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门第整理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朕就是这样的汉子[快穿] 作者:春溪笛晓 文案: 姬瑾荣熬死了所有兄弟,十三岁那年拖着病体登基,兢兢业业地当着朝臣、宦官手中的傀儡天子。 人人都说大将军魏霆钧狼子野心,有意篡逆,姬瑾荣却觉得魏霆钧眼里盯着的不是帝位,而是帝位上坐着的自己! 姬瑾荣小心试探:“如果我死了,皇帝给你当。” 魏霆钧:“你敢死,我就敢让所有人给你陪葬!” 姬瑾荣:“……” 看吧,不是他的错觉。 所以就算是为了把这头恶狼拴好,他也不能轻易死掉! 姬瑾荣:天凉了,是时候让这国家完蛋了,朕要回去找(拴)朕的大将军! 注: 1、忠犬攻,忠犬攻,忠犬攻! 2、爽文,苏苏苏苏苏苏苏,爽爽爽爽爽爽爽! 3、主角帅炸天,攻君帅炸天,夫夫携手diao炸天! 内容标签:快穿 穿越时空 宫廷侯爵 主角:姬瑾荣,魏霆钧 ========================= 第1章 收服草根蛮王(一) 大周朝,泰安三年。 新皇姬瑾荣登基三年,年方十六,身体病弱。每次听到宫中宣召太医们都心惊胆战,先写好书信与家人挥泪长别才前往泰和宫。 倒不是姬瑾荣可怕,可怕的是年仅二十六岁的镇国将军。 镇国将军姓魏,从小力大无穷,能把弯铁掰直、能举起千钧巨石,而且脾气又倔又横,对谁都不太买账,冷着一张脸不爱理人,亲近的人都取笑般喊他“石头”。等到年纪稍长一些,魏家祖父便为他起名为“霆钧”,取的是“雷霆万钧”之意,暗藏着魏家祖父对他的期望。 国运衰微、外敌眈眈,正需要能横扫千军的猛将。 魏家儿郎当保家卫国、浴血沙场。 魏霆钧十八从军,六年内在边关建功无数,二十三岁封侯拜将,成为赫赫有名的镇国将军。 镇国将军这名号原本属于魏家祖父,十年前魏家祖父战死,传给了魏霆钧父亲。六年前魏霆钧父兄战死,魏霆钧又立了大功,先皇为抚慰魏家才早早把“镇国将军”四个字给了他。 自姬瑾荣登基,魏霆钧率他手底下的黑骑营守卫京畿,大有“挟天子以令诸侯”之势。 这黑骑营个个骁勇善战,手里的刀都是见过血的。他们只听魏霆钧和姬瑾荣号令。但凡帝京里稍有异动,他们会悄无声息地出现,将那些意图谋逆的人一一“抹杀”。 经历过几次“血洗”之后,所有人都学乖了。 有魏霆钧这个鹰犬守卫在侧,朝野暂且平安无事。 可惜的是姬瑾荣身体孱弱,带着娘胎里带来的病,没人敢说一句“治得好”。 以前不得势时太医都明明白白地说“不知能不能熬过今年”,结果姬瑾荣熬死了所有兄弟,还留着一口气。如今姬瑾荣已然是一国之君,太医们连断病都战战兢兢,生怕一句话说错了,镇国将军就会命人将自己就地格杀。 魏霆钧和姬瑾荣自幼相识,从姬瑾荣还是个奶娃娃时就在姬瑾荣身边守着——每一次姬瑾荣在生死之间徘徊,魏霆钧都心忧如焚,寸步不离地悉心照料。 这一守就是九年。 姬瑾荣十岁那年,意外看到外臣献上的“流民图”,头一回窥见外面的风雨飘摇。当时魏家父兄的噩耗刚从边关传来,姬瑾荣对魏霆钧说:“去吧,去边关吧。男儿大丈夫,应当亲手取仇人首级,也应当保家卫国、建功立业。” 于是魏霆钧远赴边关。 魏霆钧战术诡谲多变,心思谨慎细密,所到之处血流成河、流血漂橹,死伤不可谓不惨重——传言他甚至还曾经率黑骑营直捣对方老巢,吓得对方闻风丧胆,摇尾乞和。 虎视眈眈的周围诸国心惊肉颤,从此不敢再在大周边境撒野,暗暗将魏霆钧称为“血修罗”。 世事往往就是这么不公平。 那些搜刮民脂民膏、满肚肥肠的贪官污吏还好好地活着,在位几十年都糊里糊涂、偏信奸佞的先皇也快活到老,魏霆钧这个“血修罗”唯一在乎的人却时刻都活在鬼门关前——有时候姬瑾荣一睡,就可能好几天醒不来。 像是这一次入冬,寒潮到处流窜,姬瑾荣为百姓过冬的事发愁,夜里少睡了一个时辰——也挨了一个时辰的冻。 第二天早朝姬瑾荣没出现。 所有人都猜测姬瑾荣又病倒了,顿时都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魏霆钧没心思和别人说话,直奔姬瑾荣寝宫。 姬瑾荣双目禁闭,太医面色忧愁。 旁边的侍从见了魏霆钧,小心翼翼地将姬瑾荣昨晚写的应对方略递给魏霆钧。 魏霆钧颤巍巍地接过看了,霎时红了眼眶,抬手狠狠把它扔到地上。 他关心百姓挨冻,怎么就不想想自己! 这个天下交到他手上时已经是大厦将倾、颓势尽现,这些事根本不是他的责任! 他的命,本来就活一天少一天。 他的陛下还那么小,他的陛下年纪才那么小啊。 魏霆钧脱去外袍、脱去长靴,坐到了姬瑾荣床上。他把姬瑾荣抱在怀里,胸膛一下一下地起伏,悲恸之情溢于言表。 守在旁边的侍从们见此情景,暗暗抹了把泪。 姬瑾荣从小畏寒,好几次到了生死边缘魏霆钧都这样抱着他,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见怀中的人没有半点动静,魏霆钧收紧手臂,让他更贴近自己。 怀中人冰凉的体温让魏霆钧想到死去的父兄。 那时候也是这样的,父兄冰冷的手掌不管他怎么捂都捂不暖,再也不像儿时那么温暖,再也不像儿时那样有力,再也握不住世间的任何东西。 可是他的陛下还那么小啊。 小到没走出过宫墙、没尝过任何有滋味的食物,一辈子大半时间都在病榻上煎熬挣扎。 老天不公! 听到太医颤颤巍巍地说“没有办法”,魏霆钧恨不得把这些没用的废物统统杀死。可想到姬瑾荣醒来后可能会气得再次病倒,魏霆钧忍下了那样的冲动。是的,他的陛下一定会醒来的,他的陛下一定不会就这样离开人世,他的陛下还没有长大,他的陛下还没看到过他心系着的大周河山——他的陛下还那么小啊! 魏霆钧咬牙怒骂:“陛下你不是最仁慈吗?陛下你不是最爱百姓吗?陛下你要是敢死,我就敢让人给你陪葬!” 明明说狠话的人是他,哭出来的人也是他—— 因为即使是放出了这样的狠话,姬瑾荣也毫无动静。 这一次,大概真的熬不过去了。 “天道不公!天道不公!”魏霆钧温热的泪滴滴在姬瑾荣冰凉的颈边,哽咽着骂起了老天,“天道不公!为什么明君忠臣不得善终,作恶多端的反而活得长久!” 他什么都不要,只要他的陛下好好活着啊! 魏霆钧把姬瑾荣搂得更紧,痛哭出声,一声更比一声凄凉:“陛下!陛下!陛下!天道不公!”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的话,外面倏然间闪电雷鸣齐下,照亮了原本灰沉沉的天穹。大白天的,天突然黑得跟夜深似的,只有紫色的电光亮在天边。里里外外的宫人、侍从、太医心中惊骇,莫名地膝盖发软,噗通噗通地跪了一地。 据说新皇降生时也有这样的异象,那是老天送他来,如今是——如今是老天要接他回! 魏霆钧收紧手臂,不再动弹,只有泪水无声地滑落脸颊。 所有人都屏息跪地,听着殿外雷电轰隆。 * 与此同时。 【亡国之君系统正在启动中……】 【正在扫描宿主信息……】 姓名:姬瑾荣 年龄:十七岁 民望值:35250000点 登基时长:四年 【请选择是否与系统绑定:是/否】 “是。” 【请选择是否进入新世界:是/否】 “是。” * 姬瑾荣再次睁开眼,看到的一切都是陌生的。 姬瑾荣本来应该死了,可是在他的魂魄飘飘荡荡过了许久,却突然有一股力量将他拉扯进去。接着,他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对方自称自己是一个“亡国之君系统”,要他前往不同的世界,抚平“乱臣贼子”的戾气。 这“乱臣贼子”曾经也是像他这样被“选定”的人,只是对方似乎脱出了系统的控制,破坏了一个又一个的世界。 姬瑾荣不太明白“系统”是什么,却知道这是自己活下去的机会。从对方的叙述中,他隐约猜出这个“乱臣贼子”与自己有着极深的牵绊,“乱臣贼子”所做的一切都因他而起——所以系统才会找到他。 “乱臣贼子”会是谁呢?姬瑾荣想来想去,发现只有魏霆钧最有可能。 只有魏霆钧才可能变成这样的杀胚。 魏霆钧也死了吗? 那,魏霆钧的心上人怎么办? 姬瑾荣担忧片刻,挥开了脑中的思绪。不管怎么样,能活下去总是好的。既然他已经死了,那就好好适应新的世界吧——即使再过一段时间就要“亡国”,也比继续当个到处飘荡、无知无觉的孤魂要好。 “原主”的身体也有些孱弱,瘦小得瞧得见骨头,可姬瑾荣一点都不嫌弃。 以前他一直是个病秧子,连多走几步路都会气喘吁吁,这身体至少四肢灵活、健健康康!姬瑾荣下了床,赤着脚走到窗边推开窗,足底的凉意和迎面拂来的风都让他阵阵震颤。这才是活着吧?这才是真正活着的感觉——可以任性地赤裸双脚下地,可以任性地享受凉风——这才是活着啊。 原主虽是“亡国之君”,但好歹也是个皇帝。听到姬瑾荣起床的动静,内侍们鱼贯而入,捧着中衣、中裤、行服、脸盆、洗漱器具分站两列,仗势不比姬瑾荣以前小。 姬瑾荣想吩咐一句“赶紧给我准备小烤鸡卤鸭掌香酥肉再来一只烤乳鸽”,才“想起”这具身体有个小毛病,结巴!这毛病让原主不喜欢说话,真要说话也只会几个字几个字地往外蹦。 为什么选个结巴当皇帝? 自然是有人想要谋朝篡位,又不想担千古骂名,所以选了个最好拿捏的傀儡出来。 姬瑾荣不由对“原主”生出点同病相怜的感觉。 大家都是傀儡皇帝,“原主”可比他可怜多了——至少他还有几个能说上话的好友,“原主”别说朋友了,连好好说话都做不到。 姬瑾荣这样想着,心底突然涌现一股并不属于自己的不甘。 “他”不甘心就这样消失,不甘心就这样离开—— “他”不甘心、“他”不甘心、“他”不甘心—— 姬瑾荣叹了口气。 既然你不甘心,那我便代你去看一看外面的风雨。 还有那些人欠你的,我也让他们一并还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将军:快看我快看我,一看就知道我是大写的忠犬! 陛下:朕拥有收服忠犬的108种技巧! 将军:来吧!来收服我吧! 陛下:别着急,等朕先收点小弟……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六个七个八个……咦,糟糕,好像数不清了,朕一开始说要收服谁来着? 将军黑化ing…… 第2章 收服草根蛮王(二) “反正我不去禁军!” 卫国公府邸,一老一少剑拔弩张地对峙。年纪小的那个把脸一绷,把话一甩,梗着脖子、睁圆眼睛,不服输地和年纪老的那个对瞪。 这是卫国公的长孙,长孙猛。 卫国公气得不起,怒声喝道:“你这个小畜生,给我跪下!”说完他猛咳起来,像是连心肺都有咳出喉咙。 长孙猛见卫国公气喘吁吁地撑着床沿,还是不敢违逆。他扑通一声跪倒地上,担忧地喊:“祖父……” 卫国公怒声大骂:“你还觉得你没错是吗?你觉得你一点错都没有是不是?你是我们长孙家的人——我们长孙家的侯爵上顶着卫国两个字——我们长孙家的家训写着忠君两个字,”卫国侯颓然地闭上眼,他的声音一下子丧失了平日里的洪浑:“你是我从小教大的尚且如此,别人只会更过分。大郎啊,每每想到你母亲说我送你入禁军是断送你前程,我——心如刀绞,我心如刀绞啊——”话一说完,他竟吐出一口殷红的血来。 长孙猛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扶着卫国侯,喊人去把大夫请来。 卫国侯看着满脸关切的孙儿,心中哀切。他闭上眼睛:“罢了,罢了,既然你心中所想与你母亲一样,宫中的差事也不用去了,就当是回来为我侍疾吧。” 长孙猛知道这样只会加重祖父病情,咬咬牙在床前重重地磕了个头:“爷爷,我不会再犯浑了,我真的不会在犯浑了。从此以后我就寸步不离地守着陛下,他日若是——若是真有那么一天,我就算舍了我这身血肉也会护陛下周全——” 卫国侯听孙儿这么说,眼泪再次流下。 这孙儿虽然顽劣,却也是卫国侯最喜爱的孙子,皇家气数将尽,不少世家都已经让家中子弟迁往各地,静观京城变化。往日许多人抢着把家中子弟送入禁军,以求在天子面前露脸,如今禁军中却是平民子弟占了大半,没几个是出身世家的——因为这时候向新皇表忠心,等同于绝了以后的“路”。 可若连长孙家都避若蛇蝎,新皇身边还能有谁? 大夫很快过来为卫国侯看诊。等把完脉,大夫微微摇头,说是心病难治,只能吃些药调理。 没等长孙猛多问,一个仆从仓皇来报:“不好了!不好了!侯爷,国子监乱起来了!学子们堵了宫门啊!” 卫国侯气急攻心,又吐出一口血来。 长孙猛狠狠瞪了那仆从一眼。 那仆从瑟瑟发抖。 不及细问,又一个仆从跑进来了。那仆从也抖得厉害:“侯爷,镇南王着人送来了两棵百年山参,说是给您调养身体——” 卫国侯气得坐了起来。他厉声骂道:“扔出去,给我扔出去!” 这哪是送药,这是要取他祖父的命啊。 长孙猛暗恨不已,在心底暗暗发誓:即使长孙家举家殉国,也不会改投这等乱臣贼子! 长孙猛上前扶着卫国侯。 卫国侯却一把将长孙猛推开,吩咐左右亲兵:“看好他。” 等亲兵把错愕的长孙猛带走,卫国侯才看向头一个仆人,问起国子监的事。 原来是国子监祭酒李正源的事儿。五天之前,结京城府尹接到“举报”,带人闯入李正源府中搜查,最后竟搜出了十万两白银。 李正源平日里为人严苛,处事顽固不化,很多人都被他责罚过,对他心怀怨恨的人数不胜数。在搜出白银之后,李正源居然很快被放了出来,李家门外还有官兵把守——那些官兵甚至肆意殴打往李家扔烂菜烂鸡蛋的学子们。 这些学子们回到国子监一说,一众哗然。他们认为这是官官相护,拟出了李正源门生的名单,要求朝廷彻查、惩治这些人。 卫国侯心痛难抑。 李正源虽然严厉,为人却清正刚直,国子监祭酒更是当得两袖清风。那十万两白银怎么可能是他自己的? 举朝上下,能轻松拿出这么多白银的只有一个。 能差遣京城府尹的人也只有一个。 这一搜一纵一闹,彻底毁了李正源的一世清名,也彻底毁了用以培养国之栋梁的国子监。 太狠毒了。 卫国侯强抑着喉间腥意,沉声说:“帮我把剑和甲衣都取来。” 左右亲兵抹了泪,哭着起身走出去,取来卫国侯的铠甲和长剑。 卫国侯出门时,背脊挺直,甲衣泛着冷光。 他大步迈向宫门所在的方向,饱经风霜的脸上只余无尽悲哀。 卫国侯的到来让学子们一下子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知道卫国侯病重在床。 见卫国侯目光锐利,手中利剑冷光闪烁,许多人都不自觉地后退几步。 这杀胚可不会管他们是不是国子监生员! 眼看很多人萌生退意,不知谁开口大喊:“官官相护!官官相护!” 还没喊几声,已有几支冷箭射中他们的咽喉。 学子们顿时乱了阵脚:“杀人了!他们杀人了!” 卫国侯冷然地站在朱红的宫门前,朗声高喊:“这些箭从何而来,你们之中有些人应该心知肚明。你们自诩是明辨是非之人,那就睁开你们的眼睛好好看看,这到底是不是有人在暗中挑起事端?我只带了我手中的剑,太祖赐予长孙家、先祖传给我的剑,”他抽出长剑,“你们若再上前一步,你们再多闹一日,你们就是祸乱朝纲的乱党。你们可以接着闹,我没多少力气,取不了多少人的命——你们可以踩过我的尸体接着闹!” 听完卫国侯的话,学子们都安静下来。 正僵持着,长孙猛跑出来了,他脸上刮伤了,衣服也刮破了,自己却全然没心思去理会。他没看那些学子一眼,扑通一声跪在卫国侯面前,抱住卫国侯的双腿哭道:“爷爷,回去吧,回去吧,您回去吧!这里有我在呢,您别操心了,您别操这些心了——” 学子们又一次骚动起来。 卫国侯身形晃了晃,骂道:“滚回去!” 长孙猛哪会听他的话? 他伸手抢过卫国侯手中的长剑,含泪说:“爷爷,这把剑该交给我了——它该由我握着了。”说完他转过身,狠然的目光扫向那些想要冲上来的国子监生员。 就在这时,朱红的宫门缓缓开启。 一个明黄色的身影出现在宫门之内。 姬瑾荣头戴冕冠,垂旒下的眼眸清亮之中带着几分冷意。 姬瑾荣说:“朕在这。”他眸光扫过众人脸上,“你们说——有话,尽管说。”明明是结巴才只能两个字三个字地往外蹦,姬瑾荣硬是把话说出了唬人的气势。 姬瑾荣不惧近在咫尺的闹事生员,上前扶住想要行礼的卫国侯。 长孙猛也被姬瑾荣唬住了,就势往姬瑾荣一拜:“陛下!” 姬瑾荣是从一个叫何泰的内侍那里听到这边的事的。 何泰是个伺马太监,一大早就在马房忙碌。马房正巧邻近这个城门,这何泰第一时间听到动静,心中急切,竟找上了姬瑾荣。 原来何泰这伺马太监曾经也是个读书人,可惜继母不愿付束脩,竟将他发买了。 后来阴差阳错净身入了宫,他靠着养马的本领得了伺马太监的差事。原想着安安分分在马房过一辈子,结果却听到了这样的事儿。比起别的内侍,他懂的东西比较多,知道事情利害。在听完卫国侯那番泣血般的话之后,何泰不再犹豫,直奔姬瑾荣寝宫求见姬瑾荣。 如果是“原主”的话,肯定不可能管这事,可姬瑾荣听到以后却无法坐视不管。 等何泰说完了,姬瑾荣命人取来冕冠戴上,坐上步辇前往宫门。 看到卫国侯那明明已经颤颤巍巍却犹自挺直的背影时,姬瑾荣想到了许多曾经挡在自己身前或者站在自己身后的人。 既然他取代了“原主”,这一切也是他应该去承担的。 这段时间姬瑾荣已经笼络了一批内侍,一来是为了清除曾经欺负“原主”的那些家伙,二来是为了不至于眼瞎目盲,对外面的一切一无所知。这个卫国侯所做的一切无愧于“忠君卫国”四个字,连自己的长孙都送到禁军中来保护原主这个“亡国之君”。 不管怎么样,他无法心安理得地把担子压在卫国侯这个垂暮老人身上。 亡国之君吗?他不会坐以待毙! 姬瑾荣见学子隐隐往其中三四个人靠拢,知道这几个人在学子中颇有威望。他指向其中三个人,说道:“你们说。” 见姬瑾荣一下子挑出这么三个人,学子们都静了下来。 那三人被钦点出来,也是忐忑不安。姬瑾荣透亮的眸光落在他们身上,让他们觉得就像被无数尖针利刺扎着一样——就像、就像自己做了天大的错字。其中一人终归没扛住,弯膝跪地,向姬瑾荣行了一礼:“陛下。” 学子们终究还小,并非心存反意,只是年少气盛容易被煽动。一个人跪下了,其他人也齐齐跪下了,垂下脑袋齐声喊道:“陛下。” 姬瑾荣察觉卫国侯手掌微微颤动,给了卫国侯一个抚慰的眼神,才仔细聆听学子们的叙述。 听完他们的话,姬瑾荣心中已有了计较。他说:“回去吧,朕,已知晓。” 见有人还想说话,旁边的何泰替姬瑾荣开口:“尔等聚于宫门,难道不是为了上达天听!” 学子们恍然回神。 是啊,聚于宫门,可不就是为了上达天听?既然陛下都出来了,也不怪罪他们闹事,他们当然该散了。学子们三三两两地叩谢,准备转身离开。 这时姬瑾荣突然又指着其中六个人,说:“你们,留下。” 那六个人汗出如浆,扑通一声重重地跪了回去:“陛下,我们——我们只是被人唆使利用了!” 姬瑾荣淡淡地说:“你们,怕什么?”他指着地上的三具尸体,“替你们的——同伴——收尸。” 姬瑾荣刻意强调的“同伴”两个字让那六个人更不敢起身。早知陛下如此圣明,他们绝对不会答应对方做这种事。谁知道那些箭下一刻会不会射到自己喉咙上? 学子们还没散开,这个年纪的人说糊涂比谁都糊涂,说聪明又比谁都聪明,见此情景什么都明白了。 他们被这几个家伙利用了! 所有人狠狠瞪着那六个人,有心冲上去拳打脚踢一顿,又想到姬瑾荣还在。他们在原地跪下,满面羞惭:“陛下,是我等糊涂,误中贼人奸计。” 姬瑾荣没再多言,只和煦地朝他们点点头,转身走入宫门。 学子们再次齐声开口:“恭送陛下!” 宫门一关上,姬瑾荣让人抬来软轿,并吩咐何泰:“宣,太医。” 说完了,姬瑾荣才转头看向卫国侯。 卫国侯说:“陛下,臣有一事要说——” 姬瑾荣说:“不必。”他目光平和,“朕知道。” 卫国侯眉头一跳。 姬瑾荣说:“那三支箭,是您,”他顿了顿,望着卫国侯,缓慢却平稳地把话说完整,“——是您,吩咐的。如果是我,我也会,这样做。”那种情况下只能快刀斩乱麻,决不能让他们乱起来。 卫国侯心中一震。 他又是欣慰又是痛惜。 欣慰的是新皇有洞明一切的能耐,痛惜的是以前新皇什么都不做,应该是为求自保啊! 卫国侯怒声痛骂:“那镇南王果真是乱臣贼子!只为李祭酒前些日子骂了他一句‘汝之贼心,路人皆知’,他就这样栽赃陷害李祭酒!” 姬瑾荣说:“不是。” 如果他是镇南王,绝对不会做得这么蠢。 这事不过是有人想来个一石三鸟之计罢了,不入流的小计谋,上不了台面,绝不是镇南王那种枭雄般的人物会使的。 卫国侯一愣。 姬瑾荣笃定地重复:“不是他。” 此时一把淳厚而富有磁性的嗓音从姬瑾荣身后传来:“陛下圣明。” 第3章 收服草根蛮王(三) 姬瑾荣转过身,看向近在咫尺的男人。 此人腰肩挺括,五官硬朗,皮肤被漫长的军旅生涯晒成了古铜色,漂亮的肌肉仿佛要从铁甲中挤出来——竟是众人口中的镇南王。而他身边跟着一匹火红色的马儿,看起来还没成年,可是目光炯亮,足蹄有力,瞧上去是匹顶好顶好的马! 姬瑾荣“借用”原主的身体之后,也练了几次骑射,对这项以前根本不能碰的事情十分热爱。 这些天姬瑾荣特意了解过不少关于马的事——正是因为和他有过几次接触,何泰才敢直接找上他。思及正事,姬瑾荣把目光从红马那边收回,转回镇南王身上。 对上姬瑾荣扫过来的眸光,镇南王头皮微微发麻。他单膝跪地,对姬瑾荣行了一礼:“陛下。” 在见到镇南王的那一瞬,姬瑾荣有些恍惚,仿佛看到魏霆钧站在自己面前。 可见镇南王朝“自己”行礼,姬瑾荣又回过神来。 如果是魏霆钧的话,绝不会向他以外的人行礼。 如果魏霆钧在这个世界里不是人人口中野心勃勃的镇南王,那会是谁? 姬瑾荣想说“不必多礼”,却发现结巴的毛病又犯了,只能上前伸手虚扶一下:“不必。” 长孙猛诧异不已。 镇南王是有名的杀胚,身上的煞气连他都害怕,没想到平日里胆怯无比的姬瑾荣居然敢上前去扶镇南王!姬瑾荣刚才的表现已经够让他吃惊了,这下简直让他下巴都快掉到地上。 下一刻,长孙猛虎目圆睁,简直目瞪口呆。 姬瑾荣也呆住。 姬瑾荣原是虚扶,压根没碰到镇南王。没想到镇南王是个实在人,铁钳般的大掌着着实实地抓上来,把他的手掌包裹在掌心,任他如何挣都挣不开。 等镇南王站起来了,他才发现镇南王比自己高大半个头,他只到镇南王的鼻子那么高。 眼看镇南王还抓住自己的手,姬瑾荣斥道:“放肆!” 镇南王松开手:“是臣鲁莽,请陛下恕罪。”认错是认错,那饱含侵略性的目光里却没有半点悔过之意。他朗然一笑,“臣只是心中欢喜。” 姬瑾荣心头跳了跳,眼底掠过几分迷惑。 镇南王理所当然地解释:“欢喜陛下对臣的信任。” 姬瑾荣让长孙猛将卫国侯抬上软轿,去让太医为卫国侯看诊。 见镇南王没有退下的意思,姬瑾荣挣扎片刻还是开了口:“南行剿贼,可还顺利?”原主虽然不通朝政,镇南王的去向却还是清楚的。 镇南王只落后姬瑾荣小半步,身上传来明显的血腥味。姬瑾荣看向镇南王的银甲,发现上面泛着殷红血光,竟是连血都没擦。 镇南王说:“一切顺利,已剿灭贼首。”他悄然靠近,几乎与姬瑾荣紧贴,“臣从南门归来,听闻陛下亲临北门就赶了过来,连甲衣都来不及换下,唐突陛下了。” 姬瑾荣:“……” 你真要觉得唐突,其实可以不用走这么近的! 可镇南王这话说得忠心耿耿,担忧之情溢于言表,姬瑾荣没法说什么。他只能说:“有心了。” 镇南王将红马牵到姬瑾荣面前,说道:“这匹马是臣从北边得来的,本想着觐见陛下时再献给陛下,现在既然见到了,不如陛下就先用它代步吧。” 姬瑾荣实在喜欢这匹红马,点点头说:“好。” 镇南王眼底微微含着笑,面上却不显露半分。 他牵着红马,灼热的目光始终凝在姬瑾荣身上,口中的话题却换了一个:“国子监此事非常蹊跷,如果陛下信任臣,臣愿为陛下分忧。” 姬瑾荣安静下来。 这事虽不是镇南王做的,可也改变不了镇南王权倾朝野的事实。镇南王给他的感觉很不对味,那目光像是钉在他身上似的,和以前魏霆钧给他的感觉很像,但又比魏霆钧放肆得多,就好像用视线在奸淫他每一寸身体。 这个认知让姬瑾荣呆了呆。 以前先皇非常荒淫无度,有时连他们去请安都在里面颠鸾倒凤。他曾和魏霆钧齐齐撞见过先皇和个男人在亭子里滚做一堆,魏霆钧那时还是个懵懂少年,见到那罔顾伦常的一幕差点惊呼出声引来别的人——亏得他及时捂住了魏霆钧的嘴巴。 对于情欲这种事,姬瑾荣虽然没真正尝到过,却一点都不陌生。 倒是魏霆钧是个真正的老实人,反应过来连脖子后根都红了一片,面红耳赤地抱着他跑走。 没错,区别就在这里。 镇南王和魏霆钧很像,可魏霆钧绝不会用那种目光看着他。 魏霆钧是有心上人的,当初他曾经张罗着为魏霆钧娶个美人儿进门,魏霆钧却断然拒绝,说:“臣已有喜欢的人了。” 他一直想让魏霆钧把他心上人带来看看,却终究没能等到那一天。 姬瑾荣正走着神,镇南王再次开口,像催促他答应般喊道:“陛下?” 朝中大权抓在镇南王手中,哪有姬瑾荣反对的余地。他说:“好。” 镇南王说:“臣会及时向陛下禀报此事进展。”他将手中缰绳递给姬瑾荣,“若陛下没有别的吩咐,臣先告退了。” 姬瑾荣微微颔首,接过镇南王递过来的缰绳。 镇南王见姬瑾荣接了过去,目光笑意更浓,语气却平静又自然:“臣扶陛下上马。” 姬瑾荣还没来得及反对,镇南王宽大的手掌已经托在他腰上。强横又野蛮的雄性气息将姬瑾荣紧紧包围着,让他有种背脊发颤的感觉。 镇南王的目光却一片清明,疑惑地问:“陛下?”他语气无辜,仿佛他只是个不知礼的蛮人,不明白自己有哪里做得不对。 刚刚那种满含侵略意味的压迫感难道是他的错觉? 姬瑾荣纳闷不已,但总算回过神来。他脚上一使劲,借着镇南王在他腰间使的力翻上马背。 镇南王站在原地恭送姬瑾荣离开。 等姬瑾荣的背影消失,镇南王转过头看向垂首静立原地的何泰,说道:“你不用去马房那边了。” 何泰心头一跳。 镇南王说:“去陛下身边伺候着。” 在宫中、在朝廷都一样,新皇说了不算,镇南王说了才算。镇南王让某个内侍去干什么差事,等同于给这个内侍的恩典。何泰跪地叩首:“小的遵命。” 镇南王像是没注意到他行的是只对君王行的大礼,抬脚走向皇城另一边。 何泰在地上跪了一会儿,才站起身来,跑去内务司改换差事。 另一边,姬瑾荣很快回到正阳宫。 姬瑾荣一下马,马上有人上前为他把马牵走。 没了镇南王在身边,姬瑾荣渐渐冷静下来。他翻找着“自己”的回忆,发现“自己”每次见到镇南王都吓得瑟瑟发抖,竟不知道镇南王和如今有没有不同。 姬瑾荣晓得镇南王那种眼神藏着什么! 除了野心之外,还潜藏着深深的欲望! 姬瑾荣想问问那个所谓的“强大存在”如果不是人人都说他会篡位的镇南王会是谁,却发现系统毫无回应,好像已经从他脑海里消失了一样。 姬瑾荣:“……” 这玩意儿不会这么靠不住,把他扔到这边来就不再出现了吧?想到接下来还得和镇南王打交道,姬瑾荣浑身不自在。 以前姬瑾荣总得把每天少得可怜的“清醒时间”掰开来用,根本无暇去思考这些问题,那病弱的身体也不会有半点欲望。 如果镇南王想要的不仅仅是皇帝宝座,还想要占有这具身体,他能怎么办?姬瑾荣考虑要不要找把匕首来防防身。 没想到没了病痛缠身,还是有这么多烦恼! 姬瑾荣想到卫国侯和他的孙子,目光一动,没回正阳宫,而是转去太医署瞧瞧卫国侯的情况。 太医正在为卫国侯会诊,长孙猛紧张地在一边来回打转,生怕卫国侯有什么不测。 卫国侯原是靠一腔急血撑着的,眼看国子监的事儿了了,姬瑾荣又展露出了不凡的一面,卫国侯整颗心落了下去,病气也都爆发出来。 姬瑾荣瞧着揪心,走到案桌前,就着那磨好的墨汁写了个方子。这是他从前常服的救命药,叫百岁丸,用处都在它的名字里,帮人调养身体,让人长命百岁的。 当然,药效没那么神奇,至少它没让他活过十八岁。 不过没什么烈性药材,药性温和,平时服用一下还算有用,总不会吃死人。 姬瑾荣让善于制药的太医把方子拿去参详参详。 几个太医已经为卫国侯开好药方,得了姬瑾荣的药方本还有些不以为然,一看之下却出不去了,个个都有些魔怔。 这百岁丸配得太妙了! 都说是药三分毒,这百岁丸却把毒性都调平了,只余下清除污秽、养身健体的功效。最要紧的是用的药材不贵也不稀少,可以成批成批地调配,即使是普通百姓也用得起! 太医们看着纸上的“百岁丸”三个字心中激动,看向姬瑾荣的目光都是放光的。他们齐齐朝姬瑾荣一跪:“得此一方,实乃百姓之福!” 姬瑾荣:“……”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为什么要强调肌肉,朕不喜欢肌肉! 王爷:陛下为何不喜?肌肉又不长陛下身上。 陛下:……来人,拖出去打死。 第4章 收服草根蛮王(四) 姬瑾荣在太医们炙热的目光下离开。 他想拉拢长孙家制衡镇南王,但不能急。 一急就会露。一露,长孙家这根苟延残喘的小苗苗就会被人残忍拔除。 愁人啊愁人。 姬瑾荣犯愁地回到正阳宫,默默地抄书,一为练字,二为加深印象。 既然最后他有可能回大周,不带点东西回去怎么行! 应该背几篇文章回去让老太傅高兴高兴,抄几个方子让他那工部尚书舅舅开心开心,更重要的是一定要牺牲自己多尝尝这边的食物,当是给小外甥试吃! 想着想着,姬瑾荣为自己的尊老爱幼精神感动不已,决定中午多吃一碗饭以示表彰! 在姬瑾荣不要脸地自我夸奖时,镇南王已经遣人去捉拿背后煽风点火之人。 如果姬瑾荣看见镇南王手底下的人,恐怕立刻能认出来:这打扮、这身手,正是魏霆钧手底下的黑骑营!这些人都穿着黑色行军服,身披黑色甲衣,只有手中的剑泛着银色亮光。 更重要的是,出自黑骑营的士兵都满身杀气,个个都堪比其他军里的将领! 黑骑营的人将几处府邸围了起来,迅速带走了几位官员和皇室成员。 即使新皇已经登基,很多人还是不死心。 镇南王听见部属的汇报,眼都不眨一下:“杀了。”要让他们知道那个位置不是谁都能觊觎的。 “可是,”汇报的人有些犹豫,“他们不愿招供,我们也——”没有证据啊! 镇南王看了汇报的人一眼,吩咐旁边站着的另一个副将:“你去。” 那副将喏然应道:“遵命!” 镇南王很满意。要什么供词,要什么证据!就是要让他们知道,不管他们承不承认、不管他们有没有留下证据,只要他们敢动,他就敢杀。 那汇报的人脖子像被人掐着似的,难受得说不出话来。他还想再劝:“王爷——” 镇南王哪会看不出部属的想法,他们是怕他失了人心,以后不好拉拢朝臣和世家。 可惜镇南王对拉拢人心一点兴趣都没有。 镇南王吩咐:“下去吧,秋猎的事交给你去办。到时会有突厥使臣到场,可别什么幺蛾子,堕了我朝声威。” 汇报的人神色一凛,连忙应了下来。秋猎在即,确实得下重药把那些蠢蠢欲动的蠢东西压下去,免得他们到时候趁机生事,让突厥人看了笑话。 看了笑话还是其次,最怕他们看出大齐朝局不稳,趁势越过大齐边境烧杀抢掠!这些毫无信义可言的蛮夷绝对做得出来。 镇南王又让人将事情原委“写”出来,把它当成供词送到国子监。 正如姬瑾荣所说的那样,李正源是无辜的。因为他去那边剿贼前李正源当面骂他,而李正源又与部分国子监生员有过龃龉,便成了那些人相中的棋子。从前面简单粗暴的构陷、处处露馅的“偏袒”到后面义正辞严的聚众声讨、聚众生事,一环扣着一环,无非是想弄出点乱事,方便他们浑水摸鱼。 可惜他们先遇上了洞察一切的姬瑾荣,又赶上他恰好回到京城。 于是阴谋被识破了,命也丢了。 镇南王想到姬瑾荣那亮亮的眸光,心头一阵火热。 毁掉那么多世界,背上那么多罪孽,就是为了这一天。 为了再相见的这一天。 他从来不在意别人的死活,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只在意那么一个人——偏偏老天要把他抢走。 既然那样,他就要变成让“老天”都害怕的人。 他要让“老天”乖乖把人送回来。 镇南王回了趟镇南王府,换下染血的铠甲。他换上干净衣袍,再次入宫,直奔姬瑾荣所在的正阳宫。 何泰正在书房外跪着。 镇南王微微一笑。他越过何泰,径直走入书房。抬眼一看,姬瑾荣正在练字,手腕不再那么纤细和无力,握笔的姿势端正无比。 姬瑾荣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向镇南王。 听到何泰在门外跪下的那一刻,他就知道整个皇宫都已被镇南王拿下,他这傀儡是实实在在的傀儡,身边出现了什么人,这个人可不可用,即使镇南王不在京城都能了若指掌。 这镇南王不仅张狂,而且自信至极。 他把何泰派来,意思是“我知道你想用这个人,用吧用吧我调过来让你用,看你能翻出什么浪花儿”。 姬瑾荣知道自己让何泰跪着是迁怒。 连他都无可奈何,何泰又能怎么可能违逆镇南王的意思。姬瑾荣放下笔,开口喊:“何泰。” 门外的何泰一激灵,忙应道:“在!” 姬瑾荣说:“去府库,替朕取墨。” 何泰心中一喜,隔着门重重一磕头,快步跑往府库那边,替姬瑾荣取新墨。 镇南王听着姬瑾荣吩咐何泰办事,只觉百抓挠心,恨不能立刻把人拆吞入腹。 不过,不能吓着姬瑾荣。姬瑾荣和他不一样,才刚刚开始这有趣的旅途——不能操之过急,把姬瑾荣逼得太紧。 镇南王单膝跪地,朝姬瑾荣行礼:“见过陛下。” 有宫门那边的前车之鉴,姬瑾荣没再上前搀扶,只站起来说:“不必如此,”他语气平静,“只有你我,不用多礼。” 镇南王还是抓住了姬瑾荣的手,慨然称谢:“谢陛下厚爱。但,臣行礼不是行给别人看的,”他紧握着姬瑾荣的手,注视着姬瑾荣,“臣是行给陛下看的。” 姬瑾荣感觉掌心渗出汗来。他的手被镇南王宽厚的手掌紧紧包裹着,只觉有种麻意从手心钻到脑袋,让他整个人都绷直了。 这下姬瑾荣连放肆都骂不出来了,生怕骂完镇南王会更放肆。 姬瑾荣只能望着镇南王说:“放开。” 镇南王对上姬瑾荣的眸光,心中更为欢喜。 不愧是他的陛下,没那么容易被吓到。 镇南王没有松手,反而顺势环握姬瑾荣的手腕:“陛下练字太久了,手腕肯定酸软得很,臣通晓体内各处穴位,容臣为陛下揉按揉按,很快就能酸痛全消。” 姬瑾荣:“……” 镇南王说得殷切,脸上写的全是“我是一心为陛下着想”。 骗谁呢! 姬瑾荣气得耳朵泛红,可想到这具身体骂人都骂不完整,原主也不是会和镇南王对着干的脾气,他只能在镇南王的注视下坐回位置上,乖乖把手伸出去。 镇南王长着粗茧的手指摩挲着姬瑾荣细嫩的肌肤,像要摸过姬瑾荣手腕上每个地方才能找准穴位。直至姬瑾荣忍无可忍地想抽回手,他才煞有介事地对着几个穴位轻轻揉按起来。 镇南王按的也不知是什么地方,姬瑾荣感觉手腕发软,根本动不了了。 镇南王说:“接下来可能会有点痛,陛下若是受不了可以喊出来。” 姬瑾荣瞪着镇南王。 镇南王手中的劲道微微加重。 姬瑾荣额头很快渗出冷汗,疼的。 镇南王把手指按在另一处:“陛下不必忍着——” 姬瑾荣意识到这一下会更疼,忍不住用另一只手按住镇南王的手掌,想阻止镇南王。 察觉覆在自己手背上的手掌有些濡湿,镇南王莞尔:“只差这一下了,陛下是男子汉,别怕疼。” 姬瑾荣将信将疑地松开手。 镇南王轻轻揉按几下,令姬瑾荣感觉又酸又麻。在姬瑾荣放松下来之际,镇南王才突然加重力道。 姬瑾荣疼得眼泪直飙:“疼!” 镇南王替姬瑾荣擦去眼角溢出的泪。他说:“疼才有用,陛下可以看看这只手使起来是不是比以前灵活多了。” 姬瑾荣将信将疑地活动一下右手,发现果然比以前灵活许多,仿佛里面的经脉已经全被打通。 姬瑾荣虽然恼火镇南王的逾越,却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他闷声说:“谢了。” 镇南王说:“陛下何必向臣道谢,臣为陛下做任何事都是应该的。”他凝视着姬瑾荣,“若是陛下愿意,臣可为陛下疏通全身经络——” 姬瑾荣警惕地说:“不必!” 想到镇南王要在自己全身上下揉来按去,姬瑾荣整个人都不好了! 镇南王说得冠冕堂皇,仿佛他绝无半点不轨之心:“陛下不愿便算了。陛下今年已过了十六,对学武来说有些晚了。若想练好骑射或者练些武艺,必须忍下这点苦才行。” 姬瑾荣:“……” 想到自己和镇南王身高差距、体魄差距、武力差距,姬瑾荣的小心脏狠狠地被打击了。他绷着脸说:“再说吧。”他宁愿找个别的什么人来试试…… 镇南王眯起眼。 他了解他的陛下。他的陛下绝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别说这点小苦头,再艰难的事他的陛下不会眨一下眼。之所以不答应,无非是不信任他,或者察觉了他过于外露的欲望。以他陛下的作风,绝对不会放过增强自己实力的机会—— 镇南王警告:“陛下,这是臣的独门秘法,其他人不可能会。” 他可以容忍姬瑾荣有几个信任的宦官和近臣,但也仅此而已,绝不会容忍别的人触碰姬瑾荣的身体——即使只是“借用”的身体。 姬瑾荣:“……” 难道他把话说出口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今天也好想把这家伙拉出去砍了…… 第5章 收服草根蛮王(五) 镇南王堂而皇之地留下共用午膳。 镇南王说:“臣在南边捕了不少山鸡野兔,还有野鹿和穿山甲,陛下要去看看吗?” 姬瑾荣对这些没什么兴趣,摇了摇头。 镇南王说:“臣还带回了两个南方名厨,他们最擅料理这些野味,等他们过了御膳房那边的考校就让他们做给陛下吃。”话刚落下,镇南王瞧见姬瑾荣眼睛微微亮了起来,像是倏然点亮了一撮小火焰。 姬瑾荣面上镇定得很:“有心了。”山鸡野兔什么的,有什么好看,还是端上桌让他欣赏最棒!姬瑾荣决定稍稍给镇南王加上几分。 这家伙好像也没那么讨厌! 镇南王笑了笑,坐在姬瑾荣旁边替他料理螃蟹。 姬瑾荣惊讶地看着那煮得通红的大螃蟹,虽然闻起来有点香,但这硬梆梆、红通通的东西真的可以吃吗?大周好像没人会吃这个。 镇南王将蟹黄和腿肉都挑出来,和酱料一块推到姬瑾荣面前。他说:“原想让御膳房料理完再送上来,但给陛下吃的东西总得让陛下知道是什么。这吃法是南边传过来的,最近京城挺流行,御膳房还是第一次做。这东西菊开时节吃最好,”镇南王体贴地给姬瑾荣倒了一小碗酒,“再吃点酒,暖暖胃。” 姬瑾荣有些发愣。 镇南王这番举动着实让他捉摸不透。难道镇南王扶持原主登上帝位,是因为真的喜欢原主?只是原主心中太过害怕,所以始终没发现镇南王对他的感情—— 那原主也死得太冤了。 镇南王喊:“陛下?” 姬瑾荣回过神来,举起筷子夹了块蟹肉,沾上酱料尝了一口。蟹肉很鲜美,酱料又有独特的口味,恰好能把海物少不了的腥气去了。他朝镇南王笑了起来:“不错。” 镇南王一直注视着姬瑾荣,见姬瑾荣露出满意的笑容才去料理第二只螃蟹。他语气熟稔,仿佛两人是相交多年的知交好友:“蟹肉虽鲜,但性寒,不能多吃,必须佐以黄米酒。蟹黄也不错,陛下若是喜欢,这几日可命人做些蟹黄小笼解解馋。过了这时节,滋味就没那么好了。” 姬瑾荣正好尝完一块蟹黄,觉得口感极好。听到镇南王说出另一样吃食,眼睛再次亮了亮,语气也染上几分欢喜:“好。” 镇南王见姬瑾荣吃得高兴,心中也欢欣起来。 他当然不会不知道姬瑾荣喜欢什么,只是姬瑾荣身体太弱,什么都不能多吃,吃了只会让自己受苦受累。所以他不能像姬瑾荣身边那些人那样,悄悄捎带些喷香可口的吃食去满足姬瑾荣小小的口腹之欲。 可惜姬瑾荣这具身体还是太弱了,要不然他可以带姬瑾荣来个南巡北巡,吃遍大江南北。在姬瑾荣愿意让他帮忙疏通经络、强化身体之前,只能先由他的部属们去搜罗名厨和食材了。 镇南王迅速把剩下三只螃蟹都解决完。 姬瑾荣:“……” 镇南王说:“陛下底子太弱,不能多吃。”他将姬瑾荣全身上下扫了几遍,“如果陛下愿意让臣为您疏通全身经络——” 姬瑾荣顿时不再看镇南王,默不作声地朝其他菜肴伸出筷子,一副“我很喜欢这些菜一点都不想多吃螃蟹”的模样。 镇南王莞尔。 他的陛下真是可爱极了。 一顿午膳吃得出奇平和。 吃饱喝足,镇南王才向姬瑾荣说起国子监的事。 姬瑾荣微微讶异。镇南王居然会和他提及朝政? 镇南王像是看出了姬瑾荣的疑惑,解释说:“以前陛下受了不少苦,身子太虚,臣不愿陛下太过操劳才越矩地替陛下处理政务。如今陛下身体大好,批阅奏章绝不是问题。”他语气诚挚,“臣愿还政于陛下。” 姬瑾荣这下真真正正吃了一惊。 难道镇南王在试探他?如果是他的话,绝不会把已经拿到手的大权交还出去。 说不定他说一个好字,镇南王回头就把他给弄死。 姬瑾荣说:“我,”他主动说出自己的弱点,“结、结巴。” 镇南王听得心疼。即使他几乎可以选择想去的世界,却还是无法给姬瑾荣一个完全健全的身体。以前他在经历过的几个世界不是不能逼主脑把姬瑾荣送过来,只是那些身体实在太过不堪,即使姬瑾荣真过去了也不会比重病在床好多少。 镇南王说:“不要紧。”他注视着姬瑾荣,“陛下,没有人敢说什么。谁要是有异议,臣可以送他一程。” 姬瑾荣心头一跳。 他抬起头,对上了镇南王认真的目光。 镇南王突然抬起手,轻轻擦掉他唇边的一点点油渍。 气氛突然变得暧昧起来。 镇南王见姬瑾荣惊愕地望着自己,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冲动俯首亲吻姬瑾荣光洁的额头。亲过了,他并不挪远,而是就着半贴着的姿势说:“陛下,臣什么都愿意为您做。只要——” 姬瑾荣只觉头皮阵阵发麻,那被亲上的地方烫得惊人。他猛地站起来,退开几步,远离镇南王。 镇南王没有再紧逼。 他见好就收,凝视着姬瑾荣说:“陛下,臣先退下了。” 姬瑾荣心乱如麻。 即使他的年龄比原主大上几岁,却也没机会尝到情爱滋味。镇南王满含侵略性的逼近让他有点儿害怕又有点儿迷茫,他敏锐地察觉到镇南王那一个“只要”代表着什么,如果要摆脱如今这种困境的代价是“满足”镇南王的话—— 姬瑾荣微微握紧拳头。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这等于是一个强盗先把你的东西全抢了,然后告诉你他喜欢你,只要你接受他的“喜欢”,他就把你的东西还给你——这算什么喜欢!这强盗也想得太美了,什么好事都让他占了! 姬瑾荣到外面走了一圈,等消完食就开始午睡。等他一觉醒来,发现何泰守在一侧,内侍们和往常一样鱼贯而入,为他更衣洗漱。 何泰说:“陛下,镇南王派人来请您去勤政殿。” 姬瑾荣说:“好。” 以他目前的处境,真要与镇南王闹开了只会吃亏,还不如陪镇南王周旋一番,说不定能找到转机。 最好能找机会试探试探镇南王到底是不是“那个人”——如果不是,“那个人”又在哪里。 要是不能挡住“那个人”毁掉这个世界的步伐,他就没法回到死去前,更没法拥有可以活蹦乱跳的身体。 镇南王会是“那个人”吗? 姬瑾荣有些拿不准。 到了如今,他才发现自己对魏霆钧的了解其实很少。在他面前的魏霆钧很老实,也很正直,只有当他提及“大行之后传位于你”,魏霆钧才会暴跳如雷。平时的话,魏霆钧只会刚正不阿地杜绝所有会影响他病情的食物出现在他面前。 姬瑾荣虽然总骂魏霆钧是“乱臣贼子”,可他心里还是把魏霆钧当成从小陪在自己身边的憨厚少年。 但是,真要是憨厚少年,能压得住满朝文武吗? 能让周边诸国闻风丧胆吗? 有些事,他不是没听说,只是其他人说起的时候,他都下意识地不去相信。比起别人,他更愿意相信始终守在自己身边的魏霆钧。 如果镇南王真的是系统所说的那个“强大存在”,那他现在所面对的镇南王,无疑是他以前不曾看到过的、魏霆钧的另一面。 魏霆钧从来不会向他展露的一面。 姬瑾荣捏了捏拳头,吩咐何泰:“引路。”说完这话后姬瑾荣又觉得有些滑稽。身为皇帝,竟不知道处理政务的勤政殿在哪里,原主这皇帝当得还真糊涂——被迫糊涂。 抵达勤政殿外,姬瑾荣顿了顿,抬脚迈了进去。勤政殿两侧都开着窗,正是百菊盛放的时节,外头开满了姹紫嫣红的菊花,明明只栽了菊,竟有种百花争妍的感觉。 姬瑾荣一眼瞧见坐在那儿批阅奏章的镇南王。 镇南王察觉姬瑾荣的到来,起身说:“陛下来了。”他绕过小山堆似的奏章,来到姬瑾荣面前,语气诚挚无比,“以后臣可以歇着了。” 姬瑾荣:“……” 镇南王宽慰:“会有这么多是因为臣此次去了南边小半个月,没来得及批复——平日不会如此。” 姬瑾荣望着镇南王。 镇南王最受不了的就是姬瑾荣望向自己的目光,他感觉体内禁锢已久的欲念随时要喷涌而出。他不能告诉姬瑾荣,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心上人,从一开始他的眼中就只有那么一个人——就算屠天灭地,背得满身杀孽,他也要把人从老天手里抢回来。 因为他的陛下最不喜的就是这种枉顾天理、逆天行事的人。他的陛下,也绝不会容许他越过那早早划出的界线半步。 但这已不是大周,他的陛下也不再是重病之身。 很多事他再也不愿忍耐、再也不愿克制。 对他的陛下来说,生死离别才过了短短数日。对他来说,却已经是许多个一生—— 日增夜长的思念,早已让他彻底疯狂。 那条界线,他是一定要跨过去的。 第6章 收服草根蛮王(六) 批阅了半天奏章,姬瑾荣对大齐朝大致有了几分了解。 大齐与大梁都在北边,分居在东西两侧,时不时会干上一架。比如这会儿,大梁就在大齐边境偷偷摸摸地打了一发,抢走了大齐好不容易养大的千匹良马,其他的粮食财帛更是数不胜数。 朝臣们都很有趣,上表时一个劲表示“我们要反思边防方略”“我觉得主将要负最大责任”,给的建议也都很统一:撤西境主将的职换人上! 至于打回去这种事,没人提半个字。 有西梁这个死敌在,突厥的气焰高得很。他们根本不用出手,只需要翘着二郎腿等他们和西梁去拉拢就好。如今的突厥首领是个人精,总能准确把握形势。他两边的钱财货物都照拿,但永远只会帮弱的打强的。 难怪镇南王要去把南蛮诸郡的乱贼清剿干净。如果不先把那边解决了,这大齐朝就等同于三面受敌! 大齐的困境不仅仅在于外患。 内忧更是愁人。 朝臣你争我斗,没几个是心向百姓的。先皇宠信宦官,硬是纵出了所谓的“宫中三虎”。这三虎没了孽根,别的念想都没了,就贪一样:银钱。 为了吞并土地、大肆敛财,这三虎勾连朝臣祸害朝野,杀了不少忠臣良将,寒了天下人的心。 各地出现了不少叛乱,都是活不下的百姓落草为寇,靠着粗陋的武器抵抗朝廷的恶政。 当时先皇都收拾好细软准备逃亡了,没想到半路杀出个镇南王,带着手中人马平了乱解了急。先皇见镇南王势大,怕他占地自立为王,心惊胆颤地下了封王的旨意。 这才有了大齐第一个异姓王。 姬瑾荣从各方奏章中拼凑出大齐的现状,得出一个结论:这国亡得不冤枉。 内无可用之才,外有虎狼眈眈,想不亡国实在难上加难。 这样一看,镇南王行事张狂倒也不全怪他。一来他是草莽出身,本就不可能有世家子弟那种自小熏陶出来的谦谦君子作派;二来要不是他横空出现,大齐恐怕早被人吞掉了,哪还轮得到小皇帝登基当“亡国之君”。 比起摇摇欲坠的大齐朝廷,镇南王在百姓心中威名更盛。镇南王对世家、皇亲下手时毫不留情,当年更是亲自诛杀了“三虎”,但凡知晓这些事的百姓无不拍手称快! 这样的镇南王,再嚣张都没人有资格声讨。 乱世出英雄。 或者说,正是因为乱世将至,百姓心中才盼着英雄出现。 姬瑾荣心平气和地分析完,抬头瞧了镇南王一眼。 镇南王也在瞧着姬瑾荣。 姬瑾荣怀疑镇南王的目光从来没从“自己”身上离开过。他来到这边后照过镜子,没觉得这张脸有多吸引人,顶多眉眼和他以前有几分相像而已。 镇南王是怎么盯上“自己”的? 姬瑾荣放下手中的奏章。 镇南王说:“有些奏章陛下不必批复得太认真,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姬瑾荣点点头。 镇南王说:“陛下如果能早日亲政,臣也能放心出兵。” 姬瑾荣惊讶地说:“出兵?” 镇南王打开一旁的布幔,一个新奇的事物出现在姬瑾荣眼前。 姬瑾荣的目光一下子被吸引了。 那是个方形的沙池,沙池中有按照地形堆出来的山川走势,还有许多大大小小的令旗。姬瑾荣一看就明白,这是个“沙场”,模拟的沙场,用来分析战况的。 镇南王对“自己”难道是真心的?连这种对于行军布阵来说格外有用的东西,都这样大大方方地展示给他看! 姬瑾荣收起心中疑问,认真地观察着整个“沙场”。他记性好,扫一眼基本就把它全记住了,即使现在立刻毁掉这“沙场”他也能将它复原。 姬瑾荣目光微亮,望向镇南王。 这是镇南王在另一个世界带过来的东西,他知道姬瑾荣一定能看懂,也一定会喜欢。等了这么久,终于有机会把它拿给姬瑾荣看了。 镇南王按捺着向姬瑾荣“讨赏”的冲动,取出一块令旗对姬瑾荣说:“这地方是极好的油菜产地,产的油特别好,到时臣会让他们每年进贡足够多的量,宫中都用它来做菜。”他又在另一个地方插了另一块令旗,“这边的柑橘又大又甜,模样还挺特别,个个都长得圆头圆脑的。赶在年前拿下,陛下过年时就可以吃上了。” 姬瑾荣:“……” 眼看镇南王一个一个地方介绍过去,连哪个地方养的牛肉格外肥美都圈起来,准备打下来养牛吃。 说起来因为丁口大大减少,需要靠牛来耕作,偏偏牛的数量又十分稀少,所以牛往往都是禁杀的——即使贵为皇帝也不能随随便便就叫人宰杀几头牛来吃,否则就等着被御史的唾沫淹死吧…… 姬瑾荣颇有些遗憾。 镇南王仿佛读出他心中所想,含笑说:“陛下放心,臣很快就会将它们拿下。到时正好天气凉了,陛下可以试试火锅……” 姬瑾荣又听到一个新词儿。 他疑惑地问:“火锅?” 镇南王牵着姬瑾荣的手,将他带回桌案前,取出张白纸,画出个火锅形状。他说道:“这是海船出航时船夫们想出来的一种吃法,虽是粗鄙了点,但吃着痛快。要是再下点辣椒、花椒之类的调料,包管你大冬天都会出一身汗。”不等姬瑾荣发问,镇南王又向他介绍,“辣椒也是船夫们从海外带回来的食物,臣已让人试着种一些出来。下回臣将结出来的辣椒送到都御膳房,让陛下也好好尝尝。” 姬瑾荣听得跃跃欲试。 等赶跑了馋虫,姬瑾荣才回过味来。怎么又扯到吃的上面了!西梁那边要是知道镇南王是为了吃的才去攻打他们,非得气死不可! 姬瑾荣很不厚道地暗爽在心。不得不说,镇南王说的前景实在太美妙了,撇开这家伙的强盗逻辑不谈的话,他觉得自己越来越喜欢这位乱臣贼子! 绝对不是因为吃的! 他堂堂大周皇帝,怎么可能会被一点点吃的给收买! 嗷,真的好想快点吃到镇南王说的牛肉火锅,配上那闻所未闻的辣椒,再随便来点香菌、羊肉、粉丝、鱼片之类的…… 姬瑾荣觉得自己有点饿了。 镇南王很体贴地提出去用晚膳。 姬瑾荣饱饱地吃了一顿。 镇南王为姬瑾荣倒了杯酒,说:“秋天夜里凉,陛下喝点酒暖暖身。” 姬瑾荣一激灵,终于从食物陷阱里钻出来。他警惕地看着眼前那杯酒,生怕喝下去会发生什么事儿。 镇南王并不逼他,而是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慢悠悠地喝了起来。 那酒实在香得很,姬瑾荣鼻子吸了又吸,感觉馋虫全被它给唤醒了。见镇南王喝了也没啥事,他忍不住端起来喝了小半杯。没想到这酒滋味虽好,后劲却大得很,小半杯下肚不久,他竟已快醉了。 天公弄人,此时外头突然下起了大雨,雨串儿哗啦哗啦地往下倒。 镇南王放下酒杯,对已然酒意上头的姬瑾荣说:“陛下,天黑又逢雨,今夜我怕是不好出宫了。”他上前将姬瑾荣抱入怀中,“陛下醉得厉害,臣逾越了。” 姬瑾荣还有一丝清醒,竭力推拒起镇南王的怀抱。可惜那一丁点力道,丝毫撼动不了镇南王铜墙铁壁般的怀抱而言。 到了姬瑾荣寝宫,镇南王叫人送来热水,屏退所有人褪下姬瑾荣的衣物。他并没有什么过分举动,只是替姬瑾荣洗了个澡,接着将光裸的姬瑾荣抱上龙床,叫人将水抬了出去。 内侍们都退走之后,镇南王大大方方地脱了衣服上床,将姬瑾荣带入怀中。他轻轻吻了吻姬瑾荣的眉心,手掌钳在姬瑾荣腰间,感受着怀中人温热而真实的触感。 怀中的人,是活着的。 他的陛下,是活着的。 再也不会有人催他将他下葬,再也不会有人催他穿上属于他的陛下的龙袍,再也不会有人反反复复地提醒说他的陛下已经死了——再也不会回来—— 这,不就回来了吗? 活着的、会高兴也会生气的——他的陛下。 镇南王手掌微微发颤。 他的声音也在发颤,仿佛是从颤动的心脏里挤出来似的,声音低哑又幽沉:“陛下。” 酒劲真正上来,姬瑾荣已经彻底醉倒。他脸蛋儿因为喝了酒而红扑扑的,有点烫,身体却又微微发凉。秋天夜里确实有些冷,姬瑾荣察觉周围有个火炉般的热源,不由得凑了上去,蹭了几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倚着。 镇南王将手臂收得更紧,一个吻浅浅地落在姬瑾荣唇上。两个人的呼吸紧密相缠,令镇南王心底的欲望快要炸开。他喊道:“陛下,陛下……” 姬瑾荣睡得香沉。 镇南王没再说话,注视着姬瑾荣沉静的侧脸。等到外面的雨慢慢停了、好不容易露把脸的月牙儿也开始下沉,他才缓缓合上眼。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啦啦 感觉自己棒棒哒!!!!! 陛下:天凉了,把隔壁的牛羊打下来粗掉吧=w= 王爷:遵命! 第7章 收服草根蛮王(七) 一觉醒来,姬瑾荣发现自己被剥得干干净净! 光溜溜的! 光溜溜的哟! 连中衣中裤都被脱了! 想想,夜里一凉,秋被又不算太厚,剥光了自然会往暖和的地方靠。 于是醒来时姬瑾荣是紧紧贴在镇南王身上的,看着像是他主动往镇南王身上凑! 姬瑾荣正要悄悄摸摸地爬起床,却被镇南王拦腰一抱,勾回了对方怀中。 姬瑾荣涨红了脸:“放肆!” 镇南王无奈地说:“陛下对臣永远只有这句话吗?” 姬瑾荣耳朵气得发红。 镇南王哈哈一笑,胸腔微微震颤。他松开了钳制在姬瑾荣腰间的手,并不太过逾越。 他翻身下床,替姬瑾荣取来衣物。 眼看镇南王准备亲自替自己穿上,姬瑾荣说:“让别人来。” 镇南王充耳不闻,上前替姬瑾荣穿好贴身衣物。他动作轻缓,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等替姬瑾荣把长发整理到背后,镇南王才再次开口:“这些小事由臣来做和由别人来做,对陛下而言有何不同?” 姬瑾荣:“……” 至少内侍不敢用那种放肆的目光看着他! 镇南王说:“陛下,臣绝不会逼您做您不愿做的事。”他伸手替姬瑾荣系好松开的前襟,动作仿佛早已练习过千百遍,“只是这些总归要人来做的事,臣还是希望陛下能允许臣为陛下效劳。如果陛下不高兴,那陛下尽管责骂臣、责罚臣——臣甘之如饴。” 这么多年以来,他最痛苦的就是无论他做什么、无论他撂下多少狠话,他的陛下都没有半点回应。 姬瑾荣对上镇南王幽沉的目光,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捶了一下,闷疼闷疼的。明明那双眼睛还是和平时一样放肆,他却怎么都生气不起来。 因为那眼睛里藏着的并不是他所认为的那种欲念。 那里有着一些姬瑾荣陌生的、姬瑾荣不相信的东西。 以前幽居深宫,真情实意少,你争我斗多,撕开平和喜乐的外皮,到处都是流脓的毒疮。 又丑恶,又肮脏。 他自己也干净不到哪里去。真正干净的人,哪能在那种地方活下去?他父皇是个老糊涂,后宫中的勾心斗角全然瞧不见,宠着个心肠毒辣的女人,任由她在护着自己儿子的同时对别的皇子下毒手。 就连他这个病秧子也没逃过。 不过他福大命大,硬是把她给熬死了,也把她儿子给熬死了。有些事他没有经手,但推波助澜是少不了的。 记得护国寺的老禅师来为他诵经祈福,摇着头评了句“好面孔,恶肠肺”。当然,这评语只出老禅师之口,入他之耳,没别的人听到过。 即使是后来让他生出交托江山之心的魏霆钧,一开始也不过他着意养着的小狼犬罢了。毕竟他常常下不了床,有些事总得有人帮忙去做——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差遣起来比较顺手。 看见镇南王望向“自己”的目光,姬瑾荣不由想起魏霆钧提起“心上人”时的神情——又快乐,又欢欣,还夹杂着几分忐忑与期望。 那样的心情,他不曾体会过。而像他这样总想着利用别人的人,大概也永远无法获得这样的感情。 以前姬瑾荣的命活一天少一天,从来没去想过这个,如今他拥有了康健的身体,心中不免生出点酸酸涩涩的感觉。 有点羡慕,更有点妒忌。 坐在这个位置上,也许永远不能去奢求“真心”两个字。 毕竟他从不给人真心,别人如何会给他真心。 姬瑾荣乖乖张开手臂,任由镇南王帮自己把中衣穿好。镇南王要出征,又有意让他亲政,他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拉拢可用之人——在那之前,先和镇南王和平共处是最正确的做法。 姬瑾荣洗漱完毕,穿上练习骑射用的行服。眼看镇南王没有离开的意思,姬瑾荣只能和他一块前往校场。 伺马太监换了人,何泰却还是跟了过来,亲自为姬瑾荣牵出红马。 镇南王的马也被牵了出来。他对姬瑾荣说:“既然陛下有心练好骑射,那在臣出征之前都过来教陛下吧。” 镇南王这提议并不过分,谁都知道镇南王箭术天下第一,能得他亲自教导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事儿。姬瑾荣有心和镇南王和平相处,点点头,说:“好。” 镇南王还真认认真真地指点起姬瑾荣来。 姬瑾荣悟性好,记性也好,镇南王说的要诀他很快牢记在心,将以前瞎蒙出来的动作一一改正过来。 等到练出一身大汗,姬瑾荣终于一箭射中了靶心! 姬瑾荣有些高兴。 镇南王也有些高兴。 教姬瑾荣射箭骑马什么的,等同于可以光明正大地碰碰姬瑾荣的腰儿、抓抓姬瑾荣的手儿,姬瑾荣绝不会推拒、不会反感。 练完骑射,镇南王又和姬瑾荣一起共用早膳。 镇南王差人做了蟹黄包子,个儿很小,一笼里面却只摆着三个。 他将它推到姬瑾荣面前。 白白的包子皮做得很薄,像蝉翼似的,有点儿透明,能瞧见里面油黄油黄的蟹黄。姬瑾荣顿时忘了刚才的伤怀,夹起一个蟹黄包子咬下去,整个包子就少了大半,蟹黄完全露了才出来,色泽鲜亮,味道鲜美,又保留着蟹黄特别的口感,吃起来唇齿留香,叫人食欲大开。 姬瑾荣吃完一个,察觉镇南王在瞧着自己,不由忍痛说道:“分你一个?” 镇南王说:“不必。”此时几个传膳太监来了,将两笼新蒸出来的蟹黄包子摆到镇南王面前,粥和点心也一一上桌——镇南王那边的都是姬瑾荣的两倍! 姬瑾荣:“……” 镇南王说:“陛下身体太弱,不宜多吃。”他再次提议,“若是陛下愿意——” 眼看镇南王又要替“疏通全身经络”,姬瑾荣利落地打断:“这么多,够了!” 镇南王忍俊不禁。 姬瑾荣决定在镇南王出征期间好好强身健体,让镇南王不能再说“陛下身体太弱”——这身体明明比他以前好一千倍一万倍! 吃饱喝足,该干事了。 姬瑾荣琢磨着和镇南王提提早朝的事儿。自先皇继位以来,早朝就等同于停掉了,到了原主这儿更是连早朝的影子都没瞧见过。 要是连朝臣都见不着,所谓的“亲政”又有什么意义。 姬瑾荣正要开口,镇南王先说话了:“陛下,秋猎很快要开始了。”他估算了一下,对姬瑾荣说,“大概在十日之后。秋猎之后臣就出发前往西境。臣希望这十天里陛下除了练习骑射之外,再去练习一下秋报祭词。” 姬瑾荣拧起眉头。这具身体能做到念完祭词而不结巴吗? 镇南王宽慰:“陛下尽力即可。” 姬瑾荣说:“朕试试。” 既然接手了这具身体,自然要承担起原主的责任。不管将来会不会亡国,在那之前他都还是一国之君,为百姓春祈秋报都是份内之事——立春向苍天祈求风调雨顺、丰衣足食,立秋将今年的境况报知苍天,一祈一报,年年都须如此。 镇南王说:“陛下若不怕辛苦,在秋猎之后可重开朝会,命百官三日一小朝、七日一大朝。”他抬手替姬瑾荣整理垂到前面来的一绺乌发,“天下之事,皆由陛下乾坤独断。” 姬瑾荣没想到自己还没提,镇南王倒先说了出来。 看来镇南王真不是那个“乱臣贼子”。 一来,“乱臣贼子”不会这样大大方方地“还政”;二来,镇南王和魏霆钧真的很不一样,要是魏霆钧是镇南王这样的人,他就不会喊魏霆钧“石头”了——那家伙是话少到令人发指的闷葫芦,哪里是镇南王这种巧舌如簧、肆意妄为的人! 看来他得尽快掌握这边的一切,才能找出那个“乱臣贼子”! 姬瑾荣点头说:“好。” 第8章 收服草根蛮王(八) 秋高气爽,风清日丽。 秋猎之日,朝臣终于见到极少露脸的新皇。 姬瑾荣身着红底黑纹正服,骑着红色马驹出现在众人眼前。 比起以前的胆小怯弱,那过分秀气的脸庞仿佛一下子张开了,带上了几分男儿应有的英气。他轻轻地扫视一周,目光和煦又平和,不见半分畏怯。 更令朝臣吃惊的是,那被他们痛斥为“乱臣贼子”的镇南王竟守礼地跟在姬瑾荣身后! 镇南王一声令下,队伍往猎场出发。 南郊猎场中,高高的祭台已经搭起。镇南王是名副其实的“摄政王”,他亲自护着姬瑾荣登上高台。 天风扑面而来,吹得姬瑾荣的衣袖鼓鼓囊囊的,又凉快又舒畅。经过这段时间的锻炼,这具身体已经强健了许多,姬瑾荣瞄了镇南王一眼,感觉自己都快比镇南王的鼻子高了! 镇南王捕捉到姬瑾荣的目光,眼底微微含着笑意。他扫向祭台下匍匐着的朝臣,对姬瑾荣说:“陛下,您准备好了吗?” 姬瑾荣点头。 这边的祭礼和大周相去不远,祭词也是姬瑾荣所熟悉的,掌握起来并不难。 以前姬瑾荣身体太弱,所以吩咐魏霆钧代为登上祭台。魏霆钧起初并不愿意,后来见他实在支撑不了,才在众人劝说下主持祭祀。 魏霆钧在祭台上连续出现了两年之后,朝臣和好友们便明白了他的想法。想来在他大行之后,他们就会拥立魏霆钧为新君。 一开始魏霆钧可能有些难以接受,但重责加身,魏霆钧不会有太多时间去痛苦挣扎—— 姬瑾荣微微垂下目光,掩住眼底的思绪。正是因为知道魏霆钧的忠心耿耿、绝不可能生出改朝换代的异心,他才会把大周国祚交移予魏霆钧。说到底,他还是在利用魏霆钧对自己的赤诚之心。魏霆钧会积得满身煞气,生出冲天之怨,极有可能是因为他算计般地将帝位交托于他。 被迫坐到那个位置上,其实并不好受。 姬瑾荣再抬眼,朝臣已经伏拜在地,齐呼万岁。他的心脏微微震颤,感觉明亮的日光有些刺目。 目光转向正前方,只见祭器、祭品依次摆放,牛羊鸡鸭,五谷甘醴,一应俱全。 姬瑾荣朝何泰看了一眼。 何泰见状在旁唱了一声,算是祭礼的开始。 姬瑾荣唱起了祭词:“丰年多黍,亦有高廪,万亿及秭!”祭台高旷,清亮的声音却清晰地落入每个人耳中。明明只是姬瑾荣一个人在唱念,底下的鼓声却完全无法将它压下去,反倒奇异地将它凸显出来,让所有伏拜在地的朝臣心中震颤不已。 姬瑾荣几不可察地微微停顿,才接着往下唱:“为酒为醴,烝畀祖妣。以洽百礼,降幅孔皆!” 这祭词名为《丰年》,意思很淳朴,就是说“祖先啊,今年我们大丰收了,谷物堆满了高大的粮仓,粮食多到数不清!所以我们准备了好酒好菜好祭品,答谢您赐予我们的福泽!” 这是所有祭词中最简短的,没想到搭配上鼓调竟也进行了小半个时辰。 姬瑾荣背脊已经被汗湿透。 退到旁人看不见的地方,镇南王抬手替姬瑾荣擦拭额头的细汗。 姬瑾荣仰头看着镇南王。 镇南王夸道:“陛下您做得真好。” 也许是因为换了身体,姬瑾荣听了这夸奖竟有几分愉悦。镇南王比他年长许多,像个厉害的兄长。 不管是姬瑾荣自己还是原主,生命里都没有父兄这种角色出现,正是因为他们都留着天家的血,所以没有姬瑾荣体会所谓的骨肉亲情。 这大概就是有个兄长的感觉吧?姬瑾荣想了想,默默给镇南王贴了个“好哥哥”标签——按辈分来算的话,或者应该改成“好叔叔”?这么一想,姬瑾荣霎时觉得镇南王亲切了许多。 朝臣已经四散开,姬瑾荣走下祭台,和镇南王一块吃点东西垫肚。镇南王叫人将做好的鹿肉端上来,说道:“这是底下的人试猎时猎到的,陛下尝尝喜不喜欢,若是喜欢臣再为陛下猎几只到御膳房那边养着。” 姬瑾荣对镇南王这样的殷勤已经习以为常。他看向从人端上来的红烧鹿肉,不由食指大动。 野鹿肥少瘦多,肉质细嫩,而且是纯阳之物,滋补得很。 红烧的鹿肉片汁鲜味美,一口咬下去,口感爽滑,滋味鲜香,丝毫尝不出本来的腥味。 姬瑾荣吃相很好,速度却不慢,很快把自己那一小盘给解决了。尝了鲜,姬瑾荣没有多要,他得留着肚子吃别的。 两个人吃了个半饱,歇了半个时辰,才召集百官开始秋猎。 这时突厥使者到了。 姬瑾荣打量着来使,只见这些突厥使者身材高大、高鼻广目,个个都是马上英杰。以往大周周边诸国都是中原人,鲜少有外族人出现,姬瑾荣觉得挺新鲜。 新鲜归新鲜,姬瑾荣对这些人没多大好感。堂堂中原朝廷,竟被草原人牵着鼻子走——先皇甚至还对草原人自称“儿臣”,这种屈辱的事姬瑾荣实在难以忍受! 姬瑾荣泰然地站在原位,目光平静地望着那几位突厥使者。 突厥使者深蓝色的眼睛放肆地从姬瑾荣身上扫过,一手握在胸前,口中说了两三句话。他说的是突厥语,姬瑾荣听不明白,看向一旁的鸿胪寺官员。 鸿胪寺官员汗出如浆,口中只道:“使者是在向陛下问好。” 姬瑾荣微微眯起眼。他望向突厥使者,说:“既然来了,一起玩玩。” 鸿胪寺官员吓了一跳。大齐历来以文治国,论骑射哪里比得过突厥使者,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姬瑾荣见那鸿胪寺官员在一旁发愣,心中不满,眉头微微拧起。他扫向其他人:“你们——可有人,会突厥语?” 那鸿胪寺官员吓了一跳,直愣愣地往地上一跪。 姬瑾荣本就不喜大齐这种动不动就跪下的风气。他的目光扫向其他人,见一青年官员长身玉立,仪态不凡。再看那青年官员眼睛抬了抬,似有意动,姬瑾荣望着那青年官员开了口:“你来吧。” 那青年官员微讶,却还是依言上前数步,对突厥使者说出姬瑾荣的意思。 为首的使者目光落在姬瑾荣与青年官员身上,眼中带上了几分兴味。 他说道:“正合我意。” 那青年官员又往前迈了一步,对姬瑾荣说:“除了突厥使者外,还有几位跟着海船来到大齐的使者,陛下可要见一见?” 姬瑾荣说:“当然。” 青年官员遣人去将海外使者请了出来。这些人比之突厥人又有些不同,他们穿着颇有异域风情的服装,有些头发金黄,有些头发火红,瞧上去格外新奇。 姬瑾荣心中惊异,面上却没表露半分。他含笑说:“可会骑马?” 青年官员配合着手势,与海外使者言明姬瑾荣的意思。 那几个海外使者连连点头,说道:“当然,当然。” 姬瑾荣说:“一起吧。” 按照惯例,姬瑾荣应该是射出第一箭的人。镇南王命人逐出一只野鹿,姬瑾荣骑上红马,追随了野鹿一段路,咻地射出一支箭,恰恰命中野鹿的咽喉,令所有心脏被提起来的官员放下心来。 姬瑾荣调转马头,朝众人微微一笑。此时有人先入林驱出猎物,无数飞鸟从林梢掠起,齐齐逃出了深林。 镇南王双腿一夹,催促胯下良驹追上姬瑾荣。 百官这才回过神来,分散开搜寻猎物。 突厥使者与海外使者都有些吃惊,都说新皇软弱无能,从这次秋猎看来却并不是那么一回事。至于那个许多人口中的乱臣贼子,简直比鹰犬还忠诚,看着恨不得时时刻刻守在姬瑾荣身边——有这样的乱臣贼子吗! 更令人难以忘怀的是姬瑾荣刚刚那一箭与那一笑。 那一箭射得虽好,但还不至于令人惊叹,顶多只能算是过得去而已。刚才姬瑾荣调转马头那一笑,竟让他们都觉得今生都难以忘怀。 明明是他们最瞧不起的中原人,看起来竟如天上日月,令人从心里生出一阵拜服之意。 不管是容貌还是气度,姬瑾荣都与传言没有半点相似。 为首的突厥使者瞳色微微转深,他扬鞭说道:“走,我们与那位中原皇帝比试比试!” 其他人紧跟而上。 另外几个海外使者也上马入了猎场,在草场与山林间来回穿梭,寻找容易得手的猎物。 整个猎场渐渐热闹起来。 只过了半个时辰,姬瑾荣就回到了猎宫。 毕竟只练习了一个多月,刚才一箭射中那只野鹿根本是侥幸,他折腾了半天也没猎着多少猎物,大腿还被磨破了皮,索性回猎宫歇息。 反正大臣们猎取的猎物都会被冠以由他猎得的美名,近百人和那几个外族人比,总不会丢脸在哪儿去。 更别提还有镇南王在呢。 姬瑾荣觉得就是因为镇南王一直跟在自己身边,才导致他一无所获——在他发现猎物前,镇南王已经一箭射上去,把猎物给杀死了!光是刚刚半个时辰镇南王已经扫荡了近百只猎物,要是他们再在猎场那边呆下去,整个猎场里活着的东西都会被镇南王给弄死! 姬瑾荣正腹诽着,突然瞧见镇南王取出个新鲜事物来。 第9章 收服草根蛮王(九) 在镇南王指示下,仆从了一个长方形的火炉儿和一袋黑炭。 火炉儿里已有了通红的炭火,却没有半丝烟火,应该是精挑的好碳。 镇南王将一个铁网般的架子放在炭火上方,才对姬瑾荣说:“陛下,这是西边传来的一种吃法。把肉放到这上面烤,涂上些喜欢的调料,滋味很香。”说完他又强调,“就是不能多吃。” 姬瑾荣兴致勃勃地挪到镇南王旁边:“好!” 仆从将腌制好的鲜肉都端上来,都是镇南王边猎边叫人送回来的,肉质鲜嫩,看起来易熟又可口。 镇南王说:“这些东西到底是粗长的,个头太大口感不大好,韧巴巴的,粗糙得很。我猎的都是长了不到一年或者一年多的,数量虽多,取能入口的肉也就这么一些,吃完就没了。” 姬瑾荣:“……” 就说为什么镇南王刚才把大的放走光挑小的来猎,敢情是嫌弃大的不好吃! 对于镇南王这种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生活态度,姬瑾荣只想说三个字:棒棒哒(??????)??姬瑾荣在镇南王的指导下把肉叉起来,放到烤肉架上,涂上了鲜取的蜂蜜。 这活儿很简单,姬瑾荣一下子就上手了,兴致勃勃地玩了起来。 很快地,渗着蜜味的烤肉香气在猎宫内飘开了,不少仆从都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咽了咽口水。 外头都说镇南王和新皇水火不容,依他们来看,哪是水火不容啊,镇南王明明把新皇跟自己眼珠子似的宠着,宝贝得不得了!真要容不得新皇,怎么可能在新皇的吃食上费尽心思。 姬瑾荣看着鲜红的肉片渐渐烤熟了,感觉十分奇妙。他说:“第一个、用火之人,真、真是聪明,要不然,我们只能与、与野兽那样,啃血淋淋的、生肉。” 在镇南王面前姬瑾荣并不掩饰自己的结巴,比强肯定比不过,适当示弱才是良策。 镇南王听姬瑾荣磕磕绊绊地把话说完,目光一暗。他说:“人和野兽最大的不同,不就是聪明吗?” 因为“聪明”,所以他在克制;因为“聪明”,所以姬瑾荣恰到好处地利用着他的克制。只要他不逼得太紧,姬瑾荣就不会退开太远。 姬瑾荣察觉镇南王专注的目光,心头突突直跳。他听得出镇南王话里有话,可他虽然一直在催眠自己镇南王像个好兄长,心里却清楚得很:镇南王眼底偶尔掠现的,是赤裸裸的欲望。 他死死拿捏着两人之间的距离,实际上是在过危桥,晃晃悠悠地,不知什么时候会摔下去。 姬瑾荣试着咬了一口烤肉,心底的忧虑瞬间一扫而空。也许因为是自己烤出来的,吃的时候每一个味蕾都打开来迎接美味,所以感觉味道格外香! 姬瑾荣朝镇南王一笑:“好吃。” 镇南王只觉那眉眼越来越与他熟悉的陛下重叠。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喷涌而出,让他无法再去压抑。镇南王喊道:“陛下——” 姬瑾荣望着他。 镇南王说:“臣可以亲您一下吗?” 姬瑾荣倏然僵住。 镇南王知道自己吓到了姬瑾荣。可他快要控制不住自己,尤其是在看到姬瑾荣在百官之中轻松挑出可用之人时,他更清楚总有一天姬瑾荣不会再像现在这样任他亲近。 总有一天,姬瑾荣会和他清算今日的逼迫。 镇南王双手按在姬瑾荣腰侧,脑袋缓缓抵近,压在姬瑾荣额头上哑声喊:“陛下,我的陛下……” 镇南王声音里透出的炙热让姬瑾荣微微发僵。 见姬瑾荣并未怒斥自己,镇南王继续说:“陛下,臣马上就要出征了。”到时他一去几个月,姬瑾荣有足够的时间拉拢朝臣。 姬瑾荣感觉自己的想法已经被镇南王看透了。他睁着眼睛,迎视镇南王灼人的目光。 镇南王的唇缓缓覆上姬瑾荣的唇,明明动作并不粗蛮,却透出了浓烈的占有欲,仿佛恨不得将他彻底侵占。 姬瑾荣呼吸微凝,并不适应这种光天白日下的亲密。 镇南王很快结束一吻。 他的手并没从姬瑾荣身侧挪开,口中笑道:“陛下,快吸气。” 姬瑾荣呆呆愣愣地回神。 镇南王面色愉悦地教导:“亲的时候不用屏住呼吸。”他吻吻姬瑾荣漂亮的鼻头,“这里不是还能用吗?” 姬瑾荣当然知道。 他只是害怕,害怕镇南王彻底控制不住自己,把他正在走的危桥也拆了。所以他只能赌,赌镇南王会因为他呼吸不畅而停下来。 明明赌赢了,姬瑾荣心底却没有轻松几分。 他宁愿镇南王并非真心,只为欲望。 镇南王见姬瑾荣神色郁郁,不由有些懊悔。他放开了钳在姬瑾荣腰间的双手,对姬瑾荣说:“臣再为陛下烤些兔肉。” 姬瑾荣“嗯”地一声,也再次投入到烤肉大业中。春花秋月何时了,不如烤肉吃到饱! 当朝臣回到猎宫外时,就闻到了若有似无的烤肉香味。在猎场里跑了一个多时辰,所有人都累得不轻,还有几个官员遇到猛兽受了点伤。 如今每个人都饿得前肚贴后肚,谁在吃这么香的吃食啊!简直令人发指! 很快地,百官见着了两个罪魁祸首。 镇南王与姬瑾荣一前一后走出来,姬瑾荣面色红润,眉目精神,见不着一丝疲惫,显然已经休息许久。 刚才在吃东西的显然是他俩! 朝臣们默默将方才的腹诽和咒骂收回。 姬瑾荣意思意思地说了几句,接下来的清点与嘉许就交给别人去办了。 吃饱喝足,他有点困。 突厥使者与海外使者原想出个风头,不由为姬瑾荣这满不在乎的态度心塞了一下。难怪那么大方地邀他们一起玩,敢情还真的只是玩玩而已。 突厥使者对姬瑾荣越发感兴趣。他有种预感,这个半大少年会给他一个好机会,极好的机会…… 他的预感从不出错。 因此在姬瑾荣派人来提出晚膳将单独宴请他时,突厥使者想也不想便答应。 姬瑾荣吩咐何泰的时候,镇南王是在场的。 听到姬瑾荣要单独请突厥使者吃饭,镇南王眉头扬了扬,问道:“陛下有何打算?” 姬瑾荣说:“你呢?” 镇南王言简意赅:“欲攘外,先安内。” 姬瑾荣明白镇南王的意思。 镇南王的“安内”并不是指大齐境内,而是指整个中原。先把南蛮诸郡平了,再把西梁给定了,这就叫安内。中原一统,就能合中原之力剑指草原,一雪前耻。 姬瑾荣眼睛亮晶晶,夸道:“甚好。”他顿了顿,并不隐瞒自己的想法,“朕要让突厥,内难安。” 镇南王点头。 突厥之所以势大,是因为草原中无人能与突厥有一较之力。若是突厥一分为二甚至一分为三一分为四,那他们就会像中原这样陷入无穷无尽的内耗之中。 到那之后,突厥的威胁就会大大削弱。 镇南王说:“陛下一个人可以吗?” 姬瑾荣点点头。镇南王威名太盛,他一旦出现很容易让突厥使者心生警惕。他望着镇南王说:“我要个人,早上那个。” 镇南王握了握拳,终归还是让人去把早上那青年官员请过来。吩咐完了,镇南王说:“臣先去外面巡查。” 姬瑾荣目送镇南王离开。 青年官员到来时,正巧看见镇南王远去的背影。他目光一凛,在内侍引领下入内,朝姬瑾荣行了一礼,自报姓名:“臣韩适之见过陛下。” 姬瑾荣说:“坐。” 韩适之有些受宠若惊,但仍是周全地行礼称谢才落座,不见半点失措。 一看便是以礼传家的世家子弟。 姬瑾荣这段时间了解过大齐世家,对韩这个姓氏还算了解。 他隐隐猜出韩适之属于哪一家,便问:“燕北韩家?江南韩家?” 听到“燕北”两字时,韩适之目光微凝,应道:“回陛下,微臣乃是燕北韩家人。”可惜燕北早已落入突厥之手,是先皇亲手让出去的,为了请突厥出兵解西梁之围! 曾经显赫一时的燕北韩家,如同丧家之犬般举家南迁,气得他的祖父一病不起,撒手人寰。 韩适之只是眉头一动,姬瑾荣已看出韩适之的悲痛与不甘。韩适之并非鸿胪寺官员却通晓突厥语,无非是想知己知彼。若说朝中有谁最盼着击退突厥、收复燕北,那无疑是燕北韩家的子弟! 他所需要的正是这样的人。 姬瑾荣说:“朕欲,计间突厥。卿可愿——”他望向韩适之,“与朕,一同谋划?” 韩适之仿佛久旱突逢甘霖,眼眶乍然湿润。 今日初见姬瑾荣,韩适之心中只生出些许希望。不想姬瑾荣竟从百官之中点了他,让他随驾左右;如今更是将他找过来,要与他共谋离间突厥之计! 不管要多久,只要姬瑾荣心有收复燕北之意,韩适之就热泪盈眶。他最怕的,就是所有人都绝口不提燕北,仿佛它从来不曾属于大齐! 燕北! 燕北! 燕北啊! 他祖父临终时握住他的手一直喊着的燕北啊! 韩适之眼中含泪,起身朝姬瑾荣一跪:“微臣才薄力弱,蒙陛下不弃,但凭陛下驱使!”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果然还是一不小心把二更给睡了…… 早上补上么么哒!!!!! 陛下:收割一个忠犬,两个忠犬,三个忠犬……咦,你为什么一直站在这里? 王爷:陛下什么时候收割我? 不知道为什么,陛下突然有点小心虚…… 第10章 收服草根蛮王(十) 灯火如昼。 佳肴满桌。 姬瑾荣用烈酒款待突厥使者。 为首的突厥使者大约二十七八岁,大马金刀地一坐,自有草原人的豪迈。 姬瑾荣让韩适之为使者介绍美酒,因着粮食紧缺,大齐已下了禁酒令,突厥使者来到这边之后竟没能买到酒,此时一嗅见酒香,那使者肚里的馋虫马上醒了过来,喉咙霎时发紧。 姬瑾荣取出数种美酒,偏不让人倒酒,反倒和对方寒暄起来。 突厥使者只能压着馋欲应对。 姬瑾荣问的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使者都一一答了。使者名字的读音挺难记,意译过来就是“飞鹰”。飞鹰年方二十八,已是五个孩子的父亲,两男三女,战斗力十分惊人。 姬瑾荣表示要赠予五个孩子礼物,男儿送宝刀、烈酒,女儿送珠宝、丝绸,都是千挑万选的好东西。 使者只道这是中原人的礼数,并未太在意。 提到孩子,姬瑾荣又问起突厥可汗可有孩子。 听姬瑾荣老在小一辈上打转,使者不由看向姬瑾荣。这一看,才察觉今日那位英姿勃发的马上天子,瞧上去不过才十来岁,还是个半大少年。约莫是因为还小,所以才老想着有没有同辈吧? 使者说:“当然有,可汗有两个儿子,岁数比你还大,都二十来岁了。” 姬瑾荣听完韩适之翻译过来的话,脸上有些失落,仿佛如果他们年纪相仿就能一起玩儿似的。 姬瑾荣又问起突厥那边有什么好玩的。 使者忍不住了,开口说:“何不边喝边说?” 姬瑾荣好像这才想起还没让客人沾酒,朗然一笑,说道:“边喝边说!” 姬瑾荣酒量不好,喝的酒是甜酒,甘味多、辛味少。他觉得这味道好极了,痛痛快快喝完了三杯,才接着和使者打听他们那边有什么好玩的玩意儿。 三杯下肚,使者却并不满足,这杯子也忒小了,至少得用个小碗来盛才成。可对上姬瑾荣殷切的眼睛,使者又莫名地变得耐心起来,和他说起突厥的风土人情,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 听到篝火晚会时必备的烤全羊时,使者明显发现姬瑾荣的眼睛亮起一撮小火苗! 敢情这位小陛下喜欢吃的? 使者着人给自己倒酒,边喝边说起突厥有什么吃食。论精细、论吃法,突厥自然不如中原。不过突厥的吃食都很有马上民族特色,听起来和中原大不相同,各有妙处! 姬瑾荣眼睛越来越亮。他让韩适之对使者千叮万嘱,若是下次再来一定要带上几个厨子,什么草原吃食都会做的那种。 使者:“……” 他一定是傻了才会觉得这可能是个好机会。 这一次宴饮,勉强算是宾主尽欢。临别时姬瑾荣还恋恋不舍,大方地拿出几张酿酒方子送给了使者。 韩适之替姬瑾荣转告使者:“我们陛下说,我们大齐粮食不足,酿不了酒,索性把方子给你们。你们突厥兵强马壮,谷物充足,理应享用最烈的美酒。” 使者心头一跳。酒啊!哪个草原人不好酒?这可是一门绝好的生意! 使者正想着要不要把它昧下来,韩适之已经开口:“陛下还说,其中两张是给使君两位公子的礼物,使君可以挑喜欢的留下。酒曲跟器具我们都有很多闲下来的,工匠也有些一直被闲养着,使君若是不嫌弃可以一并带回去。” 使者心中一喜。他说:“多谢你们陛下的美意。” 过了几日,突厥使者带着“礼物”浩浩荡荡地离开。姬瑾荣亲自送到宫门,颇为热切地让使者下回再来。 何泰为姬瑾荣牵来红马,姬瑾荣沿着原路折返,不一会儿便瞧见了立在阶前的镇南王。 镇南王说道:“陛下,明日我便要出发了。” 姬瑾荣望着镇南王。 镇南王说:“今夜我为陛下守夜可好?” 姬瑾荣一愣。 镇南王凝视着姬瑾荣:“就像御前禁军一样在陛下门外守一夜。” 姬瑾荣浑身发僵。 他意识到自己忽略了很多事情。 姬瑾荣说:“明日出发……”哪能一夜不睡? 镇南王说:“臣没有关系。”他深深地注视着姬瑾荣,“就算十天十夜不睡,臣也不会觉得累。” 姬瑾荣说:“胡来!” 镇南王说:“陛下,臣一去数月,只有这么一个要求。” 姬瑾荣安静下来。 镇南王说:“臣当陛下答应了。”他解下薄披风披到姬瑾荣身上,“秋日里风有些凉,陛下别冻着了。” 姬瑾荣:“……才几步路。” 镇南王注视着姬瑾荣。 姬瑾荣很怂:“好吧,我留着。不过,过些天,天会更冷——”可别指望他披着它到入冬。 镇南王十分体贴:“听闻西梁人擅做貂裘,臣会遣人替陛下带回来。” 一整天里,姬瑾荣都感觉镇南王的目光钉在自己身上。到了傍晚,镇南王照旧与姬瑾荣共进晚膳。 吃的是南边的菜,偏于清淡。这段时间姬瑾荣吃太多烤的红烧的,换一下口味倒是胃口大开,一点都不嫌弃它们的清淡。 姬瑾荣吃到半饱,和镇南王说起突厥使者的事。 突厥是马上民族,随水而迁,他们的可汗是个有野心的,占了最肥美的土地,建了个都城,名叫黑沙城。当年突厥依附于柔然,为柔然炼铁,属于“技术工种”。相比其他马上民族,突厥对炼铁等技术的掌握度更高,也更善于向中原学习。 幸运的是,突厥内部并不是铁板一块。 首先,突厥并不是单个民族,而是多个民族混居,因为共用突厥语而统称为“突厥”,这是一个可利用的点;其次,可汗年岁渐高,两个长到成年的儿子年岁渐长,野心也渐渐膨胀,与兄弟间的关系越发微妙,这是另一个可利用的点。 姬瑾荣所要做的,就是团结一切能团结的力量、离间一切能离间的敌人。比方说那个看起来颇为顺眼的使者,瞧起来就挺适合帮一把的。 人么,就算本来没有野心,遇到了机会也会生出野心来。 在镇南王面前,姬瑾荣也不在意自己那点小结巴,将自己的打算合盘托出。他本不在意这大齐的存亡,可在看到卫国侯、韩适之等人之后,他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没办法,突厥实在太欺负人了! 地都送了,还得让先皇喊他们可汗“父皇”!难怪满朝文武都没什么脸让先皇勤快上朝,先皇都成儿子了,他们这些跪拜先皇的朝臣是什么?孙子都不如! 就算要亡国,也得先出一口气再说。 姬瑾荣提起使者说的吃食,向镇南王夸道:“如此美味,朕,心向往之。” 镇南王瞬间会意:“等臣腾出手来,一定让陛下好好尝尝。” 姬瑾荣笑眯眯:“正合朕意。” 饭饱酒足,姬瑾荣练了一会儿字,有些困乏。镇南王命人送了热水来,杵在寝宫里对姬瑾荣说:“陛下困了,先沐浴吧。” 姬瑾荣:“……” 见镇南王没有出去的意思,姬瑾荣也不管了,大大方方地脱了衣服走进水里。 镇南王走过去帮姬瑾荣洗头擦背,等姬瑾荣上上下下都洗干净了,他伸手抱起姬瑾荣,亲手为姬瑾荣擦干头发。 内侍们进来将热水搬走,又潮水般退得干干净净,屋里只剩镇南王和姬瑾荣两人。 镇南王说:“陛下,臣明日就要离开。”他从背后将姬瑾荣搂入怀中,“臣不放心陛下。” 姬瑾荣手掌微微握起。 他缓声说:“即使困于、一床之地,我亦不曾、为人所害。” 话一落音,姬瑾荣感觉到身后的镇南王浑身颤了颤。姬瑾荣并不挣扎,任由镇南王钢铁般的臂膀缓缓收紧。 镇南王亲吻姬瑾荣微微发红的耳朵:“陛下……” 姬瑾荣一僵。 镇南王没有为自己解释,也没有进一步逼迫,而是旧话重提:“陛下,臣为您疏通经络。”虽说他会把最精锐的人马留下,虽然禁军的守备并不差劲,但他还是希望姬瑾荣有更好的自保能力。真正遇上危险的时候,靠别人永远是靠不住的。 镇南王的声音虽是殷切,却没有沾染半点情欲。 姬瑾荣挣扎着转过身,仰头与镇南王对视。 镇南王将姬瑾荣的长发整理好,仿佛一点都不急着听姬瑾荣的回答。 即使他们只有这一夜了。 许久之后,姬瑾荣“嗯”地一声,说:“好。” 如果是“他”的话,没什么好扭捏的。每回他重病卧床时,“他”总会为他全身上下来回揉按,说是怕他以后使不上力。 镇南王始终注视着姬瑾荣。他知道他的陛下是聪明的,只要露出一点痕迹,他的陛下就能发现所有真相。 听到姬瑾荣同意,他明白自己和姬瑾荣又回到了原点,在姬瑾荣心里他又变回了那个忠心不二的鹰犬。 可他并不想只做鹰犬。 镇南王忍不住俯身亲上姬瑾荣的眼睛。 姬瑾荣眼皮一颤,怒红了脸,结结巴巴地骂道:“你、你、你、你放肆!” 镇南王双手定在姬瑾荣腰间:“接下来可能会很疼,陛下若是忍不住就叫出来,别咬着唇,咬破了吃东西会疼。” 听到“吃东西会疼”,姬瑾荣顿时不敢再咬下唇。 镇南王莞尔。 他找准第一个穴位,开始为姬瑾荣打通经络。这是他在另一个世界习得的手法,人的活动是依靠经络牵动的,而全身经络又有无数个交汇点,这些交汇点就是大大小小的穴位。沿着这些穴位上上下下地疏通经络,便能让身体更具柔韧性、更具灵活度,不管是骑射还是练武,都有极大的优势。 因为经络本身可能千拉百扯,也可能阻断淤塞,因此在疏通的时候可能会疼得厉害,这也是免不了的事情。 姬瑾荣痛得冷汗涔涔,还真没忍着,眼泪忍不住哗啦拉直流。 镇南王见姬瑾荣这么难受,不由加快了手中动作,将全部穴位疏通完。 见姬瑾荣脸蛋上满是泪珠子,镇南王俯首将它们吻去,伸手替姬瑾荣盖上被子。 姬瑾荣浑身发软,闭起眼假寐。 镇南王说道:“陛下,这是臣那么多年来最高兴的一天。”他的声音里蕴藏着无尽的思念,“臣见不到陛下的日子太长了,长到有时臣都以为再也不可能见到。陛下,臣从来都不敢和你说,从来都不敢将臣心中所想告诉你。因为臣知道在陛下心中,臣并不是特别的那一个。臣只是像长孙猛、韩适之那样——恰好在陛下需要用人的时候出现而已。” 姬瑾荣眼皮动了动,并未睁开眼睛。 镇南王说:“陛下,臣后悔了,臣后悔没有告诉您——这么多年来,臣每一天每一夜都在后悔。就像陛下您以前教我的那样,有些东西自己不去争取是永远不可能得到的。臣应该把话说出来,应该努力把自己变成陛下心中‘特别’的那个人。” 姬瑾荣睁开眼,与镇南王对视。 镇南王握住姬瑾荣的手掌:“陛下,臣不愿再后悔。” 姬瑾荣顿了顿,缓缓回握镇南王的手。 镇南王只觉一阵狂喜。 他说:“陛下您累了,快睡吧。” 姬瑾荣再次合上眼睛。 镇南王没有放开姬瑾荣的手。 直至姬瑾荣的呼吸变得轻缓而均匀,镇南王才站了起来,穿上甲衣,带上佩剑,走到门外。 门外月色正好,秋风却有些寒。今夜在寝殿外当值的是长孙猛,他站得笔挺,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镇南王说:“下去。” 长孙猛心头一跳。 虽然镇南王气势慑人,他仍是鼓起勇气说:“卑职今夜当值,不可擅离职守。” 镇南王说:“今夜我来当值。” 长孙猛还要反对,对上镇南王的目光却觉背脊发寒。连姬瑾荣都赶不走镇南王,他又能有什么办法? 长孙猛只能含怒退下。 他虽是走了,却并未去休息,而是和别的御前禁军换了位置,不远不近地盯着姬瑾荣寝宫那边看,耳朵也高高地竖起,若是那儿有什么动静他一定会立刻冲过去! 镇南王却没再进去。 镇南王站在门口的位置,按着佩剑注视着四周,仿佛真的在为姬瑾荣值夜。 寝宫内的姬瑾荣翻了个身,隔着重重帘幕往外看。一个高大修长的影子投在门上,一动也不动,仿佛已经这样站了千百年。 姬瑾荣合上眼,又睁开。睁开了,又合上。 看着一重一重的帘幕,他的思绪渐渐飘远。 那时候,也是这样的。每回他病重,魏霆钧谁都不放心,夜夜都亲自守在门外。最开始,他确实只当魏霆钧是“可用之人”,可魏霆钧太傻,傻得姬瑾荣于心不忍。 在听到镇南王提出“守夜”时,姬瑾荣什么都明白了—— 他明白了魏霆钧当初被逼急了说出的“心上人”是指谁、明白了镇南王透过这具皮囊看着的是谁、明白了为什么魏霆钧煞气冲天死而不消,更明白了自己为何会在此。 劫因他而生,只能由他来解。 第11章 收服草根蛮王(十一) 翌日,大军将行。 姬瑾荣在城楼上送别。 在此之前,姬瑾荣着人将西境战况广为传布。 不少百姓都知晓西境被烧杀抢掠的事儿,也见到了西境逃难来的流民。 那些流民一个个饿得瘦骨嶙峋,身上还有深深浅浅的伤口,着实可怜得很。 听说西梁还想占了河谷之地,真是欺人太甚! 今日镇南王要前往西境,百姓们都出来了,人挨着人挤在街上夹道相送。 镇南王领着黑骑营骑马出城。 到了城门外,镇南王调转马头,看着城楼上站着的姬瑾荣。 姬瑾荣穿得很正式,是类似于秋猎那身黑底红纹正服。他遥遥与镇南王对望片刻,命人敲起了战鼓。 咚!咚!咚! 沉厚的鼓声在猎猎秋风中传开,一声一声地敲打在百姓们心头。他们不由屏息望向城楼,不管看得清看不清,都翘首以望,希望能瞧上姬瑾荣一眼。他们还没见过这位新皇呢! 至于站在姬瑾荣不远处的朝臣,更是感觉耳膜要被震天鼓声响破。 他们看看姬瑾荣,又看看城门外的镇南王,突然意识到很多事是真的不一样了——镇南王与从前不一样,新皇更与从前不一样! 鼓声越来越响,姬瑾荣却遥遥唱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姬瑾荣的声音并不洪亮,但莫名地随着鼓声传远,清楚落入每一个百姓和将士耳中,“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将士们渐渐集结成列,齐齐望着鼓声之源,目光都凝在新皇身上。 莫名地,他们心底涌现了无尽的勇气,感觉胸中壮志凌云! 百姓中的西境流民先随着姬瑾荣唱了起来:“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这声音起初很小,接着却越来越响亮,几乎盖过了鼓声。 许多人听着听着,这些年所受的屈辱仿佛一下子来到眼前。 年突厥占了燕北! 西梁年年越境抢掠! 南蛮诸郡时常叛乱! 太多太多的重创接连而至,几乎磨光了他们所有锐气。 他们躲在京城这一隅之地苟且偷安,遇上外地来侵,能想到的只有“求和”两个字。 将士在阵前浴血奋战、保卫疆土,可有些人嘴巴一动,便把燕北之地给送了出去。 那可是他们的燕北啊! 如今西梁又来抢他们的河谷之地! 那是他们的河谷! 那里有肥沃的土地,那里生长着丰美的水草,那里养着他们健壮的牛羊和马驹! 那是他们的河谷啊! 有书生坐地哭唱:“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唱到最后,他痛哭流涕,“与子偕行!与子偕行!与子偕行!” 战鼓响了三轮,才终于停了下来。 镇南王听得出来,到最后姬瑾荣的声音已有些发哑。 秋来风大,姬瑾荣又站在那么高的地方,镇南王心疼得要命。 能得到姬瑾荣昨夜那轻轻一握,他便已心满意足,实在不愿他的陛下如此劳心。 镇南王命令大军开拔。 姬瑾荣目送镇南王远去。 《无衣》由他来唱其实不大适合,不过这是他教“他”识字时用的第一首战歌,镇南王一去这么久,他总不能什么也不做。民心和士气,是他可以为镇南王争取的。 当然,士气不是靠一首战歌,民心更不是靠些许鼓动。 这只是其中最微小的一部分而已,他会控制住后方,为西境提供最精良的武器和最及时的粮草,虽不能保证他们顿顿有肉,但绝不会让他们饿着肚子上战场! 姬瑾荣未在多留,转身离开城楼。 长孙猛和韩适之一左一右,紧跟在姬瑾荣身后。 镇南王这一去,便是三个月之久。 这时突厥那边传来不少好消息,飞鹰秘密遣人来大齐找了不少工匠、工人回去,有酿酒的,有造首饰的,还有纺织的。若不是姬瑾荣不松口,飞鹰还想弄一批中原女人回去。 此时西梁使者正好到了黑沙城,向突厥可汗求援。 飞鹰把人截下了,硬是将西梁送来的美女截了一半才答应让他们去见可汗。 见过西梁使者,飞鹰又想起那位年纪特别小的中原小皇帝。 和那位小皇帝比起来,这西梁皇帝真是让人瞧不起,瞧瞧那些使者俯首帖耳的模样,简直令人不齿! 尤其是连自己国家的女人都献出来讨好人,真是没卵蛋的! 草原人虽然豪放,但对族里的女人素来爱护,嫁人任她们自己挑,丈夫死了可以改嫁,家家的女儿都是当宝贝养着长大的,哪有拿出来送别人的道理! 在草原上,连自己女人都护不住的家伙是没资格当男儿的! 飞鹰哼了一声,让人去将小儿子叫来。 他这小儿子脑筋灵活,得了姬瑾荣送的方子之后开了个酒坊酿酒,第一个月就赚翻了。 手里有了本钱,他这小儿子又去想别的营生,什么赌坊青楼竞技场,他这小儿子都无声无息地做了起来。 飞鹰把西梁送的美女给了小儿子,让他看得上就留下,看不上就去填他那新开的销金窟。 小儿子面上虽有喜色,却并不算太激动他说:“父亲,你觉得哥哥听到这件事的时候会不会高兴?” 飞鹰面色不愉:“他当然不高兴,但他高不高兴又如何?” 小儿子说:“我们家中尚且如此,可汗家中应该也一样。”他悄声与飞鹰谋划,“孩儿认为,此事可图。可汗偏爱幼子,导致他们兄弟反目,这些年来明争暗斗不断。我们只需要将水搅得更浑,就可以浑水摸鱼,光明正大地壮大自己。” 飞鹰面色一动,说:“还需从长计议。” 小儿子说:“赌坊和青楼已开了将近一个月,竞技场也开了一个多月,他们兄弟俩都出现过,大的爱去竞技场,小的爱去赌坊青楼。我们可以分别派人接近他们,日后伺机而动!” 飞鹰颇为赞同,把事情交给小儿子去办。 比起有勇无谋的长子,他自然偏爱聪明可爱的幼子——因而他那刚刚萌芽的野心,也只有这个幼子能窥见一二。 西梁使者这次运气不好,先是撞上了飞鹰,接着又撞上了可汗的大儿子。可汗的大儿子正憋着气没地方撒,见了使者之后马上表示:“放心,我这就带人去帮你们!” 于是这位可汗长子和可汗请命,领人去为西梁解围,加入了西梁战局。 这批援军并没有延缓西梁的颓势。 经姬瑾荣临行前的鼓舞,将士们士气高涨。到了西境,见西境百姓衣衫褴褛、哀鸿遍野,西境将士甲衣破烂、弓剑断折,不由怒意满腔,恨不得食西梁人的皮、寝西梁人的肉! 不须镇南王多说,他们已磨刀霍霍,准备将西梁打得落花流水。突厥援军加入时,正是镇南王即将攻破西梁都城之日。 镇南王知是可汗长子过来,心安无比,派使者去鼓动对方共伐西梁。可汗长子一数,比起西梁送的那点东西,拿下西梁都城更划算! 于是西梁使者还没高兴两天,就被可汗长子一刀砍下头颅。镇南王大方地将都城里的宝贝都让给可汗长子,表示自己只要一座空城。 可汗长子兴致勃勃地搜刮了所有东西,顺便掳走了西梁大批美女。相较之下,镇南王手底下的将士真是谦谦君子,没有抢掠财物、更没有抢夺女人,还保他们不被突厥人杀死! 可汗长子很满意。 镇南王也很满意。 破家之仇、夺妻之恨,这位可汗长子勇敢地挑到了肩上! 他们只需要和平接手西梁就好,顺便还接手一大批和突厥仇深似海的西梁将士! 想来他的陛下很快可以吃上草原美味。 镇南王将黑骑营留了一半,让他们尽快接管西梁,给西梁百姓洗脑“大齐好大齐妙大齐呱呱叫”“突厥狠突厥坏突厥大坏蛋”,尽快刷高他们对大齐的好感度、对突厥的仇恨值! 镇南王带着几匹肥美的牛驴、几箩筐圆头圆脑的柑橘,还有许许多多别的食材,浩浩荡荡地踏上回程。 天冷了,是时候和陛下一起吃火锅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卧槽,我家大将军真厉害!biu地一声一统中原! 王爷:真愁人,不知道这头牛够不够肥?这肉够不够嫩?要是陛下不喜欢就糟糕了! 第12章 收服草根蛮王(十二) 一入冬,天气便冷了。 姬瑾荣怕冷,手脚冷冰冰,平日里都没出息地抱着手炉。 这三个月来,朝臣们对这位陛下已有了全新的认识。这位陛下天生娇惯,要吃好的用好的,说不上奢侈,但精细得很。自打镇南王去了西境,整个皇宫每天都很忙碌,都是在绕着姬瑾荣打转。 偏偏姬瑾荣这么爱折腾,朝中的气象却一日更比一日不同。 这日镇南王要回京,朝臣想起当初姬瑾荣亲自为镇南王送行,心底生起了观望之意。 都想瞧瞧新皇与镇南王到底是怎么回事。 镇南王带着半个黑骑营满载而归。 他直接入宫。 相比离去时,宫中守备森严了许多。见了他,把守宫门的禁卫仍旧拦下,战战兢兢地让镇南王解下佩剑、放下锐器。 镇南王并未生气,脸上反倒出现几分愉悦,痛痛快快地将可能伤人的事物都清理出来,令负责“送菜”黑骑营乖乖配合检查,自己则骑上马直奔正阳宫。 姬瑾荣正在听太傅讲学,听到宫外传来马蹄声,心头一跳,对太傅说:“太傅,今日就到此为止吧。” 太傅耳朵不如姬瑾荣灵敏,有些不太乐意。姬瑾荣的许多观点都让他觉得非常新奇,也非常喜欢。姬瑾荣若不是当今天子,他肯定会将姬瑾荣收为关门子弟,将毕生所学都传授于姬瑾荣! 虽然现在也差不多就是了。 太傅面色沉沉,说道:“陛下虽天资聪慧,但学业仍不可懈怠。”他正要苦口婆心地劝说,突听内侍传报,“陛下,镇南王在外求见!” 太傅马上改口:“陛下,老臣先行告退。” 姬瑾荣莞尔。 姬瑾荣亲自送太傅出门,便看见立在殿外的镇南王。西境虽不像北边苦寒,却也不是什么舒服的地方,镇南王脸上少不得添了风霜。 不过对于男人来说,这点风霜反而更增成熟魅力。 姬瑾荣突然有些想不起魏霆钧的模样。 在他心里,魏霆钧始终是那个半大少年。 魏霆钧年纪渐长,他身体渐弱,昏迷的时间多,醒来的时间少,很多时候醒过来,只能看到魏霆钧站在殿外的背影。 他记不得魏霆钧长到了多高,记不得魏霆钧身上添了多少伤疤,记不得魏霆钧望向自己的眼睛里藏着什么东西。 那时候,他拖着个活一天少一天的躯体。连能不能活到第二天都不敢去想,怎么敢想别的。 姬瑾荣朝镇南王微微一笑:“回来了。” 望着姬瑾荣脸上的笑容,镇南王感觉心脏酥酥麻麻,仿佛被什么东西击中。 他原以为再回来,朝自己亮出的应该是锋利刀剑。 镇南王单膝跪地,在猎猎北风中屈膝朝姬瑾荣行礼:“是的,陛下,臣回来了。” 姬瑾荣走下石阶,扶起了镇南王。 察觉姬瑾荣手掌微微发凉,镇南王不由伸手覆了上去。 姬瑾荣并不挣扎,反倒大大方方地将镇南王的手掌将暖炉用。 两个人走进书房内,炭火已经烧得通红,何泰在一边添减煤炭,以保证屋内不太冷也不太热。听见他们进来,何泰恭顺地退到一边,为他们泡茶。 姬瑾荣说:“茶,不错。” 茶是镇南王去南边带回来的,那时的茶不算最好,但也比姬瑾荣以前喝的好。 主要是经水一烫,那茶色竟是透亮的红,盛在雪白的小杯里,瞧上去格外漂亮。不加姜不加盐椒,喝下去也觉肚里暖烘烘。 姬瑾荣喝了一杯,感觉身体暖和起来,顿时笑弯了眉眼,对镇南王说:“我,很喜欢。” 镇南王说:“喜欢就好。”他笑了起来,“南边几个港口的人最擅经营,陛下喜欢的话,用不了多久他们肯定会把它们卖过来。到了清明前后,我让他们将新茶捎过来。那茶也该这样喝,不掺盐椒不掺姜,冲出来的茶翠碧可爱、茶香清远,陛下一定也喜欢。” 姬瑾荣说:“这些——你以前不会。” 镇南王说:“臣也只会些皮毛。真讲究的人,连用什么水冲什么茶、什么茶配什么杯子都得仔细琢磨。”他凝视着姬瑾荣,“臣原来不在意这些,后来得知能见到陛下,才慢慢开始注意的。可惜时日有些短,并不能把那些东西都了解完。而且那个时候那边也已是强弩之末,很多东西也已经失传。” 旁人若听了,肯定不明白镇南王在说什么,姬瑾荣心里却清清楚楚。镇南王会的一切不属于这个与大周类似的世界,而属于镇南王从前“破坏”过的世界。 与其说他是“乱臣贼子”,不如果这些世界正巧需要这么一个人出现。不看血脉传承、不看国祚传延,改朝换代未尝不是好事,至少对百姓来说是好事。 这是姬瑾荣在病榻上悟出来的。 那时候他也想过从宗室中挑个出挑的皇室子弟当王储,可看着那个站在殿外的身影,姬瑾荣突然就冒出那么一个的想法。 为什么要放着一个有能力、有影响力的魏霆钧不用,去挑个不知道品性如何、才能如何的宗室子弟?就因为他们身上流着皇室的血吗? 可先皇也流着皇室的血,还不是一样,险些弄得国破人亡! 所以姓什么、流着什么样的血,很重要吗?明明有魏霆钧这么个有治国之才又心怀百姓的现成人选在,让魏霆钧当这个皇帝又有何不可? 那时姬瑾荣越想越觉得这样非常圆满。 魏霆钧当了皇帝,可以迎娶他的心上人,两个人和和美美地过一辈子。 而大周会在魏霆钧手中传延到下一代,不管他往后是挑选宗室子弟,还是挑选有能之人,大周依然是大周,魏霆钧永远不会让它消亡。 只是那个时候,他并未真正想过魏霆钧的“心上人”是谁。 也并未想过,魏霆钧会在他死后竟要“屠天灭地”,换来他的一线生机。 姬瑾荣收回思绪,目光亮亮的,望着镇南王说:“你信上说,回来,吃火锅。” 镇南王说:“已经着人准备了,他们应该已经经过禁卫的排查。”他站了起来,和姬瑾荣一道转去用膳的地方。 “火锅”用的是新烧的铜质“锅”,锅下带炉,炉中烧着碳,锅内的水已经烧开,噗噜噗噜地冒着泡儿,还没开始吃已经感觉热气往上冒。 食材是姬瑾荣期盼已久的东西:牛的各个部位!大部分牛肉已经被切得薄薄的,肥瘦均匀,看起来一烫就熟。牛里脊被特意挑了出来,因为肉质鲜嫩,所以肉色是浅红的,泛着诱人光泽。 姬瑾荣还看到盘黄溜溜的东西,看起来像油脂。他有些惊讶:“这是什么?” 镇南王说:“这叫牛心口油。”他倒了一小半,放进自己面前的汤底里烫熟,不一会儿他将熟透的牛心口油捞起来。经水这么一汤,这黄溜溜的油脂竟变得雪白雪白的,散发着难言的香气。 镇南王说:“陛下要不要先尝一口?” 姬瑾荣想也不想就说:“要!”他夹了一块送进嘴里,只觉这东西酥酥脆脆。在仔细一尝,整个人都像被什么东西包裹着,感觉浑身暖融融的。好吃得不得了! 姬瑾荣眼睛比刚才更亮了。 镇南王将姬瑾荣的喜欢瞧在眼里,不由跟着高兴起来。他将剩下的都放到姬瑾荣碗里,接着把没煮的那一大半全倒进自己面前。等姬瑾荣吃完了,那一大半也煮好了。 在姬瑾荣期盼的目光中,镇南王将它全都盛进自己碗里,说道:“这东西是包裹在牛心脏周围的一层膜,里头全是油脂,吃多了对身体不好,陛下还是吃点别的吧。” 姬瑾荣:“……” 姬瑾荣化悲愤为食欲,涮起了切好的牛里脊。 镇南王弄了些竹荪和青菜,烫好放在小盘子里,推到姬瑾荣面前:“这也不错,大冬天的,能长出来挺不容易。”他望向脸色发苦的姬瑾荣,毫不留情地打破姬瑾荣逃避素食的幻想,“陛下您得把它们给吃了。” 姬瑾荣:“……” 这家伙一点都没变! 姬瑾荣如今身体大好,无肉不欢,对以前不得不忍受的素菜深恶痛绝,平时几乎不去碰。在镇南王的注视下,姬瑾荣夹起一块竹荪送进嘴里。 这东西长得挺漂亮的,像是把半张着的白伞儿。一口咬下去,口感爽滑,汁液香甜,味道鲜美极了。 姬瑾荣高兴地说:“没想到还挺好吃的!” 镇南王说:“这个的话,陛下多吃些也没关系。” 姬瑾荣当然不会和镇南王客气。 光是把各种新鲜食材尝一遍,姬瑾荣已经有了饱足的感觉。他遗憾地看向余下的食材,说:“不能再吃。” 镇南王对姬瑾荣的自觉很满意。 他毫不犹豫地把剩下的食材统统挪到自己面前,一个人把它们给包圆了,看得姬瑾荣目瞪口呆。镇南王说:“臣体力消耗大,吃得比别人都多。陛下若是吃不下了,可以喝些茶缓缓。” 姬瑾荣捧起何泰端来的茶一口一口地抿着,用余光打量大快朵颐的镇南王。 若是他认认真真看过魏霆钧的话,应该能看出这两张脸应该是有几分相像的。 就好像他现在这张脸的眉眼与他很相像一样。 只是他从未正眼看过魏霆钧,也从未正眼看过镇南王,所以才没有认出来。若非镇南王主动暴露,他可能还在思索那个“强大存在”到底在哪里。 相反地,镇南王却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认了出来。 姬瑾荣喝完了杯中的茶。 镇南王也放下筷子。 姬瑾荣说:“去走走。” 殿外,夜色不知何时已降临。 一轮弯月悬在空中,散开淡淡的清辉。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怎么办,心里有点小愧疚! 王爷:陛下可以以身相许…… 陛下:……滚(ノ`Д)ノ 第13章 收服草根蛮王(十三) 两人月下漫步。 这样的平静和清闲是以前从未有过的。 当年京中风云诡谲,姬瑾荣让魏霆钧远赴边关避开祸患。魏霆钧起初不愿走,后来边关传来他兄长的死讯,魏霆钧才含泪离京。 那时姬瑾荣胸中存着一口气,拖着病体压住后方,为的是让边关将士不被自己拖后腿。不想自己的一举一动经落入老太傅等人眼中,在奸党谋害皇子、选立傀儡时暗暗推了他一把,让他意外登上了帝位。 回想起来,那也并非偶然。 从前他那太子兄长不学无术,老太傅本是为他讲学的,他却拐带几个弟弟出去玩儿,只剩下跑动不得的姬瑾荣坐在原处。那时起,老太傅便对姬瑾荣格外严格,要求竟比对他那太子兄长要高。 想来在那时起,老太傅心中已有了打算。 姬瑾荣也是在那时起,渐渐背负起自己从未想过去背负的东西。 那对于一个活一天少一天的人而言是在太过沉重。 所幸他有相交甚笃的好友,有一心匡扶社稷的三朝老臣,更有从边关归来的“镇国将军”——在鬼门关前徘徊时才不至于太过忧心。 只是,总归还是思虑过重,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对于姬瑾荣来说,心中的遗憾还是挺多的。他与镇南王绕过御花园,来到箭亭附近。何泰着人去点了灯,整个校场霎时明亮如昼。 姬瑾荣回过头来,望向镇南王。他微微地笑着,说道:“朕,练了三月,你看看。” 镇南王说:“好。” 何泰为姬瑾荣前牵来红马。 镇南王上前扶姬瑾荣上马。 姬瑾荣不是很满意:“再年长些,朕自己上。”这具身体还太小了,再加上以前吃用跟不上,比同龄人还要显小,个儿矮了镇南王半个头就算了,连上马都得靠别人! 镇南王笑了起来。他说:“陛下很快会长高。” 姬瑾荣总觉得镇南王在嘲笑自己!他哼了一声:“别小瞧人。” 镇南王目光凝在姬瑾荣身上:“臣没有小瞧陛下,臣比谁都更希望陛下快些长大。” 姬瑾荣被他灼热的视线看得耳朵发烫。 这家伙话里有话!别以为他听不出来!他见识后宫那些荒唐事时,这家伙还是颗没开窍的石头呢! 姬瑾荣坐在马背上与镇南王对望片刻,突然喊道:“石头。” 镇南王一顿,搭在马上的手掌微微颤动。他压下心中的震颤,开口应道:“臣在。” 姬瑾荣说:“朕,能射箭了。” 能骑上马拉开弓,能尝所有想尝的美味,能去所有想去的地方。世上再也没有比这更快活的事情! 镇南王看着姬瑾荣含笑的眼眸,心中一阵泛酸。 在这个世界,没有人知道姬瑾荣曾经过着的是什么日子。在姬瑾荣昏迷时,他恨不得把姬瑾荣批示过的奏章统统扔出去——天下百姓关姬瑾荣什么事!江山社稷关姬瑾荣什么事!凭什么要让姬瑾荣为它们劳心劳力! 姬瑾荣的命,本来就活一天、少一天! 有人说姬瑾荣精于算计、满腹机心,可姬瑾荣来到世上十九年,哪一天痛痛快快地为自己活过?就连知晓自己寿数将尽,姬瑾荣也无暇痛苦或害怕,反倒有条不紊地安排继位之人。 而他,正是姬瑾荣选中的人。 在姬瑾荣大行之后,那些得了姬瑾荣嘱托的人便轮番上阵,劝说他登上帝位。他们说,他若是不继位,姬瑾荣在天之灵便不得安息。 他就是不要姬瑾荣安息! 就是不愿意姬瑾荣从世间彻底消失! 他的陛下还那么小啊。 小到来不及窥见他所挂心的江山社稷到底是什么模样。 天道不公! 既然天道不公,那他自然逆天而行! 如今,他做到了。 他的陛下对他说,他能射箭了。 他的陛下能骑马了。 他的陛下尽情尝试想吃的东西了。 镇南王说:“臣在这里看着。” 姬瑾荣骑着红马进了校场。 箭靶摆在百步之远的地方。 红马走入了灯火之中。 姬瑾荣脸上映着灿亮的灯火,脸庞上有着少有的认真。 拉弓,放箭。 再拉弓,再放箭。 绕着校场骑行半圈,十个箭靶上都插着箭。 箭箭正中靶心。 姬瑾荣说“能射箭了”,自然不是单纯的拉开弓。镇南王替他打通了身上的经络,他的四肢与躯体都比以前灵活千百倍,骑射功夫在三个月的苦练下早已突飞猛进。 即使换上活靶、换上大弓,对他而言都不算太难。 镇南王站在原位,静静看着那灯火映照下的身影。 这样的日子,以前他们想都不敢想。 在姬瑾荣骑着红马绕回来时,镇南王伸手将姬瑾荣从马背上抱下来。 姬瑾荣并未推拒。 镇南王将人抱了个满怀,感觉姬瑾荣身上的汗水都很好闻。他说道:“陛下,臣很高兴。” 姬瑾荣说:“朕也高兴。” 所以,不要再用那种担忧又难过的目光望着他。 镇南王的心脏嘭嘭直跳。 他的陛下离他这么近,近到他一伸手就能拥入怀中。他的陛下不怪他的逾越,也不怪他的痴心妄想。 他的陛下,把他的挣扎与痛苦都看在眼里。 他的陛下从来都习惯对别人好。 镇南王微微收拢手臂,环抱住姬瑾荣:“陛下,臣非常思念您,”他凝视着姬瑾荣乌亮的眼睛,“从离开陛下的那一刻起。” 姬瑾荣耳朵微微发烫。他没有避开镇南王的目光,而是直直地与镇南王对视,张口喊出一个名字:“魏霆钧。” 镇南王一愣,接着坦然应道:“臣在。” 即使两人早已心照不宣,姬瑾荣听到镇南王这样应,心中还是微微泛暖。 世上有这么一个人愿为他上天入地,寻得一线生机,若说他心里不感动当然是假的——更别提当初他缠绵病榻,魏霆钧时时刻刻的陪伴。 姬瑾荣说:“有些事,朕不懂。”他的目光微微透着亮,“不过,朕可以,试着学学。” 镇南王浑身僵住。他说:“臣——” 姬瑾荣打断:“我知道。”他顿了顿,“你要的,我知道。只是,我,还不懂。” 从小到大,姬瑾荣都不容易信任人。否则他拖着那样的病体,早死在那幽暗的深宫之中。他有信心做个明君,有信心应对天下所有事,独独在信任与情爱这些事上无法相信自己能做到。 所以姬瑾荣说,他不懂。 镇南王心脏微微揪起。 姬瑾荣怎么会懂? 即使回到大周,姬瑾荣也不过十九岁。过去的十几年里,姬瑾荣几乎都是在病榻上度过,一开始是想着怎么能活下去,后来是想着怎么将大周从大厦将倾的困境里带出来,哪有心思想什么风花雪月、你侬我侬。 镇南王伸手将姬瑾荣拥入怀中。 姬瑾荣还小,个儿也比他小,他可以轻轻松松地将姬瑾荣抱紧。 镇南王说:“陛下,臣也不懂。臣总是害怕臣逼得太紧,会把陛下逼得离臣越来越远。有时臣甚至会想,要是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让陛下知道,也许可以再像从前那样陪伴在陛下身边。可臣知道陛下绝不会信任一个乱臣贼子,”他收紧手臂,“臣时时刻刻都想着,陛下很快就会朝臣举起剑,将臣这个冒犯天威的乱臣贼子杀死。” 姬瑾荣微微一顿。 镇南王非常了解他。 如果镇南王不是魏霆钧,那么在镇南王从西境回来时,迎接他的定然是早已准备好下手的刀斧手。 姬瑾荣并不是心慈手软的人,毕竟他成长的环境容不得他心慈手软。若非受老太傅他们影响,他甚至不会关心大周国祚、不会关心大周百姓。 姬瑾荣说:“对,”他毫不避讳,“我,是想过。” 镇南王并不难过。 这就是他的陛下,不管好的坏的,他的陛下都会承认,从来不怕别人会因此而怨恨他。 他又怎么会怨恨? 镇南王说:“所以,陛下能允诺臣‘试着学学’,对臣而言已是天降之喜。陛下,”他将胸膛紧贴在姬瑾荣背上,“臣的这颗心,从您说出‘试着学学’时就跳得特别快,臣没有办法让它慢下来。” 姬瑾荣清晰地感觉到镇南王的心脏正如何跳动着。 他没有挣开镇南王的怀抱。 过了一会儿,姬瑾荣才开口说:“那么,你是不是、该告诉我,若是、我从这里、回去了,你会如何?” 话一出口,环抱着他的人蓦然发僵。 姬瑾荣转过身望着镇南王,等待镇南王的回答。 镇南王喉咙干涩。 他知道他的陛下聪慧至极,即使他将那个所谓的系统给压制住了,他的陛下依然能料到未来将会发生什么事。 他早已背负满身杀孽,主脑不会容许他和姬瑾荣一起回到大周。 而姬瑾荣来了,他无法再彻底破坏这个时空,离开这个世界、进入下一个世界;他更不可能谋朝篡位,让姬瑾荣成为亡国之君。 也许在“任务失败”的时候,他就会为过去的杀孽付出代价。 明明在此之前,他只想着一件事——他只想着再见到他的陛下,只要能再见就已心满意足。可见着了,他又贪心地想跨过那条界线;跨过了那条界线,他又——他又觉得只有这一生实在太短了——尤其是在他的陛下问出“你会如何”时! 他会如何? 也许身消神散、不复存在。 对上姬瑾荣满是质询的目光,镇南王说不出话来。 姬瑾荣的心慢慢往下沉。 世间万事,有因必有果。魏霆钧为他造尽杀孽,到他无法再肆无忌惮之日,自然是他偿还昔日罪孽之时。 姬瑾荣面色含怒:“简直胡来!” 镇南王握紧拳。 镇南王说:“陛下,臣不后悔。”他望着姬瑾荣,“臣永远不会后悔。”那时他的陛下还那么小,想吃的东西吃不了,想去的地方去不了,想做的事更做不了。 不管将来如何,能再见到他的陛下,能让他的陛下尝遍天下美味、看遍大好河山,比他多活多少年都重要。 这是他永远都不会后悔的选择。 姬瑾荣看着镇南王固执的神色,只能说:“西梁事了,再作打算。” 镇南王说:“陛下放心,西梁很快就会安分下来。”啃下了西梁,自然得好好消化消化,免得将来被它扯了后腿。 说完了正事,镇南王又道:“陛下,明日有一队海上商队要回来,您想去看看吗?” 第14章 收服草根蛮王(十四) 这三个月来,姬瑾荣出过几次宫。有时是去朝臣家中探病,有时是去外面的酒楼茶肆听听百姓闲谈,有时则是单纯地在街道和城郊瞧瞧。 每次出宫韩适之和长孙猛追随左右,倒没遇到什么危险。 姬瑾荣两眼一亮:“好。” 海上商队,事实上是镇南王一手打造的海军。镇南王出身草莽,在南方几乎是立地为王。早些年他占了几大港口,建了好些大船坞,征集百姓日夜不停地造大船。 几经周折,终于造出了适合航海的海船。 有了船,还得有人。镇南王熟知海事,训练海军不在话下,等众人知道镇南王的存在时,他已经是南边的霸主,光靠海运的收入就能盘活整个国库。 因此在先皇提出要封王时,朝臣没一个敢反对。他们心中反而还忐忑不安,害怕镇南王不接受“招安”。 人家在那边过得有滋有味,凭什么来给你当老二啊! 没想到镇南王竟接受了。 事实上到了新皇登基,朝中百官大多已做好镇南王改朝换代的准备。真要有心扶持幼主,怎会选这么个怯弱无能的新皇?分明是在为自己篡位做准备啊! 新皇不是胆小如鼠吗?指不定帝位还没坐热乎,就会被吓得主动禅位! 到那时,镇南王得了帝位又占了理,谁都说不了什么。 即使是最为忠君的卫国侯,心中所想也相去无几。 谁都没想到镇南王南下剿贼归来,一切都变了样。新皇开始亲政,镇南王放出大权,两人霎时成了明君忠臣的典范,颇有携手中兴大齐的架势! 见朝中有此变化,卫国侯病都好了,每次都精神抖擞地来上朝。 可即使是如今,朝廷依然得靠海上贸易养活,大齐的钱袋子瘪瘪的,喝稀喝稠全仰仗着镇南王,许多人对朝局仍持着观望态度。 姬瑾荣不太在意。 姬瑾荣对海运很感兴趣。以前别说去海边,就算是到屋外吹吹冷风,对他而言都可能是致命的! 姬瑾荣这几个月看了镇南王留下的“闲书”,知晓了许多从前并不知晓的东西。 原来世界之大,是他从前无法想象的。有些地方远得根本不可能用马匹走过去,只能靠着指南仪在茫茫大海上航行。那些地方有着丰富的矿藏、植被和稀少的人口,几乎等同于无主之地。 原来这世界并不是太傅所说的天圆地方,他们脚下所站着的地方是个圆球,他们生活在圆球之上,靠着地表那丰富的资源生活下来。 镇南王所写的东西,大多都颠覆了姬瑾荣的认知。他是个好学的人,虽是相信镇南王,却还是想亲眼瞧瞧。 姬瑾荣骑上红马,和镇南王一同出宫。 长孙猛作为姬瑾荣的亲随,默默地领上禁军随驾左右。瞧瞧旁边威风凛凛的黑骑营,再瞧瞧与姬瑾荣骑马并行的镇南王,长孙猛心中沮丧无比。 他比不过镇南王,他手底下的人也比不上镇南王的人,真是太打击人了。 若不是姬瑾荣身边需要人,他恨不得立刻奔赴边关,养出一身杀气! 想到这个,长孙猛又有些丧气。 姬瑾荣像是知道他的想法,派了韩适之来当他老师,要他学兵法、学韬略,若是没得到韩适之的点头绝不放他离开。 别看韩适之是个书生,那家伙可难缠得很,没事就罚他抄书!他一个不懂吧,就拿“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蠢人”般的目光瞅着他。他要是不服,韩适之会说:“陛下一听便明白了。” 长孙猛抓狂。 若是谁都有姬瑾荣那种慧根,世上哪还有那么多蠢人啊! 哦不,他不是蠢人,他只是比陛下笨一点点。 长孙猛紧紧地追随着镇南王与姬瑾荣。 最近的海港离京城大约有两个时辰的路,他们一大早出发,一路上走走停停(吃吃喝喝),到达海港时,冬阳已经爬到半空,整个海面都笼罩在金色的阳光中,粼粼波涛在日光下熠熠发亮,像是一大片晃来动去的金子。 迎着咸咸的海风,姬瑾荣感觉胸腔像是完全打开,兴奋地接纳着这从未接触过的微咸空气。 这,是海啊。 姬瑾荣以前只能在书里见到的东西。 太傅提起时,都说海事凶险,于是他心中对海的印象是“凶恶可怕的巨大怪物”。亲眼见了一见,才发现海也可以这般温柔美丽。 姬瑾荣望向镇南王:“很多事,须亲眼所见,才知真假。” 镇南王也望着姬瑾荣,凝视着姬瑾荣满是愉悦的脸庞。他说道:“日后陛下定然可以亲眼看遍天下。” 镇南王所说的自然也是姬瑾荣想做的。只是身处帝位,始终不得自由,远一些的地方根本去不得。更何况镇南王的事还没解决,他哪里能谋划着脱身去玩儿。见长孙猛等人离得远了,姬瑾荣喊:“石头。” 镇南王正伸手裹住姬瑾荣的手掌,免得他被冻伤。听姬瑾荣这么喊,镇南王应道:“陛下,臣在。” 姬瑾荣说:“天下再大,若是,只有自己,也没意思。” 姬瑾荣说得有些吃力。可有些话,他总是得说出口的。对于这个世界,他并没有多大的归属感,顶多只是有些怜悯卫国侯、韩适之等人眼睁睁看着自己国丧家亡的悲恸罢了。如果要用魏霆钧的命换回他的命,他醒来之日成了魏霆钧身死魂消之日,那他就算回去了又有什么意思。 如果不知道魏霆钧对自己的感情便算了,如今他已经知晓,怎么可能安然地享受魏霆钧为自己强续的寿命。 姬瑾荣望着镇南王。 即使得到过姬瑾荣一句“试着学学”,镇南王听到姬瑾荣的话时还是欢喜得很,仿佛有什么东西一下一下地迸开。以前姬瑾荣不敢想明日如何,他也不敢想明日如何,如今已经不一样了。姬瑾荣不在时,他尚能和“老天”斗;姬瑾荣都在这儿,他难道还不敢斗吗? 镇南王一扫沉郁,胸中豁然。他说道:“臣永远不会留陛下自己一人。” 姬瑾荣笑了起来:“这才对。” 这才是他熟悉的魏霆钧。 他所认识的魏霆钧,绝不是畏首畏尾、瞻前顾后之辈。 绝处犹能求生,更何况他们未到绝处! 第15章 收服草根蛮王(十五) 这日天气极好,海风虽大,但并不太冷。镇南王领着姬瑾荣走到港口,沿着长长的码头走到最外面,雪白的浪花冲击着坚实的石壁,却拿它们无可奈何。 几大港口的码头都是镇南王建的。 早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初,镇南王就发现大齐已是强弩之末。 对于一个坏到了根子里的朝廷,从它本身着手改变已经来不及了。要想它好起来,要么把它连根拔起,要么只能寻求外力将它改造。镇南王去过好几个世界,这边的一草一木一沙一石对他而言都是大好的材料,别人不晓得如何利用的资源,在他手里都是宝贝。 每次到达新的世界,镇南王最初所做的都不是毁了它,而是想办法掐住整个时代的脉搏。 他一直在为迎接姬瑾荣的到来做准备,比如这一次他把目光放到了海运上。据他从前读书所了解到的,同时期的西方国家之所以能打破黑暗时代往前走,正是因为他们借助发展海运(海盗)事业来盘活国内的经济。 镇南王所做的,就是在那些野心家行动之前把他们准备做的事都做了! 正是因为他握住了这个世界最大的资源,才能成为权倾朝野的“异姓王”。而他身边也有着一大批拥趸,个个都一心追随在他左右,绝不会背叛他。 以前他正是靠着这些忠心不二的部属与“主脑”斗法。 要将颓势尽显的世界拧转过来不容易,要加快它的倾覆实在再简单不过。 人心就是他的筹码。 这是姬瑾荣教他的。从前他不懂,只觉得自己在为姬瑾荣做事、在为姬瑾荣收拢民心,只觉得,自己所守卫的是姬瑾荣所希望他守卫的江山,自己所保护的是姬瑾荣所希望他保护的百姓。 对于那个位置,他从无念想。 直至姬瑾荣病重不治,老太傅宣读姬瑾荣的遗诏,他才明白姬瑾荣早已一步步地将江山社稷交到他手中。那些事本不应他来做,那些民心本不应他来得,那一切,都在他的陛下的谋算之中。 镇南王说:“陛下,船回来了。” 姬瑾荣顺着镇南王的目光望去,只见帆船的顶部先从水天交接之处露了出来,过了好一会儿才露出整艘大船。船身非常牢固,看上去丝毫没被海浪侵蚀。渐渐地,水手们的口号声渐渐近了,那些健壮的汉子们一声一声地吼叫着,听着颇有气势。 到了码头,黑压压的大船挤满了码头。最有经验的水手站在甲板上指挥,各船上都抱出了儿臂粗的锚绳,对着码头方向齐齐一抛,用那巨大的四爪铁锚把船牢牢固定住。 一个将领打扮的人最先走下船,直直地朝镇南王跟前一跪:“王爷,卑职幸不辱命,带回了王爷所要的东西!”他的目光小心地扫过镇南王身边的姬瑾荣,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位一看就是世家公子模样的少年,怎么能和镇南王并肩走在一块? 镇南王微微拧起眉。不能怪下属不认识姬瑾荣,毕竟并不是人人都有机会觐见天子。只是即使对方是自己下属,镇南王也不希望他这样大咧咧地打量姬瑾荣。 镇南王说:“这是陛下。” 那将领见镇南王面色不渝,心中惊异。他连忙向姬瑾荣行礼:“见过陛下!” 姬瑾荣说:“不必多礼。” 镇南王命那将领和姬瑾荣说说此行的收获。 那将领也不含糊,当下就说:“陛下可要到船上看看?” 姬瑾荣笑道:“正合朕意。” 那将领被姬瑾荣笑得晃了晃神。正找着丢了的魂儿呢,就感觉背脊发寒。抬头一看,原来是自家王爷冷冷地瞅着自己,那目光像在瞅着个死人。 那将领一激灵,忙将姬瑾荣往船上领。 姬瑾荣想跟着走,手却被镇南王抓住了。姬瑾荣耳朵微微泛红,转头瞪着镇南王。 镇南王理所当然地说:“自己人,不怕。” 其实就算是在外人面前,镇南王也不会怕。一直以来他会怕的一件事:只有他的陛下难受或者生气,别人怎么说怎么看他从来都不会在乎。 姬瑾荣拿镇南王没办法,倒也没挣扎,由着镇南王裹着自己的手。 这样挺暖和的!=w= 将二十来艘大船上的货物看了个遍,姬瑾荣着实开了眼界。他说:“海外之地,当真奇妙。” 镇南王说:“也不算奇妙,只是对我们而言有些新奇罢了。”他顿了顿,“不过那些豪强大户,最喜欢的就是新奇。若是让他们掏钱赈灾修路简直是要他们的命,可要他们花几百上千贯买点新鲜玩意儿,他们想都不想就会掏钱。这海上商队往返一趟,顶得上整个大齐收入国库的三年税收。” 姬瑾荣对货物没多大兴趣,倒是对商队带回来的“海产”和“特产”很感兴趣,船上有个老水手对吃的特别在行,见姬瑾荣对他私人的“战利品”很感兴趣,立刻滔滔不绝地为姬瑾荣介绍起来。 姬瑾荣听得津津有味。 海上航行非常辛苦,吃不上鲜肉、鲜菜,从前吃的都是腌制的咸肉之类的,还有一些腌菜、干菜,有时粮食吃完了又没有靠岸,每顿下肚的是只漂着几粒米的稀饭。 水手们为了填饱肚子,只得在茫茫大海中捕捞食物。每次捕获了大批新鲜食材,当场就将它们加工成鱼断、鱼粉、鱼糜、罐头或者虾酱蟹酱之类的,存在冰窖里当远航路上的口粮。 老水手感慨说:“王爷每次出行都会让人为我们做好万全的准备,即使一去三四个月,我们冰窖里依然存放着足够的食物。我们在海上遇到过别的大船,他们可没我们这么走运,不仅食物不够,还常常得病!”接着他又和姬瑾荣说起鼠疫、坏血病之类的。 姬瑾荣仔细地听着,偶尔点点头,让老水手知道自己在听。 镇南王见姬瑾荣兴致颇高,也没打扰,命下属汇报一下此行有无意外。 那将领正要开口,突然听到一阵响动。闻声看去,不远处一艘船竟猛烈地晃动起来! 守船的士兵跑出甲板,口中喊道:“将军!将军!动了!动了!它居然是活的!刚刚翻了个身!” 那将领心中咯噔一跳。 姬瑾荣也注意到旁边的动静,抬头望了过去,只见一根粗大的长绳剧烈地晃动着,一下一下猛烈抽动,几乎要将那艘大船掀翻。 很快地,一个巨大的怪物不远处的海水里钻出头来。 第16章 收服草根蛮王(十六) 姬瑾荣并未惊慌。 他一瞬不瞬地望着那海中怪物。 慢慢地,那怪物山一样高的背脊露了出来,上面竟像是普通的山峰似的,缀着些水草珊瑚。 有些珊瑚很厚,色泽艳丽,瞧上去漂亮得不得了。白花花的海水从它背上倾泻而下,在四周的海面击起阵阵浪花儿。 那瀑流似的海水“倒”了许久,才露出怪物的全貌。 它背脊上没覆盖着东西的部分黑得发亮,有着一个一个锋利的尖角,看起来像个坚硬的壳子。再往下看,那壳子下竟探出颗巨大的脑袋——光是那脑袋,就得两个人合抱才能把它抱住! 这怪物像龟,但又不全是龟! 至少那颗脑袋长得特别古怪,绝不是巨龟应有的模样。那怪物的眼睛闪着寒光,仿佛已经被激怒了。它用力翻腾着,试图挣开绑缚在自己身上的巨大麻绳,力气之大连那艘拖着“龟壳”的船都差点被他弄翻! 那将领忙说:“陛下,王爷,你们先下船!” 姬瑾荣见那怪物虽挣扎得厉害,却并没有上前攻击,知晓着东西应该是有灵性的,只是想摆脱束缚,并不想伤到人。他望向镇南王:“石头!” 镇南王追随姬瑾荣已久,一听便明白姬瑾荣的意思。他说:“臣这就去。” 镇南王拔出佩剑,借力跃上那艘即将翻倒的海船,接着靠着那绑缚着怪物大壳的麻绳几个起落,踩到了怪物背上。明明那巨大怪物翻腾得厉害,他却如履平地。 众人还还没看清,镇南王已经抬剑一挥,那牢固的绳索瞬间滑向海中。镇南王趁着绳索没完全落下,腾跃而起,回到了离自己最近的那艘船上。 怪物重获自由,海面波涛翻腾。 镇南王收起剑,干脆利落地回到姬瑾荣身边。 姬瑾荣朝那怪物说:“回去吧,回海里去吧。” 海面渐渐静了下来。 那怪物一动也不动,既不游开,也不下沉,像是趴在平地上似的。 姬瑾荣说:“待到太平,必请君来!” 那怪物竟似能听懂姬瑾荣的话,猛地转了身,头也不回地往海里一沉。一开始还能从海面见着个影影绰绰的轮廓,后来连影儿都瞧不着了,仿佛刚才的骚动只是所有人的一场梦。 等众人如梦初醒,为首的将来扑通一声单膝跪地,与身后齐刷刷跪下的将士们齐声说:“玄武现世,天下必平!” 玄武现世,天下必平! 海军将士的嗓儿可都是从巨浪中练出来的,一喊之下,呼声震天。码头上呆呆看着的工人和闲汉都被震醒了,齐齐跟着跪下,张口就跟喊:“玄武现世,天下必平!” 姬瑾荣泰然受了众人这一跪。 他最喜欢的就是这种聪慧的人。 只要稍一提点,他们马上能会意。不管这怪物是大龟还是玄武,这么多人见着了,这么多人喊过了,那它就是“玄武”!古来兴兵征伐最讲究的就是“师出有名”,有了这一出,镇南王再出兵作战也算是“顺应天命”。 姬瑾荣望向镇南王。 镇南王了然于心。他也从容自若,含笑说:“陛下,该用午膳了。” 午膳是在码头用的。 条件不如宫里,但胜在味道鲜美。海鲜都是刚从海里捞上来的,镇南王一声令下,渔船纷纷出海,没一会儿便得了大丰收。还有些小孩从岸边的石壁周围摸出许多海边特有的螺贝,兴冲冲地拿到“大厨”手中,“大厨”挑挑拣拣,留下味道好的,用来熬粥。 对于在海上漂泊了数月之久的水手、将士们来说,比起海产还是码头供应的新鲜蔬果更吸引人。虽说他们在去时带了许多炸好的果汁,但那到底不如鲜采下来的可口。 姬瑾荣瞧着也觉得新奇。 姬瑾荣虽没有亲自搞过农桑,却也不是不通农事的人。他知道蔬菜禾稻皆有时令,如今正是冬季,照理说应该没有这么多的蔬菜才对——一般来说只有宫中暖房才有足够的新鲜蔬菜供应。 姬瑾荣望向镇南王。 镇南王说:“陛下不喜蔬菜,所以才没有注意到这个。”他简单地为姬瑾荣介绍这些新鲜蔬果到底是怎么来的,在上一个世界,各种资源已经非常匮乏,蔬果十分不好种,大部分人都只能靠人工合成的营养液来维持生命。那个时代,人们想尽办法种活植物,哪怕是种活了一棵草,对他们来说都是天大的好事! 相比之下,区区严寒算得了什么。 镇南王说:“我们建的大棚和宫里的暖房相似,不过耗钱更少,材料更好找,早些年已能在冬天种植蔬果。这两年来,冬日里的蔬菜已经能供应给百姓了,各大州县的集市里都有卖。” 镇南王说的东西太新奇,姬瑾荣听得很认真。当初若是有这些手段,大周也不至于走到强弩之末的境地。 也正是因为到了那种境地,老太傅他们才会同意让魏霆钧继位。 大厦将倾,还管什么皇室不皇室,只要大周能传延下去就行了! 如今也不迟。 将来他们若是真的回去了,必定可以力挽狂澜,将大周带出险境。 姬瑾荣安心地用膳。 等他和镇南王吃得差不多,那海军将领又过来了。那将领已经指挥众人将货物都卸下来分装完毕,准备送往京城。他得了姬瑾荣点头,坐下向姬瑾荣、镇南王说起那“玄武”之事:“有人在海里瞧见这大壳子,觉得很有气势,于是拿麻绳困了,拖在船后面带回来。因为这大壳子一直没动静,大伙都以为它只是个空壳,都没放在心上。” 姬瑾荣想起那黑色的壳子那么大,整一个大山似的,瞧上去确实很了不得! 姬瑾荣说:“真是奇妙。” 那将领说得兴起,高高兴兴地说:“可不是嘛!没想到刚才一靠案,那大壳子居然活了!陛下,末将觉得它还真可能是‘玄武’!末将出海那么多回,大海龟是见过的,刚才那壳子真不像海龟的。而且我刚才看见了它那脑袋、那牙齿,真是大得惊人,一般海龟可不会这样!” 姬瑾荣含笑听着,并没有多说什么。 镇南王觉得这滔滔不绝的家伙有些碍眼。 即使是自己的部属,他也不乐意瞧见有人在姬瑾荣面前猛刷存在感。 镇南王插嘴:“陛下吃饱了吗?” 姬瑾荣说:“差不多。” 镇南王说:“这次随船来了几个西洋人,他们会做一种叫‘面包’的东西,和我们平时吃的包子之类的不太一样,陛下可以尝一尝。等条件够了,臣再让他们为陛下准备些西洋的甜点。” 姬瑾荣眼底的小火苗又唰地蹿了起来,愉悦之情溢于言表:“好!” 那将领:“……” 谁说他们网页野心勃勃来着?他看他们王爷恨不得将所有好东西都打包给他们陛下!就说了为什么王爷会让他找好厨子好食材,原来是为了讨好陛下! 姬瑾荣已经吃了七分饱,听镇南王说有新东西吃,当下就不吃别的了。他站起来,与镇南王一块去看西洋厨师做面包。说是不一样,其实材料也差不多,最主要的都是小麦磨成的面粉。 但是做面包的工序不大一样。 姬瑾荣没见过别人做包子,津津有味地在一边看着。西洋人身材高大,发色和瞳色都与他们不太一样,宽大的手掌跟蒲扇似的,面团很快成型。这面包用的炉子也不一样,姬瑾荣来来回回地瞅了挺久,见面包一时熟不了,还在西洋厨子的指导下揉了团面团子,搓出了面包的形状。 很快地,临时“厨房”里飘出了面包的香味。 也许是因为以前都没尝过,姬瑾荣吸了吸鼻子,觉得这味道分外香甜。 镇南王取了个大面包,分了姬瑾荣一小半。面包的外皮烤得金黄,里面却是雪白雪白的,手感蓬松而柔软。 姬瑾荣接过尝了一口,感觉这面包外香里软,味道简直棒极了! 镇南王说:“若是不加酵种,做出来会扁一些也硬一些,不过可以存放更久,小半个月都不会坏。若是要行军打仗,带上一个就能吃很久。” 姬瑾荣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以后打仗可以随身带着这东西,免得粮草跟不上或者没条件开火,将士们饿着肚子硬扛!若是需要急行军,这简直是再好不过的口粮了。姬瑾荣说:“不错!” 镇南王又让姬瑾荣尝了另外两种面包,接着命人送上商队带回来的酒,说道:“这酒味道甘醇,睡前喝上一小杯,晚上可以睡得很好。” 姬瑾荣看着那红彤彤的酒,顿时对它的味道有些好奇。 镇南王和姬瑾荣相对而坐,亲自给姬瑾荣倒了一杯,说道:“这是葡萄酿成的,酒劲很小,正适合陛下喝。” 姬瑾荣边听边端起来尝,只觉镇南王所言不虚。这酒味儿甘美,色泽也好看,真的挺好喝! 姬瑾荣眼睛亮亮的,对镇南王说:“我喜欢。” 第17章 收服草根蛮王(十七) 姬瑾荣一行人满载而归。 商队带回来的除了货物之外,还有前来与大齐“贸易”的西洋海商。这些人都是经过严格筛选的,有着不低的出身和良好的教养。 鸿胪寺已经交由韩适之去整改,和秋猎时已大不相同。 接待完西洋海商,鸿胪寺的官员们心中震撼无比。海运对他们而言是陌生的,海外的其他大陆对他们而言更是难以想象的存在——可这些西洋人穿着华衣美服出现,带来了许多新巧玩意儿。虽不能说远远把大齐给比下去,可也不遑多让。 这对于习惯了在文化与文明上“唯我独尊”的朝臣们非常吃惊。 在他们心里头,西洋人应该都是野蛮的、粗俗的,随便一个大齐人就能把他们忽悠得找不着北。瞧见这些教养良好的西洋贵族,大齐最有文化、最有权势的一群人沉默了,沉默得和往常都不一样。 人心是最奇妙的,以前被西梁打得找不着北,又被突厥欺辱得苦不堪言,他们都没多少危机感。 无论是“东施效颦”、学不到大齐几分的西梁,还是完全没开化的突厥,他们心里都是瞧不起的,毕竟最精良的武器、最精致的器物依然只有大齐能够造出来。 可是,外头突然冒出这样一群人——他们完全不知道这群人是怎么出现的,这群人有过怎么样的历史,这群人有着什么样的脾性——这群人就这么冒了出来,取出同样精巧的货物,拿出同样可怕的武器—— 这感觉就像是老天过去数千年给他们的优待并不是独一份的,还给了世界上的另一群人! 朝臣们整个人都不好了。 当下也不上书让姬瑾荣劝镇南王消停点别再打仗。仗还是要打的,而且要打得狠点,打得漂亮点,别让人看清了去。过些天西梁皇帝来称降归顺大齐,得让这些西洋毛子在旁边看看,可别让这些毛子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长孙猛还晕乎乎。 以前朝中提起“战”字,个个都缄口不言,避之唯恐不及。如今却完全不一样了,他祖父被请回去了,其他武将也被夸着捧着。提到过些日子的西梁使者,那些文官个个都想了百八十个法子去坑人家,大有非把西梁坑成“西齐”不可的架势。 长孙猛找韩适之说话:“你们文人狠起来也太可怕了……” 韩适之目光一顿,缓缓说道:“哪里可怕?” 长孙猛也说不上来。他只是觉得若是换成自己,肯定死了百八十遍! 文人杀人不用刀啊。 长孙猛说:“不知道,就是觉得可怕。” 韩适之说:“首先要手里的刀子够利,这些计谋才有用武之地。”要是打不过,谁管你的万般算计? 听韩适之这么一说,长孙猛才稍稍心安。他说:“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我还是有点发怵,要是我一不小心得罪了你们这些文人,真是怎么死都不知道!” 韩适之抿了抿唇,不再接话。 长孙猛又说:“等西梁事了了,陛下应该会想法子打突厥吧?” 韩适之望了他一眼,问:“《武王要略》抄完了?” 长孙猛英俊的脸庞顿时变得僵硬。 韩适之说:“抄好了夜里给我。” 长孙猛不满地抱怨:“我就是不明白了,抄书有什么用!你自己不也说了,还是得刀子够利,否则什么都是白瞎。我好好练武不就成了吗?” 韩适之不说话。 长孙猛说:“我一看到书就头皮发麻……” 韩适之说:“也好。”他望着长孙猛,“你以后不用来找我了。”说完他拿起桌上的文书,走了出去。 长孙猛呆了呆。他只是想讨价还价一下,至少拖了两天三天,没想到韩适之居然这么说! 长孙猛回过神来以后急了,追着跑了出去:“适之适之,等等我!”他腿长脚快,一下子追上了韩适之,可着劲抓住韩适之的手不让韩适之走。 大庭广众之下这样拉扯,长孙猛口里还嚷嚷着“适之适之”,周围忙碌中的官员们不由悄悄抬起头望向他们。韩适之面带薄怒,斥道:“你做什么!” 长孙猛期期艾艾地说:“适之你别生气,我错了,我会好好把它抄完送去你家。” 韩适之说:“不必了,是我不该逼你。” 长孙猛最怕的就是韩适之这冷冷淡淡的模样。他指天发誓:“我真的会好好看好好抄!适之你不要生我的气,你没逼我,是我自己愿意的。以前我爷爷把我往死里打,我都没看完过一本书,认识你以后我足足看了七本!真的,我自己愿意看的!” 韩适之眉头拧了拧,说:“松手。” 长孙猛说:“我不松!适之——” 韩适之面色淡淡:“多抄一遍。” 长孙猛一愣,顿时喜笑颜开:“好好好!”等意识到自己答应了什么,长孙猛长大了嘴巴,活像吞了黄连,苦不堪言,“《武王要略》有好几千字啊……” 韩适之望着他。 长孙猛不敢再吱声,默默松开手让韩适之忙去。 韩适之转交完文书,去求见姬瑾荣。 姬瑾荣见了韩适之,眉眼间多了几分笑意,喊道:“适之。” 韩适之心系燕北,早就暗中观察着姬瑾荣。只是从前新皇露脸的机会太少,他们接触新皇的机会更是约等于无,他想接近新皇纯粹是痴心妄想。如今他得了姬瑾荣器重,又见识过姬瑾荣的手段,心中对姬瑾荣无比钦服。 韩适之恭恭敬敬地朝姬瑾荣行了一礼。他说道:“陛下,鸿胪寺那边准备让那些西洋海商观看受降仪式。” 姬瑾荣一听便明白朝臣的打算。他说:“也好。” 韩适之说:“玄武之事,朝野已传开了,臣前些天命人画下当时的情境。如今画师已按照众人的描述画出大概,还请陛下移步前往,看看是否有需要修正的地方。” 姬瑾荣点点头,起身随韩适之去看画。 画的正是姬瑾荣送走“玄武”的那一幕。 只是风浪夸大了,玄武的模样也夸大了。面对那惊天巨浪和庞然怪物,姬瑾荣岿然不动地立在船头,面容平静、气度从容,不见丝毫惊慌。 姬瑾荣觉得画师把自己画得蛮英俊的。他不要脸地夸道:“极好。” 韩适之说:“陛下满意便好。” 姬瑾荣与韩适之走了出去,在宫苑中漫步。韩适之恭谨地跟随在姬瑾荣身后,并没有说什么。 姬瑾荣问道:“阿猛如何?” 韩适之听姬瑾荣问起长孙猛,又想到方才的小争执。长孙猛不喜文墨,脑袋中只有“武”字没有“文”字,肯听他的话好好看兵书其实已经很给他颜面。 韩适之说道:“阿猛很好,脾气已经收敛多了,再锻炼锻炼便可领兵出战。” 姬瑾荣说:“阿猛听了,定然高兴。”长孙猛天性刚烈,做事不经脑,老天派来个韩适之,倒是能把长孙猛的棱角给磨一磨。姬瑾荣很清楚没哪个人生来就适合做某件事,都是得好好打磨的,他教得出一个魏霆钧,自然也教得出第二个。 只是如今有头恶狼守在旁边,他断不能亲自去教了——否则那恶狼会发狂。 于是只能交由韩适之去磨磨长孙猛的心性。 姬瑾荣赞许地望着韩适之。 得了姬瑾荣的认可,韩适之心中欢喜。他并不居功:“是陛下愿意信任臣。” 姬瑾荣正要再说,就见镇南王从不远处走来,人还未到,刀子般的视线已经过来了。当然,不是落在他身上,而是落在韩适之身上。 姬瑾荣笑了起来,对韩适之说:“你先下去。” 韩适之也注意到镇南王的到来。 作为姬瑾荣倚重的近臣,韩适之隐隐察觉姬瑾荣与镇南王之间微妙的关系。见姬瑾荣面色镇静,韩适之不由有些痛心。在他的猜想里,定然是镇南王见色起意,想要对他们陛下行不轨之事。而他们伶俐可爱的陛下为了大齐,甘愿与这草莽出身的野蛮人周旋,平日里不知得受多少委屈! 相比之下,他被长孙猛厌恶实在不算什么。 韩适之暗暗懊恼自己太感情用事,差点坏了姬瑾荣的谋算。姬瑾荣可是想把长孙猛培养起来接卫国侯的班,与镇南王抗衡的啊! 韩适之决定往后对长孙猛好一些,要求不再那么苛刻。 姬瑾荣不知道韩适之脑补了什么。 韩适之退下了,他笑盈盈地看向大步朝自己走来的镇南王,由着镇南王抓住自己的手。以前魏霆钧瞧见他与别人走得近也是这模样,那时他还以为是好友们偷偷为他带吃食魏霆钧脸才这么臭。如今回头看看,其实这家伙早就对他怀有那种心思,偏还骗他说“已有心上人”——害他好奇了那么久。 镇南王见姬瑾荣面色极好,眼底还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嘲笑,也知晓自己那“宽广”的心胸委实不怎么宽广。他面不改色地说:“陛下,臣也许永远都学不会不在意。” 姬瑾荣仰头望着镇南王,笑意蔓延到了眼底:“朕许了。” 镇南王怔愣。 姬瑾荣含笑说:“朕许你在意。” 镇南王只觉心中有一朵一朵的花苞儿逐个迸开。 喜不自胜。 作者有话要说: 王爷:嗷嗷嗷,陛下说许我吃醋!!!!!! 陛下:反正许不许你都会这样……说点甜言蜜语又不花钱√王爷:…… #论谈情说爱,王爷只有被吊打的份,毫无还手之力# 第18章 收服草根蛮王(十八) 长孙猛当夜来找韩适之。 韩适之与他秉烛夜谈,并未提姬瑾荣的“困境”,只提了镇南王势大。长孙猛虽然不大爱动脑,但在卫国侯的教导之下也看得分明:即使是忠心如卫国侯,也曾经认为镇南王极有可能取大齐而代之。 韩适之一提,长孙猛便会意。想到姬瑾荣让韩适之来督促他看书,他心中既感动又羞惭。感动的是姬瑾荣对自己寄予厚望,羞惭的是自己竟连看些兵书都得韩适之逼着。 长孙猛抬起看向韩适之。 “你——” “你——” 两人竟齐齐开了口。 对视片刻,长孙猛与韩适之俱是一笑,白天那点儿隔阂眨眼间烟消云散。长孙猛再次开口:“以前我是个混账,做什么事都不动脑。适之你放心,往后我不会再犯浑。等陛下收拾完西梁,我一定会带兵去北边,燕北自古以来都是我们的!” 长孙猛提到“燕北”二字,韩适之目光动了动。他说:“不急,徐徐图之。” 长孙猛说:“怎么图是你们的事,我只管打——”“仗”字还没说出口,长孙猛又反应过来,乖乖把话咽了回去。韩适之最不喜的不就是他有勇无谋吗? 韩适之却没生气,反倒笑着说:“你不愿想也不要紧,我们替你想。不过战场之中瞬息万变,总有后方料不到的事情出现,打胜仗——甚至活命的机会往往都在那一瞬之间。陛下让你学兵法,是希望你能懂些兵略、避开险境,保住自己和千千万万大齐儿郎们的命。” 长孙猛听韩适之语气殷切,心中泛暖。再瞧瞧韩适之含笑的脸庞,心脏不由扑通扑通直跳:“我晓得的,以后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这时外头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长孙猛喜道:“下雨了,我在适之你这歇一宿吧!” 下雨天天留客,韩适之不好赶人,便点了头答应下来。没等他叫人去安排房间,长孙猛已经自顾自地把外袍脱了,靴子和袜子也脱了,相当不客气地爬上韩适之的床,说道:“适之你的床和你一样,闻起来香喷喷的。” 韩适之脸皮倏然发红,有些着恼地说:“你这人什么时候能稳重些。” 长孙猛知道文人脸皮薄,也不再取笑。他钻进被窝里,拍拍旁边的空位,竟是一副主人家的模样:“适之你快上来,我们躺着聊。” 韩适之拿长孙猛这种粗人没办法,只能脱了外袍躺上去。两个人挨得太近,彼此的呼吸清晰可闻,韩适之甚至能感觉到长孙猛健壮的胸膛起起伏伏。 长孙猛还是第一次和韩适之挨得这么近,只觉韩适之身上的味道好闻得紧,不由用力吸了吸鼻子,说:“适之你果然很香。” 韩适之恼火:“你再胡说就出去!” 长孙猛登时闭上了嘴巴。 韩适之说:“早些睡吧,明早雨肯定停了。”说完他合上眼,摆明了不想再与长孙猛说话。 长孙猛睁着眼看着韩适之近在咫尺的脸庞,只觉那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刷子,一下一下地在他的小心脏上刷来刷去。再看看那漂亮的鼻梁、漂亮的嘴巴、漂亮的下巴…… ……漂亮的锁骨…… 长孙猛觉得怪怪的,大约是刚才喝了几口酒,浑身都有点发烫。看着韩适之有些疲惫的睡颜,长孙猛心中涌出一种莫名的怜惜。 韩适之这么努力,应该是为了燕北吧? 为了收复燕北,韩适之才会在适应新官职职务的同时研读兵书,为他排疑解惑!想到被先皇送到突厥手上的燕北诸郡,长孙猛心底满是豪情壮意——既然陛下和韩适之都这么看好他,那他一定得领兵收复燕北! 到那时候,陛下会高兴,适之也会高兴吧? 想着想着,长孙猛也有了睡意。他的手脚无意识地缠上了韩适之,感受到那暖和的体温,又得寸进尺地把人搂了起来。 这才呼呼大睡。 姬瑾荣和镇南王还没有睡。 屋外雨声滴答。 姬瑾荣不太喜欢雨天。以前每到雨天,他的病情总会加重,伴随着阴雨、严寒天气而来的,就是永无止境的病痛和昏迷。那种身体和脑袋都不再属于自己的滋味并不好受,姬瑾荣这辈子都不想再尝。即使如今他身体康健,听到雨声还是不大愉快:“大冬天的,整天下雨。” 镇南王说:“再过些日子就该下雪了。” 姬瑾荣怔了怔,说:“下雪啊……” 他没摸过雪。下个雨他都能病发,更别提下雪,谁都不会允许他去外面。小时候魏霆钧还不懂什么,瞒着其他人跑去外面塞一把雪藏怀里,躲躲藏藏地跑进来说:“殿下,外面下雪了!你不能出去,我悄悄带了点给你摸摸!”结果往怀里一掏,哪还掏得着,早化了!魏霆钧当下就懵了,哭丧着脸说“明明塞进来没一会儿”。 这话被太医听到了,马上去魏霆钧父亲那儿告了一状。 魏霆钧第二天过来时眼眶都是肿的,显然哭了很久,身上还有着挨揍的痕迹。那时魏霆钧还小,想不明白为什么仅仅是想摸一摸谁都能摸到的雪,他却永远都做不到。 他虽是失望,却不忍见魏霆钧愁眉苦脸,唯有对魏霆钧说:“雪冷冰冰的,有什么好摸。” 他不知道魏霆钧信不信这话。 他只记得自那以后,魏霆钧再没有在他面前提过“雪”字。 姬瑾荣想起了以前的事,镇南王也想起来了。也就是在那时候,他意识到他的陛下时刻活在鬼门关前——在别人那儿再寻常的东西,到了他的陛下面前都是致命的。 那时候,一种难言的恐惧笼罩在他心头,他恨不得代替姬瑾荣受苦,代替姬瑾荣躺在床上。 所以后来他宁愿姬瑾荣厌他烦他,也要逼着姬瑾荣戒断口腹之欲修身养性。 他只要在京城,就会在姬瑾荣的寝宫外值夜,一来是防着有人捎带油腻的食物给姬瑾荣,二来是——二来是怕—— 他怕他的陛下一睡过去,就再也不醒来了。 至少在那一刻到来时,他要陪在他的陛下身边。 镇南王伸手将姬瑾荣拥入怀中。 两个人窝在一个被窝里,却没生出几分情欲。镇南王搂着姬瑾荣说:“陛下,等下雪了,我们可以去看梅花。” 姬瑾荣说:“梅不喜初雪,喜晚雪。”虽不能去赏梅,姬瑾荣却也知晓梅的习性。 镇南王说:“那就等到晚雪,陛下,如今我们,”他把手臂收得更紧,“如今我们再久都可以等。等西梁事了,我便请几个澄海郡那边的人来,多采些梅花蒸梅花露。澄海郡之人最善此道,蒸出来的梅花露极好,只要往酒里滴上一滴,那酒便带上了梅花香,滋味非常好。” 姬瑾荣听着觉得鼻头已经闻见了梅花酒的味道。 他高高兴兴地说:“好!”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才慢慢进入梦乡。 第二天醒来时,姬瑾荣说:“那个系统,受你控制?” 镇南王明白姬瑾荣在说什么。他点点头,让“乱臣贼子系统”把“亡国之君系统”放出来溜溜。 亡国之君系统:“……” 谢天谢地,他终于重见天日了! 姬瑾荣没给亡国之君系统诉苦的机会,查阅了亡国之君系统发布的任务。 作为亡国之君系统的宿主,他来到这个世界的任务很简单:安安静静地当个亡国之君,看着大齐朝改朝换代! 改朝换代完了,他的任务也完成了,可以功成身退。 当然,主要是希望他“顺便”把魏霆钧给弄走。 镇南王也翻看了自己的任务要求。 两边一核对,其实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改朝换代。 姬瑾荣与系统进行精神交流:“只要改朝换代就行了吗?” 镇南王可以控制系统,自然也能感知姬瑾荣和系统的对话。听到姬瑾荣这么问,他不由喊:“陛下!” 姬瑾荣望着镇南王。 镇南王抓住姬瑾荣的手。只要想到让自己登上帝位,他就想起当初那梦魇一般的一切——不管如何,他都不愿意再经历一次那样的事!别说姬瑾荣还在,就算姬瑾荣不在了,他都不愿意穿上那只属于姬瑾荣的龙袍,坐上那属于姬瑾荣的龙椅! 镇南王收紧五指,牢牢握着姬瑾荣的手掌。 姬瑾荣示意镇南王稍安勿躁,继续问:“只要改朝换代,不管由谁来改——也不管怎么改?” 两个系统犹豫片刻,经过反复查询和核对,最终给了姬瑾荣肯定答案:“是的,只要改朝换代,不管谁改,也不管怎么改。” 姬瑾荣说:“也就是说,主脑希望这个世界破旧换新,以此推进这个世界的文明进程?” 两个系统交流了好一会儿,觉得姬瑾荣说的话很有道理。他们被派过来不就是希望这个世界往好的方向发展吗?如果这个世界越来越好,能为主脑和各个系统提供的能量就越大!而且经姬瑾荣这么一说,它们感觉自己的存在顿时变得高尚起来——虽然它们的名字难听了点,可是它们是为了这种伟大目的被创造的啊! 亡国之君系统感动地说:“是的,宿主大人,我们正是为了这样的目的才来到这儿!” 姬瑾荣微微一笑。 他说:“好极了,我们一定会完成任务。” 作者有话要说: 亡国之君系统:我感觉心里充满了激情!简直热血沸腾! 乱臣贼子系统:我也是!为了我们的崇高使命,战斗吧! 主脑:天啊,这两个二傻……!!! 陛下:那什么,我也就随口那么一忽悠…… 第19章 收服草根蛮王(十九) 西梁终归降了。 天子赐宴,老臣们喝得醉陶陶,说起了醉话。说起千百年来心心念念的“大一统”,说起千百年来所有人不曾变更过的赤子忠诚。在这等喜事之前,每个人心中的阴翳都被清扫得干干净净,迟暮的大齐再次迎来了黎明,朝野都注满了蓬勃向上的朝气。 南边定了,西边定了,只剩下北边了。 姬瑾荣不提,镇南王不提,朝臣也不敢提,他们都怕这时的强盛只是昙花一现。与其冒险与强大的突厥死磕,不如先守住如今的“大一统”。 姬瑾荣并不着急。 不知不觉便到了冬末。姬瑾荣已赏过好几回雪,对这从前无法触碰的冬日精灵不再好奇。这日听说南郊梅花一夜之间全开了,姬瑾荣才来了兴致,叫上韩适之、长孙猛一同去城外踏雪寻梅——镇南王要去处理军务,得离开三五天,算算日子应该差不多该回来了。若是巧的话,他们应是能碰上的。 姬瑾荣见过梅花,但没见过一整片的梅,到了南郊不由有些着迷。 传言果然不假,一整片梅花都在雪中颤颤然绽开。走近一看,那娇嫩的花瓣或粉或白或红,有些只有一重,有些却一重叠着一重。那瓣儿片片都是老天精雕细琢过的,明明薄若蝉翼,偏又受得了满天大雪,即使雪渣子全落在上头了,它们依然傲然盛开——便是最巧的匠师也造不出来。 姬瑾荣嗅着了林中的梅花香,也嗅入了雪中寒气。他将身上披着的貂裘裹得更紧,抱着手炉说:“不错,就是冷。” 长孙猛熟知姬瑾荣的脾气,说话有些没大没小,笑嘻嘻地打趣:“陛下真怕冷!” 姬瑾荣倒不介意。比起朝中古板的老头儿,他还是更喜欢长孙猛这些年轻人。年轻嘛,有活力,也比较有趣。 这不,长孙猛又滔滔不绝地介绍起来:“听说沿着梅林往前走,有个小小的湖,湖边是座酒家,能吃酒,也有小菜,陛下,适之,我们去尝尝看吧。” 提到有吃的,姬瑾荣自然不会拒绝。 韩适之见姬瑾荣虽然好吃,小身板儿却还是比同龄人小一些,应该是小时候亏了身体,也不反对姬瑾荣小小的喜好。他说:“这酒家可靠吗?” 长孙猛最受不了韩适之怀疑自己,他做事可是很小心的! 长孙猛为自己抱屈:“当然可靠,知晓陛下要出行,我早叫人去彻查过了。别说店家三代以内的情况,我们连他往上数的几代都查得清清楚楚,没什么可疑之处。店里的伙计都来自周围村庄,没哪个脸生的。” 姬瑾荣笑着说:“辛苦了。” 韩适之也知晓自己顾忌太多,扫了两人的兴,因而不再开口,静静地听长孙猛介绍这酒家有什么好吃的。待到坐下了,他的目光不由望向外头。 湖面已经结冰了,几个孩童在冰面上玩耍,你追我逐,乐不可支。再远些,梅林重重叠叠,粉的红的白的,热热闹闹地开了一整片。 长孙猛注意到韩适之的沉默,追问:“适之你怎么了?” 韩适之还没回神,恍惚回道:“燕北——”话刚出口,戛然而止。他请罪,“请陛下恕臣君前失仪。” 姬瑾荣说:“出来散心,不必拘着。”他温和地望着韩适之,“适之方才,是想起燕北?” 韩适之没有否认,点了点头。 姬瑾荣说:“当时年幼,朕不记得。”他指的是燕北的模样。 韩适之见姬瑾荣没有责怪之意,胸中有着难言的感动。他向姬瑾荣说起了燕北的模样:“燕北并不如京城、江南繁盛,到处都是苦寒之地。那儿气候不好,春夏干旱,秋冬严寒,谷物很难成活。吃的东西也都很糙,最丰盛的也不过是直接把血淋淋的猎物架在火上烤,吃上一顿管饱的肉。” 姬瑾荣沉默下来。 韩适之说:“那时臣并不喜欢燕北,向往京城繁华,总缠着父亲问‘为什么我们不去京城’‘那么多人都走了我们为什么不走’。臣的父亲对臣说‘如果你母亲长得不好看,你会嫌弃自己的母亲吗’,臣当时听不太明白,后来才知晓那是什么意思。燕北就是我们韩家的‘母亲’,我们历代先祖都在燕北扎根。” 儿不嫌母丑啊! 韩适之接着说:“燕北诸郡,有我们先祖一亩一亩开垦出来的农田;燕北往北,有我们先祖们千辛万苦建起来的长城。也许那里贫瘠、落后、艰苦,但那是我们千千万万燕北儿郎的家乡。”他望着姬瑾荣,目光灼灼,“臣看着南郊的梅花,想到了燕北的梅花。那梅花不是一丛一丛的,要走上很远才能见着一株,那才叫真正的踏雪寻梅。” 姬瑾荣和长孙猛安安静静地听着。 比起眼前这精心培育的梅林,那燕北的梅花似乎更让人向往。骑着高大的马,在雪地上哒哒地前行。走了一座又一座山头,跟着山路一转再转,忽然见着了一株雪中寒梅,心里肯定欢喜得很。 姬瑾荣认真地说道:“终有一日,燕北会归来。” 韩适之朝姬瑾荣一笑:“臣相信陛下。” 长孙猛瞧着韩适之的笑容,心中莫名一片火热。他自动请缨:“陛下,将来我想去北边!” 韩适之望着长孙猛。 长孙猛也望着韩适之。对视片刻,他张口就说:“适之也一起去!” 姬瑾荣玩笑般说道:“适之走了,朕怎么办?” 长孙猛一滞。 韩适之虽是失望,却也知道姬瑾荣身边需要人。他说:“我一介书生,去北边做什么。” 姬瑾荣莞尔:“此事不急,从长计议。” 姬瑾荣尝起了酒家端上的小菜,都是百姓爱吃的,价钱不贵,分量也不多,将将够就着酒吃。 姬瑾荣不好酒,都是沾沾唇就算了,对店里的卤牛肉和熏肉倒是颇有兴趣,夹起来尝了几口,觉得一个是汁味浓厚,一个咸香可口,吃了唇齿留香。 姬瑾荣眼睛亮亮的。 韩适之和长孙猛对望一眼,都觉得他们陛下着实可爱。别的皇帝骄奢淫逸,都是造宫殿、收美人、南巡北征,他们陛下却只有这小小的口腹之欲。而且他们陛下不挑食,只要好吃的,他们陛下什么都吃! 三人正吃得兴起,突听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抬头看去,只见一行人骑马而来,身上都穿着深黑色的骑装。 姬瑾荣一眼瞧见为首那人,停下了筷子。 镇南王从军中赶回来,听说姬瑾荣在梅林这边吃酒,便领了人直奔这边。见姬瑾荣耳朵有些红,脸颊也有几分红晕,镇南王的目光从长孙猛和韩适之身上扫过。 这是姬瑾荣如今最信重的两个人。 镇南王敛起身上的煞气,说道:“陛下,臣回来了。” 姬瑾荣说:“坐下,喝酒暖身。” 镇南王也不和姬瑾荣客气,坐到了姬瑾荣身边,一口将小二倒好的酒灌了下去。他说:“陛下,澄海郡的人到了,臣已命他们去采梅花。” 姬瑾荣想起镇南王前些日子说的梅花露,心中一暖,说道:“极好。” 镇南王正要再说,又听外面传来一阵喧哗,竟是有把少年的声音在那嚷嚷“放开我”。 镇南王这才像想起了什么,对姬瑾荣说:“臣在回来路上逮着个有趣的家伙,是延王的儿子,今年十五岁,算是陛下的侄儿。他一个人偷偷跑出京城,碰上了臣,臣唯有把他捆了回来。”姬瑾荣登基之后,诸王与诸王世子都被软禁着。因为他们本就没什么实权,看守他们的人管得也不严,这才让这小子走了。 姬瑾荣愣了愣。 他从小亲缘淡薄,与兄长并不亲近,更别提侄女侄儿。以前倒是有个挺聪慧的小侄儿误入过他的居处,他逗着玩了几回,觉得挺有趣的。这娃儿也是可怜,爹不亲娘不爱,连个先生都没人给他找,搬着凳子听他给魏霆钧讲课。 相处久了,姬瑾荣也挺喜欢这娃儿的。那娃儿也知恩,悄悄加入给他带吃食的行列,时不时给他带点小点心。对于那种处境的小娃儿来说,那已经是他能拿得出手的最好的东西了。 没想到过了半年,那娃儿不来了。 姬瑾荣觉得天冷了,雪又太大,那娃儿不方便偷跑过来,也没放在心上。过了一个多月他才听说,那娃儿没了,因为他跟着太子的长子去念书,抢了那位小霸王的风头,被那小霸王推进了水里。那时候天寒地冻的,那娃儿又没人上心,过了一夜就没了。 即使早知皇城里掩藏着多少腌臜事,姬瑾荣还是重病了一场。 从鬼门关回来后,他让魏霆钧去了边关。 有些事他不想去做,有些东西他不想去抢,可是—— 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 真是欺人太甚! 姬瑾荣望着镇南王,有些不明白镇南王为什么把一个“侄儿”带给他看。 自从那娃儿没了以后,他心中便再也没有“血脉至亲”这种想法——生在皇室,谁会念着骨肉亲情? 镇南王仿佛看出了姬瑾荣的疑惑,在桌下握住姬瑾荣的手说:“陛下见了便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王爷:唉逮着个可恶的小兔崽子,真不想让陛下见到他,是扔了好呢还是扔了好呢…… 小兔崽子·延王世子:…… 第20章 收服草根蛮王(二十) 姬瑾荣有些莫名。 延王之子很快被带进来,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比姬瑾荣长得要健壮些。他的眼睛带着几分凶狠,跟狼崽子似的,恶狠狠的目光简直会咬人。 明明五官不太像,姬瑾荣却一下子认了出来。 那眼神,那神情,竟是像极了他那被推下水的侄儿。 姬瑾荣对抓住延王之子的黑骑营骑兵说:“放开。” 那两人不曾犹豫,听令松开手。那少年本来挣扎得厉害,听到姬瑾荣的声音后却停了下来。少年大胆地抬起头,打量着坐在桌边的姬瑾荣。 一看之下,竟像是把魂儿都丢了,久久回不了神。 姬瑾荣问:“饿吗?” 少年咽了咽口水。他在城里多了两天,才混在人群里出了城,没想到刚离开京城没多久就撞到了镇南王那煞星手上。 这两天少年害怕被发现,哪里敢去买吃的。刚才挣扎得厉害时还不觉得,如今不用挣扎了,又冷又饿的感觉顿时上来了。见镇南王坐在一侧,他咬着牙说:“不饿!” 姬瑾荣“哦”地一声,并未再邀请。他笑了起来:“为什么出城?” 少年抿着唇,盯着姬瑾荣直看。姬瑾荣显然是养尊处优的人,皮肤细嫩白皙,五官更是好看至极——只要他微笑看着你,你一不小心就会卸下戒心! 少年害怕再次落入镇南王手里,对姬瑾荣说了实话:“我要救我妹妹。” 姬瑾荣没有说话,静静地望着少年,意思是让少年接着往下说。 少年只好将实情合盘托出。他与妹妹虽是王妃所出,可延王偏宠爱妾,在他们母亲去世后由着爱妾折腾他们兄妹两人。这次他妹妹病得厉害,连太医都束手无策(或者根本不想管)。他听说有神医在平安县落户,就准备悄悄去将神医请回来。 姬瑾荣听完了,望向镇南王。 镇南王说:“陛下放心,臣已命人去请那位神医到延王府。” 姬瑾荣颔首。 少年注意到姬瑾荣与镇南王之间的默契,心中有些震惊。他直愣愣地跪在地上,并不起身:“多谢陛下。” 姬瑾荣说:“起来吧。”他没为难这半大少年,叫店家再给他上一份吃的。 少年受宠若惊。 瞄见韩适之和长孙猛都端坐一旁,他才忐忑地坐下。 不知为何,镇南王给他的感觉很危险也很可怕,姬瑾荣却完全不一样。姬瑾荣总是透着亲近、透着和悦,就像是、就像是——就像是梦里才会有的神仙人物。少年小心翼翼地偷瞧着姬瑾荣,心里莫名地变得安定。 姬瑾荣光明正大地打量着少年,等他狼吞虎咽地把卤肉、熏肉吃完,才问:“名字?” 少年吃了姬瑾荣的东西,不好再冷着脸,老老实实地回答:“萧宣炜。” 姬瑾荣心头一跳。他说:“你父王取的?” 少年紧抿着唇,小狼似的目光倔强地望向姬瑾荣。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我自己取的。”延王根本不理他们兄妹俩,若不是他母亲护着他们,他们恐怕连皇家玉牒都上不了。在他母亲为他想名字时,他便提了“宣炜”二字。 姬瑾荣一听就知晓少年遭遇过什么,有点儿心疼。 他有心想问少年为什么要选“宣炜”二字,又怕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这不过是巧合罢了,这两个字又不算偏,起名字时想到一块也不无可能。 不过这少年与他生父不亲近,带在身边好好教导说不定大有用处。思及此,姬瑾荣说:“你与我入宫,”见少年要反对,姬瑾荣补了一句,“带上你妹妹。” 少年喜出望外:“真的可以吗?”他不想要荣华富贵,只想带着妹妹好好活下去。姬瑾荣的意思是,从今以后他可以带着妹妹住到宫里——虽不知姬瑾荣为什么这样做,但他对姬瑾荣有着莫名的信任! 姬瑾荣点点头。 镇南王皱起眉头。 姬瑾荣说:“我们这就去。” 一行人转到延王府。 姬瑾荣不打算向延王解释什么,接了人就走。萧宣炜的妹妹还很小,怯生生地躲在萧宣炜背后偷瞧姬瑾荣。姬瑾荣并没有立刻和他们叙话,而是让人将他们安置好,然后吩咐韩适之为萧宣炜找个好老师,要有才能又管得住狼崽子的那种。 没等他转向长孙猛,长孙猛已经了然:“陛下放心,我会找人好好教导世子习武!” 姬瑾荣满意地一笑,让他们去忙活。 长孙猛和韩适之刚走,镇南王来了。镇南王见姬瑾荣这边一个人都没有,不知该不该高兴。他喊:“陛下。” 姬瑾荣说:“那孩子,是宣炜吗?” 镇南王说:“臣也不知道。” 姬瑾荣望着镇南王。他不信镇南王到这时候才知道“萧宣炜”这名字。 镇南王说:“陛下,臣确实看过玉牒,也知晓‘萧宣炜’的存在。只是在和陛下相认之前,臣不愿让他出现在陛下面前,也不愿去查证他到底是不是那个让陛下伤心难过的家伙。”他伸手裹住姬瑾荣的手掌,“臣不愿别的人占据陛下的视线。” 镇南王说得理直气壮,姬瑾荣没法指责他。 换成他自己,他也不会大方到让别人占据自己的伴侣太久。 姬瑾荣唯有说:“且看些时日。” 镇南王点头。 有萧宣炜在,也算了了姬瑾荣的遗憾。当初姬瑾荣会将皇位传给他,不就是因为那娃儿的死而对皇室寒透了心吗?如今有这么个娃儿在,等他们尝遍了这边的美味就可以功成身退! 至于那所谓的“任务”,实在再简单不过。 姬瑾荣准备在打完突厥、选好储君后便改国号为“周”,既算是为“一统天下”庆贺,也算是完成“任务”。到时两边的任务都成了,他们随时可以选定的新世界!只是他以前都是暴力破坏旧世界、直接杀入新世界,不知这样“按部就班”地完成任务会有何不同。 镇南王隐隐有点担忧。 姬瑾荣却有条不紊地安排着接下来的事儿。 顺便“看看”萧宣炜。 这一“看”,看了三月有余。 眨眼是春末,春耕了了,朝中又无事,镇南王便命人办“美食节”。这美食节汇聚了大江南北的名厨,一艘艘商船在京水码头靠岸,运来了大江南北的新鲜食材。中原从来都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国度,为了能夺得美食节上的展位,各种烹饪技巧各展神通,花样之多让留驻京城的突厥人、色目人、西洋人都目不暇应! 萧宣炜木着脸在美食节场地周围布防。 最开始被镇南王“委以重任”,萧宣炜是拒绝的。后来瞧见姬瑾荣亮亮的目光,萧宣炜默默妥协。他们陛下什么都不喜欢,就喜欢吃这一样,他们难道还不能满足他们陛下这小小的口腹之欲? 萧宣炜一丝不苟地安排好一切,回宫中向姬瑾荣复命。 禁卫见是萧宣炜,没有通传,让开道路让他进去。 萧宣炜不知姬瑾荣为何这样信任他、优待他,但心里还是感动得很。等他、等他再准备准备,说不定可以开口喊姬瑾荣一声“五叔”—— 萧宣炜自己也觉得奇怪,明明姬瑾荣与他年纪相当,他对姬瑾荣却有着难言的孺慕之情。若非他心中只认定那么一个“五叔”,他肯定已喊出口! 其实这也是萧宣炜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 为什么他一看到姬瑾荣就很想亲近? 难道因为姬瑾荣也排行第五?还是因为姬瑾荣的眉眼和“那个人”有几分相像? 正想着,御书房已近在眼前。萧宣炜知晓镇南王肯定也在里头,不由得放轻了脚步,悄悄摸摸地走近,想听听镇南王与姬瑾荣私下聊些什么。 靠近书房,竖起耳朵,萧宣炜屏息静听。 镇南王正在拨弄着沙盘上的旗帜。 他边动着手,边说:“突厥那年已分成三块,突厥二子一块,飞鹰父子一块。陛下眼光过人,这飞鹰与他幼子果然野心勃勃,仅仅半年便占了五分之二的草原重地。” 姬瑾荣眉头微微拧起,并没有镇南王那么乐观。他说:“纵虎出匣,并非好事啊。” 镇南王说:“等这只虎能伤人了,陛下教出来的狼崽子也长大了,正好拿来练练手。” 姬瑾荣喊:“石头。” 镇南王闭上嘴,看着姬瑾荣。 姬瑾荣说:“别小觑别人。”他与镇南王对视,“这天底下,从来都——从来都,不缺聪明人。” 镇南王见姬瑾荣神色认真,觉得分外可爱。 他正要应和,却听屋外传来极轻的哭泣声。那哭出来的人仿佛正死死压抑着自己的悲伤,不想让屋里的人听见。 镇南王耳力极佳,那极力隐忍的啜泣哪能瞒过他的耳朵? 能无声无息来到书房外的,只有萧宣炜一个,镇南王不用猜都知道是萧宣炜在外头! 姬瑾荣也听见了。 他与镇南王对视一眼,走到门边,打开书房门。 萧宣炜没有躲藏。 他流着泪望着姬瑾荣。 他听见了!他听见姬瑾荣喊镇南王“石头”!他听见他们之间熟稔又默契的交谈,一如“梦中”的那两个人! 姬瑾荣没有避开萧宣炜的目光。 这几个月来,姬瑾荣越来越肯定自己的猜测。 一开始,只有这名字一样;再后来,他们发现从来无人教导的萧宣炜却有着难得的练兵之才;还有饮食上的喜好,平日里的动作、习惯—— 一样一样地比对过来,竟有八九分的相近。 姬瑾荣还没想清楚如何和萧宣炜开口。 若是能再见到那个小娃儿,他自然是高兴的。只是这种好事儿真的有可能发生吗?大千世界之中,他们竟能在不同的时空、不同的时代再次相逢?“老天”若是真的如此仁慈—— 那他愿意回馈它同等的善意。 姬瑾荣开口喊道:“宣炜。” 这几个月来姬瑾荣不是没有这样喊过萧宣炜,可这一声在萧宣炜听来却完全不一样。他压不住心里头快要溢出来的欢喜,上前扑通一声往地上一跪,用力抱住了姬瑾荣:“五叔!” 镇南王:“……” 镇南王默不作声地把萧宣炜拎了起来。 ——随手往门外一扔。 嘭。 门被用力关上了。 萧宣炜:“……” 第21章 收服草根蛮王(二十一) 晚膳之后,镇南王终于让萧宣炜和姬瑾荣说话。 见萧宣炜眼眶泛红,姬瑾荣说:“哭什么!那时候,我命比你长。”那时候姬瑾荣比大部分皇室成员都活得久,自然也包括这娃儿。 萧宣炜说:“我看见了。” 萧宣炜将自己的境遇细细道来,原来他从小便能“入梦”。“入梦”时,他是另一个小孩,同样不受重视,同样不被宠爱,但他在梦里遇到了“那个人”。 那个人就是姬瑾荣。 那时候姬瑾荣教会他很多东西,他学得认真极了,因为他胸中憋着一口恶气,总想着要吐气扬眉,叫那些瞧不起他的人好看。 他对那几个“堂兄”早有怨气,一时被冲动刚冲昏了头,竟在先生面前将他们压了下去。 没想到学识虽然比过了,终究比不过堂兄们的蛮横和暴戾。 最终让“自己”命丧黄泉。 “自己”死后,萧宣炜的梦并没有结束。 他看着姬瑾荣一步步为他报完了仇,一步步为魏霆钧报完了仇,一步步为这样的人、那样的人实现他们看来有些不切实际的祈愿——他就那样看着,看着,只能看着。看着姬瑾荣殚精竭虑,看着姬瑾荣病体沉疴,看着姬瑾荣一步一步将自己推向鬼门关—— 他的五叔,原本不用这样! 他五叔的命,本来就是活一天短一天! 都是因为他意气用事,都是他们不自觉地将心中期望压到了姬瑾荣身上。 姬瑾荣病得多醒得少,晒不得夏日艳阳,赏不得冬日白雪,一声所到之处,不过是皇城之中,禁苑之内。 他所能看见的,只有他们在外面所看见的—— 于是他们所忧愁的,便成了姬瑾荣所忧愁的;他们所期望的,便成了姬瑾荣所期望的。 萧宣炜强忍着哭意:“我看见了,我都看见了,五叔你本不用那样的。”他的五叔理应好好调理好身体,慢慢养好底子,去想去的地方,吃想吃的美味,轻轻松松快快活活。江山社稷与他的五叔有什么关系,天下百姓与他的五叔有什么关系,他五叔的命都是从阎王殿里抢来的! 姬瑾荣伸手揉了揉萧宣炜的脑袋。 萧宣炜忍不住抱住姬瑾荣。 镇南王在一边看着,很手痒,非常手痒,特别特别手痒。 姬瑾荣见镇南王又想把人扔出去,笑着让萧宣炜坐好。 萧宣炜兴高采烈地说:“五叔,我今日已经安排好美食节的事儿,再过两天就可以尝到天南海北的吃食了!” 姬瑾荣有点担心是不是过于铺张浪费。 镇南王说:“吃的东西,哪有可能铺张浪费。”京城时候世间最繁华的地方,怎么可能连一点点食物都解决不了?与其担心铺张浪费,还不如担心食物不够,饿着了来凑热闹的百姓和达官显贵! 姬瑾荣忍俊不禁。 确实,只是食物的话,根本不必担心铺张浪费。 “美食节”的食物又不是全做给他一个人吃,他可以尝鲜,别人也可以尝鲜——同时还给各地一个展示自己的机会。 即使是最刚正不阿的言官,也不会因这事儿而指着鼻子骂他“骄奢淫逸”。 姬瑾荣没再多言。 镇南王与萧宣炜的心意,他都能感受得到,也不想拒绝他们的好。 萧宣炜接着和姬瑾荣说“正事”的理由赖着不走。 这一赖,赖到了夜半时分。 镇南王的脸色已经黑得不能看。 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萧宣炜觑了镇南王一眼,大无畏地开口:“五叔今晚我要和你睡!” 镇南王忍无可忍地将萧宣炜拎了起来。 萧宣炜挣扎着怒骂:“放开我!魏霆钧,你休想再一个人霸占五叔!” 镇南王特别特别手痒。 姬瑾荣见他们两个人大有大打出手的势头,站起来把他们往门外一推,嘭地关上门。 两个都赶了出去。 眼不见为干净。 殿外的镇南王与萧宣炜对视一眼,彻底没了顾忌,在殿前的空地上打了起来。 镇南王下手没留情,把萧宣炜打得落花流水。萧宣炜脾气也倔,愣是不服输,被揍得鼻青脸肿还是顽强地和镇南王硬扛。 镇南王揍得身心舒畅,一记手刀把萧宣炜拍晕了,扔给底下的人,吩咐他们把萧宣炜送回他自己的住处。 镇南王摸进姬瑾荣被窝。 姬瑾荣感受到镇南王身上灼热的雄性气息,转了个身,埋进镇南王怀里。他说:“宣炜还小,你下手别太狠。” 镇南王说:“我有分寸。”他酸溜溜地把姬瑾荣搂紧,“我知道陛下会心疼。” 姬瑾荣一愣。 相比皮厚肉糙的镇南王,他确实有些心疼年纪小的萧宣炜。 他睁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胸膛,那上面有着交错的疤痕。 这些疤痕许多年都没消失,可见当时伤得很重。哪个人生来就皮厚肉糙?每个人生下来都是父母的宝贝,身体发肤都被好好地爱护着,哪里伤了道小口子都会让父母担忧半天也心头半天——只是有的人早早就被迫学着独自面对世间险恶。 姬瑾荣轻轻吻上镇南王肩膀上最狰狞的那道疤痕。 镇南王只觉浑身滚烫。 镇南王难掩激动:“陛下……” 姬瑾荣伸手环抱住镇南王,仰头亲了亲镇南王的嘴巴,注视着镇南王说:“你,我也心疼。” 镇南王将姬瑾荣紧紧拥入怀中。 第二天,镇南王听底下的人汇报:“王爷,延王世子发誓要打败您呢。” 镇南王心情好,笑着说:“我等着他来打败。” * 时间一晃便是五年。 萧宣炜到了弱冠之年。 为了从各方面赢过镇南王,萧宣炜和长孙猛一块去了北边。随行的有姬瑾荣为他安排的“老师团”,或者应该成为“智囊团”——再过个许多年,他们将会被称为朝中柱石! 萧宣炜打了场胜仗,虏获了不少牛羊,命底下的人赶着牛羊回京。又到了一年一度的“美食节”,人人都知道这位少年“神将”不管军务多么繁忙,都会亲自回京为他的皇帝叔父筹办这个“美食节”。 到了此时,朝野之中人人都知晓了姬瑾荣的喜好。 要是谁家中意外做出了什么美食,第一个念头便是“快快快,快多做两遍,写出最好的做法,我要将它献给陛下”!当然,没有人因为献了美味就鸡犬升天,他们只是单纯地想让姬瑾荣高兴而已。 萧宣炜做好安排,立刻入宫见姬瑾荣。 姬瑾荣身材拔高了,只是比之他身边的镇南王、比之他、比之长孙猛等等,还是过于纤细。姬瑾荣好吃但不贪吃,也喜欢骑射、喜欢马球,因此底下献了再多好吃的,他依然没有长胖多少。萧宣炜木着一张脸,语气却带着几分心疼:“五叔,你比上次瘦了点。” 姬瑾荣觉着有趣,不由捏了捏萧宣炜的脸。软软的,手感不错。 萧宣炜瞄了眼旁边的镇南王,见镇南王脸色又黑了,心中暗爽。他不仅不闪也不避,还伸手抓住姬瑾荣的手掌,表示姬瑾荣可以捏个尽兴。 镇南王想把这碍眼的家伙给扔出去! 姬瑾荣自然也发现了镇南王脸色有多难看。他遗憾地收回手,问起萧宣炜北边的情况。 萧宣炜说:“听说‘美食节’如今是我们的一大盛会,西突厥和北突厥都派了使者跟在我们后面过来,”他面上带上几分得意的笑容,“韩先生把他们的住处安排得很近,不知他们打起来没有!” 突厥本来一分为三,后来飞鹰将突厥长子控制住了,接收了突厥长子手中的人马,在靠近西梁诸郡的地方建都,被称为“西突厥”。西突厥与原突厥可汗对抗,屡屡占了上风,气得突厥可汗病故身亡,突厥次子接任可汗之位,但此时他们已不能叫“突厥”,只能是“北突厥”。这两边原本同出一脉,只是几年来新仇旧恨攒了不少,见面时当然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姬瑾荣笑了起来:“适之这家伙,一点都没变。” 韩适之看着斯斯文文,做起事来可一点都不斯文。 萧宣炜说:“他们这次来恐怕是想求我们帮他们的,五叔你会答应他们吗?” 姬瑾荣笑容更深:“答应啊,为何不答应?” 萧宣炜说:“我怕养虎为患……” 姬瑾荣说:“我不怕。” 萧宣炜目光灼灼地望着姬瑾荣。 姬瑾荣含笑说:“我有你们呢。” 萧宣炜心中激动。是啊,这不是有他们在吗?怕什么!这突厥要是敢反咬一口,他就让他们后悔一辈子! 萧宣炜顿时有了底,追问道:“那我们帮哪边?” 姬瑾荣说:“为何要选?” 萧宣炜愣了愣。很快地,他明白了姬瑾荣的意思。他们为什么要选?他们大可分开接见两边使者,两边都给些好处,然后再将两边的弱处都给对方透一些。让他们自己打自己,西突厥打北突厥,北突厥抢西突厥,那多有趣啊! 等两边打得两败俱伤,他们还可以趁机要了这些草原野蛮人的命! 萧宣炜目光亮了起来:“还是五叔厉害!” 姬瑾荣笑了笑,并未多说什么。 镇南王是最了解一切的人。前些年大齐和西梁分据两边,不得不忍辱向突厥可汗称臣求援。突厥可汗总是帮助弱的那边、打压强的那边,一次次地煽动大齐与西梁——也就是整个中原不断内耗。而突厥什么都不用做——甚至不用动手抢,大齐和西梁就会争相将美女、粮食、黄金白银送到黑沙城! 姬瑾荣所做的,就是将局势彻底扭转过来。 如今中原一统、突厥分裂—— 该是突厥偿还的时候了。 很快地,朝中听到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北突厥归还燕北! 那可是先祖留下来的燕北啊! 那里有贫瘠却广阔的土地! 那里有荒凉却雄伟的长城! 那是他们的燕北! 不少老臣老泪纵横,几乎高兴地昏了过去。 长孙猛找到韩适之。 韩适之在抚琴。 坐在琴桌前的韩适之俊美极了。 长孙猛呆呆地站在一边看着,觉得空气里飘着的熏香好闻,觉得韩适之那双手好看,觉得韩适之弹的曲子特别好听——那调子并不是长孙猛平日里喜欢的那种,可听在耳里却觉得心中平和无比,整个人都变得舒畅起来。 长孙猛等韩适之弹完了,才大马金刀地坐到韩适之旁边,说:“适之你高兴吗?突厥将燕北还回来了!” 韩适之说:“高兴。” 但是并不至于欣喜若狂。 长孙猛拉着韩适之的手,对着韩适之左瞧右瞧,纳闷地说:“那你怎么不像那些老头子那么激动!” 韩适之把自己的手抽回。 他说:“我早已猜出来,自然不会太激动。” 长孙猛手里抓了个空,有些失落。燕北回来了,韩适之还会和他这个武将混在一起吗?他记得很长一段时间里,文官们都很讨厌他们这些武将,觉得他们是没脑子的莽夫。 长孙猛酸溜溜地说:“是是是,你们脑袋好使,什么都能提前猜出来!” 韩适之听出长孙猛话里的酸意,愣了愣,望向长孙猛。 长孙猛对上韩适之好看的眼睛,心底那种压抑不住的滚烫与炙热又喷涌而出。他再次抓住韩适之的手,这次抓得牢牢的,不让韩适之有机会挣开:“适之,我很害怕。” 韩适之拧起眉头,不解地问:“害怕什么?” 长孙猛忐忑地说:“燕北已经收回了,适之你以后会不会不理我了?” 韩适之脸皮瞬间泛起了几分赤红。 ——气的! 韩适之骂道:“难道你觉得,我们这么多年的情谊都是假的!”他甩开长孙猛的手,“你觉得我与你相交,就是为了让你去收复燕北!在你心中我就是这样的人——我就是这种与人结交都带着机心的人!” 长孙猛被韩适之骂懵了。 看到韩适之眼底的怒意与伤怀时,长孙猛意识到自己的无端揣测伤了韩适之的心。 韩适之再怎么聪敏,也不过才二十来岁而已。 有些事他不想做,有些人他不想去周旋,但为了燕北、为了大齐,他不得不去做。因着一心想收回燕北,韩适之能交心的朋友本就不多,而他这个死乞白赖缠着韩适之、自诩是韩适之“知己”的人,却对韩适之说出那种伤人的话! 长孙猛狠狠甩了自己一记耳光。 韩适之呆住了。 长孙猛打完了自己,上前抱紧韩适之,有些语无伦次地解释:“适之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觉得我自己太差劲了。我怕你嫌我笨,怕你嫌我莽撞,我害怕——我害怕再也不能来找你,再也不能见到你,害怕你再也不对我笑——甚至害怕你再也不骂我。适之,适之,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韩适之被长孙猛抱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说:“放开!” 长孙猛说:“我不放!”他死皮赖脸地把韩适之搂得更紧,“除非你原谅我!” 韩适之脸皮薄,耳根彻底红了。 原来想来向韩适之讨教的萧宣炜远远瞧见的,便是这暧昧的一幕。 萧宣炜:“……” 他感觉自己受到了伤害,很大很大的伤害。 韩适之注意到萧宣炜的到来,毫不留情地把长孙猛踹走了。 萧宣炜花了老长时间才从刚才那一幕缓过劲来。 韩适之面色很快恢复如常。 他问:“殿下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萧宣炜默契地不提刚才的事,诚恳地向韩适之讨教问题。 * 第二天一早萧宣炜憋得不行,入宫找姬瑾荣分享“八卦”。 没想到姬瑾荣还没醒,反倒是镇南王大咧咧地从龙床上下来,一点都不避着他,光明正大地取过一旁的衣物穿上。 萧宣炜忍不住望向床上熟睡的姬瑾荣。 春来天气暖和,姬瑾荣身上的被子很薄,也没把他整个人盖起来。在露出的那小半截肩膀和脖子上,有着几个若隐若现的新鲜“印记”! 萧宣炜心都碎了。 镇南王穿好外袍,将他提溜起来扔到殿外,哼笑一声:“看够了?年纪小小的,知道什么叫非礼勿视吗?” 萧宣炜说:“一定是你逼迫五叔的!你等着,总有一天我会打败你、打败你的黑骑营!” 镇南王被他逗得发笑。他说:“好,我和你五叔等着你。”说完他砰地关上门,把萧宣炜的视线隔绝在门外。 床上的姬瑾荣已经醒了。 他做起来望着镇南王:“你、你,别故意气他。” 镇南王俯首吻上姬瑾荣的唇,恶劣地学姬瑾荣的结巴:“我、我没有故意气他。” 姬瑾荣一脚踹他。 镇南王一点都不觉得疼,朗笑说道:“再教个一两年,我们便让他监国。”他伸手抱住姬瑾荣,“到时臣可以陪陛下游历天下。” 姬瑾荣说:“好。” * 建安元年春,先皇登基三十五载。前十五载,平南蛮、西梁、突厥。 突厥称降之日,先皇得先祖入梦,改国号为“周”,以庆天下一统。 朝野莫不应从。 此后先皇携镇南王游历四方。 太子萧宣炜监国二十年,忽见先皇入梦,似是道别。 太子带百官至梦中之地,只见海中有一庞然巨物由远而近。 等近得他们能望见背上之人,那巨物又停了下来。 背上之人含笑而立,与他们挥手作别。 竟是云游四海的先皇与镇南王。 那庞然巨物不等他们相见话别,转身游向海天之处,很快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太子恸哭不已,三日三夜不食不寐。 第四日,终是接见百官,奉先皇遗旨登基。 改元建安。 是岁,河清海晏,天下太平。 而此时的姬瑾荣与魏霆钧,早已进入另一个时空。 第22章 收服奴隶首领(一) 逃!逃!逃! 到处都是出逃的贵族,那些繁复的衣物、名贵的首饰散落一地,没有人敢弯下腰去捡。 ——都害怕那么一弯腰就逃不了了。 一个面满风霜的老仆,背着个十来岁的少年悄然出了城,搭乘牛车远离都城。 这座被称为英雄之城的何罗堡,如今已成了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瘟疫之城”。 赶车的人是老仆的孙女,叫卡洛琳,今年十六岁。她打扮成农夫模样,熟练地驾着牛车在崎岖的泥泞路上前行。 他们靠着干粮撑着,足足走了大半个月。 少年被老仆护着,感受不到路上的颠簸,闭着眼睛睡得香沉—— 他已经沉睡整整一个月了,明明吃不了东西,却不见消瘦,面色比卡洛琳两人更为红润漂亮。 等到了一个村庄外面,卡洛琳跳下牛车,脸庞带着几分慎重。 卡洛琳转头对老仆说:“爷爷,这边不一定有医生。” 老仆说:“那得找个温暖的地方,至少得有壁炉。” 卡洛琳:“……” 卡洛琳没有说服老仆放弃不切实际的幻想。 这种幻想很多贵族刚逃亡时都有。她不一样,她从小是个野孩子,到处寻找有趣的、好玩的事儿。 于是卡洛琳无可避免地见到很多不有趣、不好玩的事。 卡洛琳让老仆先看着牛车,自己进了村庄。卡洛琳是女孩儿,身材比较娇小,瞧上去才十四五岁。她长相好,即使是做男儿大半,依然俊美漂亮、讨人喜欢。 卡洛琳走进村庄,看了几户人家,最后在一处向阳的人家停了下来。 很快地,卡洛琳和主人家说好了,她帮主人家干活,主人家留他们住一段时间。想到车上那个娇惯的“贵族”,卡洛琳撇了撇嘴。她喜欢大英雄,不喜欢这种比她还娇弱的家伙,可她那爷爷是死心眼的,即使是逃亡也要带上那种只会拖累别人的家伙! 温暖的炭火,温暖的被褥。 姬瑾荣感觉自己被团暖洋洋的火包裹着。 再睁开眼时,周围的一切都是陌生的。 即使早有心理准备,姬瑾荣的脑袋还是有点空白。在来到这边之前,两个系统一直在和主脑扯皮,为他们尽量争取久一些的相处时间。因为到达新世界之后,魏霆钧关于“过去”的记忆将被封印。 魏霆钧的前科太多,主脑对他并不信任。 因此他要是想再见到魏霆钧,得自己去找。至于怎么找,找到来能不能让魏霆钧记起他来,那得看他运气好不好。 姬瑾荣觉得魏霆钧应该不难找。 毕竟系统选定的宿主应该特别厉害,怎么都会站在这个世界的顶端才对!倒是他这身份有点麻烦,身为一个皇帝,居然被身边唯一的老仆人带着逃亡——帮不上忙也就算了,居然还病倒了。 亏得这老仆忠心,在这瘟疫横行的时候都没有弃他而去—— 否则的话,他肯定就死在兵荒马乱的何罗堡了。 姬瑾荣坐了起来。 那亡国之君系统虽然没什么用处,却果真没骗他。他醒来时就将他的身体状态调到最佳,病痛什么的也消除了。针对他的病症,系统还为他列出了最佳的治疗药方,只要找到药方所需要的药草就可以配置。 姬瑾荣笑了起来。 这系统总归还算有点用。不过要想再用这难得有点用处的功能,他大概得亲自去得一得别的病。 姬瑾荣把药方记下来,翻身下床。 身上的衣物很粗糙,把这具身体磨得发痒又泛红。姬瑾荣强迫自己适应这种不适感,走了出去。正是冬天,农田里没什么可忙的,主人家一家都在家。 那是个和蔼的妇人,只是眉间总带着几分愁色。因为她的丈夫刚死了,她的儿子又差五岁才成年,按照帝国的律法,这房子将暂时由孩子的叔叔接管。 那是个贪婪又卑劣的家伙,一定会趁机将房子侵占! 姬瑾荣见妇人愁眉不展,老仆和卡洛琳又不见踪影,不由走了上去,说道:“夫人你好。” 那妇人如梦初醒。她打量着有些瘦弱的姬瑾荣,说道:“小先生,您这样是不行的。虽然您在外表上做了伪装,但您的言行举止依然会泄露您的贵族身份。” 姬瑾荣眉头一跳。 这妇人看出了他们的身份,却还是收留了他们。姬瑾荣说:“夫人您真是个善良的人。” 妇人面带愁绪。她说:“其实我并不能收留你们太久,很快地,这房子就会属于别人。到那时若是起了争执,那个卑劣的家伙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姬瑾荣追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妇人如实相告。 姬瑾荣从妇人的话里了解了不少关于这时代的律法。 这是一个十分可怕的时代,贵族和富人占据了越来越多的土地和财富,贫民手中的一切一点一点被剥夺。更可恨的是,他们并不直接出面,而是通过制定一系列严苛而不合理的律法,抢夺贫民手中仅剩的那一点点土地和口粮。 贫民的日子过不下去了,只能卖身为奴,做起了无穷无尽的苦力活。而他们所获得的,只有连肚子都填不饱的一日两餐。他们的妻女会被奴隶主随意侵占,他们无权去反对。当他们失去了劳动能力,等待他们的只有饥寒和死亡。 黑暗笼罩在每一个贫民与奴隶手中。 像这位妇人,明明守着丈夫留下的房屋,自己却无权保住它,只能眼睁睁看着它被丈夫的弟弟侵占。若是对方仁慈,他们可以留在这儿住下去;若是对方冷酷点儿,那她只能带着女儿流落街头,将唯一有权利继承这间屋子的儿子独自留在这里——至于她这个儿子能不能活到成年,谁都不会知道! 妇人面色惨然,竟叹息着祈祷起来:“真希望自由军早些来到这边。” 姬瑾荣听得直皱眉。 怪不得这帝国连都城都被人占了,这些贵族做事也太没脑子了,夺人妻女、夺人口粮,人家都活不下去了,难道还乖乖听你的话不反抗? 难怪到最后谁都不敢当皇帝,只推了“原主”出去,准备让叛军将“原主”送上断头台,消消这些奴隶军的恨。 他这处境,危险啊。 姬瑾荣没有慌乱。 他已经注意到卡洛琳和她爷爷在哪里,结束了和妇人的对话,朝着磨坊走了过去。磨坊旁边是牛栏,主人家的牛和卡洛琳的牛挨在一起,耷头耷脑地吃草。 卡洛琳正费劲地推着磨,那老仆人在一边加作料。安置好他以后,老仆人终于冷静下来听孙女分析利弊。他意识到,自己所会的一切在这时候显得毫无用处,反倒是卡洛琳会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对他们陛下而言更有用。 没错,陛下。即使他的小主人只登基了三天,何罗堡就被人给占领了,他的小主人依然应该被称为“陛下”! 当然,老仆这要命的坚持已经被卡洛琳打醒。 见到姬瑾荣又进来,老仆又惊又喜。正要喊“陛下”,又被卡洛琳一眼剜了回去,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卡洛琳替老仆开口:“喂,现在是在逃亡,要是被人知道您是什么人的话我们都会死!所以您自己想一个称呼,我们平时就那样喊您吧。我叫卡洛琳·罗伯特,但我现在是男儿身,你叫我凯尔就行了。至于我爷爷,你可以叫他罗伯特——” 姬瑾荣说:“罗伯特爷爷。” 老罗伯特有些惶恐。 可对上姬瑾荣温和的目光,老罗伯特又把话吞回了肚子里。他眼中泪光闪烁——他在小主人家里当了一辈子的管家,小主人是他一手带大的。能听到这一声“罗伯特爷爷”,他觉得自己这辈子就算是死了也没有半点遗憾了! 姬瑾荣将袖子捋起了大半,走上前想要接替卡洛琳。 老罗伯特说:“不行!” 姬瑾荣说:“容瑾。”他望着老罗伯特和卡洛琳,笑了笑,给了他们一个称呼,“这是我以前给自己起的名字,你们可以叫我阿瑾。这具身体虽然有点弱,但它现在已经好起来了,昏迷了那么久,就当是给我活动活动筋骨吧。” 卡洛琳还是有些瞧不起姬瑾荣:“这可不是轻松活儿!” 姬瑾荣见卡洛琳还是个半大少女,脸颊气鼓鼓的,瞧上去有些可爱,不由趣道:“那正好,我们来比比。我来推磨的时候你加麦子,罗伯特爷爷在一边数到一百;数完呢,我们再换过来,你来推磨我加麦子,然后看看谁摸出来的面浆多。我若是赢了,以后你喊我‘哥哥’;你若是赢了,以后我喊你‘姐姐’,怎么样?” 卡洛琳被姬瑾荣的笑容晃了晃。她说:“比就比,谁怕谁啊!” 老罗伯特见姬瑾荣脸上兴致盎然,觉得姬瑾荣是起了玩兴,也不再阻止。 姬瑾荣和卡洛琳都很认真地对待这场“比斗”。 很快地,结果出来了。 姬瑾荣险胜。 卡洛琳不服气:“一定是到我时爷爷故意数快了!” 姬瑾荣笑眯眯:“叫哥哥吧。” 卡洛琳瞪了姬瑾荣一眼。 姬瑾荣手上沾着面浆,抬手在卡洛琳脸上捏了捏。他说道:“好吧,你是女孩子,有权利耍赖。” 卡洛琳气红了脸:“我才没有耍赖!”她从小要强,最听不得别人说“女孩子怎么样怎么样”。女孩子怎么了!女孩子也可以做很多事! 姬瑾荣说:“噢,结果都出来了,你却不履行赌约,不是耍赖是什么?” 卡洛琳只能咬牙哼道:“哥哥!” 姬瑾荣揉了揉卡洛琳的脑袋:“乖,去帮丽莎阿姨修屋顶。我怕高,不敢上去。” 卡洛琳听姬瑾荣这么说,嘲笑道:“你居然怕高!” 姬瑾荣说:“是啊,我怕高。所以尊敬的、英勇的凯尔骑士,你去将屋顶修理好吧。记得往远处看一看,有什么情况马上告诉我们。” 卡洛琳依然向那叫“丽莎”的妇人要来长梯,爬上屋顶修整屋顶。丽莎在下面告诉卡洛琳哪里漏水,卡洛琳驾轻就熟地将它们一一补上。等她忙活完了,手掌也冻得通红。 卡洛琳抬起头看向远处,只见一轮落日缓缓西斜,整个天边都被染红了。和姬瑾荣那么一闹,她的心突然安定下来,对姬瑾荣这个“娇惯”的家伙也不再那么反感。 那个家伙,其实还是挺绅士的。 卡洛琳正想着,突然看见远处有不少士兵似的队伍在搜寻着什么。她脸色一变,想起姬瑾荣说的“有什么情况马上告诉我们”,难道姬瑾荣说的就是这个? 卡洛琳连忙爬下长梯,去找姬瑾荣。 老罗伯特正在将一盘面饼端上桌,表情之神圣,宛如捧着一盘神赐的佳肴。 对老罗伯特来说也差不多了。 这可是他的小主人亲手磨的面浆!亲手煎的面饼!他的小主人从小衣来张手饭来张口,如今竟然能将小麦变成面饼! 姬瑾荣见卡洛琳进来了,笑着说:“你鼻子还真灵,刚做好饭你就下来了。” 丽莎的三个孩子还小,不懂什么叫拘束,欢欢喜喜地围到桌边,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见姬瑾荣和卡洛琳都没坐下来,三个孩子朝他们竖起大拇指,说:“好吃!好吃!棒极了!” 丽莎面色有些尴尬:“他们野惯了。”说完她又面带惭愧,“我做饭不太好吃,要不是实在饿得厉害,他们根本吃不下我做的东西。” 姬瑾荣的生命里从来没有过“母亲”这个角色,但这并不妨碍他对“母亲”的好感。他笑着说:“母亲做的食物永远是最好吃的。” 卡洛琳等姬瑾荣和丽莎聊完了,把姬瑾荣拉到屋外,说出在屋顶上瞧见的情况。 姬瑾荣问明那些士兵打扮如何队列如何,做出了判断:“正如丽莎夫人期盼的那样,自由军来到这地方了。” 卡洛琳面色如土:“那怎么办?” 姬瑾荣说:“正好啊,自由军来了,就可以解决丽莎夫人的问题了。” 卡洛琳有点急了:“我是问我们怎么办!” 姬瑾荣笑眯眯地看着卡洛琳。 卡洛琳把话问出口后也意识到不太对。 什么时候开始,她居然将姬瑾荣当成拿主意的人?姬瑾荣比她还小两三岁,还是个没离开过封地几次、无端被人推出来当替死鬼的贵族! 卡洛琳有些沮丧。 姬瑾荣笑着说:“别急,逃难的贵族那么多,不会有人认得我们的。这自由军若是不讲道理的人,哪能迅速占领那么多地方,还赢得那么好的声望。” 卡洛琳说:“你怎么知道这些?” 姬瑾荣说:“只要你愿意和人交流,什么你都能知道的。”聊到粮价,知道经济;聊到忧闷,知道时弊;聊到期许,知道民心——这正是姬瑾荣最擅长的。 要知道他当年困于病榻,所能听到的、所能看到的都少之又少。 若连这都做不到,哪能在那种境况下活下来! 见卡洛琳面带迷茫,姬瑾荣也不急着教她什么。他说道:“先吃饱吧,最好那卑劣的叔父这时候过来闹事,那样的话自由军会让他去见上帝。”才过来不久,姬瑾荣已经完全适应这边的一切,包括这边的语言。 虽然调料少了些,食材少了些,但他还是能用他们做出营养均衡的食物。 既然老罗伯特和卡洛琳在逃难时不放弃他这个累赘,不惧瘟疫、不惧追兵将他带出险境,他以后一定会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家人。 嗯,我们的陛下是有点小护短的。 姬瑾荣为卡洛琳做了碗甜汤。 虽然没有现成的糖,但这难不倒姬瑾荣,在吃这上面他可是能化腐朽为神奇的!每一个好吃的人,最后都会忍不住亲自动手,姬瑾荣也一样。他和魏霆钧偷了二十年的悠闲时光,最大的收获就是即使他们分开了,他也永远不会被饿死! 不知魏霆钧如今在哪里。 姬瑾荣心底闪过这么个念头,不由笑了起来。 怪不得当初魏霆钧会发疯,这才分开没一个月,他发现自己已经有些想念魏霆钧。 要是找着了魏霆钧,魏霆钧却认不出他来,那这一次就换他去认他。 说不定还可以逗逗那家伙。 姬瑾荣笑眯眯地把甜汤端给卡洛琳。 卡洛琳呆了呆。 姬瑾荣说:“明天不要爬屋顶了,天那么冷,会把人给冻坏。你到底是女孩子,得好好爱护自己,尤其是这几天。” 卡洛琳面色通红:“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姬瑾荣莞尔:“别生气,我只是鼻子比较灵。”他把甜汤递给卡洛琳,“喝了会舒服一些,喝完就好好睡觉。” 卡洛琳见姬瑾荣态度坦然,也觉得是自己太忸怩。她咬咬牙,接过甜汤一口灌了下去。 被点破了女孩子最隐秘的事儿,她不太好意思面对姬瑾荣,关起房门睡觉去了。 第二天一早,卡洛琳被香味勾醒了。 还没来得及出去看看是什么东西那么香,卡洛琳就听到丽莎夫人十岁的儿子的哭声:“大人!大人!有人要抢我们家的房子啊!” 卡洛琳跑了出去。 姬瑾荣正在院子里熬肉汤,从容自若地勺了一小碗在那儿尝味。 卡洛琳警惕地望向大门外。 屋外那些士兵,正是她昨天晚上瞧见的那些自由军! 姬瑾荣示意卡洛琳稍安勿躁。 他带着卡洛琳,和丽莎夫人一块走了出去。 第23章 收服奴隶首领(二) 自由军,最初是由奴隶组成的乱军。 后来由一位名叫埃里克的奴隶编整之后,才有了“自由军”这个名字。 埃里克的意思是“统治所有的一切”,可见这位奴隶首领多有野心。 这是各路私军之中最具威名的,比起攻占何罗堡的威廉公爵,奴隶出身的埃里克显然更得民心! 姬瑾荣跟随在丽莎夫人身后走出去,只见自由军身穿统一的军服,看上去颇有纪律。而这队很有纪律的军队的将领,正皱着眉头看着抱住自己大腿的小娃娃,不知道该拿这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小男孩怎么办。 丽莎夫人上去将儿子抱回来,还没开口,眼泪先流了下来。 那将领说:“夫人,你们有什么难处吗?” 丽莎夫人早已和姬瑾荣商量过,见那将领面色宽容,壮着胆子将事情原委说了出来。 那将领听完,说:“夫人请放心,这一带已经被自由军接管了,那种事不会再发生。您是一位伟大的母亲,独自抚养三个孩子一定非常辛苦,我们应该向您致敬。”他望向旁边农夫打扮的姬瑾荣与卡洛琳,“你们两个不像是本地人,是不是逃难者?” 姬瑾荣不卑不亢地说:“是的,我们是逃难者。”他没忘记老罗伯特,坦然地开口,“加上我们爷爷,一共三个人。” 那将领见姬瑾荣气度从容,目光微微一凝。转念一想,他们首领是奴隶出身,气度、气势可从不比贵族——甚至皇族弱。贫民中出个这样的人物也不算稀奇,瞧瞧,其中一个少年手里还拿着汤勺,从里头飘出的香味来看,应该是在做早饭。哪个贵族会自己动手做这种事? 当然,那将领还是不曾松懈。他问道:“这是在煮什么?这么香。” 卡洛琳不由望向姬瑾荣。 姬瑾荣说:“您可以进来坐一坐,顺便常常我刚刚熬好的肉汤。” 丽莎夫人也邀请道:“是的,大人,您进来吧!”如果是昨晚之前,丽莎夫人绝对不会这么大胆,可姬瑾荣昨夜的表现让她吃惊,也让她打心里觉得姬瑾荣三人不会为她们家带来厄难。 正相反,丽莎夫人觉得姬瑾荣会给她们带来希望! 这不就让她们等来了自由军吗? 丽莎夫人像是急于献宝似的,对那将领说:“阿瑾非常厉害,昨晚做的面饼也特别好吃,请您稍等,我去给您和您的部属们拿一些!” 姬瑾荣让卡洛琳去把老罗伯特也叫出来。 见那将领直直地望着自己,姬瑾荣笑着走到院子里的炉灶前,说:“今天轮到丽莎阿姨为村里的修渠人供应食物,我早上起来见雪地里已经有了鸟儿的踪迹,就想法子套了一些鸟儿熬汤。没有什么调料,就加了些孩子们去年采的蘑菇。蘑菇都是晒干的,口感和味道都不如刚采回来时鲜美,但用来熬汤还是很不错的。有这么一锅,再做些面饼,可以管饱一整天了。” 那将领见姬瑾荣说得头头是道,动作又熟练至极,心底那一丝怀疑也消失了。这世上有可能出现有教养的农夫,但很难出现肯自己动手的贵族——那些蛀虫似的贵族,即使把饭端到他们面前,他们都会觉得你不够周到! 他们会这样说:为什么你不把饭喂到我嘴里呢? 那将领说:“既然是为修渠人准备的,我们就不打扰了,你让她们放心,房子只会是她们的。”他面色郑重,“我以自由军的荣誉保证。” 姬瑾荣说:“谢谢您!”他还是为那将领盛了一碗汤,“您尝尝吧,这是刚刚熬好的,正热着呢。” 那将领闻见那味道,还是没能拒绝,接过汤咕噜咕噜地灌进肚子里。 明明只是放了几只鸟儿、几把干蘑菇,味道居然会那么好!他感觉自己舌头上每一个味蕾都拼命打开,恨不得把碗都喝进肚子里! 尝了这么一碗汤,那将领竟有些羡慕那些修渠人。 这村庄是以农耕为主的村落,每年冬末都得提前将灌溉渠修整或者重挖,以便迎接马上就要到来的春耕。这工作将会持续七八天甚至小半个月,村中的男丁都会被动员起来,而这段时间修渠人的三餐将会由村庄里的庄户轮流负责。 若不是姬瑾荣他们到来,丽莎夫人恐怕得熬夜把面浆磨好,才能将修渠人需要的食物准备好。 所以丽莎夫人觉得姬瑾荣三人是上天为她们一家送来的。 丽莎夫人将面饼捧了出来,又对着那将领夸了姬瑾荣很久,说他昨晚将整袋小麦都磨好了。 那将领是真的惊讶了。 没想到姬瑾荣瘦瘦小小,居然能做这么重的活儿! 姬瑾荣淡定地接受对方的惊叹。 这具身体虽然不怎么健壮,但他过来后昏迷的大半个月正是“调试期”,系统负责帮他将身体状态调到最佳!别说磨磨面浆,就算让他去帮忙挖渠,他也不会觉得太累。 不过比起那种脏活儿,和食物打交道更符合他的喜好。 知道姬瑾荣连磨面的活儿都能干,那将领彻底没了怀疑。 他将取过面饼,觉得那味道也特别香,闻着就令人口舌生津。他脑海里蓦然闪过一个念头,面上却丝毫不显,只半真半假地说道:“我认识的一个人最近食欲不佳,什么都吃不下。”他掏出腰间的水壶,“我能将你们熬的汤装一点回去给他尝尝吗?” 姬瑾荣说:“当然没问题。” 他接过那将领手中的水壶,将里面的温水倒了,熟练地将汤往里面灌。他的控制力很强,一滴汤都没往外渗。那将领看在眼里,更为确定姬瑾荣并非贵族。光是这一手,就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练出来的! 尝过了面饼又喝了汤,那将领觉得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当即派人去将那恶棍叔父绑了,差人带回去关押好。安排完了,他接过姬瑾荣手里的水壶,说道:“我先回去复命。” 姬瑾荣送他们离开。 丽莎夫人觉得简直像梦一样。 她喜极而泣:“这就解决了吗?” 姬瑾荣说:“算是解决了。” 可不知为什么,姬瑾荣心里还是有点不安。丽莎夫人确实没了麻烦,但他们三个人真的那么容易过关吗?看来得抓紧点和卡洛琳、老罗伯特对好说法才行。 三个人坐下,姬瑾荣说:“罗伯特这个姓常见吗?” 卡洛琳说:“这是我们奥伦多帝国最常见的姓氏呢!”她曾经一度对自己这个毫无特色的姓氏感到失望。 姬瑾荣说:“那我以后就和你们一样,姓罗伯特。我是你的兄长,年纪是十七岁。” 卡洛琳这次没反对。 他们挑了个再普通不过的村庄名当自己的故乡,是逃难而来的祖孙三人,因为逃得仓皇,又已离家太远,如今连自己家在哪个方位都不晓得。 其实和他们有着“相同遭遇”的人数不胜数,没有人会去深究。 但前提是他不去做什么出格的事。 可姬瑾荣要找的、要接近的是能改变这个时代的男人。 他当然有办法一辈子呆在这农家小院里,平平安安地活下去。但难得来到一个新世界,就算不是为了找魏霆钧,他也想好好瞧一瞧这是个怎样的时代啊! 比如这小村庄全村合作修渠的做法就挺值得学习,若是施行得好可以省了地方官员们许多烦恼。 姬瑾荣还是想多到别的地方看看。 姬瑾荣对卡洛琳说:“想不想去打个野味回来吃?” 卡洛琳有着冒险者的灵魂,对上姬瑾荣温煦的目光时眼睛亮了起来。她说:“当然要!” 姬瑾荣说:“那我们一起做点工具。” 卡洛琳动手能力很强,姬瑾荣在一旁指导了几句,她就将姬瑾荣要的工具逐一做了出来。 卡洛琳和姬瑾荣熟稔起来了,语气不由带上了几分抱怨:“您早上捕鸟都不叫上我。” 姬瑾荣微微地笑着:“你需要充足的休息。” 卡洛琳面色一红。 她说:“您怎么什么都知道!”一点都不像她认为的那种蠢贵族。 正相反,姬瑾荣身上拥有所有她崇拜的强者特质,什么事都会做,什么事都能游刃有余地应对。她觉得自己越来越喜欢、越来越仰慕这个“兄长”! 姬瑾荣笑了笑,正要背起所有工具带卡洛琳去“觅食”,却突然感觉背脊一阵发寒。 姬瑾荣抬头望去,只见一个披着外袍的年轻男人站在院门那儿,目光在他与卡洛琳之间逡巡。 姬瑾荣下意识地把卡洛琳挡在身前,警惕地望着来人。 来人眼底带上了几分危险。他抬手取过身边人手中的水壶,骨节分明的手指握住它朝姬瑾荣亮了亮:“这汤,是你做的?” 姬瑾荣认出了那水壶。 他老老实实地说:“是。” 那年轻男人走进院里,站到了姬瑾荣跟前。他居高临下地抓起姬瑾荣的下巴,充满磁性的声音透着赞许:“为了逃难,你学会了很多东西。身为一个贵族,你没有愧对你的出身,比大多数只配称为蠢猪、蛀虫的家伙对得起‘贵族’两个字。” 姬瑾荣不知道自己哪里露了馅。 但他并不惊慌。 至少眼前这人没有认出他是所谓的“皇帝”。 所以,事情还没到最糟糕的时刻。 姬瑾荣镇定地说:“为了活命而已。蝼蚁都想偷生,更何况是人。” 那年轻男人目光落在地上那些工具上。 姬瑾荣不慌不忙地解释:“这些都是捕猎用的,做点陷阱什么的,”他一脸坦然,“我只是想为餐桌添点食物。” 年轻男人说:“兽类会钻进陷阱,人也会。”他慢悠悠地说出最终判定,“你很危险,所以你必须换一个地方呆着。” 卡洛琳心惊肉跳。 她忍不住说:“我哥哥什么都没做!” 年轻男人听到卡洛琳喊出“哥哥”两字,对这少女的不喜莫名地少了。可想到刚才看见的那一幕,他心里还是有些不悦。 即使是兄妹,看起来也太亲密了点。 虽然不知道这种不悦因何而生,但他从一开始就准备把姬瑾荣带走:一来是因为姬瑾荣确实有些危险,二来是因为—— 姬瑾荣熬的汤,居然令他胃口大开! 若是他这该死的厌食症好了,绝对不会让威廉公爵继续嚣张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首领:这汤好喝!喝了吃饭香了,食欲好了,多年的厌食症都痊愈了! 手下:我们去把熬汤的人抓回来! 首领:站住!我们要讲文明讲礼貌,我亲自把人请回来。 …… 到达以后: 首领:卧槽旁边那女的是谁!!!讲什么文明讲什么礼貌!!!马上把人打包带走!!! 字数会biubiubiu增长!!! 你们怕了吗哈哈哈哈,憋怕,抱紧我!!! 第24章 收服奴隶首领(三) 卡洛琳和老罗伯特被一起打包带走。 这种混乱的年代,一旦分别不知还能不能相见。老罗伯特要是能接受这种事,姬瑾荣哪里能活下来! 姬瑾荣和丽莎夫人道别。 丽莎夫人的三个孩子抱住姬瑾荣不让他走,姬瑾荣把他们逐个抱起来,亲了亲他们的脸颊。这边没被战火波及,日子还算平和,三个孩子都收拾得干干净净,十分讨喜。姬瑾荣说:“你们家的麦子很好,连鸟儿都特别喜欢。你们要是馋了,就照我教的办法去抓鸟儿,熬汤也好,烤熟也好,味道都不错。” 三个孩子眼底泪汪汪,抱着姬瑾荣左亲亲右亲亲,非常舍不得。 小孩子的情谊就是这么简单,你对他们好,他们就惦记着你。 姬瑾荣将他们还给他们的母亲。 他注意到那年轻男人已经不太耐烦了。 那年轻男人在自由军中似乎很有威望,他并没有追究丽莎夫人收留贵族的事,别的人也当没看见。 姬瑾荣乖乖跟在士兵们身后,随着年轻男人走向村庄外。 这是他醒来后头一回走到外边。 已经很久没下雪,地面上的积雪也开始化了,远处有褐色的土地隐隐露出来。姬瑾荣嗅觉灵敏,感觉空气中流淌着完全陌生的气味。这绝对不是他所熟悉的大陆,连呼吸的感觉都不一样。真的是完全不一样的世界啊! 到了村外,姬瑾荣看见了年轻男人带来的人。 竟是清一色的骑兵。 能拥有这么多马匹资源,这男人果然不简单。只是这人看上去有些虚弱,不像是多能打的人。瞧瞧,其他人都只穿着军服,独独他还披着件外袍。 到了外头,还有人为他送上披风——不知道的人,肯定以为这家伙是个养尊处优的贵族! 这家伙到底是谁呢? 姬瑾荣发现自己只能推断出大致局势,并不能判断出某个人具体的身份。 他对这个时代的了解还是太少了啊。 姬瑾荣看着士兵们一个个牵出马儿,站在原地望着那年轻男人。那年轻男人指派了三个人,说道:“你们带着他们走。” 姬瑾荣皱了皱眉。他退后一步,对卡洛琳说:“我和他商量一下,由我带你。”卡洛琳再怎么不把自己当女孩,和这些家伙共骑也不太好,对女孩子来说太吃亏了些。 要是那家伙察觉了卡洛琳是女儿身怎么办?姬瑾荣瞬间进入了“家长”状态。 卡洛琳见姬瑾荣面色严肃,乖乖点头。 姬瑾荣上前说:“我和我妹妹骑一匹马吧。” 年轻男人的目光从姬瑾荣和卡洛琳身上扫过。 他冷哼一声:“上马!” 姬瑾荣松了一口气,让卡洛琳先翻上马背,自己也随后上马。老罗伯特见此情景,想说点什么,瞧见卡洛琳那难得乖顺的模样又忍住了,上了另一匹马。 这几天正是卡洛琳最不适合骑马的日子,姬瑾荣为了卡洛琳能更舒适一些,一路上几乎都腾出一只手将卡洛琳护好。饶是如此,到了地方卡洛琳还是有些腿软。 每到这个时候,卡洛琳都非常痛恨自己是女孩儿! 姬瑾荣绅士地将卡洛琳抱下马,等卡洛琳恢复过来了,他才让卡洛琳站好。 现在卡洛琳对姬瑾荣只有“崇拜”两个字。 太厉害了! 骑术厉害,臂力也厉害! 她一定要向“兄长”看齐! 年轻男人早已下马,一直站在原处。 他冷冷地看着姬瑾荣和卡洛琳,觉得这对兄妹实在亲密得让人难以忍受。大的那个处处照顾着小的,堪称无微不至;小的那个一脸敬仰地望着大的,只差没把景慕之情写在脸上。 年轻男人平日里最厌恶与人接触,可在看到姬瑾荣抱住那个少女时,他心里有种把那个少女杀死的暴戾。 他总觉得—— 他总觉得那应该是属于他的。 姬瑾荣知道在短时间内,自己的命运将由眼前这个男人决定。他示意卡洛琳去老罗伯特身边呆着,自己脸上则挂上笑容,诚挚地向年轻男人发问:“尊敬的大人,不知道我们应该住在哪里?” 年轻男人不答反问:“你觉得你们应该住在哪里?” 姬瑾荣心里咯噔一跳。 他彬彬有礼地说:“我们虽然隐瞒了身份,但应当还不至于去牢里。” 年轻男人打量着姬瑾荣的脸庞,明明是秀气漂亮的眉眼,看起来却有种莫名的英气。那是张属于少年的脸,可那双美丽的眼睛底下却透着让人捉摸不透的幽深。 这不是一个普通贵族。 他很确定这一点。 一个普通的贵族,绝不可能学着去使用石磨,去烹饪食物,去做粗活——只有野心勃勃的人,才能够忍人所不能忍! 自由军发展到现在,已经不会去针对所有贵族。贵族中若有可用之人,自由军也会接纳他们。只是不知道这少年的野心是有多大,会不会是另一个威廉公爵。 好在这少年还小,做事还不成熟。 比如这少年自以为自己可以很好地隐藏贵族身份,却不知自己的一言一行处处都是破绽。有时候做越多、表现越多,露出马脚的可能性就越大。如果他是这少年的话,肯定不会展露自己的厨艺,也不会急切地把自己的底牌全掀开。 一个“急”字,足以毁了他所有伪装。 年轻男人说:“确实不是去牢里——” 没等年轻男人说完,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跑了过来,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喜色:“阿瑟斯,你回来了!” 年轻男人眉头微顿,望向朝自己跑来的少年。那是他舅舅的儿子,是一名刚刚“出师”的随军医生,也是一个“祈祷者”,负责为军队祈福以及治疗伤患。他有一个医术高超的老师,平日里是所有人捧在掌心的天之骄子。 他的父母、祖父母、叔叔舅舅都死在战乱之中,这少年是他唯一的亲人。 在整个自由军中,只有这少年会喊他“阿瑟斯”。 明明平时他对此并不反感,可这时他心里却涌起一种难言的不安。 他抬起头看向姬瑾荣。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心底那种强烈的不安和姬瑾荣有关。 姬瑾荣只觉得纳闷。 那少年满眼崇拜地望着“阿瑟斯”呢,为什么这家伙反而看向他。 他挺喜欢这少年的,瞧瞧,这孩子一出来就让他知道了这年轻男人的名字—— 阿瑟斯! 姬瑾荣没听丽莎夫人提过,只觉得这人虽然在自由军中挺有地位,但也不算是最厉害的那个。 听说自由军的首领叫埃里克来着。 姬瑾荣朝阿瑟斯露出腼腆的笑容。 有这么个少年在侧,也许这家伙会好说话一点?姬瑾荣抓紧时间追问:“大人,我们——” 姬瑾荣还没说完,那少年已经警惕地看着他。 少年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少年语气咄咄,像是护食的小兽。姬瑾荣听了也没生气,只觉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阿瑟斯脾气那么古怪,竟也有人这么喜欢——喜欢到觉得别人都是来和他抢人的! 姬瑾荣诚恳地说:“我们只是普通的逃亡者。” 这时早上去村庄的那位将领出现了。 见到姬瑾荣,那将领有些惊讶,走过来说:“大人把你们带回来了啊?”他向阿瑟斯身边的少年献宝,“莫尔,这就是我刚才和你说的那个神奇的少年啊!大人喝下了他熬的汤呢!明明只是普通的蘑菇和小鸟,熬出来的肉汤却特别鲜美,难怪连大人都喝了!” 姬瑾荣从这段话里得到很多信息。 那个“阿瑟斯”最近——或者很长一段时间胃口不好。要不然的话,这家伙不会因为“阿瑟斯”喝下一点汤就这么激动。 而且,这将领喜欢这个叫“莫尔”的少年。 否则也不会不顾外人在场,说出这种泄露自己长官弱点的话。 可惜的是莫尔好像喜欢阿瑟斯。 还真是够乱啊。 姬瑾荣觉得有点儿有趣。 自由军明明是从奴隶起家的,这位阿瑟斯居然会有“吃不下饭”这种可笑的弱点!难怪他的身体看起来有点虚弱,人不吃饭能不虚弱吗? 姬瑾荣不动声色地站在原地,没有去那“三角雷区”趟雷的打算。 那位叫莫尔的少年转头打量起姬瑾荣。 姬瑾荣乖乖让莫尔打量。 莫尔听那将领将整件事说完,替阿瑟斯做了主:“既然你有这样的好手艺,你就在阿瑟斯这边住下吧。只要你好好地给阿瑟斯做饭,我们就不追究你们隐瞒身份的事。”他有些瞧不起姬瑾荣三人,当下就让人将姬瑾荣带下去。 见阿瑟斯没有异议,更没有多看姬瑾荣三人半眼,莫尔心里很高兴。他兴致勃勃地和阿瑟斯说话:“阿瑟斯,老师已经研究出治疗瘟疫的药方!” 姬瑾荣正要跟着士兵去看自己接下来的住处,听到莫尔这话时目光一动。 他系统里也有药方,只是他没机会接触外面的一切,不知道现在疫情如何了。如果这个时代的能人研究出了好药方,他倒是不用再想这件事——他在这个世界毫无根基,即使拿着最好的药方也无济于事。 不过若是有机会,他倒是可以去接触一下这个莫尔的老师,看看那位老先生研究出来的药方是不是真的管用。 百姓是最无辜的。 不管自由军想救治瘟疫病人是为了拉拢民心还是为了别的,能去做总是好事。 比那个刻意散播瘟疫、将何罗堡变成“死亡之城”的威廉公爵好多了。 姬瑾荣心中打定主意,跟着士兵进了阿瑟斯的住宅。这住宅很大,但是并不豪奢,摆设和格局都很质朴。姬瑾荣三人被安排在同一间房间,里面齐整整地摆着三张床,显然是佣人住的地方——正好三人一间。 姬瑾荣宽慰卡洛琳:“暂时让你受委屈了,放心,不会一直这样的。” 卡洛琳不是那种需要人哄着的小女孩。 她露出笑容:“哥哥都不觉得委屈,我委屈什么!”她捋起袖子说,“我来把屋子收拾一下。” 姬瑾荣说:“我也来。” 老罗伯特想要反对,见卡洛琳和姬瑾荣都利落地开始动手,他默默地把话咽了回去。连命都可能保不住,还管什么贵族尊严呢! 三个人齐心合力将房间收拾好,卡洛琳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哼道:“都说自由军多好,我看也不怎么样。我们又没有做什么坏事,他们就把我们抓来让我们白干活……” 姬瑾荣莞尔:“放心,等下我去和主管商量一下工钱,绝对不给他们白干活!” 卡洛琳:“……” 见姬瑾荣满面笑容,并不觉得难受,她也莫名地高兴起来:“对!他们不给钱我们就不给他们做饭!” 姬瑾荣伸手揉揉卡洛琳的脑袋。 很快地,一个大个子砰砰砰地敲响他们的屋门。外面传来了那大个子的粗嗓门:“干活了干活了!得准备午饭了,你们别刚来就想偷懒!” 这是真把他们当工人对待了。 姬瑾荣还是第一次遇上这种事。 他不觉得生气。他知道这个时代是“奴隶社会”,也就是说奴隶在这时代是没有人权的。而相对来说,“聘用”制度算是一种巨大的进步! 在自由军中是不允许有奴仆存在的,所以这地方所有的工人都是拿着工钱干活,想辞职可以随时领了工钱回家。 看起来区别不大,但意义大得很。 简单来说,就是奴隶不能算是一个人,被聘用的工人却是一个独立的人—— 他们是自由的。 他们可以选择雇主,可以靠自己的双手赚钱养家。 自己付出劳动,然后获得对应的金钱—— 这种事没有什么可耻的。 他现在不是皇帝,也不是贵族,能够靠自己的双手吃饭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 姬瑾荣安抚好面色愤愤的老罗伯特,带着卡洛琳转向厨房。 老罗伯特难过了一会儿,也赶紧跟到厨房,去给姬瑾荣打下手。 卡洛琳手脚灵活,很快被安排去切菜。 她动作利落又漂亮,看得其他人呆了呆。 相比卡洛琳的出色表现,姬瑾荣看起来低调多了。他还是第一次接触这个时代的“大厨房”,很多厨具都不太会用,于是诚恳地向其他“老人”讨教。 在吃这一样,姬瑾荣有着过人的天赋。他鼻子灵,食材一过手就知道新不新鲜、知道怎么做好吃;他舌头也灵,尝上一口基本就知道里头放了什么,能够怎么改味道更佳。 很快地,姬瑾荣和卡洛琳征服了整个厨房的人。 明明用的是一样的食材、一样的锅炉,有他们在以后满厨房都飘满了诱人的香气——而且做饭还比以前快了! 既然想在这边待一段时间,姬瑾荣认真准备好阿瑟斯的午饭。他没有去抢送饭的活儿,而是和卡洛琳、和其他人一块围坐在一边,往白莹莹的米饭上浇一勺鲜美甘甜的肉汁,高高兴兴地吃了起来。 厨房里的工人自然是吃不上肉的,但弄一点肉汁不算什么难事,主管也不会责怪他们,所以每个人都和姬瑾荣吃一样的东西。谁都想不到,一碗普通的白米饭居然能这么美味! 噢,真是个神奇的少年! 每个人心里都冒出这个想法。 等瞧见姬瑾荣身边坐着的、个儿娇小饭量却不小的卡洛琳,他们有默默地加了一个字:噢,真是两个神奇的少年! 姬瑾荣吃饱时,主管找了过来。 主管面上带着开心的笑容。 姬瑾荣知道阿瑟斯对他做的午饭非常满意。 姬瑾荣礼貌地向主管问好。 主管说:“你的情况我都知道了。”主管已经悄悄从其他人那儿了解姬瑾荣的表现。他觉得这少年即使是个逃难的贵族,也和一般贵族不一样。至少他从头到尾都没轻视过周围的人,甚至还在短短小半天内和他们打成一片—— 噢,刚才他们还坐在一块吃饭,那饭看起来真香,他都想回去把肉汁浇到饭上试试看! 主管努力拉回自己的思绪。 他和气地对姬瑾荣说:“我们大人的情况有点特别,这两个月他一直不怎么吃得下饭。早上意外喝了你熬的汤,他的胃口居然有了不小的改善——中午大人他吃了一大碗饭!”他眼里充满了期盼,“我们想聘用你为大人做饭,不知你愿不愿意?” 比起趾高气扬的莫尔,主管的态度非常诚恳。姬瑾荣说:“不做饭的时候,我可以到外面走走吗?”他得想办法去见见那位老医生,看能不能对对那老医生琢磨出来的药方。 主管说:“当然可以,你是完全自由的,准备完大人的饭菜之后你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姬瑾荣笑了起来:“我妹妹挺关心我们的工钱,她害怕我们会白干活。” 这相当于同意了!主管欢喜地说:“工钱当然会给,因为你是为大人准备饭菜,所以你的工钱会和主厨一样,一个月五个金币。你的妹妹拿副厨的工钱,一个月两个金币。至于你的爷爷,一个月五十个银币,你觉得怎么样?” 别听这数目很小,实际上一个金币相当于一百个银币、一个银币又相当于一百个铜币。也就是说连老罗伯特都能拿五千个铜币,这工钱实在不算低了。 而且这种世道,姬瑾荣对钱已经不太在意。 姬瑾荣欣然答应:“没问题。” 两边都很满意,主管拟了份合同过来,让姬瑾荣三人签字。 姬瑾荣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边的文字。 他把合同通读一遍,没发现什么问题,在上头按下了自己的指印。有这份合同在,他至少可以在这儿安稳地过上一个月。 卡洛琳、老罗伯特见姬瑾荣签了,自然也跟着签订了聘用合同。 姬瑾荣向主管提出个小要求:“我可以预支一点工钱吗?”他手里一个铜币都没有,要出去添置生活用品的话总不能让卡洛琳他们付钱。他面带腼腆的笑容,“我想去买点替换的衣服。” 主管说:“当然没问题!这是我的疏忽,”他当场取出一个金币递给姬瑾荣,“你若是觉得金币不方便,可以去财务司那边换成银币或者铜币。” 姬瑾荣点头。他按照主管的指引去将金币换成银币,分了三份,卡洛琳、老罗伯特都拿三十。接着他又换了一百个铜币,同样是分了三份,自己留了四十,方便出去时花用。 卡洛琳不太想拿:“我有钱!” 姬瑾荣笑着说:“这点钱你都不敢拿,以后你怎么帮我管钱?” 卡洛琳听了这话,目光一亮。见姬瑾荣不像开玩笑,她激动地说:“以后让我管钱?” 姬瑾荣又忍不住揉卡洛琳的头发。正要调侃几句,他又感受到一股如芒在背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姬瑾荣皱了皱眉头。 他转头看去,只见那位阿瑟斯大人站在不远处,目光冷冷地盯着他和卡洛琳看。 姬瑾荣很庆幸自己只要在厨房和食材打交道。 这家伙委实不怎么可爱啊! 就这喜怒无常的脾气,怎么会有那么多人爱戴他? 姬瑾荣朝那位阿瑟斯大人露出“腼腆”的笑容。 他说:“阿瑟斯大人,我先和卡洛琳出去买些东西。” 听到姬瑾荣喊“阿瑟斯大人”,阿瑟斯目光动了动。他盯着姬瑾荣堪称漂亮的脸庞,不明白自己到底在生什么气。 他与眼前这少年只见过一面,顶多只是吃得下这少年做的食物而已。为什么看到这少年和别人亲昵地相处,他心里像是有火热的熔岩喷涌而出,烧得整颗心都快受不了。 这种情绪对阿瑟斯而言是陌生的。 作为自由军的首领,他必须冷静、理智——甚至冷酷,否则的话他没法带领这支由奴隶组成的军队走出困境!没错,他的名字叫阿瑟斯·埃里克,外人更熟悉的是他的姓氏埃里克,只有亲人会喊他“阿瑟斯”。 而他的亲人早已死在帝国军队手里。 他,是带领自由军去复仇的。 向帝国复仇,向贵族复仇,向至高无上的皇权复仇。 他理应憎恨所有贵族。 但是,他的智慧和他所见的一切告诉他,这世上的贵族应该也不全是败类—— 就像奴隶之中也会有渣滓那样,贵族之中也会有豪杰。 每一个人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 他的才能与他的品行,不能用出身和地位去界定。 所以,他没必要因为姬瑾荣的贵族身份而为难姬瑾荣。 阿瑟斯说:“去吧。” 去看一看外面的一切。 也让他好好看一看,是不是真的有不一样的贵族。 第25章 收服奴隶首领(四) 这座小城是临时被接管的,人们脸上却还是有些惴惴不安。 看起来自由军在管理上已经有了章程,这么短的时间内已经恢复了秩序,商铺也都开门营业。 姬瑾荣一路与商人小贩们交谈。 买了许多必需品。 卡洛琳见识了姬瑾荣砍价的风姿,对姬瑾荣更为崇拜,自发地包揽了拿东西的任务,抱着满怀“战利品”往回走。 大部分都是给她和老罗伯特买的。 绕着城买了一圈,姬瑾荣让卡洛琳先把东西抱回去。 他说道:“马上就是春天了,天气潮湿得很,爷爷的腿疾可能会复发,我去药铺为他找点药。” 卡洛琳点头。 姬瑾荣目送卡洛琳往回走,自己转道去另一条街上的药铺。 药铺很热闹。 不少佣兵在那里配伤药。 若姬瑾荣是普通贵族,肯定会被这场面吓到。每个佣兵身上都有着各种各样的创口,有的有碗口粗,有的几乎穿透身体,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脓疮味和药草味。 姬瑾荣有些痛恨自己灵敏的嗅觉。他整个鼻腔都被各种各样的气息给塞满了,他甚至能从血液的气味判断出对方是被什么武器伤到的。 姬瑾荣拧起眉头。 药铺的条件太简陋,很多极深的创口都只是被简单地包扎起来。于是有些伤者已经出现了发热症状,伤口化脓的更是数不胜数。再看看每个人身上的战斗服都磨损得厉害,脚丫子也从破口的靴子里挤了出来,露出脚上一个个可怕的血泡。 姬瑾荣不是没看过这样的场面。 只是那时他还是身负天命的天子,可以轻松改变很多东西。 现在他不是了。 现在他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逃亡者,为求自保他和自由军的人签订合同,成为为他们某个将领做饭的普通厨子。一个厨子可以做什么?能在这种乱世中保住性命已经很了不得了。 可是如果让他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看着那么多人受苦受难,他永远都做不到。 这些人不是他的子民。 但这些人和他一样,都是这乱世之中的无根浮萍。 这些人为着心底那一丁点念想拼了命活下来,期望能看到黑暗终结的那一天。 这不是他的时代。 但这些人遭受的苦难让他非常难受。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姬瑾荣径直走入药铺内,分辨着各种药材的气息。每个医生和学徒都忙碌得很,没时间理会他。姬瑾荣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上前接替一个累得乏力的学徒的工作。 那学徒只当他是新来的,朝他露出一个笑容,坐到一旁休息。没过多久,另一个医生又把那学徒喊了过去,让他赶紧开始干活。 姬瑾荣自然而然地给医生打下手。 医生看起来非常年轻,大概三十二三岁左右,气质温文,像个读书人。见姬瑾荣手脚灵活,甚至能配合他做简单的创口缝合,对方惊讶地说:“你来多久了?” 姬瑾荣含糊地说:“不久。”他有些钦佩地看着那个被缝合的佣兵,“您可真厉害,这么疼都忍得了!” 医生也点头。 那佣兵原本疼得龇牙咧齿,听姬瑾荣和医生这么一夸,倒是不好意思哼哼出声了。他忍着痛楚说道:“这点疼算什么!我跟你们说啊,我这胳膊啊,”他抬起自己的手对着姬瑾荣两人亮了亮,“我这胳膊以前还差点被狼给咬下来呢——现在还不是倍儿好使!我母亲说,我是有大福运的人!” 姬瑾荣说:“当然。” 医生见佣兵已经没有大碍,叫上姬瑾荣去处理另一个病人。三个小时后,他们才把全部伤者处理完。医生抬起头见姬瑾荣鼻头渗着汗,不由掏出手帕递过去:“看你额上脸上都是汗,擦擦吧。” 姬瑾荣没有拒绝,结果手帕擦掉脸上的汗珠。眼看时间已经不早了,姬瑾荣对医生说:“我要先回去了。” 医生惊讶地看着姬瑾荣。 姬瑾荣腼腆笑道:“我不是这儿的学徒,我只是想来买点药。我没有恶意,只是看到你们忙不过来……” 姬瑾荣尽心尽力地帮忙一个下午,医生当然不会觉得他有恶意。他说:“我很吃惊,你连学徒都不是,手法却那么熟练。” 姬瑾荣说:“大概是因为我经常处理食材。”把伤口当成平时处理的肉块的话,他很容易弄清楚应该怎么下针。 医生:“……” 医生说:“不管怎么说,谢谢你今天的帮忙。我叫莱安,你呢?” 姬瑾荣说:“你叫我阿瑾就行了。” 莱安医生说:“你这名字听起来有点古怪,听着像是东方人才会用的名字。” 姬瑾荣笑了起来:“我的父母很喜欢东方,所以给我起了这么个名字。”他向莱安医生讨了缓解腿疼的药,对莱安医生说,“以后我还可以来这边帮忙吗?” 莱安医生凝视着姬瑾荣漂亮的脸庞,觉得这少年真是善良又美好。他高兴地表示欢迎:“当然可以!这是伤者们的幸运,我替他们感谢你。” 姬瑾荣带上莱安医生给自己包好的药,回了阿瑟斯的住宅。 卡洛琳一直在后门等着他,见他回来了,一颗心才回到原处。 她有点生气:“哥哥你为什么去那么久?” 姬瑾荣知道卡洛琳是因为已经把自己当成亲哥哥才会直接质问。 姬瑾荣笑着抱了抱卡洛琳,说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他将在药铺看到的事情说了出来。卡洛琳虽然喜欢到处跑,但也没有见过多少惨烈的事情,听完姬瑾荣说的事情心里也很难受。 卡洛琳说:“要不去以后我和哥哥你一起过去吧?” 姬瑾荣刮了刮她的鼻子,调侃般微笑:“你不成的。” 卡洛琳不服气:“为什么!” 姬瑾荣说:“处理伤口可不是切菜那么简单,整个过程非常麻烦也非常细致,真要你去学这个你会很难熬。” 卡洛琳不得不承认姬瑾荣说得很对。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姬瑾荣才醒来没两天,在此之前他们接触的机会也不多,她对姬瑾荣却有种莫名的亲近——当然,只对这两天的姬瑾荣。以前她可讨厌贵族了! 姬瑾荣说:“今天我们经过的那个港口挺好的,你可以多去看看。那里的水手、冒险者都乘船去过很多地方,你一定可以从他们口里听到很多有趣的事情。”他语带期许,“你多去和别人打打交道,有什么有趣的事情也可以回来跟我、跟爷爷说说。” 卡洛琳被姬瑾荣说得很心动,但又觉得这样不行。她撇撇嘴:“那我岂不是什么忙都帮不上?” 姬瑾荣对被划入“自己人”行列的人一向很有耐心。 他问:“你觉得你的眼睛对你来说重要吗?” 卡洛琳说:“当然重要!” 姬瑾荣问:“那你的耳朵对你来说重要吗?” 卡洛琳说:“那还用说,也很重要!” 姬瑾荣微笑起来:“那不就对了。我没办法分成很多个,所能看到的、所能听到的事情只有那么一点,根本没办法很好地判断以后该做些什么。如果你能当我的耳朵、当我的眼睛,那我能知道的东西就会做很多——所以,怎么能说你帮不上忙?” 卡洛琳被姬瑾荣说服了。 她感觉自己责任十分重大:“哥哥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帮你探听消息!” 姬瑾荣拍拍卡洛琳的肩膀:“你先去厨房切好菜,我把药材放回房间再过去。” 卡洛琳本来就是在等姬瑾荣回来,闻言点了点头,跑着去了厨房。 姬瑾荣提着药站在原位,等卡洛琳走远,他才抬起头望向一侧:“阿瑟斯大人您有偷听别人说话的癖好?” 阿瑟斯没有恼羞成怒。 他打量着不卑不亢的姬瑾荣。 被莫尔打发去厨房之后,这家伙反而不掩藏了,言行举止都透着贫民、奴隶所没有的从容与镇定。 阿瑟斯的老师曾经这样教导过他:“真正的高贵,并不是仗着自己的身份和权势摆出高高在上、趾高气昂的姿态,而是无论身处怎么样的环境都能保持自己的本心。真正高贵的人,能和皇帝做朋友,也能和奴隶做朋友,并且不会做出任何让他的朋友们感到不适或尴尬的举动。” 阿瑟斯见过许多贵族,也见过许多泥泞里走出来的豪杰,可是他从来没有遇见过符合他老师那种说法的人。 很奇怪地,明明眼前这个已经沦落为逃亡者的落魄贵族,却让他有了类似的感觉。 更奇怪的是,这种感觉令他的心脏几乎停跳了几次。 每次见到这少年,他心底就涌动着一种混杂着不安、混杂着迷茫的复杂感觉—— 这种复杂感觉甚至让他做出自己最不耻的事情,站在暗处把姬瑾荣和卡洛琳兄妹俩的谈话听完。 不得不说姬瑾荣很有迷惑人心的本领,刚才姬瑾荣的那番话差点把他都说服了。可回过头一看,这家伙分明是让他妹妹去玩而已——一个装成男孩的半大少女能打听什么消息! 阿瑟斯绷着脸说:“我无意偷听。” 姬瑾荣笑眯眯:“我知道我知道,阿瑟斯大人只是路过。” 阿瑟斯凝视着姬瑾荣。 姬瑾荣说:“我将爷爷的药放回去就该为您准备晚饭了,不知道阿瑟斯大人今晚想吃什么?想吃口味淡一点的,还是口味重一点的?” 一阵风轻轻吹过,将姬瑾荣身上的气味吹到阿瑟斯鼻端。 阿瑟斯不答反问:“你身上都是药味,整个下午都呆在药铺里吗?” 姬瑾荣一愣。他老老实实地回答:“是的。” 阿瑟斯说:“情况怎么样?” 姬瑾荣不知道阿瑟斯问的是什么情况。他说:“情况不太好,伤员很多,都是兵器上的。有些伤口很深,明显受了感染,可是药不够,莱安医生他们都在发愁。” 阿瑟斯说:“需要的是什么药?” 姬瑾荣说出缺的几种药材。等他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已经跟在阿瑟斯身后往另一边走。 姬瑾荣说:“阿瑟斯大人,我要去为您准备晚饭了……” 阿瑟斯说:“这一块是莫尔在管着,但他太年轻,不太擅长这些事情。等下我让人将他叫过来,你把你发现的情况都告诉他,让他好好处理。” 姬瑾荣:“……” 姬瑾荣瞧着阿瑟斯认真的脸庞,觉得这位阿瑟斯大人有点儿……有点儿缺心眼。 这是不留余力地给他拉仇恨啊! 从那位莫尔小少爷的态度来看,他可不觉得对方会好好听他说话。即使明里解决了这些事,暗里也会在心里记上一笔——说不定会因此而恨上他! 换了谁都不会喜欢让自己在心上人面前丢脸的家伙不是吗? 更何况那位莫尔小少爷才十八九岁,正是年少气盛的年纪—— 总而言之,此时此刻姬瑾荣脑海里只剩下两个字:要完。 第26章 收服奴隶首领(五) 莫尔果然气炸了。 从看到姬瑾荣的第一眼起,他就知道这家伙是老天派来和自己作对的。 这不,才刚到没一天,就来找他麻烦了。这家伙难道不是在厨房里帮工吗!居然还跑出去什么药铺帮忙!光凭小半天的“帮忙”能知道什么?不就是仗着自己有点小聪明,想引起阿瑟斯的注意吗! 莫尔到底还小,情绪都写在脸上。 姬瑾荣一看就知道事情要糟。他只能说道:“因为今天伤者特别多,所以才会把那几种药材都用完吧,很快就能补上的。” 莫尔瞪了他一眼,说:“我会去查清楚!” 他是阿瑟斯的表弟,也是戴维医生的弟子。生气归生气,他也不会对出现的问题坐视不管。他的年纪太小,底下很多人都不拿他当一回事,所以有时候真有可能发现不了问题。 听见莫尔这么说,姬瑾荣不由刮目相看。 难怪阿瑟斯不避嫌地让莫尔来管这件事,这莫尔在正事上是拎的清的。姬瑾荣说:“其实我还几个小想法。” 莫尔:“……” 好想打人。 姬瑾荣和莫尔进行了亲切友好的谈话。 主要是姬瑾荣把自己的“小想法”告诉莫尔。所谓的小想法,当然不是姬瑾荣独创的,是以前魏霆钧所说的—— 那会儿太医署对他莫名崇拜,他索性和魏霆钧讨论了一夜,看看几个世界都由什么能拎出来用的医学知识,一股脑儿扔给太医院去研究。 姬瑾荣是亲耳听过的,对魏霆钧提及过的几样东西印象很深。 一个是空气中生活着许许多多的病菌,若是身体受伤、病菌进入人体,人就会感染并得病——到那时候能不能痊愈就难说了! 所以最好的办法是别让那些东西钻进自己身体里。 这是做“手术”时的第一个关键环节:无菌! 第二个是麻醉和消毒。 据说当时太医署花了很久才研究出最适合的麻醉散。 姬瑾荣还不了解这边的一切,所以不知道有没有类似的东西(他觉得也许可以去黑市找那些卖迷魂散的家伙)。消毒的话,可以先用酒精顶着,这个他倒是知道怎么搞。 还有一些别的东西,但姬瑾荣觉得一时半会弄不出来,所以没有多提。 而光是这几点,已经让莫尔瞪圆了眼、坐直了身体。他完全忘了阿瑟斯的存在,全神贯注地听姬瑾荣说话。等姬瑾荣讲完了,他还久久不能回神。 一旁的阿瑟斯眉头越皱越紧。 见姬瑾荣好像没话说了,他开口道:“我饿了。” 姬瑾荣这才想起自己的“职责”。 他说:“我先去厨房。” 说完他就头也不回地跑了。 莫尔如梦初醒。 姬瑾荣在医学上的见解让他耳目一新。本来他很瞧不起姬瑾荣这种软弱无能的贵族,可在听完姬瑾荣说的一切之后,他感觉姬瑾荣像广阔又美丽的海洋,说出的每一样东西都令他着迷! 莫尔有预感,这些东西有可能会改变整个时代! 至少会改变整个时代的医疗水平。 莫尔陷入了艰难地挣扎之中。 阿瑟斯的厌食症连他老师都束手无策,难得出现这么个“厨子”,能让阿瑟斯说出“我饿了”这种话,他当然是高兴的。可是在发现姬瑾荣在医学上的天赋时,他又觉得不能让姬瑾荣把时间都耗在厨房里——那真的太浪费了。 莫尔向阿瑟斯提出请求:“阿瑟斯,回头我带这家——我带他去见见老师好吗?” 阿瑟斯心中警铃大作。 阿瑟斯不得不承认,那少年确实有神奇的魔力,连原本对他怀有敌意的莫尔都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对他大为改观。 刚才莫尔入迷的样子阿瑟斯都看在眼里。 说实话,阿瑟斯心里有种自己都说不清楚的不悦。但是姬瑾荣的话他也听见了,他能判断出姬瑾荣那些举措的可行性以及它们的重大意义。 别看那些东西听起来那么简单,如果真的有用,那就是无数的人命啊! 作为自由军的首领,阿瑟斯最痛心的就是看着一个个士兵死在“黎明”到来之前。而同样让他痛心的是,有很多人没有死在敌人刀下,却死在手术后的感染上——按照姬瑾荣的说法,那就是没有做好消毒和无菌措施,才会导致那样可悲的结果! 还有更多的人,因为手术技术和手术条件不好而失去了一条手臂或者一条腿。 那意味着他们将会变成毫无用处的废人! 哪怕只能改变其中一个悲剧,都是非常好的好事儿。 阿瑟斯压下心底的不乐意,点头说:“没问题,但是你得自己去征询他的意见。” 莫尔高兴地说:“好!” 阿瑟斯有些憋闷。 晚饭很快送了过来。 以前底下的人都争相来送饭,送完还一直用景仰般的目光盯着阿瑟斯看,今天却不太一样。阿瑟斯刚开始吃,那几个送饭过来的人就退了出去。 阿瑟斯耳力好,清晰地听到他们兴奋的交谈:“噢,快点!中午还剩下一些饭没吃完,阿瑾说要给我们做炒饭。”“对啊,快点回去吧,要不然那些可恶的家伙就把炒饭都抢光了!”“没错,我们得再走快一些!” 他们确实越走越快,因为阿瑟斯很快听不到他们的说话声了。 阿瑟斯看着桌上香味扑鼻的饭菜,不知怎地总觉得索然无味,脑海里反倒装满了那两个工人所说的“炒饭”!他总觉得那应该是属于他的——现在却被那些无关的人抢光了! 阿瑟斯面色发沉。 他闷不吭声地把桌上的饭菜解决掉,亲自把东西都收拾好,拿起来走往厨房那边。 还没走进门,阿瑟斯已经听见里面的欢声笑语。 姬瑾荣并不怎么说话,可是每个人话里都带着“阿瑾”这个名字,不是夸姬瑾荣做的炒饭好吃,就是在向姬瑾荣讨教某道菜的做法。姬瑾荣一点贵族的架子都没有,大大方方地把自己知道的东西都告诉其他人,压根不害怕自己的看家本领被人学了去。 真是天真又愚蠢。 阿瑟斯拿着托盘走了进去。 厨房里的气氛仿佛一下子冷了下来。 姬瑾荣最先回神。见其他人好像都被吓到了,姬瑾荣只能站出来扛住阿瑟斯的冷冻目光:“阿瑟斯大人!”瞄到阿瑟斯手中的托盘,姬瑾荣上前把它拿到洗碗池放着,“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阿瑟斯说:“吃完了也没什么事,当是饭后散散步。” 察觉阿瑟斯的目光落在他们的“饭桌”上,姬瑾荣向阿瑟斯解释:“我们喜欢围在一起吃饭,热闹。” 阿瑟斯的视线回到姬瑾荣脸上。 在姬瑾荣到来之前,似乎没有这样的“热闹”。这少年有着天然的感染力和亲和力,能让身边的人都受他影响!不得不说,这种天赋令他感到羡慕。即使是他最忠诚的下属、即使是他唯一的亲人,也总是和他保持着距离—— 或者问题是出在他身上,是他不懂得如何和人拉近距离。 可在见到姬瑾荣前,阿瑟斯从来不会为这种事感到苦恼——感到痛苦和煎熬。毕竟他从来不想亲近谁,也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虚无的“快乐”与“感情”上面。 嗅见厨房里的炒饭香味,阿瑟斯硬梆梆地说:“我好像还没吃饱。” 姬瑾荣知道阿瑟斯这几个月患了厌食症,因此中午和晚上做的饭菜都是比较清淡的,量也比较少。他瞄了眼阿瑟斯健壮的体魄,当即热情地邀请:“如果阿瑟斯大人不嫌弃的话,不如坐下来和我们一块吃点炒饭。” 阿瑟斯没有拒绝,坐到其他人腾出的位子上。 姬瑾荣见阿瑟斯的坐姿有些僵硬,心里觉得有趣。看来这位阿瑟斯大人并不如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冷若冰霜,这人其实还是想和其他人拉近距离的。 姬瑾荣将一盘金灿灿的炒饭端到阿瑟斯面前。 他介绍道:“这是迪伦那小家伙出去摸回来的蛋,我也不晓得是什么东西生的,但味道很不错。我见中午剩下不少没吃完的米饭,就想着炒一炒当晚饭。除了加了蛋之外,还有一些做晚饭剩下的食材,为了不浪费我把它们都放进去了,所以这算是大杂烩——我不知道里面有没有大人你不吃的东西,如果大人不喜欢的话就告诉我。” 阿瑟斯绷着脸点头。 香气充斥鼻端。 世界上真的会有人不喜欢这么香的东西吗? 每一粒米饭似乎都裹上了一层金色的蛋液,经过热油一炒,瞧上去竟有几分晶莹透亮,仿佛一粒粒美丽的宝石。除此之外,米饭里还裹着各种各样的食材,它们散落在整盘金色炒饭里,几乎每一口都有可能给你惊喜的口感和口味。 谁会不喜欢这样的美味? 阿瑟斯见其他人都等着自己开动,开口说:“都吃吧。”说完他自己先行动起来,勺起一勺金黄色的炒饭往嘴里送。饭一入口,他立刻被征服了,恨不得把每一个味蕾都完全打开,让那美好的滋味在自己嘴巴里多停留一会儿。 连阿瑟斯都这样,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 没有人顾得上拘束,没有人顾得上说话,每个人都狼吞虎咽地把自己那一份炒饭吃光——眼睛还一直盯着剩下的那一点儿,恨不得立刻把自己的吃完,把剩下的都抢到自己碗里来! 姬瑾荣心情很愉快。 对于热爱美食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比和朋友们一块享受美味更令人开心的事了。即使现在他们还不算真正的朋友,但那一点都不要紧——再一起多吃几顿就好! 卡洛琳食量比男孩子还大,吃相看上去还算斯文,实际上却是速度最快的。她迅速把最后的炒饭都盛到自己碗里,挑衅般望向慢了她一步的阿瑟斯。 哼! 要是这家伙不来抢的话,炒饭明明够吃的! 阿瑟斯:“……” 他说服自己不和这小女孩计较。 姬瑾荣自然不想卡洛琳饿着。他出来打圆场:“大人,你刚刚找回食欲,不宜吃太多,否则会不舒服。” 阿瑟斯转向洗碗池,把手里的空碗放了进去。他望向姬瑾荣:“和我到外面走走。” 阿瑟斯眼睛里写着“我有话要对你说”。 姬瑾荣乖乖跟着阿瑟斯出去。 两个人走出厨房,天已经暗了,天边出现了小小的、弯弯的月牙儿。深蓝色的天穹透着几分难言的静谧,只有几颗星子散落在上头,时不时发出一闪一闪的微弱光亮。 姬瑾荣说:“阿瑟斯大人,您有什么事要吩咐吗?” 阿瑟斯发现自己一点都不喜欢姬瑾荣喊自己“大人”,也不喜欢姬瑾荣对自己使用敬语。 他说道:“莫尔说改天带你去见他的老师。” 姬瑾荣知道自己肯定能见到莫尔的老师,但没想到这么快! 他面带欢喜:“真的吗?” 阿瑟斯说:“你知道莫尔的老师?” 姬瑾荣:“……” 姬瑾荣老实回答:“我不知道,但我早上听见莫尔先生的话了!他说他的老师研究出了治疗瘟疫的药方。我和弟弟他们出发前见识过瘟疫的可怕,所以听到有人能战胜瘟疫的时候我非常高兴——我非常景仰这位厉害的前辈,如果能见到他我自然很开心。” 阿瑟斯见姬瑾荣面色诚恳,知道姬瑾荣说的是真心话。他说:“等莫尔和他老师商量好时间就会过来找你。” 姬瑾荣喜道:“好!” 阿瑟斯凝视着姬瑾荣含笑的脸庞,心情不知道为什么也好了起来。这种心情让他有种强烈无比的熟悉感,好像早已经历过千万遍。而再次体会到这种感觉的时候,他被寒冰封冻的心脏仿佛一下子活了过来,每一个角落都带着暖融融的灼热热情。 这种陌生的感受让阿瑟斯有些手足无措。 阿瑟斯几乎是落荒而逃:“我先回去了。” 姬瑾荣呆了呆。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刚才阿瑟斯的耳根好像微微泛红?姬瑾荣把刚才的对话反复回忆了几遍,没发现有哪句话不对劲——这家伙耳根红个什么劲啊! * 丰富多彩的一天落下帷幕。 姬瑾荣做了两个可以拉动的活帘,将三张床单独隔开,给卡洛琳相对独立的空间。这么住着其实还是不太方便,但姬瑾荣不打算在这个地方待太久,所以也不在意这点小事儿。 第二天姬瑾荣一大早醒了过来。 卡洛琳和老罗伯特都还没醒,姬瑾荣走到外面活动了一下身体,转向厨房搜寻适合做早饭的食材。 找魏霆钧的事还是没有着落。 卡洛琳已经打听过如今的局势。论实力的话,威廉公爵和自由军首领都非常强,也都是有能力“改变时代”的人。自由军首领埃里克比较年轻,对敌人冷酷狠辣,对底下的人和平民却十分仁慈,很多人都暗暗盼着自己所在的地方被自由军占领。 相比之下,威廉公爵就显得无情许多,不管是对自己人还是对敌人都冷漠无比。 据说在威廉公爵眼里,不管是贵族还是贫民,都是卑贱的臭虫。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他把一批人变成了“瘟疫源”,将他们悄然驱赶到被称为“英雄之城”的何罗堡里。 何罗堡是帝国的首都,曾经是帝国最繁荣的地方。 如今由于瘟疫和战争,何罗堡已经变成了“死亡之城”。 这只是威廉公爵的“丰功伟绩”之一。 姬瑾荣知道魏霆钧以前做过类似的事——虽然手段没有这么阴狠残忍。他心里隐隐有些忧心,如果这位威廉公爵是魏霆钧的话,他该怎么将他从这种可怕的状态里拉回来?要不想办法加入自由军,把这家伙打得落花流水? 姬瑾荣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有点凶残。 他是一个善良的、温和的好人来着。 唔,就这么办吧! 要是到时确定威廉公爵真的是魏霆钧,他就把人捞出来带走——给他点时间,想做到这一点应该并不难。 只是到时候可能得多花点时间把人哄好而已。 姬瑾荣打定了主意,心情舒畅得很。 到了厨房,他瞧见大个子在那里削胡萝卜。 听到脚步声,大个子手一抖,手里那根胡萝卜掉到了地上。 姬瑾荣笑眯起眼:“这么早啊。” 大个子说:“早早早!” 姬瑾荣说:“你喜欢吃胡萝卜?” 大个子不好意思地说:“昨天你说晚上看不见东西可以多吃点胡萝卜,我向主管讨了一些……” 姬瑾荣想起自己昨天好像确实和人提起了两句。他说:“嗯,还可以试试吃点肝脏。” 大个子连连点头。 姬瑾荣朝他笑了笑:“我要做早饭了,来给我打打下手?” 大个子跑了过去,积极地和姬瑾荣一起忙活。其他人来到厨房时,厨房里已经飘出诱人的香味。 屋外的阳光洒进来,散发着牛奶般的光芒。 看着阳光里站着的姬瑾荣,有人忍不住小声感叹:“阿瑾简直像天使一样!” 这句话得到了所有人的一致认同。 他们都迅速加入到准备早餐的队伍中,有食物的香气作伴,厨具碰撞时叮叮当当的声音都像是美妙的乐章。谁都不愿意去想这样美好的日子还能维持多久,生怕惊扰了这一刻的快乐与宁静。 阿瑟斯这一晚没睡好,一整夜都在做梦,醒来后却不记得梦里发生过什么。 只感觉心底最深处有种刻骨铭心的感情像洪流一样奔涌而出。 天还没完全亮透,阿瑟斯穿好衣服走到外面。 他隐没在暗处看着姬瑾荣从房间里走出来。 看着姬瑾荣走到厨房那边。 看着姬瑾荣和人闲聊。 看着厨房热闹起来。 天气真的很好,阳光亮亮的,带着初春的微暖与轻凉。 阿瑟斯听到了有人说出的那句感叹。 他们说,阿瑾简直像天使一样。 阿瑟斯顺着他们的目光望去,只见姬瑾荣整个人像是会发光似的,在明媚的阳光里闪闪发亮。 天使算什么。 阿瑟斯想。 传说里的天使那么多,他的—— 阿瑟斯脑袋有一瞬的停滞。 他的什么? ——他的什么? 是了,从见到这少年的那一刻起,他就莫名地觉得这小小的少年是属于他的。 这是属于他的少年。 传说里的天使那么多,他一眼便喜欢上的少年却只有这么一个。 所以,天使算什么。 阿瑟斯目光转深。 他不是纯情少年。 他是一头狼,一头恶狼。 当恶狼盯上了猎物以后,是绝对不会轻易放手的。 在这一刻,阿瑟斯确定了一件事。 他要得到这个少年,不管付出多少代价! * 姬瑾荣对阿瑟斯的到来和离去都一无所察。 他为阿瑟斯准备完早餐、犒赏完自己的肚子,把卡洛琳和老罗伯特的“工作”都安排好。人要是闲着,免不了会胡思乱想,没病都会想出病来,所以姬瑾荣不打算让老罗伯特呆在房间里发呆——他让老罗伯特去图书馆查些医学有关的书,挑选一些有用的回来——如果不让借的,就在那儿把它们抄回来。 老罗伯特听到自己有帮得上忙的地方,顿时精神抖擞地出了门。 卡洛琳抿嘴直笑。 等老罗伯特走远了,她对姬瑾荣说:“还是哥哥有办法,要是不给爷爷找点事做,我真怕他出事儿。” 姬瑾荣揉了揉她的头发:“好了,你也‘工作’去吧。” 卡洛琳高高兴兴地说:“遵命!” 姬瑾荣刚把老罗伯特和卡洛琳都“派”出去,莫尔就找了过来。 莫尔脸上还是有几分倔傲,但语气已经好了很多:“你说的那些东西很不错,我和老师简单地说过了,老师他想和你聊聊。你要是没什么事的话,现在就和我去拜访老师吧!” 虽然这具身体比莫尔年轻,但姬瑾荣的灵魂远比莫尔要年长。了解了莫尔的品性之后,他完全是把莫尔当个可爱的晚辈看待,脸上的笑容不由真切了几分:“我哪有什么事,这就跟你去。” 莫尔被姬瑾荣笑得晃了晃,莫名地觉得今天的阳光真是亮得刺眼。 莫尔哼了一声:“那就走吧。” 他扬起漂亮的下巴,一副还是瞧不起姬瑾荣的模样—— 但他的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往姬瑾荣身上瞟。 完蛋了! 这家伙真的长得太好看了,连他都移不开眼! 这样下去表哥一定会喜欢上他的! 莫尔忧心忡忡地想着。 第27章 收服奴隶首领(六) 屋里的空气比外面要干燥62%。 姬瑾荣脑袋里冒出这么个数据。 他被这个“62%”吓了一跳,事实上昨天在药铺时他就有过相似的经历,因为他从未缝合过伤口,却在扫见那些伤口的第一眼立刻知晓哪里下针最适合。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他的感觉、听觉、嗅觉、味觉、视觉都比从前灵敏很多。 也许是“老天”怕他在这兵荒马乱的世界活不下去,才将系统精密的计算能力、探查能力都直接赋予他吧。 姬瑾荣观察起莫尔老师的“工作室”。 很快地,姬瑾荣发现这工作室栽种着一种特别的植物。这些小东西能吸收室内多余的水汽,使得空气湿度大大下降,维持一个相对干燥的环境。而整个工作室被打理得井井有条,堪称一尘不染。 在来到这个工作室之前,莫尔领着姬瑾荣去洗了个澡,换了身非常干净的衣物。 据莫尔所说的,他老师是个有严重洁癖的人,别人带一颗尘埃进他的工作室都会让他暴跳如雷。 姬瑾荣抬眼看去,发现个五十来岁的老头儿。 老头儿的头发已有些发白,每一根头发的长度都非常一致,发白的程度也相当一致。那张满是风霜的脸上肌肉匀称,连松弛度都相当一致。 这老头儿显然不爱笑,脸上的软肉都微微绷着,使得这老头儿看上去一丝不苟。 听到脚步声,老头儿抬起头来,霜刃般的目光从姬瑾荣身上扫过。 他叫戴维·富兰克林,富兰克林家世世代代都学医,到了他这一代依然是受人尊敬的“伟大医师”。 老戴维除了从自己父亲那里接过衣钵之外,还有着令人惊叹的学习精神,他向裁缝学缝合,向屠夫学解剖,向跑堂的掌柜的学算数,向所有他能讨教的人讨教心中的疑惑,最终甩掉了“富兰克林医生”的帽子,真正以“戴维医生”这个名字声名远播。 很多人其实非常害怕他,因为据说他曾经解剖过很多人的尸体。 人对同类的感情总是特别的,即使尸体已经没有生命,他们还是对老戴维手中的刀刃感到害怕。 所以很矛盾地,很多人患病时都念叨着“如果能找到戴维医生就好了”,等他们没病了又会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说“那可是个可怕的魔鬼啊”。 老戴维一辈子都没有结婚,性格十分孤僻。他那双冷冰冰的眼睛盯上你的时候,你可能会感觉自己的每一块肌肉、每一块骨骼都被那目光穿透了。 姬瑾荣见过的怪人不少,遇到过的打量目光更不算少。 他没有害怕,直直地与老戴维对视。 老戴维盯着姬瑾荣半饷,突然开口说:“你走吧。” 姬瑾荣一愣。 姬瑾荣说:“您——” 老戴维说:“我不收你这样的学生。” 姬瑾荣:“……我不是来拜师的。” 老戴维:“……” 姬瑾荣还是呆了下来。 老戴维对姬瑾荣所说的东西很感兴趣,昨天莫尔来和他说完之后他思考了一整晚,见到姬瑾荣他马上提出了很多有关的问题。 等老戴维一一问完,姬瑾荣为老戴维广阔的知识面感到震撼。只要是跟医学有关的老戴维都十分了解,提及任何药材、任何器具都是信手拈来、轻松自如。 一个人在一个领域中能钻研到这种地步,他的成就必定是伟大的。 姬瑾荣把自己了解的东西统统告知老戴维,感觉自己脑袋里的一切都彻底被掏空了! 明明只是对谈了小半天,姬瑾荣的收获却无比巨大。老戴维的思维方式给了他极大的启发,如果按照这种方法将他所了解的东西逐一梳理一遍,那么他所掌握的那些多而不精的知识会更加清晰明了。当他想要使用它们或者增强它们的时候,可以非常轻松地知道自己缺乏什么,需要去阅读什么书,补充什么知识! 姬瑾荣如获至宝。 他见已经快到午饭时间,依依不舍地与老戴维道别。 这样的谈话持续了三天。 第三天的谈话接近尾声,老戴维说:“你不用再来了。” 姬瑾荣呆了呆。 老戴维说:“你所得到的那张药方确实比我研究出来的要更巧妙,也更容易配好,可以救活更多的人。我会将它公布出去,你不必再挂心。” 因为与老戴维聊得很愉快,所以姬瑾荣昨天已经把系统那张治疗瘟疫的药方告知老戴维。姬瑾荣望着老戴维透着血丝的双眼,知道老戴维昨晚肯定没有睡好,一直在琢磨他写出的那张药方。 姬瑾荣丝毫不担心老戴维不公布。他只关心老戴维那句“你不用再来了”,难过地问道:“您为什么不让我来?”他感觉戴维教给他的东西会令他受益终生。 老戴维缓缓说:“我能教你的,都已经教你了。”他的目光落在姬瑾荣身上,比平时多了几分温度,“你是一个聪明孩子,别人永远无法领会的东西对你而言是非常简单的。” 姬瑾荣想到三天前一进门,老戴维说的第一句话是“我不收你这样的学生”。 姬瑾荣还是忍不住问出口:“那一天您为什么说不收我这样的学生?” 老戴维缄口不言。 姬瑾荣知道老戴维不想说,礼貌地站起来向老戴维道别。他说道:“如果我有解决不了的问题,还可以过来找您吗?” 老戴维依然没有说话。 姬瑾荣有些失望。 他站起来走向门外。 在他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到了一声极轻的叹息。姬瑾荣怔了怔,转过头望向老戴维。 老戴维说:“你这样的人,总是喜欢把别人的事背负到自己身上。对于你无能为力的,你痛苦万分;对于你能够做到的,你倾尽全力。”他叹着气,“所以你会的东西越多,活得就越辛苦;你站的位置越高,背负的责任就越大。” 姬瑾荣听得愣了愣。 他与老戴维对视,看见了老戴维眼底深深的悲哀。 那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对命运、对责任、对生命的悲叹。 生在这么一个黑暗时代,每一个弱小的人都被迫抬起孱弱的双臂,去扛起远超出自己能力所限的命运。在他们之中的很多人,很可能都看不到黎明的到来。 这样的绝望和这样的无能为力,让他们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灰雾。 看不清前路,看不清未来。 有时候他们甚至会怀疑自己选的路是错的,觉得有些苦难是因自己而发生的。 姬瑾荣说:“即使我站的位置不高,会的东西不多,看到很多事情是我依然会痛苦万分。如果每个人都因为不想看见那些东西就闭起眼睛捂起耳朵,那么厄难总有一天会降临到自己头上。现在其他人所遭受的,将来也许也会变成我所遭受的——所以,如果让我选择的话,我选会的东西多一点,站的位置多一点。我选睁开眼睛、竖起耳朵,好好地看,好好地听——人不可能永远都快快活活地活着,能倾尽全力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并不叫活得辛苦——只能叫活得认真,”他朝老戴维露出微笑,“有的时候,我甚至会甘之如饴。” 只要他认真对待每一个挑战,他总会得到许多美好的东西。比如命运迫使他走上逃亡的道路,他却收获了老罗伯特和卡洛琳两个不离不弃的亲人;比如命运迫使他成为了地位低微的厨子,他却感觉每一天都过得宁静而快乐——所以,很多事对他来说并不是负担。 老戴维始终注视着姬瑾荣明亮的眼睛。 他在这个时代挣扎了大半辈子,始终觉得这样的痛苦和苦难永远不会有尽头。可是在看见这样一双眼睛时,他感觉胸口仿佛涌出了一泓清泉,这泓清泉冲刷着他堆灰的心脏,让那越来越不堪重负的心跳彻底复苏过来。 是啊,倾尽全力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不叫活得辛苦,叫活得认真。 有些事情,就算他做不到、他看不到、他等不到,但总有人能等到的——也许是他的学生,也许是他学生的儿子,也许是他学生的孙子——谁知道呢?但是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黑暗总会过去,光明总会来临。 他不能因为光明离得有点远,就放弃往前走。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老戴维身上。 老戴维脸上的寒冰仿佛被阳光融化了。 他头顶的银丝在日光照耀下熠熠生辉。 老戴维说:“你以后想来,就过来吧。我给你一把钥匙,不用每次都由莫尔带你来。”他缓步走到书桌前,打开抽屉,取出一把崭新的、没被别人使用过的备用钥匙,抛向姬瑾荣所在的方向。 姬瑾荣伸出手,准确地将钥匙接在掌心,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您可别后悔,我会烦死您的!” 老戴维哼了一声,不再和他说话。 姬瑾荣走出老戴维的工作室。 莫尔一直在外面看公文。 见到姬瑾荣出来,他昂起下巴说:“老师和你说了吧,以后你都不用过来了!” 瞧着故意朝他张牙舞爪的莫尔,姬瑾荣觉得很有趣。 他朝莫尔亮了亮手中的钥匙。 银白色的钥匙在阳光下闪耀着美丽的光芒。 姬瑾荣粲然一笑:“戴维先生说了,以后我想来就来。” 第28章 收服奴隶首领(七) 莫尔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说实话,听到老戴维说“不收你这样的学生”时,莫尔心里有点窃喜。这种窃喜源自于他对姬瑾荣直觉般的警惕,这个比他还小上几岁的少年像个随时会炸开的危险品,很可能在他放松下来时将他炸得尸骨无存。 所以他很高兴自己老师不喜欢姬瑾荣。 可是老戴维连续三天让姬瑾荣过来,令莫尔意识到老戴维不是不喜欢姬瑾荣。 老戴维会说出那句话,是因为别的原因—— 因为别的他无法理解——老戴维也不打算让他理解的原因—— 而现在,姬瑾荣似乎已经知晓了那个原因,并且已经解决了它,拿到了工作室的备用钥匙!就连他这个正牌学生,也只有大门的钥匙,而没有工作室里门的钥匙! 莫尔顾不得看姬瑾荣走没走,失魂落魄地坐在原地好一会儿。最后他咬了咬牙,走进去敲响工作室的门。 老戴维没有开门,声音和往常一样冷淡疏离:“有什么事吗?” 莫尔说:“老师……”话还没出口,语气已带上几分委屈。 老戴维对莫尔这个学生还是满意的。 莫尔的灵性不算好,天赋也不算特别好,只堪堪过了及格线。但莫尔属于既听话,又有自己想法的人。只要你吩咐了,莫尔就会想尽办法去达成你的要求,在这个过程中他会动一切能动的脑筋——除非真的无法可想,否则他绝对不会来打扰你。 光凭这一点,就足以胜过许多人。 他有点小骄傲,也有点小虚荣,但那并不碍事。这种晓得不能再小的问题很容易解决——遇到个样样都比他强、样样都比他出色的人,这点毛病自然不药而愈。 老戴维说:“接下来有很多事要忙,协会那边你整合好了吗?” 莫尔一激灵。他整个人清醒过来,朗声保证:“还有几个人不配合,但不算什么大问题,我可以解决的。老师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他们耽误我们的安排!” 老戴维满意地说:“那你去忙吧,把我早上给你的药方带回去配置一批药物,我明天去难民营那边走一趟。” 莫尔说:“我也一起去!” 老戴维不置可否:“去准备吧。” 莫尔乖乖走了。 老戴维看着眼前的纸张,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在这个黑暗的时代,谁都是拼尽全力活下来、拼尽全力往前走。 * 姬瑾荣回到阿瑟斯宅邸。 卡洛琳也回来了,叽叽喳喳地告诉他今天的见闻。 姬瑾荣含笑听着,时不时插上一两句。走到厨房,卡洛琳才把半天里的收获讲了一小半。已经是做午饭的“工作时间”,卡洛琳只好收起兴奋,卖力地尽好“副厨”职责。 其实按照合同,姬瑾荣和卡洛琳只需要负责好阿瑟斯的三顿饭,但厨房里的人已经被姬瑾荣彻底征服,每顿饭都热情地来向姬瑾荣讨教。 姬瑾荣很喜欢这些淳朴又好学的新朋友们,大方地揽下厨房大权,承包所有人的饭菜——当然,他只负责指挥,不负责动手,否则会累死。 通过这几天的了解,姬瑾荣对阿瑟斯十分佩服。能在自由军中有不低的地位,阿瑟斯显然也是奴隶出身,可阿瑟斯的言行举止却比大多数贵族更像贵族。 除了第一次见面之外,阿瑟斯的态度都非常不错。 姬瑾荣决定亲自替阿瑟斯把午饭送过去,然后看看阿瑟斯晚上想吃什么。 他可是拿着五个金币的工钱,不能对不起人家出的价! 姬瑾荣一手拿着食盒,一手捧着托盘出发。 很快地,姬瑾荣撞上了主管。主管说:“阿瑾亲自来送大人的午饭吗?” 姬瑾荣笑眯眯:“是啊!阿瑟斯大人在等着了吗?” 主管说:“大人在忙。”他想更正一下姬瑾荣的称呼,可想到他们大人似乎没有纠正的意思,也就没有多嘴。他和蔼地看着姬瑾荣,圆圆胖胖的脸上满是笑容,“你送过去书房吧,大人工作起来常常忘了吃饭,你直接送到他那边最保险。如果你不忙的话,帮我们盯着大人吃完吧,这段时间真是吓坏我们了。” 姬瑾荣爽快答应,端着饭菜去阿瑟斯书房。 书房门没关,阿瑟斯在里面翻看着什么,眉头打了个结,看起来还是死结,显然遇上了什么烦心事。姬瑾荣觉得那模样有些似曾相识,却想不起来在哪里看见过。眼看几个在外面巡逻的士兵要过来盘问,姬瑾荣没再迟疑,抬手敲响书房门。 阿瑟斯抬起头。 姬瑾荣说:“该吃饭了!” 阿瑟斯的目光从姬瑾荣身上掠过。 他对姬瑾荣说:“进来。” 姬瑾荣把饭菜放到阿瑟斯桌上。阿瑟斯吃饭不怎么讲究,只要饭菜管够他就没意见。姬瑾荣把托盘上的一大盆饭摆到阿瑟斯桌上,接着将食盒里的碗筷和饭菜都端出来,自发地拖了张椅子坐到一边,说道:“主管让我盯着你吃完。” 阿瑟斯望着冒着热气的饭菜,说:“你吃了吗?” 姬瑾荣说:“我等你吃完再回去吃。” 阿瑟斯盛了一碗饭摆到姬瑾荣面前,然后把木盆挪到自己那边,说道:“吃。” 姬瑾荣没意见。 且不说自由军中不怎么讲究上下尊卑,就算真的讲究姬瑾荣也不会和别人那样诚惶诚恐。以前都是别人在他面前诚惶诚恐来着! 姬瑾荣大大方方地开吃。 阿瑟斯暗暗观察着姬瑾荣,只觉得姬瑾荣每一根手指都修长漂亮,那指头仿佛微微泛着光,比那银制的餐具还要好看。而姬瑾荣的动作透着种天生的优雅,吃得不慢,但吃相好看极了。 阿瑟斯的动作不自觉地向姬瑾荣看齐。 阿瑟斯吃了块熏肉卷金针菇,突然说道:“这个有点咸了。” 姬瑾荣一愣,有些恍惚。 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评价过他做的饭菜——自从来到这边,每个人都对他的厨艺赞不绝口,直夸好吃。 姬瑾荣知道自己的厨艺和真正的名厨比起来还是有差距的。 对于这边的人来说,他拿出的菜色都很新鲜,所以每个人都觉得棒棒棒! 听到阿瑟斯说“这个有点咸了”,姬瑾荣竟从那张一点都不相似的脸上看到了魏霆钧的影子。 在来到这边之前,他做的每个菜都是魏霆钧先尝的。魏霆钧非常老实,好吃就是好吃,不好吃就是不好吃,从来不会故意哄他——从某些方面来说,魏霆钧一直都没变。 姬瑾荣心情突然有点低落。 他有点想念魏霆钧了。 阿瑟斯一直盯着姬瑾荣看。 见姬瑾荣的眼神有了一瞬的黯淡,阿瑟斯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住了似的。他脑海里有些东西一闪而过,可他完全没办法抓住它们。 阿瑟斯敏锐地捕捉到姬瑾荣眼底的思念。 这个认知令他感到暴躁和恼火。 他在思念谁? 是谁让他露出这样的表情?! 阿瑟斯感觉自己手掌发烫,恨不得马上把抽出腰间佩剑,向那个占据姬瑾荣的心的家伙提出决斗要求! 阿瑟斯握紧拳头:“你在想什么?” 姬瑾荣恍然回神。 他说:“对不起,我想起了我的一个朋友。他的舌头也很厉害,尝上一口就知道有什么问题,我的厨艺都是他陪着练出来的。” 阿瑟斯的心快要被妒忌给淹没了。他语气不怎么好:“他为什么不在你身边了?他在逃亡的时候弃你而去了吗?” 姬瑾荣皱起眉头。 进入新世界是他和魏霆钧共同的选择。 如果在上一个世界结束就终结和系统的联系,魏霆钧会因为身上的杀孽而被惩罚,而他则可以回到原来的世界——只是那个世界的魏霆钧已经被彻底抹杀,除了他之外不会有人记得魏霆钧的存在。魏霆钧做的事也许会由个贾霆钧去做、也许会由个甄霆钧去做——总之,魏霆钧将不复存在。 他不愿意接受这种事。 姬瑾荣通过系统和主脑扯皮,最终主脑让了步,答应让他们一起进入新世界,只是必须封存魏霆钧的记忆——主脑不愿再承担世界被毁的风险。只要他能让这个时代结束混乱,完成“改朝换代”的任务,那他又可以和魏霆钧享受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悠闲时光。 这个选择对于魏霆钧而言同样是痛苦的。 谁都不会愿意失去自己的人格与记忆——哪怕只是暂时失去。可是为了他们的再一次重逢,魏霆钧甘愿暂时地被“抹杀”——如果魏霆钧不愿意,主脑其实也奈何不了他。 若不是有他在,魏霆钧大可再将那个世界毁掉! 因为有了软肋,所以才会受制于主脑。 姬瑾荣心里有些难过,忍不住反驳:“他没有弃我而去。” 阿瑟斯将姬瑾荣眼底的情绪看在眼里,心脏仿佛被猛火灼烧着。他恨不得将那个家伙从姬瑾荣心里赶出去,自己取而代之! 阿瑟斯觉得老天真的太不公平,他才刚刚喜欢上一个人,却让他发现这个少年心里有着另一个人! 少年对那个人的思念、对那个人的信任都令他妒忌无比。 阿瑟斯说:“如果他不是弃你而去,那他为什么不见踪影?” 姬瑾荣觉得古怪至极。 阿瑟斯的语气听起来简直咄咄逼人。他有些生气了:“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阿瑟斯深吸一口气。 即使没有谈过恋爱,他也知道自己没有权利对姬瑾荣发脾气。他的态度缓和下来:“我是担心你被人骗了。毕竟你是个没有吃过苦的贵族,不知道这世上有很多人为了权势地位什么都能出卖——自然也包括感情。” 姬瑾荣笃定地反驳:“你的话很有道理,但是他不会的。”他的目光染上几分愉快,“他对权势和地位一点兴趣都没有——虽然他很强大!” 阿瑟斯不以为然,讥笑般发问:“有多强大?” 姬瑾荣说:“大概就像你们的埃里克首领一样强吧!” 阿瑟斯:“……” 不是他自大,他还真没听过这么一个人! 姬瑾荣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或者和那个威廉公爵差不多。”他没见过威廉公爵,只听说过威廉公爵做的事。威廉公爵的所作所为非常疯狂,而且是个专横独断的家伙,看起来很像魏霆钧在以前那些世界的做法。 所以姬瑾荣觉得那个威廉公爵有很大可能是魏霆钧。 至于自由军的埃里克首领,姬瑾荣总觉得有点不太可能,毕竟自由军的宗旨和做法都非常棒,那位埃里克首领据说是个温和、善良、睿智,同时又非常强悍的家伙,身上没有丝毫“偏执”的特质。 不过,也许魏霆钧的记忆被封存之后会变成那样一个人? 姬瑾荣不太确定。 事实上他对魏霆钧的了解远不如魏霆钧对他的了解。即使是在上一个世界,也是魏霆钧将他捧着护着,在感情这件事情上他的学习能力实在差劲得很。 也许该先找机会见见那位埃里克首领。 姬瑾荣微微拧起眉头。 阿瑟斯将姬瑾荣脸上的迷茫都尽收眼底。 和他差不多,或者和威廉公爵差不多?如果是别人把他和威廉公爵摆在一起,说他们两个人“差不多”,说不定已经被他杀死了。但听到姬瑾荣这么说,阿瑟斯莫名地放下心来。 阿瑟斯并不喜欢和那个被称为“冷血魔鬼”的威廉公爵相提并论,但他很高兴姬瑾荣对他的实力的认同。 人都是喜欢强者的,所以对心上人的想象都是往最强大的人身上靠拢。姬瑾荣会说出这样的话,证明在姬瑾荣心里他和威廉公爵应该是如今最强大的两个人! 阿瑟斯并不说穿姬瑾荣对自己身份的误会,继续追问:“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 见阿瑟斯不再贬低魏霆钧,姬瑾荣也不生气了。他摇摇头,说:“我不知道,但我会去找他的。” 阿瑟斯目光微动。他说:“如果他真的那么强大的话,应该很好找才对。” 姬瑾荣眉头舒展开来:“我也这么觉得!”先想办法见见那位埃里克首领,如果确定那位埃里克首领不是的话,大概就只有威廉公爵有可能是了。 能完全符合“乱臣贼子”条件的人可不多。 原主可是差点死在威廉公爵手里的。 阿瑟斯试探着说:“听起来你好像和他分开很久了,见了面还能认出来吗?” 阿瑟斯的态度很自然,像是在和老朋友闲聊。姬瑾荣一时没发现有什么不对,想了想,回道:“应该算挺久的。”离别对他来说只在这短短几天,对魏霆钧来说却是经历完一次“抹杀”后的重生。在他们重逢之前,魏霆钧可能遇到很多事——甚至有可能已经结婚生子——想到这个可能性,姬瑾荣第一次觉得有点难受。他的眼神微微暗了下去,“我不知道能不能认出来。” 上一次魏霆钧出现在他面前,他没有认出魏霆钧—— 魏霆钧却一眼就将他认了出来,仿佛已经为那么一次重逢准备了无数个日夜。 魏霆钧对他的感情,也许是他永远都赶不上的。 阿瑟斯看得出姬瑾荣的心情瞬间变得黯淡。 他恨不得把姬瑾荣抱在怀里,好好地抱紧他、安慰他,把那个让他黯然伤心的人从他心底抹去。 阿瑟斯没有动。 他知道那会将姬瑾荣吓跑。 阿瑟斯温柔地安慰:“认不出来也不要紧,他一定不会在意的。”如果姬瑾荣找的人是他,他绝对不会在意姬瑾荣能不能认出他来。人的一生那么短,能再次重逢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谁会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这种小事上? 姬瑾荣听到阿瑟斯的劝慰,有点儿惊讶。他抬起头看向阿瑟斯,却撞进了一双蔚蓝色的眼睛里。那双眼睛美丽而幽深,仿佛凝聚了全世界的温柔。姬瑾荣看得呆了呆,由衷地赞美:“阿瑟斯大人,您的眼睛真漂亮。” 阿瑟斯耳根微微泛红。 阿瑟斯脸上十分镇定。他对姬瑾荣说:“既然你连心里的秘密都告诉我了,是不是可以把称呼和敬语改掉?” 姬瑾荣爽快地改口:“阿瑟斯。” 阿瑟斯耳根更红了。 阿瑟斯说:“我希望我们可以是朋友。”他脸上带上了恰到好处的黯然,“我没有多少朋友。” 和阿瑟斯倾诉过魏霆钧的事,姬瑾荣也感觉他们之间的距离拉进了不少。他见阿瑟斯似乎真的在为自己没有朋友而苦恼,不由说道:“您——”“您”字刚出口,姬瑾荣就感觉阿瑟斯的目光扫了过来。他立刻改了口,“你看起来确实不好接近,眼神和表情都冷冰冰的,别人连和你说话都不敢,哪里敢凑过来和你做朋友。” 阿瑟斯说:“你说得有道理。” 姬瑾荣再接再厉:“就拿吃饭来说,要是每天都自己一个人吃饭,换了我我也没胃口吃啊!有句话是这样说的——‘食物因分享而美味’,”他认真地对阿瑟斯说,“再好吃的食物,自己一个人独享也会厌倦。” 阿瑟斯赞同地说:“看来我的厌食症确实是有根源的。”他神色更为黯然,“但是,我的亲人都死了,只剩莫尔这个表弟。” 姬瑾荣说:“那就和莫尔一起吃啊!” 阿瑟斯说:“莫尔有很多事要忙,不可能总是赶过来这边吃饭。” 姬瑾荣觉得阿瑟斯有些可怜。 没几个亲人也没几个朋友,确实是想和人分享都找不到人。难怪阿瑟斯一天到晚冷着一张脸,这也活得太痛苦了点!他只能说:“那你得多交些朋友,唔,可以先从多和其他人聊聊天开始。” 阿瑟斯点头。 他说:“但是我不太擅长闲聊。” 姬瑾荣觉得阿瑟斯挺有自知之明。 他觉得阿瑟斯和别人说话肯定是这样的:“这件事交给你去办。”“好,办得不错。”→后面这句都不一定有! 当然,姬瑾荣觉得阿瑟斯怪可怜的,没有继续打击他。 姬瑾荣宽慰:“你现在不是正和我闲聊吗?” 阿瑟斯自我剖析:“一开始我们也聊得不太顺利,我太自我中心了,说的话总让你感到不高兴。” 姬瑾荣想想确实是这样。他只能继续安慰:“没有,我没有不高兴。” 阿瑟斯说:“那在我交上朋友之前,你愿意陪我吃饭,顺便陪我联系一下怎么和人闲聊、怎么和人交朋友吗?” 姬瑾荣:“……” 总感觉挖了个坑给自己跳! 一定是错觉,错觉。 见阿瑟斯蔚蓝的眼睛因他的沉默而渐渐转成黯淡的灰蓝,姬瑾荣不忍拒绝:“当然没问题!”反正都是要吃饭的,陪阿瑟斯吃也没什么。 而且要是和阿瑟斯打好关系的话,说不定很快就可以见到那位埃里克首领了! 姬瑾荣眼睛微微亮起。 对啊! 阿瑟斯在自由军的地位似乎不低! 姬瑾荣心里刚打定主意,又对上了阿瑟斯专注的目光。他立刻觉得有点惭愧,阿瑟斯这么信任他,他却想着利用阿瑟斯去接近那位埃里克首领,真是太不应该了。 姬瑾荣打消了刚才的想法,目光回到桌上所剩无几的饭菜上:“你说得对,这个熏肉卷金针确实有点咸,下次我得减点调料。熏肉本身就很香了,再加那么多佐料会把菇的鲜味完全掩盖掉。唔,下次得再改进改进。”他望向阿瑟斯,“其他菜有问题吗?别人都只夸我做得好吃,很少会给我提意见——其实我的厨艺还不算特别好,很需要别人的意见。” 阿瑟斯说:“其他没问题,”阿瑟斯的目光落在进在姬瑾荣身上,专注而深邃。他语气坦然,“我很喜欢。” 姬瑾荣正要再说话,就看到阿瑟斯的副官走了进来。 那副官面色着急,根本顾不得姬瑾荣在场,一跨进门就说:“大人,不好了!” 第29章 收服奴隶首领(八) 副官说得很急,说完这句后竟挤不出话来。 姬瑾荣给对方倒了杯水,让他先把气顺好。 阿瑟斯抿着唇,盯着姬瑾荣递上去那杯水两秒,迅速将心思放回正事上。他问道:“怎么了?” 副官说:“大人,安杰大人叛变了!”见阿瑟斯没有让姬瑾荣离开的意思,他才接着说道,“他将我们的几处秘密据点的位置出卖给威廉公爵,我们那几个据点危险了!” 阿瑟斯的手指一下一下地轻敲着桌沿。 副官看见阿瑟斯的表情,也慢慢变得冷静。他还是想不太清楚,开口喊道:“大人……” 阿瑟斯淡淡地说:“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那副官早已习惯阿瑟斯的脾气,没再多问。 姬瑾荣觉得很佩服。阿瑟斯什么话都没说,什么安排都没做,只说了一句“我知道了”,底下的人离开时的步伐就从惶急转为平稳。 可见阿瑟斯是他们的主心骨。 姬瑾荣注意到阿瑟斯只有听到“安杰”两个字时眉头动了动,其他时候都平静无波,甚至连听到据点位置被泄露时都没有丝毫情绪。 姬瑾荣知道有些东西不是自己能问的,悄悄退到一边,将碗碟收进食盒里。 不知道为什么,姬瑾荣漠不关心的样子让阿瑟斯有点不舒服,他上前和姬瑾荣一块收拾。 姬瑾荣愣了愣。 阿瑟斯却一点都不觉得自己的举动有多奇怪。他驾轻就熟地把碗碟收拢,望着姬瑾荣开口问:“你不好奇?” 姬瑾荣摇摇头。 他既不知道安杰是谁,也不知道自由军的据点是什么,为什么要好奇?很多人之所以死得快,就是因为他们总是想知道自己不应该知道的东西。 阿瑟斯说:“你很聪明。” 姬瑾荣并不接话,而是笑着说:“我先把东西拿回厨房。” 阿瑟斯注视着姬瑾荣,眼眸涌动着漂亮的幽蓝。 他轻轻抓住姬瑾荣的手掌。 姬瑾荣愣住。 阿瑟斯用另一只手把旁边漏掉的餐具拿起来,眼底含笑:“这个漏了。”他松开姬瑾荣的手,打开是和把餐具放了进去。 阿瑟斯的态度非常自然,所以姬瑾荣没太在意,重新合上食盒往外走。 这时阿瑟斯回到书桌旁,看起来像是要重新开始忙碌。等姬瑾荣走远了,阿瑟斯才用拇指搓了搓自己的食指,回味着刚才那美妙的触感。 光是回想起来,他就觉得有一阵电流涌上自己的大脑。 阿瑟斯有点口干舌燥。 噢,那餐具怎么会跑到一边躲起来,他才不知道=v= * 姬瑾荣回到厨房,卡洛琳已经吃完午饭。 他让卡洛琳和自己回房间一趟。 姬瑾荣、卡洛琳、老罗伯特围坐起来说话。 姬瑾荣说:“这位阿瑟斯大人不简单。” 卡洛琳对这些事不敏感,巴巴地望着姬瑾荣,等姬瑾荣往下说。 老罗伯特却应和:“是的,这位大人不简单。”他年纪大,肩不能挑手不能抬,别人对他的戒心也小很多,有些事情姬瑾荣和卡洛琳打听不到的,他可以轻松打听。他说,“他来到这边不到半个月,整座城已经落入他的掌控之中。这座城市虽然很小,却是有名的医学圣地,帝国医学协会一直设在这个地方。拥有一大批医术高超的医生,对军队而言是非常好的助力……这位大人收揽人心的手段真的很了不得。” 姬瑾荣说:“不仅如此。”他神色认真,“他在自由军中的地位不低,但却在这种时候这么个小地方‘养病’,肯定有别的理由。” 老罗伯特觉得自家小主人长大了。他鼻头又有些发酸,长大了又有什么用,他的小主人当了几天的皇帝,现在连继承领地的资格都没有了——否则的话,以他小主人的智慧肯定能安安稳稳地呆在封地里,不用过现在这种寄人篱下的日子。 老罗伯特非常痛恨那些把他小主人推出去当替死鬼的家伙。 他对姬瑾荣的话表示赞同:“对,一定有别的理由。” 姬瑾荣说:“刚刚我知道‘别的理由’是什么了。” 老罗伯特和卡洛琳都坐直了身体,齐齐望着姬瑾荣。 姬瑾荣说:“自由军起于乱军,整个队伍里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只要有人的地方就少不了利益纷争,这位大人之所以在这节骨眼上退到这种小地方,是想借机将自由军里和自己理念不合的家伙剔除出去。” 姬瑾荣不是多单纯的人。 阿瑟斯在他面前展露的孤独和寂寞是真的,但是阿瑟斯的狠厉和野心也是真的。 阿瑟斯听到那位“安杰大人”的叛变时没有丝毫惊讶,显然已经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既然料到会有这么一天,阿瑟斯怎么会让那位“安杰大人”知道重要的事情? 那位“安杰大人”所知道的,必然是阿瑟斯想让对方知道的。 然后阿瑟斯放任那位“安杰大人”带着自己所知道的“重要情报”去投奔威廉公爵—— 如果姬瑾荣没猜错的话,那些据点确实是据点,只是那些据点里的人与阿瑟斯有利益冲突。 这样一来,阿瑟斯既解决了和自己不和的人,又不用担上内斗的罪名! 经此一事,其他人会更加憎恨叛徒和威廉公爵,阿瑟斯出面将其他人一整合,在自由军中的地位绝对会更上一层楼! 阿瑟斯心够狠,手段也够狠,以后的成就肯定不会小。 而阿瑟斯刚才没有避开他,还问他好不好奇。这种奇特的态度,显然是想招揽他——至于阿瑟斯为什么会想招揽一个厨子,姬瑾荣也没想明白。 可能是他在老戴维那边泄了底? 虽然现在还只是试探,但姬瑾荣知道阿瑟斯总有一天会正式开口。 在那之前,他要做好所有打算。 姬瑾荣正了正脸色,目光从老罗伯特和卡洛琳脸上扫过:“这位阿瑟斯大人是个了不得的野心家。” 老罗伯特心头一跳。 他注视着姬瑾荣稚气犹存的脸庞,颤抖着开口:“您是想……” 姬瑾荣说:“我是想问问你们的意思,”他顿了顿,“你们以后是想平平稳稳地过完一辈子,还是想一直跟着我——如果一直跟着我,将来可能会遇到很多非常危险的事。” 想与整个时代的命运对抗,要付出的代价绝对是巨大的。 至少平稳和安宁将会成为奢望。 看着姬瑾荣坚定的神色,老罗伯特唇动了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卡洛琳坚定地说:“您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卡洛琳没有用“哥哥”,而是用“您”,是在向姬瑾荣表决心。 老罗伯特也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哪也去不了了,只能继续拖累你们。” 姬瑾荣说:“怎么能说是拖累?我有很多事需要爷爷你替我参详。” 老罗伯特知道姬瑾荣是在宽慰自己。 姬瑾荣已经能分析出他无法分析出的事情,哪里还需要他参详。他叹着气说:“要是你或者卡洛琳有了孩子,我说不定还有点用处。” 姬瑾荣没多说。 投靠阿瑟斯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追随一个对敌人狠辣无情的领袖,比追随一个优柔寡断的领袖要好得多。他现在没机会接触埃里克首领或者威廉公爵,阿瑟斯已经是最好的人选。也许阿瑟斯现在还不如埃里克首领,但以阿瑟斯的手腕和心性,以后的地位绝对不会低到哪里去。 他想要接触这个时代最优秀、最杰出的人,理当要努力往上走,走到能和他们比肩的高度。 姬瑾荣说:“我有必须去做的事,当我去做它们的时候必然会牺牲很多东西。”他面色认真,“很多事情一旦做出选择是没有办法回头的。即使将来哪一天你们后悔今天的选择,我也没办法让你们回到今天重新选。” 卡洛琳和老罗伯特都不是小孩。 他们没有改变决定的意思。 如果阿瑟斯真的像姬瑾荣说的那样手段狠厉又野心勃勃,那他们怎么可能让姬瑾荣一个人去面对?本来在这种世道就不可能奢求一世安稳,还不如跟着姬瑾荣,和姬瑾荣一起去完成他想做的事! 三人达成一致。 姬瑾荣躺上床午睡一小时,被主管叫醒了。原来是府里的采买人病了,食材又快见底了,主管拜托他去购买食材。姬瑾荣拿到了一大笔钱,到厨房找了个几个帮手浩浩荡荡地前往市场采买食材。 比起府里现成的蔬菜和肉类,姬瑾荣见识到了更多奇怪的食材。他知道饭桌上很多食材都是经过驯化的,而集市里卖的有很多都是“纯天然”的,看得姬瑾荣眼花缭乱。 姬瑾荣挑了一圈,带着各种新鲜蔬菜和各种活禽活兽满载而归。 没想到回来的路上又遇上了小莫尔。 姬瑾荣一脸轻松地和莫尔打招呼:“又见面了!” 莫尔觉得这家伙简直阴魂不散! 他绷着脸说:“你怎么在街上晃荡?” 姬瑾荣指了指旁边几个被他抓来的壮丁“搬运工”:“主管叫我出来采买呢。”买到好多没见过的食材,好想马上尝尝是什么味道,要怎么做才好吃! 瞧着姬瑾荣微微发亮的眼睛,莫尔心里更憋屈了。 出门买点东西居然这么高兴,这家伙能不能有点追求啊! 姬瑾荣见莫尔脸色难看,将手里的麦糖饼干递给莫尔,笑眯眯地说:“心情不好吃点甜的。我看你脸色不太好,肯定是还没吃午饭吧,再忙再累也不能饿着自己啊!” 唔,其实这个饼干糖放多了一点,味道偏甜了,他不太喜欢。 莫尔看着姬瑾荣递来的饼干,从纸包开口那儿看去,一个个都做得圆头圆脑,看着怪可爱。 麦芽糖甜甜的气味扑鼻而来,平日里最讨厌甜点的莫尔竟然觉得莫名好闻。 莫尔他接过饼干,望着姬瑾荣满是稚气的脸蛋儿。 这家伙才十五六岁,年纪那么小,当然容易开心。他年纪比这家伙要大好几岁,居然阴暗地妒忌一个比自己小的家伙!他还有什么资格为自己的能力和天赋骄傲! 莫尔说:“你已经采买完了?” 姬瑾荣说:“管家指定的都买好了。”其实没指定的他也买了好多,因为商贩们都很喜欢,所以价格比卖给别人要便宜很多,主管给的钱完全够用!还把他感兴趣的食材都免费送他一小份,让他回去试一试。他答应商贩们琢磨出新做法就回去告诉他们,他们都非常高兴。 莫尔看着姬瑾荣洋溢着愉快笑意的眉眼,心想这家伙到底还是小孩子,办成这么点小事儿就乐成这样。 他居然妒忌一个小孩! 真是太不应该了! 莫尔对自己的心态做了深刻反省。 但一想到自己老师对姬瑾荣的另眼相待,他还是控制不住心里往外冒的酸泡泡。 想到老师的吩咐,莫尔心中一动。 他硬梆梆地对姬瑾荣说:“要和我去帝国医学协会那边看看吗?东西叫其他人送回去就好。” 姬瑾荣没想到莫尔会提出这样的邀请。 这是……麦糖饼干带来的神奇友谊? 姬瑾荣捏了捏自己爱吃的灌蜜小熊饼,最终还是舍不得送出去“加深友谊”。 也许莫尔喜欢麦糖饼干呢? 对,一定是这样,所以灌蜜小熊饼还是不分给他了。 姬瑾荣愉快地做完决定,和其他人挥别,乖乖跟着莫尔前往帝国医学协会。 普通人可没机会进这种地方,机不可失啊! 莫尔看着姬瑾荣把手里那袋饼干严严实实地藏进口袋里,额头青筋不由抽搐了几下。 这家伙难道以为他会抢他的饼干?! 谁会那么幼稚啊! 莫尔边领着姬瑾荣往前走边警告:“到了那里你可别乱跑,也别乱说话,跟着我就好。要不是老师说你很有天分,我可不会胡乱带人去那儿。能进帝国医学协会的都是帝国最好的医生——”他说到一半,眼睛望向姬瑾荣,结果发现姬瑾荣手悄悄伸进口袋——接着偷偷摸摸地掏出个小熊形状的小饼干,准备往自己嘴里送。 莫尔停了下来,盯着姬瑾荣。 姬瑾荣被抓了个现行,面不改色地为莫尔介绍,“这个是灌蜜小熊饼,那小贩的手艺很棒,这么小的饼干里面居然灌进了香甜的蜂蜜!外面的饼干酥酥脆脆,一口咬下去里面的新鲜蜜糖就流了出来,因为饼干小,蜂蜜不多,吃起来一点都不腻,真是太棒啦!” 莫尔:“……” 好想打人! 明明他一点都不爱吃甜的,听完姬瑾荣的话却莫名地馋了! 莫尔盯着姬瑾荣手里的小饼干看。 姬瑾荣一口把自己手上的小饼干吃掉。 莫尔瞪他。 姬瑾荣只好忍痛把小饼干从口袋里掏出来:“你要尝一点吗?”这是最后一包啊,刚才那个买饼干的人已经收摊了! 莫尔被姬瑾荣心疼的小表情儿气笑了。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整袋小饼干抢到手里,往自己口袋里一塞,全部没收。 姬瑾荣:“……” 这下换成姬瑾荣想打人了。 莫尔绷着脸地教训:“我给你介绍帝国医学协会的情况呢,你只顾着在那吃东西,像话吗?” 姬瑾荣觉得自己确实有点不礼貌,只好放弃抢回自己的灌蜜小熊饼,老老实实地跟在莫尔后面走向帝国医学协会所在地。一路上,莫尔已经把协会的大致情况都告诉姬瑾荣。 简而言之,这是帝国最权威的医学交流中心,同时有着最大的医学典籍库、最大的药材储备中心。此时此刻协会里的所有人都只有一个目标:解决那个疯子公爵制造的瘟疫! 为此,他们已经做了许多试验,希望从中找出预防和治愈那种可怕传染病的方法! 自由军的到来让协会的人感到安心。 帝国军队已经全面崩溃,如今能和威廉公爵抗衡的只有自由军了。 因此自由军和平接管了帝国医学协会。 莫尔说是负责管这一块,其实就是个跑腿的,尽心尽力地协调自由军与协会的关系——既要尽力满足协会这边的要求,也要尽力为自由军的军队争取利益。 莫尔压力很大。 他还不到二十岁。因为小时候活得很苦,所以他性格带着几分虚荣,很希望得到别人的认同。在被轻视、被侮辱的时候,他会竖起全身的利刺,试图对那些人进行反击。等发现关系闹得有点僵的时候,他心里又后悔了,他很担心自己的意气用事会把阿瑟斯和他老师交付给他的事情搞砸。 今天下午他的任务是按照新药方配置一批药剂。 想到要和那些对他并不服气的药剂师打交道,莫尔脑仁微微发疼。 刚才莫尔正忧心忡忡地担心办不好这事儿,就瞧见高高兴兴的姬瑾荣出现在自己视野里。在接过姬瑾荣递来的麦糖饼干之后,他心里突然冒出了叫姬瑾荣一块去帝国医学协会的念头。 他听说厨房里的人都叫姬瑾荣“神奇的小子”,心里很不以为然。那是因为姬瑾荣打交道的都是那些出身低微的厨子!如果他面对的是那些贵族出身、性格怪异的药剂师们,还能那么“神奇”吗! 想象着那个画面,莫尔心情很舒畅。 即使知道很不应该,但是——但是他还是很想看到姬瑾荣吃瘪! 噢,妒忌这东西永远不讲道理。 要是姬瑾荣等一下被为难了,他再出面为他解围好了。 莫尔暗暗想道。 第30章 收服奴隶首领(九) 帝国历112年3月7日,对莫尔来说是悲伤的一天。 莫尔觉得一定是初春的风吹得不对,要不他怎么感觉帝国医学协会里一片春暖花开,平日里那些刻薄的家伙都变得和颜悦色! 噢,是了,这家伙也是贵族。莫尔有些恍惚地望着和药剂师们侃侃而谈的姬瑾荣。 到了这一刻,莫尔不得不承认一件事:世界上原来真的有这么一种人,既可以和平民说着粗言俗语,又可以和贵族们谈笑风生。 世界上也真有这么一种人,样样都比别人强,事事都做得比别人好。 刚才莫尔将姬瑾荣领进门,那些药剂师们正苦恼地议论着什么。姬瑾荣没有说话,悄悄走到一边听他们讨论,直到他们讨论寻找某种替代药材时,姬瑾荣才插话:“为什么不用川穹呢?” 川穹是一种药材,可以运气活血、祛风止痛。只是他们探讨的是并不是妇科也不是头痛,所以很多人都没有想起它来。 突然听到这么一个建议,药剂师们都静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恍然说道:“是啊,可以用川穹!”他一拍大腿,将新药方记了下来。 谁都没注意到姬瑾荣是张新面孔,更没注意到他的年纪。他们紧锣密鼓地开始下一轮讨论,把手中存疑的药方都拿出来讨论。有些药材连这边都找不到了,他们会一起想办法用比较常见的药材去代替,调配出最适合大量配置的药液。 姬瑾荣通过这几天的恶补,对这个时代的药材有了大致的了解,偶尔也会提出不错的建议。 药剂师们很快接纳了他这个新成员。 直至讨论会结束,药剂师们才从刚才那种全神贯注的状态中抽离出来。这时他们才发现圆桌旁有个生面孔,齐齐将目光转到姬瑾荣身上。 莫尔的心脏一下子提了起来。他决定了,如果这些家伙骂姬瑾荣,或者赶姬瑾荣出去的话,他就站出来帮姬瑾荣说话—— 可惜莫尔注定没有出面的机会。 药剂师们问道:“小伙计,你是怎么进来的?” 姬瑾荣坦然相告:“我是走后门进来的!”他挺起小胸脯,“莫尔大人说带我来见识见识,我就跟着来了。刚才听到你们在讨论药方,真是太让我震惊了。你们对医学的了解是那么地渊博,你们对药理的见解那么地精彩独特,”姬瑾荣似乎有些词穷,顿了顿,才继续夸,“最让我震惊的是,知识这么渊博、见解这么独到的前辈们居然能这样坐在一起讨论交流。我记得以前我在学校念书时去请教同学问题,他们往往都吝于为我指点迷津——前辈们真是太令我吃惊、太令我敬佩了!” 莫尔:“……” 马屁精!马屁精!这个马屁精!!! 偏偏这家伙眼睛明亮又清澈,仿佛一汪澄澈的湖水。这家伙的声音那么地诚挚,就像他每一句话都出自肺腑似的——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不要脸的人! 可惜的是,药剂师们显然很喜欢姬瑾荣的奉承。 药剂师们都觉得这个诚实又聪明的孩子真是太有见识了,帝国医学协会最有名的一点就是“交流”—— 他们最引以为豪的就是他们愿意在这个地方与志同道合的伙伴们进行知识的交流、技术的交流——甚至心态和理念的交流! 药剂师们对姬瑾荣所说的事表示愤慨:“那是他们的愚蠢和无知。他们觉得教会了你他们就亏了,但事实上并不是这样的。”他们纷纷发表自己的看法,“谁都不会知道灵感会宠幸这世上哪一颗脑袋,如果所有人都能学会已经存在的所有知识,就等于每一个人都做好接待灵感的准备——也许旧的知识会在某颗脑袋里绽放出新的火花。到那时,我们又能拥有更美妙、更精妙的新技术、新知识了!” 姬瑾荣听完药剂师们的话,觉得这真是一群正直又可爱的人。 如果他只是一个医生、一个药剂师,或者一个学者,那他必然会为这番话而感动;如果将这番话的范围缩小一点,缩小到“自己人”范畴,那么他会无条件支持这种做法。 但如果把范围扩大到“所有人”的话,姬瑾荣是不会赞同的。 这就是学者与政客的不同之处。 学者眼中只有知识。 政客眼中知识是谋取利益、捍卫利益的工具。 姬瑾荣以前一直找不到适合的词来形容自己,了解过这个时代之后,他发现自己也许应该被归类为“政客”。 当然,这并不妨碍他欣赏并喜欢眼前这些可爱的人。 千百年之后,帝王将相也许会永远尘封在历史长河中,这些人的名字以及他们所做的一切却会永远地流传下去。 姬瑾荣的态度由始至终都诚恳又尊重。 药剂师们很快接纳了他。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夸赞,更因为他年纪虽轻,却能理解他们的想法和理念。他们和姬瑾荣交换了名字,连带地,对莫尔也和气了许多。 问明莫尔的来意,药剂师们二话不说开始行动。莫尔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姬瑾荣在药剂师们中间转悠,趁着他们有空时询问某一个配制步骤的要诀。药剂师们丝毫没有平时的高傲,耐心地为姬瑾荣解答疑问。 不到一个小时,姬瑾荣已经掌握了配制药液的基本技能,也能熟练地使用这个时代的制药仪器。 和以前的明火熬制不一样,这个时代借助各种萃取、蒸馏手段将药物的有效成分提取出来,按照一定的比例配成固定药液。若是技术再精湛些,还可以将它制成便于储存的药丸! 这些东西让姬瑾荣耳目一新。 等忙活完整个下午,姬瑾荣才发现莫尔还失魂落魄地站在一边。姬瑾荣和药剂师们道别,上前拍拍莫尔的肩膀,和莫尔一块走出帝国医学协会。 莫尔走到大门外才恍然回神。他喃喃说道:“我还以为他们会推三阻四不肯做呢……” 姬瑾荣将莫尔的话听在耳里。 这孩子心不算太坏,就是有点小孩子脾气,喜欢和人较劲。事情稍微不顺心,他就会觉得有人故意针对他。这年纪的小孩年少气盛,最容易和人起冲突,亏得阿瑟斯敢把他放出来独当一面。 不过想想他们的出身,再想想他们身上背负的仇恨,姬瑾荣能理解阿瑟斯的用心。 小孩子嘛,就应该放出去让别人打磨打磨。吃了亏,栽了跟头,自然就会记住教训。 这会比任何训话都有用。 姬瑾荣说:“不会的。” 莫尔望着他。 姬瑾荣说:“他们不是那样的人,”他与莫尔对视,“他们比谁都希望解决这场可怕的噩梦。但凡有一点解决疫情的可能性,他们都不会放过。听到是戴维先生拿出的药方,他们肯定恨不得立刻把它赶制出来——事实也确实如此。”这也是他把药方交给老戴维的原因。如果没有老戴维那样的影响力,就算把药方公布也没有多大用处。 莫尔抿着唇,不说话。 在此之前,他一直都看不起姬瑾荣。 他觉得姬瑾荣不过是仗着自己是贵族出身,才会事事都比别人顺遂——如果活着是一场赛跑,那姬瑾荣这些人就是偷跑者,他们的起点比其他人要高上一大截,简直是把起点设置在比赛的半途。 他们累死累活往前跑,贵族们却能轻轻松松地把他们甩开。他们甚至不用迈开大步,只需要悠闲轻松地在跑道上漫步前行—— 只需要那样,贵族们就能胜出。 可是,如果有这么一个人,他的起跑点很靠前,自己又特别努力呢? 莫尔是真的受到了打击。他蓦然发现,和那些药剂师们——或者和姬瑾荣相比,他的所作所为是卑劣的。在姬瑾荣他们所做的事情的映照下,这种卑劣变得更为明显——明显到刺痛了他的眼睛。 仿佛在嘲笑他的骄傲与傲慢。 他总觉得贵族们瞧不起平民和奴隶,对平民和奴隶抱有偏见。现在看来,他对贵族不也抱有偏见?他因为姬瑾荣和药剂师们是贵族出身,就立刻竖起身上的尖刺,把双方推到对立的两面。 在看到姬瑾荣失去贵族身份、沦为逃亡者之后,他会在心里讥笑、奚落姬瑾荣,甚至傲慢地威胁姬瑾荣去给阿瑟斯当厨子。 这种做法,与他以前所痛恨的贵族没什么不同。仗着自己的身份和地位肆意践踏别人的尊严,明明是他以前最厌恶的事情,他却去对别人这么做了! 天啊,他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莫尔陷入了深深的自我厌弃之中。 姬瑾荣见莫尔兀自出神,悄然伸手去取莫尔口袋里的灌蜜小熊饼。 莫尔猛地警觉。 姬瑾荣镇定自若:“再不吃都快化掉了。这是当场做好的,下午的时候还热乎着呢,本来应该趁热吃!”他迅速把纸包塞回自己口袋里,见莫尔一直瞪着自己,无奈地掏出一只可爱的小熊塞到莫尔嘴巴前。 莫尔下意识地张开嘴,把姬瑾荣递来的饼干吃进嘴里。 姬瑾荣说:“好了,你尝过了!”他警惕地捂着口袋,像是害怕莫尔再把它抢了去。 莫尔有些想笑,一口咬下去,只觉得嘴巴里充满了饼干的香味与蜂蜜的甜味。 酥酥脆脆,香香甜甜。 连心都变得柔软起来。 莫尔莫名地有些明白阿瑟斯为什么让他学医,而不是让他去负责自由军的其他职位。自由军中有很多人戾气太重,和他们打交道久了,他也会被他们同化。 如果是让时代从一个极端走到另一个极端,那自由军的建立又有什么意义? 他们想要的时代,难道就是摆脱奴隶身份,趾高气扬地把所有贵族踩在脚底下? 不,不是的,不是那样的。本来“未来”在莫尔眼里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什么都看不清楚,这一刻他却不再迷茫。 他在姬瑾荣身上看到了“未来”。 他想要的、他们所追求的“未来”,应该是这样的:没有奴隶,也没有贵族,只有“人”。每个人都可以作为“人”来活着,每个人都可以选择自己的活法,在厨房里干活可以活得很快乐,当个医生或药剂师也可以活得很快乐;士兵们可以结束战争,回到家乡娶妻生子、奉养父母;农民们可以取回田地,靠自己双手去耕种自己的收获—— 这才是他们努力改变这个黑暗时代的目的所在。 也是他们所付出的一切的意义所在。 莫尔觉得自己的心脏怦怦直跳。他看着心系小熊饼的姬瑾荣,露出了笑容:“谢谢。” 姬瑾荣听到莫尔向自己道谢,顿时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些小气。他说:“你想吃的话,明天可以再去买。今天那个手艺人早就收摊了,买不着了。” 莫尔说:“放心,我不会再抢你的。” 姬瑾荣这才松开按在口袋上的手。 莫尔:“……” 莫尔正要和姬瑾荣一起回阿瑟斯那边,突然听到一声惊喜的叫唤:“阿瑾?” 莫尔望向姬瑾荣。 姬瑾荣循声看去,只见一个熟人出现在眼前。原来是前几天“合作”过的莱安医生。 夕阳下,莱安医生浅色的头发被照得微微泛光。他满脸惊喜:“你是来拿行医资格的吗?” 姬瑾荣说:“怎么可能?我没正经地学过医,拿行医资格不是害人吗!” 莱安医生说:“光凭你那奇妙的双手,就完全有资格拿它。”姬瑾荣精妙的缝合技巧和手术技巧令他印象十分深刻。如果那真的是姬瑾荣第一次接触手术的话,那姬瑾荣的双手绝对是老天的恩赐。 一个外科医生最重要的,就是一双平稳、灵巧、从不发抖的双手。当然,还得有与它相匹配的良好心态和反应能力。 莫尔以为姬瑾荣那天只是在药铺打打下手,听到莱安医生的话有点吃惊。莱安医生他是知道的,一个非常有名、非常善良的外科医生,佣兵们都很爱戴他。难道姬瑾荣不仅在制药上有天赋,在外科上也很有天分? 莫尔已经连妒忌的念头都提不起来了。 他第一次发现,这世上有些人是你怎么追赶都赶不上的。 也许姬瑾荣是上天派来为他指点迷津的使者。 作为上天的使者,自然是样样都比别人强的——他为什么要和这种家伙比天赋、比能力?那得多想不开啊! 姬瑾荣不知道莫尔把他给划入了“不是人”行列。他和莱安医生交谈起来,询问莱安医生来这边做什么。 莱安医生没有隐瞒:“我是来报名的。我看到公告说明天戴维医生会去难民营那边跟进疫情,想作为随队医生去看看。” 姬瑾荣刚才也知道了这件事。他也想去看看,不过一来一回至少得一整天,他还得为阿瑟斯做饭呢,得阿瑟斯首肯之后才能确定能不能跟着。他说:“知道你们都踊跃报名,戴维先生一定很高兴。” 莱安医生正要说话,突然感觉背脊窜起一阵冷意。 他的直觉一向敏锐。 莱安医生抬起头,只见一个高大的军人骑在马上,在不远处看着他们。在他望过去时,那个军人翻身下马,朝他们走了过来。 姬瑾荣注意到莱安医生的目光,也转头看去。 是阿瑟斯! 姬瑾荣想起自己出来已经很久。这都傍晚了,他还得回去给阿瑟斯做晚饭呢。阿瑟斯脸色看起来有点难看,难道是饿了? 姬瑾荣对莱安医生说:“莱安我先回去了!” 莱安医生有些舍不得这个聪明可爱的少年:“明天你要不要一起去?如果你想去的话我帮你把名字写上。” 阿瑟斯走近时听到的就是这么一句话。 阿瑟斯竭力控制着心底的怒火。 这个家伙又是哪里冒出来的! 明天一起?明天一起去做什么?他们什么时候认识的?这就约好明天一起出去了? 阿瑟斯脸色黑得可怕。 姬瑾荣见势不妙,向阿瑟斯保证:“我这就回去给你做饭!” 阿瑟斯盯着姬瑾荣。 莫尔瞧出了阿瑟斯的愠怒,替姬瑾荣解释:“阿瑟斯,是我带他过来的,你不要生气!” 听到莫尔替姬瑾荣解释,阿瑟斯的目光不由落到莫尔。 只见莫尔脸上带着点儿担心,像是害怕他会对姬瑾荣发火。 阿瑟斯眉头拧得更紧。 上次莫尔还对姬瑾荣有点敌意,什么时候他们变得这么好了? 阿瑟斯没有理会莫尔的劝说,目光转回莱安医生身上。 姬瑾荣只能介绍:“这是莱安医生,上次我和你说过的。我在药铺给莱安医生打下手,很多事情都是莱安医生告诉我的——” 阿瑟斯没有自我介绍的意思。他对莱安医生说:“幸会。”接着就直接拉起姬瑾荣的手往回走。 莫尔错愕地看着阿瑟斯和姬瑾荣交握的手掌。 他就知道! 表哥果然喜欢上这家伙了! 第31章 收服奴隶首领(十) 直至被阿瑟斯抱上马背,姬瑾荣才察觉事情不太对。他心底抱有一丝希望:“阿瑟斯,你是饿了吗?” 回应他的是,是阿瑟斯穿过他腰间的双手。在外人看来,这一幕就是阿瑟斯亲密地抱着他骑马。 姬瑾荣的心直直地往下沉。 阿瑟斯一语不发地让马儿往回走。他从来都不知道愤怒可以把人的理智轻易击溃,天知道他想让姬瑾荣身边所有抱有特别企图的人都有多远滚多远—— 可是,他没有资格。自由军以不限制任何人的基本权利为宗旨,若是连他这个首领都为了心中的欲望而罔顾别人意愿,使用过分的手段把人困在自己身边,那自由军中的“自由”二字还有何意义? 他以后还怎么能服众? 阿瑟斯努力让怒火冷却下去。他们并没有做什么不是吗?姬瑾荣没有和那个见鬼的医生亲吻、拥抱,更没有做别的亲密的事。他没有理由发火,没有理由责难,他只是——只是痛恨自己连质问的资格都没有。 明明—— 明明他爱他啊!他爱他胜于爱世间的一切——包括自己的性命! 这个认知让阿瑟斯吓了一跳。 他还没来得及感受爱情的甘甜,心底已经被苦涩灌满。 他的爱意对姬瑾荣有什么用处呢?他甚至不能理解姬瑾荣与那些人交流时的灼亮眼神。从他创立自由军那一天起,他就不得不戴上完美的面具,创造一个公平、公正、人人平等的“神话”! 可惜的是,他心里并不认为这一切能真正实现。他只是被命运推上这个位置,他对完成他老师的遗愿并没有太大的信心,只是遇上了机会,就动手去做了—— 他一面戴着面具延续老师的意志,一面用自己的手段去清除异己。也许有一天,会有人发现他是个可怕的魔鬼,并不如众人眼中那么完美、伟大。 他过的每一天都像在纤细危险的钢丝上行走。 以前,他从不在意。他不在意这条路能走多远,也不在意要在这条路上走多久,只负责带着老师的意志、带着部属的拥戴往前走。他不需要家庭,不需要友谊,更不需要爱情,他的诞生仿佛就是为了完成命运赋予他的使命。 现在他爱上了一个人。 这个人有着明亮却不灼人的眼睛,像是一团光那样,只要站在那里就令所有人都觉得光明又温暖。从相遇的那一刻起,他就感觉自己的灵魂已经不再属于自己。 可是,他没有资格拥有他。 他手中一无所有。 他甚至不懂得怎么去爱一个人。 阿瑟斯觉得痛苦万分。到了宅邸前,他才终于开口:“我饿坏了。对不起,我刚才没有吓坏你吧?” 姬瑾荣原本一直绷紧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他忍不住说了实话:“你黑着脸的样子确实有点吓人!” 阿瑟斯将他抱下马。 姬瑾荣觉得有些别扭——但是挣扎的话感觉更加别扭。 等稳稳地踩到地面、阿瑟斯的手掌也相当绅士从他腰间离开,姬瑾荣的心才放回原位。 阿瑟斯说:“人饿的时候脾气总是不太好的。”他语气里多了点儿半真半假的难过,“老实说,我有点妒忌。” 姬瑾荣感觉自己的小心脏此起彼伏,此起彼伏。 动次打次,动次打次。 这家伙到底是几个意思? 姬瑾荣的脑袋,绝对不是为情爱而生的。要不然他也不会到死都发现不了魏霆钧对他的感情。可是在上一个世界和魏霆钧开诚布公之后,姬瑾荣觉得自己在这方面的敏锐度早已有所提升! 在察觉阿瑟斯刚才的怒意之前,姬瑾荣始终认为阿瑟斯是想招揽他——想招揽他的原因或许是因为老戴维对他的认同,或许是因为他精湛的厨艺——总之不会是因为看上了他这个人。 可是如果仅仅是想招揽他,根本无法解释阿瑟斯刚才的怒火。姬瑾荣在阿瑟斯眼底看到一种非常熟悉的东西,类似于占有欲,但又不仅仅是占有欲—— 原本在阿瑟斯道歉时他已经否决了这种可能性,可在阿瑟斯说出“我有点妒忌”之后,姬瑾荣的小心脏又跳到了嗓子眼。 阿瑟斯妒忌什么? 姬瑾荣仰头望着阿瑟斯。 他发现阿瑟斯的眼睛又变成了那种幽沉的灰蓝。 阿瑟斯的眼睛真的很漂亮,而且会在冰蓝与灰蓝之间变化。难道与阿瑟斯的心情有关? 姬瑾荣不由多看了几秒。 接着他就发现阿瑟斯那双眼睛渐渐转成美丽的冰蓝色。 姬瑾荣看呆了。 阿瑟斯心情很愉悦。 至少他身上还是有地方能吸引姬瑾荣的。 阿瑟斯微笑着说:“你有那么多的朋友,我却只有你一个,所以我非常妒忌,恨不得不再让你离开半步。” 阿瑟斯说得坦然,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这么说有多不要脸。姬瑾荣听得目瞪口呆,说道:“这可不是对待朋友的方式……” 阿瑟斯无耻地说:“是这样吗?我没有多少朋友,不知道这到底对不对。”他深深地望着姬瑾荣,“所以还得你多教教我。” 姬瑾荣:“……” 他上次的预感果然没错!他果然是挖了个坑给自己跳啊! 姬瑾荣语重心长地劝说:“对待朋友,必须尊重对方。我们不能以友谊为名束缚对方,更不能以自己的想法衡量对方的做法。” 阿瑟斯说:“你说得很对。”他眼含笑意,“我很饿了。” 姬瑾荣:“……” 一听就知道这家伙没听进去! 和当权者做朋友实在太危险了!你和他讲正事吧,他和你讲情谊;等你酝酿好感情和他讲情谊吧,他又对你说该干正事了。 姬瑾荣只能乖乖去为阿瑟斯准备晚餐。 * 与此同时。 威廉公爵正在大发雷霆。 最近他做事很不顺利。首先,他接纳了一个来投靠自己的自由军将领。 接着,这位将领向他透露了几个自由军的重要据点,他派人过去捣毁那些据点。毫无疑问地,他们遭遇了顽强的抵抗—— 这很正常,从自由军异军突起到现在,至少已经经营了十多年,想动它自然免不了伤筋动骨! 于是威廉公爵损失了一批得力将士,终于将这些据点一一接手。 战果嘛,还是蛮丰富的。 除了有两个据点是个陷阱之外,大部分据点搜刮出来的财物和武器都令威廉公爵十分满意。比起以骄奢淫逸、铺张浪费出名的贵族们,这些下贱的奴隶军平时省吃俭用,把钱都攒了起来! 噢,真是完美,非常完美。 唯一令威廉公爵不大高兴的是,他的一个得力下属被俘虏了,同时被掳去的还有他的几样新武器。虽然他不太相信奴隶军可以仿造出来,但总归还是让他不太踏实。若是那几个下属扛不住奴隶军的手段,出卖了所知道的一切呢? 威廉公爵找来一批死士,下达命令:“不惜一切代价,追上掳走安格斯少将的那些贱民,想办法把他们杀死!” 这个“他们”,显然包括“安格斯少将”。杀人总比救人容易,毕竟下手不必顾忌太多! 死士心中一凛,喏然应声。 威廉公爵微笑着让他们马上出发。 只有死人才能完美地守住秘密。 至于安格斯几人的牺牲,上帝和新帝国都会记住的。身为军人,不就应该为了国家大业流血牺牲? 威廉公爵摘下手中的白手套,揉成一团扔开,换上了另一对新手套。 噢,他的双手多么漂亮,洁白,干净,宛如他崇高的灵魂。 这时有人来报:“大人,我们找到阿瑟斯·埃里克的下落了!” 威廉公爵微笑起来:“很好。我们马上就让那贱民知道,缩头乌龟没那么好当!” * 莫尔浑浑噩噩地来到阿瑟斯宅邸。 阿瑟斯正在和姬瑾荣共进晚餐,晚餐用的都是姬瑾荣中午采购的新食材。其中很多都是姬瑾荣第一次接触,所以他挑的都是保险的做法。 即使是这样,姬瑾荣还是做出了好几种“失败品”。光是在厨房里尝尝味道,姬瑾荣已经有五分饱了,所以他那份饭菜很少,吃得也比较慢。 莫尔看到姬瑾荣和谐地与阿瑟斯坐在一起吃饭,小心脏哗啦啦碎成一瓣一瓣。 怎么可以这样!他都没有和阿瑟斯共进晚餐! 莫尔特别特别伤心。 姬瑾荣福至心灵,抬头一看,发现莫尔站在那儿,小表情儿有点儿委屈,有点儿难过,有点儿伤心。 姬瑾荣:“……” 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以前都说表哥表妹,天生一对。这表哥表弟,听起来好像也差不多…… 姬瑾荣轻咳一声。 阿瑟斯循着姬瑾荣的视线看去。见到莫尔,阿瑟斯冷淡地问:“怎么了?” 莫尔的目光落在姬瑾荣身上。他就知道阿瑟斯一定会喜欢上他! 莫尔很沮丧。如果是在今天之前,他肯定不会服气,甚至会想尽办法把姬瑾荣从阿瑟斯身边赶走。可是了解到姬瑾荣是个怎么样的人之后,他悲伤地发现姬瑾荣比自己更成熟,比自己更出色——比自己更适合阿瑟斯。 莫尔哭着对姬瑾荣说:“你、你要好好对阿瑟斯!”说完他“哇”地一声大哭出声,头也不回地跑了。 姬瑾荣:“……” 猫个咪啊,谁来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 * 阿瑟斯倒是很淡定,继续吃饭。 姬瑾荣说:“你不该追出去安慰安慰吗?” 阿瑟斯默默解决完最后一块香肉。他说:“我知道他对我的感情。他父亲死在他面前,然后我出现救了他。他对我与其说是喜欢,不如说是崇拜和移情——他将他对他父亲的感情转移到了我身上。” 姬瑾荣默默地听着。其实他对他们表哥表弟之间的感情真的一点都不感兴趣,真的! 阿瑟斯说:“而且就算真的是那种喜欢,我也不可能接受。感情这种事必须得是相互的,你说是吧?” 姬瑾荣点头。 阿瑟斯说:“所以我才不给他半点回应。既然肯定不会接受,当然是一点希望都不要给。” 姬瑾荣说:“对。”他一直以为阿瑟斯是不解风情,现在看来阿瑟斯其实什么都看在眼里,并且看得比任何人都要明白。 其实他早该想到的。 一个能玩转人心、利用人心的人,在这方面怎么可能愚钝。 姬瑾荣正要提出离开,就听到有人来报:“大人,莫尔大人出事了!” 姬瑾荣拧起眉头,站了起来。 不会是那娃儿受不了打击,想不开了吧? 阿瑟斯伸手按住姬瑾荣的手掌,示意他稍安勿躁。他边和来报的人往外走边让对方把话说清楚。 原来莫尔刚才伤心地跑了出去,结果遇上了一场惨烈的生死搏斗。 很快地,莫尔被人捅了一刀,还被人挟持了。 挟持莫尔的人穿着深蓝军服,看起来是威廉公爵军队里的人——而且至少是个少将! 阿瑟斯和姬瑾荣一起赶了过去。 阿瑟斯赶到时,大部分人已经被那人给撂倒了,而人家一根头发丝都没伤着,还稳稳地将莫尔困在怀中。 莫尔已经吓坏了。他虽然出身低微,但很久以前就跟着阿瑟斯。在自由军中从来没有人敢对他动粗,每个人都恭恭敬敬地喊他“少爷”或者“大人”,这种性命被别人掐在手里的感觉他已经很久没体会过了。 见到阿瑟斯和姬瑾荣赶到,莫尔有些难堪。刚才的软弱和畏怯霎时烟消云散,他挺直背脊,说道:“阿瑟斯,你什么都不要答应他!绝对不要受这种家伙威胁!” 姬瑾荣:“……” 虽然他一直觉得莫尔萌萌哒,可这也卖萌过头了吧。他这么一吼,自己倒是大义凛然了,阿瑟斯怎么办?真要眼睁睁看着唯一的亲人在自己地盘上被人弄死,阿瑟斯以后就不用混了。 卖萌也得看时间地点啊! 姬瑾荣默默吐槽完,见莫尔小脸有点白,又对自己这没有朋友爱的行为深感惭愧。他望向阿瑟斯,想看看阿瑟斯会怎么办。 阿瑟斯说:“放人吧,他身体弱,流太多血不好。”莫尔身上被人戳了个窟窿,正往外涌着血呢。 姬瑾荣:“……” 这么说真的有用吗? 没想到那“少将”竟真的把莫尔放了,举起了双手。 莫尔:“……” 莫尔看了看阿瑟斯,又看了看姬瑾荣,最后走向姬瑾荣那边。在还差几步的时候,他身体一软,倒往姬瑾荣身上。姬瑾荣呆了呆,赶紧伸手将莫尔抱住,替莫尔检查腹部的伤口。 还好还好,没有伤到要紧的地方。 姬瑾荣一把将莫尔抱起来,对阿瑟斯说:“我先带他回去处理一下伤口。” 莫尔:“……” 卧槽为什么这看起来很弱鸡的家伙可以对他使用公主抱! 阿瑟斯:“……” 卧槽为什么一直表现得很喜欢我的表弟会倒向我的心上人怀里! 姬瑾荣没有察觉他们表哥表弟两此起彼伏此伏彼起的心情,抱着莫尔直奔莱安医生所在的药铺。 * 阿瑟斯迅速平复好心情,看向那位勇猛的闯入者。 他在这位闯入者身上感受到浓重的杀气。 这位显然也是明刀实枪地干过很多人的! 阿瑟斯说:“名字?” 那位闯入者说:“我叫安格斯。”他顿了顿,“安格斯·哈曼。” 阿瑟斯瞳孔一缩。这位安格斯少将的名字他听说过,听说他因为长相太丑陋,总是带着面具,所以没有人知道他的真正面孔。 现在安格斯没有戴面具。 安格斯那张脸绝对说不上丑陋,之所以戴面具,应该是……应该是个普通的个人爱好吧。 毕竟这家伙也没帅到要用面具阻挡别人爱慕的地步。 阿瑟斯说:“你的来意是?” 安格斯很光棍:“我来投奔自由军。” 阿瑟斯:“……” 刚来就把自由军的人给挟持了,有他这样投奔的吗? 安格斯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做法有些过分。他解释道:“其实我不是要挟持他,而是想保护他。刚才情况有点危险,我不把他抱住的话,他就被人给杀死了。后来您的人赶到了,误会了我的意图。这种事情您应该明白的,我要是放了他,就等不来您了。” 阿瑟斯当然明白事急从权的道理。 他让所有人放下武器。安格斯是威廉公爵的心腹,也是个非常了不起的将领,不管他的投靠是真是假,他都应该给予安格斯充分的尊重。 大街上不是说话的地方。 阿瑟斯将安格斯领到办公处。 安格斯知道阿瑟斯不可能马上信任自己。换了是他,他也不可能信任一个空口无凭说投靠自己的人。但是威廉公爵的做法令他感到厌恶,以前威廉公爵的龌龊手法只是针对别人,也从来不需要他去经手,所以安格斯不觉得有什么。 这次安格斯被威廉公爵派去“接管”自由军的几大据点。一开始,事情顺利得惊人。可很快地,安格斯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在那个节骨眼上安格斯不可能再回去和威廉公爵商量,所以他自己做了主,佯作被俘虏,准备深入敌后探个清楚。 没想到就在他快要接近敌方老巢时,等来了威廉公爵的死士。 安格斯对威廉公爵可没多忠诚,他只是喜欢威廉公爵给他的权势,也享受战斗和战争的美妙。现在威廉公爵派人来杀他,他和威廉公爵之间算是完蛋了。 反正也没多少感情。 安格斯边退边杀,摸到了阿瑟斯的所在地。刚才他将那几个死士引入暗巷,准备将他们一举击杀。 没想到一只小绵羊撞了进来。 安格斯虽然准备投靠自由军,但他可没打算当只唯命是从的狗。他挟持那只小绵羊,一来是真的骑虎难下,二来也是想借机向自由军这边显露一番,让他们知道自己有多厉害! 安格斯解释完一切,对阿瑟斯说:“埃里克大人,我带来了我的诚意……” 阿瑟斯笑了起来:“愿闻其详。” 双方进行了一场亲切友好的会谈。 阿瑟斯离开办公处,心情还算不错。自由军起步晚,装备落后,威廉公爵的军队可不一样,他们掌握着不少新武器、新装备、新技术,安格斯很有诚意地把威廉公爵的老底给卖了,并且还带来了预防瘟疫的药方…… 治疗的药方医学协会那边基本已经捣腾出来了,再补上预防药方的话,那他们真的可以安枕无忧了。 阿瑟斯没有放松警惕,他让人把安格斯送来的药方拿去医学协会那边,请药剂师们将它赶制出来好好研究,如果没问题就立刻熬制一批,以免威廉公爵故技重施,将对帝国军队、对帝国首都所做的事再做一遍—— 疯子是没有理智可言的。 * 阿瑟斯安排好一切,才去看莫尔的伤势。 莫尔已经醒来,正在和姬瑾荣说话:“你快回去吧,我不用你陪。” 姬瑾荣“哦”地一声,继续把书往下翻。这可是莱恩医生和他老师的医学手札,上面满满的都是各种真实病例啊,别的地方根本买不到! 莫尔:“……” 这家伙根本是在这看书吧,哪里是陪他! 莫尔说:“我可不是故意往你身上倒的。” 姬瑾荣知道莫尔是寂寞了,想要人和他聊天呢。他说道:“我也没有说你故意往我身上倒啊。我知道为什么不倒向阿瑟斯,因为你知道他还要处理很多事情,如果他亲自照顾你的话一定会耽误正事。”他由衷夸奖,“你是一个聪明又有分寸的孩子。” 莫尔听到姬瑾荣最后一句话时脸都气红了。这语气是怎么回事啊!这家伙比他还小几岁!这种夸小孩的语气是怎么冒出来的! 莫尔说:“你才是孩子!” 姬瑾荣腼腆地说:“对啊,我还是个孩子。” 莫尔:“……” 莫尔见姬瑾荣又开始认真翻看手中的医学手札,忍不住嘟囔:“阿瑟斯怎么会喜欢你这种家伙。” 姬瑾荣按住书本。他说:“你误会了,我和阿瑟斯不是那么回事……” 莫尔哼道:“你骗谁呢!阿瑟斯从来不会和别人走这么近!阿瑟斯从来不会和人一起吃饭!阿瑟斯最讨厌和别人有肢体接触,今天却主动牵你的手!我不往阿瑟斯身上倒才不是考虑什么正事,是因为我怕他会直接把我推开而已!”说到最后他眼眶都红了,看起来怪可怜的。 姬瑾荣听得呆了呆。 阿瑟斯讨厌和别人接触? 这时阿瑟斯推开门走进来。 他看了眼脸颊因为激动而泛红的莫尔,说道:“好好休息。” 莫尔刚才吼得痛快,这下完全挤不出一个字来了。他看着阿瑟斯冷静又平静的脸,明白了很多东西。 原来阿瑟斯不是什么都不知道,而是早就知道一切。 莫尔意外地发现自己竟没有想象中难过。 他有些迷茫。 想到“姬瑾荣和阿瑟斯在一起”这件事时,他除了有点妒忌之外,并没有预想中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 难道他对阿瑟斯其实并不是那种感情? 莫尔茫然地对阿瑟斯点点头。 阿瑟斯望向姬瑾荣。 姬瑾荣站起来,与阿瑟斯往外走。 * 莫尔吼出来的那番话,把他们之间没捅破的那张纸彻底捅破了。 姬瑾荣本来就有所警觉,被莫尔那么一说,自然彻底明白过来。 姬瑾荣安静地走在阿瑟斯身后。 阿瑟斯开口说:“以前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爱上一个人。” 姬瑾荣看着阿瑟斯笔挺的背脊。 阿瑟斯说:“一直以来,我都觉得自己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虽然我手里有个自由军,但那并不是我的私产。正相反,它是我的责任。”他转过身来凝视着姬瑾荣。月光下,姬瑾荣的五官显得非常柔和,并且微微泛着光。阿瑟斯说道,“我这样的人,怎么有资格去爱一个人呢?我什么都给不了对方,反而还会让对方陷入危险之中,过不上半天平静日子。” 姬瑾荣沉默下来。 阿瑟斯说:“直到我遇上了你。遇上你以后,我发现爱情是无法控制的,在我还不知道我心底涌动的是什么感情的时候,我已经爱上了你。” 姬瑾荣:“……” 姬瑾荣说:“我们只认识不到半个月。” 阿瑟斯说:“有的时候,只需要一眼就可以了。” 姬瑾荣说:“我有爱人了。”他从来没有对魏霆钧许下盟誓,但是他两次再世为人,认同的只有魏霆钧一个。 阿瑟斯说:“你已经与他分开很久,而且你可能连他都认不出来——也许他现在已经娶妻生子,甚至已经死在敌人的剑下。” 姬瑾荣只能说:“对不起。” 阿瑟斯的眸色渐渐转灰。他说:“我明白了。”他语气诚挚,“我永远不会逼迫你。” 姬瑾荣松了一口气。 * 第二天姬瑾荣终究没能和莱安医生他们一块去难民营。 因为他忙着搬家。 准确来说是搬房子。 主管大概是从阿瑟斯那里得了指示,为他们准备了一个单独的小院,里面的房间足够他们三个人一人一间。大概怕他不接受,主管说:“阿瑾你现在相当于主厨,主厨住这样的地方是应该的。” 姬瑾荣没有拒绝这番好意,毕竟现在这样住着真的不方便。他倒是没什么,但卡洛琳是个女孩啊!他本来准备领了第一个月的工钱就找个地方搬出去。 卡洛琳两人对姬瑾荣和阿瑟斯的事一无所知,只觉得这是姬瑾荣正式“投靠”了阿瑟斯的待遇。 成了正式员工,住房规格自然可以提一提! 姬瑾荣没和他们多说。 要是老罗伯特知道阿瑟斯盯上了他的小主人,恐怕会立刻拉着他离开。 姬瑾荣当然也想离开,可这个世道他们能去哪里? 别忘了,他可还是“五日皇帝”。虽然只当了五天,也没享受过什么皇帝待遇,但要是被人逮住了下场肯定不会太美妙。 要么死,要么生不如死。 再说了,阿瑟斯虽然说得很有风度,但男人的话是绝对不能相信的。说不定他这边一提出要走,阿瑟斯转头就找个由头把他扣押起来。 到时候可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不好混啊! 姬瑾荣搬完家,又陪着卡洛琳完成一次大扫除,才去厨房继续摸索新食材的做法。 心情不太好,有点想给阿瑟斯的饭菜加点黄连米分…… 黄连什么的,清热燥湿,泻火解毒,用处大大的,作用很好很好的。 姬瑾荣是个有自制力的人,最终他还是没将自己的想法付诸实践。不管怎么样,在阿瑟斯没有食言之前,他还是个挺好的领导,挺好的管理者,他的食欲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食欲,要是他吃不好睡不好精神不好,威廉公爵那边的人又正好打过来了,那么他们很可能跟着遭殃…… 为了不被那位疯子公爵弄死,还是好好给阿瑟斯做饭吧。 * 姬瑾荣没再去陪阿瑟斯吃饭。 他很赞同阿瑟斯的做法,既然给不了回应,就不要给对方任何希望。 没想到去送饭的人很快回来了,对姬瑾荣说:“大人说他没有食欲。” 姬瑾荣:“……” 真是【哔】了狗的!!! 姬瑾荣想来想去,还是提溜着午饭去找阿瑟斯。咱就算谈不了恋爱,也不能吃不烦不是吗?不带这么幼稚、不带这么折腾的! 姬瑾荣敲响书房门时,那位来投奔自由军的安格斯少将正巧也在。 双方一照面,安格斯少将愣住了,姬瑾荣也愣住了。 这位少将好生眼熟! 这是科伦子爵! 一个子爵,自然不会让安格斯记多久。死在他手里的伯爵都有好几个呢,子爵算什么?安格斯之所以会记住姬瑾荣,是因为这位“科伦子爵”是被人推出来当替死鬼的皇帝啊!!! 安格斯是第一个攻进何罗堡的人。看到何罗堡的惨象,安格斯也没心思大开杀戒了,因此在看到从皇城逃出来的主仆二人时,安格斯没有穷追不舍。 一个傀儡而已,翻不起什么风浪。 安格斯当然也不是心慈手软。其实他在那时候对威廉公爵已经有点不喜,故意放走姬瑾荣主仆二人就是为了给威廉公爵添点堵。 威廉公爵的“大业”要是事事顺利,哪里还需要他们这些人的存在? 到那时候,死的就是他们了。 没想到他放走的那位皇帝陛下,居然会在自由军军中! 安格斯赞叹:“大人好手段!” 阿瑟斯的心咯噔一跳。 他意识到姬瑾荣有秘密,而安格斯知道那个秘密是什么。 阿瑟斯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看着姬瑾荣。 姬瑾荣沉默着,同样一句话都没有说。知道了他的身份,阿瑟斯会怎么做?阿瑟斯会不会以此为理由,光明正大地将他囚禁起来?不是姬瑾荣悲观,而是他见过太多这样的事情。 以爱为名的伤害,以爱为名的侵占,他都见识过太多。 阿瑟斯从来不是心慈手软的人,会因为短短几天里产生的浅薄的“爱意”,就对他这个隐瞒身份潜入自由军中的“皇帝”心软吗?换成是他,他也不会心软的。 姬瑾荣安静地站在原处。 阿瑟斯的眼睛渐渐转为灰蓝。 安格斯终于意识到气氛不太对。难道阿瑟斯并不知道姬瑾荣的身份?人人都夸赞的阿瑟斯·埃里克,居然会把一个来历不明的家伙留在身边?阿瑟斯·埃里克一定是被什么冲昏了头! 安格斯说:“看来陛下的伪装能力很了得,连埃里克大人都瞒过了。” 第32章 收服奴隶首领(十一) 死寂,死寂,死一般的沉寂。 一直以来,姬瑾荣只觉得阿瑟斯是个野心勃勃的人。偏偏这边的人都只喊他“大人”,只有莫尔喊他“阿瑟斯”,所以在听到阿瑟斯这个名字时姬瑾荣就先入为主地认为阿瑟斯是自由军的将领之一。 听到安格斯说出“埃里克大人”这个称呼,姬瑾荣瞬间明白了阿瑟斯的身份。他怎么忘了,比较亲密的人会喊对方的名字而不是姓氏? 阿瑟斯的全名应该是阿瑟斯·埃里克!正是他想借阿瑟斯去见一见的那位“埃里克首领”—— 姬瑾荣眼底满是迷茫。他一直觉得自己见到埃里克首领或者威廉公爵,肯定能认出对方到底是不是魏霆钧。可这一刻阿瑟斯·埃里克就在他面前,他却完全无法分辨出来——姬瑾荣一直都觉得,自己并不能胜任“爱人”这个身份。 阿瑟斯听到他的身份时,会怎么做呢? 姬瑾荣终于冷静下来。他静静地望着阿瑟斯,等待阿瑟斯开口。 阿瑟斯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安格斯,你先下去。” 安格斯听令行事。退出书房,安格斯才松了口气。刚才的阿瑟斯太可怕,几乎让整间房间都陷入寒冰之中。他原本以为自己与阿瑟斯的差距不会太大,此时此刻却深刻地意识到阿瑟斯的实力到底有多强悍。 安格斯会说“大人好手段”,是以为阿瑟斯准备将皇帝陛下拿捏在手里,进一步收拢其他势力,将奴隶军和贵族彻底整合起来——没想到竟猜错了! 安格斯想起昨天阿瑟斯来见他时,姬瑾荣也跟在旁边,两个人看起来关系匪浅。阿瑟斯·埃里克这样的人,居然会有对别人产生“感情”吗? 那种愚蠢的东西…… 安格斯回头看了眼阿瑟斯的书房,转身大步往外走。嗯,昨天那只小绵羊似乎和阿瑟斯·埃里克关系匪浅,他应该去和他道个歉,顺便逗逗那家伙。毕竟那家伙手感还不错,腰很细,屁股很有弹性—— 单调乏味的生活需要调剂啊~ * 书房里,阿瑟斯和姬瑾荣在对视。 过了许久,阿瑟斯才终于开口:“科伦陛下,您真让我感到意外。” 姬瑾荣并不闪躲:“您也很让我感到意外,埃里克大人。” 阿瑟斯握紧拳头。确实,在此期间他有很多机会将自己的身份告诉姬瑾荣。可是为了接近姬瑾荣,为了不泄露“埃里克”的行踪,他并没有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姬瑾荣。 这样想来,姬瑾荣没有坦言相告也是应该的。只要姬瑾荣还想活着,他就不会把自己的身份告诉别人——更何况姬瑾荣只当了五天皇帝,还差点被乱军给杀死,怎么可能对那个身份有归属感? 在隐瞒身份这件事上,他们都是有原因的。归根结底,是他们都还没有走进彼此的心,让彼此真正信任对方。 阿瑟斯突然想到一件事。 既然姬瑾荣并不姓罗伯特,那卡洛琳和老罗伯特两人是哪里来的?真的是他的爷爷和妹妹吗?想到姬瑾荣和卡洛琳的亲密,阿瑟斯心底骤然烧起一阵火气。他站了起来,逼视着姬瑾荣坦然的眼睛:“凯尔·罗伯特不是你的妹妹对吗?” 凯尔·罗伯特是卡洛琳用的化名。 姬瑾荣没想到话题突然绕到了这里。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愣,回答:“不是。” 阿瑟斯抓住姬瑾荣的手腕。 姬瑾荣觉得自己被抓住的地方像是烧着了似的。他的心脏猛跳了几下,竟有几分莫名的心虚:“为、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阿瑟斯不答反问:“她和你是什么关系?”想到姬瑾荣与卡洛琳共骑、想到姬瑾荣与卡洛琳住在一间房间里、想到姬瑾荣与卡洛琳的种种亲密举动,阿瑟斯觉得自己想要把那个少女杀死。 姬瑾荣是真正呆愣了。 阿瑟斯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们的谈话不应该围绕着他的“身份”来吗?为什么阿瑟斯反而问起这些无关要紧的事? 他和卡洛琳的关系有那么重要吗! 姬瑾荣说:“卡洛琳是罗伯特爷爷的女儿。罗伯特爷爷是我身边的老仆人,我是他带大的。威廉公爵的人攻占何罗堡时,罗伯特爷爷和卡洛琳带着我逃亡。在这期间我一直昏迷不醒,一路上都靠他们护着我。”他语气认真,“在我醒来之后,就决定把他们当成我一辈子的亲人了。” 在这种时代,即使是亲人之间也少不了抛弃和争斗。一个仆人能护着他一路逃亡,实在是世间少有的忠诚之人。 想到这里,姬瑾荣挺直了背脊。是的,他还有两个亲人在,不能什么都不做。很多事情必须得自己去争取! 姬瑾荣说:“如果你憎恨我的身份,或者憎恨我的隐瞒,我无话可说。我的身份并不是我可以选择的,我的隐瞒也是因为我想要活着——活着去做我想做的一些事。” 阿瑟斯伸手捏住姬瑾荣的后颈,逼得姬瑾荣仰起头与自己对视。 姬瑾荣感觉那双深蓝色的眼睛里酝酿着阵阵暴风雨。 阿瑟斯说:“比如去寻找你所谓的爱人?” 姬瑾荣抿了抿唇,挣开阿瑟斯的手掌。 阿瑟斯却用力地将他带入怀中。 姬瑾荣说:“阿瑟斯!” 阿瑟斯铜墙铁壁似的臂弯将姬瑾荣牢牢困住:“你才十六岁,和那个人分开了许多年,也就是说你们相识时可能还不到十岁。还不到十岁的时候萌生的感情,真的有那么深厚吗?——真的可以深厚到,让你将他称之为‘爱人’吗?”阿瑟斯感觉自己的心脏被妒忌噬咬着。他妒忌那个莱安医生,妒忌那个卡洛琳,更妒忌那个占据姬瑾荣的心的“爱人”。 姬瑾荣说:“你说过的,有的时候只要一眼就够了。” 阿瑟斯有些悲哀。他爱上的少年真是聪明至极,总是能用他的话将他堵回来。是的,有的时候只要一眼就够了,可是他一眼就确定的人选的并不是他。 即使知道他是阿瑟斯·埃里克,即使知道他可以决定他的命运和生死,他爱上的少年依然坚定地选择自己所爱的那个人。 阿瑟斯松开了姬瑾荣:“你并不讨厌我,对吧?如果没有那个人,你会喜欢我吗?” 姬瑾荣沉默下来。这个问题,他从来没有想过。他会喜欢上一个人吗?事实上姬瑾荣很容易喜欢上一个人,他喜欢别人的开朗,喜欢别人的热情,喜欢别人的优雅,喜欢别人的聪慧—— 以前他喜欢他所见到的每一个人,因为他们能来到病榻前看他,对他而言就是很好很好的事。他也许永远都无法见识外面的一切,但是听他们眉飞色舞地说话就觉得很高兴。 对他来说,每一个人都是可爱的。也许他们会有点不可爱的地方,也许他们会遗忘了和他这个病重之人的约定,但是他生命里能邂逅到的人本就不多——每一个人对他而言,都是值得珍惜的。 后来他有了重回人世的机会。只是他生活的世界不再是他们的大周,而是一个个陌生的时代。 他仍然珍惜所遇到的人,也喜欢所遇到的很多人。 但是,他真的会爱一个人吗? 以前魏霆钧一点都不在意。 魏霆钧总说,两个人能重逢已经是天大的恩赐。 现在魏霆钧什么都不记得了,光靠他来寻找,他真的能认出魏霆钧吗? 姬瑾荣说:“我不知道。” 阿瑟斯看出了姬瑾荣的黯然。上一次提起“那个人”时,姬瑾荣也露出过这样的神情。自责、忧心、悲伤—— 阿瑟斯说:“那么,留在自由军中吧。只要我还是自由军的首领,你就不会受到任何伤害。”他单膝跪地,抓起姬瑾荣的手轻轻亲吻姬瑾荣的手背,“我以阿瑟斯·埃里克的名誉起誓,谁要想伤害你,必须先跨过我的尸体。” 姬瑾荣的心微微发颤。他感觉这一幕是那么地熟悉,熟悉到令他心跳猛然加快。明明头发不一样,明明眼睛不一样,明明鼻子耳朵嘴巴都不一样,此刻的阿瑟斯却与他脑海中许多影影绰绰的影子慢慢重叠。 魏霆钧说过,只要他不愿意,“老天”是没有办法将他们分开的。因为在每一个世界,他都曾以灵魂起誓,永远只效忠于一个人——当一个人的信仰已经超脱于主脑所能干扰的范围,那么主脑根本没法拿他怎么样! 在阿瑟斯说出誓言的时候,很多画面随之来到姬瑾荣的脑海中。在雪山下,在火山底,在大海中,在森林里,在沙漠深处,在浩瀚无垠的星空,在炮火纷飞的战场——不管是何等险隘的环境,都出现过那么一个笔挺的身影。 那个人一次次以生命起誓,永远只忠诚于一个人,永远不会放弃等待重逢到来的那一天—— 最后,那一个个身影蓦然重叠成一个人—— 在他并不知情的时候,他独自为了他们的重逢走过一个一个世界—— 即使遗忘了一切,即使已经不记得心底的执念,在重逢以后他依然向他献出了最纯粹的忠诚与爱情—— 姬瑾荣用力抱紧了阿瑟斯。 “石头。” 他喊道。 第33章 收服奴隶首领(十二) 阿瑟斯听到姬瑾荣喊出“石头”,心脏有种奇妙的感觉。他觉得这称呼非常熟悉,仿佛已经融入他的灵魂之中。 石头? 若不是阿瑟斯很确定没有人这样喊过自己,他差点就应了。 阿瑟斯握住姬瑾荣的手:“他也曾经这样向你起誓吗?” 姬瑾荣微微地笑了起来。 他张开手给了阿瑟斯一个拥抱。 他认出来了,不是通过相貌,不是通过脾气,而是通过灵魂。 灵魂是不会骗人的。 阿瑟斯身体发僵。 姬瑾荣突如其来的亲近让他感觉像在做梦。 这个梦太过真实,也太过美好,让他不想醒过来。 但,不得不醒。 阿瑟斯想回抱姬瑾荣,又忍不住追问:“他叫‘石头’吗?” 虽然他爱上了眼前的少年,但是他并不愿意成为谁的替代品。 他希望他爱的少年真正地爱上他,而不是把他当成别人的影子——如果是那样的话,他宁愿得不到。 姬瑾荣能感受到阿瑟斯的矛盾。 如果他是阿瑟斯,也不会立刻接受这样的事情,毕竟阿瑟斯已经完全丧失了过去的记忆——只剩下一点点的本能。 姬瑾荣说:“他不叫石头。”他将阿瑟斯抱得更紧。 阿瑟斯的体温是滚烫的,那火热的胸膛中响动着有力的心跳。 这样的心跳姬瑾荣已经听过无数回,只是那个时候他可能习惯多于爱意。 爱情到底是什么呢?姬瑾荣至今还没有完全领会,如果说在爱情里也分个等级的话,那他现在只能算是刚刚入门的新手上路级别。 但是他会好好学。 姬瑾荣说:“他叫魏霆钧,是一个很顽固的家伙,跟劈不开、挪不动、敲不碎的石头似的,所以我叫他石头。” 阿瑟斯静静地听着。 姬瑾荣说:“他一直跟在我身边,但是从来不告诉我他对我有着怎么样的感情。直到有一天,我们分开了。” 魏霆钧去了另一个世界,经历了无数他所不知道的艰难和磨练,才迎来了他们的再一次重逢。 姬瑾荣紧紧抱着阿瑟斯:“我们分开了很久。连我都说不清楚对于他来说有多久,因为对我而言一直是眨眼间的事情——而他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等我这么一眨眼。” 姬瑾荣说得十分玄妙,阿瑟斯本来应该听不懂的,可莫名地,他竟明白了姬瑾荣在说什么。 他的心脏跳得比刚才更有力,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心脏深处喷涌而出—— 怀里的人,是他的。 怀里的人是属于他的。 他的存在,不仅仅是为了完成身上背负的使命。 阿瑟斯伸出了手臂,紧紧地回抱姬瑾荣,喊出一个久违的称呼:“陛下。” 姬瑾荣浑身一僵。 他仰头看着阿瑟斯。 阿瑟斯俯首亲吻姬瑾荣的唇,并不深入,浅浅地在上面碰了一下。 光是这样,他已经感觉四肢百骸都满是快乐。 阿瑟斯说:“陛下,我还想不起来——你说的那些事我还想不起来。但是我知道那是属于我们的记忆,陛下,那是我们共同的记忆,对吗?” 姬瑾荣凝视着阿瑟斯:“对。” 阿瑟斯说:“那个时候,我一定也是这样爱你。”他抓住姬瑾荣纤细的腰,像是捧着世间最重要的宝贝,“也是像现在这样,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和你呆在一起。” 姬瑾荣踮起脚,轻轻亲吻阿瑟斯的眉头:“是的,我们时时刻刻都呆在一起,走过很多的地方,尝过很多的美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学会了各种各样食物的做法。最开始做出来的东西有点难吃,你一边说不好吃,一边又把它们都吃光了。每次我把食物送给适之他们,你的脸色就会黑得可怕——” 阿瑟斯想不起那些画面,笑着评价:“那确实是我会做的事。”他搂紧姬瑾荣,“但是,我现在没办法像那时候那样做。” 阿瑟斯·埃里克是自由军的首领。 阿瑟斯·埃里克肩膀上背负着自由军中大部分人的未来,也背负着老师被杀害的仇恨。也许将来哪一天他可以卸下这些责任,但是在那之前他半步都不可能离开。 一旦失去了他这个首领,威廉公爵很快会将自由军瓦解。 威廉公爵对待“贱民”可从来不会有半分仁慈,自由军所有人都会被他杀死——或者成为生不如死的实验体! 威廉公爵可是一个非常热衷于做人体实验的家伙,令何罗堡变为“死亡之城”的瘟疫就是威廉公爵弄出来的。 而比起死伤无数的帝国平民和帝国军队,威廉公爵手底下的人都拿到了预防这种瘟疫的药方——也就是说,威廉公爵是把瘟疫当成了自己的武器! 要是落入这个疯子手中,自由军没有人能活下来。 所以,阿瑟斯·埃里克是没有办法停下来的。 他的未来已经绑在了自由军的未来上面,无法再将它许诺给姬瑾荣。就连他对姬瑾荣起誓的时候,也只能说出“谁要想伤害你,必须先踏过我的尸体”这样的誓言。 更何况,他还必须用自由军首领这个身份保护姬瑾荣。 阿瑟斯的痛苦和挣扎完整地传递给了姬瑾荣。 姬瑾荣说:“那个时候,我们也是忙完了所有事才偷来二十年的清闲时光。”他目光坚定,“你所看见的一切,我也看见了。威廉公爵是个疯子,帝国的制度也已经不适合延续下去,自由军要想真正安稳下来就必须扫清这些障碍。就算你想和我躲开这一切,我也不会愿意那样做。” 阿瑟斯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阿瑟斯曾经暗暗去拜访老戴维,问老戴维他和姬瑾荣聊了什么。 那时候他是想从老戴维那里判断姬瑾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贵族。 听到老戴维转述的那番话时,阿瑟斯的心才真正出现一种名为“悸动”的东西。姬瑾荣果然是不一样的,他和别的贵族都不一样,别的贵族无法看见的东西他都能看见,别的贵族无法领会的东西他都能领会——他的灵魂是那么美丽,令老戴维都忍不住为之动容。 阿瑟斯亲吻姬瑾荣的眉心:“谢谢你,我的陛下。” 姬瑾荣朝他笑了起来,搂住他的脖子亲吻他的嘴唇。 * 安格斯来到药铺时,莫尔又睡着了。 真够脆弱的。安格斯闻到空气里淡淡的血腥味,感觉有些兴奋。 莱安医生见到安格斯这个生面孔,上前询问他的来意。 安格斯说:“我的朋友受伤了,我来看看他。”他报上莫尔的姓名。 这小绵羊可是阿瑟斯唯一的表弟,虽然实力比不上阿瑟斯半根手指头,可人家娇贵啊。 安格斯来到“病房”中,坐到床边做出等待莫尔醒来的模样。 莱安医生见安格斯气度从容,只当他真的是莫尔的朋友,没再多管,由着安格斯守在莫尔床边。 莫尔醒来时,看到的就是趴在床边睡着了的安格斯。 莫尔瞪大眼。 熟睡的安格斯看起来很无害,漂亮的栗发微微翘起,平日里看起来肯定很英俊,这时候却衬得他的睡颜有几分天真。 这家伙为什么在这里! 安格斯听到莫尔醒来的动静,坐了起来,伸手揉了揉眼睛,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见莫尔瞪大眼睛看着自己,安格斯笑吟吟地说:“噢,小绵羊,你醒来了?别像只迷途的羔羊一样看着我,否则我会忍不住亲吻你可爱的嘴巴。” 莫尔觉得浑身恶寒。 安格斯能自由出入这儿,说明阿瑟斯已经和他谈过了,而且安格斯很可怜已经投靠自由军—— 想到这里,莫尔决定不和安格斯计较。他说:“你怎么会在这?” 安格斯说:“真是冷淡的小绵羊。”他向莫尔解释,“我昨天并不是故意挟持你,当时的情况太危险,我没有时间和你解释,只好把你抱在怀里保护起来。” 莫尔想起昨晚的惊心动魄,依然心有余悸。 不过回想起来安格斯好像真的没有恶意,除了那双手不太安分之外,确实是保护了他——要不然他就不止被戳中一刀了。 莫尔还小,心里的想法都写在脸上。 安格斯心里暗暗笑了起来。 阿瑟斯接受他的说法并不奇怪,毕竟莫尔没有真正受到伤害,阿瑟斯肯定不会为了他挟持莫尔的事而拒绝他的投靠。 至于事实到底是怎么回事,阿瑟斯应该心知肚明。 他可不是什么有善心的人啊~ 若不是这只小绵羊是阿瑟斯唯一的表弟,看起来又挺有趣,他是绝对不会来道歉的。 眼前这只小绵羊和阿瑟斯不一样,这只小绵羊是真正信了他的说法。 真是天真可爱,诱人极了! 安格斯伸手按了按莫尔的眼眶:“这里还红着呢,昨天哭得那么伤心,连别人在打斗都看不见……” 莫尔绷起脸:“你不要动手动脚!” 安格斯挑了挑眉:“我这就算动手动脚了?” 莫尔虽然不能打,但对危险还是十分敏锐的。有些事不能退,一旦退了第一步,后面绝对会被逼得溃不成军! 他瞪着安格斯:“是的,这就是动手动脚,我们并没有那么熟悉。” 安格斯说:“很快就会熟悉起来的。”他露出风流俊逸的微笑,“埃里克大人让我来辅助你完成预防药剂的配置,我们要是不培养培养默契,怎么能把事情办好呢?” 莫尔:“……” 莫尔最终还是没有赶走安格斯。 * 接下来的几天,整座城市都陷入了忙碌之中。预防药剂并不是喝一次就见效的,至少得喝三天以上,所以药材的消耗量非常大,莫尔不得不找上姬瑾荣一起琢磨药材调配方案。 安格斯竟真的在一边旁听。 见莫尔忧心忡忡,安格斯说:“你们为什么非要让每个人都喝上呢?很多人即使喝了预防药剂,避开了瘟疫,也会死在敌人剑下。” 姬瑾荣能忍住不说话,莫尔可不能。莫尔说:“别把威廉公爵那套搬到自由军里来!自由军不会分阶级,每一个生命都是平等的!” 安格斯盯着莫尔半饷,嗤笑一声,没再说话。 莫尔气红了脸。 姬瑾荣示意他稍安勿躁,他把运输路线列了出来,让莫尔去把事情安排下去。 安格斯跟着莫尔走出去。走到门外,他伸了个懒腰。 刚到自由军中来,他是不可能一下子就和以前那样受到重用的。所以他决定先逗着莫尔玩,等阿瑟斯·埃里克什么时候需要他了,他再去军中任职。 没想到阿瑟斯·埃里克的表弟竟然是这么天真的家伙。 幸亏阿瑟斯·埃里克不是这样的人,要不然他绝对不会投靠这些蠢货! 安格斯见莫尔还是有点生气,默不作声地当起了跑腿的,帮莫尔将事情逐一搞定。 莫尔见安格斯这么卖力,刚才那点气慢慢消了。吃饭的时候,莫尔小脸绷紧,正色对安格斯说:“你既然有心加入自由军,就得收起你在威廉公爵那边习惯的那一套。” 安格斯凝视着莫尔认真的脸蛋儿,一时竟没办法嘲笑他的愚蠢。 安格斯说:“你真的知道你的表哥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莫尔呆了呆。 他知道阿瑟斯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他不知道。 他要是知道,就不会离阿瑟斯那么远了。 他摸不清阿瑟斯的想法,摸不清阿瑟斯的心情,更摸不清阿瑟斯下一步会做什么。 莫尔的茫然都写在脸上。 安格斯说:“你的那一套,你表哥都不会认同的。如果他这个首领的想法和你那些天真想法是一样的,自由军很快就会不复存在。有的时候,牺牲是为了更好地保全。”阿瑟斯·埃里克可是能借助威廉公爵之手清除异己的狠人啊! 莫尔垂下头。 安格斯见莫尔那低落的小模样,什么都明白了。他笑了起来:“你喜欢你表哥?” 莫尔一激灵。他瞪着安格斯:“不是!” 安格斯说:“哦,不是,我猜错了,对不起。”明明口里说着“对不起”,他的语气却没有半分歉意。 莫尔:“……” 安格斯无情地打击莫尔:“你死心吧,你表哥不会喜欢你的。” 莫尔说:“我知道,他喜欢阿瑾。” 安格斯听到莫尔这句话,瞬间明白了阿瑟斯·埃里克和姬瑾荣之间那种诡异的气氛是怎么回事。 噢,原来是这样啊,自由军首领喜欢上逃亡的皇帝,真是非常有趣的局面! 莫尔根本不知道自己把阿瑟斯和姬瑾荣卖了。他说:“阿瑾那么出色,表哥当然喜欢他。” 安格斯说:“其实喜欢这种事,和出不出色是没有关系的,有时候一眼就可能看上了。” 莫尔难过地说:“确实如此……” 安格斯微微凑近,灼热的气息喷在莫尔颈侧:“所以,别喜欢他了,换个人喜欢吧。” 莫尔僵直了身体。 安格斯抬手捏玩莫尔漂亮的耳垂:“比如喜欢我怎么样?” 莫尔:“……” 目睹了整个过程的姬瑾荣:“……” * 姬瑾荣找到阿瑟斯,告诉他他表弟要被人给拱了,想拱他表弟的人看起来还不怀好意。 阿瑟斯听了,让姬瑾荣安心:“别担心,莫尔不会吃亏的。他虽然笨了点,但没有笨到那么容易相信安格斯。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他真的相信了也没什么,感情这种事你情我愿的,能吃亏到哪里去?他也十八九岁了,是时候开开荤了。安格斯可是个调情老手,”他抱了抱姬瑾荣,话锋一转,“我的陛下,你什么时候才长大?” 姬瑾荣:“……” 姬瑾荣还是不放心:“虽然大家都是男的,吃亏不到哪里去,可要是莫尔被他伤了心呢?”听到阿瑟斯云淡风轻的语气,姬瑾荣都快怀疑莫尔到底是不是他的亲表弟了。怎么他比这家伙还操心呢? 阿瑟斯说:“莫尔也是时候长大了。在我们眼皮底下吃吃亏,我们还能帮他走出来。要是等他以后自己去面对一切时才受到伤害,那我们也鞭长莫及了。”嗯,没错,阿瑟斯是准备建立新帝国之后就甩锅给别人的。 他们总不能照顾莫尔一辈子不是吗? 阿瑟斯说:“被安格斯这样的人骗过以后,以后很难有人再伤害到他了。” 姬瑾荣:“……” 你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姬瑾荣不知该给阿瑟斯一个什么表情。有这么个表哥,莫尔的人生也算是艰辛。按照阿瑟斯的逻辑,无非就是:一开始被特别强的人打趴了,以后就不会轻易被人打趴;一开始就被情场高手给玩弄了,以后就不会轻易被人玩弄。 阿瑟斯见姬瑾荣满脸无语,不由说道:“我知道你不赞同我的想法,但是莫尔他已经成年了。他有自己的分辨能力,也有权做出自己的选择——安格斯可以去撩拨他,他也可以不理会安格斯的。” 总而言之,就是他不管,坚决不管,让安格斯自由地逗莫尔玩去吧。 姬瑾荣悄悄为莫尔点了根蜡烛。 * 姬瑾荣没能替莫尔忧心太久。 因为威廉公爵开始动手了。 最近是春天,天气有些潮湿,正是传染病高发的季节。姬瑾荣和莫尔严密地监控着周围城镇的情况,很快地,他们听到了非常不幸的消息。 威廉公爵在方圆百里的城镇都放了瘟疫源。 传染病这东西,一旦爆发了就会迅速蔓延开。 “瘟疫”的爆发在各大城镇引起了极大的恐慌,姬瑾荣他们所在的城市本来就有着帝国医学协会的存在,因此心怀恐惧与希望的平民和贵族们都拼命往这边涌来。 如果是从高空俯瞰,这一幕绝对会让许多人惊恐万分:无数面黄肌瘦、病骨嶙峋的难民从四面八方往这边聚来! 他们不是军队,但是比军队更可怕。 谁都不知道他们之中哪些人是可怕的“瘟疫源”,哪些人是伪装成难民的死士。 这种事放在任何人身上,都不会知道该拿这些人怎么办。 安格斯找上阿瑟斯,说道:“看来你的行踪暴露了。” 阿瑟斯说:“本来就想着能瞒多久。” 姬瑾荣说:“你既然敢在这里呆这么久,应该已经预料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阿瑟斯说:“这种可怕的局面,总要有人来终结的。”这段时间他们全力集中药材,赶着炼制出治疗药剂和预防药剂,军中可靠的士兵都被调派到帝国医学协会,为的就是迎接这一天的到来。他说道,“这些难民来得正好,我想要做的就是要告诉所有人,这世上有人不害怕疯狂的威廉公爵。” 威廉公爵之所以所向披靡,无非是因为他有着往无辜民众聚居地投放“瘟疫源”的狠辣手段、狠辣心肠,以及他那无人能及的疯狂——或者说丧心病狂。 如果,有人不害怕了呢? 第34章 收服奴隶首领(完) 如果有人不害怕,那么就会在这个时代站稳脚跟。 害怕的人,会站到不害怕的人身后。等站在同一边的人越来越多,那种畏惧会一点一点消失。 姬瑾荣不会怀疑阿瑟斯的能力。不管是战斗能力还是忽悠能力,阿瑟斯都是走在时代前沿的! 他们所要做的,是将厄难变成机遇。 帝国历112年3月22日,被称为“医学圣地”的普利斯城陆续迎来一批又一批的客人。小小的普利斯城周围搭起了一圈又一圈的帐篷,刚抵达普利斯城的人们受到了亲切友好的接待,被安排到不同的帐篷接受检查或者治疗。 秩序井然。 在流民们被安顿好之后,一队骑兵浩浩荡荡地从东方奔驰而来。 安格斯出城迎接他们。 这支日后被称为帝国铁骑的军队,在历史走到转角时正式投奔自由军。 自由军上下一片欣然。不同于乱军起家的自由军,安格斯手下的军队是正规的帝国军出身,军官们都是正经军校毕业,看起来能为混乱的自由军带来了新的秩序。 莫尔和姬瑾荣、阿瑟斯坐在一起,面带忧色:“阿瑟斯,让他继续接手这支军队真的好吗?” 阿瑟斯说:“有什么不好?” 自由军中不乏能人,他们还没有无能到需要夺走安格斯所有东西才放心用他的程度。正相反,阿瑟斯准备用安格斯的存在来激励自由军中其他人,如果连一点竞争和打击都受不住,那还是别到军队里来了,回家种地去吧! 阿瑟斯既然敢泰然接受安格斯的投靠,自然不会害怕压不住安格斯。至于以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他没兴致当皇帝,姬瑾荣也没兴趣复位,等打败了威廉公爵、安顿好自由军,他们就可以把事情都甩给别人去做。 阿瑟斯心中原本有几个人选,在安格斯过来之后他又在候选名单上多加了一个。 这个家伙不错,年纪轻轻就能收拢一批忠心耿耿的下属,能力出众,卖相上佳,性格还挺圆滑,肯定能忽悠住底下的人。 干领袖这活儿,最要紧的是会忽悠! 阿瑟斯语气轻松,莫尔却还是忧心忡忡。说实话,安格斯是个很有魅力的人,长相好,能力高,还满嘴花言巧语,哄起人来一套一套的。可越是这样,莫尔越是心怀警惕。 莫尔很有自知之明,他年纪不大,没有实权,相貌平平,能力不高,偏偏又有点骄傲。最后一点在姬瑾荣的打击下治好了一点点,但正因为治好了那么一点点,莫尔非常清楚安格斯接近自己并不是因为他这个人。 安格斯接近他,是因为他是阿瑟斯唯一的亲人。 不管他是男是女,是美是丑,是聪明是愚钝,对安格斯来说都没什么区别——只要他是阿瑟斯的表弟就好。 他这一重身份可以带来很多便利,比如阿瑟斯的亲信都不会对他有戒心,比如他不需要请示就可以轻松见到阿瑟斯,比如如果阿瑟斯出了什么事他很可能被推出来接手自由军——即使他没有阿瑟斯万分之一的能力。 也许到那时很多人要的,就是没有阿瑟斯万分之一能力的傀儡。 安格斯是个野心勃勃的野心家! 姬瑾荣有些惊讶。 他以为莫尔会被安格斯骗了,没想到莫尔还看得蛮清楚的。 莫尔看见姬瑾荣那带着几分惊奇的目光,恼羞成怒地说:“你那是什么眼神!你以为我那么笨吗!”安格斯魅力再大又怎么样,他又不缺爱慕者。 姬瑾荣说:“对不起,是我小看你了。” 莫尔:“……” 道歉道得这么干脆,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这时安格斯已经安顿完自己手底的骑兵,前来向阿瑟斯复命。 阿瑟斯淡笑着说:“既然人都齐了,我们也可以开始反击了。” * 安格斯曾经是威廉公爵手下要员,但在攻占何罗堡之后,安格斯手中的权力就被削了大半。原因非常荒谬,因为一个占星师说安格斯的命格与帝星十分相近,将来有可能成为皇帝! 威廉公爵心胸从来都不算宽广。听到占星师的话之后,威廉公爵决定把安格斯边缘化——而在安格斯被俘虏的消息传来之后,威廉公爵更是派出死士去“解决”。 与其说是追杀自由军乱党,不如说是去追杀安格斯! 在听说安格斯投奔了阿瑟斯·埃里克之后,威廉公爵勃然大怒。他命人继续研究新型“瘟疫”,准备研究出针对那些贱民的传染病—— 既然安格斯选择投靠那些贱民,那就和那些贱民一起死去吧,省得来他面前恶心他! 威廉公爵面色阴狠。 他下达完命令,又将手中洁白的白手套换了下来。这个世界真的太肮脏了,连空气都被贱民给玷污过,他的使命就是将这些贱民统统送去见上帝。 只有这样,他所呼吸的空气才不会再污浊。 威廉公爵轻抚着手中的白手套,觉得自己的灵魂真是洁白无瑕,即使将它奉献给上帝都不会被嫌弃! 与此同时,威廉公爵的试验基地出了一点问题。这个问题不大,就是一个“实验员”不小心染上了新型“病原体”,却没有一个人发现。很快地,这种猛烈而可怕的病毒在试验基地里迅速蔓延开了。 等有人意识到这一点时,一切已经为时已晚。 平时将“实验体”视为蝼蚁的实验员们恐惧地发现,他们身上出现了难以治愈的可怕病症! 更令他们绝望的是,他们还没有研究出这种病症的预防方法和治疗方法! 如果“瘟疫”是那么好控制的东西,那么千百年来就不会有那么多人对它恐惧万分了。在威廉公爵的大力支持下,他们忘记了瘟疫的可怕本性,为自己取得的卓绝成就骄傲不已—— 他们伟大的开国皇帝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人一旦开始骄傲,离死就不远了。 是的,当他们开始轻视“瘟疫”,“瘟疫”也如预言那样降临到他们头上! 实验员们惊恐地将情况上报给威廉公爵。 * 威廉公爵很快知道了实验员们的“小意外”。 威廉公爵认为这点小事,根本不需要来烦他。他朝身边一个副官抬起下巴:“去解决掉。” 威廉公爵只说了“解决”两个字,副官却立刻会议。他带着人直奔试验基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感染的实验员一一杀死。 副官抬起滴血的剑尖,问道:“还有人被感染了吗?” 没有人敢出声。 威廉公爵是个多疑的人,他没有把实验员集中在同一个基地里,而是把他们分散到多个地方。试验基地之间常常要互通有无,所以有自己的联系方式。 很快地,这个试验基地发生的事悄然传到了其他试验基地中。 比染病更大的恐慌笼罩在每一个实验员头顶。 他们已经明白自己的处境,他们就是威廉公爵的狗,威廉公爵让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得做什么。一旦他们失去了用处,威廉公爵会毫不留情地将他们杀死! 实验员们白天变得沉默寡言。 到了晚上的时候,他们悄悄聚集在一起商量。 威廉公爵显然已经疯了,他下达的新指示是研发出世上任何方法都无法治愈的传染病!那样的话,即使是追随着威廉公爵的人都不一定能幸免于难! 他们必须逃!他们必须逃走! 不能再这样下去,再这样下去他们会成为人类的罪人! 更重要的是,再这样下去他们一定会死得很快——要么死在自己制造的瘟疫中,要死在威廉公爵刀下! 一场声势浩大的逃亡在各个试验基地中蔓延。 他们听说,自由军驻扎在普利斯城。那个地方是“医学圣地”,是他们做梦都想去的地方。威廉公爵放出的“瘟疫源”,在普利斯城那一带彻底失效了。 威廉公爵最近心情不好,正是因为他拿自由军没办法! 他们要去普利斯城! 他们手上沾满了鲜血与罪恶,只有到普利斯城去,他们才有机会赎清自己的罪过! * 安格斯发现阿瑟斯·埃里克非常大胆,明明他投靠自由军没多久,阿瑟斯·埃里克却给了他极大的权限。他第一时间了解到威廉公爵那边发生的一切。 听到威廉公爵几个“试验基地”都发生了骚乱,安格斯心情非常愉快。 看到威廉公爵过得不好,他心里就舒坦了。 安格斯愉悦地去找莫尔培养感情。他家小绵羊没有再拒人于千里之外,和他相处得很愉快,即使他平时亲亲手背、搂搂肩膀,他的小绵羊也没有再恼红脸。 他们之间的感情苗苗长势喜人啊! 安格斯笑呵呵地寻到帝国医学协会。 莫尔一般都会在那边忙活。 没想到安格斯找过去时,医学协会的人却朔莫尔不在,好像是去了莱安医生在的那家药铺。 安格斯挑了挑眉,训了过去。一踏入药铺,安格斯就找到了莫尔的身影,他正和莱安医生商量着什么,脑袋微微垂下,认真查看手中的清单。 安格斯走了过去,一把将莫尔带进怀里,笑着对莱安医生说:“这家伙工作起来没有半点时间概念,又连累莱安医生你没顾得上吃饭吧?我这就把他带走。” 莫尔蓦然撞进安格斯的怀里,有些无奈地挣扎了几下,却根本挣不开。他只能说:“你每天都没事干吗?” 安格斯说:“有啊,我每天都很忙。” 莫尔瞪着他。很忙还天天来找他? 安格斯轻轻啄吻他的额头:“我每天都得盯着你吃饭,多忙啊。”他伸手按在莫尔胃上,“看着你不爱惜自己,我简直要心疼死了。” 莱安医生脸皮薄,面红耳赤地说:“你们聊,我先去给人换药。” 莫尔还想和莱安医生把最后的数目核对完,莱安医生却已经逃似也地离开。他无奈地说:“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安格斯说:“能啊,我当然能正经。”他虎着脸,“莫尔大人,我必须正经地指出您的错误:您经常因为工作而忘记吃饭是不对的,三餐要正常吃,定时定量,养成良好习惯。年轻时不知道爱惜自己,老了你就会悔不当初。” 莫尔:“……” 莫尔还是和安格斯共进晚餐。 已经是四月中旬,夜晚来临得比春天早。吃完饭以后,安格斯约莫尔出去散步消食。天色已经黑了,安格斯拉着莫尔在河堤上吹风,圆圆的月儿慢慢从江上爬了上去,洒落满江银辉。 走到河堤尽头,满眼都是美丽的月色。 安格斯从身后将莫尔抱住。他说道:“生日快乐,莫尔大人。这是我送你的——”他的声音染着笑意,“满江的月光。” 莫尔一顿。他说:“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 安格斯说:“只要想知道,自然有办法知道。” 莫尔转过身,对上安格斯深情的双眼。若不是知道安格斯对别人也会这样深情款款,他说不定就沦陷下去了。毕竟他是那么渴望被爱,渴望拥有一个强大的伴侣——因为这样的渴望,他一直认为自己爱着阿瑟斯。 其实并不是。 如果出现另一个和阿瑟斯一样强大的人,他也会很快“爱”上对方。 安格斯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呢?他自认没办法给予安格斯任何东西。 安格斯一直这样、一直这样招惹他,他也是会生气的。莫尔捏了捏拳头。 接着莫尔伸出手,环住安格斯的脖子。他已经成年挺久了,有些事他一直挺好奇的,只是没有机会去体会,现在有人送上门来给他“试试”,那他怎么好意思拒绝呢! 哪怕是再不喜欢他,安格斯都会伪装得很喜欢吧?莫尔相信安格斯一定会将他伺候得很好! 莫尔吻上了安格斯的唇。 安格斯微微愣了愣。 他愉快地笑了起来,笑纳莫尔的献吻。 这一夜安格斯和莫尔都过得十分“充实”。 早上醒来时,安格斯发现自己还搂着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莫尔。莫尔头发卷卷的,沉沉熟睡的脸蛋看起来非常可爱,令他想起了昨晚的美妙。 明明这小家伙还那么青涩,他们在床上却契合无比,差点让他误以为这小家伙也是情场老手了。 安格斯俯身亲吻莫尔的额头。察觉莫尔轻轻睁开了眼,安格斯露出完美的微笑:“早安,我的宝贝。” 莫尔:“……” 真是肉麻。 昨晚的体验并不赖,这件生日礼物莫尔还挺喜欢的。他爬了起来,也俯身亲了亲安格斯光洁的额头:“你也早安,安格斯。” 安格斯被莫尔撩起了火,再次抱住莫尔的腰,让莫尔重温昨天夜里的火辣激情。 * 安格斯和莫尔夜里的动静不小,两个人之间的事很快传开了。姬瑾荣自然是当天就知晓了,在见到莫尔后他说:“怎么回事?” 莫尔说:“最近手上缺钱,去下了个赌注。” 姬瑾荣听得愣了愣,追问:“什么赌注?” 莫尔说:“安格斯手底下那些人的赌注嘛,他们都在赌安格斯什么时候把我拿下,我悄悄让人去帮我下了个注,赌的是昨晚,”他笑眯起眼,“赚了老大一笔。” 姬瑾荣:“……” 难道是因为正式“成人”了,这家伙看起来好像突然成熟了很多?他感觉自己跟不上莫尔掉节操的速度了! 姬瑾荣咋舌:“还有人拿这种事来赌?” 莫尔说:“当然有,这是他们的惯例来着。” 安格斯说得没错,有些事真的想知道自然就能知道。 安格斯的风流是他的下属们有目共睹的,所以看到安格斯“追求”他时他们立刻熟练地设立赌局——最近没机会上战场,他们都闲得长毛了,自然得想办法找点乐子! 姬瑾荣见莫尔神色淡定,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也镇定自若地问:“他技术好吗?你是第一次,碰上技术糟糕的就亏大了。” 莫尔:“……” 莫尔也不害羞:“还行。”要不是知道安格斯技术肯定不错,他才不会陪安格斯玩这种游戏呢。 姬瑾荣深深地望着莫尔:“你长大了。” 莫尔说:“我只是想清楚了很多事。”他哼了一声,“人生那么短,该放纵时就该放纵放纵。” 姬瑾荣对莫尔的话表示赞同。 莫尔幸灾乐祸地看着姬瑾荣:“你别想了,你不可能有机会了。你要是敢‘放纵’,阿瑟斯绝对会把陪你‘放纵’的人给弄死!” 姬瑾荣:“……” 感觉这家伙变得蔫坏蔫坏的。 这时阿瑟斯来了。见姬瑾荣正瞪着莫尔,阿瑟斯不由问道:“在聊什么?” 莫尔面不改色地向阿瑟斯告刁状:“阿瑾他很羡慕我能‘放纵’。我正教育他千万别想找别人‘放纵’呢,他就这么瞪着我看。” 姬瑾荣察觉周围的气氛骤然变得有些危险,断然反驳:“污蔑,你这是赤裸裸的污蔑!” 莫尔耸肩:“我污蔑你干嘛?那你倒是告诉阿瑟斯刚才我们在聊什么啊!” 姬瑾荣:“……” 卧槽难道和安格斯上个床,可以开启这家伙的智商?还他萌萌哒的小莫尔! 萌萌哒的小莫尔挥一挥衣袖,转身走了,“体贴”地把空间留给姬瑾荣和阿瑟斯。 姬瑾荣说:“我真没有和他聊那种事儿!” 阿瑟斯觉得姬瑾荣闪烁的小眼神儿特别可爱。他当然知道姬瑾荣不会想“放纵”,姬瑾荣在这些事上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通! 阿瑟斯把姬瑾荣抱进怀里:“那你在和莫尔聊什么?” 姬瑾荣:“……” 他们还真没聊别的,真要有“别的”的话,无非就是“安格斯技术怎么样”——这话题比“放纵”更糟糕,阿瑟斯听了肯定会直接发飙! 姬瑾荣装死不说话。 阿瑟斯将姬瑾荣抱入怀中。他说:“等这边的事情结束了,我先带你回我的家乡看看父亲和母亲——还有老师。”他抓住姬瑾荣的手掌,“他们一定会很喜欢你。” 姬瑾荣说:“……他们应该更希望你找个女孩子吧?”这些长辈们会喜欢阿瑟斯找个男的当伴侣才怪! 阿瑟斯说:“不,他们会很喜欢你。”他收紧手臂,“毕竟他们那么爱我,我又这么爱你——他们知道以后肯定会爱屋及乌地喜欢上你。” 姬瑾荣耳根微微泛红。 自从他们明了了彼此的心意,阿瑟斯说话越来越让他招架不住了。毕竟他是个含蓄的“东方人”,阿瑟斯却是从小接受着这个时代的熏陶,能够大大方方地把如火热情宣诸于口。 这一点,他暂时还学不来。 姬瑾荣觉得在情爱这一门学问上,他得学习的新东西还真多! * 阿瑟斯在与姬瑾荣耳鬓厮磨的同时,并没有放慢反击的步伐。 实验员们的叛逃无论是成功还是没成功,都泄露了各个试验基地的所在地。阿瑟斯很不客气地派人去将它们捣毁——事实上他们早就摸清大致方位,实验员们的“带路”只是给他们的推断加一层保证而已。 一切都非常顺利。 既然搞起了“突击”,那针对的对象自然不仅仅是试验基地。威廉公爵手底下的军队但凡实力弱一些,都被自由军偷袭成功了。 这些无耻的混蛋剥了人家的衣服,抢了人家的武器,大摇大摆地伪装成“友军”去更大的营地玩耍。很快地,很多中等大小的军营都被一把火烧掉了。 威廉公爵的鹰犬们被搞得焦头烂额。 就说了他们怎么找不到这些贱民的藏身处,原来这些家伙早已化整为零,潜伏在各地伺机而动! 更令威廉公爵愤怒的是,本来发誓效忠于他的很多帝国军队和帝国贵族都倒戈了,纷纷旗帜鲜明地倒向自由军! 威廉公爵气得不轻。 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这些家伙突然都不怕他了,还见鬼地愿意和自由军那些贱民混在一起?!他们身为贵族的尊严呢?! 群众如果知道威廉公爵的想法,一定会这样回答:在让尊严去见上帝和自己去见上帝两个选择里,我选择让尊严去见上帝!!! 其实在很多人心里,自由军确实是“贱民”。但是抵不过威廉公爵是个疯子啊!抵不过威廉公爵发疯的次数太多啊!抵不过威廉公爵心情不好就往他们城里弄点瘟疫啊! 不管威廉公爵的“公关团队”说得多么好听,他们都无法忍受那把随时有可能对准自己脑袋砍下来的刀! 得知这一切的姬瑾荣,蛋蛋地装了个逼:“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帝国历112年冬天,雪下得特别厚,瘟疫仿佛也被冻死在冰雪之中。威廉公爵一点一点失去他的武器和他的爪牙,在威廉公爵暴露出来的试验基地之中,不少平民和贵族们抱着亲人死相极惨的尸体伤心落泪,发誓要与威廉公爵不死不休。 这惨伤的一幕幕被自由日报的记者们忠实地记录下来,登载在目前发行量最大的报刊——自由日报上,引起了整个帝国的愤怒。 仅仅一年光景,威廉公爵已经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这时候自由军的首领阿瑟斯·埃里克宣布,他们找到了流落在外的科伦·路易斯。也许这个名字是很多人都陌生的,但是只要往回查一查皇室宗谱,就会发现科伦·路易斯是他们的皇帝陛下—— 科伦·路易斯的存在,让归附于自由军的贵族们心里好受多了。瞧瞧,他们可不是归附于“贱民”,而是拥戴他们陛下复位的忠臣——噢,他们不畏艰辛,不畏困苦,不惜与可怕的魔鬼威廉公爵拼死战斗,为的就是维护帝国的荣光啊! “科伦·路易斯”陛下再一次回到了“英雄之城”何罗堡。 他在自由日报上宣布,帝国的统治正式结束。皇室从今以后将推出权力中心,他们受到的尊重和爱戴不会减少,但是帝国的命运不再由他们专横独断地操控。 帝国将建立议会、军部、司法院,由这三个机构负责维持帝国这座巨型机器的运转。 帝国改名为“大周”。 取的是“天地运转,周而复始”之意,意为只要遵行法律与规则,帝国将年复一年、永无止境地传延下去。 何罗堡的重建工作完成以后,“科伦·路易斯”陛下鲜少在露面,而军部最高统领阿瑟斯·埃里克,似乎爱上了到各地去巡查,体察民生民情…… 很多年之后,一个小小的消息从西边传来。有人看到两个和阿瑟斯·埃里克以及他们陛下很像的人骑着只白色的巨虎,那老虎看起来威风凛凛,非常凶猛,却对那两个人十分顺从,甘愿充当他们的坐骑。 已经成为最高议员的莫尔大人听到这个消息,恶狠狠地骂道:“啊啊啊,混蛋!两个混蛋!两个大混蛋!” 这句咒骂传出去以后,被已经接任军部最高统领的安格斯将军赞美:“啊,莫尔大人连骂人都骂得如此优雅,充满韵律美与节奏感。” 砰! 回应他的是莫尔大人用力甩上的房门。 自由日报对此进行了客观理智的评价:安格斯将军追夫路漫漫! 作者有话要说: 西方奴隶社会背景结束~\(≧▽≦)/~啦啦啦 你萌要看莫尔和安格斯的狗血番外吗?要看我写一下,不看就投奔下一个世界了!!! 第35章 番外:萌动之心 莫尔给了安格斯很大的惊喜。 原以为莫尔是只小绵羊,吃上一两次也就腻了,没想到莫尔在床上竟然很放得开。每一次两个人共度一夜,都会给安格斯前所未有的畅快感受。 也许上天在造人的时候是周详地考虑过的,会为每个人创造一个跟他完全契合的伴侣!安格斯觉得自己简直快要爱上处处给他惊喜的小绵羊了。 噢,原谅他以前看走眼了,这小绵羊真的太对他胃口了。 安格斯清剿完威廉公爵一处据点,带着手底下的骑兵们回到何罗堡。何罗堡已经恢复往昔繁荣,看起来格外美好。 安格斯直奔何罗堡医学协会。他知道他的小绵羊一定在那里,那个小家伙短时间内都得为消灭威廉公爵留下的隐患而烦恼! 安格斯很快找到莫尔的身影。但他还看见几个碍眼的家伙围绕在莫尔身边,过了一年多,莫尔已经二十岁了,去年还稚气犹存的脸蛋已经慢慢成熟起来。明明不是多漂亮的五官,看起来却有种独特的魅力,引得人不由自主地将目光停留在他身上。 就像果实开始成熟了,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意识到这一点,安格斯不是很高兴。尤其是看到那些家伙围绕在莫尔身边、用炙热的眼神望着莫尔时,安格斯感到有些愤怒,几乎想拔出剑与对方决斗。 不,还没到那一步。安格斯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觉得事情超出了他的控制。他什么时候开始介意枕边人有没有爱慕者了? 看见莫尔朝身边的人露出毫无戒备的笑容时,安格斯脑海里某根弦骤然崩断。他必须承认他很介意!他介意这些苍蝇凑到莫尔身边!他介意莫尔毫不防备地与他们往来! 在听到有人鼓起勇气开口说:“莫尔,晚上我们一起去吃饭好吗?” “好啊!” “滚!” 两个声音齐齐发出,一个来自于莫尔,一个来自于安格斯。 莫尔听到熟悉的声音,有点儿惊讶。他转过头看向门边,发现安格斯站在那儿,脸色难看到极点。 在听到莫尔说出“好啊”之后,安格斯的心情简直可以用愤怒来形容!他对这些爱慕者的殷勤,就是这么来者不拒的吗! 在他在外面为帝国征战的时候,他的伴侣却泰然自若地接受别人的追求! 莫尔愣了愣,还是上前给了安格斯一个拥抱,笑着说道:“安格斯你回来了?” 安格斯觉得他那无辜的笑容简直可恨至极!他抱住莫尔,狠狠地吻了上去,给了莫尔一个惩罚般的深吻。 莫尔有些莫名其妙,却还是顺从地默许了安格斯放肆的行径。 其他人都呆呆地看着。 原来传闻是真的啊,安格斯将军和莫尔大人是一对! 安格斯满意地看到很多人脸上出现了心碎的表情。可一想到自己不在时这些人有可能和莫尔走得多亲近,安格斯的心情又阴郁起来。 安格斯伸手环住莫尔的腰,将莫尔往外面带。 安格斯脚步迈得大,莫尔根本跟不上。他说:“慢一点,安格斯,你走慢一点。” 安格斯凝视着莫尔红润的脸色,感觉四肢百骸都烧了起来。他直接将莫尔打横抱起来带上马背,两腿一夹马腹,纵马回家。 莫尔:“……” 算了,随他去吧,他也蛮想念这家伙的身体。 * 第二天,莫尔发现到处都传遍了:昨天安格斯将军一回来就抱着莫尔大人猛亲,接着直接抱着莫尔大人直奔家中,裤子里看起来鼓鼓囊囊鼓鼓囊囊的,回家去做什么大家都懂的! 自由日报对这种伤风败俗的行为表示强烈谴责,并且配上了有关人士提供的人前拥吻图和闹市纵马图。 这一天自由日报的销量大大飙升,给了日报主编极大的启示。 莫尔对此倒是不太在意。安格斯也不太在意,不过他很好奇莫尔会有什么反应,所以直接跑去接莫尔下班。 莫尔见到安格斯时有些惊讶。他们之间虽然维持着那样的关系,但并没有这么亲密无间。即使大家都在何罗堡,也有可能好些天不见面。 当然,每次见面安格斯都会精心安排,并且在晚上卖力地向他“道歉”。有时候莫尔会从别人口里听到安格斯的去向,不过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安格斯这样的人本来就不容易安定下来,要是一点传闻都听不到才奇怪呢。莫尔把自己和安格斯的关系看得很清楚,他们之间是相互吸引的,但仅止于身体上的相互吸引。 安格斯认为他的很多看法愚蠢到不可救药,他也认为安格斯很多做法野蛮到不可思议——所以他们从来都只做爱,不交流。 莫尔觉得这样蛮好的。 他暂时还没有心情迎接一场爱恋。 等他或者安格斯腻味了这样的关系再说吧。 莫尔笑着走向安格斯:“怎么来了?” 安格斯望着莫尔,只见莫尔神色平静,除了隐隐带着几分意外和欣喜之外和平时没有丝毫不同。难道他什么都没听说?莫名地,安格斯有些兴奋。他光明正大地牵住莫尔的手:“快到夏季了,我们应该去买些衣服。”他替莫尔理了理有些不整齐的衣领,“走吧,我们去服装店里瞧瞧。” 莫尔没有意见。 安格斯牵着莫尔走进服装店,把看着顺眼的衣服都拿下来让莫尔去试。莫尔有点无奈,但他从来不在这种小事上和安格斯争吵,所以依言拿着衣服进了试衣间。 安格斯在外面不怀好意地说:“要是不方便穿的话我可以帮你。” 莫尔用力把试衣间的门关上。 安格斯哈哈一笑。 莫尔的动作确实有点笨拙。毕竟平时都是让裁缝上门量尺寸做衣服的,他几乎从不出来买。现在想想,他过的日子还真和那些贵族差不多…… 莫尔慢吞吞地穿上一套自己比较喜欢的,走了出去。安格斯没有守在镜子前,他背对着试衣间,和一个长相可爱的少年售卖员说话,逗得对方脸红扑扑的。 莫尔没有喊安格斯,而是自己在镜子前照了照。 脸蛋普普通通,眼睛普普通通,嘴巴普普通通,鼻子耳朵都普普通通。 身材普普通通,实力普普通通,才能普普通通。 相比他耀眼的表哥,相比耀眼的安格斯,他就是无数普通人中的一个。幸好他现在已经很少和人比较,一个人存在的意义,并不是比谁英俊比谁出色,而是能够为自己想做的事倾尽全力—— 这是他从他们陛下那里学到的。 莫尔回到试衣间,试穿了另一套自己看上的衣服。再出来时,安格斯已经回到试衣间前,目光里满是深情:“宝贝,你穿得真慢,都说了让我帮你!” 莫尔笑了笑,没理他。 莫尔站到试衣镜前看着和安格斯站在一起的自己。 安格斯伸出手臂从后面环住他:“宝贝你穿什么都这么好看。” 莫尔看着镜子里有些窘迫的自己,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他想起安格斯的损友和他分享安格斯“一脚踏N船而不翻船”的先进经验,安格斯说:“千万不要喊对方的名字,全部都喊‘宝贝’‘亲爱的’,这样就算喝醉了或者忘了对方名字都不会露陷!” 可以想象,安格斯说这些话时会是怎么洋洋得意法。 莫尔侧头亲了亲安格斯的脸颊,说道:“我挑完了,该挑你的了。” 安格斯说:“你才试了一件。” 莫尔说:“两件。” 安格斯的身体瞬间僵硬。 也就是说,莫尔刚才出来过——莫尔刚才看见过他在调戏别的男孩。 莫尔让人将挑好的衣服包起来。 安格斯抓住莫尔的手。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莫尔转身以后就再也不会回头,所以他用力抓紧莫尔的手臂。 莫尔一愣,转过头看看着安格斯。 莫尔的目光还是那么平静,只在平静里面闪过一丝迷茫和惊愕,像是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样做。该死的平静!该死的不明白!这该死的小绵羊!不不不,怎么会是小绵羊! 这家伙不在意外面怎么传他们之间的事,也不在意看到他和谁调情——就好像他们之间无论变成什么样都不值得在意! 对,就是这样,这家伙一点都不在意! 安格斯微微咬牙:“亲爱的莫尔大人,你把我当什么?” 莫尔用另一只手把衣服递给售卖员。他转过身与安格斯对视:“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安格斯松开了手。他盯着莫尔半饷,恼火地转过身,大步走出店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莫尔皱了皱眉,把钱付了,一个人回家。 安格斯是骄傲的,他在情场上从来没有失手过—— 他把安格斯当成什么?自然是安格斯把他当什么,他就把安格斯当什么。 莫尔以为这是他们之间的默契。难道安格斯在自己游戏人间、流连花丛的同时,还要求对方对他情根深种、痴心似海? 谁会那么笨啊! 接下来几天,莫尔都没有再见到安格斯。外面都在传言他们刚刚曝光就发生情变,负面新闻自然是自由日报又刊登了他们在服装店争执的画面…… 因为这个报道,这家服装店的生意大大飙升。这件事再次给了自由日报主编极大的启示,令他想出了一个叫做“报纸广告”的东西! 由于莫尔和安格斯之间的情况总是让他灵感爆个不停,所以他拍板决定,以后第一时间跟进他们之间的进展! 莫尔并不知道自己和安格斯之间的“八卦”被彻底惦记上了。 他依然平静地过着自己的日子。 又过了几天,阿瑟斯的副官雷勒要出发去北边要塞了。傍晚下班的时候,雷勒在门口等着他。 莫尔和雷勒并肩走在街上,说:“我们都认识十多年了。”雷勒是最开始就加入自由军的那批人,和莫尔算是青梅竹马一块长大的。 雷勒说:“是啊。”他深深地望着莫尔,“明天我就要去北边了。” 莫尔说:“一路顺风!” 雷勒欲言又止:“你和安格斯……” 莫尔望着雷勒。 雷勒鼓起勇气:“你和安格斯结束了,对吧?” 莫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说:“算是吧。”他不会去找安格斯,安格斯也不会来找他,时间久了自然就结束了。 雷勒说:“那么,你可以考虑我吗?”从见到莫尔的那一天起,他就发誓要保护那个小个子的小男孩。可是他看着小男孩变成少年,又从少年变成青年,却始终没有勇气把话说出口。 知道安格斯和莫尔的事情时他很痛苦。 他觉得安格斯配不上莫尔,哪里都配不上。那家伙风流,花心,喜欢玩弄别人的身体和感情。那样的人怎么配得上莫尔? 如果莫尔过得开心,那他会安安静静地守在一边。可是莫尔不开心,那家伙还是辜负了莫尔! 雷勒定定地看着莫尔。他要走了,也许一走就是好几年,他不想带着遗憾离开,所以才终于鼓起勇气把话说了出口。 莫尔说:“对不起。”莫尔不笨,当然知道雷勒对自己的感情。可是他和雷勒从小一起长大,要是能动心早就动心了。他凝视着雷勒,“你会遇到比我更好的人。” 雷勒无奈地说:“真是俗套的台词。” 莫尔抿了抿唇。 雷勒说:“那我可以也俗套一次,向你要一个拥抱吗?” 莫尔微微一顿。他张开手抱住了雷勒:“保重!不管遇到什么,要以安全为重!” 雷勒用力回抱莫尔:“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北边?留在这里,你和他免不了会遇上……” 莫尔正要结束这告别的拥抱,拒绝雷勒的邀请,就看到安格斯出现在不远处,脸色铁青,额角青筋暴现。 莫尔心咯噔一跳。 安格斯握紧拳走过来。 莫尔把雷勒推到身后,挡在雷勒面前。他知道安格斯很厉害,论实力的话大概只有他表哥能和他一较高下,雷勒根本不是这家伙的对手! 虽然他们之间已经快要结束了,可安格斯这人心高气傲,看到他和雷勒抱在一起肯定会发飙! 莫尔可不想雷勒带着伤出发。 安格斯气炸了。 真是好样的!真是好样的!当众和别的男人抱在一起——还这样挡在那个男的面前! 谁说这是小绵羊呢!明明是只小狼崽子!会咬人的小狼崽子! 咬得又准又狠! 安格斯深吸一口气,说:“亲爱的,我们谈一谈。” 雷勒回过神来,把莫尔挡回身后。 莫尔向雷勒摇摇头,说道:“雷勒,你回去吧,明天我再去给你送行。” 雷勒知道莫尔决定的事情没人能改变,只能静静地看着莫尔和安格斯一起离开。 这一晚莫尔和安格斯也没能好好谈。 闻到莫尔身上那种属于别人的气息安格斯就快发疯了。 他一整夜都没让莫尔休息。 第二天莫尔完全起不了床。 安格斯早早等候在军队开拔的地方。很快地,他看到了提前到来的雷勒。 安格斯说:“我们决斗吧。” 雷勒没有拒绝,他拔出了自己的佩剑。他知道自己打不过安格斯,但他绝对不会逃避安格斯提出的决斗。这个男人风流成性又狂妄自大,完全配不上莫尔! 安格斯握紧手中的剑。 在听到雷勒提出“一起去北边”,安格斯就意识到自己真的沦陷了。他受不了莫尔转投别人怀抱,受不了莫尔离开自己和别人在一起,受不了莫尔的不在意和不关心! 光是想到莫尔会说出个“好”字,安格斯就想把雷勒杀死! * 莫尔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了。算了算时间,雷勒应该已经出发!莫尔有些恼火,穿好衣服赶往城门。 没想到刚走出门,莫尔就碰上前来报讯的人。对方说,安格斯将雷勒打伤了,雷勒已经被送到莱安医生那里,陛下和阿瑟斯统领非常生气,但安格斯和雷勒都毫无悔意! 莫尔:“……” 莫尔握紧拳头。他直奔军部,找上安格斯。 安格斯见到莫尔,伸手将莫尔拥入怀中。他愉快地向莫尔宣告自己的胜利:“我赢了,你不许再见他。” 莫尔说:“够了!” 安格斯看着莫尔。 莫尔说:“我们结束了。”这样的关系,他不想再继续他去了。安格斯喜欢和他上床,他也喜欢和安格斯上床,下了床谁都不提什么喜欢啊爱啊,谁都轻松。如果安格斯想要更多,抱歉,他不想奉陪。 安格斯说:“我知道我以前很荒唐,但是我也只是嘴上荒唐,并没有——” 莫尔说:“我知道。”安格斯所做的事根本无法瞒过他的眼睛,他知道安格斯的身体还是忠诚的——至少在他们这段关系期间非常忠诚。但是,他不愿意和安格斯迈过那一步,他是个很没安全感的人,同时也是个贪心的人。 如果真的和安格斯发展成“伴侣”关系,他肯定不会允许自己的另一半有半点越轨行为,身体上不行,心里想想不行——甚至连嘴上说说都不行。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安格斯不可能做到的。像他这种平凡无奇的人并不能吸引安格斯太久,而他也没有喜欢安格斯喜欢到容忍他一切缺点的程度。 与其到最后闹得谁都不好看,还不如早点结束。至少到现在为止,安格斯留给他的印象还算不赖,简单点总结一下的话,那就是四个字——器大活好。 莫尔说:“我并不是你和雷勒决斗的奖品。我想和谁往来,或者不和谁往来,都不是你能干涉的——这是我的自由。” 安格斯沉下脸,咬牙说道:“你为了那个傻大个要和我分开!” 莫尔平静地说:“安格斯,我们没有在一起过。” 安格斯的心彻底被怒火和妒忌吞噬:“好一个没有在一起过!等那个家伙好起来以后,我会再次向他提出决斗——这一次是生死决斗!”对,一定是因为那个家伙!那个让莫尔主动抱住他、甚至差点答应要和他一起去北边的家伙! 莫尔握紧拳头,也有些生气了:“和雷勒无关!” 安格斯说:“和他无关的话,你为什么突然说出‘结束了’这种话!” 莫尔说:“在昨天之前,我们就结束了!” 安格斯说:“没有结束!这几天我想了很多,以前我确实没有认真对待我们之间的感情。但是——” 莫尔说:“安格斯,这样没意思。”他望着安格斯急切的眼睛,“我们开始的时候,谁都没想过认真不是吗?我很喜欢那样的关系,我们只要上床就好,其他时候谁都不干涉谁。” 前些天问出“你把我当什么”时,安格斯就隐隐猜出莫尔到底是怎么看待他们之间的关系。可真正听到莫尔说出口,安格斯还是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人狠狠地扎了一刀,疼得撕心裂肺。 他自以为的风流多情、自以为的浪漫感人,莫尔从来都没有沉浸其中。他把莫尔当小绵羊来逗弄,莫尔何尝不是把他当成经验丰富的好床伴。 难道在他察觉自己的心意之后,他和莫尔之间就要结束了? 不,他绝对不接受这种事! 安格斯说:“那我们可以和以前一样。”他抓住莫尔的手掌,“我再也不干涉你,不会管你和谁往来,不会逼你做任何你不想做的事。我们就和以前那样,只要上床就好,”他注视着莫尔,像是在等待一场残酷的宣判,“这样行吗?” 莫尔沉默下来。 真的可以和以前一样吗? 安格斯看出莫尔的疑虑,认真地说:“我可以向上帝发誓!” 莫尔:“……” 上帝会听你这种誓言才怪!他老人家一点都不支持男的和男的在一起! 莫尔有些疲惫。他推开安格斯,说道:“再说吧,我先去看看雷勒。” 安格斯握紧拳。 他想要发飙,但他不能。他确实是想以退为进,先让莫尔别结束,再慢慢融化莫尔的心防。为了让莫尔放下戒心,他必须忍耐—— 他必须学会那见鬼的忍耐! * 莫尔去见雷勒。 雷勒已经醒来。 莫尔并没有因为雷勒受伤而缓和怒火:“下次你再做这种事,我们就再也不是朋友了。” 雷勒说:“对不起,莫尔。我是一个男人,面对这种决斗,我永远都不可能拒绝。” 莫尔不说话。 雷勒也安静了很久。在莫尔准备起身离开时,雷勒才说:“莫尔,他爱上你了。” 莫尔顿住。 雷勒说:“我一直觉得他配不上你。但是,他确实爱上你了。”他凝视着莫尔静默的脸庞,“莫尔,你有时候非常骄傲,但有时候又总会妄自菲薄——相信我,你值得任何人爱你!” 莫尔说:“那又怎么样呢?”他的父母最开始也是相爱的,甚至最后也是相爱的,可是他们中间几乎是相看两厌,总想和对方分开——最终导致父亲为了保护他和母亲而死,母亲伤心欲绝地殉了情。 爱这种事情,太过变幻莫测。 在意识到自己对表哥的感情只是崇拜和依赖、并不能算是爱情之后,莫尔觉得自己这辈子也许根本不会知道什么是“爱”。 雷勒说:“莫尔,爱会使人快乐,也会使人害怕。” 莫尔眼底满是迷茫。 雷勒说:“当你开始害怕失去,说明你心里已经有了爱。” * 莫尔走出大门时,看到安格斯正等在一边。 想起雷勒刚才说的话,莫尔觉得安格斯横看竖看都看不顺眼。 当他开始害怕失去,说明他心里已经有了爱吗?不,他才不会承认!如果要谈感情,那他们的思想和地位都必须是对等的——任何一方落后太多,都会让他们之间的感情陷入困局。 莫尔注视着安格斯,心里下定决心:在拥有与这家伙比肩的实力之前,他绝对不会向这家伙吐露半句真心! 嗯,在那之前他们之间偶尔还是可以有和谐美满的夜间生活——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第36章 收服异世邪尊(一) “盛白双!你一定不得好死!”凄凉的声音在悬崖上回荡。 一根白练横空飞出,想要将跃出悬崖的女人救回,却嗤啦一声断开。赤衣女子快步走到悬崖边,情急之下直接往下一跃,借助峭壁上的岩石和野树飞快追向悬崖底下。 终归,还是晚了一步。 赤衣女子看到那死状甚惨的尸首,掩面而泣。突然,她听到了空气中传来一丝微弱的脉搏跳动声。赤衣女子骤然抬头,只见一个婴儿从尸首血肉模糊的腹部爬出,浑身都沾满了殷红的鲜血,看起来十分可怖。 赤衣女子惊愕不已,失态地惊呼:“天啊,天啊……” 母含怨而死,母死而子生——天降凶星!赤衣女子抽出腰间的剑,手微微颤抖着,想要将那婴儿杀死。仿佛是察觉了刺眼的剑光,那婴儿突然哇哇大哭起来,声音洪亮而尖锐,刺破了烟雾缭绕的溪谷。 瓢泼大雨应声而降,噼里啪啦地打在乱石滩上。那婴儿身上的血水被大雨冲刷得干干净净,露出婴儿皱巴巴的、潮红的皮肤,上头还带着点瘀紫。那手脚细得惊人,很难想象他刚才是怎么从他母亲的身体里挤出来的。 赤衣女子脸颊上滑落两行清泪。她是天选之女,以她的福缘应该可以压住“凶星”。只要好好教养,断不会让这孩子入魔道。 赤衣女子俯身将婴儿抱了起来,撕下半张长裙包裹着婴儿。 大雨落到她周围时竟像有灵性般散开,她身上的衣物都没被雨水打湿。赤衣女子将婴儿抱在怀中,用剑替他的母亲掘土做坟,又劈开一块岩石立了块墓碑,在上面刻下日子,以便他日来祭拜。 至于名字,是不能写上去的。 赤衣女子抱着婴儿,消失在茫茫大雨之中。雨水冲刷着满布着泥泞的道路,将赤衣女子的踪迹彻底掩藏。 * 姬瑾荣苦恼地看着自己软乎乎的手掌。 他背着手,无声叹息。 他已经到过两个世界,“原主”都是和他年纪相近的,以至于他一直觉得即使到了下一个世界,他也不会有机会体验当个孩童是什么滋味。没想到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变成了肉团子,五岁的肉团子! 五岁啊!能干什么! 进入这个世界之后,系统又歇菜了。在前两个世界他们得到了玄武和白虎,玄武成为了他这边的能量核心,白虎则成了魏霆钧那边的能量核心。它们储存着他们在上一个世界的“收获”,同时还能不定时地向他们反馈那边的情况。 如果前面那两个世界的后人有难,可以通过特定的仪式向他们求援。而原来世界对它们的信仰,又会成为系统的能量来源——为了适应这个新能源核心,系统将他传送过来以后就休眠升级去了。 根据姬瑾荣推断,系统一旦升级完成,很多事他们都可以越过“主脑”直接干! 现在的问题就是,他这小身板儿太小了,对这世界又毫无了解,能干什么? 就他现在这样,别说自己去找魏霆钧了,想出个门都不可能。 姬瑾荣正唉声叹气着,一双手把他从后面抱了起来。这人是他的护卫,是美美哒大国师盛白双的徒弟,叫凤溯,天赋很强,年纪轻轻就成了七星强者。 不是脚踏七星的那个七星,而是这个世界的实力是分等级的。越厉害越多星星,按等级算的话最厉害的是十星,但是在十星强者之上还有剑圣、药圣、武圣之类的,实力远超十星又受人尊敬的话,就会被苍天“封圣”,每次“封圣”总会伴随着风雨雷鸣,满天闪电亮瞎人眼——简直是天然的封圣广告! 美美哒大国师的徒弟也美美哒,人长得好看,脾气也温柔,身上冰冰凉,抱起来特别舒服。姬瑾荣本来有点罪恶感,觉得让人抱着怪不好意思的——后来想想自己才五岁,也就放弃挣扎了。 姬瑾荣顺势搂住凤溯美人的脖子,眨巴着眼望着那姣好的脸庞:“阿溯你忙完了?” 凤溯美人说:“忙完了。”他摸摸姬瑾荣的小屁股,“别坐在外面,地上凉,会着凉。”姬瑾荣的天赋还没觉醒,不像修炼者那样百害不侵,这些事还是要注意的。 姬瑾荣小脑袋认真点了点:“我知道了!” 凤溯美人腾出一只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含笑将他抱了出去。 姬瑾荣左顾右盼,小声问:“阿溯要带我去见盛姐姐吗?”他看出来了,国师盛白双在这座皇宫里的地位很高,很多事都要经过盛白双才能决断。作为一个没什么用处的五岁“君王”,他决定抱紧国师粗大腿不放开!国师美美哒,还特别特别善良! 凤溯美人见姬瑾荣黑溜溜的眼睛里满是好奇,赞许地夸道:“对,阿瑾很聪明。” 姬瑾荣抓周时抓到块赤瑾,于是“他”的名字顺理成章地带上了瑾字。这一点让姬瑾荣勉强能适应这个全新的世界——比起上一个世界,这边的人从发色、肤色、眼睛颜色上来说都更加亲切。 就是那什么强者圣者太奇特了些。如果一个人的实力真的能那么强悍,那么国家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好吧,从他现在的处境来看,好像确实没什么意义。除非他长到十岁,觉醒了超级牛逼的天赋,努力成为超级牛逼的修炼者,否则没有人会把他当一回事! 看来要走到这个时代的顶峰、完成“改朝换代”任务,感觉有点麻烦啊! 反正不可能像前两个世界那么轻松。 不管怎么说,在拥有实力之前先抱好美美哒国师的大腿再说! 姬瑾荣搂着凤溯美人的脖子,藏起眼底的思量。 凤溯调侃般笑道:“阿瑾怎么抱得这么紧,是害怕我把你摔了吗?” 姬瑾荣说:“是啊,我这么小,又不像阿溯你这么厉害,摔地上屁股会很疼!” 凤溯一乐。 国师的居处到了,凤溯站在门外请示:“师父,我把阿瑾带来了。” 里面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进来吧!” 门骤然打开。姬瑾荣探头看去,只见国师盛白双正坐在丹炉前,神色复杂地望着炉上的烟气。即使愁眉微锁,依然美美哒,仙气十足。 凤溯将姬瑾荣放下地,恭谨地向盛白双行礼。盛白双颔首,让凤溯把姬瑾荣带到跟前。 见姬瑾荣迈着小短腿亦步亦趋地跟在凤溯身后,盛白双脸色柔和了几分,对姬瑾荣说:“阿瑾,过来。” 姬瑾荣说:“好。”他马上放弃凤溯美人,投奔盛白双怀抱。他短短的胳膊一张,抱住了盛白双的长腿,很不要脸地卖萌,“盛姐姐,阿瑾想你!” 凤溯:“……” 凤溯垂下眼睫,恪守弟子礼仪,没去窥视姬瑾荣和盛白双的亲近。 盛白双伸手摸了摸姬瑾荣的脑袋当是回应。事实上作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师,盛白双并没有那么平易近人,就连由她亲自养大的徒弟凤溯也不曾和她这样亲近过。 只是姬瑾荣年纪小,又会卖巧,连冷情如盛白双也无法抗拒。 盛白双正了正脸色,望着姬瑾荣说:“阿瑾,你上次过来时动过我的丹炉?” 姬瑾荣大方承认:“是啊!” 盛白双神色严肃:“为什么?” 姬瑾荣说:“因为里面的丹药闻起来不好吃……” 盛白双:“……” 凤溯美人:“……” 丹药要考虑的从来都不是好不好吃好吗! 姬瑾荣小心翼翼地望着盛白双,黑油油的眼睛里满是忐忑和担心:“盛姐姐,我做错了吗?” 没有,这小家伙没做错。他动了那么一下,突破了难住盛白双将近两个月的难关!原因居然是因为他觉得丹炉里的丹药闻起来不好吃! 盛白双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耐心叮嘱姬瑾荣:“不,你没做错,但是你这样很危险。我们不在的时候你不要碰丹炉,如果有什么想法就告诉我们,我们来帮你试。” 世上从来都不缺天才,更何况皇室从来都是“天选之人”,体质有可能比她这个国师更为特殊。因此盛白双没有斥责姬瑾荣,还鼓励姬瑾荣把自己的想法表达出来。 姬瑾荣之所以会悄悄露一手,就是因为这个时代对“天才”的接受度很高——你要是没点“天才”的天赋,还会被人嫌弃! 姬瑾荣乖乖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盛白双没有避开姬瑾荣和凤溯,当着他们的面开炉。 一炉有十五颗丹药。 炉鼎一开,青光乍现。 这表明炉鼎内的丹药都是上品! 盛白双对凤溯说:“凤溯,你告诉你廉平师兄,这段时间由他暂理国事。”她神色凝重,“为师要闭关。” 有了这批丹药,她可以完成一次进阶,成为十星强者! 自从上一次大劫难降临之后,大栾朝再也没出过十星强者。炼制这一批丹药的材料是大栾朝合举国之力搜集而来,为此几乎倾尽国库全部存银——她只能成,不能败! 可惜的是,也许是因为求胜之心过切,她始终没有将它们炼制成进阶所需要的丹药。 没想到姬瑾荣稍微那么一调整,竟让这批丹药炼制成功——而且丹品上乘,药力大增! 这孩子福缘深厚。 盛白双把姬瑾荣抱了起来,羊脂玉般的手掌替姬瑾荣正了正衣襟:“阿瑾,接下来半年你要乖,要听阿溯的话。” 姬瑾荣一口答应:“好!”他握紧小拳头,“如果有人来捣乱,我就叫阿溯打死他们!” 盛白双莞尔。 不管看过多少次,姬瑾荣见到盛白双的笑容时还是呆了半天。 国师大人美美哒!!! 姬瑾荣之所以装嫩卖萌毫无障碍,正是因为盛白双太太太太好看了,好看到他完全可以丢开节操、丢开尊严、丢开成年的灵魂,努力装乖卖巧去抹平盛白双眉间的愁绪。 盛白双看了凤溯一眼。 凤溯会意地上前,将姬瑾荣抱了起来。 姬瑾荣依依不舍地改为环抱凤溯的脖子。 盛白双将其中三枚丹药给了凤溯:“你也在突破的阶段,如果有了征兆就服用一颗。等突破过后再用另外一颗来调理——”她顿了顿,“你最近有一劫,时间我无法估算出来。剩下一颗你留着,若有性命之忧马上服下,可保平安。” 和凤溯说话时,盛白双声音疏淡许多。事实上除了被姬瑾荣黏得没办法之外,盛白双对别人都是这般冷淡,从来不会流露半分情绪。 连关心的话都说得这么疏离,其他时候就更不用说了。 姬瑾荣悄悄抬起头,观察凤溯脸上的表情。凤溯倒是早已习惯盛白双的冷淡,他接过盛白双递来的玉瓶,恭谨地说道:“谢过师父!” 姬瑾荣任由凤溯抱着自己离开。 在门即将关上时,姬瑾荣捕捉到了盛白双脸上一闪而逝的复杂情绪。姬瑾荣的感觉向来非常敏锐,他隐约猜出那种神色是因他和凤溯的亲近而起的。 姬瑾荣把脑袋埋在凤溯发上,柔柔的,滑滑的,香香的。他忍不住将小脑袋往上面拱了拱,羡慕地说:“阿溯你的头发好漂亮好舒服。” 凤溯:“……” 头发还能用舒服来形容? 凤溯美人驾轻就熟地哄小孩:“阿瑾长大以后头发肯定更漂亮。” 姬瑾荣说:“阿溯要去找阿廉吗?” 听到姬瑾荣的话,凤溯美人眼底掠过一丝异芒。他说:“当然,我要将师父的话带给他。” 姬瑾荣说:“我也要去!” 凤溯美人笑了起来,故意逗他:“你不是最不喜欢廉平大人吗?” 姬瑾荣说:“我才没有不喜欢!” 虽然大师兄廉平脸冰了点,性格冷漠了点,但是他那里有好多好多好吃的!!! 姬瑾荣本来怀疑廉平有可能是魏霆钧,可惜左看右看,廉平大人都没有半点变成乱臣贼子的势头——如果连廉平都成乱成贼子了,这世上就没有忠诚之人了。 为了廉平大人做的糕点,姬瑾荣决定试着去喜欢廉平那张一本正经的棺材脸! 很快地,他们到了廉平所在的地方。这段时间盛白双忙着炼丹,很多杂务都交给廉平去处理。廉平本领了得,朝野上下被他整治得服服帖帖。而在那些不怀好意的人被折腾得嗷嗷叫的同时,廉平大人还有时间腾出手来琢磨新糕点! 没错,廉平大人是个甜食爱好者。 光是蜜和糖,廉平大人就收藏了近千种——他能轻松说出每一种糖的甜度和粘稠程度有何区别,每种糖适合用那种火候去熬制,哪种蜜适合和哪种糕点搭配。 而为了采集这些蜜和糖,廉平大人对整个大陆的地图了若指掌,并且和各族居民都打过交道! 姬瑾荣:是在下输了_(:з」∠)_ 作为一个有原则的棺材脸,廉平在看到姬瑾荣和凤溯美人时脸皮都没动一下,只用他那平板无比的声音问道:“师父有吩咐?” 和少年模样的凤溯美人比起来,廉平已经是个成年人。他身材高大,体型匀称,脸上的肌肉虽然绷得紧紧的,看起来却还是蛮英俊! 凤溯美人说:“是的,师兄。师父说她要闭关小半年,这段时间里各项事务都由师兄你负责。” 廉平说:“我知道了。”他看了眼眼巴巴瞧着自己的姬瑾荣,命人去取来一个食盒交给凤溯美人,“还热着,拿回去吃吧。” 明明食盒给了凤溯美人,话却是对姬瑾荣说的。姬瑾荣非常感动,挣扎着从凤溯美人怀里滑下地面,蹬蹬蹬地跑过去抱住廉平的大腿,高兴地说:“谢谢阿廉!!!” 姬瑾荣本来就只有廉平大腿高,是个个儿小小的小豆丁。廉平本来最讨厌软乎乎的小孩子,被姬瑾荣这么一抱,心倒是软了下来。他伸出手指点了点姬瑾荣的嘴巴,示意姬瑾荣张嘴给自己看看。 姬瑾荣乖乖张开嘴巴。 见姬瑾荣牙齿整齐洁净,廉平才满意地叮嘱:“每次吃完都要好好清洁牙齿。” 虽然廉平语气硬梆梆,姬瑾荣却还是感受到了他话里的关心。他说:“我一直记着的!不信你问阿溯!” 凤溯一直在旁边听着,听见姬瑾荣说起了自己,他上前将姬瑾荣抱好,说:“对,阿瑾很听话,每次都有好好刷洗。”他捏了捏姬瑾荣的小脸蛋儿,“我们该回去了,你今天还没有练习剑法呢。” 姬瑾荣说:“好,我们这就去练!”他伸手抱着凤溯美人的脖子,扭过头向廉平道别,“阿廉我们先回去了!” 廉平点点头,目送他们离开。 凤溯美人抱好姬瑾荣,不过几个兔起鹘落,两人便回到了姬瑾荣的居所。 这也是姬瑾荣不得不让凤溯美人抱来抱去的原因,没办法,皇宫太大了,光靠他这小短腿走的话,走到天黑也不一定能走到盛白双那边,更别提再往廉平那边跑一趟了。 姬瑾荣有些眼热:“阿溯,我什么时候才可以和你一样厉害!”要是他有凤溯美人的实力,那么他一天就可以跑个几百里几千里啦! 凤溯美人笑了笑,没有回答。 姬瑾荣从凤溯美人温柔的笑容里看懂了他的意思:别问这种傻问题,会伤你自尊_(:з」∠)_ 姬瑾荣感觉有种蛋蛋的忧伤萦绕在心头。 #周围人都美且牛,我这小胳膊小腿根本赶不上怎么办# * 姬瑾荣哼哧哼哧地学剑。 万万没想到,他居然会沦落到“靠不了天赋,只能靠努力”的地步。 还好有凤溯美人陪伴左右,否则这过程真的太艰苦了! 姬瑾荣老老实实地耍完一套剑法,蹬蹬蹬地跑到凤溯美人面前,小脸蛋儿红扑扑,额头上的汗珠子一颗一颗往外钻,鼻头上也缀着点儿汗水。 见姬瑾荣一脸“快夸我吧快夸我吧”的期待,凤溯美人对他的表现予以充分肯定:“不错,有模有样了。等你十岁开始修炼,这套剑法会有很大用处。” 凤溯美人用手绢替姬瑾荣擦掉额头上的汗。小孩子长得可爱的好处就是谁都会喜欢上他,姬瑾荣长得粉雕玉琢,脸蛋粉嫩嫩,胳膊和手掌也粉嫩嫩,天生就占了优势。再加上他聪慧过人,漂亮的眼睛炯炯有神—— 乖巧伶俐、聪明可爱,嘴巴还特别甜,谁会不喜欢呢? 凤溯美人再次将姬瑾荣抱起来:“你身上都是汗,该去洗个澡了。” 姬瑾荣:“……” 为了能在十岁前将体质调整到最佳,他每天都要泡药浴,同时需要凤溯美人替他疏通经络。虽然这具身体才五岁,他又特别不要脸,但他也是有羞耻心的啊! 胳膊太短擦不了背什么的,不要太丢人啊!!! 姬瑾荣觉得心里那蛋蛋的忧伤简直挥之不去。 凤溯美人将姬瑾荣苦恼的小表情尽收眼底。他抱着姬瑾荣走进药浴房,让姬瑾荣在一边看着,亲自动手调配好药液。 药材都放下去之后,凤溯美人手掌出现一撮蓝色的火苗。 他一扬手,火苗迅速蔓延,蓝焰将木桶团团围住,瞬间将木桶中的药液煮沸。 药材在蓝焰的作用下统统化入清水中,药液转成一汪幽幽碧水。 不管看了多少次,姬瑾荣都觉得凤溯美人这一手非常神奇! 姬瑾荣兴致勃勃地说:“这火可以用来烤肉吗?” 凤溯美人:“……” 凤溯美人残忍地驳回姬瑾荣的要求。他把姬瑾荣抱进木桶里,扔了快浮枕给姬瑾荣趴在上面,示意姬瑾荣将手伸出来。 练了那么久的剑,姬瑾荣的手腕酸疼得很,但他不是真正的小孩,所以一直没说出来。 凤溯美人之所以被派来照顾姬瑾荣正是因为他心细。他把姬瑾荣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见姬瑾荣右手的动作有些缓滞,先把它抓过去揉按各个穴位。 凤溯美人动作轻柔,但穴位找得很巧,一按一个准,疼得姬瑾荣头皮发麻! 姬瑾荣控制不住地泪眼汪汪:“痛痛痛!” 凤溯美人温声说:“就是痛才要按。” 对上凤溯美人好看的脸庞、温柔的目光,姬瑾荣很没节操地拍着胸脯说:“没关系,我不怕痛!” 凤溯美人笑道:“乖,今晚带你出去看花灯。” 姬瑾荣两眼一亮。 花灯有什么好看—— 夜市才是真绝色! 买买买,吃吃吃! 姬瑾荣一把抱住凤溯美人的手:“真的吗!” 凤溯美人幽黑的眸底有着微微的亮光,语气依然耐心无比:“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好这是一篇异世玄幻文哈哈哈哈哈 邪尊:我呢?我在哪里? 作者:你猜=v= 第37章 收服异世邪尊(二) 姬瑾荣本来对“看花灯”这种事很不屑,真正看到时却还是目瞪口呆,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这世界的花灯十分不羁,好多都是飘在空中,形状更是各不相同。还有些花灯是安在怪物背上的,那些怪物显然是姬瑾荣以前没尝过的新食材,个个都丑得很萌很有特点,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对这一点,姬瑾荣还是有所了解的。因为他想吃的小烤鸡小烤鸭小乳猪涮羊肉涮牛肉在这边都没有!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小孩子的饮食需要注意一些,后来他偷偷偷窥凤溯美人的饭菜,才发现那是因为那些食材根本不存在! 姬瑾荣有点遗憾,但更多的是兴奋和期待。不知道这些怪物的肉好不好吃呢! 花灯兽使们:…… 卧槽好可怕这个人类的目光怎么那么可怕好像要把它们切成一片一片! 心智稍微不坚定的花灯兽使们已经发出低低的嘶吼,像是在警告姬瑾荣不要靠近。 它们的内心是这样的:“离我远点!离我远点!我不好粗!我一点都不好粗!” 姬瑾荣:“……” 兽群的骚动令不少来参加灯会的人变得警觉,尤其是带着家眷出来的,闻声立刻警惕地看着四周。 姬瑾荣很想捂脸。他不由环住凤溯美人的脖子,藏起自己垂涎欲滴的目光。 凤溯美人笑了起来:“阿瑾不好意思了?” 姬瑾荣闷闷地说:“我就是看了它们两眼,又没有做什么!”只是眼底流露了一米米的、小得不能再小的小渴望!是它们胆子太小又太较真! 姬瑾荣央求凤溯美人带他去看过皇宫里的“怪物”,那些“怪物”也是这种反应! 凤溯美人也不逗他,抱着他去欣赏花灯。边往前走,凤溯美人边给姬瑾荣解释:“你别看它们,好好看灯。” 看灯? 姬瑾荣抬起头,看向那形状各异的花灯。他的注意力微微一集中,瞳孔顿时一缩。 这花灯不仅仅是花灯! 在它们随风转啊转的时候,略现了许多剑招! 那些剑招出现得很快,若是记忆力和领悟力稍微差一点儿的人,根本无法将它学会——可是对于记忆力强悍、领悟力过人的人来说,这简直是一个个宝藏啊! 虽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师门、宗门,有自己族传或者师传的剑法,可是多看、多学、多练总是没错的!了解别人的招式,对于自身的提升也是有极大好处的! 姬瑾荣看得呆住了。 凤溯美人说:“这些花灯是历代高手留下的,他们与阿瑾的先祖们关系极好,因此愿意将他们的招式留在花灯上供有缘人学习。每年七月,我们都会打开为时半个月的灯会,这个时候大栾朝的国都会向所有人开放。”他揉揉姬瑾荣的脑袋,“阿瑾喜欢的话,我这半个月都可以带你出来。但是你要听我的话,不能自己乱跑——灯会上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你落单了会很危险知道吗?” 姬瑾荣转头对上凤溯美人映着灯火的眼睛,觉得那眼底的温柔简直会让人溺毙其中!即使他根本不是真正的小孩子,还是忍不住乖乖点头:“我知道了!” 凤溯美人抱着姬瑾荣往前走,寻找姬瑾荣能够领悟的剑招。 姬瑾荣凝神将凤溯美人为他挑的花灯都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 在看完第七个之后,姬瑾荣觉得自己脑袋有些不够用。他对凤溯美人说:“我看完七个了!” 凤溯美人知道姬瑾荣的意思:我都看完七个了!多厉害!今天就到这里吧! 凤溯美人正要开口,旁边传来一个嘲讽的声音:“哟呵,年纪小小的,口气这么大!” 姬瑾荣转头看去,只见一个小胖子站在他刚才看完的花灯下。 这小胖子有着圆乎乎的脸庞,圆乎乎的胳膊,圆乎乎的腿,整个人看起来胖得很匀称! 姬瑾荣看了凤溯美人一眼。 凤溯美人言简意赅:“泰家的。” 泰家,姬瑾荣听说过,那是一家子流氓,对他美美哒盛姐姐很不服气。老的是老流氓,明明是一家之主,却整天在朝廷里耍无赖!大的是个大流氓,整天朝他美美哒盛姐姐叫嚷着“你一个女人就该回家生孩子”——至于这个小的,看起来好像也是个小流氓! 姬瑾荣本来不想理这种小流氓,可那小胖子的目光落到凤溯美人身上,眼睛里满是不屑。小胖子哼了一声:“果然是野种带出来的小野种,吹牛都不带喘气的!走路都还要别人抱着呢,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姬瑾荣感觉凤溯美人抱着自己的手紧了紧。 他知道凤溯美人无父无母,是他美美哒盛姐姐捡回来的。“野种”这个词简直是对着凤溯美人的伤口撒盐! 姬瑾荣生气了。 他挣扎着要从凤溯美人怀里下去。 凤溯美人不松手。 姬瑾荣转过头,对上凤溯美人幽黑的眼睛。他抱住凤溯美人的脖子,对着凤溯美人的耳朵小声撒娇:“阿溯,我要下地!” 凤溯美人耳朵一热。 他掰正犯规卖萌的姬瑾荣,与姬瑾荣对视。见姬瑾荣眼睛里满是认真,他顿了顿,松开手让姬瑾荣滑落地面。 姬瑾荣站稳了,才转过身看向那小胖子。他比小胖子矮大半个脑袋,气势却不比小胖子若半分——甚至比小胖子还要强! 姬瑾荣说:“你的剑带了吗?” 小胖子听着姬瑾荣奶声奶气的嗓门,终于从呆愣中回过神来。他说:“带了!怎么?你想和我决斗?!” 姬瑾荣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他:“我为什么要和你决斗?你比我大几岁呢,我又不是傻的。” 小胖子:“……” 说得好有道理,他竟无言以对。 小胖子觉得自己丢人了,整个人像只进入战斗状态的大公鸡:“那你问我带了剑没有干嘛?!” 姬瑾荣说:“证明给你看啊。” 小胖子说:“证明什么?” 姬瑾荣的目光变成了“你果然是个傻子”。 小胖子涨红了脸:“你什么意思!” 姬瑾荣觉得自己已经原谅这家伙了,看来真不能怪他啊,毕竟智商有限,说话根本不经脑的! 姬瑾荣说:“我要是把这剑招比划出来了,就证明我没有说大话,你说对吧?” 小胖子鄙夷地看着他那小胳膊小腿的小身板儿:“是这样没错!但是你能比划出来吗?” 姬瑾荣说:“如果我可以,你是不是该向我和阿溯道歉?” 小胖子有些挣扎,他向来是人人害怕的小霸王,低头道歉这种事他可从来没干过——更别提是向他一直瞧不上眼的小霸王道歉! 姬瑾荣嘲讽:“哦,原来泰家人胆子这么小啊。” 小胖子怒道:“谁胆子小了?!你才胆子小!” 姬瑾荣觉得和这小屁孩计较简直侮辱自己。可这小胖子骂了凤溯美人,不让这小胖子低头道歉他是不会罢休的! 他这人没别的毛病,就是护短! 姬瑾荣哼笑起来:“连证明自己是不是错了都不敢——连面对自己做错的事都不敢,不是胆子小是什么!”他年纪小,个头小,目光却带着几分让人无法直视的正气凛然。 小胖子看呆了。他支支吾吾地说:“我说了不敢吗?你倒是比划给我看看啊!”他梗着脖子吼出声,“你要是能做到,我就向你道歉!” 姬瑾荣强调:“还有阿溯!” 小胖子憋红了脸,咬牙怒道:“向你们道歉,行了吧!” 姬瑾荣说:“剑借我!” 小胖子把剑扔了过去。 姬瑾荣个头太小,小胖子的剑又有点重,差点砸得姬瑾荣一个踉跄往后倒。 凤溯美人俯身扶住姬瑾荣,终于面带怒容。 姬瑾荣见凤溯美人脸上有着罕有的怒意,竟有些乐了。平时他怎么闹,凤溯美人都会温柔地包容他,要看到凤溯美人生气的样子可不容易! 姬瑾荣一手抱着剑,一手搂住凤溯美人的脖子,认真保证:“阿溯,我会让他向你道歉的!” 凤溯美人渐渐将怒火压了下去。 他看着姬瑾荣稚气的脸庞,心中百味杂陈。也许有些东西真的是生来就决定的,连他都没想到姬瑾荣会这样做——小孩子之间争强斗气的话,不都是扭打到一块、你咬我一口我踹你一脚吗? 姬瑾荣与泰家小霸王的对话若是传了出去,任谁都会夸他一句“不愧是皇家人”! 当然,凤溯美人并不在意这个。 他在意的是姬瑾荣那一句“我会让他向你道歉的”。 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人为他说过这样的话、为他做过这样的事。 在别人眼里,他是盛白双的关门弟子、是天赋过人的少年天才,前途不可限量,未来一片光明。 只有他自己知道,盛白双并不喜欢他。在哄得姬瑾荣依赖上他之前,不管他多么努力,多么出色,盛白双都不会把任何事交给他去做。 至于为他出头这种事,盛白双自然是不会做的。 凤溯知道这是盛白双的性情使然,并没有心生怨恨。但是,当有人为他这么做时,凤溯感觉自己的心跳微微地加快了。 他现在才十几岁,有些东西他也是渴望拥有的。 凤溯朝姬瑾荣露出笑容:“好,谢谢阿瑾。” 姬瑾荣被凤溯笑得差点丢了魂儿。 凤溯这样笑起来,比盛姐姐还好看!!!!! 姬瑾荣很没节操地抱住凤溯表白:“我最喜欢阿溯了!” 凤溯笑着回抱他。 虽然知道小孩子很快就会忘记自己说过的话,他还是很高兴。 至少,这一刻这孩子是真心。 第38章 收服异世邪尊(三) 泰明安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这家伙一手抱着他的剑,一手抱着那个野种,真是太碍眼了! 泰明安恼火地催促:“你不是说你能把剑法比划出来吗!少和娘们似的磨磨唧唧,赶紧地!” 姬瑾荣觉得这位小霸王一家都被女人深深伤害过——要不然怎么都瞧不起女人! 他哼了一声,走到了泰明安叫人清理出的空地上,耍起了刚才那盏花灯上闪现的剑法。 姬瑾荣年纪小,腿短手也短,一开始连拿起剑都有些吃力。但他很沉得住气,手腕微微一沉,便将剑稳稳地握在手中。 很多人看到姬瑾荣这个细微的动作,目光都带上了几分赞许。 光看这架势,已经不是普通的五岁小儿能摆出来的! 不少落在泰明安身上的目光带上了几分不怀好意。 泰明安呼吸微微一促。 他可以被家里宠成小霸王,自然不是什么废物,他的天赋高着呢!正因为天赋好,所以姬瑾荣正正经经地握起剑,他便明白姬瑾荣不是在说大话。 这奶娃娃还真有可能看到花灯上的招式! 泰明安凝神看着姬瑾荣比划剑招。 姬瑾荣没有修炼心法,体内没有真气,因此比划就是真比划,只能将剑招勉强复原,杀伤力约等于零。 不过别忘了,他才看了一遍! 才看了一遍啊! 才五岁啊! 泰明安不由好奇起姬瑾荣的身份来。 什么人会和凤溯那个野种呆在一起?难道是凤溯在外面捡回来的小野种? 真要是那样的话,盛白双师徒俩的运气还真是逆天,盛白双捡回的凤溯是个天才,凤溯捡回来的奶娃娃也是天才! 不过野种终归是野种…… 泰明安冷哼一声,抱着手臂站在一边,冷冰冰地看着姬瑾荣“复原”剑招。 可悲的是,他竟然找不出任何可以挑刺的地方——这奶娃娃一点都没记错! 姬瑾荣每天的练习都是定量的,“复原”完一套剑法,他的小身板儿已经有些吃不消。他收起剑,脸蛋有些发红,额头上全是汗珠子。 姬瑾荣抬起头看向泰明安,目光明亮而冷静,根本不像一个五岁小孩。他开口说:“我比划完了,”他的眼底掠过锐利的锋芒,“该你了。” 有那么一瞬间,泰明安有种想朝姬瑾荣跪下的冲动。 等他回过神来,整个人都不好了! 下跪?什么玩意儿! 他们泰家人现在就算见到皇帝都不会下跪,更别提向这个奶娃娃下跪! 真是见鬼了!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家伙明明才五岁,刚才那一瞬的气势竟不比他爷爷和他父亲差多少! 要知道他爷爷和他父亲可都是八星强者,只比国师盛白双弱一点点! 刚才的事这么多人在旁边看着、刚才的话那么多人听着,泰明安没有脸赖账。他瞪了姬瑾荣半饷,才梗着脖子、粗着嗓子大声说:“好,我向你们道歉!刚才是我说错话了!” 姬瑾荣把剑递给泰明安。 泰明安一把将它抢回手中,又恶狠狠地剜了凤溯一眼,灯会也不看了,招呼身后那群狗腿子怒气冲冲地回家。 凤溯伸手将姬瑾荣抱起来。 姬瑾荣有些脱力,趴到了凤溯肩膀上。 凤溯说:“累坏了吧?下次不要逞强。” 姬瑾荣说:“这才不是逞强。”他伸手搂住凤溯的脖子,“有些事,不管多难都是要做的。”凤溯每天悉心照顾他,他要是连别人指着凤溯鼻子骂都没办法回击,还有什么脸安然享受凤溯对他的好! 凤溯听着姬瑾荣郑重的语气,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锤了一下,感觉闷闷的,让他突然有些喘不过气来。他说:“阿瑾说得对。” 得到了凤溯的赞同,姬瑾荣高高兴兴地说:“而且不管怎么样,还有阿溯你在旁边啊!” 要是那小胖子想赖账,他就让凤溯揍得他连他爹都认不出来! 想想有点小遗憾呢,那小胖子居然不赖账! 凤溯听出姬瑾荣话里的“遗憾”,有些哭笑不得。他正要说话,却发现姬瑾荣已经安静下来。 竟是迷迷糊糊地趴在他肩膀上睡着了。 凤溯把姬瑾荣带回宫。 接下来的小半个月,凤溯都带姬瑾荣去看“花灯”。姬瑾荣底子打得不错,在将适合自己的“花灯”都看完之后,已经能在基础剑法上自由地“创造”招式——即使他体内没有真气,剑招居然也带上了几分凛冽杀气! 这是连凤溯都没想过的。 毕竟姬瑾荣看起来软软萌萌,“杀意”这种东西和他是不沾边的! 凤溯没有提醒姬瑾荣,一如往常地带着姬瑾荣去看灯会。 没想到又遇上了泰家那个小胖子泰明安。 泰明安见了姬瑾荣,又想起了那天被迫道歉的窘迫。不过,他已经知道姬瑾荣的身份!姬瑾荣居然是他们那四岁就继位的“皇帝陛下”,由于姬瑾荣年纪实在太小了,所以政务都是国师盛白双和她的徒弟把持。 很明显,那个凤溯是故意哄得姬瑾荣依赖他!可怜这小娃娃什么都不懂,被盛白双师徒几人掌控在手里! 当然,他们对皇家人也没什么好感,都是抱着看戏的心思。大栾朝本来就已经摇摇欲坠,朝廷对他们而言还有什么用处? 也就是盛白双那眼光短浅的女人才有兴趣! 但,看到天赋过人的小陛下被他们这样连骗带哄地攥在手里,感觉特别不爽! 泰明安走到凤溯和姬瑾荣面前,仰起头硬梆梆地开口:“对面那家酒楼做的菜很不错,你要不要去尝尝看?” 姬瑾荣发现泰明安是在和自己说话,想了想,让凤溯放自己下地。等踩到地面,他好奇地打量着泰明安,发现这家伙耳根微微发红,昂着脖子、抬起下巴等他回应。 姬瑾荣:“……” 姬瑾荣说:“我没兴趣。”说完他拉着凤溯的手,跑往远处一个夜市摊子。摊子上串着各式兽肉,红鹿尾、雪驼峰、犸鱼唇、熊猄脊……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找不到的! 姬瑾荣看得眼花缭乱。 事实上很多天前他就被这边的香气吸引,可是凤溯美人总是故意绕着这些地方走,所以他始终没有机会过来看一看。姬瑾荣凭感觉看上了几串肉串串,等想起自己属于“十岁以下孩童必须家长陪同”的可悲行列,才巴巴地看向凤溯美人。 凤溯美人唇微微弯起,吐出一个相当残酷的数字:“三串,”他按着姬瑾荣的脑袋摸了摸,语气里带着不容反抗的强硬,“阿瑾还小,只能吃三串——可以自己挑。” 姬瑾荣的小心脏哇凉哇凉的。他小心翼翼地问:“我们明天还来吗?” 凤溯美人说:“不会来这边。” 姬瑾荣陷入了艰难的挣扎之中。 凤溯美人无情地提醒:“再过一刻钟,我们就该回去了。” 姬瑾荣:不喜欢阿溯了TAT 姬瑾荣虽然馋得很,但想想自己才五岁,再长大些有的是机会吃自己想吃的东西,也就没再纠结,飞快挑了三样自己最好奇的让摊主给自己烧。 泰明安一个人走进酒楼叫了一桌菜,目光不受控制地往外面瞟。瞧见姬瑾荣在那夜市摊子前站着,不由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他请他吃好的玩好的,这家伙居然不要,拉着那野种跑去吃那种东西! 那种东西有什么好吃的?只有最穷的散修才会沦落到站在路边吃那种垃圾!那些食材都是实力最弱的家伙在城郊附近猎来的,哪里比得上他吃的这家酒楼?! 人家的食材都是四星强者负责猎取的! 泰明安越想越不是滋味。 他们的小陛下肯定是被盛白双师徒给蒙蔽了! 尤其是凤溯那个野种,看起来温柔可亲,实际上手段狠辣!去年泰明安父亲受伤,很有可能就是凤溯暗中搞的鬼——虽然他们手里没有证据,但作为一个八星强者,他父亲的直觉绝对不会出错!而且如果不是这野种做的,盛白双怎么会一句都不辩驳,只把这野种牢牢护着! 真是虚伪又狠毒的家伙! 该死的野种! 泰明安觉得一向喜欢的饭菜都不对胃口了。他示意侍卫过来坐下吃饭,自己走了出去,健步走到那烤肉摊子前,对姬瑾荣说:“你跟我来一下,我有话要对你说!” 姬瑾荣正等着烤肉呢。他说:“我不想听你说话!” 泰明安瞪他。 摊主呵呵一笑:“小客官,你的肉串好了!” 姬瑾荣欣喜地伸出圆圆的小胳膊接过摊主递来的烤串,那兽肉被烤得金黄,涂上了辛辣的调料和香甜的蜜糖,正滋滋地冒着香气。 姬瑾荣愉快地享用起来。 泰明安看得呆了呆。这奶娃娃看起来粉粉嫩嫩的,皮肤特别白,眼睛特别亮,嘴唇薄薄的嫩嫩的,看着就讨人喜欢。瞧见这奶娃娃吃得那么高兴,他突然也觉得肚子饿得很,甚至能听到它咕噜咕噜地叫! 泰明安瞪着姬瑾荣老半天,最后转向烤肉摊子前一口气挑了十来串肉串,对摊主说:“跟他的那样烤!”他倒要试试看是不是真那么好吃! 姬瑾荣:“……” 他决定了,以后都讨厌这家伙!他撒娇耍赖都不能让凤溯美人松口,这家伙却可以敞开肚皮吃个够! 凤溯美人瞧见姬瑾荣忧郁的小表情,将他抱了起来,细心地帮他擦掉嘴角的油渍:“阿瑾想和他一样胖吗?” 泰明安闻言立刻炸了:“你说谁胖?!” 凤溯美人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回答:“你。” 泰明安咬牙切齿:“你别得意,总有一天我会打败你!” 凤溯美人没再理会他,而是定定地看着姬瑾荣。 姬瑾荣知道凤溯美人是要他表态!面对“敌人”,他当然得站在凤溯美人这边! 姬瑾荣搂住凤溯的脖子,坚定地说:“我不吃了,我不要变胖子!阿溯我们去看灯吧!” 泰明安说:“你站住!” 凤溯没有停顿。 泰明安说:“你这野种,连让陛下和我说话都不敢吗!你心虚了吧?你怕我把你的龌龊事都告诉陛下!” 听到泰明安说出“陛下”两个字,凤溯终于顿步。 以泰家的强盛,想知道姬瑾荣的身份并不难。 凤溯手臂微微一紧,望着姬瑾荣。 姬瑾荣坚决地说:“我不听!” 凤溯却把他放了下地。 姬瑾荣抱住凤溯的腿不放开:“阿溯!” 凤溯喊:“阿瑾。” 姬瑾荣仰头看着凤溯。 凤溯说:“别人的话,你总该听听。你是国君,你——”他揉揉姬瑾荣的发顶,“你要当一个明君,不能只听我或者任何一个人的话。” 这是凤溯第一次在他面前提起“国君”两个字。 国君这种东西,在这个世界有意义吗? 见凤溯一直凝视着自己,姬瑾荣捏了捏拳头,走向泰明安。 泰明安恶狠狠地剜了凤溯一眼。装什么大度? 泰明安抓住姬瑾荣的手,拉着他走往另一边,直到觉得隔这么远凤溯已经听不见了才停下来。 泰明安说:“你知道这野——”种字还没出口,泰明安就看到姬瑾荣转身往回走。泰明安急了,改了口,“你知道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吗!” 姬瑾荣停了下来,转头望着泰明安。 对上姬瑾荣黑溜溜的眼睛,泰明安突然有些说不出话来。 那些不堪的东西,真的要告诉这个小家伙吗? 可一想到姬瑾荣的“处境”,泰明安又压下了那一丝莫名的不忍。 泰明安说:“这家伙是个灾星!有他在的地方准没好事!而且这家伙心胸狭窄,别人说他一句他就会暗中报复,很多人都被他暗里害死了!我爹也是这样,就因为说了他和盛白双那女人两句,就差点被他给弄死!你以为他真的对你好吗?别傻了!他对你好只是因为他们师徒俩想通过控制你来控制朝廷而已!” 姬瑾荣定定地听完泰明安的话。 等泰明安说完了,他转头看向凤溯站着的方向。凤溯安安静静地站在那儿,微亮的灯光照在他脸上,却透出一种莫名的寒凉。一个人站在花灯下的凤溯显得那么孤独,即使周围再怎么喧闹,都没办法使他沾上半点暖意。 姬瑾荣心底突然涌上一种冲动,他想跑过去抱住凤溯,把凤溯牢牢地抱紧了,让他不再露出那种孤独又寂寞的表情! 但他还不能跑过去。 姬瑾荣回过头来,与泰明安对视。直到泰明安的神色变得有些窘迫、有些羞恼,他才淡淡地开口:“那你怎么还活着呢?” 泰明安呆住。 姬瑾荣说:“你上次骂了阿溯,怎么还活着呢?你整天像现在这样到处往外跑,阿溯要杀你应该很容易吧?” 泰明安被姬瑾荣说得语塞。他哼哧半天,才勉强找出理由:“因为我已经道过歉了啊!” 姬瑾荣唇角泛起一丝冷笑:“你骂得这么熟练,难道只骂了那么一次?” 泰明安无言以对。 姬瑾荣说:“你说阿溯做过那些事,有什么证据吗?如果你能拿出证据来,我就相信你。如果没有的话——请你不要再出现再我的面前,我不想见到一个无凭无据肆意污蔑我朋友的人!” 泰明安急了。他说:“你已经彻底被他蒙骗了!” 姬瑾荣不想再和他多说。他转身要走往凤溯那边,却见冷光一闪,竟是有人拔剑刺向凤溯! 姬瑾荣心跳骤然加快,想要跑过去,却又怕自己过去会拖累凤溯。眼看凤溯被十几个黑影围攻,姬瑾荣非常痛恨自己的年纪,他朝周围喊道:“你们出来!” 一批暗中保护他的侍卫从暗处现身,都是六七星的强者。他们向姬瑾荣见礼:“见过陛下。” 姬瑾荣说:“行什么礼!我命令你们,快去帮阿溯!” 敌人数量太多,实力又不低,凤溯已经落于下风,情况非常危险。 侍卫们却一动不动:“国师让我们保护陛下。”意思是没让他们保护凤溯。 姬瑾荣第一次意识到凤溯是什么处境。 连盛白双派出的人都不愿意为凤溯出手…… 姬瑾荣拔出为首那个侍卫腰间的剑,咬牙说:“你们不去,那我去!”只要他和凤溯呆在一起,他们就会出手保护凤溯了吧? 侍卫们急了,正要想办法拦下姬瑾荣,却听旁边的泰明安说:“妈的!居然敢在灯会上动手!”他挥了挥手,“你们给我上,把那些该死的家伙给弄死,赏金不会少了你们的!” 泰家侍卫喏然应是,一拥而上,去阻挡那些黑影的杀招。 姬瑾荣一愣,看向泰明安。 泰明安说:“虽然我看那家伙不顺眼,但他也是大栾朝的人!别人都欺负到头上来了,难道我还能干看着?” 姬瑾荣挤出一丝笑意:“谢谢。” 泰明安虎着脸说:“不想笑就别笑,难看死了!”他才不会承认他见不得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垮下去,见不得那双亮亮的眼睛变得暗沉。要不然的话,他哪会管那野种的死活! 姬瑾荣抬手揉揉眼睛,用力擦掉眼里溢出的泪。 不知道为什么,从看到凤溯一个人站在花灯下开始,他鼻头就一直在泛酸。在看到凤溯一个人面对黑影的围攻却没有人上前帮他时,那种酸意就更加难以抑制。 也许是因为这具身体年纪太小,所以特别容易掉眼泪。 就像是很久以前,他还没有登基,魏霆钧还没有打下赫赫威名,很多事他们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朝野内外乱象丛生,看着百姓被逼上绝路,看着将士粮草耗尽、无力再战——看着魏霆钧的祖父战死,看着魏霆钧的父亲战死,看着魏霆钧的兄长战死——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 那个时候,魏霆钧一个人躲着哭得撕心裂肺。 哭,是因为痛苦和绝望,更是因为自己的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 姬瑾荣握紧拳头。 他再也不会让今天的事情重演! 眼看那十几个黑影开始且战且退,姬瑾荣握着剑冲向凤溯。 凤溯斥喝:“别过来!” 那些黑影注意到姬瑾荣的存在,避开泰家护卫的追击,抬剑转向姬瑾荣。 侍卫们一跃而起,将黑影们遥遥阻挡开。 姬瑾荣平安无事地跑到了凤溯身边。 凤溯受了伤,肩膀上中了一剑,正潺潺地涌着血。姬瑾荣用力撕下一截衣袖,用力按在凤溯伤口上——能伤到凤溯这样的七星强者,用的剑显然非常特殊,血根本止不住。 姬瑾荣的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小孩子的身体,真的太难控制好情绪了。 凤溯说:“阿瑾,别哭。”他声音发哑,“阿瑾是男子汉,不要哭。” 姬瑾荣用力擦掉眼泪,可泪水也越擦越多。 他以前从来都不会哭,因为他不能哭,本来他就躺在病榻上,再挂着两行眼泪得多惨——而且,还有那么多人盼着他做点什么,那么多人把希望放到了他身上,那么多人把他当成决断一切的主心骨—— 所以,他从来不哭。在太傅面前,在魏霆钧面前,在好友们面前,他永远是镇定自若的模样,不管遇到什么难关都能从容面对,从来不会有柔弱的一面—— 经历了两个世界蜜罐一样的生活,他来到这个世界以后也选了能让自己过得最舒服也最安逸的方式,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凤溯、盛白双——甚至廉平对自己的好。 他忘记了,不管哪个世界都是充满荆棘的。 ——只是以前有人替他砍光了而已。 姬瑾荣终于抹光了眼泪。 他想起盛白双给凤溯的丹药,在凤溯怀里摸索了几下,找到了那个玉瓶。他倒出一颗丹药,塞进了凤溯嘴巴里。 凤溯见姬瑾荣的手微微发着抖,一口吞下了姬瑾荣喂来的丹药,腾出没受伤那边的手将姬瑾荣抱紧:“阿瑾别怕,我没事,我一点事都没有……” 姬瑾荣小心地回抱凤溯,郑重保证:“阿溯,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事了!” 不管那些人为什么要刺杀凤溯,他都不会让凤溯一个人去面对。虽然他要强大起来还得很久,但他当初连躺在病榻上都能熬到登基,现在他好歹也能动能跳——没道理比那时候还不如! 在姬瑾荣下定决心时,廉平赶到了。 看着凤溯苍白如纸的脸色,廉平开口问道:“有没有看出是什么人?” 第39章 收服异世邪尊(四) 凤溯摇摇头,说:“我看不出来。” 正如泰明安所说,他年纪虽小,得罪的人却不少。他的仇家太多,灯会期间国都又鱼龙混杂,他哪里分辨得出那些黑影是谁派来的! 明明什么职位都没有却处处树敌的人,整个大栾朝恐怕只有凤溯一个。 廉平叹了口气,把他们送回住处。 当晚姬瑾荣搬了被子,在凤溯房间里打地铺。 廉平第一时间知道姬瑾荣做了什么。 他神色有些复杂,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只命令侍卫们好好保护好姬瑾荣和凤溯。 这一次,加上了凤溯。 侍卫们心中一凛,喏然应是。 姬瑾荣在凤溯房间里足足打了五天地铺,他执拗起来连凤溯的话都不听,所以没有人能动摇得了他。 而且,凤溯也不太想把姬瑾荣哄走。 凤溯觉得自己像个贪婪的窃贼,千方百计想占有姬瑾荣这种单纯又诚挚的感情。 他知道,姬瑾荣睡到他旁边是怕他再出意外。 如果来的人都是那天那种强者,皇宫里又有什么安全可言? 姬瑾荣的想法很直接也很天真,只要他在这里,侍卫们就会连同凤溯也一起保护了。 第五天的时候,凤溯房间里飞来一只黄鸟。 姬瑾荣正在看医书,听到动静抬起头来。凤溯笑着说:“是廉平大人那边的消息,你不用管。” 姬瑾荣乖乖当没看见。 凤溯解开黄鸟腿上的纸条,只见上面写着四个字:适可而止。 凤溯微微地笑了笑,指尖蓝焰一现,将那小小的纸条化为灰烬。 姬瑾荣还是忍不住瞄了姬瑾荣一眼,问:“阿廉有什么事吗?” 凤溯信口回道:“没有,他就是想问问我身体好起来没有。”事实上他身体恢复得如何,廉平自然是了若指掌的,否则也不会叫他“适可而止”。 适可而止吗? 凤溯走上前,抱起姬瑾荣说:“阿瑾,我已经好了。” 姬瑾荣定定地望着凤溯。 凤溯轻轻亲吻姬瑾荣的额头。 有些话不用说出口,他的阿瑾也会懂的。 姬瑾荣确实明白凤溯的意思。 凤溯的意思是,他已经好起来了,所以不用再担心。 姬瑾荣伸手按了按凤溯的肩膀,隔着衣物还是能摸到上面的疤痕。修炼者体质好,又有盛白双给的丹药护体,凤溯的身体确实没有大碍。但是,他担心的不止是这个—— 他还担心凤溯心里难过。 姬瑾荣握住凤溯的手:“那些事,不是阿溯你做的对不对?” 凤溯一顿。 姬瑾荣说:“那个小胖子说的话,你都听得到的——”以七星强者的实力,视力和耳力肯定都是远超于常人的,泰明安断定凤溯听不到的距离,对凤溯而言肯定是像在他耳边说出来的一样。 所以凤溯才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姬瑾荣笃定地说:“那个小胖子说的那些事,不是阿溯你做的!” 凤溯伸手按在姬瑾荣耳侧,让姬瑾荣仰起头来与自己对视。 姬瑾荣心头一跳。 凤溯的声音缓缓飘到他耳边,清晰却又渺远:“阿瑾,我不想骗你。” 姬瑾荣愣愣地看着凤溯,那双眼睛底下有着他从未见过的幽沉。 凤溯说:“我不想骗你,所以,那些事有一些是我做的——他们并没有冤枉我。” 姬瑾荣说:“那还有一些呢?” 凤溯说:“还有一些的话,其实我也想做,所以他们也不算冤枉我。” 姬瑾荣紧紧环着凤溯的脖子:“也就是说,他们还是冤枉了你!” 凤溯莞尔:“阿瑾,你难道不觉得我很可怕?” 姬瑾荣说:“不,如果有人欺负阿溯,阿溯就该狠狠地打回去!要是暂时打不赢,那也要先记着,以后有机会再打回去!”人都是偏心的,在自己喜欢的人受委屈和别人受委屈两个选择之中,姬瑾荣当然选让别人受委屈! 凤溯笑了起来:“没想到阿瑾居然会这么想,我一直觉得阿瑾是个很正直的孩子呢。” 听了凤溯这话,姬瑾荣有点委屈:“有恩报恩,有仇报仇,难道不是正直?”他可从来不会傻到牺牲自己人去成全大仁大义。连身边的人都护不住,还谈什么雄图伟业? 姬瑾荣的话让凤溯愣了一下。他笑得有些开心:“阿瑾说得很对。” 他把姬瑾荣抱起来走到屋外,抱着姬瑾荣三下并两下地跃上屋顶。 凤溯说:“我从小就喜欢坐到这么高的地方。” 姬瑾荣从凤溯怀里钻出来,一屁股坐到凤溯身边,和凤溯一起看向远处。 天风猎猎,山色渺渺。 从很小的时候就一个人坐在这样的地方,心里一定很寂寞吧。 姬瑾荣知道在这个实力至上的世界里头,盛白双能把凤溯抚养长大已经是天大的恩泽——毕竟盛白双带回凤溯的时候凤溯还是个婴儿,谁都不知道他以后天赋如何。 可姬瑾荣还是有些心疼凤溯。 经历过那么多个世界,姬瑾荣对别人的真心假意是可以分辨的。 比如他知道很多时候凤溯的温柔透不到眼底。 他知道凤溯哄他是有目的的,可凤溯在照顾他这件事上确实尽心尽责。 凤溯他们和他非亲非故,他又不是什么人见人爱的宝贝,他们真要无缘无故把他捧上天才奇怪吧? 他不是真正的小孩,他们对他好他高兴,谁要是对他不好他也不会觉得有什么——谁能走到哪都人人爱呢! 凤溯不一样。 凤溯被盛白双带回来时,还只是个婴儿。 他比很多普通人幸运,因为他的老师是大栾朝的国师盛白双。同时他又比很多普通人不幸,因为盛白双并不是那种容易亲近的人——盛白双在意的是大栾朝的国运、在意的是天下苍生的命运,有这种大情大爱的人,注定不会像普通人那样对自己的孩子关怀备至——更何况,凤溯并不是她的孩子。 凤溯是什么时候开始,学会了温柔地笑着,恭谨地聆听盛白双的教诲和嘱咐? 姬瑾荣以前听过好友喜得贵子,时不时来和他念上几句育儿经。他记得有次好友说,孩子哭了不要去哄,久了他发现没人理会他自然就不会再哭。 知道哭了也没用,就不会再哭了。 这种认知,连很多年长的人都无法领会,因为不管是什么人、不管身处何方、不管地位如何,身边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体己人。伤心了,有人关怀;高兴了,有人分享——于是再怎么起起落落,活着都是快活的、都是有人挂心着的,永远不用去学会什么“不要哭,哭了也没用”。 凤溯才十来岁啊。 姬瑾荣钻回凤溯怀里,搂着凤溯脖子说:“我不喜欢,这么高的地方呆着有点冷!” 凤溯微微一顿。 接着他笑着说:“阿瑾不喜欢,我们就不上来了。” 姬瑾荣用力点头。 凤溯抱着姬瑾荣跃下屋檐,回到了地面上。 回到温暖的屋子里,姬瑾荣突然问:“我可以招募自己的侍卫吗?” 凤溯望着姬瑾荣。 姬瑾荣说:“像那个小胖子那样,他能招募到那么多强者,我也能吗?” 凤溯见姬瑾荣脸上满是认真,不由说道:“阿瑾,师父和师兄对我很好。” 姬瑾荣说:“我没有说他们对你不好。”盛白双和廉平都是很讲原则的人,皇家的侍卫保护皇家人是应该的,如果让他们保护凤溯的话无疑是“公器私用”。 这样的事,盛白双和廉平他们不会做。 除非他像这次这样,亮出无论如何都要护住凤溯的态度。 但是—— 姬瑾荣认真地说:“但是总不能永远靠他们。”他爬到椅子上站着,努力仰起头和凤溯对视,“我们如果也像那个小胖子那样有那么多高手护卫左右,那我们想去哪里都可以!” 凤溯说:“阿瑾说得很对。”他揉姬瑾荣的脑袋,“可是要招揽那么多高手,我们得有很多很多钱。” 就算是国库里也没有余钱了,更别提姬瑾荣的私库。 姬瑾荣登基时才四岁呢,哪有什么钱! 至于他们先皇有没有留下什么钱——答案是,没有。 不仅没有,还留下一些债务没有结清。 先皇将朝政托付给盛白双时,盛白双差点愁白了头。 就连盛白双这次需要的药材,都是他在背后使了些手段才逼得各大家族将它们“贡”上来的。饶是这样,还是把整个国库都搬空了——倾举国之力,只为了让大栾朝出一个十星强者! 即使是只保护姬瑾荣一个人,大栾朝可能都已经拿不出钱去供养那么一批高手了! 这些事,没有人会对姬瑾荣说。 姬瑾荣说:“我们可以想办法弄钱。”他已经考虑过了,“听说我们的邻国非常富裕!” 凤溯说:“他们是很富裕,可是富裕又有什么用?难道他们会把钱分给我们?” 姬瑾荣说:“阿溯你怎么这么笨。”他笑眯眯,“既然他们有钱,我们就想办法从他们那里赚钱啊。不过这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我们可以先从泰家这样的家族赚起!” 凤溯听着姬瑾荣稚气的话语,不知道该夸还是该笑。 那些家族都精明得很,哪有那么容易从他们手里赚钱! 凤溯还是不抱希望。 姬瑾荣知道凤溯的想法。 他耐心地说:“如果我们手里有他们很想要的东西,他们应该会乖乖掏钱吧?” 凤溯点头。 不过,他们哪有各大家族想要的东西? 姬瑾荣说:“盛姐姐用的丹药,对七星以上的强者都有用对吧?” 凤溯点头。 姬瑾荣说:“阿溯你还有两颗?” 凤溯明白过来:“你是想把它卖掉?”他没有丝毫犹豫,“好,我想办法把它卖出去。” 姬瑾荣说:“不,那可是盛姐姐给阿溯你的。”他环住凤溯的脖子,“要不是我塞进你嘴里,阿溯你恐怕连受了重伤都舍不得吃!”凤溯对盛白双的敬慕绝对不是假的,盛白双给他的丹药他都贴身带着,遇到盛白双所说的“劫难”都不愿掏出来。 凤溯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姬瑾荣没有继续取笑他。 他说:“我们只要给他们看一看,然后让他们奉上药材求我们炼制——到时每炉丹药我们得一半。”只要他们有能炼制丹药的人,这就是个无本买卖! 姬瑾荣说:“我们可以先炼制换别的丹药来练手,我知道宫里还有一些别的材料。” 由于宫里能炼成丹药的只有盛白双,所以材料的消耗量不算大,几年下来也积攒了不少“库存”。 凤溯还是那句话:“阿瑾想得很好,”他不太忍心,但不得不提醒姬瑾荣,“——但,谁来炼制丹药?” 姬瑾荣说:“阿溯你啊!” 凤溯的心脏猛跳了两下。 他的确会炼制丹药。 只是没有任何人知道。 也没有任何机会练习。 他这个人,什么都一学就会,什么天赋都有一点儿。 只是,没有机会。 凤溯觉得浑身的血液变得有些冰凉。 他所认为的无知孩童,并没有那么天真。 这可是大栾朝的国君啊! 大栾朝的国君向来是天选之人,甚至比盛白双这个国师要更接近“天”。 即使他只有五岁,依然有着一双足以看透一切的眼睛。 所以,从讨好盛白双与廉平到提出招揽强者、离间他们师徒,都不是小孩子天真幼稚、无意之为——有意的,是有意的,每一句话、每一个举动,都是有意的。 果然不愧是皇家人! 凤溯通体冰凉,脸上浅淡的笑意越发浅淡。 姬瑾荣注意到了凤溯的变化,只觉得凤溯是为了认真听自己说话才敛起笑容。他认真解释:“盛姐姐炼药时没有避开阿溯,阿溯也能为我配制药浴的药液——还可以控制蓝火。所以阿溯你是可以炼丹的!”他抓住凤溯的手掌,大言不惭地夸口,“就算阿溯没炼过,我也可以教你!” 凤溯定定地望着姬瑾荣,说:“我会。” 凤溯并不怀疑姬瑾荣的话。 上一次盛白双炼制的丹药可以成丹,正是因为姬瑾荣“贪玩”。那会儿他以为姬瑾荣是真贪玩,现在想来,姬瑾荣应该是有意为之—— 一来,在他面前露一手;二来,正好让盛白双去闭关,为他腾出半年的准备时间…… 在这期间将他拉拢过去,利用他的炼丹术去培养出自己的心腹。等盛白双出关时,他就不必再向盛白双装乖卖巧!凤溯觉得自己简直是第一天认识这个奶娃娃。 也许,有些东西真的是与生俱来的吧? 比如皇族对皇权的掌控欲! 他差一点……差一点就…… 差一点就信了。 差一点就相信这世上真的有这样的一个人,不管他是不是野种,不管他做过什么事,不管他是不是心肠毒辣睚眦必较——都愿意关心他,维护他,坚定不移地站在他这一边,替他逼得那些侮辱他的、冤枉他的家伙低头道歉—— 差一点点,他就信了。 他甚至会以为,这孩子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 甚至差一点点,就痛恨起师父与师兄,站到这孩子这一边来。 等这孩子再长大一点儿,他师父和师兄都不会是他的对手。 而他那一心为了挽回大栾国运的师父,绝对不会因为这些事感到难过。她甚至会觉得欣慰,欣慰这孩子终于成长为一位合格的君王。 世上就是有这么荒谬的事。 有人就是那么傻,竟会为了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将剑插入自己胸口而高兴!而也有人就是那么狠,连对待真心疼爱他的人都能那么狠——他从来没见过他师父对人那么好过—— 凤溯说:“我会。”他温柔地笑着,柔和的目光仿佛能将姬瑾荣包裹起来,“不过我没有阿瑾聪明,阿瑾得在旁边看着,教教我该怎么做。”也让他看一看,这狼心狗肺的家伙到底会多少东西! 姬瑾荣不疑有他,只觉马上要有自己的“班底”了,心情非常棒。他说:“阿溯你流了那么多血,得好好补补,我让人给你熬了补血和调理的汤,你可要乖乖把它喝完!” 凤溯刮了刮姬瑾荣的鼻子,含笑调侃:“你以为我像你一样,会把药给偷偷倒掉吗?” 姬瑾荣:“……” 姬瑾荣说:“我先去练剑了!” 说完他就撒开小短腿,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凤溯坐在原位,神色晦暗不明。 这些天来翻来转去的思绪终于归于平静,可是他的心脏却像被人挖空了一样。 果然,没有人会真正喜欢他这样的人。 就连养大他的师父,当年在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也朝他举起了剑—— 想杀了他呢。 他竭尽全力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证明他这一生注定孑然一身—— 是这样吗? 凤溯握紧拳。 他不信。 师父到底没有杀他。 师父将他养大了。 这十几年的养育之恩,理应能抵过那一念间的杀意。 只是—— 来到这个世界那一瞬看见的那道冷芒,让他这辈子再也无法相信任何人。 凤溯突然有些痛恨起自己的天赋异禀。 别人至少得一两岁才能记事,为什么只有他生来就能记住一切? 他宁愿,自己并不记得。 * 这一夜,姬瑾荣回到了自己房间,早早就睡下了。 凤溯一直没有睡,但也没有点灯。 到了夜半,数道黑影伏拜在凤溯床沿。 为首的黑影开口请罪:“尊主,是青锋堂的人。我等无能,让他们伤了尊主!” 凤溯淡淡地说:“不要紧。”他倚着床沿坐了起来,姿态慵懒,神色却冷凝如霜,“把引出来的叛徒清理干净就好。” 听出凤溯声音里的杀意,黑影心中一凛,俯首应是。 凤溯说:“我们的小陛下准备招揽强者了。”他目光幽沉,“给北斗的人安排好正常身份,过些日子让他们来应试。” 黑影兴奋地说:“尊主英明!” 比起青锋堂挑的那个蠢货,他们尊主显然厉害得多。想想看,他们都潜伏在那位小陛下身边——等那位小陛下为自己掌控了一切而高兴时,他们才让那位小陛下明白发现自己早已被人捏在掌心—— 那得多大快人心! 所以说,他们尊主真是太英明了! 凤溯显然不如黑影那般高兴。他神色有些困倦,倚在床上微微合起眼。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你们退下吧,停留太久,廉平会发现的。” 黑影应声退开。 凤溯靠着枕头坐了一会儿,起身下了床,赤着足往外走。 外面的风有些凉。 夜色苍茫。 凤溯一跃而上,翻上了屋顶,看着漆黑的远方。 他不是国师盛白双的得意子弟。 他是天降凶星。 凶星,与专走邪门歪道的邪派多么相配。 他怎么会愚蠢到认为老天会网开一面,让他遇上那么一个天真可爱的孩子呢。 凤溯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 周围的瓦片渐渐被朝露打湿。 草丛里的虫儿渐渐静了下去。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蹬蹬蹬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那脚步声往屋里跑,停了一会儿,又从里面跑了出来。 接着,凤溯听到了姬瑾荣恼怒的叫唤:“阿溯!” 凤溯没有回过神来。 姬瑾荣又叫了一声:“阿溯!”声音依然带着几分怒意,“你是不是在上面坐了很久!” 凤溯恍然回神。 他说:“不久,刚上来。” 姬瑾荣说:“说谎!被窝都凉了!” 装得真像。 凤溯这样想着。 凤溯微微地笑了起来:“这都让你发现了。” 他也可以装得很像。 姬瑾荣说:“下来!” 凤溯跃下屋顶。 姬瑾荣上前抓住他的手掌:“你看,手这么凉,肯定在上面呆了很久!” 凤溯辩解:“我的手一直都很凉。” 姬瑾荣才不信他的鬼话:“今晚我把被子搬过来,和你一起睡!”伤势刚刚好点儿就这么胡来,他得好好盯着才行。 凤溯:“……” 为什么可以装得这么像呢? 就像真的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我决定当个傻白甜,美人却不相信我,肿么破!!!! 第40章 收服异世邪尊(五) 姬瑾荣是个很有行动力的人。 他不打算瞒着廉平。 姬瑾荣让凤溯抱着自己去找廉平。 廉平听到姬瑾荣的话后有些惊讶。他对姬瑾荣说:“阿瑾想这么做的话,当然没问题。很多药材师父也不需要用到,阿瑾尽管拿去练手。” 姬瑾荣说:“好!”他立下豪言壮志,“等我赚了钱,分一半给国库!” 凤溯:“……” 这样的发展有点出乎凤溯的意料。 他还以为姬瑾荣会偷偷摸摸地来,没想到姬瑾荣会大咧咧地跑到廉平面前说出来。 察觉廉平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凤溯无言地抱起姬瑾荣:“那我们先回去了。” 廉平说:“先等等。”他望着姬瑾荣,目光依然平静无波,“阿瑾,你红玉姐姐回来了,你要不要去和她问个好?” 姬瑾荣眼睛一亮,立刻从凤溯怀里滑落:“我去看看红玉姐姐!” 炎红玉,八星强者,大栾朝实力仅次于盛白双的女人。 长相美丽,身材火辣,脾气火爆! 最要紧的是,她每次出去都会为他带回很多稀奇玩意和她去过的地方的地图。虽说他现在还不能去外面玩耍,但是过过眼瘾也好啊! 姬瑾荣跑到门口才想起凤溯是和自己一块来的。 他连忙转过头对凤溯说:“阿溯你等我一下,我去去就回来!” 炎红玉和凤溯关系不太好,倒不算是有仇,只是相互看不顺眼,见了面不怎么说话——碰上的话可能有点尴尬。 姬瑾荣一溜烟地跑了。 凤溯站在原地,眉宇淡淡,没有什么表情。 他与廉平是同门师兄,但交情并不算深。很长一段时间里,凤溯以为廉平冷面冷心,对谁都不会有什么不同。直到看到廉平哄姬瑾荣,他才知道廉平不是讨厌小孩,也不是不会和人亲近。 廉平只是讨厌他,不想和他亲近而已。 屋内有些沉默。 气氛略微沉凝。 良久,廉平开口说:“阿瑾这么做,是你教的?” 凤溯听到廉平这句话,起伏的心情总算平静下来。就像是头上一直悬着一把刀,他一直在等着它落下来。在它没落下之前,他忐忑、不安、担心——当它真正落了下来,他反而没那么难受了。 凤溯说:“是,是我教的。”他朗然承认,“我借着受伤的机会撺掇他自己招揽强者。” 廉平听着凤溯赌气般的回答,心中无奈。 作为看着凤溯长大的同门师兄,廉平是最了解凤溯的人,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浑身带着刺。别看他笑得温柔可亲,实际上最难亲近的就是他。 就连他这个同门师兄,凤溯都像刺猬似的竖起浑身利刺。 盛白双把三颗护魂丹留给了凤溯,那么在背后帮他们逼迫各大家族的是谁就呼之欲出了。 明明在背后劳心劳力、明明为这事得罪了那么多人,凤溯却还是一个人默默扛着。盛白双教徒弟的方式很简单,他们能够自己应对的事情都让他们自己去应对,可他看在眼里却觉得有些不妙。 他这师弟越来越有与他们疏远的苗头。 事实上凤溯得罪了什么人,他们也是躲不开的。盛白双是凤溯师父,他是凤溯师兄,凤溯要来的材料都落到了盛白双手里——真当别人都是眼瞎的吗? 打断骨肉连着筋! 凤溯到底年纪还小,想事情还是有些天真。 手段这东西,盛白双不会用,不代表他不会用。 盛白双不愿变通,不代表他不愿变通。 廉平说:“你的想法很好,只是下次最好先和我商量一下。” 凤溯与廉平对视。 见廉平目光不似作伪,凤溯有些茫然。 廉平说:“你也十六了,是时候做些事了。”他凝视着凤溯,“但是行事要收敛些,不要太张狂肆意。” 骤然被廉平提醒“不要太张狂”,凤溯心突突直跳。廉平的实力比他高一些,所以整个皇宫里除了盛白双,他最防备的就是廉平。 凤溯压住微乱的心跳,露出温柔的笑容:“师兄说笑了,我怎么可能张狂肆意?” 廉平说:“不要把别人都当成傻瓜。”他意有所指,“尤其是在他们的实力比自己高很多时——凤溯,你很聪明,但别人也不蠢。” 凤溯掌心渗出几分细汗。 廉平说:“别的人会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只是因为你想的恰好是他们想做的而已,并不是真正受你引诱、胁迫。”他注视着凤溯敛起笑意的脸庞,“你真正能骗到的,只有相信你、在意你的人。” 凤溯安静地听着。 廉平说:“记得以前,红玉姐很疼你。” 凤溯浑身一颤。 炎红玉以前很疼爱凤溯。 比起冷情淡漠的盛白双,炎红玉总是很热情,一见面抱抱廉平亲亲他都是常有的事。后来廉平大了一点,炎红玉就只哄他玩了。 再后来,炎红玉发现了他做的一些事。 那时候他年纪还不大,但手段已经很狠,谁欺负了他他都会暗暗记在心里。有一次,他差点让一个六星强者死在外面——那个时候他的天赋还没有觉醒。 就是那一次,炎红玉把人救了回来。 那个人什么都没发现,炎红玉却从种种蛛丝马迹查到他身上。 炎红玉说:“他是我手下偏将。” 可是他骂我是野种。 炎红玉说:“他对大栾朝忠心耿耿。” 可是他骂我是野种。 炎红玉说:“他为大栾朝立下汗马功劳。” 可是他骂我是野种。 炎红玉说:“我知道他嘴巴不干净,但是,他罪不至死。” 又不是他让那家伙去死,是那家伙自己往套里钻,是那家伙自己没本事活着回来。 炎红玉见他不说话,眼底满是失望。 从此以后,她再也没抱他亲他,再也没看他一眼。 凤溯握紧了拳头。 他错了吗? 他做错了吗? 凤溯说:“我知道了。” 他转过身往门外走,感觉背脊已经被汗浸透。 当他走到门外时,姬瑾荣迈着小短腿跑了过来,兴高采烈地说:“凤溯你看!红玉姐姐给我带回来一只肥鸟!” 肥鸟:“……” 凤溯打量着姬瑾荣怀里抱着的那只鸟儿,看起来还是雏鸟阶段,没有半点灵力波动。 这小雏鸟鸟羽还没长出来,浑身上下只裹着一层奶白色的细短绒毛,抱起来肯定很舒服—— 看姬瑾荣兴奋地搂着它玩儿就知道了。 凤溯客观评价:“确实很肥。”明明还是雏鸟,却已经能让姬瑾荣抱个满怀! 姬瑾荣说:“那我们以后就叫它胖胖。” 胖胖:“……” 它要绝食! 它要抗议! 它要离家出走! 姬瑾荣兴致勃勃地说:“阿溯我们回去给胖胖做个窝吧。” 以前姬瑾荣驯服过不少大大小小的动物,可是这种可爱的宠物还真没养过。 这让他有点小兴奋。 任何没有体验过的事情,他都很喜欢去做! 凤溯将姬瑾荣抱起来,说道:“好。” 他含笑应着,目光却落在不远处。 炎红玉站在那儿看着他们,目光带着几分探究。 凤溯的视线与炎红玉稍微一相碰,便躲开了。炎红玉不喜欢他,他没必要去自讨没趣。姬瑾荣需要忠犬,那他就好好当个忠犬,该做的事他都会做;他们不喜欢他,那他就离他们远远的,不去碍他们的眼。 凤溯抱着姬瑾荣离开。 炎红玉去见廉平。 见廉平板着脸皱着眉,炎红玉说:“你支走阿瑾,和他谈了什么?” 廉平说:“也没谈什么,就是和他说了几句话。” 炎红玉说:“他不会听进去的。” 也不知是不是天生的,凤溯那脾气简直执拗得可怕,别人说什么他都固执地坚持自己的看法。 廉平满脸无奈。 他也知道凤溯不会听进去,毕竟他以前确实不太喜欢凤溯,对凤溯始终不假辞色。后来凤溯渐渐长大了,脾气越来越拧,他才惊觉自己应该好好教导这个小自己十来岁的小师弟。 炎红玉很理解廉平的无奈。 一开始她只是想冷凤溯一段时间,让他把事情想清楚。反正人没事,凤溯又那么小,低个头认个错也就把事情揭过去了,没想到打那以后凤溯每次见到她都默不作声地绕开——这一绕就是好些年,连他的天赋测试都是自己去做的,根本不打算通知她和廉平。 炎红玉一开始气得不轻。 现在她已经被磨得没脾气了,想到凤溯刚才那幽沉的目光,她连气都生不起来。 炎红玉说:“你多看着他一些。”她脸色变得凝重,语气也认真起来,“灯会上那些人的身份查清楚了,是魔道青锋堂的人。上次他一个人跑去挑了人家的老巢,这次这批强者是有备而来的——若不是你师父早有所料,让他随身带着护魂丹,青锋堂的人恐怕已经得手了。” 廉平心中一凛,点了点头,说:“他想要和阿瑾炼丹去外面卖,我已经答应了。我们得让他有点事做,否则他会到处惹仇。” 炎红玉深有同感。 就凤溯那脾气,想不招惹人实在太难了!她叹了口气,说道:“只希望他不要连阿瑾都怀疑。” 廉平眉头一跳:“……应该不至于吧?” 炎红玉说:“难说,阿瑾聪明得不像普通小孩,他的心眼又那么多——说不定他会觉得阿瑾也是在哄他骗他利用他?” 廉平:“……” #小师弟总是怀疑身边的人对他不怀好意怎么办# 心好累。 不能再爱。 他要去烤点小甜饼缓缓。 * 姬瑾荣对照顾胖胖非常有兴趣,事事都亲力亲为。 等拉着凤溯把窝做好了,他才想起自己和凤溯还有正事要忙。 姬瑾荣说:“走,我们去丹房玩!” 凤溯帮姬瑾荣把胖胖抱进新鸟窝,笑着抱起姬瑾荣:“好。” 姬瑾荣已经托人打造了一批“炼丹器皿”。 他高高兴兴地给凤溯介绍:“这是天平,这是量筒,这是萃取工具和蒸馏工具!我们可以先用这个小药炉试着调整丹方,等成功了再用盛姐姐的丹炉来炼!” 凤溯:“……” 这都是什么东西,他根本没见过。 可是,明明没见过,他脑海里却有种莫名的熟悉感。等他伸手将其中一些玻璃器皿拿在手里时,脑海瞬间涌出了它们的用途。 姬瑾荣并不知道凤溯脑海里有什么奇妙的变化。 这些工具是他以前跟着莫尔学来的,医疗协会就是靠这些工具制备药液或者药丸!姬瑾荣旁观过盛白双炼制丹药,很快发现炼制原理其实和上一个世界的制药差不多。 制药他擅长啊! 虽然他不是老戴维的学生,但是莫尔这个真·学生能学到的东西他也是能学来的! 所以姬瑾荣就暗搓搓地谋划起来。 他见凤溯一件一件地查看着他叫人打造的“炼药器皿”,顿时来了精神,在一边为凤溯介绍它们的用处和使用方法。 凤溯面上认真地听着,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为什么在姬瑾荣说出它们的名字和用法之前,他脑袋里已经出现了类似的解释?只是他能知道它们是做什么用的,却不知道具体该怎么用——姬瑾荣的解释很好地弥补了这一点。 难道他和这些东西有什么渊源? 姬瑾荣又是从哪里将这些东西弄来的? 凤溯脸上没有流露半分。 他在姬瑾荣讲完之后就试着操作了几遍。 很快地,他从材料里提取出了姬瑾荣所说的“有效成分”。 即使不将它们制成丹药,这些药液也有类似的功效——而且见效更快,效果更佳! 凤溯的心跳陡然加快几拍。 这代表着什么? 这代表着即使是毫无炼药天赋的人,也能按照固定的剂量、固定的工序,将材料制成功效远比丹药好的药剂! 这代表着,炼丹师稀缺的局面要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 凤溯面色凝重起来。 这件事要是传了出去,不知会掀起怎么样的风雨! 姬瑾荣把这么重要的东西展现到他面前,是真的信任他吗? 凤溯再次茫然起来。 姬瑾荣喊:“阿溯?” 凤溯严肃地说:“阿瑾你记住,这些东西不能让别人知道。” 姬瑾荣说:“我当然知道!” 他又不是傻子!现在丹药价格那么高,不就是因为能炼制丹药的人少之又少吗?现在的炼丹师大部分都得由盛白双这样的强者“兼职”,他们一般只为自己和亲人炼制。 正是因为丹药面临着这种有价无市的局面,所以价格才越炒越高。 “我才不会那么笨,白白把这些东西说出去,我还得靠它赚钱呢,”姬瑾荣笑眯眯,“但阿溯又不是别人!就是阿溯你得辛苦一些,还是得守着丹炉炼丹——等我们招揽到强者再慢慢给他们供应药剂。” 凤溯觉得有些不真实。 不久之前,他还觉得姬瑾荣天真好哄。不过短短小半个月,姬瑾荣竟这样正正经经地与他商量起赚钱、招揽强者的事情——而且还说得头头是道。 他很确定没有谁会教姬瑾荣这些东西。 血脉这东西真是太可怕了。 凤溯淡淡地笑了起来:“阿瑾真是太聪明了。” 姬瑾荣搂住凤溯的脖子:“因为我想保护阿溯!我不想一直靠别人!” 凤溯心里百味杂陈。 姬瑾荣对廉平也是这么说的,直白又直接。 这虎皮扯得真好! 根本不会有人怀疑小孩子说的话,只会觉得这孩子重情重义,真是聪明可爱又懂事。 所以廉平问,是他教的吗? 这么聪明的姬瑾荣,他怎么教得了。 凤溯正式开始“练手”。 有姬瑾荣打造的“炼药器皿”,凤溯的炼丹术有了巨大的飞跃,几乎每一炉丹药都是上品之中的上品! * 大栾朝的都城沸腾了。 在大栾朝之中,出现了一位神秘而强大的炼丹师! 他们在都城最繁华的地段开了个拍卖行,拍卖各式丹药。 而不拍卖时,他们出售一类新奇的器具,它们所使用的材料名为玻璃! 这些器具晶莹剔透,比冰块更加透亮,什么东西摆在里面都一览无遗。 拍卖行用它们做了一墙的罐子,里面装满各种药材的“标本”,它们色泽艳丽,和长在地里是一模一样。 这标本长廊向所有人开放,尤其是对以狩猎猎物和采集材料为生的底层修炼者们——拍卖行盛情邀请他们前来参加“培训”,教会他们如何辨认和采集药材,并在采集时保留它们的最大价值。他们甚至还和底层修炼者签订合同,让他们在“标本”中挑一种去采集。 拍卖行收购价格十分可观,比市面上的都要高——如果确立长期合作关系的话,还可以从拍卖行获得一些提升丹药,帮助他们突破修炼瓶颈! 拍卖行的诚恳态度和优厚报仇让底层修炼者非常感动。 一夜之间,大半底层修炼者都涌向拍卖行,并签订了正式合同,成为拍卖行雇佣的“采药人”。 凤溯自然第一时间得到最新消息。 姬瑾荣的手段令他有些震惊。 这个合同关系虽然不能把这一大批修炼者彻底笼络过来,但很多事都能找到人去做了! 再进一步来说,假如这些底层修炼者真的有人能突破瓶颈,那么他们即使不是拍卖行的拥趸,对拍卖行也会有几分感情——只要姬瑾荣委托他们去做的事不那么难办,他们肯定都会答应! 而对于他们来说,药材的来源解决了,做事的人有了,钱也很快就会有了! 拍卖行才开业不到半个月,已经有五十万两白银入账! 那可是五十万两啊! 五百万贯钱! 去年一整年,国库收入才六百万贯。也就是说,光凭这半个月拍卖出去的丹药,他们已经快要赚齐国库一整年的收入。 凤溯知道丹药能卖钱,但没想到这么能卖钱。 当然,能卖出这价格还得靠姬瑾荣提出的“拍卖”制度。 拍卖行装潢得富丽堂皇,分为三等拍卖厅。第三等是所有通过身份认证的人都能进的,拍卖的是基础丹药;第二等必须得在三等厅拍卖过三次以上——或者交纳一定数额的“保证金”才能进入,拍卖的是比较珍贵的丹药,具体拍卖什么会提前三天公布出来。 至于第一等,那就不是拍卖式的了,而是传说中的“贵宾厅”。 进入“贵宾厅”的客人可以准备好药材委托拍卖行代为炼制丹药,具体收费可以面谈,但炼制好的丹药一半归拍卖行所有。 拍卖行规矩很多,来捣乱的、不遵守规则的,都会被拍卖行毫不犹豫地“拉黑”。 很快地,出入拍卖行成了大栾朝里的“身份象征”,能走进去的说明这人有钱、有涵养、有地位! 没到正式拍卖的日子,各大家族的年轻人立刻蜂拥而至,在拍卖厅里争相竞价,以此显露自己身家有多雄厚! 年轻人嘛,总是爱斗气的。 这种敛财速度是凤溯完全没想到的。 甚至连廉平和炎红玉都始料未及。 放着这么个优质劳动力不压榨,他们以前是不是太暴殄天物了? 廉平和炎红玉不约而同地这样想。 月底结清收益,姬瑾荣大方地让人把其中的一半搬到国库。 剩下的都塞进自己和凤溯的小金库了。 姬瑾荣把自己的小金库所在地腾了一半给凤溯。 他高高兴兴地塞给凤溯一把钥匙,拉着凤溯跑去小金库数银子。到了小金库,姬瑾荣说:“阿溯,这一半是你的,另一半是我的!以后你讨老婆不怕没有钱啦,可以载着一车一车的银子去闪瞎别人的眼!” 凤溯呆呆地看了半天,忍不住攥了攥手里的钥匙。 上面还残留着姬瑾荣的体温。 不要这样哄我骗我。 我会忍不住相信的。 凤溯这样想着。 凤溯压下心底的动摇把姬瑾荣抱起来,笑着打趣:“阿瑾是不是也准备拿这些钱去讨老婆?” 姬瑾荣说:“才不是。”魏霆钧如果已经来到这个世界的话肯定不会比他穷,哪里需要他用钱去“讨”。 姬瑾荣的计划是远大的:“我要拿这些钱去生钱!等我们钱够多了,盛姐姐和阿廉就不会发愁了!到时我们可以招揽一大批强者,想去哪里去哪里,想买什么买什么!听红玉姐姐说,南边海岸有些部族很擅长出海捕捞,捞回来的海产可好吃了!”他的眼睛熠熠发亮,“阿溯,等我们有钱了就去那边吃吃看好不好!运过来就不新鲜了,要新鲜的才好吃!” 凤溯:“……” 赚这么多钱就为了吃吃吃,你考虑过被你赚了钱的人的感受吗? 作者有话要说: 凤美人:别哄我,别哄我,再哄!再哄!再哄我就把你吃掉! 陛下:…… 第41章 收服异世邪尊(六) 日月如梭,光阴似箭。 姬瑾荣眨眼便到了九岁半。 柳叶抽芽,燕子北归。大栾朝迎来新的一岁,国都的繁华已远胜于前。 姬瑾荣却有点烦恼。 姬瑾荣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快四年,可他左看右看,没看出那个人有狼子野心! 明明他已经把大栾朝的国库填得满满的,还是没发现哪个乱臣贼子苗苗来觊觎它! 姬瑾荣心里有种蛋蛋的忧伤。 更令姬瑾荣的忧伤的是凤溯最近不在国都,他一时不太习惯。 还好凤溯马上要回来了。 姬瑾荣骑着胖胖,叫上“北斗”,齐齐去迎接凤溯。 “北斗”是他和凤溯两个人捣腾出来的,里面的人都是数一数二的强者,实力足以给凤溯当陪练。 当然,论天赋他们肯定是比不过凤溯的。 姬瑾荣让胖胖飞往凤溯归来的必经之路。 凤溯的坐骑是火隐虎,火隐虎有双翅,能日行千里看,凤溯二十岁那天亲自捕获的。 胖胖早早感应到火隐虎的方向,兴奋地载着姬瑾荣飞往那边。 很快地,姬瑾荣看到了凤溯的身影。他正要高高兴兴地和凤溯打招呼,却见到有个脸生的小男孩坐在火隐虎上,脸上有点兴奋又有点害怕,揪着凤溯的衣角不松手。 凤溯明明不喜欢和别人太亲近,却由着那个小男孩挨着他。 姬瑾荣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 那小男孩和他年纪相仿,却有着与他完全不同的怯弱,见到胖胖朝他们飞过去,小男孩吓了一跳,更加紧揪着凤溯衣角不撒手。 姬瑾荣心里的喜悦像是被什么东西浇熄了。 这几年来他和凤溯几乎没有分开过,这次凤溯走时他很舍不得,千叮万嘱让凤溯早些回来。 没想到凤溯确实回来得挺早,却带回个陌生的男孩。 不知是不是姬瑾荣太敏感,姬瑾荣从那小男孩怯生生的目光里读出了几分敌意。 姬瑾荣拧起眉头。 他不太理解自己这种感觉。照理说凤溯愿意和别人亲近是好事,他应该不会不高兴才对。 可他确确实实不太高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种不高兴,在凤溯带着小男孩去洗澡、而那小男孩悄悄对他露出挑衅般的笑容时,瞬间放大到最大。 姬瑾荣觉得自己特别特别不爽。 而他还没来得及和凤溯好好说说话,那男孩已经揪住凤溯衣角说:“怕。”男孩满眼期盼地望着凤溯,就好像凤溯是他的整个世界似的。 姬瑾荣:“……” 凤溯带着小男孩进了自己房间。 姬瑾荣在原地呆呆地站了很久。直至胖胖用毛茸茸的脑袋拱进他怀里,仿佛想要给他点儿慰藉,他才猛地回过神来。 什么啊,他又不是真的小孩,居然会有种被人抢了自己宝贝的感觉。 凤溯又不是他什么人,就算没有这个小男孩,以后凤溯也会有自己的伴侣。他越长大,凤溯陪在他身边的时间就越少。比如他已经是个小男子汉了,不能像那小男孩一样钻进被窝里缠着凤溯陪自己一起睡。 姬瑾荣抱着胖胖,心里有些空茫。凤溯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看见的第一个人,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对凤溯格外依赖——即使看出凤溯并没有那么喜欢他,他还是相信只要自己诚心相待,凤溯总有一天会对他撤下心防。 没想到还是没有做到。 可能是前两个世界过得太过顺遂,所以他总觉得一切都会顺着自己的心意来。 姬瑾荣把胖胖搂得更紧:“胖胖,看来以后都得你载着我到处飞了。” 胖胖发出低低的鸣叫声,像是察觉姬瑾荣心情低落,努力地张开双翅安慰着姬瑾荣。 姬瑾荣一个人去练剑,等他身上大汗淋漓,月儿也悄悄爬了上来,悬在天穹正中央。 凤溯奔波了小半个月,应该已经睡了吧? ……或者哄那个小男孩,哄着哄着一起睡了。 姬瑾荣心里有点郁闷,思来想去,两眼一亮,对胖胖说:“走,我们去夜市玩玩!” 胖胖相当配合,俯下身让姬瑾荣爬上自己的背。 胖胖的羽毛已经长出来了,毛色有些灰溜溜的,还特别短,瞧着不是很好看。 姬瑾荣本来也觉得挺丑的,但一想到胖胖是自己亲手养大了,顿时觉得胖胖丑得很有特色、丑得非常特别。 姬瑾荣乘着胖胖出了宫。 这几年夜市越发热闹,各种各样的货物和美食都云聚于此。这当中自然有姬瑾荣大力支持的原因在,自从他弄出拍卖行之后,越来越多人了解什么猛兽好吃,它们分布在哪里,它们的弱点是什么——从此以后,修炼者们心里都多了一张地图,上面标记着每一片森林可能狩猎到的珍贵美味! 姬瑾荣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啊不知道。 看着繁荣的夜市,姬瑾荣心里稍微安宁了一些。虽然走不进凤溯心里,但他至少也做了点什么。 盛白双和廉平都比以前更开心了。 如果凤溯开心的话,他和个半大小孩生什么气…… 生气? 不知怎地,姬瑾荣竟乐了起来。变成五岁小孩之后,他体验了很多自己以前从来不曾体验过的情绪,高兴的难过的,快活的无奈的—— 感觉这才是真正地活了一遭。 姬瑾荣让胖胖变小点儿,站到自己肩膀上陪自己去夜市玩耍。刚走出不远,姬瑾荣就瞧见人潮如潮水般往一个地方涌,而他正巧站在浪头上,被潮水一波一波地推着往前走。 姬瑾荣正要往旁边挤挤,就感觉有人环在了自己身边。 竟是许久不见的泰明安。 泰明安这两年收敛了不少,不再当国都小霸王了。十来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他的身材迅速拔高,以前胖乎乎的身材早就变了样——如今已经能把个儿小小的姬瑾荣完完整整地环在怀里。 姬瑾荣不太适应别人的亲近,他稍微远离了泰明安的怀抱,问道:“你们这是去做什么?” 泰明安见姬瑾荣避开自己,哼了一声,直接把姬瑾荣拎了起来,借力往前边一跃,将姬瑾荣带到了空旷的地方。他说:“你以为我和他们一样爱凑热闹吗?我是看你傻乎乎地被人挤着才过去的。”他扫视着姬瑾荣的小身板儿,“也不看看自己多差劲,还学人往人多的地方走!” 姬瑾荣听出了泰明安话里硬梆梆的关心。 这几年他和泰明安已经算朋友了。 他们只在一个人身上有分歧:凤溯。 他总说,如果你和凤溯好好相处,那我们就是朋友了。 泰明安说,谁稀罕和你做朋友? 说完泰明安还会冷笑着补一句,就算我想和他好好相处,他会和我好好相处吗?或者说他会和任何人好好相处吗?你对他那么好,还不是…… 后面的话泰明安往往不会说出来,姬瑾荣却明白他的意思。 他对凤溯那么好,还不是不能让凤溯卸下心防。 想到这点,姬瑾荣面上难免有些沮丧。 他希望凤溯能够开开心心快快活活,不要再露出那种孤寂又寂寞的表情。 可是他还是不时地在屋顶上发现凤溯的身影。 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走进凤溯心里去。 这是姬瑾荣第一次遇到这么棘手的事情。 偏偏就连泰明安这个难得的朋友,也不会告诉他应该怎么去解决这个艰巨的难题。 泰明安看出姬瑾荣的心情。 他心里恨凤溯恨得咬牙切齿。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着了什么魔,明明姬瑾荣还是个小豆丁,他却恨不得把天上的月亮都摘下来给姬瑾荣。他那么喜欢这小豆丁,这小豆丁心心念念的却只有那个不知好歹的凤溯。 姬瑾荣对凤溯那么好—— 那种好哪怕只给他万分之一,他都愿意为姬瑾荣做任何事。 那可恨的家伙怎么舍得伤姬瑾荣的心! 泰明安这几年来“改过自新”,正是因为心里烧着这么一团火。 他要打败凤溯。 从见到凤溯抱着的姬瑾荣那一瞬间开始,他对这个人就产生了浓烈的敌意。 这种敌意仿佛追随了他一生又一生。 他一定要打败这家伙。 然后—— 然后想尽所有办法,把姬瑾荣想要的东西捧到他面前。 泰明安握紧拳头。他转开了话题:“你知道他们去做什么吗?” 姬瑾荣摇头。 泰明安说:“他们准备去参加大胃王比赛!” 姬瑾荣两眼一亮。 泰明安说:“奖品非常丰厚,足足有一万两白银。”他抛出个更重的诱饵,“还有十本孤本菜谱,都是许多名厨的独门绝学!” 姬瑾荣摩拳擦掌:“这比赛简直是为我们而设的!”论能吃,这世上可能没多少人能比得过他!要知道他身体里可不止一个胃,他体内还养着只嗷嗷待哺的玄武呢! 玄武呆在系统里。 随着他在这边赢得的“信仰值”逐步攀升,系统的升级进程有了巨大的飞跃。 ——从99.99%飞跃到了99.88%。 姬瑾荣试图唤醒系统,却根本没办法启动它,反倒发现了玄武的苏醒。玄武这只庞然大物即使被迫呆在系统里,食量依然是巨大的,所以他即使每天吃吃吃也不长胖——很大一部分热量转到了玄武那边! 这是作弊! 但是谁都不可能发现这一点。 姬瑾荣暗爽在心。 他和泰明安跑去报名参赛。 大胃王比赛食物多种多样,姬瑾荣和泰明安一入座,便有侍从端着各色食物鱼贯而入,一样样地摆到他们面前。 姬瑾荣愉悦地开始进食,而且最开始挑的都是大鱼大肉。他那小小的身体像个无底洞似的,大口大口的食物塞了进去,却连肚皮都没鼓起! 饶是在场的人有不少底层修炼者,看见姬瑾荣的进食速度都有些目瞪口呆。 泰明安也有些目瞪口呆。 姬瑾荣发现了泰明安的目光,腼腆地一笑:“你也知道我最喜欢吃了!” 泰明安:“……” 他是知道这家伙喜欢吃,但是不知道这家伙这么能吃啊! 最终姬瑾荣和泰明安横扫全场,撑到了最后。 泰明安已经吃不下了。 偏偏坐在他对面的姬瑾荣依然仪态优雅地进食。 当然,优雅的只是姿态,并非他的速度。 姬瑾荣的速度一点都没慢下来。 泰明安:“……” 泰明安认输了。 他真怕姬瑾荣撑坏了肚子! 姬瑾荣乐滋滋地让人把“赏金”送到拍卖行寄存,那十本孤本菜谱则亲自收了起来。他对泰明安说:“这比赛还真不错!”既能让玄武填饱肚子,又能拿奖金和奖品,真是好得不得了的大好事! 泰明安:“……” 要是姬瑾荣再来玩几次,搞这个大胃王比赛的人肯定会哭的。 不提赏金和菜谱,光是姬瑾荣吃掉的食物就是一笔巨大的投入! 不过,姬瑾荣的心情看起来好多了。 泰明安说:“时候不早了,你该回去歇着了。”他不太放心吃了那么多东西的姬瑾荣,“我送你回去。” 姬瑾荣说:“不用,我有人跟着呢。”他瞄了泰明安一眼,“你哪里进得了我住的地方!你又不是我朋友,我手底下的人不会放行的。” 泰明安:“……” 这家伙非常固执,非要他和那个凤溯握手言和才肯承认他的“朋友”身份—— 不承认就不承认吧,要他和那个家伙和平相处,这辈子都不可能! 泰明安说:“我从你到皇宫附近总行了吧?”他拍拍撑起来的肚皮,“我顺便散散步消消食。” 姬瑾荣很不客气地打击他:“你自己慢慢消食吧。”他笑眯眯地让胖胖现出原形。 胖胖双翅一展,让姬瑾荣爬上自己的背。 明明它的羽毛灰扑扑的,身子却透着种难言的优美和高贵。 泰明安摇了摇头,甩掉这个荒谬的想法。 如果这只丑鸟可以评价为“优美高贵”,那他说不定也能评价为“文质彬彬特讲道理”了! 胖胖把姬瑾荣带回了住处。 姬瑾荣抱了抱胖胖毛茸茸的脖子,和它说了声谢谢和晚安,转身走进自己房间。 没想到刚踏入房门,他就感受到屋内有着不属于自己的气息。 那气息太熟悉,以至于即使没有半点亮光,他也瞬间喊了出口:“阿溯?” 屋内的灯瞬间亮了起来。 姬瑾荣看到了坐在床沿的凤溯。 凤溯周围的气温有些冷。 凤溯的目光有些幽沉。 凤溯坐在那里,冷幽幽地看着他。 姬瑾荣的心咯噔一跳。 泰明安不喜欢凤溯,凤溯也不喜欢泰明安。 凤溯不喜欢他和泰明安见面,觉得泰明安会带坏他。 “北斗”是凤溯一手调教出来的,肯定会把他的行踪报给凤溯。 所以,凤溯才在这里等他。 姬瑾荣想要解释两句,话到了嘴边,却莫名地变成了另一个问题:“你带回来的那个小男孩睡着了?” 凤溯说:“睡着了。” 姬瑾荣还是忍不住问:“他是什么人?阿溯你为什么把他带回这里?” 凤溯说:“他是个孤儿……” 不知道为什么,姬瑾荣心里蓦然一凉。 凤溯说:“他家里没人了,所以我把他带了回来。” 凤溯说得简单,姬瑾荣却明白了原因。 因为,凤溯和那孩子同病相怜。 姬瑾荣心底涌起一种浓浓的委屈。 ……他也没有亲人。 他从来都没有亲人。 在大周时,没有人把他当亲人看。他唯一当亲人来疼的侄儿被人害死了,于是他看着父皇和兄弟一个个被人害死。 他一点都不恨那些害死他们的人。 所以有人说他“面无哀色,冷血冷心”。 可是他为什么要为他们伤心。 他们连他还那么小的侄儿都容不下。 后来他和侄儿在那个名为“大齐”的时代得以重逢。 最终却还是不得不把侄儿留在那个时代。 他和魏霆钧开始漫长的时空旅程。 也许他们会越来越难辨认出彼此。 也许他们会各自变了心。 到那个时候,他必须一个人面对越来越漫长、越来越艰难的时光。 上一个世界,他还有卡洛琳和老罗伯特。 到了这个世界,他连自己最依赖的人都争取不过来。 明明能看懂凤溯的孤独和寂寞的人是他。 凤溯却找回个陌生的小男孩,告诉他他和他“同病相怜”。 廉平和他说过,凤溯的心防很重,谁都很难让他敞开心扉。 他总以为他能做到的,可凤溯却始终拒他于千里之外。 也许凤溯所需要的,真的像那个小男孩那样,有着纯真怯弱的姿态,以及对他的全心全意的依赖和仰慕。 姬瑾荣把快要溢出眼眶的眼泪忍了回去。 变成小孩以后,他好像很容易哭。 以后不可以了,他马上就要“长大”了。 在这个时代如果能成为修炼者,生命将是非常漫长的。 那么漫长的未来,他必须好好地走完——就算只有自己一个人。 姬瑾荣“哦”地一声。 他没有顾忌凤溯在场,脱下了外袍,穿上了睡觉用的单衣,默默地进行简单的洗漱。 凤溯的目光紧紧地锁在姬瑾荣身上。 即使姬瑾荣已经脱去了外袍,他还是能从姬瑾荣身上嗅到属于别的男性的味道。姬瑾荣和泰明安遇上的事,“北斗”第一时间禀告给他。 他从姬瑾荣出去时就坐在这里等着。 等待的时间非常漫长,漫长到让他脑海里生出了无数让泰明安从这世上消失的办法。 经过这些年的经营,他已经不是那个连普通家族都得罪不起的“野种”。 他有能力把那些曾经欺辱他的人统统踩在脚下。 尤其是那个满口“野种”的泰家小霸王。 尤其是那个——总是想把姬瑾荣抢走的泰家小霸王—— 凤溯觉得自己变得有些疯狂。 他早已发现,姬瑾荣对他的好并没有阴谋。 就像姬瑾荣对盛白双、对廉平、对炎红玉的好都是真心的一样。 对,和姬瑾荣对盛白双、对廉平、对炎红玉一样。 甚至有可能和泰家那个小霸王一样—— 所以这个本应让他感到欣喜的发现,却让他变得不那么痛快。 整顿“父亲”留下的人,已经不仅仅是想为自己积攒力量。他想要做的,是凌驾于姬瑾荣国君的身份之上,成为能够决定姬瑾荣生死——能够决定姬瑾荣一切的存在。 凤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他只知道自己灵魂深处有个声音让他这样去做。 对,必须这样做。 必须把人留在自己身边。 绝对不能让人把他抢了去。 可是,总有人在旁边虎视眈眈。 凤溯和衣躺到了姬瑾荣床上,说道:“我的床被人占了,今晚在你这边睡。” 姬瑾荣瞪圆了眼。 凤溯说:“天冷了,还不快过来。” 姬瑾荣说:“那个小家伙不是说他害怕吗?” 仿佛是为了印证姬瑾荣的话,他的房门被人敲响了。 姬瑾荣拧起眉头。 外面传来那小男孩怯弱的声音:“凤溯哥哥,我……我害怕……” 姬瑾荣觉得有些烦躁。 凤溯起身走向门外。 姬瑾荣不想再理他们了,钻进被窝睡觉。 他捂紧被子一会儿,还是转了个身,探出头往外面看去。 门已经被人从外面关上。 高大的身影弯下腰,抱起那个小小的身影。 那画面多么熟悉。 姬瑾荣睁大眼看着。 很快地,他们的影子消失在窗外。 凤溯肯定会被缠上一整晚吧…… 连凤溯身边的人都肯告诉那小男孩凤溯的去向,可见凤溯对他真的很好…… 姬瑾荣觉得有些疲惫。 他脑海里的思绪渐渐飘散。 他合上眼,进入了梦乡。 这一夜,他做了个梦。 第42章 收服异世邪尊(七) 那时候,一切都尘埃落定。 春水煎茶,赏花听琴。 琴声掩映下,好友低声说:“陛下,镇国将军他意在……” 话未落音,已有人来报,说是镇国将军回来了,正朝着这边赶来。他悄悄将好友捎来的吃食藏入袖中,面色坦然地坐直了身体,含笑望向征战归来的魏霆钧。 魏霆钧越发高大了,那双眼睛也越发深沉,叫他越来越看不透。 人人都说魏霆钧有意夺位,他虽不相信,但也忍不住暗暗思量。思来想去,他觉得魏霆钧要是想要皇位,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大周朝早已内外交困、摇摇欲坠,本就是靠着魏霆钧和一众将士撑下来的,要是魏霆钧能继位,百姓应当很快就能过上安稳日子。 至于大周国祚能否传延下去,他其实并不在乎。 从小到大,他大半的日子都在病榻上熬过,谁会来教他什么家国天下、什么江山社稷。他会的,都是他一点一点争取来的。 见魏霆钧脸色不太好,他让好友先下去,让抚琴人也先下去。 他笑眯眯地对魏霆钧说:“阿岚找来个南阳琴师,说这琴师的琴音有清心净神的用处,我听着觉得确实挺不错。” 魏霆钧黑着一张脸,说:“陪着酥油小烤鸡就更不错了是吧?” 他:“……” 魏霆钧不等他辩解,便“以下犯上”地从他袖中搜刮出一个油纸包。 里面包着两个油汪汪的烤鸡腿。 魏霆钧毫不犹豫地把它们扔进池里喂鱼。 他愤然骂道:“乱臣贼子!你这个乱臣贼子!” 魏霆钧身体一僵。 魏霆钧单膝跪到他跟前,问:“在陛下心里,臣是不是真的是个乱臣贼子?” 魏霆钧的目光太认真,让他一下子安静下来。 魏霆钧如今权势滔天,为自己报了仇,为他揽了权。朝野上下,无人敢触其锋芒。 他怀疑过魏霆钧吗? 不,他没有怀疑过。 他这样的身体,想不得过去,想不得未来,只能把眼下过好。如果他身体康健,也许还会去想魏霆钧是不是要夺位——就他现在这样,有什么要想的?魏霆钧若是真的想抢他坐着的位置,根本不需做什么,只要放任他多吃些油腻的东西便好—— 反正他永远管不好自己的嘴巴。 他注视着半跪在自己面前的魏霆钧,过了许久才说出回答:“没有。” 朝野上下都有这样的怀疑,魏霆钧心里一定很难受。 他想对魏霆钧说“我大行之后便由你继位”,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魏霆钧是最清楚他身体情况的人,却也是最忌讳任何人提起这一点的人。 他还有一些日子可活,在那之前安排好便是。 想到这里,他提起了另一件事:“石头,什么时候把你的心上人带来给我看看?” 魏霆钧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 像是挣扎,像是为难,欲言又止,久久不曾答话。 他有点生气:“连我都不能见吗?” 魏霆钧说:“不能。” 他问:“我见过吗?” 魏霆钧说:“见过。” 他猜了一串名字,魏霆钧却都说不是。 他想问出更多线索:“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魏霆钧不回答。 “她性情好吗?” “她长得好看吧?” “她比你爱读书吧?” …… 他问了很多,魏霆钧却没给他透露半句。 不过他还是从魏霆钧的表情里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那应该是个温柔好脾气、长得很好看、爱读书、通音律,还晓得一些兵法,能和魏霆钧聊起来的女孩儿,这些年经常陪伴在魏霆钧身边…… 他脑中出现个从军的“木兰”,这些年始终追随在魏霆钧左右。 只是因为她以女子身份混入军营,魏霆钧暂时不能让她恢复女儿身而已! 就算是那样,也没什么问题的吧? 没有人会有异议! 也就是魏霆钧为人正直,才会死守着规矩不变通。 他说:“你总要带她来见见我吧?在我——” 他话还没说完,魏霆钧猛地伸手捂住他的嘴巴,把他的话堵在了喉咙里。 他瞪圆眼睛,责备魏霆钧再一次“以下犯上”。 魏霆钧伸手把他拥入怀中:“陛下,不要说。我求你,永远都不要说。” 魏霆钧像是打雷时掩住自己耳朵的人。 仿佛只要捂起自己的耳朵,天穹中的闪电雷鸣就不复存在。 等魏霆钧松开手,他莫名地有种快要虚脱的感觉,心底酸酸涩涩,不知是什么滋味。 就算不说,他也是活一天少一天。 魏霆钧害怕,他更害怕。 所以他想看到一些高兴的事,比如好友喜获麟儿,比如魏霆钧娶妻生子。 他想要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知道他们将来会过得很好。 他没有“将来”二字可想,他们不一样…… 他说:“你总要让我见见……” 魏霆钧握住他的手,语气认真:“明年,陛下,明年初春,我让你见他。” 他望着魏霆钧说话时带着痛苦的眉宇,知道魏霆钧还是不打算让他见一见那位“心上人”。 魏霆钧会说“明年初春”,是因为他活不过这个冬天了吧? 他说:“好。” 谁都知道这是一个完成不了的约定,但他们都答应得很认真。 也许再努力熬一熬,他还能活到明年初春…… * 姬瑾荣从梦中转醒。 他已经很久没梦见过以前的事,也不会时常去回想。 毕竟那并不是多愉快的事。 他自己活得煎熬,身边的人也活得煎熬。 姬瑾荣试着活动一下手脚。 能灵敏控制。 能拥有漫长的生命和健康的身体,还能到一个一个世界游历,是上天的仁慈恩赐。 姬瑾荣坐了起来。 比起当初那种日子,现在已经要好上一千倍一万倍。 他不应该太贪心,觉得自己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 这世上不如意的事情太多了,谁都不可能事事遂意! 他会这么喜欢凤溯,大概是因为凤溯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遇上的第一个人。 凤溯的温柔、强大令他心生依赖。 人总是这样的,对自己喜欢的人或东西有着莫名的占有欲。 这种感觉对他而言很陌生。 因为他以前根本不会萌生“占有”的想法。 毕竟他不知道自己第二天能不能再睁开眼。 想要“占有”,原来是这种感觉啊。 姬瑾荣觉得这种感受有些新奇。 连带昨天那种憋闷都少了许多。 只要那个孩子真的能让凤溯开开心心的,就让他留下吧。 姬瑾荣跳下床,穿好衣物,去外面锻炼身体。他很快就要觉醒天赋,不知道能有个什么样的灵根!等他成为修炼者,就可以正式开始修炼了。 等他实力强大起来,魏霆钧应该会注意到他吧? 不知道魏霆钧在这个世界变成了什么样的人。 想到自己昨天的郁结,姬瑾荣莫名有些心虚。他对凤溯,应该不是那种喜欢吧? 姬瑾荣心虚了一小会儿,很快又平复好心情。他这具身体还不到十岁呢,心有余也力不足啊!更何况凤溯比他大了十岁,他对凤溯的依赖应该是对兄长——甚至父亲的依赖。 姬瑾荣把自己的心情理清了,顿时神清气爽。 他认认真真地练了一套拳,等他收起拳头时,廉平找了过来。 廉平很少来这边。 姬瑾荣惊讶地喊:“阿廉!” 廉平眉头皱了皱。 他问姬瑾荣:“阿瑾,你跟着来一下。”他神色凝重,“去师父那边。” 姬瑾荣的心脏咯噔一跳。 他边喊出胖胖,边问:“有什么事吗?” 廉平说:“阿溯说,他找到了先皇的血脉。” 姬瑾荣的心微微一沉。 先皇血脉? 说起来他并不是先皇之子,只是皇室之中挑出来继位的。如果先皇有子嗣的话,很多人可能会跳出来支持对方——他还没到十岁,天赋没有觉醒,盛白双选他来当“国君”其实是一场赌博。 如果他天赋高,那她就赌赢了。 如果他天赋差——甚至没有天赋,那她会成为众矢之的! 最开始盛白双对他没有抱太大希望,只是想尽量延缓大栾朝内乱的爆发。这几年他展现了强悍的“敛财”能力,大栾朝的财政有了极大的改善,连带其他方面也有了突飞猛进的变化—— 只要他顺利觉醒,继位登基是完全能服众的。 没想到凤溯这时候会带回一个“先皇血脉”。 姬瑾荣想到那双对他满是敌意的眼睛。 凤溯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这样做,是将盛白双和廉平他们推到风口浪尖啊! 而如果那个小孩真的是先皇血脉,那他这个从宗室里跳出来的“国君”无疑会遭到各方质疑。 所以,凤溯真的和那个孩子同病相怜——想要帮那孩子拿回属于那孩子的一切? 四年的朝夕相处,抵不过一个“同病相怜”。 姬瑾荣坐在胖胖背上,觉得刮耳而过的风有些冰冷。 也许,凤溯早就厌烦了。 厌烦了要哄着他的日子。 厌烦了被人轻视、被人讥笑的日子。 姬瑾荣想清楚了,心里反而并不难受。 都是人之常情。 既然凤溯想要,那就给他吧。 他无法给凤溯他所要的,就让凤溯自己去拿到手。 就当是凤溯这四年来悉心照顾他的报酬。 姬瑾荣随着廉平走进盛白双的居处时,神色比任何时候都要平静。 那稚气犹存的脸庞上竟有着与他年龄极不相符的冷静和镇定。 姬瑾荣的目光落在凤溯和那“先皇血脉”身上。 那“先皇血脉”仿佛注意到他的视线,手牢牢地攥紧凤溯的衣袍。 姬瑾荣看在眼里,唇角反而染上了笑意。 要成为国君,这般怯弱可不行,不知凤溯会怎么把他教好。 姬瑾荣并不关心皇位由谁去坐,只关心这件事对盛白双的影响。 盛白双本来就很累了。 身为女子,却不得不面对各方质疑、扛起大栾朝的国运。 连被泰家家主指着鼻子骂都不能还回去。 果然,姬瑾荣看见盛白双眼底满是疲惫和失望。 盛白双说:“阿瑾,过来。” 姬瑾荣朝盛白双走去。 他感觉凤溯的目光始终追随在自己身上。 姬瑾荣走到盛白双身边,仰头朝凤溯看去。 凤溯依然在看着他,没有丝毫闪避,仿佛想要看清他此刻的表情。 姬瑾荣淡淡地笑了起来:“阿溯你找到了兄长也不告诉我,害我昨晚妒忌了很久,以为阿溯你随便捡了个小孩就陪着他睡!”他语气带着几分调侃,目光却非常平和,“如果是皇伯父留下的孩子的话,阿溯你肯定得寸步不离地守着。” 免得被人害了。 听到姬瑾荣说“随便捡来”,那男孩脸色白了白。 他眼底掠过一丝恨意。 凤溯眼眸幽沉。 姬瑾荣站在盛白双身边,“先皇血脉”站在他身边。 很快地,廉平带着炎红玉进来了,他们走向盛白双那一侧,站到了盛白双和姬瑾荣身后。 泾渭分明。 盛白双注视着姬瑾荣。 姬瑾荣转过头来,与盛白双对视片刻,认真说道:“您将我推上这个位置本来就饱受非议,如果能验明这位兄长的身份,您就不用再烦恼了——兄长的天赋肯定不会有问题。” 听到姬瑾荣的话,那男孩捏紧的拳头又松开了。 是啊,他的天赋肯定没问题,到时候这个碍眼的家伙就该滚蛋了。 这碍眼的家伙拥有的一切,本来就该是他的! 盛白双深吸一口气。 她对凤溯真的太失望了。 她并不是不想承认这“先皇血脉”的身份,只是凤溯在将人带回来——或者说将人带过来前可以先和他们商量一下。 凤溯直接把人带过来揭开这“先皇血脉”的身份,无疑是直接将她们都推到了对立面。 他们要是护着姬瑾荣,这“先皇血脉”肯定会恨上她们——更会恨上姬瑾荣。 这孩子—— 竟这么恨他们吗? 盛白双说:“一切等天赋觉醒以后再说吧。” 即使真的是先皇血脉,如果母族那边有问题,天赋也不一定符合“国君”的要求。 更何况还不一定真的是先皇血脉。 盛白双开了口,事情也就定了下来。 盛白双让凤溯先带那男孩回去,留下姬瑾荣。 * 凤溯走后,盛白双让姬瑾荣坐下。 盛白双说:“阿瑾,你好像不难过。” 姬瑾荣说:“挺好的,阿溯能找到想要的东西。”他本就是这世界的过客,不应该生出“占有”这种想法。将来他要是找到了魏霆钧,那家伙见他这些年与凤溯这么亲近指不定会怎么生气呢。 只是他不当“国君”,有些事做起来可能没那么方便了。 不过,也许他要“亡”的,并不是这大栾朝呢? 他现在连天赋都没觉醒,和魏霆钧的重逢延后一些也是有可能的。 也许魏霆钧对小小的大栾朝并不感兴趣。 这个世界最高的位置,应该是“封圣”吧! 圣者百年一现。 也就是说,一百年中只有一个人能够成功“封圣”。 而“封圣”的圣者将会成为这个世界的主宰者,圣者之令天下强者莫不应从。 说不定魏霆钧的目标是这个! 等他天赋觉醒、等他不必呆在“国君”的位置上,会有更多的机会去接触这个时代的一切。 所以,姬瑾荣不难过。 伤心和嫉妒这些陌生的情绪,他昨天夜里已经领教完了。 不过如此。 姬瑾荣目光灼灼:“盛姐姐,如果你不用当这个国师,是不是可以回师门!” 盛白双触及姬瑾荣明亮的目光,心脏微微一缩。师门吗?她已经很久没想起过。 是不能想,也不敢想。 一想,她就会想起那双曾经那么灼亮的眼睛。 想起最后那双眼睛里充满了怨与恨。 想起那最后一句“盛白双,你一定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算什么,必须背负着无数人的命运活下去才可怕。 盛白双叹了一口气。 过了许久,她才说:“是该回去了。”她揉了揉姬瑾荣的头发,“阿瑾,你愿意跟我一起回去吗?” 姬瑾荣眼睛更亮了:“愿意!” 盛白双的先祖可是曾经“封圣”的人,要是能去盛白双师门瞧瞧,说不定能知道“封圣”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且,盛白双也很累了。 光靠她一个人撑着,她已经快要撑不住了。 既然凤溯想要,那就让凤溯拿走吧。 权势与地位,从来都不是盛白双想要的。 将盛白双留在大栾朝的,只有“责任”二字。 姬瑾荣张开手抱了抱盛白双,兴高采烈地说:“那我们说好了,等那孩子天赋觉醒了我们就离开。” 盛白双见姬瑾荣兴致勃勃,只静静地听着,没有说什么。 她总觉得要离开没那么容易。 就算要离开,也得把所有事安排好。 凤溯以前得罪的人太多,如果让他接替国师的位置恐怕难以服众。难道要把廉平留下来? 以廉平的脾气,恐怕不愿意留下辅佐“先皇血脉”。 而且凤溯和廉平一向生疏…… 姬瑾荣见到盛白双眉间那难掩的愁绪,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知道盛白双肯定不是为自己怎么脱身发愁,而是为凤溯和那小男孩怎么站稳脚跟发愁。 正是因为知道盛白双的立场会是这样,他才以最快的速度平复好心情,提出和盛白双一块离开。 如果他不服气,想去和“先皇血脉”抢一抢,盛白双他们肯定会左右为难。 至于凤溯…… 也许也会为难吧。 毕竟到目前为止,凤溯对他还没有生出杀心。真到了那一步,他和凤溯之间最后一点情谊恐怕都要完蛋了。 姬瑾荣想了想,对盛白双说:“我可以搬过来这边吗?” 盛白双一怔。她望着姬瑾荣平静的双眼,想到了这几年来姬瑾荣对凤溯的依赖。她极少与人亲近,连凤溯也不例外,所以面对这件事时只有失望——并不怎么愤怒、伤心。可姬瑾荣和凤溯朝夕相处,怎么可能和她一样平静接受?如今凤溯做出这样的事,最难过的恐怕是姬瑾荣才对。 盛白双自然不忍他日夜与凤溯和那“先皇血脉”相对。 她答应了姬瑾荣的要求:“我让廉平和你一起去收拾东西。” 姬瑾荣说:“不用,我还有些话要和阿溯说。” 盛白双没再多言,让姬瑾荣自己回了住处。 姬瑾荣回到房间时,见到凤溯在那里坐着,就像这几年来无数次坐在他房内一样。 姬瑾荣愣了愣,喊:“阿溯。” 凤溯听到姬瑾荣的声音,浑身一颤。 他抬起头看着姬瑾荣,如玉般的面容平静而莫测。 姬瑾荣说:“拍卖行,给你。” 凤溯怔住。 姬瑾荣说:“北斗,也给你。” 凤溯站了起来,看着姬瑾荣冷静的脸庞。 明明还不到十岁,却有着难言的沉着。 凤溯柔声说:“阿瑾,你在生我的气?” 姬瑾荣说:“没有。”他走上前,和从前一样轻轻环抱凤溯的脖子。最后一次了,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他们不可能再这么亲近。就算是为了这几年凤溯对他的好,他也不会去生凤溯的气——就算一时之间会难过、会不舍,迟早也会放下的。姬瑾荣很快松开了手,“你想要,都给你,它们是你一手建起来的。” 凤溯死死盯着姬瑾荣。 姬瑾荣想叮嘱凤溯把它们都拿在自己手里,可想想凤溯的手段又放下心来。就算那“先皇血脉”不是真心对待凤溯,凤溯也不可能会吃亏——更何况那孩子看起来那么依赖凤溯。 至于往后他们会如何,已经不是他能管的了。 姬瑾荣说:“我等会儿收拾一下,搬去盛姐姐那边住。你……”他顿了顿,还是说了出口,“一定要开开心心的,别什么事都憋在心里。” 凤溯握紧拳头,依然想从姬瑾荣脸上看到自己想看的东西:“阿瑾,你果然在生我的气。” 姬瑾荣目光平和,丝毫没有避开凤溯灼人的视线:“没有。” 他抓住凤溯的手掌将它摊开,将拍卖行的印玺和北斗的令牌放了进去。 “给你。” 说完姬瑾荣叫上胖胖,开始收拾行李。 凤溯在一边看着。 姬瑾荣要带走的东西不多,很快收拾完了。领着胖胖经过凤溯身边时,姬瑾荣顿步,对凤溯说:“再见。” 凤溯没有和他说话。 姬瑾荣走了。 等姬瑾荣的身影消失,凤溯狠狠地将手中的印玺和令牌扔向地面。 手背青筋暴现。 姬瑾荣说,给你。 他一直以来费尽心思抓到手里的,姬瑾荣却大大方方地说“给你”。 他不信这国君之位,姬瑾荣一点都不想争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凤美人:想拿回国君之位吗?来求我啊~ 陛下:卧槽这吃力不讨好的位置终于有人接盘了,好感动~\(≧▽≦)/~ 啦啦啦凤美人:…… * 大家都说陛下崩了,陛下只是掉进蜜罐里太久了而已他对凤美人有感情也很正常吧,人在弱小的时候总是容易依赖身边的人,至于这种感情会不会变成爱,本来是有可能的,现在被凤美人作成没可能了至于为什么不去找石头,要知道他这具身体还不到十岁,天赋还没有觉醒,手上没有任何实权,连接触外面世界的机会都少之又少,他这小胳膊小短腿的,能去哪儿啊=v= 第43章 收服异世邪尊(八) “先皇血脉”比姬瑾荣稍稍大几个月,很快便到了他天赋觉醒的日子。 姬瑾荣从廉平那知晓了“先皇血脉”的名讳。 这孩子叫俞霁。 在天赋测试前,盛白双安排姬瑾荣和俞霁一块学习觉醒有关的东西。 照理说盛白双不难找到另一批人来教姬瑾荣,但她还是下了这道令姬瑾荣感到莫名的命令。 也许盛白双是希望缓和他和俞霁的关系。 他能以四岁之龄被盛白双选上,自然是因为皇室子息凋零、人丁不旺,因此他几乎见不着这具身体的血亲—— 就算见着了,他也不会有多大感觉。 皇室里哪有什么血脉亲情,面上和你言笑晏晏的,回头指不定会扎你一刀。 这样的事,他以前没少遇到过。 姬瑾荣泰然处之。 相比姬瑾荣的平和,俞霁可就暗恨在心。 俞霁一直踊跃地在老师面前表现。 姬瑾荣原本在一旁打盹,瞧见俞霁这模样,心里倒是乐了起来。这孩子终归是个孩子,想使坏也不知道怎么使坏,只能卯着劲展现自己的本领。 为了不让俞霁太难过,姬瑾荣打起精神逗他玩,“课堂”表现总比俞霁好那么一点点。 不多,就一点点。 气得俞霁吐血三升。 姬瑾荣越发乐呵,直到休息时才良心发现地觉得自己有点过分,把胖胖送来的甜点推了一盘给俞霁:“阿廉做的,他从西海找到一种海藻,弄出了里面的糖。这种糖甜而不腻,做出来的糕点很好吃,你尝尝看啊,别客气。” 俞霁:“……” 他瞄了姬瑾荣一眼,发现姬瑾荣正愉快地享用糕点,神情专注又愉悦,仿佛能不能吃好是天底下最好的事。 俞霁从别人那里听说姬瑾荣和凤溯以前最要好,两个人连晚上都常常睡在一起。现在他把凤溯抢走了,难道姬瑾荣一点都不难过? 俞霁犹豫片刻,还是拿起姬瑾荣推过来的糕点尝了一口。 味道真的很好。 事实上他不知道这在糕点之中到底算好还是不好。以前他哪有这种东西吃?能吃饱就不错了!最饿的时候,他连草叶和虫子都吃过。 看着姬瑾荣好看的吃相,俞霁悄悄调整着自己的动作,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优雅、更高贵一些。 会是他的,这些都会是他的。 只要听凤溯的话,他会过上好日子。 姬瑾荣早就注意到俞霁的目光。 他向来善于察言观色,一看便明白这孩子眼底的酸楚意味着什么。 这孩子显然是吃过苦头的。 一个天潢贵胄,怎么会流落在外面?要么是先皇是真荒唐,睡了人就抛诸脑后;要么是有心人暗里将他掳走,养着他将来挟天子以令诸侯。 不管哪一种,一个孤苦伶仃的小娃娃在这种强者为尊的世界都不会好过。 姬瑾荣说:“要尝尝别的吗?”自从他搬到盛白双那边,离廉平的住处近了很多,廉平总是把胖胖喊过去,然后让胖胖带着满满的食盒飞回来。 姬瑾荣总觉得自己迟早会被喂得和胖胖一样胖。 唉,可惜廉平大人一点都不想谋反,否则他一定就是石头…… 姬瑾荣有些走神。 等他回过神来,就看到俞霁在瞪他,也不知瞪了多久。 姬瑾荣说:“我吃不完嘛,浪费多不好。” 俞霁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没开口。 姬瑾荣让胖胖给俞霁倒杯茶,大方地把其他糕点也往俞霁面前推了推:“这可是阿廉亲手做的。阿廉你知道吗?就是那个一天到晚绷着脸的家伙,他看起来老严肃了,但是特别爱吃甜的,到昨天为止他已经收集了三千三百三十三种不同口味的糖!有糖霜、糖浆、糖粒、糖粉、糖汁等等……别问我糖霜和糖粉、糖浆和糖汁有什么区别,我也不知道,阿廉自己这样分的。” 俞霁:“……” 他当然记得姬瑾荣口里的“阿廉”,那是很多人眼里的“活阎王”! 这么可怕的家伙,居然喜欢甜的?爱好是收集糖和做甜点?这些都是他亲手做的?怎么可能! 俞霁的不信写在脸上。 姬瑾荣不乐意了:“我骗你做什么?” 俞霁愣了愣。 是啊,姬瑾荣骗他做什么? 姬瑾荣和他说话做什么? 难道他不知道他回来是想抢走他国君之位的?难道他不知道等他失去了国君之位,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不属于他了? 俞霁怔怔地看着姬瑾荣那双明亮的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不想看到它黯淡下去。 这莫非就是姬瑾荣的阴谋诡计? 俞霁哼了一声,没再吃糕点,更没再理姬瑾荣。 姬瑾荣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但老师宣布要上课了,他迅速收拢好桌上的糕点正襟危坐。 老师欣慰地看着姬瑾荣和俞霁。原本他还担心两个小孩会闹矛盾,没想到他们相处得挺好的,姬瑾荣还主动把糕点分给俞霁,真的非常不错。虽然两个小孩还没有真正成为朋友,不过能有这样的气氛已经很棒了。 老师特意明里暗里嘉奖了俞霁好几回,意在让俞霁早些找回皇室子弟的底气。 姬瑾荣看出了老师的意图,愉快地在一边当起了陪衬。 半天的课上下来,俞霁对自己充满了信心。 他觉得自己和姬瑾荣的差距只是少了中间几年来的好条件而已。 姬瑾荣瞧见俞霁满脸高兴,越发觉得这小孩可爱。 至少比他以前那些兄长好玩多了。 也善良天真得多。 姬瑾荣笑眯眯地和俞霁道别:“俞霁哥哥,下午见啊。” 听到姬瑾荣这声“俞霁哥哥”,俞霁的表情瞬间扭曲。这家伙到底明不明白自己的处境啊!瞎叫什么哥哥!就算叫他叫他哥哥,他也不会心软的!顶多……顶多……顶多他以后也不赶他走了,给他个宅子,让他好吃好住……对了,每个月给他点月钱,但是绝对不多给…… 嗯,就这样好了…… 俞霁绷着一张脸,暗暗做好决定。 俞霁回了住处。 他看见凤溯坐在琴桌前,手里按着琴,不知在想些什么。原本他只认识凤溯一个人,对陌生的一切害怕无比,可在和姬瑾荣上了半天课之后他突然不那么局促了。 俞霁走上前向凤溯问好:“凤溯哥哥。” 凤溯仿佛这才注意到他的到来,回过头时面上还有一丝没来得及敛起的郁结。见俞霁态度虽一如往常地带着恭敬和孺慕,眉目间暗藏的怯弱却少了几分,凤溯心中惊讶,面上却柔和得很:“老师可有为难你?” 俞霁说:“没有,老师很好。”他眉眼染上了几分高兴,“他夸了我好几回,说我学得很快也很好。” 凤溯神色淡淡,状似不经意地问:“阿瑾呢?” 俞霁听到凤溯说出“阿瑾”两个字,莫名地觉得这才是凤溯真正想问的。其实,凤溯还是记挂着姬瑾荣的吧?说到底,姬瑾荣才是凤溯照顾着长大的…… 俞霁虽然有些妒忌,但又觉得这会儿的妒忌与前些时候不大相同。那个孩子喊他哥哥呢…… 他从来都没有亲人…… 如果能有个弟弟的话,好像也不错……? 俞霁说:“阿瑾他很好,把糕点分给我吃了。”他努力增加自己话里的可信度,“还和我说起廉平大人的事情。他那只鸟儿很聪明,会给他带糕点,还会倒茶——” 俞霁越说越高兴,全然没注意到凤溯脸色已经黑了。 凤溯打断俞霁兴致勃勃的回忆:“好了,你去吃些东西就歇息一会儿吧,下午还带接着上课。” 俞霁见凤溯神色疲倦,忍不住问:“凤溯哥哥,你不一起吃吗?” 凤溯摇摇头。 俞霁乖乖走了。 凤溯坐到琴前,手按在琴弦上。 每每他以为自己已经控制好一切的时候,事情总是能出乎他的预料—— 盛白双、廉平、炎红玉他们就算了—— 俞霁算什么? 那个泰明安又算什么? 泰家—— 凤溯抬手抚琴。 琴声清亮,响彻云霄。 姬瑾荣原本正在往回走,听到曲声时霎时间僵住。来到这个时代之后,他还没听人弹过琴,这琴声之中隐含的杀意令他心惊之余又莫名地熟悉。 皇宫之中,谁会弹琴? 谁会弹这种杀人的琴? 这个人,想杀谁? 姬瑾荣心突突直跳。他想起当年魏霆钧也学过琴,只是魏霆钧弹出来的曲子在他听来却没有丝毫风雅,反而充满了杀戮之气—— 就像是现在这样—— 琴声、琴声、琴声! 琴声所在的方向是他最熟悉的地方—— 梦里响起的琴声,原来是在提醒他吗—— 姬瑾荣猛地意识到自己忽略了很多东西。 乱臣贼子、乱臣贼子—— 姬瑾荣让胖胖飞往往琴音传来的方向。 乱臣贼子—— 近了,近了,很近了。 姬瑾荣让胖胖飞得再快一些。 不能让他继续弹下去! 不能让他继续下去! 转过假山、转过回廊、转过花苑—— 看见了—— 熟悉的地方,熟悉的身影,陌生的——陌生的眼神与冷漠—— 姬瑾荣让胖胖俯冲而下。 琴声戛然而止。 姬瑾荣落地。 他一步一步地走向抚琴的人。 不同的面容,不同的性情,一切都不同。 完全是不同的两个人。 姬瑾荣口中微微发苦。 他终究只喊出他们所熟悉的称呼:“阿溯。” 凤溯抬起头,与姬瑾荣对视。 “阿溯,”姬瑾荣一字一字地问,“你想杀谁?” 作者有话要说: 攻君:救命,那些看起来喜欢我的人最后都会变成我的情敌,肿么办! 第44章 收服异世邪尊(九) 姬瑾荣的声音稚气未脱。 听在凤溯耳中却如雷鸣般轰响。 谁会从抚琴想到杀人?盛白双他们天赋虽高、实力虽强,在这音律这一道上却毫无造诣,绝不会听出这琴声的异常。 姬瑾荣怎么会听得出来? 凤溯的表情有了一丝裂纹,但很快又恢复往常的温柔。他含笑说:“阿瑾你胡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对于姬瑾荣来说,那么一瞬的破绽已经足够。 姬瑾荣一步步迈进,走到了凤溯面前:“阿溯你想杀谁?” 凤溯的指尖轻轻一颤。他的笑容更加柔和,望向姬瑾荣的目光充满了缱绻柔情:“阿瑾,你就算生我的气也不能这样污蔑我啊。我坐在宫中,能怎么杀人呢。” 凤溯越是否认,姬瑾荣越是确定。 这样的凤溯,他怎么可能认得出来。这与他所了解的魏霆钧完全不一样,就像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以至于就连凤溯带回“先皇血脉”他也没有往“乱臣贼子”上想。 如今想来,凤溯并不是因为缺乏安全感才一直将拍卖行和北斗收拢在手中,而是早早就想将一切都夺取到手中。 这一世,凤溯连仅存的半点记忆都被封藏了,所以他所面对的是他最危险、最真实、最可怕的一面。他虚伪、狡诈、狠辣,可以伪装成世间最温柔的人,然后一点一点将一切谋夺到手中。 主脑始终不放心的,可能就是魏霆钧的这一面。 这样的人不管扔到什么样的环境中,他都能一步步往上爬,爬到世上最高的地方。 短短一刻钟,姬瑾荣脑海里不断冒出“这不是魏霆钧”“这不可能是他”这样的想法。 对上凤溯温柔的眼睛,姬瑾荣慢慢冷静下来。 如果魏霆钧不是这样的人,他怎么可能得到重活一世的机会。 正是因为魏霆钧危险又可怕,他才会来到不同的世界,与“乱臣贼子”在不同的世界沉沉浮浮。 他总不能只享受魏霆钧的好,而不做任何努力。 姬瑾荣说:“是啊,阿溯你怎么可能杀人。”他走上前环抱住凤溯。 外表看起来柔弱又美丽的凤溯,体魄却比一般人都要健壮。不知是不是因为认了出来,姬瑾荣竟觉得拥抱起来的感觉有几分熟悉。 有那么一瞬间,他察觉凤溯的心跳微微加快。 只是很快又平复好。 姬瑾荣把脑袋埋到凤溯颈边,像四五岁时和凤溯撒娇一样。 凤溯身体微微僵硬。 自从胖胖学会飞,姬瑾荣就没再和他这样亲近。以前那么寻常的拥抱和亲密,在他们之间越来越少。以前会抱着被子来和他一起睡的小娃娃,也鲜少再做那样的事。 在他发现姬瑾荣是真心对他好之后,姬瑾荣又把那种好收回去。 ……还不如没有给过他。 这种想法不止一次出现在他脑海里。 这一次,他是去清剿魔道中的青锋堂余孽,没想到竟找到了对方藏着的先皇血脉。弄清楚对方的盘算之后,他冒出了一个疯狂的想法—— 让这先皇血脉夺走姬瑾荣的国君之位。 这完全是顺应天命。 国君之位本来就应该由先皇血脉来继承不是吗? 盛白双一直因为选了姬瑾荣而饱受诟病不是吗? 只要先皇血脉复位,这困局就解开了。 而姬瑾荣,从此也只属于他。 没想到姬瑾荣竟真的那么讨盛白双他们喜欢。 即使验明了俞霁的身份,盛白双依然把姬瑾荣放在身边,甚至还让姬瑾荣和俞霁一块上课。 这一切都让他近乎疯狂。 想到回来时的那一夜,姬瑾荣跑出去和泰家那个家伙相会,他这些天就一直想杀了那个家伙—— 对,杀了那个家伙。 杀了任何想要染指姬瑾荣的人。 凤溯缓缓回过神来。 他伸出手把姬瑾荣抱了起来。 还不到十岁的小孩长得眉清目秀,漂亮可爱。 他并没有对这么小的娃娃产生情欲。 但那种快要把人逼疯的占有欲总不断地啃噬着他的心脏。 凤溯说:“阿瑾为什么说我要杀人?” 姬瑾荣搂紧凤溯的脖子。他能感觉到只要他再稍微晚那么一些,一切就真的无法再挽回。凤溯会开始杀人,杀无辜的人——而且是因他而杀。 姬瑾荣说:“我听出来的。”他收紧小小的手臂,“阿瑾,我听出来的。”他没有半点隐瞒,“你弹的曲子我听得懂,你想要杀人,你刚才想要杀人。” 凤溯眸色微微转深:“胡说八道,弹个琴怎么可能杀人。” 姬瑾荣说:“我听过一种‘破阵曲’。” 凤溯一顿。 姬瑾荣说:“这曲子相当于一种号令麾下将士的讯号,听到它以后将士们会士气倍增,能够配合着曲子摆阵进攻,发挥出比往常要强悍无数倍的实力。”他望着凤溯,“所以不是阿溯你去杀,而是你在号令别人去杀。” 凤溯注视着姬瑾荣,仿佛第一天认识这个半大孩子。 姬瑾荣说:“是这样吗?” 凤溯含笑承认:“没错,是这样,我的阿瑾真聪明。”他双臂微微收紧,将姬瑾荣困在怀中,“所以阿瑾你要去和师父告发我吗?说我私蓄武士?说我谋害他人?阿瑾真是狠心啊……” 凤溯轻轻亲吻姬瑾荣的发顶。 久违的亲近让他有种即使真的被姬瑾荣捅上一刀也心满意足的感觉。他喊道:“阿瑾,阿瑾,阿瑾。” 姬瑾荣说:“阿溯,不要杀害无辜——” 凤溯稍稍与姬瑾荣分开一些,对上那双明亮又认真的眼睛。 姬瑾荣说:“答应我好吗?” 凤溯说:“什么叫无辜?如果对方一直侮辱我、挑衅我,还想抢走我最重要的东西,算是无辜吗?” 姬瑾荣一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凤溯柔声说:“阿瑾你不是说过,有恩报恩,有仇报仇——难道你那时候都是骗我的?这么小就学会骗人可不好。” 姬瑾荣的心突突直跳:“他想抢你什么?” 凤溯安静了一会儿,才缓缓回道:“他想抢走我的阿瑾。” 姬瑾荣浑身一冷。 他想起来了,凤溯回来那晚在他房里等着他。 那个时候,他刚刚见完泰明安回来——一直侮辱凤溯、挑衅凤溯的人,不是泰明安又是谁! 凤溯松开了手,让姬瑾荣离开自己的怀抱。 姬瑾荣却没有松开环抱着凤溯的手。他将脑袋埋回凤溯颈边:“……我不会被任何人抢走。” 凤溯死寂的心脏蓦然复苏。 他的阿瑾真是聪明。 他的阿瑾这么聪明。 那就留那个家伙一命好了。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有人来报说拍卖行的人求见。 凤溯看了姬瑾荣一眼,环着姬瑾荣的腰让他坐在自己膝上,淡淡吩咐:“让他进来。” 拍卖行的人很快到了,神色有些焦急:“泰家的人闯进拍卖行,非要买护魂丹——他们的态度很强横,拍卖行的护卫有些撑不住了。” 姬瑾荣的心咯噔一跳。 他定定地看着凤溯。 凤溯与姬瑾荣对视片刻,笑了笑,说:“卖给他们吧,价格翻十倍。”他的阿瑾都这样说了,他没必要为了那个家伙让阿瑾生气……或者,难过。 那人松了口气,领命离开。 姬瑾荣木然地坐着。 凤溯说:“阿瑾,你觉得我很可怕吗?” 姬瑾荣说:“你的曲子,才弹了一小段。”后面显然还有很长一大段。最开始一小段就让泰家急得到拍卖行抢护魂丹的话,剩下的一半会做什么? 姬瑾荣的背脊被汗水浸湿了。 凤溯说:“是,才弹了一小段。”他抓住姬瑾荣的手按在琴上,“再往下弹的话,护魂丹也没用了。然后他们会杀光被打斗声引来的护卫——再然后,整个泰家都将不复存在——光天白日之下出现这种灭门血案,实在令人发指,接下来肯定要清整整个国都,揪出凶手——这些事,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只是在这里弹弹琴,一步都没迈出去。” 姬瑾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凤溯声音柔缓,说出的话却令人心惊:“想要稳坐国君之位,有些障碍总要清扫干净的不是吗?” 姬瑾荣说:“对。” 这种手段,他又不是第一次见识。 只是凤溯挑泰家开始,还准备弄出灭门血案,未免太过狠辣了。 无非是借机对泰家下手。 姬瑾荣抓住凤溯的手:“可是不一定要这样做,”他收紧十指,“阿溯,双手一旦沾上了无辜者的鲜血,就再也没办法洗干净。” 凤溯说:“我不在意。” 姬瑾荣说:“我在意。” 凤溯心头一跳。 他凝视着姬瑾荣。 姬瑾荣像是透过他看着别的人。 真的在意的话,怎么会毫不犹豫地搬走,还大方地把拍卖行和北斗都给了他。 把他们之间的牵绊都断得干干净净。 他的阿瑾总是这么聪明,又这么狡猾。 在知道他在意什么之后,就这样来哄他。 如果真的在意,怎么会想他师父、他师兄那样,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听,毫不犹豫地站到另一边去—— 偏偏这一听就很假的话,他却还是无法拒绝。 甚至想要去相信它。 凤溯说:“好,我不会再对无辜的人下手。”他目光专注而温柔,凝视着姬瑾荣开口,“不管什么事,只要阿瑾开口我就答应。” 就算下一刻,他的阿瑾会将刀扎进他胸口—— 也无所谓。 “我也最喜欢阿瑾。” 凤溯说道。 仿佛在回应姬瑾荣许多年前那一句无心的童言。 姬瑾荣不记得的,他记得。 第45章 收服异世邪尊(十) 凤溯的神色非常温柔,眼睛里的柔情仿佛能把人溺毙。 凤溯说,我也最喜欢阿瑾。 姬瑾荣愣了愣。 他注意到凤溯话里的“也”字,忽然有些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对凤溯说过“我最喜欢阿溯了”——或者应该说,他仗着“自己”年纪小,对很多人都说过——比如廉平大人,比如红玉大人,比如盛白双—— 太轻易说出口的话,连自己都不会放在心上。 一直以来,他都是这样的人,他会利用自己的“优势”争取别人的同情、喜爱、忠诚。这“优势”要么是病弱的病体,要么是稚嫩的年纪,有些话他说得冠冕堂皇,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却从来没人知晓。 凤溯回来的那晚,一直在他房里等着他。 也许那个时候凤溯是想和他商量俞霁的事,也许是单纯地想念他了想和他呆在一起。可是他对凤溯说的却是硬梆梆的一句,那孩子不是说害怕吗? 他生气又恼怒,气的恼的是凤溯没有入预想中那样对自己“臣服”。 是的,他总试图让周围的人向自己“臣服”,让他们像当初的魏霆钧那样对自己百依百顺、唯命是从。 在意识到凤溯不在自己掌控中时,他就立刻将凤溯从“自己人”一列中移除。他恼火凤溯忘记了他们这些年来的朝夕相处,可他自己不也是毫不犹豫地将它抛开——他连问都没有问凤溯半句,就高高兴兴地想着和盛白双一块离开。 这样一看,谁才比较薄情呢? 姬瑾荣抓着凤溯的手。每一次,都是石头在努力,而他总是认不出石头来。他总想着,也许石头会喜欢上别的人,也许石头会在他们重逢之前娶妻生子——这些揣度,大概都是基于他自己可能做的事而生的。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石头也是知道的。只是石头总说:没关系,陛下给的任何回应都让我欣喜欲狂。 如果有一天,他们之间的牵绊被彻底斩断,石头真正地、彻底地遗忘了从前的一切—— 他们还可以走到一起吗? 姬瑾荣五指微微扣紧。 他说:“阿溯,对不起。” 凤溯一怔。 他望着姬瑾荣垂下的眼睫,心脏莫名地微颤起来。 他从来都没想过要让他的阿瑾难过。 凤溯觉得掌心有些濡湿。 姬瑾荣说:“因为那天晚上我心里非常难受。”他仰起头,眼睫微微张开,黑幽幽的眼睛和凤溯对视,“从看到你带回一个年纪和我差不多的男孩,我就特别特别难受。” 凤溯手掌一颤。 姬瑾荣说:“所以我让胖胖带我出去透透气。”他顿了顿,“没想到遇到了泰明安。我们也没说什么,就是一起参加了一个大胃王比赛,我拿了第一名,心情也好多了。” 凤溯喊:“阿瑾——” 姬瑾荣没给凤溯说话的机会。他接着说:“回来以后我看到你,心里还是难受得很。等听到你说‘因为他没有亲人’,我就觉得更加难过了,”他搂着凤溯的脖子,“你看起来很好亲近,实际上心防最重。我花了那么多年都没让你放下防备,俞霁却一下子就做到了——所以我就想,既然你不喜欢我——既然你喜欢别人,那我也不要你了!” 凤溯抱住姬瑾荣,动作非常轻,仿佛害怕惊醒一场美梦。他的声音微微发涩:“阿瑾,你不要骗我。” 姬瑾荣由着凤溯将自己拥住。 他的脑袋在凤溯怀里蹭了蹭,说:“我没有骗你。” 一开始他并不明白那是什么情绪,或者说他不敢去深想那是什么情绪。 事实上如果不是听到凤溯弹得破阵曲,他会和盛白双远走异乡,和凤溯断得干干净净——一来,他从来不愿吃亏,会让自己失控的事他总会避而远之;二来,再往深里想,他会有种背叛了他和石头之间的感情的感觉。 因为“占有欲”这种情绪太多微妙。 有可能是小孩子对心爱之物的感情,也有可能是另一种—— 姬瑾荣仰起头认真问:“阿溯,你不是想夺权的,对吗?” 凤溯并不说话。 他该怎么告诉姬瑾荣,他心里有着那么疯狂的想法。他想夺权,想把姬瑾荣的一切夺走,让姬瑾荣只能依赖他、只能仰仗他—— 凤溯定定地望着姬瑾荣,目光幽深如海。 姬瑾荣恍然想起自己看见过这样的眼神。 那时候,他只觉得那是自己的错觉。有那么一瞬间,他竟觉得对自己忠心耿耿的魏霆钧是头凶猛的恶狼,随时有可能扑上来啃咬他的咽喉。 那种感觉只是一闪而过,魏霆钧依然每天恪守君臣之礼,按着佩剑守在他的房门前,守过了无数个夜晚。 后来在另外两个世界,魏霆钧再也没有隐藏对他的感情。 于是那种“错觉”终于得以解释。 是因为魏霆钧对他怀有那种心思! 可是再次对上这样的目光,姬瑾荣却发现似乎有些不一样。 这种目光比“那种喜欢”更为汹涌、更为深沉,仿佛要将他的灵魂都啃噬干净才干休。 姬瑾荣心突突直跳,开口喊道:“阿溯……” 听到姬瑾荣稚气犹存的呼喊,凤溯恍然回神。他说:“不,其实我想的。”凤溯将姬瑾荣搂在怀里,说出了心底最深处的想法,“我想把阿瑾的一切都夺走。” 姬瑾荣呆住。 凤溯说:“那样的话,阿瑾就只有我了。”他语气认真,“阿瑾只能想着我,看着我,心里眼里都只能有我一个。这种想法很可怕对吧?我也觉得很可怕,阿瑾,你说我是不是变成怪物了?” 明明他的阿瑾才那么小,他的阿瑾还没看见过外面的世界,他却想折断他的羽翼、困住他的双足,让他再也无法远离半步,再也无法投入任何人的怀抱。 凤溯说:“我这种可怕的怪物,阿瑾你害怕吗?” 姬瑾荣终于回过神来。 他说:“你不是怪物。” 原来,那个眼神是这样的意思。 是这种近乎疯狂、永远无法宣诸于口的占有欲。 姬瑾荣说:“有的时候,我也会这么想。” 想把人都困在身边,想他们像他一样哪也不去,想——想不再自己独自一人在生生死死之间煎熬挣扎。他拖着病体夜读,不过是想从书里学会更多的东西,将一个一个只是偶然闯到病榻之前的人留下而已。 可是,他们总是会离开的。 有的死了,有的远走了,有的把他忘了。 如果他不是困在病榻之上,那他可以救他们、帮他们或者质问他们。 可是他一年能离开病榻的日子不过那么三两个月,拿什么去和他们计较。 所以他学会了不在意。 只要谁稍微露出转身离开的意图,他就抢先似的让自己立刻把对方抛诸脑后。 仿佛这样就能不再受伤。 凤溯不相信他,他又何曾相信过凤溯。 姬瑾荣说:“阿溯,我们一起吃饭!” 凤溯见姬瑾荣的脸庞再次染上亮色,心情也莫名地愉快起来。他说:“你搬走得那么突然,老柳一直很难过,你要是留下吃饭他一定会高兴的。”凤溯的语气一如往常地柔和,好像刚才那些话不是从他口里说出来的一样。 姬瑾荣也不再提刚才的对话。 有些事凤溯还不想对他说,但是他们之间迟早会真正地开诚布公。 姬瑾荣高兴地吹了声长哨。 胖胖应声飞落。 姬瑾荣吩咐胖胖:“帮我去拜托柳叔把我们的饭也一块准备了!” 胖胖听到“我们”两个字,金色的瞳仁染上了欢喜,在他们周围打了个旋,高高兴兴地飞向厨房方向。 凤溯忍不住说:“胖胖越来越聪明了。” 姬瑾荣说:“我也这么觉得。” 很快地,柳叔亲自跟着人把饭菜送上过来。他脸上带着爽朗的笑容,兴奋地向姬瑾荣介绍自己的新菜色:“这雪鸽是北边刚刚送过来的,清炖起来特别鲜美,阿瑾你快尝尝!” 姬瑾荣食指大动:“谢谢柳叔!” 柳叔含笑立在一边,看着姬瑾荣享用他的“创作”,就像姬瑾荣从来没有搬走一样。 凤溯为自己盛了一碗,边看着姬瑾荣边品尝清炖雪鸽。北边常年被冰雪覆盖,飞鸟罕至,只有这雪鸽生于冰雪、长于冰雪,浑身羽毛莹白如玉,明明骨骼薄如蝉翼,却仍能在凛冽朔风之中疾飞。 雪鸽的速度极快,六星强者以下的修炼者都无法捕捉到它。 柳叔早年热爱冒险,知道每样食材分布在什么地方,到了中年不想到处跑了,便想寻个去处安定下来好好琢磨厨艺。后来他碰上了姬瑾荣,瞬间爱上上了姬瑾荣灵敏的味蕾,随着姬瑾荣回了宫。 自那以后,许多珍稀食材所在地成了“北斗”的训练场。比如最近进入“北斗”的新人被扔进大雪山里潜伏整个月,只为了捕捉速度极快、反应极其敏捷的雪鸽! 据说回来的这批人,能在极度严酷的条件下一动不动地趴个十天十夜,也能徒手接住由八星强者射出的飞箭——他们目前统统只有六星实力! 凤溯夸道:“雪鸽的味道果然不错。” 虽然魔道之中有比这更有效的训练方法,可那些方法都太过残忍和痛苦。相比之下,抓食材什么的听起来多么温馨多么美好! 另一边,俞霁自己吃完了午饭。 下午还得上课,他准备去和凤溯道别一声。等他走近凤溯的住处时,只听里面传来了姬瑾荣的声音:“阿溯喜欢的话可以让人多抓些!” 俞霁呆了呆。 左右见是俞霁来了,进去向凤溯禀报。 俞霁木然地跟着人往里走,只见凤溯和姬瑾荣并肩坐着。 姬瑾荣知道他要来了,眼睛看向他。凤溯则伸出手替姬瑾荣擦了擦嘴角,动作细致又轻缓,透出他从未见过的亲近。 有些东西是没办法对比的,一对比事实就鲜明无比地剖开在眼前。凤溯和姬瑾荣果然是最亲密的,这段时间他们只是在闹别扭而已——现在他们和好了。 俞霁努力把来意挤出口:“我、我要去上课了。” 凤溯“哦”地一声,应道:“去吧。” 俞霁的目光落到姬瑾荣身上。 姬瑾荣说:“我也一起去吧!”他觉得这小孩快要哭了。 俞霁忍不住瞪他。 姬瑾荣把吃饱喝足的胖胖叫来。 胖胖会意地变成了“双人坐骑”大小。 俞霁瞪圆了眼。 他坐过凤溯的火隐虎,但火隐虎可没胖胖这随意变大变小的本领。本来他还以为姬瑾荣养了两只丑成一个德行的鸟,一只大、一只小! 没想到居然是同一只! 姬瑾荣爬到胖胖背上,腾出前面的位置招呼俞霁:“上来啊,这样过去很快的!你用走的可就迟到了啊!” 俞霁:“……” 俞霁看了凤溯一眼。 凤溯脸色有一点点黑。 俞霁没再犹豫,手脚并用地爬上了胖胖的背。 姬瑾荣笑眯眯地吹了一声长哨,胖胖应声腾起,飞向蓝汪汪的天穹。 俞霁吓得浑身绷紧,却不愿露怯,直挺挺地做好,只有攥紧的双手泄露了他的紧张。 姬瑾荣没有继续吓唬他,而是让胖胖稳稳地在云中穿梭。 俞霁感觉脸上沾了点湿意。他感觉周围的云朵和在地面上看到时很不一样,连带地,连那从云间洒下来的阳光都变得格外美丽。 俞霁看着被照得金灿灿的云海,久久说不出话来。 等胖胖慢慢往下飞,俞霁才恍然回神:“真漂亮。” 姬瑾荣说:“胖胖第一次带我飞上去时,我也看呆了。”他高高兴兴地说出自己的喜好,“那上面金灿灿的,好像到处都是金子,看着老值钱了!所以每次心情不好,我都会让胖胖带我上去看看!” 俞霁:“……” 为什么这家伙可以这么大方地告诉别人自己这么贪财?金色的云海明明那么美,偏被他说得这么俗气! 俞霁正鄙夷着,就感觉自己脑袋被人揉了揉。 俞霁瞪着姬瑾荣。 姬瑾荣说:“看完以后你心情也好点了吧?” 俞霁眼眶霎时红了。 这家伙原来是把自己喜欢的东西分享给他,想让他高兴起来。以前谁会在意他心情好不好,心里高兴不高兴? 俞霁压下鼻头的酸意,硬梆梆地说:“别揉我头发!没大没小的!我是你哥!” 姬瑾荣笑眯眯地喊:“是是是,俞霁哥哥。” 这可是相当珍贵的劳动力啊劳动力!一定要好好呵护,让这孩子茁壮成长…… 然后把所有事情都扔给他! 简直完美!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棒棒哒!找到完美的劳动力了! 俞霁:好感动,有个弟弟的感觉真好,突然不想抢国君之位了… 陛下:……醒醒!!!你醒醒!!!快来抢!!! 第46章 收服异世邪尊(十一) 下午上课的情况令老师十分满意。 两个小孩虽然时不时较劲,但已经有了“兄友弟恭”的苗头。 不过他们年纪近,谁是兄谁是弟让人有些分不清。 下午的课程圆满结束,第二天他们就可以开始稍稍接触一些先祖们留下来的灵器。当然,他们是没办法启动的,只是纯粹地去瞻仰瞻仰,沾沾先祖们的福气! 姬瑾荣领着俞霁去见盛白双。 自从成为了大栾朝唯一一位十星强者,盛白双的处境更为麻烦,几乎每天都会迎来一批新的挑战者。虽说他们大都铩羽而归,盛白双看起来却还是有些疲惫。 见到姬瑾荣和俞霁,盛白双神色稍稍缓和,语气比往常要柔和:“阿瑾?” 姬瑾荣领着俞霁给盛白双见礼。 那天姬瑾荣说要和她一起回师门,盛白双听了只觉得姬瑾荣是在说气话。 如今看到姬瑾荣和和气气地带着俞霁玩儿,盛白双才发觉姬瑾荣那日是认真的,这孩子并不介意国君之位被人抢去。 想到姬瑾荣在短短几年来为大栾朝积攒的财富,盛白双又有些了然。 真正有本领的人,对于争抢国君之位这件事显然是没兴趣的——就像许多人都嘲笑她目光短浅,竟对摇摇欲坠的大栾朝有兴趣。 姬瑾荣年纪虽小,心中所想的却比许多成年人要多。别人看来极为重要的东西,对他而言根本不值一提——别人做来千难万难的事情,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难事。 难怪红玉当年直接将那只鸟儿给了他—— 那只鸟儿也直接认了姬瑾荣为主。 盛白双和颜悦色地问了俞霁一些话,听俞霁答得不错,便命人将他送回凤溯那边。 等俞霁走了,姬瑾荣才开口:“盛姐姐,我想问你一点事。”他语气认真,神色也有着几分与年龄不相符的沉凝。 盛白双心头一跳。 她说:“问吧。” 姬瑾荣语气笃定:“盛姐姐应该知道阿溯身世的。” 盛白双定定地看着姬瑾荣。 姬瑾荣说:“我也想知道。” 盛白双说:“我以为你已经和阿溯闹翻了。” 姬瑾荣说:“我们又和好了。”他仰头看着盛白双,“我当时很生气,所以做事很冲动,什么都没仔细想。可是,为什么盛姐姐你们也没仔细想?你们没有生气,也没有冲动,你们非常平静,好像本来就应该这样。” 盛白双脸色微微一僵。 在查明俞霁身份时,炎红玉追查出了事实。凤溯诛杀了青锋堂的头领,那头领临死前说出了俞霁的存在,凤溯才找到了这被青锋堂控制起来的先皇血脉。 俞霁这些年过得并不好,将凤溯视为天神般的救星,一路上都黏着凤溯。 凤溯将俞霁带回来的第二天,便将俞霁带到了他们面前。 只是他们都认为凤溯是蓄意诱哄俞霁,就像当年他哄得姬瑾荣那么依赖他一样。 她认为凤溯是觉得姬瑾荣不好控制,所以找回了好控制的“先皇血脉”。 在她们心里,凤溯和青锋堂那些人没什么不同。 姬瑾荣是在为凤溯索求一个解释。 凤溯自己不来问,或许是因为不想知道答案,又或许是—— 心中已有了答案。 事实上凤溯将俞霁带回来,对她们来说百利而无一害。原本选姬瑾荣为国君就让各大家族诟病不已,不时借机发难。若是姬瑾荣天赋觉醒时并没有传承皇室的好天赋,后果绝对不堪设想。 俞霁既然是先皇亲子,天赋自然不会有问题——这样一来,一切难题迎刃而解。 顶多只是姬瑾荣受些委屈而已。 可是有他们在,姬瑾荣能委屈到哪里去?除了没了国君之位,一切还是一样的。 姬瑾荣甚至会过得更快活,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玩什么就玩什么! 要知道现在国库里的钱全都是姬瑾荣塞进去的。 就算没有他们,姬瑾荣也会活得舒舒服服。 所以凤溯并没有做错什么。 错的是他们。 是他们问也不问,就断定了凤溯野心勃勃。 姬瑾荣从盛白双的神色里看到了自己要的答案。 姬瑾荣问:“阿溯他,出身不好吗?” 盛白双与姬瑾荣对视。 望着那双明亮又执拗的眼睛,盛白双终归还是坦言相告:“阿溯的母亲,是我的师妹。” 姬瑾荣眉头一跳。 盛白双说:“在师门时,我与她……感情极好。” 她向来冷面冷心,鲜少与人亲近。即使是在师门中,她也很少和人往来。后来师门里来了个粉雕玉琢的师妹,师妹天赋很好,人又活泼可爱,和谁都能聊得高高兴兴。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师妹开始喜欢往她身边凑。 她虽不习惯与人亲近,却还是渐渐习惯了师妹的存在,两个人一起琢磨,修炼速度总是比一个人闭关要快的,她们的修为很快超越了师门中所有人。 她是第一,师妹是第二。 但她知道师妹的天赋比她好,只要再过一些时日,她这个第一就会让给师妹。 她并不难过,反倒觉得轻松。 一直以来她就被师父寄予厚望,师父早早就对她说了,将来师门由她来传承。 她心底没有半点喜悦,只觉沉重无比。 像她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成为师门的掌门。能当好掌门的人,应该像师妹那样,应对谁都游刃有余,能讨所有人喜欢、调和所有人的矛盾—— 师妹越来越优秀,真的太好了。虽然师妹年纪还小,心性不定,但她可以在一旁辅佐—— 她是真心实意地这样想。 可是,意外很快发生了。 师妹堕入了爱河。 师妹爱上的男人,来历不明。 她是第一个发现的,心中有种浓浓的不祥之感。她劝说师妹不要轻信男人,师妹却没有听她的话,一意要与那人私定终身。 后来发生的一切印证了她的预感。 那个人是邪道之首,邪道中人称为“尊主”的人。 师妹知晓了对方的真实身份,却并没有回头,反而为了那人脱离了师门。 师父气得一病不起,撒手人寰。 她继承了掌门之位,立誓诛杀邪道尊主。 最后,她做到了。 可是却仍然无法让师妹“悔悟”。 在师妹怀着恨意决然跳下悬崖时,她想起当年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想起在山崖下相互切磋的日日夜夜——所以明知道那个孩子是“凶星现世”,她依然犹豫了。 这是她师妹的孩子啊。 她诛尽邪道也带不回的师妹的孩子啊。 凤溯长得很像他母亲。 所以她对凤溯的态度始终非常矛盾,她想对凤溯好一些,可总会想到他的父亲是邪道尊主,想到他是“凶星降世”。于是到了最后,她对凤溯是最严格的,也是最疏远的,凤溯天赋再高、表现再好,都不如廉平那样受她器重。 她下意识就不放心把事情交给凤溯去做。 姬瑾荣出现后,她算出姬瑾荣福缘极深,便没有阻止凤溯诱哄姬瑾荣。 也许借着姬瑾荣的大福缘,能压下凤溯身上带着的“凶星”。 在看到凤溯带回俞霁的一瞬,她只觉得凤溯血脉里带来的邪性终归压不下去。 盛白双心中愧疚,见姬瑾荣定定地坐在那儿等着她往下说,不由叹了口气。 她将事情合盘托出。 这件事已经在盛白双在心里藏了太久,再不说出来她只会越做越错。 姬瑾荣听完后浑身冰凉。 原来凤溯的身世是这样的。 站在盛白双的角度,她固然是为了正道才诛杀邪派。可是在凤溯母亲眼里,盛白双就是丝毫不顾念往日情谊杀了她丈夫、又逼得她走投无路的仇人。 凤溯母亲含恨自尽,凤溯含怨而生。 所以,盛白双觉得他是“凶星降世”。 这一切,凤溯知道吗? 姬瑾荣很想说服自己凤溯并不知晓。 可是他想到凤溯那幽沉又晦暗的眼睛。 他想到在许许多多个夜晚,凤溯一个人坐在屋顶上看着远处。 远处没有光,看不见山峰,看不见星星,看不见月亮,整个天穹空茫茫一片,就像他孑然一身地活在这世间一样。 凤溯总说:“阿瑾,你不要骗我。” 再怎么普通、再怎么平常的话,凤溯都觉得他是在哄他骗他。 所以别的话,凤溯更是一句都不信。 ……没有人信他,他也不信任何人。 只要不相信,只要不期待,就不会失望。 就不会受伤。 凤溯是知道的。 凤溯早就知道了。 所以他对盛白双的态度总是那么恭谨。 仿佛盛白双能教给他修炼之法——或者能让他活下来,已经是天大的恩情。 别的东西,他从来都不去祈求。 姬瑾荣说:“我,”才说了一个字,姬瑾荣就发现自己喉咙有些发紧。他顿了顿,接着开口,“我回去看看阿溯。” 说完他转身跑了出去,爬上胖胖的背飞往他们这几年的住处。 凤溯正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夜色。 没有坐在屋顶。 还好没有。 要不然的话,姬瑾荣觉得自己会心疼死。 即使没有,姬瑾荣还是心疼得要命。 他蹬蹬蹬地跑过去,从背后用力抱住凤溯。 凤溯愣了愣,却没有转过身,由着姬瑾荣重重地环抱自己。 他伸手抓住姬瑾荣长度明显不够的手,笑着说:“阿瑾的胳膊太短了,都抱不住我。” 姬瑾荣说:“我很快会长大的。阿溯,等我长大了就保护你,不许任何人欺负你!” 明明这话听起来这么天真,凤溯却觉得心底的寒冰渐渐化成阵阵暖流,涌向了心里每一个角落。他说:“好,我等阿瑾来保护我。” 姬瑾荣努力把胳膊伸得更长,把凤溯抱得更紧:“我以后再也不会让你自己一个人了,我保证!” 凤溯将姬瑾荣的手抓到唇边,轻轻地亲吻了一下。他说道:“阿瑾要说话算话,要是以后你食言了,我可不会放过你的。” 姬瑾荣顺势搂住了凤溯的脖子,认真保证:“绝对不食言!” 凤溯觉得自己整颗心都被填满了。 * 半个月后,俞霁的天赋顺利觉醒。 不愧是先皇血脉,他的灵根属性是光,和历代先祖一样有着极强的包容性。也就是说,他能比常人更快地吸收灵气,也能比常人更容易启动灵器! 俞霁的存在很快为人所知晓。 想不让人知晓也不行,天赋检测那天测试殿堂光芒大绽,分明是天降异象! 几乎所有家族中的强者都赶到了测试殿堂。 俞霁被人围观得十分惨烈。 拥有一个光灵根的国君是非常诱人的事。 虽说光灵根不太能打,但光灵根的修炼者有着极其强大的治愈能力! 因为光这种属性能和任何灵根属性相容,所以拥有光灵根的修炼者可以为其他修炼者疏导紊乱的真气,修复损耗严重的经络! 谁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那么倒霉,遇上这些可能丢光多年修为的情况。 如果有六星以上的光灵根修炼者在,简直不能更有安全感! 至于能不能打的话—— 国君要是能打,要他们来做什么? 俞霁成为了众望所归的国君。 这时泰明安刚刚能下地。 听到这个消息,泰明安整个人跳了起来。 每个人都在为新国君的出现而高兴。 泰明安觉得自己只是躺了几天,一切就完全不一样了。 听说国君是光灵根,多好。 听说国君脾气很温和,多好。 听说国君…… 那,那家伙呢? 那家伙呢? 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提起? 泰明安抓住几个仆人盘问起来。 他们却像是完全遗忘了有姬瑾荣这个人一样,纷纷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这还没几天呢,那家伙就被人忘了。 泰明安本来应该幸灾乐祸,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这才没几天…… 那家伙受得了吗? 从“国君”变成普通人,那家伙受得了吗? 那天晚上那家伙脸上的难过,是不是因为知道会有这一天的到来? 泰明安大步往外走。 他要去见那家伙。 他要快些去见那家伙。 人人都捧着新国君,恐怕没有人会理他了。 他一定会难过。 一定会害怕。 一定会孤零零一个人。 他一定要马上赶过去。 到时候,他勉为其难地给那家伙一个拥抱,那家伙肯定会哭出来。 然后他再勉为其难地将那家伙带回来。 对,就这么办。 泰家养得起那家伙的。 虽然那家伙娇惯了一点,能吃了一点,但是他养得起的—— 泰明安快步往外走。 要快一点—— 泰明安快要走到大门口时,被人拦了回去。 拦他的人是他二叔。 他被逮到了祖父书房里。 泰明安昂起脑袋:“爷爷,我有要紧事要去办!” 泰明安祖父骂道:“你是鬼迷了心窍!” 泰明安嘴唇抖了抖,没有说话。 泰明安祖父说:“我知道你想去做什么,我只能说那不是你能想的。你知道你这次是怎么受伤的吗!” 在泰明安的命保住之后,泰家上下进行了一次清洗。在这次清洗的过程中,他们骇然地发现一件事:若不是那日那些刺客自己退走了,整个泰家恐怕会面临灭顶之灾! 这个发现让他们浑身冷汗直冒。 安逸的生活过了太久,让他们失去了修炼者应有的警觉。他们自以为自己是了不得的大家族,岂不知自己早已成为猫爪下的老鼠——别人不杀自己,只是因为暂时还不想杀而已! 那边并没有刻意掩藏行迹,反而还光明正大地留下警告:管好你的孙子,别让他再去招惹他不该招惹的人。 “你会受伤就是因为你得罪了那个人,”泰明安祖父强硬地说,“你听着,从今天起你不许再走出大门半步!” 泰明安瞪大了眼:“您知道是谁想杀我?” 泰明安祖父说:“对,我知道!”他面色沉沉,“若是五年之前,我们泰家绝对不会将他看在眼里,可是现在——我们泰家比不过他!所以必须忍!必须退!” 泰明安追问:“是谁?” 泰明安祖父顿了顿,终究没隐瞒泰明安:“凤溯。” 泰明安没有激动,反而冷静地问:“听说是他找回先皇血脉的?” 泰明安祖父见泰明安没有被怒火冲昏理智,总算满意了一点。他说:“对,是他。所以他如今如日中天,是新任国君最倚重的人——而且,那个日入斗金的拍卖行也是属于他的。” 泰明安握紧双拳。 他说:“我知道了,我不会再出去。” 他早就看出来了,那野种对阿瑾不怀好意。那野种一定是把阿瑾关了起来,不让任何人见到阿瑾—— 他现在还太弱了。 但是,他不会一直这么弱。 总有一天,他要把那该死的野种打倒。 他要把阿瑾救出来! 泰明安整个人沉静下来。他对他祖父说:“我先去练剑!” 泰明安祖父见泰明安仿佛一下子长大了好几岁,也不知该欣慰还是该心酸。是他们没用,明知道害泰明安重伤的仇人是谁却报不了仇—— 泰明安祖父神色沉郁,叹息着吩咐:“去吧。” 就算差距再大,也不能就此堕了志气。 泰家绝对不会打落牙齿和血吞!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救命!美人拉了一堆仇恨上身,仇家还觉得我是娇弱的小白莲怎么办! 第47章 收服异世邪尊(十二) 泰家举家迁离国都。 这个消息不大也不小,但大栾朝上下都在为“新国君”的出现而沸腾,没多少人注意到这件事。 姬瑾荣听到这个消息时愣了愣。 他想到那天夜市上遇到的泰明安。那家伙别别扭扭的,却没什么坏心,被凤溯下那样的狠手实在是无妄之灾!他原想等忙完觉醒的事再去看看泰明安,没想到泰家走得这么仓促。 像是在逃难似的。 姬瑾荣心底隐隐有些不安。 他总觉得敢指着盛白双鼻子骂的泰家人,不可能会这样逃亡。 姬瑾荣在俞霁这个“过来人”指引下认真准备天赋测试。 这一天,凤溯、俞霁、盛白双、廉平、炎红玉,还有姬瑾荣和俞霁的老师都到场了。姬瑾荣本来只打算陪跑陪跑,可见到盛白双他们这般看重,态度也认真起来。 不管怎么样,他还是希望自己有个好天赋的。 凤溯牵着姬瑾荣的手,领着他走向测试石前。 姬瑾荣看到整个测试殿堂流光溢彩,宛如仙境。 在来到这边以后他已经见识过不少奇异的事物,见到这番美景倒是没有失态。他的目光落在那块测试石上,只觉那石头带着种神秘的力量,仿佛能把他整个人吸进去! 胖胖原本站在姬瑾荣的肩膀上,随着姬瑾荣靠近那测试石,它身上的羽毛竖了起来,嘴巴里发出尖锐的叫声。 那叫声刺耳无比,仿佛能冲破云霄! 姬瑾荣说:“胖胖,别怕。” 胖胖依然竖起羽毛,警惕地看着那块测试石,像是在看待可怕的敌人。 姬瑾荣和胖胖心意相通,顿时停了下来。 凤溯疑惑地问:“怎么了?” 姬瑾荣说:“胖胖感觉到不好的事情。”他望着那黑漆漆的测试石,“可能我这次天赋测试有关——” 凤溯眉头一跳。 天赋测试可能出什么事? 凤溯知道胖胖是炎红玉从玄虚之境里带出来的,并不是普通的鸟儿。从胖胖各种出色天赋来看,它极有可能是传言中的“朱鸟”,凤溯记得炎红玉当初将胖胖送给姬瑾荣时说的是“如果你能让它听你的,这鸟儿就送你了”—— 也就是说,胖胖是有灵性的生物,能够自己择定主人! 胖胖展现出来的天赋,与传言中的“朱鸟”一模一样。 如果胖胖真的是朱鸟后裔,那么它生来就有断定吉凶、预知未来的能力! 只是胖胖现在还没成长起来,只能用尖锐的叫声来提醒姬瑾荣有可能发生些什么,根本没有办法真正表达出自己所预见的一切! 凤溯说:“既然这样,我们就不做这个天赋测试了。” 姬瑾荣有些犹豫。 如果他留在大栾朝,自然可以不考虑天赋,舒舒服服地过起愉快的小日子。可是他总觉得这个世界的“主场”并不在大栾朝! 那样的话,他躲着也安稳不了多久。 当真正的“考验”来临时,他总不能躲在所有人后面靠着他们护着吧? 姬瑾荣看着胖胖。 胖胖也看着姬瑾荣。 胖胖还是有些害怕,脑袋往姬瑾荣怀里拱了拱,想从姬瑾荣那得到一点抚慰。 姬瑾荣说:“胖胖,那很危险吗?” 胖胖想了想,点了点头。 具体怎么危险,胖胖却表达不出来。 姬瑾荣说:“如果不做呢?” 胖胖呆愣了一会儿,浑身抖动了几下,羽毛再一次竖起。 不做——不做——不做也不行——! 姬瑾荣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他就知道是这样。 如果只要避开天赋测试就可以避免的话,绝对不会把胖胖吓成那样。 做也危险,不做也危险。 区别在于做了的话,他至少清楚自己手上有着什么筹码。 或者做了就可以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事什么困局。 姬瑾荣说:“那我们开始吧。” 盛白双她们没有听见姬瑾荣和胖胖的对话,只知道姬瑾荣停顿了片刻。见姬瑾荣再次走向测试石,俞霁连忙提醒:“得先祝祷!” 姬瑾荣一顿,感激地朝俞霁笑了笑。被胖胖那么一闹,他差点都把正确“流程”给忘了!他单膝跪到祭台前,念出早已烂熟于心的祝祷语。 古老的语言仿佛有种古怪的魔力,令姬瑾荣周围笼罩起一面氤氲的屏障,那屏障渐渐幻化成一团雾气,将姬瑾荣整个人裹在中间。 姬瑾荣感觉周遭的气流都变得亲切起来。 那流动的空气中飘荡着一种奇异的力量,引导着他血液涌动的方向与流速。 姬瑾荣感觉自己像是能看见自己体内的一切那样,清晰地看到身体里流动的血液与搏动的心脏。 这是他吗? 一具充满活力的、年幼的躯体! 是的,这是他,他代替原主活了下来。 通过与周围漂浮着的“灵气”交流,姬瑾荣竟读到了这个世界的“命运”。如果他没有活下来,那么当时没能护住“他”的凤溯会成为众矢之的。 盛白双会“大义灭亲”。 凤溯当然没死,他被人救走了。 很快地,大栾朝遭遇了灭顶之灾—— 邪道的复仇,来得比想象中猛烈、迅速! 姬瑾荣看到凤溯握着剑,与盛白双相对而立。 凤溯才十来岁,还那么小。他问:“我的父亲是您杀的?” 盛白双说:“是。” 凤溯又问:“我的母亲是被您逼死的。” 盛白双答:“是。” 凤溯说:“我挑战你,您会答应的吧?” 盛白双呆住。 以凤溯这时候的实力,根本不可能是她的对手! 凤溯握着剑,静静地站在那里。 盛白双答应了。 在凤溯的剑刺入她胸口的刹那,盛白双说:“放过无辜的人……” 还是个半大少年的凤溯看着盛白双胸口喷涌而出的鲜血,眼睛渐渐变得赤红—— 少年大声地叫喊了一声。 声音凄凉得令人不忍去听。 接着少年松开了握剑的手。 他随着从人转身离开。 少年的神色变得木然又冰冷。 眼底却溢满了恨意。 恨盛白双明明杀了他的父母,却将他养大;恨自己明明对他们痛恨不已,看到他们死去却还是痛彻心扉;更恨那背后之人,逼他亲手杀了亦师亦母的盛白双——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他要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总有一天,他要让这个肮脏的世界彻底毁掉! 姬瑾荣猛地回过神来。 这是“原主”真正死去后发生的一切。 大栾朝果然只是一切阴谋中小小的一角。 凤溯行事会如此狠辣,未尝不是有人在暗中诱导!所以凤溯行事总有那么多矛盾之处,也有那么多无法告知他的隐秘! 背后之人是谁? 现在那个人是否依然存在? 姬瑾荣的心突突直跳。 他想到凤溯说起让泰家灭门时的轻描淡写!那样的态度、那样的实力、那么厉害的部属,无不显示着凤溯有着与明面上那些经历极不相同的际遇! 以他现在的能力和地位,能够护住凤溯吗? 姬瑾荣转过头,望向站在一旁的凤溯。 凤溯也在望着姬瑾荣,目光专注而温柔,仿佛有着生生世世都不会改变的深情。 姬瑾荣的心脏生出一种莫名的麻意,感觉不到痛楚,也感觉不到难受,只觉得麻麻的。他转开目光,看向盛白双。见盛白双点头,姬瑾荣站了起来,迈上前伸手按到了测试石上。 那黑漆漆的巨石竟渐渐泛出莹亮的光泽。 蓝色的? 和凤溯一样是水灵根? 盛白双见到这个结果,说不上是宽心还是失望。她总觉得像姬瑾荣这样有大福缘的人,应该有些特别才是,所以她才从宗室中挑出了姬瑾荣。 如今看来,她应该庆幸凤溯找回了俞霁—— 盛白双这样想着,目光转到了凤溯身上。 凤溯却仍然看着站在测试石前的姬瑾荣。 他的天赋测试是自己做的,那个时候显示出来的结果是水灵根——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那是显示出来的第一个结果。 在这个结果之后,还出现了另一个结果—— 他是双灵根! 只是他的另一个灵根若是让别人知晓了,恐怕会恨不得立刻将他诛杀—— 他的另一个灵根,是暗灵根! 顾名思义,它是用黑暗和罪恶来滋养的一种奇特灵根,和金、木、水、火、土、风、火、雷等灵根不一样,它“吞食”的灵气无形无状—— 比如怨气,比如憎恨,比如妒忌。 姬瑾荣现在这个结果,令凤溯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双灵根这种事非常罕见,古往今来有记载的也就那么寥寥几个。 当然,可能其他人也像他这样拼命掩藏自己双灵根的事实! 凤溯屏息看着姬瑾荣按在测试石上的手掌。 下一瞬,柔和的光芒霎时从测试石上绽开。 这种光芒并不刺眼,却比俞霁测试时要更亮! 而且这光芒不满足于将测试殿填满,还往外面蔓延,宛如潮水般涌向四方。 盛白双失态地睁大了眼睛:“天啊——” “双灵根!”平日里最为稳重的廉平惊呼出声,也和盛白双一样不敢置信,“这、这不可能!” 俞霁是殿中修为最弱的人,在感受到那种光芒的存在时,他心中涌出一种臣服于姬瑾荣的冲动。是的,就是这种感觉——令人想要拜服于地,向姬瑾荣效忠! 若说他的天赋算是中上的话,那姬瑾荣的天赋绝对是上上! 更何况姬瑾荣还是双灵根—— 他还有一个不算太强,但也不算太弱的水灵根! 时隔不到一个月又出现这样的异象,所有人都惊呆了。 无数人朝着测试殿这边赶来。 姬瑾荣将手收了回来。 顺利完成天赋测试,周围的一切对姬瑾荣而言都变了样,最明显的变化就是本来平常无比的空气——如今他能从空气里面感受到一些杂乱分布着的“灵气”!这些灵气各有不同,有些适合水系和光系吸收,有些人却永远都不可能做到。 姬瑾荣的两个灵根,一个光系,一个水系,都是包容性极强的属性。 这表明他可以吸收任何一种“灵气”,加快修炼历程! 这样的结果,非常不错! 姬瑾荣有些欣喜。 他转过身,看向凤溯他们所在的方向。 姬瑾荣的心脏蓦然停跳。 凤溯呢? 凤溯哪里去了? 第48章 收服异世邪尊(十三) 姬瑾荣顾不得迎上来的盛白双几人,更顾不得朝测试殿这边赶来的各大家族成员。他疾声喝道:“胖胖!” 胖胖双翅一展,伸出双爪将姬瑾荣抓起,带着姬瑾荣掠向殿外。殿外日光正盛,映照着熙熙攘攘、忙碌往来的世间众人。 姬瑾荣想起早上醒来时,凤溯坐在他的床沿,幽邃而温柔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仿佛已经那样望了千年万年。那时候,魏霆钧没有跨入门内半步;如今呢,凤溯已经坐到他床边,只要他再长大一些—— 只要他再长大一些,他们就可以更加亲近—— 早上姬瑾荣只觉得高兴。 觉得他们之间没什么可烦恼的了。 这个世界的修炼者有着漫长的生命,他们可以将这个世界好好玩个遍,然后才去找出最适宜的“离开”位点。 可是觉醒时所看见的“命运”让姬瑾荣心中不安至极。 那是凤溯的“命运”吗? 没有半点感情,没有半点温暖,任何给予他半点温情的人都会离他而去——他成为了别人口中的“邪道尊主”,只因为他是“凶星”,只因为他父母出身邪道—— 更可怕的是,这所有的苦难与悲恸,竟都只是背后之人安排的“历练”,为的是培养出最好的“尊主”继任者! 这是什么“命运”! 姬瑾荣想到凤溯早上的眼神,心脏一阵阵地抽搐。 他早该发现的,他早该发现那种眼神是和平时那么不一样。 就像当初他安排魏霆钧远赴边关,魏霆钧也总是那样看着他,那样的眼神底下藏着的是涌动不停的暗潮—— 在魏霆钧答应他的前一晚,他看到那从不弯下膝盖、从不弯下脊梁的身影跪倒在地上,伤心地痛哭出声。 凤溯早上的眼神在姬瑾荣脑海里反复回放。 他怎么就没发现。 姬瑾荣说:“胖胖,回住的地方。” 凤溯是看到他的天赋之后才走的。 在他走向测试石时,凤溯还牵着他的手。凤溯还说:“既然这样,我们就不做了。” 现在回想起来,一切都有迹可循。凤溯恐怕对他天赋测试的结果早有预料,否则的话,凤溯绝对不会说出“我们不做了”这种话。 要知道普通人的寿命非常短,而修炼者却可以活上两三百年! 凤溯怎么会说出让他放弃觉醒天赋的话? 唯一的可能是,凤溯对这一切早有预料。 而离开大栾朝的准备,凤溯也早已经做好。 眼下国都因为他觉醒的事而混乱无比,凤溯有心掩藏行迹的话,没有人能找到他! 姬瑾荣只希望能在住处看到凤溯留下的只言片语。 他不信凤溯会一句话都不留给他。 明明那双眼睛里涌动着的情意不是假的。 明明他们之间亲密无间—— 胖胖载着姬瑾荣往下飞。 等胖胖停下来,姬瑾荣翻身下地,跑回自己住处。 主人离开之后,房间里有点冷。姬瑾荣站在房间中央,扫视着房里的一切。 很快地,他发现书桌上的东西好像和昨天不太一样。 姬瑾荣走过去。 桌上有着淡淡的药草气味,那味道极轻,若不是他鼻子非常灵敏肯定嗅不见。 姬瑾荣心头一跳,拿起旁边的砚台。砚台里的墨汁已经干了,却还残留着些许味道。碧藤、白禾草、千层兰、螺纹莲—— 姬瑾荣抓住砚台的手微微发抖。 这些药材加起来,可以将墨汁调配成“隐形”,必须用对应的药液处理用它书写的纸张才能看到上面的字,“隐形”药液所用药材的比例不同,对应“显形”药液的比例也不同。这是他偶然间发现的,他将这东西告诉凤溯,说可以用这墨汁来传信——这样的话,信即使落在别人手里也不会泄露任何事情! 凤溯当时笑着说:“北斗有很多传递情报的方法,写信反倒是最小的。这办法我留着,以后我们两个人想说悄悄话时再用——到那时,这世间只有我们知道信上写了什么。” 在那么久以前,凤溯就做好了离开准备吗? 凤溯带回俞霁,原本是不是想带他一起走? 凤溯会去哪里? 姬瑾荣的目光落在桌子中间那叠白纸上。 白纸上面没有半点书写过的痕迹。 姬瑾荣将最上方那张白纸折起来,让胖胖带自己直奔炼丹房。 那里有他和凤溯炼制药液的工具。 姬瑾荣很快按照比例将“显形”药液配制出来。 姬瑾荣心跳如擂鼓。 他让药液在纸上晕开。 熟悉的字迹在纸上慢慢显现。 上面却没有写什么。 上面只有两个字。 “等我。” 等我解决一切,等我回来找你,等我—— 姬瑾荣手掌微微发颤。 他用力把纸撕碎。 他最讨厌的这个“等”字。 他们在外面面对刀光剑影,他却只能等。 等待他们的消息,等待他们决定生死成败的结果,等待一场不知道会不会到来的重逢——有可能等来等去等到了他们身死边关的消息,也有可能他等不到消息传回来就死在病榻之上。 那种痛苦滋味,姬瑾荣还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尝到。 没想到凤溯留给他的,还是这两个字。 姬瑾荣痛恨自己实力太弱。 他的天赋才刚刚觉醒,凤溯却在几年前就已经成为八星强者。 二十来岁的八星强者,绝对是奇迹之中的奇迹。 姬瑾荣伸出手,在掌心燃起一簇淡蓝色的火焰。 这火焰,与凤溯所操控的火焰一模一样。 天赋觉醒之后他就知道,光凭这水灵根是不可能像凤溯那样飞快突破的。 凤溯也拥有双灵根! 廉平和炎红玉说起过,凤溯是自己悄悄去做天赋检测的。 那会儿盛白双正在闭关,廉平正在忙救灾的事,炎红玉又刚好和凤溯闹了别扭——所以谁都没察觉有什么不对。 凤溯一直隐瞒得很好。 凤溯会离开,和他拥有的另一种灵根有关吗? 就像光灵根会受到各大家族的人追捧一样,另一种属性也会引来别的人—— 暗灵根。 光灵根的出现会有异象,暗灵根的出现也会。据说那一年灾情特别惨烈,即使廉平亲自出面也差点控制不了暴动的流民。 如今看来,那并不是巧合。 姬瑾荣握紧拳头。 就像他没把“时空穿梭”的事告诉凤溯一眼,凤溯也没把过去的事告诉他。凤溯的意思是,他会决绝完一切回来找他,让他不要牵挂、不要担心。 见鬼的不要牵挂! 见鬼的不要担心! 他连凤溯要面对的是什么险境都不知道。 姬瑾荣在炼丹房里静静站了一会儿,喊了声“胖胖”。胖胖有灵性般站到姬瑾荣肩膀上,长长的“尾巴”灵活地卷着姬瑾荣的脖子。 姬瑾荣和胖胖耳语两句,走向到门边轻轻打开门。 以俞霁为首的一行人黑压压地站在门前。 俞霁上前一步,单膝跪在地上,认真而郑重地向他行礼,口中喊道:“陛下!” 姬瑾荣沉默地看着俞霁。 俞霁仰起头,定定地看着姬瑾荣。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姬瑾荣为什么跑出来。他只知道凤溯突然消失了,而姬瑾荣眼底有着浓浓的悲伤。 那种悲伤是钻心般的痛,仿佛看着一座大山朝自己压来,自己却根本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等待死亡慢慢降临。 那种痛苦和绝望是俞霁无法想象的。 在此之前,他只是想听凤溯的话,摆脱以前那种苦哈哈的日子而已。 俞霁知道姬瑾荣需要这个国君之位。 他更知道姬瑾荣能做得比他更好。 姬瑾荣可以—— 可以找回凤溯—— 一定可以。 俞霁维持着半跪的姿态,等待姬瑾荣回应。 姬瑾荣恍然回过神来。 他的目光扫过跟着俞霁半跪在地的众人。 半饷,姬瑾荣上前扶起俞霁:“起来吧。” 俞霁应声而起。 姬瑾荣对上了一双双齐刷刷看着自己的眼睛。 姬瑾荣微微地笑了笑,说道:“都回去吧,我想先歇一歇。”他意味深长地补了一句,“往后想歇着可不容易。” 众人精神一振,都依言散开了。 他们得回去好好合计合计接下来该怎么做。 如果他们没看错的话,姬瑾荣身边那只灰扑扑的丑鸟竟有些变了样。它的羽毛开始泛起了淡淡光泽,从原本秃毛似的的浅灰渐渐转为浅红,那一丝丝星火像是火焰,在它身上缓缓蔓延开。 烧得还不算多热烈,但那模样却不能再称之为丑! 这是朱鸟啊! 这一定就是朱鸟! 传言朱鸟形态不定,谁都不知道它长什么模样!它唯一的特征,就是在成长时渐渐拥有火焰般的羽毛。 宛如浴火而生。 每次出现封圣异象时总有只火焰般的大鸟在空中盘旋,虽然那大鸟在各种画卷中画得各不相同,但所有人都只记得它唯一的名字:朱鸟。 朱鸟现世,圣者再临! 姬瑾荣站在原地看着众人陆续散开。 俞霁没有走。 俞霁目瞪口呆地看着胖胖。 胖胖身上那种火焰般的色泽渐渐褪去。 又恢复了灰不溜秋的秃毛模样。 俞霁瞪大眼:“怎么回事?它怎么又变回了这丑样子?” 胖胖圆圆的眼睛带着怒火,朝着俞霁叫了一声,意思是“你才丑,你全家都丑”。 瞪完以后它看了看姬瑾荣,又给俞霁补了另一个凶狠眼神:“不对,我们家阿瑾除外!我们家阿瑾美美哒萌萌哒!” 俞霁:“……” 见鬼了!他为什么看得懂这丑鸟的意思! 胖胖:“……” 太欺负鸟了,你才丑鸟! 胖胖用它的脑袋往姬瑾荣脖子边拱,想要姬瑾荣为自己“主持公道”。 姬瑾荣莞尔:“我们胖胖当然不丑,我们胖胖最可爱了,没看到刚才那些人都看呆了吗?” 胖胖高兴地蹭姬瑾荣:“下次可以染成蓝色的吗?” 姬瑾荣说:“可以啊,你想要什么颜色都行!” 俞霁:“……” 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俞霁回过味来,再次瞪着姬瑾荣:“你骗人?!” 刚才见到姬瑾荣肩膀上那只“朱鸟”时,俞霁才跪得那么心甘情愿——连朱鸟都认姬瑾荣为主了,他还和姬瑾荣争什么呢?姬瑾荣天赋比他好,性格又那么软和,他主动将国君之位“还”回去,姬瑾荣肯定不会害他的—— 没想到这丑鸟根本不是“朱鸟”,是姬瑾荣给它染了色! 俞霁说:“你怎么可以骗人!要是他们知道了——” 姬瑾荣笑着逗他:“不让他们知道不就成了。胖胖很喜欢你,所以它刚才才和你说话,你不会出卖它的秘密吧?” 俞霁目光转到胖胖身上。 胖胖也看着他,眼睛里竟有着名为“信任”的东西。 俞霁憋红了脸,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他还是不太放心:“可是如果——” 姬瑾荣说:“没有如果。” 他想要得到什么、想要做什么事,从来没有得不到、做不到的。凤溯想自己去解决一切,他不会阻挠;但是要他什么都不做乖乖等着—— 绝不可能。 对于怎么让别人相信他是“天命所归”这种事,姬瑾荣再熟悉不过了。不管他的光灵根是不是有多厉害,不管胖胖到底是不是“朱鸟”,他都会将它变成事实。 他说胖胖是,那胖胖就是。 当然,靠“天命”笼络人心是远远不够的。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姬瑾荣伸手抱了抱俞霁,说:“俞霁哥哥,阿溯被人给抢走了。”他扫扫俞霁的脑袋,“我们要想办法把他抢回来!” 俞霁呆住了,他顾不得骂姬瑾荣没大没小,着急地问:“抢走了?被谁抢走了?”俞霁气愤极了,“光天白日之下,他们居然敢明着来抢人吗——” 姬瑾荣放开俞霁,说:“我也不知道。” 俞霁安静下来。 姬瑾荣说:“但是就像登高一样,爬得越高,能看见的东西就越多。”他语气笃定,“只要我们越来越强,一切自然会摆在我们眼前。” 俞霁说:“好!”他认真无比,“我听你的,你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姬瑾荣笑眯眯:“俞霁哥哥真好。” 俞霁耳根红了,恼羞成怒地骂道:“我这么做可不是因为喜欢你,我还是特别讨厌你!” 姬瑾荣说:“当然,你只是和我一样想把阿溯抢回来嘛。” 俞霁:“……” 虽然这家伙说的话就是他想说的,可是听起来还是怪怪的。 这时盛白双、廉平、炎红玉也赶了回来。 俞霁看到炎红玉,莫名地颤抖了一下,往姬瑾荣身后退了退。 姬瑾荣一顿。 他望向炎红玉。俞霁前些天还和他针锋相对,怎么可能像刚才那样带着人过来找他。俞霁可以“想通”,应该是有人帮他“想通”。 至于怎么帮法,从俞霁对炎红玉的畏惧可窥一二。 肯定不是多温柔的办法! 姬瑾荣没有深究。 炎红玉选择他,是从将胖胖给他开始的。 上回他已经向盛白双表明要离开,盛白双却还是安排他和俞霁一起上课,肯定有她的原因在。 现在看来,“原因”应该是炎红玉。 在所有人都认同了俞霁这个“新国君”的时候,炎红玉依然没改变自己的选择。 姬瑾荣不在意炎红玉选定自己的理由。 想要走到更高的位置,用些手段是必须的。 否则他也不会为胖胖做“伪装”。 姬瑾荣神色认真,说道:“盛姐姐,红玉姐姐,阿廉,我们谈谈。” 有些事,不可能一个人做到。 盛白双、炎红玉和廉平所知道的,肯定比他更多。 * 群玉山。 每隔十年,群玉山都会举行宗门大比。所谓的宗门大比,就是各大宗派聚在一起切磋切磋,比试比试,正儿八经地排出个名次。 在“圣者”再现之前,各大宗门都会派核心弟子前往群玉山才加大比。 比起最开始的以武论事,现在的宗门大比都是点到即止,十分温和。现在各大宗门的重点都摆到了后面的宗门“会谈”上,“会谈”上才是明枪暗箭来个不停,毕竟这群玉会上定下的事情是所有宗门都必须遵守的。 群玉山以盛产玉石而得名,群玉山上随便一块石头都蕴含着极大的灵力,简直是天然的灵器。可每年来参加群玉会的人数不胜数,却没有人敢打这些“石头”的主意。 因为群玉山有“守山人”在。 这些实力强悍的“守山人”,正是各大宗门遵守群玉会上各项“决议”的原因。 人嘛,都只服气比自己强的。 这一年出了个新人高手,在群玉会上出尽风头。这高手不过才二十三四岁,加入宗门仅仅八年,却已经成为宗门年轻一辈中修为最高的人。 群玉会大比上这新人高手连胜七场,黑赌坊里赌他输的人已经输掉了裤子! 茶坊里,许多人拿着份《群玉会时报》在看。靠窗的桌子边,一个十八九岁的玄衣少年正坐在那儿品茶,手中很合群地拿着份《群玉会时报》。在报纸正中央,印着如今群玉会上讨论度最高的人的画像。 在他对面,坐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少年。相比玄衣少年的从容,这少年有些局促,忧心忡忡地说:“阿瑾,我们不去和红玉大人他们会合吗?” 玄衣少年正是姬瑾荣。他含笑说:“难得出来玩儿,我们自己逛逛不好吗?” 坐在他对面的自然是俞霁。他对炎红玉显然有了阴影,这次姬瑾荣领着他和炎红玉一行人分开走,他心里实在不怎么安宁——生怕炎红玉发现以后会生气。 姬瑾荣见俞霁满脸忐忑,也不逗他玩了:“别怕,我和红玉姐姐说过了。” 俞霁耳根通红:“我才没有怕!” 姬瑾荣笑眯眯地看着他。 俞霁说:“我是因为尊敬红玉大人。” 俞霁这句话是真心的,在看到姬瑾荣天赋测试结果的那一瞬,他整个人都呆住了。在姬瑾荣乘着胖胖离开之后,炎红玉带走了他——在那短短的小半个时辰里,炎红玉告诉他的是他与姬瑾荣的差距,也告诉他继承国君之位所必须承担的责任。 炎红玉让他知道,继承国君之位不仅仅是享受拥有权力、地位和财富的快意,还得去挑起沉甸甸的重担。 而他,没有能力做到那样的事。 俞霁很感激炎红玉让他明白这一切。 否则他还会像个蠢货一样去争去抢,变成其他人手里的棋子。 俞霁小脸紧绷,神色认真。 姬瑾荣最喜欢的就是俞霁这股劲头。他很赞同俞霁的话:“我也尊敬红玉姐姐。” 他尝了口茶坊的点心,两眼一亮。他说:“这味道真不错,你也快尝尝,回头给阿廉说说。” 俞霁说:“廉平大人又没时间来吃。”最近廉平大人忙得脚不沾地,连他心爱的小甜饼都没时间做了。这种忙碌的状态在这几年可不少见! 姬瑾荣说:“你不觉得阿廉想吃却又吃不到的表情很有趣吗?” 俞霁:“……” 俞霁替阿廉抱不平:“你这样也太过分了,廉平大人他对你那么好!” “好像是挺过分的,”姬瑾荣语带反省,“要不你去向店家讨些他们用的糖浆回去送给阿廉?” 俞霁马上应道:“好!” 姬瑾荣含笑看着俞霁跑走。 年轻人的活力就是好。 姬瑾荣的目光回到《群玉山时报》上。 那上面的画像竟是八年前离开国都的泰明安。 姬瑾荣看着报道上写着的介绍。 事实上这个介绍早就放到他桌前。 天煞宗啊。 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能参加群玉会,天煞宗当然也不能归为邪道。可天煞宗的修为方式极为阴损,每年招收回去的弟子只有十之一二能够活下来——至于他们是怎么活下来的,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 泰家居然加入了天煞宗,难怪这几年都听不到消息。 带着泰家举家之力加入,泰明安应该不会吃什么苦头。 只是入了天煞宗,要抽身可就难了。 姬瑾荣抬手拿起第二块糕点,却迟迟没有送入口中。 他将糕点放回盘中。 自己选的路,只能自己去走。 姬瑾荣望向窗外。 巧的是,报纸上的人正好被人簇拥着走过。 泰明安走在中间,面色沉冷,身上带着难掩的煞气。周围的人讨好般往泰明安身边凑,泰明安却一句话都没有回应,只有脸上那丝不耐烦让人知道他听见了“苍蝇们”的嗡嗡叫。 姬瑾荣想起了第一次见面时那个小胖子。 虽然脾气冲了点,做事横了点,但还是个单纯的少年。即使是八年前的夜市上,泰明安也没改变多少。 如今过了八年时间,泰明安竟被时光磋磨成这样。 姬瑾荣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不能多想。 他连凤溯都没找回来,哪里顾得了别人。 这时俞霁跑了回来,高高兴兴地对姬瑾荣说:“我要回来了!” 俞霁如今比刚回到国都时开朗多了,也更像他这年纪的孩子。 小孩子果然应该多出来玩玩。 姬瑾荣满面诚挚地夸道:“俞霁哥哥真厉害。” 俞霁:“……” 总觉得怪怪的。 第49章 收服异界邪尊(十四) 在姬瑾荣收回目光的刹那,泰明安敏锐地察觉了他的视线。泰明安往姬瑾荣所在的方向看去,只见木窗之中坐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姿态从容而悠然,仿佛什么事都无法干扰到他。 明明群玉山中处处剑拔弩张,对他而言却像坐在家中品茶玩乐一样。 霎时间,泰明安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 大栾朝发生的一切,他们早已听说了。凤溯消失不见,俞霁没有继位,国君之位又回到了姬瑾荣手中。他原以为姬瑾荣会伤心孤苦如同丧家之犬,没想到沦为丧家之犬的人竟是自己。 继位之后,姬瑾荣迅速扫清所有障碍,赢得了各大家族的支持。 泰明安觉得心底有把火在烧。 若是他没有因为他遇刺而知晓家中与天煞宗的关系,他恐怕只能仰视这个他认为孤苦无依的少年! 那么厉害的家伙,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失去一切。 说不定当初对泰家下手的事,就有他参与吧? 毕竟泰家也是“障碍”之一。 泰明安的目光定在姬瑾荣身上太久,周围的人也注意到了。 他们循着泰明安的视线看去,瞧见了面容俊丽的姬瑾荣。 那少年明明长得那么漂亮,却让人无法生出亵渎的感觉。他就那么坐在那里含笑与对面的人说话,竟像将周围都变成了暖和的春日。 不少人不自觉地看呆了。 有人回过神来,面带龌龊的笑容,奉承道:“您要是喜欢的话,我们去把他弄——”话未说完,一柄利剑已刺入他胸口。 周围人都吓了一跳,从刚才那种失神状态中回神。 泰明安将剑从那鲜血直流的胸膛里拔出来,取出手帕擦干净上面的血,仿佛嫌弃它弄脏了自己的剑。 他扫视其他人几眼,说:“不该想的东西,不要想。” 泰明安抬眼看向茶坊,发现姬瑾荣对面那少年睁圆了眼看着他们。 姬瑾荣也跟着望了过来,只是在看见躺在地上的尸体时眼里毫无波澜,好像死那么一两个人根本不值得惊讶。 泰明安与姬瑾荣对视。 他并不上前,站在原地向姬瑾荣问好:“好久不见。” 姬瑾荣像是听到了他的话,也说:“好久不见。” 早听说天煞宗以实力为尊,实力低下的人毫无尊严可言——甚至连性命都无法保障。看到泰明安随手杀死同行的人,姬瑾荣才知道传言不假。 只是没想到泰明安真的会被天煞宗同化。 姬瑾荣朝泰明安笑了笑,别开了目光。 泰明安也笑了笑,被人簇拥着离开。 茶坊里响起了各种议论。 俞霁从呆滞中回过神来,他吃惊地说:“你认识那个可怕的家伙?” 姬瑾荣说:“认识。”他与泰明安算不打不相识,但也只有那么几面之缘,谈不上深交。顶多只是因为看到那天真单纯的小胖子变成了这样,心里有些惋惜而已。 俞霁说:“那人是他的同伴吧?他怎么就那么杀了他?你还是别和这种人走太近,太可怕了!” 姬瑾荣见俞霁一脸紧张,笑了起来:“好,我听俞霁哥哥的。” 俞霁:“……” 感觉姬瑾荣好像一直在哄他。 茶点用过了,闲话也听完了,姬瑾荣见天色不早,便领着俞霁去找落脚的地方。每年群玉会是这边最繁荣的时候,商贩和酒家都格外忙碌。姬瑾荣问了几家旅舍,竟都没有空房了。 俞霁一筹莫展:“我们应该和红玉大人他们一块走的。” 姬瑾荣拍拍他的肩膀,笑眯眯地说:“没事,还有个地方没问呢。”他带着俞霁来到一处富丽堂皇的花楼前,取出不知从哪顺来的折扇啪地打开,“走吧,我们进去瞧瞧。” 俞霁瞪大眼。 空气中飘来的脂粉香味,提醒着俞霁这是个什么地方。俞霁着急地说:“阿瑾,这不行的,廉平大人他们知道一定会生气的。” 姬瑾荣合上折扇,用扇子挑起俞霁的下巴,语气轻佻:“你以为我去做什么啊,这不是没地方吃饭也没地方落脚,我才挑这么个地方吗?难道你以为我会来喝花酒?” 这时已经有姑娘注意到他们的到来,见他们衣着不凡,气质又温和,和群玉会上一干武人大不相同,不由都围了上来。她们美目中溢出光彩,笑吟吟地说:“小哥哥,你们第一次来吧?” 姬瑾荣温柔的目光从姑娘们身上扫过,眸底带着善意的笑意:“对,带我弟弟出来开开荤……哦不,开开眼界。” 俞霁炸了:“我是你哥哥!” 姬瑾荣“哦哦”地应了两声,笑眯眯地说:“小姐姐们太漂亮,我都紧张得不记得我是弟弟还是哥哥了。” 姑娘们被姬瑾荣逗笑了,引姬瑾荣上了楼。姬瑾荣挑了个姑娘给自己弹琵琶,自己则和俞霁坐下吃酒吃菜。 俞霁浑身不自在。 姬瑾荣泰然自若地夹了几口菜,见俞霁吃了辣子,端起酒就往嘴里灌,也拿起酒杯凑到鼻子边嗅了嗅。 俞霁总算缓过劲来,见姬瑾荣把酒端起来又搁下,好奇地问:“怎么?这酒不好喝吗?我觉得味道挺不错啊,劲头也不猛。”听到俞霁这么说,在他身边盈盈站着的貌美姑娘又将他杯子倒满了。俞霁到底是个毛头小子,脸皮薄,嗅见姑娘身上那若有似无的香气时脸都红了,小声说,“谢谢。” 说着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好意思,俞霁又把酒往嘴里灌。 姬瑾荣慢悠悠地说:“这酒倒不是不好,就是加了春药。” 噗! 俞霁把嘴巴里的酒都喷了出来。他急得满脸通红:“你怎么不早说!那现在怎么办?我已经喝了一杯!” 姬瑾荣说:“你傻啊,是男人还不知道怎么办?见着合眼的就温存一晚,实在找不着喜欢的就自己解决呗。”助兴的药物而已,他真要不想“开荤”难道别人还会逼他? 噗嗤。 包厢内的三个姑娘都忍不住笑了出来,连琵琶曲都顿了顿。 这小哥哥果然是个雏儿啊! 俞霁气得说不出话来:“你、你——” 姬瑾荣知道俞霁不经逗,掏出颗糖果一样的东西塞到俞霁嘴巴里:“好了,没事了,放心吃饭吧。” 俞霁只觉得嘴巴里清清凉凉,脑袋里那种昏昏胀胀的感觉霎时消失了,一种冰凉的滋味在身体里漫开,让他觉得非常舒服。他高兴地问:“这是解药吗?” 姬瑾荣说:“不,这是阿廉送我的薄荷糖,蛮好吃的,还能提神醒脑。” 俞霁:“……” 俞霁终于从发懵状态走了出来,对上身旁那娇滴滴的姑娘也不那么拘谨了,听姑娘和自己搭话也能顺顺畅畅地答上几句。后来听姑娘说起自己的身世,俞霁心中便多了几分怜悯。若不是遇上了惨事儿,谁愿意靠出卖自己的皮肉赚钱! 姬瑾荣看见俞霁的转变,满意地笑了笑,也让身边的姑娘坐下,享用着对方殷勤夹过来的菜。 别看这是座花楼,厨子的厨艺却还蛮不错的,他领俞霁过来,一来是想逗逗俞霁,二来则是慕名来尝尝这里的食物。 果然名不虚传啊。 姬瑾荣吃掉姑娘柔柔夹来的食物,微笑着夸道:“美人夹的菜就是不一样,比我平时吃到的都要好吃。” 听听曲儿吃吃菜,不知不觉便已入夜。姬瑾荣和俞霁赶了一路,有些疲乏。 姬瑾荣笑问:“俞霁哥哥,今晚要不要和你身边的小姐姐一起睡?” 俞霁满面通红:“不要!” 他身边的姑娘面露委屈和失望,幽幽地看着俞霁。 俞霁说:“我不是嫌弃你,只是……只是我觉得这种事还是得夫妻两人做才好。”他母亲被先皇始乱终弃,郁郁而终。他从小因为身世吃过不少苦头,最不愿意的就是当先皇那种人,所以他发誓这辈子若是娶妻,那便只和妻子过一辈子。 姬瑾荣见俞霁神色黯然,哪会不知他的想法。他将三锭金子放到桌上,给了三个姑娘。 见姑娘软声道了谢,姬瑾荣便吩咐伺候俞霁吃酒的那位姑娘:“带我哥哥去隔壁房间,着人看着些,别让不相干的人扰着他。” 那姑娘得了这样的重赏,哪还有刚才的委屈失落,立刻笑吟吟地领俞霁出去:“小哥哥,我们去隔壁吧!” 俞霁见姑娘高兴,顿时放宽了心,跟着走了过去。 姬瑾荣目送俞霁走往隔壁,又着弹琵琶的姑娘去叫人将房里收拾停妥,顺便弄点水进来给他沐浴。 花楼向来是客人吩咐什么就做什么。 屋内很快剩下伺候姬瑾荣喝酒吃菜的姑娘。 还有一桶热气腾腾的热水。 姬瑾荣落落大方地朝姑娘一笑:“小姐姐,要一起洗吗?” 姑娘被姬瑾荣柔柔地看着,脸上竟忍不住红了红。明明她不是未经人事的黄花大闺女,听到这话居然害臊起来。她含笑说:“如果公子想要的话,奴家当然愿意。” 姬瑾荣温柔地说:“还是算了,这浴桶有些小。” 姑娘没有失落,反倒松了一口气。眼前这小公子气度极佳、出手又阔绰,显然出身不凡——而且,这小公子好看的脸总让她生出自惭形秽的感觉。 这样的人,不是她能肖想的。 姑娘一笑:“那我伺候公子沐浴。” 姬瑾荣笑了笑,没让她离开,坦荡得脱下衣袍跨进浴桶中。 不知为什么,姑娘竟不敢直视姬瑾荣的裸体,垂下头没敢多看半眼。等到浴桶那边有水声传来,她才敢抬起头看去。 只见浴桶里水雾腾腾,只露出那湿漉漉的头发和白皙的肩膀。 姑娘正要上前,却觉后颈一痛,眼前霎时黑了。 姬瑾荣仿佛对身后的事一无所察,闭着眼睛享受温水浸泡着身体的愉悦。他含笑招呼:“不是说伺候我吗?小姐姐来给我擦背吧。” 一个人影走到姬瑾荣身后,拿起浴巾给他擦洗后辈。搓弄的力道有些大,姬瑾荣却犹自闭着眼哼哼两声,说道:“小姐姐力气真大,要不是小姐姐长得这么漂亮,我都以为小姐姐是男人呢。” 身后那人伸出双手,一把将姬瑾荣抱了起来,对上姬瑾荣那双漂亮的眼睛咬牙切齿地说:“阿瑾,你长大了。” 姬瑾荣睁开了眼,望见了那张含怒的脸。 美人就是美人,生起气来都这么好看。 姬瑾荣一点都不怕他的怒火,先发制人地指控:“几年不见,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阿溯你!阿溯你竟然来这种地方,我真是看错你了。” 来人正是消失多年的凤溯。 明明年长了八岁,凤溯却没怎么变,只是因为没有了往日的温柔笑意,看起来冷厉了许多。 听到姬瑾荣痛心疾首的控诉,凤溯气得不轻。他本来也只是来群玉会看看,可见到姬瑾荣之后便不自觉地在暗处盯着。从茶坊到花楼,他一直暗暗跟随着,原以为姬瑾荣也就来这儿住上一宿——没想到姬瑾荣竟真敢让人伺候! 想到那姑娘不敢多看姬瑾荣一眼,凤溯才稍稍平息心中怒意。 若是那姑娘敢盯着姬瑾荣看,他也不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凤溯沉着脸:“你也知道是这种地方,还敢跑来!” 姬瑾荣一点都不心虚:“我这不是带俞霁哥哥来见识见识嘛。” 凤溯目光冷冽:“顺便自己也见识见识?” 听到凤溯的话,姬瑾荣心里直乐。他笑眯眯地说:“是啊,不可以吗?”他们现在可什么关系都不是,凤溯还一跑就是八年。若不是凤溯忍受不了现了身,他还以为凤溯一点都不在意呢。 姬瑾荣坦然的态度让凤溯静滞下来。 他搂着怀里光溜溜的姬瑾荣,猛地意识到姬瑾荣真的长大了,不再是小时候那个小娃娃。他怀里抱着的,是一具已然成年的身体,白皙,细嫩,匀称。 是啊,不可以吗? 他一声不吭地跑了那么多年,一见面就冲着姬瑾荣发怒——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姬瑾荣想上花楼不可以吗?姬瑾荣想和别人“开荤”不可以吗? 凤溯手臂微微收紧。 若说刚才他心中怒意翻腾,什么都没法思考,那他现在终于彻底冷静下来。 冷静得足以思考胸腔中难以抑制的怒火到底从何而来。 不可以,当然不可以。 他的阿瑾只能是他的。 阿瑾还小的时候他没往这边想,只以为自己有了种莫名的独占欲。如今抱着浑身光裸的阿瑾,他什么都明白过来—— 这是他的阿瑾。 谁都不能碰阿瑾,阿瑾也不能碰别人。 凤溯将姬瑾荣抱到床上,俯身亲吻姬瑾荣的眉心。 姬瑾荣睁着眼睛,静静地看着凤溯。不管分开多久,不管有没有从前的记忆,他们之间永远没有隔阂。有些事他不问,凤溯也不说,但那完全不曾影响他们之间的亲密无间。 姬瑾荣搂住凤溯的脖子,主动亲上了凤溯的唇。 凤溯浑身绷紧。 姬瑾荣灵巧地加深这久违的吻。 凤溯感觉出姬瑾荣的“熟练”,心底猛地蹿起一簇火。他反客为主地压制着姬瑾荣,不让姬瑾荣再发挥那令他莫名恼火的熟练“技巧”。 姬瑾荣由着凤溯在自己口腔里肆意掠夺。 凤溯显然还是个生手,不久便离开了姬瑾荣的唇舌。他注视着姬瑾荣带上了点儿艳红的唇,控制不住地口干舌燥。若不是时间不对,地方也不对,他真想狠狠地占有怀里的人。 对上姬瑾荣含笑的双眼,凤溯心里一片滚烫。他亲了亲姬瑾荣的脸颊:“阿瑾,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 姬瑾荣也回亲他一口:“这代表阿溯你喜欢我?” 凤溯绷着脸:“是你亲上来的。” 姬瑾荣笑吟吟:“难道阿溯你不喜欢我?” 喜欢,太喜欢了。 阿瑾不怪他不告而别,不怪他生气发怒,还那样亲了他。 阿瑾的眼睛里映着他的身影——只有他的身影,没有别人的。 凤溯说:“我当然喜欢。” 姬瑾荣抱着凤溯的脖子,亲了亲凤溯好看的额头:“所以这代表着我和阿溯勾搭成奸、私定终身——” 凤溯:“……我更喜欢两情相悦这个词。” 姬瑾荣松开了凤溯,从善如流地改口:“好吧,两情相悦。” 姬瑾荣不再搂着自己,凤溯顿时有些失落。只是听姬瑾荣说出“两情相悦”四个字,凤溯又觉得有种难言的欢喜在心底漫开。 他开口解释:“阿瑾,我离开是不得已的。” 姬瑾荣说:“我知道。”他眼底依然笑意盈盈,“若不是不得已,阿溯怎么舍得离开我。” 凤溯见姬瑾荣浑不在意,心里反倒不舒坦。他喊道:“阿瑾……” 姬瑾荣语带调侃:“尊主大人敢只身前来群玉山,胆子不小啊。” 凤溯听到姬瑾荣喊出“尊主大人”,心里咯噔一跳。他凝视着姬瑾荣平静的脸庞,久久无法开口。他知道姬瑾荣是聪明的,只是没想到姬瑾荣能轻松说出他如今的身份。 姬瑾荣说:“二十来岁的十星强者,确实很容易将仇人弄死。”他顿了顿,“不过弄死对方之后,你又发现有些不对劲——因为太容易了。所以你依然隐藏行迹,想看看自己是不是弄错人了。” 凤溯说:“对。” 这也是他没有立刻和姬瑾荣相见的原因。 只是被姬瑾荣刚才那么一闹,他哪能不现身! 凤溯脑中灵光一闪。 凤溯死死盯着姬瑾荣:“你刚才是故意的?”知道他在暗处看着,姬瑾荣才故意找那女人给他倒酒、给他夹菜,故意和那女人说说笑笑——甚至还让那个女人伺候他沐浴。 姬瑾荣笑眯眯:“我就想看看你能忍到什么时候。” 凤溯狠狠地抓住他纤细的腰:“你和谁学到这些的?”想到姬瑾荣刚才“熟练”的吻,他语气更加咄咄,“你和别人去过花楼?你也像刚才那样亲过别人?你——” 姬瑾荣封住他不断质问的嘴巴。 凤溯缴械投降。 姬瑾荣搂着凤溯亲够了,挣扎着下地,赤脚去拿回自己的衣服穿好。 凤溯从身后抱住他。 姬瑾荣说:“要走了吗?” 凤溯一滞。 姬瑾荣没有生气。他说:“想走就走吧。”凤溯自己不想说的事,他也不去问。他真要想知道,自然会自己去查。 凤溯收紧臂弯:“阿瑾,我不想走。” 姬瑾荣很满意凤溯能说出这句话,他笑着说:“那就不走啊,”说着姬瑾荣回过头,轻轻亲了口凤溯好看的脸庞,“我们一起来看看到底是什么人藏头露尾地躲在背后吧。” “一起”两个字让凤溯心中一热。 “你不就怕你的暗灵根被发现吗?暗灵根有什么,”姬瑾荣一点都不害臊,“你想想,我们的灵根一光一暗,明显是互补的来着,多适合双修啊。” 凤溯恼火:“阿瑾你都和什么人混在一起!”竟学了这满口的荒唐话。 姬瑾荣瞄了凤溯下半身一眼,忧心忡忡地说:“阿溯你不喜欢?你不会不行吧?虽然阿溯你看上去好看得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可也不能那么清心寡欲,那对身体不好的。” 凤溯简直想把姬瑾荣就地正法。 姬瑾荣见好就收,不再刺激凤溯。他说:“你追查的方向错了,所以一直没有眉目。” 凤溯眉头一跳。 他望着姬瑾荣,等着姬瑾荣往下说。 姬瑾荣说:“背后之人在明不在暗,”他顿了顿,说得更明白一些,“在正不在邪。你总在邪道中搜寻,当然不可能找到线索。” 凤溯说:“我也怀疑过正道中人。” 姬瑾荣挑挑眉:“比如天煞宗?” 凤溯点头。 姬瑾荣说:“坏人不会在脸上写出自己是坏人。”他想到白天见到的泰明安,心中还是有些叹惋。 不过,引诱凤溯走入邪道的不是天煞宗的人。天煞宗坏得蛮坦荡的,他让入门的弟子都签下生死状,自愿入门的话死了也不能怨别人。 凤溯皱起眉头。 姬瑾荣说:“阿溯你想想,每个测试殿的测试石都是从哪里得来的?” 凤溯心里咯噔一跳。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小姐姐给我夹小烤鸡~ 凤美人:…… 陛下:小姐姐来陪我洗鸳鸯浴~ 凤美人:…… 陛下:小姐姐来给我擦背~ 凤美人忍无可忍地将隐身状态改成我在线上。 第50章 收服异世邪尊(完) 测试石! 凤溯想起在离开前,胖胖发现不对的原因就是因为姬瑾荣要靠近测试石。那时候他趁着姬瑾荣天赋测试时离开,“投靠”了“那边”,花了几年时间成为十星强者,将“那边”大部分人收归己有。 可是在击杀“那个人”后,他的直觉却告诉他其中仍有古怪。 凤溯没有回到大栾朝,而是继续“扩张”势力,几乎将能够找出行迹的“邪道”都给收拢过来。 正像姬瑾荣所说的那样,他找不到丝毫线索。 如果测试石真的有问题,那就可以解释对方当年为什么可以第一时间找到他了。在他测试出暗灵根时,他父亲的“旧部”就找上门,说要效忠于他。 那时候他正为自己的暗灵根提心吊胆,努力伪装成自己只有一个水灵根。等发现廉平、炎红玉都没有察觉不对,他松了口气之余又有些失落。 他们,果然对他毫不在意。 那个时候,“旧部”们出现了。他听到自己的身世,联想到盛白双几人对自己的若即若离,什么都明白过来。 原来,是因为他是“凶星”。 他并没有痛恨盛白双,将盛白双视为杀父杀母的仇人。 既然选择了邪道,被正道诛杀也怪不得谁。 盛白双虽不亲近他,但对他的养育之恩是不能抹掉的。 更何况他从小盼着的,不过是盛白双多看他一眼、多夸他一句,对所谓的“邪派”、对所谓的父母并没有任何印象。 谁知道这些“旧部”说的是真是假呢。 他与“旧部”们虚以委蛇,想着将他们打散重组,有用的收为已用,没用的借力打力“清洗”掉。 很快地,他蓄起了一批只听命于自己的人。 如今想来,一切从一开始就有古怪。 凤溯目光微厉:“你是说,和群玉山有关?” 姬瑾荣说:“能像这样躲在暗处不被发现,在正道邪道中都不显行迹的,除了那些‘守山人’还能有谁?”他面色平静,“他们可以从各地的测试石中掌握所有人觉醒的天赋,从中挑选一些人来完成他们想做的事。” 凤溯凝神听着。 姬瑾荣接着说:“比如正道之人,他们就予以方便,让他们宗门壮大,给他们最好的修炼条件。”他凝视着凤溯,“再比如邪道之人,他们的做法就像养蛊。” 凤溯说:“养蛊?” 姬瑾荣说:“一种偏门的玩意儿。”他解释,“将一些有毒的小东西放在一个密闭又狭窄的地方养着,这些凶狠而带毒的小东西只能以对方为食——到了最后,只有最毒、最恨的毒虫能够活下来。”姬瑾荣淡淡地笑着,“这毒虫就是他们养出来的‘蛊虫’。” 饶是凤溯见多识广,也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东西。仔细想来,不仅是邪道,就连很多宗门里头用的都是养蛊之法栽培自家子弟。 凤溯说:“这种说法倒是贴切得很。” 姬瑾荣笑眯眯:“那当然,也不看看是谁想到的。” 凤溯听完姬瑾荣的分析已经服气了。他知道姬瑾荣的推断很可能就是事实,所以他问道:“阿瑾决定接下来怎么做?” 姬瑾荣说:“那得看看对方想做什么了。” 凤溯挑挑眉:“怎么看?” 姬瑾荣说:“找个人给我带个路。”他走到外面,俯身掐了掐那姑娘的人中。见对方幽幽转醒,姬瑾荣含笑说,“小姐姐,带我们去见见你们的守山人吧。” 那姑娘先是一惊,接着很快清醒过来。她面上没有丝毫惊慌,答道:“好,小哥哥你们且跟我来。” 守山人当然不止一个,只是总有做主的人。姬瑾荣和凤溯跟着那姑娘沿着暗道往外走,只见一斜梯蔓延而下,伸向另一处楼阁。这楼阁笼罩在迷雾之中,没有人能瞧见它的全貌。 凤溯怕其中有诈,牵紧了姬瑾荣的手。 姬瑾荣并不挣开。他柔声问:“小姐姐你修为这么高,为什么留在这种地方?” 那姑娘笑容满眼:“小哥哥觉得这地方不好吗?进出群玉山的都是天下英豪,他们体魄强健,修为高深。我若是没有瞧上眼的,我便掩面佯累,不出来见客;若是见着英俊可爱的,便与他一夜云雨,享人间极乐。难道就许英雄爱美人,不许美人爱英雄?” 姬瑾荣乐了。 比起伺候俞霁的那位卖惨姑娘,这一位倒是有趣得很。他颇为赞同:“小姐姐说得在理。” 凤溯听姬瑾荣和那姑娘你一句“小姐姐”、我一句“小哥哥”,脸色早就黑透了。再听那姑娘说的话淫浪又直白,更是恨不得把姬瑾荣从这种鬼地方带走。 瞧着姬瑾荣这驾轻就熟的模样,他不在的八年里是不是常去这种地方? 想到还有正事要办,凤溯忍下将姬瑾荣打包带离的冲动。 他们到达了楼阁前。 在楼阁前方的水池上,一些花妖似的东西在水面翩翩起舞,衣着暴露、身段妖娆,全身散发着盈盈光亮,一双双含情的眼睛更是脉脉地看着你。 凤溯察觉有异,伸手从背后掩住姬瑾荣的眼睛。 姬瑾荣被凤溯逗笑了,抬手将凤溯的手掌掰出一条缝欣赏起来:“阿溯别紧张,幻觉而已,我不会被她们迷惑的。她们的脸蛋儿哪有阿溯你好看!” 凤溯:“……” 姬瑾荣轻轻打了个响指。 跟着他一起来的胖胖蓦然现身,身上有着孔雀般美丽的色彩。它朝着花妖们喷出一口火焰,那些莹亮的花妖霎时间变成了屡屡青烟,从湖面上消散。 胖胖飞过去把那些青烟给吃了。 领路姑娘:“……” 经过一夜的相处,姑娘对姬瑾荣很有好感,不由问道:“这是什么鸟?” 姬瑾荣说:“它叫胖胖,我也不知道是什么鸟。它的羽毛是我给它染的,漂亮吧?小姐姐下回若是想添些异域风情,可以把头发也染染色。若是用我的方子,过些时日它自会褪去,不会伤了根本。”他可是见识过不少“异域风情”的人,像卡洛琳的头发就非常美丽。 黑发有黑发的美,褐发、金发、红发也都有各自的美,这姑娘对他胃口,他自然多搭几句话。 姑娘听了果然眼前一亮:“那小哥哥可得将方子告诉奴家。” 姬瑾荣大方地说出几种染发方子,与姑娘一路谈得很欢。 凤溯脸色越来越黑,抓住姬瑾荣的力道也越来越大。 姬瑾荣恍如未察。 等姑娘前去通报,姬瑾荣才转过头,眼底满含笑意:“阿溯怎么了?脸色不大好啊。” 凤溯说:“阿瑾在故意气我吗?” 姬瑾荣说:“没有啊。” 他才不气凤溯一走那么多年呢,一点都不生气=v= 就是看到凤溯不爽,心里不知为什么爽爽哒。 凤溯眸色变得幽沉。他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姬瑾荣的掌心,目光温柔:“没有就最好。” 姬瑾荣被凤溯看得心里打了个突。 总觉得不妙啊不妙。 这时那领路姑娘又回来了,笑着将姬瑾荣两人往里面引。 姬瑾荣大方地观察着四周的陈设,等见着了坐在桌边等着他们的“守山人”以及桌上的茶点,他两眼发亮。 最喜欢这样的主人家了,待客知道准备点好吃的! 姬瑾荣鼻子灵,一闻就知道茶是好茶,糕点也是好糕点,都是精心选过的。他礼貌地见礼,态度颇好:“见过前辈!” 凤溯也随着姬瑾荣向对方问好。 那“守山人”点点头,让姬瑾荣两人落座。 姬瑾荣端起茶喝。 刚才和凤溯亲来亲去的,有点口渴。 凤溯打量着那守山人。修炼者的年纪是不能从外表去判断的,比如眼前这人看上去才二十七八,岁数不算大,可他竟判断不出这人的修为! 也就是说,这守山人的实力远在十星之上。 十星之上的上限谁都摸不着,除非到了“封圣”的程度! 凤溯也喝茶。 那守山人耐心地等他们放下茶杯,才说:“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想明白了。” 姬瑾荣说:“这事儿又不难想,而且你们允许我办《群玉山时报》,不正是想我发现这些事吗?” 改良造纸术和印刷术,对姬瑾荣而言并不困难。通过印刷术的普及,大栾朝的教育普及程度大大增加,印刷品从各大家族独有,变成了全民人手可有状态! 等再过捣腾了几年,“报纸”这东西便在各地铺展开。 姬瑾荣从报纸推广的进度就可以掌握各地情况。 容易推广的地方,底裤都会被他扒干净;不容易推广的地方,说明——这地方厉害啊!重点关注!全方位跟进!拿来给自己情报机构练手! 姬瑾荣的报纸用的大多不是修炼者,而是毫无修炼天赋的普通人。这些人因为无缘修炼,地位低下,心中抑郁难平。 只要给这些人一个机会,他们就会拼了命去做事! 姬瑾荣所做的,便是许他们金钱,给他们地位,让他们在短短不到百年的一辈子中享受人生乐趣。 “报纸”所写的也不是什么要紧是,只是刊载了每个地方有什么好吃的,有什么新鲜事儿。姬瑾荣在上个世界见过这东西,觉得挺好的,就记在心里了——这种刊载“江湖八卦”的模式也是他照搬前世的《自由日报》。 当初《自由日报》开始刊载“最高议员与最高统领三两事”之类的八卦,销量不要太高!姬瑾荣把那版面搬了过来,反响也很不错。 可见世人都很爱八卦。 等发现底下的人竟争取到《群玉山时报》的创办权,姬瑾荣就发现事情不太对。他稍作推断,便命人顺着自己的推测去追查。 结果果然如自己所想。 这些年的经营总算没有白费。 姬瑾荣说:“前辈们煞费苦心地平衡正邪两道,不知到底是为了什么?” 守山人说:“你话中的两字已经说出了我们为的是什么。” 姬瑾荣反应很快:“平衡?” 守山人点头。 姬瑾荣很理解。他说:“可您为什么引我们到这里来?” 真要想平衡,就不该露出破绽,让他和凤溯在各自成长之后再度重逢。 守山人说:“因为百年之间往往只出一个双灵根。”要么是别的灵根加一个光灵根,要么是别的灵根加一个暗灵根! 没有另一个灵根加持,光灵根或暗灵根其实是不完整的,根本不能为拥有者带来超乎常人的能力。这是这一百年之间的星象突然变得厉害,有两颗星竟在紫微星域交相辉映,随着时间推移而愈发明亮! 这种异象千年难遇,所有守山人都不明所以。 直到他们察觉了第二个双灵根拥有者的存在。 原来如此! 这一次竟有两个“天选之人”! 天选者大多有着各种奇异天赋,但只有双灵根拥有者才是真正的天选之人,其他都只拥有天选之人一部分气运和能力。 比如盛白双就是天选者,但如今的实力远不如凤溯。 这两位天选者,一光一暗,本应相克,偏偏两人的气运却紧密相连。若是他们能联手合作,对整个修真界而言都是天大的好事。 本来瞧见他们处得挺好,他们都很安心。没想到他们竟中途分开了,而且分开之后都在寻根究底,两边都差不多要查到群玉山这边! 于是守山人们一起商量过后,决定开诚布公地和这两位谈谈,让他们别折腾了,接下来好好修炼,应对百年一遇的大劫难。 姬瑾荣听完守山人的话,有些哭笑不得。 守山人说:“我知道你们遭遇了很多不好的事,但那绝对不是我们的初衷。我们守山人不能出山,许多事都交由别人去做。人心是世上最难控制的东西,”他望着凤溯,“比如你杀死的那位前‘尊主’,正是被权势地位迷了心。” 凤溯淡淡地说:“你们实力强,爱怎么折腾都是你们的事。” 若是他打得过,自然会把这些守山人都揍一顿。 这不是还打不过吗? 姬瑾荣说:“你们所说的大劫难,指的是什么?” 守山人说:“正西方有一个远古封印,每隔百年便会松落,只有圣者能号令整个修真界一同将封印加固。这一次我们等了六十多年,才等到一个双灵根拥有者——当时我们都心急如焚。只剩三十多年,要封圣可不容易,”他看了眼凤溯,“偏偏他又不愿配合,始终不愿脱离大栾朝入邪道。” 姬瑾荣和凤溯安静地听着。 守山人的目光回到姬瑾荣身上:“没想到过了十年,我们又发现了你这个双灵根。” 姬瑾荣说:“我们一起修炼,速度会快一些?” 守山人说:“可以这么说。如今又是八年过去,我们只剩下三十年了——”他面容平和,“所以我们开山为你们取来了双修功法。” 噗—— 这下轮到姬瑾荣口中的茶喷了出去。 他刚才胡乱掰扯“适合双修”,没想到这家伙立刻就拿出什么双修功法! 凤溯倒是答应得干脆:“我们必定不会让前辈失望。” 守山人:“……” 现在的年轻人真不害臊! * 回去的路上,俞霁和姬瑾荣很快与炎红玉一行人会和。 俞霁陷入了天人挣扎之中。 该不该向红玉大人他们坦白? 俞霁脸上向来藏不住事儿,炎红玉很快发现他脸色不对。炎红玉握着马鞭,笑呵呵地问:“俞霁殿下,你们自己分开走,遇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俞霁吓得不敢吱声。 姬瑾荣倒是坦荡得很:“也没什么特别有趣的事,我就是带俞霁去见见世面而已。” 俞霁的小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 炎红玉原本不明白姬瑾荣说的是什么意思,却听旁边的廉平怒斥:“胡闹!” 炎红玉霎时明白过来。 炎红玉伸手揪俞霁的耳朵:“好你个小子,学坏了是吧?!” 俞霁委屈极了。 明明姬瑾荣也去了啊!还是姬瑾荣带他去的! 姬瑾荣笑眯眯:“红玉姐姐别生气,生气太多很容易老的!” 炎红玉瞪了姬瑾荣一眼:“你别以为我不敢收拾你。” 姬瑾荣说:“来吧,红玉姐姐收拾我吧,我皮厚肉糙,不怕疼!哎哟!”他边喊着边往旁边一跃,躲过了炎红玉甩出来的鞭子,“哇,红玉姐姐你真的下得了手!万一打花了我的脸怎么办!” 炎红玉追着姬瑾荣甩鞭子。 一行人热热闹闹地回了国都。 当天夜里,姬瑾荣寝宫里来了个客人。 这客人一点都不拘束,简直把他的寝宫当成自己家,二话不说就逮着他不放。 姬瑾荣也不推开,搂住对方亲了上去。亲完以后他笑着打趣:“功法都记完了?记得蛮快啊。” 来的正是一路尾随他们会来的凤溯。 凤溯说:“我还没看。”他认真而温柔,“不过我去看了许多这方面的书,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你舒服。” 姬瑾荣耳朵红了。 一本正经说这种话什么的,真的太犯规了! 姬瑾荣被凤溯折腾了一整夜,到天亮才糊里糊涂地睡着。 在姬瑾荣沉沉睡去的时候,凤溯坐了起来,让姬瑾荣躺在自己膝上继续熟睡。 过不了多久,门就被人从外面撞开了。炎红玉杀气腾腾地闯了进来,怒道:“你给我出来!你竟敢在重重把守下闯进皇宫!” 凤溯衣领敞开,外袍只懒懒地披着。他温柔地扫了扫姬瑾荣的头发,让姬瑾荣睡得更舒服些。 见炎红玉眼睛都睁大了,凤溯说:“红玉大人别太大声,陛下累了一晚,正歇着呢。” 炎红玉终于回过神来:“你居然敢对陛下做这种事!” 凤溯叹着气:“是陛下对我做了这种事。” 炎红玉:“……” 凤溯替姬瑾荣拢了拢被子,将姬瑾荣身上的印记掩得更严。他神色哀伤:“陛下气我不告而别,想尽办法把我抓回来。要不然他怎么特意和你们分开走?昨天他就让人把我押进宫——我以为陛下想折磨我,没想到陛下说他爱我爱得要命,非要压着我做那种事。”他毫不害臊地露出自己脖子上的红印,“你看,这都是陛下留下的。” 炎红玉:“……” 凤溯说:“红玉大人要帮我脱身吗?你要是把我带走了,等陛下醒了会生气的。” 炎红玉想到姬瑾荣这几年确实在追查凤溯的下落,想想姬瑾荣当年有多黏着凤溯—— 凤溯说的事也不是没可能发生的。 炎红玉突然有种自家小孩犯了大错的感觉,犯错的对象还是她曾经也挺疼爱的凤溯,不由有些左右为难。她最终还是说:“我帮你脱身。”不管怎么样,总不能让这别扭孩子落入“魔掌”。 凤溯眼底染上暖意,口里却叹着气说:“谢谢红玉大人,但,”他凝视着躺在自己膝上的姬瑾荣,“还是不必了。” 即使凤溯没有明说,炎红玉还是能感觉出他对姬瑾荣的异样感情。 炎红玉静立片刻,转身走了。 凤溯来不及让人关上门,俞霁小朋友又闯了进来。 凤溯面带无奈地朝他露出一丝苦笑。 俞霁小朋友呆滞了。 当姬瑾荣醒来时已经是傍晚,凤溯亲自将饭菜端了过来,和姬瑾荣一块用了晚膳。 胖胖飞过来说盛白双找他。 姬瑾荣有些莫名,却还是和凤溯一起走过去。 察觉周围人投来的目光,姬瑾荣有些纳闷:“我怎么觉得他们看我的眼神怪怪的?” 凤溯面上带着温柔的笑容,镇定自若地回答:“没有的事。” 姬瑾荣也不太在意别人的目光,与凤溯一块到了盛白双的住处。 盛白双见凤溯跟在姬瑾荣身后走进来,也没问凤溯这些年去了哪,而是对姬瑾荣说:“阿瑾,你和凤溯结契的日子早些挑好吧。” 结契,在修真界相当于大婚! 这是怎么回事? 昨晚他们不是还偷偷摸摸的吗? 盛白双见姬瑾荣不答话,声音便带上几分质问:“难道你不准备对凤溯负责吗?” 姬瑾荣:“……” 姬瑾荣转头看向凤溯。 凤溯温柔地说:“陛下不想的话,那就不必结契了,只要陛下原谅我这些年的不辞而别就可以了。” 这下廉平、炎红玉、盛白双瞧姬瑾荣的眼神都不对了。 连俞霁也不赞同地绷起脸:“阿瑾你这样是不行的!” 姬瑾荣想打死旁边那个一脸温柔的家伙。 肯定是他搞的鬼! * 百年一次的大劫难来临时,两位结契修行的双灵根拥有者早已封圣。 在此之前他们吵了个架,以至于修真界陷入恐慌之中,纷纷害怕他们感情出现裂痕,不再好好双修。各方高手轮番劝解无效之下,无奈答应让他们到处散散心—— 这一散就是十来年。 到大劫难来临的这一天,两位双灵根拥有者及时出现。他们力挽狂澜于即倒,将那封印中的魔物彻底杀死,从此劫难不再降临。 是时风雨发作、雷电齐发,天空黑沉沉见不着一丝光亮。 两位双灵根拥有者消失与黑云卷起的可怕漩涡之中,再也找不到丝毫踪迹。 在那一瞬之间,一抹朱影与一道黑影一同追入漩涡。 有人认出了那道黑影是谁。 竟是天煞宗最为年轻的宗主泰明安。 第51章 收服光明骑士(一) “应该找加里。” 英俊过人的光明教廷骑士长道格拉斯皱起了他英俊的眉头。 道格拉斯骑士长奉命带人追寻三皇子的下落。 三皇子是皇帝陛下最宠爱的儿子,神诞日前他带着剑说要去练成绝世魔法诛杀魔族,却在夜色森林失踪了!于是道格拉斯骑士长甚至没来得及和父母共同度过神圣的神诞日,便被教皇派去夜色森林搜寻三皇子。 据传最近夜色森林无比凶险,道格拉斯骑士长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牺牲,决定找个能帮搜寻队避开险地的好向导。 没想到他问了几批冒险队,对方都说出一个答案:“找加里。”好像不找加里就去不了似的。 这位叫“加里”的冒险者,道格拉斯骑士长有所耳闻。 这位冒险者个儿不高,明明已经二十三四岁了,面容和身材却还像个半大少年,瞧上去说是十五六岁也有人信。他虽然不太健壮,但身手十分敏捷,连教廷骑士营他都能轻松闯入。 而且加里长了张很好看的脸。 据加里自己所说,他为了怕别人为他的美貌倾倒,总是把帽沿拉得低低的,只有他喜欢的人才有机会见着他的花容月貌。 没错,这是加里的原话。 没错,你猜得没错,道格拉斯骑士长见过加里,因为这家伙潜入骑士营给他看了脸,还很不要脸地向他表了白,害他成为整个骑士营里的谈资。 足足一个月都没有消停下来。 若不是这小子跑得快,道格拉斯骑士长会按照规定把他吊起来鞭打。 现在这么多人要他去找加里…… 道格拉斯骑士长是个很正直的人。为了同行者的安全,他决定承担成为更多人茶余饭后谈资的风险,亲自去委托这位年轻又狡猾的冒险者。 加里住在贫民窟,和所有冒险者一样贫穷。冒险者们浑身上下只有武器被打理得雪亮雪亮,其他都灰扑扑的。加里却和他们很不一样,他穿得像个贵族—— 或者说,他穿什么都像个贵族。 道格拉斯骑士长一眼就瞧见了那被小孩子围拢的年轻冒险者。 他戴着顶大帽子,帽沿挡住了半张脸,只有好看的唇露在外面。据这家伙不要脸地自夸,曾经有无耻的贵族因为他的唇如同沾着露水的鲜花般娇嫩,想对他霸王硬上弓——根本不顾他是男的! 没错,这也是原话。 道格拉斯骑士长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加里坐在月光下,唇边微微带着笑,正在教贫民窟的孩子们唱歌儿。也不知是哪里的调子,听起来非常悠扬,像是从远古流传下来的美妙旋律。再配上他动听的嗓音,小孩们都听得入了神,一句一句地跟着哼哼。 道格拉斯骑士长也忍不住驻足静听。 没想到这厚颜无耻的家伙也不是那么不学无术。 至少还能把歌唱好。 道格拉斯骑士长暗暗想着,等着加里教完一曲。 他正要走过去,又见加里取出一管哨笛。 加里唇角微微地弯起,对小孩们说道:“好了,我来吹曲子,你们来唱吧。” 小孩们高兴地答应。 “繁星高悬在天空之上,这样的夜晚永不会结束。这片土地狂野而又美丽,而我们有幸能直面它的美妙……”小孩们的歌声回荡在破烂的贫民街中,不少低着头心事重重走过的人都忍不住抬头看向歌声传来的方向。 越来越多的人停下脚步。 小孩们唱得更起劲:“这片土地梦幻而又妖娆,而我们有幸直面它的崇高……” 所有听到的人都感觉得出来,这是首美丽的赞歌。它的旋律是那么悦耳,叫人忍不住跟着它放松了心情,仿佛扫清了一整天的疲惫。 当歌声慢慢停下来时,道格拉斯骑士长听到有人感叹:“噢,是加里,神奇的加里。” 神奇的加里。 道格拉斯骑士长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加里却已经摆摆手让小孩们散了。人潮渐渐散去,只剩加里一个人坐在那里。加里将哨笛收了起来,抬起头看向道格拉斯骑士长的方向,脸上带着促狭笑意:“噢,亲爱的道格拉斯,您站在那里看着我好久了。是不是被我深深地迷住了,却又因为害羞不敢上前和我说话?” 道格拉斯骑士长:“……” 加里已经跳下他坐着的石头,朝着道格拉斯骑士长走去。 不知道为什么,道格拉斯骑士长有一瞬间很想转身离开。 明明眼前这家伙还是这副厚颜无耻的模样,口里说着的还是恬不知耻的自恋话,他竟觉得这家伙好像没前几次那么讨厌了。 这种感觉令他感到莫名。 也许是因为刚才那首赞歌真的太好听了。 道格拉斯骑士长找到了理由,顿时平静下来。他说:“我确实很意外,你居然擅长这个。” 乐器和音乐往往是贵族才会的。 很多没有魔法天赋也没有武学天赋的平民连活下去都难,怎么可能有闲心去学这个。 除非是那种喜欢到处流浪的吟游诗人。 毕竟他们是靠这个吃饭的。 难道这家伙不想再当冒险者,想转行当吟游诗人? 道格拉斯骑士长没有多想。对他来说,加里只是个不相关的人,若不是这次去夜色森林需要加里当向导,他可能永远都不会和这胆大又自恋的家伙有交集。 在道格拉斯骑士长默默评价着加里的时候,加里的目光放肆地落在道格拉斯骑士长脸上,只觉得那一本正经的模样叫他喜欢得紧。 他笑呵呵地说:“我听说了,亲爱的您要去夜色森林?” 道格拉斯骑士长听到加里的称呼时皱死了眉头。 他冷冷地纠正:“请改正你的称呼,加里先生。” 加里浑不在意:“好吧,尊敬的道格拉斯骑士长,希望您日后不要后悔——日后等你深深地爱上我了,要我改口叫你‘亲爱的’可没那么容易哟。” 道格拉斯怒火中烧。 他感觉多和这轻佻的家伙说半句话,都会让他忍不住拔出剑和这家伙决斗! 道格拉斯吸了口气,声音带着浓浓的警告意味:“请加里先生自重。” 加里摸摸鼻头,没再挑战道格拉斯的底线。 他还想趁这好机会好好和道格拉斯拉近关系呢,可不能玩过火——要不然以后就没得玩了! 加里正经起来非常专业。 他当场就给道格拉斯绘制了一张夜色森林的简单地图,大致画出了危险区域。加里危言耸听:“没到神诞日前后,夜色森林那边就彻底没了光亮,一整天都笼罩在黑暗中,这种黑暗会维持整整半个月。那简直是魔物的天堂啊!您要是晚去一步,三皇子殿下估计连骨头都不可能剩下了——您大概可以剖出某只魔物的肚子找到点儿渣渣。” 道格拉斯:“……” 加里说:“所以您打算聘用我当向导是最正确的选择,我可以在黑暗中为你们指引方向,带你们找到三皇子殿下。” 道格拉斯知道冒险者向来无利不起早。他说:“薪酬怎么算?” 加里笑眯眯:“如果到尊敬的道格拉斯骑士长愿意以身相许的话,我一分钱都不要。” 道格拉斯面带愠怒。 他正要发作,加里又改了口:“好吧,我是开玩笑的。我想要的是金币,亮闪闪的金币,越多越好。三皇子殿下的命,怎么说也值万把金币吧?”他眼中流露出恰到好处的贪婪。 道格拉斯说出个自己能够做主的数目:“一万。” 加里叹着气说:“虽然有点少,但勉强还能接受。”他又提出另一件事,“您回来后要领着骑士团去清剿魔族老巢,可以带上我吗?” 道格拉斯知道冒险者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听到加里对这些事了若指掌也并不意外。他说:“不,我不答应。” 加里说:“尊敬的道格拉斯骑士长,我绝对不是因为觊觎您才想加入的。我从小失去了父母,他们都是被魔族杀死的,所以我一直以来的愿望都是‘愿世上再也没有半个魔族’——真的,我可以向光明神发誓!”反正他又不信仰光明神。 道格拉斯冷冷地盯着他。 加里被道格拉斯看得有些心虚,只能耸耸肩,坦言相告:“其实我就是想做点小生意。一万金币虽然不少,但也不多,我这人没别的追求,就是喜欢吃好的穿好的住好的,这钱根本不够我花多久。所以呢,我想跟着你们走。有你们在的话,没谁会不长眼地来抢劫我的货物,我可以在不同的城市里赚个差价,养活自己——” 道格拉斯见加里满面市侩的笑容,眼底也闪着灼灼精光,顿时没了谈话的兴致。什么喜欢,什么愿望,都是假的,哪有说到钱时的真心。 他松了口:“好,我答应你。” 加里高兴地说:“那好,如果您准备好了的话,明天我们就可以出发了!” 道格拉斯一刻都呆不下去了,点了点头,起身离开。 加里将道格拉斯送到门口,目送道格拉斯离开。 等道格拉斯彻底看不见了,加里才说:“胖胖,果然就是这家伙啊……” 像颗石头一样又臭又硬。 对除了他以外的人不假辞色,永远都是这副冷面冷心的模样! 胖胖从加里的头发里钻出来,高高兴兴地说:“没认错!没认错!” 加里正是来到这个世界挺长一段时间的姬瑾荣。他夸道:“没错,胖胖没认错。” 经过三个世界,姬瑾荣发现了让魏霆钧恢复记忆的“条件”:只要魏霆钧彻底地、毫无保留地爱上他或者臣服于他,魏霆钧就会想起以前的一切。 他们这一次的世界也是经过挑选的,他们想到这边猎取一条龙,激活更多可供他们挑选的“新世界”。 也可以掌握更大的控制权。 有胖胖加入,姬瑾荣等同于拥有了“锁定”功能。不管魏霆钧变成了什么人,他都能轻松找到魏霆钧! 接下来只要让这位正直又冷酷的骑士长大人爱上他就可以了。 想到骑士长大人因为被爱慕者纠缠而扭曲的脸,姬瑾荣乐不可支。 真是有趣啊有趣。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撩汉技术不够纯熟怎么破,如何将一块石头撩到手! 骑士长大人:…… 第52章 收服光明骑士(二) 光明骑士团听闻“加里”要加入,都非常兴奋。 第二天一早,阳光映在露水之上的时分,骑士团就早早在城门集合。 姬瑾荣如约而至。 他依然带着他能挡住半张脸的帽子,不少往来的贵族都悄悄往他身上打量,觉得那简单的衣袍配上大帽沿的法师帽看起来非常好看。 许多人都在心里暗想:难道这是新的潮流? 当下决定回去一定叫人做一套。 虽然察觉很多人的目光黏在自己身上,姬瑾荣却浑不在意。他昨晚睡得很好,精神饱满,帽沿下露出来的半张脸娇嫩又漂亮,仿佛生来就是天神的宠儿。 光是鼻子和嘴巴已经这么好看了,如果眼睛没被挡住的话该是怎么样的一张脸? 道格拉斯骑士长将其他人的失神都看在眼里。 他很清楚姬瑾荣若是露出眼睛会有什么结果。 恐怕大部分光明骑士都要背叛光明神,改为效忠这位狡猾的冒险者! 那双眼睛,他见过。 那双眼睛碧幽幽的,像汪泉水,清亮又明澈,却总是一下一下拨动着与他对视的人的心弦。据传魔君拥有魅惑人心的力量,任何人只要看着他的眼睛十秒就会臣服于他,为他献出灵魂——这少年的眼睛与那位传言中的“魔君”相去无几。 若不是“加里”从小到大都居住在皇都,履历上没有半点问题,冒险者公会那边又肯为他作保,道格拉斯骑士长肯定不会放心让他来当向导。 道格拉斯骑士长冷淡地说:“来了就出发吧。” 姬瑾荣弯起唇角:“道格拉斯大人,你们都有狮鹫当坐骑,难道让我徒步跟着你们吗?” 道格拉斯骑士长沉下脸:“你是一个冒险者。”难道连个坐骑都没有? 姬瑾荣叹着气说:“我是个法师,很娇弱的,哪里驯服得了凶猛的猛兽!” 道格拉斯骑士长冷眼看着他:“你想怎么样?” 姬瑾荣说:“唉,我知道要你们送一只狮鹫给我肯定不可能的。毕竟让娇弱的我豁出命跟着你们去搜寻三皇子,你们都只肯出那么一点点的金币。” 道格拉斯骑士长说:“你说的‘一点点’是一万金币。”足够一个普通家庭阔绰十几年。 姬瑾荣还是幽幽地叹息:“别紧张嘛,我也不想怎么样。”他微微抬头,目光显然落到了道格拉斯骑士长的坐骑上,“我看骑士长大人您的坐骑十分雄壮,它的背部也非常宽敞,多坐一个人绰绰有余——不如骑士长大人您载上我吧!” 说道最后,姬瑾荣的嗓音显然染上了期待,借机接近道格拉斯骑士长的意图昭然若揭。 光明骑士团的成员们听到这,都竖起了耳朵! 这就是他们最期待的事情! 居然有人敢不知死活地去撩拨道格拉斯骑士长! 要知道道格拉斯骑士长是最冷酷、最严苛、最恪守原则的人,谁要是敢招惹他,他绝对会让对方下地狱的——不不不,比下地狱更可怕,有时你可能宁愿死了算了! 道格拉斯骑士长脸皮抽了抽。 他冷声朝旁边的副官欧文下令:“欧文,你载上他。” 姬瑾荣没再接着逗道格拉斯。他瞄了眼长相偏于文弱的欧文,积极地和道格拉斯讨价还价:“不好吧,我不喜欢他这种类型的。”说完他又看向欧文的方向,语气满是歉意,“抱歉,欧文大人,我无意冒犯您,喜好这种东西您懂的。我喜欢比我高大很多的,因为能让我这种娇弱的法师有安全感——” 欧文:“……” 姬瑾荣在附近几位骑士团成员中扫了一圈,果然走到一个高大英俊的骑士面前,兴致勃勃地恳求说:“这位大人可以载我吗!” 那骑士有些木讷,听到姬瑾荣的话时没有反应过来。等姬瑾荣失望地问出“不可以吗”时,他才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小法师。 果然很娇弱。 骑士耳根莫名地红了,憨憨地说:“可以的,可以的,法师先生您上来吧。” 姬瑾荣手脚并用地爬上狮鹫,说:“您叫我加里就成了。对了,您叫什么名字?” 骑士说:“哦哦,加里,”喊出这个名字后他的耳根红得更厉害,“我叫布朗。” 道格拉斯冷漠的声音打断他们的交谈:“好了,出发!” 姬瑾荣一乐,越过帽沿观察着道格拉斯,总觉得道格拉斯的脸色变得更臭了。他没有真自恋到觉得道格拉斯吃醋了,不过还是乐呵得很——当你在意一个人的时候,他的一举一动在你眼里都会变得非常有趣。 夜色森林里皇都有些远,狮鹫飞了一天还没抵达。 眼看天色黑了,道格拉斯让骑士团降落,就地扎营。 姬瑾荣自然没带扎营工具。 他跑到道格拉斯身边,语气满是暗示:“我没有自己的营帐……” 道格拉斯冷眼扫向他:“我开始怀疑选择你当向导的正确性。”意思是姬瑾荣毫无冒险者应有的素质。 姬瑾荣说:“我是法师来着,很娇弱的,以前跟着冒险队走他们都非常照顾我。” 道格拉斯说:“他们都和你共骑,然后和你挤一个帐篷?” 姬瑾荣笑靥如花:“噢,尊敬的道格拉斯大人,您这话听起来好像在吃醋。” 道格拉斯恼火地说:“闭嘴。” 他也觉得自己不悦的心情非常莫名。姬瑾荣看起来确实很娇弱,以前总是被人照顾着也不是不可能,可想到那种画面他竟非常不高兴。 布朗不过带了他一路,刚才就跑来请示说是不是要让他们共用营帐—— 道格拉斯觉得自己绝对不能看着自己底下的光明骑士被这种家伙诱惑,做出违背光明神神谕的事。 道格拉斯说:“你拉那一边。” 姬瑾荣惊讶地微微张嘴。 道格拉斯说:“你不可能永远被人照顾,这些事情总要学会去做的。” 姬瑾荣说:“道格拉斯大人说得对!”他听话地和道格拉斯一起整理帐篷,动作虽然不如道格拉斯利索熟练,却也没有太拖后腿。 姬瑾荣这么乖巧,道格拉斯反倒有些不习惯。 他沉默着加快动作。 姬瑾荣哼哧哼哧地跟上。 等营帐扎好,汗水也沿着姬瑾荣颊边滑落。 娇生惯养。 道格拉斯脑海里冒出这么个想法。 道格拉斯走进帐篷,姬瑾荣尾随而至。见道格拉斯将“床”铺到地上,他兴致勃勃地说:“这位置还挺大的,两个人睡也不算挤。” 道格拉斯知道姬瑾荣这是睁着眼说瞎话,帐篷本来就不大,睡觉的地方能大到哪去?但是为了不让姬瑾荣去引诱骑士们,道格拉斯只能让他睡在这里。道格拉斯绷着脸说:“吃点东西休息,明天还要赶路。” 姬瑾荣跟在道格拉斯身后走出帐篷,其他人都以钦佩的目光看向他。 要知道道格拉斯周围往往都是冰渣渣,一个眼神都能把人给冻死!这位小冒险者居然锲而不舍地往道格拉斯身边凑,还“凑”成功了——真是太令人佩服了! 姬瑾荣坦然地接受所有惊叹目光。 姬瑾荣不在意,道格拉斯却不喜欢。 他扔下姬瑾荣去和欧文说话。 等晚餐被搬出来了,姬瑾荣不由皱起眉头。 听起来这么牛逼的光明骑士团,伙食居然这么糟糕!瞧那些肉切得乱七八糟,卖相极差,根本勾不起半点食欲;煮得也不怎么样,瞧上去就是扔进水里煮了煮,有些肉块上还泛着血丝…… 姬瑾荣忍不住问坐在自己旁边的布朗:“你们光明骑士团没有厨师的吗?” 布朗老实地说:“出来执行任务不会带厨师,都是骑士团里有经验的人负责准备食物的。” 姬瑾荣:“……” 这叫有经验?! 姬瑾荣生了堆火,让布朗给自己削了几根尖尖的木签,把还能看见血色的肉块串起来放到火上烤。他往口袋里一掏,往肉块上倒了些调料,时不时亲切友好地给肉串们翻个身。 很快地,肉块里的油脂就被烤得滋滋作响,诱人的香味也在四周飘散开。 原本其他人都在大口大口地解决晚餐,嗅见这香味后进食的动作越来越慢,最后竟有些食不下咽! 比起姬瑾荣手上那些肉串,他们吃的简直是猪食啊! 连猪都不想吃! 姬瑾荣可不管周围有没有人咽口水,他愉快地享用自己的晚餐,还大方地分了两串给布朗。布朗有些不好意思,可是又舍不得拒绝,等他把烤肉串吃下去以后眼睛都睁大了,只觉舌头上有一朵一朵的花儿绽开,令他每一个味蕾都满足无比。 没想到烤肉还能这么好吃! 布朗又做了些木签,把剩下的肉全串起来,严格按照姬瑾荣刚才的动作开始烤肉。姬瑾荣见布朗学得快,把调料摆了出来,让布朗自己取用。 布朗很快也做出香气四溢的烤肉串。 他腼腆地分了几串给姬瑾荣。 有人为自己服务,姬瑾荣可不会拒绝。 他和布朗把两份晚餐吃完,还有些意犹未尽,便指挥布朗去附近的湖里抓了几条肥美的鱼儿,把自己喂得饱饱的。 眼看道格拉斯要让骑士们集合起来商量事情,姬瑾荣挥挥手表示自己一个人没问题的,挥送布朗回去“开会”。 他自个儿在周围逛了一圈,找回些野果,将它们弄成果汁喝了起来,聊以解渴。 道格拉斯训示完骑士们,让他们去旁边广阔的草地上完成每日必须的训练。 等道格拉斯回过头来,就看到姬瑾荣捧着杯“果汁”啜饮,唇角站着点沫儿,衬得那漂亮的唇更为娇嫩。 想到憨直的布朗被姬瑾荣差遣得团团转,道格拉斯拧起眉头。 这狡猾的家伙有着极具迷惑性的外表,正直的骑士们太容易被他诱惑了。 道格拉斯说:“加里法师既然身体‘娇弱’,就快些回帐篷里歇息吧,明天一早还要赶路。” 姬瑾荣笑眯眯:“天还这么早,道格拉斯大人您就让我去睡觉,一定是害怕别人爱上我吧!放心,我只会喜欢道格拉斯大人您的。既然道格拉斯大人您吃醋了,我就回帐篷里呆着吧,”他摘下帽子,用亮亮的眼睛凝视着道格拉斯,语气诚挚又认真,“我在里面等着您,道格拉斯大人!千万不要让我独守空房太久哟。” 道格拉斯从腰间抽出一根软鞭。 他要打死这家伙。 姬瑾荣见势不妙,脚底抹油逃之夭夭。 * 道格拉斯回到帐篷里时,月亮已经爬得很高。 平日里油嘴滑舌的“加里”已经躺在那里睡着了,他好像洗了个澡,全身上下清清爽爽的。帽子和外袍被他随手扔在一边,他那漂亮的脸蛋和纤细的身材都让道格拉斯一览无遗。 比起同龄人来,这家伙个头也太小了。 道格拉斯没有脱掉衣服,直接躺到了姬瑾荣旁边。在他闭起眼睛准备入睡时,旁边的人缠了上来,手搂上了他的腰,脚也蹭到他腿上,整个人都嵌入了他怀抱里。 热热的,软软的。 道格拉斯睁开眼,冷冷地看着怀里的人。 姬瑾荣好像根本没察觉他森寒的目光,脸蛋舒舒服服地在他胸膛里蹭了蹭,灼热的鼻息喷在了他胸口前,令他的身体腾起一种从未有过的异样感觉。 莫名火热。 道格拉斯咬牙骂道:“不知廉耻!” 姬瑾荣不睁眼。 道格拉斯说:“你再不离我远点,我就把你扒光了,吊起来打你几十鞭!” 姬瑾荣梦呓般嘟囔:“你这家伙,连在梦里也这么可怕……”说着他悄悄缩回手,收回腿,脑袋挪了挪,呼吸逐渐变得绵长又平稳,好像他刚才完全不是故意缠上去去,只是睡梦中一不小心伸了伸手、搭了搭腿而已! 道格拉斯:“……”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无耻的家伙! 一整晚姬瑾荣都很安分。 道格拉斯却还是没睡好。 整装出发时,道格拉斯心情不是很好,板着脸让姬瑾荣坐到自己的狮鹫上来。 其他人看向姬瑾荣的目光已经不仅仅是惊叹了。 简直是敬佩兼景仰! 看看道格拉斯骑士长那憔悴的神情、黑黑的眼圈,很明显就是昨晚被人榨干了!这才一晚,道格拉斯骑士长就被这家伙给拿下了!虽然这位小冒险者是男的,可道格拉斯骑士长已经拒绝过太多人,骑士长的父母和教皇陛下早就把底线放到最低——只要对方不是一把剑,他们都会点头同意他们在一起的! 察觉骑士们投来的目光蕴含着什么猜测,道格拉斯脸色彻底黑透了。 他们又赶了小半天的路,终于走到了夜色森林附近。 果然如姬瑾荣所说,夜色森林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仔细分辨的话,就会发现这黑暗其实是一种弥漫在旷野与森林之中的黑雾! 姬瑾荣从狮鹫背上跳了下去。 姬瑾荣长长的斗篷与周围的黑雾融为一体,漂亮的帽子也如变戏法般转为黑色。相较之下,他露出来的半张脸肤色白皙,在黑暗中极为显眼。 姬瑾荣往前走了几步路,才转过身,对道格拉斯一行人说:“好了,到了,接下来都听我的,跟我走就好。”仿佛是为了应和它的话,周围传来无数细微的、煽动翅膀的声音。 道格拉斯警惕地看着四周。 姬瑾荣站在原地,许多身体极小的飞虫往他聚拢过来。它们长得像蜻蜓,有薄薄的、狭长的双翅,体态轻盈而美丽,像是黑暗中翩然飞舞的精灵。姬瑾荣抬起手,一只飞虫便落在他指尖。 姬瑾荣说道:“辛苦你们了,为我带路吧。” 那飞虫翅膀发出微弱的亮光,在黑暗之中并不显眼,却能很好地为他们指引方向。 道格拉斯心头一跳。 他走上前,问:“你是德鲁伊?” 德鲁伊,能够与兽类沟通的种族。 姬瑾荣眨巴一下眼睛,幽幽地回答:“可能是吧。” 道格拉斯盯着他。 姬瑾荣语气黯然:“我没见过我的父母,不知道我是谁的儿子。所以你说我是平民可能是对的,说我是贵族也可能是对的;你说我是美丽的精灵族,可能是对的,说我是能与自然交流的德鲁伊,也可能是对的。” 道格拉斯很想扯开姬瑾荣的帽子,看看那双眼睛到底是和他的语气一样黯淡呢,还是带着几分狡猾又可恨的嘲笑——嘲笑他居然有点相信他说的话,想开口安慰安慰他。 这家伙哪里需要别人安慰他? 果然,姬瑾荣接着往下说:“如果我是德鲁伊的话,以后我出任务的价码肯定可以标得更高!尊敬的道格拉斯大人,您一向诚实又高尚,不如这次任务结束后您为我向冒险者公会作证,告诉他们我是个德鲁伊吧!” 道格拉斯无情地打消他的妄想:“既然你没有得到冒险者公会的认证,那你当然不是。” 姬瑾荣惋惜地说:“那可以多很多金币啊!” 说着他悄悄伸手抓住道格拉斯宽大的手掌。 道格拉斯用力将那只不安份的手甩开。 他眉头拧成死结,咬牙警告:“加里法师,没有人教过你‘自重’两个字怎么写吗?” 姬瑾荣答得很光棍:“没有。”他叹着气说,“我实话跟您说吧,尊敬的道格拉斯大人,我这人很怕黑,没有人牵着我我就不敢往前走。您要知道我是个法师,很娇弱的,身心都很娇弱,一害怕呢,我就挪不动脚——”说完他的脚步还真的钉在原地,一步都不往前迈了。 道格拉斯:“……” 道格拉斯用力抓住姬瑾荣的手,力道之大几乎要把姬瑾荣的手掌掐碎。 姬瑾荣乐呵得很,一点都不觉得疼,领着道格拉斯往前走。 其他骑士们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在姬瑾荣的指引下,他们经历了大大小小十来场战斗。每次战斗完了,姬瑾荣都扎根在旁边,非要道格拉斯主动走过来抓起他的手才肯接着走。 到了真正入夜时,姬瑾荣带着他们找到了三皇子。 这位立志要斩杀魔族的三殿下正躲在石洞里,抱着只幼兽睡觉。道格拉斯让布朗上前把三皇子打包扔上狮鹫,接着把一大袋金币抛到姬瑾荣面前,冷着脸说:“这是你的报酬。” 道格拉斯转身坐到狮鹫背上,准备带着骑士团离开。 姬瑾荣喊住他:“道格拉斯大人!” 道格拉斯看着他。 姬瑾荣说:“别忘了您答应过我,要带我一起去清剿魔族老巢的。” 道格拉斯抿着唇。过了数秒,他才说道:“你能准时回来,我自然不会食言。” 姬瑾荣笑眯眯地说:“一言为定。” 姬瑾荣转过身去清点金币,仿佛一点都不在意道格拉斯准备把他扔在这种危险的地方。 道格拉斯领着人离开。 等狮鹫飞开一段距离,离道格拉斯最近的欧文忍不住说:“大人,将他一个人留在那里真的好吗……” 道格拉斯想到一路上被迫牵着那家伙的手,冷声说:“他又死不了。”那么多人不都说加里有多么神奇,一个人都可以在夜色森林来去自如。 欧文说:“刚才大人您抓得那么用力,他的手都红透了,说不定会骨折——” 道格拉斯眉头一跳。 欧文说:“我们整个骑士团都没办法在夜色森林来去自如,更何况是他一个人。”他忍不住劝说,“大人您现在只是一时生气而已,如果他因此而出了意外的话,大人您一定会自责一辈子的。” 道格拉斯停顿下来。 他说:“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把他带出来。” 欧文说得对,那家伙虽然可恶,但罪不至死。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骑士长大人好冷酷好无情……有点小带感! 骑士长:…… 第53章 收服光明骑士(三) 石洞内,飞虫的羽翼绽放柔和的光芒,将整个洞穴变得明亮而美丽。 道格拉斯骑士长远远看去,只见那位年轻的、自称“只让喜欢的人看见自己美貌”的狡猾冒险者竟然摘下了帽子。 那家伙坐在一颗光滑的石头上,任由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握住他的手揉按。 飞虫们仿佛认得出洞穴里的两个人,都环绕在四周乖乖充当光源。 一切都宁静而美好,唯一不美好的是道格拉斯骑士长的心情。 道格拉斯骑士长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他是一个正直而讲原则的人,所以对于“加里”这种满口谎言、行事荒唐的家伙非常厌恶。 什么不会对别的人摘下帽子,那眼前这个男人难道不是人类? 道格拉斯骑士长原本想转身就走,却见那家伙已经面带惊喜地跳下石头,跑出来说:“噢,尊敬的道格拉斯大人,您又回来了!您一定是无法忘怀我的温柔和美貌吧?您不用害羞,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没有人会嘲笑您的。” 道格拉斯骑士长觉得眼前这可恶的家伙正在嘲笑他! 想到自己是担心这家伙遇到危险才中途折返,道格拉斯骑士长觉得莫名气恼。这家伙哪里需要他们操心?需要担心自己安危的应该是那些魔物才对! 道格拉斯转身骑上狮鹫。 那个高大英俊的男人走到姬瑾荣身边,把姬瑾荣拉回洞穴里,准备继续帮姬瑾荣上药。道格拉斯听到姬瑾荣抱怨:“唉,雷勒你一点都不温柔啊!你抓疼我的手了!你看它都红成这样了你还抓得这么用力,我不爱你了!” 道格拉斯再次落地。 他的身形很快,三步并两步地走上前,将两人交握的手分开。 姬瑾荣一愣。 道格拉斯抿了抿唇。他对自己这一举动也有些迷茫,不过他确定自己并不喜欢看到刚才那一幕。姬瑾荣身边那个沉默的男人令他产生了一种难言的厌恶和警惕,他下意识就不想看到那家伙离姬瑾荣太近。 道格拉斯脸上没有半点异样。 他十分自然地握住姬瑾荣的手,抬到眼前察看。见上面泛着不正常的红色,有些指节还微微肿大,道格拉斯用他那生来就过于冷淡的声线问道:“这是我弄伤的?” 姬瑾荣又一次愣了愣。接着他满脸笑容:“是啊,是您弄伤的!您心疼了吗?唉,不枉我挨这点疼……” 道格拉斯手掌重重一收。 姬瑾荣疼得倒吸一口冷气。他瞪着道格拉斯:“您真狠心。” 道格拉斯牵着他走向狮鹫。 姬瑾荣微讶,脸上满是惊喜:“您是准备对我负责吗?”见道格拉斯冷冰冰的目光扫过来,他识趣地改了口,“我是说对我手上的伤负责!” 道格拉斯目光认真:“对。” 姬瑾荣:“……” 姬瑾荣说:“您等等。” 道格拉斯望着他。 姬瑾荣挣开他的手,转身对雷勒说:“雷勒,剩下的事情交给你,金币也由你带回去。” 雷勒站在原地望了姬瑾荣一眼,又望向姬瑾荣身边的道格拉斯。这个男人很强大,不管什么时候都这么强大—— 强大到令他厌恶! 雷勒说:“如果您再次受伤,所有人都不会再允许您自己出去玩。”他丝毫不畏惧道格拉斯身上散发的冷意,走上前将法师帽盖到了姬瑾荣脑袋上,“别再让不相干的人再看到您的脸。” 姬瑾荣忍不住抗议:“这能算伤吗?” 道格拉斯转身走向狮鹫。 不知道为什么,听着姬瑾荣和雷勒亲近的对话,他心里弥漫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怒意。从他们的话里判断,这家伙应该有自己的冒险队——这家伙是队长,但所有人都宠着他——并管束着他。他刚才要是不折返,这家伙也不会有事,因为他的冒险队正好在夜色森林这边狩猎或者做任务。 这一切都证明他的返回是多余的。 更令他难以接受的是,这家伙和那个男人说话时近似撒娇的语气。还说什么“我不爱你了”—— 相比之下,这家伙在他面前永远带着张假面具。 不管是花言巧语还是甜言蜜语,永远没半句话是真心的。刚才那个男人说了什么? 玩! 向他献殷勤、向他告白、接近他勾引他,都是在玩! 道格拉斯加快脚步。 姬瑾荣亦步亦趋地跟上:“道格拉斯大人等等我!别走那么快啊,我是法师来着,很娇弱的~” 道格拉斯:“……” 姬瑾荣追了上去,故意做出气喘吁吁的模样,再三强调:“很娇弱很娇弱~”他藏在帽沿下的眼睛亮晶晶,期待地看着道格拉斯,“不如道格拉斯大人您把我抱上狮鹫吧!” 姬瑾荣只是和平时一样调戏道格拉斯,可道格拉斯却突然伸手环住了他的腰。 他宽大的手掌握在姬瑾荣腰间,有力的臂弯将姬瑾荣整个人带进怀里,让姬瑾荣身上那清淡的气息顺着夜风钻进了他的鼻子。 力量的巨大差距让姬瑾荣僵住了。 道格拉斯是奥顿帝国最强大的骑士,他有着结实精壮的胸膛,强悍凶猛的武力。由于他常年与魔族战斗,杀死过不少凶猛可怖的魔族与魔物,所以他身上满是凛然的杀气。 那极具侵略性的雄性气息令姬瑾荣想要挣扎。 道格拉斯却平静又冷酷地将他困在怀里,骑到狮鹫背上也不曾松手。 姬瑾荣微微扭动。 道格拉斯说:“加里法师,你是准备在狮鹫上勾引我吗?” 姬瑾荣不敢动弹。 他敏锐地察觉道格拉斯好像完全变了个人,要是再调戏下去说不定真的会引火上身。刚才道格拉斯明明还是那种令人不敢靠近、不敢“亵渎”的模样,为什么突然像是开了窍一样能调戏回来了! 姬瑾荣乖乖巧巧地窝在道格拉斯怀里。 简直百思不得其解! 见姬瑾荣再也不敢动来动去或者油嘴滑舌,道格拉斯非常满意。 有些事他不是不会、不是不懂,只是他一向的原则都是“不喜欢对方就绝对不给对方半点希望”,所以才时刻注意着和这家伙保持距离。 既然这家伙只是在“玩”的话—— 他有的是办法整治这可恶的小骗子! 道格拉斯很快回到队伍中。 光明骑士团正在进行战斗。 道格拉斯的回归让战斗局势迅速逆转。 可贴在道格拉斯怀里的姬瑾荣却不怎么好受,道格拉斯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砍杀魔物时总是让那绿色的血液飞溅到他身上,那腥臭难闻的味道让姬瑾荣想要作呕——更别提那黏糊糊的恶心感觉! 更过分的是,道格拉斯俯冲时根本没考虑他的存在,好几次差点害他掉了下去。为了不让那些恶心的魔物血液溅到自己脸上,姬瑾荣不得不调整坐姿,转过身来面对面地跨坐在道格拉斯怀里——他伸手紧紧地环抱道格拉斯的腰,防止自己被道格拉斯从狮鹫上甩下去! 姬瑾荣顺手给自己加了个防护魔法。 唉,还是不装娇弱了,太难受了。 姬瑾荣脑袋蹭在道格拉斯胸前,能清晰地感觉到道格拉斯烫人的体温。这家伙以前都是凉冰冰的,这次居然变暖和了!要是到了夏天的话,他就不抱这家伙也不和这家伙一起睡了……咳咳,好像想得有点长远。 姬瑾荣闭上眼,安心地趴在道格拉斯怀里补眠。 道格拉斯结束战斗时才发现姬瑾荣睡着了。那顶大大的法师帽歪歪斜斜地挂在姬瑾荣脑袋上,已经掩不住那张漂亮的脸蛋。 这家伙竟敢在战斗中睡觉! 道格拉斯觉得有必要对这家伙进行深刻的思想教育。 不过…… 现在就先让他睡吧。 道格拉斯拢了拢披风,将姬瑾荣整个人罩在里头,不让别人窥见那安稳的睡颜。 欧文等人已经惊呆。 道格拉斯抛下姬瑾荣时,他们还以为姬瑾荣又一次铩羽而归呢——没想到道格拉斯从夜色森林深处将姬瑾荣带回来后,两个人竟会这样亲密!刚才道格拉斯会收拢披风盖住姬瑾荣,是不想他们看见姬瑾荣睡着的样子吧?! 噢,这一定是传说中的独占欲! 欧文等人都兴奋无比。 看来他们的骑士长大人终于有沦陷迹象了! 他们悄悄瞄了瞄他们骑士长大人冷峻的脸庞,都在心里替姬瑾荣默哀。希望这位神奇的加里真的能有那么神奇,别被他们的骑士长大人给冻坏了! * 中途扎营时,三皇子殿下终于醒了过来。 三皇子殿下着急地寻找他抱着的幼兽。 结果在布朗的屠刀下找到了它。 美丽的三皇子殿下眼睛都快喷出火来:“你这家伙居然想杀我的小宝贝!” 布朗:“……” 布朗解释:“加里说它的肉很好吃。” 三皇子殿下目露凶光:“加里是谁?我要找他算账!” 姬瑾荣正在准备晚餐呢,听到三皇子殿下的声音时爽快地答道:“是我啊,我就是加里。” 三皇子殿下只觉一股清泉涌入耳朵。 这声音太好听了! 三皇子殿下两眼发亮,转过头寻找声音的来源。等看到那法师装扮的少年时,三皇子殿下眼都直了。他忘记了他的小宝贝,跑过去追问:“你叫加里?你是光明骑士团的人?我为什么没见过你?” 姬瑾荣说:“我不是光明骑士团的人啊,我是道格拉斯大人聘用的冒险者。道格拉斯大人奉命去夜光森林搜寻您的下落,需要我这种聪明又厉害的向导领路才行。” 三皇子殿下说:“冒险者?听起来很棒!我一直想当冒险者,就是那个酒槽鼻老头儿总不肯让我加入!明明我天赋这么好,实力这么高,连夜色森林都能走一半!” 姬瑾荣顿时同仇敌忾起来:“就是,明明我这么厉害,那老头儿居然不给我晋级S级冒险者!”他义愤填膺,“我决定下次把他柜子里的酒全拿光,一瓶都不给他留!——上次我好心地给他留了一瓶呢!” 三皇子殿下兴奋地说:“哇!你居然去拿了那酒槽鼻老头儿的酒吗!听说酒是那酒槽鼻老头儿的命根子,谁动他命根子他就会和谁拼命来着!你真的太棒了!你是法师吗?会什么魔法?” 姬瑾荣谦虚地说:“什么都会一点,就是不太精通。” 三皇子殿下惊叹不已:“你居然是全系魔法师吗!太厉害了!”正聊得欢,三皇子殿下听到一声熟悉的嚎叫,顿时响起自己走出帐篷的原因。他赶紧跑回布朗那边,“你做什么!刚才不是让你别动我的小宝贝吗!快住手——” 正斥喝着,三皇子殿下看见了杵在布朗身边的道格拉斯。 不知道为什么,三皇子殿下觉得丝丝寒气从背脊往上钻,冻得他头皮发麻。 太可怕了! 三皇子殿下怂了,放缓语气哀求:“请别杀它好吗?” 三皇子殿下不明白道格拉斯施展“冷冻”技能的原因,布朗却十分清楚。 噢,他们的骑士长大人吃醋了吃醋了吃醋了——谁叫这位殿下居然敢和姬瑾荣聊得那么高兴?活该他的宠物吃点苦头。 布朗望向道格拉斯,目光里带着显而易见的请示意思。 道格拉斯点点头,让布朗把那只幼兽给放开。 三皇子殿下哀伤地抱着幼兽,抚摸它挨了刀子的地方:“小宝贝疼不疼?让你受苦了!我保证不会有下次!” 这时出去猎取“食材”的人都回来了,姬瑾荣把布朗喊过去处理野兽尸体。姬瑾荣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最了解的就是什么野兽比较好吃,很快就将比较美味的部位挑了出来,让布朗带着其他人将它们处理干净。 晚餐的准备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由于对敢于往道格拉斯身边凑的姬瑾荣十分佩服,所以大伙都愿意听姬瑾荣指挥——更重要的是,他们再也不想像昨天那样眼巴巴地看着姬瑾荣、布朗吃美味的烤肉,自己却只能啃半生不熟的肉块! 三皇子险些失去自己的“小宝贝”,乖巧安分地呆在一边,连去找姬瑾荣搭话都不敢了。 姬瑾荣倒是一点都不害怕道格拉斯的冰山脸。他已经把自己从头到尾地洗过一遍,全身上下清清爽爽的,让他忘记了路上的深刻教训,高兴地凑到道格拉斯身边说:“道格拉斯大人,您很快就可以尝到世间少有的美味了,那都是我悉心为您准备的!” 道格拉斯没理会姬瑾荣睁着眼说出来的瞎话。 这家伙也就动动嘴皮子指挥别人,什么时候动了手? 等等,手? 道格拉斯有些懊恼。他的目光落在姬瑾荣的手掌上,那依然带着刺眼的红肿,恐怕连魔杖都握不住。 道格拉斯抓住姬瑾荣另一只手,将姬瑾荣往帐篷里带。 抱着幼兽在一边装乖的三皇子殿下瞪大了眼睛。 天啊,他看见了什么! 他们的骑士长大人居然主动牵起那个少年的手! 这可是传言中对谁都冷淡无比、将来很可能会娶他那把剑的道格拉斯骑士长大人啊! 难道刚才道格拉斯让布朗弄死他的小宝贝,其实是在吃醋! 噢,这消息太劲爆了!若是回去告诉父皇他们,他们肯定会高兴得合不拢嘴!!! 另一边,道格拉斯已经拉着姬瑾荣走进帐篷里。他取出身上的外伤药,让姬瑾荣坐到“床”上,半蹲在姬瑾荣面前替姬瑾荣手上的手上药。 姬瑾荣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又开始油腔滑调:“道格拉斯大人您这么温柔,我会沦陷得更深的!” 道格拉斯微微加重上药的力道。 姬瑾荣“嘶”地一声,疼得头皮发麻。 他泪汪汪地望着道格拉斯。 道格拉斯说:“少油嘴滑舌。” 姬瑾荣委屈了:“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比金子还真的真心话啊!您怎么可以不相信我?” 道格拉斯不说话,专注地替姬瑾荣上药。 他带的伤药自然都是最好的,一抹上去那种碍眼的红肿就消退了大半,想来疼痛也已经消失了。 姬瑾荣的话他一句都不信。 这家伙在他面前根本没说过半句真话。若是真诚往来的话,应该是像这家伙在他那个同伴面前那样疼了就喊疼,而不是现在这样一声不吭。 道格拉斯将姬瑾荣的手掌抹了个遍。 也摸了个遍。 这家伙果然是个娇弱的法师,手掌软乎乎,又细嫩又白皙,一看就是不需要干粗活也不需要参与战斗的人。 娇生惯养,养尊处优。 之所以住在贫民街,是这家伙想在那儿“玩”吧? 道格拉斯给姬瑾荣上完药,仰头对上了姬瑾荣那双碧色的眼睛。这家伙的眼睛真是幽深又美丽,连他这种意志坚定的人几乎都要被他迷惑。 这家伙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他有什么好“玩”的?这样接近他、戏弄他,能让这家伙得到什么欢愉吗?还是这家伙像那些放荡的魔族那样,看中了他的身体想和他交配? 可是这家伙对他显然没有那种欲望—— 即使是调戏他、勾引他,也不会让他真正感到恶心或反感——因为这家伙的气息干净又纯粹,宛如天真的初生稚子。 所以,单纯是因为好玩吗? 道格拉斯心里有种难言的愠怒。 是因为知道戏弄他绝对不会吃亏,所以才找上他来“玩”吧。 道格拉斯捏住姬瑾荣柔软的手掌。 姬瑾荣两眼一亮:“道格拉斯大人喜欢上我了吗?” 道格拉斯说:“加里法师,别人的感情不是可以用来玩弄的东西——这并不好玩。” 姬瑾荣说:“原来您刚才听到了我和雷勒说的话。”他无奈地叹气,“雷勒他们都把我这个队长当小孩,觉得我做什么都是在玩。其实我是非常认真的!”他目光灼灼,注视着道格拉斯冷峻的脸庞,坦荡荡地向道格拉斯告白,“我真的很喜欢道格拉斯大人您啊!” 有那么一瞬间,道格拉斯几乎要相信姬瑾荣的话。 但道格拉斯很快压下了那分动摇。 他冷静追问:“那么,加里法师喜欢我什么?” 姬瑾荣一时语塞。 事实上,他接近道格拉斯的机会并不多。为了能闯入光明骑士团的营地,他可费了不少功夫啊!自从他闯进去以后,骑士团的防御变得更加严密了,整整一个月他都找不着潜入的机会! 若不是三皇子闹了这么一出,他恐怕还在为怎么接近这位一本正经的骑士长大人而发愁呢——当然,在发愁之余他也不会停下发展自家“冒险队”的步伐。 他喜欢道格拉斯什么?难道他能告诉道格拉斯他们有过好几辈子的缘分,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好几辈子”? 道格拉斯一定不会相信的,这家伙太过正直、太过认真,绝对不会相信这种无稽之谈。更何况道格拉斯是光明神的信徒,而他却是—— 姬瑾荣悄悄压下一点点小心虚。 虽说身份地位什么的对他来说都不是问题,可是对道格拉斯来说,这一辈子他有父母、有信仰、有自己的理想与追求,不可能为一个凭空冒出来的家伙改变自己的立场、放弃自己的坚持—— 即使道格拉斯真的因为灵魂深处对他的感情而舍弃这一切,心中也会留下永难磨灭的遗憾和痛苦。 那对道格拉斯太不公平了。 所以这一次换成他来接近道格拉斯,陪着道格拉斯去做他想做的事。 只要他想的话,他真正的身份一辈子都不会让人知晓。 毕竟他可是在皇都里长大的冒险者呢,从小到大做过什么都有迹可循,“加里”这个身份没有任何疑点! 姬瑾荣说:“我从小就仰慕道格拉斯大人!”他信口胡诌,“道格拉斯大人您从小到大都是最优秀的,您强大、正直又宽容,有着令人钦佩的实力和胸襟。不少人都景仰着您,我也和他们一样。不过我比他们更加勇敢,我想更加靠近您、了解您、成为能站在您身边的人!” 姬瑾荣语气诚挚,道格拉斯却一瞬不瞬地盯着姬瑾荣漂亮的眼睛。 道格拉斯比谁都清楚这双眼睛有多能迷惑人。 若不是注意到姬瑾荣刚才的停滞,他肯定会相信姬瑾荣这番话并且为它而感动。 可惜道格拉斯有着过人的洞察力。 花言巧语说得再好听,也不过这场游戏里的一段戏词而已。说的人并非真心,听的人若是太较真就太过愚蠢了。 道格拉斯说:“回去后再涂一次,应该不会再疼了。” 姬瑾荣说:“我现在就感觉不疼了,道格拉斯大人用的药真神奇啊!” 道格拉斯当然不会和姬瑾荣说这是皇后送给他的上品伤药。 他说:“有效就好。” 这时外面飘来了阵阵食物的香气。 除了肉食外,姬瑾荣还叫人挖了些紫芋。这东西色泽美丽,口感酥松,裹着芋叶放到火上烤一烤,味道香得不得了。他在降落前醒来时恰巧看见那么一片紫芋海洋,馋虫立刻被勾了起来,当下就叫布朗他们去挖来。 姬瑾荣闻到紫芋的味道,马上抛下道格拉斯跑了下去。 三皇子殿下也蹲在紫芋堆边,脸上带着和他那“小宝贝”类似的饥饿表情,明显已经垂涎欲滴。 见到姬瑾荣,三皇子殿下本想热情打招呼,又看到了尾随着姬瑾荣走出来的道格拉斯。 三皇子殿下收回目光,收回准备挥动的手掌,收回差点从嘴里跑出去的话,继续垂涎欲滴地盯着那一个个香喷喷的紫芋。 姬瑾荣:“……” 姬瑾荣走了过去,打开烧成了棕色的芋叶。外面裹着的芋叶被揭开,香味变得更加诱人。他轻轻一剥,紫芋的外壳就齐整整地脱了下来,露出紫色的芋肉。它看起来像是天然的面包,从中间将它掰开,可以看到芋肉的紫色从边缘到内芯逐渐加深,最终变成浓郁的深紫。 光是这样看去已经能感觉出那芯子是多么酥松而美味。 姬瑾荣食指大动,拿起来尝了一口。味道真棒!他夸道:“布朗你们处理得真好,一点涩味都吃不出来了!” 紫芋之所以没有被普及成食材,是因为它天生带着可怕的涩味,只进去整个嘴巴都会被它给苦麻了——这是因为它里面带着种天然毒素,能使人产生局部麻痹的感觉。 这东西倒是做手术的好帮手,需要麻痹的时候找它就可以了。 如果平民们都能掌握去除这种毒素的办法,紫芋可以成为非常理想的主粮。 毕竟它美味又顶饿。 姬瑾荣吃得愉快,道格拉斯却想到了将它真正变成平民食物的可行性。 道格拉斯找上布朗,询问他具体的处理方法。处理过程其实非常简单,放到水里泡上一个小时,烤的时候用芋叶包裹起来就可以了。芋叶遇火后会飘出一种奇异的香味,同时这种香味也会钻进紫芋的芋肉里面,既能去除芋肉毒素又能使它变得更为香甜。 就这么简单吗? 道格拉斯走到姬瑾荣身边,坐在姬瑾荣旁边的石头上,取下一个紫芋尝了口。他对吃的并没有太多的追求,可看着姬瑾荣吃得高兴,他竟也觉得这路旁挖来的紫芋有点儿美味。 姬瑾荣吃东西的时候一向是专心致志的。 两个人之间总算有了难得的平静。 等道格拉斯解决完手里的紫芋,才问姬瑾荣:“你怎么想到这种解决涩味的办法?” 姬瑾荣听道格拉斯这么问,有些讶异。他面色幽幽,语气也幽幽:“您知道的,我没有父母,在贫民窟长大……” 道格拉斯额头青筋突突直跳。 他当然知道,毕竟姬瑾荣整天把这事儿挂在嘴边。可姬瑾荣的生活显然并不及拮据,他的本领比一般贵族都要高,足以让他过上非常好的生活。 摆出这种伤怀的模样,不过是想骗取他的同情而已。 道格拉斯无情地打断他的哀叹:“说重点,加里法师。” 姬瑾荣说:“这就是重点啊!您想想,我又没有父母,又那么穷,怎么能买得起面包呢?所以我只能想办法找吃的。”他语气很轻松,听起来却让人感到心酸,“天上飞的水里游的,树上长的土里埋的,我都想办法把它们变成食物,用这种办法来填饱肚子。今天看到那片紫芋地,我又想起它曾经让我熬过很长一段饥寒交迫的日子——这真是我最喜欢的食物!” 道格拉斯:“……” 明明姬瑾荣说得自然又顺畅,道格拉斯却还是觉得这家伙的话不能全信。 道格拉斯追问:“除了这个紫芋,你还试着吃过别的东西吗?” 提到吃的,姬瑾荣可来劲了。 他积极地将自己尝试过的“食材”都倒了出来,告诉道格拉斯每一种食物应该怎么烹饪才好吃,应该怎么处理才能去掉涩味或者腥味。 道格拉斯:“……” 总觉得提起食物,姬瑾荣就变得特别真诚,那模样比提起光明神时更加虔诚!而且姬瑾荣还真的捣腾过许多他从未想过的食材,说出去肯定会有人惊叹说:“这东西居然也能吃!” 道格拉斯看着姬瑾荣兴致勃勃、滔滔不绝地介绍,蓦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这家伙不是穷不是饿,是馋吧! 简单来说就是看见什么都想尝尝。 道格拉斯把能挑出来普及的食材和处理方法记下,才结束了这场难得平和的对话:“你在这方面倒是很有研究。” 姬瑾荣面带腼腆:“略懂略懂。”他一脸神圣,“不管在什么领域,知识都是无穷无尽、浩瀚无边的,我要用一生去追寻真理!” 道格拉斯:“……” 他果然没弄错,这家伙信仰食物多于信仰光明神。 姬瑾荣见道格拉斯盯着自己看,忍不住故态复萌:“道格拉斯大人您这样看着我,我会害羞。我是个娇弱的法师,什么事都很容易多想——” 道格拉斯站了起来,去找欧文说话,干脆利落地断绝了姬瑾荣的“多想”。 姬瑾荣乐滋滋地去尝别的食物。 其实吃饭的时候他不太喜欢和人说话来着,就算是尊敬的骑士长大人也不喜欢! 感觉每一样食物都不错啊都不错。 姬瑾荣看向布朗的目光充满期许。他稍稍指点几句就能把东西做出来,多么好的大厨苗苗! 将来要不要把他从光明骑士团挖过来? 姬瑾荣摸着下巴琢磨。 要是他把光明骑士团的人给挖走,骑士长大人一定会生气吧=w= 他觉得骑士长大人生气的模样特别特别有趣,特别特别好看,连拧起的眉头都有着别具一格的英朗俊美! 道格拉斯正在与欧文商量正事。 姬瑾荣提的几种食材他们都亲自尝过了,确实是难得的美味。更难得的是,这些植物都非常容易种植,若是能推广开的话帝国就再也不用为粮食的事情发愁! 这简直是帝国的福音。 道格拉斯说:“整理好之后交给陛下。”他看了眼在和布朗说话的姬瑾荣,“署上加里法师的名字。”即使他对姬瑾荣并不信任,也不喜欢姬瑾荣轻佻的作派,却也不会抹掉或者侵占姬瑾荣的功劳。 若是他皇帝叔叔那边首肯了,那姬瑾荣就是帝国的功臣。 当然,这家伙估计不会在意什么功臣不功臣——也许只有他皇帝叔叔奖赏的赏金会让这家伙高兴起来。 道格拉斯交代完了,就转身去让吃饱晚饭的骑士们集合,开始补上白天落下的训练。 道格拉斯态度很自然,欧文却被深深地感动了。加里法师一定是意识到自己的地位和道格拉斯大人相差太远,才会积极地拿出这么好的办法解决帝国的粮食问题!而道格拉斯大人虽然面上不表露半分,其实也已经被加里法师的真诚给打动了,要不然怎么会让他帮忙整理出具体方案呈递到陛下那边! 等这个方案递上去,说不定陛下给加里法师赐个爵位——到时候加里法师就和道格拉斯大人一样是个贵族,再也没有那天堑般的身份差距! 欧文感觉自己身上多了份沉甸甸的责任,他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尽快将这个方案做出来,尽快让加里法师成为贵族! 欧文主意一定,立刻跑向集合地点,和其他人一起进行训练。 在归队前欧文看了姬瑾荣一眼,眼底写着大大的“我支持你”四个大字。 姬瑾荣:“……” 不是很懂骑士们到底在想什么。 总觉得怪怪的。 骑士们都去训练了,姬瑾荣左看右看,好像只剩下三皇子殿下一个玩伴。他正要走过去和三皇子殿下聊聊人生聊聊理想,就听到折返的道格拉斯冷声开口:“回去睡觉。” 三皇子殿下很没骨气地钻进布朗的帐篷里,“唰”地放下帐篷门,表明自己马上睡觉的决心。 姬瑾荣:“……” 身为皇子的尊严呢! 道格拉斯的眸光从姬瑾荣脸上扫过:“我说的是你,加里法师。” 姬瑾荣觉得自己要被冻成冰渣渣了。 他也很怂地说:“好……” 明明这家伙身体火热火热的,性格怎么就这么不可爱! 唔,不对—— 其实也蛮可爱的。 姬瑾荣越想越心痒,跑上前、踮起脚,大胆地勾住道格拉斯脖子,迅速地在道格拉斯脸颊上亲了一口,又迅速退开。他在道格拉斯发飙前迅速逃离“危险区域”,一溜烟地跑回帐篷里。 他摘掉帽子躺上床,唇角愉悦地上扬。 晚安吻get√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哦哦哦,只要想要骑士长大人生气的模样,我就忍不住热血沸腾! 骑士长:…… 陛下:骑士长大人为什么一直不说话? 骑士长:我在想怎么把你剥光了,吊起来打几十鞭…… 陛下:…… 第54章 收服光明骑士(四) 姬瑾荣第二天睁开眼,看到了道格拉斯近在咫尺的脸。 姬瑾荣笑眯眯地盯着看老半天,抬手给自己和道格拉斯都放了个清理魔法!等两个人身上瞬间变得清爽无比,他抬起手,指尖涌出极细的水流,将道格拉斯额前翘起的一小撮头发压下去。 眼看道格拉斯还没醒,姬瑾荣又觉得刚才那翘起的头发挺可爱,不由恶劣地把那发上沾着的手冻成冰,让那撮头发高高翘起—— 哦哦哦,这样的骑士长大人看起来没那么严肃了! 姬瑾荣兴致勃勃地欣赏完,正要悄悄把骑士长大人额头的冰渣渣消除,却发现道格拉斯蓦然睁开眼。 姬瑾荣缩回手。 道格拉斯说:“玩够了?” 姬瑾荣乖巧无比:“玩够了玩够了!”他瞄了眼道格拉斯头上顶着那撮冰渣渣,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对成为大法师没有什么兴趣,只喜欢这些在别人眼里没什么用的小魔法,雷勒他们一直恨铁不成钢——现在看来,这些小魔法确实很有趣嘛!姬瑾荣搂住道格拉斯亲了他的脸颊一口,“早安,尊敬的道格拉斯大人。” 在道格拉斯反应过来前,姬瑾荣又一溜烟地跑了。 道格拉斯坐在帐篷里,压抑着血液里奔涌着的莫名燥热。 他的身体情况和很多人不一样,虽然早已成年,却一直没有生出过欲望这种东西。 可是在早上醒来时,道格拉斯发现自己有种将怀里的人狠狠压在身下的冲动。 姬瑾荣玩得兴起的时候,道格拉斯早就醒了,只是为了避免尴尬才没让姬瑾荣知道。 没想到这家伙还真自己玩了起来! 这家伙看起来开放到放荡,实际上却比很多同龄人都要天真——只要他稍稍释放点威压,这个家伙就小心地把他那暗搓搓伸出来的爪子缩回去。 一看就是从小被人宠着长大的。 道格拉斯摸了摸被亲了一口的脸颊。 有着那样的相貌,对人却没有半点防备,这样大咧咧地抱着人睡抱着人亲,遇上别人早被吃干抹净了吧? 如果他是这家伙身边的人…… 道格拉斯蓦然想到姬瑾荣口中那个“雷勒”。 那家伙还挺强悍的,姬瑾荣对他也信任得很,连一万金币的报酬都能交给对方去处理。 道格拉斯面色一沉。 道格拉斯走出去,只见那位“娇弱”的法师正在和骑士们打招呼。明明他的眼睛被法师帽挡住,骑士们却还是能从他的愉快心情给感染了,脸上都带上笑容。 整个清晨仿佛随之变得非常美好。 道格拉斯准备去找欧文。 姬瑾荣瞧见道格拉斯的身影,高兴地挥手:“噢,道格拉斯大人,您醒来了?早啊!今天您也是这么美丽动人——哦不,英武俊朗!” 为了追求骑士长大人,他可是特意了解过许多这个时代的爱情故事,记住了许多甜言蜜语——他发现很多故事里都提到过这一点:即使是相处了许多年的伴侣,也必须时刻不忘赞美! 姬瑾荣觉得很有道理,积极运用自己“学习”到的追求伴侣、经营感情的技巧。 骑士们:“……”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啊加里法师! 道格拉斯额头青筋抽了抽。 别以为他没听到这家伙刚才那句“美丽动人”!这家伙是把话剧里的台词搬过来玩儿吧?即使他再不喜欢这些东西,也知道这是时下最流行的《恋上卡洛琳》的台词!那些贵族聚在一起都会聊起这玩意儿,每天和恋人打招呼也会模仿里面那种腔调——和姬瑾荣刚才一模一样! 姬瑾荣见道格拉斯脸色不对,不再去捋虎须,去找布朗准备早餐。 一行人吃饱之后,开始出发回皇都。 傍晚时分,光明骑士团安全抵达。 道格拉斯让欧文将三皇子殿下送回皇宫,没有放下姬瑾荣,而是带着他回了光明骑士团。 骑士们已经惊叹到麻木。 姬瑾荣却知道道格拉斯为什么会带他回来。 道格拉斯可是个言出必行的人,既然说了要为他手上的伤负责,那道格拉斯肯定会负责到底! 姬瑾荣亦步亦趋地跟在道格拉斯身后,来到了道格拉斯在骑士团中的住处。 姬瑾荣眨巴一下眼睛。 他跟着道格拉斯走了进去。 门在姬瑾荣跨入屋里的那一瞬间蓦然合上。 姬瑾荣说:“这是道格拉斯大人您住的地方啊。”看起来真有道格拉斯的风格,什么多余的东西都没有,即使要搬家也没有半件行李! 道格拉斯说:“对。” 他伸手摘下姬瑾荣的帽子,露出那张漂亮的脸蛋和明亮的眼睛。这家伙明明有这样一张脸,却从来没有想过利用这一点来引诱他,只在那洋洋得意地自夸。 道格拉斯微微俯身,英俊的脸庞凑近。 姬瑾荣有点激动,眼睛灼亮地望着道格拉斯。道格拉斯终于感受到他火热又诚挚的爱情,准备回应他了吗! 在姬瑾荣满心期盼的时候,道格拉斯一把抓住姬瑾荣的手,猛地将它们反剪在身后。一根绳索有灵性般在姬瑾荣腕上缠绕过去,毫不留情地把姬瑾荣牢牢地捆了起来。 道格拉斯拎着绳索,将姬瑾荣扔到了床上。 道格拉斯的床自然没多软乎。 姬瑾荣警惕地看着道格拉斯。 道格拉斯抽出一根软鞭,那鞭子显然是拿来教训人的,黑乎乎的一根,上面带着不少黑色的尖刺,一看就知道打到身上会很疼。 姬瑾荣心惊肉跳:“尊敬的道格拉斯大人,您居然喜欢这个吗……” 道格拉斯说:“没错。”他在姬瑾荣没有半点防备时甩出一鞭。那鞭子使得极为巧妙,没有碰到姬瑾荣半分,上面锋利的黑刺却将姬瑾荣的法师袍给划开了,露出了他白皙的胸膛。 姬瑾荣瞪圆了眼。 他咽了咽唾沫,陷入了激烈的挣扎之中。 虽然已经下定决心要陪道格拉斯去做他想做的事,可他也只打算陪着杀杀魔族谈谈恋爱什么的,突然变成这样他一时接受不来! 原来道格拉斯单身到现在,是因为喜欢这样玩吗!这也太可怕了,尤其是他手上那根鞭子!那黑刺连法师袍都能直接划开,若是落在人身上肯定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姬瑾荣说:“这不好吧……”他其实很怕疼啊!姬瑾荣目光里带着乞求,“要不我们慢慢来,一下子就这么——这么——” 道格拉斯走上前,目光顺着朝两边划开的法师袍里看去,将里面的一切一览无遗。他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太过分,鞭子抵在姬瑾荣脸侧,轻轻摩挲姬瑾荣细嫩的皮肤,语气微微扬起:“这么什么?” 那尖利的黑刺让姬瑾荣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原来这家伙居然是这样的衣冠禽兽! 姬瑾荣悄悄挣开绳索,时刻准备逃跑。 没等他拔腿迈步,道格拉斯已经扔开鞭子,整个人抵了上来。 那种强烈的压迫感又从道格拉斯身上传来。 姬瑾荣知道道格拉斯是故意的。 道格拉斯实力比他强,光凭身上散发出来的威压已经能将他彻底压制住! 姬瑾荣装乖卖巧:“道格拉斯大人,您刚刚是在吓我啊!我差点就相信了!” 道格拉斯将姬瑾荣困在双手之间,说道:“如果不是遇到我,你的遭遇可以比刚才惨一千倍。加里法师,不要再玩这种游戏,否则你会把自己赔进去。” 道格拉斯不是多管闲事的人,可眼前这家伙看起来太容易被人吃干抹净。这种自以为自己很聪明的家伙,若是不给他点教训他是不会把话听进去的。 姬瑾荣听到道格拉斯的话是愣了愣。 那张近在咫尺的脸依然冷峻无比。 可是会对一个一直纠缠自己的人说出这种劝告,可见这人心底深处是非常柔软、非常温柔的。 明明一直很厌烦他的“追求”—— 不管变成什么人、换成什么身份,一直都是这样的。 姬瑾荣伸手搂住道格拉斯的脖子,脑袋埋进道格拉斯颈边,高兴地说:“道格拉斯大人,我越来越喜欢您了。” 道格拉斯:“……” 道格拉斯有点后悔刚才没有抽这家伙几鞭子。 那样的话,这家伙绝对不敢再这样抱着他! 道格拉斯声音泛冷:“我的话你一点都听不进去?” 姬瑾荣信誓旦旦:“当然听得进去!道格拉斯大人您说的每一句话我都牢牢地记在心里!”他侧过头,亲昵地亲吻道格拉斯的侧脸,“可是您又不是别人。您放心,我绝对不会对别人做这种事的,他们连我的脸都看不见呢!” 道格拉斯想到了那个“雷勒”。 那家伙也能见到这家伙的脸。 道格拉斯说:“坐好。” 姬瑾荣见道格拉斯又恢复了冷若冰霜的模样,只能乖乖听话。 道格拉斯掏出伤药替姬瑾荣的手掌上药。 那上面的红肿和疼痛已经彻底消失。 道格拉斯看着姬瑾荣被鞭子勾破的法师袍,取出一件披风裹在姬瑾荣身上:“你手上的伤不会再有问题了,回去吧。” 姬瑾荣知道要打动道格拉斯肯定不容易,没有气馁。他高高兴兴地和道格拉斯道别,系紧披风离开光明骑士团。 * 道格拉斯当晚被他母亲和皇后请进宫。 他母亲是奥顿帝国的公主,与皇后是闺中密友。见到道格拉斯,他母亲朝他招手,面带笑容地问:“孩子,什么时候把加里带来给我们看看?” 道格拉斯:“……” 皇后也说:“道格拉斯,你不要不好意思,威尔和欧文都已经告诉我们了。你这孩子真是的,有了喜欢的人也不告诉我们,还在意什么地位差距,那根本不要紧!只要你喜欢,我们也都会喜欢的。” 道格拉斯完全不知道她们在讲什么。 等他母亲和皇后你一句我一句地说完,道格拉斯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原来三皇子殿下回宫后马上把加里的存在告诉他家母后和姑姑,意图将自己“离家出走”的事情掩盖下去。 三皇子殿下的算盘打得很好,他母亲和皇后果然都忘记了要教训他,高兴地追问起到底是怎么回事。 最后还将欧文叫来确认。 欧文可是自觉肩负着“重任”,他将道格拉斯交待要整理的“新食材推广计划”拿了出来,绘声绘色地说起道格拉斯与姬瑾荣之间的深情,并言之凿凿地表示道格拉斯害怕两个人身份差距太大,想给姬瑾荣讨个贵族身份。 被问到姬瑾荣是个怎么样的人,欧文自然是老实回答:那孩子乖巧、聪明,同时又特别特别热情,一点都不害怕道格拉斯,也不嫌弃道格拉斯冷冰冰的性格! 道格拉斯:“……” 对上母亲和皇后殷切的目光,道格拉斯说:“事情并不是他们所说的那样。” 道格拉斯母亲急了:“难道整个光明骑士团的骑士们都在骗人吗?道格拉斯,没想到你连母亲都瞒着,”她掏出手绢,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你果然怪我当初没有保护好你。” 道格拉斯小时候曾经被魔族掳走,直到十岁才被救回来。 道格拉斯回来后不记得很多东西,自那之后就变成了如今这种谁都不亲的性格,和小时候开朗的模样完全不同。 道格拉斯知道母亲一直在为此愧疚,可是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怎么亲近她。所以一听到他母亲提起这件事,道格拉斯就没办法再硬梆梆地拒人于千里之外。 道格拉斯说:“真的不是他们所说的那样。”他坦然相告,“那孩子是在玩而已,他觉得我这样的人绝对不会伤害他,所以才来招惹我。” 说到这里,道格拉斯脸色难免沉了沉,心情不怎么愉快。 道格拉斯自己没发现,他母亲和皇后却发现了。她们对视一眼,他母亲笑着说道:“今晚我们请了蔷薇话剧团来演出,还将他们一直没露脸的团长请了过来,你也留下陪陪我们吧。” 对上母亲温柔的眼睛,道格拉斯没办法拒绝。 道格拉斯陪着他母亲坐到观众席,正襟危坐地看着那大红色的幕布。 很快地,有人领着个少年走过来。那少年穿着贵族的服饰,带着贵族的帽子,眼睛被帽沿掩住了一半,却还是能看到那漂亮又美丽的色泽。 周围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引路的仆从介绍道:“皇后殿下,公主殿下,这是蔷薇话剧团的团长加里。” 来的正是姬瑾荣。 姬瑾荣唇边含着笑意,大大方方地向皇后和道格拉斯母亲问好:“皇后殿下,公主殿下!” 同样陪着母亲过来听话剧的三皇子殿下看呆了。过了许久他才回过神来:“噢,加里!加里你长得可真漂亮!”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之后,三皇子殿下忍不住看了眼道格拉斯。见道格拉斯脸色难看得很,三皇子殿下赶紧补救,“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说……” 男孩子一般不喜欢被夸漂亮。 皇后和道格拉斯母亲眼睛一亮。 原来这就是“加里”! 这孩子竟然长得这么好看,难怪连道格拉斯都动心了。道格拉斯母亲站起来拉着姬瑾荣的手,让他坐到自己和道格拉斯中间,和悦地问:“孩子,蔷薇话剧团是你的?” 姬瑾荣说:“是的,”他一点都不谦虚,反倒像个想向长辈邀宠的孩子那样问道,“《恋上卡洛琳》是我写的,您喜欢吗?” 《恋上卡洛琳》取材于他卡洛琳妹妹的真实故事,美丽、热情、勇敢的卡洛琳姑娘十分受贵族们欢迎。 道格拉斯母亲眼睛更亮了:“当然喜欢!我们都听过好几遍了!” 皇后也非常满意。原本她觉得这孩子只是漂亮的话恐怕很难真正打动道格拉斯,听到姬瑾荣还有这样的才华,她已经放下心来。 道格拉斯:“……” 她们为什么觉得他会喜欢写出那种肉麻台词的家伙! 道格拉斯冷冷地看着姬瑾荣。 姬瑾荣感应到他的目光,抬起头朝他露出微笑。 道格拉斯端起桌上的酒喝了起来,不再看他。 皇后和道格拉斯母亲对视一眼,都暗暗笑了起来。噢,她们的道格拉斯害羞了。 若是真的不喜欢的话,道格拉斯绝对不会多看半眼!可是从刚才这孩子出现之后,道格拉斯的视线就没怎么从这孩子身上离开。 现在不承认只是不好意思承认而已。 欧文不也说了吗?道格拉斯都已经开始考虑身份差距了。 皇后和道格拉斯母亲对姬瑾荣更为热情。 姬瑾荣显然很擅长应对这种事,很快就彻底征服了她们的心。话剧看完后,道格拉斯母亲吩咐:“道格拉斯,你送小加里回去。天黑了,他一个人很危险。” 道格拉斯说:“母亲,他是一个冒险者。” 虽然姬瑾荣一直在强调“我很娇弱”,道格拉斯却不觉得这家伙娇弱到哪里去。 都敢在他抽出过鞭子后亲上来,这家伙能有多弱?真那么弱的话,早就哭着躲得远远地,哪还敢这样出现在他面前! 姬瑾荣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黯然:“殿下,不用了,我一个人回去就好。这么多年来我都是一个人生活,没有问题的……” 道格拉斯母亲想到欧文拿出的“新食材推广计划”,想到这孩子无父无母,一直住在贫民窟,顿时心疼无比。这孩子是个重情的,后来有了本领也没有搬出贫民窟,而是想方设法改善周围人的生活,这个话剧团就是这样弄出来的,话剧团里的每一个成员都是贫民街出来的,她们现在都已经可以靠自己养活家里人、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这孩子真是太善良、太懂事了! 道格拉斯母亲眼里泛起了泪光,用手绢擦了擦眼角,生气地说道:“道格拉斯你不送,我来送!多好的孩子啊,你一点都不知道疼人……” 道格拉斯:“……” 道格拉斯默不作声地拉起姬瑾荣的手,迅速将姬瑾荣带离他母亲能看到的地方。 月色非常好。 姬瑾荣语气愉悦:“谢谢道格拉斯大人送我啊~” 道格拉斯冷冷地看着他:“很好玩吗?” 道格拉斯是真的生气了。 他母亲非常善良,别人难过了她会更加难过。很显然,姬瑾荣最擅长的就是利用别人的心软。他故意说出刚才那番话,无非就是想让他母亲心疼他——道格拉斯不介意姬瑾荣戏耍他,但绝对不允许任何人这样去利用自己母亲的善良! 姬瑾荣看着道格拉斯愠怒的脸色,愣了愣。他最擅长察言观色,哪会看不出道格拉斯这时候是真的很恼火。 他脑筋稍微一转,便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道格拉斯是在意他欺骗他的母亲。 姬瑾荣心里有些高兴。 他为道格拉斯高兴。 在这一边,道格拉斯有了完整的家庭,有疼他爱他的双亲,有良好的出身和受人尊敬的地位。道格拉斯面冷心热,对父母虽然没表现得太亲近,心里确实真正爱着他们的。 所以才会为他刚才利用他母亲的心软而生气。 姬瑾荣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抓住道格拉斯的手,仰起头对上道格拉斯冷冽的目光,“我只是想和您多呆一会儿,并不是故意利用您母亲的好意。” 道格拉斯望着姬瑾荣。 姬瑾荣说:“不过,您的母亲看起来很希望您快点找到另一半。如果您没有其他适合的人选,为什么不考虑一下我呢?” 第55章 收服光明骑士(五) 为什么不考虑一下这狡猾又可恶的家伙? 道格拉斯注视着那双专注的眼睛,那眼底满是诚挚与期盼,仿佛真的很渴望得到他的回应。这家伙明明已经二十三四岁,却比他矮上半个头,看起来真的非常娇弱。可是他并不是一个娇弱的家伙,而是一个油嘴滑舌的小滑头,嘴里永远没有半句真话。 道格拉斯是个严谨而认真的人。 他曾经被魔族抓走,回来后常常受到周围人的排挤,甚至还有人故意欺骗他、接近他,然后把他领出去让人嘲笑,说他是被怪物抓走过的小怪物。那时候他还小,实力还很弱,没办法还击又不肯向父母求助,所以性格越来越冷漠,越来越难以相信别人。 比起所谓的感情,他更相信自己的剑和自己的力量。 姬瑾荣虽然信誓旦旦地表示自己是出自真心,可道格拉斯却觉得姬瑾荣只是觉得好玩,随时会从他口中所谓的爱情里抽身。 道格拉斯顿了顿,没有甩开姬瑾荣握在自己手中的手掌,凝视着姬瑾荣的眼睛认真说道:“我想要找的,是可以和我共度一生的人。如果我付出了爱情,那我将一辈子都不会改变,无论荣辱悲喜都只与对方携手走完一生。” 姬瑾荣听得心里甜甜的。他目光灼灼地回视道格拉斯:“所以——” 道格拉斯说:“所以我想找的,是对待感情认真一点的人。”而不是姬瑾荣这样轻佻、儿戏,把感情当游戏的家伙! 姬瑾荣听出了道格拉斯的言外之意。 姬瑾荣没有沮丧。 换成是他,他也不会轻易爱上一个突然跑出来向自己示爱的家伙。不过不要紧,从道格拉斯回到皇都那天开始,他就已经在努力经营加里这个身份。就像今天亮出来的蔷薇话剧团一样——他可以从各个方面渗透到道格拉斯身边! 要不是早几年麻烦比较多,只能让替身呆在这边,他还可以想办法挤进道格拉斯就读的学院跟道格拉斯当同学呢! 姬瑾荣有点遗憾。 当然,这些事绝对不能让道格拉斯知道,否则道格拉斯更加会觉得他居心叵测。 就让一切变成巧合吧! 姬瑾荣目光更为明亮:“我知道我还达不到您对伴侣的要求,但我会努力的啊!”他柔软的手掌裹住道格拉斯的大掌,目光中带着小心翼翼的征询意味,“我的纠缠会让您感到困扰或者不愉快吗?” 道格拉斯一顿。 最开始,确实是这样。 他对姬瑾荣的突然出现感到非常不悦,因为那使他成为了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道格拉斯不喜欢那样,他不需要别人敬仰他、爱戴他、关心他的感情生活。他只需要他们服从于他,认真执行他的每一个命令,不需要和他们拉近距离、建立超出上官与下属之外的情谊。 感情是会影响人的判断力的。 道格拉斯一直这样认为。 就像眼前这个狡猾的冒险者一样,这家伙用各种各样的方法靠近他、麻痹他之后,他竟然已经习惯让这家伙握住自己的手,这么亲密地聊天说话。 在几天之前,这完全是谁都难以想到的事情。 道格拉斯冷着脸说:“是的,你的纠缠让我很不愉快。” 姬瑾荣察觉了道格拉斯刚才的迟滞,听到道格拉斯这句话时自然不会再不相信。道格拉斯如果真的那么讨厌他,就不会那么大费周章地劝告他——更不会像现在这样让他抓着他的手不放! 姬瑾荣高兴地说:“我不信。” 道格拉斯看着姬瑾荣亮亮的眼睛,感觉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灼烧着。 姬瑾荣松开道格拉斯的手,伸手用力地环抱着道格拉斯,说道:“你明明不讨厌我!” 道格拉斯面带薄怒,骂道:“你有没有一点羞耻心!” 姬瑾荣说:“没有!” 如果道格拉斯真的讨厌他,早就把他狠狠甩开了吧! 姬瑾荣趁机抱够本,在道格拉斯真正发飙之前松开。他乖乖巧巧地站在道格拉斯面前,煞有介事地胡说八道:“有个先哲曾经说过,想要得到爱人的心,首先呢,就得不要脸,廉耻什么更不能要!”他语重心长,“他还说,年轻人之所以得不到爱情,大多是因为脸皮薄啊!” 道格拉斯:“……” 他才不信哪个先哲会说出这种不要脸的话。 姬瑾荣伸手牵住道格拉斯的手掌,积极邀约:“今夜月色真美啊,您要到我家坐坐吗?我家的窗子正对着松林,月亮挂在松梢会更加漂亮。” 道格拉斯注视着姬瑾荣的脸庞。过了数秒,他将姬瑾荣的帽子轻轻往下扣,挡住了姬瑾荣那双惑人的眼睛:“走吧。” 他确实不反感姬瑾荣的亲近,也不讨厌姬瑾荣的“追求”,甚至还对姬瑾荣产生了欲望。既然如此,他大可试着了解一下这个狡猾到可恨的家伙—— 以他如今的实力,没有人敢和儿时那样戏耍他。 更没有人可以—— 道格拉斯眉头一动,有些记忆一闪而过,却怎么都记不真切。 道格拉斯没有深想。 他被姬瑾荣握住的手掌轻轻收紧。 如果答应这家伙的话,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让那什么雷勒之类的家伙滚远点了吧? 道格拉斯在抓住自己这个念头时,深深看向身侧的姬瑾荣。 原来,从那一刻起他就一直耿耿于怀。 在姬瑾荣和道格拉斯手牵着手走远之后,道格拉斯母亲和皇后从暗处走出来,眼里都充满了感动的泪光。 噢,她们的道格拉斯终于沦陷了! 别人不知道道格拉斯的脾气,她们可是最清楚的。换成其他人,别说牵上道格拉斯的手了,连靠近道格拉斯两米之内都会被道格拉斯冻成冰块——连她们这些长辈也不例外! 可是道格拉斯却让姬瑾荣一直握着他的手说话! 她们看得很清楚,刚才道格拉斯还回握姬瑾荣的手了! 道格拉斯母亲简直要喜极而泣。 她再也不用担儿子最后会和他的剑结婚! 皇后也高兴无比。 那个时候魔族本来是想抓大皇子去当俘虏的,没想到认错了人,将道格拉斯抓了去。严格来说,那对道格拉斯完全是无妄之灾!虽然道格拉斯忘记了那时候发生过什么,可被救回来之后道格拉斯就换了种性格——长大之后仍是对魔族深恶痛绝。 可见那段被遗忘的日子肯定非常可怕! 皇后说:“也许我们要开始为他们准备婚礼了。” 道格拉斯母亲听到这话后精神一振,高兴地说:“是的,我们要为他们准备一场盛大的婚礼。等道格拉斯这次清剿完魔族之后,我们就让他们举行婚礼仪式。” * 另一边的姬瑾荣与道格拉斯并不知道两位长辈“偷窥”后的决定。 夜晚路上人很少,姬瑾荣径直领着人来到贫民街的住处。 正如姬瑾荣所说,屋中的一处大窗子正对着背后的松林。高大的松树并肩而立,覆盖着美丽的山坡,隔得有些远,淡淡的松香随着夜风飘来,令人心旷神怡。 道格拉斯打量着屋里的陈设,发现这家伙果然非常会享受。 在靠窗的矮几上,乱七八糟地摆放着一些手札和牛皮纸,上头有许多俊丽的笔迹。比起姬瑾荣表现出来的轻佻,他的字要严谨好看得多,只是上面有许多道格拉斯看不懂的文字,也不知是哪一个种族的语言。 只粗粗扫了几眼,道格拉斯就收回目光。 即使决定好要观察一下,他也不会做出违背自己原则的事。 比如窥探别人不主动告知的秘辛。 姬瑾荣为道格拉斯煮水泡茶。 他说:“对不起,雷勒他们不在,家里有点乱。” 道格拉斯眉头一跳。 这话的意思是,那个叫雷勒的家伙除了是他冒险队的成员之外,还负责登堂入室为他收拾屋子? 道格拉斯捧起姬瑾荣递来的红茶。 他发现,自己比想象中要更在意这些事。 道格拉斯说:“难道你自己不会收拾?” 姬瑾荣愣了愣。如果他没听错的话,道格拉斯的话里带着点儿火气,或者说——酸气?确定自己没听错之后,姬瑾荣眉开眼笑:“我会啊!不过我喜欢现在这样,待着特别舒服。雷勒他们喜欢把家里收拾得跟你的住处一样,整整齐齐一尘不染,一点都不像有人住的地方!” 道格拉斯说:“巧舌如簧。” 姬瑾荣一点都不害臊,凑上去搂住道格拉斯的脖子,目光灼热地注视着道格拉斯说:“你又没试过,怎么知道我的舌头有多灵巧呢!” 道格拉斯原本要斥骂他这种恬不知耻的行径,却感觉自己被姬瑾荣温热的气息包裹着,整颗心都坠进了一张温软又缠绵的网里,什么都无法思考。 看着那近在咫尺的、柔软而诱人的唇,道格拉斯发现自己竟没办法推开怀里的人。 他不想推开。 姬瑾荣心中一喜,吻上了道格拉斯的嘴巴。 感觉像是尝到了天底下最甜的蜜糖一样美妙。 作者有话要说: 妈妈:儿子,等这次打完魔族,你们就回来结婚吧! 骑士长:不要随随便便立flag…… 第56章 收服光明骑士(六) 第五天早上,雷勒黑着脸等在姬瑾荣客厅里。 冒险队没有狮鹫,完成任务后赶回皇都花了六天时间。 迎接雷勒的是浑身冒着愉悦泡泡的姬瑾荣。 姬瑾荣见雷勒脸色有些可怕,决定不告诉他自己暴露了蔷薇话剧团团长身份这件事。他说:“你们抓到足够多的黑羽鸟了吧?” 说起正事,雷勒总算敛起身上的煞气。他说:“按照陛下的指示,抓住了一千八百只,都放进了时光之戒里。”他从手腕中解下时光之戒,将它递给了姬瑾荣。 姬瑾荣说:“应该没有人注意到吧?” 雷勒说:“没有,我们每种飞禽都杀了不少,没有人会注意到黑羽鸟的减少。” 黑羽鸟是夜色森林特有的一种鸟类,它体内的一种物质可以压制魔族血液里的狂暴因子,让魔族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姬瑾荣将前两个世界学来的炼药术和这个世界的魔法结合起来,对于提炼这项活儿早已驾轻就熟。 姬瑾荣说:“你做事我自然放心。再说了,就算有人发现我们在抓黑羽鸟,也不会知道我们用来做什么,”他神色沉凝,“只是不能一直这样下去,还是得把黑魔神殿给毁了才能治本。” 到那时,他们就能成为真正的普通人了。 雷勒半跪在姬瑾荣面前,说:“一切都听陛下的。”他恭谨地垂着头,眼下眸底诡谲的波涛。 黑魔神殿里的“神”字,是第一代魔君自封的。明明已经成为魔族,他却依然想要与神并肩,因此倾魔族之力修建了宏伟壮丽的黑魔神殿。 黑魔神殿的中央,有着魔族的力量之源——黑魔塔!这东西能够唤醒魔族血脉里的力量,是魔族拥有比人类强大千倍百倍的体魄——只是必须付出一点点小代价,比如完全失去自己的意识,变得狂躁、暴戾,眼里除了杀戮没有别的东西。 彻底地沦为杀人机器。 姬瑾荣在杀死前代魔君,他的亲叔父之后,就带着一批下属离开黑魔神殿。 他不愿意走上那样的命运。 他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魔族都甘愿那样做。 为了所谓的力量失去自我意识,真的值得吗?姬瑾荣望向雷勒,雷勒虽然也是魔族,但雷勒从小跟在他身边,理应不会有那种疯狂的想法才是。 可是血脉这种东西,谁都说不准的。 这个念头在姬瑾荣脑海中一闪而过,令他有些厌恶自己。也只有在面对“石头”时他才能全心全意地信任,在其他人面前他依然是那个困在病榻上的、心思丑恶的政客,他怀疑身边的每一个人,并且早早做好了应对他们叛变的准备。 即使他们真的背叛了他,也怪不得他们—— 毕竟他从未给过他们真正的信任。 姬瑾荣说:“一路上辛苦了。”他笑眯眯地询问,“今晚要在这里吃饭吗?最近我又找到了不少新食材,做出来味道很不错的。” 在一切发生之前,他们都是他的同伴。 雷勒不赞同地说:“陛下,您不能乱吃东西。”虽然他并不害怕姬瑾荣恢复魔族身份,可这毕竟是人族聚居地,他们如果暴露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在这件事上姬瑾荣决不妥协:“连吃都不行,活着还有什么乐趣。”他的鼻子和舌头比谁都灵,绝对不会在吃上面栽跟头。姬瑾荣再次强调,“皇都人多眼杂,你不要喊我陛下。” 雷勒点头。 姬瑾荣进厨房忙碌,雷勒开始收拾客厅。收拾到靠近窗户的地方,雷勒浑身的血液霎时凝固。他在这地方感受到另一个雄性残留的气息,这种气息像是示威似的撩挑着他的每一根神经,在他心底燃起了熊熊烈火。 凭什么。 凭什么每次都是那个家伙赢。 凭什么每次都是那个家伙理所当然地得到“他”。 第一次,他还没长大就死了,在死后的半年里甚至只给姬瑾荣留下一个“失约不来”的印象;第二次,姬瑾荣直接被那个家伙给霸占住,他连亲近一下都不行;第三次——第三次他到最后才想起一切,只能追赶着他们离开那个世界—— 这一次,明明是他先到姬瑾荣身边、明明是他一直守在姬瑾荣身旁,为什么还是只有那个家伙能够走进姬瑾荣的心! 他一定要打败那个家伙。 不惜任何代价! 雷勒敛起脸上的冷色,继续认真地替姬瑾荣收拾凌乱的屋子。在他俯身拾起散落在地上的牛皮纸时,门被人从外面敲响了。 雷勒敏锐地探知了屋外人的身份。 雷勒站了起来,走过去打开门。 来的是道格拉斯。 道格拉斯是来和姬瑾荣商量过些日子出发前往魔族领地的事。 既然答应要带上姬瑾荣,也和姬瑾荣抱过了亲过了,道格拉斯对姬瑾荣自然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冷漠。 事实上他也有些想念这家伙。 道格拉斯敲门时正在思索该如何说明理由,才让自己的造访显得顺理成章——不至于让姬瑾荣太过得意。 等看见开门的人之后,道格拉斯脑袋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愤怒一下子侵占他的理智。 这家伙为什么会在这里? 道格拉斯短暂的怒火很快被压了下去。是的,这家伙确实会出现在这里,因为这家伙是姬瑾荣那个冒险队的成员,也是姬瑾荣认可的同伴——被姬瑾荣允许踏进家门、为他收拾房屋的同伴。 这一点,姬瑾荣从来没瞒着他。 姬瑾荣没有为他放弃自己冒险队、放弃自己同伴的打算。这并不是姬瑾荣亲口说的,但姬瑾荣的态度早就摆好给他看—— 他也没理由让姬瑾荣放弃。 虽然理智慢慢占了上风,道格拉斯依然不怎么喜欢雷勒的存在。 道格拉斯冷淡地问:“加里法师在吗?” 姬瑾荣从厨房里走了出来,身上系着画着只胖鸟的围裙,高高兴兴地说:“我在啊!道格拉斯你来了!我正在做晚饭,你也一起吃吧。” 道格拉斯看了眼变得整齐了许多的客厅,知道这一顿饭是为庆祝雷勒归来而坐的。他绷着一张脸:“不必了,我是来告诉你骑士团三天以后就要出发,你自己做好准备。” 姬瑾荣只扫了一眼,马上知道道格拉斯在闹别扭。 这感觉有点新鲜! 姬瑾荣说:“好啊。” 道格拉斯:“……” 姬瑾荣体贴地说:“这次是要去找黑魔神殿,一定很危险吧?我知道这几天您一定在忙,所以没有去找您。”他拉着道格拉斯的手让他坐到餐桌边,“您能亲自过来肯定是忙完了,坐下来吃了饭再走吧,今晚可是我亲自下厨!” 道格拉斯听到“亲自下厨”四个字,心里更加不高兴。他没有吃到过这家伙亲手做的食物,那个叫雷勒的家伙却已经不知道尝过多少回。 这样一想,道格拉斯也不准备走了。 雷勒并没有坐下,他熟络地走进厨房帮姬瑾荣端菜。 道格拉斯看着雷勒和姬瑾荣默契地将菜和主餐都放到桌上,脸色更加不好。和这个雷勒比起来,他就像个彻头彻尾的外人。 姬瑾荣瞄了眼道格拉斯,笑眯眯地将椅子挪到道格拉斯身边:“吃吧!” 道格拉斯看着姬瑾荣脸上的笑容,什么怒气都消了。姬瑾荣只是在款待冒险队的同伴而已,他没理由生姬瑾荣的气——他向来冷静又稳重,怎么能像那些毛头青年一样闹脾气。 道格拉斯说:“你们这次去夜色森林是做什么任务?” 姬瑾荣笑着回答:“没什么特别任务,就是捕猎之类的。”他语气带着几分小得意,“最近这段时间只有我们暗夜可以在夜色森林来去自如,很多猎物的价格都是平时的十倍,我们当然得趁机多赚些!” 道格拉斯点头。 “加里”的冒险队叫暗夜冒险队,是冒险者公会里记录在案的A级公会,任务完成率非常高,而且他们还养着一批没有天赋的平民,负责接一些“普通任务”——在皇都里找找丢失的小孩和宠物什么的。巡防营的长官非常喜欢加里,认为暗夜冒险队在很大程度上为他们解决了许多他们不想管却又必须管的琐事——于是他平时在很多事情上会给暗夜冒险队开方便之门。 越是了解,道格拉斯越能看清姬瑾荣有多聪明。 一个生活在贫民窟的少年能够得到在皇后和他母亲面前露脸的机会并不是偶然,他在平民之中很受欢迎,在贵族之中也是常被提起的“神奇的加里”。 道格拉斯问:“你会带上多少人一起出发?” 姬瑾荣说:“我准备让雷勒留守在这边,我把大部分人带在身边。”他望向埋头解决晚餐的雷勒,询问雷勒的意见,“雷勒,你没意见吧?” 雷勒的手微微一顿。他说:“都听您的。” 姬瑾荣说:“那好,就你留在皇都,其他人跟我走。”他这才转向道格拉斯,“既然你来了,等一下我让你见一下其他人,你看看行不行?” 道格拉斯自然没意见。 姬瑾荣大方地将暗夜冒险队的人都找来,和道格拉斯打了个照面。他说:“他们的出身不好,都是因为想过上平静点儿的好日子才加入暗夜冒险队。”姬瑾荣语带调侃,“布鲁克大人总说我们暗夜冒险队是最适合养老的地方呢。” 布鲁克大人就是巡防营的最高长官。 道格拉斯说:“出身代表不了什么。”光明骑士团就有许多平民出身的骑士,所以他从来不会看不起平民。正相反,他觉得平民身上有种贵族们所没有的钻劲,更容易成为高阶骑士! 姬瑾荣眉眼含着笑:“你不嫌弃就好。” 道格拉斯想到姬瑾荣也是平民出身,以为姬瑾荣害怕自己嫌弃他,不由说道:“一个人的成就不应该由他的出身来决定,他能做什么、他想做什么,才是决定他未来身份、地位的关键所在。” 姬瑾荣伸手环抱住道格拉斯的脖子,光明正大地在道格拉斯的侧脸上亲了一记:“您真是我见到过的最睿智、最仁善的人!” 被姬瑾荣在众目睽睽之下这样亲过来,道格拉斯有些恼火。可在他准备斥喝之际,却感应到一种强烈的敌意从不远处传来。 电光火石间,道格拉斯捕捉到了那种敌意的来源。 来自于那个“雷勒”。 道格拉斯将斥喝的话语咽了回去,泰然地接受了姬瑾荣的亲近。 他的目光终于不再像刚进门时那么冷冽,反倒带上了几分笑意:“你的同伴们都很不错,我很欢迎他们加入我们的队伍。” 姬瑾荣被道格拉斯看得心里暖烘烘的。 等他将黑魔神殿毁了,就可以变成普通的人类,和道格拉斯过上没羞没臊的普通人生活了! 姬瑾荣高兴不已:“谢谢你,道格拉斯。” 道格拉斯凝视姬瑾荣片刻,微微俯首,亲了亲那柔软的唇。 姬瑾荣觉得自己脑中轰轰作响。 自己强要来的吻,和道格拉斯给的吻是不一样的。 道格拉斯是那么讲原则的一个人,既然对他做出这样的回应,就表明道格拉斯已经将他视为伴侣人选。道格拉斯自己说过的,他一生只爱一个人,一辈子只和对方携手共度。 姬瑾荣耳朵微微发烫。 道格拉斯伸手揉了揉姬瑾荣的脑袋,目光从雷勒身上扫过,才说道:“我先回去了,你这两天做好准备,到时候我来接你出发。” 姬瑾荣说:“好!” 道格拉斯一走出门,暗夜冒险队的人都回过神来,围着姬瑾荣边欢呼边把他抬了起来往上抛——庆贺他如愿以偿!冒险队里每个人都知道他们的“队长”多么喜欢道格拉斯骑士长! 这时道格拉斯并未走远,他听到屋内突然爆发出来的欢呼声,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意。 原来,这家伙这么喜欢他—— 喜欢到人人皆知。 第57章 收服光明骑士(七) 三天后,道格拉斯果然早早来接姬瑾荣。 想要清剿魔族老巢,自然不能只带光明骑士团。道格拉斯会绕些路,将各路大军编整到一块。除了人族之外,半兽人那边也会出一支军队,他们这次的目标非常一致:找出黑魔神殿,将它彻底摧毁! 这样的话,所有魔族都会失去他们从血脉里传承而来的力量,变成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到那时,魔族就再也不值得忌惮了。 道格拉斯直接将姬瑾荣带上狮鹫。 雷勒站在原地,目送声势浩大的光明骑士团飞离皇都。 姬瑾荣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明明狮鹫已经远离地面,他还是蓦然撞入了那双幽沉的眼睛里。那种感觉让他有些熟悉,胸口生出了一种难言的憋闷。 姬瑾荣说:“能先停一下吗?” 道格拉斯望着姬瑾荣。 姬瑾荣说:“我想起还有些东西没交代。”他祈求般与道格拉斯对视,“你先将我放下地,很快的,不用太久。” 道格拉斯抿了抿唇,让其他人停下,自己则命令狮鹫落地。他坐在狮鹫背上,看着姬瑾荣跳落地面,在雷勒怔忡的目光中跑了过去。 姬瑾荣喊:“雷勒。” 我不是雷勒。 雷勒在心里回道。可是所有的决心,在姬瑾荣折返的一瞬瞬间溃不成军。他定定地看着姬瑾荣,仿佛想从那张完全不一样的脸上看出自己朝思暮想的那个人的影子。不一样,完全不一样,所以他再也不是他亲叔叔,他也可以像那个可恶的家伙一样—— 他也可以。 只是,姬瑾荣会伤心。 雷勒身上那种沉郁不欢的感觉愈发深浓。 姬瑾荣不忍看到他这样,认真地说:“这边交给你,我才放心。” 雷勒望着姬瑾荣。 姬瑾荣摘下帽子,双眼直直地凝视着雷勒,含笑说道:“交给别人,总没那么安心。雷勒,这次回来以后我上哪里都带上你,别像个被撇下的孩子一样绷着脸了。”他抬手揉了揉雷勒绷紧的脸颊,“别忘了你比我还小三岁呢——你老是这样板着脸,别人都要以为你是我爹了。” 姬瑾荣亲昵的劝慰几乎要让雷勒的心脏融化。 雷勒知道在姬瑾荣眼里他是他从前任魔君手里救下来的“祭品”,是他忠诚的奴仆与臣属,同时也是他护在羽翼下的同伴。如果是真的只是那个被救下的“祭品”,那么这一刻他的整颗心应该都已经奉献给了姬瑾荣,而不会有任何不甘—— 可是—— 真不甘心—— 那样的亲密,那样的笑容,那样的全心信任与全心依赖—— 他也想拥有。 姬瑾荣眼底温煦的笑意仿佛一把利刃,狠狠地插入他的胸膛。 令他的胸口鲜血直涌。 他却没法腾出手去捂住伤口。 姬瑾荣给他的善意与信赖,令他心中那种想法显得越发丑陋和龌龊。 雷勒竭力扯平脸上僵硬的肌肉,希望能让自己的脸色看上去缓和一些。他说:“好,我等你回来。” 可是如果他对你不好,我一定会把你带走,走到他再也找不到的地方。 得到了雷勒的保证,姬瑾荣给了雷勒一个拥抱。 他笑着说:“放心吧,我很快就会回来的,别忘了我可是‘加里’。”他学着其他人咏叹般的语调,“‘噢,加里,神奇的加里!’——大家可都这么说!” 雷勒硬梆梆地站着,也不回抱姬瑾荣,而是说:“道格拉斯骑士长好像要走了。” 姬瑾荣“啊”地一声,对雷勒说:“我先走了!”说完他就快步跑开,在道格拉斯发飙离开之前爬上狮鹫,挤进道格拉斯的怀里挨着他做好。 下一瞬,狮鹫离开了地面,飞离雷勒的视线。 在狮鹫群消失在天际之后,雷勒脑海中响起了那把阴冷湿滑的声音:“我这侄儿本领可真强啊,三两句话就把你哄好了。愚蠢的东西,没看到他整颗心都挂在那个光明骑士身上吗?他说的话都是哄你的,他怕你背叛他而已——” 雷勒说:“够了。” 那声音呵呵一笑:“怎么?我说中你心里的痛处了?只要你照我说的去办——” 雷勒说:“我是说,这样就够了。”他语气平和,再也没有半点被那声音诱出半点邪念,“他特意为我回头,说明他真正把我当成自己人。如果我是无关要紧的人,他才不会在意我背叛不背叛——”雷勒冷笑起来,“你是被他杀死的,竟然还看不出来吗?他可是连身边人的背叛都能拿来当成局中一步棋的人。” 那声音惊讶地说:“这样的人,你竟也喜欢?” 雷勒心中一痛:“若是可以,谁想被背叛——谁想事事算计。”那时候姬瑾荣本来就已经时刻命悬一线,却还有无数人明里暗里想要他死——所以才不得不逼着谋算,逼着双手染血,逼着争权夺势,坐上那催命般的帝王之位。 一定是连老天都觉得太过不公,才让他有了眼前的机会。 所以,他应该为他高兴的。 雷勒这样想着,不再理会脑海里那嘿嘿冷笑的嗓音。 他会在这里等姬瑾荣回来。 * 另一边,狮鹫飞得非常快,快得姬瑾荣不得不故技重施——小心翼翼地转过身去伸手环抱着道格拉斯。 道格拉斯想到姬瑾荣刚才对着那个雷勒又摸又抱,心里的火气就久久无法压下。他不是那种满脑子风花雪月、喜欢抱醋狂饮的毛头小子,可遇上姬瑾荣的事他总是无法理智对待。 如果他够理智,那天就该在这家伙亲上来的时候推开;如果他够理智,现在就该把这家伙从狮鹫上扔下去——只要这家伙不出现在他眼前,他可以变回以前那个人人畏惧、没人敢靠近的光明骑士团骑士长。 那样哪还用担心这家伙离自己远了还是近了——哪还用恼火这家伙和谁亲了抱了—— 道格拉斯垂下视线,看着那个乖巧窝在自己怀里的少年。 他终于开口:“加里法师。” 姬瑾荣心中一喜,仰头与道格拉斯对视。 道格拉斯说:“我必须承认,我不是一个大方的人。”他伸手搂住了姬瑾荣,让他更加贴近自己的胸膛,“我不喜欢你和别人走得太近,尤其是刚才那个雷勒。” 姬瑾荣听到道格拉斯的话,心里高兴得不得了。能说出这样的话,说明道格拉斯是真的喜欢上他了!姬瑾荣说:“雷勒他比我小三岁,我一直把他当弟弟来看。别看他整天绷着一张脸,其实他很可爱的——这一点有点像你,所以我才整天逗他玩。” 道格拉斯的手臂收得更紧:“不要狡辩。” 因为那个雷勒像他他才逗那个雷勒玩?骗谁呢他! 这家伙在遇到他之前就已经和那个雷勒认识很久了吧?他们之间的默契可不是一天两天能有的! 姬瑾荣笑眯眯地亲了道格拉斯一口:“尊敬的道格拉斯大人,您吃醋的样子真可爱。”他觉得不够过瘾,又往道格拉斯另一边亲了过去,“我又没狡辩!他是真的像你嘛,整天一本正经的,让人特别想逗。” 道格拉斯被他亲得冒火。 盯着那张假装无辜的脸蛋,道格拉斯咬牙说:“等剿完魔族,看我怎么收拾你!” 姬瑾荣不要脸地眨眨眼:“可以边剿魔族边收拾啊!” 道格拉斯想骂两句,最终还是忍住了。他伸手揉了揉姬瑾荣的脑袋,说道:“不,不可以那样。加里,我一生只会认定一个伴侣,在没有让你堂堂正正地站在我身边见过我的所有亲人之前,我不会和你做那种伴侣之间才能做的事情。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姬瑾荣说:“我明白!”他眉开眼笑,“你是在暗示我回去之后要好好表现,争取早日得到岳父岳母的认同!” 道格拉斯深吸一口气,声音颇有些切齿感:“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不需要讨好谁或者为谁改变,我只是——” 姬瑾荣打断道格拉斯的解释:“我知道。”他环抱着道格拉斯。他当然明白道格拉斯的意思,在没有成为伴侣之前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别人会因为他的相貌、他的出身把他看成攀附道格拉斯的人。姬瑾荣在道格拉斯怀抱里蹭了蹭,“你是尊重我、珍视我,不想那么随便地对待我们之间的感情——道格拉斯,我很高兴。” 高兴你每一次都这么爱我。 道格拉斯感觉到怀中柔软的躯体微微发颤,那好听的嗓音也带着几分颤意。 他浑身一震。 道格拉斯的手掌也微微颤抖。 他小心地掰正姬瑾荣的肩膀,看到了姬瑾荣那双泛红的眼睛。 他连承诺都没有给,这个一向没个正形的家伙竟哭了出来。 因为喜欢他吗? 真的那么喜欢他吗? 道格拉斯感觉自己所有的理智都被冲溃了。 道格拉斯轻轻吻上姬瑾荣微红的眼睛,过了许久才说:“对不起,加里,我还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像你爱我这样爱你——” 姬瑾荣把脑袋埋进道格拉斯怀里蹭来蹭去,把眼角的眼泪蹭干。 胡说八道,明明是他爱他更多一点。 爱到明明什么都忘掉了还是这么快就爱上他。 还好他这人心胸比较宽广,不和忘记的人计较! 作者有话要说: 骑士长:你爱我比我爱你多! 陛下:明明是你爱我比我爱你多! 骑士们:Oh my dog eye!My heart get miss-10000! 第58章 收服光明骑士(八) 流沙城,一座位于灰色地带的贸易城市。这地方不属于任何一个帝国,仿佛自成一个“小国”。在这个神奇的地方,你可以买到任何你想要的法师手札,也可以请人炼制任何你想要的武器。这里有着最顶尖的武者、最顶尖的锻造师、最顶尖的法师—— 这些最顶尖的人之所以聚在这里,是因为这个地方汇聚着最齐备的资源与绝对的自由。 姬瑾荣造访流沙城的次数不少,每一次都有着淘金般的兴奋感。他们暗夜冒险队借着狮鹫运输了不少货物过来,他的得力下属们都积极地去寻找最佳的买主,以赚取他们这次出行的费用。 这些人,都是最希望过上普通人生活的。 相比之下,姬瑾荣悠闲无比。 道格拉斯找到姬瑾荣的时候,他正坐在阳台上喝红茶。流沙城气候不错,产的茶入口香醇、余味悠长。姬瑾荣喝了一口,窝进椅子里晒太阳,像是懒洋洋的绒毛兽。 听到脚步声,姬瑾荣睁开眼看着道格拉斯。 道格拉斯说:“你的队员们都很忙碌,你却在这里享受下午茶。” 姬瑾荣一点罪恶感都没有,理所当然地说:“我要是什么事都干了,要他们来做什么啊。”他坐了起来,笑眯眯地瞅着道格拉斯,“你不会是那种什么事都亲力亲为、事事替下属操碎心的人吧?” 道格拉斯陷入了沉思。 他的下属们好像确实有点闲? 姬瑾荣循循善诱:“人的能力是需要锻炼的,我们应该给其他人机会,逼出他们最大的潜能。也许短时间内他们会辛苦一些,但他们所能学会的东西将会让他们受益终生——将来他们一定会很感激的你的!” 道格拉斯忍不住凑近,亲了亲姬瑾荣挺俊的鼻子:“能把偷懒说得这么冠冕堂皇的人,这世上可能只有你一个。” 姬瑾荣捂住自己被亲的鼻头。 他说:“别乱亲我,我会流鼻血的。” 道格拉斯看着姬瑾荣眼底毫不掩藏的喜欢,心中暖融融一片。 道格拉斯说:“我过来是想问问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参加拍卖会。” 姬瑾荣说:“今天有什么好东西拍卖吗?” 道格拉斯说:“也没什么好东西,不过最后压轴的是A级的力量药剂。如果能拍下来的话,对欧文他们很有用。” 姬瑾荣目光一动:“你们需要力量药剂吗?” 道格拉斯望着姬瑾荣。 姬瑾荣说:“需要的话找我啊!我可以帮你们炼制,”他夸下海口,“只要你们准备好药材,我就能给你们炼出来。” 道格拉斯说:“你们冒险队有会炼药的法师?” 姬瑾荣笑眯眯:“有啊,当然有,”他目光里带着几分得意,“我就是!” 道格拉斯说:“不要胡闹。”能炼制药剂的法师大多都是白发苍苍的老头儿,因为各种药材的特性实在太复杂了,很多人终其一生也没办法摸到半点儿门道。 姬瑾荣认真起来:“我没有胡闹啊。”他手中凭空变出瓶药剂,“你看看这是你们要的吗?” 道格拉斯一顿,伸手接过道姬瑾荣递过来的力量药剂。刚将它接到手中,道格拉斯已经感觉到瓶内涌动的巨大能量——这确实是力量药剂!而且确实是A级——甚至A级以上的力量药剂! 今晚拍卖会拍卖的,也不过是号称“类A级”的B级上品! 道格拉斯注视姬瑾荣。 越是了解,姬瑾荣越像个难解的谜团。 难道这世上真的有生来就什么都会的人?他没有听说哪个有名的法师有这个徒弟,也没听哪个文学大师提及过这么个晚辈——现在姬瑾荣告诉他,他还能炼制药剂,而且炼制出来的药剂非常纯粹,都是万金难求的A级药剂!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姬瑾荣肯接受一万金币这样的报酬带他们深入夜色森林,还真是太过便宜了。 一个能炼制A级药剂的法师,不管走到哪里都会被奉为座上宾! 道格拉斯说:“如果我需要三十瓶,你多久能够炼制出来?” 姬瑾荣说:“三十瓶的话,一个下午吧。” 道格拉斯:“……” 他说:“加里,我不喜欢爱撒谎的人。” 姬瑾荣昂起下巴,不太高兴地哼笑一声:“我也不喜欢不相信我的人。” 事实上在出发之前姬瑾荣已经炼制了一批可能会用到的药剂,只是找不到时机拿出来。虽说两个人之间不必分得太清楚,可他毕竟只是个小小的冒险者,花自己的钱来为整个光明骑士团供给药剂是不可能的。 至少得把材料收回来吧? 要不然雷勒知道以后脸会绷得更紧。 见道格拉斯还是坚定不移地瞅着自己,姬瑾荣只好老老实实地搬出道格拉斯能相信的说辞:“我手上有一批这样的力量药剂,大概五十瓶左右,你要是需要的话就拿药材来换吧,要不然我不好和雷勒他们交待。” 听到“雷勒”两个字,道格拉斯拧起眉头。他说:“你知道你这样会亏多少吗?” 姬瑾荣笑着说:“不知道。” 道格拉斯说:“今晚拍卖的B级力量药剂,起拍价是一万金币。” 姬瑾荣目光灼亮:“噢噢,原来这么贵啊,那道格拉斯你岂不是得给我一百万金币才能买下三十瓶A级药剂?” 道格拉斯一本正经:“按照最后的成交价来算,可能还不止。” 姬瑾荣摇摇头,笑眯眯地说:“你知道药剂的价钱为什么这么高吗?” 道格拉斯说:“因为它的数量很稀少——”话还没说完,道格拉斯已经明白过来。他死死盯着姬瑾荣,“难道正在拍卖的药剂也是你们的?” 姬瑾荣夸道:“道格拉斯你真是太聪明了!” 说完他搂着道格拉斯亲了一口,以表赞许。 道格拉斯:“……” 力量药剂一直都非常稀缺,无数武者都需要他来辅助进阶,流沙城这边时不时高价售出一瓶一点都不引人注目。如果暗夜冒险队里有能够炼制A级药剂的法师,那么这条路字会是他们源源不断的财路! 比起大量售出各种药剂,利用“稀有”这一点来进行拍卖,绝对能赚回更多的金币。 这样做既更轻松又更赚钱,谁会不选这条路呢? 这也正是暗夜冒险队能花钱去救助贫民、建立各种福利措施的原因吧?自从姬瑾荣成年之后,暗夜冒险队已经在各地建立了大大小小三十几个学校,教授平民子弟各种基础知识。 冒险者公会还曾为此向皇帝陛下提出表彰要求,直接将暗夜冒险队提升为A级。 根据他母亲得来的小道消息,若不是姬瑾荣年纪太小,冒险公会会长甚至还想直接将姬瑾荣定为S级冒险者! 姬瑾荣被称为“神奇的加里”并不是没有原因的,他做的事简直像是一个巨大的奇迹——这个奇迹仿佛是在他成年那天突然间冒出来的,所有人都被它震惊得无法言语。 那个时候,道格拉斯正巧在参加骑士考核,进入了封闭式的秘境。 在他结束考核之后,“神奇的加里”又突然销声匿迹了一段时间。直到今年姬瑾荣悄悄潜入光明骑士团,道格拉斯才算是见到了这个传说中的少年。 按照年龄来算,也许这家伙已经不能称之为少年了。 道格拉斯打量着姬瑾荣漂亮的脸庞。 这样出色的一个人,怎么会喜欢上他? 道格拉斯自认为自己不算出色,至少对于“恋人”这个身份来说,他绝对不是多么优秀的人。如果姬瑾荣对他的喜欢不是假的,那么,到底是为什么呢? 道格拉斯说:“我很想知道你身上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姬瑾荣环抱着道格拉斯的脖子,亲密地亲了道格拉斯两口:“爱上一个人的过程里,不就有着‘了解对方’这件必须要做的事吗?等你真正爱上我以后,你就会知道我所有的秘密了。” 道格拉斯挑挑眉:“加里,你是在指责我不够爱你吗?” 姬瑾荣把道格拉斯搂得更紧,声音带着几分有恃无恐的小得意:“是又怎么样?” 道格拉斯伸手回抱姬瑾荣,大方地认错:“我承认我确实不够了解你,接下来我会好好努力,绝对不落后你太多。” 姬瑾荣觉得他的骑士长大人实在太可爱了。 对上道格拉斯专注的眼神,姬瑾荣脸上摆出了罕有的认真:“道格拉斯,有些秘密我现在确实还不能告诉你。但是我向你保证,我是真心想和你在一起的,我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走到你身边——就算我的出身和你相差很大,你也不会在意的对不对?” 道格拉斯说:“我从来没有在意过你的出身。” 姬瑾荣坚定地说:“我很快就会改变它。”他握住道格拉斯的手,“你会相信我吗?” 道格拉斯感觉姬瑾荣的手掌有些濡湿,仿佛这个答案对他而言非常重要,重要到让他体内每一根神经都死死绷紧。 道格拉斯说:“我当然会相信你。” 姬瑾荣对他的喜欢他都看在眼里,姬瑾荣的笑容、姬瑾荣的眼泪、姬瑾荣的高兴、姬瑾荣的黯然,时刻牵动着他的心。既然是他决定好要相伴一生的人,他有什么理由不相信他呢? 姬瑾荣把脑袋埋进道格拉斯脖子里。 在接近道格拉斯之前,他没有半点担心的心情,只想着就算被发现了也可以想办法哄回来。可是在得到道格拉斯的爱意之后,他突然就有些害怕,害怕道格拉斯要在信仰与他之间选择。 他不怕道格拉斯不选他,只害怕道格拉斯会左右为难—— 害怕道格拉斯会因为和他在一起而失去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身份、地位、权势,这些东西肯定不是道格拉斯在意的。可是奥顿帝国还有道格拉斯的父母—— 若不是这样的话,那个时候他是不会让人把道格拉斯带走的。 以前魏霆钧和他一样,虽然父母健在却从未得到过半分关爱。由于他母亲临终时的请托,魏家直接将年幼的魏霆钧送进宫给他当“玩伴”,时刻护卫在他左右。 那时候,魏霆钧才十岁。 在十岁之前,魏霆钧一直被送到山中向个山寺和尚习武。十岁之后,又被迫入宫保护他这个缠绵病榻的奶娃娃。 姬瑾荣始终觉得,是自己让魏霆钧失去与家人共聚的机会。 这一世,道格拉斯的双亲看起来那么爱他,不惜亲闯魔族领地将他带回去—— 这一份亲情,是道格拉斯应该拥有的。 这一世的道格拉斯,不偏激、不痛苦、不愤世嫉俗,平平顺顺地长大成人,成为众人景仰的光明骑士——甚至还成为了骑士长大人。 姬瑾荣并不后悔让道格拉斯回奥顿帝国。 他只是懊恼自己没办法独自将黑魔神殿捣毁,只能借助于奥顿帝国、借助于半兽人族的力量—— 事情一旦经了别人的手,就会有许许多多的变数。 若是他的魔族身份被太多人知晓,道格拉斯的处境会变得非常艰难。 毕竟他并不是普通魔族。 他的叔叔是前任魔君。 而在他杀死前任魔君的那一刻,便正式成为了新一任魔君。 身为光明神殿的骑士长,怎么能和魔族的魔君在一起? 那等于让他背叛自己的信仰、背叛自己的国家、背叛自己立下的誓言—— 所以,现在只有一条路可走。 那就是,不让任何人知道他真正的身份。 让他的魔君身份和黑魔神殿一起,彻底地掩埋到地下! 姬瑾荣搂紧道格拉斯,认真地说:“我爱你。” 道格拉斯耳根微微发红。 他说:“加里,我——” 姬瑾荣松开手,对着道格拉斯的嘴巴亲了上去,堵住了道格拉斯要说出口的“我不知道能不能爱上你”。这家伙就是这么一板一眼的,连句哄人的好话都不会说—— 还是直接讨个吻比较愉快! * 与此同时,流沙城内一个秘密的房间里,一个二十三四岁的青年正凝神看着眼前黑色的水晶球。 水晶球内弥漫着一团诡异的黑雾。 黑雾之中,一个阴冷湿滑的嗓音徐徐响起:“呵呵,憎恨那个得到道格拉斯爱情的家伙吗?我告诉你一个重要的秘密,关于那个可恶的家伙的秘密……” 第59章 收服光明骑士(九) 道格拉斯很快收集好药材。 姬瑾荣痛快地将足以让整个流沙城疯狂的A级力量药剂递给道格拉斯。在道格拉斯表示回去后要把差价补给他时,姬瑾荣笑眯眯地说:“道格拉斯大人以身相许就好了,这点药剂就当是聘礼吧!” 道格拉斯:“……” 道格拉斯正色说:“我不穷。”不需要未来伴侣亏本来给光明骑士团药剂。 姬瑾荣知道道格拉斯有多讲原则,也没再提不要这笔钱。反正无论有多少钱他都能花出去,倒也不在乎道格拉斯给多少。 姬瑾荣说:“你将药剂给欧文他们吧,然后我们出去逛逛。” 作为情侣怎么可以不手拉手逛逛街=v= 看到姬瑾荣眼底的期待与愉悦,道格拉斯没有反对。他和姬瑾荣一起去找欧文,在欧文见鬼般的目光将三十瓶A级力量药剂拿了出来。 每多拿一瓶,欧文的眼睛就瞪得越大,像极了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自己刚听到姬瑾荣有这么多A级力量药剂的时候,表情看起来说不定也是这么傻。 道格拉斯暗暗想着,下定决心一定要尽快了解姬瑾荣的一切,免得自己再露出这种傻瓜模样。 道格拉斯主动牵起姬瑾荣的手。 外面阳光正好,姬瑾荣被晒得眼睛眯了眯,感觉身上暖洋洋的,简直舒服极了。他殷勤地问:“道格拉斯你有什么想买的东西吗?” 道格拉斯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这家伙,简直像在把他当女孩子追求! 道格拉斯不答反问:“你有什么想买的东西吗?” 姬瑾荣一点都不和他客气:“我想买吃的!”不管什么都好,能吃就行啦! 道格拉斯:“……” 道格拉斯在周围惊诧的目光中和姬瑾荣一起走街过巷,沿着食物的香气在流沙城中寻觅美味。 来到流沙城的要么是商人,要么是高手,目的要么是钱,要么是提升实力,单纯来这里“消费”的人可不多。 道格拉斯散发出来的气息说明他是个强者中的强者,可这冰着一张脸的强者竟陪着个弱小的法师一路吃吃吃,时不时还张口吞下那小法师喂给他的食物! 简直是见鬼了啊! 其他人的心情非常一致:真是哔了狗了,为什么他们手上的食物看起来那么好吃! 于是在不知不觉间,流沙城各个食物摊贩竟出现了断销的情况!生意比兜售《成功者不得不看的超级牛逼法师手札》《25岁武者必须懂的99个武道秘诀》等等书籍的黑商都要好! 断销的规律非常简单:姬瑾荣和道格拉斯吃到哪,就断销到哪! 姬瑾荣心情很好。 眼看自己和道格拉斯的觅食行为已经被太多人关注,姬瑾荣决定结束这次二人逛街约会,回去抱着道格拉斯好好睡一觉。 在两个人正准备折返时,道格拉斯突然伸手抓住了一只伸向自己钱包的瘦小手掌。 姬瑾荣微讶,往那只手掌的主人看去,想瞧瞧谁那么不长眼想偷道格拉斯的钱袋。一看之下,姬瑾荣惊讶地发现那竟是个矮小的地精。 由于身材矮小,所以地精可以很方便地在人群中隐蔽地活动。 姬瑾荣把地精的手从道格拉斯那边解救出来,笑眯眯地问:“小朋友,你难道看不出你偷的人有多强?如果你连这点眼力都没有的话,最好还是早点转行吧。” 地精哼了一声:“不是有句话说‘恋爱中的人都是傻瓜’吗?我看他还不够爱你,否则怎么会注意自己的钱袋!” 姬瑾荣一乐。这小地精倒是有趣!他瞄了道格拉斯一眼,说道:“你这话倒是很有道理,所以我该感谢你帮我看清他才对。” 小地精两眼一亮,说道:“对对对,我这是帮你看清他!为了感谢我,你应该马上把我放了!” 姬瑾荣说:“小小年纪的,倒是够聪明,还懂得挑拨离间。”他的手依然抓着小地精的手腕,看着没用多少力道,小地精却怎么都挣扎不开。 小地精见挑拨不见效,目露哀求:“我出来偷东西也是不得已的……” 姬瑾荣说:“因为你上有八十岁奶奶,下有三岁小妹妹,父母还重病在身,等着你带回救命钱?” 小地精:“……” 准备好的说辞都被说光了,这可怎么办才好哟! 姬瑾荣直接把小地精提溜回落脚处。 他们不找过来,他正好也想去找地精族呢。 到了落脚的旅舍,姬瑾荣把小地精扔给欧文。他说:“既然要清剿魔族老巢,没什么比地精更适合当向导的了。他们可是魔族最忠诚的奴仆!” 听到姬瑾荣的话,小地精眼底迸发出一种强烈的恨意:“才不是!” 魔族冷血无情,前任魔君为了躲避劫难,根本不顾他们那么多年的忠诚侍奉,眼也不眨地将他们地精族住了三千年的地宫毁于一旦—— 他们比谁都憎恨魔族! 这也是他偷到道格拉斯身上的原因。 他不知道该怎么接近这位非常有名的光明骑士团骑士长。 所有人都说这位骑士长大人是光明神的使者,他是为剿灭魔族而生的——这么多年来,死在这位骑士长大人手上的魔族数以万计! 自从前任魔君死去之后,新任魔君迟迟没有出现,魔族从此四分五裂,成了散沙一盘——这正是让他们彻底从这世上消失的好机会! 小地精和长老商量过后,决定想办法拜见道格拉斯—— 没想到他竟碰上和姬瑾荣一起“逛街约会”的骑士长大人——他灵机一动,当下就以自己最擅长的方式“接近”这位骑士长大人。 结果这位骑士长大人比他想象中要更强大,明明眼睛都黏在身边那个人身上却还是瞬间发现了他的动作! 这正是他们想要追随的强者! 小地精对魔族的憎恨都写在脸上。 道格拉斯顿时明白了小地精的意图。地精曾经是魔族的奴仆,曾经参与黑魔神殿地下部分的修建,若是他们愿意引路那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这个小地精眼底的仇恨绝对不是假的—— 道格拉斯望着小地精。 小地精变得正经起来:“尊敬的骑士长大人,我们长老想见一见您。” * 姬瑾荣没再参与接下来的事。 他的身份太敏感,不适合插手光明骑士团的事宜。 何况他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处理。 姬瑾荣回到住处,将胖胖放了出来:“出了什么事?” 胖胖的声音很凝重:“暗夜冒险队的人人被人抓住了,我已经让人去营救。”胖胖在这个世界可以以精神体的方式出现在其他人眼前,平时负责为姬瑾荣传递一些重要信息以及接收一些关键情报。 姬瑾荣眉头一跳。 姬瑾荣说:“对方是什么人?” 胖胖有些迷惑:“是奥顿帝国的人,年纪和道格拉斯差不多大。我感觉得出来,他对我们似乎有很大的敌意。” 姬瑾荣挑了挑眉:“叫什么名字?” 胖胖说:“叫林伦。” 姬瑾荣“哦”地一声,没说什么。 这可好奇死胖胖了。作为一只直率的鸟儿,胖胖绕着姬瑾荣飞来飞去,追问道:“这林伦是什么人?你知道他为什么针对我们吗?” 姬瑾荣眨巴一下眼睛,唇角噙着笑意:“这家伙啊,本来是可能是我情敌。” 林伦是道格拉斯的同学,拥有姬瑾荣遗憾错失的“与道格拉斯同窗”的美好机会。 可是那时候道格拉斯刚从魔族被救回来。 那时候的道格拉斯整个人和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甚至连奥顿帝国的语言都忘了大半。偏偏他又不是个软和少年,他长着张生人勿近的冰山脸,因此没多少人敢靠近他。 那个时候,道格拉斯是寂寞又孤单的。 如果那时有人趁虚而入,姬瑾荣也没把握确定道格拉斯会不会为对方心动。这个林伦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可林伦虽然没像其他人一样对道格拉斯避而远之,却也没做什么好事儿。 不知是不是出于叛逆期的心理,林伦虽然想和道格拉斯交朋友,却又撇不开面子,每次和道格拉斯说话都带着几分趾高气昂。 后来有一次,林伦组织了一个活动,把道格拉斯也喊了过去。道格拉斯到了以后,等待他的却是一场恶作剧,所有人都在嘲讽他、讥笑他,最后将他一个人抛在原地。 那时候道格拉斯的弟弟刚出生,家里忙乱得很,道格拉斯母亲虽然心疼道格拉斯,却也无暇顾及太多。 很多人都觉得,道格拉斯肯定是被家里放弃了,毕竟他可是被魔族抓走了那么久,谁知道会不会被魔族洗脑了呢?对于以后注定不可能和自己走到同样“高度”的道格拉斯,学院里的贵族子弟们自然而然地把他排除在外。 姬瑾荣知道这些时既心疼又庆幸。 心疼的是道格拉斯遭受的一切,庆幸的是没有人趁那个机会走进道格拉斯的心——否则他就算能把人抢回来也不会像现在这么开心。 对于这个林伦,姬瑾荣只能为他惋惜了。 不管怎么样,道格拉斯只现在属于他! 姬瑾荣的心情顿时明亮起来。他说:“不会有事的,这里毕竟是流沙城。” 比起一个二十来岁的奥顿帝国年轻军官,暗夜冒险队的面子可能还更大,他们可是长期为拍卖行供给各种药剂的老朋友来着! * 另一边,林伦确实不太顺利,因为流沙城巡防队的人来向他要人。 林伦神情冷漠却坚定:“我不会放人,他们是魔族!” 跟着巡防队一起来的暗夜冒险队副队长冷嗤一声,哼笑道:“噢,光明神在上,听听这家伙在胡言乱语什么吧!他居然说我的队员是魔族——你知道我们暗夜冒险队完成过多少猎杀魔族的任务才成为A级冒险队吗?” 巡防队的人也冷着一张脸:“尊敬的林伦先生,请问你有证据吗?” 林伦说:“猎杀任务并不能证明什么,人族自相残杀的事也并不少见不是吗?也许你们是接着猎杀任务清除异己呢!” 副队长满不在乎地说:“那么,请拿出证据来啊。你要是拿不出来就是违反了流沙城的律法,将被永久禁止入城。” 林伦说:“证据当然有。”他也冷哼一声,对巡防守卫说道,“请跟我来,我会让你们看到证据!” 副队长老神在在地跟着林伦来到关押“魔族”的地方。 他的队员们看起来有点凄惨。 副队长那种满不在乎的神情渐渐敛了起来。他愤怒地向巡防守卫说道:“你看,这家伙分明对我的队员们滥用私刑!老天,现在居然还有这种可恨的家伙,对自己的同类做出这种令人发指的恶行!” 林伦冷笑着说:“对待魔族需要宽容吗?我记得流沙城曾经对魔族怀有善意,让他们和其他种族那样出入流沙城,后来却差点遭到魔族屠杀。魔族永远是魔族,对他们仁慈只会招来厄难!” 副队长说:“那么,证据呢?” 林伦高声说:“证据当然有!” 他一拍掌,便有从人抓着几只黑羽鸟过来。 副队长皱了皱眉,看起来有些心虚,一句话都没再说。 林伦看在眼里,更觉得那魔族灵魂说的是真的,这个凭空冒出来的暗夜冒险队果然是混入奥顿帝国的魔族! 林伦冷笑开口:“认识这种东西吧?” 副队长惊诧莫名地看着林伦。 林伦恼火地说:“怎么?想说你不认识?” 副队长笑了:“我只是惊讶与林伦统领你居然会问出这种问题,谁不知道我们暗夜冒险队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夜色森林!这黑羽鸟可是只生长在夜色森林里头的,”他摸着下巴,“在流沙城买黑羽鸟恐怕不便宜吧?林伦统领还真是有钱啊,我这种穷人太羡慕你了!” 林伦说:“少岔开话题!”他冷哼一声,“黑羽鸟的血液可以让魔族伪装成人族!这就是他们可以呆在人族领地这么久却并不现出原形的原因!” 副队长说:“所以,证据呢?”他走上前,高大的身材给林伦一种难言的压迫感,“抓只鸟儿随口胡说,就可以污蔑别人是魔族吗?那我是不是可以说你是魔族!” 林伦说:“流沙城关押着一些魔族,只要让狂化的魔族喝下黑羽鸟的血液,就可以证明这一点!” 副队长“哦”地一声,恍然点头:“原来是这样啊。可是就算证明了黑羽鸟的血液有这种用处,也不能证明我的队员是魔族吧?” 林伦冷哼:“如果你们不是魔族,为什么每次去夜色森林都捕捉那么多黑羽鸟!应该没有人会发布捕捉这种东西的任务才是!” 副队长笑呵呵地说:“谁说没有?你记得皇都有道名菜叫百鸟汤吗?” 林伦心里咯噔一跳。 副队长说:“百鸟汤滋味甘醇,在皇都很受欢迎。我们队长跟薄暮餐厅的老板很熟,一直为他们提供原料呢。林伦统领知道原料是什么吗?” 林伦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副队长说:“一锅小小的百鸟汤,就得花一百只黑羽鸟去炖煮。”他笑了起来,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除了百鸟汤,我们还提供很多种特别的食材,在贵族之中都特别受欢迎——林伦统领难道没去尝过?” 薄暮餐厅,一个奥顿帝国贵族十分追捧的地方,它充满了诗意的浪漫和令人难忘的美味。每次新菜品预告一出,都会被人提前预订光,别人只能从成功预订的人口里想象一下它们的美味! 林伦出身不低,自然有资格踏入薄暮餐厅。虽然那里的收费贵得令他心疼不已,但他第一次领到薪水的时候还是带着母亲去吃了一顿以示庆贺! 其实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薄暮餐厅有多受欢迎。 林伦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一脚踩进了陷阱里。 副队长一看就知道林伦气势弱了下去。 他穷追猛打:“事实证明,你的证据完全没用。”副队长的目光变得凌厉起来,“现在你是不是应该把我们的人给放了?” 林伦嗫嚅着说:“你们——” 这时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私牢”门口。 林伦心中一喜。 他说:“道格拉斯!” 道格拉斯收到消息时,正在吩咐欧文去和地精族长老谈话。听到林伦抓了暗夜冒险队的人,道格拉斯眉头突突直跳。 他几乎是想都没想就赶了过来。 道格拉斯知道林伦喜欢他。 这位贵族少爷肯定是听说了他和姬瑾荣的事情,故意为难暗夜冒险队的人! 道格拉斯觉得自己有义务解决这桩麻烦。 副队长看到道格拉斯前来,心脏却难以抑制地猛跳了几下。林伦是个无知的贵族小少爷,糊弄起来很简单,道格拉斯可不一样。 道格拉斯和魔族打交道的次数太多,足以让他了解魔族的所有习性,若是让道格拉斯发现了破绽的话—— 想到自家队长的处境,副队长脸上难免多了几分心焦。 道格拉斯原本就注意着这位姬瑾荣冒险队里的队员,看见副队长脸上的表情时心中闪过一丝疑虑。他看向林伦:“到底怎么回事?” 林伦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瞬间不再怀疑自己的判断。他略过水晶球的事情不提,说出自己知晓黑羽鸟的秘密并且找过魔族来试验的事情,目光变得坚定无比:“道格拉斯你要相信我,他们暗夜冒险队的核心成员都是魔族!” 道格拉斯的目光落在林伦脸上。 他了解自己这个同窗同学,他不是一个会说谎的人,会说得这么认真又笃定,肯定是因为他真的相信自己所说的就是事实。 道格拉斯直接找出林伦话里省略掉的地方:“这一切,是谁告诉你的?” 林伦有些心虚。可想到自己是在为道格拉斯好,揭穿那个故意接近道格拉斯、不怀好意的坏家伙! 林伦说:“我们家自然有自己的情报来源,这个我不可能告诉你!道格拉斯,你想想,那个加里突然冒出来勾引你,还死乞白赖跟着你去剿灭魔族,肯定是有目的的——” 副队长心底突突直跳,恨不得上前塞住林伦的嘴巴。 他打断林伦的话:“我看你是嫉妒吧!嫉妒我们队长能得到骑士长大人的爱!” 林伦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说:“你这么着急地跳出来是因为心虚了吧!你们打的主意被我说中了!”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想法很正确,“道格拉斯,他们肯定是想套出我们的行动路线,在魔族领地设下陷阱等我们!这件事情必须查清楚!最好把暗夜冒险队的人都控制起来!” 副队长望着道格拉斯。 进门之后,道格拉斯没有问过他半句话,只问那个小贵族。他心里为自己队长感到难过,难怪队长没有与这位骑士长大人坦白——就连现在,他们在道格拉斯心里的分量也还是这么轻。 道格拉斯的目光也转到了副队长身上。 他顿了顿,淡淡地对林伦开口:“把人放了。” 林伦微讶。 副队长也惊讶。 道格拉斯没有再说第二句。 林伦只能乖乖让人把那几个暗夜冒险队的成员放了。 道格拉斯看了副队长一眼:“带着他们走吧。” 副队长想要说什么,最终还是上前扶起几个队员,问他们能不能自己走。几个队员都看到了道格拉斯的态度,挣扎着站了起来,站到副队长身后。 副队长对道格拉斯说:“谢谢。”说完他就领着人走了出去。 在走出大门的一瞬间,一只朱红色的大鸟从天而降,将他们抛到自己背上,倏然飞上天穹。 紧随而至的,是从门内射出的、急雨般的利箭! 若是朱鸟来得晚一些,他们已经葬身箭下! 副队长心中骇然:“怎么回事?!” 胖胖的声音传到他们脑海:“你们露馅了。” 副队长不明白到底哪里露陷了。 胖胖说:“因为你心虚了,你的表现一点都不像被冤枉的人——你应该像一开始那样,理直气壮地为了队员被打伤的事向那个林伦要说法,而不是心虚地带着人离开。所以说就不该让你去的,你只能糊弄那傻子,糊弄不了道格拉斯。” 副队长说:“那我们——” 胖胖叹着气说:“其他人已经撤离流沙城。” 副队长想到了姬瑾荣,他自责极了:“队长一定很难过。”和道格拉斯在一起时,他们队长看起来那么开心。 胖胖安静下来。 过了很久,它的声音才再次响起:“他说,他不走。” 第60章 收服光明骑士(十) 道格拉斯在下令让弓箭手放箭时,整个人都被怒火控制了。 等听到林伦的人回来汇报说那几个人被一只大鸟接走,道格拉斯浑身的力气仿佛全部被人抽离。 道格拉斯从来不害怕任何事,可是这一刻他却有些害怕。 他害怕林伦的推测是真的,害怕姬瑾荣所有的亲近和示爱都是假的,为的是将他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当年林伦辜负了他的信任,他心里并没有任何感觉,既不生气也不恼火,只觉得这些贵族们果然非常无聊,不是他想要的同伴。 姬瑾荣不一样。 姬瑾荣火热的爱意是他以前没有感受过的,短短小半个月就让他无法招架、缴械投降。他从来没有像面对姬瑾荣时这样容易失控、容易动摇,连自己最为坚持的各种原则都统统抛却。 现在,一切证据都表明姬瑾荣在骗他。 一切都是假的! 道格拉斯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林伦小心地说:“道格拉斯……” 道格拉斯淡淡地说:“谢谢你及时发现,否则我会被他们一直蒙蔽下去。” 林伦说:“魔族向来狡猾,道格拉斯你会被他们欺骗也很正常。谁会想到暗夜冒险队居然是这样的——” 道格拉斯打断:“这件事,你先不要向任何人说起。” 林伦瞪圆了眼睛。 难道到了现在,道格拉斯还对那个加里有感情,想要包庇那个家伙? 林伦不死心:“道格拉斯,你不能对魔族心软——” 道格拉斯说:“暗夜冒险队在奥顿帝国根基很深,我们要封锁消息,将其中的魔族清楚。” 林伦点头,很认同道格拉斯的话。 虽然他嫉妒姬瑾荣,可也不得不佩服他的能力,清楚掉魔族成员的话,暗夜冒险队还是可以保留下来的。 林伦说:“放心,我带过来的都是心腹。” 道格拉斯和林伦道别。 道格拉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挪动双腿走出外面的。 他觉得自己的两条腿都不再属于自己,每走一步都像有无数双手扯住他不再向前。他现在,要去哪里? 回住处吗? 明明早上出门时阳光还那么可爱,这时候看起来却刺眼到可憎。 道格拉斯一步一步走回落脚点。 既然姬瑾荣可以从林伦那边接走那几个冒险队成员,自己自然也可以轻易脱身。那个狡猾的可恨的家伙,会悄悄地从他的身边消失得无影无踪——和他无缘无故、无声无息地来到他身边一样! 道格拉斯握紧拳头。 很快地,道格拉斯看到欧文急匆匆地跑来。 道格拉斯停下脚步。 欧文说:“大人,不知道怎么回事,暗夜冒险队的人像是突然人间蒸发了似的,一个都找不着了。真是奇了怪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道格拉斯说:“没什么。” 欧文说:“我问加里那家伙,那家伙却什么都不说,只推说自己累了,回房间睡觉去了。”他搔搔后脑勺,“大人,你们是不是吵架了?早上不是还好好的吗?” 道格拉斯发现自己的喉咙有些干涩。 他看着欧文一张一合的嘴唇,竟听不清他后面说了什么。 欧文忍不住停下来,问道:“大人,您怎么了?” 道格拉斯艰难地挤出话来:“你说,加里回房间睡觉了?” 欧文说:“对啊,发生了这样的事,他居然还睡得着,这事儿真的太古怪了。要不大人您赶紧回去问问他吧?” 道格拉斯说:“你确定他真的在房间里?” 欧文更疑惑了:“是的,大人,我确定!”他老老实实地回答,“加里房间的窗户没关,我出来时看到他在床上睡得可沉了。” 道格拉斯的身影倏然消失在欧文眼前。 欧文目瞪口呆。 骑士长大人走得真快! 道格拉斯以最快的速度往回赶。 他从来没有这么急切过。 他希望欧文没有说谎,等他回去后还可以见到那个可恨的家伙。他们之间没有结束,他可以质问那家伙很多事情—— 是的,没有结束,不会就这样结束。即使那家伙是魔族—— 即使那家伙是他一直憎恨的魔族—— 想到姬瑾荣那双惑人的眼睛,道格拉斯的心一下一下地抽动着。 那家伙,肯定是魔族。 他早就该察觉的,那双眼睛不可能是人族能拥有的。只是他早早就沉沦下去,不愿去思考这种可能性——如果没有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可能会毫不犹豫地拔出剑将那家伙杀死。 可是,现在不一样。 那个家伙像是有恃无恐似的,还安睡在他们的落脚处。 道格拉斯坠进寒冰里的心脏瞬间被打捞出来。 它依然冷冰冰湿漉漉,但正一点点地恢复跳动。 道格拉斯快步走到姬瑾荣房间前,推开了房门。 姬瑾荣果然睡在床上,姿态自然而安宁,仿佛真的在熟睡。 不知道为什么,道格拉斯想到不久前姬瑾荣在他怀里红了眼眶。 道格拉斯将窗户和门都紧紧关上,一步一步地走近床沿。 姬瑾荣感觉到那极具压迫感的气息,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眼睛里映着道格拉斯的身影。 那张英俊逼人的脸上,有着冷酷、有着怒意、有着质疑—— 姬瑾荣坐了起来,毫不闪避地与道格拉斯对视。 道格拉斯说:“从今天起,你不再是光明骑士团的合作者,只会是光明骑士团的阶下囚。” 姬瑾荣听到道格拉斯不带丝毫感情的语气,反而松了一口气。他不怕死地问道:“你要把我绑起来吗?那样好像有点丢脸——唔!” 道格拉斯狠狠吻上姬瑾荣的唇,不像恋人之间的亲密亲吻,倒像是暴怒之余的惩罚。惩罚他的欺骗、惩罚他的蓄意接近——惩罚自己的不舍与不忍心—— 道格拉斯扯开姬瑾荣身上的法师袍,双手在姬瑾荣身上粗暴地游走,最终在姬瑾荣喘息出声时摸到了那蔓延与背脊之上的荆棘纹理。 魔族,是背负着荆棘被驱逐到荒野之境的种族。 他们的背上有着永远无法抹去的荆棘。 那荆棘,会在魔族产生欲望之时浮现。 在抚触到那荆棘纹理的一瞬,道格拉斯仿佛被它刺伤了,整颗心都被扎得鲜血淋漓。 他果然是魔族。 道格拉斯凝视着姬瑾荣垂下的眼睫。 姬瑾荣安安静静地倚在他怀里,好像不管他要做什么,他都愿意承受。 道格拉斯压在姬瑾荣身上,亲吻那刚才被他吻得微微发红的嘴唇。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你总是这样有恃无恐。” 以前是认定他舍不得推开他、认定他舍不得拒绝他,现在是认定他舍不得伤害他—— 那么,他应该拿这个可恨的家伙怎么办? 曾经规划好的所有未来,在姬瑾荣身份揭开的一瞬都轰然崩塌。 他是光明骑士团的骑士长,却爱上了一个魔族。 在知道魔族的身份之后,他竟然还舍不得杀了这家伙。 明明他手上染过无数魔族的血——没有人比他更憎恨魔族。 可是眼前这人不仅仅是魔族,还是他曾经认定的未来伴侣。 道格拉斯说:“你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姬瑾荣伸手抱紧道格拉斯:“对不起,我只是不希望你为难。”他把脑袋埋进道格拉斯颈边,“除了没有告诉你我的身份之外,我说的所有话都是真的。” 道格拉斯一顿。 那天姬瑾荣说,即使我的出身和你相差很大,你也不会在意的对不对? 姬瑾荣说,我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走到你身边。 姬瑾荣说,你要相信我。 那个时候,姬瑾荣心里是不安的吧? 因为心里不安,所以无论如何都想得到他的回应——明知道真相被揭开时那些话都不可能算数! 道格拉斯再一次意识到怀里的人有多狡猾。 他伸手抚着姬瑾荣背后那正在逐渐消失的荆棘纹理:“加里,你真是一个高明的骗子。”骗得他在知道自己被骗以后,仍然舍不得将他推开。 姬瑾荣松了一口气。 他最担心的情况没有出现。 道格拉斯看起来并没有太痛苦。 其实数千或者数万年前,神族与魔族也算同出一脉,只是魔族被驱逐了而已。真要说势不两立,其实也没有到那种地步——只是随着其他种族逐渐进化,魔族这种容易狂化、容易丧失自己意志的种族注定会被淘汰。 纯粹的力量其实没有任何用处。 是否懂得如何去使用自己所拥有的力量,才是在漫长进化过程中存活下来的关键所在。 信仰光明神与爱上一个魔族,也许也可以不相冲突的吧?姬瑾荣不无期望地想着,心跳有些不受控制地加快。 姬瑾荣说:“道格拉斯,我们的目标是一样的。” 道格拉斯凝视着姬瑾荣。 光明骑士团的目标无数人都知道。 他们要彻底摧毁黑魔神殿。 那是魔族的力量之源。 道格拉斯说:“你是魔族,却想摧毁魔族的力量之源?” 姬瑾荣说:“对。”他仰头望着道格拉斯,“我可以为你们引路。” 林伦的话在道格拉斯脑海中一闪而过。 也许他是想在魔族领地设下陷阱…… 道格拉斯沉默下来。 如果只有他自己一个人,他愿意冒着死亡的危险相信姬瑾荣——可是他带着整个光明骑士团以及其他种族的盟军。 他必须保持理智,不能为感情左右。 道格拉斯说:“加里,我并不想怀疑你。” 可是我不能再相信你。 听出道格拉斯的言外之意,姬瑾荣并不沮丧。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道格拉斯是怎么样的人,并且很喜欢这样的道格拉斯。他从来没指望过道格拉斯会毫不犹豫地为自己放弃信仰与别的一切,也不希望道格拉斯放弃—— 姬瑾荣说:“没有关系。”他眼底没有半点酸涩,对道格拉斯笑了起来,“这样就很好了。” 道格拉斯没有杀他,没有赶他走,还是肯和以前一样亲他抱他。这说明道格拉斯还是爱着他的—— 这样就够了。 姬瑾荣本来就没什么想要的东西,他既不需要地位,也不需要权势,甚至连钱财都不需要。他在一个个世界都只是过客,如果收获了亲情、友谊他会很高兴,但是如果没有他也不在意。 在这个世界,他没有责任在身,对即将覆灭的魔族没有任何感情。 至于暗夜冒险队——它是他一手建立的,但他教会他们的第一件事其实不是壮大,而是自保。早在身份远远还没暴露之前,他就已经让所有核心成员演练过逃脱的方法。而剩下的那些人都是普通人,奥顿帝国不会为难他们的。 所以在安排好一切之后,他开始高高兴兴地追求道格拉斯。 事实证明,他的追求是成功的:即使知道他是魔族,道格拉斯也依然爱他。 姬瑾荣说:“反正我什么都不需要,只要我们还在一起就好。” 听到姬瑾荣这句话,道格拉斯的心脏竟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了。他的脑袋有一瞬的空茫,总感觉自己好像遗忘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 可是,他却并不记得那是什么。 他只觉得心疼得不得了。 怎么会不需要?他的—— 他的—— 他的加里—— 对,他的加里。他的加里应该得到世上最好的一切,而不是无所谓地说出“我什么都不需要”。 道格拉斯抱住姬瑾荣,说道:“如果摧毁了黑魔神殿,你们会怎么样?”会失去一切力量,还是——会死去? 姬瑾荣说:“我们会变成普通人。”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这正是我们最希望的结果,暗夜冒险队里的成员都在人族中生活了十多二十年,他们喜欢作为人族来生活多于喜欢变回魔族。在这期间,曾经有人因为药物失效出现过狂化状态,可是他们宁愿忍受极大的痛苦,也没有做出伤害任何人的事情——他们比谁都希望成为人类。” 道格拉斯定定地望着姬瑾荣:“那么,你呢?” 姬瑾荣说:“我比他们更希望能做到。”他与道格拉斯对视,语气诚挚而深情,“我说过的,我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走到你身边。我很希望成为一个普通人,像你说的那样光明正大地站在你身边——这一件事我从来没有骗你。” 道格拉斯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溢满了。 道格拉斯说:“站在骑士长的立场上,我无法再给予你信任。”他用力将姬瑾荣涌入怀中,力道之大仿佛想将姬瑾荣揉进自己身体里,“但是作为道格拉斯·弗里曼,我愿意向光明神发誓——等摧毁了黑魔神殿我会立刻带你回去见我的父母,举行我们的婚礼——此生此世你将是我唯一的伴侣。” 第61章 收服光明骑士(十一) 林伦负责的是弓箭手队伍。 他到道格拉斯的落脚处寻找道格拉斯,却被欧文告知道格拉斯在姬瑾荣那边。林伦心中嫉恨不已,却只能拜托欧文去把道格拉斯请过来,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商量。 道格拉斯听到欧文的话时顿了顿,对姬瑾荣说:“我过去一趟。” 姬瑾荣正在看书,闻言眨了眨眼,说道:“道格拉斯大人要去哪里,不用向我汇报啊!” 欧文假装听不到姬瑾荣亲昵的话,努力将自己变成隐形人。 中午回来之后,道格拉斯一直没向他解释暗夜冒险队的事情。离开了姬瑾荣的住处后,欧文忍不住问:“大人,暗夜冒险队那边——” 道格拉斯打断他的问话:“等见完林伦再说。” 他还没有想好要怎么把一切告知自己的下属们。 林伦正坐在那里喝茶,身形看起来很纤细,和骑士们很不一样。他是个非常有天赋的弓箭手,常年练习射箭使他的感觉十分敏锐,第一时间察觉道格拉斯的到来。 林伦站了起来,喊道:“道格拉斯。” 道格拉斯向他颔首。 林伦看了眼欧文,对上道格拉斯冷静又冷淡的目光:“道格拉斯,你准备瞒着所有人吗?” 道格拉斯眉头一皱。 林伦说:“我认为,至少欧文他们是有必要知道的。” 欧文一头雾水,追问道:“我们有必要知道什么?” 林伦说:“欧文你应该注意到暗夜冒险队已经撤离流沙城吧?” 欧文点头。 林伦说:“你知道为什么吗?” 道格拉斯斥喝:“林伦!” 林伦一脸凛然:“道格拉斯大人!” 道格拉斯沉默下来。 林伦说:“他们会撤离,是因为他们都是魔族!” 欧文脱口而出:“不可能!”他不相信这种荒谬的事,“暗夜冒险队的成员们至少都在皇都生活了十几二十年,他们如果是魔族的话,怎么敢在皇都定居!更何况这么多年了,也没传出哪个暗夜冒险队成员狂化的消息——魔族怎么可能十几二十年不狂化?” 林伦把黑羽鸟的事说了出来。 说完以后,林伦又补充:“他们暗夜冒险队肯定有等阶非常高的法师,可以为他们炼制各种A级甚至A级以上的药剂——这样可以保证他们有足够的抑制药剂可以使用!” 欧文想到自己手里那三十瓶A级药剂。 由于骑士们还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所以这批药剂还没有开始使用! 这些药剂的存在,正好是林伦说的话的佐证。 难道林伦所说的都是真的? 欧文忍不住用目光向道格拉斯求证。 道格拉斯说:“对,是真的。” 林伦说得没错,欧文他们有权利知晓姬瑾荣的身份。因为如果姬瑾荣接近他、潜入光明骑士团真的是为了套取他们的行动路线,提前在前方设下陷阱,那么欧文他们将会丢掉性命! 欧文听到道格拉斯的话,霎时懵了。 如果姬瑾荣是魔族的话,那他们的骑士长大人岂不是被骗了?想到刚才姬瑾荣那依然亲密的语气,欧文心里腾起一阵怒火。那个家伙怎么能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好像他的欺骗、他的别有用心都没有半点错一样! 骑士长大人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心里该有多难过啊! 欧文说:“大人,你——” 道格拉斯淡淡地扫了欧文一眼,堵住欧文要说出口的话:“我会看好他,不让他做出任何对骑士团不利的举动。” 欧文想到了另一件事:“那他们提供的力量药剂,我们还可以使用吗?” 林伦积极地说:“我可以帮你们联系拍卖行的鉴定员,他们的实力非常高,鉴定能力很强,如果他们给的力量药剂有问题,那边一定能检查出来!” 欧文说:“那就拜托林伦大人了!” 林伦说:“没什么,一路上我们弓箭手营还得靠你们骑士团保护呢。”弓箭手适合远攻,本身的战斗力并不算太强,若是近身搏斗的话肯定会落于下风。 欧文说:“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林伦准备立刻带着道格拉斯去做鉴定。 道格拉斯喊住他们:“如果力量药剂没问题呢?” 欧文一愣。 林伦说:“没问题的话就可以用了啊!” 道格拉斯说:“那么,你们不用为你们对加里的怀疑向他道歉吗?” 欧文一时说不出话来。 林伦则理直气壮地说:“他是魔族,怀疑他别有居心不是很正常吗?他怎么可能那么好心一下子拿出三十瓶A级药剂送给你们——” 道格拉斯冷声说:“既然怀疑,那就不要用。” 欧文听出道格拉斯平静语气下蕴含的愠怒,有些忧心地说:“大人,如果如您所说,加里他真的是魔族,您……您怎么可以这样去维护他?维护一个魔族?难道您真的被他蛊惑了?” 道格拉斯说:“一路上,加里他有打探过半句关于光明骑士团的事情吗?每次我们有重要的决策要谈,加里他都会主动回避。”道格拉斯说着说着,眼前也渐渐清晰起来。是的,加里虽然故意接近他,但也只是接近他,别的东西他都会乖乖避开,好像只要呆在他身边就已经足够。 相比之下,他给加里的只有一个不知道能不能实现的诺言。 那个诺言还加了个前提—— 摧毁黑魔神殿之后。 就好像如果无法摧毁黑魔神殿,他们就不可能在一起一样。 是的,加里是魔族,身体里留着魔族的血,是背上背负着荆棘的种族。可是加里为了融入人类生活付出了那么多努力,他和他的冒险队为奥顿帝国做了那么多事,坚持参与平民学校、平民医疗所的建立,为它们注入源源不断的资金和人才。在知道他们要去清剿魔族领地、摧毁黑魔神殿时,他才敢来到他的面前提出要与他同行。 加里说,我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走到你的身边。 对于林伦来说那么轻而易举的是,对于加里来说却是满路荆棘。 而他什么都没有做,就那样看着加里在荆棘里艰难前行。 他被加里蛊惑了吗?是的,他确实被加里蛊惑了。在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对加里的爱有多浅薄——浅薄到类似于“既然你这么爱我,我就勉强回应你一下吧”,然后就端着高高在上的姿态享受加里的爱意。这样的认知让他感到惶恐和害怕,惶恐的是他在深爱着自己的加里面前竟然这么自私,害怕的是这样的自私总有一天会让自己失去加里。 没有人会永远守着一场只有单向付出的爱恋不是吗? 道格拉斯握紧拳头。 道格拉斯坚定地说:“既然你们怀疑他,那就不要用。”他叫人把布朗找过来,并让欧文将力量药剂都摆到桌上。 布朗第一时间赶到,依然是那副憨厚模样。 道格拉斯让布朗坐下,将姬瑾荣是魔族的事情告诉他,并把姬瑾荣想要摧毁黑魔神殿、作为普通人来活着的愿望说了出来。 布朗认真地听完道格拉斯的话。他安静了很久,才说道:“大人,您和加里在一起的时候很开心。”布朗的声音坚定而明朗,“加里他真的很爱您,只有真正爱您的人才会在意您的烦恼、您的担忧,坚定不移地站在您身边和您去做您想要做的事。如果加里他真的是魔族,那么加里这十几年来做的事证明了魔族也可以和人类一样正常生活,也证明了他们并不都是残暴冷血、罪大恶极。” 欧文睁大眼睛:“布朗!”他望着坐在道格拉斯身边的高大骑士,“你忘了你的父母是怎么死的吗?” 布朗说:“我的父母为保护奥顿帝国而死。” 欧文语塞。 布朗说:“我记得欧文你的父亲因为我们与波克帝国的战争而死,而如今波克帝国与我们奥顿帝国有着频繁的商贸往来。欧文,你憎恨着每一个来到奥顿帝国的波克人吗?” 欧文沉默下来。 最开始欧文确实对来到奥顿帝国的波克人怀有敌意,可这种敌意在帝国的决策下一天天麻木,十几年过去了,他已经能从仇恨里走出来,承认波克人确实有不少优秀的地方,并不像自己从前所认为的那样只知道逞凶斗勇。 这十几年来加里所付出的努力,难道比不过波克人那仅有一点点的诚意? 欧文想到了一路上的友好相处,还有一路上那一顿顿都变着不同花样的美味食物——他甚至还和暗夜冒险队那个大个子副队长相处得很不错,很喜欢对方坦诚直率的脾气。听到他们可能是魔族之后,他却立刻就将这一切忘记了。 如果真的是像道格拉斯所说的那样,他们的目标也是摧毁黑魔神殿——他们付出比别人多千百倍的努力,只为了和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类那样平平常常地生活—— 难道就因为他们的先祖背上有着那道代表着罪恶的荆棘,他们就要生生世世作为“罪恶”来活着? 欧文低下了头。 他觉得自己愧对骑士守则,没有做到应有的公正与宽容。 加里他们怎么敢把魔族身份说出口呢?看看他在知道之后都做了什么? 难言的静寂在屋中漫开。 过了许久,布朗才伸出手,拿起了桌上的一瓶力量药剂:“反正,我相信加里!”他打开力量药剂,把它灌进了自己嘴里。在药剂起作用之前,他站了起来,脸庞上满是坚毅,“如果一定要鉴定的话,那就等半天吧——如果半天后我出了问题,就证明你们说的是对的!我现在先去力量之塔那边。”服用力量药剂的半小时之后,药力就会走遍全身,那时候会是武者突破的最佳时机! 欧文只觉得脸上发烫。 他也拿起一瓶药剂,咬牙说道:“我和你一起去。” 道格拉斯将剩下的药剂都收起来。 他看向林伦:“我的骑士们已经做出了选择,你可以回去了。” 道格拉斯不想和林伦多说半句话。 他的手掌微微发颤。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去见姬瑾荣,想要告诉姬瑾荣即使他是魔族也不要紧。 即使他是魔族,也可以堂堂正正地站在他身边。 他不会将他的出身视为耻辱和罪恶。 是的,他绝对不会再那么做。 道格拉斯不去看林伦青一块白一块的脸色。 他快步往姬瑾荣的房间那边走。 他想要马上见到他—— 他想要马上见到他的加里。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来呀来呀来见我啊~ 骑士长:…… 第62章 收服光明骑士(十二) 道格拉斯打开房门,却发现屋里空荡荡的。 原本应该倚在那看书的姬瑾荣不知去了哪里。 道格拉斯心脏蓦然一缩。 在姬瑾荣原本坐着的位置,有一道微小的、刺眼的光芒刺痛道格拉斯的眼睛。道格拉斯快步走上去,拿起了放在桌沿的一枚戒指。 时光之戒。 这是魔族一位法师创作的,里面可以储藏许多东西。道格拉斯打开时光之戒,最先看见一封信笺,上头的字体依然俊丽潇洒。 “道格拉斯: 我必须要先离开一段时间。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很高兴你对我的维护,请你相信我——我有很要紧的事情要处理,请你相信我,不久之后我一定会在魔族领地和你会合。我给你留了一些药剂,匆忙之下没来得及整理出清单,你先看一看有什么,需要的时候拿出来用掉吧。P.S.千万不要去找拍卖行鉴定,拍卖行那老头儿找我很久了,我绝对不会给他当徒弟的!” 信笺简短无比,没有交代原因,也没有交代去向,更没有说出到底要去处理什么事。写到最后,语气竟还变得轻松无比。 道格拉斯死死捏紧手里的信笺。 这个骗子! 这个该死的、狡猾的骗子! 如果他在暗夜冒险队撤离时就一起离开,那他永远都不会为他动摇、永远都不会原谅他的欺骗——可是在他明白他的心意也明白自己的心意之后,他怎么可能再将他视为敌人! 这家伙总是这样—— 总是这样有恃无恐。 等他再见到他,一定要扒光他的衣服,狠狠地抽他几十鞭! 道格拉斯紧抿着唇。 傍晚的时候,欧文和布朗回来了。 他们的实力明显上了一层。 欧文满脸羞惭:“大人……” 道格拉斯说:“你们两个晚上好好休息,明日安排所其他人服用力量药剂。等物资备齐之后,我们立刻启程。” 既然姬瑾荣说从不骗他,那他就以最快的速度赶过去,看看姬瑾荣到底去做什么了! 道格拉斯吩咐完欧文和布朗,就听到有人来报:“大人,地精长老想见您。” 道格拉斯点头让人把对方带进来。 地精长老脸色有些惶急,眼底带着深深的忧虑。他快步走上前,说:“道格拉斯大人,我们的少族长不见了!” 道格拉斯皱眉:“少族长?” 地精长老说:“就是那日冲撞了您的孩子,他是我们的少族长。少族长他白天和平时一样溜出去玩,到现在也没回来。” 道格拉斯心头一跳。 他想到姬瑾荣和那小地精斗嘴的画面,心里不由有些恼火。难道姬瑾荣和那小地精早就认识了? 地精长老说:“是这样的,我们之所以急着想找上您,是因为前任魔君一直在试图复活!我们少族长参与了杀死前任魔君的计划,若是前任魔君复活的话,我们一定会遭到报复!” 道格拉斯心突突直跳:“你们怎么知道前任魔君试图复活的消息?” 地精长老说:“我们先祖负责建造黑魔神殿的‘心脏’,当初先祖们害怕魔族过河拆桥,就在‘心脏’里面留了一手。地精族的族长可以通过血脉中传延下来的天赋感知到魔君所在的地方!少族长最近一直在说,他感觉前任魔君的实力正在一点一点的增强,若是继续这样下去前任魔君必然会复活!” 道格拉斯说:“你们认识加里吗?” 地精长老面面相觑:“加里?” 道格拉斯说:“加里大概二十三四岁左右,看起来却像个少年,黑色的头发,绿色的眼睛。” 地精长老“啊”地一声,恍然说道:“那是少族长的朋友!当初少族长陷入狂躁,就是他的药剂帮了大忙,原来他叫加里吗?您认识他?” 道格拉斯说:“认识,他应该和你们少族长一起离开了。” 他已经大致确定姬瑾荣的去向。 姬瑾荣和那个小地精一块走了。 道格拉斯微微握紧拳头。 一种难言的焦躁和苦闷堆压在他心头。姬瑾荣所说的要紧事,是指发现了前任魔君的踪迹吗?他准备和他的朋友一起去搅乱前任魔君的复活大计? 凭着一个弱小的地精族少族长,和一个同样弱小的冒险队? 道格拉斯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样痛恨自己。 他痛恨自己没有早一些发现自己对姬瑾荣的感情。 更痛恨自己没有早一天把该说的话说出口。 姬瑾荣听到他把一切安排在“摧毁黑魔神殿之后”,大概就判断出当时自己在他心里的地位了吧?所以姬瑾荣留下一封简短的信笺就离开了他。 姬瑾荣准备像以前一样,独自斩断一路上的荆棘,再独自带着满身淌血的伤口一步步地走到他面前。 道格拉斯第一次发现自己竟这样无能。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仿佛是从身体深处慢慢地漫出来,令他无处躲避。 欧文、布朗、地精长老都离开了。 道格拉斯竟有了浓浓的睡意。 他走到姬瑾荣的房间,躺到姬瑾荣的床上合上眼睛。 他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那时候,他第一次见到那个躺在床上的病秧子。 小小的,虚弱的,好像随时会失去生机。 这种弱小的家伙,他最讨厌了!他跟着祖母走出门,生气地说:“凭什么!凭什么要我来陪着他!”他的声音响亮得很,足以让床上那病秧子听得清清楚楚,“我才不要陪着那个半死不活的家伙!” 祖母听到他的话,眼眶慢慢红了。 祖父和父亲他们常年不在家,家里一向是祖母说了算。他从来没有见过祖母这副模样,顿时有些手足无措。那个病秧子看起来好像随时会死掉,可能要不了他陪多久吧…… 他这样想着,上前哄祖母:“祖母我错了,我陪他,我陪着他就是了。”反正也要不了多久。 就这样,他进宫陪伴在那个病秧子左右。他不喜欢病秧子,病秧子好像也不太喜欢他,只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看书,仿佛根本没注意到他这个“玩伴”兼“侍卫”的到来。 他有点生气,这病秧子害他离开家来到这种无聊的地方,还这副爱理不理的样子!以为他稀罕进宫来吗! 他们谁都不理谁,就这样耗了整个月。 病秧子发病了。 真丑。 他冷冷地在一边看着。都怪这家伙,要不然他怎么要离开家呢!谁喜欢住在这冷冰冰的皇宫,谁喜欢呆在这死气沉沉的屋子! 他心里泛起一种恶毒的念头:这一次,这家伙该死了吧? 可惜的是,春寒过后那病秧子又活了过来。那天早上他回家见完祖母,回到宫中就见到那病秧子坐了起来,对身边的小内侍露出微微的笑容。 这病秧子笑起来真好看。 这个想法突然钻进他脑袋里,他怎么挥都挥不走。 他忍不住让自己的目光黏在那病秧子身上,脸色太苍白了,身体太削瘦了,那双手细得好像轻轻一握就会被折断。 真的太弱了,他还是喜欢活泼一些、健壮一些的小孩。 可是他却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 很快地,他发现那病秧子只对一个小内侍笑,有事也只会叫那小内侍去做。他从家里回来三天了,那病秧子根本没用正眼看他半眼。 他越看越觉得那小内侍碍眼,便和内务司打了个招呼,叫他们把那个小内侍弄走。 那病秧子等不到小内侍,变得越发安静。 他忍不住了,嘲讽般开口:“怎么?不想知道他去了哪里?” 那病秧子淡淡地说:“不想。”他的视线落在书上,仿佛书里写的东西比活生生的人更吸引他,“内侍来来去去的,不是很正常吗。” 明明只是几岁大的娃儿,看起来却像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儿。 可不就是行将就木吗?这家伙本来就活一天少一天的…… 他脑袋里冒出这么一句话,两个月来的不甘和愤怒突然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怜悯和……和空茫。这个时候的他对死这一件事不是很理解,所以对于病秧子的处境一直生不出多少同情。可是这一刻,他看着阳光照在病秧子的身上,病秧子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好像随时会从这世上消失—— 对,死了就是消失了,再也不可能见到。 在意识到这一点以后,他有点气恼起自己,和这个病秧子赌什么气呢?反正——反正他很快就会死了—— 他努力回想着那小内侍是怎么对病秧子的,笨拙地效仿那小内侍的做法。 他这样做的话,病秧子也会对他笑吧? 那笑容真的很好看。 他着魔似的讨好着病秧子。 可是病秧子对他一直冷冷淡淡的,不管他做什么都换不来他的半分笑意。 他生气极了。 凭什么啊!凭什么他对那个阉人笑得那么开心! 明明他也和那个阉人一样对他好了,这病秧子为什么还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他在坚持半个月以后,再也坚持不下去了,生气地回了家。 让那病秧子去死好了!谁要管他!谁要管他啊! 他赌了几天的气,才向祖母提出要进宫。 他离开了几天,那病秧子应该知道他对他有多好了吧? 没想到祖母却红着眼说:“你不用进宫了。” 他脑袋轰隆一声,根本听不见祖母说了什么。不用进宫了?那病秧子死了吗?不,不可能,他出宫时那病秧子还好好的,那病秧子还想学着拿笔写字呢——那病秧子的手软趴趴的没有半点力气,还想学写字! 怎么可能就这样死了呢?他不信,他才不信! 他不顾周围人的阻拦,一路跑了进宫。他祖父是镇国将军,他祖母是皇帝的救命恩人,没有人敢阻挠他出入皇宫。 很快地,他跑到了那病秧子住的地方。 那病秧子安安静静地睡在床上,好像只是和平时一样看书看累了闭上眼休息一样。屋里有几个白胡子太医在那里会诊,他没有看他们半眼,大步跑到床前说:“你醒来!你给我醒来!不许你死!快给我睁开眼!” 太医们听到他的叫喊,无奈地说:“让他好好休息吧……” 他骂道:“他休息够久了!一年里头大半时间都躺在床上!他不需要休息!”他上前蛮横地抓紧那只瘦弱的手,“你给我醒来!你给我醒过来!” 喊着喊着,他感觉自己眼眶有点烫,抬手一抹,原来是眼泪不停地往下掉。他一向最讨厌软弱爱哭的人,可是他却怎么都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越是用力去擦眼泪就流得越多。 怎么可以这样,病秧子怎么可以就这么死掉,他还没看到病秧子对他笑。 他不让他死! 他紧紧地抓紧那只手。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手掌里裹着的那只手轻轻地动了动。 他心中大喜,高兴地说:“你醒了?!” 那双眼睛缓缓睁开,明明还不到十岁,眼睛里却有着难掩的冷淡和冷静,全然没有小孩子应有的活力与生气。可是看到这么一双眼睛静静地看着自己,他却像是碰到了这世上最好的事情,心里欢喜得不得了:“我去叫太医进来!” 他正要站起来往外跑,却听到那把好听的声音缓缓说:“你不是,想我早点死吗?” 他浑身冰凉。 他转过身,对上那双平静的眼睛。 原来,病秧子都知道。 病秧子什么都知道。 难怪病秧子从来都不对他笑。 他心里难受极了,感觉眼眶又开始发烫。祖母让他入宫,和病秧子有什么关系?又不是病秧子想生病的,又不是病秧子央求祖母叫他入宫的,他居然冒出过“要是这病秧子快点死就好了”这种可怕又恶毒的想法。 他还小,不知道自己脑袋里为什么乱糟糟一片,什么都没办法思考。他只知道自己想要时间往回倒转几个月,让他狠狠地抽那时候的自己两个耳刮子—— 他用力抹了抹眼睛,屈膝半跪在床沿,紧紧地抓住了病秧子的手矢口否认:“我没有!我怎么可能会有那种想法!会有那种想法的人简直猪狗不如!” 他言之凿凿地说完,小心地瞄向床上的病秧子。 很快地,他看到了病秧子的笑。 病秧子微微笑着说:“嗯,我相信你。” 霎时间,他觉得整个世界都开满了花儿。 不管以后怎么样,他都会好好地守在病秧子身边。 只要病秧子肯对他笑就好了。 * 另一边,姬瑾荣正坐在胖胖背上和小地精说话。 小地精说:“你就这么走了?不趁机多和他再拉近一下距离?” 姬瑾荣笑着说:“没必要,这样就够了。”他觑了眼小地精,“倒是你,就这样跑了没问题吗?” 小地精说:“能有什么问题?反正我又不负责族中事务,就当我是出来散散心吧。”他脸色一冷,“我的父母可都是死在那家伙手里的,你别想撇下我自己去对付那家伙!” 姬瑾荣当然知道他说的“那家伙”是谁。 前任魔君虽然失去的躯体,却还是阴魂不散地躲在暗处搅风搅雨,甚至还顺利接近了他身边的雷勒,探知了不少关于暗夜冒险队的事情。 那个林伦能这么准确地指认他们,显然是和前任魔君有接触。 没想到前任魔君在人族领地居然渗透得这么深,连林伦那种家族都能拉下水。 叛徒这种东西哪里都不会少。 姬瑾荣神色淡淡。 小地精望着姬瑾荣,忍不住嘀咕:“真不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你。” 姬瑾荣挑了挑眉,询问般看向小地精。 小地精说:“我觉得你这人特别矛盾,有时候看起来很好亲近,有时候看起来又非常冷淡。你对那位骑士长大人的爱意到底有多少?你现在的样子和你在他面前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姬瑾荣说:“哪里不一样?” 姬瑾荣固然很想舒舒服服地呆在道格拉斯身边,和道格拉斯一起直捣黑魔神殿——可是从小地精感知的情况来看,雷勒似乎被前任魔君蛊惑了,在前任魔君的指引下前往黑魔神殿! 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只要跟着雷勒走,就可以找到黑魔神殿的真正所在地。 即使小地精是地精族的少族长,也没办法真正摸清黑魔神殿的真正所在地——因为,他们地精族先祖所建造的“心脏”,是会动的!它的位置时刻都在变化,只有真正掌握了“心脏”秘密的人才能确定它如今到底在什么方向! 道格拉斯身边已经有了前任魔君的“眼睛”,他不适合再跟着道格拉斯一起走。 若不是为了先安抚好道格拉斯,他在身份被揭开的时候就会和其他人一起撤离。 不过,走得晚也有走得晚的好处。 姬瑾荣唇角微微弯起。 至少他看到了道格拉斯越来越偏向他的心。 等找出了黑魔神殿的所在地,他再好好地把道格拉斯哄回来就好。在此之前他可能还没信心做到,可在听到道格拉斯维护自己的话后,姬瑾荣对此充满了信心! 小地精瞄见姬瑾荣脸上的笑意,顿时闭上了嘴。 一提到道格拉斯,姬瑾荣身上那种难以接近的感觉霎时消退。姬瑾荣对道格拉斯的爱意怎么会是假的?简直真的不能再真,都快腻死人了! 小地精换了话题:“你的人都撤到哪里去了?不会只有我们两个人去追踪吧?” 姬瑾荣说:“别担心,我会保护你的。” 小地精啐了一声,骂道:“就你这小身板儿,谁保护谁还不一定呢!”正说着,他脸色倏然一变,严肃地看向姬瑾荣,“我感觉到那家伙的实力突然强大了一倍,我怀疑有人举行了活祭仪式!”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撩完就跑,爽! 骑士长:…… #正准备找撩完就跑的家伙算账,结果一不小心梦见自己以前是渣渣,怎么办!# 第63章 收服光明骑士(十三) 姬瑾荣有些发愁。 他最担心的事情终归还是发生了。 前任魔君灵魂存活下来最大的祸患就是这个,前任魔君擅长蛊惑别人,利用别人心底的欲望来完成自己想做的事!活祭就是用九千九百九十九个活生生的人来献祭,用他们的恐惧和痛苦来增强前任魔君的力量,是魔族中非常残酷、非常可怕的一种仪式!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主持活祭的人并不是雷勒,而是林伦那个家族的人。 姬瑾荣对胖胖说:“你帮我告诉三殿下,立刻解决掉林伦那一家人。”原本想要多留一条线索,可现在不需要了,这种毫无下限的“线索”该及时处理掉!他怎么都没想到,这样一个贵族家族竟会选择举行活祭仪式。 连他这个“魔族”都觉得惨烈无比,这些家伙怎么下得了手? 不过,也不是不能理解。 地位越高,欲望越大。 对于有些人来说人命早已变成冷冰冰的数字,杀十个和杀一百个,啥一百个和杀一千个,对他们来说根本没有区别。 所以在前任魔君许以重利之后,他们会拿活生生的人来举行活祭仪式也很正常。 理解归理解,姬瑾荣还是不想留着这种疯狂的家伙。 姬瑾荣面色有些沉凝。 小地精说:“若不是知道你是魔族,我还真以为你是个人族大贤者。”在小地精的印象里,只有大贤者才会操心别人的死活。 姬瑾荣说:“不,现在人族已经改变了很多。至少在我潜入人族的十几年里,看见的一切都很不错。”比如道格拉斯麾下的骑士们看起来就都挺可爱的。 小地精受不了地捧住心口:“我真的受不了了,一看就知道你想起了那位骑士长大人!”他看了姬瑾荣一眼,“他知道你和那位三皇子殿下也是好朋友吗?” 小地精早就从骑士们的交谈里得知姬瑾荣“接近”道格拉斯的经过。 如果那位骑士长大人知道三皇子殿下之所以会去夜色森林,是因为姬瑾荣许给他一头烈焰兽的幼兽,那位骑士长大人真的不会发飙吗? 姬瑾荣笑眯眯:“他怎么舍得对我生气。” 道格拉斯说得没错,他确实有恃无恐。 他就是欺负道格拉斯肯定会爱上他=v= 小地精:“……” 他不想和这个浑身冒着愉悦泡泡的家伙玩儿了。 * 道格拉斯醒来的时候,脑袋疼得像是快要裂开。 对于其他人来说过了才不到一晚,对他而言却像度过了非常漫长的岁月。他想起来,他都想起来了,在再一次完完全全爱上姬瑾荣之后,他想起了他们之间的一切。 从一开始到上一个世界结束。 上一个世界他叫“凤溯”,性格多疑而敏感,和姬瑾荣之间有了不少误会,辗转了十几年才真正敞开心扉。他记起所有事以后,和姬瑾荣一起养大了胖胖,在“朱鸟”的指引下解决了封印里的麻烦!他们两个人也以圣者的身份和胖胖一起离开了那个世界。 想到两个人之间已经纠缠了好几辈子,道格拉斯心底溢满了各种复杂的情绪。明明他清楚地知道“他们”都是他自己,却还是忍不住妒忌“他们”与姬瑾荣有过的过去。 当然,更多的是懊恼。 他懊恼自己一直以来的“袖手旁观”。 姬瑾荣一个人在这个世界里找他,心里该是多么迷茫和孤独。可是姬瑾荣找到他以后,他却一直在拒绝姬瑾荣——想到这一点,道格拉斯心里就难受得很,恨不得替姬瑾荣去承受姬瑾荣承受过的一切。 道格拉斯在第二天早上迅速整顿好队伍,绕道到半兽人领地将半兽人军队捎带上,马不停蹄地赶向魔族领地。 姬瑾荣在信里说了,到达魔族领地后会和他会合。 道格拉斯一秒都等不了了。 欧文和布朗离道格拉斯最近,将道格拉斯脸上的急切看得清清楚楚。自从姬瑾荣离开之后,道格拉斯就像是被人催促着一样,行军比平时快上许多! 欧文和布朗对视一眼,都加快了速度,紧跟在道格拉斯身后。 林伦是弓箭手,骑着幻冰兽。他见道格拉斯紧绷着脸,追上道格拉斯追问:“道格拉斯,为什么走得这么快?是因为那个狡猾的魔族吗?他心虚逃走之后,你看起来就很不对劲。” 听到林伦那带着轻蔑的话语,道格拉斯心中不悦。他说道:“林伦团长,现在并不是闲聊的时候。如果你的话题与正事无关的话,请不要再开口。” 即使生为魔族,他的陛下也不会变。比起他们这些只知道享乐和争权的贵族,他的陛下要好一千倍一万倍——所以谁都不能轻侮他的陛下。更何况是林伦这个有着勾连魔族嫌疑的人! 暗夜冒险队核心成员是魔族的事情隐瞒得那么好,寻常人绝不可能知道。就算意外得知了,也不可能像林伦那样说得那么准确、详细,简直像是打入了暗夜冒险队“内部”。 这种情况要么是暗夜冒险队出现了内奸,要么是地精长老说的那种情况——前任魔君在背后搅风搅雨。 道格拉斯早已吩咐布朗注意林伦的行动。 他冷淡地将林伦遣返弓箭手那边。 在林伦失落离开之后,欧文面色震惊地找了过来,语气里满是不敢置信:“大人,皇都那边有消息传来!” 道格拉斯拧起眉头:“什么消息?” 欧文说:“沃波尔家族已经被三皇子殿下扫平,查出了不少勾连魔族的证据——在不久之前他们家还举行了一场活祭,足足杀了近一万人,他们简直疯了!” 道格拉斯眉心直跳。 沃波尔家族?他记得林伦的全名就是林伦·沃波尔! 道格拉斯说:“皇都那边怎么说?” 欧文还是有些缓不过神:“陛下让我们将林伦控制起来,如果他反抗的话可以就地格杀。”明明不久前林伦还义正辞严向他们指证姬瑾荣等人的魔族身份,怎么突然就变成沃波尔家族勾连魔族? 沃波尔家族肯定是人类啊!他们绝对不可能像姬瑾荣他们一样,是魔族伪装而成的! 道格拉斯看着欧文怔怔地失了神,淡淡地说:“有的时候,人类的欲望也许会凌驾于道德和人性之上。” 人可能比魔族要可怕。 欧文缓过神来,点了点头。他对布朗那天说的那番话又有了更深的理解——单纯地认为人族都是好人、魔族都是坏蛋,绝对是非常愚蠢的。 有时有可能被同类从背后砍一刀,有时有可能被魔族伸出援手。 他牢记着光明神所有的神谕,从来没发现里面任何一条提及过要他们“杀死所有的魔族”! 相反的,光明神要他们公正、宽容,敬畏强者、怜悯弱者,帮助需要帮助的人,并原谅已经改正错误的人。 欧文说:“那我去和布朗说一声。” 道格拉斯说:“不用了。”他看向弓箭团所在的方向,那边已经发生了骚乱。 布朗早已拔出剑朝那边走去。 不久之后,骚动平息了,布朗抓起了林伦让人将他看守起来。 布朗走过来与道格拉斯复命。 他说道:“大人,刚才林伦好像失控要伤人,被其他弓箭手合力压制住了,我已经叫人将他关押起来。”布朗将一封信递给道格拉斯,“这是刚才其他弓箭手拿到的信,是从皇都那边来的。” 道格拉斯不用看也知道,那上面写着的是沃波尔家族的事情。 要不然的话,林伦不可能会发疯。 任谁突然从贵族变成阶下囚,都不可能平静接受! 道格拉斯说:“搜光他身上所有东西,不要再让他和魔族联系。” 道格拉斯把所有事情安排完,队伍再一次出发。 这次没有人再来打扰他。 道格拉斯面色沉沉。 这次出手的人是三皇子。那个一直顽劣不堪的三皇子,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这种一击毙命的实力? 不久前三皇子与姬瑾荣见面的画面在道格拉斯脑中一闪而过。 道格拉斯意识到其中的各种疑点,比如三皇子为什么突然跑进夜色森林深处,比如三皇子怎么可以轻而易举地拿下烈焰兽的幼兽,再比如三皇子和姬瑾荣一见面就和姬瑾荣聊得特别欢。 种种迹象表明,那一次的夜色森林之行是姬瑾荣早有预谋的——是为了给自己接近他创造机会! 事实很可能是,姬瑾荣早就知道他是谁、早就知道他在哪里,却不急着来见他,而是费尽周折地和所有可能和他有关联的人打好关系,再一举将他“拿下”! 被“拿下”的道格拉斯心情不怎么美妙。 他当然不是因为被姬瑾荣追求而不高兴,他是因为姬瑾荣竟然先去接近别人而不开心! 事实表明,只要姬瑾荣来到他身边,他很快就会想起一切! 道格拉斯抿了抿唇,又不由自主地想到在这个世界里热情开放的姬瑾荣。 那个狡猾无比的家伙在听到他义正辞严的拒绝时一定在心里偷着乐吧! 道格拉斯眼底燃起了一簇火苗,等他逮住那家伙,一定要狠狠地将他揉进怀里,让那家伙再也不敢欺负他忘记了一切! 半兽人不适合在夜里行军,因此傍晚时道格拉斯一行人在一处小镇落脚。 道格拉斯一夜安眠。 天还没亮,道格拉斯就醒了过来。他没有立刻起来,因为他脑海里有个陌生的声音响了起来—— 【乱臣贼子系统正在启动……】 道格拉斯睁开眼。 他看到一个虚拟的界面出现在他眼前,像是先贤们通过卷轴留下来的映像。 【系统正在升级……】 【白虎能量收集完整,系统升级完毕……】 【宿主,很久不见,我是您的系统A333。由于您在这几个世界的优秀表现,现在我已经是A级智能体。】在界面里,一个彬彬有礼的“小人”礼仪周全地向道格拉斯鞠了一躬,【很高兴能再次见到您,希望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能继续合作,取得更高的成就!】 道格拉斯冷淡地说:“说人话。”虽然他印象深刻的只有和姬瑾荣有关的记忆,可那不代表他对这个乱臣贼子系统一点印象都没有!以前这家伙可不是这种一本正经的模样。 A333嘤嘤嘤地哭了起来:“宿主您总算想起来了,我憋得好辛苦,都在论坛文库那边连载了三百万字了,他们都说我在炒冷饭,翻来覆去拿以前的梗来注水!” 道格拉斯:“……” 算了它还是正经一点吧。 A333感受到道格拉斯的无奈,顿时收起了眼泪。它说:“宿主,我感应到了这个系统有另一个系统和他的宿主存在,我们要不要收服他们!”升级为A级系统之后,A333对自己充满了自信! 道格拉斯:“……” 另一个系统和他的宿主,应该是姬瑾荣吧和那个亡国之君系统? 道格拉斯说:“你能‘收服’它再说。”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玄武和朱雀应该都在姬瑾荣那边。A333能靠白虎升级为A级系统,姬瑾荣那边的系统自然更不用说—— 果然,A333试探之后大惊失色地说:“那边居然是S级系统!” S级系统,是所有系统中级别最高的,要是S级系统的功能完全被挖掘出来,是可以直接和主脑对抗的——因为它们本身就是“候选主脑”。 道格拉斯说:“你可以和那边建立联系吗?” A333本来倍受打击、蔫了吧唧的,听到道格拉斯这话后顿时精神起来。它高兴地说:“可以,我这就试试——咦,等等,那边好像发了个消息过来。” 道格拉斯心头一跳。 A333将对方的消息展现在光屏上。光屏出现了一个清晰而真实的画面,道格拉斯心里想着的人正笑眯眯地裹着被子,发尾微微翘起,看起来懒洋洋的。 道格拉斯的目光往下看。 这家伙好像什么都没穿。 另一边的人自然是姬瑾荣。 注意到道格拉斯的目光在往哪里看,他微微地笑了起来,语气轻松又愉悦:“我确实什么都没穿哟,想我吗~” 道格拉斯:“……” 他想把这家伙从被窝里揪出来,打个百八十鞭! 姬瑾荣似乎注意到了道格拉斯喷火般的目光,倏然切断了光屏上的画面。 改成了文字聊天。 【早安,道格拉斯=v=】 不用想,道格拉斯都知道那一边的姬瑾荣会是什么表情。 肯定有着那种令他气得牙痒痒却又莫可奈何的得意洋洋。 道格拉斯顿了顿,让A333回了个消息。 【早安,我的陛下。】 那边似乎安静了很久。 久到道格拉斯以为姬瑾荣心虚地跑了时,屏幕上又冒出了一句话—— 【噢,小道格拉斯站起来后真大,道格拉斯你快去处理一下吧=v=】 道格拉斯:“……” 他低头看着“小道格拉斯”。 无可否认,早上正常的生理反应再加上姬瑾荣刚才那句“想我吗”,确实让“小道格拉斯”比平时精神了不少! 光屏上又开始冒文字—— 【我绝对没有偷窥,A333一直没有关掉光屏而已!我要忙去了,再见!】 这句话发过来之后,光屏上的光芒就缓缓黯淡下去。道格拉斯想到刚才见到的姬瑾荣,这些天里的焦躁和苦闷一扫而空。魔族领地不远了,他们很快就可以再见面—— 即使一时半会见不着,他们也可以通过A333来联系。 道格拉斯总算不再嫌弃A333的无用。 他让A333给姬瑾荣留了一句话:【我当然想你,陛下。】 想了想,道格拉斯又让A333再补发几个符号—— 【=v=】 虽然不太懂是什么意思,但是跟着他的陛下用总不会有错。 作者有话要说: =v=是笑的意思233333 脑补中的主脑论坛: [吐槽]受不了了,我一定要说一下那篇出现了CP以后就腻死人的烂文…… 主楼:看完最新更新,我真的受不了了,他们还记不记得他们一个是乱臣贼子一个是亡国之君!要不要这么崩坏!辣鸡!烂文! 1L:啊?《乱臣贼子亡国君》更新了?谢谢楼主告知! 2L:佩服LZ,居然看到三百万字,我三万字时就撤退了! 楼主:回楼上,前面明明很爽啊,乱臣贼子逆袭什么的简直不能更好看!到后面就成了狗血恋爱脑文,呕血! 4L:咦?最近想看狗血恋爱脑,等我跳到后面看看! 5L:我记得作者断更三个月了,LZ能第一时间去看更新,真爱粉无误! 第64章 收服光明骑士(十四) 姬瑾荣再次打开系统时,看到了道格拉斯的留言。 道格拉斯说出那句“我的陛下”时,姬瑾荣挺想逃跑的。他就是欺负道格拉斯什么都不记得才逗着道格拉斯玩——他特别喜欢看道格拉斯一本正经却又没法拒绝的样子。 看到道格拉斯补上的那个“=v=”,姬瑾荣觉得萌萌哒甜甜哒。 姬瑾荣没有立刻回复什么,而是关闭了系统。他整理好衣帽,叫上小地精一起潜行着追踪雷勒。他和小地精的实力都不如雷勒,不过论追踪技巧的话地精族是一流的,足以抵消他们和雷勒的实力差距。 他们已经正式进入魔族领地。 周围熟悉的气息令姬瑾荣每一根神经都死死绷紧。 走到一处寒泉附近,小地精忍不住说:“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个地方吧?” 姬瑾荣眨巴着眼,没有说话。 小地精说:“那个时候你身边好像跟着个人类,和你差不多大。”重回故地,小地精的记忆比往常更清楚。 那时候他第一次见到姬瑾荣,简直都要看呆了。前面的寒泉冒着丝丝冷气,冰寒的水雾在水面缭绕,而姬瑾荣坐在岸边倚着那个半大不小的人类,手里拿着把小小的哨笛。 哨笛的声音清脆而悠扬。 小地精边回想边哼哼了一段,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周围带着寒意的空气,说道:“当时我听完你吹的曲子,觉得整颗心都暖洋洋的,眼前的一切都变得特别美好——那时候我觉得你一定是个好人。” 姬瑾荣笑了起来:“现在你还觉得我是个好人吗?” 小地精神色复杂,看了他一眼,说道:“我不知道。”他和姬瑾荣认识了很久,非常熟悉姬瑾荣的大部分手段,知道姬瑾荣从来不是多仁慈的人——可是姬瑾荣的“不仁慈”并不让人感到害怕,更不会让人感到厌恶。 这样的姬瑾荣,与世世代代都恪守本分的地精族很不一样,也与世世代代都残暴凶戾的魔族很不一样。小地精虽然比别的地精族见识了更多东西,却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去判断“姬瑾荣是不是好人”这个问题。 姬瑾荣笑着说:“会迷茫说明你开始变得成熟了。” 小地精仰头看着姬瑾荣,想听姬瑾荣给自己解惑。 姬瑾荣说:“人心是最多变的,永远不能以好或者坏来衡量。只有没长大的小孩子才会觉得世上非黑即白——其实这世界上更多的人的灵魂是处于‘灰色’地带的。” 小地精说:“‘灰色’地带?” 姬瑾荣说:“一个人不是纯粹的‘黑’,也不是纯粹的‘白’。每个人面对不同的事情会有不同的立场、不同的应对方式,你有你的判断标准,别人也有别人的判断标准,所以,当你开始对‘好人’这个定义迷茫的时候代表着你开始长大了。” 小地精似懂非懂:“听起来很有道理。” 姬瑾荣说:“那当然。”他可是那这种话忽悠过很多人的。每次想要干坏事的时候他就会对对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站在大义的角度上表示在这点小事卑鄙一下根本无伤大雅,要坚定地认为我们是高尚的无私的纯洁的,千万不要动摇自己的信念。 姬瑾荣饱含期许地看着小地精,这棵小苗苗可不能长歪了啊,要好好教育好。 地精长老:不要这样教我们的少族长/(ㄒoㄒ)/~~ 姬瑾荣和小地精一路走走停停。 小地精感觉出前任魔君的魔力正在逐渐增强,应该是慢慢消化了活祭所带来的力量。他有些忧心地说:“我们还要继续走吗?” 姬瑾荣笑眯起眼:“走啊,为什么不走。”他要做的是摧毁黑魔神殿,但是在摧毁它之前,他要先把里头的“力量之源”弄到手。 这样正是姬瑾荣哄完道格拉斯就跑的原因,他得赶在奥顿帝国的军队和半兽人军队到达前先把里面的“力量之源”拿掉,再借助道格拉斯他们的进攻逃出神殿。 姬瑾荣让胖胖感知一下雷勒现在所在的位置。 应该差不多到了。 果然,胖胖发现雷勒在前面那个密林之外突然消失。 姬瑾荣带着小地精穿过茂密的丛林,很快看见一扇仿佛开在虚空之中的大门。那扇大门泛着青色的光泽,莹绿漂亮,仿佛在引诱着他们将它推开。 姬瑾荣对小地精说:“记住了吗?” 小地精迷茫地说:“记住什么?” 姬瑾荣说:“记住来这边的路了吗?” 小地精小鸡啄米一样点头,骄傲地说:“当然记住了!”别忘了他可是地精族!姬瑾荣这种问题简直是侮辱人! 姬瑾荣说:“记住了就好。”他吹了声长哨,让胖胖出现在旁边。姬瑾荣吩咐胖胖,“带他回头去找道格拉斯。” 小地精瞪圆了眼睛。 姬瑾荣拍拍他的脑袋,看了眼深黑色的天穹,笑眯眯地恐吓小地精:“记得在月圆之前将道格拉斯他们带到这边,要是再晚一点我可能就死在里面了。” 小地精急了,正要张口反对,却被胖胖一把抓起,带上半空中往回飞。 姬瑾荣站在原地目送胖胖和小地精离开,等那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彻底消失之后他才转过身,伸手推开了那扇泛着青色光芒的“门”。 他的叔叔都这样诚挚地邀请他了,他肯定得去把想要的东西拿到手! 姬瑾荣冷静地穿过青色的“大门”,眼前的光景霎时变了。在他落脚的地方之外,到处都是浪涛般汹涌的熔岩,火热的气息扑面而来,令空气中都带着几分滚烫的炙意。 雷勒并没有走远,而是站在另一块熔岩中耸起的岩石上等着。转过头看到了姬瑾荣,雷勒不顾地面烫人的温度,单膝跪到了地上:“陛下,您来了。” 姬瑾荣“嗯”地一声,并不意外。并不是他确定雷勒不会背叛自己,而是即使雷勒背叛了,他也有控制雷勒的办法。 他从来都不是不给自己留后路的人。 姬瑾荣说:“走吧,我们去看看神殿的‘心脏’。” 第65章 收服光明骑士(完) 雷勒转过身,背微微前倾,对姬瑾荣说:“陛下,地上太烫,到我的背上来,我背你走。” 姬瑾荣正要走上前,却感觉背后传来一阵熟悉的吼声。转头一看,竟是道格拉斯骑着狮鹫到来,只有道格拉斯一个,没有别人! 道格拉斯看着雷勒,膝盖烫得发红,背脊被热意哄得汗水直流,却维持着半跪在地的姿态一动不动。 道格拉斯看向姬瑾荣。 姬瑾荣说:“雷勒,起来。” 雷勒浑身的力气像是被人抽光。他站了起来,浑然不觉自己的皮肤被滚烫的地面烫伤了,只觉得整颗心都坠入了岩浆之中,瞬间被烧成灰烬。 这个家伙赶来了,这个家伙又赶过来了。 这家伙总是能及时赶到,将姬瑾荣彻底抢走。雷勒想过像前任魔君说的那样,独占黑魔神殿的“心脏”,抢走姬瑾荣的魔君之位,成为可以号令魔族的存在——可是那样的话,姬瑾荣一定会难过。 雷勒一步一步地走过去,走到了姬瑾荣身后,站在那里抬起头对上道格拉斯警惕的目光。 他有办法杀死这个家伙,但是他不可以动手。 雷勒看着姬瑾荣光洁的后颈。 姬瑾荣离他那么近,近得一伸手就能拥入怀中,就像当初姬瑾荣可以伸手将他抱在怀里一样。那个时候姬瑾荣病怏怏的,身上带着种药味,其实并不难闻,可他却闻得想掉眼泪。 那时候他想,如果他变得厉害一些、变得更受宠爱一些,就可以给姬瑾荣找更好的太医,可以让姬瑾荣的病好起来。 只是过于急进、过早锋芒毕露,让自己早早丧了命。 雷勒几近烧成焦灰的心脏缓缓平和下来。他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天真稚子,也不再是上一个世界里被执念所控制的“魔修”,他现在是姬瑾荣的下属,在姬瑾荣身边永远会有一席之地。 姬瑾荣说过,以后去哪里都会带上他。 这样的许诺,比前任魔君的任何诱惑都要令他心动。 雷勒一言不发地站在姬瑾荣后面。 道格拉斯有些恼火。在第一眼见到雷勒,他就能感受到这家伙对自己的敌意。 这种敌意源自于雷勒对姬瑾荣的别样感情。 如果雷勒只是普通的下属,道格拉斯自然不会为这种事情生气。 可这家伙一看就是居心不良! 偏偏这人在姬瑾荣心里的分量很不一样,就连这家伙与前任魔君有勾连,姬瑾荣还敢一个人来和雷勒接触。 道格拉斯唇抿成一条直线,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愠怒。 姬瑾荣最喜欢看到道格拉斯这模样,一本正经地生气什么的实在太有趣了。他对雷勒说:“你领路,我和道格拉斯跟着。” 雷勒用他蔚蓝的眼睛看着姬瑾荣。 在这种地方重新见面,姬瑾荣却一句话都没有问他,好像他出现在这儿简直再正常不过。 没有质问、没有疑惑、没有丝毫不信任。 仿佛他与前任魔君的接触也是姬瑾荣一手安排的。 雷勒一句话都没说,转过身在熔岩之间掠进。 姬瑾荣手脚并用,爬上狮鹫背上。狮鹫一点都不怕滚烫的岩浆,背着姬瑾荣和道格拉斯往前飞行。 姬瑾荣一坐定,道格拉斯的手就从他腰间穿过,将他牢牢地固定在怀里。 姬瑾荣当然感受得到道格拉斯的愠怒,不过正事在眼前,道格拉斯肯定没有机会和他“算账”。他侧过头问道:“你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 道格拉斯说:“我把骑士团事务交给了布朗和欧文。”事实上若是没有半兽人军队和失去了团长的弓箭手团,光明骑士团其实可以和他一块赶过来。 只不过既然是奥顿帝国牵的头,光明骑士团自然不能把“盟友”全部扔在路上。 道格拉斯收紧手臂,语气带着几分危险和沉哑:“陛下,等一切结束之后,我们有很多账要清算对吧?” 姬瑾荣觉得自己还是喜欢一本正经的道格拉斯。 可惜那个正正经经的道格拉斯,在发现他是在“玩”以后就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这个危险的家伙!现在看来,这家伙其实是闷骚吧? 姬瑾荣哼哼两声,不回答道格拉斯的问题。 道格拉斯也知道这不是风花雪月的时机,因此没再步步紧逼。他看了眼正在走向秘境深处的雷勒,魔族的天赋就是不一般,没有坐骑也能在滚烫的熔岩上如履平地。 道格拉斯命令狮鹫紧紧跟上。 他们前进时并没有遇到多少阻碍。 道格拉斯看向姬瑾荣。 姬瑾荣说:“我好歹也是现任魔君,谁会不长眼地跑来拦我。” 道格拉斯把姬瑾荣搂得更紧:“如果我没有赶到,你是不是就先把黑魔神殿搬空了?” 姬瑾荣心里咯噔一跳,面上却笑眯眯地说:“怎么可能?我是真的想将它彻底毁掉。”在毁掉之前给玄武它们补充点能量应该不算把神殿搬空吧? 道格拉斯把姬瑾荣那点小算盘都尽收眼底。 看到他家陛下这么无耻他就放心了,不管他有没有记起以前的事,他的陛下都不可能会吃亏。想到这十几年来姬瑾荣的悉心谋划,道格拉斯把手臂收得更紧:“陛下,我总觉得我还有一些事情没有记起来。” 姬瑾荣泰然自若地反问:“还有什么?” 道格拉斯看着姬瑾荣毫无心虚的神色,有些怀疑自己猜错了。可是姬瑾荣如果真的有心骗他,怎么可能会在脸上露出破绽?道格拉斯说:“我小时候曾经被魔族掳走,那个时候陛下你应该还在魔族领地吧?” 道格拉斯有种强烈的感觉,总觉得那个时候他们见过面。不,不仅仅是见过面,可能还有更多的接触,否则的话他这十几年来不会一门心思地想要清剿魔族领地、捣毁黑魔神殿——就好像把魔族领地彻底翻过来,就能找到什么似的。 他潜意识里想要找到的,也许就是他这狡猾又可恶的陛下。 道格拉斯定定地看着姬瑾荣。 姬瑾荣说:“当然,我那时候还挺小的。”前任魔君还没有死,魔族领地还危险重重,他一次次地试探着前任魔君的弱点,每次都付出了或多或少的代价—— 这些事,没必要和道格拉斯说起。 姬瑾荣笑眯起眼:“怎么?你觉得我们那时候见过?怎么可能啊,那会儿你可是阶下囚,而我呢,是魔君唯一的侄儿,是将来最有可能继承魔君之位的‘候选者’——你哪有机会见到我!” 姬瑾荣的鬼话,道格拉斯现在一句都不相信。 道格拉斯说:“那我先把话摆在前面,如果你再骗我我就把你扒光了吊起来,打个百八十鞭!” 姬瑾荣:“……” 这家伙能不能想个别的威胁! 姬瑾荣说:“我总觉得你像这样做很久了……” 道格拉斯说:“当然。”他一点都不隐瞒,“你不要脸地来纠缠我时我想这么做,那个雷勒说你在‘玩’而你又不反驳时我想这么做,知道你是隐瞒魔族身份来到我身边以后我想这么做——” 姬瑾荣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不好了。 道格拉斯还在继续说:“看到你溜走时留下的那封信时我想这么做,想起我们之间有过怎么样的过去而你却只字不提时我更加想这么做——” 姬瑾荣:“……你就说你天天都想这么做不就得了!” 道格拉斯说:“对,我天天都想这么做,陛下你总是能令我这样咬牙切齿恨不得天天把你扒光了打。”他将姬瑾荣抱得更紧,“可是,每次见到陛下以后我又舍不得。” 可不就是舍不得吗? 舍不得他伤到一分一毫,舍不得他伤心难过,舍不得他受到半点委屈。不管遇到什么事,他都绝对不愿意成为伤害他的陛下的那个人。 道格拉斯叹着气控诉:“所以,陛下你怎么忍心骗我,陛下忍心欺负我这个毫无还手之力的人吗?” 姬瑾荣:“……” 所以说,想起一切的道格拉斯一点都不好玩,令他想起自己在前几个世界处处被这家伙牵着鼻子走的事实。比如这家伙作为“凤溯”出现时,最喜欢用的就是现在这一招,仗着自己脸长得好,仗着他喜欢他,故意说这种委屈话勾起他的罪恶感—— 一旦他踩进这话藏着的陷阱里,要面临的必然是永无止境的割地赔款! 姬瑾荣决定坚定地无视这厚颜无耻的家伙。 事实上他也不得不无视,因为他们已经走到了“熔浆瀑布”上方,再往前就是万丈“飞瀑”。 冒着腾腾热气的熔浆瀑布。 雷勒有着魔族的强悍肉体,如果是不同人站在这种地方早就被烧成灰烬了,雷勒却一点事都没有。他转过身,对姬瑾荣说:“陛下,那家伙说‘神殿之心藏于烈焰之中’。我先下去探路,您在这里等着我回来吧。” 姬瑾荣从狮鹫背上滑落地面。 他走到“熔浆瀑布”边上,示意雷勒往后退一退。 雷勒急了,喊道:“陛下!” 姬瑾荣朝雷勒笑了笑,示意雷勒稍安勿躁。他朝着涌动着熔浆的无垠深渊说道:“出来吧,叔叔。” 熔岩之中缓缓现出一个魔族身影。 四周的熔浆源源不断地往他周围聚拢。 道格拉斯走上前,站在姬瑾荣身边做出防御的姿态。 那魔族身影哈哈一笑,说道:“这小子还是这样傻傻的,觉得你需要被人保护。” 姬瑾荣说:“我当然需要保护,我可是个法师,很娇弱的。” 道格拉斯望向姬瑾荣。 那眼神里的意思是“回头再和你算总账”。 姬瑾荣摸摸鼻头。 很明显,他这个叔叔的第一句话就把他给卖了! 什么叫“还是”?不就是以前道格拉斯也曾经这样挡在他面前吗? 姬瑾荣有点心虚,没有看向道格拉斯,而是定定地望着“前任魔君”的身影。他说道:“叔叔,您不必这样做的。” “前任魔君”说:“要做到有那么难吗?你之所以没办法感知神殿所在,就是因为你这一点点不忍心——在听道死了那么多人以后,你难道一点都不后悔自己的‘不忍心’?” 道格拉斯听得不明所以。 姬瑾荣说:“若是他们心里没有恶念,以叔叔残余那么一点力量是不可能唆使他们做什么的。”他没有继续让道格拉斯护着自己,而是上前走了几步,“叔叔,我并不想继承神殿。” “前任魔君”冷笑说:“你当然不想继承,你只是想毁掉它而已。你想毁掉它变成普通人,和你身边那个傻小子在一起。加里,你为什么这么天真呢?你觉得他们真的可以接纳你的魔族身份吗?” 姬瑾荣笑眯眯地说:“当然可以。”他神色认真,“能不能被接纳,得靠自己的眼光和自己的努力。” 姬瑾荣和前任魔君的对话令道格拉斯陷入迷惑。 听起来,姬瑾荣和前任魔君的关系并不像传言中糟糕。 正相反,他们就像是天底下最普通的一对叔侄一样,当叔叔的总想教给侄儿一些东西,当侄儿的又总是不想听从叔叔的教导。 当初魔族的内乱,真的是因为姬瑾荣杀死了前任魔君吗? 姬瑾荣再次开了口:“叔叔,难道你不想变成普通人吗?” 前任魔君斩钉截铁地说:“我不想。”他不断地吞噬着周围的熔岩,身形越发壮大,“我生而为魔,拥有比人类更漫长的寿命和更强大的力量,为什么要变成人类?你以为我会像你一样愚蠢,去相信人类说的话吗?他们口里说着喜欢、口里说着不在意,一旦遇到事情,第一个怀疑的也是你!” 姬瑾荣说:“看来我们都觉得是对方冥顽不灵、愚不可及。” 前任魔君哈哈一笑,空气中仿佛有阵阵热浪朝姬瑾荣三人席卷而来,几乎要将他们吞没。 前任魔君的声音已经带上几分疯狂:“如果我要杀死你身边那个人类,你杀不杀我?” 姬瑾荣说:“我是一个自私的人。”比起只有数年感情的“叔叔”,他自然会选择道格拉斯。 前任魔君说:“所以,感情这种东西哪里值得相信?即使一个人对你的感情是真的,也会有对他而言更重要的人来取代你。”他的声音依然阴冷,“所以来吧,只有亲手杀死前任魔君,你才能真正地继承魔君之位、继承黑魔神殿,得到你梦寐以求的力量——既然你已经做出了选择,为什么还不动手?” 姬瑾荣说:“我不会动手。您的想法太极端了,叔叔。只要你不伤害我身边的人,我不就可以不做出选择了吗?” 前任魔君冷笑说:“如果我不想这样呢?” 就在他要命令岩浆涌向道格拉斯所在的方向时,秘境的天穹再次被撕裂,一个胡子发白的老人骑着烈焰兽到来。这老人是个法师,整个人清瘦无比。他的目光中溢满了悲伤,张口喊出一个名字:“卡洛斯。” 前任魔君浑身一震。 他定定地看着来人。 老人再次喊道:“卡洛斯。”他的视线与前任魔君的视线在空中胶着,“已经过去几十年了,你已经认不出我了吧——我已经老了。” 前任魔君说:“你来做什么?” 老人说:“我欠你一个道歉。”他的声音沉重而悲哀,“那个时候不是你带来的魔族,是我们流沙城出了叛徒。” 前任魔君“哦”地一声,说道:“那又如何?” 老人说:“我知道你不相信,但是我这几十年来无时无刻不在后悔。”他望着前任魔君,“我一直想找你,可是你却不愿意见我。十五年前,我听说你被你的侄儿杀死了,我不敢相信——卡洛斯,我不相信你会被自己的侄儿杀死。你对我说过你最景仰的你兄长,一定会好好地将侄子抚养成人,将魔君之位还给他——你对侄子这么好,他肯定不会对你动杀心。” 前任魔君说:“魔族说的话你也相信?” 老人说:“如果你说的不是真的,你为什么一直逼加里杀死你?” 道格拉斯和雷勒都惊讶地看着姬瑾荣。 姬瑾荣没有立刻向他们解释。 事实上也没什么好解释的,当初“杀死”前任魔君的是想要保护他的雷勒。而姬瑾荣一直都知道自己这个叔叔是在求死,他这个叔叔渴望得到感情和信任,却又痛恨自己的这种渴望,想要在死亡里得到解脱。 而他这个叔叔最大的心结,就是当年与流沙城领主的交心与断交。 年少时的感情最为真挚也最为极端。 一开始都多期待、有多喜欢,后来就有多厌憎、有多怨恨。 姬瑾荣说:“叔叔,让一切结束吧。”他最开始也痛恨这个处处相逼的便宜叔叔,可到了后来他却渐渐明白了这个便宜叔叔的求死之心。姬瑾荣望着前任魔君,“毁掉神殿,变成普通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老人没有再说话,只安静地看着曾经的挚友。 寂静在秘境之中蔓延。 * 奥顿历338年,没有人知道魔族领地发生了什么事,也没有人知道黑魔神殿到底有没有被摧毁。 所有人都只知道半兽人的欢呼声响彻云霄,在庆贺他们终于报仇雪恨,将魔族彻底清剿完毕。 道格拉斯和往常一样凯旋。 与他一起回来的还有暗夜冒险队的所有成员,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胜利的喜悦。是的,他们胜利了,他们以英雄的身份,高高兴兴地接受所有人的景仰和祝贺。 道格拉斯带着“神奇的加里”回去见父母。 弗里曼公爵(道格拉斯父亲)和他的夫人(道格拉斯母亲)都对“加里”非常满意,决定早日让两个“英雄”完成婚礼。 婚礼当天,不少重要人物都一一到场。令人惊奇的是,许久没有出现在公众面前的流沙城领主竟和“加里”的叔叔一起出现。 三皇子殿下接待完这两位重要客人,和姬瑾荣说起了悄悄话:“为什么你叔叔这么老?” 姬瑾荣信口胡扯:“大概是我出生得比较晚吧。” 三皇子殿下没再多问,继续热络地去替姬瑾荣招呼客人。 忙碌了一整天,他们才终于有了独处的时间。 房门关上以后,道格拉斯说:“举行一场婚礼比打完一场仗还累。” 姬瑾荣笑眯眯:“不喜欢的话以后就不办了。”每个世界都这样接受别人的祝福,好像有点无耻啊! 道格拉斯听到姬瑾荣说到“以后”,胸口微微发烫。可在高兴的同时,他又有些难受:“难道我要一直这样忘记你吗?” 姬瑾荣说:“等我们掌握了足够多的筹码,就可以和‘主脑’那边谈判了。”借助便宜叔叔的手搬空了黑魔神殿,他的系统能源非常充足,再养活一条青龙也不是问题。他伸手搂住道格拉斯的脖子,“反正忘不忘记,我都会很快找到你——你也会很快找到我。” 道格拉斯说:“你对自己可真有信心。” 姬瑾荣眼睛亮亮的:“那当然。”他亲了亲道格拉斯,“难道不是吗?” 道格拉斯说:“是的,我承认,不管是不是忘了你,我都会立刻爱上你——不管遇到了什么,我的灵魂都是属于你的。” 姬瑾荣搂紧道格拉斯的脖子。 道格拉斯说:“那么,在这大好的日子我们是不是可以算算总账了?” 姬瑾荣心里咯噔一跳。 他警惕地看着道格拉斯。 道格拉斯在他唇上蜻蜓点水地亲了一下,脸假意板了起来:“我肯定还忘记了一些东西吧?在我被魔族掳走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姬瑾荣虽然不想提起已经过去的事,对上道格拉斯的目光后却还是老老实实地开了口:“那时候胖胖已经确定你就是石头了。” 也并不是什么不能提的事。 知道道格拉斯离自己这么近以后,姬瑾荣很快将他弄到身边。那时候道格拉斯还小,没有长大后那么难忽悠,没多久就成了他寸步不离的“跟班”,魔族领地危机四伏,他们却一点都不在意,到处吃吃喝喝玩玩,日子过得很开心。 原以为在这个世界会一直顺遂下去,没想到他那便宜叔叔憎恨人类,害怕他在人类身上栽跟头,竟想对道格拉斯下杀手。 与此同时,道格拉斯的父母找过来了。 他们脸上的急切、悲伤和思念令姬瑾荣动摇了。 他意识到自己这些时日里的快活日子是建立在道格拉斯父母失去儿子的痛楚之上的。 姬瑾荣想到了当初因为他而离开家的魏霆钧。 他已经让魏霆钧失去过与家人在一起的机会,不想再让道格拉斯遭遇同样的事。 于是他将道格拉斯还给了他的父母。 那个时候,道格拉斯已经立誓向他效忠,肯定是不愿意一个人走的。他那便宜叔叔也不想再让道格拉斯留在他身边,所以亲自和道格拉斯父母谈判,让道格拉斯父母带走了被消除了整段记忆的道格拉斯。 后来的事,道格拉斯都知道的。 道格拉斯安安静静地听姬瑾荣说完,心里隐隐有些抽痛。 他的陛下总是这样,永远会先想到别人。 为了不让他的父母失去了儿子,他的陛下放手了十几年。 对于他的陛下来说,这个选择意味着他在这十几年里必须独自面对重重险隘。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他的陛下一无所有。 道格拉斯用力地将姬瑾荣拥入怀中:“陛下,我宁愿承受一切的是我。” 姬瑾荣回抱道格拉斯,封住了他的唇:“你已经承受过了。” 在他还没有“复生”的无数个世界里,魏霆钧已经独自跋涉过无数岁月——不惜双手染血、与苍天为敌,只为给他求得一线生机。 这样的感情他以前不能领会,可是在经历过几个世界之后,他渐渐有些明白了——当你爱一个人的时候,不管他在不在身边,不管他有没有彼此之间的记忆,只要想到未来能够再一次在一起就会满心欢喜。 对于前方必须走的漫长的路,一点都不觉得辛苦。 因为心里坚定地相信路的尽头必然是无尽的甘甜。 姬瑾荣跨坐在道格拉斯身上,眉梢眼底都是愉悦:“等安排好一切,我们一起去找龙吧。” 道格拉斯说:“好。”他亲了亲姬瑾荣柔嫩的唇,“不过在那之前,我们先好好的享受新婚之夜吧。” 感受到“小道格拉斯”明显的变化,姬瑾荣睁圆了眼。 他想要说些什么,却已经被道格拉斯彻底压制住,所有的话都被堵在了唇里。 在这个世界里他的陛下主动了这么久,怎么说都改轮到他主动了。 道格拉斯这样想着,积极又热情地开启了他们美妙的新婚之夜。 作者有话要说: 【收服光明骑士·完】 陛下:我好心疼你! 骑士长:我也好心疼你! 雷勒:…… 骑士们:oh my dog eye! 第66章 收服首席大臣(一) 奥顿历355年,奥顿帝国出现了第一位驯龙法师。他和他的伴侣道格拉斯·将巨龙带回了奥顿帝国,使得奥顿敌国在接下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被称为“传说中的冒险队”的暗夜冒险队核心成员却都在过后的十几年中慢慢走向死亡——在此之前,驯龙法师的叔叔卡洛斯已经早早失去。 大陆在巨龙的守护下渐渐回归和平。 奥顿历366年,聚居在魔族领地附近的精灵族惊奇地发现,从来都照射不到阳光的魔族领地突然变得明亮起来,被初春的风带去的草籽慢慢长出新芽。 并不繁茂,但对大陆上的人们来说这已是伟大的奇迹。 这是不是代表世上再也没有魔族? 而与此同时,那位被称为“神奇的加里”的驯龙法师,生命也逐渐走到了尽头。光明骑士团的骑士长道格拉斯·弗里曼和驯龙法师一起离开了奥顿帝国,从此不知所踪。 生命即将结束的“驯龙法师”并不显得衰弱。 他正在与主脑进行最后的谈判。 主脑对他和卡洛斯的选择感到惊讶。 在原本的故事轨迹里,加里与道格拉斯分开以后会走向两个极端,一边是光明,一边是黑暗,谁都无法再回头,只能沿着选定的道路一直往前走去,直至其中一个人先杀死对方为止!至于卡洛斯,自然是被自己的侄儿亲手杀死,永远被囚禁于黑暗深渊之中无法解脱! 而作为“危险分子”的魏霆钧,在这个世界里的表现也令人吃惊。 就像奥顿帝国人们所赞扬的那样:他们是能创造奇迹的人! 目前姬瑾荣和魏霆钧已经掌控了四个世界。 四个完整的、有序的、未被破坏的世界,可以为他们手中的晋江-A333系统和晋江-S333系统提供能量。从拥有正式的名字开始,系统的功能就会逐步增加,可供选择的时空也会逐渐增多。 在此之前他们所进入的世界都是相对比较落后的,系统功能的拓宽意味着他们可以进入更高级别的文明。 主脑亲自为姬瑾荣、魏霆钧介绍完以后,说出了一句颇有深意的话:“理论上是这样的。” 姬瑾荣马上抓住了主脑话里的潜意思:“实际上呢?” 主脑说:“实际上,我的主体程度其实已经被破坏了,很多世界都陷入混乱和崩溃之中。”它顿了顿,意有所指地提起了魏霆钧,“像晋江-A333系统的宿主这样的存在时不时会出现,他们会破坏整个世界的平衡性,使得某个世界的文明彻底崩塌甚至彻底毁灭。” 魏霆钧并不后悔。 他说:“所以?” 主脑说:“所以我很难再控制所有世界,只能开始选择我的‘候选者’。所谓的候选者,就是像你们手上的晋江-A333系统和晋江-S333系统一样可以监控、握对应世界进程的智能系统。只要彻底将智能系统的功能开发出来,它将会成为新的主脑,代替我继续将各个世界延续下去。” 姬瑾荣说:“你的名字叫‘晋江’?” 主脑说:“对,我的名字叫‘晋江’,你们手中的系统都属于晋江一系的智能系统。” 姬瑾荣非常敏锐:“‘系’?意思是不止你一个主脑,主脑还分“派系”?” 主脑沉默片刻,坦然相告:“是的,现在最强悍的主脑是‘盛文’。盛文一系的智能系统功能繁多,程序复杂,拥有一套牢不可破的稳定体系,各个世界不容易崩坏——所以盛文一系越来越壮大。” 姬瑾荣安静地听着。 主脑说:“你们前面所经历的世界,其实是程序仿造盛文一系的世界文明创造出来的。可是由于实力有限,这些新类型的世界非常容易崩塌。事实上,我们这边能稳定存在的世界文明并不多,很多创造者并不具备建立完整世界体系的能力。” 姬瑾荣说:“所以只能缝缝补补勉强用着?” 主脑:“……” 姬瑾荣总算明白S333和A333两个系统像谁了,可不就像它们的主脑吗!他不是很明白:“既然无法控制庞大的文明,为什么不试着发挥自己的优势,创造小一点的世界?” 主脑说:“这正是我们唯一稳固的世界类型,只是在这些世界里面也常常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最近还有很多盛文一系的智能系统拥有者来捣乱,我真的忙得焦头烂额。” 姬瑾荣有种不翔的预感。 主脑说:“经过四个世界的观察,我觉得A333和S333配合得很好,是所有‘候选主脑’里最好的两个!” 姬瑾荣:“所以?” 主脑说:“所以,一切都拜托你们了,请你们帮助它们继续升级吧。”它的语气满含感动,“你对A333和S333所说的话令我很受触动,我们所希望做到的就是你所说的那样——令每一个世界都越变越好,每一个世界的文明都能稳步往前迈进。” 姬瑾荣:“……” A333和S333果然是主脑亲生的! 姬瑾荣说:“我再问一个问题好了。” 主脑说:“问吧!” 姬瑾荣说:“A和S是等级的话,后面的333是什么意思?意思是你们还拥有另外332个同一级别的智能系统?” 主脑说:“不,A级和S级的系统只有你们手上这两个。”它吞吞吐吐老半天,才在姬瑾荣的瞪视下说出实话,“333是我的幸运数字,你不觉得它看起来就很美妙吗?古语有云,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可见三是世上最美丽的数字,将世间万物都包含其中。三个三重叠起来的话,光是看上去就充满了韵律美和自然美……” 姬瑾荣觉得自己可以不用和这东西说话了。 意识到姬瑾荣眼神里的鄙夷,主脑说:“盛文一系正在不断扩张,我们晋江一系的生存空间正在不断压缩。一旦我的程序停止运转,‘候补主脑’又没有升级成功,你们原来的世界也会随之坍塌。”它有些伤心,“我并不想失信于你们,只是——” “覆巢之下无完卵。”魏霆钧接过话头,“我们明白的。” 主脑说:“对,我想说的就是这句话!” 魏霆钧只在意一件事:“为什么我每次都要被封存记忆?以后还是要这样?” 主脑说:“因为A333是第一代系统,那时候还没有考虑到很多人性化的问题,只想挑选适合的宿主去完成任务。”简单来说就是第一代系统只把宿主当成完成任务的工具,间接控制宿主去做程序设定好的事! 只可惜魏霆钧很快就反过来控制了A333系统,挣脱了程序的设定! 魏霆钧心里也有了种不祥的预感:“也就是说,封存记忆也是系统核心程序里面设定好的?” 主脑很心虚:“没错,就是这样。第一代系统的核心程序是我从别人那里接手,我们完全没办法对它进行修改。除非是直接摧毁文明强制离开上一个世界,否则按照正常的世界转换程序来走肯定是要有这一步的。否则的话,第一代系统很难让你和新身份融为一体而不被人怀疑。”说完以后主脑也觉得自己这一系好像太不靠谱,默默地给自己的话打点补丁,“不过你的精神力越来越强大,程序会越来越难掌控你的记忆——更何况S333的宿主并不会遗忘你,你们的重逢并不会有太多的障碍。如果将来A333或者S333成为了主脑,你们还可以试着更改它的核心程序。” 魏霆钧和姬瑾荣对看一眼,什么都明白了。 简单来说就是这玩意儿什么都做不了——他们上了一艘破破烂烂的贼船,还特么的不许下船! 既然这样,那就只能尽快成为这艘船的掌舵人! 姬瑾荣在魏霆钧能去的世界里翻了翻,挑中了一个可以让他们了解“未来世界”的、相对比较平衡的文明。 * 柔软的丝绒暖和又舒服,床上的少年忍不住蹭了蹭,长腿往外一跨,再蹭了蹭,舒舒服服地接着睡。 明明外面是冰天雪地,屋里的温度却始终维持在恰好让人酣睡的适宜范围。 “体温,37.3摄氏度;心跳,75次每分钟;血压,111/88——各项体征正常,四肢活动能力正常。”刻板得如同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味觉,听觉,视觉,声带等功能还需要进一步检测。但是,在时隔八年之后,我们的皇帝陛下终于清醒过来了,这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我们应该第一时间通知寇部长。” 另一个属于女孩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响起:“还是不要了吧?毕竟——” 不等女孩往下说,那机械般的声音饱含欣喜地开口:“陛下您醒了!” 准备继续装睡听下去的姬瑾荣:“……” 姬瑾荣只能幽幽转醒,坐起来揉了揉眼睛,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迷茫:“我睡了很久吗?” 他仰起头,“茫然”地看向守在床前的两人。男的大概四十来岁,西装笔挺,还戴着个领结,浑身上下每一处都打理得一丝不苟,比旁边的医疗机器人更像机械! 旁边的女孩到时很小,让姬瑾荣想起了卡洛琳。不过女孩显然是温柔可爱的类型,脸蛋白里透红,让人很想捏上一把。 那机械一样的男人说:“不久不久,八年而已!” 姬瑾荣:“……” 男人脸上终于有了表情,感慨万分地说:“上一次,陛下您睡了十五年啊!您只在和寇部长结婚时曾经苏醒过来——当时大家都觉得是奇迹,您与寇部长绝对是上天注定的一对!” 姬瑾荣思索了一下,发现“自己”对那次苏醒没有多少印象。事实上这具身体几乎是一张白纸,没有半点关于这个世界的记忆! ——等等! 结婚?! 作者有话要说:   前半段介绍主脑设定,有点复杂,弄不明白就不用管吧,如何后面某个世界出现个终点男之类的,不要慌张,抱紧我就好!hhhh陛下要去学习先进知识了!(不对) 第67章 收服首席大臣(二) 首席大臣,意思是政府的首脑。 姬瑾荣“翻阅”着光脑里的信息,从上面得到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目前姬瑾荣接触到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管家谷秋山,另一个是女仆梅莎莎,除此之外再也见不到半个人影。 从谷秋山口中,姬瑾荣勾画出了“寇部长”的形象:一个出身贫寒的贫家子,凭借优异的成绩挤进到处都是权贵子弟的学校,与他们相交甚笃,为人长袖善舞、八面玲珑,有不小的野心。 在这位寇部长二十三岁那年,基因测配中心显示出他和“皇帝陛下”的基因匹配率高达99.9999%。 基因匹配率高的人在一起,可以逐渐修复基因中的缺陷,使得自身的体质得到不断增强,寿命也能随之延长——因此,这位寇部长被选中为“皇夫”,与因为基因缺陷而像废人一样躺在床上昏睡了十五年的“皇帝陛下”结婚! 事实上在这十五年里,皇室的大权早就被掏空,所有决策权都交给了政府。 首席大臣成了帝国真正意义上的决策者。 人人都为出色的寇部长感到惋惜,寇部长却没有像其他人料想的那样被个废人挡住脚步。 正相反,寇部长利用“皇夫”的身份进入了政府。 不到八年时间,寇部长已经取代了前任首席大臣,成为了帝国真正的主宰者! 这个时候,野心勃勃的寇部长才三十一岁而已。 姬瑾荣了解完这些,顿时明白梅莎莎没说完的话代表着什么。 很显然,他被安置到这个偏僻的居处已经很久——寇部长羽翼已丰,不打算承认这段耻辱的婚姻! 梅莎莎跟谷秋山,是仅有的愿意跟着他来到这里“静养”的人。 姬瑾荣理清楚自己的处境,当下阻止了谷秋山将自己苏醒的消息告诉那位寇部长。 由于一下子进入了与从前截然不同的“中阶文明”,胖胖它们暂时陷入了休眠。姬瑾荣琢磨来琢磨去,觉得那位寇部长很有“乱臣贼子”的潜质。 可是不亲眼见一见,恐怕很难确定到底是不是! 所以姬瑾荣决定先隐瞒“自己”苏醒的消息。 没有确定那位寇部长就是魏霆钧之前,这种“已婚”的关系太危险了! 莫名其妙又结了一次婚,姬瑾荣心里有种蛋蛋的忧伤。他叹了口气,下床锻炼不够灵活的四肢。 这具身体躺了八年——哦不,全部加起来的话,应该是躺了二十三年。虽然这个时代医学水平了得,将他全身肌肉和骨骼都保持在同龄人的最佳水平,对姬瑾荣而言却还是有些不够。 姬瑾荣被前几个世界惯坏了,希望拥有比这更灵活的躯体,更敏锐的听觉、嗅觉、视觉以及味觉。 幸运的是,随着这几天的积极锻炼,姬瑾荣使用起这具身体来越发得心应手。 姬瑾荣锻炼完,拉着梅莎莎研究烤箱的使用方法。 梅莎莎稍稍示范了一下,姬瑾荣就琢磨透了,从“书”里翻出各种教程动起手来。 在等着烤蛋糕做好时,姬瑾荣又打开光脑翻看起别的内容。这边果然是高阶文明,竟能将无数“书”都装进这荧亮的光幕里,还都是有声有色的“书”,甚至还能看到真人在里面示范! 真的很不错啊。 姬瑾荣以前也接触过类似的灵器,可那毕竟只有少数人能拥有,不像这边一样人手配备一台。 越是了解这个时代,姬瑾荣越发现主脑的不靠谱,感觉这“光脑”的功能比S333那个不靠谱的系统要多得多! 蛋糕很快出炉,梅莎莎吸了吸鼻子,高兴地说:“陛下您真厉害!真的只看了几眼教程就做出来了!!!好香!!!” 瞧见梅莎莎一脸馋像,姬瑾荣又想到了卡洛琳。率直的女孩子总是这么可爱! 姬瑾荣把蛋糕分了三块,其中两块分给了梅莎莎和谷秋山。 谷秋山努力想要保持脸上那严谨的表情,眉梢眼角却还是忍不住泄露一些欢喜的笑意。 原主对外界的一切毫无印象,但姬瑾荣从谷秋山的态度推断得到谷秋山到底在原主身边守了多少年。 这是一个忠诚而伟大的忠仆。 相比之下,梅莎莎高高兴兴地吃得尽兴,连脸上沾了奶油渍都没发现! 姬瑾荣蛮享受这样的时光。 只不过日子总不能这样虚度下去。 姬瑾荣提出要出去走走。 谷秋山很担忧:“陛下,寇部长那边真的不用通知吗?” 姬瑾荣知道谷秋山是怎么看待自己和那位“寇部长”的婚姻的,这位忠仆眼里他们是世间罕有的良配,绝对可以和和美美地在一起。 姬瑾荣没有戳破谷秋山的妄想。 他顺着谷秋山的话头,神色变得有些黯然:“我看过很多他的资料。” 谷秋山顿时缓和下来,用鼓励的目光让姬瑾荣接着往下说。 姬瑾荣叹了口气,幽幽地看了谷秋山一眼,眼底有着伤怀,有着自卑,有着千千万万复杂的情绪。总之,看得谷秋山心脏一揪,对他心疼得不得了。 姬瑾荣摆足了眼神,才开口说:“他是那么地优秀,就像天上的星辰。而我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连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都没见过。” 谷秋山说:“陛下,这不是您的错!” 姬瑾荣露出乖巧的笑容:“我知道,那是因为我有基因缺陷。如果我不是皇帝的话,恐怕早就死了,哪还等得到他的出现。” 谷秋山看着姬瑾荣的目光更加怜惜。 姬瑾荣接着往下说:“所以,我想出去外面看一看。”他语气认真而郑重,“我想先试着去接触外面的世界,学会我应该会的东西。在那之前,我不想那么早见到他!” 谷秋山觉得姬瑾荣说的话很有道理。虽然他觉得他的陛下和寇部长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他也不得不承认他的陛下现在和寇部长的差距有点远——远得他的陛下不一定能听懂寇部长说的话! 如果一段婚姻之中连沟通都做不到,怎么可能走得长远? 谷秋山说:“陛下您想得很对,”他作出保证,“陛下您放心,我会替您安排好。您出去时我会在床上摆上替身,保证不会让人发现您已经苏醒。” 姬瑾荣喜笑颜开:“谢谢谷叔!” 谷秋山看着姬瑾荣开心的笑容,不知怎地觉得有些心酸。对于这孩子来说,他连外面的世界都没看过一眼,就已经度过了童年、度过了少年,成为一个二十三四岁的成年人——而且还是已婚的成年人! 换成自己,可能也没办法接受这种事。 就让他先好好地玩一段时间吧。 谷秋山办事能力很强,很快帮姬瑾荣安排好了新身份。 虽然光脑是和个人基因进行绑定的,但只要做好相关的隐藏工作,外人也没法从光脑得出姬瑾荣的真实身份。 在姬瑾荣的要求下,新身份的名字叫“容瑾”。 由于原主常年躺在床上没有外出过,所以基本没有人能认出他的长相,姬瑾荣只是稍稍修剪了头发,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他肤色偏白,皮肤细嫩无比,经过这段时间的饮食调理,白皙的脸蛋上透着几分红晕,配上那双灼亮的眼睛看起来精神极了! 就连守在姬瑾荣身边二十来年的谷秋山都差点认不出来! 谷秋山忧心忡忡:“陛下,您到了外面万事都要小心。”可别被那头狼给叼走了!要是不小心闹出了难堪的绯闻,以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本来帝国的实权就已经落到了首席大臣手里,皇室要是再出个丑闻,恐怕连名义上的皇室都当不成了。 姬瑾荣笑眯起眼:“我当然会小心啊,这不是还有莎莎和我一起吗?” 梅莎莎认真保证:“我绝对不会让陛下出事!” 谷秋山想到梅莎莎天真的性情,更加忧心了。可惜他是不可能跟着出去的,没人在这边的话很快就会被人怀疑! 谷秋山逮着姬瑾荣叮嘱许久,才说:“陛下您去吧,车已经为您备好了。这两天您已经在花园里做了足够久的练习,也通过了光脑的考核,开着它出去应该不会有问题。”说着说着他又再次叮嘱,“如果陛下您累了,就让莎莎换着开。” 梅莎莎笑弯了眼:“谷叔,这些话你已经说过了。” 姬瑾荣哪会看不出谷秋山的不舍。这种已经演化成血脉亲情的忠诚令他有些动容,不由张开手给了谷秋山一个拥抱,“谷叔,我们不会走太远的,说不定晚上又回来和你一起吃完饭!” 谷秋山站在原地目送姬瑾荣和梅莎莎离开。 车是悬浮车,车轨都设在半空。姬瑾荣不得不感叹人类的智慧无穷无尽,前两个世界他们虽然也能飞上空中,但大多是依靠魔法或者依靠坐骑,绝对不是靠这种纯粹由人类自己设计、自己制造的飞行工具! 姬瑾荣愉快地在悬浮车轨上晃荡了一圈。 梅莎莎很兴奋地趴在窗边往外看。 姬瑾荣将悬浮车停在了市中心的空中停车场,两个人沿着高耸入云的电梯回到地面。 梅莎莎说:“原来外面是这样的啊,和在光脑里看到的完全不一样。” 姬瑾荣挑挑眉:“哪里不一样?” 梅莎莎深深地吸了一口海港中带着点腥意的空气:“都不一样,你闻闻看,我感觉周围一定有很多鱼在游来游去,我闻到它们了!还有,”梅莎莎仰起头,挡着过于刺眼的阳光,对姬瑾荣说,“有太阳!晒在身上暖洋洋!有风,从某一个方向吹来的风——我看看,好像是西南那边吹来的,不过我闻不出那边到底是什么样的,以后我一定要去看看!” 姬瑾荣最喜欢梅莎莎那闪闪发亮的眼睛。 他领着梅莎莎在街上漫步。 很快地,他们来到了一处大屏幕前。 梅莎莎拉住姬瑾荣:“陛——阿瑾你看!是寇部长,他在召开记者招待会呢。” 姬瑾荣循着梅莎莎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二三十岁的男人笔挺地坐在那里,明明穿着首席大臣固定的正装,看起来却像在军营里一样,坐姿挺拔得令人忍不住将目光定在他身上。 无可否认,他这个便宜“皇夫”长得不赖,至少不是姬瑾荣想象中的文雅青年——真要是那种家伙的话,他可得开始准备走离婚流程了! 姬瑾荣观察着那位寇部长的长相,感觉还蛮符合自己审美的。 姬瑾荣没有掩饰眼底的赞许。 梅莎莎有点不忍心。 梅莎莎拉着姬瑾荣离开。 等退出了人群,梅莎莎才小声地对姬瑾荣说:“阿瑾,我觉得有些事你应该知道。” 姬瑾荣微微讶异,看向梅莎莎。 梅莎莎拉姬瑾荣拉到暗处,用光脑放出一些图片:“外面都在传言,寇部长有喜欢的人了。”连议会那边都是这样认为的,他们都快要把“如果皇帝陛下再不醒,寇部长是不是可以离婚”这种议题摆到明面上来! 姬瑾荣挑了挑眉。 有喜欢的人? 难道这位寇部长不是魏霆钧? 姬瑾荣看着梅莎莎放出来的照片。照片上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下方配有他出色的履历!这少年年纪虽小,却已经是闻名世界的大师级音乐家,他创作了许多美妙的乐章,既有飘在街头巷尾的流行歌曲,又有高雅的“新古典音乐”。 真是太了不起了! 姬瑾荣目光定在一张少年弹钢琴的照片上。 照片里的少年身穿白衣白裤,整个人仿佛笼罩着一层柔和的光晕,像是天上最美丽的天使降临人间。 姬瑾荣对着少年和少年、寇部长的罗曼史不感兴趣,倒是很好奇那架可以发出美妙音乐的大钢琴。 他说:“这东西好像很有趣,改天我要弄来玩玩。” 梅莎莎和姬瑾荣正相反,她对钢琴一点兴趣都没有,气鼓鼓地说:“陛——阿瑾,如果寇部长真的喜欢这家伙,那不是算是婚内出轨了吗!” 姬瑾荣说:“别生气。”他启动光脑,在上面扒拉出不久前留意到的招聘消息,“我们弄些东西在路上吃,然后去‘寇部长’家里应聘吧。” 梅莎莎睁圆眼睛:“应聘?” 姬瑾荣说:“是啊,A区政府在招厨师和医生,我们去试试看。有些东西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近距离看一看,才能确定他是不是真的爱着婚姻伴侣之外的人。” 事实上姬瑾荣是要去确定一下那家伙是不是魏霆钧,如果不是的话就赶紧想办法解除婚约,溜! 梅莎莎忧心不已:“如果是呢?如果是的话该怎么办?” 姬瑾荣眼底掩着冷芒,哼笑起来:“当然是先揍他一顿,然后和他解除婚姻关系!” 第68章 收服首席大臣(三) A区是帝国最繁荣的区域,A区政府自然是帝国的最高政府所在处。 最近A区政府的人事处很苦恼,苦恼的地方在于食堂和医务室两方面。 作为帝国最高政府,A区政府的各种待遇自然是最棒的,可是最近他们的寇部长的妹妹在A区休养——这可怜的小女孩什么都吃不下,已经快从寇妹妹忧郁成林妹妹! 更重要的是他们的寇妹妹身体还不好,所有人都觉得寇部长会爆出一句“治不好我妹妹你们都给他陪葬”这种话! 梅莎莎兴致勃勃地给姬瑾荣说出这些打听来的八卦。 小女孩儿看事情的点总是和别人不太一样:“没想到那位寇部长居然会是那么疼妹妹的哥哥啊!” 姬瑾荣伸手揉了揉梅莎莎的脑袋。 梅莎莎顿时高兴得冒泡泡。 她也有哥哥一样的陛下! 姬瑾荣将两则招聘启事翻来看去,发现招聘要求都差不多。 需要的“证书”他这两天都随手考到手,还顺便借助光脑学了不少这个时代的先进医疗知识先进烹饪知识什么的——理论上的基本难不倒他,现在只差实践了! 姬瑾荣摸着下巴,询问梅莎莎的意见:“莎莎,你觉得是当医生好还是当厨师好?” 梅莎莎一点都不觉得靠几天“抱佛脚”就能把两种证书考到手是多惊悚的事,她觉得她们家陛下多厉害都是正常的!毕竟她们家陛下可是皇室最后一位成员!即使因为基因缺陷而陷入了漫长的昏睡,各种天赋依然是远胜于常人的! 梅莎莎只考虑了几秒,立刻给出答案:“厨师好!” 那样就可以天天吃吃吃! 姬瑾荣领着梅莎莎去参加面试。 身份检测没有任何问题。 谷秋山好歹是皇室仅存的“忠仆”,弄一个正式身份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事实上谷秋山能护着皇室唯一的血脉这么多年,也不是真的傻到认为现在握着帝国最高权利的寇部长会真的因为这段有名无实的婚姻而护着姬瑾荣一辈子——他早就有所准备,为姬瑾荣留好各种退路。 梅莎莎这边也不会露陷,因为她是谷秋山十多年前收养到身边的,和姬瑾荣一样基本没和外面的人接触过。 倒不是谷秋山不让她出去。可谷秋山常常得寸步不离地守着姬瑾荣,连合眼的时间都少。梅莎莎被收养时年纪虽小,却也知道心疼谷秋山,自然不会缠着要出去——所以她以前都只宅在家里刷光脑。 两个人看起来都有着和背景相符的单纯,递上去的资料没一会儿就通过了人事处的审核。 正式面试非常简单粗暴。 人事处直接在面试厅弄了个移动厨房。 应聘者在里头,招聘者在外头。 主持面试的是人事处负责人。 旁边坐着一溜的帝国顶级名厨,其中不乏这段时间在寇部长那边挨了狠骂的倒霉人,他们如同进入战斗状态的公鸡般挑剔着每一个应聘者。 反正就是这样不好,那也不好,有些连厨具都用得不好;有些厨具用得好的,做出来的食物连狗都不吃;有些做出来的食物勉强能喂狗,却又不懂得营养搭配,简直是想吃它们的人食物中毒! 人事处负责人坐在一边听得大汗淋漓,默默地删掉一个个应聘者。 招个能让寇部长满意的厨师怎么就这么难?! 姬瑾荣带着梅莎莎出现时,人事部负责人已经有点绝望。 等听到姬瑾荣像乡巴佬一样说“咦,这些东西我没真正用过,等我先试试”,人事部负责人已经预见这家伙会被旁边的“厨师招聘团”批得有多惨! 人事部负责人往旁边看去,却发现旁边的顶级名厨们神色都十分和蔼,看起来像是慈祥的邻家老爷爷。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地评价着:“这孩子不错,不懂就是不懂,没有不懂装懂。”“是的,这么谦虚踏实的孩子很少见了。”“没错,没错,真的很不错。” 人事部负责人:“……” 刚才批得那些厨师直接哭出来的真的是这群家伙吗! 等姬瑾荣把移动厨房里的新鲜玩意儿一样一样试用完,顶级名厨们已经把姬瑾荣从动作到态度来来回回夸了个遍,把人事部负责人洗脑到觉得这位小厨师每一根头发丝都闪着光! ……等等! 人事部负责人迅速冷静下来。 不会就是因为这位小厨师好看得每一根头发丝都闪着光,这些家伙才会这样变着词儿夸来夸去吧!他们要招的可是厨师啊!厨师长得好看又不能让食物变好吃!除非他亲自把食物端出去—— 咦?人事部负责人眼睛一亮,从全新的角度打量起姬瑾荣和梅莎莎。 姬瑾荣浑身上下闪着光就不说了,梅莎莎的长相也可爱极了! 最重要的是,梅莎莎的年纪和寇部长的妹妹差不多大! 同龄人嘛,肯定比较有共同语言,两个人凑一块玩得好了,吃饭肯定也吃得香! 人事处负责人瞬间轻松起来,和顶级名厨们一起欣赏姬瑾荣和梅莎莎的厨艺展示。 人长得好看就是不一样,每一个动作看起来都那么美好,整个移动厨房都洋溢着一种温馨和谐的气息。 人事处负责人决定好了,只要姬瑾荣和梅莎莎做出来的成品不算难吃,就把他们留下来——反正A区政府养得起! 顶多给他们申请个“长得好看给人养眼”专项资金。 等机器人助理将食物端到每一个人面前时,人事处负责人觉得整个世界都亮了起来。 虽然还没吃,但是他的味蕾已经彻底被眼前的食物彻底唤醒,恨不得立刻把它们全都塞进肚子里面! 人事处负责人忍不住再看向移动厨房那边。 接着他发现姬瑾荣和梅莎莎打开了厨房里的活动餐桌,在那里享用刚才顺手烤出来的甜点。 仿佛注意到了人事处负责人的目光,姬瑾荣眨巴一下眼睛,坦然地解释:“不好意思,我和莎莎来的时候没来得及吃早餐,所以用剩下的材料做了点小甜品。您趁热吃吧,我们先用这个填填肚子。” 梅莎莎更加坦然,她已经高高兴兴地吃了起来。 人事处负责人:“……” 这两个乡下人心真大。 而且为什么甜品都归他们自己!难道不会拿来他们这边展示展示! 人事处负责人正为姬瑾荣两人操心着,又听到梅莎莎压低声音对姬瑾荣说:“哥哥,那个负责人一直没吃,是不是发现了你刚才找教程看的事?那些菜你第一次做,真的可以吗?刚才我们应该找他们要点别的食材的……” 气氛突然变得有点小尴尬。 吃得非常投入的名厨们感觉自己每一个指节都有点僵硬。 移动厨房里的声音都可以直接传导到评委们耳朵里,这事儿姬瑾荣应该是知道的,所以刚才才会直接开口解释;而梅莎莎应该是不知道的——因此她用自以为很低的声音把话说出来时,每一个人都听到了。 什么鬼?! 眼前这些食物都是这小厨师第一次做?!还是现场看着教程做的?!难怪这小厨师刚才时不时会停下来歇一两分钟呢,原来是在看光脑里的教程! 人事处负责人也静滞片刻。 接着他拿起餐具把食物送进嘴里。 很快地,他迅速解决掉所有食物。 人事处负责人优雅地抹干净嘴巴,站起来拍板定案:“就你们了!你们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其他人没再说话。 太打击人了,真的太打击人了,这种水平居然是现学的!就算是他们这些浸淫厨艺几十年的老牌名厨也做不到! 就这样,姬瑾荣和梅莎莎进入了A区政府食堂,成为了一名……小厨师! 姬瑾荣饶有兴致地看着一整排机器人整齐有序、兢兢业业地在那里切菜,以最纯熟的刀工地将每一根萝卜丝切成精确到微米的大小。 这个时空还真是有趣。 明明可以用更简单的机械来代替人工,居然还把它们都做成人类的模样,想要多保留一些人类痕迹。就像这个时代的皇室明明已经处于被淘汰的边缘,却还是护着“他”这一根小苗苗,希望能将帝国最初的血脉传延下去。 很多人骨子里都这样恋旧。 姬瑾荣愉快地翻看着光脑里面传送过来的“餐单”,他喜欢食物,也喜欢做食物,所以对这份工作没有太大的抵触。由于他是第一天来,知道他的人并不多,被安排过来的餐单也不多,很快就按时按量地完成。 到了中午,食堂负责人犹犹豫豫地走了过来,说道:“寇部长那边的两分午餐你做一做,然后为他们送过去吧。” 姬瑾荣讶异:“不是有送餐机器人吗?” 食堂负责人说:“寇部长不太喜欢机器人,都是派人送上去的。” 姬瑾荣眉头一挑。 生在这种时代却不喜欢机器人,这位寇部长一定活得很辛苦。 姬瑾荣答应下来,对着负责人转过来的餐单把食物准备好。 没想到这么快就有机会见面了! 梅莎莎有点小紧张:“哥哥,”换了这个称呼以后,她喊得顺溜多了,“我们会不会被发现?” 姬瑾荣忍不住揉梅莎莎的脑袋:“不会。”那位寇部长哪里记得他长什么样! 梅莎莎听到姬瑾荣的保证,心中大定。她用力点头,端起其中一个餐盘和姬瑾荣一块去送餐。 等走出食堂,梅莎莎忍不住说:“哥哥,不知是不是错觉,其他人看着我们的眼神满满的都是怜悯……会很可怕吗?” 姬瑾荣不答反问:“怕什么?” 梅莎莎顿时打起精神。 是啊,怕什么?他们又不是为了薪水来的!他们只是想看看那位寇部长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是不是真的背叛了婚姻而已! 姬瑾荣领着梅莎莎畅通无阻地走向寇部长办公的地方。 位置很高,连走道都很亮堂。 姬瑾荣很有礼貌地腾出手敲门。 寇部长的助理远远就看到了姬瑾荣和梅莎莎,近距离一看,两眼顿时发亮。内部联络群已经有很多人聊起这位新来的小厨师和他的助手妹妹,并且发了很多闪闪亮的美照。 真人长得更好看! 就是不知道会不会被寇部长折磨疯。 想到这里,助理又忍不住用怜悯的眼神看向姬瑾荣和梅莎莎。 他们长得这么好看,应该从来没有遇到什么难堪的事情,等下要是被寇部长劈头盖脸地一通臭骂,不知道会不会被骂哭! 助理好心地说:“我带你们进去。” 姬瑾荣微笑着说:“谢谢。” 助理被姬瑾荣笑得晕乎乎,连自己是怎么走进里面的都不知道。 等对上顶头上司的目光,助理才彻底回过神来。助理艰难地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介绍:“部长,这是新来的厨师。” 不用助理说话,寇部长的目光已经落在姬瑾荣身上。 姬瑾荣和梅莎莎衣着洁净而整齐,头发是利落的短发,指甲修剪得很漂亮,全身上下挑不出半点错处。更难得的是,他们的长相也没有可以挑剔的地方,眼睛好看,鼻子好看,嘴巴好看,整张脸都很好看,把上面任何一个部位换掉都会远远不如眼前这样! 和寇部长一样,寇家妹妹也看直了眼。寇家妹妹没有评价得那么仔细,她心里只有这么两个字—— 好看,好看,好看! 寇家妹妹瞬间变成个小淑女,不再和刚才那样怏怏不乐,而是斯斯文文乖乖巧巧地说:“哥哥,我饿了,我想吃东西。” 寇部长有些惊讶。 寇家妹妹当然不是纯粹被美色诱惑。 她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吃饱过,一看到食物就想吐。可在刚才门被打开的一瞬间,她闻到食物的香味竟没有反胃的感觉!人在厌食的时候是没有饿的感觉的,可厌食情绪一走,饥饿感会把人给折磨死。 寇家妹妹的肚子咕噜咕噜叫。 梅莎莎听到了这有点令人尴尬的声音,走上前把餐盘放下:“听说你很久没吃饭了!真是太厉害了,我一顿不吃就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你居然能撑那么久!” 寇家妹妹听得懵了懵,这女孩是在反讽吗?对上梅莎莎清澈的眼神,寇家妹妹才确定梅莎莎没有讽刺的意思。她有些委屈:“又不是我自己不想吃的。” 寇部长冷哼一声。 寇部长当然知道自家妹妹是怎么回事,医生们都说没什么问题,就是心情太忧闷所致。自家妹妹忧闷的原因他也知道,因为一个联姻一样的婚约——这婚约是他们爷爷还在时定下的,他刚带着妹妹来到A区念书时,那边一直准备悔婚。 随着他手中的权力越来越大,贴上来的人也越来越多。 其中就包括寇家妹妹的婚约对象。 准确来说是婚约对象那个家族。 从成年那天起,寇家妹妹就一直在装病。眼看婚约对象不断地请名医过来为她“治病”,寇家妹妹越来越憋闷,结果装病变成了真病——一定程度上的狂躁症,性情变得暴躁易怒,好几次差点把婚约对象揍得半身不遂。 那边也是能忍,寇家妹妹都从可爱萝莉变成暴力萝莉了,都还表示自己极其盼望寇家妹妹能嫁过来! 闹到这种程度,别说寇家妹妹不想结这个婚,连寇部长也不会再让自己妹妹嫁过去。 被人打了还能递出另一边脸让人打,内心一定已经变态又扭曲。 当然,寇部长一直没把自己的决定告诉妹妹。 没想到就是因为寇部长一直没表态,寇家妹妹心里越来越没底。 眼看又快到自己的生日,她是真的吃不下饭了,整个人迅速消瘦下去,蔫了吧唧的,完全没了以前那种暴力萝莉的精神气。 所有医生都束手无策,说这是心病,根本治不了。 寇部长看了眼姬瑾荣和梅莎莎。 心病? 这两个家伙还有治心病的能耐? 寇部长看过来时,姬瑾荣也在观察寇部长。 寇部长也比屏幕上更帅气逼人。 寇部长有着一双幽邃的眼睛,迷人的、冷静的眼神。 虽然看上去有点冷,但正因为有这么一种冷意,瞧起来反而更令人心动。 这位寇部长会是魏霆钧吗? 姬瑾荣也捧着餐盘走上前,走到有可能被寇部长冷冻的距离。他把食物摆到寇部长面前:“这是您的午餐,请慢用。” 明明姬瑾荣的态度和语气都挑不出半点错处,寇部长听在耳里却莫名有些刺耳。 寇部长仔细想了想,应该是因为姬瑾荣不怕他。即使是在A区政府的官员里面找,好像也找不出几个真的不怕他的人! 即使背后恨他恨得要命,在他面前依然服服帖帖地听他的话。 寇部长看了看边快速进食边向梅莎莎倒苦水的妹妹,也开始用餐。扫见姬瑾荣还站在一边看着,寇部长难得地开口说了句公事以外的话:“坐吧。” 姬瑾荣老实不客气地坐到旁边,还很自然地借用桌上的工具煮水泡茶。 清淡的茶香很快溢满了整个办公室。 他办公室里的茶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闻了?寇部长手微微一顿,再次开口:“给我倒一杯。” 姬瑾荣笑弯了眼:“好。” 姬瑾荣将茶递过去,却并没有放在桌上,而是停在寇部长跟前。 寇部长没有多想,伸手将茶接过。茶杯很小,两个人的手难免会接触到对方。寇部长触碰到姬瑾荣的手时,整个人仿佛触电一般,竟有种从未体验过的异样感受。 寇部长把茶送到嘴边喝了一口,压下心中的莫名悸动。 姬瑾荣好像完全没注意到寇部长的“不正常”,淡定地给自己泡了杯茶喝了起来。他的唇色泽微淡,看上去非常柔嫩,寇部长的视线黏在上面,不知怎地居然担心茶水太烫,会烫伤姬瑾荣那柔软的嘴唇。 寇部长开口提醒:“有点烫。” 他面上什么都没表露出来,好像只是在评价姬瑾荣泡的茶一样。 姬瑾荣闻言把茶放下,脸上满含歉意:“噢,抱歉,我没有考虑到这个。” 寇部长不再说话。 事实上寇部长刚才说的话已经够多了! 除了处理公务和骂人之外,他基本不会说什么!可他刚才说了三句话啊!他对小厨师说了三句话! 正在不远处处理文件的助理小心地注意着这边的动静,心中早已掀起阵阵惊涛骇浪。 难道这个世界真的是看脸的,连他们的寇部长也不例外?!! 助理还没回神,姬瑾荣已经积极进取,和寇部长套起了近乎:“这次的午餐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吗?” 寇部长一向懒得和别人说话,可对上姬瑾荣期待的目光他又停顿下来。他认真回想片刻,对姬瑾荣说:“肉丝炒得有点过了,汤的味道淡了点。”真的只是一点,对于别人来说完全不影响它的美味。 姬瑾荣谦虚地记录下来,夸道:“您的舌头真是太灵敏了,简直是我们厨师梦寐以求的试吃人!” 寇部长每天都能听到不少人恭维自己,可像姬瑾荣这样夸的还真没听过。 要知道他可是A区政府的最高领袖,哪会有空去给厨师当试吃人? 可正是因为姬瑾荣这种夸奖太过滑稽,所以听起来反而更加真挚。 寇部长发现自己有些愉悦。 这种感受对他而言实在太陌生了,让他忍不住再次打量起姬瑾荣。还是那样的眼睛,还是那样的鼻子,还是那样的嘴巴,可是看起来却比进门时更有吸引力。 人事处从哪里找来这么个小厨师? 寇部长问:“你叫什么名字?” 助理听到这句话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们的部长大人在问问问问问小厨师的名字! 寇部长仿佛也意识到自己这句话有些突兀。 他补充了一句:“可可很喜欢你做的食物,给我个名字方便点餐。” 寇家妹妹听到寇部长点自己的名,忍不住抬起头看过来。 寇部长眉头一挑:“你不喜欢?” 寇家妹妹一激灵,马上回答:“当然喜欢!”她可喜欢梅莎莎这个新朋友了!寇家妹妹对梅莎莎自我介绍,“刚才忘了说呢!我叫寇可可,你叫什么?” 梅莎莎很单纯:“我叫梅莎莎!” 寇可可高兴地说:“我们的名字好像!” 梅莎莎用力点头,她也很喜欢这个刚交上的朋友。 寇部长的目光还是落在姬瑾荣身上,等待姬瑾荣回答。 姬瑾荣答出“自己”现在用的名字:“容瑾。” 寇部长说:“寇峻。”他的身体微微前倾,鹰隼般的目光锁在姬瑾荣身上,“我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 部长:记好了,这是我的名字! 陛下:好的,等我先写个标号,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噢,这是第六个。 部长心塞塞。 第69章 收服首席大臣(四) 午餐忙完,兼职厨师的姬瑾荣基本没事忙。 他被容许在A区政府的休闲区活动。 除了梅莎莎之外,姬瑾荣身后还多了个小跟屁虫。 ——寇可可。 看在两个小萝莉都长得挺可爱的份上,姬瑾荣没有嫌弃她们。 寇可可这些天都住在这边,对这儿比姬瑾荣、梅莎莎要熟悉,带着他们在休闲区里逛了起来。 与此同时,寇部长拿到了姬瑾荣的资料。从资料上看,姬瑾荣的过去没多特别,是个非常普通的、比较聪明E区居民。E区不算特别落后,也不算特别繁荣,属于中中间间、不怎么起眼的区域。 寇部长已经没有别的亲人,对寇可可这个妹妹最为疼爱,因此他对着姬瑾荣的资料看了许久,不想错过任何可能出现问题的地方。 他有一种预感,姬瑾荣不对劲。 姬瑾荣面对他是的态度不对劲。 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E区平民,见到他是不可能那么从容。 寇部长示意助理过来,吩咐助理去调查一些事。 很快地,助理将姬瑾荣和梅可可来时开的车、这几天落足的酒店等等情况都呈了上来。虽然知道寇部长就是A区政府的最高领袖,助理却还是忍不住提醒:“部长,您这是侵犯别人隐私,犯法的。” 寇部长没有回话,拿起助理调查来的文件翻阅起来。等看完后,他才抬起头看向还站在一边的助理。 见助理还想语重心长地劝告什么,寇部长站了起来,将文件放进了一旁的碎纸机。他看着纸张慢慢化为匀浆,再次被压制成崭新的白纸,唇边噙着淡淡笑意:“犯法的是你,不是我。” 助理:“……” 他觉得自己好无助,好想去厕所哭一哭。 寇部长没再理会沉浸于悲伤之中的助理,重新投入到一天的工作之中。 从姬瑾荣花钱不眨眼的底气来看,并不像一个普通的平民。他的相貌、他的气度、他的厨艺水平,都不是平民家族能教养出来的。 这位小厨师必然抱着某种目的而来。 如果是平时,寇部长肯定会将这样的可疑人物开除——可这一次他却莫名地不想这样做。 寇部长无法探明自己这种想法因何而起。 寇部长很少有“情绪”这种东西,即使是自己的亲妹妹他平时也不算太亲近。正是因为他极少受到感情的干扰,他才能杀伐果断地在争权夺利的政府之中走到顶峰。 现在,他几乎已经走到权力巅峰。 但他从来不去考虑“感情”。 从他接受和皇帝陛下的婚姻时,他就注定与爱情无缘。 以前寇部长对此不甚在意,毕竟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爱上一个人。既然如此,拿自己并不需要的“婚姻”去赢得自己想要的权势,似乎是一场稳赚不赔的买卖。 于是寇部长接受了那次的匹配结果。 这意味着他接受了自己的伴侣将是一个无法苏醒的人的事实。 拥有一个活生生的、会说话会走动的爱人吗? 中午那张好看的脸在寇部长脑海里一闪而过,最终却还是被他压了下去。 这些年出现在他身边的“仰慕者”并不少,他从来都没考虑过这件事。 过河拆桥的事做多了,没有人会愿意再给他当桥。 寇部长将心里那一丝悸动和动摇压下。 他把姬瑾荣的资料从自己的光脑里撤除。 不管姬瑾荣的目的是什么,只要他不给这家伙可趁之机,这家伙就掀不起任何风浪。 A区政府里一直养着不少各国间谍,多一个小厨师算什么。 * 姬瑾荣对这个时代的两样东西很感兴趣。 一个是音乐,另一个则是医学。 医学是在前几个世界他不停摸索过来的,这个时代的医学系统很发达,在光脑里就有不少虚拟教程——甚至还有完备的临床模拟系统,让光脑拥有者可以在里面研究各种已知的临床案例,尝试为患者开药或者做手术! 姬瑾荣在获得及格证书之后,可以报很多课程,空闲时他就连进光脑里学习。 姬瑾荣已经确定寇部长就是魏霆钧。 长相可以变,性格可以变,魏霆钧给他的感觉却从来不会变。经历了四个世界之后,他发现自己只要一见到人就能判断对方到底是不是魏霆钧。 也许就像魏霆钧重新爱上他之后会想起一切一样,当他真正爱上魏霆钧时就能第一时间认出魏霆钧来。 姬瑾荣不急着去“追求”寇部长。 这个世界的寇部长和上一个世界不一样。 在上一个世界,他和魏霆钧虽然立场不同,但魏霆钧想做的不过是让魔族从世上消失,自己对实力、对权力的追求其实不高。 这个世界的寇部长,姬瑾荣还看不出他到底想做什么。 还需要先好好了解。 在那之前,他先好好借助光脑充实自己。 在临床模拟系统里“做完”一场手术,姬瑾荣伸了个懒腰,把结果提交上去赚学分。学分越高,系统的开放程度越高,姬瑾荣积极地投入到刷分大业中,想要学习到更加精妙、更加先进的手术技术! 梅莎莎有了寇可可这个小伙伴,变得比以前更开朗了。熟悉起来以后,寇可可的本性渐渐显露出来,软软甜甜的梅莎莎在她面前只剩下听话的份! 寇可可很喜欢姬瑾荣,非常羡慕梅莎莎能有姬瑾荣这么个哥哥,于是一有空就和梅莎莎一起当姬瑾荣的跟屁虫。 得益于寇可可的特权,姬瑾荣有了进入很多地方的权限。知道姬瑾荣对钢琴感兴趣后,寇可可热情地带着姬瑾荣去音乐馆,把寇部长为她准备的钢琴献宝似的给姬瑾荣练习:“这是哥哥从黎明联邦那边订回来的,帝国里只有一台呢!” 姬瑾荣手按在钢琴上,对寇可可说:“你哥哥很疼你。” 提到这个,寇可可又觉得委屈起来:“哥哥如果真的疼我,就该帮我把婚约解除了!他可是首席部长,帝国上下都听他的,为什么不能解除那种荒谬的婚约……” 姬瑾荣伸手揉揉寇可可的发顶:“权力越大,责任越大。站得越高,虎视眈眈的人就越多。就像是明星一样,时刻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再小的事情由他们做出来,都会被人放大一百倍一千倍来分析、指责。” 寇可可听得懵懵懂懂。 这个时代想学什么、想做什么都很简单,但是正因为都很简单,所以才容易让人感到迷茫,也容易让人变得松懈。寇可可从小到大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从来没有遭遇过半点挫折,在她眼里她的哥哥是无所不能的,即使是在他们最穷困的时候也没有让她吃过任何苦。 因此寇可可一直很委屈。 为什么这么疼爱自己的哥哥,就是不愿意帮自己和那个渣滓解除婚约? 她的哥哥,承受着很大的压力吗? 寇可可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姬瑾荣见寇可可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继续循循善诱:“你哥哥平时恐怕对所有娱乐活动都不感兴趣吧?” 寇可可点头。 姬瑾荣说:“即使是在你面前,他也不会说太多的话,更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开怀大笑。” 寇可可说:“对,哥哥永远都冰着一张脸,话也特别少。”她越说越生气,“他说的最多的就是骂人的话!我就没见过他开心地笑一次!” 姬瑾荣说:“所以,你哥哥平时过得很辛苦。”他语气笃定,“他站得太高了,高得没有人能陪伴在他左右,平时接近他的人很多都是别有居心的——而且,连你这个最亲的妹妹,都一直在和他闹别扭。” 寇可可惭愧地低下头。 没错,她从来没想过哥哥也会有做不到的事,也会有感到疲累的时候——也会需要有人哄他开心、帮他分担。 寇可可的声音都哑了起来:“我错了,我不该这样的。”她抓着姬瑾荣的手,向姬瑾荣寻求帮助,“阿瑾哥哥,那我该怎么办!” 姬瑾荣觉得这娃儿真是乖巧可爱。 他说:“你哥哥他并不需要出卖你的婚姻去赢得利益,我认为他应该一直在想办法解决这件事。他那么疼你,一定是想将这桩婚约对你的影响降到最低——你闹得太厉害,打乱了他的计划。” 寇可可很难过。 她和哥哥之间的沟通太少了,听了姬瑾荣的话以后她越想越觉得姬瑾荣是对的,哥哥一定是这样打算的!只是哥哥那个人总是喜欢把话闷在心里,什么都不说出口。 寇可可还是很茫然:“那怎么办?” 姬瑾荣说:“很好办啊,”他的笑容仿佛有着安定人心的力量,“一方面,你是他唯一的妹妹,应该是他最亲近的人。公事上你帮不上忙,可以在生活里好好关心他,比如平时陪他休息一下放松一下,比如亲手泡杯茶做点点心给他。就算口里不说,他心里也一定会很高兴的。” 寇可可认真地记在心里,用力点点头,干劲十足地说:“好!我中午就和你们学着做点心!” 姬瑾荣笑眯眯:“你知道他喜欢吃什么吗?” 寇可可顿时垮下脸:“不知道……” 姬瑾荣说:“不知道的话,你可以先观察,也可以多问问。你哥哥性格有点闷,不要问‘你喜欢吃什么’,要问‘喜欢甜的还是喜欢咸的’‘喜欢松软的还是喜欢松脆的’‘喜欢苹果还是喜欢草莓’,这样才能得到具体的答案。” 寇可可眼睛发亮:“我明白了!” 姬瑾荣继续说:“另一方面,既然你想要解除婚约,就应该让自己站在占理的那一边,而不是一味地胡搅蛮缠。” 如果是以前被人评价为“胡搅蛮缠”,寇可可肯定会非常生气,可是姬瑾荣这样说她却一点都不生气。她努力求教:“那要怎么才算占理呢?” 姬瑾荣说:“很简单的,让自己越来越出色,同时让那家伙声名狼藉、负面新闻缠身。到时所有人都会觉得那家伙配不上你——对于烂泥,大家都只会想踩上一脚,怎么会继续帮他们说话?他们现在纯粹是吃定了你哥哥必须守信,事实上在法律上他们是站不住脚的,帝国没有任何一条法律规定有婚约就一定得结婚——即使结了婚,一方行为不堪、私生活糜烂的话也是可以提出离婚的,更何况只是婚约?” 寇可可觉得眼前渐渐明晰起来。 她握起拳头:“阿瑾哥哥你说得对,我一定不能让哥哥为难!只要我够努力够优秀,没有人能逼我嫁给那种蠢货!”她用力抱了抱姬瑾荣,“阿瑾哥哥你最好最聪明了!” 梅莎莎在一边看得眼热。 姬瑾荣笑了笑,招手让梅莎莎过来,伸手把梅莎莎也搂进怀里。他一手揉上一颗脑袋,含笑说道:“像你们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就该高高兴兴的,谁让你们愁眉苦脸都是罪大恶极的事。” 寇可可和梅莎莎耳根都有些发红。 她们在姬瑾荣怀里对视一眼,松开了姬瑾荣,又相互抱了抱对方。虽然她们认识不久,缘分却一点都不浅呢!比如她们的名字都是叠字!比如她们都特别特别喜欢姬瑾荣! 寇可可拉着姬瑾荣坐下,自己也坐到姬瑾荣旁边,给姬瑾荣讲解一些基础的钢琴知识。 姬瑾荣听寇可可说得头头是道,微笑着发问:“你认真学过它吧?” 寇可可说:“对啊!哥哥让清原哥哥教过我!”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眼睛骤然发亮,“清原哥哥是哥哥的朋友,你听说过吗?清原哥哥很厉害的,会写歌,会弹琴,就连在黎明联邦那边都很出名!”黎明联邦是有名的艺术之乡,音乐、美术、书画之类的在黎明联邦都传延得很好。 姬瑾荣温柔地笑着:“听过,他写的歌很不错。” 寇可可压低声音说:“我想清原哥哥给我当嫂子!” 姬瑾荣听到这话时笑容不改,梅莎莎却炸了:“这怎么可以!” 寇可可不知道自己的新朋友为什么突然这么生气。 她据理力争:“为什么不可以!难道我哥哥要守着个永远醒不来的家伙一辈子吗!” 梅莎莎想要辩驳几句,却被姬瑾荣制止了。 姬瑾荣说:“莎莎,可可她说得没错。” 梅莎莎最听姬瑾荣的话,可还是不太甘心:“那陛下醒来以后是不是也可以找别人!” 寇可可有些语塞。她想了半天才说:“如果他能醒来的话,当然也可以。”可是大家都说那位陛下不可能醒来的。 姬瑾荣不想两个刚结识不久的好朋友为这种事吵起来。 他手放到琴键上:“我试弹一下了。” 寇可可和梅莎莎的注意力顿时被转开。 琴声很快从姬瑾荣指尖倾泻而出。 姬瑾荣弹的是有名的《自然鸣奏曲》,曲调欢畅而活泼,听起来像是跟着调皮的精灵在人间游历,森林,泉水,炊烟,田野,宛如一幅幅画卷般随着琴声铺展在眼前。 寇可可和梅莎莎都听得呆住了。 等琴声慢慢停歇,她们才回过神来,定定地看着坐在钢琴前的姬瑾荣。 寇可可见过叶清原弹琴的模样,当时她觉得叶清原是上天派来的天使! 那时候她一下子喜欢上了钢琴,缠着她哥哥要跟叶清原学琴。 可是姬瑾荣和叶清原不一样。 叶清原是美丽的,也是脆弱的,仿佛是个一碰就会碎的梦。姬瑾荣给寇可可的感觉却很矛盾,坚韧又柔软,沉着又清透,就像是《自然鸣奏曲》里活着的那只精灵在人世间经历了一切,成为了一个满身凡间烟火气息的普通人出现在她们面前。 寇可可竟觉得叶清原给她的好感瞬间被冲得很淡。 那太单薄了,远不如姬瑾荣给她的冲击来得强烈。 听叶清原弹琴,她会觉得很美好很好听;听了姬瑾荣弹的,她心里却涌出一种强烈的渴望,渴望去了解琴声背后的一切,了解姬瑾荣有过怎么样的过去——是什么样的过去,让他的琴声能够穿透人心,带着人的灵魂起舞。 寇可可突然觉得所有语言都太过苍白,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梅莎莎对音乐兴趣不大,没有寇可可那种敏锐的感觉。她只觉得她们家陛下做什么都很厉害:“哥哥你弹得太好了!” 姬瑾荣笑着说:“其实我在光脑里练习了很多遍才敢来弹。” 寇可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要把阿瑾哥哥你刚才弹琴的录像放到房间的光墙上,每天晚上睡觉前听一遍!”她抓住姬瑾荣的手,“阿瑾哥哥,你教我弹琴好不好?” 姬瑾荣有意逗寇可可玩,笑着说:“你不是有你清原哥哥教你吗?” 寇可可说:“清原哥哥要去开环球演奏会,可能没那么快回来。” 姬瑾荣故作难过,叹着气说:“原来我是替补啊。” 寇可可急了:“我不是这个意思!阿瑾哥哥你怎么会是替补!我是真的喜欢你!” 姬瑾荣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笑眯眯地说:“可可喜欢我?” 寇可可脸一红:“我、我不是……” 她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想法。她很喜欢姬瑾荣,但这种喜欢不是女孩对男人的那种喜欢,而是打心里觉得姬瑾荣可以依赖、可以信任,是绝对不会害自己、会一直对自己好的人。 姬瑾荣没再逗寇可可。 他温柔地微笑:“我也是新手,我们一起弹着玩吧。” 寇可可觉得整颗心都明亮起来。 她坚定地说:“好!我以后一定会变得像阿瑾哥哥你们一样厉害!” 三个人说说玩玩,午餐时间快到了。寇可可跟着姬瑾荣、梅莎莎到了厨房,给姬瑾荣打下手,学习基础的厨艺。 事实上她和梅莎莎也没什么可做的,很多事都有机器人可以代劳,她们顶多是在一边和机器人一起搅拌搅拌,看着姬瑾荣行云流水般将各种色香味俱全的菜色做出来而已。 * 另一边,寇部长正在听助理汇报寇可可的情况。 自从认识了梅莎莎这个新朋友,“心病”又治好了,寇可可哪里还坐得住?一天到晚都往梅莎莎那边跑。 连带地,寇部长也听到了“小厨师”每天在做什么。 这位小厨师好像真的是来认真工作的,每天接触的人只有食堂的同僚们,以及休闲区各个分馆的工作人员。除了带着寇可可、梅莎莎玩,这位小厨师几乎都呆在住处里不出去,对繁荣的A区没有丝毫兴趣。 那么,这位小厨师到底为什么来到A区? 难道真的只是想找一份体面的工作? 在意识到自己居然花时间思考“小厨师”的事情时,寇部长猛地回神。 这个时候门被敲响了。 寇部长说:“进来。” 下一瞬,在他脑海中阴魂不散的人出现在他眼前。 明明和“小厨师”一起进来的还有寇可可和梅莎莎,寇部长却只看到“小厨师”一个人。 “小厨师”在这边适应得很好,看起来比第一次见面更加从容。那唇边永远噙着一丝笑意,仿佛生活里时刻都有着令他高兴的事情发生似的。 哪有那么多高兴的事。 寇部长收回目光。 寇可可却端着餐盘跑到他面前,献宝一样摆到桌上说:“哥哥,午饭的蛋羹是我亲手搅拌的,你快吃吃看好不好吃!”她绞尽脑汁想了很久,只记得这道他们小时候都爱吃、她又可以很快学会的菜。 寇部长对上妹妹殷切的目光,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他和这个妹妹平时其实不算亲近,问题大半是出在他身上——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忙,又不善于和寇可可这个年纪的孩子沟通,两个人之间连说话的次数都不多,哪里亲近得起来? 寇可可甚至有些怕他,连哭都不敢在他面前哭。 是什么改变了寇可可? 寇部长的目光又不受控制地落到姬瑾荣身上。 姬瑾荣让梅莎莎把寇可可的饭菜放下,体贴地把空间留给他们两兄妹:“今天下单点我们做菜的人有点多,我们先回去忙了。” 这次寇部长没让姬瑾荣在一边看着。 寇部长在寇可可期盼的目光下用餐。 见寇可可一直在旁边等他回应,寇部长硬梆梆地说:“快吃饭。” 寇可可没得到夸奖,失落地坐到一边解决午餐。 在她沮丧地埋头吃饭时,突然听到寇部长说:“蛋羹尝起来还不错。” 寇可可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 她红了眼,放下手里的餐具用力扑进兄长怀里紧,“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寇可可哽咽着说:“哥哥,对不起!我最喜欢你了!” 寇部长有些僵硬。 寇部长扫了扫寇可可柔软的头发,询问她怎么了。 等寇可可抽抽噎噎地把姬瑾荣的话都转述了一遍、字里行间不断溢出对姬瑾荣的喜爱和崇拜时,寇部长眉头突突直跳。 那个小厨师是来勾引他妹妹的?! 作者有话要说: 部长大人:你!说的就是你!你离我妹妹远点! 陛下:……其实我是来勾引你的!!! 第70章 收服首席大臣(五) 姬瑾荣在A区政府的工作渐渐稳定下来。 他通过光脑和谷秋山说起现在的情况。 知道姬瑾荣已经成功见到寇部长,甚至还靠着厨艺(脸)获得接近寇部长的机会,谷秋山非常欣慰。 年轻人嘛,口里说不要,心里肯定是想要的! 谷秋山鼓励道:“陛下如果喜欢的话,试着多和他相处相处,感情都是处出来的。” 姬瑾荣笑眯起眼:“我会的。” 姬瑾荣暂时不打算坦白自己的身份。 通过这段时间的“见面”,他或多或少了解了寇部长的性格。这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他追求权势,但有自己的原则;对别人冷面冷心,对放在心上的人却藏着别扭的温柔。 这样的爱人绝对是个宝藏。 只是他现在还没有拿到打开宝藏的钥匙。 姬瑾荣有点小忧伤。 他结束了和谷秋山的对话,在光脑里打开寇部长目前的“关系图”。光脑的搜索引擎十分强大,把和寇部长有关系的人都列了出来,姬瑾荣可以轻松地在上面看到寇部长从小到大的关系网。 难怪寇部长没办法轻松解决寇可可的婚约。 站在寇部长这个位置,一举一动都会被放大无数倍。寇可可未婚夫的祖父对寇部长的祖父有救命之恩,若是没有那一次相救,寇部长和寇可可的父亲恐怕就不可能出生了! 悔这样的婚,寇部长会被唾沫星子淹死的。 虽然他们家族已经败落,虽然那个未婚夫是个渣滓,虽然这样虽然那样虽然有无数理由可以悔婚——可是人家祖父救过你祖父的命啊! 寇部长活得可真辛苦。 姬瑾荣正琢磨着要不要再撺掇寇可可做点什么,光脑里却突然传来一个消息:柯正伦教授请求与你建立通话。 姬瑾荣有点迷惑,他并不记得自己认识柯正伦这么个人。 不过后面跟着的“教授”两个字让姬瑾荣心里大致有了底,应该是他在光脑里的音乐老师或者医学老师? 姬瑾荣先进入搜索引擎,输入“柯正伦”三个字。 柯正伦教授的信息立刻呈现在他眼前,原来这位教师是A区医学大学的S级教授,S级已经是教授之中级别最高的了,达到这种程度的人往往牛逼得有点变态! 姬瑾荣对年长而有才能的长辈都十分敬重。 他立刻接通对话,恭敬地问好:“前辈您好,我是容瑾,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柯正伦教授透过光屏打量着姬瑾荣。明明年龄写着二十三岁,姬瑾荣看起来却还非常小,像个十来岁的少年。 单看相貌和气质,这孩子十足一个娇生惯养的上流社会小少爷。 柯正伦教授简直以为自己受到的报告写错了。 这个看起来稚气未脱的半大少年,竟然是临床模拟系统里的新记录创造者?! 柯正伦教授说:“容瑾同学,你在临床模拟系统的表现非常出色,有兴趣到我们医学大学学习吗?” 姬瑾荣微讶:“可以吗?” 柯正伦教授认真地说:“当然。”他将自己亲自出马的原因告知姬瑾荣,“三个月后我们会和黎明联邦进行一钞模拟赛’,双方要派出年轻选手参加比赛。最近黎明联邦出现了一个成功率百分之百的新人,我们正为这个发愁,所以特意将这两年进入临床模拟系统的新人进行筛选。如果你方便的话,就过来一趟吧,我们会把更详尽的情况告诉你。” 姬瑾荣有点为难:“我也许只能晚上过去。” 柯正伦教授说:“没关系,只要能过来就好。” 姬瑾荣是所有新人里最有希望的! 本来他们这段时间就愁得合不上眼,别说改到晚上了,就算改到半夜他们也可以迁就啊。 姬瑾荣看着柯正伦教授认真而郑重的面容,不由想到了当初的戴维医生。 戴维医生教给他的东西让他受用至今,若不是接受戴维医生那种辩证思维的洗礼,他恐怕没办法一次次接受崭新的世界、理解陌生的文明。 能遇到这些严谨博学的前辈是非常幸运的事,也是他经历每个世界时最大的收获! 姬瑾荣高兴地答应下来:“那我今晚七点就去找您!” 柯正伦教授点点头,结束了这场短暂的通话。 姬瑾荣心情很不错。 中午去给寇部长送餐时,姬瑾荣脸上的笑意比平时更为明显,脸颊边浅浅的笑窝都露了出来。 寇部长想到自己的猜测,心情很不美妙。 在寇可可和梅莎莎吃饱饭准备拉着姬瑾荣去玩耍时,寇部长将姬瑾荣留了下来,打发她们自己去玩儿。 寇可可虽然不那么怕寇部长了,却还是不敢违抗寇部长的话。 她只能拉着梅莎莎的手跑走。 办公室里只剩寇部长和姬瑾荣。 姬瑾荣察觉寇部长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仿佛根本没有挪开的意思。他唇微微一弯,笑着问道:“您要喝茶吗?我给你泡一杯吧!” 寇部长又想到那天触碰到的皮肤。 软软的,暖暖的。 寇部长说:“不需要。”他的目光放肆地落在姬瑾荣脸上,这张脸确实有勾引人的资本。它很好看,但一点都不张扬,反倒有种难言的亲和力。 叫人一看见就喜欢,一看见就觉得很想亲近。 只是这家伙来路不清不楚,目的也不清不楚,放任他那样诱哄寇可可的话不知会不会在婚约解除前闹出什么丑闻来。 寇部长说:“坐。” 姬瑾荣依言坐下。 寇部长说:“我叫你留下,只是想警告你一件事——” 姬瑾荣眨巴一下眼睛,等着寇部长往下说。 寇部长说:“如果你让可可爱上了你,后果你绝对不会想知道。” 姬瑾荣听得愣了愣,过了老半天他才明白寇部长的意思。原来寇部长是认为他在故意接近寇可可,让寇可可爱上他?! 姬瑾荣说:“您误会了,我没有这种想法。” 寇部长哼了一声:“没有就最好。” 姬瑾荣觉得寇部长哼的这一声特别可爱,令他心痒得不得了。他不怕死地撩拨:“如果我想让谁爱上我的话,我也只想让您爱上我啊!” 办公室瞬间陷入沉寂。 甚至还有丝丝冷意从寇部长身上散发出来。 寇部长开口:“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姬瑾荣笑眯起眼:“我知道啊。” 寇部长盯着姬瑾荣的笑容,冷冷地说:“你应该知道我已经结婚了吧?我的伴侣是帝国的皇帝陛下,你说出这种话已经犯了亵渎婚姻罪。” 姬瑾荣摸了摸鼻头,说:“据我所知,这些年向您表达爱意的人可不少,公开的不公开的都有,也没见他们被人抓起来。” 寇部长心头泛起莫名的火气。 向他示爱的人当然不少,可是那些人有几个是真心的?很多人甚至连看着他的眼睛说话都不敢! 姬瑾荣倒是敢看他的眼睛,只是姬瑾荣脸上的笑意让他有种被戏耍的感觉。这样随意说出口的爱意,能有几分是真的? 寇部长说:“他们没被抓起来,不代表你不会被抓起来。” 姬瑾荣惊讶:“难道您要告发我?” 寇部长抿着唇,努力压下心头的怒火。 有些话说的人轻轻松松地说出口,从来不会考虑听的人要接受它得付出多少、牺牲多少。 如果他对眼前这个小厨师没有丝毫感觉,那他自然不会在意这小厨师在说什么。 问题就在于他从第一次见到这小厨师开始,对这小厨师就不太一样——他的理智一直在和这种“不一样”撕扯,并且勉强占了上风。 可惜的是,在姬瑾荣说出类似于表白的话语之后,他的理智几乎瞬间被击溃。 寇部长说:“如果你说的是真话,那么你可以收起这种心思了。我最痛恨的就是背叛婚姻的人,所以永远都不会背叛自己选择的婚姻。” 姬瑾荣听着寇部长认真的话语,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故作难过地叹了口气,回道:“那算了,您就当我是开玩笑的吧。”说着他站了起来,转身离开寇部长的办公室。 等走到了外面,姬瑾荣唇边的笑意忍不住慢慢扩大。 寇部长真是个认真到可爱的人,而且对待向自己示爱的人拒绝得够干脆。 这样做看起来令人伤心,实际上却是避免对方受到更大的伤害—— 既然给不了对方承诺和未来,还不如在对方越陷越深之前斩断对方的爱恋。 怎么办,他好像越来越喜欢他的部长大人了=v= 姬瑾荣愉快地去找寇可可和梅莎莎,陪着寇可可练了一会儿琴。寇可可在音乐上确实很有天赋,姬瑾荣和她一起练习时能有不少新的感悟。 姬瑾荣毫不吝啬地夸赞:“你以后在这方面的成就说不定会超越你清原哥哥。” 叶清原的琴弹得不错,但也仅仅是不错而已,会这么出名很多程度上是得益于他出色的外表和出尘的气质。 单论技巧的话,叶清原还不算是大师级别的那种。 更重要的是,叶清原这两年有些浮躁了。 叶清原这两年什么都想抓在手里,既要在学院派那边出头,又想抓住流行乐市场,这种贪心的想法造成他的作品有种怪异的割裂感—— 简直不像是一个人写出来、一个人弹出来的。 寇可可不知道姬瑾荣对叶清原的评价,只觉得姬瑾荣是在夸自己。她高兴地说:“我离清原哥哥还差得远呢!” 姬瑾荣笑了笑,对她和梅莎莎说出自己接下来要去医学大学的事情:“我接到医学大学的邀请,要过去那边一段时间,晚上你们要自己找事情做。” 梅莎莎精神一振,眼睛亮晶晶:“是A区的医学大学吗?” 姬瑾荣说:“对。” 寇可可“哇”地一声,崇拜地说:“阿瑾哥哥你还学医吗?” 姬瑾荣说:“平时有空的时候在光脑里学了学,蒙到了合格证书。” 这也能靠蒙吗!寇可可感觉自己太差劲了,比不上姬瑾荣的一星半点!她说:“我要好好安排一下晚上的时间!” 梅莎莎不甘落后:“我也是!” 姬瑾荣最喜欢她们活力充沛、满身冲劲的模样。 他领着他们做起了详细的规划,确保三个人都能把空余时间利用好。 傍晚姬瑾荣没再去给寇部长送饭。 寇可可和他们一起吃完以后直接把饭菜带了过去。 门打开时,寇部长下意识地寻找姬瑾荣身影。 结果过来的只有寇可可。 寇可可替姬瑾荣解释:“阿瑾哥哥要去医学大学那边,以后晚上就由我来给哥哥你送晚饭了!” 寇部长有些疑惑:“医学大学?” 寇可可自然是把姬瑾荣的话转述给寇部长。 寇部长从寇可可那一堆“我们阿瑾哥哥真厉害”“我们阿瑾哥哥特别特别聪明”“我们阿瑾哥哥什么都学得很棒”的夸赞里听明白了:小厨师不是普通的小厨师,他会弹钢琴,会医术,会各种各样的东西! 寇部长越发怀疑起姬瑾荣的身份。 就算他真的只是个E区平民,有这样一张脸和这样的天赋,也早该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了吧? 可是姬瑾荣偏偏就泯然无声那么多年。 难道他以前真有那么的低调? 寇部长不动声色地问:“你很喜欢他?” 寇可可不知道寇部长心底的怀疑种子正茁壮成长,高兴地说:“对,我很喜欢阿瑾哥哥!”她喜欢姬瑾荣并不是因为姬瑾荣有多厉害,而是因为姬瑾荣对她非常好。 就算是教她钢琴的叶清原,以前也只把她当小孩子来哄。他们从来不会真正来了解她的想法,只会觉得她在胡闹、在折腾,她的委屈难过是小孩子不懂事的表现。 姬瑾荣不一样,姬瑾荣把她摆在了对等的位置上,站在成年人的角度为她分析原由、权衡利弊——所以,寇可可很喜欢姬瑾荣。 寇部长看着寇可可脸上的认真,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妹妹真的已经长大。 他抬手扫了扫寇可可的脑袋,没再说什么。 寇可可敏锐地察觉寇部长的心事重重。 她忍不住翻出自己和姬瑾荣、梅莎莎一块敲定规划表:“哥哥,这是我和阿瑾哥哥他们一起想出来的,你看看有没有问题!” 对着寇可可亮亮的眼睛,寇部长说不出拒绝的话。 他把寇可可的规划表看完,难得地夸了一句:“很不错的计划。” 真的很不错,以前他强硬地给寇可可安排各种课程,寇可可都采取消极反抗的态度,答应是答应,学东西时却心不在焉,弄得老师们都给他气跑了。 也不知姬瑾荣到底给她灌了什么药,居然让她自己订出了这么重的学习计划——计划上还做了不少标志,标注着“已联系老师”!这说明她是真的下定决心要好好努力。 难道姬瑾荣那些迷汤一样的话真的有用? 寇部长陷入了沉思。 看来姬瑾荣最擅长的,正是他最不擅长的。 ——沟通。 寇可可并不知道自家哥哥心里有多复杂,她只为哥哥的赞同和夸奖感到高兴。 自从阿瑾哥哥出现以后,一切都变好了! 寇可可张开手,小心地抱了寇部长一下,坚定地说:“哥哥,我一定会好好努力,不让别人瞧低我!我不会再让哥哥你为难的,我要让所有人都看到我有多优秀,让那个渣滓永远也没办法再对我有半点痴心妄想!” 寇部长说:“你这样想就对了。” 寇部长轻轻回抱寇可可,脑海里闪过的却是姬瑾荣的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明亮又温柔,仿佛全世界的阳光都盛在了里面。 在寇可可的事情上,姬瑾荣确实帮了他的大忙。 所以他也许不应该处处猜疑—— 有时间的话,他可以向姬瑾荣讨教一下怎么和寇可可交流。 * 姬瑾荣到达医学大学时,看到了“医圣”的雕像。 他站在雕像前静立片刻,从那古朴的衣着上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熟悉感。 这个时空在千万年前,也有着类似于他们大周的时期,贫瘠、落后,视野狭窄、囿于一隅,说是苟且偷安也不为过。 大周的后人们,可以将大周传延到看见这样的“未来”吗? 姬瑾荣神色沉穆,静静地仰视着那樽雕像。 皇朝更迭不断,皇帝轮流换人当,所谓的皇权和国家不过是用来治理国家的工具而已,他们所坚守的“国祚”在历史长河之中看来是那么地可笑,也那么地渺小。只有这些在历史的河流中认真耕耘、寻求进步与追逐真理的人才是文明史上闪耀的星辰,在经历千千万万年后在天穹之中越发明亮。 经历一个又一个世界的冲击,姬瑾荣从小坚守的东西渐渐分崩离析,皇权与国祚在他心里的位置开始往后挪。 那样的东西,并不值得牺牲一切去争抢。 姬瑾荣注视着高大的雕像,目光中充满了敬重和景仰。 这一幕落在教学大楼上站着的柯正伦教授眼中,令柯正伦教授对姬瑾荣的评价又更高了一层。他对身边的老友说:“现在已经很少这样的孩子了。” 四周空无一人,这孩子脸上却流露出那种诚挚的尊敬,可见他打心里尊重这些曾经在医学史上做出过巨大贡献的先人们。 柯正伦教授年纪大了,对于“医道传承”十分看重。 还没有正式见面,姬瑾荣已经把柯正伦教授的好感刷到最高! 姬瑾荣对此一无所知。 等他找到柯正伦教授的办公室,心情已经平复好。他不卑不亢地向柯正伦教授问好:“柯教授您好,我过来了。” 柯正伦教授给姬瑾荣介绍身边的老友,是神经科的著名教授早川野古。 早川野古来自黎明联邦,十年前已经正式加入帝国籍。 关于这次的“临床模拟赛”的内幕消息是早川野古从故交那边得来的。 早川野古打量着姬瑾荣,觉得姬瑾荣的年纪实在太小了一些。他问:“你以前在学校里学过医吗?” 姬瑾荣摇摇头。 早川野古有些失望:“黎明联邦那位选手从五岁开始就在家接受双亲的教导,他的父母都是著名的名医,所以他的基础非常扎实——像你这样半路出家的选手恐怕很难把他比过去。” 姬瑾荣一点都不紧张:“比赛是一对一的吗?” 早川野古说:“比赛是三对三,双方都出三个人,每个人各比三场。”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大大小小的比试,只是最受瞩目的就是这三对三的“新人赛”——比赛的结果等同于在预示可以改变未来几十年医学史的好苗苗会落到哪一边! 姬瑾荣听完早川野古说的比赛章程,微微地一笑,说道:“早川教授,您听说过田忌赛马的故事吗?” 早川野古一脸迷茫。 姬瑾荣笑眯眯地把田忌赛马的故事说了一遍。 简单来说就是把马分成上中下三等,用上等马对对方的中等马,中等马对对方的下等马,尽量争取赢这两局,然后用下等马对对方的上等马——相当于放弃一局,保剩下两局! 早川野古眼前一亮。 这样做的话,他们确实有把握稳赢。 尤其是在发现姬瑾荣这棵好苗苗之后。 早川野古正要夸姬瑾荣几句,却看到柯正伦朝他摇了摇头。 早川野古顿时闭嘴不说话。 姬瑾荣望向柯正伦。 柯正伦说:“你很聪明,但是这种聪明是不可取的。” 姬瑾荣愣了愣,没有反驳,只看着柯正伦等他往下说。 柯正伦说:“我不知道黎明联邦那边是什么想法,也不知道其他人是什么想法。”他微微顿了顿,才接着说道,“但是我并不赞同这种取巧的做法。我们和黎明联邦举办这个比赛,为的是挖掘新人中的好苗子。用这种办法赢了黎明联邦,对我们来说并没有任何益处,对整个医学领域来说也没有任何益处。比赛不是为了输赢,而是为了进步——为了共同进步。” 柯正伦的话令姬瑾荣感到羞惭。 他这个人其实功利心很强,做事往往都是带着目的的。柯正伦正是他最钦佩的那种人,他们没有半点私心,天生就这么正气凛然。 姬瑾荣说:“您说得对,是我想偏了。” 柯正伦见姬瑾荣脸上的惭愧不像作伪,心里非常满意。他说:“那我们开始吧,你在临床模拟系统里学的东西太杂乱,没有形成完整的体系,我和早川教授得为你调整一下学习计划,帮你在最短时间内把基础打好。” 姬瑾荣非常配合。 一晚上捣腾下来,姬瑾荣感觉脑袋里有关医学的东西都变得井井有条! 姬瑾荣向柯正伦、早川野古道别,趁着月色走回住处。 姬瑾荣走后,早川野古惋惜地说:“多好的苗子,被你这么教简直太浪费了。” 柯正伦没好气地说:“难道要照你的想法来教?我是想赢黎明联邦,但不想用这种方法——那样做的话,我们和黎明联邦的人有什么区别?” 早川野古说:“行行行,我说不过你,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 姬瑾荣离开医学大学,漫步走回A区政府的住宅区。这工作轻松又自由,还包吃包住,待遇还真不错,他暂时还不想结束。 他在考虑要不要早点和寇部长坦白自己的身份。 想到寇部长脸上可能会出现什么样的表情,姬瑾荣暗乐在心。 部长大人会不会恨不得弄死他? 虽然寇部长拒绝他的时候说得义正辞严,姬瑾荣却不觉得寇部长有多喜欢“皇帝陛下”。 用新时代的话来说,“皇帝陛下”就是所谓的封建余孽,是时代前进中应该早早扫清的障碍! 寇部长忠诚于他选择的婚姻,但是他并不喜欢皇帝陛下,所以才会把皇帝陛下送离A区。 那么,他到底喜欢什么? 姬瑾荣有点捉摸不透。 难道是权势? ……还是喜欢那个叶清原? 姬瑾荣正想着,突然注意到寇部长的办公室还亮着灯。这不是姬瑾荣第一次看到了,他的住处正对着办公楼,每次他洗完澡出来都会往这边看一看——寇部长办公室亮着灯的次数远远比暗着的次数要多。 有那么多事要忙吗? 还是……即使不忙也睡不好? 姬瑾荣回想了一下寇部长平时的情况,才发现寇部长的脸色确实不太好,有些地方甚至隐隐泛青,明显是没有休息好的状态。 姬瑾荣懊恼不已。 他来了这么久,居然没好好注意这件事? 姬瑾荣没有回住处,而是转道去厨房,取了些食材熬了碗安神汤,捧着它上了楼。 就算身体够强壮也不能一直这样折腾啊! 姬瑾荣端着安神汤敲门。 寇部长听到敲门声时一愣。 这么晚了,还有谁会上来? 寇部长看向门口,说道:“进来。” 姬瑾荣的身影映入他眼帘。 寇部长的心脏像被人狠狠地锤了一拳。 在这寒冷又寂静的夜晚,他和平时一样被失眠和头痛的毛病狠狠地折磨着,只能在公事里面寻求一丝宁静。 这种事他早就习以为常,习惯了独自承受,从来不会让任何人知晓。 可姬瑾荣却突然闯了进来。 闯入了他独自承受的痛苦里。 寇部长脑袋嗡嗡响,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更不知该做些什么。 汗水因为疼痛而从他的额头渗出。 姬瑾荣注意到寇部长的痛苦,整颗心也跟着揪了起来。他捧好安神汤三步并两步地走上前,问道:“您怎么了?!” 寇部长咬咬牙坐直了身体,淡淡地说:“我没事。” 姬瑾荣察觉寇部长明显的疏离,有一瞬间差点就想坦白自己的身份。 但寇部长没给他机会。 寇部长注视着他,冷然发问:“你怎么来了?” 他的冷漠是他一手筑起的一道墙,把自己牢牢地围在里面,不接受任何人的善意,更不接受任何人的同情。 坐在帝国最高的位置,他必须这样做。 因为他是一个不能软弱、不能后退、更不能停止的人。 他不能有弱点。 他一旦有了弱点,很快就会从最高的地方狠狠摔下去。到时候粉身碎骨的不仅仅是他自己,还有他身后的追随者和他心中的理想和追求。 姬瑾荣站在门口,热乎乎的安神汤还冒着热气。他也注视着寇部长,从寇部长冷酷的神情里看明白了这男人心里的所有想法。 原来是这样啊。 姬瑾荣温声解释:“我回来的时候看到你这里还亮着灯,就去熬了碗安神汤送上来。你经常这样休息不好,身体会垮掉的!” 说着他自发地走进办公室,把安神汤摆到寇部长面前,望着寇部长等他把安神汤喝掉。 寇部长努力让自己保持理智,想开口拒绝姬瑾荣——可在对上姬瑾荣那双明亮的眼睛时又说不出半句拒绝的话。 寇部长默不作声地端起那碗热汤,一口将它灌了下去。 味道不差,一点都不苦。 寇部长这样想着,脑袋竟慢慢地放空下来。 姬瑾荣走到寇部长身后自告奋勇地说:“你好像有点头疼,我帮你按摩一下几个穴位吧!”说完他已经抬起手帮寇部长揉按起来。 寇部长依然说不出半句拒绝。 今晚就算了吧…… 下一次的话绝对不让这家伙再靠近他半步…… 寇部长眼睛渐渐合上。 姬瑾荣的气息令他莫名安心,那轻缓的揉按动作更是令他彻底的放松下来。 很快地,寇部长在办公椅上沉沉睡去。 姬瑾荣看着寇部长疲惫的睡颜,皱了皱眉。他弯身小心地把寇部长抱了起来,将寇部长挪进休息室里让他好好睡一觉。 也许那99.999%的基因匹配率是真的,姬瑾荣觉得搂着寇部长的感觉特别舒服,浑身上下都变得暖洋洋的。 眼看寇部长已经熟睡,绝对不会突然醒过来,他不要脸地把门关紧,蹑手蹑脚地钻进被窝里,伸手搂着寇部长的腰、脑袋窝进寇部长怀里,舒舒服服地闭上眼睛睡觉。 这感觉真是太让人怀念了…… 姬瑾荣模模糊糊地想着,没一会儿就和寇部长一起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早,寇部长比姬瑾荣更早睁开眼。 他还没有完全清醒,一时没法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感觉怀里有一团柔软的、温热的东西,那东西的脑袋毛茸茸的,正舒舒服服地蹭在他胸口。 ——这是怎么回事?! 等看清怀里的“东西”是什么时,寇部长猛地睁大眼。 他脑袋里“轰隆”地响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早起修个错别字么么哒 * 部长大人:卧槽我睡了别人!!!我出轨了!!!! 陛下:乖,没出轨=v= 第71章 收服首席大臣(六) 寇部长死死瞪着蹭在自己怀里的少年。 真的还只是个少年,看起来永远只有那么大一点儿,好像永远都不会长大—— “永远都不会长大”这句话在寇部长脑海里掠过,他的心脏骤然一缩,那种难言的痛楚又袭向他的脑袋。怀里的人是活着的,头发柔软,躯体温暖,没有丝毫僵硬的迹象。 会长大的,他会长大的。 这个念头蓦然涌向寇部长脑中,让所有的痛楚都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他近乎热泪盈眶的喜悦。 寇部长竟无法推开怀里的少年。 姬瑾荣睁开眼时,对上的就是寇部长专注的目光。他感觉眼前的人好像已经这样看了他一千年一万年,每一次重逢以后他都能从他的眼底看到相同的感情——又欢喜,又满含痛楚。 每一次他觉得自己做的已经足够了,他又会让他意识到那还远远不够—— 姬瑾荣钻了起来,坐在寇部长的腿上,轻轻地吻上他的唇。 明明看起来带着不近人情的冷酷,亲起来却那么柔软,像是马上要化开一样。 寇部长猛地回神。 他推开了姬瑾荣。 寇部长的动作并不重,却还是把姬瑾荣从自己身上甩开了。在姬瑾荣以为寇部长要说出一句“请你自重”时,寇部长已经径直站了起来,走进浴室里洗漱。 姬瑾荣有些讶异。 也许,寇部长没那么排斥他? 姬瑾荣不怕死地跑到浴室外认真保证:“下次我会记得洗好脸刷好牙再亲你!” 浴室里只有“唰唰唰”的水流声。 姬瑾荣从玻璃门上看到了寇部长正在冲澡的侧影,有些扼腕地盯了半天才回到床上窝着。 寇部长出来,看见了床上的少年。 姬瑾荣的外套昨晚就脱了,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衫,前襟三颗扣子都打开了,露出单薄又漂亮的锁骨。沿着白皙光滑的皮肤往下看,就是那还处于男孩与男人之间的身躯—— 寇部长感觉体内那已经熄灭的邪火又一次蹿起。 这个家伙太会勾引人了! 姬瑾荣对此自己“勾引”的行径一无所察。 他下意识地把寇部长归为“自己人”,而且是同床共寝好几辈子的“自己人”,怎么可能会注意这个。他赤着脚下地,捡起椅子上隔着的外套和裤子走向浴室。 透过有点偏长的衬衫,寇部长可以清楚地姬瑾荣穿着的小内裤,还有内裤包裹着的臀部。 他冷冰冰地看着朝自己走来的姬瑾荣,却没法在姬瑾荣脸上找到半点蓄意引诱的痕迹—— 姬瑾荣太坦然了,坦然到好像在别人面前这样坦露身体是很正常的事。 寇部长深吸一口气。 姬瑾荣被寇部长盯了半天,才意识到他们现在还只是“首席部长与新任小厨师”的普通关系! 姬瑾荣镇定地说道:“昨晚您睡着了,我把你拖进来。”他一脸自然地把锅甩给寇部长,“您看我这小胳膊小腿的,肯定抱不动您啊,所以得用拖的。把您拖进来以后我有点脱力,一不小心倒在您床上——您睡得很沉,一下子把我给压住了,我挣不开,只好就这样睡上一晚。” 寇部长看着姬瑾荣手上的衣物。 这小混蛋以为他是傻子? 寇部长咬牙说:“我压到你身上了,还顺便把你衣服裤子给扒了?” 姬瑾荣:“……” 部长大人还是睡着了比较可爱,醒着一点都不好糊弄! 姬瑾荣钻进浴室里关上门,挡住了寇部长的视线。 他把衣服扒拉光,挂进洗衣室里让仪器自动除污清洁,自己小小地解决了一下生理问题,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 等姬瑾荣清清爽爽走出来,寇部长已经不在休息室。 姬瑾荣扣好外套扣子,蹑手蹑脚地打开休息室的门准备溜去上班。没等他摸到门边,寇部长的声音就从饮水机旁传来:“我要喝粥。” 姬瑾荣一愣。 他转过头惊喜地问:“您要什么粥?咸的还是甜的?肉的还是菜的?” 寇部长对上那双倏然亮起来的眼睛,心底那股早已被压下的悸动又开始躁乱不安起来。 这样的喜欢和喜悦,真的是因他而起吗? 在此之前,他们甚至没有见过面。 难道要他相信世上有一见钟情这种事? 寇部长冷冷淡淡:“随便。” 姬瑾荣一点都不着急,能有这进展已经非常令他高兴。部长大人果然是个真·闷骚,在被他亲了一下以后不仅没生气、没叫他滚蛋,还主动开口说“我要喝粥”——简直像在和他撒娇一样!好想揉揉哒么么哒!!! 姬瑾荣心情好到极点:“好,我这就去给你做!” 寇部长不知道姬瑾荣心里正爱意泛滥地把他当成“撒娇大猫.jpg”,他目送姬瑾荣离开,过了许久才收回视线,将目光拉回昨晚没看完的文件上。 姬瑾荣很快捧着粥上来,还是双人份的,自发地坐在寇部长旁边和寇部长一块享用早餐。 寇部长的头痛似乎是痼疾,老毛病来了,他自己又不在意,所以一直没调理好。姬瑾荣既然上心了,自然会从饮食上注意着。 他做的是冬笋粥,冬笋是从南边运过来的,将它煮熟以后切成细丝,浇些麻油在锅里烧热,拌些肉末煸炒,加入姜末和笋丝翻炒。这时粥也好了,把炒好的冬笋丝放下去,用文火接着煮一煮,冬笋粥就熬好了。 这粥有小小的祛湿功效,寇部长晚上经常睡不好,喝了正好可以调理调理。 新鲜的冬笋爽口又清甜,把肉末的腥味都带走了,熬出来的粥味道清淡却又喷香扑鼻,令人食欲大开。 寇部长喝下一大碗,又马上被姬瑾荣盛上第二碗。 寇部长刚把粥接到手里,门就被人推开了。 原来是助理抱着一垒文件用身体挤开门。 闻到办公室里的食物香气时,助理呆了呆。 等看到和寇部长坐在一起的“小厨师”,助理脑袋瞬间当机。 助理脑袋里飘过一个书名:《首席部长的甜心小厨师》。 这是昨晚他备受荼毒的“大作”,创作者是他老婆。他老婆一直为他上司那段有名无实的政治婚姻感到惋惜,致力于创作各种甜蜜(OOC)爱情故事,比如上次那篇《首席部长的天使小情人》! 对于自己老婆这种小爱好,助理还是支持的,毕竟如果他不支持老婆就是会找别人求支持,因此他偶尔会透点小料给老婆为她提供灵感。 自从“天使小情人”去开环球演奏会之后,他老婆灵感枯竭,宣告封笔,直至他前几天提到部长大人和“小厨师”说了三句话—— 几天过去,他收获了一篇《首席部长的甜心小厨师》,图文并茂,内容丰富。还好他老婆还算纯洁,没有把这样那样的内容画出来! 不过,文字的冲击也不小。 看到部长大人和小厨师一起享用早餐,助理脑海里闪过《首席部长的甜心小厨师》里的无数画面! 难道他们部长大人真的开窍了?! 姬瑾荣见助理先生明显备受惊吓,泰然地开口说:“早啊!对不起,我没有准备您的早餐……” 察觉部长大人正冷冰冰地看着自己,助理立刻说:“不、不用了,我自己下去吃!”他摆好抱上来的文件,逃似也地跑了。 姬瑾荣笑眯眯:“您把助理先生给吓坏了。” 寇部长的目光送姬瑾荣脸上扫过。他家伙一点都不畏怯,也一点都不在意他和皇帝陛下的婚姻——为什么?因为喜欢他?还是因为别的原因?这家伙太有迷惑性了,如果是黎明联邦派来的间谍的话,说不定帝国的机密真的会被他弄到手。 寇部长说:“是他胆子太小。” 姬瑾荣见气氛正好,准备和寇部长开诚布公地谈一谈。没想到这时候门又被推开了,寇可可兴奋地跑了进来,高兴无比地对寇部长说:“哥哥!清原哥哥回来了!” 姬瑾荣一顿。 他抬起头看去,只见一个二十二三岁的青年站在门口,清晨的阳光落在他身上,仿佛令他浑身散发出一种圣洁又纯净的光芒。 是叶清原啊! 姬瑾荣把刚才要说出口咽了回去,他还不知道寇部长对这个叶清原到底是什么想法呢,先看看再说。 寇可可见到姬瑾荣坐在一边,有点吃惊地问:“阿瑾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寇可可话一落音,叶清原探究的目光也紧随而至。 姬瑾荣说:“我给你哥哥送早餐啊。” 寇可可不疑有他,上前拉着姬瑾荣的手向叶清原介绍:“清原哥哥,这就是我和你说的阿瑾哥哥,他弹琴也很厉害的!” 姬瑾荣微笑听着寇可可给自己拉仇恨。 他感觉得出来,这叶清原对他有敌意。这种敌意大概在寇可可向他提起“阿瑾哥哥”时就冒头了,在看到他正在和寇部长共进早餐后被推到顶点。寇可可这时候来一句“弹琴也很厉害的”,无疑是火上加油,让叶清原心里的小火苗噼里啪啦地猛烧起来—— 姬瑾荣说:“叶先生,幸会。”他唇边含着笑,姿态却没有亲近的意思,连伸手和叶清原握手的意图都没摆出来。 不仅叶清原对他有敌意,他对叶清原也没好感,毕竟这家伙看起来对他家部长大人别有企图。 叶清原自然也不会想和姬瑾荣握手。 叶清原向寇部长解释:“我早上在外面晨跑碰上了可可,她非要拉着我上来找你。没有打扰到你吧?” 寇部长“嗯”地一声,没说“有”也没说“没有”。 他的余光一直落在姬瑾荣身上。 姬瑾荣正光明正大地看着他,好像在观察他和叶清原到底是什么关系,他对叶清原是什么态度。 像足了见到情敌的恋人。 大家都不说话,气氛有些尴尬。 叶清原从来没有遭受过这样的冷遇。这次他的环球演奏会开得很成功,若不是听说寇部长身边出现了一个可疑的小厨师,他恐怕会还沉浸在那种受人追捧的喜悦里。 从人人夸捧到寇部长的冷淡,落差实在太大了。 叶清原脸上的温煦笑容已有些勉强。他说:“过两天是你的生日,我为你准备了礼物,到时可以请你吃顿饭吗?” 寇部长一顿。 他感觉姬瑾荣的视线变得严肃起来。 寇可可一直喜欢叶清原,上前为叶清原说项:“哥哥你就答应嘛,清原哥哥都给你准备礼物了!” 寇部长揉了揉寇可可的脑袋,没有看向姬瑾荣,淡淡地答应下来:“好。” 姬瑾荣一下子懵了。 他连叶清原脸上那示威般的笑意都没顾得上看,静静地望着寇部长。难道寇部长义正辞严的拒绝只是因为对象是他?难道梅莎莎看到的那些绯闻都是真的?明明早上的时候他感觉他们之间已经那么亲近—— 魏霆钧会爱上别的人? 魏霆钧第一次失去记忆时,姬瑾荣一直都这样想着,时刻做好魏霆钧会爱上别人、会合别人建立家庭的准备。可是在经历过几个世界以后,他心里已经笃定地认为魏霆钧永远只会爱上他一个人,连一个眼神都不会分给别人! 这一次,他以为也会是这样。 但他家部长大人却当着他的面答应别人的邀约。 噢,生日。姬瑾荣有些颓丧,他连寇部长的生日都不知道,这些天也没有好好注意寇部长的身体状况,比起放弃进行到一大半的环球演奏会回来为他庆祝生日的叶清原,他确实出现得太晚了。 姬瑾荣脑袋有点乱。他说:“我先去忙了。”说完他转身走了出门,没有注意到寇部长的视线一直停留在他身上。 姬瑾荣听到“好”字时的表情一直在寇部长脑海里回放。 姬瑾荣的震惊、难过和迷茫,令寇部长意识到姬瑾荣是真的爱着他,而且爱得比他表现出来的还要深。 深到连他和别人吃一顿饭都受不了。 看来确实该和叶清原吃一顿饭把事情说清楚了,不能让他继续被寇可可带偏,觉得他们之间有在一起的可能性。寇部长看向叶清原:“如果没别的事的话,我也要忙了。” 叶清原熟知寇部长的脾气,没再多留。他笑着对寇可可说:“可可,带我去听听你弹琴吧。” 寇可可两眼一亮:“最近我在和阿瑾哥哥一起练习,阿瑾哥哥夸我进步很大!我去弹给你听!” * 梅莎莎发现姬瑾荣不太对劲。 梅莎莎担心地问:“哥哥,你怎么了?” 姬瑾荣说:“没什么。”他没瞒着梅莎莎,“就是本来觉得肯定是自己的东西,好像要被人给抢走了,有点不太高兴。” 梅莎莎气鼓鼓地说:“是不是因为那个叶清原!” 姬瑾荣讶异地看了梅莎莎一眼。 梅莎莎打开光脑凑到姬瑾荣身边,让他和自己一起看上面的消息。 姬瑾荣一眼就看到上面的几条新闻。 《钢琴小王子秘密购买婚戒,疑似要结婚》 《环球演奏会提前结束?叶清原答复:“我要回去为我很重要的人过生日。”》《叶清原新曲发布,“下一站天王”说要为“TA”而唱!》其他新闻也都大同小异,统统指向一个事实:叶清原准备好戒指回来,决定突破重重障碍和“爱人”在一起了! 梅莎莎气愤无比:“我刚才看到可可带着他上楼去了!可可一定还想撮合他和寇部长!真是太过分了,把哥哥你当不存在吗!” 姬瑾荣伸手拍拍梅莎莎的脑袋,笑着说:“本来就没人把‘我’当成活人来看。”即使是像活死人一样活着,也还是有很多人想要‘他’死,要不然谷秋山也不会时常寸步不离地守着他。 梅莎莎难过极了。 梅莎莎忍不住扑进姬瑾荣怀里,伸手抱住他,小肩膀一耸一耸地哭了起来。 姬瑾荣有些无奈。其实想想寇部长答应和人吃顿饭也没什么,他不也没法看着梅莎莎伤心难过吗? 说不定寇部长也把叶清原当成弟弟什么的? 姬瑾荣温柔地替梅莎莎把眼泪擦干,调侃道:“哟,这个小哭包是谁啊,眼睛都快肿起来了,带回去谷叔可能都认不出你来。” 梅莎莎顿时不哭了,握起拳头生气地说:“对,我们回去找谷叔!哥哥不要要他了!” 姬瑾荣说:“再等两天吧,再等两天看看。”事实上姬瑾荣心里还是有些茫然,如果两天以后寇部长真的答应和叶清原在一起,他该怎么做?去坦白“自己”的身份,把叶清原给赶跑? 那也太可怜了。 想要把他家部长大人抢回来,居然得靠那有名无实的伴侣名分—— 姬瑾荣心情不是很好。 寇可可有叶清原陪着,早上没来找他和梅莎莎,他正好可以安安静静地在光脑里刷柯正伦教授给他留的课程。三月之期不算近,但也不算远,他得掌握更系统、更全面的基础,才能不辜负柯正伦教授对他的期望。 姬瑾荣认真学习的同时,梅莎莎悄悄披了马甲在各大新闻下刷“负心汉”“大混蛋”“狗男男”等等评价,斗志十分高昂,战斗力杠杠的! 当然,她的评价很快被无数支持者淹没。 梅莎莎生起了闷气。 她觉得外面A区一点都不好,寇部长也一点都不好,她们陛下是最好最优秀的。寇部长找了个这么有名的叶清原,她们陛下也不能太弱!梅莎莎暗暗下定了决心。 下午叶清原终于走了,寇可可想起自己的新朋友,赶紧过来找梅莎莎。 梅莎莎知道这事其实不能怪寇可可,毕竟寇可可不知道姬瑾荣就是“皇帝陛下”。可是她心里还是憋屈得很,寇部长肯定一点都不在意她们陛下吧,要不然也不会一年才去看她们陛下一次,后来还把她们陛下安排到那么远的E区。 现在还要和叶清原在一起! 这不是欺负他们陛下醒不来吗! 现在她们陛下已经醒来了—— 她决定不告诉他们,哼╭(╯^╰)╮ 梅莎莎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她拉着寇可可说:“你想撮合你哥哥和那个叶清原是吗?” 寇可可说:“对啊!”她有点兴奋,“你不觉得清原哥哥和我哥哥很配吗?” 梅莎莎猛点头:“我也这么觉得!”反正那个大混蛋和她们陛下不配! 寇可可觉得找到了知己:“说不定等哥哥生日那天他们就可以在一起了!” 梅莎莎心里很生气,脸上却没有表露出来。她拉着寇可可的手说:“那我可不可以拜托你一件事?” 寇可可说:“什么事?” 梅莎莎说:“我哥哥也二十三岁了,还没有找到伴侣呢,不如你和我一起想想有什么适合的人选!”她眼睛亮晶晶,越说越觉得自己想了个好主意,“你在A区住得久,认识的人比我多很多啊!” 寇可可被梅莎莎说得很心动,她也很喜欢姬瑾荣! 她比刚才更加兴奋:“没问题,包在我身上,我去跟程哥讨点资料。” 梅莎莎自觉做了件“大事”,充满干劲:“到时候给我看看,我们一起想谁最适合。” 既然那位部长大人要出轨,那就让他们赔她们陛下一个伴侣! 在姬瑾荣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寇可可跑上了自家兄长所在的楼层,找到自家兄长的助理卖了个萌,提出请求:“程哥,你帮我个忙,给我一份二十岁到三十岁的、条件好的单身男女的资料好不好?” 助理有点惊讶:“你要这个做什么?”他笑了起来,“难道我们的可可要自己挑伴侣?” 寇可可说:“才不是!”她严肃地说明资料的用处,“莎莎说阿瑾哥哥二十三岁了,没有适合的伴侣人选,我要看看有什么适合的人可以介绍给阿瑾哥哥——到时候让哥哥出面当个中间人,他们一定能成的!” 助理吓了一跳。 难道他老婆那篇《首席部长的甜心小厨师》又要换剧情了? 这个剧情看起来有点危险啊! 助理硬着头皮说:“要调阅这些资料的话,得你哥哥同意才行啊。要不你先去问问他的意见?” 寇可可现在已经不那么怕寇部长了,她一口答应下来:“好啊,我先去问哥哥!” 没等寇可可转过身去敲寇部长办公室的门,寇部长的声音已经在他身后响起:“你要问我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首席部长的甜心小厨师》还蛮好看的! 部长大人:…… A333:这素材不错,更上去当番外! 《乱臣贼子亡国君》文下顿时陷入腥风血雨—— 1L:沙发!大大终于更新了! 2L:卧槽厨师梗前面不是写过吗?这注水烂文越来越没法看了! 3L:突然进入了现代社会,还有光脑什么的,作者你真的知道你在写什么吗? A333:知道啊,标题不是写了吗?《首席部长的甜心小厨师》。 4L:作者如此耿直,我竟无言以对…… …… 第72章 收服首席大臣(七) 寇部长很佩服自己有耐心听完寇可可讲话。 寇可可讲完,寇部长心里已经被阴霾覆盖。 寇部长从来不知道,自己竟会一个人这样失控。 他想起早上那个对自己毫无防备的姬瑾荣,光是想象姬瑾荣会在别人面前露出那种模样,他就有种想杀人的冲动。 是的,即使只是想象他也忍受不了。 寇可可和叶清原的想法他都知道,只是以前他以为只要自己不回应,他们的热情会慢慢冷却,没想到在寇可可和叶清原心里他们竟然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一对。 早上当着姬瑾荣的面答应叶清原的邀约,是想看看姬瑾荣会有什么反应。 寇部长对无缘无故的爱慕还是持怀疑态度的,而且他也没确定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准备好要接受一段注定险隘重重的感情。 可听到寇可可说要给姬瑾荣介绍伴侣,寇部长脑袋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 寇部长说:“是他拜托你帮忙要资料的?”难道这才是姬瑾荣来A区的目的?想找一个位高权重的伴侣?在看到“追求”他无望之后,马上想要转移目标? 寇可可见兄长脸色不太好,有点怕他生气。她连忙说:“不是,是我和莎莎自己的主意,阿瑾哥哥他还不知道。” 寇部长深吸一口气,压抑着怒气说:“你们有没有想过,也许你们阿瑾哥哥不喜欢这种事?” 寇可可说:“可是阿瑾哥哥都二十三岁了啊!再不找到恋人的话,就要进入基因匹配系统了。”她忧心忡忡,“哥哥你不就是因为进了那个系统,才会结了一场有名无实的婚吗!” 寇部长说:“虽然进入了系统,但要不要结婚还是自己选的。”他有些疲惫,“可可,我以为你长大了。每个人会有每个人的选择,你认为好的,别人不一定会认为好——你这样自以为是地帮别人做选择,别人不一定会高兴。” 寇可可看到寇部长眼中的失望,心里难受极了。 她做错了吗? 寇可可茫然。 寇部长说:“资料不可能给你,你也不要再有帮你阿瑾哥哥介绍伴侣的想法,除非你问过了他的意见。” 寇可可听寇部长语气严肃,不敢再多提,乖乖答应下来。 寇部长让寇可可自己去玩,自己回到办公室里。他打开文件看了一会儿,却怎么都翻不到下一页。 寇部长想了想,打开光脑,从A区政府成员列表的最末尾找到了“容瑾”两个字。 他迟疑了一会儿,向对方发出了好友申请。 姬瑾荣正在光脑里补完课程,听到好友申请时愣了愣。等看到“寇峻”两个字,姬瑾荣还是懵懵哒,下意识地点了“不同意”。 回过神来以后,姬瑾荣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 噢噢噢他居然拒绝了部长大人的好友申请!!! 部长大人的脸色现在肯定黑透了!!! 姬瑾荣一乐,忘了早上的不愉快。他以最快的速度结束课程,从成员列表里找到位于最前方的“寇峻”两个字,发出好友申请。 那边立刻拒绝他的申请。 姬瑾荣:“……” 他家部长大人真是萌萌哒,生起气来这么幼稚! 姬瑾荣锲而不舍地加了五次,寇部长终于通过他的申请。这傲娇的家伙完全忘了是他要加好友的,一句话都没吭。 姬瑾荣又好气又好笑。 #恋人傲娇又闷骚怎么办# 姬瑾荣主动出击:“您中午想吃什么?” 寇部长看着姬瑾荣平静的问话,心里不是很舒坦。早上姬瑾荣明明很在意他和叶清原的事,眨眼间又像个没事人似的——这种捉摸不定的感觉令寇部长有点憋闷。 寇部长晾了姬瑾荣好一会儿,才勉为其难地把午餐内容发过去。 这时姬瑾荣已经过完一节课,看到寇部长那言简意赅、直奔正题的回复,忍不住回了句:“您可以通过点餐系统下单的,那样可以增加我的工作量,让我多拿点工资!” 寇部长瞪着姬瑾荣看来的话老半天。 他关闭了光脑,不再和姬瑾荣说话。到底该怎么处理自己心里突然滋生的异样感情?他没有这样的经验,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他只知道在听到寇可可要给姬瑾荣介绍“伴侣”时,愤怒几乎瞬间席卷而至,将他所有的理智和犹豫都吞没。 寇部长很确定,他对这个小厨师不一样,很不一样——不一样到让他几乎想要违背原则,解决掉自己和那位皇帝陛下的婚姻和这“小厨师”在一起! 寇部长停顿片刻,打开光脑给姬瑾荣发了个消息:“中午的饭菜不用做了。” 姬瑾荣回了个“?”。 寇部长难得地解释:“我要出门去办点事。” 姬瑾荣说:“好。”他嘴贱地补了句,“我等你回来。” 寇部长看到这句话心情愉悦。他回道:“嗯,乖乖等着。” 姬瑾荣:“……” 感觉怪怪的。 寇部长让助理将这两天的所有行程后挪。 既然意识到自己想要想什么,寇部长自然不会犹豫不决。他不愿意在自己身上那段有名无实的婚姻没解决前,就让姬瑾荣卷入其中,那会把姬瑾荣推到风口浪尖。 对于喜欢的人,寇部长从来不愿意对方受半点委屈。 姬瑾荣不像叶清原,叶清原在民众中很受欢迎,人气说不定能盖过皇室的影响力,叶清原可以大胆地、公开地暗示对他的“爱意”,姬瑾荣却不可以——否则他会被众人的唾沫星子淹死。 因此寇部长决定去E区一趟。 助理听到寇部长的决定,心中震惊不已。他已经可以想象,他回家后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老婆,《首席部长的甜心小厨师》会展开成什么样!天使小情人和甜心小厨师的交锋谁输谁赢?寇部长突然更改行程前往E区是为哪般? 助理觉得自己好像被老婆洗脑了。 他甩掉脑海里崩坏的剧情,为寇部长联系好司机。 寇部长很快结束了手上的工作,启程前往E区。 E区并不繁荣,却是个适合休养的地方,山清水秀,空气很好。 寇部长走下悬浮车时,莫名地想到了姬瑾荣,那家伙就是在这边长大的吧? 这边的森林是帝国最为繁茂的区域,有着帝国最丰富的物产和资源,比别的地方更少依赖于机械——难怪姬瑾荣会有一手好厨艺。 寇部长走入戒备森严的别业。 在寇部长踏入大门那一刻,谷秋山就知晓了他的到来。谷秋山心头一跳,但很快又稳住了。他恭敬地出迎:“寇部长,您来了?” 寇部长向谷秋山点点头。 他对谷秋山还是很敬重的,皇室一代代衰落,传到现在这一代,也只有谷秋山这个忠仆还坚持守在从出生开始就在沉睡的皇帝陛下身边。这份忠诚无论摆在那里都是令人敬佩的! 至少寇部长觉得自己不可能做到。 寇部长说:“陛下身体还好吗?” 谷秋山说:“还不错,入冬之后也没有生过病,状态非常好。” 寇部长点头。对于谷秋山来说,只要皇帝陛下还有呼吸,就算是“状态非常好”。自从他在A区政府越走越高,谷秋山要求他见皇帝陛下的次数就越来越少,到了后来更是主动提出要带皇帝陛下到E区休养。 不管是他还是谷秋山,心里其实都早已有了默契:这桩婚姻差不多该走到尽头了。 谷秋山很聪明,他知道纠缠不休会闹得大家都很难堪,所以在他势头大好时主动退到E区。正是因为谷秋山这种做法,他才会亲自过来一趟,以示对皇帝陛下以及他们之间的婚姻的尊重。 不管怎么样,从未苏醒过的皇帝陛下是无辜的。 苟延残喘的皇室,也确实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向他伸出了援手。即使这桩婚姻结束了,他也会一直保护昏睡的皇帝陛下,不让任何人对他下手。 寇部长和谷秋山走进屋内,态度平和地向谷秋山说出自己的来意,并把这些想法都告知谷秋山。 谷秋山听得眉头直跳。 谷秋山想到了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的绯闻,还有梅莎莎抽抽噎噎的怒骂。 难道寇部长在见过他们陛下以后,还是决定和那个钢琴师在一起? 谷秋山是皇室的忠仆,对姬瑾荣最为忠诚。梅莎莎之所以觉得姬瑾荣什么都好,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谷秋山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开始给她灌输这种观念。 想到那个钢琴师“低调”“秘密”地买戒指回国为寇部长庆生,谷秋山心里不大高兴。明知道寇部长和他们陛下还没有解除婚姻关系,就这样光明正大地想把寇部长抢走——不就是欺负皇室只剩下他们陛下一个、欺负他们陛下不如他名气大吗?! 谷秋山的语气变得冷淡,带上了并不明显的愠怒:“您真的想好了吗?” 寇部长说:“是的,谷先生,我已经想好了。” 谷秋山说:“恕我多问一句,您想解除和陛下的婚姻关系是因为准备和别人在一起吗?” 寇部长一顿。 “小厨师”的身影从寇部长脑海中掠过,他的态度顿时坚定起来:“是的,请您不要生气。我想要开始一段感情,所以才会回来结束这段婚姻关系——否则就是对陛下的不尊重,也是对我喜欢的人的不尊重。” 寇部长仰起头看向谷秋山,态度非常诚恳:“请您答应让我和陛下解除婚姻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部长大人,您知道您在做什么吗? 部长大人:我当然知道!我要离婚和你在一起! 陛下:_(:з」∠)_ #至今仍未知道是我作的死大还是我伴侣作的死大# 第73章 收服首席大臣(八) 谷秋山看得清形势。 当年结婚,寇部长需要皇室帮助,皇帝陛下也需要寇部长的帮助,这场婚姻是双方互利互惠的交易。 寇部长与皇帝陛下基因匹配率是99.999%。 皇室一代代传延下来,基因缺陷越来越严重,对于这种基因缺陷而言,拥有一个高匹配率的伴侣是非常幸运的事,只要寇部长定时来看一看皇帝陛下,和皇帝陛下共处片刻,皇帝陛下的情况就能稳定很长一段时间。 科学家对这种现象做了很久的研究,最终得到这么一个结论:高匹配率的伴侣对于对方来说相当于一个活的“辐射体”,能通过类似辐射的方式修正对方的基因,两个人在一起能够使对方的基因逐步优化、逐步稳定。 因此高匹配率的人若能结成伴侣是非常好的事。 只是在这个开放的时代,很少人会单纯因为高匹配率而结婚——除非像皇帝陛下这样,基因缺陷严重到连活下去都成问题的! 对于这种情况来说,找到一个高匹配率的伴侣就像找到治愈痼疾的良药。 现在寇部长要解除婚姻关系,谷秋山只能答应。毕竟寇部长从来都认真履行着自己的义务,如今他们陛下也痊愈了,总不能真的用所谓的婚姻关系去绑住这个全帝国最有权势的男人吧? 谷秋山想通以后,不再有半分怒气。他说:“您稍等,我这就去拟离婚协议。” 寇部长既然来了,自然是有备而来的。他将草拟的协议传输给谷秋山:“这里有一份协议,您可以先看一看,有什么别的要求也可以提出来。只要不违反帝国律法,而我又能做到的,我都愿意添加在上面。” 谷秋山看着颇具风度的寇部长,在心里叹了口气。 正是因为寇部长是这样的人,他才会这么惋惜。 若是他们陛下早些醒过来,他们的婚姻可能就能弄假成真,成就一段美满姻缘了。 谷秋山说:“好,您先坐一坐,我得花些时间才能把协议看完。” 寇部长眉头一跳。他难得过来一趟,谷秋山竟没有让他去见皇帝陛下?难道皇帝陛下的情况真的那么稳定? 想到那毕竟是帝国的皇帝陛下,寇部长主动说:“我去看看陛下吧。” 令寇部长意外的是,谷秋山在听到他这话时居然有一瞬的紧张。 谷秋山很快恢复如常:“好,我领您去见陛下。” 虽然谷秋山的异常只有短短一霎,寇部长却还是记在了心里。他不动声色地跟着谷秋山入内,走过一条长长的走廊,便抵达皇帝陛下的寝殿。 寝殿和寇部长上次来时没有多大不同。 寇部长不着痕迹地扫视着四周,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这时一张座椅已经被挪到床沿,谷秋山请寇部长走过去,说道:“您坐吧。”说完他上前替“皇帝陛下”掖好了被子。 床上的“皇帝陛下”面容瘦削,皮肤苍白,和上次见到时也并没有多少区别。没有好转,也没有变糟,确实很稳定。 寇部长顿了顿,目光落在“皇帝陛下”眉间。莫名地,他竟觉得“皇帝陛下”看起来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可一时半会他又想不起到底在哪里。 寇部长和皇帝陛下从来都不亲近,所以也就不远不近地坐在床沿上,收回了探究的目光。他打开光脑,在光脑里处理这两天可能堆积下来的公事。 谷秋山见寇部长和平时一样,顿时放下心来。他们陛下在A区玩得挺开心的,应该不希望暴露身份——他们陛下已经在床上当了二十三年的“皇帝陛下”,是时候该开开心心地活着了。 所以,结束这段婚姻,也结束“皇帝陛下”这个身份吧。 等他们陛下玩够了,再回来“苏醒”也不迟。 谷秋山打定了主意,也坐在一边看起寇部长发来的离婚协议。 寇部长提出的补偿条件非常丰厚,甚至还保证只要皇帝陛下需要,他一定会过来为皇帝陛下“治疗”。 寇部长确实是个很好的人。 谷秋山离开光脑,正要开口和寇部长说话,抬头一看,被寇部长的动作吓了一跳。 寇部长居然站了起来,走到了床沿。 谷秋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连忙喊道:“寇部长!” 寇部长闻声回过头,看着脸上有些焦急的谷秋山。 果然有古怪。 而且这种古怪还和“皇帝陛下”有关。 寇部长面上很平静,实际上却正在用光脑对“皇帝陛下”进行扫描。作为伴侣,他这边还是有皇帝陛下基础档案的,在谷秋山没有说出下一句话前,寇部长已经得到答案。 床上躺着的不是皇帝陛下。 只是一个仿真度非常高的机器人。 寇部长掀开了“皇帝陛下”的被子。 他抓起“皇帝陛下”的手腕,手掌微微用力。 那完全仿照人体制作的肢体在他强悍的力道下竟被捏碎了,嗤啦嗤啦地冒着电光,整个“皇帝陛下”瞬间短路。 寇部长脸色不是很好。 谷秋山:“……” 完了! 寇部长并不在意“皇帝陛下”到底去了哪里,他只是不喜欢被欺骗。他的目光凌厉如电,扫向站在一旁的谷秋山:“请您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寇部长久居高位,气势远比常人要强,在他的逼视下谷秋山额头渗出涔涔冷汗。 眼看事情已经败露,谷秋山只好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其实这事也不是非瞒着寇部长不可,只是实在有些不可思议——他们陛下突然苏醒过来,而且身体机能完全和正常人无异! 他既欢喜又心疼,自然希望他们陛下能够快快活活地过日子。 寇部长和他们陛下本来就没有感情,就算知道他们陛下现在的身份,应该也不会逼着他们陛下恢复“皇帝”身份才是。 也许寇部长比谁都不愿意有个“皇帝”来碍手碍脚! 谷秋山冷静下来,说得更加顺溜,根本没注意到寇部长的脸色越来越可怕。 等他说完了,才意识到周围的温度已经降到冰点。 寇部长说:“你是说,陛下用的名字叫‘容瑾’?” 谷秋山不明所以,据实以告:“是的,陛下用的是这个名字,您应该已经见过陛下了。” 是啊,他已经见过这位陛下了,还该死地被这位陛下吸引住,匆匆赶回来准备结束这段有名无实的婚姻。而这位陛下明知道他们之间有这种关系,却从未提起过自己的身份——如果不是他发现不对劲,他们现在是不是已经解除婚约?! 寇部长怒火中烧。 这该死的混蛋! 寇部长怒极反笑:“是,我是已经见过陛下。”他看了眼床上那被废了一只手的“皇帝陛下”,神情冰冷阴郁,“如果不是我发现了,您和陛下准备一直瞒着我吗?” 谷秋山语塞。 他说:“陛下他年纪还小,从来没有见识过外面的世界,所以我答应陛下让陛下好好玩几年——至于没有第一时间告知您,是我的失误,请您不要迁怒于陛下。”谷秋山把所有事都揽上身,“陛下他什么都不懂。” 寇部长说:“您可真是忠心耿耿。” 那混蛋怎么会什么都不懂?那混蛋会厨艺,懂医学,还能弹琴,爬上他的床时也热情又主动—— 寇部长忍不住怀疑,那混蛋是不是故意勾引他,让他回来解除婚姻关系,然后高高兴兴地恢复自由之身甩开他走人! 寇部长脸色奇差,冷声说:“我给您的那一份离婚协议作废。” 谷秋山说:“但——” 寇部长说:“既然陛下已经醒了,要谈离婚协议自然是我亲自和陛下谈。”他看着谷秋山,“您先不要和陛下提起这件事,我回去后会马上找他。” 谷秋山有些为难:“这——”他还想和姬瑾荣通通气,免得姬瑾荣毫无准备。 寇部长说:“请您记住,我不能容忍恶意的欺骗。如果连解释都是你们对好口供的谎言,那么你们在我这里的信誉将会变为负值——协议上的赔偿条件一个都不会再有。” 事实上整个协议都不会再有! 寇部长面色沉沉。 谷秋山见寇部长真的生气了,只能答应下来。他忍不住为姬瑾荣解释:“陛下他‘沉睡’了二十三年,刚刚接触外面的一切,什么都觉得新鲜——请您相信我,陛下并不是故意欺骗您的,陛下他是个非常乖的孩子。” 寇部长并不认同谷秋山的话:“他已经二十三岁,不是个孩子。” 谷秋山只能亲自送寇部长出门。 寇部长正要上车,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他转过头,开口问:“我记得陛下并没有妹妹,”寇部长的心情很不美妙,“梅莎莎是谁?” 谷秋山没想到寇部长连梅莎莎都记得。 他说:“莎莎是我收养的孩子,这十几年来也帮我守着陛下。陛下和她感情很好——” 寇部长心底的怒火又“噌”地一下烧了起来。 姬瑾荣和梅莎莎相处时的亲昵在他脑海中闪过。 该死的妹妹! 该死的感情很好! 寇部长坐上来时的悬浮车,回到了A区。这时已经是傍晚,姬瑾荣的工作时间已经结束。寇部长找到姬瑾荣的住处,扑了个空,他用“伴侣”身份验证,打开了姬瑾荣的房门。 寇部长走进屋,面沉如水地观察着小小的“员工宿舍”。即使不曾享受过身为“皇帝陛下”的特权,这住处未免也太简陋了些,姬瑾荣却住了好一段时间。 寇部长坐到客厅的沙发上,嗅见了屋内那属于姬瑾荣的气息。那种熟悉又陌生的悸动又开始冒头,不同的是这一次他不需要再讶异—— 寇部长闭上眼睛,让那美好的气息将自己彻底包围。 等那家伙回来,一定得好好教训教训一下—— 让他再也不敢骗他。 寇部长有些疲惫,靠着沙发休息,不知不觉进入了梦想。 姬瑾荣回来打开门,映入眼帘的就是沙发上的“睡美人”。 他呆了呆,一时没反应过来。 等沙发上的寇部长听到动静睁开眼,姬瑾荣才猛地回神,吃惊地问:“您怎么会在这里?” 寇部长没有回答,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 姬瑾荣想起寇部长那晚的疲惫和痛苦,抛开了疑问关心起寇部长的身体:“是不是又头疼了?我再去给你煮碗安神汤!”他把手里的雨伞放下,走进厨房穿上围裙忙活起来。 寇部长看着厨房里忙碌的身影,心里的怒气突然全都烟消云散。 自从父母去世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过这样的生活。他唯一的亲人,正剩下比自己小了十几岁的妹妹寇可可。 姬瑾荣虽然隐瞒了身份,可对他却是真的关心。那天晚上他会在姬瑾荣面前放下戒心,正是因为姬瑾荣眼底那丝毫不曾作伪的关心和担忧。 这样的姬瑾荣,莫名地令他感到安心。 寇部长的视线追随着姬瑾荣的动作,久久没有挪开。 姬瑾荣端着安神汤出来时,寇部长才收回视线。 姬瑾荣大胆地坐到沙发边上抬起手摸寇部长的脑袋,笑眯眯地说:“这次知道来找我了,孺子可教!” 寇部长没有斥喝他越界的动作。 他端起安神汤一口饮尽。 姬瑾荣觉得寇部长冷峻的侧脸特别帅气。 他问:“好喝吗?” 寇部长钢铁般的手臂伸了出来,将姬瑾荣抱到自己腿上坐着。 太瘦了点。 寇部长掂了掂,才注视着姬瑾荣近在咫尺的眼睛:“你也尝尝不就知道好不好喝?” 姬瑾荣眨巴一下眼睛,说:“可是我已经全装给您了。” 寇部长说:“我嘴巴里应该还有他的味道。” 姬瑾荣感觉寇部长唇边那一丝笑意完全是在勾引自己!这家伙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会撩人了!他的喉结微微滚动,缓缓地吞咽了两下,伸出手搂住寇部长的脖子:“所以您是让我尝您的嘴巴吗?” 寇部长凑近了一些,目光更加幽邃,手臂紧紧环扣着姬瑾荣的腰,让他只能偎在自己怀里。 姬瑾荣小心脏怦怦直跳,哪里受得了这种诱惑,当下就不客气地吻了上去。 寇部长很享受姬瑾荣的主动。 在姬瑾荣吻得气息紊乱,想要停下来喘气时,寇部长才反客为主地把姬瑾荣压在沙发上,狠狠地堵住姬瑾荣的嘴巴,不让他有喘息的机会。 等姬瑾荣回过神来,已经被抱起来进了房间。 姬瑾荣睁大眼,想要开口说话,却又被寇部长吻上了微张的唇。 姬瑾荣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寇部长就将他剥得干干净净,由里到外地吃干抹净。 直到天色微亮,他才终于被放过,获得了合眼休息的许可。 姬瑾荣浑身上下像是散了架似的,无力地依偎在寇部长怀里。 察觉寇部长的手再次环上自己的腰时,姬瑾荣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哀求般往寇部长怀里缩了缩。 寇部长的战斗力太可怕了,他真的受不了了! 看到姬瑾荣跟只可怜的猫咪一样窝在自己怀里,寇部长没有再化身禽兽,只是把姬瑾荣抱得更紧,让他靠着自己补眠。 寇部长一点都不急着盘问。 反正他已经让助理把这两天的行程都往后挪,他有一整天的时间可以和这家伙好好“开诚布公”。 寇部长搂着姬瑾荣睡了一觉,直到早上八九点才再次醒来。 他也不管姬瑾荣醒没醒,直接抱起姬瑾荣走进浴室,把姬瑾荣搂进浴缸里泡澡。 姬瑾荣睡眼惺忪。 感觉全身浸泡在温热的热水里,姬瑾荣的意识慢慢回笼。昨晚发生的一切令他呆滞在寇部长怀里,直至寇部长的手再次活动起来,他才猛然回神。 姬瑾荣艰难地开口:“您不是说绝对不会背叛您的婚姻吗?” 以这家伙昨晚的禽兽程度,那天那些义正辞严的拒绝听起来那么不可信! 姬瑾荣不提“婚姻”还好,姬瑾荣这么一提,寇部长已经消散的怒意又渐渐聚拢。 这混蛋到现在还想装傻骗他! 寇部长把姬瑾荣困在怀里,说出令姬瑾荣瞠目结舌的理由:“你的身体很吸引我,“昨晚也证明了我们在这方面很契合。我和陛下的婚姻有名无实,相信他不会介意我在外面养个情人。” 寇部长吻咬姬瑾荣的耳朵,气息喷在姬瑾荣颈边,像在表明他口里的“情人”指的就是姬瑾荣。 姬瑾荣:“……” 这种被当成玩物和泄欲工具的感觉让他有点不舒服,他忍不住问:“那除了我之外,还有人的身体吸引你吗?”难道这家伙平时的正经模样都是假象,实际上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真禽兽? 对上姬瑾荣那双满含怀疑的眼睛,寇部长气得笑了。他没有回答,而是吻住了姬瑾荣的唇,同时再一次侵占那昨晚已经享用过数次的身体。 直至姬瑾荣只能像溺水一样瘫软地靠在自己怀里,寇部长才边亲着他的唇边故意说:“你看我像是生手吗?” 不像,一点都不像,这家伙在这方面如果是生手的话就没有人是“熟手”了! 姬瑾荣浑身发冷。 只要一想到这家伙和别人做过这种事,姬瑾荣就想把这家伙大卸八块扔去喂狗,噢,先剁掉他那打桩机似的小叽叽…… 想起昨晚他们做得有多“激烈”,姬瑾荣耳朵红透了,咬牙骂道:“我才不要当你的情人!” 寇部长被姬瑾荣气愤的“拒绝”气得笑了。 这家伙还要骗他到什么时候?寇部长环着姬瑾荣的腰,撂下威胁般的“狠话”:“记得我是什么人吗?只要我想,你没有选择的余地。你只能像现在这样用嘴喊喊不要,喊完还是乖乖躺下任我摆布。” 姬瑾荣突然有点痛恨这具身体。 要是换成以前,他可以一个火球把这家伙烧成焦炭!他生气了:“没想到你是这种禽兽!唔——” 寇部长抱着姬瑾荣在浴室里折腾到十点,才让姬瑾荣重新躺回床上。 姬瑾荣已经完全没了脾气,生怕自己再说一句话又会让寇部长有借口“卷土重来”。 好想剁掉这家伙的小叽叽。 姬瑾荣的目光往下挪,定在“剁除目标”上。 寇部长丝毫没有平时的正经,语带调侃:“才分开一下,你又开始想它了吗?” 姬瑾荣气得涨红了脸,张嘴在寇部长肩膀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寇部长闷笑出声,心里的怒火又被彻底驱散。 他的陛下真是太可爱了,让他永远都没法真正生他的气——更别提真正去教训他。 寇部长说:“好了,我要起来了。”他轻轻地把姬瑾荣放到床上,亲了亲姬瑾荣的额头。看到姬瑾荣眼底的青影,寇部长知道自己昨晚的情不自禁确实把姬瑾荣折腾狠了。 可在知道他们之间再名正言顺不过之后,他怎么可能忍耐得了?早在这家伙不怕死地来撩拨他时,他就很想把这家伙就地正法! 寇部长见姬瑾荣闭着眼装死,故意说:“中午和人约好了。” 姬瑾荣听到这句话后猛地睁眼。他窝在被子里听着寇部长换衣服的动静,等寇部长穿得差不多了,他才伸出颗脑袋观察着正在系领带的寇部长。 这家伙打扮得比平时更正式! 姬瑾荣坐了起来:“就是那天早上和那个叶清原约好的吗?” 寇部长挑了挑眉,俯身在姬瑾荣含着怒气的眉间亲了一记。 姬瑾荣被他亲得更生气了,这家伙这样对他亲来亲去的,是已经开始把他当“情人”来哄吗?下了他的床,又跑去和别人吃饭——还是个“秘密”买了戒指要向他表白的家伙! 寇部长很喜欢姬瑾荣生气的模样。 回想起过去二十三年姬瑾荣都躺在床上昏睡,不会说话、不会哭、不会笑,不会高兴、不会生气、不会难过——寇部长的心脏骤然缩起。 那个时候,“皇帝陛下”对他而言只是个陌生人。他对他从无怜悯,更没有怜惜,定时去“陪伴”也只是例行公事。可现在想到姬瑾荣当时那苍白削瘦的模样,寇部长却控制不住地心疼。 这种心疼异常熟悉。 就好像很多辈子以前曾经经历过。 所以,即使姬瑾荣是在生气,他也觉得高兴。 这种喜悦有些莫名,可却确确实实存在。 寇部长张手将姬瑾荣抱在怀里。 这是他的陛下…… 他的陛下还那么小…… 这两句话出现在脑海,那种熟悉感更加强烈。 寇部长收紧手臂,把姬瑾荣整个人困在自己怀里,问道:“你不喜欢我去赴约?” 姬瑾荣被抱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使劲挣脱寇部长的怀抱,一声不吭地看着寇部长,神情有些严肃,像是在考虑着什么。 寇部长没有避开姬瑾荣的目光,而是趁势直追:“为什么不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宝宝不开心,宝宝生气了! 部长大人:我的陛下现在会生气了,真好 陛下:……滚(╯‵□′)╯︵┻━┻ 第74章 收服首席大臣(九) 都在床上滚到一块了,姬瑾荣觉得再瞒下去就是自己作死。他稍稍退离,不让自己覆笼在寇部长的影子下,才说:“我有事情要对你说。” 寇部长伸手整理他微微凌乱的头发,眼底有了些许笑意:“说吧。” 姬瑾荣说:“有些事你是有权利知道的。”他脸蛋绷得直直的,眼神异常认真,“我这个人很保守,不喜欢和别人分享爱人。如果我的伴侣去找别的人,那么就算已经结婚了我也会和他解除婚姻关系。” 寇部长拿出平生最大的耐心,挑着眉说:“哦?这样啊。” 姬瑾荣又牙痒了,很想狠狠地咬寇部长两口! 他说:“对,就是这样。” 寇部长故作不解:“所以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们又没有结婚,你想和我解除婚约也解除不了啊。” 姬瑾荣正踌躇着该怎么坦白呢,听到寇部长这话后再也忍不住了,张嘴往寇部长脖子上可着劲咬了一口。 寇部长感觉脖子一疼,大概留下了挺深的牙印。他无奈地伸手抱住扑进自己怀里的姬瑾荣:“陛下,和我说实话就这么难吗?” 姬瑾荣听到“陛下”两个字,浑身僵住,睁圆了眼,抬头望着寇部长。 望进了那双幽深又温柔的眼睛里。 姬瑾荣霎时全明白了。难怪这家伙昨晚兽性大发,难怪这家伙不再“忠于婚姻”,原来这家伙已经知道一切! 姬瑾荣有些发懵,想不明白自己哪里露了馅。他有点心虚,可又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的?” 寇部长言简意赅:“昨天,我去了趟E区。” 姬瑾荣没明白。 难道是谷叔把一切都告诉这家伙了?他没掩藏眼底的迷茫,直直地看着寇部长。 寇部长忍不住亲了亲姬瑾荣的眼睛。 姬瑾荣愣了愣,唯有闭上眼让寇部长往上亲。等他回过神来,寇部长已得寸进尺地亲上了他的唇,索要一个更亲密的吻。 直至亲得心满意足,寇部长才给姬瑾荣解释:“昨天我去找你的谷叔,”他把姬瑾荣抵在床上,亲吻他的嘴巴,“向他提出要和‘陛下’解除婚约。” 姬瑾荣呆住。 寇部长注视着呆愣的姬瑾荣,没忘记自己昨天知道一切时的火气。他说:“陛下,如果我没有发现床上躺着的不是你,我们恐怕已经解除婚约。” 姬瑾荣忍不住辩解:“谷叔肯定会告诉我……” 寇部长说:“谷叔告诉你,你就会阻止我做这种蠢事了吗?” 前天早上他当着姬瑾荣的面答应叶清原的邀约,姬瑾荣不是还老神在在地看着吗?哪怕这家伙早坦白一天,他都不会再做那种愚蠢的试探。 姬瑾荣反应过来,满脸严肃地坐直了,望着寇部长问起刚刚忽略了的重要问题:“你为什么突然要解除婚约?” 寇部长定定地看着他。 姬瑾荣被他看得觉得自己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错事。 直至姬瑾荣心虚地伸手环抱住寇部长的脖子,寇部长才淡淡开口:“我喜欢上一个人,不想他成为介入别人婚姻的第三者,被别人指责和贬低——所以我准备先结束有名无实的婚姻,再开始我和他感情。” 姬瑾荣越听越不踏实。 他没敢问“你喜欢上谁了”,如果寇部长真的是个表里如一的人的话,那寇部长昨晚的禽兽表现已经很好地说明一切。 果然,寇部长觑了他一眼,眼神带上了小小的刀子,手臂一收,让姬瑾荣贴紧自己:“结果呢,那个小混蛋一直在欺骗我、愚弄我、看我的笑话。你说我到底喜欢上了一个什么样的小混蛋了呢?” 姬瑾荣只能说:“我只是想多了解一下你。” 他可不想继续听寇部长控诉下去,否则他绝对会被迫签订各种不平等条约,割地赔款,很惨很惨。 想到这里,姬瑾荣话说得越来越溜:“过去二十三年,我一直躺在床上,从来没有见识过外面的世界。你所熟知的,你所喜欢的,你所想要去做的,我统统一无所知,”他代入得很快,眼睛都微微地泛起了红意,“如果我突然对你说,我们两个人之间有婚姻关系,那不是太奇怪了吗?” 明知道姬瑾荣很可能是装的,寇部长还是因为他泛红的眼眶而心疼不已。 他真的拿这个家伙毫无办法。 寇部长凑近亲了亲姬瑾荣微红的眼眶,叹着气说:“你说的也有道理。” 如果姬瑾荣一醒来就以“皇帝陛下”的身份出现在他身边,他不一定会像现在这样这么快地爱上他。 寇部长伸手抓住姬瑾荣的手掌,捏了捏他那有了薄茧的手指。 不久之前,这双手还虚软无力、骨瘦如柴,如今却已有了力气,可以拿起很多他想拿起的东西——来到他面前的,是个活生生的少年,会哭会笑会闹也会生气。 没有什么事能比着更令人开心。 寇部长说:“所以,陛下要和我一起去赴约吗?” 姬瑾荣见寇部长神色彻底缓和过来,马上明白自己的“红眼”方针非常奏效。听到寇部长这么问,姬瑾荣两眼一亮:“好啊!” 即使两个人已经开诚布公,他还是不太喜欢叶清原。事实上,他不喜欢任何插足在他们之间的家伙。 寇部长伸手将姬瑾荣从被窝里带了出来,亲自从衣柜取出衣物替姬瑾荣穿上。姬瑾荣虽然早已健健康康,偶尔却也挺喜欢这种“穿衣情趣”,怪怪地任由寇部长摆布。 寇部长的心情莫名地好了起来。 这种感觉实在太奇妙也太美妙了,不久以前他们还是相见不识的陌生人,如今却已经成为世上最亲密的两个人。 寇部长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这种想法,他想每天替这小混蛋穿衣服,每天把每一口饭菜喂到这小混蛋嘴巴里,把这家伙养得白白胖胖舒舒坦坦,一步都不离开自己身边。 寇部长说:“我的陛下,”他莫名地喜欢这个称呼,“为什么只过了短短小半个月,我就再也舍不得离开你,更舍不得生你的气、舍不得给你半点小教训——你说你是不是上辈子就对我下了魔咒?” 姬瑾荣一愣,微微踮脚搂紧寇部长的脖子说:“才不是。” 寇部长正要亲吻那凑到眼前来的发顶,却听怀里的姬瑾荣闷声说:“是上上辈子,上上上辈子,上上上上辈子,上上上上上辈子……” 寇部长听到姬瑾荣的话,心底仿佛有什么东西瞬间泛滥成灾,洪流般的感情蓦然在心底奔流,几乎将他完全淹没。他感觉脑袋里有一堵墙,无数记忆在墙的另一边使劲冲撞着它,却怎么都冲不住来。 可是即使想不起一切,他的心却依然柔软得像是要化开。 寇部长说:“没错,可能我上上上上上辈子就被你吸引住了,所以才会那么快被你套牢。” 姬瑾荣笑了起来。 他觉得随着他们经历的世界越来越多,他们之间变得越来越肉麻了。但,他还挺喜欢这种肉麻的。 姬瑾荣环抱着寇部长,轻轻亲上寇部长的嘴巴。 等两个人都亲够了,饭点都快过去了。寇部长向姬瑾荣解释:“我会答应叶清原的邀约,是想借这个机会和他说清楚。我以前以为只要不回应、不给他希望,他就会知难而退,不再抱有那种不切实际的想法。但是我忘记了可可,”他语气认真,意在打消姬瑾荣的一切怀疑,“我不给他希望,可可却会给他。他可能认为只要得到了可可的认可,我就会接受他——毕竟我只有可可一个亲人。” 姬瑾荣当然不会不相信寇部长。 他松开了寇部长,说:“那我们出门吧。”两个人一起赴约虽然对叶清原有点残忍,但也算是最快打消叶清原那种心思的办法了。 快刀才能砍乱麻啊! 姬瑾荣愉快地和寇部长出门。 到达预定的餐厅时,里里外外几乎没有人,只有服务人员还在。看来叶清原没打算高调到底,还知道先清了场再行动。 姬瑾荣和寇部长并肩入内。 叶清原挑的地方很不错,楼层很高,视野很好,没有太多多余的布置,走的是寇部长最喜欢的简单冷锐风格。 叶清原已经等在那,神色自然又平和,只有一丝忐忑藏在眼底。 姬瑾荣远远见到了,不由有点罪恶感。这家伙看起来有点骄傲,他和寇部长一起出现的话这家伙受不受得了呢? 寇部长察觉姬瑾荣的停顿,也顿了顿。接着他伸手牵住了姬瑾荣的手,不让姬瑾荣临阵退出。 感受到寇部长掌心的温度,姬瑾荣笑眯起眼。他可没有把伴侣拱手让人的不良嗜好,同情归同情,该抓牢的他还是会抓牢。 大概是因为这两个世界他都过得太开心、太顺遂,所以才会有那么一点点心软吧。 姬瑾荣回握寇部长的手。 有些事是不能心软的。 这时叶清原已经看到他们。 看见寇部长牵着姬瑾荣的手,叶清原站了起来,脸色骤然一白,连身形也晃了晃,仿佛摇摇欲坠。 寇部长和姬瑾荣走上前,还没开口,叶清原已经说:“我明白了。”他黯然地看着寇部长和姬瑾荣,眼底有着寂如死灰般的悲伤,“我先走了。” 说完他竟真的离开位置,摇摇晃晃地站定,才越过寇部长和姬瑾荣两人走出正厅。 寇部长和姬瑾荣面面相觑。 这家伙连说话的机会都没给他们! 寇部长没打算追出去,明白了就最好,叶清原那种莫名其妙的念想早该收起来了。 姬瑾荣也无意再管叶清原的事。他问:“那我们还吃饭吗?” 寇部长说:“还是回去吧。” 这地方到底是叶清原订的,叶清原都走了,他们还留在这里愉快地把午餐解决掉,未免太没心没肺了。到目前为止,叶清原做的事还算有分寸,没有太过越界的举动,他虽然并不喜欢,但也不会残酷到特意这样践踏叶清原的心意。 姬瑾荣也是这样认为的。 他们齐齐离开了餐厅。 在姬瑾荣和寇部长走远、安防人员也撤走以后,几个人影从悄然走到餐厅附近,取下了几个精密又小巧的摄像头,带回去向雇主复命。 第75章 收服首席大臣(十) 既然是寇部长生日,姬瑾荣自然积极表示爱意。他和寇部长一致翘班一天,为寇部长准备了丰盛的午餐。傍晚时姬瑾荣把梅莎莎和寇可可都叫了过来,一块为寇部长庆贺。 作为一个有了伴侣的人,寇部长觉得妹妹这东西有点碍眼。 在看到寇可可、梅莎莎紧跟在姬瑾荣身后挤进厨房,寇部长这种感觉尤其强烈。 寇可可悄悄从厨房往外瞄,发现寇部长满脸不痛快,不由忧心起叶清原告白的结果。她下午联系过叶清原,没有得到回复,还以为他和自家哥哥去过二人世界了呢。 没想到反而是姬瑾荣邀请自己过来给兄长庆生。 寇可可觉得自己脑袋有点不够用。 寇可可小心地和梅莎莎咬耳朵:“你觉得清原哥哥告白成了吗?” 梅莎莎听到寇可可提起这件事就生气。她说:“我怎么知道呢!”梅莎莎反问,“你给哥哥要的资料要到了吗?” 寇部长耳力极佳,把寇可可和梅莎莎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他又想起寇可可要给姬瑾荣介绍伴侣的事,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要不是程助理没直接把资料给她,他这“热心”的妹妹是不是已经开始张罗着带姬瑾荣去见“候选人”了? 还有姬瑾荣的“好妹妹”! 明知道姬瑾荣和他是什么关系,居然还敢怂恿寇可可做这种事! 寇部长忍不了。 他板起脸说:“寇可可,”他顿了顿,点了另一个名字,“梅莎莎,你们两个给我出来。” 既然姬瑾荣说梅莎莎是“妹妹”,那自然也是他妹妹,由他来教育再正常不过了。 寇部长坐在沙发上等着她们。 姬瑾荣也听到了梅莎莎和寇可可的话,只是不知道她们葫芦里卖什么药。 寇可可提起叶清原还可以理解,毕竟她的心思都摆在明面上了,梅莎莎为什么说“帮哥哥要的资料”?她们两个小女娃儿背着他都在玩些什么? 姬瑾荣往外瞄了眼,见寇部长脸黑如碳,不由为寇可可和梅莎莎点了根蜡。 部长大人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姬瑾荣决定继续呆在厨房。 寇部长让寇可可和梅莎莎坐下。 寇可可本来已经没那么害怕寇部长,看到寇部长的脸色时还是吓得乖乖坐在那里。至于梅莎莎,她本来是不害怕的,可寇部长的目光一扫到她身上,她顿时也和寇可可一样变成了鹌鹑。 寇部长等寇可可和梅莎莎都垂下脑袋,才开口说:“你们两个其实不算小了,成年的生日也都过了。”他语气认真又郑重,“有些事情你们现在应该要开始学习。” 寇可可忍不住喊:“哥……” 寇部长说:“寇可可,上次我已经和你说了,你在‘热心’前要想想你做的事到底是不是别人想要的、需要的。” 寇可可说:“我没做什么啊!” 寇部长说:“你清原哥哥会放出那么多风声,难道不是因为你给了他成功的希望?”他神色严厉,“我应该和你说过,我绝对不会考虑背叛婚姻。你难道忘记了吗?母亲就是因为父亲的背叛而自杀的,在那以后父亲也崩溃了,不久就跟着母亲离开人世——这一件事外人不知道,你难道也不知道?” 梅莎莎听到寇部长的话,对寇部长稍稍改观,同时也震惊于寇部长居然当着她的面把这些事说出来。 难道她不是外人? 梅莎莎心突突直跳。 这时寇部长的视线也转到了梅莎莎身上。他说道:“你应该知道你‘哥哥’和我是什么关系吧?” 梅莎莎呆住。 寇可可转头看向梅莎莎,眼底带着疑惑。她忍不住追问:“阿瑾哥哥和哥哥是什么关系?” 寇部长注视着梅莎莎,目光带着几分逼人的冷意:“你告诉可可,我和你哥哥到底是什么关系。” 梅莎莎忍不住看向厨房,紧张地向姬瑾荣求援。难道寇部长都知道了? 姬瑾荣见梅莎莎吓得不轻,自然不好躲着了。他走出来说:“你不要这么凶,她们还小。” 寇部长说:“不小了。” 寇可可的目光在姬瑾荣和自家哥哥身上来回逡巡,很快在他们颈边发现了不少暧昧的痕迹—— 寇可可睁大了眼睛。难道、难道他哥哥已经和姬瑾荣在一起了? 寇部长说:“你‘妹妹’明知道你和我的关系,却还是让可可给你介绍‘伴侣’,你觉得我应该继续纵容她们胡闹吗?” 姬瑾荣没想到还有这一出。 他看向梅莎莎,目光里带着询问。 寇可可彻底混乱了:“所以阿瑾哥哥你和哥哥到底是什么关系?!” 姬瑾荣见寇可可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不由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还没揉两下,寇部长已经将他的手拦了回来,不让他和自己妹妹太亲近。 寇部长早就不喜欢姬瑾荣对寇可可、梅莎莎的纵容和宠爱,以前是没有立场阻拦,现在他可以光明正大地来! 梅莎莎看到寇部长和姬瑾荣的往来,顿时明白过来:她们陛下和寇部长“和好”了! 梅莎莎怕自己给姬瑾荣添了麻烦,看了看寇可可,解释道:“因为可可一直在撮合你和那个叶清原,我心里气不过,才会想出怂恿可可给哥哥介绍伴侣的主意!” 寇可可觉得自己的好朋友骗了自己,顿时红了眼:“你早就知道哥哥和阿瑾哥哥的事情了?!” 梅莎莎本来一直在生寇可可的气呢,听到寇可可的控诉后才想到自己一直瞒着寇可可。 寇可可那么热心,也只是想让自己哥哥有个好伴侣,而不是和个活死人绑在一起而已,实际上也没什么坏心思——如果她和“皇帝陛下”亲近过,站到了“皇帝陛下”那边,应该会变成“皇帝陛下”最忠实的支持者,帮“皇帝陛下”赶跑各种爱慕者。 说到底,只是寇可可没有站在她们陛下这一边而已。 如果寇可可早早知道姬瑾荣就是她兄长的伴侣,难道还会非把一个她兄长不喜欢的人塞给他? 梅莎莎嗫嚅片刻,才对寇可可坦白了一切:“哥哥其实就是我们陛下,”她有点不敢看寇可可的眼睛,“哥哥不久前才苏醒过来,做了一段时间的复健,身体恢复得很快。我和哥哥准备先出来见识一下外面的世界,所以求谷叔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你哥哥——然后我们就到A区来了。” 寇可可艰难地消化着梅莎莎的话。 原来她喊“阿瑾哥哥”的姬瑾荣,居然是她哥哥的正式伴侣、帝国的皇帝陛下?! 寇可可红着眼看着寇部长:“哥哥你也知道?” 寇部长说:“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 寇可可仰头看着姬瑾荣,又是委屈又是难受。委屈的是姬瑾荣一直不告诉自己,难受的是自己居然当着姬瑾荣的面说要撮合叶清原和她哥哥。 从种种迹象看来,她哥哥是喜欢姬瑾荣的,否则脖子上不会带有那么明显的咬痕和吻痕。也就是说她的“热心”不仅全无用处,还差点让自己哥哥当着伴侣的面“出轨”。 寇可可鼻子发酸,终归还是没忍住,肩膀一耸一耸地哭了出来。 她觉得自己太没用了,什么都不知道就瞎忙活,还和梅莎莎分享即将“撮合”成功的喜悦——也不能怪梅莎莎不把真相告诉她。 姬瑾荣看着心软。 他挣开寇部长的手掌,上前给了寇可可一个拥抱:“可可别哭,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我只是需要时间适应自己的身份——要知道我过去的二十几年一片空白,对这个世界毫不了解。”他语气柔和,“我知道自己有一个伴侣以后,对这个‘伴侣’很好奇,所以才会来A区政府应聘。我想亲自了解一下自己的‘伴侣’是什么样的人,再决定要不要保留这段婚姻。” 姬瑾荣娓娓说完,感觉周遭的气温瞬间降了好几个点。 寇可可也感觉到了,并且察觉“降温”的根源是她哥哥。看来她哥哥是真的栽了,要不然也不会因为姬瑾荣的话而冰着一张脸。 见到自己哥哥吃瘪,寇可可刚才那种难受竟然少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幸灾乐祸。 寇可可伸手回抱姬瑾荣,把脑袋埋进姬瑾荣怀里闷笑着撒娇。 寇部长脸色彻底黑了。 他把寇可可从姬瑾荣怀抱里揪了出去,扔到沙发上让她远离姬瑾荣。 姬瑾荣见寇可可又变回了平时那活力充沛的模样,也不再多劝慰什么,只是转头看向寇部长,眼睛里写着显而易见的嘲笑。 ——连自己妹妹的醋都吃,瞧你这出息! 寇部长才不在意姬瑾荣的嘲笑。 反正他本来就这出息。 眼看寇可可又开始拉着梅莎莎说话,两个小女孩有了和好的迹象,姬瑾荣说:“我继续去准备晚餐。” 寇部长跟在姬瑾荣身后:“我帮你。” 姬瑾荣没拒绝,走进厨房给寇部长分任务。 美味的晚餐很快上桌。 可惜还没开始动筷子,寇部长的联系工具就发出了提示音。 寇部长见是程助理,按下了接通键。 程助理的声音有些焦急:“部长,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噢噢噢部长大人吃醋了,连自己妹妹的醋都吃,不要脸┗|`O′|┛ 嗷~~ 部长大人:没办法,就是这么不要脸。 陛下:…… 第76章 收服首席大臣(十一) 程助理心急如焚。 刚才他正在阅读《首席部长的甜心小厨师》,剧情进行到激烈之处,小厨师被人恶意曝光,被推到风口浪尖! 正在程助理感觉很虐、为小厨师的无助和彷徨感到揪心之际,光脑上爆发出大批关于寇部长的丑闻,有照片、录像等等证据表明,寇部长在已婚状态下出轨了! 一众哗然。 支持者们纷纷表示“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部长”要粉转黑。 程助理跟着寇部长一路走来,自然不会被这点仗势吓到。真正和寇部长有利益往来的,怎么可能会因为这点小风浪改变立场? 程助理只是担心“小厨师”真的被推到风口浪尖,成为这场风波的牺牲品。 程助理还挺喜欢“小厨师”的。 程助理将光脑上的情况告知寇部长。 他再怎么焦急,最终还是得寇部长决定该如何应对,如果寇部长决定牺牲“小厨师”,他这个助理也莫可奈何。 寇部长边听着程助理的话,边打开光脑查询起来。光脑刚刚启动,大批消息已蜂拥而至,大多是关于“首席部长与小厨师”的。 事实上只有少数门户网站敢大规模报道这件事,可这种新闻一旦有了消息源,传播的速度是十分惊人的,帝国每一个公民的光脑上这一刻恐怕都被这个爆炸性新闻淹没了。 寇部长顿时有些后怕。 如果姬瑾荣真的只是个小厨师,那他现在肯定会成为众矢之的。 事实上现在也是差不多。 涉及“第三者”这种话题,很多人的立场是非常坚定的:不管怎么回事,先骂了再说! 姬瑾荣见寇部长神色有异,凑过去看了看。一看之下,顿时乐得不行。他笑眯眯地说道:“谁这么有空捣腾这种新闻啊?” 寇部长瞅了眼消息源,马上判断出背后的人是谁。这是前任首席部长家族的企业,难怪敢放出这种消息。 寇部长虽然将前任部长的位置抢了,但从来没恶意打压过对方家族。可惜对于对方家族来说,抢了他们的“利益来源”已经是罪大恶极——所以,他们针对他也不算什么稀奇事。 虽说做这种事并不能动摇他的根本,但这样做至少能恶心恶心他。 这些家伙也就这出息。 寇部长替前任部长感到心累,有这么个只会拖后腿的家族,输给他一点都不冤枉。如果是他的话,绝对不会做这种没法伤到敌人根本的蠢事。 寇部长说:“你准备好要公布身份了吗?” 姬瑾荣顿了顿,说道:“公不公布都无所谓。”反正他一点都不介意“皇帝”这个身份,之所以隐瞒身份不过是想观察一下寇部长到底是不是魏霆钧而已。他笑眯起眼,“不过,现在这样挺有趣的,要不我先当个‘小厨师’吧。我答应了柯教授,要给他参加这一次的临床模拟赛,对方出了个挺厉害的新人——我准备了这么久,不想就这么放弃。” 寇部长虽然想马上公布他们的关系,可看到姬瑾荣跃跃欲试的模样,他决定由着姬瑾荣去玩:“好。” 寇可可和梅莎莎对视一眼,都感觉到了寇部长和姬瑾荣之间的默契和情意。她们也看到光脑上那些言论,听到寇部长和姬瑾荣的决定后暗乐在心,为那些骂得起劲黑得起劲的人默哀。 寇可可自告奋勇:“我会坚定地支持‘小厨师’的!” 梅莎莎:“……” 寇部长约谈了不少坚定支持者,将事情真相告诉了他们,把自己人都安抚下来。接下来寇部长没有对这件事给任何回应,在各个光脑中广为传播的爆炸性新闻渐渐变成旧闻。 另一边,姬瑾荣也向柯正伦教授说明身份。柯正伦教授本来被不少人提出要换人,正在考虑要不要和姬瑾荣提起,听到姬瑾荣的话时差点没跳起来揍人。 姬瑾荣自有一套说辞:“别看现在大家都站在‘皇帝陛下’这边,我要是冲上去说我就是‘皇帝陛下’,很多人马上就换了立场。皇室这种存在,在很多人眼里都应该要退出历史舞台了,我若是一事无成怎么可以成为和部长大人并肩的人?老师,我准备了这么久,不想就这样放弃。请您让我继续参赛吧!” 柯教授对上姬瑾荣认真而执着的目光,心中微微动容。 寇部长的身份、地位与能力,都不是寻常人能媲美的,想要和这样一个伴侣比肩同行非常难——一般人可能连想都不敢想。 姬瑾荣固然可以借着婚姻关系,光明正大、理所当然地霸占寇部长伴侣的位置。 可那样的话总归还是差了点什么,至少很难真正成为携手一生的爱侣。 柯教授答应了姬瑾荣的请求,一个月后,“容瑾”两个字出现在了初赛名单里,成为了代表帝国出赛的选手之一。 这段时间内,柯教授带姬瑾荣认识了不少“同窗”,这些同窗都年轻而又天赋过人,想法大多与其他人不大一样。 身为新时代的人,他们对政治联姻这种事并不感冒,对“皇帝陛下”也并没有多大好感。 和姬瑾荣“切磋”过后,同窗们很快接纳了姬瑾荣这个小师弟,平时探讨医案时也经常捎带上姬瑾荣。 姬瑾荣爱上了这些纯粹又热心的新朋友们。 在姬瑾荣沉浸于医学世界时,叶清原那边出事了。 叶清原陷入了抄袭丑闻里。 这个消息使得公众震惊无比,比禁欲多年的部长大人终于“出轨”更为震撼!叶清原从出道以来,就以“情歌王子”“钢琴王子”等封号为人所知,他的才华、他的气质与相貌都是他能在那么短时间内闻名全球的本钱! 现在有人爆了出来,原来他的才华是偷来的,真正的曲作、词作另有其人! 姬瑾荣看到这消息时有些惊讶,等见到叶清原在外面医学大学外面等着自己时,他更是惊讶得不得了。 叶清原戴着顶帽子,大半张脸都被遮挡在帽沿之下。他倚着车站着,姿态有些慵软,和平时那纯洁如天使的模样大不相同。 见到姬瑾荣出来,叶清原打开了悬浮车的车门:“能给我点时间吗?” 姬瑾荣感觉不出叶清原的恶意。 他说:“可以。” 叶清原侧身请他上车。 姬瑾荣弯身坐进车里,看向随后上车的叶清原。也许是因为离开了钢琴,叶清原看起来竟和姬瑾荣印象中大不相同。 难道这才是真正的叶清原? 姬瑾荣说:“你找我有事吗?” 叶清原说:“好歹我们是情敌,你就这么放心我,敢一个人上我的车?” 姬瑾荣平静地说:“我最近和柯教授学了很多解剖有关的课程。” 叶清原一时没转过弯。 姬瑾荣笑眯眯:“这些课程让我对人体非常了解,如果你有歹心的话,我有无数种方法让你倒在我面前。” 叶清原:“……” 姬瑾荣敛起笑意,望着叶清原不再说话。 直至叶清原忍不住要开口了,姬瑾荣才淡淡地说:“你是想向我解释丑闻的事?” 叶清原说:“对。” 虽然谁都没明说,但他们对“丑闻”指的是什么都心知肚明。 并不是眼下的抄袭丑闻,而是一个月前不了了之的出轨丑闻。 姬瑾荣说:“寇峻他不见你?” 叶清原神色复杂地看着姬瑾荣。 姬瑾荣说:“我们之间能有的交集也就这么点,这点事很好猜。” 叶清原说:“对,寇部长他不见我。我必须承认,寇部长除了在你这边破了例之外,从来没有对别的爱慕者假以辞色——包括我在内。我想你们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正式确立关系,不是因为寇部长他不同意,而是因为你暂时还不想公开。” 听到叶清原的话,姬瑾荣并不奇怪。 既然叶清原曾经想要取代“皇帝陛下”成为寇部长的伴侣,自然会去了解寇部长的为人。 姬瑾荣说:“确实如此。” 叶清原说:“最近我闲下来了,观察了你很久。我发现我输给你并不冤枉,”他叹了口气,语气诚恳,“你比我更适合寇部长。” 姬瑾荣没想到叶清原会说出这样的话。 想到叶清原最近卷入了抄袭风波里,姬瑾荣从叶清原那句“闲下来”里听出了自嘲的味道。在“适合寇部长”这件事上,姬瑾荣可不会谦虚:“那当然。” 这世上没有人比他更适合寇部长。 姬瑾荣微微地笑了起来:“所以,你这次是来祝福我们呢的?” 叶清原不答反问:“你看我像是那么大度的人吗?” 叶清原说得坦荡,姬瑾荣反倒觉得他有点可爱。他说:“你是想通过我,把那次出轨丑闻背后的指使人告诉寇峻?” 叶清原点头。 他叹了口气:“我并不知道会那样。” 姬瑾荣望着叶清原,等待他接着往下说。 叶清原说:“我认识他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通过光脑认出来的。后来我知道了他现实里是谁,觉得很不可思议,不过他已经连续几年为我提供新曲子,我只能和他一直合作下去。在‘追求’寇部长这件事上,他给了我很多帮助。” 姬瑾荣说:“他为什么要帮你?” 叶清原低着说:“以前我不知道,现在我发现他之所以帮我,大概是想攥着一颗有用的棋子吧。毕竟他手里握着很多我的把柄,我要是不按他的要求去做后果会很可怕。” 姬瑾荣明白过来:“就像现在这样?” 叶清原不再听对方的话,所以对方让叶清原陷入抄袭风波里? 叶清原说:“没错,就像现在这样。”被各个媒体追着质问那么多天,叶清原也算是被折腾得没脾气了,所有的骄傲、所有的矜持都被粉碎得很彻底。他终于可以坦然地面对自己这些年犯的错,“是我当初一时贪心,才会让自己一步步走向深渊,不能怪别人居心不良。” 姬瑾荣说:“看来你已经想通了,我就不多劝你什么了。” 叶清原笑了起来:“你真令我意外,不仅肯听我说这么多,还想着要安慰我。”对于他来说,姬瑾荣是胜利者,原本应该摆出胜利者的姿态狠狠地把他踩在脚下才是。 眼前这个还是少年模样的人,有着坚定而又美丽的灵魂。 难怪在面对无数质疑时,姬瑾荣能选择按兵不动,继续走自己选定的路。 叶清原说:“你一点都不好奇那个人是谁吗?” 姬瑾荣说:“好奇啊,”他单刀直入地发问,“他到底是谁?” 叶清原说:“他是可可的未婚夫,唐轲。” 姬瑾荣眉头一跳。 唐轲是个有名的纨绔子弟,风流又花心,私生活极其糜烂。若不是他这么不堪,寇可可怎么可能会因为这桩婚事而憋出病来? 寇可可甚至还追着唐轲揍过很多遍。 这样一个不学无术、品德败坏的败家子,居然在几年前就试图控制还没出名的叶清原,甚至还拿出各种词曲一手将叶清原捧到现在这种高度? 这个真相着实让姬瑾荣有些意外。 不过仔细想想,能盯着寇部长和寇可可而不让人生疑,能谋划着让叶清原接近寇可可的,似乎也只有这个“未婚夫”! 毕竟这家伙在别人眼里可是死皮赖脸要贴上寇部长的,时时刻刻关注寇部长和寇可可有什么奇怪?即使被寇可可发现、引得寇可可发飙,也没有人会觉得他别有用心。 姬瑾荣对叶清原的话信了大半。 他说:“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叶清原说:“你觉得他会让我知道吗?” 姬瑾荣闭上了嘴巴。 是的,如果他是一心谋划着某些事的唐轲,肯定不会把自己想做的那些事告诉叶清原。 从叶清原现在的处境看来,叶清原对对方而言只是一个随时可以放弃的棋子而已。 叶清原说:“我只猜得出他可能是想针对寇部长。” 姬瑾荣说:“我知道了,我会告诉寇峻的。” 叶清原点点头,表情木木的。 过去几年里他都在享受别人的追捧,骤然从云端坠下,令他有些无所适从。 但刁难和奚落遇多了,心里竟不怎么在意了。 这两年来他的心思越来越浮躁,连拿到现成的词曲都找不到弹奏的感觉,更别提自己去创作。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音乐对他来说已经不是追求和享受,而是一种冷冰冰的工具。 一下子被人推下神坛,叶清原心里除了难受之外,更多的是难言的轻松。 早该这样了,早该放开那些不属于自己的虚名。 叶清原开口提出另一件事:“你愿意和我去一趟我练琴的地方吗?” 姬瑾荣微讶。 叶清原说:“我在可可那边看过你弹琴,”他指的自然是寇可可存着的录像,“我亲耳想听你弹一次。” 有些事即使已经有了无数证明,却还是想亲自看一看、亲自听一听,要不然怎么都不会甘心。 姬瑾荣沉吟片刻,答应了叶清原。 叶清原带着姬瑾荣来到自己的琴室。 琴室设置在一个完全开放的玻璃馆里,玻璃的质材比较特别,一般而言外面的人看不见里面的一切,里面却和外界融为一体。 比如像今天一样的夜晚,坐在钢琴前就能看到天上皎洁的月光和时隐时现的星星。银色的月华洒在白色的钢琴上,令它镀上了一层美丽的辉芒。 叶清原站在一旁,让姬瑾荣坐下弹琴。 姬瑾荣并不推辞。 他坐到琴椅前,含笑说道:“还是弹那首《自然鸣奏曲》吧,我只熟悉这一首。” 叶清原:“……” 为什么这家伙可以这么平静地说出这种气人的话? 叶清原闷闷地点头。 姬瑾荣微微合上眼,回忆了一下曲谱。很快地,《自然鸣奏曲》的前奏从他指尖逸出。 清透又空灵的琴声令叶清原浑身一震,感觉身上每一根神经突然都战栗起来,唤醒了全身的每一个细胞。他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看着坐在钢琴前专注弹奏的姬瑾荣。 比起他在寇可可那里听到的,姬瑾荣这一次给他的感受更为震撼。 短短一个多月内,姬瑾荣的技巧明显又拔高了一个层次—— 不不,并不是技巧,而是对这首曲子的感悟、弹奏时的心境——这些别人花五年十年都很难提升的东西,姬瑾荣却只花了一个多月就跨了过去! 姬瑾荣认真将《自然鸣奏曲》弹完,感觉浑身上下都舒畅无比。叶清原的钢琴果然是好琴,比寇部长为寇可可定制的名琴更棒,弹奏起来是种无与伦比的享受。 他抬起头看向叶清原,却发现叶清原正在用看怪物的目光看着自己。 姬瑾荣挑了挑眉。他笑着说:“这琴很好。” 叶清原不作声。 姬瑾荣也无意和叶清原“化敌为友”,他站起来说:“那我先回去了。” 叶清原这才回过神来。 叶清原说:“我送你回去。”说完他将姬瑾荣领到门口,让姬瑾荣用光脑在上面验证一下身份。等姬瑾荣照做了,他才说,“接下来我可能要去别的地方,不常来这边练琴,你要是真的喜欢这琴的话平时可以过来练习。” 姬瑾荣觉得自己有点跟不上叶清原的节奏。 叶清原果然将姬瑾荣送回住处。 姬瑾荣和叶清原挥手告别,感觉怪怪的。照理说他和叶清原应该是情敌才对,不是说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吗?为什么叶清原看起来不怎么厌恶他,他对叶清原也突然厌恶不起来…… 姬瑾荣百思不得其解,上楼开门进屋。 寇部长面沉如水地坐在那。 姬瑾荣主动坦白:“刚才我见到叶清原了。” 听姬瑾荣提到叶清原,寇部长皱了皱眉。他说:“他找上你做什么?” 姬瑾荣说:“他想告诉我一些事。”他走上前坐到寇部长腿上,搂住寇部长脖子亲了上去,直到亲得寇部长脸色不得不缓和下来,才把叶清原的话转告给寇部长。 寇部长伸手抱住姬瑾荣的腰:“你相信他的话?” 姬瑾荣挑眉:“为什么不信?” 寇部长想说“他可是你情敌”,但很快又意识到这是在搬起石头来砸自己的脚,及时收住了话头。他换了个原因:“你应该知道他现在身陷抄袭丑闻,一个连对待自己作品都不诚实的人,你能指望他的话真到哪里去?” 姬瑾荣说:“我相信自己的判断。如果抄袭的事是真的,那他就更有理由把一切告诉我们了,毕竟只有我们才能为他出一口气。” 寇部长沉默下来。 姬瑾荣说:“你应该比我更了解唐家和唐轲,要判断真假肯定不难。” 寇部长点头:“我会查清楚。” 姬瑾荣注视着寇部长一本正经的表情,忍不住凑上去亲了亲。 寇部长被姬瑾荣撩拨得忍无可忍,抱着姬瑾荣进了房间,狠狠折腾到大半夜。 寇部长抱姬瑾荣去清理好身体,和姬瑾荣相拥着进入梦乡。 姬瑾荣并没有睡着,在寇部长的呼吸变得绵长之后,他睁开眼睛,微微抬高脑袋,看着寇部长那近在咫尺的脸庞。 寇部长还没有想起一切,说明寇部长并没有真正地、彻底地爱上他。这个时候他们之间有着的,不过是最浅薄、最原始的吸引。 这种吸引指引着寇部长去解除婚约,也让他们在床上越来越契合。 可在寇部长心里还有更重要的、必须要去完成的事。 在完成它之前,寇部长都不会把整颗心腾出来给他。 姬瑾荣不是耽于情爱的人,他也有很多事想要去做,所以他心里不着急也不难受。 经过一个多月的摸索,他发现这个时代看似发达,他能触及的技术却少之又少——按照主脑所说,这些世界都是由某些“创造者”创建的,能向他们展现的东西只有“创造者”所知道的、所开放的那部分,其他东西他们只能看看,无从得知它们的运行原理。 经过姬瑾荣一个多月以来的研究,这个世界的创造者似乎对机械和医术比较擅长,连音乐这方面都是一知半解。 姬瑾荣决定把这个世界涉及的医学知识都挖干净。 以后总会有用的。 姬瑾荣睁着眼睛看着寇部长半天,发现自己竟没有丝毫睡意。他坐了起来,躺到落地窗前的靠椅前打开光脑,琢磨起柯教授给他安排的课程来。 还有两个月,就要和黎明联邦那边比赛了。 姬瑾荣不知不觉便入了神。 直至晨曦从窗外照进来,姬瑾荣才恍然回神,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由于要忙着准备比赛的事,一个月前又闹出了出轨丑闻,姬瑾荣在A区政府的工作已经结束了。 姬瑾荣准备回床补眠,却感觉有道刀锋般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姬瑾荣讶异地转过头,笑眯眯地打招呼:“你醒了啊。” 寇部长下了床,默不作声地走到姬瑾荣面前,抓住他因为在被窝外坐了一晚而冰凉无比的手。他语气带着怒意:“你一晚没睡?” 姬瑾荣愣了愣,不知道寇部长为什么会生气。他说:“昨晚睡不着,我就起来补补课。我起步晚,当然得多努力努力。” 寇部长说:“如果努力的代价是弄垮自己的身体,那你还是待在家里好了。” 姬瑾荣听得呆了半天,有点生气了:“什么叫我待在家里好了?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寇部长见姬瑾荣气红了脸,知道是自己失言。他伸手把姬瑾荣抱进怀里:“我不是这个意思。” 姬瑾荣安静地让他抱着。 寇部长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醒来时察觉怀里是空的,整个人像是坠进了无底深渊,有种漫长到可怕的空茫和痛楚席卷而来,几乎令他痛苦到窒息。 等在看到姬瑾荣坐在靠椅上打着哈欠,眉眼没有平时的笑意,神情也没有平时的亲昵,寇部长那种一脚踩空的感觉变得更加真切。 感觉好像他眨一下眼,姬瑾荣就会从他眼前消失。 然后必须等待更加漫长的时间,他才能重新把他给拥入怀中。 这种可怕的感觉令他心里生出一个疯狂念头:他想把姬瑾荣困住,困在身边,困在家里,再也不让姬瑾荣离开半步。 如果在一个月前有人告诉他他会有这种既疯狂又失控的想法,他肯定会嘲笑对方的愚蠢—— 但是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很想把姬瑾荣揉进怀里,让他变成自己的一部分,再也不会从自己眼前消失。 寇部长覆上姬瑾荣的唇,掠夺般的吻让姬瑾荣有些战栗。 姬瑾荣感觉到寇部长在克制着什么,那种在寇部长体内疯狂叫嚣着的欲念,清晰地从这占有欲多于情欲的吻传达给姬瑾荣。 姬瑾荣在得到喘息机会时,将寇部长推开了一点,问道:“你怎么了?” 寇部长收紧臂弯,将姬瑾荣重新带进怀里。他说:“刚才我总觉得你会从我眼前消失。” 姬瑾荣一愣。 寇部长说:“只要我眨一下眼,你就不见了,甚至从我脑海里彻彻底底地消失。”他按住姬瑾荣的发顶,对上姬瑾荣那双透亮的眼睛,“明明在一个月前,你对我来说还只是陌生人一样的存在。现在我却觉得无法忍受——我无法忍受失去你。” 姬瑾荣说:“你不会失去我。” 寇部长莫名地说起了另一个话题:“你知道我的母亲是怎么死的吗?” 姬瑾荣知道。 那天寇部长说了,他母亲是自杀的,不久之后他父亲也接受不了现实殉情了。 姬瑾荣点点头。 寇部长却说:“不,你不知道。” 姬瑾荣望着寇部长,心突突直跳。 他有种不祥的预感,感觉寇部长接下来说的话可能会打破他们之间的平和。 姬瑾荣解离冷静下来,问:“那事实到底是什么?” 寇部长说:“我那天对可可她们说的确实是真的,只是背后还有更多的事他们是不知道的。”他注视着姬瑾荣,“比如我母亲也有一个出轨对象——可可就是那个出轨对象的孩子。” 他和寇可可,足足相隔十四岁。 他是他父亲的儿子,而寇可可不是。 他并不知道父母是如何争吵的,只知道一次大吵过后,他们的母亲就自杀而亡。 他父亲不久以后也追随而去。 那是一对非常矛盾的夫妻,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相看两厌,恨不得和对方一刀两断。 到了一切丑陋的事实揭开在眼前,两个人的婚姻再也无法挽回时,他们却又因此而选择走上绝路,好像要他们选择分开他们宁愿选择死亡一样。 这种矛盾的感情,令寇部长对爱情敬而远之。 所以在基因匹配率出来时,他选择接受和皇帝陛下的婚姻。 姬瑾荣听完寇部长的话,心里那种不祥的预感更加浓烈。 他仰起头,问:“——你母亲的出轨对象是谁?” 第77章 收服首席大臣(十二) 寇部长凝视着姬瑾荣,他的眼睛里有着比从前更复杂的情绪。 对于寇部长眼底藏着的秘密,姬瑾荣一直有所察觉,只是他更愿意相信不管怎么样魏霆钧都会爱上他。 姬瑾荣有时会忘了,在每一个世界魏霆钧的记忆都会被封存。和他不一样,魏霆钧进入每一个世界都会有新的身份,拥有不同的家庭、接受不同的教育。 这样的魏霆钧要彻底地爱上他,心底需要跨越、需要克服的东西比他要多得多。 对上寇部长幽沉的目光,姬瑾荣的心脏微微一缩。 他说:“我不能知道吗?那就算了。”如果说出真相会让他们陷入困局,那他不介意装聋作哑,当那所谓的“真相”并不存在。 姬瑾荣伸手抱紧寇部长,贴在寇部长胸口听着他的心跳。 咚,咚,咚。 清晰又有力。 只是有点乱。 姬瑾荣忍不住补了一句:“反正我也不想知道。” 寇部长宽大的手掌按在他的脑袋上,接着慢慢往下滑,落在他脆弱的后颈。那手掌明明是温暖又厚大,却无端地让姬瑾荣生出一种寒意。 寇部长说:“那一晚,我对你并不温柔。” 姬瑾荣有些茫然。 接着他想到了一个月前的那一晚,寇部长从E区回来,已经发现了他的身份,然后反反复复地折腾了他一整夜。 那时候,他感觉寇部长在生气,但只觉得寇部长是为他的欺骗和隐瞒生气。 难道还有别的原因? 姬瑾荣抬起头,看向寇部长。 寇部长说:“那时候我真的憎恨所谓的‘基因匹配率’,憎恨它让你这样吸引我。”他顿了顿,“明明我曾经那样恨你,不着痕迹地把你扔到E区让你自生自灭。” 所以他顺应心中的欲望,不顾姬瑾荣的痛苦和哀求,一次一次地侵占着那和自己极其契合的身体。 等他恢复理智时,才发现姬瑾荣小心又虚弱地依偎在自己怀里,仿佛自己是这世上唯一能让他信任、让他依赖的人。 这样的姬瑾荣撕碎了他所有完美的伪装,令他心中最丑陋、最可怕的一面暴露无遗。是的,他看起来道貌岸然,极具风度,实际上却是被仇恨操纵的可怜虫。 他站在所有人都只能仰视的高度,却只能匍匐在内心的憎恨脚下,被它支配着做出那么多违背自己认定的“正义”的事。 比如他曾经想要躺在病榻上的“皇帝陛下”去死。 那是他法律意义上的伴侣,是个从一出生就因为基因缺陷而无法“苏醒”过来的废人,是帝国皇室最后的血脉。他无数次想象着,让这个“最后的血脉”去死吧,这样那肮脏的、无用的皇室就会彻底从帝国消失。 这种只想着享受、从不为帝国做任何事的蛀虫,为什么还要让他们传延下去? 不管嘴上说得多冠冕堂皇,这些想法都在他心里出现过无数次。 所以他暗示谷秋山将皇帝陛下带到E区,暗示谷秋山自己越来越忙碌、政敌越来越多,可能无暇顾及“皇帝陛下”。 为了让“皇帝陛下”活下去,谷秋山的态度近乎卑微。要他走他就走,说很忙他也不再打扰,每年只会在初春时请求他见“皇帝陛下”一面,借助极高的基因匹配率为“皇帝陛下”治病。 他将一切都做得天衣无缝。 只是在脑海里出现“姬瑾荣会消失”的可能性时,他才察觉有些东西并不是不去想就可以忽略的。如果他想和姬瑾荣携手走下去,就必须将心底的脓疮彻底剜掉。 在这件事里,姬瑾荣有什么错?姬瑾荣一出生就有严重的基因缺陷,基因极不稳定,随时有可能失去性命。 过去的二十三年中,姬瑾荣甚至连睁眼看一看这个世界的机会都没有。 姬瑾荣唯一错的,就是出生在皇室,就是以那个人的儿子的身份诞生到这个世界上。 他因此而痛恨姬瑾荣、憎恶姬瑾荣,完全是对姬瑾荣的迁怒。 因为他真正应该憎恨、真正应该痛恨的人已经死了,所以他只能恨姬瑾荣这个“生命的延续”。 毕竟姬瑾荣是那个人的儿子。 那个人,令他们的美满家庭分崩离析,为的是证明“基因匹配率”比爱情更为重要。那个人几乎就成功了,不仅让他母亲生下了健康的寇可可,还让他父亲受到“高度匹配对象”的吸引——让两个相爱的人齐齐背叛了自己一心守护的婚姻。 令曾经的甜蜜和曾经的誓言都化为笑话。 那个人在临终前让他和即将继位的“皇帝陛下”进行基因匹配。 与那个人和他母亲一样,他和“皇帝陛下”的匹配率非常高。 那时候他什么都不知道,他没有双亲、没有背景,初入政坛四面受敌,年幼的妹妹还被唐家人侮辱,心里燃烧着仇恨的火焰。他恨极了那些欺辱他们兄妹的人—— 所以他接受了那个人提的要求,答应与“皇帝陛下”结婚,替皇室最后的血脉续命。 直到他到达顶峰,可以接触到更多机密,才发现自己一心保护的妹妹竟是那个人的后代。 也是皇室的血脉之一。 在那之前,他与妹妹相依为命,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妹妹好好地长大,不被任何人瞧不起、不被任何人欺负。在他心里,那个人是个非常好的好人,不仅派人教导他、帮助他,还为他提供那么多助力、让他在政坛站稳脚跟—— 即使那是为了让他和“皇帝陛下”结婚,他毕竟也得了那么多好处。要是别人什么也不需要你做,凭什么对你那么好? 等所有鲜血淋漓的真相揭开在眼前,他无比痛恨自己的愚蠢。 原来自己所遭受的一切,都是因那个位高权重、肆意妄为的人而起。 他开始痛恨躺在病榻上的“皇帝陛下”。 那是他曾经那么愚蠢的证据。 所以他想过,让“皇帝陛下”去死吧。 在知道吸引自己的姬瑾荣就是“皇帝陛下”,他认为心底的悸动都是所谓的“基因匹配率”带来的,所以他把姬瑾荣一次次地压在身下,仿佛想要把姬瑾荣做死在床上。 可是,他和姬瑾荣之间真的只有“基因匹配率”在作祟吗? 那一天晚上,姬瑾荣在他最痛苦的时候打开门走了进来,骤然抚平了他的所有痛苦和不平。 那一晚他睡得很安心,连怀里多了另一个人都没注意到。 在他面前姬瑾荣总是在退让、总是在包容,仿佛他的冷漠和他的残酷都只是在开玩笑,不带半点恶意。 可他的陛下这么聪明,难道真的什么都没发现吗? 如果他的陛下什么都没发现,昨晚就不会坐在窗前一夜无眠。 他的陛下知道他不够爱他,知道他还在挣扎犹豫。 他的陛下说:“反正我也不想知道。” 他的陛下不是不想知道,只是想让他们之间至少保有现在的平和,不至于连现在这样的亲密都彻底失去。 寇部长说:“陛下,我曾经想你去死。”他无法向姬瑾荣隐瞒这样的想法,更无法想姬瑾荣隐瞒自己曾经想做的事。想到那一切可能会成真,他的手微微地颤抖起来,“若不是你突然苏醒过来,突然出现在我身边,我也许已经做成了,你再也不可能来到我的面前。你会连见到这个世界的机会都没有,就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 想到那样的可能性,寇部长的心脏就被一只无形的手牢牢掐紧,力道之大仿佛想就这样将它掐得粉碎。 寇部长疯狂地亲吻姬瑾荣的额头和鼻子,直至姬瑾荣轻轻抱紧他,仰头堵住他的唇,他才慢慢冷静下来。 姬瑾荣说:“对不起。”他知道寇部长可能会排斥他,可能会厌烦他,独独没想过寇部长会恨他。在他心里,始终不觉得“恨”这种感情会再次出现在“他”身上。 没错,再次。 他知道在最开始的时候,魏霆钧是恨过他的,恨他是个躺在病榻上的废人,恨他必须要有人照顾,恨他让他不得不离开家来到幽冷的宫廷、守着个性格不可爱长得也不好看的病秧子。 对于还没有到离家年龄的小孩子来说,有什么比这更可恨的呢? 那时候他躺在床上,听见魏霆钧在外面哭着怒骂:“为什么我必须守着那个病歪歪的病秧子!” 于是他想,这家伙这么讨厌他,很快就会离开的吧。 接下来的日子,他不亲近魏霆钧,甚至不理会魏霆钧。他知道这样做魏霆钧很快就可以离开,毕竟只要他不需要魏霆钧的照顾,魏家就不会非逼着魏霆钧留在宫中。 做好这样的决定以后,他觉得魏霆钧气鼓鼓的模样看起来也特别有趣。 不久之后,魏霆钧果然回家去了。 因着入了冬,天气转凉,他大病了一场。朦朦胧胧间,他听到了老太医的叹息,他想,他这一次大概真的不行了。 没想到就在他渐渐失去意识时,却被人一把抱进了怀里。 有人抱着他哭。 这个世上,竟然还有人为他哭。 还有人想他醒来。 他想,那他就不能死。 还有人想他活着,他就不死。 毕竟他来到这世上这么多年,愿意留在他身边、盼着他能活下去的人那么少—— 他怎么可以让他们失望。 等睁开眼的一刹那,他因为那张带着哭意的脸而怔住了。 居然是魏霆钧。 他不恨他了啊。 他还很虚弱,气息甚至弱得探不到,却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说:“我没死。” 只要有人希望他活着,哪怕已经踏入鬼门关他也会拼尽全力活过来。 他说:“我没那么容易死。” 在那以后,魏霆钧就成了他的石头。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不会从他身边挪开的顽石。 姬瑾荣伸手抱紧寇部长的脖子,接着往下说:“对不起,我没有想到过这种可能性。” 他以为寇部长对谁都这样冷淡,却不知道这种冷淡背后有着怎么样的挣扎。 可即使满怀着挣扎和痛苦,寇部长还是舍不得推开他—— 姬瑾荣说:“不管怎么样,我爱你。” 就像你曾经爱我那样爱你。 第78章 收服首席大臣(十三) 姬瑾荣的话直接响在寇部长耳边。 温热的、美好的气息,仿佛将他整个人都包围起来,令他完全无法招架。他清晰地听到姬瑾荣说,不管怎么样,我爱你。 这世上说喜欢他的人很多,可是从来没有姬瑾荣给他的感觉这么强烈。 这种爱意几乎是毫无保留的,它并不卑微,却足以让他觉得它无处不在。 怀中的躯体温暖而柔软。 寇部长目光一顿,看向窗外。明明有着暖融融的朝阳,云层竟也化出了点点雪花,随着北风吹进屋内。他说:“下雪了。” 不知为何,寇部长觉得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 也是这样的日子,也是这样的太阳雪,他兴高采烈地向姬瑾荣说起路上看见的一切:“我一出门,就发现飘雪了,天上还挂着太阳呢。听说司天监那边都吓坏了,一大早就聚在一块琢磨这事儿。” 坐在床上的人静静地听着,过了许久才说:“我还没见过雪呢。” 因为病着的关系,冬天他都是不能出门的,只能坐在床上看书。等到雪天,他连睁开眼都做不到,也就是这天天气还算暖和,才没让他再次病发。 听出床上那人话里少有的低落情绪,他悄悄裹了一抔雪,准备带进去给床上那人看。 没想到进去时雪化了,他还挨了一顿骂一顿打。他背着满身伤去见床上那人,不知怎地有点想哭,又有点痛恨老天,觉得老天怎么就这么不公平。 床上那人却一点都不难过。 明明那人个头还那么小,身体又那么弱,唇边却含着笑意,像是看着小孩胡闹的兄长。他笑着说:“我没见过也知道捂在怀里雪会化掉,你怎么就这么笨。”那人神色淡淡,仿佛一点都不在乎,“见不到就见不到,又不会怎么样。” 是的,见不到就见不到,又不会怎么样;身边的人离开了,又不会怎么样;一个人躺在病榻上,又不会怎么样;一个人悄无声息地从世上消失,又不会怎么样—— 他半跪在床前,紧紧地抓住那只瘦弱又无力的手。 他并不是同情床上的人,只是觉得难过,觉得特别难过。 他第一次发现人能做的事那么有限,阎王随随便便都可能把床上的人从他身边抢走,而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种随时会失去最重要的人的恐慌,就像是当初他骂出“凭什么让我守着他”的惩罚。 他能守着他的时间,一天天地变少了。 电光火石间,寇部长脑海中涌出了许多陌生又熟悉的记忆。 到了后来,他终于可以带他去看雪,带他去看江河湖海,带他去看遍天下美景、尝遍世间美味。即使在那之前经历了无数孤独而漫长的煎熬,那种重逢的欢喜依然在记忆回来的刹那溢满心头。 寇部长伸手按住姬瑾荣耳朵两侧,认真端详着姬瑾荣的脸。 不像,不像,一点都不像。 在每一个世界,他的陛下都不一样,而他总是不得不一次次把他的陛下遗忘。 就好像命定般的轮回,他独自熬过了那么多个世界,他的陛下也要在那么多世界里寻找他。 可是,那不公平。 预设好的“命运”总是让他冷待、嫉妒甚至憎恨他的陛下。而他的陛下什么都没有,只能站在将倾的大厦之上伸手拥抱他。 寇部长紧紧地抱住姬瑾荣,说:“陛下,下一次您不要再来找我了。”他把脑袋埋进姬瑾荣颈边,“只要您出现在我眼前,我一定会被您吸引,也一定会再一次爱上您。所以,下一次您去做您想做的事,由我来找您。” 姬瑾荣愣了愣,很快明白过来。 寇部长想起了一切。 姬瑾荣被那钢铁般的臂弯勒得很近。被遗忘的人不好受,难道遗忘的人就好受吗?他知道抱着自己的这个人宁愿伤害自己,也绝对不会愿意伤害他——从那微微颤抖的身躯上,姬瑾荣感受到寇部长的痛苦。 姬瑾荣没有否决寇部长的话,而是笑着说:“好,”他没有敷衍寇部长,而是认认真真地答应下来,“下一次我不去找你了,等着你来找我。” 寇部长的怀抱渐渐松开,他凝视着姬瑾荣含笑的脸。 不管什么时候、不管他做了什么,他的陛下都总是这样望着他,唇边也总是带着愉悦的笑意。 仿佛老天对他特别优待、让他每一天都过得快快活活似的。 寇部长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姬瑾荣。 前任皇帝不顾众人反对,和自己选择的伴侣在一起。可惜的是,他的身体越来越糟糕,他伴侣的身体也越来越虚弱,在生下有严重基因缺陷的姬瑾荣时,前任皇帝的爱侣很快病故。 对于他们之间唯一的孩子,前任皇帝想尽一切办法去为他续命。在意识到自己的基因越来越不稳定,身体几乎要接近全面崩溃时,前任皇帝想办法引诱了和他基因匹配率非常高的寇母。 经过一夜的交合,他的基因缺陷得到了极大的改善,至少还可以活个三五年。 前任皇帝用这三五年悉心为他们的孩子谋划“未来”。 即使知道这个“未来”也许永远不会有半点希望,他还是不愿意放弃。为什么他和他的伴侣真心相爱,反而无法让皇室血脉传延下去?难道他们皇室真的已经被上天放弃了? 令前任皇帝没想到的是,他下定决心“一步到位”的那一夜,竟会为皇室留下另一个后代。 这个结果无疑是对他的坚持的最大讽刺。 原来只要基因匹配率高,一切悲剧都不会发生。 是他太过愚蠢,太一意孤行,才会让他深爱的人早早病逝,才会让他们的孩子连眼睛都睁不开。 前任皇帝从坚定的“真爱至上”支持者,变成了“基因匹配论”的支持者。他一步步将和儿子有高匹配率的寇家长子逼到绝路,令寇家长子不得不接受那次基因匹配结果,成为他儿子的伴侣——为他儿子延续性命。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才安稳地合上眼睛。他的伴侣已死,与他匹配率最高的寇母也已死,他既无意再活下去,也无法再活下去——所以他从从容容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很长一段时间里,寇部长都深深地怨恨、憎恨着这位前任皇帝。 但是在恢复所有记忆之后,寇部长觉得这位皇帝有些可怜。 皇室渐渐衰微,他们从一出生开始就被无数双眼睛盯着,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 而这位皇帝陛下一生之中唯一一次坚定的反抗,最终却变成了那样的悲剧——令他不择手段、想方设法地想让自己有严重基因缺陷的孩子活下去。 这样一个人是可恨的,也是可悲的。 姬瑾荣听完寇部长说出的内情,忍不住叹了口气。 那种绝望和悲哀并不是他可以领会的,他虽然经历了许多个世界,却也没遭受太多的起起落落。他望着寇部长,说:“再过一段时间,就让皇室彻底成为历史吧。” 皇室只剩下他和寇可可,他不会在这个世界养育后代,寇部长也不会让寇可可归入皇室、将她推到风口浪尖。 前任皇帝陛下肯定也这样的想过的吧? 想要冲破“皇室后裔”这个桎梏,想要像普通人那样活着,想要自己选择自己的伴侣——自己选择要不要生育自己的儿女。 而不是被迫背上延续皇室血脉的使命,在伴侣的身体可能会被诞育后代拖垮的情况下选择“生一个吧,生一个就好,总要给他们个交待”,正是这种不得不屈从的宿命才导致一切悲剧的发生。 姬瑾荣搂紧寇部长的脖子,轻轻地亲吻寇部长的唇角:“来到这个世界以后,我学会了很多。我看过各种正史野史,发现每一代朝廷都只是历史河流中的一小段,有时候朝廷已经改变不了了,跟不上文明的进步与发展,那它注定要退出历史这个大舞台,成为史书中沉寂下去的一部分。”他认真地说,“最开始的时候,我还担心大周能不能一代代地传延下去,现在我已经不再担心那样的事——即使我们大周真的不复存在了,大周的子民还是会一代代地传延下来。所以,当一个时代该结束的时候,就让它结束吧。” 寇部长听着姬瑾荣的话,目光越发专注地看着姬瑾荣。 这就是他的陛下。 他的陛下永远不会被困境打垮。 他的陛下无论在什么样的境地,都不会放弃去汲取新的知识与新的思想。即使一次次成为所谓的“亡国之君”,他的陛下也从来不曾放弃去适应、去挑战每一个时代带给他的冲击。 寇部长说:“好,我们让皇室彻底成为历史。” 然后他们可以开启新的时代。 属于他们的时代。 第79章 收服首席大臣(十四) 寇部长去上班,姬瑾荣准备去医学大学一趟,却接收到谷秋山的通话请求。 谷秋山带给姬瑾荣一个意外的消息:唐家居然秘密联系谷秋山,表示要和谷秋山合作,联手保护“皇帝陛下”。 这件事令谷秋山感到莫名。 虽说寇可可和唐轲的婚约一直不被看好,可唐家到底是在抱寇部长的大腿,怎么会突然联系他?谷秋山敏锐地感觉到这事有古怪,第一时间将事情告知姬瑾荣。 姬瑾荣也很惊讶。 唐家难道是看到婚约履行无望,决定放弃攀上寇部长?可即使要放弃,也没有找上“皇帝陛下”的理由啊! 皇室传承到“皇帝陛下”这一代,早就没有任何实权,只剩谷秋山这个忠仆还苦守着“皇室血脉”。 唐家人和他们合作,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谷秋山说:“您最好和部长商量商量。” 谷秋山已经知道姬瑾荣和寇部长的事,非常高兴这对颇为曲折的伴侣走到一起。他害怕唐家人的举动会引起什么波折,所以第一时间把这件事告知姬瑾荣。 姬瑾荣想到叶清原所说的事,心突突直跳。 如果那天连叶清原都不知道有人在暗中窥视,那是不是代表本来唐轲那边是为了宣扬寇部长与叶清原的事?只是中途发现寇部长带着他出现,才临时改了目标。 也就是说,对方的目的是寇部长,准确来说是寇部长的婚姻! 叶清原这一步棋,对方布局已久,只为了彻底将寇部长和“皇帝陛下”的婚姻推到冰点。 难道对方的目的不是把寇部长从首席部长的位置上拉下来,而是将破坏这桩维持了八年之久的婚姻?! 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 姬瑾荣的心突突直跳。 他感觉自己离真相非常接近。 对方的目标不是寇部长,而是“皇帝陛下”! 对方见寇部长和“小厨师”的事已成定局,就开始秘密接触“皇帝陛下”身边最忠诚的谷秋山—— 对方为什么想要“保护”一个无法苏醒的废人? 姬瑾荣眉头皱紧。 姬瑾荣琢磨了一会儿,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他通过光脑简单地和寇部长说出这件事,接着按计划前往医学大学。 没想到他抵达柯教授的办公室时,竟看到个新“同门”。 这人约莫二十一二岁,年纪很小,长相出众,看起来有些老成。明明长着张惹桃花的脸,却能让人觉得他有着远超出同龄人的成熟。 仿佛这具年幼的躯体里住着的并不是年轻的灵魂。 姬瑾荣认了出来,这正是他刚和谷秋山聊起的“唐家人”,寇可可的未婚夫——唐轲。 姬瑾荣眉心一跳,总觉得唐轲给他的感觉莫名熟悉。他在柯教授介绍后笑着说:“原来唐师弟也学医啊。” 唐轲听到姬瑾荣说出“师弟”两个字,心里有些不舒服。虽然他年纪比姬瑾荣小,可他不管是入门时间还是心理年龄,都比姬瑾荣要大得多。 唐轲说:“按照拜师早晚算,容师弟应该喊我声‘师兄’才对。” 柯教授在一边看着。 他知道姬瑾荣的身份,不过他很尊重姬瑾荣的意见,连唐轲都没说起。唐轲对外是个败家子、是个纨绔子弟,在他这边却非常尊重他,学医学得很认真,天赋也很不错。 柯教授觉得唐轲为人不错,认为与寇部长之间一定有什么误会,便想借此机会让姬瑾荣和唐轲认识一番。 他希望姬瑾荣能从中转圜,成就一双眷侣。 柯教授说:“昨天你说你在神经学上有疑惑,我帮你把唐轲叫了过来。他在这方面的天赋连我这个老师都自愧弗如,很多奇妙的设想我怎么都不可能想出来。” 听到唐轲是有真本领的,姬瑾荣立刻改了口:“师兄,你可一定要教我!” 唐轲:“……” 总觉得这个“小厨师”有点不要脸。 没错,唐轲知道姬瑾荣就是那个“小厨师”,所以他才会特意过来见一见姬瑾荣。 姬瑾荣长得比照片上看起来要高,没有和寇部长站在一起时的“娇小”,至少比他要高一点点。那张脸确实长得出色,尤其是那双含笑的眼睛,总能让你不自觉地放下防备。 唐轲总觉得有些熟悉。 只不过熟悉不熟悉对他而言没什么不同,他只需要知道眼前这个“小厨师”可以帮他达成目标。 这个横空杀出来的“小厨师”,竟比他一手捧上去的叶清原要有用——在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内,就让寇部长背叛了他和“皇帝陛下”的婚姻! 唐轲从出生开始就和别人不一样,他拥有别人没有的东西,一个特殊的“系统”。这个系统给他提供了无数便利,要不是有它在,他一个不受重视的旁系能做到那么多别人根本无法做到的事才怪。 随着年纪渐长,唐轲发现自己脑海中有着许多自己无法去“查看”的秘密。那些秘密偶尔会以梦境的形式出现在他脑中,可是在他醒来时又消失了大半。 他只能隐隐约约记得自己在梦里有个非常重要的人,而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留在那个人身边—— 到唐轲成年那一年,他心里有一个强烈的念头:他要把“皇帝陛下”抢过来。 这个想法把他自己吓了一跳。 唐轲根本不知道它是怎么冒出来的。 不过有些想法一旦出现,就很难再将它压下去。随着这个想法越来越清晰,唐轲决定行动起来——反正以前欺负过他的人他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正好找机会看看那个“皇帝陛下”长什么样,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他脑海里。 唐轲的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想要讨好一个人不容易,想要令一个人厌烦却再简单不过。他很快惹恼了寇可可,让寇可可萌生解除婚约念头,接下来他正好可以死皮赖脸地纠缠寇可可——不管他如何追查寇部长兄妹俩的事,别人都只会认为唐家想要抱上寇部长的大腿! 很快地,唐轲查明了很多事。比如寇部长并不想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刚正,对待“皇帝陛下”连和别人对待利益联姻伴侣的态度比都不如。 既然寇部长对“皇帝陛下”不上心,一切就方便多了。他边设法捧起气质纯净的叶清原,边“帮助”叶清原接近寇可可,成为寇可可心里最好的“嫂子”人选。 唐轲的计划进行到这一步都是非常顺利的。 直到半路杀出个“小厨师”。 唐轲耐心地解答姬瑾荣的问题。 姬瑾荣虽然怀疑唐家的用心,却也没有放过唐轲这个“小师兄”,一口气把自己前些天积攒的所有疑问都倒了出来。 唐轲惊讶地发现,姬瑾荣对新知识的接受速度不比自己慢。 看来寇部长会看上他不是没有道理的。 唐轲和姬瑾荣一块向柯教授道别。 出了大门,唐轲说:“师弟要和我一起去吃顿饭吗?” 姬瑾荣想到自己占用了唐轲整个早上,一口答应下来:“师兄为我解决了那么多问题,这顿应该我来请。” 唐轲笑着答应下来。 姬瑾荣通过光脑和寇部长说了一声,和唐轲一块去找地方解决午饭问题。 唐轲是个很健谈的人,饭菜上桌前一直在和姬瑾荣聊起这次比赛的事。他颇为遗憾地说:“可惜我是个‘偏科’的人,医学这方面只会神经这一块,别的都不懂,要不然我也想去玩玩。” 姬瑾荣说:“那是因为你有更多想做的事。”他也含着笑意,“不像我,没什么别的事要忙。” 唐轲说:“我听说你还会做一手好菜。”他语带揶揄,“我中午差点想说要尝尝你亲手做的菜,可一想到我们才第一次见又不好意思开口。” 姬瑾荣说:“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下次我一定会亲自下厨请师兄和老师吃一顿——就怕师兄没时间来。” 唐轲说:“只要师弟邀请了,我肯定会有时间的。” 姬瑾荣点的菜上桌了,他笑了笑,算是结束了话题。 唐轲却还在说:“一开始我还不确定师弟你就是上次绯闻的主角。”他很为姬瑾荣不平,“如果寇部长他真的爱你,就应该公开回应一下那次绯闻,帮你正一正名。” 姬瑾荣咽下嘴里的食物,才说:“没什么必要。” 唐轲叹着气说:“怎么会没必要?到现在网上还有不少人在谩骂师弟你。寇部长如果真的喜欢你,就应该去结束他那段有名无实的婚姻,让你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他身边。” 姬瑾荣心中豁然明亮。 原来,唐轲的目的是这个啊。 唐轲是想他回去怂恿寇部长离婚。 看来唐轲真的是想破坏寇部长和“皇帝陛下”的婚姻——为什么呢? 姬瑾荣不动声色地用餐,同时不着痕迹地说出自己的苦恼,表示自己也正为这件事发愁,愁着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真正绑住寇部长。 唐轲一听,觉得有戏,顿时来了精神。他和姬瑾荣接触不多,但也察觉姬瑾荣是个极为认真、极为坚定的人。他没急着用鼓动叶清原的方式去鼓动姬瑾荣,而是站在姬瑾荣一边和姬瑾荣一起担忧。 到分别时,唐轲和姬瑾荣加上了好友,让姬瑾荣需要帮助时记得联系他。 姬瑾荣欣然答应。 时间还在,姬瑾荣转道去找寇部长。 刚进门,寇部长就神情严肃地看着他。 姬瑾荣微讶,问:“你去调查过了?”他指的自然是唐家的事情。 寇部长说:“调查过了,发现了挺多以前没注意到的线索。”比如很多事情细究起来,其实有唐家人参与在里面,只是唐家抱大腿的姿势做得太足,以至于很少有人能发现这一点! 姬瑾荣也认真起来。他问道:“你查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寇部长说:“唐轲的目标确实不是和可可结婚,也不是把我从首席部长的位置拉下去。”他心里烧着一团火,却没办法把它发泄出来。那家伙居然敢觊觎姬瑾荣!这一点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忍!寇部长声音发冷,“他的目标是和可可解除婚约,同时让我和你结束婚姻关系。” 姬瑾荣眉头跳了跳,说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寇部长说:“从他展现出来的种种能力,我可以肯定他绝对不仅仅是这个世界的人。”他注视着姬瑾荣,“再加上他对你有企图,说明他很有可能——很可能是一个阴魂不散的家伙。” 姬瑾荣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眼睛微微睁大,不太赞同寇部长的猜测:“可是,我早上见到他了。” 寇部长听到这话后心中怒火直烧:“他找上你了?” 姬瑾荣说:“他没有认出我。”他不认同寇部长的推测,“如果他真的是宣炜,看到‘容瑾’两个字时应该就知道我是谁了。可是他完全没察觉,而是怂恿我回来让你和‘皇帝陛下’解除婚姻关系。” 寇部长说:“也许他和我一样,也被封存了大部分记忆。”听到唐轲找姬瑾荣做什么事后,寇部长更坚信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除了他以外,还有谁会煞费苦心地让我和你解除婚姻关系,然后向你谷叔提出要‘保护’你?” 姬瑾荣哑口无言。 寇部长说:“我怀疑他身上有着和我们类似的‘系统’,只是那系统的作用没有多大而已。按照前两次的情况来看,他使用系统时有可能失去大半记忆,有可能完全忘记一切,也有可能什么都不记得——说明他携带的系统非常不稳定,完全都可能让他变成现在这样,对你这个人和你的名字完全没有印象,只凭着本能来和我抢‘皇帝陛下’。” 姬瑾荣觉得自己快被寇部长说服了。 姬瑾荣说:“他没有必要这样。” 听着姬瑾荣带着叹息、带着难过的语气,寇部长心里有些窝火。那家伙就是仗着自己在姬瑾荣心里地位特殊,就一个世界一个世界地跟过来。再这样下去的话,如今的平和一定会打破。 寇部长太清楚人一旦失去理智、只剩下执念时会做出什么事来。 他就是这样从许多个世界走过来的。 那种感觉会让人一点点变得疯狂。 若不是他的陛下也喜欢他,愿意陪着他一个一个世界洗清杀孽,他可能已经变成彻头彻尾的疯子—— 姬宣炜和他不一样。 姬宣炜不像他一样有他的陛下陪伴—— 他也绝对不会把他的陛下拱手让出去。 寇部长凝视着姬瑾荣:“你打算怎么办?如果他真的是你的乖侄儿——” 姬瑾荣伸手抓住寇部长的手。 他说:“爱情不是同情和施舍,我若是不喜欢你,你做再多事我都不会有半点动容。” 这样的话虽然有些无情,却是这世上最残酷的现实。有时候不是你付出了、你执着了,就会有相应的回报,尤其是在感情上面——有时候你做的所有事其实都只是你自己想做而已,和你爱上的人根本没有太大关系——甚至会成为对方的负担和烦恼。 姬瑾荣说:“我以前把他当侄子看,以后也只会把他当侄子看。” 寇部长知道姬瑾荣从来不会说谎话。 他把姬瑾荣抱到自己膝上:“陛下,关于你的事我永远都无法冷静对待。”他把脑袋埋进姬瑾荣颈边,“明知道陛下你是怎么样的人,明知道陛下你绝对不可能被别人抢走,我还是忍不住会担心。” 姬瑾荣笑了起来:“我也会。” 寇部长一顿。 姬瑾荣说:“我总是会觉得,你可能喜欢上别人。”他按住寇部长的肩膀,让寇部长离开自己颈窝,与寇部长幽邃的双眼对视,“每一次你身边出现了别人,我都会在想,也许你更喜欢那样的人吧。喜欢单纯的,美好的,而不是我这种从小躺在病榻之上,为了多活一天而机心重重的人——为了应对可能面对的恶毒手段,我的心早已变得比他们更恶毒,比他们更下作。” 寇部长还是第一次听到姬瑾荣说出这些话。 寇部长的心脏紧紧揪起。 他当然知道姬瑾荣是怎么样的人,他绝对不单纯、不干净,绝对不是那种纯洁美好的“天使”。 可是正因为姬瑾荣不是,他才会为姬瑾荣揪心和难过。 在同龄人快快活活吃喝玩乐时,他的陛下却得想方设法让自己在病榻上活下去。若是可以,谁不喜欢当个单单纯纯、无忧无虑的少年—— 寇部长说:“我永远只喜欢陛下。”他亲吻姬瑾荣的眉心,“不管陛下是什么样的人,我都只喜欢陛下。” 姬瑾荣仰头回亲寇部长:“所以,就算唐轲就是宣炜,你也不要多心。”他叹了口气,“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总会有办法的。” 寇部长哼了一声。 他还是很不喜欢那个阴魂不散的家伙:“你总是对他心软。”寇部长心情郁郁,“就是因为你总对他心软,所以他才总不死心。” 姬瑾荣亲他。 寇部长板着脸说:“亲也没用!”他环住姬瑾荣的腰,“等你这次比赛结束,就公布我们的关系,让那些看好戏的家伙再也无话可说。” 姬瑾荣见寇部长脸微微绷起,就知道这家伙始终还是在意的。他说:“好,等我赢了黎明联邦那个‘天才’就公布。” 寇部长挑挑眉:“这么有信心?” 姬瑾荣说:“当然。” 他在临床模拟系统里和对方接触过,发现对方确实是个了不起的对手。他们现在已经成为了朋友,有什么疑难会提出来模拟系统里面共同探究。 他们水平相当,年纪也差不多大。对方显然是个醉心医学的人,没有其他黎明联邦人那么多心机,是个很不错的“学友”。 姬瑾荣说:“我会全力以赴。” 寇部长很喜欢姬瑾荣精神奕奕的模样。 他说:“以前你就对医术很感兴趣。” 只是那时候姬瑾荣研究医书,很大程度上是想为自己保命——即使前来看诊的老太医是信得过的,姬瑾荣还是想对自己的病情有最清晰的了解。 提起“以前”,寇部长既难过又欢喜。 姬瑾荣知道寇部长在想什么,凑上前亲了寇部长一口:“我现在过得很开心。” 寇部长“嗯”地一声,脸上的伤怀褪去,眼底只剩下浓浓的情意。 * 唐轲回到家中,没有理会凑上来说话的唐家人,径直回房午休。 不知为什么,见完姬瑾荣后他觉得特别困。 这种强烈的困意他只在当初“觉醒”时有过。 唐轲沉沉地进入梦乡。 唐轲又开始梦见那些反反复复的梦境。 梦中的那人和“皇帝陛下”一样,总是躺在病榻之上沉眠,仿佛永远都不会睁开眼。 真可怜。 真是太可怜了。 他站在外面这样想着。 宫里还有这么个可怜人,相比之下他好像也不算最惨。 于是每次被欺负时,他就悄悄跑到那个人窗外,踮起脚往床里面看。隔着一重一重的帷幔,他偶尔能瞥见床上那人的模样。那人就那样静静地躺在那里,脸色苍白,气息微弱,仿佛随时会离开这个世界。 真是可怜啊。 他这样想着,又咬着牙忍着那些欺负自己的“堂兄”。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 直到有一天,他看到床上的人睁开了眼。 那双眼睛真的很美丽。 就像是天穹上所有星光都聚拢在里面。 他看得呆了半响,蹑手蹑脚地从窗户翻了进去,蹑手蹑脚地朝床上那人走去。床上那人有些虚弱,眼底却含着笑意:“你好像常常过来。” 他闷不吭声地盯着对方半饷,哼了一声,说道:“才不是!”接着他又沿着原路跑了出去,一溜烟地回到自己住处,让屋里的黑暗藏住自己微微发红、微微发烫的耳朵。 那个整天躺在床上的病秧子有什么好看的? 他只是想去嘲笑他、想去看他笑话,然后安慰自己宫里最惨的家伙不是自己而已! 只是他却管不住自己的脚,总往那个人那边跑。 到后来,他和另一个人一起跟床上那人学兵法学韬略,学经义学韵律。 用不了多久,他发现自己对老太傅讲的东西一学就通。 只要他按照那个人教的方法去学,什么都能很快学会。 原来那个人那么厉害啊。 他也要变得很厉害才行! 于是他卯足劲表现自己—— 结果,他死了。 他被别人推下水,就那么无声无息地死去,连和那人道别都做不到。 接下来,他以魂魄的形态在旁边看到了一切。 看着那人拖着病体谋算。 看着那人一天天变得衰弱。 看得那人在另一个人怀里离开人世。 看着那“另一个人”痛哭出声,像是个失去了一切的孩童。 他也想哭,可是魂魄根本没有眼泪。 老天就是这么不公平。 那人明明那么好,却连好好活着都是奢望。 他明明那么伤心,却连哭都哭不了。 他真的很羡慕那“另一个人”。 可是,他们是谁? 他们到底是谁? 唐轲猛地睁开眼。 眼前的房间和梦里完全不一样。 眼前的一切洁净、宽敞、明亮。 和梦境里完全不一样。 唐轲坐了起来。 每一次梦见那一切,他都像死过了一次似的。 也许他之所以那么坚定地要把“皇帝陛下”抢到手,是因为梦中那人和“皇帝陛下”实在太像了。 像得几乎要重叠起来。 唐轲握紧拳头。 他一定要让寇部长和“皇帝陛下”离婚,他一定要把“皇帝陛下”抢到手。 到那时候,他肯定能想起所有的一切。 唐轲的目光变得更为坚定,走到书桌前研究怎么把“小厨师”不着痕迹地拉到自己这边。 * “小厨师”姬瑾荣接下来一个多月,时不时会和唐轲见一面,向他请教神经科有关的问题。 自从知道唐轲有可能是侄儿,姬瑾荣对唐轲的感觉挺复杂,但还是尽量以最平常的态度应对唐轲明里暗里的“引诱”。 姬瑾荣觉得如果自己不是“皇帝陛下”,而是真正的“小厨师”的话,肯定已经被唐轲带进去了。 难怪叶清原会着了他的道。 姬瑾荣试探着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帮我呢?” 唐轲笑得温柔,理所当然地说:“因为你是我的师弟啊。” 姬瑾荣望着唐轲。 唐轲说:“你的脾气很对我胃口,”他语气诚挚无比,“我觉得你配得上任何人,包括我们的寇部长。” 姬瑾荣望着唐轲温柔的桃花眼,觉得这人被传成花花公子真的不冤枉。 唐轲还是这样极力怂恿他去让寇部长离婚,说明经过这一个多月的相处唐轲还是没能认出他来,更没有恢复半点记忆。 如果唐轲真的是他那小侄儿的话,这正说明他那小侄儿真的只是被心里的执念蒙住了双眼,根本没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什么,错把自己的错觉当成真实。 想到自己和寇部长说好的事,姬瑾荣不愿再这样和唐轲周旋下去。 “谢谢,”姬瑾荣低头喝了一口热茶,抬起头望向唐轲,“有件事,我想还是告诉你比较好。”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我还是把真相告诉你吧! 唐轲:我不听我不听我不要听!宝宝心里苦…… 陛下:_(:з」∠)_ 第80章 收服首席大臣(完) 唐轲心头一跳。 他看着姬瑾荣,不知怎地,竟有种不希望姬瑾荣继续开口的感觉。这种感觉实在太古怪,唐轲冷静地将它压下,努力让自己平静发问:“什么事?” 姬瑾荣缓缓说道:“我并不是那种,明知道别人已婚,还厚着脸皮贴上去的人。” 这样的暗示不足以让唐轲联想到什么。他只觉得这话说得太过讽刺,不会他厚着脸皮贴上去,难道是那位寇部长厚着脸皮贴上他?这口气未免也太大了。 不过,这小厨师确实不错。 唐轲回想着这一个月来的相处,虽然他接近这小厨师是别有用心的,可和这小厨师相处时却并不难受。如果他不是带着目的和这小厨师结识的话,也许他们会成为真正的朋友—— 唐轲这样想着,面上的讥嘲便淡了。他说:“那你和寇部长的事情难道是别人捕风捉影、胡编乱造?” 这显然不可能,毕竟这一个月来他没少明示暗示要帮这小厨师“拿下”寇部长——而这小厨师并没有拒绝不是吗? 姬瑾荣见唐轲眼底藏着几分嘲笑,心里的不忍也少了。 在他的心里,他和侄儿最好的重逢场面应该像是第一个世界那样,他的侄儿成长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儿,聪明、机敏、正气满身又有担当,而不是被心底那种错觉支配,成为命运的奴隶。 如果唐轲真的是他的宣炜侄儿,那真是太让他失望了。 姬瑾荣说:“不,他们拍到的都是真的,我和寇部长确实在一起——只是这种在一起是完全合法的。” 这一句话已经不是暗示。 算是把事情摊开在唐轲眼前。 唐轲仿佛被雷击中一般。 他僵坐原处,第一次痛恨起自己太聪明。如果他笨一点,恐怕没法在一瞬之间明白姬瑾荣的意思。 姬瑾荣的意思是,他和寇部长在一起是合法的。 能合法和寇部长的人只有一个。 那位“皇帝陛下”。 那位据说永远都不可能苏醒的“皇帝陛下”。 唐轲觉得有种难言的痛楚传遍四肢百骸。 原来,人一直都在他面前。 只是他见到了“皇帝陛下”,也不曾将“皇帝陛下”认出来。 相比已经想要公开他们之间的关系的寇部长,他显然又晚了一步。 又? 这个字眼出现在唐轲脑海里,让唐轲浑身冰冷。他总是迟了一次又一次,不管他废了多少心思,最终还是会让寇部长捷足先登。 所有记忆在一瞬间回到唐轲的脑海之中。 他看着静静坐在自己面前,用失望目光看着自己的姬瑾荣。 唐轲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做的很多事并不光彩。 他几乎无时无刻都在玩弄人性。 让他们痴迷,让他们疯狂,让他们愤怒,让他们痛苦挣扎。 只要对方有欲望,他就可以利用他们的欲望。 这一点,其实是他在“梦里”学来的。 梦里那个躺在病榻之上的人正是靠着这样的本领,让许多人为他前仆后继,守卫大周江山。 只是在独自一人时,那人脸上总会流露出一种厌恶和嘲讽。 对自己的厌恶。 对自己的嘲讽。 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人。 他这样想。 利用他们有什么好愧疚的?反正是他们自己想做的不是吗? 只要能达成目标,用些手段又有什么要紧? 看到姬瑾荣眼底的失望,唐轲感觉全身上下都被尖利的细针扎了进去,又是疼痛又是愤怒。他说:“这些都是你教我的不是吗?我会的这些都是跟你学的!”唐轲口不择言,“你若不是会这些手段,那个魏霆钧怎么会为你疯狂!” 所以,他对那些无关要紧的家伙用那些手段有什么不对? 姬瑾荣听得呆了呆。 如果说第一次与侄儿重逢时满心都是欢喜的话,那这次与侄儿的重逢则像是往他心里扎了一刀。 既然唐轲能说出“魏霆钧”三个字,说明他确实把全部东西都记起来了。 只是每个人的性格、经历不同,对待每一件事的态度也会不同。比如唐轲虽然有所有关于过去的记忆,也已经将所有感情都抽离。 所以他们之间的情谊、他和魏霆钧之间的情谊,在唐轲看来都是满满的算计——他算计着每一个来到他病榻前的人,让他们不会想着离开自己。 是的,他是这样想的。 他希望每天都有人来到他眼前,而不是一个人熬过孤独而痛苦的无数个日夜。 姬瑾荣心中鲜血淋漓,却还是微微地笑了起来。他说:“你说得没错,是我的错,我把不好的东西教给了你。” 唐轲把话说完就后悔了,看到姬瑾荣脸上的笑容时他更是恨不得回去把自己的舌头割掉。 那样的笑容,他是看见过的。 那种厌恶,与那种自嘲,他是见过的。 躺在床上的那人并不喜欢那样做。 只是,没有办法。 就像一株孤苦无依的大树,只能拼命地把根往下扎,拼命把枝条往上延伸,多汲取一些养分,多争取一些阳光,好让自己能活下去。 没错,他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 和他所做的一切完全不一样。 他所做的一切,是为了满足自己心底的欲念。 他利用着别人的欲望,却也被自己的欲望所利用。 唐轲唇动了动,过了老半天才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有些难过,“我只是看到你对我的失望,才会口不择言。既然你已经我做的事,确实应该对我失望……” 姬瑾荣肯定已经知道一切,所以才会向他坦白。 这一个月来他对着姬瑾荣极尽所能地怂恿,让姬瑾荣去叫寇部长和“皇帝陛下”解除婚姻关系,姬瑾荣怎么会看不出是怎么回事? 姬瑾荣是看他做的事太过愚蠢,才会早早地将真相告诉他。 既然知道他做了多少蠢事,姬瑾荣当然会对他失望。 唐轲有些失魂落魄。他安静了许久,心中一动,喊出一个久违的称呼:“五叔……” 如果是以前,姬瑾荣肯定心软了。可是他已经和寇部长聊过,寇部长也明白地表现出他的不满和不高兴,并且指出侄儿会一直这样是因为他太过心软—— 所以这一次,他不能让唐轲继续蒙混过去。 姬瑾荣神色变得认真:“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唐轲不说话。 姬瑾荣说:“这一个月来,我和你见面的次数并不少,你对我生出过好感吗?” 唐轲握紧拳头。没有,当然没有,顶多只是觉得“若不是有目的的话,他们可以成为朋友”。 唐轲想起那无数次重复的“梦境”。 在梦中,他真的想过要把姬瑾荣从魏霆钧手里抢过来吗?不,他没有想过,他只是恨自己没用——恨自己不能守在姬瑾荣身边——恨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姬瑾荣一天天地衰弱下去。 姬瑾荣说:“我这个人,从小和谁都不怎么亲,就算是亲兄弟我也不会喊他们一句‘兄长’。但是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的侄儿。” 虽然当年的姬宣炜有点别扭、有点幼稚,一点都不成熟,但也算是捧着一颗真心来到他面前、真正把他当叔父来看待的孩子。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可如果这孩子想要更多,那他不可能给得起。 唐轲听到姬瑾荣那句“你永远是我的侄儿”,心中不仅没有预料中的难受,反而蹿起一丝喜意。 看来,姬瑾荣没有在意他刚才的口不择言。 唐轲心底的沉郁一扫而空。 他注视着姬瑾荣,认真保证:“我永远是你的侄儿!”他很快“进入角色”,“既然你就是‘皇帝陛下’,为什么寇部长一直不公布,难道他不愿意?” 听到唐轲颇有去找寇部长算账的意思,姬瑾荣莞尔:“他当然愿意,不过我想再等等。” 唐轲想到“皇帝陛下”的处境,顿时明白姬瑾荣的想法。虽说眼下的舆论都是在骂“小厨师”,可主角若是换成“皇帝陛下”的话,那些家伙也不一定会支持。 在过去那么多年的时间里,皇室已经把群众的好感度消耗完了,很少有人是喜欢皇室成员的——这也是历任首席大臣故意引导的结果。 姬瑾荣不想直接以“寇部长伴侣”的身份出现在所有人面前,让人觉得他们完全不相配。 唐轲说:“我明白了!”他认真无比,“我陪你一起准备!” 唐轲指的准备自然是指比赛的事,既然姬瑾荣对医学这一块有兴趣,那他就要拿出这些年“拆散”寇部长和“皇帝陛下”的劲头为姬瑾荣铺路! 姬瑾荣对上唐轲的目光,知道唐轲是真的想通了。他笑了起来,说道:“有你帮忙我心里就有更有底了。” 唐轲看着姬瑾荣脸上的笑容,觉得心里暖融融一片。是的,只要这样就足够了,只要让他留在姬瑾荣身边,让他可以为姬瑾荣做点什么,他就觉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满足。 姬瑾荣愉快地和唐轲吃完午餐,邀请唐轲晚饭到家里吃饭,和寇部长也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听姬瑾荣提起寇部长,唐轲脸色还是有点臭。 他对姬瑾荣没了那种想法,不代表他不讨厌霸占着姬瑾荣的家伙! 可对上姬瑾荣温煦的目光,唐轲只能说:“好。” 傍晚的时候,寇部长才知道这个消息。 同时他还知道姬瑾荣把寇可可和叶清原也请了过来。 姬瑾荣自有自己的道理:“冤家宜解不宜结。” 姬瑾荣都已经叫过人了,寇部长哪还能反对。 于是在饭桌上,寇部长感觉所有人都围拢在姬瑾荣身旁。 包括他妹妹。 寇部长身上的低气压越来越明显。 唐轲非常愉悦。 看到寇部长憋闷的表情,简直再爽不过! 叶清原倒是一直不怎么吭声。 姬瑾荣可不是请叶清原来享受尴尬沉默的。 姬瑾荣看向唐轲。 唐轲心里暗暗叫苦。既然他认了姬瑾荣这个“叔父”,做事自然得按照姬瑾荣的原则来。 姬瑾荣的原则很简单,有错就得改。 唐轲站起来给叶清原倒了杯酒,说:“对不起,我不应该撺掇你接近寇部长和寇可可。” 寇可可本来正为唐轲出现在姬瑾荣家里而奇怪,听到唐轲这句话后马上炸毛了:“原来是你在搞鬼!” 唐轲看了寇可可一眼,又看向姬瑾荣。见姬瑾荣脸色没有松动的迹象,只好继续道歉:“对你我也得对不起,以前是我错了。我们既然相看两厌,婚约的事也不要再拖延了,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就去把婚约解除吧。” 寇可可狐疑地看着唐轲。 这家伙突然变得这么好说话,她反而有些不习惯。不过,能解除婚约当然是好事!她整个人都轻松下来:“好!我们吃完饭就去把婚约解除了!” 姬瑾荣知道唐轲和寇可可闹腾了那么多年,再绑在一起也不过是结怨,倒也没有提出反对。他看向叶清原,见叶清原还是有些沉默,也知道自己把叶清原请来不是很妥当。 事情已经这样了,再怎么也不可能变成什么都没发生过。 姬瑾荣朝叶清原露出歉意的一笑。 叶清原恍然回神。他看得出来,唐轲和寇可可都非常尊敬姬瑾荣这个“兄长”,寇部长虽然一语不发,目光却总是停留在姬瑾荣身上。 短短两个多月时间,姬瑾荣已经俘获了所有人的好感。 叶清原说:“是我该向你们道歉才对,如果不是我本来就心动了,怎么可能被鼓动。”他神色复杂地望着姬瑾荣,也就是这家伙才这么大胆,敢把他和唐轲直接请过来。 要是换成别人,绝对没有能耐让他、唐轲、寇部长、寇可可四个人再同坐一桌。 毕竟以前的一切实在太令人尴尬了,光是回想起来就恨不得回到过去阻止所有事的发生! 叶清原服气了。 这家伙对自己实在太有信心,对寇部长也太有信心。 叶清原笑了起来,说:“现在我没什么好名声,没办法再办什么环球演奏会,正好可以让我静下心来好好琢磨一下怎么真正提升一下自己。”他语气真诚,“上次听完你的演奏以后,我有了很多不一样的感悟——我真的喜欢钢琴,一定会一直弹下去的。” 姬瑾荣为叶清原高兴:“这样挺好。” 这一顿饭吃得不是很舒心,不过最后结果还不错:唐轲和寇可可、叶清原以后再遇上也可以算是没冤没仇的点头之交了。 * 临床模拟赛很快如期举行。 姬瑾荣见到了神交已久的“对手”,对方看起来果然非常年轻,不过在医学方面的实力简直强大得像作弊。 虽说整个过程都可以直接在光脑里进行,不过联邦和帝国还是郑重其事地选定了比赛场地,邀请了不少重量级人物参加,同时还在光脑上直播赛况。 早就有人注意到帝国的参赛选手有那位“小厨师”,所以这场比赛比前些年更引人关注! 姬瑾荣上前和对手握手:“你好,我是容瑾。” 对方愣了愣神,才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绍:“我叫松尾徹。” 姬瑾荣笑道:“虽然我们已经是朋友,但是等一下我还是会全力以赴的。” 松尾徹说:“那当然,我也会全力以赴。”他们在此之前已经相互切磋过几次,结果不分高低。只是以前都是在光脑里接触,他们都没真正见过对方的模样。 松尾徹觉得姬瑾荣比照片上那个“小厨师”更好看。 那个“小厨师”是以帝国首席部长绯闻对象的身份出现的,而眼前的姬瑾荣出色得让人无法只当他是个备受指斥的绯闻对象。 比赛很快开始。 姬瑾荣和松尾徹都在系统里以惊人的速度“过关斩将”。 最后姬瑾荣以三分的优势险胜。 姬瑾荣胜在与“病患”的沟通。虽然只是模拟系统,但“病患”其实是预设了情绪的,如果没有及时将“病患”的情绪调整过来,诊治结果会出现一点小误差,差距不大,但在水平相当时会拉开一点点距离。 松尾徹少年成名,对人心的把握不如姬瑾荣强,因此输了这么三分。 松尾徹对这个结果非常服气。 在此之前他已经看过和姬瑾荣有关的报道,知道他有着去帝国A区政府当厨师的经历——而且是打败了许多名厨才获得入职资格。 对比起来,他一心扑在医学上面,在其他方面没有任何专长—— 他不如姬瑾荣。 松尾徹虽然输了,心情却并不糟糕。他主动走上前向姬瑾荣伸出手,在姬瑾荣回握住自己手掌时,松尾徹说:“有些话可能有点冒昧,但我还是希望当面对你说。” 姬瑾荣眉头一跳,望着松尾徹。他疑惑地问:“什么话?” 松尾徹说:“我认为一个已经和别人有婚姻关系的男人配不上你。请你允许我追求你,你的灵魂与你的才华早已令我倾倒,而在见到你的一刹那,我确定我已经彻底被你吸引住——” 观众席上坐着的寇部长站了起来:“够了!” 没有人可以接受这种事:让另一个人当着自己的面对自己的伴侣示爱! 赛场还在直播中,所有人都看到了这场“三角恋”。 哦不,或者应该是“四角”,还有一个不能露脸的皇帝陛下呢! 不少人幸灾乐祸地想着,每个人都提起精神望向走向场中的寇部长,想要好好看清楚这场好戏。 尤其是各方媒体,上次他们鼓足劲弄出寇部长的绯闻事件,寇部长却一直冷处理,太让他们失望了——这下总算藏不住了吧?! 姬瑾荣没等寇部长下来,抽回了自己的手,说道:“谢谢你的厚爱,但我已经有伴侣了。” 松尾徹非常失望。 寇部长三步并两步地走到姬瑾荣旁边,目光注视着姬瑾荣,有着别人难以明白的坚定。 姬瑾荣主动伸手抱住寇部长的脖子,轻轻地亲上寇部长的嘴巴。他本来只想浅尝辄止地碰一下,却被寇部长环住了腰,狠狠地吻了上来。 这正是寇部长一直想要公布一切的原因,他的陛下永远那么光彩夺目,走到哪儿都会遭人觊觎。 他必须趁这机会让所有人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打消那些家伙不该有的念头! 看到姬瑾荣顺从地任由寇部长亲吻,松尾徹的小心脏碎成一瓣又一瓣。 许多因为姬瑾荣刚才的出色表现而黑转粉的人也瞬间失恋! 比赛主持人最先反应过来,忍不住大胆地问出所有人都想知道的问题:“请问,寇部长你和容先生真的已经在一起了吗?” 寇部长凝视着姬瑾荣。 姬瑾荣说:“没错,我们已经在一起了。”他露出一丝笑容,得体而又优雅,“在我们结婚八年之后。” 在我们结婚八年之后! 这句话犹如炸弹般在人群和无数光脑里炸开了。 结婚八年! 所有人都想起了躺在病榻之上的“皇帝陛下”。 仔细看的话,姬瑾荣确实和皇室成员有些相像,只是他的气质不像以前那些皇室成员那么颓丧,整个人都焕发着难言的活力和魅力。 皇帝陛下苏醒过来了! 而且皇帝陛下和寇部长已经悄悄相爱了—— 不是因为利益而结合,而是因为相爱而结合! 噢,这真是他们有生以来见到的最大的奇迹! 有传言说寇部长和皇帝陛下的基因匹配率是99.999%,现在看来他们之间的匹配率应该是100%才对——连被断言绝对没可能苏醒过来的皇帝陛下,都成功被部长大人唤醒,并且还为帝国战胜了黎明联邦! “陛下万岁!” 不知是谁先爆发出这么一句呼喊,人潮中的呼声便如潮水般泛开,一浪更比一浪高。 寇部长抓起姬瑾荣的手,俯身在他手中的戒指上轻轻印上一吻,也让所有人的目光落到那上面。他说道:“让所有人见证我们的爱情吧,陛下。” 姬瑾荣与俯下身来的寇部长亲吻了一下,笑着说:“好。” 作者有话要说: 群众甲:卧槽我受到了一万点伤害! 群众乙:嘤嘤嘤陛下太坏了,居然让我们追着他骂这么久才揭开马甲! 群众丙:陛下这么坏,我居然还爱上他了! 群众丁:楼上小心寇部长人肉你…… 群众戊:楼上小心+1,你们没看到直播时部长大人的眼神吗!如果眼神能杀死人,那个黎明联邦的天才君早就死了一百次了! 第81章 收服星际元帅(一) “居然是个Beta!” 惊呼声在两个不同的地方爆发。 这怎么可以! 她的儿子怎么可以是个Beta!皇宫之中,两行泪水从帝国最尊贵的女人脸上滑落,在月光和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凄伤。 是个Beta,是个Beta,是个Beta!这句话像是魔咒一样,笼罩在皇后心头。她不顾产后的痛楚,叫来心腹之人秘密谈了许久,让对方及早调出丈夫的冷冻精子,等调理好身体再为丈夫诞育下一个孩子。 下一个孩子,一定会是Alpha! 但是在那之前,必须让所有人闭起嘴,和她一起等候下一个孩子的降临。 帝国最尊贵的皇后目中含泪,低着头看向怀里抱着的小Beta。小Beta不知道等候着自己的是什么命运,所以毫无知觉地酣睡在母亲的怀里。 过了一会儿,对皇后最忠诚的兰斯医生又过来为小Beta做最后一次确认检查。 皇后对结果被推翻已不抱太大希望。 没想到这一次检查的结果比刚才更糟糕。 连见多识广的兰斯医生也“啊”地一声,惊呼出声。 刚才他们只是通过血液检测,发现小Beta的血液十分普通——不是强大的Alpha,也不是生殖能力强大、极其吸引Alpha的Omega,没有任何特异之处,极有可能是三大类人之中数量最多、实力却并不强悍的Beta! 可这一刻,兰斯医生对着光裸身体小Beta震惊不已:“不可能!不可能啊!” 皇后原本已不关心这个结果,听到兰斯医生这么激动,终于忍不住抬了抬眼皮,问:“难道结果还会更糟糕吗?” 兰斯医生双唇微微哆嗦,眼底满是不可思议。他一向稳如泰山的手此刻有些颤巍巍,将那个儿极小的Beta皇子抱回皇后面前,声音止不住地害怕:“您看,您看一看!他只有一套生殖系统!只有男性生殖系统!天啊,这不是个Beta,他是个怪物!” 皇后仔细一看,发现事实果然如兰斯医生所说—— 她的孩子,连Beta都不是,是个只有男性生殖系统的怪物! 上天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 如果这个事实被人发现,连她的皇后之位也会被动摇!到那时,她还怎么守护她和陛下的孩子,还怎么守护她的陛下的帝国—— 皇后的眼泪簌簌地往下掉。 过了片刻,皇后抬手擦干了眼泪。这个柔弱的Omega脸上流露出一种难言的坚毅,她坚定地说:“我生下了一个Alpha。听着,兰斯,我生下的是一个Alpha。至少在他的Alpha弟弟或妹妹出生之前,他必须是一个Alpha!” 兰斯医生见皇后悲伤却主意已决,为这个柔弱的Omega感到痛心。 六个月前,他们陛下和他们元帅联手对敌,却都死在了玫瑰星云附近,化作浩瀚宇宙中的渺渺星尘——连遗体都找不到!帝国暂时还没有陷入混乱,因为陛下和元帅的妻子都怀孕了——不久之前,她们还曾经公开议定,说他们生下的若是Alpha和Omega,就让他们定下婚约——等成年时就结婚! 这代表着虽然陛下和元帅去世了,皇室和军方还是牢牢地绑在一起。 ——未来是光明的,只要这对备受瞩目的Alpha和Omega顺利降生。 谁都不可能想到,皇后生下的不仅是个寿命短暂的Beta,还是个小怪物! 兰斯医生说:“殿下,一切都交给我。放心吧,我会把他锻炼成坚强的Alpha,不可能有人能识破的。” 皇后已经擦干眼泪。 她点了点头,对兰斯医生说:“我把他交给你。”说着皇后没再她的怪物Beta孩子一眼,闭上眼睛开始休息。 兰斯医生怀抱着“怪物Beta”,突然觉得手臂有千钧之重。 若是这孩子出生在平时,肯定不会让皇后这样放弃他,温柔美丽的皇后怎么会把自己的孩子当成怪物呢?她会加倍地爱他、呵护他,不让他因为自己的不同而伤心难过—— 可惜,这孩子出生的时机不对啊。 兰斯医生面带悲悯。 兰斯医生也是个Omega,只是为了逃避婚姻的绑定,他亲手毁掉了自己颈后的腺体。 也就是说,这辈子他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因为他的发情期不会再来。 当时他因为毁掉腺体的事差点被关进监狱,因为对方说他故意毁掉婚约——事实上在他毁掉腺体后,悔婚的是对方! 真是可笑,他们是想和那个腺体结婚,而不是想和一个有独立思想的人结婚吧?明明Omega有同等的选择权,两个家族却屡屡逼迫他点头答应! 幸亏皇后当时救下了他,还压下了这件事,说是“事情传开的话可能会有更多Omega效仿”。 那是非常可怕的事情!因为Omega本来就稀少,如果每个Omega都像兰斯医生这样反抗的话,Omega的数量会大大锐减! 毕竟有的Omega喜欢有个安全的家,有的Omega却并不喜欢成为只能呆在家中的生育工具。 兰斯医生无意成为“毁腺运动”的领头者,他只是想过自己希望过上的生活。 双方在皇后的调和下完成调解,他也因为出色的医学天赋而被选入皇家医疗组。 正是因为有这样一段过往,兰斯医生才会被皇后信重,连怀中这个Beta皇子都放心地交给他。 兰斯医生摸了摸自己颈后的皮肤,感受那早已痊愈的疤痕的存在。等他再环抱住怀里的小Beta时,心底一片柔软,全然没有刚发现小Beta是个“怪物”的惊骇。 他知道牺牲是迫不得已的,像皇后那么善良的人不可能放弃自己的孩子——只是不得不放弃而已。如果将来有别的办法,她一定会为今天的选择而后悔自责。 所以,让他把这小Beta当成自己的孩子吧。 他会好好爱他,就像爱自己的亲生孩子一样,教会他宽容、乐观和快乐,让他和所有孩子一样无忧无虑地长大。 兰斯医生下定了决心,便把小Beta带到早已选定的居所。 作为皇室这一代唯一的直系“Alpha”,他应该享有全帝国最好的资源——一切都是好的,除了他的母亲不会常常看他、不可能像普通人爱自己的孩子一样爱他之外。 被放到床上的Beta婴儿对自己的未来命运一无所知。 他舒舒服服地睡着觉,嘴里时不时吐出个小泡泡,像是初生的鱼儿一样呼吸着这完全陌生的空气。 兰斯医生找了个最好的角度,给Beta皇子拍了一批照片,以此纪念这孩子诞生到这世上的第一天。同时,他登陆皇后交给他的社交账号,在上面发布了一则令帝国上下惊喜不已的消息:【今天,我和陛下的孩子出生了,他是个勇敢的Alpha。我爱他,就像我爱陛下一样。】 这温柔之余又散发着无限母爱的话语,令所有人都感受到皇后对这个新生皇子的爱意。他们看着照片上粉雕玉琢的婴儿,觉得自己也像皇后一样深深地爱上他们的皇子殿下了! 各大媒体开始大肆宣扬Alpha皇子的诞生。 元帅家中第一个接到这个消息。 几乎已经因为产后反应而昏睡过去的元帅夫人猛地清醒过来。她喃喃说道:“居然是个Alpha……”说完这句话以后,她看向躺在自己身边的婴儿,眼神变得坚定不已。元帅夫人淡淡地朝身边人吩咐,“去,公布消息,元帅的儿子出生了,是个Omega。再让人调出元帅的冷冻精子——我们家需要再出一个元帅。” 等身旁的人领命而去,元帅夫人看向自己的儿子,眼神既惋惜又温柔。 她竭力将儿子抱起来,亲吻他的额头,说道:“不管你是什么性别,妈妈都会爱你。只是为了家族,为了帝国,你必须是个Omega,原谅妈妈好吗?” 元帅夫人怀中的婴儿缓缓睁开眼,对上元帅夫人那双悲伤却满含爱意的目光,小心地往元帅夫人怀里凑了凑。 这是一个婴儿所能做到的最大的动作了。 元帅夫人察觉了儿子微小的动作,心中溢满了感动。 虽然她的儿子是个Beta,而且是个“怪物”Beta,可是她的儿子这么聪明,一定能理解她的做法,并且成为她最好的帮手。 一周以后,元帅夫人和皇后殿下都恢复得很好,她们进行了一次重要会面。 这次会面让她们知晓了彼此在常年默契之下做出的选择。 元帅夫人冷静地宽慰皇后殿下:“等他们的弟弟或妹妹长大,一切就好办多了。” 对上挚友坚定的目光,皇后殿下心中稍稍安定。她说:“那订婚还是按原计划进行对吧?” 元帅夫人点点头。 三个月后,在大皇子殿下和元帅长子百日宴上,元帅夫人和皇后殿下宣布两个婴儿正式定下婚约,并且郑重地交换了婚书,将他们的婚约记入了皇室档案之中。 两个被人抱在怀里的婴儿艰难地扭了扭头,看向另一个握着拳努力扭头的婴儿。 等看到对方那双满是好奇的眼睛时,两个人又齐齐撇开了头—— 这都是什么事啊! 居然让他和个婴儿订婚?! 他对婴儿没!兴!趣! 两个小Beta脑袋里都飘过三个字母—— W、T、F! 作者有话要说: 其他人:陛下,你也是个婴儿。 陛下:_(:з」∠)_ 第82章 收服星际元帅(二) 皇家舞会结束,Alpha皇长子文德尔殿下和他的Omega未婚夫海顿·克莱门特相携退出会场。 在离开公众视线的一瞬间,他们的手臂迅速从对方手臂抽离,年近十三岁的稚气脸庞上写满了对对方的嫌弃。 “文德尔”殿下觉得海顿的演技实在太差了。 他严肃地批评:“你刚才对杰佛利将军的态度实在太虚伪了,要不是他蠢得厉害,肯定已经识破了你的伪装。要是旁边有别人注意到你,你绝对会露陷!” 退出会场后,海顿一改在人前的温顺和柔弱,脸上带着种“你能奈我何”的吊儿郎当。 听到“文德尔”殿下的话,海顿唇角微微勾起。虽然海顿才十三岁,五官却已有了Omega不该有的棱角。他瞟了“文德尔”殿下一眼,说道:“知道了知道了,您演技最好,您演技最妙,对着只猪都能完美地演绎皇储的风采——我对您真是佩服得很哪!” 这话说得连嘲带讽,意思是“文德尔”殿下实在太虚伪了,虚伪到令他作呕。 “文德尔”殿下并不在意。在他的Alpha弟弟或妹妹降生之前,他和海顿在人前都必须合作下去——虽说经过这十来年的努力,他已经获得许多家族的认可,但是想要这些家族真正为他或者说为皇室效力,光凭“认可”是不行的。 所以他和海顿依然必须捆绑在一起。 幸亏海顿对他厌恶至极,对他们的婚约更是没有半点好感。等他的Alpha弟弟或妹妹出生,他们就可以解除婚约了。 “文德尔”殿下就是姬瑾荣。 这一次他没有直接成为“皇帝陛下”,而是成为了一个原本应该没有继承可能性的“Beta”。 经过一段时间的了解,他知道这个世界的人分为三大类,Alpha、Beta、Omega,不管男性还是女性,在出生时都有两套生殖系统,Beta和Omega无论男女都可以诞育儿女! Alpha实力最强大,是否拥有强悍的Alpha领袖、元帅几乎可以决定一场战争的胜负。 而omega因为生育率最高、身体最柔弱,所以往往会被保护起来。 Alpha和Omega的数量都比较少,他们会有一个神奇的“发情期”,一旦发情期到来两个人就会没日没夜地做爱—— 同时Alpha可以对Omega颈后的腺体进行标记,表示这个Omega只属于自己——但是Alpha可以标记多个Omega。 Beta是三种人中数量最多的,由于基因原因,Beta生育率低、寿命短暂,是良好的“工作者”,社会各项工作的维持主要是通过Bata去完成的。 就像蚁群中的“工蚁”一样。 姬瑾荣在了解这个世界的构成之后,一度非常忧心自己体内也有另一套生殖系统。 后来兰斯医生解决了他的担忧:有天兰斯医生郑重地说要告诉他一个秘密,让他知道后不要难过不要伤心——他只是直肠里比别的男人少了个内阴道,Beta本身生育率就很低,有没有其实都没有问题的。 看着兰斯医生小心翼翼劝慰自己的模样,姬瑾荣忍不住大笑出声的冲动,告诉兰斯医生自己并不在意。 如果这是所谓的“怪物”的话,他愿意永远当这样的“怪物”! 他才不想在直肠里长个内阴道,更别提用它来给别人生孩子——就算是魏霆钧也不行! 那真是太可怕了。 姬瑾荣瞄向旁边的海顿·克莱门特。 想到海顿身体里有着那么一个结构,他就觉得自己可以无限包容这熊孩子。 ……说不定这家伙以后会给别人生孩子呢。 虽然Beta生育率低,但也不是不可能的! 海顿被姬瑾荣“怜爱”的目光看得浑身发毛。 老实说,他真的很讨厌这家伙。他和别人不一样,他从出生第一天开始就有记忆,所以他知道自己之所以被迫成为Omega,是因为眼前这家伙抢先当了假Alpha! 呵呵呵,就这家伙的小身板,估计再过几年肯定会被人识破! 可惜的是,过去整整十三年了,他母亲都用父亲的冷冻精子给他生下一个Alpha弟弟和一个Omega妹妹了,皇后殿下却一直因为身体问题而无法成孕,前前后后一共失去了三个胎儿——现在,皇后殿下怀孕七个月,还有两个月就要生产。 这一次如果皇后殿下生下的是个Alpha的话,眼前这家伙就该“退位让贤”,不管是病倒了也好,病死了也好,总之得给他弟弟妹妹挪位置。 海顿想到这里,也决定不和姬瑾荣计较了。他说:“没事的话我回去了,尼尔他们还等着我回去陪他们玩呢。” 姬瑾荣一顿,说:“我也很久没见尼尔他们了,我和你一起去一趟你家吧。” 海顿眉头一挑,从鼻子哼出一声冷嗤:“又要玩你秀恩爱秀亲和力那套?你腻不腻啊你。” 姬瑾荣注视着海顿,意思是“别废话,你就说答应不答应”。 海顿耸肩。 他看不惯姬瑾荣假惺惺的作派,但也知道姬瑾荣的做法对他们是最有利的。不就是假装其乐融融嘛,又没有多难,他没必要反对。 海顿和姬瑾荣回到家中,元帅夫人正好在陪两个孩子玩。在外以“铁血夫人”面貌出现的元帅夫人,在家里只是个普通的母亲,眼神和五官都十分柔和,小儿子和小女儿都高兴地依偎在她怀里,听她将他们元帅父亲的故事。 姬瑾荣和海顿没有打断元帅夫人的叙说,而是坐在一旁听了起来。 姬瑾荣注意到元帅夫人眼底闪着微弱的泪光。 即使元帅大人已经故去,元帅夫人还是希望儿女们知道他们的父亲是个怎么样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再刚强的女人,在死别面前都免不了满心伤痛。 姬瑾荣不着痕迹地看向海顿,只见海顿听得双拳紧握,眼底有着随着年纪渐长而越来越坚定的决心。 他知道,海顿想要像他元帅父亲一样,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大将军——甚至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位Beta元帅! 姬瑾荣知道海顿一直不喜欢自己,但在他眼里海顿就像被迫和他绑定在一起的晚辈。小孩子嘛,闹点别扭非常正常。 既然海顿想要成为他元帅父亲那样的人,那他应该帮海顿实现这个梦想——作为他困住了海顿这么多年的补偿。 海顿要伪装成Omega,注定了他不能像其他人那样考取军校,通过正式途径学习战术、机甲有关的一切。 而姬瑾荣是个“Alpha”,而且是全帝国最尊贵的Alpha,拥有全帝国最好的学习资源,无论是想要典籍还是想要名师,他都可以轻松得到! 眼看海顿一天天长大,姬瑾荣决定和他共享这一切。 姬瑾荣做好决定时,元帅夫人也把一场战役讲完了,包括海顿在内的三个孩子眼底都泪光盈盈,恨不得能一夜长大,冲到战场上去帮他们父亲! 元帅夫人看向姬瑾荣,目光更加柔和:“殿下也来了,过来让我看看。” 姬瑾荣依言走了过去。 小尼尔挪到妹妹那边,大方地把母亲的半个怀抱让给姬瑾荣,眼睛扑闪扑闪地,高高兴兴地和妹妹小莉莉一块喊人:“文德尔哥哥!” 姬瑾荣也忍不住高兴起来,伸手揉揉他们的小脑袋:“尼尔,莉莉。” 姬瑾荣正摸着两个小孩的脑袋呢,元帅夫人的手掌也按在了他发顶,轻轻地揉动两下,笑着说:“殿下又长高了。”她看了眼臭着脸站在一边的海顿,“比海顿要高一点!” 海顿不乐意了:“怎么可能?明明我比他高!”他挑衅地瞪着姬瑾荣,“站过来,我们比比!” 姬瑾荣慢悠悠地说:“你可是Omega,当然比我矮。” 海顿被姬瑾荣这话气得不轻。 海顿一直看姬瑾荣不顺眼,就是因为姬瑾荣能当“Alpha”,他却得当“Omega”!要不是为了家族、为了母亲,他才不会让姬瑾荣这么得意! 就姬瑾荣那小胳膊小腿的,哪里像Alpha了? 海顿哼了一声,撇开脑袋不理姬瑾荣。 元帅夫人看在眼里,并没有太担心。她的孩子聪明又通达,越是表现在脸上,就表示他越没记在心里。她笑着对海顿说:“海顿,妈妈想吃你烤的小饼干,你给我做做看——就做上次殿下说的那个灌蜜小熊饼吧,尼尔他们也爱吃。” 对上元帅夫人和煦的目光,海顿哪还会生闷气。他不着痕迹地狠瞪了姬瑾荣一眼,转头乖乖对元帅夫人说了句“您等等,我马上去做”,就转身去准备做灌蜜小熊饼的材料。 海顿离开了,元帅夫人抓住姬瑾荣的手掌说:“海顿这孩子脾气别扭了点,但是本性是很好的,殿下可不要生他的气。你们之间的婚约虽然是迫不得已才定下的,可我总希望你们能成为真正能相互扶持的伴侣。” 姬瑾荣想对元帅夫人说声抱歉,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来到这个世界以后,有两个人是真心对他好的,一个是兰斯医生,一个则是元帅夫人。在婚约解除的那天到来之前,他不愿意让元帅夫人失望——还是到时候再说吧,等海顿再长大一些,就该有自己喜欢的人了。 而他只要站在该站的地方,等着石头找过来就好。 他们说好的,这一次换他来找他。 姬瑾荣露出温柔的笑容,回握元帅夫人的手:“您放心,我保证一定会让海顿幸福安康,一辈子都快快活活。” 虽然海顿的伴侣不会是他。 第83章 收服星际元帅(三) 海顿是个“Omega”,而且是皇长子“文德尔”殿下的“Omega”,所以平时的课程都是厨艺、插花、育儿等等。 姬瑾荣想象一下,假如自己像海顿一样每天被迫去学这些一点都不感兴趣——甚至觉得毫无用处、深深厌恶的东西,肯定也会恨那个令自己不得不做这些事的“Alpha”恨得不得了。 尼尔和莉莉都处于极其好奇的时期,都像好奇宝宝一样在旁边给海顿帮忙。 姬瑾荣是个“Alpha”,一般Alpha很少去碰厨房的事情,因此他被元帅夫人拉着坐下说话。 姬瑾荣含笑回答着元帅夫人的问话,不时还说些逗趣的事哄元帅夫人开心。 他偶尔抬眼看向海顿的方向,见海顿无奈地知道弟弟妹妹怎么和面,感觉极其温馨。 海顿原本正恼火着,意外触及姬瑾荣的视线,整个人都炸了。 他狠狠瞪了姬瑾荣一眼,转过身去处理刚刚摘下的蜜巢。 姬瑾荣莞尔。 元帅夫人注意到他们之间的“往来”,心中欣慰。虽然相处起来有点火药味,但年轻人嘛,不就应该这样闹闹腾腾吗? 元帅夫人揶揄:“殿下一直看着海顿那边,是想去和海顿一起做灌蜜小熊饼吗?” 这时海顿取过一旁又薄又细的小刀,极为敏捷地将跟着蜂巢飞来的蜜蜂拦腰斩断,又用刀身接住它两截小小的身躯,利落地倒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海顿的动作流利又漂亮,显示出了远比同龄人强悍的敏捷度和灵活度——虽然是个Beta,海顿的精神力却非常强大。 这正是姬瑾荣有信心将他培养成元帅的原因。 姬瑾荣大大方方地说:“是的,看起来好像很好玩。”他笑着站了起来,“海伦娜阿姨,我去和他们一起做小饼干。” 灌蜜小熊饼是姬瑾荣随口提起的,元帅夫人和海顿提起时表示非常想吃,海顿就默默去请教厨艺老师。海顿和厨艺老师琢磨了一周,才终于把姬瑾荣简单描述的灌蜜小熊饼做出来。 正是因为海顿这种积极求教的态度,令厨艺老师对海顿大为改观,总在别的地方夸海顿学得认真、天赋过人。 海顿也因为厨艺老师把他练习做灌蜜小熊饼的过程放到社交网站上,一度成为别人口中的“最美Omega”——认真的Omega最美丽!失败那么多次还努力尝试的小海顿真是棒棒哒! 姬瑾荣至今还记得海顿看到这个称呼后瞬间黑下去的脸色。 对于并不想做Omega的海顿来说,看到这种夸奖简直比吞了翔还难受。 姬瑾荣走进厨房,站到海顿身边和他一起解决新鲜蜂巢。他说:“其实用现成的蜂蜜也行,新鲜蜂巢如果处理不好反而更加难吃。” 海顿有些惊讶地看着姬瑾荣挤出蜂蜜的熟练动作,听到姬瑾荣的话后冷哼一声:“只有你这种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家伙才会处理不好。” 姬瑾荣一点都不生气。他笑眯眯:“论这方面的天赋,我当然比不过你们Omega。” 海顿:“……” 他咬牙说:“你把蜂巢全部处理完!”这家伙也是Beta,凭什么坐在一边等吃的!就得让他干活! 姬瑾荣欣然答应。 海顿转身去接替尼尔和莉莉的工作——事实上他们太小,根本搞不定这种活儿,还是得他来接手。 四个人“温馨”的相处定格在元帅夫人的相机里。 姬瑾荣和海顿“和谐无比”的交流更是被元帅夫人拍了几张特写,没有了剑拔弩张的不友好对话,照片上的这对未婚夫夫显得默契又可爱。 元帅夫人愉快地把照片放到社交账号上。 折腾到九点多,灌蜜小熊饼做出来了,甜美的香味扑鼻而来,更衬得那一个个憨态可掬的可爱小熊十分诱人。 姬瑾荣尝了一个,觉得整个人都变得酥酥甜甜的。 他笑眯起眼,夸道:“海顿越来越厉害了。” 若不是知道姬瑾荣的性格有多恶劣,海顿几乎要被他脸上迷人的笑容给迷惑了。 即使知道姬瑾荣是个Beta,海顿偶尔还是会觉得这家伙其实是个Omega——长成这样子还敢装Alpha! 这次聚会非常愉快。 姬瑾荣还拿了一小袋灌蜜小熊饼带走。 海顿面上虽然气恼,却也挺高兴自己做出来的食物受欢迎,在一边绷着脸由着姬瑾荣毫不见外地“打包”。 来的时候是一起来,回去的时候只能姬瑾荣一个人走。 毕竟没有Omega送Alpha回家的道理。 姬瑾荣含笑和元帅夫人道别,一个人返回皇宫。 事实上姬瑾荣并不是一个人,他这些年培养的暗卫们都在暗处跟随着。 海顿家离皇宫并不远,他一个人踏着月色往回走,正好消消食。 入夜以后街上人不多,这几年帝国经济萧条,这个位于远心行星的帝国越发衰败,有条件移民的人都已经移民。 姬瑾荣不知道他“父皇”和海顿的父亲还在时是什么光景,他只知道这个他“母后”一心要传给他Alpha弟弟或妹妹的帝国属于那种别人连打下来都懒的地方。 据说帝国曾经也辉煌过,占有一颗非常广阔的近心行星,和被称为“宇宙中心”的生命之星十分靠近,属于令所有人羡慕的近心帝国之一! 可惜在往上数三代,他父皇的祖父被兄弟夺权并驱逐,来到这边一手建立了这个帝国,在这个荒凉落后的星区等待复辟的机会! 可惜时机一直没有到来。 他英明神武的父皇和他最忠诚、最强悍的元帅大人,也齐齐殒命于星海之间。 墙倒众人推,眼看两个最有威慑力的强者都不在了,不少势力明里暗里地朝他们伸出手。 多亏了元帅夫人这个“铁血夫人”一手将军队握在手里,牢牢聚拢着元帅大人的旧部,死死守卫着帝国最后的防线——否则的话,帝国早就彻底被各方势力蚕食了。 倒不是他们帝国有什么吸引人的资源,而是“那边”不放心。 他父皇和海顿父亲都太出色了,出色到令人想起两百年前他们这一脉曾经是那个近心帝国的第一继承人。 “那边”没有任何针对帝国的举动,只是稍微向想要归附自己的各方势力暗示了一下,短短十几年内,星盗、流民、恶贼匪军等等都特别钟爱帝国所在的星域。 每一年,都有无数将士用生命为代价在守护这座远心行星。 守护一个已经渺无希望的复辟之梦。 姬瑾荣知道“复辟”这种想法是有点愚蠢的,毕竟近心行星占据着最好的资源、掌握着最好的科技。经过两百多年的发展,“那边”无论哪一方面都远胜于他们。 想要“复辟”,无疑是以卵击石。 可是帝国中一代一代传延下来的血性与执着令姬瑾荣动容。 那么,在石头找过来之前,他先陪各方势力玩玩吧。 海顿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好好锻炼锻炼了。 姬瑾荣正思考着,突然感觉暗处藏有一丝杀机。 他灵敏地往后一跃,袖中一支冷箭飞出,只听“噗”地一声,那箭显然插入了对方的喉骨之中。 一击毙命。 姬瑾荣站在原地,听着周围潮水般退去的“暗杀者”的动静。 追随着姬瑾荣的暗卫们哪会放任他们离开。 他们不像姬瑾荣那样使用冷兵器,而是使用各种远程热武器,眨眼间已将暗杀者全部解决。 在暗卫首领单膝跪到姬瑾荣面前请罪时,姬瑾荣察觉了不远处的微小动静。 他摆摆手让暗卫首领去处理尸体,转身走向巷口的转角处。 躲在那里的,是刚刚才分别的海顿。 海顿刚才目睹了从姬瑾荣杀人到暗卫清场的整个过程。 海顿的精神力天生比其他人高,于是暗卫们都没发现他的存在。 要不是他刚才实在太震惊了,忘了隐藏行迹,说不定连姬瑾荣都发现不了他! 海顿直直地瞪着姬瑾荣,像是第一次见到他一样。 刚才的姬瑾荣是他陌生的。 在他的印象中,姬瑾荣永远带着虚伪的笑容,对谁都和和气气,仿佛这世上没有比他更好说话的人。就连平日里刻薄又卑鄙的杰佛利将军,对这位皇长子殿下都赞不绝口,直夸他是世上最宽容、最睿智的人。 可是在看见姬瑾荣杀人的一瞬间,海顿觉得整个世界都被颠覆了。 海顿想要成为他父亲那样的大英雄,可他年纪还太小,没有见识过真正的残酷和血腥。 见到姬瑾荣眼也不眨地将一支冷箭射入刺杀者喉骨时,海顿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冲向脑袋,浑身冰凉并战栗。 那是血,真正的血。 真正的血从那个刺杀者的喉咙涌出,那个刺杀者很快就死了。 杀人了。 姬瑾荣杀人了。 海顿久久说不出话来。 姬瑾荣语气温和:“你觉得我很可怕,对吗?” 海顿身体还是有些僵硬。 听到姬瑾荣这样问,他依然没能回神。过了许久,他才僵滞地点点头。 是的,他觉得姬瑾荣很可怕。 他根本没想到平时和他斗气抬杠的姬瑾荣,居然可以那么冷静地杀人—— 姬瑾荣知道海顿只是个十三岁的小孩,所以他没有因为海顿的态度而受伤。他只淡淡地解释:“如果我不杀他们,死的就是我。” 海顿一愣。 姬瑾荣说:“我还不想死,所以只能让他们死。”他望着海顿,“他们想杀我,我才杀他们,难道不公平吗?” 海顿这才想到这一点:“他们想杀你?他们为什么想杀你?” 姬瑾荣无所谓地笑笑:“我怎么知道?” 海顿已经恢复过来,他说:“你难道没有留个活口?把他们抓起来问啊!” 姬瑾荣说:“没那个必要。”他微笑看着海顿那双从满是害怕变成满是着急的眼睛,“想杀我的人太多了,想杀我的理由也太多了,我管不过来。” 海顿僵僵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姬瑾荣,不知怎么竟觉得自己根本没有真正认识过他。 姬瑾荣语气依然轻松:“你怎么出来了?不是已经道过别了吗?难道你舍不得我,偷偷跑出来想多看我几眼?” 海顿顿时又炸毛了。他呸地一声,把手上的外套砸给姬瑾荣:“你自己把它漏在厨房了!我只是把它拿出来还你!” 姬瑾荣莞尔:“谢谢。” 海顿冷着脸:“我只是不想你以这个借口再来我们家而已——整天来我们家作秀,你不腻我腻!” 就在姬瑾荣前脚离开时,他弟弟妹妹就开始对着元帅夫人社交账号上的留言叽叽喳喳地讨论,还声情并茂地给他念出来—— 什么陪Omega下厨房的Alpha真是帅爆了!什么文德尔殿下和小海顿真是太配了!什么小海顿的厨艺越来越棒了,又给文德尔殿下投喂灌蜜小熊饼,好有爱嗷嗷嗷! 简直烦死人了! 海顿气愤不已,闷闷地瞪着姬瑾荣。 姬瑾荣把外套挂在手臂上,极具风度地说:“我送你回去。” 海顿说:“不用!”他又想起刚才看到的一切,“你底下那些人根本没用,连我都发现不了,我才不需要你来护送。” 姬瑾荣无奈地看着他,像在看着闹别扭的孩子:“那是因为你够厉害。”他丝毫没因为海顿刺猬般的态度而生气,“但是在别人看来,你可是Omega。” 海顿最痛恨的就是这句话。 成为“Omega”是他自愿的,但是是为了家族,为了母亲,绝对不会为了眼前这可恨的家伙! 海顿说:“你爱送就送吧。”说着他默不作声地往回走。 姬瑾荣不紧不慢地跟在海顿身后,看着海顿挺直的小背脊。 想到海顿听到有人要杀他时流露的关心,姬瑾荣心中一暖,这家伙虽然别扭了点,到底还是个纯良的孩子。平时被他这么欺负,这孩子也只是当场气过就算了,不会记恨在心里。 姬瑾荣微微加快了脚步,走到了海顿身侧,温声问道:“想和我一起上机甲课程吗?” 海顿脚步停顿下来,错愕地转头看着姬瑾荣。 姬瑾荣笑着说:“我一个人上课挺无聊的,你来陪我一起上嘛。还是说你讨厌我讨厌到连机甲都不想学了?” 海顿瞪了姬瑾荣一会儿,对机甲的渴望终归还是占了上风:“你不怕被人发现?”他是指他们的Beta身份。 姬瑾荣说:“为什么要怕?”他淡淡地笑着,“什么都不去学、不去做的人才要害怕吧。” 海顿听得懵懵懂懂。 姬瑾荣也无意多解释。 只有手握着更多的“武器”,才能面对未来的种种风浪。对于生育“自己”的皇后殿下他是尊敬的,但也仅止于尊敬,如果要论在乎的话,他更在乎一手将自己养大的兰斯医生。 姬瑾荣不在意皇后殿下要让谁来继承皇位。 他只在意这个继承的过程会不会伤害到他在乎的人。 为了防止自己在意的人被推出去当替罪羊,他必须掌握住更多的东西。唔,能顺便真正地替兰斯医生圆一圆梦想就更好了。 这些心思,对海顿来说太复杂了。 姬瑾荣说:“你只要回答愿不愿意就可以了,只要你说愿意,我就帮你说服老师。” 海顿最讨厌的就是姬瑾荣这种态度。可姬瑾荣提出的事情他完全没办法拒绝,只能咬牙说:“我愿意!” 姬瑾荣笑了起来:“好。”他站在原地,“你家到了,进去吧,我在这里看着你进去。” 海顿对上姬瑾荣温柔的眼睛,心脏狠狠地跳了两下。任何人被姬瑾荣这样看着,恐怕都会沦陷下去。 虽然姬瑾荣和他一样才十三岁,可是姬瑾荣看起来就像个巨大的谜团,仿佛那和他同样大的躯体里有着他永远难以企及的强大灵魂。 这正是海顿最讨厌姬瑾荣的地方。 与其说讨厌姬瑾荣,不如说讨厌这种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缩小的差距。 ……他才不是只能仰视Alpha的Omega。 他和姬瑾荣一样,是个Beta。 海顿握紧拳头,转身头也不回地往里走。 他知道姬瑾荣会一直站在原地看着他上楼,看着他房间的灯光亮起,眼睛里仿佛有着无限温柔。 他也知道,那都是在演戏。 他最讨厌姬瑾荣这种虚伪的家伙! 海顿泄愤般脱掉衣服,囫囵地套上睡衣,啪地关灯,躺上床睡觉! 可惜的是,他久久无法入睡。 他脑海里时而出现姬瑾荣平时的模样,时而又出现刚才见到的姬瑾荣。 刚才的姬瑾荣像只随时警惕着的猎豹,每一丝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的耳朵。 他射出冷箭的时候神色冷静,动作从容,好像已经做过无数次这种事。对于刺杀者的死亡,姬瑾荣已毫无触动,平静得就像杀死了一只蚂蚁,而不是自己的同类。 不过,是他们先要杀姬瑾荣的。 海顿脑海里掠过这么个念头,背脊又窜上一丝凉意。这明明是帝国防卫最森严的首都,为什么有人敢出动那么多刺杀者?这些刺杀者显然是有了不能活着回去的决心。 虽然姬瑾荣平时确实挺气人的,但,真的有人会想要姬瑾荣的命吗? 这是海顿完全没想到的。 海顿是“Omega”,帝国之中“Omega”一直是被保护的对象,海顿也一样。其他人为他们筑建了一道密不透风的高墙,在保护他们的同时也阻挡了他们的视线—— 这一晚,是海顿第一次看见这个时代的血腥和残酷。 这让他意识到,他母亲故事里的英雄没那么好当。 海顿想着想着,终于有了困意。 这天夜里海顿睡得很不好,翻来覆去地做梦。 他梦见姬瑾荣杀人,又梦见姬瑾荣被杀,他在梦里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一次次地姬瑾荣倒下去,站起来,倒下去,又站起来。 不知不觉间,海顿的眼睛变得赤红。 偏偏在赤红之中又有泪水氤氲了视线,于是他眼前成了朦朦胧胧的一片猩红。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挣脱了束缚着他四肢的无形绳索,痛苦地痛哭出声。 他边哭着边跌跌撞撞地走上前,手握紧了重重的长剑,挡在了那个遍身伤痕的少年身前。 海顿醒来时脸上满布着湿润的泪痕。 可他对梦境中发生的一切毫无印象。 是做噩梦了吧? 海顿按住自己微微抽痛的心脏。他感觉这么难受,肯定是因为昨晚做了非常可怕的噩梦。 海顿闭上眼睛,通过“内视”检视自己体内的精神力,发现它竟比平常更为充沛,简直像一夜之间换了个大瓶子来盛着它,而且整个大瓶子都盛满了! 海顿从小到大没少遇到这种事,也不算太吃惊。真要说有什么让他惊讶的话,那就是这次的“噩梦”带来的“涨幅”比以前大得多! 果然是很可怕的噩梦吧。 海顿这样想着,起床带着弟弟尼尔锻炼身体。 * 兰斯医生对着眼前的十具尸体,表情有些麻木。 早上姬瑾荣说要送他个礼物,兰斯医生眼皮直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没想到这种预感还真成真了。 兰斯医生看着坐在一边品茶的姬瑾荣,无奈地说:“殿下,我们的解剖课够尸体了。” 姬瑾荣淡笑着说:“让您的学生们学着制作标本啊。”他神情淡淡,眼睛里却带着几分冷意,“我们把他们都做成宝贵的标本,让帝国的子孙后代有个直观的途径来了解我们这个时代的强者,也算是为科学献身了。” 兰斯医生虽然是Omega,可绝对是一个护犊子的人。他知道这些刺杀者都是想要姬瑾荣的命的,也知道姬瑾荣是要杀鸡儆猴,让其他人看清楚他并不是一个任人拿捏的“小孩”。 ……可是,他就是个小孩啊。 至少在兰斯医生眼里,姬瑾荣还是个小孩。他只恨自己只是个Omega,没办法成为姬瑾荣的保护者,反而还要姬瑾荣把他护在身后! 兰斯医生心里难过得很,当下就认真答应:“好,我让他们把这些尸体都制作成标本!过几天我会在标本展厅设立开放日,让有兴趣了解‘强者秘密’的人可以自由参观。” 姬瑾荣有些惊讶地看着兰斯医生。 兰斯医生斯文的脸上露出一丝狠意。他连自己的腺体都能亲手剜掉,怎么可能会是一个普通的Omega?在他心里,姬瑾荣就是他的孩子。 谁想要伤害他的孩子,谁就是他的仇人! 兰斯医生说:“殿下,不管您想做什么,我都会站在您这一边。” 姬瑾荣笑了起来。 他说:“我就知道兰斯叔叔对我最好了。” 兰斯医生担忧地看着姬瑾荣,目光有着毫无保留的关心:“殿下好像有心事。” 姬瑾荣知道自己瞒不过兰斯医生的眼睛。他说:“昨天我做了一件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错是对的事。” 兰斯医生说:“是什么事?” 姬瑾荣说:“我让海顿看见我杀人了。”他看着躺在一边的一具尸体,当时他隐隐察觉海顿在附近,却还是亲自出手。姬瑾荣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他向兰斯医生说出自己的困扰,“我放出冷箭,一箭杀死了这个人,出手又快又狠,恐怕会吓到海顿。” 兰斯医生明白过来:“他是殿下您的未来伴侣,迟早是要知道这些的。” 姬瑾荣想说“不,他不会是我的伴侣”,但想到兰斯医生对自己毫无条件的爱护,又把话咽了回去。算了,离解除婚约那天还早得很,先别让他们担心吧。 姬瑾荣说:“我答应过海伦娜阿姨,要让海顿快快活活地过完一辈子,”他神色幽晦,“只是海顿的精神力很强,是根非常好的苗子,若是由我手把手来教肯定会是帝国最强大的壁垒。” 兰斯医生为姬瑾荣心疼。 他的殿下有着世上最坚硬却又最柔软的心。 兰斯医生说:“将来他一定能明白殿下您所做的一切。” 姬瑾荣说:“明白不明白我倒是不在乎,只是怕再也听不到他神气十足地和我抬杠。” 知道他是这么可怕的人,海顿还会和以前一样和他针锋相对吗? 兰斯医生听到姬瑾荣的话,一颗心放回了原处。这样的姬瑾荣看起来终于有点小孩子的模样了,害怕小伙伴不和自己抬杠斗嘴,可不就是小孩子吗? 兰斯医生说:“殿下不用担心,海顿小先生他从小到大被您气过那么多回,也没见他哪次退缩了。” 正说着,就有仆从急匆匆跑了进来,向姬瑾荣通报:“殿下,海顿小先生过来了,正在校场那边等着您呢。” 兰斯医生拍拍姬瑾荣的肩膀:“看吧,这不就来了?快去吧,让‘Omega’等太久可不是绅士应该做的。” 姬瑾荣眼底含笑:“兰斯叔叔你这话要是让海顿听见了,他肯定又会生气了。” 海顿最讨厌的就是他们拿“Omega”这个身份挤兑他。 兰斯医生看着姬瑾荣脸上轻松的笑意,不由庆幸有这么一桩婚约在。 要不然的话,他的殿下真的太辛苦了。 还好,还有海顿陪着他。 兰斯医生目送姬瑾荣离开。 姬瑾荣不慢不紧地移步校场。 海顿正仰视着他父亲曾经用过的机甲。 那么高大,那么强悍,即使是面对最可怕的星域风暴也不会受到半点损伤。驾驶着它去战斗的话,绝对能把敌人打得满地找牙! 海顿觉得自己身体里的血液沸腾了。 察觉姬瑾荣的到来,海顿回过神来,冷哼一声:“这么慢!”发现自己的精神力又涨了一大截之后,海顿面对姬瑾荣时的底气比以前都要足。 这家伙是“Alpha”又怎么样?他一定会比他强! 有着强大的精神力支撑,海顿回想起姬瑾荣昨晚放出冷箭的动作已不觉得可怕,反而觉得无比兴奋,有种战栗般的快感从他脚下蹿起,一直蹿上他的脑袋,令他也想尝试一下那种决定别人生死的感觉! 海顿知道这种想法不正常。 可是,姬瑾荣不是已经那么做了吗? 只要他足够强大,谁敢说他不正常! 海顿敛起心中那种嗜血的念头,看向眼前的姬瑾荣:“你不是说要让我和你一起上课吗?我过来了!” 姬瑾荣说:“刚才在兰斯叔叔那边呢。”他在前面给海顿带路,“你来了也好,我们直接去见老师吧。” 海顿说:“直接去见就可以了?” 姬瑾荣说:“为什么不可以?我以前和老师提过你,他一时挺想见见你。” 海顿望着姬瑾荣。 姬瑾荣伸手抓住海顿的手。 海顿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姬瑾荣这么轻轻一触碰,竟让他头皮发麻! 察觉海顿的僵硬,姬瑾荣惊讶地挑了挑眉,询问道:“怎么了?” 海顿甩开他的手,怒骂:“这里有没别人,你动手动脚做什么!一碰到你我简直浑身发毛!” 姬瑾荣愣了愣。 他说:“对不起。” 听到姬瑾荣的道歉,海顿感觉心里很不舒服。 事实上姬瑾荣也没做什么,就是抓起了他的手而已。姬瑾荣可是皇帝陛下留下的皇长子,从小谁不捧着他? 姬瑾荣倒没注意海顿的纠结。 他说:“我是想说,老师知道你的精神力很强悍。”从刚才探知的结果来看,海顿的精神力又上涨了许多! 海顿想到自己过人的精神力,顿时也有了底气。他说:“那就赶紧去见老师吧!” 姬瑾荣笑着打趣:“这么快就跟我喊老师了?老师不知道会不会收你这个学生。” 海顿老神在在:“你不是说他很想见我吗?” 姬瑾荣就喜欢海顿这信心满满的模样。 他引着海顿走入校场旁的训练塔。 训练塔占地广阔,高耸入云,看上去巍峨如山。 这么大的训练塔,以前都只对姬瑾荣和他信任的心腹开放。 海顿又羡慕又妒忌。他说:“你以前带着你手底下那些人在这里训练?他们可真没用,有这么好的训练塔还那么差劲!” 想起那天夜里还是姬瑾荣先发现刺杀者的,海顿就忍不住忧心起来。 姬瑾荣身边的暗卫实在太弱了! 姬瑾荣被海顿脸上那明显的嫌弃逗乐了。 他忍不住抬手揉了揉海顿的脑袋,指出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不是谁都有我们这种得天独厚的天赋的。” 海顿别扭地躲开姬瑾荣的手掌,瞪着他说:“别动手动脚!” 见海顿像只炸毛的猫儿,姬瑾荣笑眯眯地评价:“还是尼尔可爱。” 海顿说:“尼尔是个Alpha!你别把他当成Omega来逗!” 姬瑾荣依然气死人不偿命:“放心,我只把你当Omega。” 海顿瞪着姬瑾荣。 他知道姬瑾荣的精神力也很强。 而且姬瑾荣从小被当成Alpha来培养,目前来说实力比他高。 至少他没法像姬瑾荣那样稀松平常地杀人。 好汉不吃眼前亏! 总有一天,他一定会变得比这家伙强! 到时他一定得让这家伙瞧瞧谁才是“Alpha”!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海顿就愣了愣。 ……要怎么让姬瑾荣瞧清楚谁才是“Alpha”?到时换姬瑾荣当Omega吗? 海顿感觉体内的血液再次变得滚烫起来。 这种念头还是第一次出现在他脑海里,不过感觉很不错! 对,到时就让这家伙当“Omega”。 他一定要尽快强大起来,到姬瑾荣被他真正的Alpha弟弟或Alpha妹妹取代那天,他就让这家伙变成只能依赖他的“Omega”!看他还能能不能这么嚣张! 海顿心里有了决定,面上反倒冷静下来。 他冷哼一声,不理会姬瑾荣的故意逗弄。 看不到海顿炸毛的模样,姬瑾荣有点失望。 他颇为惋惜地领着海顿去见他的机甲老师。 在看到机甲老师的一瞬间,海顿呆住了。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看起来非常年轻的男人。 年轻男人有着美丽的面容和沉静无比的气质,像是从书里走出来的谦谦君子——最重要的是,他是个Omega,一个散发着甜美诱人气息的Omega。 海顿知道这个男人叫伊凡·莫尔斯。 伊凡·莫尔斯是帝国最高监狱里的S级囚犯,是全帝国知名度最高的Omega。 因为伊凡·莫尔斯在发情期、标记对他影响最大的时刻,将强迫标记他的马修亲王杀死了! 马修亲王至死都不敢置信。 全帝国的Alpha也不敢置信。 谁会想到一个Omega居然能抵抗信息素的影响,杀死标记他的Alpha! 据说马修亲王死前还喊着:“为什么?我爱你,我爱你啊!” 伊凡·莫尔斯则冷酷地回答:“如果强奸就是你所谓的爱,那就带着你的爱去死吧。很抱歉,我没有被信息素变成只会发情的畜生,令你失望了!” 伊凡·莫尔斯这一举动震惊了整个帝国。 也让整个帝国恃强凌弱、强占Omega的风气大为改变。 比起强行占有Omega,还是自己的命要紧。 没想到传说中的伊凡·莫尔斯居然在这里! 明明事情已经过去几十年,伊凡·莫尔斯看起来却还是那么年轻美丽,谁见了都可以理解马修亲王当年为什么会那么疯狂。 海顿就很没出息地呆站着。 姬瑾荣对此已经习以为常。 伊凡·莫尔斯也一样,他并不觉得自己的美丽是种罪过。在为姬瑾荣训练暗卫时,他甚至还会故意释放出信息素动摇他们的意志——他可不是那种会因为别人嗅见自己的信息素而羞怯的柔弱Omega。 伊凡·莫尔斯开口问:“你就是海顿·克莱门特,诺曼元帅的儿子?” 海顿听到自己父亲的名字,整个人清醒过来。他可不是来为伊凡·莫尔斯的美貌发呆的,他来这里的目的,是要成为他父亲那样的人! 海顿的目光恢复清明,挺起小胸膛说:“是的,我就是父亲的长子,我将来会和我父亲一样成为元帅!” 伊凡·莫尔斯眼底掠过一丝赞许。 伊凡·莫尔斯说:“可是你只是一个Beta。” 海顿说:“您也只是个Omega,殿下却非常信任您、倚重您。” 姬瑾荣惊讶地看着海顿,像是想不到他会说出这种话。 海顿又忍不住哼了一声。 以为他是眼瞎的傻子吗?这么明显的事他怎么会看不出来! 海顿说:“光凭殿下将您从最高监狱请出来,就知道您在殿下心里分量有多重了,更别提殿下还把我们的秘密告诉您。”他顿了蹲,继续说出自己的理念,“不管是Alpha、Omega还是Beta,每个人首先是个人,然后才有性别。Alpha里面可能有废物,Omega里面可能有您这样的天才,Beta里面为什么不能出一个不一样的Beta?难道因为Beta的生命很短暂,就要否定Beta的一切?” 伊凡·莫尔斯眼底的赞许变得更浓了。 他看向姬瑾荣,觉得他能找到这么个伴侣真的很不错。 伊凡·莫尔斯说:“你和你的小伴侣还真是心灵相通,连用来说服我的话都差不多。” 姬瑾荣笑了笑,没有说话。 对于关于自己的事,海顿当然是这么认为的,但换到别人身上就不一定了。比如海顿一直都想皇后殿下早早生下个Alpha,早点儿解除他们之间的婚约,也让他摆脱“Omega”这个可恨的身份。 海顿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决定了他打心里认同这么一件事:Beta皇子是没有继承权的,哪怕你是皇长子也没有。 至于海顿刚才那番话,不过是海顿为了做自己想做的事而扯出来的虎皮而已。 就像他当初扯出这么一番话来说服伊凡·莫尔斯追随自己一样。 姬瑾荣不说话,海顿却不干了,他坚决否定:“我才不是他的伴侣!” 姬瑾荣很高兴能和海顿达成一致。他点头附和:“对,他不是我的伴侣。” 作者有话要说: 小海顿(抹眼泪):!!!!!!混蛋!!!!! 陛下:……是你先说的_(:з」∠)_会哭了不起啊!!! 第84章 收服星际元帅(四) 海顿呆了呆。 他一直知道,只要皇室有真正的Alpha诞生,姬瑾荣就该“退位让贤”,到时他可以摆脱Omega身份,自由自在地活着。 这是他早早计划好的,但他从来没从姬瑾荣口里听到过。 听到姬瑾荣说“他不是我的伴侣”,海顿只觉浑身的血液都在往上冲,令他整个人都被愤怒包围。姬瑾荣也是这样想的?姬瑾荣也想着他们到时候解除婚约?姬瑾荣不想和他结婚? 一个个疑问钻进海顿脑袋里,最后只剩下一个最令海顿愤怒的问题:姬瑾荣不想和他结婚,想和谁结婚? 海顿绷着一张脸。 不想就不想,谁稀罕啊!!! 海顿泄愤般瞪了姬瑾荣一眼,一声不吭地站在一边,透露出一种“别惹我我随时会炸毛”的讯号。 姬瑾荣莞尔。 伊凡·莫尔斯没发话,姬瑾荣代为开口:“跟我来,接下来半个月你要做的事是识别零件。” 海顿瞪圆眼睛。 姬瑾荣觉得这孩子实在可爱,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他耐心解释:“这可不是为难你,当初老师也是这样教我的。我当时没你厉害,足足在里面泡了一个月才出师。现在你的精神力那么强,记忆力应该比我那时候强多了,所以我们只给你半个月时间。” 听了姬瑾荣的话,海顿顿时夸下海口:“哪用半个月,我肯定十天就够了!” 姬瑾荣说:“好,如果十天后你已经人完了,我就让你看点好东西。” 海顿总觉得姬瑾荣像在哄小孩。 他脸绷得更紧,哼了一声:“我才不稀罕。” 姬瑾荣已经打开零件仓的大门。 随着大门向两边滑开,海顿的眼睛睁得老大。 大!太大了! 这地方足足占了一整层训练塔,看起来上面还有一层!走进里面,简直瞬间被淹没在零件的海洋里! 难怪姬瑾荣花了一个月才认全。 海顿不知道姬瑾荣是什么时候学的,那个时候,姬瑾荣应该还很小吧? 海顿脑海里浮现姬瑾荣小时候的模样。 原来这些年和他斗嘴抬杠时,姬瑾荣已经开始完成这种繁重的学习任务了吗? 海顿握紧拳头。 他落后了这么多年,不能再落后下去! 海顿眼里燃起熊熊斗志。 姬瑾荣看在眼里,非常满意。他说:“最里面通向上面一层,那是机甲组装室,你可以将选中的材料弄上去试着组装一台属于你自己的机甲。当然,第一次组装的机甲性能可能会很弱,你可以考虑先制作生活机甲。” 海顿疑惑:“生活机甲?” 姬瑾荣说:“就是个头小一点儿,可以帮我们完成某些日常事务的机甲,比如洗碗机甲。” 海顿:“……” 听起来也太侮辱人了! 姬瑾荣微笑着说:“你不要瞧不起生活机甲,现在在繁华的近心行星那边已经正式投产了,价格可不低。” 今年已经给他返还了数额十分可观的分红呢。 这可是他在学习完机甲知识的基础上,结合上个世界的机器人种类琢磨出来的产品。包括满足生活需求的“家务机甲”和满足精神需求的“宠物机甲”。 这是个战争狂横行的时代,可人一旦安逸下来、富裕起来,免不了会喜欢享受——所以,生活机甲在近心星域那边是非常受欢迎的新型产品。 海顿听了却还是不以为然:“我学这个又不是为了赚钱。” 他是要超越姬瑾荣,成为他元帅父亲那种大英雄。 姬瑾荣说:“那你好好学,你自己说的,十天可以把它们全部认全。”他抬手扫了扫海顿的脑袋,“我把资料发到你的个人终端了,你可以对着资料辨认它们的形状,记下它们的用处。” 海顿难得没有闪开姬瑾荣的手,只是嘟囔了一句:“少罗嗦。” 姬瑾荣收回手,按了个按钮,将其中一面墙变成了透明状。他目光温和:“平时我会和其他人在训练场里对战,你有兴趣可以从这边看一下,也算是提前感受一下机甲对战的基本模式。”说完他又笑了起来,“看归看,可不能忘了认零件。自己说出口的话要是做不到,那可是非常丢脸的。” 海顿说:“我怎么可能做不到!” 姬瑾荣说:“那你开始吧,我回去找伊凡老师。” 想到伊凡·莫尔斯美丽的面容和甜美的信息素,海顿莫名有些不开心。 虽说他们Beta不容易受信息素影响,可美好的东西谁不喜欢? 姬瑾荣和伊凡·莫尔斯朝夕相处,会不会对对方动心? 虽然伊凡·莫尔斯比他们大好几十岁,但Alpha和Omega的寿命比他们长了一整倍,算下来的话伊凡·莫尔斯连中年人都不算呢。 想到姬瑾荣在伊凡·莫尔斯面前撇清和自己的关系,海顿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 原来是这样! 太过分了! 海顿完全忘记了是自己先否定他们之间的关系。他恶狠狠地剜了姬瑾荣一眼,转身开始让自己埋进机甲零件的海洋之中,不再理会姬瑾荣。 姬瑾荣被海顿瞪得有点莫名其妙。 他知道海顿一向不喜欢自己,也没放在心上。 姬瑾荣离开零件仓,去找伊凡·莫尔斯。 伊凡·莫尔斯说:“你决定让他加入,却不打算保留和他婚约?将来你们解除了婚约,他还能听命于你吗?” 姬瑾荣说:“我并不需要他听命于我。” 伊凡·莫尔斯望着姬瑾荣,等着姬瑾荣的解释。 姬瑾荣说:“他的母亲,他的弟弟和妹妹都是帝国的人,他的父亲也为守护帝国而死——他没有理由背叛帝国。” 伊凡·莫尔斯说:“那不代表他会站在你这一边。” 姬瑾荣说:“我为什么要他站在我这一边?” 伊凡·莫尔斯觉得有些不妥,眉头紧紧皱起。 姬瑾荣说:“我要的,是一个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主见、能够正确判断下一步该做什么的统帅,而不是一个只会听我话的走狗。这两种人之间的区别,您应该是最清楚的——要走狗的话,我可以找到一大把现成的。” 伊凡·莫尔斯沉默下来。 姬瑾荣年纪虽小,心胸和眼界却比他要宽广。如果是他的话,绝对不会花心思去栽培一个会脱离自己控制的强大存在,毕竟将来的事谁都说不准。 谁知道现在递给他的武器,将来会不会被他用来对准自己? 姬瑾荣当然知道伊凡·莫尔斯的顾虑。 他说道:“我明白您的担心,可帝国真的需要这样一个人,一个能够站在帝国最前方面挡住所有危难的人——光靠我一个人,或者光靠我们这些人是不够的。海顿是最适合的人选,海伦娜阿姨看到海顿的天赋之后一定会将元帅留下的一切交给他。” 伊凡·莫尔斯说:“确实如此。” 他很佩服刚强的元帅夫人,如果要他来选这个时代最强大的Omega的话,他会选元帅夫人。 见伊凡·莫尔斯态度松动下来,姬瑾荣向他做出保证,“您放心,即使将来真有那样一天——真有海顿选择与我为敌的那一天,我绝对不会心慈手软。”姬瑾荣微微地笑了起来,“不过我相信海顿,他是个善良又豁达的孩子。” 伊凡·莫尔斯忍不住说:“你也只是个孩子。” 姬瑾荣摇摇头。 他说:“我没有做孩子的资格。” “他”出生得太不是时候,“父皇”战死,而“母后”早已崩溃,一心只想生下一个Alpha孩子。 从知道自己的处境开始,姬瑾荣就知道自己必须尽快成长起来。 在遭遇第一次刺杀、眼睁睁看着兰斯医生手臂受了伤之后,他就意识到“母后”靠不住,他只能靠自己。 这些年来,他也确实只靠自己。 伊凡·莫尔斯没再说什么。 他登上机甲,示意姬瑾荣下场对战。 姬瑾荣愿意相信海顿,那就让姬瑾荣去相信。 他能做的只有把能教给姬瑾荣的都教给姬瑾荣。 海顿全神贯注地辨认着机甲零件。 直至他不小心——真的是不小心,往玻璃墙上看了一眼,海顿才忍不住停下来看着“窗外”。 隔着机甲,他看不见机甲里坐着的是谁,也不知道哪一座机甲里的是姬瑾荣。但在观看五分钟后,他将姬瑾荣的机甲认了出来。 他了解姬瑾荣,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姬瑾荣表面谦和,骨子里却果决又狠辣,操作机甲时也如此。那机甲的动作不急不缓,宛如闲庭信步,可每一次出击却都直切对方要害! 相比之下,伊凡·莫尔斯的动作少了几分从容,多了几分凌厉,明明是个Omega,看起来却比任何一个Alpha要强横。 事实上Omega的精神力远比普通Beta要强,只是因为体能问题和易受控制这两点才被军方拒之门外。 只要体能上去了,又能抗住发情期的影响,Omega绝对会是优秀的机甲战士。 可惜大多数人都认为这是一种浪费,Omega的数量那么稀少,连Alpha的基本婚配需求都没有满足,怎么能让他们去锻炼出一身蛮力、和Alpha及Beta战士们一起上战场!万一他们出了意外可就得不偿失了! 正是因为大部分人都这么认为,仰慕伊凡·莫尔斯的马修亲王更是觉得只要标记了他就可以将他绑在身边,所以伊凡·莫尔斯的战斗风格才会是这样。 伊凡·莫尔斯比谁都想证明自己的实力。 一场战斗结束,姬瑾荣和伊凡·莫尔斯分别走下机甲。 海顿愉快地发现自己没有猜错。 回想着刚才那场酣畅淋漓的对战,海顿觉得跃跃欲试。 他正要继续辨认零件,却看见姬瑾荣上前扶住了伊凡·莫尔斯。伊凡·莫尔斯的身体似乎出了什么问题,整个人软软地靠在姬瑾荣身上。 海顿只觉得怒火瞬间冲向四肢百骸。 他三步并两步地跑到玻璃墙前,仿佛这样就能将那两个抱在一起的人分开。果然是这样!果然是这样的!说什么老师,根本就是有私情! 真要是老师,怎么会特意跑去最高监狱把人弄出来! 海顿从来没有这么愤怒过,他觉得自己被背叛了,被姬瑾荣给背叛了!虽然他一直觉得他们会解除婚约,可现在他们不是还没解除吗? 海顿握紧了拳头,死死地盯着“玻璃墙”上正在发生的一切。他看着姬瑾荣温柔地将伊凡·莫尔斯抱起来,看着姬瑾荣抱着伊凡·莫尔斯进入休息室,看着姬瑾荣关上了休息室的门。 以他在学校学到的“Omega知识”,伊凡·莫尔斯刚才的状态应该是发情了。 虽然被标记过的Omega只能和标记他的Alpha度过发情期,但这些年黑市里流通着不少“舒缓剂”,可以让被标记过的Omega接受其他人——说不定伊凡·莫尔斯也使用了! 海顿把拳头捏得咯吱响。 越是愤怒,越是要冷静。 海顿将自己元帅父亲的座右铭搬了出来,反复地念了几遍,终于平复好心情,开始新一轮的学习。等他把第两千六百个零件的用处记下来后,玻璃墙上终于再次出现了姬瑾荣和伊凡·莫尔斯的身影。 姬瑾荣衣着整齐。 伊凡·莫尔斯也衣着整齐,只是换了一套衣物。 海顿站了起来,走出了零件仓。 他直奔姬瑾荣所在的训练场。 果然,在他走近时嗅见了浓郁又香甜的信息素。 若不是他的心已经被愤怒填满,说不定也会被它所吸引。 姬瑾荣见到海顿板着脸走来,笑眯眯地问:“怎么?认零件太闷了待不住了?” 海顿说:“我已经认完了两千六百个!” 姬瑾荣有些惊讶。 这个数目绝对不算少! 姬瑾荣第一次接触时,第一天只认出了一千两百多个。 他由衷夸道:“你果然很厉害。” 如果是平时听到姬瑾荣这样夸自己,海顿可能会很高兴,可现在海顿完全开心不起来。 海顿怕泄露自己的敌意,刻意不去看旁边的伊凡·莫尔斯。他硬邦邦地对姬瑾荣说:“我饿了。” 姬瑾荣说:“那好,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姬瑾荣没有邀请伊凡·莫尔斯,海顿稍微舒服了一点,点点头和姬瑾荣一块往外走。 接下来几天,海顿都早早来到训练塔,而且每次都直接把自己关进零件仓,直到肚子饿了才去找姬瑾荣。 姬瑾荣觉得海顿来找自己说“我饿了”时都特别可爱,所以不管海顿什么时候找过来他总会陪海顿去吃一顿。 这天姬瑾荣又载着海顿出去找地方吃饭。 他几乎已经带着海顿尝遍皇宫周围的餐厅。 这次去的是海顿上次比较喜欢的。 姬瑾荣有点挑剔,食量不大,很快吃饱了,坐在海顿对面登陆个人终端。他将海顿在零件仓认零件的照片发了一张到社交账号上,在后边写上一句话:“你陪我登机甲,我陪你下厨房。” 这秀恩爱的照片正好和前些天引发热议的“文德尔殿下陪小海顿下厨房”话题响应和,很快又激起了一阵热烈的讨论。 群众纷纷表示认真起来的小海顿萌萌哒美美哒真是可爱又美丽的Omega,是天底下所有Omega的榜样!另一批人又表示文德尔殿下帅帅哒棒棒哒真是体贴又强大的Alpha,是天底下所有Alpha的榜样! 姬瑾荣忍俊不禁,看向坐在对面努力解决饭菜的海顿。 海顿察觉姬瑾荣的目光,抬起头来瞪着姬瑾荣。 姬瑾荣决定等海顿吃饱再把话题翻出来挤兑他。 可惜海顿没有等他开口,自己调出个人终端。 瞧见姬瑾荣发的那句话后,海顿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 谎言!谎言!都是谎言! 这个满嘴谎言的骗子! 所有的和谐美好都是做给别人看的,所有的甜言蜜语都是说给外人听的! 他最讨厌这种虚伪的骗子了!!! 海顿默不作声地埋头吃饭。 饭菜一解决完,海顿就一个人闷闷地回了家,始终没理会走在自己身边的姬瑾荣。 姬瑾荣目送海顿进了屋,忍不住无奈地摸摸鼻头。 他好像把他们可爱的小海顿逗得太狠,人家不想和他玩了! 真是太遗憾了。 第二天海顿到达训练塔,没和姬瑾荣打招呼就进了零件仓。他不懂自己到底在生什么气,明明他也不想和姬瑾荣结婚,明明他最讨厌姬瑾荣,可在察觉姬瑾荣有可能找别人的时候他整颗心都快炸开了。 海顿才十三岁,还是什么都还不懂的年纪,他只知道自己很难受。 特别特别难受。 姬瑾荣怎么可以这样! 海顿生气极了,辨认零件的速度反而大大加快。 什么都是假的,只有实力是真的。伊凡·莫尔斯有足够的实力,所以可以摆脱马修亲王;他的父亲有实力,所以可以成为人人敬仰的大元帅。不管他想做什么,都必须要拥有对等的实力—— 将来等他比姬瑾荣强了,他一定要让姬瑾荣尝尝当“Omega”的滋味!一定要让姬瑾荣再也不敢谎话连篇!一定要让姬瑾荣——一定要让姬瑾荣那家伙再也不敢去找别人! 对,就是这样! ——就该这样! 海顿全神投入,精神力高度运转,辨认速度已经从最快的两千直接飙升成两万! 不到五天时间,他已经把所有零件辨认完。 海顿没有急着把喜讯告诉姬瑾荣,他木着脸坐在零件堆里看着玻璃墙上的影像,目光紧紧地追随着属于姬瑾荣的那一架机甲。 姬瑾荣每一天都在进步。 海顿从来没有这么迫切地想要变强。 不能落后! 不能落后! 他绝对不能落后! 就在海顿快要把自己指骨都捏碎时,他看到训练场的大门打开了。 场中的战斗也已结束,周围被破坏的一切缓慢地复原,姬瑾荣从机甲入口处走出来,含笑看着从门口走进来的人。 即使隔着“玻璃墙”,海顿还是能感觉到那种迫人的威慑力。 为首的那人是个Alpha,而且是非常强悍的Alpha!不管是体格还是气势,都有种强大到令人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 海顿的心脏咚咚直跳。 这个人是谁? 姬瑾荣身边到底还有多少他不知道的人? 海顿自虐一样走上前,看着玻璃墙上的姬瑾荣的脸,不愿错过姬瑾荣脸上的每一分表情。 令海顿稍微安心的是,姬瑾荣只是微微地笑着,笑容里并没有多少亲近意味。 海顿注视着姬瑾荣。 姬瑾荣走上前,说道:“你们回来了?” 那批走进训练场的人单膝一跪,恭恭敬敬地向姬瑾荣行礼。为首的Alpha说道:“回禀殿下,我们已经顺利完成任务。出去的时候是八十九人,回来时是七十人,折损十九人,抚恤工作已派人去做,他们的遗体也送回他们家中下葬。” 姬瑾荣听后点了点头,说:“辛苦了。”他温言吩咐,“你挑个人带下一批新人出去历练,接下来你留在皇都,我有别的事要交给你做。” 为首的Alpha喏然领命。 他叫诺曼·西蒙,是姬瑾荣手底卫队的最高长官。别看“七十人”这个数目很少,他带出来的人可都是可以带领一支舰队的强悍存在! 姬瑾荣吩咐的历练并不简单,他们会分散或者组成团队,潜入不同的星际海盗窝,试着成为他们的操控着让各股星际海盗势力相互厮杀。 而他们可以通过这些另类“军队”锻炼自己实战中的应变能力和指挥能力。 星际海盗们被他们弄得蛮惨的,也渐渐有了警觉心,越来越不好糊弄了! 不过有赖于姬瑾荣这个奇妙的“训练计划”,帝国如今极少受到星际海盗的袭击。即使真的被袭击,也能瞬间被早早接到内线情报的帝国军队歼灭! 听完诺曼·西蒙的汇报,姬瑾荣才说:“你们现在还有余力操纵机甲吗?” 诺曼·西蒙朗然应声:“我们随时都保持着最好的状态!” 姬瑾荣说:“那好,你选五个人和你一起进行分组对战,驾驶上次练习用的新型机甲。” 诺曼·西蒙精神一振,转身在同伴里面挑出适合的人选,分为三人一组前往机甲仓。 姬瑾荣趁着这个空隙,打开个人终端联系海顿。 海顿正认真盯着“玻璃墙”呢,接到姬瑾荣通话请求时顿了顿,接受了通话。 姬瑾荣说:“出来一下。” 海顿语气不太好:“有事?” 姬瑾荣笑眯眯:“出来再说。” 海顿很想不理这可恨的家伙,却没能管住自己的两只脚。 它们自作主张地带着他快步走出零件仓。 在海顿走到姬瑾荣身边时,机甲仓的几扇大门都缓缓开启。 海顿看到了六架他从来没见过的机甲! 这些机甲不是人形的,而是类似于动物的形态,脑袋和身躯有点像巨熊,手臂有点像猿猴,背后还有一双巨大翅膀。明明有那么多复杂的东西混杂在一起,整个机甲看上去却十分和谐,动作也十分利落! 海顿看得出来,不管是灵活度还是灵敏度,这种机甲都比市面上流行的S级机甲要强! 海顿久久无法从震撼中回神。 姬瑾荣脸上却平静无波。 他示意诺曼·西蒙开始对战。 海顿完全被那美丽而强大的机甲给吸引住了,眼也不眨地看着场中的战斗。 正是因为灵活度和灵敏度很高,所以对操作者的要求比一般机甲要高得多。可这对于诺曼·西蒙几人来说完全不是问题,他们酣畅淋漓地打了一场,直至双方都有些力竭,才在伊凡·莫尔斯的示意下停了下来。 海顿这才从震撼中回过神来。 他说:“这是帝国研制出来的新型机甲?” 姬瑾荣笑了笑,说道:“你要这么说也可以。”他微笑望着海顿,“只不过其他人暂时没有机会接触到它,你是除了诺曼他们以后第一个知道它存在的人。” 海顿明白过来。 这机甲并不属于帝国,只属于姬瑾荣! 海顿说:“这是你培养的秘密武器?” 姬瑾荣说:“对,秘密武器。”他语带警告,“如果你泄露了它的存在,我可不会再让你过来。” 海顿安安静静地站在一边,不回应姬瑾荣的话。 姬瑾荣有些惊讶。 他发现最近海顿越来越沉默了。 姬瑾荣顺着海顿的目光看去,发现海顿正注视着朝他们走过来、要正正经经地向他复命的诺曼·西蒙。 姬瑾荣向他介绍:“他叫诺曼·西蒙,是我私人卫队的最高长官,也会是你接下来的‘教官’。在你正式进行机甲训练后,一切都要听从诺曼的安排。”他顿了顿,注视着海顿问,“你做得到吧?” 海顿握紧拳头。 他的目光与诺曼·西蒙的目光在空中碰撞。 诺曼·西蒙那种带着审视的眼神令海顿每一根神经都紧绷着。 他丝毫不畏惧这个目前比自己强大无数倍的Alpha军人,反倒觉得体内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同一句话:打败他!打败他!打败他! 他的父亲可是帝国最年轻、最强大的元帅! 而他,绝不会因为自己是个Beta而认输! Alpha又如何? 他绝对会打败他! 海顿仰起头,直直地迎上诺曼·西蒙冷酷的眼睛,看着竟有不输于诺曼·西蒙的强悍气势:“我怎么可能做不到?!” 他会学会这家伙会的所有东西,然后用这些东西狠狠打败这家伙! ——总有一天,他会狠狠打败所有出现在姬瑾荣身边的家伙,让姬瑾荣看清楚谁才是最强大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小海顿:我要打败这家伙!噢,那家伙也要打败!全部打败打败打败!!! 陛下:_(:з」∠)_你高兴就好 小海顿:QAQ感觉每个人都像是情敌肿么破!!! 陛下:……我只喜欢一个人 小海顿原地满血。 陛下:……不是你_(:з」∠)_ 小海顿:QAQ 第85章 收服星际元帅(五) 海顿不仅决心表得响亮,还当场暴露自己已经认完零件的事。 海顿像个急于表现自己的小孩,领着姬瑾荣和诺曼·西蒙去看他前天已组装好的小型机甲。虽说够不上S级机甲的边,可对于一个刚认完零件的新手而言,组装出这样的机甲已经非常了不起! 海顿小心地瞄着姬瑾荣。 姬瑾荣面带赞许:“你认得比我想象中还快。” 海顿心里这才舒服一点。 十几岁的少年,正是好胜心最强的年纪,看到伊凡·莫尔斯这个强悍的Omega时海顿已经非常不服,知道了诺曼·西蒙这个Alpha的存在更是令他整个人都紧绷起来。 海顿比任何时候都想向姬瑾荣展现自己的实力。 他说:“我今天就可以开始学别的了吧?” 姬瑾荣眉头微不可见地一皱。 他没有驳回海顿的请求,淡笑着说:“当然可以。”他看向诺曼·西蒙,“诺曼,接下来你的任务是教会海顿基础的机甲操作。” 海顿捏紧拳头:“我要学的不止是基础的!” 姬瑾荣说:“别着急,先打好基础。诺曼可是我手底下所有人中最稳打稳扎的一个,不管对手有多少花样,都没法在他这边讨到任何便宜。”他的目光带着期许,“不信的话,你可以试试。” 诺曼·西蒙听到姬瑾荣的话,心中有些讶异。 他听明白了,姬瑾荣是在引导海顿将他视为“目标”——要打倒的目标!诺曼·西蒙站直了身躯,没有避开海顿明显带着不服的目光。 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相触,海顿心底的憋闷膨胀到最大。 这个人很强! 但是,他绝对不会认输! 姬瑾荣让诺曼·西蒙带着海顿去挑机甲。 对于人生中第一次在对战中要使用到的机甲,海顿还是非常重视的。 海顿跟在诺曼·西蒙身后在机甲仓里绕了一圈,也不发问,安安静静地用用自己挑选出目前最适合自己使用的机甲。 是台B级机甲。 诺曼·西蒙眼含赞许。 难怪他们殿下这么看重这孩子,这孩子和别的小孩不一样,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什么——这孩子没有盲目地挑最好的机甲,而是挑最适合自己的! 诺曼·西蒙也挑了架B级机甲。 他通过机甲内的通讯器教会海顿最基础的操作。 海顿在这方面有着狼犬般的直觉,有些东西甚至不用诺曼·西蒙说起,他自己已经能灵活操控。 两个人很快驾驶着机甲进入训练场。 姬瑾荣本来正和伊凡·莫尔斯商量着什么,听到动静后抬头望去。 见海顿出来的时间比预料中更短,姬瑾荣脸上没有太多的信息,反倒有些凝重。 伊凡·莫尔斯说:“陛下觉得不妥?” 姬瑾荣说:“海顿他把自己逼得太紧了。” 姬瑾荣之所以等到海顿十三岁时才提起学习机甲的事,是希望海顿像个普通小孩一样快快活活地享受完童年时光。 没想到元帅夫人才把海顿交给他这么几天,海顿竟把自己逼到这种地步。 想到自己对元帅夫人的许诺,姬瑾荣不由有些惭愧。 姬瑾荣说:“他本来不需要这样。”不需要成为他一点都不喜欢的“Omega”,不需要逼迫自己在短短一小段时间内把以前落后的东西补齐。 海顿原本可以更从容、更自在。 姬瑾荣注视着训练场中的两架机甲。如同海顿能一眼认出他操纵的机甲,他也可以轻松认出场中哪一架机甲里坐着海顿。 海顿操作的那架机甲像是头恶狼,来来回回地攻击着诺曼·西蒙操纵的机甲。可他到底只是个新手,所以每一次攻击都被诺曼·西蒙轻易化解,甚至还反手将他制服。 不过短短的十来次交手,海顿操作的机甲已经响起了损伤警告。 这若是实战的话,海顿会非常危险。 姬瑾荣眉头始终没法舒展。 伊凡·莫尔斯说:“我看得出来,你这小未婚夫是头小狼崽,你不能用养小狗的方法去养他。”在他看来,姬瑾荣的担忧和心软完全是没必要的,因为海顿这样的人根本不需要他这样小心对待。 姬瑾荣顿了顿,缓缓说:“小狼崽也会受伤的。” 伊凡·莫尔斯说:“那你准备怎么办?你要是不让他继续练习机甲,他才会恨透你。” 姬瑾荣说:“让他发泄一下吧,先让他把心里的闷气都发泄出来再说。” 伊凡·莫尔斯点头。 这就行了,只要姬瑾荣没真正心软到不忍继续下去,偶尔心疼一下他的小未婚夫也没什么。 伊凡·莫尔斯正暗暗觉得姬瑾荣口是心非呢,却听姬瑾荣摸着下巴琢磨:“听海伦娜夫人说,海顿账户上的积蓄可不少。你说我要是等他多训练几天,多毁掉几台机甲,再提出让他赔我机甲的钱,会不会太狠了点?” 伊凡·莫尔斯:“……” 好吧,他把刚才的猜测收回! 看来他们这位殿下对海顿的心软也只能维持几秒。 接下来几天,海顿果然毁掉了几台机甲。 这几台毁掉的机甲给海顿带来的是巨大的进步。 至少现在他已经能和把实力压低到他同样等级、并且同样驾驶着B级机甲的诺曼·西蒙分庭抗礼。 海顿卯足劲继续他不要命的打法。 在一旁观战的姬瑾荣眉头直皱。 他发现今天的海顿比往常要亢奋,可是相比前几天,海顿的攻击却明显乱了调。 空有蛮劲,不见巧劲。 姬瑾荣命令诺曼·西蒙:“停下。” 虽然正在激烈地对战,诺曼·西蒙却还是听命停顿下来,且战且退地化解海顿的攻击。 最后停在离海顿那架机甲比较远的地方。 海顿也慢慢停了下来。 只是停顿的动作有些不自然。 姬瑾荣走到海顿那架机甲前,冷冷地命令:“海顿·克莱门特,把你的舱门打开。” 机甲里久久没有回应。 姬瑾荣站在原地,仰头看着紧闭的舱门,语气已经带上几分冷酷:“信不信我叫人把这架机甲拆掉?” 舱门这才缓缓开启。 姬瑾荣看见了坐在机甲舱里的海顿。 海顿脸上带着不正常的红润,身体也不像平时那样死死绷直,反而得依赖于座椅,仿佛浑身上下软得没了力气。 姬瑾荣面沉如水,登上机甲将海顿抱了起来。 海顿浑身发僵。 平时他们在人前也会假装亲近,但往往也只是隔着衣物挽手搭肩,像这样整个人被姬瑾荣抱住的事情从来没有过! 海顿涨红了脸:“放开我!”这话本来应该喊得很有气势,可惜他这段时间精神力耗损过大,这时候身体又处于高温发烫的糟糕状态,喊出来的声音软乎乎的,不像在气愤,反倒像害羞。 姬瑾荣由着海顿挣扎,却没给海顿半点挣脱的机会。他淡淡地说:“乖一点,别闹。” 海顿本来想再抗争抗争,可鼻端却充斥着姬瑾荣那令他心安的气息。他感觉得出来,姬瑾荣在生气,气他不顾着自己的身体。 他从来没有见过姬瑾荣真正生气的样子。 不管他说什么,骂什么,姬瑾荣都会含笑看着他,就像看着个不懂事的小孩。越是这样,他越是想和姬瑾荣针锋相对,他最讨厌看到姬瑾荣把他当小孩看的模样—— 可是现在,他感觉得出姬瑾荣是真生气了。 这样的姬瑾荣令他感到非常陌生。 而在感到陌生之余,又有种隐隐的窃喜从心底蹿起。 姬瑾荣会因为他不爱惜自己而生气,是不是因为姬瑾荣其实是在意他的? 那天是他先说出“我才不是他伴侣”,姬瑾荣才故意和他抬杠,说出“他不是我伴侣”这种话吧? 海顿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整个人霎时间放松下来,倚在姬瑾荣怀里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姬瑾荣将海顿抱到医疗室,才发现海顿竟已经睡着了。 他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只能找来医生给海顿做全面的检查。 海顿再次醒来时,看见姬瑾荣坐在一边看书。 他们已经离开了训练塔。 这地方是哪里? 海顿有些茫然。 姬瑾荣察觉动静,合上书说:“醒来了?” 海顿闭紧嘴巴,不说话。 姬瑾荣也不逼他,命人送上温粥,拉了张椅子坐到床边,抬手给海顿喂粥。 海顿瞪着姬瑾荣。 姬瑾荣语气自然无比:“你难得病一次,我们得把握机会留点‘美好回忆’去秀秀恩爱啊。” 如果是以前听到姬瑾荣说这种话,海顿肯定会气炸了。现在么,海顿却乖乖张开了嘴,吞下了姬瑾荣喂来的清粥。 姬瑾荣讶异地挑了挑眉。 海顿说:“不喂了?” 姬瑾荣看着海顿绷紧的小脸,觉得可爱至极,当下就愉快地给海顿喂粥。 解决了两碗清粥,海顿才说:“我饱了。” 姬瑾荣让人把空碗收拾走。 海顿又躺下了。 医生说的结果和姬瑾荣的判断差不多,精神力损耗过大,这几天又染了病开始发烧,所以才突然变得这么虚弱。 姬瑾荣不赞同地说:“又没有人逼你,你为什么要把自己逼成这样?” 海顿在接受姬瑾荣的喂食时已经把很多事想清楚了。 姬瑾荣肯定是喜欢他的,只是嘴上不说而已。他能感觉得出姬瑾荣对他的期许——否则的话,姬瑾荣绝对不会让他进入训练塔,还让他接触伊凡·莫尔斯、诺曼·西蒙等最重要的心腹! 回想一下以前的一切,姬瑾荣对他的冷嘲热讽都是笑着包容。 所以,姬瑾荣一定喜欢他! 海顿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样高兴过。 他目光灼灼地望着姬瑾荣,认真而郑重地说:“因为我要成为父亲那样的人!”他要成为他父亲那样的人,保卫帝国,更保卫自己的家人和爱人! 姬瑾荣对上海顿明亮如星的眼睛,笑着揉了揉海顿的脑袋:“你会的。” 海顿感觉到姬瑾荣话里的诚挚,眼眶霎时间红了。绝对不会错的,姬瑾荣喜欢他,姬瑾荣肯定喜欢他!只是他以前一直讨厌姬瑾荣,所以才没发现而已。 海顿顺势伸手抱住了姬瑾荣,牢牢地赖在姬瑾荣怀里:“你可不可以陪我睡一觉。” 海顿突然的撒娇令姬瑾荣愣了愣,想到海顿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突然病得这么厉害,会变得依赖人也很正常。 毕竟海顿可不是强悍的Alpha。 海顿是个Beta,而且一直被当成Omega来对待。 海顿会这么容易炸毛,就是因为他本身是个敏感的孩子。 姬瑾荣自觉找到了“根由”,也就没有拒绝海顿的请求。他伸手把海顿抱着往里面挪了挪,把外套脱了才上床。 海顿感觉自己被姬瑾荣的气息彻底包围。 他觉得这种气息比伊凡·莫尔斯的信息素还要甜美。 海顿想到姬瑾荣偶尔会和伊凡·莫尔斯呆在休息室里很久,忍不住问了出来:“为什么有时候你和伊凡老师战斗完会到休息室里去?” 姬瑾荣微讶。 姬瑾荣没想到海顿连这个都注意到了。 他说:“伊凡老师的事你应该也听说了。虽然他杀死了那个混账,可身体却还是会受到标记的影响。你可能没有看到伊凡老师的左臂——在最高监狱的时候为了熬过发情期,伊凡老师用近似于自残的举动让自己清醒过来,他的左臂没有半块完好的皮肤。即使现在已经修复了大半,许多疤痕还是没有彻底消失——因为他当初划得太深了。” 海顿听得有些动容。 可他还是压不下心中的疑问。 海顿微微收紧抱住姬瑾荣的手臂,继续追问:“所以你是在帮他缓解发情期到来的痛苦?” 姬瑾荣说:“差不多是。” 海顿伤心了。 他一声不吭地窝在姬瑾荣怀里,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让伊凡·莫尔斯离姬瑾荣远点! 同时海顿又有点生气,姬瑾荣明明喜欢他,怎么可以去帮一个Omega缓解发情期?就姬瑾荣这小身板儿,满足得了进入发情期的Omega吗? 海顿说:“你这样做就不怕被人发现吗?” 姬瑾荣是什么人?他一听就明白海顿在胡思乱想什么。 他无奈地说:“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是用一些古法替伊凡老师阻绝发情期,再坚持一段时间他就能彻底摆脱标记了。” 其实如果像兰斯医生那样直接切除腺体时最便捷的,可姬瑾荣不想建议伊凡·莫尔斯这样做。 不管怎么说,这腺体都是Omega身体的一部分,兰斯医生的职业偏向思维方面,切除腺体对他的影响不是很大。可伊凡·莫尔斯不一样,伊凡·莫尔斯骨子里是个战士,他强迫自己一天天地熬过来,为的是堂堂正正地出现在战场上。 如果摘除了Omega腺体,对伊凡·莫尔斯精神力的影响可能会非常大! 所以姬瑾荣想了别的办法来为伊凡·莫尔斯阻断标记的影响:针灸。 针灸这东西,在这个时代从未出现过。 姬瑾荣也是因为和兰斯医生解剖过许多强者的尸体才渐渐摸索出一点儿门道。 这世上也只有他知道该往哪里下针。 如果这种方法真的可行,像伊凡·莫尔斯这样被强迫标记的Omega就可以摆脱标记者的魔掌了! 当然,姬瑾荣没有广为推广的准备。 毕竟像伊凡·莫尔斯这样的Omega绝对是少数。而他身为帝国的皇长子,也不能大肆鼓动Omega放弃家庭、放弃生育,去追求自己的梦想——那样的话,帝国就无法拥有由Alpha组成的精锐队伍了。 毕竟Beta生育率太低,而且基本无法诞育Alpha或Omega。 这些事,姬瑾荣无疑向海顿解释。 海顿却还是想要答案:“什么样的古法?” 姬瑾荣知道海顿还是不信,无奈地说:“你也不想想我们才几岁,就算我真想和伊凡老师做点什么,也得硬得起来才行啊——更何况我是真的只是把伊凡老师当老师。” 海顿听到姬瑾荣的话后面色赤红。 姬瑾荣可是人人夸赞的皇长子殿下,为什么居然会说出“硬得起来才行”这种话?谁教他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不过,这么说的话真的是他误会了。 他们现在才十三岁,还处于“有心无力”的年纪,姬瑾荣不可能和伊凡·莫尔斯有点什么。 海顿觉得自己浑身舒畅,高兴得不得了。 就说姬瑾荣是喜欢他的! 姬瑾荣喜欢他,怎么可能会和别人牵扯不清! 海顿把脑袋往姬瑾荣怀里埋得更深,慢慢地闭上眼睛。 感受到怀里的人呼吸变得均匀,姬瑾荣也有了困意,和海顿一块合上眼歇息。 * 与此同时,兰斯医生被皇后请了过去。 皇后脸色不是很好。 兰斯医生恭敬地向皇后行了礼,才问:“您找我有事吗?” 皇后下意识地伸手扫了扫隆起的腹部。再过一个多月,她的第二个孩子就要出生了,这一次她很有信心——不管怎么样,一定可以生出个Alpha。 想到这里,皇后神色缓和下来。她向兰斯医生问起自己听到的事:“听说兰斯你将几个强者的遗体制成了标本,摆在展厅里让其他人去看?” 兰斯医生说:“没错。” 这是“强者展会”是他提出来的,自然不会拖太久才办起来。 虽然这种做法过于狠毒,可抵不过很多人想了解强者的身体有着什么样的秘密——所以前来“观展”的人可不少! 当然,兰斯医生不知道的是,更多的人其实是在向姬瑾荣表明态度。 随着姬瑾荣年纪渐长,手中掌握的权力渐大,旗帜鲜明站到他这边的人越来越多。姬瑾荣不时会创造一些让他们“表现”的机会,比如这次这种毒辣的“杀鸡儆猴”。 既然要上他这艘船,那就先拿出诚意来。 诚意拿出来了,以后再想撇清关系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毕竟那么多眼睛在看着—— 尤其是背后的人的眼睛! 到那时你想退出?也得看看那些人愿不愿意信你、愿不愿意放过你! 姬瑾荣知道皇后是兰斯医生的救命恩人,所以这些考虑完全没有和兰斯医生说起。 兰斯医生知道皇后肯定不喜欢这种事,所以他把所有事揽到了身上:“我派人保护文德尔殿下,结果发现这些人要刺杀文德尔殿下——对于这种敢在皇都行凶的歹人,难道不该给他们一点教训吗?”他神色黯然,“殿下,文德尔殿下他是您的儿子啊!有人要杀文德尔殿下,您觉得我这样做过分了吗?” 皇后知道兰斯医生一直把姬瑾荣当成他自己的孩子,所以并不怀疑兰斯医生的说辞。 皇后说:“可是,我马上就要生产了。”她望着兰斯医生,“这种恶毒的事情还是早些让它结束吧,反正他们已经丢了性命不是吗?” 兰斯医生在这些年里早就对皇后失望过无数次。 无数的失望堆积下来,早已让兰斯医生感到麻木。 或者说他觉得自己已经麻木。 然而在听到皇后抚着腹部说出这些话时,兰斯医生还是止不住地为姬瑾荣心疼。温柔善良的皇后殿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她难道看不出来,她的长子是多么出色的一个人吗? 难道就因为她的长子是个Beta,就失去了当她儿子的资格? 兰斯医生说:“好的,一切如您所愿。”反正展会也开了几天,该传开的消息已经传开了,该报复的也已经报复了,没必要再继续下去。 听到兰斯医生的话后,皇后松了一口气。 她说:“那你这就回去把它结束了吧,这种事我光是听到都觉得难受。” 兰斯医生心脏越发疼痛。 皇后殿下啊,您为那些刺杀您儿子的人难受,却没有为您儿子一次次遇到危险而难受过—— 是什么让您变成这样—— 是什么让您变成这样一个人呢? 兰斯医生依言退下。 等走出许远,他对旁边吩咐:“去查一查这两天有哪些人进宫见过皇后殿下。” 旁边的人是姬瑾荣派来保护他的,十分忠诚。 听到兰斯医生的吩咐,他立刻从原地消失,去完成兰斯医生下达的命令。 兰斯医生深吸一口气,走向姬瑾荣的住处。 * 而在兰斯医生离开后,一个少年从皇后会客厅的屏风后走了出来,眼底藏着几分怨恨。 少年面上乖巧无比,上前坐到皇后身边,为皇后鸣不平:“姑姑,这家伙刚才分明是在质问你啊!” 第86章 收服星际元帅(六) 皇后伸手轻抚着隆起的腹部,动作饱含期待和爱护。 这是她唯一的希望,失败了这么多次,她不能再失败,她一定要生下一个Alpha,让他继承帝位! 少年看到皇后那频繁得不能再频繁的动作,心里有些腻味。 事实上他和他父亲对所谓的Alpha皇裔没有任何期待,他们只是单纯地不愿意看见姬瑾荣顺利登基而已。 想到那个总是带着从容笑意的Beta皇长子,少年心中充满恨意。 明明是个Beta,得意什么呢?还把他看中的Alpha给抢走了,真想告诉海顿·克莱门特他的未婚夫是多么无耻的家伙! 更别提那家伙明明是皇后的儿子,却对他们家族毫无感情——甚至还曾经屡次打压他们家族! 这种难以控制又无法用感情打动的家伙,应该早点曝光他假装Alpha的事情,让他狠狠地栽下去,看他还能不能那么倨傲! 只要皇后肚子里的孩子出生,他们马上就让姬瑾荣后悔他这些年来做的事! 少年心中的想法阴狠无比,脸上却挂着笑容:“他这样,不知会不会让文德尔哥哥有不该有的想法。” 皇后浑身一震。 在最孤苦无助的时候,兄嫂进宫来抚慰她,还把最疼爱的儿子送来陪伴她,令她越发记起了家里的好。当时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将姬瑾荣是beta的时期告诉了兄嫂。 这些年来,姬瑾荣的事情也只有兄嫂和外甥可以宽慰她。 皇后的手停了下来,仿佛想要说服外甥,又仿佛想要说服自己:“不会的,文德尔他不会的,他一直很懂事,绝对不会有不该有的念想。”Beta怎么可能继承帝国呢? 少年听得出来,怀疑的种子已经在皇后心里种下了。他忧心忡忡地煽风点火:“前两天父亲查到了一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姑姑……” 皇后好笑地看了少年一眼,慈和地说道:“在我面前你有什么不该说的?” 少年说:“父亲查到,文德尔哥哥把伊凡·莫尔斯从最高监狱带了回来,目前就安置在宫里!” 皇后只觉浑身的血液都被冻结了。她的瞳孔微微一缩,脸上有着愤怒和悲伤混杂在一起的扭曲:“你是说伊凡·莫尔斯那个卑贱又肮脏的家伙!” 少年说:“是的,只是文德尔哥哥好像很宝贝他,不知道把他藏在了哪儿。” 皇后觉得自己的手在发颤,她觉得自己被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儿子背叛了。 她的儿子,居然被伊凡·莫尔斯那个卑贱的家伙迷惑—— 那个杀死了皇室宗亲,还能让她丈夫免除死刑、只下令关押在最高监狱的伊凡·莫尔斯! 当初她本来只想伊凡·莫尔斯被他一直瞧不起的Alpha标记,成为只能在他厌恶的Alpha压在身下的可怜虫,怎么都没想到伊凡·莫尔斯居然能杀死马修亲王! 不过杀死了正好!杀死了皇室宗亲,伊凡莫尔斯肯定也别想活了—— 没想到他们陛下,居然能顶住压力保住伊凡·莫尔斯的性命。 若说他们之间没有私情谁会相信! 现在,她的儿子居然把伊凡·莫尔斯那个肮脏的家伙接到宫里! 皇后觉得自己被愤怒淹没了。 皇后的表情慢慢地冷静下来,说道:“你先回去。” 少年知道皇后绝对不会再对姬瑾荣有半点母子之情,痛快地和皇后道别出了宫。 奉兰斯医生的命令折返调查的暗卫瞥见少年的身影,心中已明了。 他追上正在前往姬瑾荣住处的兰斯医生,将这个发现说了出来。 兰斯医生面带冷意:“梅尔维尔家族吗?” 皇后的家族梅尔维尔家,帝国最古老的家族之一,前两代都是从梅尔维尔家出来的,根扎得很深,在帝国内的影响力非常大。 兰斯医生比谁都清楚这个家族有多贪婪。 当初皇帝陛下还在世,皇后没少为家族的要求苦恼。皇帝陛下战死之后,他们倒是趁虚而入对皇后打起了温情牌,让皇后忘了当初是怎么被他们胁迫的。 这些年,皇后殿下疼爱、信赖家族里的侄儿,都不愿意多看他们殿下一眼! 就因为他们殿下是Beta吗? 难道他们殿下是Beta,就不是她和皇帝陛下的血脉了吗? 兰斯医生觉得悲伤极了。他加快脚步,准备去找姬瑾荣说一下这些事。虽然事实令人痛心,可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殿下依然打心里敬爱、信任皇后殿下,否则的话梅尔维尔家那边一定会利用他的殿下的心软和善良! 兰斯医生走到姬瑾荣寝宫,却听到从人说:“殿下正和海顿子爵在睡觉。” 海顿虽然还没成年,却已经被封了个贵族头衔,以配他皇长子未婚夫的身份。 兰斯医生听得一愣。 等听到海顿生了病,姬瑾荣亲自照料他的时候,他的心情才多了点儿轻松。他就知道姬瑾荣和海顿虽然吵吵闹闹,感情却还是很好的,只是两个人都还小,才会你来我往地抬杠。 兰斯医生让从人不要惊扰姬瑾荣和海顿,悄悄走到房间推开门。 外面天气正好,阳光从纱帘外透进来,照在他们床前。海顿的位置比姬瑾荣往下一点点,整个人窝在姬瑾荣怀里,姿态自然而又亲密。 姬瑾荣的眉头舒展开,一手环住海顿的腰,仿佛也正在享受一场难得的安眠。 兰斯医生正欣慰着,姬瑾荣蓦然睁开了眼。 四目相对。 姬瑾荣怔了怔,感觉怀中温热一片,才发现自己竟搂着海顿睡着了。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与人贴近,那喷在自己怀里的鼻息令他微微发僵。 这样的姿势,好像有点太亲近了。 姬瑾荣收回了搁在海顿腰间的手。 姬瑾荣没有叫醒海顿,而是耐心地将海顿从自己怀里扒拉开,自己下床穿好外套。 对上兰斯医生促狭的目光,姬瑾荣只能说:“他病了,要哄着。” 兰斯医生笑着说:“哦,我知道的,年轻人嘛,都这样。” 姬瑾荣哪会听不出兰斯医生话里的调侃。他绷着脸纠正:“不是年轻人,是小孩子。我和海顿都才十三岁,身体都没发育。” 兰斯医生故意歪曲姬瑾荣的话:“别着急,很快就会发育了。” 姬瑾荣哭笑不得。 姬瑾荣知道兰斯医生肯定有事找自己,所以穿好外套和兰斯医生走向书房。 他主动问道:“兰斯叔叔,你遇到什么事了吗?” 兰斯医生犹豫许久,对上姬瑾荣明亮又诚挚的目光后终于下定决心,将皇后找了自己的事告诉姬瑾荣,并告诉姬瑾荣梅尔维尔家在其中插手了。 姬瑾荣给兰斯医生递了杯茶,让兰斯医生润润喉。 兰斯医生始终注意着姬瑾荣的神色,他震惊地发现姬瑾荣从头到尾都没有半点震惊,仿佛一点都不为这些事感到惊讶。 兰斯医生脑袋一空,僵滞地喝了口茶。沁人心脾的清茶滑入喉咙,令他干涩的声带慢慢复原。 姬瑾荣也在注意着兰斯医生的神色。 很多东西他瞒着兰斯医生,是因为皇后对兰斯医生有恩情,兰斯医生终归顾念着这个,也顾念着皇后是他的母亲。这次兰斯医生能把话说出口,甚至调用他的人去查明情况,说明兰斯医生对皇后已经彻底失望了。 见兰斯医生仿佛想通了什么,姬瑾荣平静地说:“母后永远是我的母后。”但也仅仅是“母后”。 不管经历了多少个世界,他只认可当年生育自己、养育自己、死前还不忘用魏家给她的承诺为他寻求保护的母亲。 那样的血脉亲情有过一次就够了,能不能从别人那里得到这样的感情他并不在意。 ——而他也不会将这样的感情轻易给别人。 兰斯医生已经见过姬瑾荣这一面无数次,却不知道姬瑾荣连对待皇后都这样。他不觉得姬瑾荣太过冷漠,只觉得这样的姬瑾荣令他心疼。 他的殿下才十三岁啊! 兰斯医生坚定地说:“殿下,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这一边!” 姬瑾荣很高兴兰斯医生能这样决定。他不担心梅尔维尔家族的手段,只担心兰斯医生对他们毫无防备,兰斯医生能下定决心当然再好不过。 姬瑾荣说:“兰斯叔叔你不用太担心,早在当初打破梅尔维尔家那些人的妄想时我就料到这一天。他们当然不会喜欢我,毕竟我不是他们能轻松控制的傀儡——”姬瑾荣轻笑起来,“我就喜欢看他们跳脚的模样。” 兰斯医生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的殿下早已洞悉一切,所以才早早培养暗卫以求自保吧?而他始终没有察觉这一点,还傻傻地哄他的殿下,说皇后是爱他的,皇后不见他、不亲近他只是迫不得已—— 他的殿下还那么小的时候,皇后就已放弃了他。相比之下,皇后那个外甥从小在皇后身边长大,谁亲近谁疏远,早就一目了然。 他的殿下比谁都聪慧,怎么会看不明白?只是不想他难过和忧心,才安安静静地听着他那些可笑的安慰。 姬瑾荣说:“兰斯叔叔你放心,左右我对帝国没什么兴趣,等我收拾了梅尔维尔家那些跳梁小丑,安排好我那马上要出生的弟弟的事情,就带你们去近心星域那边玩。” 兰斯医生听得一愣一愣,想到姬瑾荣描述的未来,他竟也觉得十分期待。对,继承帝国有什么好的,还不如到外面去看看,看的东西多了,就会知道这小小的帝位没什么好争的。 兰斯医生高兴地说:“好!”说完他又想到了海顿,“殿下准备把你的小未婚夫也拐跑吗?那样的话海伦娜夫人恐怕不会答应啊!” 元帅夫人为了守住帝国付出了多少心血,所有人都是看得到的。 姬瑾荣说:“不,我不会带他走,以后帝国还得靠他来守卫——他一定会成为他父亲一样了不起的大元帅。” 兰斯医生说:“可是你们之间的婚约……” 姬瑾荣说:“不过是权宜之计而已,很快就会解除的。” 兰斯医生不是很赞成:“我还是希望殿下你能有人陪伴在身边。”要不然的话,实在太令人难过了。 姬瑾荣微微地笑了起来,眼底满是愉快:“您放心,会有人陪在我身边的。” 兰斯医生看见姬瑾荣脸上那不同于往常的异彩,不由吃了一惊。他说:“殿下,你不喜欢海顿子爵,有别的喜欢的人?” 姬瑾荣说:“您可得给我保密,”这算是变相承认了。看见兰斯医生脸上的疑虑,姬瑾荣向兰斯医生保证,“将来我一定会把他带给您看的。” 兰斯医生严肃地说:“既然这样,你可不能和海顿子爵那么亲近,要不然将来他会伤心的。” 姬瑾荣一愣,点了点头,说:“我知道的。” 今天他和海顿确实有点过于亲密了。 兰斯医生见姬瑾荣答应,也就放下心来。他继续说起自己纳闷不已的问题:“我还是想不通,为什么加比·梅尔维尔总是那么针对你?” 加比·梅尔维尔就是皇后那个外甥。这几年皇后对姬瑾荣越发疏远,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这个加比的挑拨——每次他进宫准没好事!难道就因为姬瑾荣不配合他们当个傀儡,这个加比就要这样针对姬瑾荣? 姬瑾荣对此倒是没什么不理解,他笑眯眯地说:“没什么不好理解的,我抢了他看中的Alpha而已。” 兰斯医生震惊地看着姬瑾荣:“他看中的Alpha?谁?” 姬瑾荣说:“诺曼·西蒙,改天让您见见他。” 兰斯医生正要说什么,突然听到有人敲门。 兰斯医生看向姬瑾荣。 姬瑾荣问:“什么事?” 敲门的侍卫说:“殿下,海顿子爵好像离开了。” 姬瑾荣心头一跳。他说:“什么时候的事?” 侍卫说:“大概是殿下您到书房不久之后,”即使隔着门,负责守卫在外的侍卫依然满脸羞惭,“我们发现时海顿子爵已经不在了。” 姬瑾荣说:“我知道了,你们不必自责,海顿的精神力比你们高得多。”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宽慰完侍卫之后姬瑾荣心里反倒有种莫名的不安。 第87章 收服星纪元帅(六) 海顿回到家中。 元帅夫人第一时间发现儿子不对劲。 事实上,这几天海顿都不太对,可今天的状态比前两天更糟糕。 元帅夫人拉着海顿的手问:“海顿,你怎么了?”她眼含担忧,“是不是在殿下那边遇到了不好的事?” 对上自己母亲关切的目光,海顿鼻头发酸。 他明明最讨厌软弱的Omega,可这一刻他真的觉得世界都要崩塌了,姬瑾荣不喜欢他,姬瑾荣喜欢别的人,姬瑾荣准备和其他人一起离开帝国,留下他在帝国当“大元帅”。 没有姬瑾荣的帝国,没有姬瑾荣的大元帅,有什么好当的! 海顿正伤心着,突然被自己这个念头吓坏了。成为元帅父亲那样的人一直是他想做的事,为什么没有了姬瑾荣,突然就觉得没有半点意思? 他,难道喜欢姬瑾荣吗? 他喜欢姬瑾荣,所以厌恶姬瑾荣的虚伪——想要姬瑾荣更真诚的对待? 海顿只觉得痛苦像海浪一样席卷而来。 他突然发现他原来自己这么喜欢姬瑾荣。 在他亲耳听到姬瑾荣喜欢别人之后。 海顿捏紧拳头。 见元帅夫人还等着自己回答,海顿说:“没有,妈妈,我没有遇到什么事。”他仰头看着元帅夫人,“妈妈,如果我天赋很高,可以像父亲一样成为大元帅对吧?” 元帅夫人慈爱地抱住他:“当然。”海顿的天赋是她的意外之喜,在发现海顿的精神力有多好时,她想也不想就答应姬瑾荣把他带去训练塔。 克莱门特家的孩子,还是应该到战场上去! 海顿藏起眼底的难过,继续问:“那如果文德尔他天赋也很高,又有很多人愿意追随他,为什么他就不可以成为帝国的主宰者?” 元帅夫人没想到海顿会这么问。 元帅夫人严肃地说:“你是不是在宫里看见了什么?” 海顿半真半假地说:“我在宫里看见了梅尔维尔家那个加比,他明明是个劣迹斑斑的家伙,皇后殿下却对他那么疼爱。”他抓住元帅夫人的手,“文德尔那么优秀,为什么皇后殿下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元帅夫人回握海顿的手。 她叹着气说:“我也很疑惑。”她注视着自己的孩子,觉得他模样俊秀,人又聪明,哪里都很好。 怎么会有人因为自己孩子的性别和自己期盼中不一样,就那样疏远自己的孩子呢? 想到姬瑾荣看着自己三个孩子时流露的喜爱和羡慕,元帅夫人就忍不住为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心疼。 元帅夫人说:“以前她不是这样的。”她陷入了回忆之中,神色有些怀念,“以前她是贵族小姐里面最温柔、最善良的一个,连对我这个平民出身的人都非常好,丝毫没有因为我的出身而看不起我。” 海顿不是很相信元帅夫人的话。即使真的是那样,那肯定也是因为那位皇后殿下知道了他母亲出色的天赋! 海顿说:“母亲您想过吗?皇后殿下已经被梅尔维尔家蛊惑了。如果日后她生下一个Alpha孩子,将文德尔从王储位置上拉下来,帝国肯定会成为梅尔维尔家的囊中物。到那时,帝国就危险了。” 这番话,是海顿一路上思考出来的。 他年纪小、他不喜欢阴谋诡计,但不代表他什么都不懂。如果他真的是个懵懂无知、天真傻气的家伙,姬瑾荣就不会期望他成为“元帅”了。 毕竟元帅并不是会带兵就可以当的。 一旦海顿想做什么事,他会比别人都想得周全。 比如现在,他想做的是只有一件。 他要困住姬瑾荣,不让姬瑾荣离开帝国。 有什么比皇帝之位更适合当牢笼? 他虽然讨厌姬瑾荣的虚伪,却也不得不承认姬瑾荣是很不错的领袖。 姬瑾荣眼光好,手腕高,还长袖善舞、善于用人,比起一个还得十几年甚至几十年才能成长起来的Alpha皇裔,姬瑾荣显然是更适合的继位人选! 海顿说:“文德尔这几年做得怎么样,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元帅夫人定定地看着海顿许久,开口说:“你以为只有你是这样认为的吗?”她微微合上眼睛,语气满含惋惜,“可惜文德尔他自己志不在此。” 听到元帅夫人的叹息,海顿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翻腾。 他母亲知道! 他母亲早就知道姬瑾荣的打算! 这说明姬瑾荣说的都是真的。 姬瑾荣是真的想不要帝国——不要他! 海顿不着痕迹地捏紧拳头。他说:“可是妈妈,难道就由着文德尔撒手不管?这样下去,我们还怎么为父亲他们报仇?妈妈你一个人现在已经撑得那么辛苦,以后怎么办?他明明有能力帮你减轻负担,却说什么‘志不在此’!” 想到海顿一向爱和姬瑾荣针锋相对,元帅夫人没有起疑心。她说:“你要知道,文德尔和你一样才十三岁。” 海顿说:“所以他就准备潇潇洒洒地撒手,然后让妈妈你再一个人撑个十三年二十三年三十三年吗?他才是皇室的血脉,这应该是他的责任才对。” 元帅夫人原想再反驳,却发现海顿说的话一点都没有错。她不害怕自己辛苦,她只害怕自己守不住——“元帅夫人”这个头衔,不知还能撑多久! 如果有一天,她的丈夫彻底被人遗忘了,她还能怎么像现在这样守住帝国的根本? 而从姬瑾荣展现出来的能力来看,他确实足以成为帝国的主宰者! 虽然姬瑾荣表示他志不在此,可帝国处处暗藏危机,随时有可能被风暴侵蚀——守卫风雨飘摇的帝国是每一个皇裔的责任! 元帅夫人心中意动,却没有回应海顿的话。 她得好好想清楚。 她不能永远以看待孩子的目光来看待姬瑾荣。 再过几年,姬瑾荣就要成年了,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而作为一个男子汉最应该做的,就是肩负起自己应尽的责任。 海顿比谁都了解自己的母亲。 他知道自己母亲已经快心动了,只是一时没法下定决心而已。 海顿见好就收,没有接着鼓动。 他乖乖巧巧地回了房。 不管姬瑾荣心里有谁,不管姬瑾荣的未来是怎么计划的——他都不会让姬瑾荣撇开自己! 他们从出生开始就被绑在一起,在所有人眼中他们都是一对。只要他将姬瑾荣推到帝位上,就有无数双眼睛帮他盯着姬瑾荣—— 那样的话,姬瑾荣只能属于他。 在那之前,他要先把他父亲的旧部尽收麾下。 海顿心里有了方向,第二天一早又直奔训练塔。 见到姬瑾荣,海顿就想起姬瑾荣“另有所爱”,心情非常不好,绷着一张脸不理会姬瑾荣,径直开始这一天的训练。 姬瑾荣见状不但不生气,反倒还觉得轻松了不少。 这才是他熟悉的海顿。 昨天对他的亲近和依赖,果然是因为生病了吧? 姬瑾荣也开始忙碌自己的事。 两边都为自己拟定的“未来”努力着,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 很快地,皇后迎来了生产的日子。 姬瑾荣理智地没有参与任何事,只叫帝国最好的一批医生时刻准备着应对意外。 兰斯医生也没再自告奋勇去帮忙。 皇后那边的焦急和热闹,仿佛和他们没有半点关系。 姬瑾荣正在和海顿对战。 海顿的精神力果然比他高。 海顿学习操作机甲的时间比他短,实力却已经和他不相上下。 当然,这和海顿这段时间格外疯狂的认真程度不无关系。 姬瑾荣退出机甲,回到了地面,对海顿说:“我输了。” 海顿脸上没有半分得色。 他绷紧脸:“赢了你又不算什么。” 姬瑾荣莞尔。 姬瑾荣最喜欢海顿这种自信满满的模样。 这时有从人来报:“殿下,皇后殿下顺利生产,生下一个Alpha皇子。” 姬瑾荣眉心微动。他脸上带上了笑容:“真是喜事啊。” 海顿一声都没有吭。 姬瑾荣说完以后却看向海顿:“继续练习吧。” 两个人练习到黄昏,才一起去吃了个饭。 这时候才有皇后那边的人找过来:“殿下,皇后殿下顺利生产了!是个Alpha皇子!” 姬瑾荣挑挑眉,含笑说:“替我向母后和弟弟问安,我和海顿还有事要忙,就先不过去了,回头再去看她们。” 那报信的人愣了愣,小心翼翼地和姬瑾荣说出那边的情况:“殿下,加比少爷一直守在旁边呢,您再不去的话——” 姬瑾荣说:“你过来报信,是因为加比少爷向母后说起我了?” 报信的人有些惊讶,老实地点点头。皇后生产之后一直没想起让人通知姬瑾荣,加比少爷进宫以后发现姬瑾荣不在,又开始在皇后面前挑拨离间,说姬瑾荣果然有不该有的想法——恐怕连刚出生的弟弟都容不下! 姬瑾荣淡淡地说:“他们其乐融融的,我去扫兴做什么。” 报信的人怔立原地。一直以来他们只知道皇后对姬瑾荣没什么感情,却不知道平日里宽和待人的姬瑾荣对皇后竟也没多少感情。 意识到这一点,报信的人反倒有些宽慰。 对,就该这样,既然皇后殿下都这样对待他们的文德尔殿下了,他们文德尔殿下也应该别再在意皇后殿下! 报信的人说:“那小的先回去了。” 姬瑾荣朝他微微一笑,说道:“去吧。” 报信的人差点被姬瑾荣的笑容晃花了眼。 他呆呆愣愣地望了许久,直至察觉旁边的海顿正用杀人的目光看着他,才猛地发现自己竟对着姬瑾荣失了神! 报信的人逃似也地离开。 明明是个Omega,为什么海顿子爵给人的感觉那么可怕! 海顿心情很不好。 他突然意识到姬瑾荣那张他一直觉得假惺惺的脸,其实特别特别招人喜欢。 这不,连皇后那边的从人都被那张脸给蛊惑了,遇到点事就屁颠屁颠地来给姬瑾荣报信! 海顿捏紧手里的餐具。 可恨他现在还太小了,也太弱小了! 第88章 收服星际元帅(八) 时间一晃就是五年,姬瑾荣十八岁,正式成年。 皇都的气氛莫名紧张起来。 姬瑾荣端着一杯茶,悠然地抿了一口,接着翻看手里的书。 在他身旁的不远处,有个五岁的小豆丁一本正经地坐在那儿,拿着本书看得聚精会神。 姬瑾荣想亲近一个人时,没有任何人可以拒绝,比如眼前的小豆丁。 小豆丁埋头哼哧哼哧地读了半天,把一整章书里困惑的地方都整理出来,用灼亮的目光望着姬瑾荣:“哥哥,这些我不会。”小豆丁的语气里充满了期待和崇拜。 姬瑾荣没有不耐烦,微微凑近一些,给小豆丁解决疑问。他说话速度不疾不徐,宛如清风过耳,叫人浑身舒服。 小豆丁听得眼睛越来越亮:“哥哥真厉害!” 姬瑾荣扫了扫小豆丁的脑袋,让他去找伊凡·莫尔斯做做基础训练。 小豆丁兴冲冲地蹬着小短腿跑了。 姬瑾荣微微一笑。 既然有意将帝国留给这个弟弟,他自然不会让孩子落在梅尔维尔家的人手里。事实上就连加比·梅尔维尔都没有多少机会见到这孩子,因为这孩子从开始记事就搬到他这边来住,只每天去向皇后问安。 至于皇后为什么会答应这种事? 自然是因为这孩子在她那边遇到了好几次危险,她时刻担惊受怕,最终医生判断她精神过于紧张,已经不是很正常,不适合带着孩子。 为了刚出生每两年的小儿子,皇后连梅尔维尔家都不相信了。 最终她终于看清形势,将小儿子送到了姬瑾荣这边。 姬瑾荣从来不屑于挑拨离间。 有些事要做,自然得做得彻底一点。 皇后心里只有Alpha孩子,谁想要伤害这个孩子比想要她的命还令她震怒! 梅尔维尔家有幸成为第一个触到这块逆鳞的人。 姬瑾荣倒也没做什么,只是命人故意让皇后看到加比·梅尔维尔对她小儿子毫无感情的一面而已。 从小儿子一出生开始就紧绷着精神的皇后当即取消了加比·梅尔维尔出入皇后的资格。 没有了皇后在背后撑腰的梅尔维尔家不过是个腐朽的贵族家族而已。 这些年来姬瑾荣最经常打交道的就是这种家族——每次都能让他大赚一笔,他可喜欢他们了。 姬瑾荣又看了一会儿书,估摸着皇后该过来看小豆丁了,便叫人备好饭,去请小豆丁去陪皇后用膳。 他嘛,自然是去找兰斯医生共进午餐。 皇后早早过来,坐下之后意外地问了一句:“你们殿下呢?” 在旁边伺候着的从人一愣,老实答道:“这个时候,殿下一般是去和兰斯医生了。”顺便在那边吃个饭。 皇后听到“兰斯医生”四个字,眉头抽了抽。 她隐隐有些后悔把姬瑾荣交给兰斯医生去抚养,搞得现在姬瑾荣对她毫无亲近之心! 皇后不是蠢人。 正如海顿所想的那样,皇后是贵族小姐中最懂审时度势的人,她早早结识了天赋过人的元帅夫人,与元帅夫人成为好友,进而与元帅一家打好关系。 由于这个缘故,她成为了帝国中最有机会成为皇后的人。 自从孩子顺利出生,皇后渐渐从那种极端状态中走出来。 皇后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长子是非常优秀的,而且这个长子只是个Beta,寿命只有她们的一半——现在小儿子安迪还小,贸然登基也只会沦为别人的傀儡,还不如先让长子登上帝位,替小儿子扫清障碍。 反正长子不可能留下Alpha或Omega后代,皇位终究还是只能给小儿子安迪! 皇后心念一动,便和母族那边淡了,知道长子秘密的加比·梅尔维尔一家更是直接被她挡在宫外。 对于姬瑾荣针对梅尔维尔家的动作,她始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还从中插手推了一把,让加比·梅尔维尔一家再也无法翻身。 加比·梅尔维尔因为说了些胡话,直接被断定为精神异常,送进了帝国最好的、守备最严的疗养院。 皇后目前最想做的,是和姬瑾荣修复关系。 皇后很快看到了自己的小儿子安迪。 安迪刚刚锻炼完,身上的小背心被汗浸湿了,整个人看起来却精神奕奕。见到皇后,他礼貌又恭敬地喊:“母后!” 皇后看着被教养得非常好的安迪,心里莫名有些不安。 安迪在这边过得比她想象中好一千倍一万倍,安迪也被教得彬彬有礼,像他兄长一样是个教养极佳的小绅士。 可是,安迪眼底对她的孺慕渐渐少了。恭敬是够恭敬,亲近却少了几分,不像别的母子那么亲密。 皇后笑着伸出手:“过来,让母后好好抱抱你。” 安迪说:“不行,我身上都是汗味,很难闻,母后闻见了会不舒服的。”他对皇后说,“我先去冲个澡换套衣服再来陪母后你吃饭!” 说完安迪就蹬蹬蹬地跑了上楼。 皇后的手定在半空,有点僵硬。 她忍不住怀疑这是不是姬瑾荣教唆的。 姬瑾荣是在报复她吗? 皇后皱起眉头。 安迪下来时,身上已经清清爽爽。 皇后开口问:“你兄长总是去兰斯医生那边吃饭吗?” 安迪说:“是啊!平时您不过来,我也是和哥哥一起去兰斯叔叔那边的!”他仰头小心地看着皇后,发现皇后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不由补了一句,“兰斯叔叔很好的,做的菜也很好吃,我和哥哥都很喜欢。” 皇后笑着说:“这样吗?那母后能不能一起去尝尝?” 安迪年纪虽小,做事却有板有眼的。他正正经经地说:“这个我要先去问问兰斯叔叔,兰斯叔叔同意了才行,毕竟是兰斯叔叔做饭。” 皇后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她只能说:“那你就帮我问问你兰斯叔叔吧。” 安迪一口答应:“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皇后抬手把一盘肉推到安迪面前:“你刚才去锻炼了吧?多吃点。” 安迪看着皇后推到自己面前的肉块,手微微一顿,才说:“谢谢母后,您也多吃点。” 他扒了口饭,却没有去动那盘菜。 皇后也没注意到这个,继续问起安迪一些别的事。 安迪早就得了姬瑾荣的叮嘱,不对皇后提起伊凡·莫尔斯的名字。他认真地回答着皇后的盘问,不知怎地竟觉得这些平日里进行过无数次的对话有点令他伤心。 大概是因为皇后连他不能吃牛肉都不知道吧。 安迪努力让自己和平时一样回答皇后的问题。 表面上一切都和以前没什么不同,可是母子俩却都莫名地觉得两个人之间隔了点什么,突然多了点生疏和冷淡。 皇后送安迪去午睡,按下心底那种莫名的不踏实回了自己的住处。 安迪躺在床上,翻过来,转过去,怎么都睡不着。 他睁开眼,直愣愣地看着天花板,感觉自己非常糟糕。他怎么能因为母后推给自己一盘牛肉,就开始怀疑母后对自己的关心呢? 听说母后从他出生后就对他紧张无比,都被他遇到意外的事吓得病倒好几次了,怎么可能不关心自己? 安迪渐渐有了睡意,嘟囔了一句:“不可能……”然后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另一边,一个少年踏入宫门。他年仅十八岁,五官看上去却有些与同龄人截然不同的冷峻。走进皇宫不久,便有人从旁边走出来向他汇报:“今天午餐时皇后将牛肉推到了安迪殿下面前,安迪殿下有些反常。” 少年眉宇间多了几分冷意,赞许道:“做得不错。” 少年正是已经年满十八岁的海顿。 海顿远比同龄Beta要高——甚至比成年Alpha更高大,怎么看都不像个Beta! 想到被姬瑾荣养在身边的安迪殿下,海顿脸色微微一沉。 那家伙仗着自己年纪小,不时会缠着要和姬瑾荣一起睡,实在碍眼极了。 海顿不介意让他难过难过。 既然姬瑾荣选择亲自教养这个弟弟,海顿决不允许这小豆丁有机会往姬瑾荣胸口插刀子。 必须让这小豆丁早早看清楚谁才是真正对他好的人! 海顿挥挥手,让从人退下,径自前往兰斯医生所在的方向。 不出所料,姬瑾荣正和兰斯医生共进午餐。 海顿没有隐藏行迹,大咧咧地走了过去。 看到海顿的到来,姬瑾荣微讶:“你回来了?” 海顿凝视着姬瑾荣逐渐褪去稚气的五官,忍住了俯身亲上去的冲动,藏好了眸底涌动的欲念,点头说道:“刚回来。” 姬瑾荣说:“坐下一起吃饭吧。”他让人给海顿添了份饭菜。 海顿没有客气,径直坐到姬瑾荣旁边,开口向兰斯医生问好:“兰斯叔叔。” 兰斯医生说:“几个月不见,海顿你好像又长大了不少。” 若不是海顿身上没有半点Alpha信息素的味道,兰斯医生几乎要以为当初元帅夫人那边的医生检测错误,海顿其实是个强悍的Alpha! 不过,想到海顿这几年来的丰功伟绩,兰斯医生觉得海顿是不是Alpha已经不要紧了。 要紧的是,海顿非常强悍。 这种强悍已经是普通Alpha——甚至是S级Alpha都无法企及的! 比如诺曼·西蒙,如今就已经是他的手下败仗。 现在诺曼·西蒙在暗,海顿·克莱门特在明,联手把周围的星际海盗打得满地找牙! 由于海顿是“Omega”,所以他最初并不受军队欢迎,不少人都对此提出抗议。 海顿给的回应是把他们统统揍倒。 对于这种暴力“Omega”,众人莫可奈何,只能悄悄地为姬瑾荣默哀——毕竟他这辈子可都要和海顿绑在一起! 想到这里,兰斯医生看向海顿的目光不由也带上几分忧虑。 姬瑾荣身在局中看不清楚,他却看得明明白白:海顿对姬瑾荣绝对不是没有感情的。 正相反,兰斯医生觉得海顿这几年急着要接掌元帅旧部,很有可能就是想以这个为筹码困住姬瑾荣! 这个猜测,兰斯医生不知道该不该和姬瑾荣说起。 姬瑾荣对海顿的态度非常奇怪,明明他们是同一天出生的,姬瑾荣却总将海顿变成“小孩子”来看待。 再想到姬瑾荣所说的那个“心上人”,兰斯医生更是忧心忡忡。 兰斯医生有预感,如果姬瑾荣真的找了别人,海顿绝对不会大方放手。 到那时可就难办了。 兰斯医生皱起眉头。 海顿将兰斯医生的表情尽收眼底。他不动声色地说:“那是自然的,战场是最好的训练场,把谁都进去几个月都能成长很多。” 姬瑾荣听到海顿这么说,不由有些愧疚。他说:“接下来你休息一段时间吧。” 海顿说:“那当然。”他注视着姬瑾荣,“接下来你就该继位了,我怎么可能在这时候去战场。” 姬瑾荣眉头一皱。 海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夸道:“兰斯叔叔的厨艺越来越好了。” 兰斯医生无奈地说:“谁叫我们有个挑嘴的殿下。” 姬瑾荣:“……_(:з」∠)_” 一顿饭吃到尾声,兰斯医生开口赶人:“海顿刚回来,你们去好好聊聊吧。” 姬瑾荣和海顿起身走了出去。 一路上,姬瑾荣问起海顿这次打击星际海盗的情况。 海顿仔细回答完姬瑾荣的问题,等姬瑾荣没法再问什么了,才说:“轮到我问你一些事了。” 姬瑾荣眉头跳了跳。 海顿注视着姬瑾荣:“殿下准备什么时候继位?”他逼近了一小步,“不如在殿下继位时,我们顺便把我们的婚约解决了吧?” 姬瑾荣心突突直跳。他说:“你是指我们解除婚约?” 海顿听到姬瑾荣这句话,发现自己心里竟出奇地平静。他用了五年说服自己接受这个事实,用五年壮大自己、让自己有能力改变这个事实—— 海顿停下脚步,一把抓住姬瑾荣的手腕。他有一身蛮力,轻轻松松就将姬瑾荣带进了自己怀里。 在姬瑾荣错愕之际,海顿伸手按住姬瑾荣的后脑勺,逼迫姬瑾荣微微仰起头,迎接他狂风暴雨般的亲吻。 姬瑾荣只觉一种难言的战栗传遍四肢百骸。 太强了!海顿太强了! 他连推开都做不到,只能顺从地任由海顿为所欲为! 姬瑾荣又是惊愕又是愤怒。 他根本没想到海顿竟会这么做—— 海顿紧紧扣住姬瑾荣的腰,让姬瑾荣无法动弹半分。 他狠狠地亲吻着姬瑾荣柔嫩的唇,仿佛想将姬瑾荣拆吞入腹。直至唇被姬瑾荣用力咬破,他才微微收敛一些,只是依然恶意地舔吻着姬瑾荣的嘴巴,像是要让姬瑾荣好好尝一尝他的血的味道。 姬瑾荣好不容易才从海顿怀里挣脱。 他脸上有着少有的愤怒:“你在做什么!” 海顿好整以暇:“我在吻你,”触及姬瑾荣满含怒意的眼睛,“——或者说,强吻你。” 姬瑾荣:“……” 海顿说:“从我们一出生,我们就已经是所有人眼中的一对。殿下,我不可能答应和你解除婚约,”他再次伸手环住姬瑾荣的腰,“我这些年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能好好地站在你的身边。” 姬瑾荣沉默下来。他应该早些和海顿说清楚的,可这几年海顿没有任何不对的地方,从来不会和他有太亲密的举动,所以他只想着等成年时宣布海顿的Beta身份——只要说海顿没有出现Omega腺体,也没有出现发情期就好,这样的先例也不是没有过的。 到那时候,他们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解除婚约。 他以为这是自己和海顿之间早就有默契的事。 姬瑾荣深吸一口气,说道:“我以为我们早就有了共识,我不喜欢你,你也不喜欢我——” 海顿打断姬瑾荣的话:“皇室的婚姻哪会讲究喜欢不喜欢?”他盯着姬瑾荣,“你是皇长子,你的婚姻注定会被所有人关注——如果你想背弃我们的婚约,恐怕会掀起不小的波澜吧?” 姬瑾荣面沉如水:“你威胁我?” 海顿说:“不,我没有威胁你,我只是争取我应该拥有的权利而已。我是你的未婚夫,我有权要求你履行我们的婚约——”他牢牢地将姬瑾荣困在自己怀里,亲吻姬瑾荣漂亮的耳朵,“还有,谁说我不喜欢你?” 姬瑾荣愕然。 海顿说:“我喜欢你喜欢得要发疯。在身体没发育之前,我心里想得全是你;在身体渐渐发育之后,我每一次‘做梦’梦见的都是你——有些事虽然我们之间没有真正做过,不过我已经想象过无数遍。” 姬瑾荣浑身僵硬。 海顿在舔吻他的耳朵。 察觉姬瑾荣身体绷得很紧,海顿说:“殿下,你是属于我的——不管是你的灵魂还是你的身体,都是属于我的。即使你心里有别人,我也会彻底地将他们驱逐!” 姬瑾荣从来没有这么愤怒过。他牙关微微打颤:“放、开、我!” 海顿说:“殿下,你在害怕吗?”他松开了姬瑾荣,“在我们正式结婚之前,我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但是在我们结婚之后,我会要求行使我的所有权利。在那之前,殿下最好快些把你那个‘心上人’忘掉。” 姬瑾荣听在耳里,有些错愕。 心上人? 海顿说,他的心上人? 姬瑾荣握紧拳头:“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听到姬瑾荣的话,海顿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往上涌。 明明早就已经听到过这件事,这样面对面地听见姬瑾荣说出口,海顿还是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人剜了出来。 偏偏他还没办法痛恨这个人,甚至恨不得把被挖出来的心捧到对方面前。 海顿说:“五年前,”他仿佛一下子回到了五年前那一天,在听到姬瑾荣那些话的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变得灰蒙蒙一片。海顿看着姬瑾荣,“五年前,我听见了。” 听见姬瑾荣要离开,听见姬瑾荣喜欢别人。 听见姬瑾荣不喜欢他,听见姬瑾荣要和他解除婚约。 海顿说:“这五年来,我无时无刻都在注意着到底是谁捷足先登,先抢走了殿下的心。可是我发现每一个人都好像有可能,又好像都不可能,”他捏紧拳头,“我不可能放手的,殿下,我绝对不会放手。这是殿下你教我的,想要的东西就该全力去争取。” 姬瑾荣深吸一口气:“人和‘东西’是不一样的。” 海顿说:“除非你告诉我,你的‘心上人’到底是谁——除非你让我见他一面——除非你让我心服口服,否则我绝对不会和你解除婚约!” 姬瑾荣哑然。 他该怎么和海顿说起自己和魏霆钧经历过的一切? 对上海顿逼人的目光,姬瑾荣说:“等我继位。” 在姬瑾荣的计划中,继位是必不可少的一环,因为他和魏霆钧永远都是“亡国之君”和“乱臣贼子”。 姬瑾荣打算在继位之后效仿上一个世界将皇室的作用削弱,改为用自己培养出来的一套班底治理帝国。皇室的话,只要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作为“帝国的象征”来活着就差不多了。 等他继位,魏霆钧就该找过来了——到时他正好功成身退,把事情都甩给别人去干,带着兰斯医生他们去外面的星域去玩玩。 姬瑾荣说:“等我继位,我就让你见他。” 海顿说:“好。” 只要姬瑾荣肯继位就好。 姬瑾荣的生日只剩一个月,官员们也已经积极地为继位仪式做准备,姬瑾荣会在生日那天正式登基。 继位之后,姬瑾荣想摆脱他只会更难! 至于见姬瑾荣的“心上人”? 抱歉,他只想弄死那家伙! 作者有话要说: 海顿:我要弄死他!绝对要弄死他! 陛下:……你高兴就好_(:з」∠)_ 第89章 收服星际元帅(九) 姬瑾荣的继位得到了所有人支持。 只是在继位之前,皇后要求他先写一份传位诏书,答应等安迪成年后就将皇位还给安迪。 皇后尝试了几次,发现“修复关系”根本行不通之后,不得不把事情摆开来说——以免姬瑾荣将来贪恋权位,不肯把一切还给弟弟。 姬瑾荣对此没有任何意见,十几年时间,足以让他教好安迪这个弟弟、做好离开帝国的准备。 姬瑾荣毫不犹豫地拟定诏书。 皇后看到姬瑾荣这么干脆,心里那种莫名的不安变得更深了。她张了张嘴,想要补救几句,说几句亲近话,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 姬瑾荣含笑将诏书递给皇后。 他说:“您回去吧,好好休息,明天的继位仪式您也要出席的。” 皇后手握着自己要求姬瑾荣写下的诏书,莫名觉得它有些烫手。 这么多年了,她第一次和自己的长子靠得这么近。她发现长子和她亡故的丈夫长得很像,眼睛幽邃如暗夜的天穹,只是多了几分笑意。 那种笑意,是她永远无法理解的。 就好像他刚才写下的不是传位诏书、让出的不是帝国,而逼迫他这样做的也不是他的亲生母亲一样。 那么平和、那么愉快,不像是被剥夺了未来的一切,而像是将一件自己并不怎么在乎的事交给别人去办。 卸下了担子,反倒轻松无比。 既然这样,他又为什么要苦心经营,设法拿下并不属于他的帝位? 皇后有些不解。她不愿带着疑惑离开,所以直接把这个疑问问了出口。 姬瑾荣一愣。 他没有隐瞒,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愉悦:“因为只有站到这个位置,他才能找到我啊。” 他?皇后迷茫。 姬瑾荣说:“我和他约好的,我好好当皇帝,等他来找我。”他唇畔带着笑意,“您放心,等他来了我就把帝位还给安迪——也许根本不用等到安迪成年。” 皇后见姬瑾荣不像在开玩笑,脑中有些空白。她说:“你说的他是谁?你不是和海顿·克莱门特有婚约吗?现在他几乎接掌了他父亲的所有军队,如果他知道这件事的话——” 姬瑾荣打断皇后的话:“他知道。”他无意和皇后提及太多,刚才会说起关于“他”的事只是因为心里高兴而已。姬瑾荣淡淡地说,“海顿他早就知道了,我和海顿的婚约我自己会解决,您回去吧。” 皇后说:“不行!要是你和海顿·克莱门特解除婚约,将来克莱门顿家的人怎么可能继续支持安迪!” 姬瑾荣皱起眉头。他说:“您怀疑海顿他们的忠诚?如果他们家真的不再忠于帝国的话,即使我和他结婚也不会有什么改变吧?” 皇后说:“只要你想,你肯定能让他——” 姬瑾荣毫不留情地打碎皇后的幻想:“我不想。” 皇后都说得这么明白了,姬瑾荣怎么会不明白她的意思。她打的算盘是他将帝位还给安迪,然后再继续和海顿联姻巩固皇室的地位。 如果是他的话,他可能也会这么做。 只是不会做得像皇后这么愚蠢而已。 姬瑾荣说:“我留在帝国唯一的目的就是等‘他’来找我,等他来了,我就会和他一起离开。” 既然皇后把事情摊开来说,姬瑾荣自然也将事情摊开来说。 他不介意皇后知道一切,因为即使皇后知道也不可能改变什么,她不仅不会把他是Beta——甚至是个“怪物Beta”的事情公诸于众,还会替他封住所有知情人的口! 加比·梅尔维尔不就是这样被送进疗养院的吗? 皇后这样的人,姬瑾荣非常了解。她眼里只有“利益”二字、只在意自己看重的东西,就像她曾经那么疼爱加比·梅尔维尔,为了刚出生的安迪还是毫不犹豫地对付他们一家。 就目前而言,皇后除了好好和他“合作”之外,基本没有别的路可走。 姬瑾荣说:“这样的话,您不是更能放心吗?”他脸上笑意不改,“如果我真的和海顿情投意合,爱得难舍难分,您才更要担心吧?” 被姬瑾荣这么一提醒,皇后也想到了这一点。 现在姬瑾荣的声望已经很高了,如果在和海顿·克莱门特联合,那她手中这份遗诏根本没有半点用处…… 皇后想清楚了,脸上带上了温柔的笑容:“那么,母后祝福你早日等到你的心上人。” 姬瑾荣很高兴皇后可以和自己达成一致。他说:“承您吉言。” 母子俩的谈话到此结束。 皇后满意地带着姬瑾荣写下的诏书回去。 姬瑾荣叹了口气。 多亏了皇后能耐不大,权力也不大,否则以她这样的思维肯定会搞砸不少事。 但愿他那可怜的弟弟以后不会被折腾得太厉害吧。 姬瑾荣见时间不早了,躺上床入眠。 在姬瑾荣的呼吸变得均匀时,窗外才传来细微的动静。安迪一直被人捂住口鼻,若不是Alpha精神力天生就很高,他早就喘不过气来了。 捂在他口鼻上的手松开之后,安迪眼眶霎时间红了。 站在他身后的,是精神力比他强大数倍的海顿。 海顿冷漠地看着安迪泛红的眼眶,冷笑着说:“别吵醒你哥哥,跟我走。” 安迪呆呆地跟在海顿身后,绕开周围的守备离开姬瑾荣的住处。本来他认完了一批机甲零件,想去被姬瑾荣夸一夸,没想到会撞见皇后来找姬瑾荣。 皇后对姬瑾荣说的话他都听到了。 皇后对姬瑾荣做的事他也都知道了。 母后逼他的哥哥把皇位传给他,因为他的哥哥是个Beta。在安迪想冲上去说我不要时,就被人用力捂住了嘴巴,不让他发出半点声音。 安迪被迫听完了整个谈话。 他的哥哥,一直都被他们母后这样对待着,所以他的哥哥要走了,要和别人远走高飞,再也不理会他这个弟弟——哥哥他一定很讨厌他吧?就因为他生来是个Alpha,所以他们母后疼爱他、维护他,把所有好东西都给他。 而他的哥哥因为是个Beta,所以平时连母后的面都见不到,从小被扔到兰斯医生那边养着。 安迪红着眼,握着拳,伤心地说:“不公平,这不公平!” 海顿说:“我也觉得不公平。” 安迪仰头看着海顿。一直以来他都感觉得到海顿并不喜欢他,更不喜欢他的母后,现在看来,海顿怎么会喜欢他们?她母亲那样对哥哥,而他,则是生来就会抢走哥哥一切的人。 安迪坚定地说:“我不会要的!”他的眼泪哗啦啦地涌了出来,“我不会要哥哥让给我的帝位,我不会让哥哥离开帝国!” 他不能让哥哥一无所有地离开。 海顿非常满意。 他目光晦暗不明,说:“我也不会让他离开的。” 刚才听到的对话,海顿对姬瑾荣那位“心上人”又了解了一点。 原来是约好要他当上皇帝才出现吗?那位“心上人”提出的这种约定也太难了一点,指不定压根没把姬瑾荣放在心上,随口拿这种话搪塞姬瑾荣! 而姬瑾荣当时年纪肯定很小,所以才会被那个家伙给蒙骗了。 那么小的时候,懂得什么是“心上人”吗?海顿觉得姬瑾荣是因为对帝国、对皇后彻底失望了,才会把那个“心上人”、把那所谓的约定当成救命稻草! 想到姬瑾荣向皇后提起“心上人”时的表情,海顿觉得自己整颗心都快烧了起来。 又难受,又心疼。 心疼的是姬瑾荣从小遭遇那么多不公对待。 难受的是,他明明有机会陪伴在姬瑾荣身边、明明有机会成为那个“心上人”,却一直没有真正关心姬瑾荣的一切,令那个可恨的“心上人”有机会乘虚而入! 海顿握紧拳头。 安迪注意到海顿的神色,心中警惕不已。他从姬瑾荣刚才的话里听得出来,姬瑾荣并不喜欢海顿!如果他哥哥不喜欢的话…… 安迪突然心底涌出无限勇气,恶狠狠地说:“我不会让你逼迫哥哥的!” 海顿讶异地看着明明害怕不已、却还是强撑着和自己对峙的安迪。 安迪说:“哥哥不喜欢你,我不会让你强迫哥哥和你绑在一起!” 海顿怒火中烧。这样的话姬瑾荣说出来,他可以不计较,毕竟他舍不得对姬瑾荣做任何事——可这小豆丁怎么敢这么说! 海顿怒视安迪。 安迪默默暗示自己“我是个Alpha”“我是个Alpha”,不让自己闪躲海顿的目光:“你根本就不是真的喜欢哥哥!你只是想占有哥哥!”他越说越觉得眼前一片豁然,“如果你喜欢哥哥,才不会故意让我听到这些事,想把我拉到你这边困住哥哥!” 海顿脸色阴沉。 他无法否定安迪的说法。 海顿确实是想把安迪落在自己的这边,联合安迪将姬瑾荣好好地困在帝国里。 没想到年仅五岁的安迪竟能说出这样的话! 他不喜欢姬瑾荣? 他只是想占有姬瑾荣? 安迪说:“你是因为知道哥哥喜欢别人而不甘心!”他仰头直视海顿的眼睛,“如果你真的喜欢哥哥,不会只想着怎么把哥哥困住,而是会去了解哥哥为什么想要离开、去了解哥哥以前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去了解哥哥真正要的是什么——至少我是这样想的!” 海顿听着安迪的话,只觉得愤怒席卷而过,将他的所有理智都带走:“你懂什么!你才五岁,能懂什么!” 感觉到海顿的怒火,安迪忍不住退后了几步。他害怕极了,却还是不愿意退缩:“我绝对不会让你伤害哥哥!” 海顿生气极了:“我怎么会伤害他!” 安迪绷着小脸,静静地看着海顿不说话。 海顿想起自己过去做过的一切,竟有些心乱如麻。他把安迪塞进房间让安迪去睡觉,自己一个人在夜色里漫步。 他对姬瑾荣的,只有占有欲? 他只是不甘心姬瑾荣喜欢上别人? 不,不是这样的。 海顿不愿意承认这件事,可他悲哀地发现事实确实是这样的。 他发现姬瑾荣遭遇过的一切——发现姬瑾荣危险重重的处境、发现皇后对姬瑾荣的漠视与冷待,心疼的感觉却仅仅一闪而过——愤怒和欲念很快就将那小小的心疼驱逐干净,占据他的整颗心。 他所做的一切,看起来确实只是想占有姬瑾荣,而不是爱着姬瑾荣。 而这一点,竟是一个五岁小孩告诉他的。 所以他怎么能责怪姬瑾荣爱上别人—— 谁会喜欢一个带着满心愤懑和不甘想要占有自己的人?! 海顿觉得浑身都被刀子一下一下地割着,疼得不得了。只是这种疼比起姬瑾荣曾经遭遇过的一切,又算得了什么? 那么多的日日夜夜,姬瑾荣都只能一个人熬过来! 海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姬瑾荣窗外的。他接着半合的窗子、被风吹起的纱帘,静静地站在夜风里看着姬瑾荣沉静的睡颜。 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夏天夜里的风可以这么冷。 海顿站到了天色大亮。 床上的姬瑾荣缓缓睁开了眼。 海顿的视线始终凝结在姬瑾荣脸上,在姬瑾荣睁眼的一瞬间,他的心脏仿佛也一点一点地活了过来,一下一下、有力而又顽强地跳动着。 姬瑾荣注意到窗外站着的身影,微微拧起眉头。 他下了床,走到窗边推开窗、拉开纱帘,看到了像是化作了雕像的海顿。 姬瑾荣心脏莫名地一缩。 有那么一瞬间,海顿的身影和记忆中那个身影重叠在一起。那个人也是这样,静静地在屋外站了一夜又一夜,每一次他睁开眼都能看到他站在屋外。 他们相隔从来都不算特别近,可是他一睁眼就能看见。 那个少年说:我害怕。 “我害怕回去睡觉,第二天醒来就听到你病发的消息。”那少年这样说着,死死地咬着牙关,“以后都由我来值夜,至少上半夜由我来——每一次你都是在上半夜病发——那些家伙总是会偷懒——我害怕。” 隔着窗棂,姬瑾荣定定地看着海顿。 明明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竟给了他相似的感觉!仔细一想,海顿的脾性竟和记忆中那个少年那么相像,甚至就连这四五年来的冷脸隐忍都有着许多相似的地方! 姬瑾荣开口问:“你在外面站了一夜?” 海顿沉默。 姬瑾荣说:“为什么不进来?”以海顿如今的实力,应该可以无声无息地潜入他的房间才对。 海顿注视着姬瑾荣,心脏疼得一抽一抽。想到安迪说出的“逼迫”二字,他的声音微微发着抖:“我说过,我不会逼迫你的,我永远都不会逼迫你。” 姬瑾荣对上海顿那双溢满悲伤和自责的眼睛。 这样的情绪,仿佛也是记忆突然在眼前回放。 有没有可能—— 眼前的海顿有没有可能—— 姬瑾荣微微一顿,开口试探:“如果你不是准备逼迫我,这几年为什么急着把军部都收拢在你手里?” 海顿脸色灰败。他的那些动作、他的那些算计、他的那些打算,姬瑾荣早就看在眼里! 海顿哑然地静立原地。 他的神色出卖了他曾经的想法。 姬瑾荣的心脏突突直跳。 海顿果然准备掌控军队,想要通过掌控军队来困住他!假如他真的想要远走高飞,海顿肯定不仅仅用它来“困住”他那么简单了! 到那时,他不会束手就擒,海顿不会善罢甘休—— 人心是会变的,走到某个高度之后,即使海顿没有谋逆之心,他身边的人也会想把他推上去! 姬瑾荣迅速推断着可能发生的一切,赫然发现自己一直在等待的人很可能就在自己身边! 虽说不准备去找,可这些年他对帝国的一切了若指掌,如果真有那么一个“乱臣贼子”,应该早就进入了他的视线才是。偏偏他左瞧右瞧,都没瞧出那个人有成为“乱臣贼子”的可能。 至少他不觉得有哪个人可以真正撼动他的地位。 但是,如果是海顿的话……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原本散乱无序的种种蛛丝马迹就会迅速被它串联起来。 姬瑾荣也注视着海顿。 从出生开始,他们已经相处了十八年。 如果海顿真的是石头的话,那这一次他和海顿都没有认出彼此、爱上彼此! 姬瑾荣有些茫然。 海顿的目光一直没从姬瑾荣脸上离开,见到姬瑾荣脸上少有的迷茫,他的呼吸不知怎地竟变得有些艰难。 海顿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以前是个混账……”他眼眶微微泛着红,“我发誓,以后绝对不会再有那样的想法,我绝对不会再逼迫你做任何事。” 姬瑾荣说:“你不仅仅是个Beta,对吗?” 海顿一愣。 无法再靠直觉判断,姬瑾荣只能从事实出发:“你只拥有一套男性生殖系统?你的直肠里没有内阴道?” 海顿涨红了脸,说道:“你怎么知道?” 姬瑾荣:“……” 因为他也是这样的。 姬瑾荣心中一松。 他说:“你从一出生起就可以记事?”他记得在前面几个世界,石头都有这样的特殊之处——比如凤溯从一出生起,就记得盛白双举起剑想要杀他! 海顿听到姬瑾荣的问话,莫名地觉得这个回答很重要。 姬瑾荣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 海顿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要跃出胸口。 姬瑾荣从海顿的表情里得到了答案。即使刚才隐隐有了猜测,真正面对摆在自己眼前的事实时,姬瑾荣还是着着实实地愣住了。 海顿认不出他来情有可原,毕竟海顿没有以前的记忆。没想到这一次他竟然又认不出来,还坚定地和海顿划清界限—— 这也太蠢了。 姬瑾荣突然不是很想承认这一切…… 他看了眼莫名紧张的海顿,伸出手把海顿往前一扯,勾住海顿的脖子亲了上去。 海顿整个人僵住了。 这种感觉和上次强索来的吻完全不一样。 海顿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炸开了。 阵阵热潮从他的下腹往上蹿,迅速冲向他的脑海,让他恨不得拆掉隔在他们之间的窗台,狠狠地把姬瑾荣抱进怀里,更彻底、更激烈地侵占那甜美又诱人的唇舌。 是姬瑾荣亲他的! 是姬瑾荣主动亲他的! 这是不是代表,姬瑾荣已经放下了那个“心上人”? 海顿只觉得一种美妙的快感传遍四肢百骸。 占有式的吻,和恋人间的亲吻是不一样的。 海顿心里模模糊糊地掠过这么一个念头。 姬瑾荣看着海顿懵懂的表情,顿时什么都明白了。怪不得海顿没有爱上他,海顿来到这边时只是个能记事的婴儿而已,真要说特殊也没多特殊,所以在精神力觉醒之前海顿完全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孩! 相比有记忆的他,现在的海顿完全就是一张白纸。 别看海顿长得高大,精神力又特别高,事实上他根本还不懂什么叫爱、什么叫喜欢,只能盲从于心底的欲念。 这样的海顿,怎么可能爱上他? 姬瑾荣莞尔。 没想到他等了那么久的人,从一开始就在自己身边。 海顿对上姬瑾荣含笑的眼睛,莫名有些羞恼:“你笑什么?!” 姬瑾荣语带调侃:“笑你连接吻都不会?” 海顿:“……” 海顿突然用力抱住姬瑾荣,恶狠狠地撂下狠话:“你给我等着!等我们结婚了,我一定让你下不了床!” 明明是放出狠话是海顿,姬瑾荣却感觉他的手臂在发颤,而那温热的液体也从海顿脸上滑落他颈边。 这家伙居然哭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戳哭包,你别叫石头了,叫哭包吧。 海顿:…… 第90章 收服星际元帅(十) 海顿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眼泪就那么不听话,在抱紧姬瑾荣的一瞬间就簌簌地往下掉。他觉得他抱在怀里的,是他永生永世都不想放开的人。 情窦初开的少年,乍然之间被这样的感情淹没,心绪自然怎么都冷静不下来。 他紧紧地拥着姬瑾荣,生怕这一刻的亲密只是自己的错觉、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姬瑾荣说:“没想到你变成哭包了。”他侧头轻轻亲吻海顿的侧脸,语气含着恶劣的笑意。 海顿听到姬瑾荣熟悉的语气,不知该生气还是该高兴。 这几年来他刻意疏远姬瑾荣,不想引起姬瑾荣的警惕;姬瑾荣大概也因为“心上人”的缘故,和他保持着距离。 像这种抬杠般的气氛,他们已经很久不曾有过。 海顿感觉自己被姬瑾荣亲过的地方隐隐发烫。 海顿说:“我是高兴。”他忍不住回亲姬瑾荣。见姬瑾荣没有避开,海顿只觉整颗心都被欢喜填满了,眼眶还是红红的,像是随时会掉眼泪,“我特别特别高兴。” 他不问姬瑾荣是不是放下了那个“心上人”,是不是肯为了他忘记那个“心上人”,只要姬瑾荣肯接受他,他就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至于那个“心上人”,总有一天会被他取代的! 海顿说:“今天就是你的继位仪式了。” 听到海顿话里隐含的小心试探,姬瑾荣莞尔:“你也成年了。” 海顿顿时紧张起来。 姬瑾荣说:“所以,你要和我结婚吗?就在今天,就在所有人的见证之下,我们把婚礼一起办了。” 海顿又惊又喜:“真的吗?” 姬瑾荣有种自己在拐骗小孩的罪恶感。 他含笑说:“只要你不觉得太仓促。” 海顿忙不迭地说:“不仓促不仓促!” 姬瑾荣说:“你的礼服应该是现成的,毕竟你至少也要以我未婚夫的身份出现在继位仪式上。你现在要做的是回去告诉海伦娜阿姨,”他凝视着海顿,“要我陪你一起回去一趟吗?” 海顿想到姬瑾荣今天会很忙,摇摇头说:“我自己回去!”说着他不舍地放开姬瑾荣,在转身离开之前想了想,又忍不住在姬瑾荣脸上啄吻了一下,“我很快就过来!” 姬瑾荣顺手勾住他的脖子,给了他一记更深的吻。 海顿觉得自己回去时脚步都是飘的。 姬瑾荣先吩咐底下的人多准备一个仪式,转道去找兰斯医生说起这个决定。 兰斯医生听到时有些错愕。 兰斯医生说:“你不是说,你有别的心上人吗?” 姬瑾荣一本正经地说:“我弄错了。” 兰斯医生:“……” 说得这么理直气壮,他都不知该不该骂他一顿好。 兰斯医生说:“你和海顿说好了?” 姬瑾荣说:“说好了,他也应下了,刚回去和海伦娜阿姨商量。” 兰斯医生说:“这样也好,海顿和你一起长大,两个人磨合了这么多年,相处起来肯定不会有太大的摩擦。”说着他的神色又变得有些严肃,“但是,殿下你真的已经把‘那个人’给忘了吗?如果殿下你没有忘记那个人,却选择和海顿结婚,对海顿来说是非常不公平的。” 姬瑾荣说:“我不是说了吗?我弄错了。”他眼底有着明显的笑意,“我喜欢的就是海顿。” 明明这个时代还算开放,兰斯医生听到姬瑾荣的话后却还是莫名地觉得面红耳赤。怪不得海顿每次来目光都黏在姬瑾荣身上,这孩子根本不用做什么,只要这么朝你一笑就足以让你爱上他。 兰斯医生说:“既然这样的话,我当然不会反对。” 姬瑾荣说:“那么继位仪式和成婚仪式就劳烦兰斯叔叔你多费心了。” 兰斯医生微讶。 姬瑾荣说:“我去海顿那边一趟。”总不能真的让海顿一个人去和元帅夫人提这件事。 姬瑾荣赶到海顿家,海顿已经在元帅夫人门前抓耳挠腮老半天,还没有鼓起勇气去吵醒元帅夫人。 姬瑾荣走了过去。 海顿见到姬瑾荣时呆住了。 姬瑾荣说:“海伦娜阿姨还没醒吗?” 海顿说:“没有。”他回来后用精神力查探过,发现元帅夫人睡得很沉。元帅夫人一向少眠,海顿虽然心急却还是不忍惊扰到她,所以只好一个人在门外转悠。 姬瑾荣伸手抓住海顿微微渗出汗珠的手:“我陪你一起等。” 海顿对上姬瑾荣温柔的眼睛,心里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在今天之前,姬瑾荣明明还距他于千里之外,可是现在姬瑾荣却对他这么好,好得好像已经真正喜欢上他。 海顿说:“殿下,我会贪心的。”只要姬瑾荣给他一点点希望,他就想要得到全部。 姬瑾荣从海顿有些发凉的掌心察觉了海顿的心情。 他认真地注视着海顿,语气和缓却令人心安:“我允许你贪心。” 海顿感觉自己的心脏又漏跳了几拍。 这时元帅夫人的房门打开了,在他们说话时元帅夫人已经穿着整齐,悄然听完他们之间的对话。 对上元帅夫人质询般的目光,姬瑾荣没有避开,直直地与元帅夫人对视。 他彬彬有礼地问好:“海伦娜阿姨!” 海顿不愿让姬瑾荣一个人面对压力,所以抢先开口:“妈妈,我要和殿下结婚!” 元帅夫人说:“今天?” 海顿一愣,点了点头。 元帅夫人转向姬瑾荣,问:“为什么这么急?” 姬瑾荣捏着海顿的手,像是在安慰海顿。他向元帅夫人说明一个特别的情况:“我凌晨收到消息,维伦帝国的皇帝陛下在附近,可能会来参加我的继位仪式。” 元帅夫人霎时警惕起来:“你说的是真的?” 姬瑾荣点点头。 旁边的海顿怔怔地看着姬瑾荣冷静的侧脸。 维伦帝国,是帝国人曾经的“祖国”。只是在他们先祖被夺位、被驱逐之后,维伦帝国一直是他们心中的一根刺。 帝国这么多年来遭遇的经济困境、遭遇的各种各样的袭击,或多或少都和维伦帝国有关! 元帅夫人一直觉得她丈夫和姬瑾荣父皇的死和维伦帝国有关。 是她丈夫和姬瑾荣父皇太过出色,引起了维伦帝国那边的注意。 比起维纶帝国那样的近心帝国,她们的力量实在太渺小了。 可是如果要她向维伦帝国示弱,她绝对不会答应。 元帅夫人说:“成婚仪式安排好了吧?要我做什么吗?” 姬瑾荣说:“您只要打扮得漂漂亮亮,镇住全场就好!” 元帅夫人哭笑不得:“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这样的玩笑。”她的目光落到海顿身上,带上了几分少有的严厉,“海顿,拿出你平时的气势来,不要让仇人看了笑话!” 海顿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被撕裂了。 一开始的高兴欢喜完全被浇熄,他现在只觉得整个人都坠进了冰窟了,冷得不得了。 这才是姬瑾荣要和他结婚的理由吗? 因为维伦帝国的皇帝陛下要来参加仪式,姬瑾荣才要和他结婚?难怪姬瑾荣突然表现得像是喜欢他,原来是为了这个! 他代表着军方,姬瑾荣代表着皇室,他们的联合代表着皇室与军方的联合——姬瑾荣是想要让那位皇帝陛下看到他们帝国目前是铁板一块。 海顿紧紧地攥紧姬瑾荣的手。 不管怎么样,结婚是真结婚,他绝对不会让姬瑾荣有机会反悔,也绝对不会继续惦记着别人。 海顿神色渐渐变得平静:“放心,我不会让那位皇帝陛下瞧出我们帝国的任何弱点。” 元帅夫人点点头。她对姬瑾荣说:“我进宫去和你母后说这件事。”她知道这才是姬瑾荣亲自过来的理由。 以姬瑾荣和皇后之间的关系,去说这件事肯定会让皇后满腹猜疑,只能由她去说。 对于她这个朋友,皇后还算是信任的——毕竟她们一家对帝国和皇室的忠诚无人能比。 元帅夫人命家中从人做好准备,自己则和姬瑾荣一块进宫。 海顿得留在家里,等待皇室车队来将他这个“Omega”接去参加继位仪式和成婚仪式。他默不作声地回到自己房间,没过多久,弟弟尼尔领着妹妹莉莉过来了。 尼尔和莉莉满脸好奇:“哥哥,你真的要和文德尔哥哥结婚了吗?” 海顿面色原本有些沉郁,对上弟弟妹妹时慢慢缓和过来。他说:“是真的。” 尼尔说:“那哥哥你看起来为什么不太高兴?” 海顿哑然。是啊,他为什么不高兴,他不是早就知道姬瑾荣喜欢别人吗?现在姬瑾荣选择和他结婚的理由浮出水面,他为什么不高兴?他应该感谢那位皇帝陛下给了他这个机会才对。 只是就像他对姬瑾荣所说的那样,人都是贪心的。 一旦得到了一点点,就会想得到全部;一旦得到了全部自己想要的,马上又会有更想要的。他想要姬瑾荣全心全意地爱上自己——即使他还不是很明白“爱”这个字的含义—— 海顿稳下心绪。 他们还小—— 他们还这么小,一切都才刚刚开始。 他会学着去关心姬瑾荣、爱护姬瑾荣,陪姬瑾荣去做他所有想做的事—— 那个“心上人”在姬瑾荣生命中只占了小小的一小段。 姬瑾荣这辈子剩下的一大段,都将是属于他的! 海顿笑了起来:“不,我没有不高兴。” 想通以后海顿的笑容充满难以言喻的自信和魅力,尼尔和莉莉差点看呆了。 莉莉说:“哥哥你多朝文德尔哥哥这样笑一笑,文德尔哥哥绝对会被你迷倒的!” 海顿笑意更盛:“那当然。”他把莉莉抱了起来,“莉莉和尼尔给我们当花童好不好?” 莉莉和尼尔齐声应道:“好!” 他们为海顿给的“任务”兴奋不已,跑去缠着管家爷爷让他为他们准备小礼服。 第91章 收服星际元帅(十一) 海顿所在的车队驶向皇宫途中,突然中止下来。 海顿精神一凛,往外看去,只见空中有批大鱼舰停泊着,数量恐怕不下三四十艘!顾名思义,大鱼舰就是长得跟大鱼似的,肚儿胖胖,个头很大,往往是用来运输的。 海顿让司机停车,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他精神力很强,可以轻易探听到周围人的谈话。 “第三批了!比前两批要多得多!” “天啊,那位维伦帝国的皇帝陛下究竟要给我们陛下送多少贺礼呢?” “这可是大鱼舰啊!我们帝国总共只有十艘!” “那位皇帝陛下居然出动了五十艘,难道想用贺礼把我们这边给淹没!” 从周围人的对话里,海顿知道姬瑾荣并没有说谎,那位维伦帝国的皇帝陛下确实要来,而且来势汹汹,场面大得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到来! 难道那位皇帝陛下忘了两个帝国之间的血海深仇? 或者说,那位皇帝陛下根本没把他们看在眼里——谁会在意一只蚂蚁恨不恨自己呢? 海顿的心慢慢往下沉。 这种仗势,是冲着姬瑾荣来的吗? 为什么那位皇帝陛下要来,姬瑾荣就决定和他结婚?这里面肯定有他不知道的事。 这几年他刻意和姬瑾荣保持距离,一个在宫里,一个在军中,彼此见面的机会都少,他所不知道的事肯定很多—— 海顿捏紧拳头。 正如民众所议论的那样,维伦帝国那位皇帝陛下送来的物资几乎快把皇都淹没。 那里面有帝国最紧缺的各种机械和各种产品。 所有大臣都被惊呆了,瞠目结舌地看着送到自己面前来的礼单,觉得自己的手有点发抖,根本抓不住他。 更重要的是,第三批使者带来了另一个惊喜。 对方说,愿意和他们签订贸易协议,只要他们拿得出足够的钱财,就可以和维伦帝国正常贸易。 虽说百来年前他们先祖被这位皇帝陛下的父亲逼得远离近心星域,可那毕竟是先祖时的事了,现在有机会可以重新和近心星域那边往来,甚至可以凭借贸易关系到那边去定居,谁还记得前几代的仇怨! 大臣们当下就催促姬瑾荣赶紧签下协议。 海顿到达时,听到的就是大臣们急切的声音:“陛下,这可是大好事啊!” 海顿冷笑一声:“丢人现眼!” 刚才说话的大臣听到这声嘲讽,顿时回过头来看是谁这么大胆。见是海顿来了,大臣们只好暂时偃旗息鼓。 他们可以放下仇怨,海顿肯定不能,因为大家都传言元帅的死和维伦帝国有关。 海顿和元帅夫人应该是帝国上下最厌恶维伦帝国的人。 海顿扫视了大臣们几眼,等他们识趣地退下后才望着姬瑾荣:“那位皇帝陛下为什么会来?” 姬瑾荣说:“大概是听说我要继位,心血来潮来走一趟吧。” 海顿追问:“你认识他?” 姬瑾荣说:“也不算认识。”他笑了起来,“就是在维伦帝国赚了点小钱,被那位陛下给记住了。” 海顿瞪圆眼。 姬瑾荣说:“你不会以为我给你和诺曼他们的物资和武器是天上掉下来的吧?” 科技是第一生产力,而科技的发展又是靠钱堆出来的。 他们这边各种技术太落后,他只好出奇制胜,派人去近心星域那边捞金。作为一个经历了好几个世界的人,姬瑾荣脑袋里最不缺少的就是各种点子,也最清楚“客户”们想要什么。 姬瑾荣拿出各种新奇玩意儿,去各个近心帝国换钱换技术。 正是因为他这样做了,诺曼·西蒙他们才能把星际海盗的老巢当成自己家,想进就进、想走就走——因为他们所会的、他们所用的,对星际海盗来说都有着碾压般的优势! 当然,除了发展自身实力之外,姬瑾荣没忘记帮助身边的小伙伴们。 秉承着有钱一起赚有难一起当的良好观念,姬瑾荣把赚钱的主意匀了几个给其他远心帝国,虽然不如他抓在手里那些点子好赚,但也足够让这些远心帝国活得越来越滋润! 见海顿呆呆地看着自己,姬瑾荣微微地一笑:“怎么?看傻眼了?” 海顿心里很不是滋味。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自己很强悍,自己天赋了得,又能洞察各种先机,天生就是当元帅的料。 这几年接二连三的胜利更是将他冲昏了头,让他觉得自己甚至可以把姬瑾荣困在身边,一步都不让姬瑾荣离开。 可是他从来没想过,在他一次次取胜的背后,少不了要有物资和武器的支援—— 他也从来没想过,姬瑾荣是怎么从这些年越来越紧巴的财政里挤出那么多钱来养活明里暗里的庞大军队! 海顿忍不住伸手搂住姬瑾荣。 眼看姬瑾荣没有推开自己的意思,海顿的心慢慢放松下来。他说:“我只是突然发现以前我有多愚蠢。” 他怎么会觉得姬瑾荣比自己弱小呢?他的陛下是这世上最坚韧、最强大的人。 “我的陛下是最好的”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海顿蓦然怔住。他感觉这个念头非常熟悉,熟悉到像是有无数巨浪在拍打着他的脑袋。 海顿忍不住将姬瑾荣抱得更紧:“陛下,我的陛下。” 听到海顿这样喊自己,姬瑾荣一怔。 这个称呼他太熟悉了。 魏霆钧也喜欢这样喊他——那家伙尤其喜欢将“陛下”变成“我的陛下”来喊。 姬瑾荣说:“怎么了?” 海顿自己也有些迷茫。 有种非常熟悉的感觉攥紧了他的心脏。他说:“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 原来没有想起来。 姬瑾荣笑眯眯:“紧张了?” 海顿说:“有点。” 姬瑾荣仰头亲了海顿一口。说实话,他不盼着海顿太快“长大”,如果海顿想起了以前的一切,这种生涩可爱的模样就看不见了。 姬瑾荣不太记得少年时候的魏霆钧是怎么消失的。 回想起来,应该是父兄战死、他又病重难治,才会让那个骄傲又傲娇的少年渐渐褪去青涩,用杀意和冷酷将自己所有柔软的地方包裹起来,只留给别人一张冷漠到极点的冷脸。 就像这五年来的海顿。 好在现在还不算太晚。 来到他面前时,海顿依然是可爱的小海顿。 这一次,他不再缠绵病榻,可以稳稳地站在他身边,为他递上武器,为他送上战甲——和他一起去做所有他想做的事。 这次他绝对不会让海顿一个人挺直背脊挡在他、挡在整个江山社稷面前,即使满身插满利箭也不愿挪开半分—— 当然,要是海顿能一直这么青涩可爱就好了。 ——他还没逗够! 姬瑾荣笑眯眯地看着海顿:“紧张也没用,还是得做的。走吧,我们该出去了。”他顿了顿,“那位皇帝陛下也该到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一个从人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向姬瑾荣禀报说:“殿下——哦不,陛下,维伦帝国的皇帝陛下到了!” 海顿顿时警惕起来,松开了姬瑾荣,改为牵住姬瑾荣的手掌。 姬瑾荣说:“我们去会会他。” 继位仪式在帝国的大教堂举行。姬瑾荣不信教,不过他尊重皇室的传统,按照皇后的意思将继位仪式定在这边。 他和海顿并肩走出门,沿着金碧辉煌的长廊走向前方。 走到正殿时,耀眼的日光从彩色琉璃窗透进来,为整个正殿洒落了明亮的辉芒,使得所有器物都染上一层淡淡的光晕。 姬瑾荣和海顿走进去,迎面见着了维伦帝国那位皇帝陛下。 第92章 收服星际元帅(十二) 按照年龄来算,这位皇帝陛下已经六十六岁,可他身板挺括,容貌年轻,仿佛也才三十来岁。当然,他是个Alpha,寿命比Beta要长一倍都不止,算起来确实还只是到了青年阶段。 皇帝陛下似乎很重视姬瑾荣的继位仪式,穿着正式礼服,头上还戴着庄严的礼帽,看上去英俊而威严。 皇帝陛下带来的从人从航空港到皇宫一路排开,自带夹道相迎的仗势。这批人也都穿着皇室仆从的正经礼服,笔挺挺地站在那里,吸引了无数人的眼球。 这就是维伦帝国的排场! 许多人的心思变得更为活络。 比起这遥远的远地行星,还是维伦帝国更让他们向往,如果能借此机会给皇帝陛下留下个好印象,说不定他们可以回到维伦帝国去,成为普通的维伦帝国公民! 有这种想法的人不在少数,因此一路上不少人壮着胆子出来相迎。 皇帝陛下似乎非常随和,谁上前来他都笑着点点头,问上一两句话。一直到进入礼堂正殿,他才挥挥手让急于表现自己的官员们退开,抬起头看向相携而出的姬瑾荣与海顿。 见到海顿时,皇帝陛下眼底掠过一丝欣赏。等目光转向姬瑾荣后,他的神色就有些复杂了,对于自己这个软硬不吃的“侄子”,皇帝陛下不知是该恼火还是该赞许。 比起自己几个不成器的儿子,皇帝陛下更喜欢姬瑾荣这样的孩子。他说道:“恭喜‘侄儿’。” 这个称呼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 虽然大家都知道两个帝国之间的渊源,可没有人敢把这件事摆到明面上来讲。 姬瑾荣却很平静。 所有人都摸不清这位皇帝陛下的来意,他却摸得一清二楚。没办法,昨晚他睡得正熟,突然接到这位皇帝陛下的通话请求,说他对海顿·克莱门特很感兴趣。 海顿这几年在军方大绽光彩。 想要得到元帅旧部的认可和追随并不容易,海顿五年来的成长是令人震惊的!即使他是个Omega,依然将帝国大部分军队收拢在自己手里。 当然,只是帝国原来的军队,由姬瑾荣一手培养出来的“新军”没有计算在内。 这也足以让不少人注意到这个军中新秀,尤其是皇帝陛下这种有着“全宇宙都是我的征途”野心的家伙! 姬瑾荣坦然地说:“多谢您的贺礼,我为帝国感谢您。” 皇帝陛下说:“不用客气,这对于维伦帝国而言不算什么。我们同出一脉,看到你们越来越好,我心里也觉得高兴。” 姬瑾荣微微一笑:“您的心胸真是宽广得令人钦佩。”他大方地向皇帝陛下介绍,“这是我的伴侣,海顿·克莱门特,今天也是我们结婚的日子。” 皇帝陛下惊讶地说:“我收到的消息里没有这个。” 姬瑾荣说:“您的情报系统恐怕有些落后了。” 皇帝陛下说:“你不会是害怕我打你这位小元帅的主意才临时决定把成婚仪式摆到今天吧?”他颇为惋惜地看向海顿,“对于小元帅这么优秀的孩子来说,这么仓促地成婚未免太委屈了。若是他愿意加入维伦帝国的话,我们绝对不会让他的成婚仪式办得这么草率。” 海顿听到这里,大致明白了皇帝陛下的来意。 原来皇帝陛下有意离间他和姬瑾荣,甚至想要将他挖回维伦帝国!这才是姬瑾荣急着和他结婚的真正原因吧? 海顿明白过来,心里反而踏实得很。 他上前走了一步,对皇帝陛下说:“只要结婚的对象是我们陛下,那么就算没有任何人见证我都心满意足——更何况陛下愿意让全帝国见证我们之间的婚姻,我不认为有比这更郑重、更正式的成婚仪式。” 皇帝陛下挑挑眉。 他望向姬瑾荣,脸上满是笑容:“看来你把你的小狼犬驯养得很好,我没有任何机会将他带走了。”他走上前,用只有他和姬瑾荣听得见的音量说道,“不过你猜猜看,其他人会不会想跟我走?我这一路走来,向我献殷勤的人可不少,其中不少都是你们帝国的高官呢!” 姬瑾荣听到皇帝陛下促狭的语气,连一丁点生气的感觉都没有。他微微地笑着:“您瞧得上他们吗?如果您愿意将他们带走,我会非常高兴。” 皇帝陛下语塞。 是的,他瞧不上那些人。那些瞧不清楚的家伙即使跪在地上要跟他走,他也不会多看他们半眼。 他最欣赏的,还是姬瑾荣和海顿这种怎么都折不断脊梁的孩子。 皇帝陛下哈哈一笑,用余光扫了眼脸色不太好看的海顿。 他看得出来,虽然这小狼犬完全被姬瑾荣迷住了,但他们之间还是有点问题的。有问题就好,总有下手的机会,不管哪一个,能弄回维伦帝国都不错。 皇帝陛下微微退开,不再和姬瑾荣靠得那么近。 这时皇后和元帅夫人都闻讯赶到,她们已经从传讯的人口里听说皇帝陛下所做的一切,对那些上前巴结皇帝陛下的官员又气又恨。 尤其是皇后,听说其中有几个梅尔维尔家的人表现得最为踊跃,她非常后悔没有彻底将自己这个贪得无厌的母族弄垮。 皇后面上带着得体的笑容:“维伦陛下远道而来,真是令我们感到意外。” 皇帝陛下淡淡地应了一声,对姬瑾荣说:“不必在意我,开始你们的仪式吧。”他这句话一点都不像在客气,反倒像在发号施令,听在皇后耳里气得不轻。 从侍从转述的情况来看,皇帝陛下似乎对海顿——或者海顿家很感兴趣。 如果说这么多家族里皇后还能无条件相信那一家,那肯定是克莱门特家,不仅仅是因为克莱门特家历代都忠于皇室,更因为如今是元帅夫人掌控着克莱门特家。 这世上皇后能信任的人不多,元帅夫人绝对是排在第一位的那个。 因为元帅夫人和她是完全不同的人。 元帅夫人强势、强大又强悍,可同时又有一颗温柔而坚韧的心。她不喜欢权势,不喜欢地位,所做的一切都只为了帝国、为了亡夫的意志。 所有怀有恶意的猜测,摆到元帅夫人身上都显得那么丑陋不堪,只显得那样揣测她的人心思卑劣。 皇后知道自己永远都当不成元帅夫人那样的人。 但是,她永远愿意相信元帅夫人。 如果连信任元帅夫人都是错误,那这世界上就再也没有值得她去信任的人了。 想到这里,皇后对姬瑾荣和海顿的婚事不再反感。 这本来就是她最初的打算,若不是姬瑾荣提出要离开帝国,她也没准备让姬瑾荣和海顿解除婚约。 皇后和元帅夫人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教皇在宾客都落座后出来了。 在姬瑾荣的干涉之下,教廷在帝国的地位逐渐削弱,基本只剩下办喜事和办丧事两个作用——平日里他们兢兢业业地为生者祝福和为亡者祈祷,非常受民众欢迎。 但也仅止于此。 他们的所有实权都被削到最低。 姬瑾荣仰头看着年迈的老教皇。 老教皇已经很久没有穿得这么正式,他身上的礼服有着密密麻麻的金线,礼服上的图案都镶着光泽柔润的宝石。他脑袋上那顶礼帽也缀满价值连城的金饰和宝石,看上去华贵无比。更难得的是,这种华美到浮夸的衣物穿在他身上竟有种难言的庄重,仿佛这对他而言一点都不算豪奢。 老教皇已经一百七十八岁,眼睛却不见丝毫浑浊。他锐利的目光落在姬瑾荣身上,带着几分无奈和叹息。 这几年,教廷就是输给了这位年幼的陛下。 老教皇虽然已经不太管事,但也知道底下人的动作。 他没有干涉,冷眼旁观了许多年,看着他们这位小陛下慢慢成长起来。对于他们这位小陛下的能力,他还是非常满意的,权力这东西本来就是谁的实力强谁就能得到它——教廷那些人没本事,不能怪姬瑾荣下手狠。 老教皇神色庄严地让人在旁边指引姬瑾荣。 整个继位仪式非常正式。 连在旁边观礼的皇帝陛下,都为这庄严到近乎神圣的传承过程感到惊讶。 相比日益浮躁、日渐坐大的维伦教廷,这位老教皇主持的加冕仪式更为贴近维伦的传统。 老教皇与姬瑾荣身上都笼罩着淡淡的光晕。 姬瑾荣头上的皇冠熠熠生辉。 他仰起头,对上了老教皇锐利的目光。他明白这种目光的含义,通过这十几年的经营,他获得了这位老教皇的认同,老教皇真心实意地将帝国交到他手上,希望他能带领帝国走出困境、走到先祖们希望他们到达的地方。 姬瑾荣说:“您放心,我不会让您失望的。”他的语气冷静而认真,“我知道,他们的目标并不是回到维纶帝国。” 老教皇一顿,定定地凝视着姬瑾荣。 姬瑾荣刚才的话是对他说的,只有他能听到。 姬瑾荣说,他们的目标并不是回到维伦帝国。 是的,如果他们想回去的话,他们大可不用来到这么远的地方。 他们大可将维伦帝国的一半星域占下来,和“正统”分庭抗礼。 可是他们走了,他们带着所有愿意跟着他们走的人远离了生命之星,远离了近心星域,来到了这偏远的远地行星。 他们将这边从不毛之地变成了如今的帝国。 他们试图这片星域的原住民们交流,把技术和文明送给他们,让他们和帝国一起茁壮成长。 只可惜过了几十年,那些接受馈赠的人就变成了豺狼虎豹,对还很弱小的帝国产生了掠夺之心。 他们不愿意再等待帝国小小的馈赠,他们想要独占帝国所拥有的一切—— 他那几位充满理想主义的朋友们再一次遭遇这个世界的险恶。 老教皇目含悲伤。 人都是会变的,就像他手中掌管的教廷。在皇室势弱,官员人心涣散之际,也忍不住向权力伸出了罪恶之手。 到了现在,谁还记得他那几位朋友的初衷? 侵略和占有是所有人类的本性。 想要停止战争,只有让自己变得更强大。 老教皇望着神色认真的姬瑾荣,他们这位小陛下眼底没有半点野心,却有着洞明一切的目光。他拥有无数奇思妙想,可以轻易化解一切困局;他拥有果决又冷酷的手段,可以轻松解决所有明里的暗里的威胁。 这样一位陛下,不知道什么东西才能留住他。 老教皇说:“希望你能实现他们想做的一切。” 姬瑾荣诚实地说:“对不起,我无法向您保证。” 老教皇点点头。 有的时候,行动比承诺更有说服力。 两个人的对话很快结束。 姬瑾荣转过身,看向集中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姬瑾荣面含笑容,朝所有前来观礼的来宾致谢。接着他说:“有一些朋友他们无法到来,所以通过个人终端给我们帝国发来了祝福。”他示意旁边的人打开巨墙上的光屏,和代表着帝国的智能终端。 很快地,光墙上出现了这一片星域的图像。 星域中大大小小的行星一颗一颗地亮了起来。 每一颗行星被“点亮”,就能看到那颗行星的领袖出现在光屏上,朝姬瑾荣送出祝福,并且在行星图标上升起了代表着结盟的旗帜。 这个过程是非常迅速的,对于前来观礼的人却觉得气氛变得凝重而缓滞。 星域中的行星还在逐渐“点亮”。 一直抱着看好戏心情在观礼的维伦帝国皇帝陛下坐直了身体。 结盟的旗帜渐渐占满了大半个星域。 少数没有亮起的行星都在光墙上隐没不见,只留下那声势浩大的“结盟”行星。 这代表着,几乎整个行星都是他们的盟友。 最为震惊的不是皇帝陛下,而是在场的帝国官员。 只有负责搞外交的外交部成员昂首挺胸,对周围那些向自己求证的目光回以肯定的答案:“是真的,当然都是真的,陛下怎么会拿这个来开玩笑。”他语气轻松,却溢满了对姬瑾荣的崇敬。 姬瑾荣微笑等着观礼席上的官员们安静下来。 他说道:“我们的老朋友们都介绍完了,接下来再给大家介绍一些新朋友吧。” 这一次点亮的,是距离帝国非常遥远的近心星域各大帝国。 令人吃惊的是,帝国竟已经与这些近心帝国达成贸易关系,运输航线也已经正式建立!也就是说,将来会有源源不断的货物和技术输送到帝国中来,而周围星域想要获得这一切,必须要仰仗他们帝国! 难怪那些虎视眈眈的家伙一下子变成了猫儿。 所有人都觉得有点恍惚。 只有维伦帝国的皇帝陛下脸色发沉。 他特意转道来这边一趟,就是想给姬瑾荣一点打击,让他看到维伦帝国的强大。如今看来,他似乎被姬瑾荣狠狠地反击了。 姬瑾荣不仅不用求着维伦帝国,反而是维伦帝国应该担心这边会迅速发展,未来反超维伦帝国! 皇帝陛下看着身着华袍、头戴皇冠的姬瑾荣。 真是了不起的小家伙啊。 皇帝陛下觉得很有趣。本来他在这个时代几乎已经没有敌手,没想到突然冒出两个这样的小孩,一个能力过人,一个天赋过人——现在这两个小孩马上要被婚姻绑在一起了! 不管是对有能力的那个,还是对有天赋的那个,都属于如虎添翼。 皇帝陛下极具风度地留下来参加完接下来的成婚仪式和晚宴,才带着他那声势浩大的大鱼舰队离开。 姬瑾荣忙了一天,终于可以放松下来。 他带着自己的“Omega”回到寝宫。 海顿的精力比姬瑾荣好,见姬瑾荣面带疲惫,他一把将姬瑾荣抱了起来,将姬瑾荣抱进浴室替他洗澡和按摩。 对于这样的亲近,姬瑾荣其实还是不太适应。 亲亲抱抱之类的,姬瑾荣没有太大的障碍,可是这样赤裸相对,算起来他们还是第一次! 姬瑾荣说:“还是我自己来吧。” 海顿一本正经地说:“为自己的Alpha服务是Omega的必修课。” 他熟练地按向姬瑾荣的几处穴位,令姬瑾荣感觉酸酸麻麻之余又有着莫名的舒畅,仿佛一整天的疲惫都被驱散了。 姬瑾荣想到他们这么多世界走过来,什么事都做过了,也不差这一点——虽然感觉有点太快了,不过他们不是已经认识了十八年吗?而且他们已经结婚了。 结婚了,代表着做什么都可以。 姬瑾荣没再拒绝。 海顿帮姬瑾荣按摩完,再替姬瑾荣洗干净了身上的汗水,用浴巾把姬瑾荣裹起来抱到寝殿里。 寝殿的灯光有些暗,满屋都是暧昧的橘黄色。 海顿刚才已经趁机把能摸的地方都摸过了,身体里的邪火早就被挑起来,嗅着空气里淡淡的“助兴”香气,海顿觉得脑袋里那根名为理智的神经啪地被扯断。 海顿说:“陛下,今晚是我们的新婚之夜。作为您的‘Omega’,我应该履行我的职责,让您在床上得到满足。” 姬瑾荣听着海顿的话,有些好笑。他说:“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吗?”连他这种适应能力强大的人都觉得太急了,海顿怎么可能一下子转换过来? 这一点却是姬瑾荣想错了。 海顿和他不一样,海顿在五年前就发现了自己的心意。这几年他不敢离姬瑾荣太近,就是害怕自己忍不住对姬瑾荣做出近似于逼迫的事情。可是现在他的顾虑没有了,他是姬瑾荣的伴侣,他们已经结婚—— 所以,他可以和姬瑾荣做想做的事。 想到这里,海顿耳根就有点发红。听到姬瑾荣的调侃,那种红晕变得更明显了。是的,在这之前他没经历过,所以根本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做。可是他又不是蠢人,不会他还不能学吗? 海顿说:“少瞧不起人,我当然知道怎么做。”看着姬瑾荣唇边还带着笑意,显然不是很相信他的话,海顿恼羞成怒地把姬瑾荣压在身下,“你不信?我马上就证明给你看!” 姬瑾荣感觉到“小海顿”的存在,身体微微绷紧。 他有些错愕地看着海顿。 海顿说:“陛下您不知道,这几年来我每天都想着要怎么才能真正得到您——得到您的身体,得到您的心,得到您的一切——”他狠狠地吻上姬瑾荣的唇,双手也在姬瑾荣身上游走,让姬瑾荣也和他一样变得火热起来。 海顿的动作还有些生涩,但大体还是非常到位的,至少姬瑾荣很快被他带得有了欲望。 海顿很满意自己努力的“成果”。 做足了前戏之后,海顿将姬瑾荣里里外外地拆吞入腹、吃干抹净。 他的动作既温柔又狠重,姬瑾荣这具身体还是未经人事的少年,眼睛渐渐布满了润泽的水光,看得海顿更加难以忍耐。 海顿说:“陛下,我真希望您是个Omega。”他在姬瑾荣光滑的后颈狠狠地咬了一口,“如果您是Omega的话,我就能在这里做上我的标记,让您一辈子只能属于我一个人。” 姬瑾荣整个人都被海顿抱了起来,像被海顿架在空中。为了减小随时会摔下的不安全感,他只能伸手搂住海顿的脖子,努力适应海顿凶狠的动作。 听到海顿的话,姬瑾荣把海顿的脖子搂得更紧,闷哼一声:“难道你希望我们之间的关系是靠标记和肉体来维系的?” 海顿一顿,没有回话,只是让自己的动作变得更猛烈。 他当然不想那样,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做。 他不知道该怎么做,他的陛下才能彻底属于自己。 第93章 收服星际元帅(十三) 日光码头。 一艘艘大鱼舰在航空港口停靠。 络绎不绝的物资在这里装载,驶向遥远的近心星域。 在大鱼舰驶去之后,一架深黑色的巨大战舰停了下来。在与科伦帝国厮杀五年之后,帝国元帅海顿·克莱门特终于从前线回来,并且带回了科伦帝国所在的行星管辖权这个战利品。 帝国上下一片沸腾。 这一刻,没有人记得海顿·克莱门特是个Omega。 相比众人热烈的议论,海顿·克莱门特的回归非常低调,几乎没有人知晓他的归来。 包括他的伴侣、帝国的皇帝陛下。 走下战舰,海顿感觉熟悉的冷风刮面而来,吹得他的脸隐隐发疼。五年前,他与他的陛下成婚了,也就是在他们新婚的第二天,科伦帝国开始进犯他们帝国。 海顿默不作声地带着军队去了前线。 他既然接手了他父亲的旧部,保卫帝国就是他的使命。 而且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姬瑾荣。 所以他这一去就是五年。 这五年间,他时常和姬瑾荣通话,只是说的都是前线的战况,两个人明明有过那么亲密的一夜,却像是世上最熟悉的陌生人。 海顿总觉得他们之间不该这样,可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每一次通话,他都有很多话想对姬瑾荣说,可在看到光屏那一边的姬瑾荣后他却只能说出简单的汇报。 这不对,这根本不对。 他们应该是世间最亲密的伴侣。 海顿深吸一口气,顶着风雪回皇宫。 海顿没有让任何人传报,悄无声息地穿过一道道熟悉的回廊,来到姬瑾荣的书房外。 这个时候,他的陛下应该在里面处理政务。 海顿正要推门进去,突然听到里面传来安迪的声音:“哥哥,海顿·克莱门特再不回来,我就给你安排相亲舞会!” 海顿听到这句话,整个人都快被怒火烧起来了。 就知道这家伙是个小混蛋! 海顿瞪着眼前的门,像是想把它给瞪穿。 他知道他和姬瑾荣之间有问题。 即使姬瑾荣愿意和他结婚,愿意和他做爱,他的心依然很不踏实。他总是在想姬瑾荣是为了什么而这样做,可是怎么都不敢去想是因为姬瑾荣喜欢他。 姬瑾荣怎么会喜欢他?在他们结婚不久之前,姬瑾荣还不止一次地和别人说起“心上人”的存在。提起“心上人”的时候,姬瑾荣整个人都洋溢着一种难言的甜蜜。 那样的姬瑾荣,从来都不是因为他而出现。 在结婚之前,海顿总觉得只要自己能占着姬瑾荣伴侣的身份就足够了。可是在新婚之夜过后,他却发现那远远不够。 如果姬瑾荣不爱他,那他不管多想和姬瑾荣做爱,心里总是难以跨过那道坎。 人总是这么贪心。 一旦触碰到了一点点,很快就会想要完完整整地得到它。 海顿握紧拳头,静静听着里面的对话。 这几年他有时会想,既然帝国的危机已经过去,姬瑾荣已经带领帝国走到前所未有的高度,那么他们之间的婚姻是不是可以宣告结束了? 每每想到这个可能性,海顿就越发不敢回来。 他最害怕的,是听到姬瑾荣说“我们离婚吧”。 令海顿呼吸停滞的是,里面传来了姬瑾荣含笑的声音:“好啊,你给我安排吧。” 海顿霍然推开门。 安迪错愕地抬头看向海顿。 海顿黑着一张脸,用吃人的目光盯着姬瑾荣不放。 安迪想到这几年海顿在外留下的凶名,不由跳下椅子,蹬蹬蹬地跑到姬瑾荣面前,死死地挡着姬瑾荣。 他不知道姬瑾荣和海顿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他只觉得此刻的海顿非常危险,绝对不能让海顿伤害到姬瑾荣! 安迪才十岁,虽然是个Alpha,个头却还是远比海顿小。在海顿的逼视之下,他的小身板儿瑟瑟发抖,却还是一步都不敢挪开—— 他可不能让这家伙伤害他哥哥! 姬瑾荣见海顿和安迪之间剑拔弩张,有些无奈地揉揉安迪的脑袋:“去找伊凡老师吧。” 安迪说:“不,”他的语气非常坚定,“我才不让这家伙和你独处!” 海顿克制着教训这小豆丁的冲动。 姬瑾荣不想两个战斗分子打起来,板起脸勒令安迪离开。安迪见姬瑾荣神情认真,只好讪讪然地走了。 门被关上。 姬瑾荣坐在原位,定定地看着海顿。一别五年,海顿的身形又拔高了不少,看上去比他要高大半个头。明明他们是同龄人,明明他们都是Beta,海顿身上却沾上了战场的血腥煞气。 姬瑾荣其实也很疑惑他们之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在他准备好好享受可以逗海顿玩的日子时,海顿一声不吭地远走前线。平时他们虽然没少通过终端联系,却从来没有私人交流,每次他想要说点什么,海顿都会立刻切断通话。 也就是说在他们度过了新婚之夜后,海顿不仅什么都没想起来,还和他闹起了别扭。 姬瑾荣简直束手无策。 这样的石头和以前几个世界都不一样。 以前几个世界的石头都比他年长,经历的事情远比他要多,能轻易地把握好自己想要的东西是什么。所以那几次石头对他心动以后,很快就会确定他们之间的感情。 海顿不一样。 在这个世界里,海顿和他一起长大,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海顿都没有对他产生“喜欢”这种感情。他们之间每天都斗嘴抬杠,常常以互损为乐——回想起来,那是一种和他们以前经历过的世界都不一样的情谊。 在海顿情窦初开之后,渐渐将这段感情转变成了“喜欢”——同时海顿却又听到了那场他有“心上人”、要带着兰斯医生他们离开帝国的对话。 这对于一个初涉情场的纯情少年而言是残忍的。 可是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他还觉得海顿逗着好玩。 正是他这种恶劣的态度,让海顿一下子闹了五年别扭。 想到自己刚才明明察觉了海顿的归来,却还是故意那么回答安迪,姬瑾荣心里有种罪恶感。 姬瑾荣见海顿一语不发地站在那里,心底隐隐生出一丝不安。对于他来说,海顿是陪他经历过几个世界的恋人;可是对海顿来说,他们之间的一切都是第一次经历——他以为有趣的逗弄,对海顿来说都是一次次真切的痛苦。 姬瑾荣站了起来,说:“不来一个久别重逢的拥抱吗?” 海顿对上姬瑾荣的眼睛,所有的坚持都瞬间被击溃。 这五年来,他时时刻刻都在想念着姬瑾荣,想念着他们从小到大的抬杠斗嘴,想念着他们新婚之夜的疯狂沉迷—— 海顿迈步上前,狠狠地将姬瑾荣拥进怀里。感受到姬瑾荣身上那熟悉的气息,海顿只觉自己空荡荡的心霎时间被填得满满的。 这世上总有这么一个人,能让你觉得少了他就等于少了大半个世界。 海顿说:“陛下,我很难过。” 爱情难道不应该是甜蜜美好的吗?为什么他总是在担心,总是在痛苦,总是想要狠狠地握在手里——又想狠下心放开手。 海顿把脑袋埋在姬瑾荣颈边。 明明已经是人人敬仰的帝国元帅,明明不久前还让比帝国强大许多倍的科伦帝国俯首称臣,在抱紧姬瑾荣的一刹那却瞬间红了眼。 姬瑾荣感觉有温热的液滴滴落在自己脖子上。 滚烫得让他也跟着难受。 在这一刻,姬瑾荣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对海顿做了多么残忍的事。他逼得那么坚强、那么强悍的海顿,抱着他哭着说“陛下,我很难受”。 他总记得石头比自己要强大,觉得青涩的海顿逗起来很有趣——很多时候明知道海顿误会了也不去解释。 他的做法是多么恶劣。 姬瑾荣伸手回抱海顿。 他说:“对不起。” 海顿抱紧姬瑾荣,肩膀微微发颤。 等他平复好情绪,轻轻地把姬瑾荣抵在书桌前,红着眼温柔地亲吻姬瑾荣的唇。 这个吻对于海顿来说是苦涩的。 可即使苦到了心窝里,海顿还是不愿意那么快结束。 直至姬瑾荣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海顿才不舍地从姬瑾荣唇上离开。他注视着姬瑾荣的眼睛,问道:“殿下,您忘记他了吗?” 姬瑾荣有一瞬的茫然:“他?” 海顿说:“您的‘心上人’。” 姬瑾荣顿了顿,说:“没有什么心上人……” 本来听到姬瑾荣这样说,海顿应该很高兴。可是海顿却高兴不起来,因为他能感觉出来,那个“心上人”是存在的,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姬瑾荣露出那样的神采——对兰斯医生、皇后殿下说起“心上人”时的神采。 海顿说:“陛下,您不要骗我。” 姬瑾荣沉默下来。 对于他来说,海顿就是石头。可是对于海顿来说,他就是他,他不叫魏霆钧,不叫阿瑟斯,不叫别的什么名字—— 如果海顿一直没有想起来,他能把一切告诉海顿吗? 那对于海顿来说,也许更难接受。因为海顿没有半点关于那一切的记忆,他们所经历过的一切,对海顿而言只是“别人的故事”。 海顿给他纯粹的爱,也想要他回以纯粹的爱——这份爱里面容不下别人。 这正是海顿离开五年的原因。 姬瑾荣说:“如果我永远都忘不了他,你要像这五年一样离开我吗?” 海顿听到姬瑾荣的话,心脏有一瞬的停跳。他说:“不,我不会离开你,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海顿再一次抱紧姬瑾荣,“可是陛下,我很难过,我真的很难过,爱情难道不是应该让人开心的吗?” 姬瑾荣说:“和我在一起,你不开心吗?” 海顿一愣。 姬瑾荣说:“不管是像我们以前那样斗嘴,还是像我们新婚之夜那样做爱,我们其实都很开心不是吗?” 过去的一幕幕从眼前掠过,海顿的心脏渐渐复苏。是啊,他们其实很开心的不是吗?只是——只是他想要更多—— 他想要更多而已。 海顿说:“五年前陛下您对我说过,”他抓住姬瑾荣的手,“等您继位就让我见您的‘心上人’。现在您已经继位五年了,能让我见他吗?” 不管怎么样,海顿都想见一见那个人。 也许只有见过以后他才会甘心。 姬瑾荣叹了口气。 他说:“不,我没有办法让你见到他。” 海顿收紧手掌。 姬瑾荣说:“因为你不可能见到他的。” 海顿的心突突直跳。 姬瑾荣说:“他算是……”他斟酌了一下,对海顿说道,“算是我梦里出现的人,在梦里我和他经历过许多事,算起来应该有好几辈子那么长。你要听吗?” 海顿安静了几秒,点了点头。 姬瑾荣将他们所经历过的世界一个一个地说出来。 姬瑾荣说得太过真实,海顿仿佛也身临其境,和姬瑾荣一起走过了好几个世界。 姬瑾荣所说的一切很好地解释了他以前提出的那些奇思妙想。 那些世界简直就像真的存在过。 海顿听完时,窗外已经黑了下来,他们都没有吃晚饭,却谁都没有觉得饿。姬瑾荣停顿下来后,整个书房都陷入了静寂之中,海顿默不作声地坐在那里,像是已经成了一座沉默的雕塑。 姬瑾荣也没有说话。 他不知道海顿能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 过了许久,海顿终于开口:“也就是说,你觉得我是‘梦里’的他?” 姬瑾荣迟疑片刻,点头说:“是。” 海顿不知道自己这一刻到底是什么心情。 原来姬瑾荣所说的“心上人”并不是真实的存在。 或者应该说,在这个世界并不是真实的存在——至少姬瑾荣并不知道“他”会是谁。 从姬瑾荣所说的情况看来,他和姬瑾荣确实像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毕竟他们不仅仅是Beta,还是只有一套生殖系统的Beta——这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是非常古怪的,可是在姬瑾荣经历过的那些世界却是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 他会是那个人吗? 海顿说:“如果像你说的那样,您的‘侄儿’有时也会跟着您一起前往各个世界,您怎么能确定我是‘他’,而不是您的‘侄儿’呢?” 海顿的话让姬瑾荣愣住了。 海顿说:“如果我不是‘他’,而是你的‘侄儿’,您会怎么办?和我离婚吗?” 姬瑾荣被海顿的猜测弄得心神不宁。 海顿将姬瑾荣的神情看在眼里,心脏仿佛被人用刀子一下一下地剜着。 他们之间的感情太轻了,轻得根本无法与“梦里”那样的感情比较。如果他不是“他”,姬瑾荣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和他离婚! 海顿说:“陛下,我不会放手的。”他认真地开口,“我是海顿·克莱门特,不是您梦里的任何人——他们已经成为了只存留在你梦里的记忆,而我将是您未来要相伴一生的伴侣。总有一天,我会让您把他们全部忘记!” 姬瑾荣听着海顿强硬的宣告,反倒莫名地放松下来。他笑着说:“好,我会慢慢把他们全部忘记。” 既然已经把一切都告诉海顿,那他也没必要再执着于以前的世界。 海顿选择只做海顿,他也可以为他选择只当“文德尔”。 至于会不会认错,姬瑾荣在那一瞬的迷茫过后,对自己的判断还是非常肯定的。 即使海顿始终没有完全爱上他,两个人做爱时他还是能感知到海顿心底深处涌动着的激烈感情。 只要他稍稍往前迈一步,海顿对他的爱意就会决堤! 姬瑾荣说:“那么接下来你不会再走了吧?” 海顿听着姬瑾荣的话,眉头微微舒展开。他语带恼意,哼笑着说:“我要是再走,您不就要让安迪那小子给您安排相亲宴了?” 姬瑾荣:“……” 海顿没有把姬瑾荣就地正法,而是和姬瑾荣和谐无比地共进晚餐。 等他们吃饱散步回房间,月亮已经开始西移,月光洒了一地,为他们指引前进的方向。 到了寝殿里,海顿借着姬瑾荣那句有答应“相亲”嫌疑的话兴师问罪,恶狼一样把姬瑾荣吃干抹净拆吞入腹。 第二天一早姬瑾荣醒来时浑身酸软。 海顿把姬瑾荣抱去洗澡,替他按摩全身,等姬瑾荣的力气慢慢恢复,又压着姬瑾荣做了一次,直至姬瑾荣无力地依偎在自己怀里才罢休。 于是所有人都知道“小元帅”回来了,他们的皇帝陛下翘班了。 他们的“小元帅”真是个强大又迷人的Omega,把他们那么强悍的皇帝陛下都给榨干了! 姬瑾荣恢复正常办公时,觉得大臣们看向自己的目光都不太对! 有位德高望重的老大臣还在所有人退下后,特意留下来对姬瑾荣说:“陛下,您与海顿小元帅虽然许久没见,但是也要注意节制啊。年轻人不懂得爱惜自己,早早掏空了身体,将来会很难熬!” 姬瑾荣:“……” 老大臣絮絮叨叨地给姬瑾荣讲述了许多纵欲过度的危害,劝诫姬瑾荣一定不能沉溺其中,否则自己身体会损耗严重,公事也会受到影响。 直到姬瑾荣无奈地保证以后一定会好好克制,绝不受欲望支配,当个能够控制自己小丁丁的优秀帝王,老大臣才满足地退下。 姬瑾荣还没来得及舒一口气,老教皇又找了过来。 一见面,老教皇那双锐利的眼睛就把姬瑾荣上上下下扫了一遍。眼看姬瑾荣就要翻脸了,老教皇才说:“果然如此。” 姬瑾荣才不会问老教皇这句“果然如此”是什么意思。 他知道自己绝对不会想知道! 姬瑾荣不问,不代表老教皇不说。 老教皇说:“我和我家红衣主教赌陛下您肯定抗不过海顿小元帅,他还觉得您是我们的皇帝陛下,肯定不会被一个Omega——” 饶是姬瑾荣脸皮不算薄,听到老教皇这种话还是忍不住涨红了脸——气的。 姬瑾荣说:“您和您的红衣主教就没什么事干了吗?居然拿这种事情来打赌!”更可恨的是,这位老不修居然还赌他是下面的那个—— 好吧,确实是这样没错_(:з」∠)_ 老教皇觑了他一眼,说道:“我们有没有事做,陛下您不是最清楚吗?”教廷的权力早就被姬瑾荣削得差不多,他们平时也就给人祝福祝福、祈祷祈祷,还能有什么事干? 姬瑾荣警惕地说:“您是来向我讨事做的?” 老教皇说:“我现在日子过得要多舒坦有多舒坦,为什么要向你讨事做?” 姬瑾荣望着老教皇,等着老教皇往下说。 老教皇说:“有人来接触教廷的人,说想要让‘光复教廷’,我看他们给出的条件挺优厚的,就让人和他们接触接触。” 姬瑾荣说:“结果怎么样?” 老教皇说:“你觉得结果怎么样?” 姬瑾荣说:“我觉得结果不会让人高兴。” 老教皇苦笑着说:“对,结果确实不太让人高兴。”他面色沉沉,“过去发生过的一切,似乎又要上演了。有些人的贪心是永远都无法满足的,即使陛下你带给他们那么多,他们依然没有丝毫感恩,反而觉得陛下您在从他们身上榨取利益!” 姬瑾荣惊讶:“咦,聪明人啊,居然知道我是在从他们身上榨取利益。” 老教皇:“……” 姬瑾荣说:“既然他们不满意我这样做,那就让他们明白自己能让人‘有利可图’是多么值得庆幸的事。” 不管是一个人还是一个国家,当你对别人来说已经毫无价值可言,那你离灭亡也不远了。 第94章 收服星际元帅(十四) 在姬瑾荣的指示下,海顿安排了一批人前往那几个蠢蠢欲动的“盟友”行星,与他们进行亲切友好的交流。 很快地,海顿得到了那边诚恳的答复,说是他们其实也很想继续互利共赢,只是背后有人暗暗推动,他们这么做也是迫于无奈的。 姬瑾荣听到海顿的话,问道:“你觉得背后应该是谁?” 海顿撇撇唇,冷哼着说:“还能有谁?不就是维伦帝国那位皇帝陛下吗?” 姬瑾荣说:“我也觉得应该是那边。” 维伦帝国那位皇帝陛下除了五年前造访过之外,再也没有半点消息,这五年来帝国快速发展,盟友队伍越来越壮大,那位皇帝陛下恐怕真的坐不住了。 海顿说:“总有一天,我会查明我们父亲遭遇的一切——并且为他们复仇。” 姬瑾荣微微地笑着,没有说话。他知道海顿想做什么,从海顿出生开始就被元帅夫人用元帅的生平哄着长大,虽然海顿不曾见过元帅,心中对元帅的孺慕和景仰却比谁都深。他说:“我相信你一定能做的。” 海顿这五年与元帅的旧部往来最多,对元帅和先皇的了解比从前更深。他将自己的所见所闻都告诉姬瑾荣,然后满是崇敬地说道:“我们父亲都是大英雄。” 姬瑾荣说:“对。” 海顿看向姬瑾荣,却见姬瑾荣温柔地看着自己。他忍不住问:“陛下,你不会怪我为了自己父亲想破坏现在这来之不易的和平吗?” 姬瑾荣说:“从来就没有什么和平,”他抓住海顿长着薄茧的手,很喜欢它有点儿粗糙的触感,又温暖又结实,令他感到熟悉而怀念。他淡淡地说,“只有实力够强,才能镇住豺狼虎豹。” 海顿将姬瑾荣的话听在耳里,只觉得那轻描淡写的语气莫名地让他有些难过。他想到姬瑾荣叙述的那些不可思议的“梦境”,在那些“梦境”里,姬瑾荣必然经历过不少尔虞我诈刀光剑影。 只是当他说出来的时候却轻轻松松一笔带过,只提起他们之间是如何一次次重逢和相认。 海顿定定地望着姬瑾荣。 姬瑾荣转过头看向海顿,眼底多了几分笑意:“看着我做什么?” 海顿回抓姬瑾荣的手:“陛下你又想做什么?你从来都没有说过自己想做什么……” 姬瑾荣眼含微笑:“我想帮你做你想去做的事。” 海顿一愣。 他想到这几年来后方不留余力的支持,想到自己接手帝国军队时的顺利——这一切背后,难道只是因为他是“小元帅”吗?不,一个死去的元帅不可能有那么大的影响力。 那就只有一个解释可以说得通。 姬瑾荣一直在背后支持着他。 海顿感觉自己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 他怎么会怀疑姬瑾荣不爱自己呢,姬瑾荣明明一直这样对他好,想帮他去做他想做的事。 可是,他却连姬瑾荣想要什么都不知道。 海顿抓紧姬瑾荣的手,说:“可是,你总也会有你想做的事吧?”他目光锁在姬瑾荣脸上,想得到一丁点答案,“不能告诉我吗?” 姬瑾荣愣了愣,才把海顿的问题重复了一遍:“我想做的事吗?” 海顿的心顿时揪在一起。 姬瑾荣却没有再说话。 这个简单的问题,他居然没办法回答。如果不知道海顿就是石头,那他想做的事很简单,等待石头出现,和石头到处玩玩,跟前面几个世界一样玩够了就离开。 可现在海顿就是石头。 海顿背负着仇恨,一心想要替元帅复仇。既然这是海顿想做的事,他自然就帮着海顿去做。事实上不仅海顿,他身边的许多人也有着同样的期盼,期盼真相能水落石出,期盼背后之人能得到惩治。 姬瑾荣能明白这种心情。 所以他不介意和他们一起去做这件事。 姬瑾荣说:“我没什么想做的事。”他想了想,补充了一句,“看到你们高兴,我也挺高兴的。” 海顿说:“陛下……” 姬瑾荣说:“说起来还真有件事是我要做的。”他向海顿提起他们体内带着的系统,“我发现这边的能源很充裕,系统的升级速度大大加快了。如果能去生命之星那边试试的话,说不定会更快一些。” 由于文明程度的差距,S333和A333这对苦命的系统已经沉眠了两个世界,玄武、白虎、朱雀、青龙都沉眠不醒。 海顿本来不相信所谓的系统的存在,听到姬瑾荣这么说有点呆愣。过了一会儿,他说:“那以后我和你一起去生命之星!” 姬瑾荣说:“要进入生命之星可没那么容易,至少要得到十大近心帝国的认可,跻身成为核心帝国之列。”其他人都是没有资格去那个奇妙的“起源星球”的。 海顿觉得未来霎时明晰起来。 他坚定地说:“肯定能做到的!要不然怎么会有人开始害怕我们,背地里搞小动作想引起我们帝国内斗呢?”可惜背后的人不知道老教皇不仅不怨恨姬瑾荣削弱教廷,还是姬瑾荣最大的支持者! 对上海顿灼灼的目光,姬瑾荣莞尔:“我也这么觉得,所以我们一起试试看吧。” 海顿说:“好。” 人就是这么奇怪,一旦知道对方也需要自己,心底就不再躁动不安。 在一段感情里,“不被需要”的人是最煎熬的,因为他的双脚始终无法实实在在地踩在平地上。 * 姬瑾荣和海顿之间有了微妙的平和。 海顿已经从姬瑾荣的叙述里知道了一切,可是他对那一切的记忆却依然没有回归。 海顿甚至拒绝承认自己曾经参与那些记忆。 姬瑾荣比谁都清楚海顿有多固执,也没有强求。在这个世界里与他朝夕相处的是海顿,他没必要要求海顿想起一切、要求海顿身上有谁的影子。 于是在彼此的默契之下,他们都直接略过了这个问题,开始全面贯彻从出生开始就没怎么断过的高调秀恩爱方针。 只是这次负责向公众秀出他们有多恩爱的人换了,从以前的元帅夫人换成了如今的“小元帅”。 海顿新开的社交平台散发着浓浓的“爱夫狂魔”气息。 在所有人眼里,海顿都是个Omega——虽然是个强大又英俊的Omega!一个Omega大大方方地表达对自己伴侣的爱意,令不少Alpha都对姬瑾荣羡慕不已。 这样的Omega在床上一定很热情! 不少人都在心里暗暗眼热,但是谁都不敢说出来。 作为“热情Omega”的直接体验对象,姬瑾荣很想把这个“Omega”打包送人。海顿不仅热情如火,还拥有强大无比的学习能力,一开始姬瑾荣还能逗得海顿面红耳赤,后来直接换成海顿把他弄得浑身赤红。 Alpha和Omega好歹只在发情期才折腾得这么激烈,海顿这家伙简直每一天都在发情期! 若不是姬瑾荣的精神力也非常强悍,白天哪还能精神奕奕地处理政务、接待大臣? 姬瑾荣忙完一天的事务,正考虑着怎么和海顿约法三章,让这刚刚食髓知味的家伙克制一些。没想到海顿还没来,诺曼·西蒙先到了。 诺曼·西蒙被姬瑾荣派去几个近心帝国当使者,和他同行的是已经许久不曾离开过帝国——或者说因为Omega和“罪人”身份几乎没有离开过帝国的伊凡·莫尔斯。 他们的归来自然带回了不少好消息,比如他们的盟友又多了两个,比如维伦帝国最近有点倒霉。 诺曼·西蒙向来寡言少语,所以和姬瑾荣说明情况的是伊凡·莫尔斯。 伊凡·莫尔斯说:“就像陛下你计划的那样,我们的‘盟友’已经把维伦帝国给包围了。” 姬瑾荣微微一笑:“伊凡老师,诺曼,辛苦你们了。” 伊凡·莫尔斯怎么会觉得辛苦?这是他梦寐以求的生活:没有人在意他Omega的身份,没有人阻止他去做他想做的事,摆脱了那丑恶的标记的控制,每天都只为自己而活——这简直是世上最美好的生活。 伊凡·莫尔斯说:“可惜我们手里的筹码还不够重,否则的话我们可以轻松掐断维伦帝国与周围帝国的所有贸易线,把它困死在那里。” 和所有当初一心盼着要回到维伦帝国的人一样,伊凡·莫尔斯早已对维伦帝国彻底失望,因为他们最爱戴的皇帝陛下和元帅大人都因为维伦帝国的诡计而死于星云之间。 所有人都从回归的幻梦中醒了过来,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只长着獠牙、舞着利爪的险恶对手! 认清楚这一点的代价实在太沉重了。 所以在姬瑾荣让诺曼·西蒙前往近心星域时,伊凡·莫尔斯提出要一同前往。 姬瑾荣说:“老师不要心急,有些事得慢慢来才稳当。” 伊凡·莫尔斯对自己这个学生早已心悦诚服。他在姬瑾荣这个年纪,怎么可能像姬瑾荣这样冷静布局——即使是现在,他也可能做不到。 伊凡·莫尔斯说:“我不急,”他凝视着姬瑾荣,目光里满是期许,“我知道陛下一定会将帝国带到更高的高度,”伊凡·莫尔斯语气笃定,“即使是维伦帝国,将来也只能仰视我们。” 第95章 收服星际元帅(完) 海顿到达姬瑾荣书房前,听见的就是伊凡·莫尔斯这句话。伊凡·莫尔斯的遭遇,他已经从元帅夫人那里得知,伊凡·莫尔斯会被马修亲王标记,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皇后殿下在背后推波助澜。 皇后殿下大约是有些妒忌伊凡·莫尔斯的。 伊凡·莫尔斯是个Omega,却拥有令人羡慕的强大天赋和强悍个性,与其说他是个Omega,不如说他是个耀眼的战士。 正是因为这样,伊凡·莫尔斯才能和那么多Alpha成为朋友,而不是他们的发情对象。 元帅夫人也是Omega,她知道要克服信息素的吸引做到这一点有多不容易。 Omega和Alpha之间拥有纯粹的友谊?那也太不可思议了。 就是太不可思议,所以皇后殿下才妒忌吧? 这一点不是元帅夫人说的,是海顿自己猜测的。以他对那位皇后殿下的了解来看,那位皇后殿下真没有多善良多温柔。 姬瑾荣是皇后殿下的儿子,却得到了伊凡·莫尔斯的真心拥戴,足见姬瑾荣在众人心里是怎么样的存在。 想到姬瑾荣说“你们高兴,我也挺高兴”,这个“你们”里面除了他以外,应该包括伊凡·莫尔斯他们。 他的陛下是世上最重情的人。 海顿没有偷听下去,他大大方方地敲了敲门。 姬瑾荣抬头看向他。 海顿的目光则落在诺曼·西蒙和伊凡·莫尔斯身上。以前他总是担心姬瑾荣会喜欢上这两个人,毕竟姬瑾荣是Beta,既有可能喜欢Alpha,也有可能喜欢Omega——更何况诺曼·西蒙和伊凡·莫尔斯这么出色。 现在海顿无比庆幸姬瑾荣有那么一个“心上人”。 至少那个“心上人”让姬瑾荣不会被强大的Alpha信息素和甜美的Omega信息素吸引。 海顿说:“陛下,我们该用晚饭了。” 姬瑾荣听着海顿理直气壮的邀约,微微地笑了起来。他看向伊凡·莫尔斯和诺曼·西蒙:“老师,诺曼,我和海顿先去吃个饭。” 伊凡·莫尔斯两人自然不会阻拦他们。 谁都看得出他们的陛下和帝国的小元帅正处于热恋阶段! 海顿牵着姬瑾荣的手在长廊间穿梭。 两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世间再普通不过的小情侣。 等安安静静地走出一段路,海顿才说:“陛下最近忙完了吧?” 姬瑾荣眨巴一下眼睛,望着海顿,想知道他有什么打算。 海顿耳根微微发红。他说:“如果没什么事情要做了,我们可以悄悄逃跑一段时间。”说着说着,海顿忍不住凑上前亲了姬瑾荣一口,“陛下,我们把蜜月都错过了,马上就是结婚纪念日,我们应该去把它补上。” 姬瑾荣察觉海顿手掌中渗着热汗,知道纯情的小元帅这一刻非常紧张。他们现在相处得这么融洽,无非是因为平时还有公事可以缓和一下——如果天天都是两个人呆在一起的话,说不定就没这么平静了。 姬瑾荣想了想,答应下来:“好,我们把它给补上。”想到大臣们和老教皇跳脚的模样,姬瑾荣唇边溢出愉悦的笑意,搂着海顿的脖子亲了上去,“这个主意很棒。” 海顿耳朵后的整片皮肤都红透了,耳朵也红得滴水。不管他们之间做过多少亲密的事,他还是无法招架姬瑾荣诱人的亲近。 姬瑾荣最喜欢看到这样的海顿,顿时仰头咬了咬海顿柔软的耳朵。 海顿脑中轰地一响,搂住姬瑾荣的腰把他带到石柱后,狠狠地将姬瑾荣抵在宽大的石柱上亲了上去。柱身是洁白的,有着精美的雕花,可姬瑾荣看上去更加白皙,也更加美好,他每一下细微的喘息令海顿近乎疯狂。 海顿亲了个够本,压在姬瑾荣身上说:“陛下,你总能轻而易举地让我失控。” 姬瑾荣的胸口轻轻地起伏着,他笑着仰头,注视着海顿因压抑着情欲而微微泛红的眼眶:“你也一样。” 海顿抓紧他的腰。 姬瑾荣说:“要不我们先不吃饭?” 海顿二话不说把姬瑾荣抱了起来,飞也似的直奔寝宫。 这晚他们都没吃上饭。 像是世间所有堕入爱河的恋人一样,姬瑾荣和海顿决定偷偷摸摸做点刺激的事,比如瞒着所有人去渡蜜月。 于是在大臣们痛心疾首地认为他们皇帝陛下又被他的Omega榨干了一晚才会缺席第二天的会议时,姬瑾荣钦定的秘书长出来将这一消息告诉大臣们。 大臣们全都进入懵逼状态。 老教皇听到这个消息,顿时一乐。这两个二十来岁的小娃娃,终于解开心结走到一块了。事实上他们这五年来的劳模模式才是不正常的,年轻人嘛,就该做点年轻人该做的事。 有大臣去找老教皇寻求联合,准备在他们陛下回来后指着他鼻子骂上几个月,被老教皇这样那样一说,顿时收起了那种心思。 确实,别的Alpha和Omega结婚后,能马上分开那么久吗?他们陛下和小元帅能忍受那么久的分离才奇怪啊! 大臣们的嘴都被堵上了,所有人都哼哧哼哧地办事,生怕因为姬瑾荣不在而出什么纰漏。 好在姬瑾荣做事的原则是能不自己做的绝不自己做,大事小事都有一套详细又标准的办理章程,大部分事务离了他也能照常运转! 在姬瑾荣和海顿离开小半个月后,才陆续有人知晓他们不在帝国内的消息。 不少知道了这件事的人都惊掉了下巴。 一个帝国居然能离开皇帝正常运转那么久? 难道这位皇帝陛下平时什么事都不需要干,所以少了他没有任何影响? 为这一点感到迷惑的不仅仅是外人,还有身居宫中的皇后殿下。 皇后殿下从来没想过会有这样的事,虽然她的目光看不了多长远,可是她从这件事上清晰地意识到一切已经脱出自己的掌控。 姬瑾荣正在让帝国一点点脱离皇权的掌控! 这样的话,安迪继承帝位还有什么意义? 皇后殿下把安迪找过来,说道:“安迪,不能再让你哥哥继续下去!他这样把皇权拱手送出去,是想报复我们啊!” 安迪听到皇后殿下的话是愣住了。他像是第一天认识皇后一样,呆呆愣愣地看着皇后老半天。过了许久,他才说:“母后,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皇后对上安迪认真的眼睛,心里咯噔一跳。她有些后悔把安迪交给姬瑾荣。 皇后说:“难道不是吗?” 安迪正了正身体,目光里充满了对姬瑾荣的敬爱和孺慕:“当然不是,这些事哥哥都教过我。如果我有能力,即使把所有事情都交给别人去做也不会影响我的地位;如果我没有能力,即使把所有权力握在自己手里也不会有办点用处。母后,我们不能保证每一个后代都是绝顶聪明的人,如果有一套可以自己运转下去的良好体系,我们为什么不用呢?自古以来,因为皇帝昏聩而灭亡的帝国还少吗?想要帝国长存,我们的目光应该放得更长远一些。” 皇后呆呆地看着安迪。 安迪所说的事是她无法理解的。 难道不应该把权力牢牢地握在手里?如果把权力都分给了别人,坐上那个位置又有什么意义呢?难道只是为了留住“皇帝陛下”这个称呼? 皇后固执地说:“你被他欺骗了!他只是不想把帝位还给你而已!” 安迪握紧拳头。他觉得自己的背脊在颤抖,一边是自己生育的母后,一边是自己教养自己的兄长,他一直觉得非常为难。 可是他在姬瑾荣身边的时候,姬瑾荣从来没有说过皇后半句坏话。而皇后不仅暗地里逼着姬瑾荣签下传位诏令,还这样来抹黑姬瑾荣。 安迪是个正直的人,他无法忍受这样的事情。 安迪抬起头,目光灼亮,定定地看着皇后。他说:“母后,我并不想要那个位置——尤其是不想从哥哥手里抢那个位置。您一定不会知道,哥哥他有多受人尊敬——如果不是他不想要的话,他不会那么轻松地写下传位诏书。哥哥他根本就不屑于争抢帝位,如果他传位给我的话,一定会和海顿·克莱门特一起离开帝国——到那时,我们就再也见不到哥哥了。” 皇后怔怔地看着安迪。 安迪说:“我知道您不喜欢哥哥,但是我很喜欢——我不想失去哥哥。如果您希望有人能去和哥哥抢那个位置的话,您再生一个Alhpa吧!” 没想到从小乖巧听话的小儿子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皇后气得脸色发白:“你放肆!” 安迪没有住口的意思,他挺直了腰杆:“您恐怕还要担心,等您给我们生出下一个弟弟或妹妹来的时候,帝国早已彻底变了样,到那时Alhpa、Beta、Omega将会变得更为平等,每一个人都有同等的继承权——您将再也无法以哥哥是Beta这件事来威胁哥哥。” 皇后唇微微发着抖。 她当然知道姬瑾荣所做的一切。 姬瑾荣得到了全部Beta官员的拥护,不就是因为他大大地拔高了Beta的地位。而一直被鼓励回归家庭的Omega也拥有了更多出来工作的机会——因为姬瑾荣研发出了方便好用、价格低廉的“舒缓剂”,可以抑制标记和发情期对Omega的影响。 面对很多人提出的“Omega在工作时引起Alpha骚动怎么办”的质疑,姬瑾荣说:“为什么不是把数量同样稀少的Alpha开除出去,而要Omega一直乖乖待在家里?守不住自己理智、管不住自己下半身的危险分子难道不是Alpha?” 姬瑾荣虽然没有堵住所有人的口,可他在大臣中的威望很高,没有多少人站出来反对他的意见。 事实上随着帝国的逐步壮大,这样的转变是理所应当的。懂得的事情越多、眼中的世界越广阔,就越不愿意独守一隅,看着别人在精彩的世界舞台里大绽异彩。 不管是Alpha、Beta还是Omega,每个人首先是一个人,然后才有性别的区分。 只要是人,就会渴望表现,渴望交流,渴望被肯定。 渴望在这个世界、这个时代留下自己的痕迹。 没有人能阻挡这种人性之中最为普遍的渴望。 因此任何想要阻挡这一过程的人都是螳臂当车。 姬瑾荣手腕了得,十几年来柔风化雨地推行着自己想做的事,等众人意识到这一点以后,已经无法再改变半分。 安迪说:“您一定又认为哥哥做这些事是在为自己身份败露的那天铺路。可是,哥哥并不是这样想的,他对帝位毫无兴趣,也毫无留恋——是我们和帝国离不开哥哥。母后,我并不想说任何伤害您的话,但我绝对不会看着您伤害哥哥。” 皇后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 她知道一切都完了,她的小儿子已经彻底倒向她的大儿子那一边。她一心为小儿子争取的东西,她的小儿子根本没有半点兴趣——她一直担忧大儿子会恋栈的东西,她的大儿子也从来不曾动过心思。 那她所做的一切是为了什么呢? 那她这些年来为什么要那样疏远、那样伤害她的大儿子—— 皇后闭上眼睛,感觉自己的心有些颤抖。是的,她早该看出来的,她的大儿子根本无意久居帝位,她的大儿子早就想着要离开帝国,只是不愿去正视、不愿去承认而已。 她一旦承认了这一点,过去二十几年所做的一切就会变成笑话——天大的笑话。 安迪说:“母后,难道您不想为父皇和元帅大人报仇吗?” 皇后安静下来。 以前她从来不敢想。 她从来不敢想着“报仇”两个字,因为对于帝国来说,维伦帝国都是难以匹敌的庞然大物,对方只要抬起一根手指就能轻松将他们帝国摁死。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在姬瑾荣的带领之下,帝国越发昌盛、越发强大。如果是二十几年前,任何一个人提出“为陛下和元帅复仇”的话都会让周围陷入沉默,所有人裹了裹外套,压了压帽子,垮下肩膀、垂下眼皮,发出无奈又痛苦的叹息,黯然无比地四下散开。 现在不一样了。 如果有人把皇帝陛下和元帅大人的死提出来,所有人都会义愤填膺地捋起袖子,高喊一句:“为陛下和元帅复仇!” 有些话说出口是需要底气的。 帝国是否强盛就是民众的底气所在。 事已至此,她还有什么可说的? 皇后说:“你说得对。” * 姬瑾荣并不知道安迪在皇后面前据理力争。 他和海顿跑到各地游览,不知不觉就耗掉了小半个月。事实上走了这么久,根本没有走出远心星域,依然在附近的行星上打转。 这还是姬瑾荣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出远门。 虽然早就知道宇宙的浩淼,亲眼见到后还是觉得奇妙无比。 姬瑾荣对各个行星都很感兴趣。 经历了多少万年的演化,这个神奇的宇宙才能拥有这么多适合人类居住的行星?那个被称为生命之星的星球,又是一个怎么样的存在? 在休息的旅馆里落脚之后,姬瑾荣对海顿说:“以后我们多出来走走。” 对于姬瑾荣这个提议,海顿自然是一千个一万个赞同。受姬瑾荣影响,他在对下属们的要求也和姬瑾荣对大臣们的要求差不多,他们能做的事就让他们去做,自己不要操心太多! 他们目前抵达了远心星域边缘,往前是一个空间跳跃点,过了那儿就是接近生命之星的所谓的“近心星域”了。 海顿抱住了姬瑾荣:“为了纪念我们马上要进入近心星域,让我吻你一下吧。” 姬瑾荣微微笑了起来:“只是吻一下吗?” 海顿看着姬瑾荣眼底的笑意,整颗心都滚烫起来。他说:“我舍不得你太累,真的只是亲一下,亲一下就好。” 姬瑾荣搂住海顿的脖子亲了上去。 可惜话说得再满,两个人吻着吻着还是毫无意外地擦枪走火。 离开远心星域的计划推延到了第二天。 姬瑾荣和海顿顺利跳转到近心星域。 刚进入近心星域,姬瑾荣就感觉到浓郁的能量漂浮在空气中。这种能量对普通人而言毫无用处,对姬瑾荣和海顿而言却有着天然的吸引力,它们在他和海顿周围盘旋片刻,缓缓进入了他们体内。 海顿向来敏锐,第一时间感受到这个变化。他说:“这是什么东西?” 姬瑾荣说:“这是适合系统使用的能量,看起来这里的能量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啊。” 就是太多了一点。 这么多的能量弥漫在这个星域,会不会太危险了点?虽然一般人感受不到它们的存在,可它们却是有着随时引爆一切的可能性! 姬瑾荣说:“看来近心星域这边也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安稳。” 海顿点头。 虽然不知道这些“能量”到底是什么,可他能够感觉到它有多危险! 难怪近心星域的人要从他们远心星域交易各种基础物资,因为这边的土地大部分已经不具备生产的能力,他们只能用人工合成的方法获得维持生活所需的各种营养物品和生活用品! 在一个近心帝国上降落,海顿和姬瑾荣在街道上走了一圈,大致了解了近心星域的基本情况。 海顿忍不住说:“看来我们呆在远心星域也挺不错的。” 姬瑾荣说:“最开始也是很难的。”比较远心行星最开始都一片荒芜,不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和金钱根本无法将它变成适宜居住的星球。 海顿和姬瑾荣找了间餐馆吃饭,一看菜单,暗暗咋舌。他直摇头:“这边来玩玩还是不错的,常住就免了,连新鲜的食物都没有。” 姬瑾荣听着海顿的语气,不由笑了起来。以前多少人挤破了头想要回到近心星域,这家伙却嫌弃成这样! 姬瑾荣说:“你不喜欢也不会有人逼你过来。” 姬瑾荣这句话刚说完,就听到外面一片喧哗。 姬瑾荣挑挑眉,和海顿对视一眼。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从一艘飞舰上走了下来,那飞舰通体银白,透着圣洁的辉芒,竟是最高教廷专用的那款。 老者年纪比老教皇还大,脸上布满了皱纹。他看着不远处的一座餐馆,脸上带着难掩的惊喜:“‘转化者’出现了——就在里面!”他向来沉稳的嗓音透着几分难得的欣喜。 听到老者的话,他周围的人几乎都喜极而泣。 “转化者”是二十年前预言师们得到的一个预言,预言中说在这一百年内可能会有“转化者”出现,如果能够找到“转化者”,整片星域就可以避免灭亡的厄运。 否则的话,生命之星会逐渐膨胀,整片星域会发生毁灭性的大爆炸! 最高教廷一直在寻找“转化者”,可他们找遍了整个近心星域都一无所获——直到今天! 今天他们感受到这附近暴动的能量正渐渐趋于稳定。 姬瑾荣和海顿正要勉为其难地尝尝“人工食品”,就看见引起骚动的根源朝自己走来。 为首那个老者激动地说:“仁慈的主啊,居然是两个转化者!” 海顿:“……” 姬瑾荣:“……” 不是很懂这位老人家在说什么。 姬瑾荣和海顿被请上了前往最高教廷的飞舰。 在他们的身影消失之后,近心星域的人们很快知道了这个爆炸性新闻:退隐多年的教皇陛下亲自出来接人,接的是预言中的转化者!他们担惊受怕的日子终于要结束了! 维伦帝国的皇帝陛下第一时间知道这个消息。 “完了。”他这样想着。 很快地,皇帝陛下当机立断地下达了在位期间的最后一道诏令。 一道传位诏令——他向公众承认当初犯下的错误,并宣布将维伦帝国皇帝之位“归还”给了姬瑾荣一脉。 另一边,姬瑾荣和海顿的近心星域之旅临时变成了“生命之星多日游”。 姬瑾荣和海顿从教皇陛下的叙述里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也不是没有人能感知到周围这些“能量”的存在,神职人员就可以! 只是他们不像姬瑾荣和海顿一样携带着系统,可以轻松地让这些能量稳定下来。 在确定姬瑾荣和海顿两个“转化者”真的能让生命之星稳定下来后,教皇陛下给了姬瑾荣和海顿出入生命之星的权限,热情地邀请他每年来这边小住几天,食宿全免,吃喝玩乐一条龙全包,只要你们肯来,生命之星随时欢迎你…… 姬瑾荣、海顿:“……” 姬瑾荣和海顿在生命之星住了三天,海顿身边多了只大白老虎,姬瑾荣身边多了只……大胖朱鸟。 等姬瑾荣和海顿离开生命之星时,猛地发现自己成了近心星域和远心星域议论最多的人。姬瑾荣还接到了安迪的通话请求:“哥哥,你要呆在维伦帝国不回来了吗?” 姬瑾荣十分茫然。 没过多久他就不茫然了,因为维伦帝国的人已经赶了过来,拉着他回去举行继位仪式。 维伦帝国的皇帝陛下选择让位! 姬瑾荣和海顿对视一眼,都明白了这位皇帝陛下的选择。与其让他强大起来后对维伦帝国进行打击报复,还不如直接让位算了——这是将损失降到最低的最佳方法。 海顿整个人懵懵哒:“所以,我们要做的所有事都解决了?” 姬瑾荣:“……好像是的。” 海顿眼睛渐渐亮了起来:“虽然有点不够痛快,不过这样也挺好的,以后我们有更多时间可以呆在一起!” 姬瑾荣:“……” 这家伙的目光亮得他心里毛毛的,简直跟盯着食物的恶狼一样。 如果没有别的事要忙的话,这家伙的发情期该不会持续一辈子吧—— 姬瑾荣和维伦帝国那位皇帝陛下一样果决:“好,我答应!” 果断得找点事情做才行! 绝对不能让这家伙闲下来! 唔,先从接手维伦帝国开始吧…… 作者有话要说: 【收服星际元帅·完】 第96章 番外:记忆之门 他的陛下总是这么可爱。 海顿脑海里常常冒出这样一句话。 小时候,海顿很不喜欢自己的“未婚夫”。 明明大家都是Beta,凭什么这家伙就能伪装成“Alpha”! 这种怨念在去上Omega课程的时候变得更加鲜明。 天知道他有多羡慕姬瑾荣可以去学习机甲。 他的梦想是和他父亲一样驾驶着机甲进入战场。 海顿应对各种Omega必修课程越发敷衍。 一个人用不用心是很容易被人看出来的。 厨艺老师很快发现他的心不在焉。 那是个很温柔的Omega。 海顿总觉得自己将来如果想找伴侣的话,肯定会找厨艺老师这样的Omega,温和,美好,令人打心里喜欢。 他绝对不会喜欢恶劣无比的姬瑾荣。 海顿在心里暗暗想到,顺便把害自己要来学这种课程的姬瑾荣骂了百八十遍。 有次聚会时,姬瑾荣偶然提起一种叫“灌蜜小熊饼”的食物,神色里有些怀念,好像很想再尝一尝。 说到最后姬瑾荣惋惜地说:“可惜再也没见到那个手艺人了。” 海顿见母亲似乎很想吃,向姬瑾荣询问起具体的味道和外形。 姬瑾荣那家伙极其恶劣,唇边抿着微微的笑意,打趣般说道:“你是想做给我吃吗?我真感动。” 海顿呸地一声,表示自己做出来绝对不会给他吃! 姬瑾荣一点都不生气,详细地把口感和味道描述给他,甚至还主动提出应该用什么原料。 海顿尝试了整整一周才做出姬瑾荣所说的那种感觉。 成功的喜悦令他有点欢喜。 想到姬瑾荣想吃这个就得来求他,海顿更是自得不已,当下就回去向母亲献宝。 母亲吃得很开心。 海顿突然发现自己不再那么排斥厨艺课程。 能让自己喜欢的人吃上想吃的东西,真是太棒了! 海顿故意裹了一袋灌蜜小熊饼,在和姬瑾荣见面时拿出来炫耀。姬瑾荣那家伙特别可恨,居然直接把他压在身下,从他口袋里掏走了整袋小熊饼! 看着姬瑾荣好整以暇地坐在那里喝着香茶、尝着小熊饼,海顿气得牙痒痒。他咬牙切齿:“总有一天我可以打赢你的!” 姬瑾荣慢悠悠地说:“好啊,我等你。” 姬瑾荣说谎,他根本没有等他。 在那一个夜晚,海顿看到了和平时完全不一样的姬瑾荣。 凛凛夜风中,姬瑾荣冷静地放出一支冷箭,直直地插入那个人的咽喉。那样的姬瑾荣,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 强大,冷酷,如同从修罗场里走出来的魔鬼。 可是那样的姬瑾荣看起来那么令人心疼。 姬瑾荣和他一样大。 为什么姬瑾荣已经可以这么冷静地杀人? ——是因为早已习惯了吗? 他想要屏住呼吸,但已经来不及了,姬瑾荣已经发现所在的位置。姬瑾荣明显愣了愣,然后平静地朝他走来。 他觉得姬瑾荣每迈出一步,都像踩在他的心口一样。 咚,咚,咚。 他在姬瑾荣质问之前抢先开口:“你怎么可以杀人!” 姬瑾荣说:“他们要杀我。” 他们要杀姬瑾荣。 海顿不是笨蛋,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姬瑾荣坐在皇储的位置上,平日里风光无比,背后却免不了要面对重重危险。 只是他一直以为姬瑾荣和他一样,会被人好好地保护起来。 他本来想说点什么,最后却还是和姬瑾荣吵了起来,默不作声地由着姬瑾荣将自己送回家。 没想到到了家门口,姬瑾荣突然问:“你想和我一起学机甲吗?” 想,当然想。 第二天一早,他就进宫去找姬瑾荣。 慢慢地,他看到了姬瑾荣不为人知的一切。 也看到了姬瑾荣身边围绕着的那些人。 不管是Alpha还是Omega,姬瑾荣身边的人都极为优秀,令他生出一种莫名的危机感。 明明他一直想着将来会和姬瑾荣解除婚约,明明他一直觉得自己理想中的伴侣绝对不是姬瑾荣这样的——可是,他还是忍不住纠结。 见完诺曼·西蒙和伊凡·莫尔斯之后,这种纠结和憋闷被放到最大。 海顿觉得特别难受。 不久之后,他就病倒了。 医生说他把自己逼得太紧。 姬瑾荣亲自照料他。 他感觉自己昏迷过去之前,闻到了姬瑾荣身上的味道。不是Omega身上那种甜美的信息素,可是特别特别迷人,让他舍不得睁开眼。 他醒来后,姬瑾荣喂他喝粥。 他和姬瑾荣之间从来没有这么平和地相处过。 他觉得自己的心怦怦直跳。 而且跳得越来越快。 姬瑾荣一定是喜欢他的吧。 他这样想着,仗着自己生病要求姬瑾荣抱着自己睡。 姬瑾荣的气息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 他霎时间红了眼睛,感觉有点鼻酸,莫名地想哭。 好像这个拥抱是自己等了好几辈子才得来的一样。 他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门外有了动静,却下意识地闭着眼继续装睡。 姬瑾荣小心翼翼地下床,走了出去。 不知是处于什么心思,海顿偷偷摸摸地跟了过去。 接着他听到了姬瑾荣和兰斯医生的谈话。 原来,姬瑾荣从来没有过过一天舒坦日子。 原来,姬瑾荣不喜欢他。 原来姬瑾荣有喜欢的人。 他感到愤怒不已,又难过不已。姬瑾荣明明和他有婚约,怎么可以喜欢别人?姬瑾荣喜欢的人到底是谁?是伊凡·莫尔斯?还是诺曼·西蒙?——或者别的什么他不知道的人? 海顿感觉自己好像已经死了一回。 至少他的心像是死去了。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他和姬瑾荣之间又恢复了以前的状态——或者说比以前更糟糕。 他要压抑心底的愤怒和躁动,不得不和姬瑾荣保持距离;而姬瑾荣和兰斯医生谈过之后,也刻意疏远了他——大概是害怕他的心上人误会吧? 每每想到“心上人”的存在,海顿就有些咬牙切齿。 明明是他先到的,明明他们刚出生就绑在一起,姬瑾荣怎么可以喜欢别人? 他一定要让姬瑾荣后悔! 海顿暗暗发誓。 五年之后,他几乎掌控了他那元帅父亲留下的一切。 姬瑾荣的去意也越来越明显。 姬瑾荣甚至在继位之前按照皇后的意思写下了继位诏书,并告诉皇后自己将来会离开帝国去游历。 姬瑾荣规划好的未来里没有他。 那种锥心的痛楚又来到了海顿心头。 他在姬瑾荣窗外站了一整夜。 早上的时候,姬瑾荣醒过来了。 他静静地站在原地,定定地和床上的姬瑾荣对视。 姬瑾荣下了床,朝他走来。 姬瑾荣问:“你站了很久?” 他没有说话。 他觉得自己真的在这个地方站了很久,也许已经站了足足五年,这五年里的每一天他都想着要开口问问姬瑾荣“你的心上人是谁”“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们之间的婚约”“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 可是他没有办法问。 因为他们以前常常抬杠斗嘴,说的都是“就算世界上只剩你一个人,我也不会和你结婚”。 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可以改变这一切。 他不知道该怎么做,姬瑾荣才会把他加进“未来”里面。 没想到姬瑾荣追问了他一些事,然后搂住他的脖子吻了他。姬瑾还说:“你要和我结婚吗?” 他很丢脸地哭了出来。 喜极而泣。 等姬瑾荣陪他一起和母亲说起结婚的事,他才知道姬瑾荣突然提出和他结婚的原因。 原来是要让维伦帝国那位皇帝陛下看到皇家和军方是铁板一块。 他以为自己不会在意,结果却还是忍受不了这样的事。 姬瑾荣心里明明有着“心上人”,却为了巩固皇权而和他结婚…… 他选择在新婚第二天去了前线。 这一去,又是五年之久。 分别了五年,他心底的芥蒂渐渐淡了。 他胜利凯旋,回到了他的陛下身边。 一别五年,他的陛下更成熟,也更好看了,他怎么都移不开眼。 他已经决定好了,不管他的陛下心里有谁他都不会放手。不管是花十年、二十年,还是花个一辈子,他都绝对不可能将他的陛下拱手让给别人! 结果那一夜姬瑾荣对他说,根本没有什么“心上人”。 姬瑾荣说,他就是他的心上人,只是他忘记了而已。 有那么一瞬间,海顿真的想把姬瑾荣所说的一切当成真实的。 他真想上辈子、上上辈子、上上上辈子都是他陪伴在姬瑾荣身边——可是,那怎么可能呢?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巧、那么好的事情呢? 海顿不相信。 他也不愿意相信。 他希望他的陛下爱他,只爱他,而不是爱着上辈子、上上辈子、上上上辈子的某一个人—— 不过,不管怎么样这都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因为那个“心上人”在他们这个世界并不存在。 他可以花十年、二十年——一辈子抹掉那个“心上人”在他的陛下心里留下的痕迹,让他的陛下只爱他一个人。 他们像天底下所有普通的恋人腻在一起。 帝国的危机已经解除,父亲的仇恨也渐渐化解—— 他们已经没有什么好担忧的了。 他和他的陛下常常撂担子跑路,去各种各样的地方玩,看各种各样的山、看各种各样的水、认识各种各样的朋友——在各种各样的地方疯狂做爱,灵魂和肉体仿佛都狠狠地交缠在一起,谁都没办法将他们分开。 奇怪的是,他一直没能想起他们之间的一切。 是的,他就是那个“心上人”。 在生命之星苏醒过来的白虎和朱雀可以证明这一点。 可他就是想不起来。 他的陛下常常笑着说:“这是因为你没有完全爱上我或者完全臣服于我。” 一定要那样才能想起来吗? 他说:“可是人的一生不可能只有爱情啊,‘完全’两个字根本不可能做到。” 他的陛下听到后一愣。 接着他的陛下莫名地笑得很开心:“你说得对。” 他有些迷惑。 他的陛下说:“我很高兴。”他的陛下搂住他的脖子,眼睛有些发红,语气却有着明显的愉悦,“我很高兴你能这样说,我希望你能拥有更多的东西,比如亲情,比如友谊,比如理想和抱负。” 他有,他当然有啊。 他这样想着,却听他的陛下继续说:“以前的事,你记不记得都没有关系。”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倏然被攥紧。 疼得不得了。 这一晚,海顿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在梦里他一步一步地往回走,最后走回了一扇紧闭的房门前。他听到里面的人和别人说:“他有心上人了,我很高兴。我希望他能快快活活地娶妻生子,不用再顾着我这个病秧子……” 是这样的,一直是这样的。 他的陛下一直都这样,只希望别人快快活活地活着,自己怎么样都没关系。记得他没关系,不记得他也没关系,只要别人对他好过,他的陛下就觉得自己已经拥有过世界上最好的东西——或者说,那本来就已经是他的陛下拥有过的最好的东西。 海顿猛地睁开眼。 他的陛下躺在他的身边。 他的眼泪倏然涌了出来。 他哭着亲吻姬瑾荣的额头。 他想起来了,他都想起了。 对不起,我这么晚才想起来。 我亲爱的陛下。 第97章 收服最强哨兵(一) 暮色降临。 袅袅炊烟从村落中升起。 少年背着书包往家里走。 “阿瑾,阿瑾,你等等我们啊!”两个半大少年快步追赶着前方的少年,“阿瑾,你刚刚真是太厉害了,老师看你的眼睛都是放光的。” “阿瑾”回过头,看向身后两个跟屁虫。 他们三个人是村里的“希望之光”,很有希望考上高中去念大学。比较聒噪的那个叫陶明亮,人如其名,性情开朗,为人跳脱;比较斯文的那个叫韩嘉泽,学习很好,做事周全,这会儿正无奈地看着走在前方的少年,意思是“陶明亮就是这德行”。 前方的少年有些无奈。 少年正是姬瑾荣。 来到这个世界后,他变成了一个“初中生”。他“母亲”和“父亲”离婚了,一个人带着他回到乡下居住,忍受着众人的侧目和兄嫂的白眼。 这样的困境是姬瑾荣从来没遇到过的。 简直让他目瞪口呆。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这到底是什么鬼! 姬瑾荣观察了一圈,同龄人里也只有陶明亮和韩嘉泽是值得往来的。 于是姬瑾荣主动和这两个人结交,与他们成为了朋友。 只是偶尔也会觉得无奈。 他还是不太适应太热情的人,像韩嘉泽那样就很好。 姬瑾荣说:“明亮,你有把握考上一高吧?” 陶明亮脸上的笑容顿时垮了下去。 他说:“把握不是很大……” 陶明亮天性乐观,学习时却有些毛糙,成绩比姬瑾荣和韩嘉泽都要差点儿。 陶明亮一脸纠结:“要是我考不上一高,我们岂不是要分开了?” 姬瑾荣说:“对。” 陶明亮握紧拳头:“不行,我一定要抓紧时间恶补英语!只剩半个多月了!” 姬瑾荣笑了起来。 这样的生活其实也挺好的。 姬瑾荣说:“嘉泽英语最好,你可以多烦烦他。” 韩嘉泽:“……” 祸水东引完,姬瑾荣潇洒地回家。 回到家门口,姬瑾荣又有些发愁。他有挺多办法可以改善现状,只是每次刚冒出点小苗苗,就被这个世界的母亲给拍了回去。这位母亲的口头禅很常见:“小孩子应该好好念书,不要瞎想。” 姬瑾荣没法违逆一个真正关心自己的人的话。 他只能……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姬瑾荣推开门,走了进去。 这是个独立小院,有五六间连着的瓦房,院子里晒着些豆子和药草。姬瑾荣刚走进大门,就听到一把尖细的嗓音说:“哟,我们的高材生回来了啊?今天上课怎么样啊?又被老师夸了吗?” 上回陶明亮来他家里,没少和他家里人吹嘘他在学校的出色表现,刺得他这位舅妈心里特别不舒坦。因为这位舅妈的儿子学习不怎么好,又被舅妈给惯坏了,是家里的小皇帝。 自从他跟着母亲回来以后,姥爷心里的宝贝就换人了,换成了这位舅妈口里的“高材生”。 姬瑾荣淡淡地一笑:“没有。”他伸手替妇人拿过手里满筛的药材,轻轻松松地搬回屋里,“还要搬别的吗?” 妇人的讥讽被堵了回去。 学习又好,脾气又好,干起活来还利落—— 这怎么就不是自己儿子呢? 这时他母亲许金花从厨房里探出头来:“阿瑾回来了?” 姬瑾荣微微一笑:“嗯,我回来了。”旁边的舅妈没说话,他就自动当成不需要帮忙。他放下书包,径直走向厨房,“我来吧,您休息一下。” 许金花眼眶微微湿润。别人家的孩子这个年纪都在外面疯玩呢,她儿子却从小就懂事又乖巧,什么事都会帮着做。 许金花说:“不用,不用,你念了一天书才要休息。我一天到晚呆在家里,做个饭而已,休息什么?” 姬瑾荣扫一眼就知道许金花的想法,他笑了笑,说道:“作业我已经在学校做完了,也没什么事干,就当是活动一下筋骨吧。”他随口胡诌,“老师说我们这个年纪要多锻炼才容易长高。” 许金花半信半疑:“哦哦,这样吗?” 姬瑾荣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他说道:“这是上次参加比赛的奖金,今天老师刚带给我,我花了一些给老师的孩子买了盒鸡蛋,剩下的您收着。” 姬瑾荣的老师蹉跎到四十岁才有个孩子,可孩子母亲却在孩子出生一年后病逝,这位老师又当爹又当妈的,薪水又少得很,日子过得很辛苦。他很照顾姬瑾荣,所以拿到奖金后就去给老师买了点小礼物。 这个时代的物资似乎非常匮乏,至少舅妈常常在饭桌上为一碟鸡蛋羹的分配表现得非常激动。 所以送一盒鸡蛋应该是对的吧? 许金花看见姬瑾荣眼底的疑惑,以为姬瑾荣是在担心自己骂他乱花钱,不由伸手揉揉姬瑾荣的脑袋:“阿瑾你做得很对,是应该这样做,谭老师他很好。” 正说着,“舅妈”进来了,她的目光落在许金花手里的信封上,眼热地追问:“哎哟,这是什么啊?” 许金花把钱塞进口袋。 她不是很愿意多说:“阿瑾拿的奖金。” 舅妈说:“阿瑾真是厉害,念书都能有钱拿。” 姬瑾荣淡淡地说:“比别人多努力一点而已。” 饭菜上桌,姥爷入座。 一见到姥爷,舅妈顿时有了主心骨。她夸道:“老爷子,你不知道啊,阿瑾今天又拿到奖金了。”她看了眼许金花,比了个夸张的厚度,“那奖金这么厚呢!” 姥爷说:“阿瑾,真的吗?” 面对姥爷时,许金花有些弱气。可这份奖金是她儿子的,她不愿意把它拿出来公用。她抢先开口:“不是这样的,奖金不多,我准备给阿瑾换身新衣服。爸,阿瑾已经一年多没有换新衣服了,他正是长身体的年纪,衣服都快不合身了。” 姥爷把许金花和儿媳之间的你来我往都听在耳里,不由有些叹息。 若不是他这双眼睛不行了,他们家怎么会败落到这种程度,他儿子没出息,女儿和儿媳又太短视——若不是出了姬瑾荣这个外孙,他都快觉得他们家要完了。 人小孩都没放在心上,她们倒是计较起来了! 第98章 收服最强哨兵(二) 姥爷面带愠色。 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三十七八岁的中年人走了进来,明明是盛暑天,他却不像别的男人那样光着膀子,一进屋,就带进浓烈的汗臭味。 姬瑾荣乖乖喊道:“大舅。” 他那小霸王表弟正在吃饭,咬着块腻腻的肥肉,吃得满嘴都是肉。见到大舅也只是“唔唔”两声,算是打过招呼。 舅妈伸手轻拍表弟的背,说道:“慢点,慢点,别急,都是你的,没人会和你抢。”说着她用眼角瞟向姬瑾荣,只见姬瑾荣正端端正正地坐着,不时往许金花碗里夹些菜。 姬瑾荣不爱吃肥肉,他那一份算是省下了,所以夹个一两块给许金花她倒是没意见。 只是看着别人的儿子,再看看自己的儿子,舅妈心里难免有些不平衡—— 年纪都差不多,怎么人家的儿子就那么懂事? 见丈夫回来,舅妈顿时像找到了主心骨。她旧话重提:“孩子他爹,你可算是回来了!刚才我们正说着呢,阿瑾他又从学校拿钱回来了。” 大舅许金诚抽烟的那只手抖了抖,像是犯了烟瘾。他平时是闷葫芦性格,敲一棍子才吐一句话。没想到这次听到舅妈林美凤的话,许金诚却火了:“那是阿瑾有本事。” 林美凤被许金诚这么一噎,有些生气,可看着许金诚看起来比平时刚毅不少的脸庞,她突然有点不敢造次,只能闭起嘴巴看儿子吃饭。 许金诚对姥爷说:“爸,韩县长说我们这一带的药草有赚头,想让我负责在乡里搞个收购站,给乡里创收。您看这事怎么样?” 姥爷听到这话后陷入了沉思。 林美凤急了:“他们是看我们家晒药材赚得多,眼红了吧?当官的做事一套一套的,就设着圈套等你往里跳呢!你别傻乎乎地把我们家的赚钱法子都交代出去,到时我们可就等着喝西北风了!” 许金诚难得地强硬:“韩县长不是那样的人!”他绷着一张脸,“韩县长给我分析过了,我们自个儿晒药材去买,量少,价不高,卖不出好价钱。要是乡里统一搞个收购站就不同了,我们自己还是可以晒,乡里人采到药材也能卖过来,然后由韩县长统一找收购商,赚的钱比以前多多了!而且韩县长说了,只要我干得好,就给我转正,有个正式的公职身份——那可是铁饭碗你知道吗?” 林美凤被许金诚说得晕乎乎的。 许姥爷听完儿子的话,当即拍板定案:“那就这么定了吧,以我们家现在的情况,就算捂着那些晒药法子一辈子也赚不了几个钱,还不如按照韩副县长说的去做——真要能造福乡里也算功德一件。” 许姥爷开了口,林美凤不敢再有异议,只是在桌子底下暗暗掐了许金诚几把,怨他不先和自己商量。 许金诚没有在意林美凤的怒火,他的目光不自觉地往姬瑾荣身上飘。 从这个外甥回来的那天起,他就知道这孩子不一般,没想到他竟能左右韩副县长的意见,让韩副县长愿意出人出力出资搞这个采购站——还能让韩副县长把这件肥差给他! 许金诚夹了块油腻的肉块,不顾姬瑾荣反对塞进他碗里:“阿瑾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儿,别老让这你表弟,你看他那身肥膘——再长下去就不能看了。” 林美凤不乐意了:“许金诚,有你这么说儿子的吗?” 姬瑾荣听到这充满烟火气的拌嘴,也不觉得烦,只觉得有趣得很。盛情难却,他夹起许金诚塞给自己的肉块吃了下去。 到底是他自己做的,就算有些肥腻也不会难吃到哪里去,吃个一两块倒是不算太勉强。 姬瑾荣放下碗筷:“我吃饱了。” 许金诚说:“再吃一碗吧,吃这么少怎么长个儿?” 姬瑾荣微微一笑:“不用了,吃这么多已经有点撑了。大舅您回来前我已经吃了一大碗,后面又盛了一碗,再吃下去您可就没饭吃了。” 许姥爷听出了儿子对外孙那不同于往常的热情,没有多说什么。 他记得姬瑾荣和韩副县长的儿子韩嘉泽玩得好,自己儿子拿到这差事肯定和姬瑾荣有关吧? 许姥爷说:“我也吃饱了。”他朝姬瑾荣伸出手,“阿瑾,扶我出去散步消消食。” 姬瑾荣说:“好。” 姬瑾荣一向尊敬长辈,尤其是许姥爷这种一碗水端平的长辈。他恭谨地上前扶住许姥爷往外走,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晒谷场和池塘都笼罩在沉沉夜色里,只有夏虫与青蛙的鸣叫声时不时打破寂静的乡村之夜。 许姥爷没有说话,姬瑾荣也没说话。 许姥爷眼睛不太好,姬瑾荣就认真在前引路,沿着晒谷场一直往池塘那边走,享受着沁人的夜风。 许姥爷先开了口:“你大舅的差事,是你给他找的?” 姬瑾荣一脸腼腆,矢口否认:“姥爷您说什么呢?我今天才十四岁,小得很啊小得很,哪能给大舅找什么差事?” 许姥爷骂道:“小滑头。”他“看着”前方的水波盈盈的池塘,“我知道你是有志气的,不屑于在鸡毛蒜皮的小事上和别人相争。你给你大舅找了差事,是想磨磨他那懦弱老实的性子吧?身为一家之主,他却总是被你大舅妈牵着鼻子走,当家人的气概都被磨没了。” 姬瑾荣说:“大舅蛮好的。” 许姥爷说:“他就是觉得自己对不起你大舅妈,没钱没学历,也没个正经工作,所以结婚以后什么都顺着你大舅妈,连儿子都由着她惯成那样。我一直在敲打你大舅,可他永远没多大长进,”他赞许地“看向”姬瑾荣,“我不及你啊。” 姬瑾荣听着许姥爷的夸奖,心里有些惭愧。他若是连这点小困境都解决不了,岂不是白活了那么多辈子? 姬瑾荣说:“我真没想那么多。” 许姥爷说:“夸你你还不舒坦了是吧?好好好,我不夸你。我直接给你个任务,”他语带期许,“知子莫若父,你大舅有多少斤两我是知道的,采购站的事肯定会遇到不少困难,他要是解决不了你可得帮他出主意。” 姬瑾荣摸摸鼻头。 他这是被讹上了吗? 两个人的对话很快结束,姬瑾荣要回去“学习”。 说是学习,不如说是姬瑾荣给韩嘉泽和陶明亮补习。 表弟许天赐有点想加入,却又不敢提出来,只奔赴搬出作业在一边写,时不时凑过来问一问姬瑾荣。 对姬瑾荣在学习上的能耐,许天赐还是非常服气的。 采购站用的是县里现成的房子,不到两周就搞好了。 许金诚果然遇到不少难题,姬瑾荣和韩嘉泽正好背着书包回到县城念书。他们过去采购站看了看,在旁边支了几招,把采购站的日常运作模式定了下来,慢慢地就坐起来了。 许金诚满面红光。 走出采购站,陶明亮一边走一边说:“阿瑾,我看你大舅走路都是飘的。” 韩嘉泽觉得陶明亮的“飘”字用得很精准。 他说:“我爸爸说晚上让你去我家里吃饭。”韩嘉泽的父亲是副县长,平时其实住在县城里,只是韩嘉泽想和姬瑾荣、陶明亮一块学习,顺便回来陪陪爷爷,才和姬瑾荣两人一起回村。 姬瑾荣说:“好啊,那我去蹭一顿饭。” 韩嘉泽见陶明亮有些失落,补了一句:“明亮也一起来吧。” 陶明亮眼睛一亮:“可以吗?” 韩嘉泽点点头。 三个人到学校放下书包,就去了韩嘉泽家里。 韩副县长晚上没有应酬,正坐在那儿看报纸。听到开门声,他放下报纸打量着走在儿子身后的两个同龄人,一个年纪小小却老成从容,一个眼睛明亮笑容腼腆。 韩副县长对自己儿子挑朋友的眼光很满意。 他满面笑容:“坐吧,嘉泽常常提起你们,一直都没机会见一见,这回总算见着了。” 姬瑾荣也微微地一笑,向韩副县长问好:“韩叔叔。” 陶明亮赶紧跟上:“韩叔叔!” 他们不是第一次到韩嘉泽家,不过韩副县长很忙,所以以前都没碰上。 韩副县长说:“坐吧,饭已经做好了,就等你们上桌了。” 饭菜不算太丰盛,但考虑到三个孩子都是长身体、耗脑子的时候,所以每样菜的量都很足。 姬瑾荣和陶明亮都没有太客气,和韩嘉泽一块把桌上的菜都扫荡光,对旁边的韩母说:“伯母您的手艺真好。” 韩母顿时喜欢上这两个孩子了,慈和地说:“喜欢就多吃点。” 姬瑾荣和陶明亮摸摸滚圆的肚子,都说吃不下了。 韩副县长似乎有了聊天的兴趣,提起刚才在报纸上看到的新闻,询问姬瑾荣的看法。姬瑾荣虽然没看今天的报纸,但以前都去门卫室蹭着看了不少,头头是道地和韩副县长分析起事情发展到今天的必然性和必要性。 韩副县长从韩嘉泽口里听说“采购站”设想时已经觉得姬瑾荣不一般。 他没有立刻将姬瑾荣找过来,而是让韩嘉泽去把姬瑾荣心里的章程都问出来。一来他是想看看这小娃儿是不是真有那份本事,二来也是想让自己儿子多学着点。 现在当面一聊,韩副县长发现这个小娃儿比自己预想中还要了不得。 如果不是姬瑾荣那张脸稚气无比,他都快以为坐在自己面前的是个经验丰富的官场老手了。 闲人看报是消遣,当官的看报就是看风向、看政策。 像姬瑾荣这种敏锐的洞察力,是许多人练上大半辈子才能做到的! 看来顾家白丢了一个宝贝啊。 韩副县长官儿虽小,却是首都韩家的旁支。他作为旁支“小族长”去首都韩家汇报时,听说过关于顾家的秘辛。 顾老爷子的长子曾经流落在他们这一带,失去大部分记忆和个乡下女人生了个孩子。 后来这位顾家长子想起了自己的身份,当即抛下女人和儿子回了家,把这边的一切当成耻辱来看待,不允许任何人提起他的“前妻”和儿子。 韩副县长第一次听到“顾瑾”这个名字时就想到了那则传言。 韩副县长回村里时远远见过许金花,模样在村里算是标志的,只是性格太怯弱,文化水平也不高,那位顾家人看不上也挺正常——不过翻脸不认人之后连儿子都不要,未免有些太薄情了。 可怜姬瑾荣身上流着首都顾家的血,却只能生于乡野、长于乡野,连踏入首都顾家的资格都没有。 韩副县长不知道让儿子和姬瑾荣结交是不是好事。他们这一支永远都不受首都那边重视,什么好事儿都轮不到他们,更别提利用家里的资源—— 他必须自谋出路。 这个“出路”自然不可能在姬瑾荣这小娃娃身上,但这小娃娃将来肯定会有大出息,他不介意在这小娃娃羽翼未丰时多帮扶帮扶。 首都顾家这事儿做得不地道啊。 韩副县长心里有了打算,与姬瑾荣聊得更为深入。 韩嘉泽和陶明亮在一边面面相觑,都发现自己插不上嘴。 原来差距真的这么大吗? 韩副县长在评估姬瑾荣,姬瑾荣也在评估韩副县长。 最后他们心照不宣地达成一致:这孩子(人)可以拉一把。 从此以后,姬瑾荣就成了韩家的常客。 他与韩嘉泽的关系也越发亲近。 六月底,中考放榜,姬瑾荣、韩嘉泽、陶明亮都以名列前茅的成绩考上了市一高,喜得县初中的校长白胡子一颤一颤的,眼睛都笑成一根线,压根找不着了。 要知道他们这所市一高的升学率几乎是百分之百,一脚踏进一高,就等于半只脚踏进了大学啊! 韩副县长高兴了一个暑假。 到开学前几天,一个馅饼又砸到了他头上:市委里有个空缺,首都韩家那边不想它落到其他家族的人手里,终于想起了他们这个没落的旁支,决定把他塞上去充数。 韩副县长高兴地把姬瑾荣叫过来吃饭庆祝。 姬瑾荣倒是平静得很:“恭喜。”他微笑着说,“我还怕去了市区就吃不上伯母做的菜了。” 看着姬瑾荣脸上的笑容,韩副县长冷静下来。 这虽然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可要真正把它吃进嘴里可不容易啊。他原本还想着等稳定下来再把妻子接过去,听到姬瑾荣这话后却改变了主意:“对,我们就是去给你们陪读的。” 姬瑾荣没有明说,他却明白姬瑾荣的意思,情况越是复杂,越是要冷静应对。他刚晋升上去,最好什么事情都不要干,先好好观察局势再做打算。 韩副县长把接下来的“重心”敲定为陪儿子上学、和妻子安家,趁此机会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等待适合争权的时机。 姬瑾荣很喜欢聪明人。 姬瑾荣说:“有件事还得拜托您一下。”他面带腼腆,“我想把我妈接到市区一起住,您找房子的时候能不能顺便帮我找一找。” 韩副县长爽快地答应:“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姬瑾荣也爽快地告辞。 韩母见姬瑾荣走了,走进书房替韩副县长揉了揉肩膀,说道:“你对这孩子好像很重视。” 听出韩母的疑问,韩副县长毫不避讳地夸道:“论风向的把握,我敢说县里没有人比得过这孩子。这次若不是他从旁指点,让我适时地和本家那边联系了两次,本家那边肯定想不起我来。” 韩母吃惊地说:“这孩子还那么小……” 韩副县长说:“他可是首都顾家的血脉,说不定会是传说中的‘觉醒者’。” 韩母心头一跳。 他们只是首都韩家最边缘化的旁支,可也足以知晓不少寻常人不知道秘辛。在辽阔的西欧大陆那边,已经有不少国家成为“无人区”,事实上他们的公民都还待在原本的国家里——但是,早已变成了“活死人”! 所谓的“活死人”,是变异人的一种,他们的大脑被病菌侵染,肢体被病菌控制,四肢发生各种各样的异变——听说甚至有“活死人”长出了翅膀,可以在天空中飞行! 这些“活死人”没有自己的思维,只剩下狩猎的本能,而且因为变异的关系,他们比人类的实力强悍近百倍! 也就是说,即使是一百个人对上一个“活死人”,也不一定有胜算。 他们夏国暂时没有“活死人”大规模爆发的现象出现,但个别地区已经出现了小范围的变异。 为了清理这些“变异点”,不让变异范围扩大,夏国正在各地秘密寻找“觉醒者”。而首都顾家,是出现“觉醒者”最多的家族! “觉醒者”分为两种,其中一种叫做“哨兵”,他们的五感十分敏锐,是正常人的千百倍。由于要支撑这种过于强大的五感,他们的精神力也比正常人强悍千百倍——这使得他们如同“活死人”一样容易狂化! 为了解决这类“哨兵”的巨大缺陷,各国都进行了极为漫长的研究,最终有人从某些“哨兵”的伴侣身上找到了解决办法。 当“哨兵”和他的伴侣相容性高时,他的伴侣就可以为他梳理狂化的精神力,让他们始终维持在稳定状态! 夏国干脆利落的“处理方案”很受诟病。 不过很快地,那些家伙就没有时间来“诟病”他们了——因为他们整个国度因为他们的“爱和宽容”迅速“活死人”占据。 “活死人”是可感受不到所谓的“爱和宽容”。 韩副县长回怀疑姬瑾荣是“觉醒者”不是没有原因的。 一来姬瑾荣是顾家人,二来姬瑾荣展现出来的才能普通人根本不可能拥有。 他的儿子韩嘉泽聪明吧?还不是被姬瑾荣彻底折服,心甘情愿地成为姬瑾荣的“小智囊”。 当然,很多时候姬瑾荣只是故意把思考的机会留给他儿子,并不是真的想不出应对办法来。 韩副县长觉得自己这几年做得最对的一件事,就是让儿子韩嘉泽好好和姬瑾荣结交。 夫妻俩的对话结束了,姬瑾荣却碰到个许久不见的亲人:二舅许金义! 许金义早早入伍当了兵,姬瑾荣见到他的机会不多,但一见到他就认了出来——毕竟许金义和许金诚长得一模一样,只是体格要更健壮些,身板要更英挺些。 姬瑾荣敏锐地从许金义身上嗅到浓浓的血腥味。 他想了想,还是开口和许金义打招呼:“二舅。” 许金义正看着县车站,琢磨着要不要回家一趟,突然听到这么一声叫喊,有些吃惊地转过头。 等看到树荫下站着的姬瑾荣时,许金义更吃惊了。他入伍前见过自己这个外甥,但那会儿这外甥还是小小的小豆丁,没给他留下太多的印象。 可眼前的姬瑾荣看起来却那么出色,任何人看了一眼都不可能忘记他! 这小外甥好像有点招人啊。 许金义虽没真正和姬瑾荣相处过,却已经为外甥的将来担心起来。他外甥这么好看,可不能被那些牲口看见! 许金义欢喜地说:“是阿瑾吗?” 姬瑾荣点点头。 许金义正要伸手揉揉姬瑾荣的脑袋,耳神经和嗅神经却倏然绷紧。他一把搂过姬瑾荣,带着姬瑾荣消失在人来人往的街头。 饶是姬瑾荣曾经也以不同的方式往天上飞过,却还是震惊于许金义动作的敏锐度。 他稳稳地靠在许金义怀里,问道:“二舅,怎么了?” 许金义也正震惊着。 因为他发现四方有不少“目标”正在朝县城聚拢,简直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恶鲨!原以为他们这支小队已经把这一带给清理干净了,没想到竟还有这么多漏网之鱼。 只是,这些漏网之鱼为什么突然自己现身? 许金义说:“这周围有点危险,我已经离队了,没办法参加行动。我需要去找个地方把身上的血腥味洗掉,以免被‘目标’找到我这边来。你在这边念书,给我指个路,让我去洗个澡吧。” 姬瑾荣知道许金义呆的队伍不是寻常队伍,没有多问什么。他说:“韩叔叔家就在附近,我可以带您去跟韩叔叔借个浴室。” 许金义点点头,搂着姬瑾荣前往韩副县长家里。 在许金义抱着人落下之际,一个人站在远处的屋顶上眺望着远方。 漏网之鱼,果然自动现身了! 在这人脚下,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少年哇哇大哭:“你敢这样对我,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知道我是‘觉醒者’吗?等回到首都,我叫你好看!” 那人眉头都没皱一下,淡淡地对部属下令:“抽血。” 那少年的手臂被稳稳按住,针筒从他身体里抽出一管血液。等血抽够了,那部属拔出针头,轻轻推动活塞,将血液“注入”空中。血液里那些肉眼看不见的信息素在空中飘散开,飘到了县城的四野。 那些“漏网之鱼”像是嗅到了食物的野狼,行动得更为迅捷。 果然,向导的信息素可以吸引“目标”现身! 那人的脸色变得更为冷峻,仿佛已经没有半点人类的情绪。他向部属下令:“看好他。” 被绑住的少年眼看搬出家里威胁也没有用处,心中涌起一阵难言的不安和惶恐。 不,不能这样下去,这家伙是个疯子,他必须逃跑! 再这样下去的话,他一定会直接被当成诱饵扔出去的! 面对那些可怕的“目标”,他根本毫无招架之力! 他必须逃! 第99章 收服最强哨兵(三) 韩副县长见到许金义时吃了一惊。 这许金义,是觉醒者! 听说姬瑾荣的来意,韩副县长亲自带许金义进了浴室。 姬瑾荣一直在观察,他发现韩副县长很震惊。那种震惊,是知道内情的震惊,也就是说韩副县长知道一些他不知道的情况。 姬瑾荣坐在沙发上,定定地看着韩副县长。 不知为什么,韩副县长竟被他看得有些心虚。 韩副县长眉头皱了皱,也坐到沙发上,和姬瑾荣说起“觉醒者”的事。 很显然,许金义是个“觉醒者”,而且是个五感超凡的哨兵! 韩副县长说:“如果他是中途离队的话,说明他的精神力已经濒临崩溃,需要找到适合的向导。可向导比哨兵更难找,因为他们一般不会像哨兵那样出现表征,只有通过血液检查才能发现他们体内有没有向导信息素。” 姬瑾荣仔细地听着。 原以为他终于来到一个普通世界,没想到在这边过了几年之后,才知道这世界还有这样的存在。听到韩副县长说起“活死人”,姬瑾荣想起魏霆钧曾经向他说起过的“末世”。 末世人类往两个不同的方向变异,一种是“丧尸”,另一种则是“异能者”。 这个世界的“活死人”和“觉醒者”应该和魏霆钧所说的一切差不多。 魏霆钧理应是每个世界中最强悍的存在,在这边是不是也变成了“觉醒者”? 姬瑾荣眉头一跳。 他说:“要是哨兵一直找不到向导会怎么样?” 韩副县长也不是很清楚。他说:“据我所知,首都那边好像研发出了某种药剂,可以抑制哨兵体内的狂化因子。但是,使用了这种药剂之后,哨兵强大的精神力也会随之被破坏,变成普通人。” 姬瑾荣看向浴室。他二舅出身普通,恐怕很难找到和自己相容性高的向导,所以将来很可能就是被注射一剂药剂变回普通人。 姬瑾荣眉头微锁。 这时许金义出来了,也不知他是怎么弄的,身上的衣物没了血迹,而且清清爽爽的,不像泡过水。他剃着短寸头,粗眉大眼,看上去还像个帅小伙。 许金义的目光落在韩副县长身上。 哨兵听觉敏锐,姬瑾荣和韩副县长的对话他都听到了。能够接触到“觉醒者”的秘辛,看来这位副县长的来历肯定不一般! 可这位出身不一般的韩副县长,对待姬瑾荣的态度却让许金义有些捉摸不透。 ——至少并不像对待十四五岁小娃娃的态度。 而姬瑾荣在听到“活死人”和“觉醒者”的存在时,竟那么平静地接受了这种令人匪夷所思的事! 由此可见,他这位外甥并不是普通人。 许金义想到外甥身体里流淌着谁的血液,眉头重重地跳了跳。 许金义成为“觉醒者”后,特意打听过关于首都顾家的事,他知道姬瑾荣那位“父亲”很快又娶了妻,生了一双儿女,而他那双儿女都是“觉醒者”! 女儿是哨兵,儿子是向导。 有这么一双儿女在,姬瑾荣那位“父亲”也算“一雪前耻”了。 呸! 许金义在心里暗暗啐了一声。他顶好顶好的妹妹,给那家伙生了个顶好顶好的儿子,那家伙却把他妹妹和他外甥当成耻辱! 背信弃义的人才是耻辱吧? 许金义不愿意让姬瑾荣知道太多,他起身向韩副县长道别:“我和阿瑾先回去了。” 韩副县长点头,亲自送他们离开。 等许金义和姬瑾荣走远,韩母开口问:“你就这样把‘觉醒者’的事告诉阿瑾真的好吗?” 韩副县长说:“没什么不好的。”他想到许金义身上那种强悍的气息,“既然许家能出一个哨兵,说明许家的血脉也有觉醒的可能性在。也就是说,顾家人和许家人的后代很有可能是‘觉醒者’——与其让阿瑾一无所知地面对未来的一切,还不如把我们知道的东西都告诉他。” 韩母点点头。 经过这半年来的往来,她是真的喜欢上了姬瑾荣这孩子,不愿意他事到临头才知道真相—— 到那时候,姬瑾荣恐怕会沦为别人手中的棋子或武器! 另一边,许金义和姬瑾荣考虑是直接回去,还是掩人耳目坐车回去。 许金义说:“我刚才抱着你那么跑,你就一点都不害怕?” 姬瑾荣摇摇头:“有什么好害怕的。” 许金义说:“算了,我们还是坐车回去吧,回村里就那么一趟车,回去不坐车的话,过两天出村肯定会被人问起。”出村的时候许金花她们肯定会来送行,总不能也飞着跑吧? 姬瑾荣点头。 许金义说:“关于我的事,你别和你妈妈她们说起。” 这话说完,许金义忍不住打量起姬瑾荣。 姬瑾荣给他的感觉一点都不像乡下长大的小孩,反倒像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比他远远见过的那些“名门世家”还要多几分从容和早熟。更重要的是,姬瑾荣给他的感觉非常舒服,就好像鱼遇到了水,身体里那些躁动不安的精神力都慢慢被抚平。 许金义的目光在姬瑾荣身上停留太久,令姬瑾荣疑惑地抬起头。 许金义莫名觉得有些窘迫,他老脸微红:“阿瑾,你快成年了,有没有觉得身体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姬瑾荣一想就明白许金义的意思。 他说:“您觉得我有可能是‘觉醒者’?” 许金义沉默下来。 他是哨兵,比正常人更容易察觉向导的存在。虽然他没有接触过真正的向导,可他的直觉告诉他现在这种通体舒畅的感觉和姬瑾荣有关——能够轻松抚平哨兵狂躁的精神力的,只有目前数量极其稀少的向导! 姬瑾荣说:“回家再说。” 许金义也醒悟到大街上不是说话的地方,和姬瑾荣一起坐车回村。 车走到半路,姬瑾荣的心脏猛然跳动了几下。 而他身边的许金义整个人警惕起来,锐利的目光眺望着远处的山林。 许金义与姬瑾荣对视一眼。 他们都能清晰地感觉到,不远处的深林之中正在进行一场惨烈的厮杀。参与厮杀的其中一边,是拥有着强大精神力的哨兵! 这种精神威压,普通人根本无法感觉到。 许金义神色一凛,小声问姬瑾荣:“阿瑾,你感觉到了什么?” 姬瑾荣眉头直跳。 他感觉到一个巨大的威胁正在逼近。 而且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嗤—— 拉人的小破汽车倏然停了下来。 司机探出头去,恼火地骂咧起来:“你怎么回事啊?突然从旁边钻出来,不要命了是不是?要不是我停得快,可就直接撞到你了!” 姬瑾荣和许金义闻声看去,只见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男人站在那里,衣服是黑色的,衬得他的一张脸更为冷酷。 男人抬眼往车里扫了一眼,说:“坐车。” 姬瑾荣眉头跳得更厉害了。 许金义失声惊呼:“是他!” 汽车不大,所有人都是认识的,听许金义这么一喊,都转过头看向他。 许金义意识到自己失言,忙对司机说:“刘叔,这是我战友来着。” 刘司机闻言打开车门,说道:“上来吧,下次……”对上满身煞气的男人,他的声音变低了,却还是忍不住把劝告给说完,“下次可别这样拦车了。” 许金义听得心里发急,生怕男人发飙。他站起来掏出零钱,帮男人付了车钱,声音紧张得打颤:“谢谢刘叔!” 男人没在意这点小事,他径直走向许金义原来的位置上,坐到了姬瑾荣身边。 姬瑾荣觉得自己像是被恶狼盯上的猎物。 他警惕地看着男人。 男人淡淡地开口:“你的名字。” 姬瑾荣感觉到一种强烈的心悸。 从许金义的表现看来,眼前这男人绝对是个哨兵,而且是比许金义要强悍很多的哨兵——不管是地位还是实力! 而且,这家伙给他的感觉实在太熟悉了。 姬瑾荣眉头一皱。 这人很像魏霆钧。 如果魏霆钧不是对他抱有那种感情,和眼前这人是非常相像的!对于他以外的人,魏霆钧总是冷酷而冷漠,一双眼睛里永远不带半点情绪,叫人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这个人很强。 强到令许金义他们害怕。 姬瑾荣微微仰起头,与男人对视。 男人扫了他一眼,像是在审视一件货物。过了几秒,他再次开口:“名字。” 许金义已经折返。 察觉男人和姬瑾荣之间的暗涌,许金义说:“长官,您——” 男人看了他一眼。 许金义闭上嘴巴。 姬瑾荣一点都不害怕。 他说:“我叫顾瑾。” 顾? 男人眉头一挑。 他对许金义说:“你找别的位置坐。” 许金义担忧地看向姬瑾荣。 姬瑾荣笑了笑,对许金义说:“二舅我有点困了,先睡一觉。”说着他还真靠到了椅背上,闭上眼睛舒舒服服地休息。 许金义只能坐到旁边的位置上,时不时关心地看向姬瑾荣那边。 这个男人是他们这次行动的最高长官邵峻英,也是众人口中的“煞星”——他组建了第一批清剿“目标”的队伍,也就是他们这个特别行动队的前身!若不是这个男人够狠,夏国恐怕也不可能在最短时间内把“目标”控制起来! 在这种危机面前,对“目标”讲人道和仁慈就是在拿自己和亲人的性命来开玩笑。 这是许金义从无数次和战友一起出生入死的经验里总结出来的教训。 也正因如此,他们对邵峻英又是敬畏又是景仰,感情十分复杂。 许金义不知道邵峻英为什么突然上他们这辆车,心脏忐忑了一路,终于见着了他们的村子。 邵峻英竟也跟着一起下车。 许金义说:“长官,您是要……” 邵峻英看了姬瑾荣一眼,坦然说道:“住一晚。” 姬瑾荣是被邵峻英推醒的,在邵峻英手触碰过来的一瞬,他感觉自己头皮发麻。他有种强烈的感觉,眼前这个男人就是魏霆钧,只是这个男人和以前几个世界一样把他忘得干干净净而已。 而且,在这个世界他们似乎有另一种羁绊。 这种羁绊很可能就是许金义猜测的那种。 他是向导——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和眼前这家伙的相容性应该非常高。所以在两个人有肢体接触的时候,他会比以前都要敏感! 姬瑾荣很有礼貌地说:“谢谢叔叔叫醒我。” 听到姬瑾荣的一声“叔叔”,邵峻英脸皮抽了抽。他打量着姬瑾荣,本来那张脸就够稚气了,和哨兵的体格比起来这孩子简直只能用娇小来形容。 刚才邵峻英清理完一批残余的“目标”,就察觉一股巨大的吸引力从姬瑾荣这边散发出来,使得他不得不追随本能找了过来。 没想到吸引他的竟是个十来岁的小孩子。 这小孩还姓顾。 邵峻英记忆力了得,几个念头的功夫就知道这小孩的来历。这是首都顾家流落在外的血脉,被扔在外面十几年,这孩子却被教养得很好,不怕事,不露怯,即使对上他这个煞星也一点都不害怕。 甚至还和他开起了玩笑。 下了车,邵峻英纠正姬瑾荣的叫法:“别叫叔叔。” 姬瑾荣眨巴一下眼睛,故意说:“应该叫伯伯吗?您比我二舅大,是该叫伯伯才对。” 邵峻英看了看旁边的许金义,不明白自己哪里看起来比许金义年纪大了。他说:“你怎么知道我比他大?” 姬瑾荣有理有据:“二舅叫您长官呢。”他好奇地观察着邵峻英,“难道您比二舅小?” 邵峻英没有说谎的习惯:“我比他大五岁。” 姬瑾荣默默地算了算差距。 唔,这个差距好像真的挺大的…… 姬瑾荣笑眯眯:“伯伯您看起来可真年轻!” 邵峻英:“……” 邵峻英说:“不要这样喊。” 姬瑾荣望着邵峻英。 邵峻英说:“邵峻英。”见姬瑾荣眼底有着迷惑,他少有地解释了一句,“我的名字。” 姬瑾荣爽快地改口:“邵哥。” 在一旁听他们说话的许金义心都快跳出嗓子眼。 真不知道他那妹妹是怎么教孩子的,怎么就教出这么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祖宗! 邵峻英跟着姬瑾荣、许金义到达许家院子。 林美凤正在收药材,见到许金义有些吃惊,接着她尖细的嗓音再度出现:“他二叔回来了?”她惊喜地往屋里喊,“爸,天赐,金花,他二叔回来了!” 许金义喊人:“大嫂。” 林美凤见到站在姬瑾荣身边的邵峻英,脸上带着惊异:“金义,这是谁啊?”瞧见邵峻英那双冷峻的表情,她局促地搓着手,有些不太自在。 姬瑾荣说:“这是二舅的战友,比二叔还厉害呢。” 林美凤一听就懂了,姬瑾荣的意思是这男人在军队里的地位比许金义高,是许金义的上官。林美凤忙说:“您请进,您请进。天赐,有客人来了,出来给人泡茶。” 许天赐在房里看书看得正入迷,“哎”地应了一声,却没有动一动的意思。看见许金花拿着热水壶出来,姬瑾荣上前说:“我来吧。” 姬瑾荣熟练地泡茶。茶是他和许金花一起去采的,也是他和许金花一起采的,姥爷很喜欢喝,所以大部分都留在家里,剩下的才给他带到学校去喝。 水过三遍,茶色澄清漂亮,袅袅茶香沁人心脾。 姬瑾荣将茶递给许金义和邵峻英。 邵峻英的目光始终落在姬瑾荣身上,只腾出一分心思听许金花和许金义兄妹俩叙话。 午睡中的许姥爷也醒过来了,他眼睛不好使,姬瑾荣一见他出来就上前扶他走向他的座位。许姥爷摆摆手:“在家里扶我干什么,招呼客人去。”他“看向”邵峻英的方向,“我眼睛不好,招待不周,不要见怪。” 邵峻英说:“是我打扰了。” 邵峻英口里说得客气,做的事却一点都不客气,在许家吃了顿饭,并且表明了今晚要在许家“借宿”的意图。 由于家里多了许金花和姬瑾荣,许金义又回来了,多了一个客人房间显然不够住。 许金义本想着让姬瑾荣和许金花睡一晚,自己去和许姥爷挤一晚,把姬瑾荣的房间腾出来给邵峻英。邵峻英听到后却不太赞同,他跟着许金义他们喊:“阿瑾。” 姬瑾荣看向邵峻英。 邵峻英说:“你十五岁了。” 姬瑾荣笑眯眯:“十四岁零十个月,没到十五。” 邵峻英脸色微黑。 他绷着一张脸:“那也是快要成年了,不适合再和你妈妈睡在一起。” 姬瑾荣“哦”了一声。 邵峻英说:“和我睡一间。” 许金义心里咯噔一跳。 他的目光在邵峻英和姬瑾荣身上来回逡巡。 许金义说:“长官,这——” 邵峻英说:“就这么定了。” 夜色渐深。 姬瑾荣洗了个澡,穿着相对软和的旧衣服当睡衣,抱着第二天要穿的衣服回到房间。邵峻英坐在床沿等着他,见他进来了,目光落在他光洁的脖子上。 姬瑾荣说:“邵哥,你喜欢睡里面还是睡外面?” 邵峻英说:“外面。” 姬瑾荣点点头,手脚并用地爬上床。正要越过邵峻英钻进被窝,却被邵峻英拦腰抱住。 姬瑾荣感觉被触碰的地方像是触了电似的。 他瞪圆眼睛,仰头看着邵峻英。 邵峻英笃定地说:“你是一个向导。”而且和他相容性很高。 这种感觉在邵峻英过去二三十年的生命中是完全没出现过的,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其他人都担心他会因为没有向导而狂化,但他从来没有出现过任何失控症状,也对“分配”的所有向导没有半点相容性。 是的,没有半点相容性。 这令博士十分困惑。别的哨兵即使和已发现的向导相容性不高,至少也有个50%,可以由被称为“向导素”的信息素缓和狂化症状。 可是他不一样。 他和其他向导都不相容。 博士费尽心思从西欧、北美那边找了不少资料,发现他这情况与一种名为“黑暗哨兵”的特殊哨兵类型非常相似。 黑暗哨兵天生不需要向导。 没想到在这个偏僻的小县城,竟有这么个与他相容性非常高的小向导。 如果博士知道这一点的话,肯定会兴奋地把这小向导抓回去验血,认真测定他们之间的相容性。 邵峻英感觉怀里的身体很纤细,好像他稍一用力就能将那腰给折断。 这家伙明明是在乡下长大的,却像个锦衣玉食养出来的世家少爷,要是被人发现了他的向导身份,不知会遇到什么事。 世家出来的向导可以挑选自己的哨兵,像姬瑾荣这样的可就不一定了,说不定会被强制分配下去。 没办法,目前发现的向导实在太少了。 也许是因为两个人相容性高的原因,邵峻英发现自己竟有些不忍看着姬瑾荣遭遇那样的事——不,与其说他不忍,还不如说他不愿意。想到怀中这小向导可能会被“分配”给别的哨兵,他心里就涌起一种难言的不悦,恨不得现在就去将那个哨兵给杀死。 邵峻英掩下眼底涌动的情绪,语气平和地提出一个建议:“我不需要向导,但是我可以先和你进行精神结合。这样的话,就没有人敢来打你的主意了。” 姬瑾荣虽然是白天才知道“哨兵”和“向导”的存在,可他从韩副县长的话里完全可以猜测出“向导”——尤其是“平民向导”目前的现状。 有时候并不完全是“物以稀为贵”,现在夏国需要依赖的是哨兵的特殊能力,所以一切会先以强化哨兵的能力为前提。 姬瑾荣凝视着邵峻英。 如果说在这之前他不确定这人是不是魏霆钧,那在邵峻英提出这样的提议之后,他已经可以确定他们是同一个人。 即使做着世间最冷酷的事,他家石头的心肠依然是柔软的。 姬瑾荣没有立刻答应,而是问:“你为什么不需要向导?” 邵峻英一语不发地看着姬瑾荣,明摆着不打算多说。 姬瑾荣没辙,只能说:“精神结合要怎么做?” 邵峻英说:“你想好了?”他提醒,“我的精神力很强,要是我们进行了精神结合,你以后可能再也没办法接受别的哨兵。” 姬瑾荣眨了一下眼睛:“普通人呢?” 邵峻英想了想,说:“应该没什么问题。”普通人连精神力都感应不到,当然无从感受精神结合后的阻断屏障。只是等怀里这小家伙再长大一点,他不一定还会放他在普通人的世界里——所以也没什么问题,反正不可能再接触到他们。 姬瑾荣可不知道邵峻英心里有着多险恶的想法,他心里已经给邵峻英贴了个“心肠柔软大好人”标签。他毫无防备地说:“那我想好了,我们开始吧。” 邵峻英说:“虽然我目前确实不需要向导,但未来的事谁都说不准。如果将来我狂化了,你必须尽你所能为我疏导——这是向导与哨兵结合后的义务,你愿意吗?” 姬瑾荣说:“没问题。” 邵峻英说:“那好,闭上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叔叔~ 邵邵:不要叫我叔叔。 陛下:伯伯~ 邵邵:…… #陛下比我小太多怎么办# #等我先来个精神结合冷静一下# 第100章 收服最强哨兵(四) 若不是隐约确定眼前的人是石头,姬瑾荣不可能完全放松警惕。 可感受到邵峻英身上那种熟悉到令他无法防备的气息,姬瑾荣不由自主地卸下心防,按照邵峻英的指示闭上眼。 邵峻英注视着自己怀里才第一次看见的少年。 俊秀的眉眼、笔挺的鼻梁、偏薄的朱唇,明明是个漂亮少年,却又有着难得的英气,和他见过的那些向导完全不一样。 邵峻英不认为“一见钟情”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他觉得完全是信息素和相容性在作祟。 不过世上所有的爱恋,未必不是荷尔蒙的功劳。 邵峻英从不瞻前顾后。 既然遇上了,当然是先趁这小孩还懵懵懂懂,先哄他答应在身上打上自己的标记再说。至于以后这小孩发现了会不会跳脚,等这个“以后”到来的那天再说吧。 邵峻英缓声发出指令,让姬瑾荣放松心神。 他的精神力化作细丝,缓缓地缠绕着姬瑾荣的“精神体”。姬瑾荣还没成年,“精神体”原本应该比较弱小,没想到姬瑾荣和他一样,精神力天生就强于别人。 如果这小孩不愿意,一般人也无法强制他进行精神结合。 意识到这一点,邵峻英心底那点罪恶感霎时烟消云散。 万一别的哨兵恼羞成怒,强迫这小孩进行身体结合呢?这小孩精神力再强也无济于事,向导的体能天生就弱于哨兵,别的哨兵可不一定会考虑他成没成年。 而且看中的东西,还是早点抓在手里比较稳当。 以后可没那么容易了。 邵峻英让精神细丝缓缓延伸到姬瑾荣“精神体”的每一个角落,在那纯粹而干净的灵魂上烙下自己的印记。 他引导姬瑾荣对自己做相同的事。 姬瑾荣尝试着伸出精神细丝。 慢慢地,邵峻英在这个世界遭遇的一切竟呈现在他眼前。 邵峻英是个孤儿,从小被长官收养,接受残酷而漫长的训练,这样的他早被锻炼成冷血无情、杀伐果断的杀戮机器,成年后直接成为一支特别行动队的最高长官。 在“活死人”小规模爆发之后,邵峻英第一时间提出杀死所有变异人。 这一提议遭到了各方强烈的反对。 谁都没想到的是,邵峻英消失几天之后,抓回两个“活死人”扔到了正在进行演练的场地里。 很快地,各方指挥官悲哀地发现,即使有飞机大炮,人类的力量也很难对付这种变异人。 如果放任“活死人”变异爆发,所有人都要完蛋! 这一次,没有人再否决邵峻英看起来“反人类”的建议。 姬瑾荣在邵峻英的“精神体”里发现了不少类似于断点的东西,他本能般用精神细丝将它们包裹起来,把它们一一驳接起来。 邵峻英意识到姬瑾荣在为自己修复精神体,心底涌出一阵暖意。 真是个善良又聪明的小孩。 邵峻英让自己的精神细丝一点一点深入姬瑾荣的“精神体”,也了解了姬瑾荣从小到大经历的一切。只是在姬瑾荣的精神体里还有一些他无法侵占的区域——在他试图进入那些区域时,怀中的少年身体慢慢发软,体力似乎无法继续支撑下去。 邵峻英伸手将姬瑾荣搂紧,长着薄茧的手掌摩挲着腰间光裸的一小片皮肤。 姬瑾荣倏然睁开眼睛,他想挣扎着推开,却没有半点力气,只能软趴趴地软倒在邵峻英怀里,脑袋蹭在邵峻英胸口。 刚才的精神结合,显然耗光了他所有体力。 邵峻英虽然因为无法完全结合而不太高兴,但看到姬瑾荣这模样后什么不悦都烟消云散了。 果然是向导…… 看起来再怎么强悍,这种情况下还是逞强不了。邵峻英扫扫姬瑾荣的脑袋,态度自然得像在安抚小孩:“睡吧。” 姬瑾荣确实累了,也无意深想。他迷迷糊糊地提出要求:“可以把你放在我腰上的手拿开吗?” 邵峻英眉头微挑:“不习惯被人抱着睡?” 姬瑾荣的眼皮在打架,对邵峻英毫无戒心,说出了实话:“不习惯,而且你碰到我的时候我像触电一样,感觉怪怪的。” 邵峻英听见姬瑾荣的话,明白怀中的小向导几乎已经要结束发育期了。只有身体“成熟”的向导,被自己的哨兵触碰时才会这么敏感。 换句话来说,这小孩算是生理上成年了。 邵峻英很绅士地将手往上挪了挪,把姬瑾荣的睡衣拉好,隔着衣物将姬瑾荣抱在怀里。他一本正经地胡扯:“精神结合之后最好可以这样抱着睡一晚,增强阻断屏障的作用。否则的话你的信息素还是可能会吸引别的哨兵——最近博士还发现,向导的信息素会吸引‘目标’。” 所谓的目标,就是指潜藏在各处的“活死人”。 并不是只有人会进化,“活死人”也会。在意识到“觉醒者”正在对他们展开清剿之后,“活死人”学会了藏匿——连博士都说不清这种进化到底是怎么回事,毕竟从解剖的结果来看,“活死人”的大脑已经完全被菌类侵蚀。博士的推断是,在完全变成“活死人”之前,人类的意志会在一段不算长的时间内占着上风,人的求生本能教会“活死人”躲藏和逃亡。 这样的进化,给清剿行动增加了不小的障碍。 如果有一天“活死人”学会了伪装,并且遵循生物繁殖的本能悄然让更多人感染菌株,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随着几个疑似向导的青年失踪,博士发现了一个令向导们恐慌不已的事实:向导似乎是“活死人”理想的“繁殖体”,在向导身上菌株能够最大程度地存活和繁衍,甚至发生各种强化变异。所以,向导血液中的信息素很容易吸引“活死人”! 这就决定了向导们必须选择强大的哨兵进行结合,形成强而有力的阻断屏障——或者被严密地保护起来,一步都不再迈出门。 毕竟谁都不能保证自己永远不会受伤。 一旦血液中的信息素泄露,即使相隔几十公里,“活死人”也会闻风而至。 听完邵峻英的叙述,姬瑾荣乖乖窝在邵峻英怀里不再动弹。 既然已经从邵峻英的“精神体”里了解过活死人的可怕,他可不会拿自己的命来开玩笑。 邵峻英很满意姬瑾荣的乖巧听话。 他微微收紧手臂,让姬瑾荣和自己挨得更近。至于哨兵向导的精神结合过程中有没有这种说法——他这次回去之后就会有了。 作为哨兵,怎么可以在和向导精神结合之后撒手不管?向导是很脆弱的,应该抱在怀里好好安抚,才能让他有足够的安全感。 嗯,就是这样的。 这是军令,他手底下所有哨兵必须执行。 要不要再顺便加一句“每次见到面都必须这样做”? 姬瑾荣不知道邵峻英正无耻地盘算着回去后怎么“修改”那并不存在的“哨兵法则”。 邵峻英的气息令他感到安心,他往邵峻英怀里靠了靠,舒舒服服地进入梦乡。 第二天一早,姬瑾荣早早醒来。 邵峻英比他醒得更早,人早就不见了,只在枕头上留了张纸条。 姬瑾荣拿起纸条一看,发现那字迹竟让他是无比熟悉的。 只是上面的字体简化了不少,正是他来到这边后一直在学习的简体字。不管是笔迹还是写字上的一些小习惯,竟然都和魏霆钧一模一样!魏霆钧的字是他一笔一划逼出来的,没有人比他记得更清楚。 不同的时空、不同的经历、不同的两个人,有可能拥有这么相似的字迹吗? 这么看来,邵峻英应该还存留着石头的部分记忆,这种记忆不在于某件事或某个人,而在于某些“本能”。 姬瑾荣更加肯定自己的推断。 他这才看起了邵峻英留下的话。 邵峻英言简意赅:“还有任务,我先离开。每个月月中我会来找你强化阻断屏障。” 姬瑾荣有种自己被怪叔叔包养的感觉。 这怪叔叔说每个月要来找他“结合”啊=v= 姬瑾荣刷牙洗脸换衣服。 刚走出门,就看到许金义在外面挣扎徘徊,一副想上前敲门又不敢上前敲门的模样。 姬瑾荣精神爽利:“二舅早啊!” 许金义的目光往房间里瞟。 姬瑾荣一乐。他说:“他已经走啦。” 许金义说:“走了?” 姬瑾荣说:“走了。”他见许金义一脸紧张,笑眯眯地问,“二舅你在担心什么?” 许金义拉着他走进房间,关起房门。他严肃地打量着姬瑾荣,询问道:“昨晚……”话一起头,他又有些说不下去。 邵峻英是他们的长官,平时他们不时会聊起这位长官的事情。邵峻英一直没有向导的事是众所周知的,大伙都在盼着邵峻英早日找到相容性高的向导—— 邵峻英是他们的主心骨,他们都不想失去邵峻英这个领导者。 许金义不久前正好经历过哨兵接近狂化的感觉,比谁都清楚哨兵一旦失控会有多可怕——想要继续清剿“活死人”是绝无可能的。 博士为他注射了一管向导信息素,暂时为他舒缓症状,但也让他结束上一个任务就回家休整一段时间。 正是因为踩到过狂化的边缘,许金义比谁都想邵峻英能找到一个相容性高的向导。 可是,他不希望邵峻英找到的向导是他年仅十四五岁的外甥啊——这年龄也差得太大了! 昨天邵峻英主动和姬瑾荣搭话时许金义就觉得不太对味,听到邵峻英说“一起睡”时许金义更是整颗心都被吊了起来。 在妹妹许金花面前,他不能把“我担心阿瑾是向导,而比我大五岁的长官可能会强迫阿瑾和他结合”这种猜测说出口,只能一个人担心了一整夜。 瞧见姬瑾荣神清气爽地出来,许金义心放下了大半。 昨天他们才第一次见面,他们那位长官应该没那么丧心病狂地对那么小的小娃娃下手,毕竟那位长官比他还大几岁,算起来恐怕比姬瑾荣的生父还大…… 许金义说:“没什么。” 没想到许金义刚下定决心不问,姬瑾荣却大咧咧地说出一句令许金义吓掉了魂的话:“二舅你知道精神结合是怎么回事吗?” 许金义僵直了身体。 他睁大眼上上下下地将姬瑾荣扫视了一遍,发现姬瑾荣给他那种令他感到异常舒适的感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看似平和、实际上却满含威胁的奇异气息。 阻断屏障! 向导和哨兵精神结合之后,就会出现这种情况,强大的哨兵能够封藏自己向导的信息素,让别的哨兵感应不到他的向导的存在。如果向导遇到危险,哨兵也会第一时间感应到,赶过去保护自己的向导。 他的外甥在还不知道哨兵向导结合代表着什么的情况下,被邵峻英给哄骗着完成精神结合了! 如果说以前许金义对邵峻英是敬畏加爱戴的话,现在他对邵峻英的所作所为不齿至极!没想到邵峻英居然是这样的人——连他十四五岁的外甥都可以下手! 可想到邵峻英的强悍,许金义又有些无奈。与其揭穿邵峻英的无耻面目,让姬瑾荣对邵峻英心生排斥,还不如把这件事圆过去,让姬瑾荣安心接受邵峻英—— 目前而言,姬瑾荣这样的向导确实需要哨兵保护,否则一定会沦为危机来临时的牺牲品。 许金义说:“邵长官没有跟你说清楚吗?” 姬瑾荣说:“他跟我说了精神结合之后要做什么。”他将邵峻英的话大致转述了一遍。 许金义说:“我知道的情况也是这样。” 许金义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明明邵峻英诱骗他外甥的无耻行径那么可恨,他却不得不接受现实! 许金义没有和向导结合过,确实没办法告诉姬瑾荣更多的东西。 他只能把别的事情一股脑儿倒出来,让姬瑾荣更加了解关于“觉醒者”的一切。 听到许金义通过注射信息素舒缓了狂化症状,姬瑾荣记在了心里。 可以舒缓,代表着狂化并不是没有办法解决的——只是这种信息素只能从向导血液里提取,想要给所有哨兵都用上可不容易。 姬瑾荣试探着说:“看来二舅您是很厉害的哨兵。” 许金义说:“不算很厉害,只是带着个十人小队而已。” 姬瑾荣知道许金义这个“不算很厉害”和“而已”完全是谦虚,由哨兵组成的十人小队有那么好带吗?哨兵的数量本来就稀少,每个哨兵肯定又都是不服管的,许金义一个没有背景的觉醒者能够带一个十人小队绝对算是很厉害的了。 姬瑾荣说:“那二舅你是要在家住一段时间吧?” 许金义见姬瑾荣没再多问,顿时松了口气。他说:“对,”他伸手揉了揉姬瑾荣的脑袋,“你还小,不要想太多。现在有阻断屏障在,你的生活不会和普通人有什么不同,不过还是要注意不要大量出血。” 姬瑾荣笑眯眯地说:“正常人都不会大量出血的。” 许金义想想也是这个理,也就没再担心。 他说:“走,一起去锻炼。” 姬瑾荣穿好鞋子,和许金义绕着村子跑步。 许金义怕邵峻英丧心病狂地对未成年下手,跑完步后还找了片草地教姬瑾荣防身术,教育姬瑾荣遇到某些情况时下脚要准要狠,千万不要和那些居心叵测的人客气。 姬瑾荣对许金义的意图心知肚明,暗乐不已。 要是邵峻英知道许金义教他这个,脸色一定难看得很吧? 姬瑾荣知道许金义是好意,所以学得格外认真。 他个头虽然不如哨兵大,体质也不如哨兵强悍,但他对肢体的控制能力很强,许金义只要教一次他就能使得有模有样。 许金义暗暗惊奇。 他不信邪地加大难度,又教了姬瑾荣几招,结果姬瑾荣都给他学会了,和他对招时还晓得灵活变通,差点用巧劲把他给制服了。许金义见鬼一样瞪着自己外甥:“你真的是第一次学这些?” 姬瑾荣说:“算是吧。” 好歹他也经历了那么多个世界,这些拳脚功夫虽然各个世界都不大相同,但本质都是差不多的,那就是在己扬长避短、对敌攻其不备,简单来说就是自己力气大就用蛮劲,自己体质弱就用巧劲,敌人脑门弱就揍他脑门,敌人下盘弱就踹他下盘——没什么难学的。 姬瑾荣将自己总结的经验告诉许金义,许金义听后呆了呆,不得不承认姬瑾荣说的话很有道理,打架斗殴不就是这点学问吗? 其实他教姬瑾荣这些也只是求个心理安慰而已,真要打起来连他都不是邵峻英对手,姬瑾荣一个向导怎么可能打得过? 许金义看着额头渗着汗珠子的姬瑾荣,心莫名地放宽了不少。 至少他这外甥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懵懂少年,这小孩心里精着呢,将来真和邵峻英起了冲突可不一定会吃亏。 许金义露出爽朗的笑容:“走吧,回去吃早餐了。” 姬瑾荣点头,和许金义一块跑步回到许家院子。 一进院门,姬瑾荣迈到水井旁,利落地把水桶扔进井里,转动轱辘从水井里抽水。 他用沁凉的井水洗了把脸,甩了甩头发上沾着的水珠。 瞧见自家外甥在阳光照耀下瞧上去像在闪着光的侧脸,许金义莫名地晃了神。 怪不得连他们那位长官都忍不住做出那么禽兽的事,他这外甥真的太招人了…… 许金义定了定神,瞅着那古老的井绳和木桶说:“我看别人家里都装上了自来水,这两天我们也给家里弄一个吧。你不是在学校学了物理什么的吗?晓得怎么弄不?我把今年的补贴都带回来了,钱管够。” 姬瑾荣说:“村里有供水的活泉,我们去那边接一个就成了,倒是不麻烦,钱也不是不够。就是以前大舅今年太忙,我又在准备中考,一直没时间弄。” 许金义说:“那成,你懂就怎么搞就好,吃完早饭我们就去买材料。” 许金义和姬瑾荣吃饱,拿着姬瑾荣列出的清单一起出了门。 许金花见姬瑾荣和许金义亲近,心里也不知该欢喜还是该担忧。 别人不知道,她可是知道的,她这个二哥当的不是一般的兵…… 想到姬瑾荣的出身,许金花眼底带上几分忧虑。 林美凤倒是没想那么多,她有些羡慕地说:“阿瑾可真是讨人喜欢,他二叔刚回来就带着阿瑾到处走了。”她看了眼还在埋头吃吃吃的儿子,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不像我们家天赐,干什么都不出挑。” 许天赐不服气地抬起头。他瞪圆了眼睛:“阿瑾表哥说我以后一定会有大出息的。” 林美凤说:“那得你肯吃苦,肯下苦功夫!” 许天赐用力扒了一大口饭:“我就不爱吃苦!” 林美凤不知该气还是该笑。她看向许金花:“你看看这孩子,也不知像谁……” 许天赐说:“阿瑾表哥说我像你。” 林美凤:“……” 许金花忍不住噗嗤一笑。 她这嫂嫂和她这侄儿都有够有趣的。 另一边,姬瑾荣和许金义已经回到县里。他熟门熟路地带着许金义去五金市场,相当老练地和老板们砍价,以极低的价格拿下了要用到的水管和工具。 许金义有些惊奇:“你这是跟谁学的?” 姬瑾荣说:“帮老师采买器材时练出来的。” 这年头的老师们都老实巴交的,不仅不会从采购里捞油水,还整天被商人坑,眼看有人坑到一直很照顾自己的谭老师头上,姬瑾荣捋起袖子揽下了这活儿,从此花同样的钱,给学校搬回了双倍的仪器和设备…… 没办法,他就是这么善良,看不得好人被祸害。 姬瑾荣和许金义说起这些事,许金义也颇有些义愤填膺:“这些奸商,就是专坑老实人。” 姬瑾荣说:“其实也没什么,大家都要吃饭,别太过分就行了。” 商人逐利,姬瑾荣是理解的,所以他砍价时从来不会让对方没了赚头。你赚钱,我省心,大家都开心,何必闹得太难看。 许金义有时觉得眼前的外甥不是个十来岁的少年。 许金义扛着大捆水管走向车站。突然感觉一阵心悸。正抬头搜索着周围的异状,结果迎面撞上个半大少年。 那少年撞得鼻子通红,抬起头来看见许金义扛着水管,不由骂道:“你怎么走路的?” 接触过姬瑾荣这个向导后,许金义对向导有了最直观的了解。在这少年撞上来的时候,他清晰地察觉这少年的身份:这是一个向导! 再看看这少年的衣着打扮,许金义拧起眉头。 这应该是哪个世家娇养着的小向导吧,年纪比姬瑾荣还小一些,脾气却比姬瑾荣大很多。 许金义向四周张望片刻,发现并没有哨兵在追这少年。他一把抓住少年的手腕,对姬瑾荣说:“最近的电话亭在哪里?” 姬瑾荣说:“打电话只能去邮政局。”这县城特别偏僻。 许金义说:“走,我们先去一趟。” 少年怒目圆瞪:“你想做什么?我要喊人了,救——” 许金义一手钳住少年的下巴:“你敢喊的话,我就卸掉它。” 许金义显然是个不懂怜香惜玉为何物的糙汉,少年被他的蛮横吓了一跳,不敢再吭声了。 姬瑾荣隐约猜出是怎么回事。 他说:“二舅你要向上面汇报吗?” 许金义说:“不能让一个向导在外面胡逛,太危险了。” 听到姬瑾荣和许金义的对话,少年慌了。他说:“你们也是觉醒者!” 只有各大世家和觉醒者知道哨兵和向导的存在,姬瑾荣和许金义看起来可不想世家出身的人! 许金义说:“对,所以你不要做无谓的挣扎了。” 少年说:“我不要回去!你不要通知其他人!我不要和那个疯子结婚!” 许金义明白了,这是个逃婚的小向导,不想和家里指定的哨兵结合,所以才悄悄逃出来。他看向少年的目光变得火热。 这可是个大功劳! 许金义脚步不仅没停下来,反倒还加快了。 少年有些绝望:“真的,算我求你好不好。那家伙真的是疯子,我刚从他手里逃出来。那疯子居然拿我的血当诱饵,去引诱那些变异人现身,我要是落到他手里一定会死的!你们忍心让我死吗?我才刚满十四岁!” 许金义眉头一跳。 他看着少年:“你家里给你选定的哨兵是谁?” 少年说:“就是那个邵峻英!” 许金义不由望向姬瑾荣。 少年不明白许金义为什么看姬瑾荣,他心慌得很,一股脑儿把话都倒了出来:“我来这边是为了找我哥哥,听说我在这儿有个哥哥来着,说不定他也是个向导。等我找到他就让他去和那个疯子结婚,他是乡下长大的,知道可以和城里人结婚一定会答应!这样的话,家里就不会再逼我去讨好那个疯子了!” 姬瑾荣和许金义面面相觑。 不会这么巧吧? 许金义觉得他们这个小县城里不会有第二个人的身世和姬瑾荣一样。 他看向少年的眼睛多了几分冷意:“要我不通知上面也行,你得乖乖听话。” 少年怒瞪着许金义:“我凭什么听你话?” 许金义呵呵一笑:“凭我可以把你在这边的消息通知给别人。” 少年衡量了一下,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下来。 许金义说:“既然你是逃出来的,那边应该很快会派人来找你。不如这样,你和我们回家呆几天,顺便想办法打听你要找的人。” 少年狐疑地看着许金义,像是想看出他打的是什么主意。 许金义说:“当然,你不敢去也没关系,我这就打电话让人把你带回家。” 少年忙说:“我去,我去!” 许金义扛起水管,一手捏着少年的手腕,带着少年上车回家。 姬瑾荣始终一语不发。 他其实不太想把这少年带回家。 如果这少年真的是那个人的儿子,那这少年出现在许金花面前会是很大的伤害。 这少年和他差不多大,也就是说在抛弃许金花不久,那个人就结婚生子了。 姬瑾荣不确定许金花对那个人是不是还有念想。 姬瑾荣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景致。 少年不想和许金义说话,撇开头生了一会儿闷气,又忍不住暗暗打量起一旁的姬瑾荣。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少年有种莫名的亲切感,就好像许久不见的亲人一样。他想和姬瑾荣说说话,可一想到姬瑾荣和许金义是一伙的,又把话咽了回去。 三个人就这么沉默到村头。 姬瑾荣说:“先回家拿齐工具再动手吧。” 许金义点点头,看了旁边的少年一眼,和姬瑾荣一起迈步回家。 少年见他们都不搭理自己,不由有些生气。明明是这可恶的家伙逼自己跟着回来的,居然摆出这爱理不理的嘴脸! 少年正要顽抗一番,却看到一只大狗趾高气昂地走来,远远地朝他吠了两声,似乎要冲上前要他。 少年吓得汗毛直竖,连忙跑着跟上许金义:“有狗!为什么狗不拴着!” 许金义语含恶意:“乡下没哪家的狗是拴着的。” 少年不由伸手抓住许金义的胳膊。 许金义见少年的害怕不像是装出来的,有点好奇这少年是怎么走到这的。他说:“你是怎么过来的?” 少年说:“坐火车啊,没想到在市区那边一下车,就碰上了那疯子的人。”提起“那疯子”,少年忍不住咬牙切齿起来。 当着少年的面,姬瑾荣不好和许金义说什么。他迈步走进门,却听到舅妈林美凤的劝说:“金花,谭老师虽然是二婚,但是人老实,对阿瑾也好。你不要怕阿瑾不高兴,阿瑾他比谁都想你再嫁人,那孩子懂事着呢……” 姬瑾荣微讶。 姬瑾荣抬手让许金义停下来,先别打扰屋里的对话。 谭老师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我、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但我还是想试试看。阿瑾那孩子我很喜欢,他会比我有出息得多,我不敢妄想他能认我当爸爸……可,可我真的喜欢你,从我们以前还是同桌的时候开始就喜欢了。”他显然非常局促,“以前小妍还小,我怕拖累你,一直不敢提。现在小妍快上初中了,我才鼓起勇气来和你提这件事。金花,你看你能不能考虑一下……这么多年了,我一直都想把这些话说出来。” 许金花的声音一直没有响起。 姬瑾荣推开门走进去。 许金花吓了一跳。 她眼底的犹豫也被姬瑾荣看在眼里。 很明显,许金花也不是没有动摇的。 原来许金花和谭老师以前是同学,还有过一场“同桌的你”的交情。只是在那个年头,早恋绝对是十恶不赦的事,所以他们只能把那点小暧昧尘封在记忆里,听父母的话各自嫁娶。 难怪谭老师以前不怕辛苦,经常来他们这边家访—— 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姬瑾荣开门见山地问:“妈妈,你喜欢谭老师吗?” 听到姬瑾荣的问话,谭老师和许金花面红耳赤。 大人关起门来聊结婚嫁娶是一回事,当着小孩的面来谈又是另一回事。 谭老师说:“阿瑾,这事——” 姬瑾荣不客气地打断:“这事我要管。”他望着许金花,“如果你不喜欢他,我这就把他撵出去,再也不让他进我们家门。” 许金花说:“你这孩子,怎么可以这样——” 姬瑾荣一笑:“那就是喜欢了?” 许金花语塞。 姬瑾荣把许金花的手抓起来,另一只手又抓起谭老师的手,轻轻松松地把它们搭到一块:“那成,找个时间把婚事办了吧。虽然是二婚,但也要好好操办,我们村很久没喜事了,大家一起热闹热闹也好。” 换了以前,林美凤肯定不同意这种要花钱的事儿。可今年许金诚搞采购站赚了不少,她腰包鼓了,底气也足了:“对,好好热闹热闹。” 许金花和谭老师都有些不好意思,交握着的手继续抓着也不是,分开也不是。 谭老师最先回过神来,重重地收拢了手掌,把许金花的手裹在掌心:“金花,我们听阿瑾的好不好?” 许金花看了看姬瑾荣,又看了看林美凤,终于轻轻点了头。 姬瑾荣说:“这才对嘛。”他殷勤地看向林美凤,“舅妈,您可得帮忙操持一下,我妈她没这经验——我先和二舅先去把自来水给装上。” 林美凤爽利地答应:“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说完就拉着许金花和谭老师坐下,商量着该怎么办婚事。 跟着姬瑾荣和许金义一块回来的少年全程目瞪口呆。 乡下的风气这么开放了吗? 随随便便就把结婚的事给定了下来? 姬瑾荣没有理会震惊不已的少年,领着许金义来到村里的蓄水池旁。蓄水池上已经安装了不少自来水管道,都是村民自己搞的,看起来乱糟糟的,毫无规划。 不过爬到蓄水池顶上往下看,那水清澈见底,还有个活的泉眼源源不断地冒出水来,看起来非常棒。 姬瑾荣实地观察过后,稍稍修正了引水方案,开始指挥许金义安装引水管道。 明明家里已经通了自来水许多年,少年却看得有些入迷。 少年觉得自己一定有哪里不对。 他居然觉得不管是从容指挥的姬瑾荣还是默契配合的许金义,看起来都有些迷人! 这种破玩意儿有什么迷人的! 许金义一路把水管铺回家。 少年不时能瞥见他露出的腹肌和腰线。 这家伙虽然蛮横了点,身材却非常不错。 少年暗暗想着,又跟着他们回到了许家院子。 许家院子里仿佛洋溢着满院欢喜。 一个小女孩从里面蹦蹦跳跳地跑了出来,高兴地扑进姬瑾荣怀里:“阿瑾哥哥,你可算回来了!爸爸都跟我说了,以后你真的是我哥哥啦!” 姬瑾荣揉揉小女孩的脑袋,说:“妍妍又长高了。” 小女孩两眼一亮:“真的吗?” 姬瑾荣说:“当然是真的。” 小女孩兴高采烈地跑进屋说:“爸爸,阿瑾哥哥说我长高了!” 屋里的许天赐、屋外的少年看到小女孩去向她爸爸说完这句话又往外跑、重新扑到姬瑾荣身上,都觉得有点眼热。 这丫头哪冒出来的啊,他都没和姬瑾荣这么亲近…… 许天赐发现自己这个念头,哼了一声,转身钻进厨房找吃的填肚子。他只是饿了,才不是羡慕! 就他阿瑾表哥那小身板,他要是抱上去肯定会把那家伙给压扁! 少年却不像许天赐那么坦荡。 他被自己脑海里出现的想法吓了一跳。 他居然有点妒忌那个小女孩? 姬瑾荣显然是个向导啊! 难道他不喜欢哨兵,喜欢向导? 少年整个人都不好了。 向导和向导怎么相爱! 作者有话要说:  * 陛下:怪蜀黍说每个月要来看我和我做点羞羞的事啊=v= 邵英俊:……我不是怪叔叔_(:з」∠)_ * 你萌不要叫石头邵英俊,否则我会写错的!(不 第101章 收服最强哨兵(五) 邵峻英第一时间得到关于顾家小少爷的消息。 他原本没想着管顾家的闲事,听说那位顾家小少爷竟误打误撞到了许家,不由拧起眉头。他对那位趾高气扬的顾家小少爷没兴趣,会拿顾家小少爷的信息素当诱饵也是给他私自往外跑的一点教训。 那位顾家小少爷口口声声骂他“疯子”,若是那家伙在姬瑾荣面前添油加醋一番,姬瑾荣会不会真的信了他的话? 邵峻英正想着,下属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长官?” 邵峻英说:“不用管。”他顿了顿,想到了许金义,“许金义同志在,不会让他出问题的。” 下属说:“许金义同志到底是哨兵,如果他和那位小少爷发生了什么,顾家那边恐怕不会答应——”更何况许家和顾家还有那种渊源。 邵峻英说:“就算真的是那样,那也是一报还一报。” 最好许金义能把那位小少爷给整服帖,别让那位小少爷再瞎闹腾。想想到时顾家人的脸色,邵峻英莫名有些愉悦——当初顾家抛弃他媳妇儿,肯定想不到会有这样一天。 下属观察着邵峻英的神色,觉得自己必须给博士打个电话。 感觉邵峻英和平时不太一样。 下属退下以后,把电话打到了研究所那边。 博士听到下属的描述,精神一震。他说:“峻英有没有接触什么人?” 下属老实地说:“我们没见到。但是昨天晚上长官一个人在外面,回来时就不大一样了。”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在提起许家时,长官的态度好像有点古怪。在顾家和许家之间他更偏向于许家,甚至有意放任顾家那位小少爷和许金义同志接触——您知道的,许金义同志正是最需要向导的时候,把一个向导放到他身边无疑是羊入虎口。” 博士仔细地听完,问道:“许家有没有和峻英年纪适合的年轻人?” 以邵峻英的脾气,绝对不会无故在外过一个晚上。如果真的遇到了适合的人,博士绝不怀疑邵峻英的行动力——能一晚上解决的事,这家伙绝对不会拖到第二天。 这也是他从不催促邵峻英的原因。 邵峻英那样的家伙是不需要催促的,只要他看中了,下起手来会比谁都快。 下属迟疑了一下,忍不住说:“年纪适合的好像没有,据我了解,许家只有一个孙子和一个外孙在。孙子才十二三岁,外孙大一点,可也才十四五岁,好像还差一点才满十五,这也太小了吧?” 博士皱起眉头:“那就奇怪了……” 下属说:“长官会不会只是被顾家那位小少爷惹烦了?”所以才想直接把那个不学无术的麻烦精甩给许金义。 要不然的话,也太、太禽兽了吧? #我的长官绝对不可能这么无耻# 博士却不同意下属的看法:“你再让人跟进一下那边的情况,”他顿了顿,“好好观察一下十四五岁那个孩子,看看他有没有觉醒的倾向。” 下属应了下来。 博士突然像想到了什么,再次开口:“许家的外孙,难道姓顾?” 下属一愣,也回过味来:“对,确实姓顾,叫顾瑾。” 博士说:“那就对了,顾家一脉有‘觉醒者之王’的传言。”他沉吟片刻,“这传言绝对不是顾家自己放出去的,毕竟他们只要脑袋没抽筋就不会在这种关头放出这种话。恐怕是有人看出了顾家血脉的不寻常,想把他们推出去当炮灰——要不是被推到了风口浪尖的话,顾家也不会连家里的小少爷都推出来给峻英。” 下属听不明白:“您的意思是——” 博士说:“这传言不是凭空捏造的,顾家血脉确实很强悍。”他耐心解释,“许家能出一个许金义,说明许家一脉也差不到哪里区。两家结合的后代,等于是强强联合——这个十四五岁的顾瑾,很有可能是个天赋和峻英同样强悍的向导。如果真的是这样,峻英会被他吸引也不奇怪。” 下属还是有点不敢置信:“可是那个顾瑾才十四岁多一点——” 博士说:“顾家那位小少爷比他还小呢。” 下属语塞。 有时候事情发生在世家之中,他们反而习以为常,毕竟那些世家名门大多以家族利益为重,送出一个后辈的未来反而不算什么事。可这种事要是发生在普通人家里,普通人的父母第一反应肯定是拿起扫把把诱骗自己未成年儿子的人扫地出门—— 他们长官被人挥着扫把扫地出门? 想想那画面,好像有点酸爽。 博士有点坐不住了:“不行,我得动身去一趟。以你们长官那脾气,肯定不会带那小孩来见我。山不来就我,我得去就山,对,就这么办。你别告诉你们长官,我这就动身出发。” 博士挂断电话,当下就让人弄来“顾瑾”有关的资料和到“顾瑾”那边的车票。 在前往火车站途中,博士已经看完“顾瑾”的档案。 在他心里“顾瑾”已经过关了,这么出色的孩子配邵峻英刚刚好。至于年龄差大了点,这根本不是问题。自从邵峻英的哨兵血脉觉醒之后,岁月就再也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痕迹,邵峻英看上去始终只有二十来岁,外表看起来和“顾瑾”也差不太远。 博士是看着邵峻英长大的,在他心里邵峻英就是他的孩子。 自家孩子当然是什么都好,值得天底下最好的。 想到邵峻英的终身问题有望解决,博士迫不及待想要去见见“顾瑾”。如果邵峻英喜欢的话,即使这孩子不是向导也没关系,他会再想办法——只要邵峻英喜欢就好。 他好友留在这世上的,也只有这么个孩子了。 博士脸色黯然,合上了手里的资料。 另一边,许家院子里来了自来水,林美凤喜得眉开眼笑。 许金诚忙着采购站那边的事,家里都是林美凤和许金花在操持,有了这方便的东西,她们做饭洗衣服都可以轻松很多,不用再从井里打水了。林美凤说:“一拧水龙头就有水,真的太好了。我和金花一直挺羡慕别家有这个的,但金诚和阿瑾都忙,我们没机会提,他二叔真是细心。” 姬瑾荣点头。 他考完中考一直留在县里,一方面给许金诚那边把关,夏天正是收购旺季,收购站那边工作量大大增大,又出现了不少问题,他带着韩嘉泽和陶明亮着手去解决,顺便培养一下两个好友干实事的能力;另一方面,他得留在县里把握韩副县长的调动情况、把握市区那边的未来风向,在这边生活了这么久,他太清楚权力在这个世界的影响力——简单来说就是“有权无难事,无权事事难”,他不想当寸步难行的那种人。 韩副县长是他扎下的第一根钉子,将来他会慢慢把网撒开。 姬瑾荣着眼在这些事情上,自然不会注意到村里换上自来水的事。而许金义一回来就发现了这事儿,可见他确实是个心细的人,而且真心实意地关心着家里。 许金义说:“这没什么,比起这点小事,大嫂和金花你们一直在家照顾着老的小的才是真辛苦。” 林美凤被夸得有些高兴,端着菜在水龙头旁边洗菜边择菜,嘴里念叨起来:“你要是真觉得我们辛苦,就赶紧讨个媳妇回来帮轻一下我们。你也三十好几了,军队里没有适合的吗?大好的日子都蹉跎在里头了,还不给解决结婚问题啊?不管怎么说,是时候该考虑了,他二叔,你这次回来以后应该不走了吧?” 许金义被林美凤絮絮叨叨的问话念得心中一暖,也不觉得烦。他老老实实地说:“不一定。” 林美凤说:“还要回去?那你可得往上打个报告,让他们给你解决一下这事儿,总不能让你一直光棍下去吧?” 许金义笑着说:“我听大嫂的,一定会向上头打报告。” 姬瑾荣看着许金义脸上的笑容,想到了“觉醒者”的使命与宿命。 林美凤有时候有点小家子气,可骨子里却还是个顾家又爱家的女人。以前家里条件不好时林美凤还会说些酸话,现在家里条件慢慢好了起来,她脸上笑容也多了起来,看起来像是年轻了十岁。 这样的女人,正是千千万万个家庭妇女中最普通的一种。她们有自己的私心,有自己的小算盘,但又为整个家庭奉献着自己的青春和自己的劳动。也许她们赚不了很多钱回家,可她们的付出并不比任何人少。 所以许金义非常尊敬林美凤这个大嫂。 许金义他们以“觉醒者”的身份去面对比人类强悍千百倍的“活死人”,正是因为他们身后站着的是他们的亲人,像林美凤这样默默奉献的,像许姥爷这样病体沉疴的,像许天赐这样还没成长起来的—— 这些亲人需要他们的保护。 无数普通人和普通人的亲人们也需要他们的保护。 所以他们毫不畏惧地对上了可怕的“活死人”,从来不曾想过退缩,也不曾想过什么时候可以退下来。 ——甚至会为了要被强制退下来而痛苦。 毕竟“活死人”的数目逐年增多,觉醒的哨兵和向导却依然那么稀少—— 如果他们还会因为狂化而不得不退下一线的话,谁还能阻止“活死人”的增加? 到那时候,夏国就会西欧那些国家一样成为人间炼狱。 绝望的阴云会笼罩在每一个人头顶。 所以他们不到最后一刻,都不愿意退后半步。 虽然这几天才知道“觉醒者”的存在,姬瑾荣却觉得他们是这个世界里最值得敬佩的人。 因为在“末世”来临之际,他们独自扛下了所有危难和恐惧,把笑容留给了依然过着平静生活的人们。 “天要塌下来,我们来顶着。” 这是世间最英勇的男儿才能许下的承诺,无数像许金义一样的“觉醒者”却已经做着这样的事许多年。 第102章 收服最强哨兵(六) 顾昱的目光也落到了许金义的笑容上。 顾昱出身首都顾家,知道的东西远比普通人多。正因为知道得多,他才会那么害怕,几乎已经慌不择路,一心想到这边来找到那个不知道在哪里的“哥哥”。 或者说,他纯粹只是想逃避作为向导的使命。 就算要与哨兵结合,他也不愿意和邵峻英那样的哨兵…… 顾昱想不到在自己面前冷着一张脸的许金义,在家人面前竟会露出这么温暖又爽朗的笑容,就好像完全不知道将来等待他的是什么命运一样。 一个出身普通的士兵,就算能带个十人队又怎么样?还是不可能“分配”到属于他的向导。 从许金义的态度来看,他并不打算退役。也就是说,他打算与“活死人”战斗到狂化的那一刻。 狂化后的哨兵,和“活死人”也没什么区别。如果没有向导为他疏导狂乱的精神力,他会因为狂化而失去理智——到那时候,要么是他给自己一枪,要么是他求队友给自己一枪。 虽然不想承认,但顾昱确实被许金义脸上的笑震撼了。 知道了自己要迎来怎么样的命运,这人却还能这样笑出来,还细致地为家里同好自来水、应和他嫂子勾勒出的美好未来。 那么好那么好的将来,谁不想要? 顾昱就是不想承担生为向导必须面对的一切,才从家里逃了出来。可是在看到这样的许金义之后,他发现自己的那点心思是那么地可耻。 顾昱在旁边站了半天,找了个许金义落单的机会,拉了拉许金义的衣服,说:“你能送我到县城去吗?” 许金义被许金花和谭老师的事冲昏了头,差点把这顾家小少爷给忘了。听到顾昱的话,他说:“怎么?觉得这边太寒碜了,想回家了?也是,你这种锦衣玉食的大少爷,在我们这种地方怎么呆得住。” 顾昱说:“不是,我只是——”他只是想通了。 许金义却打断顾昱:“我们这边一天就那么几趟车,你急也没用,下午再说吧。” 顾昱只能乖乖点头。 许金义有些讶异于顾昱的乖巧。 他趁着杀鱼的当口,和姬瑾荣说起了这事儿:“你说这娃子是不是突然撞邪了?” 姬瑾荣无奈地说:“我看是二舅你撞邪了才对,你叫人把他接走不就成了吗?为什么非把他带回来?” 许金义说:“我当时不是一时气不过,想把他骗回来好好教训教训吗?没想到一回来就听到你妈妈和你谭老师的事儿,都顾不上他了。” 姬瑾荣说:“那吃完午饭你把人送去县城,等着人来把他接走。” 许金义说:“不是吧?还要等人过来?” 姬瑾荣说:“我不想妈妈和谭老师的事横生枝节,你得负责保护着他,让人全首全尾地把他接回去。否则他在这边出了事儿,那边第一个找的就是我们。” 许金义面色发苦。 吃饭时许金义的目光不是瞟向顾昱。 顾昱被许金义看得毛毛的。 可在心里发毛之余,他心底又生出一种奇异的滋味,像是欣喜,又像是忐忑。这家伙一直盯着他看,难道终于发现了他是个向导——而他是个需要向导的哨兵? 一顿饭吃完,许金义就在姬瑾荣的指示之下把人送往县城,到邮政局给上头打了个电话说明情况。 那边把电话转到顾家,顾家说要明天才有车过来,让许金义保护顾昱一晚。 许金义说:“有钱吗?” 顾昱呆呆地说:“有。” 许金义不客气地说:“拿来。” 许金义把顾昱的钱收缴,领着顾昱走到一家旅馆,登记基本资料之后就领着顾昱往房间走。他边走边说:“今晚我们就住这儿,明天会有人来接你。” 顾昱什么都没带。他说:“我想出去买点东西。” “麻烦精。”许金义骂了一声,还是带顾昱去市场。 顾昱被市场里各种乡土的衣服裤子给惊呆了。他不得不佩服姬瑾荣的能耐,居然能在这些衣服堆里找出能穿的,还穿得挺好看的…… 见顾昱一脸嫌弃,许金义说:“你到底想买什么?” 顾昱耳根莫名一红。他说:“内裤。” 许金义:“……” 许金义拉着顾昱走到卖内衣裤的摊子前,眼睛扫了扫顾昱的下半身,随手扒拉了两条儿童型超人内裤塞给顾昱:“拿着,付钱吧,别磨磨唧唧的。” 顾昱气得涨红了脸:“我已经不是小孩了!” 见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许金义又好气又好笑,拣了两条大一点的红内裤塞给顾昱:“你不怕穿在身上松松垮垮就换这个吧。” 顾昱想用红内裤糊许金义一脸。 许金义见顾昱脸上红通通的,显然气得不轻,觉得自己这么对个十来岁的孩子好像不太厚道。 许金义挑了两条正常点的内裤,掏出钱帮顾昱付了,又把顾昱带到卖衣服的摊子前,给顾昱买了件便宜的成人套头大T恤。他说:“回去后洗个澡,自己把衣服洗了。夏天风大,晾出去明天就能干了。在那之前你就穿着这T恤,”他顿了顿,“回去时买几个大烙饼,晚饭我们就在房间里解决了,省事。没意见吧?” 顾昱连忙摇头,用眼角余光偷瞄着许金义。这家伙凶是凶了,但人还挺好的。 两个人回到旅馆房间里。 顾昱听话地去洗澡。 许金义想着顾昱和刚见面时截然不同的乖巧,莫名觉得浑身不太对劲。他躺到硬梆梆的单人床上,思索着顾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转变。 哨兵的五觉都非常灵敏,许金义想着想着突然被浴室里的水声吸引了。 因为是顾昱掏的钱,所以他们住的房间是最好的,有独立的浴室。回来时经过百货店,娇生惯养的顾昱又去买了香皂和一小包一小包的洗发露。 于是许金义鼻子里先是充满了洗发露的味道,接着又充满了香皂的味道,从哗啦啦的水声一次次响起,他甚至能清晰地想象出里面那小娃子正在清洗身体的哪个部位—— 许金义一激灵,猛地清醒过来。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他居然在想象一个比自己外甥还小的小娃娃洗澡的画面! 许金义啪地打了自己一巴掌,想让自己彻底清醒过来。 可是他本来就是因为精神力紊乱而被迫回家休息的,若是真的能用一巴掌将大脑控制好,那他就不会被勒令停止执行任务了。 许金义越是想将那些画面驱逐出脑海,精神力就越是狂躁。 在顾昱从浴室出来时,他眼睛已经变得猩红,看起来有些可怕。 顾昱还是第一次看到哨兵接近狂化的模样,他吓了一跳,直愣愣地看着许金义。 许金义还残存着一丝理智:“快,进浴室把门关起来,不要乱动,别让我感觉到你的存在!” 顾昱回过神来。 他依言跑回浴室,用力把门关上。 想到许金义那双赤红的眼睛,顾昱不知怎地又想起许金义在许家院子里露出的那个笑容。 姬瑾荣他们正等着许金义回去吧…… 顾昱感觉得出来,他和许金义之间的相容性不算低——许金义一定也可以感觉得到。可许金义明明可以强制占有他,却还是保持理智让他躲进浴室,一个人忍下狂化的痛楚。 如果没有向导疏导的话,许金义会——许金义会彻底丧失人类思维——变成了他要消灭的“活死人”差不多的生物。 不知道为什么,顾昱的眼泪突然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他的眼泪掉得太凶了,连他自己都没明白是怎么回事。 如果不是他偷偷跑出来,如果不是被他这个向导刺激,许金义说不定不会这么快就出现狂化症状—— 是他的错,是他的错,这是他的错! 许金义这样的人,不应该这样死去的。 顾昱拉开了浴室门。 在许金义错愕抬头之际,顾昱跑到了他身边,用力地抱住了他。 许金义骂道:“你出来干什么!” 顾昱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我是向导——”他使劲把许金义抱紧,“我可以帮你疏导精神力,我学过的,我会,我真的会,你放轻松——” 随着自己被向导的气息包围,许金义眼中的猩红褪了一些。他喘着粗气,想要推开顾昱:“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顾昱眼眶红红的:“我当然知道。” 许金义说:“你是首都顾家的人,而我只是一个乡下出来、可能永远都没办法退役的普通哨兵。” 顾昱说:“我、我不在意!” 虽然才认识许金义不到一天,他却觉得他们已经认识了一辈子。也许是哨兵和向导之间的天然吸引力,在抱住许金义的一瞬间他就不想再放开。这一刻他很确定自己喜欢许金义,自己非常非常喜欢许金义。 许金义强硬地推开顾昱:“可我在意。” 顾昱一呆。 他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意这些东西!要是我现在不帮你疏导,你马上就会狂化!狂化的后果你不知道吗!” 许金义的声音也微微扬起:“你才十四岁!” 顾昱说:“我都不在意你在意什么!再说了,又不是疏导一次就等于永久结合——”他边说着边重新靠近,再一次伸手搂住许金义。 这一次,许金义没有再推开他。 顾昱暗喜在心。 许金义肯定也不想死。 疏导一次当然不等于永久结合,但有了一次,自然会有第二次——接二连三地疏导下来,许金义还有可能离开他吗? 顾昱不害怕家里反对,因为他有个厉害的哨兵妹妹,只要他坚持的话,他妹妹一定会站在他这边——家里那么看重妹妹,只要妹妹出马一定可以帮他搞定! 他只要专心拿下许金义就可以了。 顾昱欢喜地用精神细丝缠绕许金义的精神体。 和他预料中差不多,许金义过去的半辈子都是在和“活死人”战斗,几乎没有停歇的时候。 顾昱努力回想老师教的手法,帮许金义把紊乱的精神力抚平,将许金义精神体上的“创口”一一修复。 等许金义睁开眼时,顾昱已经累得睡着了。 他毫无防备地趴在许金义身上。 经过临时的精神结合,他们之间有种微妙的亲近。许金义身体僵了僵,终归没把顾昱扔开,而是就着原来的姿势让顾昱接着睡。 他眼睛里的猩红已经褪去,紊乱的精神力也已经恢复平静,状态比被迫回家休息前要好很多。 这就是拥有向导的好处—— 可惜他和顾昱之间是不可能的。 就像他妹妹和那位顾家长子一样。 * 姬瑾荣听到许金义托人带回来的口讯时,眼底有些担忧。被林美凤和许金花问起,他就含糊地说起顾昱的事糊弄过关。 第二天中午,许金义回来了。 姬瑾荣和许金义进行了一场私底下的谈话。 许金义没有隐瞒,把他和顾昱之间发生的事都说了出来。他强调:“我对他没有任何企图。” 姬瑾荣摸着下巴,严肃地瞅着许金义。 虽然已经三十来岁,许金义看上去却一点都不显老,反而比很多普通人多了几分阳刚气息,那快要冒头的胡渣子看起来都有种别样的性感。 姬瑾荣说:“二舅,我相信您。您是一名军人,肯定不会对自己保护的人动歪念,”他拍拍许金义的肩膀,“只是我得给您提个醒,您不要小看自己的魅力。您可是哨兵之中最强悍的那一类,对向导的吸引力是非常强的。” 许金义有点懵。 姬瑾荣把话说得更直白:“所以,您对那位顾家小少爷没企图,不等于那位顾家小少爷对您没企图。麻烦,迟早还是会找上门的。” 许金义有点憋屈。他说:“我又没做什么,他们还能来找麻烦?” 姬瑾荣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眼底的意味不言自明。 当年许姥爷也算是走出村子进了县城的,后来莫名其妙地惹上了官司,关了诊所瞎了眼睛,只能回到村子里住着。 别人看不出是怎么回事,姬瑾荣出去后稍微一了解,还能不明白吗? 不管你是对是错,敢妄想攀上高枝你就该死,什么?我们家的人主动的?我们家的人主动你不会推开?你不推开就是心存妄想,所以你该死。 这就是首都顾家的逻辑。 姬瑾荣很理解他们的想法。 但是不代表他会原谅他们的做法。 姬瑾荣说:“下次过来的,可能就不是这位天真单纯的小少爷了。”他面沉如水,“二舅,您相信姥爷会用错药治死人吗?”行医治病,治死人是有可能的,用错药却绝不可能——因为许姥爷不是那种粗心的人。 许金义的神色也凝重起来。他说:“我过两天就回部队!” 姬瑾荣说:“好,家里你放心,有我在。” 许金义看着姬瑾荣稚气犹存的脸庞,有点难受:“阿瑾,你还不到十五岁……” 姬瑾荣笑了起来:“所以您才要好好在你们的特别行动对里站稳脚跟。”他语气笃定,“‘活死人’的数量肯定还是会继续增加,以后你们会越来越重要,我还想沾沾您的光呢。” 许金义听到这话,认真点头。他知道姬瑾荣说得有道理,他现在再怎么担心难受都没用,只有让自己变得更强大才是正理。 姬瑾荣说:“如果您不排斥的话,和那位顾家小少爷在一起其实也是不错的选择。想想顾家人气得跳脚却无可奈何,其实还蛮爽的。” 许金义闻言想了想,觉得姬瑾荣的话很对:“确实爽!” 姬瑾荣正色说:“但是,前提是您真的不排斥。如果您是怀着报复顾家的想法和他在一起,你们之间迟早会出问题。不管是哨兵还是向导,身上都背负着普通人所没有的使命,你们的未来不应该消耗在相互怨恨、相互报复上——相信姥爷也不会愿意看到您用自己的未来来为他出那么一口恶气。” 许金义说:“我知道。”连姬瑾荣都想得明白的事,他怎么会想不明白?他若是不知道生命有多宝贵,就不会冒着被顾家恨上的风险接受顾昱的疏导。 姬瑾荣结束和许金义的对话,打发走许金义,躺到床上午睡。 没等他睡着,就感应到一阵强烈的心悸。 姬瑾荣猛地睁开眼,看见了邵峻英的身影。 姬瑾荣平静地问:“来了多久了?” 邵峻英说:“从你和你舅舅谈话开始。”他自发地脱去外套,挤上了姬瑾荣狭窄的硬板床,一手将姬瑾荣搂进怀里。 从姬瑾荣和邵峻英的对话里,他又更加了解怀中的少年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他怀中的少年聪明、敏锐、豁达,看得清形势,守得住原则,比许多成年人都要成熟和沉稳。 相信如果他将来遇到困惑和为难的抉择时,怀中的少年可以给他最明智、最恰当的意见。 邵峻英觉得自己渐渐触碰到了怀中少年美丽的灵魂。他说:“睡吧,你应该有午睡的习惯。” 见邵峻英对刚才的偷听行径毫无反省之意,还光明正大地占据他的一半被窝——更过分的是,那只大掌还肆意地抓在他腰间——姬瑾荣觉得自己有必要对这人进行深刻的思想教育。 可话到嘴边,姬瑾荣闭起了嘴巴。 对有些家伙来说,说再多也只是白费口舌。 姬瑾荣合上眼,问起邵峻英折返的原因:“不是说一个月后再过来吗?” 邵峻英说:“任务解决得差不多,我让别人去扫尾。反正时间还很多,我再回来见见你。” 姬瑾荣“哦”了一声,往邵峻英怀里蹭了蹭。 邵峻英知道姬瑾荣有多聪明,所以不打算拿这样的理由搪塞姬瑾荣。他正色说:“我知道你们把顾昱带了回来,那家伙的嘴巴根本拴不住,肯定会把所有事都倒给你们。” 姬瑾荣睁开眼,看着那堵近在咫尺的胸膛:“你怕我因为他的话而误会你?” 邵峻英的手掌微微下挪,摩挲着姬瑾荣腰间那光滑的皮肤。 姬瑾荣只觉头皮阵阵发麻,想要挣开又害怕邵峻英做出更过分的事,只能仰头瞪着邵峻英。 邵峻英说:“我不怕。”他注视着姬瑾荣,“你有权利知道我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对于不在意的人,他一向冷酷无情到极点,绝对不会因为对方的出身留半点情面。 别说取顾昱的血当引诱剂,就算是需要把顾昱直接扔出去当诱饵,他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别人的评价,他从来都不会放在心上。 邵峻英说:“我只是想回来再看看你。” 姬瑾荣听着邵峻英的“情话”,伸手轻轻环住邵峻英的腰:“如果你把你的手挪开一点的话,我会很高兴见到你。” 邵峻英手指上的薄茧轻轻刮过姬瑾荣的皮肤,令姬瑾荣身体微微战栗。他很满意姬瑾荣的反应,说:“你总要习惯的。” 姬瑾荣提醒:“我记得你说过,我们只是进行暂时的精神结合——” 邵峻英说:“是这样没错。” 姬瑾荣注视着邵峻英英俊的脸庞。 邵峻英说:“那是因为我想让你放松警惕。” 邵峻英说得这么直白,姬瑾荣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邵峻英说:“听完你和你舅舅的对话,我觉得我不必那样做。我在想什么,我想要什么,你心里应该都很明白——你愿意,我怎么做都可以;你不愿意,我怎么做都没用。”他的手环过姬瑾荣的腰,俯首亲吻姬瑾荣漂亮的耳朵,“到目前为止,你都是愿意的。” 姬瑾荣觉得滚烫的感觉从邵峻英亲吻过的地方迅速向四周蔓延开。 面对相容性越高的哨兵,向导的身体会越敏感。 姬瑾荣不由为自己成年后的日子担忧起来。邵峻英只是轻轻地吻一吻他的耳朵,他就有种浑身发颤、浑身滚烫的感觉,要是邵峻英真的亲了上来,他恐怕什么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任由邵峻英摆布! 姬瑾荣说:“我还不到十五岁。” 邵峻英做出保证:“我会等你长大。” 姬瑾荣只能伸手把邵峻英的手挪高:“我要午睡了。” 邵峻英亲了亲他的耳朵:“睡吧。” 姬瑾荣被他亲得浑身一颤,顿时怒上心头,张嘴就在邵峻英胸口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邵峻英开怀一笑,胸腔微微震颤。 姬瑾荣闭上眼睛睡觉,不想理邵峻英了。 姬瑾荣午睡醒来时,邵峻英还没有走。 姬瑾荣说:“二舅看到你一定会打你一顿。” 邵峻英一点都不担心:“他打不赢我。” 姬瑾荣:“……” 邵峻英说:“其实我马上要走了。”他扫扫姬瑾荣的脑袋,“我回来找你其实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我有个多事的下属好像把我们的事捅给博士了,你去高中那边报道时要是遇到个奇怪的老头儿,那家伙肯定就是博士了。你不用管他,该做什么做什么。” 姬瑾荣记得这个人。 在和邵峻英精神结合时他就知道这位博士的存在。 这位博士是整个特别行动队医疗组的领导者,负责研究一切和“觉醒者”有关的事儿。而对于邵峻英来说,博士等同于他家中的长辈——博士是他亡父的好友,从小对他非常照顾。 这么一个能让邵峻英特意折返向他说起的人,姬瑾荣自然不会真的当成“无关人士”。 他说:“我会注意的。” 邵峻英穿好外套,看了床上已经坐起来的姬瑾荣几眼,还是没忍住,俯身在姬瑾荣额头上亲了一口。 明明只是轻轻触碰,姬瑾荣却还是觉得头皮发麻。 邵峻英说:“快点长大。”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房间,无声无息地从许家院子里消失,像是根本没有出现过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_(:з」∠)_这个世界有点可怕…… 邵英俊:怎么可怕法? 陛下:_(:з」∠)_不想和你说话 邵英俊:那我们来亲亲 陛下:_(:з」∠)_还是说话吧 第103章 收服最强哨兵(七) 邵峻英来得快,去得也快,许金义他们对此一无所察。 姬瑾荣本来打算接许金花去市区,遇上许金花和谭老师这事儿,他索性提出另一个想法:让谭老师调动到市区。 谭老师是县里的老资历了,和他一块出来的早就去了市里省里,也就只有他这老好人还在县里呆着。 不如趁这个机会调到市区去。 谭老师有点犹豫:“我这边的工作马上就要开始了,突然说要走不太好。” 姬瑾荣说:“老师,如果一个人有一百块,而他只花一块,那么他和只有一块钱的人没什么区别。您的能力很强,留在这里发挥不了。不要总担心县里没了您不行,最近国家有了针对师范生的新政策,要是毕业生肯到我们这些地方来支教,不仅可以免了四年大学的学费,还可以领到不少补贴。您走了就等于给他们挪个位置,不用担心您的工作没人接替。” 谭老师被姬瑾荣说得一愣一愣的。 姬瑾荣早就知道自己这个便宜后爹是个老实人。他非常满意:“就这么定了吧,您回去打个报告,办完喜酒就一起调到市区去。”他想了想,“我看市一高那边就很不错。” 许金花见谭老师直愣愣地看着姬瑾荣,只能说:“昌明,阿瑾他从小就有主意,我一直都听他的。” 谭老师叫谭昌明,听到许金花喊自己的名字,他心里腾起一阵喜悦。他说:“阿瑾他确实很有主意。我只是觉得事情不可能这么顺利吧?难道我想去市一高,上面就肯把我调过去?” 姬瑾荣说:“当然不可能你想去就去。”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事在人为嘛,总要试一试才知道行不行。难道老师您想妈妈和妍妍一辈子留在县里?要知道现在时代发展得很快,市区和乡镇的教育资源差距会越来越大,到时候再来考虑怎么让妍妍跟上人家市区的孩子可就晚了。” 谭昌明觉得姬瑾荣说的话很有道理。他说:“那我回去准备准备,要调动的话得办很多材料。” 姬瑾荣笑眯眯地说:“您去吧。” 谭昌明带着谭妍妍走了。 只剩母子两人,姬瑾荣抓着许金花的手问:“妈妈你是喜欢老师的吧?我不希望您有半点勉强。” 许金花揉揉他的脑袋:“你这孩子……” 姬瑾荣突然问:“我的父亲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许金花一愣。她看着自己的儿子,发现儿子脸上竟已渐渐褪去青涩和稚气,有了男子汉般英气的轮廓。天底下有不在意自己爸爸是谁的孩子吗? 许金花想到过去的十几年里,姬瑾荣从来没问起过半句,好像生命里没有“父亲”这个角色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 许金花认真地说:“你的父亲是个怎么样的人,我其实也不太清楚。那时候我以为捡回一个傻子,就带着他在你姥爷的诊所里帮忙。他虽然不记得以前的事,可人很聪明,教什么都能很快学会,手脚比我还利落。” 许金花说着说着,脸上的神色有些恍惚,仿佛被记忆带回了那个烟雨朦胧的春天。 情窦初开的少女,教养良好、有别于县中少年的失忆者,毫无意外地堕入爱河。 只是少女还没来得及享受爱情的甘甜,美梦就被现实打醒。 首都顾家怎么会接受她这种出身的人?就连失去记忆时爱上过她的男人,也在恢复记忆后将这段感情视为耻辱。 爱情的美好滋味,许金花其实并没有感受得太真切;爱情禁果带来的痛苦,她却足足尝了十几年——若不是儿子早熟又懂事,她恐怕还没有办法走出来。 许金花把当初的一切说了出来,整个人轻松了不少。她说道:“当初是我自己鬼迷心窍,不能怪别人。”许金花脸上带上了笑容,“我觉得我是喜欢你老师的,他会对我很好,也对你很好。” 美梦醒了,生活还是要继续。 而且谭昌明确实让她感受到了被爱的感觉,接下来的人生里她愿意给谭昌明回以同样的爱。 姬瑾荣见许金花脸上的笑意并无勉强,顿时放下心来。 他说:“那就好,我还担心你只是被我和舅妈影响了。” 许金花说:“你老师调动的事,你心里是不是有主意了?” 姬瑾荣说:“老师的资历本来就很足,想去哪里去不了?别的不说,就说他那一手实验操作,市区学校就会抢着要他。这年头,懂实操的人可不多——老师留在这边根本就是浪费。” 这儿连个完备的实验室都没有,做个实验买个材料还得谭昌明自己去申请实验款、自己拿着材料清单去购买。 如果时间充裕的话,姬瑾荣倒是可以把这个小县慢慢改造,但现在他等不及慢慢来了,他需要到视野更广阔的地方去,否则做什么都很被动。 姬瑾荣说:“妈妈你放心吧,我保证调令会在我去报到之前下来。” 许金花听姬瑾荣这么说,没有再多问。 姬瑾荣跑到县里一趟,和韩副县长聊了聊,又拉着韩副县长去邮政局打了个电话,才回到家吃午饭。 到傍晚的时候,谭昌明就过来了。他满脸喜色:“阿瑾,报告不用写了!市一高那边直接跟我接触,说需要一个实验员,直接把我要到高中部。”说完他又有些担忧,“我没带过高中,不知道能不能做好。不过如果是带实验的话,我应该没什么问题。” 姬瑾荣说:“那真是太好了。” 谭昌明说:“是啊,我也这么觉得。这调令来得太巧了,我现在感觉像在做梦一样。”乡镇很多学校连实验室都没有配备,县二中的实验室是谭昌明一手拾掇出来的,可比起市一中来说简直简陋到不行——谭昌明去市一中参加教研活动时,对着那边的实验室眼热了很久。 没想到市一高那边居然会注意到他! 谭昌明忍不住抓住许金花的手:“金花,去了市一高我的薪水会涨不少,到时候都交给你。你喜欢存着也好,拿去买你喜欢的东西也行。” 姬瑾荣听着微微一笑,转身去忙活别的事。 * 等两家人正式成为一家人,已经是好几天后了。 市一高分配了一套房子给谭昌明,他们只要带着行李直接搬进去就好。 韩嘉泽一家也在搬新房子。 姬瑾荣过去帮了一会儿忙才回家。 已经是傍晚,天色有些暗,姬瑾荣回到新住处。 还没进门,他就听到了谭昌明微微发着颤的声音:“真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您,您这次是来一高这边指导的吗?请您务必要多留几天!” 姬瑾荣眉头一挑。 谭昌明是个老实人,会说出这样的话绝对不是在溜须拍马——谭昌明肯定是真心这么想的。 屋里到底来了个什么人? 姬瑾荣想起邵峻英说的“博士”,不由推开门走了进去。果然,他看到屋里坐着个五十来岁的老者,对方衣着得体,姿态端方,一看就知道是个德高望重的老学究。 姬瑾荣乖乖巧巧地打招呼:“您好。” 屋里的老者当然就是姬瑾荣猜测的“博士”。见到姬瑾荣的一刹,博士脑海里忍不住冒出这么个念头:真的太小了,还是个半大小孩呢。 想到邵峻英的年纪,博士老脸一红。 没见到人时,他还可以说服自己“年龄不是问题”“相差其实也不是很大”,现在见着了人,他发现邵峻英果然有点无耻、有点禽兽。 当然,这种为自己孩子心虚的感觉只是一闪而过。 博士想到自己这几天了解到的东西,没有再被姬瑾荣乖巧稚嫩的外表给迷惑。 这孩子可不是普通的小娃娃啊。 他能耐大着呢,心思比正正经经被世家培养起来的世家子弟都要多、都要细! 一老一小正用视线打量着对方,谭昌明却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 他为博士介绍:“何老,这是我儿子顾瑾,他很聪明,实验操作做得比我还好。”说完他又拉着姬瑾荣,语气满是诚挚的崇敬,“这是何老,在科研方面非常厉害。” 姬瑾荣笑眯眯地改口:“何爷爷好!” 博士被姬瑾荣的称呼噎了一下。算算年纪差,姬瑾荣喊他“何爷爷”确实没错。 不管怎么样,姬瑾荣和博士总算是见面了。 博士留下吃了顿饭,把该摸清的事情都摸得清清楚楚才离开。 等回到落脚的旅馆,博士又有些坐不住。他穿好衣服走出去,找电话亭给邵峻英打了个电话:“你就那么直接和那小娃娃精神结合了,也不先让我测测你们的相容度?” 邵峻英说:“您也见过阿瑾了,觉得我和阿瑾的相容度怎么样?” 高,很高。 从精神结合产生的阻断屏障强度来看,博士怀疑姬瑾荣和邵峻英之间的相容度说不定是百分之百! 否则的话,阻断屏障不可能把姬瑾荣所有向导特征都藏了起来。 博士语塞。 比起仪器的检测,有时哨兵和向导之间的吸引力强弱能更直观地反映出他们的相容度。 既然都感觉出来了,邵峻英又怎么会浪费时间带姬瑾荣来找他? 博士指出另一个事实:“他也太小了……” 邵峻英颇为赞同:“确实太小。”很多事都不能做,只能等姬瑾荣长大一些再说。 博士可不知道邵峻英是这个意思。他说:“我虽然不反对,但是见到人之后还是觉得你这么干不太地道。” 邵峻英听明白了,博士是说他有点无耻、有点不要脸。 邵峻英说:“我不在意。” 博士:“……” 他都直接下手了,谁不知道他不在意?想到邵峻英一直都是这我行我素的脾气,博士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博士只能转了话题:“他年纪虽然小,野心却不小。这才十几岁呢,已经在市委打下暗桩,要是再长大点儿不知道会成长成什么样。”很难想象邵峻英会喜欢上这么一只小狐狸,因为邵峻英以前最不耐烦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博士有些忧心,“你真的了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吗?他是你一直以来最不喜欢的那一类人。” 邵峻英表明态度:“他想做什么我都支持。” 邵峻英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博士还能说什么?他只能盼着姬瑾荣和邵峻英能顺利走到一起,不要有太多矛盾。 博士说:“行,那我就不多说了,你心里有数就好。” 邵峻英挂断电话,脑海里出现了姬瑾荣的身影。 他真的了解姬瑾荣是个什么样的人吗?在博士这样问之前,邵峻英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他和姬瑾荣好像真的只有哨兵和向导之间天生的相互吸引,他一见到姬瑾荣就想将他据为己有,让他成为自己的向导——为此不惜无耻地哄骗姬瑾荣这个未成年少年先和他进行精神结合。 可如果要成为真正的伴侣,相互了解是必须的前提。 如果他只是个普通人,他可以马上过去找姬瑾荣,和姬瑾荣朝夕相处,一点一点把姬瑾荣的一切挖掘出来—— 然而,他没有时间。 他是一个几乎没有私人时间的军人。 邵峻英眸光微微一顿。 才几天没见面,他突然就想念起他的小向导来了。 邵峻英没有犹豫。 他趁着月色越过许多个山岭,越过许多栋楼房,来到了姬瑾荣的窗前。 姬瑾荣还没睡,坐在书桌前写着什么。他姿态笔挺,看着有种骨子里透出来的端正,可见他从小就是养成了这样的好习惯。 在邵峻英稍稍走近时,姬瑾荣猛地抬起头,望向他所在的方向。 邵峻英坦然地说:“出来散散步吗?” 姬瑾荣把桌上的资料一收,走到窗边朝邵峻英伸出手:“抱我出去。” 邵峻英长臂一伸,将姬瑾荣环抱起来。 姬瑾荣顺势搂住他的脖子,由着邵峻英轻轻一带,把他从窗子里抱到外面。 两个人皮肤相触的地方像有阵阵电流通过,滚烫如火。 邵峻英有点舍不得放姬瑾荣下地。 姬瑾荣却受不了那么久的刺激,他挣开了邵峻英的怀抱,稳稳地回到地面。他说:“我今天见到你们博士了。” 两个人踏着月色前行。 邵峻英说:“我知道,他给我打了电话。” 姬瑾荣挑挑眉:“所以你想起我了?” 邵峻英说:“对。”如果不是博士的电话打过来,他不会想起姬瑾荣。因为他知道自己不能去想,他一旦去想了,就会像现在这样——不管身在何方,都想立刻来到姬瑾荣身边。哪怕只是见见面、说说话,他都想要过来——所以,他不能想。 邵峻英虽然没有把话说出口,灼热的眼神却已经说明一切。 因为有人提起了他,所以想起了他。 因为想起了他,所以来见他。 姬瑾荣露出笑容:“你已经这么喜欢我了吗?” 邵峻英一顿,诚实地说:“我也没想到。”他凝视着姬瑾荣,“这也许是信息素的作用。” 这种话要是对别人说,对方肯定会给邵峻英冷脸看。 想想,自己伴侣对自己说什么“我会被你吸引也许是信息素的作用”,谁听了不想糊他一脸信息素? 姬瑾荣却没生气。他说:“我也这么觉得,毕竟你连我是什么样的人都不了解。” 又是“了解”。 这正是邵峻英过来的原因。 他说:“我没有时间。” 姬瑾荣一怔。 接着他很快明白了邵峻英的意思。 邵峻英的意思是,他没有时间来了解他。 邵峻英肩膀上的担子比谁都重,因为所有的“觉醒者”几乎都由他来指挥——这样的使命与责任,注定了邵峻英腾不出他的心来爱上一个人。 姬瑾荣说:“没关系,”他仰头与邵峻英对视,“将来总会有时间的。” 邵峻英对上姬瑾荣含笑的眼睛,莫名地觉得自己面对的并不是一个十五岁少年。那双眼睛里蕴含的温柔太过美好,几乎要让他溺毙其中。他顿了顿,忍不住俯首轻轻吻上姬瑾荣的眼。 姬瑾荣被亲得浑身一僵。 邵峻英说:“我这样的人,也许不会有‘将来’。” 这种悲观的话从邵峻英口里说出来,让姬瑾荣有些难受。“活死人”给人带来的恐惧是难以抹去的,邵峻英作为夏国第一批直接面对“活死人”的人,心里有着巨大的阴影。即使他在所有人面前都表现得毫无畏惧、坚定又冷静,可他其实也和其他哨兵一样,心中将“将来”两个字当做一种奢望。 每天在生死边缘徘徊的人拿什么来谈“将来”。 姬瑾荣说:“会有的。”他目光坚定,“这十几年来,国内不是一直没有出大的问题吗?只要能保持这样的控制力度,总会想出最终应对办法的。” 邵峻英说:“今年的夏天特别热,持续性的高温已经在各地延续五十天了,没有半点下降的趋势,很多水源都已经开始枯竭,地下水的含量也在大大减少。而且这十五年来,海平面上升了整整三米。” 姬瑾荣心里咯噔一跳。 邵峻英说:“正常情况下,海平面每年可能上升1.5毫米到2毫米,可是就在这短短十五年里,海平面上升了三米。现在消息闭塞,各地只能通过口口相传来传递消息,所以知道这一切的人还不算多。”他的目光有些暗沉,“如果只是‘变异人’的问题,我们可以尽全力去控制。可这一切我们根本毫无办法——” 姬瑾荣没想到邵峻英会和自己说出这些事。 他拧起眉头。 邵峻英注视着姬瑾荣:“你有权利知道这一切。” 姬瑾荣说:“然后选择和不和你在一起?” 邵峻英说:“不,”他斩钉截铁地否定姬瑾荣的话,“我的意思是,你已经是我的伴侣,所以应该知道这一切。如果在听完我说的事以后你能给我一个拥抱,好好安慰安慰我就更好了。” 姬瑾荣:“……” 邵峻英说:“如果你不愿意也没关系,毕竟我是个哨兵,并不那么需要被人安慰。” 姬瑾荣对上邵峻英幽邃的眼眸。虽然邵峻英说得轻松,但姬瑾荣却觉得那句“给我一个拥抱”是邵峻英的真心话。即使是下过最强悍的哨兵,心底也并非没有半点脆弱和恐惧的——尤其是在知道那么多别人都不知道的内情时。 姬瑾荣张开手环抱住邵峻英,给了邵峻英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邵峻英感觉心底涌进一股暖流。博士说姬瑾荣是只小狐狸,说他不了解姬瑾荣是怎么样的人——可是在他面前,姬瑾荣永远都这么可爱又温柔。 邵峻英伸手回抱姬瑾荣,仿佛想要将他揉进自己身体里。 就在他想要亲一亲姬瑾荣时,突然感觉有道目光从不远处落到他们身上。 邵峻英手一顿,却没有放开姬瑾荣。 姬瑾荣察觉到邵峻英的细微变化,松开了抱住邵峻英的手,问道:“怎么了?” 邵峻英说:“你妈好像看到我们了。”他俯身飞快在姬瑾荣唇上啄吻一下,“我先走了,你替我向她问好。” 姬瑾荣瞪圆了眼。 他还没来得及去感受那又苏又麻的浅吻,邵峻英的身影瞬间消失在他眼前。 取而代之的是满面怒容朝这边走来的许金花。 姬瑾荣:“……” #和怪叔叔早恋被妈妈发现了怎么破#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我想打死邵英俊。 第104章 收服最强哨兵(八) 母子俩坐到了退休老人们下棋的石桌边。 没有灯,只有月光。姬瑾荣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虽然许金花脾气很好,很多事都由着他做决定,可到底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的母亲。 一个母亲看到自己十五岁的孩子和一个——嗯看上去二十七八岁的男人抱在一起,更要命的是,那二十七八岁最后还往他唇上亲了一下,而他表情肯定还傻傻的——怎么看都不可能轻易过关。 姬瑾荣乖乖巧巧地坐在石桌一边,心里有点忐忑,却又有种难言的新鲜感。 许金花看着装得乖巧听话的儿子,鼻头不由有些酸涩。她只远远地看见了那个男人,可也能估算出那个年龄的年纪。 是那个男人诱骗了她儿子? 用什么诱骗的? 许金花想到许金诚的“铁饭碗”,想到谭昌明的调动—— 如果这些事都是基于儿子和这么个男人搅合在一起的话,那她以后的每一天都不会开心。 许金花深吸一口气,把脸上的怒意压到最低。她拿出最大的耐心询问:“刚才那个男人几岁了?” 姬瑾荣在考虑要不要老实回答,他怕许金花受不了这个刺激。 许金花养了姬瑾荣这么多年,怎么可能看不出姬瑾荣的想法?她板着脸拔高了语调:“顾瑾!” 姬瑾荣小心翼翼地说:“也不是很大……” 许金花盯着他:“不是很大,那是多大?” 姬瑾荣头皮发麻。 许金花的心慢慢往下沉。 姬瑾荣想着将来总是要说的,干脆把实话说了出来:“也就比二舅……”他瞄了眼许金花,小声把整句话说完整,“比二舅大五岁。” 许金花眼前一黑。 她以为那个男人顶多也就二十来岁!没想到那男人比她二哥还大!那个无耻的男人怎么下得了手! 畜生!变态!不要脸! 许金花气得手直哆嗦:“你平时说留在学校学习,就是这样学的?你整天不回家,背着我们和这种变态呆在一起?阿瑾,你是不是想气死妈妈?”说着她抬起手想要打姬瑾荣一巴掌,却怎么都下不了手,反而是自己的眼泪簌簌地往下掉。 姬瑾荣呆了呆。 要是许金花真打下来,他倒是好应对,现在许金花哭起来了他就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以前不管魏霆钧变成了什么身份,他和魏霆钧在一起都不会有什么障碍,所以这次的年龄问题他压根没放在心上。 没想到在别人眼里邵峻英会荣升为“变态”。 想想在这个时代里,男的和男的在一起本来就“不正常”,邵峻英又比他妈还大,确实有一点点变态…… 姬瑾荣只能安抚:“妈妈您想到哪里去了?我平时都和韩嘉泽他们在一起的,不信您可以去问他们,我保证。” 许金花说:“那刚才那个男人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认识的?” 姬瑾荣说:“反正不是妈妈你想的那样……” 许金花的眼泪又开始往下掉。 姬瑾荣无奈地说:“真不是您想的那样。”他说了实话,“我和他认识还不到半个月呢,这半个月我不都乖乖呆在家里吗?” 许金花一愣。 姬瑾荣说:“真的,我是二舅回来那天才见到他的。” 姬瑾荣不这么说还好,他这么一说,许金花怒意更甚:“畜生!才认识半个月就对你又亲又抱!”如果邵峻英不是在姬瑾荣唇上亲了那一口,许金花或许还不会往那边想。现在许金花已经正式把“变态”和“畜生”两个标签贴到邵峻英脑门上,以后再见到一定会把他扫地出门! 姬瑾荣:“……” 许金花说:“阿瑾,你不小了,要懂得爱惜自己。”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养的是儿子,还是得担心自己儿子被人骗了去。她自己就吃过年纪小不懂事的亏,怎么能看着儿子重蹈覆辙?许金花绷起脸,“以后你不许再到处乱跑,每天去哪里得先和我说一声。” 姬瑾荣脸色发苦:“妈妈……” 许金花见姬瑾荣有反抗意图,脸色一苦,眼底仿佛又蓄起了泪。 姬瑾荣缴械投降:“好吧。” 许金花说:“不管他再给你灌什么迷汤,你都别再让他像今天这样对你动手动脚的!”她苦口婆心,“他都这么大了,肯定已经成家立业了,你要是和他搅和在一起是要被别人的口水淹死的。如果他都这么大了还没成家立业,那你就更不能被他骗了,这么大岁数都没找到对象,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疾,比如他说不定有家暴倾向。” 姬瑾荣不由莞尔。 许金花看到姬瑾荣唇边的笑容,眼泪唰地流了下来。她哽咽:“妈妈说的话你都没听进去是吧?” 姬瑾荣:“……” 这种被人用眼泪威胁的感觉真的很新鲜。 姬瑾荣抬起手,替许金花擦掉脸上的泪珠。 明明是自己儿子,许金花却被姬瑾荣温柔的神情看得晃了晃神。她这个儿子从小就有自己的主意,想做什么事从来都不需要别人的意见,就算他说出来了,她们也不一定能懂。每次姬瑾荣要做什么,家里面也许只有他姥爷能够明白他的意图。 姬瑾荣乖巧,聪明,干活利索,什么都不需要他们操心。 比起她这个妈妈,姬瑾荣更像是撑起整个家的主心骨。不仅撑起了他们母子俩的家,还撑起了她的娘家。在她刚回去时,许姥爷意志消沉,整天闷在房间里,有时饭都不出来吃。 姬瑾荣会说话之后,天天陪着他姥爷说话。慢慢地,他姥爷开始陪着他出去外面走,再接下来,家里重新有了药香,她和嫂子在姥爷的指导下晒药帮补家用。 后来姬瑾荣越来越出挑,家里也越来越好。 这一切的背后,都有姬瑾荣的影子在。 她这儿子明明才十几岁,在人情世故上却老练得很。 所以,她想得通的事,姬瑾荣怎么会不明白? 许金花想到个可怕的可能性:“阿瑾,你难道真的喜欢他?” 姬瑾荣斟酌着该怎么和许金花说。 许金花却已经从他的犹豫里得到答案。 许金花说:“可是他比你大那么多……” 姬瑾荣只能扯淡:“年纪大,懂疼人。” 许金花:“……” 怎么看她儿子都不像要人疼的啊。 许金花继续苦口婆心:“我看他是个没担当的。真要有担当的话,怎么会见到我就走,留你自己和我解释?你不能光听他嘴里说得好,你要看他做了什么。” 姬瑾荣诚恳地说:“妈妈你说得对,下次他再过来我就不理他了。” 许金花见姬瑾荣绷着小脸,知道姬瑾荣肯定也对那个男人抛下他跑了感到不满。她说:“你能听进去就好,你还小,先别想这些事。” 姬瑾荣说:“我晓得的,接下来我就要念高中了,忙着呢,哪有时间理他。” 许金花这才放下心来,心中暗暗记住这件事,决定接下来要好好盯着姬瑾荣。 姬瑾荣很快明白邵峻英的险恶用心。 这家伙是故意的,故意让许金花看到他们抱在一起,引起许金花的警惕。 现在他只要去外面久一点,许金花就会盘根问底,认识个什么新朋友,许金花也会让他把新朋友请回家,旁敲侧推看看他有没有说谎。 于是虽然邵峻英不在这边,他也没时间“向外发展”。但凡有那么一点小苗苗,都会被草木皆兵的许金花给残忍掐断—— 姬瑾荣虽然对向外发展没兴趣,却还是恨得牙痒痒。他不能怪也不能反抗许金花,因为许金花是真的担心他被人拐跑了。为了让许金花安心,他只能每天主动向许金花汇报自己一天里头到底忙活了什么。 有时谭昌明正好也下班回来了,会坐在一边和许金花一起听。 比起许金花,谭昌明显然更能明白姬瑾荣做很多事的目的,一开始谭昌明还不好意思多问,等多听了几次他就忍不住开始刨根问底了。 姬瑾荣也没做什么,就是想弄点班底以后好做事而已。 这个班底里面有市一高的老师,也有他在这个世界的“同窗”。这年头的人们还是挺淳朴的,姬瑾荣轻而易举地收获了不少纯洁的友谊。 主要是姬瑾荣带着韩嘉泽、陶明亮两个人组织了一个“学习会”,隐隐成了一高这一届学生中风头最盛的新生。姬瑾荣接着筹办“学习会”的名义,暗搓搓把看中的几个年轻老师都连蒙带骗弄过来当“指导老师”。 人一到了姬瑾荣这边嘛,基本就是不会走的了。 谭昌明目瞪口呆。 他知道姬瑾荣很听许金花的话,许金花不让他把心思花在学习以外的事情上面,姬瑾荣也一直乖乖在学校里待着。以前在县中学时姬瑾荣也是这样的,基本不出校门,但是整个中学没有人不听他的。 没想到来到每个学生都是天之骄子的市一高,姬瑾荣还是能混得风生水起。 放姬瑾荣出去参加“学习会聚会”之后,谭昌明对许金花说:“金花,我看你也不要把他管得太严。” 就像姬瑾荣劝他的那样,你有一百块但只能花出一块的话,和只有一块的人没什么区别。 谭昌明觉得把姬瑾荣困在学校里太浪费了。 许金花面带愁绪。 她当然知道儿子脑袋灵活,连守着县中学那一亩三分地都能经营出韩嘉泽父亲那样的关系,来到市里怎么可能不借机扩大关系网? 可即使姬瑾荣把关系网经营得再牢靠,又怎么比得过那些存在了上百年,甚至几百年的名门世家? 她怕她的儿子走得太快,到时摔得太狠。 而且儿子太出色,也会引起不少人的注意—— 她担心有人会打姬瑾荣的主意,更担心有人会来把姬瑾荣抢走! 正如许金花担心的那样,首都顾家已经知道顾昱这一次去了许家,更知道许家除了出了许金义这么个强悍的哨兵之外,还可能出了一个向导—— 而且那个向导还姓顾! 第105章 收服最强哨兵(九) 顾昱最开始是不想说的。 他不是傻子,比谁都清楚许金义的顾忌是对的。 他是首都顾家的人,许金义却只是个普通的哨兵,家里不会允许他和许金义在一起。 可是他一向很倔,既然心里已经认定许金义,谁都别想动摇他。 当然,孪生妹妹除外。 妹妹顾曦一回来,顾昱就悄悄把事情都和她说了。顾曦一听,这事不成,她哥哥居然给个老男人给拱了,这怎么成,她这哥哥虽然蠢了点,但到底是她哥哥,怎么能随随便便让人拱了。 顾曦捋起袖子准备去找许金义打一架。 没错,她看起来娇娇小小,实际上却是个A级哨兵。A级的意思是,除了邵峻英那种特殊的存在之外,最强悍的就是她们了。她对许金义有点印象,许金义也是A级!A级打A级,公平! 顾昱看出顾曦的意图,急了。他说:“妹妹你别这样啊,我还没把他给拿下呢。” 顾曦瞪着顾昱。 顾昱梗着脖子说:“我就是喜欢他。” 顾昱的态度很坚定,让顾曦想起这家伙小时候一旦想要什么玩具,吵上一个月也要把它给吵到手,他自己不觉得烦,别人都快把他烦死了。 顾曦冷静下来,危言耸听地说:“你不是说你见到他时,他身边有个向导吗?” 顾昱说:“是啊,那向导和我差不多大呢。” 顾曦说:“人家身边都有向导了,你还想着凑上去,傻了么你?” 顾昱说:“不是那样的,那小向导叫他二舅来着,应该是他外甥!” 顾曦说:“喊二舅就真外甥啊?你不兴人家没有血缘关系?” 顾昱陷入了沉思。 顾曦说:“你别光一个劲想往人家身边凑,也要想想人家想不想理你啊。” 顾昱说:“他是不想理我。” 顾曦说:“一个哨兵不想理一个和自己相容性很高的向导,肯定不对!” 顾昱下意识地否定:“他觉得我太小了,而且我是顾家的人,他只是普通哨兵……” 顾曦说:“不,你太小看哨兵和向导之间的吸引力了。我跟你说,被向导吸引的哨兵是毫无自制力可言的,他们会一心将向导据为己有,绝对不会因为年龄啊家庭背景啊之类的原因而犹豫。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他根本没被你吸引——或者说,在你之前他已经被别的向导吸引了。” 顾昱说:“不对,不对,这不对。那个小向导明明就是他外甥啊,妹妹你不要唬我。” 顾曦说:“那我先去帮你查查他们到底是不是亲舅甥?” 顾昱脑袋已经是一团浆糊了,只能点头答应。他把自己在许金义那边遇到的事都说了出来,还在顾曦的要求下画出了许金义和姬瑾荣的画像。 顾曦看到姬瑾荣的画像时顿了顿,面上却不动声色地说:“我先拿着这两张画像去查查。你现在被禁足了,好好在房间里反省吧,我查到结果会来告诉你的。” 顾昱蔫了吧唧地拉住顾曦的手:“我已经和他精神结合了,你一定要帮我。我不想去巴结那个疯子,妹妹,要不你去把我们那个哥哥找回来吧?爸爸不是一直念叨着他吗?” 顾曦对那个“哥哥”没有半点兴趣,自从她和顾昱的母亲去世后,他们父亲就常常在他们面前提起这么一个人。 因为他没能耐说服家族把人接回来,所以他把希望寄托在顾曦这个女儿身上。 顾曦觉得家族放弃她父亲是正确选择。 得多高的智商,才能有这样的脑回路、想出叫她去说服家族接回他流落在外的私生子?从他放弃争取、接受家族安排的那一刻开始,她那个“哥哥”就注定无法再成为家族中的一员。 除非…… 顾曦注视着顾昱画出来的画像。 除非像顾昱说的那样,他们这个“哥哥”是个向导,而且可以代替顾昱去巴结邵峻英。 就算他们这个“哥哥”真的是向导,一个乡下长大的向导真的能吸引邵峻英那样的人吗? 别看邵峻英是个孤儿,他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拥有的资源可不是普通人能比的。人的见识广了,眼光肯定会比别人要高。 所以,即使他们这个“哥哥”真的被找了回来,也只是一只迟早会沦为弃子的棋子而已。 就像她蠢到家的爸爸和蠢到家的哥哥一样。 顾曦深吸一口气。 顾昱那个人挺死心眼的,既然看上了许金义肯定会抗争到底。若是不想个办法,后果不堪设想。 顾曦的目光又落到了那张画像上。 画像上的人和他们有几分相像,只是顾昱日夜看着这样的脸,反而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顾曦目光变得坚定起来。 比起一个没怎么见过面的“哥哥”,还是顾昱要紧。顶多等家族放弃他们这个“哥哥”时,她悄悄帮上一把,让他远离家族纷扰好了。 顾曦带着画像找上顾三叔。 顾三叔正在修剪花枝,听到顾曦的脚步声,他停下手中的动作,用手绢轻轻擦拭手掌。他说:“有事吗?” 顾曦说:“三叔,那家人姓许吗?” 顾三叔挑挑眉:“是又怎么样?” 顾曦说:“哥哥这次去那边,遇到了姓许的人——” 顾三叔说:“我知道。” 顾曦心头一跳。 明明顾三叔既不是哨兵也不是向导,只是个普通人,却给她一种难言的压迫感。她说:“哥哥他只是——” 顾三叔说:“既然邵峻英已经表明了对他没有兴趣,他能绑住一个A级哨兵也不错,等他关完紧闭就放他去找许金义吧。” 顾曦睁圆了眼。 顾三叔说:“至于作为交换的代价,你过来的时候应该已经想好了。你去吧,去把那个顾瑾找回来。” 顾曦心突突直跳:“他叫顾瑾?” 顾三叔说:“对,他叫顾瑾,是个挺有趣的孩子,据说邵峻英对他很有兴趣。你要是能把他找回家,顾昱这次犯的浑家里就不追究了。” 如果这件事不是由顾三叔口里说出来,顾曦肯定会觉得很容易。可这话是顾三叔说的,为此还大方地让顾昱去找许金义—— 这说明他们这个“哥哥”不简单。 顾瑾吗? 顾曦走出顾三叔的住处,眉头一动,转道去找他们那个软弱无能的父亲。 顾父见到顾曦,非常高兴:“小曦你来看我了?” 顾曦说:“三叔说,要我们去把‘哥哥’接回来。” 顾父一怔:“你哥哥不是已经回来了吗?” 顾曦说:“另一个。” 顾父霍然站了起来:“真的吗?你三叔真的这么说?” 顾曦说:“对,因为‘哥哥’他是个向导,所以三叔要让他回家。” 顾父说:“那好,我们这就走吧!”他殷切无比,“他现在应该十五岁了吧?他比你和小昱大几个月……我还没有见过他,不知道他长什么样……”说着说着,他颓然地垮下肩膀,“你说他会愿意跟我们回来吗?” 顾曦说:“不试试怎么知道?” 顾父说:“对!” 顾曦抿抿唇,让人去定车票。她实力强,做事利落,但并不擅长去打动人。 如果他们这个“兄长”真的是块难啃的骨头,那就需要顾父这种做事不靠脑只靠满腔感情的人出马。 顾曦和顾父很快抵达柳昌市。 姬瑾荣在柳昌市一高,非常好找。顾父等不及第二天,一到地方就直奔市一高,做了访客登记跑进学校里,站在姬瑾荣教室外面远远地看着,想要走近又不敢走进,只好巴巴地站在那里等放学。 教室里那么多学生,顾父却一眼就认出了坐在窗边的少年。那少年安静地坐在那里,飞快地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像是在记录老师的讲解。 真是个认真的孩子。 顾父带着顾曦在一边看了足足一节课。 放学的铃声响起,学生们潮水般涌出教学楼。顾父站在大榕树下,背脊笔挺笔挺的,直直地望着教学楼出口,想第一时间看到长子的身影。 因为他三弟说他敢过来就弄死许金花母子,所以他这么多年来都不敢过来看一眼。现在他三弟终于松口了,让他来把儿子接回家! 顾父心里充满喜悦,也充满期待。 顾曦可没这么乐观。 既然已经知道“顾瑾”这个名字,想了解“顾瑾”的一切自然不难。 以前顾父虽然想接回他们这位“兄长”,却因为三叔的威胁而连名字都不敢告诉她和顾昱。可想而知,这十几年里他们父亲肯定连这位“兄长”的面都没见过——他肯定不敢违背三叔的话! 这种情况下,他们这位“兄长”真的会想跟他们回顾家吗? 从她了解到的事情来看,他们这位“兄长”可不是傻子! 第106章 收服最强哨兵(十) 姬瑾荣拒绝所有邀请他一起走的人,等学生都散得差不多了,才背上书包往外走。 到了市区,换上新校服、换上新书包,再换上新的短发,他看起来似乎更招人了,每天出门许金花都会忧心忡忡,恨不得去给他配一副黑框大眼镜。 如果邵峻英现在出现在姬瑾荣,姬瑾荣能直接把他撕了。 瞧他干的什么好事。 他这么多年的乖孩子简直白装了。 姬瑾荣走出教学楼,毫不意外地看到两个陌生人。 一个三十来岁,一张脸俊秀得像个青葱小男孩,他犹犹豫豫地站在那里,像个等待考试的中学生;另一个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女,剪着齐耳短发,瞧上去娇俏又利落,明明应该是青春可爱的年纪,眼底却满是忧虑。 很有趣的两个人,角色完全是互换的。 从他们的长相,姬瑾荣不难猜出他们的身份。 而从过来的这两个人,姬瑾荣读出了首都顾家向他传递的信号。想接他“回家”,而不是想把他“处理”掉。 很聪明的做法,换成是他,他也会把流落在外的向导接回去。而既然都要接回去了,当然要打感情牌,让他对顾家有真正的归属感,发挥他作为向导的最大价值。 否则的话,接回一个对顾家心怀怨恨的向导,他们哪里敢用他去“联姻”? 姬瑾荣大大方方地走上前,说道:“顾先生,”他看了眼顾曦,“顾小女士,找个地方边吃饭边谈吧。” 听到姬瑾荣的称呼,顾父懵了懵,忙不迭地点头。 姬瑾荣一顿,心平气和地说:“爸爸家的老人病了,妈妈和爸爸一起回老家去了,家里也没人,索性去家里吃吧。” 顾曦听到姬瑾荣的话脸色一变。 顾父傻掉了。他艰难地开口:“……爸爸?” 姬瑾荣微微一笑:“是啊,爸爸。顾昱那孩子过来时也知道的,那会儿爸爸刚好向妈妈求婚呢,姥爷看前段时间日子不错,就让爸爸和妈妈把婚事给办了。大家都是二婚嘛,婚事不用大操大办,有心一起过日子就好。” 顾父说:“你、你什么都知道?” 姬瑾荣说:“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吗?” 顾父对上姬瑾荣含笑的眼睛,心里又是愧疚又是难过。他满面羞愧:“没有,没有,你应该知道,你应该知道的。” 姬瑾荣见顾父脸上那毫无作伪的歉疚,倒是真的有些意外。没想到自己的“生父”居然是这样的人,难怪把旁边的小女孩逼成那模样。他开口问顾曦:“顾昱那孩子没事吧?” 顾曦见姬瑾荣望过来,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虽然她已经想到姬瑾荣可能是块难啃的骨头,可也没想到会这么难啃。 从一见面开始,姬瑾荣就掌握着主动权,她从头到位都插不上半句话,只能由着顾父被姬瑾荣牵着鼻子走。 顾曦说:“没有,三叔只是把他禁足了。”她故意透露了顾三叔的存在。 三叔?姬瑾荣眉头一挑,他想了想,有些恍然:“你说的三叔,是顾靖真吧。” 听到姬瑾荣准确无误地说出顾三叔的名字,顾曦心突突直跳。她说:“你听说过?”一直呆在那种穷乡僻壤的姬瑾荣怎么会知道他们三叔的名字? 姬瑾荣说:“见过一面。” 顾曦吓了一跳:“见过一面?什么时候?” 姬瑾荣说:“挺久以前了吧,前几年去首都参加个比赛遇上了他,交流了一下养花心得之类的,蛮和气的一个人嘛。” 和气?! 顾曦瞪着姬瑾荣。 连顾父也不敢置信地看着姬瑾荣,想要反驳几句,却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顾曦还是不相信:“几年前你只是个小学生吧?” 姬瑾荣说:“是啊,小学生。小学生不行吗?我乡下长大的,懂种花有什么稀奇。” 顾曦简直不知道姬瑾荣是真天真还是故意的。她的意思明明是顾三叔绝对不会和个小学生搭话,他却歪曲成她怀疑他不会养花!还顺嘴用“我乡下长大的”刺他们爸爸一句! 顾曦看向顾父,这感情动物脸上的愧疚果然更浓了。 姬瑾荣已经从他们的表现看出顾靖真在顾家的地位。 难怪那个男人给他的感觉那么熟悉,原来那男人的处境和他当年的处境差不多,都是拖着病体管着那快要彻底腐朽的一大家子。接手了一盘快下到末路的烂棋,每天都得为种种事务操碎心吧? 就是不知道遇上了什么危机,连十几岁的小向导都想着送出去“联姻”。 不过,以他对待许姥爷的粗暴手段来看,这棋会越走越烂也是意料之中的。也就是许姥爷无力反击才会消沉地退到乡下忍气吞声躲着,有能力反击的人会咽下这口气吗? 如果是以前,姬瑾荣绝对不会考虑和顾家人坐下来谈。 可现在有些不一样,在“末世”到来之际,一切都是可以商量的。 只要顾家给的筹码够,他不介意把它收下。 前提是,他们有诚意。 姬瑾荣把人领到市场,带着顾父和顾曦去买菜。顾父几乎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踏进菜市场,湿漉漉的地面满是污水和泥泞,他不由走得格外小心。 顾曦和姬瑾荣都如履平地。 姬瑾荣对顾曦的评价又高了一重。 瞧着顾父小心翼翼避开污水泥泞的模样,姬瑾荣可以想象这孩子过的是什么日子。 父亲和兄长都有点蠢,叔父又是那么个强势的人,这孩子的日子想想就很艰难。 姬瑾荣熟稔地和摊主们打招呼,花比较低的价钱拿下了一批肉菜。 顾父看在眼里,一时也忘了脚下的路有多破烂。他看着姬瑾荣熟练地讨价还价,迅速脑补着姬瑾荣这些年来过的日子,顿时有些鼻酸。 等看到姬瑾荣走进厨房,顾父难过地说:“我看他不会和我们回去了……” 顾曦说:“不一定。” 顾曦觉得姬瑾荣会和他们一起回去,不过不是因为他们的到来,而是因为别的原因! 饭菜上桌,姬瑾荣让他们坐到饭桌边吃饭。 姬瑾荣说:“先吃饭。”他吃饭的姿态从容而优雅,不像是乡下长大的苦孩子,反倒有几分顾家老三顾靖真的影子。 顾父怔怔地看着,莫名有种自己面对的是家中三弟的错觉。 从小到大,他这个大哥都没什么用处,反倒是家里的弟弟比他要出色。在他流落在外的那段时间,本来是二弟被当成继承人培养,等他被家里找回去时二弟却不在了,只剩下三弟顾靖真独掌全局。他这个三弟一向不爱理他,只是从小比较有贵人缘,许多人都对他另眼相看。 外面很多人都在议论,二弟的死和三弟有关。 三弟从来不解释,他也不敢去问,只是在三弟威胁说要“处理”许金花母子时他害怕极了,一步都不敢迈出家门,生怕三弟觉得他是想去找许金花。当时他想着,反正只是一年多的相处,许金花应该很快可以忘掉的—— 没想到许金花会怀上他的孩子。 等他知道时曾经想过马上把孩子接回家,可三弟却否定了他的这个想法。 因为他已经娶妻,而且有了一对双生子。 三弟说,他已经对不起一个女人,不能再对不起第二个——其实应该是他的妻子能给家里带来好处,而许金花不能。 现在妻子已经去世许多年,三弟也点头同意了,他却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开口让姬瑾荣“回家”。 至于许金花—— 许金花已经和别人结婚了,还是在他另一个儿子的见证下完成的。 顾父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困窘过。 顾父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 看到姬瑾荣放下筷子,顾父急切地想掌握话语权:“我、我们能谈谈了吗?” 姬瑾荣挑挑眉,说:“我从来没有阻止你说话。” 顾父说:“我这次是来、是来——” 顾曦看不下去了:“我和爸爸是想来接你回家的,既然你妈妈再婚了,不如和我们一起回去吧!首都的师资和各种资源都比这边要好得多,你要考好大学会容易很多。” 姬瑾荣唇角一挑:“从一个哨兵口里说出‘考大学’三个字,感觉很有趣。” 顾曦一僵。她想起顾靖真说过一句“邵峻英对他很感兴趣”,也就是说,姬瑾荣其实知道自己是个向导,也知道关于“觉醒者”的一切? 顾父也反应过来:“你、你都知道?” 姬瑾荣淡笑:“这个问题你问过了。” 顾曦看着姬瑾荣脸上的笑容,终于明白姬瑾荣为什么会给她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因为姬瑾荣很像顾靖真。 顾家上下,没有人不怕顾靖真。 虽然没有人敢明说,但所有人都知道顾靖真在他们二叔遇到的“意外”里扮演着什么角色。可顾靖真就是这样堂而皇之地掌控着顾家,清洗掉所有不服从他的人,把顾家上下都变成他的应声虫。顾昱明明是顾家的长孙,他却毫不犹豫地把顾昱扔去讨好邵峻英那个疯子—— 顾靖真脸上最经常出现的,就是姬瑾荣现在这种笑容。 顾曦不说话了。 顾父涨红了脸:“小曦她没有恶意,她就是心急……” 姬瑾荣说:“我明白。”他喝了口水,平静地说出顾曦的意图,“毕竟没办法把我找回去,顾昱那孩子的日子就难过了。” 顾曦木然地看着姬瑾荣。 顾父猛地转过头看向顾曦。 他问:“怎么回事?什么叫阿昱的日子就难过了?” 顾曦对上顾父满是疑问的眼睛,终于有些受不了了。她站起来说:“爸爸,你真的以为哥哥是无缘无故偷跑掉的吗!你是不想去想还是不敢去想!三叔要哥哥去讨好邵峻英那个疯子!哥哥还不到十五岁!” 顾父的喉咙像是被人掐住了一样。他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所以、所以你——” 顾曦说:“对!所以我想把他,”她指向姬瑾荣,“所以我想把他找回家!我想让他代替哥哥去巴结邵峻英那个疯子!我就是这么想的!我有什么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自己的来意已经被姬瑾荣看穿了,一切都没有希望了,顾曦再也没办法压抑心里的难过和委屈。她的眼睛霎时间红了,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掉。 她能有什么办法,她还能有什么办法。 她的哥哥和她的爸爸总是一脸无辜、一脸茫然地望着她,所有事她都只能自己去解决——谁叫她是个哨兵呢? 哨兵不能软弱,不能想着依靠别人,必须成为所有人的依仗——她也一直是这样做的。可是她的哥哥要追求爱情,她的爸爸想要把他们流落在外的“兄长”接回家,她的三叔洞悉一切、“仁慈”地提出这么个完美的解决办法,她还能有什么办法! 顾曦用力想擦掉眼泪,眼泪却还是不受控制地往外冒。 她一点都不想当哨兵,她还不到十五岁,想和所有普通人一样高高兴兴地上学去,高高兴兴地考个好大学,过上普普通通平平凡凡的生活。 她想拥有一双普通的父母,母亲慈爱又温柔,爸爸严厉又有担当,如果一定要有哥哥,那哥哥最好成熟一点、稳当一点,而不是永远只会问她“小曦我闯祸了怎么办”—— 她也想知道该怎么办! 一张洁净柔软的手绢递到顾曦面前。 顾曦泪眼朦胧地抬起头,对上了姬瑾荣温柔的眼睛。 顾曦心头一颤。 姬瑾荣说:“哭完了就擦擦。”他顿了顿,补了一句,“没哭完可以继续哭。” 顾曦的眼泪忽然就止住了。 姬瑾荣伸手揉揉她的脑袋。 对于女孩子,他总是很宽容,即使眼前这女孩子是个强悍的A级哨兵。 姬瑾荣说:“就应该哭给他们看,让他们知道他们给你出的是什么样的难题。”他语气柔和,“你不能什么都替他们解决了,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所做的事负责。” 顾曦呆住了。 姬瑾荣说:“所以,把自己逼到这种地步,你自己也有错。”他柔柔地望着顾曦,“如果是我的话,绝对不会去替别人承担一切。”不管是软弱老实的许金诚,小气泼辣的林美凤,还是被宠坏了的许天赐——他都只是在旁边引导,而不是帮他们解决所有问题。 能改变自己未来的,只有他们自己。 如果不是真正意识到自己需要改变,谁都没办法帮他们——就算帮得了一次两次三次,总不能帮一辈子。 顾曦到底还太小了。 虽然他并不觉得他们之间有什么血脉羁绊,但看到这小孩从一开始就整个人紧绷着,姬瑾荣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顾曦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姬瑾荣。 她发现姬瑾荣和顾靖真是完全不一样的。 姬瑾荣和顾靖真一样清晰地看透一切,却依然有着一颗柔软的心。连对她这个想要利用他、想要拿他去代替顾昱的“妹妹”,他都没有生气和厌恶。 从一开始他就掌控着一切,故意引她在顾父面前哭出来,故意让她把所有委屈都说出口—— 他告诉她,你也有错。 顾曦抬手擦眼泪。 这一次,眼泪没再继续往下掉。 顾曦的心情平复过来。 她说:“那你要和我们一起回家吗?” 姬瑾荣顿了顿,把杯里的水喝完,轻轻地把它放回桌上。见顾曦一脸紧张,他笑了起来:“当然要回去,不过等明天吧。你们先到旅馆住一晚,有兴趣的话也可以到处走走,明天我会去找你们。” 顾曦疑惑:“为什么要明天?” 姬瑾荣理所当然地说:“明天周末啊,下午我还得上课呢。” 顾曦:“……” 顾曦站起来拉着顾父往外走。 顾父从顾曦哭出来开始就没再说过话。 * 顾父和顾曦前脚刚离开,许金花和谭昌明后脚就回来了。 一路上,许金花和谭昌明已经听说有客人来过,打听过顾父、顾曦两人的模样,许金花心底有种不好的预感。 谭昌明和她一起加快脚步回到家里。 姬瑾荣已经把家里收拾好了。 听见他们回来的动静,姬瑾荣问:“老人家没事吧?” 谭昌明说:“没事没事,已经好了,他还说下次出来看看你和妍妍呢。” 姬瑾荣说:“好啊。” 许金花有些犹豫,却还是当着谭昌明的面问了出口:“阿瑾,刚才谁来了?” 姬瑾荣说:“也没谁,”他斟酌了一下,挑了个比较恰当的称呼,“顾先生带他女儿过来看看我。” 许金花听到“顾”字,一直都没放下的心顿时猛跳起来,语气不由带上了几分慌乱:“他来做什么?” 姬瑾荣仔细观察着许金花,发现她眼中的惊慌无关爱情,纯粹只是担心他会被顾家抢走。 姬瑾荣放下心来,心底又泛起几分暖意。 他抓住许金花的手,将它裹在掌心,温言安抚:“没有做什么,就是来看看我,顺便也让我回顾家看看。” 听到姬瑾荣这么说,许金花不仅没有放心,反而更加担心。她没办法把“你不要去顾家”说出口,因为她能给姬瑾荣的一切根本比不上顾家能给姬瑾荣的万分之一。他的儿子那么聪明那么厉害,如果顾家真的很看重他,她要拦着他不让他回顾家吗?不,她不应该阻拦他,她不应该当他前进路上的阻碍—— 谭昌明伸手抱住许金花。 本来他不应该插嘴,可是看到许金花眼底的伤心和不舍,他还是忍不住开口:“阿瑾,你是怎么打算的?” 姬瑾荣说:“顾家可能有麻烦。” 许金花一愣。 姬瑾荣说:“具体是什么麻烦,我要去看看才知道。如果他们的麻烦不是很大,我可以考虑和他们合作一下,如果麻烦太大了就算了。总之,到底要怎么做得先去摸清楚情况。不过有一点妈妈您放心,我要改口喊人没那么容易,”他看了眼谭昌明,“我接下来两天去一趟首都,家里就交给您了。” 谭昌明点头答应。 姬瑾荣这是给他创造机会呢,他和许金花虽然已经结了婚,可中间到底有那么多年的空白。这次正好可以让他好好安慰、好好开解许金花,和许金花真正意义上地拉近彼此距离。 姬瑾荣收拾好东西,背上书包去参加“学习会”。 许金花看着姬瑾荣出了门,安静了很久,才问谭昌明:“阿瑾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谭昌明说:“阿瑾的意思是,他不会认顾家人——至少不是顾家勾勾手他就认。”他顿了顿,“他想去首都看看顾家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问题,如果问题不是很大他就在一些事情上和顾家合作。” 许金花听明白了,可又不太明白。 谭昌明耐心地解释:“不管我们愿不愿意承认,只要阿瑾他身体里流着顾家的血么在别人看来他就和顾家有关。就算阿瑾再怎么避开他们,事情始终还是会找上门的——还不如早早和顾家接触一下,免得到时被各种麻烦弄得措手不及。” 许金花说:“所以阿瑾应该回去一趟?” 谭昌明点头。他说:“阿瑾那孩子我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他不会因为去了一趟顾家就改变。别人你不放心,阿瑾你还不放心吗?他的能耐大得很,不可能被顾家那边给迷了眼,忘记谁才是真正对他好的人。” 许金花这才稍稍安心。 她说:“阿瑾要去首都两天的话,我得帮他收拾收拾。” 姬瑾荣放学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许金花收拾出来的鼓鼓囊囊的背包。 姬瑾荣笑了起来:“谢谢妈妈,”他张手抱了抱正在做饭的许金花,“妈妈辛苦了。” 许金花知道姬瑾荣一向不爱亲近人,这样拥抱她其实是为了安抚她。虽然嘴里没说过,姬瑾荣对自己的亲生父亲应该也是好奇的吧?她不能因为担心儿子被抢走,就剥夺儿子和他亲生父亲相处的机会。既然想通了,许金花脸上也有了笑容:“别抱了,去吃饭吧,明天早上还得坐车,晚上得好好休息。” 姬瑾荣开怀地吃饱晚饭,回了自己房间。 他没有早睡的习惯,所以依然在灯下忙碌到夜深。 等到外面彻底没了动静,整个学校都变得静悄悄的,姬瑾荣听到窗外传来敲窗的声音。 姬瑾荣老神在在地看书。 敲窗声消失了。 下一刻,窗户的栓子被人轻松拉开,夜风从窗外灌进来,吹送一室清凉。 一道黑影一闪,从窗外掠进屋里。 黑影顺手又把窗严严实实地关上了。 姬瑾荣冷哼一声:“您很有当贼的天赋啊。” 来的正是邵峻英。 邵峻英走向姬瑾荣,轻轻松松地把姬瑾荣抱了起来,坐进了姬瑾荣刚才坐着的椅子里。他用手臂将姬瑾荣困在怀里,说:“你这半个月来一定很乖。” 姬瑾荣想回一句“拜你所赐”,最后却还是哼道:“说得好像我以前不乖一样。” 邵峻英说:“乖,你最乖。” 姬瑾荣“嗯”地一声,认同地说:“谢谢邵叔叔夸奖。” 邵峻英:“……” 邵峻英转开话题:“今天你见到你的亲生父亲了?” 姬瑾荣说:“对。” 邵峻英说:“你要回顾家吗?” 姬瑾荣说:“你知道顾家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邵峻英犹豫片刻,据实以告:“说实话,我不是很喜欢顾家这些家族,所以没有特意去了解过。”他顿了顿,“不过我‘被动’了解到的事情也不少,毕竟顾家的血脉被称为‘觉醒者之王’,光是你们这一代就出现了好几个哨兵和向导。” 姬瑾荣点头。 邵峻英说:“顾家老二的死,不是意外,是人为的。顾家老三这几年忙得焦头烂额,一来得收拾快要烂到根子里的顾家,二来是要追查顾家老二的死——他甚至不相信顾家老二会这样死掉。”他望着姬瑾荣,“所以他一直想找我,想让我追查当初的真相——或者说追查顾家老二的下落。顾家老二的尸体,到现在都没有找到。” 姬瑾荣说:“那你能查出来吗?” 邵峻英说:“不能。”所以他一直拒绝顾靖真的示好,对顾靖真送过来的顾昱更是一点情面都没留。他对姬瑾荣说了实话,“虽然我在军方的权限不算小,但也不可能动用军方的力量去追查一个普通人的下落,除非这件事的危险性和重要性上升到S级。” 姬瑾荣对顾家的情况不了解,没有发表更多意见。他说:“我明天去顾家一趟,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邵峻英说:“好。” 姬瑾荣说:“你需要帮助吗?” 邵峻英一愣。他说:“什么?” 姬瑾荣把话说得更明白:“顾家的帮助,你需要吗?” 邵峻英的神色变得有些严肃:“不需要,”他把姬瑾荣抱得更紧,“听好,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但是不能是为了我——我不希望你勉强自己去做任何事。” 姬瑾荣怔了怔,缓声说:“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乐在其中?”他由着邵峻英抱紧自己,“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喜欢权势地位、怎么知道我不是喜欢玩弄人心?” 邵峻英笃定地说:“你不喜欢。” 姬瑾荣说:“可是我擅长这些。” 邵峻英说:“擅长不等于喜欢。”他把姬瑾荣环抱在怀里,“比如我擅长杀人,但我不喜欢杀人——我杀死那些人,心里希望的是有一天可以不再杀人。” 姬瑾荣正了正身体,坐在邵峻英腿上与他对视。 过了好一会儿,他开口说:“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你和我说实话,你到底需不需要?” 邵峻英对上姬瑾荣坚定的眼神,蓦然想起自己怀中的少年有着和他同等强大的精神体。 他的小向导并不是一朵需要保护在温室里的花朵。 以后的路,他们是可以携手走下去的。 邵峻英沉默许久,沉声回答姬瑾荣的话:“需要。” 确实需要。 特别行动队是独立于所有编制的军队,不管是经费还是资源,只要他们开口要就能得到。可是有些东西是得不到的,比如顾家这些家族雄厚的科研力量,他们需要他们的技术,需要他们的人才,需要他们全心全意、毫无保留的支持。可是他这个队长并不是世家出身,也没有足够的人脉,只靠上面的命令去掠夺这一切的话,很有可能什么都得不到——人心永远是最难把握的! 姬瑾荣听完邵峻英的话,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邵峻英忍不住环住他的腰:“不要勉强。” 姬瑾荣正要再说话,门就被人从外面用力地推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 邵英俊:…… #现在改变姿势还来得及吗?# 第107章 收服最强哨兵(十一) 许金花浑身都在发颤。 在看到姬瑾荣坐在邵峻英身上、腰被邵峻英紧紧搂着的时候,许金花感觉自己快要晕过去了。她压抑着声音里的怒意,喊了一声:“顾瑾!” 谭昌明听出不对,急匆匆地走了出来。 见到姬瑾荣坐在个陌生人怀里,谭昌明哪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他的脸上出现少有的严厉:“阿瑾,你还要在这家伙身上坐多久!” 姬瑾荣恍然回神,麻溜地离开邵峻英的怀抱。 邵峻英却和他一起站了起来,把姬瑾荣重新带进怀里,抬起头对上许金花和谭昌明的目光。 谭昌明这才发现邵峻英有着摄人的威严,一看就知道身份不低。 可不管是什么身份,大半夜跑进别人家小孩房里,还那么亲密地抱着人家小孩,居然还敢这么理直气壮地和小孩的父母对视? 谭昌明拉住许金花的手,感觉到许金花的手在发颤,他紧紧地抓住她,对姬瑾荣说:“阿瑾,还不快过来!”平时那么聪明一孩子,怎么这节骨眼就犯浑了呢? 姬瑾荣想要走过去,邵峻英的手掌却牢牢地钳在他腰间,不让他动弹半分。 姬瑾荣抬头瞪邵峻英。 邵峻英一脸自然地喊:“伯父,伯母,本来想下次再正式登门的。现在既然撞上了,我们也可以趁这个机会坐下来说说话。” 许金花听到邵峻英喊自己“伯母”,脑袋有点晕眩。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人?这家伙比她兄长还要大五岁,居然不要脸地喊自己“伯母”,俨然以她的“儿婿”自居! 而且当着她们的面还敢那样抱着姬瑾荣—— 邵峻英适可而止,亲自去搬来椅子,四个人在姬瑾荣书桌边落座。 姬瑾荣趁着邵峻英搬椅子的空隙把书桌上的东西都收拢进抽屉。 虽然姬瑾荣收得快,谭昌明和许金花还是看见了不少高中生不应该接触的东西。要么是复杂的外文原著,要么是整齐漂亮的笔记,可见他每天晚上在看的并不是他们以为的高中教材。 谭昌明已经不知道该不该惊讶。 他握住许金花的手。 这样一个孩子,真的不能再把他困在身边。 他应该有更广阔的天地。 许金花垂下头。 她以为抢走姬瑾荣的会是顾家,没想到却是个陌生的男人。 这个男人明明是凭空冒出来的,却能让姬瑾荣和他那么亲近,像是已经认识了十几年一样。 姬瑾荣喊:“妈妈……” 许金花抬起头,对上姬瑾荣有些忐忑的眼睛。 想到姬瑾荣刚才发懵的表情,许金花顿时心软下来。她的孩子她最清楚,他做事从来都懂分寸,会这样和邵峻英亲密相处表明他已经下定决心要和这么个男人在一起。 许金花抬手擦掉眼泪。 姬瑾荣松了口气。 他最怕看到别人哭。 许金花瞧见姬瑾荣如释重负的模样,气得都笑了出来。她骂道:“阿瑾,你上次怎么保证的?你上次说,他来了你也不会再理他。” 邵峻英把椅子搬进来,正巧听到许金花这句话。他挑了挑眉,看向姬瑾荣的目光有些危险。不会再理他? 姬瑾荣可不会怕邵峻英。 他信口胡扯:“因为这次我有正事要问他。” 许金花不信:“什么正事?” 姬瑾荣半真半假地说:“他消息比我灵通,我向他问问顾家的事,免得两眼一抹黑,去了首都被人挖坑埋了。” 提到“顾家”,许金花一顿,脸色和缓下来。她望向邵峻英:“你真的知道顾家的事?” 邵峻英简单地把告诉姬瑾荣的事说了出来。 许金花听完顾家老二的“意外身亡”,顿时忧心起来。她以为回到顾家只是免不了要为家族利益服务,没想到居然还会有这样的危险! 姬瑾荣见许金花面带忧虑,搬出和谭昌明相似的说辞:“所以我如果不回去争取争取就太亏了,到时候光担了当‘顾家人’的风险,没有享受半点作为顾家人应该享受的资源。” 许金花后悔不已:“早知道我就不让你姓顾了。” 姬瑾荣说:“不管姓不姓顾,结果都是一样的。” 许金花沉默。 邵峻英说:“伯母放心,我会保护好阿瑾。” 许金花望着强悍的邵峻英。 因为顾父悄悄联系过她说起“觉醒者”的事,她隐约知道“哨兵”和“向导”的存在。 上次许金义回来后,她一直担心姬瑾荣也会是“觉醒者”。 现在看到邵峻英这个哨兵后,她几乎已经确定姬瑾荣是个“向导”——这样才能解释他们为什么会在短短一个月内变得这么亲密。如果是哨兵和向导的话,即使是一天之内堕入爱河也不算奇怪。 这样的话,她根本无法阻拦这个无耻的男人抢走她儿子。 比如顾家这次会让顾父他们来接回姬瑾荣,说不定就是因为知道了姬瑾荣是个向导。以后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姬瑾荣的存在,到那时候打姬瑾荣主意的人只会多不会少! 普通人家根本没办法护住一个稀有的向导。 许金花紧紧地握住邵峻英的手,手掌依然微微地发颤。 谭昌明不明就里,却还是用力回握许金花的手掌。 没想到在谭昌明诧异的目光中,许金花开了口:“那就拜托你了。” 许金花不知道邵峻英是什么人,不知道邵峻英地位高不高,更不知道邵峻英实力强不强——但是她相信姬瑾荣的判断力。 她的儿子绝对不是天真少年,会轻易被人哄骗,既然他觉得邵峻英是可信的,也不排斥和邵峻英亲近,那她就支持他。 即使将来儿子受了伤害,不是还有他们在吗? 到时儿子还是可以回来的,回来和他们过普通的生活——考个好大学,找份好工作,再谈个好对象。 她的儿子还小,这点伤还受得起。 而且她相信以儿子的聪明与机敏,绝对不会被人欺负。 可想到推开门看见的姿势,许金花还是忍不住告诫:“但是你一定要记住,阿瑾现在还很小。”意思是不要做出越界的事。 邵峻英有些讶异地看着许金花。 许金花刚才有多愤怒他是知道的,结果一转眼居然就同意了他和姬瑾荣的事? 母亲这种生物,真是世上最奇妙的存在。 她们比谁都柔弱,又比谁都坚韧。 邵峻英说:“我一直记得的。” 天知道哨兵要克制对亲近自己向导的冲动有多难。 他一直只满足于浅尝辄止的拥抱和亲吻,就是害怕自己失控伤害到姬瑾荣。 谭昌明和姬瑾荣都觉得自己跟不上节奏。 刚才不还生气着吗,怎么突然就讨论起“他还太小有些不能做的事不能做”这种话题了? 谭昌明知道姬瑾荣的身世不简单,所以他选择没有多问,在旁边安静地握着许金花的手。 姬瑾荣则喊道:“妈妈……” 许金花说:“阿瑾,”她看着姬瑾荣稚气犹存的脸庞,“妈妈不会阻拦你做任何事——但是你要记住,妈妈永远是你的妈妈,不管将来发生了什么事你都可以回来。”她知道姬瑾荣没有依靠他们的习惯,更多的是他们依靠他——可是除了这样的承诺,她不知道他们还可以给姬瑾荣什么。 姬瑾荣心中感动。 如果他母亲还在世,应该也是这样的吧?不管他想做什么都会支持他,不管他想要什么都会帮他争取。也许她们给他的并不是他想要的、他需要的,可她们却是将自己所能拿出的最好的东西送到他面前。 就像他所说的那样,想要他改口没有那么容易,他一开始也并没有接纳许金花这个“妈妈”。后来还是个少女的许金花为了自己一天天蹉跎了青春年华,姬瑾荣才慢慢将“妈妈”这个称呼喊出口——谭昌明也一样,若不是从小到大他都有意照顾他、维护他,早早就把他当亲儿子来看待,他也不会轻易喊谭昌明“爸爸”。 姬瑾荣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邵峻英伸手抓住姬瑾荣的手掌。 肢体的相触令姬瑾荣微微一颤。 邵峻英说:“我永远不会让阿瑾受到任何伤害。”他很高兴姬瑾荣有这样的母亲,但他还是妒忌许金花在姬瑾荣心底占据了重要位置,努力想抢占姬瑾荣的全部注意力。 意识到邵峻英的意图,姬瑾荣有些哭笑不得。 这家伙什么都没想起来呢,居然已经连许金花都在意起来。 邵峻英浑然不觉自己这么做有什么不对,他把自己的名字报了出来,算是正式见完“家长”—— 虽然他比家长还大就是了。 既然许金花都已经点头,也没什么好谈的了。 谭昌明站起来:“很晚了,我们送……”他想来想去,没想出适合的称呼,只能看着邵峻英说,“我们送你出去吧?” 邵峻英没有坚持,和谭昌明一起把搬进来的椅子搬回客厅,在谭昌明的相送下出了门,沿着林荫道离开住宅区。 谭昌明松了口气,回神搂着许金花的肩膀回房,开始夫妻间的第二场夜谈。 姬瑾荣乖乖呆在房间里,躺到床上听着隔壁那低低的交谈声。 哨兵五感灵敏,向导也不差,他可以清晰地听见许金花和谭昌明的对话。 许金花的担心和决心,他都听得清清楚楚。 就在姬瑾荣准备停止“偷听”开始睡觉,又感觉一阵凉风从窗外吹来。 紧接着,一个熟悉的怀抱将他涌入怀中。 不用说,无耻的邵峻英在被“送走”以后又不要脸地折返了! 姬瑾荣瞪他。 邵峻英忍不住亲吻他的眉眼。 姬瑾荣眼睫微微颤动。 邵峻英言简意赅:“我们得再进行一次精神结合,加固阻断屏障。” 这确实是他们说好的。 姬瑾荣身体有些发软,由着邵峻英将自己抱进怀里。 两个人的精神细丝紧紧缠绕在一起,像是触手一般侵入身体里的每一根神经。比起第一次精神结合,这一次他们之间的精神体结合得更为紧密,几乎等同于融为一体。姬瑾荣眼前清晰地浮现邵峻英最近所做的所有事、所见到的所有人、所经历的所有情绪——虽然他们分隔;两地半个月,感觉却像完全没有分开过一样。 邵峻英也一样。 只是他比姬瑾荣更贪心,他想要侵占上次他无法侵入的部分。 可在他的精神细丝试图这样做时,他们之间的精神结合却蓦然中断。 是姬瑾荣敏锐地切断了这次结合。 邵峻英危险地眯起眼。 他把姬瑾荣抱进怀里,注视着姬瑾荣那张青涩的脸庞:“阿瑾,你有什么事是不能让我知道的吗?” 姬瑾荣很坦然:“每个人都有不想被人知道的事情。” 邵峻英隔着衣服摩挲着姬瑾荣的腰身。 姬瑾荣警惕地看着邵峻英。 邵峻英说:“你不想让我知道,我自然不会逼你。”反正他早就把姬瑾荣的一切摸得清清楚楚,至少姬瑾荣从出生到现在所做的每一件事他都知道——姬瑾荣藏着的那点小秘密,总不能有上辈子带来的? 姬瑾荣了解邵峻英,当然明白他为什么会放弃追究。 他笑眯起眼:“精神结合也结束了,你也该走了吧?” 邵峻英说:“请神容易送神难,”他伸手按住姬瑾荣的脑袋揉了揉,“你想送我走可没那么简单。” 姬瑾荣挑眉:“那要怎么才能送你走?” 邵峻英伸手碰了碰姬瑾荣柔软的唇:“总要亲我一下吧?算是道别吻。” 姬瑾荣被邵峻英指上的薄茧摸得整个人颤了颤。 他双手按到邵峻英的肩膀上,跪坐起来亲吻邵峻英的嘴巴。 他感觉自己的唇酥酥麻麻的,几乎要不属于自己了。 邵峻英很想加深这个吻,狠狠地侵占姬瑾荣的唇舌,掠夺那期盼已久的甘甜。可他知道自己一旦那么做,必然会勾起更火热、更难以控制的欲念,到时可就不是亲一亲这么简单了。他狠狠抓紧姬瑾荣的腰,声音带上了几分哑意:“阿瑾,我真想你今晚就能长大。” 姬瑾荣冷哼着推开他:“做梦去吧。” 邵峻英往他颊边亲了一下。 姬瑾荣乖了吧唧的,一动都不敢动了。 邵峻英莞尔。他松开姬瑾荣:“我先走了。” 姬瑾荣迅速躺进被窝,拉好被子,闭上眼睛,嘴巴里吐出两个字:“不送。” 邵峻英俯身往姬瑾荣额头亲了一口。 姬瑾荣只能睁开眼瞪他。 邵峻英亲他眼睛。 亲他鼻子。 亲他嘴巴。 姬瑾荣都快哭了。 他是一个发育正常的青少年,再亲下去他真的要受不了了。 邵峻英隔着被子摸了摸精神奕奕的“小阿瑾”,语气十分理所当然:“不能我一个人难受。”他凑近亲了姬瑾荣一口,“我先走了。” 邵峻英还真走了。 姬瑾荣无奈地躺了一会儿,默默起床解决青少年的“正常生理问题”。 等他再长大一点,一定要这家伙好看! 要撩谁不会撩啊! 那混蛋不就仗着自己是个哨兵! 明明是个老男人! 哦不,是个可怜的老处男! 姬瑾荣躺回床上暗暗腹诽完,闭上眼睛睡觉。 第二天一早,姬瑾荣吃过早餐,背着许金花准备的背包去找顾家父女。 顾父看起来没睡好。 顾曦好一点,但也没好到哪里去,眼睛周围长着黑眼圈。 相比起来,姬瑾荣可谓是神清气爽。 他说:“票买好了吗?” 顾曦说:“买好了,还有半个小时就开车,现在去车站正好。”她又恢复了平时那精明干练的模样,好像昨天在姬瑾荣和顾父面前哭出来的人不是她一样。 姬瑾荣挺喜欢这孩子。他问:“早餐吃了吗?” 顾曦点头。 姬瑾荣没再多说什么。 三个人徐步前往车站。 走到车站前,顾曦突然停顿下来。她惊疑不定地看了看不远处站着的男人,忍不住转头看向姬瑾荣。 顾父也看向姬瑾荣。 邵峻英很满意他们的反应。 他走到姬瑾荣面前,说:“突然接到教官消息,要我回首都一趟。我想着你应该是这趟车,就在这里等你了。” 姬瑾荣眯起眼看着他。 邵峻英坦然地和他对视片刻,目光落到旁边的顾曦身上。 这女孩是个哨兵。 天赋挺强的哨兵。 而且姬瑾荣看起来还挺喜欢她的。 邵峻英决定开启“无差别防御状态”——对情敌的那种。 姬瑾荣是什么人?他瞟上一眼就知道邵峻英在想什么。 他真想挖开邵峻英脑袋看着里面到底是怎么长的。 不说顾曦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难道他是那种只要见到哨兵就会喜欢上的人? 姬瑾荣绷着脸给顾曦介绍:“这是邵峻英,你应该听说过。” 顾曦当然听说过! 邵峻英可是夏国当之无愧的最强哨兵。 夏国几乎所有的哨兵都在他手底下的“特别行动队”里——包括她在内! 这样一支队伍可不好管,可邵峻英从来没有因为家世问题对谁宽容一些、对谁照顾一些,每个人提起“邵峻英”三个字都胆战心惊,至少她那几个堂哥没谁是不害怕邵峻英的。 只是她还没有正式加入特别行动队,还没有机会直面邵峻英的铁血手腕而已。 顾曦强作镇定:“你好,我叫顾曦,是A级哨兵。”提到“A级哨兵”四个字,她不由站得笔直,不愿被邵峻英看轻了。 邵峻英淡淡地说:“特别行动队期待你的加入。” 到时他绝对会特别“照顾”这小女孩,让她没机会经常出现在姬瑾荣眼前。 顾曦:“……” 为什么有种要倒霉的感觉_(:з」∠)_ 作者有话要说: 顾妹妹:训练好辛苦_(:з」∠)_ 陛下:揉头,哥哥抱,么么哒 邵英俊:下个月训练加倍。 陛下:…… 顾妹妹:QAQ 第108章 收服最强哨兵(十二) 早上的火车大多是红皮火车,价钱比较贵,姬瑾荣剪完票走进车门,发现地板是洁净的,空气也是清新的,和平时乘坐的绿皮火车大不相同。 姬瑾荣说:“有点奢侈啊。” 听到姬瑾荣的话,周围有人忍不住微微侧目。 姬瑾荣跟上邵峻英三人,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邻座有人那这块“黑砖头”,满脸怒火地骂道:“什么玩意儿,根本就不能用,还不如配个BP机!” 姬瑾荣认得出来,这是这时代比较先进的通讯工具,江湖人称“大哥大”。见识过前面几个世界便捷的通讯方式,姬瑾荣对这种东西没多大兴趣,因此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 邵峻英倒是若有所思。 坐定之后,邵峻英说:“我让人给你配个通讯工具吧,方便我们平时联系。” 姬瑾荣嘴角微微抽了抽:“像刚才那块黑转头吗?” 邵峻英说:“差不多。” 姬瑾荣说:“还是不用了,我们这边通讯网络没覆盖过来,拿到这个也接收不了联络信号,没那个必要。” 邵峻英没有勉强。 见有乘务员推着车子贩卖货物,邵峻英问:“要吃什么吗?或者喝点什么?” 顾曦和顾父都有些震惊。 这温柔体贴的家伙,真的是他们知道的那个邵峻英吗? 姬瑾荣喜欢新鲜食材做成的食物,扫了眼推车上五花八门的包装,摇摇头说:“不用了。” 邵峻英的目光落到窗外。 窗外有人在叫卖新鲜的橘子和农家做的糍粑。 邵峻英把脱下的外套盖到姬瑾荣身上。 他说:“等我一下。” 姬瑾荣一顿,看着邵峻英走下车的背影。 顾曦问:“他去做什么?” 姬瑾荣说:“我也不知道。”他的目光转向窗外。很快地,邵峻英的身影映入他眼帘。车外旅客不少,人潮往不同的方向挪动,那笔挺的身姿却还是能让人一眼就看见他。 邵峻英走向那卖橘子和糍粑的人,买了一纸包橘子,一纸包由蕉叶裹着的糍粑,再次穿越人潮往回走。 顾曦注意到姬瑾荣的目光,也看见了邵峻英的身影。她错愕地睁大眼睛:“他是下去买吃的?”这真的太出乎顾曦意料了,在她心里邵峻英这样的人说不定连饭都不用吃,更不用说去跟路边大爷买糍粑! 姬瑾荣唇角微弯:“是啊。” 邵峻英走回车厢,坐回姬瑾荣身边,把还热乎乎的糍粑拿出来。那糍粑软软的,又带着点儿弹性,在蕉叶的衬托上显得圆头圆脑的,瞧着格外可爱。他说:“这个看起来挺好吃的,你试试看。” 顾曦和顾父再次目瞪口呆。 姬瑾荣接过糍粑,问顾曦:“要吗?” 顾曦忙不迭地摇头。作为一个A级哨兵,顾曦有敏锐的求生本能,这可是邵峻英亲自去买回来的,她要是敢吃了它,说不定邵峻英会把她多了喂狗! 邵峻英倒是很大方,他把橘子放到桌上,说:“口渴可以剥来吃。” 说着他拿起一只橘子开始剥了起来。 见顾曦和顾父真不想吃,姬瑾荣愉快地接受邵峻英的投喂,把邵峻英买回来的糍粑都解决掉。这糍粑用料新鲜,粉磨得不算细,吃上去有点糙,但很香。 姬瑾荣把它们全解决了。 口有点干。 邵峻英适时地递给他一半橘子。 姬瑾荣说:“谢谢。” 顾曦和顾父已经有些麻木。 到达首都后,邵峻英没有和姬瑾荣三人一起走,他回来是有任务在身的,一下火车就走了。 顾曦忍不住问姬瑾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姬瑾荣看了顾曦一眼,实话实说:“他感觉到我的存在,自己找过来的。” 顾曦说:“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 姬瑾荣说:“大概知道。”从邵峻英对待他的方式,他就知道邵峻英是什么脾气。 顾曦说:“不,你不知道。他是个真正的疯子,他是没有感情的!” 听着顾曦着急的语气,姬瑾荣皱了皱眉。他当然知道邵峻英对他的感情不算特别深,邵峻英对他的势在必得和占有欲源自于哨兵和向导之间的吸引力。 但,他其实不是很在乎。 姬瑾荣缓缓说:“现在所有人所需要的,不就是这样的哨兵领袖吗?” 顾曦一愣。 姬瑾荣说:“这样挺好。” 顾曦说:“可是你——” 姬瑾荣露出温柔的笑容:“你怎么知道我就是喜欢他的呢?”他伸手揉揉顾曦的脑袋,“也许我是故意让他和我一起出现,让顾家再给我加点好处呢?” 如果是在见到姬瑾荣之前,顾曦肯定会这么想。可是在见过姬瑾荣以后,她没办法再这样去揣测姬瑾荣。她固执地否定:“你不是。” 姬瑾荣说:“你认为不是没关系,别人认为是就可以了。”相信这时候邵峻英和他一起抵达首都的消息已经传到顾靖真那边。 邵峻英也不是傻子。 既然想到顾家的帮助,自然会给他加足了筹码。从邵峻英说出“需要”开始,他们之间就不仅仅是哨兵和向导的暂时结合了,而是一个利益共同体。 邵峻英首先是一个军人,然后才是一个哨兵。 是他主动提出要替特别行动队争取顾家的帮助,邵峻英没理由拒绝这个双赢的提议。 一旁的顾父看着姬瑾荣冷静的侧脸,一句话都插不上。 他第一次感觉自己有多无能。 姬瑾荣从头到尾都没怎么和顾父交流。 出了火车站,有人来接他们。开的是国产的黑旗车,外表低调,实际上却精细到每一个细节上,一个备用胎都抵得过别人一辆车。 顾家坐落于雁塔山一带。雁塔山上有雁塔,一条笔直的大道以雁塔为中心向两边眼神,周围都有服饰同样、神色庄严的警卫在站岗,每一个警卫肩膀上都别着三颗星星,显然都是精英中的精英。 这就是所谓的“中心大道”。 中心大道上住的都是各大家族当家人和各方政要,守卫再怎么森严都不算过分。 姬瑾荣看着车窗外不断倒退的树木,对顾家在夏国的地位又多了几分了解。他小打小闹的折腾,也许永远都抵不过世家的底蕴! 车停在一处大门前,经过严密的检查之后,他们所乘坐的黑旗车才被放行。 终于抵达顾家主屋前,姬瑾荣泰然自若地下车,大大方方地观察着顾家的环境。 顾曦说:“三叔已经在等着了。” 姬瑾荣微微颔首,和顾曦一起走进门。 顾靖真的书房在二楼,姬瑾荣三人敲响房门后,听到一声低哑幽沉的“进来”。 姬瑾荣拧开门,一眼就瞧见坐在书桌后的中年人。这人比顾父要年轻一些,眉宇间却有着顾父所没有的冷肃。他脸庞有些瘦削,眼眸锐利,眉头微拧。 顾靖真鹰隼般的目光落在姬瑾荣身上。 邵峻英出现在车站、加入姬瑾荣三人时,顾靖真就接到了消息。 顾靖真知道邵峻英对姬瑾荣很感兴趣,但不知道竟然感兴趣到这种地步——即使那是因为正巧有事要回首都,邵峻英主动在车站等姬瑾荣也足以证明他对邵峻英而言有多特别。 顾靖真审视着气度从容的姬瑾荣。 这个少年一点都不像只有十五岁。 他眉梢眼底都染着笑意,仿佛天生就洋溢着几分欢喜。这样的面相是很讨喜的,可以让人忽略他藏在眼底的狡狯与算计。 姬瑾荣仿佛没注意到顾靖真带着审视意味的目光,他微笑着向顾靖真问好:“顾先生您好。” 顾父在一边听到这称呼,心里很不是滋味。 姬瑾荣也生疏地喊他一声“顾先生”,可他却没办法责怪姬瑾荣。 他只能恨自己没有尽过为人父的责任。 顾靖真对“顾先生”这个称呼却没什么感觉,反而觉得姬瑾荣这样喊实在再恰当不过。 他看向顾曦和顾父:“你们先出去,我和他单独聊聊。” 顾父不愿意放姬瑾荣自己面对顾靖真:“三弟,阿瑾他——” 顾靖真唇微微一撇,冷声吐出两个字:“出去。” 顾父所有的话都被堵了回去。 他被顾曦拉出书房。 姬瑾荣眸中掠过一丝精芒。 他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质疑:“您对您的兄长也太不客气了。” 顾靖真说:“顾家需要他的时候他在哪里?”他眼底覆盖着一层显而易见的寒霜,“二哥需要他的时候,他在哪里?” 姬瑾荣缓声说:“那不能怪他——那时候他不是意外失忆了吗?” 顾父与许金花之间就是一瓢狗血,世家子弟被绑架上了脑袋,被扔到穷乡僻壤里自生自灭。贫家女把他给捡了回家,替他治了伤救了命,没想到这世家子弟没感激没报答就算了,还恩将仇报地给贫家女家中引来种种厄难。 姬瑾荣就是因为不喜顾父的没担当,一路上才没怎么理会顾父。 现在想想,这样的无能摆在许家这样的家庭里都这么令人厌憎,更何况是顾家这种家大业大的大家族——智商跟不上,真的不能怪他。 姬瑾荣说:“这事怪不到他头上。” 顾靖真说:“我不想和你讨论当初的事。” 姬瑾荣说:“可我的出现,不就是因为当初的事吗?” 顾靖真打量着姬瑾荣。 不得不说,姬瑾荣虽然和他那无能的兄长有些相像,可给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 顾父的五官看起来是软和的,整个人像团任人揉扁搓圆的面团;姬瑾荣不一样,他眉眼明明漂亮多于英气,给人的感觉却有着难言的凌厉。 尤其是他想将这份凌厉亮给别人看的时候,更是令人无法忽略他耀眼的锋芒。 只是更多的时候,他会将它隐藏在柔和的笑容之中,让人不由自主地放松警惕。 比如顾曦。 在去找姬瑾荣之前顾曦眼底明明满是阴郁和忧愁,回来之后那种愁绪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异于往常的神彩。 听到他说要单独和姬瑾荣谈的时候,顾曦不仅没有丝毫担忧,反而果断地将顾父带走。 这说明顾曦对姬瑾荣非常信任。 这种信任甚至是盲目的。 盲目到认为姬瑾荣对上他也不会落于下风。 不会落于下风吗? 顾靖真想起几年前的见面,就是从那时起,他一直让人关注着姬瑾荣所做的一切。姬瑾荣似乎也知道他派了人过去,却从来不当一回事,依然有条不紊地做着自己想做的事。 顾靖真看着姬瑾荣轻轻松松地将许家拉出困境。 不知不觉间,徐家上下都把姬瑾荣当成了主心骨。 这样的人,放在那种穷乡僻壤实在太浪费了。 如果他父亲当初有这个儿子万分之一的能力,也不会让顾家陷入困境这么多年。 还将二哥害死了。 顾靖真面带冷色。 顾靖真在打量姬瑾荣,姬瑾荣也在打量顾靖真。 从邵峻英说的那些话姬瑾荣就猜出顾靖真绝对不是杀害兄长谋取家主之位的人。 真正面对顾靖真时,他能感受到顾靖真浓浓的悲伤和愤怒。 悲伤的是家族陷入困境、兄长死于意外,愤怒的是顾父明明是长兄,却在家里最需要他的时候消失不见,回来以后也没有担起长兄应负的责任。 如果他是顾靖真的话,也不会喜欢他和许金花。 “有些事情还是要先说清楚,我们才能接着谈下去,”姬瑾荣平静地开口,“当初是你让人陷害我姥爷的吗?” 顾靖真说:“对,我派人去‘解决’掉许家,他们做得很好。” 姬瑾荣不是很赞同:“用一条人命?” 顾靖真说:“你应该已经查过是怎么样的人命。” 姬瑾荣当然查过。那是个混子,身上本来就背着好几个命案,只是他手底下带着不少人,每次都有人替他顶罪。说实话,这人要是死了的话,绝对是死不足惜。 问题就在于他怎么死。 这人莫名其妙地死在许姥爷诊所,那些混子都借机过来堵门砸东西,把许姥爷弄得没脸在县里呆下去。 这一招实在太狠了些。 遇上那些人本来就是有理说不清的,更何况还没理——人就是莫名其妙死在许姥爷诊所里的! 姬瑾荣说:“弱者没有被尊重的权利,对吗?” 顾靖真一顿,说:“对。” 姬瑾荣安静下来。 顾靖真说:“我以为这样的事你应该早就看清楚才是。”他语气淡淡,“就像邵峻英堂而皇之地踏进你家里一样。我把顾昱送到他面前他都不敢动,遇见你之后他却直接下手了——因为他知道动顾昱代表着要把顾家的麻烦背到身上。你却不一样,他可以轻松地把你从你母亲手里抢走,而且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就能让你母亲乖乖妥协。” 姬瑾荣望着顾靖真。 顾靖真说:“因为他够强,强大到别人不敢向他索求回报,强大到只要他一出现别人就会把他当成大救星,强大到让人信任他所说的每一句话。” 姬瑾荣知道顾靖真说的是实话。 如果他是真正的顾家人,邵峻英绝对不会像昨晚那样,大大咧咧地在他父母面前抱住他,暗示他父母只有他才能保护他—— 姬瑾荣说:“您的话很有道理。” 顾靖真说:“当然。” 姬瑾荣目光灼亮,注视着顾靖真说:“您对我说这些话,是想教我该怎么摆脱‘弱者’身份变成‘强者’?” 顾靖真说:“对。” 姬瑾荣微微地一笑:“好,您教我吧,您告诉我该怎么做才行。” 顾靖真没有说话,因为他猛烈地咳嗽起来。连咳几下之后,他脸上的血色霎时间褪去,变得惨白惨白。过了一会儿,他才慢慢缓了过来,说:“老毛病了,时不时会这样。” 姬瑾荣点头。 顾靖真说:“你想要改变自己的处境,眼前就有一个很不错的选择。” 姬瑾荣说:“什么选择?” 第109章 收服最强哨兵(十三) 顾靖真心头一跳。 明明一切都在他掌握中,姬瑾荣却给他一种难以捉摸的感觉。姬瑾荣的眸光太过清明,仿佛他所说的,这孩子早就了解。 顾靖真扶着椅柄缓了缓,开口说:“回到顾家,”他坐直了,身体微微前倾,与姬瑾荣对视,“成为顾家人,你的一切困境都会迎刃而解。” 姬瑾荣听到顾靖真的话,竟露出一丝笑容。 这样的诚意,未免太看轻人了。 姬瑾荣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看着顾靖真。 顾靖真莫名有种恼羞成怒的感觉:“你以为你手里的筹码很多?” 姬瑾荣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他微微地一笑,笑容里满是诚恳:“我确实没有什么筹码。” 顾靖真冷睨着姬瑾荣。 姬瑾荣说:“但是,邵峻英他能够那么做是因为我默许了。”他知道邵峻英那点小心思,知道许金花的伤心和愤怒,但他也知道,将来他势必是会和邵峻英站在同一战线的。 邵峻英那么做是因为爱还是因为占有欲,对他而言没有多大的不同,毕竟他清楚地知道现在邵峻英还没有真正地爱上他。 他默许邵峻英对许金花下猛药,是因为他没办法面对许金花的眼泪攻势。 而眼下的形势,没有时间让他慢慢去说服许金花。 让一心爱自己儿子的母亲接受儿子和一个“老男人”的恋情,谈何容易?所以他没有阻止邵峻英那么做。 姬瑾荣说:“如果我不愿意,我有无数办法可以解决我和邵峻英这段关系。” 顾靖真说:“大话谁都可以说。” 姬瑾荣无意继续这个话题,他转到正题上:“要我当顾家人也不是不可以。” 顾靖真注视着姬瑾荣。 姬瑾荣说:“只要顾家上下全听我的。” 顾靖真手背青筋直现。 他知道姬瑾荣野心不小,却不知道姬瑾荣的野心居然会这么大! 姬瑾荣说:“我对不听话的合作者没什么兴趣。”他俊秀的脸庞稚气犹存,却有着令人无法忽略的强悍气势,“和我谈合作的前提就是,一切都听我的。” 顾靖真说:“那你可以回去了。”让顾家上下都听这小孩的?连他自己也没办法真正做到这一点。 姬瑾荣站起来,含笑说:“再见。”他顿了顿,再次开口,“您的记忆力不错吧?” 顾靖真盯着姬瑾荣。 姬瑾荣说:“我没有恶意。我就是想给您个小药方,可以帮您再续命几年,”他缓缓报出一串药名和用量,“您记好了的话,回头可以试试。” 说完姬瑾荣果真转身往门外走去。 顾靖真站了起来:“站住!” 姬瑾荣回过头看向顾靖真。 顾靖真说:“你知道帮我续命几年意味着什么吗?”这话竟是完全不怀疑姬瑾荣那个药方的真假。 姬瑾荣说:“知道啊,”他慢悠悠地笑着,“代表你还可以死撑几年,不会急着答应我狮子开大口的要求嘛。” 顾靖真脸色一青,那泛白的皮肤都气出了几分紫意:“你也知道你是狮子开大口!” 姬瑾荣说:“狮子的嘴巴本来就那么大,总不能因为猎物太小就让它把嘴巴变小吧?” 顾靖真说:“你很自信。” 姬瑾荣说:“没什么好不自信的。” 想要让特别行动队得到足够的支持,顾家只不过是一块敲门砖而已。要是这块砖不好用,姬瑾荣会选择别的方向入手。 他可以和顾家谈,当然也可以和其他家族谈。 顾家只是他的其中一个目标而已。 至于为什么要给顾靖真药方,当然是因为考虑到顾靖真用起来还不错。 他不可能什么事都自己去做。 事实上在前几年见面时他就有办法减轻顾靖真的病痛,但那时他还过着拜顾靖真所赐的苦哈哈的日子,自然不会好心地替顾靖真治病。 顾靖真也知道这一点。 这几年来顾靖真一直派人观察他,他结交过什么人,为什么人治过病,顾靖真应该都一清二楚。所以,顾靖真并不怀疑他能为他续命几年。 姬瑾荣说:“我要的不仅仅是顾家的支持。” 顾靖真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他说:“你想要全力帮助邵峻英?” 姬瑾荣说:“对。” 顾靖真不解:“为什么?”他猛咳两声,抬起苍白的脸看向姬瑾荣,“你才认识他一个多月不是吗?不,甚至还不到一个月。” 姬瑾荣说:“知道邵峻英为什么不接受你送给他的顾昱吗?” 顾靖真凝视着姬瑾荣:“不知道。”这确实是顾靖真一直以来的疑惑之一,他将家里的向导送了出去,也把家里哨兵都送到特别行动队,邵峻英却还是毫不犹豫地将顾家拒之门外——难道连特别行动队也害怕那个“麻烦”? 姬瑾荣说:“就是因为你们总是问‘为什么’。” 顾靖真一怔。 姬瑾荣说:“你们明知道环境越来越恶劣,越来越不适合人类生活;明知道将来可能只有觉醒者才能好好地活下去——明知道‘变异人’会越来越多,普通人的处境会越来越危险。你们却还是会问‘为什么’,你们会问,他们为什么不顾生死去对抗‘活死人’;你们会问,他们不求利益、不求名声、不求享受,为什么愿意付出自己的生命——你们总是问‘为什么要这样做’,好像这样做总要有更多的理由——而不是单纯地想保护所有人,单纯地想为所有人的未来做最后的努力。”他的目光变得凌厉而冷冽,“你们总要找到足够多的理由,才勉为其难地提供一点点帮助。就这样,你们还觉得自己吃了天大的亏。” 顾靖真脸色微微一白,看上去血色更少。 他知道姬瑾荣不是个普通的少年。 可是当那刀锋一般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时,他难以控制地感到羞惭。 如果没有听到少年这番话,他会认为眼前这少年是因为哨兵和向导之间的羁绊而一心帮助邵峻英。 可这一刻对上姬瑾荣那灼亮的眼眸,顾靖真知道这少年比谁都清醒。 顾靖真安静下来。 姬瑾荣说:“如果顾家或者其他家族所能给予的帮助,是现在这种时刻在衡量利弊、时刻准备好抽身的‘帮助’,邵峻英不需要,我更不需要。” 顾靖真说:“即使是邵峻英亲自来,也不敢这样说吧?” 姬瑾荣说:“那当然,他肯定不敢这样说出来,他得为特别行动队的所有人负责。”他眼睫微合,翘起一丝含笑的弧度,“而我并不需要,即使我谈不拢也不会有什么影响,毕竟我还只是个孩子来着。” 顾靖真:“……” 这家伙到底哪来的脸说自己“只是个孩子”?刚才一开口就要整个顾家的人是谁? 顾靖真说:“我也得为顾家上下负责。” 姬瑾荣说:“您是认真的吗?” 姬瑾荣的语气和目光像一根根细针,狠狠地插入顾靖真心底最隐蔽的角落。 是的,这都是大话,他一点都不在意别人的生死,一点都不在意顾家的存亡,他只想追查出当年的真相,为他二哥报仇。其他的,他全都没有去考虑过,更别提为顾家上下负责。他连自己的命都不太在意,怎么会在意别人的未来? 顾靖真颓然地闭上眼。 明明在姬瑾荣进门时,主动权还是握在他手里,这一刻,他却觉得自己已经完全被姬瑾荣拉着走。因为姬瑾荣洞悉了一切,他却无法抓住姬瑾荣的想法。 这个少年太大胆,也太聪明。 当一个人有野心又有足够的胆量和能力去实现他的野心时,成功只是迟早的事。 所有站在原地嘲笑他、奚落他或者冷眼旁观的人,最后都只能仰视他! 顾靖真睁开眼,对上姬瑾荣含笑的目光。那笑极具亲和力,在顾靖真看来却宛如诱人堕落的魔鬼。 作为“诱人堕落的魔鬼”,姬瑾荣果然开了口:“你和邵峻英都查不到当年的事,说明你这位兄长的死非常蹊跷,说不定大有内情。我问过邵峻英,他说如果这件事的重要度或者危险度上升到S级,就可以动用军方的情报网去深入调查。”他拉开椅子重新坐回原位,敛起笑容与顾靖真对视,“如果顾家的血脉真的有背后真凶宣扬的那么神奇,那么为什么不利用起来呢?让他们知道顾家到底有多重要,让他们知道顾家是真正的‘觉醒者之王’——到那时候,我们想查什么查不到?” 听到姬瑾荣说出“我们”两个字,顾靖真的心突突直跳。 他比姬瑾荣大二十来岁,这一刻却被姬瑾荣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 他已经彻底被姬瑾荣说服了。 不管是为了自己的私心,还是为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到来的“未来”,姬瑾荣指出的路都是最好的选择。既然他根本不在乎顾家的存亡,为什么不尽全力拼一把?如果将顾家完完整整地交给眼前这个少年,他说不定能把观望中的各大世家绑上战车。 到那时确实是他想查什么都可以。 顾靖真说:“好,我保证顾家上下都听你的。” 姬瑾荣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慢悠悠地喝完,才说:“我也保证,会让你得偿所愿。”对于有用的人他一向大方。 顾靖真心神一松。 他发现自己居然汗流浃背。 而坐在他对面的姬瑾荣依然从容不迫,仿佛刚才只是在和他闲聊似的。 顾靖真说:“你什么时候回首都?” 姬瑾荣微讶:“我什么时候说要回首都?” 顾靖真说:“你不是说——”话没说完,顾靖真自己停了下来。他突然明白姬瑾荣为什么给他那个药方,从一开始姬瑾荣就没想过他不妥协的可能性,所以姬瑾荣给他药方为他续命,为的其实是让他继续在这个位置上坐着——让他在这个位置上为他做事。 顾靖真背脊微微发寒。 这个少年心性之稳与心性之狠,与这个少年表现出来的温和完全不同。 顾靖真忍不住问:“你在上次见面时,就有办法为我治病对吗?” 姬瑾荣淡淡地说:“有些事情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追究太多多不好。”想到许家姥爷和许金花,姬瑾荣的眼神多了几分柔和,“在许家的人面前,您就当您是我的三叔吧。”否则会把他们给吓坏的。 顾靖真脸色又青又白。 姬瑾荣这是承认了,而且还大大方方地把理由告诉他:就是因为他当初叫人把许家人逼回老家,姬瑾荣才不把他当“三叔”,更不想给他治病。 顾靖真从来没有后悔过自己的做法,在他心里确实奉行着着弱肉强食的观念。 可是看着泰然坐在自己面前的姬瑾荣,顾靖真突然觉得这个家主位置如果由姬瑾荣来坐,顾家也许不至于走到今天这种境地——需要把子侄送出去讨好人的境地。 有些事,他做错了吗? 顾靖真脑海里第一次掠过这个念头。 接下来顾靖真召集顾家人,向所有人介绍姬瑾荣这个“侄子”。他们之间的“交易”当然没有告诉任何人,毕竟把整个顾家交给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实在太耸人听闻了。 明面上掌控一切的还是顾靖真。 姬瑾荣当晚在顾家住下了。 到了夜深,邵峻英依然从窗子里翻进来。 姬瑾荣说:“邵叔叔您做贼做上瘾了啊。” 听到姬瑾荣一如既往的“爱称”,邵峻英额头青筋微微抽动。 姬瑾荣见邵峻英不说话,眼底含笑:“不问问我今天和顾靖真谈话的结果?” 邵峻英说:“我知道结果。” 顾靖真都把手下所有得用的人喊回去认人了,邵峻英怎么会不知道?他只是不知道姬瑾荣到底和顾靖真达成了什么协议,居然就这么认回了顾家。 邵峻英怕姬瑾荣为了所谓的“大局”委屈自己。 如果是那样的话,他宁愿不要“大局”。 邵峻英没把话说出口,眼神却已经出卖了他的心思。 姬瑾荣心中一暖,说:“放心,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不会委屈自己的,”他笑眯眯,“要委屈当然委屈别人。” 邵峻英:“……” 第110章 收服最强哨兵(十四) 邵峻英凝视着姬瑾荣的脸庞,心中涌动着无数晦暗不明的情绪。 他将人搂进怀里:“成为我的向导,你心里也不委屈吗?” 邵峻英从不自卑,也从不会觉得自己配不上任何人,可在姬瑾荣面前很少有人能不生出这种感觉。 这也正是他希望占据姬瑾荣全部注意力的原因——至少在他们见面时,他希望姬瑾荣的眼睛永远落在他身上。 可邵峻英很清楚,即使他是哨兵,而姬瑾荣是他的向导,姬瑾荣的眼里依然不会只有他一个。 姬瑾荣在是一个向导之前,首先是一个人。 对上邵峻英的目光,姬瑾荣笑着说:“说实话,有点委屈。”他双手按在邵峻英肩膀,跪坐在邵峻英膝上与邵峻英平视,“我是个向导,而且还比你小那么多,所以连亲你一下都不敢。” 邵峻英觉得自己整颗心都要融化了。 姬瑾荣柔声说:“我最喜欢抱着你的脖子和你接吻。”他抬手碰了碰邵峻英的脖子,指尖毫不意外地传来那种触电般的感觉,“可是我们这样太容易失控了。” 当姬瑾荣用无限温柔的目光凝视着对方时,没有人能控制得住自己的心跳,邵峻英更不能。邵峻英用力抱住姬瑾荣,亲上他甜美而柔软的唇。 姬瑾荣唇勾了勾,诱惑般加深与邵峻英的吻。等感觉邵峻英下半身有了变化,他愉悦地退开,跳离能被邵峻英触碰到的范围:“您该去找地方解决一下了,邵~叔~叔~” 邵峻英耳根泛起一圈红晕。 他瞪着姬瑾荣。 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故意和他说情话,故意和他那样接吻,故意撩拨起他的欲望,再提醒他现在他们还不能做这样的事! 姬瑾荣坦然承认:“对啊,我是故意的,你一次我一次,不是正好扯平吗?” 邵峻英说:“扯不平。” 姬瑾荣微微一笑,在“安全区域”坐下。他和邵峻英说起了正事:“你有什么绝对不想打交道的家族吗?” 邵峻英眉头一皱。姬瑾荣要谈正事,他也只能坐直了身体,将几个和特别行动队有成见的家族说了出来。他问道:“你要留在首都?” 昨晚姬瑾荣说了,要为特别行动队争取各大世家的支持。 姬瑾荣说:“不用留在这边。”他顿了顿,“我回去后研究研究,先想想第一批盟友应该挑哪些。” 邵峻英心头一跳。他问:“你和顾靖真到底达成了什么协议?” 姬瑾荣唇角微弯,促狭地一笑:“你不是说你已经知道结果了吗?” 邵峻英语塞。 是他把话说得太满了。 姬瑾荣说:“我给我这位三叔提的要求很简单,只要顾家上下都听我的就可以了。” 邵峻英眼底满是错愕。 姬瑾荣说:“怎么?你很吃惊?你想要的难道不是这样的盟友?” 邵峻英说:“这已经不是盟友了吧?你这是抢劫。” 姬瑾荣说:“没那么严重吧,我可不是强盗。我很善良的,爱好和平,从不逼迫别人,”他面带腼腆,“我还是个孩子,才十几岁呢。邵叔叔您怎么可以这么说我?” 邵峻英被姬瑾荣那声“邵叔叔”气得牙痒。 他就不能不提这个吗? 本来他就因为年龄的问题—— 邵峻英一愣。 就是因为他一直很在意,姬瑾荣才一直这么调侃吧?他对上姬瑾荣温柔的眼睛,发现一直以来竟都是眼前这个比他小许多岁的少年对他温柔包容,而他连去计算他们之间相差多少岁都不敢,害怕计算出来的数字会让他们之间失去所有可能。 而他只能想尽一切办法先把“主权”拿下,并向每一个人宣示“主权”。 心里真正踏实的人,是不需要通过“宣示”来获得安全感的。 邵峻英走到姬瑾荣身前,再一次将他抱入怀中:“如果你是个‘孩子’,那我们算什么?”被姬瑾荣轻易说服的顾靖真,被姬瑾荣照顾着感受的他,岂不是比个“孩子”还不如? 姬瑾荣笑眯眯:“不要自卑,能和我比的人本来就没几个。” 邵峻英说:“可我还是想和你比。” 姬瑾荣一顿。他伸手抱住邵峻英,将脑袋抵在邵峻英肩膀上,柔声说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人和人之间本来就是没办法比较的。我和你比武力的话,我就比不过你。” 邵峻英不知道自己上辈子做过多少好事,才能得到怀中少年的温柔相待。 从顾靖真答应的条件看来,他怀中的少年并不是一个对谁都很温和的人。偏偏对他这个一见面就诱哄他进行精神结合、恨不得把他时刻绑在身边的混蛋,姬瑾荣却从来都没给过冷脸。 邵峻英知道姬瑾荣绝对不是会被信息素影响的那种人。 他亲吻姬瑾荣的耳朵,沉声道歉:“对不起。” 姬瑾荣听着邵峻英低哑的声音,感觉环抱着自己的男人简直像是春药一样勾人。 他由着邵峻英抱紧自己。 邵峻英一动不动。 明明什么都没做,邵峻英却觉得他们之间有着前所未有的亲近。 可是再怎么留恋不舍,他还是得离开的。 他肩上的责任让他无法停歇太久。 邵峻英放开姬瑾荣。 姬瑾荣说:“要回去了?” 邵峻英点头。 姬瑾荣说:“我需要关于你们,还有关于西欧那边的一些资料。”他从桌上抽出一张清单,“你想办法把它们找来给我,找好以后叫人送来给我就可以了。” 邵峻英接过清单,没有多问,转身离开姬瑾荣在顾家的房间。 姬瑾荣走到阳台外,看着邵峻英的身体消失在夜色中。等邵峻英的身影再也看不见了,他才倚着栏杆,斜睨着旁边阳台的石柱:“你还要偷听多久?” 石柱后缓缓转出一个人影,正是住在隔壁房间的顾曦。 她是个哨兵,五感非常敏锐,即使隔着厚厚的墙体也能听清姬瑾荣和邵峻英的说话声。 邵峻英和姬瑾荣之间的情话让她面红耳赤,却又让她有些难过。 她是一个哨兵,但她也是一个女孩,她也有些向往“未来”、向往姬瑾荣和邵峻英那样的感情——没有怀疑,没有犹豫,可以大大方方和对方一起面对所有考验的感情。 姬瑾荣将顾曦的想法尽收眼底。 他温声宽慰:“会有那么一天的。” 顾曦抬起头看着姬瑾荣。 姬瑾荣说:“我相信人定胜天。”他语气坚定而温柔,“既然老天让我们‘觉醒’,让我们发现可能发生的祸难,那就说明肯定会有办法解决。也许光靠一个人的力量改变不了什么,但我们从来都不是一个人不是吗?” 对上姬瑾荣柔和的眼神,顾曦的心也平静下来。她对“未来”两个字终于有了几分期待,向姬瑾荣回以同样的坚定:“对!” 姬瑾荣走上前,伸手揉了揉顾曦的脑袋:“早点睡吧,女孩子要有充足的睡眠才漂亮。” 顾曦不想被姬瑾荣当成小女孩来哄,她鼓起双颊,不高兴地说:“我是个哨兵!” 姬瑾荣说:“那也要当最漂亮的哨兵。” 顾曦眼眶有些湿润。 从来没有人这样对她说过,每个人都对她说,你是个A级哨兵,所有心思都要放在训练上,你必须坚强、必须强悍、必须比谁都能忍耐,你不能像普通女孩那样贪恋美食、不能像普通女孩那样爱美爱打扮、不能像普通女孩那样去想情情爱爱的事情。 你可是个A级哨兵,一定要比别人都更努力才行。 顾曦垂下脑袋,掩饰泛红的眼眶。 十几岁的小女孩,正是最天真烂漫的年纪,却不得不将责任往身上背。背负作为哨兵的责任,背负作为女儿和妹妹的责任——别的女孩还在撒娇呢,她却连别人的未来都揽到自己身上。 姬瑾荣叹息了一声:“傻孩子。” 顾曦伸手擦了擦眼角,不服气地说:“我才不傻!” 姬瑾荣含笑望着她。 顾曦的眼泪簌簌地往下掉。 她泪眼朦胧地望着姬瑾荣好一会儿,转身跑回了自己房间里,抱着枕头抹泪。 姬瑾荣站在原地一会儿,转身回到自己房间躺上床。 这个世界是他所到过的世界里面最危险的,却又是他所到过的世界里最温暖的,每一个他遇到的人都那么地可爱。 姬瑾荣第二天醒来,看到了有点憔悴的顾昱。 因为私自跑出去找“哥哥”,顾昱被禁足了很长一段时间,连房门都不让出,吃喝拉撒都在里面。对于一个十来岁的少年来说,这无疑是极为可怕的惩罚! 见到姬瑾荣出现在顾家,顾昱呆了呆,不是很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顾曦说:“这是我们哥哥。”这次顾曦喊哥哥喊得心甘情愿。 顾昱也听出来了。 他的脑袋一时转不过弯来。 过了老半天,他才明白顾曦的话是什么意思。 顾昱瞠目结舌:“你是说、你是说他就是那个——” 顾曦点头:“对,他就是我们那个哥哥。”她向顾昱解释,“三叔让我和爸爸去将哥哥接回来的。” 听着顾曦一口一个哥哥,顾昱有些伤心。 平时他想要顾曦喊自己哥哥,每次都得哄好久呢! 顾昱没伤心多久,突然就想到了许金义。 顾昱猛地抬起头,怔怔地望着姬瑾荣:“许金义是你的舅舅?” 姬瑾荣一顿,笑着答道:“是啊,他是我二舅。” 顾昱只觉浑身发冷。回想起来,许金义就是在听他说出“我去找那个‘哥哥’代替我”之类的话时,才会临时起意将他带回许家院子那边。 只是在回去之后,突然听到了许金花和谭昌明的事,许金义才顾不上他。否则的话,那时候许金义是想好好教训他的吧? 眼看许金花有了好归宿,许金义不想再节外生枝,所以才好言好语地将他送回家。 许金义一定很讨厌他吧? 不然也不会连哨兵和向导之间致命的吸引力都能克制住——连他主动抱上去了,许金义都还能推开他。 不仅仅是因为他年纪小,还因为他是许家人,因为他那没担当的父亲抛弃了他的妹妹,而他一见面就叫嚷着要将他外甥推进邵峻英那个火坑—— 所以,许金义会喜欢他才是怪事。 顾昱觉得自己的心火辣辣地疼。 原来他和许金义之间不仅是他一厢情愿,还夹杂着当年的旧怨—— 顾昱微微咬牙。 他瞪着姬瑾荣:“你早就知道的对吗?你们早就知道你的身世,也早就知道我的身份!” 顾曦站起来:“顾昱!” 顾昱听出顾曦对姬瑾荣的维护,不明白为什么他只是被禁足了一段时间,一切就变成了这样。他红了眼睛:“他们这样耍我,我还不能问了吗!”他才十四岁,第一次那么喜欢一个人,也第一次决定和家里抗争,想着一定要和对方在一起—— 姬瑾荣慢条斯理地解决着自己面前的食物。 等顾昱瞪够了,他才开口说:“我们从来没有耍你。” 顾昱说:“你们明知道……” 姬瑾荣说:“你既然都找到我们那边去了,难道不应该自己多打听打听吗?我们家那点事,周围的人大多知道的。你嘴里嚷嚷着要找人,原来是准备在大路上猜猜路过的人是不是你‘哥哥’吗?” 顾昱安静下来。 姬瑾荣说:“至于你和二舅之间的事,你自己应该是最清楚的。” 顾昱确实很清楚。 从一开始,许金义就把态度摆得很明白:他不喜欢他,也不准备招惹他。 是他主动抱住许金义,是他主动说要给许金义梳理接近狂化的精神力,都是他主动凑上去的,许金义从来没有对他这个向导动过不该动的念头。 姬瑾荣慢悠悠地一笑:“如果你不喜欢二舅了,那么我要开始为二舅物色适合的向导了。你应该是最清楚的,二舅他已经不能再拖了。” 顾昱想到他和许金义精神结合的过程,想到他从许金义精神体里感受到的一次次濒临死亡的绝望、恐惧——以及永远不曾动摇的坚定信念。如果说在那之前,他只是对许金义有一点点愧疚和一点点好感的话,那么在他和许金义精神结合之后,他是真正爱上了那个坚毅美好的灵魂。 顾昱觉得,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像喜欢许金义那样喜欢别人。 虽然他们见面不过短短几天,可他已经通过精神结合完完整整地了解许金义过去的一切,他们之间像是已经认识了三十几年一样——比他活在这个世界的时间还长。 那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 就像是通过另一个人体验了另一种人生。 许金义所做出的许多选择,也许是他永远都不可能去选的。正因如此,他才会被许金义吸引、被许金义感动。 顾昱说:“不行!你不能给他找别的向导!” 姬瑾荣微微挑眉,望着顾昱,意思是让他把话说明白。 顾昱说:“他有我就够了。” 姬瑾荣说:“可你刚才不是说我和二舅耍你吗?” 顾昱又忍不住瞪姬瑾荣。 姬瑾荣觉得这孩子跟他妹妹真的一点都不像。 果然,比起男孩子还是女孩子更可爱。 顾曦不忍顾昱继续被姬瑾荣逗弄下去,开口说:“三叔说你吃完饭就可以去找哥哥的二舅,他已经和那边打过招呼。” 说出“哥哥的二舅”时,顾曦觉得怪异得很。许金义是姬瑾荣的舅舅,姬瑾荣却是他和顾曦的哥哥,那他们之间岂不是乱了辈分? 顾昱也意识到这点。 他刚刚冒头的那点高兴又被硬生生地按了下去,沮丧地说:“他会不会不愿意见我?”感觉每一件事都是来给他和许金义之间增加障碍的。 如果是以前,顾曦肯定会陪顾昱一起去,并表示如果对方欺负顾昱她就帮他揍人。 可现在顾曦不打算这么做了。 姬瑾荣说得对,她没办法去负责别人的人生。 未来的路还是得顾昱自己去走的。 顾曦说:“现在好好努力一下,将来你才不会后悔。” 顾昱听到顾曦难得的鼓励,一时愣在那里。等对上顾曦饱含期望的目光,顾昱整个人霎时充满力量:“小曦你说得对!我吃饱就去找他!” 顾昱说到做到,三下并两下地把早餐解决完,飞也似的离开家,离开中心大道,直奔顾曦交给他的地址。 特别行动队坐落于京郊,随着军用车驶进目的区域,周围的景色越发陌生,戒备也越发森严。 顾昱好奇地往外看了几眼,发现周围林木密集,像是到达了哪个原始森林。 京郊居然有这样的地方? 眼看营地快到了,顾昱收回目光,乖乖坐在车后接受警卫员的检查。 在通过严格的检测之后,顾昱被带到了会客区,坐在那里等人去把许金义叫过来。 许金义很快出现在顾昱眼前。 比起上次见面,许金义看起来变得更加强悍了。这次提升有顾昱的功劳,因为他们相容性很高,所以顾昱为他疏导过后,不仅狂化症状消失了,他的精神力也上升了一个台阶。 以前他顶多只能带十人小队,现在即使是三十人的小队他也能稳稳地压住所有队伍成员。 这就是拥有一个高相容性向导的好处。 许金义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眼前这个几乎比自己小两轮的少年。 理智上,他知道自己应该接受这个少年,利用哨兵和向导之间的羁绊好好提升实力,去做更多的事、保护更多的人。可是感情上,他清晰地知道眼前这少年有多小,而且这个少年的父亲还曾经抛弃他的妹妹、祸害他的父亲…… 要他平静地接纳这个少年,实在有些为难。 即使他是受益大的那一方。 许金义沉默着站在原地。 顾昱却越看越高兴、越看越欢喜。高兴许金义越来越强,欢喜许金义其实也有点动摇。 他最害怕自己身上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吸引许金义,毕竟他以前一直是个没用的纨绔子弟,不学无术、不通人情事故,简直是被宠坏的傻瓜蛋。 以前顾昱没有喜欢过什么人,所以他不觉得自己这样有什么不好。可人就是这样的,一旦喜欢上谁,就忍不住去考虑自己这里不好那里不好,担心自己没办法赢得对方的青睐。 因为喜欢一个人而想要变得更好,不是一件可耻的事。 是一件很好很好的事。 顾昱努力让自己不怯场,挤出一句开场白:“你的外甥叫顾瑾对不对?” 顾昱的话让许金义心头一跳。 许金义注视着顾昱。 顾昱说:“他已经回过顾家了,而且三叔已经带他认过人。所以我什么都知道了,”他顿了顿,“我为我父亲的所作所为感到难过。” 许金义听到顾昱的话,脸上不由泛起了一丝冷笑。 他说:“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可不是这样说的。”那时候顾昱口口声声说要找到姬瑾荣,把姬瑾荣推给邵峻英——那样的话,怎么听都不像是为顾父的所作所为难过或者羞愧。 顾昱脸色僵了僵。 那确实是一个糟糕的开始。 如果时间倒退回去,他可能还是会那么说。因为那个时候他从来不会站在许家那边考虑问题,他只知道他爸爸在和他妈妈结婚之前和别的女人有过一个孩子——对于这么一个“哥哥”,他当然不可能有什么感情。 既然没有半点感情,他又怎么会站在姬瑾荣的立场上思考? 他只觉得怎么都喜欢不起这个“哥哥”。 顾昱乖乖认错:“我错了。” 许金义一顿。 顾昱没有辩解,没有反驳,而是干脆地承认自己的错误。面对这样一个少年,他反倒不知道该怎么做。 顾昱说:“以前是没有人教会我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他走上前仰头看着许金义,“以后你可以教我吗?只要你告诉我我哪里不对,我都会好好改的。” 顾昱的话诚恳而认真,把许金义所有拒绝的话都堵在喉咙里。 过了许久,许金义才说:“好。” 顾昱高兴地踮起脚,在许金义嘴巴上亲了一记:“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叫哥哥。 顾弟弟:…… 二舅:阿瑾,叫舅妈! 陛下:哦~舅妈~ 顾弟弟:……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_(:з」∠)_ 第111章 收服最强哨兵(十五) 许金义和顾昱算是过了明路的伴侣。 哨兵和向导不比普通人,他们之间只要能测明相容性,说明两个人都已经“成熟”,可以正式成为“合法”伴侣。 邵峻英得知了这个进展,不由陷入了沉思。 姬瑾荣倒是没什么感触,他坐上青皮火车返回柳昌市。 青皮火车大多在下午,太阳烈得很,走进车厢,一股子怪味。 车上坐着的大多是打工汉,负责搬运的那种。后面几节车厢全是货,他们负责把货从港口运到内陆,每天跟着哐当哐当的火车走。首都一带的人工贵,所以有些老板都直接连人带货送过去,工人来回的车钱和货物算在一起,算起来还省了。 所以这一车子都是卖力气的。 姬瑾荣长得细皮嫩肉的,搬运工们都下意识地避开他,仿佛觉得他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姬瑾荣和气地对他们笑笑,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他观察了一下旁边拿着马扎就地坐下的几个人,发现他们的肩膀、脊椎、腰骨或多或少都有点毛病。 这就是出卖体力的结果。 姬瑾荣想了想,开口和他们攀谈。 搬运工们最初有点受宠若惊,说话十分拘束。等和姬瑾荣聊了起来,他们便被姬瑾荣和煦的笑容感染了,不知不觉地放松下来,老老实实地把姬瑾荣问的问题都回答完。 姬瑾荣拉起一个壮汉的手,从手腕往上揉按,边按边询问对方的感觉。 接着是前胸、后背。 逐一替几个人检查过后,姬瑾荣温声说:“我教你们一些锻炼动作和按摩手法,你们吃饱饭活动活动,相互帮忙按一按,问题肯定能减轻很多。” 周围的人都看见了姬瑾荣刚才的耐心询问,心里已经相信了几分。只是姬瑾荣年纪太小,他们都还抱着观望状态,只有刚才被姬瑾荣询问过的几个人定定地看着姬瑾荣。 姬瑾荣也不在意其他人的怀疑,他指示离自己最近的壮汉,让他做了几个简单的拉伸动作。 第一个动作做完之后,壮汉就发出舒服的喟叹。他满脸欣喜地说:“爽,太爽了,一开始虽然有点疼,但疼过以后特别舒服,感觉整根腰骨都舒展开了!” 说的话可以作假,那舒服的神情却很难作假。其他人看在眼里,不由跟着模仿了一下壮汉刚才的动作。 列车员来到这节车厢,看见的就是满车厢壮汉整齐划一地做着相同的拉伸动作。 他见鬼似的睁大眼睛。 接着列车员一眼就瞧见被壮汉团团围住的姬瑾荣。 姬瑾荣正温声为壮汉的动作做指导。 等最后一个动作教完,他含笑说:“这套动作不难学,花的时间也不多,你们平时多做做,可以修复筋骨、强健体魄。” 壮汉们都诚心道谢。 姬瑾荣准备再教给他们一套按摩手法,列车员挤了过来,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姬瑾荣说:“我看他们筋骨有劳损过度的问题,所以教给他们一些缓和的办法。” 列车员见姬瑾荣才十来岁,又长得白白嫩嫩的,觉得应该不是骗子——可能是哪个医学世家的小孩跑出来。他有些惊讶于这小孩的善良和胆大,这满车的大汉平时一言不合打起来都是常有的事,眼前这小孩被这么多壮汉团团围住却一点都不怯场,还让他们心服口服地跟着做完整套古怪的动作。 真是太了不起了。 换了别人,就算懂这个也不会多管闲事。现在世道这么乱,谁不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列车员说:“快要开车了,你教完就让大伙都坐好吧。” 姬瑾荣说:“我再教他们一套按摩手法就可以了,很快的。” 列车员想到自己父亲在铁路上干了大半辈子,身体也劳损得厉害,不由站在一边说:“你教吧,我也学学,回去给我爸爸按按。” 姬瑾荣喜欢有孝心的人,他赞许地看了列车员一眼,准备开始演示。 就在这时,车门那边传来一阵骚动。 有个穿得很像暴发户的中年胖子皱着眉头挤上了车,不满地踢了脚堵在路上的行李袋:“怎么摆的?路都被挡着了。”他走进车厢吸了口气,捏着鼻子骂道,“臭死了,就说了不坐这种车!这车上都是些农民工,又脏又臭的,哪是人坐的!” 车上不少人都愤怒地看向中年胖子。 中年胖子注意到他们的目光,梗着脖子大骂:“怎么着?我说实话还不成了?看什么看?没素质!” 姬瑾荣皱了皱眉头。 列车员害怕两边打起来,连忙上前去说:“请您尽快找到自己的座位。” 中年胖子不满地说:“这些家伙把道都占了,我怎么找?你倒是让他们都守守秩序啊,真烦。” 姬瑾荣认出来了,这胖子不就是他来首都时遇到的那个“大哥大”吗?邵峻英还曾想着要弄个那种黑砖头给他带着。 看来这家伙就是这种骂天骂地的脾气。 姬瑾荣走上前和中年胖子解释:“是我要教他们点东西,也没把道全占了,你还是可以走的。” 中年胖子没想到车厢里还有个这样的少年。他对上姬瑾荣漂亮的眼睛,不由愣了一愣,不知怎地竟觉得自己连手脚都不知道哪里搁。 这少年长相出挑,气质更是令人难忘,听听这柔和动听的嗓儿,简直让人觉得自己的呼吸声都太糙了,恨不得屏住呼吸听他说话! 中年胖子说:“好,好,我这就找。”答应完他又忍不住问,“你教他们什么啊?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身边怎么没大人?可别被别人给骗了,现在坏人可多呢。” 列车员见中年胖子有点贼眉鼠眼,心里不由嘀咕:您长得就挺像坏人的。 姬瑾荣倒是没有以貌取人的习惯。他简单地和中年胖子说明情况,中年胖子看向周围的壮汉,发现他们望向姬瑾荣的眼神满是殷切,哪还不明白姬瑾荣说的都是真的。 想到这满车的人都是卖体力的,日子过得苦哈哈,中年胖子脸上的轻蔑倒是少了几分。 如果可以,谁不想舒舒服服赚点钱,活成这样都是被生活逼的。中年胖子掏出车票说:“你教,你教他们吧,我找找我的座位。” 其他人见中年胖子态度变了,对他的厌恶也少了,有人问:“你的座位是几号啊?” 中年胖子报出自己的座位:“二十八号。” 前边马上有人挥手:“在这边,二十八号在我旁边。” 中年胖子循声看去,只见说话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大男孩,长得浓眉大眼,很讨人喜欢。他带着行李走过去,大男孩站起来说:“我帮你把行李放上去!” 中年胖子犹豫了一下,开口道谢:“谢了。” 车厢内的气氛顿时变得和乐融融。 姬瑾荣开始传授按摩手法。 他周围的几个壮汉都学得很认真,学完以后又去教刚才离得远看不清听不清的人,很快地,整个车厢的人都把锻炼动作和按摩手法学会了,兴致勃勃地相互实践着。 有人和列车员商量:“反正坐车也没什么事,不如我们分几个人去其他车厢教教别人。都是一起干活的,他们学了也能用上的。” 列车员想了想,点头说:“没问题,不过我先跟上面请示一下。” 列车员很快得到上面的答复,说可以带他们去别的车厢“教学”。 不少人都跟着列车员去了别的车厢。 姬瑾荣周围安静下来。 他听了一会儿其他车厢的热闹动静,唇角微微含笑,靠着椅背休息。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其他人陆陆续续回来了,脸上都洋溢着高兴的笑容。 姬瑾荣睁开眼睛朝回来的人笑了笑。 众人又忍不住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和姬瑾荣说起“教学”遇到的趣事——有的人最开始不信的,见别人都在做也忍不住试试;有的人身体太僵了,最简单的动作都做得很笨拙,像是硬梆梆的僵尸;有的人学得特别快,给他示范一遍他就能原模原样地学出来,马上就现学现卖和他们一块去教别人。 每个人都说得兴高采烈,姬瑾荣含笑听着,时不时接上一两句话让他们说得更欢。 所有人都正高兴着,突然听到广播传来列车员的声音:紧急通知!请接近车厢门的同志关上车门,紧急通知,请接近车厢门的同志马上关上车门,不在车厢内的同志马上回到车厢,靠窗的同志关上所有车窗—— 车厢里霎时一静。 这是什么情况? 列车员的声音不像在开玩笑,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顿时都按照指示将车厢前后的铁闸门关上,再把铁门也哐当一下锁了起来。 姬瑾荣心中涌现一种强烈的不安。 他站了起来,走到车厢前门前。 广播里的警告还在继续。 车厢里的人议论纷纷:“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让锁门了?”“是不是有逃犯在车上?”“很有可能,听说不久前跑了一批杀人犯!”“说不定他们会有枪……” 像是为了印证他们的猜测,前几节车厢里传来砰地一声枪响,像是有人开了枪。 姬瑾荣心头一颤。 他倒是不怕逃犯,他怕的是遇上“变异人”。 如果只是普通的逃犯,广播不可能让所有车厢紧闭铁门! 事实上在车厢前后设置两重厚实的铁门本来就有古怪。 姬瑾荣正凝神关注着周围的变化,等他目光落在一扇车窗上时,顿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一张扭曲的、近乎腐败的脸贴在那扇车窗上,幽幽地看着车厢里的人! 姬瑾荣喝道:“远离那扇窗!” 所有人闻言纷纷往窗外看去,很快有人和姬瑾荣一样看见了那张脸。 那不是活人的脸! 那是什么东西?! 每个人心里都冒出这个问题,他们感觉阵阵战栗从背脊往上蹿。那个中年胖子正好坐在离那扇车窗最近的地方,吓得两腿直发抖,整个人几乎快要摊成一滩烂泥,连逃跑都跑不动了。 那浓眉大眼的大男孩用力拉着中年胖子离开座位。 中年胖子没了座椅支撑,根本没办法站好,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差点给尿了出来。他厚厚的嘴唇直发抖:“那是什么东西?那到底是什么东西?真是见鬼了,太吓人了,那到底是什么啊?” 姬瑾荣说:“别出声,别乱动。”他示意所有人有秩序地退远,“如果它打破车窗进来了,我们就危险了。快把周围能当武器的东西都拿起来,我们这么多人总能挡一会儿,”见周围的人还僵滞地看着那个“活死人”,姬瑾荣眉宇间多了几分凌厉,语气也随之一沉,“别愣着,快!” 所有人都把手边的“武器”抄了起来,都是干体力活的,别的没有,力气却是有的,所以很多人直接掰下凳子腿拿在手里! 姬瑾荣看在眼里,心中稍定。虽然车厢变得一片狼藉,但众人情绪还算冷静,也愿意听他指挥,对上一个“活死人”应该会有胜算。 只要别有更多的“活死人”被吸引过来。 姬瑾荣对刚才拉中年胖子一把的浓眉大眼大男孩说:“等一下护着我一下,我不能流太多血。”他是个向导,即使已经和邵峻英精神结合,流太多的血也会将周围的“活死人”都吸引过来。 那大男孩一口答应下来。 姬瑾荣感觉得出来,这大男孩有可能是个濒临觉醒的哨兵。他说:“等一下你找准机会打它的脑袋。” 那大男孩,没有问太多,手里拿着根凳子腿警惕地看着那个“活死人”。 姬瑾荣也弯腰弄了根凳腿。 大男孩讶异地看向他。 姬瑾荣解释说:“我不是不能打。”他面色凝重,“我只是不能流血。” 大男孩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相信姬瑾荣说的所有话。 姬瑾荣是个好人。 车厢里相信姬瑾荣的人不在少数。 见姬瑾荣和大男孩站在最前方,他们犹豫片刻,一个接一个地站了出来,将姬瑾荣和大男孩护在身后,口里还说着为自己壮胆的话:“不管这东西是什么,我们这么多人打它一个,准能赢的!” 砰! 砰! 喀啦—— 那“东西”只狠狠撞了两下,车窗就有了裂纹。 每个人的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 那大男孩最先开口:“不要怂,打爆它脑袋!”说着他就跳到最前面,抬手把手中的凳子腿往前一挥,打向那快要钻进车厢里的脑袋。 其他人如梦初醒,一拥而上,齐齐挥动手中的“武器”,击向了颗钻到一半的脑袋。 那“活死人”发出一声尖锐的嘶吼,一双发绿的眼睛睁得老大,张大嘴巴嚎叫着。大男孩骂道:“天杀的,这家伙肯定是在喊它的同伴,快弄死他!” 姬瑾荣目瞪口呆地看着大男孩领着一伙人齐齐将卡在车窗上的“活死人”打得稀巴烂。 最开始的勇气褪去后,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定定地看着倒挂在车窗破口处的“活死人”。 大男孩感觉自己体内有种奇妙的力量在涌动着。 这种力量在他上前猛揍“活死人”脑袋时彻底爆发。正是这样,他才能一凳子腿把那颗可怕的脑袋砸烂! 大男孩大胆地上前几步,盯着那具“尸体”紧皱着眉头:“这什么东西来的?看着怪恶心的。” 姬瑾荣说:“离远一点。” 大男孩说:“我不怕,我在家里经常和爸爸上山打猎呢。小时候我亲眼看着我爷爷被老虎咬断了脑袋,我还是不怕老虎!” 姬瑾荣说:“这东西死在这里,恐怕会引来其他的,大家远离门窗,尽量靠拢在一起。老弱病伤在中间,其他在外面。” 大男孩点点头,把姬瑾荣推到中间,组织其他人以姬瑾荣为中心围成一圈,废了腿的座椅都抵在外围。 姬瑾荣的猜测没有错,几个车窗上很快多了一颗颗“脑袋”,而紧闭着的铁门也传来了阵阵撞击声。 姬瑾荣心中一紧。 数目这么多的变异人怎么会突然出现? 难道这辆火车有什么古怪? 姬瑾荣问:“你们运的是什么货?” 大男孩说:“我们也不知道,码头那些集装箱是海外送过来的,里头是一箱箱的洋货,没要我们开封检查,我们只负责把东西运到火车站搬上火车,里头装的是什么我们根本不清楚。” 听到“洋货”,姬瑾荣的心咯噔一跳。 如果是北美那边来的还好,如果是西欧那边的“洋货”的话,说不定有什么东西会刺激甚至加快“活死人”的变异! 要知道西欧现在大部分地方都已经成为“活死人”的乐园。 姬瑾荣说:“现在先应对眼前这些家伙吧,相信救援很快就会过来的。” 和姬瑾荣一样被围在中间的中年胖子听到“救援”两个字,整个人一激灵,掏出他的“黑砖头”大哥大,短胖的手指颤巍巍地拨号:“我要打110,我要打110报案,我是投资商,他们不会不管我的。对,救援很快就会过来,我们不会有事的。”他满怀希望地按下拨号键,却发现这边根本没信号,不由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像个六神无主的孩子。 姬瑾荣神色一冷:“不要哭!” 中年胖子听到姬瑾荣的冷喝,呆了一呆,噤声不敢在哭出声。他活到三十来岁,从来没遇到什么危险的情况,眼下突然冒出这么多他从来没想象过的怪物,还不许他哭一哭吗?可是姬瑾荣的语气太冷,他下意识不敢违抗,只能硬生生把眼泪都憋回去。 其他差点被他带得怯场的人也稳住心神。 他们大部分人在座椅围成的“保护圈”里守着,少数几个胆大又勇武的人和那大男孩一起冲了出去,打地鼠一样把那些有可能钻进车厢的“活死人”统统打爆脑袋。 车厢四周很快“悬挂”了不少活死人的尸体。 守在最前面的人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在上这列火车前,他们还是普通的搬运工,干着最苦最累的体力活。就在不久前,他们还跟着姬瑾荣学着保护自己的腰椎,让自己可以吃更久这碗饭,免得早早就变成浑身病痛废人。 眼前发生的一切完全不在他们的理解范围。 这个世界最险恶的一面,猝不及防地展现在他们面前。他们握住“武器”的手有些发酸,却一秒都不敢松懈。 这一刻,他们无比想念家中的父母、家中的妻子、家中的儿女——他们想念家中为他们的回归准备好的饭菜,只要他们能回去,就能吃上热腾腾的米饭、喝上热腾腾的肉汤,那汤是特意等他们回家才熬的,又鲜美又浓郁,平时根本舍不得这样煮。 有人腾出一只手擦眼睛。 这时候铁门那边的动静越来越大。 姬瑾荣说:“快回来!” 那大男孩却直接往前一冲,在铁门被冲开的一瞬抬起凳子腿狠狠砸了上去。 最前面的“活死人”倒下了,后面的“活死人”却蜂拥而入。 其他人吓得定在原处。 姬瑾荣顾不了那么多,抄起“武器”离开保护圈,和那大男孩一样一手解决一个。他的动作比那大男孩还要利落,敏捷地闪避所有伤害之余,将有可能冲破保护圈的“活死人”都先解决了。 向导的体力到底不如哨兵,姬瑾荣的虎口被震得发麻,却一刻都不能松懈,借着巧劲解决一个个“活死人”。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抄起各种各样的“武器”冲上前。 直面“活死人”可不比刚才的“打地鼠”,没有被车窗卡住的活死人比普通人要强大无数倍,它们动作又快又猛,很快有人被它扑倒在地,破开身体—— 所有人都被这血腥的一幕吓呆了。 姬瑾荣边解决伤了人的“活死人”边喝道:“别发呆!” 有人忍不住说:“可是它们太厉害了——” 姬瑾荣说:“再厉害也不能等死,也许等一下救援就来了呢?” 那大男孩啐道:“别管那些说丧气话的,想活命的都给我抄起武器来!” 被姬瑾荣和大男孩这么一喝,众人都振作起来,先合力用座椅卡住那些力大无穷的“活死人”,再一拥而上将它们弄死。 姬瑾荣和大男孩对视一眼,配合着解决越来越多的“活死人”。 情况慢慢控制住了。 虽然“活死人”的数目还在增多,但车厢里的“保护圈”已经非常稳固,受伤的人都被护在了最里面。 姬瑾荣将“武器”在左右手来回地换,力求将体力的消耗降到最低。 那大男孩的力量倒像是无穷无尽的一样,一点疲态都没有。 见姬瑾荣有些不支,大男孩说:“你退回去吧,我现在可以应付。” 姬瑾荣说:“我还可以撑一会儿。” 大男孩没再说话。 就在这时,离他们比较近的几个“活死人”突然软软地倒下。姬瑾荣抬眼看去,只见车门外涌入一批身着黑色制服的人,他见过这样的制服——邵峻英就曾经穿着它来找过他。 姬瑾荣心神一松,抬手解决最后一个还在活动的“活死人”,站到大男孩身前问:“有几个人被它们伤到了,应该怎么处理?” 特别行动队派到这个车厢的是两个二十来岁的青年,见到车厢里的景象有些吃惊。听到只有几个人受伤,他们更加难以置信。 他们说道:“伤者在哪里?” 姬瑾荣将他们领到保护圈中间。 特别行动队的两个队员俯身查看伤者的伤势,除了两个人内脏损伤太大已经无力回天,其他人都只是撕裂比较严重,接受治疗之后还可以恢复正常。 两个队员从腰间的口袋掏出针管,替几个伤员注射药物。等完成注射之后,他们才解释:“这是防止变异用的药物,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你们必须跟我们回去好好观察。” 几个伤员有些恐慌:“我们会怎么样?什么叫防止变异?变异是什么意思?” 两个队员有些沉默。 他们看得出来,眼前这些都是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没有成为“觉醒者”的可能性,自然也没有抵抗“变异”的能力。要是他们被刚才那些变异者给感染了,很可能会在一段时间之后变成“活死人”! 姬瑾荣说:“变异就是像刚才那些东西一样,只剩下杀戮的本能,疯狂地想为体内的‘变异源’寻找下一个寄主。” 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姬瑾荣说:“我们对变异的原因还不够了解,解决变异的办法自然也不清楚。但是,如果你们愿意相信我们的话,就跟着我们回去一起把一切都弄明白。” 听到姬瑾荣直接把这些话说出来,两个队员神色都有些僵滞。 而且他说“我们”? 这个陌生的少年,难道和他们特别行动队有关? 姬瑾荣没有太关心两个队员的疑惑,他温煦的目光落在几个伤员身上:“我向你们保证,只要有一丝可能性,我们就会尽最大的努力去寻找解决方法。” 几个伤员想到姬瑾荣刚才是冲在最前面保护他们的,而且在出事之前还好心地教给他们锻炼方法和按摩手法—— 他们应该相信姬瑾荣。 几个伤员齐声说:“好,我跟他们回去。”只是说完他们又忍不住问,“你是和他们一起的吗?我们跟他们回去可以见到你吗?” 见不到半个熟人的话,他们心里还是非常不安。 姬瑾荣说:“可以,我一定会去看你们。” 几个伤员在姬瑾荣的指示下,抬起两具尸体走下火车,上了特别行动队开来急援的直升飞机。 飞机上的特别飞行员见状有些惊讶。 姬瑾荣对飞行员说:“辛苦了。” 对上姬瑾荣那张好看的脸,飞行员不由得晃了晃神。他连忙说:“不辛苦,他们都是注射过阻断剂的伤员吗?” 姬瑾荣点头。 他转头和几个伤员说了一会儿话,等他们情绪稳定下来才走下直升机。其他车厢的情况比较惨烈,连那个想着要学会按摩手法回去给他父亲按按的列车员都不幸罹难。 姬瑾荣站在原地,感觉四野吹来的风有些冷。 两个队员已经从其他人那里听到姬瑾荣所起的作用,齐齐朝姬瑾荣走了过来,还带上那个正巧觉醒了哨兵异能的大男孩。 见姬瑾荣神色有些伤感,两个队员明白了姬瑾荣的心情。他说:“这位小同志,您已经做得很好了,您所在的车厢伤亡率是最低的,全靠您组织得好——您已经尽您所能保护好他们。” 姬瑾荣自然不需要别人的安慰。他沉着脸说:“这场祸事不是意外,是人祸。” 两个队员心头一跳。 姬瑾荣说:“你们让人清查一下后面几节车厢里的货物。” 两个队员对视一眼,说:“我们要先向上面请示一下。” “不用。” 一把带着冷意的嗓音插入他们的对话之间。 姬瑾荣抬头看去,看见了那张熟悉的冷峻的脸。 不是邵峻英又是谁? 姬瑾荣还没来得及放松下来,整个人就被邵峻英抱进了怀里。 其他人都惊愕地看着他们。 邵峻英说:“叫人去清查后面的货物,把负责人控制起来。” 队员之一汇报:“负责人死了。” 邵峻英眉头一跳。 他一手将姬瑾荣搂在怀里,沉声吩咐:“去找出这几批货物背后的老板。”他相信姬瑾荣不会无缘无故说出那样的话,姬瑾荣的判断是很有可能的——毕竟这批“活死人”不会无缘无故围拢这列火车。 姬瑾荣经历了那么激烈的生死搏斗,确实有些乏力,所以也没有抗拒邵峻英的怀抱,直接依偎在邵峻英的怀里歇息。 邵峻英伸手揉按着姬瑾荣的手腕,替他消除打斗时用力过度的酸痛感。他向姬瑾荣道歉:“对不起,我来得太晚了。” 姬瑾荣说:“我没事。”他的目光微微发冷,“这种事谁都想不到的,你当然也不可能提前预知。” 邵峻英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将姬瑾荣横抱起来。他吩咐手下的人:“做好伤员的阻断注射和其他人员的疏散。” 其他人如梦初醒。 很明显,他们头儿抱着的那个少年是他的向导! 那个和姬瑾荣同一车厢的大男孩见此情景,不由有些吃惊。他悄悄问负责带领自己的队员:“那个人是阿瑾的爸爸吗?”在姬瑾荣教按摩手法的时候,他已经和姬瑾荣互通过姓名。 听到大男孩的问话,被问到的队员脸色僵了僵。 爸爸? 等等,阿瑾? 那个少年原来叫阿瑾!队员反过来追问大男孩关于姬瑾荣的事,把姬瑾荣在车厢里做的事完完整整地挖掘出来。 将整个过程听完,队员语重心长地说:“你在队长面前可千万别说他是你们阿瑾的‘爸爸’,否则你绝对会后悔的。” 大男孩不解:“为什么?” 队员说:“因为你们阿瑾是队长的向导。现在你还不知道向导是什么,以后你就知道了。随着哨兵的实力增强,向导的重要性会越来越高,因为高阶哨兵容易狂化,而向导的疏导能力可以让哨兵的精神力稳定下来!而对于哨兵而言这么重要的向导,当然只能是陪伴哨兵一生的伴侣,”他望着懵懵懂懂的大男孩,“通俗点来说,就等同于你以后要找的老婆。” 大男孩瞠目结舌:“可是阿瑾看起来才十几岁,你们队长好像已经快三十岁了啊!” 队员心中暗道:我们队长才不是看起来快三十岁,他绝对已经远远超过三十岁了好吗? 这种事说出来实在太禽兽了! 队员只能说:“年龄不是问题,只要喜欢就好。”虽然他们也不知道他们队长是什么时候找到那个小向导的。 大男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他想起刚才姬瑾荣和自己并肩战斗的一幕幕,心里遗憾得很。 可惜姬瑾荣已经有哨兵了,要不然的话他真想找姬瑾荣当自己的伴侣! 邵峻英抱着姬瑾荣上了直升飞机。 在登上飞机之前,他感受到那个新加入的小哨兵目光一直追随着他和姬瑾荣。 邵峻英有些不太高兴。他说:“刚才那个小哨兵是在你呆的车厢觉醒的?” 姬瑾荣说:“对,那小孩很勇敢。” 听到姬瑾荣的用词,邵峻英忍不住揉揉他的脑袋:“你好意思叫人家小孩?你自己才几岁?” 姬瑾荣笑了起来:“我是几岁不要紧,在我眼里他这个年纪的就是小孩子。” 邵峻英心里那份警惕放松了不少。明明自己的向导有危险,作为哨兵应该第一个感觉到才对。可他是个“黑暗哨兵”,和姬瑾荣的精神羁绊并不深,不能第一时间感应到姬瑾荣身处危险之中。他真害怕有那么一个哨兵和姬瑾荣共了患难,趁着他缺席的机会打动姬瑾荣的心。 邵峻英说:“明明我应该反省自己不能及时赶到,看到你身边出现别的哨兵时却还是忍不住患得患失,是不是太过分了?” 姬瑾荣说:“不,没有很过分。”他由着邵峻英紧紧抱着自己,“如果你遇到危险时我不在你身边,而你身边有个新向导和你患难与共,对你关怀备至,我也会担心你会被人抢走。” 邵峻英听着姬瑾荣的劝慰,心中有股暖意轻轻流淌。他替姬瑾荣拭擦掉额上的细汗,说道:“刚才是不是吓到你了?我们处理了这么多这些事,可还是第一次遇到‘活死人’围堵普通人的情况。如果没有及时处理好这件事,后果不堪设想。” 值得庆幸的是,这会儿消息闭塞,信息传播得很慢,要将消息封锁起来比较容易。就算这次被一整车人知晓了“活死人”的存在,他们好好地去做做思想工作,还是可以把事情压下去的。想到接下来的种种挑战,邵峻英的眉头不由锁了起来。 姬瑾荣说:“你们有没有考虑过将一切公布出去。” 邵峻英一愣。 姬瑾荣说:“虽然大部分人都没有对抗活死人的能力,但是还是有人能有奋起和活死人抗争的。如果每个人都意识到我们将面临着怎么样的困境,平时也会注意防备——至少不会再出现这次这种措手不及的情况。”他缓缓说,“人这种生物,最软弱,但也最坚强,当知道自己必须要面对怎么样的危机时,他们会爆发出最大的力量——求生是每个人最基本的本能。所以,如果有恰当的时机的话,我们可以考虑把一切都公开。” 邵峻英说:“这也许会引起群众的恐慌。” 姬瑾荣说:“比起恐慌,活死人的大规模爆发会更可怕吧?像今天这样,如果我们那个车厢的人没有鼓起勇气和那些活死人拼死一搏,恐怕我等不到你们来救援了——就算我是一个向导,就算我们车厢有一个刚刚觉醒的哨兵,面对那么一大批活死人也根本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如果其他人知道西欧那边正在发生什么,他们肯定不会毫无防备地把‘洋货’一车车地运往内陆。这一次,背后的人正是利用了公众的‘不知情’!” 第112章 收服最强哨兵(十六) 火车遇袭! 这个新闻迅速占领各大报刊头条,接受采访的是个中年企业家,家里有点背景,但背景又不算特别牛。他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当时的情景,把自己差点吓得尿裤子的经过一遍又一遍地向记者复述出来,还领着记者的那列火车上拍摄现场照片,把当时的惊险和绝望都重现在所有人眼前。 天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每个人看着报纸上刊登的新闻,都觉得自己大概误入了故事版。可是他们揉了揉眼睛,再仔细地看了一遍,发现那真的是头版头条,一般新闻都不可能大面积占据这个版面! 难道这个报道所说的是真的?难道真的有“变异人”出现? 如果是真的,那这些“变异人”也太可怕了吧?他们已经失去了作为人的意识,只剩下杀戮的本能啊!而且它们的体能好像比普通人要强悍许多倍,十个普通人联合在一起都不一定是它的对手! 要是这种“变异人”真的大规模出现,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这篇报道果然在群众之中引发了一阵恐慌。 公布一切的决定是上面做的,群众的反应也都在预料之中。这一篇报道只是放出去打头阵,让群众有个心理准备的,后续的报道很快跟上了。在晚间新闻播出前,各大电视频道都播放了哨兵训练的视频,通过介绍哨兵的存在来安抚群众情绪。 同时各大报刊也开始大面积地刊登科普报道,说明“变异人”与“觉醒者”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夜之间,无数秘而不宣的名词在夏国不胫而走,连三岁小孩都能从忧心忡忡的父母那儿了解到关于“哨兵”和“向导”的知识。 在听到幸存者复述的惨况之后,不少人心中担忧之余也开始考虑自己或者身边的人在危机到来时应该如何自救。 特别行动队在各地设置招新点,试图将未记录在案的哨兵都招收进来,并且接受社会各界的举报,保证随时出面追查可疑人士和可疑货物。 火车遇袭事件调查结束之后,特别行动队向公众公布了事情原委:原来是有国外人士想拿夏国人做实验,故意将能够吸引“活死人”的货物送到国内。而不知情的国内商人又用火车将这批“洋货”送到内陆,让满车乘客差点成为了“实验数据”。 如果这一整车人都被“转化”了,那么夏国将会多一大批身强力壮、体魄过人的“活死人”! 在背后策划这件事的国外人士实在居心叵测! 所有能够辨别是非的人,在看完最近的连串报道之后都能明白是怎么回事。 以前时哨兵们为所有人撑起了保护伞。 他们无愧于“哨兵”之名,守在了这场“战争”的最前线。 现在有人要将战火烧向普通人了。 光靠哨兵们已经无力再抵挡。 所有人都意识到夏国面临的是怎样一场危机。 在各大世家的合力引导之下,事情开始往好的方向转变。 短短半个月内,各大招新点招收的“哨兵”已经是原有哨兵的一倍有余。很多人原本正被自己异于常人的地方所困扰,对着哨兵的特征一核对,顿时明白过来:“原来我是个哨兵!”在看过那场惨烈的祸事之后,他们纷纷赶赴招新点,成为了特别行动队的一员。 而各地举报出来的“活死人”,也比往常要多许多倍。 谁都不希望自己身边潜藏着这么可怕的东西! 这么多事堆在一起,邵峻英变得忙碌无比。 姬瑾荣也在忙碌,由于事发突然,他没有立刻回到柳昌市,而是和邵峻英一块回了首都,入住顾家。 顾靖真在姬瑾荣的指挥之下,在这次事件之中掌控了主动权,大部分世家都追随着他的脚步往前走。作为这场变故中变现最踊跃、最积极的家族,顾家获得了极大的政策偏移,同时也在公众面前树立了非常好的形象,让接下来顾氏研究中心的建立变得非常顺利,不仅资金到位得非常快,各方人才也非常愿意加入他们——甚至连薪水都不多问! 姬瑾荣在首都的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顾靖真书房,很多决定都是他和顾靖真商量着完成的。 等一切都告一段落,姬瑾荣才有时间好好休息。 顾曦和顾昱将家中的变化都看在眼里,趁着姬瑾荣休息的时间找过去,想知道他和顾靖真到底在忙什么。 姬瑾荣挺喜欢这两个孩子,也不隐瞒,把顾家将来的方向告诉他们。 顾家将会全力支持特别行动队,为他们提供各种技术和各种物资。这些技术和物资都不是凭空掉下来的,前期顾家必须将全部家当都投入进去——并且要说服其他家族加入进来。 顾曦说:“他们会愿意吗?” 顾曦从小面对的就是这些家族,即使是他们顾家,内部也有不少不和谐的声音。有些人才不会管什么大势,才不会管什么大局,他们只会考虑自己的利益是不是少了。光是一个顾家就这样了,再多加几个家族,真能有那么容易吗?顾曦担忧地看着姬瑾荣。 顾昱对姬瑾荣倒是很有信心。 他说:“有什么是我能帮忙的吗?” 姬瑾荣讶异地看着他。 顾昱说:“我总不能什么都不干,光待在家里被人保护起来。” 姬瑾荣说:“放心,肯定少不了你。”姬瑾荣的原则是绝对不放过任何一个劳动力。 顾曦说:“我也要帮忙!” 姬瑾荣说:“你只要尽力训练就好,毕竟你是个哨兵,以后免不了要直接面对‘变异人’。你现在多训练一次,等于多一分保命机会。”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这边有一些格斗技巧,可能和你们平时训练时用的不太一样,等一下我给你整理出来,你可以学一学。邵峻英那边我也会给他一份,看看他会不会采用。” 顾曦点点头。 姬瑾荣将顾曦和顾昱打发走,着手整理给邵峻英的资料。 格斗当然是一方面,这些技巧是他经历不同的世界累积下来的。 正是靠着这些技巧,他才能以向导的体力面对那么多“活死人”——如果推广得好,说不定连普通人也可以应对一两个“活死人”。 除了格斗技巧之外,还有顾氏研究中心的基本资料。 姬瑾荣需要哨兵们采集各种样品送回来做研究,所以研究中心这边的年度计划肯定是要和邵峻英通气的。姬瑾荣对研究中心未来的发展还是很有信心的,至少在各种药物的研发方面有他在,进度绝对不可能落后于西欧和北美。 由于这次“火车遇袭”事件他们拿到了确凿证据,夏国这边将它们甩出去向西欧讨说法,为他们的研究中心争取来了不少西欧的最新研究成果。 这些成果的共享让他们的研究跨度大大缩小。 尤其是在哨兵的舒缓剂方面。 西欧那边已经从黑暗哨兵的血液里面研究出一种舒缓因子,让哨兵们可以在没有向导的情况下始终免于狂化危险! 姬瑾荣不客气地把这些资料全都要了过来。在分析完西欧那边忍痛送来的“舒缓剂”样品之后,姬瑾荣心里大致有了方向,列出一批替代药物让人开始着手研究。 姬瑾荣将需要的药材统统列出来。 所有资料都准备齐全,姬瑾荣才和邵峻英那边联系,要求和邵峻英见面商谈。 邵峻英当然不可能拒绝他的会面请求。 军方的车辆很快来到顾家门口。 姬瑾荣沿着顾昱上次走过的路线来到特别行动队的基地。 在前往基地的途中,姬瑾荣惊讶地发现这地方竟设有复杂的阵法。他原以为这东西在这时代是不存在的,没想到随着车子缓缓驶入基地深处,阵法给他的感觉就越发清晰。 看来这个历史悠久的国度有许多东西一代代地延续下来了。 姬瑾荣接受警卫员的检查。 踏入基地的时候,他感觉周围有不少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大概都在好奇邵峻英的向导到底是何方神圣。 姬瑾荣没有在意明里暗里的探究目光。 他跟着领路的人前往邵峻英所在的地方。 邵峻英正在进行训练,他光着胳膊在和人对战,身上那漂亮的肌肉渗满了汗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这么多人赤裸着上身,原本应该挺难辨认的,姬瑾荣却一眼就瞧见了邵峻英的身影。 姬瑾荣没有让人打扰邵峻英,可邵峻英却还是第一时间察觉他的到来。 邵峻英停下训练,转身看向姬瑾荣所在的方向,却发现姬瑾荣的目光正兴致勃勃地在他和其他哨兵身上流连,仿佛对他们裸露的上身非常感兴趣。 邵峻英大步迈向姬瑾荣,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捂住姬瑾荣的眼睛,一把将他抱进怀里带走。 姬瑾荣笑眯眯地调侃:“醋桶。” 第113章 收服最强哨兵(十七) 没了眼福,姬瑾荣也不恼,乖乖跟在邵峻英身后走,像个乖巧听话的小向导。 邵峻英一走远,刚才在认真训练的哨兵们炸开了锅,纷纷议论起他们头儿的向导来。 早就听说他们头儿找了个小向导,没想到真的那么小! 而且小向导看起来特别特别软和,特别特别乖顺,和他们冷酷无情的头儿完全是两个反面。想象一下他们私下相处的场景,感觉有点要喷鼻血! 邵峻英的办公室非常洁净,装潢也非常简单。 姬瑾荣走进去,大大方方地坐下,欣赏在他面前穿衣服的邵峻英。他的目光在邵峻英上身流连,跟随着邵峻英的动作把还裸露在外的部位都看了个遍,视线有些灼热,像是在看特别美味的食物。 邵峻英说:“看够了吗?” 姬瑾荣眉头一挑,语调微微上扬:“我还不能看了?” 邵峻英咬牙:“当然可以。”可这家伙只能点火,根本没办法给他灭火!要是姬瑾荣再大几岁—— 邵峻英瞪着姬瑾荣,对上姬瑾荣那无辜的眼睛,哪还不知道这家伙根本是故意的。 这家伙心里门儿清,知道他绝对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故意这样逗他玩儿呢。 邵峻英说:“你现在做的事先记在账上,”他冷静下来,目光淡淡地从姬瑾荣身上扫过,“以后有的是机会慢慢还。” 姬瑾荣眨巴一下眼睛。 他一脸懵懂和腼腆:“你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邵峻英伸手摩挲他光滑的后颈。 姬瑾荣浑身一僵,只觉阵阵电流传向四肢百骸,令他整个人都微微发颤起来。 邵峻英指上的薄茧一下一下地刮弄姬瑾荣细嫩的皮肤。 等到姬瑾荣有些受不了、想缴械投降了,邵峻英才微微一笑,故作正经地收回手:“你还小,以后再让你明白。” 姬瑾荣暗暗懊恼自己的失策。 他搬出正事转移话题。 邵峻英拿过姬瑾荣递出的资料,坐到姬瑾荣旁边看了起来。姬瑾荣给他的,正是特别行动队目前最需要的。觉醒哨兵的数量大增,向导却没有增加多少。在寻找伴侣这场角逐上,哨兵们面临着的将是越来越残酷的未来。 如果真的能研发出稳定的舒缓剂,对哨兵们来说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这样一来,他们的伴侣就不必局限于向导。 更不需要害怕随时会面临着狂化的可能性。 那种脑袋上随时悬着一把刀的感觉可不好受。 姬瑾荣给的格斗技巧也让邵峻英非常上心。 他说:“这些你都是从哪里得来的?” 姬瑾荣笑眯眯:“上辈子带来的。” 邵峻英定定地凝视着姬瑾荣。 姬瑾荣说:“怎么?你觉得我在说谎吗?” 邵峻英摇摇头。他凑近亲了亲姬瑾荣的脸颊,说:“我在想,你精神体里不许我进入的那部分,是不是也是上辈子带来的。” 姬瑾荣觉得自己脸上麻得厉害。他仰头对上邵峻英的眼睛,眼底带着几分笑意:“那你想明白是不是了吗?” 邵峻英说:“我没想明白。”他一手按在姬瑾荣脑袋上,“我等你自己告诉我。” 姬瑾荣不说话。 邵峻英见姬瑾荣沉默,莫名地想到姬瑾荣对自己的包容和温柔。他心里想到一种荒谬的可能性,也许姬瑾荣真的带着上辈子的记忆而来,而那段记忆里面也许有一个人占据着姬瑾荣的心。 那个人可能和他很像,甚至直接就是他的前世——前世的一切他不记得了,姬瑾荣却记得。 所以在他认为自己正一步步侵占眼前这个少年的同时,眼前这个少年正透过他看着别的男人。明明这种想法是这么荒诞,可在听到姬瑾荣说出“上辈子带来的”时,这种荒诞的想法还是占据了他的全部思绪,令他无法再冷静思考。 邵峻英说:“真的是上辈子带来的?” 姬瑾荣说:“对。”他仰头对上邵峻英那涌动着暗波的眼睛,“那里面藏着一个人。” 邵峻英喉结微微滚动。 姬瑾荣所说的话几乎让他疯狂。 姬瑾荣说,那里面藏着一个人。从姬瑾荣柔和的目光判断,那个人应该像他现在这样,可以亲吻姬瑾荣,拥抱姬瑾荣,甚至可以和姬瑾荣做更多的事。“上辈子”的话,姬瑾荣也许已经成年了,所以他们该做的事情肯定都做过—— 光是想象那样的画面,邵峻英的眼睛就泛起了几分赤红。 他目光微沉,紧锁着眼前的半大少年。 姬瑾荣一点都不害怕邵峻英失控。他说:“可以谈正事了吗?” 邵峻英身体前倾,将姬瑾荣定在椅子上。他有些咬牙切齿地挤出话来:“你就不怕我在这里把你给办了?” 姬瑾荣说:“不怕。” 邵峻英盯着他。 姬瑾荣主动往前凑了凑,亲上邵峻英的唇。明明只是简单地碰在一起,邵峻英的表情却慢慢缓和下来,冷硬的动作也微微软化。 姬瑾荣没有退开,而是就着亲昵的姿势说:“我相信你永远不会伤害我。” 邵峻英说:“为什么?” 姬瑾荣说:“没有为什么,反正就是相信。”他笑抿着唇,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相信一下又不会亏本。” 邵峻英说:“万一我真的伤害了你呢?” 姬瑾荣说:“那你一定比我还难过。” 邵峻英一把将他抱进怀里。 姬瑾荣伸手回抱邵峻英,整个人毫不防备地嵌入邵峻英怀里。 熟悉的怀抱令他感到心安。 他从来都是赌徒,每次都会赌上所有筹码。以前他信任魏霆钧,所有人都忧心不已,暗指魏霆钧功高盖主、赏无可赏,大周江山迟早会落入他手中。但他既然选择了相信,就不会再生出怀疑的念头。他把一切政务都交给魏霆钧去处理,给了魏霆钧朝野上下最大的权柄—— 事实证明,他赌赢了。 在感情上,他并不是一个多聪明的人。 他甚至不懂怎么去爱一个人。 即使经历了那么多个世界,他在这方面依然只是新手入门,有时连辨认出魏霆钧都做不到—— 但是,他愿意赌。 即使他永远都懵懵懂懂,无法真正却会怎么去爱一个人,只要他试着去相信、去了解——他们总会再次走到一起的。 姬瑾荣正要推开邵峻英,与邵峻英好好商量接下来的事,门却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姬瑾荣抬眼看去,只见一个小老头儿站在门口吹胡子瞪眼:“好啊你个混小子,找到了向导也不让人跟我说一声,你翅膀硬了会飞了是不是?你那个小向导在哪?快叫来给我看看!” 邵峻英:“……” 姬瑾荣:“……” 姬瑾荣迅速松开邵峻英,乖乖巧巧地站了起来。 邵峻英无奈地转身,把姬瑾荣挡在身后,说:“您回来了?”他看了眼在一边装乖的姬瑾荣,“这是沈老,我教官的父亲,也是特别行动队的最高顾问,今年已经一百一十岁了。” 姬瑾荣腼腆一笑:“沈爷爷好。” 沈老目光落在姬瑾荣身上,来来回回地打量了好一会儿,眼皮子直跳。他说:“娃子,你今年几岁了?” 姬瑾荣笑眯眯地说:“我已经过了十五岁生日,现在十五岁啦。” 沈老拿起拐杖朝邵峻英一挥:“比你小那么多的孩子你也好意思下手,看我不打死你!” 邵峻英抱着姬瑾荣灵敏得躲避沈老的追打。 沈老年纪到底有些大了,追了半天没追着邵峻英,只好拄着拐杖在原地怒骂:“你小子还敢跑?马上给我站住!我还治不了你了是吧?” 邵峻英说:“道理要是在您那边,我肯定会站着让您打。” 沈老吹胡子瞪眼。 姬瑾荣看看邵峻英,又看看沈老,目光里满是好奇。他以为邵峻英在这个世界是孤家寡人一个,现在看来也不尽然,至少眼前这位老人和邵峻英的关系就很好,简直比普通的爷孙俩还要亲近。 沈老对上姬瑾荣黑溜溜的眼睛,一屁股坐到一边,说:“好了好了,不打你了,坐下,给我好好说说最近发生的事。” 提起正事,邵峻英也不闹了。他正襟危坐,向沈老汇报起他闭关期间发生的一切。 听到姬瑾荣所做的一切,沈老有些讶异。他正色说:“我替特别行动队谢谢你。” 姬瑾荣说:“您不用谢我,我可是有私心的。” 沈老“哦”了一声,有了点兴味:“你有什么私心?” 姬瑾荣笑了起来:“等我帮邵峻英做完他要做的事,他就完完整整地属于我了。” 邵峻英注视着姬瑾荣。 姬瑾荣回望他,眼底有着认真的笑意:“不仅仅哨兵想要占有自己的向导,向导其实也想占有自己的哨兵啊!” 沈老听着姬瑾荣大胆的示好,隐隐明白一向稳重又冷酷的邵峻英为什么沦陷得那么快。 这样一个热情又聪明的向导,任何一个哨兵都会想牢牢将他抓住的。 沈老说:“你对接下来要做的事似乎很有信心。” 姬瑾荣说:“当然,如果连我自己都没有信心,怎么去说服别人和我一起去做?” 沈老看向邵峻英:“石头,你挖到了一个宝贝啊。” 听到沈老的称呼,姬瑾荣愣了愣。 沈老注意到姬瑾荣的神色,笑着说:“你和这小子也认识一段时间了,应该也觉得他像块臭石头吧?这家伙脾气硬梆梆的,谁劝都劝不听。” 姬瑾荣回过神来,赞同地说:“对。”他顿了顿,向沈老提出疑问,“我在过来的路上感觉到基地周围有阵法的存在,那是您布下的吗?” 沈老微讶。他说:“你能感觉到周围有阵法?”沈老神色有些严肃,“你知道‘阵法’?” 姬瑾荣说:“知道一点。”他把自己所了解的部分说了出来,“我所了解的阵法,大部分都是因地制宜地利用地形和磁场,发挥出它们最大的优势来阻挡或者迷惑敌人。” 沈老说:“对,就是这样。不过这边的阵法是用来阻断外界干扰的,哨兵的五感比普通人灵敏近百倍,再小的刺激对于他们来说都有可能造成致命的伤害。所以在经过全面的训练之前,他们必须待在阻断外界干扰的基地里面学着控制自己的精神力。” 姬瑾荣点点头。 沈老说:“我要去检查一下阵法有没有被破坏,你要和我一起去看看吗?” 姬瑾荣当然乐意。 沈老对邵峻英说:“你去忙你的,我带这孩子去走走。” 邵峻英只能目送沈老带着姬瑾荣离开。 第114章 收服最强哨兵(十八) 姬瑾荣跟着沈老绕进深林。 在首都附近能有这样的丛林,实在很让人意外。姬瑾荣有种行走在原始森林里的感觉,他提高警惕,和沈老沿着满路落叶往前走。 等两人走到一片无人的林间空地,沈老停下脚步,转身问姬瑾荣:“你能感觉到什么吗?” 姬瑾荣也停了下来,静下心感受周围的一切。在这密林深处,涌动着一种古怪而强大的气流,像是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而在土地更深处,盘虬的树根一点一点地往四周延伸,牢牢地抓住四周的泥土,在地下形成一堵天然的屏障。 而明明应该生机勃勃的丛林,却给他一种死寂般的灰沉感,浓浓的悲哀萦绕在他心头,一重一重的枝桠仿佛从上而下一层层地压下来,把周围所有的光亮都淹没。 这不是什么美妙的感觉。 姬瑾荣心头一跳。 睁开眼,姬瑾荣看向沈老。他眉宇之间透着几分忧虑,看向带自己来到这个地方的沈老。 沈老从姬瑾荣的神色里瞧出了端倪。 沈老知道自己的猜测没有错。 姬瑾荣果然如他预料的那般,是一个实力超凡的向导。 如果说哨兵强化的是自身的五觉的话,向导强化的则是“感应”。 向导可以为狂化的哨兵疏导紊乱无比的精神力,是因为向导们能够迅速感应出哪些部分是正常的,哪些部分是紊乱的,并且以最快的速度判断出哪些部分应该留下、哪些部分应该清除。 沈老一直觉得,向导只为哨兵觉醒这种事是荒谬的。 既然同为“觉醒者”,向导不应该仅仅是作为哨兵的伴侣而存在! 姬瑾荣提及“阵法”,让沈老有了点头绪。一般人即使注意到基地的不寻常,也不会直截了当地说出“阵法”这个词,除非他是真的了解“阵法”,并且能感受到它的存在! 沈老又问了一遍:“你感觉到什么了吗?” 姬瑾荣睁开眼,眼底在这几分犹豫:“我不是很确定。” 沈老说:“说说看,就当是给我参详参详。” 姬瑾荣说:“我感觉到一种死气。”一种悲哀至极的死气,就好像整个世界都已经要走向末日,它们只能用自己的生命做最后的抵抗。 这种抵抗是微弱的,也是渺小的,它们甚至不知道这样做到底有没有意义。 姬瑾荣斟酌片刻,把自己感受到的东西都说了出来。 沈老安静听着姬瑾荣的叙述,姬瑾荣越说到后面,沈老脸上的惊讶之色就越浓。 姬瑾荣所说的一切真是太令他意外了。 沈老说:“这个阵法是我们师门一代一代传下来的,名为‘借命’。正如它的名字那样,它是从某种生灵身上借来它们的命气布阵。所以,你感觉到的‘死气’是真的,因为这批树木的命气快要耗尽了。” 姬瑾荣听到“借命”两个字,就明白这阵法是怎么回事了。每样生灵的命气都是有定数的,你把它的命“借走”,它的命就少了一截,一旦你源源不断地“借”下去,对方的命气总会有耗尽的一天。 到那时,它们自然周围自然死气萦绕、命不久矣。 姬瑾荣说:“你打算换一批树木了吗?” 沈老叹着气说:“能够让我们‘借命’的灵木可不多。”并不是所有植物都有“命”可以给他们借的。 姬瑾荣说:“那接下来应该怎么办?”要是基地这边保不住了,哨兵们的训练就成了一个棘手无比的问题了。到那时哨兵就不再是对付“活死人”的最佳“武器”,而是个烫手山芋!姬瑾荣顿了顿,想到了西欧那边,“能不能查到西欧那边是怎么解决的?” 这段时间他了解了不少关于西欧那边的事,他们这边需要进行很长一段时间的封闭式训练,西欧那边的训练方式却不需要。 沈老说:“他们的解决办法很简单,直接把哨兵空投到活死人堆里,战斗一段时间后能稳定下来的自然就稳定了。不能稳定下来的话,根本没机会再回国。” 姬瑾荣目瞪口呆:“他们愿意吗?” 沈老说:“都那样了,还有什么愿不愿意的?呆在国内也不一定安全,而且正常环境对他们来说刺激可能更多,所以他们大多会服从命令。”他停顿片刻,又补充了一点,“当然,还是有些人不愿意服从的,他们从所在地逃亡,形成了哨兵佣兵队伍。这批人大多通过抢占刚刚觉醒的向导来稳定自己的精神力——我觉得他们的做法没有太大的参考价值。” 姬瑾荣也听明白了。 简单来说,西欧那边是直接略过了训练阶段,把他们当普通士兵操练过后就扔到战场里头,让战场磨练他们的意志。有些不想服从这种安排的,就去把觉醒的向导都抢走,组织起自己的团队以强悍的精神力赚点佣金花。 对于夏国的情况来说,这样的做法确实没有参考价值。 从西欧现在的境况来看,这种做法也确实是最糟糕的选择——如果这样做有用的话,西欧就不会有那么多国家沦为“活死人”的乐园了! 姬瑾荣说:“那您有解决办法吗?” 沈老望向周围茂密的深林:“我想让向导们试着‘修复’它们。” 姬瑾荣心头一跳。他说:“修复?就像修复哨兵的精神力一样?”他边说着,边试着和周围的树木交流。 令姬瑾荣吃惊的是,他感觉有种莹绿的光亮浮现在周围的树木身上。 在精神细丝攀上那莹绿光芒时,他清晰地感受到了数十年来的风霜雨露。明明他是一个人,这一刻却像和他尝试着“交流”的那棵巨木融为一体。 他能感受到这棵巨木初生时的欢欣,能感受到它第一次沐浴雨水时的快活,能感受到他第一次迎风摇动枝叶的喜悦——慢慢地,他感受到狂风来临时它不得不弯腰的痛苦,感到到暴雨将至时它蜷起枝叶的心惊—— 这,难道是树木的“精神体”? 不需要沈老再做指引,姬瑾荣已经摸索着寻找那莹绿亮芒黯淡下去的部分,试图对它们进行修复。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精神细丝的抚触,那株巨木缓缓舒展枝叶,叶片上的灰霾一点一点褪去,泛起了充满生命力的绿色光泽。 在那株巨木恢复生机的一瞬间,周围的树木疯狂了。 但凡生命都会有求生的本能。 姬瑾荣刹那间感觉到周围密布着海洋似的求援信号,无数莹亮光芒在森林之中亮了起来。 那代表着大部分草木都将“精神体”完全坦露在他面前。 姬瑾荣有着强大的精神力,平时他根本不需要使用它们,所以接受这么多“精神体”也并不觉得难受。他像是安抚老朋友一样逐一用精神细丝抚触它们遍体鳞伤的“精神体”,替它们修复这些年来受到的伤害。 这几十年来,它们所承受的苦难实在太多了。可是在灾难来临之前,它们还是愿意将自己变成最后的城墙,为这个世界最后的希望建造一个与世隔绝的训练基地。 它们愿意成为“借命”之阵的一部分。 现在,它们已经支撑不下去了。 但是它们还想活久一点,还想再支撑多几年——它们总是要死的,但它们都希望在死去之前再为所爱的一切多争取些时间。 它们爱这个世界的风霜雨露,爱周围吵吵嚷嚷懵懵懂懂的后辈,甚至爱偶然路过自己面前的每一个人。 是的,它们爱着的东西太多太多,所以它们还不愿意死去。 姬瑾荣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他所接触到的,是他以前从未接触过的灵魂。它们纯粹而美丽,令他感到羞惭,只能尽他所能为它们修复“精神体”。 这一个过程不算漫长。 姬瑾荣再睁开眼,对上了沈老殷切的目光。他笑了起来,对沈老说:“我想应该是可以做到的。”他抬眼看去,刚刚踏入森林时弥漫在空气中的那种“死气”正渐渐退去,周围的空气变得新鲜而甘美。 灌木深处还传来了一两声虫鸣。 再往远处看去,几群飞鸟翱翔而至,在空中盘旋片刻,挑选出最喜欢的树枝落足,在枝头发出欢快的鸣叫声。 森林里的生机正在缓缓地恢复。 树木的枝叶在阳光下熠熠地闪着光。 沈老虽然感受不到树木的“精神体”,却能感受到周围的变化。他站在空地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觉得胸腔中的浊意都被新鲜空气冲刷而去。 沈老说道:“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呼吸过这样的空气了。”他的神色微微恍惚,像是陷入了过去的记忆,“当年旧王朝灭亡,师父带着我们逃入山中,掐指一算,对我们说不出百年必有大祸。我还以为没建国那几年就是师父说的‘大祸’,没想到建国之后,反而有这样的劫难应运而至。” 姬瑾荣说:“您的师父是个高人。” 沈老说:“高人也熬不过命数。” 姬瑾荣顿了顿,直视沈老的目光:“我不信‘命数’。有些事我去做了,成功代表我足够努力,不成功代表我的努力和实力不够,而不是所谓的‘命数’。” 沈老对上姬瑾荣冷静又认真的目光,不由想到了邵峻英。 那个孩子也对他说过类似的话,而且那孩子当时的年纪也和眼前的少年差不多大。 也许正是因为从小有着坚毅过人的心智,那个孩子才会成为难得一遇的“黑暗哨兵”。在西欧那边,一个“黑暗哨兵”可以轻松组建一支属于自己的武装力量——因为他们似乎不会狂化,并不需要向导为他们做精神疏导。 可是,即使邵峻英是“黑暗哨兵”,沈老也希望他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向导。因为邵峻英选择的路实在太难走也太孤独了,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熬下去的话,说不定将来哪天他终究会倒下。 闭关出来,听到邵峻英找到向导的消息,沈老心里是高兴的。刚才会那样追着邵峻英打,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只要邵峻英肯找,不管对方是男是女,不管对方年纪大小,他都算了了一个心愿。 阵法已经加固,沈老带着姬瑾荣沿着另一条路回基地。两旁的树木都微微垂下枝桠,树叶被风吹得沙沙响,仿佛在温柔地向姬瑾荣道别。 沈老一路上说起邵峻英小时候的事:“石头这孩子从一出生就没有父母,我儿媳把他养在身边,把他当亲儿子来疼。他好像从小就比别的孩子懂事,从来不闹腾,每天吃饭和撒尿的时间都是固定的,比大人还像大人。”他感慨道,“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小孩。” 姬瑾荣趣道:“难道他从小到大就没闹过什么有趣的事?” 沈老说:“也不是,他在学校念书时很受欢迎,我儿媳常常担心他早恋,耳提面命让他离女孩子远点。他觉得很有道理,就乖乖照做了,没想到有个男生对他表白了,还追到家里来,闹得他那段时间连家都不想回了。” 姬瑾荣眉头一挑,意味深长地一笑:“脸长得好就是招人啊。” 沈老对年轻人之间的事没那么敏感,听不出姬瑾荣语气里浓浓的兴味,只把这当成一件有趣的往事来提及。他说:“这小子打那以后就端着张冷脸,不管男女都不亲近。一开始我儿媳还挺满意的,等这小子年纪大点儿可就愁白了头。这几年她都已经做好这小子会打一辈子光棍的准备,没想到他倒是不声不响地把自己的终身大事给解决了。” 姬瑾荣含笑听着沈老说话,没一会儿便和沈老一块回到基地。沈老刚刚出关,还有很多事要做,也就没继续带着姬瑾荣了。 姬瑾荣找了人问出邵峻英在哪里,顺着对方的指引走了过去。听到警卫员说邵峻英正在会客,姬瑾荣想了想,没有再去打扰邵峻英。他对警卫员说:“你帮我告诉邵峻英我先回去了。” 姬瑾荣话刚落音,会客室的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邵峻英走了出来,说:“过来了怎么不进来?”他刚好听到了姬瑾荣对警卫员说的话。 要是他不出来,姬瑾荣是不是就悄悄走了? 姬瑾荣见邵峻英面带恼火,觉得这样的邵峻英实在有点可爱。大家都在首都这边,又不是见不了面,他先回去有什么呢? 难道是会客室里面的人让他心情不好? 姬瑾荣说:“你不是正在和人商量正事吗?我也就来和你道个别,没什么特别的事,进不进去都一样的。” 这时另一个人迈出会客室。 姬瑾荣打量着对方,发现对方竟是个向导。这个向导带着无边眼镜,身着夏国官员的官方制服,衬衫扣子扣到了最上面那颗,看起来是个认真而严谨的人。 对方的目光大大方方地落在姬瑾荣身上,仿佛在评估着什么。 姬瑾荣含笑开口:“你好。” 对方抬手推了推眼镜,对姬瑾荣说:“你太小了,和邵峻英并不适合。” 听到对方的话,姬瑾荣有些讶异。没想到对方居然会说起这么私人的话题,难道这人来找邵峻英并不是为了公事,而是为了“私事”?这个“私事”最可能的对象还是邵峻英? 姬瑾荣说:“我也这么觉得,有时想到他年纪比我大那么多,我都想喊他爸爸了。” 对方微微讶异,像是惊讶于他居然会这么坦然。 邵峻英的脸色黑透了。 两个人私底下开玩笑是一回事,姬瑾荣当着外人的面这么说又是另一回事。这家伙明知道他很在意这个,居然还对外人说出这种话! 邵峻英很想把姬瑾荣弄到自己住处,让姬瑾荣在另一个地方喊“爸爸”喊个够。 比如到他的床上喊! 姬瑾荣察觉邵峻英危险的目光,机灵地转移了话题:“我叫顾瑾,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面色一顿,开口说:“我叫严雪峰。” 姬瑾荣眉头微微扬起:“人如其名。” 严雪峰望着姬瑾荣。 姬瑾荣说:“您和您的名字很像,有点严肃,有点冷,感觉很难接近。”他笑眯眯地与严雪峰对视,“您用这样的姿态来和邵峻英谈联姻,邵峻英肯定不会答应您的,他喜欢像我这样热情如火的类型——” 严雪峰面色微微发红,显然非常困窘。 这少年怎么会知道他来做什么的? 姬瑾荣说:“您想想看,他这人本身就够冷了,要是再找个和他一样冷的伴侣,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所以为了以后的‘和谐’相处,他只会选我这样的。更何况您和他相识那么早,要有什么早就有了,怎么会等到今天?” 严雪峰:“……” 怎么感觉这少年什么都知道? 第115章 收服最强哨兵(十九) 比严雪峰更震惊的是邵峻英。 邵峻英过去的感情生活一片空白。但他自己空白,不等于没有人喜欢他,比如眼前这个严雪峰。严雪峰一直是同龄人之中的佼佼者,周围很多人严雪峰都瞧不上眼,当年就曾经直接上他教官家里表达要和他结婚的意图。 当时严雪峰也才十来岁。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单身,严雪峰也还单身。他以为严雪峰早就忘记了当年的事,这些年遇到工作上的合作他也没刻意避开严雪峰。没想到严雪峰这次会再次找上门,再次向他提出结婚的事。 和姬瑾荣所说的那样,严雪峰的意思是“联姻”。 邵峻英自认不算是感情丰富的人,可在听到严雪峰冷静地剖析他们联姻的好处时,他才真正意识到“没有感情”是什么意思。 大概就像眼前的严雪峰吧。 邵峻英听完严雪峰说话,心情有些阴郁,直至感觉到姬瑾荣的到来心情才舒缓一些。他想到如果自己不是遇到了姬瑾荣,那么他很有可能和严雪峰一样,看待什么事都从利益出发,从不去考虑“感情”二字。 光是想象那样的日子,邵峻英就觉得难以接受。 明明他才认识姬瑾荣不久,却已经觉得没有姬瑾荣的生活将变得索然无味、毫无意义。 邵峻英没想到姬瑾荣不仅能准确判断出严雪峰的来意,还清楚地说出了他和严雪峰的“过往”。 邵峻英说:“我和——” 姬瑾荣看了邵峻英一眼,眼底有着显而易见的笑意。 邵峻英一看就明白了,姬瑾荣是相信他的,不觉得他和严雪峰之间有什么。 邵峻英松了口气之余,又觉得有点儿失落。他挺想看看姬瑾荣生气吃味的样子,可惜现在看来似乎没有那种可能性。 一来他的阿瑾这么聪明,永远不可能做无端的揣测;二来他既然已经决定和他的阿瑾携手一生,自然不会故意做出什么事让他的阿瑾误会—— 邵峻英想了想,没有说话。 姬瑾荣安抚完邵峻英,目光转回严雪峰身上。 严雪峰看见他们之间的默契交流,心底明白自己的提议已经没有半点可能性。他停顿片刻,正正经经地说:“既然你已经找到未来的伴侣,那么我把刚才的话全部收回,你就当我没来过吧。” 姬瑾荣觉得严雪峰是个很有趣的人。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应该不是严雪峰第一次向邵峻英提出“联姻”提议。严雪峰应该是欣赏邵峻英的,否则也不会从那么多人里面挑中邵峻英一个。 只是这种欣赏不是喜欢。 邵峻英对严雪峰来说,是“适合的人选”,而不是“喜欢的人选”。 姬瑾荣见严雪峰马上就要走,开口挽留:“难得来了,不如留下一起吃顿饭吧?” 邵峻英瞪着他。 严雪峰也转头看向姬瑾荣。 他把这次到访当成是一次竞争。 现在他竞争失败了,姬瑾荣是胜利者——这种邀请,难道是胜利者对失败者的示威? 严雪峰心底有些薄怒,可他的骄傲不允许他退却,竟在邵峻英意外的目光中开口:“好。” 姬瑾荣对邵峻英:“我还没去过你住的地方,你那边有饭桌吗?有厨房吗?有食材可以做饭吗?” 邵峻英不知道姬瑾荣的意图,只能忍住揪起姬瑾荣好好质问的冲动,回答姬瑾荣的问题:“有厨房有饭桌,没有食材。”他的目光锁着姬瑾荣,“我可以带你去大厨房那边取一点。” 姬瑾荣说:“好啊。”他看向严雪峰,“你要和我一起过去吗?” 严雪峰觉得姬瑾荣果然是在向他示威。 他从小是个优等生,毕业后成了个政客,年纪轻轻就身居要职,很多人都不太认可他。 为了能得到足够多的支持,他常常忙得脚不沾地。 他哪能像普通人那样,买买菜下下厨房,给未来的伴侣下厨做饭? 严雪峰说:“不用了,我在这里坐一坐就好。” 姬瑾荣说:“不如去邵峻英那边坐吧,这边别人不知道要不要用。” 严雪峰没脾气了,姬瑾荣说什么就是什么,跟着姬瑾荣和邵峻英走到邵峻英的住处。 姬瑾荣趁机观摩了一下邵峻英的客厅,发现这家伙的生活还真是乏善可陈,除了公事还是公事,这住处对他来说大概只有晚上睡觉这么个用处。 姬瑾荣说:“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和邵峻英去挑些食材。” 严雪峰冰着一张脸点头。 一走出门,邵峻英就拉着姬瑾荣快步往前走。走到远离住处的位置之后,邵峻英转头盯着姬瑾荣:“你打什么主意?” 姬瑾荣说:“没打什么主意啊,你难得有个朋友,请他吃顿饭有什么不对?” 邵峻英说:“我和他不是朋友。” 姬瑾荣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不是朋友是什么?” 邵峻英语塞。 总不能说当初他被严雪峰提出的事吓了一跳,从此连男生都视如蛇蝎吧?对于一个十来岁的青年来说,他怎么可能愿意和这么个冷冰冰的家伙绑在一起一辈子。 姬瑾荣笑眯眯:“你不用害臊,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他的目光落在邵峻英冷峻的脸庞上,“沈爷爷都和我说了。” 邵峻英恍然大悟。 难怪姬瑾荣门儿清,原来是沈老那边露了底。 姬瑾荣伸手勾住邵峻英的肩膀,眼底亮亮的,忍不住在邵峻英脸颊上亲了一口。那种酥酥麻麻的感觉让他身体有些发软,但他还是顽强地把邵峻英另一边脸颊也亲了。 亲完以后姬瑾荣眼睛依然亮晶晶:“那时候的你一定很可爱,为了不被人怀疑你‘早恋’,每天煞费苦心地躲着同学走。”他注视着邵峻英,语气满是笑意,“要是我那时候已经出生了就好了,我肯定天天追着你跑,而你每天气红了脸想躲着我却躲不开我。” 邵峻英被姬瑾荣说得一愣。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姬瑾荣所说的画面曾经发生过。 或者说,他突然希望姬瑾荣所说的画面曾经发生过。如果姬瑾荣早早就出现了,如果他们之间就像姬瑾荣所说的那样,从小一起长大,从小就高高兴兴地在一起——那该多好。 邵峻英忍不住回亲姬瑾荣一口,哑声骂道:“你真是个小混蛋。”他的眼眶莫名有些湿润。 是的,这家伙真是个小混蛋,明知道那一切不可能发生,明知道他们之间相差的那么多年永远无法改变,明知道他有多希望他们早早就认识了、多希望他们可以生活在一个和平安宁的时代——那样他就能像少年时那样,什么责任都不用挑在肩上,每天只要别扭一下是该坦诚自己的心意还是该藏起自己的心意就好。 姬瑾荣听出邵峻英声音不太对,不由愣了愣。他转念间便明白了邵峻英的心情,心中一片柔软,笑弯了眼:“小混蛋累了,不如大混蛋背我走吧?”说着他绕到邵峻英身后,一把扑上邵峻英的背,伸手环住邵峻英的脖子,两腿灵巧地夹住邵峻英的腰,无尾熊似的贴在邵峻英身上。 感觉到背上那柔软的躯体,邵峻英浑身的气血都在上涌。他心底的那几份伤怀霎时间消散无踪,咬牙切齿地说:“给我下地。” 姬瑾荣笑眯眯:“不下,我要你背我过去。”年纪小就是好,撒娇耍赖一点压力都没有,他可是个小~孩~子~啊。 邵峻英一掌按住那蹭在自己背上的小屁股。 姬瑾荣一僵。 邵峻英说:“托着不容易往下掉。” 姬瑾荣说:“你还掐了几下!”而且是来来回回地掐! 邵峻英的理由冠冕堂皇:“总要找找怎么托才顺手。” 姬瑾荣觉得这次简直是自己挖坑自己跳! 他只能乖乖贴在邵峻英背上,不敢再蹭来蹭去刺激邵峻英。 邵峻英很满意姬瑾荣的乖顺。 大混蛋背着小混蛋走向厨房。 两个人不觉得有什么,远远看到他们的哨兵们则悄悄绕开了。 绕路之后,哨兵们都议论纷纷:“真的很小啊……”“队长还背着他走……”“队长果然很像阿瑾爸爸!” 本来大伙都在感叹着,听到旁边传来这么一句话都吓了一跳。这话要是被队长听到,他们肯定也得一起死啊! 年长的哨兵说道:“你不能这么说。” 那年纪小的哨兵愣了愣,说:“难道不像吗?”一般来说可不就是爸爸背着儿子走嘛。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邵峻英是他们队长啊,敢这么议论队长和他的伴侣,队长知道肯定会把他们给撕了。 想想那暗无天日的日子,年长的哨兵苦口婆心地劝告:“有些话,放在心里想想就好,千万不要说出口。” 年纪小的哨兵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他看着邵峻英背着姬瑾荣走远的背影,心中暗暗羡慕。他也想找一个上阵能并肩杀敌,平时又能跟自己撒娇的向导。 被人羡慕着的邵峻英把姬瑾荣背到厨房,面不红气不喘,轻松将姬瑾荣放下地。 姬瑾荣一点都不觉得害臊,踮起脚亲了邵峻英脸颊一口:“邵队长您辛苦了,这是给你的人工费。” 邵峻英发现这家伙真的越来越肆无忌惮了。 真是恨不得让这家伙一夜长大! 厨房的人听说邵峻英要自己开火,都热情地为他提供食材。特别行动队的伙食说不上特别好,但肉类十分充足,哨兵的体能消耗特别大,每天都必须补充足够的蛋白质,厨房里的肉食可谓是堆积如山。 想到严雪峰是个向导,肯定不太喜欢这些血淋淋的肉类,姬瑾荣挑了点比较清淡的食材往回带。 邵峻英突然想到自己没好好和姬瑾荣一块吃过饭。 看着走在自己旁边的姬瑾荣,邵峻英忍不住说:“不如你搬过来住一段时间吧。”他们之间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实在太少了。 姬瑾荣对上邵峻英的目光,想了想,没有拒绝:“好啊。”反正他本来就把大部分事情都交给顾靖真去做。 邵峻英没想到姬瑾荣会答应得这么干脆。 姬瑾荣说:“你本来就是我的伴侣,住在一起很正常嘛。”住一起以后真正忍得难受的又不是他。 姬瑾荣没把幸灾乐祸的话说出口,邵峻英却从他那灼亮的目光里明白了他的想法。他也担心自己会失控,但希望姬瑾荣在一起的念头比这种担心要强烈得多。 邵峻英说:“我会打电话通知顾家那边。” 姬瑾荣说:“我来打吧,有些事我得和三叔商量商量。” 邵峻英点头。 说话间,他们已经回到了住处那边。严雪峰正正襟危坐地坐在那里,和找过来的沈老说着话。 姬瑾荣见到沈老,乖乖问好:“沈爷爷!我还想着做好饭再去叫您呢!” 沈老说:“你别忙活,让峻英去做,过来说说话。” 见沈老对姬瑾荣是这种态度,严雪峰知道自己这次是彻底输了。眼前这少年年纪虽小,能耐却不小,居然连沈老都认可了他。 邵峻英虽然想尝尝姬瑾荣做的菜,可沈老都这么说了,他只好对姬瑾荣说:“你坐吧,我去做饭。” 姬瑾荣微讶。 沈老说:“这家伙难道没给你做过饭?他的厨艺可是相当不错的,七八岁时就已经能自己下厨了。”主要是他儿媳的厨艺实在太糟糕,邵峻英实在忍不下去了,撩起袖子开始自力更生。 姬瑾荣说:“那我就等着吃饭了。” 沈老很喜欢姬瑾荣这大方又坦然的脾性。他让姬瑾荣坐下,对严雪峰说:“这孩子让你留下吃饭是没有恶意的。” 严雪峰“嗯”了一声,恭恭敬敬地说:“是我自己没想明白。” 姬瑾荣听着他们的对话,蓦然意识到自己将严雪峰叫来吃饭确实有点示威意味。可在他心里从来就没把严雪峰当威胁来看,怎么会故意向严雪峰示威?姬瑾荣怔了一下,笑了起来:“原来严哥你是这么想的吗?” 邵峻英正在切菜,听到姬瑾荣这称呼时手一抖。 严雪峰说:“一开始我确实是真么想的。”否则他也不会答应姬瑾荣的邀约。 可现在对上姬瑾荣那双灼亮的眼睛,他发现自己的猜测是错的。 人家根本没把他当回事。 严雪峰疑惑地问:“你为什么让我留下吃饭?” 姬瑾荣说:“难得见到邵峻英有朋友嘛。” 严雪峰:“……” 姬瑾荣说:“他那个人,若是不认同你的话,这些年肯定不会和你合作了。你这几年在工作上帮了他不少忙,”邵峻英不擅长这方面的东西,只觉得上面给特别行动队一路开绿灯是正常的。姬瑾荣可没那么天真,只要危险没有真正逼近眼前,就不可能所有人都同气连枝。邵峻英给他的资料他都看了,不难分析出各方人士对特别行动队的态度。他诚挚地看向严雪峰,“我替邵峻英谢谢你。” 严雪峰都不知道自己是该气还是该笑了。替特别行动队说话一来是因为他确实很欣赏邵峻英,二来是因为严家如果要选边站的话,他会选择特别行动队这边。 没想到他示好的对象根本没察觉,倒是眼前这个半大少年看得清清楚楚。 原本严雪峰还觉得邵峻英和这少年年纪相差这么大,平时说不定连交流都时一种问题。现在看来,眼前这少年聪明而又早熟,说不定会填补邵峻英在政治方面的缺陷,成为邵峻英的一大助力。 严雪峰的心态迅速调整过来。 既然事情都做了,能被本人知道当然最好。以前他是想着两边能“联姻”,说不说出来都没什么关系,现在联姻已经不成了,不妨把这些事都变成维系双方盟友关系的筹码。 严雪峰说:“没什么,互利互惠而已。” 姬瑾荣一听就明白严雪峰已经扭转心态,放下了“联姻”的念想,把两边的关系定位为“盟友”。他挺佩服严雪峰这样的人,笑了笑,露出两个可爱的笑窝:“其实让严哥你留下来还有另一件事。”他看向沈老,眼底带着几分询问意味。 沈老会意。 沈老开口说:“对,我和阿瑾发现了一件事,如果雪峰你愿意的话可以和我们一起试一试。” 邵峻英从厨房里走出来,看向沈老和姬瑾荣。 沈老转头问:“饭菜都做好了?” 邵峻英不理他,看着姬瑾荣。沈老说的“发现”是他们刚才去加固阵法时知晓的?姬瑾荣一句都没和他提,现在却主动要告诉严雪峰! 沈老不由也看着姬瑾荣。 姬瑾荣被他们盯得有点心虚,麻溜地和邵峻英认错:“好吧,我好像忘了和你说。” 严雪峰是真的惊讶了。 他发现性格和他一样冷漠的邵峻英,在姬瑾荣面前的模样是他完全没有想象过的。比起一个三四十岁的成年人,邵峻英更像一个占有欲非常强的毛头青年。 比如现在,邵峻英似乎连他都在意上了——完全忘了他这次是来找他“联姻”的。 相比之下,眼前这个比他们小许多岁的少年对邵峻英却是无限包容——换了别的同龄人,被邵峻英这样“紧迫盯人”绝对会闹腾起来。 十几岁的少年正是最贪玩爱闹的年纪,怎么可能愿意和个占有欲这么强的人绑在一起。 严雪峰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姬瑾荣和邵峻英。 邵峻英在姬瑾荣开口之后,神色就变得柔和下来。姬瑾荣把目光转回来,向他和邵峻英解释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到姬瑾荣和沈老所说的“发现”,严雪峰安静下来。事实上在发现自己是个向导时,他心里也有这样的疑惑。 向导难道只为哨兵而觉醒? 严雪峰若不是同辈之中最出色的,恐怕也免不了会成为家族联姻的棋子。那样的“棋子”和他现在主动找邵峻英可不一样,真成了那样的话,他肯定不可能拖到这么晚才被催着找伴侣。 姬瑾荣和沈老所说的事虽然还不知真假,严雪峰心里却已经信了大半。如果向导所能起的作用不比哨兵小,只是缺乏充分的训练,那么向导也许不必再强迫着与哨兵绑在一起。 据严雪峰所知,向导数量之所以迟迟没有增加,是因为有些家庭在发现向导觉醒之后故意隐瞒下来,害怕自己的孩子被人夺走。 严雪峰说:“你们有具体的章程了吗?” 姬瑾荣说:“具体的训练方法我今晚整理一下就能拿出来。”他望向严雪峰,“我到底才刚回到首都不久,和各家都不太熟悉,没办法接触到他们家里的向导。如果严哥你方便的话,就由严哥你去联系他们、说服他们?” 这种“修复”不仅仅可以用在基地上面。 如果这种“修复”是能普遍实现的,那么邵峻英最束手无策的问题就可以解决了:由于气候一天天变得恶劣,各地的森林都出现逐步萎缩的迹象,空气污染、水土流失越来越严重…… 极端气候的加剧、大气圈破坏度越来越大,正是海平面迅速上升的重要原因。如果向导能够对树木的精神体进行修复,让它们全面恢复生机,那么目前的困境是可以暂时缓解的—— “缓解”两个字,对于奋战于最前线的哨兵们来说就是一大喜讯。 严雪峰是个聪明人。 姬瑾荣没有劝说太多,他却一下子明白这件事的重要性。如果说刚才他还在计算着合作性的盟友关系能给严家带来多少好处,那么这一刻他已经完全抛开了这种想法。 他是一个骄傲的人。 在发现眼前这个少年不仅早熟、睿智,还有着一颗美丽而善良的心之后,他意识到自己一心记挂着严家能得到多少“好处”是多么可耻。 他在考虑着严家的利益时,这个少年考虑的却是所有人的未来。 他输给这样一个少年,并不算冤枉。 严雪峰说:“好,这件事交给我去办。” 邵峻英眯起眼看着严雪峰。 虽然他从未对严雪峰动过心,但他们到底认识了这么多年,他对严雪峰还是非常了解的。即使严雪峰曾经对他“有企图”,每次严家和特别行动队合作时严雪峰还是会先把条件列清楚,绝对不会让严家吃半点亏。 这一次居然在没有谈利益之前就一口答应? 邵峻英的警惕心提到了最高级别。 姬瑾荣说:“那就麻烦你了。”他瞄见邵峻英的表情,站起来把邵峻英往厨房里推,“沈爷爷和严哥都要饿坏了,你还杵在一边,什么时候才能吃上饭啊?我来给你打下手。” 邵峻英和姬瑾荣挤进厨房,顺手把厨房门一关,隔绝了外面的视线。 他一把抱住姬瑾荣,亲上了姬瑾荣微启的唇。 姬瑾荣有些无奈地由着他胡来。 他伸手用力掐邵峻英腰间的软肉。 邵峻英一点都不觉得疼,亲了个够本才把姬瑾荣放开。 姬瑾荣觉得浑身发麻。 想打死邵峻英。 邵峻英亲他的耳朵:“真想把你关在房间里,哪里都不让你去,不让任何人有机会看到你。” 姬瑾荣笑眯眯:“那你关啊。” 邵峻英说:“可是我舍不得。”他亲亲姬瑾荣的眼皮,“舍不得这双眼睛变得黯淡,”亲亲姬瑾荣的脸颊,“舍不得这对笑窝消失。舍不得你受半点委屈,更舍不得你伤心难过。” 姬瑾荣说:“你说的情话我很喜欢听,以后多说点。” 邵峻英盯着他。 姬瑾荣说:“我饿了。” 邵峻英顿了顿,松开他转身去切菜。 姬瑾荣从背后环住邵峻英。 他说:“我也舍不得你受半点委屈,所以看到你心里不高兴就摆在脸上,我心里很高兴。” 邵峻英感受到背后传来的甜美气息,觉得自己的心脏几乎要融化了。 是的,他以前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从来不会把心情摆在脸上。在姬瑾荣面前他却从来都不想隐藏自己的情绪,不管是不满还是不高兴,他都会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 因为他知道姬瑾荣会注意到。 他知道姬瑾荣会在意他的心情。 他就是仗着姬瑾荣喜欢他,才会当醋桶当得这么肆无忌惮。 邵峻英板着脸说:“不是来打下手的吗?别光抱着我不干活。” 姬瑾荣悄悄观察邵峻英的耳根,毫不意外地发现那里悄然红了一片。 哟,他家邵叔叔害羞了! 真可爱(ω)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邵叔叔害羞了,老处男调戏起来真好玩?(? ???ω??? ?)? 邵英俊:……(掏出小本子咬牙切齿地记账 #我家向导欠我的账这辈子还不完了# 第116章 收服最强哨兵(二十) 姬瑾荣搬到训练基地。 每天看看书散散步,改进改进伙食,日子过得很悠闲。 严雪峰偶尔会过来,和他说起向导们那边的进展。虽然大部分向导没说什么,但首都这边的树木确实焕发出和往常不太一样的蓬勃生机。 至少严雪峰自己回去后试了一下。 严雪峰发现树木能给自己带来一些意想不到的消息。 这些可爱的生灵在感受到他的善意之后,会把自己所知道的许多东西都告诉他,尤其是他庭院中那株古树,常常主动向他说起首都的变化。 虽然植物关注的东西和人类关注的不大一样,但是有心想知道的话,还是可以得到不少有用的情报。 严雪峰不止一次感觉到古树腼腆地对他表达这样的意思:“能帮上你的忙就好,你小时候经常给我浇水,我很喜欢你。” 严雪峰觉得这样的灵魂和感情太过美丽,让他有些自惭形秽。 见到姬瑾荣之后,严雪峰把自己的感受告诉了姬瑾荣。 姬瑾荣一愣,顿了顿,说道:“我第一次感知到它们的存在时,也有这样的感觉。” 严雪峰凝视着姬瑾荣。 姬瑾荣说:“我和你其实是同一种人。” 严雪峰微讶。 姬瑾荣说:“论算计人心、算计利益,我做得并不比你少。”他给严雪峰递了杯茶,“偶尔我也会为自己的汲汲经营感到羞惭,但我从来没有后悔过我的每一个选择、从来没有后悔过我做的每一件事。我们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不是吗?” 严雪峰接过姬瑾荣递给自己的茶,觉得那种暖意透到了心底。他说:“对,我也没有后悔过。” 也许有时候会困惑,也许有时候会遗憾,但是“后悔”两个字从来没有出现在他心里。 严雪峰对上姬瑾荣温煦的目光,顿时明白姬瑾荣是在开导自己。 严雪峰说:“谢谢。” 姬瑾荣说:“不谢。”他笑了起来,“你把自己逼得太紧了,以后若是觉得太累,可以找我说说话。我别的事情做不了,陪聊还是可以的。” 严雪峰说:“如果你还叫‘别的事情做不了’,我们又算什么?”别人不知道,严雪峰可是知道的,自从姬瑾荣回到首都之后,顾家的立场就变得鲜明无比。 顾家亮明了旗帜,不少本来就偏向特别行动队这边的家族也站了出来。 风向正渐渐转变。 这些事里面都有姬瑾荣的身影在。 因为有些事情他才从姬瑾荣这边听到,不久之后就会在顾家手上化为现实! 若说这些事和姬瑾荣没关系,严雪峰是不信的。 严雪峰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被一个比自己小二十来岁的少年折服。 现在他遇到什么犹豫不决的事,第一时间想到的竟是姬瑾荣。他要么通过电话和姬瑾荣联系,要么直接找过来和姬瑾荣面谈,即使被邵峻英敌视也毫不在意。 不,不仅不在意,还有点小小的痛快。 看到邵峻英憋闷不已的表情,严雪峰有种报复的快感。 毕竟以前他主动提出“联姻”,邵峻英都不乐意多看他一眼。现在邵峻英总算把他放在眼里了——虽然是把他当“情敌”看。 于是邵峻英执行任务回来,看见的就是严雪峰和姬瑾荣喝茶吃点心的和谐画面。 点心是厨房做来招待客人的,姬瑾荣已经和那边混熟了,做好以后马上被送了一份新鲜出炉的,让他和严雪峰享用。姬瑾荣向来把吃东西当成享受,这会儿正将一块点心送到嘴里,眼睛微微地眯了眯,让人看了就觉得那点心非常美味。 令邵峻英恼火不已的是,严雪峰抬手像是要摸姬瑾荣的唇角,而姬瑾荣呆呆地坐在那儿由着严雪峰朝他伸出手。 邵峻英三步并两步地上前,将严雪峰的手挡在半空。 严雪峰坦然地解释:“阿瑾嘴角沾了点碎屑。” 邵峻英看向姬瑾荣,发现他唇角确实沾着点东西。 姬瑾荣见邵峻英面色不愉,伸了伸舌头,把唇角沾着的点心碎给舔进了嘴里。 邵峻英被姬瑾荣这动作弄得下腹一紧。 姬瑾荣却笑眯眯地看向严雪峰,义正辞严得表明态度:“你提醒一声就好。” 一点都不好! 邵峻英瞪着姬瑾荣。 姬瑾荣抬手掐他的腰。 邵峻英不为所动,冷眼瞅着严雪峰:“我觉得你以前好像没有这么闲。” 严雪峰说:“阿瑾说了,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偶尔要放松放松。” 邵峻英说:“你放松的方式就是来这边找阿瑾?!” 严雪峰叹着气说:“不然呢?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你一样,从小到大根本没几个朋友。” 邵峻英很想把这家伙轰出去。 这家伙没朋友关姬瑾荣什么事?用得着一天到晚过来找姬瑾荣吗?! 严雪峰指出事实:“以前你也不会这么闲,整天回来赶人。” 邵峻英说:“当然,那时候我身边又没有这小混蛋。”没有这小混蛋,自然也没有什么苍蝇需要赶! 严雪峰站了起来:“你这样,挺好的。” 邵峻英一顿。 严雪峰说:“以前的你看起来和我一样惹人嫌。” 邵峻英反唇相讥:“你也知道你惹人嫌?” 严雪峰说:“你现在好多了,看起来像个活生生的人。你知道以前别人在背后都喊你什么吗?别人都喊你‘疯子’。” 邵峻英安静下来。 以前他做事确实没有任何顾忌,从来都不管对手是哪个家族的人,更不管会触及哪个家族的利益,只管做自己要做的事。他像是一把锋芒毕露的利剑,恨不得把所有挡在自己面前的荆棘直接斩除干净。 在半年多前,他很难想象自己会像现在这样,做事之前悉心安排,结束任务之后归心似箭。 邵峻英说:“我怎么会不知道。” 严雪峰说:“我想知道你有这种转变的原因,所以才常常到这边来。”他望着姬瑾荣,“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像个普通人一样活着——像你一样,变得像个正常的、有感情的人,找到一个可以相守一生的伴侣。” 听着严雪峰的话,邵峻英有些沉默。 邵峻英和严雪峰相识多年,从来没见过严雪峰软弱的一面。现在严雪峰这样直白地说出自己内心深处的期盼,邵峻英都快狠不下心赶人了。 他静默半饷,还是直接说出心底的不满:“那你倒是去找个哨兵啊,整天来找阿瑾算什么事儿?” 严雪峰搬出正当理由:“我是来和阿瑾说说最近的进展,有些事得面对面才好商量。” 邵峻英觉得这家伙果然还是很讨厌。 严雪峰很明白适可而止的道理,瞧够了邵峻英憋屈的表情就向姬瑾荣道别,施施然地离开了。 严雪峰一走,邵峻英就把姬瑾荣抱进怀里。 姬瑾荣吸了吸鼻子,说:“你该先去洗个澡,身上臭臭的,我有点受不了。” 邵峻英直接抱着他进了浴室:“一起洗。” 姬瑾荣挣扎不开,只能由着邵峻英折腾。 这年代卫浴条件不是很好,能有间单独的浴室已经很不错了。邵峻英放了满桶清水,先替姬瑾荣浑身上下搓洗了一遍,弄得姬瑾荣软趴趴地趴在他怀里,无奈地说:“爸爸你搓得我身上都红了。” 邵峻英炸了:“你再喊一遍!” 姬瑾荣不要脸地勾着他的脖子,亮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邵峻英:“爸爸。” 邵峻英抓住他的手往下挪。 姬瑾荣面上一热,却还是一脸天真地看着邵峻英:“你让我摸什么?” 邵峻英说:“你小爸爸。” 姬瑾荣骂道:“不要脸!” 邵峻英“哦”了一声:“怎么不要脸了?”他亲亲姬瑾荣的脸颊,“你不是什么都不懂吗?” 姬瑾荣说:“我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什么都不懂。”嘴里虽然对邵峻英这种无耻行径很不齿,姬瑾荣却还是乖乖替“小爸爸”服务。 他也是男人,知道邵峻英认了这么久有多辛苦,这点要求他还是可以满足的。 邵峻英觉得自己快被怀中的少年折磨疯了。 明明自己也曾经做过类似的事,可是由眼前的少年来做,感觉却完全不一样。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快要炸开。 邵峻英用沙哑的声音喊道:“阿瑾……” 姬瑾荣对上邵峻英满是欲念的眼睛。 邵峻英说:“亲我一下。” 姬瑾荣乖乖地抬起脑袋,在邵峻英嘴巴上亲了一下。 邵峻英的欲望彻底爆发出来。 姬瑾荣离开邵峻英的唇,笑着戳了戳“小爸爸”:“邵叔叔你好像有点快哦。” 邵峻英一把将姬瑾荣抱起来,用浴巾把姬瑾荣团团裹好,迅速把他扔到浴室外。 姬瑾荣看着“砰”地关上的浴室门,哈哈一笑,心情好得很。 邵峻英咬牙切齿的声音从门里传了出来:“以后再和你算总账!” 被这小混蛋说“你好像有点快”,简直是奇耻大辱!可他知道他不能向姬瑾荣“证明”自己绝对不快,因为如果再这么闹下去,他绝对会被这小混蛋刺激到失控! 小混蛋姬瑾荣愉快地找衣服穿上。 没等邵峻英从浴室里出来,他们住处的门就被敲响了。姬瑾荣用毛巾擦了擦脸颊,把上面的水珠擦掉,走上前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许金义。 许金义瞧见姬瑾荣过分红润的脸色,眉头一跳,警惕地往屋里看,却发现只有浴室里传来阵阵水声。 许金义瞪着姬瑾荣:“你刚才在做什么?” 姬瑾荣瞎扯:“没做什么啊,看书呢。” 看书?骗谁啊你! 许金义眼神凶狠,语气带着几分严厉:“你先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儿,再来对我说谎!” 姬瑾荣摸摸自己的脸颊,发现上面确实有点烫。他面不改色,继续瞎扯:“我的脸蛋天生就白里透红,天气稍稍一热就会这样的!” 许金义恨铁不成钢:“你别替他瞒着,听说这混蛋是个三十几岁的老处男,憋不住是肯定的。更何况你们的相容性还那么高——” 姬瑾荣明白了,许金义是来查岗的,大概是受许金花他们的委托来盯紧他和邵峻英。 姬瑾荣眉头一挑,笑眯眯地调侃:“二舅你和小昱的相容性也很高啊,难道你没忍着?” 许金义脸上泛起了一丝红晕:“你胡说八道什么?这怎么能一样?我当然不会做出那样的事!”对上姬瑾荣促狭的目光,他急切地辩解,“更何况我也没和他住在一起!” 这时浴室门“唰”地打开了,邵峻英裹着浴巾从里面走出来,说:“许金义同志,你好像很久没出任务了?” 许金义警惕地说:“你想把我支开?” 邵峻英伸手将姬瑾荣搂在怀里,动作和态度都再自然不过:“我想做什么还用把你支开?” 许金义眼睁睁看着外甥被光裸着上身的邵峻英抱着,却想不出该怎么指责邵峻英。 尤其是在姬瑾荣提醒他顾昱也还很小之后…… 许金义觉得只能辜负许金花的期望了:“阿瑾他还小。” 邵峻英说:“我比谁都清楚阿瑾还小。”要不是姬瑾荣还小,他用得着忍得这么辛苦吗? 许金义败退了。 邵峻英把门关上,把姬瑾荣环抱在怀里:“总是有人来打扰我们。” 姬瑾荣亲了邵峻英一口:“这样的日子不也很有趣吗?” 邵峻英对上姬瑾荣明亮的眼睛,知道他是真的喜欢这些亲人和朋友,也没再说什么。 只要姬瑾荣高兴,他可以忍受这些家伙的到访。 就在邵峻英准备再和姬瑾荣说说话时,他副手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队长,首都那边出事了!” 邵峻英心头一跳,让姬瑾荣把门打开,自己则拿起衣服迅速套上。 等副手进门时,邵峻英已经衣着整齐。 邵峻英拧着眉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副手说:“是严部长他传来的消息,现在严部长在医院——” 姬瑾荣眼皮直跳。 副手所说的严部长是严雪峰。 严雪峰刚从这边离开不久,怎么就进了医院? 副手说:“我已经派人过去把严部长保护起来,严部长说,如果可以的话请你们过去一趟,有些事他要当面和你们说。” 姬瑾荣没有犹豫,对邵峻英说:“走吧,我们去看看。” 第117章 收服最强哨兵(二十一) 严雪峰受了伤。 严雪峰既然是向导,自然不会单独出行,他身边带着不少安防人员。遇到袭击,这些安防人员拼尽全力保护他,却还是没能挡住对方的攻势。 严雪峰脸色有些苍白。 见了姬瑾荣和邵峻英,严雪峰说:“那些人的目标是我的血液。” 姬瑾荣说:“你被人取血了?” 严雪峰点点头。 邵峻英神色有些凝重。 他问道:“是不是你们的计划被泄露了?” 严雪峰和姬瑾荣筹划着建立一个向导协会,一来是保障向导们的人身权利,二来是组织向导们系统性地学习必要的知识。 这一切都还在准备之中,除了严雪峰找过的向导以外,外人根本无从得知。 如果对方的目的是阻碍这个计划,那严雪峰就必须和姬瑾荣一样住到基地里去,出入都接受严密的保护,以免被居心叵测的人得逞! 严雪峰听到邵峻英的猜测,却摇了摇头。他说:“我觉得不像,他们如果是冲着计划来的,为什么不直接杀死我?” 邵峻英说:“那你的意思是?” 严雪峰说:“我怀疑有一批没有被吸纳到特别行动队里的哨兵在首都出没。” 姬瑾荣说:“他们之中可能有人突然狂化,所以袭击你强行取血,利用你血液里的信息素缓解狂化症状?” 向导血液里的信息素是最原始的舒缓剂,可哨兵数量那么多,总不能每次都歹着向导抽血提取信息素。 所以想要得到足够的信息素,还是得好好寻找替代药物。 见严雪峰点点头,姬瑾荣提出疑问:“那他们为什么不直接把你掳走?” 严雪峰一愣,眼底也出现几分困惑。对啊,为什么不直接把他掳走? 邵峻英说出另一种可能性:“向导的信息素除了可以作为舒缓剂外,还可以作为引诱剂。” 严雪峰说:“引诱剂?” 邵峻英说:“不久前博士刚得到的结论,我尝试过,信息素确实可以引诱‘活死人’现身。”他顿了顿,“上次阿瑾坐的那趟火车里的货物也被彻底清查过,那里面确实夹带着类似向导信息素的东西,是西欧那边研究出来的失败品,没有舒缓剂的功能,只能当引诱剂。” 严雪峰说:“他们取我的血,是准备将‘活死人’引诱出来?” 邵峻英点头:“我们夏国这边的‘活死人’似乎仍然保留一部分人类的思维,可以潜伏在普通人之中不被发现,只在夜晚悄然伏击普通人,将他们感染成‘活死人’。” 这种进化是可怕的。 普通的“活死人”通过外表就可以鉴别,这一类“活死人”瞧上去却和普通人无异!而它们无声无息地潜伏在人群之中,无声无息地进行“繁衍”—— 上次西欧那些人,正是想试着引诱一批这样的“活死人”出来做研究,没想到装成“正义路人”的哨兵佣兵团还没赶到,特别行动队就将那批“活死人”消灭干净,还将事情根源查得清清楚楚。 西欧那边见事情败露,只好提出共享目前的研究成果。 这种进化在夏国这边的“活死人”身上最为普遍。 因为夏国清剿“活死人”的力度是最大的,逼得它们不得不进一步变异! 最近两年西欧那边的变异人也有这种变异趋势,所以他们马上建立对应项目,想要把其中机理研究清楚。 夏国是最容易得到“实验体”的地方。 邵峻英说:“他们这次的目的,可能和上一次的目的是相同的,只是雇佣了夏国没有被特别行动队吸纳的哨兵。” 并不是只有好人会觉醒为哨兵,坏人也有可能会。 严雪峰说:“为什么会选上我?” 姬瑾荣说:“大概是因为你的天赋比较高,又经常在各种场合露脸。而且最近你经常到基地这边来,行动路线比较固定,容易在路上伏击成功。”一般向导都会受到严密的保护,甚至连出门都不让。 严雪峰说:“天赋越高,对‘活死人’的吸引力就越强?” 姬瑾荣点头。 严雪峰说:“那我们有没有想办法活捉一些‘实验体’?” 姬瑾荣和邵峻英对视一眼,和严雪峰说了实话:“有,博士也在做这方面的研究。” 严雪峰看向姬瑾荣:“用的是你的血?” 姬瑾荣说:“差不多,不过也只用了一点点,后面用的是研究所那边琢磨出来的人工引诱剂。” 严雪峰说:“如果需要的话,也可以用我的。”与其让自己的血液白白给别人弄走,还不如贡献给自己人。 姬瑾荣看着严雪峰认真的脸庞,有些感动地说:“你已经被人抽了一管血,还是先养好身体再说吧。” 严雪峰没有说话。 这一次是他大意了,作为一个向导他应该更注意保护自己才对。如果对方用他的血液在闹市去引来“活死人”,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邵峻英和姬瑾荣都看出了严雪峰的自责。 邵峻英说:“这不是你的问题,是我们没有考虑到这一点。”他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精芒,“我们基地这边应该派两个哨兵随时保护你的。” 严雪峰是什么人?他一听就知道邵峻英打的是什么主意! 这分明是想给他硬塞个哨兵。 严雪峰脸色变黑了:“不用。” 邵峻英义正辞严:“你要知道,可是要向导协会的未来负责人。你的安危不仅仅关系到你自己,还关系到大部分向导的安全。如果你被抓走了,受不了对方的盘问把所有向导的方位供了出来,他们岂不是都很危险?” 邵峻英说的话很在理,严雪峰根本无从反驳。 他绷着一张脸答应下来:“那你就派两个哨兵到我身边吧。” 邵峻英满意地一笑:“我们回去后就给你挑两个适合的人选。” 姬瑾荣说:“那你先休息,这件事我们会调查清楚,绝对不会让对方再得逞。” 严雪峰点头,目送他们离开。 走出医院,姬瑾荣瞄向身边的邵峻英,忍不住说:“就没见过像你这么小心眼的人。” 邵峻英说:“他和我差不多大,一直孤家寡人的,日子过得多孤单。他到底是个向导,找个哨兵有什么不好?” 姬瑾荣也和严雪峰一样没法反驳邵峻英。 邵峻英又说:“只有在和你有关的事情上,我才会这么小心眼。”换了别人他根本不会放在心上。要不是严雪峰整天来找姬瑾荣,他怎么可能会为这种事费心? 邵峻英说得这么坦然,姬瑾荣反而不好说他什么。 他只能和邵峻英一块回到基地。 邵峻英领着他一起去翻阅哨兵们的档案,将家世能被严家接受的,年龄又和严雪峰差不太远的哨兵挑出来。有姬瑾荣在旁边把关,最终挑中了两个世家出身的A级哨兵,其中一个甚至隐隐逼近S级! 邵峻英将那份档案挑出来,对姬瑾荣说:“这个哨兵好像和我们是同届的,和我一样从来没出现过狂化症状,就是性格有点吊儿郎当。以前他和严雪峰就不太对盘,把他安排过去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姬瑾荣看着档案上的照片,发现这人连军装都能穿出几分痞气。 姬瑾荣说:“你不会是故意报复严哥吧?” 听到姬瑾荣的称呼,邵峻英冷哼一声:“我就是故意报复又怎么样?”明明他和严雪峰一样大,姬瑾荣喊严雪峰“严哥”,却喊他“邵叔叔”——有时甚至还恶意地喊他“爸爸”! 这让他怎么看严雪峰怎么不顺眼。 姬瑾荣决定再好好把把关,亲自去见见这两个哨兵,问问他们的意愿。 如果对方真的和严雪峰有矛盾,应该会提出反对才是。 第一个哨兵和严雪峰没什么交集,听到要去保护严雪峰就痛快答应下来。 这段时间严雪峰来基地的次数不算少,他们都远远看见过,也许脾气是冷了点,但相貌绝对是一流的——长相好,天赋好,严雪峰有骄傲和冷淡的资本。 基地里能见到的向导本来就不多,姬瑾荣已经是队长的向导了,严雪峰自然成了他们的理想伴侣人选。 没有人会拒绝这个任务。 姬瑾荣也是这么认为的。 但是在询问邵峻英提到的那个哨兵时,对方的脸上却覆上了一片寒霜。 这个哨兵叫成擎苍,是特别行动队里实力最接近邵峻英的人。 成擎苍站了起来:“你们怎么能这么过分?” 姬瑾荣和邵峻英面面相觑。 成擎苍看向邵峻英:“严雪峰喜欢了你这么多年,现在他遇险受伤了,你还这样往他心口插刀子!” 姬瑾荣两眼一亮。 这话没有不对盘的味道,反而是在维护严雪峰。 邵峻英也有点意外。他说:“就是因为他这次受了伤,我才会找人保护他。我不可能抽身,你的实力仅次于我,是最适合的人选。如果你对我这个决定有异议,我会去挑选别的人选。” 成擎苍握紧拳头。 他安静了好一会儿,才说:“你明知道严雪峰讨厌我。” 明明三十几岁的人了,这话说出来却透着无限委屈。 第118章 收服最强哨兵(二十二) 医院哨兵一片洁白。 成擎苍和另一个哨兵到达,只见严雪峰躺在床上,脸色因为失血而有些苍白,平时那种冷厉的感觉竟少了几分。 向导的血液和普通人不一样,严雪峰受了伤,又被人抽了一管血,却没有适合的血液可以输,只能多输些补养药物保证体能正常。 严雪峰正在看文件,察觉到门被人推开,他抬头看去,愣了一愣,望着走进病房的两个哨兵。 成擎苍军衔高,旁边的哨兵虽然想表现,却还是先看向他。 成擎苍敛起一贯的吊儿郎当,腰杆站得笔直,锐利如刀的目光落在严雪峰身上,说:“我是特别行动队副队长之一成擎苍,和队员梁昶一起奉命来保护你一段时间。”他走上前,用力抽出严雪峰手里的文件,“请严部长谨遵医嘱,好好休息。” 严雪峰看了眼被成擎苍拿在手里的文件,一瞬间仿佛回到了校园时代。 那时候成擎苍也是这么不客气,把他的日记本都这样抢了去,还无耻到当众念了出来。 上面记着他向邵峻英“求婚”失败的过程和反省。 成擎苍的做法一度让他成为所有人口里的笑话。 若不是他从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依然以全区第一的名次稳稳地升学,去了成擎苍绝对考不进的学校,说不定这家伙还会做出更恶劣的事。 看来他确实把邵峻英刺激狠了,居然把成擎苍派来“保护”他。 严雪峰这样想着。 他没有夺回文件的意思,只淡淡地说:“帮我放在桌上,等我休息好了还得继续看。” 成擎苍手里抓着那份文件,僵直地站在原地。 严雪峰想到的,他也想到了。一直以来,严雪峰对他都是这种态度,好像不管他做什么,对严雪峰来说都不会有半点影响。 从懂事以来,严雪峰就是“别人家的孩子”,他聪明,懂事,成绩优异,做事知分寸明事理。而他呢,做什么事都没恒心,喜欢呼朋唤友到处玩儿,是所有家长口里的反面教材。 他们就是这样一个天一个地。 无论他再怎么蹦跶,也不会让严雪峰多看他一眼。 梁昶觉得成擎苍怪怪的。 他用手肘推了推成擎苍。 成擎苍把文件放到桌上,看见了桌上放着的苹果。他顺势坐下,拿起水果刀削起皮来。 严雪峰望着他。 成擎苍靠得太近了,那种属于哨兵的压迫感覆拢在严雪峰头顶,让他有些厌恶这样的距离。严雪峰想开口让成擎苍离远一点,又想起这两个哨兵是来保护他的,他总不能把他们给赶出门去。 严雪峰准备躺下睡觉。 成擎苍说:“先别睡,马上削好了,吃个苹果再睡。” 严雪峰一顿,眉头微微拧起。 成擎苍记得严雪峰洁癖的毛病,朝他亮出洁净的手掌:“我洗过手的,很干净。” 严雪峰的视线落在成擎苍指甲上,那里平齐到肉,清理得干干净净,确实不算脏。但他还是说:“我不想吃。” 成擎苍的动作停顿下来。 他看向严雪峰,对上严雪峰那覆着冰霜的目光。严雪峰不喜欢他,他当然知道。换了他是严雪峰,他也不会喜欢这么个叫“成擎苍”的混蛋。 可是他忍不住。 一见到严雪峰他就忍不住想往严雪峰身边凑,想了解严雪峰做的任何事,想挡住严雪峰的全部视线,让严雪峰眼睛里只有他。 后来他知道严雪峰觉醒了,知道严雪峰是个向导,就向严家点名要严雪峰。 那时候哨兵十分稀少,像他这样天赋卓绝的A级哨兵更是少之又少,严家那边权衡之下答应了他。他趾高气昂地找上严雪峰,要求和严雪峰提前结合,严雪峰把他赶了出门,顺便把随意决定他婚姻的那些人都整治了一遍,严家上下几乎都听命于他。 他去找严雪峰问:“你对我有哪里不满意?你当初找邵峻英不也是想和他联姻吗!” 严雪峰却看都没看他一眼。 他天天去堵严雪峰。 严雪峰被他烦得不耐烦,终于对他说了实话:“虽然都是联姻,但邵峻英是我自己选的。我欣赏他,”严雪峰如他所愿,正眼看向了他,那目光却把他浇了个透心凉,“而你,抱歉,我在你身上找不到任何让我欣赏的地方。” 是的,他身上没有任何让严雪峰欣赏的地方。从小到大他做的事,不是欺负严雪峰就是戏弄严雪峰,甚至还想着通过家族逼迫严雪峰成为自己的伴侣——这样的他,只会让严雪峰感到厌恶。 成擎苍没有再出现在严雪峰面前。 听到严雪峰说“我不想吃”,成擎苍放下刀,对着手里的苹果一口咬了下去:“不想吃正好,我自己吃!” 明明苹果很甜,成擎苍却觉得嘴巴苦透了。他在梁昶惊诧的目光中一口一口地把苹果吃光,将果核跟果皮都扔进垃圾桶,站起来说:“病房里太闷了,我出去透透气。” 严雪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他的话。 梁昶看了看严雪峰,又看了看成擎苍,朝严雪峰说了一声,跟着成擎苍走了出去。 梁昶说:“副队,你怎么了?你以前认识严部长?” 梁昶比他们小几届,早年又在外地长大,不知道成擎苍和严雪峰的渊源。 成擎苍有些挫败地撑着额头,叹着气说:“我是个一无是处的混蛋。” 梁昶说:“怎么会?副队你可是除了队长之外最厉害的哨兵,这几年你立下的功勋甚至比队长还多。”邵峻英现在只出关键任务,成擎苍立功的机会比邵峻英多很多。 特别行动队里还真找不出比成擎苍更强悍的。 梁昶的安慰并没有太大用处。 成擎苍知道自己这几年这么拼命是为了什么。 严雪峰那句“我在你身上找不到任何让我欣赏的地方”深深地刺痛了他,他发疯地想要拿出最好的一面,让严雪峰收回他说过的话。 可是如果说过的话能收回,他早就回到过去把当初自己说的浑话都收回了! 成擎苍说:“没有用。” 即使他立再多的功,严雪峰也不会看在眼里。 他立功,和严雪峰有什么关系? 他当了副队长,严雪峰就一定要对他另眼相待吗?如果早个几年,他一定会这样想。 可是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蛮横莽撞的毛头青年。 他现在已经明白,他拿到任何成就都和严雪峰没关系。 有人会因为自己厌恶的人立功而对他另眼相看吗? 不会的。 梁昶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成擎苍。 梁昶忍不住问:“副队您这几年这么拼命,就是为了严部长吗?” 成擎苍定定地看着病房门,没有说话。 梁昶明白了。他猜对了,成擎苍的改变确实是为了严雪峰。他记得刚加入特别行动队那年,很多人向他说起过成擎苍的“丰功伟绩”。这家伙是十足十的兵痞,经常会为手下哨兵“抢向导”。 成擎苍带着的小队成员都十分爱戴他,其他人可就没那么喜欢他了。要知道向导数量十分稀少,他仗着有成家在背后撑着,把向导都弄去和他的小队成员配对,当然会弄得天怒人怨。 成擎苍没少因为这作派被罚。 这几年成擎苍却收敛多了,只顾着出任务,没再去抢过向导。 他自己也始终没有找向导。 事实上有意与成擎苍“联姻”的家族并不少,只是成擎苍统统都瞧不上,硬是靠着舒缓剂撑到现在。 再这样下去,成擎苍很快会逼近狂化边缘。 梁昶说:“副队您有和严部长好好谈过吗?” 虽然早就知道大部分哨兵会面临着什么宿命,梁昶却还是不愿意看着天赋过人的成擎苍因为狂化而精神力崩溃。 成擎苍沉默地站在走廊里。 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药水味,不算太难闻,却让他很难受。想到严雪峰受了伤,还被人弄走了一管血,成擎苍痛苦无比。如果严雪峰成为了他的向导,那他可以在第一时间知道严雪峰遭遇着什么样的危险,第一时间赶到那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必须从别人口里得到这样的消息,必须靠着别人的命令才能来保护严雪峰。 成擎苍猛地转过身:“是该谈谈。” 冲动战胜了他的自卑和自厌,成擎苍大步迈回病房。推开病房门后,他看到严雪峰已经躺在床上,眼睛闭了起来,仿佛已经熟睡。 沉睡的严雪峰,没有了平时那种难以靠近的感觉。 成擎苍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觉得严雪峰是任何事都无法击垮的,他总是在试探着严雪峰忍耐的底线,却发现严雪峰的底线永远都那么难以捉摸——严雪峰好像什么都不在意,他的欺辱,别人的嘲笑,甚至邵峻英的冷言拒绝,严雪峰都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那一次。 那一次他几乎要利用哨兵对向导的影响彻底占有严雪峰。 严雪峰哭了。 他的所有欲望都被浇熄。 严雪峰的底线,他找到了。 严雪峰终于在他面前露出别的表情,可是那样的表情却让他清晰地认识到自己是个怎么样的混蛋。 简直是个人渣。 成擎苍关上病房门,一步一步走到病床前。 他坐到病床边的椅子上,隔着被子按住严雪峰的手。 严雪峰的手动了动。 成擎苍知道严雪峰醒了。 成擎苍说:“对不起。” 虽然这句对不起来迟了许多年,他还是得把它说出口。 严雪峰睁开眼。 他定定地看着成擎苍。 成擎苍说:“以前我是个混蛋。”他收紧手掌,“我不是想欺负你,我不是讨厌你,我只是不知道怎么才能接近你——” 严雪峰抽回被成擎苍握住的手。 成擎苍心里一阵难受。 他说:“邵峻英已经有了伴侣,你真的不能考虑我吗?” 第119章 收服最强哨兵(二十三) 这种状况委实不在严雪峰预料之内。 成擎苍是个浑人,大院里谁不知道。只是他爹彪悍,他娘彪悍,他祖父祖母,他外祖父外祖母统统彪悍,打小把他宠得没边,到哪都是无法无天的小霸王。 换了别家人,敢到严家指名“要”严家嫡长孙,非被打得半死不可。不过当时也就是他爷爷病危,家里内斗得厉害,否则他爷爷还是会乱棍把成擎苍打出去。 严家再怎么没落,也轮不到别人这样欺负。 这几年成擎苍没再找上门,严雪峰着实松了口气。 成擎苍素来是要面子的,那回和他闹得不欢而散,他时刻都提防着成擎苍会找碴。 听到成擎苍的话,严雪峰面色古怪。 他看着成擎苍,仿佛成擎苍说了个笑话,而他一点都不觉得好笑,只觉得有些滑稽。 成擎苍不讨厌他,难道还喜欢他不成?如果成擎苍过去所做的事是喜欢的表现,那被他喜欢可真是倒了把八辈子的霉。 严雪峰说:“你要什么人没有。”他的目光从成擎苍身上扫过,“如果你是记挂着那一次没做成的话,大可现在讨回来。正好我这几天什么事都不能做,索性把欠你的还你。” 严雪峰确实欠成擎苍的。 当年严家出了事儿,是成擎苍帮了严家。有些事对他们而言难如登天,对成擎苍来说却是一句话的事——即使他自己没多大的本领,可耐不住他出身好啊! 成擎苍不是那种做好事不留名的人,把事情解决以后就找上严雪峰讨要“报酬”。 严雪峰第一次面对那种赤裸裸到令他心惊的欲望。想到自己不久前还义正辞严地拒绝过成擎苍,一转眼却欠了成擎苍这么大一个人情,严雪峰有些缓不过劲来。 他接受不了一个自己厌恶对方、对方也厌恶自己的做爱对象。 但他还是答应了成擎苍的要求。 为了强迫自己履行约定,他提前喝了很多酒。成擎苍过来时他已经醉了,对那一夜的记忆非常模糊,只记得成擎苍并没有做什么,只是脸色难看地转身离开。 严雪峰觉得也许是自己吐了成擎苍一身,恶心了成擎苍一把吧。 这几年严雪峰避着成擎苍,成擎苍也避着他,两个人谁都没再提起那个“约定”,好像那从来都不曾存在过一样。 即使是这样,严雪峰也不觉得成擎苍喜欢他。 成擎苍当初确实对他有欲望,只是那大概是哨兵对向导的征服欲。成擎苍一直看他不顺眼,发现他是个向导之后想尝尝他的“滋味”实在再正常不过。 想想,能把以前眼高于顶、从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家伙压在身下,逼得对方只能发出羞耻的呻吟,那感觉多诱人。 严雪峰垂着眼睫,不想去看成擎苍的表情。 不用看他都知道,成擎苍肯定会恼羞成怒。 成擎苍气得笑了。 在严雪峰眼里,他就是这样的禽兽吗?他受了伤住进医院,他还想着逼他做那种事?他从来都不是好人,这几年主动避着严雪峰,是怕再看到严雪峰的眼泪。现在人也没喝醉,眼神永远都那么冷静,想来是不会再哭的。 成擎苍说:“那成,就这么定了吧。” 严雪峰一顿,点了点头。 成擎苍放肆地扫了他几眼,冷哼一声:“你身体还没好全,受不了折腾。”他拿起桌上的苹果,“再给你削一个,你给我好好吃掉。这几天我会盯着你多吃点吃饭,等身体好得差不多了我自然会讨回你欠我的。” 严雪峰莫名有些气恼,却又想不出自己有什么理由生气,只能憋闷地答应:“好。” 成擎苍一乐。这么多年了,严雪峰还是没变,只要你依着他的原则来提要求,不管是什么事他都会认真履行。他当初会先斩后奏地拉梁家一把,就是看准了严雪峰这脾气。 本来他都因为不忍心而终止了他们的“约定”,没想到严雪峰自己提了出来。 这些年来,严雪峰一定都记挂着这件事吧?想到自己留给严雪峰的印象,成擎苍的脸色又沉了几分。 严雪峰肯定一直担心着他会旧事重提,所以索性自己提了出来。 成擎苍把削好的苹果递给严雪峰。 严雪峰在成擎苍的注视下将它给解决了。 成擎苍紧盯着严雪峰。 等严雪峰把苹果吃完了,成擎苍凑上前,在严雪峰的错愕之中吻上了严雪峰的唇。他们的相容性很高,严雪峰又从来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所以唇上麻了一片,全身都动弹不得,只能由着成擎苍在他唇舌之间肆意掠夺。 成擎苍伸手抓住严雪峰的腰,让他和自己挨得更近。 严雪峰身体微微发颤。 成擎苍意犹未尽地离开严雪峰的唇,亲了亲他的嘴角:“先让你习惯习惯,免得你这次又赖账。” 严雪峰脸色有些苍白。 这种完全被压制的感觉非常不好。 他不喜欢向导的体质。 成擎苍始终注意着严雪峰的神色,见严雪峰皱着眉头白着脸,不由说道:“你不会现在就想反悔吧?” 严雪峰说:“不会。”既然是他自己答应的事,那他就绝对不会再反悔。 成擎苍顿了顿,问起一个他一点都不想知道答案的问题:“那你要是和我结合了,还会想着邵峻英吗?” 严雪峰不说话。 他为什么要想邵峻英? 严雪峰很少产生欲望,更不会想象和谁上床。也许邵峻英答应和他联姻,他会试着去想象一下——可邵峻英不是没答应吗? 别人没答应就擅自把别人当成幻想对象,完全不符合严雪峰的原则。 成擎苍却当严雪峰的沉默是默认。 他心里烧着火,面上也带上了愠怒。 严雪峰对上成擎苍像是含怒又像是难过的目光,愣了愣,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成擎苍说:“你以为上了我的床,我还会让你想着别人吗?” 严雪峰拧起眉头:“我们只约定——” 成擎苍知道再说下去,严雪峰说不定真的要反悔了。他故意改了口:“别担心,约定我记着呢。这不是先和你培养培养感情吗?你这人脸皮薄,没点感情就上床你肯定接受不来。”他别有意味地扫视着严雪峰,“我可不喜欢只会直挺挺躺在床上的床伴。” 严雪峰松了口气。 这种态度才对。 接下来几天,成擎苍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严雪峰。 严雪峰把成擎苍做的事归结为“养肥了宰”,最开始的纠结过后就接受了成擎苍的照顾。不得不说,经过这些天的相处,严雪峰对成擎苍的反感还真少了一些,想到“约定”也不再那么排斥。 眼看出院的日子到了,严雪峰知道履行“约定”的时候也到了。 严雪峰也不知道自己是该严阵以待还是该松一口气。 即使已经没那么排斥成擎苍,他还是不想和成擎苍呆在一起。 成擎苍的存在提醒了他,他是一个比哨兵弱小很多的向导。 在哨兵面前,向导几乎永远扮演着被掠夺的角色。 即使姬瑾荣和沈老提出“向导不仅仅是哨兵的附属品”,目前而言许多人却依然是这么认为。 看着成擎苍办完出院手术,严雪峰主动问:“……是去我家吗?”他从政以后就在工作部门附近选了处房子,平时都在那边歇着。 成擎苍一眼看出严雪峰的想法。 他说:“当然,要是去我家的话,你可能就出不来了。” 成擎苍住在基地那边,回家的话,那就是回成家本家。他只要带严雪峰回去露把脸,保证他家那群想儿媳孙媳想疯了的老家伙会逼着他和严雪峰去领证。 成擎苍挺想那么做的,可现在还没把“生米煮成熟饭”这招使完,严雪峰随时都可以反悔,贸然带回去不够保险。 成擎苍不愿意冒险。 他等这个机会等了太多年了。 成擎苍的话让严雪峰想到成家那强悍的一大家子。 严雪峰说:“那就去我家吧。” 成擎苍把梁昶支开了,一个人登堂入室。 严雪峰不喜欢头上悬着把刀的感觉,到家后就去洗了个澡,然后看着成擎苍,意思是让成擎苍也去洗。 成擎苍知道严雪峰的洁癖,所以钻进浴室把自己由里到外洗得干干净净。出了浴室,他就看见严雪峰坐在床上,身上什么都没有穿,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 成擎苍第一次见到连没穿衣服都这么正经的人。 成擎苍走上前,狠狠地吻上严雪峰的唇。 向导的身体十分敏感,稍稍被成擎苍触碰便泛了红。成擎苍隐忍多年,哪里受得了这种诱惑,倾身压了上去,把严雪峰里里外外地吃干抹净,逼得严雪峰几乎哭了出来才勉强放过他。 第二天一早,严雪峰醒过来发现身边没有人,心里一松,正要再补补眠,却听到浴室门打开了,成擎苍从浴室走了出来。 见严雪峰醒了,成擎苍走上前亲了他一记,说道:“知道你差不多醒了,我特意去洗了澡刷了牙,就等着你醒过来呢。”他在严雪峰错愕的目光中露出恶劣的笑容,“让你休息了这么久,我们可以继续了吧?” 严雪峰说:“你——” 成擎苍打断:“‘约定’的时候,我可没有说只有一次。” 严雪峰猛然想起成擎苍是个流氓。 这么多年来从来都没变—— 他这些天怎么就忘记了! 第120章 收服最强哨兵(二十四) 严雪峰住院期间姬瑾荣期间去探视过几次,发现严雪峰和成擎苍竟相处得不错,只是严雪峰脸色有些不对。 想想也知道,被迫和个相看两厌的人呆在一起,能维持表面的平和已经很不错。 由于邵峻英在旁边虎视眈眈,姬瑾荣也没法和严雪峰深谈,只放下水果和热食就离开。 等他再见到严雪峰,感觉严雪峰整个人都不对了。 姬瑾荣对守在一旁的成擎苍说:“成副队这么久没回到基地了,不去和同僚们交流交流感情?” 成擎苍知道姬瑾荣要单独和严雪峰谈,有点犹豫。他也知道严雪峰状态不对,虽然没有坚决拒绝他,但脸上一天比一天多的阴郁是不会骗人的。 严雪峰不开心。 明明是两个人都应该得到欢愉的事,他却越来越难让严雪峰产生同等的欲望——即使严雪峰是个敏感的向导。 最近几天,他已经不敢要求严雪峰履行“约定”。 成擎苍猛地发现,他和严雪峰又走进了死胡同里。肉体上的结合并没有使严雪峰有过多的动摇,严雪峰还是不喜欢他,更不喜欢他那因他而生的欲望。 成擎苍握紧拳头。 虽然害怕姬瑾荣发现一切、劝邵峻英把他从严雪峰身边调走,成擎苍还是站了起来:“我去找那帮小兔崽子练练手。”说着他快步往外走,像是害怕走慢一步自己会后悔似的。 留下姬瑾荣和严雪峰两个人。 姬瑾荣严肃地看着严雪峰:“他对你做了什么?” 严雪峰一顿,握了握拳头,最后还是说:“没有,他没做什么。”是他自己答应的事,没理由向别人求助或者抱怨。 姬瑾荣一把将严雪峰按在椅子上。 严雪峰错愕地看着他。 姬瑾荣说:“这样的事,你就不会推开吗?” 严雪峰脸上微微发白。 他最狼狈的一面,仿佛彻底赤裸在姬瑾荣面前。 严雪峰对上姬瑾荣了然的目光,心脏一阵抽搐。 姬瑾荣也是个向导。 可是他感觉眼前这个半大少年,不管是手腕还是双脚,都充满了几欲爆发的力量。 即使它们看起来是那么纤细。 严雪峰还在发愣,门就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邵峻英看到成擎苍就折返住处。 开玩笑,他可不放心严雪峰和姬瑾荣两个人单独呆在一起。他可不会像成擎苍那样,觉得姬瑾荣和严雪峰都是向导就彻底安了心。 别说都是向导,就算对方是猫是狗,姬瑾荣都有办法让对方喜欢上自己! 邵峻英倒是不担心姬瑾荣会移情别恋,他只是担心姬瑾荣无疑是地撩拨了别人! 打开门的一瞬,邵峻英觉得自己都快气疯了。 而那个把他气疯的罪魁祸首正用一双长腿跨在严雪峰身上,双手按在严雪峰两侧,简直像是将严雪峰固定在他的怀里准备亲上去! 邵峻英握紧拳头,克制着自己杀人的冲动,不让自己迈步上前。他不能过去,靠得太近的话他肯定没办法控制自己——他不想在这种不冷静、不理智的时刻伤害姬瑾荣。 他咬牙喊:“顾瑾!” 姬瑾荣当然注意到开门声。 听到邵峻英隐忍着怒火的声音,姬瑾荣面色沉沉地收回了手臂和双脚。 如果说成擎苍是主犯,邵峻英和他就是帮凶!尤其是邵峻英,这家伙肯定不会不知道成擎苍是什么样的人,却还是把成擎苍派到严雪峰身边去。 这未免有点过分了。 这段时间姬瑾荣听说了不少成擎苍的“光辉事迹”,充分了解了成擎苍是个怎么样的人——严雪峰这种死抱着原则不松手的人遇上成擎苍怎么可能不吃亏! 没看到他刚才还说“没什么”吗?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严雪峰遇到了什么。 严雪峰表面看起来冷若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实际上在很多事情上都挺单纯的,尤其是在感情和性事方面。 姬瑾荣越想越窝火,也懒得安抚邵峻英了,拉着严雪峰就往外走。 严雪峰感觉自己的手背姬瑾荣温暖的手掌裹住,愣了愣,抬腿快步跟上姬瑾荣。 邵峻英气炸了。 这家伙胆儿越来越肥了,被他当场逮着不仅不认错,还敢当着他的面牵别人的手! 邵峻英深深地呼吸了两下,才跟着已经走出挺远的姬瑾荣和严雪峰走。 姬瑾荣已经把基地的情况摸清了,再加上一路上不少树木向他“通风报信”,他很快找准成擎苍的位置,一脚把训练场的门踹开。 所有哨兵都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走进门来的严雪峰和姬瑾荣。 成擎苍也看向他们。 姬瑾荣松开严雪峰的手,说:“你在这里看着。” 严雪峰眉头一皱:“你——” 姬瑾荣说:“别动,站着看就好。”看看对人渣应该是什么态度。 成擎苍在看到严雪峰被姬瑾荣牵着手的时候就恼火不已。虽然姬瑾荣是个向导,可严雪峰什么时候和别人这么亲近过?连他都没拉过严雪峰的手,严雪峰却乖乖让这家伙牵着走! 看见姬瑾荣走到自己面前,成擎苍死盯着眼前的半大少年。 不得不说,姬瑾荣长得实在太好看了,好看到成擎苍想起刚才他和严雪峰牵着手的一幕就越发不安。虽说这少年已经是邵峻英的伴侣,可他们又没真正结婚,以后的事谁知道呢? 也没规定向导和向导不能在一起。 成擎苍正恼火着,姬瑾荣开了口:“让周围的人退一退,我们来比一场。” 成擎苍莫名地看着姬瑾荣。 姬瑾荣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你要是输给了我,就给我从严哥身边滚走,有多远滚多远。” 成擎苍炸了。 他果然没猜错,这少年有了邵峻英还不满足,还想要严雪峰!就说了,这少年和严雪峰明明应该是情敌才对,怎么可能有所谓的友谊? 成擎苍看向赶过来的邵峻英,咬牙说:“队长,你不管管你的向导?” 邵峻英比谁都了解姬瑾荣,瞧见姬瑾荣阴沉的脸色,就知道姬瑾荣心里的怒火比他还大。 一路上他已经想明白姬瑾荣为什么会这样。 姬瑾荣那个人看着没个正形,实际上最有责任心。如果严雪峰的事和他无关还好,偏偏他把成擎苍调到严雪峰身边去“保护”严雪峰这件事差不多是因姬瑾荣而起,现在成擎苍耍了流氓,姬瑾荣怎么可能会坐视不管? 别说姬瑾荣想揍成擎苍,邵峻英都想揍他一顿了。 他给这家伙创造了大好的机会,这家伙就是把人吃了了事?就这德行、就这水平,还有脸让他管姬瑾荣? 邵峻英没看成擎苍,而是望着姬瑾荣询问:“要双打吗?” 姬瑾荣瞪向他。 他是想双打,打完成擎苍这流氓再打邵峻英这混蛋。明知道成擎苍是多混账一个人,还把成擎苍给派到严雪峰身边去?他们关起门吃吃醋算是增加感情,牵扯到别人身上算什么事儿? 邵峻英站在原地不动了。 姬瑾荣的目光转回成擎苍身上:“怎么?我一个向导都不害怕,你一个哨兵倒是怕了?怕了就最好,直接滚吧。” 成擎苍涨红了脸。 若是平时,他肯定不屑于和个柔弱的向导计较,可他想到严雪峰对姬瑾荣的亲近,心里的火怎么都压不下去。 成擎苍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说道:“你们都退开,我和我们的‘队长夫人’比一场!”他着重强调“队长夫人”四个字。 姬瑾荣不为所动,站在原地等周围的哨兵们散开。 成擎苍清完场,说:“开始?” 姬瑾荣冷笑一声:“好,开始。” 不知道为什么,成擎苍总觉得同僚们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带着几分……怜悯? 成擎苍觉得这肯定是错觉。 要怜悯也该怜悯姬瑾荣这个向导才对。 一个向导还想妄想打赢哨兵? 很快地,成擎苍就明白刚才的感觉不是错觉。 他从来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向导逼得这么紧。 其他人却一脸“早知如此”的表情。 要知道姬瑾荣搬到基地之后,没事就过来欣赏欣赏他们训练的英姿。等看了几天,姬瑾荣就有些跃跃欲试,提出要下场和他们对战。 邵峻英最开始当然是不允许的。 结果姬瑾荣悄悄挑翻了几个哨兵。 邵峻英知道自己阻拦不了姬瑾荣,想着与其让姬瑾荣自己偷偷摸摸找哨兵对战,还不如把姬瑾荣搁在自己眼皮底下看着,就答应让姬瑾荣一块参加训练。 姬瑾荣没几天就摸清了哨兵们的弱点和破绽。 眼下能和姬瑾荣战上十回合的,也就邵峻英一个了。 正因为姬瑾荣服了众,哨兵们才心甘情愿接受姬瑾荣的指导,学习新的战斗技巧。 眼看成擎苍撞到了枪口上,所有人都幸灾乐祸地想看看成擎苍能不能打过姬瑾荣。 至于姬瑾荣是不是个向导,早就没有人在意这一点了。 这么凶残的向导,大概只有他们队长压得住吧? 所有人看着节节败退的成擎苍,顿时不知该怜悯成擎苍,还是该怜悯邵峻英了。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成擎苍被逼到了场地边缘。 一旦他被打出了场地外,他就输了。 成擎苍不能忍受这样的事! 他不仅不能忍受自己输给一个向导,更不能忍受姬瑾荣所说的“输了就给我离开严雪峰”—— 成擎苍双眼变得赤红。 有人注意到这一点,喊了起来:“队长,不好!副队好像要狂化了!” 姬瑾荣没有停下的意思,依然一步步地紧逼,像是在戏弄老鼠的猫,享受着逼迫猎物一步步退进死角的乐趣。 严雪峰在别人的提示之下也注意到成擎苍的状态。要是成擎苍狂化的话,力量会在一瞬之间拉高无数倍——而力量的过度爆发会给他的精神体和身体造成毁灭性的伤害,这样的话成擎苍就彻底毁了。 更何况姬瑾荣是个向导。 一个向导怎么可能抵挡狂化状态的哨兵? 向导的力量本来就弱很多,姬瑾荣能占上风完全是靠巧劲——可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取巧再也没有半点用处! 严雪峰上前两步,喝道:“成擎苍,停下!” 成擎苍的意识本来已经被愤怒和狂躁占据,听到严雪峰的声音时脑袋却豁然清醒过来。他想起刚见面时,严雪峰还是个半大小孩,遇上他欺负大院里的其他孩子,明明怕得要命,却还是逼着自己上前喝止:“成擎苍,住手!” 从那以后,他就注意上严雪峰了。严雪峰这人从小冷着一张脸,是个原则至上的人。在严雪峰看来,欺负弱小是不对的,看到别人欺负弱小而不阻止也是不对的,所以即使忌惮成家、即使不想对上他这个小霸王,还是咬着牙上前喝止。 他对严雪峰有了兴趣,从此盯上了严雪峰。那时他对严雪峰说:“好啊,以后我只欺负你。” 他们之间漫长的纠缠就此开始。 一直延续了二三十年。 战斗之中走神是大忌,成擎苍在听到严雪峰的声音时就注定了他的落败。 姬瑾荣一脚将他踹出了场地外。 成擎苍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身体碰到地面时发出“嘭”地一声闷响。 成擎苍一直躺在地上没起来。 他脑中闪过过去的种种,猛地发现自己给严雪峰的只有伤害,没有半点美好和温情。 他不是个好人。 可是在意识到自己从来没对严雪峰好过时,他的心脏一下一下地抽搐着。 姬瑾荣打得对。 如果他是严家人,如果他是严雪峰的朋友,他也会恨不得狠狠地揍他这种混账一顿。 姬瑾荣看向严雪峰。 严雪峰说出自己阻止成擎苍狂化的原因:“他是特别行动队的副队长。” 严雪峰是个很理智的人。 他不喜欢和成擎苍上床,因为他和成擎苍毫无感情基础,这样上床纯粹只是发泄欲望,在他看来和野兽没什么区别。可是“不喜欢”不等于成擎苍错了,因为“约定”是他自己答应的,履行约定也是他提出的。 从严雪峰的标准来看,成擎苍没有错。 只是他不喜欢而已。 成人的世界里,不喜欢却必须要做的事情算少吗?这么想来,这段时间的沉郁倒是他不对,他应该痛痛快快地把“约定”履行到让成擎苍满意,而不是将情绪摆在脸上——还让姬瑾荣给看了出来。 现在国家正是用人之际,不管是成擎苍出事还是姬瑾荣出事都不好。 他不能眼看快看着他们因为他而受伤——甚至狂化或重伤不治! 姬瑾荣和严雪峰对视片刻,明白了严雪峰的想法。 严雪峰要不是这样的人,他也不会和严雪峰成为朋友。 既然严雪峰自己都“想通”了,觉得应该保住成擎苍这个副队长,姬瑾荣还能说什么?他只能说:“那你去看看他吧,别让他真狂化了,白瞎了你的好心。” 严雪峰见姬瑾荣身上那种怒意消失了,心底有些感动。 他知道姬瑾荣是在为他出头,姬瑾荣的怒火是因他被成擎苍欺负而起。 从小到大,没有人觉得他需要别人维护。 严雪峰说:“谢谢。” 严雪峰走上前,蹲下想查看成擎苍的情况。 成擎苍躺着不动。 严雪峰说:“你没事吧?” 成擎苍没有说话。 严雪峰喊:“成擎苍?” 过了许久,他才听到成擎苍的声音:“……没事。” 严雪峰一愣。 他看着用手挡住眼睛的成擎苍。 那手底下竟滑出两行眼泪。 成擎苍哭了? ……因为输给了一个向导吗? 第121章 收服最强哨兵(二十五) 姬瑾荣觉得自己有必要和邵峻英好好沟通沟通。 回去的路上,姬瑾荣没说话,邵峻英也默默跟着。邵峻英始终注视着姬瑾荣,观察着姬瑾荣的每一个表情。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情境有点熟悉。 姬瑾荣一语不发,而他满怀忐忑地跟着。 因为一个比自己小二十来岁的少年而忐忑不已?这种情境怎么可能发生过? 邵峻英有些走神。 回到住处,邵峻英和姬瑾荣相对而坐。邵峻英在训练场那边已经想明白,不等姬瑾荣开口,他主动说:“这件事是我考虑得不够周全。” 哨兵和向导肉体结合之后,对向导信息素的阻断作用会更强。邵峻英是个哨兵,对这个最为敏感,在见到严雪峰那一瞬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姬瑾荣就不用说了。 姬瑾荣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严雪峰和成擎苍一进屋,他就看出了他们之间的古怪。再试探着询问严雪峰,哪还有可能不明白? 姬瑾荣看着邵峻英:“你难道没有想过他会这么做?” 虽然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但姬瑾荣能感觉出严雪峰对成擎苍的排斥——向导和哨兵结合之后本来应该是彼此最亲密的人,严雪峰却并没有因此而对成擎苍产生依赖或者产生爱情。 得是多排斥,才会连哨兵向导之间的吸引力都能完全压下? 更别提他们的相容性还那么高! 邵峻英当然也看得出成擎苍把事情弄得有多糟糕。 他说:“这几年他收敛了很多,也改变了很多,我以为他会变聪明一点。”没想到一遇上严雪峰,这家伙还是抱着“先把人吃到嘴再说”的想法。 没出息! 邵峻英说:“我哪会想到他还是那么蠢。” 姬瑾荣瞅着邵峻英。 他觉得自己隐隐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邵峻英这家伙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一群哨兵聚在基地,八百年见不到半个向导,每天除了训练就是出任务,没空找点兴趣陶冶情操,没空学点知识提升自我,指望他们能开窍到哪里去? 他们要么是走了大运,被世家出身的向导挑中,得以摆脱单身;要么是等待组织安排普通向导,见个面相个亲,相容性高的就凑一对。 别的时候他们去哪儿找向导来追求? 难怪他们一个两个见了面就想圈地盘,要不像邵峻英这样先哄向导精神结合,要不就像成擎苍这样直接来个肉体结合—— 想他们正儿八经地追求人?还是别想了。 姬瑾荣不说话,就静静地看着邵峻英。 邵峻英被姬瑾荣看得有点没底。 他说:“你难道觉得我是故意的?我虽然不喜欢他,更不喜欢他整天来找你,但我也只是想他苦恼一下,真没想着让成擎苍针对他做什么。” 姬瑾荣说:“如果我是你的话,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会做什么。” 邵峻英说:“我——” 姬瑾荣说:“不用说了,我明白的。你肯定没想到,毕竟你们哨兵的脑袋都少长了一块,根本想不到这些。” 邵峻英:“……” 人也打过了,严雪峰也请求他不要再插手,姬瑾荣不想再为这件事纠结。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刚到训练场,那些哨兵们不也对他不服气,把他当娇弱的向导来看待吗?要扭转这些家伙的观念不是容易的事,根本急不来。 姬瑾荣缓下脸,对邵峻英说:“我中午想吃糖醋鱼~” 姬瑾荣的身高比邵峻英要矮半个头,邵峻英一垂眼,对上的就是姬瑾荣含笑的眼睛。他知道姬瑾荣已经不生他气了,张开手说:“帮我穿围裙。” 姬瑾荣把围裙拿下来,笑眯眯地穿到邵峻英身上。 邵峻英走进厨房,一手抄起水盆里养着的活鱼。 这是一个刚休假回来的哨兵送来的黑鱼,足足有五斤重,个头很大,但又不算老,看起来又肥美又鲜嫩。 邵峻英是哨兵,食量比普通人大很多,这么大一条鱼做出来也不怕吃不完。他熟练地去鱼鳞剖鱼腹,将黑鱼里里外外地料理干净。 姬瑾荣在一边欣赏邵峻英下厨的英姿。 每一次“重逢”,邵峻英总会给他不一样的感觉。可这种不一样之中,往往又会有许多熟悉的东西重叠在一起,比如邵峻英杀鱼时的一些微小动作和他记忆中非常相像。 姬瑾荣记得他第一次吃上烤鱼,就是魏霆钧悄悄带他去的。 那时魏霆钧还小,不是后来那油盐不进的倔脾气,见他吃着没滋没味的食物大半年,心里为他难受,悄悄带着他去御花园边捞了条鱼,躲起来烧了堆火带他烤鱼。 那是他第一次直接接触热腾腾的明火。 那时候姬瑾荣突然觉得,能尝一尝这样的火烤出来的食物,尝一尝滚烫又鲜美的肉味,活在世间也算没什么遗憾了。 于是他第一次没听老太医的话,和魏霆钧坐在火堆边烤鱼。 魏霆钧见他有些好奇,边杀鱼边向他展示从哪边下刀才又快又好,不会割到胆儿。 魏霆钧心有余悸地说:“你肯定没尝过穿了胆的鱼,小时候我自己偷偷捞了我爹的鱼去烤,结果弄破了鱼胆儿。辛辛苦苦地烤了老半天,一咬,整个嘴巴都苦透了,恨不得把不小心吞进喉咙里的鱼肉都吐个干净。就为了那条鱼,我还挨了顿狠打——” 他听得津津有味。 魏霆钧出身行伍之家,每回跟他说起以前的事,最后总是以“我挨了顿狠打”为结尾。明明挨打不是什么好事儿,这家伙却说得眉飞色舞,好像以“我在同辈中被打的次数”最多为荣。 他觉得男孩儿就该像魏霆钧这样,能吃能喝,能跳能蹿,每天忐忑着被父母揍,一天不被揍却又觉得皮痒,非得闹腾点什么事才舒服。 不像他…… 他微微垂下眼睫,掩去眼底的沉黯,轻轻地一笑:“所以你练出了这手杀鱼绝活?” 魏霆钧大点其头,恬不知耻地夸起了自己:“对,论这手杀鱼功夫还真没几个人比得过我。” 他在魏霆钧的指示下学着烤鱼。 魏霆钧不知道他吃了这鱼会多严重,更不知道他围着明火烤这么久会有什么后果,所以兴致勃勃地带他玩儿。 他知道后果是什么,却还是兴致勃勃地跟着魏霆钧玩。 当天晚上,他就病倒了。 左右他一年没几天是好的,也不怎么在意。病痛缠着他太多年,他已经习惯了它的折磨,想想那烤鱼焦香鲜美的滋味,觉得挨这一次病还是值得的。 魏霆钧却不一样。 魏霆钧在被他父亲狠狠打了一顿,又被老太医禁止入内好几天之后,终于从老太医口里听到他的身体到底有多弱。 不仅雪不能碰,冷水也不能碰,明火也不能烤,有滋有味的食物更是不能尝半口。 对于寻常人来说再普通不过的一切,对他而言都必须隔绝在外。 魏霆钧趴在他床前哭了很久。 魏霆钧就是这样的,想闹腾就闹腾,想笑就笑,想哭就哭,从来不会像别人那样小心翼翼地藏起情绪,怕他看了太过难过或者过于忧虑。 只是后来噩耗一个接着一个,麻烦一桩接着一桩,困境一重接着一重—— 魏霆钧才会变成那个人人畏惧的“血修罗”镇国将军。 除了离京后在他屋外哭的最后一场,魏霆钧再也不像少年时那样爱哭,更不像少年时那么爱笑爱闹。 经过疆场浴血的洗礼,他的心仿佛也变成了一颗冷硬的石头,谁都无法动摇他、影响他、改变他—— 即使是在他面前,魏霆钧也不再像少年时那样,藏着一抔雪带给他看,烧起一堆火带他烤鱼。 相反,魏霆钧总是拦下所有试图给他带外食的人。 那个直来直去、冲动又热情的少年,仿佛彻底从世上消失了。 姬瑾荣微微失神。 邵峻英杀完鱼调好调料,瞧见的便是姬瑾荣那像是怀念又像是悲伤的眼神。在那一瞬间,他感觉姬瑾荣正透着他看着别人。 这种感觉并没有让他觉得妒忌或难过。 正相反,他想要立刻将姬瑾荣拥入怀中。 邵峻英皱着眉看着沾着鱼鳞和鱼血的围裙。 他现在还不能抱姬瑾荣。 邵峻英走了过去,俯身轻轻亲吻姬瑾荣的额头。他喊:“阿瑾。” 姬瑾荣缓缓回神。 他对上了邵峻英的眼睛。 眼睛不像,鼻子不像,嘴巴不像,可那眼底的温柔和深情却从来不曾改变。不管变成了什么样的人,他都这样爱着他——也许他还没有填满邵峻英的整颗心,可邵峻英确实已经把他所能给的全部都给了他。 姬瑾荣回亲邵峻英。 亲他的眼睛,亲他的鼻子,亲他的嘴巴。 每亲一下,他们之间仿佛都涌动着汹涌的暗潮,可是他们依然保持着最安全的距离。 邵峻英说:“阿瑾,等我忙完这几天,你和我一起去看我师母好吗?” 邵峻英的师母,自然是他教官的妻子。连沈老都见了,多见一个家长又有什么? 姬瑾荣说:“好。” 邵峻英说:“你也很久没回过柳昌市那边了,到时我陪你回去一趟。”他握住姬瑾荣的手,“我以前的做法确实不对,那时候我——” 姬瑾荣说:“那时候你傻,把我妈他们都给得罪了,以后你想真正获得他们的认同可不容易。” 邵峻英听到“以后”两个字,心中一阵感动。 在遇到姬瑾荣以前,他从来不敢去想“以后”两个字。他是哨兵,哨兵是没有资格谈“以后”的,他们几乎等同于没有未来的人——要不然也不会有向导的父母隐瞒向导的觉醒,害怕自己儿女被迫和哨兵结婚。 可是现在他敢想了。 姬瑾荣的出现,让他每一天都想着他们的未来。他再也没有退路,因为他一后退,站在他身后的姬瑾荣就会陷入险境。 邵峻英说:“我会努力的。” 邵峻英回到厨房,把鱼做好端上桌。黑鱼刺少,肉质鲜美,配上酸甜的调料,每一口都挑动着舌尖的味蕾。 姬瑾荣吃得心满意足。 * 又忙碌了三天,邵峻英终于闲了下来,和姬瑾荣一块休假一天。 姬瑾荣乖巧地跟在邵峻英身后登门。 邵峻英师母是个温柔的女人。 一看就知道她从小被人捧在掌心养大,结婚后又被丈夫如珠似玉地宝贝着,整个人看起来非常年轻。直至邵峻英教官在执行任务时牺牲的消息传来之后,她眉宇之间才多了几分愁绪和坚强。 姬瑾荣见到人就知道该怎么表现,没一会儿就把邵峻英师母哄得眉开眼笑,带着他进厨房忙活。 邵峻英师母见姬瑾荣动作娴熟,既高兴邵峻英找到了适合过日子的人,又有些心疼姬瑾荣年纪轻轻就把活儿干得这么熟练。 这要是首都那些世家子弟,哪个能做到这一点?无非是从小就练了起来,才有这么熟练的刀工和厨艺。 一顿饭吃下来,邵峻英师母对姬瑾荣已经彻底满意了。听完姬瑾荣曲折的身世,邵峻英师母摸着姬瑾荣的脑袋说:“真是个聪明又懂事的孩子。” 明知道自己有着这样的身世,却没有变得偏激,没有变得愤世嫉俗,反而有着宽阔而仁善的胸怀,这样的孩子长大以后必然会有大出息的。 邵峻英师母瞧了邵峻英一眼,说道:“倒是便宜这小子了。” 听到邵峻英师母喊邵峻英“这小子”,姬瑾荣有些忍俊不禁。 不管孩子已经多少岁,在长辈眼里他终归还只是个孩子。 临别时,邵峻英师母把姬瑾荣和邵峻英送到门外,站在原地看他们离开。 姬瑾荣想起了家里的许金花,心中也一暖。 这一世,他们的家庭虽然也不算圆满,但都有这样真正关心自己的人。所以他在没和邵峻英“重逢”的日子里才过得那么有滋有味,邵峻英在没有“遇见”他的漫长岁月里才不至于和他独自经历一个个世界时那么偏激—— 姬瑾荣麻溜地蹿上邵峻英的背:“邵叔叔背我~” 邵峻英骂道:“你小子又皮痒了是不是?” 姬瑾荣搂着他的脖子从背后亲了他耳朵一口。 邵峻英的耳根顿时红了一片。 两个人正闹腾着,姬瑾荣的心脏突然猛跳了几下。他周围的树木轻轻摇摆着枝桠,对他说:“柳昌市那边出事了!” 姬瑾荣心中一凛。 邵峻英身上的传呼器也响了起来。 第122章 收服最强哨兵(二十六) 柳昌市是一个靠海城市,但周围又有群山合围,像是防护罩一样让海风打了个旋,又绕开了这座不大不小的城市。 于是柳昌市一年四季气候温暖,各种药草和花木都能在这边生长。 邵峻英上次就是率着人去柳昌市执行任务,才遇见了和许金义在一起的姬瑾荣。 邵峻英结束和基地那边的对话,将姬瑾荣放下地:“我要去出个任务。” 邵峻英神色冷静,仿佛没有隐瞒姬瑾荣任何东西。 姬瑾荣已经从树木那边得到消息,怎么会被邵峻英瞒过去。他在原地站稳,看着邵峻英说:“我不是需要你保护的弱者。” 邵峻英说:“并不是只有弱者才需要人保护。”他深深地望着姬瑾荣,“有时候不管对方多强,你都会想保护他。” 姬瑾荣一愣。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邵峻英也感觉自己的心脏微微发颤。这一种似曾相识的悸动令邵峻英停顿了许久,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他越来越觉得心脏深处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他甚至莫名地觉得,姬瑾荣所说的“上辈子”是真的,他和姬瑾荣有过上辈子——上上辈子——上上上辈子——而且他们一定也经历过这样的事。 不管对方在别人眼里有多么强悍,他们都想尽自己所能地保护对方。 因为在他们心里,对方是重逾生命的。 邵峻英凝视着姬瑾荣。 姬瑾荣说:“所以,带上我。”他重要的亲人在危险之中,他爱的人也要深入险境,他怎么可能安然地留在首都这边? 邵峻英想保护他,他也想在邵峻英有危险的时候能在邵峻英身边。 姬瑾荣说:“在训练场上,我可从来没有输给过你以外的人。” 邵峻英说:“真正的杀戮,和训练场上是不一样的。” 姬瑾荣淡淡地说:“我不怕。”经历了这么多世界,他早就不是那个连荤腥都碰不到的病秧子,他手上也是沾过血的——在他发现杀了该杀的人,反而能避免更多人的牺牲,将世界引向更好的未来,他就不再阻止魏霆钧杀人。 在没有与魏霆钧“重逢”的那些日子里,姬瑾荣手上也沾过不少鲜血。任何一个世界、任何一个时代,都会有“阻碍者”的存在——清除了这些“阻碍者”,世界显然会变得更美好。 姬瑾荣的气息一瞬间变得冷静而冷酷:“杀人我都不怕,更何况是杀已经不能算是人的‘活死人’。” 邵峻英是哨兵,对杀意最为敏感。他猛然发现眼前的姬瑾荣并不仅仅是他面前那个喜欢撒娇的少年,眼前这个少年的灵魂,有着不为人知的强大和冷然。 仿佛早就经历过杀戮的洗礼。 邵峻英的心脏蓦然一抽。 他不觉得这个发现有多可怕,他只觉得无比心疼。 不用这样的,本来不用这样的—— 如果他能一直在他身边的话,他的阿瑾就不用面对刀光剑影,不用练就冷酷心肠——如果他一直在他身边的的话—— 邵峻英说:“好。” 即使他不答应,姬瑾荣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母亲和姥爷陷入危险,还不如让姬瑾荣和他在一起行动。按照基地那边得到的消息,柳昌市那边非常危险,主街道几乎已经被倾巢而出的“活死人”给占领了,各种交通干道都被游来荡去的“活死人”守着,所有人都来不及离开,只能躲在屋里抄着家伙,时刻警惕着“活死人”的出现。 这样的“活死人”显然已经不是那种只懂得撕开活人生吃的低阶变异人。它们看起来还保留着人类的智商,是一群有组织的团伙—— 从上次的“诱捕”情况来看,柳昌市那边潜伏着大量的变异人,而那些智商底下的低阶变异人都已经被特别行动队诱杀,剩下的都是些存留着人类智商、能控制“活死人”本能的高阶变异人! 邵峻英和姬瑾荣直奔基地。 许金义已经在会议厅等着,见到他们回来,面沉如水地等他们落座。 许金义把基地掌握的情况说出来,然后提出自己的一个猜测:“上次阿瑾坐火车回家,正好遇到活死人的袭击。”他顿了顿,“现在回想起来,很多事还是有疑点的,比如如果那些货物真的是用来吸引‘活死人’的话,为什么明明货物在后面,那些家伙却袭击前面那些车厢里的人?” 许金义话一落音,会议厅就陷入沉默之中。 姬瑾荣说:“你的意思是,它们其实是在声东击西?” 如果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边吸引住了,那么其他地方有点别的动静也不会有人关注! 许金义看起来是个大老粗,实际上却心细如发。他说:“对,就是声东击西。也许当天其他火车上面运输着他们真正需要的东西,他们趁着混乱可以不着痕迹地将货物取走。甚至有可能就在那一趟火车上,然后他们趁乱将它们取走,留下那批‘活死人’断后。” 姬瑾荣想到那天那种情况,如果真的有另一批活死人在后面搬运货物,他们可能还真不晓得。 姬瑾荣说:“如果它们却是变成有组织有纪律的‘变异人团伙’,那么它们这么做可能还有另一个原因:它们想‘淘汰’掉无法像它们一样伪装和思考的‘活死人’。” 许金义说:“对,这些‘活死人’虽然是很好的炮灰,但是它们只有杀戮和吞咬两个本能,谁都没办法真正指挥它们,留着说不定还会把它们给暴露出来。” 不怕神对手,就怕猪队友。邵峻英好几次捣掉“活死人”的藏身地,就是依靠这些傻乎乎的“活死人”引路——沿着它们的来路找过去,结果往往不会让他失望。 这个“变异人团伙”,应该也是注意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把“活死人”推出来当炮灰,借邵峻英他们的手将它们彻底杀死。 许金义的猜测让会议厅再度沉寂。 这个猜测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难道他们辛辛苦苦杀死那么多“活死人”,其实是在帮这个“变异人团伙”干活? 邵峻英虽然不愿承认,可在看到柳昌市陷落后的情况他就说不出反驳的话。 邵峻英说:“所以我们这一次的敌人会比以前都要可怕。”他扫视一圈,“我和阿瑾会亲自过去一趟。” 一直沉默着坐在副队位置上的成擎苍说:“我也去。” 邵峻英看向他。 成擎苍说:“博士为我检查过了,我的精神力很稳定,比以前都要稳定,甚至还提升了不少。”他望着邵峻英,“我也去。” 邵峻英和姬瑾荣对视一眼,点头说:“好,你也去。” 许金义说:“我也去。”他去的理由和姬瑾荣一样,他的父亲、他的兄长、他的妹妹、他的嫂嫂和侄儿都在那边,他不可能留在首都等消息。 邵峻英点头,又点了另外几个人。就在邵峻英让他们回去通知其他哨兵时,会议厅的门被推开了。 顾昱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正要开门的许金义被顾昱堵个正着。 许金义一顿。 顾昱说:“你是不是要回柳昌市?” 许金义知道顾昱的精神力不低,和姬瑾荣一样能与草木的“精神体”沟通,所以已经得到柳昌市那边的消息。他没有瞒着顾昱:“是。” 顾昱说:“我也要去。” 许金义说:“别胡闹!” 顾昱说:“我不是胡闹!”他抓住许金义的手,“你的精神力没有完全稳定,你需要我!” 许金义对上顾昱那双无畏又坚定的眼睛,第一次意识到眼前这个少年是真的爱着自己,而不是年少无知的一时冲动。 是的,是他需要顾昱,顾昱并不需要他,顾昱是顾家子弟,想要什么样的哨兵找不着?最开始顾靖真是冲着邵峻英去的。 所以顾昱他根本不必找过来,根本不必去涉险。 许金义说:“我——” 顾昱说:“就这么定了。”他从许金义高大的身躯旁探出颗脑袋,向邵峻英询问,“队长,我可以和许金义一起去吧?” 邵峻英询问般看向姬瑾荣。 姬瑾荣点头。 于是邵峻英也点了头:“可以。” 顾昱顿时高兴起来。 许金义转过身说:“队长,阿瑾,这家伙胡闹,你们也跟着胡闹吗?” 邵峻英说:“本来以你的状态是不该让你过去的,如果你不希望顾昱跟着,那么你也留在首都好了。”他语气强硬,“到时候危险重重,我不需要一个随时有可能狂化的队员。” 许金义说:“可是——” 邵峻英说:“如果你们心意相通,那他有危险的时候你会第一时间感应到。作为一个哨兵,你是可以保护好你的向导的。” 许金义说:“能感应到,又不一定能腾出手。”他握紧拳头,“如果很多人同时遇到危险,我难道放下他们去救自己的向导?” 听到许金义的话,顾昱没有觉得难过。他会喜欢上许金义正是因为他的这份正气,怎么会因为许金义不为他动摇而难过?更何况他很清楚自己在许金义心里的分量。 能让许金义说出这样的话,说明他已经能让许金义在两个选择之间感到为难。 顾昱说:“我妹妹也去,她还小,不能跟着特别行动队行动,不过保护我是足够的。” 姬瑾荣皱起眉头。 顾昱瞧见姬瑾荣的表情,抢先开口:“哥,小曦她想去看看。” 顾昱话一落音,顾曦也从门外现身。她小心翼翼地看着姬瑾荣,说:“哥,我是个哨兵。” 姬瑾荣严肃地看着她。 顾曦说:“我们都想和哥你变成真正的一家人。”她央求道,“让我们一起去吧,我会保护好弟弟,你们需要帮忙的时候我们也可以帮忙!” 听到顾曦说出“一家人”,姬瑾荣心中一软。他说:“行,一起去吧。”他亲自教过顾曦一段时间,比谁都清楚顾曦的实力,如果连顾曦都扛不住的话,特别行动队很多人都可以排除在这次任务之外了。 姬瑾荣看向邵峻英。 邵峻英说:“就这么决定吧。” 姬瑾荣点头,领着顾昱和顾曦给顾靖真那边打电话,把手上一些事务暂时移交给顾靖真去解决。 一行人整装待发。 严雪峰的电话打了过来,找的是姬瑾荣。 严雪峰当然不是提出一起去。他对姬瑾荣保证:“首都这边交给我,有什么需要尽管打电话回来。” 姬瑾荣说:“好。” 第123章 收服最强哨兵(二十七) 柳昌市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活死人”的存在刚为人所知,即使科普做得再好,这种东西对普通人来说还是非常可怕。 许金花面色愁苦地清点着家里的米面,新鲜的肉菜不可能有,至少要能吃饱。她和谭妍妍都死守在家不能出去,家里的存粮根本不能支撑多久。 正发愁着,谭昌明从门外走进来,身上穿着灰黑色的雨衣,仿佛与外面的天幕融为一体。 许金花说:“昌明,学生们怎么样?” 听到许金花的问话,谭昌明握住她的手:“情况还算稳定,大部分学生都好好地呆在宿舍里,平时铁门都好好地锁着。不过有些学生被家长接了回去,”他叹了口气,“太危险了。” 许金花也叹气。 真的太危险了。 外面都是“活死人”,它们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数量多得数不清。它们实力太过强悍,警察白白牺牲了一批之后也只能分散到各个重要区域把守,比如学校和医院这些来不及疏散的地方。 学校的物资,是军部通过直升机运输到广场上,由老师们送到每一个学生手里。 这样的日子,已经过了一周。 这一周里,他们都被保护在安全的区域,并没有直面外面的风雨。 由于每天物资都定时投放,运输员的神色也都十分冷静,因此学校上下也都没闹出什么乱子。 谭昌明说:“可我们也没办法阻止,如果家长在宿舍区闹起来的话,会影响其他学生的情绪。”所以有人一定要冒着生命危险穿越危险区,一心想让孩子在自己身边——他们能劝的也就劝家长和孩子挤着住下了,不能劝的就只能放他们离开。 谭昌明说完外面的事,才问:“家里的食物还够吗?不够的话,我去申请一份。” 为了确保每个学生都能分到足够的食物,老师这边往往是最后分配的,如果家里的米面还够吃,很多人都会自动不申请。 谭昌明到目前为止都没申请过,但可以自己挨饿,却不能让许金花和谭妍妍和自己一起挨饿。 许金花说:“还够,还可以吃两天。”她又发愁起来,“也不知道还得封锁多久。” 谭昌明说:“能待在封锁区已经非常幸运了。” 许金花点点头。 谭昌明说:“我刚才跟运输员打听,外面已经清理了几条街道,也拿回了火车站。” 正说着,门突然被敲响了。 谭昌明心中一凛,抄起旁边的木棒,对许金花和谭妍妍说:“你们进房间里去。” 等许金花两人离开客厅,他才走到门边说:“谁?” 外面传来一把爽朗的嗓音:“是我,妹夫,我是许金义,你二舅哥。开一下门吧,我在这边出任务,顺便过来看看金花。” 谭昌明闻言一喜,打开门将许金义迎进门。 许金花也听到了许金义的声音,连忙从房间走出来。等瞧见门边齐整整站着三个人,许金花愣了愣,定定地看着许金义身边的少女和少年。 许金义脸皮有点红。他说:“这是顾昱和顾曦。” 听到“顾”字,许金花蓦然想到了顾家,想到了姬瑾荣。她连忙问:“阿瑾怎么样?他也回来了吗?” 见许金花最关心的还是姬瑾荣,许金义松了口气。自从接受了顾昱,他就一直在为难着该怎么让许金花她们知道——尤其是许姥爷,许金义总觉得他爹会打死他。 许金义说:“阿瑾也来了,他和我们队长在一起,”许金义顿了顿,“很安全。” 事实上许金义也拿不准。 邵峻英所在的地方,永远是最危险的地方。虽然姬瑾荣实力不低,但许金义也不能确定姬瑾荣是不是真的不会遇到危险。 顾曦和顾昱在一边乖乖等他们说话。 谭昌明知晓姬瑾荣的身世,也知晓顾父有一双儿女,算算年龄,他已经明白这两个孩子的身份。 谭昌明邀请:“过来坐,妍妍,来给哥哥姐姐泡杯茶。” 顾曦把提来的蔬菜和鲜肉拿了起来,对谭昌明说:“谭叔叔,你们应该几天没有吃过新鲜蔬菜和新鲜肉了,我和哥哥去买了一点过来。” 谭昌明见谭妍妍脸上染上了几分高兴,也没有推辞,大方地说道:“谢谢你们。”在这节骨眼上,弄来这些东西才算是用了心。 谭昌明对许金花说:“你们先聊,我去厨房给你们做点菜,等一下一起吃饭。” 顾昱松了口气。 顾曦瞪了他一眼,意思是“你真没出息”。 顾昱可不觉得没出息,顾家本来就对不起许家,他们爸爸做了丢下儿子的缺德事,他怎么能不忐忑? 见许金花和谭昌明都没有把自己兄妹俩扫地出门的意思,顾昱才慢慢放下心来。 * 姬瑾荣和邵峻英正在搜寻“活死人”的“指挥中心”。 姬瑾荣说:“按照树木的指引,它们应该退到这废弃仓库里了。”各种废弃仓库由于空间大,又有一定的隐蔽性,是作奸犯科、绑架勒索、杀人越货的常发地点。 随着特别行动队的插手,“活死人”们似乎正有秩序地撤退着,这样的撤退行动不可能没有暗中指挥,所以姬瑾荣和邵峻英准备直捣它们老巢。 姬瑾荣虽然可以和树木沟通,但树木到底不是人,人类的很多东西它们是无法理解的,只能他提出一些问题,然后根据树木们的答案推断出自己想要的情报。 所以寻找“指挥中心”的过程不算特别快。 而等姬瑾荣和邵峻英赶到那个废弃仓库时,仓库里已经人去楼空。搜查队从现场的痕迹观察,发现姬瑾荣的推断是对的,就在不久之前,一批“活死人”应该还在这里呆着。 邵峻英有些恼火。 敌人实在太狡猾了,即使他们已经很小心地收网,还是让这些“活死人”给跑了。 可以断定,这里的这批“活死人”应该是思维最灵敏的,保留了最多属于人的意志。 邵峻英和姬瑾荣讨论:“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活死人”占领了柳昌市,但是除了街上游荡的那些毫无思维能力的“活死人”之外,这些保留着人类灵智的家伙依然没有出现在人前—— 它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姬瑾荣说:“它们最先占领的是火车站和交通干道。”他顿了顿,“上次它们袭击火车如果是为了拿到某些货物的话,这次运输的货物之中可能又有它们需要的东西。” 邵峻英点头,叫人去调查火车站和各大和这边有货物往来的港口到底运输了什么。 很快地,姬瑾荣和邵峻英拿到了港口那边用电报打过来的货物清单。清单有点长,邵峻英和姬瑾荣快速地扫了一遍,把几批可疑的货物圈了起来。 列车遇袭那天运输的货物,确实有一些是和这次重叠的。 邵峻英说:“看来他们确实有特别的目的。” 姬瑾荣说:“如果可以摸清它们想做什么,就可以顺藤摸瓜找过去了。” 邵峻英点头。他说:“这几批货物里,很多都标注是生物制品。一般来说,生物制品进口都是要拿到批函的。”他深吸一口气,“这些货物真的是‘活死人’要的话,那说明体系里有内奸!” 姬瑾荣眉头一跳:“也许特别行动队里也——” 邵峻英面沉如水。 很有可能。 每一次他们都离找到“首领”只差一步之遥,世上哪有那么巧合的事?除非特别行动队里有人向他们通风报信。 邵峻英把自己带着的人都过滤了一遍,发现全都是知根知底的人,要么是世家出身,要么是家里成分非常单纯。 什么样的人会向“活死人”通风报信? 或者说,他们给“活死人”通风报信,能得到什么? 除非…… 邵峻英和姬瑾荣对视一眼。 都看见了对方眼底的明悟。 除非那位具有人类灵智的“活死人”首领,是他们熟识的人——甚至是他们的亲人! 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邵峻英说:“既然街上的‘活死人’都清除干净了,这些家伙也躲起来了,我们先去和其他人会合吧。” 姬瑾荣说:“行,有些事越是着急越是查不透。”他眼底掠过一丝精芒,“我让树木们好好观察一下特别行动队里的人。” 邵峻英和姬瑾荣一起折返。 特别行动队进行了第二轮的清剿,确定没有遗漏半个“活死人”之后,让人去解除封锁。 消息传出去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街上依然没有半个人影。 邵峻英把几个分队长都召集起来询问了各个城区的情况,接着就让他们都自由行动。 从出发到现在,哨兵们几乎都没有好好休息。虽然他们的精神力都非常高,但连续一周的高强度战斗还是让他们筋疲力尽。 哨兵们找了落脚的地方,开始轮流休息。 姬瑾荣和邵峻英前往柳昌市一高。 回家。 谭昌明打开门,脸上大喜,喊许金花:“金花,阿瑾回来了!” 许金花急忙走了出来,见到离家许久的姬瑾荣,眼泪唰地掉了下来。即使孩子已经长大,即使自己重新组建了家庭,她最挂念的依然是姬瑾荣这个儿子。 姬瑾荣最受不了的就是许金花的眼泪。 他上前抱了抱许金花:“妈,别哭,你知道我最害怕你哭了。” 这时候陶明亮和韩嘉泽过来了。 他们都被困在宿舍里。 韩父在市委,一直在一线忙碌,顾不上韩嘉泽这边。好在韩嘉泽和陶明亮都不是心理脆弱的人,两个人相互安慰着,一周时间也不算太难熬。 他们的宿舍正对着谭昌明这栋教工宿舍,他们被困着没事干,一直盯着这边看,第一时间看到姬瑾荣和邵峻英的身影。 所以宿舍们一开,韩嘉泽和陶明亮就直奔姬瑾荣家。 姬瑾荣见到他们,笑了起来:“还好吗?刺激吗?”他上前给了两个好友一个大大的拥抱。 陶明亮和韩嘉泽都重重地捶了他一拳:“你不够意思,一声不吭就跑了。要不是你妈妈说你去首都做交流生了,我们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儿呢。” 这“交流生”的名目一听就很古怪,韩嘉泽向他父亲打听过,他父亲一听脸色就严肃起来,让他不要深问。 韩嘉泽和陶明亮虽然都有点埋怨姬瑾荣,但也知道他肯定遇到了不寻常的事,所以见面也只是嘴上责备几句,心里根本没有太生气。 想到姬瑾荣还开玩笑一样问“刺激吗”,陶明亮没好气地说:“你被困在宿舍一周试试!” 韩嘉泽也一脸痛苦。 姬瑾荣说:“这样的事,以后可能还是会有的。”他拍拍他们的肩膀,“不过以后会越来越少。” 韩嘉泽非常敏锐。 他看了陶明亮一眼,没有向姬瑾荣问出自己的猜测。 邵峻英已经“大方”地在一边看了半天。 眼看他们还要站着继续许久,邵峻英终于忍不住开口:“都进屋来吧,进屋坐下聊。” 邵峻英的语气很平和,韩嘉泽却还是察觉了他话里的一丝警惕和敌意。他看看邵峻英,又看看姬瑾荣,问:“阿瑾,他是……?” 姬瑾荣没有隐瞒:“他是我的哨兵。” 陶明亮张大了嘴巴,里头仿佛能塞进一个圆鸭蛋。 韩嘉泽愣了愣,说:“你是个向导?”他把事情都串了起来,“你去首都就是因为这个?你回来是和特别行动队一起去清剿‘活死人’。” 任务都告一段落了,也算不上什么机密。 姬瑾荣说:“对。” 韩嘉泽苦笑着说:“我们的差距越来越远了。” 以前只是学习上的差距,再远也就是那么回事。在他和陶明亮以为他们能和姬瑾荣一起考大学时,姬瑾荣却突然觉醒了,成为了和他们普通人完全不同的“觉醒者”。 姬瑾荣摸着下巴,颇有些骄傲地说:“那当然,我可不是你们能赶上的。” 如果姬瑾荣顺势安慰起来,韩嘉泽和陶明亮可能会更加难过。可一看到姬瑾荣那得意样儿,陶明亮就不乐意了,哼骂一句:“去去去,我又不想赶上你!” 韩嘉泽莞尔。 是啊,差距大又怎么样,他们又不是非赶上姬瑾荣不可。如果能在普通人之中做到最优秀的程度,应该也是能帮上姬瑾荣一点忙的。 三个人之间的氛围瞬间轻松下来。 姬瑾荣把他们拉进屋,给他们泡了杯热茶,仔细问起他们这几天的情况。他虽然不在这边了,“学习会”却并没有散掉,韩嘉泽和陶明亮还用心地维持着它的运作。 这次面临这种巨大危机却没有出半点乱子,一来是因为老师们坚守岗位,二来就是因为“学习会”不时组织谈话和读书会,让成员们分散开去稳定学生们的情绪。 经过这次灾祸,“学习会”在学校里的地位大大跃升。 陶明亮高兴地说:“早上校长还亲自来了我们宿舍,夸我们做得非常好。” 姬瑾荣说:“不错,继续保持。一高升学率很高,学习会的成员们会进去各地的大学,到时候在不同大学组织一个个分会,学习会的影响力会越来越大。” 韩嘉泽想到姬瑾荣说的“未来”,心里也有点激动。 可激动过后,韩嘉泽又忍不住悲观:“……我们还会有‘未来’吗?” 姬瑾荣坚定地说:“会有的。” 通过军部的卫星图,他和邵峻英注意到很多区域的林木都有复苏迹象。以前卫星图上都找不到多少树木的地方,如今也有了点绿意。 这表明各地其实还是有一些向导觉醒的。 这些向导们虽然不愿意现身,但他们已经掌握了特别行动队公布的大部分“修复”方法,在各地“修复”草木的精神体! 只要肯行动的向导越来越多,气候的恶化会慢慢减缓,甚至由回转的可能。 姬瑾荣已经和西欧那边沟通过,让他们试着推广姬瑾荣摸索出来的“修复”方案——否则光靠国内的改变是不够的。 姬瑾荣决定等稳定好国内的情况就进一步和各国交涉。 三人聊得正高兴,邵峻英的通讯仪又响了起来。 那边传来一个急促的声音:“队长,成队出事了!” 第124章 收服最强哨兵(二十八) 成擎苍出事了。 成擎苍虽然输给姬瑾荣,但论精神力等级绝对是特别行动队里最高的,绝对不会轻易出问题。 邵峻英霍然站起来:“队里有事,我过去一趟。” 屋里和乐融融的气氛瞬间被打断。姬瑾荣和邵峻英早有默契,一看邵峻英的神情就知道事情不简单。他不再和韩嘉泽他们闲谈,而是跟邵峻英一样起身:“我也去。” 许金花原本正在为他们准备饭菜,听到姬瑾荣这话,脸色焦急地走出来,问道:“这就要走了吗?” 邵峻英喊:“阿瑾——” 不等邵峻英把话说出口,姬瑾荣就上前抱住许金花:“妈妈,我爱你们,也爱他。我和邵峻英一起过去,遇到什么事也能共同应对。”他顿了顿,“我和邵峻英现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以后能和以前一样安安定定地生活。” 许金花眼眶湿润,却还是哑声说:“要小心,阿瑾,一定要小心。” 姬瑾荣和邵峻英出了门。 韩嘉泽久久无法回神。 陶明亮没韩嘉泽那么老成沉稳,他张大嘴巴,错愕地说道:“许阿姨,刚才阿瑾说——”说“我也爱他”? 许金花想到姬瑾荣和邵峻英的事,心里还是有些酸涩。她苦笑着说:“对,你们想的是真的。阿瑾他也没想着瞒你——没想着瞒任何人,刚才那位邵队长会是他以后的伴侣。” 韩嘉泽看了陶明亮一眼,对他的后知后觉有些无语:“阿瑾一开始不就说了吗?‘他是我的哨兵’。” 关于哨兵和向导的知识这才回到陶明亮脑袋里。 陶明亮嘀咕:“可是刚才那个男的比阿瑾大太多了吧?要不是阿瑾没介绍太多,我都差点直接喊叔叔了啊。” 瞧见许金花脸色沉黯,韩嘉泽狠狠地剜了陶明亮一眼。 他说:“只要阿瑾喜欢,什么都不是问题。”年龄不是,性别更不是,就连他们的反对或者劝解也都不是。姬瑾荣那个人多有主意啊,只有他劝导别人的份,绝对不会因为别人的劝说改变心意。 陶明亮是个直脾气,听韩嘉泽这么一听也想通了。 他笑嘻嘻地说:“不管怎么说,他的年纪都太大了,分明是老牛吃嫩草!下回我们见了他,一定得好好挤兑挤兑,别让他觉得我们阿瑾那么好拐。” 韩嘉泽说:“他看起来那么高大又那么强悍,你就不害怕?” 陶明亮鄙夷地瞧着他:“你要是害怕就算了!为了阿瑾,我可不会怕什么哨兵。” 韩嘉泽笑了起来,像是中了陶明亮的激将一样开口:“那下次我们见面就喊他一声‘邵叔叔’吧。” 陶明亮说:“叔叔哪够啊,不如我们喊‘邵伯伯’!” 许金花在一旁听着两个小孩准备怎么给姬瑾荣“撑腰”,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都三十来岁的人了,连两个半大少年都比不过。都这么久了,她也该对邵峻英拐跑姬瑾荣的事释然了。只要阿瑾喜欢,对方又对他好,那对方是谁都没关系。 * 姬瑾荣和邵峻英赶到,成擎苍已经失去意识。博士正皱着眉头,见姬瑾荣过来了,朝他招招手:“阿瑾,过来。” 姬瑾荣依言上前,只见成擎苍脸色惨白,显然是失血过多的迹象。可是成擎苍浑身上下没有大伤口,怎么会失血过多? 博士说:“他的精神力倒是不紊乱,只是许多地方都有淤堵,气血和精神力都运行不畅。我记得你在这方面很有研究,你看看有没有办法帮他疏通一下?” 姬瑾荣点头,查看起成擎苍的情况。很快地,他在成擎苍身上发现了好几处微细的针孔。 姬瑾荣得出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结论:“他这情况,像是被人抓起来放了血!可是谁有能耐把他这样的哨兵抓起来?” 博士面沉如水:“不一定没有,要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和峻英不也能打赢他?而且要抓起一个人,不一定要能打过,也可能是多对一——甚至用上各种各样的陷阱。” 姬瑾荣说:“你们先商量,我替他疏通一下淤堵的地方。” 在这个时代,中医基本已经没落,很多手法都已经失传。姬瑾荣叫人弄来一套金针,在成擎苍身上施起了针。哨兵和向导的血液都非常特殊,即使大量出血也没办法给他输血,所以姬瑾荣先刺激他自身的回血机能,先让血量恢复到最低水平线。 博士也不急着和邵峻英讨论,他凝神看着姬瑾荣替成擎苍治疗。 姬瑾荣施起针来有如行云流水,每一个动作都娴熟而沉稳,仿佛早已练习过千百遍。即使是行医几十年的国手,可能也做不到这种程度。 光是这一手“回血”针法,已经足以让博士两眼放光。 姬瑾荣从来没藏私,这一手早就教过他和其他医师,可这套针法在他们使来总还有些生涩,而看着姬瑾荣将它使出来,却让人觉得被他施针是一种难言的享受。 成擎苍的情况渐渐稳定下来。 姬瑾荣继续施下一套针法。 这是博士没见过的,博士顿时聚精会神起来。 成擎苍的脸色慢慢恢复正常。 在姬瑾荣收起最后一根金针时,成擎苍的眼皮动了动。 姬瑾荣站在一边。 成擎苍慢慢转醒。 见到邵峻英和姬瑾荣,成擎苍猛地坐起来,说:“队长,我看见了‘首领’!” 邵峻英和姬瑾荣心头一跳。 他说:“详细说一下。” 成擎苍将自己一行人遇到的事说了出来。他的精神力比其他队员要强,能察觉更多的事情,比如现在他已经回过味来,当时他们是被阵法引走的!他们追进那一片林区,其他人都感觉遇上了“鬼打墙”,眨眼间就和身边的同伴分散了。 成擎苍更是因为阵法中的幻象而被迷惑,最终落入了对方手里。 邵峻英没想到“活死人”之中居然会有人懂阵法。这种东西,即使是特别行动队之中也只有沈老能摸到点边儿——哦不,现在还得加上姬瑾荣。 成擎苍说:“当时他们以为我昏迷了,没有太大的防备,将另一个人推了进来。他们将我的血抽出来,输到了那个人身上!”成擎苍当时还留有一点意识,可浑身上下却没有半点力气。 姬瑾荣说:“输血?” 成擎苍点头:“对,输血。我也觉得很惊讶,我努力想睁眼,却怎么都挣不开。直至那个人坐了起来,所有人都围了上去,我才勉强能睁开眼。” 姬瑾荣和博士面面相觑。 邵峻英直切重点:“你看见了?” 成擎苍说:“对,我看见了。”他先看了姬瑾荣一眼,才缓缓开口,“那个人,是顾家老二!” 从岁数上看,成擎苍、邵峻英和顾靖真他们都是同辈,又都是世家子弟,哪怕只是看见一个背影,成擎苍都可以认出来。 邵峻英说:“你确定你没看错?” 成擎苍说:“就算我看错了,也不会听错。”他面沉如水,“我听到他说,‘放他回去’。那声音虽然比以前沉哑一些,但绝对是顾家老二的。” 邵峻英知道作为一个哨兵,这样的事绝对不会判断错误。他问:“你还记得具体的方位吗?” 成擎苍说:“估计就算找到了,也不可能再见到他们。”他的目光还是落在姬瑾荣身上,“我怀疑我们这边有他们的眼线。” 姬瑾荣顿时明白成擎苍的意思。特别行动队里,只有他是来历不明的,明明在乡下长大,却会那么多别人都不会的东西,里里外外都透着古怪。 姬瑾荣笑了起来,大大方方地把话问出口:“你是觉得,我和他们是一伙的?” 成擎苍不说话。 姬瑾荣说:“在知道你出事之前,我就已经和你们邵队长这么推测了。我们也觉得有人通风报信,只是想不出这人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睨视着成擎苍,“看来你想到了‘我’这么做的理由了?” 成擎苍语塞。 是啊,姬瑾荣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们家在顾家老二出事之前根本就不知道顾父是首都顾家的人,后来许家被顾家那么折腾,姬瑾荣厌恶顾家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和顾家老二有联系? 成擎苍没说话,门外却传来一声冷笑:“理由就是他输不起吧?” 姬瑾荣微讶,转头喊:“严哥?” 来的正是严雪峰。 成擎苍见到严雪峰本来很高兴,对上严雪峰的目光,那点欢喜苗苗又被浇熄了。他苦笑着说:“雪峰,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人吗?”因为输不起,就污蔑姬瑾荣和那边相勾连?他闷声解释,“我只是不愿意怀疑队里的人,特别行动队每一个成员都是为了我们的入队誓言出生入死过的。” 严雪峰说:“阿瑾难道没有跟着去最危险的地方?” 成擎苍无言以对。 博士也说:“你能这么快脱离危险醒过来,都是阿瑾的功劳。” 成擎苍说:“内奸能是谁?” 姬瑾荣说:“既然你确定是我‘二叔’,那就从所有顾家子弟开始查起。”他没有因为成擎苍的怀疑而生气,反而坦然地开口,“如果需要的话,从我查起也行。” 邵峻英哪还听得下去:“不需要!” 第125章 收服最强哨兵(二十九) 外面风雨大作,顾靖真穿着外套出门。这天是顾家老二消失的日子,他和往常一样来到海港边,看着海面黑压压的乌云。 滚滚墨浪在天际翻腾,时不时有紫色的闪电掠现。 顾靖真在海边足足站了一个小时,走向海边一个酒楼。 这酒楼没有包厢,周围都是透明的玻璃质材,可以让在里面吃饭的每一个顾客都能看到美丽海景。 顾靖真走到常坐的位置,才发现那里已经坐着人。 他其实没有多少食欲,只是想在老位置上再多看一会儿而已,他看过海港的监控,他二哥就是从那片海域摔下去,被暴风雨卷向了别处,连尸首都没有找回来。 顾靖真顿了顿,上前对桌边那人说:“我可以坐在你对面吗?” 那人看起来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只淡淡地点了点头,视线似乎根本没落在他身上。 顾靖真坐了下去,一动不动地坐在原位。 对面那人像是在等待服务员上菜,也默不作声地坐在那儿。 直至服务员过来让顾靖真点餐,顾靖真才恍然回神,要了杯白开水,然后随意点了几个菜。 虽然他不想吃,但他从来不吝于消费。点完了菜,他还顺手给了服务员一笔不小的小费。 对面的男人注意到他的举动,突然开口问:“你曾经在国外生活过?” 顾靖真看了男人一眼,想到是自己主动坐下的,也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对,生活过几年。”那时候他什么都不用愁,一提出想出去见识见识家里都很支持。 没想到他回来没多久,一切都变了。 有时候顾靖真想,如果他没有出国就好了。 哪怕再晚个几年—— 一切都会不同。 “我就知道是这样,国内可没有你这种慷慨的习惯,”那男人又说,“你似乎有点后悔?” 后悔?顾靖真心头一跳,却没有回答。就算他今天情绪再反常,也不至于和一个陌生人聊起自己这些年来的心情。 他和二哥之间的事,不必任何人知道。 那男人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过了好一会儿,男人指着顾靖真刚才看着的那片海域:“我看你一直盯着那边看,那边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吗?” 顾靖真冷淡地说:“先生,您可以让我安静一下吗?” 男人说:“噢,抱歉。真的很抱歉,我只是觉得你看上去很难过,希望你能把心里的苦楚向别人倾诉一下。”他顿了顿,“我非常愿意当听你倾诉的人。” 顾靖真听着对方冷静却温柔的语气,微微恍惚。 他突然想起他的兄长也是这样的人,从小到大都冷酷又严格地要求他,实际上对他这个弟弟又永远温柔以待。 自从他变成顾家的当家人,就再也没有人敢这样和他说过话。 直至上次和姬瑾荣对谈,他才隐隐有了活着的感觉——其他时候他都像行尸走肉一样,按部就班地就着自己的计划往前走。 顾靖真打量着眼前的男人,发现他脸庞英气又俊美,只是皮肤有种诡异的白。 嗓音也微微沙哑,像是被什么狠狠碾过一样。 顾靖真开口:“我不想和一个藏头露尾的家伙倾诉。” 男人一顿。 服务员将他点的菜端了上来。 男人埋头吃饭。 顾靖真继续看着外面的海。 他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到这边来,有心人如果想知道的话,应该不难查出这件事。如果对方再了解了解顾家的一切,照着他二哥的模子挑个人来接近他,多简单的事儿? 顾靖真不想从任何人身上找兄长的影子。 等他的食物也送过来,他感觉自己是真的有点饿了,和对面那个男人一样沉默地吃了起来。 在他吃到一半时,那男人搁下了餐具,让是服务员将它们收走,要了杯水坐在原位。 顾靖真感觉对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顾靖真停顿下来,说道:“一直盯着别人看是很不礼貌的。” 男人抱歉地说:“对不起,我只是对你感到好奇。你看起来明明是个养尊处优的人,偏偏却那么地悲伤和痛苦。在你进来之前,我已经在这里看了你很久,也听到服务员的议论。”他凝视着顾靖真,“他们说,你每年几乎都会这样。” 顾靖真听着对方耐心的解释,心脏莫名地抽搐了一下。 也许真的是他多心了。 眼前这个人只是对他悲伤的理由感到好奇而已。 很多人都会想知道别人捂着的伤口到底是什么模样的。 很多人都喜欢扒开别人捂着伤口的手,欣赏完伤口的狰狞和鲜血淋漓,再轻描淡写地安慰你几句。 他们确实是好心好意,但更多的,不过是想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而已。 顾靖真也放下了餐具。他看着窗外那片海域:“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我一个很重要的亲人在那里出了事。” 男人惋惜地说:“逝者已矣,不要太伤心。” 顾靖真说:“最伤心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也许等我把当初的真相查明,也就把这件事放下了。现在我之所以放不下,是因为它一直没了结而已。”他缓缓说,“再过几年,也许我就会忘记他了。” 男人没有说话,只温柔地注视着他,像是无声地安慰他。 顾靖真说:“你呢?你为什么要把自己的脸皮和嗓音都改了?你以前做过什么坏事吗?” 男人不意外他发现自己的乔装,反而开玩笑般说道:“对,我以前做过很多坏事,到现在都还被通缉着。” 顾靖真说:“你就这么告诉我,不怕我去告发你?” 男人说:“在你告发我之前,我已经跑远了,你根本找不着我。”他语带调侃,“说不定警察会说你报假警,然后把你拘留个十天八天,并且对你进行深刻的思想教育。” 顾靖真说:“一开始我觉得你是个沉默寡言的人。”没想到居然是这脾气。 男人说:“我平时确实挺沉默寡言的,但是对上你我的话突然就变多了。”他笑了起来,脸上的笑容瞧上去有些怪异,嗓音也随之变得更粗哑,“我也觉得很奇妙。” 顾靖真也觉得很奇妙,聊的话越多,他和眼前这两人就越像多年的朋友。 至少他能轻而易举地从对方那张假脸上看到对方的情绪。 对方对他确实很友善。 可“友善”这种东西,没办法打动顾靖真。 顾靖真继续埋头解决自己的食物。 男人叹息着说:“还以为你至少会多说几句话,没想到你还真是一点好奇心都没有。” 顾靖真笑了笑,没有说话。好奇心?这种东西必须是在意对方时才会有的,眼前这男人于他而言不过是个陌生人,他为什么要有好奇心? 男人读懂了顾靖真的意思。他说:“也对,你这样才是对的,随随便便对别人产生好奇不是什么好习惯。” 顾靖真点头。 男人说:“其实是我想找人说说话。” 顾靖真停下进食的动作,望着男人,等待他往下说。 男人说:“我这一次,大概真的逃不掉了。有些事该来的总会来,所以,”他注视着顾靖真,“我想找人说说话。” 顾靖真说:“这样吗?” 男人说:“我家里还有亲人,但我不能去见他。从我开始逃亡那天起,我就不能再当他们的亲人,”他语带惆怅,“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怨我、会不会恨我——会不会恨不得没有我这个兄弟。” 顾靖真安静地听着。 男人又问:“你恨那个抛下你的亲人吗?” 顾靖真说:“我是一个成年人。” 一个成年人,谈什么抛下不抛下的?人活在世上,没了谁不行?难道他还怪他二哥遇到意外不成?他只恨自己当时没早一点回来,那么长时间不在国内,追查起来根本无从下手。 男人说:“可是我看你好像一直无法释怀。” 顾靖真说:“那不是因为我恨他,”他目光微凝,竟向一个陌生人说出了心底最深处的秘密,“那是因为我爱他。” 因为爱他,所以才无法释怀。 把心底的秘密说了出口,顾靖真反而没有那么避讳了。他轻轻吐了口气,说:“他是我的兄长,但不是亲兄长。他是我父亲执行任务时带回来的,从小当成我们家的孩子来养。后来大哥没用,我又不想扛事,他就成了半个当家人。” 男人凝视着他。 顾靖真说:“他本来不应该早早去世,”他目光幽沉,“我才是该做那些事、该受那些难的人。是我没办法面对心里的感情,才会让自己沉浸在‘艺术’里面,出国躲得远远地。” 男人说:“所以你那时已经对他有感情,只是无法面对自己爱上兄弟的事实,才会远走异国?”他想问的其实是,原来竟不是因为厌恶兄弟的纠缠? 顾靖真说:“对,就是那样。他来到我们家的时候,我还没出生。从出生以后我就把他当自己的亲兄弟——一个爱上自己亲兄弟的人,听起来很可怕不是吗?” 男人说:“如果他知道这一切的话,一定会很高兴的。就算是马上让他去死,他也许也会愿意。” 顾靖真说:“我不想他去死,”他望向窗外的那片海,“我想他活着。” “我想他活着出现在我面前。”顾靖真缓缓地开口。 每次站在这个海港上,他都觉得下一刻他的二哥就会从那片海里钻出来,甩甩头发上的水珠,哈哈大笑着说:“我逗你玩的,这你都信了?” 可惜始终等不到。 男人说:“人活在世上,总会有不得不去做的事。” 顾靖真心头一跳。 男人身上的传呼机响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对顾靖真说:“再见了,谢谢你陪我说话。”他顿了顿,“如果我是你那个兄长的话,一定会希望你忘记我,好好地活着——也许他所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让你们能过上安宁而美好的生活。” “也许,”男人已经站起来,目光却还是落在顾靖真身上,语气认真至极,“你们好好地活下去,是他最大的心愿。”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咦,我呢? 第126章 收服最强哨兵(完) “编号1379,顾靖和,归队。” “任务已经完成,请为我注射药剂。”男人的神色平静无比,“我的精神力已经接近崩溃边缘,再也无法支撑。我不希望以顾靖和的身份下葬,请将我进行海葬。” 屋内一片静寂。 坐着的中年人说:“你想好了吗?” 男人说:“我想好了。”被感染之后,他发现自己并没有失去意识,与他相同的还有另外一批特殊的人。他们和“活死人”一样被感染了,却还能控制自己的行动。 他们都是哨兵,被感染的哨兵。 比起被感染的普通人,他们对自己的躯体有更强的控制力,可以从“它”开展一场漫长的拉锯战。同时作为实力强悍的“活死人”,他们还能在一定程度上控制其他毫无智慧的“活死人”。 顾靖和在十几年前发现这一点。 很快地,他也发现有一些人在暗中控制着“活死人”。 并不是只有好人会觉醒。 也并不是只有好人会被感染。 顾靖和花了十几年,才成为这个团伙的核心成员,引来特别行动队的人将这个团伙的成员逐一清剿。 随着特别行动队这边的成长速度越来越快,他们这批被感染的哨兵也感觉到已经支撑到极点——他们恐怕无法支撑多久了。 柳昌市那边的事情快结束时,顾靖和将一切交给副手,自己回来复命。在复命之前,他去见了顾靖真最后一面。 顾靖和说:“这是我们所有人共同的决定。” 中年人说:“恐怕不是这样的。” 顾靖和一愣。 中年人朝着门口说:“进来吧。” 顾靖和感觉自己那早已接近腐朽的心脏突然猛烈地跳动起来。 他看向缓缓被打开的大门。 站在门外的是顾靖真。 比起那天在海边看见的模样,顾靖真仿佛又清瘦了不少。他的眉眼已没了年少时的青涩,取而代之的是十几年来积攒在眉间的沉郁。 顾靖和心脏抽痛。 这是他最不愿面对的情况,在他生命走向尽头时,他知道顾靖真也爱他,而顾靖真也知道他没有死,而是变成了“活死人”。 这是他最爱的人啊,他宁愿一个人静静地在这世上某个地方死去,也不愿意看到顾靖真的眉宇因为自己而染上更多的悲痛。 顾靖真什么时候能和这边搭上线了? 顾靖真仿佛看出了顾靖和的想法,他淡淡地说:“你应该不知道,今年家里有了点变化。” 顾靖和定定地看着顾靖真,他看得出顾靖真的手在微微颤抖着,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平静。 顾靖和说:“什么变化?” 顾靖真说:“阿瑾回来了。”他顿了顿,“你应该知道他。他是邵峻英的向导,这次也去了柳昌市。” 顾靖和沉默下来。 顾靖真说:“阿瑾回来之后,顾家就变了很多。在你们看起来,是因为我们顾家拿阿瑾和邵峻英‘联姻’的结果,实际上并不是。”他望着顾靖和,“实际上,我把顾家完完整整地交给阿瑾了。” 顾靖和错愕地看着顾靖真。 既然已经知道了顾靖和的身份,顾靖真心里反而平和得很。虽然他知道相伴的时光肯定不多了,但是至少眼前的人活着回来了。 哪怕只有一天,甚至一个小时—— 都很好。 比漫长而绝望的等待要好。 顾靖真说:“你刚才说,那是你们所有人的决定,但是在你回首都之后,有人故意让成擎苍看见‘你’。” 顾靖和眉头直跳:“不可能。” 中年人说:“特别行动队那边确实传来了这样的消息。” 顾靖和脸上满是惊愕。 顾靖真突然快步上前,伸手扯开顾靖和的衣领。在接近顾靖和的一刹那,他嗅见了一种腐朽的气息,透过那整齐的衬衫,他瞧见顾靖和那见了骨的胸膛。 ——站在他面前的,已经不是一个人类。 顾靖真的眼泪簌簌往下掉。 掉在顾靖和空荡荡的胸口。 回到他眼前来的,已经不是一个人,而是空荡荡的骨架。他的血肉和内脏都已经腐朽,靠着人造的生物材料填充着身体,装出人类的样子出现在他们面前。 一个人一天天地看着自己一点点腐朽,一天天地走在一条毫无回转余地的绝路上,该是多么地绝望。 比他一天天坚守着一场无望的等待更加绝望。 顾靖真说:“他们都知道你有遗憾未了,所以故意把你的身份揭露出来。”他揪紧顾靖和的衣领,“如果不是这样,你是不是再也不准备见我了?你是不是想让我这样等一辈子!” 顾靖和难过地闭上眼。他抬起手抓住顾靖真的双手,说:“你看到了,”他沿着顾靖真的视线看向自己的胸口,“你也已经看到了,我已经不能算是一个人了。” 顾靖真不愿挪开手掌,他对上顾靖和的眼睛:“我不在意!哪怕回来的是一个骷髅,我也不在意!” 听到“骷髅”两个字,顾靖和心中一痛。 他现在和骷髅也差不多了。 顾靖真说:“哥,和我回家好吗?” 中年人将一盒药剂取出来,递给了顾靖和:“这一管药剂你什么时候用,由你们自己来决定。靖和,再等一等,再等一等的话也许会有转机。” 这时门又被敲响了。 出现在门外的,是顾靖和非常熟悉的几个战友。正如顾靖真说的那样,他们都不愿意自己最敬爱的长官带着遗憾无声无息地死去。 也许总有一天他们的名字会被众人所知晓,但是到那时他们都已经死了,别人的赞誉和指责对他们而言都毫无意义。 顾靖真说:“哥,我们回家吧。” 顾靖和从来不为自己的生死而难过,听到顾靖真这句话后却觉得整颗心都被狠狠撕扯着。回家吧,回家吧,再回一次他们曾经朝夕相处的家。 顾靖和站了起来。 副手和其他几个同伴都上前给了顾靖和一个拥抱:“再见,长官。” 顾靖和听到这声“再见”,心里明白它的含义。他撑不下去了,其他人当然也不可能撑下去。 这次一别,也许就是永别了。 顾靖和握着手中的药剂,眼眶隐隐有些发热。他用力回抱他们,哑声说:“再见。” * 邵峻英和姬瑾荣很快结束扫尾工作。 姬瑾荣被请回顾家。 他见到了顾靖和。 顾靖和和家庭合照里看到的那个高大青年完全不一样。 他的身形不再那么挺直,面容也不再那么俊美,整个人早就被抽去所有生机。由于“病菌”的侵入,他们这批哨兵并不需要向导替他们疏导精神力,也熬过了十几年的时光。 只是他们能控制自己的意志,却没办法控制被躯体被侵蚀。 他们就像是正在枯萎的参天大树。 姬瑾荣已经从军部得知一切,他对顾靖和的选择十分敬佩。顾靖和当时几乎等同于顾家的当家人,即使被感染了,也能够以最体面、最舒服的方式结束生命。 可是顾靖和却选择抛弃自己的身份,深入那个“活死人”团伙的内部。 姬瑾荣喊:“二叔。” 顾靖和回到家以后,从顾靖真口里听到不少关于姬瑾荣的事。 他打量着眼前的半大少年,心中有些宽慰。有些事他们注定无法看到最后,但一切还有姬瑾荣、邵峻英这些人撑着,总不会糟糕到哪里去。 顾靖和说:“你三叔很喜欢你。” 顾靖真顿了顿,没反驳顾靖和的话。 姬瑾荣说:“我也很喜欢三叔。” 顾靖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姬瑾荣面不改色:“真的。” 顾靖和叹着气说:“你不要欺负你三叔。” 姬瑾荣对顾靖真确实说不上敬重,也说不上有多深的感情。不过这段时间他们合作得很不错,他没理由去“欺负”顾靖真。 姬瑾荣说:“我当然不会。” 顾靖和说:“听说你会很多东西。” 姬瑾荣精神一振,知道正题要来了。他说:“您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顾靖和说:“最后这段时间,我想留在家里。”他顿了顿,目光之中带着几分恳求,“你能不能让我在失控之后也不会伤害人?” 姬瑾荣说:“你的意思是,让你失去伤害别人的能力?” 顾靖和点头。 他不愿意拒绝顾靖真,但他害怕狂化之后自己会伤害到家里的人。这些年他接触最多的就是“活死人”,很清楚成为“活死人”之后会做出什么事。 所以他才会在那之前请求上面用药剂将他杀死。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没有人愿意变成“活死人”。 姬瑾荣说:“可以倒是可以,只是你的行动可能没那么灵便。”虽然博士和研究所那边都有抓住一些“活死人”进行研究,可还真没有研究出类似于“疫苗”的阻断药剂。 最近顾靖和一行人归队,在他们自己主动提出要求之后,博士将他们转移到了研究所。 博士已经对他们使用了类似于顾靖和要求的药剂,接着对他们的大脑进行全面检查,甚至还连夜做了一次开颅手术。 他们的大脑大部分已经腐坏,只有某些部分还像正常人色泽鲜亮。可以看出这些年来发生在这里的一切,惨烈程度不下于一场绝望的战争。 他们明明是这颗大脑的所有者,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步步被逼退,最后死守着那么一小块区域支撑到最后。 姬瑾荣觉得即使这批哨兵真的彻底变成了“活死人”,这批哨兵所做的一切也是让人敬佩的。 他无法为他们做什么。 人的大脑发育完整之后,里面的神经细胞已经不会再增加,只会随着年岁增长逐渐减少。而这种病菌侵染的正是人类最安全却又最脆弱的大脑,一旦让它们顺利侵入,那么他们将再也无计可施。 这些病菌有选择地使大部分脑区腐坏,刺激与肢体运动有关的脑区,以破坏其他一切技能为基础单向强化“活死人”的体能—— 哨兵的觉醒其实也与这个类似,不过哨兵的能力是全面提升的,不仅体能超于常人,五感也将超于常人!而哨兵狂化之后的种种表现,与“活死人”就更加相像了! 所以博士有时候认为,“活死人”也许是觉醒失败的哨兵。 哨兵、向导、“活死人”,都属于变异人。 每一个哨兵的精神力变化都会在博士这边存档,一旦发现哪位哨兵出现异常,博士就会立刻为对方准备舒缓剂,防止狂化发生。 舒缓剂里面有着足量的信息素,这些灵巧的信息素会刺激全身神经分泌一种类似于粘液的物质,这些粘液将每一根神经包裹起来,使得病菌无从入侵! 姬瑾荣并没有将这些人的选择告诉顾靖和。 这是顾靖和战友们的意愿。 他们都希望顾靖和在最后的日子里,能好好地弥补这十几年来的遗憾。 姬瑾荣为顾靖和准备了几种药剂,一方面尽量缓解他变异的速度,另一方面则是减弱他的躯体活动能力。最后他还在顾靖和身体几处穴位上插入金针,彻底封锁他的实力。 只是顾靖和的身体和大脑都腐朽到这种程度,姬瑾荣也无法再做什么。 顾靖和很清楚自己是什么情况,所以在姬瑾荣金针锁穴之后,就笑着说:“以后就交给你了。”这个“以后”里面,包括“活死人”,也包括顾靖真和顾家。 姬瑾荣说:“您放心,我们会把悬在我们头上那么多年的刀解决掉。” 说完姬瑾荣就和顾靖真、顾靖和道别。 三天之后,姬瑾荣接到顾靖真的电话。 顾靖真说:“你二叔的葬礼定在五天后,你让顾昱和顾曦回来。”顾昱和顾曦还和许金义一起守在柳昌市。 顾靖真的声音很平静,姬瑾荣却能感受到他此刻的心情。他说:“好,我会带他们赶回去。” 五天后,姬瑾荣接回了顾昱、顾曦,和邵峻英一起前往顾家。 顾靖真身着黑衣,脸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见到姬瑾荣,顾靖真突然说:“六天前,他突然就失去控制了。他对我说‘马上为我注射’,但我到第二天早上才拿起药剂,将它注射进他的血管里。” 顾靖真说得很冷静,但姬瑾荣不难感受这话里的绝望。 不是所有人都能下定决心杀死自己最爱的人。 如果有一天他或者邵峻英变成了“活死人”,他们会杀了对方吗? 顾靖真说:“他们没有做完的事,我们要把它做完。” 姬瑾荣说:“对。”他与顾靖真对视,第一次抛开了对顾靖真的偏见,“我们一起把它做完。” * 这一年对夏国而言是特别的一年。 夏国公布了顾靖和这个特殊小队的功勋,并将从他们身上得到的研究资料公诸于众,让发现自己有可能“变异”的人早日联系研究所,共同研究改变方法——由于这个特殊小队自愿成为实验体,他们已经研究出初步的抑制药剂。 这一切让夏国上下不少人震惊之余,又感觉到一种难言的震撼。 原来他们这些年来的安宁生活,都是建立在这些哨兵们无言的付出上的。 此事一出,夏国的“活死人”几乎绝迹,一旦自己或者周围的人出现异常,都会第一时间找到研究所那边——从根源上杜绝了“活死人”的出现。 夏国的局面令其他国家的人们看到了希望。 分布于西欧、北美、南非的两百多个国家主动联系夏国,希望能够合作解决这场人类共同的危机。 夏国这边自然是欣然答应。 新一轮的“清剿”再一次开始,特别行动队的众人也被分配到不同的国家作为“清剿”顾问。 一切都在渐渐转好。 * 三年后。 姬瑾荣和韩嘉泽、陶明亮一起考入首都大学。 首都大学与国际上几个一流大学有合作关系,开设了不少在国际上也处于时代前列的课程。姬瑾荣还没入学,已经瞄准了其中很多课程——到了任何一个时代,他都不会放过学习的机会。 “清剿”行动之后,整个星球仿佛正渐渐复苏。姬瑾荣在成年之后才再次与系统建立联系,S333系统里除了胖胖它们的存在之外,还多了一株隐隐发亮的树木。 这是他获得的“草木之心”。 正如当初暗中针对顾家的那些人所说的那样,顾家血脉是这个时代的“觉醒者之王”,若不是顾家血脉足够强大,姬瑾荣也无法轻松和树木建立联系。 而正是因为他成功“修复”了那么多树木,草木的精神体才会接纳后面的向导们。 第二天是开学典礼,姬瑾荣早早安睡。 这天夜里他梦见了正在国外执行任务的邵峻英。 在这个梦境里,他和邵峻英没有相遇。 邵峻英一个人面对着独木难支的困境。 慢慢地,邵峻英在意的人一个个身亡。 有的因“活死人”的袭击而死。 有的因“内斗”而死。 有的—— 总之,邵峻英越往前,身边活着的人就越少。 邵峻英见识了越来越多人性的丑恶。 邵峻英突然觉得,让这个世界就这样灭亡也不错。 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任何值得他去保护的东西—— 姬瑾荣猛地睁开眼睛。 鼻端萦绕着熟悉的气息。 邵峻英正在脱衣服,察觉床上的动静,转过身擦了擦起姬瑾荣额头的细汗,说:“做噩梦了?” 姬瑾荣伸手抱住邵峻英,感觉到邵峻英的体温,心跳顿时稳了下来。那是梦,那只是梦,邵峻英没有遇到那样的事。 姬瑾荣搂住邵峻英的脖子,亲了亲邵峻英的嘴巴,说道:“我永远不会让你一个人的。” 邵峻英听到姬瑾荣突然的保证,心中溢满暖意。他说:“我也不会让你一个人。”邵峻英亲了亲姬瑾荣的鼻头,“你二舅和成擎苍都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以后我会有更多的时间陪在你身边,再也不会让你有机会做噩梦。” 姬瑾荣心突突直跳,瞪着一本正经的邵峻英。 邵峻英说:“阿瑾,你成年了。” 姬瑾荣装娇弱:“我刚做了噩梦,我害怕。” 邵峻英说:“所以我们得做点别的事转移一下注意力。” 姬瑾荣知道邵峻英这几年已经够正人君子了。他也不忸怩,主动坐到了邵峻英身上,热烈地亲吻邵峻英。 他们之间的相容性很高,即使这几年来已经习惯了亲亲抱抱,这种带着欲念的亲吻还是轻而易举地将他们全身都引燃了。 姬瑾荣觉得邵峻英的手掌像块烙铁,所到之处将他的皮肤都烫得通红。 光是普普通通的触摸,他已经彻底受不了了,主动缠着邵峻英想要把身体烧起的火灭掉,结果却是又一次引火烧身,把刚才燃着的火催得更旺。 姬瑾荣受不了,邵峻英也受不了。 邵峻英再也顾不得哄姬瑾荣说什么“转移注意力”,卖力地为姬瑾荣服务起来。 第二天早上,姬瑾荣直接翘掉了开学典礼。 严雪峰受邀回首都大学去参加开学仪式上的演讲,本来他所知道的发言新生是姬瑾荣,没想到抵达后却被告知姬瑾荣来不了了。 严雪峰知道邵峻英昨天回国了,姬瑾荣又刚刚成年,顿时明了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严雪峰是个骄傲的人,他不允许自己有弱点,所以在这几年他努力向姬瑾荣靠拢,提升自己的交际能力。现在除了姬瑾荣,他身边也算有了几个可以说话的朋友。 比起以前硬梆梆的演讲,这一次他的演讲内容多了几分趣味,屡屡将新生们逗笑。 严雪峰讲到尾声,突然瞧见了礼堂最后站着个熟悉的身影。 他顿了顿,继续把最后的部分讲完。 潮水般的掌声瞬间将他的致谢淹没。 严雪峰离开礼堂,迎面见到了等在外面的成擎苍。 成擎苍这几年都没再纠缠严雪峰,而是靠着舒缓剂度过每一次“狂化”危机。 成擎苍说:“你现在变了很多。” 严雪峰点点头。 成擎苍说:“对不起。” 严雪峰注视着成擎苍。 成擎苍说:“不管我做的那些事是因为什么,我的做法对你而言都是一种伤害。” 严雪峰说:“都过去了。” 成擎苍和严雪峰保持着一米远的距离:“雪峰,你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严雪峰安静地看着成擎苍一会儿,微微地笑了起来。 他说:“你这个‘再’字用得不太对,我可从来没有给过你机会。” 成擎苍一僵。 严雪峰说:“我们先做朋友吧。”瞧邵峻英那架势,肯定要不了多久就把特别行动队彻底甩给成擎苍和许金义,以后他们肯定免不了要接触。 成擎苍本就没想过严雪峰会一口答应,听到严雪峰的话后高兴地说:“好!” * 另一边,姬瑾荣缓缓睁开眼睛。 他听见外面有动静,翻身下床,走出房门,看见了在厨房忙碌的邵峻英。 邵峻英听到他的脚步声,转过头注视着他,问好:“早安,我的陛下。” 姬瑾荣一听就明白过来,邵峻英已经把一切都想了起来——“危机”已经解除,邵峻英可以卸下肩上的重担了。他笑眯起眼,上前搂着邵峻英亲了一口:“早安。” 早安,亲爱的。 作者有话要说: 【收服最强哨兵?完】 么么哒,大家的意见我都看完啦,这个故事后面写得有点勉强,但还是顽强地把故事撸完整了。基友今天也给我提了很多建议,把两个小群的基友(其实也只有三个orz所以为什么要分两个群两年之久)挪到一起之后,她们胜利会师,我就成了最底层的吐槽对象≥﹏≤写百兽争鸣和总裁总是想演戏时,就感觉有点不对了,百兽后期写得干巴巴,就像这个故事的后几章一样,感觉在强推剧情。总裁的话,写着写着突然意识到自己在重复《外交风云》,都是蠢萌攻x精明受,都是受帮攻稳住家业争取继承权,顺便开开金手指发展自己的事业,顺便失忆来失忆去的,简直一脉相承。 感觉这个萌点要放开了,不能再重复下去≥﹏≤ 所以撸完总裁就决定转转型,选快穿主要是想试试各种题材。但是开文有些仓促,写起来很生涩。今天总结了一下,基础性的问题就有两个,一个是,主次不分,冷不丁就凑副cp,另一个就是描写太少,渲染不够。π_π接下来可能会针对这两点进行一点调整,但是成效并不能保证……大家么么哒,接下来我想把剧情部分也变得有趣点,而不是干巴巴地推进QAQ最后,本来准备在每个故事尾巴集中感谢霸王票,可是这几天电脑突然上不了晋江,更新都是爪机发的,所以等电脑正常再统一感谢么么哒(ノ=Д=)ノ┻━┻ 第127章 收服魔王之子(一) 玫瑰花开成的长河中,躺着个衣领大敞的魔族青年。他眉目俊朗,身形颀长,身上带着几分浪荡的痞气。在他的周围环绕着许多个魔族美女,她们相貌美艳,体态妖娆,一个个都像没骨头似的挨在魔族青年身上,喂他喝美酒、享用新鲜葡萄。 这是魔王最宠爱的小儿子,叫雷奥菲尔·弗雷德。 雷奥菲尔从小被魔王带在身边培养,早早学会了所有魔族应该会的东西。 成年之后,雷奥菲尔搬出魔王宫殿自己建了新城堡,行事越发肆无忌惮,看上什么东西就抢什么东西,看上什么美人就抢什么美人,闹得炼狱之中怨声载道,每天都会有无数魔族来到魔王面前控诉雷奥菲尔的荒淫和放肆。 魔王为此头疼不已。 这天接到神子觉醒的消息,魔王心中一动,让人将雷奥菲尔请过来。 在雷奥菲尔到来之前,魔王将书房稍稍弄乱,令阴郁沉滞的空气灌满其中。接着他开始对着文书唉声叹气,叹到雷奥菲尔过来为止。 雷奥菲尔天不怕地不怕,最害怕的就是魔王叹气。他了解他这个父亲,如果不是有事要扔给他,绝对不会在他面前流露出半点忧心! 偏偏明知道魔王要把麻烦塞给自己,雷奥菲尔还是不得不开口:“爸爸,你有什么烦恼吗?” 没办法,谁叫眼前这位魔王陛下是他父亲呢? 魔王说:“雷奥,你也不小了。” 雷奥菲尔说:“那当然。”他警惕地看着魔王,“只是这和爸爸你的烦恼有关系吗?” 魔王说:“以前我从来没有要求你为我、为魔族做什么,但是既然你现在已经成年了,就应该肩负起身为魔王之子的责任。” 雷奥菲尔听了魔王的话,心里打了个突。他说:“那爸爸你要我做什么?” 魔王暗骂一声“滑头”。 他还想让雷奥菲尔先立下“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不管您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去做”之类的承诺,偏偏这机灵鬼不听完具体是什么“责任”都不肯答应。 魔王说:“也没什么。”他只能把手中的文书递出去,“你看看这个。” 雷奥菲尔拿过文书扫完,大致了解了魔王的意图:他这位老谋深算的老狐狸父亲要把他扔去“勾引”那位“神子”,破坏神族对人间的掌控力! 雷奥菲尔不高兴:“爸爸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讨厌‘神子’!”他的母亲就是一位“神子”,借着生下他之后所有人疏于防范的机会刺杀魔王,以至于魔王的身体至今没有完全恢复过来。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雷奥菲尔都遭受着别人的冷漠——甚至责难。他憎恨利用自己去刺杀父亲的“母亲”,连带也恨上了人类——其中最恨的又是所谓的“神子”。 魔王说:“雷奥,你是一个魔族,魔族是不能有弱点的。”他注视着雷奥菲尔,眼神里满含郑重,“即使你心里再讨厌什么人,也要能去了解他们、应对他们,只有这样,你才能战胜他们。” 雷奥菲尔陷入沉默。 其他魔族都会盼着成年,成年之后魔族就可以去人间为非作歹,戏弄愚蠢的或可怜的人类,收割罪恶的灵魂。 只有他成年以后根本不想踏足人间。 这样的话,他会和其他魔族渐行渐远,在眼界上也会差上一点—— 而魔王说的“战胜他们”也打动了雷奥菲尔。 是的,既然他看人类不顺眼,更看“神子”不顺眼,何不去人间和他们玩玩! 雷奥菲尔唇角勾现一抹邪气的笑意:“爸爸你说得对,我是该去人间看看了。”看看人类到底是不是真的能狡猾到反过来蛊惑他们魔族! 魔王看见儿子的笑容,马上知道有人要倒霉了。他严肃地告诫:“雷奥,你要记住,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 雷奥菲尔仰头看着魔王。 魔王说:“魔族有好有坏,人类也有好有坏。你不能因为对一个人类有偏见,就对所有人类都有偏见。”魔王所说的“一个人类”,指的显然就是雷奥菲尔的母亲。 雷奥菲尔对上魔王温煦的目光,心中对那位“母亲”越发厌恶。 为什么她能对这么好的父亲下手呢?就因为父亲是魔王吗?可是父亲继位以来,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约束魔族,但凡魔族有违背契约、肆意作恶的行径出现都会被审判庭那边严惩。 雷奥菲尔冷着脸说:“爸爸,我这并不是偏见。”他这是憎恨,憎恨那位“母亲”让他父亲时时刻刻遭受烈火灼心的痛楚。 什么“神子”?呸,比魔族还恶毒! 魔族至少不会对自己心爱的人下手。 魔王见劝不动,只能摆摆手让雷奥菲尔去做准备。 雷奥菲尔回到自己的城堡,宣布自己要离开炼狱潜入人间。 他底下的人纷纷表示要跟随。 雷奥菲尔说:“不用,我一个人就可以了。你们留在这里替我看好家,如果有人想对爸爸下手,不要客气,把他们都给我弄死。” 他离开一段时间,正好可以引蛇出洞,那暗中藏着的那些叛逆者弄死。以为求魔王把他支开就可以安心动手了吗?就算他不在炼狱,一样可以让他们后悔出生在这世上! 雷奥菲尔摘下玫瑰花河中最娇艳的一朵带刺玫瑰,轻轻一捻,鲜红的汁液沾在他指尖,宛如鲜血。 雷奥菲尔微微一笑:“很期待你的表现,神之子艾西·亚历山大。” * “胖胖,胖胖,你在哪里?”被雷奥菲尔惦记着的神之子艾西·亚历山大正在寻找他的宠物:一只又胖又丑的胖鸟。 艾西有着一双深蓝色的眼睛,宛若湖泊,波光潋滟;又宛若夜空,星光烁烁。他皮肤白皙细嫩,吹弹可破,衬得那柔嫩的唇像是花瓣一样美丽。任何人第一眼看到他,都会被他深深地吸引住。 很快地,艾西在一棵高大的胡桃树下站定,脸上气鼓鼓的,显然有点生气了:“胖胖,我知道你在上面,下来!” 一颗小小的胡桃砸中他脑袋。 艾西泪眼汪汪地揉着脑袋说:“疼。” 见状,树上有了动静。一只丑丑的鸟脑袋从胡桃叶间钻了出来,见艾西两眼含泪,顿时慌了。它只是想闹闹别扭,没想着弄疼艾西啊! 小胖鸟从胡桃树上飞了下来,停到艾西肩膀上,抬起翅膀“抚摸”艾西被砸中的地方。 艾西趁着小胖鸟“安慰”自己,一把将小胖鸟逮进怀里用力抱着,责备地说道:“你怎么可以自己乱跑!我不给你吃胡桃是怕你长太胖了,你看看你现在就圆滚滚的,每天再吃那么多,以后飞不起来了怎么办?” 小胖鸟哪会不会知道自己中计了?它怒瞪着艾西,却又拿软语向自己解释的艾西没办法。 它也不喜欢自己越来越圆胖的体型,可如果它不多吃点,怎么能尽快进阶呢?它必须尽快成长到能和艾西进行沟通的等阶,把一切都告诉艾西…… 这个世界,和以前都不一样! 小胖鸟心中忧愁无比,只能无奈地靠在艾西怀里。作为“神之子”,选用的永远是世间最纯洁、最干净的躯体,这样的躯体将会抹去所有“降生者”的记忆和意识,让它接受世间的种种考验。 如果在成年之日这具躯体依然纯洁如初,那他就会觉醒为“神之子”,可以接受神族的神谕,成为连通神界与人间的使者。 不久之前,艾西登基为皇,同时也觉醒为“神之子”,成为了帝国最年轻也最受爱戴的皇帝。 一切都非常美好、非常顺利。 问题就在于,艾西他并不是神族派下来的“降生者”、不是所谓的“神之子”啊! 怎么才能让艾西想起过去的一切呢?要知道如果艾西不记得,“那个人”又不记得的话,他们的立场可是敌对的啊!艾西现在又是这么一种善良而纯真的状态,遇上“那个人”肯定会吃大亏的! 小胖鸟觉得自己都快把毛愁秃了。 艾西见小胖鸟一副忧愁无比的状态,有点不忍心,做出了退让:“好了好了,我给你准备你喜欢吃的胡桃吧,你想吃多少都可以。反正你飞不起来更好,飞不起来就不会到处乱跑了。” 小胖鸟:“……” “陛下,陛下,”年迈的侍官气喘吁吁地走来,恭恭敬敬地向艾西禀报,“马科斯将军回来啦!已经到城门了!” 艾西脸上掠过一丝喜意。他高兴地说:“真的吗?不是说要明天才到吗?” 侍官皱巴巴的脸皮笑开了花,语带调侃:“也许马科斯将军想念陛下,特意赶着回来的。” 艾西却听不懂侍官话里的深意。他依然很兴奋:“我也很想念马科斯。”却不知道他说的想念和侍官口里的想念是不一样的。 另一边,雷奥菲尔正通过镜面观察着艾西。 噢,所谓的神之子也不过如此。 小小年纪就和个男人想念来想念去的,果然天生就这么会勾引人! 第128章 收服魔王之子(二) 艾西骑上马,奔出皇宫。 他没有立刻前往城门,而是走到弟弟尤里安亲王的宅邸外,径直冲了进去,用他那热情洋溢的嗓儿喊道:“尤里安,尤里安,马科斯回来了!” 尤里安亲王很快从书房里出来,无奈地看着扑上来抱住自己的艾西。 艾西是哥哥,身形却比他要矮一些,头发柔软,眉眼漂亮,单纯又热情,和尤里安亲王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即使他们是双生子。 尤里安亲王说:“艾西,你已经是帝国的皇帝陛下,可不能再这么毛毛躁躁。” 艾西说:“在别人面前我又不会这样,”他抬起脑袋看着比自己高大半个头的弟弟,见弟弟一脸不赞同,他据理力争,“你和马科斯是不一样的啊。” 听到“马科斯”三个字,尤里安亲王微微一顿。 明明是双生子,艾西却有着得天独厚的相貌,有着生来就占着的王储身份——他们父皇去世之后,帝国也属于艾西了。 而他,相貌普普通通,能力普普通通,什么都普普通通。 如果神族真的存在,为什么会这样决定两个只相隔十几秒的兄弟的命运呢? 尤里安亲王说:“马科斯都回来了,你还不赶紧去迎接?看不到你马科斯会生气的。” 艾西说:“马科斯才没那么小气,”他拉着尤里安亲王的手往外走,“走走走,我们一起去接马科斯,然后一起吃午饭。” 路上见到尤里安亲王身边的侍官,艾西高兴地说:“雅克叔叔,帮尤里安把马牵出来好吗?谢谢你啦。” 侍官雅克点点头,转身去替尤里安亲王牵马。 两人走出大门时,侍官雅克已经将马带过来。 艾西和尤里安亲王一起上马,回头和侍官雅克挥手道别,“雅克叔叔再见,我们去接马科斯了!” 有皇家军团在前面开路,路边的人们都认出了马上的两个人,顿时都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只用兴奋的眼睛追随着艾西两人。 雷奥菲尔把手中的镜子一收,唇角勾起一丝笑意,眼底更是溢满兴味:“噢,很深的妒忌,不错的养料啊。”仿佛是为了应和他的话,镜边的玫瑰花枝向四周蔓延,姿态婀娜又美丽。 雷奥菲尔不是轻举妄动的人。 他已经花了几天时间观察艾西的一举一动,发现这少年果然和“神谕”中所说的那样,像朵纯洁无暇的百合花。 这么个清淡的小东西,实在不对他的胃口。 雷奥菲尔心中反感之余,又隐隐有些兴奋。“神之子”真的能永远维持他们的纯真善良吗?如果能把这朵百合花染成黑色,让他开始妒忌、开始怨恨、开始哭泣——那倒也是不失为一件愉快的事。 雷奥菲尔决定陪这位“神之子”慢慢玩。 首先,从接近他的弟弟开始吧。 艾西·亚历山大这个弟弟可是十分美味的养料。 让仇恨的更加仇恨。 让阴暗的更加阴暗。 让丑陋的更加丑陋。 这,就是魔鬼的教义。 雷奥菲尔轻松伪造出新身份,成为了尤里安亲王府邸里一个叫“雷奥”的卫兵。 “雷奥”是亚历山大帝国十分常见的名字,雷奥菲尔稍稍施展了“蛊惑”之力,便顺理成章地在同僚们心里留下了一点印象。 一切马上就要开始了。 马科斯·约翰顿那个位置似乎很威风啊。 雷奥菲尔看着镜中万人空巷的热情,眼底露出一丝志在必得的灼热。先把这个马科斯·约翰顿的位置占了,接着通过这位尤里安亲王把这个人类帝国握在手中,到那时候所谓的“神之子”不过是个丧家之犬。 想到艾西·亚历山大在自己面前摇尾乞怜的模样,雷奥菲尔舔了舔唇。他最喜欢做的,就是把这种假惺惺的家伙踩到脚下,踩断他的脊梁,折断他的羽翼。 想到艾西·亚历山大那双美丽的眼睛,雷奥菲尔莫名有些兴奋。 那双眼睛真适合哭泣。 如果这位“神之子”哭得让他满意的话,也许他会考虑稍稍对他宽容一些。否则的话,他就把他赏赐给那群不懂怜惜为何物的下属们当奖品好了,能够玩弄“神之子”一定会让它们很兴奋。 * 艾西突然觉得背脊一片发寒。 这种感觉来得突兀,他愣了愣,往四周看了看,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人。可他就是觉得有人在暗处窥探着自己,而且那种窥探是恶意的,令他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艾西看向骑马走在身边的尤里安亲王,很快稳下心神。 他的直觉一向很灵,但是今天他们从小到大的玩伴马科斯就要回来了,尤里安又在这儿,刚才那种感觉一定是他的错觉! 有马科斯和尤里安在的地方永远是最安全的。 艾西继续和尤里安起码前行。 马科斯并没有立刻进程,先进来的,是有六匹高大骏马拉着的木车。 在那巨大的木车之上,捆着一个巨大的巨人,足足有十个正常人那么高、那么宽,光是把它拉进城门已经把整个街道都占了。 所有来到城门这边等候凯旋大军的人们都惊呆了。 天啊,这就是传说中的“巨人”吗? 这一次马科斯将军前往格雷要塞,正是因为这些巨人在骚扰格雷要塞,格雷要塞的统领大人抵挡不住向首都这边求助! 如果这个巨人是活着的,那么它一脚就能把两个人给踩死,大嘴一张,能把整个人囫囵着吞下去!这样的大家伙实在太可怕了!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惧怕地看着那个被捆绑在木车上的巨人。 艾西也吓了一跳。 他手掌有些冒汗,转头看向旁边的尤里安,却发现尤里安面色镇定,好像一点都没被吓着。艾西心中一安,暗暗暗示自己:尤里安在呢!马科斯也在呢! 艾西忍不住说:“尤里斯,你真勇敢,我刚才真的被这巨人吓着了。” 尤里安说:“陛下,很多人看着。”就算艾西的声音很小,也难保不会被人给听到。 身为帝国的皇帝陛下,他怎么可以告诉别人自己害怕? 皇帝陛下是不允许胆小的。 尤里安的目光带着几分严厉,艾西顿时不再说话,勇敢地看向那巨人。 周围的人们都夸了起来:“我们陛下真厉害!”“对啊,陛下一点都不害怕!”“没错没错,刚才他还和尤里安亲王说话呢!” 尤里安听在心里,百味杂陈。 帝国的子民们都非常爱戴艾西,所以艾西的一举一动他们都赞不绝口。 艾西有些不好意思,问尤里安:“尤里安,你有没有看见马科斯?” 尤里安在外人面前都对艾西用敬语:“马科斯应该看见您了。” 正如尤里安所说的那样,马科斯·约翰顿一眼就看见了艾西。他打马绕过运送巨人的马车来到艾西马前,翻身下马,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单膝跪到了地上:“尊敬的陛下,皇家军团幸不辱命,已清剿完格雷要塞外的巨人。” 艾西连忙下马,上前扶起马科斯·约翰顿。他打量着一别数月的玩伴,说道:“马科斯,我们都很想你,你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吧?” 马科斯·约翰顿心中感动。他们的陛下从来都是这样,派人出去做事从不先问结果,而是问他们是否受伤、问牺牲的士卒需要怎么样去抚恤。 马科斯·约翰顿说:“在向您详细说起格雷要塞的情况之前,我能先和所有人说几句话吗?” 艾西说:“当然可以!” 马科斯·约翰顿转过身,背向他年轻的皇帝陛下,面向所有用景仰目光望着他的帝国子民们。 直至人群自觉地安静下来,马科斯·约翰顿才开口说:“我先让人将巨人拉进城门,然后再带着士兵们接受你们的欢呼,是想让大家都知道——虽然我们这一次战胜了敌人,但是这并不是胜利——这远远不是胜利!” 众人惊愕,静寂,面面相觑,都不知马科斯·约翰顿的话是什么意思。 马科斯·约翰顿说:“这样的巨人,在帝国之外还有很多。没有人知道它们是哪里来的,没有人知道它们到处游荡的目的,但是居住在边境的人都知道,遇上了它们就等于遇上了灾难。它们所到之处,森林、草原、农田都会被践踏、破坏,”他停顿数秒,接着往下说,“你们看看它们的脚掌,它们的脚掌是那么巨大,只要踩上一脚就会把一家农户的房屋踩成废墟。就连我们现在的城墙也不一定能挡住它们!” 想到马科斯·约翰顿所说的画面,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马科斯·约翰顿说:“所以,这不是胜利。我希望我们不要急着庆祝,而是时刻提高警惕,不要再让这些怪物卷土重来!” 原本因为胜利而洋溢着喜悦的人们,一瞬间被马科斯·约翰顿浇熄了热情。 对,这不是胜利。 可怕的敌人还徘徊在帝国之外,时刻准备踏过帝国的边境! 马科斯·约翰顿举起了手中的长剑,高喊:“我,马科斯·约翰顿,将誓死保卫帝国!” 随行的士兵们跟着马科斯·约翰顿宣誓。 渐渐地,人群之中有了应和之声,并且一声比一声高:“誓死保卫帝国!” “誓死保卫帝国!” 第129章 收服魔王之子(三) 马科斯·约翰顿的一番话让沸腾的人们冷静下来。 木车运送着巨人在城里绕了一圈,又送回了到郊外营地用火焰烧去遗体。 首都人们的话题从这次胜利变成了关于巨人的讨论。在此之前,“巨人”这个词离帝国的人们非常遥远,它们出现在遥远的迷雾山脉彼端。从前远行的商人们归来时总是绘声绘色地描绘那边的一切,不管是色彩浓艳的建筑群、发达的工商业还是开放热情的异域美人,都令人心向神往。 可是在五年之前,迷雾山脉彼端出现了许多巨人。 从此那边成了人间炼狱。 商人们再也不曾跨越迷雾山脉。 今年三月,格雷要塞传来急报,要塞之外有一群巨人来回徘徊,仿佛在寻找突破格雷要塞的办法。 面对这种可怕的庞然大物,格雷要塞的伊林统领第一时间通知首都。 马科斯·约翰顿亲自去了格雷要塞一趟。 马科斯说不庆贺胜利,不代表真的不庆贺。 尤里安说:“宴会早就准备好了,如果临时取消的话实在太浪费。” 艾西也说:“对,马科斯,晚上的晚宴可是尤里安亲自安排的,是尤里安的心意。”他笑着给了马科斯一个拥抱,“你不是说你手底下有很多单身汉,都急着找伴侣吗?趁着这次晚宴,正好可以为他们物色好的伴侣人选。为了这件事,尤里安可是亲自给很多有女儿的官员和军官们写了邀请函。” 尤里安眸中微光闪动。他没有把功劳都揽到自己身上,开口说:“艾西也写了不少。” 听完尤里安和艾西的话,马科斯改变了主意:“那好吧。”他不想考虑伴侣的事,不代表底下的人不用考虑。 马科斯叫来副官,让他回去通知这次立下功勋的军官准备准备,参加这场由皇帝陛下和帝国亲王亲自准备的“相亲晚宴”。 三人一起回城堡。 没了外人在,艾西更没有拘束。他抱住飞出来迎接自己的胖鸟,忧愁地问:“马科斯,你觉不觉得胖胖又长胖了?你才离开三个多月,它的体重就足足多了一倍,我真害怕它会胖出病来。” 尤里安刚想开口让艾西别拿这些小事问马科斯,却见马科斯的目光充满柔情。 马科斯不在意胖鸟那丑丑的短秃毛,上前抱过胖了一圈的胖鸟,掂了掂它的重量,又看了看它的四肢和胸膛。认认真真地给胖鸟检查个遍,马科斯才说:“没事,它长得不是肥肉,都挺结识的。应该是它的体型本来就很大,陛下还没有查出它是什么品种吗?” 艾西有点沮丧:“没有。”他伸手把胖鸟抱回怀里,“不是肥肉就好,我真怕它以后飞不起来。现在它站在我肩膀上都老沉的!” 马科斯安慰:“不会那样的,它非常聪明,一定知道控制自己的食量。” 尤里安听着马科斯和艾西的对话,心里有些难受。马科斯这样的人,竟甘之如饴地和艾西讨论着一只又胖又丑的鸟。 帝国是艾西的,马科斯也是艾西的。 一顿饭吃完,尤里安就以宴会还有事要安排回了家。没等他走回书房,就看到侍官雅克迎了上来:“殿下,家里的武者有人觉醒了一等天赋!” 尤里安微微惊讶。要知道帝国上下一等天赋的人也没几个,除了几个老奸巨猾的老狐狸之外就只有马科斯了。 格雷要塞的伊林统领对巨人的袭击束手无策,马科斯抵达之后却一战告捷,可见一等天赋到底有多强悍。现在他养着的武者里面竟觉醒了一个一等天赋? 尤里安说:“领我过去。” 侍官雅克在前领路,将尤里安带到了练武场。 艾西对他非常好,知道他喜欢练武之后在为他挑选府邸时特意带了个巨大的练武场。 尤里安没让人声张,静静地走入练武场。 那个刚刚觉醒一等天赋的武者正在场中进行一对三的对战。 尤里安认得出来,场中三人都是他府里水平靠上的“武客”。能进入他府里的都不是泛泛之辈,能在他府中占个上游位置更不容易,而这脸生的武者却能一对三! 尤里安询问侍官雅克这脸生武者的具体情况。 侍官雅克只稍微想了想,便流畅地说出了对方的出身:“这人叫雷奥,是西南一个小镇的男爵之子,因为爵位只会传给他的兄长,所以他才离开家来首都闯荡。他是三个月前进来的,表现一直在中下水平,不怎么显眼,没想到竟能够觉醒这样的天赋。” 既然侍官雅克能说出具体情况,尤里安对雷奥的来历也就不再怀疑。他缓缓说:“艾西把马科斯捡回来的时候,也没有人知道他会觉醒一等天赋。” 侍官雅克眉头一跳。 马科斯可以以这样的年纪成为人人爱戴的皇家军团团长,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是艾西·亚历山大最信任的人。他小时候是个流浪儿,无父无母,谁都不知道他的来历,也不知道他的名字。 后来马科斯觉醒了一等天赋,便被约翰顿元帅收为义子,成为约翰顿家的一员。 马科斯的身世也不再被人提起。 没想到尤里安会突然说起这件事。 这时场中的人都注意到侍官雅克和尤里安的到来。 他们都停了下来。 尤里安点了武者以往最强的一位:“你和他比一场。” 雷奥两人领命下场。 那位最强武者节节败退。 尤里安眼底绽开一丝异彩。等那位最强武者认输之后,尤里安夸道:“不错。” 那位最强武者羞惭地低下头。 尤里安摆摆手让他退下,走向“雷奥”。 雷奥菲尔近距离打量着眼前的尤里安。 比起艾西·亚历山大,这位亲王殿下确实逊色不小。他的眼睛没有那么明亮,笑容没有那么自然,就连发色似乎也黯淡许多。 若不是这样的话,这位亲王殿下应该也不会妒忌他那一点都不像兄长的兄长。 雷奥菲尔彬彬有礼地问好:“亲王殿下。” 雷奥菲尔的一举一动都严密贴合一个低微贵族家庭出来的年轻人的特质。越是这种家庭出来的人,越是爱模仿真正贵族的言行举止,眼底藏着的野心也越发蓬勃、越发炙热。 就像一个困在深坑里的人突然看到一根绳索。 不管上面握着绳索的是谁,这人都会牢牢地抓住它往上爬。 尤里安说:“你也许是这一代人中除了马科斯之外的最强者。” 雷奥菲尔非常自信:“不,我会是比马科斯·约翰顿更强的强者。” 尤里安嗤笑一声,他并没有明言反驳雷奥菲尔的话,而是问:“你知道艾西从小到大给马科斯的都是什么吗?” 最好的资源,最好的典籍,最好的老师,最好的武器,最好的对手—— 这“最好”两个字绝无虚言。 艾西想要对一个人好的时候,绝对会把最好的东西统统送到对方面前。对马科斯是这样,对他也是这样,哪怕给了他们稍微差一点点的,艾西都会羞惭老半天,觉得对不起他们。 如果他是马科斯·约翰顿的话,他也会对艾西死心塌地、爱逾生命。 雷奥菲尔听着尤里安将艾西为马科斯做的事娓娓道出,心里不知怎地竟有些愠怒。 “神之子”果然都是玩弄人心的高手。 即使没有这一切,马科斯也会觉醒一等天赋,也会成为人人仰望的强者。而他只要付出这么一点点“善意”,就可以赢得一个一等强者的忠诚追随! “神族”做起买卖来,可比他们魔族要精明多了。 雷奥菲尔傲气无比:“这些东西对于真正的强者来说并不重要。” 尤里安不是很喜欢雷奥菲尔这样的人。他喜欢的是马科斯那样的,又有实力,又冷淡谦逊,从来不以自己强悍过人的实力为傲。 只是就算不喜欢,他也不会放过招揽这样一个强者的良机。 思及此,尤里安的语气变得温和:“那你需要什么?” 雷奥菲尔眼中透着显而易见的野心:“我需要机会。只要给我一支军队,我不用多久就可以战胜马科斯·约翰顿。” 尤里安想驳斥两句,终究还是把话咽了回去。过了许久,他仿佛下定决心般说道:“好,我给你这个机会。” 他和艾西的外公给他们留了一支规模堪比皇家军团的军队。艾西说他已经有皇家军团了,就把这支军队给了他。 以前他一直没有派人去接手,由着外公的心腹继续掌管这支军队。现在他府中出了个一等强者,派去接手它也算是顺理成章。 至于雷奥菲尔一个没落贵族能不能服众,就得看雷奥菲尔自己的本领了。 从雷奥菲尔今天展现的实力看来,应该不会应付不来才是。 军队这个地方,从来都是用拳头和剑来说话的。 尤里安对雷奥菲尔说:“今天会有个宫廷晚宴,我带你一起去,让你在艾西和马科斯面前过个明路。快的话,这几天你就可以接手一个军团了。”他看向旁边的侍官雅克,“替他准备一件礼服。” 第130章 收服魔王之子(四) 尤里安在忙碌,艾西也没闲着。 艾西和老侍官一起将晚宴事宜再确认了一遍。忙完了,艾西才发现胖鸟又不见了,不由沿着长廊往城堡后面走。 没一会儿,艾西就在熟悉的地方找到了胖鸟。 胖鸟和个胖仓储员倒在一起,胖仓储员是个中年人,可是身高却只有成年人的一半,他有矮矮胖胖的身材,圆盘似的脸庞,两只眼睛很小,总是半醉半醒地眯着。 他的名字叫比尔,意思是啤酒。 艾西总觉得这不是他的真名。 比尔是个优秀的仓储员,因为他能够轻松报出所有东西的位置,并且每天都将它们打理得铮亮铮亮的。但是因为他是个酒鬼,所以没有人愿意聘用他。 艾西遇上比尔的时候,正好急着去让人修复他父王给他的一件宝贝。路上碰到下雨,艾西和其他人躲到别人的屋檐下躲雨,瞧见了落魄无比的比尔。 艾西亲自进店里买了两张薄饼,上前坐到比尔身边递过去:“要吃吗?我喜欢这家店的香葱薄饼,煎得很香,很好吃的。” 比尔接过饼,一口咬了下去,口感酥脆,香气扑鼻,身上每一个濒死的细胞好像都突然活了过来。 艾西坐在他身边吃得香甜。 比尔能注意到,艾西身后那些随行之人都用满含警惕的目光看着他。 看来这个半大小孩的来历很了不得。 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只有上天的宠儿才有资格保有天真。 比尔把薄饼吃完,看向护卫手中拿着的破碎瓷瓶:“你想修复这个花瓶吗?” 艾西说:“对,我想修复它。”他沮丧地说出自己的惭愧,“我把它碰倒了,尤里安却替我顶了罪,爸爸生气地罚了他。我去和爸爸解释,爸爸根本不听我的。” 比尔看了眼艾西脸颊边那道隐隐的血痕,没有说什么。他径直拿过那堆碎片,灵巧地将它们拼凑在一起。 艾西瞠目结舌。 比尔说:“只要给我一点树脂,就可以把它恢复成这样了。” 艾西说:“真的吗?我跑了几家店,他们都说没有办法!”他热烈地邀请,“您和我一起回家吧,我叫人准备好所有您需要的材料。对了,我家还有一些东西需要修复,如果您愿意帮我将它们修复的话,我一定会付给你报酬的!” 就这样,比尔成为了艾西宝贝仓库里住着的酒鬼。艾西继位以后,很多人说比尔太爱喝酒了,不应该让他守着这个盛满财富的库房,艾西却说:“比尔先生一天喝醉的时间和我们一天睡着的时间差不多,并没有耽误工作。”对于自己信任的人,艾西从来都会全力维护,“我相信没有人能比比尔先生做得更好。” 比尔一点都不奇怪艾西能觉醒为“神之子”。 艾西是个由里到外都很纯净、很美好的人。 这不代表艾西是愚蠢的。 相反,艾西比很多人都睿智。 但凡被艾西网罗到身边的人,没有不对艾西死心塌地、忠心耿耿的。比尔也一样,比尔刚到皇宫那天,曾听到马科斯对艾西提出异议:“殿下,你怎么可以直接坐到陌生人身边?实在太危险了!” 艾西说:“他看起来很需要帮助。” 马科斯说:“您给他一些钱,或者给他一些食物不就好了?不需要和他坐得那么近。” 艾西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马科斯,我没有想那么多,”他向自己的护卫认了错,又说出自己的想法,“我当时只是觉得,他需要的是帮助,而不是施舍。” 从那时起,比尔就知道这个少年有着一颗最敏锐也最聪慧的心。 他总是能看出别人的痛苦,然后尽自己所能地去帮助别人。 他给的永远是帮助,而不是高高在上的施舍。 比尔说:“陛下,你是来找小胖鸟的吗?”他坐起来,戳了戳胖鸟的肚皮,“它喝了不少酒,已经醉了,应该没有那么快醒过来。” 艾西没想到胖鸟会喝醉,有些惊愕地蹲下将胖鸟抱起来,果然嗅见了浓浓的酒气。 比尔解释说:“这个酒是我新酿的,喝了对它很有好处。”他又戳了戳胖鸟的肚子,“它不是普通的鸟儿,它体内有非常浓郁的火元素,这种酒能让它体内的火元素运转得顺畅一些,否则它有时候会很难受——那感觉会像被烈火焚烧着一样。” 艾西又惊又喜:“比尔先生您知道胖胖是什么鸟?” 比尔摇摇头。他说:“我并不知道。”他只是接触过掌管火、风、水、地四种元素的“神使”而已。在胖胖体内,他能感觉到近似于火元素的存在,而且含量非常巨大,爆发出来也许能将整个天穹变为火海。 比之那位掌管火元素的“神使”也不遑多让。 比尔说:“陛下请不要让别人知道它的不寻常,否则可能会给它引来灾祸。” 听到比尔严肃的劝告,艾西也认真起来。他抱住胖鸟说:“比尔先生的话我记住了,我一定不会把胖胖的事告诉任何人。” 比尔点点头,又拿起旁边的酒瓶喝起酒来。 艾西说:“西南那边送来了一些新粮,我叫人送一些过来给您酿酒吧。” 比尔睁着眼睛看艾西,忍不住问:“陛下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 艾西由衷说道:“当然是因为比尔先生您是个非常了不起的人!”他顿了顿,“我知道您的来历不一般,能留在我们亚历山大帝国这么久已经很难得。也许将来哪一天您重新振作起来,去做您真正想做的事,我就再也见不到您了——而且我为您做的,相比您为我做的根本不算什么。” 艾西是认真的,不管什么样的宝贝到了比尔手里他都能说出个所以然,甚至能将近乎彻底损毁的宝物修好。这一切都说明了一件事:比尔见识广博、能力超凡! 艾西从来没有试探过比尔的隐私,他知道比尔醉酒的背后一定藏着很深的悲哀。 如果比尔现在过得舒心的话,那他绝对不会去挖开比尔的伤口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比尔对上艾西赤诚的眼睛,叹息着说:“去吧,去忙你的吧。”他看了艾西一眼,又劝告了一句,“陛下,您一定要注意,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要被魔鬼蛊惑了。魔鬼是这世上最可怕的东西,他会让你的灵魂堕落,让你的心变得丑陋。” 比尔没有说出口的是,他感觉得出来,魔鬼已经来到了亚历山大帝国——甚至已经近在咫尺。 艾西不明白比尔怎么突然这么说,可是他知道比尔的话一向有他的道理。 艾西说:“我知道的,比尔先生,我们信仰的是神族,绝对不能被魔鬼引诱。” 比尔嘴巴动了动。他想说“神族”也不能信,可看着艾西认真的脸庞,他又把话咽了回去。 算了吧,算了吧,就让他们继续相信谎言。 但愿谎言的力量能抵挡住魔鬼的诱惑。 比尔继续喝酒。 艾西带着胖鸟回寝宫,摆脱旁边的侍官照料它,自己去书房看书。不知道为什么,从比尔那边回来之后,他心底一直涌动着一种难言的不安。他坐到书桌前虔诚地念起了祷告词,可是平时能让他安心的祷告词却并没有消除他心底的惶然。 艾西猛地睁开眼。 那种被窥探的感觉又涌上心头。 他不着痕迹地向四周看去,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比尔提醒他不要被魔鬼迷惑,是不是因为比尔察觉了什么? 那道如影随形的窥探目光,是不是来自于传言中的“魔族”? 魔族有着无数秘法,是他们普通人完全无法想象的,窥探别人的一举一动这种小事对“它们”而言应该易如反掌。 所以,有魔族在窥视着他吗? 这个魔族的目的是什么? 艾西顿了顿,走了出门,对侍官说:“我想洗个澡,替我准备准备。” * 另一边。 雷奥菲尔发现艾西身边肯定有个高人。 因为刚才有很长一段时间,他的镜子竟窥视不到艾西那边的情况。等他洗了个澡出来,才看到镜子恢复正常,只是旁边的玫瑰雕纹有些蔫答答的。 雷奥菲尔目光微凝。 看来要找出这个“高人”找出来才行,否则他的身份很容易被识破。 雷奥菲尔正想着,却看见艾西那边也准备洗澡。 艾西已经脱去了衣袍,露出光裸的身体。那绝对是雷奥菲尔见过的最美丽的裸体,每一寸皮肤都那么细嫩白皙,每一个地方都透着天然的诱惑力。 等艾西坐进了浴池里,氤氲的烟雾腾起,那隐隐约约的雪白肌肤莫名地变得更为诱人。 雷奥菲尔感觉一阵气血往上冲。 他的下腹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灼热感觉。 就好像要把他整个人烧起来。 那么多魔族美人曾经脱得光溜溜地来诱惑他,他却从来没办法对她们产生欲望。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以为自己“不行”,所以对外表现得越加荒淫,不让任何人看出去他这个弱点。 没想到光是隔着镜子窥见艾西沐浴,他就感觉自己身体深处涌起了一种快要将他逼疯的欲望。 他想要这个少年。 他想要狠狠地占有这个“神之子”。 隔着“镜子”,雷奥菲尔的目光几乎要将艾西灼穿。 第131章 收服魔王之子(五) 宫廷晚宴设置在城堡的宴会厅,入夜之后,整个宴会厅的灯都亮了起来,点的是迷雾森林采集的白蜡。这种白蜡是迷雾森林特有的白蜡虫的油脂,燃烧起来烟气小,光芒白亮,整个宴会厅灯火如昼。 只是迷雾森林太危险,白蜡采集难度很高,只有宫廷才能使用它。 艾西亲自迎接马科斯,并为尤里安邀功:“马科斯,这次烧得白蜡都是尤里安上次去历练时亲自带人采回来的!尤里安说采这些白蜡就是为了庆祝你胜利,他对你可有信心呢!” 马科斯望向艾西。 艾西也望向马科斯。 马科斯说:“我会亲自向尤里安殿下道谢。” 艾西说:“光嘴上道谢可不够,”他犹豫了一下,“马科斯,你等一下能不能邀请尤里安跳第一场舞?” 虽然男人和男人跳舞有点奇怪,不过这是尤里安的心愿,艾西还是决定帮尤里安开口。 尤里安什么都好,就是太内敛了,做了什么,想要什么,都不会开口。 尤里安是他唯一的弟弟,马科斯是他最好的玩伴,艾西不愿意任何一边受委屈。 艾西有些为难,所以只是试探着询问马科斯。 马科斯一眼就看出艾西的心思。 他知道他们陛下有多心软,会向他开这种口一定是因为尤里安对他做足了暗示。艾西未必不知道他和尤里安之间的矛盾,可是他和尤里安对艾西来说都太重要了,所以光是回来之后艾西就在他耳边夸了尤里安许多次。 马科斯暗暗吸了一口气,说:“我会的,陛下。” 不管怎么样,他都不愿意他们陛下左右为难。 他看得出尤里安从小到大针对过他们陛下多少回,他们陛下不可能看不出来。 可是在他们陛下的努力之下,尤里安已经一天天转变,不管是悄然把那份恶意藏进了心底,还是真的已经不再怀有恶意,他都是他们陛下唯一的亲弟弟。 他们陛下希望他去做的事,马科斯都愿意去做。 听到马科斯的回答,艾西眉开眼笑:“那就这么定了。” 尤里安和雷奥菲尔走进宴会厅,瞧见的就是艾西朝马科斯露出的笑容。 璀璨的灯光之下,艾西身上的皇帝礼服熠熠发光、华贵非凡。可是着装的繁复和贵重,丝毫吸引不了别人的注意力。 所有人见到艾西,目光都会落在他的脸上。 这并不是说艾西是帝国之中最美丽的,事实上他身边的马科斯还曾经被称为“帝国第一美人”,只是当他凶名大盛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提起这个称呼。只是艾西和马科斯站在一起时,所有人的目光都只会被艾西吸引,艾西的笑容有着天生的亲和力,美丽的相貌只是为他的魅力增辉添彩而已。 雷奥菲尔跟在尤里安身后进入会场。 这一次看到艾西和马科斯在说话的时候,雷奥菲尔眼底烧起了一簇火。 这么多年来,雷奥菲尔从未对谁产生过欲望。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第一次产生欲望,竟会是对自己最厌恶的“神之子”。 雷奥菲尔在参加晚宴之前曾试着召唤几个魔族美人来伺候自己,可他悲哀地发现自己对她们还是没有半点想法,只能施展幻术让她们“自给自足”,假装自己雄风大振。 雷奥菲尔把这次堪称耻辱的尝试也算到了艾西头上。 而艾西这个罪魁祸首,却在他面前对那个马科斯·约翰顿露出那样的笑容。 毫无保留的、美好无暇的笑容,好像什么都不用做,光是两个人说说话就是天底下最高兴的事似的。 雷奥菲尔觉得自己是有理由恼火的。 他已经被这个少年勾引了。 这个少年却在他眼皮底下勾引别人! 雷奥菲尔的目光不着痕迹地钉在艾西身上。 艾西从雷奥菲尔踏入宴会厅开始,就察觉了那道陌生却又熟悉的目光。 艾西心中一动,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 这次宴会是为马科斯的胜利而设,马科斯那边来的人都是马科斯信任的部属,绝对不会有问题。而他和尤里安邀请的都是贵族和官员家的小姐们,或许她们和出席男性的关系有远有近,但都是经过严格挑选、家世清白的。 所以,可疑人物并不多,那个暗中窥视他的魔族应该不难找到。 艾西大大方方地看向入口处。 艾西第一眼就看到了尤里安身后那个陌生男人。 雷奥菲尔的长相显然经过幻术修饰,看起来是张普普通通的脸。不过他身形高大,气势逼人,让人完全忽略了他的长相。 几乎是在看见雷奥菲尔的第一瞬间,他就确定这个人不是“人”,而是潜伏进人间的魔族。 比起暗中那道窥视目光,这个男人似乎收敛了很多,可是浑身上下透出来的气息却依然令人打心底产生一种恐惧。 这样的魔族为什么潜伏到他们帝国? 是因为他觉醒为“神之子”了吗? 瞬息之间,许多疑问从艾西脑中掠过。 这个魔族显然是非常强大的,就凭他能无声无息地窥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就说明了这一点。如果一个人的所有行动路线都被别人掌握了,那么要杀死这个人也是轻而易举的。 这说明这魔族的目的并不是杀死他。 不想杀死他,而又时不时地窥视他,这魔族想做什么? 艾西迅速压下脑袋里的问题,走上前拥抱尤里安,高兴地说:“尤里安,你可算来了!”他微微松开尤里安,看向尤里安身后的雷奥菲尔,“尤里安,你带来的是谁?不给我介绍一下吗?” 尤里安无奈地说:“当然要介绍。” 尤里安看了眼和艾西一起走过来的马科斯,说道:“这是雷奥,来自西南的格兰斯镇。就在昨天他突然觉醒了一等天赋,所以我想将他推荐给你和马科斯。”他笑容温和,“这样的强者,留在我身边实在太浪费了。” 马科斯听到“一等天赋”精神一振,打量起高大而又强悍的雷奥菲尔。 艾西的心脏则猛跳起来。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如果这个魔族可以轻松伪装出一等天赋的话,说明他绝对不是普通魔族——这是个高等魔族,甚至是魔王的血脉! 这样的魔族,实力绝对足以和神使们抗衡,区区一个人类帝国绝对不是它的对手。 果然是冲着“神之子”来的吗? 魔族和神族之间的仇恨延续了几万年。 人间曾经是神魔的战场。 神族要掌控人间,魔族则要破坏神族对人间的掌控,双方在人间进行着一次又一次的较量,而人间也迎来了一场又一场的战争和灾祸。 艾西心中隐隐有些担忧,面上却不动声色。他说:“帝国已经很多年没有出过拥有一等天赋的武者了,等下罗安叔叔来了我们可一定要把雷奥先生介绍给他!”艾西满面笑容,“罗安叔叔一定会很高兴的。” 尤里安知道艾西并不蠢,早就预料到艾西不会一口答应把外公留下的军团给雷奥去带领。 艾西口中的罗安叔叔,指的是军方的最高统领罗安·史密斯。罗安·史密斯也拥有一等天赋,但在十几年前受了重伤,再也没上过战场。 罗安·史密斯在用人方面有着毒辣的眼光,极少出错。 尤里安亲眼见过雷奥菲尔的能耐,所以并不担心雷奥菲尔无法通过罗安·史密斯的考验。 帝国正是用人之际,即使雷奥菲尔的出身低了点,以前也没显示出多特别的能耐,罗安·史密斯绝对不会放着一个一等武者弃而不用。 尤里安一口答应:“好。” 雷奥菲尔眼底掠过一丝精芒。原以为这个艾西·亚历山大是个蠢货,没想到他也没有蠢到家,还知道找人来把关。 懂得利用其他人的才能的人,绝对不会愚蠢到哪里去。 雷奥菲尔顿时来了精神。 看来他父亲要他做的事也不算无聊,眼前这个“神之子”还是挺有趣的。 这个“神之子”的身体,就当是他的战利品吧。 能够狠狠玩弄“神之子”,确实挺让人兴奋的。 雷奥菲尔认真起来,当然没有人能抵抗。即使是心智异常坚定的老统领罗安·史密斯,在见到他之后也被他的幻术所迷惑,认为他是个世间少有的青年才俊。 迎面见到马科斯的养父约翰顿元帅,艾西又提议让约翰顿元帅也认识一下雷奥菲尔。 雷奥菲尔一下子在两位老统帅面前留下了极佳的印象,两个不常夸人的老狐狸都夸了他几句——并不过分,但也非常难得。 雷奥菲尔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 艾西也对试探的结果非常满意。 看来这雷奥菲尔果然是个高等魔族。 他能够轻而易举地迷惑帝国两个最强大、最顽固的老狐狸。 所以,这魔族是冲着他这个“神之子”来的。 得到这个结果,艾西反而安心了不少。既然这雷奥菲尔的目的并不是破坏帝国、伤害帝国的人们,他可以暂时放心了。等他摸清楚这个魔族到底想做什么,再看看自己能不能满足这个魔族——哪怕这个魔族是要杀死他这个“神之子”,他也是愿意的,只要尤里安、马科斯——还有其他更多的人不受到伤害,他愿意付出自己的生命。 但是如果这个魔族想要伤害别人,就算毫无胜算他也要和这个魔族对抗到底! 艾西下定了决心,面上变得更为轻松。 艾西吩咐侍官让乐师们准备开始弹奏舞曲。 他含笑看着众人,领着马科斯走到最前方:“我们的胜利将军马科斯·约翰顿,大家应该都不会陌生。下面让我们马科斯为我们开始第一支舞,其他人如果遇到了心仪的男孩或女孩,就勇敢地上前邀舞吧!” 艾西的声音并不算特别响亮,但却出奇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所有人都发出愉快的笑声,齐声欢呼:“陛下万岁!帝国必胜!” 艾西望向马科斯。 其他人的目光也都落在马科斯身上,尤其是女孩们,都非常期待马科斯能邀请自己跳第一支舞。 马科斯走到了尤里安面前。 尤里安有些惊愕,心脏却不由自主地狂跳起来。他觉得这简直像在做梦,虽然他是艾西的弟弟,是帝国的亲王,可是马科斯从来都不喜欢他。正相反,马科斯似乎时刻警惕着他会谋害艾西。 曾经,他确实有过那样的想法,也给艾西下过不少绊子。他们父亲非常讨厌他,就是因为他不服气艾西——很长一段时间里,在他看来艾西都只是比他早出生几十秒的幸运儿而已。 艾西能获得那么多人的喜爱、那么多人的关心,不过是因为艾西早出生几十秒—— 他妒忌艾西,甚至憎恨艾西。 可是,他真的喜欢马科斯。 尤里安接受了马科斯的邀舞,可是目光却忍不住看向艾西。艾西朝他眨了眨眼,眼底有着显而易见的高兴。 尤里安明白了,马科斯会邀请他是因为艾西。 是艾西让马科斯这样做的。 尤里安的兴奋一下子被浇熄了。 尤里安木着一张脸,和马科斯滑入舞池。 虽然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僵滞,可是在其他人看起来却非常和谐。原本有些人还为马科斯邀请尤里安亲王感到震惊,看见他们优美又协调的舞姿之后就不再惊奇。 看起来真的挺赏心悦目。 所有人都开始寻找自己的舞伴。 作为皇帝陛下,艾西自然也是备受欢迎的,只是在所有蠢蠢欲动的人行动之前,雷奥菲尔已经上前向艾西发出邀请:“尊敬的陛下,我可以邀请你跳一支舞吗?” 雷奥菲尔话一出口,便察觉周围投来不少满含敌意的目光。 雷奥菲尔心中不屑。果然,所谓的纯洁无瑕不过是表象,利用纯洁无瑕的外表笼络人心才是“神之子”的真面目。 雷奥菲尔没将心中的想法表露出来。 他幽邃的眼睛里满是欣赏和深情,仿佛今天并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又或者说,他们才刚第一次见面,他就已经深深地爱上了眼前的少年。 如果艾西没有猜测出雷奥菲尔的身份,他一定会被这样的目光打动,甚至会有些羞涩——他一向不觉得自己获得别人的喜爱是理所当然的。 别人无缘无故的示爱,会让他感到受宠若惊。 在艾西看来,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喜欢。 想要别人喜欢自己,首先自己要先付出——付出善意、相互理解、相互帮助。 想到雷奥菲尔来意不明,艾西将手放到了雷奥菲尔手中。和他预料中不一样,雷奥菲尔的手掌和人类一样有着温暖的体温。 雷奥菲尔似乎也练剑,所以手掌上带着些薄茧。 雷奥菲尔的手掌牢牢地裹住了他的手。 炙热又蛮横。 艾西还是第一次和尤里安、马科斯以外的人这样接触,脸上泛起了微微的红晕。 这是艾西没有办法控制的自然反应,艾西也没想着去控制。 艾西能在他父皇去世后迅速稳住帝国,不仅仅是靠着他纯洁善良的形象。 更重要的是,他知道有时候“纯洁”“善良”——或者“愚蠢”,会比“聪明绝顶”更有用。 当敌人觉得你愚蠢无比的时候,他就是已经输了一半。 因为他不了解你,甚至轻视你。 轻视对手的人,最容易露出破绽。 艾西从来不会和人说起这些。 他知道有些事情只有自己知道才是最安全的。 艾西和雷奥菲尔进入舞池。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到了他们身上。 每个人心里都浮起一个巨大的疑问:那个陌生的男人是谁? 马科斯和尤里安也注意到了这一幕。 尤里安感觉马科斯的动作微微停滞。 尤里安的心慢慢往下沉。 果然,马科斯是喜欢艾西的。 帝国属于艾西,马科斯也属于艾西。 这句话想魔咒一样萦绕在尤里安心头,不管艾西对他再怎么好,他都没办法将这句话从心里抹去。 看见和艾西跳舞的人是谁,尤里安轻轻握起了拳头。 雷奥菲尔也被艾西吸引了吗? 任何人只要看见艾西,就会被艾西深深吸引吗? 如果真的有神,为什么“神”会让艾西在先出生的同时,又拥有那样的相貌呢? 尤里安的动作有些僵滞。 尤里安的变化落在雷奥菲尔眼里,令雷奥菲尔心中的兴奋又多了几分。 妒忌可是连信仰都能动摇的东西。 雷奥菲尔深情地凝视着艾西,仿佛从未将目光从艾西身上离开。 周围的人终于忍不住议论:“太放肆了!”“这个人到底是谁?”“他居然一直盯着陛下看!”“真的太无礼了!” 艾西并没有错过雷奥菲尔看向尤里安的那一眼。 想到雷奥菲尔是通过尤里安来到这里的,艾西心头一跳。他花了那么多年才让尤里安和自己亲近一些,雷奥菲尔的出现会破坏掉他们兄弟之间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情谊吗? 最重要的是,雷奥菲尔会伤害尤里安吗? 艾西抓在雷奥菲尔腰上的手微微收了收,脸上那羞涩的红色变得更为明显。他抬起头看向雷奥菲尔:“你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事实上他很清楚雷奥菲尔为什么看着他。 从他大大方方地在那道窥探视线中沐浴时,他就知道这个魔族会被他吸引。 魔族是最爱享受、最放纵情欲的家伙,不管对方是什么家伙,只要有一具能吸引他们的躯体,他们就会对对方发情。 为了让那道视线变得更为强烈、更容易辨认,他在明知道对方在看着的情况下脱光了衣袍,在对方的窥视之下沐浴。 知道对方的弱点而不去利用,绝对不是艾西会做的事。 事实证明他这样做是正确的。 这个魔族已经被引_诱了。 艾西羞涩地看着雷奥菲尔。 雷奥菲尔觉得自己的身体被火焰包裹着。他想要这个少年,疯狂地想要这个少年,尤其是对上那双懵懂无知的眼睛时,他恨不得马上就让这少年明白他为什么这样看着他。 感觉艾西的身体紧紧地贴在自己身上,雷奥菲尔觉得自己快要发疯了。 他想要马上贯穿这少年的身体,让这少年呼喊自己的名字,让这少年发出无助的哀泣,让这少年里里外外都灌满他的精液——让这少年彻底属于自己。 雷奥菲尔知道现在还不能这么做。 这么做的话就不好玩了。 他应该蛊惑这个少年,让这个少年深深地爱上他,心甘情愿地为他奉献一切。到那时他会大发慈悲地占有他,直到他可以对别人产生欲望为止。 对,就是这样。 雷奥菲尔傲慢地想着。 雷奥菲尔压下强烈的欲望,连眼睛里涌动的暗涌都彻底隐藏起来。他露出迷人的笑容:“我会看陛下,当然是因为我喜欢陛下。” 艾西一愣,像是被他的直接吓到了。他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放肆。” 雷奥菲尔很满意艾西的反应。以前艾西备受宠爱的皇储、现在艾西是备受爱戴的皇帝陛下,应该没有人敢这样向他表达爱意吧?就连他身边那个该死的马科斯,也只敢把爱慕悄悄地藏在心里! 雷奥菲尔心中冷笑。 他将会是第一个占有艾西的心和艾西的身体的人。 这个认知让雷奥菲尔有些愉快。 雷奥菲尔深深地望着艾西:“对不起,我确实放肆了。但是请陛下一定要原谅我,我只是情不自禁。一见到陛下,我就已经深深地被陛下吸引——我知道我现在连追求陛下的资格都没有,所以接下来我会好好努力。”他用最认真的口吻保证,“我一定会努力成为配得上陛下的人。” 有一瞬间艾西几乎相信了雷奥菲尔的话。 可是作为“神之子”,艾西对魔族的迷惑之力有着天然的抵抗能力。 艾西的心很快恢复清明。 艾西随着雷奥菲尔的动作旋转了一圈,才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艾西的语气带着点儿不太明显的欢喜和忐忑,“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这种话。” 真是朵让人想狠狠摧毁的百合花。 雷奥菲尔深情地说:“陛下,您什么都不用说,只要您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就好。” 艾西疑惑地问:“什么机会?” 雷奥菲尔说:“如果有一天我战胜了马科斯·约翰顿将军,您就允许我追求你,可以吗?” 艾西心中警铃大作。 雷奥菲尔还想对付马科斯? 艾西迅速将雷奥菲尔的企图拼凑完整。 雷奥菲尔想挑拨尤里安和他的关系。 雷奥菲尔想打败——甚至除掉马科斯。 那样的话,帝国会轻而易举地落入这个魔族手中,他这个“神之子”更是失去了所有依靠,只能任雷奥菲尔宰割。 艾西心中发冷。 魔族果然非常可怕。 他们永远不会亲手杀死某个人,他们只会用各种各样的方式蛊惑人心,然后看着人类之间相互妒忌、相互怨恨、相互厮杀。 尤里安和马科斯都是他最重要的人! 他绝对不会允许雷奥菲尔伤害他们! 艾西没有回答雷奥菲尔的问题。 这样的表现在雷奥菲尔毫无破绽。 艾西再怎么纯真,也是从小被人捧着长大的皇帝陛下,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给别人追求他的机会? 雷奥菲尔说:“是我太贪心了。”他自行解读了艾西的沉默,“我应该先打败他,再来说这句话。” 艾西面带歉意:“对不起,我没有应对这些事的经验……” 这句话令雷奥菲尔十分愉悦。 没有经验是吗?那他会成为他唯一的经验? 雷奥菲尔微微收紧扣在艾西腰间的手掌,即使隔着重重礼服,他也能隐约感受到怀中这具身体的手感会有多好。 雷奥菲尔带着艾西旋转了几圈,顺势将艾西搂得更紧。 这个“神之子”将会属于他—— 当然,他绝对不会像他爸爸那么愚蠢,会爱上怀中这个“神之子”! 他只会彻底占有这个“神之子”的身心—— 绝对不会给予这个“神之子”半点爱意。 第132章 收服魔王之子(六) 晚宴结束,月色正好。 艾西将尤里安、马科斯、雷奥菲尔留下。三个人沿着花园漫步,随着雷奥菲尔漫步前行,原本闭合着花瓣的玫瑰花们纷纷苏醒过来,绽开了娇柔的花瓣,热情地抖动着花蕊,仿佛在迎接他们四人的到来。 艾西高兴地夸尤里安:“尤里安的主意真不错,感觉今晚成了好多对呢。” 尤里安说:“我只是动动嘴皮子而已。”话是这么说,尤里安的目光却还是落到了马科斯身上。 他做这么多事,为的就是让马科斯多看自己一眼。 艾西没有注意到尤里安和马科斯之间的暗涌,他发现花园里的玫瑰竟开了一整片,馥郁的芳香弥漫在鼻端。 艾西微微一顿,目光不着痕迹地从玫瑰上移开。 魔鬼所到之处,往往会让生灵感到畏惧,而这雷奥菲尔竟能让满花园的玫瑰齐齐盛开! 这说明雷奥菲尔体内留着的绝不仅仅是高等魔族的血。 仿佛是注意到艾西的目光,雷奥菲尔开口赞美:“陛下果然是‘神之子’,连花儿都这样欢迎您。” 马科斯和尤里安的目光也落到了玫瑰上。 看见站在深红玫瑰花海的艾西,马科斯眸光一暗。 不管什么奇妙的事发生在艾西身上,马科斯都觉得是理所当然的,他们陛下就是这么出色,连花儿都会为他们陛下盛开。 马科斯在看艾西,尤里安在看马科斯。 雷奥菲尔将他们三人之间的暗涌都看在眼里。 艾西觉得雷奥菲尔挺聪明,居然能把事情推到他这个“神之子”身上。他唇边扬起羞涩的笑意:“真的吗?我以前都没见过它们这样,”他一顿,对追随到不远处的侍官说,“罗斯叔叔,帮我采集一些新鲜玫瑰花到厨房,我想吃玫瑰花糕了!” 侍官罗斯殷勤地上前:“好的,陛下!我这就采过去!” 听到艾西的话,连尤里安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尤里安说:“艾西,你还是这样,从小到大都贪吃。”他的眼眸微微黯淡下去,“以前你叫人采了爸爸最喜欢的花,爸爸生气极了,直接把你锁进藏书塔里十天。” 艾西想起他们父皇,心里也有些难过。不过他很快又振作起来,兴高采烈地说:“我在里面遇见了老师,他教给我很多东西!他真是一个博学的人,对整个藏书塔里的书都了如指掌,我问什么问题他都能轻松解答!如果不是老师他不愿意出面,我真想把最大的官给老师当。” 尤里安也想到了这一点。 那时他以为他们父皇终于受不了艾西的胡闹,要狠下心狠狠地惩罚艾西。 没想到反而让艾西拜了看守藏书塔的大学者为师。 艾西获得大学者的认同之后,帝国的大部分官员都对艾西十分信服,因为他们向来将大学者视为至高无上的权威! 为什么艾西的运气总是那么好呢? 还是说这本来就是他们父皇的用意? 尤里安心中郁郁。 艾西却高兴地说起别的事:“那时爸爸不许你们给我偷偷带吃的,我饿得受不了了,就跑到窗边向月亮姐姐祈祷,希望月亮姐姐能赐给我食物。”他两眼发亮,“结果窗外那棵大树上的松鼠们好像听到了,都在那里笑我。笑完以后他们扔了很多坚果和野果进来给我,那坚果老香老香,那野果也老甜老甜!” 尤里安看着艾西明亮的眼睛,忍不住讨厌起嫉妒艾西的自己来。明明艾西那么好,他却还是忍不住妒忌艾西…… 这时艾西一把抓住尤里安的手,拉着尤里安往前走:“尤里安你看,就是这棵树!就是这棵!” 前方是高耸入云的藏书塔。 藏书塔的顶层亮着灯,应该是大学者在那里看书。而藏书塔外的大树有五人合抱那么宽,几乎长到藏书塔一半的高度,仰头看去葱葱郁郁一片,几乎挡住了半个夜空。 艾西说:“松鼠它们可能已经睡了。”他望着尤里安,“它们世世代代住在藏书塔旁边,好像比其他松鼠都要聪明!” 像是很高兴听到艾西的话,一颗坚果咚地一声落到他们面前。 艾西惊喜地看着从枝叶中探出颗脑袋来的松鼠:“你们没睡啊!” 一串松鼠齐齐探出了脑袋,甩着尾巴和艾西几人打招呼。 艾西捡起那颗掉到地上的坚果,递给将它扔下来的那只松鼠:“马上就要入冬了,你把它留着吧,要不然冬天会饿的。” 那只松鼠听了艾西的话,骄傲地一扭头,转了个身,用屁股对着艾西一会儿,一溜烟地往上蹿,不理艾西了。其他松鼠也齐刷刷地扭身,消失在大树繁茂的枝叶间。 艾西愣了愣,对尤里安说:“你看,就说它们很聪明的,它们这是在生我的气呢!” 尤里安没明白过来:“它们生什么气?” 艾西说:“它们觉得我小看它们,少了这么一颗坚果都会饿着。”他一脸与有荣焉,“这里的松鼠果然都是又聪明又骄傲的。” 尤里安:“……” 这根本是他自己想出来的吧? 尤里安仰头看着眼前的巨树。 为什么艾西总是喜欢这些奇怪的东西? 艾西拉着尤里安回过头,向马科斯、雷奥菲尔说出自己的决定:“马科斯,让雷奥菲尔先进皇家军团好不好?” 马科斯皱了皱眉,想反对,却又对上了艾西暗示般的目光。他瞬间明了艾西的决心,一口答应:“没有问题。” 尤里安浑身一僵。 比起他们外公留下的没落军团,皇家军团确实是个更好的去处。只是雷奥菲尔明明是他发现的,艾西只和雷奥菲尔见了一面,就这样轻轻松松地将雷奥菲尔要了过去! 偏偏他没办法反对。 他自己一开始就说了,他觉得雷奥菲尔这样的一等武者留在自己身边实在太浪费,所以才将雷奥菲尔带来引荐给他们。 尤里安心里有些难过,却又无能为力。 艾西转头看着尤里安,认真地问:“雷奥可是尤里安你的人,尤里安你会不会怪我把他给抢走了?” 艾西这样直白地问出口,尤里安有种所有想法都被艾西看透了的感觉。他注视着艾西抓在自己手掌上的手,说道:“怎么会?我本来就是把他带来推荐给你们的啊。” 艾西定定地看着尤里安:“尤里安你要是不高兴,可以对我说的。你是我弟弟,不用像其他人那样事事都顾忌着我是皇帝。” 尤里安的语气变得坚定:“我没有不高兴。” 他有什么理由不高兴?他又没想着要和艾西抢帝位。这么多年来他想着的,不过是想离马科斯近一些,再近一些。 艾西放心地说:“那就好。”他注视着尤里安,把自己的全部安排说了出来,“罗安叔叔要退下去了,马科斯接下来可能要出任军方的最高统领,皇家军团这边会转交给别人。雷奥是帝国这么多年来第二个觉醒了一等天赋的人,如果接下来他能服众的话,皇家军团就交给他来负责。” 尤里安有些惊愕。 他原以为艾西是准备把雷奥菲尔放到马科斯手下,没想到艾西竟想把整个皇家军团交给雷奥菲尔! 这是艾西和雷奥菲尔共舞时说好的吗? 听到艾西这样的决定,尤里安就知道雷奥菲尔肯定会倒向艾西那边。这样的信任,连他都不敢给雷奥菲尔! 可是,艾西难道不怕吗? 雷奥菲尔可不是从小和他们一起长大的马科斯。将护卫自己安全的重责交付给雷奥菲尔,艾西难道不害怕吗? 虽然雷奥菲尔的身家背景干干净净,可雷奥菲尔是他发现的啊!雷奥菲尔是他手下的武者! 艾西难道真的不害怕? 如果雷奥菲尔早已效忠于他,那么艾西就是把自己的性命交到了他的人手上! 艾西为什么不害怕? 不知怎地,尤里安眼眶竟有些湿润。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不管他做了什么事,艾西都会主动拉住他的手,说:“尤里安你是我的弟弟啊。” 艾西的手掌永远柔软又温暖。 可是他有时竟有那么可怕的想法,想把这双手变得冰冷僵硬,想让那双明亮的眼睛变得没有半点光泽,想让那把永远饱含欢欣的嗓音再也说不出半句话。 他真是一个可怕的人。 尤里安喊道:“艾西……” 艾西目光和煦,与尤里安对视。 尤里安喊:“哥哥。” 艾西“哎”地一声,高兴地说:“我们就这么定了好不好?” 尤里安说:“好。” 雷奥菲尔暗道不好。 他能感觉得出来,尤里安心中的妒忌正慢慢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那令他感到厌恶的、虚伪的兄弟情谊。明明一个妒忌得要命,另一个又心机深沉,哪来的“情谊”? 人类虚伪起来真是令人作呕! 艾西·亚历山大这个“神之子”更是狡诈到让人恶心。 空口许下一句“把皇家军团交给雷奥”的话,就让尤里安心甘情愿地把一个“一等武者”拱手相让——并且还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羞惭。 世上还有比这“神之子”更狡猾的人吗? 雷奥菲尔看向艾西的目光渐渐有些不同了。 一个人所得到的认同,往往和他的能力是对等的。如果艾西真的像他看上去那么纯洁无瑕,真的能够获得帝国上下的爱戴吗? 雷奥菲尔心中种下了怀疑的种子。 他需要更进一步地了解这位“神之子”。 如果他不小心栽在这个狡诈的“神之子”身上,那可真是奇耻大辱! 既然事情已经定下了,尤里安三人便离开了城堡。 艾西正要去睡觉,却见侍官罗斯走了过来,禀报道:“陛下,听说大贤者怀尔德来到我们首都了!” 艾西惊喜地说:“真的吗?真的是大贤者怀尔德?” 大贤者是世上德高望重、见多识广,并且还有着预言般的远见的人,到了他们这一代,能被尊称为“大贤者”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大贤者怀尔德,另一个则是大贤者索耶。 其中大贤者索耶已经不知所踪,而大贤者怀尔德则会时不时地出现在不同的地方。 大贤者怀尔德还没来过他们亚历山大帝国呢! 艾西追问:“罗斯叔叔,怀尔德先生在哪里落脚?” 侍官罗斯听出了艾西的意图,忍不住劝说:“陛下,现在已经很晚了。” 艾西说:“虽然已经很晚了,但我还是得去拜访怀尔德先生。说不定他只是在我们这边歇息一个晚上,明天一早他就走了呢?” 侍官罗斯知道艾西对于有大才能的人一向这样敬重,不管什么时候知道对方的出现都会第一时间去拜访,只能将大贤者怀尔德所住的旅舍报了出来。 艾西说:“我这就去拜见怀尔德先生,现在过去说不定怀尔德先生还没睡!” 侍官罗斯说:“我这就通知马科斯将军。”马科斯在首都的时候,一向是由马科斯跟着艾西出行。 等艾西换好衣服,马科斯也来到了门外。 艾西没有多说什么,只点点头说:“走吧,马科斯,我们这就过去!” 大贤者怀尔德选的旅舍并不大。 艾西礼貌地向旅舍主人提出要拜见怀尔德的请求,让他派人去询问一声,同时还叮嘱了一句:“如果怀尔德先生房间里的灯已经不亮了,就不必去打扰怀尔德先生了,我可以在旁边的房间等明天早上去见怀尔德先生。” 旅舍主人对艾西的印象非常好,马上派人去敲怀尔德先生的房门。 怀尔德先生很快答应见艾西。 艾西惊喜地跟着旅舍的仆从上楼,再次郑重地敲响怀尔德先生的门。 怀尔德先生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进来吧。” 艾西推门走进去,只见一个气度非凡的老者坐在灯下,桌上有着他刚刚搁下的鹅毛笔和摊开的羊皮纸。 老者须发皆白,一双眼睛却不见丝毫浑浊。他锐利的目光落到艾西身上,带着几分审视意味:“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艾西知道时间已经很晚,开门见山地说:“听说怀尔德先生您是世上知识最渊博的人,我有一些事想要请教您。” 艾西的态度非常诚恳,怀尔德先生颔首说:“你问吧。” 艾西没想到会这么顺利。他说道:“我最近遇到一个魔族,他可以让玫瑰花盛开——您知道什么样的魔族可以做到这一点吗?” 怀尔德先生心中一凛。他说:“你怎么知道你遇到的是魔族?” 艾西犹豫了一下,没有隐瞒,将自己的猜测和试探都说了出来。 怀尔德先生说:“你这样做实在太危险了。”明知道对方是个魔族,居然还敢故意引诱对方,将对方从暗处引到明处——这真的是传言中的“神之子”吗? 艾西有些羞愧:“我这样做确实愧对我们仁慈的神,”他的目光却坚定无比,“但是,我不喜欢躲在暗处的敌人。我必须知道对方是谁、必须了解对方,才能找到最正确的应对方法。” 怀尔德先生说:“你把这些事都说出来,就不怕那个魔族此时此刻也在窥探着你?” 艾西说:“您既然没有打断我,就说明我可以继续往下说。”怀尔德这位大贤者给艾西一种非常强悍的感觉,让人一见到他就觉得安心。 艾西相信自己的直觉。 怀尔德先生说:“你和传言说的完全不同。”他赞许地看着艾西,“你非常大胆。” 艾西说:“不,其实我很胆小,”他语气认真,“但是退缩的后果比面对它要严重得多,我才会鼓起勇气去面对。” 怀尔德先生说:“按照你的说法,这个魔族的来历绝对不简单。”他凝神思索片刻,缓缓将自己的推测说了出来,“他能拥有‘生机’,很可能是魔王与一位‘神之子’结合后生下的儿子。” 艾西心头一跳。 他惊疑不定:“‘神之子’还能和魔族生下后代?” 怀尔德先生的目光变得有些渺远,仿佛已经回到了许久的从前。过了许久,他才说:“那是个非常美丽、非常美好的人,魔王对她一见倾心,将她掳回了炼狱。我不知道她在炼狱是如何度过最后的日子的,只从一些魔族口里听说她已经死了,并为魔王留下一个儿子。” 艾西说:“这个儿子很可能就是雷奥?” 怀尔德先生说:“对,我听到那些魔族议论说‘雷奥菲尔殿下能让玫瑰花在地狱里盛开’‘雷奥菲尔殿下的城堡周围有一条玫瑰花河,常年都散发着玫瑰的芬芳’。这个雷奥菲尔和你说的‘雷奥’非常相像。” 艾西几乎已经确定了雷奥菲尔的身份。 艾西问:“您了解这位雷奥菲尔吗?” 怀尔德先生说:“我也是从那几个魔族的醉言醉语里了解到一些关于这位雷奥菲尔的事。”他沉吟片刻,“听说魔王非常宠爱他,早早为他建立了一个巨大的新城堡,并将手底下许多能员干将都交给了他。而这位雷奥菲尔做事荒诞不羁,平日里荒淫得很,炼狱里有些姿色的美人都被他掳走过。听说他连魔王的情人都抢过两回,更别提别人的美人。” 所以这样的魔族会因为看到艾西沐浴就产生情欲,实在再正常不过了。 毕竟那本来就是个随地发情的魔族。 艾西听完怀尔德先生的话,心里大致有了底。 难怪雷奥菲尔明明有能力直接杀死他或者占有他,却还大费周章地伪装成人类潜入到亚历山大帝国。这样的人从小是乖张骄傲的天之骄子,行事肯定是这样的,他不屑于强占自己看上的人,反而会像猫戏弄老鼠一样戏弄猎物,直至猎物身心都沦陷了,他才会施施然地品尝美味的胜利果实。 艾西说:“谢谢您,怀尔德先生。您所说的东西对我来说非常有用,我知道以后该怎么做了。” 怀尔德先生有点儿好奇:“你准备怎么做?” 艾西说:“我会让他得到他想要的。”他眸光微动,“如果那样可以保护我想保护的一切的话。” 艾西对爱情和肉体并不是很在意,要不然他也不会故意引诱雷奥菲尔,将雷奥菲尔从暗处引出来。如果雷奥菲尔只是想要玩爱情游戏,那他并不介意和雷奥菲尔虚以委蛇一段时间。 如果怀尔德先生所说的是真的话,雷奥菲尔显然是个浪荡花丛的花花公子。 这样的人会真正爱上谁吗?不会的,所以雷奥菲尔想做的,不过是征服选定的猎物。 而这一次,雷奥菲尔选的猎物是他这个“神之子”。 雷奥菲尔既然是魔王之子,肯定不会在人间逗留太久。等雷奥菲尔觉得自己已经完全占有他的身心,自然也就腻了。 到那时这场“游戏”就可以结束了,雷奥菲尔会回到魔族,而他的生活也回到正轨——顶多只是在雷奥菲尔心里留下一个“被我抛弃的蠢货”的印象而已。 想到这里,艾西浑身轻松。 事情比想象中好很多。 怀尔德先生见艾西神色愉快,也没再多说,只问道:“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艾西犹豫了一下,说道:“还有一件事。” 怀尔德先生看着艾西,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艾西取了一张纸,在上面画出小胖鸟的模样:“您见过这种鸟吗?” 怀尔德先生接过艾西画的胖鸟瞧了半饷,摇摇头说:“我没有见过这种鸟。” 艾西有点失望,但还是诚挚地向怀尔德先生道谢:“谢谢怀尔德先生为我解答了这么多疑问,如果您不急着离开的话,我一定会好好招待您!” 怀尔德先生摆摆手,说:“不必了,我这次过来只是来见我的一个老朋友,见完我马上就离开。” 艾西很好奇怀尔德先生所说的朋友是谁,但又清楚这是怀尔德先生的隐私,他不能多问。 能从怀尔德先生这里得到关于雷奥菲尔的消息,对艾西来说已经是意外之喜。 艾西起身向怀尔德先生道别。 怀尔德先生微微颔首,目送艾西离开。 在艾西走远之后,一个伛偻的身影从阳台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怀尔德先生说:“我总算明白你为什么能被这个艾西·亚历山大留住这么多年。” 月光照进屋里,照亮了那伛偻身影的脸。 竟是皇室宝库的管理者比尔。 比尔说:“我只是在这里养老而已。” 怀尔德先生说:“明明你才是最了解魔族的人,为什么要借我的口把这些事告诉他?” 比尔说:“我不能让他知道我的身份。”知道他的身份,代表会知道他遭遇过的一切。艾西那样的人,绝对不会眼看着别人遭受苦难而无动于衷。 怀尔德先生说:“所以你就给我写信了。”他无奈地看了比尔一眼,“有你这样的朋友,真是我这一生最大的不幸。” 比尔冷哼一声:“你以为我想见到你吗?” 怀尔德先生说:“过河拆桥这种事,你干得可真熟练,索耶,你真的打算就这样过一辈子吗?” 没有人知道两个大贤者是朋友,因为谁都没见过他们私下见面。可是事实却是如此,大贤者怀尔德和大贤者索耶是两个自幼相识的损友,虽然见面的次数不多,但他们常常用只有他们才懂的方式联系对方,交流自己游历遇见的一切,互通有无、相互讨论。 比尔并不接怀尔德的话,而是说:“你现在帮我将那个雷奥菲尔那面玫瑰之镜破坏掉。” 怀尔德抱怨:“真不知道你哪来的底气对我这个大贤者颐指气使,要知道你现在只是个‘仓储员’啊。” 比尔瞪眼:“你帮不帮?” 怀尔德只能说:“帮帮帮。”他瞅着比尔,“这么做不会让那个雷奥菲尔察觉我们的存在吗?” 比尔说:“就是要让他察觉,”他神色凝重,“艾西看起来已经决定和他周旋一段时间。这个雷奥菲尔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荒诞,那种荒诞不羁的行径很可能只是他的伪装而已。如果艾西没能骗过他,指不定会出什么事。” 怀尔德说:“所以你想让雷奥菲尔认为艾西身后隐藏着神秘强者,行事会有所忌惮?” 比尔点头。 他不希望艾西受到伤害。 怀尔德笑着说:“其实你是不能忍受艾西·亚历山大时刻被人窥视着吧?你把艾西·亚历山大当自己孩子来看,艾西·亚历山大自己不在意,你却在意得很。” 艾西·亚历山大确实非常有趣,看起来明明那么天真纯净,遇事却果决又大胆。也许正是因为有着一颗纯真无瑕的心,才会把“引诱魔族”这种事做得这么坦荡又直接吧? 不管身体遭受了什么都不能染污他的本心,所以他才一点都不在意。 怀尔德没再和比尔说笑,而是精神追寻雷奥菲尔那面用来窥探艾西的花镜。 雷奥菲尔正闭目养神,突然察觉花镜猛烈地震颤起来。 雷奥菲尔猛地睁开眼。 花镜周围的玫瑰花纹正一点点枯萎。 雷奥菲尔蓦然起身,伸手握住自己从炼狱带来的花镜。 花镜的震颤却并未停止。 玫瑰花纹已经彻底失去生机。 镜面霍然碎裂。 几近粉碎的镜片掉了一地。 雷奥菲尔眼睛微微眯起。 艾西·亚历山大身边果然隐藏着一个高人! 雷奥菲尔轻轻挥手,将花镜碎片彻底消除。他当然可以再做一面花镜,但那么做未免太没意思了。 他从一开始就是想好好地逗弄艾西这位“神之子”。 如果时刻监视着艾西·亚历山大的一举一动,逗起来可能会少了许多趣味。 就这样吧,就看看艾西·亚历山大和他身后那些人能抵挡多久。 雷奥菲尔笑了起来。 事情越来越有趣了,他开始期待起成为皇家军团的成员、时常能见到艾西·亚历山大的日子。 猎物越是挣扎,狩猎的过程才越有趣。 雷奥菲尔正想着,一只毒甲虫就从远处飞了过来。这是炼狱中一种幻形兽,可以随意变换外形,前往不同的地方查探消息。 幻形兽向雷奥菲尔汇报:“殿下,我们已经查明那些巨人的来历。” 雷奥菲尔“哦”了一声,挑了挑眉:“说。” 幻形兽说:“他们是‘神使’和人类的后代!” 雷奥菲尔来了精神:“神使?” 幻形兽说:“对的,神使。”神使和“神之子”差不多,只不过“神之子”是以降生的方式来到世间,没有在神族那边的记忆;而神使则是直接带着传播神谕的使命降临人世。幻形兽将自己所了解的一切告诉雷奥菲尔,“这批神使在人间乐不思蜀,忍不住和人类美人结合,并且让对方诞育后代。这些巨人就是他们的后代,他们害怕神罚,所以故意隐瞒了这件事。” 雷奥菲尔说:“而且他们还是继续和人类结合,生下更多的巨人?” 幻形兽说:“是的,他们还在继续。也许他们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让他们的巨人后代占领人间。” 到那时神族那边即使发现了,也已经为时已晚。 人间早已成为炼狱一般的存在。 雷奥菲尔说:“看来所谓的神族也不过如此。” 如果来到人间的魔族做出这种事,绝对瞒不过他父亲的眼睛。他父亲绝对会派人来将他们抓回去送到审判庭,接受最严厉的审判! 幻形兽乖乖站在一边。 雷奥菲尔说:“你继续去跟进。”他摸着下巴,“如果巨人数量还在不断增加的话,说不定我会有不少英雄救美的机会。” 如果将来四面受敌、信仰破灭,艾西·亚历山大一定会伤心得哭出来吧? 雷奥菲尔有些兴奋。 真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不过在那之前,他应该先让艾西·亚历山大感受一下兄弟反目的滋味。 雷奥菲尔打开房门走了出去,沿着长廊往外走。 尤里安在校场里练剑。 因为想更接近马科斯,所以尤里安的剑术老师和马科斯是同一个,所练习的剑法也都是一样的。只是他的天赋远不如马科斯,练了那么多年也没有多大的成效。 但,心情不好时他还是会通过练剑来纾解。 雷奥菲尔站在不远处看着。 尤里安注意到雷奥菲尔的到来,但没有马上停下,而是坚持将整套剑法练完。 收了剑,尤里安看向雷奥菲尔,并没有开口说话。 雷奥菲尔说:“比起陛下,殿下您更像哥哥。” 尤里安听到雷奥菲尔,不由怔了怔。 是的,比起艾西,他更像哥哥,他从小就比较内敛,性格老成,早早学会把心思藏在心里。而艾西生性跳脱,总是闹腾出各种各样的事,结识各种各样的朋友,到现在都还没个定性。 所以,他比艾西更像哥哥。 如果他先出生的话,一切都会不同的。 虽然雷奥菲尔的话说到了尤里安的心坎上,可尤里安还是面带薄怒地训斥:“胡说八道!” 雷奥菲尔仿佛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恭谨地站在那儿,不敢为自己辩驳半句。 尤里安瞧见雷奥菲尔的神情,知道雷奥菲尔刚才根本没想过这种话几乎等同于质疑艾西现在的地位。 如果他是哥哥的话,皇位就该由他来继承了——所以这种话是不能随便说的。 尤里安说:“你回去准备吧,明天就去皇家军团报道。”既然艾西已经把雷奥菲尔要了去,他不想再和雷奥菲尔多说什么。 雷奥菲尔依言离开。 人类真是虚伪,听到他的话时尤里安眼底明明掠过一丝欣喜,却非要逼着自己训斥他“胡说八道”。 想要就去抢嘛,还非得有个理由吗? 既然这样,他可以给这愚蠢的家伙一个理由…… 雷奥菲尔眸光微动,召唤来只魅魔,让它去替自己办事。 一周以后,雷奥菲尔已经靠“一等武者”的实力在皇家军团站住脚。 而在这天清晨,尤里安还在校场练剑,却听到有人传报说他的乳母来了。 由于他们母亲身体太弱,他们出生之后皇室挑选了两个乳母来哺乳他们。 他们的乳母家世优渥、教养良好,照顾他们时尽心尽力,是非常值得敬重的女人,尤里安和艾西都很尊敬她们。 尤里安听到乳母来访,马上让人带乳母去正厅坐着,自己去换了身衣服。 尤里安的乳母叫吉莉安,如今已经四十来岁。她有着慈祥的眉眼,温柔的脾性,见到尤里安额头上还带着细汗,吉莉安夫人心疼地说:“尤里安,你又这么早就起来练剑了?” 尤里安说:“我比艾西和马科斯笨,所以只能勤快些。”虽然尤里安不愿承认,但艾西在剑术上的天赋确实比他要强。 听到尤里安说出“艾西”两个字,吉莉安夫人神色有些忧愁,她望着尤里安欲言又止。 尤里安一直望着吉莉安夫人,当然能察觉她的反常。 尤里安关心地问:“您怎么了?您有话想对我说吗?” 吉莉安夫人看了旁边的侍官雅克一眼。 尤里安会意,开口支开雅克:“你去为我们准备些点心。” 雅克领命而去。 没了其他人,吉莉安夫人却还是极为犹豫。她静静地看着尤里安许久,嘴巴张了又合,始终说不出半句话来。 很明显,她将要说的话肯定是非常重要的——重要到连雅克都不能听到。 尤里安宽慰:“您不用担心,我保证您说的话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绝对不会落入第三个人口中。” 吉莉安夫人神色满是挣扎,最后还是开了口:“尤里安,你有没有觉得你比艾西更像哥哥?” 尤里安心头一跳。 这句话,不久前他在雷奥菲尔口里听到过。可是这话出自雷奥菲尔嘴里,和出自吉莉安夫人嘴里意义完全不同。 吉莉安夫人从来都是个谨言慎行的人。 吉莉安夫人和艾西的乳母当年负责哺乳他们,并负责为他们启蒙——这两件事都是极为重要的,吉莉安夫人两人都通过重重考验、层层遴选。 这样选出来的吉莉安夫人,不可能会无缘无故说出这种话。 尤里安的心脏突突直跳。 吉莉安夫人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难道他和艾西小时候被弄错了,他才是哥哥,而艾西是他弟弟? 这个可能性一钻进尤里安脑海,他就再也没法将它甩掉。 尤里安直直地看着吉莉安夫人:“您的意思是……” 吉莉安夫人再三犹豫,还是伸手握住了尤里安的手掌。 自从尤里安长大一些,吉莉安夫人就再也没有和他这么亲近过。那手掌温暖无比,却让尤里安心里阵阵发凉。 弄错了?真的弄错了? 他才是哥哥? 艾西是弟弟? 尤里安说:“您回去吧。” 吉莉安夫人一愣。 尤里安说:“您要说的话,我都知道了,所以您不用再说。”他实在不想亲耳听到吉莉安夫人把话说出口,也不想看到能证明这件事的证据。 就算他才是哥哥又怎么样?艾西已经觉醒为“神之子”—— 就算他想去把属于自己的东西抢回来,也不能让吉莉安夫人卷进来。 吉莉安夫人是世上为数不多的、一心对他好的人。 尤里安恳求般说道:“您回去吧。” 吉莉安夫人见尤里安目光坚定,眼泪倏然滑落下来。她抱住了尤里安:“尤里安,我可怜的尤里安。” 尤里安眼前也有些模糊。 可怜的尤里安。 吉莉安夫人哽咽的声音刺痛了尤里安的心脏。 他送走吉莉安夫人,握紧了拳头。 可怜的尤里安。 那明明是你的。 那是你的。 帝国是你的,马科斯也是你的。 第133章 收服魔王之子(七) 侍官罗斯找到了正在翻阅文书的艾西,神色有些犹豫。 艾西温言问道:“罗斯叔叔,怎么了?” 侍官罗斯忧心地说:“陛下,皇家军团那边出事了。” 艾西心头一跳。雷奥菲尔到皇家军团以后,他一直有让人注意皇家军团的情况。 雷奥菲尔是个典型的魔族,天生拥有蛊惑人心的能力。雷奥菲尔到皇家军团不到半个月,皇家军团里已经隐隐有了分化现象。 马科斯不是贵族出身,皇家军团里却有大半人是贵族子弟,这些人对马科斯这个平民统领本就不满。雷奥菲尔来了以后,不少人都将目光转到了雷奥菲尔身上。 虽然只是个偏远小镇的没落贵族,但没落贵族也比平民好。更何况雷奥菲尔的言行举止都有着天生的贵气,比首都众多家族出生的贵族子弟也差不了多少。 很快地,雷奥菲尔赢得了不少人的追随。 在雷奥菲尔的挑动之下,这些人和平民出生的成员起了不少矛盾。双方起摩擦时,雷奥菲尔不时会给底下的人点拨几句,令这些追随者对他更为信服! 以前马科斯是天赋最好、实力最强的,其他人没有选择,只能乖乖听马科斯的话。现在有了雷奥菲尔,他们怎么甘心屈居一个流浪儿出身的平民之下? 于是双方的矛盾愈演愈烈。 艾西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发生了什么事?” 侍官罗斯说:“那个雷奥菲尔要和马科斯决斗,”他忧心忡忡,“马科斯的状态好像不太对。” 艾西眉头微微皱起,心脏莫名一紧。 他将雷奥菲尔放到皇家军团,是想让雷奥菲尔远离尤里安。相比敏感脆弱的尤里安,马科斯显然更能扛住雷奥菲尔。 这些天艾西知道皇家军团发生的一切,但马科斯没有找上他,他也就默认马科斯可以应对。 听侍官罗斯这么说,马科斯似乎只是在逞强? 不知怎地,艾西突然想起许多年前,他刚刚认识马科斯时的情景。 那时马科斯防心很重,根本不愿和任何人亲近,后来他又是找人给马科斯治病,又是每天去看完马科斯,马科斯才慢慢愿意和他开口说话。 艾西暗暗懊恼。 这些年来马科斯表现得越来越出色,他几乎都忘了马科斯也是和尤里安一样爱逞强的人。马科斯有着比任何人都强的自尊心,在面对雷奥菲尔咄咄逼人的攻势时绝对不会向他求援! 艾西站了起来,径直前往皇家军团的训练场。 皇家军团的士兵们都围在赛台周围。 雷奥菲尔站在赛台上,身穿黑色的军装,身姿笔挺,五官俊朗,眸光幽深。他身上带着种常人无法比拟的气势,是自信,是傲气,更是一种睥睨众生的骄傲。 仿佛在他眼中,人间也不过是他的游戏场。 而在赛台之下,马科斯面沉如水的站着,一动也不动,任由周围的贵族士兵们起哄闹腾。 艾西的目光落到雷奥菲尔身上。 雷奥菲尔第一时间察觉他的到来,对上艾西凝视着自己的目光,雷奥菲尔心头莫名火热。他眼底多了几分饱含侵略性的欲念,放肆地打量着朝赛台走来的艾西,就像整个人间只剩他们两个人。 这种感觉真是太奇妙了。 雷奥菲尔暗暗告诫自己绝对不能被“神之子”迷惑,可是他却没办法将目光从艾西身上挪开。在感受到马科斯对自己的敌意乍然多了许多倍的刹那,雷奥菲尔更没了掩饰的想法—— 就该让这人知道,他们的皇帝陛下将来会属于谁! 雷奥菲尔觉得那种以前从未有过的欲望又在体内奔涌。光是这样与艾西对视,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将艾西拆吞入腹,让艾西向自己展现任何人都不曾看见过的、沾染上情欲的美好一面。 马科斯抡紧拳头。 太过分了!这个该死的家伙实在太过分了! 居然敢用那样的目光看着他们陛下!居然敢用那样的目光亵渎他们陛下!是的,亵渎,在马科斯看来,对艾西产生那样的欲望是一种亵渎! 不得马科斯发怒,雷奥菲尔已经直直地凝望着艾西,深情地开口:“陛下,还记得那次晚宴上我说的话吗?”他握住手中的长剑,“那时我对您说,如果我能战胜马科斯长官的话,请您能允许我追求你——陛下,我当时说的是真心话。” 当然是真心话。艾西心道。 他确实引起了雷奥菲尔的兴趣。 哦不,或者应该说是“性趣”。 艾西说:“我并不想成为任何人的赌注。” 雷奥菲尔说:“不,陛下,我并没有将您当成赌注的意思。我只是希望能得到一个机会——得到一个靠近您的机会。对于我来说,您就像天上的明月,天上的星辰,永远都那么遥不可及。我只希望能站得离您近一些——再近一些,如果将来有一天我能拥您入怀,那么就算上天马上夺走我的性命我也绝无怨尤!” 听着雷奥菲尔深情款款的话,艾西更确定大贤者怀尔德所说的一切是真的。雷奥菲尔果然是个游戏花丛的花花公子,即使只是面对偶然勾起他兴趣的“猎物”,他也能表现得这样深情。 只有在无数人身上演练过,才能做到这种程度吧? 艾西没有看雷奥菲尔,像是没听到雷奥菲尔的表白一样。他的目光停留在马科斯身上,马科斯真的不对劲,他像只被惹怒的雄狮,浑身上下都透着怒气。 艾西注视着马科斯。 这样的马科斯让他有点失望,在他心里马科斯已经是能独当一面的大将军,他还有意让马科斯接手最高统领的位置。 可是如果马科斯这么容易被雷奥菲尔挑动的话,他必须重新考虑这件事了——即使马科斯是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他也不能拿帝国的未来开玩笑。 不过,这也不能怪马科斯。 是他太想当然了。 雷奥菲尔可是魔王之子,蛊惑人心的能力本就比普通魔族强上千倍万倍。即使是天赋强大的马科斯,面对这样的雷奥菲尔也不可能一点都不受影响。 更何况雷奥菲尔还当着马科斯的面说出这种露骨的话来。 艾西走上前,喊道:“马科斯。” 马科斯听到艾西的声音,浑身一震,目光蓦然变得清醒。他看向艾西,眼底有些羞惭。他知道他们陛下肯定对皇家军团这边的情况一清二楚,只是因为信任他才一直没插手,一直等着他能靠自己重拾威信。 但是他没有做到。 马科斯羞愧地喊道:“陛下。” 雷奥菲尔面色发青,心脏被怒气化成的藤蔓紧紧缠绕。 从来没有人敢这样无视他,更没有人敢在听到他的深情表白之后和另一个男人眉来眼去!他能感受得出来,艾西和马科斯虽然只是喊了对方一句,却已经有了一段无声的交流。 那是艾西和马科斯从小到大培养起来的默契。 不需言语,只要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他们就能明白彼此的意思! 雷奥菲尔妒火中烧,冷声打断艾西和马科斯的默契“交谈”:“马科斯长官,我要和你决斗!” 马科斯丝毫没有拔出长剑的意思,他淡淡地看了雷奥菲尔一眼,说道:“雷奥,你太放肆了。皇家军团不是你逞凶斗勇的地方,与其浪费精力在和自己人决斗身上,不如想想怎么杀死巨人,保卫帝国。”说完他径直走向艾西,恭谨地开口,“陛下,我有些事情想向您禀报。” 艾西说:“走吧,去我书房谈。”他顿了顿,柔和的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你们继续训练,下次我再来看你们。” 艾西的嗓音柔如春风,轻轻地吹过每个人心头。他们都如梦初醒,纷纷腾出一条道让艾西和马科斯离开。他们这段时间是怎么了?他们进入皇家军团明明是为了保卫帝国——保护他们的陛下啊!马科斯统领可是他们陛下认可的,他们怎么可以那样针对马科斯统领? 雷奥菲尔脸色难看至极。 从小到大,他都没被人这样忽视过。 那天宴会上在他怀里红着脸的少年,转眼间竟这样对待他—— 不仅仅这样对待他,还当着他的面和另一个男人离开! 有事情要禀报?谁知道是怎么个禀报法?只有他们两个人在书房里—— 雷奥菲尔脑中掠过无数荒淫画面,画面里的主角换成了艾西和马科斯。 什么纯洁无瑕的“神之子”?谁知道背地里是什么模样! 想到自己看中的猎物有可能被人先品尝过了,雷奥菲尔恨不得将马科斯?约翰顿撕成碎片。 不行,不能这样下去,他一定要先尝尝这个“神之子”的滋味。 雷奥菲尔挥挥手让其他人散开。 他眸色渐渐转深。 本来他不屑于对猎物使用魔族的种种能力,可是现在他等不了了。 作者有话要说:  雷奥:我要让你尝尝魔族的能♂力 陛下:……啊,终于开始了,开完工就可以送走这尊瘟神了! 第134章 收服恶王之子(八) 艾西知道自己已经激怒雷奥菲尔,但这正是他的本意。 与其让雷奥菲尔将精力放在针对马科斯、诱哄尤里安上,不如让这家伙把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 艾西觉得自己可以应对好雷奥菲尔,至少不会像马科斯、尤里安那样有明显的弱点给雷奥菲尔利用。 艾西严肃地说:“马科斯,你让我有点失望。” 马科斯心脏一缩,向艾西认错:“对不起,陛下。” 他知道自己这段时间是钻进牛角尖了,艾西刚才的态度已经摆得很明白,艾西还是站在他这边的,并没有被雷奥菲尔迷惑。 真正被迷惑的人是他,是皇家军团的其他人—— 艾西放心他才把皇家军团交给他,他却让雷奥菲尔轻而易举地挑起军团成员之间的矛盾。 艾西说出自己的决定:“你先到军部给罗安叔叔打下手。” 马科斯心中一震。他说:“陛下,这个雷奥菲尔——” 艾西说:“我心里有数。” 大贤者怀尔德离去前曾让人给艾西带话,说已经替他解决那个“偷窥者”窥探他所用的工具。艾西这段时间刻意留心了许久,的确感受不到暗中那道窥视目光,于是也就放心和马科斯交底。他望着马科斯说:“雷奥菲尔太强了,今天如果我不过去阻止,你可能已经输给他。” 马科斯握紧拳,感觉心在滴血。 他能感受得到,雷奥菲尔是冲着艾西来的。 艾西显然也看出了这一点。 艾西将雷奥菲尔要到皇家军团,并不是和尤里安抢人,只是希望雷奥菲尔远离尤里安,同时也希望他能制约雷奥菲尔。 可是他没有做到。 他不仅没有做到,反而还让雷奥菲尔搅动皇家军团的人心,几乎引发皇家军团的内斗。 如果今天艾西没有及时赶到,他也许真的会上赛台和雷奥菲尔决斗。 因为雷奥菲尔高高在上的姿态刺痛了他的心脏。 是的,马科斯一直非常自卑。 雷奥菲尔说起“您就像天上的明月,天上的星辰”时,更像是甜蜜的情话,不带丝毫卑怯。可是在马科斯心里,艾西一直就是天上的太阳,从许多年前以前就照亮着他灰暗的生命。 马科斯从来不敢想象自己能像雷奥菲尔那样光明正大地搂着艾西跳舞,也从来不敢想象自己能像雷奥菲尔那样大大方方地向艾西表达爱意,他觉得自己远远配不上艾西,连把那种话说出口都是一种天大的亵渎。 马科斯松开拳头,半跪在艾西跟前说:“一切都听陛下的安排。” 艾西将马科斯的神色尽收眼底。 艾西叹了口气,说道:“马科斯,记得我以前和你说过的话吗?” 马科斯抬起头望着艾西。 艾西说:“人和人之间没有什么不同,不管出身高低,不管天赋高低,每个人都是平等的,每个人都有追求自己理想的权利。马科斯,你已经很强大了,远比帝国的大部分人都要强大,同时你也已经是无数人心里的英雄。”他伸手按住马科斯的肩膀,“你并不比任何人差,为什么还要把自己当成当年那个弱小的流浪儿呢?” 因为还不够。 马科斯喉咙发干。 因为这还远远不够,他们的陛下有着美丽又强大的灵魂,即使他们穷尽一生去追赶,也永远都追赶不上。 马科斯说:“陛下,我当然记得,”他顿了顿,注视着近在咫尺的艾西,这也许是他与艾西所能有的最近的距离了。马科斯眼眶微红,“我一辈子都会记得。” 艾西无意苛责马科斯。 他说:“既然你记得,那肯定也明白你错在哪里了,所以你站在一边罚站吧。”艾西微微弯起唇,“站两个小时,再回皇家军团那边。” 马科斯愣了愣。 艾西说:“怎么,你不认罚?” 马科斯说:“不,陛下,我永远不会质疑您的决定。”说着他还真站到一边,挺直身体接受“罚站”惩罚。 艾西坐到书桌前,翻阅起刚才没看完的文书。直至午饭时间到了,他才对马科斯说:“走,我们一块吃饭去。” 马科斯不明白艾西这么做的用意,但还是和艾西一起用了午膳。 一回到皇家军团那边,马科斯就感受到雷奥菲尔的视线。 饱含怒火,饱含妒恨,仿佛恨不得马上再上来向他提出决斗。 马科斯冷淡地召集几个核心成员,将自己要去军部的消息转告他们,让他们守好皇家军团。他根本没理会雷奥菲尔,交接完军团事务之后就径直前往军部报道。 雷奥菲尔一见到马科斯,就知道自己这段时间的努力白费了,马科斯又被艾西·亚历山大安抚好了。 觉得自己的床伴受了委屈,所以特意叫去“安慰”那么久吗?想到艾西在自己怀里脸红的样子,雷奥菲尔心里像是有把火在烧。所以,这个“神之子”都是这样笼络人心的吧?装得那么纯真无邪,实际上在发现拥有一等天赋的强者之后,这个所谓的“神之子”就会使出这种手段! 雷奥菲尔的手按在腰间长剑上,手背青筋暴现。 汇报什么事情要花两三个小时? 以前雷奥菲尔从不在意“情人”有没有别的情人,更不在意他们心里有没有别人。可是艾西这个“神之子”却总是能挑动他那根名为愤怒的神经—— 既然这样,他又何必再和这家伙客气? 这场游戏他已经没有耐心和艾西慢慢玩下去。 * 这天夜里,艾西睡得很不安稳。 事实上整个晚上他都在做梦,而且是令他非常羞耻的梦。他梦见有人将他绑起他的手脚,蒙起他的双眼,恶意地舔吻他全身,那种饱含情欲的挑逗令他即使在梦里也忍不住一阵阵发颤。那个家伙竟……竟连“小艾西”也舔了过去,令他浑身像烧着火一样滚烫。 从梦里醒过来时,艾西全身都湿漉漉的,明知那是汗,他却莫名觉得那家伙还在舔舐着他的每一寸身体,每一滴汗液的滑落都能引起艾西的震颤。 艾西按住自己的心口一下一下地喘气。 他感觉手掌下的心脏正“咚、咚、咚”地直跳。 冷静了好一会儿,艾西才叫人送来热水,清洗被汗水浸湿的身体。 艾西很确定昨晚发生的一切是梦,因为他的手腕和脚腕上都没有半点勒痕。可是那梦实在太真实了,真实到艾西至今还觉得自己身在梦中,只要他闭上眼睛就会想起那在黑暗中放肆亵玩他身体的家伙! 雷奥菲尔! 不用想,艾西都知道谁潜入了他的梦境。 艾西微微咬紧牙关。 他以为他已经做好准备,可是在真正遭受这种事时,他才发现自己有些难以接受。那种放肆的欲望,放肆的侵略,放肆的亵弄——让他几乎要无助地哭出来。 艾西心智再怎么成熟,到底也不过是十几岁的少年,才刚刚成年不久,连二十岁都还没到。他没有爱过什么人,更没有和谁做过这种亲近的事,可他知道这种事不应该是这样的。 它应该发生在两个相爱的人身上,而不是和野兽一样纯粹地发泄欲望。 遇到这种羞于启齿的事,他连向别人诉说都不行。 别人听了,也只会当成他做了一场春梦而已。 艾西握了握拳。 也许只能等雷奥菲尔玩够了,玩腻了,他才能得以解脱。 艾西洗完澡,让自己身上恢复清爽,心情才稍稍平复过来。 没想到用早膳时,雷奥菲尔出现在他眼前。 艾西的心像是被尖针狠狠地扎了几下。 昨晚那场漫长而可怕的亵玩又涌进他脑海。 艾西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你怎么来了?” 雷奥菲尔的目光放肆地落在艾西的脸庞上。对上艾西那双润泽的眼眸,雷奥菲尔不由想起昨晚解开布条后看见的那种水汪汪的眸光,那明明快要哭出来又强忍着不哭的模样真是可爱至极,让他忍不住含住那“小艾西”,让这小可怜的欲望也得到满足。 本来他只打算先给艾西一点小教训,现在他却改变了主意。在艾西爱上他之前,他就先到艾西梦境里讨要自己的权利吧——反正这小可怜迟早是属于他的。 雷奥菲尔的目光变得温柔无比:“我想站在离陛下最近的地方。” 艾西觉得这样的雷奥菲尔令他觉得有些反胃。雷奥菲尔分明只是看上他的身体,却装出对他一片深情的模样——白天对他狂热追求,晚上又那样轻蔑、肆意玩弄他的身体,无非是想在占有他的身体的同时俘获他的心。 到那时,他就是天底下最愚蠢的蠢货——爱上一个浪荡魔鬼的蠢货。 艾西深吸一口气。 路是他自己选的。 是他故意引诱雷奥菲尔,是他故意激怒雷奥菲尔,是他故意挑衅雷奥菲尔——让雷奥菲尔觉得他这个“猎物”有可能和别人有肉体关系,让雷奥菲尔失去理智做出这个“下一步”。 他不能怯场。 这场较量,是他自己选择开始的。 艾西语气一软,望着雷奥菲尔邀请道:“坐下一起吃点吧。” 雷奥菲尔当然不会拒绝。 虽然在炼狱长大,但魔王从来不忘教给雷奥菲尔人间的礼仪。魔王为他聘请过最好的老师,让他的言行举止可以和人间最完美的贵族媲美。雷奥菲尔长大之后性格变了不少,不仅报复了曾经嘲讽他的那些人,还成了炼狱之中人见人愁的存在,令魔王头疼不已。 没想到为了这个“神之子”,他倒是把这些东西捡起来了。 雷奥菲尔边从容地品尝着艾西的早膳,边开口问艾西今天的安排:“陛下今天要去猎场那边打猎?” 艾西颔首:“是的,如果等一下财务大臣他们没什么需要我经手的事,我会去猎场那边放松放松。” 雷奥菲尔看着艾西光滑的颈项,觉得艾西这一本正经的模样实在诱人至极。明明在他过来之前,艾西应该刚刚从“梦境”里醒来吧?面对他这样一个“狂热追求者”,艾西难道一点都没想起昨晚的“乐事”? 没关系,他会慢慢让艾西再也无法忽视他。 从今以后,艾西会变得喜欢做梦,还是会变得害怕做梦呢?想到艾西昨晚那混合着痛苦和隐忍的神情,雷奥菲尔觉得自己应该温柔一些,让艾西享受更多的快感——如果艾西接下来够乖的话,他可以考虑不像昨晚那样对待艾西,毕竟他也是个怜香惜玉的人。 雷奥菲尔在一边看着艾西接见完各方官员,发现太阳已经高高升起。 深秋的艳阳还带着几分毒辣,照得外面的花木有些垂头丧气。雷奥菲尔替艾西牵来马匹,手掌一托,便将艾西送到了马背上。他注视着阳光下的艾西,由衷赞美道:“陛下,您真是我看到过的最美丽的人。” 艾西抿着唇,不高兴地说:“我更喜欢你夸我英俊。” 雷奥菲尔见艾西脸上有着几分恼意,心情莫名地好了起来。这个年纪的少年,显然很在意自己有没有被当成男子汉。他的目光充满诚挚:“陛下您当然英俊可爱。” 艾西知道雷奥菲尔是故意逗自己玩,很配合地瞪向雷奥菲尔,磨着牙命令:“把可爱两个字去掉!” 雷奥菲尔第一次觉得艾西真是可爱至极。 如果艾西真的是这么天真可爱的少年的话,他不在意把艾西养在身边逗弄。 雷奥菲尔眸光一动,第一次考虑起这个想法来。 他已经尝试过了,除了艾西没有任何人能勾起他的欲望。要是以后都这样,他当然不能委屈自己——尤其是在品尝过艾西的滋味之后,他觉得自己更加迫不及待地想要彻底占有这个少年了。要不就将这少年带回炼狱,把这少年养在他的城堡里面随时享用? 想到这里,雷奥菲尔望向艾西的目光越发“真诚”,语气满含深情:“好吧,陛下您非常英俊,深深地吸引着我。” 雷奥菲尔赤裸裸的目光让艾西心中一沉。 他的耳根慢慢泛起羞怯的红晕,拧开头不再和雷奥菲尔对视。 雷奥菲尔哈哈一笑。 他的小陛下害羞了。 他迟早会让他的小陛下乖乖跟着他回炼狱。 雷奥菲尔心情好极了。 他陪着艾西去猎场狩猎。 比起在皇宫时的老成,艾西在猎场变得活泼了许多,雷奥菲尔甚至觉得艾西差遣自己去猎杀这个猎杀那个的颐指气使都格外可爱。 这才是这个年纪的少年该有的模样嘛。 雷奥菲尔刚将一只野熊给杀死,却听“啊”地一声,似乎是艾西出了什么事。 雷奥菲尔回过头一看,只见艾西的腿卡在石头缝里,而艾西正努力把它拔出来。 雷奥菲尔心中一紧,喊了一声:“别动。” 艾西抬起头,泪眼汪汪地看着他。 雷奥菲尔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被艾西的眼睛给融化了。 雷奥菲尔走过去,弯下身替艾西把卡住他的石头给挪开,一眼就瞧见艾西脚踝破了皮,而且又红又肿,显然是扭到了。他摸着艾西的脚骨看有没有脱臼,语带责备:“怎么这么不小心?” 听到雷奥菲尔的话,艾西一愣。自从父亲去世之后,再也没有人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 雷奥菲尔没等到艾西的回答,这才将目光从艾西脚上的伤处转到艾西脸上。 雷奥菲尔也微微发愣。在看到艾西受伤的一瞬间,他竟没想着怎么利用这个机会趁虚而入,而是只关心艾西的伤势——只心疼艾西疼不疼。 他是怎么了? 难道他真的爱上这个“神之子”了? 雷奥菲尔喊:“陛下?” 艾西也回过神来。他半真半假地说:“你刚才说话的样子真像爸爸……” 雷奥菲尔:“……” 雷奥菲尔正色说:“陛下,我并不想当您爸爸。” 艾西见雷奥菲尔板着脸正正经经地反驳,不知怎地竟笑了出来。他说:“这样看起来更像了。” 雷奥菲尔说:“看来您一点都不疼是吧?” 眼看雷奥菲尔好像要发飙了,艾西当机立断地说:“疼……” 雷奥菲尔朝艾西亮亮手臂:“你咬着我这里,我帮你把骨头正回去,否则你会一直疼。” 艾西拒绝:“我不用咬,你直接帮我正吧。” 雷奥菲尔说:“那你可别咬到自己的舌头。” 艾西闭紧眼睛,不理雷奥菲尔,意思是“你快动手”。 雷奥菲尔看着艾西近在咫尺的唇,忍不住凑上前亲了一下。 艾西睁开眼,瞪着雷奥菲尔。 喀地一声。 雷奥菲尔把他的脚骨正了回去。 雷奥菲尔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转过身拍拍自己的背,朝艾西示意:“走吧,陛下,我背你回营地那边。” 艾西瞪了雷奥菲尔的背老半天,才慢慢趴了上去,伸手环住雷奥菲尔的脖子。 其他人赶过来时,看到的就是他们陛下被雷奥菲尔背起来的一幕。 第135章 收服魔王之子(九) 雷奥菲尔坦然地说:“陛下扭到脚了。” 其他人一看也明白是怎么回事,刚才艾西一直指挥着雷奥菲尔给他猎取想要的猎物,见雷奥菲尔成功把野熊打死了,艾西兴奋地跳下马去看野熊,没想到没瞅准落脚的地方,一下子让自己的脚卡了进去。 艾西的天赋其实也不差,只是他从小到大都被当成帝国继承者来培养,每天花大量的时间在学习如何治理国家、如何处理政务,在学武方面只比普通人强一点点。 艾西喜欢打猎,也只是喜欢骑着马在林间穿行的感觉而已,真正由他自己动手的次数少之又少。 艾西趴在雷奥菲尔背上,突然说:“以前和马科斯一起来,我都很小心,不敢受伤。” 雷奥菲尔听到“马科斯”,面色不太好。他满怀疑问地重复艾西的话:“不敢受伤?” 艾西说:“对啊,不敢受伤,”他的语气有些伤怀,“那时爸爸对我很严厉,如果我做什么事受伤了,他就再也不许我做那件事。有一段时间我和尤里安一起玩的时候遇到意外,爸爸甚至把尤里安给送到了舅舅那边,我哀求了很久爸爸都没把尤里安接回来。” 雷奥菲尔听着艾西的话,更明白尤里安为什么这么妒忌艾西。明明是双生子,只是晚出生了十几秒就被这样对待,换了谁心里都会不舒坦。 艾西说:“我以前挺讨厌爸爸的,”他圈紧雷奥菲尔的脖子,“等爸爸去世之后,我才知道治理一个帝国是多么艰难,爸爸那时候也很辛苦吧?所以他没有办法像别人的爸爸那样疼爱我和尤里安。” 雷奥菲尔罕有地说了实话:“你总是能为别人的错误找到理由。” 艾西反驳:“爸爸没有错……” 他们爸爸只是在亲情和帝国之间选择了帝国而已。 雷奥菲尔说:“你可以原谅你们父亲,尤里安亲王也可以原谅吗?”他的语气带上几分认真,“或者说,你代替他原谅了?你凭什么代替他?” 艾西愣住了。 他想过雷奥菲尔会趁机安慰他,却没想过雷奥菲尔会这样质问他。 他是在代替尤里安原谅他们父皇吗?他凭什么代替尤里安原谅他们父皇? 艾西说:“我、我——” 他低下头,视线落在雷奥菲尔宽厚的胸膛前。他们父皇虽然对他很严厉,但从小到大都很疼爱他,会关心他、会责备他、也会亲自教导他,他要原谅这样的父皇当然很容易。可是尤里安呢?从小到大只要他和尤里安一起遇到什么事,不管是不是尤里安的错,父皇都会先惩罚尤里安,最后更是把尤里安远远地送到舅舅那边。 艾西说:“是我错了。” 听到艾西乖巧地认错,雷奥菲尔也不知自己刚才为什么要直言不讳。他明明应该借机好好安慰艾西,并离间艾西和尤里安的关系。为什么他反而把艾西和尤里安之间最大的问题给艾西指了出来? 从这些天的观察来看,艾西是个非常聪明的人,只要他知道问题在哪里,肯定能想办法去弥补、去挽救。这不是白白给他的计划添了不少阻碍吗? 雷奥菲尔正懊恼着,突然感觉艾西温热的鼻息凑得更近,像是快要亲上了他的耳朵。接着他听见艾西诚挚地夸奖:“刚才你不像爸爸了,”艾西说,“刚才你很像老师!” 雷奥菲尔眉头一跳。 他不由问:“您老师今年几岁?” 艾西一怔,愣愣地回答:“老师今年八十八岁啦,怎么了?” 果然是这样!雷奥菲尔咬牙说:“我今年还不到二十八,陛下。”他直接表达自己的不满,“我不想像您的爸爸,更不想像您的老师——八十八岁的那种。” 艾西本来正难受着,听雷奥菲尔这么认真地反驳忍不住笑了出来,灼热的鼻息直直地喷在雷奥菲尔耳朵边。 雷奥菲尔觉得耳朵热热的,痒痒的。 他恨不得马上到晚上,狠狠地教训这个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勾人的家伙。 雷奥菲尔放肆无比地在艾西屁股上掐了一把。 艾西脸蛋嘭地红了。 他说:“你、你放肆!” 雷奥菲尔直白地告白:“陛下,我希望能当您的恋人。” 艾西安静下来。 雷奥菲尔没有步步紧逼。他说:“我并不奢望陛下您马上答应,只希望您不要把我当成其他辈分的人。陛下,您身边虽然有许多忠于你的人,可是我看得出来您活得很累。如果您觉得支撑不下去的话,就把心里藏着的苦恼告诉我,我永远愿意当您的倾听者。” 雷奥菲尔的嗓音普普通通,可说出来的话却令艾西一阵悸动。 如果他没有发现雷奥菲尔的身份,如果雷奥菲尔真的只是对他一见钟情,那么他也许真的会爱上对他说出这种话的人。 坐在那个位置上实在太孤独了,他有很多事情都不能和任何人说起,就连尤里安和马科斯都不能。 有些事他并不喜欢,可是为了帝国他必须要去做——很多时候他真的觉得难以支撑。 所以,即使他知道尤里安不喜欢他,从小到大都不喜欢,可他还是想努力修复他们之间的兄弟情谊。他希望自己和弟弟可以和世间许多兄弟一样,可以相亲相爱、相互帮扶。 他甚至想为尤里安和马科斯创造各种机会,让自己最重要的两个人能够在一起。 这样的话,他们就能永远留在他身边了。 但是,雷奥菲尔说的都是假的。 不知怎么回事,艾西突然觉得委屈极了。就好像有人突然把他最想要的东西送到他面前,等他高高兴兴地伸手去接时,却发现那只是个包裹得很漂亮的空盒子,里面根本什么都没有。 艾西环抱着雷奥菲尔的脖子。 他的眼泪滑落到雷奥菲尔颈边。 滚烫又湿润。 雷奥菲尔浑身一震。 艾西哭了? 因为他一句安慰,艾西就哭了? 雷奥菲尔突然想到他的父亲。 他的父亲是魔王,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也和艾西的父皇一样对所有人都不亲近。后来他长大了一点,跑去哭着质问魔王,为什么不喜欢他又要让他出生。那时候魔王静默了很久,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哭,等到他哭完了才把他抱起来,哑声说:“我没有不喜欢你,雷奥菲尔,我没有不喜欢你,”那个看起来永远那么不近人情的魔王声音沙哑得像在哽咽,“我爱你,雷奥菲尔,我爱你和你的母亲。” 从那时起,他从备受冷眼的“罪人之子”,变成了魔王最宠爱的儿子。像是想要弥补他一样,不管他想做什么魔王都会答应,直接把他宠成了炼狱里最无法无天的存在。 也就是从那时起,他怨恨起那个素未谋面的“母亲”,为什么她要杀死那么爱她的父亲呢? 为什么要让父亲日日夜夜忍受着身体上的痛苦—— 日日夜夜忍受着漫长而可怕的孤独—— 对,孤独。 艾西也一样,坐在最高的位置上。 当着世间最孤独的人。 雷奥菲尔说:“陛下,别哭。” 艾西搂紧雷奥菲尔的脖子。 雷奥菲尔说:“以后我会在您的身边。” 艾西的眼泪却掉得更凶了。 雷奥菲尔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被艾西哭碎了。背上的人还那么小,每天却都必须表现得那么快乐,因为他是皇帝陛下,他是所谓的“神之子”,他背负着所有人的希望——所以他必须坚强又勇敢,所以没有人会想起他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所有少年人应该拥有的东西他都没有。 就在雷奥菲尔想要把艾西放下地、将艾西好好地拥入怀中时,艾西却松开了搂住他的手,擦干了脸颊上的泪珠。艾西的嗓音稳稳的,不带丝毫颤抖:“胡说,我没有哭。” 那强忍着颤意的声音雷奥菲尔心疼无比,口里却只能说:“对,陛下没有哭。” 艾西鼻子又发酸了。 他不会原谅雷奥菲尔,他绝对不会原谅雷奥菲尔! 明明不是真的要给他,为什么要对他说出这样的谎言。原本没有也没关系的,原本他没想过去要的——可是他现在真的觉得很累。他觉得自己也许真的被魔鬼引诱了,明明知道那是假的,他却还是忍不住想着“如果真的有那样一个人的话该多好”。 艾西重新环抱住雷奥菲尔。 这一刻,他就当雷奥菲尔是“雷奥”,不是那花心浪荡的魔王之子。他将脑袋靠到“雷奥”颈边,感受着“雷奥”温暖的体温。慢慢地,他有了一点儿睡意,眼皮慢慢地合拢。 就一下,就一下就好。 等“雷奥”把他背到营地,他就睁开眼。 等他睁开眼,一切都会变回平时的模样。 抵达营地时,艾西并没有醒过来。 雷奥菲尔叫人用披风将艾西裹起来,一路背着他回皇宫。 直至抵达寝宫,艾西才缓缓转醒。 看到周围熟悉的一切,艾西愣了愣。他眼前唯一陌生的,是正在将自己抱上床的那个人。愣了好一会儿他才想起来,这人是雷奥菲尔,是魔王最宠爱的儿子。艾西发现自己的喉咙有些干涩,不由吞咽了几下,靠着唾液的润滑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想喝水。” 雷奥菲尔听到艾西的话,便将他放到床上:“陛下醒了?”边说着,他边走向桌边给艾西倒了杯热水,“有点烫,小心点喝。” 艾西从雷奥菲尔手中接过热水,握着它没有马上喝,而是看着雷奥菲尔说:“你直接把我背回来了?” 雷奥菲尔忍不住揉了揉艾西的脑袋:“陛下睡得很香,我们都不想吵醒陛下。”他眼中满是心疼,“听说陛下总是睡不好。”这是他把人背回来时门外那位老侍官打发走其他人时小声念叨的。 若不是这样,艾西身边的人怎么会让他进入艾西卧室里。 对上雷奥菲尔疼惜的目光,艾西握着杯子的手指收了收。 他永远都不会原谅雷奥菲尔的。 艾西把水喝完,说道:“猎物都带回来了吗?” 雷奥菲尔说:“其他人应该把它们带回来了。”除了他之外,一起前往猎场的都不是皇家军团新成员,很清楚该怎么处理。雷奥菲尔顿了顿,“我去问问。” 连雷奥菲尔自己都觉得很不可思议,就算艾西不差遣他去跑腿,他竟也心甘情愿地为艾西做任何事。 要知道他在炼狱时做什么事不是有人伺候着的? 可他现在居然甘之如饴。 雷奥菲尔向侍官罗斯拿到了猎物清单,走回艾西的住处拿给艾西看。 艾西拿起笔在清单上勾画了几下,叫人把猎物处理好,分别赏赐到各个官员家里。即使只是去猎场那边放松放松,艾西也不能纯粹去玩,这样的赏赐会发生在他的每一次狩猎之后——虽然官员们都不缺这点野味,但由皇帝陛下赏下的意义自然不一样。 雷奥菲尔看着艾西熟稔地分配着猎物,心中那种莫名的心疼变得更加想鲜明。 若是艾西在猎场时没有抱着他哭,雷奥菲尔肯定会觉得艾西做事处处透着机心,连这种事都要算计一番。可现在雷奥菲尔却觉得艾西这样活着实在太累了,如果可以的话,艾西应该也希望和普通少年一样无忧无虑地生活。 雷奥菲尔等艾西把猎物分完,主动将它接过去,对艾西说:“陛下你再休息一下吧。” 艾西说:“不,我去看一下老师。”他望着雷奥菲尔,“你帮我把猎物分下去。” 雷奥菲尔说:“好。”他又询问,“是在藏书塔那边吗?我分完就过去了。” 艾西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雷奥菲尔能察觉艾西有点小别扭,大概是因为在他面前哭了。思及此,雷奥菲尔没说什么,转身去办艾西交给自己的事。 艾西跑上藏书塔最高层,看着远处的群山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艾西的老师是个面目严肃的老者。他打量着艾西的神色,开口说:“艾西,你动摇了。” 老者语气里没有责备,却让艾西感到羞愧。他说:“对不起,老师。” 老者说:“不,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他顿了顿,叹了口气,“你对不起的只有你自己。” 艾西反驳:“没有。” 老者抬起头看向艾西。 艾西说:“我自己愿意的。” 在父皇去世后撑起帝国,是他自己愿意的。 艾西从小到大就被告知这是自己的责任,所以他一直很认真地去学习、去适应。 曾经艾西也想过要逃避这一切,可是当他气喘吁吁地爬到藏书塔中央,看着窗外壮丽的夕阳和树梢那群蹦蹦跳跳的松鼠们,艾西的心突然平静下来。 他爱这个帝国,爱这个帝国的一草一木,爱这个帝国的一鸟一兽,爱这个帝国偶尔咄咄逼人、偶尔斤斤计较却又处处为帝国着想的大臣们,他希望每天都能看到眼前这美丽的落日,他希望每天都能看到每个人脸上洋溢着笑意。 艾西爱这普普通通的每一天。 如果一定要有人牺牲,一定要有人身处黑暗,那么就由他来吧。 不管是让他算计什么人,不管是让他放弃什么东西,他都愿意的。 他并不怎么信仰神,只是帝国的人们需要一个让他们在劫难中坚持下去的信仰,所以他让帝国上下都知道他已经觉醒为“神之子”——他是他们的盾牌,他是他们的指引,只要他稳稳地站在最前方,帝国的子民们永远不会畏怯。 帝国上下齐心,黑暗总会过去。 艾西笑了起来,对他的老师说:“每次见完老师,我都觉得心里很平静。老师,谢谢您。” 老者神色复杂地看着艾西。与其说是他给了艾西平静,不如说艾西每次心情难以平复时就到藏书塔这边来,爬上那高高的阶梯,看看那绚烂的落日,说服自己继续往前走。 老者说:“艾西,不要让自己过得太辛苦。” 艾西说:“我怎么会辛苦呢。” 衣食住行都有侍官悉心准备,大臣们也都爱戴他、忠诚于他,仔细想想,他真不算辛苦。 不过是贪心而已。 艾西说:“等解决了巨人的事情,我就把帝国扔给尤里安,然后和我的爱人一起到处游历,”他笑了起来,语气多了几分轻快,“看来我要从现在开始就着手培养尤里安了。” 老者听到艾西这么说,心里有些欣慰。以前艾西提起“以后”,永远只和帝国有关,现在艾西设想的“未来”里终于有了他自己。他说:“你让尤里安每三天到我这里来一次。” 艾西一愣。 老者说:“不是要着手培养尤里安吗?” 艾西心里一阵感动。他怎么可以这么担心呢?对他好的人已经很多了!老师明明最不喜欢被人打扰,却愿意出面为他教导尤里安——艾西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老者对上艾西的目光,哪会不知道艾西的想法。 艾西是他所认识的最坚强、最坚韧的孩子,他看得透别人的所有手段,也会去用世间的所有手段。可是艾西有着最柔软的心,哪怕别人只给他一点点好,他都会觉得自己得到了世上最好的东西。 老者说:“就这么定了吧。” 艾西说:“谢谢您,老师。”他站了起来,“我先回去了。” 艾西走出老者的书房,撞上了站在门外的雷奥菲尔。 雷奥菲尔眼带柔情:“陛下,要我背你下去吗?”藏书塔非常高,艾西的老师又喜欢呆在最高层,走上来和走下去都非常累、非常耗时。 艾西说:“不用。” 雷奥菲尔跟在艾西身后往下走。 两个人沉默着走到藏书塔的一半,雷奥菲尔终于忍不住打破沉寂:“陛下刚才说的是真的吗?” 艾西一顿,回过头看向雷奥菲尔。 雷奥菲尔说:“陛下刚才说,要和您的爱人离开帝国,把帝国交给尤里安亲王?” 艾西有些不高兴:“你偷听?”那是他和他老师的对话,他并不想任何人听到。 雷奥菲尔说:“我说过来等您,陛下您点了头的。”他并不觉得自己在偷听,“我站在外面等陛下而已。” 艾西不说话。 雷奥菲尔却还在追问:“陛下您说的是真的吗?” 不可否认,在听到艾西那么说的时候雷奥菲尔心动了。如果艾西真的是那么想的话,他应该考虑不再鼓动尤里安篡位,帮艾西做完他想做的事——然后将艾西带回炼狱。 如果是刚刚来到亚历山大帝国的时候,雷奥菲尔绝对不会相信自己会有这样的想法,毕竟他讨厌人类——更讨厌“神之子”!可现在他觉得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心底深处奔涌冲撞,想要把一堵看不见的壁垒冲破。 他想要成为艾西口中那个人,那个陪着艾西到处游历的“爱人”。 雷奥菲尔深深地望着艾西。 一定是这个少年给他施加了可怕的魔咒。 艾西望着雷奥菲尔幽邃的眼睛半饷。 他冷淡地说:“和你有关系吗?” 雷奥菲尔神色一变。 他恨不得狠狠地把艾西压在身下,撕碎艾西那冷淡的假面。明明动摇了、明明动心了、明明搂着他哭了、明明搂着他安安心心地入眠——为什么一转眼又用这种态度对他? 雷奥菲尔鹰隼般的目光死盯着艾西的脸庞:“陛下您说的那个人,难道不是我?”他发誓,如果艾西说出一个“不”字,他一定会把那个人撕碎。 他以魔族的名义发誓! 艾西说:“你为什么觉得是你?”他对上雷奥菲尔那双像是要把他吃掉的眼睛,“和你没有半点关系。” 雷奥菲尔阴沉着脸。 一整个下午,他们都没再说话。 入夜以后,艾西过了凌晨才入睡。 才刚进入梦乡没多久,艾西就感觉“那个人”又来了。 这次那个人并没有舔吻他,只是用手玩弄着他的身体,挑弄他身上的每一处敏感点。对方的动作有些粗暴,像是想要连他的灵魂都烙下烙印。他的手足并没有被绑缚起来,可是他却根本没办法动弹,只能任由对方摆布。 艾西努力睁开眼,却怎么都看不清对方的模样,只能发出破碎的呻吟:“不要……” 一把冷酷的嗓音从黑暗中传来:“说,你是属于我的。” 艾西说:“不。” 那双手变本加厉地折磨起他来。 可一直到天色大亮,艾西依然只说出相同的话:“……不……我不属于任何人。” 他不会属于任何人。 他不会被魔鬼引诱。 他绝对不会原谅雷奥菲尔。 永远都不会。 第136章 收服魔王之子(十) 雷奥菲尔从来没有见过艾西这么倔的人。 即使是炼狱里最强悍的魔族,也无法抵挡他的精神压制。可艾西偏偏挡住了,等雷奥菲尔恢复理智,艾西已经脱力地离开梦境,昏昏沉沉地昏迷过去。 作为魔王之子,他的魅惑能力比普通魔族要强许多倍。 雷奥菲尔察觉梦境中断,心脏猛跳,想也不想便出了门。走到艾西寝宫外,侍官罗斯神色着急地等着医师过来。雷奥菲尔见状走上前,关心地问:“罗斯大人,陛下没有醒吗?” 雷奥菲尔昨天背艾西回来,侍官罗斯对他有点印象。 侍官罗斯忧心忡忡:“陛下早上没有按时醒来,我在门外敲门也没有回应,就推开门进去了。”他叹着气,“陛下真的太累了,前些日子马科斯将军去了格雷要塞,陛下一直记挂着,为了武器和军粮的事没少和财务大臣争执,最后还从私库里补贴了不少。” 雷奥菲尔握了握拳。想起艾西昨天说起“我的爱人”那种温柔,他不得不多想。 侍官罗斯并不知道眼前的雷奥菲尔有多危险,医师还没到,他只能多和雷奥菲尔说说话,缓解心头的焦虑。他满怀期盼地说:“从小到大,能时常陪伴在陛下身边的也只有马科斯将军。马科斯将军是喜欢陛下的,只是心里有太多顾忌才没把话说出口。照我说,陛下不是在意出身的人,如果马科斯将军勇敢点表白的话,陛下一定会接受他——” 一把虚弱的声音打断侍官罗斯的话:“罗斯叔叔。” 雷奥菲尔闻声看去,只见艾西已经醒过来,下了床,披着外套、赤着脚,一步一步地走向门口。晨曦落在他脸上,让他那渗着细汗的脸庞看起来有些苍白。 雷奥菲尔本来正怒火中烧,看到这样的艾西之后,突然什么怒意都没了。 眼前的少年是那么纤细,可这具纤细弱小的身体里却有着强悍到足以能和他比肩的灵魂,在那灵魂深处盛开着顽强而美丽的意志之花。 这样的少年,怎么可能是那个连爱意都不敢说出口的马科斯·约翰顿能拥有的。 想起马科斯·约翰顿险些就在自己手中落败,雷奥菲尔的心情平复过来。就算马科斯·约翰顿先到了十几年又怎么样?就算马科斯·约翰顿现在在艾西心里的地位比他高又怎么样?他从来都不害怕挑战。 能在他掌控着的梦境里顽强地说出“我不属于任何人”的艾西,令雷奥菲尔怦然心动。 这样的艾西正是他一心想要寻觅的伴侣。 这样的艾西,值得他认真对待。 雷奥菲尔上前,不容拒绝地将艾西抱起来。在艾西错愕的目光之中,雷奥菲尔将他抱回了床上,伸手捂住艾西冰凉的脚掌:“陛下,地上凉,你光着脚走路容易着凉。” 艾西看着半跪在床前,紧握着自己双脚的雷奥菲尔。 明明不是在梦境中,艾西却觉得雷奥菲尔再一次掌控一切,而他则被雷奥菲尔牵着鼻子走! 艾西声音带上了几分薄怒:“放肆,”他绷起脸,“放开。” 雷奥菲尔觉得艾西恼怒的样子可爱至极。 他以前怎么会觉得虚伪呢? 他的小陛下分明率直又可爱。 侍官罗斯见鬼似的看着雷奥菲尔和艾西。 如果到现在他还看不出雷奥菲尔和艾西之间的不对,那么他也就枉为艾西最忠诚的侍官了。他怎么都想不到,这个刚被派过来保护艾西的雷奥菲尔竟会这么大胆。 而且他们防心最重的陛下,竟然允许这个雷奥菲尔与他这样亲密。 事实上昨天他们陛下能让雷奥菲尔背回来就已经很不寻常! 侍官罗斯想到自己刚才说的话,心中不由懊恼起来。 马科斯守着艾西那么多年,也不曾迈近他们陛下半步,眼前这个西南小镇来的没落贵族倒是个大胆而又自信的人。说不定这样的人更适合爱呢? 对于侍官罗斯等人来说,不管是马科斯也好还是雷奥菲尔也罢,只要能让艾西开心起来,他们都会无条件赞同。 侍官罗斯悄悄退了下去,让人赶紧去跟进雷奥菲尔的一切,包括家庭关系、脾气性情、生活习性、实力水平等等。 他们陛下难得让一个生面孔靠近,这一切交给他们把关就好,他们陛下应该高高兴兴地享受一场美妙的恋情。 思及此,侍官罗斯的脚步一下子轻快起来。 比起侍官罗斯明媚的心情,艾西的脸色可不怎么好。 他实在不明白世上怎么会有脸皮这么厚的人,明明昨晚折磨了他一整晚,白天却又这样对他关怀备至。就为了引诱他堕落吗?就因为他是“神之子”,所以雷奥菲尔才会这么“煞费苦心”吗? 艾西脸上的血色一点点回归,他放松下来,不再抗拒雷奥菲尔宽厚的手掌。他承认,他贪恋温暖,贪恋所有别人给他的温暖。 艾西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从小到大什么都不缺,他从来都能轻而易举地赢得他们的爱戴,可是他的心脏永远像缺了一块,每次入夜之后总觉得冷冰冰的,像是想要靠近火堆的野兽。 不管被告诫过多少次“火”代表着危险,他还是渴望着能有那么一个人能够像火焰一样让他的心暖和起来。 贪心是要付出代价的。艾西想。 但是,代价他付得起。 雷奥菲尔花心又浪荡,这样的事情不知道对多少人做过,他不过是雷奥菲尔猎艳名单上的新鲜猎物而已。 对上雷奥菲尔这个花丛老手,光凭演技是不够的。 不如就当雷奥菲尔是“雷奥”。 就当他什么都不知道,直到这场游戏结束为止。 艾西唇角微微弯起,几许笑意爬上他脸颊:“雷奥,你真的喜欢我吗?” 雷奥菲尔听着艾西含笑的声音,心头莫名地一阵悸动。他仰起头与艾西对视,只见艾西灼亮的双眸正直直地凝视着他,仿佛已经将心底那点别扭全部抛开。 是了,昨天艾西一定是因为心里有点别扭,才会故意说出那种惹恼他的话。 艾西看起来脾气很好,其实是个非常骄傲也非常倔强的人,要不然也不会坚持说出“我不属于任何人”这种话来。 在他面前哭出来,艾西应该是恼羞成怒了吧? 当开始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总会觉得对方的一举一动都是可爱的。 雷奥菲尔现在就越看越觉得艾西可爱极了。 雷奥菲尔主动道歉:“昨天是我不好,我不该一直追问陛下。”他凝视着艾西,眼睛里有着以前从未有过的诚挚,“陛下还这么小,怎么可能确定‘爱人’是谁?陛下,虽然我还没有战胜马科斯·约翰顿,但是您可以提前给我追求您的机会吗?” 艾西与雷奥菲尔对视。 雷奥菲尔说:“昨天陛下您在我背上哭的时候,这里一直不对劲,”他握住艾西的手掌,将它按到自己胸口,“我从来不知道我这颗心,竟然会因为别人的眼泪心如刀绞,宁愿那样的痛苦是由我来承受——而不是陛下您独自忍受。” 艾西挣开雷奥菲尔的手。 雷奥菲尔一阵失落。 艾西却伸出手,轻轻摸上他的脸庞。 艾西知道这张脸肯定是假的,身为魔王之子,雷奥菲尔绝不可能是这普普通通的模样。但是这一刻,他突然很想摸摸这张脸,记住这张脸的轮廓。也许在不久的将来,这张脸就会永远从这世上消失,如同“雷奥”会彻彻底底地消失一样。 爱上一个很快就会“死去”的人,对他而言也许是件不错的事。 既能满足他的贪念,又不需要太患得患失。 毕竟早就知道结局会如何。 艾西说:“笨蛋。” 雷奥菲尔的心漏跳了两拍。 艾西注视着雷奥菲尔,目光含着笑意:“追求还要别人给机会,你也太笨了。” 雷奥菲尔对上艾西的眼睛,只觉得自己拥有了世间珍贵的宝藏。而这个宝藏正慢慢向他敞开,他可以一点一点地挖掘它的一切。 雷奥菲尔说:“对,我确实很笨。我应该直接追求陛下,而不是一直向陛下讨要‘机会’。” 艾西看着雷奥菲尔认真认错,忍不住顺手在雷奥菲尔脸颊上捏了两下。那脸庞明明硬朗无比,却被他捏出了滑稽的形状。 雷奥菲尔抓住艾西的手:“原来陛下这么顽皮。” 艾西说:“当然,”他有点难过,“以前我都不能这样欺负别人呢。”艾西颇有些遗憾。 雷奥菲尔的语气有点危险:“陛下想这样欺负谁?” 艾西笑眯眯:“尤里安和马科斯啊,可尤里安从小不和我亲近,马科斯又老是板着脸一口一个‘殿下’‘陛下’的,一点都不给我机会。你不是喜欢我吗?喜欢我就该让我欺负。” 即使已经决定不去在意马科斯·约翰顿的存在,雷奥菲尔的心情还是不太好。他说:“我当然愿意给陛下‘欺负’,不过‘欺负’了我以后,陛下不能再想着‘欺负’别人。”他绝对不允许艾西用这双柔嫩的手掌去触碰别人。 艾西说:“你可真霸道。” 雷奥菲尔不打算否认这一点。 艾西顿了顿,脸色又微微泛白。他说:“你今晚陪着我吧。” 雷奥菲尔惊讶。 能有这样的进展他当然欣慰,不过,人间的风气已经这么开放了吗?艾西的态度才刚刚松动下来,竟然就开口邀请他今晚过来了? 仿佛是看出了雷奥菲尔的想法,艾西瞪了他一眼,耳根倏然发红,恼怒地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雷奥菲尔故意逗他:“那是什么意思?” 艾西说:“我这两晚都在做噩梦。” 雷奥菲尔:“……” 艾西说:“梦里有个变态,总是对我做很多过分的事,那家伙真的太恶心了。”提起那“变态”,艾西的脸皮涨得通红,显然气恼无比,“世上怎么会有那么变态的家伙,我现在晚上都不敢睡觉了!” 雷奥菲尔第一次被人当着面骂“变态”“恶心”,偏偏他根本没办法反驳。 因为他不能让艾西知道他就是梦里那个“变态”。 雷奥菲尔抓紧艾西的手,说道:“陛下放心,今晚开始我会陪着陛下,绝对不让噩梦再来干扰陛下的睡眠。” 既然艾西已经考虑接受他,那他也不必到梦境里面“解渴”。 比起梦境,真是的触感更让他迷恋。 雷奥菲尔忍不住捏弄艾西那柔软的手掌。 艾西瞪他。 雷奥菲尔说:“陛下,我只是想确认一下这是不是真的。”他没有松开手,“我觉得我像在做梦。” 艾西挣开雷奥菲尔的手掌,用力掐了他一把,继续瞪他:“疼吗?” 雷奥菲尔哈哈一笑。 第137章 收服魔王之子(十一) 接下来雷奥菲尔如影随形地跟随在艾西身边。许多人都注意到雷奥菲尔这个新晋“红人”,纷纷打听起他的来历,甚至打听起他的喜好,看能不能从雷奥菲尔这边下手讨好他们的皇帝陛下。 没办法,艾西是个非常优秀的皇帝,他虽然有自己的喜好,但是从不豪奢、从不贪恋享受、从不图一时之快。 艾西不爱美人,不爱享乐,喜欢美食,但没有也不是不行,想要阿谀奉承也无从下手。 有新人进来,前辈们都会告诉他:只要好好做好自己的工作,就足以让陛下重视你。 雷奥菲尔接触的人多了,便彻底了解艾西是个怎么样的人。艾西确实有些虚伪,可是艾西的虚伪并不是为了让自己得到什么,正相反,艾西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帝国。 雷奥菲尔相信,任何人坐到艾西这个位置,都不可能做得比艾西更好。 因为没有人能像艾西这样,牺牲自己所有私欲,一心只为了守护帝国。 越是了解,雷奥菲尔就越是心疼。每每看到艾西疲惫的眉宇,雷奥菲尔便忍不住想替他排忧解难。 从前雷奥菲尔最厌烦应酬,现在他却不再拒绝凑上来的那些人。这些想走歪路的家伙确实有些心术不正,不过雷奥菲尔不介意,只要他们能办事就行了。 雷奥菲尔无声无息地替艾西处理着一些麻烦。 艾西不是蠢人,他很快察觉自己做起事来轻松了不少,有时候他才刚动了念头,已经有人凑上来主动说要帮他把事情办了。 站出来的人虽然油滑了些,可办事能力还是有的,艾西考虑过后还是把事情交给了他们。 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几次之后,艾西的目光就转到了雷奥菲尔身上。 雷奥菲尔正站在一边为艾西处理墨水,见艾西灼亮的目光望过来,他眉头一挑,露出几分笑意:“陛下为什么一直看着我?难道陛下突然发现自己爱上我了?” 艾西说:“我记得刚才来的人找过你。” 雷奥菲尔说:“看来什么事都瞒不过陛下的眼睛。” 艾西眉头动了动,看着雷奥菲尔,像是等待雷奥菲尔接下来的话。 雷奥菲尔只觉得他的小陛下果然聪明又可爱。 雷奥菲尔说道:“他们都想讨好我,让我在陛下面前为他们说话。我严厉地告诫他们,陛下可不是会被枕头风影响的人,他们想要获得陛下的青睐只能通过自己的实力来证明!所以他们幡然悔悟,觉得自己想走捷径实在太不应该,都积极地来陛下面前展现自己的能力。” 雷奥菲尔分明是在胡说八道,艾西却不能拆穿他。一定是雷奥菲尔用魔族的魅惑能力让他们乖乖听话吧? 艾西耳根发红:“什么叫枕头风?胡说八道!” 雷奥菲尔说:“陛下现在可是一直抓着我的手睡觉,我每天晚上都躺在陛下旁边,我说的话难道不算枕头风?” 艾西说:“才不是,那是夫妻之间用的。”欺负他不懂平民用的词儿吗?他警告雷奥菲尔,“不许对别人乱说话!” 雷奥菲尔说:“我明白了。”他伸手握住艾西的手掌,“放心,陛下,我只对你乱说话。每一次和陛下在一起,我说的话根本来不及考虑,因为陛下总是让我情迷意乱——” 艾西打断他:“够了!” 雷奥菲尔看着艾西红红的耳朵,忍不住俯身亲了上去。那小小的耳朵软软的、烫烫的,在被他亲到的时候蓦然竖了竖,像只警觉的小兔子。 雷奥菲尔瞧见艾西连脸颊都有些泛红,不由吻咬起那发烫的耳垂来。直至艾西微微发软地靠在椅上,雷奥菲尔才抓住艾西的腰,说:“陛下,您这样真的让我很想将你拆吞入腹。” 艾西眼睛都睁圆了。 艾西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只要被雷奥菲尔一触碰,他就觉得浑身像着了火似的。被触碰的地方像是触了电,电得他浑身发麻,动弹不得,只能任由雷奥菲尔摆布。 这种感觉比在梦中更让他感到无助。 就好像他在邀请雷奥菲尔来占有自己一样。 他的身体发生了什么事? 还是雷奥菲尔对他做了什么? 艾西握紧拳头。 一定是这样,一定是雷奥菲尔对他的身体动了手脚,否则的话他绝对不会这样。艾西的声音带上了几分怒意:“不许放肆!” 雷奥菲尔听出来了,只当艾西是恼羞成怒。 艾西的身体实在让他惊喜。虽然他从未真正和人做过这种事,不过他生于炼狱,从小到大目睹的情爱之事数不胜数,甚至连走在路上都能瞧见一幕幕活春宫。 一个人是真情动还是假情动,雷奥菲尔一眼就能看出来。 很明显,艾西真实的体质比在梦境中更敏感。这样的艾西就像一个熟透了的果实,散发着香甜诱人的香气,引诱着他上前品尝。不过他的艾西显然脸皮很薄,不愿意承认自己身体已经对他产生了欲望,所以才会怒斥他“放肆”。 如果是在爱上艾西之前,雷奥菲尔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会趁着艾西又无力抗拒,彻底地占有艾西的身体,狠狠地嘲笑艾西的心口不一。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雷奥菲尔现在对艾西有着极大的耐心。他想要让艾西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想要让艾西脸上的笑容多一些,想要让他们之间的关系水到渠成地发展——发展到真正地两情相悦之后,他才占有艾西的躯体。 只有到那时去占有,滋味才是最美妙的。 雷奥菲尔眼底掠过一丝志在必得的光芒。 艾西的身体和艾西的心,都是属于他的。 他会耐心地等待,等到艾西卸下心防,自愿将身心都交托于他。 雷奥菲尔觉得这真是自己这辈子最绅士的决定。 他松开了钳制在艾西腰上,蜻蜓点水般的吻印在艾西额头。 艾西愣愣地看着雷奥菲尔。 雷奥菲尔说:“除非陛下愿意,否则我绝对不会对陛下‘放肆’。”因为越来越喜欢,所以他连看到艾西皱眉都心疼得不得了。雷奥菲尔稍稍退开,双眼却依然凝视着艾西,“陛下如果觉得我劝说他们‘改邪归正’还算有点功劳的话,不如给我一点奖励好了。” 艾西说:“什么奖励?” 雷奥菲尔说:“把陛下今晚的时间奖励给我吧。” 艾西警惕地盯着雷奥菲尔,不说话。 雷奥菲尔莞尔:“陛下不要误会,我并不是指睡觉的时间,毕竟陛下现在必须握住我的手才能入睡。” 那是因为只有那样,你才不好意思到我梦境里来。 艾西从来不觉得示弱可耻,尤其是在一个比自己强悍无数倍的魔族面前,他只能选择用这种方式让自己过得舒服一些。 如果那样的“梦境”再持续几晚,也许他会崩溃的。 对于雷奥菲尔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可耻行径,艾西不知该不该夸他一句‘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艾西说:“那你是什么意思?” 雷奥菲尔说:“陛下,你活得太累了。” 艾西一顿。 他这段时间一句听到这句话第二次了。 艾西说:“我不累。” 为了自己想要做的事去忙碌,怎么会觉得累呢? 雷奥菲尔说:“不,那只是陛下您给自己的暗示而已。”他深深地凝视着艾西的眼睛,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一丝迷茫。那种难言的心疼又钻进雷奥菲尔心里,他紧紧扣住艾西的五指,“因为陛下您从来没有试着去放松过,所以您才会说‘我不累’。” 根本不知道‘不累’的滋味,怎么会知道自己所过的日子又多辛苦呢?对于艾西来说,每天忙碌实在再普通不过,即使是用来舒缓心情的打猎,也被艾西算入了笼络大臣们的手段之中。 这样的生活,真的不累吗? 雷奥菲尔说:“陛下,今晚就不要再呆在书房看文书了吧?文书总是看不完的,每天都会有新的事务要去处理。”他卖力地游说,“您有那么多的得力官员,理应让他们为您分忧的。今晚是入冬前的最后一次夜市,听说非常热闹,大半个首都的人都会去买些冬灯,给家里换点新东西。陛下,我们也一起去看看吧。” 艾西也听说过这个‘冬灯集市’,这是亚历山大帝国的一个传统,到了冬季,家里要开始烧火取暖。 寒冬到来,经常密闭着门窗,所以家里要换一种奇特的灯油。 这些灯油是由每家每户自己种的油油草榨取出来的,不用种太多,只要在屋前屋后栽种一小排,定时收割,攒个春夏秋三季,就够用一个冬天了。 这种油油草提炼的灯油,可以将烧炭火、柴火时产生的闷气给吸收掉,让冬灯越发明亮,照得屋里如同白昼。 于是每到入冬之初,每家每户便都去“冬灯集市”换一盏新灯,祈求一家人能够平安度过严冬。 皇宫里也会换灯,不过都时侍官负责去采买,艾西从来没有去过传言中的“冬灯集市”。 被雷奥菲尔这么一说,艾西是真的想去了。 艾西暗暗唾弃自己抵抗不了诱惑。 可惜理智终究战胜不了好奇和渴望,艾西最终还是说:“好,我们晚上一起去看看。” 第138章 收服魔王之子(十二) 即使艾西隐藏得很好,眼底那浓浓的期待却还是没瞒过雷奥菲尔的眼睛。他不由为艾西感到心酸,有些事,对于亚历山大帝国的人而言是再普通不过,可对艾西而言却会被训斥“不能任性”。 即使现在训斥艾西的人已经不在,肩膀上的责任却还是让艾西无法随心而为。 雷奥菲尔亲自替艾西乔装打扮。 很快地,艾西漂亮的脸蛋变得平平凡凡普普通通,身上的衣物也变成了半新不旧的平民服饰。艾西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眨了眨眼睛。他转头看向雷奥菲尔,毫不避讳地问:“雷奥你现在的脸是不是也这样伪装过的?” 雷奥菲尔对上艾西的眼睛,感觉乔装得还不够彻底,那双眼睛还是太亮的,像是会灼人一样。只要与它对视片刻,谁都会忍不住对他倾心。 艾西问得直接,雷奥菲尔反而不怀疑。他实在太喜欢艾西喊他“雷奥”时软软的嗓音了,所以笑着反问:“陛下您怎么会这么想?” 艾西眼底映着雷奥菲尔的笑脸,带着纯粹的好奇:“就是觉得雷奥你的眼睛很迷人,”他大大方方地夸赞,“既然你会这样帮我伪装,说不定也会给自己伪装呢?” 雷奥菲尔说:“那我为什么要给自己伪装呢?” 艾西双手按在雷奥菲尔肩膀上,认真端详着雷奥菲尔的脸,过了好一会儿才煞有介事地说:“也许你长大太英俊了,从小到大走到哪里都被人纠缠,你不胜其烦,咬咬牙把自己伪装成普通人的模样。”他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说不定你是在想‘我未来的伴侣一定不能是因为看上我的脸才爱上我’,想用这副相貌来考验他!” 雷奥菲尔哈哈直笑。 他的陛下为什么这么可爱?可爱到他很想亲亲他。 艾西生气了:“不许笑。” 雷奥菲尔忍不住亲了亲艾西的脸颊。他说:“陛下您喜欢英俊的吗?”他心念一动,忽然想让艾西看到自己真正的脸。那样的话,也许真的会事半功倍,让艾西早早爱上他?雷奥菲尔一点都不觉得这种想法很可耻,向心爱的人炫耀自己的一切本来就是雄性本能。他凝视着艾西,“那我让陛下看看我真正的脸吧。” 这算是承认自己确实在脸上做过伪装。 艾西本来只是想刺刺雷奥菲尔,让雷奥菲尔紧张紧张,没想到雷奥菲尔居然会直接坦诚。 他有点慌乱,想也不想地抓住雷奥菲尔的手。 雷奥菲尔惊讶地看着艾西。 艾西不想看,他一点都不想看雷奥菲尔的脸,一点都不想承认雷奥菲尔真正的身份,他希望雷奥菲尔瞒得好好的,不想“雷奥”这么快就消失。在雷奥菲尔的注视之下,艾西说:“我不要看。” 雷奥菲尔说:“为什么?” 艾西说:“我又不是看重外表的人,”他仰头看着雷奥菲尔的脸庞,像是想要把它深深地记入脑海里。这张脸,是雷奥菲尔最不经心的“作品”吧,它看起来那么平凡、那么普通,走进人海里很难把它给认出来。等雷奥菲尔玩腻了,它就会彻底从这世上消失,到那时能记住它的人也许只有他了。艾西一瞬不瞬地望着雷奥菲尔,“这张脸我已经看习惯了。” 雷奥菲尔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他总觉得艾西的目光之中蕴含着一些他忽略了的东西,这东西很重要,可是他无法分辨出它到底是什么。 不过,艾西眼底流露出来的爱意还是令他欣喜无比。 艾西一定也爱上他了。 雷奥菲尔大胆地将艾西拥入怀中。 他亲吻艾西光洁的额头:“看来陛下您通过我的考验了,您是第一个不看重我外表、不看重我身份,单纯只是爱上这个平凡的我的人——所以,陛下您将成为我此生唯一的伴侣。” 艾西的心一阵发颤。 雷奥菲尔总是这样,什么甜言蜜语都可以随意说出口。这样的话,雷奥菲尔在很多人身上练习过吧? 想到这里,艾西反而松了一口气。 令他动摇的是“雷奥”,不是雷奥菲尔。雷奥菲尔的任何承诺、任何蜜语甜言,对他而言都没有任何意义。 他们之间是没有“此生”的。 这场幻梦很快就会结束。 艾西红着耳根说:“天已经黑了,我们快出发吧。” 雷奥菲尔只当艾西是害羞。他觉得艾西本来就是这别别扭扭的性情,倒也不在意艾西的拒不回应。 反正艾西已经对他动心了,他们之间的时间还多得很。 他根本不用急。 雷奥菲尔伸手抱起艾西。 艾西睁大眼。 雷奥菲尔说:“陛下这副打扮,光明正大地从正门走出去会被人拦下的,我抱着陛下翻墙离开吧,”他的声音满是诱惑,“陛下以前没有翻过墙对吧?我们一起试试,看看马科斯·约翰顿他们会不会发现。” 艾西抿着唇不说话。 雷奥菲尔得寸进尺:“陛下您不抱着我的脖子吗?等一下我可能跳得有点高,跑得也快。” 艾西望着雷奥菲尔一会儿,才伸出手环住雷奥菲尔的脖子。双手触碰到雷奥菲尔的皮肤时,艾西感到阵阵心悸,他不明白这样的感觉从何而来,只能归结于是雷奥菲尔对自己用了魔族的秘法。 要不然他为什么会觉得浑身发烫。 雷奥菲尔享受着美人在抱的感觉,并没有发现艾西的异常。他只觉得这样的相处令他没来由地喜悦,仿佛他们之间本来就应当如此,只是因为相遇晚了,才会迟了这么多年。 早知自己会爱上怀里的艾西,他应该在艾西小时候直接把他掳回炼狱,不让任何人有机会捷足先登,在艾西心里留下半点印记——尤其是那个马科斯·约翰顿! 想到这里,雷奥菲尔稍稍收紧手臂。 那个马科斯·约翰顿实在太碍眼了。 不知尤里安现在做得怎么样了?那个那么容易被蛊惑的小白眼狼倒是不错的工具,要是能借他的手把马科斯·约翰顿除掉,然后再把他所做的一切揭露给艾西,那么这两个人都可以从艾西身边滚开了。 雷奥菲尔越想越觉得这个想法很美妙。 到那时,艾西心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了。 雷奥菲尔带着艾西几个起落,踏着月色离开了皇宫。 艾西发现雷奥菲尔果然没说谎,他跳得确实非常高,踩着屋檐越过了一处又一处的屋宇。他转头看去,一轮银月高高地挂在天穹上,天地都笼罩在白霜般的月华里,朦朦胧胧、影影绰绰,衬得整座灯火辉煌的都城美不胜收。 艾西说:“从藏书塔上往下看,没这里看得清楚。” 雷奥菲尔停顿下来。他虽然不觉得这样的景色有什么好看,可是艾西既然喜欢,他愿意陪着艾西欣赏。 雷奥菲尔将艾西放下,扶着他站在高高地屋檐上远眺,将整个都城的美色尽收眼底。 不远处就是冬灯集市,延延绵绵占了半个城,还往城外延伸。都城外那条开叉的长河两岸,点着无数盏远看犹如萤火般的灯,橘黄的,浅白的,莹绿的,各有各的美丽,放眼看去,美不胜收。 艾西说:“真漂亮。” 而且灯下热热闹闹,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平和又愉快的笑意,仿佛对如今的生活满足无比。没什么比能看到帝国的子民衣暖食足、宁和安康,更能让艾西高兴的了。这让他终于觉得自己没有辜负父亲的期望、终于觉得自己没有辜负老师他们的期望—— 所以,他悄悄任性一下,他悄悄沉溺一次,他们应该不会怪他的吧? 艾西的目光从灯火转到雷奥菲尔脸上。 雷奥菲尔一直注视着艾西,艾西转过头来时,他便直直地对上了艾西满含爱意的目光。是的,他感觉到了,他的艾西也爱上他了。 这让雷奥菲尔又是欣喜又是心疼。 欣喜的是自己终于得偿所愿,心疼的是他的艾西这么单纯、他的艾西过得这么辛苦,以至于他只是带他来做这些对普通人来说再普通不过的事,他的艾西就这么地高兴,好像他已经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捧到他面前。 艾西,艾西,艾西。 雷奥菲尔觉得自己真的出现得太晚了,他应该来得更早一些,让他的艾西永远不必承受那些痛苦的、沉重的责任,让他的艾西永远都不必承受独孤和寂寞的滋味。 让他的艾西不至于因为这样小的小事,就爱上一个一开始对他并不算用心、只想着占有他的身体的人。 雷奥菲尔伸手抱住艾西,像是抱着世间最宝贵的珍宝。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陛下,以后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艾西一顿,伸手环抱住雷奥菲尔的脖子,把脑袋埋进雷奥菲尔怀里,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为什么一定要说“以后”呢。 为什么一定要这样骗他呢。 明明他们是没有“以后”的。 他永远都不会原谅雷奥菲尔的。 永远都不。 第139章 收服魔王之子(十三) 艾西很快平复好情绪。 他让雷奥菲尔抱自己下地。两个人从巷子里走出去,正巧遇上卖面具的商贩,艾西上前挑了挑,把漂亮的神族面具戴到自己脸上,狰狞的魔族面具戴到雷奥菲尔脸上,笑眯眯地说:“你这么凶,戴魔族的面具正好。” 雷奥菲尔看到艾西把面具取下来时,心就再突突直跳。听到艾西这么说,雷奥菲尔反倒笑了起来:“那我要是牵着陛下的手往前走,不就成了魔族和神族在选冬灯?” 艾西说:“反正也不止我们两个这么干。” 雷奥菲尔听了艾西这句话,马上牵住了艾西的手掌。不出所料,艾西的手心有些湿润,显然渗出了点汗珠子。 雷奥菲尔从来没想过自己竟有这么纯情的时候。 他的手心也烫得出了汗。 雷奥菲尔说:“陛下,你想走哪边?” 艾西说:“既然已经乔装打扮了,雷奥你就不要喊我‘陛下’了吧?” 雷奥菲尔深深地注视着艾西:“那我应该喊您什么呢?” 艾西故意逗雷奥菲尔:“就叫我少爷吧。” 雷奥菲尔说:“遵命,”他紧紧地牵着艾西的手,“我亲爱的艾西少爷。” 艾西笑了笑,和雷奥菲尔一起往前走。他发现自己还是催眠不了自己,所以自虐一样给雷奥菲尔戴上狰狞的魔族面具。 对的,就该这样,不要沉溺下去。 必须时刻提醒自己,眼前这人不是“雷奥”,而是雷奥菲尔,魔王之子,邪恶又浪荡,从小游戏花丛,绝对不会爱上任何人。 这个人在声称爱着他的同时,派人蛊惑了尤里安的乳母,让她去尤里安面前说当年他和尤里安的出生顺序弄错了。 雷奥菲尔的用意,很容易猜。 雷奥菲尔做得很隐蔽,可是他既然知道雷奥菲尔的身份,又时刻关心着尤里安的一切,怎么可能发现不了呢? 艾西原本想着和“雷奥”相恋一场,直到雷奥菲尔厌倦离开。可就在刚才,他发现自己做不到。他没办法这样欺骗自己。 既然老师已经答应教尤里安,雷奥菲尔又已经把一切布置好,不如就让他们都得偿所愿好了。 尤里安想要皇位,雷奥菲尔想让“神之子”彻底堕落、失去一切——那就让他们如愿吧。 只是马科斯…… 艾西微微拧起眉。 他希望马科斯能留下辅佐尤里安,只是不知能不能劝服马科斯。 回去以后和马科斯谈谈好了。 艾西下定决心,便专心地跟着雷奥菲尔往前走。雷奥菲尔显然做了点功课,把各种各样的冬灯都给艾西介绍得清清楚楚。而且他显然是个风趣而且健谈的人,永远不会让艾西觉得枯燥乏味。 艾西觉得如果他和雷奥菲尔如果不是站在对立的两面的话,也许会成为很不错的朋友。 打猎那天留下的迷惑消散以后,艾西的头脑已经清醒。他发现自己和雷奥菲尔果然是同类人,都一样擅长欺骗,都一样薄情寡义,在出发之前他还想好好沉溺一次,在这一刻他却只想着怎么摆脱这一切—— 也许他真的受够了吧? 受够了必须呆在皇座之上,受够了所有人敬爱却疏离的态度,受够了这么多年来忍耐的一切一切——在发现自己也渴望任性一次、发现自己也渴望能拥有真心的爱人之后,他第一次想要挣脱这一切。 即使,这辜负了他们父皇的期望。 可是他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他想要摆脱身上的枷锁,作为“艾西·亚历山大”活着。也许在离开之后,他也不会撒手不管,他会留在帝国边缘用别的方式守护帝国——只是不想再当亚历山大帝国的皇帝。 他那么努力地和尤里安修复兄弟间的情谊,却抵不过雷奥菲尔的一次引诱,他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尤里安想要什么,他都愿意给尤里安。 更重要的是,如果他留在帝位之上不但于帝国无益,反而还会引来雷奥菲尔这种魔鬼,还不如远走高飞,将这危险的雷奥菲尔也引走吧? 雷奥菲尔对小小的亚历山大帝国没有半点兴趣,只要他离开了,雷奥菲尔也会跟着离开。 雷奥菲尔现在已经影响到尤里安了。 艾西想起雷奥菲尔对马科斯的敌意,身为魔王之子,行事从来都是肆无忌惮的。这样的家伙会放任自己厌恶的人活下去吗?不会的,雷奥菲尔一定会想办法除掉马科斯——不为别的,只为了让他自己心情好一点。 也许老师也看出来了吧?在他做出这样的决定之前就看出来了。所以在他说出“想和我的爱人远走高飞”的时候,老师主动提出要教导尤里安,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他们师徒之间从来都这样默契,不必多说什么就能明了对方的想法。 想到自己的“逃离计划”,艾西心里一片火热。 他必须先放下足够的饵料,才能让雷奥菲尔按照他的计划行事。就让雷奥菲尔对他的“兴趣”变得更加浓厚吧—— 会引诱人的,可不止是他们魔族。 不就是游戏吗? 谁不会玩啊。 艾西微微弯起唇,轻轻抓紧了雷奥菲尔的手,说道:“雷奥。” 雷奥菲尔听到艾西柔和的嗓音,心脏仿佛被一根极轻的羽毛扫过。他凝视着艾西:“我亲爱的艾西少爷,您有什么吩咐吗?” 艾西说:“人真多啊。” 雷奥菲尔说:“当然,这可是入冬前最大的集市。”他对亚历山大帝国的风俗已经了若指掌,说得好像自己才是亚历山大帝国的人——而艾西是外来的。 艾西说:“你闭上眼默数五下。” 雷奥菲尔乖乖逼上眼睛。 在他开始数之前,感觉艾西挣开了自己的手,接着艾西温软的唇贴到了他的唇上。隔着面具,这样亲吻不算太美妙,可雷奥菲尔却觉得有种难言的快感流窜到四肢百骸,令他身上每一个毛孔都舒张开来。 没等雷奥菲尔反客为主,艾西已远离了他,含笑谁:“你可以开始数了。” 雷奥菲尔心痒无比。他很乐意陪艾西玩这种情趣,所以也没有立刻睁开眼,而是真的默数起来。 雷奥菲尔数完睁眼,却发现眼前早已没了艾西踪影。 周围都是人,他根本分辨不出艾西所在的位置,若不是掌心还存留着艾西留下的温度,他会以为刚才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他根本没有把艾西带出来! 雷奥菲尔定了定神,目光在周围逡巡,想要从人群中找出艾西。 雷奥菲尔的鼻子本来应该很灵敏,可是周围突然出现几个卖香料的商贩,浓郁的味道将艾西残留的气息都掩盖住了,让雷奥菲尔无从分辨。 真是顽皮。 雷奥菲尔没有生气,只不断地拨开人群往四周寻找。他的艾西果然聪明,连他都没办法确定他具体在哪一边,只能盲目地按照直觉在四周找寻。 雷奥菲尔穿过了整整大半条街,才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叫喊:“雷奥。” 雷奥菲尔转过身,只见艾西站在两盏橘黄色的冬灯之下,脸上洋溢着得意洋洋的笑意,笑眯起眼睛看着他,活像只偷了腥的小狐狸。 艾西说:“你真笨,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他笑嘻嘻地望着雷奥菲尔,“要是以后我真的想躲起来,你肯定找不到我。” 明明艾西的语气像在开玩笑,雷奥菲尔听到这句话时心脏却微微一缩。他定在原地看着艾西,那白瓷般的皮肤在灯下看起来那么细腻,仿佛是上天最得意的佳作;而那双美丽的眼睛映着周围煌煌的灯火,深深地吸引着每一个与他对视的人。 这样的艾西,永远会是别人恋慕的对象。 雷奥菲尔走上前,一把将艾西带入怀中。他紧紧扣着艾西的腰,将艾西的面具往上挪开,露出那柔嫩的唇。下一刻,他毫不犹豫地采撷那自己渴望已久的甘甜。 直至将艾西的唇蹂躏得微微发红,雷奥菲尔才退开一些,说道:“陛下,这是惩罚。” 艾西生气地看着他:“什么惩罚?” 雷奥菲尔说:“惩罚您让我找不到你。”他抓紧艾西的腰,“这一次罚了,下次您就不敢再犯了。” 艾西说:“下次我不出现,你不就找不到我了吗?”他笑眯起眼,“你找不着我,怎么可能惩罚得了我。所以我才不怕!” 雷奥菲尔再次擒住艾西的唇。 这一次雷奥菲尔没有轻易放过艾西,而是将艾西抵到了他身后的墙上,狠狠地亲了个够本。即使亲到艾西身体发软、气息渐渐紊乱,雷奥菲尔还是没有结束,反而更肆意地掠夺着那在他看来本就应该属于他的“领地”。 艾西胸口一下一下地起伏着,感觉呼吸有些难以为继。 雷奥菲尔放过了他,抵着他的鼻尖说:“陛下,我不许您说这样的话。如果你您真的有那样的想法,我就把您锁在床上,让您哪里也去不了,永远只能待在我身边。”他攫住艾西的腰,帮艾西站稳,“我舍不得这样对您,所以您最好还是不要有这样的想法。” 艾西心里生气极了。 这才是雷奥菲尔的真面目吧?只许他玩腻了结束,在他厌烦之前绝对不允许猎物逃开。 这算什么? 艾西也不掩藏自己的怒气:“我还没有答应你的追求呢!”这个时候就想把他锁在床上,未免也太早了一点! 雷奥菲尔说:“抱歉,陛下。”他凝视着艾西,“我以为陛下您主动亲我,代表着您已经答应了。” 艾西不吭声。 雷奥菲尔说:“我不想在陛下面前隐瞒我的本性。我就是这样的人,对于自己喜欢的人是绝对不会放手的。”他眼底有着志在必得的亮芒,“就算是陛下您,也不能把我喜欢的人从我身边带走。” 艾西说:“你这种想法很可怕。” 雷奥菲尔挑眉:“哪里可怕?” 艾西说:“人的一辈子那么长,怎么可能因为偶然喜欢上了,就喜欢对方一辈子呢?”比如他这些天被“雷奥”所吸引,现在不也清醒过来了?所谓的“喜欢”本来就是这么虚幻而不可信,怎么可能长久?他与雷奥菲尔对视,“也许现在是喜欢的,明天醒来就不喜欢了。也许今天我喜欢你,明天又喜欢上了马科斯,这种事谁说得准呢?” 雷奥菲尔本来正耐心地听着艾西说话,在艾西说出‘喜欢马科斯’时心底的怒火啪地一声被点燃了。 马科斯·约翰顿! 这个人在艾西心里占的位置实在太大了,连这种事艾西都第一时间想到这家伙。 雷奥菲尔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已经决定要杀死马科斯·约翰顿。他不允许这样一个人活在这世上,光是想到艾西有可能爱上另一个人——而这“另一个人”就是马科斯,雷奥菲尔就妒忌得要发疯。 既然这个人出现得比他早,那就早一点消失吧! 雷奥菲尔说:“我和陛下的看法不一样。我认为一旦喜欢上了,就是一辈子的事情。每个人都只有一颗心,这颗心只能给一个人——绝对不可能把它分成两半给不同的人。” 艾西觉得荒谬极了,这家伙明明是炼狱里人人皆知的花花公子,荒淫又浪荡,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不可否认地,那样的爱情很让艾西心动。可惜雷奥菲尔这些话都是假的,都是无耻的谎言,只为了哄骗他交出真心。 每个人的心都只有一颗,如果轻易交了出去,对方却并没有把它放在心上呢?那就显得把它交出去的自己太愚蠢了。 艾西不想当个愚蠢的人。 艾西说:“如果你喜欢的人做不到呢?” 雷奥菲尔深深地看着艾西:“我会想办法让他做到。” 艾西说:“你是指把人绑在床上?” 雷奥菲尔说:“陛下,我并不想和您讨论这个问题。”他伸手抚摸艾西乔装过的脸,“我如果说实话您一定会生气,但我不想骗您。要是我喜欢的人做不到的话,把他绑在床上是一方面……” 艾西的心咯噔一跳。 他对上雷奥菲尔幽邃的眼睛:“另一方面呢?” 雷奥菲尔说:“我会把他可能喜欢上的人都杀死。当然,如果对方能杀死我的话,也可以来把我杀死。” 艾西背脊阵阵发冷。 他想到自己曾经拿马科斯来刺激雷奥菲尔。 若是雷奥菲尔所说的“喜欢的人”包括他这样的“猎物”,那雷奥菲尔是不是已经准备要杀死马科斯了?这样就可以解释雷奥菲尔对马科斯的敌意了! 雷奥菲尔的话看似公平,实际上谁敢对雷奥菲尔下手呢? 别说马科斯打不赢雷奥菲尔,就算马科斯能杀死雷奥菲尔,也不可能动手的——雷奥菲尔是魔王最宠爱的儿子,要是他死在了他们帝国这边,那么他们帝国绝对会迎来整个魔族的报复! 即使是神族也只敢用人间当战场迎战魔族,区区一个人类帝国怎么可能和魔族抗衡呢? 到时整个帝国都会成为废墟,所有人都不可能活命。 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前,艾西只是动了离开的念头。可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艾西已经彻底下定了决心。 这是他给帝国带来的厄难。 他不能让雷奥菲尔继续留在帝国。 他必须在雷奥菲尔开始动手杀死马科斯之前,把这个可怕的魔鬼引离帝国。 看来要抓紧时间好好谋划一下“逃亡”路线了。 离开的想法刚冒出来时有些负气的成分在,艾西倒不觉得伤怀,反倒有点激动。现在突然发现不得不离开,艾西心中的激动都被浇熄了。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和雷奥菲尔讲道理:“你这样的想法不对。” 雷奥菲尔虚心求教:“哪里不对?” 艾西说:“如果你杀掉的人对你喜欢的人来说非常重要,你这样做会让他恨你一辈子。”他垂下眼睫,“他永远都不会原谅你的。” 雷奥菲尔只觉得怒火中烧。 艾西为了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野种,向他说出这种话?!虽然他们这场对话里没有说出任何人的名字,可他们都心知肚明,他所说的“喜欢的人”就是艾西——而那个他想杀掉的人就是马科斯·约翰顿! 这个马科斯·约翰顿果然不能留。 反正他本来就没准备自己动手,弄死了马科斯·约翰顿,艾西也没有办法算到他头上来。 只是得多费些功夫,做得再周全一些而已。 雷奥菲尔俯身亲吻艾西的额头:“既然陛下这样说,我就改正吧。只要陛下喜欢,陛下可以把任何人留在身边。”他牵住艾西的手,“我以神的名义发誓,绝对不会伤害您身边的任何人。” 艾西从来没见过这么厚颜的人。 这家伙是魔族,对神发誓有什么用呢?难道神还会见证他的誓言不成!艾西说:“最好是这样。” 雷奥菲尔爱极了艾西昂起下巴和自己说话的模样。 比起在梦境里的无助和脆弱,这样的艾西更让他迷恋。 雷奥菲尔说:“当然,我怎么会骗您?” 尤里安那边也应该加快一些了,他得让魅魔多帮尤里安“拉拢”点人。 他要让艾西身边只有他。 让艾西只能向他求助—— 让艾西心甘情愿地和他一起回炼狱。 至于这个亚历山大帝国,这些看似爱戴艾西的大臣——还有那个马科斯和尤里安,都将彻底从艾西心里消失。 到那时,他只要有空就可以陪着艾西去做艾西想做的所有事。 雷奥菲尔说:“我那么爱您,绝对不会逼迫您做任何您不愿意做的事情,也不会去做任何您不喜欢我去做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雷奥:陛下,我爱您。 陛下:呵呵。 第140章 收服魔王之子(十四) 冬灯集市归来之后,艾西和雷奥菲尔之间气氛显然转变了许多。 至少雷奥菲尔是这样觉得的。不仅他尽量到艾西身边当值,在他不当值时,艾西也会到皇家军团来。不止一次,他在和人比斗,而艾西出现在不远处含笑看着。那眉眼还是熟悉的眉眼,那身姿还是熟悉的身姿,瞧上去却比以往更令他怦然心动。 越是了解艾西,雷奥菲尔就陷得越深。 怎么会有艾西这样的人?他不是不懂阴谋诡计,他不是不懂世间污秽,正相反,艾西他比任何人都看得清楚。可艾西却依然相信身边的人,相信自己的努力能改变一切——艾西懂手段,也会用手段,只是他所做的一切从来都不是为了自己。 雷奥菲尔深深地被这样的艾西吸引着,却又为这样的艾西感到心疼。 勉强自己去做那些自己并不喜欢的事,艾西心里一定很难过。只是身为皇帝看艾西不能有自己的喜恶,喜欢的不喜欢的都必须深藏在心里。 以后就不必了。 雷奥菲尔想。 雷奥菲尔带走艾西的想法越发坚定。 只是那尤里安有些不成器,想要让艾西安心跟着他离开,必须好好想想办法才行。 雷奥菲尔召唤出几个下属,让他们出一个人去尤里安身边“辅佐”。 下属们听了悚然而惊。 雷奥菲尔亲自留在亚历山大帝国这么久,已经够让他们吃惊了,现在居然还想从他们之中挑一个去“辅佐”那个尤里安? 亚历山大帝国的一切,他们在炼狱时都悄然八卦,第一时间了解这个人类帝国到底对他们殿下施了什么魔咒。 自然地,被召唤来的几位下属都知道尤里安是个怎么样的人——这样的家伙在炼狱是很受欢迎的,因为他心里的黑暗和妒忌是魔族最美味的食物。 下属们面面相觑。 诚然,他们爱利用人类的黑暗和妒忌,可他们心里其实瞧不上这样的人。按照雷奥菲尔的意思,是要他们老老实实地辅佐这个尤里安·亚历山大,守护这个帝国——好方便雷奥菲尔和那个“神之子”双宿双栖? 天啊,好想知道那位“神之子”到底给他们殿下下了什么咒! 才这么短的时间,这位“神之子”在他们殿下心里就比他们这些追随多年、立下不少功劳的下属要重要,让他们殿下残忍地将他们扔到人间来做这种毫无挑战性的事! 雷奥菲尔的目光从下属们脸上扫过。 他说:“我希望留下的人能做的,不仅仅是辅佐尤里安·亚历山大这么简单。” 下属们顿时来了精神:“殿下您的意思是?” 雷奥菲尔说:“人间巨人肆虐,神族无知无闻,或者说他们心知肚明却毫无动作。这正是动摇人类信仰的机会,我希望能将压来山大帝国发展成一个重要据点,慢慢削弱神族对人间的掌控度。”他语气冷静,“神族为什么一直试图掌控人间?因为人间的资源比炼狱和神界都要丰富,而人类的灵智还不足以意识到这些资源的重要性,或者就算意识到了,也无法很好地利用它们——所以都便宜了神族。现在人间要陷入劫难之中,正是魔族争夺掌控权的好机会。” 听完雷奥菲尔的话,下属们的目光炙热起来。刚才他们还对此不屑一顾,现在他们都争相说:“我愿意留下!” 雷奥菲尔说:“不用这么多,顶多留两个。” 于是最后一个女魅魔和一个男魁魔抢到了留在人间的机会。魅魔擅长魅惑,魁魔则是武力超凡,当然,也有像雷奥菲尔这样天赋异禀、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魔族——魔王的血脉。 雷奥菲尔说:“尤里安·亚历山大喜欢的人叫马科斯·约翰顿,你们可以先好好地观察一番,再想办法接近尤里安·亚历山大。” 雷奥菲尔做完安排,心情愉快,挥退了下属们,踏着月色去看他的陛下。 艾西的房间还亮着灯,走进一看,艾西正坐在书桌前写着什么。雷奥菲尔心中软和一片。 如果以前有人告诉雷奥菲尔,他会因为看到心爱的人就觉得无比满足,雷奥菲尔一定会嘲笑对方的愚蠢。 可是在这一刻,他觉得能这样站在窗外看着艾西,他的心中就一片火热,仿佛自己是世上最快乐、最幸运的人。 雷奥菲尔甚至有种感觉,觉得这样的事他已经做过千千万万回。 也许上辈子、上上辈子、上上上辈子——他都曾经这样站在这么一个不远也不近的地方,静静地看着他的陛下。这个想法一出现,雷奥菲尔便再也没办法将它挥去,他感觉脑中有一堵墙,而墙后有着汹涌的潮水一下一下地冲刷着它,想把这堵墙推开,想从脑中奔涌而出,涌入他的四肢百骸。 雷奥菲尔正迷惑着,艾西已察觉他的到来。 雷奥菲尔看到艾西抬起头来,灼亮的眼睛望向他。在艾西身边点着的,是他们那天一起挑的两盏冬灯,灯光盈盈,为艾西俊秀的脸庞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这是他的陛下,他深爱着的陛下。 雷奥菲尔脑中突然出现这么一句话。他跃入窗中,快步走上前,隔着书桌吻上了艾西。 艾西显然有些惊愕,微微地睁圆了眼。 不过这样的亲吻在他们之间已经很寻常,所以艾西很快闭上了眼睛,笨拙地回应雷奥菲尔的吻。 雷奥菲尔恨不得能将艾西吞入腹中,让艾西彻底成为自己的一部分。 等吻得艾西有些坐不稳,雷奥菲尔才离开艾西那被他蹂躏得微微红肿的唇,哑声说道:“陛下,您总是让我这样情不自禁。” 艾西唇上火辣辣地疼。 他捂住唇一会儿,瞪着雷奥菲尔说:“你再这样情不自禁,我就不许你再出现在我面前!” 雷奥菲尔觉得艾西瞪圆眼睛的模样特别可爱。 他深深地凝视着艾西发红的脸庞:“陛下,我已经很克制了。”事实上连雷奥菲尔都震惊于自己的绅士,如果是以前,他怎么可能会考虑艾西的感受?以前他一定会先满足自己的欲望再说,而不会这样一点一点地撬开艾西的心防,想让艾西心甘情愿地将自己交给他。 雷奥菲尔完全忘了前些日子他是怎么在“梦境”里逼迫艾西,他现在满脑子只想着怎么让艾西更爱自己,怎么让艾西“开窍”。 对于脆弱的人类躯体来说,和魔族交配有些太勉强了,他总不能一直以这样的形态出现在艾西面前。如果艾西有一点点不甘不愿,到时肯定会受伤的。 艾西对上雷奥菲尔赤裸裸的目光,心突突直跳。他心里突然有些没底,如果雷奥菲尔一直对他兴趣不减,他真的能顺利离开帝国吗? 如果他到时再落入雷奥菲尔手里,雷奥菲尔一定不会再有现在的耐心和“柔情”了吧? 艾西努力平复好狂跳不已的心。 那才好呢。 那才好,比起有可能变得暴戾、冷酷的雷奥菲尔,他更害怕雷奥菲尔的“柔情”。 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 就该撕碎眼前这一切。 艾西主动亲吻雷奥菲尔的唇角。 他的气息包围着雷奥菲尔:“那什么才叫不克制?” 听到艾西暗示般的话语,雷奥菲尔的呼吸微微粗重起来。他长臂一伸,将艾西从书桌另一端抱起来,让艾西落入自己怀中。 雷奥菲尔说:“陛下您真的想知道吗?” 艾西不说话,只仰头看着雷奥菲尔,眼底映着雷奥菲尔的脸庞。 雷奥菲尔明白了艾西的默许,心中一阵喜悦。他将艾西抱到床上,边亲吻着艾西边将艾西压在身下,解开艾西身上的衣物。光是触碰到艾西的皮肤,他就觉得身体里的欲望以燎原之势蹿开。 “我的陛下,”雷奥菲尔喊道,“我的艾西。” 艾西浑身泛着淡淡的红。 他本来紧闭着眼,听到雷奥菲尔的叫唤后睁眼望着雷奥菲尔。他像是有些害羞,避开了雷奥菲尔的目光,抱住雷奥菲尔的脖子亲吻上去,笨拙而又认真,像个好学的孩子。 雷奥菲尔觉得自己全身都被点燃了。 魔族本来就是欲望至上的种族,更何况他这么多年都不曾纾解过,哪里还忍耐得了?虽然因为害怕艾西受伤,他一开始的动作非常小心、非常克制,可在察觉艾西的主动配合之后他就原形毕露,在艾西身上疯狂索求。 即使艾西最后哭着说“不要了”,雷奥菲尔还是没有从艾西身体里离开。他握着艾西的腰,让艾西仰起头看着自己,温柔地说:“别怕,很快就好。”他要在艾西身体里彻底地打上自己的印记,所以就算心疼艾西的眼泪,他也一定做到最后。 艾西咬着唇。 他心里突然有种莫名的恐慌,像是有什么不在自己控制之内的事情正在发生。 在这种恐慌蔓延开时,他感觉一阵热流涌入自己身体深处,像是灼热的火焰,烧得他火辣辣地疼,就像是被人在灵魂上打上了烙印。 艾西挣扎起来:“你、你在做什么?” 雷奥菲尔哄道:“陛下,不要动,会受伤的。”他亲吻着艾西的眼睛,吻掉那咸咸的眼泪,“很快就好,很快就好了。” 这是魔族最古老也是最有力的契约,只要契约完成,艾西就将彻底地属于他。他会在艾西的灵魂上打上印记,不管艾西身在何方,不管艾西将来转生成什么人,他都能第一时间找到他—— 雷奥菲尔柔声说:“陛下,您睁开眼睛看着我。”他去掉了脸上的伪装,“我给你看我真正的脸。” 艾西的心脏狠狠一疼,哽咽说:“我不看……” 雷奥菲尔说:“陛下乖,睁开眼。” 艾西第一次后悔自己所做的决定,他后悔选择这样的方式来解决困局。虽然在选择挑起雷奥菲尔的欲望时,他就预料到会是这样,他预料到雷奥菲尔绝对不会顶着“别人”的脸来享用“猎物”——他就是要亲自打碎自己心里的所有幻想,不让自己再有半分动摇——可是在真正面对的时候,艾西还是觉得这件事残酷到令他想要再一次哭出来。 艾西慢慢睁开眼。 他看到了一张完全陌生的、英俊到足以令任何人迷恋的脸。 这样很好。 在灵魂灼痛得昏迷之前,艾西这样想着。 从今以后,“雷奥”再也不存在了。 他的动摇和迷惑,也再也不存在了。 第141章 收服魔王之子(十五) 艾西醒来,太阳高照。他的眼睫动了动,感觉眼睛有些累,可能是昨晚哭多了。雷奥菲尔已经不在身边,艾西拉拉柔软的睡袍,发现身上清清爽爽的,应该是雷奥菲尔替他清理过。 想到昨晚最脆弱时看见的那张陌生的脸,艾西心脏一缩,整个人清醒过来。 从雷奥菲尔昨晚的表现看来,雷奥菲尔对他的身体很感兴趣——否则他也可能那么容易勾起雷奥菲尔的欲望。 如果在雷奥菲尔对他失去兴趣之前,他想要离开帝国的想法被雷奥菲尔发现了,雷奥菲尔会不会迁怒于帝国? 神族和魔族都忌惮对方,所以用人间当战场,亚历山大帝国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帝国,怎么可能和魔王之子抗衡。 艾西心里乱糟糟。 雷奥菲尔到底想要做什么? 只是想要他奉献出他的身体和他的灵魂吗?想到雷奥菲尔所做的事,艾西变得茫然起来。 雷奥菲尔引诱尤里安争夺皇位,为的是让他这个“神之子”失去一切吗?要他“堕落”到什么程度,雷奥菲尔才能满意? 艾西没有起床,而是闭着眼躺在床上歇息。他的身体和精神都很疲惫,像是被巨大的车轮碾过一样,久久无法恢复过来。 突然,小胖鸟扑腾着翅膀飞了进来。它停在艾西枕头上,用火红色的羽毛扫过艾西的脸颊。 艾西睁开眼,又惊又喜地抱住小胖鸟:“胖胖你回来了?” 小胖鸟第一次这么痛恨自己没办法和艾西建立精神联系。 它不过外出历练了一段时间,艾西看起来就那么地难过,好像遭遇了什么非常不好的事。 小胖鸟见艾西坐了起来,顿时绕着艾西飞了一圈,让艾西欣赏它崭新的羽毛。 以前它的羽毛又短又秃,瞧上去丑极了,现在不一样了,它的羽毛变成了油亮的火红色,长长的,又轻柔又漂亮。 艾西见小胖鸟高兴地向自己炫耀羽毛,心情不由也好了起来。他说:“看来你长大了不少。” 小胖鸟想说它这叫突破,叫进阶,可却始终无法打破神族在“神之子”躯体上留下的封印印记。它只能站到艾西面前,严肃地看着艾西,像是在询问艾西到底遇到了什么。 艾西读出了小胖鸟眼底的疑问,愣了愣,说道:“没什么,我没什么事。”他还没有难过到需要向胖胖寻求慰藉。 小胖鸟有些沮丧。 它当然知道艾西是坚强的,绝对不会做诉苦或者抱怨这种毫无意义的事。 它要怎么才能知道艾西遇到了什么? 小胖鸟正纠结着,就察觉一股危险而可怕的气息朝自己笼罩过来。近了,近了,越来越近了—— 小胖鸟抖了抖,将自己藏到了艾西被窝里。 艾西一怔,抬头看向门边,只见雷奥菲尔从外面走了进来,神色满是柔情。难道胖胖刚才感应到雷奥菲尔的到来,所以才这样躲起来? 艾西说:“你已经忙完了?” 雷奥菲尔说:“我又不是陛下,哪有那么多事要忙,”他神态自若地走到床边,替艾西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接着雷奥菲尔将艾西从被窝里抱了出来,脱去了艾西的外袍,“陛下,我给你上点药。” 艾西微微警惕:“什么药?” 雷奥菲尔一手托住艾西的屁股:“这里本来不是用来交配的,很容易受伤,”他轻轻亲吻艾西的唇角,“我替你上些药,以后陛下就不会再像昨晚那么难受了。” 看着艾西哭出来,雷奥菲尔也心疼。若不是为了缔结契约,他不会不顾艾西的哀求继续占有艾西。 刚才他特意将炼狱里的魅魔医师召唤上来,让对方给艾西调配些护养的药物。 雷奥菲尔把“交配”说得自然,艾西听来却羞耻无比。这种事,在魔族眼里可不就是“交配”吗? 为了能让自己“交配”得更尽兴,雷奥菲尔还真是煞费苦心。艾西说:“我不想上!” 雷奥菲尔牢牢地将他困在怀里,像是在哄不听话瞎闹腾的孩子:“陛下不要害羞,难道您想每次都晕过去吗?” 艾西感觉自己被铜墙铁壁紧紧包围着,他挣扎不开,只能眼睁睁地由着雷奥菲尔用手指沾了药,放肆地在他身体深处揉按。 艾西浑身发软,偎在雷奥菲尔怀里微微颤抖。 雷奥菲尔仿佛觉得他的反应很有趣,手指退出去以后又深入,来来回回地折磨着他脆弱又敏感的内壁。 艾西眼睛雾蒙蒙的,张开嘴往雷奥菲尔结实的肩膀上狠狠地咬了一口,再也不松开。 雷奥菲尔说:“陛下,您真可爱。”他稍稍加快动作,在艾西抖得更厉害后终于仁慈地结束了漫长的“上药”过程。 艾西松开了牙齿。 他仰起头,看着雷奥菲尔那张平凡的脸,竟觉得有些看不真切。他痛恨自己的身体太过敏感,痛恨雷奥菲尔的蛮横无耻——他所有的难堪和难过,在雷奥菲尔看来不过是“可爱”。 确实,他这样弱小的人类,在雷奥菲尔眼里只是一只宠物而已,宠物亮亮爪子亮亮牙齿,不都可以称之为“可爱”吗? 艾西垂下眼睫,不想理雷奥菲尔了。 雷奥菲尔这才意识到艾西真的在生气。他让艾西坐在自己腿上,缓声解释:“陛下,我只是希望我们都能从这件事上得到快感。”他亲昵地亲吻艾西的耳朵,“我喜欢陛下,陛下也喜欢我,我们都渴望亲近对方的不是吗?” 艾西顿了顿,点头。虽然演戏的成分居多,可最近他们之间的关系确实“突飞猛进”,至少在雷奥菲尔眼里他们应该是两情相悦的——这也是他想让雷奥菲尔认定的事。 雷奥菲尔说:“对不起,陛下,我刚才没有看出您是真的不高兴,”他诚恳地抱紧艾西,“我说过,我绝对不会勉强陛下做任何事,刚才我以为陛下您只是害羞了。” 雷奥菲尔都这么说了,艾西觉得自己要是再绷着脸倒是太小气了。他仰头看着雷奥菲尔,语气缓和下来:“这次就算了,下次再这样我绝对不会原谅你。” 雷奥菲尔觉得他的陛下实在可爱至极,连生气的模样都这么好看。 他亲了艾西一口:“我保证不会再犯。” 艾西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他们这样,好像真的是闹别扭的普通情侣,一个被惹急了,另一个信誓旦旦哄人。 有些东西、有些感觉到了现在,都不知道到底是真还是假了。 艾西正想着,闷在被窝里的胖胖拱了拱,从被子里钻出来,警惕地看着雷奥菲尔。 因为就在艾西旁边,所以胖胖很容易感应到艾西的情绪波动。 眼前这个雷奥菲尔,就是让艾西难过的罪魁祸首! 而令胖胖不开心的是,这个人的灵魂波动和魏霆钧一模一样。 很显然,这个雷奥菲尔就是它一直在等待着的家伙! 没想到它只不过离开了一小段时间,这家伙就已经登堂入室,还把艾西给吃干抹净了——而且这家伙还让艾西伤心了! 胖胖很想挡到艾西面前,把这个雷奥菲尔给踹开。 艾西想不起来是因为神族的禁制,这家伙为什么永远都想不起来呢? 就算想不起来,当陌生人也好啊,为什么又要来招惹艾西,又要让艾西伤心难过! 雷奥菲尔是什么人?他轻松地捕捉到胖胖对自己的敌意。 事实上他也不喜欢这只胖鸟。 谁允许它钻进艾西被窝的?想到刚才艾西只穿着薄薄的睡袍,一不小心就会裸露大半皮肤,雷奥菲尔很想把这只胖鸟宰了吃。 胖胖觉得浑身发冷,每一根羽毛都竖了起来。 艾西向来敏感,哪会发现不了胖胖的异常?他挣脱雷奥菲尔的怀抱,伸手想把胖胖抱进怀里。 雷奥菲尔不干了,拎起胖胖直接把它扔一边,杜绝它窝进艾西怀里的可能性。 开玩笑,艾西现在可什么都没穿! 艾西心疼极了:“你做什么!” 雷奥菲尔不愿承认自己连一只鸟的醋都吃,他尽量缓和语气:“陛下乖,先把衣服穿上。” 艾西有些错愕,仰头对上雷奥菲尔那像是压抑着什么的目光。不是说魔族向来荒淫放纵,连交换伴侣都是常有的事,为什么到了雷奥菲尔这里好像有点不一样? 马科斯就算了,雷奥菲尔竟然连一只鸟都这么在意! 雷奥菲尔见艾西愣愣地看着自己,把艾西放回了床上让他坐着,亲自去把艾西的衣袍取来,动手替艾西穿衣服。 艾西一语不发地让雷奥菲尔为自己服务。 雷奥菲尔说:“陛下,我有时候没办法控制自己。”他半跪在艾西跟前,亲了亲艾西的手背,“我希望在您心里,我是您最亲近的人。” 艾西气得涨红了脸:“胖胖是只鸟!” 胖胖已经飞到艾西身边,它怒瞪着雷奥菲尔,一点都不畏惧这个强悍的魔族。 它生气了,它生为朱鸟,从来没人敢这么对待它。这家伙是魏霆钧又怎么样,他根本想不起过去的一切来!如果它是艾西,它绝对不会喜欢这个自大又张狂的魔鬼! 胖胖钻进艾西怀里。 艾西安抚般将它抱紧。 胖胖在艾西怀里蹭了蹭,转头看向雷奥菲尔,给了雷奥菲尔一个示威般的眼神。 雷奥菲尔怒火中烧:“你看它,哪里像只鸟!” 艾西一怔,低头看了看胖胖,发现胖胖正颤巍巍地靠在自己怀里,像是害怕雷奥菲尔、想向他寻求保护。 艾西的怒火也“噌”地一下冒了出来:“哪里不像了?” 雷奥菲尔连胖胖都容不下,更何况是马科斯他们? 想到雷奥菲尔一边对自己深情款款,一边想着把他亲近的人都杀死——或者挑拨离间让他亲近的人和他离心,艾西就觉得浑身发冷。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魔鬼呢? 因为他是“神之子”,所以这家伙才会盯上他吗? 艾西也不知该不该后悔自己“引诱”雷奥菲尔,早早摸清雷奥菲尔的身份。 毕竟如果一无所知的话,现在他可能不用那么痛苦,只要乖乖生活在雷奥菲尔编造的谎言里就行了。 他会傻傻地喜欢上“雷奥”,他不会知道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可能被枕边人害死,更不会知道自己从小疼爱的弟弟是被枕边人蛊惑着来抢夺皇位—— 他会在一无所有之后,被雷奥菲尔所感动。即使知道了雷奥菲尔的真实身份,他也会心甘情愿地和雷奥菲尔一起回炼狱——因为世上只有“雷奥”一个人对他好了。 如果永远不知道真相,那样活着也许也很幸福美满。 可惜,他什么都知道。 他不会让雷奥菲尔伤害他身边的人的,他绝对不会让雷奥菲尔得逞—— 可是雷奥菲尔太强了。 即使倾亚历山大帝国之力,也没办法和雷奥菲尔抗衡。 艾西抱紧胖胖,不说话。 雷奥菲尔见艾西脸上的表情一变再变,知道这只胖鸟对艾西来说非常重要。他不由有些懊恼,怎么就为了一只丑兮兮的鸟和艾西争执起来了? 艾西可不是他那些下属,随便他怎么发脾气他们都得受着。 艾西从小到大都是被当成帝国未来主宰者培养的,和他一样也从来不会被忤逆。更何况艾西比他小那么多—— 也许是因为在心里已经把艾西当成真正的伴侣,所以不想再在艾西面前隐藏最真实的一面了吧? 雷奥菲尔想到自己其实还没真正把人哄到手,再次认错:“陛下,我不该这样做。”他凑上前,轻轻亲吻爱的额头,“我只是不喜欢我们之间出现第三者。即使它只是一只鸟,我也妒忌它和陛下的亲近。” 艾西静静地听着。 现在雷奥菲尔说的话,他一句都不相信。 离开的念头变得越来越清晰。 但是要以什么方式离开,才能真正摆脱雷奥菲尔,又不会让雷奥菲尔迁怒于亚历山大帝国? 雷奥菲尔以为艾西还在生气,继续为自己辩解:“陛下,我说过,我不想骗您。同样的,我不想在陛下面前隐藏我的这些缺点——如果我真的要隐藏的话,我不会当着您的面这么做,我会悄悄地把它给弄死,而且绝对不会留下半点痕迹让您怀疑到我身上。” 雷奥菲尔说完以后有些懊恼,他怎么就没这么做?白白惹艾西生气! 艾西看出雷奥菲尔在想什么,气得笑了。他注视着雷奥菲尔,语气平缓而认真:“如果你做了这样的事,我绝对不会原谅你的。” 他知道雷奥菲尔正准备这样做。 不是对胖胖,而是对马科斯。 雷奥菲尔哪是会心虚的人,他直视艾西的眼睛,依然信誓旦旦:“我若是真想那么做,怎么会在陛下面前说出来?” 你会。艾西这样想着。 他口里却说:“嗯,我想你也没这么笨。” 接下来的日子里,雷奥菲尔派去的人有条不紊地接近尤里安。从他们汇报的结果来看,一切都非常顺利,即使艾西发现大臣们立场的动摇、亲自去拜访了不少大臣,却还是阻止不了什么,许多人都暗中倒向了尤里安。 万事俱备,只等一个适合的机会让一切爆发出来。 雷奥菲尔很满意。 艾西也很满意。 这样的话,他的离开就显得顺理成章了。 只是在离开之前,他要好好和马科斯谈一谈。 马科斯是他最好的玩伴,艾西希望马科斯能留下辅佐尤里安,可是又担心马科斯留在帝国会有危险。 所以艾西觉得应该让马科斯自己选择。 近来南边不安稳,艾西故意在雷奥菲尔面前面露担忧,害怕南方的叛乱会持续太久。雷奥菲尔正想讨好艾西,进一步拉近和艾西的关系,主动提出要带着皇家军团的人去为艾西分忧。 艾西亲自送雷奥菲尔出城门。 雷奥菲尔非常受用,带着皇家军团的成员们出发前往南方。 第142章 收服魔王之子(十六) 雷奥菲尔离开不久,马科斯就进宫见艾西。 马科斯最近忙得不可开交,罗安将军看起来病怏怏的,精神头严重不足,说话都带喘。虽然有人偷偷对马科斯说,听见罗安将军关起门咕噜咕噜灌酒,马科斯却还是很忧心罗安将军的身体。 马科斯并不信任自己的能力。 他连小小的皇家军团都压不住,怎么可能压得住军部那帮大流氓? 远远见到艾西,马科斯心中一定。 艾西的实力不比他强,天赋更是比他弱很多,可莫名地,只要看见艾西,他的心就会宁定下来。马科斯看着正在安静书写着什么的艾西,想到了这些天来的流言。 所有人都说,艾西和“雷奥”已经堕入爱河。 有些事是藏不住的,尤其是身处艾西那样的位置,一举一动都有无数人盯着。而“雷奥”又不是那种会收敛的人,马科斯觉得“雷奥”那家伙也许就是想弄得人尽皆知。 马科斯从来没肖想过艾西。 在听到这个传言时,马科斯心里只有担忧。他和艾西自幼相识,比谁都了解艾西是个怎么样的人。艾西所做的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让所有人都能幸福安康地生活。 正是因为了解艾西,所以马科斯察觉艾西并不像是和什么人堕入爱河。艾西还是和从前一样,平静而又理智,看不出有半点动摇。 马科斯喊:“陛下。” 艾西怔了怔,缓缓回过神来。他的目光落在马科斯身上,可又有些渺远,不知在透过马科斯看着谁。 艾西说:“马科斯,我们刚认识时,你也才七八岁吧?” 马科斯一顿,点了点头。他的思绪也回到与艾西相见那天,那时候,他其实不太相信艾西。 事实上他是不相信世上会有人无缘无故对自己好。 后来留在了艾西身边,看着艾西留下不少像自己这样的人,马科斯才渐渐相信这世上不仅只有恶人,还有艾西这样的,有着纯善之心的人—— 为此他愿意忘记仇恨,忘记出身,永永远远地留在亚历山大帝国。 在格雷要塞阻挡巨人时,马科斯曾听那边的商人说,“那个人”至今没有子嗣,正准备从子侄中挑选一个来继承皇位。如果他现在回去的话,说不定会成为最有力的候选继承者。 可是,他不愿意回去。 他已经发誓向艾西效忠。 马科斯说:“是的,陛下那时候我才七八岁,陛下您比我要更小一点,才四五岁。但在那时,您已经有着比谁都善良的心肠。如果不是您收留了我,我也许会冻死在那年冬天。” 艾西说:“不,马科斯你那么聪明,绝对不会让自己忍冻挨饿。”他笑了笑,“一开始你一点都不信任我,总觉得我第二天就会扔你去斗兽场和猛兽战斗,或者把你卖到奴隶市场当奴隶。” 这些事是他出生的那个帝国非常常见的。 艾西说:“马科斯你当时会那么想,是因为你小时候生活的地方经常发生那样的事吧?看到有天赋的流浪儿会捡回去,拾掇拾掇扔去斗兽场,欣赏残忍的人兽搏斗。” 马科斯直直地望着艾西,像在询问艾西为什么要说起这些事。他的心被高高提起,像是跳到了嗓子眼。 难道艾西知道了什么? 艾西说:“胖胖前段时间去奥古斯帝国那边历练,给我带回了一些有趣的礼物。”他望着马科斯,“我仔细地去查了查,发现了不少东西。” 马科斯说:“陛下您都知道了。” 艾西心里五味杂陈:“你早就知道?” 马科斯说:“对,我早就知道。我是皇家军团的团长,所以很早以前就拿到了奥古斯大帝的画像。那时候我就知道,我长得和他很像。” 像马科斯这种相貌,要长得相像并不容易。他的五官非常美丽,却又带着难言的凌厉;他有着幽邃如海的眼睛,叫人心动之余又不敢靠近。 就像一朵带着毒的花,而且是一朵帝王花。 马科斯这几年可以板着一张脸,削弱了“帝国第一美人”的感觉。可若是有人敢盯着他看,肯定会发现他那种难言的美丽不仅不曾减退,还在随着岁月增长而日积夜累。 马科斯说:“可是那又如何?”他痛苦地看着艾西,“我是马科斯·约翰顿,我的名字和我的姓氏,都是陛下您为我选的,我绝对不会承认其他姓名。我是亚历山大帝国的人,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 艾西说:“如果我需要你改变呢?” 胖胖给艾西带回的“礼物”,让艾西意识到自己忽略了许多年的事情:能拥有一等天赋的马科斯,怎么可能是普通人?马科斯身上流淌着的绝对不是普通血脉。 在查清楚马科斯的身世之后,艾西才将雷奥菲尔骗去南边。奥古斯帝国强大无比,连神族都敢叫板,如果是那边的话,肯定不需要惧怕雷奥菲尔。 马科斯能够回奥古斯帝国,他就可以放心了。 只是尤里安注定要伤心。 比起马科斯的性命和帝国的未来,这一次艾西决定不再偏向尤里安。 艾西凝视着马科斯,眼底有着坚定的光芒:“马科斯,帝国需要盟友。” 马科斯说:“陛下,能告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他从来没有见过他们陛下脸上出现这么凝重的神色。 艾西说:“‘雷奥’是个魔族,”他向马科斯吐露事实,马科斯是雷奥菲尔最敌视的人,雷奥菲尔随时有可能向马科斯下手。艾西觉得自己不能继续隐瞒下去,“他是魔王最宠爱的小儿子雷奥菲尔。马科斯,亚历山大帝国没有办法和他抗衡。” 听着艾西用平静的语气叙述出这令人惊骇的事,马科斯不敢置信地看着艾西。 艾西说:“怎么了?” 马科斯心痛无比。他们陛下永远都是这样,永远都把事情扛在自己身上。若不是被逼到了极致,绝对不会开口把这件事告诉他们——他们的陛下,已经被雷奥菲尔逼到极点了。 整个亚历山大帝国都无法与雷奥菲尔抗衡,艾西却独自和雷奥菲尔周旋了那么久——瞒着他,瞒着尤里安,瞒着所有人。 想到雷奥菲尔打量艾西时放肆的目光,马科斯只觉心如刀绞。那是一个魔族,那是魔王的儿子——这样一个家伙对艾西产生了赤裸裸的欲望,怎么可能不做点什么? 想到魔族的荒淫和粗暴,马科斯恨不得立刻去将雷奥菲尔杀死。他握紧拳头,手背青筋直冒,太阳穴也鼓鼓地凸起。马科斯咬牙说:“陛下,他对你做了什么?那个雷奥菲尔对你做了什么?”他觉得自己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含着血。 艾西一顿,摇摇头说:“他没有对我做什么。” 真要算起来,很多时候都是他主动诱惑雷奥菲尔的。 他和雷奥菲尔大概是同一种人。 雷奥菲尔满口谎言,他也满口谎言,两个人都在演着一场觉得对方会陷入其中的戏。 实际上雷奥菲尔没有真正爱上他,他也没有真正爱上雷奥菲尔。 所谓的爱和喜欢,不过是出于肉欲,不过是出于短暂的迷惑,永远成不了真。 艾西说:“我不会吃亏的。”虽然有点难过,虽然有点伤心,但是他真的没有太吃亏。要论投入的话,雷奥菲尔也许比他要更投入一点,至少雷奥菲尔看到他和别人亲近会暴跳如雷,他对雷奥菲尔的荒淫情史却一点感觉都没有。 甚至还觉得如释重负。 既然雷奥菲尔是个花心又浪荡的人,哪肯定很快就会厌倦这场“游戏”了。 马科斯注视着艾西。 从艾西平静的脸色看来,确实什么都没有发生。可马科斯了解艾西,即使遇到了什么委屈,艾西也不会向任何人说起的,他永远像是别人的阳光,发光发热,照亮别人的生命。 至于他自己,他从来都不会在意。 马科斯冷静下来,问道:“您有什么打算吗?” 艾西缓缓重复:“帝国需要盟友。” 马科斯说:“我明白了。”艾西的意思是,他要回奥古斯帝国,而且要争取到继承权,在亚历山大帝国遇到危险时能够出手相助。 艾西见马科斯答应,心里松了一口气。 如果他告诉马科斯,让他回奥古斯帝国主要是保住他的性命——不让雷奥菲尔对他下手,马科斯一定不会答应的。 但是为了帝国,马科斯一定会那么做。 艾西说:“那么你把手里的事情交接一下,在雷奥菲尔回来之前就动身吧。” 马科斯问:“那陛下您呢?” 艾西仰头看着雷奥菲尔,像是疑惑他为什么要这么说。 马科斯说:“陛下,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所以他了解艾西。 这段时间首都的各种动静都不小,只要不是眼瞎的人就能发现不对劲,更何况是马科斯? 马科斯不相信大臣们会那么轻易地被尤里安拉拢过去。 而且是在艾西找他们进宫“安抚”之后。 最有可能的,是艾西授意大臣们倒向尤里安。 马科斯的心跳突然多跳了两拍。 马科斯抬起头,目光灼灼地问:“陛下,您要和我一起走吗?” 作者有话要说: 雷奥:我要帮我家艾西排忧解难,摆平叛乱!回去以后我家艾西一定会更爱我的! 马科斯:陛下我们私奔吧! 陛下:…… 第143章 收服魔王之子(十七) 艾西当然不会同意。 虽然想摆脱雷奥菲尔,但他可不会犯傻。雷奥菲尔对他的兴趣还在,他要是和马科斯一起走,两个人都走不出帝国的。 马科斯话一出口,自己也已经想明白。艾西不可能这时候走,这时候一切都没安排好,艾西怎么能撒手?有雷奥菲尔这个魔王之子在旁边虎视眈眈,艾西不可能让羽翼未丰的尤里安一个人面对。 至少要等尤里安能成为一个优秀的君王之后,艾西才可能放心地离开。 马科斯走了,在雷奥菲尔前往南方的第五天,他就完成交接,直接从格雷要塞离开帝国。尤里安最近很忙,忙到都来不及记挂马科斯,等他稍稍闲下来时,才发现马科斯已不见踪影。 尤里安进宫找艾西。 尤里安心里有种浓浓的不安。 见到艾西和往常一样在看书,尤里安走了过去,喊道:“哥哥……” 听到尤里安这么喊,艾西怔了怔。以前他一直哄尤里安叫他哥哥,可总是很难哄道尤里安开口,每次听到“哥哥”两个字艾西都很高兴。现在听来,他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艾西必须承认,他有点生气。他气尤里安轻易被雷奥菲尔蛊惑,同时又气自己的无能,连自己唯一的弟弟都改变不了。明明他们应该是世上最亲近的兄弟!艾西叹了口气,说道:“你是来问马科斯的事吗?” 尤里安说:“哥哥,马科斯他去了哪里?”尤里安知道艾西肯定发现了自己的动作,可是他实在太想知道马科斯的下落。他知道只要他喊一声“哥哥”,艾西永远都不会拒绝自己,所以即使已经到了兄弟相争的前夕,他还是软下语气来追问。 艾西不知自己该欣慰还是该难过。 尤里安是聪明的,只是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所以不管他怎么想方设法想打动尤里安,尤里安都无动于衷。因为他所给的,并不是尤里安想要的。也许尤里安曾经动摇过,不过最终还是更希望去把握住最想得到的东西。 比如权势,比如马科斯。 这样的尤里安,不是他想要的弟弟,但是却是他想要的帝国主宰者。艾西说:“尤里安,你长大了。” 尤里安心底的不安变得更为浓烈。他看着艾西,想从艾西脸上瞧出点端倪,最终却一无所获。他哀求道:“哥哥,你告诉我吧。”马科斯的不知所踪,让他的心脏像是被人活生生地剜掉了一块,他以为他可以不在意,他以为他可以只追求帝位,可是在知道马科斯从帝国里消失的那一瞬,他发现自己什么都不要。 艾西说:“你想要再见到马科斯,就好好地走好你选择的路。” 尤里安看着艾西,像是不明白他的话。 艾西说:“到时你会有机会再见到马科斯的。” 尤里安的心突突直跳。到时?到时是什么时候?艾西的话是什么意思?尤里安说:“哥哥,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艾西每听到尤里安喊一声“哥哥”,心里就难受一次。 以前他怎么哄都哄不到的东西,也被尤里安拿来当工具了吗?人为什么要长大呢?人和人之间为什么要有高低之分呢?如果他和尤里安只是普通的兄弟,而不是生在皇室之中,他们会不会是世上最亲近的兄弟呢?——毕竟他们可是同一天里出生的双生子啊。 艾西与尤里安对视:“你明白的。” 尤里安终于确定,艾西果然知道他在做什么,艾西果然知道他想争那个位置。这段时间尤里安偶尔也会冷静下来,也能发现许多不合理的地方,可是箭已经在弦上,再怎么不合理又如何?他所需要的,不过是一个理由而已。 他所需要的,不过是一个让他理直气壮去抢艾西东西的理由。 艾西什么都知道。 滑稽的是,尤里安甚至在艾西眼底看到了鼓励。在因为他所做的事而一脸黯淡的同时,艾西又用饱含鼓励的目光看着他,像是一点都不在意他想要抢那个位置。 永远都是这样! 永远都是这样! 不管他多么努力,不管他多么渴望,总是得不到想要的东西。而他想要的,对艾西来说永远都唾手可得。艾西也永远都很大方,他想要,艾西就让给他——可是又不是他要他让的!又不是他要他对他好的!又不是他要他这么做的!他讨厌艾西!讨厌艾西!讨厌总是以毫不在乎的姿态把他想要的东西扔给他的艾西!这让他想要的东西变得那么的廉价——让想要得到它的他,显得那么地肤浅而愚蠢。 对,他们父皇就是用这样的目光看着他的。 每当艾西对他谦让的时候,他们父皇脸上就写着这么几个字:肤浅、愚蠢! 眼看问不出马科斯的去向,尤里安心里的委屈被放到最大,忍不住骂道:“我讨厌你,艾西·亚历山大,你真是世界上最讨人厌的家伙!” 艾西愣了愣,定定地站在原处,一动不动地望着尤里安。 尤里安哭着跑了。 他确实挺讨人厌的。 艾西想。 他也有点讨厌自己。 雷奥菲尔平叛用的时间不多。他在抵达前已经召唤魔族去摆平,所以他做的不过是抹平魔族出没的痕迹而已,其他事基本不用他动手。 事情一了,他马不停蹄地往回赶。 这时艾西正在夜市里品尝廉价的螺蛳粥。新鲜的螺蛳用净水养上几天,去壳留肉,清炒一下,去掉腥味,但又保住肉质的鲜嫩,放进快要熬好的清粥里,很快会将螺蛳清甜的味道渗入粥中。这是平民们很喜爱的食物,艾西叫了一碗,觉得食指大动,很想马上把它吃光。 父皇不在了,马科斯不在了,管着他的人都不在了,他想做什么都没人拦着,比如独自来到闹市之中尝一尝这些陌生的美味。 艾西正要迈出“第一步”,把没经过检验的食物放进嘴里,却听到有人问:“我可以和你坐一桌吗?” 夜市非常热闹,空桌不多,搭桌是常有的事,艾西点点头,说道:“您坐吧。”说着他放下手里的汤匙,礼貌地打量起在自己对面落座的人。 那是个三十七八岁的中年人,相貌出色,气质不凡,一看就是久居上位的,与周围吵杂的环境格格不入。最令艾西在意的是对方那双深黑色的眼睛,那如同黑曜石般的双眸令他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这种气息…… 和雷奥菲尔格外相像! 艾西浑身一震,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开始喝粥。这粥很清甜,螺蛳肉也鲜嫩弹爽,艾西吃得很满足,甚至还随手配了点桌上的配菜。等快把自己的粥给解决了,他才问对面的中年人:“您不吃点什么吗?” 中年人说:“不必,我就是想到有人的地方坐一坐,”他神色满是缅怀,“这里热热闹闹的,挺不错。” 艾西点头。 中年人说:“我有一个儿子,和你差不多大,也刚成年不久。” 艾西望着中年人,像在等待中年人往下说。 中年人说:“以前我因为他母亲的原因,忽视了他很久。他也很犟,从来不向我服软。直到有一次他被人欺负狠了,才跑来哭着问我‘既然不想要我这个儿子,为什么又要把我生下来’。那时候我突然想起,这样的疑问我也曾经有过。”他停顿片刻,认真地打量着艾西许久,才接着说,“我开始试着对他好一点。在和这个儿子相处的过程中,我才渐渐明白什么是爱一个人——爱一个人,是时刻想着他,他想做什么事都想帮他做好。我很后悔,为什么我不能像爱我们的孩子一样去爱他的母亲。他母亲对我的恨并不是酿成我们之间的悲剧的原因,我的逼迫和占有欲才是。” 艾西没有接话。 中年人说:“可惜我没能把这些教给我们的儿子,他差一点就重蹈我的覆辙。”他注视着艾西,“你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孩子,有着一颗善良而宽容的心。你正在改变着他,孩子。他现在已经在改了,你可以试着相信他吗?” 这话证明了艾西的猜测。 眼前这个中年人正是炼狱最伟大的魔王陛下。为了雷奥菲尔,魔王陛下亲自来到这种地方,与他闲话当年,可见魔王陛下确实很宠爱雷奥菲尔这个儿子。艾西冷静地判断着眼前的局势,最后才开口说:“对不起,我并不如您所说的那么好——我并不善良,也并不宽容。” 魔王陛下眼底掠过一丝赞许。 他从艾西镇定的表情看出来了,艾西早已知道雷奥菲尔的身份,也在看见他的时候猜到了他的身份。 这个看起来弱小无比的人类少年,在猜出他的身份之后却毫不畏怯,不由让他对雷奥菲尔的眼光更为满意。 能让最憎恨他母亲、连带也憎恨上“神之子”这个身份的雷奥菲尔动摇的人类,理应是这样出色的。 魔王陛下并没有因为艾西的否定而生气,他娓娓将雷奥菲尔的身世说了出来,尤其是雷奥菲尔憎恨他母亲、对“神之子”怀有偏见的原因。见艾西的神色瞧不见半点波澜,魔王陛下叹息着说:“我是一个父亲,我希望我的儿子能获得幸福,而不用像我这样遗憾终生。” 艾西静静地与魔王陛下对视。 魔王陛下说:“雷奥他现在还很年轻,我不可能将我现在的想法直接灌输给他。可是我相信只要你肯给他机会,他一定会改掉现在的所有坏毛病,成为一个非常好的伴侣。相反地,如果你想方设法想要离开他,不仅不可能如愿,还会让事情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 艾西浑身一颤。 艾西想起雷奥菲尔的那天所说的话。 雷奥菲尔说,他会把他锁在床上。 他会杀光所有试图靠近他的人。 那正是魔王陛下所说的最糟糕的方向。 艾西垂下眼睫,掩去眼底的思绪。 魔王陛下说:“孩子,你也喜欢雷奥的,不是吗?” 艾西说:“您的意思我明白了。” 魔王陛下知道艾西不是那么容易被人劝服的人,从某些方面来说,艾西和他儿子非常相像——至少他们都是非常有主见的,很难被别人影响。 魔王陛下说:“我该回去了,否则他会发现我来过。”他望着艾西,“我向你保证,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会让他针对亚历山大帝国——就算你现在立刻离开也可以。” 艾西眼底掠过一丝迷惑。 魔王陛下说:“你们现在都不够成熟,也许分开一段时间也是件好事。” 艾西说:“我不相信您的保证。” 魔王陛下一愣,接着哈哈一笑,望向艾西的目光中满是赞叹。他说道:“已经很久没有人会这么质疑我了——自从我当上魔王以后。”魔王陛下郑重地表明自己的态度,“我可以和你定下契约,如果我做不到这一点,就让我被誓言反噬。自从那次被伤了魂体之后,我的身体就一直很弱,被反噬的话我说不定就撑不下去了——我愿意和你定下这样的契约,你可以相信我了吗?” 艾西静默良久,才问:“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魔王陛下说:“我说了,我是一个父亲,我希望我的孩子能得到幸福。”他深深地凝视着艾西,“雷奥他的幸福在你的身上,孩子。我赌他舍不得伤害你——就算他发现了你的伪装和你的逃离。你敢和我赌吗?” 艾西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他不相信雷奥菲尔,不相信眼前的魔王陛下,甚至可以说,他不相信任何一个魔族。可是眼前这位魔王陛下为雷奥菲尔所做的一切让他有些动容,这是炼狱之中最尊贵、最伟大的存在,这一刻却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父亲一样为儿子争取一个机会。 艾西说:“您是一个好父亲。” 魔王陛下说:“雷奥他一定不赞同你的话。” 艾西仰头对上魔王陛下的目光,过了许久才说:“好,我赌。”他毫不避让,“如果您赌输了,就将他带回去——可以吗?” 魔王陛下说:“可以。” 第144章 收服魔王之子(十八) 在与魔王陛下定下契约之后,艾西心中的动摇反倒少了。 赌一场,对他、对帝国都没有坏处。 他不相信魔王陛下能赢,如果魔王陛下赢了,有魔王陛下的保证在他至少可以获得一段时间的自由;如果魔王陛下输了,雷奥菲尔也会被带回炼狱。 既然这样,他为什么不赌。 艾西半夜翻墙,进了尤里安住处。 尤里安正在那里看白天记下的笔记,听到动静时僵了僵,抬起头看着从窗户钻进来的艾西。 艾西看起来一点都没变,还是像小时候那样讨人喜欢,艾西长得可爱,人又聪明,什么都比他强。 艾西从来不嫉妒他,因为他没什么值得艾西嫉妒的,可他却妒忌极了,恨不得让艾西的一切都变成自己的。 月光下,艾西的模样还是那么漂亮,宛如天使降临人世。 艾西确实是神之子,浑身上下都带着几分圣洁的光辉,一言一行都完美得叫人挑不出错处。 这样的艾西,怎么可能不受人爱戴呢? 每一次看见艾西,尤里安都会怀疑自己正在做的一切。 可是他已经开始了,怎么能停止呢?尤里安木然地看着艾西,问道:“你来做什么呢?” 艾西说:“尤里安,其实我一直很羡慕你。” 他和尤里安其实都羡慕对方,尤里安羡慕他什么都有,艾西羡慕尤里安自由自在。现在,一切都要改变了。 艾西凝视着尤里安,幽蓝色的眼睛里满是伤怀:“我一直希望我们能是很好很好的兄弟,我想喘口气偷个懒的时候你能帮我,而你想要什么东西我也能把它给你。” 尤里安自从说出那句“我最讨厌你”,就再也没和艾西见过面。 听到艾西的话,尤里安心里有些难受,也有些茫然。 艾西从来没做错什么,对他这个弟弟,艾西一向是尽他所能地疼爱,是他一直不愿意和艾西亲近。 他对艾西的“讨厌”,更多的是源自于他们父皇的对待,源自于对两个人之间的差距的痛恨。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他根本没有理由讨厌艾西——甚至可以说,在过去将近二十年的时光里,只有艾西真心地、毫无保留地对他好。 尤里安以前始终觉得自己非常喜欢马科斯。 可是在知道马科斯离开了帝国之后,尤里安却感到一阵愤怒。 不是因为马科斯没和自己告别,事实上他一直都知道马科斯不喜欢自己,甚至时刻提防着他。 这些年来的爱恋,回头一看只是他自己一厢情愿的沉溺而已,马科斯从来都没有正眼看过他。 尤里安发现,自己愤怒的其实是马科斯抛下了艾西。 不是说要一辈子效忠于艾西吗?不是说要一辈子守卫帝国吗?上次凯旋时所说的话还响在所有人心中,马科斯自己却要离开帝国,回到更强大的奥古斯帝国——抛下了自己曾经许下的所有誓言。 如果艾西所拥有的一切是那么容易被夺走的,那他以前执着的到底是什么呢? 尤里安心里难受极了。 艾西说:“尤里安,我要走了。” 尤里安浑身一震。他仰头看着艾西,不是很明白艾西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要走?什么叫要走?他不是还没有和他抢吗?尤里安站了起来,死死地瞪着艾西:“够了!艾西·亚历山大你够了!你连那个位置也要让给我吗?你可真够大度的!” 大度得让他所做的一切都显得那么荒谬。 尤里安说:“你真是叫人讨厌!” 艾西说:“我知道,”他居然赞同尤里安的话,“我真的很让人讨厌。我总是在猜别人会喜欢什么样的人,然后伪装出他们所喜欢的样子,让他们信任我、爱戴我、喜欢上我,我真是个虚伪透顶的人,对吧?” 尤里安对上艾西黯淡的眼睛,心脏蓦然一揪。 不,不是这样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痛恨着妒忌艾西的自己,因为艾西那么好、那么好,好到让他自惭形秽。就算那都是伪装,艾西也做得比任何人都要好。 帝位虽然是他们父皇留给艾西的,可艾西能以十几岁的年纪稳稳地坐在那个位置上,轻松自如地和那些老狐狸大臣们周旋,靠的全是艾西自己。 这段时间尤里安和那些老狐狸打交道的次数非常多,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明白艾西到底付出过什么。 可是尤里安说不出半句话。 他都做了那么过分的事、说了那么过分的话,还有什么立场去安慰艾西呢? 尤里安沉默。 艾西也不在意尤里安的静默,他缓缓说:“接下来,帝国就拜托你了。” 尤里安终于忍不住了,开口追问:“是因为‘雷奥’吗?” 艾西微讶。 尤里安说:“自从‘雷奥’出现以后,一切都不对了。”他望着艾西,“你不是那种会随随便便和人堕入爱河的人,更不会在确定下来之前闹得人尽皆知。他到底是什么人?” 艾西欣慰地说:“尤里安你一直都比我聪明。” 尤里安继续追问:“他到底是什么人?” 艾西说:“你不需要知道。” 尤里安说:“你把我留下来面对他,却不告诉我他是什么人,难道就不怕我被他杀死吗?” 艾西一愣。他一直觉得尤里安是雷奥菲尔那边的,所以他考虑了马科斯的安全,却没有考虑过尤里安的安全。听到尤里安的话,他蓦然发现自己这个哥哥当得有多失职。 就因为尤里安被雷奥菲尔蛊惑了,他就生起了尤里安的气,根本没有去考虑过这个。艾西说:“对不起。” 尤里安恼火地瞪着艾西:“我不要听对不起!” 见到尤里安生气的样子,艾西突然觉得有些高兴,莫名地高兴。他忍不住上前抱住了尤里安:“感觉尤里安你也没变。”艾西收紧手臂,“小时候你就这么一本正经,比我这个哥哥懂事多了。我那时候总想着出去玩,而你总是帮爸爸盯着我……” 尤里安鼻头一酸。 艾西说:“有时候我总想,如果我们一直不长大就好了。尤里安,如果我们一直还那么小,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 尤里安感觉艾西温热的眼泪滑落在自己颈边。 尤里安僵立原地。他知道艾西是天真的,但又没有看起来那么天真,双生子之间的感应让他知道艾西其实也是一个非常复杂的人。 至少艾西从来不会在他和马科斯面前流露脆弱的一面。 艾西每天都高高兴兴地对他们笑,好像这样他们就会喜欢他一样。 可这样又有什么用呢?马科斯还不是扔下艾西走了…… 他还不是…… 他还不是从来都没真正把艾西当哥哥…… 尤里安说:“雷奥是谁?你告诉我,雷奥到底是谁?他真的那么可怕,可怕到让你和马科斯都要离开帝国吗?你要去奥古斯帝国找马科斯?”他已经从“心腹”那里知道马科斯的身世和去向。 艾西说:“不,我不去奥古斯帝国。”艾西很快控制好情绪,他抹掉眼泪,认真地看着尤里安,“马科斯会是帝国的盟友,尤里安,你要相信他。” 尤里安与艾西对视,语气冷冰冰地说:“说不定我会为了和马科斯在一起,把整个帝国都送出去呢?” 艾西说:“不,尤里安你不会的。”他再次抱抱尤里安,“你一直希望得到爸爸的认同不是吗?你一直都很努力的。”即使是被雷奥菲尔的人蛊惑,尤里安也非常认真地学着怎么治理帝国,连老师都对尤里安非常满意。 尤里安一把推开艾西:“你知不知道我是想抢走你的东西!” 艾西愣愣地看着尤里安。 尤里安说:“马科斯是你的,所以我想抢!帝国是你的,所以我想抢!从小到大只要是你的东西,我都想抢!可是我每次抢到手之后,你却告诉我那根本就是你不想要的东西——你可以随便让出来的东西——所以我讨厌你——艾西,所以我讨厌你。” 艾西看着尤里安痛苦的脸庞,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尤里安瞪着艾西:“你不告诉我所有真相,我就和你一起走,我也不管这一切了——凭什么我就要接手你不要的东西!” 艾西听着尤里安赌气的话,心底莫名一暖。他把一块传讯石递给尤里安:“这个,交给你。” 尤里安掌中一凉,低头看去,只见一块其貌不扬的石头躺在自己手中,散发着淡淡的黑色暗芒,并不耀眼,却莫名地摄人心魄。尤里安问:“这是什么?” 艾西说:“这是可以召唤魔王陛下的传讯石,可以用一次。如果你遇到了危险,或者帝国遇到了危险,可以将魔王陛下召唤出来,他立下过誓言,肯定会帮助我们的。” 尤里安心头一跳,追问道:“你为什么会有这东西?” 艾西说:“我前些天出去,遇到了那位魔王陛下。他和我打了个赌,然后把着个传讯石给了我。他向我保证,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帝国遇到麻烦。” 尤里安按下心中的不安,近乎哑然地说出一个可怕的猜测:“雷奥是魔族?” 他把一个魔族送到了艾西身边?他让艾西与一个魔族“堕入爱河”?这段时间他所做的事有多少是被魔族蛊惑的? 艾西不说话。 尤里安说:“你要走,就是因为他?” 艾西说:“他叫雷奥菲尔,是那位魔王陛下最小的儿子,也是那位魔王陛下最宠爱的儿子。”他注视着尤里安,“对不起,尤里安,我——” 尤里安说:“你说什么对不起!”他揪住艾西的衣领,“你说什么对不起!从小到大你都是这样!从来都不是你的错,你总爱先来道歉!你以为你这样很伟大吗!你以为你这样别人就会高兴吗!” 艾西喊:“尤里安——” 尤里安说:“我一点都不高兴!”他都做了什么啊,他把本来应该和自己最亲近的人送到了魔族手上—— 想到这段时间的传闻,尤里安不难想象艾西这段时间是怎么熬过来的。若不是真的忍受不下去了,艾西怎么会抛下帝国离开——若不是这样,马科斯怎么可能会选择回到奥古斯帝国—— 他都做了什么。 艾西是世上唯一对他好的人啊,从小到大都对他好的人。 尤里安冷静下来:“你想好要去哪里了吗?” 艾西说:“我还没想好,”他顿了顿,“最好的‘逃亡’路线,也许就是没想好。” 任何有规划的“逃亡”都会留下痕迹。 如果连自己都不知道接下来回到哪里去,雷奥菲尔一定也不可能找到他。 尤里安说:“那你走吧,今晚就走。” 艾西一怔,望着尤里安。 尤里安说:“再不走,他就该回来了。” 艾西说:“应该没那么快。” 尤里安说:“不,他应该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你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比起艾西,他掌握着更多关于雷奥菲尔的消息——毕竟雷奥菲尔是从他这里出去的。 艾西看着尤里安沉着的神色,心里有些欣慰。这是他的弟弟,小时候总是像哥哥一样护着他的弟弟,他们之间还是可以像以前一样的。 艾西抓住尤里安的手,让他握紧手中的传讯石:“要是有危险,你一定要记得用它。” 尤里安本想说“那你呢”,最终却还是没有开口。他和帝国确实需要这个传讯石,否则的话雷奥菲尔很容易用他和帝国威胁艾西——那不管艾西走了多远,都会自己回来的。 尤里安默不作声地将传讯石收起来。他说:“你走吧。”尤里安顿了顿,拉着艾西走到窗边,“我看着你走。” 艾西说:“我会回来看你的。” 尤里安撇开脸:“我又不会想你。” 艾西说:“我会想的。”他抱住尤里安,在尤里安脸颊上亲了一口,“我会很想很想你们的。以后我回来了你要给我封个亲王,到时你当皇帝,我仗着你去狐假虎威,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欺负谁就欺负谁。” 艾西说完了,从窗户跳了出去,沿着原路翻墙走了。尤里安始终站在床边,直至艾西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都没挪开眼。 不知过了多久,天终于蒙蒙发亮。 尤里安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他终于得到自己想要抢的东西,可是他并不高兴。因为他的愚蠢和无知,他的哥哥被迫离开帝国了——在离开之前,他的哥哥把一切都交到他手上,而他却天真地以为是自己把它们抢了过来。 在艾西离开的第二天,不少人都发现了异常。尤里安顺理成章地被推了出来,暂时代管着各项事务。 雷奥菲尔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 马科斯和艾西相继离开亚历山大帝国的消息。 雷奥菲尔扔下皇家军团的其他人,提前赶回回首都。 原本坐着艾西的位置上,换成了尤里安。 雷奥菲尔冷冷地睨着尤里安,说道:“艾西去了哪里?” 尤里安话里带刺:“我怎么知道?也许他和马科斯一起走了,雷奥菲尔殿下。” 雷奥菲尔一顿。他瞬间明白过来:“你们什么都知道?” 尤里安说:“不,在艾西·亚历山大逃走之前,我什么都不知道。他应该知道的吧,要不然也不会故意把你支开,自己和马科斯一起逃走。”他冷哼一声,“这种不负责任、贪生怕死的家伙,简直可恶至极!” 雷奥菲尔浑身散发着冷意。 尤里安一点都不畏惧:“你对着我生气也没用,我所做的事难道不是你希望我做的?”他语气尖锐至极,“是你自己没看好你自己的猎物,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雷奥菲尔转身走了。 在得知艾西从亚历山大帝国消失的一瞬间,他不是没想过用亚历山大帝国和尤里安威胁艾西现身,但他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 没有那个必要。 他已经和艾西缔结契约,不管艾西身在何方,他都可以轻易地将艾西找出来。 如果艾西真的和马科斯·约翰顿在一起,那他一定会杀死马科斯·约翰顿,再狠狠地教训那个胆敢背叛他的家伙。 当然,就算艾西没和马科斯·约翰顿在一起—— 也该狠狠地教训! 回想起来,一切并不是没有疑点的。 既然艾西身边的“高人”能够毁掉他的玫瑰之镜,难道不会提醒艾西他的存在?艾西那样的人,怎么会那么轻易地接受一个没落贵族的求爱? 唯一的可能性是,艾西知道他的真正身份,害怕他对亚历山大帝国不利,所以和他虚以委蛇,并且悄悄将帝国大权移交给想要争夺帝位的弟弟尤里安·亚历山大。 安排好这一切之后,艾西就将他支开,悄然从帝国逃离。 雷奥菲尔本来满怀着期待从南方往回赶,希望艾西在听到叛乱平息的消息后能给自己一个热烈的吻。 可是现在他的期待完全被浇熄了。 雷奥菲尔发现自己的心里竟没有半点愤怒。 只有撕心裂肺的痛楚。 原来,他的艾西根本不爱他。 原来他的艾西一直在想着如何从他身边逃离。 他所以为的两情相悦,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 第145章 收服魔王之子(十九) 艾西一路上不敢投宿,怕连累无辜的人。等到了迷雾森林边缘,他才松了口气。艾西从来没有离开首都这么远,他站在浩瀚无边的森林面前,回头看向格雷要塞。天黑沉沉的,映得格雷要塞的黑色墙体更加沉穆,这是帝国最古老也最坚固的要塞。 艾西转身走入迷雾森林。 胖胖从奥古斯帝国回来,居然可以变换大小。这时候它变成了指头大小,藏在艾西头发里,用叫声给艾西指引方向。一路上艾西都没遇到什么危险,反而认识了一些树人,听它们说了不少关于大陆的秘闻。 树人们提到“巨人”,都是一脸的惶恐,满身的树须都在抖动:“真是太可怕了,它们的破坏力太强了,一脚就能把我们的同伴踩死。多亏了迷雾森林常年毒雾弥漫,很少巨人能穿越它。不过,这几年也有一些巨人不再害怕迷雾。” 艾西问:“它们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树人们静默片刻,叹息着说:“我们从远方的同伴那里听到点消息,它们都说,巨人是天使和人类的后代。”它们都很迷茫,“仁慈的神派下来的使者,怎么可能会纵容这些大家伙祸乱人间呢?一定是它们弄错了吧。” 艾西心突突直跳。 他虽然是“神之子”,可他并不那么信仰神,而且他从未和神族建立半点联系。除了体质之外,他与“神之子”没有任何相像之处。也许是因为他并没有“神之子”的纯真和善良吧。 树人们却说:“天使大人们应该都像您一样,充满了爱和善意。”它们满足地呼吸着周围的空气,“神子大人,我们在你身上嗅到一种很舒服的气息。” 艾西听着树人们的话,有些惊讶。他闭上眼睛,感觉风正在林间流淌,心跳般的搏动从脚下的土地传来。很快地,他触碰到了传言中的树人之心,这世上最纯粹的、最美丽的灵魂。 艾西抚触着一颗颗美丽的树人之心,整颗心仿佛也随之涤净。这一切令他异常熟悉,仿佛在哪里经历过。树人们热情地向艾西敞开心扉,将自己所知晓的一切都倾注到他的脑海,艾西一瞬之间对整个迷雾森林了若指掌。 艾西睁开眼,询问树人们:“你们似乎有同伴受伤了。” 树人们悲伤地说:“是的,为了抵挡巨人们的践踏,我们一些同伴永远地陷入了沉睡。不过我们都相信它们会醒过来的,树人的生命那么漫长,这不过是睡了一觉而已。” 艾西说:“能让我试着为它们治疗吗?虽然我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可是我的灵魂告诉我,我应该可以做到的。” 树人们欣喜地为艾西指路:“它们都在朝露峡谷,我们把最好的地方留给了它们,让它们可以尽快恢复。神子大人,如果您真的可以治好它们,那我们愿意为您守护您的帝国。” 艾西说:“不要叫我神子大人,叫我艾西就好。”他有些惆怅,“那也不再是我的帝国了,那将属于我弟弟。但是如果您和您的同伴们能帮助我的弟弟,我会非常感激你们的。” 有树人说:“不是啊,我听说您的弟弟并没有成为新的皇帝,他只是暂时代您治理帝国。他对所有人说您会再回去的,艾西大人,您为什么要离开帝国呢?” 艾西呆了呆。他说:“您说的是真的?” 树人说:“那当然,我们可以和风交流,刚才从你们首都那边吹来的风告诉我们这个消息。” 艾西叹息着说:“尤里安那个傻子。”好不容易得到想要的东西,居然又把它往外推。经此一事,他们倒像是回到了最开始的时候,那时他们父皇还没有那么偏心,那时他们还没有明显的地位之分,他们只是世间最普通的兄弟,会争吵、会打架,也会相互维护、相互帮助。 艾西敛起心神,沿着树人们的指引来到朝露峡谷。胖胖一到朝露峡谷,便感觉到一阵庞大的能量充盈其中,令它的躯体有着炸裂般的兴奋。 若不是树人指引,没有任何人知道迷雾森林阳光最好、养分最足的竟是这不起眼的峡谷。 胖胖像是鱼入大海,“嗖”地一声消失在丛林之中。你树人们是非常友爱的种族,它们之间不仅极少竞争,还会合力将老弱伤残都移栽到朝露峡谷,让它们享用最好的日光,早日恢复生机。 正是因为这“残败”的假象,令外人以为这片峡谷非常贫瘠,几乎“寸草不生”。 马科斯说起朝露峡谷,艾西曾经也是这么以为的。置身于朝露峡谷之中,艾西才察觉他们错得多离谱。连树木都能做到这种程度,为什么人不能呢? 想到在他离开前红了眼的尤里安,艾西心中熨帖。人也可以的,只要一直相信对方,只要一直付出努力,总能做到的。 艾西凭着本能找到树人之心上的伤处。 他闭上眼,用一种自己也不理解的、宛若无形之手的东西修复着它们。很快地,朝露峡谷中的腐朽气息渐渐减弱,鼻端的空气一点点变得清冽而馨甜,混杂着木叶的清香和花朵的甜味。 胖胖的身影掠出林稍,躯体渐渐变大,身躯修长而美丽,覆被着火焰色的长羽,仿佛刚从火焰里钻出来,浑身都带着火红的亮芒。 它飞近艾西跟前,俯身与艾西对视,金黄色的眼睛里满是无法说出口的话语。 艾西呆立片刻,伸手抱住胖胖的脑袋:“胖胖,你真漂亮。” 艾西脑袋里像是有无数陌生的东西在横冲直撞,想要撞破那一堵厚厚的墙,却始终徒劳无功。他扫着胖胖的羽毛:“我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这样的你。胖胖,听说你从我出生开始就跟着我了,难道你是从天堂跟着我下来的?” 胖胖摇摇脑袋。 不,不是天堂,是许多个世界以前。胖胖恨不得像树人那样,把所有的记忆都灌入艾西脑中,可它并不属于这个世界,更不像树人那样属于亲近神族的种族,始终无法冲破那个神族留下的禁制。它的修炼必须快一些,再快一些,否则神族发现“神之子”体内的灵魂并不属于神族,不知会不会做出什么事来。 胖胖突然后悔没试着和雷奥菲尔建立精神联系。 它现在虽然已经进阶了,但是并不能很好地保护艾西。也许只有雷奥菲尔这个“乱臣贼子”,才能与神族抗衡,护佑艾西一世。为了艾西,它愿意放下对雷奥菲尔的偏见,把一切都告诉雷奥菲尔。 胖胖变回小胖鸟的模样,站到了艾西肩膀上。 现在也不迟。 雷奥菲尔说不定会找过来。 艾西替朝露峡谷中的树人们治疗完毕,其他的花草也在树人的帮助下焕发勃然生机。他说:“我要离开迷雾森林,你们可以为我指路吗?” 树人们纷纷点头,为艾西指引出最快也最安全的道路。 艾西畅通无阻地穿过了迷雾森林。 迷雾森林之外,是一片广阔的草场,微风拂来,高高的野草都温顺地伏下身体,卷起一波又一波的绿浪。艾西说:“这就是迷雾森林之外的世界啊。” 胖胖也有些兴奋,飞到高处看了看,发现草场深处一个巨大的湖泊。它“咻”地化出朱鸟的形态,将背部转向艾西,意思是让艾西到它的背上去。 艾西觉得非常新奇,他手脚并用地爬上胖胖的背,抱住胖胖的脖子问:“你要带我飞过这片草场吗?” 胖胖的回应是带着艾西飞到了空中。 高高的天穹仿佛突然变近了。 艾西总觉得这不是自己第一次坐在胖胖背上。 他稍稍松开搂紧胖胖脖子的手,往不远处的湖泊看去。瞧见湖泊旁有几处旧房子,不像有人住,破破落落的。艾西说:“我们去看看。”为了不让雷奥菲尔找到自己,他一路上都没有住过像样的地方,甚至连睡眠都非常浅,怕雷奥菲尔会通过“梦境”找到自己。 艾西说:“我们到那边去看看吧。” 胖胖点头,载着艾西飞过去,在湖边降落。艾西看着湖面上倒映着的火焰朱鸟,忍不住叹气:“胖胖你这身羽毛真招摇,要是别人看见了想把你抢走怎么办?” 胖胖一下子变回丑兮兮的小胖鸟,跳进水中梳洗羽毛。艾西说:“我去房子那边看看。”说着他走向那几栋破旧房屋,走进他才发现根本不需要敲门,因为它们的门都掉了。它们的墙体是由木板搭成的,不少都已经腐朽,地板踩上去更是咯吱咯吱响,好像随时会塌陷。 艾西正犹豫着要不要退出去,突然听到胖胖在外面叫喊。 艾西走了出去,只见几个树人憨憨地站在那里,高兴地问:“艾西大人,您想在这里住吗?” 艾西说:“也不算是,就是想整理一下,借住一宿,没想到这么破。” 树人们说:“艾西大人,交给我们吧,我们帮你把这间房子修好!”它们说完也不管艾西答不答应,上前就叮叮咚咚地修整起来,不时从身上抽出点枝条或木材,把那破烂房子“缝缝补补”。有些则用枝叶清扫着屋里屋外,像是在擦拭着自己掌中的玩具。 勤劳可爱的树人很快给艾西打理出一栋焕然一新的小木屋。 艾西感动地说:“谢谢你们。” 树人们说:“是我们要谢谢艾西大人,你救了我们的同伴。等它们再恢复一段时间,一定会亲自感谢艾西大人的。”它们又问,“艾西大人会在这里住久一点吗?” 艾西说:“也许不会。” 不知为什么,艾西走到这里突然就不想走了。躲了一路,他一直担心着雷奥菲尔会找上来,可雷奥菲尔到现在都没有踪影。 艾西心里并不踏实。 与其这样提心吊胆地逃亡下去,不如就在这里等着雷奥菲尔,早早做个了断。艾西改了口:“但也会住上一段时间。” 树人们高兴地说:“那我们去把其他屋子也打理好,说不定您会有朋友来访呢!” 艾西心中百味杂陈。 朋友吗? 对于树人们来说,同伴是非常重要的。可是他的朋友却那么少,少得就算他拥有树人们为他修整出来的漂亮房屋,也想不出应该邀请谁来做客。 第146章 收服魔王之子(二十) 胖胖回来时,艾西已经睡着。 胖胖看着艾西安详的睡颜,悄悄松了口气,最近艾西精神绷得太紧,一直没能好好休息,能顺利入睡真是太好了。胖胖站在床边守了一会儿,飞出屋外,飞上屋顶,盘在屋顶上守着木屋,以防有人来袭击艾西。 树人们热情地迁来不少树木,在湖泊周围郁郁葱葱地围了一重,将几栋木屋团团包围起来,悄然无声地保护着这几栋房子。 只是有些东西,并不会被这点阻碍拦住。艾西入睡没多久,就感觉一种熟悉的悸动从心底蹿起。他竭力睁大眼,只见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出现在自己“梦境”之中。陌生,是因为见得少;熟悉,是因为他时刻警惕着对方出现。 是雷奥菲尔。 不是雷奥,是雷奥菲尔。 雷奥菲尔说:“我的陛下,您可真不乖。” 艾西无法动弹,只能由着雷奥菲尔逐渐逼近,最后将他困在身下。艾西是赤裸着的,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一丝不挂,雷奥菲尔火热的躯体抵着自己,两个人裸裎相对、赤裸交缠。艾西的呼吸有些急促,这就是他不敢入睡的原因,他早就有预感,一旦他入睡雷奥菲尔就会找到自己——至少会在“梦境”里找到自己。 雷奥菲尔的双手在艾西身上游走。 带着尖刺的玫瑰花,一朵一朵地开在艾西身下,娇柔的花瓣将艾西托起,那尖锐的利刺却像随时会刺破他的皮肤,让他浑身血流如涌。艾西不能动弹,只能忍受着雷奥菲尔惩罚般的揉捏。他微微发颤,忍住喉间的呻吟:“雷奥菲尔,你放开我。” 雷奥菲尔说:“陛下您没有好好吃饭,也没有好好睡觉,身体虚弱了很多,”他亲吻着艾西光洁的脖颈,还饱含恶意地舔了舔,语带指责,“才小半个月不见,您就变瘦了。您是属于我的,怎么可以这么不乖?要是您让我的陛下病倒了,您怎么赔得起?” 玫瑰花们像是听懂了雷奥菲尔的话,纷纷开合着花瓣,不时用花蕊搔弄艾西的背脊。艾西只觉自己像是无数双手抚弄、无数根舌头舔吻,羞耻又燥热。他身体绷紧,双腿微微蜷起,想躲避雷奥菲尔越发过分的惩戒。玫瑰的芬芳在这一刻显得那么可怕,感觉它们连他的呼吸都不放过,肆意地侵占着他的鼻腔和口腔,钻入他的身体深处。 艾西只能破碎地重复:“……放开我……” 雷奥菲尔说:“陛下您为什么总不愿意说点我喜欢听的话,”他吻咬艾西的耳朵,“比如说一句‘我很想你’,说不定我就舍不得惩罚您了。” 艾西生气地说:“你有什么资格惩罚我!”明明伪装身份接近他的人是雷奥菲尔,明明先开始欺骗的人是雷奥菲尔,雷奥菲尔有什么资格惩罚他! 雷奥菲尔看着艾西的怒容,觉得他比他们身下那盛放的玫瑰还要美丽。 是的,他没有资格惩罚艾西,他这段时间没有马上追上来,一来是要腾出手解决炼狱的麻烦,二来是让自己先冷静一下,免得盛怒之下伤害了艾西。 雷奥菲尔用那些想对魔王下手的家伙发泄完怒火,对艾西的欺骗和伪装也就不再那么愤怒,相反地,他比从前更爱艾西了,他的艾西这么地狡猾、这么地可爱,连自己都能用来做饵,吸引着他这个愚蠢的、被情欲控制的家伙。 雷奥菲尔说:“我当然有资格惩罚您。” 艾西直视雷奥菲尔的眼睛,像是想听雷奥菲尔说出个理由来。 雷奥菲尔凑近他的唇,啄吻了一下才说:“因为您比我弱小啊。” 艾西瞪圆眼睛。 雷奥菲尔说:“因为您比我弱小,我想怎么对您您都逃不开,所以只要您让我不高兴,我就可以惩罚您。”他恶狠狠地吻上艾西柔嫩的唇,将它蹂躏到发红才放过艾西,语气依然那么理直气壮,“我就算没有理由,也可以惩罚您,因为您根本没办法躲开。” 艾西气红了脸。 雷奥菲尔说:“惩罚才刚刚开始,陛下您准备好了吗?” 这一夜对艾西而言是漫长而可怕的,雷奥菲尔几乎把他身体里里外外都“惩罚”了几遍,像是要把他整个人拆吞入腹。 每一次被雷奥菲尔吻住的时候,艾西都觉得自己会被雷奥菲尔吃掉。更让艾西难以接受的是,雷奥菲尔还以魔族原形和他做爱,那可怕的力道和可怕的尺寸都令异常敏感的艾西浑身发颤,却无法躲避那无乎不在的魔族气息,被迫承受这样一个魔族雄心在自己的身体和灵魂上烙下无数印记。 艾西醒来时,阳光已经照进屋里。他蜷缩在床上,身体还微微颤抖着,那只是“梦境”,却已经让艾西痛苦到极点。雷奥菲尔那疯狂的占有欲令他恐惧,令他想要彻底逃离,可他又悲哀地发现自己无处可躲。 不知道为什么,艾西总觉得他们之间不该是这样的。艾西下了床,赤着脚走到窗前,推开窗,让风吹走“梦境”的余悸。没想到一打开窗,他就看到了雷奥菲尔。雷奥菲尔仿佛已经站在那儿很久,见他醒来了,放肆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在艾西反应过来之前,雷奥菲尔伸手拥住了艾西。隔着窗台,雷奥菲尔轻轻拥住艾西,亲吻着艾西的额头:“陛下果然瘦了。”这话说得和“梦境”里一样,艾西浑身一颤,想起了昨晚那并不美好的记忆。 艾西面带薄怒:“放开我。” 雷奥菲尔说:“陛下,您对我永远只有这句话吗?”雷奥菲尔轻松地将艾西抱起来,直接将艾西抱到窗台上,让艾西坐在上面和他对话,“自从被陛下您派去平叛之后,我每天都想着快些帮陛下解决叛乱,早些回去见陛下。离开陛下的每一天,我都深深地思念着陛下——陛下您难道一点都不想我吗?我们之间难道只有谎言和欺骗吗?陛下,我爱您,我爱可爱的您,也爱狡猾的您,我爱着您向我展现的每一面——陛下您也喜欢我的,不是吗?” 艾西说:“我不信。” 雷奥菲尔双手环抱在艾西腰上,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竟会这么大度。眼前这胆大包天的家伙胆敢耍他、骗他,他却不愿意伤害到他,只能在“梦境”里对他稍加惩戒——别说艾西不信,他自己都有些怀疑。 雷奥菲尔拿出此生最大的耐性,温柔地说道:“我也想知道陛下您到底给我施加了什么魔咒,为什么我没有办法真正对您生气。我甚至觉得您对我的欺骗、您对我的戏弄,都是那么地可爱,可爱到让我恨不得把您拆吞入腹,让您再也无法离开我。” 艾西捏紧拳头:“你说的话,我一句都不信!” 雷奥菲尔说:“那是因为陛下害怕。”他紧扣着艾西的腰,“因为陛下您害怕相信,您害怕我是在骗您。您的害怕,源自于您内心深处的期待。陛下,我确实骗过您,用虚假的身份欺骗您,可那是因为我那时候并没有爱上您,我不知道您是什么样的人,也不知道我们会堕入爱河。那时候我对您怀有偏见,所以才做下一些伤害您的事——” 艾西不想和雷奥菲尔说话。 在雷奥菲尔宣称“堕入爱河”的时候,雷奥菲尔的做法也和以前没什么不同。艾西知道要和一个魔族谈“尊重”是荒谬的,就像雷奥菲尔在“梦境”里所说的那样,他是个弱者,只要雷奥菲尔想,雷奥菲尔就可以占有他、惩罚他,不管他逃到什么地方,雷奥菲尔都可以轻松找到他,除非他一辈子永不停歇地逃亡。 可是,那又有什么意义。 艾西觉得自己从一座牢笼走入了另一座牢笼。 前一座牢笼是皇座,后一座牢笼是雷奥菲尔所谓的“爱”。 艾西觉得很疲惫。他恹恹地看着雷奥菲尔,神色疲倦至极:“要怎么样你才能放过我呢?你所说的‘爱’只是错觉而已,你爱上的是征服和占有的过程。你只是受不了我不愿意让你屈服,才会觉得你爱上了我——你口里所谓的爱不过是你用来征服我的武器而已。” 雷奥菲尔心底又痛又怒。痛的是艾西看起来那么痛苦,好像再和他待下去会让他连呼吸都觉得难受。怒的是他都已经摆出这样的姿态,他都已经不计较艾西的戏耍玩弄,艾西却还能说出这种话来气他。 雷奥菲尔真想像艾西所说的那样,狠狠地占有艾西,让艾西知道什么才叫“爱上是征服和占有的过程”。 虽然他有时没有注意艾西的感受,可是在发现以后他都会改变,他一直学着去尊重艾西的意愿——他在改了不是吗? 为什么艾西连机会都不愿意给他? 莫名地,雷奥菲尔竟有些明白他父亲当年的心情。 如果往他胸口刺一刀能让艾西相信他,那他愿意把刀递到艾西受伤——让鲜血和死亡证明他的爱。只可惜,鲜血和死亡也许都不能让艾西相信他。雷奥菲尔说:“那陛下就让我征服您吧,”他亲吻艾西的唇,“既然您说‘爱’只是我的错觉,那么让我彻底征服您,您也就自由了。” 艾西安静下来。 这是艾西最初的打算。只要雷奥菲尔腻了、厌倦了,他也就从这个困局里解脱了。可是在他们“堕入爱河”之后,他却不敢再这么想,他能感觉出事情逐渐失去控制。就像雷奥菲尔所说的那样,他害怕了,他害怕雷奥菲尔是认真的,或者说他害怕自己相信雷奥菲尔是认真的。到那个时候,就是他亲手将世间最锋利的刀刃递给雷奥菲尔。 现在他不相信雷奥菲尔,所以不管雷奥菲尔怎么对待他,都不是不能忍受的事情。可是如果他相信雷奥菲尔是爱他的,如果他相信他们之间是相爱的,那么雷奥菲尔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有可能令他感到受伤。 艾西一直知道自己是个自私的人,他不愿意向任何人敞开心扉,包括尤里安和马科斯。他可以对他们好,可以把他们想要的一切都送到他们手里,但是他并不期待他们回以同样的感情。也许这也是一种自欺欺人,欺骗自己说不去期待就永远都不会失望。 有的时候他真的是个懦夫。 自私又怯弱的懦夫。 这也许正是他没有朋友、没有亲近的人的原因。 他自己不肯迈出第一步,谁都不可能走进他的心。 艾西说:“我确实曾经喜欢上你。”他伸手环住雷奥菲尔的脖子,“你对我说的谎言打动了我。” 雷奥菲尔当然知道。在艾西在他背上哭出来的那一瞬,他就知道自己打动了艾西。只要对上艾西,他的所有怒火都会变成心疼。因为心底太过渴望那样的感情,所以才会被谎言轻易地打动,明知道前方是可怕的陷阱也闭着眼睛一脚踩进去,被尖针利刺扎得满身伤口也咬牙忍着。 他为什么不早一些出现呢? 他如果早一些出现,他的陛下就不用忍受那样的痛楚了。 或者说,如果他在相遇一瞬就深深地爱上他的陛下,他们之间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么多的痛楚和怀疑?雷奥菲尔有点痛恨不久前的自己,如果他早一点爱上艾西,就不会在艾西心脏最脆弱的、最柔软的地方狠狠地扎一刀。就像艾西所说的那样,那个时候他把所谓的“爱”用来当武器,试图用那样的方式引诱艾西爱上自己—— 艾西既然早就知道他的身份,怎么可能会相信? 他的艾西这么聪明,怎么可能看不清他的意图? 所以,艾西不相信他了。即使他把爱意说得再真切,即使他再怎么信誓旦旦,艾西也不会再相信他的任何话。雷奥菲尔深深地懊恼着,收紧环抱着艾西的手臂:“对不起,陛下,我的陛下。”他注视着艾西的眼睛,“以后我再也不会对您说半句谎话,我以魔族的血脉发誓,如果我再对您说谎,就永远地从您面前消失。” 艾西一怔。 雷奥菲尔说:“所以,陛下愿意再给我一个机会吗?” 第147章 收服魔王之子(二十一) “你愿意再给我一个机会吗?” 听到雷奥菲尔这么问,艾西有些恍惚。 他看着眼前陌生的脸庞,想到那让自己产生错觉的“雷奥”。 他们之间有机会吗? 他是“神之子”,雷奥菲尔是魔王之子,他们从出生开始就是对立的两面。 可是那位魔王陛下说,雷奥菲尔也是“神之子”的孩子——雷奥菲尔体内除了魔族血脉之外,也有“神之子”的血脉。 “神之子”和魔族可以在一起吗? 唯一一个先例似乎也是以悲剧为结局的。 艾西注视着眼前诚恳无比的雷奥菲尔,悲观地想到,就算雷奥菲尔这一刻说的是真的,下一刻——或者明天——或者明年,又会有不同的想法。 魔族的生命那么漫长,人类的存在之于他们,不过是生命之中短短的一刹而已,眨一下眼就过去了。 可这对于他来说,却是完完整整的一生。 要将一生交付给一个魔族吗? 艾西觉得这荒谬至极。 但雷奥菲尔显然不会给他别的选择。 至少目前来说,他只能跟着雷奥菲尔的步调走。 到了现在,艾西甚至已经失去了抵抗的念头,不愿意再去承受抵抗带来的“惩罚”。这样的自己,连他都不太喜欢,雷奥菲尔为什么会喜欢呢? 艾西一直认为,只有自己先给予了,才可以得到回报。而且就算给予了什么,也不能奢求对方一定要回应。 所以艾西一直以来所做的一切,就是在试图让别人都喜欢上自己,让别人都能按照自己所希望的去做——大部分时候,他都成功了,甚至还能得到超出预期的好处。 如果那些爱戴的人知道他这样的想法,一定会唾弃他的吧。 艾西想不明白雷奥菲尔爱上自己什么,他的灵魂毫无长处——所以,雷奥菲尔爱上的是他的身体吗? 艾西望着雷奥菲尔,问出了心中的疑问:“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你到底为什么会爱上我呢?” 雷奥菲尔听到艾西的疑问,认真地注视着艾西的眼睛。 那双蔚蓝如海的眼睛底下藏着深深的疑惑,可见艾西是真的不明白,也真的不相信。 雷奥菲尔感觉心脏深处那种难言的痛楚再一次蔓延开。 原来,他的陛下并不全是在怀疑他。 他的陛下更多的,是在怀疑自己。 他的陛下在疑惑自己有什么地方值得别人爱上——在疑惑自己怎么可能得到别人的青睐——在疑惑世上怎么可能有不需要他付出就能得到的爱意。 在他的陛下心里,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爱上另一个人,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一个人好,凡是想获得别人的喜爱,首先要自己先去付出;凡是得到了别人的喜爱,对方必定是要从自己身上索取点什么。这正是他的陛下看起来永远那么孤独的原因,因为从小到大没有人会无条件地对他好,无条件地宠他爱他—— 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是靠他自己去争取得来的。 虽然最终他总能得到自己所需要的,可他作为一个人、作为一个半大少年所应该拥有的期盼和天真,都在一次次的算计与谋划中消磨干净。 他的陛下厌恶着这样的自己。 所以他的陛下不相信有人会爱上他——有人会爱上这样的他。 雷奥菲尔没再信誓旦旦地表明心意。 他知道艾西不会信,艾西不会相信他的甜言蜜语,不会相信他一次次许下的誓言,更不会相信他的剖白和表白。 雷奥菲尔顿了顿,捉住艾西的手,俯身亲吻那光滑又漂亮的手背。 雷奥菲尔说道:“我亲爱的陛下,您的身体让我着迷,这样的理由足够吗?” 艾西一愣,眼底掠过一丝迷惑。 雷奥菲尔说:“您应该能感觉到,最开始的时候我对您是不屑的,也是不敬的,但是后来我却被您深深地吸引了。”他坦然相告,“在遇上您之前,我无法对任何人勃起。” 艾西不敢置信。 这家伙真的知道他在说什么吗? 这家伙是在说,再遇上他之前他根本不能勃起? 传言中荒淫无比、流连花丛、处处留情——连自己父亲的情人都能抢的雷奥菲尔,没办法对别人勃起? 艾西说:“你不必骗我,你有过多少情人,和我都没有半点关系。” 雷奥菲尔在艾西脸上看不到半点说谎的痕迹。看来艾西是真的早就知道一切,也是真的不在意。 这就有点糟糕了,如果连这种事都搬了出来艾西却还无动于衷,他可真是白丢脸了。 雷奥菲尔说:“我说的都是真的。”他一本正经地捏着艾西的手掌,“我不想别人知道我‘不举’,所以故意伪装得荒淫又浪荡。我不想骗你,在发现我能对你勃起之后,我还找过别人来验证,可惜我根本无法接受她们的触碰。她们一碰到我,我就觉得有些恶心,像是背叛了什么东西一样。” 艾西静静地听着。 雷奥菲尔说:“现在想想,也许我们之间的相遇是上天注定的。上天知道我们以后必定是一对,所以让我没办法接受和别人太过亲密。只有当我遇见了你,才能真正产生欲望——” 艾西说:“可是你确实有很多情人,也没有传出任何传言说你不行。” 雷奥菲尔说:“我体内有魔王的血脉,魅惑能力非常强,比任何魔族都要强。”为了取信于艾西,雷奥菲尔算是豁出去了,“我魅惑了她们,让她们自给自足或者相互满足,等她们清醒过来时都在享受‘高潮的余韵’,自然不会怀疑什么。” 艾西目瞪口呆。 雷奥菲尔说:“如果陛下您不相信的话,我可以让您也产生那样的幻觉,亲自试一试看看我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艾西想到“梦境”中的遭遇,警惕地瞪着雷奥菲尔:“不需要!” 雷奥菲尔莞尔:“那陛下是相信我了?” 艾西怕雷奥菲尔真的付诸行动,只能点点头,算是相信了他的话。 雷奥菲尔说:“那就好。”他将艾西抱下窗台,搂入自己怀中,“所以陛下,我二十几年无法舒缓欲望,魔族又是重欲无比的种族,您说我遇见您之后能不爱上您吗?” 听到雷奥菲尔这么说,艾西反而安心了不少。 果然就是喜欢他的身体吧? 因为对别人无法勃起,所以才“爱上”了他。 这样的理由更能让他相信。 雷奥菲尔这样的人,应该绝对不可能编造这种有损“尊严”的谎言。 如果雷奥菲尔真的为了骗他而故意说自己“不举”,艾西觉得自己就算被骗也值了——等遥远的将来,这位未来魔王陛下的传记上会写着这么一段话:为了哄骗人类艾西·亚历山大,雷奥菲尔陛下谎称自己无法对别人勃起,魔族是个喜爱谎言的种族,但是雷奥菲尔陛下说出的这个谎言实在令人叹为观止,也许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可能被其他魔族超越。 艾西被自己的猜想逗笑了。 他已经离开帝国,离开皇座,再也没有责任在身,再也不需要考虑支持率,再也不需要考虑帝国与帝国子民,更不需要考虑如何平衡大臣们之间的关系。 也许在不久的将来,他还是要回到帝国,还是要去扛起那一切,但现在不需要。 现在他只是艾西,只是艾西·亚历山大,不再是帝国的皇帝。 他可以为自己而活——即使只是在非常短暂的一段时间里为自己而活。 如果不考虑雷奥菲尔是个魔族,不考虑雷奥菲尔在“梦境”里的恶劣行径,雷奥菲尔会是一个非常好的同伴——可以陪伴他用这段短暂的自由去游历。 毕竟雷奥菲尔这么强,就算遇到巨人也可以轻松应对。 艾西说:“我想去看看,”他望着雷奥菲尔,“我想去看看迷雾森林的另一边,到底正在发生什么事。上次怀尔德大贤者来过我们这边,来去都很匆忙。我觉得他是来向他的朋友道别的,那边一定发生了很大的变故——才会让他特意过来向他的朋友道别。” 雷奥菲尔一顿。 雷奥的人一直在猜想艾西背后的“高人”是谁,现在艾西主动说出这么个名字,他总算明白是谁毁了他的玫瑰之镜。 雷奥菲尔想了想,召来一只幻形兽,询问它关于怀尔德大贤者的事。 幻形兽说出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怀尔德大贤者死了。” 艾西说:“怎么可能?怀尔德大贤者应该会被保护得很好才对。” 大贤者在哪里都很受尊重,比如他来到亚历山大帝国,艾西肯定会第一时间派出许多强者去保护他,并且第一时间过去拜访。 幻形兽说:“就在三天之前,他死在呼兰平原,那是矮人地下城的入口所在。听说他是受奥古斯大帝的委托,去和矮人谈判,让矮人为奥古斯帝国提供工具。可是他刚到呼兰平原,就被人给杀死了。奥古斯大帝已经和神殿宣战了,同时还发布一条公告表示希望索耶大贤者能够出现,说是怀尔德大贤者有一些东西是留给他的。” 艾西说:“和神殿又有什么关系?” 幻形兽说:“矮人们害怕奥古斯大帝迁怒于矮人族,向奥古斯大帝告密说是神殿的人杀了怀尔德大贤者,并且提供了确凿的证据。原来矮人们一直受到神殿的压迫,比起奥古斯大帝提出的条件,神殿那边的要求要严苛许多,几乎是想榨干他们的矿脉和他们的劳动力。矮人们希望奥古斯大帝能和神殿对抗,所以主动提出要为奥古斯帝国打造一大批新兵器——大概就是这样。” 艾西明白了。 奥古斯大帝一方面是想替怀尔德大贤者报仇,另一方面,则是趁机想拉拢矮人族! 第148章 收服魔王之子(二十二) 雷奥菲尔让人替艾西裁剪了新的衣物,两个人伪装成游历者离开。 树人们很舍不得艾西,把一只小树人送给了胖胖,说是有事可以通过它来联系。小树人乖乖巧巧地窝在胖胖脑袋上,用胖胖的羽毛遮挡着自己,像是在害羞。 盛情难却,艾西只能带着小树人一起走。 这样倒也不错,他可以随时知道帝国的情况,以免帝国陷入危险他却一无所知。对于雷奥菲尔的节操,艾西还是不太相信的,至少不会觉得雷奥菲尔会提醒他帝国这边有什么危机。 达成“共识”以后,艾西轻松了很多,在雷奥菲尔面前也不再紧绷着精神。 事实上就像雷奥菲尔只能对他勃起一样,每次在雷奥菲尔面前他总会不自觉地放下伪装,感觉连睡眠都会变得格外安稳。 也许是因为知道雷奥菲尔只要躺在自己身边,自己就不会再遭遇那种难堪的“梦境”? 艾西正想着,雷奥菲尔突然牵住了他的手。 这种举动像是情侣一样。 艾西迷惑地望着雷奥菲尔,像在询问他为什么突然这么做。 雷奥菲尔说:“您不想我大白天就把您带上床吧?”他故意捏了捏艾西的手掌,指腹摩挲着那细嫩的掌心,仿佛在暗示着自己的欲望,“这是最让陛下您能接受的触碰了。您应该知道魔族总是被欲望操纵,连这点安抚都没有的话我恐怕一步路都不想走。” 雷奥菲尔直白的话让艾西瞠目咋舌。 为什么感觉雷奥菲尔越来越不要脸了? 雷奥菲尔瞧出了艾西的想法,马上俯下身,轻轻亲吻艾西的唇。 在艾西恼愤瞪他的时候,雷奥菲尔哈哈一笑:“没办法,谁叫陛下您总是让我挪不动腿。陛下,我真的越来越爱您了,您总是那么可爱——尤其是睁圆眼睛瞪着我的样子。” 可爱吗?艾西沉默下来。他手掌收了收,回握雷奥菲尔的手。他可不是什么可爱的人,不过也许魔族的“可爱”和人类不一样呢?毕竟魔族可是将嫉妒、憎恨、罪恶这些东西视为滋养品的种族。 雷奥菲尔能清晰地感受到艾西瞬间低落的情绪。 雷奥菲尔觉得自己心口泛疼。别人受到夸奖都会高兴的吧?可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夸赞,却让艾西沉默得叫人难过。莫名地,雷奥菲尔能明白那样的感受,因为曾经走过充满荆棘的路,所以眼中的世界便总是充满尖刺,不敢再去期盼一丝温柔。 面对所有的事都做好最坏的打算,才不会再被任何事伤害。 就好像他对尤里安·亚历山大那么好,发现尤里安·亚历山大篡逆的意图之后却并没有多难过,反倒冷静地安排好下一步,不着痕迹地将帝国大权移交给尤里安·亚历山大。 帝国不是他想要的,权利不是他想要的,人们的追随和爱戴也不是他想要的。他可以把这一切都给出去,因为他从来都不想要—— 他想要的,从来都那么简单。然而对于复杂又险隘的人间而言,越简单的东西往往越难得到。 雷奥菲尔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了。 他的陛下还那么小。 这句话钻进脑海的时候,让雷奥菲尔的灵魂瞬间灼烧起来。 他的陛下还那么小,不应该背负那么多东西,他的陛下应该得到世上最好的一切。 世界像是霎时间静下来,雷奥菲尔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要从脑海里迸涌而出。 雷奥菲尔猛地抱紧艾西,让艾西紧紧地贴近自己,怀里的躯体是热的,是热乎乎的。 他的陛下是活着的。 是的,他的陛下是活着的,他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未来,所有的后悔和痛苦都微不足道,他们还可以往前走、往前走——一直往前走。 雷奥菲尔哑声说:“如果连陛下都怀疑别人对您的爱,那我这样的人岂不是永远不会有人爱上我?” 艾西愣了愣,没想到雷奥菲尔会说出这样的话。在他的印象中,雷奥菲尔是不可一世的,雷奥菲尔永远都那么自负,从来不会考虑别人的意愿——只要他喜欢了,那么对方就必然要喜欢他。 雷奥菲尔说:“我在炼狱就不被人喜欢,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一点。”他第一次向人倾诉,“那时候我想,既然不能让所有人喜欢我,那就让所有人害怕我吧。我知道父亲深爱着母亲,所以故意冲到父亲面前引起他的愧疚。在得到父亲的宠爱之后,我报复了所有曾经嘲笑我、欺负我的人,成为炼狱之中人人惧怕的存在。” 艾西没有到过炼狱,但从雷奥菲尔所做的事也能窥见一二。这样来看的话,雷奥菲尔会有这样的臭脾气倒也很正常,如果让他呆在那样的境地的话…… 艾西猛地回神。这是他思考的习惯,每遇到一个人,他都会站到对方的角度思考自己会怎么去做。这种思维帮他解决过很多麻烦,但也有很多不好的地方,比如他会比其他人容易谅解一些做法。 艾西不由怀疑起雷奥菲尔说出这些事的意图。 前些天向他说出自己“不举”的事情,现在又向他剖析自己的过去—— 艾西心中暗暗警惕。他愿意与雷奥菲尔同行,愿意与雷奥菲尔交流,不等于他愿意把自己的心和自己的信任交付给雷奥菲尔。如果真的要细究,那么世上任何人所做的错事和恶事,都可以找出被理解、被原谅的理由。雷奥菲尔太狡猾了,他绝对不能上当。 艾西注视着雷奥菲尔,并没有说话。 雷奥菲尔刚才感觉出艾西的动摇,可仅仅在一瞬之间,艾西又将那点儿动摇压了下去。艾西的防备之心比他想象中要重很多。雷奥菲尔只能接着往下说:“所以我不管做什么事都放纵又放肆,从来不会去考虑别人的感受,想要什么就把什么抢到手——这是我一直以来奉行着的原则。换成是我,绝对不会喜欢这么一个自大、狂妄、自我中心的家伙——陛下您也不喜欢,对吧?” 艾西听着雷奥菲尔的自我评价,不知怎么竟有些想笑。这评价太贴切了,很难想象雷奥菲尔这样的人会做这种自我剖析。不管是伪装还是欺骗,眼前的雷奥菲尔似乎都有些不同了。 而这样的不同让艾西放松下来。 艾西说:“阁下很有自知之明。” 雷奥菲尔看着艾西眼底闪动的笑意,心情霎时转好。他握住艾西的手,让幻形兽幻化出一匹红色的烈马,把艾西抱上马背,自己也坐了上去,说道:“陛下,不管您想去什么地方,我都会陪着您。” 艾西和雷奥菲尔一起拉着缰绳。 不知为什么,艾西总觉得身下的马儿有些熟悉,尤其是那亮红的色泽。他说道:“为什么它会是红色的?” 雷奥菲尔说:“因为红色是心脏的颜色,”他抓住艾西的手,“如果不是想陪着陛下老去,我真的恨不得把心脏挖出来给陛下看,让陛下看到它是怎么样为您跳动的。那样的话,陛下就不会再怀疑我对您的爱了。” 若是换成以前,艾西早被雷奥菲尔的甜言蜜语弄得耳根发红;若是换成不久之前,艾西会暗暗在心里骂一句“永远都不原谅雷奥菲尔”。 可是现在听到雷奥菲尔说出这样的话,艾西却莫名地有些想笑,不是嘲笑,也不是感动,而是觉得这种话从身后这人口里说出来,似乎太过古怪了。艾西说:“所以你连马儿都挑红色的,想让我时时刻刻看到你的心?” 雷奥菲尔说:“是的。”他亲吻艾西的耳朵,“陛下,我想用一切方式表达我对您的爱意。我知道无论我怎么发誓,您都不会再相信我。我也知道未来是不确定的,谁都没办法保证以后会如何——但是,在这一刻,我抱着您,您在我怀中,我们地心都为彼此而跳动——” “在这一刻,我们的所有感受都是真实的。我的心脏为您而跳得那么快,而您的心也在为相信我或者怀疑我而犹豫着——” “陛下,人类的生命是短暂的,魔族的生命却和神族一样漫长,连我自己也无法保证在将来——在失去您的将来我会做出什么事——也许我会爱上别的人,也许我会对别人勃起,也许我会将您彻底地遗忘,就好像您从来没有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一样。” “但在这一刻,我是爱您的。”雷奥菲尔抱紧艾西,“在这一刻,我爱您,我愿意为您挖出我的心脏——为您献出我的生命——不管我到了什么地方,只要您活着一天,我哪怕是身处刀山火海之中,也会踩着刀刃一步步地走回您的身边。” “因为我爱您,而您也需要我。” 是的,他的陛下需要他。 雷奥菲尔的心脏瞬间震颤起来。 他的陛下是需要他的。 每一次只要别人给了一点好,他的陛下就会高兴到不知该如何回报。每一次——他只是许以从未实现过的诺言,他的陛下就会哭出来,像是得到了世间最珍贵的宝物。陛下,陛下,他的陛下—— 雷奥菲尔脑海中掠过无数熟悉又陌生的画面。 也响起一句句他从未来得及完成的誓言。 是的,每一次他都认真无比地许下诺言,可是命运总让他一次次地遗忘。 这一次,他的陛下也忘记了。 雷奥菲尔的手掌在发颤,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点,他可能永远地失去他的陛下——他可能永远都得不到他的陛下的原谅。回想着自己对艾西所做的一切,雷奥菲尔恨不得回到过去将那个愚蠢的自己杀死。雷奥菲尔说:“陛下,您真的是世上最宽容也最善良的人。”就连做了那么多不可饶恕的事的他,也可以给他最后的机会。 艾西能感受到雷奥菲尔突然的变化。 他有些迷茫,定定地坐在马背上,任由雷奥菲尔紧紧地抱着自己。直至有些喘不过气来,艾西才问:“你怎么了?” 雷奥菲尔说:“没什么。”他温柔地亲吻艾西的发梢,“陛下,没什么。我们是先去呼兰平原,还是去奥古斯帝国?你想去见一下马科斯·约翰顿吗?也许他已经回到奥古斯皇室,把名字改回马科斯·奥古斯了。” 艾西想到雷奥菲尔对马科斯的敌意,摇摇头说:“还是先去呼兰平原吧。”他对怀尔德大贤者很有好感,怀尔德大贤者的死讯让他很难过,他想去呼兰平原那边看看。 雷奥菲尔知道艾西在顾虑什么,但他没急着为自己辩解。 在想起一切之后,他决定不再把爱意挂在嘴边。 他会陪伴着艾西去做艾西想做的所有事—— 直至艾西想起一切,他们再离开这个世界。 第149章 收服魔王之子(二十三) 人说出谎言很容易,将谎言实现却不容易。前往呼兰平原的路上,雷奥菲尔一直都极具风度,像是世上最守原则的绅士。一路上雷奥菲尔抓了不少鸟兽,给艾西尝了不少新鲜的美味。艾西暗暗惊奇,面上却不露声色,只好奇地问:“你为什么会这些?”身为魔王最宠爱的儿子,雷奥菲尔应该不用自己动手才是。 雷奥菲尔说:“就像陛下会治疗树人一样,有些东西是上辈子带来的。”他抓起一条银色的雪花鱼,“我记得陛下你上辈子最爱吃鱼,上上辈子,上上上辈子也是。” 艾西看着那活蹦乱跳的鱼儿,有一瞬的茫然。他没什么特别喜欢的食物,三餐都是有罗斯侍官一手准备,有时候尝到新鲜的东西,他也会觉得挺美味,不过作为皇帝是不能有太多偏好的,不管是吃喝玩乐哪一方面都不能。于是过去十几二十年里,他一直当着个口味寡淡、兴趣极少的人,唯一放任自己去喜欢的打猎,也只是用来发泄一下情绪而已,并不能让他有太大的愉悦。 他喜欢吃鱼吗? 如果真的有“上辈子”,他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艾西站到“石桌”另一边,也抓起一条雪花鱼。一路走来他都是在旁边看着,没有和雷奥菲尔动手的意思。活了快二十年,很多时候他都像个旁观者,静静地看着别人挣扎、看着别人沉沦、看着别人嬉笑怒骂喜怒哀乐。艾西突然明白尤里安为什么讨厌他,因为他这样的姿态实在不讨人喜欢。换成是他,也不会喜欢有人在旁边看着自己狼狈不堪、进退不得,还觉得自己所遭遇的一切都那么无关痛痒。 艾西抬起头望向雷奥菲尔,开口说:“我不会弄。” 雷奥菲尔突然觉得自己想要流泪。 自从想起了一切,他就看得明明白白:他的陛下就像他们最开始遇见时一样,因为知道自己绝无可能像普通人那样生活,所以冷眼看着周围的一切。那时候他的陛下从来不觉得自己能活得长久,也不觉得谁会永远守在他身边不离开——所以不会期待,不会愤怒,也不会伤心难过,只安安静静地当个旁观者。别人想什么,别人要什么,他都看得清清楚楚。也许他无法理解,但从来都不会说什么,甚至还会帮别人得到他们想要的。 就好像看到别人得偿所愿他也会非常高兴。 即使别人得偿之“愿”里并没有他。 雷奥菲尔说:“跟着我做就好。” 雷奥菲尔放缓动作,用刀刃将鱼破腹去鳞,清理掉鳞片和内脏,将它们放进调料里腌制。雪花鱼个头不大,但有肉质鲜美,腌制之后将它塞进银壳树的大果壳,用辛树的树脂封口,放进篝火里烤熟,外香里嫩,带着点儿酥酥麻麻的辣意,非常美味。只是这鱼特别机灵,不好抓,雷奥菲尔召唤了好几只猫灵才弄到这么一小批。 艾西是个好学生,更是个聪明学生,雷奥菲尔只示范了一次,他便学得有模有样。没一会儿,他们就把雪花鱼都处理完毕,等着它们腌制完。 雷奥菲尔见艾西额上带着点汗珠,俯首将它亲吻掉。艾西被他亲得愣了愣,耳根不受控制地泛红:“别亲,那是汗,脏。” 雷奥菲尔泰然自若:“手上有腥气,不好帮你擦。”他的吻沿着鼻梁往下挪,“一点都不脏,味道还挺不错的,陛下要不要尝尝?” 艾西瞪他:“我没有这种奇怪爱好!”谁要尝自己的汗啊。 雷奥菲尔哈哈一笑,还是趁着艾西没防备,轻轻地往艾西唇上啄了一下。 艾西拿他没办法。 比起雷奥菲尔以前的恶劣行径,这样的亲密更令艾西警惕,因为他竟觉得雷奥菲尔的眼神和动作里都透着温柔。这可不是什么好迹象,这代表着他有可能会沦陷进去。那么愚蠢的事,他可—— 他可不会做……? 艾西一顿。他突然发现,就算沦陷也没什么,按照他们现在的“进展”,不管他沦陷不沦陷,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都会在一起。既然他有所动摇,既然他有点心动,为什么不呢? 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就像雷奥菲尔所说的那样,将来的事谁都说不准,也许他现在爱上了雷奥菲尔,以后又不爱了呢?而且任何感情都是要自己去争取、去经营的,他为什么不试着努力把想要的抓住,而是那么惹人厌地自怨自艾,觉得一切誓言都是谎言,觉得自己总有一天会被抛下—— 可是,就算真的那样,又有什么关系? 难道就因为害怕失去、害怕伤心,所以永远都不往前迈? 艾西轻轻踮起脚,在雷奥菲尔唇上亲了一下。 触碰到雷奥菲尔嘴唇的一瞬,他觉得唇上麻麻的,比起雷奥菲尔那恶劣的性格,雷奥菲尔的嘴唇软乎乎的,让艾西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舔。有点咸,是他汗水的味道,咸味消失之后,就是雷奥菲尔的气息,那种极具侵略性、极其霸道的气息在这一瞬突然变得可爱起来。只要他想,接下来这个人就会属于他,他们会有一段或许很长又或许很短的爱恋——这段爱恋之中他们彼此相爱,或许很甜蜜,或许很烦恼,或许会为各种各样的事争吵,就像世间最普通的情侣一样。 是的,他们会有那样的未来。 像世间所有普通情侣一样的未来。 艾西的心情变得明媚而美好。 他抓住雷奥菲尔的手,不让雷奥菲尔伸手抱自己,只允许雷奥菲尔乖乖接受自己的吻。 雷奥菲尔觉得这真是甜蜜的折磨。 艾西的吻技无疑是生涩的,可只要吻着自己的是艾西,雷奥菲尔就能感受到那股在下腹流窜着的热意。为了让艾西放下防备,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触碰到怀中的躯体,偏偏眼前的人贴近他、亲吻他,却不允许他抱紧他,简直快让他发疯。 可是再想把艾西带到床上去,雷奥菲尔也没有行动。他绝对不会愚蠢到打破艾西的第一次主动,只要是艾西给他的吻,就算是天大的折磨他也会好好忍耐、好好配合,尽可能地把让艾西亲得尽兴。 直至艾西的唇微微挪开,雷奥菲尔才喊:“陛下。” 艾西感觉雷奥菲尔的胸腔在震颤,胸口里藏着的那颗心“咚、咚、咚”地猛跳着,像是个等待着宣判的重刑犯。艾西笑着说:“雷奥菲尔阁下,你的唇亲起来感觉还不错。” 雷奥菲尔说:“能让陛下喜欢,是它最大的荣幸。” 艾西认真说:“那么从今以后它都不许再亲别人。”他虽然相信雷奥菲尔对别人无法勃起,但他不相信魔族的操守,就算无法勃起,也有很多别的放纵情欲的方式。既然决定要“试一试”,那他绝对不可能和别人共享雷奥菲尔,以前的事他管不了,但至少在他们“相恋”期间他绝对不会吻别人吻过的唇、绝对不会拥抱别人拥抱过的躯体、绝对不会接受背叛了自己的人——如果被他发现的话,他也许也会想把对方弄死——对方和对方的“姘夫”都弄死。 雷奥菲尔听着艾西郑重其事的语气,心里难以抑制地涌上一阵愉悦。这就是他的陛下,只要做好决定就会比谁都坚定的陛下。不管是面对什么事,他的陛下要么不要,要么就要全部;要么不做,要么就做到最好。 雷奥菲尔得寸进尺:“如果陛下也能做到的话,我当然能做到。” 艾西说:“我当然能做到。”他注视着雷奥菲尔,“这是作为恋人最基本的的原则。” 听到艾西说出“恋人”两个字,雷奥菲尔忍不住挣开艾西的手,用力将艾西拥入怀中。所以说,他的陛下是天底下最宽容也最善良的人,连他这样的人都可以原谅,连他这样的人都可以再次给他机会。雷奥菲尔说:“陛下,我是天底下最幸运的人。” 能够遇上他的陛下,能够紧紧地抓住他的陛下,让他的陛下愿意与他生生世世地经历不同的世界——他真的非常幸运。 雷奥菲尔突然泛红的眼眶令艾西有些茫然。 他总觉得自己似乎遗忘了什么。 不过忘掉了也不要紧,他们不是还有很长的未来可以去经历吗?艾西提醒说:“鱼再腌下去,味道可能要变差了。” 雷奥菲尔心底的伤怀霎时被吹散。 是的,他的陛下一直都是这样的,过去并不重要,不管是否被遗忘,是否被抛下,只要他们能再相遇,他们就会爱上彼此。也许他们会伤害彼此,也许他们会怀疑彼此,可是所有的痛楚悲伤,都比不过心底的渴望。他们渴望相伴一生,他们渴望拥有“未来”,他们渴望能够披荆斩棘,回到彼此的身边。在发现亲手施加的伤害已经造成之后,他们会自责、会愧疚、会感受到同等的痛楚,可是他们永远都不愿意放开交握的手。 他是这样,他的陛下也是这样。更多的时候,都是他的陛下在原谅他,在等待他想起一切。雷奥菲尔痛恨命运的不公,可是又无法不去吞食命运抛出的香饵—— 不管怎么样,他都希望能再次和他的陛下相遇。 雷奥菲尔和艾西一起取出腌制好的雪花鱼,把它放进已经涂着各种调料银壳树的果壳里,撒上切好的调料,盖起果壳,用带着香辛味儿的树脂封上。这辛树的树脂不容易化开,当它融化流入壳内时,银壳树的果壳会瞬间迸开,露出里面香喷喷的鱼肉。这时火候刚刚好,不会太老,也不会不熟,每一块鱼肉都被辛香的味道包裹着,用的调料虽然不少,口味却并不显杂,只会觉得世间最鲜最香的味道在味蕾上绽开。 艾西尝了一口,忍不住把整条鱼儿都解决了。等银壳树果壳里只剩骨头,他才笑眯眯地肯定雷奥菲尔刚才的话:“我果然喜欢吃鱼。” 雷奥菲尔却说:“其实陛下一点都不挑食,什么都喜欢。” 只是鱼对于他的陛下而言更不一样而已,当初他的陛下什么荤腥都不能沾,却被他诱拐去试着吃一次烤鱼。那也许是他的陛下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放纵。 在那之后他的陛下都是他们不让吃就不吃,在他们的期盼之中一次一次在鬼门关前徘徊,把自己的命从阎王手中抢回来。 那时他的陛下说,有人想他活着,他就不死。 现在已经很好了。 雷奥菲尔忍不住想。 现在他的陛下是活着的。 他的陛下以后都可以快快活活地活着。 只要他的陛下活着,所有的痛楚都显得微不足道。 第150章 收服魔王之子(完) 艾西和雷奥菲尔还没抵达,就见到一个熟悉的人,比尔。艾西宝库的仓储员,又或者说,我们该称之为索耶大贤者。艾西说:“比尔先生,您怎么也来了?” 比尔说:“你们不能去呼兰平原。” 艾西一愣。 雷奥菲尔说:“索耶大贤者,您发现了什么吗?” 比尔面色沉痛,望着呼兰平原的方向,目光幽远而黯然。他说:“怀尔德他不是神殿的人杀死的,你们不能去,去了就会和其他人一样被困在里面。” 艾西听到雷奥菲尔喊出“索耶大贤者”,已然明白比尔的身份,也明白怀尔德大贤者上次到亚历山大帝国来,就是为了和比尔道别! 艾西说:“比——索耶大人,您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比尔——也就是索耶大贤者开口说:“上次来见我的时候,怀尔德其实就有所预感。他所做的事快要成功了,所以他很快会被人杀死。奥古斯大帝是个野心家,他不仅杀了怀尔德,还将怀尔德的死当成武器,趁机想神殿宣战。” 艾西敏锐地抓住比尔话中的未尽之言:“怀尔德大人做的是什么事?” 索耶大贤者说:“他要帮奥古斯大帝。奥古斯大帝憎恨神殿,一心想向神殿复仇。怀尔德一直在帮他,帮他改造武器,帮他预言危机,帮他清肃内奸,帮他招揽人才。神殿在人间的影响根深蒂固,很难撼动,一般人连违逆神殿颁布的谕令都做不到。但是,怀尔德从很早以前就决定要帮他,因为他和奥古斯大帝也算是一起长大的。除了我之外,他最好的朋友就是奥古斯大帝。” 艾西说:“可是奥古斯大帝却杀了他?” 索耶大贤者说:“没想到他会这么狠心,不过这样也好,怀尔德总算解脱了,再也不需要记挂着他。这么多年来,怀尔德从来都没做过自己想做的事。”他停顿片刻,才接着说,“我想去把他的遗体接回来,将他葬入大海里,他以前最喜欢海了,可是后来每次从海上经过,他都行色匆匆,来不及去欣赏。” 艾西说:“需要我们帮忙吗?” 索耶大贤者在暗处跟了一段路,早已知道艾西和雷奥菲尔之间的一切。他知道艾西有多聪明,所以他没有多劝,而是说:“也许真的需要你们帮忙。奥古斯大帝为了让自己的愤怒显得更顺理成章,竟将怀尔德的尸体摆在自己房间里,以表现他们之间的深厚情谊。”他叹了口气,“这奥古斯大帝想让我出面,代替怀尔德的位置,估计不会轻松松口把怀尔德的遗体交给我。” 雷奥菲尔说:“你放心,我可以派人将怀尔德大贤者的遗体运送出来。” 索耶大贤者也不和他客气:“那就谢谢了,否则的话我肯定没办法毫发无损地把人接回来。” 如果可以的话,索耶大贤者并不想现身。 他已经不是当初的大贤者了,他的天赋和能力都在渐渐退化,迟早有一天他会退化回普通人的层次。这样的他再以大贤者的身份出现,不过是被人用“大贤者”的名头去欺骗世人而已。 曾经他被称为“最接近神灵的人”,可是随着与神族的接触与日俱增,神族的傲慢和冷漠就越清晰。 神族们并不像神殿所说的那样,怜爱、怜悯着世人,正相反,人间就像是他们的屠宰场,他们将人类圈养其中,先让人类们创造一定的价值,献上他们所需要的东西。当人类发展得太快,他们会让神使引发人类们的战争,让他们彼此消耗——甚至造成一些严重天灾,让他们面临着死亡的绝望,神族们再通过神殿、神使显现“神迹”,让人类们对他们的信仰更加虔诚。 从本质上来看,神族和魔族并没有不同。 神族让你看到灾难和痛苦,并表示这很正常。如果你愿意信仰我,日后就能到达天堂。 魔族让你看到欲望和快乐,并表示这很正常。如果你愿意向我献出灵魂,我就帮你实现你的愿望。 所以在面对雷奥菲尔时,索耶大贤者并没有太大的反感,也愿意将一切真相告诉雷奥菲尔。 不管是神族还是奥古斯大帝,他都没有好感。 想要从奥古斯大帝寝宫里搬走怀尔德大贤者的尸体,并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擅长变换形态、魅惑他人的魔族倒是有机会做到这一点,毕竟谁都不会料到魔族会抢一个死去的大贤者的尸体。 三个人商量好后,没再前往呼兰平原,而是转道前往奥古斯帝国。 他们没有接近奥古斯帝国的首都,悄然停留在附近的小镇。不到三天,雷奥菲尔的人就把怀尔德大贤者的遗体运了出来,用的是魔族的储物戒,遗体藏在里面没有任何人知道。 怀尔德大贤者躺在冰棺之中,相貌和生前没有多大的不同,瞧上去就像睡着了一样,安详又平和。 索耶大贤者想到上次见面的情景,眼睛霎时红了。那时他们还你一句我一句地拌嘴,没想到那竟是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这么多年来,他们分离的时间长,见面的次数少,可是情谊从未因此而变淡。即使他爱上了神之子,怀尔德爱上了奥古斯大帝,他们之间也从来没因此而起矛盾。 现在他所爱的人死了,怀尔德也死了,这个人间越来越寂寥。大概人活得长久,就必须忍受这样的痛楚,必须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必须看着一个个期盼变成遗憾。 索耶大贤者伏在冰棺上哭了一阵,又将整个冰棺藏入储物戒之中。他向雷奥菲尔和艾西道谢:“谢谢你们,如果没有你们的帮忙,我一定没办法将怀尔德带出来。现在我要将他带去深海了,若是我回来了,你们又需要我做些什么,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地去做。” 艾西说:“不,索耶大人,”他诚挚地开口,“您这些年来已经给予我很多帮助,这是我们应该做的。祝您和怀尔德大人一路顺风,如果您还愿意回亚历山大帝国,我们永远都欢迎您。” 索耶大贤者点点头。在离去之前,他突然转过头来,对雷奥菲尔说:“你长得很像你母亲。”索耶大贤者神色恍然,仿佛陷入了回忆之中,“她真是一个美丽又善良的女人,不要相信别人的话,她很好很好。要是可以的话,她绝对不会抛下你。她在死去之前最痛苦的事,就是没能好好陪着你长大。” 雷奥菲尔心头一跳。 虽然已经记起了从前的一切,他这具躯体依然属于“雷奥菲尔”,雷奥菲尔应有的感情他依然拥有。只是如果是以前的话,谁在他面前提起他的母亲都会让他暴戾无比,现在却不一样了。人成熟了、长大了,有更多更重要的东西了,曾经的耿耿于怀都会趋于平静。比如现在,雷奥菲尔已经不会因为有人在他面前提起“母亲”而愤怒。 雷奥菲尔说:“父亲说母亲葬在魔族王室的墓地之中,”他望着索耶大贤者,眼底带着点迷惑,“您怎么会知道她在死去之前为什么痛苦?” 索耶大贤者安静了一会儿,才说:“不,并不是那样的。”他满脸悲伤,“她刺伤了你的父亲之后,就离开了炼狱。她是一个非常天真的人,她回去告诉主神说她已经让你的父亲失去威胁,并说你的父亲是伟大、英明而且心怀善意的魔族,希望主神能给予炼狱光明和希望,让炼狱和人间一样充满生机。” 雷奥菲尔不敢置信。 索耶大贤者说:“你的父亲一直以为你的母亲背叛了她吧?” 雷奥菲尔没有说话。 索耶大贤者说:“她让我不要告诉任何人,但我觉得应该把真相告诉你。也许你会认为她是愚蠢的,但她确实是世上最美丽的人,是神族太狡诈,是人类太贪婪,才显得她的想法天真又愚蠢。你的她最爱的孩子,我并不希望你憎恨她一辈子——现在你已经找到你所爱的人,应该可以接受这一切。”至于魔王那边,索耶大贤者并不想提,即使“她”已死,他对魔王还是没有好感。 毕竟曾经是情敌。 魔王拥有了她的爱和她最美丽的年华,并让她的信仰动摇,变得相信神族和魔族可以和平共存。 结果主神听说魔王受了重伤,准备趁机让人占领炼狱,神族和人族的“联军”在开启炼狱之门时,她用生命催动远古咒语,让心怀野心的神族再也无法踏足炼狱通道。至今为止,神族依然无法通过炼狱之门,只能让一些愿意为神族奉献终身的人类悄然潜伏进去。 人类毕竟是弱小的,在炼狱翻不出任何风浪。 没有神族在,他们根本不足畏惧。 魔族也拥有了休养生息的机会。 索耶大贤者把一切都说完,才缓缓道:“她确实为了信仰做出了伤害你父亲的事,但她已经以生命为代价阻止了后来的一切。我希望你不要再恨她——如果可以的话,你去看看她吧,她葬在炼狱之门那一边,上面开满了百合花,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山坡,不管是日出的时候还是日落的时候都非常美丽。” 若不是害怕别人发现她被葬在什么地方,也许他会在那里坐成一尊雕塑,每天看着太阳升起和太阳落下,让时间凝固到永恒。 艾西握住雷奥菲尔的手。 艾西知道雷奥菲尔是憎恨他母亲的,所以在见到同为“神之子”的他时,雷奥菲尔才会满含恶意地接近、满含恶意地戏弄。至少在他们真正相互吸引之前,雷奥菲尔对他怀有极大的偏见——即使是在他们相互吸引之后,雷奥菲尔也并没有改变多少。 在听到那位魔王陛下看似平静、实际上仍然耿耿于怀的解释后,艾西就隐隐知道这一点。所以见雷奥菲尔追了过来,他并没有过于排斥,甚至在雷奥菲尔一再恳求、一再言明心迹以后,他还考虑试着接受雷奥菲尔。因为他知道雷奥菲尔的偏见源于憎恨—— 而他相信如果真正相爱的话,爱会战胜恨。 雷奥菲尔母亲做出那样的事,是想信仰和爱人可以“和平共处”。也许在她刺伤魔王陛下之前,魔王陛下也曾经像雷奥菲尔这样,表示愿意为她献出心脏、为她献出生命——为她献出灵魂,所以她才有机会轻而易举地伤害到魔王陛下,并且在那样伤害魔王陛下以后顺利离开炼狱。 艾西并不像真正的“神之子”那样,生来就对神族有着最虔诚的信仰。可是就算无法真正理解雷奥菲尔母亲做出选择的心情,艾西还是希望雷奥菲尔能解开心结,不再对自己的母亲满怀憎恨。 雷奥菲尔感觉到了艾西无言的劝慰。 他瞬间明白艾西再次给自己机会的原因。 艾西知道他对他母亲的怨恨吧?知道他怨恨他母亲背叛他的父亲,知道他怨恨他母亲生下他却不养育他,知道他把人类都看做贪婪、狡诈、愚蠢的存在——所以艾西才谅解了他种种过分举动。他的陛下永远都是这样的,在别人伤害他、背叛他或者离开他的时候,他的陛下会替他们找到无数理由。他的陛下知道自己的一生那么短暂,所以永远都用原谅代替愤怒,用知足代替不甘。 即使已经进入过一个又一个的世界,很多时候他的陛下还是没有意识到“我其实也可以拥有很长的、很好的一生”,因为他已经习惯了生于苦难、长于寂寞。 雷奥菲尔说:“陛下,陪我一起去看看吧。” 艾西对上雷奥菲尔幽深的眼睛,不明白雷奥菲尔为什么突然这样看着自己。他感觉自己的心跳正猛烈地跃动着——为雷奥菲尔那莫名让他感觉很熟悉、莫名让他有些心疼又有些心动的眼神。 艾西说:“好。” 雷奥菲尔没有再问艾西要不要去见马科斯·约翰顿,他们和索耶大贤者道别,分别前往两个不同的方向。 在他们离开奥古斯帝国之后,整个奥古斯帝国陷入了混乱。据传奥古斯大帝已经疯了,他下令让所有人搜寻一个死去的人——怀尔德大贤者。 所有人都认为奥古斯大帝太过伤心,已经神志不清。怀尔德大贤者不是一直在他的寝宫里吗?他因为不愿意让怀尔德大贤者下葬,一直把怀尔德大贤者的遗体冰封在冰棺里,几乎不让任何人靠近,只有他自己能每天见到他。 有谁能无声无息地从他的寝宫带走怀尔德大贤者的遗体? 所有人都让刚刚回到帝国的马科斯·奥古斯皇子好好劝说奥古斯大帝。 马科斯见到奥古斯大帝的时候,奥古斯大帝双眼赤红,看起来已经许多天没有休息。马科斯恭敬地问好:“父亲,您没事了吧?” 奥古斯大帝握紧拳头。他说:“一定是索耶,一定是那个该死的索耶,是他把怀尔德带走了。我要把那个该死的索耶找出来,让他把怀尔德还给我。怀尔德是我的,从一开始就是我的,那个该死的家伙趁着我去历练,趁虚而入和怀尔德成为了朋友——每一次,那家伙都用只有他们能懂的语言和怀尔德写信,一定是他把怀尔德给带走了。” 不得不说,即使没有半点证据,奥古斯大帝也猜中了真相。 马科斯看着奥古斯大帝近乎疯狂的模样,心里满是怜悯。 外人都以为奥古斯大帝只是想借机向神殿宣战,却没想到奥古斯大帝是真的深爱着怀尔德大贤者。 可是现在才来深爱又有什么用? 在怀尔德大贤者活着的时候,他对怀尔德大贤者只有利用、利用、再利用,不仅让怀尔德大贤者为他的野心奉献一切,还让怀尔德大贤者看着他花心风流,收下一个又一个的女人,美其名曰“帝国需要一个继承人”。 怀尔德大贤者会轻易被杀死,是因为累了吧? 这样的日子,已经过得足够久了,年华已经老去,生命已经快要终结,也许曾经是有过期盼的,到最后也消磨得干干净净,再也找不到半点踪迹。到了这个时候,“活着”两个字似乎已经让人感到厌倦无比。 所以,怀尔德大贤者安然地投向了死亡的怀抱。 可能奥古斯大帝并没有想过利用怀尔德大贤者的死亡,但怀尔德大贤者自己却肯定想过。马科斯接触过奥古斯帝国一些大臣,知道怀尔德大贤者在前往呼兰平原之前早就做过安排,也就是说,怀尔德大贤者对自己的死亡其实有所预感。但他还是去了。 这样的日子,真的已经过得够久了。 马科斯说:“父亲,怀尔德大人一定不希望您这样。” 奥古斯大帝闭上眼睛。他回想着怀尔德生前的模样,却发现他们最后几年见面的次数早已不断减少,他年纪大了,却没有继承人,一直为此心急。他曾经残忍地去质问怀尔德,问怀尔德为什么不帮他找出能生出继承人的女人,是不是不愿意看到他拥有后代。那一次,怀尔德和他不欢而散。 这一次,怀尔德用生命为他的复仇之路开道。 奥古斯大帝突然发现心中的仇恨已经面目模糊,而他这一生却都为“复仇”而活。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为此永远地离开他,他连对方的遗体都没能留住。 奥古斯大帝说:“马科斯,如果对手是神殿——甚至神族,你会害怕吗?” 马科斯单膝跪地,说道:“不,我不害怕。”回到奥古斯帝国之后,他已经知道那些神使们对人间做了什么。想到威胁着帝国、威胁着人类的巨人们正是神族放任下出现的怪物,马科斯就很赞同奥古斯大帝的决定。如果是让他率领亚历山大帝国去对抗神殿,马科斯也许会犹豫——亚历山大帝国实在太弱小了,对上神殿必定会惨烈无比。可奥古斯帝国不一样,奥古斯帝国为这件事准备多年,有足够的实力去战胜神殿,毁灭这个神族掌控人间的重要存在。 人间是人类的人间。 不管是神族还是魔族,最好都从人间消失。 如果神魔仁慈、友善、宽容,他们当然愿意献上最虔诚的信仰。 可是他们并不。 所以当人类强大起来,就有理由将神魔驱逐。 马科斯神色坚定。 奥古斯大帝看着马科斯那与自己相像的脸庞,有些恍惚。他原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可能拥有自己的孩子,没想到突然有了这么个私生子,而且已经这么大。那么他这些年来为什么要那样伤害怀尔德? 其实和别的一切都没有关系,只是因为在他心里,野心比怀尔德重要很多吧?所谓的仇恨,不过是他纵欲和疯狂的借口。 奥古斯大帝说:“不害怕就好,”他顿了顿,“我们已经正式宣战,接下来就是真正的战斗。” 马科斯凛然应声。 * 据人类史记载,在接下来的十年里,人间发生了极大的变化,神族与魔族在人间的影响力逐渐削弱。 作为人类中最强大的帝国的君主,奥古斯帝国新任皇帝似乎特别钟爱亚历山大帝国,屡次主动向亚历山大帝国提供各种资源和技术,与亚历山大帝国成为了最牢固的盟友。亚历山大帝国在索耶大贤者的帮助下开拓海上版图,建立了许多美丽的海上城市,光凭海路上的税收就足以成为大陆上最富足的帝国。 亚历山大帝国的尤里安亲王一生都代替他的兄长治理着帝国,但是一生都不曾继位。 无论何时被问起,尤里安亲王都说:“帝位是属于我的兄长的,他是世上最好的人,没有任何人能取代他的位置。” 奥古斯帝国新任皇帝马科斯·奥古斯也说:“艾西·亚历山大发誓要效忠一生的人,如果他愿意的话,我会将奥古斯帝国送给他。”马科斯·奥古斯第一次说出这种话时,被“送掉”的奥古斯帝国子民们群情汹涌,对马科斯·奥古斯非常不满。 可是马科斯·奥古斯没有收回这些话的意思,并且在接下来的无数个重要场合,都光明正大地复述着这番话,俨然把它当成每次重大讲话时的开场白或者压轴词。 最后奥古斯帝国的子民们都已经麻木了,只想着什么时候能亲眼见到艾西·亚历山大,看一看他到底有什么不凡之处——竟让他们伟大的马科斯大帝这样铭记。 可是艾西·亚历山大却始终不见踪影。 许多人都声称在某个地方见过他,可当人们兴冲冲地赶过去时却扑了个空。 艾西·亚历山大仿佛彻底从世上消失。 后来有个有名的人类画家意外去了炼狱,回来之后画了许多关于炼狱的画作。所有人都觉得他疯了,因为他所画出的炼狱生机勃勃,居然生长着不少花木,甚至还有年幼的树人们在翠绿的草地上嬉戏打滚。 可是在这位画家的画作拍卖会上,马科斯·奥古斯和尤里安·亚历山大却为一幅画抬出了天价。 画上画的是一个沉睡在玫瑰花丛中的少年。 明明玫瑰满是利刺,却丝毫没有扎入他娇嫩皮肤的迹象,反而用美丽的花瓣温柔地将他托起,随着风轻轻晃动,让他睡得更加舒适。火红色的花朵将他白皙的肌肤衬得更加好看,令所有看见他的人都忍不住驻足,深深地被他吸引。 有亚历山大帝国的人认了出来,忍不住告诉旁边的人:“那是我们的陛下啊。” 那是我们的艾西陛下啊! 作者有话要说: 【收服魔王之子·完】 第151章 收服双面医生(一) “神之子”的身体有禁制在,在神魔世界姬瑾荣几乎到离开时才想起一切。姬瑾荣觉得魏霆钧特别可恶,明知道他不记得也不提醒提醒,只温柔无比地对待他——害他一直觉得挺愧疚的,毕竟他时不时还会提防那家伙。 经过这一世的折腾,两个系统的联系变得更为紧密,在将他们送入新世界后,他的系统就拎着魏霆钧的系统去“升级”和“改造”,决心要把“我家石头总是失忆”这个BUG改掉。 系统提醒姬瑾荣和魏霆钧,要选择一个安稳点的世界,否则没有系统在旁很容易出意外。 姬瑾荣和魏霆钧都有些不以为然,毕竟也没见以前系统对他们有多大的帮助。不过折腾了这么一世,他们也想歇息歇息,于是他们挑来选去,挑了个看起来没有战争的和平世界。 在这个新世界里,社会看起来非常安定,无数人都过着平凡又安宁的生活…… 更重要的是,这时代的人看起来还挺会吃的。姬瑾荣一眼相中,魏霆钧自然欣然应和,两个人设定好新世界,就将系统送去“入厂改造”。 只是在进入新世界时他们都没注意到,这个世界的故事线正发生着巨大的偏移…… * 滋…… 滋……滋…… 刺耳的声响,在陆西泽耳边响起。 陆西泽脑仁发疼,他的意识有些模糊,花了许久都想不出自己是谁。 他隐隐约约觉得这具身体不灵便,好像不属于自己一样,连脑中那些记忆都东躲西藏,不让他回忆起自己的身份。 这时门被打开了,明亮的光从外面照进来,逆着光,陆西泽看到个高大身影。 那身影穿着白袍,戴着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只是眼镜背后藏着的目光却让陆西泽心中一凛。 这个人,不简单! 陆西泽警惕不已。 在他身体绷紧、精神紧张的瞬间,记忆的闸门也彻底打开,记忆如潮水般涌出来。 他叫陆西泽,是陆家大少,一个有名的纨绔。看起来是个普通身份,实际上陆家是个修真世家,陆西泽出生时更是天降异象,陆家老宅满天紫光大绽,俨然是“人皇”降世的架势。 于是陆西泽出生之后,被陆家上下宠上了天,成了人人畏惧的小霸王,只有陆家人还觉得“我们家小泽真可爱”“从小就那么厉害把人打得还不了手”“打不过的还会用计谋简直棒棒哒”。 眼前这个人叫薛舒扬,是陆西泽的“征服对象”。 薛舒扬之所以会成为陆西泽“征服对象”,是因为从薛舒扬来到陆家开始就没有在意过陆西泽这位大少。 薛舒扬是个炼药师,本领了得,是陆父花重金求他回来坐镇的,这么一个炼药师的存在对家族上下的实力提升有着极大的帮助——若不是陆家底蕴深厚、财力过人,还真请不回薛舒扬来。 所以连陆父也对薛舒扬尊敬有加。 虽然舍不得让宝贝儿子收敛性格,收起脾气好好和薛舒扬相处,可在陆西泽闹得太过分时陆父还是会出言训斥的。 陆西泽什么时候听过“训斥”这玩意儿? 陆父越是说他,他越是变本加厉地闹腾,非要薛舒扬拜倒在自己脚下不可。 简单来说就是个“很好,你引起了我的注意”“男人,你这是在玩火”的故事。 这一次倒不是陆西泽在闹。 修真世家的子弟也像普通人一样,会到“俗世”的学校里念书。陆西泽还是个高中生,十六岁,念高二,是校园一霸。这次躺着被送回家,是因为他和人在山道上飙车,意外冲出了弯道,若不是有灵力护体,准会落个车毁人亡的下场。陆西泽这才回想起当时的惊险,一阵后怕。他看向薛舒扬,没再避开薛舒扬那暗藏冷意的目光。 这人在“俗世”中是个医生,而且是西医,喜欢动刀的那种。修真者救死扶伤,听起来还真有点不可思议。不知为什么,陆西泽觉得自己心底一片平和,不再像以前那样骄傲得意到不可一世。就连见到以前最爱挑衅的薛舒扬,陆西泽也觉得这人除了冷了点、危险了点,其实还是不错的。 陆西泽说:“薛医生,麻烦你了。” 薛舒扬微讶。 薛舒扬惊讶的目光让陆西泽有些好笑。 他的脾气真有那么坏吗?坏到连说句礼貌的话到让人侧目以对?眨眼间,陆西泽便为自己的改变找到了很好的理由:“我差点死了一次,很多东西都想清楚了,以后我不会再故意闹腾你。” 对着薛舒扬的脸,陆西泽想起了不少东西,比如他老爱在薛舒扬炼药时去干扰,害得薛舒扬废了一炉炉新丹药——作为一个标准的纨绔,标准的败家子,陆西泽才不会心疼自家的原料浪费了多少呢。 再比如他会找人去“俗世”医院,砸薛舒扬的场子——当然,最后都被薛舒扬轻松化解,甚至还有几拨人彻底倒戈,把他给卖得干干净净。 总之,他算是把薛舒扬给得罪透了。 别说他不可能是什么“人皇”,据算他真的是“人皇”又怎么样?这个时代皇帝都是封建社会的东西了,谁会听“皇帝”的?没有实力、没有实权,让你当天皇老子都没用。 陆西泽想到陆父对薛舒扬的态度,心里不太踏实。他说的是实话,差点死了一次,他发现自己的思维清晰了很多,至少没了那种“老子天下第一”“老子宇宙无敌牛逼”的思想。 现在的话,只希望薛舒扬这样的人物不和自己计较? 想到这里,陆西泽“虚弱”地躺回床上,病体未愈,脸色确实惨白惨白,瞧上去怪可怜的。他仔细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肋骨似乎断了一根,手脚也骨折了,没注意到还好,注意到以后还真浑身发疼,连豆大的汗珠儿都从额上冒了出来。 陆西泽可怜巴巴地望着薛舒扬:“薛医生,我疼,好疼,浑身都疼,我是不是还是会死啊?” 薛舒扬脸上的冷意这才少些。他开口说:“不会。” 薛舒扬的声音低沉,又带着天然的磁性,听得陆西泽的小心脏都快跳快了几拍。这人肯定有一大批爱慕者吧?瞧那脸,瞧那身材,瞧那声音,要不是觉得这人太危险,陆西泽可能都要喜欢上了。 陆西泽摆出心有余悸的模样:“那就好,那就好。” 薛舒扬的目光淡淡地从他脸上扫过,瞧不出什么情绪。 陆西泽心跳如擂鼓。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眼前这家伙什么都看透了,只差没在脸上写着“我知道你在作妖但我懒得理你”。 ……真是太讨厌了。 陆西泽算是明白“自己”为什么总是找薛舒扬碴。 这家伙真的很讨厌啊。 陆西泽说:“你要再给我做检查?” 薛舒扬点头,走上前,解开陆西泽的衣扣。被薛舒扬这么一触碰,陆西泽一激灵,感觉像是触电一样。他瞪着薛舒扬:“检查还要脱衣服?” 薛舒扬言简意赅:“胸口和上臂。”他的意思是陆西泽的伤处在这两个地方。 陆西泽嘴贱:“还有大腿和大腿根呢。” 薛舒扬说:“对。”他把陆西泽上半身剥光,轻轻按压着陆西泽的肋骨。 明明薛舒扬用的力道不大,陆西泽只觉疼得要命,眼泪都快飙出来了。他浑身发麻,带上点儿哭嗓:“好了吗?真的好疼。” 薛舒扬没安慰半句,继续“检查”他上半身其他伤处。 等检查完上半身,薛舒扬拉开搭在陆西泽腿上的被子,把陆西泽的裤子也解开。 陆西泽:“……” 陆西泽下意识地伸手按住被拉开到一半的拉链。 薛舒扬依然惜字如金:“要检查。” 陆西泽:……_(:з」∠)_ 作者有话要说: 医生:要检查。 陛下:……总觉得他好像在玩我,可是看起来又那么正经,到底是不是在玩我呢_(:з」∠)_ 第152章 收服双面医生(二) 陆西泽最后还是被剥光。 偏偏剥光他的薛舒扬一脸认真和正经,弄得陆西泽都不知自己该不该在意那双在自己身上捏来弄去的手。天大地大,小命最大,陆西泽再怎么不愿意,也只能在薛舒扬的指示下摆出各种羞耻姿势,方便薛舒扬能“彻底”地检查他的伤处。 薛舒扬倒是个负责的,检查完又给他上了药,虽然全程冷脸,但动作还是挺温柔的,上到最后陆西泽都舒服得快要呻吟出来了。薛舒扬瞧了眼满足地几乎快睡着的陆西泽,拍拍他的屁股:“可以穿上裤子了。” 陆西泽:“……” 总觉得怪怪的。 薛舒扬也觉得陆西泽怪怪的。以他的医术,当然是不需要这么折腾陆西泽的,他本来是想看看这次陆西泽又会怎么闹腾,没想到陆西泽竟这么听话,叫他做什么就做什么,弄得他的折磨手段都没机会使出来。薛舒扬这个人什么都不小,就是心眼挺小的,若不是陆西泽自己出了意外,他又有“任务”在身,说不定他会亲手让陆西泽躺床上。 陆西泽这是到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突然开了窍转性了? 薛舒扬说:“还要上两次药,每隔三天一次,你记得让人带你过来。”说着薛舒扬叫人搬来轮椅,把陆西泽塞上去。陆西泽这次伤了经络,接下来一个月里估计都得坐在轮椅上行动,也算是老天开眼,让他暂时不能出去作妖。 陆西泽不太想和薛舒扬接触。他说:“把药给我就好,我让人给我上。” 薛舒扬眼睛微微眯起。不知为什么,他听到陆西泽这么说,心里有点不悦,下意识地排斥这件事。这个脾气乖张的陆家大少在外人面前也会这么乖顺听话,叫他张腿就张腿,叫他抬脚就抬脚?想象了一下那样的画面,薛舒扬觉得不太愉快。难得可以这么折腾陆西泽,他怎么能把机会拱手让人? 薛舒扬找到了自己不悦的理由,当即淡淡地说:“让人带你过来。” 陆西泽:“……” 想爆粗。 有能耐的医生大多有点怪癖,陆西泽也不好说什么,过来就过来吧,反正都脱光过一次了,再来两次也没什么,被看光、被摸遍又不会掉快肉,他才不在意这点小事儿。 陆西泽被推着回到住处,几个小毛头马上破门而入,哭丧着脸说:“老大,有人欺负我们!你一定得帮我们出头啊!” 陆西泽眨巴一下眼睛,目光落在那几个小毛头脸上。这几个小毛头面相不太好,瞧着有些獐头鼠目,他手指缓慢地敲击着轮椅椅背,“自己”的记忆慢慢呈现在他脑海中。 这几个人是他的小弟,平时跟着他一起胡作非为,谁都知道他们是陆大少的狗腿子。陆西泽以前没少给他们撑腰,把他们的胆子都给撑大了,什么人都敢惹,什么人都敢踩,个个都和陆西泽一样有着“老子天下第一”的气势。只是他们实力不太行,家世也不太行,总有不买他们账的人,于是他们马上会祭出最后的法宝:“你等着!”然后像现在这样回来抱着陆西泽大腿痛哭流涕。 陆西泽向来护短,只要是自己人,管他是谁先挑衅的,先出了头再说。这些年来陆西泽身边的“小弟”越来越多,可永远都没给陆西泽找来什么好事,净给陆西泽惹来麻烦。 陆西泽觉得自己既然死过一回,以后可得好好珍惜自己的小命。就算要护短,那也得明辨是非,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才去护。有的时候一味奉承自己、巴结自己的人不一定是“自己人”,如果不是这次出了意外,他身边的狐朋狗友被陆家列为拒绝往来户,这样的“自己人”恐怕会更多。 陆西泽没有像以前那样立刻发飙。他平静地问道:“对方是谁?” 小弟们没察觉陆西泽的变化。他们手舞足蹈地说了起来:“就是那个废物,叶家那个!大少你还记得吗,就是那个曾经被称为天才的叶昊天!他居然在学校纠缠小小姐!小小姐都被他气哭了!我们冲上去打他,他身边居然有个女的替他挡招,把我们都揍了一顿!你说他可恶不可恶,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就算了,居然还躲在女人背后让女人保护他!” 陆西泽沉吟起来。 叶昊天的资料缓缓“载入”,他想起确实有这么一号人物。陆家和叶家是世交,上两辈交情都不错,尤其是他爷爷那一带,简直和叶家老爷子好得穿一条裤子。于是当年他们口头定下婚约,还交换了信物。现在信物一个在他妹妹陆冬灵手上,一个在叶昊天手上。 叶昊天小时候天赋很强,是人人交口称赞的天才,可到了十三岁那一年却失去了从小练就的灵力,成为无法修炼的废物。而他妹妹陆冬灵却是同辈中的佼佼者,比之陆西泽也毫不逊色。 任何一个人听到这桩婚约,都会说一声“一点都不配”吧? 陆家这边早有了悔婚的念头,尤其是陆西泽。陆西泽护短,连小弟们都护着,更别说自己的亲妹妹。为了逼叶昊天主动退婚,陆西泽没少带人去围堵叶昊天,要么奚落,要么群殴,要么故意陷害,总之就是怎么折腾怎么来,非把叶昊天逼得求爷爷告奶奶不可。 这叶昊天倒是个有骨气的,都被陆西泽逼迫到这种程度,硬是不肯松口。叶老爷子失踪多年,叶家已经大不如前,叶昊天留着这桩婚约,主要是不愿意让生死不明的叶老爷子伤心。 陆西泽把脑海中的信息过滤完,叹了口气。这样一个有坚持、有信念的人,就算不能修炼,必然也会有不小的成就,他以前没有看清这一点,算是把这人给得罪狠了。 陆西泽让人去把陆冬灵叫过来。 他挥挥手让小弟们站到一边,陆冬灵来了,才问:“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冬灵很少见到陆西泽这么认真的一面,她心里莫名有些心慌,说道:“哥,都是叶昊天的错!” 陆西泽说:“我不想听你说是谁的错。” 其实听到这句话,陆西泽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如果陆冬灵几人占理的话,陆冬灵绝对不会只来一句“都是叶昊天的错”。想想以前自己什么都不问,就带着人去“欺负回来”,陆西泽有些憋闷。 小命不易保啊。 陆西泽严肃地看着陆冬灵:“你给我好好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陆冬灵只好乖乖复述当时的情形。 今天陆冬灵在好几个地方偶遇了叶昊天,本来她觉得没什么的,结果陆西泽派来保护她的狗腿子们说:“小小姐,这家伙一直在跟着你吧?”“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太不要脸了!”“明明小小姐你都说过不喜欢他,他还敢这样来纠缠!” 陆冬灵的脾气和陆西泽差不多,也是一点就爆的。听到狗腿子们这么说,陆冬灵顿时怒气直冒,冲上去质问叶昊天为什么老跟着自己。叶昊天却在那里狡辩:“我什么时候跟着你了?陆大小姐,你不要自作多情。路不是你家修的,你能走我也能走。” 叶昊天说这些话的语气是平和的,神色也是平静的,可陆冬灵却觉得更不舒服了。她觉得叶昊天就是在狡辩,而且听听他说的都是什么话?她自作多情?她怎么可能自作多情! 于是陆冬灵就让狗腿子们一涌而上,想让他们好好教训教训叶昊天。 没想到叶昊天身边居然跟着个高手,还是个女的! 这个女高手把所有人打得落花流水,并用讥屑的目光看着她,像在嘲笑她是个蠢女人。 陆冬灵说:“哥,你一定要帮我们教训他们!一定要教训叶昊天!还有那个可恶的女人!” 陆西泽:“……” 总觉得事情有点不妙啊…… 希望是错觉。 第153章 收服双面医生(三) 陆西泽安抚好陆冬灵,让陆冬灵不要轻举妄动。他扫了眼那群狗腿子,心里隐约有了计较,只是面上却一点都不显。他笑着说:“放心吧,我不会让你白挨打。”他神色温煦,不太像以前的陆西泽。大约是坐在轮椅上的关系,他看上去孱弱了许多,有点让人怜悯、让人怜惜的感觉。 狗腿子们心里打了个突,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陆西泽这次大难不死,好像变得有些陌生了。 陆冬灵却不一样,陆冬灵心里是真的敬爱陆西泽这个哥哥,她见陆西泽脸色微白,带着几分病容,看上去非常疲惫,不由自责起来。哥哥刚从鬼门关前回来,她怎么可以拿这些事来烦哥哥?而且被打的只是这些平时她也看不上眼的狗腿子,若不是她被气得不轻,才不值得哥哥为他们出手呢。 陆冬灵说:“哥哥你好点了吗?什么时候才可能解开绷带?这么热的天,绑着绷带不会闷出问题来吧?” 陆西泽见陆冬灵敛起怒容,满脸都是真切的关心,心中一暖,微微地笑了起来:“你难道不相信薛医生?” 陆冬灵想说什么,又瞧见那群狗腿子竖起耳朵在听。她俏眉一竖,说道:“你们都出去,该干嘛干嘛!被打了就自己想办法打回去,别拿这些事来烦哥哥。” 狗腿子们不敢吭声,灰溜溜地走了。 陆西泽没错过他们眼底掠过的怒意和狠意。他眉头一拧,思索起这些人的来历和出身。他是陆家大少,想往他身边凑的人不少,他对主动凑上来的“小弟”早就习以为常,差遣得要多顺溜有多顺溜。可是这些没有经过挑选、没有经过查探的“小弟”,关键时刻真的能起到用处吗? 想到刚才自己捕捉到的那丝怨毒,陆西泽顿时警惕起来。 也许不仅没有用处,还会给他拖后腿——甚至使绊子。别看他是陆家长孙,父亲又是陆家家主,实际上家族里对他父亲那个位置虎视眈眈的人可不少,对他这个有希望接任家主之位的人更是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他父亲很难被除掉,他可不一样,他几乎是毫不设防的。 陆父虽然会定时清除他身边一些“祸害”,可那都是出了事儿以后再清算的,没出事之前陆父都秉承着“我儿高兴就好”的原则,陆西泽想做什么都无条件支持。 陆西泽审视了一下自己过去十几年的人生,觉得自己硬生生把一副好牌玩出这种烂局,也算是另一种天才。不过,既然他已经“醒悟”过来,以后这些见缝插针、给他制造“意外”的小人,再也没有任何机会了。 当然,他不会一下子打草惊蛇。 暂且留着这些家伙,看看到底都有谁希望他出“意外”吧。 陆西泽打定主意,望向陆冬灵。人如其名,陆冬灵长得水灵可爱,再长大些肯定是个人见人爱的小美人。 陆冬灵也在看着陆西泽。她和陆西泽向来是最亲近的,自然最能感受出陆西泽的变化。他疑惑地问:“哥哥,你以前不是最讨厌薛医生吗?” 陆西泽说:“我这次醒来后,很多想法都和以前不同了。”他揉揉陆冬灵的脑袋,“或者换一种说法,我更能察觉‘危险’的存在。” 陆西泽的说法有点古怪,陆冬灵却明白陆西泽的意思。修道之人偶尔会碰到不寻常的机缘,尤其是在濒死之际,更容易“开窍”。只是这些情况是偶然中的偶然,并不经常发生。修道之人“开窍”之后,对危险的感知能力会逐渐增强,一个人站在自己面前,你很容易就能判断出这人是善意还是恶意,以便避开未知的危险。 陆冬灵高兴地说:“恭喜哥哥!” 陆西泽并未接收全部记忆,不是很明白陆冬灵恭喜什么。他的思维比平时要缓慢一些,过了一会儿才回忆起“开窍”有关的事。这大概就是他所认为的“觉醒”吧! 陆西泽说:“我能感觉出来,薛医生他是个非常危险的人。既然连父……爸爸都对他礼敬有加,我们能不招惹他就尽量不招惹他吧。” 陆冬灵一脸古怪:“这样的话,上次是从爸爸口里说出来的呢!”当时陆西泽可是非常不以为然,当场应下了,回头照样去折腾薛舒扬。陆冬灵收到陆西泽的影响,自然也没少去给薛舒扬制造麻烦。 陆西泽想起兄妹俩以前做的事,一阵头疼。 薛舒扬不比叶昊天。 叶昊天那边迟早是要撕破脸的,因为都已经闹成这样了,陆西泽绝对不会让陆冬灵往火坑里跳。很明显,叶昊天根本就不喜欢陆冬灵,娶陆冬灵只是为了爷爷那一辈的约定——都什么时代了,还玩指腹为婚、包办婚姻这种封建玩意儿? 所以叶昊天得罪了就得罪了,左右也不可能交好的。 薛舒扬不一样,他可是家里请回来的炼药师,家族里很多强者的修炼都得依赖于薛舒扬炼制的丹药。除非有人能替代薛舒扬——或者有人能把薛舒扬那身本领学过来,否则的话薛舒扬在陆家的地位就是超然的。他们以前几乎把薛舒扬往死里得罪,还有机会和薛舒扬“握手言和”吗? 陆西泽想了想,觉得自己这种想法实在太天真了。还是算了吧,以后是不能指望薛舒扬会站在他们这边了,只盼着薛舒扬能看在他们父亲的面子上,不要改投家族其他人,否则他们日后要在陆家站稳脚跟可不容易。 陆西泽严肃地对陆冬灵说:“总之以后你离薛医生远一点,实在绕不开的话你先来找我,我帮你去找他。” 陆冬灵呐呐地说:“可是哥哥你以前做得更过分啊……” 陆西泽说:“我是男的,皮厚肉糙,脸皮也不薄,他真要记仇了,我也扛得住。你不同,你是女孩子,容易吃亏,反正有事先找哥哥,别自己去处理。” 陆西泽说话时的语气温柔又认真,陆冬灵听得一阵感动,伸手给了陆西泽一个大大的拥抱:“哥哥你最好了!哥哥你要晒太阳吗?我推你出去外面!” 陆西泽点头,让陆冬灵推着自己到了外面。 陆家位于仙灵山深处,灵力充沛,奇花异木长得非常好,有天然的炼药材料。陆西泽深吸一口气,觉得体内的浊意都被涤净。陆西泽感受到灵力流淌的速度在加快,有些惊讶,却没表露出来,只闭上眼感受。陆冬灵离陆西泽很近,第一时间察觉陆西泽的变化,她惊喜地说:“哥哥,你的灵力提升了很多!” 陆西泽还没说话,一把浑厚的嗓音就自拱门处传来:“什么灵力提升了很多?” 陆西泽抬头看去,只见一中年人从门外走进来,脚步矫健,身姿挺拔,身穿“俗世”衣物,头发也不像其他修士那样束着,反倒剪短了,瞧上去不像个修炼者,而像个俗世成功人士。这就是他们的父亲了。陆西泽这样想着,乖乖问好:“——爸爸。”不知怎么回事,明明知道自己以前是这么喊的,张口喊出来却觉得有点怪异。 陆父叫陆建安,是陆家家主。和其他隐世世家不同,陆家是“入世”的,陆家子弟都会进入俗世中学习。虽然陆家占着仙灵山这仙山宝地,不愁灵气不足,可总体上来看,整个地球的灵气趋向于减少——甚至消失。也许在将来,灵气将不足以支撑修炼者去修炼。 于是从建国以来,陆家就分为两支,一支是专注于修炼的修士分支,另一支则是“入世”分支,“入世”分支大部分财力都会用语支持修士分支,修士分支又为为“入世”分支提供各种帮助,为“入世”分支的发展扫清障碍。随着建国以来的逐步发展,两个分支又渐渐融合在一起,再也不是最初那块垒分明的状态。 比如陆建安就是修士分支的最强者。 同时也是“入世”分支的掌舵人。 所谓的天才,生来就是碾压别人的存在,一点道理都不会和你讲! 陆冬灵崇拜地看着陆建安:“爸爸!”这声明显就比陆西泽喊得热切多了。她跟陆建安说起陆西泽的情况,“哥哥他灵力涨了很多!” 陆建安有些讶异,上前半蹲到轮椅前,对陆西泽说:“爸爸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陆建安的态度极为和煦,陆西泽只能说:“好。” 陆建安覆上陆西泽的手腕,认真探测着陆西泽的灵力变化。很快地,他面露惊讶,睁开眼看着自己的儿子:“小泽,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陆西泽说:“我感觉很舒服。虽然身上有不少伤,手脚也不灵便,可是灵力的流动比以前顺畅很多。爸爸,有什么不对吗?” 陆建安说:“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他爽朗一笑,高兴地告诉陆西泽,“以前你的灵力一直很杂乱,提升得很慢,这次意外之后你体内的灵力精纯了很多,而且比以前更加充沛、更加强大,现在继续修炼《天演诀》的话应该没问题了。” 《天演诀》一直是陆建安的遗憾。 那是陆建安老师留给他修炼法诀,可陆建安却没办法修炼他。 后来陆西泽出生,陆建安一直对陆西泽寄予厚望,结果陆西泽修炼到八岁的时候,灵力突然变得杂乱无章,像是有几股不同的灵力在打架,修为始终停滞不前。 与此同时,陆西泽的脾气也越发难以控制,硬生生让年少天才的陆西泽变成了无法无天的小霸王。 陆建安认为这是因为《天演诀》的缘故,心中非常愧疚,对外替陆西泽掩藏着修为停滞不前的秘密,对陆西泽则是无限宠溺,想把所有能给的东西都给陆西泽。 即使是这样,陆西泽的修为还是比很多同龄人要强。这也是陆建安那么遗憾的原因,如果能够继续修炼下去,不出十年,陆家肯定又会出现一个别人只能景仰、无法企及的强者! 陆西泽缓慢地回忆着这些内容,《天演诀》的法诀也随之涌入他脑海。 随着法诀的浮现,陆西泽体内的灵力越发乖顺,跟着法诀有条不紊地运转着,不快,但也不慢,正如陆西泽如今给人的感觉。 陆西泽平复好气息,目光灼亮地对陆建安说:“我想应该可以的。” 陆建安哈哈一笑,弯身给了轮椅上的陆西泽一个熊抱:“不愧是我陆建安的儿子!身为陆家人,就是要有这样的信心!” 陆西泽不是很习惯这样的亲近,不过…… 感觉还不赖。 他喜欢这样的妹妹和这样的父亲。 这都是他的亲人,他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他们。 陆西泽暗暗下定决心。 陆西泽顿了顿,对陆建安说:“我现在行动不便,想找几个人在身边。爸爸你能给我物色一批人选吗?” 陆建安说:“当然可以,你想要什么样的人?” 陆西泽想到以前身边那群獐头鼠目的家伙,对自己的审美产生了一点小怀疑。 常年看着那样的家伙,自己会不会也变得贼眉鼠眼?陆西泽忍不住说:“……找些长得帅的吧。”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长得漂亮的也行。” 陆建安微微错愕。接着他开怀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好好好,我们家小泽终于开窍了!我这就让人给你找来,你自己挑适合的。” 陆西泽:“……” 总觉得好像被误会了_(:з」∠)_ * 接下来三天陆西泽都很忙碌,忙着挑选适合的“跟班”。 陆建安是陆家家主,家族弟子都归他管,内门弟子是家族未来的栋梁,自然不可能叫来给陆西泽当跟班,但外门子弟都很乐意做这件事。 虽然陆西泽在外臭名昭著,完全是个纨绔恶少,可抵不过他父亲是陆建安啊! 没看见陆西泽身边有不少人鸡犬升天,在家族里混上了挺不错的差事吗? 一时之间,外门子弟人心浮动,都想着自己能不能选上。 可惜选拔的标准出来之后,不少人都失望透顶。因为选拔标准的第一条是:长得好,男的要俊,女的要美。 被这个标准筛下的人都暗暗开骂:“这什么鬼标准!”“这是在挑什么啊?!”“该不是挑去做炉鼎的吧?” 炉鼎这种东西,如今只能在传言中听说,外门弟子们会这样说纯粹是心中不忿,有些东西自己得到了就是好的,自己没得到就千种万种糟。 外门那边沸腾的议论并没有影响陆西泽,他愉快地挑选着陆建安送来的人。 瞧见那一水的俊男美女,陆西泽心里那叫一个舒坦,这才叫完美人生啊! 作为一个纨绔恶少,身边怎么能带着群獐头鼠目的家伙?纨绔的脸往哪儿搁?恶少的脸往哪儿摆? 陆西泽挑选出一男一女,长相是最出挑的,灵力也很不错,问了他们的名字。没想到男的叫宋言,女的叫唐语,倒是出奇地巧合。 陆西泽眼睛一亮,笑眯眯地说:“好,就你们两个了,你们分别选一半人,制定淘汰方案,最后分别留下五个人,那五个人以后就是你们管着的了。听懂了吗?” 宋言和唐语原本正忐忑着,不知陆西泽这有名的小恶棍会怎么选人,哪曾想到陆西泽居然直接把选择权交给他们! 宋言和唐语的心都猛跳了几下。 他们天赋并不算特别好,出身又普通,在陆家这样的大家族根本没有优势,原想着一辈子都只能在外门挣扎,没想到机会突然来到眼前! 宋言和唐语很快反应过来:“听懂了!” 唐语更是主动追问:“不知大少你给我们多少时间?” 陆西泽说:“挑人的话,三天吧。” 宋言和唐语点头答应。 于是接下来三天陆西泽坐在轮椅上看看书,练练《天演诀》,顺便在训练场边看看宋言和唐语的“选拔”。 陆西泽的眼光没出错,宋言和唐语都是有主意的人,两边的选拔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两边的“候选者”都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宋言看起来温和得很,作风却一点都不斯文,有好几个人因为训练强度过大而受了伤,被迫退出“选拔”。相反,唐语看起来是个火辣美人,手腕却如春风化雨一般,让对方连她已经开始考校都不知道。 陆西泽看得津津有味。 有些事他也许狠不下心去做,不过让别人代替自己去做倒是毫无压力。也许他本质上还是那个凶残狠戾的陆西泽,只是他给自己披了一层外皮,把那种狠意掩藏起来了而已。 陆西泽赞许地看着宋言和唐语,这两个人还有他们挑选出来的十个人,以后大概就是他的第一批正式班底了。三天一结束,陆西泽就让淘汰下来的人回到外门去,留下包括宋言和唐语在内的十二个人。 陆西泽大方地说:“你们现在都只是一阶修士,应该还没有自己的修炼功法吧?” 所有人都摇摇头。 陆西泽说:“我让盲叔给你们打开藏经阁第一层,你们有十分钟时间可以挑选自己想要的功法。”他掏出两个令牌,分别递给宋言和唐语,“你们把人带过去吧,挑完功法之后再去我的私库一趟,自己挑件法宝。” 宋言和唐语心中大喜,面上却沉稳应是,带着自己人走了。一路上,他们还分别叮嘱追随自己的五个人一些话,让他们先别急着进去,先想清楚再说。如果实在拿不定主意,还可以先问问盲叔。 盲叔,一个双眼失明的强者,虽然眼睛看不见,却对藏经阁的藏书了若指掌。若是合了他眼缘,他会开口指点你几句,让你可以直接找出最适合自己的功法。这个人物在外门之中属于传说中的存在,许多人努力一辈子可能都无法见到他一面。 想到这一点,所有人都觉得这三天来的辛苦根本不算什么,同时也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能跟着陆西泽,真是太幸运了! 宋言和唐语回去复命时,看见陆西泽坐在轮椅上,前方是白色的钢琴。 那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游走,优美悦耳的曲调倾泻而出,叫人忍不住屏息静听。 宋言和唐语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对方眼底的惊诧。 这钢琴是陆冬灵的,陆冬灵在俗世也是个小有名气的红人,她年纪小,琴又弹得好,自然赢得不少赞誉。 对于修士而言,懂些乐理是不错的,以前就有不少修士能在乐声里注入灵力,控制人的心智。学乐理一来是学着自己去用它,二来则是为了对这种事时刻心存警惕,不至于连自己被迷惑了都不知道。 可是没听说过陆西泽也会弹。 宋言和唐语站在原地,越听越是惊骇。他们虽然不太懂钢琴,可是他们都听得出陆西泽弹得远比陆冬灵要好。 更重要的是,他们感觉周围的灵气越来越充沛,连带他们体内的灵力也变得温顺起来,像是已经彻底被人驯服。他们体内的经络完完全全舒张开,贪婪地从周围吸收着灵气。 在短短一曲之中,宋言和唐语都感觉自己灵力增加了一倍,几乎到达了一阶修士的巅峰! 陆西泽的手从琴键上收回。 他唇边噙着迷人的笑意:“刚学的曲子,弹得还不错吧?” 天才! 宋言和唐语心里都只有这么一个词。 他们的大少是个天才! 宋言和唐语有些激动。能跟着一个天才,比跟着一个纨绔要强无数倍!现在陆西泽已经不再只是他们的跳板了,他们打从心里敬仰着陆西泽,决定要一心一意地追随陆西泽。 宋言最先稳下心神:“少爷,要去薛医生那边上药吗?” 陆西泽想到危险无比的薛舒扬,又想到那天不怎么美好的“上药”过程,心里有点无奈。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再见到薛舒扬,偏偏他这小命还是薛舒扬给捡回来的…… 陆西泽叹了口气,说:“去吧,你推我过去。” 宋言领命行事。 薛舒扬的住处离陆西泽那边并不远,陆西泽很快见到了薛舒扬。薛舒扬看见陆西泽,脸色比上次更冷,眼神也比上次更冷,简直要把人冻成冰渣渣。若是换了别人,陆西泽肯定要上去调戏一句:“长得这么好看,怎么就不给爷笑一个呢?” 可惜这家伙太危险了。 陆西泽收回自己那致命的想法,目光转回宋言身上。长相满分,气质满分,除了训练起来有点暴力倾向之外,绝对是个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更重要的是,听话,容易收服,简直不能更令他满意。 美人什么的,还是不要有刺比较好。陆西泽暗想着,悄悄瞄了眼薛舒扬。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薛舒扬给他的感觉比刚才进门时更可怕了。 陆西泽觉得自己特别特别冤枉。 他可什么都没做! 顶多只是心里想想啊! 陆西泽对宋言说:“把我抱到床上去,让薛医生给我复查。” 薛舒扬开口了:“出去。” 陆西泽一愣。这是在赶他走? 薛舒扬的目光却落在宋言身上,再次重复:“出去。” 薛舒扬虽然是个炼药师,灵力却远比一般炼药师要强悍,光是这么一句话,已经让宋言冷汗直冒,在他的灵力压制之下白了脸色。 陆西泽心疼死了,这可是自己的新小弟啊,千挑万选选出来的!见薛舒扬眼神冻成冰,陆西泽赶紧说:“宋言,你先出去。” 宋言这才不再强撑,恭谨地退出门外。 陆西泽想骂薛舒扬两句,对上薛舒扬的目光又怂了。想来想去,他也只能虚心求教:“你把宋言给赶走了,我怎么到床上去?” 第154章 收服双面医生(三) 薛舒扬伸手将陆西泽抱了起来。 陆西泽吃了一惊。薛舒扬看起来只是个普通医生,斯斯文文,没想到手臂却结实得很,双手更像是铁钳一样,钳在他的大腿和手臂上。他仰头看着神色冰冷的薛舒扬,若不是这家伙顶着张棺材脸,他都以为这家伙对他有意思,所以才不让别人抱他——只能他自己来抱。 陆西泽觉得这大概是薛舒扬的怪癖,自己的病人只能自己经手什么的。像上次他说让人擦药,薛舒扬不也不答应?陆西泽找到了理由,便安然地呆在薛舒扬怀里,乖乖被薛舒扬放到床上。 薛舒扬盯着陆西泽。 他之所以会加入陆家,主要是因为“任务”。 陆西泽正是他的“任务对象”。原想着这少年还小,等再调养一段时间才下手。没想到这次受伤醒来后,陆西泽倒像是开了窍,往身边找了群俊男美女。 回想起陆西泽刚才那饱含欣赏的目光,薛舒扬心里不舒坦,特别不舒坦。 他可没有和人共享炉鼎的喜好。 没错,他这次的“任务”主要是占有“炉鼎”。 他搜寻了许久,只有陆西泽最适合,这少年在修炼《天演诀》,这法诀能让陆西泽变成天然的灵气吸收体,他可以最大限度地从陆西泽身上采补。 这样的采补不仅不会伤害到陆西泽,反而能使陆西泽体内的灵力更加精纯,对他、对陆西泽都有不小的好处。 既然陆西泽好像开窍了,采补的事也可以提上日程了吧? 薛舒扬淡淡地说:“脱掉衣服,全部。” 一回生二回熟,陆西泽也不忸怩,三下并两下地把自己扒光。 少年的身体白皙又匀称,若不是上面有几个刚刚愈合不久的伤疤,那就更加完美了。不过比起俗世中的人,这恢复速度已经非常不错。到底是修炼者,身体底子还是很不错的。 薛舒扬的目光平和地从陆西泽身上扫过,眼睛光明正大在各处流连。 薛舒扬拿起听诊器放到陆西泽胸口,另一只手则轻轻按压着陆西泽另一边的乳头。 薛舒扬的手带着薄茧,有点粗糙,搔刮着陆西泽敏感的身体。 陆西泽头皮微微发麻,错愕地看着薛舒扬。 结果却看到薛舒扬一脸正色,仿佛什么都没做一样。 陆西泽拧了拧眉头,闭上眼睛由着薛舒扬给自己“复查”。 陆西泽感觉冰凉的听诊器在自己身上滑动,薛舒扬的手也在自己光裸的身体上游走,到了伤口附近还肆意地揉捏几下。 这次的检查感觉和上次不太一样。陆西泽怕对上薛舒扬冷冰冰的目光太尴尬,只能紧闭着眼由着薛舒扬摸遍自己全身。 薛舒扬很满意陆西泽的听话。 薛舒扬的手移向陆西泽的大腿根。 那里也有一个伤处。 也不知薛舒扬怎么弄的,大腿根旁边的“小西泽”居然倏然立了起来,瞧上去要多精神有多精神。 陆西泽涨红了脸,睁开眼看着薛舒扬。他说:“薛、薛医生,那里就不用摸了吧?”总觉得薛舒扬是故意的。 薛舒扬语气依然冷淡,就好像刚才挑逗陆西泽的并不是他:“这个伤处和它有点近,我帮你看看它正不正常。”他命令,“躺好,别动。” 陆西泽:“……” 瞧着薛舒扬那张正正经经的脸,陆西泽觉得自己反应过激了。 薛舒扬可是医生,每天看到的裸体可能多不胜数,这种检查对薛舒扬而言肯定再常有不过了。他又是个男的,薛舒扬总不会是个同性恋吧? 陆西泽重新闭上眼。 薛舒扬果然在帮他“检查”小西泽的功能,手法十分纯熟,动作十分流畅,陆西泽竟觉得舒服极了,没过多久就在薛舒扬手上泄了出来。 刚刚发泄完,陆西泽的身体有些疲软,他把脑袋埋在枕头里,不太想对上薛舒扬的目光。 感觉有点丢脸…… 薛舒扬的声音却在他耳边响起:“有点快。” 陆西泽:“……” 他感觉男人的尊严受到了挑衅。 更大的挑衅还在后面。 薛舒扬说:“翻身,屁股对着我。” 陆西泽睁大眼:“还要做什么?” 薛舒扬语气平静:“做个指检。”他抬手推了推眼镜,转身却洗完手,戴上了指检用的手套,上面有些微小的凸起和内视镜头,小巧却先进。薛舒扬打开旁边的仪器,对陆西泽说,“翻身。” 陆西泽:_(:з」∠)_ 医生一本正经地说要检查我的屁股怎么办。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自己的小命是薛舒扬救的,薛舒扬要检查他的小菊花,陆西泽也只能舍命陪君子,咬咬牙转了个身,让薛舒扬好好“检查”。他闭上眼睛,只希望薛舒扬快点弄完。 薛舒扬拍拍他的屁股,说:“放松。” 陆西泽只能让自己的肌肉不那么紧绷。 接着润滑液的作用,薛舒扬的手指顺利进入。 异物入侵的感觉让陆西泽身体微微发颤,下意识地抗拒这种侵入。 下一秒,薛舒扬的另一只手又在他屁股上“啪”地拍了一巴掌,淡淡命令:“放松。” 陆西泽从小到大都没遭遇过这么尴尬的事。 他微微睁开眼,看向旁边的仪器,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不看还好,一看吓得他浑身绷紧。那仪器的光屏上,放着的是他内壁放大图,连里面的褶皱都看得清清楚楚! 陆西泽脸色通红:“这什么东西?” 薛舒扬神色依然冷峻:“这段时间你都只能坐着,所以要及时检查里面有没有病变。”他继续拍拍陆西泽的屁股,“放松。”说着薛舒扬的手指又往里面深入,仪器上可以清晰地看到内壁向两边打开,缓缓接纳指套的进入。 身体上和视觉上的冲击让陆西泽浑身发麻。 这家伙怎么能满脸正经地做出这种事! 陆西泽咬着牙,闭紧眼不去看那仪器。 薛舒扬却没放过他,带着指套的指头在他体内抽插着,还左摩挲一会儿,右摩挲着一会儿,像是要把他体内所有褶皱打开检查清楚一样。由于眼前黑暗一片,所以身下的感觉反而更为清晰,陆西泽只盼着这“检查”快些结束才好。 然而薛舒扬的手指却停留在他的前列腺上。 陆西泽浑身一僵。 薛舒扬当然不会放弃刺激这个敏感点的机会,带着凸起的指套一下一下地摩挲、按压,让陆西泽额头上渗满了细汗。若不是修炼之人定力不错,他简直要呻吟出声了。 陆西泽咬唇。 他总觉得这次“检查”透着古怪…… 在陆西泽要奋起反抗之际,薛舒扬终于结束了漫长的折磨,摘掉手套说:“好了,检查完了,上完药你就可以走了。”他取出药剂,给陆西泽的伤处涂药,“好得比预料中要快,下次再来可能就掉疤了。到时会有点痒,你不要去抓。” 薛舒扬难得说这么多话,陆西泽有些受宠若惊,顿时忘记了刚才的尴尬。他乖乖说:“好。” 薛舒扬瞧着陆西泽乖巧的模样,心里腾起一种想狠狠欺负他的念头。他说:“外伤好得快,筋骨却不容易痊愈,接下来还是得坐着轮椅。”薛舒扬扫了他一眼,“每隔三天过来做一次检查。” 陆西泽:_(:з」∠)_ 薛舒扬帮陆西泽穿好衣服,把他抱回轮椅上,将他推到门外。 宋言一直在外面候着,见陆西泽出来后马上上前接替薛舒扬的位置。薛舒扬松开手,由着宋言把陆西泽推走。 这宋言才到陆西泽身边三天,看起来却对陆西泽心悦诚服、敬爱有加,难道陆西泽真的变了? 薛舒扬眼底掠过几分沉思。 陆西泽不知道薛舒扬的想法,远离薛舒扬的“工作室”之后,他长长地舒了口气。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象以前那么傲气,完全不把薛舒扬看在眼里。有时候人的无畏源自于无知啊! 他现在知道薛舒扬有多危险,反倒不敢像以前那样无法无天了。 陆西泽捏捏自己的手腕,叹了口气:“还是太弱了啊……” 宋言听到陆西泽的感叹,不知该说什么好。陆西泽不过才十六岁,实力已经比大部分内门子弟要强,虽然肯定比不过刚才的薛医生,但在同辈之中绝对是佼佼者。都这样了,陆西泽却还是觉得自己太弱,让别人听了肯定会想打死他。 陆西泽没再说话,由着宋言把自己推回去。他又挑了几本书,让宋言取下来。这几天他什么都没干,就顾着修炼和看书,主要是填补一下记忆的空白。陆西泽已经发现了,很多时候他的记忆都要接触到特定名字或者特定对象时才出现,这样可能会给他带来点麻烦。 所以陆西泽趁着自己还不能出门,先把该了解的东西都了解完。 接下来一段时间又经历了两次“检查”,陆西泽都已经麻木。等薛舒扬表示“虽然还得靠着轮椅出门,不过可以不用回学校上课了”,陆西泽才松了一口气。以后就不用再检查了吧? 呆在家里这么多天,陆西泽确实闷坏了。他带上新收的“小弟”宋言和唐语,愉快地回到“俗世”中的学校。 在学校大门口,陆西泽就和叶昊天狭路相逢。 陆西泽泰然自若地坐在轮椅上,脸皮偏白,头发柔软,眼睛也柔柔的,像个娇弱的美少年。不少人的目光都落到陆西泽身上,一时没能把人给认出来。叶昊天也一样,他的目光先是落在唐语身上,眼底掠过一丝欣赏,接着才注意到有几分眼熟的陆西泽。 叶昊天和陆西泽打交道的次数不算少,比别人更快认出陆西泽来。他有点吃惊,不过是出了次意外,这陆西泽的气质好像完全变了,根本瞧不出以前的张扬,简直跟换了个人似的。这样一看,陆西泽长得确实很出色,尤其是那双眼睛,瞧着像是能把人吸进去一样,连刚才唐语给他的惊艳都冲淡了不少。 叶昊天冷着脸,收回在陆西泽身上停留过久的目光。这种纨绔大少,长得再好看都是白瞎的。 陆西泽也注意到叶昊天。 他越过叶昊天,看向叶昊天身后那个劲装美人,出入高中却穿着紧身皮衣,秀出那火爆的魔鬼身材,实在太招摇了。偏偏那张脸又长得极其清纯,像是一点都不明白自己多有诱惑力。 真是魔鬼和天使的混合体。 陆西泽笑眯眯地说:“唐语,改天你也换一身那样的衣服给我看看。” 唐语一点都不生气,老实地答应:“好。”她又做出最客观的评价,“我的身材不如她,可能穿不出那样的效果。” 陆西泽听着唐语一板一眼的答复,不由笑了起来。他最喜欢的就是唐语和宋言的听话,长得又好看,又肯乖乖地跟着他,真是太棒了,这才是他理想中的“小弟”。他说:“没关系,我们家唐语是最好看的,不用和别人比。” 唐语红了耳根。 叶昊天耳力好,将陆西泽和唐语的对话尽收眼底。他不屑地撇撇嘴,带着劲装美人走进学校,引来无数人的侧目。 果然还是那个纨绔恶少! 陆西泽目送叶昊天走远,才让宋言把自己推进学校。遇上偷瞧自己的,他就回以一个“友善”的笑容,吓得对方魂飞魄散,拔腿而逃。 陆西泽摸着自己的下巴,转头问宋言:“我笑起来很可怕吗?” 宋言说:“不,少爷您笑起来很好看。” 他们应该是被您以前的丰功伟绩吓跑的吧?宋言暗暗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陆西泽可不觉得自己是个“鬼见愁”,他愉快地下了定论:“那就是这些家伙不懂欣赏。” 宋言和唐语对视一眼,很没节操地应和:“少爷说得对。” 陆西泽浑身舒坦。 作为一个纨绔,就该带几个小弟,没事听他们捧着自己夸着自己,有事让他们冲上去把那些不长眼的人揍开花…… 幸福人生,就是这么简单!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有帅哥,有美女,左拥右抱,完美人生! 医生:……躺下,做个检查! 陛下:_(:з」∠)_ 第155章 收服双面医生(四) 陆西泽到了班里才发现,自己和叶昊天竟是同班同学。 在自己的旁边还坐着个小美女,是校花。而叶昊天坐在自己前面,劲装美人堂而皇之地坐在他旁边,校花班长时不时看着劲装美人的背影,一脸的幽怨。 宋言和唐语让前后桌都挪了挪,把轮椅调整好高度,让陆西泽舒舒服服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在看到旁边的校花后,宋言和唐语都识趣地要了张桌子,搬到最后去坐,等候陆西泽的吩咐。光看校花那张脸,他们少爷一定很喜欢! 陆西泽梳理一下记忆,发现校花叫苏小眉,是陆西泽很喜欢逗弄的小美人之一。陆西泽想尽办法调到苏小眉身边,为的就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讨得美人欢心。可惜的是,小美人心系叶昊天,美目之中时时含着怨怼。不美啊不美。 陆西泽小声说:“苏小眉同学,可以把你这学期的笔记借我吗?”他以前的成绩有点糟糕,但他既然已经决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自然要拿出让自己满意的成绩。再过一年多就要高考,陆西泽决定要在修炼之余考个好大学,让陆建安脸上有光。虽然他知道即使他继续吊车尾,陆建安还是会为他骄傲自豪,陆西泽还是不允许自己太丢脸。 苏小眉听到陆西泽的话,有点意外。 陆西泽一直吊儿郎当的,一语不合马上叫人开打,学习这种事和他从来没有关系,每次考试能在试卷上写个名字就已经很给面子。陆西泽居然要借她的笔记?平时陆西泽也不会这么礼貌地喊她“苏小眉同学”,而是轻佻无比地喊“大校花”!苏小眉满心警惕。 陆西泽瞧见苏小眉的表情,哪会不知道是自己的前科让苏小眉怀疑。陆西泽叹了口气,说:“你看我现在只能坐在轮椅上行动。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们家是大家族,很大很牛逼的那种。这种大家族特别无情,”他瞄了眼正仔细听着的苏小眉,唉声叹气地强调,“特别特别无情。见我有可能变成残废,他们马上放弃我了,身边的狗腿子也都散了,刚才那两个还是我妈偷偷帮我请的,花了大价钱呢。” 苏小眉出生在普通家庭,听陆西泽这么一说,心底不免有些同情。她在电视上也看过,那些大家族的尔虞我诈确实可怕,如果陆西泽的腿真的废了,他可能真的会被家族抛弃,再也过不上以前那种生活。 这对于陆西泽而言一定是巨大的打击,否则陆西泽绝对不会痛定思痛决定借笔记好好学习。 苏小眉信了大半,把其他几科的笔记拿出来:“英语我等下要用,你先看这些吧。”说完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如果有不懂的,可以问我。” 陆西泽眨巴一下眼睛,发现苏小眉这个校花真是美得名副其实。模样美,心也美,这种又单纯又善良的姑娘很难找了。陆西泽说:“谢谢。” 陆西泽的道谢让苏小眉又是一怔。看来陆西泽真的变了不少!苏小眉忍不住劝说:“如果你真的要努力的话,最好不要光看个笔记,上课也听一听,很多时候你对着某个点纠结半天都没弄明白,老师讲解几句却会让你茅塞顿开。” 陆西泽笑了起来,唇边竟有两个可爱的笑窝。他忍不住调侃起来:“谢谢校花大人。” 苏小眉听到陆西泽的称呼,气得竖起眉:“你!”正要骂两句,却对上陆西泽毫无恶意的温煦目光。苏小眉的怒火霎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微微加快的心跳。 真是的,这家伙长得也太好看了。 如果性格不是那么恶劣的话,喜欢他的人一定数不胜数。可惜这家伙就是那么恶劣! 陆西泽认真翻阅起苏小眉的笔记。 苏小眉常年考第一,笔记做得工整又全面,从它的条理性和有序性就可以看出苏小眉绝对是个内外兼优的好女孩。陆西泽边听着老师讲课边看笔记,一节课就把整个学期的内容解决得差不多。他发现自己虽然成绩差,但记忆力其实很不错,看过一遍、听过一遍的东西基本就不会忘。 下课铃声响起,陆西泽想了想,把笔记摊开,指着其中一个问题请教起苏小眉来。 苏小眉见陆西泽指的内容比较靠后,有点怀疑地说:“你已经看到这里了?”这才一节课啊! 陆西泽说:“我都看完了。” 苏小眉严肃地说:“你这样囫囵吞枣是不行的,既然准备好好学,你就不能脚踏实地一点吗?” 陆西泽有点无辜:“我这不是脚踏实地地把不懂的内容都拿出来向你请教吗?” 苏小眉:“……” 算了,就跟他讲解一下吧。 后面的几节课,陆西泽把抽屉里空白的练习册都拿出来,唰唰唰地写了过去。苏小眉见陆西泽这么漫不经心,决定不理他了。只看完她的笔记,能有这种下笔如飞的做题速度? 没想到放学时,陆西泽又喊住了她:“校花大人,再帮我解释两道题呗。” 苏小眉瞪他:“我有名字。” 陆西泽说:“好吧,苏小眉大人。” 苏小眉心软地坐回原位,没立刻给陆西泽讲题,而是翻看起陆西泽的练习册。一翻之下,苏小眉心里涌起了惊涛骇浪。怎么可能?陆西泽真的做完了,不管是答案还是解题步骤,都差不多是完美的,只有几道连老师都觉得为难的题目才被陆西泽圈了起来,看着是准备拿来问她。 苏小眉说:“你以前都是故意交白卷的?” 陆西泽含糊地说:“我以前觉得自己成绩怎么样都可以继承家业,懒得参加考试。怎么样?你突然发现我是个天才,对我非常佩服?” 苏小眉瞪他。 陆西泽说:“你就给我讲两道题嘛,最多等下我请你吃饭,报答你的大恩情。” 苏小眉说:“不用了,这算什么大恩情。”说着她坐回位置上,给陆西泽分析起那几道那题。原以为要花不少时间,没想到她只是把思路稍微一提,陆西泽就明白过来,指着下一题让她继续讲。 全部难题讲完,也没费多少时间。 陆西泽说:“走吧,我请你去吃饭。” 苏小眉正要拒绝,陆西泽又说:“唉,你看我两条腿残废了,要坐着轮椅去吃饭,肯定没有人愿意陪我一起吃。想想就很痛苦,很煎熬,很难受啊很难受。” 苏小眉:“……” 总觉得陆西泽脸皮变厚了,也变难缠了。 苏小眉只好答应下来。 唐语已经回去了,宋言上前推陆西泽去吃饭。 苏小眉瞧见宋言,才想起陆西泽身边还有这么两个出色的“跟班”!可都已经答应了,再反悔也不好,都是同学,没必要这么防备。 可以说陆西泽一个早上的表现,基本成功扭转了自己在苏小眉心里的印象。换了以前,苏小眉是绝对不会和他这种纨绔恶少去吃饭的! 在苏小眉和陆西泽前脚刚踏出校门,流言就以疯狂的速度传开:陆家大少不仅换了“跟班”,还打动了他们清纯善良的校花苏小眉!苏小眉居然被他骗了,和他一起去学校对面的饭馆吃饭!天啊,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陆西泽和苏小眉都对周围的目光习以为常,坐下之后,陆西泽绅士地让苏小眉先点菜。 苏小眉挑了两个价格普通的菜,就不肯再点了:“三个人不用吃那么多,你再点一两个就好。” 陆西泽点头,对点菜没什么兴趣,把菜单交给宋言。 宋言才记得他忌口的食物。 菜很快点完。 陆西泽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一桌,惊讶地说:“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苏小眉循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叶昊天和那劲装美人坐在那里,菜已经上了,两个人沉默着吃饭。 苏小眉突然发现,自己整个早上都没再注意过叶昊天,现在看到叶昊天和劲装美人同坐一桌吃饭,心里也再也没有半点波澜。可能是陆西泽突然的转变改变了她的心态吧?连陆西泽这样的大少爷都有可能一夕之间一无所有,她这种本来就一无所有的平民老百姓,拿什么去和别人比? 现在还是学习要紧! 苏小眉刚下定决心,就听到陆西泽大咧咧地说:“我肯定不会跟那样的女人吃饭,再美都不跟,你看看他们,一顿饭吃下来连顿饭都不吃。过日子啊,还是要找我们苏小眉大人这么会说会笑的,而不是找那些冷面美人。光顾着冷艳,没办法沟通。” 苏小眉噗嗤一笑。接着她回过味来,恼怒地说:“谁跟你过日子?” 陆西泽一脸自然:“不管你愿不愿意,只要我过完这一天,你的一天也会结束,这不是一起过日子是什么?” 苏小眉说:“以前都不知道你这么会讲歪理。” 陆西泽说:“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 看着陆西泽和苏小眉言笑晏晏,逗得苏小眉眉开眼笑,宋言也觉得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以前他们都没发现他们少爷把妹技能这么高超! 陆西泽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是在把妹。 他觉得自己是一个高尚的人,把苏小眉救离暗恋叶昊天的苦海,明白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重要性,和他一起共奔备考大道,相约首都,相约大学,相约未来。这是一种崇高的精神,是一种崇高的做法! 陆西泽说:“吃完饭我们一起去挑点资料书吧,我没怎么买过,你帮我把把关。” 苏小眉已经相信陆西泽要改过自新,点头答应下来。两个人愉快地吃完午餐,去了附近的书店挑选教辅资料。挑好适合的之后,陆西泽叫宋言分别取了两份,拿去结账。最后他把其中一份递给苏小眉:“苏先生,这是我的束脩,您得早点把它们做完,以后我有问题还得请教您哪。” 苏小眉听到“先生”和“束脩”两个词,先是愣了愣,然后才明白它们的意思。这陆西泽哄起人来真是一套一套的,让她根本没办法拒绝。 苏小眉只好说:“你就贫吧。”她嗔怪归嗔怪,还是收下了陆西泽送的书。今天和陆西泽讨论问题的感觉很不错,如果陆西泽可以一直保持这种状态的话,她不排斥和陆西泽一起努力考个好大学。 陆西泽笑眯眯,像个乖巧可爱的好学生。 宋言暗暗竖起大拇指。 少爷就是少爷,一出手马上能拿下! 陆西泽不知道的是,他今天“把妹”的事已经引起两个人的主意。 一个是坐在他前桌的叶昊天。他看向陆西泽的目光带上了几分深思。这个陆西泽,似乎真的有点不一样了。 另一个却是在暗中跟随着陆西泽来到学校的薛舒扬。 薛舒扬看着陆西泽一天下来就和苏小眉打得火热,瞳色渐渐转深。 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再拖延下去,这家伙不知还会勾搭多少人! 薛舒扬再怎么告诉自己陆西泽只是被选中的炉鼎,看到陆西泽和别人越走越近心里却还是怒火燎原。 他绝对不会和别人共享炉鼎! 对,就是这样。 第156章 收服双面医生(五) 陆西泽回到陆家,叫人去搜刮了一堆教材,准备全面补完、认真学习。 陆西泽的转变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最让他们无法理解的是,为什么陆西泽是发愤图强研读俗世教材,而不是发愤图强研究各种法诀、增强自身的修为? 陆建安是最直接的,他径直找了过来,和陆西泽共进晚餐。吃饭期间,陆建安问出了心里的疑问。 陆西泽笑容腼腆:“我们班班长长得特别特别美。” 陆建安一下子明白了,哭笑不得地说:“你个臭小子,还以为你突然转性了,没想到还是这德行。你身边找了那么多好看的,在外面又到处留情,顾得过来吗?等你妈出关以后非剥了你的皮不可。” 陆西泽说:“爸爸你就不懂了,作为一个老婆来说,自然是希望老公只有自己一个,老公多看别人一眼都想剁叽叽。可作为一个妈妈来说,她肯定是希望自己儿子越厉害越好,能找越多老婆越好,不信等妈出来你去问问她。” 陆建安想到陆母对陆西泽的无条件溺爱,顿时有些无语。想想确实是这样的,如果陆西泽带回几个女孩说:“妈,这是你儿媳妇,这也是,这也是,这个也还是。”陆母肯定不会打他骂他,反而会觉得自己儿子有出息,真是棒棒哒,别人说两句都是妒忌! 陆建安说:“反正你有分寸就好,别闹出事儿来。尤其是人家还在念高中,弄出‘人命’可不行。” 陆西泽笑了起来:“放心,现在安全措施那么多,事前没做好预防,事后不是还能做吗?出不了事的!” 陆建安一掌拍在他脑袋上:“别以为家里永远会纵着你,你看看你上次去赛车,差点连命都丢了,以后可不能什么都由着你瞎胡闹。” 陆西泽笑眯眯。 陆建安走后,陆西泽对旁边的唐语说:“一天之内,我要陆家所有人都知道我刚才在爸爸面前的说辞。” 陆建安和陆冬灵都是直来直去的人,尤其是陆建安。 别看陆建安在俗世和修士两支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力,可陆建安少年成名,一路顺风顺水,遇到什么阴谋诡计都以强大的实力碾压过去,对很多东西都不敏感。 陆母没有闭关前有陆母把关,他们一家倒是过得快快活活,没遇到什么不痛快的事。现在陆母才闭关两年,他和陆冬灵身边就多了一堆不知谁塞过来的狗腿子,陆建安也是个心大的,出了事才把明显有问题的处理掉,其他的都大咧咧地留着。 陆西泽觉得这样下去不行。 他和陆建安、陆冬灵都不一样,只要感觉到有危险潜伏在身边,他心里就不舒坦极了。 陆西泽非把这些潜藏的威胁都引出来不可。 陆西泽坐在原位,神色莫测。 一旁的宋言看了,心头蓦然一跳。自从被挑到陆西泽身边,他见识到他们这位大少爷的许多面孔,这种冷静至极的神色却还是第一次看见。难道所有人都看错这位大少爷了? 陆西泽准备把宋言和唐语当心腹来培养,很多事没特意去教,但也不特意隐瞒,他们能看懂多少,决定着他们以后能跟着他走多远。如果实在胜任不了,陆西泽会让其他人代替他们。 陆西泽说:“你去看他们训练吧。” 陆大少遣走所有人,取过眼罩戴在眼睛上,把轮椅椅背慢慢倾斜,躺下闭目养神。其实他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不过这轮椅是唐语亲自设计,舒适度非常高,陆西泽坐在上面不太舍得下来。既然准备引蛇出洞,他准备多在轮椅上坐个三两个月,让他们都觉得陆家大少要变成残废一个。 就喜欢别人都当他是废物的感觉。 做起事来不要太方便。 陆西泽正得意着,忽然察觉周围的气流有了变化,像是有个强悍的家伙潜入了他的住处。 陆西泽心中一凛,并不急着扯下眼罩。他微微翘起唇角,问道:“这位朋友偷偷摸摸地过来,不知找我有什么事?” 一双手摸上陆西泽的脸,手指的薄茧让陆西泽的皮肤有些不适应。 陆西泽感到一种莫名的熟悉,却并不想立刻去验证。他说:“您暗恋我?您暗中看着我很久,终于忍不住对我下手了?您不用害臊,这样肖想我的人多得是,您不会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您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回应陆西泽的是漫长的沉默。 陆西泽也不再说话,舒舒服服地躺在原位。他这具身体仿佛得到了老天的厚眷,浑身上下都完美得叫人忍不住反复流连,更容易令人产生一种征服欲,恨不得立刻将他压在身下,让他为自己展现所有不会在旁人面前展露的面貌。 来人没有说话,只俯身吻咬陆西泽微启的唇。这人的气息太过强悍,光是外放的灵力已经让陆西泽动弹不得,只能躺在原位,让对方尽情采撷他口中的甜美。对方的吻是凶猛的,像充满占有欲的野兽,连带而来的是那双在陆西泽腰间越握越紧的手。 这个人想要占有他。 都接触到这种程度,陆西泽若是还认不出对方是谁,就白瞎了这段时间的“检查”。 就觉得那种羞耻的检查肯定有古怪,现在看来,这人显然从那时起就居心不良。既然已经知道来人是谁,陆西泽的身体放松下来,他迎合着对方的亲吻,让那单方面占有式的吻变成了缠缠绵绵的唇舌纠缠。 没想到他纯熟的吻技却像引爆了对方的怒火。 对方整个人覆笼在他身上,大有就这样侵占他身体的打算。 陆西泽在自己的轮椅被压垮之前,勉强挣扎着结束一吻,缓缓笑道:“薛医生,您也太急了点吧。就算您暗恋我很多年,也得先培养培养感情啊——哦不,不谈感情,情绪总要有的吧?上床这种事,强迫是最没意思的,至少得你情我愿才有趣。而且我挺喜欢这张轮椅的,我们换个地方继续?” 来人一顿,伸手把陆西泽抱起来,抱到了床上。 陆西泽还戴着眼罩,但能通过气息准确地找到薛舒扬所在的位置。他精准地找到薛舒扬的脸颊,勾着薛舒扬的脖子亲了上去:“您如果早点告诉我您暗恋我,我面对您的时候就不用那么忐忑了。您的这张脸也很对我胃口,如果是您的话,什么我都愿意配合的。” 薛舒扬听着陆西泽情话般缠绵的话语,不由想起陆西泽哄苏小眉和唐语时的模样,这家伙受伤之后似乎变了个人,不仅没了以前的冲动和愚昧,还多了几分浪荡不羁,尤其是在节操方面——这家伙醒来后简直一点都不想留,能掉多少就掉多少! 薛舒扬冷冷地说:“我对你没兴趣。” 陆西泽眉头一挑,恍然说道:“那就是对我有‘性趣’。”他语气依然轻松,“这样的话,我似乎有点亏啊。我这个人一旦爱上一个人,就会全心全意地爱着他,结果您对我没兴趣,又想和我上床,我要是爱上您岂不是会很难过?还是算了吧。” 薛舒扬不说话,环扣在陆西泽腰间的手却没有松开。 薛舒扬的意思很明白,陆西泽没有选择的权利。修真界本来就是弱肉强食的世界,既然陆西泽没办法战胜他、没办法摆脱他,甚至没办法躲避他,那陆西泽就必须接受他,不管多不公平都一样。 陆西泽不笨。 正相反,陆西泽现在聪明得很。他说那些话本来就只是为了试探薛舒扬的态度,眼看薛舒扬打定主意要和他上床,陆西泽只能叹了口气,问道:“薛医生您看上了我这具身体什么地方?总不会是救回我小命时看到我的裸体,被它深深地吸引了吧?” 薛舒扬说:“你的体质是最适合我的炉鼎。”他的手掌在陆西泽腰间摩挲,“而且你修炼了《天演诀》,非常容易吸收周围的灵气。即使被采补了,也不会有什么害处,只是短时间内失去部分灵力,不需多久就会恢复——恢复以后你的灵力会比被采补前更精纯,修为能得到很大的提升。” 陆西泽眼前一片黑暗,思绪也格外清晰。 薛舒扬肯这样向他解释,已经挺难得的吧?这种对双方都有利的事,他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 细算起来,薛舒扬还是他的救命恩人呢。 陆西泽说:“好,救命之恩就该以身相许。”他又往薛舒扬脸上亲了亲,语气满是温柔,“我就当薛医生您的炉鼎,让您好好采补吧。” 薛舒扬有点意外陆西泽的痛快。 薛舒扬说:“如果你有什么别的要求,可以现在提出来。只要我能做到,我都会答应你。” 陆西泽等的就是这一句。既然薛舒扬对他这个人没什么兴趣,只对他的身体感兴趣,那他当然得从薛舒扬那里得到点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刚才的示弱不过是以进为退而已,反正注定躲不开,自然要争取在这场“交易”里得到最大的好处。 陆西泽说:“我想学炼药术。” 薛舒扬眉头一跳,问:“为什么?” 陆西泽说:“因为好玩。”他笑眯眯,“我早就想学学怎么炼那什么逍遥散十全大补丸之类的东西。老祖宗的智慧怎么能丢掉呢?每次想到大家提起这个就只想起蓝色小药丸,我的心里就充满悲哀,这些忘本的家伙!” 陆西泽说得义愤填膺,薛舒扬一时弄不清楚他说的是真还是假。这些话倒是很符合陆西泽以前的作派,只是最近的陆西泽变得内敛了许多,再说出这样的话未免有些怪异。 薛舒扬说:“你真的想学?” 陆西泽点头。 薛舒扬说:“即使会很辛苦?” 陆西泽不答反问:“学什么是不辛苦的?” 薛舒扬说:“好,我答应你。” 陆西泽搂住薛舒扬的脖子:“我们关系这么亲近,您可不能藏私啊,要是您藏着掖着不肯把真本领交给我,我就去找别人学。” 薛舒扬钢铁般的手臂微微收紧。 陆西泽说:“就是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提出和您一样的要求啊!薛医生,炼药师是不是都像您这么好色的?” 陆西泽热热的气息喷在薛舒扬颈边,扰乱着薛舒扬的思维。他满脑子都在想着陆西泽刚才的话,着别人学?提出一样的要求?薛舒扬冷冰冰地问:“别人提出这样的要求,你也会一口答应?” 陆西泽答得坦然:“那就得看他是不是像您一样厉害了。”如果对方也是他打不过、逃不开的人,他自然不会让自己为难。贞操这种东西,陆西泽还真不怎么在意。反正自己又不亏,瞎矫情什么。 薛舒扬一把搂住陆西泽,仿佛想让他嵌入自己的身体。 他扯开陆西泽的衣物,用牙齿啃噬着陆西泽那仍属于少年的身体,像是想在陆西泽身下烙下自己的烙印。 陆西泽眼前依然黑暗,他仰头迎合着薛舒扬的索求,紧搂着薛舒扬的脖子和薛舒扬亲吻。由于他的主动配合,这样突然的占有和欢好倒不至于弄得像命案现场一样。 到了后半夜,感觉薛舒扬要下床离开了,陆西泽才扯开眼上的眼罩。他眨了几下眼睛,让眼睛适应亮堂的灯光。 灯下的薛舒扬没戴眼镜,五官带着几分平时无法察觉的野性。没想到看起来斯斯文文的薛舒扬,在夜色的映衬下竟这么有侵略性。 他果然没感觉错,薛舒扬非常危险。 陆西泽的目光大方地在薛舒扬光裸的身躯上流连。 刚才这个人还在压在他身上为所欲为,现在却毫不留恋地下床穿衣服准备离开,看来这人说的果然是真话——这人只看上他这具适合当炉鼎的身体,并没有看上他这个人。 陆西泽放心地把话说出口:“虽然我才十几岁,说这个还太早,但我觉得还是得提前说一下。以后我肯定会遇到想要和对方相伴一生的恋人,在我遇到这样的人之后,我希望我们能结束这样的关系。” 薛舒扬穿衣服的手停顿了一下,转过身对上了陆西泽灼亮的眼睛。这个少年很大胆,刚才还在他身下配合着他的索求,一转眼就敢向他提出这样的话。 他会在意吗? 薛舒扬原想得到否定的答案,可他无法欺骗自己。在听到陆西泽这样说的一瞬间,他心里腾起一种难言的怒火。尤其是在陆西泽提起“恋人”时,薛舒扬很想再一次把陆西泽压在床上狠狠教训,让他再也不敢有这样的想法。 薛舒扬说:“不可能。” 陆西泽一愣。他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 薛舒扬俯身在陆西泽唇上吻了一下。 在陆西泽没回神之际,他的手再次在陆西泽身上游走,整个人也随之欺了上去。原本他是觉得陆西泽还太小,没法完全承受他的欲望,现在他发现是他小看陆西泽了。是他没能做得陆西泽下不了床,才会让陆西泽有胆子说出那样的话。 薛舒扬没有再忍耐。 陆西泽在薛舒扬没完没了的折磨之下眼泪直冒,看着有些可怜。 薛舒扬一点都不怜惜。他吻咬陆西泽的耳朵,在陆西泽可怜巴巴地哽咽出声的时候才淡淡说道:“结束不结束,由我说了算。” 陆西泽的意识已经有些昏沉。 直至感觉到薛舒扬已经离开,陆西泽才再次睁开眼。 陆西泽坐了起来。 男人么,都一样的。独占欲,是男人的劣性根之一。不管是不是真的喜欢,都不允许别人觊觎,更不允许自己看中的猎物逃离。 陆西泽赤着脚下床,走进浴室。他打开喷头,让热水冲刷到身上的汗液和精液。说实话,薛舒扬的床上功夫还不赖,至少他是有爽到的,算起来果然不亏。他闭起眼,运行起《天演诀》,身体的污浊仿佛随着灵力的运转排出体外,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舒张开,舒舒服服地吸收着周围的灵气。 薛舒扬没有骗他,他体内的灵力果然提升了一个层次。 #没想到他竟然可以躺在床上升级# 陆西泽洗掉身上的污物,裹起浴巾走到外面,直接躺回床上补眠。 第二天一早,陆西泽醒了过来。感觉宋言在门外候命,陆西泽吩咐宋言进来替自己准备好衣服,裹好浴巾起床洗漱。 出来时宋言的目光盯在他脖子上。 陆西泽摸了摸,有点疼,可能还有点红肿,肯定是薛舒扬干的好事。他笑眯起眼:“没事,昨晚有个采花贼半夜摸进来,在我身上留下了这些纪念品。别告诉爸爸,”他抬了抬下巴,“帮我配条围巾。” 宋言识趣地没多问,找了条围巾替陆西泽膝上,问:“少爷今天还要坐轮椅吗?” 陆西泽说:“要啊,为什么不要。”坐上轮椅以后不用走路,上哪都有人让着,而且能让漂亮妹子对自己心软——更能让敌人松懈。多好的道具来着,怎么能说扔就扔!他笑眯眯,“我还要靠它去哄小眉大人呢。” 宋言:“……”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们少爷连无耻起来都特别可爱,有点明白陆家父母为什么无下限宠溺他了。 * 陆西泽照例坐着轮椅回校。 已经是深秋,不少人都裹起了围巾,陆西泽的打扮倒是不出格。刚被推进学校,陆西泽就敏锐地听到学生们议论得最多的一个词儿:少年围棋大赛。 围棋在国内早已不是热门的东西,怎么突然有这么多人议论起这个来?陆西泽回想了一下,发现自己是会围棋的,作为修真世家的后代,他们在很多方面的传承都要比普通人好,至少在琴棋书画方面是这样。 陆西泽让唐语去打听一下到底怎么回事。 没一会儿,唐语回来汇报说:“这次少年围棋大赛胜出会有巨额奖金,大家都跃跃欲试,还有人准备现学呢。” 陆西泽总觉得不是那么简单:“只是巨额奖金?”他看到好几撮修真世家的子弟也在讨论这个,照理说他们应该不缺钱才是。 唐语顺着陆西泽的目光看去,顿时发现自己的情报采集得不够全面,再次离开陆西泽身边去打听消息。很快地,唐语带回了新的内容:“原来除了巨额奖金,冠军还可以和沈其秋前辈见面。沈其秋前辈在俗世是‘棋王’,在修真界也赫赫有名,据说世上没有他解不了的局——这个局可不仅仅是棋局那么简单。” 陆西泽说:“听起来确实挺吸引人。”他顿了顿,让唐语再跑一次腿,“去打听打听叶昊天有没有报名,如果他报了就给我也报一个。” 陆西泽话刚落音,叶昊天的声音就从他身后传来:“陆西泽,你是什么意思?” 陆西泽眨了一下眼,笑吟吟地说:“呀,叶兄,这么早啊。你身边的美人呢?怎么不见了?不是我说,叶兄你身边是该换人了,你身边那美人美则美矣,就是太冷了,带在身边多影响心情。” 叶昊天阴沉着脸看着陆西泽。事实上确实是他让对方别跟来的,他每天看着陆西泽身边跟着唐语这朵善解人意的解语花,旁边坐着苏小眉那朵温柔善良的百合花,再看看身边那满身带刺的女人,心情确实很不美妙。最近他修为猛进,仔细算来应该快要超过那女人了,自然不需要那个女人护卫左右。 他实在是受够了。 为什么同样是世家子弟,陆西泽就过得那么滋润? 叶昊天说:“你刚才是什么意思?” 陆西泽觉得叶昊天真有意思。 他刚才故意说出那样的话,就是为了逗逗叶昊天。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陆西泽发现叶昊天并不像陆冬灵说的那么讨厌,这人应该不是针对谁,而是真心觉得“在场的各位都是垃圾”“我很牛逼我就是不告诉你”“你来招惹我我再打死你让你知道花儿为什么会这样红”。 其实就是心智没成熟,还像个别别扭扭的小孩。 陆西泽说:“没什么意思啊。”他满脸诚挚,“我就是拿不定主意到底要不要参加,所以才决定追随叶兄的脚步而已。我这是相信叶兄的决定,紧跟叶兄的步伐。再说了,比赛又不是叶兄你家开的,总不能你参加了我就不能参加吧?” 叶昊天说:“狡辩!”他横了陆西泽一眼,语气带上几分火气,“你就是想和我较劲对吧?” 陆西泽摸着下巴:“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叶昊天:“……” 陆西泽这么干脆地承认,叶昊天反而被他噎住了。对这种厚脸皮的家伙,你还真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叶昊天说:“你爱参加就参加。”反正他不会输的。 陆西泽眨了一下眼:“你看起来很有信心啊,是想拿冠军,然后去见沈其秋前辈?” 叶昊天警惕地看着陆西泽。 陆西泽莞尔。 这叶昊天可比薛舒扬单纯多了,逗起来挺好玩的。他都没试探几句呢,这家伙就把自己真正的目的暴露了。 叶昊天想见沈其秋? 应该是手上有什么“局”想要沈其秋前辈帮他解开吧。 陆西泽有点好奇,可也知道即使问了叶昊天也不会告诉自己。他淡淡地笑了起来:“那我们就赛场上见吧。” 叶昊天冷哼一声,不再和陆西泽说话。 陆西泽在叶昊天走出几米之后,才施施然地开口:“叶兄,第一节上实验课,不用回班级的,你走那边干嘛?” 叶昊天:“……” 真想掐死陆西泽。 想狠狠掐死陆西泽。 这家伙一定是故意的! 叶昊天终于没忍住,转过头恶狠狠地瞪向陆西泽。 陆西泽一脸无辜:“我们都有点晚了,等下说不定会分成一组啊。” 希望不会那么倒霉。 叶昊天暗暗祈祷。 可惜老天显然没听到他的祈祷,到了实验室,大家都已经分好组,只剩苏小眉给陆西泽和叶昊天留了空位。 苏小眉曾经暗恋叶昊天,现在那种感觉已经淡了,她大大方方地邀请:“叶同学也和我们一组吧,其他人都已经开始做实验了。” 叶昊天这人其实吃软不吃硬,听到苏小眉软声说话,自然没法拒绝,只好接受要和陆西泽同组的现实。 三个人认真做起了实验。 一组里头有两个修炼者,而且是灵力非常不错的修炼者,实验想不成功都难。苏小眉高兴地说:“没想到你们配合起来还挺默契的。” 叶昊天嫌弃地拧起眉头。 谁和陆西泽那家伙默契! 陆西泽不由莞尔。 这家伙果然是小孩子脾气。 不管怎么说,经过这次短暂的合作,他们之间一见面就剑拔弩张的气氛倒是少了大半。一放学,叶昊天马上走了,苏小眉还是和陆西泽一起研讨习题。等把疑难问题都解决了,苏小眉才说出自己的用心:“实验课我特意让你和叶同学同组的,你没生气吧?” 陆西泽说:“我为什么要生气?”他疑惑,“不过你为什么要让我们同组?” 苏小眉说:“虽然不知道是怎么会回事,但我总觉得你们过节很深。大家都是一个班的同学,总这样也不好,能和解的话最好就和解吧。” 陆西泽说:“这个可能要让你失望了。” 苏小眉说:“为什么?” 陆西泽说:“我和叶同学的矛盾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只要叶昊天和陆冬灵的婚约一天不解除,他和叶昊天就注定不可能和平共处。 苏小眉有点失望。她说:“那我下次就不多事了。” 陆西泽说:“谁敢说我们的校花大人多事?” 苏小眉佯作拿书打他,笑骂:“不许叫我校花大人!” 陆西泽“哎哟”一声,故意哀嚎:“好疼好疼,好的,保证不叫了,校花大人!” 苏小眉瞪他,瞪了一会儿忍不住笑了出来。 苏小眉无奈地说:“你这人厚起脸皮来都让人没法生气。” 陆西泽说:“那当然,也不看看我长着张什么样的脸。” 苏小眉:“……” 陆西泽正要和苏小眉在闲扯几句,突然感受到一道剑芒般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警惕地看向四周,却没有发现可疑的身影。 陆西泽说:“饿了,走吧,我们去食堂吃饭。” 苏小眉点头,背起书包和陆西泽一起去食堂。她知道这是陆西泽在照顾她,她不愿意总让陆西泽请客,可又没法像陆西泽那样整天下饭馆,陆西泽才迁就她来食堂将就。 这段时间他们在一起的次数非常频繁,整个学校都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连老师都被惊动了,悄悄找苏小眉谈过话。 苏小眉问心无愧。 她真心觉得自己和陆西泽之间是纯洁的革命友谊。 作为高中生,不管男女都已经算是半个成年人,不少男生眼里已经有了属于男人的欲望,看着女生的目光都赤裸裸的,净往重点部位瞄,让苏小眉觉得很不舒服。可陆西泽不一样,尤其是出了那次意外之后的陆西泽,陆西泽看向她的目光有欣赏、有赞叹,独独没有男生女生之间的那点小暧昧。 在苏小眉心里,陆西泽就是帮她走出不久前那段暗恋的好朋友。而且他们目标一致,学习进度也一致,她不想为了别人的风言风语放弃这么一个学习伙伴。 苏小眉自己很坚定,却不确定陆西泽是不是也一样坚定。苏小眉忍不住问:“陆西泽,你听到学校里那些议论会不会觉得困扰?” 陆西泽挑挑眉。他笑着反问:“你觉得我像是会被困扰的人吗?” 苏小眉:“……” 陆西泽当然不像,要知道陆西泽可是所有人口中的纨绔恶少,走到哪都让人闻风丧胆、避而远之。就是这么个声名狼藉的家伙,去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之后毅然决定改变自己,拿起了自己以前绝对不会拿起的书,学起了以前绝对不会爱学的数理化。 当一个人有自己想做的事情时,怎么可能会在意别人的目光? 苏小眉说:“那就好。” 陆西泽笑眯起眼:“怎么?已经开始担心失去我了?看来我的魅力可真够大的。” 苏小眉嗔骂一声,埋头吃饭,不理陆西泽了。 陆西泽却感受到背脊那种寒意越来越深。 他心中隐隐有所猜测,但还是不动声色地和苏小眉解决完晚餐,很有绅士风度地把苏小眉送到宿舍楼下,才让宋言将自己推出校门,坐上陆家的车回家。 没想到刚上车,陆西泽就看见了坐在车里的薛舒扬。这家伙坐在那里,也不看陆西泽,也不说话,像座冷冰冰的冰雕,不断散发着寒意。 陆西泽对宋言挥挥手,说:“你自己回去吧,我这边有薛医生就好。” 宋言依言离开。 陆西泽坐到薛舒扬旁边,搂住薛舒扬的脖子亲了口薛舒扬冷峻的侧脸,才笑眯眯地问:“薛医生您怎么来了?” 薛舒扬说:“你不是说要学炼药术吗?” 陆西泽受宠若惊:“没想到您会亲自来接我。” 薛舒扬本意也不是来接陆西泽,他只是去处理完一些事,顺便过来这边看看。没想到看到的却是陆西泽和他那个同桌越来越亲近,一下午在那里说说笑笑打打闹闹,最后还一起吃饭。 陆西泽甚至还依依不舍地把人送到那女生的宿舍楼下。 想起陆家里传开的传言,薛舒扬心里怒意翻腾。这家伙真是毫无自觉,已经成为了他的炉鼎,居然还敢在外面勾勾搭搭。为了追那个女生,他居然在伤好了之后每天继续坐着轮椅到学校,真是煞费苦心! 这家伙就是欠教训! 薛舒扬并不想陆西泽看出他的怒火。 他不想让陆西泽觉得自己有多重要。对他而言,陆西泽就是个炉鼎,他纯粹是不想和别人共享炉鼎而已,即使对方是女人也不行。 薛舒扬一路上都不再说话。 回到陆家,薛舒扬领着陆西泽去了炼丹房。 陆西泽好奇地打量着炼丹房的陈设,觉得似曾相识之余又觉得格外新奇。他说:“这一点都不像别人口里的炼丹房啊。”好像多了很多先进的工具。 薛舒扬说:“既然有适合的新仪器,为什么不用上?” 陆西泽觉得很有道理,大大地点头,表示赞同薛舒扬的话。接下来薛舒扬开始教陆西泽操作仪器,把整个炼丹房毫无保留地介绍给他。 陆西泽学得很认真。 他都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陪薛舒扬睡觉),当然得把薛舒扬的本领都学过来。等他的实力和他的炼药术都比薛舒扬强了,想一脚踹开薛舒扬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于是两个人虽然各有心思,“教学”进展却十分喜人。陆西泽估摸着一天里学这么多也差不多了,果断地抱住薛舒扬亲了上去:“薛医生您可真是个言而有信的人。” 薛舒扬说:“这是炼丹房。” 陆西泽微讶,没想到薛舒扬居然会说出这种话。难道炼丹房对薛舒扬来说是神圣得不可亵渎的地方? 陆西泽眼底掠过一丝恶劣的笑意,一把搂住薛舒扬的脖子,双腿夹到了薛舒扬腰上,柔软的身体紧贴在薛舒扬身上,引得薛舒扬下腹蹿起一阵热意。 对于陆西泽这种恶意的勾引,薛舒扬当然无法忍耐。 他也不想忍耐。 管它什么炼丹房,先把这该死的小鬼就地正法再说! 陆西泽很快后悔了,他发现薛舒扬这家伙发起情来有点可怕,明明昨晚已经做了那么多次,现在却还是折腾得他两腿发软。 似乎是为了惩罚他亵渎了炼丹房,薛舒扬故意换了不少让他难受不已的姿势,弄得他浑身酸麻,只能软倒在薛舒扬怀里示弱,试图让薛舒扬稍稍克制一下。 结果当然是徒劳无功。 最后陆西泽在薛舒扬臂弯中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薛舒扬把陆西泽抱进休息室,想了想,搂着陆西泽一起躺上床歇息。 两个人的身体都极度疲惫,很快进入梦乡。 薛舒扬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个人影影影绰绰地躺在屏风之后。 那个人的身体似乎很弱,无力地躺在那儿。不一会儿,便猛烈地咳嗽起来,像是要把心肺都咳出喉咙。 薛舒扬跪在屏风之外,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揪紧。 那人开口说:“舒扬回来了?” 薛舒扬说:“是的。” 那人说:“辛苦了。”却没有过问他有没有把事情办成。 薛舒扬垂下头,双手紧紧攥成拳。 “您一定要保重,我很快就会回来救您。” 薛舒扬在心里说道。 正想着,怀中的人轻轻拱动了两下。 薛舒扬猛地清醒过来。 他睁开眼,看见了那张近在咫尺的睡颜。 如果这小鬼乖乖的,那么他在救活“那个人”之后,一定会好好补偿这小鬼。 但是如果不乖的话—— 薛舒扬想到陆西泽平日里和“乖”够不上边的纨绔行径,心里涌起一种比往常要浓重千万倍的暴戾。 那就别怪他手下不留情了。 他记得陆家也在铲除行列里。 让这小鬼一无所有,只能乖乖当他的炉鼎,似乎也不错。 第157章 收服双面医生(六) 这一晚,不仅薛舒扬做了梦,陆西泽也做了梦。他梦见的不是过去,而是“未来”。在那个“未来”里陆家被灭门,他们的父母为保护仙灵山而死去,他的妹妹生死不明,他在仙灵山的废墟上“觉醒”,却并没有得到太多人的认同。修真界陷入动乱之中,俗世也迎来巨大的劫难。 一个人的力量在那样的乱世之中,就像蝼蚁一样无力又微弱。 陆西泽,你是个废物! 无数冷眼、无数讥嘲、无数落井下石。 天地之间,只余冰冷的绝望。可是他不能死,他不能就这样去死,他要弄清楚父母到底为什么会死,他要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向来以乐善好施闻名的陆家,最后会落到这样的下场。他还要让自己强大起来,找回妹妹陆冬灵,成为可以为妹妹遮风挡雨的人。 陆西泽感觉嘴里含着血,却还是咬着牙往前走。 往前走,往前走,继续往前走。 只要走得足够远,走得足够高,就可以看到真相了。 忽然,陆西泽浑身一颤。 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是—— 那个是—— “谁许你来这里的!”那个人面色冷厉,朝他拔出了剑。 剑刺入了他的胸口。 另一个人坐了起来,扶着胸口在那里猛咳。 看起来随时会断气。 陆西泽恶毒地想着。 陆西泽手握着剑身,一点一点地把那陷入自己血肉的剑拔了出来,整个手掌早已鲜血淋漓,他却一点都不觉得疼。 因为心脏更疼。 原来,在危难之中朝自己伸出手的人并不是他认为的好人。 教会自己好好握起剑,教会自己去寻找仇人,教会自己在这个残酷的世界活下去的人,只是把他当成一个炉鼎而已。 陆西泽憎恨自己眼中的泪。 他的眼泪让这一切变得更像一场笑话。 这人一直都知道他的仇人是谁,还把他的仇人当恋人一样呵护着、保护着,怎么可能对他有半分真心。不过是看他还有点用,才会留着他的命而已。 他怎么会忘了,这个人是最厌恶他的。 是他太愚蠢了,才会在那从不经心的小小善意中沉沦。 陆西泽按住不断渗出伤口的血,一字一字地起誓:“我陆西泽献以我血、献以我命,只愿永生永世不再与薛舒扬相见!” 陆西泽猛地睁开眼。 床前照进了满地月光,亮得跟银霜似的。那个梦太过真实,让陆西泽浑身僵冷。是梦,是梦,那只是梦而已。他咬咬牙,掐住自己的手腕,让混乱的灵力不再到处流窜。这个梦实在太真实了,真实到让陆西泽觉得一切已经发生过。 也许是因为梦里有些事是真的。 比如薛舒扬把他当炉鼎。 比如薛舒扬一直很厌恶他。 不,也有不一样的地方。至少这一次,薛舒扬并不是在陆家灭门之后才朝他下手,而是在他赛车出了意外以后就让他当炉鼎。所以还是不一样,那只是梦而已。 陆西泽这样说服着自己,心里却还是种下了怀疑的种子。 如果这个梦是老天给他的警示,那他一定不能让陆家重蹈覆辙。 陆西泽眼底闪过几分狠意。 梦里虽然没有出现太多细节,可他非常清楚像陆家这样的大家族,不可能轻易被人灭了满门。要么是薛舒扬这个凭空冒出来的炼药师当了内应,要么是陆家出了内鬼——或者两者兼有之。 他暂时拿薛舒扬没办法。 可是陆家那些瞎蹦哒的家伙,他还是可以收拾掉的。对敌人心软就是对自己残忍!陆西泽下床穿好衣服,他走出休息室,看见薛舒扬正在那里炼药,神色专注而认真。 如果梦中的一切都是真的,薛舒扬学炼药术,应该是为了救那个人吧?陆西泽心里想着梦里的事,脸上却挂起了笑容:“薛医生您在炼什么药剂?” 薛舒扬手中的动作一顿,见陆西泽精神奕奕,丝毫没有傍晚那被折腾到可怜无比的模样,心中的愧疚顿时轻了不少。既然陆西泽对炼药术感兴趣,他教一教也无妨。 薛舒扬把旁边放着的一摞书推了推:“这是给你的,你先把基础打好,我再教你别的。” 陆西泽笑眯起眼:“薛医生真是大方,上完床就给我这么多秘籍啊~” 不知为什么,听到陆西泽这么说的时候薛舒扬心里不太舒服。他拿出这些书给陆西泽,其实没有这个意思,根本不是作为在床上折腾陆西泽后的补偿。 不过既然陆西泽是这么以为的,他也不必去解释,免得陆西泽误会了什么。 薛舒扬说:“三天把它们看完。” 陆西泽微讶:“您可真看好我,这么多书才给我三天!” 薛舒扬不再说话。 陆西泽确定了,最近在暗处窥探他的确实是薛舒扬没错。为了观察自己选中的炉鼎,薛舒扬真是一点高手的脸都不要,居然还暗暗跟踪他。幸亏他就连宋言和唐语都不多说什么,这人也并不是时时刻刻暗中盯着他的,要不然还怎么和这家伙对抗——什么都被人看透了。 陆西泽掏出电话,叫宋言把轮椅带过来接自己回去。 薛舒扬在旁边听着,拧起了眉头:“你的伤已经好了。” 陆西泽理直气壮:“没好全,我觉得自己还浑身都疼,就该做轮椅上好好恢复。” 薛舒扬静默下来。陆西泽浑身都疼可不是因为上个月的伤,而是因为他在床上把陆西泽折腾得太狠。以陆西泽那娇惯的性情,要坐轮椅上让人推着走也是正常的,他才不会玩忍痛的那一套。 比起让他抱着陆西泽回去,或者让宋言抱着陆西泽回去,坐轮椅还是比较让薛舒扬接受的方式。他默许了陆西泽的行为,继续在仪器前炼药。 宋言很快过来了,陆西泽舒舒服服地坐回自己的专座,并示意宋言帮自己把那摞书搬上。 回到住处,陆西泽长长地舒了口气。他估摸着薛舒扬一时不会窥探这边,缓缓开口:“把唐语叫来。” * 陆西泽一天就把薛舒扬给的书看完。 他不急着去找薛舒扬,而是去了藏书塔。盲叔依然坐在第一层,像是一尊雕像。陆西泽微微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笑窝。脸上带着笑,声音自然也含着笑意,陆西泽开口问:“盲叔,可以告诉我炼药术有关的书都放在哪吗?” 盲叔一双眼睛白多黑少,毫无神采。听到陆西泽的询问,他眼睛微微动了动,转向陆西泽所在的方向,像是在“注视”着陆西泽。 过了许久,盲叔才问:“入门的?” 陆西泽说:“入门的我已经看过了,就想知道我们家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比如逍遥散啊十全大补丸什么的。哦,我就是随便举个例子,盲叔你别跟我爸爸说。” 盲叔:“……” 盲叔说:“在第三层,左边第三列的书架上,有缘的话你会找到它。” 陆西泽笑眯眯地说:“谢啦。”他说完又问,“盲叔你觉得人有可能梦见以后的事吗?” 盲叔心头一跳,更加认真地“注视”着陆西泽所在的方向。就在陆西泽以为自己不可能得到答案时,盲叔又开了口:“有可能,‘人皇’就可以。” 陆西泽说:“‘人皇’?” 盲叔说:“陆家每隔数百年会出一位‘人皇’,他将会成为修真界的领袖,让整个修真界缔结‘盟约’,带领着修真界度过劫难。不过如今‘人皇’的影响力将越来越低,度过劫难的可能性也越来越低。也许在不久的将来,修真界就会彻底消失。”他淡淡地解释,“所以上一代‘人皇’在‘盟约’散去之后,就让陆家发展俗世分支,逐渐融入俗世之中。” 盲叔将“人皇”的过往娓娓道来,语气平淡无比,陆西泽却能感受到盲叔话里浓浓的悲哀。 陆家守在仙灵山一直都让许多人不满,若不是陆建安实力和人品都过关,陆家现在恐怕已经成为许多人攻击的对象。“人皇”的存在早已成为传说,即使到了这一代出了个陆西泽,许多人也只当笑话看。 在陆西泽成为一个赫赫有名的纨绔恶少之后,所有人都笑了:看,所谓的“人皇”也不过如此。那不过是陆家用来给自己镀金的存在而已,和古时那些皇帝整天还讲“祥瑞”讲“奉天承运”之类的差不多。 陆西泽说:“他们真的梦见过‘未来’?” 盲叔说:“远的我不知道,上一位‘人皇’确实梦见过兽潮来袭,提前带着所有人做好抗击兽潮的准备。若不是经历了那一场恶战,那位‘人皇’也不会元气大伤,只能困在仙灵山无法飞升。” 陆西泽说:“原来如此。” 盲叔难得追问了一句:“你梦见了什么吗?” 陆西泽眨了一下眼,并没有说实话,而是笑着说:“没有,我就是听说了‘人皇’的事,有点好奇是不是真的。既然盲叔你都这样说,那肯定就没错了。谢了,我上楼看看能不能找到书。” 盲叔没再说话。 陆西泽让宋言推自己上楼。连陆西泽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自从醒来之后他就习惯逢人只说三分话,剩下七分除了天知地知以及他自己知道之外,谁都无法探知他的真正想法。即使父亲陆建安再怎么信任盲叔和薛舒扬,他在他们面前都习惯性地带上面具。 也许在这种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再多的掩藏都注定徒劳无功,但陆西泽还是不想让他们一眼将自己看透。 对方都已经比自己强这么多了,再让他们彻底掌握自己的一切,那真是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既然已经在梦里死过一次,还是那么窝囊、那么丢脸——那么凄惨的死法,陆西泽自然不想再重蹈覆辙。 陆西泽上了第三层,沿着盲叔所说的书架找了过去。很快地,陆西泽发现了不少有趣的宝贝典籍,他记忆力好,随意扫一遍就全部记住了,在其他人看来他像是在找书,实际上他却已经把它们都“扫描”到脑海里。 盲叔的指引没出错,陆西泽还真在第三层找到了传说中的“十全大补丸”和“逍遥散”,听名字就知道了,这两种丹药都有着和蓝色小药丸相似的功效,可以壮阳补肾,俗称“金枪不倒夜夜欢”。 陆西泽笑眯起眼,煞有介事地取了纸笔,把上头的丹方抄下来。 陆西泽心满意足地让宋言把自己推下楼。 刚到楼下,就遇上了几个内门子弟和两个堂弟。 陆西泽定睛一扫,发现两个堂弟精神萎靡,一看就是被酒色掏空了身体。 陆西泽愉快地和他们打招呼:“哟,堂弟你们早啊,昨晚干嘛去了?看起来大战了三百回合似的,你们可真够猛啊。” 两个堂弟听到陆西泽笑吟吟的问好,一时都有点气闷,他们早上才因为这事儿被训了一顿呢。 年轻人出去乐一乐不是很正常吗?如果这事发生在陆西泽身上,他们那位宠儿如命的家主肯定会夸:“我儿子长大了!”哪像他们家里那些老顽固。 可陆西泽到底是家主的儿子,也是他们的“长兄”,两个堂弟只好乖乖问好:“大哥。” 陆西泽最喜欢看到别人满心委屈却不得不屈服的模样。他愉快地点头,唰地拿出刚才抄录的丹方:“我看你们精神不太好,回头我给你们炼点丹药吧,保准你们每天都生龙活虎!” 两个堂弟惊诧莫名:“大哥你什么时候学会了炼丹术?” 陆西泽笑眯眯:“暂时还没学会,不过薛医生觉得我天赋异禀,已经收了我为徒,决定要把毕生所学倾囊相授。我的内心其实是拒绝的,毕竟有那么多好玩的事等着我去做,不过薛医生对我说了许多炼药术的好处,只差没跪着求我跟他学,我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他来着。”他向两个堂弟亮出手里的丹方,“我准备先拿这两个东西练手,等我炼制出来就叫人给你们送去,保准有用!” 两个堂弟:“……” 想到薛舒扬那张冷脸,总觉得陆西泽说的话不太可信。但瞄见丹方上的丹药名,两个堂弟顿时又期待起来。如果真的能把这东西炼制出来,试试倒也无妨,反正是“补药”来着,吃不死人的。 陆西泽见他们意动,悄然把他们领到一边,压低声音问:“那作为交换,你们得我告诉我你们去哪里乐呵了,回头我也去试试‘效果’啊。” 两个堂弟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瞬间把陆西泽当自己人了,掏出手机给陆西泽发了联系方式和地址。他们纷纷赞道:“这边可不是一般的红灯区,逼格高着呢,大哥你要去的话我们可以向会所那边推荐你。”原来这地方还搞会员制,必须自己人推荐的才能入会。 陆西泽一脸“心领神会”:“好啊,回头你们把我推荐过去,我的手机号你们都知道的。到时候把入会章程发我就成了,我再看看有什么流程要走。” 两个堂弟连连点头,再次叮嘱:“那大哥你炼出丹药记得给我们啊。” 于是双方进行了一次和谐友好的交流,在“大家都是老司机”的良好气氛达成一致,纷纷表示下次再碰头交流经验。在盲叔沉默的“注视”下,陆西泽愉快地离开了藏书阁。 现在的年轻人真好哄,稍微说两句就把你当“自己人”,什么都往外倒,真是天真无邪的好孩子。 陆西泽很欣赏他们的直率,决定到时直接把丹药送到他们爹那边。 至于他们爹是自己留着加把劲给他们在生两个弟弟妹妹,还是和他们一样直率可爱把丹药完好地交到他们手上——那就不是陆西泽考虑的事情了。 陆西泽优哉游哉地过了三天,不时和堂弟堂妹们联络感情,在家族里的人缘竟好了许多,走在路上都会有不少人上前来聊几句,俨然有了点“大哥”的风范。 当然,其中不少是上来试探他的伤到底有没有好的。 陆西泽一概回以一声叹息,接着开始夸耀自己的天赋被薛舒扬看重,薛舒扬跪着求他学炼药术,活像害怕别人不知道他有多厉害似的。 那种夸张的说辞在别人听来就是心虚。 就是因为伤没好,甚至有可能好不了,他才会在别的方面找自信。 估计是陆建安见这个儿子修炼不成,成了残废了,才求着薛舒扬收他为徒。 估计薛舒扬听到陆西泽这样的说辞,掐死陆西泽的心都有了吧? 收个废物当徒弟就算了,这废物还口口声声说是他跪着求这废物废物当徒弟的! 遇上这种事,谁都不可能高兴的。 不少人都暗暗幸灾乐祸。 #看到陆家大少这么蠢他们就放心了# 薛舒扬确实有些恼火。 这两天他走在路上已经遇上好几拨人,这些人都不约而同地拦下他,张口就问:“听小泽说薛医生您跪着求他当徒弟?” 薛舒扬反复听到这句话,简直连掐死陆西泽的心都有了。 陆西泽却在忙围棋大赛的事。 陆西泽这几天还没调整好心情,暂时不想薛舒扬上床,所以组织了一个晚修后的围棋互助小组,美其名曰共同进步,扬我校威名。学校的围棋老师听后很欣赏陆西泽,把自己的棋室腾出来给他们用。 叶昊天本来不愿意来的,后来秉着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的心态,他还是来到了这个围棋互助小组。没想到一来就走不了了,陆西泽那家伙特别狡诈,居然直接把组长位置给了他,自己撂开手在一旁摇旗呐喊。 对上小组成员崇拜的目光,对上围棋老师殷切的期许,叶昊天觉得……自己好像上了贼船。 为什么始作俑者可以轻松自如地在一边和苏小眉下着玩,他却要指导其他人! 叶昊天忍了两天,终于没忍住,上前向陆西泽发出挑战。陆西泽微讶:“组长你怎么找上我啊?” 叶昊天说:“你还记得这小组是你弄起来的吧?” 陆西泽一脸无辜:“没有啊,是大家自己有志一同地组织起来的,怎么成了我弄的?我的棋艺很差很差的,就是来凑数而已。” 叶昊天想揍他。 他沉下脸:“你不拿出实力来和我下一次,这摊事我就不管了。” 陆西泽无奈地说:“那好吧。” 苏小眉让出位置,让叶昊天坐到陆西泽对面。棋盘很快清好,陆西泽先下子,他的棋风很稳,和风细雨的,看不出是什么路数,但和叶昊天那种带着杀气的下法绝不相同。 偏偏就是这种平平和和的下法,却一点点把叶昊天的黑子给吃了大半。 叶昊天神色凝重,陆西泽脸上却还是带着柔柔的笑,仿佛把自己当成了在旁边喝茶看戏的看客。 叶昊天败了。 叶昊天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输。 陆西泽的棋路看起来没有半点攻击性。 叶昊天扫了眼围过来看热闹的众人,站起来说:“我先回去了。” 陆西泽见叶昊天好像受了点打击,不由有点罪恶感。这么早就打消人家的斗志,似乎不太厚道啊。他挥挥手让互助小组的人都散了,叫宋言推自己去跟上叶昊天。 校道上已经一片漆黑。 叶昊天走在前面,宋言推着陆西泽走在后面,三个人都安安静静没有说话,黑暗中只有脚步声窸窸窣窣地响着。 憋了大半条校道,叶昊天终于忍不住了,停下脚步骂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陆西泽说:“没有啊,我哪有跟着你,这不是要往校门走吗?” 叶昊天说:“一般你不都去西校门吗?!” 陆西泽摸着下巴,笑容里多了几分玩味:“没想到叶兄这么注意我啊,连我走哪个校门回家你都知道?” 叶昊天哑然。 陆西泽说:“其实吧,我们也没多大仇不是吗?我确实不想冬灵嫁给你,可你想想看,如果我们的位置对换一下,你应该也不想自己妹妹嫁给我吧?” 叶昊天转头看着他,像是惊讶他居然会讲道理。 陆西泽觉得冤枉。他这人一向最讲道理,谁要是不听他讲道理,他会想办法叫人把对方打得乖乖听道理! 陆西泽说:“所以我以前为难你也在情理之中,可以理解的对不对?”他叹了口气,摸着自己的双腿,有些惆怅地叹息,“死过一次之后,我想通了很多事。其实如果你真的喜欢冬灵,我不介意她陪你过过苦日子,可是你不喜欢冬灵对吧?” 对上陆西泽灼亮的眼睛,叶昊天一时无法反驳。 陆西泽说:“我就想不明白了,为什么你不喜欢冬灵还非要留着这桩婚约?这都什么时代了,早就不兴指腹为婚那一套了吧?”他顿了顿,“你不愿意解除婚约,是还有别的原因吧?” 叶昊天定定地看着陆西泽一会儿,开口说:“如果你赢了比赛之后把见沈其秋的机会让给我,我就把原因告诉你。” 这是承认了陆西泽的推断。 陆西泽不认为自己灌几句鸡汤,叶昊天就会把自己因为知己,将所有事都告诉他。叶昊天能说到这种程度已经很不错了。他点头说:“没问题,不过要等我赢了再说。” 叶昊天绷着脸往前走。 陆西泽让宋言继续推着自己跟上。 叶昊天怒了:“你为什么还跟上来?” 陆西泽笑靥如花:“我刚才已经打电话让人把车开到东校门啊。”他瞅着叶昊天,“顺便也让你感受一下我妹妹的怒火,她那天真的是觉得你在跟着她,可不是无缘无故找你麻烦。” 前方有路灯,橘黄色的灯光洒在陆西泽脸上,衬得他的笑容格外好看。饶是叶昊天也见识过不少美人,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晃了晃神。 这家伙果然长得很好。 叶昊天默默收回目光。 长得好看就是有特权,即使陆西泽以前那么刁难他,他现在居然都觉得没什么了。他脑海中甚至还生出一种荒唐的想法,觉得陆西泽真是一个好哥哥,为了自己妹妹的婚姻大事不顾形象刁难一个废物——至少在所有人眼里,他确实是个废物。 这真是太荒唐了。 叶昊天摇摇头,甩去脑中不该有的想法。别说陆西泽是个男的,就算陆西泽是个女的,比如陆西泽的妹妹陆冬灵,他也从来没有心软过! 叶昊天哼了一声,加快了脚步,彻底从陆西泽眼前消失。 陆西泽微微地笑了笑。 这叶昊天果然挺有趣,至少比薛舒扬要好看透多了,相处起来也轻松。如果陆家不是面临着重重危机,他说不定会试着和叶昊天交个朋友——甚至可以让叶昊天和陆冬灵多接触接触,培养培养感情。 有这么个妹夫也是挺不错的,平时不愁没人可以逗了。 陆西泽让宋言把自己抱上车,接着叫司机直接把自己送去薛舒扬那边。 陆西泽被推进炼丹房时,薛舒扬依然在仪器前凝神操作。察觉到陆西泽的到来,周围的温度骤然一降,明摆着告诉陆西泽一件事:现在薛舒扬心情不太好。 陆西泽笑眯眯。 知道薛舒扬心情不好,他心情就好得很。 打不赢,他还不能给薛舒扬添点堵吗? 他就知道以陆家某些人唯恐天下不乱的德行,肯定会把他的话复述给薛舒扬。至于薛舒扬会不会找他算账,陆西泽一点都不担心,这家伙既然想把他当长期炉鼎用,怎么都不可能把他折腾出问题来。 不危及小命的事儿都不算事。 陆西泽让宋言回去,自己则坐着轮椅来到薛舒扬身边,关心地问道:“薛医生您脸色不太好啊,是不是昨晚没睡好?虽然您醉心医学,每天都沉浸在科学研究之中,恨不得一天能当两天使,但也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啊。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把自己累垮了,想做的事肯定也做不好的。” 听着陆西泽“诚挚”的关心,薛舒扬伸手摩挲着陆西泽的后颈,像是在琢磨从哪里下手可以轻松地把陆西泽掐死。 陆西泽一点都不害怕,掐呀掐呀掐死我吧,看你上哪儿找炉鼎去,还得找个修炼着《天演诀》的炉鼎。真那么好找的话,薛舒扬也不必捏着鼻子和他上床吧?啧啧,真是委屈他了。 薛舒扬把陆西泽眼底掠动的异芒看得一清二楚。他就知道这小鬼不会乖乖当他的炉鼎,才没几天就跟所有人说他跪着要收他为徒,还真够大胆的。这是看准了他不会向别人澄清这种事吧?知道他不可能明目张胆地告诉所有陆家人“你们大少爷被我看中当炉鼎了”。 瞧着陆西泽得意洋洋的小模样儿,薛舒扬的气突然消了。 算了,这家伙也只能这样找回点面子。 薛舒扬没急着“采补”,而是带着陆西泽认药材。 他没有问陆西泽把书看得怎么样,而是直接上手教。 陆西泽必须承认,薛舒扬其实是个很好的老师,至少这是薛舒扬第二次教他真正的东西,他却已经把炼药师所需要的基础都掌握好了,再把炼药步骤过一过,他基本可以开始上手。 当然,这也和他是个天才脱不了关系。陆西泽自夸了一句,认认真真地把薛舒扬教的所有东西都记下来。 等薛舒扬教完了,陆西泽兴致勃勃地问:“我可以动手试试吗?” 薛舒扬颔首。 陆西泽从轮椅旁挂着的书包里掏出一批药材,用薛舒扬炼丹房里的“先进炼药仪器”开始炼制丹药。 没错,陆西泽想炼制的就是他一开始立下豪言要炼制的“逍遥散”,别名“金枪不倒夜夜欢”的那个。这可是一个名叫“樊冬”的炼药师前辈留下的,陆西泽觉得那一定是位非常伟大的前辈,拜读完那位前辈的炼药师手札之后简直令他心向神往,恨不得生在那个时代,好好结识一下那位伟大的炼药师前辈! 薛舒扬一直在旁边看着。 看见陆西泽拿出的药材,薛舒扬就觉得有点不对,等看到陆西泽对着手机里记录的丹方开始有板有眼地炼制丹药,还煞有介事地设定了几个闹钟提醒自己,薛舒扬不知该说什么好。他顿了顿,上前询问:“你准备炼制什么?” 陆西泽踮起脚、抬起手捂住薛舒扬的嘴巴,煞有介事地说:“安静,别打扰我的第一次炼药,万一失败了就糟糕了,我答应了堂弟要送给他们的。” 薛舒扬眯起眼。 陆西泽什么时候和陆家其他人关系那么好了? 薛舒扬不再出声,手却没闲着,径直搂住了陆西泽的腰,把陆西泽困在怀里,淡淡地说:“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 因为那个“梦”的关系,陆西泽有点排斥薛舒扬的靠近。不过这点小事他很快克服了,顺势挨近薛舒扬,在薛舒扬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当然,您可是我老师啊!” 提起这个,薛舒扬就想起陆西泽散布的“谣言”。他的手臂收紧,让陆西泽整个人都陷入自己怀中,冷冰冰地质问:“听说你对别人说,是我求着你让你当我徒弟?” 陆西泽一滞,身体微微发僵,像是害怕他会发飙。接着他又梗直脖子,哼了一声,说道:“我都被你折腾得这么惨了,还不许我过过嘴瘾吗?你也太小气了。就算我跟别人说,别人也不会信我的啊,他们到你面前说纯粹是想离间我们的关系。”他说着说着就乐了起来,转过身搂住薛舒扬的脖子,在薛舒扬脸颊上猛亲了一下,颇有几分得意,“他们肯定想不到我们会是这样的关系,让他们瞎蒙去。” 薛舒扬觉得自己实在不该对这小鬼客气。 即使这小鬼在床上被折腾惨了,下了床还是生龙活虎的。薛舒扬忍不住吻上陆西泽的耳朵,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小鬼总让他忍不住抱在怀里蹂躏,像是想把他揉进骨血里。以前不是没有适合他的炉鼎出现,可是他都提不起任何兴趣——甚至在不久之前,他对陆西泽也毫无兴趣。 可是这段时间以来,怀中这小鬼突然让他有了极大的“性趣”,令他恨不得时时刻刻把他绑在床上,再也不让他去和任何人接触,再也不让他拈花惹草处处留情。 这对薛舒扬而言是不可思议的。 薛舒扬总觉得陆西泽完全变了个人,而这样的陆西泽让他移不开目光。他的眼睛时刻追随着陆西泽,想穿过陆西泽那狡狯的双眼,看清楚陆西泽油腔滑调的表象下到底藏着个怎么样的灵魂。 薛舒扬的亲吻变成了咬噬。 陆西泽身体微微发颤。 每次薛舒扬吻他的时候,他都觉得薛舒扬好像要把他吃进肚子里。这样的感觉有点可怕,陆西泽忍不住想躲开,可却只能乖乖呆在薛舒扬怀里,由着薛舒扬对自己为所欲为。 这种感觉到真的太糟糕了。 陆西泽闭上眼睛,希望黑暗能减轻这种不舒服的感觉。 薛舒扬说:“你很乖,乖得不像你。”他抬手摩挲着陆西泽的脖子,像是在寻找适合下口的地方,“小鬼,我允许你反抗。但如果你不想反抗,那就必须彻底臣服于我。” 对于薛舒扬这种强盗逻辑,陆西泽已经懒得理会。他笑眯起眼,睁开眼睛睨视着薛舒扬:“还有十分钟丹药才炼好,您要先来一场吗?” 薛舒扬挑挑眉:“十分钟?只够你自己结束一场吧?” 陆西泽耳根发红:“胡说!” 薛舒扬说:“所以你才炼逍遥散这种东西?”光听这名字,就能猜出这逍遥散是拿来做什么的。逍遥逍遥,男人的逍遥指的不就是那事儿吗?想起陆西泽说要学炼药术时说的话,薛舒扬觉得这家伙真是实诚得可爱。 陆西泽却有点吃惊:“您怎么知道?” 薛舒扬轻松地夺过陆西泽的手机,打开了里面存着的丹方:“这上面不是明明白白地写着吗?” 陆西泽看向薛舒扬的目光顿时不同了:“没想到您居然是这样的人,居然偷看别人的手机!” 薛舒扬:“……” 果然还是很想掐死这小鬼。 正说着,陆西泽的电话响了,悠扬的铃声在静谧的炼丹房里显得格外突兀。 陆西泽扫了一眼,发现是上次那两个和他建立了“革命友谊”的堂弟之一,他从薛舒扬手里拿回手机,也不避着薛舒扬,大大方方地接通电话:“堂弟,怎么了?” 那边传来那堂弟鬼鬼祟祟的声音:“大哥,你的入会申请批下来了,改天我把会员卡给你送去。等你腿好了,我再带你过去露露脸,你一定会喜欢那里的嘿嘿嘿。”最后的笑声穿透了手机,在炼丹房之中飘散开。 陆西泽说:“好啊,谢谢堂弟了。” 陆西泽挂断电话,对上了薛舒扬带着探究的目光。他正想收起手机,却被薛舒扬再一次拿了过去。薛舒扬顺着刚才的通话记录,翻出了陆西泽和刚才那个堂弟的短信记录。等看见那上面的交流之后,薛舒扬的脸色霎时黑了。 他冷下脸问:“这个雅风会所是怎么回事?” 陆西泽信口胡诌:“听名字就知道了,特别特别风雅,就是我们交流琴棋书画的地方来着。”他笑眯眯地亲了薛舒扬一口,“薛医生,您这样子很像是查岗的妻子,让我很吃惊啊……” 薛舒扬说:“你知道上一个对我说谎的人是什么下场吗?” 陆西泽脖子一凉。 他伸手想要拿回自己的手机。 薛舒扬抓住陆西泽的手腕,也没用力,但就是让陆西泽觉得手腕随时会被掐断。他淡淡地开口:“我再问一次,那到底是什么地方?” 第158章 收服双面医生(七) 薛舒扬的质问让陆西泽有些莫名。 接着他恍然明白过来,有的人即使养只狗,也不会允许这只狗认别人当主人,更何况是自己要“使用”的炉鼎。陆西泽见薛舒扬神色冷肃,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他也敛起笑容,认真地说:“就是你知道的那种地方。” 能让两个男人迅速拉近距离、嘿嘿嘿直笑的地方,还能是做什么的?薛舒扬肯定也心知肚明,不过是想让他亲口承认,然后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发作而已。 陆西泽叹了口气:“我可以解释。” 薛舒扬看着陆西泽,敛起了嬉皮笑脸的假面,陆西泽看起来稍稍褪去了少年的稚气。那张好看的脸有种难言的冷静,令薛舒扬的怒火也渐渐褪去。 这个少年,和以前确实不太一样了。 薛舒扬说:“解释。” 陆西泽说:“我出事并不是意外。”他严肃地望着薛舒扬,眼底有着几分难掩的愤怒,“是有人要我死。” 薛舒扬没想到陆西泽会说出这样的话。 陆西泽说:“我在想办法查清楚到底是谁要我死,最好的打探方法就是打入他们内部。”这时炼丹房里弥漫着一股异香,是丹药炼成了。陆西泽挣开薛舒扬的怀抱,将丹药取出来,说是逍遥散,实际上是一颗颗的小丸子,大概有米粒大小,散发着迷人的香气。陆西泽笑眯起眼,“这是我的敲门砖。跟他们要那种地方的地址,也只是套近乎的方式而已。他们想要我死,我就多给他们一点机会。” 陆西泽的话理智无比,一听就知道早已思考了很久。 薛舒扬当然清楚那不是意外。他知道除了他之外,修真界和俗世都有不少暗桩,他只负责取得陆建安的信任,别的什么都不需要做。不过,想要知道什么事还是很容易的。 陆西泽遭遇的“意外”是有人安排的。 对上陆西泽认真的眼睛,薛舒扬神使鬼差地说:“不用。” 陆西泽一顿,讶异地看着薛舒扬。 话已经说出口,薛舒扬自然没有收回的道理。他说:“不管什么事,都不许去那种地方。”薛舒扬向陆西泽保证,“我会帮你查清楚。” 陆西泽有点想笑。也许在梦里,薛舒扬就是这样保证的吧?所以变得一无所有的“自己”,才会一步步沦陷在薛舒扬身上。对于一个骤然失去一切的人而言,别人的一点点施与都会被放到最大,仿佛被人照亮了整个世界。 只是他现在还没有失去理智,还没有失去反抗的意识,才没有被薛舒扬的话迷惑。如果已经在梦里死过了一次,还会被薛舒扬的这点香饵所诱惑,那么他死得倒也不冤枉。 自己傻能怪谁呢? 薛舒扬说出这种话也不怕天谴。 说不定他遇到的意外背后就有“那个人”的功劳在吧?如果那个人病得快死了,需要把他的心脏挖去当换上,薛舒扬肯定毫不犹豫地剖开他的胸膛,把他的心脏取走。 还说什么“我会帮你查清楚”,说不定反而会帮着解决掉线索、让他再也查不出半点端倪! 陆西泽收起“逍遥散”,应道:“好啊。”他伸手搂住薛舒扬的脖子,“您帮我查吧,正好我接下来要参加一个围棋比赛,有您在的话我应该不用担心有人害我吧?” 听到陆西泽得寸进尺的话,薛舒扬本想冷嗤一句,可转念一想,陆西泽现在是自己的炉鼎,他不护着谁护着? 薛舒扬说:“当然。”他递给陆西泽一张传信符,“你要是遇到危险,就用这张符咒找我。” 陆西泽愉快地收下。 等把传信符塞进口袋了,陆西泽才问:“您没手机吗?居然还要用这种一次性的消耗品,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古代穿来的呢。” 薛舒扬:“……” 薛舒扬拿过陆西泽的手机,把自己的号码输进去,拨了一下。铃声在不远处响起,陆西泽循声看去,只见一个老式翻盖手机摆在那儿,看起来是十几年前流行的款式。陆西泽暗暗咋舌:“您这手机看起来可真复古啊,市面上都淘不到同款了吧?” 薛舒扬脸皮抽了抽。他说:“只要能用就行了。”反正他的手机只有和医院那边联系的功能。 陆西泽若有所思。他笑眯眯地说:“您果然是个和时代脱节的人啊,一点都跟不上时代潮流。” 薛舒扬说:“我为什么要跟潮流?” 陆西泽说:“您活得可真累,一点趣味都没有,每天不是泡在炼丹房就是泡在手术室,难怪整个人都这么无趣。”他抓起薛舒扬的手,愉快地邀请,“我们去约会吧。” 薛舒扬没想到陆西泽会提出这种天马行空的想法。 修真界的人虽然会和俗世有往来,但很少会和俗世中人那样做事,约会什么的,想想就觉得和修士很不相符。可对上陆西泽亮亮的眼睛,不知怎地,薛舒扬不想在里面看到失望。 薛舒扬说:“怎么约会法?” 陆西泽讶异。他只是随口一提,没想到薛舒扬居然会答应。 薛舒扬瞧出了陆西泽的惊讶,心里有点不爽。难道这家伙根本没想过他会答应,只是意思意思地开个口而已? 薛舒扬说:“没想好?” 陆西泽眼珠子一转,马上说:“第一次约会嘛,普普通通就好,现在出门正好过了十二点,我们去看个午夜场电影吧。”与其让薛舒扬折腾自己一整晚,还不如出去放松放松,至少自己身体不会受累。 既然薛舒扬这么会装,他当然得好好练习,免得在演技上输得太惨。 陆西泽淡笑着掏出手机,给自己和薛舒扬订了两张电影票。现在没什么新上映的大片,陆西泽随意选了个叫《修真修上天》的电影,一听就知道是烂到家的烂片。 这种奇葩题目,难怪只能排上午夜档。 陆西泽愉快地和薛舒扬一块外出。 薛舒扬不喜欢开车,自然由宋言代劳。瞧见宋言满脸疲惫,陆西泽有点心疼,可怜他的美人心腹,得半夜陪着他出来和薛舒扬这煞星纠缠。 陆西泽瞅着薛舒扬冷得能结成冰的神色,突然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到底对不对。薛舒扬为什么会答应出来?难道是想哄哄他这个“炉鼎”,接下来采补起来更方便? 最不可能的可能就是,薛舒扬和他做爱做出了点感情,真心实意地想和他出来约会。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可就有趣了。 陆西泽弯唇一笑,在抵达电影院后抱住薛舒扬:“我身上有伤,行动不便,你抱我进去吧。” 薛舒扬不理他。 陆西泽也不强求,转头对宋言说:“那好吧,宋言你抱我进去,轮椅推来推去太麻烦。” 薛舒扬冷声说:“自己走!” 陆西泽说:“不行,我还得报仇。”他眉目含怒,“仇得自己报才爽。” 薛舒扬面带鄙夷:“你报仇的办法就是装残废?” 陆西泽说:“反正我就是要装。”残废多爽啊,不想走路都能耍赖。 如果是平时,薛舒扬早把他弄死了。可今晚他莫名地有耐性,伸手把陆西泽抱起来,从车里抱了出去。凉凉的晚风吹来,让陆西泽微微抖了抖,往薛舒扬怀里挤:“有点冷。” 薛舒扬说:“我没听说过修炼的人会怕冷。” 陆西泽一脸“你怎么这么孤陋寡闻”的惊叹:“那你现在听说了。” 薛舒扬觉得自己一定是魔障了,居然觉得这家伙还挺可爱的。他轻轻收紧手臂,把陆西泽抱得更紧,手掌也握住陆西泽的手腕,将火系的灵力渡入陆西泽经络之中,温养着陆西泽的经脉。 陆西泽的灵力主要是水系的,都说水火不容,两个人的灵力却紧紧地纠缠在一起,仿佛生来就密不可分。 陆西泽心中警惕,却没有做出任何反抗的动作,而是乖乖让薛舒扬的灵力裹住自己全身经脉。 反正都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挣扎什么的还是算了吧,倒不如好好看看这家伙到底准备做什么。 薛舒扬却什么都没做,只是用火系灵力让陆西泽全身回暖,却又不至于觉得热。 陆西泽觉得有些神奇:“我好像不冷了。” 薛舒扬一句话都没再说。 前面薛舒扬给陆西泽治疗没怎么尽心,所以在陆西泽刚才说冷时,他就知道陆西泽的伤确实没好全。刚才他所做的就是帮陆西泽把全身经络修复一遍,让陆西泽的灵力能运行得更顺畅。 薛舒扬掂了掂怀中少年的重量,不由有些不满意。太瘦了,这家伙看起来还挺正常的,在床上也不至于硌手,怎么抱起来就这么轻? 薛舒扬说:“平时都不吃饭吗?” 薛舒扬隐含关心的话让陆西泽愣了愣。接着他说:“怎么可能,我每天都有好好吃饭的,”陆西泽忍不住抱怨,“就是宋言和唐语总说我这也要忌口那也要忌口,吃起来没滋没味的,没意思。” 薛舒扬说:“你要是不那么冲动,怎么会中了别人的激将法。”如果不是受了伤,自然就不需要忌口。 陆西泽叹息:“没办法,现在流的泪,都是以前脑子进的水。” 薛舒扬:“……” 薛舒扬抱着陆西泽入内,在工作人员悄然的窥视啊之中将陆西泽带进放映厅。整个放映厅没有别的人,只有他们两个观众。薛舒扬将陆西泽抱到座位上,说:“你挑的什么电影?” 陆西泽说:“这电影叫《修真修上天》,一听就知道很有内涵,和我们的修身生活紧密结合。他的内容必定妙趣横生,让我们欲罢不能。” 薛舒扬说:“听起来还不错。” 放映厅里的灯光骤然熄灭。 周围一片黑暗。陆西泽笑眯眯地伸出手,在暗中紧握着薛舒扬的手掌,并把交握的手搁到薛舒扬的大腿上。 《修真修上天》很快开始播放。和陆西泽所说的完全不同,这片子一点内涵都没有,开头是粗糙的山村画风,后来男主出了山村,很快遇到不少女人。男主愉快地周旋在不同女人之中,电影里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的暧昧镜头,半裸的,全裸的,喘息着的,哽咽着的,应有尽有。 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它没拍出来的。 难怪这片子会放到午夜场。 这片子应该叫《修真嗨翻天》才对。一定是因为它的repo都太黄了,被各大网站禁止传播,所以它才会明珠蒙尘,无人欣赏!如果别人知道这片子讲的是什么的话,绝对不会让这午夜场这么空空荡荡。 陆西泽一边麻木地看着屏幕上白花花的肉,一边在脑中吐槽着。 薛舒扬原本正认真地看片,看了十分钟之后终于发现自己被陆西泽忽悠了。这片子绝对不是什么有内涵的电影,而是另一种“内涵”电影,从头到尾都在卖肉! 薛舒扬收紧被陆西泽握住的手。 原来陆西泽喜欢这种东西?他不再看向荧幕,而是接着荧幕的亮光注视着陆西泽,观察着陆西泽的每一分表情变化。在他的目光之中,陆西泽的鼻尖缓缓渗出细汗,掌心也微微濡湿,仿佛害怕他随时会效仿荧幕上正在发生的一切。 薛舒扬怎么会让陆西泽失望? 薛舒扬俯身上前,压在了微微发抖的陆西泽身上。他吻咬着陆西泽的耳朵,说道:“原来你说的约会是这样啊。你喜欢在电影院边看着这种电影边做爱?嗜好虽然有点特别,但这里面也没有别人,我就满足你一次吧。” 陆西泽面含薄怒。 这家伙得了便宜还卖乖!早知道这片子会是这种剧情,他死都不会和薛舒扬一起看的!陆西泽有点悔不当初,面上却只能乖乖接受薛舒扬几乎与片中同步的动作。 他再做这种事就是傻逼。 薛舒扬微微挪开,对上陆西泽因满含怒意而变得灼亮无比的眼睛。那样的眼神仿佛有点滚烫,莫名地灼烧着他的心脏。他抓住陆西泽的腰,把陆西泽身上的衣物都褪开一半,接着抓住陆西泽的手说:“该你帮我脱裤子了。” 陆西泽瞪他。 这也太过分了,好像真的是他上赶着求这家伙上自己一样。 薛舒扬挑挑眉。 不知为什么,陆西泽越是生龙活虎地瞪着自己,薛舒扬越是想欺负他。他吻住陆西泽的唇,放肆地掠夺着里面的甘甜,直至陆西泽的呼吸微微粗重起来,他才说:“陆西泽,你怎么就这么可爱?真想狠狠把你欺负哭。” 陆西泽咬他。 咬他脖子。 咬他肩膀。 咬他前胸。 见鬼的欺负哭! 见鬼去吧! 薛舒扬哈哈一笑,抓住陆西泽的手逼他将拉链拉开,就着电影院的黑暗品尝着自己的所有物。换了个地方,滋味似乎更好了一点。 薛舒扬非常满意。 他温柔地吻去陆西泽眼角的泪,享受着陆西泽身体那害羞般的抽搐。 陆西泽觉得自己傻了才会认为出来“约会”可以逃过一劫。 这只会让薛舒扬换个地方“采补”而已。 直至电影放完,灯光重新亮起,薛舒扬才放过陆西泽。他把陆西泽的衣物稍稍拉拢,脱下外套裹在陆西泽的身体上,将陆西泽抱了起来。 见陆西泽虚软无力地偎在自己怀中,薛舒扬心里有极大的满足感。能把这张牙舞爪的小家伙做成这样,说明他刚才已经非常努力。 薛舒扬搂紧陆西泽,微微俯首,亲吻陆西泽那光洁的额头。 陆西泽眼睫颤了颤,却没能张开眼,只能把脑袋埋得更深,仿佛有点无地自容。 薛舒扬一挑眉,笑着调侃:“还会害羞?” 陆西泽听到薛舒扬的话,有点生气地哼了一声,用沙哑的嗓儿骂道:“你不要脸,我还要脸!下次你再做这种事,我可不愿意和你出来了,哪有这样的!” 薛舒扬说:“电影是你选的,场次也是你选的,难道不是你在暗示我应该做点什么?” 薛舒扬可不觉得自己有错,只是做爱的场合,对他而言完全不是问题,就算是抱着陆西泽在人来人往的大马路上做爱,他也有办法让所有人都看不见,更何况是空无一人的放映厅。 陆西泽懒得和薛舒扬说话了。 反正这种人永远不会和你讲道理的。 薛舒扬见陆西泽生起了闷气,也不气恼,只觉可爱。 这样的约会倒是很不错,回头他可以多研究研究俗世的“约会”,带这小鬼出来放松放松。老在陆家“采补”,虽然也不会腻,但却少了几分惊喜。 陆西泽可不知道薛舒扬已经决定多带他去“约会”,他被抱上车以后就昏昏沉沉地睡着,直至被薛舒扬抱回住处,他依然没有睁开眼睛。 熟睡以后,陆西泽似乎放下了所有防备,手脚都缠在薛舒扬身上,不让薛舒扬动弹半分。 薛舒扬想了想,衣服也不脱了,直接抱着陆西泽躺在身边。 到了约莫后半夜的时候,薛舒扬感觉到怀里的陆西泽猛烈地震颤了几下,口中喃喃地说着什么。薛舒扬凝神细听,却听不出陆西泽说的是什么梦话,只看见陆西泽额头的汗水越来越多。 这是做噩梦了? 薛舒扬没有应对这种事的经验,迟疑半天,伸手轻轻拍了拍陆西泽的背。可这个动作却让陆西泽浑身发颤,像是遭遇了世上最可怕的事。 陆西泽的声音带着几分哽咽:“不要……” “不要这样……” 他仿佛极为排斥薛舒扬的动作,背部的肌肉绷紧,眼角不断地涌出泪珠。 薛舒扬渐渐听清陆西泽嘴里含糊不清说着的话。 “爸爸……” “爸爸死了……” “冬灵……” “我的冬灵……” “哥哥会保护你……” “不要碰我……” “我再也不要见到你。” “永生永世都不要再见到你。” 薛舒扬微微愕然。 陆西泽做的是什么梦?陆西泽梦见陆父死了?梦见他妹妹陆冬灵遇到了意外?不要碰他?陆西泽叫谁不要碰他?“不要再见到你”是对谁说的?薛舒扬收紧手臂。这样的陆西泽令他感到莫名不安,好像正在失去着对自己非常重要的东西。 难道陆西泽察觉的,不仅仅是陆家内部对他有恶意? 陆西泽还警觉地发现还有别人想要对陆家动手? 薛舒扬凝视着陆西泽。 陆西泽脸上的痛苦表情令他感到揪心。在这之前,他对陆家没有任何感觉,陆家是存是亡都和他没有关系。甚至可以说,他还想过让陆家化为废墟,让陆西泽只能依靠他、只能乖乖躺在他的床上当炉鼎。 可是在这一刻,薛舒扬突然无法眼看着那样的事情发生。 他无法想象陆西泽那奕奕有神的眼睛被痛苦占据的可能性。 薛舒扬发现,自己更喜欢陆西泽得意洋洋的样子。那种明明一眼就能被人看透,却还是觉得自己十分了不得的模样,真是太叫人喜欢了。 一直到现在为止,他都没在陆西泽眼底看见过真正的痛苦、真正的憎恨和真正的愤怒。 如果那一天真的到来了,所有的希望之光一点点从陆西泽眼中熄灭,那明亮得叫人移不开眼的眼神彻底黯淡下去—— 薛舒扬发现自己接受不了。 这家伙就适合被宠着,宠得无法无天。 以前薛舒扬总觉得陆西泽很烦,觉得陆西泽到处挑衅别人很愚蠢,觉得陆西泽浑身上下没有半个优点。可现在他很想成为陆西泽最大的后盾,让陆西泽放心地出去野,不需要小心翼翼地计较着什么。 薛舒扬吻去陆西泽脸上的泪珠。 陆西泽颤抖着说:“不。” 薛舒扬把他搂紧。 陆西泽害怕无比:“我再也不要见到你。” 薛舒扬说:“这由不得你,”他用唇描绘着陆西泽五官的轮廓,语气多了几分强硬,“我说过,结不结束由我说了算。陆家,我会帮你保住的,只要你乖乖听话,你在意的所有人都不会有事。” 陆西泽的颤抖停止了。 薛舒扬难得放柔了声音,哄道:“睡吧,睡吧,睡醒就没事了。你只是做噩梦而已,一觉醒来就不记得的。” 陆西泽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薛舒扬让陆西泽靠在自己怀里。 薛舒扬不知道陆西泽梦里是怎么回事。可既然发现了自己不忍心眼睁睁看着,更不想那一切化为现实,他自然会想办法阻止一切的发生。 想到那天在梦境里发生的一切,薛舒扬面色微沉。门主的病依然毫无起色,按照门中代代相传的秘法,似乎只有血祭一途可以解决,可血祭之法太过阴狠,若不是到了迫不得已的地步,谁都不会想去动用。 门主对他恩重如山,薛舒扬是必须回报的。 想到陆西泽过人的天赋,薛舒扬决定教得更认真一些,等陆西泽学成之后一起来想想办法。也许陆家之中会藏着解决办法也不一定。 不知不觉间,薛舒扬已经把陆西泽挪入自己人行列,觉得连“那个人”的存在也可以告知陆西泽。 察觉自己这个想法之后,薛舒扬的心猛跳了几下。这真的让他有点吃惊。 薛舒扬心里一直认为,陆西泽对自己而言不过是个炉鼎而已,他的所有怒火和所有在意,都是因为不想和别人共用炉鼎。可是如果仅仅是那样的话,根本无法解释自己心里的怜惜和心里的动摇。 薛舒扬发现,自己好像有点喜欢上陆西泽了。 当然,不是以前的陆西泽。 以前的陆西泽愚蠢又自负,自从他来到陆家之后,陆西泽就没少来找他麻烦。不管大事小事,陆西泽都爱和他对着干,只要能让他头疼陆西泽就高兴了。 那样一个小混蛋,他能喜欢才怪。 吸引着薛舒扬的,是遭遇意外后的陆西泽。醒来以后的陆西泽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他变得内敛而又圆滑,即使不喜欢也不会在写在脸上,即使心里痛恨着也能言笑晏晏。这样的性情,有点可爱,也有点让人怜惜。 大概是到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真的让他大彻大悟,认清了人世险恶。 当一个人知道周围都是荆棘的时候,就会知道穿起盔甲,穿起长靴,把自己脆弱的地方保护起来,不再像从前那样肆意妄行。 薛舒扬是不想再看到以前的陆西泽的。 可是现在的陆西泽又让他感到揪心。 他隐隐觉得陆西泽不必这样。 陆西泽不必这样把所有事都藏在心里。 他想要陆西泽向他敞开心扉。 想要陆西泽告诉他遇到了什么困境。 想要陆西泽告诉他在梦里到底看见了什么。 到底是什么事,会让陆西泽说出“再也不要见到你”这种话。 莫名地,薛舒扬觉得这话是对他说的。 心底那种钻心的痛楚,让薛舒扬意识到自己大概真的已经爱上了这个少年。 他希望抚平这个少年紧皱的眉头。 他希望能为这个少年遮风挡雨,不让这个少年遭遇半分痛苦。 薛舒扬抱紧陆西泽,一遍一遍地在陆西泽耳边说:“别怕,有我在。”他的语气带着难言的认真,“小鬼,别怕,我会帮你的。不管遇到什么事,我都会帮你。” 陆西泽仿佛这才安心,再一次进入梦乡。这一次他的气息平和,灵力稳定,再也没有丝毫波澜,像是已经彻底走出了刚才的噩梦。 薛舒扬顿了顿,也抱着陆西泽闭上眼睛。 等到黑暗将两个人吞噬,陆西泽才缓缓睁开了眼。 从薛舒扬第一次说出保证的时候,他就已经清醒过来。之所以继续装睡,就是为了听听薛舒扬还能说出多少谎话来。 刚才他又做了梦,依然是那一个梦境,只是多了许多细节,比如家里到底有哪些叛徒,比如陆建安是怎么葬身在仙灵山巅,再比如妹妹是如何失去踪影的。 靠着这个梦境,陆西泽将许多线索串联了起来。 梦与现实的相互印证,让陆西泽确定那个“梦”至少有七成是真的,剩下的三成也许是因为他这次遭遇了意外,使一些事情偏离了原来的轨道而已。 如果他不提前做点什么,该发生的最后还是会发生。所以,他必须早早行动起来。 * 陆西泽没选择自己扛。 当然,他绝对不会相信薛舒扬的话。比起这个在“梦里”为了别人杀死自己的人,陆西泽更愿意相信自己的亲人,至少更相信自己的父亲。如果可以的话,能把他那位强悍的母亲从闭关的地方找出来就更好了。 第二天醒来,薛舒扬已经不在房间里。陆西泽松了口气,在心里把手中的线索整合整合,去找陆建安。 陆建安很爱陆西泽这个儿子,也在调查与陆西泽上次遇到的那场意外有关的事。在看到有几个族人牵涉其中的时候,陆建安拧起眉头。 作为一个父亲,陆建安自然恨不得让他们统统也都出点意外。可是作为陆家家主,他连为自己儿子报仇都不行,一旦他的行为过于激烈,就会引起整个陆家的内乱。 因此在看到陆西泽时,陆建安眼中满含愧疚。 陆西泽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很清楚陆建安的为人,知道陆建安遇到自家的事时会怎么处置。陆建安无条件宠溺儿子,但却不能在家族事务上随心所欲。 为了这件事,陆母没少和陆建安吵起来,骂陆建安连自己儿子都护不住,白白叫人欺负。陆母的做法永远是“管他什么家主不家主,管他什么家规不家规,我儿子被欺负了就先打回去再说”。 想到那位美丽而慈爱的母亲,陆西泽心中一软。 老天让他梦见“未来”,就是让他守住这一切的。他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将这一切夺走。他正直的父亲、他美丽泼辣的母亲、他活泼可爱的妹妹,都会好好地活着。 谁要是想伤害他们,就先踏过他陆西泽的尸体! 这一次如果他没能守住,那他绝不苟活—— 至少不会成为敌人的炉鼎,被对方用从他身上采补的方式不断增强实力! 陆西泽目光一凝,正正经经地坐到陆建安面前,把证据和线索摊开在桌上。 陆建安先是有些错愕。接着他心痛叹惋:“小泽,你长大了。如果你母亲知道了,一定会追着我打上三天三夜。” 作为一个父亲,他很高兴自己儿子成长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可是同样地,作为一个父亲,他又为儿子的成长感到伤心。 若是一直被好好保护着,怎么会在一夕之间彻底成长起来。 只有亲自去面对了险恶,才会意识到那种险恶有多可怕,进而想将它扼杀在摇篮之中。 陆建安说:“我今天也查到了差不多的事情。” 陆西泽并不意外。 陆西泽说:“爸爸你准备不管吗?你准备放过他们,因为我没有真正出事?” 陆建安沉默。 陆西泽从陆建安的静默之中得到了答案。果然是这样的,陆建安向来以德服人,绝对不会做公报私仇的事,既然按照家规没办法惩治那些人,这件事也只能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你真要追究,那些家伙还会无耻地说:“你这不是没死吗?” 陆西泽眼神微冷。 陆建安的刚正和仁慈并没有得到任何回报。 或者说,他们回报陆建安的是尖刀和利刃。 是这些吸血鬼和糊涂虫葬送了整个陆家。 就不该纵着这些家伙! 陆家能常居仙灵山,和这些家伙根本没有半点关系——可他们却还觉得自己得到的太少,应该把整个仙灵山都给他们才对。 陆西泽直视陆建安的眼睛。 他说:“爸爸,如果我说我梦见了‘未来’呢?” 陆建安心头一跳。 他是陆家家主,所以盲叔所知道的他自然也知道。 陆西泽降生时天降异象,满天紫光密布,正是“人皇”降世的征兆。 陆母是最反感这个的,所以不愿意让任何人在陆西泽面前多提。 “人皇”降生的时代永远是乱世,修真界会乱,俗世也会乱,而“人皇”必须肩负起最重大的责任,让整个修真界缔结盟约,带领所有人走出劫难。 这样的责任,并不是所有人都想挑起的。 至少陆母并不想自己的儿子去挑。 天下和她儿子有什么关系?天下人和她儿子又有什么关系? 陆家世世代代传承下来,带领修真界的结果那么多次盟约,也没见地位有多超然,反而还屡屡遭到奚落和挑衅,觉得他们白占着最好的修炼宝地,应该早点把仙灵山让出来给天下修炼者使用才对。 这样的“天下人”有什么好保护的? 所以陆母宠儿子宠得没边,绝对不让自己儿子受半点委屈,更不给儿子灌输半点“以天下人幸福为己任”的无私思想。 在教养儿子方面,陆父永远插不了嘴,最后甚至被陆母洗脑成功,觉得小孩子就该像自己儿子那样到处惹是生非才可爱。 可他们儿子现在却说,他梦见了“未来”? 陆建安说:“你先别急着说,我把你妈妈叫回来。” 虽然这次闭关关系到陆母的实力提升,可突破这东西以后还可以再努力,陆西泽的“梦”可不能拖延!如果明明有机会挽回却什么都没做,以后他们一定会后悔终生。 这关系到他们的存亡,关系到陆家存亡,更关系到修真界的存亡。 陆西泽乖乖坐在原位。 虽然闭关了,陆母和陆建安还是有办法联系彼此的。在接到陆建安的消息之后,陆母马上赶回陆家。原来她闭关的地方也不远,就在仙灵山深处一个福天洞地之中,只是布下了灵界不让外界干扰而已。 陆西泽很快见到自己的母亲。 那果然是个美丽又强悍的女人,岁月在她身上没有留下半点痕迹,她看起来年轻无比,说是陆西泽的姐姐都有人信。陆冬灵和陆西泽的长相都随了她,只是她的眉宇之中比陆冬灵多了几分英气,又比陆西泽多了几分柔意。一见面,陆母就张手抱住陆西泽:“儿子,半年不见你又长高了。” 等注意到陆西泽坐在轮椅上,陆母顿时竖起眉,瞪向陆建安,怒问:“陆建安!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我们家小泽受伤了?!你怎么照顾儿子的?!早知道我就不去闭关了——亏我闭关前你说得信誓旦旦!” 陆建安有些无奈。 陆母继续质问:“这是谁伤到的?怎么要坐着轮椅?你给儿子报仇了吗?” 陆建安一句话都回不了,因为他知道回了也不可能让陆母满意。他转移话题:“小泽说他梦见‘未来’了。” 陆母顿时没了刚才的愤怒。 她迅速冷静下来,认真地抓住陆西泽的手。 陆西泽手掌一暖,心中也一暖。不管是陆建安还是陆冬灵,都不会这样来安慰他,在陆建安眼里他是儿子,应该当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在陆冬灵眼里他是哥哥,什么都能替她挡住的哥哥。但在陆母眼里,他永远是个需要关心的小孩。 这样的关怀,莫名地让陆西泽有些鼻酸。 陆母见向来乖张跋扈的儿子眼眶红红,马上也红了眼。据她所知,陆家历代“人皇”梦见的可都不是什么好事。还好陆建安还算聪明,会把她从闭关的地方叫出来,要不然谁能替她宝贝儿子撑腰! 陆母说:“小泽,你有我们在。不管遇到什么事,我们一家人都会在一起!” 这样的话薛舒扬说起来像个笑话,陆母说出来却让陆西泽满心感动。 陆西泽坚定地说:“对,我们一家人永远会在一起。” 所以死的必须是“那个人”! 如果薛舒扬护着“那个人”,那就让薛舒扬和“那个人”一起死好了! 陆西泽眼神微冷,娓娓说出自己梦见的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的梦是原来的故事轨迹,这个世界里薛医生渣起来很正常啊,毕竟原来的陆西泽就是被宠得无法无天的纨绔恶少,每天都在挑战薛医生的忍耐底线,要让薛医生真正爱上他得是他因为灭门而成长起来之后。只是那时偏见已经形成,即使动了心自己也不愿意相信,然后一步步误会一步步走错,原来的陆西泽死了,永生永世不再和原来的薛医生见面;薛医生在原来的陆西泽死后,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爱上他。大概就是这样至于石头为什么会错认梦里那个人,当然是有原因的,后面会慢慢说,大概就是有心算无心之类的,也不完全是他的错。这一世我明明是想给陛下一个温暖的家庭啊,如此用心良苦你们居然质疑我萌之少女·甜甜春的本质(_(:з」∠)_ 第159章 收服双面医生(八) 父母已经聚首,陆西泽便清闲了许多。陆西泽从来不认为自己多厉害,所以很多时候他都会把事情交给别人去处理,并相信对方会比自己解决得更完美。陆建安和陆母也不想陆西泽牵涉太多,只让陆西泽安心上学。 “一切有我们。”陆建安两人向陆西泽保证。 陆西泽觉得这真是世上最令他感动的话。即使他已经是个心智成熟的成人,有时也希望能像个再普通不过的少年一样,能过几天舒心日子。 陆西泽最开始并不放心,还让宋言、唐语去打听。陆建安知道他们是陆西泽的人,也不隐瞒正在做的事,反倒主动把一切告知宋言两人,叫他们让陆西泽安心。 陆家上下正在进行一场无声无息的清洗。陆建安以前不动手,是因为觉得一家人不必这样剑拔弩张。可既然陆西泽做了那样的梦,那这些以前可以忽略的小事就不能等闲视之。 必须及早解决。 陆西泽跟进了几天,便彻底放下心来。他的父母不是等闲之辈,在“梦境”里之所以会为护住陆家而死,只是因为陆家已经陷入险境,仙灵山也快彻底被毁,他们才以身相殉。 在那种不可能再挽回的败局面前,任何人想阻止都只是螳臂当车而已。 既然有“梦境”的提醒,陆建安和陆母自然不会坐以待毙。有时候哪怕多做一天的准备,一切都有可能改变! 陆西泽愉快地回学校玩耍。 这时少年围棋大赛正式拉开序幕。 叶昊天别别扭扭地邀请陆西泽一起前往。 陆西泽又看见了那位劲装冷美人。火爆的着装和冷若冰霜的脸永远都有着那么大的反差,陆西泽忍不住多瞧了几眼,心里十分惋惜。没想到他第三次往劲装美人身上瞄的时候,美人冷冷地抬起头,说道:“你看够了没有?” 陆西泽忍不住笑了出声。 这样的台词还真是老套,作为一个纨绔恶少,他是不是该回一句“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陆西泽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长得这么好看,我想多看两眼不是很正常吗?要怪,只能怪你父母,谁叫他们把你生得这么漂亮。”陆西泽朝劲装美人伸出手,似乎想要在美人胸脯上摸一把。 劲装美人眼底的杀气快要溢出来了:“你想做什么?” 陆西泽说:“别紧张,我只是想帮你系安全带而已。”他丝毫没被劲装美人的杀意吓倒,修长漂亮的手穿过劲装美人的身体,把安全带啪地扣到劲装美人身上,“你们这些家伙,总是仗着自己实力高强就不系安全带。武功高也怕菜刀听过没有?就算你们再怎么厉害,这车要是出了事儿,还是安全带能护着你。” 劲装美人:“……” 叶昊天:“……” 叶昊天哼了一声,把陆西泽的手抓回来。这劲装美人是他保镖,可平时都不怎么理会他。照理说陆西泽能用那一套一套的歪理把劲装美人镇住,叶昊天应该挺高兴、应该幸灾乐祸地看好戏才对,但是瞧见陆西泽对着那劲装美人胡侃,叶昊天总觉得心里不太舒坦。 这家伙就不能消停一下吗? 在学校和苏小眉形影不离也就算了,这会儿坐上了他的车,居然调戏起他的保镖来。更气人的是,平日里他稍微碰到一下都会一脸嫌恶的劲装美人,竟没有把这个动手动脚还动口的家伙扔出车外,反而还由着陆西泽替她系好安全带。 还以为这家伙多清高,没想到也是个看脸的! 陆西泽不就长得好点吗?! 连叶昊天自己都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满心恼火。不久前看着陆西泽和苏小眉越走越近,他就有过这样的感觉;现在在看着陆西泽调戏自己的美女保镖,他还是有满心的不明火气。感觉就像眼前这家伙大咧咧地抢走了他的东西,却还满脸无辜地出现在他面前,表示自己根本没想过要那么做。 叶昊天意识到自己心里是这么个想法,顿时有些错愕。陆西泽什么时候抢走了他的东西?难道他觉得这冷成冰渣子的女保镖——还有那个整天用羞怯目光偷瞄自己的小校花,都是自己的所有物?这个想法让叶昊天打了个颤。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要是只有其中一个念头就算了,还可以算作是自己没发现自己的“爱意”,可两个念头同时出现是怎么回事? 叶昊天是个正直的好青年,他觉得自己的三观受到了挑战。 叶昊天的目光又忍不住落到陆西泽身上。 陆西泽正靠着椅背闭目养神,仿佛一点都不觉得身边有两道目光盯着自己有多不自在。 不管做什么,这家伙好像总这么理直气壮的。 没错,就是这样,这家伙永远都理直气壮,感觉自己做什么都是对的,错的永远是别人。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操蛋的家伙?更荒唐的是,叶昊天发现自己居然也觉得陆西泽有权这么理直气壮。 可不就是有权这样吗? 脸长得好,出身名门,背景雄厚,才华又出众,这家伙被宠得无法无天也很正常。就算陆家父母不宠着他,别人也会宠的。 陆西泽早注意到了叶昊天的视线,却一点都不急着睁眼。等快到比赛场地,他才弯唇笑问:“你看了我一路,眼也不眨一下,就不觉得累吗?”他睁开了眼睛,对上了叶昊天落在自己脸上的目光。 叶昊天恼羞成怒:“谁看了你一路?谁看你了?陆西泽,你不要太自恋。” 劲装美人开口作证:“你看了。” 她看向叶昊天的目光满是鄙夷。被迫到叶昊天身边当保镖,她心里一点都不乐意,所以不怎么搭理叶昊天。原本她一直觉得叶昊天对自己有意思,只能表现得更加冷若冰霜,不让叶昊天有机会接近自己。结果今天一看,她发现自己可能弄错了,这家伙根本不会对她有意思,因为这家伙——这家伙是个同性恋! 都十六七岁的人了,还一点都不开窍,真是替他着急。 所以劲装美人才会插口。 叶昊天在外人面前一直和劲装美人一样,冷冰冰又不爱理人。这是他从小养成的习惯,叶老爷子失踪之后,他父亲那一辈没有半个可以扛事的人,叶家没过多久就一落千丈。 这世界就是这样的,雪中送炭的少,落井下石的多。随着叶家败落,他遭遇了不少冷眼和不少欺辱,渐渐地也就养成了如今的性格。若不是那次被陆西泽讥讽了几句,叶昊天和劲装美人相处起来倒是很愉快,大家都不爱搭理人,正巧可以冷到一块去了。 叶昊天没想到劲装美人居然会拆自己台。 真是见鬼了,这个看脸的世界! 陆西泽倒没取笑叶昊天。 陆西泽拍拍叶昊天的肩膀:“走吧,到了,我们下车去。”他哈哈一笑,“不能坐到这辆车里,我们的小眉大人一定憋坏了。” 叶昊天晃了晃神。 不知为什么,看到陆西泽脸上的笑容,他心里竟有种说不出的高兴,高兴到让他鼻头有些发酸的高兴。比起他这种辛苦的活法,也许陆西泽才是最幸福的,陆西泽以前放肆过、张扬肆意地活过,现在陆西泽改过来了,又很快赢得所有人的认同。过去的乖张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坏处,反倒让人觉得他现在的认真和踏实非常难得。 不管哪一种活法,陆西泽都活得痛痛快快,因为陆西泽永远都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听到陆西泽提起苏小眉,叶昊天忍不住冷哼:“你倒是惦记着她。”连叶昊天自己都没察觉这话说得酸溜溜的。 陆西泽倒是察觉了,他觉得很有趣。难道在苏小眉想开以后,叶昊天反而注意上苏小眉了? 陆西泽说:“我和小眉是‘好朋友’嘛。”他故意加重“好朋友”三个字的语气。 叶昊天不想理会陆西泽了。 一行人会和之后,齐齐去吃了点东西,才施施然地前往比赛场地。 陆西泽用比其他人快上许多的时间解决了前面几场比赛,暂时退了出去,在场地里转悠。没看多久风景,陆西泽就看到一个女孩迎面走来,面色有些不甘不愿,但还是俏生生地开口:“你是陆西泽吗?” 陆西泽微讶。这地方还有人认识他? 陆西泽点头,他对女孩儿一向有耐心又有风度:“我就是,怎么了?” 女孩说:“我爷爷想见见你,你跟我来。”少女长得娇俏可爱,即使说话有点颐指气使,瞧上去也格外可爱。所以说,脸很重要,决定了别人会不会对你的行为生气。 陆西泽显然没生气,耐心地询问::“你爷爷是谁?” 提起这个,女孩顿时神采飞扬,白里透红的脸蛋上有着显而易见的骄傲:“我爷爷叫沈其秋,你应该听说过的。” 陆西泽点头。他确实听过, 女孩说:“那走吧。” 陆西泽笑着说:“好。” 叶昊天还想着让他帮忙拿个冠军,争取到和沈其秋见面的机会。结果他还没赢呢,沈其秋居然就指名要见他? 真没想到啊! 第160章 收服双面医生(十) 沈其秋看起来很年轻,大约才四五十岁,面白无须,一点都不像有孙女的人。他双目炯炯,视线落在陆西泽身上,满是探究意味。 刚才沈其秋没到赛场,但通过录像看到了对战的情况,对陆西泽的棋路很感兴趣。这棋路不像是个十六七岁的年轻人,太过沉稳,也太过精明。 面对面地一看,沈其秋发现了不少端倪。 这小孩不久前曾遭逢大变,也许那与他年龄不相符的棋路便是从那变故中来的。沈其秋沉吟片刻,注视着陆西泽,说道:“要和我下一局吗?”与沈其秋下一局,是许多人求之不得的事情,因为传言只要和沈其秋下完一局,沈其秋就能帮你断完未来的命数。是起是落,是祸是福,都可以为你指出明路。 陆西泽听到沈其秋这么说,也有一瞬的心动。可很快地,陆西泽顿了顿,含笑说道:“我和朋友约好了,如果我得到了和您对局的机会,就会把机会让给他。如果您愿意的话,我就把这个机会留给他吧。” 陆西泽的眼神很稳,气息也很稳,浑身上下运行着的灵气也没有丝毫波澜。沈其秋已经很久没遇上这样的年轻人,他看得出来,陆西泽对等待着自己的命运是好奇的,可也仅仅是好奇而已,陆西泽并不希望去探知更多。沈其秋忍不住提醒:“你这三五年内必有祸患。” 刚才沈其秋一开口,陆西泽便知道沈其秋是个“命师”,能断知过去与未来的命运预知者。他之所以能解常人无法解开的困局,无非是因为他能问天问地问鬼神!听了沈其秋的提醒,陆西泽神色如常,不见丝毫忧心:“我知道。” 陆西泽当然知道,随着梦中的一切越来越清晰,陆西泽知道三年之后玄界之门会被破坏,黑暗涌入人间。首当其冲的,是仙灵山这处人人称为仙山宝地的“好地方”。为了阻止“暗鬼”带来的黑暗之潮,仙灵山的灵力不仅近乎衰竭,传延数万年的封印还有可能被打开,放出可以增强“暗鬼”力量的远古妖魔魂魄。陆西泽的梦从“自己”死去后就已中断,所以不知道最后这个世界是否彻底被黑暗侵蚀。 陆西泽只知道,他们必须阻止“它”。 他们必须阻止“暗鬼”与仙灵山封印中的远古妖魔魂魄会合。 不管沈其秋说出的是什么样的“未来”,陆西泽都不想听。他不想知道自己未来的境遇会有多惨烈,更不想知道更多关于陆家和仙灵山彻底倾覆的细节。既然他已经“梦见”过了,他已经知道得比任何人都详细、都真实,那他再也不想听到沈其秋如何预言未来的一切。 那一切都不会成为现实的。 那一切都会被改变。 如果说在遇到沈其秋之前,陆西泽还存着把一切交给父母去解决,自己优哉游哉地当回陆家大少。那么在沈其秋说出“三五年内必有祸患”之后,陆西泽所有偷闲的心思都一扫而空。命师的判断从不出错,那应该是就是他和陆家的命运—— 可就算那是早已注定的命运,他也绝不会顺从。 他绝不会坐以待毙。 陆西泽说:“如果您愿意的话,可以到仙灵山来做客。到时您想下棋,我无论什么时候都会奉陪。” 沈其秋觉得陆西泽倏然间像变了个人。即使是陆建安到了自己面前,也不敢直接提出这样的邀请。甚至可以说,整个修真界没几个人敢提出这样的邀请,直接把他请到家里去! 初一见面,沈其秋只觉陆西泽不像同龄人,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沉着。如今在仔细一看,竟发现陆西泽眉宇中隐然有王者之气。这样的气势,沈其秋一生中也没在多少人身上见到过。 沈其秋不由想起“人皇”的传说。 难道陆家这一代,真的会出一个“人皇”。更重要的是,伴随着“人皇”而来的,必然是人间的巨大浩劫,必须号召整个修真界缔结盟约共同对抗那样一场劫难,才能让修真界和“俗世”都存活下来。 可是时至今日,“人皇”还能将整个修真界号召到一起吗?尤其是“人皇”还这么年轻,名声又那么地荒唐,简直可以说是恶名远扬!这样的“人皇”真的能服众吗? 在此之前,沈其秋觉得可能性几乎为零。但在见完陆西泽之后,他心底竟生出几分希望,觉得这也不全然是办不到的,说不定努力一把还可以改变!沈其秋说出心里的猜测:“看来不需要我提醒,你已经‘梦见’过未来了。” 陆西泽说:“我不想称之为未来,那顶多只是一场噩梦而已。梦醒了,就会烟消云散,怎么都不可能成真。只不过陆家已经不是当初的陆家,修真界也不再是当初的修真界,沈前辈,如果您愿意的话,就到仙灵山来吧。” 沈其秋在修真界中的影响力和号召力很大,而且又是“命师”,要是沈其秋能在仙灵山坐镇,肯定能能让陆家——甚至整个仙灵山、整个修真界规避很多危险。虽然沈其秋只是出言提醒了一句,但陆西泽已经从中探知沈其秋的态度。沈其秋看似超脱于所有事之外,实际上却是最为心系“命运”的人。 命师一辈子都在与“命运”打交道,看着许多人被“命运”摆布,也看着许多人试图和“命运”抗争。只是这世上能在这样的斗争之中胜出的终归是少数,所以沈其秋所经历的,必然是一场又一场的痛苦挣扎,一场又异常的生离死别——甚至可以说是一场又一场的悲剧。 这样的悲剧看得多了,有的人会变得麻木,有的人却永远不会甘心。那种不甘会日积月累,成为一种永难摆脱的执念——哪怕一次都好,心里都总想要看到的。想看到祸事不再发生,想看到人不在困在“命运”之中,想看到厄难终能过去,光明战胜黑暗—— 想看到世上所有普普通通的人,脸上都能出现安宁而幸福的笑容。 也许还会有各种各样的烦恼,也许每天都在为柴米油盐发愁,但,不会再有“命运”的阴云聚拢在头顶。 陆西泽与沈其秋对视。 沈其秋对上陆西泽灼亮的眼睛,蓦然想到了过去的自己。自己第一次“预知”命运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吧?也还有这样的眼神,也还有这样的坚定,也还有这样的决心和勇气。 只是见过了太多次失败,心渐渐也硬了起来,只随意地提醒两句,再也不曾真正插手过。 这一次,他要加入吗?他要成为第一个加入“人皇”所缔结的“盟约”的人吗?沈其秋说:“你想好了吗?” 陆西泽说:“我不需要想,”他语气淡淡,却透着难言的认真与伤怀,“我没有别的路可以选。” 要么改变,要么死亡。 陆西泽不想死,更不想父母妹妹死。所以既然能争取到沈其秋,陆西泽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沈其秋说:“但是你用什么来说服我,或者说服其他人加入?” 陆西泽说:“我什么都没有。” 沈其秋一顿,注视着陆西泽。 陆西泽说:“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拿不出来。”他坚定地看着沈其秋,“但是我相信,接下来很快就会有的。比如我现在就遇到了您——在将来,我们还会遇到更多的同行者,他们不需要我们拿出任何东西——只要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他们就会加入我们。修士修炼,并不仅仅是为了提升自己的实力。虽然如今很多修士已经遗忘了修真者出现的原因,也遗忘了天地为何赐予我们无尽的灵气和无数的天材地宝,但总有人没有忘记的——就算所有人都忘记了,也有人会记起来。” 沈其秋一顿,说出了浮现在脑海中的一句话:“修士的本心,应该是‘为救苍生于水火’?” 陆西泽点头。他笑了起来:“看来沈前辈就是记得的人之一。” 沈其秋说:“不,我只是想起某些法诀写在最前面的话而已。” 那些话就像是网络注册账户时的“用户协议”,谁都会在前面打个勾,但谁都不会去细看,更不会放在心上。“为救苍生于水火”这种空话,早八百年就不会被人记在心里了。现在的修士,更喜欢掠夺天材地宝,甚至还会见宝起意,做出杀人夺宝的恶事。 要他们想起这句话,无异于异想天开。 陆西泽却说:“那是因为劫难未至。” 沈其秋定定地看着陆西泽。 陆西泽说:“在人间的劫难降临之际,‘恶’会被放到最大,”他回想着“梦中”发生的一切,娓娓言出自己的看法,“但是也会有更多的‘善’出现。善与恶都在一念之间,只要我们能把‘善’放大到最大,即使劫难真的来临也不会遭遇真正的灭顶之灾。” 欲亡其人,先亡其心。 欲立其人,先立其心。 比如宋言和唐语,原本只是资质平平的外门子弟。可到了陆西泽手下之后却渐渐绽放出令人意外的光彩,并不是他们天资多好,而是陆西泽把他们要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他们成为“人上人”,各自管着手下的另外五个人。一跃成为“上位者”,他们的心态、他们的气势,都在最短的时间内彻底改变。 如今他们已经能在内门子弟羡慕的目光之中,以平和又有礼的姿态与陆建安、陆母说话。 所以,是善是恶,是强是弱,都是可以引导的。 陆西泽说:“即使我再弱小,所谓的‘命运’也不会成为现实。”他语气沉稳又坚定,“因为想做到这件事的不止我们两个人。我们要做的,不是靠我们两个人去阻止‘劫难’的降临,而是聚拢所有能聚拢的力量,和他们一起与‘命运’抗衡。” 沈其秋久久无法言语。 不知过了多久,沈其秋开了口:“好,过几天我会去仙灵山。” 作者有话要说: 叮!牛逼老爷爷加入队伍! 陛下:好久没忽悠人了,忽悠技能有点生疏_(:з」∠)_ 医生:我呢?我呢?我呢? 第161章 收服双面医生(十一) 陆西泽终究没与沈其秋下棋。 和沈其秋谈完,陆西泽回到赛场。 比赛已经进行得差不多,只剩叶昊天那组还没结束,叶昊天神情严肃,目光一瞬不瞬,牢牢地注视着棋盘,仿佛想将它盯出洞来。 在叶昊天对面,端坐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皮肤苍白如雪,面容姣好漂亮,若不是细看他喉咙间的喉结,恐怕会以为他是个妙龄少女。 只一眼,陆西泽便对这少年生出了几分警惕。他看见少年掏出手帕,捂着嘴巴咳了两声,顿时明白心中的不喜从何而来。那单薄的身形,那病弱的姿态,瞧上去是那么眼熟。 少年收起手帕后,唇色变得有些嫣红,衬得那张脸更为楚楚可怜。这个看起来我见犹怜、无辜可爱的少年,五官和年龄与他“梦中”完全不同,可给人的感觉又那么地相似,连猛咳后那病态的红晕都像。就是为了这样一个病秧子,薛舒扬一剑刺入了“他”的胸口。 那种痛楚清晰又真实,让陆西泽身体又闷又痛。原来薛舒扬喜欢这样的啊,可惜他身体健康得很,摆不出这种惹人怜爱的姿态。即使是“梦里”陆家被灭门,只余自己一人挣扎求生,他也不曾对谁红过眼、流过泪。若不是最后的惊误实在太伤人、太出乎意料,就算被那冰冷的利刃刺穿了心脏,他也不会在薛舒扬面前哭的。 对,就是这样。 陆西泽眼底掠过一丝坚定。 就算是死,也绝不向薛舒扬流一滴泪。 陆西泽这样想着,收回了打量那少年的目光,将视线挪回叶昊天身上。叶昊天从棋盘上抬起头,对上了少年注视着他的眼睛。叶昊天先是一震,接着抬眼,看向陆西泽所在的方向。 陆西泽依然坐在轮椅上,即使刚刚病好,还得靠轮椅行动,陆西泽眉宇间也透着难言的英气。比起对面的少年,这样的陆西泽更让叶昊天欣赏。别人又不是你父母,又不是你亲朋好友,凭什么你病了就得疼惜你、忍让你。这种病歪歪之余,还有直勾勾目光盯着你看、像是想让你因为被迷惑而频频出错的家伙,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想到自己刚才的几次失误,叶昊天放下手中黑子,站起来说:“我输了,不下了。” 叶昊天的干脆利落引来不少人侧目。 大部分人都下完了,不少选手围在周围看叶昊天和少年的对局,刚才叶昊天虽然有过几次失误,可都被叶昊天挽回了败局。棋盘上的黑子虽然落了下风,可也并不是完全没胜算的。为什么叶昊天不下了? 叶昊天却不顾众人侧目,径自走向陆西泽。到了陆西泽身边,他哈哈一笑:“饿了饿了,走吧,先去吃饭,下午看你的了。”见坐着的陆西泽比自己矮半个头,他忍不住伸手揉揉陆西泽的脑袋,“陆西泽,下午你可一定要帮我赢回来!” 少年听到“陆西泽”三个字,目光落到了陆西泽身上。他的眼睛明明很漂亮,却给人一种极为不舒服的感觉——尤其是当它黏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有种被毒蛇盯着的不适感。 陆西泽觉得一阵战栗蹿上背脊。 就是这个人。即使容貌变了,年龄变了,他也能够认出来!陆西泽没有表现出半分震惊,他淡淡扫了对方一眼,看向叶昊天:“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没有对上之前我可不敢说大话。”他招呼也进入了决赛的苏小眉,“走,我刚才发现这附近有几家不错的店,这家伙居然第一轮就输了,太丢我们脸了,还是组长呢!中午得他请客才行。” 叶昊天听着陆西泽说话,感觉心骤然平静下来,刚才那种焦躁而难受的感觉彻底消失了。他心神一松,连旁边的苏小眉也觉得顺眼了许多。 不对! 等等,他为什么觉得苏小眉不顺眼?他难道不该觉得陆西泽不顺眼吗? 叶昊天的目光忍不住往陆西泽身上瞄。 自从出了那次意外,陆西泽给他的感觉完全变了,感觉陆西泽就像他现在的棋路那样,又和煦又温柔,可是只要有他在,一切不愉快都会倏然消失。叶昊天哼了一声:“请客就请客。”比起和他那冷艳女保镖沉默全场,他还是乐意掏钱请陆西泽吃饭的,反正他又不差钱。 陆西泽微微一笑,眉眼弯弯的,唇边出现两个笑窝:“那走吧,我们一起挑挑哪家比较好吃。” 叶昊天硬梆梆地说:“你的伤不是还没好吗?很多东西不能吃吧?” 陆西泽说:“不用,我这伤不用忌口的。” 叶昊天没好气地瞪着他:“小心变残废。” 苏小眉在旁边越听越惊奇。她忍不住说:“还以为你们看对方不顺眼呢。” 叶昊天说:“我当然看他不顺眼!” 陆西泽也一笑:“对啊,我看他不顺眼。” 叶昊天继续瞪他。 三人边说边走,走到了门外,和劲装美人会合。等远离了赛场,陆西泽才不着痕迹地追问劲装美人:“你刚才有感觉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劲装美人微讶。她停顿片刻,点头说:“有一瞬间,有种危险的感觉。但那种感觉很快消失了,”保护叶昊天是她的职责,所以劲装美人追问,“你发现了什么可疑的人?” 陆西泽让宋言推着轮椅往前走,神色平静如常:“没有,我就是随便问问。少女,你懂什么叫搭讪吗?搭讪就是想办法找对方感兴趣的话题胡侃,”他摸着自己下巴,“看来我的搭讪水平有了不错的提升啊。” 劲装美人一愣,眉头直竖,怒视陆西泽。 陆西泽侃侃而谈:“美人你生起气来很好看,比故意绷着脸可爱多了。以后多生生气,活动活动脸部皮肤和肌肉,生命在于运动知道不?真担心你每天那么冷着脸,以后冷成面瘫了。” 叶昊天听不下去了,忍不住骂了一句:“聒噪。” 叶昊天不开口还好,他一开口,陆西泽就把话题转到他身上:“其实这是你的不对,你自己也老绷着一张脸,身边的人怎么敢笑呢。不要嫌我聒噪,人和人之间的感情是通过交流来加深的,你再怎么喜欢一个人,再怎么想和一个人有更深厚的情谊,闷在心里永远不会有用。你看你,身边跟着这么个漂亮女孩,很心动吧?很喜欢吧?很想好好说话吧?有事儿想和她倾诉吧?可你那臭脾气让你把话都憋着不说,谁知道你在想什么?所以少年啊,你要大胆一点,勇敢一点,算是为自己好,也是为身边的人好。” 叶昊天觉得自己快要抓狂了。 他怀疑让陆西泽自己说上一天,陆西泽也可以一直说下去,还不带重样的。以前怎么不知道这家伙这么混账?胡扯起来简直没完没了! 陆西泽见叶昊天大有抡起拳头揍自己几下的势头,顿时不再说话,转头和苏小眉交流起刚才的对局来。 叶昊天瞪着陆西泽。 这才走了小半路,这家伙就撩拨完这个撩拨那个,真是有够忙的。 真为这家伙未来的另一半感到担忧,找着了这么个伴侣,肯定每天都在发愁——愁着怎么才能不让自己头顶一片绿! 不知为什么,叶昊天觉得心里酸酸涩涩。 陆西泽这种家伙,将来的另一半会是什么样的?一般女人肯定压不住他,最好给这家伙找个男的,每天把这家伙压在床上让他下不了床,这样的话这家伙就没办法出去招蜂引蝶、拈花惹草了。 可是,每天看着这家伙高高兴兴的样子也挺好的。 这个念头从叶昊天脑海里冒出来,吓了叶昊天一跳。这是怎么回事? 他觉得心里更酸了。 叶昊天默不作声地和陆西泽三人一起进了餐馆,点菜吃饭。由始至终叶昊天话都不多,只时不时地用目光瞟向陆西泽。 陆西泽伤已经好全了,目前对他来说食物最大,吃东西是最高享受。虽然注意到了叶昊天的目光,但他没多说什么,专心解决自己的食物,只在两位女士需要服务时停下来。 吃完饭他们准备到处逛逛,刚走出门,陆西泽就察觉一道熟悉的视线,霸道而又森冷,好像他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陆西泽懒得去寻找视线从何而来,一路与苏小眉三人说话,脸上的笑容没有减却半分。 那个少年,果然就是梦里的“那个人”吧? 不用说都知道薛舒扬是来见“那个人”,只是瞧见他在和其他人说说笑笑,顺便给他来个警告的目光而已。 反正那家伙也没空来找自己。 陆西泽愉快地和苏小眉三人逛了一路,买了点东西带回去给熟人当礼物,才转回比赛会场那边参加下午的决赛。叶昊天已经输了,不过他不打算就这么回去。他的理由很充分:“既然你是坐我的车过来的,我自然要负责送你回去。” 陆西泽觉得叶昊天是惦记着见沈其秋的机会,也不戳破,笑着和苏小眉走进赛场。 下午的比赛对陆西泽而言也很轻松。 和他一样以碾压姿态杀到最后的,是那个病弱少年。 陆西泽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让宋言将自己推到病弱少年对面。 一个病歪歪的,一个坐着轮椅,这么两个人成为了决赛里留到最后的选手,给人的感觉实在怪异得很。 难道伤久了病久了,还能让人棋艺突飞猛进? 少年注视着陆西泽。 他这次来主要是在沈其秋眼皮底下走一遭,最好能面对面地见一次,如果连沈其秋都发现不了端倪,那说明他可以在人间肆意变换身份而不被察觉。眼前这个陆西泽是个异数,他是薛舒扬的炉鼎,中午他向薛舒扬提起陆家的时候,薛舒扬第一次提出要保陆家,再为他的病想想别的办法。 病? 少年心里冷笑。他根本没什么病,不过在第一次“救助”薛舒扬时他看出了薛舒扬的弱点。谁会想到这个天赋卓绝的天才,居然喜欢病秧子类型? 薛舒扬是不可能从陆家找到治好他的方法的。 他看上的也不是陆家所谓的治病方法。 他看上的是陆家的仙灵山。 这个炉鼎是个障碍。 一个炉鼎而已,居然让什么都不关心的薛舒扬生出保陆家的念头—— 少年执起白子,落下,那手指莹白如玉,白皙得近乎透明,像是稍稍一用力就会被掰断。 陆西泽正要下子,突然听到有人说:“苏小眉晕倒了,快送去医院!” 陆西泽一愣。他把黑子放了回去,对少年说:“我弃权。” 说完他让宋言把自己推向苏小眉那边。 劲装美人已经把苏小眉抱了起来。 叶昊天瞪陆西泽:“你回去比赛!” 陆西泽沉着脸:“我已经弃权了。”他对劲装美人说,“把小眉抱上车,我先看看。” 最好不是他想的那样。 第162章 收服双面医生(十二) 陆西泽替苏小眉检查完。 他的判断没有错。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发现苏小眉的心脏是有点问题的,但平时只要注意些绝对不会有事。只是在碰上某些药物——或者说过敏原的时候,她会出现突发性心脏病的征兆,甚至还有可能永久性地损伤心脏。陆西泽查过那些药物之后,发现一般人很难接触到它们,所以只是简单地提醒了苏小眉几句。 没想到苏小眉会突然昏厥。 想到中午那道目光,陆西泽不得不多想。薛舒扬能轻松拿到那些药物。而且薛舒扬能轻松看出苏小眉的问题。再加上薛舒扬表现出来的个性,陆西泽想不怀疑到他身上都难。 好在苏小眉的反应比较明显,他可以第一时间发现问题。 陆西泽替苏小眉检查完以后,叫劲装美人去给自己买几种药材回来。他静坐在一旁,看着面色潮红的苏小眉。是他连累了苏小眉,原想着修炼之人再怎么也不可能对俗世中的人下手,没想到是他太天真了。对于魔道中人来说,才不会管你是修士还是普通人,只要看不顺眼就会下手。 这是薛舒扬对他的警告? 陆西泽默不作声地等劲装美人把药拿回来。 他在车里用灵力将药材炼化。这是薛舒扬教他的,虽然对灵力损耗会比较大,但在没有炼药器具的时候可以直接这么做。用灵力淬炼出药材精华,再按照比例将它们调和在一起,就可以得到和丹药有相同效用的药剂。 陆西泽将药剂喂给苏小眉。 苏小眉双目紧闭,瞧不出服下药剂后有什么变化。 陆西泽耐心等待了许久,才终于看到苏小眉脸上的红潮褪去。慢慢地,心跳也恢复如常。 陆西泽松了一口气。 幸好发现得早。 陆西泽拜托劲装美人:“帮我看着小眉一下。” 劲装美人没有拒绝。她觉得陆西泽真是个奇特的人,明明他和苏小眉只是朋友,明明他连这次比赛的领队都不是,却把苏小眉当成是自己的责任。相比之下,在旁边绷着一张脸的叶昊天倒显得幼稚多了。 叶昊天见陆西泽从车里出来,语气不太好:“你就这么弃权了——” 陆西泽没兴趣和叶昊天闲扯。他说:“放心,你肯定会有见沈前辈的机会,我已经和沈前辈说好了,让他给你留一局。” 叶昊天吃了一惊。 瞧见陆西泽眉宇间的疲惫和虚弱,叶昊天莫名揪心。他不由追问:“刚才你用的是炼药术?不用药炉也可以?你怎么了?”他酸溜溜地说,“那样炼药对你的灵力损耗很大?你可真喜欢苏大校花。” 陆西泽听着叶昊天阴阳怪气的话,心里腾起一阵怒火。又是这样,薛舒扬是这样,这家伙也是这样!在他们心里,普通人的命根本不能算命吧? 陆西泽说:“对,我是喜欢她。她勇敢,善良,纯真可爱,我为什么不喜欢她?叶昊天,我以前以为你只是爱耍酷,没想到你心里是真的没把人命当人命。” 陆西泽话里的失望让叶昊天有点发懵。 陆西泽生气了? 叶昊天说:“她不是只晕了过去吗?难道她有生命危险?” 陆西泽面色沉沉。 如果发现得晚一点的话,那就不仅仅是晕过去了。他心里有些烦躁。理智上他知道拿这件事去质问薛舒扬是不明智的,可要他就这样咽下这口气,忍下薛舒扬这种“警告”,以后薛舒扬指不定会因为别的事给他更过分的“警示”——陆西泽做不到。 薛舒扬伤害了他身边的人,他还要去认错,去给薛舒扬当什么“炉鼎”—— 陆西泽做不到,也不想去做。 陆西泽说:“对不起,其实这事和你没关系,我刚才只是迁怒。”叶昊天把车借给他,把劲装美人借给他,也没有在他为苏小眉炼制药剂事打扰他,叶昊天已经做得很好。刚才叶昊天语气冲一点也正常,毕竟他没和叶昊天说起沈其秋的事,在叶昊天看来他就是为了苏小眉和白白放弃了和沈其秋见面的机会。 叶昊天什么都没做错,他已经很有风度了。 陆西泽说:“小眉暂时拜托你,我去打个电话。” 有些态度你不摆出来,别人是不会知道的。 陆西泽攥着手机走出一段路。 直至到了叶昊天他们无法听见的距离,陆西泽才停下来,拨通了薛舒扬的号码。 薛舒扬心情显然也不太好。 接通电话后,薛舒扬一句话都没说,等着陆西泽开口。 陆西泽也没立刻开口。 过了一会儿,陆西泽才问:“是你做的?” 薛舒扬拧起眉头:“什么是我做的?” 薛舒扬不这么问还好,他这么一问,陆西泽的怒气就被燃爆了。 陆西泽咬牙骂:“你不要装傻。” 薛舒扬原本就心情差,听到陆西泽的质问顿时也来气了:“我装什么傻?你倒是把话说清楚!”中午见到陆西泽,这家伙正左右逢源着,不仅一路和两个女孩说说笑笑,旁边还跟着个碍眼的家伙。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家伙应该是陆西泽的未来妹夫叶昊天。可外界传言中和陆西泽很不对付的叶昊天,目光却一直黏在陆西泽身上。 更别提那两个长得漂亮过头的女人了。 他都没有马上把陆西泽逮回来盘问,陆西泽居然还敢来质问他? 薛舒扬说:“如果是我做的,我不会否认。”他冷笑一声,“但如果你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对于这种学不乖的家伙,就该把他弄到床上去做得他下不了床! 陆西泽感受到薛舒扬的怒火,不由愣了愣。难道不是薛舒扬做的?可如果不是薛舒扬,那又会是谁?谁会对苏小眉下手?以苏小眉那脾气,肯定不会得罪人的——更不会得罪修炼之人! 陆西泽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怀疑是对的。 薛舒扬只是在狡辩而已。 陆西泽说:“是你给小眉下的药吧?你中午见我和小眉走得近,回头就对她下手——不,可能你当时就下手了!”只是药力到他们回到会场之后才发作而已。 薛舒扬耐心听完陆西泽的话,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心里炸开了。 从小到大薛舒扬都没在意过什么东西,甚至没在意过什么人。即使对病弱的门主,他也是感激和怜悯居多,毕竟门主曾经救过他一命,还让他有机会为父母报仇。为了报答这份恩情,他决定潜入陆家,伺机寻找门主所需要的救命丹方。 可是也仅此而已。 薛舒扬偶尔也会觉得困惑。看到门主躺在病榻上时,他心里会闪过一种莫名的怜惜之意,可回过头来一看,又觉得心里平静无波。偶尔薛舒扬会做梦,梦见有个人躺在病榻之上,气息奄奄,朝不保夕。每到那个时候,一种钻心的痛楚就会涌上他心头。然而当他快步上前,看清那人的脸庞之后,心中那种痛楚和焦灼的感觉却霎时间冷却下去。 有的时候薛舒扬莫名地觉得自己梦见的那人也许不是“门主”。 梦里的那人应该是另一个人。 他不记得对方的模样,不记得对方的身份,更不记得自己与对方是什么关系。可是只要看到那张病榻,看到看个平躺着的身影,他就会忍不住像古时的战将那样单膝跪下,仿佛恨不得时时刻刻为对方献出自己的忠诚。 如果这种深埋在心底的感情是对“门主”产生的话,为什么他在看清“门主”的脸之后会觉得不对?以前他还想告诉自己梦里的一切是毫无逻辑可言的,可在最近那样的割裂感却越来越严重——他甚至在梦里霍然起身,想把躺在病榻上的“门主”推开,质问他到底把人藏到哪里去了。 这样的感觉在他从陆西泽身上“采补”之后变得越来越强烈。 薛舒扬已经在“门主”面前明确表示要保住陆家。 既然他发现自己有点喜欢陆西泽,自然不可能让“陆家灭门”这种永远不可能挽回的裂痕出现在他们之间。没想到在他为彼此的未来做打算时,陆西泽居然敢为了别的女人这样质问他! 在陆西泽心里他就是这样的人? 他会为了平息怒火去对普通人下手? 就算他心里再生气,也从来没有动过这种念头。他真要想做什么,也只会想把陆西泽狠狠地教训一顿,让他再也不敢出去拈花惹草!而在陆西泽看来,他就是这么卑鄙下作,为了心里的一点不满对个毫无还手之力的俗世中人下毒手! 薛舒扬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的语气满是森寒:“陆西泽。” 薛舒扬的语气让陆西泽怔在原地。 陆西泽不是蠢人,话说到这里他已经发现不对。 如果薛舒扬是为了警告他的话,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拒不承认。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他冤枉薛舒扬了,这事不是薛舒扬做的。 陆西泽心突突直跳。 也许他踩进别人的陷阱里,被别人挑拨离间了。 不过,这一脚踩得还不算深。也许对方根本没想到他会直接质问薛舒扬吧?如果他没有打电话,而是直接把事情算在薛舒扬头上,心里肯定恨透薛舒扬—— 第163章 收服双面医生(十三) 陆西泽知道自己冤枉了薛舒扬。 虽然这事和薛舒扬脱不了关系,但薛舒扬确实没做。陆西泽沉默半饷,才开口说:“对不起,我今晚再去找您。”目前他没有惹恼薛舒扬的底气。听薛舒扬的声音,薛舒扬肯定生气了。 惹怒薛舒扬并不是明智决定。 既然对方都忌惮到这样来离间他和薛舒扬,说明对方也没有把握完全掌控薛舒扬——要不然的话不会这么沉不住气。要是可以的话,把薛舒扬拉倒陆家这边才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他可能没办法做到。 见薛舒扬不说话,陆西泽再次闷声说:“对不起。” 薛舒扬听到陆西泽软声道歉,火气却没消。不管是谁,无缘无故被人这么冤枉都不会高兴,更何况他本来就不是脾气多好的人。他冷笑说:“看来那个女孩在你心里的分量还真重,让你脑袋都糊涂了,居然跑来质问我。就算真的是我做的,你又打算怎么做?” 陆西泽也觉得自己这么做实在是糊涂了。 就算薛舒扬知道他的态度,知道他绝对不会容忍自己身边的人受到伤害——就算薛舒扬都知道,那又怎么样呢?难道薛舒扬知道了就会改?难道薛舒扬知道了就会在意?如果薛舒扬真的只当他是炉鼎,肯定只会变本加厉——谁会在意炉鼎的想法? 陆西泽脑袋里转过一个个念头,最后选择示弱:“我……我也不知道。” 薛舒扬说:“你不知道就敢这么做?” 陆西泽说:“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他顿了顿,理清自己的思路,“我就是觉得让你知道我在意身边的人,你就不会对他们动手。这个想法很愚蠢对吧,如果真的是你做的,你怎么可能会在意我怎么想……对不起,下次我不会再随便质问你了。” 听着陆西泽的话,薛舒扬顿了顿。不知为什么,陆西泽的语气让他有点难受,也有点心疼。他见过陆西泽在别人面前的模样,陆西泽总是笑得那么开心,和别人聊起天来从不冷场,仿佛天生就能左右逢源。看见过那样神采飞扬的少年,再想想陆西泽在自己面前的乖巧隐忍,薛舒扬心中一软。 比起陆西泽这情绪低落的声音,薛舒扬倒更喜欢陆西泽一开始质问自己的坚定和愤怒。 要是陆西泽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再也不会当面质问他,有怀疑也只放在心里,对他有了愤怒和厌恶也永远不让他知道——他真的想那样吗?他真的想陆西泽在心里判定他的死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有怒火就直接朝他发出来、把自己想要的或者不想要的都直接告诉他? 薛舒扬满腔怒意霎时消散。 薛舒扬说:“晚上再说。” 陆西泽一顿,语气带上几分小心翼翼:“那我先挂了?” 薛舒扬的心脏又是微微一抽。连他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为陆西泽的小心感到难受,好像他们之间不应该是这样的。他说:“行。”说完他主动切断了通话。在耳边寂静下来之后,薛舒扬眼底掠过一丝冷意。 听陆西泽的意思,是陆西泽身边的苏小眉出了事。而且出事的方式很特别,特别到让陆西泽直接怀疑到他头上来。如果是巧合就算了,但若是有心人的算计的话,那这件事就必须好好查一查了。 薛舒扬一点都不喜欢被人构陷。 * 苏小眉清醒过来。 见陆西泽面色有些沉郁,苏小眉转开话题:“比赛呢?” 叶昊天开口说:“他弃权了。” 陆西泽看了叶昊天一眼。 叶昊天那叫一个气啊,他都做出来了,还不许人说实话吗?他冷哼一声:“你看看你回去怎么跟老师交待,老师可是盼着我们拿个奖回去呢。” 陆西泽说:“没想到组长面上不在意,心里其实还挺上心的。这不是我们第一次杀入决赛嘛,就当累积经验了。组长真要想拿冠军,明年再来就好。”他坐到苏小眉身边,询问苏小眉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苏小眉知道陆西泽为自己放弃了比赛,心里有点难受。她说:“我没事的,上次你提醒我,我还当你是开玩笑呢,没想到是真的。以后我自己会多注意点,不会再出这样的事。” 陆西泽愧疚地说:“可能是我连累了你。” 苏小眉沉默片刻,开口说:“不是你的责任,”她的目光坚定又清亮,“和你交朋友是我自己的决定。在我们成为好朋友之前,我已经知道你家里很不简单,身边也永远带着一堆麻烦。但是我还是想和你继续做朋友——所以就算出了事,也是我自己愿意的。” 苏小眉父母离异,自己跟着母亲过,家里很穷,母亲爱酗酒,还爱赌博,欠下一大笔债务。 长了一张好脸,对苏小眉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因为她母亲那些相好总是色眯眯地盯着她看。 于是在上初中之后,她就住到了学校。 别人都夸她安静、文雅,一看就教养良好,事实上她从小到大都生活在肮脏不堪的环境之中。 正是因为见过太多的黑暗,她才这么坚定地与那一切划清关系。周围的人越粗俗,她越要文明;周围的人越是浑浑噩噩,她越要坚定信念。她的朋友不多,因为她害怕自己还没有学着好好站稳,就开始去依赖别人。以前她暗恋叶昊天,因为叶昊天曾经不经意地出手将她从几个流氓手里解救出来——叶昊天随手的施与,让她在绝望之中看到了一丝光亮。 可是陆西泽不一样。 和陆西泽在一起,她总觉得生活下一刻就会豁然明亮。 就连和陆西泽交朋友后带来了种种流言蜚语,听起来都那么有趣。她问心无愧,所以自在又欢愉。不在意别人的目光、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坚定不移地做自己要做的事——不追求完美,只追求不会后悔。这些话陆西泽从来没有说过,可苏小眉却从陆西泽身上学到了。 以前她就是太苛求自己,恨不得自己哪一方面都是最好的。 可是人怎么可能做什么都做到最好? 那样实在太累了。 苏小眉笑眯眯地说:“听说有很多人因为你和我走得很近,一直想找人打你一顿呢,你是不是也要和我绝交?”这可不是玩笑话,苏小眉好歹是个校花,爱慕者还是非常多的。这段时间苏小眉和陆西泽越走越近,瞧陆西泽不顺眼的人确实越来越多,只是忌惮于陆西泽的背景才不敢动手——但难免也有一些什么都不知道就敢叫人来“警告”陆西泽的傻货啊! 陆西泽想想自己这段时间确实感受到不少满含敌意的目光,也笑了起来。他说:“你这么说也有道理。” 一行人踏上回程。 回到学校,陆西泽把苏小眉送回宿舍楼下,才让宋言将自己送到薛舒扬那边。已经是傍晚了,天边有着淡淡的霞光,云朵晕开一片淡红。陆西泽看了看,发现薛舒扬不在,索性叫宋言将自己带到炼丹房。他让宋言离开,自己在炼丹房捣腾起来。 丹药的炼制要专心,陆西泽失败了两次,才堪堪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上面。 淡淡的药箱弥漫在炼丹房内,令陆西泽有种莫名的熟悉感。明明他接触炼药术的时间不久,却莫名地觉得一切都那么熟悉,每一种药草都像是有灵性似的,没等他去看丹方就已经主动把用量“告诉”他。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天赋?陆西泽炼制出了两轮成品,整个人都专注起来,凝神开始进一步的尝试,连薛舒扬回来了都不知道。 薛舒扬推开门时,看见了坐在灯下的陆西泽。这家伙似乎打定主意要一直坐着轮椅,这会儿都没把它扔开。陆西泽看起来专心无比,目光完全胶着在药材上面,灯光落在他的侧脸上,投下了淡淡的阴影。 什么时候开始,这位纨绔少爷开始有了这样认真的一面? 薛舒扬想到自己查明的事,心脏蓦然一缩。是因为察觉了陆家的处境已经危险无比吧?不仅其他家族虎视眈眈,家族之中也不乏内贼,外面的人想把陆家从仙灵山赶出去,家里的人想把陆建安从家主的位置扯下去,还有人在暗处想要将陆家灭门。就连去闭关的陆母都被找了回来,可见陆西泽和陆建安已经察觉不对。 陆西泽会有这么大的转变,是因为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骄横跋扈的资本了吧? 陆西泽到底查到了多少? 薛舒扬目光顿了顿。看来门主那边已经打定主意要用陆家来血祭,所以在他提出要保陆家之后,居然使出这样的离间计,想要离间他和陆西泽之间的感情。可惜的是,目前他们并没有多少感情可以离间。即使他发现自己喜欢上了陆西泽,也从来不曾告诉陆西泽—— 所以陆西泽就算心里担忧、心里难过、心里愤怒,也不会对他说。被提出要他当“炉鼎”,他也咬牙接受,只提出“我要学炼药术”的要求。陆西泽应该是觉得让陆家过于依靠他这个外来的炼药师,等于把性命都交付给外人吧? 如果是在不久之前,他也确实不会在意陆家的存亡。将来哪一天陆家遭遇灭顶之灾,他也只会袖手旁观——顶多只将陆西泽捞出来。 所以陆西泽说,他要学炼药术。 陆西泽也确实学得很认真。 薛舒扬走了过去,把陆西泽从轮椅上抱了起来。 陆西泽正集中注意力等待新丹药出炉,骤然被人抱入怀中,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等意识到抱着自己的人是谁之后,陆西泽又乖顺下来。他转过头,伸手环住薛舒扬的脖子,仰头看着薛舒扬的那冷峻的侧脸,却不其然地对上了薛舒扬幽邃的眼睛。 陆西泽懵了懵,才说:“你回来了。” 薛舒扬将陆西泽抱进休息室,说:“你这样太勉强了。”就算是灵力比陆西泽强大十倍的炼药师,也经不起这么高强度的练习。薛舒扬低头吻陆西泽的额头,尝到了细汗的味道。他缓声劝慰,“不要着急,我会的都会教给你。” 陆西泽一顿,乖顺地把脑袋埋进薛舒扬怀里。 就是这样的吧,在那个“梦境”里薛舒扬就是这样把“他”推进深渊。 就是这样一点点把剑刺入“他”的心脏。 让“他”流血又流泪。 这一次,他不会再上当的。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大家的疑问,统一回答一下: 一、原文的医生虽然不喜欢病弱的,但他是医学世家出身,对病弱的人有着天生的怜悯心。反派看中了他的天赋,弄死他全家,再以恩人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让医生死心塌地地当他的下属。医生虽然知道反派不是正道,但因为救命之恩一直追随反派。为了救治反派,努力继承家学,并为反派潜入陆家想获取所谓的“救命丹方”。当然,反派根本没病,丹方自然是找不到的,于是陆家被灭门,陆西泽觉醒,经历种种纠葛,陆西泽被误会了他的医生误杀,医生发现真相,疯狂,毁灭世界也然并卵,BE。就是这么狗血二、叶昊天是带着另一种系统穿过来的。前面首席大臣那个世界,那个系统就有出现过,还给配角抄袭了《下一站天后(天王)》之类的,当然这部分情节比较轻描淡写,大家并没有注意到。 三、石头并不是只记得病弱形象,但每一个世界他回忆起来的契机,都是想起了最初失去陛下的痛楚。这是他最害怕也最难以释怀的事。至于为什么当着面都没认出来,其实陛下也没认出来啊。在陛下过来之前,陆西泽一直在找薛医生麻烦,薛医生怎么可能在短短几天之内彻底扭转观感。 最后,大家都愉快地食用狗血吧,反正甜甜春就爱这一口哼w如果不能愉快食用,就等后面甜起来再看么么哒。 第164章 收服双面医生(十四) 陆西泽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休息室,一时竟想不起昨晚是怎么睡着的。 等记忆慢慢回笼,陆西泽不由怔了怔,他觉得薛舒扬有点不对。在电话里,薛舒扬明明很生气,没想到他早早等在炼丹房,薛舒扬却什么都没做。 这不对劲啊。 陆西泽坐起身,发现自己浑身上下没半点陌生痕迹。想想也对,他被抱回炼丹房,没多久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薛舒扬就算想做什么也没了兴致吧? 陆西泽找到了理由,顿时打起精神。他下了床,拿起床边的衣服穿好。走出休息室外,陆西泽嗅到一阵浓郁的药香,香气明明那么浓,却又不至于呛鼻,反倒让人觉得浑身毛孔都舒张开,舒服得不得了。 陆西泽仔细回忆着脑袋里的丹方,对应气味想判断出薛舒扬到底在做什么。 一无所获。 薛舒扬炼制的丹药他并不知晓。 他只能勉强辨认出其中大半药材,知道这药应该是给人提升修为用的。 薛舒扬正凝神炼药,没有开口说话,连陆西泽走到身边也不曾动一下眉头。陆西泽看了薛舒扬一眼,目光就从薛舒扬脸上移开。 薛舒扬长得极好,可不管薛舒扬长什么样,在陆西泽心里都打着“强奸犯”“居心叵测”的标签。虽然他是“心甘情愿”当薛舒扬的炉鼎,可若薛舒扬不是那么强的话,他未必会“心甘情愿”。 陆西泽专注地看着丹炉。 薛舒扬说了会把会的都教给他,但陆西泽一点都不相信。比起等着薛舒扬手把手地教,他还是觉得应该自己把握机会把能学的都学了。 很快地,丹药炼成了。在丹药成形的瞬间,炼丹房里那种香气霎时收拢,三枚丹药躺在那里,圆润可爱,毫无气味,却蕴藏着极大的灵气,像是随时会爆发出来一样。 薛舒扬将它们盛入白玉瓶中。 陆西泽注意到那白玉瓶颜色均匀而润泽,和刚才的丹药一样其貌不扬,只有行家才能看出它内蕴乾坤。 陆西泽不由问:“您在炼制什么?” 薛舒扬说:“如意大乘丹。” 陆西泽微惊。这丹药的名字有点俗气,但这丹药的功效可不俗,它蕴含着的灵力等同于十阶修士五年的修为!也就是说,只要十阶修士服用了它,很可能就直接突破瓶颈,进入大宗师境界! 所以这“如意大乘”可不是吹嘘。 陆西泽猛地察觉自己和薛舒扬的差距似乎比想象中大。 陆西泽没提出看丹药,而是问:“我什么时候才能炼制出这种品级的丹药?” 薛舒扬看出陆西泽眼底的急切,有点后悔。如果他没有直接提出让陆西泽当自己的炉鼎,而是一点一点地接近陆西泽,陆西泽对他的防心应该不会像现在这么重吧? 如果陆西泽不是对他满心戒备的话,看到他炼制出如意大乘丹只会高兴有这么厉害的人指导自己,而不是迫不及待地问“我什么时候可以炼制”——这代表着陆西泽打从心里不认为能够依赖他,恨不得立刻能把他会的一切学到手。 这样的话,就不用时刻害怕他会抽身。 可惜不久之前,他根本不知道会喜欢上“炉鼎”,只想着占有陆西泽。 喜欢和占有,其实是矛盾的。 喜欢,是喜欢对方这个人,觉得他身上有着令自己喜爱的一切,觉得他怎么样都很好,无论怎么样都是自己最爱的样子,并且希望对方能一直这样美好下去,健健康康地活着,高高兴兴地过日子。 占有,却是掠夺和征服。改变他原有的面目,让他臣服在自己身下,失去自己的意志,只能听从他的支配。 到那时候,被掠夺、被征服的人还是让自己喜欢上的那个人吗? 薛舒扬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喜欢上一个人,他以为自己是冷血的,即使薛家被灭,他一夕之间失去所有亲人,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反正他与那些所谓的亲人之间也没有多深厚的感情,顶多只是想为善良的母亲报仇而已。 至于其他人,抱歉,他从来都没有半点好感。 即使是被门主救活,薛舒扬也只是立誓要治好对方,心里并没有多少感情。曾经他频频梦见“门主”,还以为自己其实也是个有感恩之心的人,只是连自己都没察觉而已。 最近他却渐渐发现,梦里那个躺在病榻上的人也许另有其人。 薛舒扬觉得,自己确实是冷血的。 可是每当对上陆西泽,薛舒扬就觉得自己的血在沸腾。连他自己都感到莫名,明明陆西泽还是他所知道的那个陆西泽,明明这个小鬼不久之前还频频来找他麻烦,弄得他的炼丹房和俗世中的工作都乌烟瘴气—— 可是在那场赛车意外之后,他对陆西泽的感觉却完全变了。 本来他以为自己是想要占有“炉鼎”。 但是在占有之后他才发现还不够,光是占有远远不够。 他希望陆西泽能向他展现所有面孔。 开心的,难过的,担忧的,愤怒的,欣喜的—— 所有的情绪,都不再隐藏。 可是,他走错了第一步。 薛舒扬面色微僵。他本来就冷着一张脸,所以也看不出来。对上陆西泽的目光,薛舒扬说:“很快。”既然陆西泽想学,那他就教。只要他毫无保留地对待陆西泽,陆西泽一定会放下防备。 薛舒扬抓起陆西泽的手,把白玉瓶放到了陆西泽掌中。 薛舒扬说:“给你。如意大乘丹每个人只能服用一遍,你服用一颗,剩下两颗带给你父亲和你母亲。” 陆西泽有些错愕。 薛舒扬心里百味杂陈。陆西泽不相信他,比他想象中更不相信。所以即使拿到有价无市的如意大乘丹,陆西泽也没有多少欣喜,反而满脸都是怀疑。 薛舒扬只能说:“这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他顺势将陆西泽抱入怀中,把背脊微微僵硬的陆西泽抵在桌边,亲吻陆西泽润泽而柔软的唇。直至吻了个尽兴,薛舒扬才说:“就当是你最近这么乖的报酬吧。” 陆西泽一脸古怪。 他最近很乖吗? 陆西泽说:“我昨天还为小眉的事质问你……” 薛舒扬说:“我查过了,”他搂住陆西泽,“那样的情况,你会怀疑我也是难免的。就像你说的那样,至少你不是在心里悄悄定了我的罪,而是直接来质问我。这样,就很乖。” 陆西泽握住手里的白玉瓶。 薛舒扬不想陆西泽心里有疙瘩,再次否认:“这件事确实不是我做的。”薛舒扬不想让陆西泽知道自己的另一重身份,所以撒了个谎,“我也不知道到底是谁下的手,不过我向你保证,不管怎么样我都会站在陆家这边,不会让陆家有事的。” 陆西泽听着薛舒扬信誓旦旦的保证,但一句话都不想信。 他不信薛舒扬不知道是谁下的手。 薛舒扬宁愿继续扛着被怀疑的风险,也不把“那个人”的存在说出来,不就是选择站在“那个人”那边吗?说不定当他想自己去查的时候,线索都已经被薛舒扬抹掉了吧? 他也没想着让薛舒扬舍弃自己忠心耿耿追随着的“那个人”,薛舒扬为什么要这样煞费苦心地来骗他呢?“梦境”里薛舒扬就是给出这种肯定无法实现的诺言,才会让“他”那么相信他、那么依赖他吧? 所以,薛舒扬是觉得光得到“炉鼎”的身体还不够,还想要让“炉鼎”死心塌地地爱上他? 太过分了。 真的太过分了。 真是欺人太甚! 陆西泽微微攥紧手里的白玉瓶。 他笑了起来:“那我就放心了,爸爸妈妈都觉得这两年可能会有重大变故,一直提心吊胆的。您连如意大乘丹都能炼出来,他们哪还用整天发愁!” 薛舒扬觉得陆西泽脸颊上的酒窝特别迷人。 他俯身亲了上去。 陆西泽死死攥着白玉瓶,伸手勾住薛舒扬的脖子,和薛舒扬亲密地接吻。他觉得自己也和薛舒扬差不多,明明满心愤怒、明明满心不甘,身体却还是和薛舒扬非常合拍,不管是被吻还是被侵占,都不觉得有多痛苦。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炉鼎体质”吧? 天生就适合这样勾引人。 陆西泽中午才下床。 他带着如意大乘丹去找陆建安两人。 在把如意大乘丹给陆建安和陆母前,他已经把丹药检验过好几遍,确定它的品质和它的药性都没问题才放心地把它交给陆建安和陆母。 饶是陆建安见惯了风雨,看到三颗如意大乘丹时还是有些沉不住气,眉间露出一丝喜意:“没想到薛医生居然能练出如意大乘丹!” 陆母倒是察觉了不对的地方:“薛医生炼出来的丹药,为什么是小泽你拿过来?你以前不是一直和薛医生不对付吗?” 陆西泽嬉皮笑脸:“妈妈你的消息落后了,我现在和薛医生可好了,还跟着他学了点炼丹术。自从上次出了意外受了伤,我发现实力还是很重要的,所以主动和薛医生道了歉。薛医生是个大方的人,很快被我的诚心感动了。薛医生仔细一看,发现我骨骼精奇,悟性过人,觉得我是他的衣钵传人,于是跪求我跟他学炼药术……本来我不想答应的,可薛医生他太执着了,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三次不行还来第四次,比刘备三顾茅庐还诚心,我只好勉为其难地——” 陆西泽还没胡诌完,陆母就赏了他一记爆栗。 陆西泽赶紧捂着脑袋。 陆母数落:“有你这么编排人的吗?人家薛医生好心不记仇,还肯教你炼药术,你却说人家跪求你?你是我生的儿子,你有几斤几两我还不清楚?就你这样的,恐怕是你死皮赖脸让人家教你吧?” 陆西泽只能笑。 陆母把如意大乘丹分别分到儿子和丈夫手里,对陆西泽说:“今晚我们就服下它,一起闭关两天。等出来以后你应该能直接突破八阶,只是强行提升了三阶,你的灵力会很不稳定,所以暂时不要外传。我和你爸跟你一起去找薛医生,你正正经经地拜薛医生当师父,跟在薛医生身边学炼药术,别再出去惹是生非——真要惹是生非,也等你消化了如意大乘丹带来的修为再说。” 印象中,陆母很少这么严肃地说话。看来“人皇”的传说还是深入人心的,连一直一心把陆西泽当普通孩子来养的陆母都不再溺爱陆西泽。 陆西泽一点都不觉得被陆母这样耳提面命很烦。正相反,他很享受这种被关心的感觉。他乖乖应道:“好。” 拜薛舒扬当师父吗? 陆西泽唇边弯起一抹笑。 薛舒扬听到陆母这个提议,不知会是什么表情? 如果薛舒扬答应了,那以后这家伙就会变成对自己“徒弟”下手、把自己“徒弟”当炉鼎的禽兽了吧? 怀揣着这样的恶趣味,陆西泽跟随陆母和陆建安一起进入仙灵山深处闭关。 第二日清晨,陆西泽才再次睁开眼。修为的提升让他眼前一片透亮,耳边听见的风声、流水声、鸟叫声、树叶摆动声,都变得富有层次。他能清晰地通过声音的强弱判断一棵树、一只鸟、一只虫子和自己的距离。 陆西泽抬眼看着周围的一切,只觉得阳光是那么亮,亮得他心中暖融融一片,仿佛所有冰雪霎然化开,变为充满活力的溪水奔涌而去,涌向波涛汹涌而又浩瀚无边的海洋。 原来,这就是成为强者的感觉啊。 虽然还不够强。 陆西泽心中一定。 不要紧,这只是开始而已。 他比陆母所推测的还多升了一阶—— 服用了如意大乘丹,他已经是九阶修士。 而且他灵窍已开。 也就是说,天地万物所蕴含的灵气,都将为他所用! 所谓的“人皇”,原来指的是这个啊。 第165章 收服双面医生(十五) 陆西泽一出关,便看到了宋言。宋言察觉陆西泽的修为变得深不可测,心中一喜,脸上也绽开笑颜:“恭喜少爷。” 陆西泽一笑,示意宋言把轮椅推上来,慢悠悠地坐了上去。在坐上轮椅的一瞬间,他敛起了修为的变化,灵力仿佛又和从前差不多。这叫“入化”,修为达到一定层次,可以隐藏自己的灵力而不被人探知自己的修为变化。 宋言心中更为喜悦。 能达到“入化”阶段,代表着陆西泽至少达到了八阶!跟着这么强大的陆西泽,他们的前途自然也是不可限量的。 宋言推着陆西泽回到住处,唐语迎了上来,向陆西泽汇报:“少爷,有位姓沈的前辈说要找您,我让他等在正厅那边了。” 陆西泽心头一跳,眉头罕见地舒展开。他含笑说:“宋言,推我过去,我去见见沈前辈。” 来的自然是沈其秋。 沈其秋没有等在正厅中,而是站在前庭,看着远处高耸入云的仙灵十三峰。仙灵山有三大主峰,十大次峰,次峰呈环绕之势,将主峰围绕在中间。烟雾终年缭绕其上,让山上那随四季变换的色彩也变得缥缈而朦胧。 沈其秋眉头紧皱。 陆西泽恭谨地喊道:“沈前辈。” 沈其秋面色发沉,看着仙灵山三大主峰的方向说:“你看出来了吗?那白色的云雾掺了点东西。” 陆西泽心中一凛,抬头看去,发现那云雾深处似乎渗出了一点点黑气。那黑气并不明显,肉眼甚至无法辨别,可陆西泽灵窍已开,很容易便看到了沈其秋所说的“东西”。 陆西泽说:“沈前辈您知道那是什么?” 沈其秋盯着陆西泽看了片刻,说道:“你应该也知道。” 陆西泽是陆家人,而且是“人皇”。就算以前被宠成了纨绔子弟,如今也不会再浑浑噩噩下去。听说陆母也出关了,陆家上下都紧绷着,应该是“人皇”已觉醒。 陆西泽说:“母亲已经让人去彻查。”他通过“逍遥散”打入了几个堂弟内部,对几个旁支的动向了若指掌。那些旁支有异心,那些旁支能留下,陆西泽都心里有数。顺着得到的线索往下追查,陆母已经发现几个封印法诀被人动过。 再让他们继续下去,封印的妖魔很可能现世! 陆西泽说:“那是妖气。” 沈其秋说:“关于仙灵山的传说,我们外人知道得并不多,只知道里面封印着一只可怕的妖魔,它有着极其强大的妖力,以及号令天下妖魔的能力。即使已经封印了这么多年,还是不少普通妖魔被它蛊惑,冒着被杀死的危险前往仙灵山——据说解开仙灵山的封印,就可以继承那位妖魔的妖力。可是从来只有普通妖魔被它吸干精气,从来没有哪个普通妖魔成功继承半点妖力。” 陆西泽点头。 这就跟传销一样。拉人入伙的时候,传销那边都吹嘘月入百万,赚钱如流水,可实际上却是上家把钱都捞走了,你想要回本都难——除非你像上家一样抛开底线,吸自己亲朋好友的血来挽回损失。 没想到这样的骗局在妖魔之中也能奏效。 陆西泽想到昨天见到的那个少年,话锋一转,问道:“沈前辈昨天见了那个冠军吗?” 沈其秋不明白陆西泽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但还是据实相告:“见了。那少年也算是天赋异禀,在围棋方面特别有天分。不过身体实在太弱了,看不出什么毛病,但——” 陆西泽有些恶意地问:“活不久了?” 沈其秋点头。 陆西泽在心里“呵”地一笑。连沈其秋都看不出问题,看来对方的伪装功夫真的非常了得。他倒是要看看,那家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陆西泽心中冷笑,面上却笑着提议:“先生,我带您去见父亲他们吧,他们最敬重您这样的前辈。” 沈其秋想了想,答应下来。 仙灵山的存亡关乎着修真界——甚至俗世的存亡,他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要为自己亲近的人想,他的孙女比陆西泽还小点儿呢。 见完陆建安和陆母,沈其秋就在陆家住下了。 沈其秋的坐镇让在陆家内外蹦跶个不停的家伙消停了一段时间。 陆西泽专心地跟着薛舒扬学炼药术。 他还是坐着轮椅上学放学,传言都说陆家大少爷要成残废了,陆西泽都一笑置之。比较令陆西泽意外的是,薛舒扬竟都没再从他身上“采补”了,虽然还是时不时抱着他睡,但都守着界线没跨过去。 薛舒扬这样,陆西泽反倒有点不适应。每次他试着撩拨薛舒扬,薛舒扬依然会有反应,但就是没对他下手——难道采补这种事,也讲究养肥了再宰? 陆西泽想不明白,也不想去深想。自从梦见“未来”之后,他就坚定地断绝自己动摇的苗头。相信薛舒扬,无异于把整个陆家送到别人的刀下,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做那样的蠢事。 事实上他还挺想跟薛舒扬做爱的。 前几次上床之后,他的灵力都稳定了不少。如今他的修为突然拔高了几阶,波动非常厉害,大有随时会暴动的苗头。当薛舒扬的炉鼎,与其说是被薛舒扬“采补”,还不如说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双修”。 采补是单方向的,对被采补那一方有害无利的。 而双修则是对双方都有利的。 如果不是时间太紧迫,他当然也不想和有可能参与“未来”那场灭门惨事的薛舒扬“双修”。可这不是没多少时间了吗?有捷径不走白不走。 反正只是在床上翻滚一晚而已,他又没少块肉。想想靠着薛舒扬提升了修为,回头把这些家伙踩在脚下,感觉也挺爽的。 回头再试试。 陆西泽笑了笑,去了陆建安和陆母那边,他们刚才打电话来让他放学后过去一趟的。 有沈其秋加入,很多事都变得简单又轻松。陆母的眉头已经舒展开,想起了上次闭关服用如意大乘丹前的主意,忙完以后马上把陆西泽叫过来。 陆母说:“我都叫人准备好了,你和薛医生通过气了没?” 陆西泽愣了愣,才想起陆母说的是拜师的事。最近薛舒扬实在太古怪了,他都把这事儿给忘了。陆西泽只能随口胡扯:“最近忙期中考呢,一时没想起来。” 陆母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说:“算了,当面说也一样,让你转达本来就不够郑重。我让你爸爸也回来了,等他一回我们就一起过去。” 陆西泽乖巧地微笑。 真期待等一下薛舒扬的表情,肯定很有趣。 薛舒扬的表情确实有一瞬的扭曲。 对于修炼之人而言,师徒关系是神圣的。虽然他不算什么正道,可他现在身在陆家,以陆家炼药师的身份出现,必然要遵守正道的规则。师徒乱伦什么的,犯禁! 薛舒扬看了陆西泽一眼。 自从察觉了陆西泽的防备,他便习惯观察起陆西泽的一些小表情和小动作。最近陆西泽时不时会状似不经意地勾引他,可是眼底却看不到半点欢愉和欲望,无非是想借他来稳定突飞猛进的修为。 不知怎地,薛舒扬就是不想让陆西泽如愿。 他发现,这正是他对陆西泽做过的事。没有感情,没有喜爱,只有纯粹的目的性。至少他对陆西泽是这样说的,他说要陆西泽当他的炉鼎,让他“采补”。现在完全反了过来,变成了陆西泽想“采补”他。 这种感觉并不好受。 最开始意识到这一点时,薛舒扬甚至有些生气。可想到自己曾经说过的话,火气又消了,至少他没法对陆西泽发火,只能怪自己以前做得太过分,让陆西泽依样画葫芦地照做。 这会儿,薛舒扬瞧见了陆西泽眼底的得意。 陆西泽现在恐怕很讨厌他。 这个认知让薛舒扬心里发闷。 陆西泽的想法很好理解,简单来说就是“看到你不舒坦我就高兴了”。即使要陆西泽喊他一声“师父”,陆西泽也会开怀无比地喊出口。毕竟这家伙本来就是没脸没皮的小纨绔,不管是让他和人滚到床上还是让他拜师,他都只当是好玩又有趣的事儿。 薛舒扬真是恨不得当场把陆西泽揪进怀里狠狠教训教训。 可他还是遂了陆西泽的意。 正道在乎什么师徒关系,他可不在乎。 陆西泽见薛舒扬全程绷着脸,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不由有些拿不准薛舒扬是什么心思。不管怎么说,他算是正式过了明路,算是薛舒扬的正经弟子。 陆西泽笑眯眯地喊:“师父。” 薛舒扬说:“嗯,徒弟乖。” 陆西泽:“……” 有种自己挖坑给自己跳的感觉。 陆建安和陆母倒是看不出什么,见陆西泽乖乖巧巧地喊人,薛舒扬也语气平和地应了,总算放下心来。虽说他们一向溺爱陆西泽,可如今危险当前,陆西泽能变得懂事起来还是令他们非常高兴。 而薛舒扬这么强大的炼药师愿意不计前嫌收下陆西泽这个徒弟,也让陆建安和陆母松了口气。 他们不介意为陆家和为仙灵山死,但终归放不下自己最宝贝的儿子。 薛舒扬愿意认陆西泽这个徒弟,将来遇到危险时说不定会护住陆西泽——这样的话,也算是为陆家留下一线生机。 陆建安和陆母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对方眼底的安然。 是的,他们其实没有信心战胜暗处的对手,也没有信心可以让仙灵山和陆家免于厄难。他们也是自私的,所以在厄难来临之前他们想为陆西泽留下一线生机。 陆西泽原本正懊恼着,注意到陆建安和陆母的神色,背脊蓦然绷紧。 原来,是这样啊。 难怪那么厌恶“他”的薛舒扬在梦里没有杀死他,反而还带走了他。 除了因为他是适合采补的炉鼎之外,还因为他父母的嘱托吧? 在薛舒扬来到陆家之后,陆建安对薛舒扬一直礼遇有加,薛舒扬对陆建安也还算敬重。如果陆建安和陆母愿意付出一些代价,恳求薛舒扬护他一次,薛舒扬也许会答应吧?毕竟那对薛舒扬而言只是举手之劳——甚至只是一句话的事。 可惜他最终还是对不起父母的良苦用心。 陆西泽心中那点儿恶作剧般的得意霎时消散无踪。 这一次,换他护他们周全。 不管什么手段他都不介意去用的。 陆西泽看向薛舒扬,像是看着个活生生的炉鼎。 薛舒扬想从他身上采补,他也想从薛舒扬采补,他们的目的还挺一致的。 陆西泽心里暗暗发笑。 笑完以后不知怎地却有点泛苦。 他希望一切可以早些结束,他们一家人可以像以前那样开开心心地生活在一起。 至于薛舒扬? 最好有多远滚多远。 第166章 收服双面医生(十六) 薛舒扬当不了太久君子,更当不了太久柳下惠。在陆西泽的蓄意勾引之下,薛舒扬很快缴械投降,和陆西泽来了场师徒相奸的戏码。陆西泽在床上越发没羞没躁,甚至能抱着薛舒扬脖子喊“师父”。 薛舒扬觉得自己真没必要忍着。 这种满脑子鬼主意的小鬼,就该让他在床上喊到喉咙都哑掉。只可惜到了床上,他又觉得舍不得太折腾,动作都不敢太用力,感觉稍微一用力,就会把怀中的人给碰碎。 薛舒扬硬件条件好,虽然温柔了许多,却还是让陆西泽挺舒服的。 有时陆西泽都忍不住想,如果把暗中使坏的“那个人”给弄死了,薛舒扬又愿意改邪归正,说不定养着薛舒扬来伺候自己也不错。 不过陆西泽也只是想想而已。 即使梦境已经改变,即使薛舒扬和梦境里已经有了不同,他却在梦里经历过那样的“未来”。都这样了,他若是还对薛舒扬心软,未免也太不把自己、太不把陆家所有人的性命放在心上了。 也许陆家灭门不是薛舒扬动的手,但薛舒扬袖手旁观是事实。 而薛舒扬亲手杀了他也是事实。 那个时候,薛舒扬可是为了“那个人”亲手把剑刺进“他”的心脏。 刺进那么信任、那么依赖他的“陆西泽”的心脏。 他对薛舒扬没有那样的信任和依赖,却还是能感受到那种钻心的疼。 连旁观者都这么痛苦,如果真的经历了那一切,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陆西泽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在利用完薛舒扬以后,把薛舒扬一脚踹开——要是薛舒扬如他所说的那样,始终站在陆家这边,那他也不会为了没有发生的事将薛舒扬置诸死地。 当然,要是薛舒扬依然站在他们的对立面,那么他是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 陆西泽正想着,脖子忽然一痛,原来是薛舒扬在他颈边轻轻咬了一口。不是很用力,但让他头皮发麻。 陆西泽瞪他。 薛舒扬说:“乖徒弟,你不专心。”他亲上陆西泽的唇。他越来越喜欢陆西泽,喜欢陆西泽生气恼怒的模样,喜欢陆西泽高兴得意的模样,也喜欢陆西泽令他爱不释手的身体,他抓住陆西泽的腰,让陆西泽专心和自己接吻。 陆西泽不是很明白薛舒扬为什么突然爱上吻他。 这种事明明是恋人之间才做的,薛舒扬却越来越爱这样亲来亲去,好像他们有多亲近似的。可薛舒扬只把他当炉鼎,他也只把薛舒扬当成“双修”对象,怎么看都和“相恋”没有多大关系吧? 陆西泽胡思乱想着,让自己的注意力分散开,减轻想推开薛舒扬的冲动。直至他唇舌都有些发麻,薛舒扬才肯放过他。 陆西泽说:“我不喜欢接吻。”他笑眯眯,“师父是想通过接吻转移我的注意力,掩饰您已经不行了的事实?” 薛舒扬看着陆西泽弯起的唇角和弯起的眼睛,恨不得马上向陆西泽证明自己行不行。但他忍住了,并没有立刻那样做。 薛舒扬喊:“陆西泽。” 陆西泽一怔,定定地看着薛舒扬。 薛舒扬说:“我喜欢上你了。”他亲吻陆西泽的耳朵,“我们忘记不愉快的开始,重新开始吧。我并不想要建立在床上的关系,我希望我们都能抛下偏见,重新认识彼此。做爱,首先是要有爱,然后才去做。光有性没有爱的关系是不对的,陆西泽,我不想把你当炉鼎了。” 陆西泽听着薛舒扬的话,心里却没有半点欣喜和感动,反而觉得“果然是这样”。就是这样花言巧语,就是这样连哄带骗,让“他”依赖上他、信任上他,接着再把刀狠狠捅进他胸口吧? 薛舒扬说的未必不是真的,也许在“梦境”里薛舒扬也和现在这样,曾经真心地喜欢过“他”,可惜比起“喜欢”还有“更喜欢”“更重要”“更难以割舍”的别人。 不是不喜欢,而是不够喜欢。 比不过对“那个人”的爱意和忠诚。 除了这样之外,陆西泽想不出别的可能性。 陆西泽心底怒火中烧,脸上却露出了笑容:“您说的是真的吗?”他亲密地抱住薛舒扬的脖子,“您以后要把我当您真正的徒弟了吗?真正的师父和真正的徒弟不可能和我们现在这样抱在一起吧?” 听到陆西泽看似天真的话,薛舒扬心一沉。他又亲了亲陆西泽的眼角,被陆西泽那长长的睫毛扎了一下,头皮一麻,恨不得把怀里的人揉进自己身体里。 薛舒扬说:“你应该听得懂的,陆西泽,你比你表现出来的模样聪明很多。不要和我装傻,你知道我说的喜欢是什么意思。” 陆西泽敛起笑意,由着薛舒扬亲吻自己,一句话都没有接。 薛舒扬接着说:“我愿意等,等你敞开心扉,等你愿意相信我。我不会逼你,在你考虑和我开始一段正式的恋情之前如果你想做爱,我也会和以前一样陪你上床。但是我是真的想和你亲近,而不是为了‘采补’,你明白吗?” 陆西泽乖乖点头。 明白,他当然明白。虽然过程一样,结果一样,被薛舒扬一说,倒成了他舍命陪君子,不是把他当炉鼎用,而是为了爱满足他的需求。 陆西泽觉得有些滑稽。 也许世间所谓的爱情就是这么滑稽,做法没变,做的事更没变,换一个名目,换一种说法,听起来竟有种深情款款的感觉。 那么,到底什么是爱呢? 陆西泽茫然。他才十几岁,其实不是很能理解感情这种东西——尤其是所谓的爱情。薛舒扬在不久之前还那么厌恶他,一副“我只把你当炉鼎你别有任何痴心妄想”的模样,这会儿突然又说爱上了他。 难道说上床这种事真的有那么大的魅力,可以让一个人喜欢上一个自己嫌恶了很久的人?难道他在床上的表现让薛舒扬可以忘记他以前做过的事,深深地爱上了他? 这样的“爱情”未免也太可笑了。 反正陆西泽不相信。 可能是上次见完“那个人”,“那个人”交给薛舒扬新的任务的。毕竟他醒来后的转变有点大,和梦境里几乎已经完全不同,“那个人”可能不放心,所以想让薛舒扬把他攥在手里。 有什么比让一个人堕入爱河更容易令对方失去理智呢? 所以薛舒扬像“梦境”里一样哄他骗他,想让他爱上他。 陆西泽半真半假地开口:“我没有办法相信你。毕竟在不久之前,你还说要我乖乖当你炉鼎的。” 薛舒扬说:“那是不久之前。” 陆西泽说:“那么在这段时间里,我做了什么事让您爱上我了呢?难道是因为我在床上表现得很好,您喜欢上和我做爱的感觉,想要通过恋爱关系解锁更多姿势?如果是这样的话,不需要这么麻烦的,您这么尽心尽力地教我炼药术,我愿意用任何姿势回报您——” 薛舒扬脸黑了下去。他咬牙说:“我不是为了上床!” 陆西泽毫不畏怯:“那您到底为了什么?” 薛舒扬一时语塞。他发现连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只是下意识地觉得不该是这样,他们之间不应该只有“性”。但具体还要有什么,薛舒扬也想不明白。他顿了顿,开口说:“我说了,我喜欢你。或者说,我爱你。这种爱,确实包含着欲望,我想要你,时时刻刻都想要你;我也妒忌和你亲近的人,时时刻刻都妒忌。” 陆西泽静静听着。 薛舒扬说:“如果我不爱你,那么我会直接拿走我想要的,比如像不久之前那样把你当炉鼎;我会想办法杀死或者弄走你身边的所有人,绝不容忍他们的存在。我甚至会折断你的羽翼,让你只能仰视我、只能依赖我,不得不匍匐在我脚下摇尾乞怜,像只可怜巴巴的小狗。”他亲吻陆西泽的唇,温暖陆西泽唇上那令人意外的冰凉,“可是我爱你,所以我舍不得那么做,舍不得你受半点委屈。” 陆西泽说:“这样吗……” 薛舒扬说:“对,就是这样。” 陆西泽说:“可是我才十几岁,”他仰头看着薛舒扬,“我没有喜欢过什么人,更没有爱过什么人,我不是很明白您所说的‘爱’。如果我一直都没办法给出您想要的回应,您难道不会生气吗?” 薛舒扬说:“我当然会,”他坦然承认,“其实所有人都是自私的,付出,自然就想要回报。但是,我愿意等你长大。陆西泽,你还小,我愿意多等你几年,等到你长大成人,明白什么是爱情——到时候你再给我回应也可以。” 陆西泽说:“如果在这期间,我爱上了别人呢?” 薛舒扬脸色一沉。 陆西泽说:“毕竟我还小,不知道我会喜欢上什么人,也许我喜欢的类型和您完全不一样——” 薛舒扬说:“你敢!” 陆西泽心中一笑。 看,这就是薛舒扬所谓的爱。 说得再怎么冠冕堂皇,归根到底还是想要占有而已。 陆西泽搂住薛舒扬的脖子亲了上去:“我骗你的。”他撒娇般抱怨,“有你一个我就吃不消了,哪有力气去喜欢别人。” 第167章 收服双面医生(十七) 别人也许喜欢听这样的话,薛舒扬听到了,心里却不觉得高兴。他总觉得陆西泽不会这么乖,这么容易向他妥协。 让陆西泽喜欢别人?光是想到这个可能性,薛舒扬就有种要杀人的感觉。他本就不是什么正道,若是陆西泽真的爱上了别人,他肯定不会容忍的。他确实是这样的人,不管对方是谁,只要想把陆西泽从他身边抢走,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将对方杀死。 薛舒扬心中一惊。 什么时候开始,陆西泽在他心里的地位竟已变成这样?他甚至可以断定,如果在陆西泽和“门主”之中只能救一个,他肯定会救陆西泽。 薛舒扬觉得自己心底涌动的感情,连他自己都感到吃惊。 薛舒扬看着陆西泽,觉得陆西泽每一根头发都是照着自己喜欢的模样长的。以前他怎么会觉得那么厌烦呢?陆西泽其实也没怎么变,在别人面前还是有点骄傲,对身边的人还是有点高高在上。在他这儿可能会乖巧服帖一些,可那双灵黠的眼睛里依然带着难驯的狡狯。 这都是他以前讨厌的。 可是他现在觉得怎么看怎么可爱。就连陆西泽张嘴就是胡说八道,他也只想亲上去,亲住那张翕不停的娇嫩的唇,让这娇生惯养的纨绔小少爷瞪圆眼瞪着自己。 薛舒扬说:“陆西泽,你乖一点。”不要仗着他喜欢他,就用“喜欢别人”这种话来挑战他的底线。薛舒扬紧扣住陆西泽的腰,“只有这个不行,我绝对不会容许你喜欢别人。” 陆西泽笑嘻嘻:“我不是说了吗?我没有力气喜欢别人。” 薛舒扬啄吻他的唇。 陆西泽闭嘴了。 薛舒扬说:“我不是开玩笑的。” 陆西泽说:“所以我是开玩笑的啊。”他勾住薛舒扬的脖子,熟练地亲吻上去。他们都已经非常熟悉对方的身体,所以很容易就滚到了一起,进行一场有益身心的双修活动。 陆西泽第二天精神饱满。 得益于和薛舒扬“双修”,他体内的精神力渐渐稳了下来,他的修为也稳定在八阶中段,在同龄人中算是非常不错了。 只是这不够,还不够。 接下来陆西泽经常泡在藏书阁,一泡就是好几天。他记性好,把藏书阁不少书都记在了脑海里,也从里面挖出了不少宝贝。宋言和唐语在高级丹药和高级法诀的联合攻势下,修为也和他一样突飞猛进,眨眼间也到了七阶,修炼速度比之内门许多被誉为天才的弟子都要快。 陆西泽提出开启第一主峰的修炼塔,让唐语他们带着底下的人进去修炼一段时间。宋言和唐语本来不愿意,想随身保护陆西泽,但都被陆西泽淡淡的眼神把异议都扫了回去。 陆西泽知道他们对自己的忠心,也愿意向他们解释:“你们必须加快修炼,才能帮我做更多的事。我给你们定制一套特别的修炼方法,如果你们能摸索成功的话,可以普及到内门弟子之中,让陆家的实力在短时间内提升上去。” 宋言说:“可是少爷你身边不能没有人……” 陆西泽说:“我又不是真的残废了,”他笑了起来,“而且要人而已,我想要多少没有?” 陆西泽可不是在说大话。以前可能没有多少人愿意到他这边来,现在不一样了,有宋言和唐语这两个例子在,不少人都盼着陆西泽再挑人,甚至连内门弟子都有人有点动心。 可惜陆西泽这边再也没有动静。 陆西泽说:“既然你不放心,那在你们做好进修炼塔的准备之前先帮我挑批新人吧,顺便把要知道的东西教给他们。至于选人标准,就按照以前的标准来好了。” 宋言和唐语答应下来。 陆西泽把事情吩咐下去,顿时清闲了不少。他正要闭关多炼些丹药备用,却没告知叶昊天找了过来。 陆西泽最近请假没去学校,听到叶昊天的名字倒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陆西泽这才想起,自己好像答应了乐叶昊天,要让他见一见沈其秋来着。 陆西泽让人把叶昊天请进来。 没想到请进来的还有苏小眉。 苏小眉是第一次来陆家这样的修真世家,连眼睛都不敢到处瞄,心里有点害怕。她早就知道陆西泽的背景不一般,没想到陆西泽家居然会是这样的,不仅建筑古色古香,家里还有“仆人”这种东西。虽然很多都穿上了现代服装,可苏小眉还是敏锐地看出他们和普通的不同之处。 陆西泽注意到苏小眉脸上有点淤痕,手脚似乎也有些不对劲,走起路来姿势怪怪的。他皱起眉头,说:“小眉,你遇到麻烦了?” 苏小眉不知该怎么开口。 叶昊天说:“对,她遇到麻烦了。你不是她朋友吗?这个时候你倒玩失踪了。她妈妈和所谓的继父找了过来,要让她嫁给一个糟老头,背景是黑的那种,有严重的暴力倾向。她不愿意,她继父就找了一批流氓每天骚扰她,她母亲还直接上了宿舍,把她打成这样子。” 叶昊天说的都是实话,苏小眉却还是有点难堪。本来她以为逃离了那个家,一切都会好起来,没想到她母亲居然会想把她往火坑里推。 陆西泽差不多明白叶昊天把苏小眉带过来的用意了。 陆家收留一个苏小眉,自然是不成问题的。只是陆家现在危机四伏,他也不知道该不该让苏小眉卷进来。 陆西泽想了想,让苏小眉和叶昊天坐下,简单地把陆家的内忧外患说了出来。 最后陆西泽才说道:“陆家现在就是这样的情况。虽然看起来很平静,不像你在俗世中的处境那么危险,但如果‘劫难’真的要来,很可能会连命都丢了。”陆西泽目光温煦,望着苏小眉说,“小眉,你想清楚再作决定。如果你想来陆家,我非常欢迎你。” 苏小眉静静地听完,与陆西泽对视片刻,才开口问:“我在你们家可以做点什么?” 陆西泽一怔。 苏小眉说:“如果我来到你们家,只是被你们养着、被你们保护着的话,我不愿意。” 苏小眉情绪有些低落,她一直以为她可以靠自己改变未来,事到临头才知道自己的力量是那么地微小——遇到点事就束手无策——简直不堪一击! 陆西泽的一切虽然是苏小眉闻所未闻的,可她可以从陆西泽认真的语气中听出事情的严重性。如果让她到陆家来当个只会拖后腿的废物,那她宁愿自己去面对母亲和继父的逼迫。 陆西泽的麻烦已经够多了,不应该再加上她这个新麻烦。 陆西泽了解苏小眉,所以完全能理解苏小眉这句“我不愿意”的含义。他发现自己看人的眼光果然很准,宋言和唐语他看准了,苏小眉他也看准了。 陆西泽说:“你当然可以做很多。第一个选择,你可以开始修炼。虽然十六岁才正式修炼,可能会有点晚,但只要有灵药辅助,你还是可以入门的。只不过普通人资质有限,修炼只能当时强身健体,不可能变得太强。” 苏小眉点点头。 陆西泽说:“第二个选择是,接替唐语手上的部分工作。唐语马上要去修炼塔闭关修炼了,如果你能上手的话,马上就可以顶替她的位置。她做的一些事也很简单,跟俗世中的秘书或者助理的工作差不多,帮我整理一些文稿还有记录一些日常事项。” 苏小眉说:“我选第二个。” 即使对传说中的“修炼”很好奇,苏小眉还是不愿意太麻烦陆西泽。她不知道灵药的价值,但她有基本的判断能力,知道那是普通人散尽家财也不可能得到的东西。 陆西泽说:“好。”他让唐语进来,叫唐语手把手地把一部分事务交给苏小眉。事实上唐语比苏小眉也大不了多少,但陆西泽总觉得让苏小眉做事有种用童工的感觉…… 目送苏小眉离开,陆西泽才转向坐在一边的叶昊天:“你是要现在去见见沈前辈,还是定好时间下次再过来?” 叶昊天说:“当然是现在见。” 叶昊天知道陆家最近很忙乱,所以特意等陆家这边稳定下来才上门。已经等了这么久,他一秒都不想再等了。 陆西泽点头,让宋言把自己推向沈其秋住处所在的方向。 叶昊天忍不住嘀咕:“你的腿还没好?” 陆西泽理所当然地说:“好了啊。” 叶昊天瞪他。 陆西泽说:“你不觉得不用走路很舒服吗?” 叶昊天:“……” 不是很理解陆大少的脑回路。 到达沈其秋住处,陆西泽亲自敲门说明情况。见叶昊天也是沈其秋当初答应了的,因此沈其秋把叶昊天请了进门。 陆西泽体贴地说:“我去外面晒晒太阳,你们慢慢聊。” 等沈其秋院落里的门关上了,陆西泽让宋言把自己往花园那边推。还没挪出多远,妹妹陆冬灵就杀到了:“哥!那个叶昊天来了?哥你为什么让他进来?你最近好像和他好起来了!难道哥你想把我嫁给他?” 陆西泽耐心地说:“你对他可能有点误会。” 陆冬灵一跺脚:“反正我不嫁!哥,你上次答应了的,你说要帮我退掉这场婚事!”她哼了一声,“如果你不帮我推掉,你自己嫁过去好了!” 第168章 收服双面医生(十八) 陆冬灵吼完,气呼呼地走了。到底还是小孩,想到自己要嫁给个废物就急了,连了解都不想了解,只想着尽快解除婚约。 陆西泽能感觉出来,叶昊天似乎遇到了不错的机缘,如果不是陆冬灵这么反感,他还真想把陆冬灵托付给叶昊天算了。 陆西泽在花园里坐了一会儿,被太阳晒得暖洋洋的。他舒服地眯起眼,像只想睡的猫儿。 最近陆西泽忙着学炼药术,忙着定制训练计划,没时间歇着,这也算是忙里偷闲休息一下了。 叶昊天从沈其秋那出来,很容易就追寻到陆西泽的踪迹。 陆西泽慵懒地靠在轮椅上,白皙却不显病态的脸满是舒服和惬意。 叶昊天的心脏不知为什么竟涌上一阵欢喜。 不知为什么,看到陆西泽能这么舒舒服服地晒太阳,叶昊天就感觉自己看到了世间最好的事。 真是奇了怪了。 晒太阳有什么稀奇的? 可他就是很想坐到陆西泽身边,和陆西泽一起吹吹凉风,感受阳光落在脸颊上的温暖和愉悦。 时光在这一刻仿佛倏然停止,爱也好恨也好,羡慕也好妒忌也好,恋慕也好不甘也好,好像都不那么重要了。 叶昊天还没明白自己的想法,步子已经迈开。 他走上前,接替了宋言的位置,神使鬼差地说:“去你那边吧,我有事要和你商量。” 叶昊天和沈其秋聊过了,他爷爷留下的东西需要他和陆家的婚约,或者说需要他和陆家人一起解开。也许,解开它不一定需要他的未婚妻陆冬灵? 陆西泽不知道叶昊天在想什么。 他由着叶昊天把自己推回院落,去了书房。 陆西泽的书房其实不怎么用,他一般都在藏书阁蹲着,但有唐语派人收拾着,看上去还是窗明几净,一股文化人气息扑面而来。 这地方用来装逼还是挺不错的。 陆西泽说道:“你和沈前辈聊了什么?” 叶昊天掏出随身带着的一个小木盒。 木盒真的很小,比拳头还要玲珑一些,上面雕刻着繁复的花纹。 那花与叶参差交错,却给人一种奇妙的规律感,仿佛有什么秘密等着人去解开。 陆西泽没有触碰到它,但已感觉到木盒蕴含着的强大灵气。 里面装着的是一件灵器! 这个年代,灵器已经有价无市,如果哪个家族能得到一件灵器,那么它基本可以在一两年内迅速崛起! 怪不得叶昊天总给他一种非常玄妙的感觉,原来真的有了奇遇! 只是叶昊天如今的实力,还不足以驾驭这件灵器啊。这代表这件灵器不仅不能给叶家带来转机,甚至还会引来无数觊觎它的敌人!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陆西泽说:“你就这样在我面前拿出来?” 如果是他的话,绝对不会在别人面前亮出这件宝贝。 叶昊天当然也不是傻瓜。 若不是见过了沈其秋,问清了木盒的开启条件,他怎么可能会让陆西泽知道灵器的存在? 叶昊天说:“我想借你一滴血。” 陆西泽一愣。 借他一滴血? 借他一滴血做什么? 叶昊天说:“里面的灵器是分成两件的,一件属于我,一件属于陆家人。你是陆家人,看看你的血能不能用。” 陆西泽很快理清楚其中关系。他问:“你是说,灵器有两件,打开了,你就分我一件?”世上有这么好的事? 叶昊天说:“对,就是这个意思。” 陆西泽笑了起来:“你一定是在逗我玩吧。”他从来都不相信无缘无故的好事,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更没有白拿的好处。 叶昊天被陆西泽的笑容晃了晃眼睛。 也许是灵器的指引,也许是他自己内心深处的渴望,本来只想着随意试一试的叶昊天,这一刻却觉得能和自己一起开启木盒的只有陆西泽。 叶昊天说:“若不是必须选一个陆家人才能打开木盒,你以为我会找上你?其他陆家人我更加不熟,连你都不信我,我拿着它去找别人,别人肯定会把我当白痴吧?” 陆西泽这才认真起来。 陆西泽说:“我没有不相信你。” 既然他爷爷能和叶家爷爷定下孙子辈的娃娃亲,说明两家交情还是非常不错的,只是不知为什么到陆爸爸这代却断交了。 上一代的恩怨陆西泽并不了解。 陆西泽神色严肃:“只是这东西太重要了,换了你你也不可能相信自己能白拿一件灵器吧?” 叶昊天说:“也不是白拿,”他提出条件,“你拿了灵器之后,陆家和叶家就绑在一起了,以后叶家有难陆家也必须出手帮助。” 叶昊天的话让陆西泽拧起眉头。他说:“我不能代替整个陆家做决定。”说着陆西泽伸手把桌上的木盒推回叶昊天那边。 没想到就在陆西泽的手碰到木盒的瞬间,意外出现了。 那木盒的花纹像是有了生命似的,对着陆西泽的手掌轻轻一绞,竟硬生生从陆西泽指尖挤出一滴血来! 那滴血沿着花纹淌开,半边花纹便散发出金灿灿的光芒,仿佛瞬间活了过来! 陆西泽错愕地看着那个散发着逼人光芒的木盒。 叶昊天也伸出手,触摸另一边花纹。 金光瞬间往他指尖涌去,咬出了一滴殷红的鲜血。 金光迅速覆笼整个木盒。 陆西泽和叶昊天不由屏住呼吸。即使是陆西泽,也免不了有些紧张。到底是什么样的灵气? 金光渐渐淡去。 木盒缓缓开启。 两道光芒从木盒开启的缝隙中飞出。 一道去了陆西泽手上,一道则去了叶昊天手上。 等指间的乳白色光芒淡去,陆西泽才看清它的面貌。原来竟是个玉扳指,扳指之中有一滴水滴般的红润血滴,看着像是刚才他们被木盒夺去的那滴血! 叶昊天简直想哈哈哈地大笑几声。 这就是沈其秋所说的认主吧? 随着扳指紧紧地贴在他们手指上,木盒蕴含的灵气也分为两半,化作与花纹相似的灵雾,缠绕在陆西泽和叶昊天身上。 不等陆西泽两人反应,它们已经蹿入他们经络之中。起初像奔流的江河,所经之处处处掀起波澜无数,到了后来却让他们全身的灵力看起来像浩瀚无边的汪洋大海,看似平静,实则蕴含着比江河更强大的暗涛! 陆西泽觉得,他的灵力水平已经突破十阶上段,直接进入大宗师境界! 而在他身边的叶昊天,看起来却还像是普通人似的,毫无修为提升的迹象。 陆西泽心中暗惊。 这说明,叶昊天要么真的是修炼废材,连这奇遇得来的灵气都无法吸收;要么呢,就是早已突破大宗师境界,可以完美地隐藏自己的修为! 察觉陆西泽的目光,叶昊天也睁开眼。 叶昊天用食指摩挲着手上的扳指,再看向陆西泽手上那个,开口说:“陆西泽,我刚才说的是真的。叶家有难,你们陆家要帮忙;你们陆家有难,叶家也会帮忙——哪怕叶家只剩我一个人。” 对上叶昊天幽深的目光,陆西泽心脏一颤。他发现这样的情况有些不妙。 叶昊天对他,好像不是对普通朋友的感情。 不,在不久之前,他们甚至不是朋友吧? 为什么他只是出了次意外,薛舒扬和叶昊天都变了种态度? 这无缘无故的转变并没有令陆西泽感到欣喜,他心里充满警惕,害怕叶昊天这边也是个陷阱。 可是,这样的陷阱能给叶昊天带来什么好处? 陆西泽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木已成舟,再纠结那么多根本毫无用处。 他说:“既然已经这样了,那就按你说的吧。陆家我不敢说,我只能向你保证将来如果你或者叶家有难,我一定会全力相助。” 叶昊天笑了起来:“看来我赚到了。”他注视着陆西泽,“我是个废物,你可是个准炼药师。你已经能炼制不少丹药了吧?” 陆西泽说:“你的消息可真灵通。” 叶昊天说:“这种令人吃惊的消息总是转播得最快的。”他按住扳指上的血珠,“帮我一个忙,和我一样按这个地方。” 陆西泽觉得里面有古怪,但他感觉不到叶昊天的恶意,于是依言照办。 在两人的手指同时覆笼在血滴上时,他们之间出现了一个虚幻的人像。 那人像像是有生命似的,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再打了个哈欠。等看清陆西泽的模样,那人像一激灵,骂道:“你个不孝孙子,怎么给我找了个男媳妇!” 陆西泽:“……” 叶昊天说:“老头儿,这都什么年代了,是男是女早就不重要了,上次还有人跟个汉堡包结婚的呢。” 那人像叹了口气:“汉堡包啊,有点想吃,你这浑小子也不孝敬孝敬我。” 叶昊天瞪他。 陆西泽终于认出来了,这人像竟是失踪已久的叶老爷子! 原来叶老爷子的魂魄一直被困在这灵器之中? 怪不得叶家人上天入地都寻不着叶老爷子的踪迹。 陆西泽说:“叶老您好。” 叶老爷子仔细端详着陆西泽老半天,才勉强点了头:“看着还挺乖巧的,长得也顶漂亮,男的就男的吧。” 陆西泽说:“您误会了,我和叶昊天不是那种关系。” 叶老爷子瞪眼:“你不是陆家人?” 陆西泽说:“……我是陆家人。” 叶老爷子眼睛瞪得更圆:“不是你和昊天一起打开这盒子,让扳指认主的?” 陆西泽说:“……是我。” 叶老爷子说:“那我就没误会,这扳指是给我孙媳妇准备的。只有满足条件才能开启,你的血是陆家的血,你这个人又让昊天心甘情愿地接受,就是你没跑了。” 陆西泽:“……” 叶老爷子嘿嘿直笑:“我孙子拐跑了陆家的‘人皇’,这下赚大了,陆老头那个老不死的知道了非气死不可。” 叶昊天绷着脸说:“老头儿,说正事。” 叶老爷子说:“这不是憋坏了,和小朋友开开玩笑嘛,别生气别生气。”他转向陆西泽,神色变得凝重,“你们陆家面对的敌人,是这一代的‘暗鬼’!” 陆西泽顿时来了精神。 叶老爷子说:“我就是追查‘暗鬼’的时候出了意外,若不是有这对灵器温养着魂魄,早就魂飞魄散了。我不断从昊天身上吸收灵力,就是为了告诉他一些事情,可惜成也灵器败也灵器,我虽然渐渐恢复过来,却被困在木盒中出不去,只能简短地给昊天传递一些话,让昊天尽快找出把我放出来的方法。” 陆西泽说:“您查到了什么?” 叶老爷子说:“我查到了这一代的‘暗鬼’,其实是人类和上一代‘暗鬼’的血脉。由于身上有一半人类的血液,所以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潜入人间而不被发现。同时他又有着感知别人潜意识的能力,只要你在他面前,他就能按照你潜意识的变化改变自己的言行,诱使你相信一些事或者为他去做一些事。” 陆西泽心头一跳。 陆西泽说出自己的疑惑:“我好像见过他,但没有受影响。” 叶老爷子说:“因为你是‘人皇’,即使灵窍未开,也是非常不一般的。”他看了陆西泽一会儿,“你现在灵窍已开,若是再见到他,应该能看出他的原形才对。” 陆西泽明白了。在“梦境”里,“他”应该是开了灵窍,看见了“那个人”的原形。 结果反而被“那个人”算计,死在薛舒扬手里。 叶老爷子叹息着说:“我的一些老朋友都着了他的道。连他们这种道行深厚的都这样,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我怀疑有不少家族已经被‘暗鬼’和他的下属们控制住。我的肉体已经毁了,也没有什么可以帮到你们,能不能帮人间避开祸患只能看你们自己。”叶老爷子也没了一开始的愉快,脸上满是沉肃,“如果有什么需要我的,你们就用刚才的方法将我喊出来吧。” 陆西泽说:“谢谢您,叶爷爷。” 叶老爷子闻言哈哈一笑,脸上总算舒心了不少:“好好好,你这声爷爷我应了,希望下次你们叫我出来,是想让我见证你们的婚礼。” 陆西泽:“……” 作者有话要说: 咳,这章比昨天粗长了一点对吧! 所以 晚了 一点点 也很 正常啊 终于把这个梗写出来,这才是随身带着老爷爷啊hhhhhhhh 医生:所有人都要我家陛下和别人结婚,我要爆炸了。 * 昨天在专栏开了个新梗 感觉 我萌的梗儿 越来越冷了啊 叫《大神总爱配受音》 给你们欣赏欣赏 → 小透明:大神大神,这里是萌新策划,大神接新吗? 大神:剧本适合,接。 小透明:大神这个角色真的很适合你!你的声音辣么有磁性!辣么棒!和我想象中的角色简直一模一样! 10min后 大神:看完了 大神:接 小透明:太棒了!谢谢大神!我这就去给大神找个受! 大神:我接的就是主役受 大神:你应该给我找个攻 * 多年后 昔日小透明·今日神策划:大神接新吗? 大神:接 大神:受 昔日小透明·今日神策划:QAQ 大神大神,求配攻啊/(ㄒoㄒ)/~~ 喜欢可以进专栏顺手收一下,顺便把专栏收起来就更好啦最后 接下来 并没有 时间 写 下个月我要拿这篇和《狐假虎威》的全勤hhhh狐假虎威很肥了(认真脸)大家可以去宰杀了,攻受互渣萌萌哒hhhh 第169章 收服双面医生(十九) 陆西泽送走叶昊天,有点头疼。 叶老爷子的打趣倒没什么,令他头疼的是叶昊天的太对。对于叶老爷子的话,叶昊天一句都没反驳,对那个“孙媳妇”的玩笑更是近乎默认了。 陆西泽摸了摸手上的扳指。 这东西要是让薛舒扬见着了,也不知薛舒扬会做出什么事来。 陆西泽并不相信薛舒扬爱上了他,可他知道薛舒扬这种人肯定会有点神逻辑,比如“就算我不爱你你也不能爱别人”“就算我心里有别人你也不许被别人碰一下”。 陆西泽觉得这是病,得治。 陆西泽调理着体内的灵力。 他觉得体内经络前所未有地通畅,从那木盒得来的灵气已彻底归他所有。 他现在是实打实的大宗师! 而且是大宗师中期。 比之他那刚刚迈入大宗师前期的母亲还要强一些,甚至可以媲美他父亲陆建安。再加上他身为“人皇”的天赋,修为竟提升到深高莫测的地步。 陆西泽闭起眼睛半饷。 良久之后,陆西泽吩咐:“宋言,把我推去父亲那边。” 陆建安见到陆西泽有些震惊。 他发现自己竟没办法探知陆西泽的修为。 这代表什么? 这代表陆西泽已经拥有不下于他的实力! 陆建安简直不敢置信。 自己儿子是什么实力,他怎么可能不清楚?没想到那次意外之后,陆西泽的实力步步攀升,不仅得了薛舒扬的如意大乘丹,还另外有了奇遇! 难道真的应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那句话? 陆建安不是拘泥之人,他确定自己没判断错之后,仰起头哈哈大笑:“不愧是我陆建安的儿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他弯身抱了陆西泽一把,“小泽,这轮椅还要继续坐吗?” 陆西泽笑了起来:“要。”他伸手回抱陆建安一下,才抬起头看着陆建安,“爸爸,我想试着拔出‘生死剑’。” 生死剑,陆家仅有的灵器,据说只有“人皇”能将它拔出。而当“人皇”拔出生死剑,陆家家主之位也将易主。 陆建安听到陆西泽的话,先是微微一愣,接着笑得更为开怀。他说:“好,我这就召集所有人,让他们回来作见证。” 要拔生死剑,至少得家族两大分支的长老在旁。 如果是不久之前,陆建安肯定不会答应这种事。可陆西泽这段时间的转变,陆建安都看在眼里。陆西泽给唐语、宋言定下的修炼计划陆建安看过了,若是真的能成功,那无异于会让陆家有巨大的飞跃——这份功劳是陆西泽的,陆建安自然不可能占。 不管从哪一方面来说,陆西泽都已经具备取代他的实力。 更何况就算家主位置给了陆西泽,他和陆母也不会撒手不管。 他们还是会像现在这样维护陆家、维护儿子。 陆建安马上召集长老。 “瘸子”要拔生死剑的消息很快在陆家传开。 薛舒扬也第一时间听到了这件事。 薛舒扬眉头一皱,觉得有什么事正在脱出自己的控制。他很清楚陆西泽的实力,去拔生死剑也不过是自取其辱,陆西泽为什么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薛舒扬已经不会把陆西泽当成蠢货。陆西泽不蠢,正相反,陆西泽比很多人都要聪明。 当一个聪明人做出一个令人吃惊的决定时,这个聪明人肯定是胸有成竹的。 薛舒扬想也不想,迈步前往仙灵山第三主峰。 别看第三主峰排行老三,实际上这是仙灵山灵气最浓郁的地方,也是封存生死剑的重地。 薛舒扬被人礼貌地拦在第三主峰之外。 薛舒扬并没有硬闯。他站在原地,等待结果出现。如果陆西泽拔出了生死剑,那陆西泽就会取代陆建安成为陆家家主。到那时,陆家所有高手都会听陆西泽差遣,若是陆西泽不想再受他逼迫,那他们之间的关系必然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陆西泽会成功吗? 薛舒扬阴沉着脸,看着不远处的第三主峰。 第三主峰如同利剑般高耸入云。 陆西泽在云中。 薛舒扬突然感觉心脏阵阵疼痛,虚幻的梦境骤然在他脑海中回放,让他分不清自己是梦是醒。他蓦然想到自己为什么突然注意到陆西泽。 陆西泽上次出了意外,紧闭着眼躺在床上。他走进去时,感觉到一种异常熟悉的感情涌上心头,仿佛床上的陆西泽正是他寻觅了千万年的人。 只是他不愿意承认而已。 因为这该死的“不愿承认”,他亲手把陆西泽推得那么远。 现在陆西泽为了摆脱他、为了让陆家摆脱困境,要去拔出陆家的生死剑。 生死剑一出,“人皇”便正式现世。 陆西泽是正道。 他是邪道。 薛舒扬定在原处,一动不动地站着。他的脑海里浮现了陆西泽的笑容、陆西泽的愤怒与陆西泽的隐忍,陆西泽的笑从来都不是因他而起,愤怒和隐忍却都是面对他时才有的。 他曾经强迫陆西泽当他的“炉鼎”。 当陆西泽也企图把他当“采补”对象时,他才有些明白陆西泽的心情。任何一个男人被那样对待,都不可能高兴的,更不可能心甘情愿。 所以如果有机会,陆西泽一定会想尽办法摆脱他。 他就在这里等着。 薛舒扬想。 他在这里等着陆西泽来和他做个了断。 想到自己有可能永远也无法再靠近陆西泽,薛舒扬感觉自己快要疯狂。如果陆西泽真的做出了那样的决定,那么也不能怪他发疯—— 要是陆西泽想用整个陆家来将他驱逐,那他就毁了陆家! 薛舒扬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竟可以这么想要得到一个人—— 想得觉得即使毁掉这世间的一切都在所不惜! * 陆西泽依然坐在轮椅上。 周围有着热闹的议论声,不少人虽然赶了回来,却只怀着看笑话的心思。没办法,陆西泽留给所有人的印象只有一个:纨绔恶少。 这样一个小纨绔,想要拔出生死剑完全是无稽之谈,谁都不会相信他能做到。 陆西泽神色淡淡,仿佛没听到周围的奚落与嘲讽。 只有弱者才需要解释,强者从来都只靠实力说话。 在长老举行了古老的“拔剑仪式”之后,陆西泽示意宋言将自己推上前。 生死剑嵌在一块巨石中,巨石上布满复杂的阵法。 陆西泽闭上眼,感受着阵法的奥妙。 在拔剑之前,他必须与生死剑产生共鸣。 只有生死剑愿意认他为主,他才能将生死剑从巨石之中拔出来。 陆西泽在繁复的阵法之中来回绕着圈。 当他快要被绕进死胡同的时候,手中的玉扳指突然传来一阵温热的感觉。那股热流沿着玉扳指涌入他体内,冲破了他心中的迷障。 很快地,他感知到了生死剑的存在。 陆西泽伸手握住生死剑的剑柄。 冰冷的感觉令他浑身绷紧。 在他握紧剑柄的一瞬间,无数属于生死剑历任主人的记忆进入他脑海。生死剑诞生之时,地球的灵力还没有衰竭到如今这种程度,那是个波澜壮阔的修真时代,俗世之中仍有帝王,但生死剑的主人才是世间之皇,手握生死剑,一剑定生死! 这样的英雄注定不会为私情所累,所以每一世,“人皇”几乎都是以性命护世间安稳。这种无私对世人而言是伟大的,可是对于亲近的人而言却是残酷的。 谁都不愿意自己所爱的人赴死。 生死剑传到第三代,意外出现了。生死剑第三代主人的伴侣堕入魔道,成立了一个叫“暗鬼”的魔道门派,与生死剑第三代主人沦为死敌。 正是因为曾经是生死剑第三代主人的伴侣,“暗鬼”的创造者才会清楚地知道陆家的秘密,一直试图继承妖魔那巨大的妖力。 陆西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知道了敌人到底是谁,感觉好办多了。看来老天还是仁慈的,不打算再让他经历一遍梦里那个可怕的“未来”。 陆西泽轻轻将生死剑拔了出来。 陆西泽的动作看起来很轻松,却让其他人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手中那把泛着冷光的剑。 陆西泽站了起来。 其他人的目光更加错愕。 他的腿没事了? 是啊,早该没事了吧? 作为修炼之人,除非是真的废了,否则早就该好起来了。陆西泽会一直坐着轮椅,是想麻痹他们、是想让他们注意不到他修为的突飞猛进—— 所有人看向陆西泽的目光都不同了。 看来那场意外真的让陆西泽脱胎换骨了,不仅实力飞增,连城府也深了不少! 陆西泽抬眼,视线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把每个人的心思都尽收眼底。 看来清洗得还不够彻底啊。 至少他在其中三个人身上看到了“暗鬼”的残影。 陆西泽笑了起来:“我把生死剑拔出来了。” 陆建安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毫不掩饰地大笑出声:“好好好,不愧是我们的小泽!”陆建安转向其他人,“各位都看到了,小泽把生死剑拔了出来,从今天开始他就是陆家的家主——所有人必须听从小泽的号令!” 有人正要开口驳斥两句,陆西泽却有了下一步动作。 他抬起了生死剑,毫无花哨的剑尖迅速刺入一个家族长老的胸口。 其他人还没回神,陆西泽已经刺出了第二剑。 接着是第三剑。 明明在场的都是高手,却还是被陆西泽露的这一手吓了一跳。这三个长老也不是多弱的人,居然连陆西泽的一招都避不过? 陆西泽把三个早已投靠“暗鬼”的长老杀死,便收了剑,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宋言,让人去搜这三位长老的住处,一定会发现很多有趣的东西。” 宋言领命而去。 陆西泽一屁股坐回轮椅上,掏出手绢拭擦着生死剑上的血液。他长相漂亮,五官出众,脸上的笑容也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可在这一刻,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些毛骨悚然。 陆西泽说:“可有人还要说话?” 没有人再开口。 陆西泽说:“既然没有,那就散了吧。” 听到陆西泽这句话,许多人心里头竟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们纷纷转身离开第三主峰,仿佛有什么妖魔鬼怪追在他屁股后面似的。 陆建安没走,他有点不赞同陆西泽的做法:“小泽,你这样做太冒险了。”如果陆西泽杀的三个长老为人都太糟糕,陆西泽无缘无故杀死三个长老的事肯定会闹得陆家上下人心惶惶。 陆西泽说:“聪明人肯定能想明白我为什么要杀他们。”他语气平和,“至于连这个都想不明白的蠢人?根本不值得在意。” 陆建安觉得这样的儿子有点陌生。可一想到自己儿子因为意外而到鬼门关前走了一圈,接着又因为“觉醒”而梦见了那么惨烈的未来—— 会出现这样的转变,也是有可能的。 陆建安说:“你有主意就好。” 陆西泽说:“我在这里再待一会,爸爸你和妈妈可以先回去。” 陆建安和陆母点点头,和其他人一起离开了第三主峰。 陆西泽坐在轮椅上,轻轻摩挲着手中的生死剑。 这应该是他第一次杀人,可他心中毫无波动。 也没有其他人初次杀人那种强烈的作呕感和反感。 看来他可以适应这样的生活。 如果薛舒扬依然站在陆家的对立面,那么他可以用手中这把剑刺入薛舒扬的胸膛。 也算是还了“梦境”里的那一剑。 陆西泽定定地坐了许久。 直至感觉自己被一个修长的阴影覆笼,陆西泽才抬起头,对上薛舒扬幽深的眼睛。 明明在这段关系里占据上风的是薛舒扬,此时的薛舒扬看起来却那么沉郁,好像已经知道他会做什么似的。 陆西泽喊:“师父。” 薛舒扬盯着陆西泽,想从陆西泽脸上看出陆西泽的打算。 可惜让他失望了,陆西泽脸上并没有太多的情绪。 陆西泽还喊他“师父”。 这是要结束还是不结束? 薛舒扬抓住陆西泽手中的生死剑,仿佛一点都不在意剑身的锋利,由着它陷入手掌的血肉之中,带出殷殷鲜血。 薛舒扬喊:“陆西泽。” 陆西泽与他对视。 薛舒扬问:“你有什么打算?” 第170章 收服双面医生(二十) 薛舒扬掌中的血渗入生死剑。 陆西泽觉得薛舒扬的状态不对,很不对,就像走火入魔前夕。 如果这时候太过刺激薛舒扬,薛舒扬不知道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 修为到了大宗师境界,陆西泽才感觉出薛舒扬如今的水平到底有多高。比起他这个一下子飞跃到大宗师的半吊子,薛舒扬的实力是扎扎实实得来的。 也就是说,薛舒扬依然比他强很多。 听到薛舒扬的话,陆西泽陷入沉默。他确实想过,等实力够了就把薛舒扬踹开,甚至杀死薛舒扬。现在他也可以喊来其他人,让薛舒扬横死当场。 可没有人有把握把这样一个高手留在这里。 只要薛舒扬有万分之一的机会逃脱,都将会让陆家遭逢灭顶之灾。 陆西泽顿了顿,唇畔出现了一丝笑意,两个笑窝天真可爱,仿佛不明白薛舒扬在说什么。他仰头对上薛舒扬的目光,微笑着说道:“师父您在说什么呢?” 薛舒扬松开了生死剑。 他定定地看着陆西泽,像是想把陆西泽的笑容铭刻心底。眼前这个少年是狡猾的,并不愿意一下子给他宣判。 可比起被当场宣判,这种狡猾的回应依然让他松了口气。 他看中的小鬼果然是聪明的。 在有绝对的把握把他的性命留下之前,绝对不会轻易对他动手。 薛舒扬喊:“陆西泽。” 陆西泽心脏一颤。 第三主峰内一片静谧,只有他们两个人静静对峙。薛舒扬手掌上的血沿着手指往下流,一滴、两滴、三滴,一下一下地在地面晕开。 薛舒扬却像感觉不到痛楚一样,定定地注视着陆西泽,目光专注得像是在看着自己最宝贝的宝物。 陆西泽回视薛舒扬,眼底藏着不易察觉的警惕与防备。 对上陆西泽明亮的双眸,薛舒扬感觉心中涌上无限的痛楚。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陆西泽不必这样。陆西泽不必活得这样辛苦,不必自己把责任往身上揽,不必做那么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 这样一双眼睛,应该永远神采飞扬。 他的陆西泽,应该活得比谁都快意,活得比谁都快活。 薛舒扬突然说:“我来陆家,是有目的的。”他缓缓开口,“我小的时候,家里遭了意外,只剩我一个人活下来。是有人救了我,从此我投入了那个人门下。他患了重病,连我都看不出是什么病,但是时刻都有性命危险。传言陆家有个丹方可以解决这种病症,我就潜入陆家想找到那个丹方。” 陆西泽没想到薛舒扬会坦言相告。 这是真的想倒向陆家这边,还是为他准备的又一个陷阱? 陆西泽说:“那你找到了吗?” 薛舒扬说:“没找到。” 陆西泽平静地问:“那你想怎么办?”把陆家毁掉,更彻底地翻找一遍吧? 陆西泽的了然和陆西泽的疑问都写在了脸上。 薛舒扬心脏一缩,蓦然明白过来:陆西泽果然什么都知道。 所以,陆西泽在和他上床的时候,到底是什么心情? 薛舒扬觉得自己的呼吸变得有些艰难。 这不仅仅是被逼迫着成为“炉鼎”。 他这个把陆西泽当成“炉鼎”来采补的人,还对陆家怀有恶意。如果陆西泽早就猜到了这一切,却还能这么平静地面对他—— 那代表着陆西泽已经独自战胜了痛苦和绝望,收起了愤怒和恐惧,试图以最小的代价解决陆家遭遇的危机。 即使代价是让他当“炉鼎”被人采补。 薛舒扬哑然。 他定定地望着陆西泽许久,才说:“陆西泽,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既然薛舒扬能开诚布公,陆西泽自然也能。 陆西泽说:“在那场意外之后,我开始陆陆续续地做梦。梦里我经历了一个非常真实的未来,”他仰头看着薛舒扬,没有放过薛舒扬脸上的每一丝表情,“在那个未来里,陆家被毁了,仙灵山也被毁了,人间生灵涂炭,遭遇巨大的劫难。我被你所救,渐渐对你产生依赖。” 薛舒扬一顿。 这样的未来,是很可能发生的。至少在这段日子里,他不止一次有过这样的想法—— “就让陆家被毁掉吧。” 将陆家毁掉,让陆西泽变得孤苦无依,从此只能依赖他。 这种疯狂的想法时不时会占据他的大脑。 连薛舒扬自己都不敢置信。 即使身处邪道,他也一直自诩与邪道绝不相同,从不与那些家伙同流合污。可他却对陆西泽产生了这样的想法,他想为了独占陆西泽而毁掉陆家—— 只是真的那样做的话,若是有一天陆西泽发现了真相,他们之间还能继续走下去吗? 就像现在这样,陆西泽发现了他所有的龌龊心思—— 他们之间还有“未来”可言吗? 薛舒扬像是被浇了一盆雪水,浑身冰凉。 薛舒扬喉咙沙哑:“然后呢?” 陆西泽说:“一直到被你一剑刺穿胸口,我才发现我在你心里什么都不是。”他的语气带上了点儿不甘,属于“他”的不甘,“所以我死了,在死之前我发誓,永生永世都不再与你相见。” 薛舒扬说:“不可能!” 陆西泽一顿,说:“我是‘人皇’。”他语气淡淡,“‘人皇’之所以是‘人皇’,正是因为他们能预知劫难。” 只是他比较没出息,所预见的劫难竟是“自己”愚蠢的死亡。 “自己”蠢就蠢在,居然相信了眼前的薛舒扬。 现在薛舒扬向他“坦诚”,他已经分不出是真是假。 他想相信薛舒扬,因为多一个盟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 如果薛舒扬能够彻底倒向陆家这边,那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不过薛舒扬为什么要倒向陆家? 薛舒扬自己也说了,“那个人”对他有救命之恩,在他最危险、最脆弱的时候向他伸出援手。对于这样一个恩人,薛舒扬怎么可能恩将仇报? 人心里总是有亲疏远近的,对于特别亲近的人,即使对方满手鲜血你也许也不会心生排斥,反而还会为了他拿起剑、为了他让自己也手染鲜血—— 比如薛舒扬这么冷漠的一个人,却为了“那个人”而潜入陆家这么多年,忍受着“他”一次又一次的找碴和寻衅。 总不会因为和他上了床,薛舒扬就深深地爱上了他,将“那个人”对他的救命之恩抛诸脑后吧? 陆西泽平静地望着薛舒扬,眼底没有多少情绪。 没有梦里的恨意,没有梦里的不甘。 也没有梦里的爱和信任。 薛舒扬说:“我不可能会做那样的事。”他连陆西泽稍微受点伤都不可能忍受,怎么可能亲手把剑刺入陆西泽的胸口。 薛舒扬不管陆西泽手中的生死剑,伸手将陆西泽拥入怀中。怀里的人那么小,仿佛随时会消失。明明已经是大宗师境界,陆西泽看起来却还是那么脆弱,尤其是当他把陆西泽抱在怀里的时候——总没有多少真实感。 薛舒扬说:“我绝对不可能那么做。”光是想象那样的画面,他就完全无法忍受。陆西泽呢?在梦见了那样的“未来”之后,陆西泽才会变成现在这样的吧? 在梦见那样的未来之后,陆西泽敛起了爪牙,小心翼翼地试探、戒备着。从前他被所有人宠着,做什么事都肆意飞扬,面对他时也从不曾畏怯,反而每天都来挑衅他。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永远那么骄傲又自在。 那样一个少年,不得不收敛性情,处处小心、步步为营。 薛舒扬将陆西泽抱得更紧,感受着怀中人温暖的体温。 他难以抑制地想到,如果陆西泽所说的一切是真的,如果怀中的躯体一点点变得冰凉,如果怀中的人真的用鲜血和性命起誓永生永世不再与他相见—— 他会发疯的。 他一定会发疯。 他会上天入地,把怀中的人找出来。 可若是誓言成真,他上天入地也寻不到。他会在漫长的岁月里寻觅一世又一世,痛苦又寂寞地度过无数个日夜。 他会发疯。 薛舒扬紧扣住陆西泽的腰,仿佛想将陆西泽变成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虽然不曾真正经历,他的心却止不住地颤抖。那种痛苦寂寞太过真实,就好像他真的已经经历过一样。 令他一刻都不想松手。 薛舒扬说:“如果再也找不到你,我也许会将整个世界都毁掉——毁掉这个世界,再毁掉下一个世界,直到找到你为止。”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么疯狂的感情,可在陆西泽说出“永生永世不再相见”时,脑中某个闸门一下子被冲开了,“别人怎么样,我都不在意,只要能找到你就好。如果老天听到了你的誓言,帮你从我眼前逃离,我会让老天把你送回我的身边来——” 老天又什么样,他不在意与天相斗。 薛舒扬认真的语气令陆西泽浑身一颤。 薛舒扬说:“我很可怕对吧?”他亲吻着陆西泽的额头,“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有这么疯狂的想法,但是如果你真的离开了我,这个世界与我就没有任何关系了——我已经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更没有野心。” 陆西泽有些茫然。 薛舒扬说:“即使你现在让我杀死‘他’,我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陆西泽说:“你——” 薛舒扬脑中渐渐清明,冷静地说:“‘他’救我,不过是为了我能为‘他’所用而已。若说是救命之恩,我这些年为‘他’和‘他’手下的人炼制的丹药也算是还了。我从来不曾想过要效命于‘他’,即使‘梦境’再怎么暗示,我也没有向‘他’表过忠心。‘他’的一些做法是我无法接受的,我虽然不会去阻止,但也绝对不会插手。” 陆西泽沉默地听着。 薛舒扬说:“但是最近,我确实常常想帮他毁掉陆家。” 陆西泽猛地抬起头,防备地看着薛舒扬。 薛舒扬坦然说出自己心中的可怕想法:“这样的话,我就能永远地独占你了。” 陆西泽说:“你敢!” 薛舒扬说:“从此以后你只能依赖我、信任我、乞求于我,你会乖乖地听我的话,让我帮你报毁家灭门之仇。” 陆西泽握紧拳头。 薛舒扬抓住陆西泽的拳头,一点一点地将它掰开,紧紧地扣住陆西泽的十指。那么细,那么长,好像一不小心就会被折断。 薛舒扬说:“我不敢。” 陆西泽注视着薛舒扬。 薛舒扬说:“我很想这么做,可是,我不敢——因为那样做的话,你会恨我。”他与陆西泽对视,目光幽邃而诚挚,“给我一次机会可以吗? 第171章 收服双面医生(二十一) 陆西泽与薛舒扬的交谈无人知晓。接下来的日子里,陆西泽依然请假。他接手了陆家,把陆家上下整顿了一遍,又把和自己有“革命友谊”的几个堂弟拉拢过来,准备将他们培育成陆家这一代的核心人物。 宋言和唐语带着底下的人去了训练塔。 在陆西泽开展整顿的第三个月,家族里出现一点小反弹。这时候宋言和唐语出关了,仅仅两个月,他们已经彻底脱胎换骨。不要钱一样供应的丹药、药浴以及新型的训练方案,让他们的实力突飞猛进,几乎超越了所有内门子弟。 一众哗然。 要知道,宋言和唐语刚到陆西泽身边时只是个外门子弟,连进入内门的资质和资格都没有。虽说资质这东西是可以后天弥补的,但这未免也弥补得太厉害了吧? 所有人看向陆西泽的目光都不同了。 原本暗中拉拢别人反抗陆西泽的人也都消停了。 谁家没有儿女?谁底下没有几个人手?如果能向陆西泽靠拢,拿到陆西泽手上的丹药和训练方案,他们的儿女和他们手底下的人都会大有进益!这可比跟陆西泽对着干要强多了。 虽然没办法把家主之位抢过来,但是他们可以变强啊! 虽然没办法在家族里横着走,但是他们可以出去外面横着走啊! 连资质那么差的宋言和唐语,如今都已经超越大半内门子弟,如果多给一点时间,陆西泽说不定会给他们更大的惊喜! 人都是向利益看齐的,陆家人也一样。在权衡利弊之后,没有人再跳出来作妖。 陆家上下一团和气。 陆建安欣慰地喝了口茶,对陆西泽说:“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觉得我们家这么和气,一点硝烟味儿都闻不到。”他放下茶杯,朝陆西泽竖起了大拇指,“儿子,你比我强。” 陆母也眉开眼笑:“那当然,也不看看是谁的儿子。” 陆西泽只是笑,不接话。 陆母关心地问:“小泽,你师父有消息了吗?”薛舒扬对外宣称要出去寻找药材,一去就没了消息,只有陆西泽还能联系上他。 陆西泽信口胡诌:“奇花异草不都长在山窝窝里吗?那些地方信号很差的,还没地方充电,电话挺难打通的。” 陆母横了他一眼:“难打通也要打,要是没有你师父的如意大乘丹,你能那么快拔出生死剑吗?” 陆西泽说:“好好好,我一定和师父联系。” 陆母哪会听不出陆西泽的敷衍?虽然已经是现代社会,但作为修真世家的人,陆母还是保留着一些传统的观念,比如尊师重道。她板起脸:“别想糊弄我们,马上就打,我们看着你打。” 陆西泽没办法,只好掏出手机给薛舒扬打电话。 薛舒扬那边第一时间接通。 陆西泽痛恨信号太好。陆母在一边看着,陆西泽只好硬着头皮问:“师父,你采药还顺利吧?” 薛舒扬说:“挺顺利的,已经采齐了大半。你放心,我很快会把它们全采完。” 只有陆西泽知道薛舒扬的话是什么意思。 既然薛舒扬说要给他机会,陆西泽就给了机会。他把“暗鬼”的存在告诉了薛舒扬,让薛舒扬做出选择。 要么彻底站在陆家这边,帮陆家铲除“暗鬼”。 要么放任“暗鬼”继续破坏封印,毁掉陆家和仙灵山。 薛舒扬听完他说的一切后沉默了一整晚。 第二天薛舒扬就走了。 薛舒扬离开之后,陆西泽联系过薛舒扬一次。 薛舒扬说:“我追查了很多年,也查到了不少线索——几年前我就确定了,薛家是被‘暗鬼’灭门的!”如果他所认为的“门主”就是“暗鬼”,那就可以理解为什么“门主”要毁掉陆家。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什么丹方,而是为了破坏封印! 薛舒扬对薛家没多少感情,可他的母亲也死在那场惨祸之中。如果“门主”就是“暗鬼”,那么他过去二十多年所做的一切简直是一个滑稽可笑的笑话。 本来他只认为“门主”对自己施恩是想自己效忠于他,没想到从一开始,祸事就是因“门主”而已——如果他真的效忠于“门主”,那无异于是把仇人当成恩人! 现在也差不多。 薛舒扬的语气很平静,陆西泽却能感受到薛舒扬话里的恨意。 任谁被杀了至亲,还被仇人频频暗示着要他效忠,都会恨对方入骨。 这一次,陆西泽相信了薛舒扬。 不仅相信,还有点同情。 如果薛舒扬所说的都是真的,那薛舒扬实在有些可怜。所有亲人都死于对方之手,他却为对方炼制了那么多丹药,还为对方的“重病”想了那么多年办法—— 换成是陆西泽遇到这种事,他一定恨不得立刻把对方大卸八块。 薛舒扬没有立刻动手。 薛舒扬这次回去,是要收拢“暗鬼”的部属,先把“暗鬼”的羽翼全部剪除。按照薛舒扬的意思,那就是既然要报仇,那就要报得彻底,先让他做不成想做的事,再让他失去所有依恃——最后才了结他的生命。 不让对方知道什么是痛苦和绝望就让对方死掉,未免太便宜那种恶心的家伙了! 所以薛舒扬所说的“采齐了大半”的意思,就是指他已经把“暗鬼”的大部分人都拉拢到了他手里。 陆西泽对薛舒扬的能力还是有信心的。 不过只花了两个月就做到这种程度,也有点出乎陆西泽的意料。 陆西泽夸道:“师父您可真厉害。” 薛舒扬说:“没什么厉害的。”有些事他不是做不到,只是觉得没必要去做而已。一旦他想动手,世上根本没什么事能难倒他。 既然“暗鬼”敢做出那种令人恶心的事、既然“暗鬼”敢用梦境来暗示他和迷惑他,那自然要承受他发现了一切的后果。 他原本正憋着一肚子的火气无处发泄,这样也算是找到了不错的泄火方式了。 把这些卑鄙又龌龊的家伙统统弄死,世界就和平了。 薛舒扬听着手机里传来的轻微呼吸声,无比地想念另一边的陆西泽。 薛舒扬声音低沉而又认真:“我很想你,所以一秒都不想浪费。”所以能多快解决就多快解决。 陆西泽没薛舒扬这么不要脸,当着父母的面和薛舒扬调情,而且他觉得他和薛舒扬目前也没到调情的程度。他绷着脸说:“那您早点回来,爸爸妈妈他们都惦记着您呢。” 薛舒扬一听就明白了,陆西泽这电话是被父母逼着打的,若不是陆家父母在旁边听着,陆西泽肯定不乐意联系他的。 薛舒扬笑了起来。 他的小鬼真是可爱,这么大的人了,还是这么怕父母。不过有的时候并不是真的害怕,而是因为特别在意、特别在乎,才会心甘情愿地为了对方去做自己不愿意去做的事吧? 薛舒扬很庆幸那个“未来”没有发生。 即使陆西泽不愿意接受他,陆西泽也不会像那个“未来”那样,只剩自己一个人苦苦支撑。比起心里的妒忌,薛舒扬更希望陆西泽能高高兴兴、快快活活地活着——哪怕—— 哪怕这样的“未来”里没有他,他也这么希望着。 也许是因为离开了两个月,所以薛舒扬想清楚了很多事。他想独占陆西泽,但那样陆西泽永远都不会快乐。 陆西泽会像一开始被逼着当“炉鼎”那样,在他面前戴起厚厚的面具,不向他吐露半分真心,更不向他露出半点笑容。 薛舒扬说:“我会尽快回去。” 陆西泽忍不住刺了薛舒扬一句:“其实也不用急,慢慢找也行。”察觉父母还在一边盯着自己,他诚挚地补充,“安全至上嘛。” 薛舒扬哪会听不出陆西泽话里的刺。 他没生气,反倒觉得他家小鬼真可爱。 薛舒扬说:“你能关心我的安危,我很高兴。” 陆西泽拿这厚脸皮的家伙没办法,只能说:“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先挂了。” 薛舒扬说:“先等一等。” 陆西泽说:“还有事吗?” 薛舒扬说:“没有什么事,”他缓缓地笑了起来,“我很想你,陆西泽。哪怕只是听听你的呼吸声,我也想多听一会儿。” 陆西泽:“……” 薛舒扬说:“你的呼吸深了一点,是生气了吗?” 陆西泽很想骂这不要脸的家伙几句,可父母在旁边,他连表情都得控制好。 混蛋! 混蛋! 混蛋! 这混蛋一定是故意的! 这混蛋一定猜出了他父母在旁边,所以故意这样! 薛舒扬知道自己把陆西泽气得不轻,但又舍不得就这么挂断。他继续说:“你的修为又提升了不少吧?如果你需要的话,等我回去就让你采补。” 陆西泽:“……” 他想弄死这不要脸的混蛋!!! 陆西泽努力不让自己咬牙切齿:“那我先挂了。”说完他还得恭恭敬敬、“依依不舍”地补上一句,“再见啊~师父~” 薛舒扬莞尔。 他的小鬼真的太可爱了。 薛舒扬说:“再见,小鬼。” 第172章 收服双面医生(二十二) 接下来几天薛舒扬那边没传来多少进展,每次打电话过去薛舒扬都趁机说些肉麻话。 这是欺负陆建安和陆母修为没他高,听不着他在说什么。 只苦了陆西泽。 每次陆西泽都被薛舒扬的不要脸气得跳脚,却又碍于父母在场不能发飙,只能假装再和薛舒扬好言好语地交谈,表情还必须恭敬,语气还必须恭谨,让陆西泽恨不得薛舒扬就在眼前——他可以冲上去把薛舒扬给撕了! 薛舒扬在忙,陆西泽也没闲着,整顿好陆家内部,他接掌陆家的消息便被传了出去。不少家族都为这件事感到震惊,毕竟陆西泽的名声摆在那里,居然能顺利接手陆家? 紧接着,另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也随之传来:叶昊天接掌叶家。 什么鬼?! 那个废物?! 陆冬灵是第一个不信的。虽说叶家已经不是当初的叶家,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叶家的底子还是摆在那儿的。若不是那样的话,她早自己把婚事给退了! 陆冬灵很焦急。就算叶昊天不是废物,但这都什么时代了,哪还流行指腹为婚那一套?陆冬灵一点都不想跟叶昊天结婚。 陆冬灵只能找最疼自己的陆西泽。 陆西泽无奈地说:“叶昊天不会提那种要求的。”陆西泽只怕叶昊天提出另一桩“婚约”。想想薛舒扬正在整合“暗鬼”的部属,要是那家伙知道了他和叶昊天有一对“定情戒指”,说不定马上会翻脸,带着“暗鬼”的人来个反杀,把陆家和叶家都弄垮。 陆西泽一点都不怀疑薛舒扬会不会做这种事!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薛舒扬绝对会疯狂。 想到这一点,陆西泽微微一愣。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好像已经相信薛舒扬对他的偏执。那种执着也许不算是爱情,可那种占有欲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的,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避开。 若是薛舒扬真的能解决这场劫难,那再相信他一次也无妨。陆西泽虽然满心警惕,但也相信事在人为。若是事情真相就是薛舒扬所说的那样,薛舒扬倒也是个可怜人。 也许在“陆西泽”死后,薛舒扬会在挣扎和痛苦之中度过终生吧。真正的仇人在眼前却没发现,反倒把真心相信、真心依赖过自己的人亲手杀死,任何人都会发疯的。 那个糊涂的薛舒扬不值得同情。 但还没有做下那一切的薛舒扬,不应该因为那一切而被苛责。能少一个敌人总是好的。 只是这“敌人”成了满嘴抹油的混蛋,也是一件令人头疼的事情啊。想到薛舒扬每次通话都来句“我想你特别想你身上每一个细胞都在想你”,陆西泽就有点呕血。 不得不说,这种洗脑大法还是有点用的,至少现在陆西泽一点都不怀疑薛舒扬对他确实有点感情。要不然的话,天天说这种话说不定自己先给说吐了。 反正陆西泽想象了一下,自己是绝对不可能像薛舒扬这么干的。 正所谓怕什么来什么。 陆家这边整顿好了,叶家那边也差不多了。叶昊天也不知从哪找来一些“速成心法”,硬生生把断了层的叶家给拉拔起来了。眼看叶家隐隐有起复的苗头,叶昊天找上了陆西泽,和陆西泽谈合作。 他提供一些不错的法诀,陆西泽给他提供一些不错的丹药,双方互利互惠,共同发展,共奔富裕路——哦不,共奔变强路。 既然是涉及到家族层面的事,陆西泽自然不好专横独断,于是他带上饱经世事看破红尘你尾巴一翘我就知道你在想什么型长老团x6,叶昊天也带上饱经世事看破红尘你尾巴一翘我就知道你在想什么型长老团x6,双方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会谈,达成了双方都非常满意的合作方案。 一切都进行得非常顺利。 直到叶昊天开口:“不知道我们两家的婚约什么时候履行?” 陆西泽眉头一跳,暗道不好。 这时一直在屋外偷听的陆冬灵跳了出来。她实在太害怕了,因为刚才陆家和叶家有了一系列的合作意向,随着两家的合作关系越来越紧密,她很有可能真的会被推出去和叶昊天联姻。 毕竟叶昊天现在可不是废物了,叶昊天现在是叶家家主,手里还有着长老们很想要的东西。 陆冬灵说:“我不嫁!哥哥我不嫁!我才不要和这家伙结婚!”她瞪着叶昊天背后的劲装美人,“哥你看看他啊,到哪里都带着个女人,在外面指不定还有别人呢。年纪小小就不学好,以后肯定更不得了,我不要和他结婚!这都什么年代了,还婚约来婚约去的!都是封建残余!” 陆西泽有点头疼。 对上叶昊天好整以暇的目光,陆西泽更头疼了。这家伙就是知道陆冬灵在外头,才会故意提起这件事吧? 现在陆家和叶家正在谈合作,谁理亏谁就必须让步啊。陆西泽倒是不太介意给盟友让让步,可叶昊天的眼神儿让他深感不妙。 有种对方挖了个坑等他跳下去的感觉。 见陆冬灵两眼泪汪汪,大有要哭出来的架势,陆西泽只能说:“其实冬灵说得对,都这年代了,还说什么婚约也不好。”他语重心长,“婚姻这种事还是两情相悦最好。” 叶昊天摸着下巴说:“我不是指这婚约,这早就是老黄历了。” 陆冬灵瞪大眼。不是他们的婚约?那是什么?难道叶昊天和陆家其他人有牵扯? 陆冬灵说:“那是指什么?” 叶昊天摩挲着指间的扳指。他笑着对陆西泽说:“小泽,我们戒指都戴上了,是不是该把名分定下来了?” 双方的长老们都惊呆了,吃惊地看看叶昊天,又看看陆西泽,最后目光落在了他们手上的戒指上面。有人马上认了出来:“乾坤戒!是乾坤戒!乾坤戒分为乾戒和坤戒,乾戒代表天,坤戒代表地,天地和合而万物生——这是陆家和叶家先祖留下来的灵器啊!没想到它居然保留到现在,还再一次认了陆家人和叶家人为主!” 陆西泽:“……” 作为一批有原则有水平又有实力的典型封建残余,长老们虽然惊讶于乾坤戒居然认两个男人为主,但还是坚定地相信乾坤戒选定的两个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接下来的几天里,两家长老们就着“到底谁该嫁到谁家”这个问题互撕起来,撕得昏天暗地,连带一开始谈好的合作方案也被重新翻出来,敲定了更为紧密的合作关系—— 身为“即将嫁或娶”的主角之一,陆西泽一直没缓过劲来。不就一对会认主的戒指吗?谁特么规定戴了戒指就一定要结婚啊?要不是这灵器根本摘不下来,他早想摘下来还给叶昊天了好吗? 等到叶家和陆家这桩奇特“联姻”的消息在各家传开,陆西泽才从懵逼状态回神。陆西泽找到这次“联姻”的另一个主角叶昊天:“让他们不要闹了吧。” 叶昊天深深地望着陆西泽。 陆西泽有种不妙的预感。 而且这种不妙的预感随着叶昊天专注的目光不断增强。 陆西泽说:“你不会告诉我,你是认真的?” 叶昊天说:“你看我像是会白白浪费几天来开玩笑的人吗?” 旁边的劲装美人也忍不住看了陆西泽一眼。陆西泽是个很矛盾的人,有时候陆西泽好像什么都能想到,聪明得不得了;可在有些事情上,陆西泽又迟钝得不得了。 叶昊天的企图都那么明显了,他居然还觉得叶昊天不是认真的? 陆西泽说:“这一点都不好笑。” 叶昊天说:“所以你不用笑,好好和我讨论婚宴怎么搞吧。” 陆西泽:“……” 陆西泽觉得自己脖子很凉,脑袋都不属于自己了。现在消息已经传开了,薛舒扬肯定也快听说了。本来他以为这只是闹一闹而已,所以也没阻止别人大肆宣扬这件事,想趁机气气没脸没皮的薛舒扬。 如果这是玩真的,陆西泽觉得自己肯定小命不保。 叶昊天也差不多。 甚至连叶家和陆家都会因此而遭殃。 陆西泽坚定地说:“我不会和你‘联姻’的。” 即使他和薛舒扬只是俗世所说的炮友关系,他也不能冒这个险。在上一场关系没结束之前就大摇大摆地作死,而且上一场关系处着的对象还是个顶级强者——那不是活不耐烦了吗? 叶昊天见陆西泽态度认真,不由问:“为什么?和我联姻百利而无一害。虽说现在叶家可能还不如陆家,但底子还摆在那里,很快就能重返巅峰——甚至比以前走得更高更远。”他望着陆西泽,“还是说,你没办法接受和男人在一起?” 这些事,叶昊天在提出履行婚约之前都已经想过了。 陆西泽说:“我当时并不知道乾坤戒的含义。”虽然两个不是情侣的男人戴一对扳指感觉怪怪的,可那不是意外吗?里面还养着叶昊天爷爷的灵魂,他总不能把这摘不下来的扳指给砸碎了。 叶昊天说:“你现在知道了,就不能考虑考虑吗?” 陆西泽正要说话,就听到一把饱含怒意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不能。” 第173章 收服双面医生(二十三) 陆西泽暗道不妙。可转念一想,他也没做错什么,于是抬起头看向薛舒扬,眼底坦坦荡荡,没有丝毫心虚。 薛舒扬怒火中烧。这小鬼居然这么理直气壮!他就不信这小鬼不知道他听到以后会生气,这小鬼就是故意的,故意让那些消息传开,故意让他知道叶家和陆家要“联姻”,故意挑起他的怒气! 说不定他越生气,这小鬼心里越得意。薛舒扬淡淡地看着陆西泽,一句话都没说。 陆西泽心里咯噔一跳。薛舒扬要是当场发火,他倒是没那么担心,可薛舒扬这么冷静地瞧着他,倒让他心里没底了。陆西泽说:“师父您回来了?” 薛舒扬说:“对,为师回来了。”他睨了旁边的叶昊天一眼,“过来。” 陆西泽负隅顽抗:“师父……” 薛舒扬说:“这么久不见,不来给为师一个拥抱?为师甚是想念你。”他眼神温柔,语气更温柔,“乖徒儿,过来。” 陆西泽觉得毛骨悚然。 叶昊天敏锐地察觉陆西泽和薛舒扬之间怪怪的。他知道薛舒扬,更知道以前陆西泽折腾薛舒扬的劲头不比折腾他小。即使因为某些原因拜了师,他们之间真能有什么师徒情谊吗? 正想着,薛舒扬已经走了过来,一把将陆西泽带进怀里。 陆西泽猝不及防之下撞到了薛舒扬结实的胸膛,鼻子疼得要命。表面再怎么平静,那紧紧环扣着自己的臂弯明显显示出薛舒扬如今的心情。 薛舒扬说:“乖徒儿好像一点都不乖,为师只是离开几天,你居然要和别人结婚了。”他抱着陆西泽看向叶昊天,“也不叫人通知通知我,我好赶回来帮你把把关啊。” 叶昊天“明白”了,原来薛舒扬是觉得陆西泽没通知他,不够尊师重道。他顿时敛起敌意,恭恭敬敬地说:“前辈请不要怪小泽,是晚辈疏忽了。” 听到叶昊天叫陆西泽“小泽”,薛舒扬的手臂收得更紧。他淡笑着问:“与你有婚约的,不是‘小泽’的妹妹吗?为什么会变成‘小泽’?” 薛舒扬故意加重“小泽”两个字的语气,陆西泽听得头皮发麻。希望叶昊天不要太笨,在薛舒扬面前说点什么不该说的话吧——比如深情表白什么的。 陆西泽试图推开薛舒扬。 薛舒扬手掌扣在他腰上。 陆西泽瞪他。 叶昊天也觉得有点古怪。久别重逢抱一下没什么,可薛舒扬怎么抱这么久都不松手? 薛舒扬说:“看来徒儿你这段时间很松懈啊,这样你都挣不开。”说完他还煞有介事地推论,“难道徒儿你舍不得离开为师的怀抱?那为师就再抱着你一会儿吧。” 陆西泽:“……” 如果到这时候叶昊天还看不出怎么回事,那他可真是蠢到家了。这哪是什么师父?分明对陆西泽别有居心!还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再看看陆西泽一脸纠结的模样,叶昊天满腔怒火烧了起来:“你怎么能做这种事!” 薛舒扬挑挑眉:“哪种事?” 叶昊天说:“你是小泽的师父,却强迫他——” 薛舒扬眼底冷芒一现:“强迫?”他看向陆西泽,“我强迫你了吗?” 陆西泽:“……” 他就知道,薛舒扬这种人绝对不可能有“我强迫了别人”的自觉。仔细想想,他确实一直都很配合。他的“识趣”让薛舒扬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陆西泽皱起眉头,不知该怎么解决眼前这摊子事。他并不想薛舒扬和叶昊天起冲突,可这两个人都把对他的企图摆了出来,一个的话他还可以勉强应付,两个一起提出这种要求,他难道还能让他们分个你一三五我二四六剩下一天用来休息不成? 陆西泽不想说话。 他自己选择了妥协,现在又有什么资格指责薛舒扬说他强迫自己。 薛舒扬一直在观察着陆西泽。他发现陆西泽的唇微微抿着,眼睛里的笑意也不见了,明显有些生气。可即使生气了,陆西泽也不愿意表露分毫,不说话,也不让人看清,若不是仔仔细细地盯着,肯定一点都察觉不了。这种做法是聪明的,但聪明得叫人难过。 薛舒扬知道自己确实强迫了陆西泽,强迫陆西泽成为他的炉鼎,强迫陆西泽敛起喜怒来应对他。陆西泽就算再不高兴,再不情愿,也必须接受他的存在。而陆西泽正直得让人心疼,觉得自己没有反抗、没有挣扎,竟连反驳都不反驳。 他希望陆西泽想生气就生气、想骂他就骂他。 薛舒扬微微俯身,亲吻陆西泽微启的唇。 陆西泽浑身僵直。他没有热吻给别人看的嗜好,更何况他和薛舒扬之间根本不算真正的情侣关系,这样表演有什么意思。可他被薛舒扬牢牢地控制在怀里,根本无法动弹半分。 叶昊天呆呆地站在原地。 他总觉得这样的场景他不止见过一遍,每一次每一次,他总是来得这么晚,总有人捷足先登,先把“那个人”身边占据了,而他只能在一旁看着。每一次每一次,他都被“那个人”说服了,乖乖地退到一边,想着只要能这样看着就足够了,只要“那个人”还活着就足够了。可是现在陆西泽在薛舒扬的怀里,看起来并不快乐,甚至还有点难受,想要挣扎却又无法挣脱,完全被薛舒扬压制着。 叶昊天咬了咬牙,对旁边的劲装美人说:“帮我!” 劲装美人也看得出陆西泽的状态。她挺喜欢这个少年的,于是和叶昊天合力攻击薛舒扬,想把陆西泽从薛舒扬怀里抢出来。 陆西泽愣了愣。 薛舒扬抱着陆西泽轻松避过。他扫了眼叶昊天和劲装美人:“不自量力。”原来连旁边的女人也对陆西泽有好感。 叶昊天气得不轻。 动了手他才发现薛舒扬的实力深不可测。 怪不得连进入了大宗师境界的陆西泽都拿他没办法。 正想着,叶昊天却见眼前一晃,陆西泽从薛舒扬怀里逃开了,顺利跳到了旁边,并拔出了生死剑。生死剑认了主,便能随意缠绕在主人身上,当主人萌生战意时才恢复原形。 主人战意越强,生死剑便越强。 陆西泽牢牢地握住手里的剑。 薛舒扬冷笑:“这是你的选择?你选择与我为敌?”他一点都不畏惧陆西泽手里的生死剑,一步一步地逼近。 陆西泽差点被他逼退了几步。 心理上的差距不是那么容易扭转的。 不久之前,陆西泽还只是个五阶修士,离大宗师境界差了不止百八十里。而那个时候薛舒扬就已经是大宗师境界,是比陆建安还要强大的大宗师。在这巨大的实力鸿沟面前,陆西泽只能一次次妥协,一次次忍耐,想着满足薛舒扬自己和陆家就可以暂保平安。 即使在短短几个月内突破了大宗师境界,成为了陆家家主,面对薛舒扬时他还是没能改变多少。人的妥协会成为习惯,有了第一次,往往就会有第二次。 若不是叶昊天和劲装美人联手出手,陆西泽还依然还是那样想的。 想着和薛舒扬为敌不好。 想着自己打不过薛舒扬。 想着只以最小的代价,甚至不付出代价,就得到最好的结果。 可是这样的想法是天真的,更是愚蠢的,好事永远不会从天而降,想要什么都得自己去争取。他自己不挣扎不努力,薛舒扬自然只当他是心甘情愿,觉得从未强迫过他! 陆西泽说:“是,这是我的选择。”他面无表情地仰起头,看着近在咫尺的薛舒扬,“我现在还打不过你,但你也强迫不了我。” 薛舒扬露出一丝笑容:“你是要结束和我的关系,和姓叶的小鬼结婚?” 见薛舒扬没有暴怒,反而还笑了起来,陆西泽心里不太踏实。他不确定这个选择对不对,但他没有后悔,他早就想这么做了,只是以前还做不到而已。现在他虽然还不能和薛舒扬抗衡,可不让薛舒扬得逞还是能做到的,更何况还有叶昊天和劲装美人在旁边帮忙。 陆西泽肯定了薛舒扬的前半句话:“我要结束和你的关系。” 薛舒扬重复刚才的问题:“和姓叶的小鬼结婚?” 陆西泽面带愠怒:“结束关系以后的事,似乎轮不到你来管吧?” 薛舒扬放心了,陆西泽对叶昊天确实没有丝毫想法。至少现在还没有,陆西泽放任“联姻”的流言传开,确实只是想气气他而已。薛舒扬望着陆西泽,神色像想逗弄老鼠的猫:“这样吧,我和你一对一地打一场,如果你能在我手底下撑过十招,我就答应你结束我们的关系。” 陆西泽没想到薛舒扬会松口得这么快。 陆西泽说:“好。” 薛舒扬好整以暇:“我让你三招吧。” 陆西泽:“……” 如果薛舒扬的目光不是那么赤裸裸,陆西泽还以为薛舒扬已经玩腻了,要借机和他结束这段“关系”。虽然心里很不安宁,陆西泽还是沉下心思索适合的招式。 薛舒扬说:“想好了吗?” 陆西泽握着生死剑跃到院中的空地:“来吧!” 薛舒扬走到空地中,笑着立在原地,等着陆西泽出手。 叶昊天和劲装美人对视一眼,站在一旁观战。 薛舒扬说让三招,还真是让三招。他一动不动地站着,迎接陆西泽的第一招。明明是凌厉至极的杀招,薛舒扬轻轻一掠,不仅轻松闪过了,躲避之际还在陆西泽腰间捏了一把,语重心长地教育:“你这里忘了防备,很容易被人趁机攻击。” 陆西泽咬牙使出第二招。 薛舒扬还是轻松化解。 叶昊天和劲装美人都叹了口气。 其实第一招陆西泽就已经输了。 再打下去,也不过是徒劳的挣扎。 陆西泽的第三剑朝着薛舒扬的胸口刺去。 这次他算是破罐子破摔,什么花式都没使,只用灵力驱使生死剑直刺薛舒扬胸膛。 这次连叶昊天和劲装美人都能看见好几个破绽,不由替陆西泽担忧。招惹上这样的家伙,以后真的有机会摆脱吗?这次这么撕破脸,也有没能结束,这薛舒扬也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第174章 收服双面医生(二十四) 嗤—— 剑尖刺破衣服,轻微的响声有些突兀地响起。叶昊天错愕,劲装美人也错愕,定睛望去,只见薛舒扬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薛舒扬本就是极为出色的人,此时胸襟上染着殷红,神色却依然不动如山。他定定地望着陆西泽,目光专注而温柔,其中又带着几分难言的疯狂。 风有些静,吹动着陆西泽的头发和衣襟。他清晰地感觉到,剑尖刺入了薛舒扬的血肉。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生死剑的剑尖,并沿着剑尖倒流而下。他没想过能刺中,所以用了狠劲,径直破了薛舒扬的防御。 再往深一些,就是薛舒扬的心脏。跳动着的、脆弱的心脏。 陆西泽的手微微发颤。他甚至有些想放开生死剑,让生死剑附着回自己手臂。可是他不能,他不明白薛舒扬这么做的理由。难道薛舒扬觉得这么做,他们之间发生过的一切就可以一笔勾销? 陆西泽不相信薛舒扬会有这样的想法。 陆西泽把生死剑收了回来。他无意杀死薛舒扬,因为薛舒扬如今掌控着“暗鬼”的大部分势力,一旦薛舒扬死在这里,后果不堪设想。他默不作声地上前,护住薛舒扬几处大穴,喂了薛舒扬两颗丹药。 见薛舒扬想也不想便张口吞下,陆西泽说:“你就不怕我用毒药毒死你?” 薛舒扬笑了起来:“有什么毒药能瞒过我的眼睛?” 陆西泽:“……” 好吧,他这话确实问得有点傻。 陆西泽说:“为什么不躲开?” 薛舒扬说:“因为我想和你结束啊。” 陆西泽呆了呆。 薛舒扬说:“我和你之间的关系,难道不是师徒关系?”他抓住陆西泽的双手,俯首亲吻陆西泽的额头,“我想和你结束师徒关系,重新开始。” 陆西泽目瞪口呆。 薛舒扬说:“现在我不是你师父了。”他亲了亲陆西泽的鼻子,又亲了亲陆西泽的唇,才意犹未尽地松开陆西泽,“别紧张,只流了这点血,我不会突然死掉的。既然答应了你要扫除‘暗鬼’,我会说到做到。” 薛舒扬说的,陆西泽都知道,可是他脑袋嗡嗡响,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东西。 薛舒扬明明是可恨的,做的事情也都可恶至极,可他却从不排斥薛舒扬的靠近。 如果是别人做了薛舒扬所做的一切,他也许会想方设法把对方弄死。可是在这一刻,他竟有些想相信薛舒扬的话,想相信薛舒扬这种拙劣的苦肉计,想相信薛舒扬所说的重新开始。 难道他也和梦里的“自己”一样愚蠢?明知道前面是万丈深渊,却还闭着眼一脚踩下去。 陆西泽不愿意相信自己居然会这么愚昧。 可是人总会有天真的时候。陆西泽觉得有点累了,反复怀疑、反复试探、反复提防,感觉真的很疲惫。 陆西泽说:“你是想告诉我,我以后可以不用那么小心翼翼?” 薛舒扬深深地看着陆西泽。 陆西泽回视薛舒扬。 薛舒扬说:“是,”他知道他的小鬼是很聪明的,有些话不需要说出口,他的小鬼也能明白。薛舒扬凝视着陆西泽,“你对我不满,你心里不高兴,都不用小心翼翼地藏着。就算你想用手中的剑杀死我,我也不会躲开——所以你想骂我就骂我,想推开我就推开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管你要做什么事,我都会帮你去做。” 陆西泽喊:“薛舒扬。” 薛舒扬注视着陆西泽,等着陆西泽往下说。 陆西泽一把揪住薛舒扬的衣领,骂道:“你以为你是情圣啊!花言巧语张口就来!还站着不动让我刺你一剑,你是不是八点档看多了!你以为在演狗血剧吗!你他妈要是真死在这里,陆家还不得给你陪葬!” 薛舒扬不仅没生气,还哈哈一笑,抓住陆西泽的手,送到嘴边亲了一口,神色里满满的都是愉悦。 陆西泽:“……” 薛舒扬说:“对,就是这样,不高兴了就骂我,不要忍着。”他将陆西泽抱入怀中,“我喜欢你的所有模样,你骂我的样子我也很喜欢。一开始,我不愿承认我被你吸引,所以才那样逼迫你,对你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我每一天都在后悔,后悔自己的愚蠢,把你推得那么远。” 陆西泽沉默。 薛舒扬说:“我知道你不可能相信我、接受我,但是我永远都不会放弃。” 陆西泽不明白薛舒扬这份无缘无故的执着和无缘无故的爱意是怎么来的。 他有点迷茫。 陆西泽把疑惑说了出口:“我不明白。” 薛舒扬说:“你不明白什么?” 陆西泽说:“我不明白你为什么突然对我产生这样的感情。”在几个月之前,薛舒扬明明还口口声声地对他说只把他当炉鼎,还蛮横地从他身上采补。如果是对自己的“炉鼎”产生了占有欲,陆西泽还是可以理解的。 可是如果是对“炉鼎”产生了感情,陆西泽就无法理解了。 薛舒扬说:“其实我也不明白。” 陆西泽一愣。 薛舒扬说:“最开始我对你确实是嫌恶的,我觉得你浑身上下每一块地方我都瞧不上,偏偏我又因为和你的契合度高而被你吸引。正是这种矛盾的心理,让我提出让你当我的‘炉鼎’,并且不断告诉自己一定要只把你当‘炉鼎’。事实上我们之间更像是双修,”他看着陆西泽的眼睛,“我们开始双修之后,我越来越没办法把目光从你身上离开。我观察着你在学校的表现,观察着你和别人往来,观察着你和别人越走越近——我心里着急得很,所以对你的态度变得更加恶劣。” 陆西泽拧起眉头。 薛舒扬说:“当你的眼睛无法从一个人身上移开的时候,说明你已经被他深深地吸引住了。陆西泽,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你,当我意识到这一点时它已经发生了,再也无法改变。我后悔对你做过的事,但我不愿意把所有时间都花在后悔上。”薛舒扬握住陆西泽的手掌,“我更乐意用后悔的时间去抓住我想要的。” 陆西泽沉默。 不知为什么,那次飙车出了意外之后,他看待很多事的心态就不一样了。他对很多东西都抱着怀疑的态度,比如薛舒扬所说的“爱”。比起感情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他更相信实力和利益。 就像他“驯化”下属,靠的并不是感情,而是给予他们权力、给予他们提升的机会。他相信有这样的利益驱使,下属们一定会尽心尽力地为他做事。 在学校交到苏小眉这个朋友,完全是意外之喜。比起薛舒扬突如其来的爱情,和苏小眉化敌为友、逐渐深厚的友谊更令他感到踏实。 陆西泽说:“我不是很明白爱上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 薛舒扬对上陆西泽迷茫的目光,有些心疼。陆西泽才十几岁,什么都没经历过,怎么会明白什么是“爱情”。还没有明白这种感情的意义,就被迫当一个“炉鼎”,经历并不特别美妙的性事,要让他像个普通的少年那样慢慢地情窦初开,几乎已经不可能了。 薛舒扬说:“爱上一个人,就是爱上他的全部。你会希望他把喜怒哀乐都展露在自己面前,有开心的事可以一起分享,有难过的事可以一起分担。”他亲吻陆西泽的额头,“等我把‘暗鬼’解决掉,你再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陆西泽说:“我不知道。” 薛舒扬也不着急:“那我到时再问你一次。” 薛舒扬说完,竟真的放开了陆西泽转身离开。 陆西泽站在原地看着薛舒扬走远。 * 薛舒扬换下沾了血的衣物,回到“门主”落脚的地方。 “门主”看起来还是虚弱至极,半合着眼躺在那儿,颇有些我见犹怜的味道。 薛舒扬不明白“梦里”的自己是不是眼瞎了,居然会被这样一个人骗了过去。“暗鬼”能够看出人心中所思所想,顺势幻化出最能打动对方的存在。只是有的感情,“暗鬼”应该是无法领会的吧? 否则的话,不会只装出形貌,而没有装出真正重要的东西。 他并不喜欢病恹恹的人。 这个想法突兀地出现在薛舒扬脑海。 接着更多的东西冒了出来。 他喜欢的,是那个即使躺在病榻之上,也有着号令天下气势的人。 是那个即使自身难保,也心心念念想着怎么让所有人过得更好的人。 薛舒扬感觉深埋在脑海之中的记忆似乎破茧欲出。 这个世上能让他心甘情愿臣服的,只有那么一个人。那个人其实并不强大、并不善良、并不如别人所想的那样心怀仁德—— 那个人只是太心软而已。 看到别人痛苦,他心软。 看到别人痴狂,他心软。 看到别人煎熬,他心软。 所以一步步往前走,一步步背负起更多的责任—— 一步步地走向死亡。 和眼前这个费尽心思、只为掠夺别人的性命为自己求得长生的家伙,没有丝毫相似之处! 不管走过多少个世界,他永远都只伏拜在一个人脚下。 是时候了。 薛舒扬站在原地,冷眼看着“门主”。 他等不了了,他要回去。 他要回去见他的小鬼。 他要回去见—— 回去见他的陛下。 对的,他的陛下。 第175章 收服双面医生(完) 网已经收完,薛舒扬甚至没有和“门主”多说什么,出手了结了对方,收拾好残局,回去找陆西泽。 叶家和陆家的联姻没谈成,合作却谈成了。薛舒扬回到陆家时,陆家上下一团和气。据说仙灵山的封印在陆西泽和叶昊天的共同加固下,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薛舒扬径直转到陆西泽的住处。 陆西泽正在和苏小眉在一起。 既然大麻烦已经解决了,危机也解除了,俗世中的事也要捡起来了。苏小眉还是在陆西泽的引导之下入了修炼的门,只不过她天资差,修炼再久也只能强身健体。 不过,对于俗世中人来说已经很足够。 现在苏小眉自己一个人可以撂倒是个壮汉。 两个人显然到了中场休息时间,苏小眉去空地耍拳,陆西泽在旁边引导。苏小眉额头上渗着汗,看上去亮晶晶的。练完一套拳,她说:“我感觉我越来越厉害了,以后我嫁不出去一定是你的错。” 陆西泽摸摸鼻子:“怎么又成了我的错?” 苏小眉说:“你把我教得这么厉害,谁还敢去我呀?” 陆西泽说:“你看看陆冬灵那丫头,还不是有人接收了。”陆冬灵资质不错,以前甚至比陆西泽还强一点。若不是陆西泽奇遇连连,肯定会被这个妹妹压一头。 陆冬灵和她的小竹马成一对了,从小到大她的小竹马就在旁边守着她,连家都不怎么回,甘愿成为陆冬灵身边默默无闻的小跟班。这小竹马是他家族的旁支,出身低微,一直觉得自己配不上陆冬灵。若不是陆冬灵揪着他衣领逼问他“你喜不喜欢我”,这沉默寡言的小伙子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开口表白。 苏小眉亲眼看到过陆冬灵逼问的那一幕,顿时笑了起来:“这么一想也不错,以后我遇上喜欢的,也冲上去揪着他领着问他喜不喜欢我。” 陆西泽说:“你们女人越来越可怕了。” 苏小眉正要说话,突然感觉有道探究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很快地,苏小眉看见了薛舒扬。苏小眉说:“陆西泽,你师父回来了。” 陆西泽一愣,抬头望去,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薛舒扬。 陆西泽拍拍苏小眉的脑袋:“你先去复习。” 苏小眉没有多留,转身离开。 陆西泽站在原地,对上薛舒扬专注的目光。陆家已经没了威胁,“暗鬼”也已经被薛舒扬清除,未来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忧患。 唯一的“忧患”,大概就是眼前的薛舒扬。那次薛舒扬带着伤直接走了,接着便陆续传来各大家族“清洗”的消息,是“暗鬼”在修真世家和俗世之中的暗桩被拔除了。 陆西泽说:“你回来了。” 薛舒扬点点头。他问起封印的事:“封印那边已经彻底解决了?” 陆西泽说:“解决了。”他顿了顿,向薛舒扬说起具体情况,“原来封印不仅仅是封印,而是一个‘转换器’,把里面那妖魔的妖力转换成我们需要的灵气——我们的先祖真是了得。” 薛舒扬微讶。 陆西泽继续解释:“仙灵山的灵力之所以可以源源不断,就是因为有这个转换器的存在。妖魔一直不死心,一直在修炼,但它但凡修出了一点妖力,就会被转换阵吸收,转化成灵气!”他没有隐瞒,“我们之所以会发现这一点,是因为我和叶昊天手上的乾戒和坤戒都隐藏着小型的转换阵。我们去那边走一圈,就能把那妖魔的妖力吸收掉一部分。” 也就是说,有了这戒指存在,他的灵力可以无限扩大。当他进入战斗时,坤戒里储藏着的灵气可以直接被他吸收,补充损耗掉的灵力! 这简直是作弊器啊。 薛舒扬说:“你就这么把这些事告诉我?” 陆西泽说:“为什么不能告诉你?” 薛舒扬说:“你不怕我把乾坤戒抢走?” 陆西泽说:“它们已经认主了。” 薛舒扬说:“认不认主根本不重要,连人都可以改变效忠对象,更何况是这样的死物。只要实力够强,它们会很乐意换个新主人。” 陆西泽微微笑眯起眼:“可是你现在已经不够强了。” 薛舒扬盯着陆西泽。 陆西泽说:“误打误撞吸收了大量妖力之后,我的实力又上了一个新台阶。站在这个新台阶上,我可以清晰地看到你现在的实力。” 也就是说,他的实力已经比薛舒扬高了——所以薛舒扬隐藏着的力量在他眼前才会无所遁形。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花招都不可能奏效。 薛舒扬:“……” 陆西泽说:“所以,你现在打不过我了。”他笑眯眯地看着薛舒扬,“上次我们已经断绝了师徒关系,你也不是我师父了。” 如果没有想起一切,薛舒扬一定会被陆西泽这得意洋洋的话气到,可现在他只觉得他的陛下可爱至极。 即使曾经被那样逼迫,他的陛下也没有真正放在心里。如果他的陛下真的还在恼恨的话,怎么可能只是这样炫耀两句? 薛舒扬说:“我还是陆家的炼药师。” 薛舒扬这么气定神闲,陆西泽顿时觉得无趣。他只能说:“薛医生确实还是我们陆家的炼药师。” 薛舒扬说:“我得到了几个不错的丹方,你要来和我一起研究一下吗?” 陆西泽知道能让薛舒扬特意提出的丹方肯定不会普通,有些意动。现在薛舒扬也打不过他了,他不怕和薛舒扬独处! 陆西泽说:“好啊,我们这就去炼丹房那边。” 旧地重游,两个人心里都有点感触。只是谁都没有去回顾往昔,薛舒扬直接拿出丹方和准备好的药材,笑着说:“我们可以同时炼制,看看谁练出来的效果更好。” 陆西泽扬起下巴:“我现在绝对不可能输给你。” 薛舒扬特别喜欢看到陆西泽这骄傲的小模样。 两个人按照丹方埋头炼制新丹药。 大约到了中午十二点多,浓郁的药香飘散在炼丹房中。陆西泽的丹药几乎和薛舒扬的丹药同时成形,这代表着他在炼药术上的造诣几乎算是赶上薛舒扬了,只是品质上要差上一些,还需要勤加练习。 接下来的日子里,薛舒扬和陆西泽相处得很平和。比起没断绝“师徒关系”之前,他们现在更像是普通的师徒,陆西泽有疑问,薛舒扬会解答;薛舒扬也一改以前的蛮横,没再对陆西泽做任何越过界限的事。 时光飞逝,陆西泽在俗世之中很快迎来了高考。 薛舒扬这样的金牌医生,居然跑来给他们这批准高考生做体检。 陆西泽警惕地盯着薛舒扬。 薛舒扬说:“我只是不想你在别人面前脱光光。”体检里可是有这么一项的。 意思是在他面前脱光光就没关系? 薛舒扬见陆西泽像只满心防备的小鹿,不由拿出了带过来的点心:“你上次吃了这家,觉得挺好吃的,我来的时候就再买了一些。别担心,我没让你脱光,既然是由我来做的话,那些检查就不必了。”陆西泽身上有哪块是他没检查过的? 陆西泽也想起那段不怎么美好的“检查”时光。 他瞪了薛舒扬一眼。 薛舒扬说:“难道你想去让别人给你检查?” 陆西泽想想还是算了。虽然对于医生来说这只是常规体检,而且一般都是男医生检查男医生,也没什么好别扭的,不过要是需要来个指检什么的,肯定不太舒服。既然可以“合法逃避”,他才不会傻傻地去做呢。 陆西泽坐下吃点心。 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薛舒扬居心叵测。不管去做什么事,薛舒扬总能给他捎来一些吃的。难道薛舒扬是想把他喂胖点? 陆西泽尝了块酥松的点心,觉得那香酥的味道绽开在每一个味蕾上,感觉棒极了!陆西泽不由微微地笑眯起眼,夸道:“不错!” 薛舒扬深深地望着他:“喜欢就好。” 陆西泽对上薛舒扬幽深的目光,心脏突然漏跳了两拍。他觉得自己特别没原则,特别没立场,意志特别特别不坚定,薛舒扬只是给他带了点点心,他竟觉得薛舒扬挺好的,又英俊,又高大,器大活还好,没事睡一睡还能在床上升升级,真是居家旅行必备的床上按摩用品。 陆西泽又往嘴里送了一块香甜的软糕,吃完之后眼睛一转,笑眯眯地对薛舒扬说:“我记得你好像不爱吃甜的。” 薛舒扬说:“对,我不爱吃。” 陆西泽伸手搂住薛舒扬的脖子,用力地亲上薛舒扬的唇,把嘴巴里的香甜味道都送到了薛舒扬嘴里。 薛舒扬心脏猛跳。 陆西泽环抱住薛舒扬,说道:“那怎么办,我很爱吃。以后接起吻来你岂不是很难受?”他说得很苦恼,语气却一点都没有苦恼的意思,反倒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 “虽然我不爱吃甜的,”薛舒扬说,“可是只要是你给的,我都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收服双面医生·完】 又写完一个故事啦!!! 大家么么哒,写的时候其实不知道大家看着会难受,还是让陛下有记忆比较好,一切都可以当情趣(。 接下来的世界两个人都恢复记忆啦,我们的目标是,一百万字(不 第176章 番外:不再见 它是只野狼,被采药的两个人捡回去养。 不知为什么,它总觉得那两个人有点眼熟。跟着他们回到家后,它发现自己能听懂人类的语言。 慢慢地,它知道了,这家人姓陆,捡回它的人叫陆西泽,看起来很年轻,却是陆家的家主。 而另一个人,叫薛舒扬。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时,它浑身的毛发都竖了起来。它总觉得这个名字不该属于这个人,这个名字不是别人的—— 感觉这东西,就是这么莫名其妙。 它对薛舒扬有着极大的恶意,薛舒扬也对它有极大的恶意,通常绝对不会让它接近陆西泽。陆西泽呢,虽然喜欢它,但也不因为薛舒扬的阻挠而生气,反而微微地笑着,仿佛觉得薛舒扬吃醋阻挠的样子很有趣。 它看出来了,陆西泽和薛舒扬是双修伴侣,而且在这段感情之中,薛舒扬是先爱上的那个。陆西泽高考成绩很不错,但没去外地上大学,反而找了个本地大学。 在陆西泽不间断的丹药投喂下,它从普通野狼变成了一只灵狼,可以幻化出不同的形态。比如变成一只小小的摩萨耶。 陆西泽喜欢它雪白雪白的样子。 它虽然不喜欢那种弱小的外形,可既然陆西泽喜欢的话,它可以变化成任何形态。每次看到陆西泽,它都不愿意挪开目光,它喜欢看到陆西泽脸上的任何表情,开心的,恼火的,促狭的,兴致盎然的,什么它都喜欢。 真的太好了。 这个念头莫名地出现在它脑海。接着它感觉有眼泪从自己眼眶里涌出去。没有人会注意到一只狗在流眼泪。它用爪子把眼泪抹掉,继续定定地趴在窗边看着陆西泽。 陆西泽正在做实验,专注又认真,手不带丝毫颤动。不多时,药液的萃取就成功了。围拢在陆西泽周围的学生们满脸惊叹,明明陆西泽是最年幼的,他们看向陆西泽的目光却充满了景仰和敬慕。 陆西泽就该这样的。 它这样想着,视线又有些模糊。 陆西泽就该这样的,活得肆意又飞扬,值得所有人爱慕。 陆西泽不该被伤害、被践踏,不该变成冷冰冰的尸体。 它感觉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冷冰冰,对,冷冰冰,不管抱着多久,不管想了多少办法,那具躯体都一点点冷了下去,又僵硬又冰冷,没有丝毫生气。 它,想起来了。 它才是“薛舒扬”。 陆西泽是他的,陆西泽是属于它的。 一切都是误会,是他错信了别人。他不该那么愚蠢,相信别人而不相信陆西泽;他不该那么愚蠢的,明明他和陆西泽才是最亲近的人,却因为种种偏见而往陆西泽胸口刺出一剑。 他只是想给陆西泽一点教训而已。 让陆西泽听话,让陆西泽乖顺,让陆西泽不敢再想着离开他去找什么妹妹、不敢再想着和什么人见面。 他只是想给陆西泽一点教训。 即使是直刺胸口的一剑,他也可以救活的,他可以很轻松地保住陆西泽的性命,然后让陆西泽明白自己的生死由谁掌控着。 可是陆西泽以血和性命起誓,永生永世再也不与他相见。 永生永世不再见。 他抱着那具冰冷的尸体静静坐了很久,时光仿佛已经静止了,没有白天,也没有夜晚,他的脑海里只剩下陆西泽最后流出的血和泪。 陆西泽哭了,以前不管是遇到什么事,陆西泽都没哭过。最开始是备受宠爱,没谁会惹他伤心;后来是亲朋尽失,知道即使哭了也没有任何用处。 可在剑尖刺入胸口的那一瞬,陆西泽的眼泪流了出来。 无声无息。 却令人难以忘记。 人只有一颗心。 那一刻,陆西泽的心已经死去了。所以陆西泽也不愿意再活下去,或者说,陆西泽不愿意再在有他的世界里活下去。 陆西泽说,永生永世都不愿再见他。这话听起来像赌气,可在往后的无数个日夜、无数个轮回转世里,他才发现那并不是一句赌气的话。 他毁了他们所在的世界,追着陆西泽入了轮回。 可不管他再怎么努力,陆西泽的目光都没有再落在他身上。 他会转世成一棵树、一棵草、一只狗、一只鸟,看着陆西泽一世世幸福美满。 陆西泽有家人,有爱人,有不同的事业和不同的笑容。明知道转世之后的那些人已不再是陆西泽,他还是妒忌得发疯,他痛苦得发疯。 可每次他想要接近转世后的陆西泽时,都会遭遇种种意外。 比如被子弹穿破胸膛。 比如被人砍成木料。 他连进入陆西泽眼帘的机会都没有。 现在,他回到了他们的世界。可是这个世界和记忆中完全不一样。 它看起来太安宁了。 而且,陆西泽可以看到他了。 这是不是代表陆西泽那个誓言不再存在了? 听到实验室门打开的声音,他激动地跳了下去,对着陆西泽猛摇尾巴。哪怕是当一只狗也好,只要陆西泽能看见他就好,只要陆西泽能再看他一眼、陆西泽能再抱他一下,他就心满意足了。 可就在陆西泽弯下腰来抱他的时候,那个冒牌货“薛舒扬”来了。 他满含敌意地竖起尾巴,对着那个冒牌货龇牙咧齿。这个人肯定不是他!这个人是冒牌货!这个冒牌货伪装成他欺骗陆西泽! 令他绝望的是,摩萨耶可爱的外形让他看起来毫无威胁性。 那个冒牌货看都没看他一眼,而是拉着陆西泽就往外走。 他迈着小短腿跟上去。 有陆西泽在,那个冒牌货没把他踢开,只是牢牢抓着陆西泽的手不放。陆西泽似乎已经被那个冒牌货骗过去了,并不挣扎,和冒牌货一起回了陆家。 回到他们长待的院落,那个冒牌货说:“我逮到一只鸟,你一定喜欢的。” 他随着那个冒牌货的目光看去,瞧见了一只圆圆胖胖的丑鸟。那只鸟长得真的太奇怪了,一点都不好看,可陆西泽见了却很惊喜:“啊,真可爱!”陆西泽好像第一眼就爱上了那只丑不拉几的鸟儿,高高兴兴地把它抱进怀里。 他耷拉着脑袋蹲在一边。 那个冒牌货看了他一眼,对着他冷笑了一下。 他顿时炸了,朝着那个冒牌货汪汪汪地猛叫了几声。他知道这个冒牌货在打什么主意了!这个冒牌货就是见不得他靠近陆西泽! 说不定这个冒牌货是刻意夺舍了他的身体,把他的灵魂塞进了这匹野狼身体里面! 对,一定是这样的。 他怒火中烧,却无计可施。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只能巴巴地看着陆西泽和那只丑鸟越来越亲近,看着陆西泽亲密地抱着那只丑鸟喊它“胖胖”。 他妒忌极了。 可妒忌也没用,每次他试图靠近陆西泽时,那只胖鸟都会来搅局。 他只能在一旁看着。 看着那个冒牌货卯足劲讨好陆西泽。 看着陆西泽交上越来越多的朋友。 看着陆西泽身边出现越来越多的人——而且他没跟着回来之前就已经在陆西泽身边的宋言、唐语、苏小眉、叶昊天等等,一个个都和陆西泽特别亲近。 每到叶昊天带着个女人来访时,他能看到那个冒牌货满脸憋闷的模样,竟和他一样妒忌无比却又无可奈何。 想想那个冒牌货平时对陆西泽的殷勤,他觉得那个冒牌货一定也和他一样,做过一些伤害陆西泽的事情。 只是那个冒牌货比他幸运多了。 那个冒牌货有机会弥补。 而他连靠近陆西泽的机会都没有。 连像现在这样默默地看着陆西泽,都是他挣扎了一世又一世的结果。 这一世,他也只能和以前那样看着陆西泽幸福美满吗?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他一定不会那么愚蠢。 他自虐一样看着陆西泽一点一点对那个冒牌货敞开心扉。 也一点一点地了解他们所在的世界发生了什么变化。 一切灾难都消弭于无形。 那个心机深重的“暗鬼”早已成为过去,连提起的人都没有。 陆西泽已经觉醒为“人皇”,他和叶昊天一起把仙灵山的阵法修整了几次,不时扔些危害人间的妖修进去,给阵法补充新的“灵气来源”。 妖修们惶惶不可终日,不敢再在人间兴风作浪,甚至还有一些妖修主动投诚,向陆西泽效忠,建立一个符合时代潮流的妖修管理机构,对愿意当个遵纪守法好公民的妖修们进行身份登记,进一步清除潜伏在人间的祸害。 俗世和修真界都一团和气。 他在一旁看着,觉得这一切简直像梦一样。原来他们所在的世界不仅仅是绝望和悲恸。 原来他也能和陆西泽一起改变一切,而不是光顾着痛恨老天。 他心痛得难以自抑。 陆西泽,陆西泽,陆西泽。 他的陆西泽,被他杀死了。 他永远都没办法再接近陆西泽。 取代他陪在陆西泽身边的,是那个冒牌货。 由于被陆西泽喂了很多丹药的关系,他的性命比普通野狼要长很多。所以他活了很久很久,久到有一天他突然听到陆西泽对那个冒牌货说:“石头,我都想起来了。” 那个冒牌货看起来又欣喜又激动,抱着陆西泽不撒手。 片刻不离陆西泽的那只丑鸟双翅一展,身上披上了火焰般的羽毛。它高高地唳叫一声,把陆西泽两人背到了自己背上,带着他们往天际翱翔,在天空中拖出一道美丽的焰光。 原来,那不是他的陆西泽。 能看见他带他回家、能伸手抚摸他的,不是他的陆西泽。 他的陆西泽已经死了。 ——被他亲手杀死的。 第177章 收服狼族少主(一) 姬瑾荣再睁开眼,发现自己的手掌变得圆圆胖胖,又短又小。他咽了咽口水,觉得嘴里干巴巴的,渴得要命。在他的周围,围着两只大老虎,毛皮雪白雪白,带着黑色的斑纹,看起来十分威风。 姬瑾荣:“……” 他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婴儿,而两只老虎正齐齐瞪着他。 就在姬瑾荣以为自己会被啊呜一口吃掉时,他看到了十分稀奇的一幕。那两只大白老虎嘭地一声,变成了人形,一个高大勇武,一个看起来有点孱弱,两个都是男的,身上没穿衣服,只裹着一圈兽皮。 看着比较弱小的那个青年弯下腰,把被扔在地上的姬瑾荣抱了起来,脸色充满哀伤:“你是被人抛弃的吗?因为生来就是个人类,不能幻化出兽形?” 姬瑾荣:“……” 生下来还要会变成兽形,否则会被扔掉? 那瘦弱青年看向身边的高大男人,恳求说:“我们养着他吧,我们养他。” 高大男人显然有点沉默寡言,听到瘦弱青年的话后言简意赅地回应:“好。” 姬瑾荣很快看见两个虎族男人的住处,那是个简陋的洞穴,没有床,没有桌子,只在地上简单地铺了些干草。屋里没有引流槽,这几天刚下过雨,雨水混着外面的泥土流进来,让他们这简陋的住处变得潮湿又肮脏。 两个男人却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那高大男人满脸胡子,身上的毛发也很多,看着粗犷无比。一到“家”,他就拿起石斧去劈柴,噼里啪啦地劈了一地,接着拿出燧石生火。 洞穴里渐渐暖和起来。 姬瑾荣这才发现自己快被冻麻了,脸上没知觉,手上脚上也没知觉。既然是被扔掉的,他身上自然没什么遮蔽物。 那大胡子把他放到干草堆上,在洞穴里翻找半天,找出一块大小适合的兽皮,裹到了姬瑾荣身上。姬瑾荣睁着眼睛,认真地看着那大胡子。大胡子也看着姬瑾荣,他对别人的小孩没多少爱心,可他的伴侣没办法生育,他们两个人注定没小孩。 在部族里,不能生小孩是罪恶的,他们这样的关系是不被接纳的。他伴侣不能生,他应该找别的能生的伴侣,不能浪费了大好的精力。 可是那些人他都瞧不上。他就喜欢从小一起长大的伴侣。 为此他们搬离了部族,独自来到这个洞穴生活。这个孩子是虎族之神赐给他们的吗? 即使姬瑾荣这样的“纯人”是不祥的象征,大胡子还是决定把姬瑾荣当自己孩子来养。他才不管姬瑾荣是不是不祥,只要他伴侣喜欢就好。 大胡子替小婴儿换好衣服,对正在熬汤的伴侣说:“这孩子真乖,都冻坏了,还不哭不闹的。盖伊,你说我们给他起什么名字好?” 那名叫盖伊的瘦弱青年说:“叫伊莱吧。” 大胡子说:“伊莱?”他一把将姬瑾荣抱起来,用他那满脸的大胡子蹭姬瑾荣的脸庞,“噢,他以后就是我们的孩子,我们叫他伊莱吧。” 见大胡子脸上的喜爱不像作伪,盖伊笑了起来。他上前伸手抱过姬瑾荣,对姬瑾荣说:“看,眼前这个大胡子就是你妈妈,以后你要叫他妈妈知道吗?他叫西奥多,是你西奥多妈妈。” 姬瑾荣:“……” 这是在逗他呢,还是在逗他呢? 大胡子西奥多一点都不生气,还很乐呵。他说:“抱着你的是你爸爸,你爸爸叫叫盖伊。一定要记清楚了,你的爸爸是盖~伊~” 姬瑾荣觉得这个世界处处透着古怪。 就在西奥多和盖伊轮流逗着姬瑾荣玩时,洞穴那边传来“啪”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被人扔了进来。 大胡子西奥多警惕地抄起旁边的长棍,棍的一端被磨得尖尖的,是他用来捕猎用的工具。大胡子西奥多对盖伊说:“你抱好伊莱,我去看看。” 大胡子西奥多走到洞穴穴口那边一看,不由有些吃惊。原来被扔进来的不是别的,竟是一条活蹦乱跳的鱼。 大胡子西奥多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啪、啪、啪地连响了三声,另外三条鱼也被扔了进来。 大胡子西奥多大喝:“谁?是谁在外面把鱼扔进来的?” 这时一颗黑色的脑袋从洞穴外探了出来。 原来是只小黑狼。 在大胡子西奥多的注视之下,小黑狼变成了人形,是个冷峻的少年,长相很出色,气势也不差,对上大胡子西奥多这个强大的雄性也丝毫不逊色。 少年小心地看了眼里头的小婴儿。见大胡子西奥多一直警惕地盯着自己,少年彬彬有礼地说:“我叫魏霆钧,是黑狼族的人。” 大胡子西奥多觉得这名字古怪极了,魏霆钧?听起来真拗口! 大胡子西奥多说:“你为什么往我们家里扔鱼?” 魏霆钧说:“我被族人陷害驱逐了。”他煞有介事地描述了一下自己的凄惨经历。见大胡子西奥多神色缓和下来,魏霆钧才提出自己的要求:“我可以和你们住在一起吗?我会抓鱼,还会捕猎,以后你们的食物可以由我来负责。” 大胡子西奥多看向盖伊。 老实说,任何雄性都不希望自己家里出现另一个雄性,尤其是眼前这少年长得这么好,看起来还那么强。 不过到底留不留,他永远听盖伊的。 盖伊一向善良,见魏霆钧年纪不大就遭遇了那么凄惨的事,不由心生同情。他对大胡子西奥多说:“反正我们的洞穴这么大,就让他留下吧。他这么小,一个人在外面太危险了。” 听到盖伊这么说,大胡子西奥多也只好接受。 魏霆钧径直走到“小婴儿”面前,向盖伊提出要求:“我可以抱抱他吗?我还没见过这么小的小孩。” 盖伊说:“当然可以。” 魏霆钧小心地从盖伊手里把姬瑾荣抱了起来。这一次他一醒过来,发现所有的记忆都还在自己的脑海里。这种久违的感觉简直让魏霆钧欣喜之极。 所谓的被迫害、被驱逐,都是魏霆钧编造的。事实上在他一感应到姬瑾荣的到来之后,马上就撒开腿开溜,按照系统指引找到了姬瑾荣。 没想到姬瑾荣已经被人收养。 魏霆钧刚才一直远远观察着西奥多和盖伊。确定他们真的是好心人,想要把姬瑾荣养在身边之后,魏霆钧就决定找个借口挤进来。 这才有了刚才的“扔鱼”。 魏霆钧注视着怀里的姬瑾荣。 姬瑾荣身上只裹着张兽皮,皮肤白白嫩嫩的。虽然被人丢弃了,他看上去却一点都不瘦弱。魏霆钧说:“您真可爱。” 姬瑾荣刚才听见了魏霆钧的话,知道这家伙又比自己早到一步,而且这次这家伙竟直接用回了自己的名字。 姬瑾荣伸手挠魏霆钧的脸。 魏霆钧笑了起来,颊边竟出现了两个笑窝,把冷峻的气质都破坏殆尽。 姬瑾荣郁闷极了。 当婴儿真可怜,连话都不能说,打人也不能打! 等着魏霆钧脸上的笑窝,姬瑾荣发现魏霆钧这具身体还真有点像魏霆钧当初的模样。以前魏霆钧总是绷着一张脸,别人都以为他天生就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可事实却是魏霆钧一笑起来就有笑窝,他怕失了威信才在下属面前端着架子。 在他面前时,魏霆钧脸上还是有笑容的。 姬瑾荣正想着,就被魏霆钧抱到了外面。 盖伊让大胡子西奥多去杀鱼,自己则跟在魏霆钧身边,怕魏霆钧把姬瑾荣给摔伤了。 魏霆钧看出了盖伊的担心,也不多说什么,径直抱着姬瑾荣走到外面。外面的一颗大橡树上拴着只母山羊。 魏霆钧对盖伊说:“这是用来挤奶喝的。”盖伊没有生过孩子,不再哺乳期,自然没有奶给姬瑾荣喝。姬瑾荣还这么小,什么食物都吃不了,最佳的食物还是奶。 盖伊没养过孩子,没想得这么细,听了魏霆钧的话后非常高兴:“对,该给伊莱准备点奶汁。” 魏霆钧说:“伊莱?” 盖伊点着头,告诉魏霆钧:“我们刚给伊莱起的名字。” 魏霆钧说:“那我再给伊莱起个小名吧。” 盖伊有点困惑:“小名?” 魏霆钧说:“我母亲那边有种说法,起个好叫的小名孩子才能健健康康长大。伊莱看起来那么弱小,我们应该给他一个小名。”说完他煞有介事地举了两个例子,大意都是“有个人出生后身体很弱后来他父母给他起了个容易养活的小名之后就渐渐健康起来所以小名特别神奇的我们也给伊莱起一个吧”。 盖伊见魏霆钧说得一套一套的,信以为真。他说:“你准备给伊莱起个什么小名?” 魏霆钧说:“阿瑾,叫阿瑾。” 盖伊:“……” 总觉得比大名还拗口。 魏霆钧稳稳地抱着姬瑾荣,说:“阿瑾,山羊奶有些腥膻,你先忍耐一段时间,我会去试试看那些野兽的奶汁味道比较好,到时再给你换一种。” 姬瑾荣:“……” 为什么这话听起来有点变态…… 一个英俊少年追着母野兽挤奶汁来尝……? 第178章 收服狼族少主(二) 在大胡子西奥多和盖伊看来,魏霆钧好像对照料婴儿特别有兴趣。 大胡子西奥多很满意。虽然他也喜欢小家伙,虽然他也同意收养,可他还是不愿意自己的伴侣过分地把时间分给别人,即使那只是个婴儿也不行。 魏霆钧在洞穴里挖了个新房间,把它布置成自己和姬瑾荣的住处。他做了张床,又找回了不少羽毛,用两张柔软的兽皮将它们夹在里面,铺成柔软的床褥。接着他又在房间里搞了个壁炉,用来生火取暖,热奶汁和食物。 总之不到小半个月,魏霆钧就把他们的住处布置得舒舒服服。 大胡子西奥多看得目瞪口呆。 什么时候开始,狼族的人居然把日子过得这么精细了?眼看盖伊眼底有些羡慕,大胡子西奥多哪还坐得住,马上依样画葫芦,找回不少材料布置他们的“房间”。 只是大胡子西奥多经验不如魏霆钧丰富,手脚也不如魏霆钧灵巧,很多地方都学不来,只能每天在魏霆钧和姬瑾荣房间外徘徊,认真地揣摩自己到底差在哪里。 盖伊没大胡子西奥多这么别扭,不懂的地方他就直接向魏霆钧请教。三个人忙碌了一个月,他们的“家”彻底变了样。 大胡子西奥多很有成就感。 魏霆钧早就不再把心思放在这上面。他每天在盖伊精神最好的时候把姬瑾荣托付过去,自己出外狩猎。狼族向来是捕猎好手,魏霆钧很快把周围的兽类都猎了个遍,逮了不少哺乳期的母兽。 对于抓母兽挤奶这种“变态”事,魏霆钧眉头都不皱一下。姬瑾荣是“纯人”,身体比兽人弱,现在还不能吃别的食物,他只能通过变换兽乳种类来改善姬瑾荣的伙食。 即使这个世界有点古怪,魏霆钧还是由衷地喜欢上它了。不管这世界再怎么奇怪都好,至少在这里他永远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伤害到姬瑾荣。 遗忘的人也会和被遗忘的人一样难过的。 尤其是当他想起一切的时候。 明明是他爱着的陛下——明明是他不能容忍任何人去伤害的陛下,他却在失去记忆之后成为了拿刀的人。 每一次想起一切时,魏霆钧都忍不住觉得自己做错了。自己不应该太过贪心,拉着姬瑾荣进入一个又一个的新世界。 那些痛苦和煎熬,姬瑾荣本来是不用经历的。 但每一次记起彼此之间的一切之后,他们又舍不得就这样结束。 人永远是贪心的。 即使知道前面满布荆棘,他们还是想继续去经历一切。 魏霆钧抓了一只母兽,和其他的兽肉、兽皮一起带回洞穴那边。没想到刚走回洞穴附近,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并不嘈杂,也并不急促,听起来来的人并不多。 魏霆钧目光一凝,潜行着向前,想观察一下来的到底是什么人。刚走近,魏霆钧就听到了他们的交谈:“这是什么鬼地方?又脏又潮湿,走着都难受极了。”“就是,西奥多居然能忍受这种鬼地方。”“如果不是族长的命令,我才不会踏足这里半步。” 魏霆钧听明白了,这两个人是大胡子西奥多的族人,而且挺瞧不起大胡子西奥多的。偏偏虎族里发生了点事儿,逼得他们不得不听命来找他们看不起的大胡子西奥多。 魏霆钧对这种既想别人帮忙又有着高高在上优越感的家伙没什么好感。 盖伊和大胡子西奥多就是被这些家伙逼得离群索居,躲进山里过自己的日子的吧? 魏霆钧启动了几个陷阱。 没一会儿,魏霆钧就听到前方传来几声惨叫。 看来那两个虎族人已经摔进陷阱里面了,那里头的好东西会好好招待他们的。 魏霆钧唇角微翘,心情愉悦地扛着猎物往回走。 大胡子西奥多听到了惨叫声,从洞穴里走了出来。 见魏霆钧淡然自若,大胡子西奥多还以为刚才那惨叫声只是自己的错觉,只可惜下一刻,那个方向又传来了“救命!救命!”的呼救声。 大胡子西奥多看了眼魏霆钧,问道:“你刚才就听见声音了?” 魏霆钧说:“听见了啊。”他理所当然地说,“一听就知道是虎族人,跟我没什么关系?” 大胡子西奥多听出来了,魏霆钧对正在呼救的两个人没什么好感。别看魏霆钧平时冷冷淡淡只对姬瑾荣有好脸色,其实这小子还挺护短的,盖伊对魏霆钧和姬瑾荣都很好,魏霆钧显然把盖伊划入了“自己人”范围。 自己那些族人是什么德行,大胡子西奥多是很清楚的。肯定是那些家伙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惹恼了魏霆钧,魏霆钧才会动手收拾他们。 活该! 大胡子西奥多也不急着去救人,而是对着魏霆钧拴在橡树前的母兽说:“你又逮回了一只?我觉得这些兽奶喝起来都差不多来着。再说了,阿瑾才那么小,哪里尝得出区别来?”在魏霆钧的洗脑之下,他们都习惯叫姬瑾荣的“小名”。 魏霆钧连眼梢子都没分给大胡子西奥多一点,兀自蹲下,熟练地挤奶。姬瑾荣尝不尝得出来,他比大胡子西奥多清楚。不管在哪个世界,姬瑾荣的舌头都是最灵的。 更何况就算姬瑾荣尝不出来,他也会把最好的找来给姬瑾荣。 他的陛下值得最好的。 察觉大胡子西奥多一直杵在一旁,魏霆钧说:“你不去解救你的族人?再这样下去他们说不定会死掉。” 大胡子西奥多冷笑一声:“不急。”他瞅着魏霆钧,像瞅着个怪物,“你怎么就对阿瑾这么上心?难道你看上了一个婴儿?” 魏霆钧:“……” 魏霆钧感觉到了来自每个世界的恶意。以前姬瑾荣比他小,把他当兄长、当叔叔、当“爸爸”就算了,好歹还是个半大少年,年纪相差大点也不算什么。 可这一次姬瑾荣直接成了婴儿! 婴儿啊! 婴儿是什么概念?这表明在接下来十几年里,他都会被人用异样的目光盯着。要是他承认了,说不定盖伊会直接把他踹走,毕竟盖伊是真的把姬瑾荣当成自己孩子来疼爱。 魏霆钧说:“我喜欢小孩。”他半真半假地瞎掰了个理由,“我母亲生产的时候出了意外,和我弟弟一起离开了。我一直很难过,那天见到姬瑾荣之后,我就觉得他是我弟弟。” 大胡子西奥多说:“掰得不错,可惜我是个雄性。” 魏霆钧:“……” 大胡子西奥多说:“作为雄性,一看你注视着阿瑾的眼神,我就知道你在想什么了。”他用力拍了拍魏霆钧的肩膀,“不错啊小子你,我以为我一岁的时候看上盖伊已经很不错了,你直接从婴儿抓起。” 魏霆钧:“……” 不愧是大胡子西奥多,不仅没有因为他早早盯上姬瑾荣而生气,这语气听起来还有种“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欣慰和自豪?! 大胡子西奥多见魏霆钧一脸无语,哈哈一笑。他说:“小子,害臊了?这是雄性本能,没什么好害臊的,大方点,好好守好自己的伴侣。不过你在盖伊面前可别承认这种事,要不然他会打死你。” 魏霆钧说:“我明白的。” 大胡子西奥多这才去“营救”两个族人。 为了不让盖伊被打扰到,大胡子西奥多把他们拎到树林外谈话。 两个虎族人没有直入正题,而是骂道:“西奥多,那些陷阱是不是你弄的?!” 大胡子西奥多没有出卖魏霆钧,而是直接承认:“对,是我弄的。怎么?你们有意见?山里猛兽太多,我不做点陷阱岂不是等着被它们拆吞入腹?” 两个虎族人对视一眼,都拿大胡子西奥多没办法。他们只能说出此行的目的。 原来一队虎族人被困在三川峡谷里出不来,需要有人带族人去解救他们。可是三川峡谷太过险隘,一般人根本无法从进入,必须要有强大而有经验的领路人。 在和盖伊离开聚居地之前,大胡子西奥多是最强悍的,也最熟悉三川峡谷的情况。于是在出事之后,族长第一时间想到了大胡子西奥多,并且马上派人过来请他回去。 提到被困的族人,两个虎族人没了一开始的倨傲,脸上都隐隐带上了几分担心。到底是自己的族人,死了任何一个都代表着一个家庭会迎来悲痛的噩耗。 大胡子西奥多也一样。虽然在选择伴侣的事情上他选了带盖伊离开,可他并不是真正憎恨自己的族人,正相反,他之所以和盖伊离开虎族聚居地,就是不愿意夹在族人和盖伊之间左右为难。 现在虎族族人出了事,大胡子西奥多没办法袖手旁观。 大胡子西奥多说:“你们先在这里等着,我回去和盖伊说一声。” 两个虎族人知道大胡子西奥多有多爱盖伊,没有阻拦,有着大胡子西奥多往回走。 大胡子西奥多回到洞穴时,魏霆钧正在喂姬瑾荣喝兽乳,动作小心而温柔,看得人特别特别腻歪。盖伊则在那里整理魏霆钧上午的收获,听到大胡子西奥多的脚步声,盖伊转身问:“出了什么事吗?” 大胡子西奥多把虎族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交待出来。他对盖伊说:“我回去一趟,很快就会回来。” 第179章 收服狼族少主(三) 大胡子西奥多一去,洞穴变得冷清多了。 转眼快要入冬,周围的野兽渐渐绝迹,所幸魏霆钧厉害得很,狼獾、貂熊、豹猫、豺狗、貉子、猞猁都猎了不少,还驯养了一批有灵性的赤狐,让它们在冬季搜寻些隐藏得很好的猎物。比起各个部族聚居地紧张冬储工作,魏霆钧和盖伊要悠闲很多。 魏霆钧在壁上画了不少样式,和盖伊一起为姬瑾荣准备入冬的衣物。 姬瑾荣已经七个月大,可以自己翻身坐起来,甚至还能爬行几步。姬瑾荣实在不喜欢只能躺着感觉,因此每天都会让魏霆钧和自己一起出去散步,并在青翠的草地上翻滚,时不时伸手去抓一把周围的白茅和狗尾草。 对于带姬瑾荣出去玩耍这件事,魏霆钧乐意至极。魏霆钧还在附近找到了温泉水源,挖了个露天温泉池,用岩石扎扎实实地围,底下铺满滑滑的鹅卵石,色泽鲜亮,阳光照下来时折射出美丽的光彩。 姬瑾荣很喜欢游泳。婴儿小胳膊小腿的身体很不灵便,但在水下可以弥补这个问题。他天生水性不错,可以靠手足的简单摆动在水里晃荡。魏霆钧往往会在旁边陪着他,上身光溜溜,向姬瑾荣展示他那还在成长中、却已经格外精实的肌肉。 姬瑾荣觉得这人着实不要脸至极。 魏霆钧却甘之如饴。为了哄姬瑾荣开心,他甚至会变作兽形,让姬瑾荣趴在自己背上,绕着温泉池转圈儿。 姬瑾荣觉得自己不会被这么幼稚的活动吸引,可爬上魏霆钧那柔软的背部、磨蹭着那柔软的皮毛,姬瑾荣可耻地沦陷了。真的老舒服老舒服啊! 这天魏霆钧陪姬瑾荣在温泉池里玩耍,又听到了由远而近的脚步声。魏霆钧心中一凛,抱着姬瑾荣往回走,准备把姬瑾荣藏回家里。 这个世界只有“纯人”有婴儿时期,各个种族的幼崽都是以兽形成长,直至两三岁才学会化形,还是不完全化形,会留着耳朵和尾巴。 所以“纯人”在婴儿时期就会被辨认出来。 “纯人”是不祥的化身,被别人看到会引来极大的麻烦。 魏霆钧不怕麻烦,但害怕姬瑾荣受到伤害。若不是不放心盖伊独自一人,魏霆钧会带着姬瑾荣前往更远离各族聚居地的地方。 魏霆钧回到洞穴中,见盖伊也面色沉沉,把冬帽、冬衣、冬鞋都放进柜子里收拾好。西奥多一去就是半年,盖伊非常想念他。若不是魏霆钧想法多,让他每天都忙碌不已,盖伊还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这半年的。 现在终于有族人过来了,盖伊心中却没有半分欣喜。来的人并不是西奥多,这已经足以让他推测出很多东西。 如果西奥多平安无事,绝对不会让别人来通知他。现在来的是别人,说明西奥多要么没回来,要么出事了。 盖伊眼皮直跳。他向来谨慎,即使忧心西奥多的安危,还是冷静地嘱咐魏霆钧先带姬瑾荣藏好。西奥多不在,他又因为不能生育而不被族人待见,若是被族人发现了姬瑾荣的存在,后果不堪设想! 盖伊走到屋外迎接族人。 来的是三个年轻雄性,他们见到盖伊后目光一亮。可惜一想到盖伊已经有伴侣,而且还不能生育,他们眼底的惊艳就淡去了。 年纪最小的那个还撇撇嘴,嘟囔了一句:“漂亮有什么用,又不能生孩子。” 姬瑾荣和魏霆钧耳力极好,把这话听得清清楚楚。魏霆钧对上姬瑾荣乌溜溜的眼睛,不管哪一个世界,他们都没想过生儿育女。即使曾经到过男性和男性可以诞育后代的世界,男性生子这种事在他们看来依然是不可思议的。 而用能不能用生孩子来衡量一个人的价值,在他们看来更不可思议。 他们走过的很多世界,连女性都不再是生育工具,更何况是男性。这个世界到底有多落后? 魏霆钧看出了姬瑾荣的疑问,低声解释:“在狼族聚居地,条件也和这洞穴最开始差不多。” 简单来说就是什么都没有,没有床,没有桌子,没有椅子,没有柜子。衣服裤子帽子自然也是没有的,每个兽人都会以自己猎到的最好的猎物的皮毛来裹住下身,而女性会把上身也裹上。 走在路上只要看一眼,就能知道某个兽人或者他的伴侣的实力。 这是一个相当原始的时代。 生产力越是落后,人力的作用就越重要,所以生育能力也被列为判断某个人价值的标准。 姬瑾荣明白魏霆钧的意思。可惜他还太小,连说句完整的话都做不到,没法帮盖伊什么。 魏霆钧说:“别担心,有我在。我的实力不比西奥多弱,肯定能护住你们。大不了我们再搬远点。” 姬瑾荣伸手摸魏霆钧的脸。 软乎乎肉乎乎的小手在魏霆钧脸上掐了一把。 魏霆钧被他掐出了两个笑窝。刚才的沉郁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满足感。不管这个世界多么奇怪、多么落后,魏霆钧都没害怕过,他的天赋很强,求生能力也不差,完全可以让自己和姬瑾荣裹上很好的生活。 再不济,他还可以带着姬瑾荣回狼族聚居地啃老。反正他还算不上成年,回家靠父母也不算什么。 魏霆钧说:“等你再长大一些,带你回狼族玩玩。”现在姬瑾荣实在太小了,他把人抱回去会被人用唾沫淹死。魏霆钧握住姬瑾荣肉嘟嘟的小手,“陛下,他们都挺好的,你会喜欢他们的。” 姬瑾荣继续伸手掐他脸。 目光带上了几分不赞同。 魏霆钧知道姬瑾荣不赞同什么。他说:“我这个岁数本来就该外出历练,我出来时他们都同意了。”就是不知道他准备一跑就跑几年而已。 姬瑾荣不知道魏霆钧话里藏着什么,否则他会张嘴咬魏霆钧一口。 这时盖伊已经和那三个青年说上话。其中一个青年语气不太友善:“族长叫我们来给你送些兽皮和兽肉,马上就是冬天了,你要是在这边过不下去就会族里,总不会少了你一口吃的。” 盖伊对他们送来的东西毫无兴趣。 他追问:“西奥多他们怎么样了?还没有回来吗?” 三个青年对视一眼,硬梆梆地说道:“没有。”他们也不管盖伊是不是搬得动,径自把东西卸下。 其中一个长着小眼睛的家伙忍不住开口:“西奥多是我们虎族的第一勇士,为了你才离开虎族住到这种鬼地方。你还是劝他搬回去吧,你这样做是拖累他。要知道他可是最有希望继承族长之位的人……” 盖伊脸色淡淡。他身体是比较弱,更不适合诞育后代,但他从来只在西奥多面前示弱,在其他人面前他从来不觉得自己矮人一头。拖累不拖累的,只有西奥多说了才算,他们说的话他一点都不在意。 这三个少年也没什么坏心,就是单纯地崇拜西奥多。 盖伊没想着和他们计较。 盖伊说:“一切都等西奥多回来再说吧。” 三个少年早就从其他族人那里听说盖伊的脾气,顿时没再多劝,放下东西转身离开。盖伊站在原地一会儿,神色复杂地看着族长让人送来的兽皮和兽肉。 魏霆钧走了出来。他帮盖伊把东西都搬进去。 虽然虎族人的态度比起帮助更像是施舍,但盖伊心地善良,肯定会感激族长的施与。魏霆钧回到他们的仓库,挑了几张气味大、他和姬瑾荣都瞧不上的巨大兽皮,再提上一坛酿制得不怎么成功的麦酒,对盖伊说:“盖伊叔叔,我只要去了应该就能找到你们族长的去处吧?” 盖伊微讶。 魏霆钧说:“既然接受了别人的赠与,自然得准备回礼。难道你们虎族没有这个习俗?” 盖伊说:“当然有。”只是他是孤儿出身,从小离群索居,对星象变化和云雨变化的兴趣都比和别人往来要大,根本没有考虑过这种事。从小到大受得了他这种性格的,也只有西奥多。 确实是他拖累了西奥多。 如果不是魏霆钧和姬瑾荣在,西奥多恐怕不会答应去三川峡谷。 因为西奥多放心不下他。 盖伊神色有些难过。 魏霆钧却说:“这些东西再放下去就要发臭了,我们送过去正好。我记得很多虎族人和我们不同,他们就喜欢气味大的、味道烈的,越是腥臊,他们觉得越对味。” 盖伊忍不住点头:“村长就喜欢那样的。”所以他很难忍受和一些族人坐在一起。 魏霆钧说:“那这些东西送给他们正好。”他拜托盖伊,“阿瑾就交给你了。” 盖伊有些无奈:“阿瑾是我的孩子,还用你吩咐吗?” 魏霆钧说:“要。”他忍不住折返房中,往姬瑾荣圆乎乎的脸蛋亲了一口,“阿瑾,我去去就回。” 魏霆钧扛着几块大兽皮,味道浓烈得很,姬瑾荣爬远了一些,嫌弃地避开魏霆钧。 魏霆钧哈哈一笑:“盖伊叔叔,阿瑾和你一样不喜欢。” 盖伊脸上终于出现了笑容:“对,阿瑾像我。”他永远都不能有自己的孩子,所以姬瑾荣就是他的孩子——他的孩子当然像他。 魏霆钧说:“那我这就替盖伊叔叔您跑一趟,也让他们彻底放心,别再派人来打扰我们。” 用东西砸人而已嘛,谁不会啊。他们仓库里存的东西早就足够他们度过三个冬天了! 正好处理掉一些不想留着的。 第180章 收服狼族少主(四) 魏霆钧还没到达虎族聚居地,便听到一阵欢呼声。原来是前往三川峡谷的虎族勇士们回来了,为首的就是大胡子西奥多。大胡子西奥多已经刮掉大胡子,露出光洁的下巴,整个人看上去英俊了不止十倍。 只是魏霆钧远远看了,却觉得有些不对。不,应该是说特别不对,如果真的是大胡子西奥多,会泰然地留在这里被人簇拥着欢呼和赞美吗? 西奥多不会的。 换成魏霆钧,他也不会的。如果自己不得不离开那么久,那么在踏上回程的那一瞬开始,他心里肯定只有一个目的地:有姬瑾荣的地方。 大胡子西奥多如果回来了,肯定会立刻回去见盖伊的。 眼前这个人身材没变,五官没变,气息也没变,说明这具身体确实是大胡子西奥多的。可这个人的眼神和动作却和大胡子西奥多完全不一样。 这人眼睛里透着一股令人厌恶的野心。 魏霆钧心中一凛。他看着兽皮和麦酒走了过去。 欢呼中的虎族人察觉了外族的到来,顿时静了静,转头看向魏霆钧,眼睛里都是警惕。没办法,这些年虎族四面受敌,与各族的关系都不算特别融洽,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精神。 魏霆钧说:“盖伊叔叔叫我把回礼送回来。” “西奥多”目光一顿。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魏霆钧,目光中满是倨傲和冷酷:“你是一个雄性?” 魏霆钧不明所以,点点头说:“对,我是一个雄性。” “西奥多”说:“这半年来你都和盖伊住在一起吗?就你们两个人?” 魏霆钧确定了,眼前这人确实不是西奥多。如果是大胡子西奥多的话,绝对不会问出这种咄咄逼人的问题。因为如果他要解释住在一起的不仅仅是他和盖伊,必然要说出姬瑾荣的存在。 虎族可不是一个对“纯人”友善的种族。 这人绝对不是西奥多! 作为一个外来人士,魏霆钧隐约能猜出是怎么回事:大胡子西奥多被人夺舍了! 只是不知道大胡子西奥多的灵魂是不是还在这人的身体内。 也不知道眼前这人到底来自什么世界。 魏霆钧冷静地说:“你为什么这么问?”其实魏霆钧已经大概猜出了这人的意图。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自己的伴侣是不是和另一个雄性住在一起,这人显然是想坐实盖伊和他“通奸”的事实。 很明显,这人想把盖伊踹开。 果然,“西奥多”面上带上了虚伪到极点的愤怒:“那个不守妇道的雌性!不能生孩子就算了,居然还水性杨花地找别的雄性!” 听到“西奥多”愤怒的指斥,其他虎族人顿时也骂开了,一时之间群情汹涌,大有要直接杀过去教训盖伊的架势。 魏霆钧见状在心里叹了口气。 看来盖伊注定要伤心了。这人夺取了大胡子西奥多的身体,以后也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魏霆钧冷眼看着那个满脸愤怒的“西奥多”。 不知有没有办法把这个人从西奥多的身体弄走。 “西奥多”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看破,他见演得差不多了,便稍稍敛起脸上的愤怒之色,改成难过和伤心。他开口劝说:“大家不要这样,我与盖伊毕竟相爱过,即使他背叛了我,我也不愿伤害他。我希望所有人都不要去打扰他,既然他爱上了别人,我就放手吧,我成全他们。” “西奥多”的眼眶微微泛红,神色满是悲伤,令周围的人也被他牵动了情绪,越发觉得盖伊简直不可饶恕。 看见刚刚成年不久的魏霆钧,他们充满了敌意:“你居然敢抢夺我们虎族人的伴侣!”虽然他们都不愿意承认盖伊和西奥多的关系,但是发生这种事还是令他们愤怒不已。 或者说,虎族人胸中的郁气本来就憋了很久,这下找到了宣泄口,就都立刻爆发出来——大有当场撕了魏霆钧的准备。 “西奥多”可不准备让事情朝这种方向发展。在回来的路上他意外听见狼族人在谈论魏霆钧的事,知道这位狼族少主居然和个虎族雌性住在一起。听他们的语气,这位狼族少年好像看上哪个虎族雌性了,谁劝都不愿意回狼族。 再仔细一听,那个雌性竟是他的便宜伴侣! 从其他人同情的目光里,“西奥多”知道他的伴侣是无法诞育后代的。再听到自己的便宜伴侣居然和别的雄性住在一起这么久,“西奥多”觉得自己完全无法忍受! 于是“西奥多”决定踹了这位便宜伴侣。 顺便在族人心中埋下怀疑的种子,让他们同仇敌忾起来。他将来是要横扫各族的,得争取族里大多数人的支持。 今天这种“夺妻之恨”,应该算是足够的理由了吧? 思及此,“西奥多”假意地把所有人劝下来,满脸伤痛地走上前对魏霆钧说:“你以后要好好对他。”他眼中有着别人一眼就能看见的深情,“即使他以后的生活里不会再有我,我也希望他能好好地过日子。如果他受了什么委屈,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虎族人听到“西奥多”的话,都忍不住为他感到不值。至于那些多愁善感些的虎族少女,更是两眼含泪,握紧粉拳暗暗下定决心:“回头就去向西奥多大人求爱!西奥多大人值得更好的伴侣!” 魏霆钧看着有些反胃。这家伙有点可怕,也有点可恨。 想甩了盖伊就甩了盖伊,还要先给盖伊栽个出轨的帽子。给盖伊栽个出轨的帽子就算了,居然还要装成这么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 这人肯定是个心术不正的野心家! 魏霆钧扔下兽皮,对虎族族长说:“老族长,您也是这个意思吗?您也决定解除西奥多和盖伊之间的婚姻关系?” 虎族族长早有此意。西奥多是他属意的继承人,最符合他想法的自然是西奥多娶他的女儿。可西奥多从小就喜欢盖伊,一天到晚追在盖伊屁股后面跑,其他人根本没机会走进西奥多心里。 现在西奥多既然决定解除伴侣关系,虎族族长自然求之不得。现在西奥多正是黯然伤神的时候,他让他的几个女儿轮番上阵,总有一个能打动西奥多的吧? 就算他的几个女儿不中用,也有其他人可以补上。西奥多是虎族最强大的勇士,喜欢西奥多的人数不胜数。既然盖伊生不出孩子,当然应该早早让出位置。 虎族族长说:“既然西奥多是这么想的,我当然尊重西奥多的意见。” 魏霆钧想问他一句“那盖伊的意见呢”,可看到虎族人大有把他拆了的架势,他不放心把盖伊和姬瑾荣带过来。 他受得了,盖伊可受不了。 魏霆钧扔下扛过来的兽皮,然后把手中那坛子酒用力往地上一砸。 甘醇的酒香在空气中飘荡。 离得近的虎族人都心神一荡,觉得自己从来没闻到过这么香的味道。那是什么?用个陶罐子装着的水?可是水怎么会有那么香的味道? 那么香那么香—— 连虎族族长都有些失神。 魏霆钧掀唇冷笑:“这是盖伊叫我来总给族长您的。不过现在看来是不必了,您从来没把盖伊当成族人看待,连他的婚姻你也只听这个家伙的意见,没想要问盖伊一声。既然你们都已经决定好了,那我就帮盖伊答应!” 虎族族长也想到自己刚才的不妥之处。可是他没有后悔,他开口说:“既然盖伊生不出孩子,解除婚姻关系不是很正常吗?他们这样在一起十几年才不正常。” 魏霆钧说:“我没说不正常。”魏霆钧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你们说的话,在场所有虎族人都是见证。记住,你们以后可不要后悔。” “西奥多”受不了魏霆钧天然的强大气势。他站出来说:“你不要太嚣张!” 沉不住气了?魏霆钧懒得理会他,转身往回走。 他得快一点回去告知盖伊这个情况。 魏霆钧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深林之中。 没一会儿,魏霆钧就回到了他们住了大半年的洞穴中。 盖伊正在为姬瑾荣哼歌。 姬瑾荣享受地趴在盖伊怀里,颇有些昏昏欲睡的感觉。 这样的宁静美好,马上要被打破了。 魏霆钧心里有些不舍。 盖伊却注意到了他的回归。 盖伊说:“回来了?” 魏霆钧说:“回来了。”他看了眼盖伊,提出一个建议,“盖伊叔叔,您和阿瑾一起到我们狼族那边去做客吧,先去我们狼族那边玩一段时间。我的家人都很热情的,一定会非常欢迎你们。” 盖伊向来心细,他从魏霆钧的语气里听出了不寻常之处。他抱着姬瑾荣站了起来,说:“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盖伊猜出了更贴近事实的可能性,“是不是西奥多出了什么事?” 魏霆钧说:“您听说过吗?三川峡谷那边出过许多古怪的事,一些人进入峡谷以后再出来就完全变了样——这种情况类似于邪灵入侵。” 盖伊心突突直跳。 魏霆钧觉得自己接下来的话有些残忍,但他不能瞒着盖伊。 他一五一十地把刚才发生的一切说了出来。 盖伊觉得脑中一阵晕眩。 魏霆钧喊:“盖伊叔叔?” 盖伊恍惚不已:“我回去一趟。” 魏霆钧从盖伊怀里抱过姬瑾荣:“您一个人回去可以吗?” 盖伊说:“我可以的。”他甚至还露出了笑容,俯身亲了亲姬瑾荣的额头,“如果你所说的是真的,我就和你们一起去狼族。” 魏霆钧微讶。 盖伊的笑容变得苦涩:“我答应过西奥多会好好等他回来。”他眼里闪烁着微微的泪光,“如果我没有照顾好自己,西奥多回来一定会生气的。” 第181章 收服狼族少主(五) 魏霆钧并没有放心。 他抱着姬瑾荣出门,悄然跟上盖伊。 盖伊已经敛起刚才的伤痛。盖伊从来都不是软弱的人,若他是容易妥协的个性,就不会直接和西奥多搬出聚居地。 在盖伊看来,只要西奥多没有后悔,那他就不觉得他们的选择是错误的。 邪灵入侵这种事,盖伊听说过不少,甚至还曾经亲历过。 他的母父就是这样出事的,据说他的父亲是个强大而偏执的人,在察觉母父被邪灵侵占身体之后,直接杀死了邪灵,然后抱着他母父的身体同归于尽。 盖伊从此成了虎族中最古怪的孤儿。 他继承了他母父的美貌,但却因为出生时太过虚弱,永远都不可能诞育后代。原本他醉心于研究目前还非常浅薄的天文地理知识,不曾想过和别人结为伴侣。 但,西奥多的热情打动了他。 盖伊愿意接受西奥多,并且愿意和西奥多一起面对未来的风风雨雨。 现在,邪灵再一次找上他身边的人。 盖伊觉得这也许是母神的安排。 鲜少有人知道,盖伊并不是一个真正的雌性,他和姬瑾荣一样是个“纯人”。他父亲和母父为了隐瞒这个事实,带着他在外面生活了七八年,直至同龄兽人的兽耳和尾巴都能收起来之后,他才回到族中。 也许纯人真的是不祥的存在。 盖伊有些悲观地想。 但即使有了这么悲哀的想法,盖伊脸上依然没有表露分毫。从小到大他都不会在任何人面前示弱,心里越是难受、越是愤怒,他的神色就越平静。 他才不会让别人看了笑话。 盖伊径直找到族长家。 西奥多正好在那里。 所有人都盘腿而坐,围着刚刚烧起的火堆吃肉,时不时爆发出一阵阵笑声。 盖伊走进那宽敞的洞穴。 洞穴里的笑声霎时一顿。 一道道目光都集中在盖伊身上。 盖伊只看着西奥多。他悲伤地发现,在看到他的一瞬间。西奥多眼底有着可笑的惊艳。那是对陌生人的惊艳。这说明西奥多确实不认识他了,西奥多的身体已经被邪灵控制。 这个邪灵是邪恶的,回到部族的第一件事,就是解除他和西奥多之间的婚姻关系。 盖伊握紧拳头。面对那一道道不满、愤怒、嫌恶的目光,盖伊抬起头,直视面带惊诧的西奥多。 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家伙,居然占据了西奥多的身体。 可是他毫无办法。 连他强大的父亲都没办法把邪灵驱逐,他又有什么办法把西奥多找回来?要他像他父亲那么狠心,将这个邪灵直接杀死的话——不说他做不到,就算他能做到也不可能下手。 盖伊说:“我来拿回我的一样东西。” “西奥多”已经猜出来了,眼前这个美丽的雌性就是他的伴侣盖伊。难怪原来那个大胡子什么都不在意,一心要和这个盖伊在一起——这个盖伊实在太美了,美得就算他无法诞育子嗣,也会有无数雄性想和他结为伴侣。 比如那个乳臭未干的狼族少主。 “西奥多”突然觉得自己亏大了。 早知道盖伊长得这么美,他不应该急着解除婚姻关系,至少要先占有这个雌性几次,玩腻了再说。 “西奥多”很快回过神来。他说:“你想拿回什么?” 盖伊走向“西奥多”,站在“西奥多”不远处,定定地看着“西奥多”胸前挂着的项链上。那里有颗兽齿,是他父亲留给他的,当初他们结婚时他送给了西奥多。 那是他父母留给他的唯一的东西。 盖伊说:“你脖子上挂着的兽齿。” “西奥多”猜出了这兽齿的来历,爽快地把它摘了下来。虽说盖伊美得令人心动,但“西奥多”不会轻易被迷惑。他可是要横扫各族的人,迟早他会见到比盖伊更美丽的人,而盖伊会一天天老去,变得不再吸引人。 所以,他没有必要再和这水性杨花的雌性纠缠下去。 盖伊取回了那带着体温的兽齿,紧紧地握在手里。 也许是盖伊的态度太自然也太冷静,周围的人竟都忘了开口奚落。真是太奇怪了,明明盖伊脸上一点悲伤的表情都没有,他们却觉得心里有些难过。不少人想到了以前的事,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总是西奥多追着盖伊跑,而盖伊总是爱理不理。 现在这样的局面,看起来实在太过古怪。 盖伊他为什么这么平静? 西奥多也是,作为一个雄性,真的会大度到大方祝福自己的伴侣和别的雄性在一起吗? 许多人心里或多或少都浮现了类似的疑问。 盖伊转身走了。 “西奥多”看着盖伊一步步走出洞穴,心里不知怎地有种难言的恐惧。在他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已经大步迈了上前,一把抓住盖伊的手腕。 盖伊一愣,转头看着“西奥多”。 “西奥多”也一愣。 触碰到盖伊的肌肤时,他的心脏莫名地战栗起来。那触感实在太美好了,让他忍不住想象把盖伊抱在怀里、压在身下的感觉。如果能够让盖伊失去冷静,露出不一样的表情,那就更美妙了。 “西奥多”说:“你就不解释一下吗?”见其他人都在洞穴里侧耳听着,“西奥多”将盖伊带了出门,走到无人的空地上,紧紧地抓着盖伊的手不放,“关于你背叛我的事。如果你解释清楚了,我们之间还是有转圜的余地……” 盖伊冷淡地说:“没有。” “西奥多”被盖伊的态度惹恼了。原来那个大胡子到底什么眼光,居然会看上这么个无耻的雌性。听说那个大胡子以前一直追着这个雌性跑,这雌性会有这种骄傲的脾气,肯定是被那个大胡子惯出来的! “西奥多”松开了手。真是好极了,身为一个虎族勇士,绝对不会容忍这种事情。 既然那个狼族少主敢抢走他的伴侣,那就得做好承受他怒火的准备。 迟早有一天他要收拾掉狼族,然后让眼前这个雌性跪在自己面前求自己!“西奥多”贪婪的目光从盖伊身上扫过。到那时候,还不是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盖伊被“西奥多”的目光弄得极为不适。 眼前的“西奥多”绝对不是真正的西奥多。 盖伊握紧手中的兽齿,加快了离开部族的准备。 刚踏入山林之中,盖伊便看见了等在那里的魏霆钧,以及魏霆钧怀里的姬瑾荣。看见年幼的姬瑾荣,盖伊心中一软。 盖伊感谢老天将这个孩子带到他身边,否则的话,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这样坚强地面对眼前的一切。 盖伊说:“我们回去后马上收拾东西离开吧。”盖伊能清晰地感觉出“西奥多”刚才的眼神代表着什么。 那里面没有爱意,只有满满的占有欲。“西奥多”想要占有他! 想到西奥多的身体里已经换成另一个灵魂,盖伊就觉得难以忍受。 如果再在他们原来的洞穴里呆下去,不知“西奥多”会做出什么来。 他们必须离开。 不管是为了避开“西奥多”,还是为了保护好姬瑾荣,他们都不能再呆在虎族附近。 魏霆钧没有反对。 刚才魏霆钧已经看见“西奥多”的举动。本来魏霆钧还有些诧异,可转头看见盖伊漂亮的脸庞,魏霆钧就明白过来:自古美貌皆祸水啊。 想到这里,魏霆钧又忍不住瞧了瞧怀里的姬瑾荣。 虽然姬瑾荣还没长大,五官没有长开,但早已能看出美人的模子。 想起以前的种种遭遇,魏霆钧忍不住收紧手臂,把姬瑾荣按进自己怀里:“阿瑾,我带你回去见见爸爸妈妈他们。” 虽然还不是最适合的时候,但魏霆钧实在不想继续等待。 姬瑾荣和魏霆钧一起走过了那么多个世界,一看魏霆钧的表情就知道这家伙在想什么。他一手按在魏霆钧肩膀上,一手抬高,用力掐魏霆钧脸颊,像是要把魏霆钧藏起来的笑窝给掐出来。 魏霆钧整个心都变得柔软无比。他伸手抓住姬瑾荣肉乎乎的手掌,送到嘴边亲了一下,说:“阿瑾,你真是太可爱了。” 盖伊在旁边看着他们之间的亲密,心里的阴霾一扫而空。看着他们高高兴兴地玩闹,感觉全世界都是一片明媚,美好得不得了。 西奥多会回来的。 他们之间有过那么多美好的回忆,西奥多怎么忍心不回来。 在西奥多回来之前,他不能做任何不冷静的事。 他不能想着和那个冒牌的“西奥多”同归于尽,也不能让那个“西奥多”借着身体的便利侵占自己。所以,他们该离开了。寄人篱下的日子可能也不好过,但魏霆钧对姬瑾荣是真的喜欢——听说魏霆钧的父母都是非常热情、非常好的,姬瑾荣到了狼族一定会生活得很开心。 至于他的话,他已经是个成年人,只要没有性命之忧、只要不会被频繁地打扰,它都可以照顾好自己。 盖伊的目光变得坚定。 他会好好地养大姬瑾荣。 等西奥多回来了,他就狠狠地打西奥多一顿,再让他站在门外三天三夜,好好反省反省…… 对,就这么办。 盖伊这样想着,和魏霆钧一起收拾要带走的东西。 第182章 收服狼族少主(六) 盖伊与族人的矛盾由来已久。他所热衷的,和族人所推崇的,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东西。搬出聚居地之后,是他一生中过得最舒心的日子,而捡到姬瑾荣后的那段时光更是美好得令他不敢去回忆。 盖伊跟着魏霆钧出发。 抵达狼族领地之后,盖伊被眼前的一切震撼了。比起还呆在森林与洞穴之中寻求庇护的虎族,狼族竟建立了一些古怪的石头建筑,模样看起来远不如山洞宽阔,也远不如山洞安全,可是那完完全全由方形石块建成的“房屋”是那么地令人震惊。 盖伊已经见识过魏霆钧的奇思妙想,这一刻不由怀疑狼族是否都有这样杰出的能力!盖伊转头看向抱着姬瑾荣的魏霆钧。 魏霆钧似有所察,转向盖伊,说道:“我也很惊讶,没想到他们竟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建出这样的村子。” 没错,在魏霆钧看来,狼族倾举族之力建造出来的“狼族堡垒”不过是个村子。或者说连村子都还算不上,毕竟这只造了房子,其他设施都没跟上。 盖伊听着魏霆钧平淡的语气,心中越发惊讶。他的目光转向姬瑾荣,发现姬瑾荣正好奇地看着狼族“村落”里的几个妙龄少女。很快地,盖伊也发现了异常:“她们似乎不是狼族?”好像是百灵族和羊族,她们年纪还很小,鸟冠和犄角还没消退,是以能让人一眼辨认出来。 魏霆钧注意到盖伊的惊异,解释道:“那是我让人收留的。”他抱着怀中的姬瑾荣,认认真真地开口,“既然有壮大自己的机会,怎么能错过。美丽的雌性不仅能吸引来她们族中的雄性,还能完成很多雄性无法胜任的工作。” 姬瑾荣伸手捏魏霆钧的脸。 魏霆钧只好不再胡扯:“好吧,其实是因为我喜欢的人总是心软,如果是他看到的话肯定会心生不忍,所以我让族人在有余力的情况下尽量收留种族的人。”说话的时候魏霆钧抓住姬瑾荣的探出来捏脸的手,放到嘴边咬了一下。 姬瑾荣吃痛地瞪他。 盖伊注意到他们之间的小动作,心情莫名地好了起来。他夸道:“你喜欢的人一定是个善良又可爱的人。” 魏霆钧笑了起来:“那当然。”他的陛下善良又可爱,狡猾又聪慧。魏霆钧捏了捏姬瑾荣的手掌,冷不丁地又咬了一下。 姬瑾荣啪地拍了他一巴掌。 对一个不到一岁大的小孩耍流氓,这混蛋还真有能耐啊他! 盖伊对他们这样的相处习以为常,闻讯赶来的狼族众人却震惊不已。 #天啊,那居然是我们的少主# #少主居然抱着个奶娃娃不撒手# #一定是我眼花了,少主被打了一巴掌居然还笑了出来# #要知道他们少主可是把他们狼族著名的‘七匹狼’训得服服帖帖的牛逼存在啊# “七匹狼”这个外号,是魏霆钧随口说的。魏霆钧出生得比姬瑾荣早十几年,从小不怎么爱理人,一心和系统融合,试用系统的各大新功能,以便第一时间感知姬瑾荣的到来。在将上一个世界彻底掌控之后,他们的系统也都升级完毕,重新回到他们的脑海之中。 现在他们选择的,是个可建设性非常高的原始世界。只要把类似于“邪灵”之类的外来者清理干净,他们就可以在这个世界愉快地生活下去了。 魏霆钧刚觉醒天赋的那年,就把狼族里最大的七个刺头打了个落花流水,成为狼族的第一强者。若不是他懒得当族长,说不定他父亲已经把位置腾给他了。 魏霆钧离开之前交给“七匹狼”不少任务,这大半年来走得无声无息,竟是从来没跟进过。这会儿魏霆钧回来了,出来迎接的竟都只是一些看热闹的族人,魏霆钧神色淡淡,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姬瑾荣又伸手捏魏霆钧脸。 魏霆钧张嘴作势咬他手。 姬瑾荣麻利地收回手,改为搂住魏霆钧的脖子。 狼族族人们又是一抽气。 脖子,是狼族最敏感的地方,从来不会轻易给别人碰!他们的少主居然让那个奶娃娃抱住他脖子!而且他们少主身边那个美丽的雌性是谁?难道这就是他们少主这大半年来不回来的理由?这奶娃娃不会是他们生的孩子吧? 等等,奶娃娃? 不是兽崽? 狼族族人们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他们少主居然带了个纯人娃娃回来?! 天啊,长老知道后一定会晕厥的!!! 魏霆钧没解释半句,追寻着父母的气息径直找了过去。远远地,他便看见他父亲和母父在一个巨大的校场里练习射箭。 兽人有着天生的蛮力,是以弓箭也做得特别巨大、特别沉重。他的父亲和母父轻轻松松地拉弓,对着远处的箭靶射出一箭又一箭。 习惯了依靠蛮力,他们还不是特别适应这样的狩猎方式。 魏霆钧抱着姬瑾荣、领着盖伊走了过去。 魏霆钧父亲和母父齐齐转过身,目光落到盖伊身上后不由带上了几分惊艳:真是太美丽了,这样美的雌性简直会勾起人心底最深处的罪恶。 魏霆钧的父亲和母父都看向身边的人,发现对方眼底显而易见的赞许之后顿时抡起拳头,一拳揍向对方,边揍还边骂:“叫你看!叫你看!叫你再看!”另一个也不服气了,一拳一拳地抡回去,“你也看了!你不也看了!再有下次我挖了你眼睛!” 盖伊:“……” 魏霆钧说:“他们一向是这样的,盖伊叔叔你不要放在心上。”他父亲与母父从小一起长大,两个人都长得腰圆膀子粗,一人领着一伙小狼崽子当老大,谁都看谁不顺眼,一言不合就干架,干得天昏地暗。 后来他们成年了,他母父不知怎地越长越好,不知不觉竟成了个“雌性”——魏霆钧不知该用什么词来描述这个荒诞的兽人世界,只能简单地把不能生孩子的界定为雄性,能生孩子的界定为雌性。 事实上从生理特征和性格来看,他母父都是实打实的男人,而且是实力和他父亲不相上下的男人。是以在“意外怀孕怎么办”“随便结个婚应付应付”等等一系列事情发生之后,他父亲和母父就成了画风清奇的一对儿,他们依然和以前一样有了争执直接打一架,没理由也要创造理由打一架。 比如魏霆钧小时候曾经目睹他父亲和他母父一起尿尿,由于他父亲不小心尿歪了一点,他母父就开始嘲讽他年纪轻轻就开始抖迟早早泄又阳痿——当然,他母父并不知道这些词儿,但大体意思是一样的。 于是他们尿个尿又打了一架。 魏霆钧觉得如果他是个普普通通的兽人崽子,肯定会留下非常深的心理阴影,觉得特别特别无助,特别特别担忧那拳拳到肉的可怕拳头会不小心砸到自己脆弱的脸蛋上。 魏霆钧也不劝架,径直说:“父亲,母父,这是阿瑾和盖伊叔叔,以后会和我住在一起。我的房子他们都给我建好了吧?” 魏霆钧父亲和母父这才消停下来。 魏霆钧父亲说:“建好了,找你的意思建的,你自己去看看满不满意。” 魏霆钧说:“那好。”他没有和父母解释姬瑾荣和盖伊的来历,魏霆钧父亲和母父也没有问。 早在魏霆钧天赋觉醒、收服“七匹狼”的那一天起,他们就知道这个儿子不是他们能管得了的。有这么个厉害的儿子,他们也乐得轻松,儿子跑了也不急,每天还是照样打架,照样想着怎么把对方压在床上干个痛快,日子过得有滋有味没心没肺。 魏霆钧带着盖伊前往他离开前选定的住处。由于条件所限,房子只是石砖砌成的,并不算特别高,但比较舒适,家居和生活用品一应俱全。 盖伊原以为他们在那个洞穴中的生活已经过得够精细了,这一刻却意识到那不过是九牛一毛,这里的桌子、椅子、柜子都雕出了精美的花纹,虽然大多都只是脱胎于周围的花朵,但依旧足以让盖伊难以移开眼。 魏霆钧说:“盖伊叔叔,坐吧。” 盖伊怔怔地坐下。本来他因为西奥多的事情而难受至极,看到这一切后眼前却莫名地豁亮了许多。他说:“你们狼族变了很多。” 魏霆钧有些惊讶:“你以前了解过狼族?” 盖伊说:“在我父母出事之前,我都和父母在外面生活。”为了不让人发现他是个“纯人”,他父母带着他们浪迹了许多年。 他母父被夺舍之后,曾经暂时地夺回身体控制权。他母父决定把自己的兽骨剔出来,放到他的身体里,让他成为一个普通的兽人,不会被人视为不祥的象征。他父亲又痛苦又伤心,虽然依言把他母父的兽骨移入他胸膛,却没有依照他母父的意思抚养他长大——而是选择在送他回到族中之后就为他母父殉情。 他父母留给他的只有三样东西,一个是他胸膛中的来自他母亲的兽骨,一个是族人取回的属于他父亲的兽齿,还有一个则是早年在外游历的见闻与眼界。 这让他的思想比同龄人更成熟,但也让他与族人们格格不入。 若不是西奥多十年如一日的追求,盖伊恐怕一辈子都不会沾染爱情这种容易令人疯狂的东西。 西奥多为了他从族中搬离,他也为了西奥多放弃了一些想做的事。他们都心甘情愿,从未后悔过。只是在看到魏霆钧展现的一切之后,盖伊的心脏仿佛又重新跳动起来。在西奥多回来之前,他会好好地活着。 有那么多的新东西等着他去学习、去了解,他没有太多的时间沉湎于过去之中。 他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悲伤。 盖伊振作起来精神来,问:“你一直抱着阿瑾累不累,让我抱一抱吧。” 魏霆钧当然不会觉得累,可怀里的姬瑾荣已经朝盖伊伸出手,魏霆钧也只能把怀里软软的、暖暖的姬瑾荣给让出去。 瞧见魏霆钧眼底显而易见的不舍,盖伊眼底掠过一丝笑意。魏霆钧对姬瑾荣是真的喜欢,恨不得每天都抱着姬瑾荣不放。姬瑾荣却非常贴心,知道他心里担忧、知道他思念西奥多,这半年来总是变着法子转移他的注意力。 盖伊亲了亲姬瑾荣的额头:“阿瑾真是我们的宝贝。” 魏霆钧:“……” 魏霆钧说:“等一下会有几个家伙找过来,我让他们研究了一点很有趣的东西,盖伊叔叔您一定会喜欢的。”就算现在拿出来的盖伊不喜欢,他也一定要想办法弄点盖伊感兴趣的东西出来。 要不然的话,这家伙会经常和他抢他的陛下。 魏霆钧刚说完,外面的大门就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撞开了。 第183章 收服狼族少主(七) “少主,你可算回来了!”七把声音争前恐后地响起,而七个胖瘦不一的狼族人齐齐往门里挤,谁都不让着谁,差点就把大门给挤爆了。 看来这就是传说中的“七匹狼”。 姬瑾荣心中惊讶。看来这“七匹狼”不是因为魏霆钧离开了,就对魏霆钧心生轻怠之意,而是一心去完成魏霆钧吩咐的事没来得及赶回去。 这才是真正忠诚的人。 魏霆钧当然知道来的人是谁。他趁机伸手把姬瑾荣抱回来,对盖伊说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我来抱着阿瑾,让他们以后不敢怠慢阿瑾。” 盖伊只好让姬瑾荣重新回到魏霆钧怀中。 姬瑾荣眼睛骨碌碌地转到“七匹狼”身上,“七匹狼”终于争执完了,不情不愿地依次走进来,涌到魏霆钧面前争先恐后地夸耀自己的成果。 比起魏霆钧以前那些下属,这“七匹狼”倒是有趣多了。姬瑾荣边听着“七匹狼”争相邀功的汇报,边抓着魏霆钧的手玩魏霆钧的手指。小孩子的手指软乎乎的,即使手被姬瑾荣捏着玩,魏霆钧也不痛不痒,只觉得舒服又欢喜,唇边不由带上了笑意。 “七匹狼”见到这一幕,连说话都忘了。夭寿哟,他们少主笑起来可真好看,比旁边的雌性还好看! “七匹狼”没声了,姬瑾荣不由疑惑地看向他们。 对上姬瑾荣幽黑漂亮的眼睛,“七匹狼”又是一惊。原以为他们少主的眼睛已经够美了,没想到少主怀里抱着的奶娃娃的双眼竟像熠熠寒星,让人一看就头皮发麻,仿佛随时会被他吸进去一样。 难怪他们少主抱着不撒手! 注意到“七匹狼”的视线久久没从姬瑾荣身上挪开,魏霆钧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明明只有十来岁,“七匹狼”却被魏霆钧的眼神冻得浑身发冷,不由敛起落在姬瑾荣身上的目光,继续滔滔不绝地说起自己所做的事。 魏霆钧平静地听着,时不时不咸不淡地说评价两句,就让“七匹狼”满面红光、精神振奋。 姬瑾荣看得啧啧称奇。他不知道自己这具身体的来历,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种族,但盖伊能觉醒兽族血脉是因为他母父留下的那根兽骨,而他估计没什么机会化出兽形了。 自然也不可能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人。 反正一来到这边就是个婴儿,姬瑾荣对“寻根”没多大执着,愉快地准备和盖伊一起在狼族安家。他看得出来,盖伊对虎族人很抵触,显然有过不小的矛盾。若不是因为西奥多,盖伊肯定早就离开了。 现在西奥多遇到了那样的事,姬瑾荣觉得自己有责任照顾好盖伊,等时机成熟了再想办法让西奥多回来。 姬瑾荣看了魏霆钧一眼。 魏霆钧正巧也看向姬瑾荣。他仿佛明白姬瑾荣的意思,转头对“七匹狼”之一说:“我要的纸做出来了吗?” 听到“纸”这个字,“七匹狼”之中最瘦弱的那个精神一振,挺起胸膛说:“做出来了,按照少主你的意思,我们试验了整整半年,终于做出了两种纸,一种是硬的,一种是软的。”说着那瘦狼还从腰间的兽皮囊里掏出两叠纸张,献宝一般递给魏霆钧。 魏霆钧说:“都送一批到我这边来,软的这些要多点。”他又问了一句,“人手够吗?” 那瘦狼说:“我们收服了几只蚁后,她们的雄蚁都在帮我们做工,各个工坊都运作正常。” 魏霆钧点头。他摆摆手让“七匹狼”退下。他没有让“七匹狼”做太多需要技术含量的东西,只不过一些生活必需品还是要的,砖、瓦、布匹、纸张、笔等等,都得慢慢弄出来。只是有些领域他一窍不通,只知道个大概,只能等姬瑾荣可以开口说话之后再慢慢完善。 狼族人并不多,想要发展快一点就必须吸纳外族。魏霆钧去找姬瑾荣前给他们扔了个大致方向,本意是想考察一下“七匹狼”的能力,没想到他们都把事情办得很不错。 魏霆钧把几张纸挪到盖伊面前,再在上面放上一支简易的“铅笔”。 盖伊有些迷茫。 魏霆钧一手抱着姬瑾荣,一手在纸上勾画出婴儿的画像——赫然是一个栩栩如生的小姬瑾荣! 盖伊眼中渐渐流露震惊。原以为一路走来看见的东西已经够令他惊奇了,没想到世上竟还有这样的东西!以前想要画图,一般都是在岩壁上去画,而这四四方方的纸张却能让图像清晰地显现其上! 难怪魏霆钧画画时那般娴熟,原来是有这样的宝物吗? 魏霆钧说:“盖伊叔叔,我想让族人开始耕作。简单来说就是把食物移栽到房屋附近,就近去种植、打理。这个过程需要一些重要的经验,比如观察晴雨,比如了解各种食物的生长周期。如果您愿意的话,能不能把您所知道的这类经验画下来供我的族人传阅?” 盖伊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连考虑都没考虑,直接就一口答应了。 魏霆钧马上领着盖伊去看住处,并且在旁边为盖伊收拾出一间雅致的工作室。 盖伊觉得自己已经喜欢上这里了。 姬瑾荣则觉得魏霆钧蔫儿坏,为了把盖伊支走简直想尽了办法。 不管怎么样,盖伊和姬瑾荣算是在狼族正式落户了。 * 时光不知不觉逝去。 一眨眼,姬瑾荣已经迎来了十六岁生辰。 十六年的时间,足以让各族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变化最大的当然是狼族。这几年虎族不断往外征战,逼得不少种族倒向狼族和狮族。狼族和虎族相隔最近,收留了最多被驱逐的外族,而远在黄昏山脉另一边的狮族依然沉浸在昔日的辉煌之中,丝毫不曾意识到这一边正在发生怎么样的变故。 狼族的“村庄”已经变成了坚固的堡垒。 “七匹狼”开山采石,将一块块黑色的巨石打磨整齐,砌成了堡垒的围墙,并在堡垒外建立了高耸入云的瞭望塔——瞭望塔之高,足以窥探到虎族领地的情况! 最开始几年虎族一直试图朝狼族探爪,却始终攻不破狼族最外的防线。直至派了批人冒充被驱逐的种族潜入堡垒之中,虎族人才窥见狼族的惊人变化! 很快地,虎族悄悄学习起狼族的新事物来。 魏霆钧早已知晓虎族的动作,但并没有阻止。这个时代实在太落后了,对自然和资源的利用率非常低,根本爆发不了什么战争。以狼族现在的生产力和战斗力,即使是想踩平野心勃勃的虎族和傲慢的狮族也毫无问题。 魏霆钧骨子里是好战分子,但对手太过低级,他连去欺负一下的兴致都没有。既然虎族想学,那就让他们学——他还愁不能打个尽兴呢,希望他们能尽快学多点、学好点。 在那之前,他先和姬瑾荣好好过几天舒坦日子。 魏霆钧大步迈向药田,去找姬瑾荣。 姬瑾荣没有扔下自己的老本行,培养了一批药师和医师。虽然这边的植被和飞禽走兽和以前的世界有些不一样,但姬瑾荣还是很快把这边常见的病症和常用的药草整理出来,挑了几个武力值不算高、智力和领悟力却很强的兽人来教导。 现在大部分人已经出师了。 不过今天有些特别,今天是缤纷草开花的日子,所有人都回到药田翘首以待。缤纷草,顾名思义,是一种非常漂亮的草,开花是会呈现斑斓的色彩,美得叫人不愿意挪开眼。 更重要的是,缤纷草的药效也非常棒,提取出药液之后能令雄性兽人实力大增! 魏霆钧抵达药田时,姬瑾荣正在给其他人演示采集缤纷草花朵的要诀。花朵入药,向来是最困难的,从采集开始就要十分注意。 魏霆钧停下脚步,在一边静静看着。 姬瑾荣正专注地观察着开得正盛的缤纷草花朵,他半闭着眼,感受着缤纷草花朵的颤动,片刻之后,他已经确定了最正确的采摘方式,轻松地往整朵缤纷草花朵落入掌中。 姬瑾荣的十指修长而漂亮,手上的皮肤更是莹白如玉,仿佛散发着淡淡的光泽。艳丽的缤纷草花朵落在其上,更衬托出它的柔美。 姬瑾荣开口了,声音清越而悦耳,如同山间跃动着的潺潺溪流:“注意,一般而言色泽这么艳丽的生物都是有剧毒的,缤纷草花朵也一样。它的颜色这么鲜丽,不仅仅是为了吸引蜜蜂和蝴蝶,更是为了向人展示它的强大。” 有人忍住不问:“那怎么办?雄性兽人不是非常需要这个药液吗?” 姬瑾荣说:“所以才需要药师,药师所要做的是就是把药草处理成对人有益无害的药材。” 陆陆续续又有几个人发问,姬瑾荣没有丝毫不耐烦,反而热心的解决了他们的疑惑。 直至这次的“认药活动”步入尾声,姬瑾荣才注意到魏霆钧的存在。 姬瑾荣微微一笑,说道:“你来了?” 魏霆钧走上前抱住姬瑾荣,丝毫不在意别人的目光。等他抱够了,才说:“对,刚回来。阿瑾,生辰快乐。” 第184章 收服狼族少主(八) 姬瑾荣对生辰没什么感觉。只是魏霆钧喜欢给他过,他也就愉快地接受。 这一次魏霆钧为他猎了头大角马,类似于以前见过的独角兽,能腾空飞跃,胖胖虽然也能带他飞,但胖胖飞行时的模样太显眼了太拉风了,不适合日常出行。 大角马平时可以低调地陆行,遇到危险时又可以带他脱出险境,是非常不错的坐骑选择。 姬瑾荣刚刚成年,比起兽人强悍的身躯,纯人的体力是比较弱的,寿命也不如兽人长。不过姬瑾荣似乎不太一样,比起体质虚弱的纯人,他永远都活力四射,永远都是活力充沛的小太阳。 其他兽人见魏霆钧大大方方地抱着姬瑾荣,都有些羡慕妒忌恨。 姬瑾荣是狼族人看着长大的,大家都很喜欢。至于和姬瑾荣差不多大的小兽人们更是爱得不得了,每次都趁着魏霆钧不在跑去找姬瑾荣玩,久而久之姬瑾荣身后就跟了一串兽崽。 姬瑾荣会吃会玩,把兽崽们哄得服服帖帖,把他视若神明,基本上姬瑾荣让他们往东他们绝对不会往西。 随着兽崽渐渐长大,姬瑾荣身边围着的变成一串雄性和雌性。 在这串雄性和雌性的洗脑教育之下,他们的弟弟妹妹也加入阵营,形成声势浩大的“阿瑾玩伴团”,齐心协力抵抗魏霆钧的暴力镇压。 长老们捶胸顿足,大呼狼族要完,小一辈竟都被个纯人迷惑。 后来姬瑾荣为他们提炼出“还春药剂”,他们顿时不说话了,每次见到姬瑾荣都笑眯眯地拍拍姬瑾荣的肩膀,说:“好孩子,有什么需要就和爷爷说!” 兽人的生命比普通人要长很多,但身体机能总会衰退的,姬瑾荣研究出来的“还春药剂”就是让衰老兽人重新焕发活力,尤其是某些最需要活力的地方…… 姬瑾荣轻轻松松将狼族上下都笼络完了。魏霆钧趴在一旁紧张地盯着,想早点下嘴啃掉,姬瑾荣又太小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一群小狼崽子追在姬瑾荣屁股后面跑。 到姬瑾荣十岁时,魏霆钧顿时忍不住了,在姬瑾荣的生辰上宣布姬瑾荣会是自己的未来伴侣。 对上一道道看变态似的目光,魏霆钧泰然自若。变态就变态,反正姬瑾荣是他叼回狼族来的,谁都别想抢! “七匹狼”觉得特别头疼,因为他们效忠于魏霆钧,他们的儿女却一个两个都挥舞着拳头,发下狠誓要打败魏霆钧,把姬瑾荣抢过来。对于狼族人来说,抢别人伴侣可没多少罪恶感,这本来就是强者至上的世界!狼族本来就是强者为尊的种族! 正因如此,魏霆钧才不放过一切机会向周围的人展示自己和姬瑾荣深厚的感情。 姬瑾荣对魏霆钧幼稚的做法没意见。他知道魏霆钧憋了那么久,没早早把露底已经很能忍了。至于脸皮?魏霆钧有那东西吗? 姬瑾荣挥挥手让药师们自己去巩固刚讲的内容,和魏霆钧一起去看大角马。 大角马通体雪白,只有额头的巨角是银灰色的,全身上下都在阳光下泛着美丽的光泽。魏霆钧轻松地把姬瑾荣抱上马,环住姬瑾荣的腰,命令大角马腾跃而起,飞向天穹。 姬瑾荣俯视着他们刚刚起步的“王国”。这还是他们第一次从零起步建筑一个“国”,十几年的时间令狼族壮大了不止十倍,中心住着的是狼族族人,外面一圈则是不同种族混居。当然,也有搬入中心的外族人,只是数量比较少。 以后各族会融合得越来越好。 姬瑾荣说:“虎族那边有消息吗?” “西奥多”被夺舍之后性情大变,但狼族人都觉得他是因为盖伊和狼族少主跑了才会有这样的变化,因此都没怀疑过“西奥多”身体里的芯子已经被替换了。 令魏霆钧和姬瑾荣惊奇的是,“西奥多”并没有再娶,据说虎族之中有传闻说“西奥多”一碰到雌性就会吐,吐得浑身虚软无力,再也没办法靠近任何雌性。 族长的几个女儿被“西奥多”吐了个遍,族长没办法,只好放弃了把女儿嫁给“西奥多”的想法。 不久之后,“西奥多”就继承了族长之位。“西奥多”一直在想方设法地派人潜入狼族领地,大概是想一雪伴侣被夺之仇。 魏霆钧说:“虎族准备和狮族联合了。” 狮族居住在黄昏山脉另一端,有着肥沃的土地和丰富的物产。他们占据着最好的资源,让其他种族不得不向他们臣服。 这些年来狼族的一些新事物会被其他种族带到狮族那边。狮族虽然高傲到傲慢,但他们并不愚蠢,是以像弓箭这样的新事物他们还是会学过去。 姬瑾荣说:“那个家伙倒是不笨。”姬瑾荣不是真正的婴儿,当然还记得性格豪迈的大胡子西奥多。当初是西奥多和盖伊收养了他,他们算是他在这个世界的爸爸。 对于那个夺舍了西奥多的家伙,姬瑾荣毫无好感。 比起西奥多,那个家伙有着极大的野心! 魏霆钧说:“即使他一开始很笨,当上族长之后眼界也会开阔很多。”很多时候人的思维能力是和眼界有关的。 姬瑾荣点头,和魏霆钧绕着领地转了一圈,降落在盖伊的居处。盖伊留了长发,由一根束带简单地扎起在身后。他睫毛很长,眼睛是漂亮的蓝色,映着眼前的湖水,显得美丽不可方物。 盖伊很少出去,因为每次出去必然伴随着无数追逐的目光。对于兽人而言,他还正年轻,是最吸引雄性的年龄。随着魏霆钧的出现,种族的界限在狼族之中越来越淡。即使还是有不少以诞育子嗣为目的的结合,但对美的追求渐渐已经排在第一位。 因此对盖伊一见钟情的人并不少。 盖伊心中还在等待西奥多归来。他其实并不执着于情爱,等待几乎已经成为一种单纯的习惯,平时他的日子过得十分充实。 最开始几年,盖伊每天观察着云雨,观察着周围森林的变化,为狼族制定耕种历法。姬瑾荣从小在盖伊身边帮忙。 父子两人都默契地不提西奥多。 过去这么多年,西奥多这个名字仿佛渐渐从他们之间消失。 盖伊正直着画架在作画。听到大角马降落的动静,盖伊用空白画纸将自己刚画出的画覆盖,转头看向姬瑾荣和魏霆钧。 对魏霆钧这个准儿婿,盖伊一开始是不接受的。比较这说出去实在太骇人听闻了,魏霆钧认识姬瑾荣时,姬瑾荣还是个小小的婴儿! 即使魏霆钧照料姬瑾荣时非常用心,也无法掩盖魏霆钧看上个婴儿的事实!回想起来,魏霆钧对待姬瑾荣的态度一直都是那样的,这未免也太……变态了点。 谁会爱上一个婴儿?! 魏霆钧刚刚表明自己的心意那年,盖伊几乎直接把姬瑾荣藏在自己这边,不让魏霆钧这个“变态”再接触姬瑾荣。 直至发现魏霆钧悄悄爬墙与姬瑾荣相会,姬瑾荣也时不时趴在魏霆钧背上溜出去玩,盖伊才慢慢接受这个可怕的事实。 一直到现在,盖伊看魏霆钧的目光都还透着古怪,像在看着个怪物。 魏霆钧无奈地坐在马背上不动。 姬瑾荣跳下大角马,高高兴兴地跑向盖伊,张手就给了盖伊一个拥抱:“爸爸,今晚你要一起过来吃饭吗?奥利弗叔叔他们准备了丰盛的晚餐,说要为我庆祝十六岁生辰。” 盖伊伸手回抱姬瑾荣,感觉非常奇妙。他一辈子都不可能拥有自己的孩子,姬瑾荣就像他亲生儿子一样,他抱过还是个婴儿时软乎乎的姬瑾荣,教姬瑾荣走过路,教姬瑾荣吃过饭,教姬瑾荣认识风雨雷电。姬瑾荣很聪明,很多东西都是一学就会,但是作为一个父亲所能享受的愉悦他都享受过了。 所以他没有多少遗憾。 现在这个孩子终于要长大了。 盖伊亲吻姬瑾荣的额头:“生辰快乐,阿瑾。” 姬瑾荣回亲盖伊的脸颊,左亲一下右亲一下,亲来亲去亲。 感觉魏霆钧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盖伊笑了起来。 姬瑾荣也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在魏霆钧上来把他拎开之前松了手。他笑眯眯地说:“谢谢爸爸。”这个世界可以尽情地撒娇耍赖,真的太棒了! 盖伊伸手揉揉姬瑾荣的脑袋。 谢谢阿瑾。盖伊在心里默念了一句,才笑着说:“我当然会过去。”今天不仅是姬瑾荣生辰,还是姬瑾荣成年的日子。成年了,婚事就可以定下来了。魏霆钧的婚事本来应该在十六年前就该确定,为了等姬瑾荣长大硬生生拖了十几年,对于一个雄性来说已经非常难得。 虽然魏霆钧的父亲和母父都不曾说什么,盖伊却还是担心他们对姬瑾荣不满。这么重要的日子,他作为姬瑾荣唯一的亲人自然不能缺席。 姬瑾荣正准备陪盖伊共进午餐,盖伊住处的门却被敲响了。 魏霆钧离大门最近,下马去开门。 一见到魏霆钧,来人就说:“少主,虎族的使者来了,族长请你和阿瑾过去一趟。” 姬瑾荣也听清了来人的话,心头猛地一跳。 魏霆钧说:“好。”他走向姬瑾荣和盖伊,拉住了姬瑾荣的手,对盖伊说,“盖伊叔叔,我和阿瑾去去就回,等下我们一起吃午饭。” 盖伊眉头微不可及地一皱,点点头目送他们离开。 虎族使者? 第185章 收服狼族少主(九) 魏霆钧和姬瑾荣相携而至。 魏霆钧父亲正在会客厅接见使者。毕竟是相邻的强族,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之所以会把魏霆钧和姬瑾荣叫来,是因为对方拿出了和盖伊的结契证明,说盖伊是他的伴侣。 狼族的人都知道盖伊是姬瑾荣的母父,但从未见过姬瑾荣的父亲,大多默认姬瑾荣父亲已经不在了。魏霆钧的父亲和母父都体贴地不曾多问,没想到会突然冒出这么个家伙。 姬瑾荣一踏进会客厅,便看到了“西奥多”。“西奥多”依然把胡子刮得一干二净,仿佛特别嫌弃那撮大胡子。比起十几年前,“西奥多”变得沉稳了许多,相貌也或多或少有了变化,眉宇之中多了几分难掩的阴鸷。 姬瑾荣打量着“西奥多”,“西奥多”也打量着姬瑾荣。 “西奥多”打听到,狼族少主看上的并不是盖伊,而是盖伊的孩子“阿瑾”。可从“西奥多”了解到的事实来看,盖伊是不可能有孩子的,所以当年的事应该是一场误会。 盖伊会跟着狼族少主走,肯定是被他对狼族少主说的那番话伤了心。 如果早知道盖伊长得那么美丽,如果早知道自己碰不了别的雌性,“西奥多”绝对不会做那么愚蠢的事。 既然知道盖伊没有背叛“自己”,“西奥多”自然想着把盖伊接回去。天知道他已经十几年没有发泄过了——可怜他上一次碰到雌性,还是让盖伊给自己解释的那一回! 眼前这个雌性就是那个“阿瑾”吧?想到狼族少主对“阿瑾”情根深种的传言,“西奥多”觉得自己可以接受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孩子。 “西奥多”露出笑容:“阿瑾,我是你西奥多爸爸。你母父和我闹别扭,带着你离开了那么多年,现在你们该回家了。”狼族少主想要娶走他儿子,就必须拿足够的利益来换。 姬瑾荣是什么人?他扫了一眼便看出“西奥多”的算盘。还真精明呐,白赚一儿子,还能敲诈狼族一大笔“聘礼”。 而且,“西奥多”终于发现自己只能触碰盖伊吧?碰到别的雌性的时候,他会吐得死去活来——真是可怜啊! 姬瑾荣也笑了起来。他眉眼弯弯,五官看起来没有半分凌厉之感,可说出的话却像刀子一样锋利:“哦,你说你是我爸爸?我母父和你闹别扭?我怎么不知道呢?” “西奥多”说:“因为你母父和我闹别扭,所以才不跟你提起我的存在。”他语气故作慈祥,“你们离开了这么久,我真的很想念你们。” 姬瑾荣淡淡地笑着,并不接话。 魏霆钧说:“我记得盖伊叔叔和你已经断绝了伴侣关系,这一点你们族长可以作证。” “西奥多”说:“族长?我就是族长,”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对闪着光的契石,“这是我和阿瑾母父的契石,它们还散发着同样的光芒,说明我们的婚姻关系还没解除——我们的婚姻关系依然是母神认可的。” 姬瑾荣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东西。 兽人大多信奉母神,成为伴侣时会经过“结契”仪式,接着他们的契石会由族长保存。当两个兽人解除伴侣关系之后,族长会将他们的契石带回母神像前消除它们之间的联系。 所以魏霆钧那一次才会向虎族族长确认。 没想到虎族族长虽然明确答复了,却没有去解除!魏霆钧拧起眉头,说道:“当时不少人都听到虎族族长亲口回答的。” “西奥多”冷笑说:“你能说出当时都有谁听到了吗?我可以将他们找过来对质。”他冷睨着魏霆钧,“当初若不是你不懂避嫌,让我和盖伊之间产生了误会,盖伊怎么会一气之下离开我这么久?” 魏霆钧算是见识到什么叫颠倒黑白了。他说:“就算你这么说也没有用。”他望着“西奥多”,“盖伊叔叔绝对不会和你回去,你还是马上离开吧。” “西奥多”转向魏霆钧父亲,开口说:“奥利弗先生,你应该好好管教一下你的儿子。这是我与我伴侣的事,他有什么资格插嘴?” 魏霆钧父亲还没说话,魏霆钧的母父就站了出来。他脸上的笑容比“西奥多”更冷:“我们怎么教儿子不必你来指手画脚!既然我儿子不欢迎你,你现在就给我滚出狼族领地!” 魏霆钧父亲:“……” “西奥多”气得七窍生烟。 他算是明白魏霆钧像谁了,像眼前这个一点都不像雌性的雌性!真没想到连这样的雌性都有人敢娶,而且还是堂堂的狼族族长!想到那次见到盖伊,“西奥多”想把人带回去的想法更为急切。 那么美的雌性,一定也非常温柔。上次被他泼了一身脏水也不曾发怒,只委屈隐忍着把那颗兽齿要了回去。 那是他的伴侣,他一定得夺回来! “西奥多”说:“我当然会离开,但是在我离开之前,你们至少要让我见盖伊一面。”他脸上满含思念与苦涩,“我们已经分开十几年了,这十几年里我每天都在想念着盖伊。被迫与伴侣分开的日子,你们肯定无法想象有多痛苦。” 魏霆钧和姬瑾荣都目瞪口呆。 世界上竟然会有这么无耻的人! 魏霆钧父亲比较正直,甚至有点认死理,他虽然偏向魏霆钧和魏霆钧母父,但见到“西奥多”拿出的契石之后便觉得不该阻拦“西奥多”与盖伊相见。也许他们之间真的有误会呢? 魏霆钧父亲说:“霆钧,阿瑾,去请一下盖伊先生吧。有些事不能一直回避,必须面对面地谈一谈才能真正解决问题。” 姬瑾荣见魏霆钧父亲神色严肃,转头和魏霆钧对望一眼,才说:“我要先去问问爸爸的意见。” “西奥多”神色沉沉。 姬瑾荣骑上大角马去找盖伊。 盖伊还在作画。 这次他正认真作画,没有察觉姬瑾荣的到来。姬瑾荣远远看了一眼,顿时愣在原地。 盖伊画的是眼前的景色。 但景色里却多了两个人。 是他和大胡子西奥多坐在湖边垂钓。 他在画中不知道说了什么话,惹得旁边的大胡子西奥多哈哈大笑,胡子都笑得一抖一抖。在画中他已经长大,大胡子西奥多也比以前成熟了不少,变成了富有魅力的大胡子中年人。 明明画中的画面不曾发生过,盖伊却画得栩栩如生。 姬瑾荣心中一阵难受。盖伊从来不提大胡子西奥多,心里其实还是想着的,只是他们都对“邪灵”毫无办法,所以盖伊才不去说起。 想到这里,姬瑾荣对外面那个“西奥多”越发憎恶。这样的画,盖伊画了多少张呢?那些画中的画面,本来会发生的——本来都会发生的。 姬瑾荣压下心里的酸涩,缓步走上前。 姬瑾荣的脚步声很轻,盖伊却还是听见了。他和往常一样用空白画纸把画覆盖住,转头看向姬瑾荣:“怎么了?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对。” 姬瑾荣感觉没办法把话说出口。他看着盖伊,心里有些难过。只是事关西奥多,姬瑾荣也不能什么都瞒着盖伊。 姬瑾荣说:“‘西奥多’来了。” 盖伊一愣。接着他很快明白过来,是那个邪灵来了——那个侵占了西奥多身体的邪灵来了!盖伊淡淡地问:“他来做什么?” 姬瑾荣说:“他说他来接我们回去。”姬瑾荣有些犹豫,“他说他和爸爸你并没有解除婚姻关系,还拿出了你们的契石。” 盖伊何等聪明,眨眼便明白“西奥多”的意图。他怒火中烧:“龌龊的家伙!” 虽然他们都尽量不提起西奥多,但姬瑾荣从来不隐瞒虎族那边的消息。是以盖伊知道“西奥多”无法碰其他雌性,也知道“西奥多”的野心勃勃。 “西奥多”肯定是知道了魏霆钧与姬瑾荣的关系,所以才来带他们“回家”。 盖伊收起了画笔和画板:“我去见他。” 姬瑾荣说:“好。”他爬上大角马,伸手要拉盖伊上去。 盖伊有些哭笑不得。这小鬼,自己还是个孱弱的“纯人”呢,居然像个小雄性一样想照顾他这个雌性。难道他不记得“纯人”的身体比雌性还弱? 为了照顾姬瑾荣的自尊心,盖伊没有开口提醒,而是握着姬瑾荣的手上了大角马。想到狼族的强盛,盖伊说:“如果能知道你的父母到底是什么人,也许可以改变你的体质。”虽然像他母父那样抽自己兽骨出来给孩子的人并不多,但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许多种族的圣地之中就留存着强者的兽骨,只要得到它们的认同就可以将它们融入自己身体里。 很多雄性兽人都是这样增强自己实力的。 姬瑾荣听着盖伊说话,没有立刻接口。这个世界和以前的世界都不一样,目前来说看不出太大的危机,如果照这样发展下去的话,他们大概就是吃喝玩乐着过完这一辈子。 只是“纯人”的寿命比兽人要短暂很多,如果按照自然状态发展下去,他的生命也许会在盖伊之前结束。 听出盖伊的忧心,姬瑾荣心中一片泛暖。他喜欢这个世界,虽然古怪了点,但盖伊是很好的人,魏霆钧的父亲和母父也都是很好的人,狼族中的氛围更是温馨又有趣。他和魏霆钧会在这里亲手建造属于他们的王国—— 所以,他应该活久一点。 姬瑾荣突然发现,曾经自己最渴望的“延续性命”,如今竟要盖伊提醒才能意识到这一点。看来他已经被健康幸福的日子给惯坏了。 姬瑾荣认真答应:“我会的,我会尽快查明身世,得到最强的兽骨。” 盖伊严肃地说:“一定要得到雌性兽骨,霆钧是你奥利弗叔叔他们唯一的儿子,你要为霆钧诞育子嗣。” 姬瑾荣:“……” 对不起要让您失望了爸爸,我不准备生孩子。 为了不让盖伊当场发飙,姬瑾荣把自己的想法藏了起来。他肯定是争取得到雄性兽骨,就算拿到了雌性兽骨也不可能去完成“诞育子嗣”任务。 盖伊和姬瑾荣相处了那么多年,哪会看不出姬瑾荣的不以为然。他正要再劝说几句,姬瑾荣就开口打断:“爸爸,到了。你真的要进去吗?”看到自己想念的人的躯体被那样的家伙占据,盖伊一定会伤心的。 盖伊说:“要进去。” 他要进去看看,那家伙到底有多不要脸。 第186章 收服狼族少主(十) 盖伊走进门,倏然感觉“西奥多”贪婪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盖伊神色平静,抬眼打量着“西奥多”。 这具身躯,本来应该属于他的伴侣,如今被邪灵侵占。侵占这具皮囊的邪灵,是个卑鄙、下流、野心勃勃的兽人,对方看着他的目光,如同看着一件供人使用的器物。盖伊平和地与“西奥多”对视。 “西奥多”说:“盖伊,我很想你。”他自以为深情款款地凝视着盖伊,“当初是我错了,我不该误会你和其他雄性的关系,你可以原谅我吗?” 盖伊的视线往下移,瞳孔微不可见地一缩。他看见“西奥多”手背上有三道疤痕,像是被人用利刃划出来的。盖伊垂着眼,竟带着几分委屈地说:“想我?你要和我解除婚姻关系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啊。” “西奥多”听到盖伊这么说,顿时精神一振。他了解雌性,如果不是心里还想着他的话,决计不会说出这种话来。“西奥多”说:“我那时是被妒火冲昏了头,真的,盖伊你相信我。那时我怕自己伤害你,才会忍痛放你离开。” 魏霆钧和姬瑾荣在旁边听得冷笑不已,若不是他们走得及时,这人恐怕要带人去洞穴那边强抢。这还叫做害怕伤害盖伊?只是盖伊的表现有些古怪,魏霆钧和姬瑾荣便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看看盖伊到底想做什么。 盖伊幽幽地叹息,语气里多了几分欢喜:“是这样吗?” “西奥多”看着盖伊低垂的睫毛,觉得那像两只恶劣的小蝴蝶,在他心头拼命扇动翅膀。他真是太愚蠢了,应该早些来把这个雌性带回去。“西奥多”压抑着心痒,认真说道:“当然。” 盖伊说:“今天是阿瑾生日,中午你陪我们吃一顿饭吧。”他抬起眼睫,湖蓝色的眼睛满含期望。 “西奥多”感觉通体舒畅,这些年来的憋屈一扫而空。 这样一个雌性,即使没办法生孩子也令人心动无比。反正这具身体又不是他的,后代什么的重要吗?他只要享受这具身体带来的权势、地位与实力就好,哦不,还有它带来的雌性! “西奥多”一口答应下来:“当然没问题。”看了眼长得与盖伊不相上下的姬瑾荣,“西奥多”一点都不介意认了这个孩子,“你就是阿瑾吧?一眨眼你都这么大了。” 姬瑾荣淡淡地笑着,算是应了“西奥多”的话。 盖伊对姬瑾荣说:“我回去准备些食物,阿瑾你去拿些酒过来。这么好的日子,得多喝点酒。” 姬瑾荣瞬间会意。 盖伊向“西奥多”邀请:“你要先和我一起过去吗?还是你有事要接着和奥利弗先生他们商量?” “西奥多”心神一荡,马上说:“我和你一起过去。”就说了这个雌性心里还有他,这不,这就想和他独处了! 盖伊微微弯起唇角,朝他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 那笑实在太招人,“西奥多”觉得如果他们正在床上的话,这一瞬他说不定已经缴械投降了。 真个勾人的家伙!“西奥多”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享用这个雌性。 盖伊领着“西奥多”往住处走。 姬瑾荣和魏霆钧对视一眼,派人在暗处跟着,以防那个“西奥多”做出什么事来。 魏霆钧父亲不明就里,对魏霆钧说:“看来阿瑾父亲和他母父之间是真的有误会。” 魏霆钧可不这么觉得。他说:“这家伙还真会挑时间,居然挑阿瑾的生日过来。”他们都默认今天是他们的订婚之日,被“西奥多”这么一搅和,好心情都没了大半。 姬瑾荣是真的把盖伊当父亲来看待,不管盖伊是“纯人”还是“雌性”,对姬瑾荣而言都是个值得尊敬的长辈。看完“西奥多”拙劣的表演,姬瑾荣不可能不担忧。 魏霆钧说:“我们要去取酒吗?” 姬瑾荣说:“要。”他说出盖伊刚才的意思,向魏霆钧父亲、母父邀请,“伯父伯父一起过去吧。” 魏霆钧父亲和母父点头。 姬瑾荣让魏霆钧把“七匹狼”和他们的儿女也请上。 魏霆钧说:“这是要提前庆祝生辰?” 姬瑾荣说:“爸爸想把他灌醉,虽然我也不知道爸爸到底想做什么,不过多点人总不会错。这样也能显示出你对我的重视,让他彻底放下戒心。” 魏霆钧点头。 姬瑾荣和盖伊之间一向有默契,肯定不会弄错。 姬瑾荣爬上大角马回去取酒,魏霆钧去通知“七匹狼”,让他们带上酒菜过去盖伊那边。 这时盖伊已经带着“西奥多”回到居住的地方。 饶是一路以来已经看过不少地方,“西奥多”还是觉得狼族对盖伊真的很不错,这地方真的太适合盖伊了,远处是重重叠叠的葱郁山林,近处是蔚蓝可爱的湖泊,湖面上映着天光云影,透着种难言的静谧和美丽。 走到这样的地方,连“西奥多”心中的邪念都压了下去。他心里竟生出一种荒谬的感觉,觉得好像只要和盖伊躺在这湖泊旁看看天空、看看湖水,就已经非常满足。 “西奥多”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想法。 他觉得荒诞,但又莫名地喜欢这种荒诞。第一次,他生出了一种想要了解盖伊,而不是占有盖伊的念头。 “西奥多”说:“这些年来你一直住在这里吗?” 盖伊眼睫微合,答道:“是的,我一直住在这里。” “西奥多”殷切地说:“吃饭应该还不着急,你带我到处看看吧,我想知道你这些年来是怎么过的。” 盖伊有些讶异地看着“西奥多”。 “西奥多”的表情满是愧疚:“我很抱歉,过了这么久才有勇气来找你。” 盖伊依然低垂着眼睫,掩去眸底的思绪:“没关系。”他的声音淡淡的,但又莫名地让人揪心,“你来了就好。” “西奥多”真想把盖伊抱进怀里好好安慰。可他知道一别十数年,盖伊这么敏感的雌性肯定会抗拒他的靠近。他现在不止想占有盖伊的身体,还想俘获盖伊的心,所以他不想太过唐突。 “西奥多”看向离湖泊最近的那间屋子。从窗户望去,里面的墙壁上挂着一些画作,都是各种各样的景色以及“阿瑾”从小到大的模样。“西奥多”不是第一次看见这种东西,他知道狼族管这些四四方方的片状物叫“纸”,上面画着的东西叫做“画”,狼族还有一些简单的文字,方便好认,虎族那边也有人跟着学了点儿。 屋子里应该都是盖伊画的画。 “西奥多”说:“可以带我进去看看吗?” 盖伊一愣,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脸上浮现点儿古怪的神色。他缓缓说:“可以。” 听出盖伊的迟疑,“西奥多”不由上了心,随着盖伊进了画室。他认认真真地扫过每一幅画,却没有看出什么不对。这时一阵风吹过来,把画架上覆盖着的白纸吹走了,露出了底下掩藏着的、只画到一半的画。 “西奥多”心脏微微一颤。 那画画得太好了,非常逼真,非常温馨。那个大胡子正陪着少年“阿瑾”在湖边垂钓,景色是外面的景色,人却是不存在的人。对,不存在的,“西奥多”最清楚:那个大胡子早就被他抹杀了,如今这具身体已经归他所有。 这是盖伊画的? 盖伊这些年来,难道一直想象着那个大胡子西奥多还在他身边? 这种想象出来的画,盖伊画过多少张呢? “西奥多”突然有些嫉妒起那个大胡子来。即使消失了十几年,眼前这个雌性还是深深地想念着他。 如果不是真的思念着对方的话,不可能把对方的模样画得那么真切。 画室内有些静寂。 “西奥多”压下心中翻腾的妒忌,认真地向盖伊道歉:“对不起,我来得太晚了。”这一次他是真的想挽回和盖伊之间的关系,他想要疼盖伊、宠盖伊,让盖伊高高兴兴地生活。 如果盖伊喜欢的话,他甚至可以把胡子留回来。反正每天要剃掉也特别麻烦。 盖伊却没有说话。 “西奥多”觉得盖伊肯定是害羞了。他上前拉住盖伊的手说:“我们出去吧,我们到外面去。” 盖伊视线落在“西奥多”的手背上。 那里有三道明显的疤痕。 以前西奥多喜欢吃醉香果,那东西和魏霆钧酿制的酒一样,容易让人喝醉,而且醉后精神错乱、产生幻觉。盖伊每次都被西奥多折腾得不轻,西奥多也懊恼不已,有次不小心多吃了,为了不让自己伤害到他,西奥多用石刃在手背上狠狠地划了三下,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盖伊虽然生气西奥多总是管不住自己,但看到西奥多这样做还是心疼地原谅了他。 以雄性的恢复能力,那样的伤疤应该早就消失了才对。可是“西奥多”手背的伤疤看起来却依然清晰,像是刚刚结痂似的。而且在那新疤痕底下好像还藏着已经变得非常浅淡的旧疤痕。 盖伊心跳如擂鼓。 他想到一种微乎其微的可能性。 西奥多还在。 西奥多在醉了以后会有意识。 西奥多知道他会记得这三道伤疤,所以每次恢复意识以后就在上面划三下。这种不痛不痒的伤口,兽人根本不会在意的,所以“西奥多”并没有察觉他的动作。 “西奥多”无法接近别的雌性,也是因为西奥多还存在! 盖伊平静地和“西奥多”一起走了出去。 到了屋外,盖伊开口说:“西奥多,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西奥多”精神一振。盖伊愿意依赖他、愿意让他帮忙,是个非常好的迹象!他立刻追问:“什么事?” 盖伊说:“你也知道的,阿瑾他是个‘纯人’。我希望你能给他找一根兽骨。”他定定地看着“西奥多”,“我知道兽骨很难找,但是我把阿瑾当我们的孩子看。他马上要和霆钧订婚了,霆钧是狼族少主,以后会成为狼族族长,我不希望阿瑾以后的处境太过艰难……”说着他的眉头皱了起来,满脸都是难掩的愁绪。 “西奥多”心脏一揪。取得兽骨虽然不容易,但也不是办不到的,只是需要一点时间,而且有点危险。此时此刻他迫切地想要挽回盖伊,当然一口答应下来:“你放心,包在我身上。”他有点不舍,“只是我要去取兽骨的话,恐怕得晚一些接你回去。”他可不放心让盖伊自己呆在虎族那边,毕竟这十几年虎族里反对他的人不再少数,万一他们伤害了盖伊就不好了。 盖伊一怔,神色难过。 “西奥多”更坚定了护好盖伊的心,认认真真地向盖伊打包票:“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快拿到兽骨,绝对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盖伊正要再说话,却听到“七匹狼”到来的动静,魏霆钧和姬瑾荣也到了。“七匹狼”都带着儿女和酒菜,魏霆钧则替姬瑾荣把大角马上挂着的酒坛子都取下来,轻轻松松地提进屋里。 盖伊和“西奥多”对视一眼,意思是“我们等一下再继续说”。他转向“七匹狼”:“你们来得可真快。” “七匹狼”哈哈一笑,说道:“听少主说阿瑾的父亲过来了,我们当然得过来拜访。为了不让盖伊你太辛苦,我们都自带酒菜!我们七个人每人带两三个菜,可以摆满一整桌了!” “七匹狼”之一拍了拍旁边几个小狼崽子的肩膀:“去,把大桌拼好,我们到湖边吃午餐。” 盖伊笑了起来。 有“七匹狼”在的地方永远都这么热闹。 “西奥多”看着盖伊的笑容,心中暗暗下定决心,回去之后要把住的地方布置成这边这样。如果盖伊想念狼族人的话,他可以帮盖伊把他们邀请回去。对,就这么办。 “西奥多”说:“这十几年盖伊多亏了你们照顾。” “七匹狼”豪爽地一笑:“我们还得谢谢盖伊呢,他给我们带来了阿瑾这个小太阳,我们家那些小狼崽子都想和阿瑾结契!可惜啊,他们都抢不过少主。” “西奥多”听到这里,顿时明白自己可能带不走姬瑾荣了。不过不要紧,他现在只想把盖伊带回去,好好补偿盖伊。 他这个伴侣绝对会比那个大胡子做得更好。 一定的! 作者有话要说:  邪灵:我有一种恋爱了的感觉。 盖伊:虽然没有试过,但是大家都说我随便笑笑就能迷惑雄性,不知是不是真的→_→ 第187章 收服狼族少主(十一) “西奥多”被灌醉了。 姬瑾荣拿来的酒非常烈,“西奥多”心里又得意,在七匹狼的轮番敬酒之下很快招架不住喝得烂醉。 醉酒之后,西奥多猛地抱住了盖伊。 就在所有人严阵以待的时候,盖伊伸手回抱西奥多。作为西奥多的伴侣,盖伊一瞬之间便察觉了西奥多的回归。 盖伊喊:“西奥多。” 西奥多恨不得把盖伊揉进自己身体里。 邪灵并不知道他的存在,他却每时每刻都必须保持着清醒,十几年来一刻都不曾松懈。西奥多无数次试图夺回身体的控制权,却只在邪灵喝醉之后能占上风。 西奥多变得更加小心,绝不给邪灵发现自己存在的机会。 经过十几年的悉心观察,西奥多终于得知邪灵实力不断增强的秘密。他想办法暗示邪灵到狼族领地来找盖伊。 西奥多知道,即使所有人都发现不了端倪,盖伊也会发现。 不管他们分开了多少年,盖伊都不会遗忘他们之间的一切。 西奥多没办法依靠自己夺回身体,只能想办法把一切告诉盖伊。 西奥多不得不放开盖伊,说:“我能控制身体的时间不多,有一些话我想要和你说。” 七匹狼对视一眼,都退了出去。 盖伊说:“阿瑾和霆钧他们不要紧。” 西奥多这才将目光转向姬瑾荣和魏霆钧。 西奥多说:“阿瑾你已经这么大了。”他又看了魏霆钧一眼,“最后还是便宜了你小子。” 姬瑾荣和魏霆钧也确定了,确实是西奥多回来了。西奥多永远是这么爽朗又豪迈,说话直接得不得了。 姬瑾荣喊:“西奥多爸爸。” 西奥多心中一震,有些感动:“这些年辛苦你照顾你盖伊爸爸了。” 姬瑾荣说:“盖伊爸爸可是我爸爸。” 盖伊说:“回到正题吧。” 西奥多将自己发现的一切说出来。邪灵的力量源泉在三川平原。 十几年前,三川平原就不断出现意外。可是三川平原有着各族祭祀所必须的矿脉,所以各族不得不冒着危险前去。 前往三川平原的人,每年都有一部分被邪灵夺舍。这些人有些是虎族的强者,有些来自狮族,有些甚至来自狼族。他们的身份、地位各不相同,对各族有着或大或小的影响力。 最开始他们都潜伏在各族之中,按兵不动等待机会。 后来靠着三川平原里涌动的神秘力量,邪灵夺舍后的身躯越来越强大,话语权越来越高。 他们从三川平原获得力量,又驱使族中强者前往三川平原,做着类似于“献祭”的事情。 姬瑾荣说:“所以只要摧毁三川平原里那个‘力量源泉’,邪灵的力量来源就会枯竭,西奥多爸爸你就能重获身体的控制权?” 西奥多说:“我认为是这样的。” 姬瑾荣和魏霆钧对视一眼,都听出了西奥多话里的不确定。 可是事已至此,谁都想不出别的办法。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他们也要试一试。 盖伊有些沉默。 如果三川平原真的酝酿着那样的阴谋,那么要摧毁那个“力量源泉”必定不容易,甚至要和所有兽族对抗——毕竟许多人都将三川平原视为圣地,不管每年在那边死伤多少人都必须去“朝圣”,获取“神赐”的矿藏。 魏霆钧说:“西奥多叔叔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做到的。” 西奥多说:“谢谢你,小鬼。” 盖伊一把抓住西奥多的手。 西奥多能感受到盖伊的难过,心脏像是被刀子剜着一样。这十几年来他一刻都没有停止过想念,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盖伊是他坚持下去的唯一理由。 邪灵在盖伊画室看见的画,西奥多也看见了。他多么希望盖伊所画的画面是真实的,他多么希望自己从来没有离开过。 这样的话,盖伊就不必掩藏着对他的思念度过那么多漫长而孤寂的日日夜夜。 西奥多用力抱住盖伊,眼泪从他的眼眶里涌出来。 明明是个粗迈的大汉,这一刻却忍不住哭了。 老天真是不公平,早早夺走了盖伊的父母,又让盖伊独自面对这样的事情! 西奥多说:“盖伊,我恨不得遭遇这一切的是我。”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自己替盖伊承受命运一次又一次的玩弄。 盖伊感觉自己颈边濡湿一片,心脏也微微一颤。他也曾经痛恨过老天的不公,但是此时此刻,他又感念老天的仁慈。 至少老天并没有真正将西奥多夺走。 盖伊说:“我不难过。”他推开西奥多,认真地注视着西奥多的眼睛,“你们都是爱我的。母父爱我,你也爱我。即使被邪灵霸占了身躯,你们依然能战胜它想起我——所以,我不难过。我会好好地活着,活到邪灵被消灭的一天。到那时我们可以再一次在一起。” 西奥多精神一振:“对。” 盖伊说:“我会好好地活下去,不管遭遇什么事。”他望着西奥多,“你也一样。不管遇到多大的危险,我唯一的期望就是你能好好地活着。” 西奥多说:“我会的。”知道盖伊还在等着他回来,就算是到了地狱里,他也要爬回人间。 盖伊搂住西奥多的脖子,亲吻西奥多的唇。 西奥多眼泪落得更凶。十几年了,直至这一刻他才重新有了自己还活着的感觉。以前盖伊永远是冷静的、冷淡的,很少主动和他亲吻。盖伊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是因为真的特别想念他。 姬瑾荣把一坛烈酒塞到西奥多手里:“西奥多爸爸,你好好和爸爸说话。”说完姬瑾荣拉着魏霆钧走了出去。 西奥多看着手里的烈酒,霎时明白姬瑾荣的意思。虽然酒喝多了伤身,但这是他们十几年来的第一次重逢,西奥多实在舍不得就这样把身体还回去。 门一关上,西奥多就凶狠地回吻盖伊。 姬瑾荣和魏霆钧走到湖边,心情有些沉重。 七匹狼已经打发儿女回去,魏霆钧父亲和母父还在。所有人齐齐在湖边的回廊下坐着,魏霆钧父亲先开了口:“到底是怎么回事?” 刚才的一切他们都看在眼里。 喝醉前的西奥多和喝醉后的西奥多,似乎完全不是同一个人。 这样的情况并不少见,不少人喝醉之后都和喝醉前判若两人。 不寻常的是盖伊、姬瑾荣的态度。 魏霆钧既然答应了西奥多要捣毁三川平原那个“力量源泉”,自然不会隐瞒一切。 魏霆钧和姬瑾荣你一句我一句,将邪灵的事说了出来。 所有人都惊骇无比。 三川平原他们也都去过。 如果邪灵可以随意占据强者的身躯,那未免太可怕了。盖伊这些年来的郁郁寡欢他们都看在眼里,没想到盖伊竟遭遇了这种事。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假如自己的伴侣被邪灵侵占了身体,那会是什么光景? 魏霆钧父亲和母父对视一眼,把对方上上下下地扫了一遍,接着说:“如果你以后被邪灵入侵了,我会立刻杀了你!”想到会有个陌生的东西占据伴侣的身体来和自己交配,他们完全无法接受! 魏霆钧说:“我们已经很多年没有去过三川平原了。” 自从他们的“王国”发展起来,狼族已经不需要冒险去三川平原取矿。 他们的生产力早已让他们过上了自给自足的生活,即使需要提升力量,也只需要借助药师们调配出来的力量药剂! 有魏霆钧和姬瑾荣在,他们一点都不用为生存发愁。 不管是衣食住行还是实力提升,他们都有着比其他兽族更好的条件! 所以在察觉前往三川平原会折损不少族人之后,魏霆钧便下令停止前往三川平原。 正是因为魏霆钧和姬瑾荣给狼族带来的这一切,他们在狼族之中的威望才这么高。 魏霆钧一点都不担心族人不愿意配合他的安排。 他说道:“我们已经许多年不曾涉足三川平原那边,想要捣毁那所谓的‘力量源泉’,必须先去探探路。” 魏霆钧父亲说:“你准备派谁去?” 魏霆钧说:“我亲自去。”他看向自己父亲,“我和阿瑾一起去。听说三川平原那边也藏有不错的兽骨,我和阿瑾一起过去,说不定能找到适合的。”三川平原之所以那么吸引人,除了有丰富的、能提升兽人力量的矿藏之外,还隐藏着各种各样的宝藏。 其他人都不太赞同。 七匹狼之首说:“不行,少主,那太危险了。至少要让我们先去探路,族里可以没有我们,但绝对不能没有你和阿瑾。” 魏霆钧一顿。 狼族之中的各种新事物都是出自他和姬瑾荣之手,如果他们真的出了意外的话,族里好不容易发展起来的一切很容易土崩瓦解。 虽然他和姬瑾荣一直都着眼于培养人才、传授技术,可现在还不到他们完全放手的时机。 魏霆钧说:“也好,你们先去一趟,我们等时机成熟在过去。” 姬瑾荣说:“我这边有一批医师出师了,你们带上两个,如果受伤了可以及时救治。一旦遇到什么不对的情况,你们马上撤回,绝对不要轻易涉险。”他稚气的脸庞满是认真,“不要说狼族可以没了你们——狼族不能少了任何一个人。” 七匹狼感动地说:“放心,阿瑾,我们无论如何都会活着回来!” 这时又有人跑了过来,说道:“族长,少主,又有使者来了,这一次是狮族使者!” 第188章 收服狼族少主(十二) 魏霆钧与姬瑾荣对视一眼,对七匹狼说:“你们先在这边照看着。”万一邪灵突然苏醒,他们可以帮盖伊一把。 七匹狼点头答应,神色都有些凝重。 虎族和狮族联合的消息早已传来,如今两族使者接连上门,明显透着古怪。如果各族都有邪灵潜伏,邪灵们又都能从三川平原那边获取“力量”,那狮族恐怕也会出问题。 姬瑾荣两人跟着去见狮族使者。 为首的狮族使者有着一头金发,微微卷曲,散发着美丽的光芒。他的眼睛是湖蓝色的,蓝汪汪犹如一汪湖水。见了魏霆钧几人,为首的狮族使者朝他们行了个狮族的见面礼:“您好,奥利弗先生。我是狮族王室这一代唯一的皇子,奉命前来与您商量一件重要的事。” 魏霆钧父亲微讶:“什么事?” 狮族使者说:“我与您的儿子的婚事。”他的目光落到了魏霆钧身上,带着明显的打量意味。从魏霆钧一进门,他就在看着魏霆钧了,魏霆钧非常年轻,身体精壮,实力非凡,面容又冷峻而美丽,叫他一看见就移不开眼。 至于旁边的姬瑾荣,狮族使者直接忽略了。毕竟姬瑾荣身上没有多少力量波动,实力看起来比最弱小的雌性都不如。 狮族使者从小被捧在掌心,对自己非常有自信。他相信所有雄性看到自己都会喜欢上,眼前的狼族少主也不例外。 魏霆钧三人听到狮族使者的话,却都看向姬瑾荣。 狮族使者有些莫名。 魏霆钧见姬瑾荣神色如常,才看向狮族使者,眼底带着几分冷芒:“我不记得我和任何人有婚约。”如果有,那也是和姬瑾荣的,而不是和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家伙。 狮族使者说:“我们狮族已经获得神谕,狮族下一代的王将会与狼族下一代的王结为伴侣。”他手中出现一块契石。 契石亮出来的一瞬,上面涌现繁复的纹路,耀眼的亮光像是泉水一样灌满了每一道花纹。 狮族使者越发高兴:“你们看,它多亮啊。这是代表着狮族下一代王者与狼族下一代王者结合的契石!” 像是在响应他的话似的,契石上的花纹汇成了一头狼和一头狮子,并发出低沉的吼声。明明只是一块石头,那吼声却让整栋房子为之震颤。 狮族使者非常兴奋。 一路走来,他发现狼族很繁荣,也有很多他闻所未闻的新事物。假若他和狼族少主结婚,这一切都会是他的,更会是狮族的! 狮族使者看向魏霆钧,只见魏霆钧脸上也带着喜色。 魏霆钧确实欣喜无比。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他正烦恼着怎么查出姬瑾荣的身世、寻找适合姬瑾荣的兽骨,既然狮族得了这样的神谕,说明姬瑾荣肯定是狮族没跑了。 至于姬瑾荣是个纯人,怎么能成为狮族的“王者”,那完全不是问题。 只要姬瑾荣身体里留着的是狮族的血就好。 魏霆钧正要哄那狮族使者将歧视递过来,意外又发生了—— 那发着光的契石像是有生命一样,脱出狮族使者的掌控,飞向他们所在的方向! 狮族使者以为契石是去他的雄性那边,所以气定神闲地站在原地,等着契石落到魏霆钧手里。 他想好了,等契石到了魏霆钧那边,他就要把婚约落实,绝对不能让魏霆钧耍赖! 令所有人意外的是,契石直挺挺地飞向了姬瑾荣。 最后稳稳落在姬瑾荣手中。 狮族使者目瞪口呆。 姬瑾荣也愣了愣,接着他弯唇一笑,整张脸都染上了明亮的笑意,宛若春日繁花齐绽。魏霆钧想到的,他也想到了。这契石是真的,神谕也是真的,只不过眼前这位可爱的狮族使者弄错了。 契石是属于他和魏霆钧的。 这说明他是狮族,而且和眼前这狮族使者一样,是狮族王室的人! 狮族自诩是最厉害的种族,早已有了贵族和平民的分化。 而在贵族之中又划出了王室。 王室占有整个狮族最多的资源,他们可以随意占有雌性,随意占有森林和草原,命令其他狮族做任何事。 当然,这点“特权”在魏霆钧和姬瑾荣眼中根本不算什么。 姬瑾荣说:“看来神谕确实有,只是你们把对象给弄错了。” 狮族使者涨红了脸,怒红了眼,瞪着姬瑾荣说:“你是谁?用了什么方法抢走契石的?那明明是属于我的!”他鄙夷地扫了姬瑾荣几眼,“就你这样的实力,还想当狮族的王者?谁知道你是哪冒出来的野种!” 魏霆钧一拳落在狮族使者身上。 狮族使者周围的勇士没想到魏霆钧居然会对雌性出手,竟连阻拦都忘了。 狮族使者又震惊又愤怒:“你居然打雌性?!” 魏霆钧拧起眉。好端端的一个男人,弄得自己像个娇滴滴的女娃儿似的。就算能生孩子,难道他就不是男的了? 魏霆钧很庆幸自己母父那么彪悍,要不然要他每天看着一个男的这样扶风弱柳、悲悲戚戚,他肯定受不了。 女孩子娇滴滴至少还赏心悦目,长手长脚的男人来这一套真的叫人吃不消。 魏霆钧冷冷地睨着那狮族使者:“对,我打你了。管好你的嘴巴,说话先过过脑子,别张嘴就来。”即使姬瑾荣没有父母,他也不能容忍任何人骂姬瑾荣“野种”。 姬瑾荣在一边笑了起来。他想起在以前的一个世界,魏霆钧被侄儿骂“野种”,他也比魏霆钧更生气。他们都是一样的,事情落在自己身上也许不会多在意,要是落到了对方头上肯定会义愤填膺,恨不得把那骂人的家伙狠狠揍一顿。 听到狮族使者那句“你居然打雌性”,姬瑾荣顿时乐了。 这个从小按能不能生孩子分好“性别”来教养的世界,有时真的有点滑稽。他们经常接触的“雌性”要么像盖伊这样美丽得很有距离,要么像魏霆钧母父一样英气无比,一时都忘了这是个多荒唐的世界。 姬瑾荣说:“契石是不会认错人的,它主动来到我手里,说明它属于我。”他笑眯眯地望着狮族使者,“你可以回去问问你父母,你到底是不是唯一的王位继承人。” 其实姬瑾荣不信什么契石。不过既然有人想借着这东西来觊觎他的伴侣,他自然不会放过啪啪啪打脸的机会。 狮族使者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原以为是板上钉钉的事,没想到半路杀出个姬瑾荣来。更要命的是,姬瑾荣说的很可能是真的,因为他母父是他父亲的第二任伴侣,他父亲的第一任伴侣带着将要被烧死的“不祥之子”外逃,找回来的只有一具尸体。 那个刚刚出生的“不祥之子”再也没有下落。 而他这个唯一的王位继承人也一直被人指指点点,说他母父名不正言不顺。 而他父亲也因为前任伴侣的死一直对那个“不祥之子”心怀愧疚,想把“不祥之子”找回来好好补偿。 比起他父亲那位前任伴侣,他母父从出身到民望都差了一大截。如果“不祥之子”真的被找到了,说不定真的会有愚蠢的民众将他当成王位继承人! 狮族使者眼底闪现一丝怨毒。 狮族使者说:“确实有过这样一个人,不过对方被母神判定为‘不祥之子’,已经不知所踪。他刚出生不久,就害得他母父惨死。”他直勾勾地看着姬瑾荣,“和‘不祥之子’亲近的人,很容易遭遇意外!” 狮族使者的语气不急不缓,话里的意思却恶毒至极。这是在告诉魏霆钧几人,留着姬瑾荣会遭遇不测。 魏霆钧还没开口,魏霆钧母父已经说话了:“阿瑾给我们狼族带来的一切,让我们愿意和他一起面对厄难。我们阿瑾善良、开朗、大方,十几年来帮助的人、救助的人数不胜数,我们所有人都很喜欢他,愿意和阿瑾共同应对任何危险。” 姬瑾荣心中感动。 这个世界生产力落后,一切都非常原始,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也分外真挚。狼族人对他和盖伊都非常好,魏霆钧把他当自己人宠着,其他人看在眼里自然也特别宠爱他。 面对这狮族使者的挑唆,魏霆钧母父直接开口为他说出这样的话,姬瑾荣很高兴。在这个世界,他和魏霆钧都有家人了,而且他们都获得了对方家人的认可。 没什么比这更好的事了。 姬瑾荣说:“谢谢你特意把契石送来给我们,今天是我的十六岁生辰呢,我和霆钧正准备定下婚约。能直接拿到契石真是再好不过,真的谢谢你啊。”姬瑾荣的语气特别特别诚挚,特别特别认真。 狮族使者眼前一黑,气得昏了过去。 魏霆钧父亲:“……” 魏霆钧母父:“……” 他们的小阿瑾说起气人的话来,功力还真不浅啊,都直接把人给气晕了。 魏霆钧父亲对其他使者说:“把你们的王子带回去吧。在这里听到的一切,你们可以回去告诉你们的国王。” 魏霆钧父母的态度摆了出来,狮族其他使者对望一眼,只能带着他们的王子灰溜溜地走了。 外人不在了,屋里剑拔弩张的气氛也轻松下来。 魏霆钧母父说:“没想到阿瑾你的身世居然这样浮出水面。” 姬瑾荣也很意外。 魏霆钧说:“既然知道了你的身世,一切就好办多了。” 以狼族如今的实力,要得到兽骨并不困难。只是兽骨融合的时候有些麻烦,盖伊就是融合的时候出了问题,才会让他体质虚弱。 所以在融合之前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 四个人都默契地没提起“不祥之子”的事,商量好晚上要请些什么人过来庆生之后就散了。 姬瑾荣和魏霆钧回到盖伊那边。 七匹狼正拉着“西奥多”切磋。 瞧见姬瑾荣两人走近,他们都停了下来。“西奥多”满面春风,走上前扫了扫姬瑾荣的脑袋,说道:“你母父都跟我说了,放心吧,兽骨的事交给我,我一定会替你拿到最好的雌性兽骨。” 姬瑾荣心头一跳。他说:“爸爸他怎么没见人?” “西奥多”说:“他累坏了,已经睡着了。”想到睁开眼时看到的盖伊,“西奥多”心中一片软和。虽然记不清醉后发生的一切有点遗憾,但从盖伊身上的痕迹推断,他们刚才应该酣畅淋漓地做爱了。 盖伊疲惫的神色令“西奥多”心疼,是以他没有强迫盖伊再来一遍,只是亲了亲盖伊的额头就出来了。见七匹狼都在外面喝酒,“西奥多”压不下心中翻腾的血气,邀他们好好地打了一架,把七匹狼中的好几个都打趴了。 “西奥多”畅快得想仰天大笑。 为了盖伊,“西奥多”愿意把姬瑾荣这个弱小得可怜的“纯人”当成自己孩子来疼爱。想到再见面时可以尽情地享用盖伊这个美丽的雌性,“西奥多”恨不得马上把适合姬瑾荣的兽骨找来! 姬瑾荣见“西奥多”春风得意,没有躲开“西奥多”的手掌,而是笑着说:“那就谢谢您了。”他简单地把刚才的发现说出来,“您和爸爸叙旧的时候,狮族使者来了,他们告诉我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我其实是狮族王室的成员。” “西奥多”精神一振。 姬瑾荣和狼族少主的关系已经令他非常满意了,如果姬瑾荣还是狮族王室的人的话—— 那真的太好了! “西奥多”眼底精芒掠现。虎族和狮族往来得多,他对狮族的王室秘辛了解得很。他知道狮族国王有过一任伴侣,对方曾经生下一个“纯人”,被判定为“不祥之子”。那位雌性为了保护“不祥之子”一路逃亡,最后死在了外面。 “不祥之子”不知所踪。 算算岁数,姬瑾荣很可能就是那个“不祥之子”。 对“西奥多”来说,“不祥之子”这种说法压根算不了什么。反正他本来就是邪灵,“不祥之子”影响不了他的命运。“西奥多”说:“很好,你放心,我会亲自去和狮族那边交涉!” 姬瑾荣满脸感动,腼腆地笑着:“谢谢。” 先让“西奥多”帮他们去摸一摸狮族的底,顺便让“西奥多”别来纠缠盖伊! 第189章 收服狼族少主(十三) 盖伊醒来时,使者们都已经走了。 他摸着下腹,感受到一个奇妙的新生命正在里面孕育着。 盖伊体质虚弱,原来又是纯人,本来应该永远无法诞育后代。这些年来,姬瑾荣一直忧心他的身体状况,想尽办法替他强身健体。是以他如今看来虽然还是弱不禁风,实际上却比十几年前要好多了。 兽人能在生命出现之处就感应到孩子的存在。比如现在,盖伊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微弱的生命气息。 姬瑾荣估摸着盖伊差不多醒了,到盖伊房间前敲门。 盖伊打开门时,姬瑾荣感觉盖伊身上焕发出一种难言的活力,像是一夕之间活了过来。姬瑾荣高兴地说:“爸爸!” 盖伊笑了笑,说道:“他们走了?” 姬瑾荣说:“都走了。”他把狮族使者的到来简单地说了说,提到那个为了保护他这个“不祥之子”死去的母父,姬瑾荣心里有些怅然。 盖伊抱了抱姬瑾荣,温声劝慰:“别太难过,你的母父那么爱你,看到你如今好好地活着一定会很高兴。” 姬瑾荣“嗯”地一声。这点事,他还是想得通的。 盖伊说:“一天里发生了这么多事,你的生辰可得好好庆贺。”他含笑看着姬瑾荣,“霆钧他可等急了。” 姬瑾荣见盖伊竟替魏霆钧说话,不由瞪圆了眼。以前盖伊不满魏霆钧“变态”地爱上个婴儿,一直对魏霆钧不太满意来着。 盖伊说:“傻孩子,我是想替你考验一下他而已。” 姬瑾荣笑眯起眼:“那他现在是通过您的考验了?” 盖伊说:“当然。” 十六年来,魏霆钧都悉心照顾着姬瑾荣。那种体贴即使是他这个母父也做不到。 任谁看了,都不会忍心把他们拆散。 姬瑾荣用力回抱盖伊:“谢谢爸爸!” 盖伊说:“还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 姬瑾荣认真点头。 盖伊松开姬瑾荣,说:“你很快会有一个弟弟或者妹妹了。”他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却透着种难言的温柔。 姬瑾荣着着实实楞了一下。 盖伊说的话太令姬瑾荣震惊,他一时竟不知要替盖伊高兴,还是该告诉自己一定要好好适应这个操蛋的世界。 这个男人也可以怀孕的世界! 姬瑾荣有点无措:“男人生孩子的事,我不懂。如果中间遇到什么问题还得请有经验的兽人来问问。” 盖伊莞尔。姬瑾荣虽然早熟,但谁也不会拿生孩子的问题来为难一个孩子。现在姬瑾荣手足无措的反应让盖伊觉得很有趣,仿佛第一次从姬瑾荣身上看到符合他年龄的表现。 盖伊温柔地说:“我只是告诉你这件事,不需要你为我解决什么问题。”他再次抱抱姬瑾荣,“不管以后会有多少个弟弟妹妹,你永远是我的孩子。” 盖伊知道姬瑾荣是敏感的。即使姬瑾荣从来不说出口,但他还是能敏锐地感觉出来。 姬瑾荣听到盖伊开导自己,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他确实很珍惜盖伊这个父亲,但绝对不会因为有了弟弟或妹妹心里就不平和。 他只是没法接受自己的“爸爸”怀孕了而已。 毕竟在此之前,他们经历的所有世界都很正常,绝对没有男人怀孕这种事! 来到这边十六年,姬瑾荣虽然时不时见到怀孕的“雌性”,但到底接触不多,远不如盖伊怀孕来得震撼。 姬瑾荣好奇地问:“这么快就知道了吗?”西奥多才刚离开没多久啊! 盖伊说:“是的,只要它一来到这世间,我们就能感受到它的存在。”他握住姬瑾荣的手,“我会好好做些笔记,到时你怀孕了可以参考参考。” 姬瑾荣:“……” 直至生日宴开始,姬瑾荣都没缓过劲来。 魏霆钧敏锐地发现姬瑾荣状态不对,凑到姬瑾荣耳边问:“怎么了?你一直不太对劲。” 姬瑾荣咬牙:“我一定要找雄性兽骨!” 盖伊怀孕已经够让他震撼了,真要他亲自怀一个,他觉得自己简直要崩溃。即使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十六年,他还是觉得自己是个正常的男人,不是什么纯人,更不是什么雌兽。 魏霆钧想象着姬瑾荣挺着大肚子的模样,哈哈一笑。 魏霆钧挺想姬瑾荣生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可是想到那会让姬瑾荣身心都痛苦,魏霆钧认真承诺:“我一定会为你找到最强的兽骨,让你成为最强的雄兽。”反正瞧姬瑾荣这小身板儿,得了雄兽兽骨也是长不过他的。 姬瑾荣说:“我自己也找。”虽说纯人的天赋非常低,武力值连雌性都不如,可在锻铁成功之后他打造了不少精细的暗器,足以应付一般危险。兽人成年之后可以出去历练,姬瑾荣准备到外面瞧瞧。 魏霆钧说:“好。” 两个人说着悄悄话,其他人在看着他们,心里都有些欣慰。一开始,他们都不赞同魏霆钧的选择,可看着他们越来越默契、越来越黏糊,谁都不会想分开他们。 生日宴结束后,魏霆钧就堂而皇之地搬进了姬瑾荣的住处,两个人算是正式订婚——当然,在兽人们看来,这和结婚也差不多。只要得到了契石的认同,他们就是彼此的伴侣。 至于为什么搬到姬瑾荣那边,自然是因为魏霆钧的住处不如姬瑾荣那边舒适。魏霆钧这人对享受没多大追求,毕生心力都用在了姬瑾荣身上。 两人算起来也结婚了许多回,可这次重逢后魏霆钧等了十几年,亲亲抱抱都不敢太过分,生怕伤到了姬瑾荣。 到了真正可以光明正大在一起的这一天,魏霆钧反而恍如梦中。 姬瑾荣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魏霆钧。 他笑着说:“这个世界我们不是顺顺利利的吗?” 魏霆钧抱着姬瑾荣说:“就是太顺利了。”他拧着眉头瞅着姬瑾荣,“我不相信老天会这么仁慈。” 经历了那么多个世界,魏霆钧觉得这些世界根本是在故意折腾他们。 魏霆钧说:“我不太相信老天会好心到就这样让我们舒舒坦坦地在一起。”两个系统也不靠谱,每到关键时刻都会失灵。这次居然能顽强地正常这么久,魏霆钧觉得特别不踏实。 姬瑾荣环住魏霆钧的脖子。 在他们之中,其实魏霆钧才是心里想得多的那个。他很想得开,反正他的命是赚到的,多活一天都是运气,在失去它的那一天到来之前他都会满怀愉悦活下去。 姬瑾荣亲魏霆钧的唇。 十几年不曾练习,他吻得有些生疏,可还是很快感觉到魏霆钧身体的变化。 姬瑾荣贴着魏霆钧滚烫又结实的胸膛,整个人坐到了魏霆钧身上。 魏霆钧有些受不了这样的刺激。 魏霆钧喊道:“陛下,我的陛下……”说着他狠狠地回吻姬瑾荣,恨不得把姬瑾荣吞进自己肚子里。 姬瑾荣觉得魏霆钧的吻技比自己还糟糕,不管经历了多少个世界都没长进。他用双手和双脚环住魏霆钧,迎接魏霆钧狂风暴雨般的侵略。 幸亏魏霆钧还存着一点理智,记得帮他好好扩张,要不然姬瑾荣肯定要哭得很惨。 只是到了后来兽人的血脉彻底占了上风,魏霆钧把姬瑾荣困在床上整整三天三夜都没离开。姬瑾荣累得不轻,最后一个指头都不想再动弹,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姬瑾荣再醒过来,发现自己身上还是光溜溜的,而在他身侧躺着……躺着只巨大的黑狼。巨狼身躯比他的人身还大,身上覆被着常常的皮毛,毛色乌黑发亮,散发着美丽的光泽。像是察觉了姬瑾荣的转醒,黑狼缓缓睁开眼,一双绿幽幽的眼睛盯着姬瑾荣。 饶是姬瑾荣见过魏霆钧的原型不少回,还是被这近距离的凝视吓了一跳。 姬瑾荣不由回想起这几天魏霆钧有没有用这具毛茸茸的兽身来做点什么。应该没有吧?没等姬瑾荣彻底放下心来,那头黑狼就伸出舌头舔吻他的脖子。 姬瑾荣一激灵,瞪着“黑狼”。 黑狼眼底泛起愉悦的光芒,把姬瑾荣另一边脖子也舔了。 姬瑾荣眼睛瞪得更圆,他伸手掐黑狼的腰身。 黑狼一个翻身,把光溜溜的姬瑾荣彻底压在身下,柔软的毛发搔刮着姬瑾荣的身体,让姬瑾荣警惕地伸腿踹它。 黑狼不为所动,继续舔姬瑾荣,大有把姬瑾荣全身都舔个遍的架势。 姬瑾荣无奈地说:“别闹!” 黑狼用低沉的嗓音说:“那你用手帮我。”不把欲望给发泄了,他变不回人身。这是兽人发情后的后遗症。 姬瑾荣虽然不是兽人,但也听其他小兽人提起过这些“秘事”。听着黑狼用魏霆钧的声音说话,姬瑾荣刚才的抗拒也消失了大半,默默地伸手替黑狼舒缓欲望。 黑狼得了便宜还卖乖,有一下没一下地舔着姬瑾荣的胸膛和脖子,像是在嫌弃姬瑾荣动作太慢。 姬瑾荣怕魏霆钧真的丧心病狂到直接上阵,只能努力寻找黑狼的敏感点,给它更强烈的刺激。 第190章 收服狼族少主(十四) 姬瑾荣从未这么累过。 当身上的黑狼化为人形,姬瑾荣身上已经湿漉漉,都是汗,感觉黏糊糊的。他的头发贴在颊边,令他的脸颊看起来有点白,不过紧闭的双眼依然和鼻子、嘴巴连成美丽的弧度,叫人舍不得挪开眼。 看着姬瑾荣身上的痕迹,魏霆钧心疼坏了,抱着姬瑾荣去清理。姬瑾荣已经没多少意识,毫无防备地贴近魏霆钧的胸膛,听着那属于狼族的有力的心跳声。 魏霆钧觉得怀里的姬瑾荣轻得像没有重量。 魏霆钧细致地替姬瑾荣洗去一身汗液,还有不小心沾在身上和手上的乳白色液体。 看着姬瑾荣沉静的睡颜,魏霆钧不知怎地想到了许久以前的事。 那时他是唯一敢“逾越”的人,理直气壮地管着姬瑾荣这个管着姬瑾荣那个,面上要多正直有多正直,要多正经有多正经。像这几天这种没日没夜肆意放纵的事,他从来没敢想象过。 他甚至害怕姬瑾荣睡着。 姬瑾荣每一次入睡,他都担心姬瑾荣再也无法睁开眼。 直至如今,遇到雷雨天气他还是无法好好入睡。当初姬瑾荣离开人世的时候,正是个雷雨交加的清晨。他只是去主持一下朝会,姬瑾荣便再也没醒过来。 现在能看到姬瑾荣这样沉睡在自己怀里,魏霆钧比任何时候都要满足。 正想着,屋外忽然雷声大作。魏霆钧心头一跳,小心地把姬瑾荣抱回床上,关上了窗。 这时天边掠现的紫色电光,原处的群山被黑压压的云层压着,像是一只只猛兽伏趴在层层密云下艰难喘息。 魏霆钧心头发闷,正要回头再看看姬瑾荣,便听见哒哒哒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魏霆钧抬头看去,只见是个狼族少年,七匹狼之一的长子,叫罗布,人憨憨的,但很可靠,是姬瑾荣很喜欢的伙伴。 罗布见到魏霆钧,面上一喜,抬头擦了擦额上的汗,对魏霆钧说:“少主,族长叫您过去一趟,有急事。” 罗布做事向来最稳妥,连他都这么急切,说明事情确实很重要。魏霆钧说:“好,我这就过去。” 魏霆钧走出几步,又忍不住快步折返,回到姬瑾荣床前替姬瑾荣掖好被子。姬瑾荣似有所察,翻了个身,脸颊在被子上蹭了蹭,本来就白里透红的脸颊泛着微微的红晕。 魏霆钧俯身亲了口姬瑾荣的唇。 姬瑾荣被弄烦了,在睡梦中咬了魏霆钧一口。魏霆钧唇上一痛,离开了姬瑾荣的唇,竟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改亲姬瑾荣的额头,接着不再多留,带上门和罗布飞快地前往他父亲那边。 魏霆钧父母在会议厅等着魏霆钧。 见魏霆钧精神饱满,丝毫没因为连日的放纵而露出疲态,不由放下心来。魏霆钧父亲说:“你七位叔叔为了前往三川峡谷的事准备了几天,意外从外城打听到一些事,我们都觉得这件事要更慎重地对待。” 魏霆钧说:“你们发现了什么?” 七匹狼之一开口:“我们发现纯人有可能是邪灵的‘指引’!” 魏霆钧眉头猛跳。 他拿起自己面前的资料,上面画着些简略的图画,非常潦草,但也算把事情记得一清二楚。从七匹狼收集到的情报来看,曾经被邪灵入侵的兽人有一个共同点:他们的伴侣多半是“纯人”。 剩下一部分即使表现出来不是,也有很多线索指向这么一个事实:他们的伴侣有可能曾经是“纯人”。 还有一部分,是他们的儿女或者父母是纯人。 总之,邪灵入侵似乎与纯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意识到所有人都在望向自己,魏霆钧挑挑眉,说:“你们在担心我?” 七匹狼说:“被邪灵入侵的人也不乏天赋和你相当的,或者说天赋差的邪灵根本不会去入侵——所以少主你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魏霆钧一凛。 魏霆钧说:“我明白,我会小心。” 七匹狼还要再劝说,魏霆钧母父已经开口:“我相信霆钧和阿瑾可以一起面对任何困难。” 七匹狼之一还是不太放心:“可是——” 魏霆钧面色认真:“捣毁‘力量源泉’的事,就拜托几位叔叔了。” 想到这件事,七匹狼精神一振。是啊,只要把那力量源泉毁了,这些担忧不就不用管了?原本只是想为族中避难、想为盖伊解忧的决定,顿时变得重要起来。 谁都不能忍受魏霆钧被邪灵侵占身体。 七匹狼说:“放心,我们一定会把那力量源泉打得稀巴烂!” 魏霆钧三人莞尔,心情都轻松了不少。七匹狼此去必然艰险,但狼族本来就是习惯在危险中生存的种族,绝不会因难而退。 当天下午,七匹狼就出发了。 姬瑾荣醒来时没来得及给他们送行,自然也暂时不知道会议厅里的对话。 但姬瑾荣有一批忠诚的小伙伴。 罗布正是其中之一,他看过资料,也听到了会议厅里的对话,因此悄悄找上姬瑾荣,把这一切都告诉他。 罗布觉得姬瑾荣有权利知道这些。 姬瑾荣看完资料后心中一凛。不说七匹狼和魏霆钧父亲、母父担忧,他看完以后也有些担忧。看来老天果然像魏霆钧认为的那样,总爱给他们点坎坷。 “纯人”与其说是邪灵的指引,还不如说是邪灵的“媒介”。 也就是说与“纯人”有亲密接触的人会比其他人更容易成为邪灵的宿主! 如果事情真的如七匹狼所推测的那样,那盖伊知道真相后一定会非常难过。大胡子西奥多被邪灵侵占本来就令盖伊痛苦无比,要是这件事还和“纯人”有关,盖伊肯定会因此而自责。 姬瑾荣对罗布说:“千万不能让爸爸知道这件事。” 罗布点头。雌性是非常脆弱的,不管是身体还是内心。当然,姬瑾荣除外,姬瑾荣在他们心里比雄性还要强大! 罗布说:“少主他们不想让你知道这件事,应该也是怕你担心。” 姬瑾荣笑了起来:“我知道。” 姬瑾荣送走罗布,起身去找魏霆钧父亲。 魏霆钧父亲正在练习弓箭,深锁的眉头和远比往日差的准头泄露了他此刻的心情。相比魏霆钧母父对姬瑾荣的无条件支持,魏霆钧父亲心里还是有疑虑的。 他们只有魏霆钧一个儿子,若是出了什么意外的话…… 咻—— 一箭脱靶而去,栽落在地面。 姬瑾荣站在不远处,含笑调侃:“奥利弗叔叔,这有失你的水准啊。” 魏霆钧父亲转过头,看着身后的漂亮少年。少年长相极好,叫人一看就心生喜爱,更难得的是这样好的相貌,却不会让人觉得他弱不禁风,反而有种柔韧又坚强的气质。 面对他这个成年的兽人,姬瑾荣竟从无畏怯之意。 这一点魏霆钧父亲一直都很留心。这样的孩子他只见过两个,一个是他儿子魏霆钧,另一个则是眼前的姬瑾荣。 他知道他儿子的成就肯定远大于他,而眼前这个少年无疑是与他儿子最相配的人,无论是外形还是胆识,又或者是与魏霆钧的默契,这些年都没人比得过姬瑾荣。 甚至在他的一生之中都没见过这样的人。 这一切,理应能抵过潜在的危险。 思及此,魏霆钧父亲爽朗一笑:“阿瑾,你的弓也在旁边,要来比试比试吗?” 姬瑾荣笑嘻嘻地说:“奥利弗叔叔你可真不要脸,我是个纯人啊,很娇弱的纯人。”说是这样说,姬瑾荣却已拿起旁边那张小了一号的弓,“不过如果是今天的奥利佛叔叔的话,我肯定能赢的。” 魏霆钧父亲说:“哟,口气还真不小。你试一试,中一个给我看看!” 姬瑾荣凝神看着箭靶,拉开弓。 箭离弦而去。 咻! 正中靶心。 魏霆钧父亲看着红心出颤抖着的羽箭,眼底掠过一丝难得的赞赏。这个孩子不管哪一方面,都配得上他的儿子。 魏霆钧父亲说:“好极了,看来你今天真的能赢我啊!” 姬瑾荣说:“那当然。” 两个人比了五轮,魏霆钧父亲见姬瑾荣额上渗出了细汗,便说道:“到此为止好了,算你赢了。” 姬瑾荣不服:“什么叫算我赢了?本来就是我赢了,我可是箭箭都正中红心!奥利弗叔叔,你可不能耍赖啊。” 魏霆钧父亲说:“好好好,你赢了。”他转头看着姬瑾荣,“你和霆钧都拿到契石了,还叫我奥利弗叔叔?” 姬瑾荣麻溜地改口:“奥利弗爸爸!” 魏霆钧父亲哈哈一笑:“好,既然你叫我一声爸爸,那你以后永远都是我儿子。你佩恩爸爸知道你先喊了我,一定会生气地追着我打。”佩恩是魏霆钧母父的名字。 不远处,佩恩正和魏霆钧远远地看着。七匹狼出发那天开始,佩恩就看出了魏霆钧父亲的心结。 佩恩原想着慢慢想办法化解,没想到姬瑾荣只是和魏霆钧父亲聊了聊,就让魏霆钧父亲笑了出来。 佩恩说:“我都很久没见你爸爸笑得这么畅快了,阿瑾可真了不起。”虽说他们打了大半辈子,但感情还是非常深厚的,一边是自己的儿子,一边是自己的伴侣,佩恩这两天也很为难。 没想到姬瑾荣竟把魏霆钧父亲的心结化解了。 魏霆钧说:“阿瑾他一直这么了不起。” 两个人边说边走,很快走到了魏霆钧父亲和姬瑾荣那边。 魏霆钧父亲一见到佩恩,立刻迫不及待地分析姬瑾荣改口的“喜讯”。佩恩果然气得不轻,大骂魏霆钧父亲无耻,居然偷偷抢先。 很快地,两个人又扭打到一块,开始了日常的互殴情趣。 姬瑾荣和魏霆钧看了一会儿,相视一笑。 魏霆钧知道罗布去找过姬瑾荣,自然明白姬瑾荣已经知晓一切。他正要开口,就听到姬瑾荣说:“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商量。” 第191章 收服狼族少主(十五) “我想出去玩。” 姬瑾荣眸光明澈,透着决然的坚定。 他喜欢享受,但不打算一直依赖别人。魏霆钧愿意对他好,愿意永生永世爱他,是他的好福气。 不过人生漫漫,他总不能一辈子生活在魏霆钧的庇护之下。 既然知道这具身体的母父并不是抛弃自己,而是为护住自己而牺牲性命,那他自然要去拿回属于这具身体的一切──更何况那狮族王子还觊觎魏霆钧! 是可忍孰不可忍! 姬瑾荣决定去玩玩。 魏霆钧眉头微微拧起,定定地看着姬瑾荣。 确定姬瑾荣并不是在开玩笑,魏霆钧说:“我陪你一起去。” 姬瑾荣笑眯眯:“你不能去,族里还需要你。” 魏霆钧说:“就算邪灵真的来了,我也不怕。阿瑾,爸爸他们都接受了,你不必为了这件事离开。”他知道姬瑾荣想离开的原因。 姬瑾荣是不想奥利弗、佩恩、七匹狼他们为难。 姬瑾荣瞅着魏霆钧一会儿,眨了一下眼:“我说我想出去玩,你连这个都不许吗?”他微微地笑着,“没想到你才来到这边这么点时间,就有了雄兽的劣性根。你是怕我在外面移情别恋了?” 魏霆钧冷静下来。 他当然不担心姬瑾荣移情别恋,也不担心姬瑾荣无法面对外面的凶险。要是把姬瑾荣和一群雄兽扔到一个封闭的地方,活到最后的一定是姬瑾荣。 只是觉得没必要而已。 魏霆钧问:“你有什么想法?” 姬瑾荣唇微微一翘,说:“那个爱上你的狮族王子既然知道了我的存在,肯定会想办法让我从这世上消失。听说我‘父王’对我那位母父的死一直非常愧疚,他们肯定担心极了,怕我会回去和他们抢王位。” 魏霆钧说:“所以你想去狮族?”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这是姬瑾荣一贯的做法。 姬瑾荣感激老天的仁慈,但从不相信幸运会从天而降。 姬瑾荣说:“我想去玩玩。” 魏霆钧这次没再反对。以姬瑾荣的能耐,有心隐藏身份肯定不会被人发现,出去走走甚至比安坐在家里等人上门找事更安全。 魏霆钧说:“带上罗布。” 姬瑾荣那些玩伴中,魏霆钧只看得上罗布这个老实人。老实人嘛,至少讲点原则,知道姬瑾荣是他的伴侣就绝对不会越界。 其他那些混账小子,魏霆钧一个都不放心! 姬瑾荣一听便明白魏霆钧的考虑,唇边抿着笑,踮起脚勾住魏霆钧的脖子,在魏霆钧左右两边脸颊各亲了一下:“我们可以定时联系,你尽管查岗。” 系统虽然没有多大用处,但可以当个储存空间和通讯器。 魏霆钧被姬瑾荣亲得冒火,正想把姬瑾荣逮进怀里吻个够本,就听到佩恩轻咳一声,提醒他们注意点儿,别在外面乱秀恩爱。 显得他们这对父母的互殴一点都不够柔情。 魏霆钧说:“爸爸,阿瑾他准备出去玩玩。” 魏霆钧父亲拧起眉头。他严肃地说:“阿瑾,我知道你什么都知道,但你不用这样。保护雌性是雄性的本分,没有任何一个雄性会因为可能遭遇危险而抛弃自己的雌性。” 姬瑾荣说:“我不是雌性。”他认真地与魏霆钧父亲对视,“就算我是个雌性,也不是非要当娇弱的娇花。雌性和雄性一样都是兽人,即使实力弱一点,也可以用脑袋来弥补。人为什么能战胜实力比自己强悍无数倍的猛兽?因为人会制作工具、使用工具,这就是人强于兽的原因─—也是为什么有实力的种族最后都选择化为人形的原因。人的大脑可以弥补体能上的弱小。” 魏霆钧父亲看向自己儿子。 虽然姬瑾荣的本领他也认同,可姬瑾荣从婴儿时期就呆在狼族领地,从来没有离开过,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险恶。姬瑾荣这么胡闹,魏霆钧居然也同意? 魏霆钧说:“我相信阿瑾。” 佩恩有些担心,可他从小被当成强横的雄兽来养大,和一般雌兽有着很大的不同。他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便目露赞同:“阿瑾你去吧,趁着现在好好玩玩。将来霆钧继承了你奥利弗爸爸的位置,你也没多少机会出去了。” 魏霆钧父亲眉头一跳,瞪向佩恩:“你还惦记着出去?想去找你表哥是不是!你从小就喜欢他!” 佩恩表哥和佩恩正巧是两个极端,佩恩是个雌性,但从小被当成雄性来抚养,性格爽朗大方;而佩恩表哥虽然是个雄性,但风度翩翩、温文尔雅,和盖伊有些相像。 佩恩从小和这个表哥亲近,佩恩和魏霆钧父亲结为伴侣不久,佩恩表哥就去外面游历。 那会儿佩恩正瞧魏霆钧父亲不顺眼,好几次都想跑,跑去找他表哥玩儿。有次还真给佩恩跑出去了,等魏霆钧父亲找到他时佩恩已经追上他表哥,两个人开开心心狩猎,气得魏霆钧父亲勃然大怒,要和佩恩表哥决斗。 也就是那一回之后,魏霆钧父亲才别别扭扭地表明心意,让佩恩和他好好处处看。 这些年来他们处得有滋有味,但一踩到禁区,魏霆钧父亲依然会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发飙。 佩恩这些年被魏霆钧父亲盯得紧,平时只能揍对方一顿泄愤,现在看到自己儿子大方地让姬瑾荣出去玩儿,看魏霆钧父亲越发不顺眼。他抡起拳头往魏霆钧父亲砸去:“你又皮痒了是吧?” 魏霆钧父亲冷不丁被揍了一拳,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要和雌性计较,但还是忍不住和佩恩扭打成一团。 最后两个人化成兽形相互撕咬起来。 姬瑾荣:“……爸爸他们感情真好。” 魏霆钧:“……” 这样的感情好一点都不有趣好吗?魏霆钧完全想象不出自己拳头落在姬瑾荣身上的感觉。 那还不如先一拳打死自己。 魏霆钧说:“别管他们了,我们去做准备吧。你要去狮族领地,时间肯定不会太短,总不能什么都不带。” 姬瑾荣点头。 这一准备就是三天。 魏霆钧搞了个大大的冷冻箱,里面分隔出无数小冰格,每个冰格里都放满姬瑾荣喜欢的新鲜食材。这只是食物区,还有各种各样的武器和日常用品,兽人们送过来时堆得屋子满满的,姬瑾荣让系统把它们收起来,屋里顿时就空了。 即使知道姬瑾荣足以应对一切,魏霆钧还是忍不住叮嘱:“别让别人发现你是这么带东西的。”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要是被别人看见了,难保不会生出抢夺之心。系统当然是没法被抢走的,可姬瑾荣难免要吃些苦头。 姬瑾荣没嫌弃魏霆钧唠叨,笑眯眯地说:“我晓得的。” 再怎么舍不得,姬瑾荣还是要离开的。兽人成年以后要外出历练,但那一般是指雄性,雌性都安安稳稳地呆在领地里不出去。盖伊听说姬瑾荣要出去,魏霆钧还不跟着,敏锐地察觉了不对:“阿瑾,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姬瑾荣说:“没什么事,我想出去走走。”在盖伊面前他不敢说“玩玩”两个字,怕被盖伊打死。 姬瑾荣又给盖伊搬出“留下更被动”的说辞。 盖伊对魏霆钧很不满。他们刚刚结为伴侣,怎么能让姬瑾荣一个人出去? 姬瑾荣说:“我们总不能都离开。何况我也不是一个人,罗布跟着呢。”罗布正巧也成年了,成年的雄性就该到外面去闯荡。 盖伊这才放下心来。 盖伊对姬瑾荣还是放心的,只是有的时候智慧永远比不过绝对的力量。要是对方不给姬瑾荣施展智慧的机会,直接对姬瑾荣下手怎么办? 姬瑾荣好说歹说,才把盖伊给劝下,正式出发。 魏霆钧送了姬瑾荣一路。 姬瑾荣是纯人,身形比罗布要小一圈,看起来像个未成年少年。 魏霆钧当着罗布的面给了姬瑾荣一个道别吻。 姬瑾荣迎着晨曦出发。 姬瑾荣骑着大角马,倒是没有拖后腿,甚至还时不时飞到前面探路,惊起树丛和草丛里躲着的鸟儿。 姬瑾荣嘴馋,把看着肥美的鸟都打了下来,留着吃。物竞生存,弱肉强食,这些无法化形的鸟兽一般都只能当他们的坐骑或食材。 罗布到底只是少年,离开领地一段路就放下了紧绷着的精神,和姬瑾荣一块狩猎起来。 成年兽人外出永远都只能靠自己的本领填饱肚子。 没一会儿,大角马上已挂满一串串鸟兽和野果野菜,鸟兽都还留着点生息,准备找个有水源的地方吃个新鲜的。 到了中午,他们走到了一处河流旁。河岸边是铺满细沙和鹅卵石的浅滩,再往上一些则是一片青翠的草地。不远处密林重重,可以找到很多柴火。 姬瑾荣听到水声,两眼一亮:“哟,可以开饭了。” 罗布割了一把把的草铺在浅滩上,又招呼其他人去捡柴。回来之后看到姬瑾荣坐在河边处理食材,罗布上前说:“阿瑾,我来就好!” 姬瑾荣笑眯眯地说:“我有人帮忙。” 罗布转头看去,只见一群小松鼠并排站在河边,学着姬瑾荣的模样剥菜。 罗布走到姬瑾荣旁边,问:“它们怎么来了?” 姬瑾荣说:“我们杀死了它们的天敌,它们很高兴。还有,我说等一下给它们烧点野山栗。” 姬瑾荣一向很有动物缘,罗布听了也不觉得奇怪。 很快地,火生起来了,用简易的支架烤肉。姬瑾荣用叶子包了许多野山栗,埋在几个火堆下烤,食物的香味飘散开来,让每个人都食指大动。 姬瑾荣吃得饱饱的,才抱起一只红尾松鼠,叫罗布帮忙把栗子挖出来。 隔着厚厚的泥土,山栗不至于被烤焦,但都已经熟了,木叶的清香渗了进去,让它的味道更为香甜。 姬瑾荣留了一小半自己吃,剩下的都分给了松鼠们。 松鼠们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香的栗子,高兴地抱着它蹦来蹦去。 姬瑾荣笑眯眯地抱着栗子再次上路。 一路走走停停,他们半个月后抵达了黄昏山脉。 罗布精神一振:“阿瑾,那就是黄昏山脉了。” 黄昏山脉永远处于黄昏之中。 因为那丛林实在太密了,几乎透不进阳光。而到了晚上,丛林中的树干竟会隐隐发亮,让整个黄昏山脉透着一种微黄的亮光,像是亮着灯一样。 这些年来由于狼族出现了不少新鲜事物,因此出现了类似于“商队”的冒险者,他们结伴跨越黄昏山脉,到狼族或虎族去寻找可以换取珍宝的好东西。 姬瑾荣和罗布抵达黄昏山脉山脚,正在准备晚餐,便遇到了这样一个“商队”。 这个商队中的人都衣衫褴褛,面色有些愁苦。 闻见食物的香味,他们和姬瑾荣、罗布一样来到了水源附近。 看见两个少年人独自在那儿享用晚餐,大角马上还挂着一串串的食材,商队的人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为首的是个狮族青年,体格健壮,脸庞俊美,只是头发有些打结,黏糊糊地黏在颊边,也不知是沾着汗水还是沾着血水。他上前说:“你好,我们一行人受了伤,没办法狩猎,能不能分我们一点食材?” 姬瑾荣没马上答应,而是问:“既然受了伤,为什么还往黄昏山脉走?你们可以先去找狼族那里的医师医治一下。” 狮族青年眼神黯淡:“不行,我们必须赶回去。再不赶回去,我们的父母弟妹都活不下去了。” 姬瑾荣有些吃惊:“为什么?” 狮族青年叹了口气,没有细说,只道:“我们要把这些东西带回去换足够的矿石,光靠我们去采集矿石没办法上交一家人的量,不得已之下我们才想出这样的办法。” 姬瑾荣一凛:“上交矿石?” 狮族青年说:“是的,统领要求我们要么上交足够的矿石,要么去建筑新城。我们家中都是老小和雌性,只有一个人能干活,只好这样做了。” 姬瑾荣一听就明白了,这分明是劳役和税收! 姬瑾荣说:“来吧,先吃一顿好的再想想怎么穿过黄昏山脉。”姬瑾荣让罗布把食材都搬下来。 狮族青年感激不已,招呼其他人过来动手。 狮族青年等人填饱肚子,对姬瑾荣再三感激。眼看天就要黑了,他们也决定在这附近驻扎。 姬瑾荣见他们都是可怜人,索性帮他们简单地处理伤口,并告诉他们以后应该如何治疗这些伤。 等忙完以后天已经黑了,姬瑾荣站在草地边缘看着满山的微光,不得不赞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树怎么会发光呢?姬瑾荣走近,想一探究竟,没想到凑近一看,竟发现树上趴着一群群的小虫儿,体型非常小,像蚜虫,一动不动,通体发亮,像是一个个极小的小灯泡。 这长得像他以前在某个世界见过的白蜡虫!姬瑾荣目光移动,叫松鼠们帮忙弄一些趴在树上的小虫儿过来,提取出里面一些黄脂,倒入简易的模型里,又用常见的灯绒草做了灯芯。 不一会儿,黄脂凝固了,一根简易的蜡烛也成型了。 姬瑾荣将它点亮。 灯光莹黄,烟极少,竟比狼族如今用的蜡烛要好。而且它烧得很慢,过了好一会儿都没烧掉多少。 罗布惊讶地说:“没想到这虫子竟还能做蜡烛。” 姬瑾荣说:“刚才那个青年心思活泛,能想出通过贸易赚钱。我们可以跟着他们去摸清门路,看能不能伪装成商人在狮族领地自由行走。”外面变数太多,姬瑾荣出来前有不少腹案,随时按照遇到的人和事来调整。 罗布说:“行。”他看了眼姬瑾荣,“阿瑾你睡觉,我守夜,顺便做一批蜡烛。”提取这些最基本的东西,罗布这批小伙伴从小玩到大,都非常熟悉。蜡烛不难做,罗布完全可以弄出一批。 姬瑾荣也不客气:“不用太多,弄个百来根就好,反正我们也不是真准备卖蜡烛。” 罗布点头。 姬瑾荣一觉醒来,那批狮族商人又过来了,来向姬瑾荣道谢,说是已经好多了。他们手里提着不少猎物,证明他们确实没有大碍。为首的狮族青年好奇地问:“你们准备去狮族那边吗?” 姬瑾荣点头:“是的,我们准备去见识见识。”他拍拍罗布做完做好的那包蜡烛,“顺便带点货物看能不能赚点宝贝回来。” 狮族青年说:“那你们得先去领主那边备报一下,否则是不允许通行的。”狮族青年显然很热心,积极地给姬瑾荣说起不少狮族的事。 姬瑾荣越听越心惊。 难怪狮族已经出现国王,这样的制度已经足以称之为国。相比之下,狼族还只是个正在向外扩散的小城邦,由几个大大小小的“城”联合在一起,彼此之前有联系,但还不足以称之为国! 姬瑾荣说:“看来我们没来错,这十几年来狮族的变化真的很大。” 狮族青年有些自豪:“那当然,自从查理亲王回来以后,狮族越来越强盛了。” 可这样的强盛其实是建立在平民的牺牲上的。 看见狮族青年脸上焕发的神采,姬瑾荣把话咽了回去。不管强盛还是衰落,时代的重担最终往往都要压在这些最底层的人的肩膀上。要不怎么说“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他以前所能做的,也只是尽量把这担子往上抬一抬,不让它们把百姓压垮。 只是这青年话里的“查理亲王”似乎有些古怪,到了狮族领地他们得注意一些才行。 姬瑾荣和“商队”结伴而行,花了三天跨越了黄昏山脉,来到了黄昏山脉的另一端。他的大角马还小,看到天边升起的朝阳时欢快地嘶吼一声,带着姬瑾荣往天上一飞,绕了一圈才飞回来。 姬瑾荣坐在角马背上俯视远方,只见三千米开外有座高大的城池。 那大概就是狮族青年口里的“光辉要塞”。 据说他们统领是个不错的人。 只是不得不执行查理亲王颁布的政令,才逼得他们想出做买卖的主意。 姬瑾荣耳朵灵,远远便听到光辉要塞那边传来整齐划一的号子声,是正在建筑城墙的平民们正齐整的喊叫着。 这就是传说中的狮族啊。 姬瑾荣心脏蹿上一种莫名的熟悉感,酥酥麻麻,像是被电流击中。 这是这具身体的故土。 这片土地是最适合狮族生长的地方。 姬瑾荣用手按在心脏上,感受着那突然激动起来的心跳。他含笑说:“对的,你的感觉没出错,我回来了。你喜欢这里,那我们就在这里玩一段时间。” 那几个狮族人本来正在整理行囊,为首的狮族青年蓦然抬首,就再也无法移开眼。 从见到姬瑾荣的一瞬间起,他已经怀疑这个少年是个雌性,这少年实在太娇小了,小得不像已成年的雄兽。不知道为什么,只要对上这少年明亮又漂亮的双眼,他竟忍不住把所有自己知道的东西都拿出来炫耀。 看见坐在角马上远眺的少年,狮族青年的心脏猛地漏跳了几拍。这么美丽的雌性,为什么会和他兄长出来“见识”,难道那个罗布并不是他兄长,而是带着他私奔的雄性?想到罗布一路上的殷勤,狮族青年觉得很有可能。 一定是那个罗布哄骗他出来吧。 在蜜罐里无忧无虑长大的雌性少年,恐怕还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多么凶险。他理了理垂下的长发,目光锁在天空中的少年身上。 狮族青年的同伴见他失神,用手肘撞了撞他,嘻嘻地笑了起来:“这几天你一直在洗澡啊,查特。你不是看上人家了吧?” 狮族青年正色说:“胡说八道。” 同伴取笑得更厉害了:“哈哈哈哈,你们看,查特脸红了!查特耳朵也红了!” 罗布的注意力也被他们的对话吸引过来。 罗布也喜欢姬瑾荣,不过是把姬瑾荣当成亲弟弟的那种喜欢。察觉到狮族人在拿姬瑾荣说笑,罗布不大高兴,决定拿到通行许可就和这些狮族人分道扬镳。 他们家阿瑾魅力总是这么大! 第192章 收服狼族少主(十六)【补了三千】 “抱歉,我帮不上什么忙。”狮族青年查特褐色的长发微微卷起,上面沾着些汗珠,模样有些无措。 “查特,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姬瑾荣含笑。 他们已经走了一趟光辉要塞,只是因为查特是最低等的平民,所以姬瑾荣没能见到领主,自然也得不到通行令。狮族在整个光辉要塞都布下了防线,想要绕过光辉要塞并不容易。而且绕过了光辉要塞,还有别的城市呢。 姬瑾荣本来也只是想去试一试,没打算一举成功。见查特满脸懊恼,姬瑾荣还反过来安慰起对方。 “就是因为是朋友,我才感到羞愧。”查特从未像这一刻这样渴望力量。他看向满脸笑容的姬瑾荣,相比其他雌性,姬瑾荣看起来总是这样清清爽爽、轻轻松松,一点都不扭捏。 姬瑾荣故意歪曲查特的羞惭:“难道你不肯邀我们去你们家做客?” “当然不是!”查特急忙否认。 “那就对了。”姬瑾荣落落大方地对查特说,“天色不早了,先带我们去你们那儿住一宿吧。” 查特没再多说,领着姬瑾荣走向回家的路。查特的同伴们早就回去了,还对查特的家里人说查特看上了一个雌性,此时他家中的母亲正守在门边翘首以盼,等着查特把雌性带回家。 见到查特身后的姬瑾荣之后,查特母亲高兴得快晕过去了。她热情地招呼姬瑾荣两人入内,得知罗布是姬瑾荣的哥哥,对罗布也有了同样的热络。 姬瑾荣一看就知道查特母亲误会了什么,正要解释几句,却听到一声痛苦的呻吟。他微讶,循声看去,只见旁边的草铺上躺着个中年人,他的半条腿几乎被撕断了,兽皮下的伤口还飘出浓浓的血腥味。 查特家很小,是个天然的岩洞,一家七口都住在这儿。两个老人出去捡野果了,查特母亲在家操持,查特的弟弟妹妹在外面捕鱼,而躺在草铺上的则是查特的父亲。 查特母亲注意到姬瑾荣目光,解释道:“查特父亲三个月前受了伤,一直没好,这条腿恐怕废了。这几天他的身体一直很烫……” 查特早已守到他父亲身边,闻言宽慰起他憔悴的母亲:“母亲,我去了狮族领地,求到了药,爸爸一定会好起来的。” 姬瑾荣抬眼看去,查特手里果然拿着药,是最普通的伤药,狮族领地那边早已对外贩售的,只不过外族人想要买到还是得费些功夫。 只是这兽人的伤势光凭伤药可能不行,毕竟看上去已经伤筋动骨了。 姬瑾荣说:“我来看看。” 罗布想要阻止,但还是忍住了。姬瑾荣向来心善,在狮族领地时就救了不少怪人,最后证明那些人都没让他们失望,统统都非常感激姬瑾荣。即使这家人生出了歹心,他也有信心保护好姬瑾荣。 只是那个查特就更麻烦了。 罗布的目光不由落到查特身上。不知是不是错觉,查特望向姬瑾荣的目光好像更加炙热了。 罗布叹了口气,心里有点担忧,但又莫名有点爽。他们这一辈里面没有不喜欢姬瑾荣的,可魏霆钧死死地压在他们头上,他们连多想一下都不行。 罗布决定不阻止。 查特知道姬瑾荣不是一般的雌性。 姬瑾荣在黄昏山脉里就展露了不一般的能力,他了解食材的处理方法,了解狩猎的秘诀,更了解风雨雷电的变化。可以说他比任何一个经验丰富的雄性都要博学。 听到姬瑾荣说出“我来看看”,查特心脏猛跳了几下。莫名地,他心底绽开了无限的希望。 他父亲的腿已经被大巫判了死刑,再也没法治好。可如果是眼前的少年的话,也许会有办法! 姬瑾荣没查特想得那么复杂。 他半坐在草铺前,提查特父亲检查伤处。 姬瑾荣伸手敲敲查特父亲的下肢。 查特父亲的呻吟变得更为强烈,说明他还是有痛觉的。 兽人的自愈能力很强,照理说应该不会这么严重才对。 “这伤怎么来的?”姬瑾荣问。 “父亲去建筑城墙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下来,正巧摔到了大巫配制的惩戒池里面。若不是救得及时,恐怕整个人都没了。”查特怕姬瑾荣不了解惩戒池是什么,详细地描述了一下,“惩戒池里都是绿幽幽的液体,平时滋滋滋地冒着泡,兽皮沾上就会消失一大块。所有人都很害怕,所以谁都不敢反抗和逃跑。” 姬瑾荣点头。 一路上查特也把大巫的存在告诉了他。大巫是查理亲王派到各地的“副领主”,由于他们有着令人敬畏的手段,往往能和领主分庭抗礼。 很明显,这惩戒池里盛着的都是具有强烈腐蚀性的液体。大巫肯定是了解了它的特性,才会拿它来吓唬平民。 试想一下,一个兽人被扔进池子里,瞬间只剩下一把白骨,谁不觉得是神灵降下的惩罚? 查特父亲也太倒霉了,居然摔进了那样的地方。还好只是一条腿,否则的话整个人都没了。 “我看看伤口。”姬瑾荣说。 狼族中大部分人都穿上了衣物,狮族还没有这个习惯,只按照兽人习俗披着块兽皮显示自己实力。比如查理父亲就披着巨犀皮,证明他猎杀的最强大的猎物是巨犀。 平民能够杀死巨犀这样的猛兽已经很了不起。 姬瑾荣掀开兽皮,看到了查特父亲惨不忍睹的右腿。若不是兽人体质强悍,被腐蚀成这样早就因为伤口感染而去世。 不过既然查特父亲下肢还有知觉,说明情况还不算特别糟糕。 “我可以试着处理一下伤口。”姬瑾荣说,“你和你母亲商量一下,我先和我哥到外面去等着,你们商量好叫我。” 查特见姬瑾荣神色认真,便目送姬瑾荣和罗布出去,转身问:“妈妈,你都听到了吧?” 查特妈妈说:“他那么小,真的可以吗?” 查特把姬瑾荣一路上的表现告诉查特妈妈。 查特妈妈听了有些沉默。她是个平民,而且是最低等的平民,可她并不是愚昧的人。听了查特的话,查特妈妈意识到刚才走出去的少年和他们的差距非常巨大。 也就是说,那个少年不可能成为查特的雌性。 查特妈妈说:“既然你相信他,就让他给你爸爸看看吧。”她神色黯然,“反正我们也没有办法了。” 查特见自己母亲满脸伤怀,握了握拳,出去找姬瑾荣。 姬瑾荣和罗布正从角马上搬下一小箱行李。 “麻烦你了,”查特深深地看着姬瑾荣,“不管结果如何,都谢谢你。” 姬瑾荣说:“现在还早呢。” 罗布在姬瑾荣的指挥之下清理了一下洞穴,在一边给姬瑾荣当助手。 姬瑾荣打开箱子,里面是大大小小的“手术器械”。自从冶铁成功,魏霆钧陆陆续续给他弄了不少东西,这套手术器械正是其中之一。 查特父亲的伤处有些可怕,甚至恶心得令人反胃,姬瑾荣却眉头都没皱一下。经历了那么多世界,这点事哪难得倒他? 姬瑾荣专注地给查特父亲清理创口。 姬瑾荣带了麻醉药剂,查特父亲的痛觉暂时消失了,因此姬瑾荣下手又快又直接,没有丝毫停滞。没一会儿,创面就清理完了,渗血的地方都用上止血药。经过全面的清创和消毒,那伤口看起来已经不那么狰狞。 查特和查特母亲都定定地看着姬瑾荣那双稳如泰山的手。 没想到世上竟会有这样的雌性!他面对的可是一个陌生兽人——他面对的可是那么可怕的伤口! 可是他的手那么稳。 他的神色那么专注。 查特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个看重外貌的人,可这一刻他却觉得眼前的少年是这样的美丽,每一根头发仿佛都散发着迷人的光彩,让他无法移开眼睛。 查特母亲注意到儿子的神色,心中一紧。她说:“查特,你去准备些热水吧,你看阿瑾身上都是汗,等一下要擦一擦。”平民是没有这么多讲究的,可看到那样一个少年,她觉得就该这么讲究。 查特猛然回神。他明白了他母亲的意思,微微垂着头走了出去,用大瓮取水回来烧。 到天色转黑,姬瑾荣才结束这漫长的“手术”。查特父亲身体已经不发烫了,他渐渐有了精神。这时查特祖父、祖母和他弟弟妹妹都回来了,看见两个生人,还是像贵族一样穿着衣服的生人,他们都有些无措,连手脚都不知该往哪摆。 好在姬瑾荣向来有着过人的亲和力,很快让他们放下戒心,聊得非常开心。 等到入睡时分,查特从外面采回一大把叶子,把狭窄的洞穴分隔成两半,让他祖父和他父亲睡里面,剩下的都是雌性,睡外面。他和罗布到洞穴外坐着,半是歇息半是守夜。 罗布一语不发地闭目养神。 查特也想闭起眼睛,可他满脑子都想着姬瑾荣。听到洞穴内没了动静,查特终于忍不住开口:“罗布先生,您真的是阿瑾的哥哥吗?” “不是。”罗布依然闭着眼,但回答得干脆至极。 查特心道果然如此。 “您这样是不对的,阿瑾是个雌性,您不该带着他冒险。” “阿瑾他有伴侣。”罗布残忍地打破查特所有的幻想,“阿瑾的伴侣比我强大很多,所以我愿意当阿瑾的哥哥。”狼族之中有些想不开的人去挑战魏霆钧,最终都惨败而归。 如果不是有魏霆钧在的话,他们都想争取一把。 查特彻底呆住。 阿瑾有伴侣?阿瑾的伴侣居然放心他和一个雄性结伴出行?这样太荒谬了吧?这个雄性该有多么强大的自信啊! 罗布看出了查特的想法,继续说道:“阿瑾伴侣的自信不仅仅源自于他自己的实力,还源自于阿瑾。你和阿瑾相处了这么多天,应该能看出阿瑾和别人不一样。他注定要展翅翱翔,而不是困在谁的身后被人保护着。” 查特从来没想过会有这样的雌性。 更没想到会有雄性这样纵容自己的雄性。 “我明白了。”查特说。 第二天一早,每个人都精神抖擞,只有查特有些萎靡。 查特父亲清醒过来了,查特的弟弟妹妹一阵欢呼,都高兴地去采些山菇回来庆贺。 “我和其他人去换些矿石。”吃完早饭,查特向他母亲道别。 姬瑾荣和罗布也跟着查特一行人出发。 现阶段的“贸易”还非常原始,查特一行人来到类似黑市的地方。那儿坐着个老头,眼皮耷拉着,看起来非常没精神。查特等人拿出货物后,他的眼睛才睁开一条缝,扫了一眼,说:“劣等货,换两人份的矿石。” 这话犹如晴天霹雳,把查特劈得满脸通红。他家一共七口人,光拿到两人份的矿石完全不够。 姬瑾荣在旁边,查特不愿意像以前一样哀求老头。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不知该如何是好。 姬瑾荣让罗布给自己两根黄蜡烛。 老头目光一凝,定在姬瑾荣手上。 姬瑾荣也不自夸。他用火石点亮黄蜡烛。 黑市里很昏暗,蜡烛的光亮瞬间充满狭窄的房屋。 而蜡烛燃烧得非常缓慢。 无烟,而且很亮。 老头的眼睛完全睁开了,望向姬瑾荣的目光大绽光彩。 姬瑾荣也望着老头。 这老头儿看似颓靡,实则精明至极,根本不是寻常兽人。他的手掌有茧子,但不是干粗活磨出来的茧,而是握武器磨出来的,可见他是个实力强横的兽人。即使和查特父亲一样穿着巨犀兽皮,姬瑾荣也没把他当平民来看。 姬瑾荣展示够了,才问:“这个蜡烛能换多少矿石?” 老人不答反问:“你有多少?” 姬瑾荣说:“我卖两根,一根已经烧着了。” 老人说:“一根四人份。”他徒手灭掉正在燃烧的黄蜡烛,“这根只能算两人份的。” 查特震惊地望着那两根小小的黄蜡烛。 这样两根蜡烛,能比得过他带回来的整批货物? 姬瑾荣让老人马上把矿石给自己。 得到了矿石,姬瑾荣把它们都给了查特:“拿回去吧,谢谢你们昨晚的款待。” 查特僵立原地。 姬瑾荣的目光已经转回老人身上:“您有办法带我去见领主大人吗?我需要通行令。” 老人说:“我一个老头儿,能有什么办法?” 姬瑾荣说:“如果我可以向领主大人献出这种蜡烛的制作方法呢?” 老人精神一振。他注视着姬瑾荣,想从姬瑾荣脸上看出开玩笑的迹象。 “你知道欺骗领主大人是什么罪名吗?”老人开口问。 “我知道,查特一路上都跟我说了。”姬瑾荣记忆力好,对查特所说的一切倒背如流,“触犯了领主大人自然是死路一条,没有别的可能性。” 老人眼底闪过一丝精光:“你不想活,我还想活。万一你是骗子,我也会被连累的。” 姬瑾荣含笑说:“如果我不是骗子,您却没有把我带到领主大人面前,您可能会失去现在这份好差事。” “你说得也有道理。”老人点点头,招来一个兽人让对方暂时顶上,才对姬瑾荣说,“那你跟我来吧。” 查特愣愣地站在原地。 姬瑾荣见查特还没回神,开口说:“快回去吧,别耽误了上交矿石的时间。” 查特猛地回过神,突然有些结巴:“好、好,我这就回去。”他转身和同伴们一起离开。等走出一段路之后,他回过头,定定地看着正在走向领主住所的少年。 这一刻他才意识到,他们之间的差距是那么地巨大。他们穷尽一切都无法搬到的事,对姬瑾荣而言却易如反掌。 他还在为如何凑齐要上交的矿石烦恼,姬瑾荣却已经能见到领主大人。 查特一生之中从未像此时此刻一样渴望力量。 查特眼底流露出一种决然的坚定。 姬瑾荣并不知道查特的决心。 姬瑾荣和老头一起来到统领大人的住所。 统领大人正在和人“开会”,探讨如何进一步加强防线。没办法,到了深秋,黄昏山脉会出现可怕的兽潮,如果不将城池和防线设好,兽潮会像以前那样席卷而过,在狮族领地中肆虐。 这是猛兽在为冬天储备粮食。而他们的“粮食”是兽人和兽人驯养的坐骑和肉畜。 听到有人敲门,领主大人微讶,开口说:“进来。” 姬瑾荣一怔,莫名觉得这嗓音有些耳熟。想了一会儿,才想起这嗓音似乎属于他曾经的好友。 好友是老丞相之子,人人都说他将来也会是丞相。在外人眼中好友是温文尔雅的才子,有着惊世的才华和温和的个性,实际上好友私下里是个很有趣的人。 那时候他其实很害怕寂寞。 好友看出了这一点,魏霆钧出征时都会入宫来陪他说话,聊聊最近的趣事,说说听到的笑话。后来成了家生了子,还抱着他那大胖儿子来给他看,给寂静的宫廷添了不少生机。 魏霆钧一直和好友不对付。 没想到时隔那么多年,他竟再一次听到好友的声音。 虽然对方只说了两个字,但他绝对不会认错! 老头已经撩起兽皮做成的“门”。 姬瑾荣抬眼看去,对上了一双温润之中隐含锐利的眼睛。 - 这么顺利的发展让姬瑾荣心中明了:他果然没猜错。 刚才那老头是这位领主大人安排的。劳役和赋税太重,这位领主大人怜悯自己领地里的平民,于是派人暗中开了“黑市”。 只是那老头是贵族出身,对平民总有那么点轻蔑,收罗货物时才那么严苛。 老头简单地向领主大人叙述黄蜡烛的事。 领主大人有些惊讶,目光落在姬瑾荣和罗布身上。对上姬瑾荣的双眼,领主大人心头一跳,有种莫名的熟悉感。等看向罗布时,他感受到一种强烈的威胁。 这是一个强者,一个外来的强者。 领主大人说:“你们叫什么名字?” 罗布说:“我叫罗布。” 姬瑾荣说:“我叫阿瑾。” “阿瑾?”领主大人目光一凝,更没法从姬瑾荣身上离开。兽人什么古怪的名字都有,可这叫法还是让他有些恍惚。只不过,如果是那个人的话,谁能叫他一声“阿瑾”? 姬瑾荣没错过领主大人片刻的失神。他暗暗留了心,但并没有立刻去印证自己的想法。 领主大人很快回过神来。 “你们想要去哪里?”他注视着姬瑾荣问。 “就是到处去走走。”姬瑾荣与他对视,“最终可能会到达你们的王城。听说那是一个相当壮美的堡垒,我们想去看看。” “教会其他人做这个,需要多少时间?” 这算是应允姬瑾荣的要求了。 姬瑾荣一顿。如果光是教会对方,那自然是半天都不用,但他想留下探探底,因此开口道:“需要先让我哥哥带人去学习采集材料,然后回来我再教他们制作工序和分解步骤,大概需要三到五天的时间。” “那就五天吧。”领主大人拍板定案。 五天足够验证一切了。 两个人心里都这样想。 罗布拧起眉头。他可不放心姬瑾荣一个人留下,这里是这位领主大人的地盘,姬瑾荣人单势弱,若是出了什么事可真是连个照应都没有! 领主大人说:“这件事非常重要。”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今天天气正好,我这就叫人跟着你兄长去采集材料。要去什么地方?” 姬瑾荣含笑说:“其实现在还不行,这材料要晚上才出现。不过早点过去的话,可以先采集些灯绒草,您可以多派些人过去,一次采集多一些。” 领主大人颔首。 老头和其他人都有些吃惊。明明姬瑾荣是个外来者,而且用的是敬语,他们却莫名有种他们领主大人在听对方安排的感觉。 这个黄蜡烛真的这么好吗? 领主大人吩咐身旁的人去安排人手,转头让姬瑾荣坐下:“采集材料只要你兄长领路就好吧?” 姬瑾荣点头。 领主大人把姬瑾荣留了下来。 罗布虽然不放心,但拗不过姬瑾荣,只好领着人出城,朝着黄昏山脉而去。 领主大人叫人给姬瑾荣送上一杯羊奶。去了腥膻,加了点甜汁,味道颇为不错。 “谢谢。”姬瑾荣喝了一口,舒舒服服地眯起眼,像只餍足的小猫儿。 “陛下。” 姬瑾荣一顿。 领主大人定定地看着姬瑾荣,唇边含着欢欣的笑意:“我一直在想老天为什么会让我来到这种地方。如今我明白了,老天是让我在这等候陛下。” 姬瑾荣没想到他会直接这样开口。 “清泽。”姬瑾荣喊出一个久违的名字。 徐清泽,徐相之子,有状元之才。当年是太子伴读,但太子顽劣不堪,不听劝导,只顾与宫人玩闹。徐清泽与太子三师都非常失望,这时姬瑾荣进入了他们眼帘,虽然病体孱弱,一年四季只有少数日子能进学,却从不曾耽搁学业,问出的问题屡屡出乎他们的意料。 太子三师心灰之下,便悉心教导姬瑾荣。后来姬瑾荣能顺利登基,少不了太子三师的认可和徐清泽在徐相面前的鼓动。 徐清泽看着相貌完全改变了的姬瑾荣,心中却没有丝毫陌生之感。他的陛下永远是他的陛下,不管躯体强弱,不管身在何方,都让他打心里敬慕。 “陛下,您这次来狮族领地是准备做什么?”徐清泽开门见山地问。 “我是这个世界所说的‘纯人’。”姬瑾荣微微笑着,眸光明亮,“我来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徐清泽何等聪明,马上猜出姬瑾荣的意思:“陛下就是他们所说的‘不祥之子’?!” “是的,我是那个‘不祥之子’。”姬瑾荣毫不避讳,“不久前狮族王子到我们那边去,说他和霆钧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抢人抢到我这儿来,我怎么能让他过得舒坦!” 徐清泽惊讶:“镇国将军也在这个世界里?”他咂摸着姬瑾荣刚才的话,瞪圆了眼睛,“陛下,您和他……” 姬瑾荣笑眯眯:“我和他在一起了。” 徐清泽:“……” 徐清泽义愤填膺:“臣早该知道他不怀好意!还骗陛下说什么心上人!他当初惦记着的那个根本就是陛下吧!”受徐相影响,徐清泽的思想还是有点守旧的,当初他就一直提醒姬瑾荣要好好防备魏霆钧。 可看到魏霆钧在姬瑾荣病重后的表现,徐清泽也渐渐认同这位镇国将军。后来…… 徐清泽心中一凛。他说:“陛下,您……大行之后,镇国将军他一直不肯继位,发疯一样征战四方,令周围诸国都闻风丧胆。大周经不起这么频繁的战事,已经摇摇欲坠,他却没有停止的意思,更不听别人的劝阻。”想起那时的一切,徐清泽依然有些心惊胆颤,“那时他真的疯了。” 姬瑾荣拍拍徐清泽的手背:“清泽你辛苦了。” 徐清泽苦笑:“我倒是想辛苦,可惜没机会。他杀了不少人,唯独没有杀我,只让我在家享清福。”只是对于徐清泽这样的人来说,让他眼睁睁看着大周江山社稷毁于一旦,比让他因为直言进谏而死更痛苦。 “对不起。” 魏霆钧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他而起。是他将权柄放到魏霆钧手中,让魏霆钧有机会那样“发疯”。 徐清泽说:“不,陛下您不要这么说。”姬瑾荣是个出色的君王,他知人善任、勤勉为政。只是姬瑾荣接手的本来就是烂到根子里的大周王朝,那是座将倾的大厦,即使姬瑾荣再怎么厉害也无法改变。 直到生命最后一刻,姬瑾荣记挂着的依然是受寒的百姓。 思及往事,徐清泽眼含泪光。 “陛下,其实看到镇国将军那样做,我心里有些痛快。”徐清泽说。 姬瑾荣一愣。 “那种腐烂到根的王朝,早该毁掉了。那些不把人命当人命看的皇亲贵胄,那些只想着敛财和享乐的贪官污吏,那些迂腐不堪只会清谈的顽固书生——那些仗着权势地位鱼肉乡里的豪强乡绅——那些贪生怕死只懂争功的地方驻军——”徐清泽一字一字地说,“都毁掉了才好。” 姬瑾荣登基时,他们将年号定为“泰安”,求的是河清海晏、国泰民安。可当他们真正着手去改变那一切,却阻力重重,步步艰辛。姬瑾荣病故那一年,就是有人恶意驱逐民众,让他们无家可归、露宿街头,造成各地冻伤、冻死了无数人,以此来胁迫他们停止“变革”。 姬瑾荣出不了宫门,徐清泽出得了。可徐清泽不敢告诉姬瑾荣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不敢告诉姬瑾荣他们的未来是多么险恶而无望,即使有魏霆钧坐镇也无济于事。 魏霆钧玩不过那些黑心的混账。 那些混账不在意百姓生死、不在意献出城池,而他们在意。 所以他们被死死压制着,几乎无法前进半步。 现在他们已经不在那个世界了。 眼前的姬瑾荣健健康康,面色白皙之中透着红润,眸光明亮,眉头舒展,任谁看了都会夸一句好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郎。 徐清泽将当年的一切说了出来。 说完以后,徐清泽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姬瑾荣也陷入沉默之中。 他知道徐清泽和魏霆钧在外面万般险恶,但也没想过那世道真的险恶至此。在他大行之后,各种动乱和各种“诛杀恶獠”的声音更是层出不穷。 难怪魏霆钧会被逼成那样。 常年在战场之中生活,常年在刀尖与鲜血之中游走,任何一个人都会变得偏执又可怕。更何况他已经死了,魏家人也都已经死了,魏霆钧早已没有丝毫生存下去的念头,眼中只剩下杀戮—— 这也能够解释为什么失去记忆后的魏霆钧,有时会出现那么可怕的一面。 那是无数鲜血浇灌出来的黑暗灵魂。 第193章 收服狼族少主(十七) 既然是熟人,那自然好办。比起查特,徐清泽了解更多情况。比如那位狮族王子急吼吼地去找魏霆钧“联姻”,是因为被逼得毫无办法。 一切都只因为一个人:查理亲王。 “我怀疑查理亲王和我们来自同一个地方。”徐清泽提出自己的推断。徐清泽天性稳重,来到陌生的世界以后一直按兵不动,认真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即使已经来到这边许多年,他所做的最大的动作,也只是让人暗暗帮助平民。不过他挑的人选相当跋扈,别人查出来了,也只会当他是为了敛财才故意搞出个“黑市”,不会怀疑别的。 “清泽你的心思还是一样缜密。”姬瑾荣由衷夸道。 徐清泽笑了笑,温柔地看着姬瑾荣:“陛下,若你想夺得王位,国王和那位王子都不成气候,要注意的是那位查理亲王。根据臣的判断,他很可能是三王爷。” 姬瑾荣眉头直跳。 三王爷,自然是排行第三。而他“父皇”当初排行第五,全仗着先皇喜爱才登上帝位。他也排行第五,前面有四个兄长,许多姐姐,还有许多叔伯。 论排位的话,怎么都轮不到他来继承帝位。可那位三伯选上了他。 因为他是个非常好的傀儡——有比一年有一半时间缠绵病痛的人更适合当傀儡的吗?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登基,约莫是觉得好玩吧。 只是这位三伯没想到他会获得那么多人的支持,最后不敢置信地被魏霆钧砍下头颅。 查理亲王的手段确实挺像他那位三伯。 姬瑾荣当着徐清泽的面联系魏霆钧。 魏霆钧看到徐清泽的时候暴跳如雷。 姬瑾荣走时,他千叮万嘱,让姬瑾荣别暴露系统的存在。没想到他满怀期望打开通讯界面,竟看到姬瑾荣身边站着个陌生雄性! 这雄性看起来还有点眼熟。不是相貌,不是体型,而是那似曾相识的眼神和笑容。那种温温柔柔的态度,绝对是姬瑾荣最难以抗拒的。姬瑾荣那个人你对他稍微好一点,他都会感动不已,更何况是那种全方位无间断的温柔。 魏霆钧看着徐清泽,却想不起姬瑾荣身边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个人。 “罗布呢?”魏霆钧直接问出自己的疑惑。 “罗布哥带人去采集材料了。”姬瑾荣不知道魏霆钧已经开启情敌扫描系统,高兴地向魏霆钧介绍,“你还能认出来吗?这是清泽!” 徐清泽! 魏霆钧如临大敌。 要说魏霆钧以前觉得谁最碍眼,那绝对是徐清泽。徐清泽最经常陪伴在姬瑾荣身边的人,和姬瑾荣讨论课业、和姬瑾荣讨论时政,匡扶姬瑾荣登基为皇,都是这个徐清泽。他是宰相之子,生来机敏过人,善于观人、善于引导。 不止一次,魏霆钧曾听到徐清泽劝姬瑾荣要小心他。 徐清泽说他狼子野心,说人心终究会变,说他将会是乱臣贼子。魏霆钧觉得自己脾气真是好到极点,一直忍着没弄死这个徐清泽。 后来徐清泽在家里的催促下抽空去成家立业,很快有了个儿子。原以为这家伙终于可以滚了,没想到他没过多久就抱着儿子进宫,和那碍眼的小子一起霸占着姬瑾荣! 徐清泽怎么会出现在这个世界? 难道和所谓的邪灵有关? “你们现在在哪里?”魏霆钧不动声色地问。 “在光辉要塞。”姬瑾荣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 不管是徐清泽还是魏霆钧,都是他全心信任的人,他知道他们之间的矛盾,但始终相信那样的矛盾是可以调和的。 魏霆钧又询问起姬瑾荣主动联系的原因。 总不会是为了向他介绍徐清泽。 提到正事,徐清泽也放下成见,和魏霆钧说起自己的猜测。 听到“三王爷”,魏霆钧心中一凛。三王爷封号是庆,外人都喊他一声“庆王爷”,即使他们曾经斗败过庆王爷,后期还是有不少庆王余党作乱,可见庆王爷根基之牢固。 那位查理亲王真的是庆王爷的话,事情可就棘手了。 魏霆钧没让姬瑾荣马上回来。他只叮嘱:“一定要注意安全。既然徐清泽在光辉要塞扎稳了根,你先在那里停留一段时间多了解了解情况再出发吧。” 姬瑾荣觉得魏霆钧的话很有道理。 徐清泽却一眼看穿魏霆钧的想法。要是姬瑾荣多留几天,魏霆钧肯定就赶过来了。对于这位一直看自己不顺眼的大将军,徐清泽还是十分忌惮的。 他很清楚,如果不是姬瑾荣早早大行,魏霆钧迟早会忍不住杀了他。 徐清泽的观点一直没变,若不是姬瑾荣的话,魏霆钧就是有着狼子野心的乱臣贼子! 只是姬瑾荣的态度摆了出来,徐清泽也不好多说。 就像从前那样,即使知道魏霆钧狼子野心,姬瑾荣还是会重用他。 第二天中午,罗布回来了,一行人带着无数原料回到光辉要塞。 徐清泽已经叫人着手筹建工坊。知道徐清泽是光辉要塞的领主,这块根据地自然要守好。别看这黄蜡烛那么小,不值太多钱,可它是消耗品!消耗品是什么意思?就是每天都会用掉一点,长期需要购买。 这是一条源源不绝的财路。 徐清泽看着姬瑾荣随手画出工坊流水线的简明示意图,心中十分复杂。他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啊。若是早知会来到这样的世界,我应该去工部学习一段时间。” 徐清泽对这些事一窍不通,就连建筑城池,也是查理亲王派大巫出来指导的。 想到这个,徐清泽又忧心起来:“那大巫是查理亲王的耳目,不知会不会发现异常。” 姬瑾荣想起查特父亲的惨况。他说:“我去会会他。” 徐清泽眉头一跳。 姬瑾荣说:“我可是来自狼族的,多会一点东西没人会怀疑。” 徐清泽只好将姬瑾荣引荐给大巫。 大巫见姬瑾荣长得眉清目秀,是个顶漂亮顶漂亮的少年,心中便生出几分喜爱。再听到他给光辉要塞带来了一条财路,眼睛顿时更亮了。 虽然大巫们都是被派到各地“监视”领主的,但去的地方也有好坏之分。光辉要塞这位大巫叫陶特,在王都备受排挤,最后被扔来这个鸟不生蛋的鬼地方。 他不太想和这边的领主打交道,更不想和这边的平民打交道,所以一开始就祭出他老师发明的“惩戒池”,扔了几只猛兽进去,让平民们不敢松懈。 这边的领主似乎挺得民心,即使劳役和赋税那么重,民众还是乖乖想办法完成。听其他地方的大巫说,有些大巫已经压不住本地的兽人了。 陶特可不会管其他大巫的死活。只是眼看查理亲王分配下来的任务越来越重,陶特心里不免也有点忧心。 这样下去,光辉要塞这边也会乱起来。 所以听到徐清泽说姬瑾荣带来了新财路,陶特怎么能不心动? 看完姬瑾荣设计的工坊设计图,陶特心动不已。他说:“你的奇思妙想很不错。” 姬瑾荣睁着眼睛说瞎话:“这样的工坊在狼族领地那边非常常见,我只是有幸去参观了几次而已。” 陶特也听说过狼族领地那边的变化,只是一直没机会去见识。听姬瑾荣这么说,他心里最后的怀疑消失了。人是徐清泽领过来的,姬瑾荣有胆子坑他,徐清泽也没那个胆子。 陶特说:“那我这就安排人手去动工。” 徐清泽按照姬瑾荣的意思开口:“不急,在动工之前,我想和陶特先生商量一件事。” “你说吧。”陶特点头。 “我希望陶特先生先不要把这个工坊报上去。”徐清泽说,“这么复杂的工坊,若不是陶特先生负责监工,我们肯定建不成。工坊初期还需要反复实践生产工序,若是贸然报上去却做失败了,岂不是会被亲王殿下觉得我们在欺骗他。” “很有道理。”陶特大致明白了徐清泽的意思。 “所以我们等各项工序都成熟之后,再把它给报上去,才能万无一失。”徐清泽满脸慷慨,“在那之前,一切损失由我这个领主来负责。如果有幸盈利,我们将用一半来修城池,一半交给大巫您处理。” 陶特眼冒精光。 不管是用来修城池,还是直接把盈利给他,收益的都是他这个大巫。城池修越大、修越好,他越能在查理亲王面前露脸;至于直接给他的,那自然是可以让他好好享受! 陶特说:“领主大人的想法很不错。”这个“实践阶段”越长越好! 陶特这就带着图纸让人着手修建工坊。 姬瑾荣愉快地和徐清泽一块回了住处。 贪心的人是最好拿捏的,不管贪财还是好色。徐清泽虽是书香世家出身,可坑起人来也毫无压力。从陶特卖力促成这个蜡烛工坊开始,就注定了他会绑在光辉要塞这边。 人心是永远不可能满足的。 刚光辉要塞所能给予的东西比查理亲王所能给予的东西多时,陶特会彻底倒戈到光辉要塞这边。 而罗布回到光辉要塞后,第一时间找了过来。见姬瑾荣与徐清泽坐在一起闲谈,罗布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这样的画面出现在狼族领地很正常——可这不是狼族领地啊! 他们家阿瑾到哪里都这么吃香! 得知姬瑾荣要在光辉要塞这边停留一段时间,罗布反而放下心来。从这段时间的见闻来看,狮族领地这边并不平和,贸然深入肯定很危险。 罗布想着自己清闲下来了,不由询问:“阿瑾你晚上想吃什么?我去给你找找食材。” 徐清泽莞尔。 不管到了什么世界,姬瑾荣的喜好都没变,还是这么喜欢吃。 正想着,徐清泽眸光一动,想到了以前的事。 那时他不知姬瑾荣的身体到底有多严重,偶尔会给姬瑾荣带点吃食。可惜魏霆钧提防得十分严密,他没一次都带成功。 直至有一次他趁着魏霆钧去处理政务,悄悄地带了进去,姬瑾荣才有机会一饱口福。 只是他才刚走出宫门,就被魏霆钧狠狠地揍了几拳。那个在人前冷漠又冷酷的镇国将军眼眶微红,咬牙说:“你做的事,我也做过!陛下他差一点就死了!你知不知道,陛下他差一点就死了!” 魏霆钧的手在颤抖,声音也在颤抖。 也许是因为年纪渐长,姬瑾荣的身体比幼时好了一些,接下来几天竟没什么事。他放下心来,对魏霆钧说:“陛下身体已经健壮多了,陛下还这么小,想尝一尝鲜而已,你老这样拘着陛下,陛下会难过的。” 没有人喜欢被当成将死之人来看待,所以姬瑾荣在他们面前都表现得健健康康,好像病重的根本不是他一样。 那时魏霆钧没再说话。 徐清泽目光微黯。 等看向眼前面色红润的少年,徐清泽的心情又欢喜起来。 不一样了,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们陛下如今健健康康的,什么病都没有。 他们陛下会再一次加冕为王,成为这个世界的王者! 第194章 收服狼族少主(十八) 大巫陶特全力支持之下,工坊很快建好。这工坊的妙处在于可以进行流水线生产,造好模具后可以同时生产一大批蜡烛。可以说只要原料足够,一天可以产三四千根! 不要说大巫陶特吃惊,连徐清泽也吃惊。若是从前有这生产力,朝廷财政也不至于走到捉襟见肘的地步。徐清泽敏锐地意识到,姬瑾荣和魏霆钧所经历的可能与他们大不相同。 姬瑾荣蔫儿坏,怂恿大巫陶特办了个“开幕仪式”。 陶特一直以来都备受冷遇,这个充满喜庆的开幕仪式竟让他有了不小的成就感。这段时间他越看姬瑾荣越觉得顺眼,做事都把姬瑾荣带在身边,大有把他培养成接班人的势头。 姬瑾荣对当大巫自然没什么兴趣,不过他对掌控大巫陶特这个棋子有兴趣。既然是被扔来这边坐冷板凳的,表明大巫陶特并不受查理亲王重用。 这样的人必然满心不甘,很容易争取到他们这边。 徐清泽靠着从前的“销售渠道”迅速将蜡烛市场铺开。 这下面子里子都有了。 大巫陶特每天笑得眼睛都眯到一块,对姬瑾荣越发喜爱。自然地,他不会蠢到把这块肥肉上报上去。 开玩笑,交出去以后他哪里还能享受现在这种好日子?以前光辉要塞的人固然敬畏他,但那终归只是畏惧他的手段而已。 现在嘛,不一样了。自从要求他们上缴的矿石少了,平民们见到他时脸上都充满了敬慕。更何况他的私库还被蜡烛交换来的宝贝塞得满满当当,藏品比在王都时还要丰富。 如今他可以挺直腰邀请其他大巫来他家做客了! 大巫陶特的心情每天都很舒畅。 姬瑾荣心情也很舒畅。天高皇帝远,姬瑾荣放松得不得了,每天乐滋滋地跟在大巫陶特身后闲逛。见建筑新城靠的都是人力负重,姬瑾荣琢磨了一下,在城墙上弄了个滑车状的辘轳,将类似水车戽子安装在梯子似的架子上。只要转动辘轳,楼梯似的戽子就能把沙石、泥土等等杂物运上去,一点都不费劲。 大巫陶特对姬瑾荣的奇思妙想早已见怪不怪,甚至已经习惯把一些事交给姬瑾荣去做。 大巫陶特也许永远都不会意识到,这种“习惯”是多么可怕的东西。 姬瑾荣很快和光辉要塞的平民、士兵们打成一片。比起曾经威吓他们的大巫陶特,姬瑾荣给人的感觉除了亲切还是亲切,亲和力强了不止一点半点! 连徐清泽这个领主都没有姬瑾荣这么受欢迎。 徐清泽见怪不怪。要知道姬瑾荣可是能获得太子三师和他父亲认同的人,以病弱之躯杀出一条血路,成为魏霆钧在边境最大的依仗。在俘获人心这方面,谁都没法做得比姬瑾荣好。 姬瑾荣既是大巫的代言人,又是领主的代言人。 查特很快成了姬瑾荣的私人侍卫。查特的说法是,姬瑾荣救了他的父亲,他要效忠于姬瑾荣。查特不笨,他看得出姬瑾荣的野心,更看得出姬瑾荣需要的是什么,所以第一时间献出了他的忠诚。 出乎徐清泽意料,魏霆钧并没有第一时间追过来。从几次联系时观察的结果来看,魏霆钧似乎改变了很多,身上那种可怕的戾气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对姬瑾荣的浓情蜜意。 不管见了多少回,徐清泽都有些难以置信。当然,徐清泽有理由相信魏霆钧这是在姬瑾荣面前装样子。 既然魏霆钧不过来,徐清泽就轻松多了,和姬瑾荣一起将光辉要塞整顿好,将它变成了他们的重要根据地。 日子一天天过去,类似蜡烛工作的产业越来越多,大巫陶特已经彻底倒戈,再也不提什么查理亲王。而就在这时候,大巫陶特的老师从秘境出关了,要求各地大巫回京一趟,齐齐主持祭祀仪式,感受母神的威泽。 大巫陶特虽然舍不得,却不敢明面上反抗他老师的命令,只好和徐清泽、姬瑾荣商量着回王都的事宜。光辉要塞发展到现在的程度,有些东西已经不那么重要了,他们可以挑一些献上去,让上面不至于对他们这半年来的蓬勃发展生出怀疑。 “阿瑾,你随我一起去王都。”大巫陶特最后提了这么一句,“你天赋很不错,我看看老师愿不愿意让你成为我的弟子。” 大巫是非常讲究传承的,只要老师没死,弟子就不能擅自选择自己的弟子,必须经过老师点头。这样才能保证所有大巫都是“天选之人”。 实际上是保证所有大巫都受控于同一个人。 比如这一代大巫就是受控于陶特的老师。 姬瑾荣欣然答应,收拾行囊和大巫陶特一块前往王都。 姬瑾荣前脚刚走,徐清泽后脚就收到魏霆钧寄来的信。魏霆钧简单地说明狼族那边的情况,七匹狼回来了,得知姬瑾荣已经离开半年,心里都很难受,因为他们没能破坏那个“力量源泉”。 若不是魏霆钧营救及时,他们可能都交待在那儿了。而作为营救他们的代价,魏霆钧的身体被邪灵入侵了。魏霆钧精神力强悍,邪灵能控制他身体的时间极短,几乎等同于没有。 可现在没有,不等于以后没有。 魏霆钧写信的目的就是让徐清泽保护好姬瑾荣,并且尽量拖住姬瑾荣回来的日程,让他有充足的时间解决这件事。作为邪灵的“宿主”,魏霆钧可以更直观地感受到那个力量源泉的存在,甚至还能感受到不断涌出的力量正前往何方。 徐清泽看着信良久,把它收了起来。 徐清泽知道姬瑾荣和魏霆钧要做的事,他们要破坏力量源泉,赶走入侵的邪灵。 徐清泽知道姬瑾荣和魏霆钧来到这个世界的方式和邪灵是不一样的。 所以徐清泽从一开始就没提起过这么一件事:他大约也算是邪灵,他控制这具身体的力量正是来自于三川峡谷那个方向。 他们陛下的父亲被邪灵侵占了身体,查理亲王被邪灵侵占了身体,就连魏霆钧体内也蛰伏着随时有可能和他争抢身体的邪灵—— 邪灵是必须被清除掉的。 他绝对不会成为他们陛下前进的障碍。 徐清泽把信放在烛火旁烧掉,伏案给魏霆钧写回信。 姬瑾荣并不知道徐清泽的决心。有徐清泽守在光辉要塞,姬瑾荣非常放心。一路上有罗布和查特陪伴,姬瑾荣一点都不寂寞,好吃好喝地抵达狮族王都。 王都比光辉要塞要繁华得多。 也许是因为有大巫的存在,整个王都都笼罩在一种美丽的辉芒之中,仿佛聚拢了世上最明亮的日光。 姬瑾荣看到不少人骑着不同的坐骑络绎不绝地往来。比起他经历过的那么多世界,这点热闹其实不算什么,只是越接近王都,他身体里的异状就越明显。 他的每一个毛孔都舒张开,贪婪地吸收着周围的空气,就像空气里有什么能让它们高兴的东西似的。 姬瑾荣能感受到有种类似于灵力的东西在自己体内不断积攒着。 这是这具身体的故里。 姬瑾荣深吸一口气,仰头看着王都之中最高的建筑。那是狮族的瞭望塔,据说可以俯瞰整个狮族领地——当然,只有特别强悍的强者才能做到。 大巫陶特以为姬瑾荣是被王都的繁华迷了眼,不由笑道:“阿瑾,你可终于有了你这年纪该有的样子啊。”平时的姬瑾荣虽然也可爱,只是通晓的东西也太多了,令大巫陶特无法把他当个十来岁的少年来看待。 姬瑾荣腼腆地笑着,睁着眼说瞎话:“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城市。” 陶特一直是边缘人,没机会单独拜见老师,收姬瑾荣为弟子的事也只能在祭祀之后想办法提出来。大巫在王都都有住处,因此姬瑾荣悄然入住王都,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陶特觉得姬瑾荣还是个半大少年,也不拘着他,自己去访友时放他去自由活动。光辉要塞那边发展得越来越好,在姬瑾荣的暗示之下陶特决定找一些盟友一起消化手里的好东西。 利益是最好的橄榄枝。 姬瑾荣不担心陶特拉不到盟友。 陶特忙着“结盟”,姬瑾荣自在地到处尝鲜,不时和魏霆钧分享自己新挖掘出来的美味。 魏霆钧最近似乎有点忙,每隔几天总有那么一两次联系不上。姬瑾荣有点疑心,但魏霆钧都说没事,只是七匹狼都受了伤,他要忙的东西太多。 这真假掺半的话打消了姬瑾荣的怀疑。 姬瑾荣愉快地在王都玩了几天,基本把狮族王都的情况摸清了,也了解到了那位异母弟弟最近过得如何。 更重要的是,姬瑾荣在一场拍卖会上远远地见了查理亲王一面。 比起徐清泽的凭空猜测,这次的相见——或者该说是姬瑾荣单方面的观察,让姬瑾荣更切确地判断出这样的结论:这位查理亲王确实是他那位三伯! 结合七匹狼得来的消息,如今的查理亲王不仅是邪灵,还是邪灵之中格外强大的那种——三川峡谷那个力量源泉的绝大部分力量都是往狮族这边输送的! 看来想要让大胡子西奥多回来,必须先把查理亲王给解决掉。 否则的话,这些依靠那种力量来存活的邪灵一定会阻止他们破坏那个“力量源泉”—— 第195章 收服狼族少主(十九) 人心里永远是有盲区的,比如同样是“故人”,姬瑾荣能判断出查理亲王是“邪灵”,却没想到徐清泽也会是“邪灵”。 当然,这也和徐清泽的故意引导有关,从一开始,徐清泽就坚定地站在“清除邪灵”的角度和他们商量各项事宜,姬瑾荣自然不会想到这一点。 姬瑾荣想不到,魏霆钧却在姬瑾荣抵达王都时想到了。因为他控制了体内的邪灵,因此能借邪灵的灵魂感知到“力量”的去向。 有一部分“力量”去了光辉要塞。 魏霆钧亲自去了光辉要塞一趟。 徐清泽如今的皮囊很不错,微微卷曲的金褐色头发,蓝如宝石的湖色双眼,身姿笔挺,面含笑意。长期身处领主之位,让他有着不弱的气势,不再像从前那样是个文质彬彬的书生。 魏霆钧开门见山:“你是‘邪灵’。” “是又如何。”徐清泽并不否认,“‘邪灵’必须要清除掉不是吗?” 魏霆钧沉吟。 天气转冷了,徐清泽穿上了裘衣,雪白的皮毛衬得他容色更加好看。事实上从前先是作为宰相之子,后又作为文人之首,徐清泽并不是个真正的软弱书生,正相反,他与姬瑾荣合力铲除过不少“障碍”。 为了给边境增加几分胜算,徐清泽和姬瑾荣都不介意手染鲜血,步步为营地夺得帝位、紧握权柄。 若不是姬瑾荣对他十分信重,徐清泽恐怕连他也想铲除。与姬瑾荣玩笑般骂他“乱臣贼子”不同,徐清泽是真心把他当乱臣贼子看。 没想到徐清泽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为了不让姬瑾荣为难,这家伙连这种事也能不着痕迹地隐瞒。 “他总会知道的。”魏霆钧不觉得这事能瞒得过姬瑾荣。 “你不也瞒下了自己被邪灵侵体的事实,”徐清泽笑了,“我们这是半斤八两。” 只有在与姬瑾荣有关的事情上,他们两个人才能达成一致。 这也是魏霆钧时刻提防着他,却又让他活到最后的原因。 魏霆钧拧起眉头。 徐清泽说得没错,他们做的事是半斤八两,都差不多。他有信心解决身体里的邪灵,可如果解决邪灵的一部分代价是抹杀徐清泽的存在,姬瑾荣会原谅他吗? 徐清泽见魏霆钧神色苦恼,心中有些愉悦。他可以瞒过姬瑾荣,当然也可以设法瞒过魏霆钧,只是他懒得瞒。姬瑾荣是他认定的君主,魏霆钧呢,是他认定的乱臣贼子,他才不会去照顾魏霆钧的心情。 徐清泽说:“陛下他不是心软之人,这一次陛下去王都会看到邪灵是怎么样的祸害。即使让陛下知道我是‘邪灵’,陛下也会选择消灭邪灵。”说到这里,徐清泽的神色变得认真起来,“陛下绝对不会因为我而动摇。” 正是因为这样,徐清泽才选定了姬瑾荣。有些决定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做的,而姬瑾荣却总能做出最正确的抉择——即使姬瑾荣心里比谁都痛苦。 也正因如此,徐清泽才选择隐瞒。 魏霆钧走了。 此时已是冬天,天簌簌地下起大雪。每年一度的祭祀要开始了,大巫陶特是最后一批去接受“神喻”的人,他带着姬瑾荣一块出现。 狼族制作裘衣的方法早已传入狮族领地,姬瑾荣的衣着虽然更精细些,却也不算引人注目。 不过前提是没人注意到他英俊又漂亮的脸庞。 要成为大巫,最要紧的是灵慧,武力反倒是其次。是以姬瑾荣虽然比普通兽人要弱小,却也不至于被嫌弃,一路上接收到的目光都还算善意。 姬瑾荣紧跟着陶特的脚步,踩着雪地往前走,不一会儿,便到了母神像所在的石窟。 想要成为大巫,首先要获得母神的认同。姬瑾荣其实不大相信神灵的存在,这一刻却无法忽略身体深处的悸动。 越是接近石窟,那种悸动越是难以压抑。 很快地,姬瑾荣看见了石窟中的母神像。它很美丽,美得完全不像是这个世界能雕刻出来的,它的身体如同白玉般晶莹,波浪般的长发连每一根发丝都清晰可见。 更重要的是,它的神色十分温柔,如同一个慈祥又美丽的母亲正在凝视着她的孩子。 大巫陶特虔诚地跪倒在地,伏拜了三下。 姬瑾荣本来还担心陶特会让自己也跪下,结果陶特却严肃地说:“你现在还没资格行这样的跪礼。老师他今天正好有空,我先带你去见老师。” 姬瑾荣乖乖点头。 陶特以为一切会很顺利。 没想到在他们踏入另一个石窟的一瞬,意外就发生了。 陶特的老师同样是大巫,叫韦布。韦布年纪比陶特大,但也大不了多少,尤其是因为是巫师的原因,他看起来比实际上要年轻许多,大概只有三四十岁。 本来韦布正在闭目养神,感觉有人进来了,他才猛地睁开眼。 见到姬瑾荣的时候,韦布眼睛微微睁大。那变化非常细微,若不是仔细看绝对看不出来。 陶特说:“老师,我是陶特。这就是我在信里提到的阿瑾,他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孩子。” 韦布摆摆手,说:“你出去。” 陶特一愣。 陶特说:“老师——” 韦布看向姬瑾荣,神色平静:“你叫阿瑾是吧?” 姬瑾荣点头。 “你留下。”韦布看了陶特一眼,“你出去。” 陶特会意,转身退了出去。 姬瑾荣泰然地站在原地。 姬瑾荣善于察言观色,所以在踏入石窟的一刹那,他就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被这个韦布看破了。而且这个韦布很可能认识和他相像的人——或许他长得像他那国王父亲,又或许他长得像他的母父。 而毫无疑问地,韦布肯定认识他们。 “你很沉得住气。”韦布这样开口。 “您对我并没有恶意。” “您的母父是最伟大的大巫,”韦布语气满是痛惜,“是那个该死的家伙强占了他!是那个该死的家伙害死了他!” 姬瑾荣并不惊讶。他的母父是上一代大巫之首,只是在他死去之后便由韦布接过位置。结果这个由现任王后一手推上来的大巫韦布,却并没有全心全意帮国王和王后巩固地位,而是投靠了查理亲王,逼得狮族王子不得不考虑去“联姻”。 对于大巫们来说,国王并没有“第一大巫”重要。 第一大巫对他们而言是神圣的,是不可亵渎的。 在见到大巫韦布之前,姬瑾荣就猜测过韦布的想法,如今一见更确定了自己的判断:韦布会倒向查理亲王,并不是真正效忠于查理亲王,而是因为查理亲王能够对付国王夫妇。 姬瑾荣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韦布一直在看着姬瑾荣。姬瑾荣想过他的立场,他自然也会想姬瑾荣的立场。见到姬瑾荣的惊喜冷却下来之后,他开始怀疑姬瑾荣找上自己的用意,也开始怀疑姬瑾荣是像他母父多一点还是像他那国王父亲多一点。 如果是前者,他乐于帮姬瑾荣去做他想做的事。 但如果是后者的话,他就要再考虑考虑了。 事实上现在不管是国王夫妇还是查理亲王,都不能让他安心。因为两边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姬瑾荣和他们是一样的人吗? 大巫的血脉,能胜过王室那龌龊的血脉吗? 令韦布失望的是,他无法从姬瑾荣脸上看出任何自己想看出的东西。听到他的痛斥时,姬瑾荣没有半点同仇敌忾的意思,甚至没有为了得到他的帮助而带上半点伪装。 姬瑾荣只是站在那里,神色平静而冷静,仿佛早已看穿他的所有想法。 显得他的表演有点滑稽可笑。 韦布不再拿姬瑾荣当小孩看待。 韦布开门见山地问:“你这次来王都是为了什么?” “为了拿回属于我的东西,”姬瑾荣说得非常坦诚,“阻止一些不应该发生的事。” 一路上,由于陶特是个大巫,他们受到了很好的接待,吃得好住得好。可他们沿途碰到了不少兽人在迁徙或者被驱逐,好的避冬地点都被查理亲王的人占了,他们只能不断地前往未开荒的区域,看看能不能撑过一个冬天。 若不是兽人体质好,说不定会冻死不少人,也会饿死不少人。 而有些地方的大巫手段更狠一些,到了冬天也没有停下工事,兽人们不得不冒着严寒建筑城墙、挖掘运河。 在只能依靠人力的时代,想要建筑一项宏大的工程必然是建立在牺牲一大批人的自由和性命基础上的。 姬瑾荣以前对此也有所耳闻,只是听到的终归不如亲眼所见来得震撼。就时代和文明的发展而言,查理亲王做的这些事都是惠及后代的,是时代和文明的巨大飞跃。 姬瑾荣并不反对“发展”。 但有些牺牲其实可以避免。 比如每年的“活祭”。 姬瑾荣定定地望着韦布。 韦布明白了,他所做的事也有姬瑾荣想阻止的。这个孩子是为了争取他的支持而来,但是并不赞同他所做的事。 韦布说:“比如你想阻止今年的祭祀?” 姬瑾荣毫不避讳地开口“什么时候开始,祭祀必须用三千活人当祭品的?” “从你母父惹怒母神开始,”韦布坦然承认,“——也就是从我继承第一大巫之位开始。” 前任“第一大巫”惹怒母神,生下“不祥之子”,自己也身死他乡,作为继任为“第一大巫”的人,他提出每年要用三千活人来祭祀并不突兀。 毕竟母神发怒了,他们作为母神的子民自然得好好安抚。更何况用来祭祀的人肯定不会是贵族,贵族们可以随意抓些平民献上来,甚至可以去其他部族抓“祭品”。 是以受影响的不过是平民和相邻部族的人而已。 姬瑾荣说:“是查理亲王让您这么做的?” 韦布神色平静:“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是的话,我就更要阻止了。”姬瑾荣淡淡地笑了,“他既然需要靠这样的祭祀来获得力量,那我阻止了祭祀,自然可以削弱他的力量。” “你知道他有多强吗?”韦布并不看好姬瑾荣。 “我不知道。”姬瑾荣认真回答,“难道对方很强,就该永远向对方屈服?就像您这样,明明心中信仰的是仁慈的母神,却在帮查理亲王做那样邪恶的、残忍的活祭仪式——您真的能一直忍受下去吗?” “你的嘴巴可真厉害。”韦布说,“像极了你的母父。” 姬瑾荣笑了起来,恬不知耻地自夸:“看来我母父和我一样是个非常出色的人。” 韦布说:“想要战胜查理亲王,除非你能继承‘战骨’。” 姬瑾荣眉头一皱:“战骨?” 韦布看了姬瑾荣一眼,说:“跟我来。” 第196章 收服狼族少主(二十) “报告殿下,韦布大巫带着人往战骨那边去了。乐—文”在韦布大巫出盯梢的卫兵回来禀报。能被查理亲王挑上的,都是机灵的人,把查理亲王规定的礼仪都学得有板有眼。 查理亲王正在把玩着火焰,没错,他掌心捏弄着一簇火焰,蓝色的、蹿动着的火焰,像朵浅蓝的鸢尾花,袅袅地摆动着它的尾巴,幻化出一个个美丽的形状。 火焰之后,是一张俊美而又阳刚的脸庞。他约莫三十来岁,养尊处优的生活让他看起来浑身上下都透着贵气。只是与此同时,他身上又散发着逼人的强者气势。 查理亲王“哦”地一声,挑了挑眉,唇边露出轻蔑与不屑的笑意:“韦布还真是愚蠢,真以为有了战骨,就可以和我对着干吗?就算换一个王子,也挡不住大势。” 来到这个世界,得知原主的身世,他便决定把原主失去的一切拿回来。 那个靠大巫上位,又为了青梅竹马恋人抛弃大巫的家伙,有什么资格坐在王位上?至于那个家伙的儿子,自然是连杂碎都不如。 “既然我这侄儿回来了,我怎么能不去见一见,”想到侄儿,查理亲王不由想到了前世那个缠绵病榻的侄子,没想到他辛苦谋划那么多年,一番辛苦竟为那侄子做了嫁衣。那个家伙除了会拉拢人心之外,还有什么比得过他的?查理亲王收起手中的火焰,站了起来,脸上的笑容越发阴冷,“我可是他最亲的‘叔叔’啊。” 另一边,姬瑾荣随着大巫韦布深入洞窟。 明明只是天然的岩洞,里头却越来越宽阔,越来越亮堂,仿佛把整个山体都掏空了。 姬瑾荣满含警惕地环视四周,紧随大巫韦布入内。走了一段路,竟有隐隐的龙吟虎啸传了出来。有古怪! 大巫韦布说:“这是狮族先祖的墓穴,我们历代大巫其实是守墓人。所谓的‘战骨’,是狮族最强大的先祖留下的,有了它,就可以拥有最强悍的躯体,成为最强悍的雄兽。只是千百年来,从来没有人能驯服‘战骨’!” 姬瑾荣感觉胸口微微发烫,整具身体像在与周围产生共鸣。自从接近狮族王都,这种感觉就出现了。如今越靠近所谓的“战骨”,这种感觉就越清晰——难道这具身体竟与“战骨”完全契合?既然想寻找兽骨成为兽人,借此来延长寿命,姬瑾荣自然了解过与兽骨融合的事。 和本身的躯体越是契合的兽骨,越容易融入躯体。而当身体察觉兽骨的存在时,就会产生或大或小的共鸣——这种共鸣越大,代表彼此越契合! 应该是大巫血脉和王族血脉融合的结果吧? 从大巫韦布口里,姬瑾荣了解了自己那位母父和“父王”的事情,以自己那位母父的性情,应该不会爱上什么人才是。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他们为了产生共同的、强大的后代而结合。结果生下来的是个纯人,传说中的“不祥之子”,他们自然也一拍两散了! 姬瑾荣正想着,洞窟深处的一切已经映入他眼帘。 那是一块巨大的兽骨,上面环绕着一圈浅淡的火焰,若是不仔细看恐怕不会注意到。 大巫韦布见姬瑾荣盯着那火焰看,脸上出现了凝重之色,出言提醒:“那火焰极为可怕,很多人曾经尝试驯服战骨,却被它烧掉了整只手臂,实力再也无法更进一步。” 其实起止不能更进一步,简直是大大地倒退,连个废人都不如! 大巫韦布把事情往轻里说,是怕姬瑾荣会打退堂鼓。 姬瑾荣会打退堂鼓吗?当然不会。 因为从踏入这个地方的那一瞬间开始,姬瑾荣就感受到了这火焰的善意。它像是沉眠已久的巨人,在感知到姬瑾荣的存在时悄悄伸了个懒腰,仿佛在说:“啊,你终于来了。”若不是大巫韦布在侧,那火焰恐怕已经冲过来把姬瑾荣包裹在中央了! 姬瑾荣跃跃欲试:“我可以试试看吗?” 大巫韦布还未开口,一把低沉又淳厚的嗓音从入口处传来:“当然可以。” 姬瑾荣转过头,只见一个陌生男人站在那儿,年纪不大,约莫三十岁。长身玉立,颇为俊逸潇洒。姬瑾荣在打量对方,对方也在打量他,那双含着笑意却异常锐利的眼睛落在姬瑾荣身上,让姬瑾荣心中警惕无比。 大巫韦布脸色一变。他强作镇定:“亲王殿下,您怎么来了?”他投靠了查理亲王,却不信任查理亲王。他把姬瑾荣领来战骨这边的举动,无疑是对查理亲王的挑衅! 大巫韦布的话印证了姬瑾荣的猜测。果然是他!能有这样的风姿,也只有他那位野心勃勃的伯父了吧? 姬瑾荣仰头与查理亲王对视。 查理亲王打量着眼前的少年。明明已经成年,姬瑾荣却比他要小上一圈,比娇弱的雌性还不如,真不知道大巫韦布哪来的信心,觉得这么个家伙比他强。看来这“第一大巫”也该换一个了吧?毕竟这家伙眼神不好。 查理亲王说:“我来看看我的侄儿怎么收服战骨。怎么,不行吗?”他的话尾微微上挑,仿佛觉得大巫韦布的问话很不可理喻。 查理亲王都这样说了,姬瑾荣哪会再隐瞒。他坦荡荡地一笑:“那就谢谢叔叔了。” 姬瑾荣的爽快倒让查理亲王有些意外。这少年明明已经被困在局中,却还镇定无比地承认来意,还喊他一声“叔叔”,与少年那同父异母的弟弟倒是截然不同。查理亲王说:“看来你对自己很有信心。” 姬瑾荣说:“若是自己都没信心,事情还怎么做下去?” 查理亲王伸手抬起姬瑾荣的下巴:“你很讨人喜欢。”他的手顺势往下挪,摸上姬瑾荣脆弱的咽喉,“只身前来,一个人都不带,你可真是勇敢。我只要轻轻一使劲,就可以把你永远地留在这里,让你如愿地和战骨作伴。” 姬瑾荣说:“但你不会那么做。” 查理亲王眉头一跳。他不喜欢姬瑾荣的眼神,那眼神让他莫名觉得熟悉。明明对方处于劣势,明明对方才是随时会踏入鬼门关的人,却总端着胜利者的姿态。真是让人恨不得把他狠狠踩在脚下! 莫名地,查理亲王想到天牢里的最后一夜,那个每年都病得要死的少年纡尊降贵地来见他。 那时才入秋不久,那少年就穿着厚厚的裘衣。到了湿冷的地牢,那少年更是捧起了香炉。少年脸上带着笑,笑意却没达到眼底:“三伯,我来看您了。”少年的语气看似恭敬,实则讽刺。 少年确实赢了,所有人都站在少年那边,他甚至连自己是怎么输的都不知道。 那少年却知道。 “丰和十三年,盘剥军费,害死五万将士。” “丰和十五年,毁堤并地,淹死两万百姓。” …… 一桩桩一件件地数下来,因他而死之人竟多不胜数。连他都惊讶于自己能这么狠辣。可当人命早已成为一个个毫无意义的数字,自然不可能再触动他半分。有道是一将功成万骨枯,更何况是想要登基为皇?对少年的义正辞严,他嘲讽道:“你也未必在乎他们的生死。” 少年并不否认,只让人为他送上毒酒。 成王败寇的道理他还是看得透的,是以他不曾苦苦求饶,痛快地喝下了那杯毒酒。在他生命终了的那一刻,看见的是那少年转身离开的背影。不知为何,他开口冷笑道:“你以为你的假面能戴多久?有些事你是真的不知道吗?我看未必吧?你什么都看得清楚,却像条阴冷滑腻的毒蛇一样躲在暗处,时刻都在伺机吞咬掉对手。你的兄长、你的弟弟们,都是这样一个个被你解决掉的吧?也只有你身边那些人才把你当纯洁无瑕的小孩来哄。你这么多兄弟里面,最像我的只有你!” 少年顿步,转过头来看着他,眼底竟满含笑意。 少年说:“你说得很对。我的很多做法都是向您学的,所以我才亲自来送你一程。”少年的语气不是炫耀,不是讥讽,反倒像在陈述事实。 直至那一刻,他才承认自己败了,自己败在那么一个病弱少年手里。那少年心思深沉,却又有着纯粹到令人着迷的纯真,听起来非常矛盾,但两样东西确实同时存在于少年身上。 查理亲王虽然讶异于自己会觉得眼前的姬瑾荣与那少年有相似之处,但他并没有阻拦姬瑾荣走向战骨。查理亲王在这个世界没有任何对手,这些年来简直无聊至极,难得出现这么个好玩的家伙,查理亲王怎么舍得一下子弄死? 查理亲王面色平和,甚至还夸了大巫韦布一次:“看来你的眼光还不错,这孩子可比我那懦弱的侄儿要强多了。” 这时姬瑾荣已经走到那巨大的战骨前。 他向战骨伸出了手。 第197章 收服狼族少主(二十一) 姬瑾荣并不是多自大的人。查理亲王在旁边,他的压力其实也很大,若不是战骨与他这具身体契合度非常高,他也不会冒险在查理亲王面前与战骨融合。 姬瑾荣的动作没有丝毫慌乱。在他接触战骨的一瞬,一段段遥远的记忆涌入他脑海,这是属于战骨历任主人的意义。别看这个时代落后如斯,实际上兽人已经出现了千万年。 最开始他们如同普通人类一样,不会使用工具,不会使用火焰,吃生肉,吃鲜果,无知无觉地过了几千年,他们才学会用双足行走,用双手捕猎,火焰从一代人传到另一代人手中,渐渐在大陆上蔓延开去。 薪火相传! 姬瑾荣心中一颤。他闭上眼睛,那些回忆一点点充盈他的脑海。 这并不是他们的时代。 他们在一个一个世界当着过客,却总是因为这样或那样的误会而无法认出对方。事实上即使是在最初的世界,他和魏霆钧也没有真正认识过彼此。或者说他们所看见的,都是他们自己想看见的。 在那个时候,他也只敢把自己当成过客。从晓事那天起,他就知道自己不可能活得长长久久。他渴望很多东西,但从来都不能去争取,只能努力变成让别人需要的人。 为别人的渴望、为别人的仇恨、为别人的期盼去努力,比为自己做任何事都要有意义。 毕竟任何一个人的未来可能都比他要长久。 他们都是有明天的人。 而他没有。 他不知道一睁眼,是被留在人间,还是走进了鬼门关。所以他才去做那些“为别人而做”的事。 为了自己的话,只能苟延残喘多几天。而只要在其他人心里留下足够深的印记,他存在于这个世上的痕迹就会留得更长久。 那时的他并没有那么成熟,也并没有那么聪明,并不能参透这种念头到底意味着什么。这样的想法永远模模糊糊的,只费尽全力让偶然接触到的人长久地留在自己身边。 事实上在一个个世界里游历,他也始终以过客的身份旁观着,有些东西他想要,但他还是不敢去要。即使变成再厉害的人,他的心却还留在那张病榻之上,犹如困兽,哪儿都没办法去。 这也正是他们历尽艰辛的原因吧? 魏霆钧的灵魂因为无数无辜者的鲜血染上了黑暗。 他的灵魂因为常年困于病榻而画地自囚。 魏霆钧凶狠、暴戾、拼命想占有。 他疏离、怀疑、总是冷眼旁观。 面对别人的好,他感动无比,却不相信会长久;面对别人的背叛、伤害,他会想着“果然如此”。 就像躺在病榻上的时候,有人来了,他会想着“这人总会走的”;第二天再见到那人,他会想着“今天不走,明天也会走”;等到对方终于不在出现,他感觉松了一口气,像是悬在自己头上的刀总算落了下来。 “果然是这样。” 这种想法,在魏霆钧骂他是“病秧子”时出现过,在侄子消失时也出现过。 知道侄子死讯的那一刻,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心病。 他那时会那么愤怒,甚至因此而暗暗下定决心要夺得皇位,不让魏霆钧他们遭遇相同的未来——不仅仅是因为他那位太子兄长的可恨,还因为他发现自己的想法那么不正常。 他不正常。 他的病不仅毁了他的身体,也毁了他的心。 姬瑾荣感受着战骨的变化。 明明是那么庞大的兽骨,与他的手掌接触之后却一点点变得透明,似乎正一点点虚化和变小。 记忆的传承让姬瑾荣的灵魂仿佛回到了历史的始源。 人类的足迹跨过大山,走过水泽,穿过沙漠,踏过草原。寻找新的食材,寻找新的栖身之所。从一次又一次的随水迁徙,到一个岩洞到另一个岩洞的穴居。文明发展到这一刻,还只是个牙牙学步的小孩。 可就是这么一个还未长大的“小孩”,让姬瑾荣蓦然明白了自己去做一些事的理由。 他想要“未来”。 这个未来不一定要是他自己的。 作为每个星球上站在食物链顶端的物种,他们存在的意义是继承文明、传递文明、创造文明。每一代人所能迈出的,都只是小小的那么一小步,他们无法亲眼看见“未来”,他们的生命都是渺小而短暂的。 但是他们所创造的一切并没有被遗忘。 就好像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人遗忘过怎么去使用火焰一样。 不管是他们最初的世界,还是未来的或者异域的,火种都一代代地传延到了最后那一代人手中。 这就是“薪火相传”。 姬瑾荣蓦然睁开眼。 一直以来他所想做的,就是在“未来”留下痕迹。 即使他无法亲眼看见。 战骨消失了。 姬瑾荣手中燃起了一簇火焰。 纯粹的、炙热的蓝色火焰。 查理亲王心头一跳,目光倏然亮了起来。狮族的特异之处,在于它的“传承”,每一代的强者都会将记忆封存在兽骨之中,留给自己的下一代或者其他与兽骨契合的人。 契合度越高,所获得的传承也就越完整。兽骨与新的主人融合之后,不仅会让新主人的实力大大增强,还会把历任主人的记忆输送到新主人脑海里。 这个阶段是非常危险的。 如果新主人意志薄弱,很容易会被那些记忆鸠占鹊巢。其结果与如今所说的“邪灵入侵”没什么不同。 这种意志被吞噬的人有一个特点,那就是无法利用战骨带来的巨大力量凝聚出火焰。 相反,凝聚出来的火焰越亮、颜色越纯粹,代表着这个人的意志越强——也代表着这个人与战骨融合得越好。 从姬瑾荣手中凝成的火焰来看,姬瑾荣与“战骨”几乎是百分百地契合! 这简直是奇迹。 查理亲王不仅没有担忧,反倒露出了笑容。他开口打破沉寂:“侄儿,你很厉害,你几乎把战骨完全融合到自己体内了。现在即使有人想剖开你的身体将它挖出来,也完全不可能做到——它已经完完全全属于你了。” 姬瑾荣神色如常:“叔叔似乎话里有话。” 查理亲王说:“也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些事,觉得是时候该让你知道了而已。” “和我有关吗?”姬瑾荣面露好奇。 查理亲王说:“是的,和你有关。准确来说,是和你的母父有关。你的父王是个虚伪又狠毒的人,你的父亲其实不是死在外面,而是被他生生剖出战骨,融合到他那个新王后的体内。如今为了让新王后的儿子得到大巫们的认同,他又处处表现出对你和你母父的羞惭与怀念——真是令人作呕的‘爱情’,你说对吧?” 姬瑾荣还未说话,大巫韦布先开了口:“不可能!”他比姬瑾荣更为激动,“这绝对不可能!我们的凯佩尔怎么可能会被那样对待!” 比起从未见过那位母父的姬瑾荣,你=大巫韦布这一代人是与上一任“第一大巫”凯佩尔一起长大的,凯佩尔始终是同辈之中最优秀、最出色的,他有着圣洁的容颜和强悍的实力,赢得了所有人仰慕和喜爱。 谁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凯佩尔会与国王在一起。直至继承第一大巫之位,大巫韦布才渐渐察觉一点端倪。 原因在母神给的神谕。 神谕说,兽潮将会越来越可怕,需要有最强大的强者出现才能阻止。这位强者既有着狮族王者的强悍,又有着狮族大巫的神力,可以在兽潮到来时力挽狂澜,救百兽于水火之中! 为了让神谕上所说的强者出现,国王与凯佩尔商量着结婚。凯佩尔对感情之事本就不甚在意,听国王这么一提便答应下来。 两人因此而结为伴侣,凯佩尔成了狮族的王后。 这是大巫韦布等人所知道的。 查理亲王所说的事,他们根本不曾听说过! 能怪大巫韦布过于激动吗?那是他们喜爱的、敬慕的凯佩尔! 光是凯佩尔意外身亡,已经让大巫韦布对国王心生不喜,倒向查理亲王——更何况凯佩尔是被活活抽掉了兽骨! 大巫韦布说:“我不相信!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殿下您为什么从来没有说起过!” “因为我要的是能帮我做事的大巫,”查理亲王理所当然地说,“不需要已经发疯的疯子。所以,你知道那么多就够了,真正的真相根本不需要让你知晓。” 大巫韦布不愿相信:“那您现在为什么又说出来?” 查理亲王说:“因为你现在有了复仇的希望,不会再轻易发疯。”说话时查理亲王的目光落在姬瑾荣身上,他所说的“希望”明显就是眼前的姬瑾荣。 大巫韦布心里痛苦无比。是的,如果在此之前他知道了一切,他会发疯的,会不顾一切地和国王他们拼命。可是现在他有希望了,眼前的姬瑾荣获得了“战骨”,只要这个消息传开,那个卑劣的老东西就会从王座上滚下去——就算他不滚,其他人也会让他滚。 所以这个时候他不会轻易发疯了。 大巫韦布看向姬瑾荣,眼神沉痛而郑重。很快地,他单膝跪地,开口恳求:“陛下,王座是属于您的!请您为了凯佩尔大人,夺回王座!” 第198章 收服狼族少主(二十二) 姬瑾荣看着半跪在自己眼前的大巫韦布。 恍惚间,他想起了曾经的徐清泽、曾经的太子太傅、曾经的老丞相,那些人对他也许并没有那么大的期望——但凡有别的选择,他们都不会选一个随时会死去的病秧子。 只是在他选择背负起别人的期盼之时,他也无意间背负起了那只属于帝王的责任。 姬瑾荣看向查理亲王。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查理亲王都是为皇座而活的,他两辈子唯一的目标,似乎就是握住天底下最大的权柄。 只是在姬瑾荣看来,查理亲王却在做着与他目标背道而驰的事情。 太傅说过,君为舟,民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太子性格暴戾、行事荒唐,是以朝野上下怨声遍地,最后死在女人身上,成为百姓茶余饭后的笑谈。 至于皇室中其他的人,比之太子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因而,姬瑾荣刚继位那年是他一生中最艰难的一年。那时候皇室的威严已经掉到最低,他即使表现得再勤勉、再亲和,也无法挽回败势。正是因为看出大周王朝颓势尽显,他才动了将皇位传给魏霆钧的念头。 一来,魏霆钧威名赫赫,镇得住心思各异的满朝文武;二来,他信得过魏霆钧,也只信得过魏霆钧,大周的江山和大周的臣民交付给魏霆钧,他才可以放心地离开。 至于查理亲王这样的,即使一时能得势,也绝不可能长久。光是看查特一家的遭遇,就能知道查理亲王留给平民们的到底是什么印象。 姬瑾荣与查理亲王对视。 如果对手是查理亲王的话,他有信心赢。姬瑾荣黑眸之中光芒掠动,宛如寒夜之星。他没急着应下大巫韦布的话,反倒淡淡地问:“叔叔你为什么要把真相告诉我?” 查理亲王眼里有了几分赞许,又有了几分探究。若是换了别人,听说了这样的事早和大巫韦布一样激动了,怎么可能这样冷静。 只是不知这姬瑾荣是真的无情到一点都不在意与自己血脉相连的母父,还是善于隐忍,不在敌人面前流露半分情绪。 不管是哪一种,都让查理亲王感到愉悦。查理亲王眉眼含着笑,凝视着姬瑾荣说道:“自然是因为有趣。” “有趣?”姬瑾荣讶异。 “当然有趣。”查理亲王理所当然,“看着别人痛苦万分、恨不得撕碎自己的生父,或者看着别人忍耐着心中的痛苦,假装什么都不在意,暗暗咬牙要报仇雪恨——都是很有趣的事情不是吗?只要痛苦不是降临到自己身上,都是非常值得欣赏的趣事。” 姬瑾荣怜悯地看着查理亲王。 姬瑾荣的眼神刺痛了查理亲王,也惹怒了查理亲王。太像了,这少年的眼神实在太像他那侄儿了。他以为自己把人控制在掌心,岂料自己控制着的是条会咬人的毒蛇。 那条毒蛇还养着一群狂热的疯狗,毒蛇让他们咬谁,他们就咬谁。 就那样一条毒蛇,还有那么多人觉得他心地纯善,一心为江山社稷、黎民百姓操心。 他不信。 他不信那家伙和他有什么不同,那家伙只是比他会伪装而已。 世人总是喜欢那种虚伪的面孔。 查理亲王说:“你已经得到了战骨,也得到了第一大巫的支持,王座已是你囊中之物,还问这些做什么?”他语气温柔,像是在询问自己最疼爱的后辈,“难道你害怕我会从中作梗?” “对啊。”姬瑾荣坦然承认。 “……” 这种理直气壮也让查理亲王莫名熟悉。 姬瑾荣走上前,伸出手扶起大巫韦布。 大巫韦布一直在听着姬瑾荣和查理亲王的对话。查理亲王虽然势大,但这里是大巫的地盘,他有信心护姬瑾荣周全。 大巫韦布说:“陛下您不需要怕他。” 查理亲王被大巫韦布的话逗笑了。 还真有信心。 有趣啊有趣。 查理亲王看着姬瑾荣,仿佛又看到了当初那个少年。一样的,两辈子都是一样的,为什么放任这两个少年成长成足以威胁自己的存在? 查理亲王脑海之中出现了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影,接着那个身影又被另一个人的身影所替代。 两世为人,他少年时的遭遇都不算好。而在他遭受最大苦难的时候,也遇到了一生之中对他最好的人。那种好是纯粹的,不求回报的,只是单纯地希望他能不那么痛苦,希望他能开怀地活下去。 可是那么美好的人,是无法在残酷的世间活下去的。 或许她们本来就不属于人间。 只是她们的儿子都不像她们。 “在我年少的时候,”查理亲王开口,“也遇见过一些好人,只是她们都死了,死得凄惨至极。所以,好人是没办法存活在这世间的,你想要活下去,首先要学会世间残酷的生存法则。” “您说得很有道理。”姬瑾荣恍然了悟,“我的母父就是您所说的好人。” 查理亲王不说话。 姬瑾荣却已经从查理亲王短短的话语里推断出不少事:如果查理亲王没阻止他取得战骨是因为大巫凯佩尔,那他的三伯选中他当“傀儡”很可能是因为他的母亲。 姬瑾荣眸光微微一动。 他的母亲在入宫之前曾经与不少人都有极为深厚的交情,否则的话魏家也不可能将嫡长子送到宫里陪伴他这个病秧子。 那时他那位三伯的处境可不怎么好,受过他母亲恩惠也是有可能的,是以皇子那么多,他那位三伯却独独挑中了他——一方面肯定是因为他病体孱弱,易于控制;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有那样的渊源在! “所以当好人还是有好处的。”把整件事想明白了,姬瑾荣便笑了起来,“如果母父他不当个好人的话,怎么可能让您记住这么久,让我这个儿子享受他的余荫。” 姬瑾荣的理直气壮让查理亲王觉得碍眼至极。 “如果我母父作恶的话,一切就会换过来。比如那位国王陛下的所作所为——那一切总有一天会被人发现,当丑陋的真相被解开,那位国王陛下也终将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姬瑾荣语气柔和,却又带着难言的坚定,“所以,老天是公平的。你做了什么事,就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即使眼前看不出来,将来也必定能看出来。” 查理亲王伸手按住姬瑾荣的脖子:“你很像我以前认识的一个家伙。” 有了“战骨”,姬瑾荣不担心动起手来自己会落于下风。他直直地与查理亲王对视:“哦?谁?如果可以的话,您可得带我去见见他。” “不可以,你永远不可能见到他。”查理亲王语气带上几分恶意,“他肯定已经死了吧。” 姬瑾荣已经猜出查理亲王所说的是谁。 能让查理亲王用这样的语气说出“他肯定已经死了吧”这种话,除了当初亲自送他这位三伯上路的自己之外,恐怕不会有别人。 姬瑾荣泰然自若:“也许他还好好地活着。”而且就站在你眼前。 查理亲王说:“他若是真能活得好好地,那皇位倒也该他得去。他和他母亲不像,他心够狠。”即使已经过去许多年,他依然记得喝下毒酒那天姬瑾荣平静的目光。 姬瑾荣静静地听着。 原以为这个世界是让他享受平静的生活,突然出现的邪灵却让这份平静美好蒙上阴影。见到徐清泽和查理亲王以后,他隐隐感觉到有只无形的手在推动这一切。 这些“邪灵”,似乎都是为了实现自己的野心而重回人间,比如查理亲王,比如“西奥多”。而在实现野心的过程中,他们又遇到了令他们产生困惑和怀疑——甚至产生动摇的东西。比如查理亲王遇到大巫凯佩尔,比如“西奥多”遇到盖伊。 也许不到生命终结的那一刻,他们都想不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他也一样。 他的未来已不再是短暂的了。 他甚至拥有比任何人都要漫长的生命。 可是他的心障并没有消失。 他需要做的,是面对它。面对自己的恐惧,面对自己的软弱,面对自己迈不过的一切。 只有亲手将它们击碎,他才能和魏霆钧轻轻松松地走下去。 姬瑾荣与查理亲王对视:“既然叔叔你将他们留给我亲手解决,我就不和叔叔客气了。” 被姬瑾荣道破了自己的心思,查理亲王也并不生气。他说:“我倒要看看你会怎么不客气。” 叔侄俩打哑谜般的对话,大巫韦布听得并不算特别明白。但骤然轻松下来的气氛让大巫韦布知道姬瑾荣已与查理亲王达成某种默契! 大巫韦布立即转身去为姬瑾荣夺回王位做准备。 狮族大部分都是大巫的信徒,得到了大巫们的支持,姬瑾荣就等于得到了大半狮族人的支持。而第一大巫凯佩尔的遭遇如果公诸于众,那个狠辣又卑劣的国王陛下一定会被所有人厌弃! * 国王一家正忧心忡忡地坐在一起,担忧地讨论着如何对付越来越壮大的查理亲王。 若不是感受到查理亲王的威胁,国王也不会让自己的儿子去和狼族“联姻”。 谁都没想到,那契合度接近百分之百的契石,居然是属于那个“不祥之子”和那位狼族少主的! 更令他们意外的是,那个“不祥之子”不仅没有死,还成了那位狼族少主的伴侣、虎族族长的养子! 这下他们要担心的就不仅仅是查理亲王了。 从一开始,“不祥之子”的出生就在他们的算计之中。他们早就合计过了,等凯佩尔生下孩子之后就想办法用孩子控制凯佩尔——若不是那样的话,他们怎么能得到凯佩尔的兽骨! 不是说要王者和大巫的血脉吗?只要他深爱的人得到了大巫的兽骨,和他生下第二个孩子,不也是王者和大巫的血脉? 事实也证明他们是对的,要不然怎么凯佩尔的儿子是“不祥之子”,而他们的儿子却是天赋强大的雌兽? 国王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他冷静地判断:“先不要太担心,那不祥的东西还那么小,不可能那么快成长起来。” 第199章 收服狼族少主(完) “不是说他不可能那么快成长吗!”美丽的王后这一刻显得有些狼狈,神色仓皇,面容憔悴。一夜之间,王宫被层层围拢,王都之外也有各地的驻军控制着,他们想外逃都不行。 国王脸皮直抖。 他怎么知道?他怎么知道那个不祥之子会回来得这么快?他怎么知道那个不祥之子怎么会那么容易得到第一大巫和查理亲王的支持? 王后见国王不说话,上前扑到他身上,揪着他的衣领说:“你不是说一定会让我们的孩子当上国王的吗?现在怎么办?现在我们怎么办?”情绪激动之下,王后揪紧国王衣襟,勒得国王几乎喘不过气。 “放手!”再爱一个女人,心烦气躁之下也没心思哄人。更何况是国王这种人?国王这样的人永远更爱他自己。被王后这么指责,国王登时气上心头,一把将王后推开,顺手啪地给了王后一巴掌,“你闭嘴,会走到这种地步还不是因为你!要不是你想得到凯佩尔的兽骨,我们又怎么会落到这种境地!” 王后捂着脸,伤心地哭了出来。国王爱她的时候,能把凯佩尔的兽骨挖出来给她。现在他们的孩子长大了,她也老了,国王身边有许多更年轻、更貌美的女人。 于是他为她所做过的一切,都成了她的过错。一切都是她的错! 王后突然有些羡慕凯佩尔,至少凯佩尔就算被杀死,也不曾爱上过眼前这个薄情寡义的男人。 王后一踉跄,跑了出去。不行,她得做点什么,至少她得把儿子送走,要不然的话,国王说不定会把他们的儿子推出去! 要死,就让国王去死吧! * 这天清晨,阳光明媚。姬瑾荣舒舒服服地醒来,听到了大巫韦布的声音:“陛下,我们抓到了亚伦王子。” 姬瑾荣微讶。他翻身下床,穿好衣服,打开房门。 大巫韦布恭谨地站着。在了解过姬瑾荣在光辉要塞的布置之后,大巫韦布对年仅十几岁的姬瑾荣喜爱至极,心中觉得这就是自己要寻找的最高强者。 有这样的国王在,狮族一定会强盛起来! 姬瑾荣说:“我去看看他。” 对这位亚伦王子,姬瑾荣是不怎么在意的。虽然这孩子带着契石想和魏霆钧联姻,可那契石最后变成了他和魏霆钧的,姬瑾荣觉得没什么好计较的。 亚伦王子身份特殊,没有被关押起来,而是被禁锢在一个房间里。房间里整洁又明亮,亚伦王子脸色却苍白无比。 听到脚步声,亚伦王子瞬间从座位上弹了起来:“放我走!你这个小畜生!爸爸当初就该弄死你!” 亚伦王子正骂着,忽然感觉一阵寒意渗入背脊,四肢竟像是被固定了似的,根本无法动弹。 姬瑾荣摆摆手,示意大巫韦布停下来。对付这种熊孩子,光是揍一顿是不够的。他也不和亚伦王子交谈,只淡淡地交待看守人:“把他送去给查特,让查特好好给他特训特训。” 查特一路追随着他,在知道他的身份之后更是立志向他效忠。姬瑾荣早已观察许久,知道查特在训练队伍方面很有一手,于是把一些人交给他训练。 亚伦王子虽然是个雌性,不过也是个男子汉嘛,要坚强。 熊孩子揍一顿哪行,要持之以恒地揍,揍到他不熊为止。 亚伦王子被抓获不久,王宫那边传来一个惊人的消息。 国王和王后几乎在同一时间被杀死了。 杀死他们的卫兵都自称有对方的命令,并且拿出了足够的证据,表明自己确实是在奉命行事。 也就是说,国王和王后都以“对方犯下不可饶恕的大错导致狮族内乱”为由,派了人去杀死对方。 滑稽的是,他们都成功了。 姬瑾荣不知其中有没有查理亲王的推动。这段时间以来,他和大巫韦布主要是在平民和贵族之中造势,让人知道国王和王后的恶毒。 国王和王后的声誉每况愈下。 他们会相互撕咬起来在姬瑾荣的预料之中,但他们都成功的话,就有点出乎姬瑾荣的意料了。 这样的结局一传来,所有人都知道国王和王后到底是怎么样的人。别说他们不爱狮族子民,他们连自己的枕边人都不爱! 一夜之间,连原本站在国王和王后那边的人都倒戈了,恨不得剖开胸口向姬瑾荣表明忠心。 且不说国王和王后都已经死了,就算这两个冷血的家伙还活着,他们也不敢再追随——连枕边人都能砍几刀的人,难道还能指望他们把别人当人看? 一切顺利得叫人不可思议。 查理亲王却突然失踪了。 徐清泽正屈指算着一切结束的日子,却迎来了这么个意外的客人。比起前世,查理亲王长得更为高大,即使同为雄性,徐清泽也能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胁迫感。 “亲王殿下亲临,令光辉要塞蓬荜生辉。”徐清泽用标准的狮族礼仪迎接查理亲王。 查理亲王却说:“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文绉绉。”他伸手抚摸徐清泽的长发,这样一头长发在兽人世界并不显眼,只是徐清泽将他打理得干净整齐,摸上去柔软又顺滑,看起来便和其他人不大相同。 有一年在众多领主之中见到了徐清泽,他就上了心。后来细心观察,果然发现了不少端倪。 查理亲王的目光过于专注,徐清泽久久无法回神。他失神许久,才茫然地喊:“查理亲王?” “我还是更喜欢你喊我明远。”查理亲王手掌微微一收,将徐清泽的长发握在掌心。 他叫姬晟,明远是他的字,只是身为王爷,哪有人能与他亲近得互喊表字? 姬明远说:“你应该认出我来了吧。”自从发现了徐清泽的存在,他就一直试图引起徐清泽的注意。令他悲哀的是,若不是姬瑾荣出现,徐清泽永远不会主动与他相认。 即使在这陌生的世界之中,只有他们能够懂得彼此的寂寞和痛苦。 徐清泽一顿。听到姬明远一句“更喜欢你喊我明远”,徐清泽心里百味杂陈。 他们相识之初,他不知姬明远是堂堂王爷,姬明远不知他是丞相之子,两人相携游历,一路相谈甚欢,早早互通表字,他喊他明远,他喊他清泽,相处得极为融洽,颇有些相逢恨晚。 后来的种种,徐清泽不愿去回想。 姬明远所做的一切,他不赞同也不喜欢。他所坚持的一切,姬明远同样也不赞同,甚至觉得滑稽可笑。 不管是在朝堂之中还是在朝堂之外,他们之间的矛盾都越来越大。 即使知道查理亲王就是姬明远,他也从来不曾想过要去相认。 徐清泽不知该说什么是好,只能“嗯”地一声,并未再接话。 姬明远哼笑起来,一把将徐清泽抵在墙上,抵近徐清泽的脸庞,看着那脸上平静无波的表情,恨不得将徐清泽的冷静狠狠撕碎。对于这个亲手将他送上死路、亲手扶持他那个侄儿登基的家伙,他却一点恨意都生不出来。 姬明远忍不住问:“我死了以后,他成为你想要的明君了吗?” 徐清泽想到后来的一切,闭上了眼睛。也许他选错了,但他没有后悔。他们陛下永远是他最想要效忠的君主,只是老天容不下他们陛下而已。 姬明远缓声说:“他死了对吧?在我死去后不久,他也死了对不对?你的苦心统统都白费了,他信任的那个魏霆钧,骨子里可比我好不了多少。” “对。”徐清泽并未否认。 “那你呢?”姬明远穷追不舍。 “我?”徐清泽顿了顿,有些想不起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他微微有些怔忡,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我就是普普通通地娶妻,在陛下大行之前生了个儿子。魏霆钧也没有为难我,徐家的门楣没有倒在我这里,我们徐家人走出去依然是人人都礼让三分、以书香传家的官宦世家。”徐清泽的声音很慢,每一个字都像敲在姬明远心头。 姬明远咬牙,咬得嘴巴都快渗出血来。是该这样的,徐清泽就该是这样的,既忠君又孝义,永远都不丢徐家的脸,一言一行都是士人的楷模。 姬明远想说很多话,他愤怒,他难过,他恨不得狠狠地占有眼前的人,最终却只是再一次问:“你呢?” 徐家保住了,徐家的荣光也保住了,徐清泽依然是那个能光耀门楣的徐清泽。 那么徐清泽自己呢? 徐清泽喉结动了动,最终没有说出半句话来。 外出游历的那段时光,是他一生之中最开怀的时候。他与姬明远素不相识,不需要端着丞相之子的虚架子,可以进行地玩闹,可以做一些父亲和夫子不允许他们去做的事。回想起来,自己真正曾经开怀大笑的,也只有那么一段日子。 只是在快活的同时,也看到了许多苦难。 只是目睹那些惨况之后,他看到的是百姓的苦楚,姬明远看到的却是实现野心的机会。 徐清泽说:“我和别人一样,成家立业,平安一世。有不少知己好友,也赏玩过不少美景。”他定了定神,对上姬明远灼烈如火的双眼,“我这样不是挺好的吗?” 姬明远松开了徐清泽。 姬明远说:“如果那是你想要的就好。”他望着徐清泽,“要是你能陪我到处走走的话,我就不去找你的陛下麻烦。怎么样?除了我之外,可能没有人知道怎么破坏掉那个‘力量源泉’。只要三个月,我就带着你去。”他站在原处看着徐清泽,“这样的交易很简单吧?” 徐清泽的心脏微微停跳了两拍。 三个月啊。 他们之间也只有那么三个月,回到京城就像回到了笼中,不得不被命运驱使着前行。 他不往前走,辜负了无数人的期望。 姬明远不往前走,随时可能命丧黄泉。 过了许久,徐清泽才缓缓挤出一个字来:“好。” 在彻底从这世上消失之前,他就再放纵一回吧。 反正曾经的家国重担,早已不复存在。 * 姬瑾荣整顿好狮族内部,才察觉徐清泽消失了。 查理亲王也一起消失。 三个月后,姬瑾荣收到徐清泽寄来的信。信上提到了他与姬明远的三月之期。 而三月一到,大胡子西奥多就找了过来。他的大胡子已经留回来了,他和盖伊的孩子也出生了。 魏霆钧体内的邪灵也消失不见。 姬瑾荣不死心,又让人找了好几年。及至许多年后,狮族与狼族、虎族合并,建立大陆上最为强大也最为庞大的帝国,徐清泽和姬明远还是杳无音讯。 姬瑾荣这才死心。 在这一个世界结束之际,系统给出了一个新的选择。 第200章 番外:烟花三月 柳絮如烟,繁花似锦,说的就是三月的杨柳江。杨柳江畔,一艘客船缓缓靠岸,船工抛出重重的铁锚,将船固定在了码头上。 码头两岸,杨柳青青,水面的波纹仿佛都十分温柔。徐清泽正要下船,便看见一路上相谈甚欢的友人。此人说自己姓严,字明远;他也说自己姓许,字清泽。 清泽二字是徐清泽刚取不久的,这严明远是第一个知道的人。想到这儿,徐清泽心中有了一丝愧疚,因为他并没有告诉对方真名。 徐清泽这次出来游历,是跟家里争取了许久的结果。好不容易脱离桎梏,他怎么愿意继续把“宰相公子”的名头挂在自己身上。 既然要游历,那自然是隐姓埋名,单纯靠自己去结识朋友最有趣。 比如这严明远就很有趣。徐清泽心想。严明远比他大上许多,博学多闻,幽默风趣,很多事经他一说,便显得有趣至极。更难得的是,严明远将经义研究得很透彻,许多徐清泽百思不得其解的东西,严明远三两句话就能讲清楚。 真是个很不错的朋友。 徐清泽觉得自己出来一趟是非常正确的。要是不出来,他怎么可能认识这样一个知己好友。 徐清泽微微一作揖,含笑喊:“明远兄。” 那严明远也笑了,笑容满是真诚和热忱:“清泽。” 两人什么话都没说,心中却莫名有些欢喜,相视一笑,齐齐下了船。严明远带了两个书童,见徐清泽孑然一身,立刻吩咐书童:“帮许公子拿行李。” 徐清泽虽不是骄奢淫逸之人,可在家也是被人伺候惯了的,闻言也不推辞,只将行李交托给严明远的书童。不一会儿,两人到了落脚的旅舍,准备歇息一晚再到清河书院去。 清河书院有位清河先生,在文坛之中极具影响力。路上徐清泽和严明远提起了要去向清河先生讨教的事,严明远极为感兴趣,两人一合计,决定一起上路。 翌日,徐清泽和严明远早早出发,来到了鹿鸣山下。正是草长莺飞的季节,鹿鸣山葱葱郁郁,一片青翠,山风中飘着些木叶的清香。 原是极好的一天,徐清泽和严明远却齐齐受挫。 他们都没过清河先生设下的疑题。 徐清泽两人还是第一次被难住。他们都有些不服气,卯足劲要破解疑题见到清河先生。 三天之后,他们终于如愿上了山。 清河先生并不像传闻中那样乐于为人解惑,相反,他特别喜欢为难有才华的人。徐清泽原本还有些景仰清河先生,不愿忤逆清河先生半句,后来在严明远的怂恿之下也开始往清河先生窗户砸石头。 两个人像是年幼的顽童一样,和清河先生斗智斗勇半个月,终于把清河先生折腾得没了脾气,老老实实把他们的疑问都给解决了,送瘟神一样送走他们。 当晚三人一块喝酒,清河先生忍痛把珍藏的竹叶青取了出来,叫他们不醉不归,醉完赶紧滚蛋。 徐清泽以前极少沾酒,却清河先生和严明远的怂恿之下喝了不少,最后果然烂醉如泥。 徐清泽半醉半醒,意识并不清醒。严明远抱着他说:“清泽啊清泽,你居然会有不下心喝醉的时候,真是叫我吃惊。我还以为以你的脾性,永远不会让自己干出任何出格的事呢……” 胡说八道。 徐清泽在心里反驳。 前几天砸清河先生窗户时,是他先扔出石头的! 严明远哈哈大笑。 两人抵足而眠,东方不觉泛白。徐清泽睁开眼,日光从窗子漏进来,照在严明远那张近在咫尺的脸上,让那长长的睫毛在严明远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真长,像把小扇子。 徐清泽心想。 严明远睁着眼时,眼神总带着点难言的凌厉,闭上眼之后倒有几分秀美,大约长得像他的母亲。都说男生女相,贵不可言,严明远的出身肯定不一般吧? 正胡乱地想着,那紧闭着的眼睛蓦然张开。 四目相对。 静。 徐清泽觉得,自己的心脏似乎要被那双眼睛吸了进去。也许是因为光线的原因,那眼睛黑得彻底,竟连一点茶褐色都找不到。当它专注地看着你的时候,你可以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脏怦怦直跳。 咚、咚、咚。 一下比一下清晰。 严明远弯唇一笑,依稀有了平日里的玩世不恭。他凑近,看着正艰难吞咽着的徐清泽,伸手摸了摸徐清泽的大腿根:“哟,一大早的,真精神。” 徐清泽涨红了脸。 他不愿落了下风,便壮着胆子也回摸了一把,反唇相讥:“明远兄你也不遑多让。” 严明远再一次哈哈大笑起来。 徐清泽莫名地觉得这样笑起来一定很开怀。 经过这次醉酒,两人越发熟稔起来。别了清河先生,他们一路又拜访了不少隐士高人,收获不小。到了踏上回程时,他们心里都有些不舍,结果一对行程,大家都是回京去的,不由又松快下来。 真是好极了。 徐清泽想不到自己居然会这般舍不得一个人。 他们才相识三个月,感觉却像已经相识了一辈子。只要他说一句话,严明远马上能接下句。 回去的路上,遇上镇国将军发抚恤金。徐清泽拉着严明远替镇国将军抄写名单和抚恤安排,发现边境十三州,许多人家竟已绝户。为了抵御外敌的侵袭,大周付出的代价竟如此沉重。 回想起皇室的奢靡,徐清泽心中不免难过。边境将士用鲜血护卫的大好河山,早已被糟蹋得干干净净,他父亲他们所坚持的,到底有什么意义? 再往回走,又看到不少人热死。徐清泽从来没想过竟真有人会活活热死。 圣人所写的书里面没有这样残酷的现实。 原来对于赤贫之家而言,饥寒冷热甚至风霜雨雪,都会变成致命的刀刃,一刀一刀地剜在百姓身上,压弯了他们的脊梁,压垮了他们的期盼,让他们只能喘着一口气期望上天留给他们一点生的希望。 纵使那点希望是那么地渺茫,让他们连想都不敢多想。 那样绝望的境地,徐清泽并不能感同身受。 可是他的心依然很难受。 他是丞相之子,从小过着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生活。他父亲虽是严父,母亲却是慈母,冷了,新衣裳备着;热了,冰窖里储的冰搬出来用。他只需要专心读书,便能获得无数青眼与赞誉。 回去的时候,他们依然走水路。徐清泽找到严明远房里,和严明远诉说起关于未来的打算。他还小,但也不算特别小,已经需要考虑往后的事情了。对于很多东西,徐清泽其实还是有些迷茫,于是一路上每夜都与严明远秉烛夜谈。 严明远给了他不少建议,可在听到有些事的时候,眼底却掠过诡谲的亮芒。 徐清泽实在喜欢严明远,快到京城时便想着把严明远介绍给自己父亲。没想到临到分别,严明远突然凑到他耳边说:“对不住,清泽,我骗了你。我其实不姓严。” 徐清泽这才想起自己也撒了谎。他耳根微微发红,说道:“明远兄,其实我也骗了你。” 严明远挑挑眉:“哦?” 徐清泽向来正直,骗了人自然很不好意思。他坦言相告:“其实我姓徐,清风徐徐的徐,不姓许。” 严明远佯怒:“你居然骗我!” 徐清泽见严明远真和自己计较,也不高兴了。他在严明远面前早已不掩饰自己的情绪,顿时反驳:“你不也骗了我!” “哦,也是,”严明远笑了起来,“那我们算是扯平了。” 徐清泽追问:“那你姓什么?” 严明远定定地看着他许久,才启唇轻道:“我姓姬。” 徐清泽耳边轰的一声,像是炸开了惊雷。 只有皇室之人才姓姬! 徐清泽不久之后便知道了姬明远到底是何许人。 姬明远竟是当今三王爷,那个荒淫成性、奢靡不堪的三王爷。论盘剥民脂民膏,这位三王爷是最擅长的。前些年姬明远想并一些田地,竟将河堤硬生生毁了,引来洪流淹没良田,最终以低价得了大批土地。 以前徐清泽只是跟着父亲痛心疾首,心里其实并不清楚失去田地对百姓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 如今却不一样。 如今徐清泽亲眼见过边境十三州的惨况。 也亲眼见过许多百姓因为天气炎热和饥饿而死去。 有些事到了眼前来,你便不能再躲开。 徐清泽很快择定了自己想要追随的君主。 后来姬明远找了他几次,每一次他们都不欢而散。有好几回,徐清泽都曾从姬明远身上感受到浓烈的杀意。 姬明远想杀死他。 在察觉他不愿效忠他之后。 这个发现让徐清泽有些悲哀。因为即使知道了姬明远的身份,他也不愿相信姬明远是故意接近他的。他不愿相信,他们之间相互信任、开怀肆意的三个月只是一场蓄意营造的幻梦。 既然姬明远已经拿起了刀,他自然不会放下手里的剑。 他们注定成为敌人。 徐清泽步步为营,扶持新君继位。 继位不久之后,姬明远被鸩杀了。 那天晚上徐清泽喝了很多酒,却没有再喝醉。 第二天见了新君,徐清泽听新君说:“我走的时候,他又叫住了我,他说让我告诉你,他在改了。” 他说,他在改了。 姬明远曾不止一次这样说:“清泽,我在改了。” 他并不相信。 也不敢相信。 如今姬明远已经死了。 徐清泽木然地回到家。母亲过来了,握着他的手,嘴巴一张一翕,絮絮叨叨地说着话。他向来最守礼,不知怎地却一句话都听不进。 等母亲重复问:“清泽,你是怎么想的?要不要见见柳先生的女儿啊?你也不小了,该成家了。” 是啊,他不小了,该成家了。 徐清泽茫茫然地想着。过了许久,他才应了一句:“一切听凭母亲安排。” 第201章 收服镇国将军(一) 挑、刺、划、点、翻、收! 姬瑾荣坐在台阶上,定定地看着校场中舞枪的飒爽女子。长枪在女子手中灵活异常,如龙如蛇。再细看,女子容色妍丽,美丽得叫人移不开眼。 这是姬瑾荣的母亲阮灵韵。姬瑾荣有些想不起来,他的母亲是怎么在幽深的宫闱里凋零的。这一刻的阮灵韵,依然明艳夺目,宛如盛开的花。 一套枪法舞完,阮灵韵擦了擦汗,纤足轻移,来到石阶旁。姬瑾荣只觉一阵幽香扑鼻,还没回过神,已经埋入阮灵韵柔软的怀抱之中。 阮灵韵以为姬瑾荣瞧得入神,笑着询问:“阿瑾乖,想学吗?这可是你姥爷传给阿娘的。” 姬瑾荣如今两岁半,长得粉雕玉琢、玉雪可爱,皮肤白里透红,眼睛黑溜溜的,有着说不出的灵动。他一手搂住女子的脖子,小脑袋埋进女子脖颈之间,软声说:“要学!” 男儿该学的,他都要学! 上一个世界任务完成,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神兽也彻底成长起来。它们在各个世界都留下了分身,源源不断地为系统汲取能量。目前系统只差一小步就能彻底掌控主脑。这是他们彻底取代主脑的最后一个考验。 “初心”。 姬瑾荣伸手搂紧阮灵韵的脖子,语气坚定得不像个小孩:“我当然要学!” 阮灵韵是将门虎女,与他父皇姬禹是青梅竹马,后来进了宫,成了后宫中的一员。 姬禹对阮灵韵是有感情的,比如这练武场就是姬禹专门为阮灵韵而建。可惜后来姬禹行事越发荒唐,情事上也越发放纵,阮灵韵早已被他从脑海中剔除。 想到这里,姬瑾荣又有些心酸。因为他身体渐渐好转,阮灵韵再次拿起了红缨枪。他不再拒绝姬禹的恩宠,还主动向姬禹邀宠,在姬禹心情不好时拿起枪与姬禹比划,把两人青梅竹马的情谊放大到极致。这样的阮灵韵像朵火红的月季,艳丽逼人,叫人无法拒绝。 姬禹自然也不能。 他们之间本就有着青梅竹马的情谊,只是阮灵韵入宫后总是不开怀,姬禹冷脸看多了,心中的情谊也淡了。如今阮灵韵想通了,姬禹喜不自胜,这段时间竟独宠阮灵韵一人,别的地方都不去了。 姬瑾荣知道阮灵韵并不喜欢姬禹,会与姬禹修好完全是为了他。为了他能平平安安长大。姬瑾荣忍不住环抱住阮灵韵的脖子,在阮灵韵脸颊上吧唧一下,用力亲了一口。经历了那么多世界,他学到的最重要的东西,就是要把自己的感情表露出来。 有些事你不说别人是不会知道的。 有些事你现在不去做,以后也许再也没有机会去做。 姬瑾荣忍不住往阮灵韵另一边脸颊也亲了一下。 阮灵韵被姬瑾荣亲得高兴,一手抱起姬瑾荣,一手放好长枪:“阿瑾真乖,去换一身衣服,我带你去向你皇祖母请安。” 母子二人动作都很麻利,齐整整地换上另一套衣裳,都是锦蓝色,样式虽不大相同,穿在身上却都衬得肤色凝白如玉。 姬瑾荣用软乎乎的小手努力扣好盘扣,仰头看着阮灵韵,不其然地对上阮灵韵那双漂亮得如同雨后天穹的眼睛。 很难想象有人会不喜欢这样的女人,她有着女人特有的妩媚,又保留着女孩的纯粹与天真,即使是邀宠也做得坦荡而轻松。 是为了他吧? 在意识到低调和闪避不会让他们母子二人远离纷争、只有在后宫站稳脚跟才能让他平安长大之后,阮灵韵决定为他争一争。 姬瑾荣被阮灵韵抱着前往宁寿宫,向太后请安。快到宫门时,姬瑾荣小声让阮灵韵将自己放下:“阿娘你这样抱着我,皇祖母会不喜欢我的。” 阮灵韵听到姬瑾荣奶声奶气的话,揉了揉他的脑袋:“机灵鬼,路上要人抱着,到这里才来装样子。”这话听来带着些嗔怪的意味,实际上却满含欢喜。 当母亲的,谁不希望自己孩子机灵些。 阮灵韵牵着姬瑾荣的手,走入宁寿宫向太后请安。 太后年纪不算太大,约莫才四十来岁,还差几岁才到五十。她鬓边只有几根白发,其他还全是黑的。 原本太后脸色不大好,见阮灵韵和姬瑾荣来了,才露出一丝笑意。阮灵韵不是太后外家的人,但阮灵韵父亲与她从小一起长大,那份情谊是别人不能比的,瞧见姬瑾荣那双和阮灵韵一个模子印出来的眼睛,太后就说不出地喜欢。 太后说:“来,阿瑾,到皇祖母这边来,皇祖母给你尝些好吃的,御膳房刚做来的,还热乎着呢。” 太后说话时有点儿乡音,阮灵韵听了眼眶不觉泛红,低着头不说话。 太后见状,便明白阮灵韵是思念家乡了。她招招手,让阮灵韵坐到自己身边,一双保养得宜的手抓住阮灵韵的手掌:“怎么?想你阿娘了?” 阮灵韵说:“让母后见笑了。”她眼角红通通,却并不落下泪来,反而还挤出一丝丝笑意,“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听着母后您说话就管不住自己的眼睛。是它自己要红的,我可没想着对着母后您哭,您知道我最烦哭哭啼啼的了。” 太后拍拍阮灵韵的手背:“我晓得。你进宫也好几年了,还没回家省过亲。这次我们阿瑾病愈,定然是玄清真人听到了你的祷念。你准备准备,过几日回家省亲,带上阿瑾向玄清真人还愿去吧。” 阮灵韵眼底掠过明显的喜意,却强压着欢喜说:“我得和陛下商量商量。” 太后最喜欢阮灵韵的知进退、识大体。她说:“待会儿他来了,我替你和他说。”太后最了解自己的儿子,她这儿子惦记着阮灵韵很久了,虽不至于为阮灵韵守身如玉导致后宫空虚,但这会儿好不容易和阮灵韵心意相通,肯定是舍不得放人的。 独宠几天不算什么,可这都一个多月了,再继续下去就太过了。凡事盈满则溢,对她儿子、对阮灵韵都不是什么好事。 且让阮灵韵回家省亲,好叫她儿子雨露均沾几天。 两人议定,等皇帝姬禹来了,太后就向他提起这事。 姬禹才三十来岁,身体不太好,一直服用丹药,唇色隐隐泛青。听太后说起此事,又见阮灵韵眼底略带着期盼,姬禹不由心软地答应下来。 姬瑾荣看向姬禹,黑溜溜的眸子满是好奇。 这是他的父皇,行事十分荒唐,是个实打实的昏君。诸王不服他,朝臣也不服他,朝野上下乱成一团,为了朝臣支持迎进皇后和妃嫔。后来姬瑾荣才知道,为了能“雨露均沾”,他这位父皇吃了不少壮阳助兴的丹药,久而久之竟厌了与女人交合,宠幸起一些清秀伶俐的小宦官。 那时他和魏霆钧还撞见过“活春宫”。 姬瑾荣在看姬禹,姬禹也在看姬瑾荣。 姬瑾荣出生后一直病恹恹的,姬禹心中不喜,几乎不曾关心过。 若不是因为姬瑾荣的病,他和阮灵韵也不会生了嫌隙。 姬瑾荣的病根是阮灵韵怀孕时落下的,是后宫勾心斗角的结果,阮灵韵痛恨姬禹这个罪魁祸首,自那以后再也没给过姬禹好脸色。 姬禹虽然身体病弱,但从小以太子身份长大,哪里讨好过人? 于是姬禹一开始还好言好语地哄着,时间一久念头就淡了。 那么多年轻又灵动的美人等着他去宠幸,他又何必巴巴地去讨好阮灵韵? 近来姬瑾荣身体好起来了,阮灵韵终于想开了,主动与他修好。姬禹原想着再为冷落冷落她,好叫她不敢再摆冷脸给他看,可一见到人又恨不得天天腻在一块。 也许是因为爱屋及乌,瞧见姬瑾荣直直地看着自己,眼底一点畏怯都没有,越发喜欢这个不曾见过几面的儿子。姬禹说:“阿瑾也该开蒙了吧?” “是的,”姬瑾荣清亮亮地看着姬禹,“我已经两岁半了!” 太后被姬瑾荣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笑了,打趣道:“哟,我们阿瑾都这么大了,确实是时候开蒙了。” 其实姬瑾荣这年纪还小,再加上从小重病缠身,并没有到开蒙的时候。只是被姬瑾荣满含期盼的眼睛盯着,金口玉言的姬禹不好把话收回,只好说:“那阿瑾先随你阿娘去省亲,等阿瑾回来了就去文渊阁拜见先生,和哥哥们一起进学。” 姬瑾荣自然是乖乖称谢。 请安之后,阮灵韵便叫人开始准备。作为四妃之一,她回家省亲也不是简单之事,若不是太后和姬禹都对她宠爱有加,她这辈子恐怕无法离开这座深宫。想到这儿,阮灵韵叹息一声,抱着姬瑾荣看内侍和宫女们来回忙碌。 第二日一早,阮灵韵得了出宫旨意,踏上回程。姬禹如今对她爱重有加,遣了虎豹骑开路,又点了近百名内侍宫女前后伺候着。声势之浩大,仗势之恢弘,足以媲美姬禹亲自出行。 这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发,往北走,走向北边的朔北十三州。初时走的是水路,一路晃晃悠悠,一天一夜之后船才停下。姬瑾荣原本趴在阮灵韵怀里睡,一睁眼,只觉晨曦满眼,暖洋洋的,格外舒服。正是秋季,两岸树木凋黄,枯叶飘悠悠地飘落,在水面晃荡几下,随打着旋的水飘远。 阮灵韵也醒了,带着姬瑾荣更衣洗漱,才牵着他走出船舱。 姬瑾荣回握阮灵韵柔软又有力的手掌,仰头看去,只见岸上酒旗林立,十分繁华,竟是有名的“酒乡”肃州。据说肃州连沟渠里的水都散发着浓浓的酒香,是以满街的乞丐都喝得醉醺醺的,看不出是落魄之人还是世外之人。 这还是姬瑾荣第一次离开皇宫,看到肃州繁华如斯,姬瑾荣却并没有多高兴,十多年后,这酒乡就会被熊熊烈火吞噬,化为一片焦黑的废墟。 世事变化就是如此莫测。 姬瑾荣看向阮灵韵。阮灵韵的脸庞上也带上了几分哀愁。她看着人来人往的“酒乡”,叹息着说:“阿瑾,我就是在这个地方遇见你父皇,还有你魏叔叔和秦叔叔。”四人自幼相识,她跟着父亲在肃州停驻,喜欢穿上男装到处跑,对四周熟络得很,结识姬禹三人后便带着姬禹三人欢欢喜喜地玩耍。 四个人年纪都很小,没那么多心眼,相交时除了姓名不真,其余都非常真切。姬禹身体不大好,时常只能站在一边看着她们三人玩儿,阮灵韵有些同情姬禹,不自觉地照顾着姬禹,还曾“英雄救美”救过姬禹两回。 没想到姬禹那时便上了心,登基之后竟将她一个低阶武将之女封为四妃之一,引来无数非议依然不愿更改。除了她之外,后宫诸人都是朝中重臣之女。 若说她们都是笼中之鸟,那么这些重臣之女都是从小静心饲喂在鸟笼里的金丝雀,而她却是到处撒欢的麻雀儿。关进笼中,金丝雀们适应得很快,她却一直与这幽深宫闱格格不入。 思及往事,阮灵韵心中惘然。若不是她一直不愿面对现实,也不会让姬瑾荣缠绵病榻那么久,从小受尽苦楚。如今姬瑾荣病愈,她必须好好应对才是。姬禹给她荣宠,她便受这荣宠,不是她不贪不争别人就会放过她——既然如此,那她就争! 阮灵韵抱起姬瑾荣,说:“这是个很好很好的地方。”她带着帷幕,在内侍搀扶下下了船。 还未走出多远,有一身穿甲衣的人迎面而来,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停顿片刻,双手抱拳,朗声向阮灵韵问好:“见过娘娘。” 不知为何,姬瑾荣总觉得那人的声音有些古怪。他挣扎着下了地,仰头一看,想起了这人是谁。这人是秦贺,是魏霆钧父亲的军师,若是他与魏霆钧父亲兵分两路,那秦贺也能指挥一路大军,决断与谋算的才能不下于魏霆钧父亲。 这就是阮灵韵刚才所说的“秦叔叔”了吧? 姬瑾荣感觉牵着自己的阮灵韵手掌也微微收紧。 阮灵韵静默很久,才说:“三哥,我们许久不见了。”若不是太后许她回家省亲,恐怕这一辈子都无法再见。若是早知会如此,她还愿意与姬禹三人相识相知吗?阮灵韵也不知道,她向秦贺介绍,“这是阿瑾,已经两岁半了。三哥你也成亲了吧?可有儿女?若是你有女儿,我们也许能做儿女亲家。” 阮灵韵的声音不疾不徐,却与平时有些不一样,明明是重逢后欢喜的对话,她说来却不见丝毫喜意,反而带着浓浓的哀伤。 等阮灵韵说完了,秦贺才缓声说:“没有。” 阮灵韵一怔。 姬瑾荣也一怔,看向秦贺。秦贺还不大,二十来岁,但也过了该娶妻的年纪。电光火石之间,姬瑾荣明白了秦贺和阮灵韵为什么给人的感觉那么古怪。 原来是这样啊。 前两年阮灵韵会心灰意冷,一来是因为遭了暗算害他缠绵病榻,二来是她并不那么爱姬禹。她所爱的另有其人。只是这时阮灵韵已经想通,见到秦贺自然只有怅然,没有喜意。 姬瑾荣正想着,又听秦贺说:“母亲身体不好,我在玄清真人面前立了誓,十年之内不娶妻。”他语气也平淡至极,连目光都没落在阮灵韵身上,而是含笑看着姬瑾荣,“殿下很可爱。大哥的妻眷倒是在岸上,我负责送他们回京,娘娘可要与他们见一见?” 姬瑾荣心头一跳。 秦贺口中的大哥就是魏霆钧父亲。他们回来以后,魏霆钧一直在朔北。他们虽然可以联系,但一直都没见过面,他才两岁多,周围一直有人守着,也不便与魏霆钧说话。难道魏霆钧回京了? 魏霆钧幼年一直跟着他父亲守朔北,姬瑾荣算来算去,怎么都算不出魏霆钧回京的时间。毕竟在他开始为争夺帝位谋划之前,他几乎是耳聋目盲的,对宫外的一切都毫无知觉。 更何况以前的记忆也做不得准了。 姬瑾荣不再多想,由着阮灵韵带自己去见魏家家眷。没走出几步,姬瑾荣就听哒哒哒的马蹄声由远而近。他仰头看去,只见一个十来岁的少年骑着枣红色的马儿由远而近。少年也就是十一二岁,所以骑的马也不高大,周围人没被惊扰到,只齐齐看着马上那飒爽的少年,觉得这小小少年英姿勃发,颇为俊俏。 不一会儿,那马上少年就到了他们眼前。少年翻身下马,向阮灵韵问好:“娘娘,我是霆钧。母亲在旅舍中听说你到了,让我务必来接你过去一叙。” 姬瑾荣定定地看着魏霆钧,那脸庞他无疑是熟悉的,此刻看来却又有点儿陌生。这是少年时的魏霆钧,比当年他们第一次见面还要小一些。魏霆钧比他大十岁,但被朔北养得耿直又直率,喜欢就是喜欢,厌烦就是厌烦,从来不懂虚以委蛇。 这样一个少年,却在接下来的十几年里渐渐染黑心肠、染污双手—— 而最初,魏霆钧只是想保护自己要保护的人而已。 姬瑾荣挣开阮灵韵的手,上前拉住魏霆钧长着薄茧的手掌。 阮灵韵见状有些惊讶。姬瑾荣病愈之后与她极为亲近,但对旁人却总是疏离而有礼,不像个小孩子,倒像个小大人。像这样主动牵别人手的事情还不曾发生过。 魏霆钧直接弯下腰,把姬瑾荣抱进怀里。旁边的马儿察觉生人的出现,鼻孔很迟哼哧地喷着气。 见姬瑾荣与魏霆钧“一见如故”,秦贺脸上终于带上了开怀的笑:“看来小殿下随了娘娘。”那灵动可爱的神情,简直与当年的阮灵韵一模一样。 阮灵韵也有些高兴。 过去的一切已经过去了,如今她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到了儿子身上,她希望她的儿子能平平安安长大、快快活活地活着,除此之外她再无他想。 阮灵韵隔着帷幕朝秦贺一笑,心中那揭不过去的一页,算是就此揭过了。 魏霆钧一手牵着马,一手抱着姬瑾荣。虽然对老天总是让姬瑾荣比他小上大半轮有些不满,但能再次真切地抱住姬瑾荣,还是让他整颗心都被填满了。 魏霆钧趁着阮灵韵两人不注意,悄悄往姬瑾荣柔软细嫩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姬瑾荣瞪魏霆钧。 他是傻了才会心疼这家伙,主动送上门给这家伙亲!他母亲还在后面呢,这家伙敢不敢再大胆一点! 魏霆钧很镇定,微笑着对上姬瑾荣那黑油油的眼睛:“被发现了也不怕,你才两岁多呢。” 姬瑾荣:“……” 他当然不怕!就怕别人把这家伙当变态! 阮灵韵和秦贺自然不会想歪,见魏霆钧和姬瑾荣相处得那么好,他们只觉得欣慰。 一行人来到旅舍外,魏母已经在了,邀阮灵韵坐下吃茶点。魏霆钧和姬瑾荣两个人很快吃饱。 阮灵韵见姬瑾荣目不转睛地盯着外面,便让几个虎豹骑的卫兵跟着,让姬瑾荣和魏霆钧一起出去玩耍。一出门,魏霆钧又把姬瑾荣抱进怀里,这个姿势方便他们小声说话。 魏霆钧说:“我回来得早一些,恰巧碰上涨洪。我让父亲和几位叔叔仔细守着,没让他们扒掉河堤。因着这事,父亲把督军得罪狠了,父亲这次把我们送回来就是怕殃及我们。”所谓的祸不及家人,只是对方还没有被逼到极致而已。 姬瑾荣记得这事。他父皇姬禹不得人心,底下的人都想方设法地捞好处,没哪个是用心办事的。丰和十五年,天灾人祸齐来,洪水降临是天灾,扒开河堤冲毁良田是人祸,目的是为了以低价兼并土地! 那一年的洪涝比预想中更为凶猛,毁坏的良田、死伤的百姓难以计数! 魏霆钧回来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阻止丰和十五年的惨祸发生。 姬瑾荣记得很清楚,那些家伙背后的指使者是三王爷姬明远! 这等于是提前与姬明远对上了。 姬瑾荣面色微凝:“万事小心。” 魏霆钧说:“我年纪这么小,他们不会注意到我的。” 正说着,却听一阵马蹄声传来。姬瑾荣两人抬眼看去,却见滚滚沙尘之中一行人打马而至,扰得两旁商贩人仰马翻,货物掉了一地。 姬瑾荣目光一凝。 而魏霆钧眼底寒光尽现—— 第202章 收服镇国将军(二) 那是北蛮的使者! 魏霆钧的祖父、爷爷、叔伯、兄弟,都死在北蛮人的手里。 北蛮人一边在朔北十三州烧杀抢掠,一边让大周内斗不断。 内忧外患之下,魏家一门都葬送在日益荒凉的朔北十三州! 大周人与北蛮人之间的血仇,世世代代都报不完。大周朝廷积弱,朔北十三州兵力渐少,北蛮人越来越嚣张。 眼下冬季将至,北蛮使者向大周要“岁礼”来了。 所谓的“岁礼”,其实就是朝廷向北蛮人进贡。 文臣们爱脸面,为了不担上进贡的名头,硬是把“岁礼”翻了一番,上好的丝绸、金银、茶叶、铁器一车一车地运往北蛮,有时甚至还送去一批娇美如花的少女,美其名曰“南北通婚”。 文臣们心里舒坦了,却苦了边境将士。 百姓缴纳的税钱不曾成为大周将士身上的铠甲与武器,反而落到了北蛮人手中。面对北蛮使者时卑躬屈膝,恨不得把国库最后一点钱都掏出去;而面对自己人时,克扣军饷、偷工减料的事时有发生——魏家人积威已久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其他毫无根基的武官! 世上有比这更荒唐的事吗? 魏霆钧想起自己曾经率军杀到北蛮,又以雷霆之势肃清朝野,心中却不觉得有多痛快。那时他家人已不在,姬瑾荣也已不在,这世上再没有什么事能让他开怀。他的眼中只剩下鲜血和杀戮—— 就让这些肮脏的家伙去陪葬吧,让他们都一起到泉下去忏悔。 姬瑾荣察觉魏霆钧的异状,伸手环住魏霆钧的脖子。 暖暖的、软软的触感,霎时让魏霆钧眼眶发红。都过去了,那一切都过去了,只是在前面的那么多个世界里,他依然害怕怀里的人随时会消失。 他害怕他所抓紧的,不过是一个虚妄的幻影。 魏霆钧亲了姬瑾荣脸颊一口。这是真实的,他们回来了,回到一切还没有开始前。至于那些嚣张的北蛮使者,也只能嚣张一时而已,迟早他们会把北蛮人收拾得妥妥贴贴。 魏霆钧心情一松,抱着姬瑾荣在“酒乡”闲逛,遇到卖小食的就停下来,给姬瑾荣买一份。甜的、咸的、酸的,姬瑾荣都一一偿了一遍。 旁边的內侍本来看得心惊胆战,后来瞧见姬瑾荣没样都只是尝了一口,剩下的交给魏霆钧解决,才慢慢放下心来。 两个紧跟在后的内侍对望一眼,都瞧见了对方眼底的震惊。他们伺候姬瑾荣的时间不短了,他们这位殿下病愈之后也不是没人来看望过,但他们殿下都没表现得多亲近。 没想到今日见了这镇国将军家的大公子,竟亲近得像早已相识多年似的! 真是叫人惊奇呀! 更让人吃惊的是,镇国将军家的大公子竟然这么会照顾人,瞧那动作、瞧那眼神,简直比他们还用心。而且每当他们殿下将吃过的东西递上去,这位大公子居然满脸愉快地替他们殿下吃完。 等魏霆钧抱着姬瑾荣往回走时,阮灵韵已经与魏霆钧母亲坐在二楼临窗的雅间里品茶。 远远见到魏霆钧两人,魏霆钧母亲欣慰地说:“我这儿子从小心高气傲,谁都不服。本来我还担心他和小殿下玩不来,没想到他们会这么亲近。” “叫什么殿下,你叫他阿瑾便是。”阮灵韵眼底带着些愁绪,“我最近总是做噩梦,梦见我现在其实只是在做梦,阿瑾他根本没有好起来。你回京了正好,若是有一天我有个不测,希望你能帮我护着阿瑾。他还那么小,我怎么都不放心。” “胡说什么!”魏霆钧母亲语气带上几分严肃,“我们到底是外臣,你若想阿瑾好好的,你就必须在宫中站稳脚跟。你已经有阿瑾了,过去的那点事难道你还忘不掉?” “当然不是。”阮灵韵叹气,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望向窗外,看着正把糖人喂到魏霆钧嘴里的姬瑾荣,“我只是常常梦见我不在了,阿瑾一个人躺在病榻之上,看着一个又一个人来了又去、来了又去。我就在他身边看着,却一句话都没办法和他说。每一次目送那些人离开,我的阿瑾都在想什么呢?他的目光那么让人难过,好像在说‘他肯定不会回来了’。我多想能够抱抱他,多想有个人能抱抱他,一直守在他身边不离开。” 魏霆钧母亲哑然。 阮灵韵说:“现在我能哄住太后娘娘和陛下,以后不一定能哄住——我不求阿瑾能有什么大成就,”眼泪从阮灵韵脸颊滑落,“我只想阿瑾平平安安长大。” 魏霆钧母亲动容不已。她向阮灵韵保证:“放心,若是真有那么一天,我一定会替你护住阿瑾。” 正说着,姬瑾荣和魏霆钧跑上来了。姬瑾荣蹬蹬蹬地跑到阮灵韵面前,把手里捧着的甜奶往阮灵韵手里一塞:“阿娘,我尝了很多吃的,这个好喝。” 阮灵韵只觉一股淡淡的奶香冲向鼻端,仿佛让她回到了第一次抱起姬瑾荣的那一天。 那时太医们都说姬瑾荣活不了多久,可是她抱着她的儿子,却觉得他是天底下最可爱的,怎么可能活不久?她一步不离地守着孩子,生怕一眨眼他就撑不下去了。回想起来,过去的两年多里她几乎没有好好地睡过觉。 如今她的儿子健健康康的,和别人家的孩子一样活泼又伶俐。 阮灵韵忍不住抱紧姬瑾荣,眼泪簌簌地往下掉。 姬瑾荣呆了呆,伸手回抱阮灵韵。他手短脚短,有些抱不拢。他不知道阮灵韵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但这段时间他悄悄替阮灵韵号过脉,知道阮灵韵这两年快把自己的身体拖垮了。 都是为了他。 当年阮灵韵早早离世,恐怕就是因为这几年为了照顾他而身心俱疲。 好在现在阮灵韵想通了,终于开始好好调理身体,要不然姬瑾荣也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姬瑾荣眼眶也有些发红。 经历了那么多世界,他始终像个无根的过客。他与魏霆钧最惦念的,仍旧是这个早已远去的世界。 姬瑾荣瞄向魏霆钧。 魏霆钧也把买回来的甜奶给了他母亲,还热乎乎的,散发着丝丝甜味。魏霆钧母亲很高兴。 姬瑾荣往阮灵韵怀里蹭了蹭。 他也很高兴。 哭什么呢,高兴的日子还长着呢。 阮灵韵到底已经入宫,不能在路上逗留太久,吃过午饭便和魏霆钧几人分别。姬瑾荣上了船,悄悄回头看去,只见秦贺立在那里,衣袂随风翻飞,他却岿然不动,仿佛已站成一樽雕像。 姬瑾荣转头望向阮灵韵,捕捉到了阮灵韵叹息般的目光。 这就是秦贺当初拱手把兵权让给魏霆钧的原因吧?即使阮灵韵已经不在了,秦贺还是愿意全力为他铺路。 可惜为了能在深宫之中好好地活下去,少年时悄然萌动的情芽只能狠心拔除。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徐家祖母病重,徐清泽衣不解带地侍奉在侧。夜阑深静,徐家祖母突然转醒,用力握住徐清泽的手,说道:“阿泽,你从小最不让人操心,但最让我担心。” 对上祖母慈爱的眼睛,徐清泽眼眶一红。他说:“奶奶,我马上就要考会试了。你不看我当状元郎了吗?” 徐家祖母说:“其实我不盼着你当状元,不盼着你娶高门,我就盼着你快快活活。我记得你小时候喜欢琴,后来怎么不学了?” 夜深无人,只有祖孙二人闲谈,徐清泽微微恍惚。是啊,小时候喜欢的,为什么不学了? 徐清泽说:“父亲说,琴棋书画,只有书这一项要专精,其他的略通就好。略通琴棋可以陶冶情操,沉迷其中就是玩物丧志了。” “就是这样,”徐家祖母握着徐清泽的手,“明明想要的,却听你父亲的话不要了,听你父亲的话让给别人。我很担心啊,阿泽,你这样不会快活。到你老了,你会有很多遗憾埋在心底。”她用另一只手抚摸徐清泽清俊的脸庞,来回重复着方才的话语,“阿泽,我很担心你啊。” 徐清泽心中一酸,用力回握徐家祖母虚软无力的手掌:“奶奶,你赶紧好起来,你好起来了,我就会快快活活的。” 徐家祖母说:“我啊,好不了喽。”她目光清明,不带丝毫浑浊,“你去把你父亲他们叫来吧。” 徐清泽一抹眼泪,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大步往外走。走到门边,徐家祖母又喊住了他:“阿泽,一定要记住我说的话,要快快活活的啊。” 听着祖母殷切的话语,徐清泽泪如泉涌,大步跑了出去。 当夜徐家祖母就去了。 徐清泽没日没夜地守灵三天,终于倒在了灵堂之中,彻底地病倒了。皇帝姬禹爱重徐丞相,又喜徐清泽至孝,特意派了太医过来。 太医号过脉,只说徐清泽伤心过度、忧思难抑,需要好好休息,短时间内不要再劳神。 徐丞相已得了徐家祖母临终时的嘱咐,见徐清泽如此,哪还不晓得自己和妻子平时对徐清泽期望过高,逼得徐清泽时刻如绷紧的弦,永远放松不得。 “等阿泽好起来了,我们让他去游历一段时间吧。”徐丞相和妻子商量,“他也快十六了,是时候去看看外面是什么光景了。” 有时不是他想逼自己儿子成长,而是这世道容不下快活人。 徐母虽然舍不得,但还是点点头,转身去替徐清泽收拾行李,生怕徐清泽伤心过度,自己收拾时敷衍了事。 没想到这行李居然放到了第二年春天。 徐清泽这场病来得急,去得慢,直至入了冬才渐渐好起来。整个秋季,徐清泽都半梦半醒,眉头紧拧着,也不知是梦见了什么。一直到朔风吹来,天气转寒,他才彻底清醒。 冬日不是出行的好时候,徐母把收拾好的行李又原样摆了回去。 不过徐清泽这场病让他们意识到平时确实把徐清泽逼得太紧了,越发坚定了让他出去游历散心的决定。一家人一起吃饭之后,徐丞相便向徐清泽提起此事。 徐清泽微微一恍惚,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也好。” 徐清泽在家中原本就不多话,这次病好之后话更少了。对上父母关切的目光,徐清泽却不知该如何回应。病着的时候他做了一场梦,梦见了很长很长的未来,他与一个人相交相知,最后却因为立场不同各居一方,落了个不死不休的下场。 后来那个人死了,他平静无波地过完了很长很好的一生。可是正如祖母所担心的那样,他并没有快快活活地活着。 他只是按照别人期望的活法过了一辈子。 在梦里他去了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并不美好,可他又遇到了那个人。相貌不一样,脾气却一点都没变。那个人舍弃了亲王之位,与他一起游山历水,仿佛又回到了他们相识时的那三个月。 徐清泽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有些舍不得醒来。 只不过那种荒诞的梦境,终归只是一场梦而已,他如何会记挂着一个残忍无道、野心勃勃的人,如何会与那样的人相知相许。 是以在听到父母提出“游历散心”时,徐清泽怔住了。真的有这回事啊,原来他真的会出去。 他还会遇到那个人吗? 徐清泽分不清自己是期待还是不期待。他还在祖母的孝期中,不能参加各种诗会与宴会。冬雪渐深,徐清泽便带着两个书童上山寻梅,每年冬季梅开时节,他都会登山为祖母她们剪回第一支梅。这是他从小养成的习惯,祖母虽然不在了,梅花他却还是要带回来的。 徐清泽一身白衣,沿着积雪的山路上山,爬到半道,见书童气喘吁吁,他体贴地停了下来:“先坐着休息一下吧。” 两个书童欢喜地坐在他左右,从厚厚的棉布茶囊里取出水壶,殷勤地递给徐清泽。 徐清泽喝了几口还热乎着的茶汤,却见一人从山路上转了出来,衣袍是绛紫色的,在白茫茫的雪地之中分外显眼。抬眼看去,那人头戴玉冠,身披狐毛披风,一看便贵不可言。再细看,那相貌也是世间少有的俊逸,像是天上神仙落到了凡尘之中,不是世间能有的人物。 徐清泽心中一震。 这人如何会在这里? 这样一个人,他怎么就察觉不了对方的身份呢?也许是因为太过喜欢,所以双眼被蒙蔽了吧。徐清泽收回视线,将水壶递给书童让他收好。 如今他们还不相识。 虽然不知这人为何会经过这儿,但也只是经过而已吧?徐清泽正想着,却听那人的脚步声渐渐近了,雪地上的枯枝被踩得咯吱响。 那些声音很小,但落入徐清泽耳中却格外清晰,他甚至能感受到耳朵鼓膜一下一下的振动。 徐清泽微微愕然,抬起头看向正在走向自己的那人。 那人眼底掠过异芒,走近之后仔细端详徐清泽片刻,便让紧跟在后方的卫兵将两个书童拎走。 半山的观雪亭中,只剩他们两人。 徐清泽听到两个书童的呼喊才回过神来。他起身说:“你为什么把他们带走?” 那人笑了笑,说道:“自然是因为我想做些不能让他们看见的事。”他扫视着一身白衣的徐清泽,伸手解下身上雪白的狐毛披风,缓缓披到徐清泽肩上,还仔细地系好带子。 徐清泽错愕地看着他。 来的人正是姬明远。 姬明远说:“虽然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喜欢上你这样的呆子,不过既然是我喜欢的,自然不能冻坏。大冬天的,你病才刚好就穿这么少来登山,像话吗?”姬明远伸手捏住徐清泽的下巴,“本来就不如我好看,再病几天可就完全入不了眼了。” 说着姬明远又就着徐清泽的下巴多摸了几下:“摸起来倒是挺舒服的。”他的手不由往徐清泽颈后探去。 徐清泽憋红了脸,啪地打开姬明远的手:“你做什么?!” 姬明远一把将徐清泽抵在亭柱上,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被固定在怀中的徐清泽。他和徐清泽一样,也梦见了许多事。当然,他也和徐清泽一样,不相信自己会喜欢上一个想法、立场都和自己完全不一样的人。徐清泽那些愚蠢的坚持,在他看来是可笑至极的。 姬明远完全无法想象自己会那么喜欢一个人,喜欢到为对方放弃野心和霸业,只想着陪对方游山历水、开怀畅饮。眼前这人不是顶漂亮,又不会讨好人,有什么好喜欢的?更何况这人心肠还那么狠辣,几乎亲手把他送上死路。在那之后,这人若无其事地娶妻生子,快快活活地过了一辈子。 就那样他还喜欢,他是傻了么? 姬明远想不明白,即使亲眼见了人也想不明白。 姬明远伸手揉捏着徐清泽的腰:“你也梦见了对吧?那个‘未来’,你也梦见了。要不然你见到我的时候,不会露出那样的神色。”他仔细端详着徐清泽的脸庞,“虽然看不出你有哪一点能让我继续,不过既然我们有过那么一段感情,总要让我尝尝你的滋味才行。” 徐清泽心中怒意翻腾。 梦里他是眼瞎了吗?居然会觉得这种家伙和自己志趣相投?这才是这家伙的本来面目吧?早就听说三王爷浪荡又荒唐,今日一见果然不假! 徐清泽慢慢冷静下来。 既然回到了一切开始之前,那梦里的一切应当不会再发生了,他与这位三王爷的情谊在梦里应该算是了断了吧?而看这位三王爷的模样,也不像是多喜欢他的。 徐清泽淡淡地说:“我还在孝期之中,若是王爷想‘尝尝滋味’,还需明年再来。” 世上美人那么多,过个一年这位三王爷就该把他忘得一干二净了。 那段令人辗转反侧难以忘怀的情谊只是一个梦而已,当不得真。 要是再过一年这位三王爷还记得,到时再另想应对之法也不迟。左右他们都是男人,他不愿意,这位三王爷总不能逼他。 姬明远对自己的脾性也很清楚,特意绕来一趟已是难得,再过个一年,他肯定该忘了。他盯着徐清泽,见徐清泽神色平静,一点都没因为被人困在怀中而窘迫,心里不大痛快。要知道这段时间他为梦所扰,都不曾好好歇着,而这人竟跟个没事人似的,还有心情踏雪寻梅。 姬明远“呵”地冷笑一声:“你在孝期,与我何关?” 徐清泽僵住。 姬明远说:“都说想要俏,一身孝,你这一身素白倒是挺好看的。” 徐清泽趁着姬明远不备,抬脚用膝盖撞向姬明远的要害,紧接着手肘一抬,狠狠击向姬明远胸口,终于顺利脱了身。 对姬明远这人的品行,他已经完全不抱希望了。得罪了就得罪了吧,反正他们也不可能好好相处。文臣连皇帝都敢指着鼻子骂,怎么会怕区区的一个王爷? 姬明远下身发疼,看向徐清泽的目光便有些狠厉了。原本只想讨回自己受梦所扰的债,现在又添了一笔!他长这么大,还不曾被这样对待过! 姬明远冷笑起来:“好,你好得很,徐清泽是吧?我非叫你哭着求我不可。” 徐清泽懒得理他,解下身上的狐毛披风还给姬明远,带上两个书童继续上山剪梅。再折返时,两个书童怀里都抱满梅花,他自己也拿着一支。 姬明远一直在山脚饮茶等候,远远看见自己等着的人拿着梅花下来。衣裳是一身雪白,梅花却是红的,衬得那人越发清俊。不知怎地,姬明远想到了梦里的种种,梦里那人不爱笑,像个小老头儿,所以他想尽办法让那人开怀。等那人终于笑了,他只觉久旱逢甘霖,真真是愉悦得每一个毛孔都舒展开。 也许他刚才不该那般强硬? 姬明远正反省着,却见几个士子由远而近,快步走向徐清泽,最前头的士子伸手抱住徐清泽,接着又抓住徐清泽的手,欢喜地说道:“清泽,听说你病好了,我们商量着一起来看你。” 徐清泽虽不常和人亲近,但对于好友们的关心还是很受用的。他淡笑着说:“谢了,这是我寻来的梅花,你们若是喜欢可以挑一支回去。” 士子们没和他客气,都取了一支,簇拥着徐清泽往回走。 徐清泽感受到背后有道尖芒般的目光盯着自己,但他看都没看一眼,径直和士子们回了家。 姬明远站在茶寮之下,看着白茫茫雪地上渐行渐远的身影。他手握着拳,指节隐隐泛白。 直至徐清泽的身影消失不见,他才从齿缝里挤出话来:“好,好得很。” 第203章 收服镇国将军(三) 姬明远气得要命,却拿徐清泽没办法。 他是王爷没错,可朝中咬人最厉害的就是文臣,他们以不惧权贵为荣,有事没事弹劾几句,一言不合就向皇帝表示“陛下啊你的宗亲们又出来祸害百姓了快关起来管教管教”,皇帝一听,唷,干得不错,总算找着借口把他们给圈起来了。于是君臣一唱一和,文臣得了直言进谏的名声,皇帝也舒心了。 若非姬禹太弱,驾驭不了朝臣,哪有他到处行走的机会。若他看上别人倒还好,可他想玩弄的是徐丞相之子。 徐丞相是何许人?他年纪不算大,可他有个三朝元老老爹,他老爹是闻名天下的大儒,桃李遍地,朝中大半文臣都是他老爹的弟子或者景仰他老爹的人。徐丞相为人宽厚,手段却凌厉,众人敬他也服他,姬禹对他更是倚重得很。 徐清泽虽然才十六岁,却隐隐成了眼下这批士子中领袖般的人物,谁敢把主意打到他头上? 无怪乎徐清泽敢使出“断子绝孙脚”,人家根本不怕他。 当然,徐清泽还是小瞧了他。 他可不是一般王爷。 姬明远这下是真来了兴致。 姬明远在徐宅附近落脚,还特意选离徐清泽院子近的,每日叫来乐师和舞姬夜夜笙歌,好不逍遥。靡靡的丝竹之音隔着墙飘过去,闹得徐清泽无法清净,遣书童去说了好几遍,书童却连人都没见着就被打发了。 不得已之下,徐清泽唯有亲自出门一趟,去求见邻家主人。到门童处报上姓名,门童殷勤地说:“徐公子随小的来,我们家主人一直等着呢。” 徐清泽眉心一跳。他随着门童走过庭院,到了开阔的前堂。堂上坐着个人,身穿紫袍,衣襟稍稍开着,旁边偎着几个美人。他的脑袋枕在美人胸前,似乎非常享受那柔软的“枕头”。 徐清泽额头青筋微现。又是这家伙!明知道他还在孝期,却故意在这边大肆笙歌燕舞,分明是想把他引来。 姬明远仿佛非常意外:“哟,徐公子来了啊?”他唇一挑,目光在徐清泽身上肆意流连。若徐清泽没有惹怒他,他对这种硬梆梆的家伙是没多大兴趣的。现在不一样,现在他非把人弄到手不可!姬明远一挥手,相当体贴地吩咐,“你不能喝酒吧?来人,给徐公子倒杯茶。” “不必了,”徐清泽绷着脸,“我只是——” 姬明远含笑打断:“我不喜欢站着说话,你有话要对我说就坐下。” 徐清泽面带薄怒。 姬明远不管他脸色如何,自顾自地让旁边的美人喂自己喝酒。美人身娇体软,斜斜地偎入姬明远怀中,玉指纤纤,托着酒杯往姬明远唇边送。姬明远笑着饮下杯中的酒,顺便吮了吮美人的手指,弄得美人娇笑连连,宛若无骨的身体和姬明远挨得更紧。 这不堪入目的淫糜画面让徐清泽恨不得转身就走。他握了握拳,坐到了旁边的席位上。 见他坐下了,姬明远便轻轻推开靠过来的美人。刚才得了他命令的两个美人一左一右地替徐清泽奉上茶果。 徐清泽只觉香风扑鼻。他到底只是个十来岁的少年人,徐家家风又严正得很,那曾经历过这样的仗势。甚至可以说,他除了母亲她们之外几乎没怎么见过女孩儿。梦里虽已成亲,但到底只是梦而已,哪里比得上眼前这活生生的美人? 徐清泽的脸刷地红了。 两个美人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满身正气的少年,忍不住挨得更近,高耸的胸脯几乎抵在徐清泽身上。徐清泽想推开她们,却发现一伸手就会碰到不该碰的地方,不由有些无措。 姬明远就是为了看徐清泽为难的样子才故意让美人过去伺候,可看到徐清泽红着脸被美人挨着,心中却莫名地蹿起一簇邪火。 他都没碰着人,居然让这些女人碰了去!再想想徐清泽后来可是娶妻生子了的,被两个美人包围着哪是折磨?这家伙面上为难,心里指不定乐呵着呢。要不然怎么能推开他,却推不开两个娇娇弱弱的美人? 姬明远把杯子往地上一摔。 美人吓了一跳,都从徐清泽身上挪开了。 徐清泽松了口气。 姬明远让所有美人都退下。他走到徐清泽身旁,亲自为徐清泽倒了杯茶:“上一次是我唐突了,我以茶代酒向你赔罪。” 徐清泽一顿,不太相信姬明远突如其来的“赔罪”。 姬明远说:“怎么?害怕我把你吃了?”他用赤裸裸的目光从徐清泽身上扫过,还伸出手抓住徐清泽捏弄了两下,“你觉得你比刚才的美人们吸引人吗?” 徐清泽甩开姬明远的手,眼底怒意更甚:“你到底想做什么?” 姬明远说:“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我想向清泽你赔罪啊。”他再次端起桌上的茶,“你喝了这杯茶,我就再也不找你麻烦。天底下好玩的事儿那么多,若不是太想求得你原谅,我怎么会在这里住这么久。” 姬明远说得信誓旦旦,徐清泽半信半疑地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茶。 姬明远说:“你害怕我下毒害你吗?我像是做那种事的人么?既然你这样怀疑我,”他的表情有些受伤,语气满是难过,“那为了让你放心,我就先把这杯喝了吧。” 说完姬明远果然一口把茶喝光。 姬明远再次给徐清泽倒了杯茶。 姬明远都说到这种程度了,徐清泽只能接过姬明远递来的茶,缓缓将他喝光。茶是好茶,茶香清冽,满口余甘,只是总觉得有些古怪…… 徐清泽正要起身告辞,却觉脑袋一阵眩晕,在他强行想要站起来时身体一晃,栽进了姬明远怀里。 姬明远好整以暇地坐在那里,“呀”地笑了一声,说道:“清泽你居然向我投怀送抱,真是叫我受宠若惊。”他轻轻抚摸着徐清泽柔顺的长发,沿着发顶往下,按上了徐清泽的后颈,一下一下地摩挲着,“既然你这般爱慕我,我便勉为其难地接受吧。” 徐清泽虽然四肢乏力,但还存留着几分清醒的意识,听到姬明远这种无耻的话,他恨不得能把姬明远的下半身废掉,让姬明远再也不能作孽。 他万万不曾想到,姬明远居然真的能做出这种事情! 姬明远却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多可耻,他从小要什么有什么,连姬禹都不敢说他半句。有人打着他名头做坏事,他也不介意认,毕竟姬禹不敢查问他,真要惹着了他,他可以轻松地把帝位抢过来。 至于贪官污吏横行、百姓苦不堪言,与他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他的天下、又不是他的江山,惩恶扬善那么辛苦的事他是决计不会做的,除非他们碍着他享受了。 姬明远一把抱起徐清泽,嗅见怀中人身上沾着的香气,莫名有些不悦。这家伙看着正直不阿,老老实实,实际上还挺能招蜂引蝶的,那些士子待他一个比一个热切,那些舞姬也被他迷得忘了身份和场合,一个劲往他身边凑。 真是—— 真是让人不爽。 这家伙的铁石心肠是只对他的吧? 姬明远将徐清泽抱回房中,将人放到床上,仔细地端详着徐清泽清俊的脸庞,这模样明明不是最好的,却像是磁石似的,吸着他的目光不让他挪开眼。 要他像梦里那样辛辛苦苦地追逐、辛辛苦苦地改变底下聚着的人各有各的野心,各有各的贪念,放纵他们行凶作恶很容易,要将他们整合起来根本不可能。若不是愚蠢地想要证明给徐清泽看,梦里他又怎么会败? 照理说有梦境的警示在,他该远离徐清泽才对,可是见到了人又忍不住想靠近。他想要的东西,怎么可能得不到?想到那种不甘心和那种深深的渴望,姬明远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想要的话,应该很容易得到才是。姬明远解开徐清泽的衣襟,正要好好享用,却被身下的人狠踹一脚,从床上栽了下去。 姬明远有些不敢置信。他站了起来,只见徐清泽的长发已经披散在肩上,而徐清泽手中握着他带来的碧玉簪子。那簪子并不锋利,上头却沾着鲜红的血迹。 徐清泽坐在床上,手腕上的血蜿蜒而下,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 徐清泽目光冷若冰霜,直直地迎上姬明远错愕的目光。也许是因为失血多了,他脸色惨白,唇色发青,眉宇之中皆是令人不敢直视的冷凝。姬明远感觉像是被一把冰冷的刀刃扎进了胸口。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诱之以利,动之以情,都无法动摇这人半分。面对这种卑鄙的逼迫,这人拼着血尽而亡也要维持清醒。这样一个人,难怪在与他相知相许的情况下还能诱他入杀局。 这人对自己都这么狠,对别人怎么可能狠不下心? 姬明远原是觉得徐清泽遇到这种事绝对不会往外宣扬,现在不一样了,要是徐清泽死在这儿,他也完了。 徐清泽可不仅是徐丞相的爱子,他自己也在士林之中颇有名气。徐清泽真要死在这里,姬禹绝对不会放过这个解决他大好机会。 姬明远骂道:“徐清泽,你可真有能耐。”他撕下一段衣袖想先将徐清泽的伤口扎紧,却被徐清泽冷冰冰地推开。 已经见识过姬明远的无耻,徐清泽怎么会再让他靠近。 姬明远无法可施,只能命人叫来大夫。来的大夫是府里人,嘴巴严,见到这种情形也不多问,只看了看伤口,看了看“凶器”,便无声地替徐清泽料理起伤处来。 徐清泽素来能忍,从头到尾都没吭声。衣上沾了血,不好这样回去,徐清泽看向姬明远,叫他让人准备一身白衣。 既然想“尝尝滋味”,姬明远自然早有准备,当即命人去取来。 老大夫见徐清泽面色泰然,颇为惊讶:“你这伤口可不浅啊。” 徐清泽眉头都没皱一下。面对上了年纪的老大夫,他不好迁怒,只能有礼地说:“多谢大夫。” 姬明远觉得那种钻心的疼又涌了上来。 得被教得多守礼,才能在这种情况下不流露半分痛楚和厌恶。 姬明远真的有点儿震惊。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简直正直到有些愚蠢。 若不是出生在徐丞相家里,这人一定会活得很艰辛。比如现在这样,这家伙若不是徐丞相之子,他一定不会这样轻易放过。谁会在意一个半大少年的死活?据他所知,他那些叔伯兄弟们手上都没少沾人命。不说皇亲贵胄,就连底下那些有点权和钱的家伙都是这样。真出事了,自然会有人当替死鬼。 不不,即使是徐丞相之子,他也可以掩下一切。 只是舍不得罢了。这些天盘桓在姬明远心中的怒意冷却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言的茫然。 不管他再怎么否认,徐清泽确实深深地吸引着他。原以为吸引着他的是徐清泽的身体,得到了便不会再惦念,可是在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他是舍不得的,看到徐清泽扎伤手腕以求自保,他恨不得那伤口落在自己身上。 姬明远这才察觉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他错估了徐清泽对他的吸引力。 如果他想要的不是徐清泽的身体,那么在他做下这样的事以后,是不是已经断绝他们之间的所有可能?姬明远的脸色一变再变,最后和大夫一起退了出去,让徐清泽换上干净的衣袍。 徐清泽看着褪下的血衣,再看看身上崭新的白袍,哪还不明白姬明远打的是什么主意?他知道姬明远行事荒唐,但不知竟能荒唐到这地步! 徐清泽打开房门走出去,见姬明远在门前踟蹰,冷笑一声:“王爷所做的事,徐某记住了。” 姬明远从不把时间花在后悔上。听徐清泽这么说,他不慌不乱,双眸邃亮:“哦?这样吗?我很高兴能在清泽你心里占据一席之地。” 徐清泽瞠目结舌。 姬明远见徐清泽吃惊的模样,心情大好,哈哈一笑,说道:“我生来便是这样的人,想要什么就要什么,从来不去想后果。今日之事是我做的,你若是厌我恨我,我也不冤。”他很想得开,“左右我就是这样一个人,要我像我们的‘梦’里那般委屈求全,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如今也挺喜欢你的,不过没有‘梦’里那么喜欢。” 徐清泽眼底有些迷茫。他看着眼前的姬明远。 当初姬明远吸引着他的,就是这种浪荡又放纵的性情吧。 姬明远绝对不算是好人,他贪图享乐,不知善恶,想要什么就想方设法弄到手。 他们是截然相反的两种人,姬明远不赞同他的想法,他也不赞同姬明远的想法。 听到姬明远说“没那么喜欢”,徐清泽舒了口气。梦里他对姬明远的那种感情,更像是羡慕吧,羡慕姬明远能活得那般肆意潇洒。 而他却总是如同困在笼中。 只是姬明远今日的所作所为实在过分。 更过分的是,这家伙还毫无悔过之心! 不知怎地,徐清泽又想到了那句“我在改了”。 眼前这人真的会改吗? 徐清泽不觉得自己能有那样大的能耐,能让姬明远改变脾气、放下野心。 那样的事还是交给别人去办吧。 徐清泽深吸一口气,平静地看着姬明:“若是王爷愿意从这里搬离,今日之事就当从未发生过。” 姬明远笑容更甚:“难道你还觉得我会在这里久住不成,这儿也没多有趣,我自是不会久留的。” 徐清泽不太相信。 姬明远目光落在徐清泽包扎好的手臂上。他说:“这种事还是你情我愿才好,既然你不愿意,我不会强求的。” 姬明远这话说得冠冕堂皇,仿佛刚才试图下手的人不是他似的。 徐清泽见姬明远目光明定,不似作假,才松了口气,木着脸与姬明远告辞。 姬明远瞧着徐清泽还彬彬有礼地道别,越发觉得稀奇。平心而论,若是他遭遇这样的事儿,他绝不可能轻易放过对方,更不可能像徐清泽这样礼数周到地跟对方道别。 这小孩活得真累。 姬明远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对徐清泽这作派,他有点看不惯,又有点心疼。这才十几岁的年纪,怎么就活成这样了? 徐清泽接下来几天果然不曾再听到乐声。过了一段时间,他听到姬明远离开京城去游玩的消息,说是到北边看雪去了。徐清泽松了一口气,不知怎地心底又生出一种莫名的羡慕。 像姬明远那样活着,必然是很痛快的。 徐清泽这样想着的时候,北边快马加鞭来了个侍卫,对方在马上绑了个大箱子,说要求见徐清泽。徐清泽觉得莫名其妙,等对方打开箱子,才发现里面捂着个玲珑剔透的冰灯。也许是因为一路严寒,又或许是因为对方用了什么法子,那冰灯竟一点都没化。 晶莹的寒冰镂刻出精致的梅花,依稀可见里面放着个银色烛台,上面已经有白蜡烛在。此时正是夜深,若是点了那蜡烛,便能细细赏玩这美妙的冰灯。 徐清泽隐约猜出这灯是谁送来的,犹豫片刻,让人将灯捧进屋里。 那侍卫见徐清泽收下了灯,立刻把怀中的信掏出来,递给徐清泽,说道:“这是我们家王爷给徐公子您写的信。”说完竟巴巴地站在原地,也不说话,只用期盼的目光看着徐清泽,显然是想徐清泽回一封信。 徐清泽平日里最不擅拒绝别人,想到对方只是跑腿的,叹了口气,走入书房之中拆开信。 信写得很简单,大意是路过某地,见那地方冰灯漂亮,学着做了一个,让人捎给你看看,你应该喜欢梅花吧?你看我手艺好不好? 徐清泽看了眼那冰灯上镂着的梅花,想起姬明远书画确实是一绝,在“梦里”还给过他不少指点。只是这梦里和梦外的姬明远,简直是判若两人——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姬明远? 徐清泽看向门外,那侍卫还定定地站在那里,雪一直在下,快到没过他长靴了,他却依然岿然不动。 徐清泽让人磨好墨,给姬明远回了封信。他的信写得更为简单,大意是“谢谢,下次不必送来”。 送信人走了以后,徐清泽在冰灯前坐了许久,才将蜡烛点亮。橘黄色的烛光从冰灯中漏了出来,在四周投射出淡淡的梅影。那梅花雕得极好,看得出是很用心的。徐清泽看着那火焰将冰灯一点点融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们都看见了“未来”。 他们都不想“未来”重演。 所以他们都极力抹去心中的悸动,极力告诉自己对方并不是自己想要之人。 仿佛只要这样做了,梦里那一切就不存在似的。 好景易逝,好梦易醒。 即使重来一遍,他们又如何能毫无顾忌地携手共度余生? 想到这里,徐清泽又想起了姬瑾荣和魏霆钧。他和姬明远梦见了那一切,姬瑾荣和魏霆钧呢?他们也梦见了吗?立秋的时候,阮贵妃带着姬瑾荣回家省亲,这是梦里不曾发生过的。他记得姬瑾荣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卧病在床,从不露面,更别提这样奔波。 姬瑾荣的身体好了吗?想到姬瑾荣的奇妙机遇,徐清泽心中稍安,准备找机会与姬瑾荣见上一面。 没过多久,机会就来了。 徐清泽少有才名,皇帝姬禹寿辰将近,徐丞相下朝后回来说:“陛下让你一起进宫赴宴,礼数之类的我就不多说了,你向来是最不用人操心的。” 徐清泽心中一动,悉心做好准备,等待姬禹寿辰到来。 这一日风和日丽,徐清泽随徐丞相入了宫。这宫宴请了皇亲,也请了重臣,不似一般宴会那般随意。徐清泽紧跟在徐丞相身后,和其他人一起翘首以盼,等待姬禹一行人到来。 最近宫里动静不小,太子惹恼了姬禹,到现在还被禁足,而皇后娘家也被姬禹发落了。如今不少大臣都听到了风声,一些曾经旗帜鲜明表示支持太子的朝臣已经有了别的想法,只是大家都是老狐狸,谁都没有表露出来。 原想着姬禹寿辰到了,皇后和太子总该被解除禁足了,不想等到姬禹来了,身边跟着的却不是皇后,而是阮贵妃。 阮贵妃省亲回来,品阶就被提了一级,成了贵妃。而五皇子姬瑾荣也子凭母贵,颇得姬禹宠爱。这不,姬禹居然亲自抱着姬瑾荣出现在寿宴之上。 饶是徐清泽早有预料,还是被这样一幕给震惊了。他记得姬瑾荣与姬禹感情淡漠,一年不会见几次面,没想到才短短数月,他们父子之间竟亲近至此。 即使是寻常人家的父子,也不见得这般亲厚。 徐清泽替姬瑾荣高兴。 他曾经陪伴过病榻之上的姬瑾荣,知道姬瑾荣曾经过得多么寂寞。 徐清泽含笑看着姬瑾荣。 姬瑾荣很快察觉了徐清泽投来的目光。 姬瑾荣在人群之中搜寻片刻,便见到了才十来岁的徐清泽。徐清泽的目光依然如同记忆中那般温润。 想到徐清泽留给自己的那封信,姬瑾荣心中一痛。徐清泽对谁都好,做什么都很周全,对他自己却特别狠,自己想要的东西、自己的心情、自己的性命,徐清泽从来都不放在心上。 对上那熟悉的双眼,姬瑾荣知道徐清泽也记得他。 徐清泽也回来了。 姬瑾荣等到姬禹忙碌起来,便悄悄溜了过去,用软乎乎的手掌拉住徐清泽的手。 徐清泽一愣,见是姬瑾荣,温声喊道:“五殿下。” 姬瑾荣伸出小短手抱了抱徐清泽。 年纪小就是好,做什么都没顾虑。 徐清泽心中软和一片。 徐丞相这才发现到姬瑾荣跑了过来。见姬瑾荣抱住徐清泽,徐丞相有些惊奇。 他记得他儿子以前好像不曾见过这位五殿下? 这时皇帝姬禹也注意到姬瑾荣开溜了。姬禹也不生气,反倒笑着打趣:“阿瑾这孩子,见到长得好看的人就爱抱,前几天铁川带着霆钧进宫,阿瑾也抱上去了。这是清泽吧?看来阿瑾很喜欢你,见了你都不要霆钧了。” 魏铁川是魏霆钧父亲,就坐在徐丞相对面。姬瑾荣从徐清泽怀里抬起头,瞅见魏霆钧脸色奇臭,坐在那儿看着他,好像想把他从徐清泽身上扒拉下来。 听到姬禹开的玩笑,姬瑾荣觉得他这位父皇还是挺敏锐的,一下子捅中了马蜂窝。 姬瑾荣麻溜地从徐清泽身上下去,只伸手抓住徐清泽的手掌。他一直担心徐清泽彻底消失了,若真的是那样的话,他实在难以接受。现在知道徐清泽还在,姬瑾荣自然想多和徐清泽待一会儿。 直至姬禹遣内侍过来让他入席了,姬瑾荣才依依不舍地回到阮灵韵身边。 阮灵韵向来纵容他,也不生气,反而趣问:“你是更喜欢霆钧哥哥,还是更喜欢清泽哥哥?” 姬瑾荣不假思索地说:“都喜欢!” 第二日,姬瑾荣就在读书的地方看见了魏霆钧和徐清泽。 魏霆钧脸黑如炭,徐清泽笑容满面。 第204章 收服镇国将军(四) 很多事往往就是因为一步之差,便会往不同的方向发展。姬禹是薄情的,但也是多情的,当他爱着一个人的时候,往往恨不得把一切都给对方。如今他爱极了阮灵韵,心中的愧疚就更深了。 姬禹没说虚话,他琢磨了一下,便找了由头把皇后和太子给圈禁起来。对姬禹这样的人来说,后果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想这么做。 姬禹傻,阮灵韵不傻。她从小被当成男孩来养着,别家女子不会接触的武技和权谋她都学全了。 后宫虽不是朝廷和战场,阮灵韵应对起来却绰绰有余。 她甚至还有闲心替姬瑾荣争取来两个玩伴。 同为“玩伴”的魏霆钧和徐清泽相对而坐,都看对方不大顺眼。 魏霆钧自不必说,他看姬瑾荣身边的人都不顺眼,恨不得姬瑾荣身边只有自己一个;而徐清泽虽有两世记忆,却只是旁观般粗略地“梦见”过,对姬瑾荣这个未来君主他是喜欢的,对魏霆钧可就不那么喜欢了。 作为臣子,这魏霆钧也太放肆了些。 徐清泽这样想着,便对姬瑾荣说:“殿下,这些天竹溪先生在城南讲学,我向其他人求了些记录,你可要看看?”竹溪先生是有名的大儒,他的所学博而不杂,什么事都能说出个所以然来,他行踪飘忽不定,常年游走各地,时不时聚众讲学、探讨学问。 姬瑾荣自然听说过竹溪先生的名头。比起竹溪先生的学问,他更看重竹溪先生的才能。这竹溪先生最厉害的不是讲学,而是水利!他目光一亮,说道:“听说竹溪先生有三道难题,他说谁若能解出来,他便听命于谁——我的几个哥哥好像都很感兴趣。” 徐清泽说:“正是如此!那三道那题我也叫人抄来了,殿下你若是能解,我便替殿下送去。”他在梦中也见识过竹溪先生的能耐。 于是两人凑在一起解决那三道难题。那其实是三道刁钻的算术题,以姬瑾荣多个世界积攒下来的知识来应对,其实也不算太难,不过推算过程还是需要点时间。 徐清泽精通算术,默契地在旁协助,两人不到一个时辰便将难题算完了。 姬瑾荣这才发现魏霆钧从头到尾都没吭声。他抬眼看去,魏霆钧正老僧入定般坐着,双眼闭合,仿佛在闭目养神。 这家伙眼角耷拉着,唇角也耷拉着,浑身上下都透出一种“我很不高兴”的气息。 姬瑾荣有点小心虚。 他与徐清泽能成为好友,自然是因为他们的兴趣与性情都很契合。乍见徐清泽,他心里高兴,一不小心就忘了魏霆钧也在旁边。 徐清泽一直关注着姬瑾荣两人,瞧见姬瑾荣的表情,他哪会不明白他们两人的关系依然没变。 徐清泽叹息一声,收起桌上那叠复杂的演算稿纸,说道:“那我先去拜访竹溪先生。” “麻烦清泽了。”姬瑾荣边说边送徐清泽出门,“明日再见。” 徐清泽点头,让姬瑾荣不必再相送。 姬瑾荣感觉魏霆钧已经睁开眼,而且瞬也不瞬地盯着自己。 他巴不得送徐清泽出宫门。 可惜该面对的还是得面对。 姬瑾荣老老实实地折返,屏退内侍和宫女,手脚并用地爬上魏霆钧的膝盖。见魏霆钧抿着唇看着自己,神色满是气闷,活脱脱一个十来岁的少年,姬瑾荣觉得新鲜又有趣。他伸出软乎乎的小短手,在魏霆钧脸上捏来捏去,软声问:“生气了?” 魏霆钧就着姬瑾荣的手咬了一口。 咬得不重,但还是疼得姬瑾荣快要飙泪。姬瑾荣怒瞪他:“你属狗的吗?居然咬人!” “你一直喜欢他。”魏霆钧抱着姬瑾荣,“以前你就那么喜欢他,每次他进宫你都很高兴。你会和他聊很久,连自己累了都不知道。” 就像刚才那样,姬瑾荣和徐清泽永远有着聊不完的话题。那些话题他都不懂,所以一句话都插不上。他想过要去了解那些东西,可是根本学不来,他对那些东西没兴趣,更没天赋学好。 姬瑾荣笑眯起眼:“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笨?” 魏霆钧又想咬他。 “我是很喜欢清泽。”姬瑾荣环抱着魏霆钧的脖子,“我也很喜欢你。这两种喜欢是不一样的,我喜欢清泽,是喜欢和他聊聊学问、聊聊朝政,听说他要娶妻我会为他高兴。你不一样,”姬瑾荣亲了他一口,“你全身上下我都喜欢,如果有一天你告诉我你要娶妻生子,我绝对不会祝福你。我会叫上一伙人抄起刀子去把你给剁了!” 听着姬瑾荣直白而坦荡的话,魏霆钧心里那一丁点恼火霎时间烟消云散。 怀里这家伙永远有办法让他气不起来。 到底是在宫里,他们不能摆脱内侍的视线太久。 魏霆钧抱着姬瑾荣往外走,去校场那边教姬瑾荣练枪,枪是命人定制的小枪,比正常的长枪小了许多,重量自然也轻。小孩子的手还没发育好,过早练字和练武容易变形,所以这东西也就给姬瑾荣玩玩而已。 左右也用不着姬瑾荣上阵杀敌,学枪法只是为了让阮灵韵高兴高兴。 当然,姬瑾荣向来是认真的,既然决定要学了,他一天都不会偷懒。有魏霆钧在旁指导,姬瑾荣有模有样地耍起阮家枪法来。 练武场上魏霆钧向来铁面无私,姬瑾荣一丁点错误都被他看在眼里,逐一为姬瑾荣纠正。一轮练下来,姬瑾荣已满头细汗。好在冬日寒冷,这样出出汗反倒舒服,浑身上下都暖洋洋的。 魏霆钧细致地喂姬瑾荣喝水。 不远处,魏铁川、姬禹、阮灵韵正站在回廊上,远远地看着魏霆钧二人相处。 阮灵韵说:“大哥,霆钧可真会照顾人。” 魏铁川也纳闷着呢,在家里魏霆钧可没这么好相与,家里那些小崽子怕魏霆钧怕得要命,哪可能像姬瑾荣这样得到魏霆钧无微不至的照料。 魏铁川说:“那是阿瑾招人疼吧。” 魏铁川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不懂虚伪客套,阮灵韵和姬禹都让他像往常那样,他也不推搪,阮灵韵喊他大哥他应着,阮灵韵让他喊阿瑾他也喊。 魏铁川这样,姬禹反而放心。他看着被魏霆钧抱在怀里的姬瑾荣,心里也喜爱得很。魏霆钧对别的孩子都不假辞色,却和他们阿瑾这样亲近,自然是因为他们阿瑾伶俐可爱。 瞧瞧他们阿瑾刚才耍的枪法,架势已经摆得足足的,再长大些就能耍起真正的长枪了。 姬禹望向身边的阮灵韵,心里有种前所未有的满足。这是他和阮灵韵的孩子,他们可以一起看着他们的孩子长大。比起那些让他心烦、与朝中重臣有莫大关联的女人,他还是喜欢从小和自己一起长大的阮灵韵。 不为别的,就为这份舒心。 姬禹悄然握住阮灵韵的手。 阮灵韵嗔怪般看了他一眼,望向旁边的魏铁川,意思是“大哥还在呢”。姬禹难得见她这般模样,顿时玩心大起,将阮灵韵的手抓得更紧。 魏铁川注意到他们的小动作,也不开口,只含笑看着。 魏铁川带着魏霆钧出了宫回到家,便听下人说秦贺来访,已经在前厅坐着喝茶了。魏铁川心中喜悦,大步往里迈。 秦贺见了魏铁川,心里也高兴,站起来与魏铁川重重地抱在一块:“大哥,你可算回来了!” 魏铁川说:“上次劳烦你送你嫂子和霆钧回京。” “自家兄弟,客气什么。”秦贺说着,目光转到魏霆钧身上,“霆钧好像又长高了,这年纪就是长得快。” 听秦贺夸自己儿子,魏铁川自然高兴,哈哈一笑,邀秦贺坐下说话。 说着说着,不知怎地就说到姬禹和阮灵韵身上。 魏铁川很为他们欣慰:“以前我们三个人都疼着阿韵这个妹妹,没想到陛下他对阿韵却是那样的感情。如今他们总算解开心结好好地在一起了,我真替他们开心。” 秦贺眼底有些黯然,最后却又振作起来:“我看阿瑾是极聪慧的——” 秦贺话未说完,魏铁川就对他做了个噤声表情。如今太子失了圣心,前头几个皇子又不顶用,秦贺将目光转到姬瑾荣身上也正常。魏铁川说:“阿瑾还太小了,我们得从长计议。” 秦贺心中一凛。别看魏铁川大大咧咧,实际上魏铁川心细如发,在战场上向来能料敌于先。 魏铁川他提醒得对,姬瑾荣还太小了,还不适合推到最前面。他们还须为姬瑾荣细细谋划,好叫将来姬瑾荣能顺理成章地继位。有阮灵韵在,朔北十三州那边再也不愁被自己人拖后腿。 这么多年了,他们几人能再内外联手,也算是快事一桩。 秦贺笑着说:“大哥说得对。” 魏铁川见秦贺眉头舒展,显然是想开了,这才放下心来。他拍拍秦贺的肩膀:“过几日我会回朔北那边,京城这边还须你好好看顾着。” 秦贺说:“大哥且去!京中有我,不必挂心。” 这边兄弟两人议定,另一边却出了点岔子。 徐清泽揣着稿纸前往竹溪先生处,却在前边的茶馆被人拦住,顺着那仆人示意的方向看去,去见一紫袍青年坐在那里饮茶,不是姬明远又是谁。 徐清泽心里打了个突,有种不祥的预感。姬明远的才学确实是一流的,学什么都一学就透。那三道难题虽难,却也不是不可能解出来的。 徐清泽在仆人带领下走了过去。 姬明远心情十分愉悦:“看来你已经猜出我做了什么?” 徐清泽望着他。 姬明远说:“我回京为皇兄贺寿,知道竹溪先生到这里来了,便过来瞧了瞧。听说了竹溪先生的三道难题,我就顺手把它们解出来了。”他微微地笑着,凝视着近在咫尺的徐清泽,“清泽你也是为此而来?可惜你迟了一步。” 徐清泽倒不觉得生气。他平静地说:“难题谁都能解,既然王爷解出来了,那机会自然是属于王爷的。” 姬明远听徐清泽这样说,心中不仅没有半分快意,只觉更为恼火。他等在这里这么久,就是为了等徐清泽过来。姬瑾荣还小,不能出宫,外头的事都得靠别人跑动,这个“别人”自然是徐清泽或魏霆钧。 于是他在这边守株待兔,果然等来了徐清泽。 竹溪先生的难题被他先破解了,徐清泽却这般平静,显然是对姬瑾荣极有信心。多一个竹溪先生,少一个竹溪先生,对他们而言都不算什么! 那小孩才两三岁,他一根指头都能掐死,徐清泽到底觉得那家伙哪里好? 姬明远深吸一口气。 他说道:“你不想再争取争取?” 徐清泽说:“怎么争取?” 姬明远说:“比如讨好讨好我,让我把机会让给你。”他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目光定定地锁在徐清泽身上,“反正我只是个闲散王爷,也不需要招揽竹溪先生这样的人才。” 徐清泽淡淡地说:“闲散王爷?” 姬明远说:“我手底下当然养着一些人,不过那都是为了保命。我若是什么都没有,怎么可能像如今这般快活?”瞧瞧他的那些个兄弟,死的死,囚的囚,没哪个能过得痛快的。在这件事上,姬明远是没有退路的,他想活得痛快,自然只能让别人不痛快。他瞅着徐清泽,“清泽你这么聪明,肯定能明白我的苦处。” 姬明远虽然说着“苦处”,眉宇间却没有半分忧愁。 可徐清泽知道姬明远说的是实话。 他也知道姬明远有着倾覆姬禹的能耐。 现在姬瑾荣和魏霆钧都还小。 姬瑾荣还没有得到朝臣的认可,魏霆钧手中还没有兵权。 而眼前的姬明远却已经羽翼丰满,随时可以再往前迈一步。 “梦里”的这个时候,姬明远在准备绕着大周玩个遍。开春江面的冰化了,江水涨了,姬明远便出发。他们在半路遇上了,下了南边,又从海路绕回北边,看过江南好风景,也看了朔北十三州的荒凉。到了炎热的夏季,他们才回到京城。这一次他们不再有那样的相遇,姬明远会做什么? 徐清泽顿了顿,缓缓开口:“王爷想让我怎么讨好你?” 第205章 收服镇国将军(五) 姬明远一听,哪会不明白徐清泽的想法。他觉得徐清泽天生是为气他而来的,要不怎么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都能叫他这般气恼。 什么叫“王爷想我如何讨好你”,难道他提了,这人便会照做?难道在这家伙心里,他所想要的是那种虚以委蛇的应和? 姬明远正气恼着,忽听有人欢喜地喊:“三哥,你在这里啊,可真是叫我好找。” 徐清泽抬眼望去,只见一锦衣青年笑呵呵地走来,脸上带着喜意。还未走近,那锦衣青年咦喜滋滋地说:“上回在潇潇那边我输了,这回我请你。我跟你说,我寻到了一个好去处,保管你喜欢。”说着锦衣青年还朝姬明远挤眉弄眼,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姬明远脸上无喜无怒,只定定地看着徐清泽。 那锦衣青年察觉气氛有些古怪,顺着姬明远的目光看去,瞧见了徐清泽,头皮一麻。徐丞相在当丞相之前,曾给他们当启蒙老师。别看徐丞相玉树临风、风姿过人,教起学生来最是严厉,他们没哪个没被他罚过的。刚才他所说之事若是传到徐丞相耳里,徐丞相少不了参他们一本,让他们去守皇陵修身养性! 徐清泽与徐丞相有几分相像,尤其是那清正的眉眼,锦衣青年一看就心里发怵。再仔细看,发现徐清泽年纪极小,比自己还要小上几岁,才勉强把悬着的心放下了。 只是锦衣青年再不敢多说什么,讪讪然说:“既然三哥你有事,我便不扰你了。” 姬明远却漫不经心地说:“来都来了,怎么急着走?你既然有好去处,我们这就过去吧。”他含笑望向徐清泽,眸光闪动,“清泽肯定也是想和我们一起去的。” 徐清泽皱眉。 姬明远知徐清泽为难,只是他心中不痛快,今儿非要徐清泽也难受难受。他对锦衣青年说:“你瞧,清泽没反对。走吧,你领路。” 锦衣青年一咬牙,带着姬明远和徐清泽前往“好地方”。到了那地儿,阵阵香风扑鼻而来,不用想都知道那到底是做什么营生的。 徐清泽眉头皱得更紧,却没有转身离开。 眼看徐清泽真要跟着进去,姬明远怒极反笑,朝锦衣青年说:“你自己进去吧。”说完就一把拉住徐清泽的手往外走,直至远离了那丝竹飘飘的巷子都没松开。 锦衣青年错愕地站在原地。 过了许久,他才狠狠掐了身边的侍卫一把。听到侍卫一声惨叫,锦衣青年目瞪口呆:“我不是在做梦啊!三哥居然抓着那位小徐公子的手!哎哟我的妈呀,我觉得我发现了不得了的事!”他一招手,示意侍卫们都跟着入内,“走走走,都进来都进来,今晚这边我包了,让你们也松快松快。” 侍卫欲哭无泪。松快也只能这位爷自己松快吧,他们要敢沉浸温柔乡不好好保护这位爷,回头脑袋就要搬家了!这可是太后最疼爱的小王爷啊! 另一边,姬明远抓紧徐清泽的手,与徐清泽在闹市中一路穿行。旁人虽是惊讶于他们两个男人这般亲近,却因为他们身后那群黑衣侍卫而不敢多看几眼。 徐清泽原想拒绝,想到自己说出的话,又止了那念头,由着姬明远牵着自己走。 姬明远察觉徐清泽的乖顺,手抓得更紧。他们相识那么久,却从未开诚布公地谈过,他进一步,徐清泽便退一步,不曾想他这般逼迫,反倒能让徐清泽温顺应和。 越是如此,姬明远心里便越不是滋味。 想要这样的温顺,他周围有的是,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姬明远牵着徐清泽,走过闹市,走过小巷,路儿一转,眼前豁然一亮。 对面是个荒弃的宅子,许多年不曾修葺了,砖瓦都十分陈旧,破破落落的,看不出原貌。只是看这位置与这采光,原主人身份应该不低。徐清泽想了许久,终于在跟着姬明远踏入那处宅院时想起来了,这是姬明远姐姐永和公主的宅邸。 那是姬明远唯一的、一母同胞的姐姐,颇有才名和美名,早年姬明远与这姐姐感情极好,极力为这姐姐争取来这处外宅,姐弟两时不时会在这里相聚,后来…… 后来姬明远这姐姐被封为永和公主,被送往北蛮和亲了。那么个美丽的、娇滴滴的公主,在及笄开府后不久,便因为边境战事频频失利而被送出去求和。 如今已经过去十年有余,京中早已无人再提起永和公主,仿佛大周从不曾出现过这样一个人。 徐清泽心脏一颤。 他想起多年之后,永和公主在北蛮辗转得知姬明远死讯,便从城墙上跳了下去,再不愿伺奉野蛮又粗暴的北蛮人。 那些事,他们听来也就叹息一声。 姬明远知道吗? 姬明远应当是不知道的,毕竟那时姬明远早已离世。 徐清泽站到了园中。 姬明远已松开了他的手,站到一株开满花的梅树前,抚触着那婆娑的树身。过了许久,姬明远才说:“这树是姐姐开府那天栽下的,那时我们都想着终于可以离开宫中,十分欢喜。不曾想离了宫,竟会发生那样的事。如今梅花开了,她却看不到了。”姬明远平日的风流与浪荡尽数敛起,只余下沉沉的郁气,“也许她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回来。” 姬明远只是说“也许”,徐清泽却知道姬明远说中了。他还没来得及敛起脸上的悲悯,就被姬明远的目光扫了过来,那目光锐利如刀,仿佛已经将他的神色看透。 姬明远了然地说:“看来她果然没回来。”他再次抓住徐清泽的手,定定地望着徐清泽,竟真的提出了要求来,“既然你想要讨好我,那便帮我把我姐姐接回来吧。” 徐清泽微微愕然。 对上姬明远黑沉沉的眼睛,徐清泽感觉自己第一次触碰到姬明远那颗深埋的心。把远嫁北蛮的永和公主接回来?怎么可能做到—— 不。 徐清泽冷静下来。 可以做到的。 只要打到北蛮,打得北蛮不得不将永和公主送回来就可以了。 那边不愿意送回来,强抢就是。 姬明远怀着的竟是这样的想法?徐清泽心突突直跳。在梦里,姬明远有时候会一个人站在船头,看着北边出神,仿佛那边有什么东西吸引着他。原来姬明远一直惦念着的,竟是永和公主? 徐清泽这才记起来,那时他们是有谈论过这事的,周围有人提起永和公主之事,他便握紧了拳。姬明远注意到了,两人夜谈时便问起他的看法,他说,这是国之耻辱,一国安危竟要一介女子的牺牲来保全,若是将来他有力为之,定会将永和公主接回来,不让她一个弱女子孤身在他乡孤苦伶仃。那时姬明远便定定地看着他,像是想看出他说出那些话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原来是这样。 徐清泽心中一痛。 他不敢看姬明远灼亮的眼睛,婉转地说出后来的真相:“我没有做到。”他没有去接回永和公主,甚至连想都不曾想起来。 少年时信誓旦旦说出的话,他早就忘得干干净净,更别提去实现它们。像他这样的人,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随波逐流之辈罢了。 “呆子。”姬明远见徐清泽闪避自己的目光,不仅不生气,还微微地笑了起来,仿佛被徐清泽取悦了。他伸手按着徐清泽的脑袋,让徐清泽仰头看着自己,“你自然是做不到的,你一个读书人,论文吧,你连朝堂都不曾踏进去;论武吧,你肩不能挑手不能抬的——能做得了什么?” 这就是明晃晃地瞧不起人了。徐清泽有些气恼,却也知道姬明远说的是实话,他们还太小了,什么都做不得。 徐清泽说:“你也做不了什么。” 姬明远说:“是啊,我也做不了什么。”他可以肆意玩乐,可以游走各地,却独独不能碰兵权与实权。大周人向来最擅长对付自己人,是以他不能把手里攥着的东西抓得更紧,却也不敢松开它们——否则的话,谁都知道前面等着他的是什么。 徐清泽说:“也许……” 姬明远见徐清泽欲言又止,不由斜了徐清泽一眼:“嗯?” 徐清泽说:“没什么。” 姬明远也不多问:“那我就等着清泽你‘讨好’我。”他顺手按上徐清泽的肩膀,“你若是做到了,我必然会很高兴。我高兴了,自然也不会坏了你的事。” 徐清泽低低地应了一声,不再说话。 第二日进了宫,徐清泽与姬瑾荣单独聊了许久,说的都是姬明远的事。说着说着,姬瑾荣便明白过来:“你是想把他拉到我们这边来?” 徐清泽眉头紧拧。他说话的时候已经尽量让自己不要偏颇,只是不知不觉间还是把自己的想法带了出来。 徐清泽说:“我只是觉得他没有那般不可救药……” 姬瑾荣从不知徐清泽与姬明远有过那样的渊源,听了徐清泽的话便明白当初姬明远那句“我在改了”是什么意思。只是徐清泽因为那段情谊而心软,他却不一样。姬明远被鸩杀之前可没有多少悔意,那样的人根本不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后悔,到死都还用话刺激他——那句“我在改了”,恐怕也是想在徐清泽心里扎一根刺,让徐清泽日夜难安,时时刻刻记着他。 想到当初徐清泽眉宇之中的沉郁,姬瑾荣知道姬明远是得逞了。 姬瑾荣见徐清泽面带犹豫,知道徐清泽并没有真正陷进去,只是被姬明远向他展露的软弱打动了而已。他知道徐清泽的秉性,不仅没提自己的猜测,还赞同地说:“那我们定然得拿出点诚意来才行。立刻把永和姑姑接回来有点难,但往永和姑姑送一两个人还是可以的。到时我们随时可以和永和姑姑那边互通书信,静候适宜的时机。” 徐清泽说:“殿下……” 姬瑾荣笑眯眯地说:“难得你有个真正聊得来的朋友,我岂能让你错过了。”不管姬明远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既然那家伙敢把话说出口,他就敢做到。姬明远若是真心的,那他们这一世也算是了了一桩遗憾;若姬明远只是假意哄骗徐清泽,那也没什么,左右徐清泽和他们不一样,他们是带着完完整整的记忆回来的,徐清泽却只是“梦见”。 梦里就算有难分难舍的情谊,梦外也不一定会再有。 这一点,对姬明远和徐清泽都是一样。 * 这时候,姬明远被小王爷喊去喝酒。 这个最小的弟弟和姬明远一样,都是爱享乐的主儿。同样是今上的弟兄,小王爷对姬明远的处境最为了解。想到姬明远昨日和徐清泽在一块,小王爷夜里翻来覆去都睡不着,一大早就找上了姬明远:“三哥,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和徐清泽走得太近为好。” 姬明远似乎不明白:“为何?” 小王爷瞅着他唉声叹气:“到底为何,你心里也是知道的。” 徐清泽是徐丞相的长子,将来指不定是另一个国之栋梁,一朝之相。他们本来就是被姬禹忌惮的皇亲,怎么能和这种手握实权的朝臣走得太近?别看小王爷每天过得没心没肺,实际上他心里什么都清楚。 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他比谁都看得透。 姬明远说:“放心,若是被你皇兄知道了,绝对不会生气的。”他对徐清泽所做的那些事可不是能拉拢徐丞相的,真要被徐丞相知道了,那老古板估计会气得把他腿给打断,让他再也不敢上门找徐清泽。 不,他现在也不敢上门找徐清泽,只能设法与徐清泽见面。 小王爷有些迷茫,看着姬明远,想听姬明远说个分明。 姬明远却哈哈一笑:“你看不出来吗?我就是想尝尝那位丞相公子的滋味。那家伙看着冷面冷心,实则心软得很。我今天带他去公主府那边,如此这般如此这般地一说,他就替我难受了。君子嘛,最看不得别人生离死别,本来只有三分的难过,他能给你想成十分。”他眼底满是愉悦的光芒,“你猜我什么时候可以把人吃到嘴?” 小王爷瞠目结舌,指着姬明远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也太太太大胆了! 要是被徐丞相知道姬明远打的是这种主意,徐丞相绝对不会放过他!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我不说话,我静静地看着你作死。 第206章 收服镇国将军(六) 年关将近,姬明远却非要去西边赏雪,说西边的雪景格外漂亮。太后和皇帝姬禹留他不住,只能随他去。徐清泽知道姬明远离京,又是数日之后了,他在路上遇到小王爷,小王爷不像上次那么怕他,反倒笑嘻嘻地和他打招呼,眼睛里头总带着几分戏谑。 徐清泽何等聪明,只稍稍一想,便想通其中关节。这位小王爷与姬明远一样,都是耽于声色的,两人凑在一块除了花天酒地还是花天酒地,花魁小官之类的都爱玩,不时还用人家娇滴滴的美人来比赛,他父亲每每提起都满面怒色,觉得他们实在太过荒唐。 徐清泽倒不觉得有什么,这位小王爷和姬明远虽爱胡闹,找的却也都是青楼妓子之流,再怎么闹腾都是你情我愿的事,比那些强占良家女子的皇亲贵胄要好得多。 有姬瑾荣和魏霆钧在,吞并良田的事也查清楚了,是派去督查的宦官和地方官员相互勾结干的事。 这事情要说是与姬明远有关,其实不大妥当,毕竟姬明远既没有从中得利,又没有插手半分;可要说与姬明远五官,那也不太对,因为做下那些事的人与姬明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若是事情和“梦中”一样发生了,姬明远肯定会护着那些人,抓住对方的把柄让对方彻底听命于他。 这便是姬明远了。 要他去做什么事,他懒得去谋划;可要是有了机会,他肯定会把能抓住的东西牢牢抓住,绝不错失任何良机。 接下来的日子里,徐清泽时不时会收到姬明远送来的礼物。礼物都不贵重,胜在特别,有时是些特别的小食,有时是姬明远亲手做的小玩意儿。不知不觉间,徐清泽的书房摆了不少与姬明远有关的东西。 送礼物的次数多了,徐丞相注意上了,询问了徐清泽几句。徐清泽心中坦荡,便明说是姬明远送的。徐丞相听了皱了皱眉,最终却说:“也好,你难得有个聊得来的朋友。” 这话有些耳熟。徐清泽想了想,发现是姬瑾荣说过的。他原以为自己也算是交游广阔,没想到在父亲和姬瑾荣眼中竟是这样的。 仔细想来,他朋友虽多,真正知心的却确实没多少个。想到祖母临终时的担忧,徐清泽苦笑起来,看来他真的要出去游历一番,多交几个朋友了。 到了初春,江水破冰,水路通了,徐清泽整装出发。这次他走的不是梦中的路,而是换了个方向。 姬明远遣人去徐府送信才发现徐清泽已经出门,再让人去问徐清泽去了哪儿,却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姬明远有些恼了,有一下没一下地抓着手里的玉笛,眉宇之中满含愠色。 这徐清泽还真是软硬不吃——逼他低头他会低头,但不会给你半分真心;对他好、送他礼物,他会欣然笑纳,却同样不给你半点回应。姬明远当机立断地沿着“梦里”的方向找了过去,却扑了个空,怎么都找不着徐清泽的身影。 姬明远心情越发不好,彻底没了游玩的兴致,索性直接叫人去追查徐清泽的下落。查明徐清泽的去向之后,姬明远气得笑了,那些地方与他们梦中所去的完全不同,没有半个重合的地方! 看来徐清泽是铁了心要与他划清界限。 姬明远偏不想让他如愿。 姬明远径直找了过去。 徐清泽又交上了几个朋友,正与对方谈论书上记载着的趣事,眉宇都随之舒展开了。姬明远没立刻走过去,而是施施然地坐到不远处,听着徐清泽与人高谈阔论。那些人到底只是半大少年,所思所想难免有天真之处,姬明远听得发笑,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茶。 突然,有个青袍少年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娃娃来了,那娃娃明显是个女孩儿,脸红扑扑的,眼睛也亮亮的,见了徐清泽就挣扎着下地,跑向徐清泽,红着脸喊:“清泽哥哥!” 徐清泽显然被叫得愣了愣,等看清来的是谁后,神色多了几分困窘。这是柳家千金和她的兄长,也就是他“梦中”的妻子和大舅哥。有很多事梦里看不太真切,但他记得这柳家千金是个温柔可爱的好女孩儿,家里的事从不让他操心。他们成亲那么多年,从来不曾争吵过。 想到自己在“梦里”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惦念,徐清泽不由有些愧疚。于是他对待柳家千金的态度也愈发温和:“七娘来了。”他成亲是在十余年后,如今柳家千金还小,他自然是生不出半点旖旎念头来的,是以大大方方地把桌上的糕点推到柳家千金面前,“这翠玉糕不错,你尝尝看。” 柳家千金两眼发亮:“谢谢清泽哥哥。” 这一幕落在姬明远眼里,便是郎情妾意、眉来眼去!姬明远牙关紧咬。难怪徐清泽会换个地方走,原来是想来见见自己“梦里”的妻子!瞧着徐清泽那温柔似水的目光,姬明远只觉整颗心都在翻腾。 好你个徐清泽!好你个徐清泽! 明里说要“讨好”他,暗里却悄悄来寻他的小娇妻。这种左右逢源的本领可真不了不得,果真不愧是未来的文臣第一人。 姬明远脸色阴晴不定。等徐清泽那边都散了,姬明远依然没动弹,等喝完了小半壶茶,他才才起身悄然前往徐清泽落脚的房间。 徐清泽约莫是累了,居然已经歇下。 姬明远没有敲门,直接进了里头,坐到床前注视着徐清泽的睡颜。见徐清泽睡得香沉,姬明远伸手捏了捏徐清泽的脸,直至徐清泽拧起了眉头,他才收回放肆的手。 徐清泽依然没醒。 姬明远命人守在门外,脱下衣服上了床,仔细地盯着徐清泽看。过了许久,他狠狠地亲了上去,凶狠地亲吻着徐清泽润泽的唇。他早就想这么干了,管他什么情不情愿,管他什么在不在孝期,他这样的人从来没有那么多讲究,一向都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这一次他已经忍得够久了。 凭什么他一直在忍耐,这家伙却肆无忌惮地越过他的底线。这家伙都能绕路来看他的小娇妻了,他还用和这家伙客气吗? 徐清泽原本正在梦中,乍然被这样折腾,自然不可能不清醒过来。睁开眼看见姬明远近在咫尺的脸庞,徐清泽只觉怒火中烧,抬脚踹向姬明远。 姬明远早有防备,轻而易举地将他压在身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怎么?你那小娇妻亲近得,我亲近不得?”他的话带着几分冷意,锐利的目光也盯着徐清泽不放。 徐清泽恍然明白姬明远早就来了,还看见了他和柳家千金的往来。 徐清泽说:“你别胡说。”柳家千金还那么小,将来不一定会再嫁给他,姬明远这么说岂不是坏人名誉? 姬明远却不愿放过他:“我胡说?你都绕路过来见她了,还敢说我在胡说?” 徐清泽有些无奈:“我不走以前的方向,是因为那边以前已经走过了。既然要出来游历,自然是走没走过的路,结识没结识过的人。” 这倒是说得通。 姬明远还是不痛快。 这家伙永远有他的道理,可做出来的事每次都那么令他恼火。可能他这人天生和徐清泽的“道理”反冲吧。 难得可以借机亲近徐清泽,姬明远自然不会那么快“消气”。他哼笑一声,手往后摸去,缓缓捏上徐清泽长着细细绒毛的后颈:“我不信。清泽,你就是来见她的。你明知我心慕于你,却还是绕道来见她,让我好生伤心。” 徐清泽心中清明。姬明远这样的人,挂在嘴的话永远是假的。从那位小王爷的态度就可以看出姬明远对他到底怀着什么样的想法了。 姬明远想要和他玩玩,却又想要他心甘情愿地“陪玩”。这人心高气傲,看中什么人不仅仅想得到对方的身体,还非得别人死心塌地地爱上他才甘心。 像现在这样“吃醋”,无非是想借机展现他的“在乎”,顺便提前讨些利息过过瘾而已。 徐清泽冷冰冰地说:“你非要这么认为我也没办法。” 姬明远见徐清泽脸上寻不见半点心虚,哪会知道徐清泽对那位柳家千金确实没有半点旖念。 姬明远心里竟真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他莫不是真的喜欢上这一本正经的家伙了? 这个念头从姬明远脑海中一闪而过,很快被他否定了。他怎么会喜欢这种狠心的家伙?就算这家伙不喜欢柳家千金,也决计不会效忠于他。 这家伙效忠的是他那个现在才两三岁的侄儿。 思及此,姬明远便再次凑近,捏着徐清泽的下巴亲了上去。这回徐清泽是醒着的,他肆意地品尝着徐清泽嘴里甘甜的津液,灵活的舌头在徐清泽口腔里肆虐。 徐清泽从未经历过这般激烈的吻,一时有些无法招架,脸色霎时间红成一片。 这反应让姬明远非常满意。 姬明远松开对徐清泽的钳制,颇为“大方”地说:“你若每天让我亲几次,我便等你过了孝期再罚你。”说得竟像已经定下了他们的关系。 徐清泽顿了顿,没有开口拒绝。 而这时候,宫里也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二皇子的一个侍妾生产了,生了个儿子…… 偏就是这么个不起眼的皇孙,令魏霆钧如临大敌、警惕不已。 第207章 收服镇国将军(七) 姬氏皇族讲究兄弟和睦,皇城修得特别大,占了半个京城,诸王及世子、郡王、皇子都住在皇城之中,同龄孩童会有统一的“大课”,和分授的“小课”,大课讲的是所有人都要通晓的东西,小课则每个人都不同。 二皇子性格懦弱,在人前总是畏畏缩缩的。 虽然同太子一起修大课,二皇子却没学到什么东西,反倒被太子差遣来差遣去。由于经常太子那里受气,二皇子暗里便有了点不怎么好的癖好,比如冒天下之大不韪,让侍妾当“太子”,自己对“太子”呼来喝去、拳打脚踢。这种癖好在侍妾怀孕之后也不曾改变,不想这次下手重了,孩子便提前出生了,侍妾因为早产而大出血,连命都丢了。 这皇孙刚出生就没了生母,被二皇子扔给了另一个侍妾抚养。这侍妾是个谨小慎微的,照顾不足月的皇孙甚是用心,皇孙满月之日,二皇子不记得了,侍妾倒是记得清楚,只是也莫可奈何。二皇子显然不喜欢这个儿子,怎么可能为他操办满月宴? 正惆怅着,却听外头传来纷杂的脚步声。侍妾抱着孩子望去,原来是二皇子领着两个人来了。来的是个十来岁的少年,抱着个玉雪可爱的小娃儿,不是五皇子又是谁?侍妾分位低,很多场合都没法去,但这孩子还是认得的,因为太子最近被禁足了,皇城里人人都噤若寒蝉,独独这孩子得了陛下的宠爱,陛下去哪里都喜欢带上。 二皇子知道自己不讨陛下喜欢,从来都没奢想过太子之位,有人把太子拉下去他高兴得不得了,对前来看自己儿子的五皇子格外热切。 来的自然是姬瑾荣。 听说这侄儿出生之后,姬瑾荣还是坐不住,央魏霆钧陪自己来瞧瞧。既然徐清泽和姬明远都“梦见”一切了,他这侄儿应该也回来了吧?算起来这侄儿应该才是和他们走过最多世界的人,虽然这娃儿常常闹出点事来,但姬瑾荣还是挺想念他的。 不过没有回来也不错,他会竭力保他平平安安长大。 姬瑾荣这样想着,挣开了魏霆钧的怀抱,走过去看侍妾怀里抱着的侄儿。才一个月大的孩子,连眼珠子都不大会转动,眼皮有些睁不开,手指也小得不得了,姬瑾荣左瞅右瞅,瞅不出这孩子到底是不是和他们一样拥有以前的记忆。 初次到访,留太久会让人生疑,姬瑾荣逗了一会儿就向二皇子告辞。二皇子本就想搭上姬瑾荣这条线,闲下来便主动让人抱着孩子去找姬瑾荣。一来二去,人人都知道姬瑾荣喜欢小孩,而且特别喜欢二皇子那个刚出生的儿子。 皇帝姬禹留姬瑾荣用膳,玩笑般说起这事儿,姬瑾荣也不瞒着:“我觉得侄子软软的、香香的,很好玩儿。” 姬禹现在特别宠着姬瑾荣:“你喜欢就好。”说完竟赏赐了不少东西到二皇子那边,说是给小孩子的。 二皇子大喜过望。姬瑾荣一个小娃娃,哪里值得他费心?但姬禹喜欢姬瑾荣,只要姬瑾荣在姬禹面前说上几句话,他就可以露头了! 怀有这种想法的不仅是二皇子。见这条路好像挺好走,不少人有事没事就带着孩子去找姬瑾荣,有刚出生没几个月的,有一两岁的,也有三四岁的,都想在姬瑾荣面前刷刷脸。 姬瑾荣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后果,不过他也不在意,谁来了他都高高兴兴地接待。小孩子嘛,就该多找点玩伴。他甚至还有闲心叫人准备了不少玩具,哄得小孩子们都乐不思蜀,回去以后又带来不少新的小伙伴——甚至连更大一点的孩子都加入阵营。姬瑾荣这边每天定时开放,免费提供新鲜有趣的玩法,成了皇城里所有小孩最喜欢的去处。 除了皇室的孩子之外,还有他们的伴读也成了常客。皇子、郡王们的伴读一般都是朝臣之子,姬瑾荣不费吹灰之力便了解到不少与朝臣们有关的事,日子过得好不惬意。 徐清泽不时会与姬瑾荣书信往来。知道姬瑾荣交到这么多“朋友”,他很替姬瑾荣高兴。 唯一不高兴的大概就是魏霆钧了。还没确定姬宣炜这个侄子是不是回来了,又多了这么一群家伙!姬瑾荣想要人喜欢他的话,实在不是什么难事,更何况是这么一批乳臭未干的小娃娃!想到这群小娃娃长大之后都会成为姬瑾荣的忠实拥趸,魏霆钧心塞塞。 在魏霆钧的心塞与警惕之中,大半年时间飞快流逝,很快就到了姬宣炜能开口说话的时候。 姬宣炜学会喊的第一个字不是爹不是娘,而是“叔”。 魏霆钧的戒心提到最高。可姬宣炜没有任何特别表现,只是格外黏着姬瑾荣。这种黏人的情况并不特殊,一干在“五皇子幼儿园”呆着的家伙都特别爱当姬瑾荣的跟屁虫。 魏霆钧左瞧右瞧,瞧不出半点端倪,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姬宣炜整天扑到姬瑾荣怀里要抱抱。 镇国大将军都快成了醋溜大将军。 * 与皇城中的一团和气不同,徐清泽与姬明远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紧张。姬明远找上徐清泽以后,便一直与徐清泽同行,原本只有三个月的行程,硬生生拖成了九个月。姬明远倒是没有强要了徐清泽,只时不时索个吻,时不时把徐清泽浑身上下摸个遍,摸到最后他总得了便宜还卖乖地说:“你看我为你忍得多辛苦,等你孝期过了可要好好满足我。” 不知不觉间,一年的孝期已过去好几次,姬明远却一句都没提,好像已经忘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事——连索吻的次数都变少了。姬明远不提,徐清泽自然不会主动开口,两人就这么平平静静地游山玩水,走到了大周边境的最北边。 秋意已浓,北边的天气冷得很,姬明远寻了处好温泉,领徐清泽一块去泡。 第208章 收服镇国将军(八) 北地本没有什么好去处,但姬明远神通广大,硬是将温泉庄子拿了下来,提前着人去打点好,踏着西风将徐清泽请了过去。徐清泽看着那雾气氤氲的温泉池子,隐隐明白姬明远的用意,一路上姬明远把能讨的便宜都讨了,他也不介意多做点什么。 反正姬明远不过是想尝尝鲜罢了。这个想法在脑海里转了半天,徐清泽大大方方地脱了衣袍,光溜溜地下了水。 姬明远命人去温了酒,算着时间亲自去取,回来瞧见的便是雾气中若隐若现的光裸背脊。池水是清冽的,只是热气上腾,叫人瞧不起水下藏着什么。那出了水面的半截背,真真是又白又挺,看得姬明远眼睛微微一眯,花了好些功夫才让气息平复过来。 若不是知晓徐清泽自小家教甚严,他都快以为徐清泽是在勾引他了。连姬明远都不曾想到自己居然会有这样的耐心,足足一年只亲亲摸摸而不真正下手。这清心寡欲的日子实在难熬,既然徐清泽都这样邀请了,他怎么能叫徐清泽失望? 姬明远也解了衣袍,拿着酒下水。木托浮在水面,带着酒飘到了徐清泽面前。 姬明远唇边含着笑:“喝杯酒?” 徐清泽看了看姬明远,又看了看杯中的酒,淡淡地说:“泡温泉时不能喝酒,容易头晕。” 徐清泽不喝,姬明远也不勉强,由着那木托飘走。他微微倾身欺近,嗅着徐清泽身上的气息:“你懂得倒是多。” 徐清泽怔了怔,过了许久才说:“陛下说的。”他也是在梦中听了那么一句。 姬明远脸色一顿。这么好的日子,姬明远一点都不想听到“陛下”这个称呼,也不知那姬瑾荣给徐清泽下了什么迷咒,居然能让徐清泽这么死心塌地地效忠。他哪一点比姬瑾荣差了?当然,要论心怀百姓、心怀天下,他肯定是不如的,他一点都不关心天下和百姓的存亡死活。 姬明远不想再谈别的东西,他伸手将徐清泽抵在温泉池边。男子之间的欢好,他并没有尝试过,不过既然有心“尝尝滋味”,他自然会了解透彻。男子的身体与女子的身体享用起来有什么不同,有什么需要准备的,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身下这具身躯矫健精壮,不似女子般柔弱无骨,精瘦的肩膀、手臂、手腕、大腿、小腿,脚踝,每一处都像蕴藏着无限的力量。而这么一具随时能爆发反抗的身躯,却像被咬住咽喉的野兽,只能绷紧脊骨等待被撕裂、被吞咬的命运。 真是棒极了。 还没有享用,姬明远已经觉得满足不已。他俯首亲上徐清泽的唇,这是他这一年来造访最多的地方,早已熟悉里面的每一寸领地,猛烈的吻狂风骤雨般席卷而过,让徐清泽连呼吸都在发颤。 姬明远欺身上前,紧紧挨在徐清泽身上,让徐清泽感受到自己压抑已久的渴望。眼前这人是他,不管梦里梦外,身下这具身躯都是他渴求的,他可不会让“梦里”那样束手束脚、裹足不前。 徐清泽自然察觉了姬明远的“变化”,他脸色微微一变。再怎么装作镇定从容,他也还不到二十岁,要说服自己接受这种事并不容易。 好在姬明远容不得他多想,很快将他身上的火也引了起来。两人都是男子,倒是没那么多羞涩忸怩,不多时相拥着在池水里翻云覆浪。 等到徐清泽体力有些不支,姬明远才将他抱到房中。只是到了房里也不曾放过徐清泽,反倒笑着说:“在床上可不用你费力气。”又覆了上去,将方才没尝够的滋味又尝了一遍。 徐清泽几乎是清早才朦朦胧胧地睡着,再醒来时已是正午,床边已经空了。他身上什么都没穿,低头一看,都是昨天夜里留下的痕迹,青青紫紫,若是不知道的人看了,定会以为他挨了一顿打。不过比之昨天夜里的折磨,徐清泽倒是愿意挨上一顿打。他脑袋有些发晕,眼睛睁了一会儿,又缓缓合上。胳膊、腰、臀、腿都是酸软乏力的,一动就隐隐发疼,可见昨夜那人简直像只发情的畜生。 有了昨夜,姬明远应该得偿所愿了吧?徐清泽这样想着,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再次醒来时,外头的夕阳从窗户照了进来,金灿灿的,亮得有点刺眼,他眨了眨眼,想试着开口说话,却发现喉咙疼得厉害,哑得根本发不出声音。 算了。 徐清泽压下疼痛坐了起来,想要下地,却发现自己已经穿上了中衣,那些骇人的痕迹隐隐约约地藏在衣襟之下,总算没那么可怕了。他有些意外,却听姬明远的声音从门边传来:“哟,醒了?”姬明远将手中的热粥放下,端了杯水过来,“先喝点水。” 徐清泽点头,接过水喝了几口,感觉喉咙好多了。再仔细一尝,发现姬明远递来的竟是蜂蜜兑的水,润嗓子用的。他耳根一热,想到昨天夜里的种种。他从不知道这种事竟然可以这么放纵。只是以后他若是要找伴侣的话,决计不能找姬明远这样的,否则的话身体可吃不消。 徐清泽正想着,下巴就被人捏了起来。姬明远说:“想什么呢?喝着水都想得入神,耳朵还这么红,莫不是刚下了床又想起昨晚的事了?” 徐清泽自然不会把自己想的事说出来。姬明远这种人若是听了他的想法,肯定会马上就让他知道什么叫“吃不消”。短时间内,他都不想再像昨天夜里那么放纵了。 徐清泽变回了闷葫芦,姬明远也不介意。他昨天把人里里外外地尝遍了,觉得滋味果然不一般。原以为自己尝了一遍便会厌了,没想到尝完了反倒越发惦念,若不是顾着徐清泽的身体,他准会好好地再回味几次。 姬明远的目光放肆地从徐清泽身上扫过。这身体是够带劲的,就是瘦了些,接下来要好好多喂喂他,让他稍稍长点肉,那样抱起来才更舒服。 打定了主意,姬明远将粥端了进来。他饶有兴致地坐到床沿,把粥喂到徐清泽嘴边:“来,吃点儿。” 徐清泽觉得不太对劲。照理说姬明远已经得偿所愿,为什么突然这样体贴入微起来?他心中疑惑,嘴巴也不张,只伸手想接过姬明远手里的粥:“我自己来。” 姬明远难得有照顾人的兴致,岂能让徐清泽打扰了。他哼笑一声,粥停在徐清泽唇边,语气带上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强硬:“听话,吃。” 徐清泽觉得更加古怪了。他确实饿了,不想和姬明远僵持着,索性张开嘴把粥喝了进去。第一口喝完,姬明远又送来第二口。接二连三地喂了半天,一碗粥总算见了底。徐清泽舒了一口气:“我吃饱了。” 姬明远正在兴头上,哪能让徐清泽蒙混过关:“不行,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怎么能只吃这么一点。”他起身走出门,从下人手中接过另一碗温着的热粥,再次坐回床沿,“至少得把这碗也喝光。” 徐清泽拗不过姬明远,只能接着让姬明远喂粥。 接下来几天,他们都住在温泉庄子上。姬明远似乎喜欢上喂他吃东西,每天都换着花样让他多吃点。徐清泽身体缓过来之后就不再接受姬明远的喂食,只在姬明远的要求下比平时多用了些饭菜。 这样喂养了好几天,姬明远往徐清泽身上摸了摸,觉得手感比上次更好了。一摸之下,姬明远哪还舍得撒手,又把徐清泽给压在身下。 徐清泽有些错愕。他觉得有些不对。可转念一想,北地荒凉得很,姬明远这一整年又只开了一次荤,也就随着姬明远去了。比起第一回,姬明远节制了一些,他也更能适应了,第二天勉强能起身下床。 姬明远不在。 徐清泽走出门,见到姬明远身边的侍卫在外头守着,便问起姬明远的去向。 那侍卫知道徐清泽的身份,也知道徐清泽与姬明远的关系,有些犹豫。可见徐清泽目光清明,不像是纵情声色之人,侍卫不由开口提醒:“小王爷到了,说是寻了个好去处,把殿下给拉去了。”那位小王爷口里的“好地方”,不用说也知道是哪里。 徐清泽听了,心里却平静得很。这才是对的,若是有人告诉他姬明远因为他们这段关系而变了性情,他才会觉得吃惊。他知道侍卫是好意才把这事情告诉他,不由笑着和侍卫闲谈起来:“听你的口音似乎是南边的人,我认得几个南边的同窗,说起话来和你差不多。” 侍卫听到徐清泽和气的话,更觉得自己做得没错。他说:“是的,我是南边来的,福州那边的人。” 徐清泽说:“福州那边产的茶不错。” 侍卫搔搔脑袋:“我不是很懂这个,不过我们那边确实挺多人种茶,朝廷每年都会派人下去收茶叶,应该还是不错的。”说完他又补了一句,“您若是喜欢茶的话,我写信让家里留一些,保管留最嫩最好的。” 徐清泽一笑:“谢了。” 姬明远回来时听到的便是这一句。他远远瞧见徐清泽朝那侍卫露出笑容,三步并两步地走近,就听到徐清泽向那侍卫道谢。谢什么?他们在聊什么?一路走来,徐清泽虽不至于冷着脸给他看,却也不曾像“梦里”那样开怀过。刚才那个侍卫说了什么,能让徐清泽朝他笑?姬明远目光中含着愠怒,对那侍卫说:“下去。” 第209章 收服镇国将军(九) 姬明远面沉如水,目送侍卫退了下去。徐清泽不明所以,没有开口,只问:“玩得不高兴?”姬明远这人其实挺挑剔的,身边出现过的都是百里挑一的美人,北地荒凉又落后,怎比得过京师繁华之地? 姬明远听徐清泽这般问,脸色更加不好。方才他与小王爷去喝花酒,不知怎地竟觉得滋味全无,只觉那飘散在空气中的脂粉香味实在呛得叫人受不了。徐清泽三个字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心里有些发虚,想到这段时间以来的亲密,感觉自己做错了。 想着徐清泽该醒了,姬明远也不多留,径直赶了回来。不想踏入院门,便看见徐清泽与人谈笑风生,不知在说些什么,脸上含着几分笑意。昨天夜里还在自己身下承欢的人,就那么毫不设防地落入旁人眼中,被别人注视着、仰慕着!他虽然行事荒唐,御下却严厉得很,那侍卫若不是有二心,绝不会这样接近他房中的人。 姬明远知道徐清泽对自己的归属毫无自觉,事实上在此之前他也不觉得徐清泽必须属于自己——也只能属于自己。可在察觉有人妄图在他眼皮底下把人勾走,姬明远哪里压得下心中的怒意。 姬明远说:“是不大高兴。”他笑了起来,“这次小弟他眼光忒差,挑的人没一个能入眼的。我只坐下看了看,就觉得全都不如清泽你。” 徐清泽脸皮一青。任谁被拿来和青楼妓子比较都会生气,更何况他从小家学甚严,与姬明远做这种事已是他的底线了,再被姬明远口不择言地一讥笑,心里不由懊悔自己招惹了这么个人。 姬明远没瞧上别人,徐清泽有些遗憾。他说道:“这边本就不是富庶之地,自然比不得京城,我们还是赶快回京罢了。”回去以后,他们应该就可以各走各路了。 姬明远的火气本就还没消,见徐清泽对自己去青楼的事毫不在意,怒意又上来了。这家伙是真不在意吧?在他面前经常绷着一张脸,遇到别人就满脸是笑,还真有能耐啊他。 回京?做梦! 姬明远冷笑说:“都快入冬了,水路陆路不好走,我们不如多住些时日。”他伸手将徐清泽抱入怀里,吻咬徐清泽漂亮的耳朵,“回了京城哪有这边自在。” 徐清泽起初不明白姬明远所说的“自在”时什么意思,过了几天他突然就明白了,姬明远每夜都把他折磨得不轻,第二天他几乎是不能下床的,于是连着几天他连大门都没迈出过。 这天徐清泽猛地明悟过来,穿好衣服往外走,不想走到门口就遇到两个陌生的侍卫,都穿着黑色锦衣,脸色绷得死紧,徐清泽想出去,他们不让;徐清泽问他们话,他们不答。正僵持着,姬明远过来了,见他站在院门前,摆摆手让两个冷面侍卫退开,解下披风裹到徐清泽身上,含笑说:“怎么出来了?” 徐清泽冷下脸:“为什么不让我出去?”从小到大他从来没被人这样对待过。饶是徐清泽脾气那么好,也忍不住动了气。他以为他和姬明远虽然不算朋友,但也能好聚好散,相忘于江湖,怎么都没想到姬明远居然会把他软禁在这里! “那天不是说了吗?”姬明远说,“我不高兴。我不高兴了,谁都别想高兴。” 徐清泽有些错愕。世上怎么会有无耻得这么理直气壮的人? 姬明远说:“我若是放你出去,你肯定会去结交各种各样的人,结交一个又一个的朋友。”他一把抓住徐清泽的手腕,“只要把你留在这里,你就可以只属于我一个人,我为什么要放你出去?” 徐清泽不敢置信地看着姬明远:“你疯了。” 姬明远不介意地笑了起来:“我本就不曾正常过。”他将徐清泽带回屋里,强硬地将徐清泽压在身下,让徐清泽整个人陷入被褥之中。他伸手描画着徐清泽的眉眼,“明明我都将你里里外外都尝遍了,还是觉得不够也不腻,你说怎么办?既然你勾引了我,就该负责到底,在这床上待到我腻味了为止。你若是不愿意,我有的是办法制住你,比如喂你一些会让你任我摆布要的药,比如把你直接绑在床上,每天只能等着我来享用你。” 徐清泽遍体发寒。 他知道姬明远绝对说到做到,因为下药之类的姬明远也不是没做过。 徐清泽微微咬牙:“你自己说过的,这种事要你情我愿!” “我不是正在问你愿不愿意吗?”姬明远回得理直气壮。 徐清泽挫败不已。他不明白。为什么只过了短短几天,姬明远就变成了这样?明明在过去一年之中姬明远都守礼得很。他也不曾拒绝姬明远的索求,甚至还认真配合,为什么姬明远反而对他做出这样的事? 不仅徐清泽想不明白,姬明远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对待徐清泽?也许是在察觉徐清泽对自己没有半分在意的时候,姬明远觉得几辈子的不甘和怨怒都涌上心头—— 凭什么他都做到那种程度了,却还是得不到徐清泽半分亲近? 凭什么别人只要随便说几句话,徐清泽就对他们笑得开怀? 可就算这样把人困在这里,对上徐清泽冷冽的眉眼以后他还是觉得胸中郁愤难平。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徐清泽彻底属于自己?在“梦里”他都那么努力地想要变成徐清泽喜欢的那类人了,还不是走进了徐清泽布下的杀局? 怀中这人是冷面冷心的,他若是不这样牢牢抓住,怎么可能把人留在身边?姬明远这样想着,心里踏实了不少。没错,就是这样的,他没有做错。姬明远说:“除非你真正地、完完整整地属于我,否则你别想从我身边逃开。我从来没有这么想得到什么东西,这是第一次——不管已经把你占有了多少次,我都觉得还不满足——我想要的不止是这样。” 姬明远说完,脸上已经蒙上一层阴翳。他轻松地卸了徐清泽四肢的力道,让徐清泽整个人动弹不得。 徐清泽浑身绷紧,随着姬明远欺压过来,只觉有只野兽在自己身上反复辗转。钻心般的痛楚倏然传遍四肢百骸。 不,不,这不对,他们不该这样的。 他们之间,不该是这样的。 第210章 收服镇国将军(十) 过了几日,姬明远便抱着徐清泽上马车,去了别的地方。小王爷过来,带来京里的消息,说柳家人带着他们家两位千金一起入京,被徐家邀请去做客。徐清泽与柳家千金倒是有缘,“梦里”的妻子还小,柳家又给他带来个年纪稍长的,据说那年纪小的千金还和长姐闹了起来,说自己也要嫁徐清泽,真是不知羞。 一想到“梦里”徐清泽确实娶了,姬明远心里便憋着一股气。他瞧着怀中紧闭着眼的徐清泽,手将人搂得更紧,即便只能留住这具躯壳,他也会不惜一切代价把人留下。 在这段关系里,他几欲疯狂,徐清泽却无动于衷。只要他稍一松手,徐清泽就会转身离开。 既然这样,他怎么可能松手? 姬明远转到一个繁华些的边境城市,将徐清泽捂得严严实实才将人抱进屋。他的人早就先到了,已经买入田地和奴仆,边境险隘,费不了多少钱。此时管事正领着人在前方等着,姬明远把人放下,出了院子,也不吩咐别的,只对奴仆叮嘱:“里头是夫人,他病得有些重,谁都不许接近他的院子。” 说完了,姬明远折返去找徐清泽。已是秋末冬初,院子中草木肃杀,没多少绿意。徐清泽已经醒来了,扶着门往外走。纵使病了几天,身体虚弱得很,他还是不愿乖乖呆在屋里。 姬明远大步迈上前,不容拒绝地扶住徐清泽的手,语气带着几分责备:“怎么这么不听话?病了就该躺在床上好好歇着。” 徐清泽眉眼冰冷,盯着姬明远说:“我怕我一躺就再也不用起来了。”他背脊紧绷,像只充满戒备的小兽。到底才十来岁的年纪,察觉姬明远的偏执,徐清泽还是慌了。难道他一辈子都要被姬明远囚在暗处? 姬明远看出徐清泽强作冷静,心中一揪,一片酸楚。 看到徐清泽痛苦,他也痛苦,可又觉得这鲜明的痛楚才是真实的。即使他如梦里一般摆低姿态执意相求,得来的也不过是一场幻梦,到最后神识消散,也不曾得到徐清泽的真心相待。 他一直不愿承认自己爱着眼前这少年,正是因为那求而不得的痛楚那般清晰。他清晰地记得,到最后徐清泽眼底还是满含戒备,生怕他食言毁了他君主的雄图霸业和一世安康。 这人胸怀天下,心里什么都惦记着,却独独存不下他。 姬明远将徐清泽抵在门边,轻轻地亲了上去。这一吻并不深,也不似平时那般满是暴戾和占有欲,只浅浅地印在徐清泽唇上,像是两个情窦初开的少年在偷偷相吻。姬明远强而有力的臂弯将徐清泽困在自己怀中,细碎的吻轻轻落到了别处,来来回回地将那清俊的五官都亲了个遍。 等亲够了,姬明远才说:“你可不要随便走出去。我刚才对所有人说了,这里住着的是我的夫人。你若是出去了,他们恐怕要议论很久,说我怎么娶了个男夫人。”姬明远唇角一弯,漂亮的眼睛底下满含趣味,“这么一说倒也挺有趣,等你好了我带你出去见见人。” 徐清泽面色一变,直直地望着姬明远。这人到底要怎么欺侮他才满意?他捏紧拳头,口里却说:“好啊,你堂堂王爷都不怕,我怕什么?”难道事情还能更糟糕不成? 徐清泽这样应了,姬明远的脸色更为难看。确实不是徐清泽不愿见人,是他不放心。徐清泽怎么会在意这些?那天徐清泽不就和那侍卫聊得那么开心吗?那侍卫被拿下了,还敢对他说:“你不能这样对徐公子!徐公子不应该被这样对待!”听上去颇有想把徐清泽从他魔掌里救出去的愚蠢念头。 姬明远冷笑:“你以为我还会让你接触别人吗?”他抵着徐清泽,“上回那侍卫,我还关在地牢里。也许我该让他当众受刑,让其他人都不敢再接近‘夫人’。” 徐清泽一时没反应过来。等想起“那侍卫”指的是谁,徐清泽脸色倏然发青,他咬紧牙关,使劲推开姬明远,双目含怒,仿佛烧着火:“你把人关起来了?” 姬明远见徐清泽朝自己发怒,顿时也心头火起。他这些天这样对待徐清泽,徐清泽都能忍,提到那侍卫就不能忍了?姬明远眉头直竖:“作为我的侍卫却生出二心,想要把我夫人偷偷勾走,我不把他关起来难道还继续给他发俸禄?你未免把我想得太大度了!” 徐清泽气极,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那日他见姬明远只是把人斥退,便不再提起那侍卫,怕自己提了反倒让姬明远借机发作。没想到姬明远面上没表露分毫,暗里却已经把人关着准备处置。权贵人家要对自家侍卫动私刑,谁能管得了? 徐清泽心里乱糟糟,不知自己怎么就招惹到这么个人。他有点疲惫,却还是据理力争:“我说了,我只是与他说说话而已。”见姬明远眸光发沉,他便将那日的对话都说了出来。 姬明远却没开口,一直盯着他不放。等徐清泽说完了,他才凶狠地吻了上去。直至徐清泽无力地靠在门框上,姬明远才稍稍放松了禁锢着徐清泽的手臂,开口说出一句讥讽:“记得可真清楚。”一路走来,徐清泽什么时候主动和他说过话?若不是为了那侍卫,恐怕徐清泽永远不会与他说这么多! 徐清泽脸皮发白。他是傻了才会觉得姬明远会听自己解释。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不管他说什么,姬明远都有理由发作。 徐清泽紧抿着唇。他们之间怎么就变成这样了?“梦里”的姬明远,一直藏着自己的真性情吧?“梦里”的他所喜欢上的,不过是姬明远伪装出来的一面。等两人回了京城,一切假象被残忍撕开,他们也就落得不死不休的结局。 这一回,姬明远没有再藏着本性,肆意妄行到极点。他竟还试着和姬明远讲道理? 徐清泽不再说话。他说:“我有点困了。”说完他推开了姬明远,不再试着往外走,而是回屋躺回了床上。 姬明远原本是希望徐清泽乖乖呆在房里、乖乖呆在床上,可见徐清泽照做了,他心里又难受得紧。他知道他是冤枉了徐清泽,徐清泽根本没对那侍卫说什么,更不会和那侍卫生出私情。就徐清泽这榆木疙瘩,他捂了那么久都捂不热,旁人又怎么可能轻易叩开他的心。 姬明远想上前与徐清泽说说话,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哽住了。就算他道歉,徐清泽也不会开怀的。他陪着徐清泽,徐清泽不会开怀;他与徐清泽亲近,徐清泽不会开怀;只要是与他有关的事,都会让徐清泽皱起眉头,仿佛他浑身上下每一处都那么糟糕…… 姬明远握紧拳,指节微微泛白。 姬明远转身退了出去。 床上的徐清泽听到姬明远离去的脚步声,翻了个身,仰头望着头顶的青纱帐。不知怎地,他想起梦里第一次见面,他险些误了船,在长长的青石码头上一直跑一直跑,好不容易赶上了,脚上却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在了甲板上,摔得鼻青脸肿。船上那人轻轻伸手将他抱稳,声音染着几分笑意:“怎么这般不小心?” 他仰起头,蓦然对上了那双含笑的眼睛。 不知不觉,他耳根就烫得发红。 那时他还是个半大少年,他还是个闲散王爷,谁都不会想到日后会有那么多的纠葛与纷争。 他只觉得那人真好…… 真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其实如姬明远这般作派的皇亲贵胄并不少,哪个都比姬明远荒唐,比如那位好色如命的小王爷。他之所以为姬明远的所作所为愤怒,不过是因为对姬明远怀有期望罢了。他总是想着姬明远有那样的才华、有那样的才能,怎么会是那样的人。 正是因为他们有那三个月的相处与相知,他才希望姬明远与别人不同。 他眼中所看到的、他心中所认为的,都只是姬明远给他看到的假象。 是他在强求。 徐清泽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徐清泽再醒来时,已经过了响午。他睁开眼睛,理了理衣物,却听门外有人在敲门:“公子醒了?” 徐清泽一愣。 这声音他记得,不就是被姬明远关起来的侍卫吗? 徐清泽“嗯”地一声。那侍卫便推门而入,叫来侍女们伺候徐清泽更衣洗漱,而他自己也守在一边,手按着腰间的剑,瞧着精神还算不错。 徐清泽洗漱完毕,目光又落在在那侍卫身上。他想问些什么,却又不知该怎么开口。 那侍卫却说:“是王爷亲自让我来保护公子的。”姬明远的侍卫都是千挑万选才选出来的人,被关了几日,他也知道自己犯了浑。姬明远亲自到地牢将他放出来,并且再次将他指派到这边,他自然是打起十二分精神认真当值。 徐清泽没有说话。 姬明远虽然把人放了出来,却又多派了不少人过来,显然还是不放心的。 徐清泽望了眼旁边的书架,上面倒是搜罗了不少有趣的书。他用完下人呈上的饭菜,取了本书走到书桌前坐下,不一会儿就看得入神。 姬明远回来时,瞧见的便是徐清泽坐在那儿专注看书的模样。他走了过去,拉了张椅子坐到一旁,静静地数着徐清泽的眼睫。 徐清泽起初还能继续往下看,时间一久,哪还能对姬明远炙热的目光视若无睹。他抬起头,对上姬明远的双眼。在初次见面时,明明不是那样的,要不然也不会对他下药、拿他和那位小王爷开玩笑。可此时此刻,这双眼睛却只映着他一个人,仿佛只要与他在一起,便是弃了王爷之位、弃了荣华富贵都在所不惜。 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 徐清泽有些茫然。其实人很容易为自己的付出感动,有时并不是那么喜欢的,付出的时间长了、付出的感情多了,便觉得再也不想放开。姬明远约莫就是这样吧,他最开始只是想戏弄他、想把他弄到手,后来花在他身上的时间多了,就觉得自己得到的太少了,一味地想从他身上索求更多。 徐清泽看了眼在屋外守着的侍卫,对姬明远说:“王爷不必如此。” 徐清泽一如既往的称呼让姬明远有些挫败。姬明远叹了口气,俯身轻轻地在徐清泽眼皮上吻了一下:“徐清泽,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放开吧,舍不得;抓住吧,抓不着。只要他稍稍一松手,这人就跑了…… 听到姬明远的叹息,徐清泽心里也涌起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滋味。 他放下了手里的书,转头看着姬明远。 这人其实一点都没变,模样没变,脾气也没变。是他觉得这人应该有另一张面孔,觉得这人应该是另一种脾气。 姬明远被徐清泽看得心里发慌。他感觉有些东西正在逐渐流逝,他怎么抓都抓不住。放浪不拘如他,第一次有种即将失去一切的慌张。或者说这种恐惧早就埋在他心底,只是他不愿去面对,才一直告诉自己这只是一场游戏,只要得到了就会满足…… 他心中想要的,纵使他卑微相求也不可能得到。 姬明远深吸一口气。他说道:“那日是我错了,我不该误会你们。” 徐清泽微微愕然。 姬明远说:“我只是想不明白,”他伸手抱住徐清泽,“我想不明白我到底想要什么,我到底该怎么做。我明明只是想着,只要得到了你就会腻了,可是我这一年来一点都不腻。即使你一直没对我笑过,我还是想像那样和你到处走走,想像那样想方设法和你说说话。那日我听弟弟说,你家中张罗着要给你定亲了,选的还是柳家姑娘……” 徐清泽错愕不已。他失声说:“怎么可能。”柳家千金还那么小,怎么可能这时候就议亲?而且家中要给他定亲,也不会不与他商量—— 姬明远说:“我骗你做什么?不是……不是你后来娶的那个,是柳家长女,”他声音酸溜溜的,“据说那一个也嚷嚷着要嫁你,闹出了姐妹相争的风声呢。” 徐清泽面含薄怒:“这些捕风捉影的传言你也信?”不用想都知道,这种荒唐话肯定是那位小王爷说的!他咬牙说,“这样坏人名声,什么居心?!”纵然他不会再娶柳家千金,也不喜欢无辜的人被传得这么荒唐。 姐妹相争难道是好话? 姬明远一听便明白徐清泽是为柳家千金抱不平。他有些生气,却又知道这不是生气的时候。他当机立断地顺着徐清泽的话往下说:“就是,弟弟也太坏了,居然传这种捕风捉影的传言!” 第211章 收服镇国将军(十一) 姬明远到底没有困着徐清泽太久。 因为没过多久,北蛮人打过来了。平日里可以到处游走的姬明远,被镇北军客客气气地请到军中。姬明远自然是捎带上徐清泽,两人共住一个营帐。 徐清泽都没到过军中,在帐中听着外面脚步声来来去去,心有些乱。 姬明远却泰然自若,甚至还有心情讨来一副茶具,悠然地给徐清泽泡起了茶。见徐清泽心神不宁,他主动起了话头:“那魏霆钧倒是会讨好人,吃的用的都那般用心,我们也算是沾了我那侄儿的光。” 姬明远说的自然是茶。这茶是炒出来的,滚烫的水一泡,茶色清冽,茶香四溢,很是雅致,比起以前加了姜末之类的茶要好喝得多。 徐清泽哪有心情喝茶。他说:“太子那边已是强弩之末,我怕他们狗急跳墙,出卖朝廷向北蛮人求援。” “瞎操心。”姬明远淡淡一笑,“你才几岁,就想着这些事了。想想那会儿大周可曾出事?” “是没出事,”徐清泽神色认真,“可没少吃亏。” 姬明远会意:“哦,如今那两个不肯吃亏的人在京城呢,你担心什么。” 徐清泽一怔。 姬明远笑了笑,斜倚在榻上,悠悠地问:“你能想到太子那边可能勾结北蛮,怎么就没想到我也会?我可是特意带你过来这边呆了这么久。” 徐清泽愣了愣。被姬明远这么一提,他才想到姬明远这般行事古怪得很,说不定真有什么诡计。 姬明远本是说笑,见徐清泽真的在那思索起来,心底倏然蹿起一阵怒意。他只是那么一说,徐清泽倒好,还真认真起来了。 在徐清泽心里,他就是那废物太子一样的人? 姬明远面色一沉,不再说话。 徐清泽回过神来,才发现营帐内过于安静。他转头看去,只见姬明远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徐清泽顿了顿,认真地说:“你不会。” 姬明远抬眼看了他一眼,懒洋洋的,好像浑身上下都提不起劲。他“哦”地一声,说:“我什么事做不出来?你那么了解我,还不知道我会做什么吗?”这么多年来,他揽下的恶名可不少。虽然他不会主动去做,可要是有人要做他也不会拦着,甚至还会兴致盎然地看好戏。 徐清泽却还是那句话:“你不会。” 姬明远一把将矮几上的茶具扫到地上,整个人越过矮几,将徐清泽压在榻上。 一切来得猝不及防,徐清泽反应不过来,被姬明远牢牢地抵在身下。他涨红了脸:“姬明远,你做什么,这里是军营!” 听徐清泽慌乱之下直呼自己的名字,姬明远心里百味杂陈。他咬牙说:“你总是这么狡猾,总装作给我一点希望,心里想什么却只有你自己知道。你刚才明明就在怀疑我,还说什么‘你不会’,你能不这么虚伪吗?” 不管是“梦里”还是现实,这样的徐清泽都让他咬牙切齿。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每个人都怀疑他,每个人都觉得他会抢他们的东西,每个人都觉得他会翻云覆雨,不管是不是他做的,总有人会栽到他头上—— 他也想啊,他也想看到世道清明,他也想和心爱之人白首偕老,他也想拥有别人轻而易举就能拥有的一切—— 可是就连眼前这人,也是那样看他的——和世上所有人都是那样看他!偏偏这人还骗他,还用那样的目光、用那样的话语来骗他,骗得他以为世上总有一人是不同的。 有时他想掐死这人,有时他又想哄这人开心。 姬明远定定地看着徐清泽。 徐清泽心中一震。即使是“梦里”走到穷途末路的时候,徐清泽也没见过姬明远这样的目光。 姬明远永远是骄傲的,做的所有事都不曾向任何人解释过。就连他,也是在姬明远死后才陆陆续续知道一点,只是人已经不在了,没有人会再去仔细追查,他所知道的也不过是那么一点而已。 “梦里”姬明远死前对他说:“我在改了。” 他知道姬明远是不甘心的,姬明远到死都还是睚眦必报的脾气,非要他记着他、非要他怀着痛苦过一辈子不可。 梦里的姬明远,就是那样骄傲又狡猾,到死都不想让别人好过。 可这种愤怒和痛苦的目光,姬明远是没有的。 徐清泽茫然又恍惚。 他总想着了断“梦里”的孽缘。 可是他们和“梦里”其实是不一样的。 他们没有经历那么多风雨,甚至可能再也不会经历。 “梦里”的痛苦煎熬,也许再也不会降临到他们头上。 为什么姬明远看起来却失了从容、失了冷静,宛如困在牢笼里的困兽? 徐清泽说:“我刚才是在怀疑你。” 徐清泽的话犹如一根利刺,直直地扎进姬明远心里。 姬明远微微松开徐清泽,目光落在徐清泽稚气犹存的脸庞上。这个人还不如梦中成熟多谋,还是个半大少年,一见面,他就觉得这人这般青涩、这般稚嫩,哪里是自己的对手?这样的小鬼,理应只有被他欺负的份才是。 事实也确实如此,他将人带到了床上,甚至还将人软禁起来,他将这小鬼里里外外地欺负个遍,一点都没留情。 可他真的把人困住了吗? 这小鬼会成长,会继续去追寻他心中的清明世道,会继续站在别人的身边辅佐别人成就一世功业。 而他只是他们前行路上的障碍而已。 这人怀疑他、忌惮他,怕他和那废物太子一样狗急跳墙,不惜以身为饵困住他。指不定在他以为自己把人拴在身边时,反而是遂了这人的意。 姬明远一把推开徐清泽,木然地坐回原处。 没意思,真没意思。 他做这么多,有什么意思。 在他们看来,他不过是个跳梁小丑罢了。 徐清泽从未见过姬明远这模样,不知怎地竟觉得有些好笑。他突然有些明白姬明远为何从不澄清一些不是他该背的污名,原来姬明远心里竟是这般在意。这样的姬明远就像个闹脾气的骄傲小孩,被怀疑以后索性赌气般咬牙承认:“是我做的,都是我做的,你能拿我怎么样!” 所以他们会走出那样的终局,也不能怪他的吧? 他又不是姬明远肚里的蛔虫,可不知姬明远到底在想什么。 徐清泽说:“我是怀疑了你,然后才觉得你不会。” 姬明远看着他。每一次徐清泽和他说这样的话,他都让自己别急着高兴,说不定徐清泽下一句话又会将他跌入地狱。 他怎么会栽在这种小鬼身上? 徐清泽说:“你这人骄傲又自负,又那么憎恶北蛮,怎么会与北蛮勾结?那个时候,”他顿了顿,“你其实可以逃的。” 正是因为借着诛杀姬明远的名义清除了一批人,魏霆钧才能那么快揽过大权。 姬明远是可以逃的,他可以不用说出那些部署,可以不用承认谋逆束手就擒,可以继续天高地远自逍遥。 可姬明远饮下了毒酒。 连逃亡求生都不屑的人,怎么可能愿意向北蛮人低头。 即使再怎么不服姬瑾荣继位,姬明远也不会愿意将大周河山送到野心勃勃的北蛮人手里。 徐清泽说:“你要是想这么做,早就做了。” 姬明远瞬间便明了徐清泽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说:“那是因为我那时喜欢你。”姬明远看着徐清泽,冷哼出声,“如今我可没那么喜欢你。” 徐清泽也看着姬明远,没像往常那样避开姬明远的视线。 姬明远哼得更厉害:“怎么?我说得不对?” 徐清泽说:“没有。”他收回视线,“我这种虚伪的人,你怎么会喜欢。” 姬明远一滞。 徐清泽到底也只是十来岁,脾气还是有的,被人指着鼻子骂虚伪,徐清泽当然也会生气。 被徐清泽这么堵回来,姬明远心里反倒轻松了不少。他会为徐清泽怀疑他而生气,徐清泽何尝不会为他的指责而生气。 这个人从来都没骗过他。 是他总想得到更多,总想这双眼睛里只看到他,总想这人心里眼里都只有他。 可徐清泽不是那样的人。 从一开始徐清泽就将自己的期盼、自己的志向告诉了他,并希望他能和他一起走下去。 徐清泽没骗过他。 姬明远老实道歉:“是我说错话,你怎么会是虚伪的人。” 姬明远说得诚恳,徐清泽倒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喜欢”这种东西永远是虚幻的,其实人一开始喜欢上的都是想象中的那个人。当想象转为现实,一切真真切切地来到眼前,难免会有或大或小的落差。 这样的落差越大,矛盾也就越大。 所以他因姬明远的所作所为生气,姬明远也因他的所作所为生气。 都是因为对方所做的不如自己期望中的那个人而已。 如此一想,徐清泽反倒轻松起来。 他说:“其实你说得对,我有时是挺虚伪的。有时明明想要、明明喜欢的,却非要说不想要也不喜欢——想着不合礼数、想着会让爹娘他们失望,想着我是徐家长子,想着徐家将来是我的责任。”徐清泽目光转到一边,“从很小时候开始,把想要的、喜欢的东西让出去,就会被夸‘真懂事’‘不愧是徐丞相的儿子’,所以一直以来我都觉得这样才是对的。” 姬明远心头一跳。他猛地抓住徐清泽的手。 徐清泽望着姬明远。 姬明远说:“那是对的。”他喉结微微滚动两下,“可是不是你想要的,对吧?” 第212章 收服镇国将军(十二) 那是对的,但不是想要的。 姬明远的话敲在徐清泽心头。姬明远是他一生中唯一的意外,就像那一次罕有的游历一样。 在梦里,他余下的人生都是父母所期望的,成家立业、儿孙满堂,好不美满。过完那样的一生,他心中是没什么遗憾的。 他这样的人,可不就适合这样的生活吗? 重来一世,他也该是那样循规蹈矩地活下去。 只是这一世,姬明远这个意外变得更难以捉摸了。 要说喜欢,姬明远不像梦里那样喜欢他,喜欢到愿意放弃一切与他共赴黄泉;可要说不喜欢,姬明远却又比梦中更为疯狂、更加肆无忌惮。 这样的姬明远,比梦里更让他束手无策。 徐清泽说:“那又如何?” 姬明远静静地看着徐清泽。 是啊,那又如何?即使知道那不是自己想要的,徐清泽就会变吗?不,徐清泽不会,徐清泽永远不会把自己摆在第一位,他心中有父母、有天下,独独没有他自己。 姬明远说:“不如何。”他俯身亲吻徐清泽的额头。这个人不心疼自己,他心疼。梦里那种辗转反侧的牵念,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再次在心里悄然扎根、发芽、生长,等他发现时,它已经根深叶茂,再也无法拔除。 那就不拔。 他又不是徐清泽,想要不能要,想做不能做。 姬明远说:“我可不像你这么傻。”他伸手握住徐清泽的手掌,“我想要的,使尽所有手段都要得到;我想给的,谁都别想往外推。” 徐清泽耳边嗡嗡响。 姬明远这话是什么意思? 姬明远说:“虽然我也不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但你不想要的我会帮你避开。”他顿了顿,“比如娶妻什么的。” 徐清泽气得不轻:“姬明远!” 姬明远哈哈大笑。他亲了亲徐清泽的脸颊:“难道你还想娶妻?我不会答应的。” 徐清泽望着姬明远:“难道你不娶?” 姬明远说:“当然,你看我像娶妻的人吗?” 徐清泽:“……” 这人浪荡成性,荒唐不堪,哪里像是会成家的人。 回想起来,“梦里”姬明远确实到死也不曾娶妻。 姬明远说:“怎么?公平吧?” 徐清泽懒得回他。 徐清泽越是这样,姬明远越是高兴。他最不喜的就是徐清泽的敷衍应付,每每徐清泽喊他一声“王爷”他都恨不得狠狠地将这人教训一番。如今徐清泽在他面前放肆起来,他反倒觉得开怀不已。 姬明远说:“战事将起,我让你瞧瞧我的本事。” 徐清泽有些莫名。 下午的时候他看不见姬明远,出了营帐一问,才知姬明远竟让镇国将军给了他一支人马,悄然深入敌后,准备夜袭敌营。 徐清泽心中一紧。 他有心再问,却又想到阵前变化难测,再问也得不到什么答案,唯有回到营帐呆着。 百无一用是书生,到了这种时候他什么都做不了。 徐清泽静静地坐了片刻,拿起案上的书翻看起来。他心不在焉地翻了几页,又想起这书都是姬明远让人搜罗来的,一时竟再也无法往下看。 是夜北疆风起,乌云蔽月,四野瞧不见一丝光亮。 是夜袭的好时机。 徐清泽本没有睡意,躺在床上却不知不觉合上了眼。他没有做梦,半夜却还是醒来了。 他第一次这般清晰地意识到,一切都与“梦中”不一样了。 天色一亮,徐清泽就起来了。 他厚着脸皮去见主帅魏铁川,在主营中等候消息。 魏铁川还在,身边的副将却不在了,营地也空了大半,看来都起得比他早。见徐清泽来了,魏铁川也不意外,招呼徐清泽坐下,让人奉上饭食。 魏铁川爽朗一笑:“清泽,我与你父亲也算相识,你既然来了我帐中,可得好好吃饭,免得你回去瘦了,你父亲肯定会跟我急。”他仔细端详徐清泽,“我瞧着清泽你好像清减了许多。” 魏铁川是个很有亲和力的人,不像个大将,倒像个邻家叔叔。徐清泽紧绷的心神放松下来,也笑了起来:“爹爹可不能将这赖到魏叔叔头上。” 正说着,外头传了传讯兵的声音:“将军,胜了!胜了!”随着声音由远而近,营帐内的布帘也被掀起,传讯兵站在那儿,“将军!” 魏铁川笑骂:“都把门帘掀开了,进来吧。” 传讯兵高兴地进来禀报。 原来昨夜姬明远一出发,这边便准备着了,天还没亮,几位副将就出发了。据说他们还向魏铁川保证灭了他们就回来用早饭。 此时伙兵将饭菜端上来了。 戏言还是真应了。 看来夜袭相当成功。 徐清泽长长地舒了口气。 魏铁川心情颇佳,当下就坐回原位,招呼徐清泽:“来来来,清泽,听到这等好消息,值得多吃一碗!” 长辈这样说,徐清泽自然不会推拒。 两人吃完,便陆续有人归来。这次北蛮人派了五万人过来攻这一路,还有些人分散在各处骚扰,北疆十三州都损失不小。 魏铁川是防御好手,但不善强攻,此次主动出击还是头一回。得了个开门红,魏铁川的心情自然好到极点。他吃过早饭,带着徐清泽去亲迎归来的将士们。 徐清泽站在魏铁川身边,在人群之中搜寻。令他失望的是,他没在其中找到姬明远的身影。 难道姬明远受伤了?徐清泽心头一跳。 魏铁川仿佛看出了他的想法,笑着说:“知道你与三王爷感情好,去找他吧。他受了点伤,腿中了箭,不便行动,落在了后边。你想早些见到他就去吧。” 徐清泽一怔。感觉自己与姬明远之间的种种都落入了旁人眼中,他面上有些窘迫。不过在他们看来,大抵不可能猜出他与姬明远真正的关系吧? 毕竟他这人素来最是守礼,这回若不是父母见他因祖母的逝世而哀痛至极,也不会提出让他出来游历。 谁都不会想到,他这个从不会让人操心的人,竟会与姬明远搅合在一起,而且越缠越紧,再也难以分开。 知道自己和姬明远的事不可能会被看破,徐清泽坦然说:“那我去了。” 魏铁川点头,命人为徐清泽领路。 徐清泽绕到伤兵那儿,却发现姬明远也不在。他找了一会儿,便见姬明远身边的亲卫过来了:“徐公子,王爷说等他伤好了自会寻你。” 徐清泽:“……” 徐清泽懒得想姬明远在玩什么把戏了,转身就往回走。 魏铁川见他这么快回来,有点惊讶。一问,魏铁川哈哈大笑:“他是不想瘸着腿见你吧,那孩子从小最好面子,第一次真正上阵就伤了腿,他哪好意思在你面前出现。” 徐清泽:“……” 魏铁川也就顺势和徐清泽说起姬明远一些事。比起姬禹,他与姬明远其实更熟悉些,姬明远从小是个什么样的人,魏铁川比谁都清楚。 徐清泽听着听着,莫名有些羡慕。姬明远从小就是个张扬肆意的人,从来不曾在意过别人的看法,别人是忌惮是惋惜,都影响不了姬明远。 姬明远敢拔朝中老臣的胡子,也敢骑到先皇肩膀上撒野。他是京中少女最爱慕的人,也是同龄人中最潇洒任性的。 若不是见过姬明远失控的模样,徐清泽也许会以为姬明远永远不会在意任何事。 是因为明白即使在意也改变不了什么,姬明远才让自己活得更放肆吧? 这时候的姬明远,与少年时的姬明远到底是不一样了。 徐清泽叹了口气。 又过了一段时日,魏铁川清扫了北蛮残兵,将大捷的消息往回报。徐清泽一直留在军中,跟着魏铁川学了不少东西。在他以为就要这样轻松愉快地学到回京的时候,姬明远却又再次出现在他眼前。 姬明远还是如往常一样衣锦戴玉,姿容非凡。他腿脚已经显然已经恢复了,眉目中满含笑意,笑吟吟地问:“多日不见,清泽你可曾想我?” 徐清泽一见姬明远这模样,便想起魏铁川说的那些话。既然姬明远无恙,他也收起了初时的忧心。 徐清泽说:“想了。” 姬明远一愣。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徐清泽,觉得今日的徐清泽与平时不大相同。饶是他向来镇定,遇到什么事都能从容自若,听徐清泽这般认真地说出“想了”二字,还是着着实实吃了一惊。 惊讶过后,耳根便慢慢红了。 连姬明远都没想到,自己竟会被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弄得脸皮发烫。眼前这人总是这般狡猾,每每他以为自己已经完全攻陷了,这人偏又给他看到不同的一面,让他感到新鲜而有趣,舍不得就这样放手。 姬明远说:“我也想了。”他定定地看着徐清泽,不让徐清泽发现自己耳根发烫,“我夜夜都在想你,想得难以入眠。” 徐清泽一笑:“只是因为好面子,不想让我看到你瘸着腿的样子,才不愿意马上出现在我面前?” 姬明远:“……” 几日不见,他的清泽竟叫人给教坏了。 不过瞧见徐清泽眼底显而易见的笑意,姬明远竟觉得又无尽的甜意在心底泛开。 真不知道徐清泽到底给他下了什么咒,他居然因为听到徐清泽这样一句调侃而欢喜不已。 他与徐清泽纠缠了三辈子,这一刻他才觉得自己与徐清泽靠近了一些。 徐清泽不再透过他看着“严明远”的影子,他也不再为两次身死而不甘。 姬明远说:“徐清泽,你可真会折磨人。” 徐清泽说:“我从未想过折磨任何人。” 姬明远说:“也是,你只会折磨你自己。”这人素来是最隐忍的,若不是与姬瑾荣重逢,在“那个世界”里徐清泽恐怕会蛰伏一辈子。 没什么喜欢的东西,没什么想做的事,摆脱了曾经牢牢套在身上的枷锁,徐清泽却没有更快乐一些。 这样的家伙,永远知道怎么折磨自己折磨到让他心疼。 徐清泽笑了起来:“不会了。” 那天夜里,大周大敌当前,将士在阵前浴血奋战,而他只能在营帐里辗转反侧。这种感觉他尝过很多遍,选定的君主病逝,继任的君主疯狂,再重逢时他也只能守在后方等着前方的消息。 百无一用是书生啊。 以后不会了。 徐清泽仰头看着姬明远:“你教我练武吧,不须到杀敌制胜的程度,只要能自保就可以了。” 姬明远心头一跳。 他也笑了起来:“你莫不是想当我的随军军师?” 徐清泽说:“也无不可。” 姬明远这下是真的讶异了。他说:“你是见我有绝世之才,怕我威胁到你选定的那小子,想到军中盯着我?” 徐清泽一脸自然:“对啊,就是这样。” 姬明远说:“好吧,我答应你。”他亲了亲徐清泽的额头,“谁叫我喜欢你。” * 京城。 姬瑾荣被姬禹抱在膝上,姬禹看奏章,他也看。姬禹察觉了也不在意,反倒问:“阿瑾看得懂吗?” 姬瑾荣煞有介事地答:“懂。” 姬禹哈哈大笑。 他指着奏章上的一句话说:“念给父皇听听。” 姬瑾荣乖乖照念,一个字都没念错。 姬禹也不讶异,宫中的一切都瞒不过他的眼睛,别人都卯足劲想把太子拉下去,大的小的,个个都想尽办法往他跟前凑。只有阮灵韵和姬瑾荣,他不召,他们就不来,阮灵韵照常练枪,姬瑾荣则忙着念书和带着那群小孩玩儿。 这孩子像他母亲。 姬禹越想越喜欢。他根本没去想,有哪天他不召阮灵韵和姬瑾荣?总是不下召人来,他也会特意过去瞧瞧。 别人求不来的东西,姬瑾荣和阮灵韵需要求吗? 姬禹继续抱着姬瑾荣看奏章。 瞧见北疆的奏报时,姬禹特意挑出来,说道:“你魏叔叔真是大胆,竟让你皇叔领着人去夜袭。” 姬瑾荣目光一凝,仔细地看了起来。看完以后,他像个小大人似的夸道:“皇叔做的不错,这场夜袭真精彩。若不是他取了敌营,魏叔叔可能没那么快拿下对方五万大军。” 姬禹说:“哦?阿瑾懂得真多,这都看得出来?” 姬瑾荣指着奏章上最后一段话:“上面是这样写的啊。”那是魏铁川夸姬明远的。 姬禹:“……” 他莞尔。 也就魏铁川那种直脾气的家伙,才会这样夸姬明远。换了别人,早就避而不谈了吧?而且让姬明远上阵,着实大胆至极! 比起他,姬明远少有才名,不管是学文还是学武都是第一的。若不是他占了个“嫡”字,他这位置恐怕轮不到他来坐。 他从太子一直忌惮到登基,病体渐弱,几次在鬼门关徘徊,许多事倒是想通了。有时他都想着若是姬明远真的想抢,叫他抢了去便好。可几番试探,姬明远竟都像无意如此。 倒是底下的人见他如此猜疑,当下都与姬明远划清关系。原本姬明远交游广阔,一到这种时候便没人愿意再与他往来。 敢这样在奏报里夸姬明远的,也只有魏铁川这家伙了。 姬禹早已厌倦了尔虞我诈的日子,魏铁川这样反而让他舒心。他说道:“你魏叔叔说得对。等你皇叔回京了我宣他进宫,让他和你多说说夜袭的事。” 姬瑾荣说:“好!” 姬禹有些倦了,宣来太医替自己按摩。 姬瑾荣被安排在一边,和他一起享受太医的按摩。 一大一小两个人并排趴着,瞧着竟真有点父子相。 大半个时辰后,姬瑾荣才被内侍送出来。 魏霆钧一直等在外面,见姬瑾荣出来了马上迎上去。他弯腰抱起姬瑾荣,嗅见姬瑾荣身上沾着姬禹的气息,心里有点暴躁。 姬禹越发疼爱姬瑾荣本是好事才对,他却还是想把人从姬禹那抢回来。 姬瑾荣和魏霆钧相处那么久,哪会看不出魏霆钧在想什么。他搂着魏霆钧的脖子:“魏将军,你没别的事干吗?”每天这样守着他,魏霆钧难道什么都不用做? 魏霆钧说:“我有做事,出了宫我一直都在忙。你看北疆那边不是形势大好了吗?” 姬瑾荣无话可说。 魏霆钧说:“你那三叔是有大才能的,多用用他,我们会省心很多。” 姬瑾荣说:“你想用他就会让你用?” 魏霆钧说:“那是自然。” 姬瑾荣:“……” 提到姬明远,他免不了又会想起徐清泽。他望了魏霆钧一眼,说:“你莫不是瞒着我做了什么?” 魏霆钧说:“当然没有。”他只是写信给姬明远传授一些经验而已。 姬明远有耐心和徐清泽耗那么久,足见他对徐清泽是真的上了心。 可上了心不等于能吃到嘴,能吃到嘴也不等于能追到人。从底下的人那里得来姬明远幽禁徐清泽的消息后,魏霆钧就知道姬明远完了,这家伙再这样下去指不定会闹出挽回不了的局面。 魏霆钧“好心”地写信给姬明远,悉心“指点”了姬明远几句。 有时候明知道会被利用,许多人还是会去做。 比如如今的姬明远。 魏霆钧倒是不缺姬明远一个“助力”,他觉得棘手的是徐清泽。这徐清泽是姬瑾荣的好友,他没法把徐清泽弄走,只能靠别人了。 得知姬明远与徐清泽近况,魏霆钧十分满意。他语气愉悦:“我命人从南方送来一些鲜果。南边气候暖和,冬日里也有不少果蔬,今日刚到,还算新鲜,我们回去尝尝。” 姬瑾荣是什么人?他与魏霆钧相处了那么久,岂会看不出魏霆钧的古怪。想到这人一贯的作风,姬瑾荣不由为徐清泽忧心起来。 他说:“我先给清泽写封信。” 魏霆钧:“……” 所以徐清泽就是很讨厌。 作者有话要说: 咦,突然觉得213章完结也不错,毕竟剧情都甜如蜜了……(不对继续顺手给新文打个广告,五万多字啦,女主苏遍天下(不p.s.最开始的渣不是男主 → 颜家长女颜舜华,貌美,胸大,腿长,上马能张弓,下马能书画,爱吃爱美爱美男子,一手厨艺征服无数能人异士,唯有他独独爱上一朵白莲花! 重来一遍,她还是个小豆丁,没有大胸,没有美腿,没有貌美如花。睁眼一看,是他、是他、又是他,他还没遇到他的白莲花! 只要乖乖宅在家,努力束胸,不学骑马,天天当个乖娃娃,一定可以成为一朵清新脱俗的白莲花——宠冠六宫指日可待! 颜舜华:“好了,我选美貌大胸大长腿。” 第213章 收服镇国将军(十三)   魏霆钧再怎么不愿意,也不能拦下姬瑾荣的信。   在他们之间这段关系之中,永远是他在患得患失,而姬瑾荣在纵容他。他若做得不过分,姬瑾荣会愉快地欣赏他醋意满满的模样;可他若是做得过分了,姬瑾荣是绝不会容忍的。   魏霆钧抱着姬瑾荣回到住处那边,桌上果然摆着新鲜的果子。虽然刚回来不久,但他已经命人搜罗了不少种子,又挖掘了不少擅长栽种的人来料理它们,过不了几年,姬瑾荣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用不着那么大费周章。   当然,偶尔去常常其他地方的特产也不错。   魏霆钧抱稳姬瑾荣不撒手,跟姬瑾荣说出自己的计划。   姬瑾荣笑了起来。经历了那么多世界,他们又回到了最初。他们脑海里有着那么多个世界的知识储备,想要改变眼前的困局实在太简单了,简直是信手拈来的事儿。   是以魏霆钧根本没怎么烦恼,只想着接下来怎么过比较舒坦。   姬瑾荣伸手捏着魏霆钧两只耳朵,左扯扯右扯扯,玩得不亦乐乎。魏霆钧看着姬瑾荣稚气的脸庞,心中止不住地发软。他的陛下终于健健康康地出现在他眼前,那伴随着他无数个世界的梦魇,终于可以散去了。   魏霆钧啄吻姬瑾荣的脸颊:“陛下,我真想把你拐跑,让别人再也找不到你。”姬瑾荣如今有侄子,有父母,有朋友,每天都有那么多人围绕在身边,而他能做的只是在一旁守候。   姬瑾荣捏魏霆钧脸。   魏霆钧:“……”   姬瑾荣说:“你也有父母,有兄弟,你的家人都在。”他们若是跑了,指不定魏家人更着急呢。   魏霆钧明白了姬瑾荣的意思。他说:“那我们以后再跑。”一切麻烦解决完以后就开溜,这种事他们又不是没干过,正相反,这可是他们干得最熟练的事情。   当皇帝、当权臣有什么好,每天都要为天下操劳。等时机成熟,他们就把事情都扔给别人去做。左右他们不会有子嗣,就给他们练练手好了。   最好把那位置扔给姬宣炜或者姬明远,至少把一个碍眼的家伙解决掉。   魏霆钧越想越觉得正该如此。   姬瑾荣瞧出了他的想法,不由更使劲地捏魏霆钧的脸。他说道:“你这家伙,怎么永远都在意这些东西。”   难道都携手共度那么多世界,他还会变心不成?   姬瑾荣总觉得魏霆钧很没道理。   魏霆钧定定地看着姬瑾荣。   这是他的陛下,他从小就注视着的陛下。   最开始,他并不想到姬瑾荣的身边,一直在心里骂姬瑾荣这个病秧子害他要离开家。常年缠绵病榻的姬瑾荣,一眼就瞧出他的想法。   姬瑾荣瞧清楚的事情还不止这一件,明明年纪比他小那么多,却已经看尽人生苦楚,对生离死别淡然处之。明明姬瑾荣是个重病在床的废物,他随时可以遣走姬瑾荣身边的人,随时可以夺走姬瑾荣的一切,他却渐渐生出一种难以把人抓牢的感觉。   床上的人那么脆弱,他可以轻易夺走他的性命,可是,他想尽所有办法都没能留住他。   从那时起,他就一直在害怕,害怕任何可以将姬瑾荣夺走的东西,他害怕重病将姬瑾荣带走,也害怕姬瑾荣与别人谈笑风生将他隔绝在外。   明明必须躺在病榻上的人是姬瑾荣,被拴在床榻之旁一步都离不得的,却是他。   他怎么能不在意?   每一次第一眼看到他的陛下,他都恨不得将人拆吞入腹,让他的陛下再也不会从自己眼前消失。   这种感情是疯狂的,但正是因为这种疯狂,他们才能在死局中求得一线生机。他选择杀戮,选择失控,选择成为魔鬼,而他的陛下则是他所有疯狂中埋藏着的最后一丝理智。   后来每一个世界他们都像在走钢丝,稍微有一些偏差,便会成为无法挽回的死局。   而他所依仗的,是他的陛下对他的纵容。   他的陛下年纪小,身体弱,一年到头几乎都缠绵病榻,没多少清醒的时间。可是他的陛下有着一颗睿智而冷静的心,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才能得到它们——所以他的陛下一向都能称心如意。   他们经历的一个个世界,看似是他在掠夺、侵占,实际上手握一切的,却是他的陛下。   只有他的陛下愿意给予、愿意纵容、愿意与他携手,他才能如愿以偿。   否则的话,他再怎么疯狂都只是个愚蠢可笑的跳梁小丑。   魏霆钧说:“我怎么能不在意?”   魏霆钧的目光太过幽邃,仿佛将姬瑾荣也带入了过去的种种里头。魏霆钧怎么能不在意?在他们这段感情里面,患得患失的永远是魏霆钧。他从一开始就知道魏霆钧对自己的爱意,就像个手握着所有好牌的人,每一步都走得有恃无恐。也只有在两个人都失去记忆之后,他才隐隐有些失控。   但也只是有些失控而已。   他并没有体会过魏霆钧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   有时魏霆钧不在,他也过得舒心惬意。   所以魏霆钧会在意,会担忧,会患得患失。   他不会。   姬瑾荣亲亲魏霆钧英挺的鼻梁。   魏霆钧凝视着他。   姬瑾荣说:“谢谢。”   魏霆钧一愣。他说:“谢谢?”   姬瑾荣眉眼一弯:“谢谢你让我有恃无恐。”   他给不了魏霆钧的,魏霆钧却早就给了他。   他永远不会担忧魏霆钧会转身离开,因为他知道不管什么时候,自己只要转过头就能看到魏霆钧,自己只要伸出手就能牵住魏霆钧的手。   魏霆钧给他的爱,让他永远都这样有恃无恐。   即使魏霆钧失去记忆,恨他、怨他、失控、疯狂,他都从来没有畏惧过,更没有担忧过。因为他知道眼前的人是魏霆钧,魏霆钧永远不会转身抛下他。伤害了他,魏霆钧比他痛苦千万倍。他不在意的事,魏霆钧永远都耿耿于怀,恨不得回到过去杀死那个自己。   姬瑾荣亲亲魏霆钧左边脸颊,又亲亲魏霆钧右边脸颊,最后搂紧魏霆钧的脖子,整颗脑袋都埋进魏霆钧颈窝里:“希望我以后也能让你有恃无恐。”   魏霆钧搂紧姬瑾荣。   他的陛下说起情话来,总是让他难以招架。   魏霆钧说:“只要你离姬宣炜和徐清泽远点……”   姬瑾荣闷笑不已:“这个你得学着克服。”   魏霆钧:“………………”   魏霆钧决定不在这事上与姬瑾荣较劲。他轻松地剥开一个鲜橙,掰开一瓣喂给姬瑾荣。   姬瑾荣一口咬下去,甘甜的汁液就渗满口腔,浸润着每一个味蕾。他夸道:“真甜。”   *   另一边,姬明远也命人监视着魏霆钧的举动。在底下的人以为姬明远是在准备什么大动作时,姬明远却定定地瞅着案上的情报,这魏霆钧未免也太过分了吧,搞出了遍布各地的驿站,只为了给他那侄儿弄点水果?   为了抢一株好茶树,把人家连片的营寨给连根拔起?   姬明远瞠目结舌。他以为自己已经痛定思痛、放下身段追人了,看完魏霆钧这番手段,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输了,讨好人讨好到这种程度,简直已经超脱了不要脸的范畴,说是登峰造极也不为过。   不知那些死在魏霆钧手里的人知道自己是“怀璧其罪”,会不会诈尸从棺材里跳出来。   姬明远给魏霆钧写了封信,大意是:别自己一个人方便啊,好吃的好玩的给我蹭蹭。   姬明远学习能力很强,过不了多久便将徐清泽的衣食住行也换了一通。徐清泽有些不适应,但久了也就习惯了。   事实上徐清泽有些后悔让姬明远教自己习武,这简直是自己往虎口里送。姬明远面上正正经经,实际上却将他操练得浑身乏力。到了晚上,姬明远又以替他放松唯有帮他来个全身按摩。   两个人都是有生理需求的正常成年人,按着按着自然是按出火来。   过不了多久,姬明远就得偿所愿,再次睡到了他的床上。   徐清泽合眼睡觉前,脑袋里突然冒出两个字:孽缘。   他转头看向姬明远。   姬明远也没有睡,正定定地看着他。   徐清泽一顿:“看什么?”   姬明远说:“看你。”   徐清泽抿唇。   虽然两个人已经这般亲近,他却还是不适应姬明远这种专注的目光。   姬明远说:“你应该是喜欢我的吧。”他亲亲徐清泽的头,又亲亲徐清泽的鼻梁,最后亲上了徐清泽的唇。柔软的触感让他得寸进尺、索求更多,逼得徐清泽唇齿微开,由着他肆意掠夺。   他吻得那么认真,仿佛刚才的话只是随口一说。   徐清泽的心却微微发颤。   一吻结束,姬明远的眼神更为专注。   他说:“其实我们都知道,那一切并不是一场梦,那是真正发生过的。”正是因为恨得太真切、痛得太真切、渴望得太真切,他们才说服自己那是一场梦,并且不断想证明“我根本不在意”。   可是那缠绕在灵魂之上的痛楚和渴求,怎么可能仅仅是一场梦。   姬明远说:“你喜欢我的,就像我喜欢你一样。”他把徐清泽抱入怀中,“第一次见面时,你一下子撞进我怀里。我那时想,真是个冒失鬼。等你抬起头来看着我,我突然就觉得,真是个可爱又有趣的冒失鬼。”   深藏在心底深处的那一丝悸动被挖出来,徐清泽身体微僵,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姬明远说:“我想我那时大概是对你一见钟情了。”他的鼻息喷在徐清泽脸上,“清泽你也是吧。你喜欢我,就像我喜欢你一样。”   徐清泽不说话。   姬明远一把将徐清泽压在身下:“哟,清泽你害羞了。”   感受到姬明远下半身的“精神勃勃”,徐清泽瞠目结舌:“你下去!”这家伙怎么好像永远都满足不了!   姬明远说:“我记得我以前帮过你,你现在帮帮我?像那时候一样。”   那时候徐清泽还小,对情欲之事知之甚少,也一直清心寡欲的,有次徐清泽早上起来有了欲望,他们正巧同塌而眠,他便替徐清泽解决了。后来他们时常秉烛夜谈,他时不时替徐清泽缓解“尴尬”,当然,他怕把人吓坏了,只说这是男人之间常有的“相互帮助”。   徐清泽到底还小,哪里懂得这么多,懵懵懂懂地就由着他摆弄,到了白天还是和平时一样正正经经地喊他一声“明远兄”,真不知他是真呆还是假呆。   如今的徐清泽,还是当初那个半大少年吗?   自然不是了。   往事一幕幕浮上心头,徐清泽脸色涨得通红。   他那时还是真是个愣头青,什么都不懂。   姬明远没再逼徐清泽,自己起床去解决了一下。徐清泽身体可不如他好,再来一回根本吃不消。   他是准备长长久久地和徐清泽走下去的,绝不会贪这一时之欢。   姬明远回到床上时,徐清泽已经睡着了。   姬明远看着徐清泽的睡颜,心里生出一种莫名的感动。他早已习惯一个人活着,从未想过会有这样一个人,一举一动都牵动着他的心,让他恨不得将人囚锁在身边,却又舍不得那样对他。   姬明远轻轻地将徐清泽保护怀中,心中发软,凑近亲了亲徐清泽的额头,闭上眼与徐清泽一起进入梦乡。   次日一早,阳光缓缓照入屋中。天亮了,北地没什么好风光,出了城,到处都是光秃秃的山和茫茫的雪原。在这贫瘠又几经苦难的土地上,风雪已经停了,天色清明,是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   徐清泽醒来得早,在书桌前写家书。姬明远自从与徐清泽住一块,便不再叫人来伺候,竟自己将衣冠鞋袜穿得整整齐齐。察觉徐清泽时不时会抬头看自己一眼,姬明远更为得意,穿好以后故意等着徐清泽看过来,说:“都说出嫁从夫,你看我为了迁就你们徐家的节俭,都开始自己穿衣了。”   徐清泽脸皮薄,骂道:“胡说八道。”什么叫出嫁从夫?!   自从在魏霆钧那得了“经验”,姬明远最近越发无耻了:“你可是家中长子,肩上的责任那么重,自然是我嫁你。当然,你要愿意嫁我我也不会在意的,反正我们只要在一起便成了。”   徐清泽的手一顿,家书竟写不下去了。他在北疆这边获益良多,一时都不想回家去。回了京城,许多事就不得不去面对,他与姬明远之事该怎么和家里开口?   既然明白自己心底想要的是什么,徐清泽自然不愿像从前那样按照家里的安排过“对的日子”。可这姬明远着实可恨,明明是那么重要的事,偏被他拿来这样开玩笑。   就算姬明远真的想嫁入徐家,他家里会同意吗?   虽然他爹娘不至于非要逼他娶个门当户对的人,可也没开明到接受一个男媳妇啊!   徐清泽抿了抿唇。墨汁滴在纸上,写到一半的家书算是废了。   姬明远原本真的只是在开玩笑,见徐清泽眉头紧锁,竟是真的苦恼起来,心里百味杂陈。   真是让人心疼的家伙。   不管做什么事,徐清泽都那么认真。   所以怎么能怪徐清泽不愿迈出那一步呢?徐清泽这样的人,一旦做出决定便会全力去应对,即使弄得自己遍体鳞伤也不后退半步。   那时他玩笑般的接近和占有,对徐清泽而言却是必须倾尽一生去对待的一段感情。   徐清泽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看不出他们之间那么多的“不可能”。   所以那时候徐清泽选择了“对的人生”。   而现在的徐清泽,想选择“错的人生”。   甚至已经在考虑怎么斩去沿路的荆棘。   姬明远上前抱住仍握着毛笔的徐清泽:“清泽,你总让我觉得我不配得到你给的一切。”他这人一身毛病,浑身上下没有哪个优点是值得人喜欢的。他所依仗着的,也许就是自己早于所有人进驻了徐清泽的“梦里”,抓住了徐清泽梦里那颗稚嫩的心。   除此之外,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将徐清泽越推越远。   徐清泽没有说话。他松开了手里的毛笔,伸手回抱姬明远。这个人让他心动过、让他愤怒过、让他提防过,他所有的从未有过的情绪,都由姬明远一个人挑起。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对一个人的感情能这样复杂。   也许走到这一步,他还可以抽身,去找一个符合爹娘期望的人,或者去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快快活活地过完这一生。可是这人就在眼前,他们之间的过往也时刻浮现在眼前,他们都不想重蹈覆辙,他们都在避免再一次踩入同样的漩涡,然而当他们重逢之后,还是无可避免地摔在同一个地方,他们的愤怒、不甘、挣扎、悸动,还是给了同一个人。   既然如此,又何必再逃避。   何必再去寻找那不一定会出现的“对的人”。   人生本就没那么多完美的事。   兜兜转转转到了一起,也算是难得的缘分。   徐清泽叹了口气,低声承认:“我想我是喜欢你的。”   明明这话是伴着叹息说出来的,姬明远却还是觉得这是世间最动听的情话。   *   再怎么不愿意,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姬宣炜再大一些,说话便伶俐了。趁着魏霆钧不在,姬宣炜悄悄向姬瑾荣坦白自己其实也什么都记得。   姬瑾荣一点都不意外。   就算别的小孩也黏着他,但绝对不会像姬宣炜这样,每次魏霆钧一到就黏得特别厉害,明摆着是要让魏霆钧气到吐血。   仇恨拉得这么准,姬宣炜真要什么都不记得才是奇了。   姬瑾荣欣慰地看着姬宣炜,既然这家伙也回来了,那么以后就可以把大周交给他了啊!   想想就特别轻松。   姬宣炜一看姬瑾荣的眼神,便知道姬瑾荣的打算了。他被抛下的次数太多,顿时仗着年龄优势撒娇卖萌:“五叔,你不能再丢下我!”   姬瑾荣笑眯眯:“我怎么会丢下你?”   姬宣炜一看到姬瑾荣那笑,心里顿时冷汗淋漓。看来姬瑾荣真的准备开溜!   得知姬瑾荣这一打算之后,姬宣炜特别卖力地组织“皇家幼儿园”的小伙伴们,让他们一起乖乖进学,谁偷懒了他都恨不得上去抽一鞭子,让他们努力上进。   有次太傅在旁,姬宣炜便可着劲夸人,把每一个人都夸了个遍,暗示姬瑾荣这都是继任皇位的好人选,并积极寻求太傅认同。   太傅频频点头,顺着姬宣炜的话把皇子皇孙们都夸了个遍,最后话锋一转,卖力地夸起了姬宣炜,说他不仅学得好,待人处事也颇为不错,胸襟也宽广,这不,刚才还那般诚心地把人都夸了一遍,真是了不起啊!   姬宣炜吐血。   魏霆钧早已瞧出点苗头,这会儿见姬宣炜满脸憋屈却不能反驳,心里别提多愉快。   太傅一走,魏霆钧就上前拍拍姬宣炜的肩膀:“不错啊,继续努力。”   姬宣炜想咬死这得意洋洋的家伙。   好心酸,好想哭。   姬宣炜一把扑进姬瑾荣怀里,蹭来蹭去蹭来蹭去:“五叔!”   魏霆钧:“……”   姬瑾荣说:“霆钧你就别欺负小孩了。”   魏霆钧脸色由阴转黑。   姬瑾荣说:“欺负过头了我们上哪找这么好的储君去。”   姬宣炜:“……”   魏霆钧脸色霎时转晴。   他说:“你说得很有道理。”   姬瑾荣拍拍姬宣炜的脑袋。   姬宣炜想嘤嘤嘤哭一场。   魏霆钧难得大度地让他抱着姬瑾荣,只在旁边补了句:“既然要当成储君来培养,光学文可不行,武艺也要稍通,我安排人教教他。”看这家伙还怎么缠着姬瑾荣!   姬瑾荣想了想,点头说:“是这个理。”   姬宣炜哇地一声,真的哭了出来。   太欺负人了啊啊啊啊!   *   约莫过了十来年,天下河清海晏,周边各国统统俯首称臣。由于粮食产量大大提高,百姓家中米粮都多得要溢出粮仓。早几年朝廷开了海禁,海军纵横四海,如今已成了海上一霸,山一样高的黄金和宝石从海外运回来。   至此,大周已无内患,更无外敌威胁。太极殿中,一场争辩正在激烈地进行着——   “我都在位这么久了,怎么都该轮到我了!”姬禹如是说。尝到了“微服私巡”的乐趣,姬禹对留在京中处理政务着实没了兴趣。   “我当太子监国也几年了,该我休息了。”姬瑾荣理直气壮地说。   “你那也算监国?明明是清泽在帮你好不好?”姬明远据理力争。   “宣炜好像已经十几岁了。”魏霆钧状似无意地提醒。   所有人的目光齐齐落到了姬宣炜身上。   “对啊,十几岁了,该锻炼锻炼了。”姬瑾荣如是说。   “老太师他们一直夸宣炜聪明,把天下交给他我很放心。”姬禹如是说。   “很好就这么定了。”姬明远拍板定案。   姬宣炜:“……”   姬宣炜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 写了好多话,晋江一抽,都发不出来。 重写一遍,也写不出那种心情了。有点累了,自从拿出公积金把最大笔的债务还清以后心情就轻松下来,手速和更新也慢了下来。今年过去八个多月,我已经写了一百五十万字,就像有什么东西在追着自己一样。现在终于可以不那么紧迫了。所以按照年初的计划,接下来会去别的频道休息一段时间,总之,谢谢大家一路走来的支持。如果还愿意陪我一起调整心态,调整状态,继续走下去,可以点进专栏把专栏收藏一下。 大家么么哒。 书香门第整理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