……唯一美中不足,便是张京墨似乎有些搞不懂陆鬼臼的金丹到底是什么丹了。   陆鬼臼在地上枯坐了一年之久,待灵台之内的灵气耗尽,一颗散发着金黑色光芒的金丹,悬浮在了他的灵台之上——终是丹成。   陆鬼臼这才睁开眼,他睁眼的刹那,便感到周围的世界几乎是焕然一新,一尘一物,一光一影,在他的眼中,都有了全新的姿态,他能看到角落里的每一处阴影,甚至能听到灰尘落地的声音,陆鬼臼轻轻的说了声:“这便是师父眼中的世界么?”   鹿书还在高兴,完全没听陆鬼臼在说些什么,陆鬼臼不明白,可他却明白——十转灵丹对于一个修者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即便是修炼《血狱天书》之人,结其丹者也少之又少。   陆鬼臼结丹后,在鹿书的告诫下并没有急着出去,就地开始巩固修为。   就在陆鬼臼修为巩固的差不多的时候,他感到了一道目光,那道目光似乎是从墙壁那头投来,让陆鬼臼觉的有些不悦。   于是他转头,看向了目光的主人。   两人隔着墙壁,视线交汇在一起,张京墨虽然知道陆鬼臼看不到他,但此时陆鬼臼冷漠的眼神,却还是让他心中微微颤了颤。   他道了声:“鬼臼。”   陆鬼臼自然不会回话,他缓缓起身,一脚踩断了自己面前的一根枯骨,然后朝着张京墨的方向走了过来。   张京墨看着陆鬼臼在云雾之中,朝着他越走越近,然后将手触碰到了墙壁之上。   黑色的灵气开始迅速的缠绕上去,而之前这堵怎么都打不开的墙,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裂粉碎。   张京墨见到这一幕,第一个反应居然不是上前迎接陆鬼臼,而是后退了几步。陆鬼臼的表情太过冷漠,冷漠的甚至让他觉的十分陌生。   两人间的壁垒开始逐渐碎裂,陆鬼臼缓缓抬眸,看到了墙壁那头的人。   一袭白衣,一头黑发,执剑而立的男人,依旧身姿挺拔,他微微皱眉看着自己,形状优美的嘴唇微微一动,道出了两个陆鬼臼想念了百年的字眼,他叫他:“鬼臼。”   陆鬼臼的头脑忽的就一片空白,在他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却已经已经上前,直接死死的拥住了眼前之人。   鼻间盈满了属于那人发丝的味道,有些甜,像是刚从水里取出的莲叶,陆鬼臼听到自己开了口,他叫道:“师父。”   师父,我出来了,你……还怪我么?   ☆、第88章 固魂之药   陆鬼臼怕么?他不但怕,还怕的要死。   他害怕离开这里后,出去看到的是空空如也的大殿,他害怕即便是看到张京墨站在大殿之上,对他露出的也是鄙夷的神色。   好在陆鬼臼最害怕的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张京墨没有离开他更没有对他露出厌弃的表情,师父的神色依旧淡淡,看向他的目光里,甚至还带着丝丝暖意。   陆鬼臼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上前给了张京墨一个用尽全力的拥抱。   张京墨被陆鬼臼抱的有些疼,但他也知道陆鬼臼此时心情定是十分复杂,他笑道:“不过是十年而已,有那么想我么。”   陆鬼臼低低道:“十年?怎么会是十年……我在那境里,明明已经过了百年……”   他话一出口,张京墨便明白原来墙内和墙外的时间流逝速度不同,在他看来短短不过十年的时间,在陆鬼臼身上,却变成了百年之久。   不过无论过程如何,好在结局都是好的,陆鬼臼熬过来了,他不但成功的结丹,还结的是最为圆满的十转灵丹。   张京墨的心,彻底放下了,也因如此,他并未拒绝陆鬼臼的拥抱,而是任由陆鬼臼尽情的发泄着情绪。   陆鬼臼几乎是有些哽咽了,他将头埋到了张京墨的发丝之间,然后不断的唤着那两个几乎要把他逼疯的字眼:“师父,师父,师父……”   张京墨并不知陆鬼臼在墙的那头到底看到了些什么,他还以为陆鬼臼情绪爆发是由于二人分别太久,他轻拍着陆鬼臼的后背,叹道:“都这么大了,还同我撒娇,真是……”   陆鬼臼听到这话,竟是抽泣了一下。   张京墨:“……”孩子一哭就真的不是知道该怎么办了。   陆鬼臼的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他也察觉出张京墨的态度似乎并未有什么变化,脑海里霎时间冒出了一个可能——若是张京墨知道了他的心思,以张京墨的性格定然不会当做不知道,而此时他师父对他的态度如此自然,是不是说明了,他见到的张京墨骂他恶心的那一幕,是假的?   这个念头在陆鬼臼的脑海里冒出之后,就再也挥之不去了,他的动作稍微僵硬了片刻,然后状似无意的问了句:“师父,在我走后,你可有遇到什么事?”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一直凝固在张京墨的脸上,似乎想从张京墨的表情里探出一二。   但张京墨早已有了准备,怎么会被陆鬼臼看出破绽,他现在并不打算和陆鬼臼坦诚相对,所以脸上露出茫然之色:“什么事?”   陆鬼臼听到这句话,心里悬了百年的石头终于落地,但与此同时,他内心深处也冒出了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   站在一旁的敖冕自是将这师徒二人的互动看进了眼里,他见到张京墨做出茫然之色后,眼里浮现出并不明显的好奇之色。   但他也不打算参与进去,所以只是站在一旁安静的观望着。   张京墨道:“你走之后,我同那名叫诛凤的玩偶发生了争执,接着她便自爆而亡,我还在想她会不会对你不利……听你这话,你是遇到了什么事?”   陆鬼臼闻言露出委屈的神色,他道:“师父,你不知道,我在那里面可惨了。”   接着他便将他的经历细细的讲了一遍,说到灵兽不断的攻击他,导致他身受重伤倒在地上无法动弹时,眼睛竟是又红了。   张京墨见状只好开口安抚陆鬼臼,他也知道结丹并非易事,这百年间,陆鬼臼肯定吃了不少苦头,现在听他吐吐苦水,也未尝不可。   鹿书对陆鬼臼算是彻底无言以对,作为一个随时随地陪伴在陆鬼臼身边的人,陆鬼臼在这百年间情绪有多麻木,没人比他更清楚了。   他当时甚至十分怀疑,即便是陆鬼臼破开墙壁之后,也会是一副木头人的模样,然而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在见到张京墨的第一面,陆鬼臼情绪的屏障便被打破了。   他不但会笑,还会哭,扑进张京墨怀里的模样,简直就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奶娃娃。   鹿书:“……”你这么两面派,你师父知道么。   张京墨一边安慰陆鬼臼,一边探查着陆鬼臼身体的情况。   陆鬼臼也对张京墨敞开了一切,任由张京墨的灵力侵入了他的身体。   张京墨之前便看出陆鬼臼的灵气似乎和他人不同,再经诛凤这么一说,就更是知道陆鬼臼的金丹并非寻常之物。   但直到他的灵力探入了陆鬼臼的丹田,见到了那颗黑色的金丹时,他才明白这句不同,到底是何意。   若说陆鬼臼的灵台,是宇宙洪荒,那他的金丹,就是悬于其上的一轮黑色之月,黑月周遭,有黑色的灵气环绕,一看便知绝不是凡物。   张京墨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金丹,他探查清楚后,便将自己的灵力收了回来。   陆鬼臼就像是个把成绩单拿到家长面前审评的小孩,见张京墨探查完毕后,才问了句:“如何?”   张京墨面露笑意,他道:“我徒弟结的金丹,自然是最好的。”   陆鬼臼咧开嘴笑了,他一直觉的自己的金丹有些奇怪,现在听到了张京墨的评语后,才放下担心。   但张京墨夸完陆鬼臼后,便话锋一转,他道:“但若是并非必要,且不要在外人面前暴露你十转灵丹这件事。”   陆鬼臼点了点头,怀璧其罪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   张京墨道:“你的金丹似有些奇怪,但我已探查其中并无魔气,想来也是因为修炼之法的缘故……你不用太过担心。”   陆鬼臼笑道:“只要师父在,我就不担心。”   张京墨嗯了一声,又伸出手在陆鬼臼的额头上点了点。   陆鬼臼被张京墨的动作搞的一愣,他疑惑道:“师父?”   张京墨皱眉道:“你的灵魂上的损伤竟是还在……”他知道诛凤坐化的地方,是有可以治愈灵魂损伤的药草的,只不过那药草十分金贵,采下之后必须即刻食用,稍一耽搁就失去了全部的药性。   陆鬼臼道:“还在么?我结丹之时倒也没有感到什么异样。”   张京墨无奈道:“你结丹本该有大动静。”但也不知是诛凤墓地有着特殊屏障躲开了天道的眼睛,还是陆鬼臼结的丹有些特殊。总之除了那几声钟声,张京墨都没有察觉出任何的异样。   师徒二人正在言语之际,却听到诛凤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她看着这师徒情深的画面,似有些不耐:“丹结了,东西也取了,是不是该走了啊?”   张京墨笑道:“是该走了,谢诛凤前辈大恩。”   诛凤哼了声,并不愿多言。   张京墨朝着陆鬼臼投去一个眼神,道:“走吧。”   陆鬼臼点了点头,跟在张京墨身后正欲往外走去,耳旁却忽的飘进了一个轻飘飘的声音,那个声音轻轻道:“你的师父早就知道了。”   陆鬼臼全身有着一瞬间的僵硬。   那个声音见状,又轻轻的笑了起来,她说:“你师父倒也没有说你恶心,只是……想当做不知道罢了。”   张京墨并不知道陆鬼臼此时听到了什么,他还在思考离开这里后,该去何处寻觅为陆鬼臼医治灵魂的药材。完全没有注意到,陆鬼臼忽然慢下了脚步。   属于诛凤的声音继续道:“如何?是不是很难过?”   陆鬼臼冷冷的回答:“难过?我为何要难过。”   诛凤显然是不信:“哦?”   陆鬼臼冷漠道:“我和师父的事,不需要其他人来插手,你就算是上古大能又如何,终究已是白骨一堆。”   诛凤听到这话,也不恼怒,反而笑了起来,她道:“有意思,真是有意思,我倒有些好奇,你们师徒二人,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陆鬼臼的表情显得格外漫不经心,他盯着张京墨的后背,压抑住了内心深处沸腾的情绪,他说:“自然是……最后一步。”   诛凤哈哈大笑起来,再也不开口多说一句。   离开大殿之后,之前那又黑又长的楼梯已然变成了一条通途大道,三人站在殿内,便可看见这条大道的尽头隐隐透出微光。   张京墨又想起了他进入时狼狈的模样,他笑道:“倒也有趣。”   陆鬼臼并不知道张京墨这句有趣是什么意思,此时此刻他的脑海里,全被诛凤那句“你师父早就知道了”给占满了。   师父早就知道了,早就知道自己对他龌龊的心思,那么为什么,还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呢。还能拥抱他,安抚他,好似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陆鬼臼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他有种预感,这个答案,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鹿书一路上都十分胆颤心惊的看着的陆鬼臼的反应,深怕他一个想不通就冲上去找张京墨摊牌。   但好歹陆鬼臼还有那么一丝的理智,没有干出这种让他和张京墨都十分尴尬的事情来。   其实鹿书倒是能理解张京墨的心情,好不容易养出个徒弟吧,有了点出息,竟是对自己生出了那般心思。就算知道了,也只能是怒其不争,到底是狠不下心把陆鬼臼逐出师门,于是为了两人都好,只有装作不知道,看着后面能不能想办法把徒弟给掰回来……   那句话叫什么来着?我把你当徒弟,你却想上我?   鹿书自己想着想着,就笑了起来,陆鬼臼听到他的笑声,冷冷问了句:“很好笑?”   鹿书急忙解释:“不好笑,不好笑,我只是在想张京墨到底是怎么想的。”   陆鬼臼道:“想出来了么?”   鹿书干笑:“这不是还在想么。”   陆鬼臼面色一冷,直接把鹿书关进了识海里,让他闭嘴去了。   鹿书十分无奈,陆鬼臼这显然是迁怒了,他心中郁结,又没办法发泄出来,于是只能欺负欺负他这个可怜人。   张京墨并不知此时陆鬼臼复杂的心理活动,他心情十分的好,于是步伐也轻快了起来,竟是三人之中最先到达出口的。   在到达出口看到外界的景象后,张京墨的眼里露出一丝惊叹。   只见他们所到之处,阳光刺目,周遭是一片绿荫,鲜花环绕,树木成林,好一个世外桃源。   张京墨一边观察着四周,一边踏到了柔软的土地,陆鬼臼和敖冕赘在后面,也一一走出了大殿。   在走在最后的陆鬼臼踏出大殿的一刹那,身后的建筑发出巨大的响声,竟是缓缓的沉入了地下。   诛凤的声音最后一次响起,她柔柔的道了声:“再会。”   “再会。”敖冕平静的回道,但他心中也清楚,这再会恐怕是不会实现了。   张京墨见到此景,心中也是生出一缕惆怅,但这惆怅很快就被喜悦掩埋了,因为他在大殿周围发现了可以医治陆鬼臼魂魄损伤的药材。   而这药材,还长了好几窝。   陆鬼臼见张京墨一脸喜悦的扑到了一窝看似平平无奇的草药旁边,然后朝着自己招了招手。   陆鬼臼几步向前,走到了张京墨身旁,也同张京墨那般蹲下,朝药草看去。   张京墨找到这药草之后,并不伸手触碰,而是捏住了陆鬼臼的手腕,道:“你亲自将这草摘下,放于口中咀嚼。”   陆鬼臼被张京墨捏住手腕时,心中微微一颤,但面上并未露出任何异样,听到张京墨的嘱咐,轻轻的点头示意。   张京墨眼中含着笑意,他本以为这次雪山之行,大概是找不到他想要的东西了,好在陆鬼臼那逆天的运势再次起了作用,不但成功结丹,还在最后要离开此地之时,寻到了医治灵魂的灵草。   这灵草看似平平无奇,但却有安魂之效。只不过这灵草的特性便是不能被治疗对象以外的他人触碰。   陆鬼臼看了张京墨一眼,按他所言伸出手捏住了草药的叶片,然后轻柔的摘下,放到口中细细咀嚼起来。   这药起初并无什么特别的味道,只是略微有些苦,但陆鬼臼多咀嚼几次之后,便隐约感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他张口正欲说些什么,便眼前猛地一黑,直接倒在了张京墨的怀里。   陆鬼臼倒下的那一刻,他的头顶之上浮出了一抹黑色,仔细看去,就会发现那黑色是一条拇指大小的黑龙。   张京墨早就料到了这一幕,所以提前便伸手将陆鬼臼接下,看着那黑龙缓缓的浮出了陆鬼臼的身体。   黑龙慢慢睁开眼,显然还有当初的记忆,他道了声:“师父。”   因为被黑龙舔弄的事,导致这么一看到这一魂就觉的浑身都不自在,他嗯了一声,便直接道:“你且快些吃下这草药,恢复身体吧。”   黑龙闻言却并不急切,而是从陆鬼臼的头顶游弋到了张京墨的肩上,他用头轻轻的蹭了蹭张京墨的脸颊,轻声道:“师父,你可不要忘了我。”   张京墨心道陆鬼臼还真是……连一个不完整的魂魄都如此有麻烦,他叹了口气,道:“哪那么多话,快去吧。”   黑龙轻啸一声,却是不动,好像在对着张京墨说,若是你不答应我就不走了。   张京墨看的头疼,魂魄离体的时间本是越短越好,他也不能和这黑龙多做争辩,只能无奈的诺道:“行了,我答应你,你快去吧。”   黑龙闻言高兴了,又是蹭了蹭张京墨,这才缓缓的游弋到了那颗灵草之上。   只见黑龙落到灵草上后,灵草便泛起点点光晕,融入了黑龙之体。   黑龙原本瞎了一只的眼睛,缺了不少鳞片的身体,都在这点点光晕之中,得以恢复。   黑龙似乎也觉的十分舒服,口里发出阵阵龙啸,居然震的张京墨脑袋有些发晕。   直到身体完全恢复,黑龙才又从灵草上腾空而起,他虽然还想同张京墨再说些话,但也知道若是继续待在外面,对他本体会生出害处。   于是不情不愿的,黑龙回到了陆鬼臼的头顶。   只是他的眼睛依旧盯着张京墨,就好似在看着一个此生都无法完成的梦想。   张京墨也注意到了黑龙的眼神,他轻叹一口气,却是伸出手指轻轻的在黑龙头上摸了摸,然后道了声:“去吧。”   黑龙嘶鸣一声,这才融入了陆鬼臼体内。   魂魄入体,陆鬼臼没有醒来,依旧沉沉的睡在张京墨的怀里。   张京墨知道陆鬼臼还要睡些时候,于是便从须弥戒里取出一张毯子,铺到地上之后,再将陆鬼臼放了上去。   一直站在旁边不发一语的敖冕,见到此景开口道:“为何?”   张京墨知道敖冕这句为何是什么意思,他是在问自己为什么要装作不知道,为什么要对陆鬼臼如从前一般好。   按照正常情况,师父知道了徒弟这样的心思,不该是要么纠正,要么远离么。而且看张京墨眼神表情,都不似对陆鬼臼有意的样子。   张京墨看着地上沉睡的陆鬼臼,淡淡道了句:“这世上,并非是除了黑,就是白的。”   敖冕继续听着。   张京墨道:“这孩子四岁便被我收入了门下,之后的岁月虽然离多聚少,但他都十分依赖我。”   敖冕皱眉:“所以你便要容忍他?”   张京墨摇了摇头,他道:“我有自己的原因。”一开始的利用之心,到了如今也似乎多了点什么别的情绪,但张京墨并不打算去理清,因为无论是什么原因,他都不会能让陆鬼臼离开他。   可以说,这一辈子,张京墨就是为了陆鬼臼而活的。   至于其他在相处之中衍生出的情绪,那又只有另论了。   敖冕看到张京墨眼神中的冷漠,他的眉头皱的更紧:“他……于你有其他的用处?”   一语中的,到底是上古大能。   张京墨笑了起来,然后直接承认了,他说:“是的。”   敖冕倒也没想到张京墨会如此痛快的承认,他似有些不解:“这用处……大的能让你舍命相护?”   张京墨闻言,却是不屑一笑,他说:“命算什么。”   敖冕道:“你不怕他知道了?”   张京墨淡淡道:“我不会让他知道。”   敖冕定定的看着张京墨,许久后,才缓缓的摇头,叹了一句:“我竟是看不明白你。”   不,你已经看的很明白了,说白了,张京墨是会将所有的好东西都捧到陆鬼臼面前的人,但他却不会去关心陆鬼臼到底想不想要他的好意,愿不愿意看着张京墨为他如此凄惨。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陆鬼臼——更是为了他自己。   张京墨道:“明白了又能如何呢。”   敖冕想了想,道了声:“也对。”   张京墨闻言也笑了起来,只不过这笑容之中,却没有几分真意。   敖冕道:“我倒是开始好奇了。”   张京墨抬目看向敖冕。   敖冕却并不说他在好奇什么,只是道了一句:“若是以后他想对你不利,我倒可以帮你一次。”   张京墨直接道了声谢。   敖冕沉默片刻后,又道:“他醒来之后,你打算如何?”   张京墨看了看四周:“采些草药,便回凌虚派,你呢?”   敖冕道:“我就不同你一起回去了。”他在张京墨的帮助下,解决了消逝的危险,自然是想到处去看看,看看这万年后的大好河山,同万年前有何不同。   张京墨早已料到了敖冕的选择,他笑了笑,道了声:“一路顺风。”   敖冕点头:“你也是。”   待陆鬼臼昏昏沉沉的醒来,便只看到了张京墨一人,他的师父坐在他的身旁,正细细的看着手中的一颗药草,发现他醒来后,也不抬头,而是问了句:“醒了?”   陆鬼臼轻哼一声。   张京墨的手抚上了陆鬼臼的额头,在确认他的魂魄已经完整后,便露出了笑容,他道:“嗯,乖孩子。”   陆鬼臼用脸颊在张京墨的手上轻轻的蹭了几下。   ☆、第89章 回派   关于张京墨为什么会对陆鬼臼这么好,在鹿书的心中一直都是个谜。   张京墨身上的秘密太多,看了这么久,即便是鹿书也没能看的明了。但从张京墨的言行举止之中,鹿书却得到了一个不太妙的结论——既然能知道如此多的天才异宝,那张京墨显然并不是一个普通的修者,十有八九,他是一个转世的上古大能。   这么一想,这件事就变得更加复杂了起来,一个拥有无数异宝的上古大能,为什么会对陆鬼臼如此的好呢?简直就是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都捧到都捧到陆鬼臼的面前,以至于献出生命也在所不惜。人嘛,无利不早起,所以其实鹿书的心中一直不太踏实,他不明白张京墨的最终目的,到底是想从陆鬼臼身上得到什么。   而此时张京墨和敖冕的一番对话,总算是解开了鹿书的疑惑,他听到张京墨亲口说出他要利用陆鬼臼时,竟是心下释然——这世上果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张京墨并不知他的一席话,已经被鹿书听了去,见到陆鬼臼混混沌沌的醒来,他伸手摸了摸陆鬼臼的脑袋。   陆鬼臼魂魄补齐,却依旧的整个人都十分疲惫,他睁开眼听到张京墨唤了他一声“乖孩子”心中便是一微微颤,条件反射的在张京墨的手上轻轻蹭了蹭。   张京墨看着陆鬼臼这极像黑龙的动作,不由的莞尔,他道:“都多大了。”   陆鬼臼哼哼了两声,又把眼睛闭上了。   张京墨没有再叫他,索性又去四周采了一些灵药。   既然要离开此地,自然是要把该带的东西都带上,周遭这些灵植,放在外面无一不价值连城。张京墨向来是个十分节俭的人,所以肯定不会放过这些宝物。   陆鬼臼躺在草甸上晒着太阳,听着不远处张京墨的走动声,心里想的却是……为什么他师父知道了他的心思,却还是没有将他赶走。   因为舍不得?亦或者真如鹿书所说……   鹿书的声音凉凉的在陆鬼臼的脑海里响起,他也没有自己说话,而是将之前敖冕和张京墨的对话模拟了一遍。   陆鬼臼闭着眼睛听着,听完后都没什么反应,鹿书见状奇怪道:“你不害怕么?”   陆鬼臼懒懒道:“怕什么。”   鹿书道:“你师父显然是想利用你,你难道不好奇,他到底要利用你做什么?”   陆鬼臼道:“能做什么?”   鹿书恨铁不成钢道:“你资质逆天,若你的师父真的是转世修者,看中的自然你的身体。”   陆鬼臼听完后,许久没说话,就在鹿书以为他想通了的时候,他竟是冒出一句:“这也不错”   鹿书怒道:“你疯了?这还不错?”   陆鬼臼喃喃道:“师父的灵魂,我的身体……那是不是便说明,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了。”   鹿书:“……”这娃果然是没救了。   陆鬼臼说完这话,就用手遮住了眼睛,他轻叹一口气,道了句:“若是因为这个原因,师父才不离开我,我倒也……可以接受。”   鹿书:“……你疯了。”他发现他已经无法按常理来看陆鬼臼,因为无论什么事,只要和张京墨沾了边,陆鬼臼就会丧失理智。   陆鬼臼听到这句疯了,竟是笑了起来,他道:“我早就疯了。”能对自己的师父产生欲望,不是疯了,还能是什么。   张京墨采集完了药草,刚回到陆鬼臼身边,便见陆鬼臼睁开了眼睛,然后坐起一下子便抱住了自己的腰。   张京墨并未多想,还以为是陆鬼臼魂魄融合之后有哪里不舒服,他又摸了摸陆鬼臼的额头,问道:“怎么了?”   陆鬼臼闷声道:“只是有些不舒服。”   张京墨道:“哪里不舒服?”   陆鬼臼也说不出来,只是口中哼哼。   张京墨看到陆鬼臼这模样,大概就猜出了陆鬼臼是想撒娇,他无奈道:“多大的人了,还这副样子。”   陆鬼臼却是不说话了。他将脸埋在张京墨的腰间,嗅着属于他师父的味道,根本不愿意移开片刻。   张京墨也没动,他知道这百年间陆鬼臼肯定是在那一境里受了不少的苦,所以现在好不容易出来,便由他去了。   陆鬼臼抱了许久,才恋恋不舍的撒了手,他抬头问道:“师父,我们接下来,是回凌虚派么?”   张京墨道了声嗯。   陆鬼臼皱眉道:“但十年已过,那天麓肯定已经出关……此时回去,会不会太过危险?”   张京墨道:“没错,所以我们不能光明正大的回去。”其实若不是于焚和吴诅爻两人都在门派里,他本可以不回去,但想来想去,他都对于焚和那只狐狸不放心,于是便计划着私下回去一趟。   陆鬼臼道:“我们悄悄回去?”   张京墨点头:“唤于焚他们出来同我见一面,我们便离开。”   陆鬼臼听到这话,自是非常高兴,他的师父没有想着把他留在凌虚派,而是将他纳进了以后的计划里。   雪山之行结束,便离魔族入侵又进了一步,此时护住大陆的大阵已有小部分的破损,张京墨接下来的计划,便是去大阵破损之地。   本来张京墨是打算一人前往的,但陆鬼臼已经结丹,并且结的还是十转灵丹,既然如此,带上他也算得上个助力。   待陆鬼臼又恢复了几天,张京墨便和陆鬼臼一起启程离开了雪山。   诛凤的墓下沉之后,雪山上的罡风更厉,之前不用灵力还能咬牙熬个几天,现在不用灵力护体恐怕片刻就会被撕裂成碎片。   好在张京墨和陆鬼臼两人的状态都处于顶峰,且下山总比上山要简单,所以不过花了半年时间,便离了这雪山。   而由于这段经历,陆鬼臼对张京墨的依恋,已经变成一个病态的程度了。   他知道张京墨是想利用他,但他不在乎,张京墨也知道了自己对他的心思,而张京墨似乎也不在乎……   鹿书说也说了,劝也劝了,结果却是安安静静的闭嘴,就像他之前所说的那般,陆鬼臼……的确是已经疯了。   张京墨心情愉悦,并没有察觉出陆鬼臼身上的异常,他只是觉的陆鬼臼更加粘人了,好似一刻都不肯离开他身边。   张京墨虽然开始有些不适应,但被陆鬼臼磨着磨着,居然也是习惯了,这样的结果便是,从雪山上下来之后,师徒二人的关系同上山前比起来更近了一步。   离开雪山,就踏上了回程之路。   其实张京墨之前一直在考虑,是否要请敖冕出手,帮助他击杀天麓,但思量再三,他还是没有开口。   现在天麓还有些作用……暂时死不得。   二人又是行了几月,总算是回到了凌虚派附近。   张京墨为了稳妥起见,和陆鬼臼都变化了容貌,且没有入派,而是在离凌虚派不远处住下,趁夜色放出了一只纸鹤,将他回来的消息送到给了于焚等人。   派内的于焚接到消息,便找了个晚上掩人耳目的出了门派,去了张京墨和陆鬼臼所在之处。   他一见到张京墨和陆鬼臼,便瞪大了眼睛,指着陆鬼臼连着说了几个你、你、你。   张京墨自是知道于焚在惊讶何事,他笑道:“如何?”   “你徒弟是妖怪么?”憋了好久,才把这句话说了出来,于焚瞪眼看着陆鬼臼,像是在看着什么怪物。   张京墨那会不知于焚此时想的什么,一个三百岁都未到,就结丹的修者,放到哪里都能惊掉一片人的下巴。   他笑道:“如何?可还记得当初你怎么劝我的?”   于焚闻言捶胸顿足:“我的眼睛真是瞎了……啊啊啊,早知道,早知道我就把这徒弟给抢走了!”   张京墨哈哈大笑起来,他就知道陆鬼臼会给他在旧人面前长脸,却没想到这感觉如此的让人愉快。   羡慕完后,于焚又同张京墨说了些近年来凌虚派发生的事,张京墨仔细听着,时不时问上一二。   大体来说,这十年来凌虚派没发生什么大事,禁地依旧时不时跑出来奇奇怪怪的灵兽,但总体来说这个秘密还是被掩盖住了。   不过这些都是一时之计,想来这件事也不会瞒的太久。   于焚说完这些鸡毛蒜皮的事,犹豫片刻,还是道:“三年前,天麓出关了。”   张京墨神色一凛,知道正事来了。   于焚道:“他一出关就知道了天菀被你斩杀的事,当即大怒,来凌虚派要人。”   张京墨道:“如何?”   于焚道:“啧,还能怎么样,不只有被百凌霄打回去了呗,你那个师兄也是个暴脾气……掌门还在同天麓谈判,他便拿着剑就冲了上去。”   张京墨闻言笑道:“他就是这个性子。”   于焚又道:“不过他也有那个资本,硬是把天麓逼回了枯蝉谷。”   张京墨听到这话,脸上笑意更浓,百凌霄比天麓早些结婴,若是只讲实力他自是比天麓强上不少,但两个元婴修士斗法,想要短时间要了对方性命,也绝不是件容易的事。   张京墨听完于焚说别人的事,忽的开口道:“说完了别人,说说你自己?”   于焚道:“我有什么好说的,不还是那样么。”   张京墨上下扫视了于焚一番,道了句:“你的那只狐狸呢?”   于焚没想到张京墨一开口问的就是他那只宠物,他道:“狐狸?那只白狐?”   张京墨道:“对啊。”   于焚闻言挠了挠头,他道:“就这么养着呗。”   张京墨道:“没出什么幺蛾子?”   于焚疑惑道:“不就是只普通的狐狸么,连灵兽都不是,能出什么幺蛾子?”   张京墨听到于焚这话,没忍住露出了一个微妙的表情。   于焚还在继续说,他道:“要说什么奇怪的地方,就是最近好像发情了,天天来蹭我,找母狐狸给他,他也不肯要。”   张京墨再也没忍住,拍案大笑起来。   于焚并不明白张京墨笑的这么开心是为了什么,他道:“你笑什么啊,这狐狸发情,不是很正常的事么。”   张京墨心中道他怎么不笑!他现在都能想起那白狐大妖当年看向他的眼神里不屑和冷漠的神色,当年的大妖变成了现如今于焚口中化不了形的宠物,他怎么会不高兴?   于焚是完全不了解张京墨为什么这么高兴的,他道:“当年你那么生气我养白狐,我还有些不解,现在想来,难不成你是以为那白狐有什么蹊跷?”   张京墨点头:“我当年找人算过一卦。”   于焚道:“算卦不准的,我当年还特意找人为你徒弟算过呢。”他说完这话,嘟囔两句,“还费了我一颗上品灵石。”   张京墨道:“那卦象说你和白狐命格犯冲,遇到就没什么好事,所以当年我才反应这么大。”   于焚叹道:“罢了罢了,不提他了,左右不过是只狐狸,你说说,之后你打算怎么办?”有天麓在,凌虚派是回不得的。   张京墨道:“我可能会去西南边一趟。”   于焚道:“西南边?去做什么?”   张京墨道:“去取些东西。”   于焚知道张京墨向来都是个心里有主意的,所以也没有多问,他只是道:“好吧,你自己千万小心。”   张京墨听到于焚和白狐没有发生什么不该发生的事,心情一下子便好了起来,他道:“我知道,这次特意回来一趟,下次见面,却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于焚叹道:“自从收了这个徒弟,你脚就没听过,我这么闲,干脆也收个徒弟来玩玩。”   张京墨道:“也不错。”   二人又聊了些时候,于焚便起身告辞。   张京墨也不挽留,他敬了于焚最后的一杯酒,然后看着于焚离去了。   于焚走后,张京墨扭头看了眼一直站在一旁,没怎么说话的陆鬼臼:“你且先下去休息吧,我再等等你师伯。”   陆鬼臼忽的道了句:“师父,当年你为什么要收下我。”   张京墨用酒杯敲了敲桌子,对陆鬼臼的问题有些漫不经心,他道:“大概是看你小小一个,长得可爱。”   陆鬼臼闻言抿了抿唇,张京墨的这个答案,显然并不是真心话。   张京墨抬目瞅了陆鬼臼一眼,又是道了句:“下去吧。”   陆鬼臼不再说什么,起身走出了屋子。   张京墨看着陆鬼臼的背影,又把手中的酒杯放下了。   百凌霄是黎明时分到达的。   他看到张京墨的第一句话便是:“我去杀了他。”   张京墨自是知道百凌霄是想杀了谁,他摇了摇头:“不急。”   “不急?”百凌霄面色如冰,显然并不赞同张京墨的话,他道:“现在不急,何时才急?”   张京墨道:“待陆鬼臼长成之时。”   百凌霄微微皱眉:“用天麓给他练手,不会太过?”   张京墨淡淡道:“陆鬼臼已经结丹。”   闻言,百凌霄的眼里露出惊愕之色,三百岁内结丹——这种事情,放到哪里都足以让人惊叹。   张京墨道:“不会太久了。”离陆鬼臼结婴,不过也就是几百年的时光,到时候击杀天麓,也不会太迟。   百凌霄沉吟片刻,似乎在估量张京墨所言之事,但见张京墨一脸笃定,十分有把握,到了嘴边的话,终是没有说出来。   张京墨有把握么?他必须有,因为如果结婴的陆鬼臼连天麓也杀不掉,那他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   因为红衣人的修为,远远在天麓之上。   可以说,天麓,便是张京墨留给陆鬼臼的一块磨刀石,他要看看,这把刀是否足够的锋利。   百凌霄道:“吴诅爻正在闭关,无法前来。”   张京墨点了点头:“替我告诉他,聚魂木已经找到,敖冕一事不必再担心。”   百凌霄闻言点头,他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了声:“我听到了你二徒弟的消息。”   张京墨道:“她还未归?”   百凌霄摇了摇头:“只是有门内弟子,在西南一隅好似见到过她……”   没想到她在的地方和张京墨要去的地方刚好一致,张京墨听到此言,面色不变道:“她的命牌未碎,想来也没出什么意外。”   百凌霄见张京墨似乎不太关心,便也不再多言。   可以说三个弟子中,张京墨和二徒弟的关系是最淡薄的,他引她入道后,她便常年在外游历,回到凌虚派的时间可谓是少之又少。   无论是筑基还是结丹,几乎都没有让张京墨帮忙。   也正因如此,她和张京墨的关系并不紧密,而在她成功结丹后,则算是和师门彻底没有了联系。   既然师徒二人无缘,张京墨便也不强求,若是她回来,该给她的东西依旧要给,只不过他不会像对待季经纶那般尽心尽力罢了。   人和人的关系都是相互的,若是不经营,便也就淡了。   张京墨道:“我送你的那个徒弟如何?”   百凌霄道:“很好。”   很好——对于百凌霄来说,这已经是个非常棒的赞语了,即便是当年的陆鬼臼,也不过是得不错两个字。   由此可见,自家的徒弟和别人家的徒弟,到底是有些差距待遇的。   张京墨闻言似笑非笑,他道:“该如何谢我?”   百凌霄眉头一挑:“若是你以后被你徒弟欺负了,倒可以让我帮帮忙。”   张京墨怒道:“什么叫被我徒弟欺负?!”   百凌霄直言道:“你一个做师父的,短短三百年间,修为马上要被徒弟追上,被欺负也是正常的事。”   张京墨:“……”他竟是无言以对。   百凌霄见张京墨表情不好看,居然笑了起来。   张京墨听着百凌霄的笑声,露出个无奈的表情。他的修为,是注定要被陆鬼臼追上的,至于欺负……他倒也不信这一世的他会被陆鬼臼欺负。   接着,张京墨又将他之后的打算,同百凌霄说了。   百凌霄知道张京墨要去西南一面,似有些担心,那边毒瘴丛生,向来都是极险之地。出的大部分修者也都是走歪门邪道的邪修,一个不慎,便极易殒命。   不过看张京墨胸有成竹的模样,百凌霄也不开口劝说,他只是叫张京墨万事小心,若有什么力不能及之事,千万不要勉强。   面对百凌霄的好意,张京墨全都一一应下。   百凌霄说完这些,却是询问陆鬼臼此时在何处。   张京墨说他去休息了。   百凌霄沉默片刻后,道了声:“清远,你真的对你的徒弟……彻底的放心么?”   张京墨没想到百凌霄会说出这么一句,他道了声:“自然。”   百凌霄有些欲言又止,最终只是长叹一声,他道:“罢了,我也不多说什么,你自己心中千万要有分寸……”他虽然承认了陆鬼臼的资质,可却总是觉的这孩子亦正亦邪,像是个会干出什么出格事的人。   张京墨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百凌霄的嘱咐。   二人言至午时,百凌霄准备离去。   陆鬼臼这一晚上都没有休息好,他刚从屋子里出来,便看到了正欲离开的百凌霄,开口叫了声:“师伯。”   “鬼臼。”百凌霄微微颔首。   陆鬼臼道:“师伯要走了?”   百凌霄嗯了一声。   陆鬼臼觉的百凌霄的眼神有些怪异,他道:“师伯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百凌霄冷冷道:“陆鬼臼,你要记住,你的师父都为你做了些什么,若是之后你干出什么辜负他的事,我定要了你的命。”他说这话声音极冷,显然并不是在开玩笑。   陆鬼臼听了这话,也不恼怒,反而淡淡的应下。   百凌霄这才离去,陆鬼臼看着他的背影,嘴唇抿出了一个冷漠的弧度。   ☆、第90章 民风彪悍   西南一隅,远离大陆中心,乃是民风彪悍之地。   此地也是大阵最先破损,魔族首先攻入的地点。   然而因其地修士心性坚韧,手段百出,一时间竟是将最先入侵的魔族打了回去,但也正因如此,大阵破损一事居然没有引起人的重视,几乎所有大派的上层人士都将这当做是小股魔族借由缝隙流窜入大陆,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后来魔君门下的一门大将,以手中法器硬生生的破掉了大阵的一角,大批魔族入境,才有人惊觉大阵威力已虚弱至此。   现在大阵已有破损的趋势,张京墨去西南一隅,便是为了此事。   他没有能力修补大阵,唯一能做的,不过是稍微延缓大阵破损的时间罢了。   当年几百个上古修士,穷尽一生修为,才布下了这座护了大陆万年的阵法。让人类得以在其中修生养息,不被魔族侵扰,现在想来,也不知到底是好是坏。   人类有了一个安全的生活环境,自然是好事,然而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万年之中,在大陆上生活的人们却已经全然忘记了妖魔的恐怖之处。以为妖魔之事,同自己没什么干系。   张京墨不会忘,他这辈子,都注定忘不了了。   他本可以不管魔族入侵,独自一人飞升仙界,但在他飞升之前,却亲眼见到张氏一族被妖魔虐杀致死——原因自然也是因为他。   红衣人门下的妖魔各个心狠手辣,用出的手段也是格外的残忍血腥。   经此一事,这红衣人便成了张京墨躲不掉的心魔。   飞升之时的心魔历练,张京墨无论如何都过不去这关,甚至他在之后几世虽然救下了自己家人,但在历劫时,看到的依旧是他们痛苦的表情。   被魔族捕获的张氏一族肉体经受了痛苦死亡,灵魂却依旧没有能得到解脱,他们在哀求,在哭号,但张京墨却无能无为。   他向来都不是个无情的人,也正如此,才会在修仙一途走的如此艰难。   即便是经过了百世的历练,张京墨却依旧无法从中逃脱,他就似一只误入蛛网的小虫,只要粘上去了,就永远也飞不起。   但张京墨却是性情执拗之人,他不信自己就这么会被困住一世,于是想方设法的要从中挣脱出来,甚至不惜借了陆鬼臼这把刀。   最后到底是这把刀先斩断了蛛网,还是先刺到了张京墨,谁也猜不出结果。   但从目前的发展来看,一切都朝着好的方面去了。   在去西南边之前,张京墨又去集市上买了不少药材,然后在离凌虚派很远的一个城镇里,租了一间丹房。   好的丹房一块上等灵石不过只能租上一个月,张京墨用起来也是有些心疼。   好在这次在雪山之上他又收获了不少好东西,从中挑挑拣拣的拿出来一起,随便找了商家换了灵石。   张京墨选出来的东西,虽然十分珍贵,但也没有到引人注目的地步,所以并未引起什么人的注意,他入丹房之前,嘱咐陆鬼臼在外看守,若有什么不对劲,定要马上提醒他。   陆鬼臼点头应下,便在丹房外坐定了。   张京墨一进去便是半年,陆鬼臼也没有移开过一步。   半年后,丹房之上的天空浮出了火红的云彩,其间隐隐有雷电闪烁,显然是有异宝出世。   再过两天,红云之中传出雏凤高鸣之声,接着身处该城之人均都听到一声巨大的雷响。   陆鬼臼还正在看着天空中的奇景,就见丹房的门打开了,张京墨面色苍白的走了出来,对着陆鬼臼只说了一个字:“走。”   陆鬼臼也不询问为何,之事一言不发的跟在张京墨的身后便飞了出去。   二人离开三日后,丹房的老板便见到了一个面色如冰的男人,那男人冷冷的问了句:“三日之前,是否有人在此地炼丹?”   老板看着眼前这个元婴修士,吓的两股战战不住的点头。   那男人又道:“他人呢?”   老板赶紧指路,说炼丹之后,那人便朝着那个方向飞去了。   男子闻言冷哼之声,伸手一指便毁掉了丹房,然后随手扔给了老板一个袋子,便什么都不说直接离开了。   老板看着自家毁掉的丹房,心中正如滴血般的疼,待他弯下腰捡起袋子看清楚里面放了些什么后,那点心疼就变成了兴奋了,他朝着已经不见踪影的人喊道:“谢谢大人了!!”   天麓一直在寻找张京墨的踪迹,之前张京墨入雪山一事,并无人知道,所以他全然无处下手。   而之前一直十分好用的用来寻人的水幕,居然也不知为何找不到张京墨了!   天麓一气之下,直接将水幕砸了了事。   张京墨之前击杀天奉,后来又杀了天菀,同他已是有血海深仇,若是让天麓找到他,定要将他扒皮抽筋,抽魂炼魄!   而天麓有多恨自己,张京墨非常的清楚,他也清楚自己炼丹的动静很大,所以在炼成之后,便带着陆鬼臼迅速离开了。   这次之所以要冒着危险在外面炼丹,其中重要原因便是……朱焱要进阶了。   作为火种,朱焱进阶之后,品质自然是再上一层,它食下了张京墨特意为他炼制的丹药后,便陷入了沉睡之中,张京墨也知道它要睡些日子,于是将它放入了须弥戒里。   陆鬼臼对张京墨所做的一切,都是无条件的服从,张京墨叫他等,他就等,张京墨叫他走,他便走。   而此时他和张京墨换了个形象,正匆匆的往西南边的毒瘴之地赶去。   这一走,就是半月的时间。   西南边多雨少晴,夏日炎热异常,走在路上随处可见身着他族服饰的修者行在路上。这些修者大多袒胸露乳,衣着暴露,就连女子衣着也个比个的娇艳,但怎么看都像是有毒的花朵,采摘不得。   反倒是陆鬼臼和张京墨衣着打扮,那一席白衣怎么看都在本地人里显得格格不入。   张京墨思量之下,还是同陆鬼臼二人变了打扮,他一袭白衣变成了当地人最习惯穿的短衫和短裤,取下了束发的头冠,随意找了根绳子便扎在了脑后。   张京墨的面容没有大变,还是依稀能看得出原本的相貌,陆鬼臼也同张京墨差不多,只不过他的身形比起张京墨看起来更加的强壮,也更适合这样的装束。   至于为什么张京墨会觉的他更合适……因为他们刚到此地,便有好几个女子朝着陆鬼臼投来了注视的目光。   甚至还有一两个胆子比较大的,送给了陆鬼臼几朵花,甜甜的叫了声阿哥,问陆鬼臼怎么这么面生,是要去哪里。   陆鬼臼全程死人脸,在张京墨的示意下,他才开口问了句:“请问姑娘,清渠怎么走?”   那女子听到陆鬼臼问路,眼睛一转,娇笑道:“阿哥让我亲上一口,我便告诉你怎么走。”   陆鬼臼脸色愈黑:“不说算了。”   女子娇憨道:“哎呀阿哥,你真是小气,这都不肯,好吧好吧,我同你说,这清渠……”虽然陆鬼臼没有答应让她亲一口,她还是将路指给了陆鬼臼。   张京墨在旁看着,隐隐觉的好笑,此地民风彪悍他早就见识过了,当年他初到此地的时候,也被调戏过很多次,这次身边有了陆鬼臼,没想到遭殃的竟是换成了陆鬼臼。   陆鬼臼从头到尾都黑着脸,即便是说出那声谢谢的时候,也见不到他神情有一点的松动。   女子说完路,却忽的朝着路边一指,口中叫道:“呀,你看那里好大一条蛇!”   陆鬼臼刚往那里看了一眼,女子就趁机凑上前去,在陆鬼臼的脸上香了一口,然后咯咯咯的笑起来跑开了。   陆鬼臼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又是被调戏了,他脸色黑的如锅底一般,伸手重重的在自己脸颊上擦了好几下。   张京墨见状,却是幸灾乐祸的道了句:“温香软玉在怀,为何还这副表情。”   陆鬼臼扭头瞪了张京墨一眼:“师父倒是对这里很清楚?”   张京墨道:“我之前来过一趟。”   陆鬼臼道:“也被人亲了?”   张京墨:“……你关注的地方为何总是这么奇怪。”   陆鬼臼抿了抿,憋了半天后,才从口里憋出一句:“我不喜欢这里的人。”   “为何?”张京墨疑惑道,他倒是挺喜欢这里的人,民风虽然彪悍,但也淳朴,没有大陆中心的那些勾心斗角,向来都是以武力为尊。   陆鬼臼却不说原因,依旧是闷着脸。   张京墨见状,也不开口继续问,他道:“路也问到了,天色也不早了,走吧,早点到了地方,也好寻个住处。”   陆鬼臼点头,同张京墨一起去清渠去了。   清渠虽然名字是清渠,但实际上环境非常的差,四周都是茂密的树木,野草丛生,几乎看不到人影。   在那郁郁葱葱的树木之中,掩映着一幢幢小小的竹楼,这便是张京墨和陆鬼臼下榻的客栈了。   客栈的老板是个年近六十的老妇,张京墨和陆鬼臼一同进去的时候,看见她正坐在柜台上打瞌睡。   张京墨开口问道:“店家,多少钱一晚。”   那老妇抬目看了看张京墨和陆鬼臼,然后指了指陆鬼臼道:“他一天三文,你一天八文。”   张京墨:“……为什么要比我少五文。”   老妇闻言直接道:“他比你壮实,好看!”   张京墨:“…………”   陆鬼臼嘴角这才浮起了一抹笑容。   张京墨想说什么,但又把话给咽了回去,他道:“行,那就两间。”他说完把百枚铜板放到桌子上,“十天的。”   老妇也不数,低着头将两把钥匙扔给了张京墨。   张京墨接过钥匙,看见钥匙上一个印着天,一个印着地。   他道:“这天和地是什么意思?”   老妇慢慢道:“天字房是他的,在右边,地字房在左边,是你的。”   张京墨:“……”他忽然有点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当张京墨上楼找到了自己的房间后,整个人的表情都扭曲了,只见房内只有一张竹子做的床,床上放着一张破破烂烂的棉絮,除此之外,竟是连把椅子都没有了。   张京墨看完自己的房间后,又去了陆鬼臼的房间,却看到他的房间里不但铺着地毯,还烧着专门驱虫用的熏香。   陆鬼臼正坐在椅子上,看见他来,叫了他一声:“师父。”   张京墨:“……”   陆鬼臼见张京墨不说话,道:“怎么了?”   张京墨还是不答,只是眉头皱的更紧,他之前几世来到这里的时候,都没有被如此的冷待,这一次难道是因为有了陆鬼臼这个对比,才住进了那样一间房?   陆鬼臼见张京墨眉头紧锁,轻轻开口道:“可是住处不满意?师父我同你换一换可好?”   张京墨盯着陆鬼臼的脸看了许久,最后还是摇了摇头,他道:“既然是人家老板的一片心意,你就收下吧。”也不知为何,陆鬼臼听到这话的时候,总觉的有点酸。   但到底陆鬼臼是舍不得让张京墨住那样的屋子的,在他看清楚了张京墨屋子的内部构造后,便去找老板理论。   结果那老板直接冒出一句:“爱住不住。”   陆鬼臼:“……”   老板又道:“这清渠就我一家客栈,你们要是不想住,大可以走,当然,钱是不会退的。”   结果便是陆鬼臼灰头土脸的回去了。   张京墨早就料到了陆鬼臼去找老板会有什么下场,也不惊讶,也不恼怒,他道:“没什么大事,将就几晚也一样。”   陆鬼臼却知道张京墨最是爱干净,在那样的屋子里将就一晚,恐怕不会觉的太愉快。他也没有太犹豫,开口便道:“师父,那我同你换一间屋子吧。”   张京墨怎么好意思让陆鬼臼去住那样的屋子,他道:“不用换,我今晚不睡,在你屋里打坐便可。”   反正金丹期都已辟谷,不睡觉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陆鬼臼还欲再劝,却见张京墨已是不欲多说,于是便只好住了嘴。   吃过不合口味的晚饭,二人早早的回了房。   屋子里放置在床头的熏香袅袅升起,陆鬼臼躺在床上,眼神却停留在坐在屋子内正闭着眼睛打坐的张京墨身上。   张京墨感觉到了陆鬼臼的目光,睁开眼道:“怎么?”   陆鬼臼道:“他们的眼光太差了。”   张京墨听到这话,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回句什么,于是两人相顾无言之后,他只是淡淡了道了句:“睡吧。”   陆鬼臼轻轻的嗯了声,然后闭上了眼睛,他却是没想到,这一觉睡下去,却是生出了许多的事端。   张京墨看着陆鬼臼昏昏沉沉的入了睡,也不知是陆鬼臼太过大意,还是他对守在屋子里的张京墨太过放心,竟是丝毫没有发现屋子里的异样。   张京墨看着屋内的熏香,面上却是浮现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陆鬼臼觉的浑身都很热,仿佛身体要被烤焦了一般,他重重的喘息着,想要从这不安的梦境里挣扎出来,然而他的眼皮却好似被什么东西黏住了一般,怎么都睁不开。   陆鬼臼非常明显的察觉出了不对劲,但他浑身无力,却是怎么都无法清醒过来。   鹿书的声音不断的在他脑海响起,然而说出的那些字眼,却都没办法让陆鬼臼理解。   就这么挣扎了许久,陆鬼臼的意识终于清醒了一些,他艰难的睁开眼,眼前却是一片模糊。   陆鬼臼觉的身上的热度更加灼人了,他的喘息更加急促,喉咙不断的吞咽——好热,好热……想喝水……想喝水……   一个冷清的声音在陆鬼臼耳边轻轻的响起:“忍着些。”   陆鬼臼知道这个声音的主人属于谁,他在听到这声音后,口中不住委屈的哼哼起来,他叫道:“师父……”   没有人回应他的呼唤,刚才那个声音仿佛只是他的幻觉。   陆鬼臼太热了,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好似要沸腾起来,他感到自己的双手似乎被什么束缚起来,然后整个人都被放到了一块冰凉的板子上。   此时若是陆鬼臼能听到鹿书的声音,定会听到他的长吁短叹:“陆鬼臼,你小子的桃花真是很多啊……”可惜都是些乱七八糟的烂桃花。   陆鬼臼睁眼了许久后,才总算是恢复了大半的意识,他眼神迷蒙的看着四周的景象,竟是发现自己被放到了一张柔软的床上,那床上挂着红纱,到处都布置着精致的饰品,一看便知是女子的闺房。   陆鬼臼哑声问道:“鹿书……鹿书,我这是,在哪。”   鹿书道:“你被你师父卖啦!”   陆鬼臼道:“卖……了?”   鹿书道:“对啊,你睡着之后,你师父便从屋子里出去了,那屋子烧的香似乎有些问题,我叫了你许久都不见你回应,接着便有几个人从窗户那里爬进来,把你抬上竹席带到了这里。”   陆鬼臼闻言,又是重重的喘息几下,他这才发现自己身上早已起了反应,口中不由道:“为什么……”   鹿书不负责任道:“哎呀,别怕嘛,肯定是这边哪个彪悍的女子看上你了,你这不是还没开荤……哎,等等,你还结婴啊,不能做这种事!”   陆鬼臼:“……???”   鹿书这才惊觉什么,他怒道:“你师父也太不负责人了,自己跑了,把你丢在这里,你要是同女人发生关系泄了元阳那修炼速度肯定要受影响啊!来人啊——陆鬼臼你快叫啊,叫大声点!!”   刚才还幸灾乐祸的鹿书,这会儿却像是个被人玷污的黄花大闺女,叫声凄惨的让陆鬼臼脑门儿疼的厉害。   陆鬼臼痛苦道:“别叫了——”   鹿书闻言差点没哭出来,他道:“你师父太不负责了……”   就在二人对话之际,却听到门口传来了轻微的开门声,陆鬼臼浑身一僵,朝门口看去,却见一个身着红纱的女子正在轻轻关上门,然后扭过头来朝着他甜甜一笑。   这女子脸上画着浓妆,看起来美艳非常,几支精美的银饰装点在盘起的黑丝之上,而身上红色的纱巾也不过是堪堪遮住了关键部位……   此时她身姿摇曳的从门口走到了陆鬼臼面前,抹着红色胭脂的嘴唇微微勾起,柔媚的叫声:“郎君……”   陆鬼臼被人下了药,浑身都十分燥热,甚至于关键的部位已经起了反应,他听到女子的声音,并不回话,反而眼神里冒出几分冷意:“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女子的手指轻轻的在陆鬼臼的脸颊上滑过,然后按住了陆鬼臼的嘴唇,她浑身上下都在散发一种浓郁的香气,熏的陆鬼臼脑袋发晕,她道:“郎君,人家要干什么,你还不知道么?”言语之际,手竟是已经滑入了陆鬼臼的胸膛。   鹿书见状叫声越发凄惨:“完了完了——陆鬼臼你要失贞了!”   陆鬼臼额头上崩出青筋,硬生生的吐出两个字:“闭嘴。”   女子见陆鬼臼不答,似乎有些不满,她道:“郎君,说话呀。”   陆鬼臼死死咬着的牙关已经溢出了鲜血,他道:“和我在一起的人呢,你把他怎么了?”   女子娇笑道:“原来你是在担心他呀,放心,我已经派人好好照顾他了,你无需担心那么多……”   她一边说着,却是一边缓缓的褪去了陆鬼臼的上衣,露出了陆鬼臼的精壮的胸膛。   陆鬼臼咬着牙道:“滚开!”   女子闻言听不恼怒,依旧是笑道:“郎君,你别恼呀,我这就让你舒服。”   她说完这话,竟是直接起身换了个位置,然后就要将头埋到陆鬼臼的腰腹之间。   ☆、第91章 煎熬   陆鬼臼看着女子的动作,表情瞬间扭曲了,他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女子的头发,硬生生的止住了女子的动作。   被如此粗暴的对待,红衣女子却也不恼,她痴痴的笑道:“郎君,你且对人家温柔些呀。”   陆鬼臼此时双眼绯红,瞪视女子的眼神格外的冷厉,他口中重重的喘着粗气,哑着嗓子怒道:“滚开!”   看着陆鬼臼拒绝的动作,听着陆鬼臼拒绝的话语,女子笑容反而更加的艳丽,她道:“奴家可舍不得放郎君一个人在这里。”   就在她说话之际,身上的香气又是浓郁了几分。   陆鬼臼的脑袋本就昏昏沉沉,被这香气一熏便更是失了几分理智。他腹下的邪火越发的旺盛,烧的他眼睛赤红,几乎快要把持不住。   女子对自己的手段很有信心,她完全不觉的陆鬼臼能从她手下逃掉,此时面前男子的拒绝在她看来不过是欲拒还迎罢了。   眼见着陆鬼臼的本能就要压过理智,女子的眼神里浮现出喜悦之色,她凑上前去欲亲吻陆鬼臼的嘴唇,而从口中冒出的舌尖竟是变成了蛇信的形状。   陆鬼臼躺在床上衣服却已被去了大半,而他挣扎的力度也越来越小,女子轻轻的舔着他发红的耳廓,又是叫了一声:“郎君……”   陆鬼臼口舌干燥,眼前迷蒙一片,有温香软玉在怀,本该是人生一大乐事,但陆鬼臼心中却偏偏生出几分绝望之感。   见陆鬼臼嘴唇微动,微不可闻的喊出了那一声:“师父……”   女子听到这声师父,原本带着笑意的瞳孔竟是瞬间竖了起来,她开口正欲喊叫,却猛地发现自己的脖子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根黑色的绳索。   原本消失的张京墨,突然出现在了女子的身旁,而他的手上,便牢牢的握着一条黑色的绳索,绳索的另一头则是死死的勒住了女子的颈项。   红衣女子被勒的一句话也说不出,她眼里流露出怨毒的神色,但身体却一动也不能动。   张京墨看着她,嘴里吐出两个字:“孽畜。”   绳索猛地收紧,勒的女子险些断气,为了活命,她只好变回了原形——竟是一条头上有着黑色肉瘤的大蟒。   陆鬼臼并不知道自己周围发生了什么事,他只是觉的自己要被活活热死了,而在恍惚听到张京墨的声音后,这热度便由肉体焚烧至他的灵魂。   张京墨将这蟒蛇制服后,才抬头看向中药的陆鬼臼。   其实是否要用陆鬼臼当诱饵,张京墨是有一丝犹豫的,但若论方法,却绝对是这种法子最为直接有效。   但就在张京墨犹豫的时候,却有人忍耐不住了,居然一晚上都不愿等,就这么干脆的对陆鬼臼下了手——张京墨还未反应过来,这件事就被定下了。   而陆鬼臼则成了这件事中的牺牲品。   张京墨倒也不会让这女子对陆鬼臼做些什么,毕竟这女子便是以元阳为生,若真让陆鬼臼吃了亏,恐怕会对他今后的修行有所影响。   于是趁着这女子吐出蛇信,精神最为放松的时候,一直隐匿身形的张京墨出手了——这一出手,便将女子直接打回了原形。   妖魔被张京墨掐住命脉,但陆鬼臼的状况却没有好,他躺在床上,好似一只快要窒息的鱼,裸露出的肌肤之上是一片绯红,胸膛不住的上下起伏。   张京墨冷冷道:“怎么解?”   那蟒蛇听到张京墨的问题,张开口嘶嘶冷笑道:“解?这药可没得解,你若是把我放开,让我同他欢爱一场,倒还能留下他的小命。”   张京墨听到这话,却是眉角微微上挑,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他道:“哦?”   那巨蟒正欲再说些什么,却见张京墨腾地伸出手,一把掐住了她的七寸之处,她听见张京墨口中柔柔道:“那你的意思便是,你没什么用处了?”   巨蟒看着张京墨温和的笑容,耳朵里传入的却是那好似参杂了冰渣子一般话语,心中不由的抖了抖,急忙申辩道:“仙师大人,我不是不想救,是我真的无能无力啊!”   张京墨冷冷道:“无能为力?”   巨蟒干笑道:“若是他只吸了一点药物,倒还可以撑过去,只是他在这床上待了如此的久,吸入太多我发情的香气……仙师……”   她话刚说到这里,便感到张京墨捏着她七寸的手又重了几分。   “啊!!”口中发出凄厉的惨叫声,巨蟒此时总算是明白张京墨想取她性命这件事,真的不是在开玩笑了。   有了死亡的威胁,巨蟒连连求饶,才让张京墨止住了下一步的动作,她语气之中是满满的委屈哀求:“仙师!我有办法!有办法!”   此时陆鬼臼已是被欲火烧的神志不清,竟是伸手抓住张京墨衣服的一角在身下磨蹭起来,张京墨脸色愈黑,从嘴里挤出两个字:“快说!”   巨蟒哪里还敢卖关子,深怕她说的慢了便被张京墨一把捏死。她口中急急道:“若是不交合也可,只是一定要助他泄出来!”   张京墨面色沉了下来,冷冷的道了句:“看来你真可以去死了。”   巨蟒哭嚷道:“仙师饶命,仙师饶命!”但她也说不出别的法子了,即便是被张京墨如此威胁,也只能哀声求饶。   这巨蟒到底是不是在说谎话,张京墨倒也分辨的出来,他看着陆鬼臼苦痛的模样,此时已是有些后悔走了这个捷径。   若是用其他方法虽然麻烦些,但陆鬼臼到底是不用受这些折磨。   不过现在后悔,终是太晚了,陆鬼臼在混沌之中,竟也认出了站在床边的张京墨,但他浑身无力,却是只能扯着张京墨的衣角,口中不住的低低叫唤。   张京墨被陆鬼臼叫的心烦意乱,他道:“真没有解药?”   巨蟒快被张京墨快活活掐死了,她颤声道:“没有……真的没有啊……”   即便只是看陆鬼臼的模样,也能看出此时的他有多么难捱,他已顾不得还在一旁的张京墨,竟是自顾自的用手握住了某个部位,用力的摩挲起来。   张京墨一眼便看到了那粗大的器官,他只看了一眼,便略微有些不自在的收回的眼神,看向巨蟒的目光又是冰了几分。   巨蟒被张京墨盯的瑟瑟发抖,心中简直苦不堪言,她见张京墨没有要帮陆鬼臼的想法,赶紧道:“仙师,仙师,这么放着不行啊,他自己可是弄不出来的。”   张京墨:“……”这他娘的到底是什么药!   巨蟒看到张京墨眼里的愤怒几乎要化作实质溢出,口中连声啜泣起来:“仙师饶命……若是你怕我对他不利,你可在旁边守着……便由我来替你徒儿解开药性吧。   张京墨听这巨蟒所言,只觉的胸闷不已,但此时已没有其他法子,于是便冷冷的道了句:“若是敢耍什么手段,我就活生生的剥了你的皮。”   巨蟒哪里还敢和张京墨多耍什么心机,急忙点头称是。   张京墨这才稍微送了送手中的绳索,任那巨蟒又变回了原形。   变回人形后,红衣女子显然是狼狈了许多,不但头发散乱,勃颈上还显露着几条明显的紫痕——显然是刚才张京墨掐住她七寸时留下的。   张京墨这下总算知道了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他看着朝他媚笑的女子,硬是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去。”   女子闻言急忙应下,也不顾颈上套着的绳索,便朝着已经神志不清的陆鬼臼扑了过去。   陆鬼臼正在被燥热不断的折磨,然而无论他怎么动作,那器官也没有得到一丝的缓解。这感觉让他无比的焦躁,甚至于生出了些许绝望。   陆鬼臼虽然被药性煎熬,他却也恍惚的意识到了张京墨就在他的身边,他口中虚弱的叫着师父,只求张京墨能救救他。   张京墨会救陆鬼臼,用的却不是陆鬼臼想的那个法子。   当陆鬼臼隐约感到带着浓香的红衣女子扑入自己怀中时,那原本只是一丝的绝望瞬间充斥他的心脏——他的师父竟是不愿救他。   张京墨在看到女人扑进陆鬼臼怀中时,也感觉到了一种不太明显的不适感,但他并未将之放在心上,反而沉默的扭过了头。   若是不看,心里大概就没这么不舒服了吧——张京墨是如此想的。   但是让张京墨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他扭过头不久后,耳边却响起了一声女子凄厉的惨叫,待张京墨回头看清楚身后场景,他不由的露出愕然之色。   只见在床上原本奄奄一息的陆鬼臼,此时居然一口咬在了正欲抚慰他的女子颈项上,那一口咬的又深又狠,像是要将他内心深处的愤懑之情直接发泄出来。   而那红衣女子完全没有料到这样的事,被陆鬼臼咬住要害后,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竟是直接气息断绝了。   陆鬼臼被女子的鲜血喷了一脸,他似乎察觉到张京墨看了过来,便也瞪着那黝黑的眸子对上了张京墨的视线。   那已经不是人类的眼神了——狂乱、愤怒、兽性,还有……欲望,然而欲望本是灼热,可这灼热里竟好似夹杂了冰渣,刺的张京墨眼睛生疼,张京墨重重的抿了抿唇,有些不自然的移开了目光,干巴巴的叫了声:“鬼臼?”   陆鬼臼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似乎在品尝血液的甜腥,在听到张京墨唤出的那一声鬼臼后,他咧开嘴,露出一个让张京墨有些悚然的笑容。   在这一刻,张京墨在陆鬼臼脸上看到了旧人的影子,他心中一颤,灵魂深处竟是生出几分恐惧。   陆鬼臼慢慢的朝着张京墨踉跄着爬了过来,他浑身无力,双眼发红,脸上沾满了鲜红的血液,看上去完全不似人类。   张京墨呼吸一窒,第一刻想的竟是离开,但理智却阻止了他这么做——若是他真的撒手而去,那陆鬼臼今天肯定就交代在这儿了。   陆鬼臼爬到了张京墨的面前,仰头看着他心心念念的师父,口中吐出模糊的字眼:“师……父……”   张京墨低低道:“你且在这里等着,我再去给你寻个人。”   他说完话,便欲离开,却被陆鬼臼一把抓住了衣角。   “别走,别走——”陆鬼臼像只知道自己要被抛弃的小兽,语气凄凉至极,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透出几分可怜,他说:“师父,我怕,你别走——”   张京墨听到这声我怕,强行硬下的心终究是软了几分,陆鬼臼此时的惨状,大部分是因为他,若不是他想利用陆鬼臼做了诱饵,也不至于让陆鬼臼落到这步田地。   蟒女已死,按照她的说法,若无人抚慰陆鬼臼的欲望,恐怕陆鬼臼会这么一直痛苦下去。   张京墨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嘴唇抿出的弧度更加紧绷。   陆鬼臼敏锐的察觉到了张京墨的软化,他慢慢的将脸贴到了张京墨腰间,然后缓慢的磨蹭着,另一受抚慰着腿间那硬的发疼的器官。   张京墨叹道:“罢了。”   他说完这句,便弯了腰,将陆鬼臼揽进了怀里。   陆鬼臼浑身都紧绷了起来,他死死的抓着张京墨的手腕,好似抓着一根救命稻草,脸颊不住的在张京墨的胸膛之上磨蹭,口中低低喃语师父二字。   张京墨看着陆鬼臼,叹了句:“你先睡会儿。”说完便伸出手在陆鬼臼的颈项上轻轻一点。   陆鬼臼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只不过身体依旧诚实,那个坚硬的部位更加昂扬。   张京墨又叹了一声,最后认命的伸出了手……   ……   陆鬼臼觉的自己做了个美梦,梦里的张京墨,朝他笑的温柔,然后轻轻的牵起的手,叫了声鬼臼。   梦里的张京墨手是那么的柔软,让陆鬼臼牵着就不想再放下。然后张京墨冲着他笑道:“徒儿,我喜欢你,你可喜欢我?”   陆鬼臼则是点头如捣蒜,不住的道:“师父,我也喜欢你,我也喜欢你。”   张京墨笑容更甚,伸手按住了他的后脑勺,然后将他的脸慢慢的往下压……   陆鬼臼心如擂鼓,正欲闭着眼凑上前去一亲芳泽,梦却醒了。   陆鬼臼混混沌沌的睁开眼睛,待他看清楚了眼前之人时,浑身的血液一瞬间都好似被冻住了。   他的面前坐着一个身穿红衣的女人,那女人正背对着他梳着一头青丝,听到他起身的响动,女子并未回头,而是道了声:“醒了?”   陆鬼臼冷冷道:“我师父呢?”   女子道:“你倒有意思,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问你师父,难道一点也不关心你自己?”   若不是陆鬼臼此时浑身无力,丹田里也提不起一口灵气,恐怕早就扑上去把这女子绞杀了,哪还轮得到她问东问西,陆鬼臼冷冷道:“我问你我师父呢。”   女子听到这话,才起身转头过来,她的容貌,竟是和之前被陆鬼臼一口咬死的蟒女一模一样。   陆鬼臼因为药性的缘故,对之前那段记忆记得并不清晰,因此只能隐约的记起这蟒女便是下毒之人,却是记不得他将她咬死这件事了。   女子见到陆鬼臼冰冷的眼神,微微张了张红唇,却是说出一句让陆鬼臼目瞪口呆的话来。   她说:“蠢徒儿,这都没认出我来?”   陆鬼臼:“……”他呼吸窒了片刻,才试探性的叫了声:“师父?”   女子被陆鬼臼叫了声师父,身形便发生了变化,由一个身着红纱的女子,缓缓的化成了身着白衣的张京墨。   在看到张京墨的刹那,陆鬼臼浑身的力道都泄了下来,他呆呆的叫了声:“师父。”   张京墨见陆鬼臼一脸呆滞的模样,皱眉道:“怎么?”   陆鬼臼:“……之前那个蟒女呢?”   张京墨朝着地上一指。   陆鬼臼顺着张京墨指的方向看去,才见地上躺了一条巨大的黑色蟒蛇,那蟒蛇的七寸之上,已是被啃咬的血肉模糊,显然就是被什么东西活活咬死的。   陆鬼臼看完后,脸上不大好看,他道:“这蟒蛇……”   张京墨知道他要问什么:“你咬死的。”   陆鬼臼:“……”怪不得他总觉的满嘴腥味呢。   张京墨的目光从陆鬼臼身上缓缓移开,口中平静道:“此蟒乃是魔界的妖兽,此时入境,私下开创了一个名唤天元的小门派,主要吸取男子的元阳作为修行之道。”   陆鬼臼听到这话,脸上更加难看了,他迟疑道:“我……”   张京墨打断了他要问的话,他道:“我自然不会让你被占便宜,在她对你做什么之前,我便已要了她的性命。”   陆鬼臼有一肚子的疑惑,他直觉张京墨在说话,但此时看来,直接追问,显然并不是明智之举。   张京墨又道:“这蟒女是天元派中的圣女,地位极高,到时我以她的姿态,混入门派之中。”   陆鬼臼道:“那我呢?”   张京墨粲然一笑:“你自是作为我的猎物,跟在我身旁了。”   陆鬼臼看着张京墨的笑容,心中猛地一动。   张京墨又道:“这其中情况复杂,我也不知道同你从何说起,但你只要记住,你是被美色所惑,不远离开我的身边便可。”   陆鬼臼听完后点了点头,眼神之中是一片虔诚之色,哪还有之前被欲望冲昏头脑时的兽性大发。   但张京墨终是觉的有些不自在,他说完这些话,就又便回了女子的模样,娇笑道:“郎君,你可要记清楚了。”   陆鬼臼被一声郎君喊的肝颤,他低低的唔了一声,却是不敢再看张京墨一眼了。   张京墨变成女子模样后,便将地上的蟒蛇收了去,又清理了一下屋内一片狼藉,然后冲着陆鬼臼扬了扬下巴。   陆鬼臼十分知情识趣的回到了床上,他刚一躺倒床上,便见张京墨缓步走来,也躺到了他的身边。变成女子后,张京墨身上看不出一点违和感,一颦一笑中,同那蟒女别无二致。   张京墨在陆鬼臼耳旁道:“我要撤开禁制了,你且做好准备。”   陆鬼臼缓缓点头。   张京墨动作自然的窝进了陆鬼臼的怀抱里,然后缓缓的叫了声:“来人啊,备些热水。”   一直在门外等待的下人听到主子的吩咐,应了声是。   张京墨起身坐起,将散乱的青丝随意束在一起,然后又伸出手在陆鬼臼的颈项上按了一按。   陆鬼臼还未来得及说出一句话,便又被张京墨按晕了过去。   张京墨凝视陆鬼臼的睡颜片刻,随意披了件衣裳,便推开了门。   门一开,浓浓的香气卷携着情欲特有的麝香味扑面而来,眼前的女子面色红润,身姿摇曳,显然刚被好好的满足过,下人只是看了一眼,便急忙低下了头,说水已经备好了。   张京墨是同蟒女想同的柔媚,他道:“里面的人,暂时给我留着,还有用。”   下人称是。   张京墨又道:“同里面那人一起的那个道士呢?”   下人小声道:“好似是没撑过去,死了。”   这种事情并不是第一次发生,所以张京墨露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他道:“死了就死了吧,拿去喂了我的宝贝儿们。”   说完这话,他便转身离去了,似乎一条人命与他而言,却是轻如草芥。   那下人目光灼灼的看着张京墨的背影,待他消失在走廊尽头后,才低低的啐了口,口中骂道:“里面的人真他娘的好运气,若是能让我尝尝这味道……”他说了一半,便十分明智的闭了嘴,然后苦着脸进屋收拾残局去了。   而此时的陆鬼臼,却皱着眉头闭着双眼,好似在做着一个醒不来的噩梦。   ☆、第92章 娇媚   蟒女原为魔界妖兽,此番是跟着几名魔族,同那大阵破损之处,混入了大陆。   她不过是金丹初期的修为,能在这天元教里混上一个圣女的位置,还全靠了她那奇特的功法。   那功法的神奇之效果便在于,双修之时不仅仅可以吸取双修对象的修为添以已用,若是蟒女愿意,还可以帮助同她双修之人增加修为。   凭此等功法,几个一齐入大陆的魔族,都成了蟒女的裙下之臣。   这蟒女若是不死在张京墨的手下,按照她的修炼速度,很快便会突破金丹,成功结婴,之后的路更是一帆风顺,千年后魔族入侵时,甚至还成了魔族的一员大将。   而张京墨却直接从根源上断绝了这件事的可能性。   如果随张京墨而来的陆鬼臼没有出乎意料的引得蟒女对他出手,张京墨还需再等些日子,待到蟒女同手下一齐去村中抓人时,才好混入其中。   然而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同张京墨一齐来的陆鬼臼,却将这件事变得直接了许多——只不过自己狠遭了些罪。   这次张京墨到西南一隅来,主要目的便是天元教教内的圣物,蟒女的命,不过是他顺手取走的罢了。   温热的水,从张京墨的头上淋下,滑过他的皮肤落入浴池之中,此时他依旧是一个娇媚女子的模样,他在蟒女死后,便直接抽出了她的魂魄,读取了蟒女所有的记忆。   在蟒女的记忆里,张京墨看到了他要找的东西——一块看起来十分普通的陶瓷碎片。   门口突然传来脚步声,张京墨并未回头,依旧是低着头细细的揉搓着自己的一头青丝。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在离浴室不远处停下,一个男子的声音传了过来,他道:“主子,这次您可满意?”   那声音中全是讨好和谄媚,听的让人十分不舒服。   张京墨脸上面无表情,但口里吐出的话却带着入骨的妩媚,他说:“身子骨还不错。”   那人闻言心中暗喜,要知道他的主子尝过的男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但尝过味道之后再留下的人可就少之又少了。   现如今那名修者被留下,便足以说明主子对这人是十分的满意。   那男子继续道:“那您答应我的……”   张京墨冷哼一声,不耐烦道:“等着吧,我会叫他们给你安排的。”   男子嘿嘿的叫了几声,然后又说了几句好听话,便识趣的退下去了。   男子退下后,张京墨又开口唤来了在外等待的下人,他道:“叫翠翠去陪他一晚。”   下人听后称了声是,便也下去了。   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地点,人类之中总是不缺乏背叛者。当年魔族入侵,人类危亡之际,依旧是有贪生怕死之辈,投入了魔族麾下,出卖了自己曾经的伙伴,只为求得苟且偷生。   而刚才那个,来同蟒女讨赏的男子,便是其一,他以人类身份为蟒女寻觅猎物,便只为了同天元教弟子进行交合从而提升自己的修为。   张京墨对这种人的态度向来都是杀了都觉的脏手,但如果有机会也绝不会放过,只不过这人暂时还有些用处,所以暂且先留下了。   张京墨沐浴完毕,换下了那套极为暴露身材的红纱。   就在他衣服换好之后,在外等待的下人前来禀报,说陆鬼臼醒了。   张京墨下手从来都很有分寸,也算出陆鬼臼差不多该醒了,他轻嗯了一声,道:“不用管他,我待会儿亲自过去看看。”   下人闻言便垂下了头。   张京墨穿好衣服后,又回到了自己的闺房,坐在铜镜面前开始慢慢的描眉毛抹胭脂,神态动作,都同一个刚沐浴完毕的爱美女子毫无二致。   化好了妆,张京墨这才回了关着陆鬼臼的屋子里。   下人已经把脏掉的床单换了干净的,然后用特制的绳索将陆鬼臼捆在了床上。   陆鬼臼浑浑噩噩的醒来,才发现自己竟是被绑得牢牢实实的,他心中生出一抹焦躁,但想到之前张京墨同他所言,又硬生生的将那焦躁的情绪压了下去。   张京墨光裸着脚,从走廊这头走到那头,然后抬手推开了面前的木门,看到了不远处正躺在床上紧皱眉头的陆鬼臼。   张京墨薄唇轻启,毫无障碍的喊出了那两个字:“郎君。”   陆鬼臼被这一声郎君喊的浑身一颤,他扭过头来,便看到了朝他走过来的妖艳女子。   女子身着一袭大红色齐胸长裙,身姿婀娜,红唇摄人,但她的眼神却是陆鬼臼熟悉的冷清,陆鬼臼听着她娇娇的喊着自己郎君,脑海里浮现出的却是张京墨的那温和轻柔的声音。   陆鬼臼嘴唇动了动依稀显露出师父两个字的形状,但他到底是没喊出来,而是硬生生的叫出了一句:“姑娘。”   张京墨听到这声姑娘,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他坐到了陆鬼臼身边,手指轻轻的抚摸着陆鬼臼的脸颊,笑道:“舒服么?”   陆鬼臼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他的师父张京墨,但之前所发生的事又着实不像是一场梦境。   和陆鬼臼相处了那么久,张京墨自然是察觉出了陆鬼臼的迟疑,他并不说话,而是将纤细白嫩的手指缓缓的从陆鬼臼的脸颊划入了他的胸膛,然后开始在里面轻轻的画着圈。   在外人看来,这似乎是个调情的动作,但陆鬼臼却能感到,张京墨在他的胸膛上慢慢的写着字——听、师、父、的、话。   有了这几个字,陆鬼臼终于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了,他也说不出自己是该松口气,还是该更紧张,但到底是又从嘴里吐出了那两个字:“姑娘。”   张京墨眯起了眼睛,状似满足的笑了,他说:“郎君,昨夜春宵一晚,你可满意?”   陆鬼臼盯着张京墨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姑娘国色天姿,我自然是满意的。”   张京墨笑意更浓,他道:“既然如此,郎君可愿意跟着小女?”   陆鬼臼道:“若是姑娘提出的,上刀山下火海,在下都愿意去。”   张京墨哪会听不出陆鬼臼这话语中隐含的意思,他却不答,依旧是笑颜妍妍,只是笑容似乎没几分真实的成分。   陆鬼臼道:“我还不知道姑娘芳名呢。”   张京墨道:“我叫艳芒,你叫我芒儿便好。”   陆鬼臼点了点头,开口叫了声:“芒儿。”   张京墨道:“郎君,劳累了一晚,你可要休息休息?”   陆鬼臼道:“若是可以的话……”   张京墨道:“如果你想,自然是可以的,你且睡吧,我就在你身边陪着你。”   陆鬼臼深深的看了张京墨一眼,就在张京墨以为他会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却闭上了眼睛,然后道了一声:“好。”   说完这话没隔多久,陆鬼臼的呼吸便平稳了下来,显然已经入睡。张京墨凝视着陆鬼臼的睡颜,身体也滑入了带着香气的被窝里,闭着眼睛小憩起来。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直到门口传来轻轻的敲门声,有人在小心的叫着:“大人。”   张京墨瞬间便睁开眼,眼神之中没有丝毫的睡意,他道:“什么事。”   那人道:“廉大人回来了。”   张京墨听完这句话,原本懒散的声音立马高昂了起来,他道:“廉大人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叫我?”   下人的声音似有些迟疑,他道:“廉大人让我们不要来打扰你。”他说完这话,就听到屋内传来窸窸窣窣的穿衣服声,不过片刻时间,圣女便已穿着完毕站到他的面前了。他微微抬目,看到圣女的脸上全是压抑不住的兴奋之色,她道:“快带我去见他。”   下人听到这话,面露难色。   张京墨只当看不见下人的表情,急急道:“怎么还不带路?我说话你都当耳旁风了?”   下人这才苦笑道:“圣女大人,廉大人……带了人回来。”   张京墨面色一变,道:“他又带了什么人?”   下人犹豫片刻,才低低道:“似乎是一个女子。”   张京墨表情十分配合的扭曲了一下,他道:“带我过去!”   下人见张京墨这暗藏愤怒的神色哪敢不从,他心中叫苦,却还是给张京墨带了路。若是可以他是万分不愿将廉君回来这件事告诉他的主子的,但如果他不说,事后追究起来,他这性格阴晴不定的主子,甚至真的有可能亲手剥了他的皮……   张京墨跟在浑身发抖的下人后面,朝着廉君所住之处走了过去。   如果可以选择,张京墨并不想第一时间见到那个名叫廉君的男人,但若是他露出不想见的神色,恐怕会引人怀疑。   因而无奈之下,张京墨只有做出了一个最符合蟒女性格的选择——去才回来的廉君那里,看看他到底带了什么人回来。   走过了狭长的走廊,又穿过了几个园子,张京墨还未走近,便听到了十分暧昧的声音,女子的呻吟娇喘,和床板被拍打的声音。   张京墨的脚步一顿,面上露出恼怒之色:“那女人是谁?”   下人急忙道:“小的也不认识啊。”   张京墨又道:“他们进去多久了?”   下人小心翼翼的看了张京墨一眼,然后更加小心翼翼的说了句:“昨天您洗完澡……”   “好啊你,昨天他就回来了,居然今天才告诉我。”张京墨故作阴冷道:“你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对吧?”   下人听到这话,不由的两股战战,跪下后口中不住的求饶,他是真的怕这个主子……   好在张京墨不过是重重的踢了他一脚,便朝着他骂了声滚。   下人被踢的吐出一口鲜血,却是心生庆幸之感,听到滚字后,便毫不犹豫的连滚带爬的跑走为了。   张京墨听着那屋内传来的男女欢爱之声,眼睛微微眯了眯,脚步停顿了片刻,才又踏了出去。   雕刻着精致花纹的木门被重重的推开,廉君自是知道有人踏入了房内,但他并不起身,甚至连头也不回,专心致志的攻伐着身下之人。   张京墨一进屋子,便闻到了一股诡异的香气,这香气倒也不浓烈,有些像清淡的花香,但比花香又更加浓郁……   “阿廉,你回来都不看看我。”张京墨在正在欢爱的两人面前,说出这撒娇的话时,心里冒出一丝不自然,但这不自然不过是转瞬即逝,很快他就强迫自己融入了角色。   眼前这个名唤廉君的男人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一旦被他发现了自己的异样,那他的计划就功亏一篑了。   廉君的动作不停,听到张京墨撒娇的话语,只是口中轻笑,他的声音好听极了,让人听了便耳根发软,他说:“我这不是在忙么。”   床上的女子已是神志不清,只知道不断的索求,看模样竟是丝毫没有意识到门外来了人。   张京墨站在床边,娇哼埋怨,眼睛轻轻的瞟了眼床上的女子。   那女子他是认识的,是一个大派掌门的女儿,也不知道怎么会被廉君掳了去,但看现在的模样,却是已经陷入情欲之中难以自拔了。   廉君被张京墨盯着,身上的动作并未有丝毫的减缓,他挺动着腰肢,然后揉捏着女子娇嫩的肌肤。   若是真的蟒女,此时恐怕会开口提出要加入进去,但张京墨到底是没办法跨过这个坎,于是只能故意露出怨怼嫉妒之色,开口道:“廉君,你都不疼人家了。”   廉君听到张京墨的话,低低的笑了起来,他道:“芒儿乖,你过来,哥哥疼你。”   张京墨哼道:“我才不要和她一起,每次都是这样——”   廉君听到这话,腰部猛的用力,他身下的女子却似已经受不住这般刺激,口中发出尖锐的叫声,两眼一翻,居然昏死了过去。   张京墨不动声色的将目光从两人身上移开,然后缓步走到屋子里,坐在了木椅之上:“没意思。”   廉君低喘一声,算是结束了这场欢爱,他抽身之后,随意披了件衣裳,便走到了张京墨身边,笑道:“几月不见,你又美了几分,只是不知你这次弄死了几个人?”   张京墨道:“几个?我怎么知道几个,我可没那个心思去数。”   廉君闻言笑了笑,伸手端起了桌上温热的茶水,他一饮而尽后,才道:“我叫你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张京墨听到他的问话,眼神微动,却是伸出手在廉君光裸的胸膛上抚了抚,他道:“你啊,天天就这事那事,竟是一点也不关心人家。”   廉君一把抓住了张京墨的手,在鼻间嗅了嗅,他道:“你……”   张京墨心中一紧,脸上却依旧是那副媚意昂然的模样,他道:“怎么了?难道是采多了野花,便嫌弃人家了?”   廉君眼神在张京墨身上扫了扫,忽的伸出手,捏住了张京墨的下巴,他道:“今日的你,看起来倒是有几分不同。”   张京墨笑道:“哪里不同?”   廉君的手指在张京墨的下巴上摩挲了一下:“更诱人了。”   这廉君果然是感觉敏锐,竟是一面就察觉出了张京墨的异样,虽然此时他的表情像是在同张京墨调情,但眼神之中透出的审视之色,却让张京墨并不敢大意。   张京墨用手指勾住了廉君的手指,他道:“那你不多陪陪人家。”   廉君粲然一笑,将张京墨的手指放到唇边吻了吻,然后道:“待我办完了这事,便回来慢慢陪你。”   张京墨这才状似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又同廉君说起他吩咐下来的事情。   张京墨说的漫不经心,廉君却听的十分认真,他听完后,状似无意的问了句:“你这几个月都未曾出去?”   张京墨道:“出去?出去做什么,我要的东西都有人送进来……怎么?你要邀我出去?”   廉君这才对眼前之人放下了戒心,毕竟蟒女虽是金丹前期,但到底是结了丹的妖兽,只要不出门派,若是要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夺舍,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所以他也就放下了心中的异样,同张京墨说起了正事。   轻松的杀死蟒女,夺取她的记忆,对于别人而言不可能办到的事,张京墨却已经做了很多次了,而这一次,更是集结了之前的经验,连门外的下人都未曾惊动一二。   张京墨套住蟒女的绳索,乃是一种十分特别的法宝,只要一套上去,那人只要修为比张京墨低,就再也别想从他手里逃掉。   廉君道:“那村里的人,已经清理的差不多了?”   张京墨尖声娇笑道:“女的都杀了,男的都用来进补——哎,你还别说,我还真找到了几个不错的。”   廉君对此事并不关心,他只要蟒女按照他吩咐的那般好好做事便行了,他道:“我要你寻的人呢?可寻到了?”   张京墨听到寻人一事,便露出嗔怒的神色,他道:“你要我寻的那什么背有莲花之人,是不是在耍我,我可是寻遍了这边,也未曾找到一个。”   廉君对这结果也并不惊讶,他沉吟片刻后,道:“或许真的不在这里……我再叫他处的人帮我找找。”   就在二人说话之际,原本以为欢爱失去意识的女子在床上醒来了,她醒来后,看见了自己身处的状况,口中一边低泣一边骂了起来。   只是她的家教好似十分的好,无非是骂出什么登徒子,混蛋之类不痛不痒的词句。   当年第一次知道这女子经历的张京墨,是很同情她的,作为一个正经大派掌门的女儿,却被廉君这样一个妖魔掳了去,还被如此的侮辱,怎么看都是十分悲惨的经历。   但是之后事情的发展,却出了张京墨的预料,因为就是眼前低泣的女子,居然利用她父亲对她的担忧,将她父亲一步步引向了廉君布下的陷阱。   当时的张京墨,也恰巧见证了这样一幕,女子的父亲被廉君害的身死道消,而她和廉君竟是就在她父亲的尸体旁边,欢爱了一场。   虽然乍一看上去,她也是被迫的,但若是细细的观察她的眼神,便会发现她眼神之中是一派的欢愉,丝毫不见痛苦和悲伤。   从此之后,张京墨便彻底绝了自己对她的怜悯之意。   廉君听到女子的声音,又笑了一声,他走到床边伸手掐住了女子的下巴,强迫她看向自己,然后对着张京墨道了声:“怎么样?”   张京墨自是面露厌恶之色,他道:“这样的货色……你也要。”   女子开始微弱的挣扎,看上去颇有欲拒还迎的味道,廉君自然也是十分的懂这些,他笑道:“又想要了?”   女子道:“放开我,你这个淫贼、混蛋——放开我。”   廉君道:“放开你?放开你,我怕你舍不得。”他说完这话,居然扯下了自己的衣物,又进入了女子的身体。   张京墨已经来见了廉君一面,想知道的事情也都打探的差不多,他并不想在这里继续看着活春宫,于是便随意找了个借口,一脸厌恶的想要离去。   廉君看向张京墨的神色似笑非笑,他道:“芒儿,你可别生我的气,你看看,若是我不满足她,她可还得继续骂我。”   张京墨哼了声,朝着女子狠狠骂了几句,见廉君并无起身之意,便面露愤色直接摔门而去,丝毫没有给廉君留下一点面子。   廉君见状,也不恼怒,反而哈哈大笑起来,似乎十分喜欢张京墨在他面前耍小性子的模样。   张京墨出了屋子,脸上原本的媚意瞬间便消失不见,变成了一脸冷漠,他回忆着屋子里那股沁人心脾的冷香和女子哭叫的声音,心中狠意又是浓了几分。   ☆、第93章 枯井   陆鬼臼从睡梦中醒来了,他睁开眼睛后,便发现自己的床边已是空无一人了。   鹿书的声音随之在陆鬼臼的脑海中响起,他道:“陆鬼臼,我必须要恭喜你,你终于如愿以偿了。”   大概是之前蟒女用出的药物药性还未散去,即便是此时醒来,陆鬼臼的脑袋也是浑浑噩噩,并不能细细思考,他听到鹿书的声音,开口问了句:“你什么意思。”   鹿书道:“你难道不记得之前的事了?”   陆鬼臼皱眉道:“什么事?”他听鹿书的口气,他失去的那段记忆似乎十分重要。   鹿书见陆鬼臼似乎真是不记得了,立马长吁短叹,道:“可惜啊——太可惜了。”   陆鬼臼不耐道:“直说。”   鹿书嘿嘿一笑,阴阳怪气的开口道:“你当时中了蟒女的毒,若是没有人帮你发泄出来……你可就死了啊。”   陆鬼臼听到这话,脸色一变,他道:“是蟒女帮我……”   鹿书道:“嘿,我倒还希望是蟒女呢,可惜那姑娘想要为你纾解欲望,竟是被神志不清的你一口咬死了。”他说完这话,连叹了几声,显然是在感叹陆鬼臼没有怜香惜玉的心。   陆鬼臼听的心中毛躁,哪里还有心情管那蟒女如何了,他急声道:“你快说啊,到底怎么回事。”   鹿书见陆鬼臼急了,才张口笑道,他说:“说来你可能不信,你中毒之后,是你师父张京墨,亲手帮你发泄出来的。”   这几句话一出,陆鬼臼的脸上便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他似乎全然没有料到事情竟然是这般——张京墨为他做这种事,简直就是只有在梦里才会出现。   鹿书早已料到了陆鬼臼的反应,他道:“如何?”   陆鬼臼的表情复杂至极,他想笑,又觉的有些笑不出来,于是整张脸都扭曲了。   鹿书疑惑道:“你不该高兴么,为何这副模样。”   陆鬼臼闻言,口中轻轻一叹,他道:“师父早就料到这一切了。”   鹿书面色一滞,这才想起了这件事的根源。   陆鬼臼继续道:“他早就知道那蟒女要对我做什么。”   鹿书哪会不知道陆鬼臼的这句话什么意思,他听完陆鬼臼的话,沉默片刻后,语气忽的一变,其中带着几分浓浓的嘲笑,他道:“陆鬼臼,你这就没意思了啊,你之前不还说,只要张京墨不丢下你,利用你也好,伤害你也好,你都甘之如饴么。”   陆鬼臼被鹿书你这么嘲讽,并不恼怒,复杂的神色淡了下来,他道:“是啊,我心中本是这么想的,但事情发生了,心中总是有些不高兴的。”——况且这件事还是张京墨亲手将他送到了一个妖女的床上。   鹿书此刻反倒觉的陆鬼臼此时的表情十分刺眼,陆鬼臼看起来不高兴,也不难过,就好像他说的那些不在乎张京墨利用他的话,都是真的一样。   有谁会真的不介意自己被利用呢,而且是自己最亲近最爱慕的人。   鹿书对陆鬼臼说的话一个字都不信,只当他说这话的时候的脑子被驴踢了。   陆鬼臼依旧是被绑在床上,本该陪着他的张京墨却不知去向。   他看着屋顶,鼻间嗅着那浓郁的香气,沉默的模样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鹿书说了些话,却见陆鬼臼根本理都不理,于是便也十分无趣的息声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直安静的房间,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躺在床上的陆鬼臼扭头,看见一只纤纤细手推门而入,手的主人也在随后露出了她妖艳的面容。   “醒了?”张京墨回到屋里便看到了陆鬼臼躺在床上朝他看来。   陆鬼臼嗯了声,停顿片刻后道:“你别把我捆住了,我不会跑的。”   张京墨听到这话,灿然一笑,他道:“哦?你真的不会跑?”   陆鬼臼摇了摇头。   张京墨道:“就算你不跑,我也不能把你放开。”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陆鬼臼身边,然后言笑晏晏的看着床上之人,他道,“你是人家的宝贝,人家舍不得让你被别人看见。”   陆鬼臼看着面前的女人的容颜,却恍惚间仿佛是看到了张京墨的脸,他听到这句“宝贝”,心脏便猛烈的跳动了起来,好似下一秒钟,那颗激烈跳动的心就要从他的口中直接蹦出来。   张京墨见陆鬼臼涨红了脸不说话,又继续笑着调笑了几句。   陆鬼臼把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开口轻轻的问了句:“你真的会永远同我在一起么?”   “……”本该轻易能够回答的问题,在陆鬼臼露出这样一副表情后,张京墨竟是一时间吐不出那个“是”字。   他沉默了片刻,接着便装作不在意的岔开了话题。   有时候不回答,便就是一种回答,陆鬼臼看见张京墨的反应,他的心一下子便沉入了那寒冷的深渊之中,接下来一个字也不想再说了。   张京墨看着陆鬼臼的神色,心中生出一抹焦躁,但他并不敢开口安抚陆鬼臼,只因他的每一个举动,都有可能被廉君纳入眼中。   之后的几日,陆鬼臼都是在床上度过的,好在他早已辟谷,不用吃喝拉撒,所以除了平日里稍微无聊些,倒也没有什么坏处。   张京墨趁着这几日的功夫,去探遍了整个天元教,在确定蟒女的记忆并没有出现什么差错后,便开始耐心的等待。   而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张京墨日日夜宿陆鬼臼的房间,且不断的在夜间发出暧昧的声音,让周遭的下人们都以为圣女被这人迷住了。   经过这么几日“红浪翻滚”,陆鬼臼的脸色越发的红润,显然并没有被圣女吸走太多修为,下人们注意到了这一点后,对陆鬼臼的态度越发的小心了。   连下人都注意到了这一点,更不用说同蟒女关系很近的廉君了。   廉君和蟒女不同,是一名货真价实的魔族,虽然他并未在天元教中任任何一职,但他的地位的确却绝对是教内最高的。   张京墨之前几世和这廉君都有交手,两人之间各有胜负,也正因如此,张京墨才知道这狡猾的廉君到底有不好对付。   廉君和他带回的女子足足欢爱了几日,才从屋子里出来,他一出来,就直奔蟒女的房间,到了之后也不打招呼,直接推门而入。   张京墨当时正躺在陆鬼臼的怀中调着情,听到廉君推门而入的声音,却是头也未抬。   廉君几步走到屋内,在椅子上坐下,笑道:“我说芒儿这几天怎么都不找我了,原来竟是有了新欢。”   张京墨咯咯直笑,他道:“哪里是不不找你,这不是见你新发现个玩具,不想来打扰你么,况且就算我来找你,也难道有时间搭理我?”   廉君闻言表情似笑非笑:“我的芒儿什么时候这么善解人意了。”   张京墨哼了声,并不答话。   廉君一边笑着,一边将目光从张京墨身上移到了张京墨身旁的陆鬼臼身上,他的眼神在陆鬼臼身上扫视了一番似乎在估量着什么,许久后,他才道了声:“这人有什么特殊之处,能让芒儿如此在意?”   张京墨嘻嘻笑道:“他的好……你自然是尝不到的。”   这话什么意思,廉君自然不会不明其中含义,他道:“好吧,既然芒儿喜欢,我也不说什么,只是三日后的事,芒儿可别因为玩的太开心,给忘了。”   张京墨懒懒的嗯了一声,似乎并不将那事情放在心上。   廉君也不再提醒,直接起身走了出去。   廉君走后,张京墨脸上的笑意不变,轻轻的抬头,咬住了陆鬼臼的耳朵。   陆鬼臼被张京墨这动作吓了一跳,浑身都僵住了。   张京墨咬住陆鬼臼的耳朵后,便在他耳边轻声细语道:“三日之后,我会解开绳子,在我同廉君离开之后,你便将这派里的人全都诛杀。”   陆鬼臼眉头微瞥起,眼神里透出两个字:你呢?   张京墨的舌尖从陆鬼臼的耳朵上滑过,引起他的微微战栗,然后陆鬼臼听到了属于张京墨的声音,他说:“不用管我。”   陆鬼臼又是抿了抿唇,这次竟是没有出言反驳。   张京墨对陆鬼臼的反应,有些惊讶,因为在他看来,陆鬼臼听到了他的吩咐,肯定是会有些不满的,但他却没想到,陆鬼臼居然如此平静的接受了这个提议。   张京墨虽然心中惊讶,但面上没有露出一丝的破绽,依旧是一副媚骨天成,妖艳无双的模样。   这次借陆鬼臼的机缘,张京墨得以十分轻松的混入了天元教,而此时离他的所想之物,不过是一步之遥。   唯一的变数,就只剩下了陆鬼臼。   现在天元教才刚刚发展,教主也不在脚内,其中修为最高的就是张京墨扮演的蟒女。   张京墨带着廉君一走,天元脚内,便无人能拦下金丹前期修为的陆鬼臼。   既然带着陆鬼臼来了这里,那张京墨也是要他帮些忙的,杀掉天元教的教众这件事并不十分困难,张京墨相信陆鬼臼办得到。   但原本张京墨已做好了劝说陆鬼臼一番的准备,他知道陆鬼臼对他向来没有什么安全感,要他一个人留在门派内,他恐怕会有些不愿。   然而出乎张京墨的预料,陆鬼臼表现的很乖,乖的让他甚至有些不习惯。面对张京墨以身探险的做法,陆鬼臼不但没有劝,甚至连一丝担忧都没有露出。   他躺在床上,搂着张京墨的腰肢,神色僵硬的好似一块石头。   张京墨一心想着廉君,虽然发现了陆鬼臼的异样,但并没有去细细询问。   陆鬼臼的鼻间是浓郁的香气,他怀里抱着的是一个身姿妖娆的女子,那柔软的胸脯,纤细的腰肢,这些都同张京墨没有一点相似。   可就是抱着这样一具身体,可陆鬼臼脑海中不断浮现的,却是属于张京墨的身体,他一想到这些便乱如麻,根本不敢多说一个字,深怕一句话就出卖了他此时的心情。   于是陆鬼臼只好安静的听着,听着张京墨缓缓叫他离开,听着张京墨说“不用管我”,他本以为他想说的东西有很多,但没想到,沉默许久之后,只能从口中吐出一个“好”字。   三日时光转瞬即逝。   三日后的那天早晨,廉君早早的来找到了张京墨,他和往常一样都没有敲门直接走了进来,到屋内后就直奔床边。   张京墨和陆鬼臼的身上盖着一层薄被,他见到廉君前来,也不起身,依旧窝在陆鬼臼的怀里,懒散道:“怎么那么早?”   廉君的眼神从张京墨的身上扫过,在看到了他颈项之上暧昧的红痕之后,才露出了笑容,他道:“还不快起来。”   张京墨打了个哈欠,又亲了亲还在沉睡的陆鬼臼的嘴唇,这才缓身爬起,当着廉君的面换了衣服,然后开始梳妆打扮。   陆鬼臼闭着眼睛,沉沉的睡着——不,准确的说,他又被张京墨给敲晕了。   张京墨担心陆鬼臼在廉君面前泄露多余的情绪,所以在廉君进入屋子后,便干脆利落的把陆鬼臼给敲晕了。   廉君站在张京墨身后,看着他梳妆。   他本就生的英俊,更是长了一双风流多情的桃花眼,此时言笑晏晏的站在张京墨身后,温柔的看着眼前之人。若张京墨是个女子,恐怕真的会对身后之人动了心。   只是可惜的他不但不是女子,还对廉君深怀敌意,虽然此时露出的是一副被廉君迷得昏头昏脑的模样,但心中却已经开始计划廉君的无数种死法了。   廉君突然伸出手撩起了张京墨的一缕发丝,他轻轻的将发丝在手中摩挲,然后道:“芒儿怎么不用我送你的胭脂。”   张京墨动作不停,口中凉凉道:“我可不想用和其他女人一个香味的胭脂。”   廉君闻言失笑,垂下头凑过去亲了亲张京墨的唇,他道:“那我倒想要尝尝,你现在用的是什么胭脂。”   这个动作看起来十分的普通,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样,但张京墨当年就栽在了这上面。   当时的张京墨也是假扮的蟒女,也被廉君这么轻轻的亲了一下,而他摄取的蟒女记忆里,并没有关于这个动作的任何特殊记忆。   于是张京墨的给出的反应是——他只是笑了笑。   于是下一刻,一把锋利的刀子,便从他的后背重重的捅了进来。   张京墨惊骇至极,却听到廉君的声音冷幽幽的传了过来,他说:“你是个什么玩意儿,也敢来骗我?”   很后来……张京墨才知道,他是怎么暴身份露的。   因为廉君虽然在男女一事上极其的混乱,却从来不为轻易的吻一个人,若他是真的蟒女,被廉君如此轻吻,肯定当即会高兴的发狂。   在张京墨假扮蟒女的记忆里,廉君亲吻试探他的次数并不多,但这一次,没想到又被他遇上了。   廉君亲吻完后,便看到了一张狂喜的面容,柔美的女子眼里闪烁着极喜之情,伸手重重的揽住了他的头,想要加深这个吻。   唇舌交缠在一起,两人似乎都格外的投入,直到张京墨气喘吁吁,这个问才结束,他心中厌烦,露出的却是痴迷的神色,他将头靠在廉君的胸膛上,开口道:“人家想要……”   廉君闻言,轻笑一声,道:“你今天要是好好表现,我晚上回来便赏你。”   张京墨听到这句话,心中总算是松了口气,他露出不情愿的神色,口中哼哼了几声。   廉君点了点他的鼻子,他道:“听话。”   张京墨咬着嘴唇,似有不愿的的应了声好。   廉君眼神落在张京墨身上,突然说了声:“你这几日用的是什么胭脂?”   张京墨道:“随便用的,怎么了?”   廉君道:“我好像闻到你身上,有股平日里没有闻到过的香气。”——这也是为什么他会如此怀疑张京墨的原因。   香气?能有什么香气?张京墨用的都是蟒女平日里用的胭脂水粉,他听到廉君的话,心中微微一紧,却并不露怯,而是怒道:“什么平日里没闻到过的香气,我看你是在别人身上闻到的吧,既然这么香你怎么不让她来帮你,跑到我这里来说什么混账话。”   一个无理取闹的女人,绝对是所有男人的噩梦,即便是廉君也不例外。   蟒女的性格向来都是泼辣直爽,不惹到她也还好,撒撒娇看起来倒也挺可爱。但若是真让她吃起醋来,那真是——   廉君见状,赶紧转移了话题,他道:“你快些,外面的人已经等了许久了。”   张京墨故意嘟囔了几声,看样子若不是今天有要事在身,还真要和廉君争个一二了。   他慢慢的画好了妆,又穿了身华丽的长裙,最后还和床上的男宠陆鬼臼到了个别后,这才不太情愿的出了门。   门外已有人等候多时,见到廉君和蟒女出来,先是行了个礼。   因为蟒女已经浪费了许多时间,廉君也不想再耽搁,直接道:“走吧。”   说完这话,几人便御风离开了天元教。   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是西南边的一座深山中的一口枯井。   西南边境,是大阵破损最为严重,也是最初开始地方,而那口看似普通的枯井,便是大阵的一个阵眼。   张京墨至今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如何找到这口阵眼的,他只知道,若是不阻止廉君一行的动作,恐怕不足千年,魔族的大军便能踏平西南一地。   这次去枯井的人,有五个,除了廉君之外,其他人都是妖兽而非魔族。   而他们之间的共同点,便是种族十分特殊,两头山象,一头五足犀,一头八臂猿,还有张京墨所假扮的蟒女。   这些人的特殊之处便在于他们的种族都以力量著称,能够同廉君一起去枯井,显然就是因为他们这与众不同的力量。   艳芒蟒女的种族也十分特殊,也因此每次探枯井时,廉君都要带上蟒女,而这也成了张京墨抓住的一个破绽。   三人行了半日,到达了枯井处。   那枯井上长着大量的青苔,周遭都是茂密的杂草,没有一丝的灵气从中泄露,若不是张京墨早就知道,恐怕也不会觉的这口枯井有什么猫腻。   廉君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他几步走到了枯井边,然后朝着张京墨等五人招了招手。   张京墨缓步上前,跟在廉君身后,朝着枯井里望了望。   廉君道:“如何?”   张京墨疑惑道:“这里真的是阵眼所在?可我靠的这么近了,也没有感觉到一丝的灵气啊。”   廉君笑道:“若让你感觉到了,那还要我来做什么。”他说完这话,便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然后毫不在意的重重划到了手腕上。   黑色的血液瞬间便从手腕处涌了出来,然后落入了井中。   廉君道:“这阵法,是数百个上古大能演算布置的,自然有不同凡响之处,若不是时间流逝,削弱了阵法的威力,恐怕我们穷尽一生,也找不到这阵眼。”   张京墨露出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样。   廉君冷冷道:“当年他们将我们妖魔一族驱逐入那荒蛮之地,将这灵气充裕的大陆留给了人族,呵——也不知他们能否想到会有今天。”   张京墨知晓廉君向来都讨厌人类,所以也开口应和了几句。   廉君手上的血液不断的涌入,他的脸色也因此逐渐变得惨白,但他手上的动作不但没有停下,反而又是用匕首再次填上了新的伤口。   张京墨目中流露出担忧之色,他说:“廉君,你损了这么多的精血……”   廉君微微眯眼,口中轻轻喘息:“无事。”   听到廉君这话,张京墨却是心中冷冷一晒……无事?他倒要看看,这个廉君,是不是真的,无事!   ☆、第94章 杀廉君   张京墨走后,陆鬼臼所在的屋子外依旧有下人守在外面。   那下人便是之前带陆鬼臼去找廉君的人,他得到蟒女的命令,说是只要里面的人有吩咐,只要不太过分,都必须一一应下。   那下人虽然是对陆鬼臼十分的不以为然,但还是不敢违背主子的话,所以即便是在张京墨同廉君离去之后,也同样是守在门外,看陆鬼臼是否有什么要求。   就在圣女离开没多久后,下人听到屋子里传来了男人的声音,那声音道:“来人啊。”   下人闻言谨慎的推门而入,低着头走到了床前询问有何事。   陆鬼臼道:“门外就你一个人?”   那下人称了声是。   陆鬼臼又道:“他呢?”   下人知道陆鬼臼问的是圣女,他道:“圣女同廉君大人一起走了。”他说这话的时候,垂下的眼里露出的是鄙夷的神色,在他的眼里,陆鬼臼不过就是个吃软饭的小白脸,虽然是被圣女强行带回来的,但也没见陆鬼臼有过什么反抗的意思。想必是被美色所惑,懒得反抗了吧。   陆鬼臼似乎并不介意下人轻慢的态度,他淡淡的开了口,语气凉凉的,听上去让人十分的不舒服,他道:“我知道了。”   下人又道:“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陆鬼臼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没有了。”   在听完这三个字的刹那间,下人便感到了颈项一阵冰凉,他刚一露出愕然的神色,便眼前的景物猛地翻转了过来,然后才感到了一阵无法忍受的剧痛。   被砍掉脑袋的下人,最后的意识是……原来头被直接切掉,竟是如此的疼。   陆鬼臼拔剑必见血。   他斜斜的靠在床上,裸露着上身,下身穿着一件黑色的劲装,整个人的神色都显出一种如石头般的冷漠。陆鬼臼本来可以躲开朝他喷洒出的血液,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并没有刻意躲开,以至于此时浑身上下都被新鲜的血液溅满了。   陆鬼臼道:“他走了?”   鹿书看到这一幕,心中生出一种怪异的违和感,隔了好一会儿才回了句是的。   陆鬼臼又问:“和谁一起?”   这绝对是明知故问了,之前张京墨便已告诉了陆鬼臼他的计划,所以陆鬼臼自然也是知道张京墨是同廉君一起走了。   可他虽然知道了,却还是要问,被陆鬼臼询问的鹿书从嘴里憋出一句话,他道:“陆鬼臼,你疯了么?”——这话他过去已是问了无数遍了,但好像未来他还得不断的问。   陆鬼臼带着满脸鲜血,就这么笑了起来,他笑容里带了些少年般的纯真味道,鹿书怎么怎么看怎么都觉的不舒服。   陆鬼臼像是在同鹿书对话,但更像是在自言自语,他说:“我早该知道的。”   若是张京墨想,总会轻轻松松的抛开他,而陆鬼臼能做的,只有在原地等待。   鹿书听到陆鬼臼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话,他说:“我等够了。”   天元教并不答,在西南一隅的教众不过千人罢了,其中大部分都还不在教内。   而陆鬼臼同张京墨预计那般,轻松的扫荡了整个天元教。   这不是陆鬼臼手中的星辰之剑,沾染血液最多的时候,但却绝对是,夺取人命最多的一次。   天元教众虽然有一部分是魔域溜过来的妖兽和低等妖魔,但大部分却是被这些妖魔蛊惑的人类。   陆鬼臼并没有一点手软,甚至在手刃那些哭着哀求他的女子时,手中之剑,都未曾颤抖一下。   这些女子们在天元教修习了特殊的功法,以吸取男子修为作为修炼手段,一个个都生的楚楚动人——若不这样,也怎么勾引男子同他们交合呢。   而鹿书更是在这件事里,充分的认识到,陆鬼臼绝对不是个会怜香惜玉的人。   这些人在陆鬼臼的眼里,不过是一具皮囊罢了,他轻松的屠掉了整个天元教,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待他杀完这些人,就蹲在了园子的入口处。   鹿书无奈的叫他赶紧离开此地,以免有其他人回来发现此事,陆鬼臼却说他要等张京墨。   鹿书恼火的劝到道:“陆鬼臼你莫要耍小脾气,若是有人把你抓去了,你师父又得为了你受苦。”   陆鬼臼听了这话,低头想了想,居然也没有反驳,而是沉默的站起来,趁着夜色离开了天元教的地盘。   他很担心张京墨的处境,但他能做的事情并不多,所以不给张京墨添麻烦,就是他现在能做的最优意义的事了。   陆鬼臼不是个喜欢自卑的人,但他在张京墨的面前,却从来自信不起来。   他的师父太神秘也太强大,好似天地之间没有他不知道的事一样,陆鬼臼只觉的张京墨像个真正的神仙,仿佛一移开自己的视线,那神仙便会羽化登仙。   陆鬼臼换了身衣服,又易了容,便在离天元教并不太远的地方躲了起来,开始等待张京墨的回归。   他知道,他的师父不会食言,若他说要回来,那必然是一定会回来。   就在陆鬼臼屠杀了天元教众的时候,和张京墨在一起的廉君也在进行最后一步的仪式。   他在手腕上划开的口子,流掉了身体里大部分的精血——也这让他极端虚弱了起来。   而在他将精血滴入枯井之后,几人等待了一个时辰,便看发现枯井之内,竟是开始缓慢的升腾起一层薄薄的血雾。   这血雾的气味,和廉君的精血一个味道,显然就是他的精血化成。   廉君一直在掐算着时辰,待血雾最浓之时,那条通向枯井之中的锁链,缓慢的抖动了一下,就好似廉君的精血唤醒了枯井底下的拴住的怪兽。   廉君看到这抖动,表情一下子便兴奋了起来,他道:“可以了。”   这句可以了一说出,几个原本站在旁边观看的妖兽,便退开几步,就在枯井旁边,变化回了原型。   这些妖兽的原型都是十分巨大,乍一看去,这锁链不过是他们一根手指头的粗细罢了。   张京墨站在廉君身边没动,他知道这时候还没到用他的时候。   廉君审视了一下这几头妖兽,眼里闪过一丝疑虑,似乎是在担心他们能不能满足自己的要求。   但浪费了如此多的精血,怎么可能不尝试一下就回去,廉君道:“将锁链拉起来。”   几头妖兽听了廉君的吩咐,便开始尝试将锁链捡起不断的往外拉。   这锁链却好似没有尽头一般,他们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拉到尽头。然而这并不是这件事最难的地方,最难的地方是,越往后,那锁链便越沉重,几头力量大到足以劈开山峰的妖兽,此时竟然有些举步维艰。   妖兽其中之一的八臂猿足足有八条手臂,此时这八只手都拉着锁链,整张脸都因为过度用力变得有些扭曲。站在他旁边的山象和五足犀,爷都牢牢的抓住了锁链的一部分,然而他们却没办法,再向后后退一步。   那锁链之下,好似与大地相连,沉重的让他们用尽了全力,甚至是踩碎了脚下的土地,也不能再将其提起一寸。   廉君不会看不出这几头妖兽的艰难,但他却阴沉着脸色一言不发。   张京墨站在井旁,时不时朝着枯井投去好奇的目光,他说:“廉君,这底下到底是什么呀,竟是这么沉。”   廉君并不回答,一直带着笑意的桃花眼此时也是一片冰冷,他估量着这几头妖兽的实力,在确定他们没办法再退一步的时候,才将目光投向了站在一旁的张京墨身上。   那冰光又冷又冰,没有一丝的温度,看张京墨就好像在看着一件稍微有些利用价值的物品,他缓缓开口,说了一句:“芒儿,可以了。”   一般这种时候,便该轮到艳芒出场了,艳芒力气并不大,但她却能让正在用力的几头妖兽,力量在短时间内翻上一倍——这自然是以燃烧它们的生命为代价。   在艳芒的记忆里,它们来到这里已经不止一次了,但这一次,却大概是最后一次,不然廉君不会舍得付出如此多的精血。   这几头妖兽都是廉君在魔域里千挑万选选出来的,之后又悄悄的带入人界,可谓是费了不少功夫。   廉君不是个喜欢做白功的人,他的每一步都是在计划内的,而根据他的推演,这一次,应该是快要可以将井内之物,拖出来的。   几头妖兽,都露出了痛苦的表情,那锁链太沉,根本无法再拔起一点,但因为廉君,他们又不敢放开,于是只能拼了命的坚持。   这会儿听到廉君让艳芒出手,妖兽们的眼神中均都透露出期待的神情——他们只知道艳芒可以让人的力量变大,却不知道这般好事,是要付出惨痛代价的。   廉君见张京墨不动,皱眉道:“艳芒?”   张京墨正支着脑袋,朝井里看,他听到廉君叫他,却是脸上露出惊讶之色,他道:“廉君,你快来看看,这井里可是有什么东西出来了?”   廉君闻言,似有些疑惑吗,但他并未多想,几步走到了张京墨的身边,也朝井里望了去。   意外就发生在了这一瞬间,廉君感到身边有劲风袭来,条件反射的朝旁边闪去,但他失血过多,又没有防备,这一下却是被张京墨一剑结结实实的刺入了胸膛。   他被刺之后,疾身猛退,好歹是没有被张京墨直接一剑刺死。   几头妖兽见到这样一幕,均都露出惊愕之色,而因为这片刻的松懈,原本苦苦支撑的锁链,再次滑入了枯井之中。   “你!”廉君口中吐出血液,以手按住了伤口,神色恨恨的看着张京墨:“艳芒,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么?”   张京墨冷笑一声随手甩了甩剑上的鲜血,他说:“我自然是知道的。”   廉君神色骤然一变,他说:“你不是艳芒。”   “廉君果然聪明。”张京墨笑了:“不过这聪明,似乎来的有点晚啊。”他说完这话,便又是朝着廉君刺出一剑。   廉君狼狈的躲开,却是牵扯到了胸部的伤口,他不断的咳出血块,明显伤到了内脏。   那几头妖兽见到如此场景,只好放开了手中的锁链,想要来帮衬廉君一二,但十分可惜的是,之前为了拉动锁链,几头妖兽均都用尽了全力,这会儿想要攻击张京墨,却是力有不逮。   张京墨不想和这几个小喽啰纠缠,直接从须弥戒里,放出了成功进阶的朱焱。   朱焱进阶成功后,便一直在须弥戒里沉睡,这会儿终于被放出,自然是高兴的不得了。它出来之后,便抖了抖翅膀,化作了一只遮天蔽日的火鸟,同之前相比,它的羽毛颜色更加艳丽,头顶之上,出现了十分美丽的羽冠。   廉君见多识广,哪会不认得朱焱,他看到朱焱的瞬间,表情就扭曲了:“你——”   张京墨面无表情的对朱焱下了命令:“把那几头蠢物,都给我吃了。”   朱焱已是许久没有吃活物,听到张京墨的吩咐,兴奋的不得了,它在天空中盘旋片刻后,便朝着几头妖兽攻了过去。   廉君见状,知道那几头力竭的妖兽,根本不是朱焱的对手,他咬了咬牙,毫不犹豫的转身欲逃。   张京墨冷笑一声:“廉君,你这是要去哪儿啊。”他说完,便追了上去。   廉君到底是费了太多的精血,原本可以同张京墨一战的他,此时只能狼狈逃窜,然而逃出的他却很快被张京墨追了上去,堵在了清渠的荒山之上。   廉君满身鲜血,脸色煞白,哪里还有了之前风流倜傥的模样,他咬牙道:“你到底是谁?”   张京墨脸上没什么表情,他道:“你想知道我是谁?”   廉君愤愤道:“我知道今日我逃不掉,既然我是必死之人,总该让我死个明白。”   “必死之人。”张京墨听到这话,玩味了笑了起来——他当年,还真是被廉君这手段坑过。   那一世张京墨也是成功的坑了廉君一把,在追杀廉君的过程里,廉君也说过一模一样的话,他说:“既然我都要死了,那你总该让我死个明白。”   而太过天真的张京墨,信了廉君的话,他直接坦白了自己的身份,然后——刺死了廉君。   那时的张京墨,完全没有料到,眼前这个栩栩如生的廉君,只不过是一具傀儡罢了。而他的真身,还远在魔界。   廉君为了解开阵法,不得不借用分神,但他的力量过去强大,又无法从缝隙之中挤过来,于是便只好派来了这么一个神形具备的傀儡。   之后的事情自然是猜都不用猜,自报了身份的张京墨,在魔族入侵后,被廉君四处追杀,简直过的比老鼠还惨。   而现在,听着廉君的问话,张京墨眯起眼睛笑了,然后他说:“就你这种蝼蚁还想知道我的名字?不过既然你要死了,告诉你也无妨,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便是枯禅谷的少谷主,天麓。”   廉君听到这个名字,便眼神一暗,似乎是记下来了。看到张京墨朝他走过来,他也不躲,就这么直直的看着他。   张京墨生出剑,挑起了廉君的下巴,他的语气冷漠:“好好的魔界不待,跑来人类的地盘做什么?既然是老鼠,就该有老鼠的觉悟。”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变成了天麓的模样。   廉君眼神阴冷的盯着张京墨,似乎是要将张京墨的模样死死的记在心头,他道:“你是如何知道我想做什么的?”   “我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张京墨的声音也同意的幽冷,听上去没有一丝的温度,他道:“我告诉你……我还知道其他的阵眼在哪里,不过可惜,你这辈子,都找不到了。”   听到阵眼链子,廉君的表情一变,他的颈项被张京墨用剑划出了血痕,此时正缓缓的溢出鲜血。   张京墨说:“怎么,看你面色不甘,还有什么想问的?”   廉君听到这话,却忽的笑了,他的桃花眼弯出一个漂亮的弧度,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张京墨始料未及的动作——将自己的胸膛刺入了张京墨的剑刃。   张京墨只不过愣了刹那的神,便感到嘴唇上一震刺痛,他这才反应过来廉君做了什么,咬着牙一把将廉君推开了。   这一下张京墨推的极重,廉君本就受了伤,又被张京墨连刺两剑,更是显得奄奄一息,被张京墨推开后,他趴在地上没能再起来,呼吸也逐渐的微弱了下去。   张京墨重重的擦了擦嘴,朝着他吐出了两个字:“恶心。”   濒死状态的廉君听到这两个字,竟是低低的笑了起来,他口中轻轻念叨:“枯禅谷……天……麓,很好……我……记住你了。”   说完这话,廉君便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张京墨:“……”记吧记吧,就怕你记不住呢。   就在天麓咽气不久后,吃的肚子滚圆的朱焱也回来了,它又恢复成了原本小雀的模样,停在张京墨的肩头,小小的打了个嗝。   张京墨摸了摸它的脑袋,问了句:“好吃么?”   朱焱啾啾两声,蹭了蹭张京墨的下巴,显然心情是非常的好。   张京墨道:“每天都吃这么多,我可是养不起你了。”   朱焱闻言状似有些不满,又用那小小的尖喙啄了张京墨两下。   张京墨见状,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接着他随手甩出一团火焰,将廉君的尸体直接烧成了灰烬。   那几头巨大的妖兽,一只都没能从朱焱处逃脱,全都做了口粮进了朱焱的肚子里,待张京墨走到那口又变得平静的枯井旁时,除了周围被毁坏的树木,看不到一点妖兽来过的迹象。   张京墨站在井边,朝井里面望了望。   朱焱站在张京墨肩头,也朝里面望去,它似乎有些好奇,扇了扇翅膀竟是想要飞进井里去。   张京墨没有拦,只是掏出几枚丹药,又喂给了朱焱。   朱焱啾啾几声,吃了丹药,便直接飞入枯井里了。   朱焱火光从开始的明亮,到后面的隐约不清,最后消失在了井里。   张京墨在看到朱焱消失后,便转身坐到了枯井旁,开始了耐心的等待。   朱焱不是第一次下井了,所以他也没有太过担心,口中数着时日,计算着朱焱归来的时间。   在这期间,张京墨又给陆鬼臼送了只纸鹤,确认他是否安全。   一直藏匿着的陆鬼臼,收到了张京墨的来信,他看到张京墨在信上叫他再耐心等待数月,事情办完后,便会回来找他,还问他天元教处理的如何,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陆鬼臼很认真的回了信,他说他没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让张京墨注意安全,自己会一直等他。   张京墨收到了陆鬼臼的回信后,心便安了下来。   而此时天元教整个教派被灭的事情,却是传遍了整个西南。天元教虽然是个小教派,但其发展速度却是毋庸置疑的。   显然竟是莫名其妙的被人灭了整个门派,一时间有些人心惶惶。   有人说是有人看上了天元派的圣女,才出此狠手,有人说他们是发现了什么宝物,才被人灭口……   各种说法层出不穷,有的倒也和真相沾上了些边。   陆鬼臼住在离天元派不算太远的一座小镇里,他这次化形的模样十分普通,自然也没有了之前那般让人艳羡的待遇。   没有了之前的急切,在这次等待中,陆鬼臼的心情格外的平静,平静的鹿书都啧啧称奇,说陆鬼臼是改性子了。   陆鬼臼也不反驳,依旧是该干什么干什么,没有显露一丝的焦躁。   两人分别了足足三个月。   九十二天后,陆鬼臼终于见到了回归的张京墨。   ☆、第95章 石碑   就在张京墨击杀人界廉君傀儡的时候。   魔界本在同属下商讨事宜的廉君本尊,忽的脸色大变,口中连续吐出几口鲜血。   属下见状,露出惊色,道:“主子您这是——”   廉君接过侍女递来的手帕,缓慢的擦干净了嘴唇上的鲜血,眼神阴冷无比的说了一句:“我记住你了。”   属下露出惴惴不安的神色,但他也知道廉君这话并不是在针对他,所以只是跪在地上没有答话。   廉君似乎受伤颇重,他血吐完后,沉默的坐在椅子上许久都不曾说一句话。   一时间屋子里的气氛变得格外凝滞。   跪在地上的下属,额头上溢出滴滴冷汗,顺着脸颊滑下,他可是清楚的记得,前两天就有一头金丹期的妖兽,因为惹怒了廉君,竟是被活生生的剥了皮,剥皮之后,廉君又将苦苦求饶的妖兽魂魄抽出直接毁掉了。   廉君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的模样显然是在思考什么,他手撑着下巴,眼睛看向远方的一点,直到下属脸上溢出的冷汗,低落到地上发出的细微的声响,才将他的神志唤了回来。   他这才淡淡的开口,道了声:“下去吧。”   属下露出如释重负的眼神,赶紧连滚带爬的出了屋子。   廉君的手在木椅把手上轻轻敲了敲,然后说了一句:“去查。”   他说出这句话后,便见屋子里的屋梁上,飞出了一只黑色的影子,仔细看去,才发现是一只面目狰狞的黑色蝙蝠。   廉君又道:“天麓?这个名字……似乎有些耳熟。”   张京墨成功的阴了天麓一把,事实上这个误会,其实很容易就能解开,只要廉君和天麓两人见了面,以廉君的敏锐,很快就会发现天麓并不是他要找的目标。   但他们两个能见面么?在魔族大批入境之前,廉君都会坐镇魔界,根本没有同天麓见面的机会,而就在这段时间里,以张京墨对廉君的了解,他绝对会想方设法的骚扰天麓——至于他为什么那么清楚,是因为他自己就被廉君这么永无止境的骚扰过。   时不时有小魔进行偷袭的这件事,虽然并不能伤到天麓一二,但绝对足够让他烦恼了。   以天麓的个性,被廉君这么骚扰,虽然骚扰的原因是张京墨,但也绝对会和廉君结下梁子。   就算最最坏的情况是,这些张京墨的设想都没有实现,那对他也无太多的影响,反正他和廉君早晚都要硬碰硬,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所以早些撕破脸皮,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   落入枯井的朱焱,从枯井里带出了一块十分普通的陶瓷片,那瓷片乍看起来并无什么特别之处,似乎是从什么瓷器碎掉后留下的碎片。   但那瓷片以入手,张京墨便感到了其不同寻常的地方。   浓郁的灵气由上面散发出来,只是握在手中,便能感到源源不断的灵气从手中进入经脉,并且这灵气十分温和,简直就像是一条移动的灵脉。   张京墨早就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了,这瓷片,就是布阵法器碎落的一角。   只是一角便如此的不同凡响,由此也能看出当年的上古修士们,布下这阵法的手笔有多大。   这口枯井,除了作为阵眼之外,还有一个作用,便是在大阵崩坏之时,会将布阵的一些灵器吸入其中。当年的张京墨也是很久之后才悟到,那些魔族到底在这口井里得到了些什么。   张京墨取出瓷片后,便将瓷片贴身放着了。   这瓷片送给陆鬼臼是最好的,因为瓷片上的灵气十分温和,可以用来温养身体,愈合伤口。陆鬼臼练《血狱天书》受的那些伤,用这灵气滋养,可以减轻疼痛。   朱焱取了一块瓷片,便有些累了,它停在张京墨的肩头上,显得有些昏昏欲睡。   张京墨又喂食了朱焱几颗丹药,就让它去休息了。接着他便带着瓷片,回到了陆鬼臼所在之处。   张京墨回来的时候,陆鬼臼正在喝酒。   西南边的酒是用碗来装的,一倒便是足足一海碗,味道也格外的辛辣,一口灌下去,便觉的喉咙和胸腹都好似烧起来了一般。   陆鬼臼往嘴里扔了颗豆子,拿起碗对着嘴,咕咚咕咚的咽了大半。   酒液顺着他的嘴角滑落到颈项上,他也不擦,直到一碗酒被他喝尽后,才将碗放到桌子上,抱起酒坛子,又满上了。   陆鬼臼在这里喝了一天,起初老板还要劝几句,但后来见他丝毫没有要醉的意思,便也懒得管他了——反正陆鬼臼给他的银子,买这些酒已是绰绰有余。   张京墨找到陆鬼臼后,也没有招呼他,他径直走到了陆鬼臼的面前,直接坐下,喝道:“老板,再拿个碗来。”   老板哎了一声,又问他们还要不要点其他的下酒菜。   张京墨想了想,开口道:“来斤牛肉吧。”   陆鬼臼看到张京墨,手上的动作停下了片刻,开口叫了声师父。   张京墨道:“如何?”   陆鬼臼道:“痛快。”   张京墨眼里浮出笑意,这时店家拿来的碗也送了上来,他抱起酒坛直接满上了面前的碗:“干。”   陆鬼臼定定的看着张京墨,也从口吐出一个字:“干。”   二人碰了碰酒碗,接着便是一饮而尽。   张京墨的心情似乎非常的好,嘴角掖着明显的笑容,两人都十分默契的没有开口,只顾着喝酒吃肉。   待刚上来的一斤牛肉吃完后,陆鬼臼才道了声:“师父那边怎么样?”   张京墨道:“自然是十分的顺利。”他眉目温柔,从怀里取出了一块看起来十分普通的瓷片,递给了陆鬼臼。   瓷片一入手,陆鬼臼就知其不是凡物,他道:“好东西。”   张京墨道:“给你的。”   陆鬼臼听到这话,本该是高兴的,师父愿意给他东西,说明师父喜欢他,顾着他,可是陆鬼臼却无论如何,都扯不出一个笑容。   他的嘴角勉强动了动,露出一个不太像笑容的笑容:“谢谢师父。”   张京墨没有注意到陆鬼臼的异常,他正在思考着之后的事,大阵破损一事已是定局,唯一能改变的,便是延缓大阵破损的时间。   陆鬼臼又道:“同师父一起的那人呢?”   张京墨道:“廉君?”   陆鬼臼嗯了一声。   张京墨道:“自然是滚回他的魔界去了。”他说完这话,又笑了,“这会儿大概正在恼怒吧。”   陆鬼臼轻轻的叹了口气,将那瓷片死死的握在了手心里。   二人饮酒至深夜,才回了客栈。   为了方便交流,二人睡在了同一间房,当然,这间房里,有两张床。   陆鬼臼睡在靠窗的那边,张京墨睡在靠门的这边。   师徒二人夜聊了许久,但大多数时间,都是张京墨在说,陆鬼臼在听。   张京墨没有和陆鬼臼说大阵破损一事,他只是提到魔族应是有其他大动作,让陆鬼臼万事小心。   陆鬼臼一边听,一边口中应和,没过多久呼吸便均匀了下来,张京墨扭头一看,才发现陆鬼臼竟是睡着了。   张京墨见状,露出一个笑容,也闭上眼睛,进入了梦乡之中。   陆鬼臼到底睡没睡着,只有鹿书清楚,他见陆鬼臼闭上眼睛不再附和张京墨的话,而是做出一副装睡的模样,疑惑道:“你为什么不说话了?”   陆鬼臼道:“师父在瞒着我。”   鹿书听到这话,有些莫名其妙,他道:“什么叫瞒着你?你师父,不一向都是瞒着你的。”这句话倒是很有几分道理。   陆鬼臼地区的确是从头到尾都在被瞒着,起初张京墨献祭自己的身体,之后的枯禅谷一行……直到现在。   张京墨的计划里,有陆鬼臼,但他却从未打算将自己的计划告诉陆鬼臼。   而陆鬼臼呢,只能无原则的接受张京墨的好意。   次数多了,陆鬼臼发现自己竟是有些疲惫,他说:“我有种预感。”   鹿书问:“什么预感?”   陆鬼臼道:“有预感,师父又要有什么大动作了。”   鹿书闻言皱眉。   陆鬼臼道:“我……”他说出了这个字,便息了声,下面的话似乎已是说不出来了。   鹿书觉的陆鬼臼的状态有些不对劲,但他又说不出哪里不对,想了想曲,只当做陆鬼臼想多了。   鹿书说:“你师父对你好,你便受着呗,待将来你出息了,就好好对他。”   陆鬼臼安静了好一会儿,才低低的回了句:“是啊……等我,将来……出息了。”   说完这句话,他就没有再理会鹿书,看起来似乎是睡着了。   第二日,张京墨又准备带着陆鬼臼上路了,这次二人的目的地,就是那阵法破损之处。   张京墨最为担心的廉君已经被解决掉,天元教此时也几乎是土崩瓦解。   此时再去大阵处,似乎就没有什么危险了。   就在二人离开客栈之时,张京墨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那是个漂亮的女人,和周遭的人不同,她穿着一身长衣长袖,面如寒霜,右手边挂着一把长剑——最最引人注目的,不是她本人,而是她手上牵着的一根绳子,绳索的那头,竟是系在一个男人的颈项上。   那男人一边踉跄的跟着女人走,一边低低的骂着脏话。   张京墨微微顿下的脚步,被陆鬼臼注意到了,他问:“师父认识这人?”   张京墨嗯了一声,还是没有上前打招呼,他说:“这是你师姐。”   陆鬼臼眉头一皱,这才想起,自己似乎还有个二师姐,只是没想到如此的巧,居然在这里遇到了。   张京墨只是看了她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对着陆鬼臼说了声:“走吧。”   陆鬼臼应和了声好,便跟在张京墨的身后准备离开,可哪知二人刚走几步,便听到跟在那女子身后的男人大声叫了起来,他说:“男人婆,你要是不把我放开,我就把那个秘密告诉你师父!”   张京墨的二弟子闻言,冷笑一声,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条鞭子直接甩到了男人的脸上,她怒喝道:“告诉我师父?呵,你先找到他在哪里再说吧!”   张京墨听到二人这般对话,并没有停下脚步,只是眼神里似有些疑惑。   陆鬼臼对张京墨门下所有同张京墨有接触的人都抱有深厚的敌意,所以自然也不会停下,而是紧紧的跟在了张京墨的身后。   那男人惨叫一声,怒道:“你居然还打我——我告诉你,你再打我一下,我保证你会后悔的!”   张京墨的二徒弟也不是个轻易被威胁的人,她本来就冰冷的面容,这下子更是冷的吓人,她垂下头,在男人的耳边说了几个字,男人的惨叫声一下子就停住了。   不但停住了,还露出一副惊恐万分的模样。   她冷笑道:“所以,你最好给我……乖乖的,懂了么?”   男人嗫嚅几句,朝着张京墨和陆鬼臼离去的方向望了好几眼,最终还是咬了咬牙道:“我说来你可能不信,但是刚才那人……真的是……你的师父。”   女人的目光在男人身上转了几圈,似乎在估量他说话的真实程度,但她也清楚,这种情况下,撒如此愚蠢的谎言是非常不明智的。   既然不是撒谎,那便说明,刚才离开的两人,真有可能是她的师父。   “师父。”已是几百年未见,但她却依旧清楚的记得他的面容,她轻轻用鞭子轻轻的在手掌上打了打,道:“若是我的师父……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男人道:“我说的都是真话,你可别打——啊!”   他话还没说完,就又挨了一鞭子,女人冷笑一声:“谁同你说,你说真话,就不会挨打了?”   男子目瞪口呆,一句反驳的话都没能说出来。   张京墨并未想到在这里居然能看到自己的二徒弟,但见她的模样,似乎是过的不错……既然如此,他也就没有同她相认。   陆鬼臼自然也是乐得见到此景,他可是巴不得他的师父只有他这么一个徒弟……   但晚点出生还是要吃些亏的,比如即便是陆鬼臼不乐意,但他的头顶上还是有了个师兄和世界。   这件事似乎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二人全力赶路,仅仅花了半月的时间,就到达了大阵的边境。   若说西南一地本就荒无人烟,那大阵边缘的这块地方,却能够称得上没有活物的绝地了。   陆鬼臼并没有见过这阵法到底是何种模样,所以第一次见时,还是露出了惊艳之色。   只见一片荒芜的土地上,矗立着一块巨大的石碑,这石碑上的字体龙飞凤舞透出森森的剑意,陆鬼臼认了许久,才依稀认出那是几个形态各异的“杀”字。   张京墨道:“万年前在西南布阵的大能修士,乃是一名剑修,据说当年他布阵之时,在这石碑之上,刻上了六个杀字,那剑意直冲云霄,居然引下了天罚。”   陆鬼臼似懂非懂,他道:“师父,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张京墨看了陆鬼臼一眼,然后遥遥的指了指大阵那头,他说:“你看。”   陆鬼臼顺着张京墨所指方向看去,却并没有看到什么特别的东西,石碑之后,依旧是荒凉的徒弟,唯一不同的便是,石碑后的土地连一根杂草也没有。   张京墨道:“你同我来。”说完,他便朝着石碑走了过去。   陆鬼臼跟在张京墨身后,朝那石碑走去,然而当他离石碑越近,便越发的感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在这恐惧之中,却又夹杂着颤栗的兴奋,就好似有生之年终于见到了可以匹敌的对手。   张京墨道:“有何感?”   陆鬼臼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他说:“害怕?”直觉使然,他并没将自己的兴奋说出来。   张京墨点了点头,道了句:“我当年第一次看到时,也很害怕。”   陆鬼臼敏锐的察觉了张京墨这句话中的含义,他说:“师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   张京墨自觉失言,被陆鬼臼这么问起,就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   好在陆鬼臼也没有太过仔细的询问,很快便将注意力放到了眼前的石碑之上。   张京墨见陆鬼臼目光灼灼,一刻也不愿将眼睛从石碑上移开,便道:“别看太久,看久了,这剑意容易伤人。”   陆鬼臼嗯了一声,只是移开了片刻,就又把目光投了上去。   见状,张京墨露出了无奈之色,当年的他和陆鬼臼差不多,第一眼看到这石碑时,根本移不开目光,甚至恨不得把眼睛贴在上面。   之后他便吃了苦头——眼睛被这石碑上的剑意直接伤到了。好在几天后就恢复了过来,并没有什么大的影响。   后来张京墨才知道,若是魔族的人见到了这块石碑,修为略低者,甚至有可能直接被剑意击杀。   陆鬼臼在百凌霄那里学了百年的剑,这会儿见到这凛冽的剑意,自是不愿将眼睛移开一刻,但他很快就感到眼睛有些疼痛,眼眶里甚至开始浮现出薄薄的泪水。   张京墨见陆鬼臼还是执拗不肯放弃,便伸出手在他的脑袋上敲了敲,皱眉道:“不要你这双眼睛了?”   陆鬼臼被陆鬼臼一敲,才回过神来,他笑一声,道了句:“看的太入迷了……见碑如见人,这位前辈,一定是个很厉害的剑修。”   张京墨若有所思的看了眼陆鬼臼:“悟到了什么?”   陆鬼臼道:“还差些火候。”   张京墨眉头微微皱起,他知道悟道这种事情,向来都是可遇不可求的,若真的让陆鬼臼的一双眼睛来换一次悟道的机会……似乎倒也不亏。   反正若是陆鬼臼的瞎了,他也有办法治好。   张京墨思量之下,道了声:“继续看吧。”   陆鬼臼闻言有些惊讶,他迟疑的叫了声师父,似乎在疑惑为什么张京墨如此快的改变了主意。   张京墨淡淡道:“若是你能悟出什么,受伤倒也值得,不必担心,我有法子治好你的眼睛。”   陆鬼臼闻言嗯了一声,随即就迫不及待的又看向了那块石碑。   本来张京墨只是打算让陆鬼臼见一见这石碑,却没想到有了意外的收获,他看见陆鬼臼干脆席地坐下,好似入了魔一般盯着面前的石碑不肯移开一刻。   趁着陆鬼臼悟道的时间,张京墨走向了石碑之后的大阵。   那阵法看似无形,但若是走到其面前,便能清楚的感到它的存在,张京墨从须弥戒里出去了一朵小小的,黑色的小花。   那小花一被取出,便如同向日葵那般倒向了一般,它的花瓣甚至仿佛有了生命,开始不断的轻颤。   张京墨便开始根据这小花指引的方向,开始寻找这大阵到底是何处破损了。   事实上每一世这大阵破损的地点都不相同,而且破损程度也有高有低,有的张京墨能够轻易的解决,有的却需要他花费一番功夫。   但现在看他手上这朵如此兴奋的模样,想来也不会是个太小的缺口——这花以吸食魔气为生,阵法破损口子,就是魔气最为浓郁的地方,也是这花朵最喜欢之处。   张京墨随着花朵很快便找到了他想找的地方,那花朵停在半空中不再移动,但若是张京墨想要朝其他地方走去,它便会显露出一副恋恋不舍的模样。   张京墨知道自己这便是找对了地方,他的手轻轻的朝着大阵所在之处探去,果不其然,他的手轻易的从这边穿了过去——   虽然只是一刹那,但张京墨的手还是被魔界的罡风,刮的鲜血淋淋。   受了伤,张京墨也不恼,面上反而露出笑容——这一处,应就是需要补上的地方了。 第四卷 逢魔时分   ☆、第96章 意外   阵法破裂之处,同他处肉眼看去并没有什么不同,直到张京墨的手上灵巧的掐出了一个微型阵法将这处覆盖了进去。   阵法覆盖上去的一刻,便可见眼前空无一物的荒地,被一道淡淡的光芒隔开了,光芒的这头是人类的领地,光芒的那头则是黑气弥漫的魔界。   而这隔开两端的光芒之间,却出现了一个拳头大小的口子,由个口子里,不断的溢出黑色的瘴气。而在这黑色的瘴气之中,甚至隐约可见各种奇奇怪怪的细小生物,从那黑屋之中灌进入来,这些细小的生物进入人界后,大部分直接被立在外面的石碑上的剑意杀死,小部分生命力顽强一些的,则是挣扎着便迅速的朝四处奔逃开来——这些生物,几乎都是低等的魔界生物。   张京墨祭出的阵法,可以暴露出大阵破损之处,更是可以显露出魔气,他看着那源源不断涌入人界的黑色雾气,口中不由的轻叹一声。   人类修士承祖先恩德,过了万年的好日子,终于要到头了。   张京墨想到这里,便又打起了精神,他从袖中掏出了两枚符箓,然后以剑划开了手掌,将精血滴再其上。   符箓见血之后,便发出幽幽的白光,同那污秽的黑色魔气比起来,显得格外的圣洁。张京墨手上的动作并不停,他举起剑又是将伤口划的更深,直到他的血液将符箓完全浸泡,才停下了动作。   精血乃是命之本源,之前若不是廉君以精血祭祀枯井,张京墨也不可能那么轻易的得手,而现在轮到他用精血开启阵法,脸色自然也是不大好看。   精血浸泡的符箓,缓缓从张京墨的手上升起,接着它们开始以一种特有的轨迹在空中飞舞起来,若是仔细看去,便会发现它们竟是在自行凝结阵法。   这两张符箓,是张京墨准备了很久的东西,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有一天会出现在西南边境的大阵之旁,利用这符箓来延缓大阵破损的速度。   随着符箓不断在空中漫舞,一个精致的阵法,展现在了张京墨的眼前。他见此景,一直紧绷着的心终是一松,眼神里也带上了几分暖意。   阵法既成,张京墨就知道此事已定,他放下了心,扭头看向正坐在石碑旁的陆鬼臼。   陆鬼臼坐在那剑意凛然的石碑前面,眉头紧皱,身上竟是腾起可与石碑相匹配的锋利剑意。   看来陆鬼臼,是真的在这石碑之前成功悟道了。   如此难得的事,于陆鬼臼而言却好似家常便饭,张京墨看在眼里,也不由的生出了那么一两分艳羡之意。   身后的符箓已落成阵法,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声,张京墨转身,正欲抬步朝陆鬼臼走去,却忽的脸色大变,朝着右侧一闪——   然而他的动作到底是晚了些,只见一条黑色的触手竟是抵住了那符箓化成的阵法,硬生生的从大阵之中的小口内挤了出来。   张京墨被这触手猛地抽到了腰侧,感到一阵剧痛,他拔身欲后退几步,却见原本一根粗壮的出手硬生生的分裂成了好几条小触手,直接缠住了他的脚。   张京墨脸色难看了起来,他硬生生的咽下了本该吐出的鲜血,右手拔剑欲砍,手腕却又同样的被出手紧紧缠绕捆绑。   这几个动作几乎就发生在一瞬间,不过是几息的功夫,张京墨就被这触手制住,一时间完全反抗不能。   那触手上的魔气对人类有着严重的腐蚀效果,张京墨被缠住的手脚,片刻之间,身体就已是鲜血淋淋。   张京墨身处不利,却并不慌张,他微微张口,便从口中吐出了一道道灵气化为的尖刃,直直的打到了触手之上。   触手被张京墨吐出的尖刃断开了几条,但又很快恢复了过来,然而它将张京墨缠绕起来后,动作竟是停顿了起来,仔细一看,它居然开始猛地朝着魔界收缩。   张京墨见到此景,立马反应过来这触手的最终目的,原来这魔兽并不想将他杀死在这里,而是要借口那个破开的口子,硬生生的将他拖进魔界。   这种情况,是张京墨从未遇到过的,他之前的那一百多世,已经填补了无数次这阵法的破损之处,但却是从来没有见过这触手模样的魔物,更别提被它突然袭击了。   张京墨失了部分精血,又太过相信自己之前的经验,这才导致他被触手初袭之时显得毫无还手之力,待他反应过来,面上便浮起了一抹冷笑,他说:“蠢物。”   这两个字一吐出口,张京墨的浑身上下都爆发出浓烈的剑气,这剑意和陆鬼臼的坚硬凌冽不同,更像是雪山上流淌下来的至寒之水,虽然看似柔和,但也足够致命。   黑色的触手被剑气瞬间炸开后,便松开了被舒服住的张京墨,他的手上身上都带上了伤,陆地后一脚踩上了那在地上蠕动的触手,口中冷冷道:“滚。”他知道魔界那头,这触手的本体,一定可以听到他的话。   那触手被张京墨这么一踩,缓缓的停下了蠕动。   张京墨见那触动不再动弹,才移开脚步,抬目朝着泄露魔气的破损之处望去,他只是看了一眼,便察觉了不对劲的地方——然而他察觉的已经太晚了。   刚才被他的灵气直接爆裂的触手,有不少残肢都溅射在了他的身上,此时那些残肢竟然全都变化成了新的触手,不过瞬息间便形成了一张大网,眼见就要将张京墨整个人都包裹在里面。   张京墨还欲拔剑,却猛地感到腹部剧痛,他低头看去,只见自己的腹部被一条化为尖刃的触手贯穿。   这触手带着腐蚀的效果,几乎是片刻就将张京墨的腹部侵蚀出了一个大洞,张京墨伸手握住那触手,硬生生的将它拗断拔出了自己的身体。   这些伤,对张京墨来说并不算太重,若给他些时间,他也有把握将这触手直接斩杀。   但眼前的情况却是,张京墨离那大阵破损之处不过一丈之距,那触手也好似不怕疼一般,被斩断了又不停的附着到张京墨身上,不计代价的将张京墨朝着那洞口拖了过去。   张京墨见势不妙,正欲用尽全力一搏,眼前却有白色的剑光闪过。   那剑光所到之处,黑色的触手便一块块的往下掉落,它不断的再生,却也敌不过张京墨和那剑光的合力斩杀。   待眼前的触手散尽,张京墨终是见到了剑光的主人——陆鬼臼。   本该在石碑旁悟道的陆鬼臼,此时站在了他的面前,手掌执着的星辰剑沾染了不少黑色的污血,他看向张京墨的目光里充满了担忧,开口叫了声:“师父。”   张京墨腹部疼痛,脸上惨白,他道:“把阵法压下去。”那符箓制成的阵法,还未落下便被触手顶起,若想要阵成,恐怕还需得张京墨助其一臂之力。   陆鬼臼皱起眉头,他道:“师父,你先退开,我来。”   张京墨点了点头,也不逞强,缓步从那触手构成的大网之中走了出来。   黑色才触手被他们二人合力斩成了肉沫状的碎片,看起来应该是怎么都拼不起来了,但张京墨还是有些微妙的不安,他后退几步,皱眉道:“你且小心些。”   陆鬼臼点了点头,提着星辰便朝着那洞口走了过去。   张京墨见到这一幕,不知怎的心头猛地的跳了一下,他张口大喊:“陆鬼臼!回来!”   陆鬼臼闻声疑惑转头——就在这个瞬间,那拳头大小的洞口之后面,居然又钻出一条巨型触手,直接缠住了陆鬼臼的腰,将他裹了进去。   张京墨顾不得疼痛,直接朝着陆鬼臼扑了过去,他的动作十分迅速,好歹是抓住了陆鬼臼的一只手。   “师父!”陆鬼臼的腰被触手缠住,往洞口另一头拖去,张京墨拉着陆鬼臼的手,咬着牙骂出了一声脏话。   那触手的力量十分巨大,显然也是金丹后期的魔兽,他知道张京墨此时虚弱,所以也并不急切,而是就这么一寸寸的把陆鬼臼往里面拉。   张京墨无力和这巨大的力量抗衡,但他也决不能容忍陆鬼臼就这么被拉入魔界——这是他养了几百年的徒弟,这是他这辈子的希望!   生出了壮士断腕之心,张京墨的语气冷了下来,他说:“鬼臼,你怕疼么?”   陆鬼臼闻言死死的抓住张京墨的手,他说:“师父,鬼臼不怕疼。”只要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张京墨看向陆鬼臼被缠住的腰身,然后轻轻道:“别担心……不会疼很久的。”他说完这话,便再次拔出了剑。   陆鬼臼并不知道张京墨要做什么,但他看到张京墨举起剑朝他斩下来的时候,他的眼神里还是露出了一丝惊讶,不过这惊讶转瞬而逝,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他知道他的师父不会伤到,若他师父这么做,那总该是有这么做的理由。   然而张京墨这用尽全力的一剑,却没能斩断陆鬼臼的腰身,而是被另一条触手硬生生的挡出了,那触手被斩的成了两段,却也拦下了张京墨的攻势。   张京墨挥剑之时,拉住陆鬼臼的力量变得小了一些,而那触手借机发力,竟又将陆鬼臼的半个身子,都拉入了洞口。   张京墨气的浑身发抖,他甚至开始考虑要不要直接把陆鬼臼的脑袋砍下来,再用那心脏为他复活。   但面对陆鬼臼信任的眼神,张京墨一时间竟然有些下不去手。   不过是片刻的迟疑,张京墨就感到魔界那头传来一阵猛力,这一次陆鬼臼只剩下了肩膀之上的部位被留在外面。   陆鬼臼感到自己被拉入魔界的身体,被罡风刮的一阵阵的疼痛,他抬头看着张京墨少有的狰狞表情,却是低低的笑了起来,口中叫了一声:“师父。”   张京墨腹部的伤口再次剧烈的疼痛了起来,他这一刻才隐约意识到,那触手的目标或许从一开始就不是他,而是坐在石碑旁的陆鬼臼。   现在想要砍下陆鬼臼的脑袋,却已经太晚了,如果张京墨腾出一只手举剑,他有感觉眼前的陆鬼臼会直接被触手拉过去,根本不会给他任何的机会。   于是选择变成了到底是要慢性死亡,还是速战速决。   被砍成肉沫的触手,缠上了张京墨的脚,腐蚀掉了他的衣物后,便开始腐蚀他的身体,不过几息之间,张京墨的脚就露了骨头。   陆鬼臼也看到了,他知道自己在一点点的拖向另一个世界,心中担心的事情却是张京墨的身体,他说:“师父,你低下头来好不好。”   听到这话,张京墨猜到了陆鬼臼想做什么,此时陆鬼臼眼神里并没有恐惧和慌乱,反而是一片温和的爱意,张京墨知道时间已是不多,于是便沉默着垂下了头。   接着,陆鬼臼吻到了张京墨,这是他们第一个,双方均都清醒时的吻。   张京墨的嘴唇很软,很凉,还带着甜腥的味道,陆鬼臼用自己的唇轻轻触碰张京墨的唇,并不敢深入。   张京墨已经快要拉不住陆鬼臼了,他被陆鬼臼轻吻时,却不敢看陆鬼臼的脸,他说了三个字:“活下去。”   陆鬼臼说:“师父,我……”后面迟疑的话,已经没有机会再说出口,陆鬼臼的脑袋也被拉入了魔界,只余下一双手被张京墨死死的拉着。   张京墨看着那双手,却是怎么都不愿意放开,但他也知道,此时……放开才是对陆鬼臼最好的选择。   最后,张京墨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放开的,他跌坐在地上,浑身上下都狼狈不堪。   触手在将陆鬼臼拉入魔界之后,便缩了回去,而符箓上的阵法,没有了抗力,也很快就落下来补上了那个洞口。   张京墨靠在大阵坐着,身上全是些深可见骨的伤口,腹部甚至可以隐约看见猩红的内脏。但他却好似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就这么沉默的坐在大阵一旁,仿佛一块已经凝固的石头。   散乱一地的触手残肢和四处撒落的血液,都表露出刚才这里有一场恶仗。   张京墨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这里坐了多久,或许是一天,或许是十天,或许更久……总之在他发现自己腹部的伤口已经开始腐烂的时候,他才从地上爬了起来。   触手的残肢已经不见了,被封堵的大阵也没有再泄出魔气,一切都好像没有发生。   但张京墨却知道,他的身边少了个人,那个人的名字……叫陆鬼臼。   魔界之中,到底有多险恶,张京墨非常的清楚,他几乎很难想象,一个金丹期修为的人类,被强行拉入魔界后,会遭遇些什么。   就算陆鬼臼是天命之子,可终究是个人,他有血有肉,会哭会痛,还会丢掉性命。   张京墨吐出了一口气,缓慢的从地上站了起来。他其实伤的不算太重,但腰腹间的那个大洞,因为没有及时治疗,严重的恶化了。   魔气顺着他的经脉,潜入了他的丹田,更是给他的身体带来了剧烈的疼痛。   然而这时候,似乎只有疼痛能让人清醒了。   张京墨起身这个动作,就做了许久,他从来不知道,只是爬起来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都能如此的困难。   张京墨没有御风,而是缓步向前,在他路过那石碑的时候,却见那石碑之上的六个杀字,竟然只剩下了三个。   张京墨的嘴唇抖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沉闷的低笑,接着他便再也压制不出从喉咙里喷涌出的血液,不断的呕着鲜血。   “陆鬼臼……陆鬼臼……”张京墨吐完了腹中的淤血,才面无表情的喃喃的几个字:“你果真是个……天才。”   两个人来到的这地方,只剩下了张京墨一人回去。   他变化回了原来的模样,只是脸色白了许多,整个人也看起来十分的疲惫。   回到客栈的时候,老板还好奇的问了句:“你兄弟呢?今天不一起喝酒了?”   张京墨也没理老板,独自一人回到了卧房。   他道房间后,倒头便睡,这一睡,足足睡了三日,老板害怕他出事,前来敲门才把他从睡梦之中唤了起来。   老板敲着门,口中叫道:“客官,你没事吧?”   张京墨哑着嗓子,道了声没事。   老板迟疑道:“我见你这三天都没出门……有些担心,你没事就好。”   张京墨嗯了一声,又不说话了。   老板似乎对张京墨并不太放心,他的脚步犹豫了一下,又道了声:“客官,你真的不要吃的么?这才杀了头牛,有上好的新鲜牛肉呢。”   张京墨盯着房梁看了一会儿,才缓缓道:“那就拿斤肉,再提十斤酒来吧。”   老板道了声好,道:“十斤是不是太多了些,那酒可烈了,客官……”   张京墨并不想答,干脆闭上了眼睛。   老板见张京墨不答话,便叹了口气,转身走开了。他在这里开客栈开了十年了,什么样的人都见过,像张京墨这种两个人出去,一个人回来,回来的那人还特别异常的情况,自然也不少见。   以老板的经验,已是差不多猜到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他才会格外的担心张京墨,害怕他一时间想不开……   酒和肉没一会儿就送来了。   果然如同老板所说,肉是好肉,酒也是烈酒,小二放了东西,又问张京墨还需要什么东西。   张京墨又叫他打盆热水过来。   小二应了声,转身出门去厨房给张京墨提了壶热水,这才关好门退了出去。   张京墨慢慢的起床,把热水倒入了铜盆里,然后用水洗了个脸,他在铜盆之中,隐约可以见到自己此时憔悴的模样,于是嘴角多了一抹苦笑。   洗完脸,张京墨回到了桌旁,把酒倒入了酒碗,然后就着肉痛快的喝了起来。   酒入愁肠愁更愁,这没有灵气的酒,对于张京墨而言本该不过是白水样的东西,但此时他却意外的觉的头有些晕。   张京墨喝了一斤酒,伸手按了按自己的腹部。   因为没有及时将魔气祛除出体内,这伤口好的格外的慢,张京墨这几天没花心思去管它,于是直到现在,他的腹部都有一个大洞,乍一看上去,还有几分吓人。   喝酒入喉,让伤口剧烈的疼痛起来,但此时的张京墨竟是对此觉的十分享受——疼痛能让他的头脑清醒一些,疼的厉害了,他才能认真的思考,下一步到底该如何走。   陆鬼臼的命牌是留在凌虚派内的,张京墨只有回到门派里,才能知道陆鬼臼到底是死还是活。   按理说,张京墨本该急切的回派,但他却莫名其妙的有些害怕了。   他无法想象,回到门派后,见到命牌碎裂后,他到底该露出何种表情。   哭?他哭不出来,笑,他更是笑不出来。于是大概只能是不哭不笑,如同木偶一般,好似丢了大半的魂魄。   张京墨端起碗,又喝了一口,他此时也并非完全的绝望,因为他回到门派后,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陆鬼臼的命牌健在,他还活着。   虽然,这种可能,万不足一。   张京墨知道自己从来都不是个运气好的人,这让他没有第一时间选择离开西南边,回到凌虚派,去看最后的答案。   不回去,就只能躲在这里,喝酒吃肉,同懦夫一般。   张京墨又喝了半斤的酒,脸上露出微醺的神情,当他端起酒坛,往碗里倒酒的时候,却听到门口传来了一阵轻微的敲门声。   那敲门声极轻,似乎透露了敲门人紧张的心情。   张京墨眯了眯眼,口中道了声:“谁?”   门口传来一个属于女子的,让张京墨一听便知道是谁的声音,张京墨的二弟子何雁菡的声音传了进来,她说:“师父,是我,雁菡。”   ☆、第97章 二弟子   张京墨听到何雁晗的声音,便放下了手上的酒碗,他停顿了片刻,才道出了那一声:“进来。”   何雁晗听到张京墨的声音,轻轻推开了面前的门,她一进屋子,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气。   何雁晗的眼神眼神晃了晃,却是不知道由这酒气想到了什么。   张京墨见何雁晗进来,也没有起身迎接,而是又将放在桌子上的酒碗满上了。   何雁晗的眼睛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却只见到了张京墨一个人,她似有些疑惑,便开口问道:“师父,你不是同小师弟,一齐来的么?小师弟去哪里了?”   张京墨淡淡道:“有事情出去了。”   何雁晗闻言并不多问,她明显的从张京墨身上感觉到了与之前不同的气息,才几天而已,也不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才让张京墨的身上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   何雁晗同张京墨许久未见面,但两人之间的气氛却是显得有些尴尬,何雁晗向来性格强势,自然不会同小女生那般撒娇,而张京墨才亲眼见着陆鬼臼被拖入了魔界,更是无心维持气氛。   于是张京墨坐着喝酒,何雁晗站在一旁静默不语,两人竟是许久都相顾无言。   何雁晗轻叹一口气,却是道了声:“师父,此次雁晗前来,是有事想求。”   张京墨听到这话,并不抬头,只是问了句,何事。   何雁晗道:“我得到了一件法器,那法器有寻人的妙用,只是非金丹期修为,不能使用。”   张京墨听了何雁晗这话,道:“你是想让我帮你找人?”   何雁晗也不隐瞒,直接点了点头,她道:“我喜欢上了一个人,只是那人不喜欢我。”   张京墨:“……”   何雁晗见张京墨眉头微皱,似有些疑惑不解,直言道:“师父,我知道我百年未归凌虚派,也没有送一封信回去,称不上是个好徒弟,但我也是迫不得已,并非对师父生了间隙。”   张京墨轮回如此多次,自然也是清楚这个道理,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从来都是十分微妙的东西,不是愿不愿意,便能说清楚的。   何雁晗道:“当年我离开凌虚派,刚到东海之滨,就遇到了万年难得一见的海潮,机缘巧合之下竟是被海潮卷离了这片大陆,原本我以为自己会这么死在海上,却没想到竟是有了遭奇遇。”   张京墨倒是第一次听到何雁晗说这些话,这个徒弟和他感情淡薄,他只是尽师父的责任,在她消失后也没有花力气寻找,却不知道她到底遭遇了些什么。   何雁晗继续道:“之后的百年我都在海上游荡,十年前才终于寻到机会,回到了这片大陆。”   她说话时虽神色淡淡,张京墨却能从这寥寥几语里听出其中经历险恶。那海上妖兽群集,一个不过炼气期的修士想要活下命来,想必也是经受了常人无法想象的磨难。   张京墨听到这里,眼神里浮起淡淡的暖意,他说:“受苦了。”这一刻,他莫名的觉的眼前神色平静二弟子,和他有几分相似。   何雁晗见张京墨的表情松动下来,也终是松了口气,她道:“后来,我便在这西南之地,遇到了我心爱之人。”   张京墨倒也不知道遇到心爱之人,到底是个什么滋味,但想来也是件美好事的事,于是他便道出了一声:“恭喜。”   他刚说完恭喜,哪知何雁晗下一句话就是:“师父已经见过他了。”   张京墨道:“谁?”   何雁晗道:“就是那天被我用绳子拴起来的那个。”   张京墨:“……”原来他的徒弟根本不像他,像的是陆鬼臼。   何雁晗见张京墨眼中流露出些许惊骇之意,脸上也有些尴尬,她干咳一声,压低了声音道:“我也不想那么对他,但他那个性子,若是不用绳子拴起来,恐怕一转眼就跑了……”   张京墨嘴巴张了张,最终还是一句话也没能书从话里——他实在是不知道此时到底该说些什么了。   何雁晗叹了口气,接着道:“但是没想到……他趁着我不注意,还是跑了。”   张京墨:“……”   何雁晗见张京墨半晌都没能说出一句话来,也是露出尴尬之色,她一个女子如此不矜持也就罢了,竟是将她喜欢的人逼成那副模样……想来放在别人的眼里,也是一件可笑的事吧。   这事情放在别人的眼里或许是件有些意思的谈资,但于张京墨而言,他却是一点都笑不出来,被人强迫的感觉到底如何,没人比他更清楚,所以他在听完何雁晗的话,惊讶过后,眼神之中便流露出淡淡的厌恶。   何雁晗对他人的情绪十分敏感,她一眼就看出了张京墨的冷淡之色。她苦笑一声,无奈道:“师父,我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但我现在却是迫不得已,他吃下了我特意炼制的丹药,若是离开我身边太久,便会性命不保……”   张京墨道:“如果我寻到了他,你又会如何?”   何雁晗闻言,露出挣扎的神色,显然她并不想放开自己的爱人,但若是她说她不肯放手,张京墨显然并不会出手帮她寻找。   虽是思虑再三,但到底是爱人的性命重要,何雁晗哑声道:“如果找到了他……我就给他解药,放他走。”   张京墨沉默的凝视着何雁晗,突然开口道:“爱一个人,不该是对他好么?怎么舍得看他如此痛苦?”   何雁晗听到这话,自是明白张京墨不理解她所做之事,她的表情有些扭曲,道:“对,爱一个人,本该是让他觉的欢喜,但若是你爱上的人,已经注定了这辈子都不会爱上你……”爱情便会变成毒药那样的东西,让人越发的丑陋。   无论是当初的陆鬼臼,还是此时的何雁晗,他们的感情张京墨都无法理解,他看着何雁晗痛苦的神情,心中依旧是满满的不解。   何雁晗看到张京墨的表情,就知道想要张京墨明白她的想法恐怕是不可能了,于是她惨然道:“师父,我不求你理解我,我只是求你快些找到他,他……”   张京墨淡淡道:“拿来吧。”他到底还是答应了。   何雁晗听到张京墨应了下来,眼里露出惊喜之色,她急忙从须弥戒指里取出了一面巴掌大小的镜子,小心翼翼的放到了张京墨面前的木桌上。   张京墨已是见过数种寻人的法器了,他感到那镜子上的灵气波动,便知其不是凡物,他伸出手,将那面镜子拿到了手中。   何雁晗看到张京墨是真的愿意帮她了,心中的大石头这才落了地。   镜子入手,张京墨便感到了一阵凉意,待他将灵气注入其中后,才明白为何这镜子非金丹期修士不可使用。   因为耗费的灵气太多了,张京墨微微皱着眉头,在何雁晗期待的目光下,终于将这面镜子的灵气注满,接着镜面上便闪过一道白光,整面镜子散发出莹莹光华。   何雁晗见状,急忙咬破手指,以精血在镜面上书写了三个字。   精血融入其中后,原本空无一物的镜面,竟是缓慢的浮现出一副模糊的画面。   然而待何雁晗看清楚了镜面上显露出的画面,她的表情一瞬间便犹如见了恶鬼一般扭曲了。   只见那画面中,竟是出现了一具残破不堪的尸体,被随意的抛弃在荒野之上,尸体的面目已经看不清楚,但从其身上的伤痕也能看出,尸体的主人显然是受了不少折磨。   “啊啊啊!!!!!!”何雁晗凄厉的惨叫起来,她不再管身后的张京墨,直接从窗户扑了出去,显然是已经看出了那地方到底是哪。   张京墨面色一凝,收起镜子跟在了何雁晗身后。   何雁晗用尽了全力,朝着尸体所在之处赶了过去,那地方离这里并不远,很快她便找到了镜子里显示的地点。   破损的尸体,荒凉的地点,都同镜子里显示的一模一样,何雁晗踉跄着扑倒了尸体之上,口中发出凄厉的惨叫,犹如一只绝望的野兽。   张京墨也落到了地上,他没有上前,而是就在不远处静静的看着。   “不——不——”何雁晗声如泣血,她将那残破的身体揽入了怀里,绝望的哽咽着,她说:“我不逼你了,不逼你了——”   她说着,眼泪就布满了整张脸。   张京墨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莫名的觉的眼前的一幕,似乎有几分的熟悉,但仔细想去,却又不知道何时见过。   “杀了你!!杀了你!!!”哭泣之后,何雁晗身上便腾起剧烈的杀意,她伸手想将尸体之上的血擦干净,却发现竟是没有一块好肉了。   何雁晗哭了许久,她从小便不爱流泪,这一次,却似好像将这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尽了。   何雁晗也不知自己哭了许久,待她缓过来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抱着那具残破的身体,跪到了张京墨的面前。   她说:“谢师父助徒儿寻到他。”   何雁晗的神色恢复了平静,就好似张京墨最初见到的那样,她说:“徒儿不孝,不能孝敬师父,师父的大恩大德,徒儿都记在心里。”   看她的模样,似乎剩下的意志,就只剩下报仇二字   张京墨看着眼前的徒弟,说出了一句让何雁晗记了一辈子的话,他说:“我有办法救他。”   何雁晗一愣,下一刻就露出狂喜中夹杂着不信的表情,她跪在地上朝着张京墨重重的磕了几个头,哭泣道:“求师父救命,求师父救命——”   张京墨说:“但是你要让我明白,为什么你喜欢他,却做这样的事?”给爱人下药,用绳索套在他的颈项上,怎么看,都像是对待敌人的态度。   若说何雁晗之前还不求张京墨理解他,那么此时她简直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挖出来,摆在张京墨的面前。   她开口道:“我第一次见他,是我十年前,上岸的时候。”   张京墨沉默的听着。   何雁晗道:“他长得好看,又会讨女孩子欢心,同我见第一面的时候,便嚷着要娶我。”   她说到这里,露出一个朦胧的笑容,但这笑容合着血和泪,显得更让人心酸。   何雁晗继续道:“后来,我被他缠烦了,就打了他一顿,他也不恼我……”   若这个故事只听到这里,那真是一段甜蜜爱情的开始,可惜何雁晗后面所说的内容,却让人怎么都笑不出来了。   何雁晗说她被这男子缠的久了,竟是也爱上了他,这本该是两厢情愿的事,可何雁晗和那男子在一起不过一年的功夫,便发现那男子居然……移情别恋了。   何雁晗不笑了,也不哭了,她说:“他说,他喜欢我的时候,是真的喜欢我,不喜欢我了,也是真的不喜欢我了。”   张京墨听到这里,便不想再听下去了,他说:“我救他,你答应我,不要同他再纠缠了。”   何雁晗缓缓的点头,眉目之间一片死寂之色,她低下头,亲了亲男子已经看不出形状的唇,她说:“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了,我这就……放了你。”   张京墨道:“你将他放到地上。”   何雁晗缓缓点头,然后起身退了几步,看向张京墨的眼神里充满了希冀之色。   张京墨看向地上的男子,却忽的发现了一个细节,这个细节让他心中猛地一跳,待他再次抬头时,看向何雁晗的眼神里,只余下了一片冰冷,他说:“你倒是聪明。”   何雁晗被张京墨的衍生瞪的浑身一僵,她的表情依旧哀戚,好似一个刚失去了爱人的女子。   张京墨没有再动,他冷冷道:“好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   何雁晗眉角一跳,她低低的叫了声:“师父?”   张京墨冷漠的看着眼前这具破烂不堪的尸体,冷笑一声:“我只是有些好奇,既然你如此的爱他,连自己的爱人换了个人都没发现?”   何雁晗露出茫然之色,似乎并不明白张京墨所言何意,她道:“师父,你到底……在说什么?”   张京墨从袖中摸出之前何雁晗留下的那面镜子,就这么扔到了她的面前,语气冷如冰霜,他说:“别装了。”   何雁晗依旧是一副茫然失措的模样,她道:“师父……”   张京墨道:“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何雁晗见张京墨面如冰霜,也知道自己的计划是不能实现了,于是便收起了那副哀戚的模样,恢复成了面无表情的样子,她笑道:“师父果然厉害……”   张京墨皱起眉头,他本以为何雁晗是被人夺舍,但看她的反应,却又不像是被人夺舍的模样。   张京墨道:“你想如何?”   何雁晗的眼睛在张京墨的身上转了一圈,她道:“啧,也不知你是如何发现的。”——明明这具尸体和她几天前带着的人一模一样。   何雁晗见张京墨神色戒备,又是笑了笑,她说:“若是我没猜错,师父之前,是去了大阵旁边吧。”   张京墨闻言皱起眉头。   说到这里,何雁晗的语气瞬间冷了下来,看向张京墨的眼神,好似在看着一个仇人,她说:“故事是真的,人也是真的,只不过阻止我见到爱人的那个人,却是变成了师父你——”   张京墨已是猜到了何雁晗所言何意,他说:“你爱的人,是魔族的人?”   何雁晗不回答是还是不错,她冷冷道:“我倒是也没想到,你居然将那大阵补上了。”   张京墨从何雁晗的这句话中,听出了一些其他的意思,果不其然,何雁晗的下一句话便是:“枉费我辛辛苦苦几百年,才弄出了那么一个洞口——你居然——”   张京墨冷冷道:“既然大阵被你破开,你为何不过去?”   何雁晗冷漠到:“过去?我为什么要过去,魔界根本不适合人类生存,我过去不是找死么。”   张京墨听到这里,已是心中极怒,他根本没有想到,他许久未见的二弟子,竟是变成了这副模样。   何雁晗幽幽道:“如果我没猜错,我的师弟,似乎是被魔物拉入魔界了?”   张京墨目光如冰。   何雁晗看见张京墨神色冰冷的模样,轻轻笑了一声,还是说出了那句话,她说:“看师父这副颓废的模样,想来也是……十分的难过,那我便行件善事,成全师父,让您早登极乐吧。”   这话语一出,面前原本残破不堪的尸体便直接爆开,残肢四处溅射开来。   张京墨早已有了准备,并没有被这残肢暗算到,他看着何雁晗脸上狰狞的笑容,心情已是糟糕到了极点。   何雁晗却是笑道:“师父炼丹向来都十分厉害,只是不知修为如何?”——她百年都在海外,近十年才回到这大陆之上,竟是还不知道凌虚派出了个名为陆鬼臼的天才,而那天才的师父,就是张京墨。   既然不知陆鬼臼一事,她就更不可能知道张京墨突破到了金丹后期,在她的眼里,张京墨只是一个合格的丹师,却绝非一个合格的修士。   张京墨若是真的还未突破,听到徒弟这近乎嘲笑的话语,恐怕真的会生出几分羞恼之心——就像当初他被陆鬼臼掳走囚禁起来,他在绝望之中,对自己本身也是十分的失望。如果他够强,就不会被陆鬼臼那般的羞辱,更不至于落到那副田地。   就是这样渴望变强的一颗心,让张京墨一步步的走到了今天,他看着面前对他寻衅的徒弟,哂笑一声,便接下了她的攻势。   何雁晗之所以敢生出和张京墨一较高下的心,就是看出了张京墨身负重伤——她在进屋子后,便嗅到了新鲜血液的味道,而这味道的来源,必然是在张京墨身上。一个金丹期的修士,居然连伤口都无法愈合,那必然是受了重伤。   之后,何雁晗又利用那镜子,使得张京墨浪费了大量的灵气,又为自己添了几分胜算——她不是第一次对战金丹期修士了,当初她在海上,甚至利用天时地利击杀过全盛期金丹修士,这也是为什么她会对击杀张京墨,如此有信心的缘故。   然而可怜她却不知张京墨斩杀天菀一事,若是她知道,恐怕会对张京墨更加的警惕。   但现在说什么,都已太晚,既然何雁晗敢干出这般欺师灭祖的事,那张京墨就不会让她活着离开这里。   于是在观察完何雁晗的实力,在确定她的确只不过是筑基后期的修为后,张京墨便沉了脸色,直接下了狠手。   何雁晗和张京墨对战,起初还是游刃有余,但她却惊愕的发现,张京墨的动作竟是越来越快,丝毫不像是身上有伤的人,而更让她接受不了的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张京墨身上散发出的竟是金丹后期修士的气息——这和之前张京墨身上那微弱的气息完全不同!   一只病猫,莫名其妙的变成了老虎?!   张京墨眼睁睁的看着陆鬼臼被拖入魔界,本就心中郁结,现在又被何雁晗如此的低看,心情更加糟糕,他也不想和自己这二徒弟多做纠缠,于是干脆将法宝齐齐祭出,直接碾压了何雁晗。   何雁晗见势不妙,脸色一变就转身欲逃,张京墨却是身形猛地一闪,由几长开外直接出现在了何雁晗的身后,他的语气如冰,吐出的话语让何雁晗血液冻结,他道:“跑什么?”   何雁晗脸上的表情僵住,感到一只手居然无声无息的掐上了自己的颈项,她想要躲闪,可身体却好似一块石头般僵硬,根本无法移开一寸。   张京墨捏着何雁晗的脖颈,像是捏住了一只小鸡仔。   何雁晗面露惊骇之色,浑身的力量都被卸了下来,她这下总算明白,自己竟是踢到一块铁板了。   ☆、第98章 回归   张京墨心情极坏,手下没有留下一分的余地,他的手犹如铁钳一般死死的掐在了何雁菡的颈项,一寸寸的断绝了何雁菡的生机。   何雁菡万万没有想到,几百年间张京墨居然突破了金丹中期的修为,进入了金丹后期,她感到自己的呼吸一点点的被掐断,口中不断的发出喝喝的气音。   若知道何雁菡所作所为的是第一世的张京墨,他绝对不会出手便是杀招,没有给何雁菡留下一点求救的机会。   张京墨腹部狰狞的伤口依旧在隐隐作痛,他冷冷的看着在自己手上不断挣扎的何雁菡,犹如在看一只卑微的蝼蚁。   什么去海外百年,什么求而不得的爱人,都是愚蠢的谎言,更可笑的是,张京墨居然还信了。   何雁菡根本无法从张京墨的手中挣脱,在这一刻筑基期和金丹期两者之间巨大的差距完全暴露了出来,面对绝对的力,力量,智慧已是起不到作用。   何雁菡似乎这才醒悟张京墨不会放过她,她眼里露出惊慌和绝望,并不明白事情的发展竟会是这样。   何雁菡炼气期离开的凌虚派,相隔至今已是百年都未曾回去,所以在她的记忆里,张京墨还是那个无害的丹师,无欲无求,与丹炉为伴。   她本以为就算她的目的被发现了,若是她诚心哀求,张京墨恐怕软下几分心肠,听听她的苦衷,罚她一罚,最终还是会绕过她的性命。   可是一切都超出了何雁菡的预料,原本写好的剧本,演员却突然有了变化,她的师父不再是那个面冷心热的丹师,而变成了彻彻底底的被冻成了一块冰。   何雁菡的眼泪溢出了眼眶,她死死的抓着张京墨的手臂,指甲在张京墨的手臂上留下了几个伤口。   张京墨见她面色不甘,口中冷笑一声,他道:“安心的去吧,若你说的故事是真的,你的爱人或许根本不想见到你。”   何雁菡眼睛猛地瞪大,她的肺部开始剧烈的疼痛起来,好似里面插入了几块刀子。   张京墨见她哭的悲伤,眼神中流露出浓浓的绝望,却没有感到一点触动。   他就是那个在寒冬里面,把毒蛇放进怀里的农夫,被咬死了一次两次……次数多了,他也就学聪明了,不再去捡那雪地里的毒蛇,甚至在那毒蛇想要攻击他时,直接给出致命一击,完全不关心为何毒蛇会袭击他。   何雁菡的气息终于微弱了下来,她明白过来,今天她的命,怕是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张京墨看着何雁菡的眼神逐渐暗淡,像是没了灯油的灯火,他的心在这一刻颤动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何雁菡闭上了眼,她在恍惚之中,隐约看到她心爱的人在朝她招手,对她露出幸福的笑容。   何雁菡也笑了,她想对他说,她承诺过的事情一定会办到,无论千年百年,就算搭上所有人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何雁菡的手软了下来,整个人都没了气息。   直到何雁菡死去的那一刻,张京墨的手抖没有松动一下,他捏着何雁菡,直到完全确认她已经死去了,才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松开了手。   何雁菡倒在了地上,颈项之上是青紫的手印。   张京墨随意施了个法决,便见地上出现了一个深坑,接着何雁菡的尸体便被移入了其中。   泥土缓缓堆积其上,将何雁菡的尸体掩埋了起来。   待土包形成之后,张京墨将一块石头削成了墓碑的形状,然后以剑于其上雕刻出何雁菡三字,再立于土堆之上。   无论生前有多么风光,死后都是黄土一捧,张京墨立其之前许久,终是一言不发,反身而去。   杀死何雁菡之后,张京墨就踏上了回凌虚派的路。   因为天麓之故,他不得一路隐匿行踪,直进入凌虚派的山门。   山门的弟子见张京墨面容普通,身上穿着凌虚派道服,只当他是个寻常弟子,并没有上前询问。   然而张京墨回派后去的第一个地方,却不是自己的洞府,而是掌门的住处。   掌门并未想到张京墨会突然回来,见到他后,脸上露出了惊讶之色,他道:“清远,你怎么回来了。”他之前便叮嘱过张京墨,近段时间内,不要回凌虚派。   张京墨风尘仆仆,神色之中也透出一种恹恹之色,他道:“陆鬼臼的命牌……”   掌门听到命牌二字,便知道是出了事,他紧张道:“出什么事了?”   张京墨沉默片刻,才道:“他……出了意外。”   掌门没有急着询问到底是什么意外,而是拿出一串钥匙,唤张京墨同他一起去祠堂一趟。   祠堂里放着凌虚派正式弟子的命牌,越是地位高的弟子,命牌的位置越是隐秘,像陆鬼臼和张京墨的命牌,就只有掌门能看到。   掌门先是屏退了弟子,才带着张京墨走了进去。   祠堂内灯火通明,木架上摆放着无数支白色的蜡烛,掌门和张京墨绕过正厅,走到了一侧的小门旁,掏出钥匙打开了小门上的锁。   门锁咔嚓一声,张京墨的心便跟着紧了一下。   掌门首先走了进去,他进去之后,便转头看向了屋子一侧上的白蜡烛。   张京墨也跟着掌门走了进去,他顺着掌门的目光看过去,原本就紧锁着的心,这下却好似被什么尖锐的利器重重的刺了一下。   只见掌门目光所及之处,有两根已经熄灭的白色蜡烛,两根蜡烛好似熄灭不久,蜡芯之上,还在散发着袅袅青烟。   掌门见张京墨脸上惨白,犹如见鬼一般,急忙开口劝慰:“蜡烛只是代表他此时的身体状况,只要命牌还在,便无大碍。”   张京墨苦笑一声,他哪里会看不出掌门这话是在安慰他,他哑声道:“看吧,我受得住。”   掌门目光里透出些许担忧,但这种事情早晚都要知道的,再犹豫反而更加让人苦手煎熬,于是咬了咬牙,掌门上前一步,拉开了蜡烛之下的一个小小木质抽屉。   抽屉一拉出,掌门便松了口气,他道:“我就说——你徒儿陆鬼臼不是那容易出事的人,你瞧,他的命牌,不是还好好的在这里么。”   张京墨闻言,也顾不得太多,他几步上前,从掌门手中接过了那块牌子。   这命牌不过巴掌大小,颜色血红,其上刻着陆鬼臼三个大字。   这命牌还在,便说明被魔物拉入魔界的陆鬼臼还活着,一时间,张京墨的心中酸甜苦辣,各种滋味都涌了出来。   掌门见陆鬼臼的命牌完好无损,这才放下了心,他可不想看见张京墨在发现陆鬼臼命牌碎裂后,心神巨震的模样。   张京墨将木牌紧紧的握在手中,叹出了一声:“还好。”   掌门迟疑道:“清远,你身上是不是有伤?”张京墨一走到他的面前,他便闻到了一股新鲜血液的味道。   张京墨不在乎道:“小伤。”   掌门皱眉:“小伤?伤到哪里了给我看看。”若真的是小伤,为什么不直接吃药愈合,要等到现在?   张京墨用手指细细的摩挲着命牌上的三个大字,淡淡道:“真的无事。”他心中一直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掌门并不信,他怒道:“你真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见掌门生气了,张京墨才露出无奈之色,他道:“那也总不能让我在这里给你看吧。”   那到也是,掌门道:“你这是不打算把陆鬼臼的命牌放回去了?”   张京墨犹豫片刻:“这命牌……我能带在身上么?”   可以倒是可以……但是若是无意损坏了……掌门到底是没把这句话说出口,他叹道:“当然是可以,不过你千万要小心保管,如果损坏了,那人不回凌虚派一次,就做不出第二块命牌。”   张京墨点了点头,将陆鬼臼的命牌放入了怀中。   掌门道:“命牌也拿到了,走吧,让我看看你到底有折腾了什么。”   张京墨叹了口气,到底是没再拒绝掌门。   二人从祠堂出来,去了掌门住所,待张京墨在椅子上坐定,脱掉了上半身的衣服,露出他腹部的伤口后,掌门整个人都怒了,他道:“张京墨,是不想活了还是怎么?不想活了就拿把刀抹了脖子,何必这么折磨自己?”   张京墨面露无奈之色,其实他要愈合这伤口不过只消花个几月时间,但他在斩杀何雁菡之后,便直接赶回了凌虚派,哪有心思愈合伤口。   掌门眉头皱起,看着张京墨腹部上那个几乎贯穿了他半边身体的伤口,疑惑道:“这上面的……是魔气?”   张京墨:“……没错。”   掌门听到魔气二字,表情立刻严肃了起来,他说:“陆鬼臼出意外的事,和魔族有关系?”   张京墨没有隐瞒直接点了点头。   掌门道:“可同我细细说来?”   于是,张京墨便把他和张京墨封补大阵一事同掌门说了,只不过稍微改变了其中一些细节,比如他们本来就是冲着这个目的去的变成了无意间遇见,而他那个欺师灭祖的二徒弟,则变成了他派的修士。   掌门听到大阵破损,眉头皱的更紧,他道:“此时离大阵布下之时,已相距万年,大阵衰弱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只不过却没想到,这事来的如此之快。”   张京墨点了点头。   然而他本以为掌门接下来便要同他商议大阵一事,却没想到掌门神色一变,冲着他又发了脾气,他说:“不过大阵是大阵的事,你是你的事,难道大阵破了,你就不活了?看看这伤口,我手伸进去都能把肠子拽出来!”   张京墨本来已经痛麻木了,被掌门这么一说,居然又觉的伤口一抽一抽的疼了起来。   掌门见他脸上难看,道:“你还知道疼?我看这伤口起码也有一个多月了!”   张京墨无奈道:“我这不是着急么?”   掌门道:“着急就能不要命?”   他话虽说的难听,但终归还是担心张京墨,于是说完这话,便叫张京墨坐着别动,他去叫药师过来为他医治。   张京墨本欲拒绝,但看掌门的神色,那拒绝的话,还是没能说出口。   掌门出去片刻后,就将门派里的药师带了回来,这药师之前在陆鬼臼丢失一魂一魄的时候,便给陆鬼臼看过病,没想到这会儿轮到张京墨了。   文真一看到张京墨那伤口,就皱起了眉头,接着便说了句和掌门十分有默契的话,他道:“你这个不打算要命了?”   面对二人责怪的眼神,张京墨只能苦笑。   文真道:“若是在伤到的第一时间,便祛除其中的魔气,也不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伤在自己身上,不疼么?”   张京墨只能好声相应,并不敢反驳一句。   文真观察了伤口片刻,又给张京墨把了脉,他道:“魔气已经入体,想要祛除恐怕还要费些功夫,但好在你底子不错,拖的时间也没有太长,不然我可真没法子了。”   张京墨点头称是。   接着文真便给张京墨的伤口上了药,又包扎了起来,然后开了几服药剂,叮嘱张京墨乖乖喝下去。   张京墨道了声谢,又把药剂收好了。   文真给张京墨看了病,便起身离开了,掌门看着张京墨:“我送你回去?”   张京墨道:“不必了……这才几步路,况且我只不过是受了点小伤,还不至于如此。”   掌门闻言,叹了一声,他道:“张京墨啊张京墨,你就是太不把自己当回事,这世间还有比性命更重要的事么?若是人没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张京墨闻言低低的笑了笑,并不应和。   掌门该说的也说了,张京墨听不进去他也没办法,于是只能又是一声长叹,看着张京墨缓步出了门,朝自己洞府的方向去了。   张京墨从掌门处出来之后,就没有再刻意隐藏自己的行踪。他并不知道,几乎是几个时辰的功夫,整个凌虚派都知道了他回来的消息。   没办法,虽然张京墨自己没有自觉,但他其实早已是凌虚派的名人,入寒镜之壁,斩天菀,还教出了一个天才的徒弟。   只不过这次,张京墨的徒弟,似乎没有回来……   张京墨回府之后才知道,吴诅爻就在前些天出外历练了,还给张京墨留下了一封书信。   那书信里些的全是家长里短的事,和吴诅爻的性子倒是十分的相似。   张京墨正靠在床上,拿着吴诅爻给他留下的信在看,外面便传来了于焚的声音,于焚人未到声先及,他叫道:“张京墨,你终于回来了。”   他并不想暴露他和张京墨之前私下相会的事,所以才故意说得这么大声。   张京墨躺在床上没动,直到于焚推门而入,他才懒懒的说了句:“怎么,想我了?”   于焚听到这话,几步跨到床边,给了张京墨一个熊抱,他说:“嘿,还真是想你了。”   张京墨终于露出了笑容。   于焚动了动鼻子,疑惑道:“你受伤了?怎么那么大股药味?陆鬼臼那个小兔崽子呢?你受伤了怎么没看见他人呢?”   张京墨听到陆鬼臼这三个字,脸上的笑容便淡了下来,他说:“出了些意外。”   于焚一愣,随即便明白了过来,他小心翼翼的问了句:“……你没事吧。”   张京墨语气平淡:“能有什么事呢,这不是活着回来了么。”   于焚动了动嘴唇,似乎想问陆鬼臼怎么了,但到底是没问出来。   张京墨却是自己开口了,他说:“他出了些意外,暂时回不来了。”   于焚嗯了一声,他道:“那小子命硬,不会出什么事的。”   张京墨点了点头,却是并不想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缠。   于焚见张京墨依旧神色郁郁,便想了个其他的事故意岔开了话题,他说:“你听说没有,昆仑巅这次又要开拍卖会了,据说这次的宝物十分不一般,他们也不同往日那般,居然广发请帖……”   昆仑巅三个字,在修真界绝对是大名鼎鼎,张京墨听到于焚所言之事,面露疑惑之色,他说:“拍卖会?”在他的印象里,这段时间,昆仑巅没有什么拍卖会啊。   于焚又道:“你不信吧?我才听的时候也不信……只是这次是真的,我们也接到了请帖,据说可以去四人。”   张京墨:“……你可知他们拍卖的是什么东西?”   于焚道:“这我哪知道啊,不过听别人说,似乎是非常特殊的东西……唉,不过话说回来,就算知道了,我哪买得起啊。”   昆仑巅只中拍卖的每一样东西,都是极为珍贵的宝物,可以说无论哪一件放在修真界里,都能掀起一片腥风血雨。   之前他们甚至拍卖过可以改变时间的法器,张京墨为了那法器耗尽了所有家产,但是到手了之后却发现那法器于他而言是个鸡肋样的东西。   但也并不妨碍,他对昆仑巅拍卖会的期待。   张京墨道:“哪些人去,你可知道?”、   于焚道:“我哪知道啊,不过你若是问掌门,他定然会告诉你。”   张京墨点了点头,他这次是一定要去的,毕竟这场拍卖会说得上突如其来,在他的命运之中,可谓是一个巨大的变数。   既然这一世也不一定能达成目标,那他一定要查清所有的变数。   张京墨沉思片刻后,便将这件事暂时放到了一边,他把目光投到了于焚身上,眼睛在于焚身上转了几圈,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   于焚被张京墨盯的浑身不自在,他道:“你看什么呢?”   张京墨看了许久,才忽的问了句:“你养的那只白狐呢?”   于焚莫名其妙道:“养着的呀……怎么了?”   张京墨道:“我见你身上没有沾染上狐狸的毛。”   于焚:“嗨,我还以为你在看什么呢。”他说完这话,露出个无奈的表情:“他啊,这段时间也不知道怎么了,竟是不愿和我亲近,我也去找了不少人,都找不到原因。”   张京墨听了心里暗暗发笑,但面上却是一副疑惑的模样:“这是怎么了?”   于焚无奈道:“我哪知道啊。”   张京墨道:“不是说他发情了么?”   于焚想了想,道:“发情是发情……到处乱蹭,可就是硬不起来啊。”   听到张京墨,张京墨终于是没忍住,张口大笑了起来,他却是从来没想过,他一直没有解开的结,居然被陆鬼臼解开了。若不是陆鬼臼提前破开了禁地的门,那白狐也不会提前跑出,而陆鬼臼那一句“就让他硬不起来”则更是决定了白狐之后的命运……   让张京墨实在没想到的是,硬不起来的白狐居然开始自暴自弃的拒绝和于焚亲近了,也不知道到底是受了怎样的刺激。   见张京墨笑的如此开心,于焚疑惑道:“你笑的那么开心做什么……话说回来,为什么你一直这么关心那狐狸?”   张京墨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听着于焚的问话,也只是摇了摇头,他叹道:“哪有,我只是觉的有趣罢了。”   于焚见问不出什么,口中嘀咕了几句,却依旧是疑惑满满。   张京墨笑够了,便伸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他发现每次从于焚这里打探到狐狸过的不好,心中就会异常的开心。   于焚道:“嘿,你这人吧,有什么高兴事,也不说出来让我也高兴一下。”   张京墨摇了摇头,他道:“不可说,不可说。”   于焚:“……装神弄鬼。”   张京墨只是笑,并不反驳。既然于焚都走出了这个怪圈,那他……或许有一天,也能从这轮回之中,逃脱出去吧。   就在张京墨思考此时的时候,门口又传来了掌门的声音,这次掌门来的似乎格外的急,他入门后,看了眼站在一旁的于焚,开口低低道:“清远,你走后我去检查了其他的命牌……才发现……你二弟子的命牌,似乎……碎了。”   ☆、第99章 昆仑巅   门下弟子命牌碎裂,绝非小事,但掌门本以为的惊怒交加,却没有出现在张京墨的脸上。   相反,知道了件事的张京墨看上去格外的平静,无论眼神还是表情,都没有一丝的波动——掌门甚至怀疑,张京墨早已知晓此事。   掌门的怀疑是对的,张京墨的确是知道这事,他不但知道这事,还是由他亲手夺取了自己弟子的性命。   掌门迟疑道:“清远……”   张京墨打断了掌门接下来想说的话,他看着掌门手中碎裂的命牌,淡淡道:“生死皆为天命。”   掌门闻言,似有些惊讶,以他对张京墨的了解,知道张京墨也算得上个至情至性之人,但在发现二弟子身死道消之后,张京墨居然如此的淡然……这显然,不合常理。   如果张京墨想,他自然可以装出一副惊讶愤怒的模样,然而或许是陆鬼臼失踪一事让他心力憔悴,所以他忽的就不想装了,即便是有可能引起掌门的怀疑,他的口中只是淡淡叹出一句天命。   掌门虽觉的张京墨异常,但终究是没有开口追问,毕竟这是张京墨的弟子,人家师父都不急,他一个外人多说什么,倒像是在多管闲事了。   张京墨刚从于焚口中听到了昆仑巅一事,掌门正巧就上了门,他直接掠过了关于二弟子的话题,开口道:“你过来的正好,我刚想去找你。”   掌门道:“找我?”他说话之际,顺手将张京墨二弟子的命牌的碎片放到了木桌之上。   张京墨没有将那木牌接过来的打算,他淡淡的扫了碎片一眼,便将目光移到了掌门身上,道:“我听闻昆仑巅的拍卖会,我们凌虚派有四个名额?”   掌门道:“是四个名额,难道你想……”   张京墨直言道:“给我一个。”   他倒也没有绕弯子,直接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掌门听到张京墨这话,不由的苦笑起来,他道:“清远,若是其他的事,我也就轻易答应你了,但这事却是牵扯了各方势力,也不是我一句话就能定下的。”   张京墨眼神一转,口中道:“一枚修髓丹。”   掌门听到修髓丹三字,眼前一亮,讨价还价道:“五枚!”   张京墨倒:“两枚!”   掌门道:“你我都退一步,三枚如何?给我三枚,我便帮你拿下这个名额。”   张京墨道了声好。   交易成了,掌门满面喜色,他道:“你这丹药来的及时,我正愁不知道去哪里寻呢。”   张京墨笑了笑,并不答话。   修髓丹比之前给百凌霄的火融丹稍差一些,但也是百里无一对金丹后期修士都大有裨益的丹药,也就是张京墨敢夸下在几年内炼出三枚修髓丹的狂言。   掌门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带着喜色离开了,留下表情淡漠的张京墨和一脸目瞪口呆的于焚。   于焚在掌门入门内,便没有说出一句话,直到掌门走了一会儿了,他才憋出一句:“还能这样?”   张京墨笑道:“怎样?”   于焚认真道:“早知道我也去学炼丹了。”   张京墨闻言嘲笑道:“你连修炼都不愿意去做,还要炼丹?”   于焚嗫嚅两句,自觉理亏,长叹了一口气,道了句:“好了好了,我是没出息,我也不打扰你了,你好生休息,我存了不少好久,到来找你喝上几杯。”   张京墨点了点头。   于焚拱了拱手,转身就走了,他走了干脆,至始至终都没有问张京墨二弟子的一个字——这大概就是他们二人的默契吧。   之后百凌霄得了张京墨回来的消息,也过来探望了他,他在知道了陆鬼臼没有回来的消息后,百凌霄并没有安慰张京墨,而是直言道:“你那个徒弟,命比你还硬,定然不会有事。”   这句话,张京墨倒是十分信服,陆鬼臼的运气有多逆天,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况且他的确是如百凌霄所言那般命牌未碎,想来也还活着……只不过活的到底好不好,就另当别论了。   魔界环境恶劣,完全不适宜人类生存,张京墨只能压下心中的担心,细细谋划起来。   百凌霄走后,张京墨花了几月时间恢复了腰腹之间的伤。伤口刚一愈合,他便入了丹房,开始炼那修髓丹。   炼制修髓丹的难度虽比火融丹要低,但也不是什么容易炼出的丹药,好在张京墨之前在雪山之上寻了不少天材异宝,这才不至于花太多时间在寻找药材上面。   掌门本想询问张京墨还缺些什么药材,哪知张京墨一言不发便入丹房闭关,看样子倒像是对此早有准备。   张京墨的确很急,他知道自己目前的实力若是去魔界肯定是去找死,若真的想要去寻陆鬼臼,那必然要先结元婴。   张京墨有一种直觉,昆仑巅的拍卖会上,说不定会有他想要的东西。   三年三枚修髓丹对于任何丹师而言都是极大的挑战,张京墨心里也没有什么底子,但他深知不成功便成仁,若是三年内没有炼出三枚洗髓丹,那昆仑巅的拍卖会,他怕是赶不上了。   三年的时间于修真者人而言不过是弹指之间,而这三年间,张京墨的丹房之上,生出了三次异象。   这三次异象已出,即便是他人没有出来,其他人也都知道那洗髓丹一事恐怕是成了。   所以当张京墨拿着三枚丹药,到了掌门面前的时候,迎接他的是一块小小的玉牌,玉牌之上刻着昆仑二字,张京墨一手递过丹药,一手接过玉牌,朝着掌门道了一声谢。   掌门拿着丹药笑道:“不必谢我,这是你自己得来的。”   张京墨又道:“和我同去之人,是哪三个?”   掌门说了两个派内的元婴老祖,最后又指了指自己。   张京墨倒也没想到这次掌门竟是也要去,他道:“你不坐镇凌虚派?”   掌门道:“昆仑巅拍卖会几百年也有一次,我自然也是要去凑凑热闹的。”   掌门虽然给了个如此说法,但张京墨却是不太相信,他反而猜测掌门是知道了昆仑巅所要拍卖之物,才决定亲身前往。   掌门道:“那拍卖会在一年之后,只是有一事,我须得提前告诉你。”   张京墨问了声何事。   掌门迟疑片刻,还是把话说了出来,他道:“这次拍卖会,枯蝉谷的天麓也会前往……”   张京墨闻言皱了皱眉。   掌门道:“不过我们有两个元婴修士同行,他也不敢直接对你下手。”   张京墨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掌门对他的好意。枯禅谷的天麓于他而言的确是个目前无法解决的大麻烦。   离那昆仑巅拍卖会不过一年的时间,张京墨在这一年里,开始为这拍卖会做起了准备。   他现在手上有不少好东西,但他并没有把我能在拍卖会上拨得头筹,毕竟那拍卖会,可是整个修真界最为顶尖的拍卖会。   一年的时间转瞬即逝,第一场雪落下来那天,凌虚派的一行人便出发了。   四个人出了张京墨和掌门,剩下的两人均都是凌虚派的元婴老怪,他们之中有一个甚至是张京墨师父那一辈的修士。   这两名修士见到张京墨都并不惊讶,其中那名同张京墨师父一辈的名唤张珏的修士,还轻叹了一声后生可畏。   张京墨冲着前辈行了个礼,道:“以后还要多麻烦前辈们。”   另一名形容苍老名为崔千匙的原因修士,闻言淡淡道:“总不能让我们凌虚派的人,被别人随意欺负了去。”   张京墨笑了笑,心下稍安。   去昆仑巅最近的路上,已是汇集了不少门派的修士,张京墨甚至在还其中见到了一些名不见经传的小派,也不知这次昆仑巅是发了什么疯,竟是反常的发出如此多的请帖。   于元婴修士而言,日行千里也是非常轻松的事,若他们全力赶路,不足半月便能到达目的地。   但考虑到掌门和张京墨,四人的速度到底是慢了下来。   而这一慢,却是正好遇到了张京墨所识的旧人。   同上一次见到顾念沧,张京墨已是记不太清楚了,但眼前这青年显然是牢牢的记住了张京墨,远远的便冲着张京墨打了招呼。   同之前相比,顾念沧的身上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身上的灵气却是浓郁了不少,从气息看来竟是已经结丹。   “张前辈。”顾念沧走到了张京墨的面前,叫道:“好久不见。”   张京墨点了点头,态度并不热切,他道:“好久不见。”   顾念沧道:“张前辈这也是要去昆仑巅?”   张京墨道了声是。   顾念沧笑了,他说:“好巧。”   张京墨听到这声好巧,有些惊讶,他道:“你也要去?”顾念沧不过金丹前期修为,没想到他居然也是要去那昆仑巅。   顾念沧知道张京墨在惊讶什么,事实上每一个知道他要去昆仑巅的人都十分惊讶,毕竟他才结丹不久,以这样的修为在一群元婴老怪里,怎么看都是个还在喝奶的娃娃。   顾念沧道:“托了派中前辈的福。”   张京墨对待顾念沧的态度实在算不上热切,顾念沧却好似没有察觉到,同张京墨一直在说话,直到他身后的长辈,开始叫他的名字。   顾念沧道:“张前辈,若有机会,我再请你喝酒。”   张京墨嗯了一声,便看见顾念沧恋恋不舍的走了。这孩子的性格倒也不像顾沉疆,反而有些像去顾沉扇,只是不知道他若是知晓眼前之人,是他恨了许久的陈白沧……   张京墨想到这里,便敛了心思。   昆仑巅所处位置,在极北之处。   那里终年白雪不化,山高路远,人迹罕至。   同所有的门派一样,昆仑巅也布置着护派的大阵,只不过这大阵的范围,却是笼罩的格外的广,而昆仑巅向来不喜欢同外面的人有所接触,被其选中的弟子,一旦入派,通常千年都不会出来一趟。   但若是出来了,那必然是世间有大事发生。   张京墨不是第一次来昆仑巅了,只不过这一次来,却是他修为最低的一次,不但修为低,荷包还特别的瘪,他这一身家当,在这些元婴老怪面前还不够塞牙缝。   虽然如此,但张京墨却还是来了,他就好似被什么东西召唤着,又来到了这片被皑皑白雪覆盖的地方。   经过两月的行程,张京墨一行四人,到达了昆仑巅。   那日除了偶遇顾念沧外,这一路上都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可以说行程极为枯燥,就连一直憎恶张京墨的天麓,也都没有任何的消息。   不过有时候,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来接待张京墨一行人的是一个昆仑巅的鹤童,那鹤童还是个孩子的模样,穿着一身厚厚的白色棉衣,像个雪娃娃似得慢吞吞的走在张京墨面前,还奶声奶气的嘱咐他们不要四处乱跑,若是出了什么事,可是要人命的。   张京墨看着他的模样,却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小时候的陆鬼臼。   那鹤童正在带着四人往前走,便听到周围传来一阵争吵的声音,张京墨顺着声音看去,看见另一派的人同迎接他们的鹤童吵起来了。   而听吵架的内容,似乎是那个门派里的人不满鹤童安排他们的住处。   带着凌虚派四人的鹤童,听到这吵闹声就好似没听见一样,脚下的步伐没有一点变化。   然而那群人吵闹的声音越来越大,同他们争吵的鹤童也越来越委屈,到最后竟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为张京墨带路的鹤童,听到这哭声皱了皱眉,嘟起包子似得脸颊,道了声:“怎么又哭了,哎呀,这下糟了。”   他话才刚出口,张京墨便听到了一声巨大的雷鸣,他微微一愣,再吵刚才那几个人吵闹之处望去,竟是只看到了一片黑色的焦土,还有站在焦土旁边抹着眼泪,一脸委屈的鹤童。   站在张京墨旁边的掌门见到这么一幕,也有点懵,他道:“小友……这是……”   那鹤童道:“所以我叫你们不要到处跑,这里可危险了。”   张京墨是知道昆仑巅上不能乱跑的,但是这种吵架就一个雷劈下来,连尸骨都不留下丁点的情况,他却是没见过。   鹤童又嘟囔道:“这段时间主子心情不好……已经劈伤了不少弟子了,你们可千万……要悠着点。”   要不是这里冷的汗刚冒出来就被冻结为了,掌门还真想擦一擦脑门儿上的汗水。   同行的张珏脸上也不大好看,准确是这两个元婴修士的脸色比张京墨和掌门都要难看——因为或许张京墨和掌门没有注意到,他们两人却是看的一清二楚,那被雷劈死的修士,是元婴期的修为——一个元婴期的修士居然如此轻易的被一个雷直接劈死了,被他们看在眼里,未免也生出了莫名的兔死狐悲之感。   但张京墨和掌门并不能理解这两位前辈的想法,他们想的都挺简单,早点到了住处住下,不到处乱跑和鹤童吵架,那总不该出现什么而意外吧。   两人一开始都是如此想的,直到他们看到了住所——才瞬间便明白,为什么刚才会有人吵起来。   因为这所谓的住所,不过就是一间茅草房,都是刚刚搭建起来的,张京墨甚至都在旁边看到了木材的废料。   那鹤童见这四人都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咳嗽了一声,然后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个小棍,用那小棍在草房的周围画了一圈。   张京墨心中生起了一种不太妙的预感。   掌门显然也和张京墨一样,他很是小心的问了句:“小友……这是在做什么?”   那鹤童理也不理掌门,圈画完了之后,才镇重其事的对着四人道:“不要擅自离开这个圈里,若是离开了……会不会发生刚才的那事情我就不能保证了。”   张京墨:“……”   那鹤童想了想又道:“你们现在这里住几天,等到人来齐了,有人会来通知你的。”   掌门:“……谢谢小友了。”   那鹤童咯咯笑了几声,包子一样的脸颊鼓了起来,他道:“我看你们人不错,再提醒你们一句,我们主人最讨厌听别人哭了,你们要是想哭,一定要躲起来哭,不然小心被劈的魂飞魄散。”   掌门勉强的笑了笑,说了一声好。   鹤童说完这话,就一蹦一跳的跑走了,看样子他心情实在是好的很。   鹤童一走,留下的四人均都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掌门先开了口,他道:“休息吧?”   张京墨看了眼那摇摇欲坠的稻草棚,只能叹了声,休息吧。   结果当天晚上,张京墨又听到了足足四五声雷响,开始时候雷声一响起,几人便是脸色煞白,显然都想到了白天发生的事,但到后来,他们倒也都习惯了,雷声劈下来也不睁眼看一下,依旧是闭着眼睛继续恢复体内的灵气。   这样的昆仑巅,和张京墨前几世来过的昆仑巅,可谓完全不同,他来的那时并无人接待,住所也是石头做的房子,不像是眼前这破烂的草房。   不过在昆仑巅上无人敢争执,倒也成了常态,不知道是不是这前几次的拍卖会,给他人留下的深深阴影。   草房完全不遮风,有和没有完全没什么两样,第二天的时候,张京墨旁边来了个邻居,从他的道服上看,似乎是个什么不知名的小门派。   那人也是被鹤童领着来,全程都僵着一张脸,看那魂不守舍的模样,明显是被吓的不轻。   鹤童也在他的草房周围画了个圈,叮嘱一句后,便溜走了。   那人颤颤巍巍的坐下,眼泪明显就在眼眶里打转,但是憋了半天,好歹是憋了回去。   张京墨从这人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他忽的觉的,这根本就不是在参加什么拍卖会,而是在坐牢,偏偏牢房还是个棍子画的圈。   几日之后,张京墨周围的空地上基本上都注满了各门各派的道友。   这些道友们都是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连其中的元婴修士脸色都极为难看。   张京墨心也宽,看着看着,便觉的有些好笑。   掌门对张京墨这种心态报以了十足的佩服,他说:“清远,你难道不觉的很危险么?”   张京墨道:“危险?为什么?”   掌门道:“那人取我们的性命如同探囊取物……”   张京墨道:“既然如此,那你还担心什么呢?天掉下来,又高个子的顶着呢。”   掌门深深的看了张京墨一眼,他以前居然没发现,他这个师弟,心怎么这么的宽……   张京墨说不在意就不在意,几天都休息的不错,倒是和他们一同来的两位元婴修士,心情反而变得暴躁了起来。   周围的人虽然变多了,但这里却没有一点吵闹的声音,就好似大家都害怕说话说的太大声,引起了昆仑巅主人的注意,然后一道雷下来……直接把人给劈死了。   于是这空地上的气氛变得格外的诡异了起来,大家都席地而坐,顶着风雪休憩身心,就算是说话也是小声的窃窃私语。   就这么一连过了十几天,大家的情绪都变得有些暴躁时,领完人便消失的鹤童们,这才又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他们还是穿着那一身雪白的棉衣,看起来依旧像是一团团的棉花。   领头的那个鹤童高声道:“主人有请!”   话语落下,天空之中便降下了一座光晕架起的桥梁,那桥梁直通天机,遥遥望去,巍峨壮观。   大多数人都被这景象震慑了,只有少部分人——比如张京墨,露出了些许疑惑的神色。他并不记得,昆仑巅的主人,如此爱招摇啊,或者难道说……他的记忆出现了什么问题?   ☆、第100章 拍卖之物   望着那好似冲破云霄的光桥,在场的众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那鹤童见没人愿意开这个头,便歪着脑袋,奶声奶气的问了句?:“你们怎么不走呀。”   没人回答,即便是元婴修士,在看到这一幕时,心中也是隐隐的生出了些许不安,并不敢贸然上前。   那鹤童站在最高处,眼神在底下的人群之中扫了又扫,好似在寻找着什么,待他的目光移到张京墨的脸上时,鹤童的眼神忽的一亮,接着就蹦蹦跳跳的跑到了张京墨的身边,朝着他伸出了手,道:“你也怕么?我牵你好不好。”   张京墨看着这白白软软好似米团子的鹤童,眼中浮现出一丝笑容,在周围人惊讶的目光里,终是牵住了那双小手。   鹤童的手很小,也很软,一只手合拢只是牵住张京墨的一根手指头。   于是他便牵着那根手指头,带着张京墨走向那光芒筑成的阶梯。   张京墨是第一个踏上阶梯的人,他第一步踏上去,便感到了一阵从阶梯上传来的威压之感,他甚至隐隐的感到有些恐惧——昆仑巅的主人,其修为或许早已升至大能,只是不知至今没有飞升到底是何故。   那鹤童的脚步虽慢,但却很稳,他并没有再去管底下依旧在观望的人,而是就这么牵着张京墨,朝着阶梯的尽头走了过去。   底下的人见到张京墨被鹤童牵着走上了阶梯,发出窃窃私语像是在商议什么。好在这些人中,也不免有骁勇之辈,于是很快便有第二个,第三个修士将脚踏在了阶梯之上。   踏上阶梯之人,均都微微变了脸色,显然是感觉到了布下阶梯之人那不同寻常的气息。   鹤童和张京墨走在前面,他牢牢的抓着张京墨的手说:“你是不是也很害怕呀?”   张京墨道:“这是当然。”   鹤童道:“那你在怕什么呢?”   张京墨笑了笑:“自然是在害怕你们主人放下一个雷,直接把我劈死了。”   鹤童听到这话,咯咯的笑了起来,他说:“不会的,你长得那么好看,我们主人可舍不得劈死你。”   张京墨闻言,脸上的笑意更浓。   他被鹤童领着,走了一段长长的路,直到半个时辰后,他们二人才终于到达了阶梯的顶端。   阶梯顶端之上,矗立着一座磅礴的大殿,大殿门口两旁的柱子上刻着昆仑二字,张京墨只看了那字一眼,便觉的眼睛生疼。   鹤童好意提醒道:“你可别盯着那字看久了,眼睛是会瞎的。”   张京墨道了声好,谨慎的移开了目光。   鹤童朝身后的光桥望了眼,只见那长长的阶梯之上,一个个渺小的身影正在缓缓往上爬去,因为桥上不能使用灵力,所以只能一步步的爬,而且没有鹤童带着,他们爬的速度格外的缓慢。   鹤童看着那阶梯上好似一群蚂蚁般慢吞吞的人,皱了皱眉头,又嘟囔了两声。   张京墨没听太清楚,也没开口问。   鹤童扭头看了他一眼,道:“我要在这里等着他们,你是陪我一起,还是先进去?”   张京墨想了想,觉的同这鹤童在一起会更安全一些,便道:“我等你吧。”   鹤童闻言,小脸笑开了花,他直接抱住了张京墨的一条腿,然后在他腿上蹭了两下,道:“我就知道,长得好看的人,心肠也好!”   张京墨:“……”谁把这孩子教成这样的。   结果张京墨刚刚这么想完,就见小小一团的鹤童忽的腾空而起,在半空中化作了一只巨大的仙鹤,那仙鹤红喙白毛气宇轩扬,朝着还在慢慢攀爬阶梯的众人尖声叫道:“一个时辰!”   阶梯之上的人听到这句一个时辰,都面露疑惑之色,但在场的人无一不是人精,几乎在下一刻,都猜出这一个时辰,应该是个时间限制。   再联系一下身下这光桥,用脚趾头想,也该明白了一个时辰之后,会发生些什么。于是众人赶紧加快了脚下的速度。   那仙鹤飞在半空中,不住的煽动着翅膀,扇出了阵阵大风,给那正在登顶的人,添了不少的阻力。   张京墨倒也托了鹤童的福,幸运的免掉了这样一番磨难。   说来也好笑,原本是作为买主出现的各派人士,此时却成了被历练的对象,从他们的表情里,就能看出他们此时那复杂的心情……   不过这阶梯虽然有些麻烦,但到底并不是刻意让人无法完成,于是不到一个时辰,便有大半的人登了顶,但看他们气喘吁吁,脸上青白的模样,明显也不怎么好受。   一个时辰不过是转瞬之间,随着时间的推移,那鹤童两翼之间扇出的风也越来越大,到最后看那阶梯上的人,竟是寸步难行。   到了最后的时分,鹤童看着阶梯上无法行走的人,眼里露出了鄙夷的神色,他道:“此梯验心不验身,唯有刚正不阿之人,才能到达其顶,下面几位道友,请回吧。”   他话语落下,阶梯便消失在了众人眼前,与之同时消失的,还有阶梯之上那几名奄奄一息的道友。   阶梯消失后,那鹤童又由巨大的白鹤变回了小童的模样,他慢吞吞的走到张京墨身边,仰头道了声:“走吧。”   张京墨又牵起了鹤童软软的小手,点了点头。   和他的模样比起来,周围的人都显得有些狼狈,大部分人都是头发散乱,甚至还有一部人衣服都有些凌乱。   掌门也不过是金丹修为,爬这阶梯简直要了他老命,他站在张京墨身边穿着粗气,正想问张京墨几句话,便见鹤童上前,又把张京墨给领走了……   掌门:“……”还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鹤童领着张京墨到了大殿之前,走到门口的之后,他并没有直接进去,而是跪下叫了声:“主人,我将他们带来了。”   他话语落下,大殿之上便传来一个嘶哑的男声——这声音经过变化,显然是声音的主人不想让人听出他本来的声音,他道:“进来吧。”   鹤童应了声是,这才领着众人,往里面走了进去。   刚踏入大殿之中,张京墨便听到了一阵金戈碰撞的声音,他顺着声音抬头一看,竟是发现自己头顶的屋梁上,悬挂着无数把锋利的剑。   这些剑密密麻麻悬于众人头顶,散发出的剑气,让张京墨感到了入骨的寒意。大殿之内无风,但这些剑却像是有了生命一般,轻轻的互相碰撞着。   众人都被头上的剑阵惊到了,同张京墨站在一起的凌虚派元婴修士张珏仔细的看了看头顶上的剑阵所用之剑,发现这些剑若是放在外面无一不是让人为之疯狂的珍品,他的脸色变得有些复杂,半晌之后,才叹道:“这昆仑巅的人,果然是惹不得……”   众人均都议论纷纷,但所言之意,倒也和张珏差不多。   就在嘈杂的声音越来越大的时候,一个木质的座椅由地面之下,缓缓的升到了大殿内,座椅之上,坐着一个身穿红衣的男子。   那男子的脸上带着一副面具,只露出了下面一半的脸,他的坐姿慵懒,几乎是斜靠在座椅之上,而他身后那座椅看起来也极为普通——但就是这普通的椅子,这普通的姿势,却硬生生的被这男子坐出了王座的味道。   原本嘈杂的声音,在男子出现之后,便迅速的消失了,所有人面对前人的男子,都有点噤若寒蝉的味道。   张京墨看到那张面具的时候,瞳孔便猛地缩了缩,他的手握成拳,指甲死死的嵌入了手心里,虽然手掌的皮肤已被刺破,能感到明显的疼痛,可张京墨却没有要松开拳头的意思——此时唯有疼痛,才能让他冷静下来,不至于太过失态。   好在这时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到了那人身上,并没有人察觉出张京墨的异样。   那人坐在木椅之上,冰冷的眼神从众人之间扫过,像是在寻找什么。张京墨也感到身上微微一冷,不过这感觉不过瞬息便消失了。   那男子观察完了人群,口中冷冷的吐出二字:“废物。”   众人哗然,能站在大殿之内的人,放在外面无一不是万里挑一的天才,可是这些却被这般刁难侮辱,一时间群情激奋,对着殿主的反对之声达到了顶点。   殿主见状,却是嗤笑一声:“不服?不要一个个的上浪费我的时间了,你们可以一起……若是有谁能伤到我一根毫毛。”他说完这话停顿了片刻,接着便懒懒道:“你们头上这剑阵便送予那人。”   此话一出,哗然声更甚,众人都已看出头上的剑阵绝非凡物,却不想眼前之人居然如此轻易的说出了送予二字。   张京墨对自己的实力非常清楚,他可不觉的,他同这一个法术可以劈死一个元婴修士的人能有什么一战之力,宝物虽然好,但也要看看有没有命去取。   况且眼前最让张京墨在意的,不是头顶上那珍贵的剑阵,而是坐在他面前的男人脸上,挂着的那副面具——这副面具,张京墨就算化成灰也认得,那红衣人门派之中,门下的弟子们均都戴着面具,而分辨他们身份高低的,便是面具之上的血泪。   血泪越多,则说明此人身份越高,眼前的男子面具之上足足缀着七滴血泪,在门派之上的地位,已经算得上很高了。   张京墨的心有些乱,既然这人戴着面具,便说明他与魔教有染,那么他今日召唤如此多人前来昆仑巅之举,是不是也是暗含恶意呢。   就在张京墨思考的时候,人群之中却已有人耐不住诱惑了。   那人是个元婴后期的修士,在大殿之中的一群人中也算得上一二,他上前一步,冲着面具人行了个礼,然后道:“那便得罪殿主了。”   面具人听到这声殿主,开口大笑起来,他道:“什么殿主,我不过是条看门的狗。”   那元婴修士脸色有些难看,他道:“您……”   面具人坐在椅子上,冷漠的打断了元婴修士的话,他道:“废话少说,直接上来吧。”   那修士被如此抢白,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憋出一句:“得罪了。”接着他微微挥了挥手,只见又从人群里走出了几人。   张京墨看了看那几人,却并不认得他们身上的道袍,也不知是他们故意想要隐藏身份,还是原本就是散修。   几人走出后,大殿的气氛一下子紧张了起来,掌门扯了扯张京墨的衣袖,示意他往后退几步,且莫做了被殃及的池鱼。   张京墨点了点头,便和众人退到了大殿门口。   面具人神色依旧冰冷,看向那几人的眼神,像是在看着一具冷冷冰冰的尸体。   领头的修士低喝一声,便祭出了法宝——眼看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任谁都没有想到。   坐在大殿上的面具人只是笑了笑,然后轻轻的抬了抬手——一瞬间,在众人头顶上的剑阵便犹如见了血的野兽一般,猛地朝着在场的几人扑了过去。   那几人面露惊骇之色,完全没有料到这一手,但最让他们绝望的是,他们根本没办法躲,因为他们的身体,根本不能再动弹一下。   无数把剑对准了站在场中的几人,那面具人却没有下令,而是抬目又看了看那几人。   领头人这下知道自己踢了一块硬的不能再硬的铁板,但此时感叹利欲熏心已是太晚,于是他颤声道:“大人饶命,小的有眼无珠,不识大人的厉害,只求大人饶过小的一命……”   面具人好似将这话听进去了,又好像没听进去,只见他自言自语的说了句:“真丑。”——这两个字刚一出口,便见原本悬在半空中的万剑,将几人直接洞穿,噗噗几十几声刀剑入肉的声音后,眼前之人便直接被切成了无数的碎块。   浓烈的血腥味在大殿之上迅速的散开,见到这一幕的众人都心生庆幸,庆幸自己没有被那利益蛊惑,白白断送了性命。   面具人闻到这腥味很是不满,他道:“清理干净。”   片刻后,守在门外的鹤童便拿着扫把簸箕,一脸痛苦的把这些秽物清理了。   这几人从死亡到消失,也不过就是几句话的时间。   而有了个前车之鉴,大殿上的人更是不敢再对这面具人生出任何轻视之心。   面具人冷冷道:“还有人想来么。”   无一人回答。   面具人道:“既然没人,那拍卖会,便开始吧。”   受了那么多的磨难,这下子终于到了正题,众人间原本已降至冰点的气氛,这才稍微缓和了过来。   那面具人声音依旧冰冷,他道:“今日请你们前来,拍卖的东西,却只有一样。”   众人闻言,都安静下来,仔细的听着。   那面具人缓缓从椅子上坐起,然后薄唇轻启,他说:“我这次,要拍卖一个消息。”   再次哗然——大家的万万都没想到,这面具人居然说出这么一句话,一个消息,一个消息就算再怎么珍贵,也不值得将所有人都请来吧!   面具人冷冷的笑了,他早已料到了众人的反应,他说:“这个消息,关系你们的生死,你们自然也可以选择不要……”   站在张京墨身旁的掌门脸上很是不妙,不光他,几乎所有在场的人,都觉的自己受了愚弄——居然拍卖的是一个消息!   张京墨却隐约感到了什么,他看着面具人,脑海里浮现出的,却是魔族入侵后,人族节节败退,最后沦陷大陆的情景。   他虽然知道今后会发生的事,到由他之口说出来,在别人看来,也不过是妄想罢了。张京墨已经尝试过将这事告诉过很多人,但没有一次的结局,是完满的,甚至有时候,还不如不说的好。   只是不知面具人口中的消息,是否同魔族有关。   听了嘈嘈嚷嚷的声音,面具人的嘴唇崩出一个不太愉快的弧线,他低低的吼了声:“别吵了。”   大殿上的众人,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面具人道:“我最烦有人在我面前吵吵嚷嚷,若是吵的我头疼,我就把你们全都杀了。”   这话一出,就没人敢说话了,刚才挑衅面具人的元婴修士,尸体虽然没了,但腥味还在呢……   面具人又道:“一群蠢物,愚不可及。”   众人:“……”虽然被骂了,但是并不敢还口怎么办。   面具人见众人不敢开口,冷哼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站起之后,手一挥,在场之人眼前均猛地一花——他们的眼前出现了一幕幕十分血腥的场景,而这些场景之中,几乎都上演一件事,那边是……他们的死亡。   张京墨并不例外,他也看到了,他看到了躺在血泊中的自己——只不过这个自己,却是第一世的他。   张京墨有些失神,他感到了经脉一阵阵的剧痛,好似有人用小刀,一点点的将他的经脉全都挑出来。   这种痛苦对他现在的他本该只是小事,但不知为何,张京墨却有些瑟瑟发抖,他疼的厉害,只能咬紧了牙关,耳边响起的是陆鬼臼的绝望的低泣。   陆鬼臼将张京墨抱在怀里,紧紧的抱着,像是抱着自己的魂,自己的命,他说:“师父,你不要死。”   张京墨并不能回答,他本该已疼的神志模糊,听不到后面的话……然而出乎张京墨预料的事,他居然听到了。   他听到了,他本该没有听到的话,陆鬼臼说:“师父,我不要飞升,我不要去仙界,我不要这条命……只要你活过来。”   张京墨并不能答。   陆鬼臼又说:“我知道你想你离开我,但我绝不会让你得逞,我不会让你得逞——”   接着张京墨便什么都不知道了,他从这幻境中醒来了。   这幻境太过真实,又是张京墨曾经经历过的事,于是他缓了好久,才缓了过来。   然而在他缓过来之后,才发现他居然是最快一个从幻境里挣扎出来的,他周围的人似乎都还沉溺在幻境之中。   有的人跪地求饶,有的人破口大骂,有的人大声哭号,而站在他身边的掌门,脸上却带着淡淡的笑。   张京墨并不惊讶掌门的表情,因为这表情,他已见过很多次了。   当大阵破,魔族入侵,一寸寸的占领大陆时,掌门未逃,带着凌虚派剩下的弟子们,死守凌虚派,最后战死。   张京墨记得他是笑着死的,他说他为他心爱之物,尽了全力便已足够,至于生死道消,都为天命。   张京墨的目光从掌门的身上移开,却和坐在大殿之上的面具人的目光对上了,二人的目光相对,张京墨没有退缩,就这么平静的凝视着眼前之人。   那面具人看了张京墨许久,忽的展颜一笑,他说:“有趣。”   张京墨这才垂下眼帘,做出退避的神色。   这幻境对众人的影响很大,张京墨是第一个醒来的,而第二人醒来,却已是在一个时辰之后了。   “我这是做了一场梦?”掌门露出懵懂之色,他的身形摇晃了一下,被张京墨接住才不至于跌倒,”清远?你没死?”   张京墨叹道:“刚刚只是一场梦。”   掌门猛地回神,这才从幻境之中彻底的醒悟了,他愣了几刻,才苦笑一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面具人手撑着下巴,目光一直停留在张京墨身上,直到醒来的人多了,他才缓缓的移开了眼神。   张京墨被盯的浑身不舒服,但也不好说什么。周遭从幻觉之中醒来的人越来越多,这些人醒来之时,无一不是露出疲惫之态。   面具人见众人醒的差不多了,才懒洋洋的问了句:“如何?这个消息,你们是买还是不买?”   ☆、第101章 留下   买还是不买,这个刚刚想都不想的问题,此时却犹如一块巨石,重重的压在了众人的心头。   众人才从死亡的恐惧之中解脱出来,情绪不免的有些不稳,听到面具人的这个问话,有人竟是对着面具人便是破口大骂,说面具人使得是妖法,想要蛊惑大家,那些景象定然都是一些杜撰出来的情形,绝无可能发生。   这话一出,不少人都露出了认同的神色。   面具人闻言,皮笑肉不笑道:“妖法?既然是妖法,你为何如此害怕?看你那两条瑟瑟发抖的腿,都快要站不稳了吧。”   那人被如此嘲讽,恼羞成怒道:“你——你——你这个妖人,只会蛊惑人心,我、我同你拼了!”他话虽如此说,可脚下的动作却是未移动一步,甚至于眼神里透出隐隐的恐惧。   有些人害怕了是瑟瑟发抖,有些人害怕了却是故意提高了自己的声音,就好似这般就能宣泄心中的恐惧一样。   对于这种人,面具人大概是觉的动手都嫌麻烦,于是便听那人站在殿中大声的狂叫,神态语言无一不显露出疯狂的的意味。   周围的人显然也看出了这人的不对劲,但碍于面具人,却无人敢应和,那人神色癫狂的在殿中叫了许久,却都没有得到回应,脸上的恐惧之色更甚,口中不断的喃喃:“我不会死的,我不会死的——我要活一千年——一万年——”   他一边说着这话,一边踉跄着朝着殿外跑了出去,到这时,众人竟是才发现他居然已经疯了……   掌门见状低低叹了一声:“可惜。”   张京墨皱着眉头,看向面具人,却见他的嘴唇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显然对刚才那奔逃出去的人极为不屑,甚至于连句话也懒得说。   疯了一人后,殿内的气氛变得更加凝滞。   掌门的眉头微微瞥起,忽的问了声:“清远,你觉的如何?”   张京墨没想到掌门不去问一旁的两个元婴修士,反而来问自己如何看,他微微一愣后,开口淡淡道“我看他不是在问我们买不买消息,而是在问我们想不想活。”   掌门面沉如水,他点了点头正欲说话,却听到面具人又出声了。   这一次,他的声音比之前更冷,简直就好似里面掺杂了冰渣,他说:“既然你们如此犹豫,那我也不妨告诉你们,今日之所以称之为拍卖会,那这消息就定然是有别的买家的。”   这话一出,全场哗然。   面具人冷笑几声:“有人花钱救命,就有人花钱脉命,不过这命到底是买还是不买——就看你们自己怎么选了。”   几十个元婴修士,上百个金丹修士,居然被一人如此侮辱,放到哪里都是不可想象的事,但在绝对实力面前,这些不可想的事却发生了。   站在张京墨身旁的两个元婴修士听了面具人的话脸上很是不好看,但之前的例子摆在那里,却也由不得他们不信。   就在群龙无首的时候,掌门却是上前几步朝着面具人行了个礼,然后朗声道:“敢问前辈可否再透露一些关于这消息的事?此事事关重大,终是要给我们一些考虑的余地。”   那面具人看着掌门不卑不亢的模样,沉默的片刻后,才懒懒的道了句:“没什么好透露的,我也不是个喜欢纠缠的人,你们若是真不想要这消息,我就送客了。”他这话说的倒也客气,不似刚才那般嘲讽人。   掌门眉头皱的更紧,他感觉到了自己这一方和那面具人并没有什么讨价还价的资本,而且由此人的实力看来,就算是要在这里把这一百多人诛灭,恐怕也不是什么难事……   由此看来,他要卖出的消息,十有八九都是真的……   掌门想到这里,立马回想起了刚才浮现在眼前的情景——凌虚派陷在了一片火海之中,派内弟子的尸体布满了整个山门,他执剑而立,却已是强弩之末。   太多的鲜血让空气中也充满了腥臭的气息,他一呼一吸之间,只觉的肺都被这味道刺的生疼,远方有浓郁的黑雾靠近,掌门虽然并不知那黑雾到底是什么,可心中却是生出了一种悲戚之感。   凌虚派,完了!天下,也完了!   掌门看着手中之剑,轻叹一声,心中却没有退后之意,而是就这么迎了上去!   回忆里的画面,于掌门而言已称得上震撼,他此生最为在乎之物,都在凌虚派内。因而即便是灾难来袭,他却也毫无退意,同门派共存亡。   面具人见众人一时间似乎并不能拿定主意,轻轻的笑了起来,但他的笑声并不能让人感到愉快,反而让人感到一种命运被玩弄,简直快要深入骨髓的冷意。   面具人的眼神在张京墨和掌门之间转了一圈,然后忽的伸手一指,指向了张京墨,他说:“我给你们半日时间考虑,到时候无论你们出格什么价,都要有个结果,这半日里,便由他陪着我说话解闷吧!”   众人听到这话,均都面露侥幸之色,掌门面色一变,正欲开口,却被张京墨提前拦住了。   张京墨摇了摇头,向掌门示意无事。   掌门的话到了嘴边,终究是没有说出来,他重重的拍了拍张京墨的肩膀,还是跟着其他人一同离开了大殿。   众人离去之后,便只剩下了张京墨一人站在殿上,若是说刚一开始他还对这面具人怀有几分惧意,但不知为何,此时那惧意却已是没了踪影。   张京墨甚至生出一种这面具人绝不会伤害他的感觉。   面具人见大殿之上只剩下了张京墨,淡淡开口道:“你不怕我杀了你?”   张京墨笑道:“难道那些人在,你就不能杀了我了?”   面具人闻言哈哈大笑起来,这笑和刚才那皮笑肉不笑的笑容不同,好似真的很开心一般。   张京墨被他笑的莫名其妙,于是一直没说话,直到面具人的笑声停止,张京墨都表现好似一根没有感情的柱子,一句话都没说。   那面具人笑过瘾了,才敛起笑容,目光移到了张京墨的神色。他观察张京墨的眼神之中,带着十分的好奇,就好似看着什么特别稀奇的物件。   张京墨也就由他看着,身影一动也不动。   那面具人看了许久,口里冒出一句:“有趣。”   张京墨不知道这句有趣是说的自己还是其他的什么,于是便也没有回话。   面具人突然说了句:“你想不想知道那个消息?”   张京墨并未料到他会这么一问,他的眉头微皱:“我不信天底下有白吃的午餐。”   面具人闻言,又笑了起来,他一边笑,一边从椅子上站起,慢慢的走到了张京墨的面前。他开始行走之后,张京墨才发现,这面具人的腿竟然是瘸的,朝他走来之时,一步一步走的极慢,但也极稳。   不过他虽然腿瘸,但气势却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此时慢慢朝张京墨走来,让张京墨感到自己眼前简直好像移来了一座大山,浓重的危机感压的他有些喘不过气。   张京墨微微皱眉,到底是没有动弹一下。   面具人在张京墨的面前站定,黑色的眸子从面具之中露出,显得寒意森森,他目光中审视的意味更浓,却始终没有开口说话。若他想要弄死张京墨,那大概只是抬抬手指的功夫——然而他却不能,也不敢。   面具人道:“我真羡慕你。”   张京墨并不明白这话的含义。   面具人长叹一声,然后转身回到了木椅之上,他道:“你若有什么想知道的,便问吧。”   张京墨听到这话,问出的第一句便是:“你不是昆仑巅的人,你到底是谁?”   面具人的手在椅子把手上缓缓的点着,听到张京墨的问话,缓缓道:“我不是昆仑巅的人,能是哪里的人。”   张京墨并不相信面具人的话,他轮回之前,已是见过无数个昆仑巅的弟子,昆仑巅的弟子们白衣黑发,无一例外。   面具人道:“或者说,你记忆里的昆仑巅,同我不一样?”   张京墨抿了抿唇,不答。   面具人说:“呵呵,呵呵……”他这笑声短促极了,充满了自嘲的味道。   张京墨听着刺耳,但终是没能说出什么话来。   面具人做回了椅子上,冷漠道:“你想问的,就只有这一个问题么?”   张京墨道:“你要拍卖的消息,可与魔族有关?”   面具人懒懒道:“有关系,又没有关系。”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   还未等张京墨继续问,面具人便道了声:“你若是要我告诉你那个消息是什么,只需答应我一件事便可。”   张京墨道:“什么事。”   面具人面无表情的看着张京墨,然后说出了一句任张京墨怎么都没有想到的话,他说,若是张京墨想听这消息,便要在昆仑巅上五百年,这五百年中,不可踏出昆仑巅一步。   张京墨想了面具人会提出的无数的代价,却是万万没想到,这面具人提出的居然是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要求。   那面具人见张京墨神色疑惑,又笑了,他说:“你是不是觉的,这个要求,特别的简单?”   张京墨不说话。   面具人抬起手,轻轻的击了掌,掌声之后,张京墨的面前便出现了一副画面,待他看清画面上的情形,那张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终于出现了惊怒交加,他道:“你果然是魔族之人!你想对他做什么!”   只见浮在半空中的画面之上,出现的竟是陆鬼臼的身影,他身形狼狈的蜷缩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之后,虽然画面模糊,却也能清楚的看到陆鬼臼满身都是伤痕。   陆鬼臼的星辰剑插在身旁,那剑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面貌,全是乌黑的血迹,可以看得出,画面中的陆鬼臼经过了无数的苦战,显然已经疲惫到了极点。   张京墨看到陆鬼臼后,垂在一侧的手便握成了拳头,他重重的咬着牙,若不是知道自己的实力如何,恐怕早就和面具人动了手,他道:“你是谁?你想做什么?”   面具人淡漠道:“我说过了,我不过是一条狗。”   张京墨冷冷道:“我不管你是不是条狗,只要你敢对陆鬼臼不利——”   他话还未说完,便被面具人嘲讽的声音打断了,面具人道:“与其担心陆鬼臼,倒不如担心一下你自己,张京墨——选吧,到底是要你救你那可怜的徒弟,还是留在这里,拯救天下苍生?”   张京墨冷笑道:“我又如何能知道你给我的消息,定然能拯救天下苍生?”   面具人道:“你不能,所以你只能赌,赌我是不是在骗你。”   张京墨知道面具人不是在骗他,因为若真的想要他留下,这面具人恐怕有万般的手段,然而不知为何,眼前人却选择了最为奇怪的一种——他竟是要张京墨自己做出选择。   画面中的陆鬼臼,沉沉的睡过去了,不过是几月时间,他整个人都消瘦了许多,脸上的线条更加坚硬,好似一柄从剑鞘里拔出的剑。张京墨看了心疼,只好将目光从画面上移开,又放到了面具人身上,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脑子太乱的缘故,他盯着面具人露出的半边下巴,居然看着看着,觉的有些熟悉。   但一时间,又无法想起这熟悉感从何而来。   面具人等张京墨的答案等的有些不耐烦,他道:“你想好了么?”   张京墨冷冷道:“外面的人都还有几个时辰考虑呢,我为什么就没有了。”   面具人冷哼一声,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张京墨又将头转向了呈现出陆鬼臼现状的画面,心好似被一只手紧紧抓住,莫名的有些觉的喘不过气。   这一个时辰,对张京墨而言格外的漫长,他在斟酌利弊之后,不得不承认——留下,换取那个消息,于大家而言,都是个最优的选择。   五百年,大阵还未完全崩溃,张京墨可能也是刚入元婴,这时魔族来不了人界,而张京墨去魔界寻找陆鬼臼,也太过勉强,他没有陆鬼臼那逆天的运势,死亡对他而言,不过是家常便饭。   就好似雪山之行那般,如果遇到雪崩的只有张京墨一人,那他的结局便大概是被深雪埋藏在底下,再次进入轮回之中。   而留在昆仑巅,能得到什么呢,这里灵气充裕,是修炼的绝佳地点,而且十分清净并没有人可以打扰他,说到打扰,张京墨忽的想起,他似乎一直没有在人群中发现天麓的踪迹,也不知是天麓因故没有前来,还是刻意隐匿了身形。   张京墨想着想着,就有些走神,虽然现在看来,留在昆仑巅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但是每当他这么想的时候,眼前就会出现陆鬼臼在魔界挣扎的画面。魔界环境到底有糟糕,张京墨非常清楚,那孩子或许直到离开那里时,都没办法睡一个好觉,随时随地都在同魔兽厮杀。   死,或者变得更强,只有这两种选择。   面具人的声音,幽幽的飘了过来,他说:“如何,你想好了么?”   张京墨嗯了一声。   面具人道:“给我你的答案。”   张京墨道:“我留下。”   面具人并不惊讶张京墨的答案,甚至于他早就猜到了,然而在张京墨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他依旧是控制不住的笑了起来。   这人在众人面前一直僵着脸,和张京墨独处的时候,笑的次数却是格外的多,只是怎么看他的这笑容都充满了恶意。   他道:“明智之选。”   张京墨道:“我答应你了,也也该告诉我,那个消息到底是什么。”   面具人道:“大阵将破。”   张京墨闻言皱起了眉头,这消息他早就知道了,若是只是这个消息,那说与不说有什么不同。   面具人察觉了张京墨所想,他轻轻一笑,下一句话便是:“当年上古大能,布阵之时,自然也是想到了这一天,并且,留下了后手。”   张京墨瞳孔猛地缩了缩,明显想到了什么。   面具人道:“这三块大陆之上,有三根以阵法护住的灵柱。”   张京墨道:“莫非凌虚派内——”   面具人语气冷漠,他道:“没错,其中一根灵柱,便在凌虚派的禁地之内,想要补齐大阵,便将三根灵柱一一击碎,放出里面禁锢的灵元。”   张京墨隐约察觉了不对劲的地方,他道:“击碎灵柱可有什么后果?”   面具人又笑了,这一次他的笑容里的恶意浓烈的几乎快要化为实质,他说:“灵柱碎裂之时,方圆百里之内,都会化虚无——”   张京墨喉头一紧,第一个想到的,竟是满面担忧的掌门。   面具人说:“我其余的两根灵柱,位于另外两块大陆之上,我若是你,便想法子在这五百年里结了婴,赶紧穿过海洋,去把那两根柱子敲碎。”   张京墨:“……”这人语气轻松,可他口中所言之事,却有万斤重。   面具人哪里会看不出张京墨的纠结之色,他故意道:“这个消息,我只会告之你一个人,至于你是要同他们说,还是自己独自咽下,我尊重你的选择。”   张京墨:“……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想做什么?”   面具人道:“你就不能问点有新意的问题么?”   张京墨想了想,问了句:“我能看你的脸么?”   面具人:“……不能。”   张京墨:“哦。”   不知为何,这般对话下来,面具人的心中生出了一点无力的感觉,张京墨的修为于他而言非常的弱,弱的他只用一根手指,就能将张京墨碾死。而如果条件允许,这面具人也就整的这么做了……但是可惜的是,不行。   他不但不能弄死张京墨,还必须护着他,直到……某一刻的到来。   张京墨不知道的是,即使他拒绝了这笔交易,他也会被强行留在昆仑巅上,这笔所谓的交易,不过是面具人的恶趣味罢了。   张京墨见面具人周遭的气息沉寂了下来,试探性的问了句:“我们认识?”   面具人:“……”   见面具人不答,张京墨又自言自语道:“我们的确应是不认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你,总是觉的有点眼熟。”   面具人:“……”他虽然脸上的表情被面具掩住了,但背后却是生出了一背的冷汗,还好张京墨似乎没能想起来他的模样,不然到时候,他恐怕要吃不了兜着走。   两人相顾无言片刻,张京墨道:“既然我们交易达成,是不是可以将他们叫进来了?”   面具人道:“你决定就这么告诉他们这消息?”   张京墨却是摇了摇头,他道:“白得来的东西,向来都没人在乎,既然是拍卖会,那就按照流程来吧。”   面具人闻言露出兴奋之色,他道:“你的意思是,让他们继续拍?”   张京墨点头道:“自然是要继续拍的,只不过他们拍这消息耗费的东西,都由我得。”   面具人:“……”他就知道,没这样的好事。   张京墨道:“怎么?有问题么?”   面具人沉默了一会儿,道:“若是我不配合你呢?”   张京墨眼神在面具人身上转了一圈,然后若有所思的道了句:“我这人记性向来都很好,或许再多看你几眼,就能想起你到底是谁了呢。”   面具人:“……”   张京墨道:“若是你应下这事,我答应你,就算我看出了你是谁,也绝对不会同他人说。”   面具人:“……”   张京墨眯起眼睛,露出一个在他人看来极其温和,在面具人看来极端刺眼的笑容:“你不说话,我便当你答应了。”   面具人:“……”他早该知道,眼前之人,早就不是原本的那个软糯的,任人揉捏的小丹师了。   ☆、第102章 面具人   面具人本该站在强势的位置,但在和张京墨做完交易之后,他发现自己竟是莫名其妙的落了下风。张京墨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底气,竟是算准了自己不敢伤害他,言行举止之中都不再像之前那般的谨慎小心。   半日之后,在外等待的各派人士都重新入了大殿,同第一次入殿时的好奇兴奋比起来,这一次众人间的气氛显得格外死气沉沉。   而独自一人站在空旷大殿上的张京墨,格外的显眼起来。众人朝他投去目光,那些目光之中各种神色都有,有好奇,有怀疑,甚至还有厌恶。   掌门上前走到张京墨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确认张京墨完好无损后,才说了声:“无事?”   张京墨摇了摇头:“无事。”   掌门点头称好,但眉宇之间,依旧是一派浓郁的阴霾,显然刚才在殿外的讨论之中,并没有得到一个让大家都满意的结果。   面具人被张京墨威胁了一番,心情正差,他冷冷道:“你们可讨论完了?这消息,到底是买还是不买。”   修士之中站出一人,朝着面具人行了个礼后,开口道:“我们愿意买下这消息,只是不知,前辈这消息是个什么价?”   面具人冷笑一声:“那就要看这天下,和你们的命值什么价了。”   虽然他话已说到这个地步,可是人群之中依旧有人心怀侥幸,并不愿意为一个消息付出太多的代价,然而之前众人亲眼目睹自己死亡的事却也让他们并不敢放心中那块悬着的大石。   那修士闻言皱眉,沉默片刻后道:“前辈可否给个底线?”   面具人淡淡道:“没有底线,若是你们给出的价格不满意,便可自行离去了。”   神秘的号称从来不会卖出伪劣品的昆仑巅,实力强大的面具人,同众人生命有关的消息……这几个因素结合起来,让这些人无论如何都不敢如面具人所说那般轻易的离去。但若是按照之前在殿外的讨论结果,是必然不能让眼前之人满意的。   面具人见那修士许久都给不出答案,心里有些烦了,他道:“既然你们如此为难,我便帮你们一把如何?”   修士闻言急忙点头,说谢前辈。   面具人道:“命没了,拿再多东西也没用,在场的众诸位,都是门派里的顶尖人物,想来也是可以自己做些决定。”   那这话说的格外善解人意,但在众人耳中却很有点阴森森的味道,总感觉下一句便是转折……   果不其然,说完这话,面具人便声音一冷,他说:“我要你们五分天下。”   代表众人交流的修士一愣,半晌都未明白这面具人的话是什么意思。   面具人并不多于,他手一挥,一张张已经写好的契约便飞到了众人的手中,接到契约的人低头一看,却发现契约之上写了短短几句话,其中含义便是要拿该门派之内,一半的财物,若是财物不足,以灵脉亦可抵消。   拿到这契约,大家的眉头都皱了起来,这契约写的倒也简单,只是众人都有种前面是个坑,自己却不得不往下跳的错觉。   掌门也拿到了这契约,让他有些惊奇的是,这契约之上居然空无一字,他看了一眼,便立马想到了被独自一人留在殿中的张京墨——契约空白,显然是和张京墨有些关系的,掌门下一个动作便是十分自然的将那契约收入了怀中,同周遭的人装出一副眉头紧皱的模样。   “如何?”旁边正巧站着承空寺的一名僧人,承空寺也是能和凌虚派齐名的大派,在众人摸不着头脑的时候,自然也想看看他的想法。   掌门眼神状似不经意的从那僧人手上的契约扫过,然后叹了一声:“除了签,还能如何呢。”   掌门这话在僧人的预料之内,他叹了一声,低低的念了句阿弥陀佛。   周围的人见了这契约,均都小声的讨论了起来,有的人露出认命的神色,有的人却似有不甘,然而选择的权力,早已不在他们的手上。   面具人见众人犹豫不决,便又加了把火,他道:“你们签下契约之后,我便会说出纳消息的内容,若消息属实,我才会取走我的报酬,若我所言之事并没有出现……那这契约便当作废。”   这话一出,算是彻底的抹去了众人心中的疑虑,掌门带头以手割破手指,在契约之上签下了自己的大名。   有了带头的人,众人也都纷纷效仿,签下了这契约。   血一落上契约,签订契约的人便猛地感到了什么,好似冥冥之中有什么羁绊已经形成。   面具人手撑着下巴,神色懒懒,得了如此多的好处他也是高兴不起来的——这些好处,又不是给他的。   待最后一个人签完,众人便将目光投向了面具人,待他说出那拍卖的消息。   面具人露在面具外的嘴唇,勾起一抹冷笑,他道:“千年之内,大阵将破,魔族入侵。”   此话一出,大殿内的人均是哗然,若是仔细看去,还可看见人群之中不少人露出了惊恐万分的神色。   掌门脸色铁青,他道:“前辈,就是这个消息?”   面具人眼睛眯起,又笑了,他道:“但是此事也并非没有解法……这大陆之上有三根灵柱子,若是将三根灵柱在大阵彻底破损之前击碎,便可以重筑阵法。”   掌门听到灵柱二字,原本就铁青的脸色更加难看,他张了张嘴,到底是没问出什么。   面具人道:“三块大陆,三根灵柱,你们还有千年不到的时间……”   掌门道:“前辈可告知其余两根灵柱的位置?”   面具人道:“自然也可……不过你们不用太担心,因为另外两块大陆之上,也有昆仑巅的人。”他说完这话,便将那灵柱的位置说了一遍,然而他所言之处,都是众人没有听过的地点。   掌门:“……”   面具人道又道:“而且那两块大陆之上修真人士,可比你们痛快多了,早已知道了这消息,开始寻找灵柱。”   掌门憋了半天,才从口里憋出一句话:“多谢前辈。”   面具人没说话,只是目光又在张京墨的身上转了一圈。   张京墨只当做没感觉到,依旧是乖乖的站在掌门身边,一言不发。   面具人说完了这话,便要送客了,他道:“既然已经没有事了,你们便走吧,我就不送了。”   众人朝着那面具人拱了拱手,便转身欲走出殿外。   掌门走在后面,同张京墨站在一起,他往前走两步,见张京墨没有跟上来,脸上露出疑惑之色,道了声:“清远?”   张京墨定定的看着掌门,道:“我不回去了。”   掌门一愣,随即便悟到了什么,他几步走到张京墨面前,压低了声音:“是不是他要你留下——”   张京墨表情平静,他道:“掌门,同他无关,是我自己想要留下。”   掌门哪里会信张京墨的话,他心中一急,就转头看向坐在大殿之上的面具人,哪知面具人身下的椅子直接降下了地面,显然并不想听他说什么。   张京墨抓住了掌门的肩膀,让他冷静下来,他道:“掌门,我清楚我在做什么,你无需为我担心。”   掌门怒道:“你这不是胡闹么?什么叫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张京墨,你不疼惜自己也就罢了,若是你师兄知道我把你带出来了,却没能带回去,他会如何看我?”   张京墨知道掌门是真的着急,他只能安抚道:“我并不是永远留在这里,只是在这里待上五百年……五百年后,我便会回来。”   掌门并不赞同张京墨的话,他道:“你是不是太过天真了?若是五百年后,他不让你走——”   张京墨接着掌门的话道:“不用五百年后,他现在不想让我走,难道我走得掉?”   掌门闻言,露出挫败的神色,他知道,如果面具人坚持,他根本无法将张京墨从这里带走。   张京墨见状,只好继续安抚道:“你不要担心我,真是的不会有事,他若是要对我不利,恐怕早就出手了。”   掌门沉默了一会儿,才突然从口中冒出一句:“清远,你没有觉的,他看你的眼神……很奇怪?”   张京墨:“哪里奇怪?”   掌门道:“这世上的人,总有些奇奇怪怪的癖好,你生的好看……”   张京墨:“……”等,等一下?   掌门继续道:“我怕他对你不利啊。”   掌门虽然说得委婉,但张京墨也是大概听明白了他话里的含义,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他道:“你竟是在担心这个,这世上好看的人多的去了,我又算不得顶尖,哪里用得着担心这个。”他刚说完这话,脑海里确实浮现出了陆鬼臼的面容——下一刻张京墨的表情就扭曲了一下。虽然轮回了如此多世,可张京墨直到现在,也无法理解为什么陆鬼臼会看上他,他不过就是个硬邦邦的,没什么姿色的男人,实在是不明白当初为什么会引起了陆鬼臼的注意。   掌门见张京墨不说话了,张了张嘴还欲说些什么,但话到了嘴边,却又咽回去了。有些不能改变的事情,说了倒不如不说。   张京墨正想着陆鬼臼,就见掌门的表情更加复杂,他无奈一笑,道:“你不要担心我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掌门沉默了下来,面对强敌之时,他越发的发现了自己的无力,若是百凌霄在这里,他或许会敢去尝试一下将张京墨从这里带走,但掌门却清楚的意识到,他没有那个能力。   张京墨还想说些话,就见掌门摆了摆手,他道:“你不必安慰我,我心里清楚的很……你……保重。”   他说完这话,便扭过头,朝着大殿之外走去,只是那背影看上去,看上去有几分佝偻。   张京墨看了觉的心里有些不舒服,他知道掌门心中在想些什么,无非就是他以自己换取了免掉了凌虚派的那五分代价。   掌门离去之后,张京墨便一人留在了大殿之内,他正在想接下来该如何,就见门口出现了一个探头探脑的身影,仔细一看,原来是领他过来的鹤童。   那鹤童朝大殿内望了望,确认没有人了之后,才小步跑到了张京墨的身边,他道:“你便是主人留下的客人吧?”   张京墨点了点头。   鹤童又道:“我就知道是你,你那么好看——”   张京墨无奈的打断了他的话,他道:“我身为男子,你夸我好看,我并不会觉的高兴。”   鹤童闻言,呆了几秒,似乎非常不解这句话,他呆呆道:“可是你真的很好看啊。”   张京墨:“……”罢了罢了。   鹤童伸出手小手,牵住了张京墨的一根手指,小声道:“你跟我过来,我带你去你的住所。”   张京墨被鹤童牵着,走向了大殿旁侧的走廊。   这大殿十分的气派,也很空旷,几乎没有摆放任何的家具装饰,除了柱子便剩下了墙和窗。   鹤童牵着张京墨的手走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到达房间,倒是张京墨觉的不对了,他疑惑道:“这里怎么看起来有几分眼熟?我们刚才是不是来过了?”   鹤童没想到张京墨的记忆力如此好,他嗫嚅了两句,脸居然红了,他说:“我想多牵你一会儿。”   张京墨:“……”   鹤童被发现了目的,很是不好意思,低着头将张京墨领到了他的房间,随后便依依不舍的放开了张京墨的手,想要扭身离去。   张京墨看着他垂着眼睫,一脸难过的模样,没忍住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叹道:“没事,想牵便牵吧,不是什么大事。”   鹤童闻言,眼里简直好似闪过了星星一般,他道:“真的吗?你真的不生我的气吗?”   张京墨看着他那包子似得脸颊,又捏了捏他的脸,道:“不生气。”   鹤童认真的观察了一会儿张京墨的神色,见他似乎真的没神奇,这才再次露出了开心的神色,他道:“那你在这里休息一会儿,我等会儿做完了事,带你去看看其他地方。”   张京墨点了点头,便看见那鹤童蹦蹦跳跳的出门去了。   鹤童走后,张京墨这才打量起了这间他住的屋子。   这屋子的风格同外面的倒是十分的相配,构造简单,只有一张床,一张桌,一把椅子。张京墨走上前去看了看,才发现造出家具的木头,都是十分珍贵的灵木。   由小见大,只是一间屋子,便能看出此地主人的大手笔。   张京墨坐在椅子之上,陷入了沉思之中——他在思考,他对面具人的熟悉感,到底是从何而来。   然而还未等张京墨想出什么,那鹤童便又来了,他先是敲了敲门,听到张京墨的一声进来后,才门而入,第一句话便是:“走吧,该吃晚饭了。”   张京墨倒:“你们还要吃晚饭?”   鹤童闻言嘟嘴道:“自然是要吃的,我们又不是神仙,可不是吸风饮露就能活的。”他说着,又磨磨蹭蹭的走到了张京墨的身边,然后低着头扯了扯张京墨的衣角。   张京墨哪会看不出他的意思,他无奈的笑了笑,还是伸出手让鹤童抓住了他一根手指。   二人走过了走廊,又过了一个花园,远远便听到了偏厅里面传来的嘈杂之声,张京墨朝那声音来源处望了一眼,却是发现那里是一片白色,待他仔细看去,才发现是一个个身着白衣的鹤童,抱着碗正在吃饭。   这些鹤童大多数都坐在地上,认认真真的扒着碗里的饭粒,神色均都格外的认真。   张京墨身旁的鹤童道:“走呀,我们领饭去。”   张京墨点了点头,跟着鹤童在人群之中穿行。   不一会儿,鹤童便领着张京墨到了一件屋子里,张京墨刚进屋子,便看到了一只巨大的……乌龟。   那乌龟背着厚厚的壳,一边打瞌睡,一边给鹤童们打饭,它似乎察觉到有什么其他人进来了,眼睛睁开了一个不大的缝,口中道了声:“谁啊……”   领着张京墨的那个鹤童道:“是主人的客人,叫,叫……你叫什么来着?”   张京墨道:“在下张京墨。”   听到这个名字,巨龟巨大的身躯竟是抖了一抖,好似见到了什么恐怖的事一般,原本只是一条缝的眼睛瞬间就能看见瞳孔了,他像是不确定一般,再次确认了一遍道:“你、你叫什么?”   张京墨脾气很好的重复了一遍:“张京墨。”   下一刻,眼前就只剩下一个龟壳了,那老龟竟是被吓的缩进了巨壳之中。   张京墨:“……”   鹤童:“……”   二人相顾无言片刻,鹤童开口安慰道:“你不要在意,他就是这样……受不得一点刺激,这里已经很久没有外人了,想来他是太过激动,才会这样。”   张京墨:“……好吧。”   正在二人说话的时候,那龟又从壳子里冒出个脑袋,颤声道:“贵客,你不是在这里吃饭啊……你吃饭的地方,在隔壁。”   张京墨看了眼鹤童,鹤童眼里也有些疑惑,但听老龟这么说,还是领着张京墨出了门。   张京墨前脚出去,老龟后脚就从壳子里冒了出来,他苦着一张脸,拍着胸口道:“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怎么会在这里看见这个祖宗。”   他说完这话,又唉声叹气起来,若是不知道的人看见他这副模样,恐怕都会以为他会就这么哭起来。   好歹忍住了眼泪,那老龟慢吞吞的捡起了饭勺,叹了口气之后,又继续给眼巴巴等着的鹤童们打饭了。   那鹤童领着张京墨出了门后,一边领着张京墨去旁边的屋子,一边道:“原来你叫张京墨呀,我叫白月半。”   张京墨:“……你叫什么?”   鹤童道:“白月半啊,这是主人给我取的名字,我可喜欢了,他说这名字的意思是天空中明亮又洁白的月亮。”   张京墨:“……”他怎么觉的,这名字需要合起来看呢,白月半,不就是白胖么,这主人还真是……   二人走到了旁侧的屋子,还没推门进去,便闻到了饭菜的香气,白月半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道:“你进去吧,我就不进去了。”   张京墨道:“为何?”   白月半道:“因为旁边才是我吃饭的地方。”   张京墨哪会看不出他眼神里的渴望,他温声道:“我一个人有些害怕,你愿不愿意陪着我?”   白月半眨了眨眼睛:“你害怕么?”   张京墨点了点头。   白月半见状,急忙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奶声奶气道:“你别怕,我来保护你!”说着,他就推开门走了进去。   张京墨跟随着鹤童也进了屋子,这屋子里摆着一桌好菜,连酒都是温好的。   张京墨在桌旁坐下,叫鹤童陪着他,二人便一边吃,一边说起话来。   但张京墨并不知道,他与鹤童的一举一动都被面具人看在了眼里,当看到张京墨听到白月半三个字眼神里露出笑意的时候,面具人默默的咬了咬牙,当看到白月半说要保护张京墨的时候,他的牙齿已经快咬碎了。   “小兔崽子。”面具人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我当时同你怎么说的,现在竟是都给我忘了,和他走的那么近,若是被看到了……”   他说到这里,身后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面具人没有回头,直言问道:“如何?”   那人答道:“还能如何,连我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面具人闻言,轻叹一声,他站起来,转身便看到了一个和他戴着同样面具,穿着同样衣衫,甚至连露出的下巴都十分相似的人,他道:“我是管不了你的鹤童了,他同那人相处的可是极好,你自己,看着办吧。”   对面的人,嘴唇的弧度,瞬间变绷紧了。   ☆、第103章 隐约的真相   这世上之物,均有自己的生存之法。   看似柔弱的植物,或许生长之处十分特别,一旦有人想要靠近采摘,便会被它旁处的剧毒之物所伤。   对于面具人来说,张京墨就是一株柔弱的植物。   他没有强大的实力,性子温和,即便是被逼急了,也没有破釜沉舟的勇气,这种性子,是为面具人所不齿的。   他们都猜到了张京墨死去后他们所要付出的代价,只不过这代价,却沉重的让人无法接受。以至于他们都开始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真的值得么。   时光是神奇之物,当年的今天,谁又能想到,那个性情温和的小丹师,会变成眼前这副冷漠如冰的模样。他曾经是水,现在却是难以化开的冰。   戴着面具的二人,看着眼前的画面,一时间都沉默下来。   直到鹤童和张京墨二人愉快的用完了餐,离开了吃饭的地方,面具人才轻轻的道了声:“哥,这次能行么?”   被称作哥的,戴着面具的另一个许久都没有答话,就在面具人以为自己不会得到答案的时候,他才轻轻的说了句:“怀瑜,这一次不行,便再来一次。”   怀瑜——准确的说是宫怀瑜,在听到这个答案后,眼神之中不由的流露出几分失望之色,但他也知道这事情的决定权早已不在他们兄弟二人身上——在他们做出了某个选择之后,就已经被陆鬼臼抛弃,能留下这条命,已是幸事。   作为哥哥的宫喻瑾,性子更加沉稳,他见宫怀瑜神色恹恹,便道:“你也不用太过担心,我见这一次,应是有六分把握。”   宫怀瑜重重的叹息,他道:“若是当初我们没有那么做,是不是现在的一切,都不一样了?”   宫喻瑾闻言,沉默片刻后,才道:“若是让我回到那时,我依旧做出那般的选择。”   宫怀瑜知道自己的选择,同宫喻瑾一样,他说:“他……现在如何了?”——他甚至不敢提起那人的名字。   宫喻瑾又叹一声,他道:“死不了,我此次回来,便是取些东西,之后,这里便留给你打理。”   宫怀瑜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道:“哥,我觉的张京墨好像快要认出我是谁了。”   宫喻瑾皱眉:“怎么会?”他们同张京墨并不熟悉,见面的机会也是少的很,按理来说,张京墨并不该如此轻易的认出他们。   宫怀瑜道:“我也不知为何,或许是这一世,他同宫家的关系走的近?”   宫喻瑾眉头紧锁,他道:“既然有被认出的危险,你便少在他面前出现,若是真的被认出来了……恐怕对我们非常不利。”   宫怀瑜没精打采的点了点头,他知道宫喻瑾此言何意——因为这一世中,依旧是有他们兄弟二人的,所以如果他们的身份被张京墨知道,那张京墨肯定会将轮回一事,联想到陆鬼臼的身上。   而这事情若是被陆鬼臼知道了……想到这里,宫怀瑜猛地打了个寒颤,他不由的想到了,自己瘸掉的那条腿。   宫喻瑾从画面中看到,张京墨和鹤童的关系似乎非常的好,他眼神里透出不悦的味道,他说:“你且去提醒他一下,让他……不要和张京墨就走的太近。”   宫怀瑜闻言,抿了抿唇道:“哥,我其实认真想想,月半和张京墨走得近了,或许是件好事。”   宫喻瑾皱眉。   宫怀瑜道:“当初那件事被他知道后,唯一没有受到牵连的,便是这一干鹤童。”   张京墨倒也没变,还是如此的喜欢孩子,他若是记得没错,在那个关张京墨的园子里,和张京墨相处的最好的,便是这些软软糯糯的鹤童了。   只不过后来……   宫喻瑾许久都没有说话,就在宫怀瑜以为他什么都不会说的时候,他竟是出乎宫怀瑜预料的点了点头,然后轻轻的道了声:“不错。”   宫喻瑾道:“那便暂时这样吧,但你也要提点他一点,让他不要失了分寸。”   宫怀瑜应了声是。   宫喻瑾道:“我走了。”   宫怀瑜道:“嗯。”他知道宫喻瑾并不敢离开太久,因为若是在这个环节上出了岔子,恐怕他们二人会把肠子都给悔青了。   宫喻瑾说走就走,看他匆匆忙忙的模样,恐怕是取了东西后,便会再次赶回魔界。   宫怀瑜看着张京墨离开了食堂,回到了住所之中,接着宫怀瑜眼前的画面便黑了下来,他可不敢随时随地的监视张京墨,若是无意中看到张京墨沐浴更衣什么,估计他这双眼睛也是留不下来了……   那鹤童粘张京墨粘的特别紧,他被张京墨牵着进了屋子,便乖乖的坐到椅子上,然后问张京墨想不想沐浴。   张京墨想了想,道了声好。   鹤童又道:“那我带你去吧,那里可大可舒服了!”   他说着,又跳下了椅子,动作自然的牵起了张京墨的手,也不知为什么,他对于牵手这个动作,好像十分的固执。   张京墨由他牵着,被鹤童领取了沐浴的地方。   那地方果然如鹤童所言,十分的大,张京墨甚至都觉的这不像一个浴池,而像一个小池塘了。   此时天气正冷,那浴池里的水似乎刚换过,正在冒着袅袅热气。   张京墨站在浴池旁看了一会儿,便开始褪去自己的衣物。   鹤童眼巴巴的看着张京墨,张京墨被他看的好笑,他道:“怎么,你不同我一起?”   鹤童纠结道:“可是、可是我怕热水……”   张京墨道:“热水对你有害?”   鹤童摇了摇头,他垂着脑袋道:“因为……热水……不好。”   张京墨观察了鹤童的神色,开口道:“你不会是单纯的不喜欢洗澡吧?”   鹤童闻言猛地瞪大了眼,他激动道:“我、我才没有不喜欢洗澡呢,我最爱干净了!半个月就有洗一次呢!”   张京墨:“……”他果然猜对了。   鹤童说完,见张京墨一脸不信的模样,挫败道:“好吧,我就是不喜欢洗澡。”他冲着水露出厌恶的表情,“我、我自己清理一下羽毛就可以了,根本不用洗澡了。”事实上,他每次洗澡都是被宫怀瑜逼着洗,这也让白月半深深的感到了难过……宫怀瑜可没有押着别的鹤童洗澡啊,他是不是已经不喜欢自己啦qaq   张京墨觉的自己就好像看到了一个别扭的小孩子,他停下继续脱衣服的动作,弯下腰抱起鹤童道:“乖孩子。”   鹤童嘟着嘴,陪着旁边浴池中的袅袅热气,越发的像个刚蒸熟的包子。   虽然鹤童不喜欢洗澡,但他又没法拒绝张京墨让自己陪他的要求,于是他带着纠结的表情,还是脱掉了自己那白色的毛外衣,然后露出了肥噜噜的小身体。   这孩子一看就养的很好,手好似藕节一般,小肚子还圆滚滚,一看就摸起来很舒服。   张京墨把鹤童抱在怀里,由一旁的阶梯,走进了浴池之中。   浴池里的水温刚好合适,那鹤童却有些害怕,小手抓着张京墨的肩膀不肯放。   张京墨安抚道:“别怕,我抱着你洗。”   鹤童委屈的嗯了一声,把下巴也放到了张京墨的肩膀上。   鹤童的个子很矮,若是坐在浴池里,恐怕整个人都淹没了,所以张京墨一直抱着他。   带着婴儿肥的小孩,怎么看怎么都觉的手感很好,张京墨没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肚子。   鹤童被张京墨一捏,懵了,他说:“你别捏我肚子呀。”   张京墨忍着笑说了声抱歉。   鹤童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肚子,怎么看都怎么觉的有点鼓,他难过道:“以前不是这样的,都是今天吃的太多了。”   张京墨又摸了摸鹤童那被水湿润,有些柔软的头发,温声安抚:“没事。”   鹤童并没有被张京墨安慰到,他看了看张京墨腰腹之上六块线条流畅的腹肌,又看了看自己那鼓鼓的,好似年糕一般软软白白的肚子,更难过了。   他虽然有点难过,但张京墨看了却想笑,不知为什么,眼前这鹤童总给他一种奇怪的亲切感,就好似……他们二人,已是相处许久。   亦或者说……他们曾经就见过,只是已经是太遥远的事,致使他没能回忆起来?   张京墨思考了一会儿,还是没能得出答案,但根据眼前的鹤童和那面具人给他带来的熟悉感,他已是隐约感到,这次昆仑巅的拍卖会,恐怕和他离不开关系。   鹤童到底是年纪小,吃过饭不久,又被热气熏陶了一会儿,便开始昏昏欲睡起来。   张京墨没洗太久,抱着鹤童便离开了浴池,以灵气弄干两人身上的水后,又给鹤童穿好了衣裳。   然而待张京墨换好干净衣服,抱着鹤童走出去,却看见面具人阴沉着脸色站在浴室之外。   面具人露出的嘴唇紧紧的抿起,显然是有些不愉,也不知是不是张京墨的错觉……他竟是从里面看出了紧张的味道。   面具人——不,应说是宫怀瑜,对着张京墨道:“把他给我。”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在张京墨怀中酣眠的鹤童。   张京墨看了眼鹤童那张因为沐浴而被热水熏的粉嘟嘟的小脸,道:“不给又如何?”   宫怀瑜:“……”为什么张京墨就敢如此同他说话了。   张京墨眉头一挑,将那话重复了一遍:“不给又如何?”   宫怀瑜声音冷了下来:“你还真以为,我不敢对你做什么?”   张京墨直言道:“对啊,我就是以为你不敢对我做什么。”   宫怀瑜:“……”他还真不敢!   张京墨露出个笑容,他道:“我先将他带回去了,回见。”他说完这话,转身便走,留在宫怀瑜站在原地,恨恨的磨着牙。   宫怀瑜有一千种整治张京墨的办法,可他一想到某个还在魔界历练的人,那隐隐冒出的心思就被强行压了下去。   如果说他的办法有一千种,那若是让陆鬼臼知道了他真的对张京墨动手,那陆鬼臼让他痛苦的办法,恐怕足足有一万种。   现实就是如此的残酷,残酷的让宫怀瑜只能气的发抖,却连张京墨的一根寒毛都不敢触碰。   张京墨在背对宫怀瑜后,脸上的笑容便淡了下来,他在以鹤童试探宫怀瑜的底线,然而试探后的结果,却让张京墨有些不安。   那面具人之前便说过自己不过是条看门狗,张京墨当时并未放在心上,现在想来恐怕这句话含义颇深。   看门狗?那狗的主人是谁?那主人又有什么目的,故意要将他留在这昆仑巅上。   张京墨回到自己的住所,将睡的酣熟的鹤童放到了床上。   这昆仑巅实在太过奇特,同张京墨记忆里的昆仑巅完全不同,也不知道是千年后这地方发生了变化,还是说……其中另有隐情。   张京墨想着想着,也觉的有些乏了,他躺倒鹤童身边,将那个小小的暖暖的团子揽入怀中,闭上眼睡了过去。   第二日,原本停下的大雪又开始飘了。   张京墨早早的起了床,开始修炼。   昆仑巅上灵气充裕,是修炼的绝佳场所,张京墨盘坐在床上,刚将功法运转一周,便听到了小鹤童的迷迷糊糊的声音:“吃、吃饭了吗?”   张京墨听的有些好笑,他伸手在白月半脸上掐了掐,道:“是啊,吃饭了,再不吃,饭就没了。”   这句话刚一说出,刚才还迷迷糊糊的小鹤童瞬间清醒了,他在发现自己日过三竿还躺在床上的时候,瞬间有点慌,他道:“不好啦,不好啦!”   张京墨道:“怎么不好了?”   鹤童道:“那乌龟可不会给我留饭,我去晚了,就没得吃了。”他说着,眼圈居然就红了……由此可以看出,吃饭在他的生命之中,占有多么重要的地位。   张京墨看的好笑,他道:“你急什么,同我一起吃不好么。”   鹤童有点心动,但还在犹豫。   张京墨本是不用吃饭的,但这昆仑巅上提供的饭菜都是上好的灵植灵谷制成,所以吃一些也无妨。   况且眼前还有这么个听到吃饭,便眼睛发亮的小团子。   于是张京墨便抱着团子去了吃饭的地方,和昨天一样,他到那里后,也看到扑了一层雪的地面上,蹲着一个个穿着白衣的鹤童,看在眼里都觉的心口暖了起来。   张京墨抱着鹤童去进了餐,之后鹤童说自己还有事要做,张京墨便由他去了。   只是他不知道,鹤童刚一离开他的屋子,便被蹲在外面的宫怀瑜逮到了。   白月半看见宫怀瑜也不害怕,跑过去伸出手要抱抱。   宫怀瑜把他抱起,气的直捏他的脸,他道:“小混蛋,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居然同他一起去洗澡!”   鹤童听的懵懵懂懂,他道:“我陪大哥哥去洗澡怎么了?”   宫怀瑜怒道:“我之前对你说的话你都忘了么?叫你离他远些!”   白月半道:“可是他长的那么好看!”   宫怀瑜道:“难道我长得不好看么?”   白月半道:“我都看不见你的脸,怎么知道你长得好不好看?”   宫怀瑜:“……”他竟是无言以对。   白月半的脸被掐的红了一半,他有些生气,便嘟着嘴不肯再理宫怀瑜。   宫怀瑜无奈道:“我不是在害你,你……”   白月半哼了声还是不肯说话。   宫怀瑜见他这赌气的模样,也生气了,他道:“刚才你大主子回来了。”   白月半道:“人呢?”   宫怀瑜道:“走了。”   白月半更生气了,他被抱着往宫怀瑜住的地方走,一边走一边嘟嘟囔囔。   宫怀瑜也就由他念叨,反正他之后绝不会再让白月半如此靠近张京墨,若是那人回来了,知道白月半陪着张京墨洗了澡……   想到这里,宫怀瑜不由的打了个寒战。   鹤童还不知道自己闯了祸,他靠在宫怀瑜的怀里,脑子里想的却是中午吃的那些好吃的饭菜,小嘴不由的吧唧了两下。   宫怀瑜本来已经忘了这回事儿,结果听他吧唧了两下,立马想起了什么,怒道:“白月半,你是不是忘记了你不能吃太多灵植和灵兽?”   白月半啊了一声,他道:“为什么啊,那么好吃啊。”   宫怀瑜气的脑门儿疼,他道:“你是鹤,仙鹤——还是个刚修成人形的仙鹤,肠胃接受不了灵谷之外的东西,莫非你以为我平日里都是故意虐待你?”   白月半听了这问话,莫名的都有些心虚,他道:“唉,难道不是么?”   宫怀瑜:“……”他就应该把自己怀里这肉团子直接丢地上。   白月半见宫怀瑜似乎是被他气的狠了,赶紧开口安慰:“好了好了,我听你的话便是……不吃就不吃嘛,那么生气做什么。”   宫怀瑜知道他没有了以前的记忆,现在不过是只刚化形的仙鹤,像小孩子一些也十分的正常,他对白月半恼火之中,又含着一些心疼,若是当初……   罢了罢了,已经发生的事,哪有那么多若是。   宫怀瑜把白月半抱回了住所,又反复叮嘱他不要和张京墨走的太近,白月半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听了只当做没听一样,嗯嗯啊啊的应的倒是好,结果第二天又跑到张京墨床上去了。   宫怀瑜:“……”这小兔崽子。   张京墨也不抗拒这小鹤童的靠近,反正他在这里也没什么认识的人,有个逗趣的小团子,倒也是桩乐事。   宫怀瑜劝了劝也,说也说了,可见这白月半完全无视了他的提醒,他甚至开始思考,要不要干脆把白月半关起来。   但白月半不过是个孩子,被关起来就什么都不顾的哇哇大哭,哭的宫怀瑜恨不得自己这双耳朵是聋的。   白月半去的次数多了,宫怀瑜拦不住,也懒得再拦,只是在宫喻瑾问这边关于白月半的消息时,才阴森森的说一句:“他已经半只脚踏进棺材板了,我拦了,可是没拦住啊。”   宫喻瑾:“……”   宫怀瑜道:“当初那么聪明个人,也不知道怎么小时候这么蠢,啧啧啧,不对,若是他聪明也就不会和张京墨走的如此近了。”   宫喻瑾听的胸口闷闷,但到底是没能说些什么。   宫怀瑜也问了些关于宫喻瑾那边的消息。   宫喻瑾表情不太好看,他说:“他快死了,我也没有出手。”   宫怀瑜惊道:“快死了?已经死了?”   宫喻瑾道:“还留着口气。”   宫怀瑜:“……”   宫喻瑾又道:“不过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我都快习惯了。”   宫怀瑜:“……”   宫喻瑾沉默了一会儿,道了句:“我总算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强了。”   宫怀瑜叹了口气。   宫喻瑾道:“若是他这么练出来的都不强,那上天真是不公。”   宫怀瑜道:“可是,他这也强的太离谱了吧。”若是他没有带着面具,那么此时就可以看见宫怀瑜脸上绝望的神色。   作为双子中的哥哥,宫喻瑾怎么会不知道自己这个弟弟此时所想,他轻叹一声,道:“我之前忘了问你,你没动天麓吧?”   宫怀瑜道:“动?我怎么敢动?这可是张京墨说要留给他练手的。”他说到这里,表情又扭曲了一下,心中想的是捏死蚂蚁来练手,张京墨这个当师父的还真是为徒儿着想。   宫喻瑾点头:“我害怕你失了分寸。”   宫怀瑜也是个天才,天才也自然有些傲骨,只是他原有的傲骨,此时却已经被磨的差不多了。   宫怀瑜叹道:“希望……他可以早些回来吧。”   宫喻瑾也嗯了一声,两人的眼神显然都有些沉重,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第104章 命牌碎裂   陆鬼臼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他的灵气完全耗尽,身上带的补给品也所剩无几,后背之上还有一条狰狞的伤口。   那伤口从他的腰间蔓延到了他的颈项,深度几乎是要将他整个人劈成两半。   陆鬼臼躺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魔界特有的蚊虫在他神色不断的盘旋,嗡嗡作响,像是在昭告即将到来的死亡。   剧烈的疼痛于陆鬼臼而言已是麻木,他的眼前甚至开始出现幻觉……他看到了他的师父,在不远处冲他微微的笑着,然后招了招手,道了声:“过来。”   陆鬼臼也笑了,他的笑容有些渗人,几乎称得上鬼气森森,他说:“师父……”   鹿书在陆鬼臼的识海里,不断的呼喊着陆鬼臼的名字,他见陆鬼臼的气息越来越弱,心中焦急万分,喊道:“陆鬼臼——陆鬼臼——你要是死了,张京墨就跟别人走了,他不但跟别人走了,还要娶老婆,生孩子!”   陆鬼臼从喉咙里咳出几口血,脸色又白了几分,他虽然听不清楚鹿书到底在说什么,但还是隐约听出了张京墨和老婆这两个关键字。   咳出血后,陆鬼臼的呼吸总算是顺畅了些,但他的气息依旧是十分的微弱,看样子还是随时可能断气。   鹿书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但他能做的事情又不多,最多不过是在陆鬼臼的识海里碎碎念一番罢了,到底还要靠陆鬼臼自己。   陆鬼臼喘了几口气,声音嘶哑的道了句:“鹿书,我要回去。”   鹿书急忙应和,他道:“回去,回去!我们这就回去!陆鬼臼,你可要撑下去啊,你要是死了,别人可是睡你的媳妇,打你的娃!”他一急,也是想到什么说什么,完全忘记了陆鬼臼哪有媳妇,就算有媳妇,媳妇也是个硬邦邦的男人。   陆鬼臼哪里还管这些,他听到鹿书这话,硬是打起了几分精神,他咬着已经破损不堪的嘴唇道:“他……我……”   鹿书见陆鬼臼又吐出两个字,更来劲了,不断的在陆鬼臼的脑海中加油打气,深怕陆鬼臼一闭上眼睛,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这两人却是不知,就在离他们不远处的地方,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正严密的监视着这里的情况,甚至还出手解决了几只被血腥味道吸引而聚集过来的魔兽。   陆鬼臼在鹿书的安慰下,躺在地上不断的运行《水延经》,用尽全力修补着自己残破不堪的身体。   然而魔界灵气匮乏,因此治疗效果远不如人界,陆鬼臼在那里躺了半日,才刚刚不过能勉强起身。   而这期间,若是有魔兽袭来,恐怕他会直接葬于魔兽之口。   鹿书见陆鬼臼坐了起来,知道他的状况好了不少,他道:“陆鬼臼,你快挪两步,你在这里躺太久了,也快引来魔兽了。”   陆鬼臼嗯了一声,这里半日都没有来一只魔兽,他找不到原因,只能将之归为自己的运气,于是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往前走了几步。   然而他身体虚弱,移动一步也千难万难,可就算他脚下如扎针一般,陆鬼臼还是忍着那剧痛,硬是离开了他留下鲜血的地方。   鹿书只是看了陆鬼臼的模样,就觉的自己浑身也疼了起来,他虽然对陆鬼臼有着诸多不满,但也不得不承认,陆鬼臼的毅力在他见过的人中,绝对数得上一二。   就这么缓慢的走了一段路,陆鬼臼实在是走不动了,便又坐在地上,白着一张脸开始休憩。   鹿书见他如此辛苦,便也息了声,由他闭着眼休息。   陆鬼臼背上的伤口因为移动的缘故,再次裂开,露出里面猩红的肌理,甚至隐隐看得到白色的脊椎骨。   这伤口是魔兽所伤,因而其上附着着浓浓的魔气,许久都不曾见好。   陆鬼臼休息了大约几刻,忽的睁开了眼,他有些茫然的看着头顶上这永远看不见太阳的阴沉太空,道了句:“鹿书,我们进来多久了?”   鹿书一直记着时间,听到陆鬼臼这么问,张口答道:“已有五十余载。”   陆鬼臼苦笑道:“我还以为……我已经在这里百年了呢。”   这日子过的难受极了,自然是觉的度日如年,鹿书对于陆鬼臼的感觉一点都不奇怪。   陆鬼臼又道:“也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回去。”   听到这话,鹿书也没搭腔,他对魔界也有些了解,但了解的越多,越觉的陆鬼臼回去是件几乎不可能的事。   而且看陆鬼臼现在的模样,还能不能再活五十年都得画个问号……   对于此事,陆鬼臼自己也是心知肚明,他见鹿书不答,便又闭起眼,息了声音。   陆鬼臼刚闭上眼没一会儿,鹿书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这次他的声音里带了些急切的味道,道:“陆鬼臼,快起来,有吃的了!”   陆鬼臼猛地睁眼,道:“哪里?”   鹿书道:“就在你前面——”   陆鬼臼朝前方望去,只见一丛枯草之中,隐隐约约藏着一只灰毛的小动物,那小动物正在悉悉索索的啃食着草根。   因为没有灵气,所以陆鬼臼必须想要补充体力只能吃些肉,这灰毛的小动物虽然味道不怎么样,但好歹体内没有蕴含魔气,倒也是种不错的食物。   之前陆鬼臼便捉了不少这种动物来充饥。   陆鬼臼盯着不远处的小动物看了会儿,便开始慢慢的朝那处移动。   这小动物十分的机警,看到陆鬼臼朝它这边走来,便立刻想要逃开,陆鬼臼哪里会给他这个机会,他猛地举起手中的剑,然后将星辰直接朝着这动物投掷了过去。   那动物还未反应过来,便整个身体都被钉死在了地上。   陆鬼臼这一投几乎是用尽了全力,他见那动物被自己击杀,站在原地喘息了片刻后,才缓慢的走了过去。   那动物被星辰之剑直接贯穿了身体,此时已经毙命。   陆鬼臼弯下腰,将剑拔起,然后将那动物举到嘴边,一口口的咽下了动物流出的温热鲜血。   鲜血润湿了陆鬼臼干咳的喉咙,也为他的身体添了些力气,他随手擦干净了从嘴角溢出的鲜血。   鹿书道:“你看,事情也没有坏到极点,我就说你的运气很好的,说不定再努力一下,就走出去了呢……”   陆鬼臼听着鹿书的这话正欲回答什么,眉头却皱了起来,他道:“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鹿书道:“什么声音?”   陆鬼臼道:“……好像有什么东西……”   他话语刚落,只见一条巨型的大虫从他眼前破土而出,陆鬼臼本就已是强弩之末,被这大虫一冲,便立刻跌倒在了地上。   一直在远远观望的宫喻瑾见到此景面色一变,立马飞身朝陆鬼臼跌倒之处奔来——然而这已经太晚,不过是瞬息之间,陆鬼臼便被那大虫一卷,直接拉入了地下。   宫喻瑾到达巨坑不过是几息之间,然而当他站到那个巨大的坑洞上时,陆鬼臼竟是已不见了身影,最糟糕的是……他甚至感觉不到任何陆鬼臼的气息。   宫喻瑾脸色沉了下来,他丝毫没有犹豫,纵身直接跳入了神坑之中。   而与此同时,昆仑巅的张京墨,也同样在昆仑巅待了五十余载。   这五十年间,他过的日子不算好,但也算不得差。   领他入山门的鹤童自从和他熟了之后,几乎就是日日和张京墨粘在一起,吃饭睡觉没有一回落下。   偶尔不出现,还是因为宫怀瑜不高兴了,硬生生把他从张京墨身边拉走的。   张京墨对于鹤童的所作所为并不反感,因为宫怀瑜害怕张京墨认出他的身份,所以平日格外的谨慎,几乎连话也很少同张京墨说一句。   张京墨对宫怀瑜的身份一开始还十分的好奇,后来见他如此小心翼翼的模样,反而懒得去探究了。   反正由现在看来这昆仑巅的主人不但对他没有恶意,反而有维护之意,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凶恶之徒。只是不知那主人将自己留在此地快要五十年,为何从来都没有现身过。   本来日子过的十分平静,修为也有增长,对张京墨而言该是件好事。但不知为何他的心绪突然波动起来,就好似感到冥冥之中有什么大事。   这几日张京墨几乎说得上食不下咽,夜不安寝,整个人都在短时间内憔悴了许多。   鹤童担心的问张京墨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张京墨闻言只是摇头不语——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如何告诉别人呢?   就这么难受了几日,张京墨忽的想起了什么,于是便去找了面具人一趟。   那面具人看到张京墨找上门来,没给他一个好脸色,冷冰冰的问他什么事。   张京墨:“我想见见我徒弟。”   那面具人冷冷道:“你徒弟是你想看就看的?”   张京墨闻言皱起眉头。   看见张京墨的表情,面具人不知怎么的就有些心虚,他道:“你徒弟命牌不是在你身上么?有什么可看的,等到命牌碎了,再来看吧。”他说这话纯属气话,想要故意为难张京墨。   哪知他这话刚一出口,张京墨便感到了什么,他的身体僵了僵,然后将手伸到了胸口的位置。   接着,宫怀瑜就看到了让他魂飞魄散的一幕——陆鬼臼的命牌,碎了!   那命牌被张京墨拿在手中,却是已经碎裂成了几块,张京墨的手抖的厉害,几乎快要拿不住那几片轻轻的木头。   “不!!这不可能!!!”见到陆鬼臼命牌碎裂的宫怀瑜好似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他直接从椅子上站起来朝着偏殿冲了过去,显然是要看看陆鬼臼此时的情况。   张京墨一言不发的跟在他后面,手中死死的捏着那几片碎裂的木块。   “不!不可能!”开启画幕的时候,宫怀瑜整个人表情扭曲到了极点,他自言自语道:“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张京墨站在宫怀瑜身后,看着画幕亮起。   画幕之中呈现出了一副让两人心都沉下去的画面,在画幕之中,没有了人的身影,只能看见了一个漆黑的洞口,洞口之外,还依稀能看见鲜血的痕迹。   宫怀瑜嘶吼一声,想要叫出什么,但最后的理智提醒了他张京墨在他身后,于是他咬住牙,硬生生的将那句话和喉咙里涌出的鲜血咽了回去。   张京墨声音轻飘飘的,他说:“我要去魔界。”   “去!去个屁!”宫怀瑜很想一巴掌拍到张京墨的身上,但他不能,于是一掌下去,这偏殿的墙壁竟是塌掉了一半,他恨恨的转头,死死的盯着张京墨,那目光之中,全是让人骨头发寒的冷意,他说:“张京墨——你永远,永远都是包袱。”   张京墨也以冷漠的眼神回应了宫怀瑜,他说:“包袱?”   宫怀瑜道:“若不是你——若不是你!”   张京墨依旧冷静,他手上的木牌碎片嵌入了他的手掌,鲜血顺着他的手指一滴滴的落到地上,他的表情平淡,眼神冷漠,就好似刚才的颤抖,都只是错觉,他说:“说啊,我怎么了?”   宫怀瑜又是一声嘶吼,他身上的暴走的灵气荡开,直接将张京墨拍了出去。张京墨简直像是个纸糊的人,被这灵气撞倒身上,竟是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   他重重被砸到另一面墙壁上,硬撑着没有晕过去,但此时他看向宫怀瑜的眼神里,已只剩下了冷漠和憎恨。   宫怀瑜走到了张京墨的面前,硬生生的掰开了他的手,取走了陆鬼臼命牌的碎片,他说:“你根本不配同他站在一起。”   张京墨吐了口血,他抓陆鬼臼命牌抓的极紧,但却被宫怀瑜掰断了手指硬生生的夺了去,手指剧烈的疼痛让他竟是生出一种怪异的兴奋之感,他咳嗽一声,低低道:“我知道你是谁了。”   宫怀瑜浑身一僵,眼中冷意更甚。   张京墨嘴唇微微动弹,说出的几个字却让宫怀瑜有些听不清,他冷哼一声,揪着张京墨的衣领将他从倒塌的废墟之中举了起来,他说:“说啊,我是谁。”   张京墨看着宫怀瑜近在咫尺的脸,忽的就笑了。   宫怀瑜见到张京墨的笑容,便察觉情况不对,然而已是太晚——瞬息之间,张京墨浑身上下都射出无数根细小的针,那针刺入皮肤后,便游走于血液之中,随着血液直通心脏。   宫怀瑜甩开张京墨疾身后退,他即便是退的及时,但因为他靠张京墨靠的太近,还是被刺到了,被蝼蚁暗算,宫怀瑜的表情更加扭曲,他恨不得直接在这里要了张京墨的命——就像当初那般。   陆鬼臼既死,杀意便生,宫怀瑜眯着眼看着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张京墨,道:“手段不错。”   张京墨冷漠的看着他,这招是他的最后一招,这几千根针都是特意炼制,不是凡物,一般人被刺进一枚,就足以致死……没想到这人被他如此暗算,竟是还能站着同他说话。   罢了,看来今日,是要卒在这里了。   面对死亡,张京墨的心情却格外的平静,他脑子里已经开始谋划下一世的事,想着到时弥补大阵的时候,定要小心些,若是有机会,看看能不能救下顾家兄妹……   宫怀瑜一步步的靠近了张京墨,他的杀意张京墨已经感受的一清二楚,他甚至能看到宫怀瑜被面具掩盖了一大半的眼睛里射出的红光。   就在宫怀瑜即将出手的那一刻,他却听到了一个冰冷的声音,那个声音说:“宫怀瑜,我不要你的命,是看在我们往日的情分上,但我已经不想看见你,你走吧。”   宫怀瑜呆愣在原地,他僵硬的转身,却发现周围空无一人,这里只有他和张京墨——那个声音,不过是他的幻听。   可即便是幻听,却依旧勾起了宫怀瑜某些记忆,甚至他那条瘸掉的腿都开始隐隐作痛,痛的宫怀瑜恨不得将它一刀剁了。   张京墨本以为自己是必死无疑了,然而宫怀瑜却莫名其妙的停下了脚步,甚至于脸上闪过惊恐和痛苦的表情,好像被什么魇住了。   宫怀瑜莫名其妙的说了句话,他说:“主子,为什么?”   张京墨浑身上下骨头都断的差不多,此时连移动都十分困难,他看着宫怀瑜失神的模样,心中开始暗暗的思索自己是否能要了眼前人的性命。   但这到底只是想想罢了,宫怀瑜和他根本不是一个等级的,宫怀瑜可以轻松的劈死一个元婴修士,而自己,死战还不一定能获胜。   这幻想只困扰了宫怀瑜片刻,他很快就从中挣脱出来,将目光再次投向了地上那个奄奄一息的人。   宫怀瑜没有看漏张京墨眼里的杀意,但他在看到张京墨眼中杀意之后,竟是没有愤怒,反而笑了起来。   他说:“多漂亮的一双眼睛,就该这么冷……”当初的张京墨,若是像现在这般多好?也不至于,让他做出最糟糕的选择。   宫怀瑜和宫喻瑾是宫家双子,二人在游历之时结识了陆鬼臼,后来投于陆鬼臼的门下,宫怀瑜的性子跳脱,更加容易冲动,他一直以为陆鬼臼能带着他们走向通天之途,可是,可是——   张京墨道:“你很恨我?”   宫怀瑜听到这话,低低笑着,他说:“我恨不得杀了你。”   张京墨道:“为什么不下手?”   宫怀瑜沉默的看着张京墨,看着他眼中的挑衅,看着他眼中怪异的兴奋,说:“因为,我怕。”   张京墨没有问他怕什么,因为他知道宫怀瑜不会说,不过既然知道宫怀瑜会怕,那边足够了。   这偏殿毁了大半,昆仑巅的其他人知道此地发生了争斗,却都不敢上前,宫怀瑜说:“我不杀你。”因为我知道,比起死亡,于你而言还有更痛苦的事。   张京墨不说话了,他干脆的比起眼睛,再也不看宫怀瑜。   宫怀瑜看着张京墨奄奄一息的模样,冷漠吩咐道:“给他疗伤,若是让他死了,你们就陪葬吧。”   说完这话,他起身离去,留在了一地的狼藉。   张京墨躺在地上,看着不远处画幕中的那个巨坑,嘴唇动了动,依稀的叫出了鬼臼两个字。   命牌碎了,便说明,这个人……不在世上了。   张京墨闭上眼,心中好似已经被什么东西给挖空了。   接下来的事,张京墨却已经不太清楚了,他感到自己被一双手抱起,放到了柔软的床上,然后那双手小心翼翼的帮他清理伤口,抹上药膏。   张京墨痛的厉害,但他已经习惯为了疼痛,所以这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最让他难受的,是他心脏之处好似被钝刀一刀刀的磨着,闷的难受,痛的窒息。   张京墨的手被人扶起,那人细细的帮张京墨挑着手掌里的木刺,陆鬼臼的命牌是特殊的木头制成,这木头万年不腐,灵气也无法附着其上,只有以针一点点的挑出来。   张京墨闭着眼睛,像是死了一样,照顾他的人,还小心翼翼的用手探了几次他的鼻息。   那人挑出木刺后,又上了上好的药膏,还帮他缠好了绷带,他见张京墨还不说话,便小心翼翼的出了声,叫了句:“墨墨。”   是鹤童白月半奶声奶气的声音,他说:“墨墨,你难过的话,就哭出来吧。”   张京墨没睁眼,也没回答,他心想的是,他怎么会难过呢,就算陆鬼臼死了也没什么,他只需……只需要再来一世,便可以再次见到陆鬼臼了。   鹤童道:“墨墨,你不要这样。”   张京墨听的疲惫,他并不知道鹤童口中“不要这样”是什么意思,但想来那孩子也是为了他好,于是口中轻轻的嗯了一声。   哪知他嗯完,鹤童便将头靠在了张京墨的手臂,轻轻的抽泣了起来。   ☆、第105章 事已至此   陆鬼臼的死亡无论是对张京墨亦或者宫加双子,都是沉重的打击。   那日对张京墨出手之后,宫怀瑜就急匆匆的赶去了魔界,想要知道陆鬼臼的具体情况。   宫喻瑾跳下那洞穴不久便发觉情况不对,那洞穴并不太深,可入其内后却没有发现那大虫的踪迹,而洞穴里面又没有其他的通道。   至此,宫喻瑾失去了陆鬼臼的踪迹。   而此时的宫喻瑾并不知陆鬼臼命牌碎裂一事,所以心中还抱着些许侥幸之心,觉的以陆鬼臼的命格,怎么都不该损在这里,所以依旧没有放弃希望,在四周搜寻陆鬼臼的踪迹。   然而半日过去,宫喻瑾还是一无所获,就在他心绪浮动之时,却见到了匆忙赶来的宫怀瑜。   宫怀瑜面色极为难看,浑身风尘仆仆,见到宫喻瑾的第一句话便让宫喻瑾的心凉了大半,他说:“哥,陆鬼臼的命牌碎了。”   命牌碎裂绝非小事,即便于陆鬼臼而言,都是极凶之兆,宫喻瑾道:“你确定?”   宫怀瑜道:“我怎么会不确定?我可是亲眼看到张京墨从怀中掏出的木牌碎片!”他说到这里,露出恨恨之色,眼神之中已是一片怨毒。   宫喻瑾见状不对,立马警觉道:“你不会对张京墨出手了吧?!”   宫怀瑜抿了抿唇,却是不答。   宫喻瑾看到宫怀瑜听到他问题时露出的表情,就知道了这个问题答案,他怒道:“宫怀瑜,我出来之前,对你说过什么!”   宫怀瑜嗫嚅两句,没什么底气的说:“不要……对张京墨……出手。”   宫喻瑾道:“那你看看你又做了什么!”   宫怀瑜咬了牙,道:“哥,主子都死了……都是因为张京墨……既然如此,我还为什么要对张京墨客气?!”   “死?”哪知宫喻瑾听了这话,却冷笑了起来他说:“宫怀瑜,主子的命有多硬,还用得着我说?我看恐怕你死了,他都还活着!”   宫喻瑾很少说如此重话,既然他已说出口,便说明他此时已是怒极。   宫怀瑜自知理亏,但却还是一副不肯认错的模样,他道:“主子的命牌都已碎了——难道不成,还有什么转机?”   于常人而言,命牌碎裂便代表身死道消,可对于陆鬼臼,这说不定还代表着机缘。反正就宫喻瑾所知,陆鬼臼已是被死亡威胁了无数次,可次次化险为夷。   就算这次在他人看来已是生机断绝,现在却也并不能完全做下定论。   而若以巨龙喻之陆鬼臼,那张京墨便是那龙身上决不可触碰的逆鳞,无论是谁,触之即死!   当初他们两兄弟便险些因为张京墨丢掉性命,宫喻瑾本以为宫怀瑜已是得到了教训,却不想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他居然还是如此的冲动。   现在对张京墨除了手倒是可以解气,只是等到陆鬼臼回来——   宫喻瑾咬牙道:“你没取他性命吧。”   宫怀瑜忙道他怎么敢,说只是稍微教训了一下张京墨。他可不敢告诉宫喻瑾,他用灵气将张京墨打成了重伤,现在还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   宫喻瑾松了口气,他道:“还活着便好,他心肠软,到时说些软话倒也不怕他对陆鬼臼说些什么。”   宫怀瑜听了这话只想苦笑,宫喻瑾脑海里的还是那个第一世任由陆鬼臼揉捏的小丹师,他哪里知道此时的张京墨已是被练得水火不侵了。只不过他却也不敢开口提醒,深怕加重宫喻瑾的怒火。   宫喻瑾道:“日后切莫做如此冲动之事,张京墨无论做了什么,都不是我们能动的人。”   宫怀瑜只好点了点头。   宫喻瑾皱眉思索一会儿,又道:“我留在这里搜寻,你回去之后好好安抚他,千万不要冲动了。”   宫怀瑜恹恹的道:“知道了。”   宫喻瑾叹了口气,还想说什么,但到底是没说出口,他这个弟弟,做事向来都十分冲动,只要怒气上头,几乎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二人又讨论了一下接下来所性之事,便各自离开了。   宫怀瑜回到昆仑巅上,先是十分不情愿的询问了张京墨的伤势。   照顾张京墨的鹤童知道张京墨的伤势宫怀瑜弄出来的,所以对他的态度格外的不好,问半晌也不肯说一句话。   鹤童这态度,气的宫怀瑜捏了鹤童的脸好几次,直到把那包子脸捏的红彤彤,才没好气的叫了声滚。   鹤童听到滚字,立马转身就跑,简直就像一只长了腿的雪团。   宫怀瑜恨恨的瞪着鹤童的背影,倒也没想到他真的敢就这么跑掉,看来有了可以撑腰的人,这气势一下子就足了……   张京墨伤的不算重,也不算太轻。毕竟当时宫怀瑜没有留下余力,只不过一下他全身上下的骨头就已是碎的七零八落。   但他好歹没有伤到要害,再加上昆仑巅上灵气充裕,又有上好的灵药,所以短时间内他的外伤就已复原的差不多了。   只不过外伤虽然好了,可内伤却还需哟再恢复一段时间。   鹤童从宫怀瑜处回来后,张京墨也知道宫怀瑜回来了,他半坐在床上,虽然神色平淡,但若是仔细看去会发现他眼神里有着淡淡的倦意。   鹤童道:“墨墨,他回来了,还问你如何了,我才不要理他。”   张京墨道:“你主人回来了?”   鹤童点了点头,难过道:“我不喜欢二主人。”   张京墨第一次听到鹤童口中这个“二主人”他道:“你还有个主人?”   鹤童道:“对啊,两个主人长的一模一样呢。”   此话一出,张京墨的脸色大变,他道:“一模一样?”   鹤童被张京墨的表情吓到了,他道:“对、对啊……”   张京墨之前便觉的那面具人有几分眼熟,现在被鹤童这么一提醒立马就想起了什么。   鹤童迟疑的看着张京墨,小声的叫了声:“墨墨?”   张京墨缓缓从床上坐起,他道:“走吧。”   鹤童道:“去哪?”   张京墨冷漠道:“去找你的主人要东西。”   鹤童听的懵懵懂懂,但也看出张京墨在生气,于是买着小短腿跟在了张京墨的身后。   张京墨到了大殿,看见宫怀瑜坐在椅子上,他见到张京墨来此,冷冷道:“你来做什么?”   张京墨步伐有些虚弱,但神色之间依旧是一片冰冷,他说:“我之前,应过你一件事。”   宫怀瑜等着张京墨的下一句话。   张京墨冷笑道:“我答应你,若是我认出了你是谁,不会将答案说出来。”   宫怀瑜表情一下子就凝重起来,他眯起眼睛,似乎是在观察张京墨所言之事到底是真是假。   张京墨道:“在这里,似乎没看到你哥哥?”   宫怀瑜听到这话,终是明白张京墨不是在虚张声势了。   宫怀瑜道:“你想如何?”   张京墨面无表情道:“将陆鬼臼的命牌还给我。”   宫怀瑜冷漠道:“我已经随手丢了。”   张京墨冷冷道:“我只重复一遍,把陆鬼臼的命牌给我!”   二人的视线对视在一起,激起了点点火花。   到最后终是宫怀瑜退了一步,他从怀中掏出了几块碎片,就这么直接扔到了张京墨的面前,嘲讽道:“人死了,留命牌还有什么用?”   张京墨一言不发的走到命牌碎片之前,仔仔细细的将碎裂的命牌捡了起来。   宫怀瑜看着张京墨捡起碎片,看着他缓步走出了大殿,他冷哼一声,用手重重的砸了一下椅子的把手,硬是将那椅子的把手砸了个粉碎。   张京墨拿着陆鬼臼碎裂的命牌出了门,直接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他一路上没有同跟在他身后的鹤童说一句话,鹤童观察张京墨的神色,也知道他大概是在生气,所以全程都十分的安静。   张京墨回到屋中,在椅子上坐定后,才拿起陆鬼臼的命牌细细的看了起来。   鹤童站在张京墨的身侧,闷了半晌后,才开口问了句:“墨墨,你不开心吗?”   张京墨听到鹤童的话,表情十分的冷漠——这是十分少有的情况,因为即便是他伤的最重的时候,鹤童同他说话,他也是要回一句的。   鹤童莫名的有些心虚,他叫了声:“墨墨。”   张京墨说:“你早就知道了吧?”   鹤童听的懵懂,他道:“知道什么?”   张京墨冷漠道:“宫家双子——陆鬼臼——我这永不结束的轮回。”   鹤童被张京墨的眼神盯的有些害怕,他道:“墨墨,我听不太懂……”   张京墨看着鹤童眼里的迷惘之色,突然又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了。如果那面具人真是宫家双子,那么他的轮回,定然同陆鬼臼有脱不开的关系。   那么鹤童呢,看他的表情,似乎对此一点也不知情,那他是真的不知情,还是这一切都是他的伪装,是针对他设下的一个恶毒的陷阱?   张京墨想的越多脑子越乱,眼前摆放在桌子上的命牌碎片,刺的他眼睛发疼,然而他却不想移开目光片刻。   鹤童有些被张京墨的反应吓到了,他道:“墨墨,墨墨……你怎么了?”   张京墨听到鹤童的呼声,面无表情的扭头,他说:“你先出去吧。”   这是鹤童第一次看到张京墨如此模样,他想同往常一般,去牵起张京墨的手,却被张京墨直接躲开了。   张京墨道:“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鹤童的泪水盈满了眼眶,然而张京墨再也没有像从前那般轻轻的抹掉他的眼泪,神色之间依旧是一片冰霜。   虽然心中不愿,但鹤童还是走了,他走出了屋子,小心翼翼的转过头看了张京墨一眼,这才缓缓的带上了门。   张京墨并不是没有思考过,他的重生是否同陆鬼臼有关。   但是每一次重生后,他都轻易轻易的夺取陆鬼臼的性命——这也让他的猜想变得可能性极小。   若是陆鬼臼设下的局,他为什么要设下这样一个看似对他没有任何好处的局?   张京墨的手指在桌子上缓缓的敲动,只觉的怎么想,都想不通这件事。   他叹了口气,一时间心中厌烦至极。   对于常人来说,死亡是一生的终点,那么他的终点呢?他的终点是在哪里呢……   张京墨一人独自在屋子里坐了足足半月。   鹤童也在门外守了半月。   这期间他敲过张京墨的门许多次,然而得到得到答案都只有一个“想一个人静静”。   次数多了,鹤童也就不敲了,他就在门口坐下,呆呆的等着。他不知道张京墨到底怎么了,只知道他的墨墨似乎有些不高兴……   半月之后,张京墨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他看着坐在他门口打瞌睡的鹤童皱眉道:“你一直在这儿?”   鹤童瞪着圆圆的眼睛看着张京墨,扭捏了嗯一下。   张京墨摸了摸他的头,道:“下去吧。”   鹤童目露忧愁之色,他道:“墨墨,你还在生气吗?”   张京墨笑道:“我哪里会生你的气。”   鹤童抿了抿唇,知道张京墨恐怕是不会再像从前那般毫无芥蒂的待他了,他的心里冒出些许委屈和浓浓的恐慌。   他说:“墨墨,我真的喜欢你。”   张京墨笑了,他的笑容向来温和,此时也是,他说:“我知道了。”便再也没了后文。   时隔半月,宫怀瑜再次见到了张京墨。   只是和半月前相比,张京墨身上的伤几乎是痊愈了,精神状态也好了许多,此时站在殿上,又有了全盛时期的风姿。   宫怀瑜道:“你又来做什么。”他的语气不好,只因这半月宫喻瑾都未搜寻到陆鬼臼的痕迹,再联想到之前陆鬼臼碎裂的命牌,他的主子恐怕是真的凶多吉少了。   张京墨淡淡道:“我要结婴。”   宫怀瑜眯起眼睛,显然是觉的张京墨在说疯话。   张京墨道:“我知道你有法子。”   宫怀瑜冷笑:“我为什么要帮你。”   张京墨道:“因为我能救陆鬼臼。”   宫怀瑜听到陆鬼臼三个字,终于没有再和张京墨继续唱反调,他沉默了一会儿后,道:“什么办法?”   张京墨道:“什么法子,我自然不会告诉你。”   宫怀瑜道:“那我如何信你?”   张京墨看着宫怀瑜的模样,忽的笑了起来,他的笑容里充满了讥讽的味道,看起来刺眼极了,他说:“宫怀瑜,你除了信我,还有什么法子?若是陆鬼臼真的死了,恐怕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宫怀瑜倒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富有攻击性的张京墨,他道:“你想如何?”   张京墨道:“待我结婴之后,你便送我入魔界。”   宫怀瑜一口拒绝:“不可能!”   张京墨冷笑一声。   宫怀瑜道:“你以为魔界是什么地方?你想去就去?就连陆鬼臼都死在里面——”   张京墨冷漠道:“若是我没猜错,你们若是离开昆仑巅,会实力大减吧。”   宫怀瑜语塞,但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正如张京墨所说,他和宫喻瑾的力量太过强大,所以被天道法则囚于一地,若是他们离开了昆仑巅,他们的力量发挥不到万分之一。不然不说一只大虫,就算是魔界之主在那儿,都别想把陆鬼臼带走。   他倒也没料到,张京墨一语中的,竟是直接看出了他们此时尴尬状况。   张京墨道:“到了外面,你们连我都打不过。”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嘲讽的神色更甚,看的宫怀瑜一肚子的火,但又无法反驳张京墨的话。   张京墨道:“助我结婴,我去寻陆鬼臼。”   宫怀瑜道:“你知道魔界可是——”   他话还没说完,便又被张京墨打断了,张京墨道:“魔界是什么地方?我恐怕比你还清楚,这一百二十多世里,我可不像你这般一直龟缩在昆仑巅里。”   宫怀瑜被刺中了心中最痛的一点,气的浑身发抖,他说:“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张京墨道:“这不是我在求你,是你们在求我。”   宫怀瑜瞪着张京墨,许久都不曾说话,张京墨也耐心的等待着,他显然是笃定了宫怀瑜的答案。   果不其然,经过漫长的思考,宫怀瑜轻轻的道了一声:“好。”   张京墨神色不变,淡淡道:“事不宜迟,此事须得尽快。”   宫怀瑜道:“你以为结婴是结果子么?说结就结?”   张京墨冷笑:“若是你们可以等,那我倒也无所谓。”他说完这话,便甩袖而去,留在宫怀瑜对张京墨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张京墨离了大殿,也没回自己的住所,而是去吃饭的地方,要了壶温热的酒。   那老龟不知为何还是怕他的很,见到他来要酒,哆哆嗦嗦的给了他一壶,自己又缩回了乌龟壳里。   张京墨提着酒随意寻了一处,便坐下开始浅酌。   来到昆仑巅后,他已是许久没有饮酒了。   这里的酒太过温和,入口虽然灵气充足,但却和饮水没有什么两样,他尝了几口便觉的不喜,于是几乎没有碰。   现在喝进口中,依旧是有些不满足的感觉,但既然没有代替品,张京墨也就不那么挑了。   喝着这酒,张京墨却想起了之前和陆鬼臼在西南一隅的事。   西南的酒极烈,入口便如烧刀子,割的喉咙剧痛,但痛过之后,便是绵长甘甜的回味,张京墨甚至能想起那酒流过陆鬼臼嘴角,从他颈项上滑落的模样。   按理说,在发现自己的轮回或许是同陆鬼臼有些关系后,张京墨本该对陆鬼臼狠下心肠。   但也不知是时间太久,还是他过得太累,张京墨竟是不想再去恨了。   他指向温一壶酒,坐石凳上,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去做,就这么一个人一直做下去。   这酒温和,却格外的醉人,张京墨想的事情多了,莫名的想到了被触手拉入魔界时,陆鬼臼那一个吻。   带着腥味的,并不甜美的吻。   张京墨还记得起当时陆鬼臼的表情——幸福又绝望,他说,师父,我……话还未说完,人便已经不见了。   只是不知道,他最后要说的话,是不是张京墨的脑子里想的话。   一壶酒尽了,张京墨长叹一声,他从须弥戒里,取出那块已经被花了一百二十道纹路的竹简,用手指轻轻的摩挲着上面的痕迹。   这一世,是最后的一世么?张京墨不知道,也没有把握。   身后传来人沉稳的脚步声,张京墨没有回头。   来人的声音同宫怀瑜一样嘶哑,他说:“你说你要入魔界?”   张京墨嗯了一声。   那人又道:“你可知下了这昆仑巅,我们便护不住你。”   张京墨淡淡道:“我从未要别人护过。”   那人道:“于天麓,廉君而言,你不过都是一只随时可以碾死的虫子。”   张京墨缓缓转身,面色如冰,他道:“对,我是一只虫子,但就算是只虫子,死前也能要他们一口,谁又知道,我这只虫子有没有剧毒呢,宫喻瑾。”   宫喻瑾从宫怀瑜那里知道消息后,便匆忙的赶了回来,他看着张京墨,像是在看着一个陌生人,他说:“你变了。”   张京墨不答。   宫喻瑾说:“变得……有意思多了。”   张京墨眼里浮起一抹冷嘲,再也没有回宫喻瑾一句话。他像宫家双子厌恶他那般厌恶他们,如果给张京墨一个机会,他大概会毫不犹豫的取了两人性命——就好像当初杀死陆鬼臼那样。   宫喻瑾看着张京墨离开,眼神最终落在了那壶空空如也的酒壶上……若是他记得没错,当年的张京墨,可是滴酒不沾的。   ☆、第106章 结假婴   以张京墨最初的资质,用尽全力筑起的也不过是六品灵台。   后来历经数次重生,机缘巧合之下入了上古战场,又取了那塔顶上的灵珠,将自己原有的六品灵台生生的碎掉之后,才重新筑起了八品灵台。   这八品灵台来之不易,张京墨已是为此吃尽了苦头。   可灵台虽然变得宽广,但张京墨的金丹却依旧不足七转,所以对他来说,结婴也是一个极难迈过去的坎。   结婴之前,首先要做的就是碎丹,张京墨在碎丹一事上,便死了足足有三四回,才好不容易掌握了诀窍,结下的也是最劣质的元婴。而这期间他受过的折磨,已是不足言说。   或许就是因为这些经历,使得张京墨对疼痛的忍耐达到了一个惊人的地步,他不怕痛,更不怕死,唯一怕的事情,却是那别人羡慕的眼睛发红的轮回。   若要按照张京墨的自己的节奏,恐怕他结婴已是千年后的事情了,然而陆鬼臼陷入魔界,现在由碎裂的命牌看来已是身死道消。时间不等人,无奈之下张京墨只能选择走上捷径的道路。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至少还有捷径可以让他走。   宫家双子之中,作为哥哥的宫喻瑾性子沉稳许多,他在宫怀瑜处听了张京墨的提议之后,便开始认真的思考张京墨所言之事的可行性。   在进行一番斟酌后,宫喻瑾不得不承认,张京墨说的话实在是很有道理。   宫喻瑾可以说,目前在这天下之间,没有人可以在昆仑巅上胜过他们兄弟二人。可是因为天道法则所限,一旦离开了昆仑巅,宫喻瑾就不得不尽力收敛自己的能力,尽量不让自己被天道发现。   陆鬼臼失踪一事,让他有些乱了心神,在魔界所行之事,已经引起了几次天罚,如果再这样继续下去,被天道发现他和宫怀瑜这两只漏网之鱼,也是迟早的事。   但现在,还不是同天道对抗的时候。   所以他们目前最好的选择,便是让另外一个人去寻找陆鬼臼,那个人可以保守秘密,对陆鬼臼也无恶意,如此看来,张京墨是不二之选。   事实上,宫喻瑾同张京墨在第一世的时候便有了不少交集,但他和宫怀瑜都对张京墨不甚在意,甚至可以说是在内心深处满含轻蔑。   毕竟在他二人看来,张京墨从头到尾,都是配不上陆鬼臼的。至于张京墨个人的意愿,却被他们二人有意无意的忽略掉了……修真界可是强者为尊,一只蚂蚁怎么想,谁会去关心?   张京墨知道宫喻瑾会答应他的提议,果不出他所料,在两人分别后不到七日,宫喻瑾便找到了张京墨。   张京墨当时正坐在屋内修炼,听到轻轻的敲门声,面无表情的道了声进来。   宫喻瑾推门而入,他的第一句便是:“强行结婴乃是逆天之事,所付出的代价巨大。”   张京墨问非所答:“你们已经历第几世了?”   宫喻瑾微微皱眉,却不说话。   张京墨从床上起身,走到桌前提起茶壶倒了杯水,放到唇边喝了一口后,才道:“我死了,是不是一切又要重来?”   宫喻瑾暗暗咬牙,他道:“你不要左右顾而言他。”   张京墨“砰”的一下把手中的杯子砸到了桌子上,他道:“宫喻瑾,你求人的态度,就是这样么?若论急,你们恐怕比我上千倍万倍把。”   这说话的语气极为挑衅,如果站在这里的是宫怀瑜,恐怕又会跳脚和张京墨吵架了。   宫喻瑾硬生生的忍下了胸中这口气,他道:“是,是我们求你。”   张京墨冷漠道:“知道就好,既然要做狗,那就当条好狗。”   听到这带着侮辱的话,宫喻瑾垂在一侧的手,紧紧的握了起来,他的胸膛猛地起伏了一下,强行压下了浮起的怒气:“所以……你想什么时候开始?”   张京墨扭头看着宫喻瑾,一字一顿道:“既然是逆天之事,要付出巨大的代价,那自然是要让我好好考虑,待我想明白了到底值不值得,再开始吧。”   宫喻瑾被自己刚才的话狠狠甩了一耳光,他本以为张京墨也急着救陆鬼臼,可是到了张京墨面前,却发现他不但是一副面冷心冷的模样,还仗着自己不敢伤他公然挑衅起来。   宫喻瑾怎么都无法想象,眼前这浑身都是刺人棱角的人,是当年那个软糯可欺的小丹师……这一百二十多世里,张京墨到底经历了什么?   张京墨见宫喻瑾不答,冷漠道:“若是你没想清楚,也可以回去想想,反正陆鬼臼都死了,早去晚去,都一个样。”   宫喻瑾被张京墨气的肺疼,他总算是知道为什么宫怀瑜一提起张京墨就是一副咬牙切齿恨不得食其骨肉的模样了。   张京墨又拿着手中的杯子,敲了敲桌面,重重的道了声:“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我就不送你了。”   宫喻瑾再也坐不下去,起身甩门而去。   张京墨看着他的背影,笑容越冷——这两兄弟,还以为他是以前那般好拿捏,看到他们二人还会瑟瑟发抖的张京墨?呵——那个该死的噩梦,早该醒了。   虽然这一次交谈又不欢而散,但就像张京墨所说的那般,急的从来都不是他,而是宫家双子。   只隔了三天,宫喻瑾再次来访,这次他一改前一次那高高在上的态度,对张京墨恭敬了许多。   张京墨态度还是同之前那般轻慢,偶尔出言挑衅。   但宫喻瑾显然已是做好了充足的心里准备,完全无视了张京墨话里话外的挑刺,从头到尾都没有露出的怒意。   张京墨说了几句,见宫喻瑾不接话,也就收敛心思,开始同他探讨正事。   宫喻瑾道:“若是我没看错,你的根基本不稳固,结婴之事上,恐怕会经受不少痛苦。”   张京墨漫不经心的点头:“这事你无需担心,只要告诉我这事的大概过程,便可以了。”   宫喻瑾沉吟片刻后,缓缓道:“这三日我苦思冥想,以你目前的状态,要尽快结丹,也只有一个法子。”   张京墨道:“说。”   宫喻瑾道:“结假婴。”   张京墨听到这二子,面上并没有流露任何的表情,他以手摩挲着茶杯,道:“继续。”   宫喻瑾道:“以你的资质,即便是在昆仑巅上,百年之内,结下元婴——即便是最劣质的元婴,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他们虽然有千万种手段,但到底不是神仙,改变不了既定的之事。张京墨的资质太差,就算宫喻瑾用各种灵药来改变张京墨的体质,那也绝对要花上百年的时间。   现在一分一秒都如此珍贵,宫喻瑾自然想要选择捷径。   只不过这捷径对张京墨而言,却是极不公平之事。   假婴也是元婴中的一种,只不过这种元婴同一般的元婴有很大的差别,它不能与结婴之人心灵相通,更不能在身死之后,奔逃出体外。   可以说,假婴有其形而无其神,虽然在前期与真元婴相同,但一旦结成假婴,这结了假婴的修士,就再与飞升再也无缘。   宫喻瑾能对张京墨说出假婴这两个字就代表他接下来所行之事,是要断送了张京墨的未来。   张京墨听了宫喻瑾的提议,沉默了下来,就在宫喻瑾以为他会说出拒绝的话语时。张京墨却是轻轻启唇,神色平静的道了一声:“好。”   宫喻瑾没料到张京墨居然如此轻易的应下了此事,他似有些不信的确认了一遍:“你确定?”   张京墨笑道:“你这人倒也好笑,我给你脸色看,你不高兴,我不给你脸色看了,你还不信了。”   宫喻瑾:“……”   张京墨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他又重复了一次:“好。”   宫喻瑾的表情一下子就复杂了起来,可惜面具将他的脸遮住了大半,张京墨倒也看不清他的神色,他只是道:“事不宜迟,尽快开始吧。”   宫喻瑾嗯了一声,道:“我去准备,七日后,便应该可以开始了。”   张京墨嗯了一句。   宫喻瑾见张京墨不想多说,便起身告辞,但是在他迈出一步后,他却忽的问道:“你可知结假婴会有什么后果?”   张京墨冷漠道:“我可不是你那个娇生惯养的弟弟,做起事来不管后果,假婴如何,我自是清楚的很。”   宫喻瑾:“……”他倒也没想到,最后张京墨还要讽刺宫怀瑜一番,这话若是宫怀瑜听见了,估计又要气的砸烂一间屋子。   张京墨直接道:“不送。”   宫喻瑾嗯了一声,不再多说转身离去,这一次他关门,倒是十分的轻柔。   张京墨看着门关上,心中暗暗思考起了其他事。   自从那日鹤童说漏嘴暴露了宫家双子的身份后,张京墨一连十几天都没有理鹤童,鹤童也在门外守了十几天,只是不知从哪一天开始,他才不见了踪影。   张京墨也没去问他去哪里了,他心里清楚,鹤童就算再怎么粘他,也是宫家双子门下的人。既然如此,倒不如拉开距离,免得磨掉了最后一分情谊。   宫喻瑾和张京墨再次见面,正好相隔七日。   张京墨跟着宫喻瑾走出去的时候,见到了躲在旁边的鹤童。那小肉团子还穿着白衣服,躲在一颗粗壮的树后面,以为张京墨没看到他,一边偷瞅张京墨,一边抹眼泪。   然而张京墨自然是看到了,不但他看到了宫喻瑾也不可能没注意到。   但他们二人都十分的有默契,装作没有看到这小团子,直接朝着目的地走了过去。   鹤童见到张京墨越走越远,待看不到他身影之后,才放声大哭起来,他坐在地上,用肉呼呼的小手拼命的擦着眼泪,口中道:“不哭,不哭,哭起来的话,墨墨又要难过了……”   宫喻瑾走在张京墨的前面,状似无意的说了句:“鹤童是个好孩子。”   张京墨听的好笑,他道:“自然是。”   宫喻瑾有些欲言又止。   张京墨补充了一句:“可惜跟了两个坏主人。”   宫喻瑾:“……”   张京墨道:“有时候,走的太近了,不是什么好事。”   宫喻瑾闻言自嘲一笑,他道:“也是。”   话已至此,多说无益,二人便又沉默了下来。   从张京墨的住所到药房,二人行了半柱香的时间。十分默契的是,他们都没有想要腾云驾雾,而是就这么缓慢的行进着。   还未到药房,张京墨便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药味,这药味之中所含灵气极为充足,他只是吸了几口,便觉的神清气爽起来。   看来,宫喻瑾为他准备结丹的事,的确是下了血本。   宫喻瑾推开沉重的石门,同张京墨一起了走了进去。   药房之内光线昏暗,张京墨看到一个巨鼎悬挂在大厅中央,底下烧着紫色的熊熊烈火,看着火焰的颜色和形状,恐怕是可与朱焱一较高下的灵火。   而悬浮在大鼎旁边的,是宫喻瑾的弟弟宫怀瑜,他正以灵气催生火焰,并且时不时的往大鼎之中加入一些药材。   见到张京墨和宫喻瑾而二人进屋,他也不说话,只是口中发出一声不愉的冷哼。   张京墨只当做没听到,他绕着鼎走了一圈,若有所思道:“这鼎……有些来头啊。”   宫喻瑾点头道:“这是天地鼎,乃是一件玄器。”他没告诉张京墨,这鼎……是陆鬼臼在张京墨死后,特意为他炼制的,而炼制它的材料,也格外的特别。   张京墨眼睛一转,作为一个丹师,见到如此好鼎,自然是有些心动,他道:“我助你们救陆鬼臼,总该是有些报酬的吧。”   宫喻瑾:“……”这话也说的太直白了。   还不等宫喻瑾回答,在空中的宫怀瑜就破口大骂了起来,他骂道:“张京墨你这个卑鄙小人,居然还来找我们要报酬,主子可是你的徒弟!徒弟!”   张京墨瞅了他一眼,不咸不淡道:“我记得当初,我就和陆鬼臼断绝了师徒关系,你可是亲眼看见的啊。”   宫怀瑜语塞,气的差点没岔气。   宫喻瑾听到张京墨这话,却皱了皱眉,他觉的张京墨这话不是在故意气宫怀瑜,而是在试探他们,试探他们到底是不是第一世的那对双子……而现在,对张京墨还不肯改变印象的宫怀瑜,却是十分干脆的给了张京墨一个肯定的答案。   宫喻瑾冷冷道:“宫怀瑜,闭嘴。”   宫怀瑜知道他哥如果以全名叫他,那定然是十分的生气了,他嘴唇嗫嚅两句,还是闭了嘴。   张京墨指了指这天地鼎,直言道:“我也不喜欢和人绕弯子了,到底送不送吧。”   宫喻瑾叹了口气,他道:“这鼎本就是属于你的,哪有什么送不送,如果你喜欢,拿去便好了。”   张京墨直接无视了宫喻瑾的前一句话,他道:“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吃一样的饭,也不知道你弟弟脑子怎么长的,一句人话也不会说。”   宫怀瑜:“!!!!”   眼看宫怀瑜在张京墨的挑衅下又要爆炸了,宫喻瑾赶紧岔开了话题,给张京墨说起了眼前的大鼎。   原来这天地鼎里的药材,全都为张京墨量身定做的,先是入其中泡上半月之后便可改变体质,再结假婴。   张京墨飞到鼎上看了看,发现这鼎十分巨大,其中的药液正在不断的翻滚冒泡,看起来很有几分可怖,他瞅了眼旁边憋着气的宫怀瑜,故意高声道:“到时控制火候的人不会是你弟弟吧,他这副模样,我对自己很是担心啊。”   宫怀瑜:“——!!”虽然没说出什么话来,却是将手里本该投入鼎中的药材硬生生的捏成粉末。   宫喻瑾叹道:“也是……这事,便由我来吧。”看来他对自己这弟弟的脾气,也是没什么信心。   宫怀瑜这下再也忍不住了,他怒道:“哥,你是被他下了什么蛊么?你们才见面多久,你居然就说话向着他——他不信我,难道你也不信我?!”   宫喻瑾听了这话,皱起眉头,道了一声:“别闹,此事非同小可,决不能大意。”   宫怀瑜几乎想从半空中跳下来和张京墨打一架了。   张京墨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他似笑非笑的说了句:“你不会想打我吧?”   宫怀瑜:“……”   张京墨道:“打了我,伤恐怕又要治上一个月,我倒是不急……”   宫怀瑜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闭嘴。”   宫喻瑾知道张京墨是故意在激怒宫怀瑜,他叹道:“罢了,你们二人,都少说两句。”   张京墨道:“我向来都是大度之人,不会同他斤斤计较,不过既然是我要入这鼎,你须得同我说这清楚,这鼎里都装了些什么。”   宫喻瑾也不私藏,便将鼎里的药材一一同张京墨说了。   张京墨越听眼睛越亮,听到最后连呼了几个妙字。   宫喻瑾点头:“这药方已经经过他人检验,你无需担心,只是入其中后会十分的痛苦,你可要做好准备。”   疼痛于张京墨而言,早就是家常便饭,他点了点头,淡淡道:“事不宜迟,这就开始吧。”   宫喻瑾本以为张京墨还会犹豫几分,没想到他也是如此的雷厉风行,见到这鼎,便说要开始了。   宫喻瑾道:“怀瑜,你去门外护法。”   宫怀瑜怒道:“哥——你是真的不信我?”   宫喻瑾皱眉:“你要是还当我是你哥哥,就听我的话。”   宫怀瑜此时可谓是恨极了张京墨,但宫喻瑾在场,他不敢再说什么,便气呼呼的收了灵气转身出去了。   宫喻瑾一走,宫怀瑜立马街上,继续往火中注入灵气,将鼎内的药材煮沸。   张京墨站在地上,直接开始解衣服,宫喻瑾愣了一下,才小声的道了句:“不需要我回避一下么?”   张京墨懒懒道:“都是男人,有什么可回避的。”   话虽如此,可宫喻瑾还是自觉的闭上了眼睛——他可不想到时候陆鬼臼问起此时,知道他看见不该看的东西,最后被生生的废掉了一双眼睛。   张京墨看着闭着眼睛的宫喻瑾有些好笑,他知道陆鬼臼在这二人心中积威已深,却没想到到了这种地步。   张京墨脱光衣服后,便直接跳入了巨鼎之内。   他入了药水之后才发现,这水虽然在沸腾,却一点都不热,不但不热,还有些冷。   宫喻瑾见他疑惑,开口解释:“这药水之中放了玄冰,可以减少你的痛苦,不然我不怕你撑不下去。”   张京墨闻言,笑道:“我痛苦,不也正合了你们兄弟二人的意么?”   宫喻瑾瞥眉。   张京墨也不是什么不识好歹之人,他嘲讽完后,还是对宫喻瑾道了声谢。   宫喻瑾点了点头,他也不知为何,短短几次交锋,他对张京墨竟是改观了不少,原本那个柔弱的丹师竟然也会富有如此攻击性,倒也有趣。   宫喻瑾道:“前几日倒也还好,只是三日之后,药水入骨,便开始疼了,你可千万要做好心理准备。”   张京墨淡淡的应了一声,悬浮在药水之中,开始运行体内的法决。   这药水是棕色的,虽然灵气充足,但味道却不好闻,宫喻瑾之前便嘱咐张京墨切不可封闭五感,所以张京墨也只好闻着。   比张京墨还要紧张的却是宫喻瑾了,他的目光几乎一刻也没有张京墨的身上移开过,似乎十分害怕出现什么闪失。   张京墨面色平静的渡过了三日,终于迎来了宫喻瑾口中的那会让人癫狂的剧痛。   虽然不愿,但张京墨却不得不承认——宫喻瑾的警告,还是有几分的道理,因为这痛确实是贼他娘的折磨人。   ☆、第107章 改资质   过低的温度,可以麻痹人的神经,让痛觉不那么的明显。   张京墨三日前还不明白为什么宫喻瑾要如此兴师动众,直到三日到了——张京墨才真真切切的什么叫做痛不欲生。   那一鼎的药水,好似变成了一根根的长针,扎入张京墨的身体之后,还不断的在他身体血脉之中不断地搅动。   守护在旁的宫喻瑾一直在观察张京墨的神色,他本以为三日之后,张京墨再怎么也会有些反应,但让他惊奇的是,张京墨只不过是嘴唇弧度崩的更紧了些,除了这之外,就没有了其他的反应。   看来张京墨之前说他已经习惯了疼痛,并不是在信口开河……   宫喻瑾看向张京墨的眼神里多了些其他的情绪,他发现眼前这人和他记忆里只会哭叫哀求的小丹师着实差了太多,若不是他见状了这一切,恐怕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他们两个竟然是同一人。   玄冰在灵气的催动下不断的散发着冷气,为了减少张京墨的痛苦,宫喻瑾又将药水的温度降了不少,但十分奇怪的是,那天地鼎里的药水居然还在不断的翻腾。   张京墨除了一开始觉的疼的厉害,他咬着牙忍了一段时间,便觉的这疼痛减缓了一些。想来应是身体已经麻木了。   但之前宫喻瑾便同他说过,这疼痛只是个开始。   其实内心深处,宫喻瑾对张京墨能否熬过来还报了些许疑问,可见张京墨如此轻描淡写的模样,心下那些不安总算是放下了许多。   药水之中散发出的灵气并不温和,张京墨闭目浸泡其中,除了疼痛之外,很快就感到了身体之内的变化。   他受资质所限,体内很多杂质在筑基和结丹之时都无法祛除,也因如此,张京墨结出的金丹不足七品,品相十分平常。   七品丹都不没有结成,便意味着这修士已是同结婴无缘。   而现在这些药水便是要将金丹里的杂质剔除,为碎丹结婴打下基础。   而要将金丹里的杂质祛除,则是一件极为困难之事,疼痛只是一个十分平淡的附加品,之后的结婴更是凶险万分。   只要一个不对,便是丹碎人亡。   宫喻瑾没有私藏,将整件事的过程都说与了张京墨,告诉他这件事中每一个关键之处,态度倒也算得上陈恳。   张京墨也听的仔细,并且不断的询问此中细节。   事实上张京墨并非第一次结假婴,所以在这件事也算得上有经验了。   于是就这么疼了七日,就在张京墨都快要习惯这万针穿身的疼痛后,药水却又发生了变化——宫喻瑾往鼎内加入了最为重要的一味药材,漱魂露。   漱魂露乃是一味改变资质的奇药,若是孕妇在怀胎之时吃下,生出的婴儿资质会极好,就算修习最为普通的功法,也能保证筑成八品灵台。   这样的药材向来都是为天下人争夺,张京墨也只是在药材书中见到过,却没想到宫家双子手上,居然有这么一味奇药,而且还毫不吝啬的用在了他的身上。   漱魂露性极阳若是由女子特别是孕妇服下,那它的药性则会同女子的阴气结合,药性变得十分温和,甚至还有保胎安神之效。但若是此药由男子吃下,那原本温和的药性则变得极为猛烈,食下此药之人则要经历一次几乎是扒皮抽筋的痛苦。   直到真的体会到漱魂露药性的前一刻,张京墨都觉的宫喻瑾的担忧是多余的,但是当宫喻瑾在药水之后投入了漱魂露后,张京墨才发现——宫喻瑾不但没有夸张,还说的轻了。   这哪里是剥皮抽筋,这明明是就是把人的灵魂从肉体里硬生生的抽出来,再乱七八糟的揉成一团——   漱魂露入鼎之后,宫喻瑾便看见张京墨的脸色在一寸寸的灰败了了下来,好似失去了生机一般。他坐在鼎内的身体也开始轻轻的颤动,显然是受不住那剧烈的疼痛了。   可即便是这样张京墨也没有叫出一声痛,他的牙齿紧紧的咬着已经没有血色的嘴唇,英挺的眉头也因为疼痛死死的皱起——这副模样若是被陆鬼臼看见了,恐怕会心疼的要死吧。不知怎么的宫喻瑾有些走神的想到这么一句。   张京墨皮肤本就白皙,在漆黑的药水之中更是显眼,他悬浮在鼎内,黑色的长发也被药水浸湿,此时配上他因为疼痛瑟瑟发抖的模样,看上去竟有几分楚楚可人。   当宫喻瑾察觉自己在想什么之后,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他居然会觉得张京墨楚楚可怜?还对他生出了几分怜惜之心——难道真如陆鬼臼所说,他是中了什么蛊?!   宫喻瑾想到这里,强行压下了浮动的心绪,将注意力投到了灵火之上。   降低灵火的温度,的确是可以帮助张京墨减少痛苦,但若是温度降得太低,则会出现药性无法发挥出来的情况。   所以每一度的温度都极端重要。   张京墨也感觉到了自己周围的温度在下降,虽然药水依旧在沸腾,但却可以隐隐看见药水原本冒出的水蒸气竟是变成了寒气。   寒冷冻结了部分的神经,也减缓了疼痛,可张京墨还是觉的自己被一双大手不断的拉扯,最让他无法忍受的是——他腹中金丹,也开始痛了。   若说灵台碎裂的疼痛可以让人发狂,那金丹碎裂的疼痛足足有灵台碎裂的百倍有余,张京墨开始压抑不住口中的呻吟,发出小声的痛呼。   宫喻瑾见到张京墨的情况,眉头也皱了起来,他重重的唤了声:“张京墨!”   张京墨被这声音一唤,才恢复了几分神智,但这不过是刹那间的事情,张京墨很快又被疼痛夺取了意识。   宫喻瑾见状不妙,他知道以张京墨的状态强行改换体质的确十分的勉强,一个不慎就极易出岔子。现在看来,要张京墨熬过这一关,的确是有些牵强了……   就在宫喻瑾以为张京墨会神智失守的时候,没想到张京墨闭着的眼睛却忽的睁开了,虽然里面依旧是一片黯淡,但却依稀可见星光般黯淡的神采。   宫喻瑾忙道:“张京墨——撑住。”   张京墨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吸了一口气,好似要用吸气,将漂浮在半空中的灵魂给唤回来。   他的睫毛猛烈的颤抖了几下,一直咬着下唇的牙齿轻轻松开。   宫喻瑾见状本以为张京墨是要要求不再继续,却不想张京墨嘴唇一动,竟是骂出一句脏话:“真他娘的痛。”   宫喻瑾听着这有气无力的骂声,心中一松,他道:“撑下去——还有十三日,便结束了。”   原来,他已经熬过了一半了,张京墨扬起头,双眼无神的看向虚空之中,他的耳朵因为疼痛甚至开始发出嗡嗡的耳鸣,这耳鸣让他几乎听不清宫喻瑾要说些什么了。   但好在……他还是听到了那一句“十三日”。   其实若是想要缩短时间,宫喻瑾只需要将灵火烧的更旺,强行逼出药材中的药性便可,但这样一来却有一个弊端,便是绝艳顾会更加迅速的改造张京墨的身体,会使得他承受的疼痛翻倍增长。   看张京墨目前的状态,恐怕他是受不起其他的刺激了。   就这么艰难的又熬过了三日,被宫喻瑾赶走的宫怀瑜却去而复返,他推开了丹房的门后,第一句话便是:“怎么样,哥,他是不是疼的求饶了?”   宫喻瑾没想到他弟弟如此不懂事,居然在这种时候还想着找回面子。   他怒道:“宫怀瑜,滚出去!”   宫怀瑜道:“哥,你骂我做什么,我又不会打扰你,只是来看看他狼狈的模样。”按照宫怀瑜所想,此时的张京墨恐怕早就被疼痛折磨的神志不清,苦苦求饶了,哪里还可能留下一点神智!   宫喻瑾快被自己这个弟弟气死了,他咬牙道:“宫怀瑜——我若是再在这里嚼舌头,我就亲手撕烂你的嘴!”   宫怀瑜张了张嘴,到底是安静了,但虽然安静了可他却没有出去的打算,他的眼睛在那大鼎上转了一圈,然后露出有些疑惑的神色。   他现在还能听到张京墨轻微呻吟的声音,那声音虽然微弱,却并不如他想的那般尊严尽失。   宫怀瑜心中疑惑便直接腾空而起,在半空中看向了大鼎之中的张京墨。   让宫怀瑜万万没想到的是,张京墨竟是依旧牢牢坐在大鼎之中,并没有因为剧烈的疼痛而生出任何逃走的心思——他还以为,宫喻瑾使了些手段,才将张京墨留下了呢。   宫喻瑾见宫怀瑜不肯罢休,冷冷道:“宫怀瑜,我看这么多年,你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分不清轻重缓急——”他此时并不能动弹,若是可以动弹,恐怕早就把宫喻瑾拉出去痛揍一顿了。   宫怀瑜疑惑道:“哥……你没有对张京墨使出手段?他是……自己坐在里面的?”   当初他也试过着漱魂露,只不过只用了一半,因为他实在是受不了那好似要把灵魂也撕碎的疼痛——与其承受着这般痛苦,他倒不如去死!   宫怀瑜向来都是个崇敬强者的人,他当初跟着陆鬼臼,就是因为陆鬼臼那逆天的资质,后来同陆鬼臼相处久了,才真的认了陆鬼臼这个主子成为了陆鬼臼门下一员大将。   在宫怀瑜看来陆鬼臼的一切都十分完美,除了一点……他喜欢张京墨。   在宫怀瑜的眼里,若以天上的真龙喻陆鬼臼,那么张京墨这个要什么没什么的丹师就只是地上的一捧泥土,谁会将泥土看在眼里?而若是龙身上被泥黏了,所有人都会觉的是那坨可恶的烂泥硬是要黏上去。   宫怀瑜的看法同当时的众人没什么不同,可以说他比其他人更厌恶张京墨。   如果没有张京墨,陆鬼臼早就飞升仙界成了一代大能,哪里还会在天道之下苟且求生,过的甚是狼狈。   然而虽然厌恶张京墨,宫怀瑜却知道张京墨绝对动不得——当年他只是和张京墨的死亡扯上了那么一丁点的关系,便被陆鬼臼废掉了一条腿,更不用说之后苦苦挣扎的岁月。   而导致张京墨死亡的罪魁祸首——宫怀瑜一想到那人的下场,即便是铁石心肠的他,也会露出一个不忍睹卒的神色。   总而言之,宫怀瑜是极为看不起张京墨的,觉的是张京墨耽误了陆鬼臼的前程。而从头到尾,他都忽略了一个事实——张京墨是否是自愿的,他到底愿不愿意,去“耽误”他的徒弟。   弱者的意愿被直接忽略,宫怀瑜只关心陆鬼臼的未来如何。   后来……张京墨死亡,陆鬼臼一怒之下几乎毁掉了整个世界……   宫怀瑜想到这里,被疼痛拉回了神,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身上竟是燃起了熊熊的灵火,他愣了片刻:“哥……”   宫喻瑾冷冷的看着他弟弟,道:“滚。”   宫怀瑜知道这火种肯定是他哥搞到他身上的,他露出些许委屈的神色,但到底是没有说出辩驳的话。   可即便如此,宫怀瑜却还是不愿从丹房离开,他看着大鼎中的张京墨,完全不相信他居然是靠着自己的毅力坐在其中。   宫喻瑾道:“宫怀瑜——你是不是要我把你打出去?”   宫怀瑜抿了抿唇,灰溜溜的回到了石门旁边,他的衣服被火烧的七零八落,整个人看起来都格外的狼狈。   宫喻瑾看着宫怀瑜垂着脑袋的模样,叹了口气,他这个弟弟……始终是没有长大。即便是付出了当初那般惨痛的代价,可却依旧是不知收敛性格。   宫怀瑜出去之后,便看到了门外鹤童期待的目光,鹤童眨着眼睛道:“墨墨,墨墨怎么样啦?”   宫怀瑜看着鹤童那关切的模样,恶声恶气道:“死啦!”   鹤童瞪着眼睛看了宫怀瑜一会儿,居然笑了,他道:“墨墨肯定过的不错。”   宫怀瑜道:“为什么?”   鹤童道:“你那么不喜欢墨墨,若是他死了你定然很高兴,可是现在居然气成了这副模样,肯定是被大主人骂了!”   宫怀瑜:“……”这小兔崽子什么时候这么聪明了。   鹤童说完这话,对着石门露出渴望的神色,他道:“墨墨什么时候才出来啊……我、我好想他。”   宫怀瑜没好气道:“再也出不来了。”   鹤童听到这话又狠狠的瞪了宫怀瑜一眼,一句话也没说,转身扭着屁股一颠一颠的跑掉了。   宫怀瑜看着鹤童的动作又好气又好笑,气的是这孩子自从同张京墨相处之后,脾气就一直见长,笑的是即便是他脾气大了,也是这幅可爱的模样。   鹤童跑走后,原本应该离开的宫怀瑜却又想起了在大鼎之中张京墨的模样,这样的张京墨在他看来格外的陌生,若不是他这条腿还瘸着,他都要怀疑之前对于张京墨的认识是不是记忆出了错……   张京墨模模糊糊知道宫怀瑜来过,似乎还和宫喻瑾吵过一架。   但他现在被疼痛折磨的什么都不愿意去想,脑子已经是彻底的罢工。   宫喻瑾害怕张京墨撑不住,期间又给张京墨送了几次护命的丹药,他送药之时,是飞到张京墨的身边,亲手将那药递到了张京墨的口边。   张京墨整个人都迷迷糊糊,见到宫喻瑾递来东西,想也没想是什么东西,就张开嘴一口咽下了。   宫喻瑾看见张京墨这没有防备的模样,心中微微一动,莫名的觉出了几分有趣。   宫喻瑾护命的丹药果然有用,张京墨在吃下后,原本被疼痛夺取了力气的身体,恢复了几分元气,他有气无力的问了句:“几日了。”   宫喻瑾没想到张京墨还有力气说话,他道:“还有四日,再撑一下。”   张京墨气若游丝,他道:“你说的倒也轻巧,怎么不自己来试试。”   宫喻瑾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没试过?”   张京墨哪里会信宫喻瑾的鬼话,宫家双子均都天资过人,哪里还用得着吃他的这个苦。   宫喻瑾看见张京墨那不以为然的神色,也不解释,他道:“撑下去,就快了。”   张京墨除了答应,还能说什么呢,他半眯着的眼睛再次闭上,又开始咬牙硬撑了。   这日天对于张京墨来说,用度日如年来形容都太过轻松,那霸道无比的药性由皮肤浸入了张京墨的张京墨,硬是将那颗金丹中的杂质,一丝丝的抽离了出来。   其间痛苦不足言语,张京墨觉的抽魂炼魄,大概也不过如此。   他到最后已是疼的浑身痉挛,几次晕厥过去。   宫喻瑾不得不出手——他若是再不动,恐怕张京墨会溺死在那药池里。   但让宫喻瑾感到惊奇的是,无论张京墨表现的有么痛苦,他都不曾说出一句要放弃的话,甚至连一个哀求的眼神都不曾有。   就连宫喻瑾自己入这药汤最后的几日,也曾萌生过退意,想让宫怀瑜将他从药汤之中捞出来。   那张京墨,他又是以什么样的信念在抵挡着这疼痛呢,宫喻瑾照看张京墨越久,就越对眼前的人充满了好奇心。   张京墨又晕过去了,他已经不知道自己痛晕了多少次,又痛醒了多少次,总之他人在这晕晕醒醒之间,感官对周围的一切都模糊了起来,他不知道自己在哪,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甚至开始记不得自己到底是谁。   疼痛若是太过剧烈,时间太长,对头脑也会有一定的损伤,当张京墨被宫喻瑾从药汤之中捞出来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像是没了骨头,软趴趴的靠在宫喻瑾的怀里。   宫喻瑾用一张毯子将张京墨严实的包裹起来,然后直接将他放到了丹房后面的玉床上。   那玉床对于疗伤有奇效,就算是重伤将死之人,在这床上躺个几十天,也都能活蹦乱跳了。   张京墨被一张毯子裹着,露出苍白的脸,他闭着眼睛,睫毛却还在不停的颤抖,显然是疼痛给他造成的后遗症。   宫喻瑾伸出手,探了探张京墨的额头,毫不意外的感到上面一片冰凉。他想了想,伸手打了个响指,而下一刻,张京墨身下的玉床便开始散发淡淡的热度。   张京墨呼吸十分的虚弱,好似一根随时可能断掉的线,他也不知道自己是醒着还是睡着了,总之脑袋里面一片空白,几乎什么都无法思考。   宫喻瑾看了张京墨一眼,然后转身出去处理那一鼎废掉的药汤。   药汤和张京墨初入其中之时,变得浑浊了很多,而且从一开始十分浓郁的药香味中,也参杂了一些血的腥味,宫喻瑾处理掉药汤,又清理干净了天地鼎,这才返身又回到了玉床所在的石屋。   张京墨躺在玉床上,宫喻瑾盘坐在玉床下,二人的气氛一时间倒也显得十分的和谐,不似之前那般剑拔弩张。   玉床散发出的温润气息,一点点修复了张京墨虚弱的身体,其实他并没有受伤,只是疼痛给他带来的后遗症,让他一时间很难缓过来。   就这么足足的睡个半个月,张京墨才好像终于睡醒了似得,睁开眼的第一句话便是:“什么时候能开始结婴?”   宫喻瑾瞪眼,他道:“你不问问你睡了多久了?”   张京墨打了个哈欠,他道:“……好吧,我睡了多久了。”   宫喻瑾道:“快要二十天了。”   张京墨嗯了一声,道:“也没多久嘛。”他说完这话,忽的闻到了什么似得嗅了嗅鼻子,“我怎么这么臭?”   宫喻瑾沉默了一会儿,道:“因为你没洗澡。”   张京墨:“……”你为什么不帮我洗?   宫喻瑾:“……”因为我怕陆鬼臼揍死我。   虽然没有交谈,但二人的对话在眼神的交流下顺畅的进行了,张京墨无奈道:“好吧,我先去洗个澡……再说其他的。”   ☆、第108章 张影帝   张京墨沐浴之时,从身上洗下了不少脏污之物。   这些脏东西都是他在筑基之时未能从身体内逼出,以至于结丹后便留在了金丹内。   现在用了宫喻瑾特意准备的药方,张京墨的身体像是经过了一次彻彻底底的清洗——虽然依旧有不足之处,但结婴已是足够了。   张京墨洗完澡,换了身干净衣服,又回到了丹房。   他从天地鼎里出来的事,宫怀瑜显然已是知道了,他站在丹房里,看着张京墨走进来,眉目之间依旧是一派的不屑。但若仔细看去,会发现那不屑之色,比初见张京墨时少了不少。   宫喻瑾并不理会站在一旁的宫怀瑜,只当他是空气,而是扭头对着张京墨道:“你休憩几日,便开始结婴。”   张京墨点了点头,他道:“五日就够了。”   宫喻瑾皱眉,他道:“五日会不会太短?”   张京墨淡淡道:“够了。”   宫喻瑾见张京墨似乎很有自信,便没有再多劝,他点头道:“你说五日,便五日吧,那我也不打扰你了。”   他说完这话,就递给了张京墨一个须弥袋,然后对着宫怀瑜道了一声走。   宫怀瑜居然也没有对张京墨再说什么挑衅的话,十分听话的跟着宫喻瑾一起走了出去。   张京墨接过宫喻瑾递来的袋子,看到里面有不少恢复原气的珍贵灵药,他取出一些放入了中口,便又坐上了那玉床上继续打坐。   宫喻瑾出门后,对宫怀瑜说的第一句话便是:“不要再以从前的态度对待张京墨了。”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是少有的严肃。   宫怀瑜也察觉了宫喻瑾对张京墨态度上的转变,他有些不满道:“哥……”   宫喻瑾打断了宫怀瑜想说的话,他冷冷道:“你自己也看到了,他可是一个人在那漱魂露里撑下来的,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一句求饶的话——宫怀瑜,这件事就连你自己都没做到。”   宫怀瑜抿了抿唇。   宫喻瑾道:“我不管你现在脑子里是在想些什么,总之,把你那些小心思全都收起来!”   宫怀瑜出人意料的没有反驳。   宫喻瑾叮嘱完这些话,沉默片刻后,补充了一句,他道:“若是鹤童还这么亲近张京墨,就由他去吧,这……或许不是坏事。”   宫怀瑜听着宫喻瑾训导的话,嘴唇崩出一个不太情愿的弧度。   宫家双子走后,张京墨便抓紧时间恢复身体。   他丹田之内金丹的杂质被药水抽出后,整个丹身都大了一圈,此时悬浮在张京墨的灵台之上,发出皓月一般银白色的光芒。   张京墨闭着眼睛运行发决,便感到浑身上下都充满了灵气——这种感觉,唯有金丹后期即将结婴的人才有。   如果说灵台是灵气的来源,那金丹就是使用灵气的容器,灵台越大体内可以储存的灵气则越多,金丹质量越好,则在抽去灵气时的速度越快。   陆鬼臼是十品灵台,更是十转灵丹,所以他即使是刚刚结丹,但只要掌握了窍门,其能力甚至可以同张京墨媲美。   有些人的天资,让人连嫉妒之心都生不出,因为他是上天的宠儿,而自己只是个在天道之下苦苦挣扎求生的蝼蚁。   休憩的五日之间,张京墨没有从玉床上下来一刻,法决在体内不断的运转,尽全力修补着被疼痛折磨的虚弱的身体。   待五日一过,宫喻瑾准时来此同张京墨探讨结婴事宜。   张京墨知道宫喻瑾进来了,睁开眼睛直言道:“我准备好了。”   宫喻瑾观察张京墨的脸色不错,道:“确定?”   张京墨点点头。   宫喻瑾道:“那你同我来吧。”   张京墨起身跟在了宫喻瑾身后,走出了丹房。   丹房之外,只见宫怀瑜不太耐烦的站着,他见到张京墨,口中冷哼一声,倒也没有再出言挑衅。   张京墨只当做没看到他,目不斜视的从宫怀瑜面前走过,眼睛的余光却注意到了躲在一旁树丛里的鹤童。几日不见,鹤童看向张京墨的眼神里的依赖思念之色更甚,但他知道张京墨在生他的气,所以也不敢上前,只敢缩在草丛里,一边偷瞟张京墨,一边露出可怜兮兮的神色。   张京墨看见了到底是心中一软,可他还是装作没有看到鹤童,跟着宫喻瑾一起离开了。   宫喻瑾带着张京墨行了半个时辰,这期间二人均是没有说一句话,直到到了一片断崖之上——   宫喻瑾道:“这里,是整个昆仑巅灵气最为充裕的地方。”他说完这话,便挥了挥手撤开了进制。   禁制撤开的那一刹那,张京墨便感到了一股充裕至极的灵气扑面而来,这灵气甚至已经化为了实质的雾气,飘荡在眼前的断崖之上。   宫喻瑾道:“接下来,便要看你自己了。”   体质已改,丹药也备好,有了如此充裕的灵气,若是再无法结婴,那就真是别无他法了。   张京墨点点头,算是应下了宫喻瑾的话。   宫喻瑾见张京墨神色平淡,就好似这结婴一事如同家常便饭一般,他还想再说几句,却见张京墨直接摆了摆手,他道:“我知道了,你去吧。”   宫喻瑾眉头微微瞥起,最后道出了一句:“量力而行。”   张京墨似笑非笑:“你竟是在担心我?”   宫喻瑾冷冷道:“若是你出了什么事,主子定然是不会放过我们的。”   张京墨听到这话,洒脱一笑,眉眼之中含着的情绪,竟是让宫喻瑾觉的有些看不透,他本以为张京墨还会说什么,却见张京墨缓缓摇头,看样子已是不愿多说。   见到此景,宫喻瑾不再停留,转身离开了断崖,当然,他再离开之时,不忘将禁制再次封上。   张京墨见宫喻瑾消失在了断崖,这才席地坐下,看着面前厚重的云海开始参悟起来。   这不是张京墨第一次结婴,或许……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金丹之内蕴含的灵气已达极致,张京墨从宫喻瑾给他的须弥袋里,取出了一枚丹药,放入口中后含在了舌根之下。   这丹药也是极好的结婴丹,食下之后体内的灵气会达到一个峰值,之后金丹便会在灵气的冲击下逐渐碎裂,然后化丹成婴。   结婴路上最危险也是最关键的第一步,便是碎丹。   在丹田内将金丹击碎,几乎是等于在体内引爆了一枚炸弹,若是身体素质不够强悍,会被直接被炸成碎片。   爆丹而亡,和碎丹成因婴不过一步之遥。   张京墨已是碎过很多次金丹了所以也是格外的有经验,他待到身体里的灵气到达最为充裕的极点时,便以一丝灵气浸入了金丹之中,然后开始小心翼翼的将金丹由内而外的细细撑开。   因为灵气太多,金丹已是无法容纳,其表面之上便开始出现一丝丝的裂纹。   张京墨眉头微微瞥起,露出严肃的神色——他知道,最关键的时刻要到来了。   随着灵气继续往其中涌入,金丹的细纹开始越来越粗,也越来越多,最后犹如蛛网一般密布了整个金丹。   而金丹之下的灵台,也因为金丹的变化开始细微的抖动。   张京墨深吸口气,又取出一颗丹药,再次放入了口中。   丹药入口再次带来了浓烈的灵气,张京墨丹田内的金丹,此时已是离碎裂只有最后一步,张京墨一直闭着的眼睛忽的睁开,口中轻喝一声——下一霎那,那金丹便发出了一声金属断裂般的脆响。   丹碎!   一股浓烈至极的灵气瞬间从碎裂的金丹里喷涌而出,充斥了张京墨的丹田,他喉头冲出一口鲜血,浑身上下的皮肤也都溢出了鲜红的血液。   金丹碎裂,灵台之内便是一片震动,犹如地动山摇一般,灵台之内的建筑物不断的跌落毁坏,眼见就要在丹田之内彻底崩塌。   张京墨眉头紧皱,硬是咽下了喉头里的那口血。   金丹碎裂后爆发出的强大灵气,将张京墨的身体冲击的七零八落,但好在他早已准备充足,这里又灵气充裕,所以在承受下了第一波的冲击后身体没有彻底的崩溃,便算是熬过了最难的一关。   张京墨闭目凝神,将碎裂的金丹碎片聚集在了一起,然后以灵气进行不断的挤压融合。   在灵气对碎裂的金丹进行融合之后,被融合的金丹开始隐隐的浮现出一个小人的模样。   这小人和张京墨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尺寸小了许多,他在张京墨的丹田里逐渐成型,身姿轮廓越发的清晰。   张京墨逐渐生出了一种与这元婴血脉相连的感觉。   随着灵气越聚越浓,那小人逐渐由模糊的雏形,有了属于自己的身体,甚至生出同人类一般肉呼呼的身体和四肢,只是依旧紧紧的闭着眼。   张京墨见到此景,却是低低的叹了口气——他果然只能结成假婴。   果然如张京墨所料那般,这元婴的睫毛微微颤动,似乎想要睁开眼睛,然而因为灵气不够充足,他却始终无法彻底的睁眼,一番挣扎之后,元婴小人的口中发出一声如孩童啼哭似得悲鸣,眼睛之中竟是开始流出鲜红的血液……   假婴,指的便是丹田之内元婴没有属于自己的生命。   张京墨知道结真婴的感觉,所以当感到那元婴一寸寸的失去生机的时候,若是说他心中没有失望之感,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真婴同修真者血脉相连,拥有属于自己的生命,修真者的神魂可以寄托其中……而假婴,不过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罢了。   婴儿的啼哭之声越发的刺耳,张京墨口中低低叹出一口气,他道:“去吧……”   那元婴哭声即可止住,眼角再次滑出几滴血泪,就这样断绝了生机。   张京墨再也压抑不住,喉头咳出几口鲜血,他抬起手随手将鲜血擦净,便又塞了第三枚灵药入口。   元婴既结,接下来所行之事便是巩固修为,修补受损的灵台。   张京墨以灵气注入其中,先是将用灵气将元婴包裹起来,然后一点点的将灵台之内受损的建筑重新构建起来。   元婴失去生气,代替金丹悬浮半空之中,张京墨身上的气息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由一个金丹后期修士,彻底的步入了元婴一途。   待张京墨睁开眼睛,却见眼前的云海浮动,形成了旋涡状的模样,天空中响起了巨大的雷声……显然便是劫云。   只不过这劫云还未落下,就被禁制一一拦住,一道也未曾落到张京墨的身上。   元婴修成,灵台开明,目光所及之处更加的开阔清晰,五感也是十分的灵敏,张京墨眼神中一片平静之色,他听到不远处有宫喻瑾的声音传来:“恭喜。”   张京墨起身,衣衫被刚劲的风刮的簌簌作响,他道:“同喜。”   宫喻瑾挥手撤下进制,几步上前走到张京墨的身旁,他的眼神在张京墨身上打量了一番,在确定张京墨却是已经结婴成功后,眼里浮现出一缕笑意。   张京墨点了点头:“同喜。”   宫喻瑾道:“需要巩固几日?”   张京墨思索一番后,给出了半月的答案。   半月对于巩固元婴并不算太久,甚至可以说得上一个非常短暂的时间了,宫喻瑾心中也清楚,境界每进一步都是千难万难,若在提升后不巩固一番,极有可能境界跌落。于是他一口应下,叫张京墨不用太着急。   张京墨听了宫喻瑾的话,倒觉的有些好笑,现在最急的本该是宫家双子二人,到他们口里,最急的人却好似变成了自己。   二人边说边走,很快就走出了断崖的范围,周围的灵气也变得相对的稀薄了起来,张京墨正说完一句话,耳边却忽的响起了尖利的鹤鸣,他一抬头,便看见一只巨大的白鹤正在天空之上翱翔。它身姿轻盈飘逸,围着张京墨张京墨的头顶上不断的盘旋,像是在庆祝张京墨的突破。   张京墨眼神里浮现出些许笑意,他道:“下来吧。”   他话语一落,便见哪只白鹤朝着他所在之处俯冲过来,然后羽毛一抖,便变成了一只小小的穿着羽翼的鹤童,正是那一直黏着张京墨不肯放开的白月半。   “墨墨,墨墨。”鹤童冲上去就抱住了张京墨的一只脚,他的眼里又含上了满满的泪水,哽咽着道:“我、我好担心你。”   张京墨的眉目柔和下来,他嗯了一声,弯腰抱起了鹤童。   宫喻瑾见状,沉默片刻,莫名的道了一声:“鹤童是个好孩子。”   这话已不是张京墨第一次听了,他偏过头,道了句:“是又如何?”   宫喻瑾沉声道:“他没有对不起你。”   张京墨听到这话,半晌后才回了一句:“我不记得了。”   宫喻瑾一愣。   张京墨看了眼还在他怀里哭的鼻子发红的鹤童,又重复了一遍:“我不记得鹤童了。”   宫喻瑾的表情变得复杂了起来,他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忍住了。   往事不可追,即便是知道了当初发生的事,又能如何呢?第一世那个什么都害怕的清远,早就已经死了。   现在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千锤百炼之后,心硬如铁的张京墨。   鹤童一直在哭倒也没听清张京墨在说什么,他哭累之后便在张京墨的怀里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待二人走到张京墨住所,宫喻瑾朝着张京墨伸出了手,他道:“给我吧,你好好休息。”   张京墨看了鹤童的睡颜一眼,什么都没有说,将鹤童递给了宫喻瑾。   宫喻瑾抱着鹤童,转身痛快的离去了,张京墨看着二人的背影,眼神沉了下来。   在结婴之后,本该至少花个几月时间来巩固修为,但因为时间紧迫,张京墨不得不将这几个月缩短成了半月。   因为时间紧迫所以张京墨也是片刻不敢耽误,他回去之后,几乎是一刻也没有休憩,便开始没日没夜的运行功法巩固修为。   这段时间,宫喻瑾来过两趟,第一趟的时候是给张京墨送了不少珍贵的丹药,第二趟则是来同他探讨一些魔界事宜。   他来的时候,鹤童都是跟着宫喻瑾一起,他倒是变得乖巧了不少,看到张京墨不理他也不闹腾,乖乖的呆在宫喻瑾身边,眼巴巴的看着张京墨。   张京墨也就让他看着,偶尔伸出手摸摸他的脑袋,却没有同之前那般哄鹤童了。   十分幸运的是,张京墨并不是第一次结婴,所以巩固修为也是格外的有经验,虽然只有半月是时间,但气息却也稳定了下来。   当张京墨说差不多可以出发了时,宫喻瑾还有些惊讶,他道:“本月就已足够?”   张京墨点头。   宫喻瑾皱眉道:“我们可以再等半个月……”   张京墨摇了摇头,他道:“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你无须担心。”   宫喻瑾又探查了张京墨身上的气息一番,在确定他的确是巩固好了修为后,终于松了口,他说,好吧,我们明日便出发。   张京墨又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直接转身离去了。   第二天,宫喻瑾一大早便到了张京墨住处。张京墨出门后便看到了站在宫喻瑾身边表情怯生生的鹤童,他很快就收回了眼神,道了声:“走吧。”   鹤童听到这声走,重重的哽咽了一声,但到底是没有哭出来。   宫喻瑾没想到张京墨居然如此果决,他叹了一声,拍了拍鹤童的背,道:“去吧,等我们回来。”   鹤童眼泪婆娑望着张京墨,眼神无比的幽怨,他道:“墨墨,墨墨,你一定要回来啊。”   张京墨看着鹤童,隔了片刻后,才道了一声好。   此时魔界和人界的通道还未打开,有了大阵相隔,进入魔界并不是一件特别轻松的事。   但宫喻瑾早就开好了后门,所以在准备好了之后,便同张京墨直接穿过了大阵吗,入了魔界。   离张京墨上一次入魔界,已经几千年了。   鼻间带着腥味的风还是如此熟悉,张京墨踏入魔界之后,心中生出一丝熟悉之感。   同人界比起来,魔界格外的荒凉,抬目望去,几乎全是沙漠戈壁和枯萎的草丛,路边的一堆堆枯骨,也在昭示着这个世界的残酷。   魔界分为七城,上三城,下四城,每一城都有一个城主,曾经有段时间,这些城主几乎是月月更换,直到近年来有大魔确定了其地位,才没有如同当初那般混乱。   如果魔界一直混乱下去,或许人类就避免了一场劫难,但世事非所愿,有大魔统一魔界,加上大阵的削弱,便预示着人界劫难将至。   张京墨所在之地十分的荒凉,想来离七城其中任意一城都很远。   宫喻瑾道:“我带你去陆鬼臼失踪之处。”   张京墨嗯了一声。   他说完就御风而行,张京墨跟着他飞了半日,便到了一片十分狼藉的荒原。   从镜子里看的时候倒还没有直观的感受,待张京墨亲眼见到了地上的巨坑,才看出那卷走陆鬼臼的大虫有多大。   这坑直径便有几百米,黑漆漆的泥土还在散发出一种虫类特有的腥气。   宫喻瑾道:“我回去查了典籍,这虫的名字叫做幻天,据说十分的罕见……”   张京墨皱眉,他也听过幻天这个名字,但却从来没有见过。   宫喻瑾道:“幻天入土即融,想要找到它极难。”   张京墨正欲说话,却息了声,然后抬头望向了某个方向,他道:“有人过来了。”   宫喻瑾皱起眉头:“怎么办?”   张京墨眼神在宫喻瑾身上转了一圈,忽的笑了。宫喻瑾被他笑的浑身发毛,正想问他在笑什么,就听见张京墨温和的声音,他说:“宫喻瑾,你演过戏没有?”   ☆、第109章 魔族遭遇   陆鬼臼失踪的地方,乃是下四城中的梵城管辖之地。   张京墨和宫喻瑾刚隐去身形,便听大地震颤之声越近,遥遥望去,才发现是一批人马骑着坐骑到了飞奔而至。   那批人马到了此处,一眼便看到了这显眼的巨大深坑。   领头人见到这坑洞后,似乎十分的生气,他大声对着周围的人咒骂起来,还时不时扬起了手中的长鞭,甩在了跟随着他的属下身上。   张京墨仔细看去,才发现领头人是一个魔族之人,他乌黑的皮肤暴露了他的身份,额头上长着的犄角,则是表明了其贵族的身份。   看那角的长度,似乎在魔族之中也算的上有些身份。   领头人对着属下一顿臭骂之后,便下了坐骑走到了坑洞旁边,他蹲下仔细观察了黑色的土壤,发现土壤之上幻天虫留下的粘液已经是干的差不多了……显然,幻天已经离开这里有些日子了。   领头人在发现这个情况之后,明显更加生气了,他转身就冲着站在他身后的人狠狠的打了个耳光,怒骂道:“你不是说你能找到幻天么?这都跑了这么久了,你还告诉我能找到它?”   被打耳光的人,脖子上衣衫褴褛,脖子上系着一根粗大的锁链,他被领头人一耳光打的一个踉跄跌倒在地,眼神之中露浓浓的怨恨。然而待他再次抬头,他脸上的表情则变成了谄媚,他道:“大人,不是我找不到啊,您知道这幻天并不喜欢移动,这次定是出了什么意外,才引得它出了洞穴。”   被称为大人的领头魔族,听到这话抬起脚又对地上的人狠踹了几下,直到趴在地上的人瑟缩成一团才停下了动作,他冷冷道:“你最好不要给我耍什么花样,城主的生辰就快到了,若是你找不到幻天,我就把你和你妹妹一刀一刀的刮了。”   那人闻言连声称是,不断的对眼前人磕着头。   领头人冷哼一声,对着手下吩咐道:“去给我收集些粘液。”   他说完这话,身后便走出几人,拿出小瓶开始收集幻天留下的粘液。   张京墨和宫喻瑾隐匿在暗处,听完几人的对话之后,两人十分有默契的对视了一下,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神色。   这群人来的真是巧,简直就是瞌睡遇到了枕头。他们正不知道该如何寻觅失踪的幻天,这就有人送上了前。   不过目前情况未明,暂时还是再观察一番为妙。   魔族手下好几人都在用小瓶收集粘液,他们收集粘液的动作格外小心,好似那粘液是什么极为恐怖之物。   张京墨虽然大致知道幻天是魔界特有的虫子,但并不清楚幻天到底有什么用,他眼里刚冒出几分疑色,便听到身旁宫喻瑾的声音低低的响起,宫喻瑾道:“这幻天的粘液对人族无害,但对魔族来说,却是剧毒之物,触之即死。”   他话语刚说完,便有一个低等魔族不小心碰到了一点粘液,那魔族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竟是顷刻之间便化为了一团青烟消失在了众人面前。唯有掉落在地上的衣物和收集到一半的粘液小瓶,才证明了这人存在过。   其他人似乎都已经对死亡麻木了,看到同伴突然死去,竟没有一人有反应,神色表情均都十分的淡漠。   领头人自然也不会说什么关心下属的话,他甚至骂了一声蠢货,然后一脚将那掉落在地上的小瓶踹下了深坑之中。   张京墨眯起眼睛,道了声:“这人可以利用。”   宫喻瑾皱眉道:“你想如何?”   张京墨道:“我们跟着他们。”   宫喻瑾道:“何必那么麻烦,这些人的实力敌不过我们二人,只要我们把他们全都杀了,再将那个可以寻到幻天的人抢过来不就行了?”   张京墨道:“你难道没听到,那人有个妹妹?”   宫喻瑾不语。   张京墨道:“你是可以将他抢过来,但是若他不配合,将我们带去魔族的地盘……”   宫喻瑾沉吟片刻,道:“但若是他们回了魔城,我们怕是不好跟进去。”   张京墨笑了:“所以我刚才问你,会不会演戏。”   宫喻瑾瞥眉看了张京墨一眼。   就在二人说话之际,面前的队伍已是打算打道回城了,颈项上被套着锁链的人,没有同其他人那般拥有自己的坐骑,那根锁链被领头人牵在手中,领头人身下的坐骑一开始奔跑,那人便不得不自己跑了起来。   看他踉踉跄跄随时可能摔倒在地的模样,真是让人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张京墨待众人走远了,才忽的问了宫喻瑾一句:“你没有觉的这人有些眼熟?”   宫喻瑾道:“哪里眼熟。”   张京墨看向宫喻瑾的眼神变得有些怪异,但他没有告诉宫喻瑾这个问题的答案,而是若有所思的道了声:“哦,那大概是我看错了吧。”   宫喻瑾只觉的张京墨有些奇怪。   张京墨道:“走吧,跟上去,看看他们,是哪一城的人。”   宫喻瑾点了点头,二人便寻着痕迹赘在了那队人马的后面。   陆鬼臼失踪之处,果然是有些偏僻,这对人马行了足足七日都没有到达目的地。   而跟在他们身后的张京墨和宫喻瑾,却是已经完全的换了个形象。   只见张京墨的皮肤也变成了带着浅紫黑色,脸颊之上还有着细细的纹路,他的头上化出了两只弯弯的角,从那角上看来显然是一个身份较高的魔族。   而宫喻瑾的形象和张京墨差不多,只是他的身形比张京墨要庞大不少,从外表看来,便觉的他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   这两个形象,纯粹是两人运气好捡来的,张京墨在跟了这对人马几日后,便发现跟着他们的居然不止自己,还有另外两个高级的妖魔。   从头上的角来判断,这两个妖魔的身份,甚至比那对人马的身份还要高出许多。   张京墨见到这两个魔族的瞬间,便和宫喻瑾达成了共识,二人对视一眼,随后就偷袭了这两个魔族。在悄无声息的将二人击杀之后,揪出了他们的魂魄,   这两个魔族死的莫名其妙,还未搞清楚敌人到底是谁,就丢了性命,之后更是被揪住灵魂,硬生生的读取了记忆。   读取完了记忆,张京墨便将这两只快要消散的魂魄放入了阴魔窟里。待把灵魂放了进去,张京墨才忽的想起,天菀的灵魂也在阴魔窟里待了些日子了,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不过这念头只是转瞬即逝,张京墨很快就把这想法抛到了脑后,他浏览了魔族的记忆,更加明确眼前的一帮人马是在做什么。   原来是上三城最厉害的那个城主千年寿辰要到了,底下的人则开始为他准备贺寿的礼物。   幻天作为一种可以帮助魔族进阶的魔兽,自然是贺寿的好礼,只不过这幻天数量极少又神出鬼没,想要抓住一只,简直就是难如登天。   可十分凑巧的是,就在这时候,一个城主却找到了一只据说是可以找到幻天踪迹的妖兽……之后的事,便都被张京墨看在了眼里。   幻天是好东西,想要争夺的人自然也多,于是在这些人带着妖兽寻找幻天的途中,其他势力也想在其中参上一脚——这就是张京墨和宫喻瑾身份的来由。   这队人马又行了几日,终于到达了附近的梵城,张京墨和宫喻瑾看着这些人先进了城,之后便也跟了进去。   进城的过程倒也十分简单,守城的魔族在看到张京墨和宫喻瑾的模样后,连证明身份的牌子都没有要,便点头哈腰的说欢迎大人。   张京墨对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守卫,态度十分的轻慢。   守卫也不恼,依旧是一副卑躬屈膝的模样。   无法,这就是魔族的现况,每个人在出生的第一刻,一生的命运几乎便已被决定。头上的角越长,脸上的花纹越多,便说明资质越高,是上等的魔族,而若是角短又没有花纹,这魔族就算予他再好的功法和资源,也是无用。   残酷之地,适用的自然也是残酷的法则。   二人刚入城,因其特殊的身份,便很快被人注意到了。上三城城主的生辰之日是博取大魔好感的最佳时期,下三城的城主们自然是要想尽方法,去取得令人眼前一亮的宝物。幻天只是其中之一,但已是足够让人眼红了。   张京墨故意大张旗鼓的进城,他知道以他现在的外形出现在梵城里,必然是要引起各方势力警惕的,而这反倒让他方便行事。   宫喻瑾也隐约猜出了张京墨想要干什么,所以倒也还算配合。   果不其然,在张京墨入城第二天,就有人找上了门。   那人也是个高等魔族,和张京墨所扮演的魔族似乎还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旧识,见到张京墨的第一句话便是:“奇人,没想到能在梵城里见到你啊。”   张京墨面无表情的哼了声。   那人道:“你的脾气还是这么怪。”   张京墨正在同宫喻瑾吃肉食,听到这话,把手里的肉重重往桌子上一砸,冷冷道:“辛山,我如何,同你没关系吧。”   辛山和张京墨见过面,只不过二人各事其主,所以关系也算不得太好。   张京墨夺取记忆的这个名唤奇人的魔族,性格十分乖戾,说话做事从来都不是不给人面子。但因为他有些实力,脑子又好使,所以才被他们城主派来监视梵城的人。却没想到被张京墨钻了空子。   而宫喻瑾扮演的魔族名唤毕火腾,身形巨大,但有几分痴傻,平日里很少说话。   此时张京墨和辛山交谈,宫喻瑾则是默默的垂头解决面前的魔兽肉——说实话,这肉的味道,糟糕透了。   那辛山道:“嗨,奇人,我这不是关心你么,不过话说回来,这里可是梵城不是郾城……你说话做事,可要考虑清楚啊。”他这语气之中,已是含了淡淡的威胁之意。   张京墨听到这话,斜眼瞅过去冷笑道:“我当然是会考虑清楚,你这么闲,是已经帮城主准备好东西了?”   辛山笑了笑,并不理会张京墨的挑衅。   张京墨眼神一转,忽的压低了声音,道了句:“你们的幻天,可找到了?”   辛山道:“你怎么知道我们在找幻天?”   张京墨道:“这么大的事,你们还想瞒下来。”他说完这话,又啃了口肉,道,“恐怕也就你们自己以为瞒的很好了。”   辛山皱眉。   张京墨继续道:“要我说啊,你们城主门下,也就你这么一个聪明人。那个带着妖兽找幻天的是哪里冒出来的无名小卒?我跟了他那么久,他居然都没发现。”   辛山闻言,眼里冒出隐隐的火气,但这火气并不是在针对张京墨,而是在针对那个办事不力的魔族。   张京墨又道:“我也不怕你知道,同你直说吧,我已经知道给城主的礼物了,只是还想锦上添花,所以这才来了梵城。”   辛山笑了笑,并不答话,他明显并不信张京墨所说之言。   张京墨见他不信,诡异一笑,从怀中摸出了一块小小的木头,放到了桌子上。   辛山起初还很不在意,然而待他看清楚眼前的木头到底是什么品种后,眼神一下子就直了。   他第一个反应就是伸出手将那块木头捏到了手中,感受着木头之中充裕的灵气,他道:“这——”   张京墨道:“如何?”   辛山直接挥手布下禁制,他道:“这木头你哪里得来的?”   张京墨摆了摆手:“哪里得的我怎么可能告诉你,我就明白的同你说,这木头,我还有不少。”   辛山咽了咽口水,他道:“多少?”   张京墨眯起眼睛笑了,他说:“不多,也就一个床板那么大吧。”   辛山眼睛一下子就瞪圆了,他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木头,十分恋恋不舍的放了下来,然后错了措手,道:“你想如何?”   张京墨道:“我要幻天。”   辛山听到幻天,沉默了片刻,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还未寻到幻天。”   张京墨道:“把那妖兽予我,我自己来寻。”   辛山听到张京墨这句话,露出不信的表情,他道:“你确定?”这木头可是实打实的好东西,就算当做生辰礼物交予城主,也绝对撑得起面子,而那幻天却是水中的月亮,好看是好看,是否能找得到还不一定呢。   张京墨冷笑道:“我若是不确定,也不会提出来了,你就答我一句,行还是不行吧。”   辛山自然是想一口应下,但他好歹忍住了心中的欲望,道:“此事我需要回去同他们商议一番……你……能等我几日么?”   张京墨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他说:“半日,不行就算了。”   辛山点头,起身便走,连告别的话都忘了说了。   待辛山走后,一直低头吃肉的宫喻瑾突然冒出一句话:“这木头怎么看起来这么熟悉?”   张京墨沉默了一会儿,冒出一句:“床板。”   宫喻瑾:“……”   张京墨看了宫喻瑾一眼,重复了一句:“我屋子里的床板。”   宫喻瑾:“……”   张京墨长叹一声:“你们都是有钱人啊。”整个昆仑巅上,所有家具使用的都是极为难得的灵木,且这些灵木的年岁还很长,放到人界已是是稀奇的东西,而对于灵气极为缺乏的魔界来说,更是珍宝。   宫喻瑾憋了半晌,憋出一句:“你还带了什么。”   张京墨坦然道:“一屋子的家具我都带上了。”   宫喻瑾:“……”也不知道宫怀瑜看到那空空如也的屋子,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对于辛山是否会接受这笔交易,张京墨很有信心,一个可能寻得幻天的机会来换已经切实到手的宝物,怎么看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果不出张京墨所料,还不到一个时辰,辛山就匆匆的赶了回来,他手里拉着一条锁链,锁链那头是化作了人形的妖兽,看到张京墨的第一句话便是:“奇人,妖兽我给你带来了,木头给我吧。”   张京墨见他这副急吼吼的模样看,有些好笑,他道:“人是给我带来了,只是我听说这妖兽还有个妹妹,你没有一起给我带过来?”   辛山脸上一变,没料到张京墨还知道这件事,他强笑道:“哪里会不给你带过来,人就在门外……”他说完,朝门外唤了一声,边有人牵着一只拳头大的小老鼠从门外走了进来。   辛山道:“这下便行了吧?”   张京墨却还是摇了摇头。   辛山怒道:“你在玩我?”   张京墨冷下声音,他道:“我玩你?辛山,明明就是你想玩我吧。”他说完这话,重重的拍了一下面前的桌子,将那桌子直接拍的粉碎。   辛山脸上阴晴不定。   张京墨指着神色憔悴的妖兽道:“我敢说,我要是收下他,不出三天,他必死。”   辛山听到这话,干笑了一声。   张京墨道:“辛山,虽然我们不熟,但各自的底细都清楚,你真的会将他完好无损的交给我?”   辛山长叹一声,他道:“我就同他们说了,这事情肯定是瞒不过你的,哪知他们还要坚持,唉!”   张京墨嗤笑一声,做出懒得接话的模样。   辛山道:“我的确是对他下了毒……”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放到了桌子上,“解药在里面。”   张京墨见状,却没有伸手接下瓷瓶,他道:“我不信。”   辛山的脸上难看了起来。   张京墨道:“我不信,你只给他下了一种毒。”   辛山道:“那你想如何?”   张京墨道:“定下契约吧。”他站起来,将脸探到了辛山的面前,轻飘飘的道,“定下契约,这一年之内,你不可生出害他的心思。”   辛山冷冷道:“不可能,我怎么可能同这低等的妖兽定下这契约?”   张京墨闻言,也不多劝,直接道:“那你待他走吧。”   辛山:“……”   张京墨露出嘲笑的表情:“祝你们早日找到幻天。”   辛山死死的盯着张京墨,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走。”说完便领着灵兽和手下走了出去。   宫喻瑾认真的扮演着自己酣傻的角色,从头到尾都不曾说一个字,直到人都后,才懒懒的道了声:“他们走了。”   张京墨坐回椅子上,整个人都靠在上面,也是同样懒洋洋的语气:“会回来的。”   宫喻瑾又不说话了。   张京墨等了一会儿都没等到宫喻瑾发表什么看法,他啧了一声,道:“宫喻瑾,我们两个的角色是不是反过来了?着急的应该是你啊。”   宫喻瑾抬起头看了张京墨一眼,莫名其妙的道了声:“你先选的。”   张京墨:“……”当初抓住这两人的时候,并不知道这两人的性格如何,所以张京墨先选了奇人的灵魂,而宫喻瑾则是选了毕火腾的。   结果到头来张京墨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奇人身为主导,行动做事,自然是要靠他撑起来……   而宫喻瑾选的毕火腾,从头到尾吃饭喝酒,低头看桌面便是完美的发挥了。   张京墨:“……能换么?”   宫喻瑾认真道:“不能。”   张京墨:“……”   宫喻瑾又道:“来赌么?”   张京墨道:“赌什么?”   宫喻瑾道:“赌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张京墨想了想,觉的有些意思,他道:“赌注呢?”   宫喻瑾道:“一个条件。”   张京墨眯起眼睛,笑了:“好啊,你先猜。”   宫喻瑾道:“半个时辰。”   张京墨手撑着下巴,语气漫不经心,他说:“要不了那么久,我看啊,也就是一盏茶的时间。”   ☆、第110章 幻天虫   对于张京墨所说的一盏茶的时间,宫喻瑾却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   对于魔族而言,立下契约算不得小事,所以怎么想都不可能只花一盏茶便同意张京墨提出的交易。   然而让宫喻瑾没想到的是,他手中的水都还热着,带着妖兽离去的辛山竟是又回来了。   辛山也不知是去请示了谁,回来之后脸上带了些许急切的神色,他道:“契约我立,但我要先看看那木头。”   张京墨道:“自然可以。”他说完便从须弥戒指里取出了一块二米左右长的木板——就是床板的模样。   东西一拿出来,辛山便嗅了嗅鼻子,这木头上浓郁的灵气是如此的浓郁,让他不由的露出兴奋之色。   看到了实货,辛山仅剩的警惕也放下了,他道:“我可以和你立契约,但若是没找到幻天,你不得要回这灵木。”   张京墨道:“自然,不过若是我找到了——你可别想来分一杯羹。”   辛山点了点头,随手从怀中掏出一张黄色的纸张,咬破手指便将精血滴在了上面。精血滴上之后,一个血红色的图腾出现在了黄纸的下方,张京墨拿起这黄纸看了一眼,在确定图腾和契约的内容没有问题后,就痛快的将那灵木交给了辛山。   辛山取了灵木,转身便走,留下了那只可以寻得幻天的妖兽和他的妹妹。   那妖兽见辛山走了,依旧是跪在地上不敢起来,他身上的伤痕无一不在表明他悲惨的处境,被像货物一样四处交易,却毫无反抗之力,只求下一个新主人能对他稍微好些。   张京墨由他这么跪着,也没叫他起来。   宫喻瑾依旧是低着头喝酒吃肉,看模样大概是不准备开口说话了。   张京墨把面前的东西吃的差不多了,才说了声:“你可以找到幻天?”   那妖兽急忙道:“是大人,我可以嗅出幻天的气味。”   张京墨道:“你叫什么名字。”   妖兽道:“小的名唤七鼠。”   张京墨道:“七鼠?你妹妹难道叫六鼠?”   那妖兽干笑一声,道:“我妹妹叫八鼠。”   张京墨:“……”   宫喻瑾听到这话,也是闷声笑了起来。   张京墨瞅了宫喻瑾一眼,很有些不满,他道:“我给你半月时间,若是你寻不到那幻天……”   七鼠眼巴巴的看着张京墨。   张京墨也笑了,只是说出的话却让七鼠冷了心,他道:“我就当着你的面,亲手扒了你妹妹的皮。”   七鼠闻言露出惊怒绝望之色,他早该知道,这群魔族,从来都没有什么怜悯之心,也个个都是毒辣之辈。   于是第二天,几人便踏上了寻找幻天的路。   七鼠的妹妹八鼠因为受伤太重的缘故,一直都不能化作人形,于是被七鼠小心翼翼的抱在怀中,害怕她再受什么伤害。   张京墨在城里买了坐骑,便带着七鼠上路了。   他倒也没有像辛山那帮人一样,故意折腾这只妖兽,强迫他跟在坐骑后面奔跑。   魔界的坐骑千奇百怪,各种奇奇怪怪的生物都有,张京墨记得当年同他对战的红衣人,身下的坐骑便是一头可以化形的黑豹。   七鼠没想到张京墨也给他买了坐骑,眼神里流露出些许惊讶。   张京墨只当做没看见,三人从城里面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   三人离去后,辛山的手下便同他回报了此事,辛山听后,思索了许久,最后还是下了命令——让手下的人跟着张京墨一行,虽然他定下了不能伤害七鼠的契约,可这契约里,却没写他不能伤害张京墨。   出城不久,宫喻瑾便对着张京墨说了声:“有人跟着。”   张京墨嗯了一声,道:“你去还是我去。”   宫喻瑾想了想,说:“我去吧。”   张京墨直接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宫喻瑾的提议。   宫喻瑾身下骑得是一匹白狼,他牵了牵缰绳,便回身而去。   七鼠见到宫喻瑾走了,眼神滴溜溜的转了圈,正想开口说些什么,便听到张京墨不咸不淡的声音传来:“不会他一走,你就发现了幻天的踪迹吧。”   七鼠语塞,他干笑两声,道:“没有没有……我可不敢骗大人您。”   张京墨道:“好好找,找到了我便放了你,若是找不到——”   七鼠暗暗咬了咬牙,又伸出手抚了抚怀中瑟瑟发抖的妹妹。   宫喻瑾去的快,回来的也快,回来的时候虽然身上依旧干净,可却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显然已经解决掉了跟着他们的几个魔族。   张京墨也没问他情况如何,便又启程了。   七鼠说他闻到了幻天的味道,只是味道非常的淡,恐怕幻天已经逃到了几百里外。   张京墨听到这话,直接舍弃了坐骑,然后拎起了七鼠的,道:“你指方向。”   七鼠哪敢说不,即使脸色煞白,也还是乖乖的说着方位。   宫喻瑾跟在张京墨和七鼠身后,随时注意着周围的动向。   魔界主城之外,最具有威胁性的并不是魔族,而是那一只只实力强悍的魔兽,和妖兽不同,魔兽大多都灵智十分低下,但实力却绝对不容小觑。   三人赶了十几天的路,离七鼠说的地方越来越近。   然而当他们到达目的地后,看到的却是一个巨大的坑洞——同陆鬼臼失踪的地方,几乎是一模一样。   七鼠看到坑洞脸上就白了,他抖着嘴唇,半晌都不曾说出一句话来。   张京墨冷冷道:“解释。”   七鼠哭丧着脸,他说:“大人,我真的是不知道啊,您也知道这幻天喜静,几乎是很少会挪动地方,可这、这——这种情况,我从来不曾见过!”   张京墨道:“你以前可有捉住过幻天?”   七鼠闻言急忙点头,他道:“梵城城主进阶时用的那只欢迎,便是我找到的,平日里只要出现幻天的气味,我便能闻的一清二楚,只是不知道这次为什么不灵了。”   因为这次久久找不到幻天,城主迁怒于他,直接对他妹妹动了手,导致他妹妹只能维持妖兽的形态……而这件事,也让七鼠对这群忘恩负义的魔族彻底的失去了信任。   他曾经是城主的座上宾,现在却成了一个可怜的阶下囚。   张京墨观察了坑洞片刻,道:“这里的粘液,还很湿润。”   七鼠闻言,急忙上前查看,他瞪眼道:“对对对,这粘液如此湿润,幻天肯定还没有走远,大人您别急,让小的再闻闻!”   张京墨便又等着他。   七鼠看来也是有些急了,他直接化回了原型,开始东闻闻,西嗅嗅。张京墨也不催,就在一旁安静的等着。   七鼠闻了许久,好似终于找到了什么线索,他的眼前一亮,道:“找到了!”   张京墨心中微动,道:“在哪?”   七鼠道:“北边——虽然这里幻天的气味都很浓郁,但那边的却是最新鲜的。”   张京墨点了点头,道了声走吧。   于是三人便又上了路,宫喻瑾还是跟在张京墨的后面,只是却忽的的开口,他说:“不是说幻天很少见么?为什么感觉这里到处都是幻天的巢穴。”   张京墨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但没想到宫喻瑾却比他先一步问了出来。   七鼠闻言,无奈道:“大人,这个我也不知道啊,平日里,这幻天几千年都觅不到踪影……这一次一出来,却好像扎了堆似得。”   张京墨道:“那你为什么没找到?”   七鼠听到这话,嘴巴发苦,他道:“不是小的不想找,是真的找不到啊,按照我祖上留下来的古法,只要找到一个幻天的巢穴便必定能看到幻天——可是、可是……”   张京墨哦了一声,却是想到幻天异常的情况,会不会同陆鬼臼有关系。   不过此时的猜测都无法得到证实,唯有见到了幻天虫,才能知道怎么回事。只是不知道陆鬼臼的尸体还能不能寻到……就算只留下了一根手指头也好啊。   张京墨想到这里,轻轻的叹了口气。   七鼠带着张京墨和宫喻瑾又行了几十里,说幻天的气味越发浓郁了,这次肯定是找到了,还问张京墨和宫喻瑾要不要回去请帮手,来捉这只幻天虫。   张京墨淡淡道:“先看到虫再说吧。”   七鼠觉的张京墨有些奇怪,他身为妖兽直觉自然是非常敏感,虽然只相处的一个月,却隐隐约约的觉的张京墨有哪里不对劲。但他可不说将这种感觉说出来——这不是找死么。   跟着七鼠又行了一段路程,就连张京墨就闻到了那股浓郁的土腥味。   这土腥味对于低等魔族来说也是致命之物,七鼠的修为不高,闻久了觉的胸闷的难受,但张京墨不叫他回去,他也不敢提出要走。   张京墨结婴已成,目光所及之处十分的宽广,在这一望无际的荒原之上,他很快就注意到了,不远处矗立在大地之上的一只白色虫茧。   那虫茧十分的巨大,目测已有千米之高,顶端伸入云霄,底下的部分则是埋在土里。   七鼠还没看到这东西,脸上就惨白无比,他是修为不算太高的妖兽,面对幻天有种被天地盯上的恐惧感。   张京墨看着那巨大的虫茧,道了声:“那就是幻天?”   七鼠目光所及之处并没有张京墨的远,但直觉是不会骗人的,他不住的点着头,浑身上下抖如筛糠,怎么都不敢再进一步了。   张京墨也不难为他,他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同他一起过去看看。”   七鼠求之不得,赶紧说好。   张京墨从怀中掏出一枚药丸,叫七鼠吃下。   七鼠看见药丸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可也不敢反驳什么,于是便只好心不甘性不愿的将药吃了下去。   张京墨道:“这药每一年需要吃一次解药,否则会直接爆体而亡,你不要走太远了。”   七鼠除了应下,还能说什么呢。他吃下药丸之后,带着自己的妹妹便朝着远离幻天的地方狂奔而去,只求早点脱离这恐怖的感觉。   张京墨看着这巨大的虫茧,忽的冒出一句:“你说陆鬼臼还活着么?”   宫喻瑾道:“自然。”   张京墨道:“你们这么相信他?”   宫喻瑾神情有些严肃,他说:“我们必须信。”   张京墨闻言笑了笑,状似不经意的转开了话题,他说:“你们脸上为什么要戴着面具?还有这身红衣服,不像你们的风格啊。”   也不知是宫喻瑾察觉出了张京墨的试探,还是觉的这个问题的确是没有什么好回答的,他只是轻轻嗯了一声,道了句:“并无特殊含义。”   没有特殊含义?同样的红衣,同样的面具,杀死了自己那么多次,却告诉自己没有特殊含义?张京墨笑了,他的笑容温和如初,好似并没有因为宫喻瑾敷衍的回答,而生出丁点的怒意。   幻天就在眼前,却不知是不是掳走陆鬼臼的那只幻天。   宫喻瑾在旁介绍着幻天的习性,说这虫于魔族而言是非常珍贵的宝物,喜欢居住在底下,吃的是泥土,和蚯蚓的习性有些相似,只是性情更加的暴戾,也更凶残。它虽然每一个部位都是制药的极品材料,但如果没有经过特殊的处理,那对魔族人而言,乃是剧毒之物。   张京墨道:“既然它不吃肉,为什么要带走陆鬼臼?”   宫喻瑾道:“它平常是不吃肉的,但是如果面临进阶或者受伤的特殊的情况,也是会捕食一些蕴含着灵气的生物。”   张京墨:“……”所以陆鬼臼就被它当做补药吞下去了?   宫喻瑾又道:“而且我之前看它,身形还没有这么巨大……恐怕。”   恐怕是已经进阶成功了,至于是吃掉了什么东西,才使得眼前的幻天虫进阶成功,宫喻瑾虽然没有说出来,却和张京墨都心知肚明。   知道陆鬼臼大概是真的凶多吉少,张京墨的心反而平静了下来,他说:“能杀?”   宫喻瑾道:“可以。”   张京墨道:“你先还是我先?”   宫喻瑾思托片刻,他道:“这幻天应该是进阶到了最后的关键时刻,不如我们一起。”   这话说的有意思,说白了他不好意思叫张京墨先上,可是又不放心将自己的后背留给张京墨。   宫喻瑾是对的,因为如果张京墨有机会,他一定会毫不犹如的将手中的剑捅入宫喻瑾的后背——就像当初他斩杀陆鬼臼的那样。   张京墨抽出了手中的剑,遥遥的指了指那巨大的虫茧,对着宫喻瑾吐出一个字:“请。”   “请。”宫喻瑾应下了这一声。   说完,二人便拔剑而起,朝着那矗立在不远处的幻天虫飞了过去。   幻天虫虽然是在进阶之中,可对周围依旧有着感应力,在发现朝他飞来的张京墨和宫喻瑾后,便发出低低的嘶鸣声。   嘶鸣声一起,便见底下冒出了无数根细细的丝线,这些丝线奔着半空中的张京墨和宫喻瑾而去,显然是要将二人在到达幻天虫之前拦下来。   张京墨不躲不闪,浑身覆盖着锋利的剑气,这些丝线一靠近他,便被直接削了个七零八落。   见不能近身,幻天虫立刻另寻他法,那些丝线瞬息之间,便凝结成了一股粗壮的洪流,朝着张京墨直接扑了过来。   张京墨右手在怀中一掏,将一直在休憩的朱焱取了出来,朱焱展开翅膀,对着面前的丝线猛地喷出一口火焰。那丝线倒也算得上强悍,被火焰碰触之后,还坚持的几息,但几息之后,还是化成了一团团的灰烬。   见不能拦下张京墨和宫喻瑾,幻天虫巨大的虫身开始缓缓的震动,眼见就要破茧而出。   张京墨低喝一声,将手上的朱焱放了出去,那朱焱地鸣一声,化作几长大凤凰般华丽的大鸟,根据张京墨的命令朝着幻天虫所在之处便喷出了灼热的火焰。   宫喻瑾站在张京墨的旁边,差点被这火焰烧着,好在他躲闪及时。   朱焱的火焰正好是这类丝线的克星,它又喜欢吃虫子,被张京墨放出来,感受到了幻天虫的气息,就更是不愿意回去了。   张京墨也没打算让朱焱回去,但他可不敢让朱焱一口吞了幻天虫——万一幻天虫里肚子里还有陆鬼臼没消化完的物件呢,这可说不定。   宫喻瑾见到朱焱,眼里露出惊艳之色。   张京墨不理宫喻瑾,叫朱焱控制火焰,烧了那还在蠢蠢欲动的幻天虫。   朱焱乃是至阳之鸟,是幻天虫的天敌。   幻天虫也知道事情不妙,但他进阶正在关键时刻,根本无法从虫茧里逃脱出来,于是它奋力抖动着身体,片刻之后,散发出一种腥气十足的味道。   宫喻瑾皱眉提醒:“你且小心些,这幻天虫的气息可以至幻。”他虽然能力被限制了,但身体素质却没变,所以幻天虫的毒气对他来说完全没有用。   张京墨嗅到这气息之后,便感到眼前一花,宫喻瑾的声音就在耳旁,但他却是看不见宫喻瑾的人类。   还真是……中毒了。   张京墨有些无奈,他对朱焱嘱咐道:“速战速决。”   朱焱鸣叫一声,带着兴奋的神色,扇动着翅膀便冲着那幻天虫去了。   张京墨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的表情非常平静,任谁也不能从他的神色之中看出一点端倪。而事实上呢……张京墨眼前的画面,早就变了个样。   宫喻瑾不见了,原本的荒野变成了炼狱,幻天虫倒下之后,便有成千上万的枯骨由幻天虫的身体里爬出来,而爬的最快的那个人,和陆鬼臼长的一模一样。   已是许久没有见到陆鬼臼了,张京墨睁着眼睛,看着陆鬼臼的尸骨爬到了自己的面前,这尸骨被幻天虫消化的差不多了,只能从衣物上分辨出人的身份。   那幻觉爬到他的面前,唉唉的叫着,他说师父我好疼,他说师父我好爱你,他说师父我好想你,他说师父,我要你在这轮回之中,永不超生。   张京墨不动,也不说话,看着眼前的画面,眼神之中透出无趣的味道。   宫怀瑜正在认真的看着攻击幻天虫的朱焱,没有和张京墨说话,自然也是没有觉察张京墨的异样。   张京墨看幻觉看的有些烦了,那陆鬼臼的尸骨就会在他身边碎碎叨叨,叨的他恨不得一刀剁了,于是他叫了一声宫喻瑾。   宫喻瑾听到张京墨叫他,扭头问怎么了。   张京墨道:“幻天虫的毒有解药么?”   宫喻瑾道:“什么解药?”   张京墨道:“你刚才不是说他有毒,中毒之后会看到幻觉么?”   宫喻瑾见张京墨眼神平静的直视着前方,一点也不像中了毒的模样,他疑道:“没错,你难道中了毒?”   张京墨点了点头。   宫喻瑾:“……”   张京墨道:“你有解药没有?”   宫喻瑾无奈道:“这毒没有解,等你的灵火杀掉了幻天虫,毒就解开了。”   张京墨淡淡的哦了一声,依旧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宫喻瑾忍不住问了一句:“你看到什么了?”   张京墨听着宫喻瑾的声音,缓缓的说:“不是什么好东西。”   宫喻瑾:“……”这不是废话么。   张京墨说:“我看到我死了。”   宫喻瑾:“……”   张京墨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里带了点笑意,他说:“然后……轮回又开始了。”   宫喻瑾磨了磨牙。就在二人对话之际,朱焱和幻天虫的对抗也到了关键时刻,幻天虫缓缓扭动身躯想要从虫茧里爬出来,可他刚爬出一个头,便被朱焱的爪子死死的抓住,完全动弹不能。   幻天虫又唤出丝线,可这些丝线都被朱焱的火焰一一燎尽。   见状不妙,幻天虫便转身欲逃,一直在旁边观看的宫喻瑾这才道了声:“它要跑了,我去拦一下。”   张京墨道:“去吧。”反正他估计是帮不上什么忙了。   ☆、第111章 残骸   宫喻瑾是怎么拦下幻天虫的,张京墨是看不到了。   他只能看见一具具腐烂的尸体不断的爬到他的身上,有的尸体还是张京墨的旧识。   若是一般人,看到这样的场景恐怕早就吓的魂不守舍了,然而张京墨见过的环境没有以前也有八百,对于眼前的这些东西,完全可以能做到视而不见。   唯一有点麻烦的是,他看不见幻天虫和宫喻瑾斗的怎么样了,不知道还要等多久。   好在宫喻瑾是个喜欢速战速决的人,见朱焱逼的幻天虫想要遁地而逃,宫喻瑾甩出一张符箓,直接封住了幻天虫的去处。   幻天虫不断的扭曲着身体,发出嘶嘶的叫声,此时的它无比的狼狈,原本可以起到巨大作用的丝线被火焰烧的一干二净,想要逃跑,却被宫喻瑾拦住了去处。   宫喻瑾手上的剑刃幻化出千万刀剑芒,朝着幻天虫刚刚脱离虫茧的身体刺了过去。   说来幻天虫也是运气不好,它的身体虽然柔软,但外壳却十分的坚硬,再加上它身上会溢出一种对魔族来说是剧毒的液体,所以魔族围猎它的时候,根本不敢近身,于是杀起来也格外的困难。   可是无论是宫喻瑾还是张京墨的朱焱,都和魔族一点关系都扯不上,所以丝毫不害怕那幻天皮肤上的粘液。   而因为幻天刚刚进阶完毕,身上那层硬壳还没有完全形成,也让宫喻瑾钻了个空子。   被剑气击中身体,幻天虫发出凄厉的嘶鸣,它似乎知道今天自己是逃不掉了,于是疯狂的摆动着身体,看模样竟是想和宫喻瑾同归于尽。   宫喻瑾怎么可能让它如愿,他一边躲闪,一边看准时机,猛地靠近幻天虫,然后直接一剑刺中了幻天虫的眼睛。   这一剑爆发出的剑芒,直接将幻天虫的脑袋捅了个对穿。   幻天虫又是惨叫一声,巨大的身体重重的砸到了地上,黑色的液体由宫喻瑾刺出的那一个窟窿里不断的溢了出来。   这应该就是幻天虫的血液了。   宫喻瑾躲开了黑色的液体,看着这只巨大的幻天虫逐渐失去了生机。   朱焱口中发出一声高昂的鸣叫,像是在炫耀自己捕猎的食物。   宫喻瑾收回了自己的剑,转身走向了一直站在原地没动的张京墨,他道:“好了么?”   幻天虫死后,张京墨眼前的画面开始逐渐消失,宫喻瑾的声音好似从极远的地方传来,他安静了一会儿,开口道了声:“好了。”   宫喻瑾伸出手在张京墨的面前晃了晃,见张京墨依旧是不眨眼,他无奈道:“这哪里是好了。”   张京墨道:“快好了。”   宫喻瑾:“……”   他只好在张京墨身边又等了一会儿。   好在那毒性来的快去的也快,没有过多久,张京墨眼前的幻想就消失殆尽了,他眨了眨眼,看着不远处幻天虫那巨大的尸体,道:“这次是真好了。”   宫喻瑾又想伸手在张京墨的面前晃一晃,却被张京墨直接抓住了手腕,张京墨看了他一眼,道:“没骗你。”   宫喻瑾这才信了,他道:“走吧。”   张京墨点点头,跟在宫喻瑾身后朝着幻天虫的尸体走去。   张京墨看到这尸体上横七竖八的伤痕,想了想问了句:“你这剑气是已经穿透了幻天虫的身体?”   宫喻瑾自傲道:“那是自然。”   张京墨道:“你不怕穿过它身体的时候顺便也把陆鬼臼留下的那点东西也切了?”   宫喻瑾的表情扭曲了一下,他道:“……主子,也不一定被这虫子吞了吧。”   张京墨点了点头:“也对。”   虽然张京墨赞同了他的话,但宫喻瑾看起来还是显得有些不安,他道:“我来吧。”   张京墨也没和宫喻瑾争,反正他是觉的陆鬼臼可能是已经被消化的差不多了,宫喻瑾虽然不肯承认,但从他的表情里能看出……是觉张京墨说的很有道理。   于是张京墨就站在旁边,看着宫喻瑾小心翼翼的提着剑,把这只巨大的幻天虫给剖了。   朱焱变回了小巧的模样,站在张京墨的肩头蹭着他的脸,还在啾啾的叫着,显然是对宫喻瑾破坏他食物的行为不怎么高兴。   张京墨安慰他:“没事,切碎了一样吃,碎些还容易吞。”   朱焱还是不大高兴,它不高兴就喜欢喷火玩,好在它每次都很有分寸,不然张京墨早就秃了无数回了。   宫喻瑾破开了幻天虫的肚子,找到了它的胃。   幻天虫以泥土为食,所以里面无论多了点什么,都格外的显眼,宫喻瑾阴沉着脸色将幻天虫的胃袋剖开,然后开始翻找里面的东西。   胃袋之中,几乎全都是黑黑的泥土,这些泥土混杂了幻天虫特有的味道,很是恶心。   但宫喻瑾却翻找的十分仔细,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张京墨在旁边看了半晌,心中叹道:陆鬼臼,遇到这么个下属,你也是运气好啊。   宫喻瑾翻找了很久都没能找到什么东西,他见张京墨站在一旁一动不动,开口问道:“你一点都不着急?”   张京墨莫名道:“我为什么要着急?”   宫喻瑾道:“他可是为了你才被卷入魔界的。”   张京墨眯起眼睛笑了,他说:“我可是因为他才会站在这里——”   宫喻瑾只觉的张京墨的笑容刺眼,他发现自从张京墨看出了他们兄弟二人的身份,并且知道自己的轮回同陆鬼臼可能有关后,张京墨的态度就变得有些微妙。虽然宫喻瑾一时间也找不出到底是哪里怪异,但终究是让他有些不舒服。   不过张京墨会关心宫喻瑾舒不舒服?他不一刀捅死宫喻瑾,就已经很好了。   张京墨重生之后,在报复陆鬼臼之后,自然也报复过这对双子,但他很快就觉的这种复仇没什么意思,因为当事人根本不知道自己曾经做过的事,也不会生出任何的悔恨之意。   现在第一世的双子就在眼前,张京墨在内心深处,生出了一种怪异的兴奋感。   就在张京墨以为宫喻瑾一无所获的时候,宫喻瑾忽的道:“剑!”   他说完,便从泥土里拔出了一把黑色的长剑,那长剑上印着七枚星辰状的花纹——显然就是陆鬼臼的那把星辰。   星辰乃是头筹所铸成,幻天虫根本无法消化,于是这才被宫喻瑾找了出来。   宫喻瑾找到剑后,只是露出了片刻的喜色,显然他是想明白,在幻天虫的胃里找到这把剑,可不是什么好的征兆。   张京墨把手伸进怀里,摸了摸陆鬼臼碎掉的命牌碎片,他道:“这已经过了几个月了吧。”   宫喻瑾暗暗咬牙。   张京墨道:“以幻天虫的消化能力,或许陆鬼臼已经变成了……”   宫喻瑾冷冷的瞪向了张京墨,他说:“闭嘴。”   张京墨无所谓的笑道:“不然你干脆杀了我,让这一切重新开始?”   宫喻瑾看着张京墨,慢慢的握紧了手中的剑——他是在认真的思考,这件事的可能性。但这念头转瞬即逝,宫喻瑾很快便又冷静了下来,他说:“你不要激我。”   张京墨敛起笑容。   宫喻瑾看了张京墨一眼,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回头之后,又开始继续在那些黑黢黢的泥土之中寻找陆鬼臼那可能已经被消化的差不多的残骸。   张京墨没说话,也没有要上前帮忙的意思,就这么一脸冷漠的看着。   寻了大半个时辰,宫喻瑾都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他道:“我去洞穴里面看看。”   张京墨淡淡道:“我去吧,你继续找。”   宫喻瑾没想到张京墨居然愿意帮忙,他道:“你确定?”   张京墨道:“当然,你若是不放心我,自然也可以自己去。”   宫喻瑾放心张京墨么?他当然不放心,但眼下并没有其他好办法了,于是宫喻瑾点了点头。   张京墨也不管宫喻瑾到底在想什么,他提着剑便直接飞入眼前的深坑之中。   宫喻瑾见张京墨走了,便又继续在泥土之中搜寻了起来。   那坑洞是幻天的巢穴,非常的深,张京墨以最快的速度飞入其中,也飞了半个时辰,才到达了最底下。   朱焱也跟着来了,它似乎很是喜欢这里的阴气,身上散发出明亮的火光。   张京墨一边走,一边观察着四周,不一会儿就走到了应该是幻天休息的地方。那里的泥土同周围有些不同,已是变成了一块块犹如石板状的东西,四周还散乱着一些白色骨头——看来幻天食素这件事,还是有待商榷嘛。   按照七鼠的说法,幻天数量极少,几乎很难出现多只同时出现的情况,之前那些痕迹都应该是这只幻天虫制造出来的,也不知道它为什么会出现反常的情况。   张京墨现实查看了地下的一些骸骨,发现这些骸骨均都是动物的骨头后,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难过。   就在张京墨四处观察的时候,他耳边忽的响起了叽叽的叫声。   张京墨转头便朝着墙壁里射出一道灵气。   那灵气穿透墙壁,叽叽声变成了一声惨叫,张京墨几步朝前,直接将手插入了发出声响的墙壁之中。   片刻之后,张京墨便从墙壁里抓住了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   那小动物毛发雪白,不过手指大小,却是一只猫儿的模样,它被张京墨抓在手中,黑色的鼻间嗅了嗅,在确定味道十分熟悉后,便伸出粉色的舌头舔了舔张京墨的手指。   张京墨看到这小动物,立马想起了这动物似乎是在灵脉之内,他送给陆鬼臼的那只蜃怪。   蜃怪在张京墨的手中叽叽的叫着,张京墨也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便松开了手掌,他道:“陆鬼臼人呢?”   蜃怪瞪着湿漉漉的大眼睛,楚楚可怜的看着张京墨,听到他这么问,朝着墙壁指了指。   张京墨看了那墙壁片刻,直接拔剑一刀劈了过去。   剑气整碎了墙壁的伪装,一个脑袋大的坑洞出现在了张京墨的眼前,他鼻间动了动,嗅到了一缕腥气。   蜃怪看到洞穴露出,便从张京墨的手里跳了下来,几步跳到了墙壁之上,然后没过一会儿,竟是从墙壁之中搬出了一个被泥土裹满的物件。   张京墨看到那东西,脸上微微一变——那是一颗本该鲜红,此时却沾满了泥土的心脏。   那蜃怪见张京墨不动,歪了歪头,叽叽叫了声。   张京墨盯着那心脏看了一会儿,缓缓的伸出手,将那心脏抓回了手中。   冰冷粘腻的触感,让人觉的十分不舒服,张京墨看着手中之物,轻轻的叹了叹气。   他捏着心脏,道了一声:“走吧。”   然而那蜃怪听到张京墨的话,却没动,而是继续的叽叽叫着,并不愿意离开。   张京墨道:“还有什么东西?”   蜃怪瞅了张京墨一眼,跑进了那个小洞里,不一会儿,怀里竟是又抱着一样东西,慢吞吞的爬了出来。   张京墨见到那东西眉头一皱——这居然又是一颗心脏。   蜃怪叽叽的叫着,用爪子轻轻的拍了拍那东西,显然是在叫张京墨将这物一同带走。   张京墨叹道:“陆鬼臼啊陆鬼臼,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若是他猜的没错,这颗心脏是他当时入灵脉,献祭了自己的身体后,被陆鬼臼留下的物件。   二人的心脏都摆在面前,张京墨垂着眼睛,将那颗心脏也收进了怀里。   蜃怪这才高兴了,跳到了张京墨的身上——还好朱焱觊觎幻天虫的尸体没有跟着张京墨一起进来,不然这蜃怪占了朱焱的位置,又要被朱焱揍一顿。   张京墨带着两颗心脏,很快便回到了地面上。   宫喻瑾还在不停的翻找,他浑身上下都挂满了泥土,整个人看起来狼狈极了,和之前干净整洁的模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见到张京墨回来,宫喻瑾朝着他投来期待的目光,哪知张京墨直接长叹一声,然后摇了摇头。   宫喻瑾的脸上难看极了,他道:“这里我也……差不多找遍了,难不成……”   张京墨故意叹道:“尽人事听天命,我们也尽力了。”   宫喻瑾的表情扭曲了一下,他道:“不可能,主子不可能死。”   张京墨冷漠道:“为什么不可能,他也是人,怎么就不能死了。”   宫喻瑾看着张京墨的表情,神色也同样冷了下来,他说:“张京墨,你可知道,你轮回里,主子只死过三次。”   张京墨微微抬目。   宫喻瑾道:“这三次,都是你亲手杀了他。”   张京墨的确是杀过陆鬼臼三次,在他初入凌虚派的时候……   宫喻瑾道:“这一世他又同你扯上了关系,这下好,又死了。”   张京墨面无表情道:“所以说怪我?”   宫喻瑾没说话,但他的表情已经给了张京墨答案。   张京墨看着眼前之人,只觉的内心深处的杀意在不断的沸腾,他多想将眼前的人一剑一剑的砍成碎块,听着他求饶,听着他悔过,听着他凄惨的叫声。   宫喻瑾感受到了张京墨的杀意,他抛下了手里的泥土,直接站了起来。   张京墨说:“宫喻瑾,你们教会了我第一个道理。”   宫喻瑾不语。   张京墨说:“你们教会我,这个世上的没有对错,只有强和弱,弱便是错。”   宫喻瑾冷漠道:“难道不是?”   张京墨道:“是。”   宫喻瑾说:“你要对我动手?”   张京墨没说话,就这么沉默的看着宫喻瑾,就在宫喻瑾以为他会点头称是的时候,张京墨却摇了摇头,他说:“我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宫喻瑾呵笑一声,他说:“张京墨,你比第一世那个丹师,有意思多了。”   张京墨也笑了,他说:“宫喻瑾,你还是同第一世那般无趣。”   就在二人对话之际,周围却传来其他人靠近的声音,宫喻瑾和张京墨对视一眼,最终还是幻化回了魔族的样子。   原本藏在张京墨袖口里的蜃怪感觉到周围的气氛似乎缓和了下来,便从张京墨的袖子里慢慢的爬了出来,它眨着眼睛,看着不远处刚刚吞食完幻天虫尸体的正在休憩的朱焱,打了个哆嗦立马又缩了回去。   宫喻瑾看着那蜃怪,眼睛一亮,他说:“你找到主子了?”   张京墨看了宫喻瑾一眼,没说是,也没有否认。   宫喻瑾还欲说什么,却被张京墨直接打断了,他道:“有人来了。”   宫喻瑾自然也是知道有人来了,但那人离他们还很远,张京墨说这话,显然是想堵住他的嘴。   但既然蜃怪出现,且看张京墨一副淡然的模样,那陆鬼臼这事,应该便是稳了。宫喻瑾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此时他虽然幻化成了魔族的形象,可依旧是满身的泥土。   朝这里靠过来的人,显然是因为注意到了这里巨大的动静。   幻天的尸体已经被朱焱吃的差不多,剩下的只是一个胃袋和里面黑黢黢的泥土。   张京墨让朱焱吐出一口火焰,直接将残骸烧了,随即便将朱焱收回了须弥戒指里。   蜃怪见朱焱回了戒指,便又跳到了张京墨的肩膀上,然后开始用脸蹭张京墨的头发,张京墨伸手在他脑袋上轻拍了一下,示意它停下来。   蜃怪叽叽叫了声,还是不情不愿的住了口。   待听到动静的人到了这里,该处理的东西全都已经被处理的差不多,张京墨冷冷的瞪过去:“有事?”   那人是个修为比张京墨低上许多的魔族,他干笑一声,道:“奇人大人……我是梵城辛山大人的手下。”   张京墨蔑视道:“辛山的狗?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那人被如此嘲讽也不生气,低声道:“辛山大人说……若是您找到了幻天虫……”   张京墨冷冷的接话:“找到了如何?”   那人道:“戮城、城主大人有请……”他说话的声音被张京墨越瞪越小,到后面几乎已经是微不可闻了。   听到戮城二字,张京墨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但那人低着头,并没有看到张京墨眼神中的异样。   张京墨道:“就算是戮城城主,也同我没什么关系,凭什么他叫我去,我就得去?”   那人听到张京墨这话,瞬间愣了,似乎是完全没想到张京墨居然会说出这么一句。   也对,张京墨扮演的奇人所侍奉的是下四城的城主之一,就算是他的主子,在上城城主面前,也绝对不敢说出这么一句。   那人赶紧道:“奇人大人,您不要为难小的啊。”   张京墨笑道:“我自然不会为难你。”他话语落下,便抬手挥出一道锋利的剑气,竟是直接取了眼前人的性命。   宫喻瑾道:“为何?”   张京墨冷冷道:“那戮城城主我认识。”   宫喻瑾皱眉。   张京墨叹道:“我来这里之前,还杀了他一次——你不会不知道这事吧。”   宫喻瑾道:“廉君?”   张京墨点了点头只觉的有些头疼,他原本是想阴天麓一把,却没想到天麓还没有阴到,先把自己给丢进坑里了。   这廉君为人狡猾,即便是如此多次交手,张京墨还是没有将他摸透,因此如非必要,他绝对不想出现在这人的面前。   宫喻瑾叹道:“若是如此,你就不该杀了他。”   张京墨疑惑道:“为何?”   宫喻瑾又叹一口:“廉君那人最不喜欢别人拒绝他。”   他说完这话,便抬头看向了梵城的方向,只见一片乌云竟是以极快的速度朝着这边蔓延过来。   张京墨心中一跳。   宫喻瑾道:“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就算被他发现了,也不过是又一次轮回罢了。”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了些似笑非笑的表情,显然是在反击之前张京墨对他说的同样的话。   ☆、第112章 心脏复活   张京墨倒由此看出了宫喻瑾是个极为记仇的人。   不过记仇有什么用,只要陆鬼臼还有一线生机,宫喻瑾和宫怀瑜这对双子就绝不敢取他的性命,张京墨轻哼一声,道:“你准备怎么办?”   宫喻瑾瞅了张京墨一眼,他本以为在张京墨脸上会看到惊慌之色,再不济也该露出一丝紧张,可那片乌云越来越近,张京墨却依旧是一副淡然的模样,宫喻瑾奇道:“你不害怕?”   张京墨道:“怕什么?”   宫喻瑾想说自然是怕死,但话到了嘴边,却又拐了个弯,他怎么忘了,第一世的张京墨都不怕死,现在他的怎么会怕。   宫喻瑾道:“你可记得之前你问过我的话?”   张京墨道:“什么。”   宫喻瑾道:“你问我,会不会演戏。”   张京墨闻言,眼神里浮出笑意,他说:“宫喻瑾,我倒也没发现,你原来也有点有意思。”   宫喻瑾反而觉的此刻张京墨笑的有几分假,不过他不太在乎,抬头看向天空,见到廉君的乌云瞬息之间便到了二人的头顶。   接着一阵带着腥味的罡风猛地刮过,张京墨和宫喻瑾,出现了一个身穿白骨战甲的俊美男人。   这男人俨然就是之前在天元教里,张京墨设计击杀的廉君。只不过同那个傀儡比起,他身上散发出的强大魔气,足以让人界最强大的修者也心生警惕。   已经不是第一次和廉君交手了,张京墨也不害怕,他几步上前走到廉君面前,朝着他行了个礼,道了声:“廉君大人。”   廉君轻轻的嗯了声,眼神从张京墨和宫喻瑾二人身上滑过,那种目光十分的冰冷,好似冷血动物一般,让人后背不由的生出一股凉意,他说:“你们找到了幻天虫?”   张京墨点头称是。   廉君道:“拿来我看看。”   按理说,廉君如此要求,以张京墨现在是身份根本是无法拒绝的,但他却不得不拒绝——因为那幻天虫的尸体,早就被朱焱吃的差不多了。   张京墨道:“廉君大人,不是小的不给您看,实在是城主有命……”他一边说着一边瑟瑟发抖,额头颈项之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冷汗。   廉君微微眯起了眼睛,他莫名的道了句:“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张京墨强笑道:“小、小的的确是见过廉君大人一面,是、是在当年廉君大人的婚礼上……”   听到婚礼二字,廉君就没有了继续问下去的欲望。   他和他夫人不合的事,魔界皆知,但碍于某些原因,两人又不得不在一起。   廉君看了眼张京墨身后呆傻站着的宫喻瑾,那人似乎并不能勾起他的兴趣,于是他又将注意力放到了张京墨身上,道:“幻天虫是你给大城主准备的礼物?”   张京墨忙点头称是。   廉君又道:“你用来换取幻天虫消息的灵木,是怎么得来的?”   原来问题出在这里,的确,一个魔族身上出现如此多的灵木,着实是件让人怀疑的事,但张京墨早已想好了说辞,他道:“廉君大人,您可还记得西岚海上的那个大阵漏洞……”   西岚海并不是张京墨所在的这块大陆的海洋,所以即便是他想补起那破损之处,目前也是有心无力。   他记得当年那块大陆之上,魔族便是由西岚海入侵的。   廉君点了点头。   张京墨道:“小的去了那里一趟,恰巧遇到了一个带着大量灵木的修士……”   廉君哦了一声,眼神在张京墨的身上转了一圈,他道:“就算你说的都是真话,我倒问问你。”说到这里,他的语气忽的尖锐起来,浑身上下散发出的威压让张京墨白了脸色,他说“你为何要杀我的人?是我太久没对你们动过手,都觉的我脾气太好?”   张京墨扑通一声就跪下了,他跪下之后抖如筛糠,口中忙道:“廉君大人,冤枉啊,这人不是我杀的,都是我这兄弟——那人指着我兄弟骂了一声蠢货,您不知道,我的兄弟脑子不太好使,平日里最恨的就是别人骂他蠢货!”   宫喻瑾:“……”张京墨,你够狠。   廉君瞅了瞅宫喻瑾那无比呆滞的神色,露出不喜之色,他平日里最不喜欢的便是这类酣傻之人,道:“既然如此蠢笨,为何还能帮你们城主做事?”   张京墨苦笑:“他、他是我们城主的妻弟……”   廉君闻言越发的厌烦此人,若是在平日里,他下一件做的事大概便是挥手直接劈死眼前之人,但现在魔族形势紧张,却也不必因为一时舒坦坏了大计。   廉君道:“既然是你们找到的幻天虫,我也不来争夺,我这次前来,只是想问问,你们予辛山的灵木可还有剩?”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转变的格外轻柔,那眉眼温柔的模样,让不知道的人看了,还以为他的脾气有多好呢。可惜张京墨却非常清楚,若是他真的说没有了,那廉君的下一个动作大概就是一剑劈了他。   张京墨露出复杂的纠结之色,显然十分为难,廉君也不催,就这么微笑着看着他。   到后面,张京墨似乎终于是扛不住了,他苦笑道:“廉君大人,我也不瞒您忘了,我手里的确还有些灵木,本来是想着拿回去孝敬城主……不过既然您看得上,给您也无妨。”   廉君点了点头,他此次前来,本就不是冲着幻天虫来的,那幻天虫是张京墨献给大城主的寿礼,若是他下手夺了去,若是被大城主知道了,反而会引起大城主的反感。   在身后宫喻瑾依旧呆滞目光的凝视下,张京墨十分不舍的将灵木取出来给了廉君,廉君拿到灵木,道了声:“你没有私藏吧?”   张京墨苦笑:“小的哪里敢。”   廉君点点头,笑眯眯道:“你有没有兴趣,到我手下做事。”他说完这话,看了眼张京墨身后站着的人高马大的宫喻瑾,又补了句:“我那里定然是不会有这样的手下的。”   张京墨道“谢廉君好意,但主子对我有恩……”   廉君道:“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他说完这话,就起身离去了。   张京墨见廉君一走,立马对着宫喻瑾道:“我们快走。”   宫喻瑾见张京墨脸色如此难看,问道:“怎么了?”   张京墨道:“我不过是瞒了他一时,不出一盏茶,他定然会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到时候,我们想走的走不了了。”   宫喻瑾闻言,点了点头,二人直接朝着离去的通道直直飞去。   张京墨所料之事果然不假,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廉君就再次去而复返,不过这一次他的脸上却没了笑容,全是满满的煞气。   张京墨予他的灵木,被他捏在手里,寸寸的化为了灰烬。   廉君回到原地,已是空无一人,他以强大的神识扫视了四周,却都没有发现张京墨和宫喻瑾的踪迹。   “有意思,真有意思。”廉君声冷如冰。   张京墨感到了廉君扫过来的神识,但在之前那一百多次重生里,他早就学会了如何躲过大魔神识探索的方法。   只是这种方法,唯有元婴修士才能使用,这也是为什么张京墨一定要结婴之后,才敢入魔界的一大缘由。   以他金丹期的修为,入魔界简直就是一只手无寸铁的羔羊,遇到廉君这样的大魔,估计连演戏的机会都没有,就被看破伪装直接击杀。   张京墨其他不敢说,逃跑的技术绝对是一流,宫喻瑾有些奇怪张京墨为什么没被廉君发现,张京墨看着宫喻瑾的表情,直接说了一句:“若是这样都会被发现,那我就不止轮回一百多回了。”   宫喻瑾直接息声,继续同张京墨赶路。   二人日也不敢停歇,害怕廉君追上来,但好在他们运气似乎不错,直到到达出口,都没有廉君的气息。   出口就在眼前,张京墨也不啰嗦,第一个走了进去,宫喻瑾紧随其后,在进去之后,便又将通道封闭了起来。   宫怀瑜已是在外等候许久,见到张京墨和宫喻瑾二人的身影,急忙上前,问道:“如何?”   张京墨没理宫怀瑜,宫喻瑾则是点了点头。   张京墨并不想浪费时间,他直接道:“给我准备一池子灵液,灵气越浓越好。”   宫喻瑾说了声好,转身就走。   宫怀瑜看向张京墨的眼神里依旧带着些怀疑,他道:“你真的可以救回主子?”   张京墨冷冷的瞅了宫怀瑜一眼,他道:“若是你有你哥哥一半的脑子,也不至于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他说完便轻蔑的看眼宫怀瑜瘸掉的那条腿,转身也走了。   宫怀瑜被张京墨的目光刺激的脑子嗡的一声就炸了,他吼道:“站住!”   张京墨理也没理宫怀瑜,依旧继续往前。   宫怀瑜道:“张京墨!若不是你,陆鬼臼早就凌驾于天道之上,你就是个早该被除掉的祸害!”   张京墨闻言笑了,冲着宫怀瑜摆了摆手,他说:“可惜啊,你心心念念的主子,现在不过是一滩烂泥。”   宫怀瑜的表情扭曲到了极点,毫无疑问,他现在恨极了张京墨。   张京墨在乎么?他怎么可能在乎,他将手伸出怀中,摸了摸那坨软软的心脏,自言自语了句:“陆鬼臼,你倒也对自己,下得去狠手。”   亲手将自己的心脏剖出来,交给蜃怪,舍弃了身躯,最终留下了一线生机。   只是不知为什么,他会将张京墨的心脏也留了下来。   同宫怀瑜相比,宫喻瑾要冷静许多,他虽然对张京墨也有些看法,但也知道此时当务之急是救活陆鬼臼。   一池灵水很快就备好,宫喻瑾转身便看到张京墨站在门口处,目光淡淡,就好似即将要做的事,对他毫无影响似得。   宫喻瑾目光闪了闪,到底是没说什么,他道:“准备好了。”   张京墨嗯了一声,他道:“你出去吧。”   宫喻瑾站起来,朝着门外走去,在同张京墨错身的时候,他说了一句:“主子一直很喜欢你。”   张京墨目光冷漠,好似没听到一般。   宫喻瑾以为张京墨不会说什么了,便低叹一声,继续往外走。   然而在他即将要出门的时候,却听到了张京墨不冷不热的声音,张京墨说:“若喜欢一个人便是折磨他,那我倒也挺喜欢陆鬼臼。”   宫喻瑾闻言微微瞥眉,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反驳的话。   宫喻瑾出去,关上了大门,便留下了张京墨人,和那一池灵液。   张京墨在原地站了许久,才从怀中掏出那枚眼神已经灰白的心脏。   陆鬼臼的心脏长的很漂亮,张京墨刚好可以一只手捏住,他看着手中的这心脏,轻轻道了声:“陆鬼臼,我该如何对你?”   恨?他恨厌了。爱?他爱不起来。   他想只将陆鬼臼当做自己的徒弟,可问题是,陆鬼臼根本不愿意做他的徒弟。   在陆鬼臼被触手拉入魔界时的那个吻,便已告诉了张京墨最后的答案。   “我到底哪里吸引了你。”张京墨对着手中的心脏,疑惑道:“第一世的张京墨,让你觉的软弱可欺……那么这一世呢,为什么,这一世你还是……”喜欢上了我。   且不说心脏无法给张京墨答案,恐怕就是陆鬼臼自己站在这里,都没办法回答张京墨的问题。   张京墨说了这些话,便又沉默下来,他将手中的心脏抛入了眼前的一池灵水中。然后又从须弥戒指里,取出了另一个关键之物——也是一颗心脏。   那心脏痛陆鬼臼的心脏不同,竟是在张京墨的手中缓慢的跳动,张京墨即便不看它,也能从其中感受到汹涌澎湃的生命之力。   张京墨朝前走了几步,捏着心脏的手微微用力,将一滴滴血水,从心脏之中挤了出来。   血水低落在灌满了灵液的池中,渐渐的晕染开来,张京墨鼻间嗅到一种十分特别的清淡香气后,他便停止了手上的动作,将那颗心脏,放回了须弥戒中。   血水入池后,一池子的灵液像是被煮沸了一般,不断的沸腾起来,而在池子里浸泡着的心脏,则逐渐褪去了灰败的模样,恢复了鲜红的色彩。   接着,心脏的周围,便开始有血管状的东西逐渐蔓延开来,最后形成了一个人的形状。   先是血管经脉,接着是骨骼脏器,最后是血肉皮肤,一个完整的人,就这样慢慢的呈现在了张京墨的面前。   张京墨在一旁安静的看着,全程都没有变过一个表情。   在肌理恢复完成,皮肤还在缓缓形成的时候,池中的人胸膛之上开始有了欺负,张京墨也感到了生的气息。   皮肤一寸寸的在肌理上星辰,张京墨看到了陆鬼臼的脸一点点的变回了他记忆中的模样。   唯一的美中不足便是……陆鬼臼,又秃了。   这一个过程一直持续了十几天,在这十几天里,张京墨没有动过一步,也没有移开过一次目光。   他好似变成了一尊石头人,只会沉默看着眼前即将复活的人,做不出其他任何的动作。   眼见着皮肤变成了原来的模样,陆鬼臼的呼吸也平稳了下来,张京墨这才动身走入了灵池之中,然后弯腰将陆鬼臼抱了起来。   或许是刚恢复好,张京墨抱起陆鬼臼后,便觉的他的身体格外的轻,好像是一根羽毛,只要一撒手,便不知道被吹到哪里去了。   他找了张毯子,裹起了陆鬼臼的身体,然后走出了屋子。   宫喻瑾和宫怀瑜也在外面等了十几天,宫喻瑾倒也还好,宫怀瑜的情绪一直都十分的焦躁,他觉的张京墨张京墨说要救陆鬼臼是个阴谋,是个为了报复他们而设下的阴谋。这种想法持续到看着张京墨抱着复原的陆鬼臼走出来时,都没有消散。   陆鬼臼的身体被毯子裹着,脸露在外面,宫喻瑾见状,表情终于松动了下来,他道:“活了?”   张京墨点了点头。   宫喻瑾道:“房间已经准备好了……”   张京墨本来在往前走,突然停下脚步,说了一句:“他知道你们么?”   宫喻瑾沉默了一会儿,道:“不知道。”   张京墨道:“哦?”   宫喻瑾长叹一声,他道:“……这一百多世里,他都不知道。”   张京墨道:“那我的轮回,到底是为了什么?”   宫喻瑾却是岔开了话题,他说:“你先带他去休息吧。”   张京墨没有继续问下去,他抱着陆鬼臼,走向了宫喻瑾准备好的房间。   将陆鬼臼放到了床上,看着他平稳起伏的胸膛,不知怎么的,张京墨又有些想喝酒了。   xxxxxxxxxxxxxxx   陆鬼臼觉的自己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门中的他被掩埋在黑色的泥土之中,一动也不能动。然后他感到自己的身体上长出了蛆虫,腐烂的肉一块块的往下掉落,他甚至能听到粘腻的肉块落地的声音。   然而就在他如此狼狈的时候,身旁却传来了张京墨的声音。   张京墨的声音很轻,很柔,同他记忆里的那般好听,他听到张京墨说:“这里有什么,怎么那么臭。”   陆鬼臼动不了,于是他只能在心中嘶喊……师父,是我啊,师父,是我啊。   张京墨的脚步并没有因为他的嘶喊而减缓一步,陆鬼臼听着张京墨的声音逐渐远去,最后彻底的消失了。   接着,陆鬼臼就醒了。   他睁开眼睛,看到的是高高的屋梁,接着一个在他梦中出现的声音从身边传了过来。   陆鬼臼听到那个声音说:“你醒了?”   陆鬼臼很难以言语形容他此时的心情,他缓了好一会儿,才从嘴里冒出一句:“师父,我不是死了么。”   张京墨的手触上了陆鬼臼的额头,在感到额头上的温度没并没有什么异样后,他道:“是死了。”   陆鬼臼哑声道:“那我现在是在地狱么?”   张京墨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对,你就是地狱。”   陆鬼臼低低的笑了起来,他说:“地狱里也有师父,倒也……不错”他说这话的时候,露出的是无比幸福的神情。   张京墨把自己的手从陆鬼臼的额头上缓缓的移开,摸了摸陆鬼臼那秃掉的圆脑袋,他说:“陆鬼臼,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脑袋这么圆。”   陆鬼臼听到张京墨说他已经死了,便有些自暴自弃,他道:“师父都不喜欢我,自然是不知道了。”   张京墨慢吞吞的把目光移到了陆鬼臼的脸上,更慢吞吞的说:“我怎么不喜欢你了。”   陆鬼臼道:“你都不知道我脑袋圆。”他说的又是委屈,又是理直气壮。   张京墨听了有些好笑,直接弯起手指在陆鬼臼的脑门儿上敲了敲,他道:“现在知道还算晚么?”   陆鬼臼道:“你再摸摸就不晚了。”   他本来是胡乱说的,却没想到张京墨居然真的摸了摸。陆鬼臼绝望的想,这人果然不是他的师父……但他居然一点也不想醒来。   张京墨道:“开心了吗?”   陆鬼臼一边点头,一边露出幸福的表情。   张京墨道:“开心了就别给清醒点。”   陆鬼臼一愣,他道:“师父,你再敲我一下?”   张京墨瞥眉。   陆鬼臼道:“重点,重点。”   张京墨听到陆鬼臼如此要求,也没有留情,又往陆鬼臼的脑袋上敲了敲。   陆鬼臼感到脑袋上传来的疼痛,呆滞道:“我原来没死啊?”   张京墨:“……”   陆鬼臼在意识到这件事后,直接从床上跳了起来,他大声道:“我真的没死?”   张京墨坐在床边,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陆鬼臼瞪着张京墨,像是在瞪着一个奇迹,他结结巴巴的说:“师父,我、我回来了。”   张京墨慢慢的嗯了声,道:“回来就好。”   ☆、第113章 三百年之约   陆鬼臼知道张京墨手中有起死回生之物。   也正因如此,他才选择在被幻天虫吞下肚子之前亲手挖出自己的心脏,交予蜃怪手中,让它带着心脏逃离。   陆鬼臼的这个行为是个十分危险的赌博,因为他不能确定蜃怪能不能带着他的心脏逃出去,更不能确定张京墨是否能找到这只将他身体吞下的幻天虫。   但已经精疲力竭的陆鬼臼,被幻天虫卷入地下的那一刻便没有了选择的机会,唯有使用出此法,才能勉强搏得一线生机。   好在最后的结果证明了宫喻瑾说的是对的——只要张京墨不取了陆鬼臼的性命,那陆鬼臼依旧是被天命眷顾的命运之子。就算在这般险恶的处境之下,还是最终活了下来。   张京墨取得陆鬼臼的心脏,又将他复活,看着原本了无生息的人再次活灵活现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在看到张京墨的那一刻,陆鬼臼的心情激动又惶恐,激动的是他终于又看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师父,惶恐的是他害怕这只是他的一个梦。   但眼前淡淡笑着的人是如此的真实,真实的让陆鬼臼快要抑制不住冲破心脏的情感,想要将他拥入怀中。   陆鬼臼说:“师父,我好想你。”   张京墨的情绪却从头到尾都没有太大的波动,他看着陆鬼臼圆圆的脑袋,眼里只有一些浅淡的笑意,他说:“都这么大了,还撒什么娇。”   陆鬼臼哼了声,然后委屈道:“师父,那魔界太可怕了……”   张京墨说:“真有那么可怕?”   陆鬼臼不住的点头,然后挑选一些印象深刻的经历同张京墨说了,一边说一边观察张京墨的表情,深怕他不信自己。   张京墨看着陆鬼臼的脸,听着他活灵活现的叙述,神情却莫名的有些恍惚。   眼前的这个会撒娇,会委屈,会哭会笑的陆鬼臼,同他第一世记忆里那个冷却无情的的陆鬼臼,差别实在是太大了。除了这张脸,张京墨在他们二人身上找不到任何相似之处——哦,对了,除了那逆天的运气。   陆鬼臼见张京墨半晌都不曾说话,声音逐渐的小了起来,他小心翼翼的叫了声:“师父?”   张京墨低低叹息,他说:“鬼臼,你受苦了。”   陆鬼臼听到这句受苦了,眼圈居然一下子就红了,他说:“师父,我真的好想你,我被那只大虫子吞下去的时候,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陆鬼臼不怕死,他怕的是死在张京墨看不到的地方,他的师父连他的尸骨也寻不到。   张京墨拍了拍陆鬼臼光秃秃的圆脑袋,道:“说什么胡话。”就算你死了,我也要把你从阎王的手里抢回来。   陆鬼臼闻言有些哽咽,却听到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张京墨知道肯定是门外宫氏双子等不下去了,他沉默了一会儿后才道了声:“进来吧。”   木门被缓缓的推开,宫喻瑾先走了进来,他的个子比宫怀瑜要高一些,所以虽然都戴着面具张京墨倒也不会认错人。   宫怀瑜跟在宫喻瑾身后,怀里抱着瞪着大眼的鹤童。   按理说许久不曾见到张京墨,鹤童本该是十分激动的,但他脸上的喜色不过是持续了片刻,在他看清楚张京墨身后的人后,他脸上的笑容就变成了惊恐。   张京墨看得出,这种惊恐绝不是装出来的,鹤童甚至不敢再朝他这里看一眼,缩在宫喻瑾的怀中不断的发着抖。   陆鬼臼见到走进来的戴着面具的两人,立刻面露警惕之色,他道:“师父,他们是——”   张京墨瞅了宫家双子一眼,不咸不淡道:“你应该感谢他们,若不是他们助我结婴,我们相聚之日恐怕还要推迟几百年。”   听到张京墨这么说,可陆鬼臼却没有露出喜色,看向二人的目光里反而充满了警惕,他道:“师父……他们为什么要帮你。”   张京墨并不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陆鬼臼见张京墨不答,心中越发的担忧,看向宫家双子的眼神格外的不善。   宫喻瑾被陆鬼臼警惕的目光盯的有些不舒服,心中感叹,这个张京墨,还真是睚眦必报。   张京墨起身,故意朝着宫喻瑾做了个无奈的表情,像是在说:看,是他不认识你了,和我没关系啊。   宫喻瑾暗暗的咬牙,然后忍下了怒气,他道:“你可想过让你徒儿在这里结婴?”   陆鬼臼听到这话,立马道:“师父,我们回去吧,我不要在这里结婴。”虽然他并不知道这两人是谁帮了他什么忙,但他怎么看都觉的眼前的面具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为了救下他师父肯定是付出了什么代价,只是不知道那代价到底是什么……   哪知听到面具人的提议,张京墨竟是立马说了一声:“好。”   “师父!”陆鬼臼还想再说什么,却见张京墨摆了摆手。   张京墨道:“此事就这么定下了,你不必多说。”   陆鬼臼咬牙道:“师父,我已经承了你太多的恩德,现在若是你还要为我付出什么,我、我做不到。”   他这话刚一出口,便听到屋子里的木桌碎成了几块,却是那站在宫喻晋身后的宫怀瑜按捺不住怒气直接拍碎了屋里的木桌,他怒道:“张京墨,你不要欺人太甚!”   张京墨故意露出莫名的表情,道:“什么叫我欺人太甚?”   宫怀瑜还想说什么,却听到宫喻瑾冷冷喝道:“闭嘴,出去!”   宫怀瑜怀里的鹤童也是再也压抑不住哭声,大声的哭嚷起来,他一边哭一边朝着张京墨哭叫:“墨墨,不要和他在一起,不要和他在一起,他是坏人,他是坏人。”   宫怀瑜被宫喻瑾吼了一通,再听到鹤童的哭叫声,心情越发的糟糕起来,他知道自己在张京墨手上是讨不到什么便宜的,于是便阴沉着脸色抱着哭闹不止的鹤童甩门而去。   陆鬼臼看着几人的互动,只觉得有些异样,但他刚刚醒来,脑子里全是张京墨,哪里会关心别人如何。   宫喻瑾看了眼陆鬼臼,终究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他道:“此事,便这么定下了。”他说完这话,也跟着宫怀瑜走了出去,显然不愿再和张京墨多说。   陆鬼臼见二人突兀的进来,又突兀的出去,疑惑道:“师父,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张京墨朝着门外冷冷的瞅了眼,然后道:“他们不是人,只是两条恶狗而已。”还是被主人抛弃的恶狗。   陆鬼臼听的懵懂,但也不难看出张京墨和这两个面具人的关系不太好。   张京墨看向陆鬼臼的眼神又变得柔和了起来,他说:“鬼臼,你一定不会负我的对不对?”   被张京墨以这样的眼神看着,陆鬼臼本该是觉的高兴的,可不知为什么,他却觉的心中莫名的生出一股寒意,竟是觉的眼前的师父有些陌生。   好在这感觉不过是转瞬即逝,待陆鬼臼再定神看去,张京墨又变成了那副温和无害的模样。   陆鬼臼心中惴惴,叫了声:“师父。”   张京墨淡淡道:“穿好衣服,同我出去。”   陆鬼臼嗯了一声,穿上张京墨给他准备好的衣服,然后一件件的穿了起来。   复活之后,不光是头上的头发没了,连身上也没有了一根毛发,陆鬼臼有些不好意思,但看张京墨没有要走的意思,便咬了咬牙硬是在张京墨面前穿上了。   张京墨见陆鬼臼隐隐有些发红的耳根,笑道:“你是我从小养到大的,该看的地方都看了,还有什么不好意思。”   陆鬼臼无奈道:“师父……”   张京墨道:“好了,别扭扭捏捏的,快点穿好衣服,同我一起出去,我有重要的事要同你说。”   陆鬼臼点头称是,很快便衣着整齐的站在了张京墨面前。   张京墨道:“走吧。”   陆鬼臼跟在张京墨身后走出了屋子。   在离开屋子前,陆鬼臼本以为自己在凌虚派内,待出了门他才发现这里环境十分特别,四周云雾缭绕,他们似乎是在一座浮岛之上,而这浮岛空气之中充斥的灵气,甚至比灵脉里还要浓郁,简直就是结婴之地的最佳选择。   张京墨背对着陆鬼臼,声音轻轻的,他说:“陆鬼臼,我给你三百年的时间。”   陆鬼臼听着。   张京墨道:“若是三百年后,你还没有结婴,我便不要你了。”   陆鬼臼呆了片刻,他似乎有些不信张京墨口里说出来的话,他说:“师父,你说什么?”   张京墨重重的重复,他说:“三百年,结婴,否则我们就不必再相见了。”   陆鬼臼在魔族历练了五十年,修为从金丹初期到了金丹中期,但离结丹还有一段距离,若是按照常理,陆鬼臼就算花上一千年结婴都算不得晚。   这要求在别人听来极为苛刻,但张京墨却很清楚——第一世的陆鬼臼只花了五百年便结婴成功,这一世的他没有理由做不到。   见陆鬼臼站在原地,脸上的表情之中有些仓皇的味道,张京墨缓步走到他的面前,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陆鬼臼,我相信你做到的。”   陆鬼臼的视线同张京墨的目光交汇在一起,在许久的沉默后,他的声音响了起来,他说:“师父,若是你想,我便会去做。”   张京墨闻言,露出满意的神色。   陆鬼臼痴迷的看着张京墨的面容,心脏深处却有一丝丝抽痛的感觉……他的师父,似乎根本不愿意提起,二人分别之时的那个吻……   鹿书自从陆鬼臼被幻天吞进肚子里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这会儿陆鬼臼总算是被张京墨救了性命,他也重新恢复了意识。   然而他恢复意识后,听到的第一句话竟是就是张京墨的那句:三百年结婴。   鹿书在陆鬼臼的脑海里憋了半晌还是没憋住,他嚷道:“陆鬼臼,你师父疯啦。”   陆鬼臼已是许久没有听过鹿书的声音了,此时他的声音忽的响起,陆鬼臼一时间还有些不习惯。   他道:“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鹿书怒道:“别逗了,你死了我都不会死,我可比你活的久多了。”   陆鬼臼嗯了一声。   鹿书自然也知道为什么陆鬼臼的兴致不高,他观察了一下四周的情况,惊到:“陆鬼臼,这里是哪?灵气如此的充裕。”   陆鬼臼随便敷衍了几句。   张京墨见陆鬼臼垂着眼睛,半晌都不说话,料想是不是自己话说的太重了些,他叫了声陆鬼臼,见陆鬼臼抬起头来,才又道:“不是我一定要逼你,而是有些事情,你必须要去做。”   陆鬼臼又嗯了声。   张京墨看着陆鬼臼,觉的自己想要说的话还有很多很多,可是一时间却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于是最终他只是伸手摸了摸陆鬼臼的脑袋,便转身离去,留下陆鬼臼一个人站在山崖边,看着那无边无际的云海沉默的发着呆。   陆鬼臼说:“鹿书,师父到底想要什么。”   鹿书很想说一句,你师父想要你死啊,但碍于张京墨才把陆鬼臼救活,他总觉的自己说这话似乎没什么可信度,于是他随口说了句:“你师父想折磨你。”   陆鬼臼这次只回了两个字:是么。   鹿书莫名的就生出些惴惴不安的感觉。   张京墨做事向来都是雷厉风行,他要陆鬼臼三百年内结婴,就绝不是说来玩玩。   就在陆鬼臼醒来的第二天,张京墨便将陆鬼臼领到了他结婴的断崖上。   这片断崖上的灵气之浓郁简直就是前所未见,陆鬼臼一踏入其中,就感到精神一振。   张京墨说:“我已经结婴了。”   陆鬼臼愣了片刻。   张京墨:“就在这片断崖。”   张京墨一袭白衣,站在陆鬼臼的面前,头发被风吹的在身后飘散开来,他的表情和眼神都极为冷漠,让陆鬼臼生出一种他会在自己面前羽化登仙的错觉。   好在张京墨并没有随着大风飞走,他依旧站在那里,甚至朝着陆鬼臼露出了笑容,他说:“你就在这里修炼。”   陆鬼臼说了声好。   张京墨道:“鬼臼,不要让我失望。”   陆鬼臼听到这句话,身上轻轻的抖了一下,他很想对张京墨说,师父,我要怎么样你才不会失望。   原本由死亡获得新生,陆鬼臼本该极为高兴,然而看着眼前的张京墨,他却无论如何都高兴不起来。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竟是觉的他的师父……好像有些烦他。   张京墨说完这话,就下了山崖,看到了站在山崖下等待的宫喻瑾。   宫喻瑾看见张京墨,第一句话便是:“你不要迁怒。”   张京墨眼神凉凉的瞟了过去:“我迁怒?”   宫喻瑾隐忍道:“他……”   张京墨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宫喻瑾:“……”   张京墨道:“这一世的陆鬼臼,不是第一世的陆鬼臼,对吧?”   宫喻瑾抿了抿唇。   张京墨脸上泛起一种让宫喻瑾很不舒服的笑容,他说:“我都清楚。”他说的这句话,很轻,可却像是重锤一样,砸在了宫喻瑾的心头。   宫喻瑾一直觉的,就算张京墨历经了一百多次轮回,可骨子里依旧甩不掉第一世的某些性格弱点。   但他直到看到眼前的张京墨,他才明白,他的想法实在是错的离谱。   张京墨是矛盾的结合体,他是软弱的,但他又是强大的,他的软弱是因为他没有强大的力量,他的强大是因为他性格中那固执的一部分。   若是换了其他人,恐怕早就在这无尽的轮回中疯了傻了,可张京墨没有。   他不但没有疯傻,还站在宫喻瑾的面前谈笑风生,寻找着一线生机。   而现在,那一线生机竟像是被张京墨找到了。   宫喻瑾说:“不要伤害他。”   张京墨看了他一眼,回了一句:“若是我非要伤呢?”   说完就走,没有再理会宫喻瑾。   《血狱天书》的修炼速度,的确可以称得上逆天,但三百岁结婴,未免也太过耸人听闻,即便是鹿书也不能确定陆鬼臼到底行不行。   然而张京墨的话放在那里,这件事于陆鬼臼而言,是不行也得行。   他开始日日夜夜的苦练,就像在魔界里的那样。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害怕浪费任何一刻时间。   如果是旁人,刚从死亡里挣扎出来,那大概是需要缓和一段时间的,但陆鬼臼却没有,他根本没有休憩的资本。   和张京墨的三百年之约就像是一根不断引燃的炸弹引线,在时刻提醒陆鬼臼,若是他迟了一步,或许会后悔一生。   张京墨也开始修炼,但他既结了假婴那便是飞升无望,所以此时看来,他修不修炼似乎都没有什么影响了。可张京墨还没有放弃,他知道自己,在这件事上,还有一线生机,而那一线生机,便系在陆鬼臼的身上。   因为陆鬼臼开始苦修,双子们在陆鬼臼醒来后竟也只见过他一面。   不过就算他们二人多见陆鬼臼几次,也不敢提起关于他们身份和前世的事——就算是张京墨认出了他们的身份,他们还不得不要求张京墨保密。   张京墨愿意保密么?他自然是要保密,陆鬼臼有了第一世的记忆于他而言绝非什么好事,他需要的是一个听话的徒弟,而不是一个阅历丰富的修真大能。   在将陆鬼臼送上断崖后,张京墨想起了鹤童那天看到陆鬼臼时异常的表现,他很想询问鹤童为什么会哭成那副模样,但宫怀瑜却把鹤童藏了起来,根本不给他们见面的机会。   宫怀瑜对张京墨的厌恶已到达了顶点,他看到张京墨把陆鬼臼送上了断崖便不再关心,他说:“张京墨,你到底把主子当做了什么?”   张京墨笑眯眯的看着他,说:“你觉的呢?”   宫怀瑜道:“你难道就没有对他动过一分情念?”   张京墨听到情字,就笑的更灿烂了,他说:“宫怀瑜,看来你被打瘸的不是腿,而是脑子。”   宫怀瑜的胸膛急促的起伏了一下,但让张京墨出乎意料的是,他居然压下了自己的火气,他低低的说:“张京墨,当年是我们对不起你。”   张京墨从来没想过宫怀瑜会对他道歉——宫喻瑾都有可能,可如此骄傲任性的宫怀瑜,怎么可能说出那三个字。   所以在听到对不起三个字的时候,张京墨甚至都觉的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宫怀瑜低声说:“但主子……他就算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也都还清了。”   张京墨说:“还清了?”   宫怀瑜咬紧了牙根,他说:“这一世的他,什么都还没做,你……”   张京墨等着他继续说。   宫怀瑜说:“你不要伤他。”这句话倒和宫喻瑾说的一模一样。   张京墨面无表情的哦了一声。   见张京墨没有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宫怀瑜一把拉住了张京墨的手臂,他说:“张京墨——”   还未等他的话说出口,张京墨冷冷的道了声:“放手。”   宫怀瑜一愣。   张京墨道:“我伤了陆鬼臼有你们打抱不平,当年我被陆鬼臼那般羞辱的时候,有谁为我打抱不平呢?”   宫怀瑜心头一跳,他看着一种诡秘的笑容在张京墨的脸上浮起,然后听到张京墨柔和的声音再次响起,他说:“宫怀瑜,你说陆鬼臼是愿意伤他自己,还是伤我。”   宫怀瑜脸上难看下来——这个问题早已不是问题,因为陆鬼臼已经用行动给予了答案,可惜……张京墨不知道,而他们,也不能说。   张京墨说:“遇到你们,我很高兴。”   因为,你们的存在让我的报复,终于有了意义,让我知道,不止我一人,在这轮回里苦苦挣扎。   ☆、第114章 重伤   陆鬼臼复活之后,身上的毛发都没有了。   头发倒也还好,可眉毛也不见了,陆鬼臼整个人看起来都有点奇怪。远远的看去,他就像一个刚煮熟剥掉壳的白煮蛋。   张京墨看习惯了倒也还好,可放在别人的眼里,就有些好笑了。   昆仑巅上就那么几个人,这个别人,指的就是张京墨许久未曾看见的鹤童。   宫怀瑜将鹤童藏起来了一段时间,不让他出现在张京墨和陆鬼臼的面前,但藏的了一时却藏不了一世,他哪有时间时时刻刻的守着鹤童,于是鹤童趁着宫怀瑜不注意,便偷偷跑去找了张京墨。   张京墨在断崖上守着陆鬼臼修炼,很敏锐的感到离断崖禁制不远的地方,有人正在朝着这边看。   陆鬼臼自然也是感觉到了,他睁开眼,看了看张京墨。   张京墨道:“我去看看。”   陆鬼臼嗯了一声,又开始运转功法。   张京墨起身,缓步走出断崖上的禁制后,便注意到了躲在大树后面的某个小身影。   张京墨叫了声:“月半?”   大树后面的身影没有动,直到张京墨又唤了几声,才见到白月半迈着小短腿跑到了张京墨的面前。   他到了张京墨面前第一个动作就是抱住了张京墨的大腿,嘴里细细的嘟囔:“墨墨,墨墨,不要和白鸡蛋在一起,他不是个好人,他不是个好人!”   张京墨听到白鸡蛋这个称呼愣了片刻,随即反应过来鹤童是在说陆鬼臼,他忍住笑意道:“那白鸡蛋为什么不是个好人?”   鹤童呆呆的看着张京墨,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他不好看。”   张京墨闻言,再也忍不住,低低的笑了起来,他一边笑一边轻轻的摸着鹤童的脑袋,他说:“月半乖,不闹了。”   鹤童见张京墨不信他,露出焦急的神色,虽然他没办法告诉张京墨那个白鸡蛋到底哪里不好,但他的脑子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叫嚣,在告诉他那个白鸡蛋到底有多危险,告诉他要离那个白鸡蛋越远越好。   鹤童道:“墨墨,墨墨……你信我。”   张京墨看着鹤童,他说:“我信你。”   鹤童听到张京墨说信他,伸手牵住了张京墨的手,他道:“那墨墨,我们走……不同他一起修炼了好不好?我还知道其他地方,那里不比这里差。”   张京墨被鹤童软软的小手牵着,却没被他拉动,他又摸了摸鹤童的脑袋,闻声说:“月半,我信你,可是有些事情,是大人必须去做的。”   鹤童听不懂张京墨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只知道,他的墨墨,不会同他一起走了。   在明白张京墨的意思后,鹤童哇的一声便哭开了,他放开了张京墨的手,直接躺到地上开始打滚,一边打滚一边叫:“我不管,我不管——墨墨,墨墨——”   张京墨:“……”   张京墨真正接触过的小孩子,其实也就是只有陆鬼臼,但陆鬼臼小时虽然爱哭,但也没有这般的闹过,他看着在地上打滚苦恼的鹤童,一时间竟是有些手足无措。   鹤童哇哇大哭,好似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张京墨无奈,只能弯下腰将鹤童抱进了怀里,让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然后轻轻的拍着他的后背:“乖,不哭了。”   鹤童死死的揪着张京墨的衣服,依旧是一副哭的不能自已的模样。   以陆鬼臼金丹中期的修为,五感本就十分灵敏,他远远的便听到了断崖不远处传来的隐隐哭泣声。   待他朝那边看去,却见张京墨怀里似乎抱着一个衣着雪白的胖娃娃,正在细声安慰。   这一幕正好被陆鬼臼看在眼里,他的内心深处,一股名为嫉妒的阴暗火焰,瞬间燃烧了起来。   鹿书还在添油加醋,他道:“啧啧啧,陆鬼臼,你看看,你师父已经有了新欢了……”   陆鬼臼知道张京墨向来是拿孩子没什么办法,但这并不代表他能忍受张京墨对其他的孩子也像对他那般。   于是陆鬼臼停下了运转的功法,沉着脸色站了起来。   且说鹤童正哭的起劲,就见远远有一个反光的东西朝着他缓缓的移动过来,待他用朦胧的泪眼看清楚那反光的东西到底是什么,鹤童的哭声一下子就停下来了,整张小脸都憋的通红……   张京墨知道陆鬼臼朝这边走来,却没想打陆鬼臼一来,鹤童的声音就像是被一只手直接掐住了似得,居然不哭了。   不但不哭了,还又开始瑟瑟发抖。   陆鬼臼站到了张京墨身边,眼神语气都十分温柔,他目光真挚的看着鹤童,问道:“师父,这孩子是……”   张京墨看了陆鬼臼一眼,道:“是我旧识的孩子。”   陆鬼臼的脸上笑眯眯的,他说:“是么?真可爱啊。”   鹤童被陆鬼臼夸的简直快要厥过去了,他把脸埋在张京墨的肩膀里,用屁股对着陆鬼臼,一句话也不敢说。   张京墨无奈道:“你去继续修炼吧,他有些怕你。”   陆鬼臼在心中暗暗的磨了磨牙,但还是一副慈眉善目,温柔长辈的模样,他说:“这孩子真可爱,让我来抱抱?”   鹤童:“……qaq”   张京墨还没说话,便听到鹤童开始一个劲的打嗝——这孩子还真是被吓狠了。   张京墨无奈道:“你先过去吧,我同这孩子再说几句话。”   陆鬼臼:“……”他居然觉的有点委屈。   但张京墨都如此说了,陆鬼臼也只能转身离开,哪知他刚走两步,便听到那孩子的嘴里冒出一句:“讨厌白鸡蛋。”   张京墨:“……”   陆鬼臼:“……qaq”   张京墨眼睁睁的看着陆鬼臼的脑袋垂了下来,好像一个被霜打焉了的茄子,他步伐沉重的模样,让张京墨很有些哭笑不得。   鹤童似乎隐隐约约察觉到眼前的白鸡蛋似乎有些不同,他一边打嗝,一边偷偷的瞅着陆鬼臼,然后嘴里嘟嘟囔囔的。   张京墨没办法,只好先将鹤童送了回去,鹤童哭的累了,却还是死死的抓着张京墨的衣服,迷迷糊糊的在张京墨的怀里睡了过去。   张京墨把鹤童送到了住所,这才转身回了山崖上,结果刚到山崖上,就看见本该在修炼的陆鬼臼在生闷气,虽然他没说什么,但张京墨哪里会看不出来。   鹿书突然幽幽的冒出来一句:“我就说你师父不喜欢你了,你还不信我的话,看看,看看!什么旧识的孩子,我看别是你师父想收一个关门弟子吧。”   陆鬼臼冷冷道:“闭嘴。”   鹿书还委屈了,他道:“我这是为了你好,你居然叫我闭嘴,陆鬼臼,你这个负心汉。”   陆鬼臼:“……”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死的那段时间鹿书憋的狠了,这段时间鹿书的话特别的多,就算陆鬼臼不去理会他,他一个人也能说得十分来劲。搞得陆鬼臼头疼欲裂。   见到张京墨回来了,陆鬼臼抿着嘴唇不发一语。   张京墨在他一旁坐定,叫了声:鬼臼。   陆鬼臼闷闷的嗯了一声,却不扭头去看张京墨。   张京墨道:“怎么了?”   陆鬼臼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他说:“师父,无论你让我做什么,我都会去做的。”   张京墨:“……”   见张京墨不说话,陆鬼臼又叫了声师父。   张京墨说:“陆鬼臼,我说的话,从来都不会食言。”   陆鬼臼目光定定的看着张京墨。   张京墨说:“我说我不会离开你,就真的不会离开你,但就像你之前答应我的那般,若是你三百年后没有结婴——”他说话的声音冷了下来,“我便没有你这个徒弟。”   陆鬼臼说了声好,缓缓的移开了目光,他实在是不明白在他死亡的这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让张京墨的身上出现如此大的变化。   鹤童的事,本该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插曲——至少张京墨是这么以为的。   但他却很快就发现,他错了……因为鹤童经过那天那么一闹,居然好像不怕陆鬼臼了。   也不能说是完全不怕,只是不像一开始见到陆鬼臼那般瑟瑟发抖。   他开始每天守在断崖外面,望眼欲穿的看着张京墨,简直好比望夫石一般。   张京墨有时候不理会他,有时候却会过去抱着他说一会儿话。   每到这时候,陆鬼臼身上的气压就变得极低,几个月过去,他的头上也不像开始那般光秃秃的,而是长出了短短的发茬。   而因为这个,他在鹤童那里,则有了一个新的称呼:发霉的鸡蛋。   张京墨在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的时候,笑的眼泪都出来了,他说:“你怎么不怕他了?”   鹤童小声的说:“还是怕的。”   张京墨道:“真的?”   鹤童道:“但是有你在,我就没那么怕了……”他说完露出无比灿烂的笑容。   张京墨摸了摸他的脑袋,心也跟着软了软。他原本以为鹤童是和宫家双子是一伙的,同他的轮回也有些关系,但是根据宫加双子的反应,和鹤童的表现看来,这孩子对他的确是没有什么恶意。   而且若是真的痛宫喻瑾所说那般,他不记得鹤童,是因为丢失了一部分的记忆——张京墨却有些想知道,他到底为什么会丢失这部分的记忆了。   除了鹤童这个意外因素,没有任何人来打扰陆鬼臼的修炼。   因为陆鬼臼一看到鹤童就生闷气,很是影响修炼速度,所以张京墨只好叫鹤童不要来的那么频繁。   鹤童嘴上应着可是该来还是来,搞得张京墨只好去找了宫怀瑜。   宫怀瑜先开始还幸灾乐祸,结果听到张京墨说:“我看陆鬼臼越来越不喜欢鹤童了。”   宫怀瑜脸色立马就不好看了。   张京墨道:“他还给陆鬼臼新取了个名字……发霉的鸡蛋。”   宫怀瑜这下更是面色如土。   张京墨道:“鹤童之前同我有什么关系?”   宫怀瑜没有回答张京墨的问题,他甚至都没有在张京墨面前多待一刻,就火急火燎的冲出去——显然是去寻鹤童去了。   张京墨知道宫怀瑜是真的关心鹤童,此时见他急成这样,心中越发的好奇了起来——他那段丢失的记忆,似乎很有意思。   从那天之后,鹤童出现的时间几乎是减少了一大半,半个月里能出现一次已经是宫怀瑜大发慈悲了。   就这一次都还有宫怀瑜守在他身边,深怕他再说出什么刺激陆鬼臼的话来。   陆鬼臼不喜欢鹤童,也不喜欢站在鹤童身边的宫怀瑜,但他知道自己目前所有的精力都应放到结婴一事上,所有也只好暂时忽略了心中的那一丝丝不快。   张京墨将陆鬼臼复活,便使得陆鬼臼的身体恢复到了最好的状态,再加上断崖之上浓郁的灵气,陆鬼臼修炼起来几乎是事半功倍。   甚至于鹿书对于三百年结婴一事,都有些那么丁点的信心。   和陆鬼臼的苦修比起来,张京墨就轻松多了,他大多时候都在陪着陆鬼臼修炼,偶尔却会去提上一两壶的酒,在陆鬼臼的身边慢慢小酌。   经过魔界的历练,陆鬼臼身上原本外露的戾气却收敛起来了,就好像是一把剑终于有了可以护住剑刃的剑鞘。   而他们两人,都十分默契的没有提起陆鬼臼被卷入魔界时,那个带着腥味的吻。   陆鬼臼害怕提,张京墨不想提,于是二人又错过了一个敞开心扉的机会。   虽然三百年的期限,像是一把剑选在陆鬼臼的头顶上,但张京墨的陪伴却让缓解了许多陆鬼臼心中的焦躁,他看着张京墨,那颗躁动的心便静了下来,嗅着张京墨的气息,才能沉下心继续修炼。   陆鬼臼乖乖的听话,对张京墨来说的确是件好事。   可是近来却出现了另一件让他烦恼的事,张京墨开始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   而这些梦……通常都和陆鬼臼有关系。从前,于张京墨而言,梦境只要和陆鬼臼挂上关系,那必定会让他觉的痛苦。   梦里的他只是一个没有尊严的囚徒,陆鬼臼只需要动一动手指,就足以要了他的性命。   然而那个冷厉的陆鬼臼并不会要了他的命,他只会冲着他露出冷笑,然后用尽手段折辱他,逼他哭泣,逼他求饶,逼他一次次的失去尊严。   这样的梦境,对张京墨来说,绝对是噩梦。   但这次的梦,却出现了一些变化。   张京墨依旧是看到了陆鬼臼,只不过这次梦里出现的陆鬼臼,却是这一世的陆鬼臼。这个陆鬼臼的眼里没有那些让张京墨厌恶的欲望,他静静的看着张京墨,眼神之中全是满满的濡慕和温柔,他轻轻的开口,叫了他一声师父。   张京墨听到自己回应了陆鬼臼的呼唤。   陆鬼臼得到了张京墨的呼唤,脸上的濡慕之色愈浓,他缓步走到张京墨的面前,然后低下头,缓缓的吻住了张京墨的唇。   这个吻同陆鬼臼被幻天虫卷入魔界时的吻是如此的相似,小心翼翼,带着试探的味道,但又可以从中察觉出亲吻者那压抑不住的情感。   张京墨感到自己的心脏狂跳了起来,这是他从未感受到的滋味,就好像灵魂一下子就从身体里蹦出来了一般。   吻开始变得深入了起来,张京墨感到柔软的舌头轻轻的撬开了自己的唇,然后……然后他醒了。   他醒来后便看到了坐在他身边朝着他投来担忧目光的陆鬼臼,陆鬼臼说:“师父,你怎么了?是做噩梦了么?”   张京墨语气生硬的说了一声无事。   陆鬼臼还想再问,却见张京墨脸色极为难看的起身,竟是直接走了。   陆鬼臼神色惶然,终是没有将口中的师父二字叫出来。他刚才正在修炼,忽的听到了张京墨沉重的喘息声,原本以为张京墨是做了什么噩梦,却不想他师父在醒来之后,朝他投来的竟是无比厌恶的目光——简直就好像在看着什么肮脏之物。   陆鬼臼心脏像被什么尖锐的东西重重的扎了一下,他喘息几口,才勉强稳住了心神。   为什么他的师父总是对他忽冷忽热呢,有时候好像能容忍他所有的错误,有时候看向他的眼神却好似恨不得他立马死去。   陆鬼臼从复活的那一刻就生在一种难以描述的惶恐之中,他总觉的自己好像随时都会被张京墨抛弃。   鹿书道:“陆鬼臼,你怎么了?”   陆鬼臼安静了一会儿,才艰涩道:“我不知道师父怎么了。”   鹿书心道岂止你不知道,连我也搞不懂啊,他说:“你师父的心简直比海底针还难猜,不过看他这副被刺激过度的模样,应该是和那面具人有些关系吧。”   陆鬼臼想起了他只见过一面的面具人,他沉默了。   鹿书又道:“你师父为了救你,定然是付出了不少的代价,那两个面具人,也肯定是关键人物,不过陆鬼臼,你现在的实力还太低,好好修炼……待你结婴之后,再做计较。”   陆鬼臼重重的咬了咬牙,心中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凄凉之感。   张京墨也对自己的反复无常有些厌倦了,他很想一心一意的对陆鬼臼好,可总有外力来干扰他。   眼见着他似乎快要忘记第一世那些屈辱的经历,突然出现的宫加双子,却像是两个巴掌重重的甩到了他的脸上,打的他几乎要灵魂出窍。   宫怀瑜和宫喻瑾,他们二人便是在不断的提醒张京墨,已经发生的事,无论你再怎么想要忘记,也都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张京墨也知道这一世的陆鬼臼是无辜的,可是他却少有的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在从梦中清醒,发现自己到底梦到了些什么后,张京墨的心更乱了,他一言不发的从陆鬼臼身边离开,甚至不敢再多和他说一句话。   张京墨本就是欲望淡薄的人,第一世的那些糟糕经历,更是让他的内心深处对于床事暗含畏惧,他的身份也有起反应的时候,但大多时候,他都会硬生生的将那欲望压下。   按理说结婴之后,便无需再压抑自己,张京墨却并不想找人解决欲望。   他从陆鬼臼的身边狼狈逃开之后,就一个人去洗了冷水澡,十月末的天气,已是微凉,不用灵气护体,张京墨硬是将自己的欲望压抑了下来。   低叹一口气,张京墨一时间居然有些搞不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了。   张京墨一个人独自待了三天,待他三天后回到断崖上,看到的却是没有在修炼的陆鬼臼。   看到张京墨归来,陆鬼臼的脸上浮起牵强的笑意。   张京墨没有错过陆鬼臼眼里的不安,他知道这孩子一直很害怕被自己丢掉,也对,自己这忽冷忽热态度……是个人都该是受不了吧。   陆鬼臼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张京墨的表情,他试探性的说了句:“师父,你回来了。”   张京墨点了点头。   见张京墨不接话,陆鬼臼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本该抓紧时间修炼,可他此时心虚浮动,怎么都静不下来。   但张京墨回来了,那他也不能继续浪费时间,陆鬼臼勉强笑了笑,便就地坐下,继续开始运功。   然而心思紊乱,强行运行功法显然不是明智之举,那灵气滞纳于胸口处,让陆鬼臼生出一种昏沉之感。   鹿书第一个察觉不对,他立马道:“陆鬼臼,停下!”   陆鬼臼还未反应过来,便听到张京墨的声音也在他的耳旁响起,这次张京墨的语气也带上了焦急和愤怒,他说:“陆鬼臼,你在做什么!快停下!”   陆鬼臼来不及反应,就觉的胸口阵剧痛,他喉头一动,大股的鲜血从他口中喷涌而出。   ☆、第115章 比命重要   陆鬼臼连吐几口鲜血,原本挺直坐着的身躯顿时委顿了下来。   张京墨察觉陆鬼臼情况不对却已太晚,此时陆鬼臼气息紊乱,脸色惨白,显然已是走火入魔。   张京墨再次怒声高喝:“陆鬼臼!停下!”   然而他的呼声陆鬼臼已经听不到了,他只觉的灵气由丹田朝着经脉之中四处乱窜,那暴烈的至阳灵气激的他浑身都剧痛起来,陆鬼臼朝后倒下,被已经有了准备的张京墨稳稳扶住。在张京墨的怀中,陆鬼臼在不停的着吐血,神智已是模糊不堪。   张京墨急忙自己的灵气注入陆鬼臼的身体,灵气入体,他瞬间就感到了陆鬼臼体内无比混乱的灵气,张京墨伸手重重的在陆鬼臼的天灵盖上拍了一下,沉声道:“陆鬼臼!撑住!”   陆鬼臼被张京墨的气息包围,意识完全模糊,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只能不断的吐出鲜血。   张京墨知道陆鬼臼在喊什么,他在喊两个字:师父——   张京墨心中一痛,看着陆鬼臼凄惨的模样竟是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逼陆鬼臼逼的太狠,然而此时的他实在是不敢分神去想其他的事,他将自己的灵气不断的注入陆鬼臼体内,强行帮他压下了那股乱窜的灵气。   陆鬼臼倒在张京墨的怀里一动不动,气息也逐渐微弱下来,张京墨额头上溢出些许冷汗,他道:“陆鬼臼——撑下去。”   走火入魔于修真者而言是最为险恶的状况,张京墨也遇到过,不过只要一遇到……便已确定他已是断绝了生机。   陆鬼臼身前的衣襟已被鲜血染红,他的表情有些茫然,眼神也逐渐的失去了焦距,眼看就要不行了。   张京墨见状心知不妙,他知道若是陆鬼臼彻底失去意识,恐怕就真的危险了。张京墨暗暗咬牙,不再犹豫,直接靠近了陆鬼臼的脸,然后重重的吻在了他的唇上。   这吻只是浅尝辄止,张京墨的嘴唇边也粘上了些许的鲜血,他吻完后在陆鬼臼的耳边一字一顿道:“陆鬼臼,你去死吧,你若是死了,我就立马收下一个徒弟。”   陆鬼臼恍惚之间,只觉的一个柔软的东西贴上了自己的嘴唇,还未等他想明白这东西是什么,便听到了张京墨低低的声音,陆鬼臼立刻意识到——刚才是张京墨吻了他!   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陆鬼臼的眼神瞬间有了神彩,他目光灼灼的看着张京墨,嘴里还在叫着那两个字:师父……   张京墨见到陆鬼臼如此快的有了意识,心中却是生出些无奈之感,他道:“陆鬼臼——我在帮你捋顺体内气息,你同我一起。”   陆鬼臼此时浑身的经脉疼痛欲裂,但在恢复意识听到张京墨的话后,他微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张京墨冰冷的灵气及进入陆鬼臼的体内,缓和了他的疼痛,但《血狱天书》走火入魔,是件极为危险之事,即便是有张京墨在身旁,陆鬼臼还是在死亡的边缘上徘徊。   万幸的是这里灵气极为充裕,陆鬼臼体内的《水延经》运转到了极致,他的经脉不断的被《血狱天书》破坏,又不断的被修复,生机总算是没有继续衰弱下去。   张京墨眉头皱的死紧,脸上甚至生出不少些冷汗,他道:“陆鬼臼,不要胡思乱想!”   陆鬼臼轻轻的嗯了声,他口中的鲜血已经止住,原本无比混乱的经脉在张京墨的梳理下,也渐渐的顺畅了起来。   陆鬼臼现在的身体,就像是一个爆炸的火炉,火星到处乱窜,险些将陆鬼臼的身体彻底烧毁。张京墨只能尽自己的全力,用灵气去帮助陆鬼臼压住这些火星。   陆鬼臼气息十分的虚弱,他甚至无法自己坐直,整个人都靠在张京墨的怀里。他口中吐出的鲜血将张京墨白色的衣衫也染红了大半,此时看去甚是狼狈。   张京墨从须弥戒指里取出灵药,放入陆鬼臼的口中叫他吃下。   灵药入口,更加缓和了陆鬼臼体内的焦灼之感,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有些疲惫的想要闭上眼睛。   张京墨见状却是有些生气,他道:“陆鬼臼,不准睡。”   或许是因为走火入魔,陆鬼臼变得脆弱了许多,他听到张京墨的话,心中生出些许委屈的感觉,软软的叫了声师父。   张京墨很想给陆鬼臼一巴掌,但看着他的眼神又有些下不去手,他压低了声音道:“陆鬼臼,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陆鬼臼虚弱的眨了眨眼。   张京墨道:“练功走火入魔——你以为自己有几条命?”虽然他还有一次可以救下陆鬼臼的机会,但他也而不想浪费在这种事情上。   陆鬼臼直直的看着张京墨,把张京墨看的心里火更大了,他正想说什么,却听到陆鬼臼以一种无比虚弱,却无比坚定的语气说了句:“师父,你亲了我。”   张京墨:“……”这个小混蛋,重点是这个么?   陆鬼臼哽咽了一下,他说:“师父,你亲了我。”   他说话的语气,眼神,无一不让张京墨生出一种自己刚才玷污了一个黄花大闺女的错觉,张京墨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飘飘的嗯了一声。   陆鬼臼又叫了一声师父。   张京墨叹道:“陆鬼臼,我们是师徒……”   陆鬼臼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他用一种让张京墨很受不了的眼神瞪着张京墨,嘴唇哆嗦了两下,终是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如果陆鬼臼的表现很强硬,那张京墨可以肯定自己也能强硬的拒绝,可是从小到大,张京墨都受不了陆鬼臼红着眼圈的模样——面对这样的陆鬼臼,张京墨实在是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陆鬼臼的头发上有些短短发茬,摸上去有点刺手,张京墨见陆鬼臼垂下头,继续露出一副马上要哭出来的表情。   张京墨:“……”眼前的陆鬼臼,和第一世的那个,差别也太大了点吧,难道是因为自己把他养的太娇气了?   两人之间沉默良久,陆鬼臼体内因为走火入魔而导致的暗伤还在隐隐作痛,他见张京墨似乎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便勉强露出个笑容,牵强的对着张京墨道:“师父,我开玩笑呢……”张京墨叹了口气。   陆鬼臼垂下头不肯说话了,他想说的太多,但看见张京墨的神色,陆鬼臼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张京墨也有些烦,他道:“陆鬼臼……你……”他话到这里便停下,只因他自己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陆鬼臼苦笑:“师父,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吧。”   张京墨闻言瞥眉,陆鬼臼刚走火入魔,防着他一个人,他自然是不放心的,可他在这里,却又似乎真的没什么益处。   张京墨又叹了口气,到底他什么都没有说,便想要起身离开。   哪知他刚走两步,就听到身后传来隐隐约约的啜泣声。   张京墨:“……”这熊孩子还真的哭了。   听到陆鬼臼的哭声,张京墨脚下就有些移不动步子了,他觉的自己就像是就像一个撩拨姑娘的负心汉,亲了人家还不想负责任。   但这个责任,张京墨怎么都觉的自己负不起。   身后的哭声越来越大,张京墨往前又走了两步,最后还是顿住了身形,转身走了回去。   陆鬼臼哭的惨极了,他的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一个劲儿的往下掉。   鹿书在陆鬼臼的脑海里幽幽道:“陆鬼臼,你小子真的可以啊。”   陆鬼臼:“不然怎么办?”   鹿书道:“……你师父爱演戏,你更爱演,哭成这样,你的脸还要不要了?”   陆鬼臼冷冷道:“师父重要还是脸重要?”   鹿书想了想,觉的这个问题的答案放到陆鬼臼身上完全无需回答,因为和张京墨比起来,陆鬼臼连自己的命都能不要……   眼见着原本打算离开的张京墨真的因为陆鬼臼的哭声停下的脚步,鹿书彻底服了,他说:“陆鬼臼,我佩服你。”   陆鬼臼:“客气。”   张京墨自然是不知道陆鬼臼和鹿书两人的对话,在他的眼里,陆鬼臼简直就是哭的不成人形了,他一边哭,一边摸眼泪,看着张京墨回来了,还哑声道:“你回来做什么,你走。”   张京墨:“……”这气氛总觉的哪里不对。   陆鬼臼泪眼朦胧的抬起头,一字一顿道:“师父,你还有东西没还给我。”   张京墨:“……什么。”   陆鬼臼道:“心。”   张京墨:“……”   陆鬼臼重复了一遍:“你的心。”   张京墨这才恍然,陆鬼臼说的是那颗被蜃怪藏起来的属于他的心脏,不过虽然这东西还在,张京墨总觉的若是给陆鬼臼贴身放着有些奇怪,他犹豫了片刻,道:“那是我的。”   陆鬼臼简直就想在地上打滚了——如果他知道打滚有用的话,他道:“师父,那是我的,你还给我!”   张京墨:“……”拿眼前这个赖皮撒娇的陆鬼臼,他真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陆鬼臼道:“离三百年还有那么久,至少这三百年里,你还是我的师父。”   张京墨看着坐在地上,泪眼婆娑的陆鬼臼,无奈道:“陆鬼臼,你已经几百岁了。”   陆鬼臼不说话。   张京墨继续劝道:“都是大男人了,怎么可以哭成这副模样?”   陆鬼臼还是不说话。   张京墨见他垂着头,一言不发,只好席地坐下,他道:“我从小是如何教导你的?”   陆鬼臼眼泪又开始往下掉了,这次他没有出声,而是就这么默默的掉着眼泪。   张京墨觉的自己真的是要疯了,他道:“你别哭了行不行?”   陆鬼臼说:“师父,我在魔界的时候,特别想你。”   张京墨胸口一窒。   陆鬼臼说:“每次我以为我会死,我就会想,我不能死在师父找不到地方,至少……至少要让师父找到我的尸骨。”   陆鬼臼的这些想法,是张京墨所不知道的。   陆鬼臼说着这些话,脸上却浮起了笑容,这笑容在张京墨看来,却有些心酸的味道,他说:“我喜欢你,喜欢的想把自己的心掏给你。”   张京墨觉的自己的喉咙被什么哽住了似得。   陆鬼臼说:“师父,你想要我做什么,便同我说吧。”   张京墨很想说,我想要你不再喜欢我,但话到了嘴边,被陆鬼臼以那般眼神注视着,他却发现自己是说不出口的。   陆鬼臼期待的看着张京墨,然而他的期待,却好像是注定要落空的。   张京墨说:“陆鬼臼,我当你是徒弟。”   陆鬼臼眼睛里闪烁着的星辰黯淡了下来,他的胸口再次抽痛了一下——这一下的痛觉比刚才经脉逆行还要痛上百倍。   张京墨说:“你……我们不可能在一起。”   陆鬼臼说:“为什么?”   张京墨咬牙道:“师徒相恋本就是乱伦,你我还均是男子。”   陆鬼臼:“修道本就是逆天而行,难道我们所行之事不早已违背天意了么?”   张京墨心里有些乱,他本可以完全不理会陆鬼臼的胡搅蛮缠,可却又不忍心将陆鬼臼一个人放在这里。   陆鬼臼又叫了一声师父。   张京墨叹道:“鬼臼,你容我想想。”   陆鬼臼原本已经黯淡的眼神再次亮了起来,张京墨的这个回答,已经同一开始坚定的拒绝有很大的进步了。   张京墨道:“你刚走火入魔,先不要胡思乱想,待养好了伤……”   陆鬼臼接话道:“师父便同我在一起?”   张京墨瞪了他一眼,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这答案已经让陆鬼臼雀跃不已了,他猛烈的点头,看那动作简直就像要把脑袋直接甩掉。   张京墨说:“我去找些药。”   陆鬼臼嗯了一声。   张京墨说:“你且暂时不要运功了,待你身体里的旧伤好了,再做计较。”   陆鬼臼说了声好。   说完这些,张京墨起身下了断崖,直接去了药房。   昆仑巅的药房里珍贵的灵药不计其数,只要人没有死透,在这里肯定都能救回一条命。   张京墨去药房的时候,宫喻瑾正好也在里面。   鹤童坐在宫喻瑾的旁边,正低着头将新鲜灵药放入罐子里捣碎,他没想到张京墨会来药房,见到张京墨推门而入,惊喜道:“墨墨,你怎么来这里啦?”   张京墨摸了摸他的脑袋,转身对着宫喻瑾道:“陆鬼臼受伤了。”   宫喻瑾一听到这话,眉头就挑了起来,他说:“受伤?”这二人就在断崖上修炼,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受伤。   张京墨淡淡的说了声:“走火入魔。”   宫怀瑜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转身看向张京墨,像是在同他确认这件事。   张京墨轻轻的嗯了一声。   宫喻瑾眼神有些阴沉,他说:“张京墨——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张京墨道:“给我药。”   宫喻瑾该说的已经说了,该劝的也都劝了,可张京墨还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这才多久竟是过来告诉他陆鬼臼走火入魔了?!   若是可以,宫喻瑾真想将张京墨和陆鬼臼永远的分开——但他知道,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宫喻瑾胸口憋着一团火,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将药扔给了张京墨。   张京墨拿了药,放在怀里,又拍了拍鹤童的脑袋就转身欲走。   宫喻瑾看着张京墨的背影,垂在一侧的手,重重的握起,他有种预感,张京墨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他肯定是在谋划着什么。   张京墨拿了药,便回到了断崖之上。   陆鬼臼没有修炼,就这么躺在光秃秃的石头上发呆,听到张京墨的声音,他起身叫了句师父。   张京墨看着他毛茸茸的头发,没忍住又摸了一把。   都说男人的头摸不得,可放在陆鬼臼身上,他真是恨不得把张京墨的手黏在自己头上。   摸完后,张京墨又将药递给了陆鬼臼。   陆鬼臼吃下这药,感到浑身都生出一股暖意,这药显然不是普通的伤药,效果非常的好。   张京墨在陆鬼臼的面前坐定,先开了口,他说:“陆鬼臼,你可知为什么我要你三百年结婴?”   陆鬼臼茫然摇头。   张京墨说:“因为护着大陆的大阵,要破了。”   陆鬼臼道:“破了?”   张京墨点头:“我之前同你去西南一隅,便是为了修补大阵,却不想你被魔物拖入了魔界之中。”   陆鬼臼道:“那若是大阵破了?”   张京墨说:“魔族便会入侵。”   陆鬼臼想起自己在魔族的遭遇,他咬牙道:“师父,这就是我逼我结婴的原因?”   张京墨道:“只是其中一个。”   陆鬼臼道:“那还有什么原因?”   张京墨之前脸上一直没有什么表情,可在他说出接下来的话的时候,他的整张脸都冷了下来,他说:“陆鬼臼,我要你去杀一个人。”   陆鬼臼道:“谁?”   张京墨道:“我不知道他是谁,我只知道,他一定会出现。”他说完这话,脸上冰冷的线条又柔和了下来,接着,他说了一句陆鬼臼这辈子都忘不掉的话,他说:“陆鬼臼,若是你帮我杀掉他,我便同你在一起。”   陆鬼臼只觉的一团火焰由心中猛地燃烧了起来,烧的他胸口生疼,但他却宁愿这疼痛更加猛烈一些——让他想要发出激动的吼声。   陆鬼臼的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颤抖,他说:“师父,此话当真?”   张京墨看着陆鬼臼,平静道:“自然当真。”   陆鬼臼咽了一口口水,又咽了一口,他有些发飘的说:“师父……你打我一下,我是不是……在做梦?”   张京墨听到这话,手下丝毫没有留情,对着陆鬼臼的脑袋上就来了一下。   陆鬼臼被打的生疼,脸上却挂起了幸福的笑容,他说:“师父……我、我好开心啊。”   张京墨也笑了,他的笑容虽然有些淡,但终究是露出了轻松的表情。   陆鬼臼挠了挠头,他道:“师父,我还想问你……”   张京墨道:“问。”   陆鬼臼道:“那个小胖子,不会是你想收关门弟子吧?”   小胖子……听到这三个字,张京墨不由的想起了鹤童的名字——白月半,合起来就是白胖二字。   他道:“不收他。”   陆鬼臼这才满意了,他道:“嗯……师父有我就够了。”   张京墨无奈道:“你去收拾一下你自己,然后好好疗伤。”   陆鬼臼这才发现自己满身都是刚才吐出来的鲜血,整张脸也都满是血迹。   陆鬼臼嗯了声,小步跑着离开了断崖。   张京墨看着陆鬼臼的背影,又是轻叹一声,他发现自从收了陆鬼臼这个徒弟,他叹气的次数就高了不少……   陆鬼臼离开了张京墨的视线,脚步便慢了下来,他低低喘息几声,捂住了胸口。   鹿书迟疑道:“陆鬼臼……我怎么觉的,你师父不大对劲。”   陆鬼臼道:“怎么不对劲?”   鹿书道:“他……唉,我说不出来那种感觉,就好像……他在算计着什么。”   陆鬼臼胸口其实疼的厉害,但他并不想在张京墨面前表现出来,此时听到鹿书的话,他也只是淡淡的笑了笑,他说:“能算计我什么?”   鹿书叹道:“陆鬼臼,为什么一遇到张京墨的事情,你就脑子不够用呢?”他心中焦急,但看陆鬼臼一副不放在心上的模样,却又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陆鬼臼说:“如果没有师父,我早死了。”   鹿书不吭声了。   陆鬼臼说:“他不想要我的命,那么其他的东西,若是他想要,给他又何妨呢?”   鹿书心中道,陆鬼臼那是你不知道,有些东西,比命还要重要……   ☆、第116章 天道劫   即便是陆鬼臼,想要三百年结婴也不是易事。   也正因如此,张京墨的逼迫在他人看来就带上了不近人情的味道。   但在陆鬼臼知道了张京墨为什么要逼着他结婴后,他心中的结便解开了。原本险恶的走火入魔,放到陆鬼臼身上却变成了一种契机——他向张京墨表明了心迹,并且奇迹般的得到了张京墨的回应。   张京墨说:“若是你帮我杀一个人,我便同你在一起。”   虽然不知道那个人是谁,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杀掉,陆鬼臼的心中却有一种诡异的信心——他坚信自己一定能做到,只要张京墨想,即便是上天入地,他也实现张京墨的目标。   于是陆鬼臼开始竭力结婴。   走火入魔之事,对于别的修士而言是十分严重的事,就算是恢复内伤也最起码要花上十几年,但陆鬼臼体质特殊,《水延经》充裕的水灵气,不眠不休的修补着陆鬼臼的内伤,再加上张京墨的疏导和昆仑巅智商珍贵的灵药,陆鬼臼的伤很快就恢复了。   《血狱天书》这部功法被陆鬼臼运转到了极致,其中孕育出的至阳灵气以使得陆鬼臼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提升着修为。   当这灼热的灵气运转到极致之时,陆鬼臼却莫名的感到有些冷。   鹿书在修炼一事上从来不会放松对陆鬼臼的看管,他每隔十几天,便会和陆鬼臼沟通功法,并且解释陆鬼臼的一些疑惑。   当陆鬼臼告诉鹿书感到了体内莫名的有些寒冷时,鹿书惊讶道:“小子,你可以啊。”   陆鬼臼道:“什么意思?”   鹿书道:“我之前便同你说过,《血狱天书》之中的灵气是一个由阳转阴的过程,前期的灵气极烈,极阳,后期的灵气则是极柔,极阴,你能感到体内的寒冷,便说明《血狱天书》你已是快要跨过那个坎了。”   陆鬼臼哦了一声。   鹿书道:“我通常的宿主,想要达到至阴一道,几乎都是元婴中期的修为,却没想到你的速度居然如此之快……”   陆鬼臼道:“若是练到了后期,可有什么好处?”   鹿书笑道:“好处?好处自然是大大的有,寻常功法,越到后期修为进展便会越慢,可是《血狱天书》却是恰恰相反,越是到后期,修炼的速度反而会越快,从结婴到飞升,或是只需要千年……”   飞升一事对陆鬼臼来说已是太过遥远,他现在只关心自己什么时候能结婴。   既然鹿书如此说,便说明这寒冷的灵气对陆鬼臼来说应该是件好事,他就放下了心。   陆鬼臼入魔界历练了五十年,之后惨死幻天虫之口,这本是极惨的经历,他却因此因祸得福。   张京墨的那颗心脏,修复了陆鬼臼身上的所有暗伤,将他的身体,恢复成了最好的状态。   陆鬼臼潜心修炼,同张京墨的交流变少了许多。   张京墨开始经常进出昆仑巅的药房,寻找适合陆鬼臼修炼的药材。   鹤童在张京墨没有来昆仑巅的之前,经常帮着宫瑜瑾碾磨药材,之后张京墨来了,他便开始整日粘着张京墨。   但因为陆鬼臼也来了昆仑巅,鹤童粘着张京墨的时间少了许多,又整日待在药房里帮宫瑜瑾的忙。   现在张京墨时不时的往药房里跑,他自是十分的高兴,经常就是搬个小凳子坐在张京墨的身边,一边处理药材,一边碎碎叨叨。   张京墨也就听着他念,倒也不觉的烦。   宫瑜瑾没有再强迫鹤童远离张京墨,他内心之中,已是对当初自己做出的选择,生出些怀疑——到底什么才是对陆鬼臼最好的,从他们外人看来,似乎很有偏颇。   陆鬼臼一心修炼,张京墨的日子变得平淡了许多。但张京墨也不觉的无聊,他平日里陪在陆鬼臼的身边,隔段时间则去药房几日,或着提一壶小酒自酌自饮一番,日子倒是过的有滋有味的。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当陆鬼臼将体内最后一股至阳灵气转化成了至阴灵气时,他的修为已到了金丹后期。   而此时距他和张京墨约定的时间,过去了百年有余。   对于修真者来说,百年不过弹指之间,张京墨察觉到了陆鬼臼气息的变化,他在陆鬼臼突破的那天对他道了一声恭喜。   陆鬼臼听到张京墨的生意,睁开了眼,他看着张京墨的脸,露出一个孩子气的笑容,他说:“师父,我突破了。”   张京墨也笑了,这一百年,陆鬼臼的头发早就长起来不似白鸡蛋的模样,但不知怎么的,一看到陆鬼臼这幅表情,张京墨就想起了光头的他。   陆鬼臼腆着脸,他说:“师父,我这么努力,你都不奖励一下我吗?”   张京墨说怎么奖励。   陆鬼臼露出个羞涩的眼神,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嘴唇。   在陆鬼臼脑海里的鹿书已然是受不住陆鬼臼这模样了,他见鬼似得叫着:“陆鬼臼——陆鬼臼,你敢不敢更不要脸一些,这是什么表情,太恶心了!”   陆鬼臼冷冷的回了句:“就你话多。”随即把鹿书的视野直接封闭了起来。   张京墨叹道:“你啊。”   陆鬼臼低着头,轻轻道:“师父不愿意,我也不会强迫师父的。”   张京墨说:“不会强迫我?”   陆鬼臼点头。   张京墨的眼神在陆鬼臼的嘴唇上扫过,许久都不曾回话,就在陆鬼臼以为他会拒绝的时候,张京墨居然微微的点了点头,然后说出了一声好字。   还未等陆鬼臼反应过来,便感到一个柔软的微凉的东西贴上了自己的嘴唇,陆鬼臼愣在原地,抬目却看到了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神。   张京墨见陆鬼臼呆呆的模样,少有的调笑道:“你乖乖的,以后师父还会奖励你。”   眼前的张京墨的表情和话语,让陆鬼臼的心脏狂跳了起来,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就这么呆愣在了原地,整个样子看起来傻极了。   张京墨说:“好好修炼。”   陆鬼臼重重的点头。   或许是两人的坦诚,张京墨和陆鬼臼之间的气氛可以说是好得不得了,就算作为外人的宫瑜瑾也能看出二人关系不同之前。   但他作为一个旁观者,并不能置喙亦或者插手——当年陆鬼臼将他们留下,给他们立下法则的第一条,便是不能干预张京墨的人生。   好也罢,坏也罢,想杀了陆鬼臼也罢,想收陆鬼臼为徒也罢——这一切的一切,主导的都只能是张京墨的意愿,他人并不能改变一二。   陆鬼臼到底有多爱张京墨,宫瑜瑾是想象不出来的,他活到现在,都不明白,这种让人癫狂的感情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好在,他也不想明白。   陆鬼臼修为飞涨早就在张京墨的预料之中。   当年第一世的陆鬼臼并没有得到这一世张京墨的这般悉心照料,可依旧是仅仅花了五百年便结婴成功,虽然并不是最顶级的灵婴,但这速度已经够惊人了。   陆鬼臼的进步张京墨看在眼里,他也丝毫不介意,给陆鬼臼一些小奖励。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下去,在五月的某一天里,张京墨忽的感到身边溢出了一股冰寒之气,他睁开眼,看到坐在他不远处的陆鬼臼身边居然开始漂浮大片大片的雪花——这不是最让张京墨惊讶的,最让惊讶的是,陆鬼臼头上那朵开始逐渐形成的劫云。   劫云由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其中心就在陆鬼臼的头顶之上。   陆鬼臼身上开始散发出越来越多的寒冷气息,张京墨也是结过元婴的人,看到这云,便知道陆鬼臼恐怕是快要结婴了。   而此时距他们相约的三百年,才过了不到三分之二。   陆鬼臼的修炼速度,果真逆天。   张京墨结婴不过花了几天的时间,可陆鬼臼显然是和张京墨有很大的不同,随着他身上的冰寒之气越发的浓重,他头顶上的劫云也越开越厚,其间有紫色的闪电环绕,张京墨看到那闪电的模样和云层的宽广,这劫很有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天道劫——连天道也发现了渡劫之人的非同凡响,要将其直接扼杀。   这劫云,恐怕就是张京墨舍了全身的修为,也只能挡下一半不到,剩下的那部分还得陆鬼臼自己挨过去,至于他能不能熬过这一关,就得看他的造化了。   但张京墨运气不错,他和陆鬼臼都被昆仑巅上奇特的阵法护在其中,雷劫一关,显然轻松了许多。   劫云盘旋在陆鬼臼的上空,好似一只觅食的巨兽,正四处搜寻引起它注意的猎物。   陆鬼臼身上也冒出了一种浓重的威胁之感,但他心中最多的,却是难以言喻的兴奋——他居然,真的要结婴了。   鹿书在陆鬼臼的脑袋里啧啧称奇,他说:“陆鬼臼,这是我第二次看到天道之劫。”   陆鬼臼道:“第一次是什么时候?”   鹿书道:“太久远了,我已经记不得了,不过我倒是清楚的记得,那一任的宿主直接被最后一个雷劈死了……”   陆鬼臼:“……”   劫云一直聚集了三十几日   这天,张京墨正在观察头顶之上的劫云,却感到身旁有目光投来,他朝陆鬼臼的方向看去,见他不知何时睁开眼睛,正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   张京墨还以为他是害怕劫云,便道:“你只管自己,其他的事无需担心。”   陆鬼臼轻轻的嗯了一声。   张京墨知道结婴之时,最难的便是灵台破碎之后的重筑,他本该对陆鬼臼充满了信心,可是或许是得失心太重,张京墨竟是生出几分担忧。   但他的面上不露声色,依旧是平静的想要安抚陆鬼臼的情绪。   陆鬼臼道:“师父,你也是在这里结婴的么?”   张京墨微微皱眉,他道:“陆鬼臼,你不要胡思乱想。”   陆鬼臼又说:“师父,在那两个面具人那里,你付出了什么代价?”   张京墨这才察觉陆鬼臼不对劲,他仔细一看,才发现陆鬼臼的眼神之中居然有紫光闪现,整个人的表情都有些异样。   天道劫张京墨从未经历,也从未见过,所以面对这样的陆鬼臼,他并不能快速找出原因。   张京墨迟疑的叫了声鬼臼。   陆鬼臼应了一句,但他眼神之中的紫色越发浓郁,眼见就要盖住瞳孔。   张京墨心中一惊,灵魂深处莫名的冒出几分恐惧——在他面前面无表情看着他的陆鬼臼,像极了第一世的那个人。   陆鬼臼说:“师父,我喜欢你。”   张京墨不语,暗中却是已经生出防备之心。   不到片刻,陆鬼臼原本黑色的瞳孔已经是完全看不见了,他眼睛里是一片浓郁的紫色,周身的风雪透出一股冷冽的气味。   张京墨慢慢的站起来,又试探性的叫了一声陆鬼臼。   陆鬼臼平静的看着张京墨,他说:“师父,你怕我吗?”这话一出,天空中的劫云竟是直接劈下了第一道,那一道雷劫劈在昆仑巅的阵法上瞬间消逝,但那恐怖的巨响,却让人不由的心生惧意。   若不是结婴之时并无心魔一说,张京墨都要怀疑陆鬼臼是不是被心魔蛊惑了,他被陆鬼臼的眼神盯的有些后背发毛,脚下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一步。   陆鬼臼说:“你怕我。”他似乎有些失望。   张京墨并不知道陆鬼臼是怎么回事,但这也不妨碍他感觉到眼前的陆鬼臼充满了威胁,张京墨抿了抿唇,叫了声:“鬼臼。”   陆鬼臼没有理会张京墨,他缓缓的抬头,看着天空中密布的劫云。   这劫云面积之大,几乎是盖住了整个昆仑巅,四周均是在一片漆黑之中。   二人之间的气氛极为凝滞,张京墨想走,移不开步子,想留,又不敢上前。   接着第二道雷劫劈下,这雷劫比之前的雷劫粗了一倍,重重的劈在阵法之上,引起了大地的一阵震颤。   张京墨深深的感到了自己的渺小,他觉的头顶上好似有一双冰冷无情的眼睛,正在冷冷的扫视大地,想要将那个与天道正威的异数清除掉。   天道之下,均为蝼蚁,张京墨不例外,陆鬼臼本该也不例外——   但被这样的感觉威胁着,陆鬼臼却笑了,他坐在张京墨的面前,哈哈大笑起来,这笑声中充满了轻蔑的味道,他说:“天道?什么是天道?我便是天道!”   第三道雷劫劈下,随时而来的是大片大片的雪花,张京墨被那雪花一碰,便觉的皮肤疼痛难忍,待他仔细看去,才发现皮肤上被雪花划上了一条条伤口。这伤口之上暗含天道之力,被划上一道,恐怕就要愈合数月。   张京墨立马在陆鬼臼和自己身上布下一道淡淡的灵光,拦下了暗含天道之力的雪花。   因为陆鬼臼是天道攻击的中心,所以他身上的伤痕比张京墨还要多上许多,可是他却好似感觉不到这疼痛一般,依旧是坐在原地,看着黑压压的天空。   陆鬼臼虽然没有看着自己,但张京墨感到的不舒服的气息,却是越来越重了。   漆黑的天空之中,云层如沸腾一般不断的翻滚,张京墨抬头看了眼,便微微的瞪大了眼。   只见原本在黑云之中微微闪烁的紫色雷电,不知何时居然变成了一条紫色的巨龙,此时正在云层之中不断的来回穿梭。   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这条龙了,张京墨自然也是知道这条龙定然是和陆鬼臼有关系,他正欲转身看一眼陆鬼臼,身上却猛地僵住了。   本该坐在张京墨不远处的陆鬼臼,正面无表情的站在张京墨的身后,他的眸子里紫光隐隐闪烁,脸上看不见一点表情。   张京墨身体只是僵了刹那,便恢复了原状,他叫了一声:“陆鬼臼?”   陆鬼臼的紫色眼睛静静的凝视着张京墨,半晌也不曾说话。   张京墨的喉头轻轻的动了动,一动也不敢动。   就在二人对峙之时,第四道雷劫劈了下来,大地再次猛烈的摇晃,就好像整个昆仑浮岛都要被劈沉了。   陆鬼臼说:“师父。”他缓缓的伸出手,抚上了张京墨的脸颊。   陆鬼臼的手很冰,上面还有被雪花划出的伤口,只不过伤口中流出的血液已经凝结。   张京墨嗯了一声。   陆鬼臼比张京墨略微高一些,他站在张京墨的面前,俯视张京墨模样,让张京墨感到了一种强烈的威胁感。   被这种强烈的威胁感驱使,张京墨几乎是想要对眼前的人动手——他仅剩的理智,阻止了他的动作,他又叫了声:“鬼臼。”   陆鬼臼微微低头,吻上了张京墨的唇。   张京墨混身一僵,抬手想要推开陆鬼臼,却被陆鬼臼死死的按住了肩膀,动也不能动。   张京墨倒是第一次知道,陆鬼臼的力气也能如此的大……   陆鬼臼吻的很认真,他先是舔了舔张京墨薄薄的嘴唇,随后试探性的用舌头缓缓的探入了张京墨的口中。   这个吻并不让张京墨觉的难受,或许是之前便有了心理准备,张京墨甚至觉的陆鬼臼口中冰雪的味道有些让他失身。   陆鬼臼浑身都冰透了,他体内的《血狱天书》已是运转到了极致,原本结成的金丹也在一寸寸的碎裂,碎丹之痛让人发狂,但张京墨的吻,却像是一剂止痛的良药,完美的止住了那剧烈的疼痛。   两人的唇舌,交缠在一起,陆鬼臼并没有经验,几乎完全是凭的本能,他尝遍了张京墨口中每一寸,甚至轻轻的吮吸着张京墨的舌头。   张京墨低低的唔了一声,气息变得急促了起来。   陆鬼臼吻的投入,待一吻结束,雷劫已是劈下了第五道。   五道雷劫劈下时,其巨大的声音震的张京墨耳膜发疼,脑袋也跟着嗡嗡作响,但好在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到了陆鬼臼身上,所以并未有太多感觉。   唇舌分离,张京墨微微垂眸,气息有些紊乱。   陆鬼臼盯着张京墨被他吻的发肿的唇瓣,伸出大拇指,轻轻的按在了上面。   张京墨只觉的嘴唇发干,条件反射的想要舔一舔,却直接舔到了陆鬼臼的手指。   陆鬼臼的身体瞬间就有了反应,好在衣物宽大,遮掩住了某个部位。   张京墨脑子有些乱,他对这副模样的陆鬼臼,本该是打心底恐惧,但是不知为什么,在被陆鬼臼亲吻后,在这恐惧之中,又暗含了些兴奋的味道——他的心在告诉他,眼前这人,是不会伤害他的。   张京墨是对的,即便是陆鬼臼有了反应,但他也没有打算再进一步,他舍不得看着张京墨难过,更舍不得强迫他。   陆鬼臼缓缓收回了手指,他紫色的眸子里依旧没有任何的感情,但张京墨却觉的这双眼睛,奇异的柔和起来。   张京墨从来没有这么清楚的意识到,这一次的陆鬼臼,和第一世的陆鬼臼,是完全不同的人了。   就在二人对视之时,第六道雷劫劈下,这一次大阵没有完全拦下雷劫,好在张京墨反应及时,在雷劫降下时,便用灵气撑起了保护罩。   张京墨低低道:“陆鬼臼,你给我清醒些,搞清楚你现在到底是在做什么。”   陆鬼臼看着张京墨,缓缓道:“师父,你走吧。”   张京墨愣了。   陆鬼臼说:“你在这里,我会分心。”   张京墨怒道:“你小子不要不识好歹——”   陆鬼臼说:“你走吧。”   他的语气是冷漠的,眼神是决绝的,说完这话,便重重的推了一把张京墨。   张京墨终于感觉到了什么事委屈,他胸膛起伏一下,正欲说什么,却听见陆鬼臼说了句:“你还不走,是嫉妒我的天资,想留下来干扰我,让我就这么死掉么?”   张京墨闻言,身上的气息一下子就冷了下来,他说:“陆鬼臼,你好自为之。”他说完这话,便甩袖而去。   ☆、第117章 结婴成功   张京墨嫉妒过陆鬼臼么?这个问题根本无需回答。   作为一个不断在轮回之中挣扎,却苦苦得不到解脱的人,张京墨怎么可能不嫉妒陆鬼臼那逆天的资质和运气。   张京墨做了这么多,挣扎了那么久,却比不上陆鬼臼一世的努力。   这种感觉,放在谁的身上都不好受。   所以即便张京墨是心性坦荡之人,也很难不对陆鬼臼生出一丝嫉妒之心。   但同陆鬼臼师徒这么多年,张京墨却也早已习惯了陆鬼臼身上发生的奇迹,那曾经出现的名为嫉妒的情绪,几乎消失了。   刚才二人的那一吻是如此的缠绵,张京墨并未想到,这一吻结束后,陆鬼臼的话语便像一把尖刀似得插入了张京墨的心脏,刺的他心口血淋淋的疼。   被指出了内心深处最阴暗的情绪,张京墨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他看着陆鬼臼嘲讽的眼神,仿佛在看着最肮脏的自己。   张京墨的步伐同以往的稳健相比,变得有些凌乱,明显是真的被陆鬼臼的话伤到了。   陆鬼臼目光定定的看着张京墨,不愿意移开一刻。   鹿书的声音响起,他说:“陆鬼臼,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陆鬼臼抬头看了眼天,语气平淡:“我怎么会不知道。”   鹿书焦急道:“那你为什么要激走张京墨?这阵法是万万拦不下最后一道雷劫的。”   陆鬼臼说:“若是师傅在这里,就能拦得住?”   鹿书语塞,当年那个天道宠儿渡劫的时候,甚至有元婴后期的修士为其护法,但最后一道雷劫落下,那元婴修士却是陪着那人直接化为了齑粉。   陆鬼臼道:“师父还要为我受多少伤?”   他从小便有记忆,所以张京墨对他的好,他都记得格外清楚,当年张京墨屠掉大蟒为他制作鳞甲,后来献祭身体带他进入灵脉,接着险入禁地,替他找齐魂魄,在发现他魂魄受损后,又带着他去了雪山……   他们师徒几百年,张京墨身上的伤就没好过。   陆鬼臼有时甚至会害怕,害怕自己偿还不了张京墨待他的恩情。   鹿书道:“所以你故意气走他?”   陆鬼臼道:“你没发现师父已经被天道雷劫影响了么?”   鹿书疑惑:“什么意思?”   陆鬼臼道:“你觉的平日里的他,会这么容易的被我激走?”   鹿书一想,发现也是这么个道理,按照张京墨的性子,即便是听到了陆鬼臼如此说,估计瞬间就会发现陆鬼臼的目的——但张京墨没有,不但没有,甚至于心神都被陆鬼臼的话扰乱了。   劫云劈下五道后,雷劫便停下了,但这并不是结束,而是天道已经开始酝酿更大的力量,想要碾死陆鬼臼这只不听话的虫子。   天空之中,恐怖的气息越发的浓重,陆鬼臼身上的紫气更甚,瞳孔之中已是看不到一点黑色的痕迹。   鹿书叹道:“陆鬼臼,你想好怎么办了么?”   陆鬼臼坦然道:“没有。”在结婴之前,他根本没想到自己在结婴时遇到的居然是天道劫,几乎可以说是一点准备都没有。   鹿书对陆鬼臼算是彻底的服了,其他的修士遇到几乎等于死劫的天道劫,恐怕早就慌的不行了,但看陆鬼臼的样子,简直要让鹿书觉的自己头上那片又黑又弄的云层是他的错觉了……鹿书绝望道:“陆鬼臼,看来我又要换一个宿主了。”   陆鬼臼哦了一声,显然是不把鹿书的话放在心上。   鹿书无奈道:“你都要死了,就不能给我点反应么?”   陆鬼臼说:“谁说我要死了?”   鹿书道:“自然是你啊!”   陆鬼臼淡漠道:“我不但会活还会活的好好的。”   鹿书:“……”陆鬼臼是不是被吓傻了开始说胡话了。   张京墨心神混乱的离开断崖没多久,便察觉了自己的异样,待他强行压抑下了心中的愤怒和委屈时,仔细思考了这件事后,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便是骂了陆鬼臼一声混账。   陆鬼臼显然是想激怒他,让他离开断崖,如此幼稚的伎俩,居然还真的让他得逞了,张京墨想到这里,脸色变了好几次。   宫怀瑜和宫喻瑾都站在断崖之外,看着头顶上的雷劫,二人似乎没有想到张京墨会在这时候从断崖上出来。   宫怀瑜疑道:“张京墨,你怎么出来了,不陪着陆鬼臼?”   张京墨冷冷的瞅了宫怀瑜一眼,一句话也没说。   宫怀瑜的眼神在张京墨身上转了一圈,道:“不会是你怕那雷劈到你,所以才跑出来了?”   张京墨口中吐出两个字:“滚开。”   宫怀瑜却好似心情不错,被张京墨如此说也不生气,语气里甚至还有些让人不舒服的笑意,他说:“张京墨,你看看这劫云,就该知道我们为什么服了陆鬼臼了。”   天道劫,传说中只有上古大能才会遇到的死劫,却出现在了陆鬼臼的身上——这已经是对他实力最极致的证明,一个天道想要抹杀的人,他的强大已经没有人可以质疑。   宫怀瑜道:“再看看你……这么多轮回有什么用?老鼠……”他话说到这里,被宫喻瑾冷冷的打断了,宫喻瑾上前一步按住了宫怀瑜的肩膀,道:“别说了。”   “哥,你让我说啊。”宫怀瑜完全不理解宫喻瑾对张京墨的保护,他说:“这人本来……”   “闭嘴!宫怀瑜!”宫喻瑾恼了,他说:“我之前让你同他道歉,你道完歉就是这般态度?宫怀瑜,我是不是太宠着你了?”   见宫喻瑾的确是生气了,宫怀瑜才不甘愿的息了声,但他的眼神之中,依旧在透出对张京墨的轻蔑之意。   宫喻瑾制止完宫怀瑜,才带着歉意看向了张京墨,他说:“张京墨,我弟弟……”   “不用说了。”张京墨面无表情的看着宫喻瑾,他说:“我才没有和一条断腿狗计较的兴趣。”   宫怀瑜闻言表情扭曲了。   就在三人对话之际,天空中劈下了第六道雷劫,这雷劫散发出的紫光包裹住了整个大阵,它落到阵法上,不但没有消散,反而是附着其上,开始缓缓的侵蚀护着阵法。   “不愧是天道劫。”宫怀瑜见到此幕,便把他和张京墨的口舌之争抛到了脑后,眼里全是兴奋之意,他说:“每一次见到,都觉的自己好渺小……”   张京墨眯了眯眼,他发现宫怀瑜话语中的漏洞——第一世的陆鬼臼并没有结成最好的元婴,自然也不会遇到天道劫,那宫怀瑜口中所说的每一次,又是什么意思呢,难道是说……从他复活的那一刻起,这对双子也在同他一起轮回,并且,其中还有陆鬼臼参与?   张京墨眼神沉了沉。   宫喻瑾不像宫怀瑜轻松,他观察了头顶之上的劫云后,便道:“宫怀瑜,准备好了?”   宫怀瑜点了点头,他张口还想说什么,却被宫喻瑾的眼神直接瞪了回去。   张京墨也从他们二人的互动之中,隐约察觉出了二人为什么一定要他留在昆仑巅上……大约,还是为了陆鬼臼。   第六道劫云落下,在云层之中穿梭的紫龙发出阵阵的龙吟,这龙吟被张京墨听着,竟是觉的脑袋有些眩晕。   宫喻瑾提醒道:“你离这里远些,天道劫同寻常的渡劫不同,会对你产生不小的影响。”他和宫怀瑜倒是不怕,只是万一张京墨被祸及,陆鬼臼绝不会放过他们二人。   张京墨也不才程强,他料断有宫家双子在此,就绝不会让陆鬼臼出事。以他结婴初期的修为留在这儿,不但帮不上忙或许反而还要惹些麻烦。   张京墨又朝断崖之处望了一眼,便起身离去了。   他离开后,宫喻瑾冷冷的说了句:“张京墨离开断崖,还不是因为怕死……哥……”   宫喻瑾却有些不耐烦了,他道:“宫怀瑜,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张京墨若是出了事,陆鬼臼会放过你我?他惜命是好事,就怕他不想要自己的命,若是这一世的他死了,万一下一世的他又对陆鬼臼没了兴趣怎么办?”   宫怀瑜抖了抖嘴唇,到底是没说出话来。   头顶上的劫云越来越厚,周围已是漆黑的不见五指,此时云层里闪烁的紫色闪电,则变得格外的醒目起来。   第七道劫云在缓慢的酝酿,前一道雷劫却还没有消散。   在阵法中的陆鬼臼,已是祭出了所有的法器,虽然从理论上来说,他这次恐怕是凶多吉少,但陆鬼臼却有一种莫名的自信——他知道自己不会死在这里,他知道自己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他的师父还在等着他,等着给他又一个吻。   陆鬼臼舔了舔嘴唇,紫眸之中透出坚定的信心。   第七道雷劫劈下,陆鬼臼听到了什么东西碎裂的轻响,他看到一道紫色的光芒直接盖住了他的身体,随即便是让人发狂的剧痛。   这雷劫的威力已是被大阵消减了大半,却还是劈伤了陆鬼臼的身体,他闻到一股东西糊掉的味道,待他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的头发又没了。   陆鬼臼:“……”   鹿书看着陆鬼臼被劈焦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说:“陆鬼臼,你这是因祸得福啊,你没发现你没头发的时候你师父特别喜欢摸你么?”只不过是摸的脑袋。   陆鬼臼:“……”   鹿书道:“你也快笑两声,这才第七道雷劫,大阵就已经破了——最后一道雷劫的威力是之前雷劫威力之和,就算是《血狱天书》恐怕也只有练到后期,才能抵挡住。”   陆鬼臼并不理会鹿书,他知道鹿书说的句句在理,没了大阵护着,第九道雷劫劈下,他几乎就不可能活下来。   但陆鬼臼的心中却有一股执念,他知道自己不想死,也不能死。   第八道雷劫开始缓缓的聚集,鹿书的笑声淡了下来,他说:“陆鬼臼,若是你没有倒霉到遇到这天道劫,你大概会是我宿主里修为最高的一个。”哦,还要改掉喜欢自己师父这件事……   陆鬼臼还是不理鹿书,他利用充裕的灵气将体内的两种功法不断的运转,以《血狱天书》中的灵气护体,以《水延经》中的灵气疗伤伤。   陆鬼臼周围的风雪愈浓,开始形成了一堵巨大的冰墙,这冰墙上紫光环绕,显然是以灵力构筑,而陆鬼臼身上的那些伤口,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恢复。   断崖外的宫怀瑜道:“你说主子能熬过第八道么?”   宫喻瑾看了宫怀瑜一眼,不咸不淡道:“若是他熬不过第八道,便不配做我们的主子。”   宫怀瑜点了点,笑道:“我已是迫不及待了。”   宫喻瑾的脸上,也浮现出了些许笑意。   风中寒意甚浓,陆鬼臼他盘坐之地,结起了厚厚的冰霜,但原本可以落到他身上的雪花,却被灵气直接隔开,只能在他的四周不断的打转。   鹿书道:“陆鬼臼,你还有一个时辰准备……”   陆鬼臼微微点头,不再说话。   离开了断崖的张京墨,看着头顶上的劫云,面色十分平静。虽然渡劫一事极为险恶,但张京墨对陆鬼臼就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信心,他知道他的徒弟道路不止于此,绝不会死在本该是死劫的天道劫底下。   若说张京墨是陆鬼臼最初的机缘,那么此时,陆鬼臼的机缘则变成了宫家双子。以他们二人在昆仑巅上的实力,绝对足以护住陆鬼臼的安全。   张京墨低头看了眼自己被雪花割破的手,脑子里又想到了刚才陆鬼臼的那个吻,于是眼神变得越发的复杂起来。   第八道雷劫,足足酝酿了十日。   这十日对陆鬼臼来说,是最后的机会,他只能尽力重筑体内的金丹——原本只有在元婴形成之时,才会降下雷劫,但这天道劫却很不一般,在结婴过程之中,便会一道道的落下。   金丹碎裂,灵台动荡,陆鬼臼屏息凝神,以至阴灵气不断的聚集体内灵气,不过五日左右,便在金丹碎裂之处,出现了一尊同他一模一样的小人。   这小人就是一个小时的陆鬼臼,他的眼睛闭着,以打坐的姿势,逐渐浮现在了陆鬼臼的灵台上空。   元婴已出,剩下的事便是帮他巩固神形,陆鬼臼不敢托大,每一分灵气都运用的格外小心。   又过了三日,元婴总算是有了自己的身体,他一直闭着的眼睛,开始缓缓的抖动,显然是要睁开了。   在元婴睁眼的那一刻,陆鬼臼疯狂的吸收着周围的灵气,不到片刻,居然就将整个断崖上的灵气吸得一干二净。   他的十品灵台,就是一个宇宙洪荒,再多的灵气,也能轻易的纳入体内。   好在昆仑巅上最不差的就是优质灵气,站在断崖外的宫家双子,也是察觉了周遭灵气的变化,二人眼里均是闪过惊愕之色。   宫怀瑜道:“哥,你有没有感觉到……”   宫喻瑾点了点头,他道:“张京墨是陆鬼臼机缘一事,果真不假。”在这一百二十多世里,他们二人已是看到了无数次陆鬼臼,只是没有一次陆鬼臼筑成了十品灵台。   二这一世,在张京墨的帮助下,陆鬼臼不但筑成了十品灵台,还结了十转灵台,如此一来,虽然结婴之时都是天道劫,但也会出现不小的变化。   他们二人军事感到周围的灵气稀薄了起来,想来也是被陆鬼臼吸入了体内。   陆鬼臼的丹田就像一个无底洞,好似吸取再多的灵气,也填不满似得。   大量的灵气,让陆鬼臼的元婴眉目抖动的更加厉害,陆鬼臼轻轻叹了声:“睁眼吧。”   便听到一声婴儿的哭啼——接着,元婴睁开了眼,露出了一双如同紫水晶般的眸子。   而与此同时,陆鬼臼也生出自己与之血脉相连的感觉。   元婴虽成,但陆鬼臼体内的灵台依旧是动荡不安,但离第七道雷劫落下时已是过了八日,显然第八道雷劫就要落下来了。   陆鬼臼眉头微微瞥起,心神并没有因为死亡的靠近而生出一丝的动摇。   在云层中不断翻滚的巨龙随着陆鬼臼结成元婴,身形变大了一圈,口中低啸的龙吟之声,也越发的震耳,张京墨已是远离了雷劫之处,可依旧是再次生出眩晕之感。   两日之后,一直没有打扰陆鬼臼渡劫的鹿书轻轻开了口,他说:“陆鬼臼,要来了,准备好了么?”   陆鬼臼睁眼,眸子里一片氤氲的紫色,他说:“好了。”   天空之中,传来轰隆隆的巨响,紫色的巨龙从云层里朝着陆鬼臼缓缓游来。   陆鬼臼本以为这就是第八道雷劫,却不想那游龙在靠近他后,不但没有攻击他,还在他的头顶上盘旋起来,看它的姿态,竟是想要保护陆鬼臼。   陆鬼臼道:“怎么回事?”   鹿书道:“这龙……好像不是天道劫的产物啊。”   陆鬼臼看着那龙,疑道:“不是天道劫,那是什么?”   鹿书想了想,脑子里冒出一种不可思议的想法,他说:“陆鬼臼,你小子其实是上古大能转世吧?!”   陆鬼臼皱眉:“你在胡说什么?”   鹿书也觉的不对,上古大能若是修炼到陆鬼臼这个地步,恐怕早就恢复记忆了,但陆鬼臼已经结婴,不应如此呀……但如果他不是上古大能,怎么会将心神幻化成龙形……   鹿书越想越纠结,整个脑子都快要炸了,他哀叹道:“陆鬼臼啊陆鬼臼,我遇到你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啊。”   陆鬼臼冷淡道:“若是觉的不是好事,需不需要我把你又放回幽洞里?”   鹿书闻言,干笑几声,不说话了。   有了龙形在头顶上护着,陆鬼臼的胜算又多了几分。   而原本觉的陆鬼臼是必死的鹿书,此时却有些拿捏不准了,他发现自己几遍是以命运之子的运道来猜测陆鬼臼,也实在是不太准的,每次他以为陆鬼臼死定了……或者说已经死透了的时候,陆鬼臼就会给他带来些惊喜。   龙形降下,第八道雷劫眼见就要来临,看着头顶上翻滚的紫云,陆鬼臼轻轻吸了口气,然后道了声:“来吧。”   话语落下,便有巨响响起。   张京墨是没有见过天道劫的,所以当他看到几百道雷同时降下的时候,不由的微微瞪大了眼睛。   第八道雷劫根本不止一道,它们像是天道刺下的一道道剑光,直接覆盖了整个断崖。张京墨的眼中,只余下了一片紫光。   紫光所及之处,便是一个个巨大的坑洞,张京墨虽然靠的远,却还是闻到了一股熔岩的气味——那紫光是直接击穿了地面,到达了地心之中。   张京墨看到这样一幕,即便是他对陆鬼臼很有信心,可内心深处还是生出一种模模糊糊的恐惧,他无法去想象,若是陆鬼臼没能熬过来……他会如何。   也不知道是不是张京墨的错觉,他总觉的那些紫光在地面上停留了很久,待紫光消失后,张京墨再也顾不得其他,再次回到了断崖附近。然而他在看到宫家双子并没有出手,而是依旧站在原地时,张京墨的心中冒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愤怒。   宫家双子似乎没有想到张京墨还会去而复返,宫喻瑾道:“你快些离开吧,第九道雷就要降下来了。”   张京墨冷冷道:“你们就由着陆鬼臼去死?”   宫喻瑾皱眉。   张京墨道:“这雷……他怎么可能挡得下来。”   宫喻瑾正想问张京墨难道没有看到天空中盘旋的巨龙,但他见张京墨深色不似作伪,眼神一转,却忽的笑了,他说:“他自然是挡不下来。”   张京墨握紧了拳头。   宫喻瑾说:“不过他死了,不正合你意么?”   张京墨气的浑身发抖,他一句话也不说,直接朝着断崖飞了过去。   宫怀瑜疑惑道:“哥……”   宫喻瑾神色淡淡:“最危险的第八道已经落下,由他去吧。”卖陆鬼臼一个人情,倒也不错。   ☆、第118章 离山   有了黑龙替陆鬼臼挡下了大部分天道之力,陆鬼臼总算是熬过了第八道雷劫。   不过虽然熬过,他却也不好受,被雷劫劈中的他浑身上下静脉断的七七八八,却根本来不及修复。   天道之力附着在雷劫之上,不断的侵蚀陆鬼臼的身体,他躺在地上,神智已是模糊,失神的眼睛凝视着漆黑的天空,脑子却只剩下了三个字——张京墨。   若他是真的要死在这里,那他最不舍的人,也还是他的师父。   鹿书不断的在陆鬼臼的脑海里说话,想要唤起他的意志,但陆鬼臼实在是伤得太重,即便是鹿书不断的提张京墨的名字,还是无济于事。   见到此景,无能为力的鹿书在心中重重叹息,果然不出他所料,这天道劫就是死劫。即便是陆鬼臼这样的天才也只能挺过第八道雷劫,而威力最大的第九道……还迟迟没有落下。   不过八道雷劫,便已让陆鬼臼处于死亡边缘。   看来陆鬼臼的道路,也就是止于此了。   看着陆鬼臼虚弱的模样,鹿书也说不出此时自己到底是个什么心情,陆鬼臼的天资过人,运势极好,可还逃不过天道之手,最终还是要在这里陨落。   陆鬼臼心中不甘,然而他的身体已是一动不能动,他嘴唇翕动,轻轻的唤着张京墨的名字,就好像要将这三个字,刻入灵魂之中,就算魂飞魄散,也不舍得忘记一刻。   就在陆鬼臼躺在地上等死之时,恍惚间却看到了张京墨的脸,他看到张京墨脸庞的那一刻,第一个反应却是……自己是不是真的要死了,居然出现了幻觉。   然而待他被张京墨抱入怀中,呼唤着名字时,陆鬼臼原本已经快要失去焦距的眼睛猛地瞪大。他声音嘶哑,其中带着不可抑制的恐慌,他说:“师父……你为什么在这里……”   张京墨咬牙,他说:“蠢东西,你难道不想看见我?”   陆鬼臼很想说我想啊,我真的想看到你,但他一想到张京墨会陪着他一起死去,便觉的心中酸涩难忍,只能强撑道:“我不是叫你走么,你还回来做什么。”   张京墨听到这话,又是低低的唤了一声:“蠢东西。”   陆鬼臼此时浑身上下经脉尽断,全身的皮肤都在不停的冒出血液,几乎是变成了个血人。但张京墨一点都不在乎,他把陆鬼臼抱在怀中,摸了摸他黑乎乎的脸,语气平静的问:“陆鬼臼,你不想我陪你一起死么?”   陆鬼臼哪里舍得,他连看到张京墨身上出现一个伤口都会难过,更不用说让张京墨陪着他一起死了。   于是陆鬼臼眨了眨眼睛,认真道:“我不要你陪我一起死。”   张京墨看了陆鬼臼一眼,确定他说的是实话后,便淡淡道:“好,我不陪你一起死,等你死了之后,我就给你收几个师弟,也像照顾你这般好好照顾他们。”   陆鬼臼闻言,微微瞪大了眼,他嘴唇抖道:“师父!我不准!”   张京墨见陆鬼臼急了,才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他说:“蠢东西。”   陆鬼臼被这一声蠢东西,叫的眼睛发红,他说:“师父,你再叫叫我。”   张京墨又摸了摸陆鬼臼,他叹息:“罢了,是我害了你。”   若不是他将所有的好东西都捧到陆鬼臼面前,恐怕陆鬼臼也不会再结婴之时遇到如此恐怖的天道劫。   福兮祸所以祸兮福所祸……待陆鬼臼如此好,到底是好事坏,张京墨却也说不清楚了。   在接下第八道雷劫之后,那条在天空中盘旋的黑龙便消失了,陆鬼臼也身受重伤,以张京墨的假婴修为,无论如何都接不下第九道雷劫的。   张京墨本以为宫家双子会早早的出手,却没想到这两人居然只是在断崖边上看着。张京墨并不知道黑龙一事,所以他还以为是陆鬼臼独自接下了第八道雷劫。   虽然眼前的陆鬼臼还活着,但看他的状态,却是怎么都不可能在第九道雷劫之下活下来了。   张京墨并不知道宫家双子会不会在九道雷劫时出手,但他已经做好了打算,若是宫家双子真的不出手,自己便同陆鬼臼一起死了,再将这一切重新来过吧。   张京墨心里想什么,陆鬼臼完全猜不到,虽然他非常高兴师父愿意同他共生死,但他更不想让他的师父陪着他一起被雷劈的魂飞魄散。   纠结之下,陆鬼臼还是迅速做出了决定,他说:“师父,你走吧,我不要你陪。”   张京墨不说话。   陆鬼臼见张京墨不动,心中焦急,他注意到天空之上,云层开始不断的翻滚,显然第九道雷劫就要接连降下,他甚至感觉到了天道那恐怖的威胁感。陆鬼臼慢慢的握住了张京墨的手,他说:“师父,我不要你陪我死在这里,你若是真的疼我,就离开这里好不好。”   张京墨还是不说话,隔了好一会儿,他那只握着陆鬼臼的手才微微的用了力,他说:“你不是答应我,要结婴帮我杀人么?”   陆鬼臼咬着牙,并不能应和。   张京墨说:“我答应你的事都办到了,可你呢?你怎么能就这么死了。”   陆鬼臼越听心里越是难受,他此时只想吼叫——他不想死,不想死,他永远的陪在他师父身边,一刻也不想离开,但生死一事,并非他能掌控……   二人头顶之上,开始发出轰隆隆的雷声,张京墨垂目看着满目狼狈的陆鬼臼,心中忽的一动,还未等陆鬼臼反应过来,便见他微微弯下腰,在陆鬼臼的嘴唇上点了一下。   虽然陆鬼臼此时已是灯枯油尽,可被张京墨如此一吻,他居然莫名的觉原本无力的身体又生出了力量,以至于说话的声音都大了些。   只是轻微的碰触,张京墨便迅速的离开了,他在吻完后,感受到胸膛里的心脏跳动变得有些杂乱无章,这话感觉,之前便有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是陆鬼臼背着他在雪山中前行,还是陆鬼臼为了他被触手卷入了魔界?   张京墨叹道:“罢了罢了,这一世就这样吧。”他在这一刻,居然有些庆幸,自己有着无尽的轮回。   不然,他与陆鬼臼一事,恐怕会留下极大的遗憾。   陆鬼臼懵懵懂懂,但被张京墨亲到底是件好事,他眼神里的痛苦中夹杂了不明显的快活,他说:“师父,你喜欢我么?”   张京墨的目光和陆鬼臼交汇在一起,他张开口,回答了陆鬼臼的问题,他说:“陆鬼臼,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陆鬼臼说:“那你再亲我一下。”   张京墨不动。   陆鬼臼握着张京墨的手微微用力,认真道:“师父,你再亲我一下。”   张京墨看着陆鬼臼的脸,最终还是应了陆鬼臼的要求,低下头去,又在陆鬼臼的唇上轻轻的碰了碰。   陆鬼臼在张京墨吻上他唇的那一刻,将张京墨的手放到了他的胸膛之上。   他说:“这就是喜欢。”   张京墨的手贴在陆鬼臼的胸口,感到陆鬼臼的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好似下一刻就要从胸膛里直接蹦出。   陆鬼臼的力气并不大,张京墨的手被他按着,却完全挪不动了……   陆鬼臼紫色的眸子里,投出点点的暖意,他说:“师父,我喜欢你,所以……你答应我,你离开这里好不好?”   张京墨缓缓的摇头,他说,不好。   陆鬼臼抿了抿唇,他的眸子里有水光闪过,但到底还是没有流泪。   张京墨说:“不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陆鬼臼的目光根本舍不得从张京墨脸上移开,他爱张京墨,爱的发狂,被张京墨陪着,便会觉的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   可是如果此时他还有一丝的力气,他要做的事,却是将张京墨从他身边推开——他舍不得,舍不得张京墨陪他死。   陆鬼臼忽的想起了什么,他说:“师父,那颗心脏不是还可以救我一次么?你带走我的心脏……”   他话还未说完,便见张京墨摇了摇头,张京墨道:“那颗心脏不能复原被天道之力破坏的人。”不然,他早就带着陆鬼臼的某个部位离开这里了。   既然最后的办法也被否决,那么眼前之事,似乎就变成了死局。   陆鬼臼眼中流露出失望痛苦之色,张京墨将他怀里的陆鬼臼抱紧了些,他又叹了一声:“蠢东西。”   却是再也不肯将陆鬼臼放开。   第九道雷劫是紧跟着第八道雷劫降下的,根本不会给修者任何喘息的机会。   云层翻滚,雷声回荡。   站在断崖外的宫家双子,早已做好了准备。   眼见紫光凝聚,二人齐身御剑,朝着陆鬼臼头顶上的那云层飞了过去。   就在二人刚好到达陆鬼臼头顶时,一道黑色的,泛着微光的光束,直接从天空之中落下,目标便是底下的张京墨和陆鬼臼。   陆鬼臼并不知道有宫家双子的存在,所以完全以为自己死定了,他将头靠在张京墨的胸膛上,嗅着张京墨特有的清淡香气,平静的迎接着死亡的到来。   宫家双子见到黑光,便祭出了手中的法器,迎着黑光飞了过去。   黑光速度极快,但宫家双子却早已有了经验,二人悬浮空中,手中法器已是结成了阵法,硬生生的将那黑光拦下。   在黑光和阵法相触的刹那,犹如盘古的巨斧劈开了天地一般,爆发出犹如天塌地陷版的巨响,随即整个昆仑巅,都被白光覆盖。   张京墨只觉的脑袋一晕,眼前也是一片煞白,虽然他及时闭上了眼,但眼睛还是刺痛不堪,瞬间不能视物。   宫家双子接下黑光时,双双吐血,但二人却没有后退一步,硬是将那黑光阻拦在了半空。   宫喻瑾长发飞舞,重重的叹了句:“痛快!”   宫怀瑜也在笑,他的笑容中充满了爽快的味道,好似一头出了笼子的野兽,他道:“是啊……我们在这里,多少年了。”   二人对视一眼,十分默契的运起体内灵力,将那阵法的范围又扩大了一些。   张京墨听到第一声巨响时,眼睛便已暂时失明,接着他听到了第二声,第三声。一开始他还能数着巨响的数量,但到后面,他却发现自己神智已经模糊,几乎是丧失了五感。   虽然人还醒着,可却听不到,看不到,也感觉不到了。   这被关进黑屋子似得感觉让张京墨有些难受,但他最担心的还是受伤的陆鬼臼。   不过很快张京墨便没有心思去想其他的事了,随着巨响不断的回荡耳边,他整个人都好似漂浮在空气之中,根本无法着力,意识也逐渐的陷入了昏迷……   宫家双子在这昆仑巅上苦等几百年,最期待的便是这天道劫的第九道,也只有这雷劫才能让他们体会到势均力敌之感,才能让他们真的觉的,自己还活着。   第九道雷劫威力乃事前八道的总和,这世间除了昆仑巅上的宫家双子之外,其他修士恐怕都会触之即死,更不用说安然渡劫了。   陆鬼臼将他们留于此地,一是为了惩罚宫怀瑜欺瞒他之事,二便是为了让他们为之后的自己拦下这天道劫的第九道。   宫怀瑜和宫喻瑾都受了伤,然而表情之中,却是满满的兴奋之色。赢了天道,大概是每个修者最高的目标。   当年的陆鬼臼做到了,可却也……罢了,已经过去的事,不提也罢。   第九道雷劫这毁天灭地之威,若是没有被宫家双子拦下,恐怕昆仑巅这座浮空岛都会不复存在。   不过虽然二人拦了大半,却还是有余威,待尘埃落定后,悬浮空中的二人朝地面望去,毫不意外的看到昆仑巅上的建筑几乎是被移平了大半。   而在断崖上的张京墨和陆鬼臼,身上则是盖着一团小小的光晕,显然是宫喻瑾害怕九道雷劫的余威将二人抹杀特意布下的。   雷劫过后,天空中厚厚的黑云开始缓慢的散开,宫怀瑜受伤要重些,此时脸色不大好看。宫喻瑾直接道:“你去休息吧,我给他们疗伤。”   宫怀瑜嗯了一声,他迟疑片刻后,道:“哥,你说这一次,能成么?”   宫喻瑾眉目间透出淡淡的倦意,在和宫怀瑜接下这件事前,他本以为很简单,但却没想到过了如此久,都没能完成。听到宫怀瑜这么问,他抬目朝着断崖处望了眼,然后缓缓的摇头。   宫怀瑜叹了口气,什么也没有说,直接离开了。   宫怀瑜离开后,宫喻瑾便去断崖上看了正在昏迷中的张京墨和奄奄一息的陆鬼臼。   陆鬼臼本就已经重伤,又被九道雷劫的余威波及,几乎就只剩下一口气了。   宫喻瑾先是给陆鬼臼喂下了灵药,见他气息平稳了不少,才准备将二人移至屋内。但在看到二人无比亲昵的姿势后,宫喻瑾转念一想,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直接转身离开,将二人单独留在了断崖上。   张京墨这一晕,就足足晕了十几日,待他醒来后才发现周围一片狼藉,几乎可以用山崩地裂来形容。   他和陆鬼臼躺在一块不大的石头上面,原本是他抱着陆鬼臼的姿势,却不知为何变成了他的靠在陆鬼臼的怀里。   张京墨醒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探了探陆鬼臼的鼻息,在确认他还活着后,心中的大石才落了地。   陆鬼臼从外表看来依旧是十分的狼狈,他头发没了,皮肤焦黑,手一摸上去,就能刮下几层灰来。张京墨身上没什么力气,于是也没有急着动,他伸出手在陆鬼臼的脸上摸了摸,毫不意外的发现自己手指上全是黑色的灰烬。   陆鬼臼结婴后,体内法决运转速度几乎比之前快了一倍,于是原本算得上重的伤居然在短短十几日里就自行恢复了,他朦朦胧胧的感到脸上有些痒,一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张京墨温柔的眸子。   张京墨说:“醒了?”   陆鬼臼观察了一下张京墨,他道:“师父,我们没死?”   张京墨懒懒的应了声。   陆鬼臼完全没有料到自己能活下来,所以在他睁眼看到张京墨的刹那,心中便被狂喜充满,他压抑不住自己激动的情绪,一把抱住了他面前的张京墨,那力道简直恨不得把张京墨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张京墨也就有着陆鬼臼抱着,他没有陆鬼臼那么好的复原能力,身上还有些伤,但也无关紧要。   陆鬼臼抱了张京墨好一会儿,才松开他,他低低的叫了声:“师父。”   张京墨恩了声,然后眼神凝视着陆鬼臼,他说:“成了么?”   陆鬼臼重重的点头,他说:“我还以为,我会死呢……”   张京墨眯起眼睛笑了笑,他的眼睛那样的好看,让陆鬼臼不由自主的想要亲一亲,但他忍住了内心的渴望,只是道:“师父,你是不是受伤了?”   张京墨说:“小伤。”   陆鬼臼显然不太放心,他道:“师父,我结婴了,我们是不是可以离开这里了。”   张京墨说:“自然可以。”   他在昆仑巅上,已经近四百年,也不知道凡间此时情况如何。既然陆鬼臼已经结婴,那离开这里倒也不错。   陆鬼臼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问道:“师父,你为了救我,到底付出了什么代价……”他心中不安,助张京墨入魔界在前,帮他抵挡天道劫在后,只是不知那两个面具人,到底求的是什么。   “没什么。”张京墨现在并不想告诉陆鬼臼,他说:“去清理一下身体,便离开这里吧。”   陆鬼臼见张京墨还是不愿说,虽然有些难过,但到底是没有多问。这次轮到他抱起张京墨,离开了一片狼藉的断崖。   沐浴更衣后,二人又恢复了原本洁净的模样。只是陆鬼臼身上的气息发生巨大的变化——若是不知道的人,看到他身上那澎湃的灵气,恐怕会以为他是元婴中期的修者。   张京墨和陆鬼臼的差距,再一次完整的体现了出现。   知道张京墨和陆鬼臼要走,宫喻瑾也没有拦,他甚至没有告诉鹤童和宫怀瑜这件事,便淡淡的开口同意了。   离开这里,陆鬼臼自是欣喜若狂,他走在前面,张京墨跟在后面。   就在二人要踏出殿门的时候,宫喻瑾却说了一句在陆鬼臼听到十分莫名其妙的话,他对着张京墨说:“你……可对他有丝毫情谊?”   张京墨没回头,平静的说了句有。   宫喻瑾听到这句有,心却好似被什么东西捏住了——他只能祈祷,自己的猜测是错的,张京墨……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狠。   鹿书和宫喻瑾都猜测张京墨想要做什么,只是宫喻瑾已经是猜到了边角,鹿书却还不得其门。   陆鬼臼听到情谊二字,眼里露出狐疑之色,他除了殿门后,便试探着问:“师父,你同这人,是旧识?”   张京墨看了陆鬼臼一眼,点了点头。   陆鬼臼心里越发的不舒服,他道:“师父你,喜欢他?”   张京墨闻言似笑非笑,他说:“其实我更喜欢你。”   陆鬼臼听到这话,总算是满意了,他很想去牵住张京墨的手,但又害怕张京墨拒绝他,于是犹豫之间,二人已是准备下桥。   张京墨刚塔到桥上,便听到身后传来鹤童的哭嚷声,他叫着:“墨墨,墨墨——你不要走啊,你不要走啊。”   这哭声声嘶力竭,好似要把魂都哭出来。   但张京墨只是脚步微微一顿,却始终没有停下,他与鹤童到底有什么渊源,他已是不在乎了,就像宫喻瑾说的那般,前尘往事,就由他去吧。   唯有此时此刻,才是最为重要的。   想到这里,张京墨微微偏头,瞟了眼身旁笑着的陆鬼臼,也是露出一个笑容。   ☆、第119章 回门派   三百年于凡人而言已是沧海桑田,然而在修真者眼中却不过是瞬息罢了。   或许只是一次并不重要的闭关,便要花上四五百年的时间。   之前掌门同张京墨一起入了昆仑巅,虽是得了魔族入侵和几根灵柱的事情,却没能把张京墨从昆仑巅上带走。   掌门回到派内,将这事告之了百凌霄后,百凌霄第一个反应就是想要上昆仑巅上将张京墨寻回去。   掌门见状急忙劝说,且将面具人轻易的击杀几个元婴修士的事同百凌霄说了,让他切莫冲动,此事绝需从长计议。   百凌霄也不是有勇无谋之辈,在听到掌门的叙述后,很快便冷静了下来,并且在掌门处再三确认了昆仑巅上的修者是否真的轻易击杀了几个元婴修士。   掌门其实也对此事抱有疑心,甚至有些怀疑这是不是那个面具人设下的局。但那被击杀的元婴却是掌门相识之人,在离开昆仑巅后掌门也去打探了消息,确定这元婴修士摆放在门派里的命牌的确是碎了……   百凌霄听着掌门的话,脸上表情阴晴不定,许久后,才问了句:“他们留下清远是为何?”   掌门心中有些不堪的猜测,但并不敢在百凌霄面前说出来,于是随意找了个借口敷衍了一下。   百凌霄哪会听不出这是掌门的借口,他怒道:“我们师门一脉就只剩下了我和清远,清远是最小的弟子,师父向来疼他,现如今居然让他陷入这般境地。”   掌门也有些灰心,他想带走张京墨,却有心无力,心中不由的生出几分对自己的厌恶。   百凌霄见掌门脸色难看,只能在心中叹息,他知道以掌门的为人,若是能将张京墨带走,那定然会竭尽全力。   百凌霄和掌门两人相顾无言,过了许久后,百凌霄才道了声:“那昆仑巅上的人,到底是什么身份?”能够轻易的击杀数个元婴修士,实力已是称得上可怖。   掌门摇了摇头,他道:“他们的身份……实在是说不好啊。”既知道魔族入侵,又知晓上古大能布阵一事,怎么想都不可能太简单。   接着,掌门又把灵柱一事同百凌霄说了。   百凌霄边听边皱眉,当听到众人同昆仑巅结契时,表情一动,他说:“你将契约予我看看。”   掌门将契约拿出递给了百凌霄。   百凌霄接过契约后,面色微变,口中吐出四个字:“天道之力。”   掌门一愣道:“你确定?”   百凌霄点头。只有结婴的修士才知道天道之力的可怕之处,他也是万万没想到,这契约之上居然附着着天道之力。   掌门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本以为昆仑巅上的修士只是实力超群,却没想到他们居然和天道挂上了关系……这样一来,想要帮张京墨离开昆仑巅,便成了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事。   百凌霄也想到了这里,他目光微沉,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在昆仑巅上的人眼里,他们不过是一只只蝼蚁罢了,而张京墨,也不过是一只稍微有意思些的虫子,玩弄还是抹杀,都得看那些人的心情。   百凌霄重重叹气,最终是甩袖而去,虽然是掌门将张京墨带到昆仑巅。可这件事到底怪不得掌门。   毕竟一开始去昆仑巅是张京墨自己要求的,而之后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他们的预计。   百凌霄似乎是被张京墨被强留昆仑巅一事刺激的狠了,在离开掌门处的第二天就开始闭关修炼。   掌门听闻此事,也唯有叹息。   去昆仑巅上回来后,各门派最顶端的人都知道了魔族和灵柱之事。为了抵御魔族寻找灵柱,便以凌虚派为首的三大门派起头,建起了一个名为退魔盟的组织。   这组织在张京墨的前几世都有,只不过成立之时,魔族早就占了半壁江山,几乎是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而经过面具人的提示,修真者们也很快发现在他们大陆之上的灵柱竟是位于凌虚派的禁地之内。   找到了灵柱,接下来之事就是将之击碎,但是在修士们入了禁地后,才发现这件事并不像他们想象的那般简单。   张京墨回到凌虚派的时候,便正好是这么一个尴尬的时机。   找到了灵柱,却无人能够将之击碎,于是只能干瞪着眼睛。   只花了两百年便确认了灵柱的位置,可现如今一百年过去了,众人却连灵柱的边也没有碰到,这种情况不由的让人生出几分焦躁的情绪。   张京墨一阵风似得从山门处飞过时,守门的弟子还以为是自己眼睛花了,他重重的揉了揉眼睛,疑惑的问着旁人:“哎?我是不是看错了,怎么好像看见张长老了?”   旁边一个弟子并没看到张京墨,他道:“哪个张长老?”   弟子道:“自然是……昆仑巅上的那个张长老了。”张京墨被留在昆仑巅一事,掌门虽然并不想宣扬,但奈何在场那么多人,于是这消息还是被众人知道了。   被留在昆仑巅上,大家都觉的张京墨凶多吉少,而且就算活着……恐怕还不如死了呢。   因此倒也没人能想到这张京墨还有回来的一天。   一旁的弟子道:“张长老怎么可能回来,我看你是看花眼了吧。”   那弟子认真想想,也觉的是自己花眼了。   张京墨带着结婴的陆鬼臼回到凌虚派,很有一点衣锦还乡的味道,他回来之后便直奔掌门处,想给掌门一个惊喜。   掌门也正巧没有出门,他的童子激动不已的说有贵客前来时,他随口问了句是谁。   童子摇着脑袋,说贵客不肯说。   掌门想了想,道:“叫他进来吧。”   他完全没有想到前来的竟是张京墨,因此在看到屋外走进来的人时,掌门整个人都呆住了。   张京墨一袭白衣,形容同几百年前相比身上并无明显变化,他朝着掌门行了个礼后,才道:“清远回来了。”   “清远!!!”掌门惊道:“你回来了?”他一边说,一边绕着张京墨看了一圈,在确定眼前人的确是那个被留在昆仑巅的张京墨后,他变得有些语无伦次。   想要问张京墨这几百年过得如何,想要问张京墨怎么回来的,想要问昆仑巅上那面具修士的身份——想说的话太多,反而不知道从何说起了。   张京墨一直面带笑意,他说:“你且冷静些。”   掌门好一会儿才彻底的冷静下来,待他冷静下来后,才注意到站在掌门身后一直都没有什么存在感的陆鬼臼。   掌门起先还未发现陆鬼臼身上的异样,然而待察觉自己竟是无法探查陆鬼臼修为后,他的眼神中不由的再次流露出惊愕之色,他道:“清远……你徒弟难道……”   陆鬼臼结婴一事,张京墨并不打算隐瞒,他微微点头,道:“没错,鬼臼已经结婴了。”   掌门眼睛猛地瞪大,好似陆鬼臼结婴这件事,比张京墨回归对他的刺激还要大,他道:“若是我没记错,你徒弟还不到五百岁?”   张京墨又点了点头。   掌门见自己的确是没有记错陆鬼臼的岁数,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五百岁内结婴,这等事情,他几乎是从未听过!   张京墨还欲说什么,却看掌门伸手摆了摆,他叹道:“清远,你等会儿再说,让我缓缓……”   张京墨眼含笑意,嗯了一声。   掌门便开始在张京墨的面前围着屋子绕圈,一边绕圈一边念清心咒,一直饶了足足半个时辰,才停下脚步,恢复了平日沉稳的模样,站到了张京墨的面前,他说:“你说吧。”   张京墨笑道:“我只是想问问这百年间凌虚派可有发生什么事……”   掌门瞪眼:“没有其他消息同我说了?”   张京墨摇了摇头。   掌门又确认了一遍:“真的没有了?”   张京墨再次摇了摇头。   掌门咬牙道:“你不打算说一下你结婴的事?”   张京墨这才想起,自己也结婴了,只不过他好像一直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所有注意力都在陆鬼臼那里,竟是忘了把这事告诉掌门。   张京墨道:“对……我结婴了。”   掌门长叹一声,他道:“那昆仑巅的面具人其实是你的熟人吧?清远,你可得好好的同我说说,那昆仑巅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张京墨见掌门一副你不说我绝对不放过你的模样,只好将他在昆仑巅上结婴的事同掌门说了一遍,只不过内容却是省去了不少,只是说那两个面具人帮他在魔界找回了陆鬼臼,且助他们师徒二人成功结婴。   掌门之前本以为陆鬼臼恐怕是凶多吉少,却没想到二人竟是因祸得福。   不过最重要的是,张京墨安全的回来了——这才是最重要的。   接着张京墨询问了一下门派这几百年来发生的各种事情,掌门也都挑着重要的给张京墨说了,当他说到百凌霄闭关,在凌虚派内发现灵柱时,张京墨微微的瞥了瞥眉,他道:“难道那灵柱还没有打破?”   掌门摇头叹息:“哪里打的破,虽然我们已经找到了灵柱……只是却连可以靠近的人都没有。”说到这个,掌门不由的露出忧色。   张京墨道:“怎么会连可以靠近的人都没有?”   掌门只是摇头,这间情况太过复杂,并非一两句话能够说清。   张京墨想了想,道:“你且带我去禁地看看?”   掌门自然说可以。   于是张京墨脚还没停热,便又和掌门去了趟禁地。   这已经不是张京墨第一次去禁地了,只是这次十分的光明正大,还由掌门陪同着。   既然禁地里发现了灵柱,那禁地之前便被破开一事就再也瞒不住了,不过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禁地里的灵柱之上,倒也没有去注意其他的事。   禁地入口处,站着不少弟子,这些弟子有的穿的却不是凌虚派的道服,显然是其他门派之人。   见张京墨目露疑色,掌门便将结盟一事简单的同张京墨说了。   张京墨没想到这一世在结盟一事上竟有如此变化,不过他只是微微惊讶便敛起了目光,倒也没有让掌门注意到异样。   守在门口的弟子见到掌门来了,均都对他行了个礼。   掌门微微颔首,回了礼后,对着张京墨道:“走吧。”   陆鬼臼一直跟在张京墨身后,在踏入禁地后,他忽的开口:“师父,这里的天道之力好浓郁。”   张京墨点了点头。   掌门接话道:“唉,我的修为在金丹后期恐怕是再无精进的机会了,只是不知道让门派里的人知晓你徒弟结婴一事,得惊掉多少人的下巴。”   唯有结婴之人,才能感受天道之力,而且从陆鬼臼身上透露的气息看来,他结的婴绝不是下品。   五百岁结婴一事已是足以让人惊讶,却不知陆鬼臼到底结了什么品质的元婴。张京墨没有打算将陆鬼臼结婴时经历的是天道劫一事告之他人,陆鬼臼的天子已是足够让人羡慕,如果真的让其他人知道陆鬼臼渡过了天道劫,恐怕有不少门派都会不惜一切代价的想要击杀陆鬼臼。   而这次陆鬼臼同张京墨,两个元婴修者一齐回到凌虚派内,却也足以让凌虚派内的势力重新洗牌了。   张京墨也感到了天道之力,但是他结的是假婴,所以并未能像陆鬼臼那般敏锐。   三人顺着石子小路缓步朝上,约莫走了半盏茶的时间,张京墨隐约听到了一声野兽的嘶吼。   掌门道:“禁地里有不少大妖,这些地方都有是重兵把手,我们也不要走的太近,看看那灵柱便出去吧。”   张京墨说了声好。   到了小路的尽头,再拐过一个弯,张京墨便见到掌门口中的灵柱。   那灵柱在离他们非常远的地方,此时以张京墨的眼力望去,也不过只能看见一个大致的轮廓。   灵柱周遭全是茂密的树林,想来其中的妖兽恐怕是数不胜数。   果不其然,掌门道:“这片林子里有不少妖兽,几乎每月我们的弟子都要因此受伤。”   张京墨道:“有人靠近过灵柱么?”   掌门思索片刻后,道:“之前有过元婴后期的修士靠近过灵柱,只是……”   张京墨道:“只是什么?”   掌门道:“只是他说那灵柱周围附着着天道之力,以他的修为也不能靠近。”掌门说这话的时候,眉间充斥着淡淡的愁意。那修士修为已在大陆之上排的上顶尖,突破了树林却只能止步于此,这让众人心中均是生出一种无力之感。   千年之期虽然看似久远,但现在已经过去三百年,却依旧是没有任何的法子……   张京墨看着那灵柱,扭头对着站在他身后的陆鬼臼说了句:“你去试试?”   陆鬼臼干脆的说了声好。   掌门知道张京墨向来是疼爱陆鬼臼这个徒弟,他道:“清远,这事切不可鲁莽,鬼臼虽已结婴,但恐怕也是元婴初期,之前有过元婴初期的修士入这林子,却是折在了妖兽的手里。”他可是清楚的记得当年张京墨来找他要陆鬼臼命牌时的表情,现在陆鬼臼没有死在魔界实乃万幸,若是在这林子里出了事,他很难想象张京墨会是什么反应。   张京墨想了想,道:“那便过几日再去吧。”   “好。”陆鬼臼乖乖的应下。   掌门看着师徒二人的互动,只觉的他们之间的互动有些奇怪,但他也并未多想什么,道:“既然看了,就出去吧,于焚之前一直很担心你,现在你回来了,可要去看看他?”   说到于焚,张京墨冷淡的面容上浮出几分暖意。   三人便离开了禁地,张京墨带着陆鬼臼找于焚去了。   刚到于焚的洞府,张京墨便听到了他这位百年不见的好友的声音,于焚在洞府扯着嗓子喊:“五万,胡了!”   接着便是一声叽叽的叫声,张京墨听来倒觉的有些像狐狸叫。   等到他走到洞府院中,才发现于焚正在打牌——和一只狐狸两个人。   那只狐狸似乎刚点炮,嘴里叽里咕噜的说了一通张京墨听不懂的话,于焚倒听懂了,他直接伸手敲了敲桌子道:“愿赌服输啊,快点快点。”   狐狸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   于焚不耐道:“快点啊,不然不带你玩了。”   狐狸:“……”它最终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摸出了一块牌子,递给了于焚。   于焚接过牌子嘿嘿一笑,头也不回道:“哪位道友来访?”   张京墨想了无数次和于焚重逢的情形,却是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么一幕,他那个原本仙风道骨的道友,到底是为什么会变成眼前这副模样……   于焚只是感到了身后有来人,并不知道是谁,和他一起打牌的其他人在看到张京墨的面容后均是露出了愕然之色。   于焚也察觉了不对,他一扭头,就看到张京墨了站在院中,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的张京墨。   于焚当即呆立在原地。   张京墨说:“好久不见。”   于焚呆立了许久,才从震惊之中缓和过来,他道:“我不是在做梦吧。”   张京墨的眼神从于焚旁边坐着的狐狸身上飘过,他道:“你经常梦到我?”   于焚这才反应过来,他确实不是在做梦,原本被留在昆仑巅上,凶多吉少的张京墨——是真的回来了!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于焚面露狂喜之色,他道:“张京墨——张京墨!”他只顾着叫张京墨的名字,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来表达自己的心情了。   张京墨表情倒是十分平淡,他说:“于焚,几百年不见,我看你闲了不少啊。”   于焚扭头瞅了眼自己的还放着牌的桌子,干笑两声:“这不是没事做么……”   张京墨似笑非笑:“于焚,百年不见,你的修为可有进展?”   于焚又笑了两声,表情越发的虚了。   张京墨叹气:“我已是结婴了。”虽然是假婴。   于焚苦笑:“清远,你不要一回来,就打击我啊。”   张京墨哼了声,他道:“打牌也就算了,怎么还有只狐狸?”   那狐狸本就不喜欢张京墨,听到张京墨的话又叽叽的叫了起来,爪子还在桌子上狠狠的拍了几下,显然是十分的不满。   于焚无奈道:“这不是差人么……”   张京墨理也不理狐狸,他道:“这三百年来,你的修为都没有一点长劲?”   于焚沉默片刻,才道:“清远,我想通了。”   张京墨皱眉。   于焚道:“我本就不适合修道,在这条道上走的越远反而越发茫然。”   张京墨已经隐隐猜到他想要说什么。   果然,于焚下一句话便是:“我此生已是无望结婴,寿元几乎已是定下,剩下的日子与其去追求那缥缈之事,倒不如好好过剩下的日子。”   张京墨面色转冷,他道:“你真是如此想的?”   于焚点头:“你去昆仑巅之前,我还有些迷茫,但自从知道你可能回不来了后,我便彻彻底底的想明白了。”   话已至此,张京墨再苛求什么却已无益,他道:“我知道了。”他说完转身便走,竟是没有给于焚再说话的机会。   于焚看着张京墨的背影,几次动了动嘴,却没能把那句张京墨喊出来,他看出了张京墨眼神里的失望,甚至能隐约感受到张京墨的心情。   张京墨有些心烦意乱,于焚的选择,他并不能全然理解。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心中生出澎湃的怒气,简直就像是怒于焚不争。   陆鬼臼看出张京墨在生气,他只是思索片刻,就想明白了张京墨在气什么,待二人回到府邸后,陆鬼臼才轻轻的说了句:“师父莫气。”   张京墨忽的神色凝重的问了句:“陆鬼臼,你修道是为了什么?”   陆鬼臼直言道:“不死不灭,随心所欲。”——这一句,和他初入门时的回答一模一样。   但他最后又补上了一句,他道:“然而徒儿最想的,却是和师父永远在一起。”   这,便是支撑陆鬼臼修行的所有动力了。   ☆、第120章 入林   张京墨并不能完全理解于焚的心情。   但既然是踏上了修仙一途,那定然是心中有渴望之事。现在于焚既然说出这样一番话,就注定已是断绝仙途。   张京墨回到门派后,思绪依旧是有些乱。   陆鬼臼一直守在张京墨的身边,无论张京墨问他什么,都会回上一两句。   张京墨想了几日,口中冒出一句:“你说是不是那狐狸蛊惑了于焚?让他沉迷于外物,不想修仙?”   陆鬼臼和于焚一样,不知道为什么张京墨对狐狸充满了敌意,但他却知道,张京墨这般想法,定是在钻牛角尖。   一只狐狸而已,还是不能化形的小妖,魅力再大也不过是只宠物,怎么肯能会影响到一个修士如此重要的抉择?在陆鬼臼看来,于焚不想修行的原因,大多都是在他自己身上。陆鬼臼一直陪在张京墨身边,自然也是知道张京墨对于焚这个朋友完全称得上尽心尽力了。   然而人各有志,总不能强行改变他人所想。   在于焚这件事上,张京墨是注定要失望了。   陆鬼臼心里有了如此想法,却也不说,只是细声安慰张京墨。   好在张京墨只是消沉了几日,便缓和过来,又去找掌门商讨灵柱事宜。   在寻到灵柱后,退魔盟里的人想出了不少的法子,但都没什么用处。现在众人知晓张京墨从昆仑巅上下来,并且已经成功结婴,自是有些人将希望放到了张京墨身上。   张京墨到掌门处时,掌门正在和几个门派的人商讨此事。   他见张京墨到来,起身迎接道:“清远,你来了,我正想去找你呢。”   张京墨的眼神从众人身上扫过,从这些人身上穿的道服看来,他们大多是一些大派之人,并且身份不低。   其中还有顾念沧所在的大衍帮。   有人开口问道:“掌门,这便是贵派中的张京墨张长老?”   掌门点了点头,其实在张京墨刚回来的时候,他还有些担心张京墨实力不足被人欺辱。但后来见到他已结婴这份担心便放下了,只是他却不知,张京墨结的是假婴。   掌门是金丹后期修为,看不出张京墨的虚实,在场的结婴却之人能看出来。   于是便有一他门的元婴修士阴阳怪气的说了句:“三百年结婴,你们凌虚派还真是好运气啊,只是可惜……”   张京墨依旧神色淡淡,好似没有听到,他对掌门直言道:“掌门,关于灵柱一事,你们可已想有了法子?”   掌门摇头:“暂时没有。”   张京墨道:“那我是否能先带我徒儿去那林中一探?”   掌门道:“可以倒是可以,只是切记注意安全。”   张京墨点了点头,又询问了一些细节。   掌门没有私藏,均都在众人面前对张京墨一一说清楚了。   这些门派里的人,有的是同掌门一齐上昆仑巅的修士,他们听到张京墨从昆仑巅上归来的消息都十分惊讶,现在见到张京墨真人,自然是想探听一二。   待张京墨和掌门说完话,就有人又开了口,毫不意外询问的是昆仑巅上的情况。   张京墨简略的说了几句,并未深讲。   若此时张京墨还是金丹修为,恐怕会被在场的修士拿捏一番,但他已经结婴,虽然是假婴,但也不必再看他人脸色。   其余人虽然不满,可碍于在凌虚派内,也不好发作。   掌门肯定是站在张京墨这边,他听到张京墨说的差不多了,便道:“清远,你刚回来,先休息几天再入禁地吧。”   张京墨知道掌门说这话是好意,他点了点头,带着陆鬼臼就走了出去。   张京墨一出去,屋内就又起了嘈杂之声,显然是众人对掌门给出的答案并不满意。   可掌门作为凌虚大派的掌门人,对这些事已是很有经验,他同众人打了一番太极,到底是暂时安抚住了这些人。   但这也不是长久之计,灵柱一日不破,他人的目光就必定会汇聚在张京墨身上,想从他这里寻到一线生机。   张京墨和陆鬼臼出门后,张京墨随口说了几句话,陆鬼臼都没有接下,张京墨心中有些奇怪,扭头看向陆鬼臼,却见陆鬼臼目光沉沉,那表情让张京墨稍微愣了愣。   陆鬼臼叫了声:“师父。”   回派后,陆鬼臼的话一直不多,几乎都是在张京墨的身后乖乖跟着。   此时见到陆鬼臼这副表情,张京墨道:“怎么了?”   陆鬼臼道:“你……结婴……”   张京墨这才想到陆鬼臼应是知道了,他道:“没错。”   得到了答案,陆鬼臼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重重的捏了一下,之前他没有见过昆仑巅下结婴的修士,所以并未发现张京墨身上的异样,然而今日在掌门处看到了元婴修饰后,陆鬼臼一下子就看出了张京墨同他们的不同。   结婴之后,众人身上便会环绕天道之力,结婴的品质越好,天道之力则会越浓。若说结成真婴的修士身上天道之力是呈现的雾状,那张京墨身上的天道之力就只有淡淡的几条。   这种不同,让陆鬼臼一下子便想到了什么,也因此同张京墨求证……却没想到,张京墨居然如此坦然的承认了。   陆鬼臼也知道假婴,但他从未想过,他的师父结的便是假婴。   结假婴之人,就注定断绝了天道之路,此生飞升无望,陆鬼臼在意识到这件事后,脑子不由的嗡嗡作响起来。   张京墨依旧眉目淡淡,他轻轻唤了声:“鬼臼。”   陆鬼臼重重的咬牙,他说:“师父,是不是因为我。”   张京墨摇头,他说:“我资质本就不好,短时间内结假婴已是勉强行事,能够结成还靠的是运气。”   这倒也是实话。   陆鬼臼却明显不信,他凝视着张京墨的眼睛,又问了一遍:“师父,是不是因为我?”他之前一直在想到底张京墨是付出了什么才救回了他,现如今这个问题终于有了答案——他的师父,他的师父,竟是因为他断绝了仙途!   在意识到这件事后,陆鬼臼竟是生出一种自己灵魂被死死扼住的错觉…   然而和陆鬼臼惊惶的表现比起来,张京墨却是格外的淡定,就好似这件事并不是发生在他身上一样。   陆鬼臼说:“师父,还有办法的对不对……师父……”   张京墨没说话,只是平静的看着陆鬼臼。   陆鬼臼一把抓紧了张京墨的臂膀,将他整个人转了过来,他的语气带着些许哽咽,道:“师父,你为什么不同我说,师父——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面对失态的陆鬼臼,张京墨抬手拍了拍陆鬼臼的肩膀,他道:“鬼臼,冷静些。”   陆鬼臼怎么可能冷静的下来!他一想到几千年之后,师父寿元耗尽,独留自己于世,脑子便好似一锅沸水。   张京墨见陆鬼臼情绪异常激动,只能道:“先回去再说吧。”   陆鬼臼抓着张京墨的手这才缓缓放开,但从他粗重的呼吸重依旧可以看出他的情绪依旧无法平静。   从掌门住处到张京墨的洞府,短短一段路陆鬼臼却走了格外的久。   张京墨的表情依旧平静无波,丝毫没有被陆鬼臼的情绪感染。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这么没用!!”虽然外表看起来还勉强能维持平静,但识海之中的陆鬼臼却已几近癫狂了,鹿书甚至都看到有紫气在陆鬼臼的眸子里点点充斥,眼见就要覆盖整个瞳孔。   鹿书看的胆战心惊,急忙劝到:“陆鬼臼,你快冷静下来,这世间法子有千万种,你师父虽然结了假婴,但也并非没有补救之法。”   陆鬼臼道:“什么法子?”   鹿书支吾道:“我不知道……但、但总该是有的。”   陆鬼臼心中极乱,并没有听出鹿书的掩饰之意,他跟在张京墨的身后,握着的拳头滴出点点鲜血。   张京墨嗅到了淡淡的腥气,也知道陆鬼臼肯定是在竭力抑制情绪。他早就料到若让陆鬼臼知道他结了假婴一时,陆鬼臼定然会十分的激动,但并未料到陆鬼臼的反应居然如此的大。   二人沉默着回了洞府,洞府里童子也看出了这师徒二人间的气氛十分奇怪,竟是十分敏锐的没有凑上前去。   到了张京墨的住所,张京墨先是推门而入,跟在后面的陆鬼臼则是顺手关上了门。   张京墨走到屋内,坐到桌旁,还神态淡然的倒了杯茶,轻轻抿了抿,他道:“问吧。”   从前陆鬼臼有多喜欢张京墨这副淡然的表情,现在他就有多恨,陆鬼臼不明白为什么张京墨真的可以做到一点都不在乎自己……他竟是真的为了自己结了假婴。   若要因为自己让张京墨断了仙途,那陆鬼臼宁可不要自己这条命。   陆鬼臼胸中郁结,想说的话有千言万语,但当他对上了张京墨的眸子,这些话却都硬生生的堵在了胸口。   最终,他只说出一句:“师父,值得么。”   张京墨平静的看着陆鬼臼,他说:“世上只要是想做的事,就没有不值得的。”   陆鬼臼凝视着张京墨的眸子,竟真的没有在张京墨的眸子里发现其他的情绪,就好似他的师父真的不介意结下假婴一事——那怎么可能!作为一个修者,陆鬼臼即便是想想也觉的难以忍受……断绝仙途,对于如此努力的张京墨来说,该是件多么可怖的事!   那为什么呢,为什么他的师父硬要做出不在意的模样?是为了让他不愧疚么?是为了让他不伤心么?陆鬼臼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几步上前,便死死的抱住了张京墨。   张京墨被陆鬼臼抱的突然,他正欲说什么,却感到陆鬼臼弯下腰将脸贴在了自己的颈项上,随即张京墨就感到了一阵冰冷——陆鬼臼这小子,又哭了。   张京墨心中轻叹,到底是没有推开陆鬼臼。   陆鬼臼微微耸动着肩膀,眼里流出的泪水顺着张京墨的颈项一点点的滑落,让张京墨觉的有些痒,他伸出手,摸了摸陆鬼臼的脑袋,叹道:“都多大了,还哭。”   陆鬼臼不说话。   张京墨道:“我自己身体的情况,自己清楚,结下假婴,已是上天恩赐了。”——这话倒不是真的,因为若是再过个几百年,张京墨也有信心结下真婴,只是这真婴也只能下是下品。   陆鬼臼还是不肯回应,他完全不信张京墨所说的话,他的师父在这条路上到底受了多少苦他都看在眼里——为什么,为什么天道如此如此不公?!   张京墨又细声安慰了几句,但见陆鬼臼依旧不肯说话,便停下了,原本摸着陆鬼臼脑袋的手开始轻轻的拍陆鬼臼的后背,想要缓和他的情绪。   陆鬼臼哭了许久才停下,他停下后,也没有松开张京墨,而是语气沙哑的说了句:“师父,我想亲亲你。”   张京墨皱眉:“……胡闹。”   陆鬼臼用脸在张京墨的脸颊上蹭了蹭,又重复了一遍:“师父,我想亲亲你。”   他的声音十分好听,此时在张京墨耳旁低低的说,吐出的气息让张京墨觉的颈项有些痒。   张京墨抿了抿唇,没说话。   陆鬼臼见张京墨不答,便自顾自的道:“师父若是不说话,我便当师父同意了。”   说着他转过脸,轻轻地用唇碰了碰张京墨的唇。   两唇相接,张京墨却尝到了一点咸味,想来是陆鬼臼的泪水落到了嘴唇上。   陆鬼臼生的好看,剑目修眉,瞳若星辰,此时他的眸子变成了浓郁的紫色,看起来更是添了几分神秘的气息,他认认真真的亲着张京墨的唇的模样,倒有些像个悲伤的小孩子,似乎下一刻他的眸子里,便会再次溢出眼泪。   张京墨由他吻着,这种感觉并不太坏,他微微垂目,拍着陆鬼臼后背的手也停了下来。   陆鬼臼说:“师父,我好喜欢你,可是我有什么资格来喜欢你呢。”在他看来,他能有今天的成就,全靠了张京墨,如果没有张京墨领着他,他或许早已泯然众人。   张京墨看着近在咫尺的陆鬼臼的面容,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在感情一事上向来没什么经验,即便是这一世,也几乎是被陆鬼臼撵着走。   见陆鬼臼的情绪冷静了下来,张京墨道:“不哭了?”   陆鬼臼也觉的不好意思,他低低的唔了,还是抱着张京墨不肯放手。   张京墨道:“这下可以放开了吧。”   陆鬼臼似乎有些纠结,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厚着脸皮道:“师父,我还没亲够。”   张京墨:“……”熊孩子几天不打就上房揭瓦啊。   陆鬼臼一边观察张京墨的表情,一边又偷偷的把脸凑了过去。   张京墨一把拍在了陆鬼臼的脸上,他怒道:“快滚去修炼,还有几日就要入禁地,到时候若是通不过林子,丢的还不是你师父的脸!”   陆鬼臼被拍的像只焉了的黄瓜,耷拉着肩膀,耸着脑袋出去了。   待他出去之后,张京墨伸出手指轻轻的按了按自己的唇,眸子里的神色越发复杂起来。   鹿书对陆鬼臼的敬佩之意,连五体投地都不能形容了,他眼睁睁的看着陆鬼臼说哭就哭,一边哭还一边占张京墨的便宜,而且最重要的是——张京墨居然也没有拒绝!   陆鬼臼出门后,整张脸就冷了下来,紫意开始褪去的眸子里全是冷静之色,哪里还有之前在屋子里那一派痴迷,他说:“鹿书,这世间可有办法让假婴活过来?”   鹿书道:“肯定是有的,只是我们不知道……”   陆鬼臼重重的握拳,眉宇之间全是阴霾,他道:“此时最重要的事是提升我的修为——鹿书,你之前不就说过,禁地里面,有一件可以提升我实力的宝物么?”   鹿书说:“你是想……”   陆鬼臼冷漠道:“既然我这次可以光明正大的进去,那便将它取了来吧。”他现在最需要做的事情是提升实力,只有站在这大陆的顶峰,才能更快的寻得为张京墨逆天改命之法。   之前陆鬼臼误入禁地,丢失了一魂一魄,却也见到了禁地里的宝物,只可惜当时他实力低微,并没有能力将之取出。   现在陆鬼臼以元婴修为重返凌虚派,并且还有了入禁地的机会,他自然是要将那宝物收入囊中。能让鹿书都惊叹的东西,定然不会是凡物。   张京墨和陆鬼臼以元婴修为回到门派的事,早就传遍了整个修真界,因为要镇守禁地,凌虚派里多了许多外门的弟子,这些弟子在看到张京墨和陆鬼臼时,几乎都露出了好奇的目光,有的性子跳脱的,还窃窃私语起来。   张京墨同陆鬼臼到了禁地入口,看到了等待在那里的掌门和一干修士。   掌门见到二人准时前来,上前道:“清远,可是准备好了?”   张京墨点点头说差不多了,其实也没什么特别要准备的,只是备上一些常规的丹药和灵石罢了。   掌门迟疑片刻,道:“清远,这次入林,你可要同你徒弟一起?”   张京墨道:“自然是要一起的。”   掌门道:“那……你可介意有人同行?”   张京墨道:“谁?”   他刚一问完,便见掌门身后走出一个绿衣女子,那绿衣女子也是元婴修为,一头长发松松的挽了个流云鬓,言笑晏晏的看着张京墨,柔声道了声:“张道长,好久不见。”   张京墨看到女子模样,片刻就想起了女子的身份,这女子名唤云姝柳,是他年少游离时偶遇过的旧识,只是她和张京墨不过是点头之交,却不知为何今日会想要同张京墨一齐入林。   张京墨道了声好久不见。   云姝柳道:“我休息的乃是万物之道,入林后可以帮上张长老不少忙,不知张长老可愿带带在下。”   张京墨扫视了云姝柳一番,又思索片刻,最后居然出乎陆鬼臼意料的同意了。   云姝柳见张京墨同意下来,脸上挂上了温柔的笑意,她说:“谢谢张长老了。”   张京墨道:“客气。”   掌门见状,也是松了口气,这云姝柳非要跟着张京墨如林,他委婉的劝了几次都不见她松口。如果张京墨一口拒绝,恐怕会直接打了云姝柳的脸,倒是若她对张京墨怀恨在心,就不好办了,毕竟花束流修的可是万物道。   陆鬼臼虽然没有说话,但表情却有些阴沉。   鹿书抓紧机会幸灾乐祸:“你瞅瞅,二人世界没了吧!”   陆鬼臼回了一声冷哼。   这云姝柳显然是冲张京墨来了,眼神几乎就没有从张京墨身上移开过,她柔柔的道了声:“请。”第一个踏入了林中的小路。   张京墨和陆鬼臼紧随其后,也入了林子。   三人的身影消失在了茂密的树林中后,掌门才同众人散去。   同当初张京墨入禁地时并无太大的差别,禁地里的树木均都长得十分高大,且生命力极其旺盛,若有树木在妖兽的争斗中被折断,不到片刻就会长出新的树木,这也是为什么即便是一干元婴修士不断的开阔,这一片林木也丝毫不见减少。   越往其中,光线越是昏暗,花束流走在最前面,她不愧是修的万物道,旁的植物见到她均都不断的朝后退去。   张京墨道:“云姑娘,我记得,我们已是千年没见了吧。”   云姝柳轻轻的应了声,她道:“对啊,我还记得,当年我们分别时,是在柳桥的亭子里呢。”   张京墨道:“你同那时一样,还穿的一身绿衣。”   云姝柳目光流转,娇嗔一声:“你还说你记得,那时候我明明穿的是同你一样的白衣。”   张京墨笑了笑,不说话了。   陆鬼臼跟在后面,简直想要把自己的牙齿咬碎,若不是怕他师父生气,他简直想将眼前的女子,就地击杀!   ☆、第121章 灭派   陆鬼臼并不知道张京墨为何要同意带上云姝柳。   但这也不妨碍他对云姝柳充满了敌意。   云姝柳长得秀美,一双翦水秋瞳几乎就是定在了张京墨的身上,张京墨说什么她都笑声应和,   这么看去,倒还真是男才女貌十分登对。   陆鬼臼又默默的将一段枝桠捏了个粉碎。   鹿书叹道:“陆鬼臼啊陆鬼臼,连我都看不下去了……你看你师父,没女人的时候对你那么好,现在来了个不错的,态度直下啊——”   陆鬼臼牙齿咬的更紧了。   鹿书继续道:“不过你还有机会的,这女人虽然和你师父是旧识,但似乎一直没有联系,你快去表现一下,拉回你师父的注意力。”   陆鬼臼:“……”   就在陆鬼臼和鹿书说话之际,那原本站在张京墨一旁的女子却忽的踮起脚尖,伸手向张京墨头上探去。   陆鬼臼本以为张京墨会躲开,却不想他竟是站在原地,任由那女子的手触上了他的头。   云姝柳的手在张京墨的头上轻轻一捻,从张京墨的发梢间拿下了一根小小的枝桠,她温柔的笑了笑,将那枝桠在手指之家转了转。   陆鬼臼:“……”好想把那双手直接拗断!   陆鬼臼本以为张京墨会冷淡相对,但张京墨的表现,却出乎了陆鬼臼的预料,他不但没有生气,脸上甚至也没有出现什么不愉的表情——这对于张京墨来说,已经是十分难得的事情了!   云姝柳道:“张道长……”   张京墨抬目看着她。   云姝柳却只是娇笑一声,又不说话了。   鹿书见状深深感叹:“陆鬼臼看看,你看看啊,人家是怎么撩你师父的!”   陆鬼臼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闭嘴。”   看着两人的互动,陆鬼臼的指甲已是陷入了肉里,他此时竟是生出一种恨自己不是女子的想法!   张京墨感到了陆鬼臼情绪上的变化,他的脚步微顿,扭头朝着陆鬼臼投来一个目光。那目光似有深意,陆鬼臼看了,瞬间冷静了下来。   这对师徒间的默契,已是到达了极致,只是张京墨的一个眼神,便让陆鬼臼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个女人……有问题。   陆鬼臼冷静下来后,也隐隐发现了一些疑点。   云姝柳并不知道张京墨和陆鬼臼间的互动,她依旧是和张京墨并排走在一起,时不时的对张京墨做出些亲昵的举动。   三人越入越深,很快就到达了丛林深处,脚下的小路也逐渐被藤蔓和各种植物掩盖。   好在云姝柳习的万物道,可以轻易的在丛林之间开出一条小道,所以三人走的也算不得艰辛。   跟在二人身后的陆鬼臼,隐约嗅到了妖兽的气息,这气息时淡时浓,并且各种味道都混杂在一起,现在并不知有一种妖兽。   禁地里并不能飞行,所以三人只能在丛林中行走,这一走就走了十几日,幸运的是这期间竟是没有遇到什么大型的妖兽,只看到了一些还未化形的小妖。   在这些小妖面前,云姝柳并没有出手的机会,站在身后边看着张京墨和陆鬼臼将之处理掉了。   陆鬼臼虽然越看云姝柳越是不满,但碍于张京墨,他到底是什么话都没说出来,只是闷着头走路。   张京墨也没去安抚陆鬼臼,他心中对云姝柳有些猜测,还未完全证实。   “走了十几日,不如我们在此休息一晚吧。”云姝柳忽的向张京墨提议,她道:“我嗅到了水汽的味道,这密林中的水,想来也是满含灵气,我们倒能补充一番灵气。”   张京墨直接同意了。   又行了一段路,果然如云姝柳所说那般在路旁发现了水源。   这水源是条不大的小溪,水质清澈,灵气在凡间倒也算得上浓郁,但在张京墨和陆鬼臼这种从昆仑巅上才下来的人眼里,却是毫无可取之处了。   云姝柳笑道:“这里的灵气还真是充裕,若是可以在此间修行,还真是不错。”   张京墨淡淡的接了句:“是啊。”   云姝柳眼神在张京墨的身上轻轻一撩,她笑道:“之前一直想问,张长老是已经结婴了吧?可是已有双修的道侣?”   张京墨道了声没有。   陆鬼臼在后面听着,心中恨恨的想——这女人果然是对他的师父有所企图,什么双修的道侣,就她这副模样,凭什么来找他师父当道侣!要当,也得由他来!   陆鬼臼的心声没人知道,那云姝柳也好似只随口问了句,随即便岔开了话题。   在小溪边装了不少灵水,打坐了一晚,这十几日消耗的灵气便已是恢复差不多。   云姝柳又说要上路。   张京墨对云姝柳的要求十分的纵容,无论她要求什么,几乎都应下了。   陆鬼臼虽然知道这女人有问题,但看着张京墨折态度却还是不由的有些心酸,他对鹿书道:“师父为什么对她那般好。”   鹿书道:“……哪里好了?我只是看出你师父又要算计别人了。”   陆鬼臼道:“总之是看着不开心。”   鹿书道:“那是你心眼太小了。”   陆鬼臼咬牙道:“我心眼小?若是我心眼真的小,就该将那女子击杀在入口处。”   鹿书道:“你确定你师父不会揍你?”   陆鬼臼:“……”他的表情瞬间焉了。   上路后,张京墨对云姝柳的态度依旧十分的好,无论云姝柳说都会轻声的应和——至少由陆鬼臼看来,是比对他好多了。   在离开小溪后,三人遇到了一只中型妖兽,那妖兽还未化形算不得什么大妖,所以只有陆鬼臼一人出手。   陆鬼臼完全就是把自己的怒气撒在了妖兽上面,在对战妖兽之时几乎是完全没有留手。   云姝柳见状,若有所思的道了句:“你这个徒弟,脾气不太好啊。”   张京墨笑了笑,道了声陆鬼臼年纪小,脾气自然是要大些。   云姝柳对陆鬼臼好似生出些兴趣,直到陆鬼臼彻底的杀死妖兽,掏出了妖丹,才笑道:“张道长,有这么个徒弟,实乃大幸呀。”   张京墨没回话,脸上挂着淡然的笑容。   没过多久,陆鬼臼阴沉着脸色回来了,他把妖丹递到张京墨面前,也没说话,就转身十分自觉的回到了二人身后。   云姝柳看着陆鬼臼的模样,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看来这对师徒,也不像外面传言的那般好嘛,不然为何从入林到现在,张京墨徒弟的情绪似乎都不太好,几乎是天天沉着脸。   有些奇怪的是,从三人入林到现在,几乎都没有遇到过什么大型的妖兽,虽然经常嗅到妖兽的气息,却也是只闻其味不得其形。   直到路程已是走了一半,他们才终于遇到了一只大妖。   那大妖是只巨大的蜘蛛。   张京墨发现那蜘蛛的时候,它正静静的趴在茂密的树丛之间,原本十几米长的身体同树林完美的融合起来。   若不是张京墨发现气息不对,恐怕三人都走入了它织出的幻网之中。   那大妖见没能埋伏到张京墨一行人,下一刻行动居然是往后撤去,看模样竟是不打算同他们硬来了。   云姝柳十分讶异,她道:“我之前还以为遇不到妖兽是我们运气好,原来竟是张道友身上有异宝才让这些妖兽知难而退?”   张京墨看了云姝柳一眼,道:“何出此言。”   云姝柳道:“不然那妖兽为什么会直接退去。”   张京墨淡淡道:“我身上并无异宝,倒是觉的那妖兽朝后退去,说不定是怕了云道友身上万物道的气息。”   云姝柳见张京墨不承认,只是笑了笑,不再多说。   陆鬼臼已是看够了二人的互动,脸上的表情黑的不能再黑,这几日云姝柳同他说话,他都懒得再加以掩饰,干脆是理也不理。   云姝柳去问张京墨陆鬼臼怎么了。   张京墨看了陆鬼臼一眼,直接说这孩子脾气大,本就是被他逼着入林,这几日还未到灵柱,想来是在闹脾气。   云姝柳听到这些话,又笑着说了句张道友好脾气。   张京墨摇了摇头,还叹了口气。   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原本险恶的丛林之旅由三人走来居然变得格外的轻松,几次张京墨甚至都看到了大妖的身影,却都不见它们攻击自己。于是直到快要达到灵柱,三人经历过的战斗几乎是屈指可数。   这事情放在别人身上,怎么看都是幸运之事,可一次两次,甚至于此次都遇不到妖兽,却让云姝柳的情绪有些烦躁起来,虽然她并未有任何的表现,面上依旧是言笑晏晏的模样,但张京墨却清楚的感觉到了她的焦躁。   想来是因为无数次设想中的动手时机,都莫名其妙的没有了吧。   和云姝柳情绪一样糟糕的是陆鬼臼,他十几天都没有笑过了,除了和张京墨说话的时候神色会稍微缓和一点,平日里几乎都是一副别人欠了他几百万的表情——特别是云姝柳主动和他说话的时候。   本该险恶的旅程,因为莫名的原因变成了一次轻松的郊游,虽然偶尔有不长眼的妖兽扑上来,可大多数林中的活物,都是绕着他们三人走。   就这么足足走了几十日。   眼见遥不可及的灵柱就在眼前,张京墨的兴致不由高了一些。   云姝柳好似也格外的高兴,她笑着提议:“既然已是快到灵柱,那我们不如再休憩一晚,补充一番体力再上路?”   这已是云姝柳第二次提议要休息,张京墨看了她一眼,毫不意外的应下了。   陆鬼臼对张京墨的提议向来都是无条件服从,所以便定下这晚三人再休息一晚。   而张京墨在应下云姝柳要求的时候,朝着陆鬼臼抛去了一个眼神。   陆鬼臼心领神会的冲着张京墨点了点头。   云姝柳并不知这师徒二人的互动,她原本的计划被完全的打乱,只能被迫用上最后的手段。   入夜。   天色暗下后,丛林里更是一片漆黑,周遭的昆虫发出细微的声音,更是衬得气氛格外静谧。   张京墨和云姝柳均是盘坐在地上,陆鬼臼则是怀中抱着剑,靠在离张京墨不远的一颗大树上。   三人的面前燃烧着一团熊熊烈火,火光之中发出噼啪轻响。   云姝柳轻轻的睁开了眼,目光凝视着自己面前的火光,她的脸被火光照的闪烁不清,多了分诡秘的味道。   她身侧均的张京墨和陆鬼臼都是元婴修士,她的一个动作甚至于一个眼神,都有可能将他们二人惊醒。   但云姝柳早已有了准备,她舔了舔嘴唇,然后轻轻的咬破了藏在口中的香囊……   张京墨听到了一种奇异的嗡嗡声,他睁开眼,却见云姝柳朝着他投来惊恐的目光。   张京墨轻轻的问了句:“怎么了?”   云姝柳脸上煞白,像见了鬼似得,她颤抖着声音道:“是、是金蜂群……”   金蜂群也是一种妖兽,只是和其他厉害的妖兽不同,这类妖兽喜欢群居,几乎是惹了一只便会出现一群。   而金蜂尾刺极其锋利,几乎就没有刺不穿的东西,再加上其上含有剧毒,几乎遇到这种妖兽的修士都是无比的凄惨。   嗡嗡声越发的靠近,张京墨神色不变从须弥戒里取出几张符箓,布下了一个简易的阵法。   张京墨道:“有多少?”   云姝柳道:“至少有几百只……”   通常金尾蜂一个蜂巢不过是几十只,若真如云姝柳所说有几百只,那被惹到的就绝不止一个蜂巢。   嗡嗡声由远及近,速度极快,眼见就要到面前。   云姝柳脸色苍白,一副惊慌之状,显然是怕极了这种妖兽。   张京墨道:“你怕?”   云姝柳苦笑:“我最怕这些虫子了,要是换上其他妖兽我倒还能帮你们一二。”   张京墨道:“不要离开阵法。”   云姝柳了然的点点头。   金尾蜂速度极快,不过是几句话时间就已经可以看到铺天盖地的飞了过来,张京墨目测一番,却发现这些金尾蜂并不止上百只,恐怕数目已是上千。   云姝柳轻轻咬着嘴唇,好似一朵被惊到的娇花。   张京墨轻轻道:“来了。”   云姝柳目光微微浮动。   一只金尾蜂就有小儿手臂大小,如此大一群朝着三人飞来,倒还真是有些可怖。   然而那些金尾蜂就在准备朝着张京墨和陆鬼臼扑来之时,却被张京墨布下的符箓直接拦了下来。   云姝柳见状微微一喜,正欲说话,却是瞬间脸色大变——原来张京墨布下的符箓阵法,居然没将她囊括其中。   云姝柳身上本就有金尾蜂喜爱的香料,这下直接被张京墨抛弃更是成了攻击目标,只不过片刻之间,她整个人都被金尾蜂掩盖住了。   陆鬼臼也没想到这茬,他朝着张京墨看去,却见张京墨面上挂着点点嘲讽之色,正看着被金尾蜂包裹起来的云姝柳。   张京墨冷冷道:“好久不见啊,枯蝉谷的少谷主,天麓大人。”   云姝柳原本在发出凄惨的叫声,听到张京墨这话,口中的惨叫顿时停了下来,片刻后变成了一个低沉且熟悉的男音:“是啊,好久不见。”   他身上爆发出灵气,将附着在他身上的金尾蜂全都震开了。   见到这个许久不见的“故人”,张京墨淡淡道:“本以为你能耐得下性子,却没想到还是忍不住了。”   天麓神色冰冷,同那时比起来,他的身上多了些狠厉的味道,看向张京墨的眼神中,厌恶之中还含着些许嘲讽,他道:“呵,几百年不见,却没想到你收了这么个徒弟。”   张京墨面无表情。   天麓也是敏感之人,这一路以来,几乎是将张京墨和陆鬼臼两人的关系看了个七七八八,他一开始还以为真如张京墨所说那般他和陆鬼臼的关系不怎么好,可后来却从陆鬼臼的举动中看出端倪。   陆鬼臼哪里是不喜欢这个师父,明明就是喜欢得不得了——只是身边多出一个人,便完全无法忍受了。   天麓唯一没有想到的是……张京墨竟是看出了他的身份。   无数的金尾蜂将天麓掩盖的密密麻麻,他站在张京墨面前,目光阴郁的盯着张京墨,他道:“你是如何发现我的身份的?”   张京墨不咸不淡道:“我可不会觉的,我有这么大的吸引力……况且修习万物道的人,这世间着实没几个。”   在张京墨的试探中,知道真正的云姝柳恐怕是已经遇害了,不然天麓也不会有她的记忆。云姝柳虽然也是修习的万物道,但她的实力肯定是没有天麓这般强悍,根本做不到让林中植物自行退让。   张京墨稍微一思考,脑海里便有了人选,很快猜出了到底是谁在假扮云姝柳。而之所以他一开始没有将其拆穿,实是想利用天麓万物道的能力在林中开路。不过走到丛林深处后,张京墨才发现,到后面占了便宜的人反而是天麓……陆鬼臼身上不知是有什么东西,竟是让周围的妖兽都不敢靠近。   天麓听到张京墨的分析,哈哈大笑起来,他虽然在被金尾蜂攻击,却丝毫没有露出狼狈之色,甚至表现的颇有余力——这便是元婴修士之威,若换做金丹期的修士,这时恐怕只剩下一具枯骨了。   天麓冷笑道:“只是不知,若是你和你徒弟相恋之事辈外人知道,会如何?”   张京墨哂笑:“相恋?呵……我张京墨同谁相恋,还用得着你来置喙。”   天麓面色微冷,浑身一震,竟是直接将原本围着他想要攻击的金尾蜂震死了一片,他道:“张京墨,你果然有意思。”   张京墨声音懒懒:“与其和我争个高下,倒不如先想想你怎么脱身吧。”   这些金尾蜂,于天麓而言,的确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给他些时间,他确能从中脱身,但他的身份既然被张京墨发现,就肯定会趁火打劫。   不过片刻,天麓便已做出暂时先离开的决定。   但他想离开,却要看张京墨肯不肯了,他声音依旧慵懒,这次却是对着张京墨身后的陆鬼臼说的,他道:“鬼臼,去吧,这便是为师为你准备的第一块磨刀石。”   天麓早闻陆鬼臼之名,见他一步跨到张京墨面前,讥讽道:“胆小鼠辈张京墨,自己不敢上却要让自己的徒弟来送死。”   张京墨嗤笑一声,手一抖将阴魔窟从袖中取了出来,天麓见到阴魔窟面色大变,他怒道:“张京墨你敢!”   张京墨面色如冰,将手探入阴魔窟,随即从中取出了一个正在挣扎哀嚎的魂魄——看那魂魄的模样,显然就是之前死在张京墨手上的天菀。   “哥哥救我,哥哥救我!”在阴魔窟里受尽了折磨,天菀的魂魄已是无比的虚弱,她在张京墨的手中凄厉的惨叫起来,那叫声让天麓胸中燃气了熊熊怒火。   “如何?”张京墨冷漠的笑了。   陆鬼臼是第一次见到这副模样的张京墨,他虽然在笑,但在笑容里没有一点温度,眼神之中甚至多了睥睨之感,他道:“天麓,我告诉你,不光是天菀的性命,就连你那个可怜的弟弟天奉,都是死在我的手中。”   天麓已是怒极。   张京墨继续道:“而今日,也是你的死期。”他话语落下,便朝着陆鬼臼做了个手势。   陆鬼臼见状,持着剑便朝着天麓直接冲了上去!   天麓拔身后退,以手中之剑接下了陆鬼臼的全力一劈,二人登时混战在了蜂群之中。   张京墨看着缠斗在一起的二人,手却轻轻的抚了抚那冰冷的阴魔窟,心中轻轻念了句,顾沉扇,陈白沧……这便为你报仇。   杀了天菀,杀了天麓——灭了枯蝉谷一派!   ☆、第122章 杀天麓   因为天麓身上特有的香气,金尾蜂几乎就是只盯着他一人攻击。和天麓缠斗的陆鬼臼虽然偶有被波及,但总体上来说金尾蜂反而成了他的助力。   陆鬼臼虽然才结婴,但结的却是天道劫下元婴,品质即便是同天麓相比,也强上了许多。此种元婴提供的澎湃灵气,让陆鬼臼在一对一打斗时很难出现力竭的情况。   二人从林中打到天上,从天上打到地下,周遭的树木在灵气的攻击下不断的倒塌,地上因为二人的剑气也出现了数个深坑。   若此时张京墨加入其中,同陆鬼臼一起围攻天麓,战斗恐怕会结束的更快一些,但张京墨却并没有这个打算。   他站在离二人不远的地方,并没有要出手的意思。   天麓本还在担忧被这师徒二人围攻之事,可现在却见张京墨没有出手,反而选择了袖手旁观,他心中一喜,直接改变了先撤退的想法,而是想着直接在张京墨面前将陆鬼臼直接斩杀,让他也尝尝失去至亲的味道。   天麓不退反进,攻势越猛,他为了截杀张京墨一事,早已做了完全的准备,灵药灵石全都齐备,根本不用害怕灵气耗尽。   在天麓眼中,陆鬼臼一个结婴不到百年的修士,再怎么也不可能在他手下占了便宜,而从战斗经验上来说,他更是占得先机,陆鬼臼一个毛都没长齐,看起来喜怒都表现在脸上的人,怎么可能会是他的对手。   见天麓不逃,张京墨面容上浮现出些许不屑之色,他已然是猜到了天麓的下场。   二人缠斗多时,天麓却渐渐发现了不对劲之处,他法宝齐出看似占了上风,甚至几次似乎都快要伤到陆鬼臼,可最终都被陆鬼臼堪堪躲过。   陆鬼臼状身形狼狈,但其实一点伤都没有受,反观他,已是被陆鬼臼刺了几剑。   这样一次两次,还让天麓觉的陆鬼臼不是他的对手,可是次数多了,却让他心中生出一种十分悚然的念头——他竟然不是这个元婴初期陆鬼臼的对手!   这怎么可能!眼前的人不过是刚刚结婴而已,天麓心中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火气和隐隐愤怒,此时正好一个不察,那一直围着他的金尾蜂,又在他的身上添上了一处伤痕。   枯蝉谷的天麓,本就是闻名天下的天才,他问道之时,枯蝉谷的金莲足足开了十二朵。如果没有陆鬼臼,以张京墨现在的修为,恐怕还在被天麓追杀,哪里有眼前这悠闲的模样。   天麓也是个聪明人,他很快就察觉了陆鬼臼的计划,若是此时他想要奔逃,张京墨和陆鬼臼恐怕也无法在这林子里追上修习万物道的他。   但天麓的骄傲,根本不允许他做出这般选择,他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会打不过一个元婴初期的修士,甚至于他的灵气都在逐渐消耗殆尽,陆鬼臼却依旧显得游刃有余。   这里本是在林中,天麓又习得是万物道,周遭的花草树木均可为他所用,光是将陆鬼臼囚在藤蔓里,就已经做了四五次。   然而每次陆鬼臼被藤蔓卷入其中,不消片刻便可以从其中破出,根本不给天麓下手的机会。   天麓越打心中火气越大,动作之间,含了几分暴躁。   事实上陆鬼臼想杀死天麓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天麓比他早几百年结婴,同样也是个修习剑术的天才,他虽然在天麓手下游刃有余,但若是想直接击杀他,恐怕也绝非一件容易的事。却不想天麓的动作却逐渐暴躁了起来,失去了之前的冷静。   张京墨就在旁看着,即便是陆鬼臼险象环生的时候,他也没有要出手的意思,若是陆鬼臼此时转头去看看张京墨,便会发现,张京墨看他的表情,不但毫无关切之意,反而还显得格外的冷淡。   在天麓手下,陆鬼臼并不敢分心,也因此完全没有注意到张京墨表情中的异样。   天麓失去冷静后,正好给了陆鬼臼机会,他故意身形一滞,表现出一副灵气不济的模样。   天麓见状,攻势更厉,显然是趁机想要直接将陆鬼臼斩杀于剑下。   陆鬼臼做出躲闪不及的动作,肩上也被刺了一剑,他惨叫一声,转身欲逃,天麓哪会放弃这个机会,直接追上,便想要一举了结陆鬼臼的性命。   哪想他趟朝着陆鬼臼冲了去,原本转身欲逃的陆鬼臼竟是回身一剑九朝他刺了过来。   这一剑上满含《血狱天书》之中的至阴灵气,直接突破了天麓护体灵气,刺中了他的要害之处。   天麓腹中要害中剑,惨叫一声,想要拔身急退。   陆鬼臼怎么会给他离开的机会,他口中低喝,身形愈快,居然跟上了天麓的速度。   到了这时天麓才发现,陆鬼臼根本没有灵气耗尽的征兆,之前那副气力不济的模样,根本就是在引他上钩。天麓目眦欲裂,口中喊道:“不可能,这怎么可能——”以陆鬼臼丹田里的灵气如此之多,怎么可能是个才结婴的修士!   张京墨的声音轻飘飘的传来,他道:“天麓,在我徒儿面前,你也是配不上天骄之子这个称呼的。”   天麓知道张京墨想要扰乱他的心神,他捂着伤口怒道:“胡言乱语!”   张京墨声音依旧轻轻的,却像是重锤砸在天麓的耳膜之上,他道:“我徒儿百岁筑基,三百岁结丹,筑的是十品灵台,结的是十转灵台。”   天麓露出愕然之色,他道:“不可能——”   张京墨还在继续说,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满意的味道,他道:“他不到五百岁,便成功结婴,你猜猜,结婴之时,他遇到的雷劫时哪种劫?”   天麓已是猜到了张京墨要说什么,他口中念着不可能,心中却是生出丝丝绝望之感……他感觉得到,张京墨说的,是真的。   随着张京墨的话语,陆鬼臼的攻势愈厉,在天麓身上又添了几分伤口。   张京墨道:“没错,他渡的是天道劫。”他说完冷笑起来,“天麓啊天麓,你在你们枯蝉谷或许算得上个天才,但在我徒儿这里,却是地上的泥沫——”   天麓心神巨震。   而张京墨说出这一句话后,陆鬼臼又在天麓身上添了几道伤痕。   星辰剑上含着的灵气,不断的腐蚀着天麓的身体,他自知恐怕不敌,嘶声道:“张京墨——你不过是在利用你的徒弟,若是你真的想杀我,为何不自己来?!”   张京墨冷漠道:“有自知之明,也是件好事。”   天麓咬牙,不再犹豫转身欲逃,张京墨怎么会让他逃走,在看到天麓背过身后,便将手中拿着的阴魔窟祭了出来。   阴魔窟一出,顿时阴风怒号,四周的天色都暗了下来。   张京墨淡淡道:“你妹妹用十万人命炼化的法器,让你尝尝是什么滋味可好?”   天麓心中恨极怒极,可却已是拿张京墨没什么办法,都怪他起初看轻了陆鬼臼,以为他不过是个普通的结婴修士,却不想……   天麓看着那阴魔窟朝着他盖了过来,他咬牙道:“张京墨——我来日定要取你性命。”说完,他居然丢下了身躯,以元婴的姿态奔逃出去。   那元婴去的极快,不过刹那间便消失在师徒二人面前,陆鬼臼起身追去,却见张京墨面不改色的将手中的阴魔窟投了出去——   阴魔窟本就是至阴法器,在面对元婴这类灵魄之物时更会显出奇效,当初天菀为了炼制阴魔窟费了不少功夫,也不知道能否想到今日这东西会用到她哥哥身上。   果然不出张京墨所料,不消片刻林子不远处便传来一声孩童的哭啼,张京墨喝了一声:“回来。”   拿阴魔窟便从林子里摇摇晃晃的飞了回来,同之前飞去的轻盈之感倒是显出了十足的差别——简直就像是吃撑了的小孩一般。   张京墨拿到阴魔窟后,便探查其中,看到了被抓住的天麓元婴。   天麓已是困兽,见张京墨投来目光,便恨恨的瞪了过去,看模样恨不得吞食张京墨的血肉。   张京墨笑了笑,他说:“如何?”   天麓哑声道:“张京墨——你和你徒弟——”   张京墨才懒得听他胡言乱语,只待他说了一半,便将阴魔窟合上了,然后对着身边的陆鬼臼微微笑了笑,道了声做的好。   毕竟是元婴级的修士,陆鬼臼和天麓这一斗就斗了足足三十多日,直到二人其中有一个灵气不济,才逐渐显露败象。   此时天麓元婴被擒,陆鬼臼却也受了不少的伤。   他剑上被刺了一剑,还被金尾蜂叮了几下,被叮的部位是腿部,此时已经肿的不成样子。   但他似乎一点也不觉的痛,在天麓逃跑之后,便回到了张京墨的身边,眼巴巴的看着他,道:“师父,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张京墨看了他一眼,道:“还能怎么办,这灵柱就在眼前,你休憩几日养好伤,我们便去探查一番。”   陆鬼臼点了点头。   张京墨又取出了一些丹药递给陆鬼臼,陆鬼臼接过丹药,席地坐下开始恢复伤口。   鹿书在陆鬼臼打斗之时并不敢说话怕惹陆鬼臼分神,现在见到战斗结束,才幽幽的说了句:“陆鬼臼,我真的觉的你师父问题很大啊……”   陆鬼臼道:“什么问题?”   鹿书道:“说不好,说不好。”张京墨这个人,他实在是看不透,说他心肠硬,干出的事情怎么都觉的称不上心硬如铁四个字,可唯独在对陆鬼臼的事上,他却下得狠手……   陆鬼臼道:“说不好,就别说。”他现在听不得别人说他师父的坏话,他师父受了那么多的苦,不都是为了他么。   鹿书叹息,他早该知道,一遇到和张京墨有关的事情,陆鬼臼的智商几乎就完全不在线上……   陆鬼臼休息恢复的时候,张京墨就坐在一旁为他护法。   这林中的树木在陆鬼臼和天麓争斗之时被毁去了大半,一眼望去便能看到那近在眼前的灵柱。   但争斗分出了胜负后,原本倒塌的树木又蹭蹭蹭的长了起来,不过一晚上的时间,张京墨和陆鬼臼身边又变成了茂密的树林。   不过三天时间,原地打坐的陆鬼臼边睁开了眼,开口道“师父,我好了。”   张京墨道:“真的好了?”   陆鬼臼点了点头。   张京墨微微皱眉,他道:“你把上衣脱了。”   陆鬼臼不太乐意,他道:“师父,我真的好了。”   张京墨道:“脱了。”   陆鬼臼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在张京墨的瞪视下把上衣褪去了一半,张京墨毫不意外的在陆鬼臼肩膀上看到了一个十分明显的剑伤,他眉头一挑,伸手按在了伤口之上,微微的用力:“这叫好了?”   陆鬼臼轻轻的吸气,不说话了。   张京墨道:“天麓那万物道的灵气可有这么容易好的?陆鬼臼,我是不是待你太纵容,你都开始对我撒谎了?”   见张京墨似乎真的生气了,陆鬼臼有些心虚看,他道:“师父,这伤口之时皮外伤,我、我真是好的差不多了。”   张京墨道:“坐下。”   陆鬼臼知道他是混不过去了,他垂着脑袋,像是斗败了的大狗,又乖乖的坐在了张京墨面前。   张京墨冷冷道:“陆鬼臼,我不需要你给我节约这么一点时间。”   陆鬼臼闷着声不说话,表情看起来可怜极了。   张京墨看见他的模样,本来还想说他几句,现在却有些开不了口,最终他叹息一声,道:“鬼臼,我说什么,你便做什么乖乖听我的话,不好么?”   陆鬼臼点了点头。   张京墨道:“之后的道路还艰险无比,你带着一身伤上路,若是遇到了什么,该如何帮我?”   陆鬼臼低低道:“我是怕师父等太久了。”   张京墨无言,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陆鬼臼总是没有安全感,即便是他已经尽力去安抚陆鬼臼,可这孩子却总是觉的自己会抛下他。   不过,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陆鬼臼的感觉,倒也挺敏锐的……   被张京墨发现伤并没有养好,陆鬼臼只好又坐下开始养伤。   这一次,足足够了二十多日,他才道了声:“师父,我好了。”   张京墨睁开眼睛,上下扫视了一下陆鬼臼,他还未说什么,就听到陆鬼臼委屈道:“这次是真的好了。”   张京墨点了点头,算是赞同了陆鬼臼的这句话,他道:“既然好了,就走吧。”   陆鬼臼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灵柱顾名思义还真是一根巨大的柱子,由地下直通天际,因为无法在禁地里飞行也不知道这柱子到底有高。   张京墨和陆鬼臼又花了十几日,才终于到了柱子的旁边,那柱子附近附着一层淡淡的金光,张京墨只是观察了片刻,便皱起眉头。   陆鬼臼道:“师父,怎么了?”   张京墨道:“这天道之力怎么会如此浓郁。”   陆鬼臼倒也觉的还好,因为度过了天道劫,他身上的天道之力也格外的浓郁,若是说普通元婴修士身上的天道之力是小溪,那么他身上的天道之力就是大海。   张京墨手轻轻碰了碰灵柱外面的那层金色光晕,手上就出现了深可见骨的伤口,更糟糕的事,浓郁的天道之力附着在伤口之上,以灵气居然无法逼出。这也难怪之前到了这里的元婴修士,说自己无法靠近灵柱了。   人不能触碰,法器更不能触碰,那眼前这柱子便成了可望而不可及之物,张京墨拿其丝毫没有办法。   陆鬼臼见张京墨丝毫不在乎他那流血不止的手指,眉头皱起,叫了声师父。   张京墨正在想事情,被陆鬼臼一叫,随口应道:“何事。”   陆鬼臼道:“你的手指在流血。”   张京墨看了眼自己的手,道了声无事。   陆鬼臼皱眉,伸手便抓住了张京墨的手腕。   张京墨正想问他要做什么,却见陆鬼臼居然低下头,一口含住了他的手指。   那湿软的触感让张京墨猛地回了神,他见到陆鬼臼含着他的手指,怒道:“陆鬼臼,你在做什么。”   陆鬼臼含糊道:“疗伤……”   他一边说,一边用舌头轻轻的舔舐张京墨的手指,将手指上附着的天道之力一点点的舔舐进了口中。   张京墨浑身僵硬了片刻,他道:“为何用这种方法。”陆鬼臼本可以用其他法子为他取出天道之力,现在竟是将他手指含入了口中……   陆鬼臼继续道:“方便……”其实他心中所想,二人心里都是清楚的很。   张京墨手指修长,是一双极为适合拿剑的手,陆鬼臼将那冰冰凉凉的手指含在口中,轻轻的吮吸,舔舐完了血液之后,又开始吸取其上的天道之力。   张京墨身上有些僵硬,但他并未表现出来,动了动手腕见抽不出来,便由陆鬼臼去了。   陆鬼臼将张京墨手指清理干净,恋恋不舍的松开了张京墨的手腕。他之前还有没有感觉,直到他发现张京墨竟是无法从自己手中抽出自己手的时候,才有了一种……我已经比师父强了的自觉。   张京墨手上的伤口没了天道之力,不过瞬息便愈合了,他偏过头,并不想看陆鬼臼,只是道:“你试试这灵柱。”   陆鬼臼应了一声。   自从陆鬼臼度过了天道劫,天道之力在陆鬼臼身上便由阻力变成了助力,陆鬼臼不但不怕,还十分的喜欢,他将手伸入那金色光芒后,并没有像张京墨那般被伤到,反而是生出一种暖洋洋十分舒服的感觉。   张京墨见陆鬼臼没有受伤,皱眉道:“如何?”   陆鬼臼点了点头,他道:“不会被伤到。”   张京墨道:“试试这柱子?”   陆鬼臼点点头,又往前走了两步,直到手可以触碰到金光后面的灵柱,他手一碰到这柱子,就皱起眉头:“奇怪,这柱子没什么特别之处啊。”   张京墨道:“没有感到阵法之力?”   陆鬼臼道:“感到了些,只是算不得十分浓郁。”   张京墨皱了皱眉:“能打断么?”   陆鬼臼用手在其上敲了敲,他道:“可以。”   本该复杂的事情却变得格外简单,张京墨心中生出些许违和感,但他又说不出那违和感到底是为何。   陆鬼臼道:“师父,我要打断么?”   张京墨道:“先不要。”   陆鬼臼收回了手,把目光投向了张京墨:“怎么了?”   张京墨道:“我总是觉的有哪里不对。”   陆鬼臼也不催促只是在旁边安静的等着。   按理说灵柱就在眼前,只要将其打碎,这趟行程便已是十分圆满,但张京墨总是觉的太过简单,简单的有些让他害怕起来。   可是思来想去,也无法找到不对之处,张京墨皱着眉头道:“陆鬼臼,你可有觉的哪里不对劲?”   陆鬼臼懵懵懂懂,摇了摇头。   张京墨心道昆仑巅上的宫家双子定是不会做出有害陆鬼臼之事,难道是他太过敏感才会有此感觉,他思来想去,一天都无法做下决定。   陆鬼臼并不知张京墨心中焦躁,其实他在看到这柱子的时候,心中便生出一种隐约的兴奋之感,好似恨不得直接上前将这柱子打碎。   但张京墨还没发话,他只好不去上前,忍住了内心的渴望。   想了一日,张京墨终是下定了决定,他看向陆鬼臼,道了声:“碎吧。”   陆鬼臼点了点头,直接将手探入金光之中,然后窝成拳头,重重的朝着那灵柱击了过去。   灵柱似乎极脆,被陆鬼臼全力一击,便开始出现丝丝的裂缝,那裂缝越来越大,逐渐蔓延上了整个灵柱。   随着咔擦的声音,这根通天灵柱,只是一拳,便被陆鬼臼打了个粉碎。   灵柱轰然倒下,金光也随之散开,张京墨正欲道好,却察觉什么,顿时神色大变:“不好!!”   ☆、第123章 负子花   灵柱击碎刹那,原本明亮的天空竟是瞬间暗淡下来,一时间阴风怒号,生出黑云压城之景。   陆鬼臼并不知发生了何事,所以在张京墨怒喝出声的时候,他依旧是一脸茫然,还问了一句:“师父,怎么了?”   “陆鬼臼——陆鬼臼!”这景象张京墨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他已经见了足足一百多次!在看到这一幕后,张京墨心中怒极气极度,几乎就要生生的咬碎一口牙。   陆鬼臼被张京墨这么唤着,面上茫然之色更浓,他只能呆呆的叫声师父。   张京墨知道自己不该迁怒,可是他如何不迁怒?昆仑巅的宫家双子告诉众人将灵柱打碎,将其中的灵体放出,便可再护大阵一段时间,然而张京墨怎么都没想到,将灵柱击碎的那一刻,原本护着大陆的大阵居然直接破了!虽然没有完全土崩瓦解,但接下来大批魔族入境已是既定的事实。   张京墨看着头顶上魔气缭绕的黑云,甚至觉的脑袋有些眩晕,他扭头看向陆鬼臼,见他依旧是一脸茫然,显然是并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   张京墨苦笑几声,他道:“我早该知道……我早该知道!”他不该信宫家双子所言之事,他们认的只是第一世的陆鬼臼,哪里会管这一世陆鬼臼的死活!   “师父……”陆鬼臼被张京墨的反应吓到了,他迟疑道:“是、是出了什么事?”   张京墨低低叹息,无力的摇了摇头,他道:“无事,无事。”他本以为自己可以让魔族晚那么些日子入侵,却没想到听信了宫家双子的话,竟是让大阵提前破了。   张京墨这副模样怎么可能没事,陆鬼臼见他身形摇摇欲坠,竟像是严重受到打击就要倒地的模样,急忙上前一步扶住了张京墨,他道:“师父,你冷静些……”   张京墨倒是想要冷静,可他现在怎么冷静的下来!他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稳住了心神,无力道:“走吧,回去。”他现在却是不知道该如何将这件事告之掌门和守在禁地之外的一干门派了。   大阵突然破裂,最高兴的自然是魔族,他们苦苦追寻之事,终成了现实。   陆鬼臼又叫了声师父。   脑子里的鹿书比陆鬼臼的经验丰富许多,虽然一开始并不知道这阴风怒号的景象到底意味着什么,但在看张京墨反应如此之大后,便从这些异象里猜出了一二,他试探着说:“你问问你师父,这灵柱破了,是不是魔族反而来的更快了?”   陆鬼臼倒是想问,但见张京墨心神巨震,一时间又有些问不出口。   好一会儿,张京墨才从这打击之中缓过来,待他回过神来后,才发现他正靠在陆鬼臼的怀里,陆鬼臼满目担忧的看着他。   看到张京墨的眼神恢复了焦距,陆鬼臼这才道:“师父,你好些了么?”   张京墨点了点头,他长叹一声:“罢了,无非是重来一次。”   陆鬼臼并不知道张京墨这话何意,还以为他是在说灵柱之事,他道:“师父,那昆仑巅上的人,是不是骗了我们?”   不过几句话间,张京墨已是彻底的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冷淡,他离开了陆鬼臼的怀抱,语气平淡的说:“没错,他们二人骗了我们。”——骗了整个大陆的人类。   “为什么?”陆鬼臼道:“他若是想要杀死我们,不是很简单的事么?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   为什么?张京墨怎么可能知道为什么!就算在第一世,跟随者陆鬼臼的宫家双子,面对越来越激烈的人魔之争,最终也是站在人族这一边。虽然他们门下收了不少魔修,可也没有故意在人界干出什么天怒人怨之事——这也是为什么张京墨在一开始并未怀疑他们的原因。   但是现在,张京墨可谓是被狠狠的坑了一把,而且最惨的是,他连报复这两人的机会都没有。只要他们不下昆仑巅,他们便是昆仑巅上的王,任谁上去都是有去无回。   “师父,你莫急。”陆鬼臼见张京墨又不说话了,知晓张京墨应是还在纠结此事,他道:“若是魔族入侵,我就算不要这条命,也会拼了全力保护你的。”   张京墨听到陆鬼臼这话,却好似被提醒了什么,他的目光从陆鬼臼身上扫了扫,轻轻道了声:“对啊,还有你呢。”我杀不死的人,你或许可以轻易的杀掉——几百年,这把他精心磨砺的宝剑,终于绽放出属于自己的光华。   只是不知这剑,会不会割了磨剑人的脖子。   张京墨敛起表情,道了声:“灵柱既然已破,我们留在这里便无益处,走吧,出去同掌门说一下这件事。”   他说完这话,却听到陆鬼臼轻轻的道了句:“师父,这禁地之内,有一异宝。”   张京墨说:“什么宝物。”   陆鬼臼说:“我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宝物,只是当初我误入禁地,被留下一魂一魄,便见过那宝贝。”   说到一魂一魄,张京墨又想起了那条将他舔了个遍的黑龙,他的眼神稍微飘忽了一下,又恢复了寻常的神色,他道:“那东西在哪?”   陆鬼臼道:“好似在这片林子的东南方。”   张京墨当初寻陆鬼臼的魂魄石跟着红线而行,对禁地里的道路并不熟悉,他道:“你带路吧。”这禁地里的灵柱碎了,便算是被毁的差不多,陆鬼臼既然想要其中的东西,去取来也并不妨害。   见张京墨同意下来,陆鬼臼便朝那处带路。   灵柱碎掉,禁地里便可以在高空之中飞行,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陆鬼臼便到了那宝物所在之处。   陆鬼臼口中说的宝物,乃是两颗开花的植物,那植物周遭是茂密的草丛,若不是是由陆鬼臼指出来,恐怕张京墨根本不会注意到。   这植物的枝干极高,足足有十米之长,枝干的末端生长着外形艳丽的花朵,一蓝一红,倒也相映成趣。   这植物外表长相十分的普通,即便是以张京墨这么多世的经验,也认不出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张京墨朝着陆鬼臼投去询问的目光。   陆鬼臼本该也不知道的,只是他的脑海里有一本名字叫鹿书的百科全书,所有花草树木,虫鱼鸟兽,他几乎就没有不知道的。   鹿书解释道:“这花名为负子,从来都是相伴而生,红花为雄花,蓝花为雌花,红花的花蕊,蓝花的花瓣,同时吃下之后,便可以极大的提升功力。”   陆鬼臼目前最缺的便是时间,这负子花于他来说简直是瞌睡遇到枕头。   陆鬼臼同张京墨简单的说了一些这花的特性,且道当时他魂魄被留在此地时便想要取,只是实力不足,根本进不来这林子。   张京墨点了点头,并不太在意陆鬼臼所言,他现在急于回去同掌门商讨魔族入侵之事,所以整个人都有些心不在焉。   陆鬼臼道:“师父,你在这里等着,我取了花便回来。”   张京墨虽然走神,但也没有忘记问:“这花可有危险?”   陆鬼臼摇头道:“应该是没有什么危险的。”鹿书说没什么大问题,那就应该是没有危险吧。   应该?张京墨现在最怕听到这种模糊的字眼,他道:“不要他同我说应该,这花虽然看似普通,但既然是异宝就定然有不同凡响之处,你不搞清楚,就要直接过去?”   陆鬼臼道:“我会小心的……”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同张京墨解释。   张京墨叹道:“……算了,你自己小心吧。”他本来想提出自己去的,可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陆鬼臼得到了首肯,露出开心的表情,他道:“师父,我去了。”   说完,便御风朝着负子花飞了过去。   因为灵柱被破一事,张京墨心情着实有些烦乱,虽然强行压下,但心里到底是不太舒服的。第一世被那一对双子坑害也就罢了,这一世竟是也逃不过他们的手下。   张京墨想到这里,暗暗的咬牙,这些事,总有一天他要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张京墨正想着这事,鼻间却嗅到一股清雅的香气,这香气是他从未闻过的味道,他刚吸几口,便生出沁人心脾之感。   他抬目望去,才看到陆鬼臼正在小心翼翼的摘那负子花,而他闻到的香气,显然是又负子花里传出来的。   负子花的花香清逸纯净,想来也是没有什么毒性,张京墨又吸了几口,便觉的丹田之内灵气澎湃,浑身上下都充满了灵气充裕之感。   只是香味便有如此妙用,也怪不得陆鬼臼定要将它取来。   张京墨正想到这里,心中却莫名的生出几分焦躁,他以为是灵柱被破一事对他心性产生了些影响,所以也并未放在心中,可是当焦躁的感觉越来越严重,张京墨就发现不对劲了,可是这时候……似乎已经晚了。   心脏之上好似爬满了蚂蚁,让张京墨不由的想要抓挠,他的身体逐渐失去了力量,只能缓缓的倒在了地上,张京墨一手抓着胸口,一手重重的喘息,口中微微叫出三个字:“陆鬼臼……”   张京墨这么唤,陆鬼臼便真的出现了。   他手里捧着两朵花,一蓝一红,相互映衬格外的好看,张京墨倒在地上,他站在张京墨的面前,本该黑色的瞳孔只余下一片氤氲的深紫。   “师父。”陆鬼臼这么低低叫着,他的声音依旧好听,却带着些无情的味道,他说:“你怎么倒下去了?”   张京墨喘不过气来,只能不断的抓着胸口,他口中发出痛苦的气声,整个人看似都要晕厥过去——可是却始终都有意识。   中毒了……张京墨脑海里只冒出了这么一个念头,便又被心脏之处的麻痒之感夺取了神智。   这麻痒的感觉最初是出现在心脏之处,但伴随着时间却在往下蔓延,若是可以动,张京墨恐怕已经开始在地上打滚了。   陆鬼臼就这么冷漠的看着挣扎的张京墨,一点也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思,直到张京墨的手无力的从胸膛上移开,开始四处乱抓,他才轻飘飘的说了句:“师父,你是不是很难受?”   张京墨听的模糊,只能隐隐嗯了声。   陆鬼臼看着张京墨,忽的笑了,他的笑容里没有什么温度,接着,他将星辰剑拔了出来——指向了张京墨。   被剑指着,张京墨还是没什么反应,他躺在地上,努力的喘息想要缓解痛苦,可却是徒然之举。   陆鬼臼轻轻的把剑锋落到了张京墨身上,然后——轻轻的划开了张京墨的胸口的衣物。   严实的衣物被划开,露出白皙的胸膛,陆鬼臼舔了舔嘴唇。他手腕微微一抖,便挽出一个漂亮的剑花,这下一出,张京墨彻底不着片缕。   被陆鬼臼这般对待,张京墨心中竟是冒出些许的恐惧——眼前的人,让他又想起了第一世的陆鬼臼。张京墨哑声道:“陆鬼臼……你敢……啊!”那麻痒之感蔓延到了肢体的每一个部位,可最让他受不了的是,他连动一动挠痒的力气都没有。   陆鬼臼随手把剑插到了身边的土里,他在张京墨的面前半跪下来,然后一把将躺在地上的张京墨拉入了怀中。   张京墨倒在陆鬼臼的怀里,然后被陆鬼臼捏着下巴,细细的吻了起来。   这是个极为深入的吻,同之前那些吻比起来,更多了种欲望的味道,陆鬼臼用自己的舌描绘着张京墨的嘴唇轮廓,然后咬住了他的下唇,轻轻的拉扯。   “呜……”让张京墨完全想不到的是,他居然,有了反应……   “师父,你硬了。”陆鬼臼这么笑着,吻的越发深入,二人唇舌交缠,发出暧昧的水声,张京墨原本稍微清明的神智再次变得有些混沌。   “唔……”张京墨做梦也没有想到,他会再次经历这般的情形,这样的无力,这样的虚弱,脑子里不断有画面再闪烁,他甚至连推拒的力气都没有。   一吻结束,张京墨已是气喘吁吁,他的眼睛里盈满了水光,若是仔细看去,还能发现其中的绝望和厌恶。   陆鬼臼没有看张京墨的眼睛,他的瞳孔里只剩下了恶意的情绪,就好似对张京墨的爱护和疼惜都被什么东西抹去了,只剩下最恶意的最原始的情绪由灵魂深处爆发出来。   鹿书在陆鬼臼的脑袋里简直要急疯了,若是他有手恐怕会毫不犹豫的飞到陆鬼臼的脸上给他两个耳光。   陆鬼臼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是个男人都清楚,可是若是他真的做了,那他和张京墨,就永远都回不去了。   等到陆鬼臼醒来,看清楚了自己的所作所为,恐怕会连他一起恨上。   那负子花的确可以激发出人内心最深处的欲望,但以鹿书对陆鬼臼的了解,他本觉的陆鬼臼意志向来坚定,应该不会被其影响。   鹿书最大的失误之处便在于他低估了陆鬼臼对张京墨的欲望,这种欲望是如此的浓烈,以至于只不过片刻之间,陆鬼臼就彻底的丧失了理智,对张京墨做出这样一番事情。   而失去力气的张京墨更惨,负子花的香气可以帮人提高修为,但提高的同时也会让人浑身无力,神智模糊,陆鬼臼天资本已够好,所以香气对他并不会产生太大的作用,结果就是这般阴差阳错,却成了眼下这副局面。   鹿书悔恨早已无用,他甚至不敢去看陆鬼臼和张京墨二人到底如何了,只能闭着神识不断的在陆鬼臼脑海中叫嚷,让他住手。   张京墨觉的自己要疯了,他好似又回到了那一世,被那个脸上横着疤痕的人不断的折辱。   而这一百二十多世他所做的努力好似都成了灰烬,到头来还是护不住自己,也拒绝不了那人。   陆鬼臼握住了张京墨的某个部位,他又舔了舔嘴唇,朝着张京墨露出一个格外温柔的笑容,他说:“师父,你好软,好香。”   张京墨咬牙道:“陆鬼臼……若是你做了,我们便断了这师徒关系。”   陆鬼臼闻言痴痴的笑着,他说:“说什么胡话,你不是一直想把我丢下么,现在我让你如了意,你本该感谢我,为何反应如此大呢?”   张京墨道:“你……胡说。”   陆鬼臼手上开始动作,口中嘲讽却是不停,他说:“我胡说?你自己心中想的事,自己还不清楚么,师父,我的好师父,若是你想要我这条命,便拿去,我给你……都给你。”   张京墨已是许久未经历过这种事情,被陆鬼臼这么一弄,居然很快的出来了。他最后的一丝力气都被抽干,整个人都被陆鬼臼软软的抱在怀里。   陆鬼臼亲着张京墨的发梢,亲着张京墨的颈项,然后慢慢的向下……   张京墨无力的手按住了陆鬼臼的背部,心中凄然,他似乎是知道今日是逃不掉了,于是几乎是绝望的叫出了一声:“蠢东西。”   陆鬼臼的动作顿住了。   张京墨并未察觉这异样,只是口中轻道:“我、我哪有想过丢下你……”至始至终,从张京墨将陆鬼臼收入门下的那一刻起,他就再也没有想过丢掉陆鬼臼。   陆鬼臼慢慢抬头,问了句:“真的吗?”   张京墨已经没什么力气,却还是用尽全力的点了点头。   “我很害怕。”陆鬼臼瞳孔中的紫色开始缓缓的褪去,他看着张京墨,无助又仓皇,像个被大人扔过的小孩:“我总是看见,你把我丢下了。”   张京墨微微瞥眉。   “你在天上飞。”陆鬼臼继续说:“白衣飘飘,像个神仙,我在地上连滚带爬,根本追不上你……”   张京墨道:“不会的。”   “我求你停下,看我一眼。”陆鬼臼说:“可是你没有,你对我说,陆鬼臼,你做的全都还清了。”   张京墨瞳孔微微缩了缩,似乎是被陆鬼臼口中说言之事惊到了。   陆鬼臼道:“我总是看见这些,你让我,如何信你。”   “那是梦。”张京墨低低道。   陆鬼臼眼睛里的紫色已是退了大半,原本的神智终于逐渐回来,他的语气悲伤极了:“可是你知道的,我的梦总是会实现。”   张京墨不说话了。   陆鬼臼恢复神智,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帮张京墨穿好了衣服,他并不为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道歉,只是依旧安静的抱着张京墨,静待张京墨的身体就地恢复。   麻痒的感觉越发的眼中,张京墨在陆鬼臼的的怀里发出呻吟,陆鬼臼便抬手为他注入灵气缓解痛苦。   就这也过了几日,张京墨身上负子花的药性才彻底的去了。   发现自己有了力气,虽然丹田大了一圈,但张京墨却高兴不起来,他离开了陆鬼臼的怀抱,同陆鬼臼沉默相对。   陆鬼臼垂着头,不说话。   “陆鬼臼。”到底是张京墨先开了口,他说:“我是不是太纵容你了?”   陆鬼臼继续低着头,还是不肯说话。   张京墨有些厌烦,他道:“说话。”   陆鬼臼这才语气惨然的开口,然而说的第一句话就让张京墨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他道:“师父,你别不要我。”   ——师父,你别不要我。   这句话陆鬼臼已是说了千遍万遍,好似于他而言,最可怕的噩梦便是张京墨舍弃了他。   张京墨能如何回答呢,他真的可以坦然的对陆鬼臼说出:“我不要你了”这几个字么。   张京墨凝视着陆鬼臼,他说:“陆鬼臼,你说我该如何对你。”   陆鬼臼轻轻的哽咽。   这个问题,在二人之间似乎是永远也得不到答案了,张京墨什么也没有说,甩了甩袖子便御风而去,陆鬼臼见状急忙跟上,深怕被一个人留在了后面。   ☆、第124章 离派   张京墨是真的生气了。   回灵虚派的一路上,他几乎是没有同陆鬼臼说过一句话。   陆鬼臼也自知理亏,跟在张京墨的身后并不敢插话。   鹿书在陆鬼臼的脑海里感叹,他道:“陆鬼臼啊陆鬼臼,下手的时候这么狠,怎么这时候就怂了呢。”   陆鬼臼怒道:“又不是我想这么做的。”他心里倒也是非常清楚,若是他真的对张京墨做了什么,恐怕他们这段师徒关系就到头了。不过现在虽然他只做了一半,可张京墨生他的气,却也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被自己的徒弟这般对待,换做任何一个师父恐怕都会气的不轻。   鹿书嘿嘿的笑了声。   陆鬼臼听到这笑声更怒了,他道:“你还笑,负子花有这作用为何不告诉我?!让我落入如此尴尬的境地。”   鹿书在此事上的确理亏,他嗫嚅两句,到底是没说出反驳的话来。   陆鬼臼咬牙道:“若是我师父因此不理我了……鹿书……”   鹿书一个哆嗦,赶紧给陆鬼臼出主意,他道:“不会不理你的,你师父最是心软,赶紧装装可怜,大概还有些挽回的余地。”   要说这两人倒也算是看清了张京墨这个人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   若是你同他硬来,就是打碎了他的骨头,他也不会服软,可如果你可怜兮兮的求着他,或许他还会认真的考虑一下。   陆鬼臼心里活动十分的丰富,但表面上依旧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好似已经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了深刻反省。   灵柱破掉,原本明亮的天空暗了许多,空气中的灵气开始夹杂着丝丝魔气,这一切都在告诉众人一个不太妙的答案——大阵已经破了。   来时几十天的路程,在可以御风而行后,瞬息就到了。   在禁地入口,张京墨看到已是聚集了不少人,其中便有面色凝重的掌门。   “清远。”掌门见到张京墨回来,深色终是微微一松,他道:“如何?”   张京墨摇了摇头,道:“我们被骗了。”   掌门叹道:“我也知道……我只是想问问,灵柱那里到底是何种情况。”   张京墨将灵柱的情况和一些重要的事说与在场的人听了,只是将天麓假扮云姝柳一事粗略的省去,只是说云姝柳在路上遇到了妖兽,陨落了。   这话一出,众人之中发出窃窃私语。   其中有一修士冒出一句:“陨落了?这么巧?就三人同行,偏偏是你们师徒二人活了下来,这……”他话才说了一半,便被陆鬼臼那阴冷无比的眼神瞪的说不出话来。   张京墨倒是神色平淡并未接口。   陆鬼臼这会儿心里正烦着呢,听到有人在找他和张京墨的麻烦,总算是寻了个出气筒,他冷冷的说了句:“道友,饭可以乱吃,话却是不能乱讲啊,你说那云道友死了,是不是也是因为她的话太多?”   那修士本想反驳,但不知为何,被陆鬼臼的眼神盯着,他居然生出两股战战之感,内心深处生出一种无法言说的恐惧。   这是一种对危险的直觉,直觉告诉他,他最好不要和陆鬼臼硬来。   按理说陆鬼臼作为一个刚结婴的后辈,在这群元婴修士之中再怎么也要礼让三分,然而修真界完全是以实力为尊,虽然是元婴初期,可陆鬼臼的天道劫已经是让他结婴之时便站到了众人的顶端。   张京墨依旧是神色淡淡并不想说话,任由陆鬼臼对着那修士说出威胁之语。   那修士的朋友见状赶紧打了个圆场,他道:“好了好了,大家都是朋友,何必闹的那么僵呢,现在灵柱已破,倒不如想想魔族入侵一事。”   张京墨眉宇间带了些倦意,他点了点头,似乎也不想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缠。   陆鬼臼见到张京墨点头,便算是放过了那人,只不过他这一番插话,倒也改变了之前他跟在张京墨身后默默无闻的形象,让众人对他投去了更多的注意力。   掌门在确定大阵破损一事,的确是灵柱破碎引起后,似乎有些悔恨,觉的不该如此轻易的听信那面具人所说之事,还同他们签订了那什么天道契约,也不知契约是否也是他们的阴谋。   掌门同众人商议此事时,张京墨和陆鬼臼就站在掌门身边,并没有要插话的意思。   倒是最后掌门见张京墨不说话,还问了句:“清远,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张京墨摇了摇头,说了句没有。   掌门微微皱眉,他道:“你是不是累了,先去休息休息?”   张京墨道:“好。”说完这话,他便御风飞起,也没有理会跟着他的陆鬼臼。   掌门想要组织退魔盟延缓魔族入侵一事,张京墨已是见了一百多次,只是每一次似乎都没有什么好结果。   人类最大的敌人,不是别人,而是自己。前期的退魔盟并不齐心,几乎是各自为战,即便有的门派被魔族围攻,前去支援的修士少之又少,只因想着削弱其势力。直到山河一寸寸的沦陷,魔族造下无数的血案,人类才发现,若在这时候还在内斗,那恐怕就真是离灭亡不远了。然而那时候醒悟,却已太晚,魔族的军队已是占了大半的江山,人类则开始如老鼠般苟且求生。   陆鬼臼跟在张京墨的身后,大气也不敢出一口,直到回到洞府,张京墨居然先对他说了话,他道:“陆鬼臼,你的实力可还能用那负子花提升?”   陆鬼臼点头,他道:“可以。”   张京墨道:“那便好好修炼,魔族入侵……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陆鬼臼称是。   张京墨坐在桌子上,眼神有些飘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陆鬼臼小心翼翼的问:“师父,你还生我的气么?”   张京墨的目光慢慢的移到陆鬼臼身上,他说:“陆鬼臼,你到底喜欢我什么。”他不过是个硬邦邦的男人,实在是搞不明白到底有什么东西让陆鬼臼迷恋。   陆鬼臼脸一下子就红了,他结结巴巴道:“我、我喜欢师父对我好……”   张京墨皱眉:“所以你的意思是,若是我想要你不喜欢我,还得对你更坏些?”   陆鬼臼:“……”   张京墨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自己教导孩子到底是哪里出了错,他想了半天,最后冒出一句:“是不是你没有尝到女人的好,才会对我感兴趣?”   陆鬼臼憋了一会儿,憋出一句:“难道师父尝过了?”结婴之前保持童男之身对修行有益,以张京墨的性子怎么可能被外物诱惑为自己的修行之路增添障碍,况且张京墨结婴是近来的事,陆鬼臼可不信他的师父和女人有什么纠葛。   张京墨抿了抿唇,竟是出乎陆鬼臼意料的冒出一句:“自然是尝过了。”   陆鬼臼瞪大眼,显然是不信。   张京墨撒了个慌,面上还是一副平淡的表情,他道:“和男人比起来,女人的确是要好太多。”   陆鬼臼幽幽的问了句:“师父是如何知道的,难道师父也尝过了男人……”   张京墨:“……”这熊孩子。   陆鬼臼道:“师父?”   张京墨自知失语,他皱眉道:“这有违天理之事,自然比不上阴阳交合,陆鬼臼,这条路不好走……”   陆鬼臼道:“修仙之路,也不好走,可我却也是走到了今日。”   张京墨知道自己是劝不动陆鬼臼了,他其实现在心情十分的复杂。那日陆鬼臼对他所做之事的确是让他十分厌恶,只不过他厌恶的并不是陆鬼臼,而是陆鬼臼表现的像第一世的那个人……如果换了现在这个会撒娇会哭的陆鬼臼,张京墨并没有决心自己定然可以拒绝。   陆鬼臼又叫了声,师父。   张京墨在心中叹气,只能道一声孽缘。   陆鬼臼见张京墨不说话了,试探性的问了句:“师父,你说的话可还作数?”   张京墨道:“什么话?”   陆鬼臼道:“自然是那次你允诺我的……只要我杀了一个人,你便同我在一起……”   张京墨皱眉:“我说的话,自然是作数的。”   陆鬼臼简直就像仰天长笑了,但他抑制住了这种冲动,故作冷静道:“那师父,你可以同我说那人是谁么?”   张京墨沉默了片刻,开口道:“这大陆之上,有一教派名为诛神,其教内弟子均都身穿红衣,脸戴面具。”   陆鬼臼想起了昆仑巅上的那一对双子,他道:“师父,难道昆仑巅上的人……”   张京墨点了点头,他道:“他们应是也同这教派有些关系。”   陆鬼臼继续听着。   张京墨道:“他们的教主,便是我要你杀的人。”   在第一世的时候,陆鬼臼亲手斩杀了红衣人,所以他成了诛神教的教主。在那诛神教成为张京墨的心魔时,他自然也是怀疑过那教主到底是不是陆鬼臼,只是后来他发现,即便是他将陆鬼臼直接在入门时杀死,那诛神教的教主,依旧会出现。这也就意味着,或许只有第一世的陆鬼臼,同这教派有些关系。   诛神教实力雄厚,张京墨用尽全力,也不过是斩落其门下的几员大将,每次同其教主对战之时,在其手下过不上几招便被直接击杀。   这种实力的差距,让张京墨觉的非常不可思议,他已是轮回过一百多次的人,然而却好似无论夺了多少的机缘,都逃不过这般命运。   张京墨想到这些,看向陆鬼臼的目光里又多了几分灼热,他说:“陆鬼臼,我相信你能做到。”第一世的你做到了,这一世的你没有理由会失败。   “自然。”只要杀了这人,便可以同张京墨在一起,陆鬼臼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将之斩杀在剑下。   “去吧。”张京墨声音温柔:“去好好修炼,日子不多了。”   陆鬼臼闻言,起身冲着张京墨行了个礼,然后便出去了。   张京墨看着他的背影,将手伸入怀中,轻轻的摩挲着,那块已经被划了一百二十多道印子的竹简。   灵柱碎裂,大阵将破。   西南边的阵法本就已有破损之处,虽然张京墨强行修补一番,但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短短三十日,西南边便有上千魔族入境,其中有小魔,也有大妖,但他们都喜欢做的,便是食人。   虽然西南边的修士奋力抵抗,但短时间里,已有三城沦落,其中的百姓修者皆葬于妖魔鬼怪之口。   退魔盟本该在此起到作用,可是因为到底派谁去一事,众人争论不休,在西南即将沦陷的时候都没有得出一个让大家都同意的方案,于是时间便一天天被浪费下去。   掌门也意识到,想要指望这退魔盟起作用,恐怕是不太可能了,这时候大部分人都没有把魔族放在眼里,自以为自己还是大陆顶端之人,不但不去想如何退敌,反而开始思考怎样瓜分利益。   这般次数多了,掌门不再去参加退魔盟的会议,想要组织派内弟子前往支援。   然而灵虚派里,也不是掌门一人说了算。   有不少长老就反对掌门的提议,理由也找的十分充裕:若是只有灵虚派派遣弟子去前线,不但帮不上什么忙,反而会削弱自己的势力,现在本就是混乱之时,如果灵虚派损失太多的门下弟子,恐怕第一大派的地位,会岌岌可危。   掌门不由的生出独木难支之感,魔族入侵,这些人却还想着自身的地位权力,似乎完全没有去想,如果大陆真的沦陷,这第一大派的虚名到底有何用处。   掌门无法力排众议,情形便僵持下来。   就在掌门以为事情不会出现转机的时候,他没想到一直不肯发表自己看法的张京墨,竟是在这时向他请战。   张京墨说的很简单,他道:“魔族入侵,是大陆之祸,清远能助之事不多,唯有请战。”   掌门道:“清远,你不要冲动。”   张京墨淡淡道:“掌门,我已是思考许久,并非冲动之举。”张京墨的确不像一个冲动的人,他站在掌门面前,目光之中全然是坚定的神色。   掌门叹了声:“我想劝你,又不想劝你。”如果他不是身在掌门一位,恐怕早已去了西南的战场。   张京墨说:“与我同去的,还有我的徒儿陆鬼臼。”   掌门道:“这事情,我拿不了主意,你去同你师兄百凌霄说,他若是同意了,你便去吧。”   当日百凌霄知道张京墨被留在昆仑巅后,愤然闭关,之后灵柱破碎,魔气入侵,他便这才出来。   在知晓张京墨并没有出什么意外后,自然是高兴的不得了,现在掌门要张京墨去寻他的同意,张京墨也只有点头应下。   张京墨去百凌霄洞府时,百凌霄正在练剑,他早就猜到了张京墨所来何事,张口的第一句话就是:“不行。”   张京墨:“……”   百凌霄收了剑,认真道:“清远,你可知道,我曾经一度觉的,你是师父门下最不适合修仙之人。”   张京墨苦笑。   百凌霄叹道:“无欲者无求,你无欲,便也没有所求之事。”   那是第一世的张京墨,的确没有什么刻意苛求的事,性子冷淡,但也温和,整日同丹炉灵药相伴,倒也过的自在。   百凌霄道:“只是后来不知你是突然悟了,还是发生了什么事,你身上的变化可谓极大。”怎么会不大,第一世的张京墨和现在的张京墨,几乎不是同一个人。   百凌霄继续道:“你是师门下最小的一个,师父最是喜欢你,魔族入侵一事极为凶险,我定然是不会允你去的。”   张京墨道:“师兄,如你所言,我也有了追寻之事。只是我追寻的并不是苟活于世,而是问心无愧。”   百凌霄轻轻瞥眉。   张京墨道:“我结的是假婴,已是飞升无望了。”   百凌霄心中微微一痛,他在闭关出来之后,便发现了这件事,只是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同张京墨提及。   假婴对于任何一个修者来说,都不是愉快的事,结了假婴,几乎就是断绝了仙途,默认在凡间寿元耗尽,默默等死了。   虽然百凌霄也听过一些假婴可以变成真婴的说法,但这些说法大多没有依据,是为江湖野谈。   张京墨说:“我不想在这里等死。”   百凌霄知道他是劝不动自己的这个小师弟了,如果他更加强硬一些,或许可以让张京墨不情不愿的留下,但这有什么用呢,张京墨不远苟活,那便让他去战,百凌霄自己也愿意死在剑下而不是在洞府里坐化。   “去吧。”百凌霄还是松口了,他叹道:“掌门怕你出事,还特意来叮嘱我一番,让我定是不要同意,只是却没办法再要你留下了。”   张京墨露出一个笑容,他道:“掌门向来都待我不错。”   百凌霄点了点头,他抬头看了眼阴沉沉的天空,道:“你这次去,还要带上你的徒弟?”   张京墨道:“没错,这孩子还需要些历练。”修为高还不够,实战经验也是十分的重要。   百凌霄点头轻叹,他道:“五百年结婴,恐怕也只有你的徒弟能做到了。”他的徒弟才不过是筑基修为,连结丹都还有段时间,是以百凌霄并不敢将其带到战场历练,唯恐出现什么意外。他也没想到,有一天,他也会有怕的时候。   做下决定后,张京墨便同门派里的好友告了别。   于焚知道张京墨要去西南边上后,提出要同张京墨一去,没想到张京墨拒绝了,他道:“那里不适合你。”   于焚惨笑道:“你已经不把我当朋友了?”   因为他修炼的事情,张京墨已是许久没有来找他饮酒了,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同张京墨说,于是二人的关系变就这么冷了下来。   现在张京墨同他告别,于焚心中心中生出些恐慌,就好像他和这个好友……似乎是要永别了。   张京墨笑了,他说:“我自然是把你当朋友的。”就是因为把你当朋友,所以才不愿意你同我一起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于焚道:“那……”   张京墨道:“你的修为,去那里,反而是给我拖后腿吧。”   于焚听了这话,才恍然张京墨已经结婴,他和他这个朋友,似乎已经是越走越远了。   张京墨道:“不过虽然不去,你定然也是要做好准备,魔族入侵,好日子也要到头了。”   于焚点了点头。   张京墨说:“于焚,我走了。”   于焚喉咙动了动,他还有很多很多相同张京墨说的话,但面对此时淡笑着好友,他发现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默默的看着张京墨御风而去,在他的眼中留下一个白色的身影。   “再见啦,清远。”于焚口中轻轻喃语。   做完了该做的事,张京墨回到洞府,将丹房里的丹药全部扫劫一空,且将清风明月两个童子唤来了。   张京墨说:“你们定然也知道魔族一事,我接下来变要去西南一隅,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回来的机会。”   清风连到府主一定会回来。   张京墨道:“拿去吧。”他讲一瓶丹药抛给了二人。   清风明月皆是露出惶惶之色。   张京墨道:“灵虚派虽然暂时安全,但安全一时,却安全不了一世,这是几枚丹药,可以提升你二人的实力……洞府里的东西由你们二人用,不用客气。”   两个童子对视一眼,均都露出惊喜的神色。   张京墨看着这两个鹤童,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昆仑巅的那个小胖子,他的目光又柔和了些,说:“下去吧。”   童子朝着张京墨磕了三个头,才恭敬的退了下去。   张京墨道:“陆鬼臼,准备好了么。”   站在张京墨身旁的陆鬼臼沉声道:“师父,我准备好了。”   ☆、第125章 西南战事   西南乃是险绝之地,当地民风彪悍,其间修士也多世性情坚韧之辈。   魔族从此入侵,遭到了该地人民的强烈抵抗,然而因为支援不及时,人类还是在魔族的攻势下一寸寸的败退。   元婴期的修士,放到哪里都是一个十分强大的战力,只要战斗的一方多上一个,就很有可能直接改变战局,也因此,张京墨和陆鬼臼的这次出战,定然会减少一些西南边上的压力,减缓魔族入侵的速度。   因为张京墨刚回门派不久,他和陆鬼臼也并未被什么势力招揽。因此二人出行一事,没有遭到门派里势力的阻拦,最多是长老嘀咕一句,说简直就是浪费了两个元婴修士助力。   张京墨和陆鬼臼一路向西南方向飞去,不过十几天的功夫,就到了西南边境上。   他们上次来的那个小镇已经被魔族占领,人类节节败退,已是让出了几座城池。   在西南边率众抵抗的,是在当地比较大的门派,名唤金乌社。派内内门外门弟子加起来足有万人,但元婴修士却不过只有一人。   但就是这样一个元婴修士,却足以让金乌社坐稳西南大派的头名了。   张京墨前几世同这金乌社有过交集,所以到了西南边后,便直接去找了金乌社的驻扎在此地的一名长老,狄飞舟。   狄飞舟是金丹后期修为,在魔族入侵,人类节节败退的时候也没有选择放弃,而是拼尽全力带着余众抵抗,张京墨对他的印象倒也还不错。   他们这趟行程十分突然,狄飞舟并不知道有两个中部地带的元婴修士前来助阵,所以在看到张京墨的那一刻,他直接露出了警惕的神色。   “敢问道友所来何事?”面对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张京墨和陆鬼臼,狄飞舟虽然有些紧张但到底是没有惊慌失措,他知道一个元婴修士如果真的想要他的性命,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情。   张京墨道:“在下张京墨,乃是灵虚派的长老。这位是我的徒儿陆鬼臼。”   “幸会幸会,在下狄飞舟。”狄飞舟见张京墨态度友好,心中松了口气,他是知道灵虚派之名的,只是不知怎么所来为何。   张京墨道:“退魔盟一直在关注西南战事,知道魔族凶狠,人类处境艰难,所以特地派出张某和张某的徒弟前来参战。”   狄飞舟闻言眼前一亮,之前他们朝退魔盟送了不少求援信息,但都没有回应,他本以为退魔盟恐怕不会帮助他们了,却没想到这一下就来了两个元婴修士。   两个元婴修士啊——狄飞舟的心快速的跳动起来,仅仅是面前的这两个人,就已经抵得上成千上万个低级修士了。   “贵客前来,飞舟却不知,实在是有失远迎,来来来,且先坐下。”狄飞舟的态度一下子变得热情了许多,并且出门吩咐下人准备一壶灵茶,好好款待二人。   张京墨也没客气,直接坐到了狄飞舟的对面。   下人很快将茶端了上来,恭敬的送到了张京墨的面前。   “请!”狄飞舟举起茶杯,向张京墨敬了敬。   张京墨微微点头,轻抿了一口茶水,然后道:“时间紧迫,狄长老也无需再说什么客套话,直点要害吧。”   狄飞舟叫了声好,然后起身走到客厅中挂着的画面前,他伸手拉了一下画旁的一根细绳,随即那画布便向上翻去,变成了一副地图。   地图之上山川河流应有尽有,张京墨只看了一眼,便知道这是定是西南方的军情图。   狄飞舟道:“那魔族,已是到了这里。”他指了指图上的一座废城。   张京墨道:“这处?那岂不是离我们所在之地,已经不远了?”   狄飞舟叹气苦笑,他道:“的确不远,如果二位道友不来,恐怕我们又要往后退了。”   张京墨想了想,道:“那你们是如何在义阴城抵抗了二十几日的?”据张京墨所知,在遭遇魔族后,人类几乎是没有什么抵抗便败了,唯有在义阴城,居然硬是撑了二十天。   狄飞舟脸上苦色愈浓,他道:“这义阴城一事,说来也话长……”   张京墨道:“那便捡简单的说。”   狄飞舟道:“在魔族入侵义阴城之时,有一厉害的元婴修士正好在城里,于是便奋起反击,居然硬是熬过了二十多天。”   张京墨道:“那修士呢?”   狄飞舟摇了摇头,他道:“之后魔族便派来了元婴修为的大妖,那修士怕二人争斗祸及百姓,就同那大妖去其他地方打斗了,只是走了之后,便再也没有回来……”想来也是凶多吉少了。   张京墨道:“我听闻你们派里有两名元婴修士?”   狄飞舟说的确。   张京墨道:“他们为何不给于助力?”   狄飞舟苦笑道:“本来这件事,我并不想说,只是事到如今,瞒下去似乎也没有什么意思。”   于是他便将这件事,简单的同张京墨说来听了。   原来金乌社里的确有两个元婴修士,只是他们二人关系极好,其中一人近日即将飞升,另一人则是在为他护法。   狄飞舟虽然是长老却拿着两个元婴修士无可奈何,他们说要修炼,便只能由着他们修炼。   现在门下子子孙孙在魔族的进攻下死的七零八落,可那两个修士依旧没有现身,面对这样的情况,不光是狄飞舟,就连金乌社的掌门都没什么办法请他们出山,于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山河沦陷。   这种事情对于张京墨而言并不奇怪,因为只要元婴修士飞升仙界,那人界的事于他们而言便成了过眼云烟,死也好或也罢,甚至于魔族入侵一事,对他们都无太大的影响。   狄飞舟说完这些话,重重的叹气,看向张京墨和陆鬼臼的目光中感激之色更浓,他道:“感谢二位道友前来助阵。”   张京墨点点头,正欲说什么,却停下了动作,淡淡道:“外面好像来了些东西,我们去看看吧。”   狄飞舟的感官没有张京墨敏锐并未感到什么,但既然张京墨都这般说了,他便站起来同张京墨一起到了外面。   结果三人刚走出屋子,狄飞舟便遥遥看到离此城不远处铺天盖地的飞来了密密麻麻的一片黑色,他揉了揉眼睛,发现以他金丹期后期的修为,居然看不清楚那些黑色到底是什么。   张京墨淡淡的声音在他旁边响起,他道:“别看了,容易伤眼。”   他说完这话,狄飞舟就觉的眼睛一阵刺痛,不由的闭上了眼睛。   张京墨道:“你们就在城里等着,我和我徒儿去去便回。”   说着张京墨便带着陆鬼臼朝着那片密密麻麻的黑色之物飞了过去。   张京墨虽然是见识够了魔族的手段,可陆鬼臼却是第一次见,他看着那片盖住天空的黑色,有些微微讶异,他道:“师父,这些是……”   张京墨道:“头骨阵。”   将死去的人类灵魂封印在头骨之中,再以恶法炼之,最后便成了一种阵法。   这种阵法对人类来说极为恶毒,因为你攻击的是你同类的灵魂。   无论是谁,第一次遇到头骨阵时,恐怕都会慌乱一阵。   可惜张京墨早就经过了千锤百炼,看到这阵法连眉头都没有皱,他道:“攻击之时,记得在法器之上包裹灵气,免得法器被秽气所污。”   陆鬼臼说好。   张京墨道:“走吧。”   说完二人便冲向了那黑黢黢的阵法。   头骨阵为阵法,自然也是有阵眼。张京墨在介绍时,便将阵眼的模样告诉了陆鬼臼,且同他说了破阵之法。   这会儿头骨阵铺天盖地而来,二人很快就没入其中不见了身影。   狄飞舟眼睛疼了一会儿便恢复了原状,只是待他再次看向天空时,才发现那黑黢黢的东西已经到了头顶。而他原本还以为这些是虫子之类的东西,却没想到居然是一个个无比狰狞的头骨!   狄飞舟脸上发白,但还是赶紧叫城中守卫的弟子们集合。   然而现在城里大多数弟子们都捂着眼睛一动也不能动,这些人没有金丹修为,看了那头骨阵一眼,就觉的眼睛刺痛无比,竟是不能视物。   见到此景,狄飞舟心中哀叹,只能将最后的希望放到了那两个元婴修士身上。   张京墨入阵后也不破坏阵法,只是开始四处搜寻阵眼所在。   可还未等他搜寻到阵眼,便听到理他不远的地方传来一阵女子凄厉的嚎叫,接着一个周围的头骨阵均都发出噼啪爆响。   张京墨心道定是陆鬼臼寻到了那阵眼。   果不其然,不到片刻,张京墨周遭的头骨便都开始化作粉末,被困其中的灵魂都被一一放出,只是他们身染污秽之气,即便是遁入轮回,恐怕也要受不少的苦。   陆鬼臼成功破阵后,提着一个东西回到了张京墨的身边,张京墨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个魔族名唤虚的小妖,这小妖身形十分敏捷,经常被魔族用来当做斥候使用,这会儿被陆鬼臼捏在手里,正在哀哀叫唤。   陆鬼臼道:“师父,我破阵的时候,它一直在旁边偷看,被我逮了个正着。”   张京墨看了眼小妖,道了声:“杀了吧。”   陆鬼臼点点头,直接将这小妖直接捏死了。   小妖死后也没有尸体,直接化为了一团烟雾,消散在了空中。   头骨阵的阵眼被破坏,阵法也随之消散,见着天空重复清明,张京墨和陆鬼臼从天空中又回到了地面上。   且说狄飞舟心中正在暗暗祈祷,便见着掩盖住天空的头骨阵居然就这么消散了,他面露喜色,口中不住感叹:“原来这就是元婴修士之威……实在是厉害啊。”   看到张京墨二人朝他飞来,他冲着二人行了个大礼,道:“谢前辈出手。”他已是不敢叫张京墨道友了……   张京墨并不太在意狄飞舟的称呼,他直接点了点头道:“你可知魔族那边主持攻城的是哪一个大魔?”   狄飞舟闻言目露茫然,他道:“大魔?”   张京墨皱眉:“你们难道不知魔族七城之事?”   狄飞舟摇了摇头,他苦笑道:“自从大阵破裂,魔族入侵,我们直到现在都是一头雾水,别说七城了,就连这些妖魔有哪些种类,都还得从古籍里搜寻一番。”   张京墨眉头皱的愈紧,他见狄飞舟不似在撒谎,索性从怀里掏出一本书,直接扔给了狄飞舟,他道:“拿去好好看看。”   狄飞舟点头称是。   张京墨又道:“你去把你门下管事的人全部叫来。”   狄飞舟道:“前辈可有什么事?”   张京墨道:“我初来此地,自是想多认识些人,你把他们叫来便是。”   狄飞舟说好,转身就去叫人了。   狄飞舟走后,张京墨又叫陆鬼臼出去探查一番,最好是能找到到底是哪一个大魔在主导这次行动。   陆鬼臼一一应下,起身便走了。   狄飞舟的速度极快,没一会儿就把门下的人唤来了。   这些人有三十几个,大多都是金丹修为,也有几个筑基修者。狄飞舟已是将张京墨破阵一事告诉了这些人,听到张京墨事元婴修为,这些人都露出恭敬的神色。   狄飞舟道:“前辈,您是要在这里说……还是……”   张京墨道:“就在这里吧。”他说完,目光从人群之中扫过,那眼神让不少人都生出丝丝的惧意,不由自主的低下了头。   将眼前的人看清后,张京墨的脸色微微一暗,竟是直接抬手射出了几道灵气,将人群里的六个人直接绑了起来。   人群中瞬间哗然,狄飞舟愣了片刻,才道:“前辈你这是什么意思?”   张京墨道:“你看看这几个人都有什么共同点。”   狄飞舟心中已是隐隐猜到什么,他仔细的看了看被绑起来的几人,道:“这些人都是我门下的猛将……同魔族相斗之时,向来十分勇猛,好似不怕死……难道?”   被张京墨绑起来的六人有的破口大骂,有的却是白了脸色,甚至开始瑟瑟发抖。   张京墨道:“魔族里有一种魔名叫千面,可以化为各种形态,虽然战斗力不强,却能够轻易的化出想要的人形。”   狄飞舟心中一哽,道:“莫非眼前这六人都是魔族?”   张京墨道:“是不是我却不知,你遣人去拿些盐。”   狄飞舟赶紧叫手下在不远的住户处取了些盐过来。   见到这一幕,被张京墨捆起来的其中一人张口惨叫道:“长老,长老救我啊——长老,这人肯定魔族派来的奸细。想要将我们搞的分崩离析,长老明鉴啊。”   狄飞舟面沉如水,并不回话。   那人见狄飞舟并不信他所言,脸上绝望之色愈浓。   不一会儿狄飞舟的手下就拿了白盐过来,想要递给张京墨,张京墨也不伸手,而是道:“把盐撒到他们身上。”   拿着盐的人虽然有些疑惑,但到底还是按照张京墨说的做了,哪知这些盐刚一接触被捆住的人的皮肤,就发出吱吱的声音,随即一声声如同野兽咆哮般的声音响了起来。狄飞舟脸色煞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面前的六人直接化为了一只只长手长脚的狰狞妖魔。   狄飞舟怒道:“还傻站着干什么,不赶紧每家每户的同他们说去!”   看呆了的手下这才恍然,赶紧去了几个人,通知城里人这般情况。   狄飞舟苦笑道:“多谢前辈,若不是有前辈到来,不知道我们还要被蒙蔽到什么时候……”   张京墨道:“客气。”   狄飞舟叹了口气。   张京墨道:“魔族的头骨阵被破,应当会消停一段时间,趁着这个机会,我便将魔族的事情同你们好好说一说。”头骨阵已是大阵,只有元婴修士可以轻易的破出,即便是金丹后期修士,遇到这样的阵法,也是要花上不少力气的。   张京墨本该几百年后结婴,只是因为宫家双子,才缩短了结婴的时间,可也是因为他们二人,这大阵才足足早破了几百年。   千面魔在城内果然已是不少,不过短短一天时间,就抓出来了二十多个,并且大多是在一些机要位置。这大概也是为什么人类节节败退,丝毫没有还手之力的原因。   待狄飞舟来询问张京墨如何处理这些魔族,张京墨眉头微微挑了挑,似笑非笑道:“好不容易抓到活的,就斩断四肢,挂在城楼上,让对面的魔族看看吧。”   狄飞舟闻言点头称好,魔族残暴不仁,对被俘虏的人类使用的手段更加血腥,那头骨阵连人类的灵魂都不放过。这般对待他们,也完全说不上过分。   于是没隔几天,这座城的城楼上便多了二十几个挣扎哀嚎的千面魔。一时间人族的气势大震,魔族竟没有给于回应。   陆鬼臼出去了三天三夜,回来之后给张京墨带来了有用的信息,他道:“攻来的魔族,似乎是下四城的一个城主,脾气十分的暴躁,在看到那几个千面魔后,被气的不轻,想要出兵……但都被手下拦下了。”   张京墨道:“不错。”   陆鬼臼道:“师父……你是想……”   张京墨坐在椅子上,表情似笑非笑,他道:“既然脾气暴躁,那就让他……更暴躁些吧。”   第二天,张京墨带着狄飞舟的人在城内大肆扫荡,竟是又揪出来了不少藏匿在城中的魔族,这些魔族大多都被斩掉了四肢挂在城头。但张京墨却特意留下了几个小魔。   狄飞舟问他要做什么,他也不答,但很快,所有人都知道张京墨要干嘛了……他居然在城头设了个扩音灵阵把这几只求饶的小魔放在里面,让他们不断的用魔族语言辱骂正在攻城的城主。   张京墨是听得懂魔族语言的,所以只要有任何一个想要耍滑头乱叫些内容,便会被他一剑剁去脑袋,然后丢在阵法里其他魔族的身上。   “好好给我叫。”张京墨的声音依旧温和,神态也不狰狞,可他说的话却像是催命符一般,让这几个魔族均都抖如筛糠,一句反驳的话也不敢说。   陆鬼臼站在张京墨身边,看向张京墨的眼神里,仰慕之色愈浓。他喜欢看温柔的师父,也喜欢看凶残师父,嗯,准确的说,无论他的师父怎么样,他都喜欢……   鹿书其实没怎么见过张京墨这无情的一面,他惨然道:“陆鬼臼,你可要想清楚啊,你师父这般模样,你居然还喜欢。”在他的眼中,魔族也好,人类也罢,都是可以依附的对象,所以并无明显的好恶。   所以张京墨此时和之前那般无比鲜明的对比,简直就让鹿书对他生出了一种:此人深不可测,最好让陆鬼臼远离的想法。   陆鬼臼会听么?他当然不可能听,于是鹿书毫不意外的听着陆鬼臼道:“你在胡说什么,我师父这般的好,我怎么可能不喜欢。”   鹿书:“……”完了完了,他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怎么对陆鬼臼下过蛊了。不对,以张京墨的性子,如果下蛊也是下让陆鬼臼不喜欢他的蛊吧……   张京墨的法子很快就起了奇效,那下城城主果然是性子暴躁之人,被骂了三天后,手下的人也劝不住了,竟是直接冲到了城门口想要直接毁了这座城。   张京墨早已料到他会前来叫阵一事,所以已是提前布下阵法,他见到这城主后,直接冷笑了起来——若是知道是这人,他大概会直接闯入魔族军队,一剑将之。   陆鬼臼请战,他道:“师父,让我去吧。”   这城主的实力并不怎么样,张京墨也杀过几次了,所以陆鬼臼要求去,张京墨也觉的可以,于是便懒懒的道了声:“快去快回。”   ☆、第126章 斩杀大魔 得了张京墨的允许,陆鬼臼拔身而起,朝着天空之中正在叫骂的魔族直直的飞去。 那大魔没想到自己叫骂几句,竟是真的叫出一名元婴修士,神色微愕,立马呵道:“所来何人!” 陆鬼臼立于老魔面前,也不回答,直接拔出星辰之剑同那老魔战起来。 对于此战,张京墨倒是不甚担心。只因魔族七城之中,上三城和下四城的实力差距着实巨大,下四城的城主之所以能当上城主也不是因为其能力出众,而大多是因为他背后有着上城城主的支持。 比如眼前这人,身后势力便是张京墨的老熟人廉君。 同廉君战斗,张京墨是要千万小心的,可眼前之人,势力不过尔尔,拿去给陆鬼臼练手倒也合适。 陆鬼臼没有让张京墨失望,他同那大魔一交手,便全面压制住了对面的人。 星辰剑所到之处,破开了大魔身上的护体魔气,不断的给大魔留下一条条剑伤。 张京墨见到此景,马上对陆鬼臼传音入密,告诉他了这大魔的一些特点。 陆鬼臼听在耳中,也记在了心上,手上攻势更猛,百般法宝齐出。 大魔连张京墨的都打不过,怎么可能打得过陆鬼臼,于是此战之中他节节败退,完全不敌陆鬼臼。 大魔身后的人看到自家主人竟是打不过人类的元婴修士,均都露出惶然之色,甚至有的还想出手相助。 这时候一直没有动作的张京墨便将这些碍手碍脚的东西给搞定了,他直接指挥飞剑在天空中争斗的人身边绕了一圈,剑上附着着浓郁的灵气,所到之处妖魔一族均都鸟兽四散。 那大魔见势不妙,眼睛一转,口中爆喝:“竖子焉敢如此!看我绝招!”说着身上便腾起一股黑色的烟雾。 若是没有张京墨的叮嘱,看到这烟雾的时候,陆鬼臼的第一个反应大概是先退几步,看看这绝招是个什么情况再做定夺。 只是有了张京墨的话,陆鬼臼冷笑一声,不进反退,只是用灵气掩住口鼻,便以星辰朝着黑色的雾气之中斩去。 大魔没想到陆鬼臼这都不肯后退,他心中一阵后怕,口里念出一个口诀,身体竟是在瞬间爆炸的四飞五裂。 陆鬼臼被炸的满身都是血,然而他的神色却没有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生出任何动摇,而是在大魔爆炸的一瞬间,便以灵光聚目,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一般。 果不其然,在这四处乱飞的肢体之中,陆鬼臼寻到了一颗黑色的正动作猥琐想要掩藏自己行迹的黑色圆球。 他几步上前便将那圆球直接捏在了手里。被陆鬼臼这般捏着,圆球发出凄厉的惨叫,甚至开始虚弱的求饶:“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小的只是个跑腿的,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做啊。” 陆鬼臼根本不答,捏着这圆球就回到了张京墨的身边。 张京墨坐在屋内,看到陆鬼臼过来,浑身都是鲜血,手里还拿着一个黑色的正在瑟瑟发抖的球状物,便知道这事情算是办妥了, 他点了点头,轻轻的赞了句不错。 能有张京墨这句不错,陆鬼臼已是高兴的不行,他捏着黑色圆球的手不由重了些,那圆球便发出更加凄惨的叫声。 张京墨的听到这声音,目光冷冷的投了过来,他道:“再叫,就直接把你捏爆。” 那圆球的声音瞬间没有了。 张京墨道:“你若是不想死,就乖乖的回答些问题。” 那黑球瑟瑟发抖道:“大、大人请问。” 张京墨道:“廉君是什么修为了。” 黑球本以为张京墨会询问魔族的一些情况,没想到他居然一口就点出了廉君之名。廉君性情阴晴不定在整个魔族都十分有名,他只想到若是自己出卖他的事被廉君知道了……就不由的心生惧意。 张京墨却好似猜出了这黑球在想些什么,他无所谓的笑了笑,道:“你这般怕他,倒是可以好好想想,现在那廉君能不能将你从我手里救出去。” 黑球一缩,立马明白了什么,他悄悄的观察着眼前面目清俊,一派仙风道骨的修士,道:“若是我说了,你就不杀我么?” 张京墨点头:“本道说到做到,若是你乖乖回答,就绝对不杀你,但是如果你撒谎——你说,我若是真的放出消息说有人背叛了魔族,廉君会放过那个背叛者么?” 黑球简直想哭了,他完全没有想到,不过是一步走错,就变成了这般模样,看眼前之人的气息,恐怕也是一个结婴修士,唉唉……天要亡他啊。 虽然十分害怕,但黑球到底是配合了张京墨,张京墨询问之事,他几乎都乖乖说了,起初还想要在实话里撒些小谎,但都被张京墨全都拆穿。 于是那黑球更加惧怕张京墨,若不是张京墨身上没有一丝的魔气,他都有些怀疑眼前之人是不是从魔族叛逃走的,不若如此,他怎么会对魔族如此了解?! 张京墨的确是十分了解魔族,魔族的人、事、物,他几乎是知道了大半,但他之所以将这黑球留下问话,就是想知道这一世同上一世到底有哪些区别。 现在听来,没想到还真有些差别。 廉君的修为,并未及飞升,而是刚入元婴后期不久,且根基还未完全稳固。 张京墨知道此事后,眼中有些异色,他再问了些细节,心中竟是隐隐冒出些其他的想法。 陆鬼臼在张京墨和黑球说哈的时候,一直安静站在旁边,这时忽的开口:“师父,有人来了。” 张京墨点头:“你先去清理一下身上的污渍。” 陆鬼臼说好,他现在浑身上下都是魔族的鲜血,看起来很是可怖,这大魔的鲜血并不能用清洁咒直接清理干净,而是需要以灵水洗身。 陆鬼臼转身去了后屋,张京墨的门便被敲响了。 “请问前辈在吗?”听声音似乎是狄飞舟。 张京墨道:“进来吧。” 狄飞舟这才小心翼翼的推开了门,此时他看向张京墨的眼神之中,几乎全是敬佩和倾慕,语气神态无一不格外的小心,他道:“前辈,我们刚才……是赢了么?” “赢了。”张京墨手里的黑球见到外人便一动也不能动,直接在张京墨的手里状似,张京墨由他去了。 狄飞舟似乎有些不敢相信,那可是个大魔啊!两个元婴期的修士,再怎么样也要战斗个几十天才能分出胜负吧,怎么这才一天都不到,那大魔就已是被张京墨这边的人斩下了! 张京墨见他不可思议的模样,叹了口气,他道:“魔族也有生命,既然有生命便会受伤,也会死亡。” 人类大陆同魔族大陆被分开的太久,久的人类已经快要忘记自己还有这般凶残的敌人。但是人类忘了,魔族却没有忘,被困在环境恶劣的魔族大陆的他们时时刻刻想要回到这灵气充裕的大陆上来,万年磨一剑——于是此剑一出,便将毫无防备的人类杀了个七零八落。 人类不知道魔族有多少种类,有哪般势力,更不知道他们害怕什么,几乎快要将魔族神化成不可战胜的对象。 张京墨当年也是如此,所以他对狄飞舟的心态十分了解。 这种心态需要时间来打破,张京墨相信有他在,也用不了多久。 “魔族修行环境恶劣,虽然人人好战,但其实修为反而没有我们的高。”张京墨一边说话,一边捏着手里的黑球,他道:“你记得将我给你的那本书多印一些,分发给手下的人,知道的人越多,活下来的机会便越大。” 狄飞舟已是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在前线的他,本以为撑不了多久,甚至于自己也是凶多吉少,却没想到却出现了这样一个修士,不但是元婴修为还对魔族格外的了解,一出手便直接斩了那领头的大魔。 当时陆鬼臼和那大魔在天空中缠斗的时候,整个城里的人都抻着脖子望着天上,虽然看不清楚细节,但也深怕漏掉什么。 最后大魔放出烟雾,大家心中均是一紧,却没想到结果竟是那修士轻易的斩杀了大魔,随即回到了城中。 此景一出,城中一片欢呼,狄飞舟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脸上也露出了笑容。接着他,他便匆匆忙忙的来找了张京墨,想要确认此事。 狄飞舟道:“前辈,接下来我们该如何?” 张京墨坐在椅子上,感到自己手下的黑球又瑟瑟发抖起来,他轻轻一笑,道:“你且再在城中清理一遍,找出剩下藏匿其中的魔族。” 狄飞舟说了声好。 “大将被杀,魔族那边定然震怒。”张京墨敛了笑容,淡淡道:“不出一月,肯定会重新派来一人。” 狄飞舟咽了咽口水:“那我们怎么办?” 张京墨道:“还能怎么办?一起杀了呗。”他说的语气格外轻松,好似斩下一员魔族大将,真如茄瓜切菜那般容易。 狄飞舟瞪大眼睛:“前辈,我们真能再杀一人?” 张京墨冷笑道:“为何不能?” 狄飞舟正想说那可是大魔啊,但是他转念一想,又想到刚才张京墨斩杀的人,不就是大魔么!原本在他心中如磐石一般不可动摇的魔族,竟是如此轻易的被张京墨拿下! 张京墨继续道:“趁着这一月的时间,你好好排兵布阵……有我们在这里不用顾虑太多。” 狄飞舟重重点头,又道了声:“谢前辈。” 张京墨颔首。 就在二人说话之际,在后面屋子清理完身体的陆鬼臼也回到了屋子里,他只传了条裤子,裸着上身,看见张京墨的第一句话便是:“师父,这东西怎么洗不掉?” 只见他的胸膛之上,印着一只小小的如同鸟爪般的印记。 张京墨看了一眼道:“这是大魔给你留下的印记,是想要日后寻仇。” 陆鬼臼目光移到张京墨手中的黑球之上,那黑球抖的更厉害了。 狄飞舟道:“这位便是将大魔斩杀的……” 张京墨说:“你叫他陆鬼臼便好。” 其实狄飞舟哪里敢叫陆鬼臼的名字,他见陆鬼臼表情冷淡,心中自是觉的他定然没有张京墨那般好相处,于是唤了声陆前辈。 陆鬼臼也不回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狄飞舟见着师徒二人似有话说,便十分自觉道:“张前辈,那我便先告退了。” 张京墨说:“去吧,我吩咐你的事,切莫忘了。” 狄飞舟连声称好,这才退了下去。 狄飞舟出门后,陆鬼臼走到了张京墨的面前,指着胸口上印记道:“师父,这东西怎么办?” 张京墨看了眼在自己手上瑟瑟发抖的黑球,道:“自然是让他给你去掉。” “好、好,我这就去掉。”黑球在张京墨的手上,真真是怕的要死,张京墨叫他往东,他绝不敢往西。 张京墨把黑球递给陆鬼臼,陆鬼臼接过来后,便见到那黑球上伸出一只小小的触角,然后在那印记之上轻轻的蹭了蹭。 陆鬼臼:“……”这感觉怎么那么奇怪。 触角蹭过之后,陆鬼臼身上的印记便消失了。 那黑球舔着脸道:“大人可有什么其他的事情吩咐?” 张京墨说:“暂时没有了。” 那黑球道:“那、那是不是可以……” 张京墨眉头一挑,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他道:“难道你还指望我放了你?” 黑球干笑:“大人菩萨心肠……定然是不会同我们这些宵小之辈计较的。” 张京墨道:“放心,我既然答应了不杀你,就会说到做到,我们也不如魔族那般凶残,会将其元婴炼化成法器……” 黑球:“……”他感觉非常不妙。 张京墨道:“你先在虚弥戒里待上几日吧。”他说完,也不管黑球还想哀求,便直接将他扔进了虚弥戒指里。 陆鬼臼问道:“师父,为何不杀了他?” 张京墨道:“我还留他有些用处,这第一次同大魔对战,你可有所得?” 陆鬼臼点头道:“确有所得。” 张京墨道:“正好我们要等几十日,你便趁着这时间,好好消化吧。”之后的敌人,会一个比一个强,陆鬼臼的对战经验,会越多越好。 原本魔族压境,城中皆是一片惶惶,但自从张京墨和陆鬼臼来到这前线,斩杀了魔族的大将,城中原本压抑的气氛一下子就活跃了起来。 也不知是不是被压抑的太久,整个城里的人都很有点疯狂的味道,张京墨外出买本想买壶当地的烈酒,去硬生生的被酒庄的老板送了十几大坛——一个坛子足足有两个人那么高。 张京墨本想推脱,但酒庄老板却操着一口地方话,做出一副你不要就是看不起我的表情,让张京墨到底是没说出拒绝的话。 不但如此,二人更是又体验了一次西南女子的热情,二人走在街上,时不时有女子朝他们身上抛来一些鲜花和香囊,甚至还有胆子大的表示若是二人愿意,很乐意同他们春晓一度…… 张京墨倒觉的还好,陆鬼臼反而是整张脸都黑了,直到回到住所,都没露出一丝的笑容。 张京墨见他神色闷闷,笑道:“有女孩子喜欢,难道不该高兴?怎么做出这样的表情。” 陆鬼臼憋了一会儿,憋出一句:“如果师父没有被我死缠烂打,也是会娶妻生子的吧。” 张京墨想了想,觉的这个问题他也说不好,同男子相比,他自然是更喜欢女子的柔美温和,但自从和陆鬼臼纠缠在一起,他似乎便断了这男女间的缘分。 陆鬼臼道:“师父……我不要师娘。” 张京墨无奈道:“我去哪里给你找师娘?” 陆鬼臼想想也是,这西南边境民风开放,女子个个泼辣直白,想来也没有他师父喜欢的柔婉女子。 这般安慰着自己,陆鬼臼心里好受了许多。 结果他刚安慰完不久,便被事实残酷的打了脸,因为在他斩杀大魔后的第五日,金乌社的掌门又派了一人来这前线战地,这人便是掌门最小的一个女儿…名唤孙茹丝。 张京墨和陆鬼臼并不知晓,陆鬼臼斩杀大魔一事,在西南边乃至整个大陆都疯传开来,有的人说陆鬼臼三头六臂是天神下凡,有的陆鬼臼不过百岁就结婴,是远古大能。 种种传言传到了金乌社掌门的耳朵里,他很快便向长老狄飞舟确认了此事。 狄飞舟本就对张京墨和陆鬼臼心怀敬意,于是在掌门面前添油加醋的说了一番,把张京墨和陆鬼臼二人都形容的无比伟岸。 听了这些描述,心中大悦,接着……便将他的女儿派了过来。 要说这件事放到其他修士身上,那大约算得上一桩美谈,因为掌门的女儿孙茹丝性子泼辣,为人直爽,一直对魔族十分的厌恶,想要来前线助战。但因为前线太过危险,所以掌门一直舍不得将她派来,现在竟是多了两名元婴修士坐镇,掌门一高兴,便也同意了。 在见到孙茹丝的第一眼,陆鬼臼就知道自己不喜欢这个女人,她穿着一身红色的劲装,头发束起,背上背着一柄巨剑,笑容十分的灿烂,声音也很是好听,她说:“久仰两位前辈。” 张京墨点了点头,脸上并未有什么异样。 可是陆鬼臼却敏锐的注意到,张京墨的眼神在这孙茹丝的脸上多停留的几秒,他垂在一侧的手不由的窝成了拳头。 鹿书道:“陆鬼臼……这妹子真是漂亮。” 陆鬼臼道:“……” 鹿书道:“胸也大,屁股也大,一看就好生养……” 陆鬼臼:“……” 鹿书道:“嗯,你师父好像也对她有点兴趣,有眼光。” 陆鬼臼:“你的话是不是太多了?” 鹿书:“哦。” 陆鬼臼暗暗的磨了磨牙,若是可以他真是只想让他师父的眼睛,只落到他一个人身上。 且说这孙茹丝,张京墨也是听过的,这女子巾帼不让须眉,在金乌社掌门遇害后,以一己之力撑下了整个金乌社,最后好像还杀死了不少魔族,至于结局……却也没有出人意料,最终还是葬身魔域,香消玉殒。 只是之前的一百二十多世里,张京墨都没有同这女子有什么交集,只是闻过其名罢了。 “父亲派我过来,是想协助二人。”孙茹丝道:“这西南之地,我是再清楚不过,若是二位需要什么可尽管说。” 张京墨说:“谢谢孙姑娘了。” 孙茹丝笑道:“怎么这般客气,本该是我朝二位前辈道谢,若是没有二位前辈,或许我连站在这里的机会都没有。” 张京墨说:“我这边暂时无事,倒是狄飞舟长老似乎需要些帮助。” 孙茹丝点头:“我之后便会去……”她说完,从虚弥戒里掏出一个小酒壶,道,“不知道长喜欢何物,这里是一壶特酿的灵酒,就当做是我们金乌社的一点心意了。” 张京墨也没有客套,道了声谢直接将酒接了过来,若是其他东西,他大概会没什么兴趣,倒也没想到,这孙茹丝还真是会投其所好,竟是送他了一壶灵酒。 孙茹丝见张京墨收下了礼物,笑道:“那我便先告辞了!再会!”说完这话,就背着那看起来格外沉重的巨剑走了出去。 张京墨把手上的酒壶揭开盖子,便闻到了一股格外浓郁的酒香,他微微眯眼,到了声:“好酒!” 陆鬼臼幽幽的说了句:“她还真是了解师父。” 张京墨哪会听不出陆鬼臼口气里的酸气,他又气又笑,道:“这酒你是喝还是不喝?” 陆鬼臼咬牙道:“喝!”他不但要喝,还有一口气喝光!   ☆、第127章 新年的肉 酒是好酒,酒香甘醇,入口凛冽。 酒壶摆在桌子上,张京墨和陆鬼臼面前皆是放了一个瓷碗。瓷碗之内已是盛满了清亮的酒液,散发出的浓郁的酒香。 张京墨端起面前的瓷碗,轻轻的抿了一口,然后叹道:“好酒!” 的确是好酒,可惜送酒的人不对,怎么喝都觉的不香。陆鬼臼饮了一大口,却没有生出丝毫愉悦之感。 喝酒之时,张京墨最为放松,坐姿也没有了平日里的端正挺直,整个人都显出些慵懒的味道,他道:“陆鬼臼,有这么好的酒在你面前,怎么还不高兴?” 陆鬼臼又饮了一口,说:“我高兴。” 张京墨叹气。这孩子是他从小看到大的,高不高兴几乎是一眼便能看的一清二楚,陆鬼臼的表情由别人看来或许是面无表情,可他却能清楚的看到陆鬼臼的眉头微微皱起,眼神之中全是不情愿。 看见陆鬼臼又往嘴里到了半碗酒水,张京墨有些心疼,他道:“牛嚼牡丹。” 陆鬼臼听了这话,更不高兴了,他把手里的碗往桌子上一放,然后道:“谁是牛,谁是牡丹。” 张京墨瞅他一眼,笑了:“难道你还是那娇艳的牡丹不成。” 陆鬼臼说:“你只不过见了她一面,就对她有这般好感?” 张京墨说:“有的人,你一辈子只能见一面。”只是一面,就是永别。 陆鬼臼嗅着香浓的酒气,微微的垂了目。 张京墨喜欢这酒,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酒,但既然是金乌社拿来送礼的东西,那定然是差不到哪里去。 酒极烈,入口却回味绵长,一口口的咽下,犹如在喉咙之中炸开一半。张京墨眯起眼睛,看见陆鬼臼提起酒壶,帮他满上了。 张京墨说:“你不喝了?” 陆鬼臼摇了摇头,他并不像张京墨那般喜欢酒这东西,一般都是张京墨缺个酒伴的时候才会喝上一点。他见张京墨如此喜欢这酒,便不想多喝。 张京墨倒也真是乐得见此,他说:“不喝算了,我自己喝。”他一个人也可以喝的尽兴。 于是原本对饮的二人,就变成了张京墨一人独饮,他喝了一碗,陆鬼臼便给他倒上,这样一来一回,一壶酒大半都进了张京墨的肚子。 灵酒和普通的酒不同,其中蕴含丰富的灵气,于修真者很有好处,只是因为是灵酒,所以也格外的醉人。 张京墨白皙的面容上,开始因为酒意浮现出点点嫣红,他眼睛半闭着,但也能看到里面浮动的水光,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好似水波之上垂着的青柳。嘴唇也是红的,沾染了水渍,看起来更显得诱人。 陆鬼臼盯着张京墨,也觉的自己脑袋有些晕,他不知道是自己喝酒喝醉了,还是看张京墨看醉了。 鹿书道:“陆鬼臼,你想清楚啊,之前那事,你师父还在生你的气呢。”在禁地里取负子花的时候,陆鬼臼对张京墨所做的那一番事,至今都在师徒二人之间留了些隔阂。 陆鬼臼舔了舔自己干涩的唇,道:“我该怎么办呢?” 鹿书道:“不然你先等你杀死了那个你师父说的人……”他话只说了一半。 陆鬼臼苦笑:“你真的信我师父的话?” 鹿书叹气。 陆鬼臼道:“鹿书,我有一种直觉……你知道的,我直觉向来都很准。” 鹿书语塞,的确,陆鬼臼的直觉从来都非常的恐怕,若不是一直都跟在陆鬼臼的身边,恐怕鹿书都会觉的陆鬼臼是上古大能转世了。 陆鬼臼继续道:“我觉的……师父,有事情瞒着我。” 鹿书说不出话来了。 就在二人说话之际,张京墨又饮了几碗,他提起酒壶正想往里面倒酒,却发现酒壶已经空了。 “怎么没了。”张京墨嘴里嘟囔,眉头也皱着,像是个刚吃完糖果的孩子。 陆鬼臼还没说话,就听到张京墨大声的说:“陆鬼臼,你个兔崽子,是不是偷喝我的酒了!” 陆鬼臼这才发现张京墨是真的醉了,若不是醉了,他的师父定然是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果不其然,张京墨下一句便是:“你做什么不好,竟是偷喝我的酒!我要打你屁股!” 陆鬼臼:“……” 陆鬼臼本以为张京墨只是随便说说,却不想他刚露出无奈之色,张京墨就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然后几步跨到他的面前,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 那木桌哪里经得起张京墨这么拍,直接碎成了几块,陆鬼臼瞪大眼睛看着张京墨。 张京墨脸上已是一片红色,神色也不复清明,他怒道:“看什么看,怎么,你不服么!” 陆鬼臼:“……” 张京墨道:“这屋子里就你我二人,除了你还会有谁喝了我的酒!” 陆鬼臼看着这副模样的张京墨,第一个想法竟是直接把鹿书的意识关了起来——这样特别的师父,他谁都不想分享。 和喝醉酒的人讲道理是十分愚蠢的,陆鬼臼只好耐下性子,细声细语道:“师父对不起,你那酒太好喝了,我一时间没忍住,你能原谅我么?” 本以为自己认了错,张京墨会就这么算了,结果他话一出口,就看到张京墨更加来劲了,他道:“既然你都承认了,就该认罚!” 陆鬼臼:“……”不该承认的。 张京墨比陆鬼臼还矮上一些,此时直接站在地上揪着陆鬼臼的衣领,让陆鬼臼不得不弯下腰迁就他。 张京墨把脸凑过来,二人一时间靠的格外的近,陆鬼臼甚至险些没忍住想要亲一亲张京墨的唇。 张京墨说:“陆鬼臼,你这个徒弟,真不是个好东西。” 都说酒头吐真言,陆鬼臼心中生出些难受,他低低的叫了声师父。 张京墨说:“我把你当徒弟养,你呢,你居然想上我!” 如此直白的话,陆鬼臼万万没想到居然能从张京墨的口里听到,他脸上不由的露出愕然之色, “这还不是你最烦人的地方,你告诉我,啊,我什么时候要丢过你。”张京墨揪陆鬼臼领子的动作更加用力,几乎是咬牙切齿道:“你一天到晚到底在吃什么醋。” ——原来张京墨都知道,知道他才吃他的醋,陆鬼臼觉的自己的心好似被什么东西捅了一下,又酸又疼,还带着丝丝的痒。 张京墨怒道:“说话啊,刚才不是话那么多么!” 陆鬼臼看着张京墨近在咫尺的脸,和那张一直在说话的唇,终是没忍住,一个低头便吻住了张京墨。 师父口中的酒味果然很浓,陆鬼臼死死的抱住面前之人,恨不得将他按进自己的身体。 张京墨发出呜呜的声音,不断的在陆鬼臼怀中挣扎,衣衫头发都变得有些凌乱,他的唇舌不断的被陆鬼臼侵占,或许是因为酒意,本可以轻易挣脱开的怀抱,却让张京墨慢慢停下了动作。 陆鬼臼察觉到了张京墨的接纳,心中激动无比,他轻轻的在张京墨红艳艳的嘴唇上舔了舔,然后道了句:“师父,我好喜欢你。” 张京墨瞪着陆鬼臼,眼神里是熊熊的火焰。还未等陆鬼臼想明白那火焰到底意味着什么,就被张京墨拎衣领硬生生的从前屋拽到了后屋。 直到被甩到床上的那一刻,陆鬼臼整个人都是懵的,他倒在床上,看着站在床边冷笑的张京墨,竟是生出些许紧张,然后结结巴巴的叫了声:“师父……” 张京墨道:“你以为你撒娇,我就会放过你?” 陆鬼臼脑袋有些乱,他直觉是自己误会了张京墨的举动,可是张京墨下一个动作居然是褪去长衫…… 外衫褪去,露出里面白色的里衣更是显得张京墨身形袖长,他把长衫往旁边的地上一甩,然后揪着陆鬼臼就翻了个身:“趴好!” 陆鬼臼心如擂鼓,如果没有鹿书,他在发现自己对自己师父有欲念的时候或许还会惊慌一段时间,但这种本不该容于世的男子相恋,在鹿书的口中却变成了常态。 于是长期以往,陆鬼臼真的变不觉的男子相恋同他人有什么不同了。 而此时张京墨的动作,让陆鬼臼不由的想到了那些小黄册子里的画面,他顿时面红耳赤起来,身体也不由自主的有了反应。 张京墨伸手按住了陆鬼臼的脊背,他说:“蠢东西,同你说一遍说二遍你都听不懂对不对?” 陆鬼臼知道张京墨说的是他吃醋的事,他低低的叫了声:“师父。” 张京墨说:“既然你耳朵记不住,我便让你的身体记住。” 这话一出,陆鬼臼的耳朵更加红了,他正想说什么,却被臀部之上传来的一阵疼痛惊呆了——他的师父,居然在打他的屁股! 鹿书!这和小黄册子里写的不一样啊! 陆鬼臼只是呆了片刻,张京墨的手就啪啪啪的又扇了几下,小时候陆鬼臼向来都听话,他舍不得打,没想到这蠢东西却是越活越回去了! 陆鬼臼被打了足足十几下才回了神,他第一个反应就是从张京墨手下挣脱出来,却不想张京墨的手死死按住了他,丝毫没有留下余力。 陆鬼臼挣脱不掉,又舍不得伤了张京墨,于是便真的被按在床上,狠狠的打了一通。他起初还有叫嚷几句,到后面却是一句也不吭了,张京墨打的顺手,待他发现陆鬼臼的异样后,扭头一看,居然发现陆鬼臼在默默的掉眼泪。 陆鬼臼把头埋在手臂里,肩膀一耸一耸,虽然没有发出声音,但看起来也是哭的格外难过。 说实话,在看到这种情况的第一时间,张京墨竟是有些慌,他停下手上的动作,赶紧叫了声鬼臼。 陆鬼臼不说话。 张京墨干笑几声,师父这不是和你开玩笑么…… 陆鬼臼还是不说话。 张京墨没法子,只好从怀里掏出灵药,然后退下陆鬼臼的一半裤子,想要给他上药。因为张京墨没有留手,陆鬼臼也没有特意用灵气防护,所以他此时的屁股肿的老大,看起来很是狰狞。 张京墨自知理亏,但酒意又没退下去,手还抖着,半晌都没能把药瓶的塞子取下来。然而待他取下塞子再看陆鬼臼,却看到陆鬼臼已是穿上裤子,缩在墙角继续哭了。 张京墨:“……”更心虚了。 张京墨坐在床边,哄着:“师父这不是生气么,鬼臼不哭啊,你别吃师父的醋,师父不会找别的徒弟,更不会有师娘。” 陆鬼臼依旧不肯定理张京墨,显然这事情是真的伤到他了。 张京墨又哄又劝,见陆鬼臼都不肯松口,本来就十分迟钝的脑子一动,竟是凑上前去亲住了陆鬼臼的唇。 陆鬼臼的脑子今天已是炸过无数次了。 之前张京墨把他推到床上的时候,他脑子炸了,抬手打他屁股的时候,他脑子炸了,现在张京墨凑过来,带着些讨好的味道来亲他,陆鬼臼的脑子,毫无疑问的又炸了。而且炸的干干净净,片甲不留。 张京墨不会亲人。他只是在陆鬼臼的嘴唇上轻轻的触碰,然后把他脸颊上的泪水,都舔了干净。 陆鬼臼闷闷道:“你打我。” 张京墨:“……我不是……” 陆鬼臼道:“你为了那个女人打我。” 张京墨:“……我真不是!”他喝了酒,脑子本来就是一团浆糊,现在被陆鬼臼吓的好不容易清醒了片刻,又被搅混了,他想解释,可嘴巴完全不听使唤,这会儿酒的后劲更是上来了,两人一回一答,张京墨是在是挨不住,便把头靠在了陆鬼臼的肩膀上。 陆鬼臼说:“师父……” 张京墨轻声的应着,但其实已经是听不清陆鬼臼在说什么了,他半闭着眼睛,昏昏沉沉的便靠着陆鬼臼的肩膀睡了过去。 陆鬼臼看着张京墨的睡颜,敛起了那可怜兮兮的表情,伸出手摸了摸张京墨发烫的脸颊,然后微微的叹了口气。 第二天日待张京墨醒来看清眼前的场景后,他整个人都傻了——他和陆鬼臼两人衣衫不整的躺在床上,陆鬼臼在他的怀里,一脸倦容,脸上还带着泪痕。 张京墨:“……”彻底的蒙了。 他对就醉酒之前所做的事还有些印象,但认真回想这些印象,他的脸色就更加难看了起来——他隐约记得陆鬼臼是在哭的,而且是哭的格外的伤心,好似他做了什么万恶不赦的事。 张京墨从床上坐起来后,陆鬼臼也醒了,他恩了一声,被张京墨揍的屁股还在隐隐作痛。 张京墨身上僵了一下,他说:“鬼臼?” 陆鬼臼从床上爬起来,道:“师父,你喝醉了。” 张京墨:“是……” 陆鬼臼说:“你脸色怎么这般差,是哪里不舒服?” 张京墨迟疑了一下,随后道:“我们昨天……” 陆鬼臼想了想昨天自己被打屁股的经历,脸上一黑,道:“师父你都不记得了?” 张京墨道:“……不太记得。” “没什么大事。”陆鬼臼也不太想提,便道:“只是你喝多了,非要拉着我一起睡,其他倒也没发生什么事。”他说完就从虚弥戒里拿了条裤子出来,背对着张京墨穿上了。 张京墨:“……”他认真想了想,实在是想不起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想起陆鬼臼满脸泪水的模样。 就在张京墨思考的时候,陆鬼臼已是从床上起来了,他的屁股被张京墨打的有些疼,还没有上药,走路之时难免有些不自然。 陆鬼臼说:“师父,我先去沐浴。”——他还是先给自己的屁股上药去吧。 走出门的陆鬼臼并未注意到,坐在床上的张京墨整个人都僵了,他看着陆鬼臼不自然的背影,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某些画面,只不过躺在低下的那个人变成了陆鬼臼。 想着陆鬼臼眼泪婆娑的叫着他师父,张京墨一时间也说不出心中是个什么滋味。 陆鬼臼给自己可怜的屁股上好了药,回到屋子里便看到张京墨正襟危坐的模样,他还没开口,便听到张京墨说:“鬼臼,为师可有对你做些什么?”他也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若是他真的事仗着醉酒对陆鬼臼做了些不该做的事,也定然是要负起责任的。 陆鬼臼也不傻,联系之前二人模样,立马明白是张京墨误会了——此事于他而言是个非常好的机会,只要他点点头,张京墨便会对他生出愧疚之心,他和张京墨的关系也会迅速的热化。 但陆鬼臼,实在是做不出欺瞒张京墨的事。他不想看到他的师父勉强同他在一起,其实内心饱受煎熬。 张京墨受一点苦,他都舍不得。 于是陆鬼臼摇了摇头,然后说:“师父,我们昨夜什么都没发生。” 张京墨说:“真的?” 陆鬼臼无奈道:“你昨晚……喝多酒,非要揍我,我一时不察被你按到床上,狠狠打了顿屁股。” 张京墨:“……”他原本已经褪去酒意的脸再次浮起一抹红色。 陆鬼臼叹息道:“师父,日后喝酒定要适度。”虽然喝醉了的张京墨挺可爱的,但陆鬼臼也不想再被张京墨揪着打一顿屁股。 张京墨听到这般结果,理应松一口气,但不知怎么的,他内心深处竟是有些细微的失望,也不知道到底是在失望什么…… 陆鬼臼见张京墨面色松缓,笑道:“若是师父不愿意,徒儿定然不会趁人之危。” 听到这话,张京墨看向陆鬼臼的眼神有些微妙——不会趁人之危,那第一世的他如何会落到那般田地。 陆鬼臼虽然解释了这事,但到底是心中有些失落,于是同平常比起来,话也是少了许多。 张京墨心中也有事,于是师徒二人之间的气氛,便有些沉默。 就这样一直沉默了十几日,狄飞舟找上门来时,才终于打破了这师徒二人的僵局,狄飞舟的态度依旧是十分客气,他道:“打扰张前辈了。” 张京墨道:“什么事?” 狄飞舟道:“城内的阵法已经布好,想请前辈给些意见。” 张京墨说:“走吧。”他转头看了眼陆鬼臼,道,“你也同我一起去。” 陆鬼臼乐得于此,便跟在了张京墨后面。 到了布阵的地方,张京墨才知道这阵法的主持之人,居然是十几日钱来的孙茹丝,她见到张京墨和陆鬼臼前来,笑道:“麻烦二位前辈了。” 张京墨说:“陆鬼臼,你去看看。” 陆鬼臼应了声,便飞上天空,开始观察此阵。 孙茹丝见状,笑道:“前辈,你们师徒二人关系可真好,晚辈好羡慕啊。” 张京墨笑了笑,不说话。 一盏茶的时间候,陆鬼臼就从天空总飞了回来,然后对着孙茹丝提了几个阵法之内的瑕疵。 孙茹丝听的连连点头,看向陆鬼臼的眼神也越发惊叹,她道:“多谢前辈赐教,这几处我也有想过,只是没有想出合适的法子,却没想到竟还能这般妙用。” 陆鬼臼嗯了声,对孙茹丝的夸赞完全不为所动。 孙茹丝叹道:“我自幼便学习阵法,却不想自己竟是井底之蛙……” 张京墨淡淡道:“井底之蛙倒也谈不上,只是见的越多,想的便也越多。” 孙茹丝点了点头,然后以一种期待的眼神看着张京墨,她道:“只是不知张前辈,我是否……可以找陆前辈讨教阵法一事?” 张京墨说:“当然可以。” 这话一出,陆鬼臼又生气了,他这才明白为什么张京墨要叫他去看孙茹丝布置的阵法,只因如果是张京墨去看的话,以孙茹丝定然是不敢对张京墨提出这要求的,因为由他们这帮未结婴的人看来,陆鬼臼再怎么厉害,怎么会比的过当师父的张京墨呢。 他的师父,果然又在算计他!   ☆、第128章 蚰蜒鏖战 陆鬼臼这次倒也真是误会了张京墨。 张京墨虽然生出过让陆鬼臼同女修双修之事,但现在已是没有这般想法。 但因为张京墨对孙茹丝颇有好感,所以也并未拒绝她想要同陆鬼臼讨教一事,却没想到就这样让陆鬼臼误会了他。 鹿书道:“陆鬼臼,你瞅瞅,你师父总是在为你制造机会……” 陆鬼臼咬牙道:“闭嘴。”他现在是越来越不喜欢听鹿书说话了,每次一遇到和张京墨有关的事,鹿书这老家伙就喜欢添油加醋一番,非把他说的不高兴了,鹿书才能心满意足。 鹿书委屈道:“你以前不这样的。”怎么对他越来越凶,而且动不动就将他关起来……让他居然没看到昨晚陆鬼臼到底是怎么被张京墨打屁股的。 陆鬼臼冷冷道:“那是因为你以前的话没有这么多。” 鹿书:“……” 孙茹丝得了张京墨的允诺,心中自是非常高兴。她现在还没有心上人,所以面对张京墨和陆鬼臼这般优秀的修士,自然会多予几分注意力。 孙茹丝道:“张前辈,几十天的时间太短,这阵法布成之后只能防住一些小妖,若是魔族大军压境,我们真的能挺过去么?” 狄飞舟道:“丝丝怎么说话呢,有张前辈在,怎么会挺不过去。” 他本以为怎么会觉的孙茹丝这话掉了他的面子,却不想张京墨的下一句话竟是:“那要看他们到底派谁来了。” 孙茹丝瞪眼。 张京墨道:“若是下四城的城主,我们自是有一战之力,但如果是来了上三城的其中一个……往后退退也并无不可。” 虽然只是上下两字的差别,其实力却差的不止一点半点,张京墨可以肯定被陆鬼臼击杀的天麓根本不是廉君的对手,而现在以他们二人的实力,恐怕合力出击不过也只有个四分胜算。 对张京墨来说,四分胜算实在是太低。 孙茹丝叹道:“只是不知大陆中部的人,是否知不知道这魔族的可怕。” 张京墨没回答,只是在心中冷冷的说了说,若是继续这般下去,他们早晚会知道的。 阵法布好,又完善了几日,果然不出张京墨的所料,在陆鬼臼斩杀大魔的第二十七日,魔族又派了了一名的将领。 那将领似乎不是魔族,而是妖兽化形,张京墨遥遥的看了眼,微微皱起眉头。 陆鬼臼见状,问道:“师父,怎么了?” 张京墨道:“无事。”这妖兽是蚰蜒化形,十分的特殊,也因此张京墨对他的印象很深,可是他却清楚的记得,这妖兽在上三城城主门下下不过是一个名不经传的坐骑,怎么现在却代替大魔带兵? 难道……是魔族无可用之人? 张京墨脑海之中灵光一闪,已是隐隐猜到为何宫家双子为何故意让这护住大陆的阵法提前破了……莫非,从头到尾张京墨所寻的道路都是错误的?他想尽办法去修补大阵,延缓魔族入侵的步伐,到后来反而是害了人类? 陆鬼臼见张京墨气息微微有些乱,又叫了声师父。 张京墨偏头看了眼陆鬼臼,道:“我们先回去吧。” 从哪蚰蜒妖前来接替大魔的军队时,孙茹丝就格外的兴奋,狄飞舟又不放心将她一个人放着,于是只好前后跟着她走。 孙茹丝见到陆鬼臼和张京墨从城外回来,赶紧上前,道:“张前辈怎么样?” 张京墨见孙茹丝的眼神之中是满满的战意,倒是和城里某些懦弱退缩之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道:“我们运气不错。”那蚰蜒妖的实力还比不上之前那个大魔,不过是阴损的手段多了些罢了。 在他看来,陆鬼臼恐怕只消半日,便能把这蚰蜒妖直接斩了。 孙茹丝见张京墨语气平淡,神色笃定,就知道他定然不是在说大话,她笑道:“我这辈子最仰慕的便是前辈这般修士,修为高也胸怀天下,不像某些人……” 狄飞舟低低道:“茹丝!” 孙茹丝大喇喇道:“狄伯伯,他们又不在这里,怕什么。” 狄飞舟道:“元婴大能岂是我们能够揣度……不记得况长老的事了?” 孙茹丝眼里有些不服气,但到底是听了狄飞舟的劝解没有继续说下去,但也可以明显的看出,她对金乌社里两个忙着飞升,对魔族不闻不问的元婴修士十分不满。 张京墨道:“鬼臼,你明日便去会会那蚰蜒妖。” 陆鬼臼点头说好。 张京墨道:“不要直接把他杀了。” 陆鬼臼一愣,朝张京墨投来疑惑之色。 却不料张京墨微微一笑,他道:“我晚些再同你说。” 狄飞舟听到这话,十分善解人意的道:“前辈们先聊,我和茹丝再去检查一下阵法。”说完就拉着孙茹丝走了。 二人走后,张京墨才将他的计划同陆鬼臼说了。 不要杀了蚰蜒妖,反而要做出一副与之相拼双方都重伤的局面,最好是让蚰蜒妖觉的他更占了些便宜。 陆鬼臼似有些不解。 张京墨便解释道:“魔族同人类一样,虽以力量为尊,但到底也有些弯弯肠子,这蚰蜒妖算不得强,但既然能被派到这里,便说明魔族那边,应是拿不出合适的人选了。” 陆鬼臼一点就透,他说:“难道入侵人界之事在魔族那边还有势力相争?” 张京墨说:“自然。”其实魔族比人类更加的势利,只要你够强,便能认你为主,但若是你受了伤实力遭到了削弱,那其余人恐怕会不折手段的想要上位。 即便是廉君,也大概也是有过要将他头上的那尊大魔拉下王位的念头。 张京墨说:“我看着蚰蜒妖,就是个不错的突破口。” 陆鬼臼说:“全听师父的。” 陆鬼臼体内的《血狱天书》已转变成了至阴灵气,修炼速度更是一日千里,再加上在魔族前线,陆鬼臼同人交手的机会多了起来,于是他到底会成长成什么模样,却让张京墨十分的期待。 第一世的陆鬼臼也的确是五百岁结婴,可是他筑城的灵丹和金丹都并非最高的品质,所以后期修炼自然是受了些限制,可是即便如此,他的成就也只能用不可限量四字来形容。 当天晚上,张京墨又将蚰蜒妖常用的招数和陆鬼臼需要注意的地方,同他说了。 鹿书也在旁边听着,他听完后有些疑惑:“你师父知道未免也太多了吧。” 陆鬼臼道:“嗯。” 鹿书道:“之前的那些机缘,现在对魔族的了解……陆鬼臼,我真的要怀疑你师父到底是不是上古大能了。” 陆鬼臼说:“若你是上古大能,会去当丹师?” 鹿书:“……万一你师父当了丹师之后才觉醒的记忆呢。” 陆鬼臼说:“当个丹师不够,还要去结个假婴?” 鹿书语塞了,假婴这件事,让他实在是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了,每个修真者都清楚,假婴到底意味着什么,就算是鹿书口口声声同陆鬼臼天下间定然有法子让假婴活过来,可是他自己心里都没什么底。 陆鬼臼其实也是知道的,只不过他在这件事上,心中已是暗暗的下了个决定。 就这么说了一晚,第二天陆鬼臼拿着星辰剑就冲出去对敌了。 和第一次大家都蜷缩在城内屋中的情况不同,这一次城楼上几乎是站满了人,大多都是一些修为低的修士,还有几个胆子大的凡人。 他们虽然只能模模糊糊看见天上有个人影,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此时激动的心情。 若是能看到自家修士又斩杀一员大魔,那该是多好的事啊。 同上一次一样,张京墨也没有出手的打算,他同狄飞舟孙茹丝站在阵眼的地方,语气平淡的吩咐:“记得小心些,这蚰蜒妖应是会趁着打斗之时分兵攻击城内。” 孙茹丝摩拳擦掌:“前辈请多指教!” 陆鬼臼和蚰蜒妖交手不久,便确认张京墨所说的都是事实,这蚰蜒妖还没有张京墨仍在虚弥戒里的那个大魔强,但手段十分阴狠,使出的全是些见不得人的招数。 陆鬼臼本可以速转速决的,但由于张京墨的嘱咐,他不得不慢下了动作,给蚰蜒妖一种自己同他旗鼓相当的错觉。 蚰蜒妖见自己同陆鬼臼打的游刃有余,心中一喜,便开始给部下下了命令,让他们先去尝试攻城,而自己则先拖着陆鬼臼——此时他们城内的探子全被除掉,又不见张京墨人影,竟是还以为城中只有一个元婴修士。 命令一下,就看见魔族驻扎之地爬出了成千上万的虫子,竟全是一只只一米多长的蚰蜒虫。 这些虫子直接覆盖了地面,爬过之处竟是将土地全都腐蚀了。 这情景让众人看了不由的头皮发麻,孙茹丝瞅了一眼,伸手搓了搓自己的手臂,抖道:“好恶心啊。” 张京墨十分赞同的点头。 粗略看去,这蚰蜒的数量大约有几十万只,一眼望去,竟是看不到头,但爬行的速度极快,眼见就要兵临城下。 原本站在城头看热闹的一干人这才傻眼了,均都露出慌乱神色。 好在狄飞舟在张京墨的提醒下早已有了准备,叫城楼上的无关人员下城后,便将门派的弟子派上了城楼。 那蚰蜒群到了城下,便想要爬上城楼,却不想被孙茹丝设下的阵法挡在了外面。 张京墨没有出手,他若是出手,这蚰蜒群不过片刻便能被清理干净,但既然威胁不到城里人的生命,留着给天上的蚰蜒妖几分信心也未尝不可。 陆鬼臼果然是将张京墨的吩咐完美的执行了,原本可以一天解决的战斗,硬是拖了七八日。 随着时间的流逝,城内之人的心也悬的越来越高,情绪也越发的暴躁,甚至有人开始谣传说城池将破的谣言。 狄飞舟也很急,但他不并不敢催促张京墨,只能叫手下的弟子尽力消灭被阵法当下的蚰蜒群,为图为做准备。 反观孙茹丝,她却是成了城里少有的悠闲人。她天天往阵法那边跑,见到阵法一有破损的迹象便会将之修补,然后剩下的时间便端个凳子,坐在城楼上看着天上打斗的两人,眼睛格外的闪亮。 张京墨问她不怕么。 孙茹丝说不怕。 张京墨说:“若是这阵法拦不下虫子,我徒弟也打不过那妖兽,该是如何?” 孙茹丝闻言狡黠一笑,她说:“你的徒弟你都不急,我跟着急什么。”——倒也真是这个道理。 张京墨闻言失笑,他道:“你定然是不知道活着是件很让人开心的事。” 孙茹丝道:“我知道啊。” 张京墨但笑不语。 孙茹丝瞅了张京墨一眼,她说:“若是不活着,怎么能看到那群恶心的玩意儿,被驱逐出去呢。” 陆鬼臼本来是想按照张京墨所说的,同那蚰蜒妖斗上二十几日的,但是他遥遥看见了城楼上的张京墨……和孙茹丝。 陆鬼臼暗暗咬牙,简直恨不得一剑斩了在自己面前洋洋得意的蚰蜒妖,然后飞到张京墨面前一脚把孙茹丝踹下去。 蚰蜒妖见陆鬼臼的动作变得有些急切,脸色也不好看,还以为他是被自己逼极了,他的声音很尖,听起来让人觉的十分的讨厌,他道:“怎么,急了吗?哈哈哈哈……什么人类元婴修士,我看不过尔尔,也就是只有他那个蠢货才会被你们一剑……”他话只说了一般,便被陆鬼臼冷冷的瞪了眼,竟是没能将剩下的话说出口来。 待蚰蜒妖回过神,自觉有些失态,他恼羞成怒道:“我这就要了你的命!” 此时他们已是打斗了十几日,蚰蜒妖觉的自己已是占了上风,陆鬼臼几次在他手下逃脱不过都是运气好罢了。 他往口中放了灵药,怪喝一声,身上竟是放出密密麻麻的昆虫触角,那触角从皮肤里伸出,看起来格外的狰狞,陆鬼臼看了后心情更加不愉快,很想直接一把火把这些触角直接点了。 但是他不能,张京墨说他不能,他就不能。 张京墨正同孙茹丝说话,便感到空中一阵劲风袭来,他也没有回头,直接道:“回来了?” 陆鬼臼闷闷的嗯了声。 孙茹丝抬目一看,才发现陆鬼臼竟是满身鲜血,她惊道:“陆前辈,你可是受了伤?” 陆鬼臼也没回答,提着剑转身就走。 张京墨微微一愣,还是跟在了陆鬼臼的身后。 陆鬼臼的脚步很稳,显然只是受了些外伤,但周遭人看到他这副浑身鲜血的模样,并不敢上前询问。 待到了屋内,张京墨才轻轻的问了句:“伤到哪里了?” 陆鬼臼道:“没事。” 张京墨道:“你又在生什么气。” 陆鬼臼只是埋头将星辰剑上的血迹清洗干净,他说:“师父,你不要同她说话好不好。” 张京墨:“……” 陆鬼臼扭头过来,他说:“我不高兴。” 这本就是无理取闹,陆鬼臼以为张京墨会同之前那般说他几句,却不想张京墨居然淡淡的说了声好,然后道:“衣服脱下来。” 陆鬼臼愣了愣:“师父你真的答应我了?” 张京墨重复了一遍:“衣服脱下来。” 陆鬼臼有些不可思议,但还是乖乖的把衣服脱了,衣服褪下后,果不其然在上面看到了一个狰狞的伤口,蚰蜒有毒,伤口定然会被腐蚀,陆鬼臼胸膛上的伤口深可见骨,露出的肉也是深黑色,显然是中毒了。 陆鬼臼满不在乎的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待过两日,自己便好了。” 张京墨没说话,直接从虚弥戒里取出灵药,然后为陆鬼臼清理了伤口。有了灵药和张京墨相助,那伤口的毒素很快褪去,再加上陆鬼臼体内的水灵气,不过片刻伤口便已愈合。 张京墨为他疗伤的时候,陆鬼臼一直安静的看着,直到张京墨说了声好了,他才道:“谢谢师父。” 张京墨说:“他下次来约战,不必再故意受伤,拖上二十几日,斩了就是。” 陆鬼臼说好。 张京墨说:“你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 陆鬼臼还想说什么,但见张京墨的表情,那话却卡在了喉咙口。 张京墨走了,陆鬼臼一个人沉默的坐在屋子里,隔了许久,他才问了句:“鹿书,为什么我总觉的,师父看孙茹丝的眼神,同看我的眼神不一样?” 鹿书道:“如何不一样?”其实他也不太明白,为什么陆鬼臼会对孙茹丝抱有那么大的敌意。 陆鬼臼说:“师父看孙茹丝,像是在看着一个可以提拔的后辈,看我的眼神……” 鹿书道:“像什么?” 陆鬼臼说:“像看着一柄剑。” 鹿书:“……”他很想说一句,陆鬼臼,你终于发现了,但看着陆鬼臼如此低落的模样,却又有点说不出口了。 “罢了。”陆鬼臼笑了笑,他说:“剑有什么不好的呢,至少还是握在手里的东西……” 如同张京墨所料那般,蚰蜒妖回去之后,魔族便炸了——准确是说是廉君炸了,因为这蚰蜒妖在魔族的地位并不如之前陆鬼臼斩杀的魔将,所以在他和陆鬼臼打了个平手后,几乎所有人都开始怀疑那魔将的实力,以至于延伸到了魔将身后之人。 廉君便是魔将身后的势力,被牵连也是正常的事。 对他来说最麻烦的事情并不是这个,而是他此时依附的大城主,正在潜心闭关修炼,没有个几百年是出不来。 而大阵突然提前破掉,其他势力便开始蠢蠢欲动,想要迅速的瓜分人界。 廉君心中焦急,但表面却只能不动声色,可是这次下四城城主还不如一个当坐骑的妖兽的事,却让他手下的势力更加动荡。 底下的人都开始怀疑廉君提拔的其他人,是不是也如同那个在人类修士手中还没有熬过一天的魔将那般名不副实。 廉君此时已是恨极了蚰蜒妖,如果可以,他几乎想去前线直接将其斩杀。但碍于各方势力,他只能按兵不动,求着自家大城主,能够早日练就神功,及时出关。不然再过个几百年,这人界的资源都被魔族之人瓜分完了…… 蚰蜒妖虽然没有击杀陆鬼臼,但他的自信心却膨胀起来。他本以为自己是被送到前线来送死,却没想到居然有了建功立业的机会,想来这些人类定然是过惯了好日子,竟是连他一个区区蚰蜒都打不过了。 蚰蜒妖回去之后,也没有特意好好养伤,反而急于邀功。 廉君的手下上来禀告此事,廉君语气阴冷的说了句:“让他把城破了,带着人头再来同我邀功吧。” 手下见廉君脸色难看,也不敢多说什么,赶紧给蚰蜒妖回了话。 蚰蜒妖信心膨胀,竟有点不把廉君放在眼里的味道,他说:“让廉君准备好东西赏我吧!”作为一个战胜之人,且依附其他势力,就算廉君厌恶他也绝对不敢对他出手,他只要杀了城里的元婴修士,廉君还绝对会奖赏他。 一想到这个,蚰蜒妖格外高兴起来,于是,他在伤还未完全好的时候,便又去城中约战了。 陆鬼臼的伤两天不过就好了,看到那蚰蜒妖又来叫战,黑着脸提着剑就直接飞了过去。 孙茹丝看到陆鬼臼这模样有些疑惑,小声问狄飞舟:“陆前辈和张前辈是不是这段时间都不高兴啊?” 狄飞舟说你怎么这么问。 孙茹丝无奈到:“陆前辈回来后一直没有出房……张前辈……不知为何竟是不愿同我说话了。” 狄飞舟闻言惊道:“快好好想想,我们是不是做了什么事得罪了二人?” 孙茹丝皱眉,和狄飞舟一起苦思冥想了起来。   ☆、第129章 邬狼 孙茹丝是注定想不明白为什么张京墨突然就不理她了。 陆鬼臼心情不好,若不是张京墨早有嘱咐,恐怕早就提剑把那蚰蜒妖直接宰了。 偏偏蚰蜒妖还不自知,一边同陆鬼臼打斗一边出言挑衅,说人类实力不过尔尔,若是陆鬼臼不挣扎了,还能给他留个全尸,不然便要将他抽魂炼魄,让他永世不得超身。 陆鬼臼越听心中越是暴躁,可他偏偏不能讲蚰蜒妖杀了,于是索性堵了耳朵,阴沉着脸色继续同那蚰蜒妖斗。 蚰蜒妖心中深处隐约觉的似乎有些不对劲,但陆鬼臼的示弱又让他觉的胜利在即,只要多撑一会儿,对面这个名不副实的人类元婴修士,或许就会被他斩下头颅了。 待他拿着头颅,去找了廉君封赏……那他在魔族就再也不用低人一等。 蚰蜒妖越想心中越是高兴,甚至开口大笑起来,陆鬼臼看见他的笑容,脸上依旧面无表情,好似死人一般。 陆鬼臼在上面打,张京墨坐在屋子里喝酒,上一次他还要观战,这一次却是看都懒得看了。同蚰蜒妖对战,从实力来说定然是不会出现什么意外,他也是不喜欢看见那只丑陋的虫子,于是索性一个人在屋内喝起酒来。 孙茹丝和狄飞舟都没有张京墨这般轻松的心态,于是便站在城楼上抬头看着天空中缠斗在一起的两个模糊不清的身影。 每当陆鬼臼落了下风,孙茹丝便会紧张的抓着狄飞舟的袖子,狄飞舟完全没注意到,因为他所有的注意力也都放到了陆鬼臼身上,深怕陆鬼臼在蚰蜒妖那里吃了亏。 陆鬼臼这一战就是二十几日,这城里面最悠闲的人就是张京墨了,他每日喝完酒就开始修炼,连屋子的门都没出过,似乎对他这个徒弟是一点都不上心。 再道那蚰蜒妖起初还是信心满满,可他和陆鬼臼越打越觉的不对劲,等过了二十多天,他终于察觉了陆鬼臼的异样,发现陆鬼臼是在戏弄他。 可惜此时二十日的时限已到,陆鬼臼心中一直压抑着的火气腾地爆发了,他不再留力,直接对着那蚰蜒妖一剑斩下。 蚰蜒妖还以为这一剑同之前的一样,以手中武器随意一接,却不想陆鬼臼的星辰剑居然直接斩断了他的武器,直接从他的头上劈了下来。 蚰蜒妖反应不及,被一剑当头劈下,整个人竟是直接被劈成了两半,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一命呜呼了。 见蚰蜒妖身死,陆鬼臼没有后退,直接上前将手插入了蚰蜒妖的丹田,硬生生的将他丹田里的妖丹掏了出来。 妖丹一出,蚰蜒妖原本是人形的实体直接变回了原来的模样,那是一只身长足足有几十米的蚰蜒,虽然已经死去可几千条腿却还在微微的抽动。 陆鬼臼看了也觉的恶心,随手点了把火直接把他烧了,转身就带着妖丹回到了城中。 城内的人看到陆鬼臼战胜,均都发出热烈的欢呼声,陆鬼臼浑身浴血,面色如冰,手中提着星辰剑,犹如战神一般。 孙茹丝看向陆鬼臼的眼神亮了亮,几步上前道:“陆前辈,你没有受伤吧?” 陆鬼臼道:“我师父呢?” 孙茹丝道:“你师父在屋子里……他一直很担心你呢。”她其实不太理解为什么张京墨不关心陆鬼臼这件事,但她也看得出陆鬼臼是十分在乎这个师父的,所以撒了个善意的小谎。 陆鬼臼听到关心二字,眼中的坚冰略有松动。他点了点头,道了声谢,便朝着张京墨的住所走了过去。 孙茹丝见到他的目光没有落到自己身上一刻,不由的有些失望。 狄飞舟早已是人精,见到孙茹丝这眼神,哪会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他道:“茹丝啊……你可得悠着点。” 孙茹丝道:“我知道,我知道。” 狄飞舟道:“你真知道?” 孙茹丝叹气:“我同他们差的不是一点两点,就算强行赖去,得到的也不过是轻视之心,聘为妻奔为妾——这道理我如何不懂?”只能怪她晚生了几百年,待她结丹时,也不知道眼前这两人是否还在这大陆之上。 狄飞舟道:“你懂了便好。”他也是看着自己这个侄女儿长大的,自然是不想看见她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虽说修真界男女之事全凭自愿,如果孙茹丝真的拉下面子去自荐枕席,说不定还真能攀上些关系,但他却也不想看着她如此轻贱自己。 陆鬼臼拿了妖丹,进了张京墨所在的屋子。他一进去就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酒味,心中明白这几日张京墨恐怕是没有少喝酒,再一联系孙茹丝的话,陆鬼臼心中泛起了一丝甜意——莫非是师父担心他,所以才日日饮酒的。他是绝对没想到,张京墨是因为太闲了……才一个人喝上了几杯。 张京墨早就料到了陆鬼臼会毫发无损的回来,所以脸上表情并未有什么变化。 陆鬼臼将手里的妖丹放到了桌子上,道:“师父,那蜒蚰妖被我杀了,尸身也按您说的那般直接烧了。” 张京墨点点头,他道:“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接下来魔族之人,恐怕就没有那么好对付了。” 陆鬼臼说好。 张京墨道:“若不出我所料,这蚰蜒妖一死,魔族定当哗然,且极有可能派出上三城的城主前来应战,这一站,定是苦战。” 陆鬼臼说:“我已准备好了。”星辰剑祭剑用的便是金丹修士的鲜血,这几日又饮下不少魔族强者的鲜血,此时应和陆鬼臼心中的战意,竟是发出嗡嗡的剑鸣。 张京墨道:“你的修为如何了?”他现在已经看不清陆鬼臼的实力,这边意味着,陆鬼臼已是超过他不少了。 陆鬼臼说:“过不了多久,便能到达元婴中期。”《血狱天书》之奇,就奇在越到后期,修者的修炼速度反而会越快,陆鬼臼五百年结婴,或许只需要再过五百年,便有飞升之能。 张京墨满意了,他说:“乖。” 陆鬼臼心中默默道,师父,我一直很乖呀。 陆鬼臼斩杀两员魔族大将一事,在整个人大陆疯了似地传开了,若说第一个人还是巧合,那第二个人定然是陆鬼臼的实力。 一时间人族气势大涨,连带着灵虚派声誉也空前高涨起来。 张京墨本以为过不了几日,便会迎来魔族的第三个大将,然而不想魔族的人没看到,却看到了一直没有出现的金乌社的元婴修士。 那修士是个年轻的男子,长相平凡,但神态之间均是睥睨,看向周遭人的眼神,犹如在看着什么无用的蝼蚁。 孙茹丝和狄飞舟显然都没有提前得到此人要来的消息,看到他时露出略微有些悚然的表情,但到底还是恭敬的行了个礼,叫了声长老。 那元婴修士冷冷道:“狄长老,你这件事情,办的不妙啊。” 狄飞舟愣了,疑惑的问了句何事。 那元婴修士冷哼一声:“退魔一事,本可以增加金乌社的名誉,你竟是将这等好事让给了别人?!” 狄飞舟闻言,这才了然,原来他是觉的魔族是软柿子,被张京墨和陆鬼臼捡去了心中愤愤,所以才前来的? 狄飞舟干笑一声,道:“李长老,我给同你发了信啊……” 那李长老冷笑一声:“那你可有说明魔族情形?” 狄飞舟表情一僵,他心中暗道说明魔修情形?自己都要被魔族打的找不到东西南北了,去哪同你说魔族情形?若不是张京墨到来清了城里的魔族探子,他的徒弟斩杀了两名魔族大将。恐怕这城早就破了,还轮得到你出手?! 李长老见狄飞舟不答,冷声道:“不过之前的事,我可以同你不计较,只是之后的利益,却不能被那两个修士独自取了!” 若是可以,狄飞舟几乎是想指着这人的脸骂无耻了,但碍于实力的差距,他只能勉强露出个笑容,然会道:“李长老,你不同张前辈他们,商量一下此事么?” 李长老冷笑:“商量,还需要商量什么?这里本就是我们金乌社的地盘,我可不信他们敢同我动手!”他已是元婴后期修为,难道还会怕这两个刚刚结婴的人? 狄飞舟脸色难看,但他又不敢说什么,最后只能苦着脸从屋子里出来了。 孙茹丝见到他的表情就知道事情不妙,她道:“如何?” 狄飞舟没答,下巴冲着屋里扬了扬,然后一脸不屑的摇摇头。 孙茹丝暗暗咬牙,她一直不喜欢门内这两个元婴老祖,他们虽然实力出众,但人品实在是不怎么样,也不知道她的父亲到底允诺了他们什么,才让他们留在了金乌社。 一开始大家都觉的抵御魔族没什么希望的时候,这两人借着飞升为由从未出现在前线,现在张京墨和陆鬼臼打开了局面,他们居然厚颜无耻的就要前来褫夺功劳。 孙茹丝气的胸膛起伏不定,几乎是咬碎了一口银牙。 孙茹丝道:“狄伯伯,你、你如何同他们说?” 狄飞舟道:“阎王打架,小鬼遭殃,我还能如何?”他说完也是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没想到魔族没弄死他,他反而是要被自己的同胞给弄死了。 孙茹丝道:“张前辈虽然看起来脾气不错,但遇到这样的事,也定然是会生气的吧。” 狄飞舟惨然道:“何止是生气,就是这两人直接城里打上一架,我都觉的很是正常。” 两个元婴修士若是真的在这里打起来,那城中的百姓绝对是第一个遭殃的。 孙茹丝叹气,她道:“这可如何是好?” 狄飞舟道:“还能如何,李长老那里肯定是说不通的,现在只能希望张前辈的脾气……更好些了。” 迫于无奈,狄飞舟只能去找了张京墨。 斩了蚰蜒妖后,陆鬼臼休憩几日后便又开始修炼,张京墨则是守在他旁边,防止他分心。 见到狄飞舟到来,张京墨面色和善,道:“什么事?” 狄飞舟犹豫了半晌,道:“张前辈……这几日,城里来了个元婴修士。” 张京墨说:“哦?” 狄飞舟又道:“这修士……是金乌社门下的长老。” 张京墨瞬间明白了狄飞舟是什么意思,其实他在感到城里来了第二个元婴修士的时候,就隐隐猜到会发生什么事了。 这事情对于其他元婴修士来说,退一步或许算得上耻辱,可再张京墨看来,却是件好事。因为他不确定,蚰蜒妖死后,到底是哪个人来,若让那个元婴修士试探一番,也是未尝不可。 狄飞舟见张京墨不为所动,赶紧一鼓作气的将这事情说了,他本以为张京墨好歹都会有些生气,却不想他居然露出了一个细微的笑容,并且轻轻的说了声,好啊。 狄飞舟几乎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他瞪大眼睛,喉咙哽了一会儿,才问了句:“张迁碑,您不生气?” 张京墨温声问道:“我生什么气。” 狄飞舟道:“……那、那人想抢了您的功劳……”他自觉失语,便立刻住了嘴。 哪知张京墨听了这话,也没有要生气的意思,他的笑容越发温和,声音也让人如沐春风,他说:“拯救天下苍生之事,却是是一件大功,只是这功,张某却无意独揽,若是有人能够分之,那是人类之福。” 狄飞舟听着这话,看着张京墨真挚的表情,眼泪不知怎么的就湿润了,他哽咽了一声,叹道:“张前辈胸怀天下,狄某自愧不如。” 张京墨道:“你无需太担心什么,若是他想去,便由他去吧,只是记得叮嘱那位修者,魔族狡猾,对战之时,可千万要小心。”这话若是由别人说出,那定然是带了些讽刺的味道,可张京墨的表情这般诚恳,让狄飞舟不由的相信他的确是这个意思。 狄飞舟认认真真的冲着张京墨行了个礼,然后到:“谢张前辈。” 张京墨淡淡的道了声:“去吧。” 狄飞舟这才起身退下,看他的表情,是真的被张京墨感动到了——眼圈都还是红的。 狄飞舟走后,陆鬼臼幽幽道了句:“师父又在算计人。” 张京墨瞪了陆鬼臼一眼:“你师父我这是胸怀天下,什么算计人,你可不要胡说。” 陆鬼臼说:“师父你说,那修士能活下来么?” 张京墨想了想,又计算了一下,然后认真道:“他已是元婴后期修为,虽然有些轻敌,但也不至于就此陨落。” 陆鬼臼说:“重伤?” 张京墨说:“重伤!”上三城的城主没一个好对付的,若那修士真的以为魔族是什么好欺负的人,那他被伤了耶活该,若是他小心一些,或许还真能和那上三城的城主缠斗一番。只是若是想要斩下魔将,恐怕是不太可能。 孙茹丝在听完狄飞舟的一通叙述之后,也同狄飞舟一般两眼含起了泪水,她说:“张前辈是真英雄啊,我若是遇到这样的事,定然是忍不下这口气的。” 狄飞舟赞同道:“没错。” 孙茹丝咬牙切齿道:“可惜这世上总有些卑劣之人……” 狄飞舟赶紧拍了孙茹丝一下,叫她闭嘴。 孙茹丝心中愤愤又不能说出来,越想越是不开心,索性又去维护大阵了。 那李姓修士听了狄飞舟的回复,心中自然是升起了些优越之感,他本以为张京墨和陆鬼臼会仗着人多同他争辩一番,却不想他们居然一句话都没有说,就将下一次对战魔将的机会送予了他。 李修士轻蔑笑道:“我就说他们不过是两个才结婴的修士,相同我在金乌社的地盘上争,还嫩了些。” 狄飞舟在心中暗暗道,若是真的争起来,我帮谁还不一定呢,你那么自信做什么。 李修士看了狄飞舟一眼,随即挥手道:“你下去吧,这事情做的不错,我会在掌门面前夸一夸你。” 狄飞舟说了声谢谢狄长老,转身就出了屋子,心中冷笑道,掌门最疼爱的女儿就在这里,还需要你去掌门面前美言?! 和张京墨预料的一模一样,蚰蜒妖的死,又在魔界搅起了一片风雨,但好歹是给了廉君喘息之机,蚰蜒死了,便说明那修士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弱,或许是有什么法宝,才让第一个魔将一时不察,被直接击杀。 现在蚰蜒也被杀死,且听前线传来的消息说那修士受了重伤,接下来之际,显然是要派出一个靠谱的对象,抓好机会将那受重伤的人族修士斩杀。 廉君思来想去,觉的此事不容有失,于是便下了命令,让上三城的其中一个城主直接出战斗,务必要破了那座已经守了太久的城。 在临走之时,廉君还特意对那城主告诫了一番,让他绝不可能轻敌,定然使出全力。 那城主都一一应下。 于是相隔几月,一直驻扎在城门外的小魔们,终于又是迎来了自己的第三位大将——上三城的城主之一邬狼。 这七个城主,张京墨几乎都是认识的,他见到邬狼后,就知道接下来定然是有一场恶战。 他是这般想,可才来到西南前线的李修士,显然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邬狼因为修炼了特别的魔功,所以一直是个少年的模样,身高不过一米六,长得一张可爱的娃娃脸,还带着些婴儿肥,虽然冷着一张脸还身着战甲,但怎么看怎么都不像个势均力敌的对手。 那李修士看到邬狼的模样就哈哈大笑起来,他道:“我还道为什么杀魔族为什么这般容易,全赖魔族派出的全是这些没长大的小娃娃啊。” 他飞在半空中,声音丝毫不肯收敛,传遍了人类的城池后,还传到了魔族那边。 邬狼最恨的就是别人嘲笑他的模样,听到李修士的这话,看向他的眼神几乎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了。 张京墨再屋子里也听到了李修士的狂语,他轻轻叹了口气。 陆鬼臼问张京墨何为叹息,张京墨说:“我是可怜这个李修士。” 陆鬼臼道:“可怜?” 张京墨说:“廉君门下,最野的就是这邬狼,若是他发起狂来,廉君恐怕都要用不少手段才能制住他。” 陆鬼臼笑了:“这不是好事么。” 张京墨道:“哪里是好事,这李修士若是真的折损在西南前线,打的还是人族的脸。” 这倒也是。 张京墨说:“不过我看他是元婴后期修为,实在不行还有肉体可逃,倒也不用太过担心。”只是这样一来,这李修士的仙途就是彻底的断绝了。 陆鬼臼见张京墨嘴里着可怜,眼神里却是一派幸灾乐祸,像是个恶作剧成功的孩子,眼神之中也不由的带了些笑意。 二人说到这里,便听到屋外响起一片兵戈向触的金鸣声,知道这定是那李修士同邬狼打起来了。 这次开战,狄飞舟和孙茹丝都没什么兴趣,虽然看着,但却不似之前那般兴奋了。他们同李修士一样,以为这场战斗或许会久一些,但到底胜利的还是李修士。 然而看了半日,孙茹丝疑惑道:“狄伯伯,我没看错吧,那李修士怎么好像……” 狄飞舟嘴巴发干,苦笑一声:“好像打不过?” 孙茹丝道:“难道是我看错了?” 狄飞舟叹道:“你没看错——他的确是打不过。”一开始还好,到后面那李修士几乎是连战连退,现在已经看不见人影了。 孙茹丝干笑一声:“不会吧,他不是元婴后期修为么?” 狄飞舟摇了摇头,心道他还以为这李修士能有多厉害呢,却不想居然是个外表光亮的驴蛋蛋,被戳破后,便露出里面草做的芯子。他真是想笑,又觉的笑出来不合适啊……   ☆、第130章 李修士 孙茹丝此时的心情十分的复杂。 那李修士虽然人品不好,可作为同魔族对抗的人类修士,孙茹丝理应站在李修士这边。 然而看到李修士同魔族对抗处于下风,她却有些想笑,虽然硬生生的憋住了自己的笑容,但眼神里却是说不出的欢快。 狄飞舟看见她憋笑憋的难受,无奈道:“有那么好笑么?” 孙茹丝道:“我也不想笑,可是……”可是心中就是觉的痛快。 其实狄飞舟也觉的痛快,但他毕竟是个长辈,不好再孙茹丝面前表现出来,他干咳一声后,认真道:“你且认真看着,万一李修士不敌……” 孙茹丝眨着眼睛:“不敌怎么样?” 狄飞舟道:“记得把阵法加固一下。”不然还能如何,元婴修士争斗,他们这些小虾米过去简直是送死。 城中的人看的津津有味,李修士却是苦不堪言,他本以为能被一个结婴初期的修士轻易解决的魔族,根本强不大到哪里去,却不想这一交手,竟是丝毫没有在这魔族面前占一点便宜。 邬狼被李修士嘲笑的外表,根本没有一点留手,起手便是最为狠厉的杀招,几个来回便让李修士由一开始的从容自信变得狼狈不堪。 见李修士无力招架,邬狼冷笑着道:“我还道你们人族有多强,原来竟是草包一个。” 李修士软柿子没捏到,硬生生的撞了铁板,他咬牙道:“我这就斩了你这邪魔歪道。” 邬狼听到这话哈哈哈大笑,他以手上的巨刀直指李修士的脸颊,冷冷道:“今天,你就把命留在这里吧。”真是不知道之前那魔将,怎么会被这种垃圾货色一刀斩了。 李修士被邬狼的气势震的脸色微微发白,其实他已经生出了逃窜之心,可又觉的不过几日便被魔族打的四处乱窜实在是太过丢脸。他在心中暗暗道,再撑几天,他便逃了算了,有眼前这大魔在,身后这城肯定是守不下来的…… 邬狼抖了抖披风,冷笑道:“在想着如何逃掉么?呵……我可告诉你,你是哪里都去不掉了。”话语落下,他身后的火红色披风竟是化作了几百头毛皮血红的巨狼,这些巨狼将李修士团团围住,血色大口不住的咆哮。 李修士脸色煞白,强笑道:“你以为你招出这么多畜生,就能斩杀我了?” 邬狼已是看出他在强颜欢笑,他面无表情道:“被畜生杀死,恐怕是连-畜生都不如。”话语落下,这几百头巨狼朝着李修士直接扑去。 这些巨狼均是魔气化成,没有实体,唯有用灵气附着的法器才能抵挡。 李修士期初还游刃有余,但他很快竟是生出一种灵力不济之感,待他仔细探查后,才发现这些魔气化成的巨狼,居然在吸收他的灵气…… 李修士心中生出些慌乱,一时间竟是不想再对敌而是开始思考如何逃开。 邬狼见他眼神,便知他已是想逃,口中冷笑一声,道:“哼,现在想走,太晚了吧!”他说完这话,围在周围的巨狼阵型稍微散开,然而它们身上却是射出了数道光柱,隐隐看去,且是形成了一个阵法。 李修士咬牙道:“我若是真想走,难道你还难得住我?”他一边说,一边从自己的虚弥截止里取出了一根洁白的羽毛。 那邬狼并不知这羽毛到底有何用处,但想来也是李修士逃离这里的手段,他道:“那边看看,到底是你的法宝厉害,还是我的阵法厉害吧。” 李修士心道他打不过,难道还逃不走么?这邬狼虽然战力勇猛,但总不可能在阵法之上也颇有造诣吧,他这羽毛可是十分特殊的法宝,只要将精血注入其中,便可将身体化为清风,逃离任何牢笼。 李修士自知他定然是撑不到太久,便咬破手指,将精血滴在了羽毛之上。 那精血同羽毛接触后,便瞬间消失了,羽毛越变越大,逐渐将李修士包裹其中。随即,李修士的身影消失在了邬狼面前。 看着敌人消失,邬狼本该急切,却不想他只是哂笑一声,手一抬,在阵法内注入了百倍魔气。 阵法瞬间被加强,原本鲜红的光束,直接成了深红色。 李修士正要随着风流出这阵法,看到邬狼的动作,心中隐约生出些不妙的感觉,可事已至此,他已无回头的机会。 李修士心中惴惴,眼见就要和阵法相触,他却是没有注意到,邬狼的眼神,若有似无的朝着他的方向瞄了一眼。 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在邬狼的预料中响起,他看着被迫显性的李修士,几步走到他的面前,直接伸手按住了李修士的天灵盖。 李修士浑身上下都是红色的火焰,他跪倒在地上,竟是一动也不能动了——他完全不明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为何?”李修士哆嗦着嘴,脸上露出绝望的表情。 邬狼没有回答,他从来没有和死人废话的兴趣,看着李修士绝望的模样,他那张看起来极为稚嫩的脸上,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他说:“待你死了,我就告诉你。”接着,他的手掌微微用力,竟是直接捏碎了李修士的头颅。 李修士身死之后,元婴瞬间从丹田之内逃窜而出,以极快的速度冲过阵法,逃向城内去了。 邬狼见状,也没有要拦的意思,反正这一个元婴修士,算是彻底废了。 张京墨和陆鬼臼也在外面观战,当那邬狼祭出百狼阵的时候,张京墨就知道,这李修士绝对是凶多吉少了。 这百狼阵是邬狼最为拿手的一个杀招,几乎每一次祭出,都能收掉不少人族元婴修士的性命。张京墨当初在这阵法上也吃过不少苦头,直到后来才找出了破这百狼阵的办法——其实也不是破,只要你能同那邬狼打的不相上下,不给那几头雪狼站好位置,布下阵法的机会,这百狼阵便没有使出的机会。 但李修士一直被压制,又并不知此事,被百狼阵困住后直接斩杀,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张京墨经过观察后,反而发现这邬狼的实力并不如上一世那般强,想来是没有经过几百年的磨砺,还未真正长成那头凶残的头狼。 李修士战败,让整个城里的人都傻了,他们本以为这也是一场酣战,却没想到是单方面的惨败。 稍有经验的人都看出了李修士处于下方,而那几百头血狼,想来也不会太好对付。 不过虽是处于下风,众人却也没有想到李修士会被如此简单的击杀,当他们看到那邬狼手里残破不堪的尸体里,几乎都是呆愣在了而原地。 邬狼一脸倨傲,吩咐手下将那残破的尸体挂在一根木头上,立在了两军交战之地的分界处。 他对着城上站着的,似乎已经慌了手脚的人类狂笑道:“这就是你们的大将?你们的希望?哈哈哈,好好等着吧,七日后,我就要破了你们这城!” 说完,他抖了抖披风,转身便走。 城里人好一会儿才从震惊中缓了过来,狄飞舟抖着嘴唇,道:“茹丝,你快打我一下。” 孙茹丝也没客气,冲着狄飞舟身上就来了一下。 狄飞舟被打的疼了,才确定震惊自己真的不是在做噩梦,而是那李修士,似乎真是身死道消了…… 他惨笑道:“完了完,这下捅了蚂蜂窝了。” 孙茹丝道:“狄伯伯,你要太担心,这城里面不是还有张前辈和他的徒弟么?我看这城倒也不一定会破。” 狄飞舟摇头:“那李修士好歹也是元婴后期修为,这才过了几日?他居然连逃都没逃掉,就被那魔将徒手捏爆了头,你说……张前辈不过是元婴前期修为,如何比得?” 这话也有道理,孙茹丝苦笑:“狄伯伯,难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又得往后退了?” 狄飞舟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这显然是十分明显的事情,他甚至在心内深处暗暗的庆幸,还好去的是李修士,不是张京墨和陆鬼臼这对师徒。 李修士还活着的元婴很快就逃回了城中,他的结果倒是和张京墨猜测的一模一样——重伤!唯有元婴逃出了百狼阵。 回到城中后,李修士依旧是一副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败了的模样,甚至对着狄飞舟发了好大一通的脾气。 狄飞舟面上还是十分恭敬的,他道:“李长老,接下来我们该如何呢?” 李修士冷冷道:“这件事你先不要伸张。”身死后,他所有的东西都被那邬狼得了去,元婴如果没有聚魂之物作为依托,会很快就消散。但用那聚魂之物也不是什么长久之事,最好的办法,却是夺舍…… 狄飞舟一一应下,道:“好……” 李修士眼睛一转,忽的道:“你且在城中找这个时辰出生的人。”他将那时辰反复重申了几遍。 狄飞舟已是猜到他想做什么了,他心中不屑,但还是没有将自己的心情表露,而是连连点头称好。 李修士道:“若是此事办成,我对你定有重谢。”虽然是在求人,可他的态度却依旧傲慢,看向狄飞舟的眼神里也多世不屑。 在李修士的眼里,狄飞舟不过就是个可以利用的工具,在需要用到狄飞舟的时候,待他稍微好些,再许他些利益,就是天大的恩德了。 李修士说的这些话,狄飞舟全都应下了,然而当他出了这扇门,他脸上的笑容却淡了下来,甚至可以说得上阴郁。 孙茹丝看到狄飞舟的表情,已是差不多猜到了什么,她不安道:“狄伯伯,难道他是……” 狄飞舟沉声道:“没错。” 孙茹丝道:“那、那怎么办?”她实在是不喜欢这个李修士,况且夺舍一事,实在是有伤天和,即便是一个凡人,也不该被如此轻易的夺取生命。 狄飞舟道:“这事情我不打算管。” 孙茹丝眼睛一亮。 狄飞舟冷冷道:“他现在丢了肉身,连传讯的机会都没有,城里的人都以为他是身死道消,他还以为自己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元婴修士。” 孙茹丝道:“狄伯伯,我可以帮你……” 狄飞舟道:“茹丝,你还小,我却是已经一把年纪了,这件事,你就不要插手了。” 狄飞舟虽然在熟人面前是个温和的长者形象,但他既然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且在与魔族对战的前线这么久没有身陨,那就必然是有些手段。 那李修士虽然是金乌社的元婴修士,可他对金乌社却没有什么切实的感情,甚至于对掌门的态度都十分不敬。 请散修的元婴修士入金乌社是有利有弊,现在看来,却已经是弊大于利了。 狄飞舟连夜同掌门传讯,掌门在知道李修士身死之后,回了狄飞舟四个字:自行决断。 狄飞舟看完后,就把纸条烧了,然后去找了张京墨。 邬狼说七天破城显然不是在开玩笑,狄飞舟虽然知道张京墨和陆鬼臼实力强悍,但还是没有什么信心,毕竟那李修士在邬狼手下还没有撑过十天…… 见到张京墨后,狄飞舟的第一句话便是:“张前辈,你快走吧。” 张京墨正在打坐,听到他这话,抬目道:“何出此言?” 狄飞舟苦笑:“张前辈,你也知道,那李修士,已是被对面的大魔斩了。” 张京墨说:“我是知道。” 狄飞舟眼神闪了闪,他道:“他身死之后,连元婴也没有逃脱……唉,实乃我们金乌社不幸啊。” 张京墨倒也没想到狄飞舟会说出这么一句暗示性极强的话,他说:“所以……?” 狄飞舟道:“所以……我想这城,是不是已是守不下来了。” 张京墨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的抿了一口,他说:“这城市极难守下的。” 狄飞舟听到张京墨说出他已经都知道的答案,不知怎么的心中冒出丝丝失望,他强笑道:“没错。” 张京墨道:“但也不是不能守。” 狄飞舟眼前一亮。 张京墨道:“这七日间,你可以带着城内百姓撤离。” 狄飞舟原本亮起的眼睛,又暗了下来。 张京墨道:“因为这件事,我也并无完胜的把握。”虽然邬狼不像前一世那般的强,可他的实力绝对不容小觑。 就算是张京墨同陆鬼臼说了那么多,可心中依旧只有六分胜算,更不用说接下来还有廉君了。 狄飞舟深吸一口气,朝着张京墨行了个礼,他道:“多谢张前辈。”若是张京墨将话说的太满,他反而不放心。现在张京墨说他并无太大的把握,那就是还余下了一丝的希望。 狄飞舟自幼便在这西南之地,对这里自然是充满了感情,要将这一片土地让给魔族,他心里也是一千一万个不愿意。 可他最珍贵的品质,大概就是有自知之明,他知道他们或许是守不下这座城了,但人还活着,便还有最后的希望。 狄飞舟同张京墨告了别,出来的时候,眼睛略微有些湿润,他想,这位张前辈,已经做了够多了。 狄飞舟出去后,张京墨轻轻道了声:“听见了么?” 里屋传来陆鬼臼的声音,他说:“听到了。” 张京墨说:“对你而言,最重要的是什么?” 陆鬼臼说:“是师父。” 张京墨说:“若是因为我,这天下都要被毁了呢?” 陆鬼臼说:“没有了师父,那这天下要来有何用。” 这些回答,陆鬼臼说的非常坦然,显然这就是他内心深处最真诚的回答。 张京墨听了,却并未生出一丝欣慰之感,他甚至开始怀疑,这种执念,到底算不算得上也是入魔? 狄飞舟来了张京墨这里一趟后,就去了李修士元婴休憩的地方。 李修士因为害怕有人害他,所以回到城中时一直都十分小心,只讲自己回来的消息告诉了狄飞舟。 在李修士的眼里,狄飞舟是个挺圆滑的人,对他态度也很恭敬,那定然是做不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的。 这种愚蠢的想法,直到彻底的死亡奖励到李修士身上时,他才发现自己错了。 捏碎一个元婴,即便是对于金丹期的狄飞舟而言也是件容易的事,他看着李修士惊恐和不敢置信的面容,道:“我是来送你上路的。” 李修士尖声道:“你、你是魔族的奸细?” 狄飞舟冷冷的笑了,他说:“我不是,你才是。”他说完这话,手上微微用力,便让那元婴灵体在自己手中彻底消散了。 狄飞舟做这件事的时候,孙茹丝就在门外,她有些紧张,不由自主的开始啃自己的指甲——这习惯她本来已经改了很久,可到了西南边,遇到了太多的事,又恢复了。 狄飞舟捏碎元婴后,面不改色的抖了抖手,转身推门出去,对着孙茹丝道了声:“走吧。” 其实孙茹丝已经猜到狄飞舟做了什么,她道:“狄伯伯……他……” 狄飞舟打断了孙茹丝的话,他道:“李修士对敌不利,被那大魔毁去肉身,杀死元婴,实乃憾事。” 孙茹丝吸了吸气。 狄飞舟温和的笑了,他说:“傻丫头,怕了?” 孙茹丝摇头,她叹气说:“这人和人,为什么差别那么大呢?” 狄飞舟失笑摇头:“我哪知道呢。” 有的人拼尽全力也要保护着城中之人,有的人,却想着该如以他人之命,延续自己的命。 接下来的几日,狄飞舟都在奔走忙碌,将城内之人迁移出去。 但七天时间实在是太短,不足以将城里的人迁出三分之一。 直到开战的时候,城里最悠闲的人都是张京墨和陆鬼臼,陆鬼臼看着这些忙绿的城中人,问道:“师父,我们会输么?” 张京墨说:“不会输,也不能输。” 陆鬼臼说:“既然我们不会输,那为什么要让他们搬走。” 张京墨说:“因为我们是在护着他们。”不必让城中百姓为自己的自信付出代价,他觉的能赢,可若是出了什么意外,真的输了呢?张京墨并不想让这成千上万的人命为自己再为自己的心魔添上一笔。 陆鬼臼听的似懂非懂。 鹿书突然道:“陆鬼臼,我现在已经确定你师父是个上古大能了。” 陆鬼臼道:“为何?” 鹿书自信满满道:“若他不是上古大能,怎么会对魔将如此了解。” 陆鬼臼开始认真思考,到底是不是鹿书被关久了以至于智商退化的厉害,他道:“可是那魔将也不过是千岁寿元吧。”上古大能都是几万年前的事了。 鹿书:“……”也对哦。 不过虽然张京墨不是上古大能,但既然他对魔族的将领如此了解,甚至连他有哪些招数,有哪里法器都无比清楚,那他定然是喝魔族有关系。 陆鬼臼很想问张京墨,但他隐约也知道,张京墨事不会说的。 城中之人,在惶惶中渡过了六天。 在第七天的中午,身披战甲的邬狼,再次出现在了城楼的半空中,他手里提着一柄巨大的刀,笑容也带着血腥的味道,他说:“若是没有人迎战,我便破阵了!” 如果他专心破阵,不出一个时辰,这阵法就肯定会被破掉。 张京墨的目光和陆鬼臼交汇在一起,然后他轻轻道:“走吧。” 陆鬼臼心中兴奋至极,战意也是上升到了极点,这是他和张京墨第一次联手对敌,还是如此强劲的敌人,怎么让他不兴奋。 张京墨笑了,他说:“盯着我这么认真做什么,头顶上的人才是你该盯的。” 陆鬼臼笑道:“师父,你可不知,我等这一日,已是等了足足五百年。” 能同你并前作战,而不是站在你的身后,让你护着。   ☆、第131章 杀邬狼 因为第一个魔将直接被陆鬼臼击杀,后来的蚰蜒妖又只见到李修士一人。所以魔族那边至今都以为城内只有一个元婴修士。 此时这修士短短几日内便被邬狼斩于刀下,虽然元婴逃脱,但也难成大事。 邬狼在城上叫阵,只是想打击人族士气,并不认为会有其他修士前来应战。邬狼心中早已做好打算,在他破掉这城的阵法后,便以城中的所有人类,来奖励他身后魔族大营中的小魔小妖们。 想来,那定是一场让人欢愉的盛宴。 邬狼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这看起来有些血腥的表情,同他的娃娃脸格外不搭,但也因此看起来越发的诡谲。 张京墨和邬狼可以说是老对手了。他们打过很多次,起初张京墨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甚至死在他手下过,后来么……邬狼就不是他的对手了。 不过虽然如此,张京墨依旧是不敢大意,邬狼并不是个可以轻易战胜的对手。 邬狼叫阵的话喊出不久,便见城中飞来了两人,一人黑衣,一人白衣,白衣之人表情冷淡,眉目清俊只是看去,便不由的让人赞上一声翩翩君子,道骨仙风。黑衣人手持黑剑,面目冷厉,虽然长得也是十分英俊,但遥遥便能看到他身上透出的浓郁戾气。 这两人,看起来倒有几分意思。 邬狼的心立马警惕了起来,他道:“何人?” 张京墨淡淡道:“夺你头颅之人。” 邬狼闻言哈哈大笑,他道:“这笑话讲的好。” 张京墨也懒得同他多说什么,他道:“上。” 话语落下,二人便化作两道光束朝着邬狼攻了过去,这光束一黑一白,倒也和二人身穿的衣服一样。 邬狼狂嚎一声,眼里浮起浓烈的战意,提着大刀就加入了战局之中。 三个元婴修士之争,自然是有点天崩地裂之意,站在城内之人,甚至可以隐约感到大地的震颤。 而在普通的修士眼中,这三人却不过是三道看不太清楚的光束,不断的缠斗然后分开,接着又继续碰撞。 孙茹丝皱着眉头看着天空,道:“狄伯伯,你说他们……不会有事吧?” 狄飞舟也看不清楚到底战况如何,他只能道:“只能祝福他们了……” 张京墨和陆鬼臼虽是第一次对此强敌,却是格外的默契。 邬狼力大,陆鬼臼负责接下邬狼的招数,而张京墨则伺机在旁寻找机会破掉邬狼身上防御的法宝。 邬狼原本可以同陆鬼臼战的势均力敌,却不想多了个张京墨,手脚不由的有些慌乱起来,他在心中暗暗咬牙,骂着那被斩杀的蚰蜒妖,这城中哪里止一个元婴修士!被他杀掉一个,竟是又跑出来两个!而且如此的不好对付! 邬狼被张京墨和陆鬼臼粘着打,心中火气越来越大,他手中的刀上,隐隐开始泛出红色的光芒。 张京墨见状,低吼一声:“躲开。” 陆鬼臼早就被张京墨叮嘱了数遍,知道邬狼这招接不得,于是闪身飞离了邬狼十几米。邬狼见陆鬼臼逃窜,口中怒号,扭头便朝着他身后的张京墨劈了过去。张京墨早有准备,哪会被邬狼劈中,他在提醒完陆鬼臼那一句后,也猛地朝后退了几十米。 邬狼重刀斩下,却是空空,那刀上的红光在斩下之后猛地炸开,带着腥味的刀风形成了一个以邬狼为圆心的巨型圆球,然后朝着四周四散开来。 这红光所及之处均被刀风撕裂,甚至脚下形成了一个望不到尽头的坑洞。 邬狼一击未得手,张京墨又是一声:“来!”他和陆鬼臼便趁着邬狼喘息之机,冲入那还未散尽的红光之中,逼得邬狼不得不再次提刀。 这次相斗,可谓是百般法宝齐出,张京墨在一旁只起了个辅助的作用,大多数时候,还是陆鬼臼在同邬狼对战。 邬狼一开始还觉的游刃有余,但时间一晃便是一月,他越来越觉的,这两个人实在是难缠。 每当他逼的黑衣人有些狼狈之时,那白衣人便会出手,将他的攻势压下去,让他和黑衣人又变成旗鼓相当的样子。 而每次他想要祭出自己的杀招,那白衣人就会开口提醒,于是杀招要么被躲过去,要么被接了下来。 这样次数一多,邬狼心中便生出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他怎么那么像在给黑衣人练手呢,而且为何这白衣人会知道他的招数?难不成,他们魔族里也出了叛徒,而且这叛徒,还身居高位? 这种想法一出,就很难抹去,邬狼心中隐隐生出退意——他知道,他在这二人手里,是占不到什么便宜了。 张京墨哪会不知邬狼想走?这邬狼既是廉君手下一员大将,张京墨就定然不会放虎归山,他伸手便从虚弥戒里掏出十几张符箓。 陆鬼臼同张京墨颇有些心有灵犀,他看到张京墨的动作,毫不犹豫的加紧了攻势,让邬狼无暇去管张京墨。 张京墨的身形在天空中不断的穿梭,待邬狼察觉不对后,才发现张京墨竟然是在布置阵法,他面色一紧,毫不犹豫的拔身欲退,却被陆鬼臼阻断了后路。 “找死!!”邬狼怒吼一声,身上爆发出血红色的魔气,整个人看起来像是陷入了癫狂状态。 此种状态一出,他的力道比之前大了几倍,即便是陆鬼臼,接下他的招数也有些吃力。 张京墨却笑了,他笑道:“困兽之斗。” 邬狼双目绯红,暴怒的发出如同狼嚎般的叫声—— 廉君近来心中隐约有些不安。按理说派出的邬狼直接斩了人类城中的元婴修士,就应该不会再生枝节,可他却有种惶惶之感——好似有什么大事发生。 他的这种预感,很快就得到了验证。 据前线发来的消息,那城里居然又出现了两个元婴修士,还已经同邬狼战了八十多天,都未能分出胜负。 廉君面沉如水,声音如冰,他道:“为何不早些来报。” 那报消息的小魔两股战战,颤声道:“不是小的不报,是小的以为邬狼将军很、很快就会解决……” 廉君道:“解决了么?” 小魔跪下不住磕头,喊着饶命。 廉君一句话也没有说,直接抬了抬手,那跪在地上的小魔就化作了一蓬血雾,陨了性命。 殿中的其他人见状均是噤若寒蝉。 廉君沉默的坐在椅子上,道:“把门外的一起叫进来。” 片刻后,廉君面前又跪了一个小魔,这个小魔已是吓的跪都跪不住,几乎就要软到在地上。 廉君说:“那两个修士,是什么来头?” 小魔呜咽道:“小的不知,小的不知啊……” 廉君心情本就糟糕到了极点,听到不知二字,却笑了起来,他说:“那你说说,你倒是知道些什么?” 小魔道:“那、那两人似乎是设了什么阵法,困住了邬狼将军,营中只有金丹期的大妖……所以、所以过了些日子才发现了这事。” 廉君道:“营中金丹期的大妖都有哪些。” 小魔一一把大妖的名字说了。 廉君说:“不错。” 那小魔听到这句不错,心中一松,以为自己逃过了一劫,却不想廉君随意的挥了挥手,他便感到了一阵剧痛…… 听了属下报上来的消息,廉君的心情非常不妙,若是可以,他自然是想到前线助邬狼一臂之力,可是大城主现在还在闭关之中,他根本离不得这里一步。 “我倒还小看了这些人。”邬狼冷笑道,随即下了个命令。 他本以为入侵人族一事会非常的顺利,却不想这才没过多久,便遇到了阻碍,好像还是非常大的阻碍…… 廉君心中暗道,看来入侵一事,还是要暂缓才好,待大城主闭关出来,想来便是人族灭亡之时。 这大陆之上,恐怕只有这一个不用飞升,暗潜在天道之下的魔族大能。 再说邬狼这边,他就像是一柄霸气的刀,却被张京墨和陆鬼臼织出的蜘网慢慢缠住,然后一点点的磨钝。 在这顶级强者的战斗之中,陆鬼臼的不足之处也纷纷的暴露,若不是有张京墨在旁帮衬,恐怕他还真不是邬狼的对手。 张京墨讲解了邬狼的所有杀招,所有法宝,可陆鬼臼却依然杀不掉邬狼。 邬狼身上的防具已是被张京墨破出的差不多,但张京墨再破掉他的护身法宝之后,居然就不出手了,而是在旁边观战,只有陆鬼臼陷入危险的时候,才会帮他一把。 邬狼越看越愤怒,他道:“你们到底把我当什么人了!” 张京墨淡淡道:“磨刀石啊。” 邬狼:“……” 陆鬼臼身上也有不少的伤口,但都无大碍,他皱着眉头,攻势不减,一言不发。 张京墨道:“时间差不多了,若是再拖下去,魔族就要派人来了。” 陆鬼臼眉头皱的更紧,他道:“是。” 邬狼越听越生气,他没想到张京墨居然早就把他当做盘中餐了,他说:“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会知道魔族如此多的事情!” 张京墨眼神一转,笑道:“我还知道,是一个叫廉君的人派你来的。” 邬狼瞪了瞪眼。 张京墨道:“身为魔族大将,他为何会将你派来这边境小城,就为了杀一个元婴修士呢……你可以好好想想。” 邬狼冷笑:“我不会中了你的诡计。” 张京墨道:“哦,那真是太好了。” 邬狼:“……”这人好烦! 此时已经过去三月,按照张京墨的计算,魔族也该派人来帮帮这邬狼了,所以才会催促陆鬼臼。 陆鬼臼心里有些火气冒出来,他也不再顾忌什么,之后招招都是杀招。甚至有时候,拼着自己受伤也要伤到邬狼。 邬狼被陆鬼臼刺了好几剑,这些伤口之上全是至阴灵气,根本无法愈合。 不过虽然陆鬼臼拼了命,邬狼却还是又挨过了十几天,不过已然是强弩之末。 张京墨见状,知道陆鬼臼在魔族人到来之前拿下邬狼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他眼中浮现出微微的暖意,嘴角也向上勾了勾。 然而和张京墨不同,此时陆鬼臼心中却烦躁极了,鹿书是最了解陆鬼臼的人,他道:“陆鬼臼,你在烦什么?” 陆鬼臼不说话。 鹿书又问了几句,陆鬼臼才道了声:“师父是不是很快可以杀了眼前的人。” 鹿书想了想,认真道:“我觉的……应该可以。” 陆鬼臼握住剑柄的力气又大了几分。 鹿书正欲说什么,却见天边飞来一道红光,那红光同邬狼身上的血红色不同,是十分明亮的红色,这抹红色竟是直接飞入了张京墨设下的阵法之中。 邬狼看到这红色,脸上一变,张口欲说什么,却感到颈项一阵冰冷。接着,他的视线颠倒了过来…… 张京墨和陆鬼臼都被眼前的一幕惊到了。 来人竟是直接无视了张京墨设下的阵法,一剑剁了邬狼的头颅,随后邬狼的元婴窜出却被那人一只手直接捏住,然后硬生生的捏爆了。 邬狼一声惨叫,一句话都未能说出,便彻底的消失在了这世间。 来者的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张京墨好不容易才看清了来人的面容,他愣道:“敖冕前辈!” ——原来,杀了邬狼的人,竟是张京墨从那古战场秘境带出来的上古大能敖冕的幻影。 敖冕微微点了点头,手里还提着邬狼的脑袋。 邬狼满脸都是血,眼睛瞪的大大的,似乎直到此时都不敢相信他居然就这么死了。 陆鬼臼:“……”他的心情很不好。 敖冕道:“战况如何?” 张京墨没想到邬狼居然就这么一剑被敖冕杀了,想来敖冕或许是以为他们在同邬狼苦斗所以才出的手,而且他也注意到,陆鬼臼的表情在敖冕斩杀邬狼的那一刻,就变得非常的……糟糕。 敖冕微微皱眉,疑道:“怎么?” 张京墨无奈:“无事。” 陆鬼臼提着剑,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敖冕疑惑更甚,他道:“我来的不是时候?” 张京墨笑了一声,道:“倒也不是,只是这孩子同那魔族大将站了几十日,恐怕是想亲自拿下这魔族的头颅。” 敖冕露出了然之色——这种心情他倒也可以理解,也怪他没有看清便直接出了手。 张京墨道:“我们先回去吧。” 敖冕点了点头。 张京墨和陆鬼臼同那魔族斗了三月,再回到城中,便又成了人族的英雄。 狄飞舟看到张京墨和敖冕一同回来,惊道:“前辈,您回来了!” 敖冕嗯了一声。 张京墨这才知道,原来敖冕就是狄飞舟口中那个来前线助战,和魔族大妖去他处约战的修士。只是不知,为何敖冕会这么久不回来。 敖冕轻描淡写的解释了几句,说他在海边同那大妖打斗时,遇到了海潮,之后被卷到了其他的大陆,花了些时间才回来了。 敖冕说完这些,扭头看了张京墨一眼,道:“你不去看看你的徒弟?” 张京墨道:“我这就去看看他。” 敖冕道:“替我同他说声抱歉。” 张京墨笑道:“前辈太客气了。” 敖冕道:“这事,的确是我的不对。” 张京墨这才转身进了屋子,他一进去就看到陆鬼臼坐在椅子上,擦着手上的星辰剑。 张京墨说:“生气了?” 陆鬼臼抬目看了张京墨一眼,慢慢的摇了摇头。 张京墨说:“以后机会还多的很,别气了。” 陆鬼臼还是不肯说话。 张京墨叹道:“都是多大的人了,怎么动不动就和我耍性子,是不是我太宠你了?” 陆鬼臼叫了一声师父。 张京墨说:“怎么?” 陆鬼臼把剑放到了桌子上,几步走到了张京墨面前,微微低头:“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打败魔族?” 张京墨没想到陆鬼臼突然问这么一句,他无奈到:“……这种事情,我如何知道呢。” 陆鬼臼说:“若是不打败魔族,我们何时有时间去寻使假婴复活的法子呢?” 张京墨目光沉了下来,他说:“你没事想这些做什么。” 陆鬼臼重重的抿了抿唇,他也不管张京墨的反应,便直接牵起了张京墨的手,然后重重的握着,他说:“师父,我害怕。” 张京墨说:“怕什么。” 陆鬼臼说:“我怕……你比我先走。” 张京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陆鬼臼的手很热,还在微微冒汗,紧紧抓着他的手,还在不住的用力。 张京墨说:“我猜,不会很久的。” 陆鬼臼把头靠到了张京墨的肩膀上,不说话了。 张京墨等了一会儿,还以为陆鬼臼要说些什么,却听到了轻微的鼾声——陆鬼臼竟是就这么站着睡着了。 张京墨慢慢的扶起他的身体,然后将他抱到了床上。 陆鬼臼心事向来都很重,即便睡着了眉头也是紧紧皱着,张京墨起身准备离去,却听到睡梦中的他,轻轻唤了声师父。 张京墨出门后,却见敖冕等在门外。 敖冕见张京墨出来,道了声:“还气么?” 张京墨笑道:“就是个小孩子,气也就气一会儿,没什么大事。” 敖冕脸上没什么表情,微微点了点头后,语气平静道:“你结了假婴?” 张京墨说:“是的。”他的反应也很平静,就好似结下假婴是件不足为道的事情。 敖冕道:“为何做出如此选择?” 张京墨道:“迫不得已。” 敖冕道:“为了谁?” 张京墨道:“我自己。” 敖冕看了张京墨一眼,又看了看张京墨身后的屋子,道:“果真?” 张京墨道:“果真。” 敖冕道:“你不错。” 这已经不是敖冕第一次夸张京墨了,但好像每次他夸张京墨的时候,都会告诉他一些好事,果不其然,他的下一句话便是:“你可知道……这世上,是有使得假婴复活之法的?” 张京墨本可以撒个谎,但他没有,他缓缓的说了声:“知道。” 这声知道一出,敖冕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他说:“如何?” 张京墨笑了笑,并不答。 敖冕道:“那你还知道……这世上,还有一种果子。” 张京墨知道敖冕要说什么,他接下了敖冕下面的话:“此种果子,只要注入心头之血,便可长出元婴。” 敖冕道:“你果然是知道这果子的……你是想用这果子……” 张京墨说:“不。” 敖冕皱眉。 张京墨笑了起来,只是这笑容里没多少愉悦的味道,反而充满了一种让人瑟缩的冷漠,他说:“这个选择,不是我在做,而是他在做,若是他愿意给我,我便用果子,若是他不愿意……那死了又何妨。” 敖冕叹气:“我看不透你。” 张京墨没说话。 敖冕道:“我倒有些好奇了,他拜你为师,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张京墨道:“于我而言,这事情到底是好是坏我不知道,但对他来说,那定然是件好事的。” 敖冕大笑:“有趣,有趣!我喜欢你!” 张京墨道:“只是不知前辈接下来准备如何?” 敖冕道:“你需要的果子,我知道有一处有。” 张京墨说:“哪里。” 敖冕道:“魔族上三城之中。” 张京墨隐约猜到了。 敖冕道:“所以若是你想快些得到那果子,便早早的陪我一起退魔吧。” 张京墨道:“事必躬亲。” 敖冕满意的点头,他道:“好好休息吧,我看魔族那边,又要闹翻天了。”——他将斩下的邬狼头颅,直接插在了城楼的一根旗杆上,让所有魔族,都能看到这魔族的最后下场。   ☆、第132章 相恋 魔族援军到来之时,邬狼之死已成定局。 来人看到邬狼被选在城口上的头颅,不由的大惊失色——他也没有料到,就在他赶来这里的十几日中,邬狼就被人夺了性命。 邬狼的死讯很快传回了魔族,在一片哗然之中,原本蠢蠢欲动的多方势力,竟是在大城主闭关之际,趁机发难。 廉君虽早已有了准备,可面对突然翻脸的几个大魔,依旧是有些狼狈。此时他损了手下几员大将,原本迅速夺下人族的计划也不得不暂缓,更糟糕的是,他原本依仗的大城主,此时却一点也帮不上忙。 魔族闭关向来凶险,死于其中的人不计其数。 现如今大城主已是闭关数百年,却也毫无动静,于是观望的人,难免生出异心。 廉君可以镇压一个,却镇压不了一群,于是向来游刃有余的他,少有的变得手忙脚乱起来。 即便是张京墨也未曾想到,在斩杀邬狼之后,魔族大军居然退了——不但退了,还退的十分迅速。 见到城门前的小魔小妖们纷纷离去,张京墨却是对着陆鬼臼道了声:“走。” 陆鬼臼同张京墨对视一眼,便明白了他师父心中所想,提剑起身跟着张京墨飞了出去。 敖冕大概猜到了张京墨和陆鬼臼要做什么,他也没有要出手的意思,看着二人驾云而去。 廉君迫不得已下了撤退的命令,然而倒也没想到,那两个人族元婴修士竟是如此斩尽杀绝,以一己之力,几乎屠掉了大半正在撤退的魔族。 在元婴修士面前,不过筑基期的小魔们就显得格外脆弱了,张京墨一个法决砸下去,便直接死掉一片。 陆鬼臼也没有手软,经过这段时间的历练,他身上的戾气更浓,只不过这种戾气唯有同他相匹的人才能察觉出来,在其余修为不如他的人眼里,他反而变得沉稳内敛多了。 张京墨的修为已是不能及陆鬼臼了。 自从经历天道劫后,陆鬼臼便已悟了天道之力,若是他愿意,恐怕不日便能飞升仙界。 张京墨和陆鬼臼联手杀了十几万魔族,狼狈逃回魔界的人不过几千。 廉君震怒,却又无可奈何,他至此才知道,他派去援助邬狼的人,竟然是其他势力安插在他门下的探子…… 原本迅速占领人族的机会就这么丢失了,魔族一时间大乱。 狄飞舟看到魔族退走时,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同孙茹丝确认了好几遍了,却还是在问:“茹丝,我不是在做梦吧。” 孙茹丝被狄飞舟问的烦了,怒道:“狄伯伯,你都问了我七八遍了。” 狄飞舟道:“这、这不对啊……他们怎么会舍得走呢?” 孙茹丝道:“我怎么知道,或许是被打怕了?” 狄飞舟扭着脸纠结了一会儿人,然后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的确不是在做梦,他大吼三声好好好,然后猛拍桌:“张前辈和陆前辈,就是我们人族的大英雄啊!” 孙茹丝道:“对!英雄!” 狄飞舟道:“对英雄该怎么办!” 孙茹丝道:“嫁给他!” 狄飞舟一口气憋在胸口里,然后瞪着孙茹丝道:“……你。” 孙茹丝哈哈大笑起来:“我倒是想嫁,就是怕人家不想娶呢,狄伯伯,该不会你真以为我是打算去自荐枕席吧?” 狄飞舟小心翼翼的观察了一下孙茹丝的表情,在确认她的确是在开玩笑后,才松了口气,然后道:“别说你,若我是个女的,我也想嫁了。” 孙茹丝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她咳嗽几声,道:“那你想嫁给张前辈还是陆前辈?” 狄飞舟扭捏一会儿,然后小声道:“自然是张前辈。” 孙茹丝:“……为何?” 狄飞舟道:“你不觉的张前辈看起来要温柔很多么?” 孙茹丝无奈,她从未想到,会有一天和自己的伯伯讨论这个问题,还讨论的如此认真…… 魔族退走,于人类而言自是大幸之事。 最为高兴的自是西南边的修士,他们本以为家园难保,却不想在这危急存亡的关头,竟是出现了两个元婴修士,将他们拯救于水火之中。 一时间城内欢声笑语,所有人都在尽情的发泄着心中的激动。 狄飞舟为了对张京墨表示感谢,又送了张京墨两壶酒,他道:“张前辈,我们金乌社之内,若是有什么您想要的,尽管开口!我定是给您寻来!” 张京墨笑道:“那你告诉我酿造这酒的方子可好?” 狄飞舟一愣,随即苦笑,他道:“这……这我可真的办不到,不瞒您说,这酒是一位飞升大能留下的,只有三壶,却是没有酿酒的方子。” 张京墨也就随口一提,闻言笑道:“那岂不是三壶都给我了?”之前孙茹丝便送来过一壶。 狄飞舟道:“别说三壶酒了!我都说了,您要什么,我有的都可以给!” 张京墨道:“有了酒——自然还需要些下酒菜,这里牛肉味道不错,不如你再送些牛肉来?” 狄飞舟愣道:“您就要这个?” 张京墨道:“就要这个。” 狄飞舟瞪着张京墨看了半天,最后叹道:“不愧是心系天下的张前辈,飞舟自愧不如。”他说完就冲着张京墨行了个大礼。 张京墨也没拒绝,由他这么做了。 最后狄飞舟出门的时候,有些犹豫的问了句:“张前辈……茹丝说,您最近不同她说话了,可是她哪里得罪了您?” 自从张京墨答应陆鬼臼不喝孙茹丝说话,他就真的没有再和她说过一句,听到狄飞舟这么问,张京墨展颜一笑,他说:“不是她的原因,只是我徒弟不愿意我同她说话。” 狄飞舟也是人精,听到这句话瞬间瞪大了眼,眼神在张京墨和陆鬼臼之间瞟了瞟。 张京墨温和的笑着,由他看。 狄飞舟对上陆鬼臼那冷漠的目光,瞬间额头冒出冷汗,他干笑一声,道:“那、那张前辈,我就先出去了……” 张京墨点了点头。 陆鬼臼在听到张京墨那句看似承认他们二人关系的话后,心如擂鼓的跳动起来,他咽了咽口水,道了声,师父。 张京墨没接话,而是打开了面前的酒壶,浓郁的酒香一下子充斥了整间屋子,他微微笑道:“好酒。” 陆鬼臼还想说什么,却听张京墨道:“魔族已退,你我师徒二人,便好好的喝一壶吧。” 陆鬼臼只能点头称好。 不一会儿狄飞舟就派人将下酒菜送了过来,是刚卤好的上好牛肉,还冒着微微热气,看起来就十分美味。 张京墨吃了一块,道:“不错,你也尝尝。” 陆鬼臼目光就没从张京墨脸上移开过,口中咀嚼着牛肉,却是尝不出什么味道。 张京墨将酒以灵气温了,然后倒在了二人面前的杯子里。 陆鬼臼端起来一饮而尽,浓烈的酒气扑上他的脸,在他的脸颊上印上了一抹红色,他咬了咬牙,道:“师父……” “鬼臼。”张京墨的声音轻轻的,他说:“喝酒。” 这大概就是张京墨不想听他问的意思了,陆鬼臼的心里冒出一些失落,他低下头,掩饰住内心的失望。 张京墨看着他这模样,心中溢出一丝酸涩。 魔族退兵,是张京墨想也没想过的事。无论是邬狼,还是廉君,在张京墨的记忆力都不是什么好对付的敌人,可是不过几百年的差别,这些敌人竟是出现了如此大的变化——他们没有张京墨记忆力的强悍,入侵的魔族更没有张京墨记忆中的难缠。 张京墨并不明白,这几百年里魔族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此时的一切都已证明——宫家双子的确是在帮他们。 如果不是大阵提前破除,魔族也不会选择此时入侵,张京墨自然也不可能如此简单的在魔族身上占到这么多便宜,甚至还能看到魔族退兵。 这些事情,于张京墨而言简直就是当头棒喝,毫无疑问,他选的路,从一开始就错了。 酒是好酒,入口极香。 二人并不说话,就这么默默的饮着。 或许是因为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张京墨觉的整个人都格外的轻松,甚至生出飘飘欲仙的感觉,就好似灵魂要从身体里飘出去一般…… 陆鬼臼心中有事,喝的自然不痛快。他脑子里一直想着刚才张京墨同狄飞舟说的话,揣测着张京墨的用意。 待酒喝了一般,陆鬼臼才听到张京墨轻轻的说了声:“鬼臼,你很好。” 陆鬼臼抬目,看到张京墨的目光中,已是带上了丝丝醉意。 张京墨的皮肤白,脸颊上带着些红晕更显得温柔,他平时冷清的目光中晕染了点点水汽,眉间是一派盈盈笑意。 陆鬼臼几乎瞬间就愣了,这副模样的张京墨,是他从未见过的。 张京墨说:“鬼臼,有自信些,这世间能比过你的人,不出一二。” 陆鬼臼叫了声师父。 也不知是不是醉了,张京墨将头凑过来,几乎是近在咫尺的凝视着陆鬼臼的眼睛,他看着陆鬼臼的黑瞳,然后伸出手摸了摸陆鬼臼的脸颊,他说:“你不是喜欢我么。” 陆鬼臼脑袋像一下子被什么东西点燃了,他的呼吸变得沉重起来,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没有伸手死死的抱住张京墨。 张京墨说:“真的喜欢?” 闻言,陆鬼臼再也忍不住了,他一把抱住了张京墨,然后重重的吻了上去。 虽然动作粗鲁,但他的吻却是温柔的,像是害怕会惊醒了似乎已经醉了的张京墨。 张京墨竟是没有拒绝陆鬼臼的这个吻,他被陆鬼臼用尽全力的抱在怀中,几乎是动弹不能,唇舌交缠,一吻结束后,二人均是微微喘息。 陆鬼臼的眼睛已经有些发红了,他看着张京墨被他吻的绯红的唇,低声道:“师父,我、我……” 张京墨道:“怎么?” “我想要你。”说出这句话后,陆鬼臼的浑身抖了一下,似乎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竟是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来,他说完这话,便垂下了头,不敢再看张京墨的表情。 张京墨说:“好啊。” 陆鬼臼愣了,他以为自己是出现了幻听,他道:“师父?” “我说,好啊。”张京墨伸出手,捏着陆鬼臼下巴,把他的脸抬了起来,笑了:“又怕了?” 陆鬼臼脑子嗡的一声就炸了,他毫不犹豫的抱着张京墨,再次吻了上去。 张京墨有些醉了,但他又是清醒的,他可以看到陆鬼臼脸上激动的神色,兴奋的近乎于发狂的表情。 真的有那么喜欢么?张京墨心中竟是有些疑惑。 这种喜欢,到底是什么感觉呢?张京墨被陆鬼臼抱起,然后轻柔的放在了床上。 陆鬼臼像是一头饥渴极了的野兽,但又害怕吃下食物后,食物里含的是剧毒,他说:“师父,真的可以么?” 张京墨说:“不行。” 陆鬼臼脸色一白。 张京墨说:“若是这般问我,那我只会给你一个答案,不行。” 陆鬼臼隐约听懂了张京墨的意思,他无法表达自己此时的心情,只能半跪在张京墨的面前,然后抖着手解开了张京墨的衣物。 白色的衣物层层落下,陆鬼臼觉的自己要疯了,他觉的自己是在做梦,做一个几乎不可能实现的梦。 张京墨的身体如他记忆中那般漂亮,皮肤白皙,双腿修长,胸膛腰腹的并不瘦弱,隐约可见其暗藏其中的爆发力。 陆鬼臼脑子里已经是一团浆糊了,他甚至开始觉的眼前浮起了一层薄薄的血雾,身体只能凭借本能动作。 张京墨就躺在那儿,任由陆鬼臼的小心翼翼的动作,没有反抗,也没有呵斥。他的目光有些散乱,像在看着陆鬼臼,又像在看着虚无中的一点。 陆鬼臼的神情虔诚极了,待衣物褪尽后,他微微低头,开始亲吻张京墨的身体。 从额头到嘴唇,从嘴唇到颈项,从颈项到胸膛,然后一直往下移动,然后他含住了某个部位。 张京墨的身体紧绷了一下,这种感觉是他许久未曾尝到的滋味,有些陌生,但又有种微妙的熟悉。 陆鬼臼的微微抬目,两人的视线汇聚在一起。 张京墨摸了摸陆鬼臼的脑袋,然后用沙哑的声音,轻轻道了声:“乖孩子。” …… 第二天,是陆鬼臼先醒的。 他怀中的张京墨还在熟睡,看模样似乎是有些累了。 陆鬼臼的目光从张京墨的脸颊滑过,然后看到了他身上那些暧昧的还未消退的痕迹——几乎是一瞬间,他又有反应了。 若是没有尝过滋味也就罢了,可现在的陆鬼臼就像是刚断了奶,品了荤腥的小兽,他浑身僵硬的抱着张京墨,几乎又要控制不住。 好在这时候,张京墨醒了,他睁开眼,就看到了陆鬼臼有些僵硬的表情。 “早。”张京墨说。 “早。”陆鬼臼的表情有些别扭。 两人的身体贴在一起,陆鬼臼的反应张京墨自然是发现了,他轻轻一笑,然后用手指弹了弹陆鬼臼的某个部位:“年轻人啊。” 陆鬼臼的脸红了,他发现在这种事情上,他居然比张京墨还放的害羞。 张京墨没再管陆鬼臼,他从床上坐起,开始慢条斯理的穿衣服。 陆鬼臼就在旁边傻看着,他看着张京墨身上的那些痕迹被衣物遮掩,眼中不由的透出些失望。 张京墨只当做没看见陆鬼臼的眼神,他说:“还不起来?” 陆鬼臼说:“师父……我们……” 张京墨说:“怎么?” 陆鬼臼像是做了许久的心理活动,但终是将这话说出了口,他说:“师父,我们……是在一起了么?” 张京墨的动作微微一顿,他看向陆鬼臼:“不然?” 陆鬼臼:“……”他一定是在做梦,是在做梦,是在做梦!!!! 张京墨说:“我先去沐浴了。” 他也不管陆鬼臼这副被石头砸了脑袋的表情,自顾自的起身去了浴池。 陆鬼臼觉的自己肯定是被人设计,入了幻境,不然他那冷心冷清的师父怎么可能会由他做这般事情—— 但是若是幻境,怎么会如此真实呢。 陆鬼臼倒在床上,两眼放空,床铺之上,还有张京墨清淡的冷香,陆鬼臼一把抓住杯子,然后放在鼻子间不断的嗅。 “鹿书!鹿书!”陆鬼臼癫狂的叫着:“我是不是中幻境了?我是不是中幻境了!” 昨日陆鬼臼和张京墨喝酒时,鹿书就被陆鬼臼关了起来,自是不知道这师徒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他道:“你怎么了?” 陆鬼臼狂喊:“我和师父做了。” 鹿书:“什么?!!” 陆鬼臼深吸一口气,然后重复了一遍:“我和师傅做了!” 鹿书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后,立马慌了,他道:“陆鬼臼,你是不是要被你师父宰了?” 陆鬼臼:“……什么?” 鹿书也开始跟着吼了,他道:“你不觉的你就像你师父养的一头猪,好不容易养肥了,这就可以开宰了?” 陆鬼臼:“……” 鹿书道:“先给你点甜头,然后就手起刀落——” 陆鬼臼:“……” 鹿书道:“啊啊啊啊,我好怕。” 陆鬼臼一言不发的把鹿书又给关回去了。 期待太久的事情突然落到了自己头上,这感觉的确十分的不真实,也让他怀疑到底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怀着忐忑的心情,陆鬼臼穿好了衣服,然后也去了浴池。 张京墨正闭着眼睛泡在浴池里,他醒来后就清理了身体,身上那些暧昧的红痕也都愈合了。 听到陆鬼臼的脚步声,张京墨也没有要睁开眼睛的意思。 陆鬼臼低低的唤了声:“师父。” 张京墨道:“嗯。” 陆鬼臼莫名的有些紧张,他几次都张开了嘴,却没有说出话来。 张京墨睁开眼睛,眼里带着些笑意,他说:“说吧。” 陆鬼臼做了许久的心里建设,然后张开口大声吼了出来:“师父我喜欢你!” 张京墨说:“我知道。” 陆鬼臼说:“师父我想和你在一起!” 张京墨说:“我知道。” 陆鬼臼说:“师父、师父……” 想说的话实在是太多,说了最想说的两句,又不知道该从哪里起了。 张京墨说:“陆鬼臼,我所承诺的事,向来不会食言,但你允我的事,自然也是要实现。” 陆鬼臼点头:“师父要我做什么,我便会做什么。” 张京墨听到这话,笑了,然后道了声:“很好。” 魔族退去,城内狂欢,敖冕隔了三日,才来找了张京墨。 他见到张京墨的第一句话就十分的直接,他道:“你同你的徒弟在一起了?” 张京墨倒也没想到敖冕会这么问,他坦然的承认了:“是的。” 敖冕哦了声,却并没有继续问下去的意思,转开话题就同张京墨说起魔族的事情。 张京墨道:“你不说点什么?” 敖冕道:“这是你的事,难道希望旁人置喙?” 张京墨失笑,他道:“我还以为你会问点什么。”虽然修真界各种各样的人都有,但其实大多数人都无法接受男子相恋之事,即便是当年的陆鬼臼,也曾是遭受了一些非议,直到他直接用了铁血手段将此事压下,才勉强掩住了悠悠众口。 敖冕说:“只要顺应心意,有何不可。” 张京墨道:“也是。” 敖冕道:“我准备入魔族一趟,你可要同我一起?” 张京墨闻言道:“去做什么?” 敖冕淡淡道:“去杀一个人,止了这一番浩劫。”   ☆、第133章 离别 相比于张京墨,敖冕对魔族更为了解。 万年之前大阵未成,人魔混战,无论是人族还是魔族,其修为和功法,都到达了一个顶峰。 敖冕有幸见此盛况。 当时群雄汇聚,惊才绝艳之辈多如蝼蚁,即便是陆鬼臼这种万年罕见的天才,在当时都做不到傲视群雄。 而魔族之中,也是大魔强者频出,因此两方称得上势均力敌。 后来一场大战,魔族顶端强者陨落,百位修士筑起大阵将人族和魔族之地相隔开来。为人族迎来了万年的和平时光。 或许当时的修士心中所想是让人族利用这百年时光修生养息,再次备战,却不想剩下的这些人类,却是被和平消磨了意志,竟然丝毫意识不到魔族的威胁。 同敖冕所处的时代相比,在玩万年后的今日,已是称得上末法之世。 灵气衰退,各种顶级的法决纷纷遗失,可以飞升者寥寥无几。 敖冕甚至隐约感到,若是再继续这样下去,或许修者一说,便真的要在历史长河之中泯灭了。 但那时之事,却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敖冕在海上遭遇意外后,花了些时间回到岸上。然而上岸之后,他却没有直接回到前线,而是改变形象,去了魔族一趟。 魔界的景象,和敖冕中记忆里的魔界,已有很大的不同。 罡风肆虐,四处都是妖兽,魔族的聚居之地,被限制到了一个很小的范围——还在不断的缩小。 被环境所迫的魔族,不得不将注意打到了人类的身上。 和人类不同,他们没有退路,若是不拿下人界,他们面对的也是灭亡。 上三城是近年来才形成的,所以对敖冕来说有些陌生,但他十分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些异样,且很快寻到了这种异样感觉的源头。 上三城中地位最高的大城主,似乎正在修一门魔功。 这门魔功十分特殊,以至于在上三城中的敖冕,遥遥的便察觉到了。 能修炼此功之人,魔族十万中不出一人,但若是修炼成功,那边意味着又一个毁天灭地的大魔要出世了。 这种气息,敖冕有些许印象,他记得当年自己的一个对手,散发出的便是这般特殊的魔气。 也正因如此,敖冕对这大城主上了心。 后来他又多方打探,发现这大城主算得上汇聚魔族凝聚力的重要人物——魔族和人族一样,经常内乱,在这大城主出现后,才结束了多方割据的局面。 如果他死了,恐怕百年内——不,或许是直到魔族灭亡,都不会再出现一个这般人物。 在发现这个事实后,敖冕回到了人族,还未进城门,就看到了正在和邬狼苦斗的陆鬼臼和张京墨。 他并未多想,直接出手夺了邬狼的性命,却没想到这邬狼是张京墨留给陆鬼臼的一块磨刀石……由他杀了,倒也是有些浪费。 后来见到邬狼死后,十几万魔族大军竟像一群无头的苍蝇,心中便隐隐感到,此时正是杀死大城主最好的机会。 张京墨并不惊讶敖冕口说说出的答案。他之前为复活陆鬼臼,深入魔族境内,也从他人口中知道了那位大城主正在闭关之中。 虽然张京墨一直都没有见过那面具人的真面目,可这大城主,的确是他怀疑的重点对象。 张京墨道:“我自是要同你一起入魔界。” 敖冕道:“此事极为凶险,我本不想将你牵扯其中,但以我此时之能,若是独自前往,却也只有三分把握。” 张京墨道:“加上我呢?” 敖冕道:“四分。” 张京墨沉吟片刻,道了句:“再加上我徒儿……” 敖冕微微皱眉,他道:“你舍得?” 张京墨笑道:“有何舍不得。” 敖冕见张京墨神色不似作假,口中轻轻一叹,然后道:“如果加上他,这把握就变成了六分。” 张京墨:“……为何加上他会多两分?” 敖冕道:“他是天命之子,参与之事,连上天也多了分眷顾。”他能看到陆鬼臼身上浓烈的天道之力,这种天道之力放在过去或许算不得十分惊艳,但在如今却已经是神仙般的人物了。 只是不知如果陆鬼臼生在万年之前,会得出怎样的成就。 敖冕对张京墨的问题如实相告,张京墨闻言无奈一笑:“若说我之前还有几分犹豫,你这样一番话,却是帮我做下了决定。” 敖冕摇摇头,他道:“此事事关重大,你可同你徒弟商量几日再给我答复。” 张京墨也没有勉强,说了声好。 敖冕朝着他点了点头,这才转身走了。 虽然敖冕说要张京墨考虑几日,但其实在敖冕口中说出大城主三个字的时候,张京墨就已经做下决定了。 敖冕要杀大城主一事,于张京墨而言,可谓百利无一害。 虽然时隔万年,身为幻影的敖冕力量被削减了不少,但大能余威犹在,敖冕依旧可以与元婴后期的修士相敌。 这大城主是张京墨早晚要杀的,现在敖冕想要动手,那是再好不过的事,况且大城主那里,还有他需要的结婴草。 于是张京墨对着陆鬼臼道:“我要同敖冕一起入魔界。” 陆鬼臼之前和张京墨做了那般的事,本来看到张京墨推门而入脸上还有些羞涩,但却未想到张京墨张口就来了这么一句,砸的他脑袋发晕,他呆了呆,没太反应过来:“什么?” 张京墨耐心的重复了一遍:“我要同敖冕一起入魔界,击杀上三城的大城主。” 陆鬼臼见张京墨表情认真,完全不像在玩笑,他道:“什么时候?” 张京墨道:“或许就这几日吧。” 陆鬼臼一下子握紧了手中的剑柄,勉强的笑了一下:“那、那我呢。” 张京墨瞅了陆鬼臼一脸紧张的模样,心中不知怎么的就生出些坏主意,他故意道:“你?你自然是乖乖的待在城里,等着我回来了。” 陆鬼臼听到这话,是真的有些生气了,他一把抓住了张京墨的手腕,道:“师父!” 张京墨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 陆鬼臼咬了咬牙,重重道:“我也要同你们一起去。” 张京墨说:“那里很危险。” 陆鬼臼说:“我不管。” 张京墨说:“或许会死。” 陆鬼臼捏的更紧了,他说:“那我就更不能让你一个人去了。” 张京墨眼里浮现出点点笑意,他说:“好。” 陆鬼臼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是被张京墨耍了,他怒道:“师父,这个玩笑不好笑!” 张京墨也没说话,伸出手轻轻的拍了拍陆鬼臼的额头。 陆鬼臼总觉的在张京墨的面前,自己好似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他抿了抿唇,压抑住了心中不甘的情绪。 张京墨很快就给敖冕答复,说他已决心同他一起入魔族杀掉那大城主。 敖冕闻言微微点头,却是道:“我还要做些准备,此次行程极为凶险,你可回灵虚派一趟探望些旧人。”——这话的意思就很明显了,击杀大城主很有可能凶多吉少,这便是让张京墨回去交代一下后事。 生死之事,于谁而言都值算不得轻松,张京墨面色淡淡的应下,眼中并无一丝惶惑,他说:“那我便回去一趟吧。” 敖冕微微颔首,他道:“去吧。” 接着张京墨就带着陆鬼臼启程回了灵虚派。 知道二人要走,狄飞舟和孙茹丝都十分不舍,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魔族已退,他们师徒二人留在这里似乎也没了用处。 张京墨临走时祝福狄飞舟定要将他留下的关于魔族的册子好好宣传,毕竟魔族退走只是一时之事,免不得还要卷土从来。 狄飞舟一一应下,神色极为真诚。 相隔一年,再次回到了灵虚派,这次张京墨却是以英雄的身份回来了。 他和陆鬼臼以一己之力退魔之事,早就在大陆传遍了,灵虚派的声望也在这时达到了顶点。 掌门等人见到张京墨归来却是喜不自胜,连忙摆下酒宴迎接。 怎么没有拒绝,同众人酣饮一夜,谁来敬酒都未曾拒绝,全都照单喝下。 陆鬼臼在旁边守着张京墨,怕他喝醉了。 掌门、百凌霄、于焚都来了,他们同张京墨聊了许多的事,问了魔族,问了张京墨,问了陆鬼臼。 张京墨并没有同他们说自己要入魔族的事,只是说打算带着陆鬼臼去海上历练,此行一去,却是不知何时能归。 三人见张京墨才回来就要走,自是想劝上几句,不想张京墨态度坚决,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 此时正是十二月,天气最寒冷的时候,天空中飘着雪花,被灵气隔在外面。 张京墨从回来之后就在喝酒,一直喝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早上的时候,眼睛已经不如起初那般清明澄澈了。 他的眼神中浮着淡淡的醉意,但人还在说话,甚至嘴边挂着微微的笑容。 张京墨同陆鬼臼说:“你看,这多美。” 陆鬼臼听的懵懂,却见张京墨起身走到山崖边上,指了指那被大雪覆盖一眼望不到头的茂密树林,在树林的尽头,闪烁着点点灯火……想来,那便是凡世了。 张京墨回头,笑道:“陆鬼臼,这大好河山,谁不喜欢呢。” 陆鬼臼缓步上前,握住了张京墨有些冰冷的手。其实他听的懵懂,并不太明白张京墨所言之美在何处,但他却清楚的感觉到,眼前的师父是极美的,美的惊心,仿佛是他梦中的幻觉。 张京墨也就由陆鬼臼握着他的手,他的眼神沉默的飘向远方,飘向未知之处,然后,轻轻的叹了叹。 二人在崖边站了许久,直到张京墨头上肩上都布满了雪花,陆鬼臼才道了声:“师父,我们回去吧。” 张京墨说:“好。” 然后陆鬼臼就把张京墨牵着带回去了。 只要喝了酒,张京墨整个人似乎都柔软了许多,没有平日的那般坚硬,他跟在陆鬼臼的后面,也握着陆鬼臼的手,二人一前一后,看起来格外的般配——这时候,就无需去管别人的眼光了。 大部分人都已经离去了,陆鬼臼随意设了个简单的阵法,于是看到这一幕的就只剩下了百凌霄一人。于焚并不知发生了何事,他见百凌霄微微瞥眉,问道:“怎么了?” 百凌霄道:“……无事。”他一心从道,对于世俗常理之事并不在意,唯一关心的事情便是在这段关系里,张京墨到底是不是自愿。 但看他的模样,也不像是被陆鬼臼强迫的,百凌霄心中暗叹他这个师弟性子冷淡,却没想到他最后竟是会同他徒儿在一起……不过在一开始他便觉的张京墨同陆鬼臼亲昵的有些过分,现在看到这样的情形,倒也并不太惊讶。 于焚修为不及陆鬼臼,自是看不到张京墨和陆鬼臼身边的到底如何,他道:“清远这次离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了。” 百凌霄道:“这是他自己选的路。” 于焚点头:“当年他选了丹道,我以为他会同炉火铜鼎相伴一世,却没想到最后他竟是走上这样一条艰险之路,只是不知是什么改变了他的心思。” 百凌霄闻言轻轻的嗯了声,张京墨的改变,他也看在眼中,心中的疑惑并不比于焚少一分。没有人知道张京墨心性骤变到底是因为何事,就好像一夜之间,他这个徒弟就从不争,变成了什么都要争那第一了。 于焚道:“还有他那个徒弟……你是没看到,当年我同他喝酒,他徒弟从外面归来,满身妖兽之血,简直就像个……” 百凌霄道:“像个什么。” 于焚想了想,最后皱着眉头说出两个字:“魔神。” 百凌霄目光闪了闪,又往嘴里倒了杯温酒。 张京墨被陆鬼臼牵回了屋子,陆鬼臼准备了热水,认认真真的给张京墨洗了个脸。 张京墨靠在软榻上,由着陆鬼臼的动作,陆鬼臼低下头认真的帮他擦着头发的时候,他一把抓住了陆鬼臼的手腕。 “师父?”陆鬼臼有些疑惑的停下了动作。 张京墨抓着陆鬼臼的手腕,把他拉的近了些,然后仰起头,凑过去,亲了亲陆鬼臼带着冰雪味道的唇。 陆鬼臼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更糟糕的是,他下腹瞬间变有了反应。 张京墨看见陆鬼臼眼睛充血的模样,歪着脑袋,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他说:“怎么,又硬了。” 陆鬼臼:“……”他疯了…… 鹿书这时还没被陆鬼臼关起来,见到这一幕也疯了,他道:“陆鬼臼,冷静啊!你师父肯定是个吸人精血的妖怪!你同他交合几次会没了性命的!” 陆鬼臼面无表情的把鹿书又关起来了,就算他师父是妖怪,用这般手段来取他的性命——他也是很愿意的。 张京墨说:“陆鬼臼,你怎么那么没出息。” 陆鬼臼嘟囔着:“在师父面前,我还要什么出息。” 张京墨闻言乐了,其实他醉的不太厉害,陆鬼臼说什么做什么他都是知道的,他放开了陆鬼臼的手腕,捧着他的脸,认真的凝视许久,才微不可闻的说了句:“真的……不像啊。” 陆鬼臼并不知道这句“不像”到底所指何事,他下腹涨的生疼,一想到之前在师父这里尝到的滋味,就恨不得直接将张京墨扑倒在床上。但没有张京墨的允许……他是不敢的。 张京墨见陆鬼臼动作僵了一般,笑了:“真是没出息……” 陆鬼臼咬了咬牙,垂头哑声道:“师父,我、我想做。” 张京墨道:“做什么。” 陆鬼臼道:“做……爱。” 张京墨道:“你不喜欢我么,哪里来的爱。” 陆鬼臼觉的自己真的事要疯了,他一把抓住张京墨的肩膀,盯着张京墨似乎醉意朦胧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师父,我爱你。” 张京墨眯起眼睛,笑意越发的慵懒,他说:“来啊。” 这两个字就像开启了什么开关,陆鬼臼再也顾不得其他,直接扑到了张京墨的身上,然后吻住了张京墨的唇。 张京墨仰头看着天花板,承受着陆鬼臼热情的吻,他竟是觉的陆鬼臼的吻有些像绵长的灵酒……意外的,有些醉人。 陆鬼臼抖着手褪去了二人的衣物,然后将额头抵在了张京墨的胸膛上,他说:“师父,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张京墨说:“好。” 一夜无眠。 修真者本就无休无眠更不用吃东西,陆鬼臼又是年少气盛,尝了滋味后便失了分寸,于是趁着张京墨对他的纵容,他们二人足足做了三天,直到张京墨受不了张口喊停,才停了下来。 张京墨浑身都被陆鬼臼搞的乱七八糟,他披上衣服,站到地上后,甚至都能感到某些液体顺着大腿缓缓滑下。 陆鬼臼躺在床上盖着被子,额头上被张京墨敲出个红印,满脸的委屈,眼神里甚至都能看到泪光盈盈,他哭唧唧的叫了声:“师父。” 张京墨不耐道:“撒什么娇。” 陆鬼臼道:“师父你生我的气了么?” 张京墨没说话,他自然是也有爽到,不然绝不会让陆鬼臼做这般久,只是这陆鬼臼一点分寸都没有,居然能让他生出一种自己要死在床上的错觉……说白了,就是张京墨被陆鬼臼做的有点恼羞成怒。 陆鬼臼有点泄气:“师父,我错了……” 张京墨没理他,推门而出,洗澡去了。 陆鬼臼躺在床上,默默才抽泣,觉的自己像是一个被丈夫抛弃的弃妇…… 这三天时间里,掌门来找了张京墨一趟,结果刚到门口就脸上大变,脸上各种表情闪了一圈,扭着脸转身走了。 结果又过了三天,掌门才和百凌霄相伴而来,这次他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心中好不容易松了口气,结果他和百凌霄一推开门,就看见陆鬼臼上半身盖着被子眼中含泪的模样…… 陆鬼臼:“……(⊙o⊙)” 掌门:“= =” 百凌霄:“???” 陆鬼臼没觉的什么不对,他道:“师父去洗澡了。” 掌门的表情又扭曲了,他之前回去一直在想,这段关系里到底是张京墨雌伏还是陆鬼臼雌伏了……却没想到答案来的如此突然。 和掌门的复杂心情不同,百凌霄感觉很好,他最怕的就是张京墨吃亏,现在看到陆鬼臼满眼含泪一副被欺负了的模样,心中竟是有些畅快——知道他师弟和陆鬼臼在一起后,他总有种自家好白菜被猪拱了的憋屈感。 掌门干笑一声:“那、那我们过些时候再来……” 结果他刚说完这话,就看到张京墨披着浴衣湿着头发回来了,张京墨道:“你们来了?什么事?” 掌门道:“我有些事情想同你说……” 张京墨点了点头,用灵力把头发弄干,然后随手扎了起来,他看了陆鬼臼一眼,道:“还在床上躺着做什么,不快起来!” 陆鬼臼差点又哭出了声。 掌门见到二人互动,在心中暗暗道,平日里看陆鬼臼都是一副冷厉的模样,没想到在床上这么娇羞,啧啧啧……还有张京墨,怎么看起来那么拔屌无情呢…… 张京墨并不知道掌门此时脑子里已经是一片混乱,他道:“说吧。” 掌门看了眼身后还躺在床榻上的陆鬼臼,道:“这里……不太合适吧,不然我们去茶室?” 张京墨倒也没觉的哪里不对,不过既然掌门这么说了,去茶室也无妨,他点头道了声好,就和掌门一同去了茶室。 离开的时候,掌门还十分体贴的为陆鬼臼关上了门……   ☆、第134章 大城主 虽然张京墨并未对掌门几人如实相告他是要入魔界。 但掌门却也隐约感到张京墨这次出行的难度恐怕是超出往常,所以在对他嘱咐一些事情后,又交予他一个虚弥袋。 张京墨打开袋子,才发现里面是很多珍贵的灵药灵石,还有一些少见的符箓。 掌门道:“你之前去西南一处,我便没能帮上你什么忙,这次就又要出去,这个袋子,便算作我寥寥心意了。” 张京墨张口道谢,他说:“清远已早已不是那个需要人回护的小丹师,掌门也不必太过担心。” 掌门摇头苦笑,却没有再说出话来。张京墨已经走的太远太远,待他察觉,才发现那个温和的丹师,早已不见了踪影。 百凌霄递给了张京墨一柄剑,张京墨看到剑时眼中有些讶异,他道:“师兄……这……” 百凌霄道:“若你当我是你师兄,便收下这柄剑吧。” 这剑,就是当年百凌霄夺筹成功后,以头筹筑城的剑刃,同陆鬼臼手中的那柄剑一样,是一把玄器。 百凌霄以剑入道,手中之剑自是他生命中最为重要之物,张京墨是万万没想到,竟然有一天百凌霄会将他视为生命的剑刃,递到自己的手中。 张京墨道:“师兄……” 百凌霄道:“收下。” 张京墨抿了抿唇,手上到底是没有动作,他道:“这剑太过重要,原谅师弟实在是不能收。” 百凌霄眼神微动,他道:“那你的意思,便是不认我这个师兄了?” 张京墨摇了摇头。 百凌霄轻轻叹息,他道:“清远,说来或许你不信,但我有一种感觉……此次分别,你我恐怕再无相见之机了。” 张京墨一愣。 百凌霄轻抚剑身,语气平淡:“我身边并无太过重要的东西,除了这柄剑。” 张京墨苦笑:“师兄,你说这话,实在是不太吉利,这柄剑无论如何我都不能收下,不如我们定个君子协议,待我们再见之时,你再将这剑送予我作见面礼?” 百凌霄微微皱眉。 张京墨道:“如何?” 百凌霄似乎有些不愿,他还欲再说什么,却听到张京墨道:“如此这般,师弟不是更有回来的动力?” 百凌霄的目光在张京墨的身上停留许久,终是不情不愿的道出了一声好。 张京墨此行回来,就是为了同派中相识之人做最后的告别,魔界刺杀大城主之行实乃九死一生之事,也不知这次出去回来后是从山门,还是再一次出现在那见过了一百二十多次的丹房之中。 收了掌门的礼物,送走了百凌霄,张京墨又去了于焚那里一趟,他这次去的时候居然没有看见那只狐狸,于焚坐在石凳上正在认认真真的嗑着瓜子,看起来悠闲极了。 他见到张京墨到来,笑着招呼:“清远,你来了?是不是又要出去了?” 张京墨说:“嗯,我过来看看你。” 于焚道:“你总是在往外跑……” 张京墨笑道:“哪像你天天坐在屋子里,跟个老太太似得。” 于焚道:“没办法,就这性子,改不了了。” 张京墨道:“那只狐狸呢?” 于焚没想到张京墨还惦记着那只狐狸,他愣了片刻后,才道:“跑了。” 跑了?张京墨道:“怎么会跑了?” 于焚道:“我哪知道为什么会跑了……大约是我天天抓着它打牌,把它打烦了吧。”于焚耸了耸肩,光看表情便知道他对这狐狸并不上心,“我倒是奇怪,为何你每次来,都问起它……” 张京墨道:“我也就随便问问……当日你对这狐狸那般上心……” 于焚挠了挠头,也有些奇怪,他道:“对啊,我也奇怪,那日我见到这狐狸,便觉的格外亲近,只是带回来养了几百年,却没想到这感觉竟是越来越淡了。” 到最后,那只曾让他心心念念的狐狸跑了,也只是让他心中生出淡淡的不舍。 其余的,便什么都没有了。 这就是,于焚和狐狸之间的孽缘断了?张京墨完全没有料到,于焚和妖狐的情缘,居然以这般方式结束。 真让人……啼笑皆非。 张京墨和于焚都没有十分默契的没有再提离去之事,两人聊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杂事,直到天色晚去,张京墨才道:“我该走了。” 于焚微笑:“早去早回。” 张京墨点头:“早去早回。” 第二天,张京墨和陆鬼臼离开了灵虚派,又去了西南之地。 魔族退兵后,人类又回到了原本被占领的城镇,只是这些城镇之中沾染了魔气,需要化几年时间来净化,才能再次变得适合人类生存。 看着这一片狼藉的荒芜景象,本地修士均是唏嘘不已。 魔族之威,本该震慑世人,但因张京墨的提前介入,大陆上的其他人反而没有意识到魔族的威胁,只有西南之地,见过魔族手段的百姓,才能明白这种种族的凶残之处。 接下来,敖冕、张京墨和陆鬼臼三人轻易的从大阵破损的地方潜入了魔族。 镇守大阵的全是些筑基期小魔,根本没有意识到这里飞过了三个元婴修士。 三人并不在途中逗留,而是直飞目的地——魔族上三城。 再说廉君近来实在是有些头疼,多方势力均是趁着大城主闭关之际齐齐反叛,他可以镇压的了一边,却镇压不了全部。 无奈之下,他只能暂时命令入侵人族的魔兵后退——却不想又被张京墨和陆鬼臼抓住空子屠了十几万的小妖小魔。 廉君手下的人都知道他心情不好,于是这段时间伺候他时都格外的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对便丢了脑袋。 这日廉君正坐在大厅之内,饮着手下贡来的上等灵茶,却听到手下来报,说大城主闭关之处溢出了浓烈的紫气。 廉君直接起身,道:“带我去看看。” 手下带着廉君到了大城主闭关的石屋,却见石屋之中依旧是一片寂静,只是石屋的门口处,不断的溢出紫色的雾气,这雾气不是魔气不是灵气,廉君观察了半晌,都不能判断出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廉君问道:“阵法可有被人动过?” 手下的小魔摇头道:“没有。” 廉君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小魔一番,道:“你之前是跟的谁?” 那小魔听到这话,脸色瞬间煞白,战战兢兢道:“是、是邬狼将军手下……大、大人,饶、饶命啊……” 廉君眉头一挑:“我可说过要你的命?” 小魔普通一声跪下,汗如雨下,压根说不出一句话了。 廉君见他这副惊恐万分的模样,心中生出些无趣,他道:“起来吧,不要你的命。” 小魔哪里敢起来,几乎就是趴在地上了。 廉君瞅了他一眼,冷冷道:“大城主若是有什么异动,定要来报。” 小魔急忙称是。 廉君有些不悦,但好歹是没有生出杀意,让跪在地上这小魔逃过了一劫。 待廉君走后,那小魔回到队伍之中,旁人均是朝他投来同情之色,还有与他交好之人问道:“你可有告诉廉君阵法被动过的事?” 那小魔苦笑:“自然是说了。” 那魔问道:“廉君怎么说?” 小魔道:“廉君什么都没说……我、我也不敢问啊。” 听到此言,那魔深叹口气,拍了拍自己同伴的肩膀。因为各方叛乱,近来廉君性格格外阴晴不定,几乎是每隔几天就有手下小魔不知怎么惹恼了他,被直接处死。搞得去廉君面前禀告之事从香饽饽变成了套在颈子上的绳索,指不定什么时候廉君心情不好了,就一脚踹了人脚下的凳子。 近来阵法有波动,再加上大城主闭关的石室有异,不得不派人去廉君面前禀告——眼前这小魔,就是那个倒霉蛋。好歹禀告完了,留下了一条命,但看他满脸苍白,战战兢兢的样子,恐怕真要好好的休养几天。 这小魔的上司也没有为难他,挥手就让他下去了。 小魔这会儿还抖着退,哭丧着脸领了几天假,看样子是要好好休息休息。 然而待那小魔走到无人之处,他却身形一变,竟是化为了另一个魔族的模样。 张京墨和陆鬼臼也是化形成了本地的魔族,他们一直在暗处等待敖冕,直到看到他平安归来,才松下一口气。 “如何?”张京墨道。 敖冕点头:“很顺利。” 张京墨道:“那大城主闭关之处紫气溢出……是怎么回事?” 敖冕道:“恐怕是他魔功到了最为关键之处,我们来的倒也是时候。” 张京墨道:“我们潜入,岂不是会被发现?”只要他们三人的行踪被发现,那恐怕不但杀不了大城主,还会被其他魔族围攻。 敖冕灿然一笑,他道:“你难道忘了,我最拿手的,便是制造幻境?”他由幻境生,对幻境的掌控,自然是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敖冕淡淡道:“我们在幻境之中杀了他,便可以不惊动他人。” 张京墨道:“那么容易?” 敖冕摇了摇头:“这大城主实力恐怕很不一般,就算他入的是我设下的幻境,我也没有太大把握打过他。” 张京墨微微皱眉。 敖冕见他担忧,便道:“不过有你和陆鬼臼在,我们的胜算也有六分。” 六分……已经是很高了。 张京墨闻言点头:“走吧。” 陆鬼臼对张京墨的决定,向来都十分的支持,即便是这次看似生机渺茫的刺杀,他也未曾有过一分犹豫。 此时听到张京墨就要前往大城主闭关的石室,他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抓住了张京墨的手腕。 张京墨被陆鬼臼一抓,扭头看向他:“怎么了?” 陆鬼臼盯着张京墨的眼睛,他的有太多太多想说的话,但最终都化为了一句:“师父。” 听到这声师父,张京墨眯起眼睛,露出一个笑容,他道:“嗯。” 廉君虽然被敖冕怀兴的小魔暂时欺骗,但实际上他们三人的时间十分的珍贵,浪费一刻便意味着成功的几率会少上一分。 于是三人马不停蹄,直接去了大城主闭关的石室附近,然后化为烟尘直接进入了石室。 石室入口,摆放着几个书架,书架之上全是密密麻麻的书籍,潦潦看去,便知道这些书籍几乎全是一些在外失传已久的魔功。 敖冕先显出身形,然后他咬破手指,以精血为引,直接在地上化出了一个繁复的阵法。 敖冕速度极快,不过瞬息之间,阵法便成。阵法的三只角上,张京墨等三人盘坐其上。 虽然这几个动作都不过片刻,却还是引起了大城主的注意,里屋之内传来一个低沉的男音:“谁?” 张京墨听到这个声音,就浑身一抖——这大城主,居然真的是同他有血海深仇的红衣人!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个发现让张京墨的心神不由一荡。 好在敖冕抓住时机,在大城主醒来的那一刻,就将他拉入了自己布下的幻境。 大城主睁开眼,发现自己已是身处异地。 这里怪石嶙峋,满地白骨,黄沙漫天,他的面前站着三个修者,一白衣,一黑衣,一身着战甲。 这大城主头上带角,一看便知是最为高等的魔族,他见到此景并不慌张,只是冷冷道:“何人?” “取你性命之人。”敖冕脸上没有太多表情,他不打算将时间浪费在说话上面,直接道:“上!” 话语落下,三人持着武器便朝着那大城主攻了过去。 张京墨和陆鬼臼均是持剑,敖冕则是提着一柄长枪,那大城主见三人齐上并不慌张,他冷笑道:“区区鼠辈,竟是以为多几个人,我便会怕了?”他说完这话,身上腾地蓬起浓郁紫气,那紫气不是魔气更不是灵气,一旦沾染便如跗骨之蛆般无法去掉。 陆鬼臼脑海里的鹿书惊呆了,鹿书哑声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鹿书很少有这么惊恐的时候,他简直就像是见了鬼一般,叫的陆鬼臼脑袋生疼。 陆鬼臼道:“怎么了?” 鹿书道:“这城主——这城主——身上的浓郁紫气,居然是《血狱天书》最后修成的灵气!” 陆鬼臼一愣手下的动作变缓了缓,大城主见此机会,毫不犹豫的攻向陆鬼臼,好在张京墨反应及时,帮陆鬼臼挡下了这一招。 “陆鬼臼!”这么要命的时候,陆鬼臼却在分神,张京墨怒吼出声:“你在想什么!” 陆鬼臼猛地回身,嘴唇抖了抖,哑声道:“师父,这人修的是和我一样的功法。” 张京墨咬牙:“那又如何?!” 陆鬼臼这才反应过来,世上知道鹿书的人——就知道他一个。 如果真如鹿书所言,他便代表着《血狱天书》,那么世上怎么会还有一个修习《血狱天书》的人?!除非是……鹿书在撒谎,可陆鬼臼看鹿书的反应,着实不像是在欺骗他。 本就在苦战,陆鬼臼并不敢分神多想什么,他脑海里几个念头匆匆闪过,便瞬间将注意力再次集中到了眼前之事上。 果然如敖冕所言,这大城主绝不是个好对付的人,在他们三人的围攻之下,也是游刃有余,少有狼狈之相。 敖冕越打面色越凝重,他完全没有想到,这大魔的实力已然至此,他本以为三个元婴修士以命相搏,好歹能伤他一二。 鹿书看的焦急,作为血狱天书的书灵,他自然清楚这本书的逆天之处,《血狱天书》若是真的修炼到了最高层,那修炼者的灵气几乎可以说是享之不尽用之不竭,面对三个原因修士的围攻,完全可以做到游刃有余。 虽然鹿书并不明白为什么这世上还会有一个修炼《血狱天书》之人,但他也知道,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恐怕这三人都要损在这儿了。 鹿书道:“陆鬼臼,这样不行……今日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们唯有同他以命相搏!这样耗下去,就算过上一年,你们绝对耗不死他的!” 陆鬼臼道:“我知道了。” 不光是鹿书察觉了这般情况,敖冕也很快意识到,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他们是绝对不可能杀死大城主的。 敖冕以手中长枪重重的击碎了地面,他口中低低念出一段法决后,幻境之中原本明亮的天空开始泛起血色。 张京墨并没有同这大城主交过手——事实上他甚至连他的手下都不能全胜,上一次,自爆了灵胎,才逼得这大城主的手下之人弃了原身而逃。 不过虽然没有同他交过手,但他实力之强,张京墨早已看在了眼中。 劈山分海不过是举手的动作,张京墨甚至连见到他的机会都没有。 现如今虽然在敖冕的帮助下,同他交了手,可越打张京墨越是感到了一种难以摆脱的绝望感——这已经不是实力的差距了,三个人围攻一人,可那人脸上还带着轻松且嘲讽的神色,看他们三人的眼神,犹如在看着一只只可笑的虫子。 虽然有些惹人烦,但到底是伤不到他一寸。 鹿书惨笑:“陆鬼臼啊陆鬼臼,我看你们今天是要栽在这里了,若是我知道他也修习的是血狱天书,我绝不会让你来……这、这不是明摆着是来送死么?” 陆鬼臼心中气恼,他道:“你若是还有时间说这个,倒不如想想怎么脱身!” 鹿书叹道:“脱身,脱什么身,你看看他那模样……我说啊,若是你现在不管你师父,转身就跑,或许还有那么一线生机。” 陆鬼臼道:“那怎么可能!” 鹿书道:“看吧,我就说了……” 陆鬼臼思索片刻,心中冒出一个想法,他道:“若我自爆元婴呢?” 鹿书本来已经觉的自己被刺激的够惨了,可陆鬼臼这家伙居然还在继续刺激他,他狂叫道:“陆鬼臼你疯了吗??你到底知不知道自爆元婴意味着什么?魂飞魄散,用世不入轮回!” 陆鬼臼深吸一口气:“你的意思,便是这可行了?” 鹿书如果有手,估计直接就往陆鬼臼的脑袋上去了,他真想把陆鬼臼的脑子撬开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咬牙道:“你——可需要想清楚,若是你真的自爆了元婴,你师父找别人也好,娶妻生子也好,你都管不到了——” 陆鬼臼握着剑的手一颤,他道:“嗯。” 鹿书道:“陆鬼臼,你不要冲动,虽然眼前之人修炼的是血狱天书,但也并非完全没有活路,你让我想想,让我再想想。” 陆鬼臼听鹿书的声音都快哭出来了,不知怎么的心里冒出些同情,他低低叹道:“这么多年,多谢你的照顾了。” 鹿书:“你别说话!你是天命之子,这事情说不定会有转机,会有转机!” 转机,什么转机呢,就在陆鬼臼和鹿书对话之时,敖冕和张京墨竟是都被那大城主伤到了,那伤口虽然看起来并不严重,但二人均是微微皱起眉头。 陆鬼臼看到张京墨手上,心中猛地一紧,那个念头再次浮上了心头……若是让他选,他一定会选,让他的师父活下去。 然而,让人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就在那大城主伤了敖冕张京墨二人不久后,他身上竟是猛地爆出一蓬血雾,身形也忽的一滞。 待陆鬼臼看去,却发现那大城主胸膛之上居然突然出现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那伤口位于心脏的部位,此时不断的溢出鲜血,显然是让他伤的不轻。 而他受伤之时,攻击他的三人却无一人近了他的身。 怎么会这样?在场四人脑子里同时冒出这么一个问题。   ☆、第135章 城主死 本来三人不敌那大城主,却不想突然发生了眼前这惊人一幕,无论是张京墨还是敖冕,亦或者是大城主自己,都没有想明白,为何出现这般情形。 然而高手过招,胜负均在瞬息之间,就在大城主突然受伤之时,陆鬼臼抓紧时机,一剑刺中了大城主的腰腹。 大城主受伤猛退,脸色白了几分,他原本轻松的眼神一下子冷了下来,黝黑的眸子中透出紫色的光芒。 陆鬼臼见状心中一跳,不由自主的将他内里的血狱天书也运转起来,然而他到底还是同大城主的修为差了不少,在大城主身上爆出紫气时,他们三人都被远远的震开了。 “有趣,有趣。”大城主的眼睛在张京墨和敖冕身上扫视了一番,最后将目光定在了张京墨身上,他道:“我还道你们哪里来的胆子来这里同我一战,原来早就有了王牌。” 然而直到这一刻,张京墨等人都不知道大城主口中的王牌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们心中十分默契的只有一个念头——这大城主既然会受伤,那他们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的吧。 不敢再浪费时间,三人只是稍作停顿,便又攻了过去。 这次四人缠斗在一起,情形隐约出现了变化,张京墨发现那城主竟是不再对他出手,而是专心的对付陆鬼臼和敖冕。 张京墨并不迟钝,看到这一幕,一个猜想猛地浮现在了他的心中。 但这个猜想并不让张京墨感到轻松,他眼神微微闪了闪,便做出了一个让陆鬼臼格外惊恐的举动——张京墨居然闪身迎上了大城主的剑刃。 不可思议的一幕接二连三的发生,陆鬼臼本以为张京墨被大城主伤到,却没想到已经刺向张京墨身上的剑刃居然硬生生的转了个弯——大城主竟是不想伤张京墨! 突然发生的转变,使得张京墨的猜想终是得到了证实,他低低的笑了起来,这笑声被陆鬼臼听在耳中却是觉的格外渗人。 还未等陆鬼臼说些什么,便看到张京墨扭头看向了他,那眼神之中,是让陆鬼臼惊心的一片冷漠,张京墨说:“陆鬼臼,你,好得很啊。” 陆鬼臼浑身一颤,他并不明白张京墨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也能从张京墨的表情里看出——他的师父,恐怕是非常生气。 生气?在气什么呢?陆鬼臼很想细细的询问张京墨,但此时的情形哪里容会给他机会,大城主的剑锋从张京墨身上一转,便指向了敖冕,显然,他根本不想伤到张京墨一丝一毫。 若说之前的大城主毫无破绽,那么现在的他,却是莫名其妙的暴露出了一个致命的弱点,他不敢伤到张京墨,于是打斗之时越发束手束脚。 然而张京墨却好像不要命了一样,次次往大城主的攻势上撞去,次数多了,终是被大城主伤到了一两次。 而每当大城主伤到张京墨的时候,他的胸膛之上,便会爆出一团血雾——显然,只要他施加在张京墨身上的伤害,会反弹到他自己身上! 即便是敖冕,此时心中也是疑惑至极,但如此好的机会摆在面前,再多的疑问也得放到后面解决。敖冕低喝一声,浑身气势一变,竟是比之前还要强上几分。 大城主从一开始的游刃有余到现在狼狈不堪,不过是几个时辰的功夫,他看向张京墨的眼神十分怪异,就好像在看什么怪物一般。 张京墨面沉如水,攻势一气呵成,他虽然被大城主伤到,但到底是些皮外伤,根本不碍事,而反观大城主,他们三人无一可以攻击到大城主,可他的身上已是添上了几道深深的伤痕——并且全是在要害之处。 此时三人已是在幻境中斗了一日有余,外界时间恐怕已经过去了几十日了,若继续拖下去,一旦廉君发现了不对劲,那他们不但杀不了大城主,恐怕三个人都要折损在这里。 敖冕同张京墨和陆鬼臼传音入密:“不可再拖下去了。” 张京墨道:“嗯。” 敖冕道:“我要脱离聚神木,你们二人抓好时机。” 张京墨道:“你的身体……” 敖冕道:“我自有分寸。” 聚神木可以保护敖冕不至于消散,但同时也会限制他的能力,若他使用的力量太强,聚神木无法承受便会直接崩碎,而若是敖冕脱离聚神木过久,他则会直接消散在幻境之中。 此举便是破釜沉舟,不成功便成仁。 陆鬼臼和张京墨听到敖冕此语,均是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然后以精血为引,将体内的法决运转到了极致。 三人骤然发力,大城主一边接招,一边却又不得不顾忌张京墨,稍微不慎,便又被敖冕伤到几次。 大城主在魔族几乎是无敌的存在,哪里收到过这般打压,随着张京墨等三人越来越占上风,他的脸色也越发难看,在被逼到绝路之时,他怒吼一声:“我今日倒要看看,你到底能伤到我几分!”他说话这话,居然不管不顾,朝着张京墨攻了过去。 张京墨完全没料到大城主突然发难,他之前一直是想让大城主伤到自己,所以完全未做防备,这下竟是一剑被大城主刺中要害,直接从半空中跌落。 大城主的剑刺入张京墨身体后,神色大变,他张口正欲说些什么,身上居然瞬间爆起十几蓬血雾,随后肉身直接爆炸开来,就这么突兀的——死了。 即便是敖冕这般见过大世面的,都露出愕然之色,更不用说陆鬼臼了。 好在愕然不过片刻,陆鬼臼见张京墨从半空中跌落,急忙上前接住了他的师父。 张京墨胸口中剑,且中剑之处弥漫着浓郁的紫气,伤口根本无法愈合。 大城主死的突然,身体直接碎裂成了十几块,敖冕上前检查,在确认大城主的确是死的不能再死后,他才回到了张京墨的身边。 张京墨虽然伤得重,但好歹是留下了一口气,他抖着手从虚弥戒里取出了那枚跳动着的心脏,然后用在了自己的身上。 用了最后一次,那心脏逐渐石化形成了一块灰色的石头,然后在张京墨的手中变成了粉末。 见到张京墨伤势恢复,陆鬼臼猛地松了口气,他道:“师父……” 却不想张京墨一把推开了他,面无表情道:“别叫我师父。” 陆鬼臼一脸茫然,并不明白为何张京墨的态度有如此大的转变,张京墨看也不看陆鬼臼,直言道:“傲前辈,我要的东西呢。” 敖冕挥手撤开了幻境,道:“应该就在附近。” 张京墨再石室中寻找一番,果真是找到了那一窝翠绿色的结婴草,他将草收入虚弥戒里,然后才回到了敖冕和陆鬼臼身边。 陆鬼臼一直呆立在原地,他叫了声:“师父。” 张京墨烦躁道:“别叫我。” 敖冕的眼神从二人身上扫过,他道:“他死了。” 张京墨也没想到那大城主居然会死的这么干脆,简直就像是在做梦了,他道:“元婴呢?” 敖冕摇头:“似乎和身体一起,泯灭了。” 张京墨冷笑一声:“他对自己倒也下得去手。” 敖冕直到这大城主莫名其妙的死,肯定是和张京墨有脱不开的关系,不过既然张京墨不想说,那他也不想去问。 既然大城主死了,他心中之事便算了解,若是再接下来的人魔之战中,人族还被打的节节败退,那就不是他能管的了。 敖冕因为身体离开聚神木,短时间内便虚弱不少,看修为竟是从元婴后期跌落到了元婴中期。 张京墨道:“前辈,我知道哪里有聚魂之物……” 却不想敖冕摇摇头,他淡淡道:“我本就是一抹幻影,万年之后还能看看这大好河山,为子孙后代做些什么,便已足够,散了就散了。” 张京墨还欲再劝,却见敖冕神色坚决,他也只好住了口。 幻境散去后,整个石室之内全是浓郁的血腥味,大城主的实体凌乱不堪的散落在地上,敖冕道:“走吧。” 张京墨点头。 陆鬼臼一直被张京墨晾在一旁,他实在是搞不懂他到底又做错了什么才让他师父做出这般反应。 鹿书却是懒懒的说:“你放轻松,你师父就是这种性子……看到他这模样,可比前几月他对你温柔的模样让我放心多了。” 陆鬼臼皱眉:“不,这次一不一样……师父,是在憎恶我。” 鹿书道:“憎恶你?为什么要憎恶你?这大城主死了,人类的危机解除,我看他高兴还来不及呢,你看我就高兴的不得了。”他本以为今日这三人就要折损在这幻境之中,却不想那大城主居然莫名其妙的就死了,死的虽然十分的蹊跷,但既然敖冕都说他死透了,那定然就是死透了。 杀了大城主后,三人又化作一道烟尘,从石室之中溜了出去。 做了这般好事,陆鬼臼本以为张京墨会回灵虚派同大家报喜,却不想他飞向了一片荒芜之地。 陆鬼臼一直跟在张京墨的身后,什么也不敢问,直到张京墨停在一片断崖上,扭头看向他,才小心的问了句:“师父,你怎么了?” 张京墨叫了一声:“陆鬼臼。” 陆鬼臼直觉张京墨这般叫他不是什么好事,果不其然,张京墨的下一句话便是:“我同你师徒几百年,到头来我原来还是不够了解你。” 陆鬼臼满脸茫然,并不知张京墨所言何意。 敖冕在张京墨和陆鬼臼说话时,一直沉默的站在二人身后,丝毫没有要插话的意思。 张京墨说:“陆鬼臼,我对你可好?” 陆鬼臼慢慢的点着头,他的心中生出一种恐慌,好似张京墨接下来要说的话,非常重要。 果不其然,张京墨的下一句话就是:“你不是一直在找如何使假婴活过来的法子么?我这里,便有一个。” 陆鬼臼觉的听到这句话,他本该是要高兴的,可张京墨的表情,却让他有些笑不出来,他说:“师父,什么法子。” 张京墨道:“有一门功法,可使假婴复活,只是……” 陆鬼臼心中微紧,道:“只是什么?” 张京墨似笑非笑道:“只是需要一个过了天道劫的修士,再以他的元婴为祭。” 陆鬼臼一下子就蒙了,他看着张京墨微笑着的脸,竟是觉的浑身有些发冷,就在他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的时候,嘴唇却自动的张了张,然后吐出了那一个好字。 鹿以为击杀大城主已经让他受的刺激够多了,没想到张京墨居然还在这里等着他,他觉的自己如果有眼睛可能早就哭瞎了,他道:“陆鬼臼,你别冲动啊,你听清楚你师父要的是什么,他要的可是你的元婴啊,若你没了元婴,就连路边的小道士都能欺辱你!” 陆鬼臼理也不理鹿书,他的情绪波动好似不过片刻,随即便恢复了在张京墨面前温驯的模样,他说:“师父,要怎么做?” 张京墨看着陆鬼臼,淡淡道:“用你的元婴,来换我的元婴。” 陆鬼臼说:“也就是说,我的元婴会一直在师父体内?” 张京墨说对。 陆鬼臼笑了,他说:“那真是太好了。” 张京墨见陆鬼臼笑容不似作伪,皱眉道:“陆鬼臼,你可要想清楚,若是你将元婴给了我,那飞升仙界之人,就只有我一个了。” 陆鬼臼说:“没关系。” 张京墨道:“待我飞升之后,你便一人在这人间孤独终老。” 陆鬼臼说:“没关系。” 张京墨:“……” 陆鬼臼缓缓的说道:“师父,只要你高兴,无论做什么,我都愿意。” 听到这话,张京墨很想把陆鬼臼的脑子挖出来看看,看看里面到底都装了些什么,他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么重要的事,陆鬼臼居然还是一副没事人的样子,他要换的是元婴!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东西! 陆鬼臼说:“可是师父结假婴,便是因为我啊。” 张京墨只觉的胸口一股子气憋的他难受,虽然不愿承认,但他脑子里设想的一幕,却和眼前陆鬼臼的反应完全不同。 张京墨完全没有料到,陆鬼臼不但没有拒绝他的要求,甚至连一丝怒气后没有。就好像眼前这人,无论他做了什么,都会包容,忍耐一样。 张京墨摇着头,他道:“陆鬼臼,我真是看不透你。” 大城主身上发生的事,已经证明了他的轮回同陆鬼臼脱不掉干系,在第一世,陆鬼臼不但禁锢了他,折辱了他,最后在他死亡后,竟也没有放过他,让他在这无尽虚空,不断的回轮转世。 但是现在呢,现在眼前这个甘愿为他奉献一切的陆鬼臼又是怎么回事?张京墨甚至已经做好同陆鬼臼翻脸的准备,却完全没想到,陆鬼臼还是温和的应下了他的要求。他看向自己的眼神,依旧充满了爱意,只是这些爱意中,含了些痛苦的情绪。 鹿书知道自己是劝不动陆鬼臼了,他呆呆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陆鬼臼,你会被你师父毁了的,你会被你师父毁了的……” 陆鬼臼还是没有理鹿书,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了张京墨身上,他笑了:“师父,我一直都觉的……你比我像神仙。” 张京墨不说话。 陆鬼臼说:“当时我知道师父结的是假婴,第一个念头便是若是能将我的元婴换个师父该多好,现在,倒也好了。” 张京墨说:“别说了。” 陆鬼臼说:“前些日子,和师父在灵虚派里,也是过得十分开心,但那样的生活,总是让我觉的自己在做梦……”现在梦醒了,反而觉的真实了。 张京墨声音里压抑了怒气,他说:“我叫你别说了!” 陆鬼臼垂下头,不说话了。 两人沉默了下来。 陆鬼臼盯着脚下的土地,却不知道在想什么,鹿书还在陆鬼臼的脑海里叫喊着,见陆鬼臼许久都没有反应,他才绝望道:“陆鬼臼,你可曾想过,即便没有你的师父,你也能走到今日的地步?” 陆鬼臼说:“那又如何。” 鹿书道:“你的师父,或许从一开始就是在利用你,他知道你天资聪颖……” 陆鬼臼道:“若不是师父带我去幽洞,我如何遇到你?” 鹿书一愣。 陆鬼臼道:“在修真界,没有遇到《血狱天书》的十绝灵脉,原来也称得上天资聪颖么。” 鹿书道:“但你是天命之子,你的运起到底有多好难道你自己不清楚?就算不遇到我,你也会遇到其他的奇遇,总之,总之,就算没有你师父,你也定然可以走到极高之位!” 陆鬼臼说:“你不用多说,我已经决定了。” 鹿书:“……”他听到陆鬼臼这句话,长叹一声,终是不再开口劝说陆鬼臼,他一直在担心的事情,成为了现实,愤怒之余,反而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气氛凝滞到了极点,张京墨的声音缓缓响起,他道:“既然你已做下决定,那我们就不要浪费时间了。” 陆鬼臼道:“师父……” 张京墨本来在此事上还略有犹豫,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这般试探陆鬼臼,但经历了大城主之死,他原本柔和的心,再次坚硬如铁。 张京墨从虚弥戒里掏出一本法决,丢到了陆鬼臼的面前,他道:“练吧,八十一日后,我们便开始。” 陆鬼臼弯下腰,把这法决捡起来,捏在了手里。 张京墨看了陆鬼臼一眼,抖了抖袖子,御风飞走了。 陆鬼臼什么话也没有说,就地盘坐,翻起了面前的法决。 一直在身后看着这师徒二人的敖冕,也跟着张京墨御风而去。 待张京墨在山巅之上停下,敖冕才道:“你为什么不告诉他呢?” 张京墨面无表情:“告诉他什么?” 敖冕道:“自然是结婴草一事……” 张京墨道:“说了之后呢。” 敖冕皱眉:“你徒儿定然不会如此伤心。” 张京墨冷漠道:“他伤不伤心与我何干。” 敖冕无奈道:“你们这对师徒,我是真的看不懂了……” 张京墨叹气:“何止你看不懂,我自己都不懂。”他说完,自嘲般的笑了笑。 敖冕道:“接下来你要如何?” 张京墨道:“接下来?我自是要同他换了元婴,飞升仙界了。” 敖冕疑惑道:“那你准备何时告诉他结婴草的事情?” 张京墨笑了笑,从虚弥戒指里掏出那一株青青的绿草,这草不过巴掌大小,看起来十分普通,如果是未结婴的修士,看不到其上萦绕的浓郁天道之力,恐怕都会觉的这草是路边的杂草了。 张京墨道:“敖冕前辈,晚辈有一件事想托付予你。” 敖冕道:“说。” 张京墨道:“这株草,暂且交予你保管,待我飞升仙界后,你再予陆鬼臼可好?” 敖冕皱眉,他说:“你为什么要这样?同他一起飞升不好么?” 张京墨道:“这事太过复杂,我也不知从哪里说着走……总之,这件事,便拜托前辈了。” 敖冕凝视张京墨许久,但还是没办法明白张京墨到底在想些什么,说他自私,可他已是为陆鬼臼准备好了退路,说他无私,可为何又要做出这般抉择? 敖冕已是能够想象,陆鬼臼眼睁睁的看着张京墨飞升仙界时,该是如何的痛苦绝望。 罢了,他不过是个旁观者,张京墨和陆鬼臼之间到底发什么,他也无权置喙,只是看着师徒二人相互折磨,心中稍有不忍。 见敖冕点头应下了自己所托,张京墨轻轻叹了口气,又将目光移到了那蔚蓝天空之上。   ☆、第136章 飞升 陆鬼臼在得到拿到张京墨予他的法决后,便认真的修习了起来。 鹿书已经对陆鬼臼彻底绝望,他不再说张京墨的坏话,也不尝试劝说陆鬼臼了。 张京墨给陆鬼臼的法决很简单,以陆鬼臼的资质,拿在手里看了几遍就看明白了法决关键所在,然后迅速的上了手。 换婴一事对双方来说都十分危险,且法决说之中明确指出,除非被换取元婴的哪一方渡了天道劫,否则换婴大法成功概率极低。这本书,简直就像是为陆鬼臼量身定做的。 不过虽然吃透了法决,可陆鬼臼心中,也有担忧之事。 按照法决中描述,换取天道劫元婴的那一方,在换成功的时候,实力会飞涨甚至有可能做到当日飞升。 陆鬼臼盯着书中的这一段描述看了许久,鹿书道:“后悔么?” 陆鬼臼说:“不后悔。” 鹿书道:“我鹿书记忆已有万年,可也从未见过你这样痴情的人。” 陆鬼臼很想笑一下表达自己的心情,可无论他怎么动,都勾不起一丝嘴角。 可以说,陆鬼臼最为恐惧之事,便是同张京墨分离了。但如果法决是真的,那么便意味着,八十一天之后,陆鬼臼便再也见不到张京墨了。 以婴换婴,陆鬼臼换得的便是张京墨那永远无法飞升的假婴,他只能独自一人留在凡间,只有在梦境之中,同张京墨相会。 张京墨隔了几日才回到了陆鬼臼身边,他的神色依旧淡淡,好似几日前说出那般要求的人不是他一样。 敖冕看了陆鬼臼一眼,那眼神略微有些复杂,但到底什么话都没有同陆鬼臼说。 陆鬼臼强打起笑容,对着张京墨道:“师父,这法决我看了,不出意外,八十一日后我定可练成。” 张京墨嗯了一声。 陆鬼臼又同张京墨说了些有的没的,但张京墨的反应都格外冷淡,到最后陆鬼臼也不说话了,只是沉默的盘坐在张京墨身边。 这师徒二人平时见就算不说话,气氛也格外的和谐,但今日十分例外,张京墨坐在陆鬼臼的身边,听着他细微的呼吸声,莫名的生出一种窒息之感。这感觉让他很不舒服,于是张京墨从原地站起,准备去其他地方。 陆鬼臼睁开眼睛,看着张京墨的背影呆呆的叫了声:“师父。” 张京墨的身形顿了一下,道:“怎么了。” 陆鬼臼抿了抿唇,似乎有些犹豫,但到底是将话说出了口,他说:“师父,你陪陪我可好。” 张京墨扭过头,看向陆鬼臼正一脸小心翼翼的看着他,张京墨心中道——这就是他从四岁养起来的那个孩子,看着他一点点长大,看着他一点点变强,从筑起十品灵台,到结成天道元婴。 而陆鬼臼也如祈愿的那般,迅速的成长,成为了整个大陆之上数一数二的天才。 张京墨无法拒绝陆鬼臼的要求,于是只能点了点头,再次回到了陆鬼臼的身边。 陆鬼臼的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牢牢捏着,他鼻间萦绕着张京墨的气息,却只敢闭起眼睛不敢同张京墨对视。 敖冕实在是受不了这对师徒之间的气氛,随便找个借口飞走了,反正到时候张京墨飞升的时候,他再回来也不迟。 八十一天,对于修者而言不过弹指之间,陆鬼臼和张京墨两人的感官完全相反——陆鬼臼恨不得时间凝滞,而张京墨却希望过的越快越好。 陆鬼臼的领悟能力绝佳,这法决很快就在他体内起了作用,他感到悬浮在灵台上空的元婴开始同他的丹田逐渐分割开来,成为一个独立的存在。 这种感觉非常的糟糕,就好像是将灵魂的一部分切割开来,陆鬼臼甚至看到那元婴在他丹田内不断的啜泣挣扎,好似一个即将被亲人遗弃的孩子。 见到这一幕,陆鬼臼心中难受更甚,他想的却是结婴时的张京墨,看到元婴一点点死去时,该是何种的心情。 张京墨分离元婴没有陆鬼臼这般困难,因为他的元婴是假婴,同他的元神根本没有联在一起,所以将它分开的感觉,就像是在割一块坏死的肉,虽然情形狰狞,但到底是没什么感觉。 分割元婴,让陆鬼臼的心神有些不稳,在他身旁的张京墨甚至可以看到陆鬼臼体内溢出的浓郁紫气。 按照这样下去,陆鬼臼总是要爆发一次的,张京墨心中有数,可却也没想到陆鬼臼会爆发的如此激烈。 在第七十日的早晨,许久不曾说话的陆鬼臼开了口,他张口问的第一句话便是:“师父,你真的有喜欢我过我么?” 张京墨抬目。 陆鬼臼说:“为什么不说话?” 张京墨道:“我也不知道。” 陆鬼臼眼睛猛地瞪大,他的瞳孔之中,有紫气萦绕,显露出心神失守之兆,他道:“师父,为什么是不知道?” 张京墨微微皱眉,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陆鬼臼这句提问。 闻言,陆鬼臼的脸色却一下子就沉了下来,眼神露出少有的阴郁,语气冰冷:“你允我同你做那般事,原来不是因为你也喜欢我?” 张京墨眉头皱的更紧,他道:“陆鬼臼,你冷静些,这法决有些后遗症,挨过去便好了。” 说罢,张京墨欲站起来,却被陆鬼臼一把按住了肩头,陆鬼臼盯着张京墨的眼睛,他的瞳孔已经被紫色覆盖,他道:“师父,你说啊,你同意我做那样的事,到底是因为喜欢我,还是仅仅因为愧疚?” 张京墨也有些恼了,他道:“愧疚?只是愧疚我会同你肌肤相亲?” 陆鬼臼眯起眼睛:“那你的意思是,你是喜欢我的。” 张京墨心中一动,却没有回答陆鬼臼的问题,而是移开了眼神。 迫切的答案就在眼前,陆鬼臼怎么会允许张京墨逃避,他一把捏住了张京墨的下巴,硬生生的将他的脸转了过来,他说:“师父,你说一声给我听好不好。” 张京墨不说话。 陆鬼臼低下头,靠近了张京墨的耳边,然后吐息道:“你看,你都要丢下我走了,就连这个愿望,都不愿意满足我么?” 张京墨有些不习惯陆鬼臼靠的他如此近,他微微偏过头,挣脱了陆鬼臼的手。 陆鬼臼笑了笑,似乎并不介意张京墨的挣扎,他将头靠的更近,唇几乎就要贴在张京墨的耳朵上,他说:“说啊……师父,我想听。”他的声音低极了,若不是就在张京墨的耳边,恐怕张京墨也会听漏。 要自己说喜欢陆鬼臼,这事情对张京墨来说并不容易,他嘴唇抖了抖,却没能说出一个字。 陆鬼臼将手指按上了张京墨的嘴唇,然后轻轻的摩挲着嘴唇的边缘,他道:“师父,为什么你连骗一骗我,都不愿意呢。” 张京墨呼吸窒了窒,他道:“陆鬼臼,你冷静下来。” 按在张京墨嘴唇上的手指腾地用了力,陆鬼臼笑声像是哭了一样——张京墨甚至以为他真的是在哭,但仔细看去,却发现陆鬼臼的眼睛并无泪水。 陆鬼臼说:“师父,我们做吧。” 张京墨微微瞪大眼睛。 陆鬼臼说:“就在这里,以地为席,以天为被。” 张京墨的喉咙动了动,他感到陆鬼臼的手指伸入了他的口中,正在重重翻搅。这感觉很糟糕,张京墨本该强硬的拒绝,可是面对这个模样的陆鬼臼,他竟是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 陆鬼臼说:“师父,我好喜欢你。” 张京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看着陆鬼臼,口中发出一声轻叹。 这声叹息,便是张京墨的允许了。 陆鬼臼的肩膀抖动起来,他凑上前去,亲了亲张京墨的唇,他说:“师父,你总是这样,所以……才让我误会啊。” 明明只是可怜我,却让我觉的你好似真的有那么一点喜欢我,不让我绝望,又不给我希望。 陆鬼臼覆在了张京墨的身上,他一边亲吻着张京墨的唇,一边褪去了他的衣物。 地上很凉,还有湿润露珠,张京墨躺在上面略微有些不适,陆鬼臼看出来了,可他却完全无动于衷。 这场欢爱,若张京墨真的想要拒绝,那自然也是可以,然而因为张京墨自己也说不出的原因,他竟是对这件事表示了默许。 陆鬼臼的眸子里是一片浓郁的紫色,他的表情也同在灵虚派时完全不同,丝毫没有虔诚和小心翼翼,几乎是一片全然的冷漠。 张京墨眉头瞥起后,就没有松开过,他被陆鬼臼搂再怀里重重的吻着。这吻极为粗暴,待一吻结束,张京墨的嘴唇上已经是血迹斑斑。 陆鬼臼看着张京墨唇上溢出的血珠,奇异的有些高兴,他用舌头舔了舔那些血珠,然后低低道:“师父真好吃。” 张京墨没有回应,从陆鬼臼要求他说出喜欢那两个字的时候,他就再也没有说出一句话。 陆鬼臼耐心的扩张,然后缓缓的进入了张京墨的身体,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没有高兴,没有兴奋,几乎是全然的冷漠。 张京墨被陆鬼臼这副模样弄的有些不舒服,然而他却还是没有开口——无论陆鬼臼做了什么。 喘息一点点的加重,声音也变得暧昧起来,张京墨微微咬住了下唇,发出轻微的呻吟,天空中的太阳升起又落下,两人却始终没有分开。 直到几日过去,张京墨的平淡的眼睛失去了神采,低声喊停,陆鬼臼才轻轻舔着他白皙的颈项,笑道:“师父,这怎么够……”说完,便将头埋在了张京墨胸口,然后换了个姿势再次进入了张京墨。 张京墨头脑像是一夺炸开的烟花,全是绚丽的色彩完全不能思考,修真者本就不眠不休,不食不饮,若是真的愿意,恐怕可以这么一直永无止境的做下去。 第一世的时候,情爱之事对张京墨而言完全就是折磨,即便是身体舒服,可是总是感到无比的屈辱。更遑论陆鬼臼用在他手上那些千奇百怪的手段。陆鬼臼逼着他哭,逼着他笑,逼着他一寸寸的断了骨头,绝望求饶。 而眼前的人呢,即便是失了心神,动作却依旧温柔的,最粗暴的不过是咬破了张京墨的嘴唇…… 张京墨被陆鬼臼搂在怀里,黑色的长发无比凌乱,再也看不到平日里的冷淡,他苦闷的皱着眉头,想要喊陆鬼臼停下,但到了嘴边的话,却屡屡被陆鬼臼的动作打断。 又过了几日,眼见八十一日的期限就要到了,陆鬼臼才停下了动作,他抚着张京墨瞥着的眉头,道:“师父,我会好想你。” 张京墨眼睛半闭着,似乎已是听不到陆鬼臼在说什么了。 陆鬼臼说:“你呢,你会不会想我?” 张京墨看起来已经睡着了。 陆鬼臼又是自言自语道:“我怎么忘了,你连喜欢两个字,都舍不得说。”他说完这话,将额头抵在了张京墨的额头上。 然而至始至终,陆鬼臼都没有流出一滴眼泪,因为他知道流泪对于张京墨来说已经没有了用处——于是,便索性不再演这出戏了。 陆鬼臼并不喜欢哭,但若是哭能让张京墨心软,他便可以毫无顾忌的在张京墨面前掉眼泪。 现在张京墨要抛下他一个人走了,陆鬼臼也知道自己留不下他。 陆鬼臼的动作停下后,张京墨休憩了一会儿,便起身去寻了一处水源,清理干净了身体,然后换了身衣服回到了陆鬼臼的身边。 陆鬼臼神色森冷,看不出一点之前的旖旎,他说:“师父,不用等八十一天了,明日我们便可以交换元婴。” 张京墨微微一愣:“你……” 陆鬼臼坦然道:“那法决太简单,给我六十天我就已经吃透。” 张京墨:“……”他花了足足三月,才习得这法。 陆鬼臼笑道:“我还道是师父舍不得,才给了我八十一日之限。” 张京墨道:“你确定你已习得那法决?” 陆鬼臼道:“自然。”他丹田里的元婴已经同他的灵台完全分离,随时可以同张京墨交换。 张京墨说:“好。” 陆鬼臼笑着:“那师父准备何时同我交换?” 张京墨道:“待敖冕前辈回来后,便可以开始了。” 此时离八十一日之期还有几日,这陆鬼臼早早的习得了换婴法决,师徒二人却是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 陆鬼臼一反常日乖乖孩子的形象,笑道:“早知如此,我真该同师父再做几日。” 张京墨也没生气,只是语气平淡道:“那就等等吧。” 既然张京墨说要等,那两人便又等了几日。 敖冕果然准时归来,看到对坐的张京墨和陆鬼臼,道:“准备好了?” 张京墨点头:“可以开始了。” 陆鬼臼看向张京墨的目光中含着盈盈笑意,他说:“师父,保重。” 张京墨深深的看了陆鬼臼一眼。 二人言罢席地而坐,同时运行起体内的法决。 下一刻,二人头顶之上,便浮现出两个通体透明的元婴,这两个元婴和张京墨陆鬼臼长得一模一样,只是张京墨的元婴闭着眼睛没有生气,而陆鬼臼的元婴却是在哇哇大哭。 陆鬼臼的元婴哭的伤心,小脸之上全是泪水,倒有些像他小时候的模样。 张京墨看了那元婴一眼,心中莫名的有些不舒服。 陆鬼臼却已下定了决定,他冲着张京墨点了点头,便控制着元婴朝着张京墨的元婴飘了过去。 陆鬼臼的元婴十分不愿意离开陆鬼臼,可被陆鬼臼操控着,还是步步踉跄的走向了张京墨。 待两个元婴站在了一起,陆鬼臼那小小的元婴隐约察觉了什么,哭声越发的凄惨。 陆鬼臼不为所动,体内运转的功法没有凝滞一分。 功法一出,陆鬼臼的元婴只好伸出肉呼呼的小手,抓住了张京墨的元婴,然后抽泣着,将脸凑了上去。 一个小心的,不情愿的吻,在两个元婴亲吻的刹那,张京墨便感到了一股蓬勃至极的灵气,虽然张京墨早有准备,却还是被这灵气的广袤惊到了。 源源不断的生机和灵气从陆鬼臼的元婴口中,渡到了张京墨的元婴口中,随着时间的流逝,张京墨终是感到半空中他的元婴传来了一线生机。 陆鬼臼很是失望的笑了,他说:“师父,你又骗我。” 张京墨看了陆鬼臼一眼。 陆鬼臼苦笑:“你同我说,我的元婴会同你一直在一起……原来,根本不会。” 事实上,这也是张京墨第一次换婴,毕竟渡过天道劫的元婴极为稀少。而他本以为是直接交换,却不想竟是陆鬼臼的元婴将生气一寸寸的渡过来。 张京墨的元婴慢慢的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虽然并不灵动,但终究是获得了生机。 而陆鬼臼的元婴,却在逐渐的衰败,他抽泣之声越发的明显,眼睛里也流出鲜红的血液。 陆鬼臼脸色惨白,但他的动作却很坚决,法决运转未有一丝停顿。 随着法决继续运转,陆鬼臼的元婴哭声越来越小,到最后不再哭泣,眼神变得呆滞无神。 直到此时,张京墨才明白,为什么法决中说换婴成功后,换取元婴的那个人,一般都会直接飞升仙界。 以广袤无垠的大海来形容陆鬼臼,那他便是区区江河,大海的水灌进了江河里,于是江河一下子就满了——即便飞升仙界,也是要分等级的,张京墨飞升而去,不过是最低等的散仙,可若是待到陆鬼臼飞升成功,只要成仙,就要比张京墨的修为高上不少。 浓郁的灵气充裕了张京墨的丹田,当他浑身上下都达到了最好的状态,他头顶上的元婴睁开的眼睛里,全是愉悦之色,他在咯咯的笑着,就像一个得到了糖果的孩子。 这法决运转了三十几日,陆鬼臼的身形渐渐委顿了下来。他眸子里的紫色不再浓郁,反而显出明显的颓败之色。 张京墨身上的天道之力,达到了巅峰,天空之中,开始酝酿出黑色的劫云。 这,便是要飞升了。 陆鬼臼突然后悔了。 张京墨一直闭着眼睛也睁开了,他抬目看向了陆鬼臼。 陆鬼臼轻轻的叫了声师父,却注意到张京墨的眸子里是一片虚无,他的眼神透过了陆鬼臼,看向了未知的远方。 陆鬼臼体内的法决本已运转到了尾声,他伸手抓住了张京墨的手腕,近乎哀求的说:“师父,不要丢下我。”他后悔了,怕了——一直以来的噩梦,终于成为了现实。 可惜,这时候的张京墨,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他一把甩开了陆鬼臼的手,其身而立,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容,头顶上劫云翻动,雷声轰鸣,可张京墨却已然看到了,这劫云之后的世界。 “师父,师父……”陆鬼臼无法站起,只能趴伏在地上,想要抓着张京墨。 张京墨抬头望着天空,根本看也不看陆鬼臼。 “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梦境和现实交汇在了一起,陆鬼臼情绪一下子就爆发了,他抓着张京墨的衣角,浑身都抖的厉害:“师父我错了,师父我错了!!” 张京墨笑了,他应该笑的。走了无数次的道路,终于被他走到了尽头,并且这个尽头,还通向了明亮的未来。 身旁有什么人在说话,他已经听不到了,张京墨看着天空中的劫云,像是在看着一个最美的梦。 即便是敖冕,看到此景也是心中略微对陆鬼臼生出些许怜悯,他道:“祝张道友渡劫成功。” “多谢。”张京墨温声回应,然后飞向了半空中——至始至终,他都未曾看身旁的陆鬼臼一眼。   ☆、第137章 结婴草 张京魔扶摇而上,到了半空之中,以一己之躯硬生生的接下了天空中降下的雷劫。 或许是因为陆鬼臼体内浓郁的天道之力,那雷劫的强度并不高,虽然声势庞大,劈下之后居然没有伤到张京墨分毫。 陆鬼臼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看着半空中张京墨的身影,那双眼睛失去了往日的神彩。他嘴唇微微抖动,不难看出正在叫着“师父”两个字。 张京墨半闭着眼睛,脑海之中浮现出的是这一百二十多世的记忆,他内心深处也隐约出现了一种预感——他终是要从这无尽的轮回里,解脱出来了。 雷声轰鸣,大雨倾盆而下,张京墨身上开始汇集起浓郁的天道之力,这天道之力帮他轻易的扛过了雷劫。 转眼便是几日过去,张京墨迎来了最后的考验——心魔之劫。 张京墨眼前出现了许许多多的画面,有第一世狼狈不堪的他,有以各种方式惨死的他,有看魔族入侵家破人亡的他……这无数个自己逐一出现在张京墨面前,却没有引起他内心丝毫颤动。 接着,原本为张京墨心结的红衣人再次出现了,他看向张京墨的眼神犹如在看着什么蝼蚁。见到这样一幕,张京墨却是笑了,他凉凉道:“你死了。” 话语落下,眼前的画面突然破碎,张京墨本以为这就是心魔结束的画面,却没想到,他居然又看到了一个人——陆鬼臼。 陆鬼臼正在看着张京墨,他的眼神里全是哀伤的神色,他说:“师傅,你想要的,我都给你。” 张京墨喉咙微微动了动。 陆鬼臼又说:“可是我到底哪里错了呢?你为什么总是这般待我?” 张京墨告诉自己面前的人是幻觉,但这幻觉如此的真实,让他感到很不舒服。 陆鬼臼说:“师父,你为什么不说话呢。”他说到这里,便又笑了起来,只不过这笑容里充满了悲哀的味道。 张京墨凝视了陆鬼臼的面容片刻,开口淡淡道:“陆鬼臼,你以为我们有今日是谁的错?” 陆鬼臼定定道:“可是师父,你也清楚,第一世的我不是这一世的我,这一世的我对你挖心掏肺,你为何要将那一世的仇怨算到我的头上?” 若是陆鬼臼不提这个还好,他一提张京墨就是一肚子的火,张京墨冷冷道:“我本也是这般想的,直到看到那大城主死去的模样,才明白了你用心到底何其险恶。” 幻境中的陆鬼臼不说话了。 张京墨继续道:“那大城主定然是同你有关,不然也不会那般轻易的死去,陆鬼臼,把我困在轮回之中,看我像虫子一样苦苦挣扎,就如此有意思?” 陆鬼臼闻言,低低的笑了起来,越笑声音越大,然而身形却变得模糊起来,他道:“张京墨,如果真如你所言那般问心无愧,又为何会看到我?!” 既然陆鬼臼出现了,那便说明张京墨并不像他口中所言那般问心无愧。 眼前的幻境渐渐淡去,可张京墨的脸上,却再也看不到一丝笑容。 天空中响起了一阵巨响,头顶之上那又黑又厚的乌云,却是破开了一道裂缝,明媚的阳光从裂缝之中透了出来。 张京墨感到了一股奇异的吸引力,就好像有个声音在冥冥之中告诉他,云层的那头,便是他所追寻之处。 张京墨又笑了,他白色的衣衫在风中猎猎作响,头发也不像往常那般整齐的梳理在脑后,而是散乱的披在肩上。 这便是仙人吧?躺在地上的陆鬼臼,沉默的看着御风而去的张京墨。从头到尾,张京墨都没有往他所在之处看一眼。 陆鬼臼的脑袋混沌了起来,他的元婴死去,浑身上下处都于极为虚弱的状态。 而张京墨飞升一事,又再次给了他沉重的打击。 张京墨要走了,他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了云层那头。天空之中低沉的雷声依旧连绵不绝,陆鬼臼闭上眼,却好像看到了张京墨的笑脸,他突然想到了自己的梦境——那个在地上狼狈的求着张京墨不要离开的梦境,终于还是实现了。 张京墨飞升花了一月,也吸引了大量修士前来。但近年来飞升之人已是寥寥可数,所以大部分修士都并未上前,而是远远观望着。 待风停云止,张京墨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陆鬼臼的眼前,到这一刻,陆鬼臼才清醒的意识到,他永远也见不到他的师父了。 因为下雨,陆鬼臼浑身都是泥水,他沉默的望着天空,眼神里已然看不到一丝神彩。 雷劫停止后,傲冕便将陆鬼臼带离了这里,陆鬼臼一动不动,就像一具已经僵直的尸体。 傲冕也未曾想到,张京墨飞升之事会如此的顺利,他看着陆鬼臼已然不再动弹的模样,开口道:“后悔了?” 陆鬼臼的眼珠子动了一下,然后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傲冕道:“若要你再做一次选择?” 陆鬼臼等了许久,才说出了他的答案,他说:“师父要的,我怎么会不给呢。” 傲冕微微皱眉,他说:“那为何要后悔。” 陆鬼臼伸出手臂遮住了脸,声音嘶哑:“我现在虽然后悔,可若师父那时对我提出要求,我却是无法拒绝。” 傲冕说:“为什么?” 陆鬼臼道:“师父太苦了。”虽然张京墨从头到尾都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无论遭受再多的痛苦,都不曾怨天尤人,更不曾怪他一次,但就是因为这样,陆鬼臼才舍不得,他舍不得张京墨受一点委屈。只要是他力所能及的东西,哪怕是性命,张京墨要的话,他也会给。 傲冕皱着眉摇了摇头,罢了罢了,这对师徒的事情他是没办法理解了,要说张京墨对这个徒弟没情谊,那他也不用急着寻到那株结婴草,若说他对这徒弟有情谊,那为什么不在飞升之时就告诉他徒弟真相? 傲冕见陆鬼臼一副“我已经死了不要再和我说话”的模样,轻叹一口气,还是从自己的戒指里,取出了张京墨给他的东西,然后将之递给了陆鬼臼。 看到这一株平平无奇的草,陆鬼臼的眼神丝毫没有变化。 傲冕也不奇怪,毕竟现在陆鬼臼体内的是假婴,所以已然看不到这株草上的天道之力了,他道:“这是你师父给你留下的。” 陆鬼臼这才有了反应,他慢吞吞的从地上爬起来,用那双满是泥土的手,接过了傲冕递给他的草,他道:“这是什么?” 傲冕道:“结婴草。” 这名字十分通俗易懂,以至于陆鬼臼原本暗淡无光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他嘶哑的吼道:“你说这是什么?! 傲冕道:“结婴草。” 陆鬼臼并不知道结婴草这种草的具体药性,只是听这名字,似乎便要成为他最后的希望了,他声音抖的愈发厉害,道:“这草有什么用处?” 傲冕道:“凡元婴受伤者,均可用此草重新结婴。” 陆鬼臼的眼睛里一下子爆发出异彩,他双手捧着这盆看似普通的草药,好似捧着自己的命,他道:“怎么用?” 傲冕道:“以精血育之便可,以你的资质恐怕需要养育十年才能结果。”资质反而越好,孕育的时间反而越长。 听到傲冕的这一番话,陆鬼臼的胸膛之中好似有什么东西直接炸开,他死死的抱着这盆结婴草,口中不住道:“师父没有抛弃我,师父没有抛弃我……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傲冕道:“好自为之。” 陆鬼臼看着这株草傻笑了起来,他用脸蹭了蹭这株草嫩嫩的叶子,喃喃道:“师父你等等我,等我十年,我就来找你……” 傲冕看着陆鬼臼这痴魔的模样,又是一声轻叹,将陆鬼臼带起,回到了灵虚派里。 灵虚派里的掌门见到一身狼狈,且身上气息明显不对劲的陆鬼臼时,完全愣住了,他道:“发生了什么事?鬼臼,你是受了伤?你师父呢?” 陆鬼臼抱着那盆草,根本不答掌门的话,若是只看他的模样,恐怕谁都会觉的眼前之人已经痴傻了。 傲冕只好道:“他师父有事离去了,他受了重伤,需要在派内修养一段时日。” 掌门道:“离去了?清远怎么会把陆鬼臼一人丢下?” 傲冕奇道:“为什么不会?” 掌门皱眉:“他们师徒二人感情最是深厚,清远为陆鬼臼付出之事已经是多的数不胜数,怎么可能丢下陆鬼臼一人。” 傲冕闻言露出似笑非笑之色,他道:“你真的以为,你了解张京墨?” 掌门察觉傲冕眼神里的戏谑之意,他道:“你什么意思。” 傲冕却是摇了摇头,不肯再说下去了,他道:“这段时日,便让陆鬼臼在灵虚派里待着吧,待他伤好……” 掌门道:“你真不愿意告诉我清远到底去了哪里?” 傲冕道:“你只要知道,他活的好好的便是了。” 掌门无奈苦笑,他心中道,清远的这个朋友,同他还真是风格同一,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不喜欢同他人备报。 看着陆鬼臼一身狼藉,掌门只好暂时放下了张京墨之事,领着陆鬼臼回到了张京墨的府上。 张京墨之前就遣散了他府上的童子,于是整个偌大的府邸,便只剩下了陆鬼臼一人。 掌门道:“鬼臼,你且好好休息一下。” 陆鬼臼茫然的看了掌门一眼,说了声好。 掌门见陆鬼臼精神状态不妙,开口劝道:“鬼臼,你师父定然不会无缘无故的丢下你一人,肯定是有些事情……你是受了伤?” 陆鬼臼点了点头。 掌门欲言又止,他看了看陆鬼臼依旧显得有些呆滞的模样,到底是没说出口来,他道:“鬼臼,若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你可告诉我。” 陆鬼臼依旧只是点头。 掌门又同他说了些事情,但见他依旧是一副呆呆傻傻的模样,才满脸愁色的离开了。 陆鬼臼看着这冷清的府邸,紧了紧怀中的的结婴草。 魔族大城主被击杀的事情,很快就从魔族那边传来出来,一时间魔族大乱,人类阵营也是一片茫然。 此时人类还未领教到魔族的厉害,所以完全不明白大城主之死,到底意味着什么。 廉君见大城主死了,知道事情不妙后,不再顾忌什么而是狠辣出手,硬生生的把骚乱镇压了下来。 只不过付出的代价也十分的惨痛,一时间魔族完全无力入侵。 然而就在此时,人族之中,竟是出现了叛变者。 于是本该处于优势的人类,竟又莫名落得下风。 不过这些事情,陆鬼臼都不知道了,他一个人在府邸内,整日整日的守着那盆小小的幼苗。 鹿书本来已经完全绝望了,却不想傲冕竟是又给了他希望,他也曾听过换婴之法,不过只是耳闻,并不知其详细,所以也未曾告诉陆鬼臼。 其实鹿书就算知道了换婴之法,恐怕也不会告诉陆鬼臼,他也是有私心的,陆鬼臼是他是宿主,他又怎么可能让陆鬼臼将他的元婴换给张京墨。 得了结婴草,再以精血日日浇灌,之后便可恢复自己的元婴,鹿书本以为得了这草的陆鬼臼会狂喜,然而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除了得到元婴草最初时的喜悦,陆鬼臼在回到灵虚派后,却始终是一副沉默呆滞的模样,好似张京墨飞升一事,对他打击实在太大。 鹿书同陆鬼臼说了许多话,都得不到陆鬼臼一句回应。鹿书起初还有些难过,后来便习惯了,反正作为书灵,他是早已习惯了寂寞,于是便开始一个人开心的自言自语。 以精血浇灌结婴草,导致陆鬼臼的身体日日虚弱,气息甚至比不过一个金丹后期的修士。 陆鬼臼归回之事,灵虚派中知道的人并不多,但和张京墨有所联系的人,却都已知道了。 百凌霄和于焚都曾来看望陆鬼臼,还问他到底是伤了何处。 只是面对他人的问候,陆鬼臼却丝毫没有想要回应的意思,他闭着嘴巴,眼神沉默,像是一尊失去了灵魂的木偶。 随着魔族的战事吃紧,众人也分不出那么多心思来管陆鬼臼,百凌霄于焚和掌门均是上了前线。 人族的情况不太好,但和张京墨所在的那几世比起来,已经有了巨大的进步。 几年之间转瞬而过,陆鬼臼依旧在府邸之内养着那颗看起来一直没什么变化的结婴草。 某一日,鹿书忽的道:“陆鬼臼,你说这结婴草,会不会是你师父骗你的?” 陆鬼臼的动作顿了一下。 鹿书道:“这草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陆鬼臼沉默的看着手中依旧是那副模样的结婴草,用手摸了摸那绿绿的嫩叶。 鹿书道:“他就算是骗你,我也能理解,从头到尾我都在给你说你是在养猪,养肥了,就把你宰了,可你偏偏不信。” 听到鹿书的碎碎念,陆鬼臼的眼神更暗了,他说:“鹿书,我梦到了,奇怪的东西。” 鹿书道:“什么东西?” 然而陆鬼臼只提到了这么一句,就不再提了,他继续以精血饲育元婴草,完全不去想若是真如鹿书所言,这只是一个谎言,该会如何。 因为境界跌落,所以陆鬼臼的修为也是大不如前,他并未注意到,过了几日后,府邸之外出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这两人脸上均都戴着面具,身上穿着红衣,远远的在府外看着陆鬼臼,并没有要进来的意思。 其中一人阴阳怪气的开了口,他道:“哥,我早就说过那张京墨绝对不会那么好心,看看,现在主子多惨。” 另一个面具人语气冰冷,他道:“惨又如何,到底是他自愿的。” 这两人,显然就是昆仑巅上的宫家双子。 弟弟宮怀瑜叹道:“那张京墨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当日鹤童为他而死,他竟是把鹤童忘了个一干二净,若我是主子,就干脆把他绑了算了。” 宫喻瑾面色不妙,他道:“绑了算了?你被打断一条腿还不够?!” 宮怀瑜语塞。 二人沉默了片刻,宮怀瑜又道:“那接下来该如何?” 宫喻瑾长叹一声道:“还能如何,只能等着主子重新结婴,再入仙界了。” 宮怀瑜:“………还好那张京墨将结婴草给了主子,不然……” 宫喻瑾冷笑一声:“这个张京墨,倒是让我另眼相看了。” 宮怀瑜道:“那我们便等着吧。” 除了等着,二人暂时也做不了什么了。 十年对于陆鬼臼来说太漫长了。 这十年里,他每月都必须以精血饲养结婴草,因此精神越发不济,只是自从张京墨飞升的后,陆鬼臼的眼睛里的紫色,就再也没有消退下去。 再有外人的时候,他还会遮掩一二,一个人的时候,便也由他去了。 对于陆鬼臼眼睛的异状,鹿书也很疑惑,可他也找不到原因,研究了一会儿,见没什么影响,也懒得管了。 因为陆鬼臼态度的变化,鹿书也变得懒懒散散,每日沉睡的时间长了许多。 从陆鬼臼回来的第四年开始,人魔混战,现在又过去了六年,这场战争却还是没有结果。 张京墨等三人刺杀了大城主,所以魔族也占不了太大的便宜,只是人族一直都十分轻敌,被魔族打压狠了,才奋起反击。 好在人族醒悟的不算太晚,到底是没有让魔族占去太多的便宜。 陆鬼臼终于迎来了他的第十年。 第十年的每一天对陆鬼臼来说,都是煎熬,他甚至开始加快投入精血的速度,害怕元婴草无法结果。 精血损失的多了,他沉睡的时间也多了,这十年来,陆鬼臼说过的话,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好在陆鬼臼的等待终于有了结果——元婴草,在某一日的晚上,终于开出了一个小小的花苞。 那花苞是那般不起眼,如果不是陆鬼臼整日整日的盯着这草看,恐怕都会看漏了。 鹿书在发现结婴草开花之后,整个人都癫狂了,扯着嗓子吧还在睡梦中的陆鬼臼喊了起来,他吼道:“陆鬼臼别睡了!你的宝贝开花了!” 陆鬼臼朦胧的揉了揉眼睛,看到那花苞,浑身激动的抖了起来,他的口中含糊的叫着:“狮虎……狮虎……”或许是太久没有说话,他说话有些吐字不清。 鹿书哪里还管的了这些,他道:“你别睡了,守着它,应该是要开花了。” 即便鹿书不说,陆鬼臼也不会睡过去,他死死盯着这花苞,恨不得把自己眼睛贴在上面。 那花苞似乎察觉到了陆鬼臼的目光,竟是柔软的颤了颤,陆鬼臼咬破舌尖,又往上面吐了一口精血。 精血沾染上花苞,瞬间便被吸收了,鹿书正欲说些什么,却听到陆鬼臼轻轻的嘘了一声,随即,二人屏息看到那花苞竟是缓缓绽开。 而在这拇指大小的花苞中间,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同陆鬼臼长得一模一样的元婴,这元婴蜷缩成一团,似乎这才醒来,慢慢坐起,用肉呼呼的小手揉了揉眼睛,还轻轻的打了个哈欠。 陆鬼臼抖着向那小小的元婴伸出了手。 元婴感到陆鬼臼靠近,也不害怕,他从花苞上踉跄着站起,然后攀爬到了陆鬼臼的手指上。 在元婴碰到自己的瞬间,陆鬼臼感到一股生机之气顺着他的手指一直流向体内直达丹田。他丹田里毫无声息的元婴,在注入了这一股生机之后,竟是再次睁开了眼睛——虽然眼神有些无神,但到底是还是恢复了生命。 手指上的元婴身形渐渐变淡,消失在了陆鬼臼的面前,陆鬼臼轻轻的亲了亲自己的手指,又叫了一声:“师父。”   ☆、第138章 百世轮回 陆鬼臼丹田里的元婴再次睁开了眼睛。 那和陆鬼臼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娃娃,委屈的哼了几声,伸出肉呼呼的小手,揉了揉有些迷蒙的眼睛——好似只是睡了一个长觉。 陆鬼臼已经很久没有露出笑容了,在这元婴复活之后,他眼神里终是浮起了笑意,嘴唇的弧度也往上勾了勾。 鹿书眼泪汪汪,他道:“陆鬼臼,我就说你是天命之子!” 陆鬼臼道:“我要修炼多久才能飞升?” 鹿书道:“你元婴元气大伤,即便是以你的资质,飞升一事,恐怕也要花上几百年了……” 陆鬼臼冷漠道:“没有别的法子?” 鹿书想了想,他道:“若是你到灵气充裕之处修炼,时间或许会缩短一些。” 说到灵气充裕,陆鬼臼脑海里出现的第一个地方便是那昆仑巅。 陆鬼臼再次闭上了眼,他道:“我知道了。” 百年飞逝,时光荏苒。 不知不知觉中,魔族和人族已经大战了百年之久。 人族起初因为情敌的劣势,也在拉锯战中逐渐扳回一城,除了少部分边境之地,已是收回了大部分的领土。 然而人类的的野心不止于此,这大战之中魔族的元气大伤,于是有心之人,便生出了一举将魔族灭绝的想法。 然而就在魔族步步败退的时候,上三城之中,居然又出现了一个大魔,而那个大魔恰巧还是张京墨熟识之人——顾念沧。 这些凡间发生的事情,陆鬼臼是都不知道了。 他在恢复了元婴的生机后,便独自一人离开了灵虚派,去了那昆仑巅。 昆仑巅伤灵气充沛,自然是修炼的最佳地点,陆鬼臼本以为自己会费上一番功夫才能留在昆仑巅,却不想那昆仑巅上的面具人竟是轻易答应了他的要求,并且告诉他,他们可以为提供大量的灵药。 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陆鬼臼本该对这面具人产生怀疑,但内心深处迫切想要见到张京墨的心情,却让他不愿再去想那么多。 飞升一事,于大多数修者都是可望而不可及之事,但放在陆鬼臼身上,却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不过百年时间,陆鬼臼元气大伤的元婴就恢复了生机,不仅如此,修为还迅速精进,直接到达了元婴后期。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昆仑巅上的灵气十分充裕,陆鬼臼元婴恢复后,修炼速度完全可以说得上一日千里,就连习惯了陆鬼臼那变态资质的鹿书都惊讶了一下。 陆鬼臼修炼的越快,昆仑巅上的宫家双子越是高兴,实际上只要张京墨飞升,他们二人便已可以离开凡世,只是担心陆鬼臼出什么意外,才一直守候在灵虚派外。 后来陆鬼臼主动来了昆仑巅,宫家双子,自是求之不得。 在张京墨飞升之后,陆鬼臼整个人都沉默了许多,就连鹿书说话,他都不太爱搭理。鹿书期初还有些不习惯,后来也就慢慢习惯了陆鬼臼的冷漠,不知是不是错觉,鹿书总觉的陆鬼臼变了很多…… 转眼间又过了五十年,陆鬼臼终于修为圆满即将飞升。 宫家双子已是准备好为陆鬼臼挡下天劫,陆鬼臼飞升之时的天劫定然十分厉害,若是只有他一人,恐怕还要费些功夫。只是现在有了宫家双子,渡劫一事就完全无需担忧了。 陆鬼臼引来雷劫的时候,是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只见不过刹那时间,原本万里无云的蓝天之中,就飘来了密密匝匝的黑色乌云。这些乌云将天空完全盖住,整个昆仑巅都暗了下来。 陆鬼臼盘坐在空旷之地,双目微闭,等着雷劫降下。 在不远处等待的宫家双子眼中皆是兴奋之色,甚至于宮怀瑜提着剑的手都在不住的颤抖。 宮怀瑜道:“哥,我们终于可以走了……我们终于可以走了!” 宮怀瑜何种心情,宫喻瑾自是也能够理解,他嗯了一声,目光没有从陆鬼臼身上移开过一刻。 宮怀瑜笑道:“哥,你说待主子飞升之后,恢复了记忆,那张京墨可有好果子吃?” 宫喻瑾瞪了宮怀瑜一眼:“我告诉你,若是你再敢做出之前那般事,我可救不了你。” 宮怀瑜讪笑。 就在二人说话之际,雷劫开始一道道的降下。 起初雷劫还没有什么异样,但随着时间的流逝,雷劫竟是变成了一片紫色,直接将陆鬼臼笼罩其中。 宫家双子见状也知道时机已到,于是齐齐上前,开始帮陆鬼臼减轻压力。 陆鬼臼面沉如水,并不慌张,体内的《血狱天书》运转到了极致,他的头顶之上,浮现出一条小小的紫色游龙,这游龙不断的在陆鬼臼头顶盘旋,帮他挡下了大部分的落雷。 宮怀瑜和宫喻瑾顶住了天劫,二人看了看盘坐雷劫之中的陆鬼臼,又相互对视一眼,竟是齐齐的大笑出声。 陪着陆鬼臼和张京墨在这俗世之中轮回几百次,即便以他们这般心性,也不由自主的生出一些焦躁之意。 现如今轮回终于将要结束,内心之中的狂喜自是难以抑制。 当年陆鬼臼遭人算计,张京墨意外身死,陆鬼臼便陷入了一种癫狂的状态。 宮怀瑜一直不喜欢张京墨,所以在发现有人要对张京墨动手后,竟是没有阻拦,而是选择了默许——后来陆鬼臼知道此事,出手便要宮怀瑜的性命。 宫喻瑾无奈之下对陆鬼臼苦苦恳求,求陆鬼臼予他们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于是宮怀瑜最后还是活了下来,只不过却瘸了一条腿——永远的。 若张京墨只是一般的身死,那陆鬼臼还可以寻些药物来将张京墨复活,只是当时张京墨神魂俱灭,就算是陆鬼臼也无力回天。 后来陆鬼臼就疯了——在外人看来是这样。 他开始没日没夜的修炼,不过几年时间,就飞升到了仙界。 一起飞升上去的,还有宮家双子和陆鬼臼的一些手下。 没错,陆鬼臼早就可以飞升,但他因为张京墨,却用全力压下了自己的修为,减缓了自己的修炼速度,将自己隐匿在天道之下。 这也是为什么宫家双子会如此厌恶张京墨的原因。 在双子二人看来,陆鬼臼本可以走的更远,只不过却被张京墨拦下——至于在他们眼中蝼蚁一般的张京墨,是不是自愿拦下的,就不在他们考虑范围内了。 陆鬼臼刚到仙界,即便是天资聪慧,也不过是个小小的仙人,只是他入仙界后,没有花一刻时间喘息,便又开始疯狂的修炼。 夺人运势,抢人机缘,陆鬼臼树立无数,实力也在飞快的提升。 事实证明,《血狱天书》这本奇异功法,就是为陆鬼臼量身定制的。 宫家双子看着陆鬼臼飞速成长,心中甚至生出一种“还好张京墨死了”的庆幸之感。 只是这种庆幸并未持续太久,因为过了万年,就在他们以为陆鬼臼已经彻底忘记饿了张京墨这个人的时候,陆鬼臼却告诉他们,他知道该如何让张京墨复活了。 宫家双子闻言皆是瞠目,张京墨死亡也就罢了,可他连一丝魂魄也没有留下,除了让时光倒流,谁还能让张京墨复活? 陆鬼臼说他可以,因为,他要让时光倒流。 那时的陆鬼臼,在仙界已经是无人能敌的状态,甚至于天道之力的惩罚,于他而言也不过是不痛不痒的毛毛雨罢了。 至此,宫家双子才惊觉陆鬼臼居然已是成了凌驾于天道的存在。 陆鬼臼说,他要逆转时间。 宫家双子闻言自是要劝,不过陆鬼臼的表情却似笑非笑,他道:“若是要劝,也轮不到你们二人。” 宫喻瑾和宮怀瑜心中冰凉,他们终于明白了,张京墨在陆鬼臼心中的地位,到底有多么重要——就算散尽一身修为,陆鬼臼也要救下张京墨。 于是接下来的一切,便顺利成章。 陆鬼臼散尽修为,以一己之力,扭转了乾坤——他设下了一个轮回,这个轮回结束的条件,便是张京墨飞升仙界。 宮怀瑜和宫喻瑾本以为张京墨就算资质再差,几十世再怎么也能够从凡世飞升,然而阴差阳错,张京墨居然被心魔所困,不得飞升! 再说导致张京墨心魔的红衣面具人,实乃陆鬼臼力量的一部分载体。因为陆鬼臼必须维持世界轮回,所以在凡世之中不得不留下个分身,但他又害怕若是有自己的记忆,那分身会去找张京墨的麻烦,因此便抹去分身的记忆,又以防万一在分身伤设下禁止,让他绝对不能伤张京墨。 宫家双子则是被命令不可主动干预俗世之事——也因如此,张京墨前几世击杀了陆鬼臼,宫家双子虽然难受,但到底是不敢做出什么损害张京墨的事来。 后来张京墨不再去管陆鬼臼,陆鬼臼独自一人修炼,却是早早的在宫家双子的帮助下度了天道街,去了仙界,但是这有什么用呢?只要张京墨在轮回之中,陆鬼臼就会一次次的被拉回来。宫家双子虽然难受,但也无可奈何。 就这么纠缠了一百二十多世,张京墨甚至连同承载了陆鬼臼力量分身对战的机会都没有,更没有机会触发禁制,直到这最后一世。 陆鬼臼不愧是天命之子,和他在一起的张京墨运气似乎也好了起来。宫家双子见到张京墨竟是愿意有意向同陆鬼臼化干戈为玉帛,自是无比的高兴,暗里便帮了张京墨一把。他们设了个计策,让魔族早于之前入侵。这时大城主魔功未成,实力反不如前几世。 再加上张京墨阴差阳错的提前杀掉了天菀,从她的手中夺了阴魔窟,正好将环境之中本该消散的敖冕带了出来…… 一系列的事情,都让事情往好的方面发展,宫家双子小心翼翼的运作,深怕出了什么意外,但然他们没想到的是,意外还是发生了。 张京墨去补大阵之时,陆鬼臼竟是被魔物直接卷入了魔界,不幸身死。张京墨为了复活陆鬼臼,则是被迫结成假婴。 至此,宫喻瑾心中不妙的感觉越发的浓重,他看着张京墨冷冷淡淡的模样,总觉的张京墨怀有后手。 事实证明,宫喻瑾是对的,张京墨的确有后手,并且这大概也是为什么张京墨会坦然结成假婴的原因。 眼见着张京墨和陆鬼臼换婴成功,且给陆鬼臼留下了一株结婴草,宫喻瑾悬着的心终于放下——这一世,总不该出现什么意外了吧。 陆鬼臼飞升的很顺利,雷劫落下不久后,他的头顶上便也出现了一丝亮光,这亮光同张京墨飞升时不同,竟是有着隐隐紫光。 陆鬼臼睁开眼睛,看着那一线光芒,眼神中似有火焰燃烧。 “师父。”他叫了一声,便起身飞了过去。 宫喻瑾见到此景,一甩袖子——下一刻,整个悬浮在半空中的昆仑巅,竟是直接被他收了起来。 “走吧,”宮怀瑜满面笑意。 宫喻瑾点了点头同宮怀瑜一起朝着那一线光明飞了过去。   ☆、第139章 相见 陆鬼臼在一个大殿中醒来。他睁开眼睛便看到了面色恭敬,跪在地上的宫家双子。 “恭迎主人重回天界。”他们二人跪在地上,微微的垂着头,似乎并不敢抬头看陆鬼臼一眼。 陆鬼臼坐在大殿之上并没有直接回应,他看着殿下之人,已经被紫色覆盖的眸子微微眯起。 “主人接下来有何打算?”宮怀瑜低低开口道:“张……张仙人,正在蓬莱参加醉仙会。”他言下之意,便是问陆鬼臼,要不要去寻那张京墨了。 然而陆鬼臼的下一句话,却让宮怀瑜和宫喻瑾瞪大了眼睛,他语气缓慢的说:“你们是谁?” “主人?!”宫喻瑾颤声道:“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们难道就是那昆仑巅伤的面具人?”陆鬼臼回到天界之时,便该恢复之前的记忆,他这般的反应,让宮怀瑜和宫喻瑾都未曾想到。 “你们说的张仙人,是说的我的师父?”虽然宫喻瑾和宮怀瑜因为震惊没有一时间回答,陆鬼臼却也似乎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很快就岔开了话题,他道:“蓬莱在何处?” 同宫喻瑾完完全全的震惊比起,宮怀瑜却考虑的更多,他在观察了陆鬼臼那不似作伪的神色后,竟是不再继续追问了。宮怀瑜直接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画卷,起身递给了坐在殿上的陆鬼臼。 虽然陆鬼臼说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可宮怀瑜的态度依旧十分恭敬,不曾有一丝的轻慢。 陆鬼臼接过了宮怀瑜递来的画卷,他打开一看,才发现这画卷是一幅地图,地图的最右边,便是宮怀瑜口中的蓬莱。 陆鬼臼微微颔首,将画卷收入袖里,朝着宮怀瑜微微颔首后,就起身飞了出去。 宫喻瑾一直处于震惊之中,然而因为陆鬼臼积威已久,他虽是心中对失忆一事十分诧异,但还是忍住了。 待陆鬼臼飞出去后,宫喻瑾才开口道:“哥,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主人回到仙界后,怎么会失去记忆?!” 宮怀瑜所有所思的看了眼门外,才淡淡道:“若是他不记得了,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他不想记得。” 宫喻瑾一愣,随即恍然大悟:“主人……是在装失忆?” 宮怀瑜道:“我如何知道?或许是真的失忆也不一定呢。”陆鬼臼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实在是难以揣度。 宫喻瑾完全无法理解,他喃喃道:“那个人……就如此重要?” 宮怀瑜面无表情道:“若不重要,他会散掉一身修为,只为了求那人回头再看他一眼?” 宫喻瑾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终是不再说话了。 陆鬼臼一路往北,路上不曾停下一步。 待他到了蓬莱,才看到蓬莱岛上酒香四溢,热闹非凡。 蓬莱岛的醉仙会在整个仙界都十分有名,可以说是酒鬼们的盛会。按照张京墨那喜欢喝酒的性子,来这里也不奇怪。 酒会谁都可以参加,只要带上几壶好酒,说不定便能交到三五好友。 岛上足足有上万人,可浮在半空中的陆鬼臼,却是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之中的张京墨。 张京墨坐在人群之中,脸上正带着淡淡的笑容,他手中捧着酒杯,正在同身侧一个身穿绿衣的女修说话。 百年未见,张京墨却还是陆鬼臼记忆中的模样,一袭白衣,笑容温柔,似乎下一刻就会伸出手拍一拍他的头,叫他一声鬼臼。 近乡情怯,陆鬼臼竟是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上前同张京墨打招呼了。 而正在同女修说话的张京墨,却好似注意到了陆鬼臼的视线,他手中动作一顿,抬头望向了天空之中。 四目相对,一个微微震惊,一个满含眷恋。 陆鬼臼见张京墨看到了他,轻轻抿了抿唇,矮身飞到了张京墨的身边。 张京墨身旁的女修见到突然到来的陆鬼臼,稍微惊讶一下,她笑道:“这位是……” 陆鬼臼没有说话,他把目光转向了张京墨,似乎是在询问张京墨……自己在他眼中,到底是何种身份。 张京墨笑了笑,他温和道:“好久不见。” 陆鬼臼也勉强的笑了,他道:“好久不见。” 见那女修依旧一脸疑惑,张京墨缓缓道:“这是我的徒儿,陆鬼臼。” 女修闻言,又挂上了满面的笑意,她道:“果真是名师出高徒,张仙师的徒儿,也是一表人才呀。” 陆鬼臼低低的叫了声:“师父。” 张京墨道:“我本以为,我还要等你至少五百年呢。”重结元婴,花费的时间久一些,也不奇怪。 陆鬼臼点头:“或许是我想师父想的狠了吧。” 二人目光再次对视,张京墨眼底一片温和的笑意,陆鬼臼的眸子里却好似燃着火焰。 女修只觉的二人间的气氛实在奇怪,她笑一声:“张仙师……不知我之前提的双修之事,你考虑的如何了?” 张京墨入仙界之后,不过百年时间就实力大涨,可以说是仙界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再加上他模样俊美,性格温柔,自是成为了不少修者觊觎的双修对象。 眼前的女修,便盼着张京墨能同她一起双修。 张京墨之前委婉说他目前并无此打算,女修却缠着他要他再考虑一番。张京墨给了女修一个面子,说自己会再考虑考虑,今日她再次追问,本以为最差不过得到的是张京墨的拒绝,却不想听到张京墨那才飞升上来的徒儿,冷冷的接了一句:“你也配同我师父双修?” 陆鬼臼好不容易看到张京墨,思念之情在心中发酵百年,几乎快要发狂,却竟是听到这女修问他双修之事,激动之下,便有些口不择言。 女修闻言,杏目一瞪,她怒道:“你怎么说话呢,身为一个徒弟,师父的事也容得下你来置喙?!” 陆鬼臼眼神阴冷的看了那女修一眼,他正欲说什么,却见张京墨做了个手势——陆鬼臼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张京墨在下一刻轻飘飘的说出了一句话,他的声音还是那般温和,那般不咸不淡,他道:“孙道友,双修一事,在下恐怕是不能答应了。” 姓孙的女修皱眉道:“张仙师,难道是因为你徒儿……” 张京墨看了陆鬼臼一眼,居然承认了,他道:“的确是因为我徒儿的缘故,不能答应同你双修。” 孙道友道:“为什么?” 张京墨道:“因为我徒弟来了,要双修,我自然是要同他一起双修。” 孙道友眼睛瞪的更大了,虽然仙界男子相恋并不是是奇事,可向张京墨这般坦然承认师徒在一起的事情却也不多见,她的眼神在张京墨和陆鬼臼之间来回巡视,在确定张京墨真的不是在骗她后,她直接站了起来,语气异样道:“既然如此,我便不再打扰张仙师,张仙师这般勇气也着实让我佩服。“她说完就走,倒也是十分干脆。 见张京墨承认了二人间的关系,最惊讶的,反而变成了陆鬼臼。他呆立在原地,死死的盯着张京墨,眼中有浓浓的欣喜,但更多的却是无法抑制的恐慌——他怕自己在做梦,一眨眨眼,这个美梦就醒了。 “怎么不说话了。”张京墨的手指在白玉做的酒杯上轻轻摩挲,他抬头瞅了陆鬼臼一眼,见他只是傻站在原地,什么都不打算说的样子,笑了声:“一百年不见,怎么人变笨了?” 陆鬼臼的喉结动了动,此时四周十分嘈杂,均是喝酒作乐的仙人,可陆鬼臼就是觉的,眼前只剩下了张京墨一个人。 他说:“师父。” 张京墨嗯了一声,道:“辛苦了。” 陆鬼臼道:“师父你为什么不先告诉我,我的元婴可以再次复活?” 张京墨道:“我没同你说么?那大概是因为我忘了吧。” 陆鬼臼眼睛睁大,似乎十分不信张京墨的答案,但既然张京墨这样说了,显然就是不想告诉他为什么。 张京墨道:“陆鬼臼,你还记得么?” 陆鬼臼一脸茫然,他说:“记得什么?” 张京墨道:“不记得了?” 陆鬼臼更莫名其妙了,他道:“……师父,你在说什么?” 张京墨看陆鬼臼神色不似作伪,他笑了:“不记得也好。” 陆鬼臼更茫然了。 张京墨道:“这醉仙会,你既然来了,不同我喝上几杯?”他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一个杯子,给陆鬼臼满上了酒。 已经很久没有同张京墨一起喝酒了,陆鬼臼干脆利落的坐下,端起酒杯就一饮而尽。却不想着酒极烈,入口之后,陆鬼臼整张脸都涨红了,他一边咳嗽,一边捂住了嘴。 张京墨早就料到了陆鬼臼的反应,他哈哈大笑起来,还伸手拍了拍陆鬼臼的肩。 陆鬼臼咳完后,整个脑袋都是晕乎乎的,他完全没有料到这灵酒竟是如此的烈,才下肚一杯,意识就已经模糊了。 张京墨道:“这酒是好酒,哪有你这般牛饮的。”虽然是这样说陆鬼臼,可当年他喝这酒的时候,反应也和陆鬼臼差不多。 陆鬼臼满脸通红,他趴在石桌上,慢慢的摇了摇头。 或许是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下来,陆鬼臼趴着趴着,居然像是要睡着了。 张京墨一直安静的看着陆鬼臼,待陆鬼臼眼睛逐渐的合上,他才起身同周围的酒友告别。 酒友们听说张京墨的徒弟来了,都有些惊讶,说他们这对师徒果真是天赋异人,居然相差不过百年时间就逐一飞升了。 张京墨也没去解释怎么回事,只是微笑着听着。 接着他就把沉沉睡去的陆鬼臼带回了住所。 仙界同凡间最大的差别便是大多数人都懒懒散散,雄心似乎都被消磨的差不多了。因为寿命太长太长,所以反而没了追求,至少张京墨认识的几个仙人,都是整日饮酒作乐,也不知于焚若是知道了仙界是这般景象,会不会对修仙更热衷一些。 陆鬼臼这一觉睡了很久,也不知是因为他太累了,还是灵酒的后劲太大。 待他醒来后,看到天花板呆愣了几秒,然后起身看了看这陌生的屋子,脸上竟是浮起了几分恐慌。 好在张京墨及时进屋,他看到一脸惶惑的陆鬼臼,温声问道:“怎么了?” 陆鬼臼看到张京墨开口说话,这才松了口气,他道:“师父,我还以为……我在做梦呢。” 张京墨道:“做梦?” 陆鬼臼道:“嗯,我经常做这样的梦。”梦到你微笑着从屋外推门而入,只是待你张开口正欲说话,那美梦就醒了。 张京墨见陆鬼臼满目疲惫,心也不由的软了软,他走到床边,摸了摸陆鬼臼的头,道:“怎么眼睛全变紫了?” 陆鬼臼道嘟囔:“我怎么知道呢……”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张京墨,有些忍耐不住的伸出手抱住了张京墨的腰。 张京墨微微僵了僵,居然没有挣脱。 张京墨的默许,让陆鬼臼心中激动更甚,他把头埋入了张京墨的颈项,然后死死的抱住,一动也不愿动。 张京墨本以为陆鬼臼抱一抱就算了,结果他抱着抱着,居然开始哭了起来,那泪水顺着张京墨的颈项往下流,有些痒痒的感觉。 张京墨无奈道:“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哭什么?”话虽如此,他的眼中却是透出了一点放松——第一世的陆鬼臼,是绝对不可能在张京墨面前流泪的。 陆鬼臼不说话,一边哭,一边抬起头亲张京墨的下巴,他吻的小心极了,像是一只被抛弃,又好不容易才找回了家的小兽。 张京墨被他亲的有些痒,便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他说:“蠢东西。” 陆鬼臼道:“师父,我好想你。” 张京墨闻言,沉默了片刻后,才低低的问了声:“陆鬼臼,你怪我么?” 陆鬼臼茫然道:“我为什么要怪师父?” 张京墨道:“当日我利用你的元婴,丢下你一人独自飞升……” 陆鬼臼道:“可是师父不是给我留了后手么?”况且还一直在仙界等着他。 张京墨皱眉:“你一点都不怪我?” 陆鬼臼道:“我怎么舍得怪师父。” 张京墨叹了口气,又拍了拍陆鬼臼的脑袋。 陆鬼臼吻了张京墨的下巴,又吻上了他的嘴唇,两人亲密的交缠在一起,享受了许久未见的亲密。 张京墨凝视着陆鬼臼的眼睛,轻轻道:“陆鬼臼……若是你永远都记不得,那我便永远这般待你。”无论真的也好,装的也罢,有时候他真的不如他想象中的那般想要知道真相。   ☆、第140章 岁月静好 一吻结束,两人的气息都有些不均。 陆鬼臼腆着脸道:“师父……” 都这幅模样了,张京墨怎么会不知道陆鬼臼想要什么,他看着陆鬼臼那双发亮的眼睛,慢慢的吐出两个字:“好啊。” 陆鬼臼得到张京墨的允许后,直接将他心爱的师父扑倒在了床榻之上。 一百多年未见,心中又满含惴惴,陆鬼臼再次能拥住张京墨,不得不感叹上天对他如此仁慈。 张京墨看陆鬼臼的眼神,就好似在看着一个不太懂事的孩子,他感受着陆鬼臼细密的亲吻,也放任自己沉沦了下去。 这一纠缠,就是足足十天。 两个人都是元婴修士,不吃不喝也丝毫不影响。张京墨觉的每次他和陆鬼臼做到后面,都是他先受不了,比如飞升之前的那一次,也是他先开口叫停。 两人身上全是汗水,陆鬼臼抱着张京墨,依旧好似没有吃饱,他蹭着张京墨的脸颊,语气慵懒:“师父,我好想你。” 张京墨没动也没说话,眼睛半闭着,模模糊糊的嗯了一声。 陆鬼臼道:“师父接下来打算如何?” 张京墨道:“四处看看吧。”飞升是张京墨最后的执念,现在这执念终于实现,整个人都懒散了起来。他心中本还有些担心陆鬼臼一事,但如今看到陆鬼臼这般表现,心中的重石便算是放下了。 陆鬼臼道:“我和师父一起。” 张京墨道:“你同我一起?那宫家双子怎么办?” 陆鬼臼茫然道:“宫家双子?他们也飞升了?” 张京墨没回答,他眼神在陆鬼臼的脸上停留片刻,又很快移开了,他道:“既然你想跟着我,那便跟着吧。” 陆鬼臼嗯了一声,依旧是满目眷恋,他道:“师父,我还想要……” 张京墨挑了挑眉:“不行,我要去洗澡了。” 陆鬼臼撒娇:“师父……” 张京墨道:“撒娇也没用,起来。”他也干脆,拒绝完陆鬼臼后,坐起披了件衣服就往外走。 陆鬼臼看着张京墨的背影,满脸泫然欲泣。 见张京墨是肯定不会回头了,陆鬼臼心中念头一转,披了件衣服就跟了出去。 至于浴室里又发生了什么……张京墨实在是不想再提。 飞升之后,寿元几乎是无穷无尽。有了如此多的时间,自然是想做什么都可以,像张京墨这种飞升之后,想要四处看看的仙人,数量也挺多。 沐浴完后,陆鬼臼和张京墨一起躺在床上。 陆鬼臼的脑海里,那个许久不说话的鹿书突然开了口,他道:“陆鬼臼,值得么?” 陆鬼臼语气冷漠:“为何不值得?” 鹿书道:“你若是不散尽修为,现如今已是凌驾于天道之上的大修,现在呢?现在你恐怕连张京墨都打不过。” 陆鬼臼道:“你以为我所追求之事,是凌驾天道?” 鹿书无奈道:“我知道,你追求的是你的师父张京墨。” 陆鬼臼道:“知道便好。” 鹿书长长的叹息,他其实和宫家双子所想之事差不多,觉的是张京墨耽误了陆鬼臼。可是若是陆鬼臼乐意被耽误,他们旁人再着急也没有用。 当年宮怀瑜身为看守张京墨之人,因为有意无意的玩忽职守导致了张京墨的死亡,后来被陆鬼臼放逐到凡间。 鹿书是看着陆鬼臼一点点变强的,他看到陆鬼臼毁了整个天界,又逆转乾坤,几乎是亲手为张京墨造出了一个完美的时空。 只要张京墨不成仙,那这个时空就不会结束,现如今张京墨终于飞升,而陆鬼臼同他在一起的心愿也得以实现。 一切都很完美。 鹿书心中却依旧有疑惑,他说:“那陆鬼臼,你现在可愿意告诉我,第一世的你为何对张京墨有如此执念?”他问了陆鬼臼这个问题很多次了,可几乎每次陆鬼臼都是沉默以对。 现在鹿书又问了出来。 陆鬼臼沉默了片刻,竟是告诉了鹿书真相,他说:“大概是因为……我梦境中的师父,同现实的师父不一样吧。” 第一世的他,也会做很多奇奇怪怪的梦,这些梦几乎都起到了预示的作用,除了张京墨的那一部分——他梦中的张京墨是那般温柔,对他那般的好,可现实里的张京墨的态度,却是不冷不热,没有多一分过于师徒关系的亲近。 这种反差,成了陆鬼臼的心魔。 鹿书:“……” 陆鬼臼苦笑:“我就知道,这种理由,太过荒谬。”谁会因为一个梦就去毁了别人,顺便还毁了自己呢。 鹿书道:“那接下来呢,你打算怎么办?” 陆鬼臼道:“师父说他要去看遍大山河川,我自是要陪他一起。” 鹿书停顿了一会儿,道:“那你是否要告诉他,已经恢复了记忆?” 陆鬼臼道:“你还没有听懂我师父的意思?” 鹿书愣了。 陆鬼臼道:“他说,只要你不恢复记忆,我便永远这般待你。”张京墨喜欢的是这一世的陆鬼臼,若是他真的告诉张京墨他有了第一世陆鬼臼的记忆,恐怕张京墨绝不会接纳他。 鹿书:“……你师父真的知道吗。” 陆鬼臼苦笑:“他又不傻。” 从宫家双子和大城主身上,便能知道这次轮回定然是和陆鬼臼有关系,张京墨的一言一行都在明明白白的告诉陆鬼臼一件事:他不想要第一世的陆鬼臼,他要的是这一世会哭会闹,像个孩子般,愿意为张京墨付出一切的陆鬼臼。 鹿书叹气:“罢了罢了,你也算是得偿所愿。” 陆鬼臼轻轻的应了声,然后紧了紧自己搂着张京墨的手。张京墨的睡颜十分安详,他的呼吸平稳,眉头舒展,神态之间全是一派的轻松。 看着这幅模样的张京墨,陆鬼臼的心情也平静了下来,他凑过去,又亲了亲张京墨的嘴唇。 两人做了十天,又睡了几日,陆鬼臼再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张京墨已经醒了,正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手里捧着本书。 面前的木桌之上摆着一壶刚沏好的热茶,屋子里都有股清单的茶香。 “醒了?”张京墨没抬头。 陆鬼臼慢吞吞的嗯了一声。 正好是早晨,阳光从窗口摄入,照在青石板的地面上,看起来暖和极了。 陆鬼臼嗅着茶香,看着张京墨,又有些昏昏欲睡起来,他想,这般日子,应该就是神仙过的了吧。 张京墨见陆鬼臼这幅模样,露出笑容,时光并未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痕迹,他似乎依旧是那个温和的,脾气很好的小丹师,他说:“陆鬼臼,快起来了。” 陆鬼臼模模糊糊的应了声,没动。 张京墨道:“都睡了多久了。” 陆鬼臼含糊道:“师父,你过来。” 张京墨瞅了陆鬼臼一眼,放下手中的书走了过去,坐到床边。 陆鬼臼直接坐起来,一把抱住了张京墨的腰,张京墨的衣服上,还有股阳光的温暖气味,陆鬼臼把头埋在里面,低低道:“好开心……” 张京墨摸了摸他的脑袋,没说话。 陆鬼臼就这么抱着张京墨,又睡过去了。 张京墨也由着陆鬼臼去了,他把桌子上的书拿过来,就着明亮的阳光,继续慢慢的看了起来。 END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上一章就想完结的,因为差不多就是这样了,没有神展开,全是甜蜜蜜。 会有番外,顾念沧,和张京墨他们以后的生活。 张京墨其实是知道陆鬼臼的事情,只是他给了陆鬼臼一个选择,是否要做回第一世的自己,但是对陆鬼臼来说,第一世的自己,显然没有张京墨重要。 宝宝说不神展开,就不展开(自信脸   ☆、第141章 番外——鹿书 鹿书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被谁创造,因何而生的,在他有意识的时候,他就知道了自己是一本书,一本名叫《血狱天书》的书。 鹿书的职责,便是引导《血狱天书》选择的天命之子,走上人生巅峰,实现他们的内心最深处欲望,直到——他们走向灭亡。 鹿书去过仙界,甚至去过仙界之外的地方,然而每当他的宿主泯灭在岁月的长河中,他便会回到凡间,再经历一次轮回。 事实上鹿书的记忆力并不算太好,他经历了太多的事情,或许是刻意,或许是无意,他脑海中最为深刻的记忆都是《血狱天书》中修炼的内容,和关于每一届宿主的模糊记忆。 在没有被陆鬼臼捡到之前,鹿书一直沉睡在幽洞之中,他不记得自己到底睡了多久了,只隐约感到岁月流逝了很久很久。 然后他就被由张京墨带着来幽洞历练的陆鬼臼,捡了起来。 陆鬼臼对鹿书来说,是个十分特别的宿主。 其他宿主的执念要么是权力,要么是力量,最差的也是美色,可陆鬼臼的执念,却居然一个人,还是一个名为张京墨的男人。 平心而论,张京墨的相貌在鹿书的记忆力算不得最好的,能力更算不得最强悍,鹿书实在是搞不明白,为什么陆鬼臼会对一个男人这般上心。 想了太久还是想不明白,鹿书也就懒得想了,他虽然心中悲痛,但还是接受了这个惨淡的现实…… 再说张京墨,鹿书觉的自己着实是有些看不透他,怎么好像知道天南地北所有的机缘,甚至还带着陆鬼臼去开启未曾被人寻到的灵脉。 这般行事,让鹿书不由的开始怀疑他是否是那上古大能转世,才会对这些事情知道的如此清楚。 如果可以选择,鹿书绝不会让陆鬼臼和一个男人多做纠缠,更惨的是,那个男人还是他师父,但很可惜的是,选择权力从来不在他的手上。 作为一个旁观者,鹿书看着陆鬼臼和张京墨经历的所有的事情,从最初的夺筹,到后来的魔族大战,他把能看的看了,不能看的也看了——虽然每次陆鬼臼和他师父亲热的时候,都会把他关进识海里。 陆鬼臼是个天才,如果没有因为张京墨分散经历,他的成就绝不止于此,但怎么选择都是陆鬼臼自己的事,鹿书在旁边干着急,也无济于事。 于是鹿书就看着陆鬼臼一点点长大,跟着他师父东奔西走,原本对师父的孺慕之情,也逐渐变了质。 是从什么时候起,陆鬼臼开始对张京墨产生了那种不该有的欲望呢。 鹿书也搞不清楚——好在他在见到陆鬼臼的第一面时,已经知道今日会发生的事了,所以接受的还算平淡。 但他平淡,陆鬼臼受的刺激可不小,他对自己这种对张京墨产生欲望的行为,十分的失望厌恶。 于是鹿书就开始开导了,他说:“你真的觉的自己很恶心?” 陆鬼臼说对啊。 鹿书道:“那你就别喜欢张京墨了啊,不喜欢他,不就不恶心了?” 陆鬼臼没说话,把他直接给关起来了。 鹿书:“……” 起初还好,随着陆鬼臼越来越强大,鹿书发现自己被关起来的次数越来越多了,他实在是憋的难受,便去找陆鬼臼商讨此事,并且想对陆鬼臼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他道:“陆鬼臼,你怎么可以随便把我关起来呢?” 这时候的陆鬼臼,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发现自己喜欢张京墨就惊慌失措的陆鬼臼了,他不咸不淡的笑了笑,语气平淡:“因为你话多啊。” 鹿书:“……”他竟是无言以对。 鹿书话多的确是事实,他一个人久了,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还不错的宿主,自然是想什么说什么,很多时候都说的陆鬼臼哑口无言。 陆鬼臼开始还拿鹿书没什么办法,后来干脆鹿书打击他一次,他就关鹿书一次。 鹿书无奈之下,只好谨言慎行,争取不把陆鬼臼惹毛了。 后来,机缘巧合之下,张京墨为了救下陆鬼臼被迫结了假婴,鹿书的心中生出十分不妙的感觉,就像他所说的那样——张京墨养陆鬼臼就像在养着一头猪仔,等到猪肥了,就是时候杀猪吃肉了。 鹿书的感觉向来很准,这次也没有例外。 张京墨提出换婴,陆鬼臼坦然应下。 这时候的鹿书恨不得自己能多出两只手来,掐着陆鬼臼的脖子一个劲的摇,他怒道:“陆鬼臼你疯了,你知不知道换婴到底意味着什么,陆鬼臼!!!” 陆鬼臼闻言只是笑笑,鹿书看到他的笑容,才生出悚然之感——他早该知道,陆鬼臼,在爱上张京墨的时候,便已经疯了。 鹿书绝望了,他已经做好了陪陆鬼臼在人间孤独终老的打算。 可是没想到,事情到后来却出现了转机,张京墨的确是头也不回的走了,只是走之前还留下了后手,他给陆鬼臼留下了一颗结婴草。 鹿书见此,只想重重的感叹:真他娘刺激…… 在种植结婴草的十年里,陆鬼臼都是混混沌沌的,他开始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梦里有他,也有张京墨——只是他们二人,都是同现在完全不同的模样。 陆鬼臼从噩梦中醒来,几乎是一身的冷汗,鹿书劝他别睡了,反正修真者不睡觉,也不会死的。 可是陆鬼臼闻言只是苦笑,他说:鹿书,总有一日,你会明白我为何如此。 鹿书闻言长叹,他道罢了罢了,随你去吧。 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了十年,又去昆仑巅上修炼了百年,鹿书终于等到自己养的白菜——不对,是陆鬼臼飞升的一天。 这一日,他甚至是生出了一种嫁女儿的莫名悲伤之感,他说:“陆鬼臼,我还以为我这辈子都看不到你飞升了。” 陆鬼臼说:“还好。” 鹿书叹息:“还好。” 仙界鹿书其实已经去过很多次了,只是他的脑子只能承载那么多东西,所以此时向来,已是有些模糊不清。 陆鬼臼和张京墨的相遇在鹿书的预料之中,他看着二人相拥在一起,以陆鬼臼的力度看到,他是再也不想放开。 鹿书叹气,陆鬼臼为何不想放开,他当然清楚,因为在飞升到仙界的那一刻,他把那些忘记的事,都想起来了。 当年张京墨死亡,陆鬼臼痛不欲生,散尽修为逆天改命,硬生生把张京墨从魂飞魄散的地步拉了回来。 鹿书和那时的他自己想的一模一样,他不明白,陆鬼臼为什么对张京墨有如此执念。 经过如此多世的轮回,鹿书终于知道了陆鬼臼口中的答案——有些荒谬的答案。 鹿书看着陆鬼臼的脸,只想叹气,他道:“你开心就好咯。” 陆鬼臼笑了,他自然是……非常的开心。 其实鹿书也隐约感觉到,张京墨对陆鬼臼是否有记忆的事,心中已是差不多有了想法,但他不追根究底,便是要表明一个态度——就让过去,随风去吧。 陆鬼臼那个同张京墨幸福一生的梦,终于在阴差阳错中实现了。 张京墨并没有什么野心,这一特点在飞升仙界后,完完全全的体现了出来,他开始同陆鬼臼一起四处游历。 仙界之上,是更加广袤的世界,这些世界里,有着各种千奇百怪的东西。 张京墨没到一处,便会做下记录,神态之中,均是趣意盎然。 陆鬼臼很配合张京墨,他跟着张京墨惊叹,跟着张京墨诧异——即便这些地方,他或许已经来过很多次了。 鹿书恢复从前的记忆后,也不期待陆鬼臼能有多厉害了,因为他不太乐意的发现,陆鬼臼的厉害全都是为一个人准备的。 若是那个不在了,那他毁天灭地也要重新来过。即便是鹿书,一想到当年那血腥的场景,也不由的打了个寒战。 张京墨不知道他死后的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陆鬼臼也没准备同他说,说装模作样也好,陆鬼臼只要和张京墨在一起,便已经绝的足够了。 而鹿书,则是闲来无聊跟着陆鬼臼一齐游山玩水,偶尔吐吐陆鬼臼的槽,却也懒得督促陆鬼臼继续修炼了。 到了某日,陆鬼臼突然开口说:“鹿书,你想不想走?”他已经将《血狱天书》炼到过最高层,留着鹿书,倒也有些浪费。 只是鹿书在他识海里待了如此久,一时间没有他,倒有些不习惯。 鹿书想了想,说了一句:“好啊。”这还是第一次,有宿主愿意主动放他离开呢。 于是陆鬼臼便将鹿书的载体,那一本看起来平平常常的书,送回了凡间。 鹿书看着远去的陆鬼臼,心中微微怅然,只是脑海中的记忆,也在随着离陆鬼臼的远去,逐渐模糊。 直到万年后,石头缝隙里的他被一只脏兮兮的小手捡了起来。 一个清脆少年的声音响起,他说:“哥,你看,我捡到了一本书。” 鹿书看着那少年的看不清楚的五官,和那双亮若星辰的眸子,心中便隐约知道,他的时代,又要来了。   ☆、第142章 番外——张京墨 张京墨觉得自己在做一场噩梦,可是为什么这个梦永远没有醒过来的时候呢。 他躺在床上,绝望的看着这张近在咫尺,带着笑容的面庞。 为什么?为什么陆鬼臼要这么对自己?这个问题,张京墨问了陆鬼臼好多次,可是陆鬼臼却一次也没有给过他答案。 本是师徒相称的二人,却变成了眼前这幅可怖的情形。 张京墨永远都记得第一次陆鬼臼对他用强时的情形,当时的他以为陆鬼臼要杀了他,却不想陆鬼臼只是制服了他。 之后的事情,张京墨却不太记得了。说是不记得,其实只是自主的想要将之忽略,因为他觉的若是真的想起来自己时时刻刻可能疯掉。那些混乱的记忆,那些肢体的交缠,痛苦的挣扎和无情的镇压。 张京墨自认为虽然不能面面俱到,但他也是个称职的师父,让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才让陆鬼臼这般对他。 陆鬼臼捏着张京墨的脸叫他师父,他的脸上那条伤痕是如此的狰狞,现在都还没有消去,想来也不是一个普通的疤痕。 张京墨有点走神,但很快,身体上的的快感便让他回了神,他哽咽,他求饶,但都无济于事,陆鬼臼甚至使出了一些他从未见过的器具…… 这一段日子,是张京墨永远的噩梦,他从一个与世无争的丹师,莫名的变成了自己徒弟的阶下囚,被徒弟这般对待,却只能哭泣求饶,苦苦哀求陆鬼臼的怜悯。 陆鬼臼对张京墨说,若是他不逃,便会对他温柔些。 张京墨哪里会信,他抓住了一切机会逃跑。然而大多数时候,这些逃跑的机会都不过是陆鬼臼考验张京墨的圈套罢了。 每次逃跑后被抓回来,张京墨要面临的都是残酷的惩罚,他一想到陆鬼臼冷冰冰的表情,一想到那些器具和手段,便会浑身发抖,头脑一片空白。 张京墨很庆幸自己没有被那一段日子直接毁掉。万幸的是他不是坚挺的大树,而是柔软的芦苇,被压弯也没有关系,花些时间便会重新笔挺起来。 那时的张京墨恨陆鬼臼入骨,他被陆鬼臼改造的几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但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他最终从陆鬼臼的手中逃掉了。虽然逃掉的方法,是死亡。 陆鬼臼身居高位,可依旧有不少的敌人,在这些敌人的算计下,在陆鬼臼手下对张京墨和轻蔑和放纵下。 张京墨终于死了。 他死的时候心中竟是有些开心的,因为他终于可以从这无尽的折磨中逃出来了。他甚至一想到知道他的死讯时,陆鬼臼的反应,心中便会兴奋的发抖。 张京墨神魂俱灭,他本以为这便是他一生的结束,然而却没想到,这竟是另一个故事的开始。 起初重生的时候,张京墨生出自己是在做梦的错觉,他以为自己梦到自己逃出了陆鬼臼的手掌——直到眼前的丹炉开始冒着黑烟,提醒他这一锅丹药都废掉了,张京墨才终于醒悟,他不是在做美梦,他是真的复活了。 在修真界,只要不是神形俱灭,复活一事也并非不是没有可能,然而张京墨的情形却是神魂俱灭,也不知到底因为什么,才让张京墨重新拥有了生命。 然而复活之后的张京墨,在察觉到自己复活的时间点后,第一件做的事,却是去了山门处,一剑斩了那还是幼童的陆鬼臼。 斩杀陆鬼臼这件事,惊到了灵虚派的大部分人——没有人明白,为什么张京墨会突然杀掉那个孩子。 张京墨的好友于焚也对张京墨的所作所为表示了震惊,陆鬼臼显然只是个没有修为的孩子,莫非是张京墨同那孩子的家人有世仇?可他的这位好友整日沉浸在丹房里,哪里有机会同别人结仇呢? 张京墨没有解释为什么,他甚至看也没有看满脸担忧的于焚一眼,他此时终是明白,他不需要别人的了解。就像陆鬼臼教他的那样,唯有力量,才是永恒。 然后张京墨便开始走上了变强的道路。 这条路不好走,甚至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难上数百上千倍。 第一世的张京墨死的很简单,在他一次外出寻觅药草的时候,遇到一只高等级的妖兽,于是便简简单单的葬身妖口。 死去时的张京墨心中不甘极了,他不甘心自己就这么轻易的死去,心中所想的目标,竟是一个也没有达到。 于是伴着这种不甘的情绪,张京墨居然——又重生了。 若说第一次的重生,张京墨还有些惊讶,那么在第二次的重生,就完全是震惊了,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又一次在这丹炉面前复活。 不过此时的张京墨,心中依旧是满满的庆幸,他感谢上天再次给他重生的机会,让他可以继续下去。 随着一次次的重生,张京墨发现,他身边每一个人的轨迹都并不相同。 以他的师兄为例,有的时候,百凌霄是为了抵御魔族身死,有的时候,却是直接成了魔修,有的时候,门下收的一个弟子成了烛天大能,有的时候,至死都并无传承之人。 如此多的变化,也让张京墨修仙之路多了许多变数。 在不知不觉中,张京墨那颗曾经柔软的心也变得越来越硬,终是心硬如铁。 他看到死亡不再动容,甚至这死亡的对象或许是他自己。他用尽了法子想要斩断于焚和大妖的姻缘,然而做的多错的多,几次甚至阴差阳错的害死了自己的好友。 本来按照陆鬼臼心中所想,不过十几世,张京墨便可参破天机,飞升成仙。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那红衣人在无意之中,当着张京墨的面虐杀了张氏一族,给张京墨留下了一个解不开的心结,也因为如此,本来可以早早飞升的张京墨却因为这个原因被迫留在了凡间。 破不了心魔,张京墨便没有飞升的可能。 张京墨急,宫家双子更急,如果可以,他们简直想帮张京墨解决掉那个红衣人。但碍于陆鬼臼的命令——他们两个也就只能干着急了。 好在最后张京墨突然开了窍,竟是想到了从陆鬼臼下手…… 一百二十多世,放到别人的身上,或许是早就疯了,但张京墨不但没疯,还越战越强。他杀了陆鬼臼几次,后来变不再去管他,直到一百多世后,他又重新看到了这个导致一切的罪魁祸首。 此时的陆鬼臼,还一脸懵懂,张京墨将他收入门下,细细照顾,看着他叫他师父,看着他一点点长大。 这一次其实是张京墨的一个赌博,他并不能确认陆鬼臼到底会长成何种模样,会不会重复第一世那些悲惨的记忆。 好在,陆鬼臼没有辜负他,他迅速的成长,帮助张京墨实现了心中所想。 一切轮回的源头,到底是那个陆鬼臼。 然而当张京墨再次回忆起那些记忆,却发现已经有些记不清楚了,一百二十多世里,他到元婴后期修为也有好几次,寿元加起来,已是几万年那么长。 不过虽然有些记不清楚,但到底是心中的阴影还在,张京墨还是记得某些画面,某些细节。 可眼前的陆鬼臼,是这般的乖巧,他不会违背自己说的一句话,张京墨甚至敢肯定,若是他要让陆鬼臼去死,陆鬼臼也会毫不犹豫的执行。 后来,张京墨同陆鬼臼换了元婴。 他飞升的时候,所有注意力都在天空中的那一线缝隙智商,他什么都听不见了,更不能看到在地面上那个狼狈不堪,苦苦哀求的徒弟。 仙界是什么样呢?在这么漫长的岁月中,张京墨做过无数次猜想,然而他却从未想过,竟是眼前这般和平的景象。 仙人们喝酒游玩,其乐无穷,简直就是一个室外的桃花源。 张京墨有些疑惑,欲望呢?难道这些人没有欲望吗? 那些仙人却是笑道,他们说,当年浩劫之时,便由欲望而生,后来天道大神,将他们的欲望全都收走了。 于是仙人们,彻彻底底的无欲无求。 张京墨听的懵懂,并不知天道大神指的何人,只是内心有些失望,他觉的仙界不该是这样。 接着张京墨便开始等待,等待陆鬼臼的到来。 他以为即便是以陆鬼臼的天资,不到五百年也无法飞升仙界,然而陆鬼臼又给了他一个惊喜,不过百年时光,在醉仙会上,他就看到了那个被他丢在凡间的徒弟。 陆鬼臼的面容沧桑了许多,但看向他的眼神里依旧充满了爱意,他叫他师父,然后从空中飞了过来。 见到这一幕,张京墨的心莫名的松了松,他露出笑容,朝着陆鬼臼招了招手,他道:“鬼臼。” “师父,我想你了。”陆鬼臼向来直白,今日也不例外。 张京墨抬起酒杯,饮尽了杯中之酒,他说:“嗯,乖。” 往事不可追,既然已经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 张京墨并未察觉到,他心中,好似也丢失了一种名为欲望的东西。只是他看着眼前的人,便觉的内心深处,平静了下来。   ☆、第143章 番外——于焚和狐狸 苏扶是只狐狸,还是一只生活在灵虚派禁地里的狐狸。 他是大妖的后代,将来自然也会成为大妖。 禁地里的生活算不得太容易,里面妖兽横行,还有天道之力对妖兽进行束缚。 苏扶活不太好,但也不太差。他虽然力量不太强,可好在脑子好使,就这么慢慢的磨着磨着,在禁地里面磨了个几百年,竟是磨出头了。 魔族入侵,对苏扶来说是个很好的时机,因为禁地中的禁制因此消弱,甚至没过多久,便被破掉了。 苏扶终于得偿所愿的离开了禁地,遇到了他这辈子最不该遇到的一个人。 于焚对于苏扶来说,是个十分有意思的修士,他似乎天生没什么欲望。其他修士在魔族入侵的时候,要么惶恐,要么愤怒,可于焚,却好像没事人一样。他依旧过的平淡,有时战事吃紧,还会去前线帮忙。 但事实上,那时候的于焚已经对局势做不了什么了。 苏扶遇到于焚的时候,于焚正在后山闲逛,他手里还提着一壶刚从别人那里讨来的酒,一边逛一边往嘴里倒。 苏扶还是狐狸的模样,正懒懒散散的躺在树干上晒太阳。 灵虚派大部分修士都上了前线,派内实力空虚,几乎没有人会对苏扶产生威胁。于焚之所以出现在这里,还是因为在前线受了重伤。 张京墨被陆鬼臼掳走,于焚在门派里,便没有好友了。 于焚也很想去救下张京墨,只是他自知自己实力如何,如果贸然前去,恐怕不但救不了张京墨,反而还会成为陆鬼臼拿捏张京墨的把柄。 于焚看到趴在树干上软绵绵毛茸茸的狐狸,心中一动,便伸出手去摸了摸,让他惊讶的是,这狐狸居然没有逃,而是睁开眼睛,不咸不淡的瞅了他一眼。 于焚的修为不及狐狸,自然是看不出狐狸的真实修为,于是他便以为,这狐狸不过是只没有修为的小妖,他笑了笑,眯起眼睛:“别待在这里了,若是让别人发现,小心你的小命。” 狐狸没动,随便甩了甩尾巴。 于焚看着这狐狸,又伸出手挠了挠狐狸的下巴,狐狸吱了一声,漂亮的眼睛也眯了起来。 于焚看到它笑容,心情莫名的好了起来,他道:“小狐狸,吃肉吗?” 苏扶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觉,起身跑走了。 于焚咳嗽几声,只觉的胸膛之中隐隐作痛,在魔族受的伤,果然不轻。 后来于焚开始经常往后山跑,他受伤颇重,体内几乎全是涌动的魔气,几乎等于是半个废人。 苏扶也闲的没事情做,干脆也同于焚作伴,反正这小道士就喜欢碎碎叨叨,自言自语一个人,也聊的开心。 嗯……这时候的于焚,在苏扶的眼里,只是一个小道士了。 于焚向来都喜欢说话,一个人可以说的很开心,他和狐狸讲过去的事,讲灵虚派,讲他门下不争气的徒弟,讲被掳走的好友张京墨,讲着讲着,于焚就睡着了。 他也没有注意到,在他睡着之后,那只懒懒散散的狐狸,变成了一个男人。男人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衫,脸长得很好看,一双漂亮的桃花更是格外勾人。 男人看着睡着的于焚,眼里流露出妖娆的笑意,还伸出手来,轻轻的点了点于焚的眉头。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被的过去了。 人类的生存范围越来越小,最终,灵虚派,破了。 掌门带着一干修士战死,于焚没死——他被狐狸救了。 所以当他醒来时,还以为自己已经入了轮回,却没想到睁开眼睛,就看到了一个仙子般的男人。 于焚问,是你谁啊。 狐狸说,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于焚想了想,认真道,我没让你救我啊。 狐狸皱起眉头,他说,我就是要救。 于焚没辙没了,他挠了挠头,道:“那我要怎么报答你?” 狐狸眯起眼睛笑了,他伸手抬起于焚的下巴,温柔到:“以身相报?” 于焚瞪大眼睛,又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居然说了个好。 狐狸倒也没想到于焚这么坦然的应下,他还以为这小道士会挣扎片刻。 狐狸把于焚带到了自己的住所,他是大妖,自然有自己的地盘。魔族入侵人界,四处都十分混乱,有了狐狸的庇护,于焚似乎可以顺利的活下来了。 狐狸和魔族关系不错,于焚经常都看到狐狸的府内有魔族来往,他问了狐狸外面的情况。 狐狸说:“还不错。” 于焚说:“是人族不错,还是魔族不错?” 狐狸摸了摸他的脑袋,道:“自然是人族。” 于焚愣了,他本以为灵虚派灭亡一事,便意味着大陆之上的人类彻底失守呢。 狐狸说:“人族出了个厉害的大能。” 于焚道:“大能?” 狐狸说:“嗯,听说还是你们门派出来的,叫陆鬼臼……你认识?” 于焚听到陆鬼臼这个名字,就浑身一哆嗦,他道:“那、那魔族?” 狐狸道:“情况不太好,估计快要退走了,你要回去么?” 于焚想了想,竟是摇了摇头,他说,回不去了。他受的伤很重,寿元也所剩无几,几乎是在混吃等死,若不是狐狸救他,他恐怕早就没了。 狐狸不喜欢看于焚这死气沉沉的模样,他亲了亲于焚的嘴巴,道:“你若是乖乖的,我就告诉你我的名字好不好。” 大妖的名字都不会轻易示人,因为名字于他们而言,是种禁制,即便他和于焚已经在一起十几年,但他依旧没有将他的名字告诉于焚的打算。 于焚没有去问,反正若是狐狸真的想让他知道,他早晚会知道的。 魔族退出了人界,对于焚来说本该是喜事,可他却感受不到内心的喜悦。 后来魔族败退,狐狸也要迁出人界,他这次没有问于焚要不要同他一起走,而是自作主张,强行将于焚带去了魔界。 于焚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已经不在那个熟悉的洞府,他道:“我在哪?” 狐狸说,我们在魔界。 于焚哦了一声。 狐狸说,你不生气么?我把你强行带过来? 于焚摇了摇头。 狐狸有些迷惑,他觉的于焚实在是不好懂——比他的同类还要不好懂。 于焚知道自己日子不多了,狐狸其实也知道,但他们十分默契的都没有提这件事。于焚本以为他会平淡的渡过下半辈子,却不想再次遇到了意外。 狐狸受伤了,并且伤得很重。 魔界不像人界那般灵气充裕,即便是狐狸这般的大妖,想要愈合也不是容易的事。 但狐狸的仇人很多,他带着于焚逃亡的十分狼狈。 狐狸是没有受过什么苦的,就算在最难过的禁地里,他也活的有滋有味,这种逃亡的生活,让他越来越暴躁,直到某天,他问于焚,你爱我么。 于焚看着狐狸,摸了摸他黑黑长长的头发,说,爱啊。 狐狸说,你们人类喜欢一个人,不会看着他去死吧? 于焚说,对啊。 狐狸说,那你把你的金丹给我好不好。 于焚凝视着狐狸的眼睛,发现里面是一片渴望,很纯真的渴望,他缓慢的说,没了金丹,我会死哦。 狐狸蹭了蹭于焚的下巴,他说,没关系,我会想你的。 于焚失笑,他说,好啊。 然后,于焚就把自己的金丹给狐狸了。反正他也受了重伤,死亡只是早晚的事,倒不如把金丹给狐狸,成全了他。 狐狸接过金丹一口吞下,伤口开始迅速的愈合起来,然而在他伤口愈合的同时,于焚的气息却是逐渐衰弱。 于焚说,你过来,让我摸摸你。 狐狸很听话,他抱着于焚,懵懵懂懂,还伸出舌头舔了舔于焚的嘴唇,他说:“你怎么哭了。”他没见过于焚哭,即便是逃亡的最艰难的时候,这小道士都在笑着安慰他。 于焚说,如果有下辈子,我们还是别见面了。 狐狸愣了。 于焚说,我们两个是孽缘。 狐狸有些不开心,但他也说不出哪里不开心,他觉的胸口的地方好像在被人刀戳一样,可奇怪的是他伤的又不是胸口,那里为什么会痛呢。 于焚眼睛里的神彩一点点暗淡了下去,他脑海里浮现出了很多回忆,从小到大,从灵虚派到现在的他。 狐狸忽然慌了,他说,于焚你别死啊。 于焚没有回应。 狐狸说,我后悔了,我后悔了!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会慌的全身发抖。 于焚说,笨狐狸。 狐狸说,我叫苏扶,我叫苏扶……你记住好不好?于焚,你说说话,你说说话。 于焚咳出一口血,染红了狐狸的衣服,他微微叹息,眼睛里已经是一片灰暗,他说:“狐狸啊,我一点也不后悔遇到你,但若是选,我还是不想再遇到你一次。” 狐狸眼里掉出大颗大颗的泪水,死死的抱着于焚逐渐冰凉的身体。 于焚说:“狐狸……”最后一句话,他只说了一半。 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到死,于焚都不曾叫过一声狐狸的名字。 书香门第【浅沫】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