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封余火对丑眠[娱乐圈]》 作者:何大仁 文案一: 公子羽获在护国之战中为了掩护国君百姓撤退,被敌军一剑刺中心口。 再醒过来时,便成了这个陌生世界里的三线演员余火。还捡了只名叫丑丑的狗。 调息一周结束,余火收回磅礴激荡的气劲,缓缓睁开眼睛: 上一世,羽获为国而死。这一世,余火要为自己而活。 文案二: 没遇到余火之前,江封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屌的兵,打遍天下无敌手,扛杆枪帅得要命; 遇到余火之后,他才知道什么叫作天空里最亮的星,再遇公子终身误,一闪一闪亮晶晶。 江封:“媳妇儿,你真好看。脸好看,手好看,屁股也………哎哟……哎哟哎哟……媳妇儿我错了你快松手……” 作为一位铁骨铮铮的真爷们儿,江封觉得吧,那就得打最狠的架,喝最烈的酒,找最厉害的男朋友。 嗯。 雄性荷尔蒙爆棚的兵痞忠犬攻VS外表清冷内心软萌的绝世高手乖乖受 食用须知:本文为1V1甜文。日常发糖,HE。 内容标签:娱乐圈 业界精英 甜文 爽文 主角:余火,江封 ┃ 配角:丑丑 ┃ 其它:能动手尽量别逼逼 作品简评: 公子羽获在护国之战中被敌人一剑刺中胸口,再醒过来时,就成了这个世界的三线演员余火,还捡了只名叫丑丑的狗。遭遇车祸性命垂危,昔日恋人翻脸无情,公司打压舆论唾弃,那又如何。调息一周结束,余火收回磅礴激荡的气劲,缓缓睁开眼睛:上一世,羽获为国而死。这一世,余火要为自己而活。文章讲述了自古代穿越而来的余火,是如何带着伙伴们的信任和支持,在娱乐圈里一步步扭转困境逆袭为王,并邂逅人生挚爱的故事。因为光芒太过耀眼,自然有人循光而来。文风轻松活泼,剧情高潮迭起,身处险境时惊心动魄,揭露渣男真面目时又着实大快人心。尤其是和爱人之间的强强对决,更是火花四溅异彩纷呈,值得一读。 第1章   狼烟四起,战火遍地。   乌压压的黑云底下,一座巍峨壮观的庞大城池横亘地表,坚固高耸仿佛不可逾越的城墙即使在连绵数月的炮火中早已疮痍满目,却依旧可以从中瞥见几抹昔日的壮阔辉煌。   紧贴着城墙之外,一道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金色能量罩笼罩在整座城池之上,一面是城墙内仓惶奔逃的百姓,一面是城墙外潮水一般无穷无尽的敌军。数不清的箭矢、巨石如同疾风暴雨自敌军中投掷向城内,却被护罩尽数拦了下来激起无数涟漪——这层水波似的金色薄膜,已经是城外与城内、生存与死亡之间的最后一道屏障。   羽获靠在城墙上的垛口后面剧烈喘息,空气中浓郁的硝烟气味教他几乎干裂成焦土的肺腑愈发疼痛难耐。   整整二十九天。为了给国君和百姓争取撤退的时间,他们十七人已经维持了这道护罩整整二十九天。   我快撑不住了。他抬头望着雾蒙蒙似乎再也看不见澄净颜色的天空心想。有柳絮样的东西自空中飘落下来,下雪了?他伸手接了一片,不是雪,那是战火燃尽一切后的尘埃。   “呜!”烽火台上响起厚重旷远的号角声,有人在声嘶力竭的大喊:“敌袭!”   羽获浑身一震,脑子还未从黏腻昏沉的疲惫中清醒,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反应自地上一跃而起,抬起双手将经脉里几乎枯竭的的内力尽数输送到护罩当中。   “轰!”成百上千颗炮弹尽数炸裂在能量罩上,于滔天的火光当中激起无数涟漪。   “唔……”羽获闷哼一声,有刺目至极的鲜血自他唇角缓缓流下。身体中仅存的内力像是被无数双手蛮横拉扯、几欲连根拔起的藤蔓,随着他年轻而虚弱的生命一起,源源不断地融入金色护罩之中。   我快要撑不住了。他脑子里再次浮现出这个念头。   就当他果真再也撑不住,身体一软要往城墙下栽倒时,有双手在千钧一发之际扶住了他,同时绵绵不绝的往他体内注入力量。   “羽获?羽获?羽获你没事吧!”   羽获回头,当看清对方焦灼万分的脸庞时,近乎灰暗的眼睛中立时重新燃起生气:“师兄!你怎么上来了?你在这是不是就说明……”   “没错。”青年望着他连连点头,说出了他此时最想听见的话:“国君已经平安撤离了,城中的所有百姓,书院里的老师和学生,还有你的家人,全都已经平安撤离了。羽获,我们做到了。”   羽获的嘴唇狠颤了几下,许多日不曾饮水、几近干涸的身体竟然还能落下泪来:“太好了,太好了,大家都没事,真是太好了……”   青年抬手在他脸上擦了擦,从自己胸口取出一枚玉佩戴在羽获脖颈上,眼中露出一抹近乎温柔的笑意:“有些事情藏在心中许久,却一直没能有机会告诉你,倘若此次我们都能活下去,羽获,师兄想跟你好好……”   青年的话没能说完,因为羽获从他因惊恐而睁大的眼睛中看到了足有之前数百倍之多、挟裹着万钧之力的炮弹正冲着城墙呼啸而来。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火光漫天吞卷,那一层薄薄的金色护罩如同再脆弱不过的玻璃,瞬间化作无数碎片。   羽获被爆炸引发的冲击瞬间掀起远远抛飞出去,正好落在烽火台的边缘,身体像是被无数车马碾踏而过,眼前是漫天漫地的火光血色,他看不清师兄在哪,也看不见其余十六人情况如何,因爆炸声而几乎失聪的耳边只能听见越来越近的厮杀与叫喊声。   我得爬起来,他想,我得爬起来前去迎敌。   只是尚不等他挣扎着将上半身直起,眼前一道寒光闪过,锋锐雪亮的剑尖直直刺中在他胸口。   ——————   熟悉疼痛感,熟悉的嘈杂声,间或掺杂着许多混乱焦灼又无法分辨意义的叫喊:   “……病人一个小时以前在南河高架银杏园路段发生车祸,车辆滚下桥面导致全身多处骨折,救护车三十分钟之前抵达,抵达时病人意识模糊对光照无明显反应,血压50/30,脉搏110,途中心跳暂停一分十七秒,电击抢救两次,推测具有脑部损伤……”   “通知放射科做全身X光和脑部CT扫描,氧气泵继续压,失血情况如何?”   “估计失血900毫升以上,已经输血300毫升……”   “腹腔穿刺阳性,病人内脏破裂出血!”   “病人嘴边也有血液流出来了,医生,病人开始抽搐了!”   “血压持续降低,心室出现颤音!”   “按住他,起搏器给我!应该是有断裂的肋骨戳到脏器了,立刻推去手术室!外科室今晚是谁值班?”   “黎医师在。”   “立刻让他过来,另外让骨科下来两个人,前面的让开!麻醉组准备!”   ……   羽获浑身无处不痛,仿佛被扔在铁架上以烈火炙烤、又放到刀山上来回翻滚一般,眼睛上仿若压了万斤重的巨石,无论他如何用力都无法睁开。虽然无法看清,却能明显感觉到身旁有人在按着他,难道自己是被敌军俘虏了吗?   勉强凝神聚气想要调动内力反抗,却骇然发觉丹田之中空空如也,哪有半分内力存在过的踪迹。脑海中刚刚浮起一抹惊骇,脸上就被人套上了什么东西,有异样的气体吸入体内,本就微弱的意识愈加模糊,最终彻底陷入一片深沉的黑暗当中……   两个星期以后,H市人民医院住院部重症看护区。   “诶,”一位稍年长些的护士走进护士站的休息室,问里面其他几人:“咱们701里住的那一位,叫余火的,真是什么电视明星啊,门诊部那头的小姑娘跟我打听好几回了。”   “张姐你到现在都不知道啊,”其中一位半躺在沙发上的护士抬起头来,满脸惊诧:“医院外头各家报社媒体的记者围了快十天了吧,都想冲进来采访报道呢,为了拦住他们全医院的保安如今都集中在咱们楼底下,即便这样还给偷偷混进来好几个,跟保安前追后躲每天都跟打仗似的,我瞧着有的病人家属忍不住都要报警了。”   被称作张姐的护士弯腰往饮水机下接了杯水:“我不像你们小女孩儿家家的喜欢追星,只猜着应该是住进了什么大人物,这些事情还真不晓得。哎,照你这么说,既然许多人都抢着采访,那个余火怕不是有名得很,是个了不起的大明星吧?”   “也就还行吧,好像出道也才两三年,我看过他演的电视电影也没几部,而且大部分都是打酱油。”另一位正喝着酸奶的护士捏着勺子挤挤眼睛道:“他之所以出名可不是因为咖位大,而是因为半年之前干了件轰动娱乐圈的大事:自己在微博上出柜了!”   张姐不懂:“什么叫出柜?”   “就是承认自己是同性恋,喜欢和自己一样的男人。我记得他可是娱乐圈里第一个公开出柜的吧?而且刚出完柜转头就宣布恋情了,真他妈霸气,整整好几个月的新闻头条全是他跟他男朋友。”   “哎哟喂!”张姐立刻皱起脸:“这不是作孽么,水灵灵的小姑娘多招人疼啊,好好的一个大男人怎么就喜欢上男人了呢?这家里父母估计要伤心坏喽,真可惜了那么俊俏的一个后生。哎,这病能治吧?”   “同性恋又不是病!”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护士立刻反驳道:“喜欢男人怎么了?喜欢和自己一样性别的又怎么了?感情是自由的不受任何东西约束,只要人家两情相悦又没伤害到别人,想喜欢谁就喜欢谁,跟旁人有什么关系。”   “这话说的没错。演员只要有演技就行了,其他咱们做路人的也管不着。”躺在沙发上的那位护士点头表示同意,“他之前在那部火了好一阵的‘蓝色赞歌’里扮演一名刚入伍的海军,穿着一身海军服,长得清秀斯文演得又好,可把我妈稀罕坏了,非要让我弟以后也报考海军呢。”   “那也不能喜欢男人啊。”张姐还是满脸嫌恶,“就算不为了自己的名声,也得想想父母想想祖宗香火吧,辛辛苦苦拉扯这么大,不好好娶媳妇儿却跟男人在一块儿,咦,这都叫做什么事哟,家里人怎么也不管管。”   喝完酸奶的护士噗嗤一声笑出来:“这事还真不用张姐您操心,人家是福利院长大的,无父无母呢。”   接连被人反驳好几回,张姐脸上便有些讪讪,将手里水喝完就起身出去了,末了还要咕哝两句:“现在的年轻人哟……”   等她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口,房间内的几个护士笑着交换了一个眼神,以口型道:老古董。   张姐刚走,休息室的大门又被人打开,走进来一位戴眼镜的圆脸小姑娘,手上还提着个袋子瞧着装了不少东西。一进门便道:“哎,你们刚刚跟张姐吵架啦?我瞧着她一脸不高兴。”   “谁敢跟她吵架啊,回头不得连休息时间多打了个电话都给捅到护士长那去。咱们正在聊你负责的701室里那个明星呢,她非得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躺在沙发上的王姓护士站起来:“哟,柳柳你都出去买啥了?”   名叫柳柳的护士将袋子放在桌子上,几人凑过去一瞧,里头全是影碟。“701的余先生不是头部受伤失忆了么,连自己是谁做什么的都不记得,黎医师说多接触以前的东西可能会帮助他恢复,我就去医院外头的影像店把他参与演过的电影碟片全买了下来,回头让他自己在病房里看看。”   “这么贴心啊,”王护士笑了笑打趣道:“服务态度这么好,不愧是咱们护士站的年度标兵了。”   柳柳有些不好意思:“我知道那都是你们让着我呢。而且我这么做也是有私心的,我其实也算是余火的粉丝,难得有近距离接触的机会,所以打算等他看完影碟之后,签个名再还给我呢。”   “啊我也要我也要!”双马尾的小护士一脸激动,“我也喜欢余火的,虽然他演过的作品不多也不是很出名,但我就是觉得他特别好,人长得也超级好看!”   这一点众人倒是不得不同意,一来余火的相貌的确出色,属于第一眼不会太惊艳,但是越看越耐看这种;   二来他们医院也不是第一次接收明星病人了,不管是名气大名气小的,一线十八线一百零八线的都有,还是头一次看见余火脾气这么好的,让做什么就做什么,配合得不得了,而且哪怕换个吊水瓶量个体温,对方都会一脸郑重的轻声道谢,真正是有涵养,就像电视剧里演的叫什么来着,哦,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很是贴切了。   “唉,”喝完酸奶扔掉盒子的护士忽然叹了口气,神色很是惋惜:“可惜天有不测风云,怎么好好的就出了车祸呢,那天晚上被救护车送来抢救的时候听说可吓人了,浑身都是血,骨头都断了一大半,虽然黎医师及时出手抢救,还是连续下了三次病危通知,如今好不容易病情稳定下来了,却又因为脑子受了伤什么都记不得。”   顿了顿,压低声音:“而且我觉得不仅仅是记忆上出了问题,怕是整个人都有点不对劲,前几天我给他换吊水的时候看他浑身都是汗,以为他热就问他要不要把空调温度调低一点,哪知道他好像根本就不明白我在说什么,愣是看着我呆了大半天。”   王姓护士也叹了口气,然后道:“不过总归活下来就好,要我说也是他命大,我听过来调查车祸的警察讲,他那辆车滚下高架之后没多久就爆炸了,得亏他在半途被甩下去这才躲过一劫,而且正是由于爆炸声音响,路过的司机才发现了车祸及时报警,不然南河高架银杏园那边,都在北五环以外了,又是大半夜,黑灯瞎火的高架桥底下谁能看得见啊,救护车能不能及时赶过去都是两说。   如今人活得好好的,已经彻底脱离危险,而且咱们黎医师不是说了么,他恢复速度还挺快,想来早晚都能痊愈将忘掉的记起来,这就已经是福大命大菩萨保佑了。”   几人点头表示同意。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么。双马尾护士忽然眨了眨眼睛,满脸都是八卦:“对了,余火公开的那位男朋友,名叫徐涵也是娱乐圈的那个,自从余火住院不是来过两回吗,你们看见没有?我觉得长得也挺好看的啊,高高瘦瘦阳光俊朗的,两个人在一起可般配了。”   扔完酸奶盒又拆开一包薯片的护士闻言顿足惋惜:“真的吗?哎呀我怎么没看到!说具体点长什么样啊?两个人之间有没有甜蜜互动啥的?最关键的是,谁攻谁受啊!”   701病房内。浑然不知自己正被好几个护士热烈讨论的羽获——现在该称他为余火了,正靠坐在床上打点滴,身上连接着各种检测生命特征的仪器,右边胳膊和左腿上还打着厚厚一层石膏。   不过脸色看着倒还好,略略带着些红润的血色,瞧上去精神不错,尤其是那双墨玉一般漆黑的眼睛,温润通透,清亮的闪着光泽。   从昏迷中清醒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早已不在那个空气中飘荡着硝烟与鲜血气息,与师兄弟们一起生活了十几年再熟悉不过的世界了。   除了因为这具没有半丝内力极其孱弱、且明显不属于他的身体,更因为如今这个世界里太过稀薄的灵气。   如今这具身体虽弱,但根骨极佳颇具潜力,比之他原先的也不遑多让,可是当他从头开始重新修习起书院里恩师教的功法,整整十几日的功夫,吸取的灵气也只够勉强修复几分这具身体因为“车祸”所造成的严重损伤,连最基本的凝气化形都做不到。   若是放在本来的世界,以那边浓郁的灵气程度,触摸功法一阶之境也该足够了,哪需要像现在这般行动不便的躺在床上。   而在余火的病床旁边,一名大概三十岁左右的女性正从保温壶里给他盛出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然后小心翼翼放在病床上架起来的铁桌上:“呐,趁热喝。”   余火接过对方递过来的勺子,极郑重的道了声谢。   “谢什么,又不是我亲手煮的,每天光是处理你们这一大摊子的事情就够我烦的了,我才没有给你煲鸡汤的功夫,这不过是我从医院外的饭店里随手打包带上来的罢了。”   女子似是极不耐烦的撸了一把半卷的头发,继续道:“咱们公司里的经纪人,哪个手底下不是带着七八个艺人,各个都是乖巧听话得很半点麻烦惹不出来,你们倒好,我手底下也就只有你们两个,原先还以为赵子墨那小子是个难缠麻烦的,哪知道你比他半点都不省心,这距离之前那一场轰动娱乐圈的大新闻才过去多久,好端端的又给我闹出场车祸来,你知不知道我这几天手机都快让人打爆了,都急着看你胳膊腿全不全还能不能喘气呢。”   女子的话半分也不客气,而且大半他都听不懂不明所以,余火却并不在意,反而心中对她越发信任亲近。   她是自己清醒过后,除了医院里的大夫外所见到的第一个人,据她所说是自己的“经纪人”,专门帮助自己处理工作上问题的。虽然瞧着性子急些,动不动就爱甩脸子,但对余火是真心爱护关怀,这一点他还是能看出来的。   舀起鸡汤喝了一口,余火唇边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很好喝,多谢你。”   李静下意识还要呛他两句,不过看到他笑意浅浅的样子后,到底还是缓和了脸色:“慢点喝,小心烫着舌头,这一身的旧伤还没好呢总不能再添新患吧。鸡汤底下还有人参鹿茸什么的,你捞上来全吃了,老板说是对伤口愈合有好处。”   盯着他慢斯条理,以活像是接受过专门礼仪培训的姿势将一碗鸡汤喝完之后,李静没忍住伸手在他头上薅了一把:   “看来是真失忆了啊,连整个人的动作气质都变了。往常就算听我训的时候嘴巴上应得老实,眼睛里都透出一股倔强,哪像现在这般听话。”尤其不说不动的时候还一副清冷冷的模样,看着就想让人搞些破坏。   事关同原来的真余火进行比较,余火也不知该如何作答才能不露出破绽,便只是不说话再次对着她笑了笑。   羽获原本生得极好,如今的余火虽然还没见过自己的样子,但根据前来给他换药的女大夫们的反应,容貌应当也是不错的。因此这一笑倒将李静的脸笑得红了红,半是羞恼半是质疑道:   “你不是喜欢男人吗,好好的对我放什么电。对了,你那位不顾世俗眼光不顾社会舆论不顾负面影响也要在一起的男朋友呢?你在医院里待了都快两个星期了,除了抢救当晚和你醒过来后来过两回,我怎么再没见到过他?”   也不等余火回答,冷笑一声:“幸亏你在经纪合同里给了我授权,不然抢救的时候找不到人签字,等着他赶过来你这条命早就没了。当初宣布出柜的时候不是说什么风雨同舟矢志不渝么,怎么你现在人还在重病看护室,他人连影子都看不到了?当初我就劝过你不要冲动不要冲动,怎么着,现在承诺要同甘共苦的男朋友还没我一个经纪人靠得住吧……”   话音未落,病房的门就被人推开了。走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原身在这个世界的男性伴侣,徐涵。   刚在人背后说项就被正主撞见,即便说的是实话,李静到底有些讪讪的闭了嘴,将脸转到一旁。   徐涵却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一样,先跟李静打了声招呼,然后将鲜花放进床头柜上的花瓶里,弯身要给余火一个拥抱:“对不起,这段时间剧组一直在赶进度,怎么都脱不了身,直到凌晨五点将我的最后一场戏排完,回去冲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就立刻赶过来了。你怎么样?身上还疼不疼?还有哪不舒服吗?医生怎么说,什么时候能痊愈出院?”   眼看着对方对自己张开双臂离得越来越近,即使知道他是原身最亲密的恋人,余火还是忍不住往后躲了躲——原身确定自己喜欢同性,但另一个世界的羽获不过刚满二十岁年纪,因为终日待在书院修习,尚未对任何人产生过情意,自然也就对同性贸然的靠近颇为排斥。   察觉到余火的抵触,徐涵愣了愣,然后反应过来,往后退开满是歉意道:“忘了你因为车祸脑部受伤已经不记得我了,我如今对你来说一定只是个陌生人吧?对不起,是我太着急了。”   提起车祸,李静倒有问题要问,眼睛直直盯着徐涵:“3月4号晚上,也就是余火出车祸那天,是你的生日没错吧。余火连杀青后的庆功宴都没参加,赶着要回去给你庆生,怎么好端端的就出了车祸呢?要不是他命大,早就跟车子一起被炸成碎片了。”   “这个我也不清楚,”徐涵深情的看着余火,表情疼惜而沉痛:“余火并没有跟我说过他那天晚上要回来给我过生日,我还以为他因为新剧杀青肯定回不来要喝许多酒的,本来还打算开车接他回家,哪知道刚走到半路,就接到了医院的电话。很可能,他正是因为想赶回来给我个惊喜,这才发生意外的。说到底还是怪我,余火,对不起。”   他在说谎。   即使对方的表情没有任何破绽,但迅速加快的心跳以及微微急促的呼吸却是丝毫瞒不住余火感知的。明白这一点后,余火心中立刻对他升起浓厚的戒备。   李静显然也不相信徐涵的说辞:“你们两个买的房子在H市北区,按你这么说余火该是在回家的路上出的事,可他发生车祸的地点却是南河高架由北向南的方向,分明就是回了家再掉转头往市区开。既然他回去是为你庆生,要是没见到你人的话,怎么会又返回市区呢?”   徐涵眼睛里极快的闪过一道微光,快得李静根本没有察觉,但在重新开始修习功法的余火眼里,却是再清晰不过。“或许是余火忘记了什么东西,掉转头回去拿也有可能,他的确是说过要给我一份生日礼物的。”   李静还要再问,病房房门再次被人打开,进来的是一位身穿白大褂的医生,余火认得,正是为他诊治救了他性命的黎大夫。   人看着很年轻,斯文俊秀比余火大不了几岁,医术却是极好的,而且听女大夫们说,他还是这医馆里最年轻的“医师”,很了不起。   黎铭按住抬起身子又想给他道谢的余火,弯身详细作了一番检查。略略冰凉的手捏住捂得温热的听诊器探入病服内几番移动,然后一边往病例上记录一边点头:“不错,你恢复得很快,估计再过几天就能出重症看护,搬去普通病房了。”   徐涵立刻问:“医生,那请问他失去的记忆还能恢复吗?”   黎铭推了推鼻梁上的金属架细边眼睛,目光自徐涵身上掠过:“你是病人家属?如果按照目前的恢复速度,等到病人脑部的淤血排除干净,很大可能是可以恢复记忆的,即使想不起来全部,某些记忆深刻的东西应该还能记起来,你不用担心。”   徐涵垂在腿边的左手悄悄攥紧,右手却温柔拉住余火的:“太好了,余火,你很快就能记得我了。”   检查做完之后,黎铭对着病房内不相干的二人道:“探望时间已经结束了,病人如今的情况很需要静养,你们还是快点出去吧。”   徐涵闻言,握住余火的手好生嘱咐一番,这才终于依依惜别。李静将保温瓶的盖子拧紧,对余火道:“剩下的鸡汤尽早喝完,我跟饭店老板打过招呼了,以后每天都会给你送一罐。你这次的车祸属于意外,住院的一切花费公司都会报销的,所以不要有压力安心休养。   赵子墨那边最近有好几个通告,我得看着点防止他乱来,所以最近几天可能就不过来了。你马上不是要搬到普通病房了吗,那里能用手机,到时候有什么情况记得给我打电话。”   说完拎着包也走了出去。   几人离开后没过多久,有护士进来给余火换吊水瓶。   余火忍了忍,到底没忍住将心中的疑问问出来:“请问,唔,‘电话’要如何打?”   作者有话要说:   余火:电话是何人,为何要打他。   此文的世界设定延伸自渣作者完结快穿文《渣男我能虐一打》中第二个任务中的现代世界,   两边的主人公会有交集,余火和痞帅痞帅的大兵老攻在那边也有出场哟,有兴趣的小可爱戳专栏可见~ 第2章   正将空吊水瓶收起来的柳柳一愣,然后反应过来:“余先生是要自己的手机吗?您等我一下啊。”   小护士推着医疗推车迅速离开,很快又返回来,手里拿着一个鼓囊囊的棕黄色密封袋子。   “您的随身物品都在这了,急救那天由值班护士全收了起来。之后警察调查车祸的时候检查过一回,再之后就一直放在护士站,没有人动过的,我记得手机也在里面。”   柳柳一边将袋子里的东西倒在餐架上一边道。等到手机果然随着钱包钥匙之类的物件从袋口出现,眼中一亮正要拿起来递给余火,哪知袋子底部还有个东西擦过餐架落下去,骨碌碌在地上滚了老远。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太不小心,没发现里头还有东西。”柳柳一叠声的道歉,赶紧小跑过去将东西捡起来——那是个黑色的正方体小盒子,柳柳几乎是一握到手里就猜出了是什么,立刻震惊的睁大了眼睛:“这是,这是……”   她强忍着激动将盒子双手递给余火,余火接过来摸了摸,似乎是布料一般的材质,打开盒子一看,天鹅绒布正中间略略凹陷的部分,正安静地躺着一枚金色圆环。   “啊!”柳柳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   余火转头看她,只见她拿手紧紧捂住嘴巴,眼眶里泪光闪闪像是立刻就要哭出来:“真是戒指,余先生,您发生车祸那天晚上,原本是要向男朋友求婚的啊!”   求婚?余火伸手在那金属圆环上摸了摸:这东西原是此方世界用来求婚的信物吗?倘若都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原身对于他的伴侣,想必是极其爱重的罢。   柳柳激动得无法自已,拼命拿手往脸上扇风的动作像是随时都能背过气去,许久之后才终于镇定下来,望着余火的眼睛郑重道:“余先生您放心,我一定会保密的,您要求婚这件事,我绝对不会告诉第二个人。”   余火将盒子收起来,点点头:“多谢。”原身打算求婚的事情如果被徐涵知道了,对于他此时的情况来说的确有些麻烦。   和偶像之间有了一个共同的秘密,这件事明显教柳柳心潮起伏。按住胸口接连深呼吸好几次才想起正事来,连忙将手机从餐架上拿起来递给余火:“您的手机在这呢。”   这手机的质量应当很是不错。车祸当晚车辆从高架桥上滚落直接爆炸,原身被甩飞出去全身大面积骨折,可这手机除了边角处的金属凹了一小块,屏幕上连丝划痕都没有。   余火望着面前这名为“手机”的长方形金属块不知该作何反应。手指偶然碰到一处凸起,金属块镶着玻璃的那一面忽地亮了起来,显现出一幅极其细腻逼真的图画。   柳柳探头瞧了瞧,眼睛里将将熄下去的光芒立刻重新闪亮:“啊,屏保是您和徐先生的照片呢,你们看上去真是般配。”   觑着余火看不出情绪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又道:“余先生,我知道您现在很多事情都记不起来,心里肯定特别着急特别慌乱,不过不用担心,您和男朋友之间的感情这么好,一定能携手渡过这一关,将记忆都找回来的。”   照片。   余火默默将这个新概念记下来。照片里头,是真正的余火和他的伴侣徐涵,两人似乎是在玩闹,徐涵靠坐着一张长长的软椅,余火将头枕在他腿上,蜷着身子躲避他四处挠痒的手指,十指交缠四目相对,彼时欢乐热烈的笑声似乎能穿透照片重新在耳旁响起来——柳柳说的没错,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对极恩爱的恋人。   余火情不自禁伸手往那照片上碰了碰,屏幕一暗,弹出“请输入密码”的提示。   “就是输入您之前设置的密码解锁。”见余火许久未动柳柳下意识提醒道,说完才想起来余火如今的状况,人都不认得哪还记得密码。幸亏还有其他办法:“指纹,用指纹也可以,余先生您的手机有指纹识别功能的。”   帮助余火成功将手机打开,柳柳靠近一点主动给他介绍:“您身边朋友同事的号码应该都已经存在通讯录里了,想给谁打电话直接翻通讯录找就行。”   说着心中微微一动,伸手将自己的号码输进去编辑保存:“咳,比如说,如果余先生以后想联系我的话,点一下‘柳柳’这两个字,我就能收到您的来电了。   重症监护室里不能用手机打电话,所以暂时您想联系谁直接找我就行,我可以用护士站的座机帮忙。不过WIFI还是能用的,您要是觉得无聊,可以用手机听听歌看看视频。对了,您不是很多东西都不记得了吗,还可以用手机上网查资料,点开这个浏览器直接打字就行。”   打字?   余火抿唇。又多了个他不会打的东西。   柳柳的目光自他右手厚厚的石膏上扫过,恍然:“忘了您右手受伤打字不方便了,不要紧,语音搜索也是可以的,还更方便一点,就是有时候会发生识别错误,多试几次就行。余先生,充电器我给你放在桌子上,剩下的这些东西您暂时不用的话我先给装回袋子里了?”   等到柳柳收拾完离开将门重新关好,余火望着掌心里的手机心中轻叹一声:要学习的东西果然还是太多了啊。   一个星期之后,余火病情彻底稳定,从重病看护室转移进入普通病房,考虑到他的公众身份以及有公司买单,依旧是单人间。之后便在医生的指导下开始了漫长的复健。   原身在车祸中所受的创伤极其严重,以致余火进入这个世界后,不得不竭尽全力以灵气将其内腑护住这才能活下来。   倘若一直维持灵气修复的速度,到如今大半个月过去,即便不能使破损的骨骼内脏完全痊愈,行动上和常人无异还是可以做到的。   但自从那位黎医师不止一次惊叹于余火的恢复速度,甚至提出多为他做几项检查,为了不暴露自己的异常之处,余火只能将灵气的修复控制在微不可查的程度,转而专心提升自己的功法境界——   从此方世界的灵气密度来看,想要恢复自己原本的功力,当真是路漫漫其修远兮。   在此过程中经纪人李静又来过好几次,除了安排他的饮食起居,如往常一般抱怨几句他当初是如何不听劝,还给他带来手底下另一位艺人赵子墨的问候。   拿一大捧的鲜花色彩绚丽十分好看,和其他人送的鲜花果篮放在一起,给苍白的病房里凭添了几分生气。   住院这么久以来,余火一共收到了七份礼物,除去赵子墨送的,两份来自公司同事,两份来自自己的‘粉丝’,一份来自曾经合作过的演员,还有一份来自某个名为“LGBT”的群体。   鲜花和水果都分送给黎医师和护士站的护士们了,唯有贺卡余火全留了下来,一封封看得仔细。   李静见他盯着贺卡看了许久,以为是因为问候的人太少而心生伤感,忍不住道:“有人送东西过来就算好的了,你以为你之前公开出柜的事一闹,还有多少人愿意跟你亲密来往不成?   醒醒吧大哥,娱乐圈里再现实不过,你红的时候自然无数故交好友想往身上贴,你还没红呢又非得给自己镶了个同性恋的标签,别人躲都来不及谁还愿意主动靠近沾染是非啊。   当初我就劝过你,喜欢男人就喜欢男人,咱偷偷喜欢偷偷交往不行吗,非得信了徐涵的邪要昭告天下,现下好了吧,几个月的八卦头条一上,你知不知道因为这事丢了多少剧本邀约?”   说了半天见余火脸色依旧淡淡的,一点反应也无,到底心中不忍,缓和了语气又道:“赵子墨原本是打算亲自过来一趟的,但他最近的确是忙,本来就有两部戏在拍,你这一住院,原本的好几个通告也给了他……这事我跟你提过你还记得吧,你需要修养没法工作,通告丢也是白丢不如转给赵子墨,肥水不流外人田嘛,他也说了等你出院后会从自己的资源里挑出合适的再还给你,你不会因为这个对他有什么芥蒂吧?”   余火摇头:“我明白的,一切听静姐安排。”   李静像是松了口气:“是好是歹你自己心里有本帐就行。哎,我听说你把那些果篮花篮什么的全转送给医院里的护士了?啧啧,要不是对你有些了解,我还要以为你又转变取向开始喜欢小姑娘了呢。”   “静姐莫要玩笑,”余火有些不好意思:“她们平时对我颇多照顾,我不过是礼尚往来罢了。”   医院的护士的确对余火很照顾,检查换药饮食起居上总比对别的患者多几分温柔细心,尤其是柳柳,因为怕他无聊还特地将原身以前演过的电影碟片全买了回来放给他看,对此余火心中很是感激。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对余火心存善意。   从各处将聚集而来的异样目光,即使不动用内力也能听见的窸窣非议,还有那些无法从神色中掩藏的排斥和鄙夷,全部清晰而灼烫。   余火每天都会前往康复中心进行复健,已经不止一次在回来的时候发现病房的房门上,或者是病房内的水壶上、枕套上被人贴上了“同性恋去死”“恶心快滚”“活该被车撞”等诸如此类饱含恶意的纸条。   他将纸条撕下来藏过好几回,但有一次还是被过来探望的李静发现了,李静勃然大怒,双眼通红像是要吃人,当场就站在走廊里狠骂了一通然后直接冲向院长办公室投诉,不过因为医院每天人流往来众多,甚至都不确定究竟是内部护工还是外来人员做的,根本无从查起,最后也就不了了之。   余火的病情稳定下来,李静依旧隔几日就要来一次,倒是原身的伴侣徐涵,除了余火从重病监护室转出那天,之后竟再也没出现过。   李静自然对他愈加不满,余火却并不怎么在意——他不是原身,即使再努力也没办法凝聚原身对徐涵的深刻情意,徐涵来得越少,对他而言只会越发轻松。或许徐涵正是察觉到他这番态度才不再过来也说不定。   医院的日子十分安稳。没有硝烟和战火,每天都在复健休养和修习功法中悠然渡过。随着功力缓慢但持续的增长,余火利用远超常人的五感从周围人们的谈话中努力搜集所有可用的信息,而正当他一步步熟悉新世界的生活时,又有大事发生了。   余火转入普通病房的第十三天上午,李静踹开房门,将一份报纸狠狠摔在他面前:   “徐涵那个王八蛋!他召开记者招待会,说因为你花心出轨早就跟你分手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远之后的某一天。   鏖战许久的余火刚刚睡下,又被身后的爱人大力操醒。   “说!”江封拿着他的手机,满是醋意的眼睛里幽幽闪着绿光:“柳柳是谁!”   哈哈哈哈嗝。 第3章   李静打开墙上挂的电视,拿起遥控器随意调了个娱乐频道,屏幕上立刻显示出被无数镜头与镁光灯围在中央的徐涵。   徐涵微微低着头,俊朗的面庞上透出一股恰到好处的沉痛和哀伤:“……我和余火,已经在今年的3月4号正式分手了,分手是我提出来的,因为余火已经有了其他喜欢的人,之所以直到今天才告诉大家,是因为余火前不久才刚刚脱离危险期。   我和余火曾经真切而热烈的相爱着,不管是什么原因让我们走到今天这一步,分手这个决定对我来说依旧万分艰难。我挣扎过,痛苦过,也后悔过——毕竟如果我没有在那天晚上提出分手,或许余火就不会情绪失控,不会喝那么多酒,更不会出那场几乎危及生命的车祸。   可是我做不到,无论怎么努力尝试去谅解尝试去挽回,在明知道有第三者存在的情况下,我实在做不到将这段感情继续维持下去。   今天这场记者招待会,没有其他任何目的,只是想给所有一直关注我们、支持我们、鼓励我们的粉丝们一个交待,谢谢,谢谢你们最纯粹无私的爱给了我们最大的勇气;”   徐涵顿了顿,然后对着镜头深深鞠躬,语调哽咽:“对不起,答应过你们无论多难,都会手牵手永远走下去的,现在恐怕要食言了。”   再次直起身的时候,正好有泪水从眼角无声滑落,在雪片般耀眼刺目的灯光底下晶莹剔透。   “啪!”李静关掉电视将遥控器狠狠摔在桌子上,气得几乎发疯:“好!好啊!好他娘个徐涵!我说怎么这么长时间没在你这露面,原来是处心积虑憋着坏呢!当着镜头演了这么一场痴心不悔深受情伤的大戏!   记者招待会半个小时之前才开的,报纸立刻就登上了,说他不是早就谋划好的傻子也不信!背叛出轨加上酒驾车祸,这他妈分明就是不想给你留活路啊!”   李静像是一只因幼崽受伤而陷入狂怒中的母兽,在病房中来回暴走。余火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她包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李静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号码,立刻接通来电:“喂刘总您好,是,徐涵的招待会我刚刚看了,全是一派胡言,完全是他自编自导的炒作,也不知道发什么疯想趁着余火还没出院的功夫往他身上泼脏水呢,事不宜迟咱们马上开始公关吧,召集记者就在医院里开招待会反击回去,公司也出一份公告,最好是直接出示律师函告他们诽谤……”   “李经纪,”手机另一头的声音在余火耳边清晰响起:“事情我大致了解了,这公关,怕是不好做。”   李静一愣:“这有什么不好做的,公司也不是没处理过这种恶意抹黑的事件,徐涵说的全是假话,我李静以人格担保余火绝不是那种人!”   “你敢为余火担保,就算公司也敢为余火担保,可余火本人敢为自己担保吗?医院那边不是说他因为脑部受伤失忆了么,连他自己都不记得跟徐涵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事,你就那么确定徐涵是在撒谎?万一徐涵说的是真的呢?”   “不可能,余火跟着我也快三年了,他什么性子我最清楚不过,绝对不可能和什么第三者出轨的!就算他现在不记得,难道徐涵就可以红口白舌胡乱造谣吗?实在不行我们也可以和公众说清楚余火的情况,暴露徐涵乘人之危的真面目啊!余火是公司的艺人,总不能……”   “李经纪,”手机另一头的人再次打断她:“之前出于艺人形象和安抚粉丝的考虑,余火受伤失忆的事情并没有公开,如今这种情况再跟公众说他是无辜的什么都不记得,你也不是第一天跟舆论打交道了,觉得还会有人信吗?”   对方顿了顿再次开口,语气便有些微妙:“余火是公司的艺人不错,但公司也不是只有他一个艺人,总还要为整体艺人的形象考虑。而且,他的同性恋身份比较尴尬你也知道,现在又闹出这种事。   目前的情况,谁也不确定徐涵手里是不是有什么确凿的证据,与其兴师动众的开招待会澄清,出律师函告人家诽谤最后被对方打脸,或者更糟糕,被余火本人想起来确有其事自家打脸,只会让已经很糟糕的影响进一步恶化,最后连整个公司都下不来台。”   末了一槌定音,决定了余火在这件事当中的命运:“我和公关部的负责人谈过了,如今最好的计策,就是保持低调,以不变应万变。”   李静怔了怔,眼睛里通红一片:“那,那就这么算了?任由这么一大盆污水扣在余火头上?刘总,艺人的舆论口碑比什么都重要,一旦公司不作为甚至在公众眼里就是默认,余火,余火他就彻底完了。”   一个半年多之前才公开出柜,表明要和恋人排除万难携手共进的男星,转头就被男友爆出恋中出轨、酒驾车祸,这样的人没有哪个品牌方或者导演会愿意接触,公众更是会千夫所指万人唾弃,余火在娱乐圈里,将再没有未来可言。   手机那头默了默,半晌后叹了口气:“李经纪,你对手底下的艺人有感情,这份心情我能理解。但情况如此,公司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往好的方面想,公众都是健忘的,不管现在闹得多大顶多两三个月之后就会忘得干干净净。   余火不是伤还没好嘛,正好趁着这段时间好好休养。而且公司也不是一点都不作为,余火的那场车祸警察后来不都调查过吗,也没发现酒驾啊,关于这一点公关部一定会出律师函严厉驳斥的。   反正余火那边你劝着点,总归他还年轻,娱乐圈的事情谁也说不准,搞不好要不了多久,他就能翻身成神大红大紫了呢。”   李静放下手机,久久不言。半晌转头看向坐在床边的余火。他刚做完复健回来,额头在窗外透进的阳光里泛出明显的湿迹,清俊的脸庞上有浅淡却极温和的笑意——似乎自从出车祸之后,每次过来看他时他都是这样温柔浅笑的模样。   余火因车祸造成的伤势有多严重她早就听医生一遍遍重复过,全身大面积骨折,脾脏破裂,颅内淤血,异物腹腔穿刺……   这些伤她只要稍稍想象一下就觉得不寒而栗,可从始至终,哪怕治疗过程中再疼再苦,她也没听见余火皱下眉头抱怨一句。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徐涵形容得那番不堪。这样的人,又要如何在此时最虚弱的时候,接受之后可以预见的剑雨刀风。   见李静许久不说话,余火率先开口道:“静姐,我有麻烦了是吗?”   李静只觉得嗓子眼里像是塞满了沙子,又干又涩疼得厉害,半晌之后挤出个笑来:“没有的事,别担心,公司都会处理好的,你只要安心养病争取早日康复就行,其他什么都不用管。”   即使李静有意将余火和外界的各种消息隔离,然而发生在周围的改变还是清晰可查。   当天下午就有记者强行冲进病房,恨不得将长枪似的话筒直接怼在余火脸上:“余火先生,你早就和同性男友分手一事是真的吗?对于徐涵所说的出轨和酒驾事件你有什么想回应的吗?这些是不是和当初微博出柜一样,又是你自我炒作的手段呢?余先生请你回答一下好吗……”   还不等保安将记者抬起来架出去,又有人从门边挤进来,举起一包东西就往病床上砸,余火揽住靠在床边削苹果的李静迅速移开,只听砰的一声闷响,污黑的液体在雪白的被子上四溅弥漫,一股腥臭的气味瞬间在整间病房内弥漫开来。   扔东西的人立刻被随后赶到的保安按在地上,挣扎着抬起的脸上却依然满是针对余火的厌恶和痛恨:“前脚出柜后脚出轨!你简直丢尽了我们LGBT人群的脸!你当同性恋只是用来炒作给你增加曝光的幌子吗!呸!你这种人怎么就没在车祸里被撞死呢!”   李静又气又怕浑身发抖,余火伸手抱住她轻声安抚,乌黑清亮的眼睛盯着地上这个对他恶语相向的陌生人看了片刻,又从门外神色各异的脸庞上转了一圈,直到所有人都感受到一股莫名的气势所迫不自觉齐齐后退一步,这才缓缓归于平淡。   这场突发的闹剧很快就结束了。等所有人一走,李静立刻找到余火的主治医生黎医师要求更换病房。反复确定病人的隐私受到保护,医院针对住院部再次加强了安保工作,余火一个人没有问题,几番叮嘱之后终于离开。   之后的日子对于余火来说并没有什么太大区别。除了四周愈加明显的排斥和非议,以及因为无处不在的娱记而不得不又换了两次病房。   所幸并不是所有人都因为徐涵的那番话便对他心生鄙夷和厌恶。徐涵召开记者会的当天晚上,护士柳柳趁着给余火换药的机会握住他的手,镜片后的眸子映着窗外的月色闪闪发光:“余先生,我相信你,你绝对不会是新闻上所说的那种人,不止我一个,护士站还有很多人也相信你,请你不要伤心也不要害怕,一定好好休养争取早日康复。”   明明连戒指都买了,明明都是准备求婚的,那样温柔深情的人怎么可能出轨呢!可是答应过他绝不将这件事情说给第二个人听,柳柳便只能将秘密埋藏在心底。   余火笑了笑,反握住她的手极真诚说了一句:“多谢你。”   李静还是每隔几日就过来看望,虽然竭力掩藏,眉目间愈发明显的疲惫和焦灼余火一眼便能看透。他知道那是因为自己又丢了许多工作,在“娱乐圈”处境愈加艰难的缘故。二人都想让对方安心努力粉饰太平,便都只装作一事不知。   在普通病房又住了整整两个月、期间被记者及徐涵的粉丝偷袭四五次之后,余火再次加快灵气的修复速度,终于在两个月零一天,完全康复准备出院。   黎铭对着灯光查看他最新拍出来的全身X光片,仍旧觉得不可思议:“我原以为根据你的伤势最起码也要复健大半年的时间,哪知道如今才过去三个多月,骨头上连半点伤损过的裂痕都看不出来了。如果有机会的话真想对你的体质好好研究一番,不过,能康复痊愈就是好事,恭喜你,你可以出院了。”   余火郑重鞠了一躬:“能有今日全凭黎医师悉心治疗,救命之恩余火感激不尽。”   黎铭摆摆手:“救人治病那是我的本职工作,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要谢我倒也容易,我听说你给护士站的护士们每人都签名留念了?不如也给我签一个吧,等你哪天成为影帝视帝大明星,这签名可就值钱了。来来来,就签在这片子上。”   余火依言将自己的名字写上去,黎铭赞了一声“好字”,将片子放进密封袋仔细收起来,扶了扶鼻梁上的细边金属框眼睛,站起来对余火伸出右手: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一时的言论即使能蒙蔽人的眼睛,时间长了,是善是恶是好是坏总会看得分明。   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余先生,我祝你此后鹏程万里前途似锦,希望能在更多的影视作品中看见你更加精彩的演绎。   本来该说声再见的,不过这里是医院,再见可不是什么好事,那就,一路珍重,再也不见。”   余火怔了怔,墨玉似的眼睛里有情绪滚了滚,然后轻轻笑起来,伸手过去紧紧握住:“一路珍重,再也不见。”   医院外的阳光热烈而灿烂,余火在保安的围护下,跟随李静穿过无数话筒镜头、无数谩骂诅咒、无数向他扔过来的矿泉水瓶,坐进一辆宽敞的面包车中。   车门关闭,暗黑色的玻璃窗将一切恶意隔绝在外,映出一张年轻俊秀的脸庞。余火伸手轻轻碰了上去,体内磅礴浓郁的灵气激荡不休:   上一世,羽获为国而死;这一世,余火要为自己而活。   作者有话要说:   叮!恭喜角色“刘总”、角色“黎铭”点亮预言家功能~   男主的小宇宙要爆发啦。   攻预计三章之内出场。   徐涵炮灰无疑。 第4章   “喂,”身旁传来一道懒洋洋又带着点戏谑的声音,“听说你背着男朋友跟小三出轨了?”   “赵子墨!”坐在副驾驶的李静回过头来,“你他妈瞎说什么呢!别以为余火老实你就能欺负他,在剧场跟对手演员打架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余火转过身,看向坐在他身旁的年轻男子:一头三寸长的短发染成炫目的银灰色,同色的衬衫敞开三四粒扣子,衬衫衣摆一半掖在皮带里面,一半随意搭在腰间,整个人斜躺在座椅上挑眉看过来,教余火想起了一个跟护士柳柳新学会的词:   酷炫狂拽吊炸天。   “嘁,那是他找揍,”听完李静话的赵子墨扬起胳膊,将刘海反手一撸露出光洁的额头,冲着余火抬抬下巴:“哑巴了干嘛不说话,我可是刚下工就让保姆车过来接你,好歹都是跟着咱们静姐混的,连句感谢都没有吗?”   余火依言而行:“多谢你。”   李静伸手在赵子墨腿上打了一巴掌:“都说了让你别欺负他,余火受伤失忆你又不是不知道!”   赵子墨盯着余火打量片刻,忽然一手撑着椅背靠过来,二人的距离逐渐缩小,直近到连呼吸都清晰可闻:“真失忆了?连我都不记得?呐,最近那些媒体狗仔不都疯了一样猜测徐涵口中的小三是谁么,咱们朝夕相处三年多,说不定就是我呢,你连自己的出轨对象都不记得了嗯?”   余火静静看着他,黑玉似的眸子在车厢内闪烁着温润光泽:“我没有出轨。”他没有,余火也没有。   赵子墨似乎怔了怔,很快又重新退回去,唇角弯起似有嘲弄:“也对,就你这样的,除了徐涵那种居心不轨的玩意儿愿意靠近,其余也没人能看得上。出了场车祸,整个人倒比之前更无趣了。”   李静气得要死,解开安全带将大半个身子探过来教训赵子墨。余火瞧了片刻,然后再次将头转向车窗外。   长龙般的车流、喧嚣热闹的人群、参天如云的高楼大厦正随着车辆行驶迅速自眼前滑过:这是一片完全陌生的世界,更是一个充满希望和未来的世界。   如今是银河历公元2011年,距离人类因为病毒爆发而不得不撤离母星地球已经足足过去了两千多年。这两千多年中,人类先后经历了智能机器人反叛以及与外星虫族艰苦卓越的斗争,漫长的战争使人类付出了极其惨痛的代价,并对人类科技造成了不可挽回的破坏。   在战争终于结束之后,幸存的数十亿人类在位于银河系边缘的一处巨型宜居星球重新建立家园。   为了稳定整个族群因战争创伤而岌岌可危的精神状态,联邦政府多方探讨研究过后,不得不将整个社会回归到人类历史上和平系数、安全系数、幸福系数最高的地球历信息文明初期,并将新的星球以母星地球命名,不同信仰、不同政治理念的人群以划分国家领域的方式对星球问题联邦共治。   宇宙探索计划暂时冰封,除了各国特殊军队力量,所有地球公民禁止进入太空。   史学家称之为:“文明回溯”。   数代人之后,对于所有新地球公民来说,如今的生活与史书记载两千多年以前人类在母星的生活并无二致。   尽管可以通过远超于常人的五感收集信息,余火依然花费了很长时间才终于理解了这些概念,其中很大一部分还要归功于柳柳给他买的各种影碟。   他不清楚自己原本所处的世界与现在的世界究竟有何联系,只是相对于现代人对于母星历史的记忆,他似乎曾生活在一个更加遥远的时代。   面包车大约行驶了半个多小时之后,终于在一座大楼前慢下了速度。大厦门口,十几米长的石碑上“银桦娱乐有限公司”几个金色大字极为显眼夺目。   李静望着车窗外举着长枪短炮或各色横幅奔涌而来的人群眉头紧皱:“不能直接开到地下停车场吗?”   司机摇头:“没办法,人太多了,停车场入口完全被堵住了。”   车速刚刚减缓,已经有人冲过来开始往车身上用力拍打,幸好车窗玻璃都是单向透视,外面的人根本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余火一直看着窗外,以他的耳力目力,早就听清楚人群中声嘶力竭的谩骂呼喊,以及横幅上“渣男去死!”“余火滚出娱乐圈!”等字样。   这些人对他的排斥和恨意,汹涌而激烈。   “妈的!”李静狠狠咒骂一句,“公司保安人呢,都他妈白领薪水不干活吗!”   所幸话音刚落,就有两行保安从大楼中冲出来,挥舞着警戒棒勉强从人群中开辟出一条道路。赵子墨抓起一顶帽子扣在余火头上:“跟紧我。”然后打开车门迅速从他那边跳了出去。   余火跟着下去,随后是李静,三人在保安辟开的窄道上迅速穿行,以最快的速度冲进大楼。   直到三人坐上电梯,从尚未关合的电梯门中依然能看见有无数鸡蛋、番茄、矿泉水瓶之类的东西如疾风暴雨般砸在大厅一楼的玻璃门上。   赵子墨几巴掌拍下粘在胳膊上的烂菜叶子:“卧槽他妈的全是一群神经病!”   李静望着余火有些担心:“你没事吧?不要在意门外那些,要知道还有很多人不相信徐涵的鬼话,选择站在你这边的。”   余火松开紧握住金属扶手的手掌,摇摇头:“我无事,静姐你不用担心。”他只是还没熟悉坐电梯的感觉,有点紧张。   电梯在十五楼停下来,李静按住开门键:“刘总让我去十九楼开个会,你们俩先去我办公室坐会儿吧,我马上就下来。”   余火点头,跟着赵子墨走出电梯,目送李静继续往上。再转过身的时候,能清晰察觉到往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   赵子墨毫不客气的喝道:“看什么看,一个个从没见过帅哥啊!”说完一把抓住余火的手腕,顺着走廊直走又转了两个弯,将他带进一间办公室里“砰”的一声甩上门,然后松开余火自顾自走到饮水机旁接水喝。   余火左右环顾一圈,走到靠墙的沙发上坐下来,悄悄延伸五感往楼上搜寻李静的位置,不过数息功夫便确定了目标。   李静走入一间房间,里面有七八个人,其中一个声音十分熟悉,应该就是之前跟李静通过电话的刘总。短暂的寒暄之后,刘总提到围在公司大楼外谩骂抗议的人群,以及此事对于公司的影响,再之后就是余火的工作变动——许多客户或是剧组都取消了和他的合作。   李静一直没说话,只默默攥紧了放在腿边的手掌。直到刘总说余火不能上某档访谈节目,这才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来:   “刘总,其他合作方或影视项目听信谣言不愿意任用余火我认了,可这档访谈是我动用自己的人脉关系亲自谈下来的,而且直到今天早上我和节目负责人联系,对方也丝毫没有拒绝余火的意向,连电视台那边都同意凭什么余火不能上!难道您真的不知道这对余火来说是个多好的澄清机会吗!”   “李经纪,”刘总的语气似乎有些不耐烦,“这个问题我们不是早就讨论过了吗,目前对于公司对于余火来说,最好的处理办法就是让他尽量不要在公众面前露面,公司大楼外那些人制造出来的麻烦还不够多吗?   你以为访谈节目愿意请余火过去是听他澄清的?那分明就是想蹭这一波热度看他的笑话好提高收视率。我知道这个访谈机会是你谈下来的,我也没想从你手里抢走,只不过是让赵子墨替代余火上去而已,都是你手底下带的艺人,谁上不都一样嘛!”   另一道淡漠的声音响起来:“这个决定并不是刘总一个人做的,而是公司董事会集体做的决定,目的就是为了将此次丑闻所造成的伤害降到最低。   李经纪,余火跟公司签了五年合同,现在还剩下两年,如果他愿意配合公司的计划安排,等到风波过去之后自然会有资源给他。若是想私底下做什么小动作,损失一个三线艺人而已,这个代价公司完全承受得起。”   李静沉默良久,然后道:“我只有一个要求。”   “说。”   “访谈余火可以不上,其他通告余火也可以放弃,但他必须在杨涛导演准备筹拍的古装剧里获得一个角色——我知道这部剧咱们公司是投资方之一,我也不奢求男一男二甚至男三的戏份,哪怕是一个小角色甚至要提前过去试镜都行。”   李静执拗地看向办公室内的所有人:“如今剧还在筹拍阶段,等到正式播出来怎么也要大半年甚至好几年之后。刘总您也说公众健忘,那时候想必风波早就过去,对于公司也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还能正好进行复出宣传。只要能满足我这一个要求,公司的任何决定我李静绝无二话。”   “喂!”有人一巴掌拍在余火肩膀上,将他从五感释放的状态中惊醒,定神一看,赵子墨坐在了他斜对面的沙发上。   “想什么呢喊你半天也没动静。”赵子墨大喇喇将腿架在茶几上,然后扔给余火一张卡:“之前你住院,好几个广告代言和剧本不都给我了吗,本来是预备等你回来后找几个还给你的,不过按照目前的情形看,公司怕是不会让你有什么活动了,搞不好剩下的一点资源也要落在我身上。   我赵子墨呢从不欠人情,这卡里有五十万,密码是你生日,就当是我给你的补偿好了。别说不要,这本来就是你应得的,大头我都已经扣下了不会让你占到什么便宜。要是还敢拒绝,我立刻去银行提现然后撒给楼下那些神经病你信不信?”   余火将这张卡片握在掌心,只觉得火热滚烫重于千斤,尤其是在眼下这种时候。心中暖极:“多谢。”   赵子墨摆摆手:“都说了是你应得的谢什么谢,有空的话拿这钱先去看看眼睛吧,别以后瞎了眼再碰到人渣。”   余火还准备说什么,办公室的门被人打开,李静走了进来。首先走到余火旁边,脸上带着喜意:“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杨涛导演你听说过吧?”   说完自己反应过来:“瞧我这记性,你都失忆了自然是不知道的。杨涛导演是娱乐圈电视行业赫赫有名的大拿,尤其擅长拍摄古装剧,每一部剧都是出了名的制作精良,豆米评分就没有八分以下的,捧红了许许多多一线明星。   他马上又要拍一部新剧了,好像是江湖侠客题材,公司给你在里面安排了一个角色,只等开机发布会之后你就能进剧组了!”   赵子墨似模似样的抱怨一声:“静姐你也太偏心了吧,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带我一个?人家难道不是你最喜欢的小甜甜了吗?”   李静翻了个白眼没理他,继续看着余火:“你刚刚才出院,我跟公司领导商量了一下,决定暂时先不让你接活动跑通告了,一是继续安心休养,二来也能多看看你以前演的剧和其他著名的影视作品,磨练磨练演技,说不定还能记起什么东西呢是不是。余火,”   李静握住他的肩膀:“听我的,不要管外界怎么说,也不要在意别人的眼光,只有出色的作品才是演员立身的根本,总有一天,你会以演技和实力将所有非议抛到身后,毋庸置疑的站在顶峰证明你自己。”   余火点点头,笑着望回去:“我懂的,定会竭尽全力让那一天早日到来,劳烦静姐替我费心。”   “你是我手底下的艺人,我不为你费心为谁费心,你已经比赵子墨这个混球省心太多了。”说完不待赵子墨出声反驳,又道:“还有件事,我给你重新找了个助理,虽然刚来公司不久但能力很不错而且十分可靠,以后专门负责你的生活起居工作协调等一切事宜。至于你原先的助理方媛,她在你出车祸之后就辞职了。”   “新人?”赵子墨皱起眉头,“新人能管什么用,一问三不知笨手笨脚的,我不是有两个助理吗,让余火跟我共用不就行了。对了,我的助理呢?”   “你他妈还好意思说!还不是给你收拾剧组打人的烂摊子去了!你一个人配十个助理都嫌擦不够屁股还想着跟余火共用!也就你的粉丝瞎了眼还以为你是什么好鸟!”李静气得往赵子墨腿上踹了一脚:“把腿从老娘的茶几上放下去!”   踹完尤不解恨,又在他头上拍了一巴掌这才走到办公桌旁拿起电话拨了个号码:“人还在吗?让她进来吧。”   没过多久,办公室外响起敲门声,在李静说完“请进”之后进来一位二十多岁年纪的姑娘,长衣长裤,短发及肩,模样十分干练。   李静走过来介绍:“张敏,这位是余火,以后你就专门负责他的所有事情;余火,这位是你的新助理张敏。”   余火站起来弯腰和对方握手:“日后多有麻烦。”   张敏同样弯腰:“这是我的荣幸。”   李静从抽屉里找出一串钥匙,然后对余火道:“行了,公司这边今天也没事了,我开车送你回去,张敏跟着一起。”   赵子墨站起来:“那我呢?”   “你还想去哪?给老娘在这乖乖关禁闭!”李静等余火张敏走出去后,“砰”的一声将门狠狠带上。   余火住的地方在H市北区,已经是靠近郊外的地方,地段不算好,但价格相对便宜,而且周围风景不错,再往东边不远就是H市赫赫有名的莲花山。   房子是他和徐涵在一起之后买的,几乎花光了他出道后的所有积蓄,如今还有一部分房贷没还清。二人自微博公开后便正式同居,到余火出车祸之前,正好六个月整。   掏出钥匙拧了两圈,推开门一看,房间里是厚厚一层灰尘以及如同被洗劫过一般的满目狼藉。房子钥匙除了余火有,李静那有一把备用的以防万一,另一把给了徐涵,造成如此场面的自然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徐涵应该是将自己的所有东西都搬走了,只留下相框里和余火的合影,照片中的二人幸福大笑,如今躺在满地灰尘里。   李静骂了一声“卧槽”,转头看向张敏:“打电话给保洁公司……”   张敏将手机从耳边放下:“已经联系过了。”   余火抬脚走进去,不知是不是原身遗留了某些情感的缘故,这所看起来陌生至极的房子竟透着一股隐隐的熟悉。   他顺着挂在墙上的相框往里走,这些相框里不仅有他和徐涵的合影,还有他和许多孩子的,这些孩子有大有小有男有女,全部围在他身边,脸上带着最诚挚可爱的笑意。而在所有与孩子合影的照片里都有同一个背景:远海市爱心天使福利院。   李静跟着他走过来,注意到他的目光后解释道:“这些是你这些年资助的孩子,都是和你当初在同一个福利院的,你出车祸的时候院长还给我打过电话,坚持要过来看你,我知道你不想让他们担心,院长年纪又大了,所以只说你一切都好,好说歹说劝住了。”   余火伸手在照片上摸了摸,再次向李静道谢。   李静是等保洁人员过来清理干净之后才离开的,临走之前特意将张敏叫到一边:“我记得你是单身,如今一个人在H市租房子对不对?原本不该跟你提出这种要求,但是余火现在的情况比较特殊,车祸的伤刚好,而且对以前的所有事情都不记得,另外他这里离市区太远,真要有什么急事想要找你,你一时也赶不过来,所以如果可能的话,我想请你暂时在这和他住在一起,反正这里有空房间,而且余火的取向全世界都知道,你也没什么需要担心的,你觉得呢?”   张敏略作考虑后点头:“我没问题,只怕余先生可能不习惯。”   李静摆手:“没事,你放心,他听我的。”   余火自然也是同意。将李静送走之后,他和张敏一起将客房收拾出来,然后问了一个问题:   “你可知道H市最厉害的武馆在何处?”   作者有话要说:   渣作者:掐指一算,下章有攻出没呢~   请大家注意!!!   跟编辑商量了一下,因为耽美题材的特殊性,很多敏感领域(军政)不能碰,而且攻还是特种兵身份,为了不伤害大纲能够将故事写完整,所以给文加了个(伪!)星际的背景,实际上除了日后江封能开飞船带着余火来一次太空失重Play,其他没有任何差别,依旧当成现代文看就行,希望小可爱们安心~ 第5章   电话铃声响起第一遍的时候,江封正在洗澡。   超大号的强力型花洒中喷洒出无数道水流,冲过棱角分明的俊朗面庞,淌过颈项上凸起滚动的喉结,流过大理石雕塑一般完美粗犷的肌理,最后顺着两条几乎能教绝大多数人望尘莫及的健壮长腿,哗啦啦砸在地上。   也不知是因为刚刚刮完胡子还是因为水汽氤氲中闭着眼睛的缘故,这个从来都让对手闻风丧胆的男人此时身上竟透出一丝柔和的错觉。   电话铃声响起第二遍。   江封关掉水龙头,水流停止,那丝柔和的错觉瞬间消失。   推开玻璃门跨出去,伸手从架子上拽了条浴巾松松围在腰间,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快速走到客厅,等到看清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号码时,立刻弯腰在铃声结束之前接了起来。   “喂齐伯您好,不好意思刚刚在洗澡,对,我刚回来,上头给放了个长假,现在就在市区,正准备这两天去拜访您……什么?有人踢馆?”江封的表情瞬间冷凝,将手上的湿毛巾扔在茶几上,沉声道:“您放心,我二十分钟内到。”   流云武馆不光在H市,在全国也是声名赫赫,尤其是近五十年以来所有大型武术文化交流比赛的冠军都被馆中弟子包揽之后。   武馆历史悠久,现任馆主齐崖海是齐氏流云功法的第九十八代传人,其先祖创立了以行云拳法、流水脚法为代表的独门绝学,开宗立派流传至今。   武馆位于老城区,距离江封的公寓有不短的一段距离。一路上风驰电掣几乎将车开得飞起来,终于在接到电话的第十八分钟零四秒赶到武馆门前。   时值盛夏,晌午阳光正烈,幸而老城区的街道两旁栽了足有两人合抱粗的古树,浓密的绿荫遮盖而下,这才将空气中的燥热减去许多。   “流云武馆”的鎏金牌匾下,两扇倒垂着竹帘的玻璃大门紧闭。江封拉开一扇正要进去,迎面正好走出来一人。   那人身量颀长步伐轻盈,看上去略略有些瘦削,这么热的天气穿着长袖长裤,卫衣的帽子拉起来戴在头顶,脸上还有口罩和墨镜,全副武装般将整个人遮得严严实实。   江封微微侧身,与对方迅速擦肩而过。只觉得一阵凉意迎面扑来,又转瞬消失无踪。   玻璃门重新关上,举目四望,外间的饮茶室半个人都没有。江封脚步不停,继续往里间的练武场走去,过了一道门掀起一块帘子,宽阔明亮的场地内果然密密麻麻站满了人,正神色激动的相互讨论着什么,看样子似乎并不因为有人踢馆而显得惊慌。   馆主齐崖海站在正中间的空地上,身旁是他的孙子,也是武馆的下一任主人齐明瑞。二人几乎是立刻就发现了江封,笑着迎上来。   “齐伯,明瑞,”江封走到二人跟前,左右望了一圈:“踢馆的人呢?”   “刚走,”齐崖海满脸慈爱的握住他的手,拉着他到外间茶室坐下:“对方也不是过来踢馆的,怪我没搞清楚,倒让你白跑一趟。”   齐明瑞提起茶壶倒了三杯茶,捧了一杯递给江封,解释道:“那人大概是一个小时前来的,来了也不怎么说话,站在练武场边上看了一会儿就提出想跟馆里的弟子对战,一连上去十几个人竟然没一个是他的对手。后来我也跟他打了一场,哪知道还不到二十招就落败了。   他的武功路数很特殊,我跟着爷爷练了这么多年,全国大大小小的门派也差不多都见识过,从来没碰到他那样的。而且动作利落底盘扎实,尤其身法极快,我跟他打的二十招里甚至连他的衣角也没碰到过,有那么一两次险些就要碰到,却莫名其妙又被弹开了,就像是……”   就像是对方有着深厚内力一般。   这最后一句齐明瑞并没有说出来。因为所谓内力不过是部分史书以及武侠小说中才有所记载的东西,虚无缥缈得很,能够练成内力的功法据说早已失传。   如今练武不过是最大可能性的提高身体强度,也没听说过谁真能在身体里面练出神秘气劲来。便是一辈子浸淫武学的齐崖海如今也只能在极玄妙的时机下偶尔窥见一点影子,那个年轻人又怎会有如此大的能耐。   齐明瑞摇摇头,将这荒谬猜想甩出脑子里,苦笑道:“总归是我技不如人。最后还是得爷爷亲自出马,这才跟对方打了个平手。”   别看齐崖海已经年近八十满头银发,但由于长期习武的缘故身体素质极佳,气息绵长老当益壮,实则是这武馆里最强的高手。   但齐崖海听见这话后却笑着摆摆手:“傻孩子,那是对方让着我呢,人家根本就没使出全力,跟我不过是相互切磋彼此喂招而已,真要打起来,咱们爷孙俩都不是对手。”   江封心中惊奇,齐崖海和齐明瑞的武功深浅他再清楚不过,尤其是齐崖海,自己的拳脚功夫正是由他一招一式亲手教导出来,如今虽然有自信已经青出于蓝,同样不用全力便能胜过师父,但能让齐崖海主动承认打不过,对方的实力显然不容小觑。   若有机会能和自己对上,不知又将是个什么局面。   眼中飞快闪过一抹嗜战的火热,江封问道:“对方有没有通报姓名?有没有信息留下来?长什么样子多大年纪?”   齐崖海摇头:“并没有留下名字信息,戴着帽子口罩也看不出长什么模样,是个挺年轻的后生,顶多二十来岁,言谈举止都谦逊有礼得很,教养极好,或许是哪处避世隐居的宗门大家里培养出来的也说不定。”   帽子口罩?   江封立刻就想到了进门时遇到的那个人。抬头再往玻璃门外看,哪还能找到对方的影子。   “武术圈子说小不小说大不大,如果有缘肯定还能再见到的,只是让你白跑这一趟,”齐崖海慈爱的看着江封:“你爷爷身体可还好?年后一群老战友聚过一回,到现在也有快半年没见面了。跟你没见面的时间那就更长,上次还是去年你爷爷七十五岁大寿吧?知道你工作忙,又属于国家机密,平时也不能联系,聚会的时候倒是听你爷爷提起过,说是前往外太空执行一个特大任务,极度危险。现在回来是不是说明任务已经完成了?有没有受伤?这一次回来能在家里待多长时间?”   江封:“齐伯您跟我还客气什么,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这不都是应该的嘛。爷爷身体很好,昨天还在念叨您呢,说您一直担心我,嘱咐我一定要过来看望。之前的确有个大任务,刚刚结束,我有您教的这身功夫哪能受伤呢。上头给放了半年的长假,暂时不用急着回去,所以之后可就要经常往您这蹭茶喝啦。”   “好好好,”齐崖海笑得合不拢嘴,“我把好茶叶全都给你留着。那这半年里是准备好好休养休养,还是有什么其他安排呢?”   “临市军区的董团长给我发了一封邀请函,想请我过去给新兵做训练,我还没回复。”江封往头发上撸了一把:“那位董团长的父亲曾经在爷爷手底下当过勤务兵,我猜应该是爷爷打了招呼,借此想让我留下来以后就在军区发展。”   “那你自己怎么想的?”   江封晃了晃手里的茶杯:“我还没想清楚。”这些年执行了一个又一个任务,腥风血雨里时时游走在死亡边缘的生活他早就习惯了,真让他做个待在军队里负责军区管理或是巡航演习的军官,他还不一定能适应。   “你若是愿意听我的,师父倒想送你一句劝:留下来吧。于情于理,留下来都是最好的选择。”   齐崖海语重心长道:“于理,你如今是整个联邦地球最年轻的少将,又有那么多军功在身,就算没有你爷爷保驾护航,留在军队里也是一片光明坦途;   于情,特种兵都是活在刀锋枪口的,随时都有可能发生不测,你刚刚说我担心你,其实我的担心哪比得上你爷爷万分之一呢?哪一次你出去执行任务他不是提心吊胆寝食难安的?”   齐崖海端起杯子喝了口茶,神色越发慈爱:“我跟你说这个,倒也不是让你贪生怕死不为国家效力,但你想想,从你十八岁参军到现在也快有十年了,这十年里执行过多少次任务?掌握了多少类技能?经历过多少次危机状况?有多少种紧急状况下的处理方法?   这些拿命换来的宝贵经验如果用来培养下一代新兵,能给咱们国家做多少贡献?这可比你一个人执行任务所产生的益处要多得多。   更何况,岁数增长体能下降,你至多再过几年也是要退役的,将这几年时间用来为国家积蓄新兴力量,何乐而不为呢?”   江封沉思半晌,然后道:“您的建议我会慎重考虑的。”   齐崖海往他肩上拍了拍:“你能考虑我就心满意足啦。难为你坐在这听我老头子絮叨半天,话也聊了茶也喝了,不如你跟明瑞两个进去里面比划几招,我可要看看这么长时间没见面,你有没有疏于练习呢。”   齐明瑞抱拳:“师弟可要手下留情啊。”   江封笑:“放心,不会让师兄输得太难看的。”   ----   余火付过车费后下了计程车,一直走到小区里面才将卫衣的帽子放了下去。双手插在上衣兜里,步伐轻盈的一步一步往回走。   此次武馆一行,对他来说收获颇丰。除了终于见识到这个世界里的武术招式,最重要的是大致确定了这里人们的最高身体强度。   结果令他很是松了一口气。就算这个世界里还有比武馆中那位老先生更强的人存在,只要他能将功法恢复到原本的水平,不说横行无阻,自保也是绰绰有余。   “哪来的野狗!脏兮兮的臭死了,快滚开!”   不远处的一道呵斥吸引了余火的注意力。他快走两步绕过一排绿水,便看见一位拎着公文包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正在甩着包驱赶一条狗。   那几乎都已经看不出来是一条狗。体型很小,还不到男子的膝盖处,全身的毛发脏乱虬结,黑扑扑的缠成一团,散发着并不美好的气味。一条前腿不知道怎么受伤了,半蜷起来不敢着地,脸上像是生了皮癣,红肿发炎秃了大半。整只狗脏臭可怖,就像是不应该存于世间的多余物件,在男子的叱骂挥赶中东躲西藏。   “这么脏的东西到底是怎么进到小区来的!物业都不管的吗!”见怎么赶那狗始终都不走远,男子怒上心头,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重重丢在小狗身上,小狗哀哀鸣叫两声,到底是瘸着腿退远了。男子恶狠狠的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满脸鄙夷:“真他妈晦气。”   理了理领带,转身继续大步往前走。   余火站着没动,直到男子走进一栋楼里这才缓步上前。小狗显然仍处于惊惧当真,见余火靠近立刻哀叫着想往灌木丛里躲,但受伤的前脚却让它步履蹒跚根本跑不快。   余火在距离它一米多的地方蹲下来,极缓慢的伸出手,轻声道:“要跟我一起走吗?”   李静一进门,立刻就被沙发上的东西惊呆了:“卧槽!哪来这么丑的狗!”   彼时余火已经和张敏一起给小狗洗过澡剪过毛,前腿上的伤余火进门之前就输入灵力促进愈合了,脸上的皮癣也涂上了药膏——即便如此,这狗还是灰扑扑丑得吓人。   余火端着一小碗熬得烂熟且撕碎的排骨肉从厨房里走出来:“我捡回来的。”   坐在沙发上伸手往小狗头上摸了摸,小狗下意识一颤,但到底没有躲,就着余火手里的碗大口吃起来。   李静皱眉:“你想养狗去宠物店里买一条就是,怎么捡了这么个……算了,你喜欢就行。不过一定得去打疫苗,好好检查检查做个驱虫什么的,毕竟是流浪狗,谁也不知道身上有什么细菌病毒寄生虫啥的,还是谨慎一点比较好。”   余火:“静姐放心,张敏已经联系过宠物医院了,准备今天下午就去。”   李静点点头,赞许的看了张敏一眼,在另一张沙发上坐下来。“瞧着倒是可怜,在哪捡到的,取名字了没有?”   “就在小区里,正好遇见的,还没有取名字。”   李静随口道:“不然就叫丑丑吧,衬它。”   余火想了想,摸着小狗尾巴笑着道:“以后你就有名字了,叫丑丑,喜欢吗?”   丑丑将尾巴甩在余火手腕上蹭了蹭,吃得头也不抬。   李静没想到余火还真把自己的调侃当了真,再想让他改吧又拉不下脸,索性打个哈哈开始转移话题:“回来住着感觉怎么样?还习不习惯?有什么想法或者需求尽管说,我会尽量和公司那边沟通解决的。”   “一切都很好,没什么……”余火刚说了一半,茶几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屏幕上是个陌生号码。   略微有些笨拙的解了锁之后将手机贴在耳边,对面立刻传来一道男声:“您好,请问是余火先生吗?”   “唔我是。您是哪位?”   “余火先生您好,我是您在隆盛银行的理财经理。您在一年之前曾委托我行每月向一个名为‘爱心天使福利院’的账号转款十万元整,您还记得吗?”   “……可是有什么问题?”余火自然是不记得的。不过李静前几天才提到过他一直为福利院里的孩子提供资助,所以对方应该没有说谎。   “是这样的,马上就要到月中了,也就是您要求过的转款日期,但是您账户中的余额目前已经不足十万,所以我想征询您的指示,本月是不进行转款,还是更改转款数额呢?”   余火想起赵子墨给他的那张卡,想了想道:“继续转款,我会尽快补足余额。”   “好的,打扰了余先生,祝您生活愉快。”   放下手机后,余火看向李静:“静姐,我要怎么将一张银行卡里的钱转入另一个银行账户中呢?”   “直接找个ATM机子就行,你们小区门口就有,或者去一趟银行……”李静忽然想起一件事,抬手一拍脑袋:“对了,你还是得往银行跑一趟,你失忆忘记密码这件事还没解决呢,张敏?”   察觉李静投过来的视线,张敏立刻点头:“我会处理的。”   转款和更改密码都很顺利,但理财经理的电话却给余火带来另一个难题:他每个月都需要往福利院的账户里转款十万元。就算赵子墨给的银行卡能够暂时救急,最多也就只能坚持五个月时间,这还是没算入他自己生活成本的情况下。   如果按照余火出车祸之前的情况,只要保持住节奏稳步发展,每月转款十万元并非十分困难。但如今余火在娱乐圈里几乎身败名裂,连基本收入都成问题,每月十万元无疑是笔巨款。   可这是原身的计划和心意,十万元对于福利院来说意味着希望和未来,余火并不想放弃,他想替原身将这份心意持续下去——或许这也是他能为原身做的唯一一件事了。   慎重考虑之后,余火做了一个决定:他要把现在这套房子卖了。   如此虽然不能一劳永逸,但至少给了他一个寻求其他方法的时机。   “你这套房子买了也没多久,即使升了值也有限,而且卖二手房还要交税呢,顶多也就能把当初的首付款拿回来,不如留着再……”   李静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第一反应是阻止,随即想到这房子当初是为了和徐涵在一起才买的,脑补了一番睹物伤情黯然神伤的剧本后立刻改口:“卖了好卖了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正好我有个朋友是在房地产局的,一切交给我吧。”   赵子墨听说余火把房子卖了后马上给他打电话:“搬过来跟我住吧,我的豪宅可比你那贫民窟强多了,房间多得是随便你挑,看你现在混得这么惨房租也不收你的怎么样?”   余火:“我已经重新租好了房子,多谢你的好意。”   赵子墨“哼”了一声,啪唧把电话挂了。   余火租的房子还是张敏推荐的,“就在我楼上一层,那一整个小区都是单身公寓,虽然面积小了点但是户型很好,价格也不是很高,一向是比较抢手的。我楼上的那位小姐因为马上要结婚了搬去新房住所以才刚空出来的,余先生要是感兴趣的话我就先跟对方打个招呼。”   房子余火过去看过,和张敏说的一样,虽然不是很大但设计十分精巧,卧室、厨房、书房、浴室五脏俱全,还带了一个弧形的小阳台,朝南向阳视野极佳,他一个人住着正好合适。   “怎么样,”余火摸了摸脚边的丑丑:“你喜欢这里吗?”   丑丑叫了两声,摇着尾巴在他手上舔了舔。   余火笑起来,对着房东道:“我租下了。”   签完合同将房东和李静送出门,回来时对面屋子里的门正好打开,走出来一个波浪长发、样貌极为精致的年轻男子,手里还牵着一条帅气威武的大金毛。   余火还是第一次在这个世界见到长头发的男子,不由停下来多看了两眼。对方的金毛立刻小跑过来围着他转圈,显然对被他抱在怀里的丑丑十分感兴趣。   男子锁好门看到这一幕,立刻将手里的狗绳拽了拽:“船船,回来!实在不好意思,我家狗就是这么个人来疯狗来更疯的德行,您是新搬过来的住户吗?”   余火摸了摸吓得不断往他怀里缩的丑丑,点头道:“我就住在对面。”   大金毛即使被拽住绳子依然兴奋得不得了,紧盯着丑丑吐舌头。男子有些尴尬的往它头上拍了一下,撩起垂下来的长发,伸出右手:“我叫周扬,以后请多指教。”   余火伸手握住:“我叫余火,请多指教。”   搬到新房子住了一个多星期之后的某个夜里,满月高悬,清凌凌的月光顺着卧室里的落地窗倾泻而入。   余火闭目结印盘膝坐在床上,一半身体照着月光一半身体隐于黑暗,有雾状的气体氤氲不散,像是受到什么力量牵引一般以他为中心盘旋游转。   丑丑正乖乖趴在他腿间,伸着鼻子欢快的将这些雾气吸进身体,不知是不是错觉,每吸一点,它脸上因皮癣产生的红痕便淡上一分。   雾气愈来愈浓,转速愈来愈快,最后竟如同龙卷风一般呼啸狂卷,呈漏斗形状迅速往余火体内灌入。直到最后一缕雾气消失,余火猛地睁开双眼,墨黑如玉的眸子里精光爆闪:   北斗功法第一阶,功成。   第二日一早天没亮,有人在外头疯狂敲门。余火将门锁拧开,李静风一般冲进来握住他的肩膀,满面狂喜:   “你还记不记得之前拍‘蓝海赞歌’的时候……算了你不记得,是这样的,你之前拍蓝海赞歌的时候表现特别出色,那个剧的刘怀导演特别看好你,杀青宴还说不久之后还要拍一部题材相似的军旅剧,想要继续和你合作。   后来蓝海不是大爆了吗,收视长虹打破了好几个记录,尤其是你演的那个小海军,虽然只是配角但人气特别高,剧组召集演员又办了一次庆功宴,刘怀导演干脆就在宴席上跟你把下一部剧的合同签了。”   李静眼睛里兴奋得直发光:“你猜怎么着!我刚接到刘导演的电话,说那部剧的拍摄日程已经定下来了,就在一个半月之后,题材是特种兵。   重点是!这部剧是省宣传部联合军区共同筹拍的!军政合资扶持项目!你是男二号!合同都已经签好了!谁也抢不了你的!天降大饼啊宝贝儿!”   “为了保证演员能够更加真实深刻的塑造人物形象,项目负责人要求所有演员前往隔壁市的军区进行一个月特训,”李静握住余火的肩膀使劲晃:   “余火,你马上就能翻身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同居,刺不刺激?   1.余火马上要参加的这部剧,《渣男》里高帆跑步的时候跟唐森提过的,小可爱们还有印象吗?(藏梗如我)   2.关于上一章作话里提到过的设定问题,渣作者在这里再次保证,伪星际设定只是为了防止查水表,文中绝对不会出现类似星际大战这种东西,顶多也就一点高科技而已,大家照常当作现代文看就行哒。   3.关于星际背景下“敌视同性恋是否合理”、“文明回溯是否站得住脚”等各种质疑设定的问题:   知道什么叫设定吗?就是我设成什么样,它就是什么样。   说到底,我们谁也没真正经历过星际时代,我们对于星际时代的想象都是通过各种影视剧、小说、自身有限的认知等等信息糅杂在一起推论而来,谁都不知道星际时代究竟会是什么样子,所以你怎么知道我设定的情况不可能发生?   欢迎大家跟我讨论写作手法、小说情节上的不足,质疑设定是没有用的,因为笔在我手里,文中的世界是我的,你质疑了我也不会改_(:з」∠)_   以上。   爱你们的作者留。 第6章   江封到底还是接受了董团长的邀请。只是万万没想到,去了临市军区后才发现他需要负责训练的不仅是新兵,还有一大群不知从哪来、连基本军姿都没练过的演员。   “董团长,这你可就有些不够意思了。”江封坐在军委办事处的沙发上,沙发有些软,陷下去后两条大长腿怎么放都不舒坦,又不好直接往茶几上架,干脆站起来走一圈往办公桌上坐下,斜飞入鬓的凌厉剑眉微微皱起来,摆明了不大高兴:   “你给我发邀请函,我应下了,托我再找两个兄弟,我也一起找过来了——喏,这两个一个擅长通讯技术一个擅长侦查伏击,在整个联邦地球里也是一等一的顶级好手,放着假期不享受跟我一起过来帮你调教新兵,这些新兵蛋子愣些傻些也就算了,训出来那是为国效力,可好好的塞一堆演员进来算怎么回事啊?”   董团长站得身姿笔挺,满脸的不好意思,闻言赔笑道:“江少将消消火,这件事我的的确确早先并不知情,三天前才收到的上级指令:咱们军区预备同省经发委合作,合拍一部反映军人英武雄姿、弘扬部队不屈精神的电视剧,之前省政府那边就参与策划了一部海军题材的,播出后反响特别好,群众评价也很高,所以这回军政联合,双方都特别重视,上头发话了一定要拍真拍好,拍出一部实打实的精品来,所以才要求所有参演的演员都要进行为期一月的实战训练,正好咱们军区有批新兵刚进来,这不就送到这来了么。   您跟这两位兄弟都是咱们军队里赫赫有名人人敬仰的传奇人物,能赏光过来训练新兵我感激都来不及,怎么会在这种事情上故意隐瞒呢,实实在在是桩巧合而已。”   眼见江封神色松缓,董团长身上压力骤减,暗暗松了口气从桌子上拿起包烟要给江封点上。江封摆手:“不抽。”   转身询问坐在沙发上的齐超和路平阳,二人也都摇头婉拒:“我们麒麟小队里没有抽烟的,董团长您自便。”   既然都不抽,董团长总不好自己独自吞云吐雾,将烟放回去又道:“其实吧,这群演员来倒也不见得一定就是件坏事。他们这回拍得题材是特种部队,有你们几位货真价实的特种兵头子在,还怕他们学不到东西、领悟不了真正的特种兵面貌、拍不出好的电视剧?电视剧拍得好了,将特种军人的昂扬姿态和报国精神宣传出去,不也是意义深远大功一件?多好的事情啊是不,换成别人训练,到时候练出个四不像来,你们看了那也堵心呐。   而且呢,这一批新兵也是特意挑选进来的,各方面素质都不错,上头是特意准备培育出来送去特种部队换血的,所以该怎么操练江少将您尽管随着性子来,练得越皮实越好。”   江封捏了捏手指头,视线从香烟盒上一扫而过,不知从哪掏出一条甘草棒咬在嘴里,踢踢腿看向董锐:“还有什么是我该知道却不知道的?”   “那个,除了演员,剧组那边另外会派几个工作人员及摄像过来跟拍,以后可能作为素材直接剪进电视剧里或者用作宣传,部分演员的助理也会跟进来追踪记录——”   不等江封变脸,董锐立刻又补充道:“当然了,这些人只会安静拍摄,除此以外全程不会和其他人或是外界有任何接触,不会干扰训练过程,食宿也是单独分开的,所有拍摄内容更是要经过我们严格审核才能决定是否可用,总而言之,完全无视他们就对了。”   江封嚼着甘草棒,坚毅有力的脸部肌肉来回咬合,盯着董锐看了半晌:“想我帮忙训练也行,我要练兵方案上的绝对控制权。”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在咱们这片军区里,您说一不二。”董锐连连点头,“不过,那群演员毕竟不是正规军人,训练任务上是不是要稍微放松一点?”   江封果断拒绝:“不可能。同样在一起训练,偏偏给他们特殊待遇,这让新兵怎么想?训练任务不怕重只怕不均,要苦一起苦要累一起累,否则哪能练出成绩来。”   董锐咳了一声:“道理是这样没错,我就怕那些演员没经历过吃不消……”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更要加强训练啊,总不能到时候让一群软脚虾去扮演咱们特种军人吧。”江封抬手往董锐肩膀上拍了拍:“董团长你放心,我心里有数,虽然秉承着把人往死里练的原则,可总不会真把人练死的。”   董锐干笑着应了两声,心中却下定决心等人一走就打电话让军医部多调几队医疗组过来。   “行,有江少在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三位住的地方都安排好了,是按照高阶军官等级给配置的单人公寓,不知道行不行?”   “不用那么麻烦,”江封从办公桌边站起来,“按照一般训练员的配置就行,既然带新兵,那就要讲究个同吃同住不是。人都已经到齐了吧?现在在哪?”   “到齐了,刚刚领完军需,现在正在操练场等着呢。”   江封招呼齐路两个,抬腿往外走:“行,那我这就过去看看。董团长不用送,派个勤务兵领路就成。”   董锐将三人送出办公室门外,正准备往回走时忽然又想起件事,赶紧对着江封喊:“那群演员里有个叫余火的,前几个月刚出过车祸,必须要小心对待不能太狠!”   江封远远举起胳膊挥了挥,也不知道听没听见。   军区的操练场极大,围着一圈跑下来足有一千五百米,此时距离日出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塑胶的场地上腾起阵阵热气。热气里头,泾渭分明的站了两队人马。   一队穿着迷彩军装,抬头挺胸身姿笔挺,约莫一百五六十号人背着军需包站得整整齐齐。   另一队也穿着迷彩军装,不过三十来人,除了个别几个站得还算笔直,其余蔫头耷脑东一个西一个,更有将军需包上的脸盆拆下来顶在头上,直接往地上一坐的。看着就让人很有一股尽情蹂躏的欲望。   江封走到场地边停下来,领路的勤务兵递过来一个喇叭,被他摇头推开了。双手后背气沉丹田,一开嗓便是龙吟虎啸石破天惊:“全员注意!立正!向左看齐!向前看!稍息!”   人多的那队立刻开始调整位置,很快便稳定了队形。人少的那队被吓了一跳,动作缓慢反应迟钝完全跟不上指令,但好歹也是聚到一起集中了注意力。   “我姓江,叫江封,这是我的两个战友,齐超,路平阳。”江封开口,视线如鹰隼般自两支队伍中每个人的脸上扫过,一字一顿道:“你们可能听说过我们的名字,也可能完全不知道我们是谁。不过不要紧,接下来的一个月,我们就是你们的教官,相信会有充足的机会可以让我们加强对彼此的认识。”   江封踱到演员队跟前:“你们很特殊。因为在今天之前,你们跟军人没有半点关系,一个月之后,你们更是会永远离开这里。因为你们太特殊,所以负责招收你们的董团长刚刚问我,对你们的训练要不要放松一些。”   江封笑了笑,这笑容在清晨的灿烂阳光下着实阳刚性感且霸道迷人,有几位身穿迷彩的女演员立刻红了脸。   “想得美。”他充满磁性的声音如此道。   “我不管你们是谁,是男还是女,之前从事什么工作,以后又有什么规划打算,穿上这身军装站在这个地方,那你就是个军人,就要拼尽全力的进行所有训练,就必须无条件服从我的任何命令。”江封抬眸,视线如刀锋般森冷且锐利,“否则的话,立刻打包滚蛋。”   余光扫过远处正相继架起的摄像机,想了想又加上一句:“并且我会亲自保证,不管你原先定了什么角色,在你们将要参演的电视剧里,绝对不会有你的戏份。”   原本被震慑的人群中立刻骚动起来,有声音愤愤不平道:“你不能这么做,我们都是已经签好合同的,你怎么可以毁约!”   “合约要求,作为本剧演员你们必须服从要求参加训练,从而使自身更加贴合角色形象。你完成不了训练吃不了苦,赶走你那是理所当然。更何况,就算合约里没规定这条,”江封理了理袖口,抬头龇出一口大白牙:“毁就毁了,有本事你告我啊。”   没有人说话了。   大家都不是傻子,从之前江封报出名号时旁边新兵队伍里的反应来看,对方在军队里明显是个十分了不得的人物,而这次的剧正是军方扶持发起的,因为自己训练不好被淘汰然后再跟军队闹翻甚至打合同官司,谁也没有那么想不开。   剧是好剧,饼是大饼,但能不能吃进肚子里,看来还没那么容易。   想清楚利弊得失,且明白自己只要表现好说不定都能剪进剧里,队伍里的士气马上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涨许多。江封扯了扯嘴角,转身走到新兵队伍跟前,这次的宣讲言简意赅,只有一句话:   “训练时要是连他们都比不过,自动退伍吧。”   操练场上寂静无声,演员队也好新兵队也罢,隐隐的敌对之势和激昂的决心斗志缓缓升腾而起。   江封送了一个眼神过去,路平阳知意往前两步,高声道:“都吃过早饭了吗?”   不甚整齐的响起回答声,其中绝大多数都是没有。   路平阳笑了笑:“那就好。”   两队人此时还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不过他们很快就知道了。   江封三人开着一辆军用越野,领着这支统共两百人左右的队伍来到军营最外围。车子停了下来,路平阳指着远方:“看到对面那座山了没?都看到了啊,山脚下有根旗杆,从这跑到旗杆下面再跑回来,正好五公里。第一个跑回来的,可以跟着我们去吃教官小灶,自由点餐,虾饺云吞小笼包,随你挑选;   其余人可以去吃食堂,馒头稀饭茶叶蛋,管够,最后一个跑回来的,没饭吃,连续三次都是最后一名,不好意思了您呐,收拾包袱走人。”   江封打开车门从副驾驶上闪电一般跃到车顶,招招手将同样开车远远跟着的摄像团队叫过来:“你们跟紧点,每一个人什么情况全给拍下来,不愿意跑的,撒泼耍赖的,故意偷懒的,回头将录像发给我,我帮你们公布到军区官网上宣传宣传。”   摄像大哥笑得一脑门汗,比了个“OK”的手势。   “还愣着干嘛,”路平阳喊道,“快跑啊!”   等乌泱泱一大群人沿着泥石小路跑远了,坐在车里的齐超道:“五公里负重35公斤无障碍越野,25分钟及格。他们背的军需顶多不到20公斤,你猜要多长时间才能跑回来?”   “那群新兵虽然做过基本训练,但明显负重越野长跑上还是菜鸟,最起码40分钟吧。至于那群演员就更不用说了,估计得吐一大半,能不能爬回来还不一定。”   路平阳说完探头去看江封:“对了老大,军队里目前的负重长跑纪录还是您创下的吧?100公斤负重16分钟37秒,卧槽太牛逼了,我尝试过一次简直要吐血。”   江封叼着甘草棒子:“好汉不提当年勇,现在的我只会更牛逼而已。”   齐超忽然想起件事来:“哎,之前董团长是不是提到过有个演员之前出过车祸,让咱们稍微温和些来着,叫什么火?别人倒还好,他不会跑着跑着出事了吧?”   “真要受不住自然会停下来,而且还有医疗队跟着呢。啧,现在的新兵越来越娇贵了,都是给惯的。”江封在车顶上躺下来,头枕胳膊架着双腿,将帽子摘下来盖在脸上,在太阳底下眯了一会儿后拿手拍拍车厢:“过去多长时间了?”   “快二十分钟了。”齐超回答。   江封腰上微微用劲准备坐起来:“不等了,咱们先去吃饭,总归军区就这么大,让他们自己找过去……”   刚将帽子拿起来,一道身影如风般从他眼前闪过,带来一股轻微的凉意。   竟是有人已经跑回来了。   江封微微眯起眼睛,视线定在那人身上:身量修长面容清俊,像是一块清凌凌剔透温润的美玉,浑身带着一股子说不上来的恬淡气场,除了脸上微微发红有些汗迹,没有任何过度负荷的异常。   有点意思。   江封从车顶跳下来,迈开长腿两步走到他跟前:“叫什么名字。”   “报告长官,”那人站得笔直,眸子漆黑清亮,声音和人一样温和:“我叫余火。”   有人自军营方向冲着他们小跑过来,江封认出那是董团长身边的勤务官。距离一米远时停下来,立正敬礼:“报告江少将,此次训练人员的宿舍已经安排完毕,因为有五名女士需要安排单独宿舍,男兵这边床位缺少,多出一名人员无法安置,该如何处理请少将指示!”   江封的目光从余火身上转了一圈,然后问勤务官:“董团长给我们三个安排的是几人间?”   “报告少将,三位首长按照教练员配置安排了四人间。”   “多了一个床铺啊。”江封翘起嘴角,灿灿日光下望着余火道:“那正好,你跟我们睡。”   作者有话要说:   说同居就同居。哦也。   ——   关于江封的训练方法:   1.上来就布置这样的任务是下马威,从后面可以看出攻完全没有预期他们能合格过,而剧组班也是在很长时间过后才终于合格。   2.进入军营的目的就是为了按照特种兵标准进行短期集训,不可能啥也不干坐在边上给正式兵吆喝助威。   3.军队训练中不分男女差异。   4.文章设定的是距离现在几千年后的星际架空文,人类身体素质提高应该不难理解。   5.攻不是专职教官,来带新人其实就是趁着放假过来划水的,而且下意识会以自己为标准去要求别人,因此训练方法上肯定会有很多问题。他骨子里就是特别傲,当然了,人家也有傲的底气,不过马上就要被受打脸了,喜闻乐见喜闻乐见。   6.攻是最年轻的联邦少将,权力一大把,就是牛逼得不得了。   7.再有张口骂人的我就要骂回去了_(:з」∠)_ 第7章   余火原本没打算跑那么快的。   但是江封那番“不认真训练就滚蛋”的威胁实在足够有威慑力,以他现在的情况,无论如何都不能失去这一次来之不易的工作机会。   所以当他反应过来自己跑得太快时,已经将其他所有人都远远落在了身后,终点处那辆越野车近在眼前,再怎么刻意放缓速度,他还是拿了个第一。   三名教官其中一人从车顶上跳下来,迈着步子走到他跟前,压倒性的身高以及极具侵略性的气场带来一股难以忽视的压迫感:“叫什么名字。”   强。很强。眼前之人,绝对是他成为余火以来遇到过的最强者。比之上次在武馆中交手的老人,还要强上数倍。   余火微微捏紧手心,控制住体内因遇到足可匹敌的对手而翻涌激荡的气劲,稳住气息回道:“报告长官,我叫余火。”   几分钟之后,安排好余火住处的江封极潇洒的一挥手:“走,长官带你吃好吃的去。”   军官小灶名副其实。N市本来就是美食名城,因为主要供应高级军官及外宾的伙食,特意请了从业几十年、颇具名气的大师傅,十八般武艺样样俱全,不管是红案白案米饭面食还是小吃点心,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师傅做不了的。   齐超唆了一口辛辣鲜美的螺蛳粉,一边抹着汗一边看着余火啧啧称奇:“兄弟,你们当演员的是不是都做过仪态培训啥的,瞧你这吃东西的动作姿势也太秀气了些。”   “超哥,人家这叫餐桌礼仪,”路平阳吃完一盆叉烧炒饭又端了一碗云吞回来,“而且你别看他吃得慢,但吃得一点也不少啊。负重跑完五公里还能吃得这么香,兄弟,你这样儿的新兵我还真是头一回见,是不是以前练过啊?”   余火早就想好了理由,将食物咽完之后开口道:“去年参加了以海军为题材的电视剧拍摄,进行过类似的训练。”   “那就难怪了,我还说你怎么筋骨如此清奇,当真是个人才。”   “吃饭就好好吃饭,哪来这么多话,运动量大消耗高自然吃得多。”江封将虾饺和海鲜粥往余火手边推了推:“多吃点,还想吃什么尽管说,咱们慢慢儿吃,反正其他人估计还有半天才能跑回来。”   余火低声道了句谢。   吃完饭,余火跟随勤务兵前往住处安放行礼和军需,江封三人的行礼早有人提前送过去,因此出了食堂便顺着操练场晃悠消食。   “啊!”齐超忽然一拍脑袋,“我想起来了!”   江封拿眼睛觑他:“想起来出门忘带脑子了?一惊一乍的。”   “不是,我想起来余火是谁了!我说怎么这名字听着熟呢,还出过车祸,就是前段时间微博上整天上热搜的出轨渣男啊!”   江封停下来:“出轨、渣男?”   “对对对,哦,当然了,这都是他前男友自己爆出来的,是真是假目前也没个定论。”   见老大神色像是有些不对,齐超干脆从头到尾将事情全都说了一遍:“这个余火在娱乐圈里算是个小有名气的演员,演过几部剧,反响都还不错。去年在微博上突然公开承认自己是同性恋,然后宣布有对象了,对象也是圈里的,叫徐什么来着,我给忘了,反正两人儿就开始光明正大的谈恋爱。   今年年初的时候余火出了一场大车祸,据说挺严重的,差点儿连命都没了,好不容易抢救过来没几天功夫,他那男朋友忽然召开记者会爆料,说余火早就出轨了,徐什么的提出分手余火心里难受喝多了酒,因此才出的车祸。   这话一放出来,那可好么,他们俩儿的粉丝立刻就炸了,网上铺天盖地地讨伐渣男,什么‘滚出娱乐圈’、‘活该被撞死’,说啥的都有,那股子戾气我瞧着都有些吓人。最近一直没有当事人的消息舆论才稍稍平复一点,我怎么也没想到,余火原来是到这训练来了。”   路平阳觉得有些难以置信:“不会吧,小兄弟看上去斯斯文文的,不像是这种人啊。而且如果他人品当真这么差,上头怎么可能同意让他进剧组扮演特种军人?”   齐超道:“这种演艺合同一般早几个月就签了,那时候出轨的新闻还不一定爆出来了呢。   要我说吧,这件事的确有些可疑,从头到尾都是徐什么的一面之词,而且还是当着几百号记者的面公开,都是娱乐圈里混的,未免做得也太绝了点。   可是如果其中另有隐情,余火当真是无辜的,怎么不拿出证据反驳呢?经纪公司连澄清谣言的告示都没发,就出了个不痛不痒的酒精检测申明,说余火不是酒驾,啧,也难怪群众以为他们是心虚骂得更加厉害了。   老大,这事你怎么看?”   江封盯着他,就是不说话,直将他盯得浑身发毛大热天的从脊梁骨冒出丝丝寒气,这才慢悠悠开口道:“看来你这回放假回来闲得很么,都开始追上星了,娱乐八卦知道得比谁都清楚。”   “哪能啊,”齐超立刻叫屈,“我整天忙着训练半点不敢松懈,哪有功夫追星,都是我女朋友,她之前是余火和那徐什么的CP粉,整天刷他们俩的动向激动得不得了,说是要见证俩人共同对抗世俗阻力、矢志不渝的真爱,平时一有消息就给我转发,余火出轨的新闻爆出来后她还气得哭了好几次,连饭都吃不下,我哄了好长时间才回转过来。耳濡目染的,那我不也就知道了不少东西么。哎,她要是知道余火要跟咱们一块儿待上一个月,会不会特别兴奋啊?”   路平阳道:“嫂子不是要跟半个多月的国际航班么,整天在飞机上待着怎么跟你联络?”   “那总有下飞机的时候啊,空姐也不是铁打的二十四小时不休息。她一下飞机肯定立马就会给我打电话,这就叫情侣间的默契,啧啧,你这种没谈过恋爱的人是不会懂的。”   江封目光幽深:“齐大情圣怕是忘了一件事吧,我才跟那些新兵崽子说过:军区里严令禁止私自使用手机跟外界联络,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   齐超心里咯噔一下,懊悔不迭:糟糕,忘记老大也没谈过恋爱了。   十分机警地立刻开始转移话题:“嘿快瞧,剩下的那群新兵也都爬回来了,咱们接着要怎么操练?是泥浆泅渡还是铁丝网匍匐?我都听老大的!”   江封嗤了一声,将视线从他脸上移开,转而看向那些狼狈不堪、好几个直接趴在地上嚎啕大哭的新兵,神色竟是难得的和蔼可亲:“先让他们将行囊送回寝室,然后,好好休息一会儿。”   新兵们很想死。不管是已经接受过基本训练的兵崽子,还是半路被加塞进来的演员组,在背着几十斤的东西跑完整整五公里后,都很想死。   当然,演员组更想死一点。   要不是那位看起来就很凶分分钟能弄死人的教官,加上摄像大哥听从命令尽职尽责的跟拍,谁慢下来、谁哭出来、谁趴在地上吐就拍谁,恨不得将摄像头往人脸上戳,他们说什么也要罢训不干的。   好不容易爬回终点,得知竟然可以回寝室休息,众人几乎喜极而泣,许多人连饭也顾不上吃,勉强积攒力量找到自己的住处,立刻像张人皮也似瘫倒在床一动也不动了。   屋外的阳光愈来愈烈,炙热的高温下,连空气都像是被煮沸一般产生一圈圈波纹。   下午一点,当日照和气温都逐渐接近顶峰、操练场上翻滚着难以忍受的热浪时,所有新兵寝室内都响起震耳欲聋的警笛声,与之伴随的是教官不容置疑的命令:   “全体队员!全体队员!三分钟内操练场上集合!”   三分钟后,最后一名队员踉踉跄跄冲到了操练场上,鞋子只来得往脚上套了一半,没走几步就被滚热的地面烫得直抽凉气,但总算卡在最后几秒冲进了队伍之中。   江封站在对面,身形笔挺,像是把随时都能出鞘杀敌的绝世宝剑。等到三分钟计时结束,收回秒表,神色中很有些遗憾:“啊,没有人迟到啊。”   队伍里寂静无声。队员拿余光左右瞧了瞧,不知为何竟生出一股劫后余生的庆幸。   “全体队员,立正!向左看齐!稍息!”江封的目光在队伍中缓缓逡巡,开口道:“这好几个小时过去,相信大家都休息好了吧。接下来,首先我要将你们分成两班:正式考核录取的新兵队员,向前三步、走!你们呢以后就是A班,暂时由齐教官和路教官负责训练,来,跟着两位教官走吧,队伍跟齐了,口号声喊得响一点!”   A班队伍越走越远,直到口号声转过一堵院墙彻底消失在操练场上。江封转了转手腕:“剩下的,你们就是B班。鉴于你们之中绝大多数人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要学的东西太多,所以我打算带着你们从军姿练起。   军姿是一个军人最基本的素质,我计划用两天时间,将你们的军姿调整到最标准状态。两天之后,再让我见到有谁还像现在这样松松垮垮,”声音顿了顿,忽地低沉轻缓,教人在三伏天里的炙热里生出一股寒意来:“呵,你们不会想要尝试后果的。”   “好了,B班全体队友,现在全给我打起精神来!立正!食指合拢,双手紧贴裤缝,脚跟相抵脚尖六十度角分开,抬头挺胸站直喽!”   “走正步,脚抬高点,手举起来,身体不要晃!你,你,你,还有你,再加十分钟!”   “蹲好了,两膝岔开,后背挺直,不要坐在地上!热不热?累不累?又热又累那就对了。”   “有谁撑不住了?撑不住告诉我啊,我马上派人把你的行礼全送到军营外头,省得你自己般。”   一个小时过后,江封将秒表掏出来,指着远处树荫下的矿泉水道:“稍息,两分钟时间喝水,动作麻溜点!”   两分钟过后,又是新一轮的军姿练习。   整整一下午,B班始终重复练习、补水、练习、再补水的过程,汗液浸湿迷彩,又因为高温迅速蒸发,只留下干硬的一层盐粒,黏腻的紧贴在身上。   其中绝大多数人还是第一次遭这种罪,一边纠正姿势一边掉眼泪,但令人惊讶的是竟没有一个人放弃,除了因为四周无处不在的摄影机,还因为只一墙之隔,时不时就从隔壁传来的A班成员惨叫声。   相比而言,好、好像还是站军姿比较轻松呢,呵呵。   更何况,江教官的眼神就跟巡视猎物的猛兽一样,挥舞着獠牙利爪随时准备抓住破绽扑过来,众人脖子上寒毛直竖,哪里还敢有半分松懈。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余火总觉得,那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的时间似乎更长一些。   训练持续了整整一下午。夕阳西下、火热粗粝的阳光逐渐变得温和时,江封终于下令解散。   像是强行固定住又被解开绳子的木棍,众人立刻哗啦啦倒了一地。贴在后背的地面依旧滚烫灼人,但浑身上下连根手指头也不愿意动弹,恨不得就这样躺到地老天荒才好。   余火盘膝而坐,伸手摘下了头上的帽子。   脸上泛出暴晒后的潮红,被汗水浸湿的黑发紧紧贴在额际。夕阳玫瑰色的余晖撒落下来,正好在他身上镀了层淡金色的细边。纤细的下巴微微抬起来,墨黑色的眼睛背着落日愈发深不见底,却散发出任何玉石都无法媲美的光辉。   江封无意中望过去,心跳便忽地漏了两拍。   作者有话要说:   江老大:确认过眼神,是我想追的人。嗯。 第8章   教官宿舍的条件还不错,四人铺,空调、洗衣机、冰箱一应俱全,还带了个颇为宽敞的独立卫生间,只是没有热水,想洗澡还是得去食堂旁边的大澡堂子里。   江封选了个上铺,余火在他斜对面的下铺。铺完床后不着痕迹的往下扫了一眼:嗯,不错,视野挺好。   在军官小食堂吃完饭,江封三个喊了董团长等一帮子人一起,往操练场旁边的篮球场上打球,酣畅淋漓、以绝对性优势地完虐对方。在澡堂里冲完澡,回到宿舍后便发现余火已经坐在床上,手里还捧了本书。   “哟,”齐超凑过去瞧了一眼,“来这训练还特地带了书呢?《联邦地球通史》,啧啧,真是文化人,这种书我光看封皮都觉得头疼。”   余火有些不好意思:“我对历史懂得少,很多事情都不了解,所以才想多多补习。”   “愿意看书是好事。”路平阳道,“不过这一下午的训练下来,你还能有精力学习,真的是很了不起了。老大,你不会偷偷放水了吧?”明明平日里对着他们那是绝对的心狠手辣,不虐到只剩一口气都不会停的啊。   江封拽着梯子手臂稍稍使劲,直接飞起来坐到上铺床上,温和地冲他笑了笑:“你觉得呢?”   路平阳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可、可怕。   齐超忽然从自己的储物柜里翻出个本子来,连同钢笔一起递到余火跟前:“那个,兄弟,我女朋友是你的粉丝,能不能麻烦你帮哥们儿签个名啊?”   “当然可以,”余火放下书,将本子和笔接过去:“要写什么?”   “唔,就写‘姗姗,祝你和齐超大帅哥白头偕老子孙富贵’,然后再签上你的名字就行,对对对就这样。”   完全不在乎路平阳的嗤笑,齐超美滋滋将本子抱在怀里,一边看一边忍不住赞道:“哎哟兄弟你这字儿写得可真好看,比我们老大的也差不离了,果然文化人就是不一样。”   江封探头瞧了瞧:的确写得好,字迹清隽笔锋遒劲,看着平淡温和,实则暗藏风骨——就像他这个人一样。   察觉到余火看过来的视线,十分镇静的对视过去:“祖父好文墨,我跟在他身边练过几年大字。瞧余先生的笔画棱角,应当也是下功夫练过的吧?”   余火点头,眸子里忽地带上几丝极浅的笑意:“都是师父教得好。最初写得难看,还被罚过好几回。”如今想起来,似乎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怀念,让他本就清秀温雅的脸庞愈发柔软得不可思议,眸光清亮唇角微扬,竟无端教人生出些想要揽进怀中悉心呵护的冲动。   江封喉结上下滚了滚,十分镇静的再将视线转回去盯着床脚。右手悄悄贴在胸口:那里头正噗通噗通跳得欢实。   真他娘的见鬼。他暗暗咒骂一句。   尖锐警笛声响起的一刹那,余火立刻睁开了眼睛。   因为与旁人同宿的缘故,他并没有像往常一般盘膝运功,但数十年如一日的修炼早已形成本能刻在骨子里,即使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功法口诀依旧在丹田经脉中运转,缓慢却源源不断的从外界吸收灵气,故此并未深眠。   窗外还是一片漆黑。内力悄然凝聚,眼睛很快便适应了黑暗的环境。   “呵。”床边传来一声轻笑,是江教官。余火心中瞬间升起浓厚警觉,对他的实力愈发高看几分:离得这么近,可若不是对方主动发出声音,自己竟丝毫未能察觉到对方的气息。   实在是大意了,他暗自懊恼,此方世界,也不知道还有多少这样的高手。   江封哪知道他心中所想,笑过之后继续道:“反应还挺快。穿衣叠被,5分钟内操练场集合。”说完抬脚往外走,竟已是着装齐整。   余火花了两分多钟穿好衣服叠好被子,等到赶至被十几架远射强光灯照得亮如白昼的操练场时,队伍稀稀拉拉至少还有一半人没来。江封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拿着秒表,一边嚼着甘草棒一边迈着被迷彩服凸显得愈发醒目的大长腿悠哉踱步。   不断有人从宿舍楼里冲过来,大多数都是睡眼惺忪衣冠不整,或是戴歪了帽子或是系反了皮带,还有不小心跑丢了鞋的,折返回去捡起来,然后在几位教官满是戏谑的目光中涨红脸冲进队伍里。   江封抬起秒表看了一眼:“还有三十秒。”   语调平静无波甚至称得上温和,却教已经到场的不由生出股劫后余生的庆幸。   时间飞速流逝,江封在队伍前停了下来,“十。”   “九。”   “八。”   “七。”   每一声,都像是巨石做得鼓槌,狠狠锤在众人心尖,教人从头发丝儿到脚趾头打个激灵。已经接近操练场却还没有抵达的,立刻上了发条一般再次加快速度。   “……三,二,一。”江封将秒表放下去,静静看着最后一个踩着鼓点尾巴冲进队伍里的人。   但是队列中并未站满,还有人没来。   “今天是第一次突袭集合,”江封低沉却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在操练场上回响:“所以,我勉强对你们温柔一点。所有衣服帽子没有按照标准穿戴好的,出列,原地俯卧撑十次,绕着操场跑一圈。”   一圈是一千五百米,还在接受的范围内。被处罚的队员立刻松了口气。   不多会儿,又有四人从宿舍楼的方向跑过来。江封目光有些发冷:“别入列了,迟到一分钟以内,原地俯卧撑二十次,绕操场跑两圈,动作麻利点。”四人吓得脸色有些发白,听完之后立刻照办。   片刻之后,又有三人出现在操练场边缘。此时江封的目光已经明显不善:“迟到两分钟,原地俯卧撑四十次,绕操场四圈。齐超,把这几个名字记下来,明天要是再迟到,处罚加倍。”   “是!”齐超铿锵有力地行了个军礼。   又是两分钟过去,没有人再次出现。可是B班的队列中,仍旧空了一个位置。江封的眼底像是藏了片万年冰湖,目光扫到哪哪里严寒刺骨。   五分钟过去,没有人出现;十分钟过去,没有人出现;等到所有受罚的队员都已经完成任务回归队列,还是没有人出现。   江封望着排列齐整的队伍,忽然笑了笑——这一笑,让包括远处摄像、助理人员在内的所有人,都齐齐打了个寒颤。   “路平阳,”江封轻声道,“去把没来的那位,给我请下来。”   路平阳领命前去,齐超眼观鼻鼻观心:卧槽,连江老大的命令也敢忤逆,这回的新兵可真他妈有种。啧啧,初生牛犊不怕虎,年轻就是好啊。   思及自个儿当初在江封手底下淌的血汗,暗暗给这位不知名的英雄点了一堵墙的蜡烛。   路平阳很快就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位焦糖色短卷发、样貌十分精致的男子。   余火认得他,他叫乔树,也是此次按照军部影视项目负责处要求前来参加集训的演员,戏份很吃重,虽然合同上签的是男三号,但剧组内部公告上的番位还在余火之前。   得知演员必须参加特训才能参演的消息之后,李静为了让余火心里有数,特地将全剧组的每个成员都介绍了一遍。   和海军题材的《蓝色赞歌》相似,正在筹拍的这部剧在选角上也倾向于不是特别出名、面孔非群众常见但极具潜力的年轻演员,其中许多人李静在介绍时都不乏溢美之词,嘱咐余火若有可能,相互交好总是百益而无一害。   唯有乔树,提到他的名字时,李静的神色语调立刻就显出几分差别。   “他是选秀出身,”李静道,“没选出什么名气,往国外去了一趟,精心包装从头到脚改造完后再次回国,参加了好几个综艺这才火了起来。   现在的小女孩儿就喜欢他这款,粉丝特别多,微博上足有几千万,投资方之所以会钦点他就是看中了他的粉丝号召力,毕竟再好的影视项目也得先做好宣传吸引人看不是。”   至于演技,李静呵呵一笑,不予置评。末了又补充一句:“听说他火了之后傲得很,仗着资本撑腰连导演的脸色都敢甩,你除了工作需要平时离他远点儿。”   此时,已经跟着路平阳走到队伍前面的乔树在看清江封脸上的表情之后,忍不住有些腿脚发软。咬紧牙关克服心中想要落荒而逃的强烈欲望,勉强站直了身子,抬起下巴十分勇敢的回视过去。   江封扫了一眼他身上穿的牛仔裤和T恤衫,微微眯起眼睛:“你的军装呢?”   “洗了,还没干。”乔树道。   “你知不知道你迟到了多长时间?”   “我昨晚发烧了,身体有点不舒服。”   “医疗组就在旁边随时待命,要不要让他们给你做个全身检查?”   乔树不说话了。   “围着操场跑圈。”江封道,“什么时候我让你停,你才能停下来。”   乔树没动,半晌梗着脖子撂下一句:“我不想跑。”   江封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   “我不想跑。”乔树瑟缩着低下头,干脆闭着眼睛全说了出来:“我是来演戏的又不是来当兵的,跑太久身体会不舒服,我不想跑。”   这下子连江封都有些佩服他的勇气了。自从上一次任务结束过后,许久不曾出现的暴虐情绪再次于胸腔中翻涌滚动,双拳紧握,粗壮有力的手指关节像是放炮竹一样捏得噼里啪啦直响,越来越晦暗幽深的眸子里隐隐有血色开始浮现。   糟糕。   齐超和路平阳相互对视一眼,心中大呼不妙:老大这是已经处于爆发的边缘了!一旦真的失控,在场所有人加在一起也不可能拦住他。   正犹豫要不要冒死阻拦,江封深吸了一口气,手掌松开,眼底的那抹血色竟又缓缓消失不见。   他往乔树的方向走了一步,对方立刻像是惊弓之鸟一般踉跄后退。   江封嗤笑一声,没等众人反应过来,身形已经如鬼魅一般,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出现在乔树面前,伸手捏住他的肩膀,将他死死定在原地不能动弹。   “你应该庆幸,”江封微微倾身,凑在乔树耳边低声道:“庆幸,我如今不在任务期间,不能随便杀人。”   江封松开手,乔树捂住剧痛的肩膀跌坐在地,脸色煞白嘴唇颤抖,后背上瞬间出了好几层冷汗,从未经历过的强烈恐惧感几乎要将他击溃:   这个人,这个人他刚才,是真的想杀了自己!   而且乔树能够清晰无比的感觉到,如果对方真的动手,杀了自己比捏死一只蚂蚁那还要简单。   江封再也不看他,伸手招了个勤务兵过来:“去把你们董团长请到这来。”   董团长来得十分迅速,面向江封立正敬礼:“N市第八军区紫荆团团长董锐前来报到!少将有何指示!”   江封指了指乔树:“派两个人,把他,还有他的行李全扔出去。”   “是!”   “保留追究他违约责任的权利,另外将他从这一次军政合作的电视剧演艺人员表里除名。”   “是!”   “我之前听说,军部有意扩大和各地电视台的合作范围,共同开创新的项目是不是?”得到肯定答复之后,江封点点头,“帮我提交份建议书上去,此人品质恶劣,与我军方精神没有半点契合之处,不建议邀请他参与其中任何一项。”   “是!”   乔树很快就被董团长带走了。朝阳升起,整个操练场上鸦雀无声。   江封龇出一口大白牙,在强射灯的反射下寒光闪闪:“全体队员!背起负重包,开始五公里越野跑!”   众人动作迅如闪电,很快消失在尘土飞扬的跑道上。   余火又是第一个跑回来的,这次为了不那么醒目,特意只比第二名快了半分多钟。回到终点的时候,对方看他的眼神似乎并不友善。   这天训练完毕的时候,江封宣布了一件事:要在A、B两班中各选出一个班长。   B班的班长毋庸置疑是训练成果最突出、且连续两次拿到五公里负重越野跑优秀成绩的余火,A班的班长是个五官端正、面色黝黑的高大青年,正是早上跑步时仅落后于余火那位。   队伍解散过后,江封特意停了停,然后跟余火一起往军官食堂走。对方身上似乎总带着一股似有似无的清凉之意,让江封因早上乔树一事而仍然躁动暴虐的情绪,神奇般逐渐舒缓下来。   “班长是个十分重要的职务,”他说,神色十分正经严肃:“不仅需要起到领头作用,而且还是队员和教官进行沟通交流的纽带。正好你和教官们都住在一个寝室,其他人如果有什么需求和想法,或者是你自己有什么需求想法,一定要及时反馈给我,任何时候都行。”   余火抬头挺胸,动作极其标准的敬了个军礼:“保证完成任务!”   江封咳了声,往他肩膀上拍了拍:“教官相信你。”   作者有话要说:   余火:此方世界,也不知还有多少江教官这般的强者。   渣作者:崽崽别怕!像你老攻这么强的,整个联邦地球也就这一个!   就攻受战斗力解释一下,目前两个人的战力差不多持平,但是受毕竟才恢复到功法一阶,以后肯定会比攻要强的(仅就体术而言)   关于乔树的行为以及江封动杀气的问题:   1.乔树的问题不仅在于撒谎,他是公开违反命令懂不懂?大家身边有当过兵的朋友或家人就会知道,军队之中上级命令高于一切,“服从指挥是军人的天职”这句话可不是光嘴上讲讲的,更不说背景设定还处于战时阶段,战场上任何一点差错都可能拉着整个队伍给他陪葬,这种原则性问题一句轻飘飘的撒谎就带过去了?   2.不要说乔树不是真的兵不该以正式军人的标准要求他,前几章江封就说了,不可能差别待遇。A班都是正规军人,乔树的行为如果不严惩会给他们造成什么印象?   3.不要偷换概念,动杀气和动手杀人是两码事,后文会说到江封其实在常年执行高危任务中留下了后遗症,类似于PTSD,创后应激障碍,怒极时会控制不好情绪。但即使他没有这个后遗症,本人也不觉得他的反应有任何问题。   4.说江封动手杀战友会上军事法庭的,一,乔树这种兵不配当战友,二,哪只眼睛看到他杀战友了?或者我说他杀战友了?三,国外特种兵训练有正常死亡名额。   5.没有完美的人,能接受攻的性格就继续看,接受不了就弃文,两相欢喜。所有骂攻的全部反弹,你才狂躁症你才狂犬病略略略。 第9章   清晨五点半,天色刚刚蒙蒙亮。   绝大数人此时还在沉睡当中,而N市郊区的一片山地附近,已经是热火朝天尘土飞扬。   “跑快点跑快点,把腿抬起来,都他妈不想吃饭了!”江封靠坐在敞篷越野车的椅背上,手里举着架摄像机,一边对准落在最后的几名队员身上一边高喊:“B班的B班的,你抬头看看A班都把你们落下多少了,一个个看着倒是挺精神,结果全是中看不中用的窝囊废么!那个跑在最后头的,你已经连续拿了两次倒数第一了吧,怎么着,准备变个帽子戏法,收拾行李直接回家?   还有A班的,别以为你们就好到哪儿去了,五公里负重35公斤,特种兵的标准是25分钟才及格,你们到现在有几个人及格过啊?练了这么多天,半点长进都没有!不及格也就算了,连一次第一也没拿到过吧?正规训练出来的军人,比不上人家一个出过车祸还没痊愈的演员,丢不丢人,我就问你们,丢不丢人!”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咬紧牙盯着眼前的路,用尽所有的意志力才能将灌了铅似的双腿拔起来,再一步步迈出去。   背上的负重像是一座大山,每多一秒就越重一分,似乎只要稍微松口气,就能将你压倒在地上碾得粉身碎骨。   迷彩服早就不知道湿了多少遍,汗水像是爆浆一般从涨红的脸庞滚落,遥遥没有尽头的泥石跑道上全是粗喘声,但没有一个人停下来,没有一个人提出放弃。   余火回头看了一眼紧紧追在他身后的A班班长,对方脸色紫涨,额头爆出青筋,显然已经濒临极限拼尽了全力,察觉到余火的视线,抬头狠狠瞪了回去,竟将速度又提升了两分。   A班班长名叫陈威,是个高大威武肤色黝黑的东北汉子。自从A、B两班分班并选出班长开始,每天早晚两次的5公里负重越野跑,对方都是这样紧追不舍,似乎是将余火当成了他最大的对手,不战胜碾压绝不罢休。   余火心中有些犹豫。他之所以每次都能跑第一,是因为有功法淬炼体质、提高身体强度的缘故。虽则属于他本身实力,但对于其他不会功法的人,似乎却有些胜之不武。   眼见终点近在眼前,而陈威脸上的神色愈发急迫,正考虑这要不要再放慢些速度让对方超过去,身后江教官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加把劲,不要放松!都给我拼命跑!在军营里,你们不仅是战友,同时也是对手,全力以赴才是对彼此最大的尊重!”   余火定了定神,不再看向陈威,维持原速往前冲,再次第一个抵达终点。   陈威紧随其后。遇过终点线之后整个人瞬间颓靡下来,双手撑着膝盖气喘如牛,好半天才再次直起身,紧抿着嘴唇面无表情,路过余火时低低骂了句:“死基佬。”   余火眼神闪了闪,握紧了手掌没有说话。陈威嗤笑一声,放下负重包转身就想走,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冷喝:“站住!”   江封从越野车上跳下来,迈开大长腿几步走到两人跟前,目光从余火身上扫过,然后落在陈威身上:“你刚刚说什么呢?”   陈威双手后背,抬头挺胸站得笔直:“报告长官!我刚刚说,他是个同性恋!”   已经跑回终点的队员们立刻将视线集中过来。   江封盯着他:“怎么,你对同性恋有意见?”   陈威目不斜视:“报告长官!我对同性恋没什么意见!但是只要想到他们喜欢和自己一样长着家伙的大男人,我就觉得不舒服,也不安全!我不觉得像他这样的人,适合留在军队里和我们一起训练!”   人群中响起闷笑和议论声。   江封的眸子暗了暗。绕着他踱了两步,忽然提高了声音:“A班队员陈威,你来到军队参加训练,目的是为了什么!”   “完成一个军人的使命,报效祖国,保卫人民,与敌人进行不懈斗争!”   “很好!”江封停了下来,正好站在他对面:“当你报效祖国,保卫人民,和敌人进行不懈斗争的时候,敌人会不会因为你不喜欢男人喜欢女人,就对你手下留情网开一面?!”   “……不会!”   “当你报效祖国,保卫人民,和敌人进行不懈斗争的时候,你的战友会不会只因为你不喜欢男人喜欢女人,就觉得舒服,觉得特别安全?!”   “……不会!”   “当你报效祖国,保卫人民,和敌人进行不懈斗争的时候,子弹和炮火会不会因为你不喜欢男人喜欢女人,就长了眼睛自动离你远一点?!”   “……不会!”   江封目光微微发冷:“既然喜不喜欢男人,喜不喜欢女人,不会对军人使命的完成造成任何影响,你有什么资格对一个处处比你厉害比你强的人恶语相向口出狂言!”   陈威涨红了脸没有说话。   江封继续道:“你来到军队,是为了成为一名合格的军人。什么样的人才算是合格的军人?一个能出色完成所有训练任务,一个能严格执行所有命令指示,一个能时时牢记作为军人的责任和荣誉,这样的人,才是个合格的军人!而不是必须喜欢异性,或者是必须喜欢同性的人!   军队选拔人才的标准,是依据能力,依据品行,依据对于人民的热爱和对于国家的忠诚。这个标准,不会因为哪个人的性别取向而改变,更不会因为你陈威的喜好而改变!”   江封不再看他,转身面向已经全部跑回来的其他所有队员:   “军人这个职业,伴随着至高无上的荣耀,也伴随着无数危险。当你们真正前往战场,四周都是想要杀了你的敌人,炮火横飞刀枪无眼,你是希望自己的战友是一个能力强大足以交托后背的人,还是一个和你取向相同,但是样样不如你的人!   一帮子大老爷们儿聚在一起训练,有摩擦有争吵看谁不顺眼,这很正常,有什么意见直接决斗场上较量用实力说话!没有实力又不愿意努力变强的,乖乖认怂,少他妈给老子叽叽歪歪!解散!”   一把搂住余火的胳膊:“走,军官小食堂吃饭去!”   吃完饭之后,训练照常进行。   挂钩梯徒手上下,铁丝网匍匐来回,泥浆泅渡百米冲刺,还有正午时一连好几个小时的防暴晒形体训练。足足将两个班褪去好几层皮。   终于到了短暂的休息时间,众人立刻喝饱水躺在操练场边儿上的树荫底下,连手指头都不愿意动弹。   “班长,”B班的一位女队员望着余火满脸艳羡:“我涂了十几层防晒都快黑成木炭了,你怎么还是这么白啊,瞧瞧这胳膊,简直不给女生活路啊。”   不远处的江封下意识将视线转过去,从余火脸部扫过,最后落在他的腿上。   余火的确是白的。不光是胳膊,还有两条腿。为什么江封知道得这么清楚?因为他亲眼看见过。   今天早上集合哨快要响起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江封起床后没有直接从上铺跳下去,而是在床栏边坐了一会儿。寝室里没有开灯,但是凭借长期训练锻炼出的出色视力,看清视野中的东西并不成问题。   余火在哨声响起的一瞬间就睁开了眼睛,顿了不到一秒钟,迅速起床穿衣叠被。掀开被子的刹那,其下景色一览无余。   那是两条修长的腿,白皙,笔直,纤细却不羸弱,因为起身的姿势微微曲起,小腿处勾勒出流畅优美的弧度,在昏暗当中散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纯真和色情。   虽然很快就被迷彩裤全部掩盖,但那两条细白修长的腿却像是生了根一般,牢牢刻在江封脑子里,每每看到余火时就要回放一遍,一遍比一遍来得诱惑,一遍比一遍来得清晰。   身体微微发热,江封立刻收回视线抬手捂住鼻子,暗暗咒骂一声,然后从地上一跃而起:“休息时间结束,全体队员集合!”   这天晚上,四人回到寝室,余火洗完澡之后照常将那本《联邦地球》拿出来,靠坐在床上仔细翻看。   江封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便发现下铺的齐超正拿着手机悄悄给余火拍照。   “干什么呢!”江封探身,一个猴子捞月将齐超的手机抢了过来,手机屏幕上是张刚拍好的照片:   暖黄色的灯光下,青年微微低着头,半干的头发垂落额际,侧脸线条清秀温柔,小扇子形状的睫毛浓密纤长几乎每一根都能数得见。手臂搭在腿上凝神看书的模样,既干净又乖巧,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书卷气,没来由叫看照片的人也感同身受一般,从心底生出一份岁月静好的恬淡平和。   眼见手机被夺,齐超立刻小声解释:“老大,我没其他意思,这照片是拍给我女朋友的,她非得让我上证据证明余火的确跟咱们在一块儿。”   江封眯起眼睛:“你不是已经要过签名了吗?那个还不能证明?”   “我也是这么跟姗姗说的啊!可她说那签名根本就不是余火的,跟余火的字迹完全不一样,还给发了个余火以前签名的图片,说我存心蒙她呢。”   齐超很是委屈:“明明是我亲眼看着余火签的怎么可能有假!还不兴人家私底下把字练好看了?”   江封心中一动:“余火的字迹跟以前不一样?他以前签名的图片在哪,找出来我看看。”   齐超接过手机翻了翻,然后递回来:“喏,就是这个,看起来的确是差别有点大。但我真是问余火要得签名啊,老大你不也亲眼看到了嘛!”   江封盯着手机里的图片仔细看了一会儿,眼中眸光微闪,然后将手机按灭:“我说过在军营了不许私自跟外界联系,你忘了?”   齐超皮一紧:“不是,这不是姗姗如今在国外,我们俩又见不着面所以只能多聊聊天么,异地恋很辛苦的老大你也知道……”   江封看着他不说话。   齐超在心底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然后求饶:“老大我知道错了。让我再跟姗姗发一条信息行不?好歹让她知道我这边是啥情况,要不然突然消失她该担心我出事了不可。”   江封将手机递给他:“三十秒。三十秒后手机给我。”   齐超赶紧接过手机给女朋友发消息,不出三秒,对方立刻回过来一句:“你们老大真是活该万年单身狗!”   齐超心里连连点头,然后飞速将这条信息记录删掉,乖乖向江封交出手机。   数秒过后,上铺忽然响起一道新信息的提醒。不是齐超手机的铃声,那就只能是江封的了。   齐超恶狠狠往枕头上咬了一口: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哼,姗姗说得一点没错,老大真是活该……   算了。即使知道老大不可能听见,还是,不敢说。   此时江封已经将自己的手机打开,点开新消息,赫然就是齐超给余火拍的那张照片。   手指往屏幕上碰了碰,情不自禁弯起嘴角。   高帆是在第七天傍晚来到军营的。   余火结束训练,和三位教官一起前往小食堂吃完饭,刚刚返回寝室,便看见椅子上坐着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   男子见到江封后眼睛一亮,立马起身小跑过来:“兄弟你还真在这啊!刚刚听董团长说的时候我还不相信呢!哎哟喂,都说佛靠金装人靠衣装,你这一身迷彩穿着可真他娘的飒气,威风凛凛杀气腾腾的,真要搁外面儿见着了我还不一定敢认。   咱们哥俩儿快有四五年没见了吧?上回见你还是春节给江老将军拜年的时候,你小子可真有出息,都已经当上少将了我听说?我老爹整天拿你和唐森那小子做榜样训我,说同是一个军属大院儿滚泥巴玩大的,怎么就我混得最差。   诶你还记得唐森吧?他现在也了不得,H市商场巨头,全国十强企业,身家超过百亿呢,妥妥的霸道总裁。   哟,你瞧我这人,光顾着跟你叙旧了,这几位给介绍介绍?”   江封指着余火几人依次道:“齐超,路平阳,我战友;余火,正在进行训练的队员。”   又指着男子对余火几人道:“高帆,我发小。”   “失敬失敬,”高帆的目光往余火身上多停了会儿,然后挨个握手:“初次见面,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齐超笑:“您是老大的发小,该对我们多多指教才是。”   相互认识之后众人围着桌子坐下来,江封道:“我听爷爷说你不是继承了高叔的衣钵在H市政府高就么,好好的怎么来这了?”   “说来话长,”高帆掏出香烟散了一圈,见没人抽又放回口袋里,道:“我的确是在H市政府工作,混得一般,在经发委当了个小处长。咱们省宣传部不是要和军区联合拍一部反映咱们特种军人威武雄壮热血豪情的电视剧么,任务正好落在经发委身上,然后又指派给了我,所以派我过来跟军区这边的负责人董团长一起商讨商讨合作计划,顺便看看剧组演员们的训练情况。”   说到这停下来,转头看向余火:“兄弟,我冒昧问一句,你是不是剧组其中一员啊?”   余火点点头:“是的。”   高帆一拍大腿:“我就说嘛,怎么看着你这么面善,但就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你既然是演员,那就肯定是电视里见过的了。小兄弟看起来很精神嘛,身板儿也结实,你要不说我还真以为你就是这里的正规军人,看来这次电视剧的选角很靠谱啊。”一边说,一边往余火肩膀上捏了捏。   江封注视着他的动作,忽然道:“时间也不早了,你既然是过来督促合作的,想必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也该早点回去歇着。”   “我的住处还没安排呢。”高帆指了指放在桌子底下的行礼:“本来董团长是要给安排的,但是兄弟我一听你也在这,咱们俩这么多年没见,那自然是要住在一块儿好好叙叙旧的,所以就直接把行礼拎过来了。”   江封面无表情:“我们这已经住满了。”   “诶?”高帆后知后觉地看了看宿舍里的四张床铺:“这么大地方只有四张床啊?啧,要不我打地铺?反正夏天也不怕冷。或者这位余火小兄弟要是不介意的话我跟你挤一挤?床这么大,咱俩都不胖,绝对能睡得下的。”   江封的目光瞬间不善起来。只是还不等他开口,齐超忽然道:“不用挤不拥挤,我搬出去就行了。”   “啊?这多不好意思啊。”   “没事儿没事儿,反正我正好打算搬出去。”笑话,搬出去就能住军官宿舍,那可是单人独套,又大又舒服,一个人住着想干什么干什么,想跟姗姗聊天就聊天,想打电话就打电话,哪还用受老大的暴力制裁,他不趁此机会搬走除非是傻啊。   如此,事情便定了下来:齐超搬走,高帆住进来。   高帆很高兴,拉着余火握手:“以后就请多多指教啦,你放心,我这人不吵也不闹很好相处的……”   江封将他的手拉回来握住:“没错,我们一定能好好相处的。”   第二天天没亮,震耳欲聋的集合哨准时响起。高帆被惊得从床上一屁股坐起来,正睡眼惺忪的揉着眼睛呢,江封出现在他床边,龇出两排大白牙:   “快起来,跑步去。” 第10章   高帆很后悔。悔得肠子都青了。   如果他当初不是那么自负愿意听从老爹的安排,就不会一直待在H市政府的经发委当一名小处长;   如果他不在经发委当处长,这次军政合作的电视剧项目任务就不会落在他头上;   如果他不是督促项目顺利进行的负责人,就不会来到N市军区训练营,不会遇上江封,更不会在半梦半醒之间被他阴了一把,拍胸脯保证只要在军区内就一定会无条件服从他的命令。   如果这些都没有发生,此时他就会扔在寝室的大床上酣睡,而不是穿上迷彩军装、背上几十公斤负重、在泥石路上气喘吁吁累成狗。   在被集合哨吵醒、迷迷糊糊跟随新兵前往训练场上集合,得知需要背着负重包进行越野长跑时,高帆内心是拒绝过的:“我平时连五公里都没跑过,更何况是负重呢,这跑下来估计会死人的吧?而且我是代表H省经发委过来促进合作的,为什么也要进行训练啊?”   “你既然是要了解剧组演员们的训练情况,有什么办法能比和他们一起训练了解得更加深刻、更加透彻呢?你放心,负重五公里时绝对死不了人的。就算中途出了意外,还有医疗小组随时跟护呢,保证能给你救回来。”   江封正义凛然地说完,扫了一眼其余已经背上负重包准备开跑的队员,忽然提高了音量:“当然了,负重五公里这项任务很不轻松,高处长心生胆怯也是正常的。虽然我带的这一批新兵,包括其中好几个女兵,都从来没有退缩坚持跑了下来,但高处如果当真觉得自己不行,不参与这项训练也是可以的。”   但凡是男人,就绝对没有谁愿意承认自己不行,尤其是众目睽睽之下当着一百多号人的面儿。   高帆咬着牙笑:“没有的事,怎么会不参加呢,我就是随便问问,不就五公里么,跑!”   然而还没跑到四分之一,他就已经觉得自己是个废人了。   回头看了一眼优哉游哉坐在敞篷越野车里,翘着二郎腿叼着甘草棒,呼喝着让人再跑快一点的江封,心里立刻不平衡起来。   忍了忍没忍住,冲着越野车的方向大声道:“报告长官!”   江封看了他一眼:“说!”   “为什么三位长官不用和我们一起跑步!”   四周队员的视线立刻集中过来。   江封将嘴里的甘草棒咬了一口:“因为我们的身体素质已经远远达标,不需要进行这种基础训练。”   “报告长官!请问您说的达标达得是什么标准!如何进行检测!我们都没进行检测过,怎么就知道自己不达标必须要跑步呢!”   此话一出,偷偷往这边看的队员更多了。虽然没有人停下来,但眼神中明显多出几分松动。   江封伸手在车门上拍了两下,路平阳踩下刹车,慢慢将车停了下来。单手撑着椅背从车厢内一跃而出,江封迈着长腿几步走到高帆身前,借着身高优势将视线俾睨地看下来:“怎么,你是想检测检测,看看自己的身体素质是否达标?”   高帆有些腿软。但他觉得那是被负重包压的。因此十分硬气的看了回去:“……嗯、嗯!”   “那好啊,”江封龇着白牙笑了笑:“我就给你这个机会。”   转身气沉丹田高声喝道:“全体队员注意!你们看见前方山脚下那根旗杆了没?只要谁能在不借助任何工具的情况下把那旗子摘下来,就视为身体素质达标,之后再也不用进行负重长跑,听清楚了没有!”   一股满含希望曙光的热情迅速在队员当中高涨起来。众人齐声高喝:“听清楚了!”然后像是打了鸡血一般,朝着不远处的旗杆狂奔而去。   原本觉得自己虚弱得不得了、随时都可能倒下去的高帆,也忽然精神抖擞两眼放光,背着负重包紧随大部队冲了过去。   山脚下的旗杆是钢铁铸造,成人手臂粗细像根柱子一样,长度目测最起码也有二十米,大概五六层楼那么高,遥遥的旗杆顶上,一面红旗迎风招展。   高帆到达旗杆底下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开始尝试摘旗子。旗杆周围都是空地,除了小腿高的野草啥都没有,想要成功把旗子摘下来,估计只有顺着旗杆徒手爬上去。但是旗杆浑身光滑没有任何可以借力的地方,而且实在太高,普通人就算依靠臂力勉强爬个十来米,再往上也实在支撑不住。不过几分钟功夫,尝试摘旗的已经接二连三摔了一地。   高帆将负重包放下来,抬头将旗杆打量两眼,忽然露出一抹志得意满的笑容。   身旁的江封挑挑眉毛:“怎么,看起来是很有把握了?”   “那是当然。”高帆摸了摸鼻子,抬头挺胸的走过去:“让一让麻烦让一让,兄弟们,让我来试试。”   围在旗杆旁的人群散开一些,都将视线集中在高帆身上,想看看他到底有什么神通能将旗子摘下来。   高帆走到旗杆底下,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握住旗杆往上攀爬,而是弯下腰撸开杂草,竟在旗杆底下翻找起来。   茂密的野草被踩下去,露出旗杆的底部,原本信心十足的高帆在看清眼睛景象时,立刻睁大眼睛骂了声娘:“卧槽!这旗子是他妈用水泥浇灌固定的啊!”   江封溜达着步子走过来,神色中难掩嘲讽:“怎么,是不是想着先把旗杆给弄倒了,然后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将旗子弄到手?嘁,你怕不是好莱坞大片儿看多了吧。”   说完转头看向一直站得远远儿的余火:“B班班长,你要不要尝试一下?”   余火摇摇头。爬上旗杆摘旗子对他来说倒并非难事,只是当着众人的面,未免太显眼了些。何况,他觉得负重长跑对于提高身体素质极有效果,不失为一个强身健体的好办法。   大失所望的高帆望着眼前必须仰着脖子才能看到顶的旗杆,突然不忿道:“这根本就是道陷阱题,这么高的杆子,又没有任何工具,怎么可能把旗子摘下来!”   江封瞥他一眼没有说话,转过身似乎是想离开,可下一秒却忽然转回来,疾步上前对着旗杆侧身飞起一脚,这一脚宛若携裹雷霆万钧之力,带起的强烈气流逼得附近几人齐齐后退,伴随着咔嚓脆响,那根足有二十公分粗的旗杆竟“轰咚”一声,倒下来重重砸在地上。   有人探头往断口看了一眼,立刻惊叹出声:“这杆子是实心的!”   众人看向江封的眼睛里立刻全是高山仰止一般的崇拜。   江封走过去将旗子捡回来,往高帆眼前晃了晃:“服气了?”   高帆瘪着嘴黯然神伤。   “都把负重包给我背起来!”江封面向众人道,“停下来的这段时间给你扣去了,今儿个谁要是还跑不了及格,通通别想吃饭!”   高帆回过神,悄悄向身旁的齐超问了一句:“多长时间及格?”   “25。”   “什么!”高帆尖叫,“背着这么重的东西,25分钟跑完五公里?!”   齐超点头:“没错,这个标准还算可以的,稍微练练一般人都能达到;20分钟以内是优秀,这个达到的就少了。军队里目前记录最牛逼的是我们老大,极限体能比赛的时候,100公斤负重跑5公里,只花了16分钟37秒。”   “什么!!”高帆尖叫的声音提高了一倍,“100公斤?他自己都没有100公斤吧!还能背着十几分钟跑5公里?开什么玩笑!”   走在前面的江封回过头:“不信?”   高帆果断摇头。踹断那么粗的实心旗杆的确很厉害,但一码归一码,背着比自己重的东西能走路就算不错了,怎么可能跑下来5公里!不是人吗!   江封笑了笑,环视一圈后将视线定在余火身上,然后掏出秒表扔给齐超:“计时。”   抬步小跑到余火跟前,说了声“得罪了”,然后弯下腰一手搂住腿一手抱着背,将人家整个打横扛上肩膀。   余火只觉得身体一轻,再回过神时眼前就是江封刀劈斧砍一般英气俊朗的侧脸,耳边传来一声“抱紧了”,下一秒便随着对方的急速奔跑而颤动起来。   小腹紧贴着对方的脑袋,寸长的短发乌黑浓密,带着一股主人桀骜不驯的硬气,戳在肚子上微微发痒;半边身体横躺在对方肩膀上,随着快速而稳健的奔跑,能明显感觉到肩背部肌肉结实有力的耸动;视野中的侧脸直直看向前方,不曾有瞬间退却迟疑,薄唇紧抿,额头上很快便滚下汗来。   江封扛着余火,以最快的速度从山脚下跑到重点线,又从重点线跑回山脚。将余火放下来时面色通红汗流浃背,喘了片刻后看向齐超:“多久?”   “15分钟54秒!”齐超满脸兴奋:“老大,你又破纪录了!”   江封抬手往脸上抹了一把,望着余火笑了笑:“是余火轻。”负重包30公斤,余火一米八个子但体重顶多130斤,加起来不到100公斤。   不过那也差不了多少。   环视一圈处于震惊状态的全体队员,尤其着重在高帆身上停了停,然后猛然喝道:“愣着干嘛!还不快跑!不想吃饭了吗!”   众人立刻背着负重,拔腿消失在跑道上。   当天晚上,经历了一天魔鬼训练的高帆躺在宿舍床上奄奄一息,看着神采奕奕的江封气如游丝:“兄弟,凭你这么个折腾人的训法,就不怕这些新兵心里头怨恨,回头偷偷给你扎小人儿?”   江封笑了笑,两排大白牙在灯光底下寒光闪闪:   “他们敢。” 第11章   从进入军营的第一天开始,余火就知道周围的人大多对他有所排斥。   这种排斥就像是钻进鞋底的小石子,虽然看不到摸不着,但无时不在的隐隐刺痛感却完全没有办法忽视。   所幸,也不知道是因为那天早上江封对陈威说的那番话,还是因为余火在训练中的表现的确出色,或者二者兼具,一个多星期的时间下来,这种排斥明显缓和不少。   尤其是在B班内部,队员们不仅会向他请教训练的方法技巧,自从发现很多流行梗他都不明白以后,经常还会和他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高帆看得直摇头:“你这个班长,当得也太没威信了点。你瞧瞧人家A班的陈威,整天黑着张脸又不怎么说话,往那一站跟座金刚似的,队员们谁敢不听话。”   余火笑笑:“我是第一次做班长,还有许多需要学习的地方。总归,大家开心就好。”   训练的第十天,江封总算大发善心,给全体队员放了半天假。前一天训练结束,趁着众人正在欢庆假期的功夫,一直跟着摄像组的张敏悄悄找到余火,告知静姐准备带着丑丑过来看他。   余火刚刚走进接待室,一道白色的影子便飞速扑了过来,毛茸茸的小尾巴甩得风火轮一般,扒着他的腿“汪汪”叫个不停。   “丑丑!”余火将它抱在怀里掂了掂,有些惊喜:“你长大了许多嘛。”   距离将丑丑捡回来已经过了两个多月,如今的它早已大变了模样:   脸上的皮癣早就痊愈,留下的红痕也淡化得差不多,虽然还有些秃,但不仔细看已经瞧不出痕迹了;   原本灰扑扑的毛发洗过几次又修剪过一回,重新长出来的竟是闪亮的银白色,又松又软尾端还打着卷卷儿;   圆溜溜的大眼睛黑亮有神,里面再没有当初流浪时的惊怕恐惧,满满全是欢喜信任。   余火举着它笑:“咱们家丑丑,如今是不是该改名叫漂亮了,嗯?”   李静从椅子上站起来,看着舔了余火一脸口水的小东西眼中颇为吃味:“瞧瞧,这对着把自己捡回来的人就是不一样啊,怎么说我也好吃好喝的供了小半个月,怎么就不见它对我这么亲热。”   “静姐,”余火抱着丑丑走过去:“这段时间您辛苦了。”   李静摆摆手:“我辛苦啥啊,丑丑乖得很,手底下也就一个赵小兔崽子整天惹是生非。倒是你,看着瘦了不少,训练很辛苦吧?我听张敏讲带你们的教官简直就跟魔鬼一样,最喜欢折腾人,怎么样,还撑不撑得住?”   “教官没有那么可怕,他对我们很负责,训练虽然累一点,但是效果很好的。”   “那倒是,”李静伸手往他胳膊上捏了捏,“虽然瘦了,精神倒是比之前好上许多,哟,肌肉都练出来了嘛,不错不错可以的。”   两人坐下来相互交流了一下近况,李静忽然压低声音道:“哎,跟你一块儿来这进行训练的乔树你认得吧,我听说怎么好好的就被剧组除名,而且还被各大电视台联合封杀?他不是带资进组拽得二五八万似的么,是不是在这里头惹了事啊?”   余火顿了顿,然后轻声道:“他不服从命令,当众拒绝接受训练,教官就让人将他赶出去了。”   李静啧啧两声,半点同情不来:“这是把军营当成自个儿家了呢,以为只要粉丝多流量足后头站着金主,就谁都不敢动他?军方的人也敢惹,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哎,这么说,你们的教官应该在军区地位很高?”   好歹是个百万级的流量小生呢,说封杀就封杀,而且还是全国范围内的。乔树这个名字,以后怕是要彻底从娱乐圈消失了。   余火点点头:“嗯,教官很厉害,只比我大几岁,现在已经是少将了。”   李静睁大眼睛:“只比你大几岁就已经是少将?这么高的军衔?乖乖,那怕是很不简单啊。”联邦地球的军衔晋升只以军功和资历论,既然年纪不大,那也就是说必然军功赫赫了。   “总而言之,”李静拉住余火的手,“这次的机会太过难得,搞不好就能彻底在娱乐圈站稳脚跟,不管别人怎么抹黑你都没用。既然导演看好你,你就更要好好表现,平时呢教官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尽量跟对方处好关系,就算一个月之后离开了,总还有份交情在,对你只有好处的。   这些事情估计其他家的经纪人早就跟演员仔细叮嘱过,我知道你是个严谨认真的,训练上肯定不会偷懒,凡事放机灵些就行,最重要的是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实在受不住就直接说,反正你才出过车祸的事我都已经跟剧组打好招呼了,总不能为了训练连命也不顾啊。”   二人又聊了半个小时,因为访客不能在军营里久留,而且李静还要坐车赶回H市,所以告别之后就要带着丑丑离开。   一直将他们送出军营大门,目送汽车远去,余火才转身返回宿舍。刚走到宿舍底下,就见到一大群人从里头冲出来,神色激动斗志昂扬,全往操练场那边冲。   余火拦住一个B班的成员:“发生什么事了?”   “班长你还不知道啊!”对方双眼放光,“江教官在操练场摆下擂台,说让咱们过去挑战呢!挑战成功的就可以不用训练直接回去了!”   余火跟随人流赶到操练场的时候,偌大的场地上已经密密麻麻围了好几层,不光是AB两班的新兵队员,还有隔壁的强兵连也跑过来凑热闹。   受人群推搡好不容易挤到里面,刚刚站稳,不远处就有人喊他:“余火!余火!这!在这!”   是高帆,他旁边还站着齐超和路平阳,正举着胳膊对余火招手。余火走过去,或许是因为他们来得早,这个位置视野极佳没有遮挡,正好能将前面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   在他们面前是一个用白漆画出来、半径为五米的巨大圆圈,而江封此时就站在圆圈的最中间。   “静一静!”江封往下压了压手掌,示意沸腾的众人安静下来:“今天趁着大家放假,咱们一块儿来切磋切磋比划比划。比划的规则很简单,只要你能让我出了这个圈,或者亲口认输,那你就赢了。   赢的人,如果你是A班的,那我直接保荐你进入军部最优秀的特种战队——也就是我所在的战队;如果你是B班的,那接下来你可以不用接受训练,到时候直接进剧组演戏就行。”   “除此之外,”江封猛地提高声音,:“但凡能赢了我的,都可以无条件向我提一个要求,我以人格保证,绝对会完成。”   “什么要求都可以吗!”人群中有人问。   “杀人放火是肯定不行的,”众人都笑起来,“除此之外,只要不违法不犯罪,什么要求都可以。”   这个筹码可以说是十分诱人了。   “怎么样,有没有人想第一个尝试?”江封环视一圈,挑了挑眉毛:“平时把你们整得那么惨,这可是你们能光明正大报复我的唯一机会了。”   人群中有些骚动,随后一人出列:“我来!”   余火循声看过去,是A班的一位队员,好像是姓李。   高帆兴奋得直搓手:“哎哟这大兄弟真杠气,对,就该这样,不要怂就是干,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冲啊!加油!争取旗开得胜来个开门红!”   齐超嗤笑一声:“想打败老大?下辈子也没可能的。等着吧,马上就该哭着回来了。”   二人话音落下,那位队员已经走进圈里,略微顿了顿,便在众人的加油声中举着拳头朝江封冲了过去:“啊啊啊啊啊啊!”   江封双手后背,站在原地纹丝不动。直到对方的拳头已经近在眼前,这才向左微微侧身闪避,同时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抬起抓住对方的手腕一拉一扯,还没等众人看清楚怎么回事,那位队员已经被他反扭住手臂压在地上,痛得哇哇直叫:“我认输我认输!教官我认输!”   江封松开手,目送对方捂着手臂跑回去,神色十分友爱温和:“谁想第二个上?”   很快,第二个举手的人就出现了,还是A班的。   吸取了第一个人的教训,这一次他没有选择主动出击,而是双手握拳成防御姿态,绕圈寻找攻击的机会。   可还没等他将这个机会找出来,江封已经先发制人朝他冲了过来。他只来得及感觉眼前一花脚下一滑,下一秒整个人就完全失去平衡,后仰着重重摔在地。江封将脚踩上他的胸口,缓缓加大力道:“认输吗?”   尝试抱住江封的腿翻身将他撂倒但数次未果,反而压在胸口的力气却越来越大几乎教人喘不过气时,第二位出战的勇士只能举手认输,同样铩羽而归。   第三位出列的却是个B班成员,还是此次剧组里的男主角,名叫贺文锋,人高马大外形俊朗,十分符合特种兵题材的人物形象。   江封将他上下打量两眼,点点头:“勇气可嘉。”然后背起双手:“来吧。”   这一明显带着轻视的举动似乎严重伤害到了贺文锋的自尊。只见他神色晦暗目光凶狠,举起拳头快速朝江封冲了过去。   江封脚下一动,侧身险而又险的躲过了这一攻击,似乎只要贺文锋速度再快一点角度再准一点,这一拳就绝对能打在他身上。因此贺文锋迅速转过身,再次朝江封冲了过去。   江封再次闪避,又是险而又险的躲了过去。   贺文锋咬紧牙关,第三次朝江封打了过去,江封再次躲过,只是这一回任谁都看出来,他分明是在逗着对方玩儿呢。   人群中隐隐传来哄笑声。不知是因为来回奔跑太过消耗体力,还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贺文锋的脸色逐渐开始涨红。但他并没有放弃,仍旧一次次的折返,一次次的攻击,一次次的落空之后再次折返。   二人就这样一个打一个闪,直到二十分钟过后,江封看着已经气喘吁吁汗流浃背,明显脱力到几乎站不稳的贺文锋,问出了那个问题:“认输吗。”   贺云峰扶着膝盖狠狠喘气,半晌之后丢下一句:“我输了。”转身往回走。   接连三人认输,众人的情绪反而越发高涨。江封此时就像是游戏里守着最后一道关卡的大魔头,所有人都知道他血厚皮厚攻防双高几乎打不死,但还是暗暗希望自己能成为那个通关的人,夺取他身后金光闪闪的宝箱。   紧接着又有十几人出列迎战,几乎没有例外,连一招都没能从江封手里撑下去就被迫认输。唯一好一点的是A班班长陈威,勉强撑了两招,第二招时绕到了江封背后想趁其不备来个锁喉,没想到反而被江封抓住胳膊,一个过肩摔狠狠摔在地上。   接连完虐二十个人之后,江封站在圆圈中央将拳头捏得噼里啪啦直响,然后冲着众人勾勾手指头:“A班B班的,别浪费时间了,一起上吧。”   众人彼此对视,几乎在瞬间达成共识,一起朝着江封冲了过去,将近两百号人如同潮水一般,迅速将江封淹没其中。   路平阳看了看身旁的高帆余火,有些好奇:“你们怎么不去?”   高帆打了个哈哈:“毕竟都是发小,真要动起手,多伤兄弟感情啊。”   废话,那可是个连柱子粗的实心钢杆都能一脚踹断的人,冲上去对打?他又不傻好不好!   余火笑了笑没说话,继续聚精会神的关注战局。   这几乎是场一人对多人的单方面屠杀。   江封的武功招式是余火从未见过的,快、准、狠,干脆利落,直击喉、腹、裆、关节等要害,以制敌伤敌为第一要务,出手迅猛身形极快,往往对手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他消除了战斗能力。   但这完全陌生的招式里似乎又透着一点熟悉,带着某种类似于古武的韵味,和余火的并不相同,倒是更接近于他曾经对战过的那位武馆老者,也不知这其中是否有什么渊源。   战斗开始得快,结束得更快。不到十五分钟,冲上去的一百多号人已经全部哀嚎着躺在了地上。这场双方人数悬殊的战斗,以绝对的武力压制大获全胜。   齐超抽空将视线从手机屏幕上拔下来抬头看了一眼,丝毫不觉得意外:“看,我说过的吧。”   高帆呵呵笑了两声,前所未有的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   等到所有人都爬起来走出圈子之后,江封抬手撸了一把寸长的短发,慢悠悠看了一圈:“还有谁?”   也不知是有意无意,视线似乎在余火身上停了片刻。   千金易得,对手难求。有汹涌热烈的战意逐渐自胸膛升起,余火眸色清亮如玉,忽然向前一步:“我来。”   齐超一惊险些将手机扔下去,高帆伸手想拦:“来什么来啊你没看到他直接干翻了一百多号人吗你上去想送菜啊……”   但余火已经抬脚走进了圈子里。   江封的视线牢牢定在他身上,原先的不以为意全部收起,瞳孔因兴奋而微微紧缩,就像是捕猎中忽然遭遇对手的雄狮,整个人前所未有的紧绷起来。   余火走到距离他两米处停了下来,抬手抱拳:“请多多指教。”   江封龇出两排大白牙:“那你可要拼尽全力才行。”话音刚落,整个人如同疾风闪电一般,迅速朝余火袭来。   余火侧身一避,躲过了他这一拳攻击,可江封立即化拳为掌,顺势狠狠往他肩膀上抓去,余火微微下蹲从他手臂底下闪过,同时不等他再次出击,脚下加速平移几步,瞬间绕到他背后。   “咦?”远处观战的齐超很是惊奇,“余火这小子可以嘛,竟然能躲得了老大的一套连环攻击。”   路平阳点头,同样满是惊叹:“论速度,几乎没有人能比老大还快的。”   高帆迷茫的睁大眼睛:“你们在说什么?他们俩怎么忽然换位置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为啥我一点儿也没看清?”   就在三人对话的功夫,余火和江封又接连过了十几招,江封主攻余火主守,招招迅猛步步惊心,但却连余火的身体也没碰到过。有几次出其不意几乎就要抓住了,但对方身上像是罩了一层无形电网,总能在接触的一刹那极巧妙的将他震开。   “……我跟他对打的二十招里甚至连他的衣角也没碰到过,有那么一两次险些就要碰到,却又莫名其妙被弹开了……”   江封脑子里,忽然就想起那天在流云武馆,齐明瑞形容踢馆者时所说的话。那个擦肩而过遮得严严实实的身影和眼前之人隐隐重合,在江封心中形成一个巨大的疑问:   流云武馆的那个人,会是他吗?   脚下的速度猛地提升,江封身如鬼魅般转到余火身后,抬起胳膊环住他的脖颈准备锁喉制敌,却被余火伸手格挡,同时蹲下马步腰肢发力,竟然双手拽着他的胳膊将他反向一甩,一个过肩摔狠狠摔在了地上,瞬间尘土飞扬。   “哇哦!”整个操练场上惊呼震天。   “漂亮!”齐超兴奋得直拍手,转头看路平阳:“咱们都多长时间没见过老大被人往地上摔的样子了!”   路平阳小声提醒:“老大在看你呢。”   齐超立刻举起胳膊:“老大加油!老大威武!老大你是最棒的!”   似乎受他带动,围观的人群中随之也响起了加油鼓劲声,不过并不是给江封:   “余火加油!余火必胜!余火你是最帅的!”   这声音从无到有,从散到齐,最后连成一片,越来越响越来越大,山呼海啸震耳欲聋:“余火加油!余火必胜!余火你是最帅的!”   高帆笑得一脸褶子:“你们老大这人缘儿也太差了点,”然后拿手卷成喇叭放在嘴边:“余火加油!余火必胜!给我狠狠虐死他!”   圆圈中央,江封已经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望着余火的眼神热烈似火,忽然拽着衣领将迷彩T恤整个脱下来扔到一边,流畅的肌理线条和块垒分明的八块腹肌带着微微汗意,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学得倒挺快。”他抬起手掌对着余火招了招:“来,继续。”   余火提手为掌置于身前,缓缓的吐了一口气。右脚在身侧划了一个半圆,然后反守为攻,飞速朝江封冲了过去。   直到对方处于攻击而自己处于防守的位置,江封才意识到刚才余火竟还没有使出全力。他的速度极快,几乎只能看见一片残影,而之前的观战对他而言似乎正好是一场教学演练,将自己对其他队员施展的招数技巧,再分毫不差的用到自己身上来。   上挡冲拳,削臂绊腿,卡脖掼耳,抓手缠腕,每一招每一式都极其标准迅猛有力,倘若不是二人正在比试,江封都要停下来为他叫声好了。   等到江封再一次被余火一脚踹上右腿踉跄后退时,操练场直冲云霄的欢呼声瞬间又高了两个音阶。   江封甩了甩被踢中的右腿,忽然清晰的意识到一件事情:自己可能要输了。   眼中的战意因为这场酣畅淋漓的战斗愈发汹涌沸腾,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迹,忽然不管不顾、没有任何战斗技巧的向余火冲了过去。   余火不明所以,抬起右手正要格挡,却被江封用右手抓住,抬起左手反击,又被江封用左手抓住,紧接着依仗身高优势抬起胳膊转到余火身后,将他双手交叉缚于身前,同时双腿困住余火的双腿,直接往后一倒,竟如同八爪鱼一般将余火抱在怀里整个缠了起来。   结实的肌肉线条隔着一层T恤清晰可辨,灼热粗重的呼吸近在耳边,余火挣了挣,却发现对方的腿脚如同钢筋铁骨一般,不管他如何用力都丝毫不能动弹。   围观的人群傻了眼。   高帆转头看路平阳:“这要怎么算?你们老大这是犯规吧!哪有直接把对手缠抱起来不让动的!”   路平阳也是目瞪口呆,和齐超对视一眼,踌躇道:“要不,算平局?”   打到这个份儿上了,忽然算平局,即使余火愿意其他人也不愿意啊。终极大魔头只剩一层血皮眼看就要通关了,就算通关的不是自己,听听通关音乐是啥样儿的那也高兴啊!   “余火加油!余火必胜!余火你快起来啊!打倒江教官万岁!”比之前更加热烈、更加激昂的欢呼声,忽然拔地而起响彻天地。群情激奋众志成城,大家恨不得能跑进圈子里,亲手把江封的胳膊腿儿从余火身上扒下去。   “没想到你还挺受欢迎。”江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隐隐似乎带着点笑意。   余火抬头看了看声嘶力竭着为他加油鼓劲的人群,忽然闭上眼睛,丹田中微微一颤,北斗功法全速运转,磅礴的内力自丹田中央汹涌而出,汇入四肢百骸奇经八脉,然后瞬间爆发出来——   江封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一枚炮弹击中,脑子里猛地一晕,再回过神时,就已经不由自主地松开手脚被震出老远。还不等他挺身站立,余火已经冲了过来压坐在他身上,抓住他的双手牢牢困于头顶,清亮的眸子像是闪着光的墨玉,紧紧盯着他:“认输吗。”   江封默了默,然后笑起来,点点头:   “嗯,我认输。”   作者有话要说:   江老大:火火,你,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的嘤~   高帆:丢不丢人,我就问你丢不丢人哈哈哈哈! 第12章   江封发现了一个秘密。   余火每次去澡堂洗澡,都是避着人的。   N市的紫荆军区里一共有四个公共澡堂,其中离新兵宿舍最近的,就是食堂旁边的这个。   绝大多数新兵都会在训练结束后直接去澡堂里冲个热水澡洗去一身泥灰臭汗,顺便围坐在更衣室的瓷砖上抽根烟缓口气,侃侃大天儿吹牛逼,没人会在这个时候管着你,又舒坦又自在。   或者有些饿得受不了的,先去食堂里填饱肚子,然后再去洗澡,一样舒心惬意;更有讲究些的,吃饭前洗一次,吃完饭出了汗再洗一次,这样也可以。   但余火都不。   他会特意等到晚上八九点钟,接近熄灯就寝澡堂根本没人了,才拿着洗漱用具和换洗衣物独自前往。   于是这天晚上,一直等到余火端着脸盆出门,江封立刻从上铺蹦下来,拿上家伙悄悄跟了上去。   澡堂里都是站立式的淋浴,喷头两侧以塑料板隔成一米五左右的独立空间,有钩子和横杆可以挂住衣服,但是没有浴帘。相对的两排如果回个头,对面隔间里的景象立刻就能一览无余。   这个点澡堂果然没有人。但之前几百号人冲澡蒸腾出来的水汽尚未散尽,澡堂里云环烟绕雾蒙蒙一片,隔了一两米就看不大分明。   江封把换洗衣服放进更衣室的柜子里,拿着香皂浴巾站在淋浴室门口停了片刻,便抬脚往最里头有水声的地方走去。   余火显然没想到这么晚除了自己还会有人来,察觉到身后的脚步时心中一惊,下意识就想躲,但没有浴帘的隔间里哪有躲藏的地方。回头一看,也不知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更加紧张:“江,江教官?”   江封竭力控制自己的视线不往下乱飘,明明手心滚烫心脏跳得擂鼓一般,脸上倒还是威严肃穆正气凛然,适当地露出几分惊讶:“你也在啊?我刚打完一套拳出了身汗,准备过来冲个澡,没想到这么晚还能碰见人,倒是巧了。”   说完十分自然的走到余火对面的隔间里,将浴巾搭上横杆香皂放在架子上,脱光了衣服就打开水龙头开始冲澡。   热腾腾的水流从蓬蓬头里喷洒出来,冲过他棱角分明的英气面孔,淌过他古铜色的坚实肌肉,最后哗啦啦砸在瓷砖上。   对面的人似乎顿了片刻,直到确定江封冲澡冲得浑然忘我,这才继续之前被打断的洗漱过程。偌大的澡堂里,水汽蒸腾白茫茫一片,除了水流冲击在身体又淌到地面上的声音,再无其他声响。   江封按住胸口深吸了一口气,借着往头上抹香皂的动作,缓缓将身体转过来。隔着氤氲的蒙蒙水汽,不远处那道修长优美的身影立刻映入眼帘。   瓷白的皮肤,精致的蝴蝶骨,恰到好处的诱人腰线,以及圆润挺翘、在热水冲刷下微微泛出红色的臀部,无不活色生香,摄魄勾魂。   这可比黑暗中一闪而过的细白长腿刺激多了。   像是有人往血管里倒满汽油又点了一把火,立刻滋啦滋啦烧遍全身。江封喉结无意识地上下滚动,视线紧盯着对面那道身影撕都撕不下来。   浓雾似的水汽对他来说完全没有影响,反而因为若隐若现的视觉效果凭添几分别样诱惑。   体温迅速升高,呼吸越来越重,脑子里飞速划过许多以前从未想过的荒唐念头,身体的异样来得迅猛而激烈,仿佛积淀了二十多年从不被重视的欲望猛然找到了突破口,熊熊燃烧一发不可收拾。   江封低头看了一眼,暗暗咒骂几句,立刻转过身将水龙头调到了凉水那边。冰凉的水流喷洒下来足足冲了十几分钟,这才终于将身体内那股肆虐的熊熊烈火勉强压制下去。   对面的水声逐渐减小,似乎余火已经快洗好了。江封心中一动,也不知是有意无意,手指微微用力,掌心里攥着的香皂就溜了出去,掉在瓷砖上呲溜一下滑了老远,正好停在余火脚边。   “咳,”江封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目光紧盯着正前方的隔间:“我的香皂掉了,余火,你能帮我捡一下吗?”   余火不疑有他,立刻弯下腰,细白修长的双腿绷得笔直。   粉、粉的。   像是有道雷霆狠狠劈在天灵盖,江封的脑子瞬间当机,石化一般呆呆立在当场。   余火扯了条浴巾围在腰间,然后走出隔间准备将香皂递给江封,一抬头立刻担心道:“江教官,你的鼻子怎么流血了?”   还、还是粉的。   江封的鼻血流得更加欢畅。   正当余火忧心忡忡,考虑要不要给他输入一道灵气时,浴室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像是有许多人正在往里走。   江封被美色轰成渣渣的理智瞬间黏合,抹了抹鼻子拽下浴巾围在腰上大步走出去,然后望着门口的一大群人面色阴沉:“这么晚你们来这干什么?”   “哎老大你也在啊!我还当这么晚澡堂肯定没人了呢。”为首的齐超抹了把汗,抱着篮球一边往里走一边乐呵呵道:“跟这几个哥们儿去球场打了几场,刚结束,冲个澡正好回去睡觉。”   江封上前两步拦住他:“没水了。去其他地方洗。”   “诶?”齐超站着听了会儿,“不可能啊,里头不还哗哗响么。”   刚刚江封出来的时候忘了关水龙头。   “……没热水了。”   “没事没事,”齐超摆手道,“没热水正好,我们正想冲个凉水澡呢,痛快。”   江封嘴唇紧抿,伸手握住齐超的肩膀,眼睛黑得瘆人,一字一顿道:“我说,去别的地方洗。”   齐超从头到脚打了个寒颤:卧槽!不就是洗个澡吗,又不是挖你墙角,用得着这么可怕!   立刻乖乖低头:“好嘞,我们这就走。”一大群人转眼间就消失在门口。   江封在鼻子底下擦了擦,冷哼一声,转身走回浴室里头的隔间。余火已经不在了,应该是洗完之后去了更衣室。江封迅速冲了一遍,拿好东西也往更衣室走去。   余火果然在这。刚穿完短裤,正往头上套着件T恤。江封还没来得及因眼前微微晃动的粉嫩心生荡漾,立刻眉头紧皱,大步走过去,伸手往他左边小腹处摸了摸:“这是怎么回事?”   白皙且隐隐有了肌肉线条的小腹左上方,一道暗红色足有十公分长的疤痕横亘其上,像是一条张牙舞爪的蜈蚣,只瞧上一眼便忍不住心惊胆战,难以想象原先该是怎样狰狞可怖的伤口。   陌生且滚烫的粗粝指尖带来酥麻微痒的触觉,余火忍不住后退半步,低头自己摸了摸:“之前车祸留下的,看上去有些吓人,其实也还好,早就已经愈合了。”   那场车祸所造成的爆炸中,一根钢条直接从这里穿过腹腔,击碎了原身的半块脾脏,并造成了严重的体内出血,余火醒过来之后就一直以灵气修补,到现在已经重新长好,比原先的功能还要强上许多。   原本这条伤疤他也能修复的,但是这么长的伤疤普通人根本不可能一点痕迹也不留,黎医师还特地问过他,如果觉得伤疤影响美观想要去除的话,他可以推荐最好的整形医生。余火没有做整形修复手术,为了不过多暴露自身异常,这条伤疤也就留下来了。   江封眉头皱得更紧,心脏有一瞬间竟像是被人攥起来一般疼得难以呼吸。盯着T恤的下摆将伤疤遮掩起来,忍不住问:“到底为什么会发生车祸?”   他可不信齐超说的那些娱乐新闻,什么为爱所伤酒后驾驶之类,全他妈狗屁。余火为什么每天晚上偷偷过来洗澡他早就猜到了,不就是因为自己的取向,所以怕给其他人带来困扰么。   军队里混了这么多年他什么人没见识过,搭眼扫过去就知内馅黑白,就余火这样的,要是能背着男朋友出去偷腥,他江封名字倒过来写!   “其实,我也不知道。”余火有些不好意思,“关于车祸之前的事情我一点也记不得。医生说是因为脑部受创,所以失忆了。”   失忆?也就是说对于那个徐什么的前男友,他完全不记得?江封心中一动,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想了想又问:“既然车祸严重到受伤失忆,为什么公司在别人拿你的私事爆料后不公开申明呢?”   “公司觉得时机太过巧合,没有人会相信我是真的失忆,只会觉得我是借此逃避真相。”   “去他娘的真相。什么都不说,那就由着你被人泼脏水肆意抹黑?!”一想到余火因此而遭受的委屈,江封就止不住的心生暴躁。   对方语气中毫无保留的信任和维护让余火心中一暖,目光温和:“因为我失忆的缘故,没办法对徐先生所说的事情进行反驳。公司担心他手里可能有什么能证明余火……证明我出轨的确切证据,加上我的身份又有些尴尬,所以为了顾及公司形象和其他艺人的利益,决定尽量息事宁人,等舆论自己平息。”   笑了笑又道:“其实也不要紧。车祸对我来说是新生,新的机会,也是新的起点,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我既然全都不记得,也就不打算继续追究。不管旁人怎么看,只要在乎的人都愿意相信我,这就已经足够了。”   实际上,在公司上层摆明了不作为之后,李静曾私下里找过律师,咨询余火能不能脱离公司单独接触媒体进行澄清。   但是银桦娱乐的艺人合同一向严苛,条条框框繁冗陈杂,余火又是只勉强算得上三线的艺人,在艺人事务上完全没有话语权。   如果真的背着公司行事,不但因为违约需支付庞大的违约金,而且剩下的两年合同期绝对会面临着被雪藏的命运。   从大众视野里整整消失两年,对于艺人生涯来说无异于死刑。   江封心里光顾着纠结余火所说的那句“在乎的人”,到底可不可能包括自己,等回过神,两人已经走到了宿舍楼底下。   有不少队员也因为接近就寝时间而往回赶,见到江封后“啪”的一声立正敬礼:“教官好!”   等看到余火之后又换了副神色,脸上全是崇敬仰慕:“余火班长,你也在啊。”   自从上次在操练场上成功打败江封之后,余火立刻就成了所有队员眼里金光闪闪的屠龙英雄。不光是B班成员,现在整个军区里的兵,但凡认得余火的,见到都要喊一声班长。   能把江大魔鬼压在身下逼着服输的人物,牛逼。   接连遇上好几组队员之后,江封像是有些吃味,斜眼往余火身上看过去:“你现在威望很高嘛。”   余火摸了摸鼻子:“都是教官承让。”   江封笑了笑没说话,正好有人喊他,走过去谈了两句,余火便先回了寝室。   一进门,躺在床上的高帆立刻冲过来:“余火!江封那家伙又开始折腾人了,暴晒训练就暴晒训练,非得往手上抬着两块砖!我胳膊都快废了你知不知道!明天早上再把他摁在地上揍一回挫挫锐气怎么样,不教训教训他,他都不知道天外有天……”   “咳咳。”路平阳捂住嘴咳了两声,挑眉往门口示意。   “……天天这么训练我们、努力想让我们提高,江教官真是太辛苦了,”高帆眼睛眨都不眨,挽住余火的胳膊往里走:“你说我们找个机会好好感谢感谢教官怎么样?诶教官你回来啦,来来来坐坐坐,要不要我给您泡杯热茶?”   江封盯着他看了会儿,直看得他双腿发软险些跪下来认错,这才攀住梯子一跃而上,去了上铺。   高帆狠狠松了一口气,然后压低声音对余火道:“你说你都赢了决斗了,干脆回家休息放松多好,为什么这么想不开还要留在这遭罪呢?”   “因为教官的训练十分有效,来了不到半月,我已经是受益匪浅。”   江封似笑非笑的看着高帆:“听见没有,这就是人和人之间的差距。”   高帆瘪着嘴敢怒不敢言,也不敢再说悄悄话了,往床上坐了片刻又对余火道:“余火你用得什么牌子的防晒?还有吗?能借我一点儿不?我要是再黑下去,回头男朋友都该不认识了。”   “有的,在包里,我给你拿。”防晒是张敏给他准备的,他一直没用,还放在储物柜的行李包里。   余火的储物柜位置靠下,因此必须弯腰才能翻找。T恤随着动作微微落下去一点,露出一截柔韧劲瘦的细腰,短裤下笔直的双腿白得撩人,臀部因为弯腰的姿势被短裤紧紧包裹,愈发凸显出教人面红耳热的弧度。   江封只不过扫了一眼,在澡堂里尚未熄尽的火焰立刻卷土重来,瞬间烈火燎原。   略微有些不自然的曲起左腿,江封收回视线,脑子里热气腾腾只剩下一个念头:   好、好性感。   想操到他哭。   作者有话要说:   江封:我、我喜欢。想操到他哭。   渣作者:嗯,继续想吧。 第13章   这天早上,当新兵们跑完负重五公里,吃过早饭在操练场上集合之后,惊喜的发现教官们竟然没有和平时一样,逼着他们上蹿下跳、徒手攀登或者是泥浆里打滚,而是神色温和的一招手,领着他们往军区北部进发。   走得越远,离得越近,逐渐有人反应过来他们是要往哪去了。队伍里响起窃窃私语,队员们左右对视,声音表情里都带着按捺不住的紧张和兴奋。   有人壮着胆子问了一句:“报告教官!请问我们是要去打靶场吗!”   江封回过头:“想知道?”   队员激动得脸色通红:“嗯!”   江封眨了下眼睛:“我不告诉你。”   “咦……”队伍里一片嘘声。   可就算江封卖着关子不说,耳边越来越响的枪击声却无处掩藏。等到占地数千倾、一望无际的打靶场终于出现在众人眼前时,队员们忍不住大声高呼起来。   “安静!”江封喝了一声,“瞧你们这样儿,能不能再出息一点?一个个从来没见过枪怎么着?”   “报告长官,的确没见过!”   队伍里响起哄笑声。   江封顺着答话声看了过去,龇出两排大白牙:“教官疼你,这不带你见识来了么。”   打靶场面积广阔,按照不同训练目标分成十几个单独的场地。新兵连跟随江封三人进入其中一个空置的场地内抬头挺胸立正站好,视线却总忍不住往射击线旁边那四个硕大的木箱子里张望:那里头,整整齐齐码放着上百把崭新铮亮的步枪。   江封弯腰拎起一把,接近一米长的枪身在烈日底下反射出漆黑森冷的光芒,低调,内敛,却又有着霸气无匹的存在感。   隐藏在基因深处对于武力的渴望被迅速唤醒,一股无以名状的情绪伴随几近沸腾的血液转瞬淌遍全身,众人紧紧盯着这把标志着致命杀伤力的武器,混合着恐惧的强烈兴奋使得指尖都不由自主的轻微颤抖起来。   江封看着众人眼睛里的火热弯了弯嘴角,转身面朝射击线外,装弹、上膛、举枪一气呵成,甚至都没看见他停顿瞄准,随手扣动扳机,只听“砰”的一声巨响,两百多米外吊着的一块红砖瞬间炸成一朵泥花四散而开。   “哇哦!”惊呼声四起。   江封侧身回头,视线尤其在某处定了定:“帅不帅?”   “帅!!!”喝彩声震耳欲聋。   众人脸上不加掩饰的仰慕显然教江封十分受用,抬手又扫了几梭子,把相邻的五六块红砖全部打得粉碎。末了将步枪扛上肩膀,转身一撸头发,一米九的大高个,英俊威武百发百中,弯起嘴角那么一笑,真真是性感得让人窒息。   齐超和路平阳对视一眼:今天的老大,有,有点骚气啊。   “这把呢,叫作95式全自动突击步枪,”耍完帅之后,江封清了清嗓子,恢复一本正经道,“根据古地球21世纪的同名枪支仿制而成,结构功能上做了一些改良,是如今军队里最常见的制式枪械。”   他将步枪横握掌心,手上飞快动作,一把长枪转眼间就被他拆成了一地零件,大致介绍过后,又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重新组合成一把完整的步枪。   “了解枪支构造、熟练拆卸组装,是一个合格士兵最基本的素质之一,一个星期过后,我会就这一项目进行初次考核,也不难为你们,及格标准就定在三分钟,比强兵连的及格时间足足多出一倍,这样还通不过的,呵呵。”   众人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现在从第一排开始,挨个上来领一把。”   队员们压抑住内心的火热依次上前,好不容易把枪握在手里,很快就有人发现了问题:“报告教官,这弹匣里没子弹啊!”   江封冷笑一声:“连枪都没摸过上来就想要子弹?给你子弹你会打吗?打得准吗?万一不小心崩出人命来算谁的?大兄弟你是不是傻?”   队员憨笑两声不说话了。   “都站好喽,把枪举在手里掂一掂,有点儿沉吧,这个时候明白我之前为什么要让你们拎着两块砖进行抗暴晒训练了嗯?啧,下回让你们练什么东西再有人敢叽叽歪歪,我直接把你揍一顿赶出去信不信?”说到此处,视线特意落在高帆身上顿了顿。   “98式改良步枪的最远射程为五百米,你们刚开始练,五百米是不用想了,先从五十米开始练起。在你们真枪实弹练习之前,先得学好射击姿势,姿势动作不标准,练好枪法没可能。射击姿势又分三种,站立射击,跪立射击和伏倒射击,你们想先学哪一个?”   “站立射击!”这个回答倒是异口同声整齐得很。   江封挑眉:“想好了?站立射击可是最难的。”   “想好了,”有队员嘻嘻笑道:“站着姿势比较帅。”   “行。找个人上来配合我示范。”江封状似不经意地随便点了个名:“B班班长,出列!”   余火应声走到射击线前面,江封让他把手里的枪放下去,然后站在他身后,将自己手里的枪放在他手上:“惯用左手还是右手?好,双腿一前一后岔开,距离大概是你肩膀的宽度就行……”   江封比余火要高出大半个头,此时站在他身后,手把手的帮助他调整姿势,从背后看,就像是把他整个抱在怀里一样。   “……枪托抵住肩膀,腮部自然贴过去,枪身保持正直,左手托住枪管,右手握住握把,食指搭在扳机外头,对,就这样……”   炙热的呼吸随着讲述正好喷洒在余火耳朵上,像是被带着小勾子的羽毛轻轻挠了挠,细细密密的酥痒瞬间传遍全身。   为了矫正动作,对方的手掌紧紧握在自己手上,二人贴得极近,近到甚至连身后之人胸口硬实的肌肉线条都能隐约感觉到。顺着迷彩服渗透过来的体温火热滚烫,这样近乎亲密的接触在余火的人生经历中十分罕见,不由让他浑身紧绷,自心底生出几分慌张。   然而江教官的声音沉稳有力,极温和又极耐心,完全察觉不到半分别有所指的含义。余火脸上一热,为自己狭隘且荒唐的念头感到羞愧不已,暗暗在舌尖上咬了一口,重新恢复清明排除杂念,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到教官的讲解上来。   然而余火清明了,江封的脑子里却被热气蒸成了一团浆糊。   手、手好滑,脖子好白,耳朵好、好可爱,啊一吹气又动了嘻嘻,身上的味道真好闻,也不知道用得什么牌子香皂,只要稍微低头,还、还能看见一小截锁骨呢!   同样狠狠咬了一口舌尖,江封抬起头,神色一派正经威严:“路平阳,将五十米的靶子竖起来。”   “是!”路平阳在射击线旁的柱子上按下一个按钮,距离射击线五十米的十几条射道上,便依次有靶子从地面直立起来。   “余火,”江封温声道,“身体放松,看见前面靶子正中央的红点了吗,枪口往上抬一点,将瞄准缺口、准星和靶心保持三点一线,左手松开保险,对,呼吸均匀,不要紧张,右手食指搭在扳机上,等你觉得自己准备好了,随意扣下去就行。”   “砰!”枪声响起,余火将眼睛从瞄准镜后移开。   齐超高声报数:“九环!好样儿的余火!”   “第一枪就能有这个成绩,的确很不错,而且控枪很稳,几乎没受后坐力影响。”江封有些惊喜,“以前学过?”   按说应该不可能啊。武术还能解释为拜高人为师深藏不漏,可枪法这东西除了军警,一般人也碰不到。   余火摇摇头,刚刚那一枪带来的感觉还没缓过去,眼睛里亮闪闪的发着光:“学过一点射箭。”   那就难怪了,同出一宗,一会通百,倒的确比普通人多些基础。   余火之后,剩下的队员也在三位教官指导下依次尝试打靶,几番轮下来,还是余火的成绩最为亮眼,没有低于六环的,而且其中一枪还正中红心。对于从没碰过枪的新手来说,这已经是极为出色。   齐超拍着他的肩膀直乐:“行啊兄弟,干脆别演戏过来当兵吧,也许用不着几年,咱们部队里又能出一个教敌人闻风丧胆的神枪手。”   练枪其实不比体能训练轻松,端着将近十斤重的枪杆不断纠正姿势,烈日底下一站半个多小时,转眼间衣裳就能拧出水来。但或许是热情驱动,这一天的训练在队员眼中竟是过得飞快,直到傍晚解散交枪,一个个还是意犹未尽兴奋异常。包括余火在内。   江封还是头一次从余火脸上看到这种神情,像是得到了新奇玩具的孩子,抱着步枪依依不舍。心中一动,凑过去问他:“喜欢枪?”   余火重重点头:“嗯!”   强忍住往他头上揉一把的冲动,江封捂住嘴咳了一声:“等明天,教官带你去个好地方。”   第二天早上吃过饭,队员们再次集中在打靶场,却发现江教官和B班班长余火不见了。   齐超道:“他们俩另外有任务,不用管。现在,全体队员!向左看、齐!”   与此同时,距离军区营地数里外的山顶上。江封将个一米多长的方形木盒从身上解下来,然后回头对余火招手:   “来,教官给你看个宝贝。”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有说到过,这本文其实是由渣作者完结文《渣男我能虐一打》里面,第二个任务世界延伸出来的。   里面的很多人物,包括已经出场的周扬高帆,以及还没出场的森珥CP,之后都会在余火的人生中起到一定作用。   PS:江老大和余火在那本也有出镜,可帅可帅那种。   PPS:关于余火之后将会如何发展,那本里面隐藏了很多伏笔,有兴趣的可以过去看一看,不看也没关系,不影响这本剧情理解昂~ 第14章   余火应声走过去,在江封身边,那个被打开的长方形木盒里,正安静地躺着一把枪。   这把枪和余火才接触过的突击步枪差异巨大,长度几乎是步枪的两倍,通体漆黑,造型冷厉,大概是因为主人尤其珍爱时常擦拭把玩的缘故,金属握把以及木质枪托都光滑无比,阳光底下反射出类似于玉器的温润油亮。   不知为何,余火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目光紧紧盯着长枪一动不动。仿佛他正在看的,是一把曾经叱咤山河搅动风云的绝世神兵,而今暂敛锋芒归于沉寂。即使从未亲眼见识过它的风采神光,但只是安静躺在那,就足以散发出震慑人心的力量。   江封熟练地将各个零件组装完毕,抱起来递给余火:“拿着试试。”   余火小心翼翼地接过来,很重,沉甸甸的压手,是想象中应有的重量。   “这叫狙击枪,”江封道,“目前联邦地球中最尖端的巴雷特M82A3,以射程远、精度高、威力大在狙击步枪中长期占据统治地位,素有‘枪王’之称。可进行单人目标狙击,也能更换穿甲弹进行器材爆破,可以这么说,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它打不破的东西。经过三代优化升级之后,最远射程为5.3公里。”   “5.3公里?”余火低低惊呼一声。   “没错,大概就是N市郊区到N市市中心的距离。”   也就是说,他只要站在这里,就可以轻轻松松击毙身处于市中心的目标,而对方甚至连他的位置都无法确定。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余火大为震动,望着手中的长枪不由喃喃道:“数里之外,百万军中,直取上将首级。”   江封抓了抓头发,头一回被人夸得有些脸红:“咳,大概就是这个意思。我所在的特种小队代号‘麒麟’,我在其中担当的角色就是狙击手,主要负责远程防护、火力支援、障碍清扫和定点狙杀。来,我给你示范一下。”   余火将小心将枪递还回去,江封稳稳接住,将身上的军用高倍望远镜解下来给他:“东南15度角方向,大概据此3公里的位置,你调下准据看能不能看见。”然后架着枪在两块石头后趴了下来。   从江封接过枪开始瞄准的那一刻,他身上的气势就完全发生了变化。如果说平时的江封是头威猛强壮的雄狮,毫不吝啬于展示自己的力量,那此时的他就已经和那把枪彻底融为一体,满身锋芒尽敛入鞘,沉寂、蛰伏、等待,直到某一瞬间,神兵出鞘,剑声长吟,震荡天地。   这一人一枪隐藏在两块山石之后,没有半点声息。倘若不是余火正亲眼看着他,几乎都要以为山顶上只有自己一个人。   他按照江封说的调好焦距角度,同样在山石后趴下来,举起望远镜向前看。镜头一阵模糊,然后随着微调逐渐清晰,“是一片山谷。”余火道。山谷当中还有许多颜色不一的小型简装机器人,大约半人高,此时全部静止不动,背后的山壁上用红漆喷了几个巨大的字:军事禁地,请勿靠近。   “那就对了,”江封道,“那是军区专门划出来的狙击训练场,方圆三四里都围着电网,没人会进去。我让你带着的遥控器呢?在开关按钮上按一下。”   余火按下开关,镜头中的机器人颤了颤,然后像是接通了电源,开始彼此交错着移动起来。   “选个目标,你要我打哪一个。”   “教官是要从这里,进行射击?”余火忍不住开口确认。视野中足有二十多个机器人,它们的移动杂乱无章没有任何规律可言,除了相互之间会彼此遮挡,四周还有杂草树枝阻碍视野,更不用说,望远镜的镜头左上角清楚显示着机器人和江封二人之间的距离:3.143公里。   这么远的距离下,即使有高倍率微光瞄准镜辅助,视野中的目标也只有苍蝇大小。   “没错,”江封的声音里满是笃定,“选一个吧。”   “蓝色的。”余火道。眼睛紧盯着镜头里被其它机器人团团包围在中央的蓝色目标。   “倒是半点没给我放水啊。”江封笑了一声,装弹上膛,然后微微调整枪身。伸出左手手掌在空气中感受片刻,电光火石之间,扣动了扳机。   “咻”的一声轻响。有疾风自身旁掠过。   仿佛过了好几秒,又放佛只是一瞬间,余火视野中的蓝色机器人忽然自头部整个爆开,然后直直倒了下去。而身旁咫尺之遥的其他机器人依旧正常移动,没有受到半分损伤。   “啊。”他震惊出声。   江封将头从瞄准镜后抬起来,眼中神光璀璨:“歇了一个月没碰枪,还好手感还在,没在你面前丢人。”   “江教官,”余火崇敬地望着他,由衷道:“您真厉害。”倘若这一枪瞄准的是自己,以余火如今的功力,袭击者远在数里之外且自身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他必死无疑。   “还行吧。”强自忍住从脚底板升起的飘飘然,江封一脸严肃:“咳,真实作战时难度比这要大,因为干扰更多,而且你不一定能事先确定目标的位置。但只要给我一个制高点,通常就能将局势牢牢掌握在手中,对方再多人也没用。”   这不是狂妄自大,而是建立在绝对实力基础上的笃定和自信。一个神出鬼没的狙击手,在双方交战时绝对是敌人噩梦一般的存在。这不仅在于他能够远距离精准射杀目标,还因为其制造出的无处不在的死亡威压。   眼见余火眼中的崇拜敬仰越来越甚,满心荡漾都快乐晕的江封总算想起来谦虚两句:“当然,狙击手也不是说就无敌了,狙击手最大的克星,就是敌方的阻击手。一旦相遇,必有一方死伤。射杀对方阻击手,是每一位狙击手的首要目标。”   “那教官遇到过敌方狙击手吗?”   “当然,”江封点点头,然后又加了一句:“到目前为止,我还没被敌方阻击手打中过。”   都是老子把对方一枪干翻了。牛不牛逼。   余火立刻听出了他的潜台词,真心实意又称赞了一回:“教官,您真厉害。”   江封把枪递给他:“你想不想试一试?”   余火眼睛一亮:“可以吗?”好枪如宝剑,对于主人来说都是最珍贵私密的东西,教官愿意让他碰吗?   趁着二人之间的氛围着实融洽,江封满足了自己在余火头上揉一把的冲动:“不然带你来这做什么,快过来。”   把枪交到余火手里,然后指导他在地上趴好:“狙击枪和步枪射击完全是两个概念,因为距离太远,失之毫厘差之千里,风速、气温、湿度,任何一点微不足道的因素,都会对最终结果产生巨大影响,所以一般狙击手会专门配备侦查员,随时提供各种数据信息并且监控周围情况。我的侦查员回老家去了还没过来,今儿个教官就给你当一回侦查员,来,把枪架好了,你第一回 射狙,还是练习固定目标吧。”   将控制机器人的遥控器按下关闭按钮,帮助余火调整好姿势,简单讲解了射击要领,江封从望眼镜里看了一眼,选了个静止的红色机器人,然后掏出气温计报数据:“气温32.7,空气湿度81%,持续东南向和风5.4米每秒……”   余火扶住枪,紧盯着瞄准镜内那个不足半指大小的红色目标,深深吸了一口气。有件事他其实没告诉江教官——他并不需要侦查员。依靠功法带来的卓越五感,使得方圆一里之内的所有动静都在他监测之中,气温、风速、湿度甚至包括是否会突然进入射程的飞鸟,这一切信息都能够实时反馈到他的脑子里。   因此在瞄准目标后,余火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咻。”   子弹转瞬即逝,没有击中目标,而是击中了距离红色机器人四米多远的一块石头。超长距离射击,的确比他想象得还要困难许多。   “这个成绩已经很不错了,”江封立刻道,“一次完美的狙击,不仅需要出色的天赋和高速反应能力,更需要成千上万次的练习,这才能不断积累经验调整枪感。你昨天才第一次摸上普通步枪,说实话,我以为你会直接射出山谷外头呢。”   余火十分不好意思,眼中带着期盼:“我还能继续练习吗?”   “那是当然,”趴在余火身边的江封极其自然地将手搭上他的肩膀,“慢慢练儿,想练多久练多久,咱一点儿都不着急,昂。”   直到西夕阳下,云霞漫天时,余火二人才从山上下来。由江封开着车回到营地,刚走到宿舍下面,齐超带着个人向他们跑过来:“老大,你回来啦!”   江封点点头,然后冲他身后的人点了点下巴:“这谁啊。”一身没被五公里负重蹂躏过的青涩,看着眼生得很。   “这是董团长今儿个刚领过来的,跟余火一样是剧组演员,说是代替之前被赶出去的乔树,”齐超转身对着那人招招手:“来,跟江封教官自我介绍一下。”   男子抬手敬了个礼,应该是今天刚学军姿礼仪,动作尚且不是很规范:“报告教官!我叫赵舸航!”   “赵舸航,”江封在嘴里念了一句,“百舸争航的舸航是吧?这集训都快过了一半了,你这个时候才过来,能不能跟得上啊。我先把话撂这啊,可不会因为你是新来的就对你有什么特殊对待,在我的队伍里,所有队员一律一视同仁。”   “报告教官!”赵舸航神色坚决:“我保证尽全力完成任务,不拖累队伍的进度!”   江封将他上下打量一遍,点点头:“那行吧。以后你就加入B班,这位是B班班长余火,认识一下。”   “班长好!”赵舸航转身,同样对余火也敬了个礼。等到江封和齐超二人走到前面讲话,放低声音问道:“班长,这里的训练真的特别难吗?听说AB两班的竞争一直很激烈,我怕会给大家添麻烦。”   “刚来应该会觉得很难,但只要认真训练服从命令,过段时间也就适应了。”余火安抚道,“至于其他事情你不用太过担心,大家同是队友,没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跟我说就行。”   “真的吗?”赵舸航自从进入军营之后第一次松了口气,握住余火的手感激道:“谢谢班长,我一定会拼尽全力的!”   领先几步的江封回过头,目光在二人交握的手掌上顿了顿,眸光立刻暗了几分。   作者有话要说:   江老大跟人打架:来,我让你先跑五公里。   ——   之前为什么说只就体术而言,受的战斗力要比攻强一点,因为江老大的特长根本不是近身搏斗,而是远程狙击啊!   今天的江老大耍帅了吗?   耍了。   关于5.3公里射程问题:   1.5.3公里指的是最远有效射程。根据度娘,目前现实社会中最远狙击记录为 4572米,由美国查理·麦克精密射击学校的所有者查理·梅尔顿(Charlie Melton),与高性能步枪制造师布拉德·斯塔尔(Brad Stair)共同创造。最远狙杀记录则是3450米,由加拿大狙击手创下,一枪毙命。   文中设定略有增加。   2.有些小可爱对于狙击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狙击的第一步就是寻找制高点,确定视野内清晰无阻,所以不存在被障碍物遮挡之类的问题,有障碍物遮挡的,就不会选做狙击点了啊。   最后,郑重感谢读者“叉叉家的九”给我扔了四个地雷!我爱你!疯狂比心!   一直忘记看后台,没想到还有人扔地雷,我要感动哭了嘤嘤嘤。 第15章   齐超吃过晚饭之后,一个人在军官公寓里待着无聊,于是又溜达回了教官宿舍楼里找路平阳聊天。   一进门,便看见高帆如往常一般趴在床上悲苦呻吟,满脸被虐惨了的菜色;路平阳枕着双手躺在对面上铺,间或安慰两句,大部分时候眼神放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齐超猫着腰悄悄走到高帆身后,在他背上狠狠拍了一巴掌,等听见预料之中的惨叫后立刻撑着栏杆一个纵身坐到路平阳的床上,望着高帆笑嘻嘻道:“你这样不行,越是肌肉酸痛越是应该起来活动活动,要不然就这么干躺着,明儿个起来训一天又得废了。”   高帆苦着脸干嚎:“我倒是想起来,可哪哪都疼根本起不来啊,你说我一个政府文员,到底是为什么要遭这份罪啊!”心里头越发把江封恨得咬牙切齿:这混小子,也太不够义气了!好歹是一块儿穿开裆裤长大的兄弟,不带这么折腾人的!   齐超咂摸两声:“你就是政府文员当太长了,平时也不运动,看着一米八的大个子其实皮弱骨虚的,稍微练过一点的随手都能给你撂倒,趁着这个机会多练练对你好处多着呢,别人想练可都没这个机会。而且说实话,老大对你已经够放水了,想当年我们‘麒麟’小队里的几个哥们,那才叫被操练得生不如死。”   路平阳忍不住捏了捏掌心,显然想起了什么并不十分美好的回忆。扭头看向齐超:“你怎么过来了,不用陪着姗姗姐打电话视频聊天啊?”总不会是特意来这虐狗了吧。   “她今晚有航班,现在还在飞机上呢。”   高帆闻言探头出来:“诶?齐大兄弟你的手机竟然还能用吗?我的手机一进军营之后就完全没有信号,连条信息也发不出去啊。”   路平阳笑:“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咱们齐大帅哥最擅长的就是通讯技术和网络信息,鼓捣个手机信号而已,这点儿事哪难得到他啊。”   “这么牛逼?”高帆眼睛一亮,忙将自己的手机翻出来:“那啥,能不能也给兄弟帮个忙鼓捣一下?”一入军营深似海,他都快半个月没跟周扬联系上了。   “这有什么问题。”齐超将高帆的手机接过来,飞快按了一阵子又还回去:“喏,行了,你试试网速。”   这么快?他还以为要把手机大卸八块呢。高帆拿到手里,随便打开某个视频软件,然后震惊得睁圆了眼睛:“卧槽!我下了部电影只花了不到一秒钟!什么情况!”   齐超笑得得意:“那是当然,给你连得不是一般讯号塔,而是直接连得军用通讯卫星,网速能吓死人那种,你就算一次性下载十部电影也花不了一秒钟。不过等你要离开军营的时候就得给你断开了,希望兄弟能够谅解。”   “谅解谅解,”高帆捧着手机美滋滋点头,“涉及军事机密么,我懂的,能跟着蹭蹭光涨涨见识我就很满足了。啧啧,你们真是太厉害了。哎,齐兄弟你擅长的是网络技术,那路大兄弟呢,你擅长啥?”   “他擅长侦查伏击,”齐超介绍道,“侦查呢主要就是指追踪敌人以及查探敌情,只要你在某个地方待过,哪怕处理得再小心也逃不过他的眼睛;伏击呢主要是指埋伏突袭,只要他愿意,就能最大限度的将自身气息隐藏起来,哪怕走到你背后你也发觉不了。这两种技能综合在一起,一旦遇上野外战斗尤其是丛林战斗,那他就太可怕了,如果你是他的对手,绝对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说完抬手在路平阳肩膀上拍了拍:“所以说啊哥们,我真是太庆幸咱们俩是战友了。”   高帆忍不住后勃颈一凉打了个寒颤:怪不得平时只要路平阳不说话,自己老是会忘了宿舍里还有这么一号人,原来对方说不定一直在暗中观察啊。   “那江封呢?”高帆想了想又问,“你们老大最擅长啥?”知彼知己才能百战不die嘛,虽然就算他知道了,如果对上好像也没什么不die的可能。   齐超幽幽叹了一口气,然后道:“我们老大,就没有不擅长的东西。”   唔。   高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心底那点儿刚刚冒气的复仇火苗给掐灭了。   提到江封齐超倒突然想起来,低头严肃叮嘱高帆:“我给你手机接卫星的事儿可千万不能让老大知道,要不然咱们俩都得吃不了兜着……”   话音未落,说曹操曹操到,江封推门走了进来。   高帆火速将手机扔到床上,然后一个纵身飞扑上去,一手搭着膝盖一手撑着下巴,摆出个醉卧罗汉的妖娆姿势。   江封狐疑地扫了他一眼,然后将视线转到他对面的床上,“余火去哪了?”   “之前赵舸航过来找,余火出去帮他指导训练了,现在估计还在操练场呢。”高帆答道,眉目温顺神色乖巧,顺便又将屁股往手机上移了移。“要我说余火这个班长着实是尽心尽责,这都接连一个多星期了吧,天天晚上出去帮忙,又耐心又仔细,脾气好得不得了。当然赵舸航自己也争气就是,作为插班生落了一半进程,进步也很快了……”   江封越听脸色越沉,最后转身开门又走了出去。   高帆长长松了一口气,翻身将手机捞在怀里,想了想又觉得纳闷:“他不是刚回来么,怎么又走了?”   齐超和路平阳对视一眼,同时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余火果然是在操练场。昏黄色的灯光下,他和赵舸航正在练习前不久学习的格斗术,二人你来我往相互喂招,一招一式间配合十分默契。余火明显是让着对方,力道只用了不到两分,而且不时停下来帮助赵舸航纠正动作。   就像高帆说的,又耐心,又仔细,白皙清秀的侧脸映着灯光,温和美好得不可思议。   两人练习得投入,还是正对着宿舍楼方向的赵舸航最先发现了江封。凌厉冷峻的脸隐在暗处,也不知道是不是背着光的原因,阴森森十分可怕。   心中一颤,立刻停下来立正敬礼:“教、教官好!”   余火也转过身,抬手敬礼:“江教官。”   汗湿的黑发贴在额际,脸颊因为剧烈运动泛出红晕,越发显得他唇红齿白,清秀中透着乖巧可爱,教人恨不得一把搂紧怀里狠狠亲上两口。   “咳。”江封点点头,将视线从余火身上移开,转而投到赵舸航身上:“这么晚,练习呢。”   走到灯光下之后,教官的脸色果然不像方才那样阴沉可怕了,看来的确是自己的错觉。赵舸航暗暗松了一口,铿锵有力的回复道:“报告教官,是!我有些动作没记住,所以拜托班长加以指导!”   余火补充道:“现在已经练得很不错了。”   “是么。”江封眸色暗了暗,走到赵舸航对面伸出手:“来,既然你们班长都这么肯定你了,过来跟我比划两招。”   赵舸航激动得两眼发光:早就听说江教官的格斗技术超绝,能够以一敌百,能够得到他亲自指导的机会,当然是求之不得。立刻同样摆出架势:“请教官多多指教!”   然后在江封的示意下,抬脚冲了上去。   江封侧身躲开,然后一把捏住他的肩膀,像是拧瓶盖一样将他扭了半圈,右腿弹出横扫,赵舸航便双脚离地往后一仰,重重摔在了地上,腾起一阵飞灰。   “速度可以,但是反应有点慢了。”江封一本正经地点评,然后冲着他招招手,“再来。”   赵舸航从地上爬起来,眼中亮光不减,再次朝着江封冲了过去。这次反应倒是快了,一击不中之后立刻就想后退,却被江封扯住胳膊往前一拉,然后一个过肩摔再次重重摔在地上。   “反应还行,但是力道不够。再来。”   赵舸航躺在地上咳了两声,然后爬起来第三次冲向江封。结果毫不意外,再次被摔在地上,这回是直接被摁下去的,江封还特意在手上多加了两分力道,因此赵舸航足足花了几分钟才爬了起来。   如此这般被摔了十几次,直到赵舸航眼睛里只剩下筋疲力尽再也爬不起来了,江封拍拍手,对于他的学习成果给予了高度肯定:“很不错,已经有了专业格斗士兵的样子了,好好加油继续练,教官相信你一定可以的。今天已经不早了,先回去休息吧,明天一大早还要起床跑步呢——我记得,你已经连续拿了两次倒数第一了吧,唔,这就很危险了,连续三次倒数第一可是要收拾东西走人的,你一定要好好努力才行啊。”   然后一把揽住余火的肩膀往回走,神清气爽神色飞扬:“走,咱们睡觉去。”   江封临走前的这番话显然对赵舸航触动极大,第二天天没亮在操练场集合的时候,眼睛下面青黑一片,分明就是紧张得一夜没睡好。   可负重跑这东西拼的是体力耐力,越是紧张越是休息不足,就越难以跑完全程。因此冲出起点后没多久,赵舸航就被其他人甩出一大截。   余火跑到中途时回头看了看,见他脸色苍白步履摇晃,几乎随时可能会倒下去的模样,沉吟片刻后转身跑到他身边。   眼见余火竟然为了自己折返,赵舸航又是感动又是害怕,几乎要哭出来:“班长,你别管我,你快跑吧,我觉得,我觉得我恐怕要被淘汰了。”   “不要放弃,”余火道,“你可记得你第一天来的时候,跟我说过的话吗,你说这个角色对你来说实在太过难得,几乎是从天而降的机会,它是你的理想,更是你的希望,你之前所经历的一切,所有的被拒绝所有的被忽视,所有跑过的龙套,都是在为这个机会做准备,因此你一定会牢牢把握住,绝对会拼尽全力,跟上其他人的步伐。   此刻便是你拼尽全力的时候了,不要轻易放弃,不要因为一次再简单不过的训练放弃你一直坚持的东西。听我说,跑步一点都不困难,将注意力放在眼前的跑道上,随着我的节奏放缓呼吸。”   也不知是余火说的话激发了赵舸航的斗志,绝地爆发凭空生出一股力气来,还是余火教他的呼吸方法的确有什么了不得的作用。   他只觉得身体里渐渐充盈着一股能量,背后的负重似乎越来越轻,抬脚的动作也不再艰难滞涩,眼睛紧紧盯着前方的道路,耳边是班长清朗有力的声音,除此之外的一切都完全和他隔绝。   他不记得自己跑了多久,只知道某一刻班长忽然握住了他的肩膀:“好了,好了舸航,你已经到达终点了。”   赵舸航抬起头,眼前是已经停下来正在喘息的队员,回头一看,不远处的终点线外,还有很多人正在向这边奔跑。   他不是最后一名。   他不是最后一名!   赵舸航放下负重,一把抱住余火:“班长,我不是最后一名!”   余火笑着拍了拍他:“嗯,我知道。”   江封从越野车上跳下来,大步走到二人跟前,然后一把握住赵舸航的肩膀将他转过来面向自己,面带笑意目光温和:“做得好,很不错,要继续保持啊,我最欣赏你这种人才。”   齐超和路平阳也走了过来,一同走过来的,还有这次拿了第一名的A班班长陈威。   虽然明知道是因为余火照顾队员,这个第一才会落在自己身上,但陈威还是忍不住一阵阵激动:第一名的人,可是能够和教官们一起去小食堂的!对于新兵来说,这就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哪知江教官夸完赵舸航后,看了一眼余火,竟扭头就走,什么话也没说。好在齐教官和路教官立刻拍着他的肩膀:“走走走,今儿个的冠军,咱们往小食堂出发!”   目送几人离开之后,余火摸了摸鼻子:为何总觉得江教官那一眼,竟像是,有些委屈?   接下来的一天似乎与往常没有任何不同,只是江教官注视自己的时间明显少了许多。好几次余火想要对视,他就立刻将视线转过去,昂首挺胸将下巴抬得老高。余火盯着看了会儿,心中有些想笑。   这样的教官,有、有点可爱啊。   消息传来的时候,新兵连正在进行四百米障碍训练。接连在泥坑、单双杠、人造岩壁上翻腾了几个小时,大家都有些受不住,躺在场地边上进行十分钟休息。   余火站起来准备去泡沫箱里拿水,正好碰上了A班班长陈威。退开一步后让他先取,却没想到他弯腰拿了两瓶,然后转身递给自己一瓶,黝黑的脸上有些不自然:“咳,给你。”   余火怔了怔,然后接过水:“多谢。”   “不、不用谢。”陈威小声道,看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头,扭过一米八五的魁梧身躯哐当哐当走了。   余火喝完水也往回走,目光不经意间一扫,就看见远远跑过来一位士兵——此人他认识,是董团长身边的勤务员。   士兵快步跑到江封几人身边立正敬礼,似乎还往余火的方向看了一眼。虽然特意压低了声音,但对于余火来说却没有任何妨碍,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江少将,”士兵道,“出了点事情,有人在军营门口给B班的班长余火,扔了两个花圈。”   作者有话要说:   江老大:哼,媳妇儿竟然抱别人!我生气了!哄不好那种! 第16章   “你说什么?”江封脸色蓦地阴沉,“再说一遍。从头到尾,给我好好说清楚。”   士兵咽了咽口水:“报告少将,事情是这样的:大概两三天之前,余火班长加入此次军政合作影视项目,在我方军营进行集训的消息开始在外界流传,因为之前有不少和余火班长相关的负面报道,所以此事在网上迅速发酵,并引发网友群众的强烈反弹,他们在网上集体请愿,要求军政双方将余火踢出这个影视项目,说余火班长不配代表军人形象而且品性……反正,是一些很过激的言论。   事情发展到今天,就在二十分钟之前,有两名男子和两名女子驾车出现在军营门口,往大门边上扔了两个花圈,花圈上有余火班长的姓名、照片,还有一些……”   “等等,”江封的眉头越皱越紧,“剧组来这进行集训是全方位保密的,而且入营后严禁擅自和外界进行通讯。他们怎么知道余火在这儿的?”   齐超心中一动,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色突然变了变,退到一旁悄悄打了个电话,片刻后满面羞愧的走到江封跟前:“老大,余火在这进行集训的消息之所以会走漏,恐怕是因为我的关系。”   然后将手机里上次偷偷给余火拍的照片找了出来,放大后递给江封:“上回我拍了照片发给姗姗之后,姗姗用这张照片发了一条朋友圈,提到余火为了某个影视项目正在进行集训,结果照片被她朋友圈里不知道谁,偷偷拿走发到微博上了。   当时拍的时候也没注意,不小心把床边的一个热水壶也拍了进去,水壶上,有咱们军区的名字。那些人应该就是根据这个找过来的。   老大,对不起,说到底这都是我的错。”   江封盯着照片右下角的水壶看了半晌,又深深看了齐超一眼,也没说话,将手机扔还给他,继续问士兵:“那门口的哨兵呢?都他妈死了吗,大白天的由着对方把花圈扔到军营门口?!那俩哨兵现在在哪儿!”   “报告少将,值岗的哨兵已经被董团长叫到军委办公室了,董团长派我来跟您汇报一下大概情况,顺便请您过去一趟,商量此事该怎么处理。”   江封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心头的怒火,转身走到正在休息的队伍面前:“A班班长陈威,B班班长余火,出列!”   陈威和余火应声向前。   “我和两位教官有点事情要暂时离开,这期间由你们两个负责监督队员进行自主训练,明白了吗!”   “明白!”   江封点点头,两步行至余火身边放低声音道:“也没什么大事,我们过会儿就回来,你安心看着他们训练就行。”   余火同样小声回道:“是。”   江封转过身,对士兵和齐、路二人道:“走吧,老子倒要看看,是哪路好汉如此有胆色。”   军委办公室此时已经坐满了人,除了事件发生时负责值岗的两位哨兵,还有包括董团长在内的连级以上所有军官,全部聚集于此。   江封一走进去,立刻就看到了放在办公室正中央的花圈:惨白色的菊花满满当当围成直径两米多的圆,中间是一张P成遗照的相片,再熟悉不过的脸庞上,被人用红色颜料画了一个大大的叉,满腔恶意明目张胆,打眼望过去,着实教人触目惊心。更不用提两边白幡上不堪入目的污言秽语。   “江少将。”众人都站起来打招呼,眼见江封脸上的表情实在有些不对劲,几乎像是要立刻暴起杀人一般,董团长赶紧迎过来:“军营门口的监控录像刚刚送过来了,不如少将先和我们一起看看?”   两只拳头捏得噼里啪啦直响,江封强迫自己将视线从花圈上移开,走到墙上挂着的电视屏幕跟前:“放吧。”   董团长按下开关,将录像调到了三十分钟之前,以俯拍角度播放着当时的情景。   因为是纯影像记录,屏幕里并没有声音。只能看到远远有一辆黑色SUV正从道路上往军营的方向开过来。接近军营约300米时,其中一位哨兵将手里的枪抬起来朝向天空,从枪口冒出的青烟来看应该是鸣了两枪以示警告,但车辆并没有停下来,也没有放缓速度,继续朝着军营行驶,与此同时从天窗里站起来一名女子,挥舞手臂像是在大声喊叫什么。   江封转头看向那两位哨兵:“如此明显的非登记外来车辆,鸣枪示警无效后为什么不强行制停?非准入目标一旦闯入军营范围150米内你们完全准许动用武力,枪就拿在手上,就算不敢打人,他妈的难道连打轮胎也不会吗!哨兵都像你们俩这么个当法,军营干脆大门四敞广迎八方来客多好啊!”   两位哨兵早就被董团长狠狠骂了一通,此时更是羞愧难当面色涨得通红,其中一人抬手敬礼:“报告少将!当时红外探测网并没有从该车辆内检测到任何杀伤性武器,而且那位站在天窗里的女子一直高声呼救说是需要帮忙,我们一时大意,就,就让对方开过来了。”   此时屏幕中的车辆已经在距离军营门口不足50米的地方斜斜停了下来,车门打开,之前出现在天窗的女子走出来,身上还架着另一位双目紧闭双臂虚垂的女子,看样子像是进入了昏迷状态,二人跌坐在车门前,对着两位哨兵哭喊求救。   一名哨兵把枪背在身上跑过去看了看,也不知是看出了什么,竟然转身招手把另一位哨兵也叫了过去。   看到这江封几乎气笑了:“你们两个,是连最基本的哨兵准则也没看过吗?就算出现异常需要离开哨岗侦查,最起码也要留下一人进行警戒,你他妈是脑子进了水还是那儿有什么好东西?两个人都离开岗位跑过去,干什么!啊?!”   另一名哨兵回道:“报告少将!这件事是我的错!我最先跑过去看时发现那名晕倒的女子脸色惨白满头虚汗,怎么叫都叫不醒,因为想起队友曾经在医疗组待过半年,所以才想着把他叫过去让他看看情况。因此造成重大失误,请少将责罚!”   江封冷哼一声,转过头不再看他们。而就当屏幕中的两位哨兵都跑到车门边检查疑似病患的情况时,从车辆另一面却悄悄下来两名男子,手里拿着的正是如今放在办公室的花圈,借着车辆遮挡、背对着两位哨兵的视线,快速跑到军营门口扔下去,其中一人扔完之后还稍微停了停,然后再转身快速跑回车子里。   原本一个哭喊一个昏迷的两名女子像是突然收到了什么信号,飞速从地上爬了起来钻进车内用力关上车门,轮胎急转沙尘漫天,当着两位哨兵的面扬长而去。   “卧槽,”军官中有人骂了一句,“这还是事先算计好,有准备有预谋的啊!”   董锐补充了一句:“军营内高塔上本来还有狙击防护的,但是狙击手一直没有收到哨兵传来的攻击指令,而且这几个人运气不错,车停得比较近正好处于视觉死角位置,我觉得此次狙击手的失误不大,所以叫过来问清楚情况后已经让他先回去了。”   录像播放到此结束,董团长将电视关了起来。江封长呼一口气,转身走到两位哨兵身边,眸色冷厉如刀:“能担任哨兵的,最起码都有三年以上的训练经验。三年多的训练,结果你们两个就被如此拙劣的计谋耍得团团转,嗯?   警惕性差,这是其一;不遵守哨兵行为准则,这是其二;过于依赖科技防护,这是其三。就算车辆中没有检测到杀伤性武器又如何?是谁告诉你们必须杀伤性武器才能造成破坏?今天穿过警戒线来到军营门口的,如果不是那四个人,而是我和我的队员,瞬间就能将你们击杀再端了这整个军营你信不信?   你们两个人,即刻撤去哨兵职务,军衔各降一等,记大过一次,服不服气!”   两名哨兵抬头挺胸站得笔直:“服气!”   “行了,出去吧。”   等二人离开之后,江封对董锐道:“对不住,毕竟是团长你的兵,我这实际上算是越俎代庖了,如果处罚重了还请董团多多包涵。”   “少将这是说的什么话,”董锐立刻站起来,“您是军营中级别最高的军官,由您来惩治他们再合适不过。要我说,惩罚得还轻了点呢。至于扔花圈那四个,少将有没有什么想法?”   江封看了一眼齐超:“查到了吗?”   齐超立刻回道:“查到了,这四人是N市内一所大学的学生,班级、专业、姓名、家庭背景资料都有,老大你看看。”   江封接过他的手机,董锐很是惊奇,探头凑过来:“这才刚刚看完录像,这么快就找出来了啊?”   齐超:“我进门之前就擅自接入了监控录像的储存器,截取了四人的面部影像,通过军方的人脸识别系统在全国数据库里对比搜寻,优先对比了N市的数据库,所以才能这么快。”   江封在手机上来回翻了翻:“确定就是这四个人?”   “确定,面部特征完全符合,而且他们开的车登记车主是那名呼救女子的家长。”齐超道,“另外,扔花圈的两名男子之一,刚刚在微博上发了一条消息。”   江封已经翻到了:   “真他妈痛快,这回军队那群傻子总该重视广大群众的强烈诉求,擦亮眼睛认清楚余贱渣的真面目了吧。憋了这么久,咱们雪饼总算给大哥出了一口气。(开心)(开心)(嘻嘻)”   配图正是花圈被扔在军营门口的照片。   江封龇了龇牙:原来停下来那一会儿是特地拍照留念啊。啧,有种。   手机在军官中传了一圈,有人问道:“这个‘雪饼’是什么意思?”   齐超:“娱乐圈里有一位姓徐的演员,他的粉丝自称‘雪饼’。咳,据说这位演员最喜欢吃的零食就是雪饼。”   众人的表情都有些一言难尽。   “这四个人,”江封将手机接回来,“年纪最大的22岁,年纪最小的也在三个月前满了十八周岁。也就是说,全部都成年了。”   军官们对视一眼,“少将的意思是?”   “这件事情发展到现在,”江封面对众人道:“绝对不仅仅是网民对某一个新兵队员恶言相向进行人身攻击这么简单。这里是什么地方?是军营,是立誓保家卫国的军人挥洒血汗进行训练的地方。   母星毁灭、大逃亡时期刚刚结束,联邦地球尚未完全稳定下来,不管是太空外暂时隐退却仍旧虎视眈眈的虫族,还是星球内的各种动乱因素,使得不仅我们国家,整个联邦地球,全人类公民,都仍旧处于一个危机四伏的状态。怎样化解危机维持稳定,不重蹈母星的覆辙?靠得是军队,靠得,是所有将生死置之度外、为人民为国家而战的士兵!   在座的各位,恐怕没有谁没上过战场吧?恐怕没有谁没流过血没受过伤吧?恐怕没有谁,没经历过险些就要送命的危机吧?我们付出了这么多,为得是身后的家人,为得是民众的安全和国家的稳定,我们付出了这么多,心甘情愿万死不辞,却也要维护我们应得的尊重和荣誉!   往军营门口扔花圈?谁他妈借给他们的胆子!啊?!   老子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时候,他妈的一个个还不知道躲在哪逍遥快活呢,往军营门口扔花圈!!   要不是他们口中的这群‘傻子’流血流汗不要命,他娘的早就不知道死了几千几万回!!!   我操!”   “路平阳!”江封双目赤红,厉声喝道:“根据刑法第368条,阻碍军人依法执行职务的,怎么判!”   “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罚金!”   “根据刑法第371条,聚众冲击军事禁区,扰乱军事禁区秩序的,怎么判!”   “对首要分子,处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对其他积极参加的,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剥夺政治权利!”   “根据刑法第378条,战时扰乱军心的,怎么判!”   “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办公室内余音回荡,久久不绝。江封环视一圈,然后将视线定在董锐身上:“派人进行抓捕吧,直接移交军事法庭。”   董锐一惊,这是必须让那四人坐牢的意思了。心中却半分同情也无,高声回道:“是!”   “可是,他们毕竟都还小,”军官中有人犹豫道,“抓捕之后小惩大诫也就是了,真的要送去军事法庭吗?”   江封冷哼一声:“还小?老子十八岁参军,二十二岁的时候早就在战场摸爬滚打将军衔升到少校了,他们还小??都是成年人,既然有胆子做,就要有承担后果的心理准备。更何况,”   他把齐超手机上那条对方发的微博举到军官跟前,上面已经出现了许多嘲笑军队懦弱无能的言论:“花圈都送到家门口了,又是他们自己在网上把事情闹出来的,你确定要大事化小小惩大诫,让咱们军区彻底沦为全国的笑柄?”   那名军官不说话了,其他人眉宇间隐隐全是怒色,对于江封的决定再无质疑。   “另外,”江封看向董锐,“这次的事情除了监控录像,有音频吗?”   董锐点头:“有的,远程声音收集设备都收集到了,一句也没落下。”   “很好,让技术兵把音频加上。”江封点点头,“我记得咱们军区是全国首批安装了全自动高能防护系统的军事基地之一?当时测试防护效果的视频还在吗?”   董锐眼睛一亮,立刻明白过来:“少将是说那个装甲车企图突破营区防线,结果被激光网割成碎片的视频?”   “没错,把那个视频找出来,连同这一次的监控录像一起发到军区的官方网站上。”江封眼中露出一丝冷笑:“网友不是觉得咱们军队太无能,都跃跃欲试想要尝试一把么。那就让他们好好看看,咱们要是不无能起来,他们该是个什么下场。”   “是!”董锐立刻吩咐下去,心中痛快至极:妈的,老虎不发威,真当谁都能上来撸一把啊!   事情解决完毕,花圈被拿走处理掉,军官们也都相继离去。董锐跟江封商量:“对了少将,关于另外一件事,就是很多网友集中请愿,要求军方把余火从这次的影视项目中除名这事,您怎么看?”   “怎么看?”江封挑眉,“余火的表现你也看到了,新兵连里有人能比得上他吗?军队又不是任人搓圆捏扁的软柿子,他们说撤那就撤啊?换句话说,董团长你这么出色,堪称全国军官中的治兵楷模,如果有人只是看你不顺眼,不管不顾你的工作表现以及立下的赫赫战功,就撺掇群众请愿要把你的职务给撤了,能撤吗?绝对不可能!开玩笑呢这是!”   明明问得是余火的事,董锐却听得浑身舒坦,连连点头:“少将说得对,不能撤,再多人请愿也不能撤!咱们军方的事情怎么可能听别人指手画脚呢!”   江封在他肩膀上拍了拍,给了个满是赞许的眼光。   此时的操练场上。   江封三人许久没有回来,联合之前勤务兵的神态,大家都猜到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于是又一次休息时间内,有人憋不住悄悄跑去跟不远处的摄影组打听情况——所有新兵严禁和外界通讯,连新闻也看不到,摄影组因为工作需要,对外界消息却是要灵通得多的。   余火倒了点水擦了擦脸,在树荫底下坐了片刻之后也向跟在摄影组内的张敏走去。他听见了勤务兵和江封等人的对话,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找张敏不是想要打听情况,而是问她借个手机。   “我想看看自己的微博。”他说。   余火的微博一直是由公司打理,之前的助理方媛辞职过后就转交到了张敏手里。   张敏有些踌躇:“余先生是想查什么东西吗?直接问我就行了,微博,其实没什么好看的。”   余火笑了笑:“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也知道静姐嘱咐你尽量不要让我接触到微博上的各种负面新闻和评论。可是,我总要自己面对的不是吗?”   张敏看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纯净明亮,如同温润内敛的玉石,充满着安定人心的力量。她到底还是妥协了,打开手机登录微博,交到余火手里:“余先生,你,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余火接过手机,从微博上的热点新闻开始看,然后是一连串让他“滚出娱乐圈”、“滚出影视项目组”的超话,最后是自己微博空间底下,那无数条仿佛没有止境的谩骂。   不亲眼目睹的话,你简直无法想象人类诅咒、贬低、辱骂一个人的词汇可以丰富到何种程度。微博仿佛为这些自诩正义的网友提供了一个再合适不过的容器,各种污浊不堪、毫不遮掩的恶意自手机屏幕之后倾泻而入,化作千万把寒光闪闪的刀剑,只要能给被针对之人造成伤害,便无所不用其极。   而这其中很大一部分人,都是徐涵的粉丝,号称要为自己的偶像讨个公道。   余火暗暗叹了一口气,却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如今早已不知魂归何处的原身。倘若他还活着,知道自己的爱人当众与他划清界限,毫不留情的至他于如此绝境,怕是会痛不欲生罢。   “余先生,”张敏有些担心,那些言论即便她一个不相干的人看了都难受得喘不过气,可想而知被千夫所指的当事人又该是怎样一番感受。李静曾想过要把微博评论给关了,但最后出于各种考虑还是没有这样做。只是吩咐她尽量让余火远离这些东西。“你别把网友说的这些放在心上,他们,他们都是不了解实际情况跟风凑热闹而已。而且还有网友是相信你支持你的啊。”   余火点头,他看到了。虽然夹杂在漫天遍地的叱骂中极不起眼,但却一直坚持,努力和其他人争论为自己正名。“他们是子墨的粉丝是不是?”从头像就能看出来。   “绝大部分都是。”张敏道:“赵先生从一开始就表明了态度,微博第一条的置顶内容就是号召粉丝不要被谣言误导,支持余先生你的。”   余火露出一丝笑意,心中暖极。将手机交还给张敏:“谢谢你。我该回去训练了。”   没等余火走到队伍跟前,很多队员就迎了上来,大部分是B班的,也有A班的。人人脸上都透出一股担心和关切。   “班长,”赵舸航走到余火身边,“我们都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你别担心,我们全都支持你,哪怕一起罢演,也绝对不会答应让你离开剧组的!”   众人连连点头,更有人高声喊了出来:   “班长加油!”   “班长别怕!”   “班长放心飞,B班永相随!”   高帆一把搂住余火的肩膀,笑道:“我说,你们是不是都忘了我是政府方面的项目负责人啊?我不松口,谁敢让咱们余火班长走!让那些疯狗乱叫去,有本事打我啊略略略!”   众人大笑,气氛既热烈又温暖,将余火紧紧包围。   不远处的陈威原本也想过来对余火说些什么,迈了几步之后却又停下来。抓了抓头发,忽然像是下定决心一般转身往军委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江封和董团长告辞之后,刚从办公楼里走出来,就看见台阶下杵着跟座铁塔似的陈威。眼睛眯了眯:“不是让你监督训练吗,来这干嘛,造反啊。”   陈威脸上红了红,上前几步立正站好:“报告少将!我知道军营门口有人给B班班长余火扔花圈的事情了,想,想提些意见!”   江封摸了根甘草棒放进嘴里,盯着他看了半晌:“说。”   “余火班长是一个出色的士兵,”陈威昂首挺胸,高声道:“更是一位值得信任的战友,我觉得,无论如何,他都不应该被赶出去!”   江封拽着甘草棒狠狠嚼了两下:“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之前不服他、喊他死基佬的不是你了?”   陈威脸上更红,衬着黝黑的肤色,简直像是一块烧起来的煤球:“那是我错了!我不该心胸狭隘听信谣言!教官你骂我骂得对!”   江封眼中神色几番变换,愈发教人琢磨不透。顿了片刻后走下台阶来到陈威跟前,仗着身高优势低头俯视,一双眼睛黑得吓人,轻轻道:   “我的人,有我罩着,用不着你操心。现在,滚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雪饼被黑得最惨的一次。   ——   1.文中提到的刑法法条是真实的,大家有兴趣可以查一查。战时的话,判罪会更重。   2.为了防止有读者疑惑为啥江封几人会把法条记得这么清楚,觉得这又是一个BUG,解释一下:特种兵都是要进行高强度记忆训练的,你们就当麒麟小队的人没事干,记忆训练的时候专门背法条玩儿。   3.我没有黑受啊,余火现在所经历的舆论压力,都是一个被公众打上“出轨渣男”标签的演员肯定会经历的,详情参见某某某和某某某。而且你们不觉得这样从谷底一步步逆袭,不断收获朋友、知己、伙伴、爱人的支持,最后走上巅峰,才是最燃的嘛?更何况,以余火的心理素质他也根本不在乎这些言论啊。   4.渣男是肯定要虐的,往死里虐,爽得你们喵喵叫那种。别急嘛,让复仇的火焰再酝酿一小会儿~ 第17章   聚焦于余火身上的舆论热点, 在四位极端粉丝前往军营门口扔花圈的事情爆出、军方官网上随即公布了当日的监控录像以及营区防护系统测试视频之后,立刻进行了迅速转移。   尤其是军方公布的监控录像内,还加上了四人进入营区500米范围内的所有音频, 其中包括这么一段对话:   “……哎,万一门口的士兵对我们开枪怎么办?”   “怕什么,我不都跟你说了吗这些当兵的也就看着唬人, 实际上怂着呢。你想咱们都是学生,大大的良民, 又没武器又不是要闯进去,他哪儿敢开枪啊, 不怕坐牢啊,顶多也就往天上打两发做做样子。   放心,就按照咱们之前商量好的来,你们两个负责吸引注意力,琪琪你就使劲哭使劲喊, 哭得越惨越好, 思雨你就负责装昏迷, 除非听到我们的暗号,否则一直保持不动就行。那些兵都训练傻了, 平时又没见过什么女人,肯定会中招跑过来的。”   “要我说,咱们就该多准备点花圈, 也给这里的士兵每人送一个, 余贱渣出轨约炮对大哥造成了那么大的伤害, 竟然还让他进去训练,眼瞎到这种地步干脆陪他一起死算了。”   “呵,别急,大哥受得伤我们雪饼早晚会一点一点全部讨回来的,胜利就在眼前,为了大哥,雪饼们冲啊!”   ……   除了两段视频,军方随之还发布了一则公告,公告中简要说明了事实经过,对于哨兵防守的疏漏进行了反思,公开了对两位哨兵的处分,并公布了已经对四人进行逮捕和移交军事法庭的决定。   随着视频和公告的飞速转发传播,各论坛网站以及社交平台上瞬间爆炸。   “卧槽,人家在里面拼死拼活训练保家卫国,你给人家送花圈???(费解)你们怕是不配做人(微笑)”   “当兵的怂?人家要是动真格的你们已经被激光网切成一地碎片了谢谢(微笑)”   “有胆子侮辱军人,你们去跟虫族战斗啊,你们去维和去抢险啊,你们随时战斗在第一线啊!妈的什么都不敢就知道秀下限!(怒)(怒)(怒)”   “放哨的两位兵哥哥明显是好心想要救人才没开枪啊,却被这四个如此利用还一副洋洋得意的嘴脸?(费解)同样是九年义务教育为啥会教育出这种垃圾?(吐)”   “啊心疼我哨兵哥哥(泪)”   “强行闯入军营警戒线的,士兵有权力进行射杀,你们死也白死。不敢开枪?呵呵,不存在的。”   “你们家呕像的私人纠葛为啥要涉及到军人身上?脑子有病?(鄙视)”   “就算是呕像私人纠葛,给对方p遗照送花圈也太出格了吧。饭圈真是恶臭(吃瓜)”   “能啊,你们继续能啊,扔完花圈不到两个小时就被抓起来了,你们倒是继续能啊(二哈)”   “没啥说的,我觉得要不直接枪毙了吧,不然这种智障活着也是浪费粮食。”   “附议。(鼓掌)”   “附议加一!(鼓掌)(鼓掌)”   “附议加10086!(鼓掌)(鼓掌)(鼓掌)”   ……   当然还延伸了许多其他讨论点。   “卧槽,这激光网也太帅了吧!那么厚一层装甲直接就给切丝了我去!”   “这油然而生的安全感和自豪感是怎么回事,祖国伟大!军队牛逼!”   “我要去当兵!谁也不许拦着我!”   “哨兵哥哥好温柔!想嫁!!”   ……   花圈事件不仅引发群众公愤,显然也已经触及到了军部的底线。当晚的央视新闻中,以三分钟时长进行了详细播报,军方发言人更是在次日召开记者发布会,对四人以及四人的学校进行了点名批评,严厉谴责了四人行为的恶劣性和由此造成的严重负面影响。末了特意提到:   “……一个能够作为道德榜样、帮助粉丝树立正确是非观、弘扬遵纪守法精神的人,才能称得上是一位合格的偶像。我们从不反对追星,追星可以,但还请理智慎行。”   而在对于四人的处置上,军部又一次向大众展示了什么叫作杀伐果决雷厉风行,不到两个星期之后,军事法庭下达判决:   四人中策划整起事件的组织者视为主犯,依法判处有期徒刑7年,剥夺政治权利,军政机构永不录用;   其余三人视为从犯,依法判处有期徒刑4年,剥夺政治权利,军政机构永不录用。   判决公示后的第二天,一支三十人的武装队伍押解四人前往n市军区向全体士兵以及余火个人进行道歉。   闲着没事全程跟拍的剧组摄影师表示不解:“就这么四个小毛头,用得着三十人武装队伍押送?难道还怕跑了不成?”   有人一语道破天机:“这三十人哪儿是押送啊,分明是在保护他们呢。要不然还没走进军营大门,估计就被这些兵给打死了。”   摄影师看了一眼士兵们杀气腾腾的眼神,恍然大悟。   追星把自己追进了监狱里,经此一事之后,“雪饼”也彻底成为网友眼中闷声做大死的代名词。一时间网络上各种段子层出不穷:   “您的雪饼已备好,请注意查收。”   “对方不想和你说话,并向你扔了一袋雪饼。”   “某牛奶:你再看,再看我就把你喝掉。   某雪饼:你再看,再看我就抓你坐牢。”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各大省市的雪饼销售量直线下跌。   有关经济人士分析,雪饼生产商或成花圈事件最大受害者。   作为事情导火索、被军方不点名提及的徐涵,自然也免不了被调侃挖苦的命运:   “ ‘我龙傲天头顶天脚踩地,这世上就没有我不敢……’   ‘你敢惹徐涵吗?’   ‘惹不起惹不起,我怕他粉丝给我送花圈。(doge)’ ”   据说徐涵因此不仅口碑大跌,而且还损失了不少影视代言资源   反而作为主角之一的余火,在整件事情中却并没有被如何提起,且因为花圈上触目惊心的遗像以及各种不堪入目的辱骂,收获了一波路人怜爱。   不管网上如何沸沸扬扬,军营中的训练仍旧照常继续。   这一天余火刚吃过晚饭回到宿舍,齐超便追在后头跟了进来。   “火兄弟,”齐超笑眯眯道:“刚吃完饭,渴不渴啊,来,教官来给你泡杯茶怎么样,或者想喝饮料也可以,冰箱里啥都有全是冰好的,喝着最是痛快。”   余火有些无奈,伸手拦住了他的动作:“齐教官,我说过了,照片的事情我真的不怪你,你当真不用如此的。”   你不怪我不管用,老大也得不怪我才行啊。   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半躺在上铺面无表情完全不打算表态的江封,齐超心头一颤,赶紧继续笑眯眯地将余火拉着往桌子旁坐了下来:“没事儿,我就喜欢端茶递水的照顾人。来,我来给你削个芒果吧,这芒果个儿又大味儿又甜,是高级军官才能享用的特供级,外面儿买都买不到的。”   硬是被喂了大半颗芒果,眼见齐超又开始剥橙子,余火实在忍不住,只能求助性地看向江封:“江教官,照片一事齐教官并非有意,整件事情也并非因齐教官而起,而且就算他们此时不知道我在军营,等我出去之后,依旧是要面对这些的。”   江封与他对视片刻,又往齐超身上溜了一圈:“军人讲究赏罚分明。既然犯了错误,总不能半点惩罚都没有。你就让他服务一回就是,反正,集训也不剩多长时间了。”   江封说得没错,转眼间,为期一个月的集训已经来到最后一天。   凌晨5点钟的操练场上。a、b两班成员昂首挺胸站得整整齐齐。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江封站在队伍面前道,“既是b班在军营里训练的最后一天,也是a班作为新兵进行训练最后的一天——今天之后,你们就要根据自己的特长和能力,选择从事不同兵种进行特项训练。   都没想过,一个月时间过得这么快吧。”   没等队员们生出几分伤感,江封继续道:“当然了,虽然是最后一天,该练的还得练。五公里越野跑准备!”   队伍中响起夹杂几分假意的哀嚎,随即都自觉走到操练场边上准备背起负重包。没想到江封却拦下了他们:“今天不用负重,徒手跑。”   队员们面面相觑,不敢相信江教官竟然会如此体贴友善。有人问:“真的吗?”不会又跟上次练习格斗一样,说是坐着看不用动,结果把他们整得半死。   江封斜眼扫过来:“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们?第一天来军营参加训练的时候,你们很多人就算不负重也根本跑不下五公里吧?现在一个月过去,总要看看自己成长到什么地步了啊。不用负重,全体去起跑线集合,听我口令开始跑!”   队员们喜出望外,迅速前往大门外集合。等到江封嘴里的口哨声响起,立刻像是炮弹一样飞速冲了出去!   远处的天空刚刚泛白,带着一点橙色、紫色、粉色、红色的绚丽光芒。空气湿润冰凉,有浸满青草香气的风从耳边迅速掠过。   所有人都在迎着朝阳全力向前奔跑。事实上,在去了重达30公斤的负重之后,他们从未觉得跑步是一件如此轻松的事情。身轻如燕健步如飞,几乎像是能飘起来一样。   跑到山脚下,再全速折返。没有一个人掉队,没有一个人步履蹒跚,更没有一个人精疲力竭喘不过气。   等到最后一名队员冲过终点线之后,江封停下秒表,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其实有件事情我一直没告诉过你们:作为新兵,五公里长跑时一般是不要求负重的。”   哈?!   那他们为什么要背着那么重的东西每天跑到几乎吐血!   队员们立刻转过头看向他,眼中全是想要吃人的目光。   江封丝毫不为所动,甚至还有些得意:“不过负重跑了一个月下来,你们的进步也是显而易见的——新兵徒手越野五公里的标准是21分钟及格,18分钟优秀。   恭喜你们,全部优秀!”   队员们转怒为喜,互相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击掌欢呼起来。   “走!”江封一挥手,“今儿个带你们全部吃小食堂去!”   “喔!”队员们心花怒放,将江封团团围在中间,“教官万岁!!”   如果说去小食堂吃饭是第一个惊喜,那等他们从食堂出来后,很快就经历了第二个。   “教官,”队员们看着发到自己手里类似防弹衣一样的东西满是惊奇:“咱们今天不训练了吗?”   “训啊,当然训。”等到所以人都将东西拿到手之后,江封道:“不过今天的训练内容和以前不一样,最后一天了嘛,为了考核你们的训练成果,我和军区的各位长官商量后决定,给你们来一场实战演习。   你们现在手里拿的,叫作感应服,会包裹住你们头部以下的要害位置,稍后还会给你们每人发一杆枪……”   “哇哦!!”兴奋的惊呼声震耳欲聋。   江封抬手压了压:“安静!我话还没说完呢,枪是真枪,消过音的,但里面装的都是空包弹,打在身上虽然不会死,但是也挺疼,如果被打中了感应服,红灯亮起,说明你就淘汰了。   现在,抬头往右看,看到那边那座山了没,就是你们每天越野跑作为中点的那一座。”   “看到了!”   “那座山的山顶上此刻已经插上了一面旗子。实战演习的内容很简单,谁能第一个爬到山顶把旗子拿到手,谁就赢了。获胜者如果是b班成员,之后将有优先权参与军部和各大电视台合作的影视综艺项目;获胜者如果是a班的,那无论你接下来选择从事什么兵种,都会得到我和董团长的双重推荐。”   队员眼中瞬间腾起熊熊火光,一个个摩拳擦掌心潮澎湃。有人立刻问:“教官!我们是要分班进行对抗吗?是不是要先把对方班级全淘汰掉啊?”   如果这样的话,由于人数差距悬殊,b班明显处于劣势。   “想得美。”江封斜他一眼,从齐超手里接过一套感应服和枪,竟然套在了自己身上。“你们的对手只有一个,那就是我。ab两班一共224个人,只要其中有一个人在太阳落山之前能突破我的封锁摘到旗子,那就算你们赢,考核成绩全部为优。   当然,为了平衡一下实力差距,不对你们造成过多碾压,我手里的枪跟你们的有点不一样:你们的射程是20米,我的只有一半,10米。”   江封绕着队伍转了一圈,视线从每个人脸上缓缓扫过,声音铿锵有力:“虽然只是演习,但却要拿出实战的态度和精神面貌来!整个演习过程中,董团长以及其他所有军官,都会在这进行实时观看。224比1,有信心能赢吗!”   “有!!!”肯定的应答声排山倒海。   江封笑了笑:“嗯,倒是都挺乐观。待会儿输了别哭就行。现在,所有人检查装备!估计你们还要谋划谋划,我就先走一步,给你们15分钟,15分钟后,战场上见!”   江封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大门外,而趁着这15分钟,ab两班头碰头聚集在一起准备商量一下战术。   “江教官的枪射程不够,他肯定不会选择停留在开阔地带,而是会潜伏在山脚至山顶这一段——这一段全是灌木丛,树又多又高,地形又复杂,最适合进行伏击。”这一点很快得到了众人的认同。   “就算是伏击,咱们一共两百多人呢,他也不可能一点马脚不漏的全给干翻了吧,只要其中一个人能发现他一枪打中,咱们不就赢了。”   a班班长陈威思考片刻,主动对余火道:“这次实战演习,最重要的目标显然不是谁能把旗子摘到手,而是能赢过江教官,所以咱们合作吧。我提议,咱们接近山脚之后不如始终保持队形前进,每个人距离其他人大约为20米,因为江教官的枪射程只有10米,也就意味着他一旦攻击某个人,必定会暴露在其他人的视线中,同时因为射程问题也没有办法进行连续射击,但我们却可以攻击他,这样能够大大提高赢的几率。”   余火想了想,又加了一条:“每两人一组吧,如此最外围的队员也能多些安全。”   即便如此,他还是有些不放心。枪都已经做过消音了,以江教官的实力,悄无声息的接近一位队员并打中对方的感应服,并不是多难的事情。尤其是方才江封笃定的口气,总让他觉得教官还有什么绝招一直没展现出来。   两位队长商定的计划很快被执行下去,224人每两人一组,共分为112组,随着15分钟时间到,齐超将哨声吹响,往远处的战场疾行而去!   众人离开之后,齐超和路平阳返回到军官小食堂中。   小食堂现在已经大变了样子,被改造成临时的作战观测室。两块巨大的幕状显示屏铺展在墙壁上,一块被分割成225个小窗口,每个窗口内都是由装置在队员以及江封感应服上的高清微观摄像头传回来的实时影像;另一块是俯拍的卫星定位显示图,从图中可以看到,一大片茫茫绿点正向着山脚下的一点红光奔涌而去。   跟董团长等人打过招呼,齐、路两个也在面对显示屏的椅子上坐下来,优哉游哉喝了杯茶,又抓了把瓜子放在手里:   接下来,就进入老大单方面屠杀的时间了。   等到225个影像窗口只剩下111个,卫星定位显示图里的绿点也差不多灭了一半的时候,一位身姿挺拔穿着休闲服的男子跟随勤务兵走进了小食堂。   路平阳第一个发现他,立刻惊喜地站起来:“林辰,你怎么来了!”   齐超随后转身迎过去,一把将男子抱住在他肩膀上锤了一拳:“好小子,不是回老家了吗怎么突然出现在这?回来也不说一声,哥儿几个给你接风洗尘啊!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紫荆军区的负责人董团长,还有各位军官;这位呢是我们‘麒麟’小队里的兄弟,叫林辰,也是咱们队里最小的一个,不过能力却是数一数二的,这会儿已经是少校军衔了。”   “有齐哥路哥在,我哪儿能数一数二啊,倒数还差不多。”林辰微微弯腰跟各位军官握手打招呼,“我临时过来也没提前登记,出示了身份证明之后就拜托勤务士兵兄弟领着我进来了,贸然打搅还请董团长不要见怪。”   董锐连连摆手:“不见怪不见怪,‘麒麟’小队的名号在军部里头那可是如雷贯耳的金字招牌,林少校愿意过来董某欢迎还来不及呢。”   众人相互谦让着重新落座,齐超道:“辰子你还没说呢,不是趁着这回放假回老家陪伴父母去了吗,怎么突然回来了?而且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啊?”   “陪了一个多月,爸妈嫌我碍事结伴出去旅游了,家里只剩我一个也没什么事情,那当然是选择回来了。之前听老大说过要来董团长这边带一阵子新兵,算算时间你们应该还没走,正好又顺路,而且韩哥和梁哥听说也在n市,所以就想着过来看看,大家一起聚一聚。对了,老大呢?”林辰左右环视一圈,将视线定在那两块巨大的显示屏上:“这又是?”   “今天是训练的最后一天,老大在逗那些新兵崽子玩儿呢。”齐超乐呵呵地将事情从头到尾解释了一遍。然后指着定位图:“瞧瞧,这还不到一个小时呢,就已经解决一半儿了。”   林辰只看了几眼就明白过来,笑道:“老大又拿射程那一套唬人了吧,说自己的枪射程不够,借此放松新兵的警戒心?”   有军官奇道:“怎么,难不成江少将在射程上没说实话?”   “那倒不是。”林辰摇头,“老大不会作假,他说自己枪的射程不够那就肯定是不够。只不过他没说的是,在丛林战斗中射程多少对于他来说根本没有差别。如果人群集中在一起的话反而不好下手,像这样出于射程考虑选择相互分散,很容易就被老大一一击破。”   “我们几个刚跟着老大的时候,就因为没摸清楚情况,结果在演习中被老大完虐,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嘿嘿嘿嘿,如今也该轮到这群新兵感受一下危机四伏、草木皆兵、被全方位碾压的恐惧了。”   齐超顿了顿又道:“不过余火提议队员们两人一组,多多少少还是给老大增加了一点难度。哎,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咱们设个小局赌一把,就赌老大还要多长时间可以全灭新兵连,我押两个小时,以一敌百妥妥的!”   董锐笑:“齐教官对于江少将这么有信心啊,可我看新兵连也不是一点胜算都没有啊,那个b班班长余火,上回格斗的时候不还把江少将摔在地上硬逼着他认输了吗?”   林辰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老大被人摔在地上,还,还认输了?”   余火,这已经是短短几分钟内他第二次听见这个名字了。   齐超点头:“对,听起来难以置信吧?但是真实发生的,我和老路亲眼见证。打败老大的那个新兵名叫余火,跟辰子你差不多大,走的是古武路子,也不知道是拜了何方高手为师,那把老大摔的,轰轰直响。最关键人家还不是正规军人,本职是演员,因为项目要求过来参加集训的。我齐超这辈子极少佩服过什么人,他算一个。   不过就算有余火在,我觉得老大也是稳赢的。毕竟丛林战和近身格斗完全是两个概念,而余火根本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更何况,老大在丛林里的隐藏伏击技能,可是比咱们路大魔鬼还要可怕的存在。”   路平阳斜他一眼:“多谢夸奖啊兄弟。不过,我却没你这么肯定。余火身上存在太多变数了,而且总能给人惊喜。我觉得孰胜孰负,尚未可知。”   两位队友如此高的评价让林辰愈发惊讶,“这位余火,当真有这么出色?”   齐超眉飞色舞可着劲儿的安利:“那当然,他可是除了你之外,老大头一回亲口夸过枪法的,而且从摸上枪到现在还不足一个月呢。毕竟是老大看上的人怎么可能不出……”   路平阳一肘子在他身上捣了下去。   齐超立刻住嘴,觑了一眼林辰和众人的脸色,呵呵干笑两声:“总之,都很出色,都很出色哈哈,来来来,还有没有人要下注的?买定离手买定离手啊。”   林辰眸光微闪,抬头静静注视着屏幕上的影像。   此时的山脚下。   队员们端着枪小心翼翼穿行在树林当中,踏过半米高的杂草,浑身紧绷汗湿重衣,不敢发出半点声响。每个人都脸色发白全身戒备,宛若惊弓之鸟。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场看起来胜率极高的实战演习,已经变成了一场遍地危机的噩梦游戏。   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里,足足一半队员被悄无声息地淘汰了,而他们甚至江教官的影子都没看见。明明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紧紧盯着周围的队员不敢放过半点风吹草动,但感应服上的红灯还是一个接着一个亮起,被“击杀”的人越来越多。   上一秒还在你视线中安然无恙的队友,下一秒就已经倒地不起了。仿佛在这片静谧的丛林当中隐藏着一位鬼魅般的死亡杀手,行动间无声无息,瞬间取人性命。   无处不在的死亡威胁凝成一座巨山,庞大的压力几乎要将众人压垮,已经有两名队员因为再普通不过的风声吓得开枪走火,误伤淘汰了两位友军。   抬头看了一眼仍旧遥不可及的山顶,余火和身旁同为一组的陈威商量:“江教官的伏击技能看来远超我们想象,射程限制对他根本没有影响。再这样下去伤亡只会越来越多,而我们根本没办法进行反击。不如拼一把,直接往山顶冲。”   陈威想了想表示同意,直起身冲着队员们大喊:“别管队形也别管教官了,咱们集中起来一起往山顶冲,只要有一个人能冲上去摘了旗子,咱们就算赢了!撒开腿跑啊!”   于是在小食堂内的卫星定位显示图上,原本分散四处的绿点突然汇合成一股洪流,迅速往山顶移动。   紧密观察战局的路平阳忍不住微微前倾,笑道:“看来已经有人反应过来了嘛。”   齐超咂摸两声:“别开心太早,老大也不是吃素的,这个时候反应过来不一定来得及。”   齐超说的没错,趁着众人一味狂奔无暇防护的机会,江封直接跟在后面开始了点射,等到他们一口气跑到距离山顶还剩三分之一的位置,人员已经再次缩水一半,只剩下55个人。   余火匍匐在地上微微喘息,急速攀援了将近两百米的陡峭山峰,即便是他也有些吃力。陈威的情况比他还要糟糕得多,面色通红额头上全是汗,还要尽力控制自己的喘气声不暴露行踪,毕竟谁也不知道江教官如今在什么位置。   稍稍缓过劲之后,他抬头往上看了一眼:“看到旗子了,距离咱们不远,大概只有60多米的距离,冲一冲差不多……”   话音未落,伴随着一声极微弱、不仔细听甚至无法发觉的闷响,陈威身上的感应服忽然亮起,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眼中倒映着刺目的红光彻底僵直当场。   电光火石之间,余火抬手往子弹飞来的方向打了一枪,同时迅速进行转移。心脏噗通噗通跳成一片:这个时候队员不会随便开枪。陈威被打中了,就说明江教官一定在他们十米之内。这么近的距离,他竟然半丝气息也没察觉到。   气沉丹田,将功法运转到极致,内力瞬间涌动全身,五感放到最大,方圆一里之内的所有动静立刻清晰的传送回来:树梢跳动的小鸟,微风轻轻拂过草叶,泥土中翻动的昆虫,还有包括自己在内,剩余54名队员的呼吸声。   没有江封的。   无论余火怎么努力,在他能够感知到的范围之内,江封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不存在任何痕迹。   自己那一枪肯定是打空了。子弹出膛的刹那余火就意识到了这一点。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江教官到底在哪。   冥冥之中,背后汗毛倒竖,余火忽然生出一股极其尖锐的危机感。   与此同时,小食堂内的巨大屏幕上,从江封身上传回来的影像视角当中,可以清楚的看到他的枪口瞄准了余火。   “哎哟,”齐超直接从椅子上蹦起来,“老大这么快就打算对余火下手了啊!”   路平阳抽了抽嘴角,却没有说话,视线紧紧盯在屏幕上。身旁的林辰同样沉默不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眼睛里神色难辨。   瞄准目标之后江封并没有浪费时间,几乎是立刻扣下了扳机。镜头忽然一晃,影像一阵模糊,等到再次聚焦过后,画面中已经没有了余火的身影。   “诶?”齐超往前走了两步,“什么情况?余火被淘汰了?”   立马有教官高喊:“没有!他的摄像头还开着!绿点也没少还是54个!”   齐超愣愣回头看向路平阳和林辰:“卧槽,余火他,躲过了老大的子弹?!”   躲子弹并不难,尤其是演习中这种特意改造过的枪,只要做好准备“麒麟”小队里的人都能躲,跟玩儿似的一躲一个准。关键,这是一场伏击,余火并没有发现瞄准他的枪口,而且这一枪还是江封亲手打出来的。这就意味着他必须要有准到可怕的直觉以及强到可怕的反应能力。   路平阳同样满是惊叹,并且摇摇头:“不止,他还反击打中了老大。”   齐超立刻走到屏幕前将那一段影像缓速重播,果然,在江封射出那一枪的瞬间,一颗子弹也从余火的方向往他这里飞射过来,但因为准度不够,应该没打中感应服,只打到了其他非要害位置。   镜头后的江封似乎笑了一声,竖起一个大拇指。然后转而继续伏击其他队员。   “诶?怎么不跟余火继续打了?余火已经离开射程范围了吗?”   “没有,”董锐也站起来走到屏幕跟前,“代表余火的绿点还在附近,并没有移动多少。”   路平阳开口:“刚刚那一枪是偶然,我觉得,老大恐怕也没办法确定余火的位置。”他们两个现在的状态是,彼此都没有办法找到对方,唯一能够确定位置的时刻,就是在对方向自己开枪的一瞬间。   余火身上,果然是充满了变数啊。   虽然打不了余火,淘汰其他队员对于江封来说却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很快,卫星定位显示图上的绿点,便一个接着一个消失。   但教官们迅速发现了其他端倪:“你们看!绿点每消失一个,余火就会往前移动一段距离,他这是借着江少将射击其他人无暇他顾的时候,在逐渐接近目标啊!”   齐超眼中亮光直闪:“这小子,还真够可以的。”   随着队员们一个接着一个淘汰,屏幕上幸存的影像和绿点越来越少,余火距离旗子也就越来越近,从他身上传回来的影像中,已经能够清楚看到小红旗的身影。   战事越发胶着,胜负更加难定。连坐在小食堂远远观战的各位军官,都忍不住心潮澎湃在手心里攥了一把汗,纷纷站起来,紧紧盯着屏幕连大气都不敢喘。   余火趴在半米高的草丛中,小心翼翼不发出半点动静。此时整片山地中,尚且存活的队员包括他在内,只剩下三人。而距离旗帜还有七米多的距离。   他浑身紧绷,将五感发散到极致,感知着周围的每一点异常。不远处有迅疾的风声响起,就是现在!余火抓住机会,又往前移动了一米。   江教官的隐藏和感知技能和他不相上下,甚至比他更强——那是在无数次游走于死亡边缘的实战中积累沉淀下来的,几乎融于骨血的本能反应。因此只有在江教官对其他队员进行伏击、精神高度集中于目标时,他才有把握移动一小段距离而不被对方发觉。   他也曾尝试过根据子弹射击的方向确认江教官的位置,但江教官十分警觉,每射一枪后必然进行转移,贸然攻击的话不仅没有效果,反而会暴露他自己的行踪。   快了。余火抬头看了一眼旗帜所在的地方。只剩下六米多,他们就快赢了。   从六十多米到如今的六米多,和旗帜之间缩短的这段距离,是用五十多名队员的牺牲换来的。因此,不成功,便成仁。   又是一声风响,余火再次移动,这次移动的距离比较长,距离旗帜还有不到五米。   而整个战场之中,此时也只剩下他和江封两个人。   小食堂内的齐超忍不住凑到路平阳身边攥住他的袖子,实战演习他看得多了去了,却没有哪一次能让他觉得如此惊心动魄。   屏幕上只剩下两幅影像窗口,卫星定位显示图上也只剩下两个点。一红一绿,近在咫尺,无声对峙。   “他们怎么还不动啊。”同样回到小食堂观战的被淘汰队员中,有人小声问。   “因为他们都不确定对方的位置。”林辰盯着屏幕缓缓道,“这个时候,谁先动,谁先死。”   余火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但江教官拖得起,他却拖不起——这次的任务,是有时间限制的。眼下虽然刚过正午,距离太阳下山还早,但继续拖延下去,对他百害无一利。   抬眼再次看了看旗帜,还有不到五米距离。如果他直接飞扑过去的话,能在05秒之内将旗子拿到手。但如果江教官此时就在距离旗子10米范围内,自己扑过去的瞬间,势必会成为对方再明显不过的靶子。   之前躲掉的那颗子弹已经是余火目前的极限,他没有把握还能再躲掉一次。   既想摘取旗子,又想躲掉子弹,除非,声东击西。   手指悄悄捏起草地间的一枚石子,余火凝神屏息,紧紧盯住目标,指尖忽然用力将石子弹向右手边两米处,同时纵身而起,向着旗帜激射而去!   身体弹出草丛的刹那,他看见了对面同样掩藏在草丛中的江封,对方脸上的笑容让余火立刻明白:他根本没中计。   两只枪口同时抬起,沉闷细微的两声枪响中,小食堂内的影像窗口瞬间黑屏,卫星定位显示图上的两点随之彻底消失。   众人面面相觑:什么情况?他们俩,同归于尽了?   队员们更在乎能有个结果:“那到底是谁胜谁负啊?总不会是平手吧?”   “别着急,咱们再仔细看看。”董团长立刻将二人的最后一段影像再次调出来,放慢二十倍速度进行对比,迟缓的子弹轨道每一帧都清晰可辨,最后得出结论:   江封后于余火中弹,但余火在中弹前的一瞬间,已经紧紧抓住了旗帜。   考核的标准是,如果能突破江封,在太阳下山之前拿到旗帜,就算胜利。   董锐同齐路几人商讨片刻,然后面向队员宣布:“b班班长余火顺利拿到旗帜,新兵连,胜!”   热烈的欢呼声汹涌沸腾,几乎将食堂房顶给掀起来。队员们纷纷跑出食堂,往山顶的方向疾驰而去。刚刚跑到一半,就看见结伴往回走的江封和余火,以及余火手中那面象征着胜利的鲜红旗帜。   “班长!!!”   队员高呼着朝余火狂涌而去,直接将他抱起来往天上抛,然后搭起人轿,抬着他往军营里头跑,沿途撒下一路兴奋至极的鬼哭狼嚎:   “班长万岁!扬我军威!班长班长我爱你!余火余火真牛逼!!!”   江封脸上满是笑意,跟在他们后头往回走。进了军营大门还没走到食堂门口,就看见迎上来的齐超等人。   一面对江封,齐超立刻将刚刚祝贺余火时的兴奋劲儿收起来,抬手在他肩上拍了拍:“咳,老大,虽败犹荣,虽败犹荣哈。对了,你一定想不到谁过来找咱们……”   “老大,”林辰笑盈盈站在江封跟前,“我回来了。”   “你小子!”江封大喜,上去给了他一拳,“怎么回来也不提前打声招呼啊!”然后对着前方招手:“余火,快过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之前跟你提到过的,我的狙击侦查员,林辰。辰子,这位是……”   “余先生,”林辰伸出手,“之前已经听齐哥和路哥说过很多有关于你的事情,现在终于见到真人,心中十分荣幸。”   这话说得余火极是不好意思:“林先生折煞我了,我对林先生才是久仰大名。”   齐超听得直打哆嗦:“行了行了,瞧你们俩这客套劲儿,都是人中龙凤百年一遇行了吧。快快快,董团长在小食堂准备了庆功宴呢!”   江封对着队员们一挥手:“走!吃饭的搞起!”   董锐准备的既是庆功宴,其实也是对b班成员的欢送宴。赶在训练结束之前赢了江封一把,众人都极为亢奋,不仅揽着肩膀把酒言欢,不时还有人主动表演个节目。a班的打套军拳,b班的跳个现代舞,最后连董团长都亲自上场高歌一曲。   原本队员们还想起哄让江封也表演一个的,可是江教官微微抬头眼刀子一甩,瞬间便端正坐好怂了回去。   这顿饭吃得很是尽兴,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该来的分别总是要来的。欢送宴过后,b班成员收拾好行李,以江封为首,包括董锐在内的军官以及a班全体成员一起,将他们送到军营门口。   尚未开口道别,已经有人悄悄红了眼圈。   “好好干,”董团长道,“期待看到你们拍的电视剧正式播出,在荧屏上大放光芒的那一天。只要你们愿意,就永远是咱们紫荆军区的人。”   江封就没这么煽情了:“虽然在军营里的集训结束了,但回去之后希望你们也不要懒散,立刻就把训练内容扔到脑后。有时间的话还是要多锻炼,强身健体对你们总是有好处的。”   或者觉得有些没有人情味儿,末了又加了一句,“这段时间表现都还行吧,最起码,你们不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   “噗嗤。”有人忍不住笑了起来,原本伤感的氛围立刻冲淡了许多。   唯四的女队员之一许曼晴壮着胆子提出要求:“江教官,临走之前,能,能抱一下吗?”   江封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直看得她浑身发毛都准备将要求撤回去了,忽然张开双手:“来吧。”   许曼晴脸上一红,然后小跑过来,踮着脚搂住江封的腰轻轻抱了下一触即离:“江教官,多多保重。”   齐超跟着张开手开玩笑:“老大你都抱了,总不能厚此薄彼吧。”   许曼晴笑起来,果真大大方方也抱了一下,不仅抱了齐超,还抱了路平阳:“三位教官,谢谢你们!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在军营的这一个月!”   有了许曼晴打头,剩下的三十多个队员也跃跃欲试,依次和三位教官进行了临别前的爱之抱抱。最后一位,是班长余火。   余火走到江封跟前,没等他抬起手,江封就主动将他揽进怀里按了按:“加油。”   然后是路平阳:“加油。”   最后是齐超:“加油。以后成了大明星,可别忘了哥几个啊!哎,要不你们都给留个签名吧。”   站在一旁的a班成员立刻起哄:“签名!签名!签名!”   许曼晴等人捂着嘴巴笑:“笔倒是有,可是没有纸,往哪签啊。”   “衣服上啊!鞋子上啊!帽子上啊!实在不行,直接签身上啊,以后咱们就不洗澡了!”   说干就干,a班队员赶紧涌上来,扯着衣服帽子索要签名。其中找余火的最多,可还没等他签上几个,就被江封搂着肩膀拉到一旁:   “你准备怎么回去?”   摄影组因为拍摄了大量素材,必须在军营多待两天经过审查之后才能走,所以他那个助理估计没法儿和他一起离开。   余火道:“我准备坐大巴车回去,舸航正好住在n市市中心,可以载我一程将我带去车站。”   剧组的演员因为居住地不同或者行程差异,接下来的目的地都不一样,回h市的只有余火一个。原本李静是要过来接的,但是赵子墨最近通告比较多,经纪事务繁忙,怕她两头跑太辛苦余火就没让。   和赵舸航的车一起?那怎么行!江封心中早就有了打算:“正好我在军营也没事了,不如我送……”   “老大,”林辰忽然走过来,“我刚和韩哥梁哥通过电话,他们现在就在n市,不如咱们晚上一块儿聚聚吧?”然后转头看向余火:“余先生要不也一起来?”   余火连忙婉拒:“不了不了,我直接去车站买票就行了。”   “买什么票啊!”高帆一把搂住他的肩膀:“我也住h市啊!原先就是开着车过来的,正好赶着回去和男朋友团聚,你跟我一起不就行了!顶多两三个小时就能到家。”   江封一想,这估计是最好的办法。反正联系方式、家庭住址都有了,还怕人跑了不成。于是对着余火道:“那行,你就和高帆一起回去吧,路上小心,有什么事情随时给我打电话。”   余火点头,和众人一一道完别之后便启程返回h市。   高帆开的是辆跑车,通体冰绿,造型酷炫,两扇前门能直接向上拉升形成翼展形状,骚气得很。   不过高帆显然很满意,一等余火坐上副驾驶,立刻就开始介绍:“四电机全轮驱动,两秒之内就能提速到100千米每小时,最高时速可达450千米,你瞧瞧,这设计,这手感,这迎面吹过来的疾风……对了余火,你应该也有车吧,喜欢开什么样儿的啊?”   “我现在,不开车。”这东西对他而言太过新奇,尚且没有机会去学。   “不开车?为啥啊,现在很少有男的不开……”高帆的话音戛然而止,因为他突然想起来,余火是才出过一场极为凶险、差点要了命的车祸的。那么惨烈的记忆,搁在谁身上估计都会对车产生严重的心理阴影吧。   哎哟他这破嘴,怎么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呢。赶紧打着哈哈转移话题:“不开车好不开车好,省油省汽不费心,还能有助于保护环境。哪像我,每年光是维修保养就要费一大笔银子。哈哈哈哈。”一边将速度也放慢下来。   余火知道他怕是误会了,就像当初他提议暂时不买车,静姐和赵子默也误会了一样。   不过并没有出言纠正,毕竟让他们这样误会下去,总比自己解释为何突然不会开车了来得方便。   n市至h市有高速公路,一路畅通无阻。两个小时之后,二人就已经驶入h市的范围之内。   “余火你住在哪儿啊?市区郊区?城南城北?”   “市中心。”   高帆笑:“那巧了,我男朋友也住在市中心,咱们还是顺路。”   半个小时之后,车辆驶入三环以内。“余火,你住在市中心哪儿啊?我直接给你送到家门口。”   “不用了,麻烦你在和平广场附近将我放下就行,我从那里回去很方便。”   “哎哟,我男朋友也住在和平广场附近啊,那咱继续走着。”   二十分钟后,高帆驾车从和平广场附近开过,“哎火啊,你住在哪个小区?”   “就是前面那个,蓝海公寓小区。”   高帆转头看他:“真的假的,我男朋友也住那!这倒是桩缘分了,不会你俩还住在同一栋楼吧哈哈哈哈哈。”   高帆这句话不过是随口开个玩笑,所以当他发现余火下车之后竟然当真一直和他往同一个方向走,便着实有些目瞪口呆了。   走到32栋公寓楼底下,余火正准备掏出磁卡开门,里面恰好走出来一个人,面容精致俊美,波浪长发披肩,手里还牵着条半人多高的大金毛。   高帆一个箭步扑过去:“媳妇儿!我可想死你了!来来来,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男朋友周扬,这位是我的战友……”   周扬毫不留情地将他从自己身上撕下去,转而笑着冲余火伸出手:   “余先生,欢迎回来。” 第18章   “所以, ”高帆坐在余火住处的客厅里,依然觉得缘分着实奇妙:“你们两个不仅认识?而且正好还是邻居?”   余火切了一盘西瓜从厨房里端出来——这些都是李静提前帮他准备的,知道他要回来, 不仅往冰箱里塞了满满一冰箱的水果美食,还特意请钟点工将整个房子都打扫了一遍,一尘不染整整齐齐, 完全不像是一个月没住过人的样子。   “我是两个月之前才搬过来的,”余火在二人对面坐下来, “刚来的时候很多事项不熟悉,麻烦周先生指导帮忙许多。”   周扬道:“那不过是些举手之劳的事情, 报纸牛奶什么的顺手也就带上来了。倒是上次船船调皮,在家开了水龙头漫了一地的水,多亏余先生叫了物业,物业那边才能及时联系我,要不然恐怕连房子都给淹了。”   说起船船, 自从三人在楼下碰面之后, 就一直跟在余火后面摇尾巴, 此时见余火坐下来,更是整个靠过来贴着他蹭, 腻歪得不得了。   高帆咬着片西瓜很是吃味:“靠,老子追扬扬那会儿给你买了那么多进口零食肉罐头,整天当宝贝儿似的哄着也不见你对我这么亲热, 这才一转头呢, 就跟着别人后头跑连老父亲也不要了?”   “所以说你人嫌狗憎啊。”周扬白了他一眼, 然后看向依偎在余火身旁的船船:“不过说来也怪,船船很少这样主动亲近别人的,不仅是余先生,连余先生家的丑丑它也特别喜欢,只要一见着面就兴奋得不行,明明以前带去公园遛弯的时候那么多狗,也没见它这样感兴趣过。看来果真有些人就是受小动物喜爱的。”   余火伸手在船船头上揉了揉:船船愿意亲近自己的原因,他大概能够猜出几分。因为修习功法,他身边的灵气要比其他地方浓郁得多。这灵气常人发觉不了,至多只会觉得在他身边待得越久精神越好,但动物对于环境最敏感不过,自然会乐于亲近。而船船喜欢丑丑,估计也是因为丑丑跟在余火身边时间长,身上同样沾染了灵气的缘故。   高帆正准备问问丑丑又是哪一个,门外走道上便隐隐传来电梯到达的声音。船船立刻竖起耳朵,甩着尾巴跑到门边欢快地叫个不停。   周扬笑:“看这架势八成是丑丑回来了。”   余火眼中也盈满笑意,起身打开门,果然一道银白色的影子便飞速朝他扑过来,后面跟着李静,以及戴着帽子捂着口罩全副武装的赵子墨。   “一出电梯就往家门口跑,我猜你肯定是已经回来了,果然不错。”李静走进来,看向周扬和高帆二人,周扬她见过,高帆却是不认识的。“这位先生是?”   “这位是和我一同参加集训的高帆;高帆哥,这位是我的经纪人李静。”   李静伸出手:“高先生你好。”   “李小姐你好你好,不用见外,直接跟余火一样叫我名字就行,反正周扬是我男朋友,以后还会经常过来串门儿的。”说完将目光转向抱胸站在一旁的赵子墨。   赵子墨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并没有开口说话。   高帆也不介意,知道他们估计有私事要谈,很是识趣的跟周扬一起告辞:“火儿啊,咱们改天再一起约个饭啊,我和扬扬这就先回去享受二人世界了嘿嘿嘿嘿。”   周扬脸上一红,想揍他吧当着人又不好意思,只好告别之后将黏在丑丑身边的船船一起拽走。   送走二人关上门,赵子墨立刻摘了帽子口罩,大喇喇斜躺在沙发上:“刚那个长头发的,就是你邻居啊?外形条件的确不错,静姐,有没有兴趣签下来培养培养啊。”   “别,光你一个就要了我大半条命,我可带不起新人,而且人家也不一定愿意在娱乐圈发展呢。”李静踢了踢他的腿同样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抬头看向余火:“你刚说那位高先生是跟你一起参加集训的?可我记得剧组里没有这号人啊。”   “高帆哥不是演员,”余火给两人倒了水,然后抱着丑丑坐在另一边的单人沙发上:“他在政府部门工作,是这次影视项目政方的负责人,因为过去监督,江教官也就让他一起参加训练了。”   “怪不得。”李静点点头,然后对余火的社交能力表达了赞扬:“能和这样的人物处好关系很不错,你以前啊性子倔,喜欢的呢就掏心掏肺,不喜欢的呢虽然面儿上不表现出来,但私下里连句话也不愿意和对方多说,现在这样不就进步多了?赵子墨,你可学着点儿吧你!不仅和同剧组的处不好关系还动不动惹事打架!你嫌自己星途太坦荡了是吧!”   赵子墨哼了一声没说话,斜眼往余火身上扫,估计是刚结束工作脸上的妆还没卸,邪魅的眼线几乎要飞起来:“不都说集训特别辛苦整天在大太阳底下暴晒吗,你怎么一点没变黑?不会是整天偷懒躲在宿舍里吧。”   李静在他身上打了一下:“嘴里有点好话没有!你以为余火是你啊!瞧这漂亮的肌肉线条,瞧这恰到好处的腹肌,不训练能练得出来吗!”   赵子墨的视线往李静掀起来的小半截衣服底下定了定,然后扭开头很是不屑:“腹肌了不起啊,我又不是没有,嘁。训练这么长时间,也就比以前白斩鸡似的模样稍微好一点点罢了。”   余火笑了笑,问道:“子墨是刚结束工作吗?”眉目间的疲惫一眼就能看出来。   “那可不,刚刚赶完工就跑过来看你了,感动不感动?”赵子墨抛了个媚眼,映着满头银灰色的头发肆意不羁:“要不,以身相许?”   “别听他的,一天到晚没个正经,八成只是想蹭我的车而已。”李静朝他翻了个白眼,转而看向余火:“我这回来呢,除了想看看你的情况,还带来了两个消息,一个好的一个坏的,你想先听哪个?”   “都行。”   赵子墨嗤笑出声,李静头也不回往他身上扔了个枕头,道:“那就先说坏消息吧。之前因为……那些事情,公司建议你暂停一切通告活动的时候,作为补偿,不是给你在杨涛导演筹拍的新剧里安排了一个角色吗,前几天对方剧组的工作人员跟我联系,说给你安排的角色定下来了,呵——”   李静打开随身携带的公文本,从里面掏出一本装订起来的厚厚材料,最上面单独用别针别了一张纸:“这是那部剧的剧本,最上面就是属于你的角色内容。”   赵子墨探身过来瞧了瞧,立刻皱起眉头:“就这么一页纸?”   “那可不是么。”李静冷笑一声,脸上隐隐全是怒色:“给你安排的角色是一个纨绔,横行霸道作恶多端,台词不到一页,一共只有三个场景:当街调戏女主、将女主绑回府中意图不轨、以及被男主英雄救美暴打一顿。呵,说得倒是好听,什么相信你的能力也不用试镜了到时直接进剧组就行,我呸!这群跟红顶白的势力玩意儿!”   余火将那张纸仔细看了一遍,然后握住李静的手安慰道:“没事,正好我好像还没演过这种角色,可以增加自己的经验。而且自从车祸以来我已经很久没演过戏了,以前学的东西也全不记得,如果角色太复杂,我恐怕还不一定能应付得了。”   李静看着他温和清俊的面孔,心里头又酸又涩心疼得不行,深吸一口气露出个笑模样,反手握住他的:“你说得对,正好熟悉熟悉剧组环境,给接下来的军旅大剧做准备——我原先还怕这两个行程有冲突,到时候来回赶场轧戏影响不好,这下子不用担心了,杨涛导演的剧下个星期开机,特种兵那部估计是十几天后,你的戏份少完了坏消息,接下来就该说好消息了。你还记得……哎哟,我老把你失忆的事情给忘了,是这样儿,你之前和影帝罗宇新合作过一部电影,叫《执念》,在里面演了一个配角,年前电影上映的时候就有好多人说你演得出彩,再过几个月不就是今年的金牛奖颁奖典礼了么,两天前金牛奖评委会的官方微博公布了今年的入围名单,余火,你被提名最佳男配角了!”   余火愣了愣,赵子墨在他肩上锤了一拳:“可以啊!到时候得奖了发表获奖感言的时候可别忘了提到我啊。”   李静笑容满面:“得不得奖倒是不一定,但是能被提名就已经是一项了不起的荣誉了。余火,我跟你说过,演员安身立命的根本永远是作品,只要你本职工作做得好,公众早晚会重新认可你的。”   余火用力点头:“嗯。”   这么大的喜事,又逢余火集训归来,自然是要好好庆贺一番。本来是打算出去大吃一顿,但余火和赵子墨都不大适合在公众场合露面,因此干脆从饭店里叫了外卖,好酒好菜整整摆了一桌,不光三人吃喝尽心,连丑丑都跟着吃得肚皮滚圆,躺在余火腿上不愿意动弹。   吃过饭,余火将李静和赵子墨送到小区内的地下停车场。临上车前李静对他说:“你之前提到因为失忆以及很久没演过戏,心里有些没底的问题,这个不用太担心,我认识一位国家话剧院里的演员,是个老戏骨,经常在大学里带表演课,正好他最近有空,我回去后拜托他给你补补课,估计就这两天和你联系。行了,你别送了快回去吧,我又没喝酒不可能有问题的。”   “一路小心。”余火给她关上车门,一直目送车辆驶出地下车库,这才抱着丑丑转身往回走。   李静说要给余火介绍的那位老戏骨,姓章,叫章元臣,是国家一级演员,拿过大大小小的奖项无数,在业界十分有名望。因此当两天之后对方亲自登门的时候,余火着实有些惶恐不安,尤其是人家手里还领着一大袋子看起来就很重的东西。   “章先生,”余火赶紧将东西接下来,“应该是我过去拜访您的,有幸能得到您的指教已经是感激不尽,怎可还让您如此劳累辛苦。”   章元臣摆摆手:“没事没事,静静说你开不了车,以你现在的情况又不适合在公开场合露面,正好我住得也不远,坐车也就是十几分钟的路程,上上下下又有电梯的能有多累。而且你可别看到我这一把胡子,就以为我有多老啊,这是前阵子为了话剧需要蓄起来的,其实我才刚过五十,身体结实着呢。”   余火请人在沙发上坐下,然后泡了一杯热茶恭恭敬敬奉过去:“也不知道您喜欢喝什么茶,临时准备了一些,倘若不合口味我下次再换。”   章元臣喝了一口,挑挑眉毛:“哟,这泡茶的功夫不错,专门学过?”   “学过一点点。”   “不错不错,现在耐得住性子学这个的年轻人可不多了。”章元臣暗暗将余火上下打量一遍,见他从头到尾恭敬谦逊温和有礼,心中自然先满意两分。   “你的情况呢,静静都告诉我了,你以前演过的作品,我这两天也抽时间大概看了一遍,在你这个年龄段的年轻演员里算得上拔尖那一批的,当然问题肯定也有,不过不着急,咱们慢慢来。演技这东西是要慢慢积累的,你要是现在就登顶了没有任何缺陷,那我也不用吃这碗饭了不是。行,咱们是现在就开始,还是等等?”   “我已经准备好了,章先生觉得什么时候合适都可以。”   “那就也别耽误时间了,你再过几天不就要进剧组了嘛。”章元臣从他带来的袋子里翻出一张碟片,正是余火被提名为最佳男配的《执念》。“听说你靠这部电影提名金牛奖最佳男配了?那咱们就从这部片子开始上课。你这有影碟机吧?”   “有的。”余火接过碟片,走到电视柜前开始设置播放。   “你既然失忆了,以前的所有事情都不记得,那我就从最基本的开始讲起,然后根据你的实际情况调整进度。”章元臣接过遥控器,将电影调到了某个特定时间。   《执念》这部电影,讲述的是男主角因为儿子在幼时意外丢失,不顾一切代价足足找寻了16年,最后和已经成年的儿子再次相见的故事,聚焦的是社会上十分严峻的儿童拐卖问题。   剧本写得很好,将一位骤然失孤痛不欲生,却咬紧牙关执念16年的父亲刻画得栩栩如生。但其中有大量的个人心理戏,这就要求演员必须要有深厚的功力和角色把握能力。作为男主扮演者的罗宇新显然完全做到了。   章元臣调到的位置正好是整个电影的高潮部分:16年之后,男主角历经重重艰难终于得到了儿子的消息,在警察局相见的场景。   “你把这一段好好看看,”章元臣道,“然后告诉我,你觉得你和罗宇新的差距在哪里。”   余火在影片中扮演的是一位18岁青年,和他本身的年龄差距并不大;而罗宇新实际年龄31,在剧中扮演得却是一个因为生活磋磨明明只有四十多岁,看起来却像是五十多岁的父亲。   片段的开头,男主出现在警察局门口,使劲给自己做心理准备不能哭不能激动不能吓着孩子,走到警察局里面,看到坐在长椅上青年的第一眼,整个人就定在当场顿了顿,好像只要这一眼,他就能确认那就是自己的儿子。   压制住想要狂奔的步伐,硬是一步一步缓缓走过去,抖着嗓子打了个招呼,得到青年的回应之后,脸上还在笑,眼泪珠子却大把大把滚出来,赶紧抬手去擦,越擦越多越擦越慌,到最后浑身直颤,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哭得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哭得佝偻着脊背直不起腰来。   余火接连将这一段看了三遍,然后回答道:“罗先生的表演,更加真实,更加具有感染力。”   这段情境中男主角几乎没有台词,从在警察局门口的忐忑期待,到见到儿子后的激动狂喜,到最后无法抑制的大哭,他根本没说几句话,可就算是完全不知道前情的观众,也能从这一小段中感受出来,这是个经受过多少挫折磨难,多少无奈委屈,多少恐惧绝望的父亲。那样的情绪通过罗宇新的演绎,强烈到能让每一个观众感同身受,和他一起泪流满面。   章元臣点点头:“不错,的确是这样。我们先来看看你在这段的表演:   刚开始坐在长椅上等待,既有些无聊,又有些紧张,揪衣角捏手指这些小细节都设计得不错,等到亲生父亲走过来打招呼的时候,迅速站起来并下意识后退一小步,这也是乍然见到一个和陌生人无异的亲人时很正常的反应,此时紧抿的嘴唇,攥紧的手心,一触即离的目光接触,都很好,然后就是父亲爆发痛哭时你的反应,先是慌张无措,然后双手发颤想碰又不敢碰,再之后眼眶微红,最后和他一起抱头痛哭。   怎么说呢,你这段表演很细致,可以说是完美符合了学校课本上的每一条要求——但也正因为太遵守课本要求了,仔细揣摩的话,就会有一种精心设计的机械感,就像你刚才说的,反映到观众那,就是不够具有感染力。”   章元臣继续道:“你现在失忆了可能不记得,但我听人说起过:罗宇新在拍这场戏的时候,原本剧本里是有一大段台词的,但是他怎么拍都感觉不对劲,觉得那样不符合一个寻找了儿子十六年,终于亲眼见到儿子的父亲的表现。所以他跟导演商量后,将情景改成了现在我们看到的这样——什么都不说,就是哭。他说没有比哭更能表现这位父亲在这一刻的心情。   哭是人最强烈的情感,痛苦到极致会哭,高兴到极致也会哭,哭得好了,就像罗宇新表演的这样,催人泪下感人至深,胜似千言万语;当然那也有哭得不好的,那种就还不如不哭。   像罗宇新这种对于角色情绪把握如此精准的,非常难得。你知道他为什么能做到这一点吗?”   余火摇摇头。   “因为严格来说,他已经不是在演戏,他是把自己当成了这个角色本人。”章元臣道,“一个演员的最高境界,就是排除所有干扰,将自己和角色彻底融为一体。因为只有演员自己先相信他就是角色,屏幕外的观众才能相信。”   余火陷入沉思。   章元臣看着他笑了笑:“当然了,这件事说起来简单,其实真正能做到的人演艺圈里屈指可数。但凡能做到的,如今都已经是影帝影后级别。就像我之前说的,演技这个东西,是需要无数作品慢慢磨练出来的。   在你还不能达到这个境界的时候,想要演好一个角色,怎么办呢,有技巧——那就是模仿。举个例子,比如说你要演一个角色,土大款儿,是吧,觉得跟自己差别太大没办法完全代入,不知道该怎么演,这个时候想一想,土大款儿大概会有什么特征,嚣张,浮夸,看不起人,对不对,然后再想一想,你生活当中有没有见过别人嚣张、浮夸、瞧不起人的样子,最后将这些样子综合起来,照着学,运用到角色身上。   听起来不难吧?所以说,演员就是个不断观察不断积累生活经验的职业,年纪越大接触的人越多,你脑子里可以模仿借鉴的素材越丰富,塑造出来的形象自然也就越生动,是不是?   这个呢算是我交给你的课外作业,平时多留心多注意观察,活学活用勤奋刻苦,演技自然慢慢就能练出来。咱们今天却是另有任务。”   章元臣弯下腰,又从他带来的大袋子里掏出许多东西,厚厚的在茶几上堆成两摞。   “这些是我从自己演过的戏里挑出来的比较有代表性,也比较适合你现在这个阶段的剧本。咱们呢现在先不照着演,那干啥呢,光对台词。   台词这个基本功对于演员来说太重要了,一个台词功底过硬的演员,连脸都不用露,光凭几句台词就能把人物形象给塑造出来。我知道现在你们年轻人拍电视剧都喜欢找人配音是吧,甚至有人图省事连台词都不背,演戏的时候光张张嘴等后期给加上声音,这哪行呢!这不胡闹吗!台词那是演员吃饭的家伙,连这都丢了还当什么演员!更何况好的配音演员就那么几个,到时候十几部电视剧里的人物,张口全是一个音色,你说观众串不串戏?这样的剧,能好得了吗,能有人喜欢看吗!”   一想起这些糟心事,章先生就气得胡子直颤,然后对余火道:“我既然答应过来教你,那就肯定要以最严格的标准来要求你,你如果觉得没必要不愿意学,那最好现在就说清楚,省得耽误彼此的时间。”   余火立刻拱手弯腰:“先生愿意倾囊相授,余火岂是不知好歹之人,但凭先生指教,晚辈定当拼尽全力,不教先生失望。”   章元臣面色缓和许多,点点头:“有你这句话,你放心,我章某绝不会藏私就是了。”然后从茶几上拿起一份剧本。“来,开始吧。”   整整一天,余火在章元臣的指导下一共尝试了十二种不同类型的角色台词,这一天的课程结束过后,章元臣评价道:“勉勉强强,你的台词不算太强,但也不至于掉链子,其中古装角色的台词能力最出色,浑然天成,让人感觉你就是个活生生的古人一般,很有说服力。总体而言,目前只能算中等,但发展潜力巨大。果然不枉静静帮你说了那么多好话,简直吹得天上有地上无了。”   章元臣既然开起了玩笑,明显就是愿意和余火亲近的意思。余火自然懂,将他的茶水添满双手奉了过去:“听先生的话,是和静姐十分相熟吗?”   章元臣动作一顿,显得有些惊讶:“怎么,静静没告诉你我和她的关系?我是她的父亲。”   诶?   这下轮到余火大吃一惊了:“可是,您和静姐的姓氏……”   章元臣望着手里的杯子,嘴角渐渐露出一丝苦笑:“其实她不告诉你也正常。她的母亲是我的第一任妻子,我结婚早,那时候年少轻狂不懂事,犯了很多错误,狠狠伤了她母亲的心,最后只能以离婚收场。当时静静还小,选择跟了她母亲,之后也就随了她母亲的姓。说起来,”   章元臣抬起头看向余火:“我该跟你说声谢谢才是,在因为你的事情联系我之前,她已经十几年没有主动跟我说过话了。如今愿意好声好气跟我聊那么多,哪怕聊得都是你,我也已经很满足了。   余火啊,我以静静父亲的身份,有些话想跟你说。你的那些娱乐新闻,其实我之前也看到过一点,实话跟你说,在静静联系我之前,我对你的印象并不好——当然,这跟你是喜欢男生还是喜欢女生没有关系,我虽然年纪大了,但可不是思想封建的老古董,喜欢谁是你的自由。   但是静静联系我的时候,说了很多你的好话,包括你私下里与人相处的习惯,爱好长处性格特点,还有一直坚持给孤儿院捐款,但从不靠曝光这个博取大众好感度的事。她对你很信任,说愿意以自身人格担保你的品性。啧啧,那股子维护劲儿让我都有些嫉妒你了。”   余火胸膛中像是被灌入了一股暖流,鼻腔微微有些发酸,墨玉似的眸子里一片柔软:“静姐她,特别特别好。”   章元臣笑了笑,“那当然,她的性子啊就和她母亲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嘴巴上凶狠,其实比谁都心软。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虽然她也没跟我明说过,但知女莫若父,就凭为了你主动跟我联系这件事,那也瞒不过我的眼睛。   之前开记者招待会,说你出轨醉驾的那位前男友,你们是在一次商业聚会上偶然认识,然后走到一起最后选择向大众公开的是吧?   你出事之后,静静呢其实一直特别自责,她觉得完全是因为自己的注意力全放在她带的另一个艺人——叫赵什么来着身上,对你不够关心,所以才让那位前男友有机可乘,一步步接近你,最后还给你造成了这么大伤害,这个傻孩子,把责任全揽到自己身上去了。”   “可是,”余火百味杂陈,“可是那根本和静姐没关系啊!真要怪,也该怪我自己识人不清。”   “要不怎么说她傻呢,她这性子哪适合在娱乐圈当经纪人啊。”章元臣将茶杯放下来,望着余火道:“我告诉你这些话的目的也没有其他,就是想让你知道,哪怕是为了不辜负静静的期望,你也得给我好好振作起来,认认真真演戏,以优异的作品往所有质疑你的人脸上狠狠甩上一个大嘴巴子!听到没有?”   “嗯!”余火重重点头。   “行了,”章元臣站起来,“今天的课程就到此结束,我也该回去了。以后只要你不需要进剧组,呆在家里有时间,我每隔一天过来,来之前会提前告诉你一声的,防止你有其他什么安排,好吧。剧本就留给你了,没事儿好好看看自己琢磨琢磨,有问题随时跟我联系——晚上十点钟之后就不要了,我老人家要睡觉的。失忆的事情不要太担心,有些东西就跟骑自行车一样,学会了就不可能忘,哪怕脑子里不记得了,身体也会本能性想起来的。行行行,也不用送了,我自己晃两步然后直接打个车,真的不用送,留步,再见再见,走了啊。”   余火挥手告别,一直等到电梯闭合,顿了片刻之后转身回家。   军营集训结束后的第五天,江封拎着一个豪华型的超大果篮,按照余火留下的地址,来到蓝海公寓小区32栋。   上了电梯来到门口,理了理衣领子还没来得及敲门,就听见门内传来余火声嘶力竭的哭喊: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为你做的还不够多吗!我爱你爱得那么卑微,恨不得将心捧出来给你扔到地上踩,在你眼里,就如此一文不值吗!你是不是非要逼死我才愿意!好,那我就死给你看!”   江封心中大骇,来不及思考,抬起大长腿就是一脚,只听轰隆一声巨响,余火家双层特制的防盗门瞬间四分五裂飞了一地。   客厅内,正在和章元臣对台词的余火震惊地转过头,通红的眼角还挂着入戏时流出来的泪水,与江封四目相对。 第19章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听见动静后从对面周扬家里走出来, 了解了事件前因后果的高帆躺在余火家的沙发上笑得打滚。   江封阴沉沉扫了他一眼,等到他像是只被人掐住脖子的大板鸭猛地闭紧嘴将笑声戛然而止时,这才转回视线, 再次向余火道歉:“真是对不起,我在门外听见声音,以为你是出了什么事, 情急之下也没来得及细想,就……咳, 让你和章先生受惊了。”   哪里想到他是在念台词。   妈的,本来还想留个好印象的, 这下倒好,直接成破门而入的暴力犯了。   被那声轰隆巨响吓了一跳、犹自心有余悸的章元臣喝了口热茶压压惊,目光从碎成一地的防盗门上扫过,看向江封的表情就有些百味杂陈:“这位壮士当真是,筋骨清奇。”   余火给江封倒了杯水, “没事的, 那段台词的确是容易造成误解, 江教官你也是出于好意啊。”   “对对对,”刚刚笑得太过于得意忘形, 高帆赶紧弥补:“而且我觉得吧余火家这防盗门质量也太次了点早该换了,这下子正好,还省了拆卸费用, 踢得好踢得……”   江封再次朝他看过去, 高帆敢怒不敢言, 委屈地闭上了嘴巴。   电话联系的装修工人很快就来了,还带来了一扇崭新的防盗门。将新门安装好之后,装修大哥顺带着将碎掉的门也一起带了出去,临走之前实在没忍住,问余火:“您家这门,是拿大炮轰过吗?”   高帆将脸憋得通红,赶在憋不住又要开始爆笑之前飞一般跑回了周扬家。   章元臣也从沙发上站起来:“咱们今天练得也差不多了,你这还有客人,我就先回去了,等下次再继续。不用送不用送,都留步。”   余火将人送上电梯,微微弯腰:“先生慢走。”   电梯下行,余火转身回到家里,大门一关,房子里就只剩下他跟江封两个人。   “咳,”江封莫名有些紧张,视线在房子里转了一圈开始努力制造话题:“这狗是你养的吗?真可爱。”   就、就像主人一样可爱,嘿嘿。   余火点点头:“名字叫作丑丑。”   “这倒巧了,”江封笑:“我也养了条狗,叫帅帅,改天有机会一起带出去溜溜啊。”   余火欣然应允,“江教官你喜欢吃什么水果?我去给你切一盘。”   “不用麻烦,就喝喝水聊聊天挺好的。你也不用跟我这么见外,集训都结束了,直接叫我江封就行。”   余火稍稍顿了顿便从善如流:“江封。”   “哎!”江封清脆应了一声,心里头美得直冒泡:这名字从小到大被人喊过无数次,可从余火嘴里喊出来就是不一样,真他娘的好听。   或许是因为都已经直呼其名的关系,接下来的对话便越来越自然亲近,相互问候了解一下近况之后,江封挺直脊背,很是真诚道:“第一次登门拜访,就不小心捅了这么大篓子,我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我知道你不介意,但除了支付维修费用外我总得有点其他表示啊——这样吧,不如明天我请你出去吃顿饭怎么样,就当是赔礼道歉,顺带着也可以好好想一想需要让我做什么事——上回在军营里输给了你,答应可以让你随意提一个要求的承诺可还没兑现呢。”   理由找得这么正当,应该不会被拒绝吧。   余火面露难色:“对不起。”   江封的心立刻沉了下去。   “我手中有个戏马上就要开拍了,”余火接着道,“明天必须进剧组,所以着实没有时间。不过戏份不多,应当一天就能拍完的,等我从剧组回来之后再约时间一起吃饭可以吗?”   江封的眼睛瞬间又亮起来:“那当然!就这么说定了!”   余火进剧组的时间是剧方安排要求的,其实开机发布会在两天之前就已经召开了,但余火饰演的角色连台词都没几句,自然是没份参加。   因为拍得是古装武侠剧,主要拍摄地点选在了邻省的大型影视城。第二天一大早,余火便带着行李,和已经从军营回来的张敏一起,驱车前往目的地。   影视城极大,占地数十万公顷,按照古代、近代、现代、未来建筑群分为好几个大区。余火二人前往的正是古代区。   沿途古色古香的粉墙黛瓦、青石小路,曲桥回廊、亭台楼阁,都教余火不禁生出一股时空错乱的熟悉感,仿佛之前作为‘余火’的记忆只是一场梦,梦醒了,什么都没发生过,他还是为了保护国君百姓死死守在城墙上的公子羽获;   可街道上往来穿梭t恤长裤打扮的行人,以及正在进行拍摄工作的摄影机和长长吊臂,都在清楚无误地告诉他:这一切都不是梦,他是余火,是银河历2011年,联邦地球上的演员余火。   按照对方给出的地址找到位置,一走进后方准备区,看到的便是一片热火朝天闹哄哄的景象,到处都是来回奔走的人。   剧务统筹一听见余火的名字以及他所饰演的角色便不耐烦摆手:“先去找生活制片签个到,然后换好衣服化好妆,等待场务喊你名字就是,没看到今天有好几场戏在同时拍吗,忙成这个样子我哪有空一个个招呼你们?”   张敏微笑着道了声谢,带着余火先去签了到,然后来到服装室。服装室满满当当全是古风款式的衣裳,琳琅满目多不胜数。最中央有两排架子特意和其他的隔开,一排是给男子穿的长袍劲服,一排是给女子穿的裙褂罗衫,都是料子上乘制作精美,一看便知价值不凡。   服装负责人正在整理其中一条浅蓝色长裙的裙角,听见余火的来意后随手往角落处一指:“最里面那套,上面贴了‘纨绔’标签的,自己过去找。   来两个人,动作快点!把这套裙子给范小姐送过去,小心点啊,碰坏了你们可赔不起!问问看有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有的话再拿回来我立刻改。”   余火根据他指的方向走过去,挨个检查标签,果然在最里面找到一套衣裳——从头到脚,一身鲜艳到几乎刺眼的大红色。红色发带,红色交襟,红色外袍,连靴子都是高调的枣红色,连绣得图案都是张牙舞爪的猛兽,倒是十分符合角色浮夸傲慢霸道无礼的人设。   唯一可以称得上优点的,就是衣服的料子还算不错,佩饰看着也挺上档次——毕竟演的是世家贵族子弟,总不能显得太穷酸落魄。   余火取下衣服进入换衣室,张敏问要不要帮忙,余火笑着摇摇头:“这个我会穿的。”   送去范小姐那的裙子很快就又送回来了,对方果然有不满意的地方——上衣领子太高,容易显得脖子短,要求裁低一点,好将颈项和一小截锁骨露出来。   负责人将几乎冲到嘴边的抱怨咽了下去,喊来助理正准备改,眼角余光便扫到一抹艳丽的红色。转头定睛一看,立刻愣在当场。   余火从更衣室里走出来,对着镜子照了照,问张敏:“你觉得如何,看着还可以吗?”   这衣服穿在他身上其实稍稍有点大了,但是腰带系紧一些倒也看不出来。红色太艳太烈,具有很强的侵略性,又加上通身全是红色,一般人根本压不住。   但余火自身气质清冷,肤色又白,因为修习功法的缘故总是带着一股沉静内敛的气场,平时尚且看不出,只觉得谦和有礼温润恬淡,容易亲近得很,一旦站在那抿住唇不说话,墨玉似的眸子一瞬不瞬扫过来,长身玉立不怒自威,立刻便教人觉得气势逼人。   如此一来,与这身红色衣袍倒是绝配。   张敏忍不住赞道:“余先生,你穿这个真是太好看了!”   如今还没化妆,依旧是短发,等到妆容齐全戴上假发,红衣墨发面容清俊,行动间袍角飞扬,还不知该是怎样一幅赏心悦目的画面。   负责人喃喃自语:“明明是按照流氓纨绔形象找出来的衣裳,倒让他穿出翩翩贵公子的气派来了。啧。”   余火自己其实也有些惊讶。原先在书院跟随老师读书习武时,穿得都是书院中统一的衣裳,青衣长衫木簪束发,这样鲜艳的颜色的的确确是第一次上身,不过效果倒是不错。   听完张敏的赞美之后,抬脚走到负责人面前拱手一礼:“这衣裳极好,设计剪裁想必定然费了先生不少力气,着实教先生劳累了。”   这一番温和措辞眉目浅笑,又是不一样的风情。   负责人怔了怔,蓦地生出一股心虚来:这衣裳哪是他设计的啊,压在道具库里积年的旧款式,料子的确不错,但颜色太艳图案又俗根本没人愿意穿。这回听说正好有个嚣张跋扈的纨绔角色,这才翻了出来废物利用而已。   伸手摸了摸鼻子:“咳,也还行,不怎么辛苦,主要是你气质好,正好衬这颜色。不过配得玉佩好像有点不大合适,我再给你重新准备一套吧。”靠着气质将衣服撑起来,倒显得原先的玉佩有些不上档次了。   余火再次道了谢,等到服饰上再没问题之后,便前往隔壁的化妆室。   他和张敏刚走,有助理捧着一件锦袍进来:“老板,许先生那边觉得这衣服袍角太长了,拖在地上不容易显腿长,要求再改一改。”   负责人盯着那件量身定制、精心打造的锦袍的看了会儿,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马瘸嫌鞍重。这人跟人啊,真是不一样。 第20章   化妆室人里更多, 每块镜子前都挤得满满当当。   余火走进去时,那身艳丽的红色锦袍立刻吸引了不少视线。大概是因为服装配饰看上去不像是一般角色,立刻有工作人员过来问:“您好, 您扮演的角色是哪位?现在就要上妆吗?有没有什么要求?”   等听张敏说完演的是个当街调戏女主的纨绔,脸上的表情立刻就变了:“什么时候上场啊?还不知道?那过来添乱干嘛?这一屋子里可都是马上就要出去拍的,没准备好耽误了进度谁能负责?先把时间问清楚了再来好吧, 放心,知道你家艺人足足有三场大戏呢, 不敢怠慢他的。”   眼睛一翻抱着胳膊走回去,满含讥讽的嗤笑声清晰可闻。   张敏忍了又忍, 没跟对方发生直接冲突。回到余火身边道:“这里人多,暂时还没到我们。余先生,我们先出去吧?”   余火点头,转身往外走的时候,背后叽叽喳喳传来一阵阵议论:   “哎他是不是那个余火啊!”   “就是那个出轨乱交的同性恋?”   “啧, 长得倒是人模狗样儿的。估计同性恋就喜欢他这款吧。”   “长得好看有什么用, 自己作死, 现在还不是跟咱们一块儿跑龙套打酱油……”   无数的冷笑嘲讽和幸灾乐祸像是洪水猛兽般自身后奔涌而来,直到门扇将那些形形色色的视线全部隔绝, 张敏这才深深呼了一口气。   抬头见身旁余火的神色毫无变化,依旧是眉目温和,心中隐隐生出一丝侥幸:或许, 那些话余先生都没听见?   可那又怎么可能呢。   “余先生, ”张敏道, “我去跟场务询问一下您的戏大概什么时候能拍,要不您先找个地方坐下来休……”   张敏顿了顿,没能将这句话说完。四周都是往来繁忙的工作人员或者艺人助理,以余火在这部剧里的咖位根本没人愿意搭理他们,连化妆都要被推三阻四,哪里会有地方能让他坐下来休息。总不能直接坐地上吧。   余火笑着摇摇头:“你去吧,不用担心我,我想去拍摄现场看看,从其他演员身上多学点东西,也为自己接下来的戏做些准备。”   张敏想了想答应了,商议好有事随时手机联系,便前去打听今天的拍戏流程。余火站在原地停了会儿,内力运转五感外放,片刻后抬脚朝某个方向走过去。   对于余火来说,拍摄现场是十分陌生的。看着演员们在数十位工作人员和各种摄影器具的环绕下,根据剧本台词嬉笑怒骂,放佛与周围的一切相隔绝,演绎出一个完全独立于现实的故事世界,当真是件很奇妙的事情。   余火想观摩学习的,不仅是别人的演绎技巧,还有一项对演员至关重要、直接关系到成片效果的技能——走位。   在章元臣给余火上过的几次台词课中,偶然间发现余火演戏时有一个十分明显的缺点,那就是他的镜头感太弱了。整整大半页的台词,他可以很快一字不落的记下来,加以演绎时情绪也能到位,节奏感也还好,但就是几乎完全不动——他似乎没有意识到,观众是不可能现场观看他的表演的,他的表演只有被收录进镜头里,才能最终完整展现出来。   “你就把镜头当作观众的眼睛,不一定非要盯着看,但必须得知道是在哪儿,眼睛动了,你表演的方向也要随之变化,总不能让观众光看你的背影啊!演得再好,镜头没拍到,那全是白瞎。”章元臣末了道:“总而言之,进剧组之后多看看别人是怎么走位怎么和镜头互动的,有些演员为了让自己在镜头里多占些空间,还会特意把对手挡起来,这里头学问大着呢。”   余火站在拍摄场地边缘处观察许久,暗暗将演员们在镜头移动时的动作反应都记下来,学习揣摩中,一上午不知不觉就过去了。而张敏依旧没有从场务那里得到余火什么时候可以上场的准确消息。   最后一组正在拍摄的场景结束,统筹和导演商量后举着喇叭喊了声“收工”,工作人员便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吃完饭后下午继续。   餐车很快由炊事组送了过来,因为艺人和助理的餐食是分开的,所以张敏先去帮余火排队领餐。没过多久就走回来,手上空空如也,望着余火笑道:“余先生,剧组的伙食很一般,您吃了估计不习惯,不如我去外面给你买吧,很快就能回来的。”   余火盯着她微红的眼角看了会儿,眉头微皱:“发生什么事了?”   张敏摇头,脸上笑容依旧:“没什么事情,就是觉得剧组订的盒饭应该不合您的胃口,反正影视城周围饭店多,我出去一趟很方便……”   余火伸手握住她的肩膀,语调温和柔缓,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张敏鼻子一酸,差点没忍住落下泪来。低着头使劲眨了眨眼睛,然后带着鼻音道:“他们说,订的盒饭数量有限,上午演了戏的才有份,其他人剧组不负责。”   原话其实要难听刺耳得多,几乎是当面讥讽余火不干活想吃白食了,张敏实在气不过回呛了两句,对方便开始叫嚷“糊到地心的渣男竟然也敢甩大牌”。因为担心会给余火造成不好的影响,她只能强行咽下这口气。本来是打算找个理由在余火面前遮掩过去,没想到还是被他看出来了。   余火默了默,望着她的眼睛轻声道:“对不起,因为我的缘故,连累你受委屈了。”   张敏惊得抬起头:“余先生你千万不要这样说,我是您的助理,帮助您解决问题本来就是我的职责,全怪我太没用让您受委屈才是,怎么能让您给我道歉呢。”   余火还要再说什么,眼角余光中看见有人正朝他们走过来,约莫三十岁年纪,一身短打戏服装扮,细长的眉眼中透着股掩饰不住的精明。手上拿着四个饭盒递给余火:“你们俩还没领盒饭吧,喏,我顺手给你们带过来了。”   张敏神色复杂:“炊事组的人刚刚跟我说盒饭不够……”   “嘁,”来人嗤笑一声,“你听他们瞎几把乱说。整天拿着鸡毛当令箭,最喜欢在这些事上折腾新人了。走吧,这时候摄影组不拍戏,路边的客栈铺子里都没人,咱们随便找个地方坐下来吃。”   余火二人随着他走进了一栋古式酒楼,里面果然没什么人,零星几个也是和他们一样选择在这里吃饭的。   找了处靠窗的位置坐下,对方主动伸手自我介绍:“我姓肖,叫肖华,是这个剧组里的群演之一。演的角色还挺多,挑担子的货郎、酒楼里的小二、跟男主作对的反派喽啰。”不等余火自我介绍,又道:“我知道你是谁,前阵子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的余火嘛。对了,你要演国公府的纨绔大少爷是吧,你身边有个跟着一起行凶作恶的家丁,也是我演的。”   余火顿了顿,开口道谢:“多谢你的盒饭。”   “小事一桩,”肖华摆摆手:“你也别太难受,剧组里这种情况是常态,我刚开始跑剧组的时候不知道被这些人整过多少回,后来摸清他们的套路打点好关系也就好多了。没办法,在圈子里,这就是红和不红的差距。”   他扒了两口饭,指着窗户外不远处的一座三层建筑道:“瞧见那客栈了没,这回剧组为了拍戏把影视城里的大半个古城区都包下来了,那座客栈,就是专门给咱们男一号女一号准备的休息场所,一人一层,里头化妆间、换衣间、休息室应有尽有,还有一层是给他们俩随行的工作人员的,也是各种设施一应俱全。”   拿筷子往盒饭里戳了两下,又道:“就算不说其他,光说伙食吧:咱们吃的是十块钱一份的盒饭,人家吃的可是五星级酒店专门送过来的,每顿饭几千块餐补。就是身边地位最低的小助理,吃得也比咱们好了去的。   娱乐圈就是这么现实,你红,那就是众星拱月,什么场务统筹只要看见你就得陪着笑脸,连带着身边的助理都能跟着鸡犬升天把鼻孔抬到天上去;   你不红,那就无人问津,不仅处处给你脸色颐指气使,而且站累了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我看你已经在片场站了一上午了,怎么,还没轮到你拍戏?”   余火点点头,张敏实在忍不住小声抱怨了一句:“打电话要求我们七点之前必须赶到,到现在等了四个多小时,也没得到什么时候才能拍摄的消息……”   “这太正常了,”肖华望着余火笑,“龙套跟着主角走,主角迟了累了不想拍了,那可不就得干等着熬时间么。不过对你来说应该更难熬一点,像你这种已经拍过好几部戏,戏份还都挺吃重的演员,恐怕以前也没受过这种待遇吧?光这落差就够让人难受的了。不过说实话,余火,老哥我还挺羡慕你的。”   “羡慕我?”   “对啊,就算现在差不多对你全网黑,但最起码大家都知道你是谁啊,总比我这种演了七八年龙套还是查无此人的好。你年轻,有些东西可能现在还看不透,娱乐圈里啊,不管是正面的负面的,有热度就是好事,只要有热度,早晚就有翻盘的机会。”说到这肖华压低声音:“不然你以为,咱们这剧里的男女一号,以前就半点黑料没有?啧,不过是公关做得好罢了。   也不怕被你笑话,我以前为了增加知名度想了各种法子,要不是你已经在微博出柜,估计‘娱乐圈公开出柜第一人’的名号就要落在我头上了,这得多大一波热度啊。如今再出柜,效果肯定就要差得多,而且我外形条件也没你好——哎,没其他意思,我就纯好奇,听说现在当基佬都必须长得帅是吗?”   余火着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正好此时饭也吃完了,谈话顺理成章结束。三人一起走出客栈,肖华说声“等我一下”,往后勤区的方向跑过去,不多时又跑回来,手里竟然拿着三瓶冷饮和三支雪糕,给余火和张敏一人递了一份:“天气这么热,吃点这个降降暑。”   张敏有些惊奇:“这是从哪来的?”总不会是剧组发的,打眼望过去,其他人手里都没有。   “炊事组藏的私货,我跟他们要的。”肖华有些得意,“这么多年龙套跑下来,别的不敢说,跟这些剧务人员打交道可没人比得过我。快吃吧,吃完找个阴凉地方休息一会儿,我刚刚打听了两句,你的戏份下午估计还是拍不了。”   肖华说的没错,这一下午果真又是白白等待。不过接连观摩了好几场拍摄,余火倒是觉得自己对于走位的了解又多了几分。   太阳快要落山时,剧组开始拍今天的最后一场戏份。   导演杨涛坐在椅子上,看着屏幕中身着劲服的男主角将一群挑事的流氓地痞打得落花流水,所有对手都倒下之后,男主角将长剑入鞘,嘴角再次斜斜勾起。   “卡!卡卡卡!”杨涛从椅子上站起来,再也抑制不住满心的怒火:“跟你说过多少次,最后定点的时候不要笑!有什么好笑的啊!你是在群山里长大的剑客,武艺高强沉稳正直,不是他妈的霸道总裁!是不是觉得自己笑起来特别帅啊!”   简直油腻得不忍直视!   思及对方身后的投资方,杨涛咬了咬牙,硬是将这最后一句咽了回去。勉强放缓语气:“今天不拍了,晚上回去好好琢磨琢磨剧本,不要有那么重的偶像包袱,我保证,只要按照我的要求拍出来,你最后肯定是英俊潇洒人见人爱的。行了,今天就到此结束吧。”   眼见着许青舟带着助手离开片场,杨涛到底没忍住骂了声娘:自己当初就不应该一时糊涂,因为资金问题答应由这么个东西当男主角,搞不好连这么多年积攒的口碑都得砸他身上。卧槽。   心里正满腔窝火,眼角无意中瞥见一抹红光。转头眯起眼睛看了半晌,挥手将副导演喊过来:“那个是谁?就穿红衣服那个,我记得好像在这站一天了?”   副导演瞧了瞧,“他叫余火,银烨娱乐塞进来的艺人,安排好演那位当街强抢民女的纨绔少爷的。”   杨涛努力回想片刻:“一共就三个场景那个是吧。我记得今天没他的戏份啊,来这干什么?”   副导演道:“那个,原本前两天的进度会议上,预计今天是要拍他那几场戏的,所以我让制片那边联系他今天过来。只不过没想到许青舟一场戏ng了三十几次,大大拖慢了进度。”   杨涛冷哼一声,刚刚压下去的怒火又有暴涨的趋势。“因为男主角拍戏不行,就让人家干站着等了一整天?回头人家公司找上门你怎么解释?去跟他说一下,明天上午一来就拍他的戏,让他今晚回去好好休息。”   副导演应下来,走过去说了几句话。青年凝神听了片刻,随即笑着道谢。一身红衣映着漫天晚霞,倒是格外养眼。   妈的。杨涛在心里又骂了一声。连个只有几句台词的龙套,都比男主角更像个江湖侠客。劳资当初到底是怎么瞎的。 第21章   杨涛导演说话算话, 第二天一到片场,果然就开始张罗着准备拍余火的戏。这下子服化造型都不敢耽搁了,一溜儿的将余火围在中间捯饬。   杨导演拍的这部《蒙柯传》, 是古装武侠题材,主要讲述了一位名叫蒙柯的少年自小在山林间由三位师父捡拾后抚养长大,习得一身出神入化的剑术武功, 后来下山查寻自己的身世,一路上铲奸除恶、匡扶正义、结交了一大群挚交好友和红颜知己, 虽则陷入各种阴谋漩涡,最终仍旧拨乱反正, 成为武林盟主流芳百世的故事。   余火在这其中扮演的角色叫任吒,是当朝最有权势的任国公之独子,罪恶多端横行无阻,在男女主初次相遇的第二天,就将女主抢回国公府想要强行纳为妾室, 最后被男主男枪匹马闯入, 狠狠教训一顿之后英雄救美。   简而言之, 就是促进男女主感情升温的酱油炮灰。出场有多横,死得就有多惨。   为了贴合人物的形象, 整体造型便偏于浮夸:满头墨发上半部以金冠束起,下半部如瀑披散,两侧分别勾出一缕以丝带珠玉编缠垂落耳边, 额际还特意修出了精致的鬓角和美人尖, 手上戴着扳指, 腰间配满玉饰,站起来走两圈,当真是鲜衣怒马贵不可言。   造型师有些怔忪:原本是朝着奢靡浮夸去的,被他自身的气场一压,倒成就了满身的风流潇洒了。   张敏忍不住掏出手机接连拍了许多张,然后对余火道:“余先生,外面场景已经准备好了,咱们出去吧。”   余火出现在街道上的那一刻,瞬间聚焦了一大片目光。已经换上服装作家丁打扮的肖华凑过来围着他转了两圈:“卧槽,哥们儿你可以啊,都不用演,光往这一站那就是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   杨涛摘下墨镜看了会儿,然后伸手将余火叫过去:“台词都记住了吧?知道该怎么演吧?”   余火点头:“知道的。”   “行,造型看着还不错,剧情也不复杂,带会儿别忘词儿了就应该没问题。”转头看向副导演:“若筠呢?好了没有?准备开始拍了。”   “好了好了,刚问过已经下来了。”   副导演话音刚落,便从临街的客栈里走出来一位粉裙女子,容貌精致身段窈窕,走过之处工作人员立刻让出一条道来。   “导演,”女子走过来先跟两位导演打了声招呼,然后转头看向余火:“这就是我这场的合作演员是吧?你好,我叫范若筠。”   余火微微弯腰握住她伸过来的手:“范小姐你好,我叫余火。”   早在来之前张敏就已经将这部剧的主要演员资料跟他介绍过了,这位范小姐是如今最炽手可热的女演员之一,出道七年半,专科毕业,算起来还是余火的学姐。一年多前因为一场奇幻大剧爆红,演技在同一批女演员中属于上流,业界风评很不错。   范若筠友善地笑了笑:“咱们俩今天一共要拍三场戏,不要紧张啊。ng了只要重来就行。”   无论如何,总不可能比许青舟ng的次数还多吧。   见二人都已经准备好,导演开始清场:“灯光准备!摄影准备!演员各就各位!第53场第一次,action!”   所有摄像机瞬间全部聚焦在场地中央。   范若筠在本剧中饰演的女主出生医药世家,聪颖温柔蕙质兰心。这一场戏中,她正在自家的商铺里检查药材,被路过的任吒一眼看中惊为天人,出言调戏未果后掳回府中。   剧本余火早就看过上百遍,台词背得滚瓜烂熟,但到底该怎么演,对他来说完全是第一次,没有任何经历可以参照。   因此他准备运用章先生教给他的技巧——模仿。   回忆是否遇见过与角色特点相近的人,模仿他们的动作神色,从而对人物加以诠释。   任吒的特点,出身世家贵族,嚣张,傲慢,说一不二,无所畏惧,目空一切,不被任何王法规矩所束缚。余火第一次解读这个角色时,脑子里立刻就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江封的脸。   从某一角度而言,江封的气质和任吒有极其相似的方面,当然,江封的傲慢是建立在自身强大实力的基础上,这一点是只会仗势欺人的任吒所完全不能比的。   但依然有可以借鉴模仿的地方。   余火往嘴里塞了根草茎——因为道具组没有甘草棒,临时只能用这个代替。单手后背,抬头挺胸,一撩袍角,整个人的气场立刻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街道之上人来人往,家丁们在前面呵斥驱赶,立刻就开出了一条畅通无阻的宽阔大道。   任吒嘴里叼了根草茎,下巴微抬,目光冷傲,似乎是在逡巡自己的领地一般,张扬跋扈地大步前行。   眼角余光忽然扫过临街的一家店铺,脚步一顿,盯着那抹粉色身影的眸子里瞬间闪过志在必得的火热。   “走,”抬手一挥,领着一群跟班当先往店铺里走:“跟爷一起进去瞧瞧。”   范若筠按照剧本里写的正在柜台边整理药材,听见身后的动静,知道轮到自己的部分了,刚刚转身说了句:“客人有什么需要的……”   便被人欺身而上困在他与柜台之间。青年一身红衣,墨发高高束起,俊美的面孔上是不加掩饰的邪肆张扬,低头望下来的眸子里深不见底,像是藏着能够摄人心魄的漩涡,只要瞧上一眼,便再也无法挣脱。   任吒一手摘掉嘴中的草茎,一手捏住女子的下巴摸了摸,眉峰扬起,凑在她耳边轻轻吹了口气:“小美人儿,你叫什么名字嗯?”   “卡!”数秒之后,杨涛导演叫停拍摄,看着范若筠有些奇怪:“你怎么不说台词呢?”   范若筠脸色一红,赶紧道歉,又向余火道:“不好意思,我刚刚,有点忘词了。”连一个龙套演员的戏都接不上,实在太丢人了些。   余火早已从她身边退开,气势一转,明明外形装扮上没有任何变化,却又变回方才初见时温和沉静的模样:“没关系,我的表现也不是很好,我们再来一次吧。”若果是江教官的话,气场应当更凌厉一些才是。   众人重新回到起点做好准备,摄影机架起,随着导演一声“action!”再次开始拍摄。   这回范若筠提前深吸了好几口气做好心理准备,总算发挥出了自己应有的水平,面对任吒的调戏惊怒交加,一口回绝进入国公府为妾的提议,同时喊出店铺内的伙计,大声斥责让任吒等人离开。   店铺里的伙计哪是王府家丁的对手,很快就被打趴下了。任吒冷哼一声,一步步将女子逼进墙角,红唇勾起眸泛冷光:“我想得到的东西,可从未失手过。”   “王法昭彰,”女子眼中含泪又怒又怕,“你如此作恶欺人,就不怕官府治你罪吗!”   “老子就是王法,谁敢治我的罪!”然后一把将女子搂过来直接扛在肩上,大踏步走出走:“回府!爷今儿个高兴,摆宴席带你们吃喜酒!”   随即在一种随从的拥护之下扬长而去。   “停!”杨涛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鼓了鼓掌:“很好很好!你们两个完成得很理想!”   虽然吧,和想象当中的有点不大一样。   余火小心将范若筠放下来:“多有得罪之处实在抱歉,范小姐你没事吧?”   或许尚未从情景中脱离出来,范若筠依旧是满脸通红,看了一眼余火之后摇摇头:“我没事。你演的很好。”   余火眉目浅笑:“范小姐太过奖了,跟你相必还是有很大差距的。”对方明显有着丰富的演艺经验,收放自如完全不怯场,不像他,因为太过紧张,拍完之后手心里全是汗。   那边杨涛已经看完了回放,提出再补录一条,这回机位多注意拍摄二人的面部表情。余火和范若筠二人一次性通过,这一场景就算彻底结束了。   因为余火接下来两个场景都要在宅院里面拍,需要转换场地重新设置场景,所以杨涛决定先在这里把场景相似的男女主初遇也给拍了,然后再拍其他的。余火等人便暂时在旁边休息休息。   肖华刚从现场退下来准备喝口水,就发现后方的女性工作人员全部头挨头挤在一起,双眼放光面颊通红地讨论刚刚那场戏:   “啊那个纨绔演得太撩了啊!又帅又邪又霸气!”   “就是啊!哪里是调戏良家妇女,简直就是霸道总裁强抢小娇妻嘛!”   “那个壁咚!那个眼神!那个笑容!还有二话不说直接抱起来扛肩上!简直man爆了好吗!”   “你们拍照片了没有,我想洗出来让对方给个签名,卧槽我要粉他了。”   “拍是拍了,但往哪儿洗啊,听说人家就三场戏,今天排完就要走了。”   “为什么不给他多加点戏啊,拍了这么长时间,我觉得他跟女主之间的互动比男女主带感多了啊!”   “这又不是我们能决定的,快把你拍的照片先传给我……”   肖华一口水险些喷出来:仗势欺人的纨绔角色也能圈粉?呵,这个看脸的世界,真是让人绝望。   余火拍完第一场戏后并没有离开,依然站在场地边缘处观摩。反正他的戏份少,也不需要重新换装更改造型。张敏给他拿了瓶水,顺便狠狠夸赞了一番他刚才的表现:“您拍的三条我全用手机录下来了,期间杨涛导演一直在笑,明显非常满意。而且第一次ng还是因为范小姐忘词,等于说余先生你是一条过的呢!”   如此一来,初次接触拍戏的余火总算将高高提起的心放下了一些。   范若筠重新换了身衣裳,等男主角的扮演者许青舟出现之后,便正式开始拍摄。   这一场拍的是男女主初遇。彼时男主蒙柯刚刚下山来到京都,沿街寻找客栈歇脚时正巧遇上女主养的猫爬到了树顶下不来,男主出手相助,二人就此结识。   这场戏除了人物角色,还多了一只猫。那猫是剧组特意联系找过来的,已经和不少影视剧合作过,在业界颇有名气。满身蓬松雪白的毛发,还有一双湛蓝色的大眼睛,刚由主人抱出来,片场上立刻就响起赞叹的惊呼声,许多人围了过去摸一摸抱一抱,连范若筠都喜欢的不得了。   远远站立的肖华再次撇嘴:连只猫混得都比老子好。哼,长得可爱了不起啊!   因为整个场景的重点就是救猫,所以要先让猫爬到树顶上,许青舟吊着威亚往树顶上飞一次;然后把猫取下来,由许青舟抱在怀里从树顶的高度吊着威亚再飞下来。   第一段还算顺利,除了许青舟因为威亚吊着太难受没控制好身形和表情ng了两次,第三次也就过了。   等到他开始抱着猫拍摄第二段时,却出现了一点问题。也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什么原因,本来十分乖巧的白猫在许青舟怀里忽然变得极不安分起来,一连好几次都扭动着想往外跑,后来还是猫主人想了个办法,在许青舟的领口藏了一片小鱼干,这才勉强哄得小猫不乱动了。   威亚再次吊起,许青舟抱着猫缓缓上升,还没摆好姿势潇洒唯美的落下来,忽然面容一阵扭曲,怒斥一声:“你这该死的猫!”然后竟将猫直接从半空扔了下来!   余火眸光一闪,来不及反应脚下已经冲了出去,伸出双手正好将猫接在怀里。白猫看着余火“喵喵”叫了两声,然后乖乖趴在他胸口一动不动了。   猫主人险些吓得魂飞魄散,赶紧大步跑过来,确认猫没事后长长松了口气:“实在太感谢你了!你救了我们家宝宝的命!”   余火在白猫脑袋上摸了两把,然后准备将猫递还给主人,没想到小东西竟然拿爪子勾住他的领口,喵喵叫着不愿意离开一般。   猫主人笑:“看来我们家宝宝也知道亲近救命恩人呢,请问这位先生贵姓?这一次的事情实在是感激不尽。”   余火没来得及开口,那边下了威亚的许青舟已经怒气冲冲的走过来,将手伸到猫主人面前:“看看你们家猫干得好事!无缘无故竟然抓人!留了疤你能负得起责任吗!”   他不来还好,一来猫主人彻底炸了:“我们家白雪乖得不得了从来没有主动抓过人!就算不小心抓了你,你就要直接把它往地上扔吗!将近两三层楼的高度,要不是正好被这位先生接住,万一摔坏了你能付得起责任吗!”   “我是谁?它又算什么东西?抓伤了我没摔死它算它走运!你知不知道我一只手的保险值多少钱!伤了人不道歉倒对我发起脾气来了,果然什么样的主人养什么样的猫,全是张牙舞爪不讲道理。小蔡,过来,马上联系律师,我要追究这只猫还有它主人的法律责任,打官司告死他们!”   猫主人气笑了:“打官司就打官司,谁怕谁啊,演出合同里写得清清楚楚,绝对不能对我们家白雪造成伤害。老娘跟剧组合作也不会是一天两天,倒是头一回遇见你这种极品,就你这样儿动辄摔猫的人渣,也配当明星做男主角?我呸!”   许青舟脸色一黑险些就要动手,杨涛已经带人赶过来将两方拉开:“行了行了,都别吵了,青舟好好的你扔猫干嘛?这就三道红印子连血都没出呢!覃小姐对不起,我代演员给你道个歉,咱们一人退一步,好声好气把这事解决了行不行?”   “杨导你道什么歉啊,是那猫先抓我的!虽然没出血可都已经破皮了啊,谁知道这小畜生爪子上带了什么脏东西!解决问题可以,但对方必须赔偿医药费和检查费用,以及我个人的精神损失,要不然这事没完,我也绝对不会跟对方继续合作的!”   “闭嘴!”杨涛实在没忍住吼了他一声:“你扔人家的宠物还有理了?合作之前对方都出示过猫的健康证明,哪有什么脏东西?而且这猫谁都不抓,你看在余火怀里这不也乖得很吗,怎么偏偏就抓你?你确定不是你先把它弄疼了?本来也没多大事,道个歉也就解决了,你非得往大了闹,咱们都不拍戏了全等着你一个人去医院做完检查再住上半个月怎么样?你这男主角还想不想当了!”   许青舟怒气未平,但到底不敢吭声了。杨涛再次和猫主人道歉,但对方说什么也不愿意再次合作:“白雪就是我的命,这回命大没被摔死,下回还不知道被人暗中使什么坏呢,导演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有些大明星当真了不得,就当是我们高攀不起。再有什么事情咱们直接律师联系吧。”   说完从余火手里接过猫,再三道谢,然后直接离开。   猫走了,戏却要接着拍。杨涛想了想实在无法:“先找个白色枕头抱着吧,等后期再修图加工。”   工作人员各就各位,许青舟离开之前将余火上下打量一遍,眸光阴寒,然后重重哼了一声。   这一场初遇的戏总算是拍完了。演员们赶向下一个拍摄地点时,范若筠悄悄走到余火身边:“余先生,接下来的两场戏,你稍微小心些。”   许青舟的名声她以前就听说过,度量狭小睚眦必报。曾因为同组演员不小心挡了他的镜头,在拍打戏时将对方直接从两米高的台子上推下去造成小腿骨折。与之类似的事情还有许多,但因为没有证据证明他是故意的,背后又有强大资本作为支撑,因此一直没被曝光过。许青舟刚刚看向余火的表情她也看见了,二人马上就要有一场打戏,她觉得对方恐怕还是要使坏的。   余火不是很明白她究竟指的是什么,但依然郑重道了声谢。   接下来的两场戏,都是发生在剧情当中的国公府内。   一场是任吒将女主带回自己的院子囚禁了两三天之后,百般示好无果,命令丫鬟强行给她换了喜服,喝醉酒过后闯进房中图谋不轨。   另一场是男主及时赶到,救下女主并将任吒好好教训了一顿,最后带着女主双双离去。   装饰华美的房间之内,女子身着大红喜服独自坐在床上,脸上既屈辱又恐惧,而这份恐惧在大门被人踹开、一位醉醺醺的男子走进来之后,瞬间达到顶峰。   任吒依旧是一身红衣,腰间的环佩玉饰随着脚步踉跄叮当作响,墨发垂落在耳边,脸颊上微微发红,眸子里因为喝多了酒氤出一抹水光,邪肆张扬的面孔映着烛火,竟是凭添了几分温和。   脚下虽然不稳,却执拗的朝着女子一步步走去。   “你、你别过来!”   女子惊慌想逃,却被他关了门一把揽住腰狠狠摔在床上,欺身压过去,抓住她的手腕不许她乱动:“你真好看。”   明明是句调戏,却因为他眼中的水光和认真的语气显出些纯稚懵懂来。   “你放开我,”女子拼命挣扎,“我说过了,我不喜欢你,更不想做你的小妾!”   “为什么不喜欢我!”任吒的神色瞬间凶狠:“爷那么喜欢你,你为什么不喜欢我!”然后又软下来:“如果我不是让你做妾呢,如果我八抬大轿娶你为妻,以后就是国公府的当家主母,这样你肯定会喜欢我了吧?”   女子脸上满是浓重的憎恶:“你目无法纪仗势欺人,多年来作恶多端,不管你是想让我做妻还是做妾,我都绝对不会喜欢上你这种人的!”   任吒先是一怔,眼中似乎有伤痛闪过,然后整个人猛地冷厉起来:“好!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爷对你不客气了!”   手上一个用力,立刻将女子的喜服从肩膀上撕了个口子,露出一大片细腻雪白的肌肤。   “停!”导演喊道,“很好,过了。”   余火连忙从床上爬起来,扶起范若筠后将视线从她肩膀处移开:“方才多有得罪了,还请范小姐见谅。”   范若筠看着他微微发红的脸颊心里有些好笑,像是为了报复戏中老是不由自主被他牵着走的小小憋屈,故意走到他前面将肩膀晃了晃:“不过是因为剧情需要露个肩膀而已,你又没扒了我的衣裳,道什么歉啊。要不咱们再拍一场,你动些真格的,然后再跟我道歉?”   余火脸上更红,左躲右闪不知该如何应答。正好杨涛走过来:“刚刚那场拍得很不错,下一场,你们还维持刚才的姿势,然后蒙柯及时闯进来。剧情台词都记得吧?”   三人皆是点头,许青舟眼中暗光一闪,也不知道是打着什么主意。   休息了几分钟后,第二场随即开拍。   “action!”   任吒压住女子正在撕扯她的衣裳,“砰”的一声巨响,蒙柯忽然从门外冲进来,眼见这幅情景目眦欲裂,伸手就将任吒扯开,然后一掌将他拍飞到地上。   “噗嗤。”任吒捂住胸口一口血喷了出来。   大概看了一眼确定女子无事,蒙柯心头怒火愈盛,拔出背后的长剑就向任吒刺过去:“大胆淫贼,纳命来!”   这一段武术老师之前特地指导过,蒙柯这一剑之后会被女主拦下来,所以剑实际上并没有刺到任吒身上,因此必须出势急,落势缓,在任吒胸前停下来做做样子就行。   可是许青舟像是完全忘了武术老师说过的话,拔剑之后用尽全力,直直朝余火刺了过来。   虽说演戏用的是道具而不是真剑,但材质同样极为坚硬,以许青舟的力道真要这样狠刺了下去,不说肋骨骨折,最起码也会造成一大片青淤。   周围的工作人员最先还没看出异常,等发现这一剑的力道有些不对劲时,剑尖距离余火的胸口已经不足两寸。   电光火石之间,刚刚吐了一口血以手撑地的任吒像是力有不支,胳膊一颤,往地上趴了下去。剑尖从他身上擦肩而过,正正戳在他身后的红木家具上,留下一道刺目的深深刮痕。   工作人员重重松了一口气,这已经险些是场演艺事故了。摄像师回头看向杨涛,杨涛眉头紧皱神色严肃,但并没有叫停,于是场上的三人继续将戏进行下去。   女子稍微整理了衣裳,冲着蒙柯奔过来,一把抱住他的胳膊:“蒙大侠不要,他是国公之子,如此教训一番也就可以了,倘若真的伤了他的性命,怕是会有些麻烦。”   蒙柯冷哼一声,“便宜这个贼人了。”长剑入鞘,带着女子往外走去。   “不,不许走!”任吒颤巍巍抬起身子,唇边血迹斑斑,望着女子双目通红:“你就是因为这个男人所以才不喜欢我吗?我哪一点不如他!我对你那么好,处处想着体贴你,我爹贵为当朝国公,我是国公府的独子,有钱有势英俊潇洒,只要你愿意嫁给我,我保证让你一辈子荣华富贵,你为什么还要跟他走!”   蒙柯二人脚下不停,继续往外走去。   “我说了不许走!”任吒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胸口又吐了口血,神色却是前所未有的疯狂和执拗:“你是我看中的人!你要是敢离开我,我发誓绝对会让我爹杀了这个男人!将他千刀万剐挫骨扬灰,你听见没有!你不许……”   话音未落,蒙柯转身又是一掌击出,强烈的掌劲再次将任吒轰了出去,重重撞在墙壁上,彻底没了动静。   然后揽住女子的腰肢,纵身而起,很快消失在层层楼宇之中。   “停!”   杨涛这回终于叫了停,深深看了许青舟一眼,然后走到被张敏扶起来的余火身边:“你没事吧?”   余火吐掉嘴里的血包,笑着摇摇头:“我没事。”   “那就好,刚刚演得非常棒,咱们再从不同角度补录几条。”杨涛在他肩膀上拍了拍,然后转身走回去,路过许青舟时停了停,脸上带着笑,眼中却是一片冰寒:“那把道具剑太重了拿不稳是吗?没事,这回要是再拿不稳,我就换一个。”   许青舟脸色一僵,死死抿紧了嘴唇。   三人略微休息了片刻,就开始按照导演要求重复了几遍之前的剧情。许青舟像是突然又想起了武术老师的指导,手中的剑再未出过错。   镜头之后,副导演对杨涛道:“余火这演出来的感觉,跟咱们原先预想的不大一样啊。要不要让他换个演绎方式再试一遍?”   虽然台词还是一模一样的台词,但从他嘴里说出来,也不知怎么的,蛮横嚣张的纨绔莫名其妙就变成为爱疯狂的深情公子了。   杨涛摇摇头,眼中似有深意:“就这么拍。挺好。”   当天下午,余火结束了在剧组中的最后一场戏,临走之前和肖华交换了联系方式,范若筠也主动要了他的电话号码,杨涛导演特意抽空送了他几步,握住他的手:“以后要是有机会,希望还能在我的剧里看到你。”   当天晚上,微博上发生了两件事。   一是著名宠物博主控诉某男性演员品性恶劣,拍戏时故意想要摔伤她家的猫咪;   二是有一位摄影助理,往自己的相册里上传了一张照片,照片里面,依依杨柳之下,男子红衣墨发长身玉立,怀中抱了一只雪白的猫,垂眸浅笑间,风华绝世。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第22章   因为余火在剧组待了两天, 和江封约好一起吃饭的时间就往后延了一日。   这天一大早,江封就从床上醒了过来。刷牙,洗脸, 吃早饭。吃完饭又刷了个牙,然后开始洗澡。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拿着刮胡刀对着镜子, 按照狙击排险的严格精神将每一根胡子茬儿都刮得干干净净。   洗完澡往腰间围上一条浴巾,迈开大长腿从淋浴间里走出来, 看了看镜子里每一根头发丝儿都散发出强烈雄性荷尔蒙的男人,摸着下巴龇出两排白牙:啧啧, 老子真他妈帅。   转身前往衣帽间选衣服。   不能太正式,毕竟是第一次单独吃饭,太正式容易尴尬而且会让余火紧张;   也不能太随意,老头衫大裤衩肯定是不行的,必须第一眼就能给余火留下个好印象。   来来回回折腾了几十套, 最后选了一条休闲风的西裤——原本是加长的, 穿到他身上就变成九分了。上身套一件深灰的纯色体恤, 脚上再蹬一双运动鞋,干净利落又清爽又大方。   “你确定穿成这样没问题?”江封转头看向正在进行视频的电脑桌面。   “没问题没问题, 帅得不得了,”视频对面有个扎着马尾的女生一边吃着薯片一边道:“你再把裤脚卷起来一小截,完全露出脚踝那种, 对对对就这样, 哇塞, 简直完美,你放心,绝对能让嫂子一见钟情二见动情三见迷情的!”   江封对着穿衣镜转了一圈,自己也觉得实在是帅得不可思议。抬头看了一眼时间也差不多了,对着电脑挥挥手:“行了,我要出发了,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女生鼓着腮帮子眼睛一瞪:“卸磨杀驴过河拆桥啊!有事找我的时候好声好气,利用完人家就把我扔到一边!我要跟爷爷告状你信不信!”   江封眼风一扫,直接朝电脑走过去。   “别关啊!再跟我聊聊嘛!好歹跟我说说嫂子长啥样叫什么名字家里有几口人啊!哥!哥!别关别关,你这样重色轻妹会遭报……”   咔嚓一声。世界彻底清净了。   江封扭了扭脖子,打开门朝外面走出去。   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马上去约会,心情真美妙。   到达余火家之前,江封本来还考虑要不要买束花带过去,后来转念一想觉得送花什么的实在是太娘了,干脆从小区外头的超市里买了二十斤排骨:又营养,又实在,又好吃,还能煮个汤喂喂狗,多棒。   余火打开门的时候有些惊讶,然后笑着将人迎了进去:“你来这么早啊。”   屋子里不止余火一个,他的助理也在,江封记得是叫张敏。   “反正闲着没事就提前过来了,你们要是有事的话请继续,不用管我。”江封道,然后将手里的排骨递过去:“顺路买的,炖汤特别好。”   余火真诚道谢,又道:“我们刚好谈完,等我换件衣服就可以出发了,你稍微坐一下。”   张敏一脸复杂的接过排骨放进冰箱,然后拿上文件资料告辞离开。余火先给江封倒了杯水,然后走进卧室里换衣服。   余火住的是单身公寓,房间设置紧凑,坐在沙发上稍微转转头,就能看见卧室的房门。江封坐在沙发上往丑丑头顶撸了两把,刚拿起杯子,视线就不小心扫到半掩的卧室门后,一闪而过的一截细腰。   柔韧,白皙,引人遐想。并随之唤醒了很多有关粉色的回忆。   鼻腔一热,江封赶紧转回视线将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   余火很快就换好了衣服,和江封一样上身是件纯色t恤,下面则穿了条牛仔裤,浅蓝的色彩清新干净,双腿笔直修长,尤其衬得某处曲线,格外的优美挺翘。   江封不着痕迹的揉了揉鼻子,从沙发上站起来:“我们现在就出发?”   二人出门的时候,正好遇见对面的高帆和周扬也走了出来。高帆挥手打了个招呼:“巧了啊,你们俩这是要去哪?”   “我和江封哥一起去吃饭,”余火道,“你们呢?”   “有朋友刚订婚了,去给他道个喜。”高帆说完看向江封:“订婚的就是唐森那小子,没想到唐大冰块儿竟然是咱们仨里头第一个摆上喜酒的吧?”   江封果然有些惊讶:“今天有事,改天我亲自送份贺礼过去。不知道新娘子是谁?”   “他妹妹唐珥啊!”意识到这话有些歧义,于是高帆又跟余火解释道:“唐珥呢说是唐森的妹妹,但其实是唐家父母从福利院收养的,两个人没有血缘关系。而且之前已经查出真实身世回去认过亲了,竟然正好是周扬的堂妹,周扬呢又一直在唐森手底下做事,你说巧不巧!”   余火看向周扬,便见他点点头道:“我小叔父和婶婶因为意外早早过世,朵朵——也就是唐珥,是他们遗失在外的血脉,前几个月才刚刚找回来。”   其实要他说,老板估计早就查出了朵朵的身世,所以当初才会将与其他人相比并没有什么突出优势的自己调到身边当助理,但因为妹控之心作祟一直没将这件事说出来。这回呢憋不住了想要确认关系结婚了,才放朵朵回去认亲顺便转了户口,所有事情不过都是为了将朵朵变成唐太太而铺路而已。哼,黑心黑肺的大奸商。   说话间四人已经走进了电梯,高帆忽然耸了耸鼻子:“咦,你们谁身上喷香水了?好像不是余火啊……”   江封不动神色地往旁边移了移。   可是高帆很快就把视线转移到他身上,凑过来闻了两口之后立刻像是发现新世界一样兴奋不已:“老江你往身上喷香水了!卧槽,头上还抹了发胶!你一个板寸抹什么发胶啊哈哈哈哈哈哈咳……”   周扬一胳膊肘打在他胸口,高帆后知后觉的抬起头,便看到江封已经阴沉发黑的脸色,浑身颤了颤迅速藏到男朋友背后:“好看!老江你这样真好看!抹不抹发胶都好看!”   “叮。”电梯到达负一楼。战战兢兢目送江封走出去,高帆抖着有些发软的小腿肚子长长松了一口气:娘哎,这当过近十年特种兵的玩意儿也太吓人了。   好不容易喘匀了气跟着走出去,就发现江封和余火已经停在了一辆摩托车旁。   高帆眼睛一亮,也顾不得害怕了,撒开脚丫子跑过去围着摩托转了好几圈:“老江,这是你的车啊,这也太霸气点了吧,这设计,这造型,这手感,这双排排气筒,我去挂的还是军牌!”   周扬同样满眼火热,细细打量了一遍赞道:“好车。”   这种配置看上去就很豪华的车,开起来速度肯定不会慢吧?高帆心中一动,悄悄把江封拉到一边:“你要骑着这车带余火啊?”   “怎么?”   “我怕他不适应啊。那孩子之前不是才经历过车祸吗,估计留下了不小的心理创伤,现在连车都不开了。这种车速度最猛动静又大,回头你别吓着他。”   江封眉头微皱,转身走到余火身边:“咱们骑这辆车去吃饭,速度可能有点快,你能接受得了吗?”   余火还是第一次看见摩托车,虽然完全不了解,但这造型一眼就让他想起了自己曾经骑过的骏马,光看着就知道是匹千里良驹。听见江封的话后立刻点头:“不要紧,我可以的。”   江封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确定的确不是勉强,于是笑了笑当先跨上车,等余火也在他身后坐好之后,转身递给他一只头盔:“这个戴在头上系好,待会儿如果害怕,直接抱着我的腰就行。放心,我不会让你受伤的。”   然后松闸点火,一拧油门,轰隆一声咆哮着窜了出去。   眼见二人都已经连影子都看不到了,周扬还是一直盯着不动,高帆心中颇有些吃味,走过去搂住他的肩膀:“摩托车算什么,你男朋友我还有跑车呢!酷炫到不行那种!”   周扬白了他一眼:“大哥你识货吗,那辆摩托能买你的跑车三四辆了好吧。”   抖下他的手臂转身往自己的停车位上走,留下高帆一人眼中含泪捡拾自尊。   摩托车的速度的确很快,即使戴着头盔,也能感觉到有迅猛的疾风自耳边呼啸而过。   “害怕吗!”江封在疾风中大喊。   余火的手放在他腰上,凑过去头盔抵着头盔大声回答:“不怕!”   吃饭的地点是江封选的,在五环以外差不多接近郊区的地方。摩托车离开余火居住的小区后开了约莫四十多分钟,终于慢慢放缓了速度。   熟门熟路的将摩托停在车棚内,江封领着余火一边往饭店里头走,一边跟他介绍:“这地方是我一个朋友开的,祖传的招牌,原本在市中心政府大楼旁边的巷子里,搬到这有十几年了,生意特别好,大多是老客户,其他人想要过来吃一顿通常都要提前半个多月预约。而且保密性也很好,所以你不用担心有人认出你会闹出什么事情。”   余火点点头,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从口袋里拿出一副墨镜戴在脸上。   饭店是园林装修风格,古色古香十分雅致。二人进门没多久,一名约莫三十多岁、身穿黑色马褂的男子便迎出来,和江封握住手抱在一起:“你小子!都多久没来过了!要不是突然给我打电话都要以为你人间蒸发了呢!”   “之前一直在执行任务,刚放假,这不就过来看你了么。秦哥,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好朋友余火;余火,这位是我中学学长秦川,也是我小时候十几年的邻居。”   听到余火的名字时秦川眸光似乎闪了一下,但神色并未表现出任何异常,伸手和余火打招呼:“这小子我从小看着长大的,跟亲弟弟也没两样,他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来来来,里面请,知道你们要来位置早就准备好了,二楼靠窗,视野最棒的。”   两人跟着他上了二楼,在一个靠窗的位置上坐下来。果然视野极佳,h市靠江,拉起竹帘,窗外就是浩浩汤汤一望无际的江面,有清新的水汽随着清风飘荡过来。座位上还围了一圈半人高的山水屏风,既能阻隔外部视线,又不会显得太过憋闷。   秦川将菜单递给二人,“食材都是最新鲜的,早上才刚刚送过来,几道招牌菜的材料都留着呢,想吃什么都有。”   余火对于点什么菜犹豫不决,江封干脆问清了他的忌口之后做主一气点了十几道,“别担心吃不完,咱们俩绝对能解决掉的。能喝酒吗,我开车不能喝,要不你喝一点?”   秦川道:“我这可有珍藏十几年的佳酿,又醇又香,正好这小子不能喝,老哥去拿来给你尝尝。”   然后拿着菜单转身走了。   菜上得很快,满满堆了一桌,松鼠桂鱼、山菌煨鸡、蔬菜炒虾仁、鱼翅蟹黄羹,还有饭店里的顶级招牌,一人一大盅足足炖了四五个小时、鲜香浓郁的佛跳墙。   除了美食,秦川还特地送过来一小壶酒,琥珀色的液体盛在白玉酒壶里,浅浅透着暖光煞是好看。   江封笑骂:“秦哥你这也太抠门了吧,好不容易带朋友过来一趟,你就给这么一小壶酒啊。”   秦川没理他,对余火道:“这是陈酿,一定要慢慢喝,后劲儿特别大。这么一壶你喝完了要是还能坚持住,老哥的珍藏你尽管敞开肚子痛饮。”   余火道谢,捏着酒杯小心喝了一口,江封立刻问:“味道怎么样?”光是这酒香闻着就勾人得不行。   余火抿了抿,然后对秦川竖起大拇指:“好酒!”   “哈哈哈哈,”秦川大笑,“小兄弟一看就知道是个文雅之人,真是识货,这酒给你品尝才叫恰如其分,如果给了江小子,那就是牛饮狼吞全被白白糟蹋了。行了,你们慢慢吃饭,我就不打扰了,有事直接叫我啊。”   秦川离开之后,余火又细细喝了两杯,江封看着馋得不行:“真这么好喝?”   余火笑着点头:“嗯。”   余火喝酒不上脸,但连喝几杯后眼角却微微发红,眼睛里随着酒意上涌氤出几分水光,雾蒙蒙地看过来,便像是有把羽毛,在心口一下一下或轻或重或急或缓的挠。   江封盯着他沾染了酒液,因而透出几分娇艳欲滴的唇瓣,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喉结便情不自禁上下滚动起来。   “江封哥,”酒菜吃了大半之后,余火拎着酒壶唤他,“你想尝一尝吗?”往常清亮的声音里浸了酒意,无端生出几分蜜糖般的甜软缠绵来。   江封望着他点了点头,却也分不清自己想尝的到底是酒,还是其他什么。   余火歪着头,忽然冲他眨了下眼睛:“嘿嘿,不让你喝。”   心脏像是被人用可爱光波狠狠蹂躏了一遍,江封眸光瞬间暗下来,口干舌燥掌心火热:这小子。   不用猜也知道余火肯定是喝醉了,不然以他那样清冷腼腆的性子,怎么可能当着自己的面做出这种诱人的姿态。   江封心如擂鼓,身体里像是淌着滚滚岩浆,每一寸肌肤都躁动不安。   这种时候,自己真要是忍不住做了些什么,余火应该不会生气吧。   这丝念头刚刚在心底浮起,转瞬就疯狂生长蔓延全身,到最后,脑子里除了这个念头以及余火水汽氤氲波光流转的眼睛,竟再也装不下其他。   “余火,”江封声音里带着丝藏不住的暗哑,“你,你脸上沾了东西。”   余火拿手蹭了蹭:“在哪儿?还有吗?”   江封站起来,倾身靠过去:“还有,我帮你擦……”   眼见对方微微泛着粉丝的眼角越来越近,江封的心跳声也越来越响。醉人的酒香带着对方身上独有的清凉气息萦绕鼻尖,江封正要低下头将这气息攫取吞没,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卧槽。   江封心中狠狠咒骂一声。直起身掏出手机接了起来:“谁?!”   对方不知说了什么,江封的神色很快变得严肃:“我知道了,你们等着我,我马上到。”   察觉他身上的焦灼,余火心中一惊,立刻运转内力将酒意压了下去:“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唐森的未婚妻和周扬一起被人绑架了,高帆打的电话。”江封道,“我要立刻赶过去。”   “我和你一起!”余火从椅子上站起来,“我能帮得上忙。”   “我知道你可以,但不过是几个小流氓而已,你还怕我一个人搞不定吗?”江封在他头上摸了一把:“说好要好好请你吃顿饭,没想到还要提前走。对不起,下次一定再给你补上。你喝了酒,打车我不放心,我让秦川等你吃完后把你送回去——别觉得过意不去,他这老板闲着呢。”   时间急迫,余火知道不是在这些问题上多做纠缠的时候,点点头:“一定小心,等他们平安无事之后给我打电话。”   “嗯。”江封望着他的眼睛,到底忍不住将他拉进怀里抱了抱:“我走了,别担心。” 第23章   再次接到江封电话的时候, 已经是晚上十点多。   彼时余火正盘膝坐在卧室的落地窗前,运转功法呼吸吐纳,全身洒满清辉月华。丑丑乖乖趴在他腿上, 黑亮的大眼睛湿漉漉的,欢快吸食着在余火周身萦绕不绝的蒙蒙雾气。   虽然军营集训时怕引人注目足足一个月不曾在夜间修习过,但自从回来之后, 每天的晚课余火一次也没落下。高强度的训练果真让他受益不浅,不仅体能大大提升, 且原先刚刚突破一阶的功法,如今已经能隐隐触碰到二阶的屏障了。想来要不了几个月时间, 他的功力就能再次跨上一个台阶。   手机铃声响起,余火合掌收势,起身走过去接了起来:“喂?江封哥?”   “嗯,”手机那头响起熟悉的磁性嗓音,“是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睡, 但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给你报个平安:周扬和朵朵都救出来了, 去得及时, 除了周扬在反抗时被打了一拳,其他没什么事, 受了点惊吓现在已经送去医院了。绑匪很好对付,一群业余的脑残,几梭子麻醉弹就全放倒了, 因为要联系警察过来拖人所以才耽误了点时间, 加上手续文件问题, 一直搞到现在。”   余火长长松了口气:“没事就好,江封哥你没受伤吧?”   对话那头笑了一声,虽然看不见脸,光是想象也能猜出此时必是一脸狂傲:“想伤我,就凭那么几个废物可不够格。最起码,也得像你这样儿的。”   余火在床上坐下来,眼睛里不自觉带了笑意:“我也不是你的对手。江封哥枪术高绝,真要对战的话,我尚且无法近身就会被你解决的。”   “瞎说,我的枪口才不会对准你。”   余火还想再说什么,耳朵里忽然听见一阵极细微的动静,心中一动:“你现在在哪儿?”   手机里的声音顿了顿,然后重新响起来:“……在你家门口。”   余火从卧室里跑出去,一打开门,果然就看见一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龇出两排白牙冲他打了个招呼:“嗨。”   “你,”余火怔怔望着他,既惊讶,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萦绕心头:“你怎么不回家好好休息呢?”   “本来是准备回去的,”江封轻声道,“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等我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在你楼下了。”   门外只有一盏照明灯。暖黄色的灯光下,江封的眼睛亮得不可思议,深得不可思议,温和得不可思议,像是有无数未尽之言藏于其中。   余火掌心湿热,竟不敢与他对视一般将头微微偏转。几缕月光从窗外悠悠洒落,静谧的夜色当中,有缱绻动人的情绪在二人之间悄然蔓延。   “你……”   “你明天有事吗?”没等余火说完,江封开口道:“明天有什么要忙的事情吗?”   余火摇摇头:“没有。”他昨天刚从剧组回来,再过几天就要进另一个剧组,正好章先生这几天也有事,布置完作业后就给他放了假。   江封笑得灿烂:“那我们去看电影吧!”   盛夏的夜里,晚风清凉。江封骑着摩托车风驰电掣一般,很快就来到一家电影院门口。   “余火,你喜欢看什么样的电影?”江封摘下头盔将车子停好,一边往影院里头走一边道。   “唔,都可以。我很少看电影。”事实上,这是他来到此方世界之后,第一次进入“电影院”这个地方。   “行,那我来挑,你先坐着等我一会儿。”   江封走到售票台,售票的是两个小姑娘,一看到英朗帅气的江封,脸便先红了起来:“先生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的吗?”   “想看电影,这个点有什么电影能看?”   “正在播放的电影有四场,不过都已经放了一半儿了;十五分钟之内放映的有三场,一场爱情片,一场喜剧片,一场恐怖片,请问先生您需要哪一种呢?”   江封本来想选爱情片,转念一想,“看恐怖片吧。”   “这版恐怖片有2d的和3d的,先生您想选哪一种?”   看就看个狠的。江封毫不犹豫:“3d。”   “3d恐怖电影刺激性比较大,我们不建议有心脏病隐患的客人进行观看。”   “没事,我受得了。”   “好的,请问先生一共几位进行观看呢?”   “两位,”江封回头看了一眼余火,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我和我男朋友一起。”   两个小姑娘的脸瞬间更红了。   接近午夜的时间,放映厅里几乎没有人,绝大多座椅上都是空空荡荡。   江封领着余火走进去,直奔最角落的两个位置:“我们的座位号在那。”   第一次进电影院看电影,余火心中有点兴奋。往座位上坐好戴上3d眼镜,便全神贯注的盯着大银幕。   “来,”江封将爆米花桶往他那边推了推,“吃点小零食,放松一点,别紧张。”   别紧张?   照明灯暗了下去,大银幕上响起影片正式开始的音乐,很快,余火就明白了江封所说的别紧张是什么意思。   长到如今的年纪,余火看到过最恐怖的东西,就是奇谈志异上记载的鬼故事。那时一本鬼故事能在众位师兄弟之间流传许久,每到天黑,便有胆子大喜欢捉弄人的,趁着老师巡夜过后,装着鬼故事里的情节披上床单挨个房间吓唬人。   每一次余火都是被吓得最惨的那一个,甚至不敢独自入睡,只能躲进师兄的被子里抵足而眠。   可是书本上记载的鬼故事,以及那些吓唬人的恶作剧,跟眼前伴随着阴森森的音乐、活生生会往人身上扑的鬼怪恶灵相比,根本不可相提并论。   江封看着影片刚开始没多久就吓得扑到自己怀里的余火,既惊讶,且暗爽。伸出手臂光明正大的搂着他:“别怕别怕,有我在呢,实在害怕抱着我就没事了,对对对抱紧点,乖,我不会让你受到伤害的啊。”   这纤细柔韧的腰肢,这性感诱人的一小截锁骨,这浑身发抖楚楚可怜的模样,江封伸手摘下了余火的眼镜:哦,还有这双噙着泪水湿漉漉的眼睛。   胸膛内一片火热,响如擂鼓的心脏几乎要跳出来一般。江封的喉结上下抖了抖,盯着怀中人紧咬的嘴唇,鬼使神差一般慢慢低下了头……   啪!   荧幕一黑,随之放映厅里的照明灯忽然全亮了起来。很快有工作人员进来:“实在不好意思,这个放映厅的设备临时出了故障,暂时无法放映了。大家不用担心,我们已经在隔壁的放映厅里给大家另外安排了一场,还从刚刚没放完的地方接着放映,请想要继续看的客人们随我来……”   “不看了不看了……”余火连连摇头,像是只敏捷的猫咪,瞬间从江封怀里跳了出去。   江封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手臂,额角狠狠跳了跳:   卧槽!   接连两次约会都被意外打断,江封心中的郁闷可想而知。只是还没等他第三次将余火约出来,便接到了余火经纪人,李静的电话。   和平广场附近的一家咖啡厅,安静雅致。江封推门走进去,目光环视一圈,很快就锁定了自己要见的人。   迈开大长腿走过去,在一张卡座前停了下来:“你好,李小姐是吗。”   李静站起来伸出手:“江先生您好,我是余火的经纪人李静,谢谢您应邀过来,您的联系方式我是问余火要的,希望您不要介意。”   “没事,”江封在她对面坐下来:“他提前跟我说过了。不知道李小姐请我过来,是有什么事。”   “江先生是个聪明人,所以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李静看着他道:“您对余火,怕是不止教官对新兵队员,或者是普通朋友那么简单吧。”   原先她还不能肯定,以为是因为余火在集训时表现出色,所以这位江教官才对他另眼相看。可得知对方数次上门拜访,不仅请余火吃饭,甚至大半夜拉着余火一起去看电影的时候,她心里的警钟就拉响了。   江封倒是十分干脆:“没错,我喜欢他,打算正式追求。”   李静脸色僵了僵,虽然早就猜到了,但听见对方直接承认心里还是有些震惊。默了片刻之后道:“这样说可能十分冒昧甚至是有些冒犯,但是我希望,江先生可以和余火保持普通朋友的距离。”   江封眼神蓦地冷下来:“这话是余火的意思,还是李小姐你个人的意思。”   “是我个人的意思。”   “呵,”江封冷笑一声,“既然如此,李小姐不觉得自己管得太宽了么。”   李静抿紧了嘴唇:“我是余火的经纪人,这意味着我必须竭尽所能帮助他保护他,一切事情从他的最大利益出发。   江先生和余火相识还不到两个月吧。我不知道你对余火了解多少,但他没有江先生那样的身家背景和权力,也没有江先生想做什么都可以直接去做,不会有任何顾忌的底气。他这辈子做过最放肆最不顾后果的事情,就是在微博上公开出柜并且公布恋情。结果,想来江先生也是知道的。   在经过那样的伤害之后,我绝对不会再让余火经受同样的事情。以江先生的条件,不管是喜欢上什么样的人应该都不成问题,真情实意也好,尝尝鲜也罢,没有人会拒绝你,何必非要盯着余火不放呢?”   “谁跟你说我只想尝尝鲜?谁跟你说我会伤害余火?”江封眸光锋锐:“我江封要么不喜欢,要喜欢就是一辈子的事情。我管你是什么人,我就是喜欢上余火了,除非余火亲口拒绝我,否则这个男朋友我追定……”   “江先生,”李静打断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后继续道:“余火这辈子到目前为止,一直都过得很不容易,甚至可以说是十分艰难。演戏,成为一名优秀的演员,是他最大的梦想。上次那件事情过后,他无辜背负了太多污点,被舆论百般针对刁难,还差点被自己的公司冷藏封杀。这一次的军旅大剧,是他重新在大众眼中证明自己,实现梦想的唯一机会。   可一旦他和你在一起吃饭看电影的照片被人拍到传到网上,有徐涵散布他出轨的谣言在先,余火就是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了,他出轨渣男的名声算是彻底坐实,你能想象到这对于他的演艺生涯来说是怎样毁灭性的伤害吗?   之前的花圈事件是他运气好,军方只注重惩罚那几个极端粉丝,没有把他的名字也带上去。可如果他身上的负面新闻越来越多,军方极大可能会直接将余火赶出这一次的影视项目的。江先生,你如果真的喜欢余火,就算是为了他好,在他彻底在娱乐圈站稳脚跟之前,暂时先和他保持距离不行……”   “军方不会把余火赶出去的。”江封打断了她。   李静微微皱眉:“我知道江先生在军中的能量很大,可真的到了那种地步,迫于舆论压力以及各种负面影响,就算是江先生你也没办法扭转整个军方的决定吧。”   江封笑着摇摇头:“不,你没听懂我的意思,就算没有我,军方也绝对不会把余火赶出去的。”   李静有些疑惑:“我不是很明白江先生的话。”   江封微微前倾,双手合握放在桌子上:“我这么跟你说吧,目前整个联邦地球上的现役军人超过4500万,其中光是我国就占了七分之一以上。在这么多现役军人当中,和我一样喜欢同性的,不低于10%。这意味着多么庞大的数量,李小姐应该不用我帮你算吧。   你说余火身上如今背负着各种污点,可这些污点充其量,也就是口说无凭的谣言。军方绝对不会因为谣言而制裁任何人,一旦余火真被赶出去,对于大众来说,最显而易见的可能就是因为他喜欢同性。   因为性取向而受到惩罚,这一观念是军方绝对不会冒险传达出去的。你懂吗?”   李静恍然大悟,似惊似喜:“也就是说,正因为余火的取向,所以军方绝对不会贸然动他,这个剧他是演定了?”   “只要合同已经签过了,只要他不会做出类似于往军营门口扔花圈的事情。”   江封的手指往桌面上瞧了瞧,沉吟片刻之后又道:“不过李小姐说的也有道理。没有正当理由的情况下,我和余火相处的画面如果暴露在公众面前,的确会对他造成不利的影响。   所以,我答应你,以后绝对不会让这种情况再次发生。”   自从上次看完电影,江封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和自己联系过了。余火心中虽然觉得奇怪,但因为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缘由,也一直没有打电话过去主动询问。   转眼之间,都到了军旅大戏《血色铿锵》开拍的日子。   开机仪式很热闹,几乎所有主演的粉丝都来到现场加油应援。其中虽然不包括余火,但自从有了花圈事件作为前车之鉴,再没有黑粉敢就这部剧捣乱惹事,这就已经是最大的好消息了。   开机仪式第二天,众人正式进入剧组。余火抵达之后还没来得及和高呼“班长”的大家打完招呼,就听导演刘怀介绍道:   “为了这次拍的剧能真实、有效的反映出咱们特种军人的坚韧勇敢、无私奉献,剧组呢特意从军队里请来了一位赫赫有名的英雄军官,给大家做全程技术指导,欢迎!”   热烈的掌声中,有道高大的身影背着光朝众人走过来。龇开两排大白牙,对余火笑着打了个招呼:   “嗨。” 第24章   剧组的第一个拍摄地点选在了位于北部的d市。   时值暑假, 为了方便剧方干脆就把一所军事学校的大半个校园全租了下来,未来的两个多月,余火和其他剧组成员的大部分时间, 都将在这所学校当中渡过。   拍摄初期的过程十分顺利,主演们毕竟都已经在整整一个月的集训中相互了解也磨合得差不多了,对于各种训练项目更是驾轻就熟, 时常惹得导演刘怀十分无奈:“我说,大家都悠着点行不行, 别忘了你们演得都是新兵,新兵!一上来就滚草地渡泥浆五公里长跑的, 好歹装出点吃不消的感觉啊!”   众人大笑,对着江封大喊:“感谢教官教得好!”   江封挑挑眉:“我还能把你们教得更好,要不要尝试一下啊。”   嘻嘻嘻嘻。大家极其默契地全都装作没听见。   说起来,江封这个技术指导倒是格外负责。从场景道具到剧本里设置的训练项目以及演员们的姿势动作,一个个给予指点纠正。   这份负责到了余火身上, 便显得尤其热情几分。   “握枪的姿势我教过你的, 对, 眼睛往前看,注意三点一线, 胳膊自然放松,枪托抵肩,很好, 非常棒……”   等他离开转而指点其他人的时候, 余火偷偷拿手揉了揉耳朵:有, 有点痒。   《血色铿锵》是一部特种兵题材的电视剧,以一群初初入伍的新兵为主角,讲述他们是如何在严苛、艰苦、远非常人所能想象的磨练中一步步变强,一步步成长,最后从成千上万的士兵当中脱颖而出,成为国家最强大最顶尖的力量之一,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奋斗在战争最前线的故事。   按照导演和制片的计划,一共准备拍摄三十集左右,前半段主要聚焦于士兵们的训练和成长,后半段则主要讲述他们以特种兵身份执行的各种危险任务。   余火在剧中扮演的男二名叫程然。巧合的是,和集训时一样,也是其中一个新兵班的班长。因为大五岁的兄长在战役之中牺牲,为了继承兄长成为特种兵的遗志所以参军入伍。性格内敛,沉默寡言,不善与人交往。对军队纪律有着近乎机械的服从性,将荣誉视为一切,从不违反任何规章制度,并且以同样的高标准严格要求班级里的其他成员,一旦发现有人违规了,不管对方如何解释求情,都绝对会上报给上级长官。   总而言之,死板,无趣,不知变通。并不是一个讨喜的人设。   这是余火需要诠释的第二个角色,为了保险起见,本来也应该像扮演纨绔任吒时一样,选择使用模仿的技巧。但将拿到手的前半部剧本通读以后,余火决定尝试一下,自己去塑造这个角色。   原因有三:   首先,这个角色并不算复杂,人物本身的性格就很平淡,没有太激烈的情绪冲突或跨越度比较大的形象变化,对于余火这样的新手而言,用来进行第一次尝试再合适不过;   其次,余火和这个角色有着共通点。在他原先所在的世界中,各大书院里培养的弟子都是文武兼具,内可高居庙堂,外可制敌维稳,从进入书院的那一刻起,就背负着保家卫国、替君分忧的重任。所以当邻国入侵之时,书院内的一百零七位师兄弟,除了负责掩护国君百姓安全转移的,其余所有人都披上甲胄拿起刀剑,坚守城门英勇迎敌。   只有真正参与过战争的人才能明白,当你处于战场时,无条件服从指挥官的命令有多么重要。稍有迟疑,原本牢固的防守可能就会因为你一个人出现漏洞。如果彼时不是因为众师兄弟团结一心,听从大师兄的指挥何时进攻何时防守,他们十七人绝对无法在数十万大军无休止的炮火之下,支撑了整整二十九天。   这样的情感互通,无疑让余火对塑造这个角色又多了几分信心。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模仿这个技巧演绎出来的内容毕竟只是浮于表面,想要让角色有血有肉,归根到底还是要凭借演员自身的功底和演技。余火想要真正成为一名成功的演员,总不可能模仿一辈子,早晚都是要迈出这一步的。   章元臣得知他的决定后,表示了鼓励和赞赏,同时针对这次的角色给出了指导:“剧本里的角色虽然略微有些扁平,却不意味着你不能赋予他深度和厚重。   程然不是因为兄长在战场上牺牲,所以才会入伍嘛,而且对于军规纪律还执拗得要命,谁违规他就举报谁,或许你可以尝试把这两方面联系起来。”   余火很快就反应过来:“先生是说,兄长的牺牲,可能跟有人不遵守纪律有关?”   如此一来,程然的古怪刻板就不是性格缺陷,而是事出有因,甚至连对其他人的严苛也可以解释为出于对战友们的保护。   章元臣赞许地点点头:“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喜欢打小报告的人,但也很少有人讨厌坚守原则的人。不管这个原则是什么,只要你能将它当作信仰去践行,任何条件下绝不动摇,如此就算你的行为不被理解,却也能被人敬佩。   将兄长的故事融入程然的人生当中,带着这样的情绪去表演,肯定能让角色生动不少。当然了,这只是其中一个点,程然这个人,他有着怎样的经历,怎样的想法,怎样的人格,还需要你根据自己的理解一点点去丰富一点点去润色,让这个剧本里的角色在观众眼中鲜活起来。”   余火重重点头。   相比起余火所要饰演的程然,男一号贺文锋所要饰演的袁方昊,人设上明显就要出彩得多。   袁方昊家境好,桀骜不驯冲动鲁莽,最讨厌的就是束手束脚的规矩教条,放在军队里那就是最典型的刺儿头,连入伍的原因都是跟朋友打赌,看能不能经受得住军队魔鬼训练这样近乎荒唐的理由。   这样的性格,可想而知会和程然产生怎样的矛盾,事实上剧本的前半部分也的确是主要围绕二人之间的冲突而展开,连程然暗恋的女生,也就是许曼晴扮演的葛梦瑶,心仪对象也正好是袁方昊。   而不同于程然的刻板无趣,袁方昊热情开朗,重视兄弟义气,而且天资聪颖能力十分出众。在新兵们刚开始进行训练时,几乎所有项目他都是学得最快成绩最好的,按照剧本里长官的评价:“那小子,天生就长了副当兵的硬骨头。”   连章元臣都对这个角色赞不绝口:“这个角色很有层次啊,本身就集中了各种冲突,缺点多优点更多,一股子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蛮横劲儿,前后期反差最大成长最快,张力够强,给演员留下的发挥空间也多。好,挺好。   剧里面你们俩对手戏最多,到时候应该能擦出不少火花来。”   火花有没有尚且不知道,不过余火总觉得,贺文锋对于他的火药味倒是越来越重了。   这一场拍的是程然因为袁方昊不遵守军规,在宿舍里偷偷抽烟,向辅导员报告后导致袁方昊受到惩罚,二人在走廊中对峙的场景。   “……你他妈是闲得没事干是么,啊?”因为被罚,足足绕着操场跑了二十圈的袁方昊目光凶狠:“老子抽烟管你什么事?拿着鸡毛当令箭,不过是个小班长而已,真以为自己牛逼狠了是吧!”   赵舸航饰演的夏轩因为之前在训练当中受到过袁方昊的帮助,此时也选择和他站在同一战线:“对啊班长,你这次做得也太过分了。有什么事情不能大家商量着好好解决,非要报告给辅导员吗。”   程然抿紧嘴唇:“纪律手册中有明确规定,他违规了。”   “纪律纪律!一天到晚都是纪律!”袁方昊大怒,想要冲过去动手被其他几人拦住了:“不提纪律你他妈会死啊!”   程然漆黑的眼睛忽然闪过一抹强烈的情绪波动,像是被侮辱之后的愤怒,又像是一股无法掩藏的悲伤。   “好了好了,”有人道,“都是战友,算了吧。大不小咱们以后在班长大人面前循规蹈矩不出半点差错不就行了。走吧走吧,再不走食堂该没饭了。昊哥受了委屈,咱们今儿个给昊哥请客!”   袁方昊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盯着程然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然后和其他人一起大步往前走。走到程然身边时略微停了停,在他耳边低声道:“你给我等着。垃圾。”   最后两个字极轻,轻得除了他和程然之外,没有任何人听得见。   余火微微皱眉:剧本里并没有这两个字。   “停!”   摄像机后的导演站了起来,“这条过,大家都辛苦了,时候不早,都先去休息准备吃饭吧,咱们下午继续。”   众人立刻放松下来,赵舸航凑到余火身边:“班长,吃完饭咱们顺着学校走一圈,你把那套军体拳再教我一遍行不行?你打出来真是太帅了!”   “我也要我也要!”其他人也纷纷举手:“明明江教官只示范了一遍啊,班长你是怎么记住的,这也太牛逼了……”   剧本中的情节在现实中似乎完全倒置过来,一行人簇拥着余火渐行渐远,只留下贺文锋一个人站在原地,脸庞遮掩在走廊的阴影当中,神色晦暗不明。 第25章   因为作为拍摄场地的学校位于d市郊区, 周围的商业活动并不是很繁华,考虑到演员们和工作人员的吃饭问题,剧方在和学校沟通过后, 将靠近操场的一座食堂也租了下来,签订了两个月的外包合同,专门给剧组人员提供饮食。   上午的拍摄结束, 众人正结伴往食堂进发的时候,远远便听见校园主干道上传来车辆行驶的轰鸣声。   “班长, ”很快有演员喊道,“好像是有人给你探班来了!”   余火循声望过去, 便看见一辆车身上贴满了自己巨型海报的豪华大巴车,稳稳停在了食堂门口。   车门打开,一头银灰色小卷发的赵子墨拿着扩音器从里面蹦出来,潇洒帅气地站在车头前方:“各位和余火共事的艺人朋友,以及优秀的工作人员们, 大家辛苦了!我是余火的同门师兄赵子墨, 特意代表他前来慰问感谢大家!车子里面有最新鲜的法国煎牛排, 意大利甜点,红酒鹅肝鱼子酱, 以及各种消暑冷饮冰淇淋,请大家不要客气,尽情享用!”   “哇哦!”人群中响起热烈的欢呼声:“终于不用吃食堂啦!班长万岁!!”   原本正缀在众人后头和贺文锋聊天的许曼晴忽然双眼一亮, 立刻小跑到余火跟前:“班长, 你和赵子墨赵先生原来认识的啊?”   余火从惊讶中回过神来, 点点头,既是给她解释,也是给身旁的江封解释:“我们的经纪人是同一位。”   许曼晴望着已经朝这边走过来的赵子墨脸上一红,靠近余火小声央求道:“班长,我是赵先生的粉丝,你待会儿,能不能帮我向他要个签名啊?”   “当然,”余火道:“子墨很好说话的。”   子墨。   从大巴车出现的那一刻起,心中便隐隐敲起警钟的江封瞬间将眸色暗了暗:叫得这么亲热么。   说话间,赵子墨已经来到三人对面。首先将视线落在满面娇羞的许曼晴身上,从手中的一大捧花束里抽出一支红玫瑰,极其骚气地行了个宫廷礼,微微弯腰递到对方面前:“哦,这位亲爱的小姐,只有你的容颜,才能使如此娇艳的玫瑰也黯然失色。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能将这朵花送给你呢?”   许曼晴又惊又喜慌得连话也说不出来,脸上红扑扑几乎要冒出热气,接过玫瑰低低道了句谢,转身羞答答跑远了。   一直目送对方远去,赵子墨身上霸道总裁式的深情瞬间收敛,将剩下的一大捧花全塞进余火怀里:“这么热的天大老远跑来给你探班,感不感动,嗯?”   余火抱着花眼睛里亮闪闪发光:“感动。子墨,谢谢你。”   余火正正经经道谢,赵子墨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酷炫地一撩头发:“小意思,静姐不是说我不会人情往来么,看看,不光是演员和工作人员,包括导演制片我全部都准备妥帖了,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江封轻咳一声,打断了二人之间的谈话,状似无意地抬手揽住余火肩膀:“不给我们介绍介绍吗?”   “啊对的,”余火立刻道:“子墨,这位是我和你说过的江封江教官,也是这部剧的技术指导;江封哥,这位是我最好的朋友,赵子墨。”   赵子墨早就暗中将存在感强到无法忽视的江封上下打量了好几遍,此时笑得完美又官方:“原来这位就是我们家火儿偶然提起过的江教官啊,久仰久仰,我们家火儿参加集训的一个月,多亏了有江教官照顾,给您添麻烦的地方实在是不好意思了。”   然后伸手将余火的一只胳膊抱进怀里:“火火,我一路从h市开到这,现在又累又热又饿又渴,你的化妆间在哪儿,我们一起过去坐着歇会儿吧,午餐冷饮之类的让张敏去车上找我的助理拿,我特意给你准备了许多好吃的呢。”   江封额角抽了抽,同样笑得温和:“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反正都是一起睡,相互照应罢了。余火的化妆间我知道在哪,赵先生跟我来就是。”   说完揽着余火一转身,又将他的胳膊从赵子墨怀里抽了出来。   赵子墨眯起眼睛,冷哼一声跟了上去。   剧组演员们的化妆间是由教室改造的,撤走原本的桌椅空出地方,再用塑料板沿墙间隔,分成两到多个化妆间不等。因为安了中央空调,里头倒是凉快得很。   赵子墨走进去转了一圈,看着两排并列的格子间十分嫌弃:“就这么点儿大的地方还分给六个人用啊,你好歹也是男二号,连单独的化妆间都不给吗。”   “剧组里人比较多,房间少,大家都是差不多的,这样已经很好了。”余火笑了笑,招呼他在尚未撤走的桌椅旁坐下来。   赵子墨原本是要坐在余火旁边的,可那个江教官实在是碍眼的很,干脆拖了把椅子直接坐在余火对面,将胳膊放在桌子上撑着下巴:“喂,你们剧组里是不是有个叫贺文锋的?我刚下车的时候好像看见他了。”   “嗯,”余火点头:“他是男一号。”   赵子墨坐的位置正好对着教室门口,外面如果有人接近一眼就能看清楚。因此扫视一圈后微微压低声音道:“你对他提防着点。”   江封立刻明白了这句话里的意思,“这个人有问题?”   他对贺文锋的了解仅限于在那一个月集训当中表现尚可,更深一点的印象,就是好胜心强。那一回操练场决斗里,其他人输也就输了,认清楚差距之后干干脆脆离场,偏偏就他咬着牙不松口,像是非得要找回一点场子一样来来回回试了几十遍,即使最后认了输,眼神也深沉阴翳得不同寻常。   如果只是争强好胜当然算不得什么大问题,男人嘛,谁不想要争口气处在众人敬仰的位置活着。但要是还有什么其他问题,那就必须要注意了。   “以前合作过一次。他这个人吧,”赵子墨想了想,给出四字评价:“器小,志骄。”   器小无远见,志骄好生事。   “其实说白了也就是小肚鸡肠,”赵子墨继续道:“但凡有他在场的地方,根本容不得别人抢了他半点风头,人家自从有了些名气之后,可是非男主剧本不接呢。   火儿,你知道圈里头有种人,最喜欢公报私仇,借着演戏的名义折腾人吧?比如说如果有打耳光的戏,他就会故意ng,然后一遍遍往你脸上甩大耳刮子。”   余火点点头。他之前遇见过的许青舟,其实也算这一类,而且手段更加恶劣不计后果。   “贺文锋就是这种人。我跟他合作那一次,是给他作配,而且戏份连他三分之一都不到,按说应该没啥冲突。可谁让我太过迷人,粉丝又太过给力呢,开机发布会上来得那叫一个人山人海,整个拍摄过程中,我每天收到的应援礼物好几个化妆间都堆不下。这样璀璨耀眼的我,自然就让他心生嫉妒了呗。所以趁着拍戏的时候直接真刀实枪往我脸上打一拳。”   余火心中一紧:“然后呢?”   “然后?”赵子墨满脸不屑:“当然是打回去了啊,老子的脸也是他能碰得吗!嘁,要不是工作人员拦着,我非得打得他连妈也不认!什么玩意儿。”   江封道:“他这样就没人管吗?”   “管啥啊,”赵子墨一翻白眼:“戏都是剧本里安排好的,他也的确是按照剧本里演的,只要做得巧妙,除了跟他对戏的演员,谁能看出破绽来?就算别人觉得过火了提出抗议,那也能解释为沉浸在角色的情绪里没控制好啊,这说明人家敬业,是个好演员,你还能挑出错来?   更何况,他虽然人品垃圾了点,但演技的确不错,年纪青青已经拿过好几个大奖,在业界导演圈的风评好着呢。除非哪一天不小心惹到某位大咖,或者是背景深厚的演员,再或者像我这样直接豁出去跟他对打的真汉子头上,不然啊一时半会儿怕是倒不了的。面对惹不起的人,他又怎么可能那么蠢。   我刚刚来的时候就发现了,我们家火火在这个剧组里还挺受欢迎的嘛,一大群演员都围在你身边,又有我今儿个这么给你涨脸,他这种片刻都不能离开人群聚焦中心的人,必定心里不平衡在憋着坏呢。你是男二号,和他的对手戏又多,而且人还傻,稍不留神可能就吃了他的亏。”   江封若有所思,一转头,正好看见余火神色似乎有些异常,微微皱眉:“怎么,他已经对你做了什么?”   余火摇摇头:“并不曾。只是拍戏的时候,有些奇怪。”原本他以为对方只是即兴发挥,而今看来,那句不在剧本里的“垃圾”,似乎是意有所指。   “他是不是改动台词给你添堵了?”赵子墨问,看清楚余火的表情后立刻就知道自己猜对了:“这也是他常用的伎俩,毕竟除了动作戏,一般场景也没多少能给他动手的机会,所以就借着台词骂人,偏偏除了你们两个谁也听不见,想投诉都没办法。别提多憋屈了。   对了,你接下来跟他之间有没有什么需要打斗的对手戏?”   余火点头:“下午就有一场。”   袁方昊被程然告了一状后怀恨在心,在分组进行格斗训练时,凭借自身优秀的格斗技术将程然好好教训了一顿。   “这种戏演得时候一般都是假打,但他绝对会在你身上动真格的。”赵子墨看向江封:“江教官不是技术指导么,总不会眼睁睁看着我们家火火被人欺负吧。”   江封扫了他一眼,神色俾睨傲然:“有我在,不可能的。”   教室外有人敲门,张敏和赵子墨的两名助理端着餐具和好几盆食物走进来,反正有桌有椅,数人就在教室里开始吃饭。   赵子墨切了一小块牛排,叉起来送到余火嘴边:“火火吃这个,顶级和牛,鲜嫩多汁有营养。”   余火有些不好意思,但又不好直接拒绝,犹豫片刻之后张嘴咬住。没等牛排嚼完咽下去,又有块西蓝花出现在自己面前,江封一脸严肃地盯着他:“光吃肉不行,也要多吃蔬菜,补充身体维生素。”   “火火吃虾仁儿,”赵子墨又道:“新鲜捕捞无污染。”   “喝点冬瓜排骨汤,”江封立刻跟上:“解热消毒又养颜。”   “吃米饭……”   “吃鹅肝……”   “吃水果……”   “吃甜点……”   如此大约二十分钟过去,教室外又有人敲门,赵舸航探身进来:“班长,你吃完了吗,吃完了我们……”   “吃完了吃完了!”余火连连点头,从椅子上站起来三两步走到门口,拉着赵舸航就往外面去:“我等你许久了,你怎么不来早些……”   举着叉勺筷子的江封和赵子墨对视一眼,同时迅速转开了视线。嘁。   赵子墨是一个多小时之后离开的,临走之前除了给许曼晴签了个酷炫狂拽的名字,还特地将余火搂在怀里抱了足足半分钟。然后冲着江封笑:“我们家火火,就继续有劳江教官照顾了。”   江封极亲昵地在余火头上揉了揉,一样笑得灿烂:“赵先生放心,同出同入同食同寝,余火的方方面面我都会照顾好的。再见,剧组里忙,我们就不送了。”   赵子墨走后不久,剧组重新开工。余火拍了四场戏之后,果然就轮到和贺文锋进行格斗训练那一场。   按照剧情,袁方昊对程然积攒的各种不满在一场戏中全面爆发,因为天分高学得快,在格斗能力上完全呈碾压状态,将程然打得很惨,就是要逼着他亲口对打小报告的事情道歉。   动作指导讲完戏之后退到一旁,贺文锋对着余火笑了笑:“班长,待会儿得罪了,我会尽量小心不会真伤到你的。希望咱们能一条过。”   余火点点头:“嗯。”   “大家各就各位,”导演刘怀在不远处的摄像机后面喊:“你们俩准备好了吗?”   “好了!”   “第78场第一条,action!”   正午的操练场上,烈日炎炎尘土飞扬。滚烫的阳光下,是一张张年轻而朝气蓬勃的脸,新兵连各班级的成员按照教官的命令,两人一组准备进行格斗训练。   袁方昊用大拇指擦了擦鼻尖,目光凶狠而挑衅:“你不是最在乎成绩表现么,谁比你强你就眼红谁,跟个叛徒一样动不动跑去辅导员那打小报告。道歉,只要你道歉,我或许可以考虑一下不让你输得太难看。”   程然嘴唇紧抿:“我没错。错得是你。”   “到现在还嘴硬,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袁方昊啐了一声,气势汹汹的朝他冲了过去。两人接连过了数招,程然稍微吃了点亏,腿上胳膊上都挨了几下,却就是咬紧牙关不松口。   袁方昊像是被逼出了戾气,眸光晦暗,趁着他躲闪不及一个纵步上前,抬起腿狠狠往他肚子上踹了一脚。   余火闷哼一声,下一秒整个人飞起来,重重倒在身后的沙池里砸出一个大坑。   “卡!”   刘怀导演急忙叫停,以赵舸航为首的众人冲到余火身边将他扶了起来:“班长!你没事吧!”   余火捂住肚子咳了几声,脸色发白额头直冒冷汗,明显十分痛苦,却依然摆摆手:“我没事,不要紧的咳……”   刘怀有些生气,冲着贺文锋吼道:“你干什么呢!没拍过打戏吗!这么一脚直直往人家肚子上踹!”   贺文锋自己也有些懵逼:“我没有,我明明控制了力道……”他那一脚的确发了狠劲想要让余火吃些苦头,但应该也不至于把他整个人踢飞起来啊。难道,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他突然武力大增?   他不否认还好,一否认,刘怀的表情越发冷厉起来:“这么多人看着呢,你要是真控制了力道余火会被打成这样?演员入戏是好事,但基本法则总要讲的吧,都像你这么干谁还敢拍打戏,以后是不是杀人的场景也要真杀啊!”   副导演出言劝抚和稀泥:“这场戏本来就有些激烈,一时没控制好也是有的,眼下还是先看看余火的情况吧。”   “副导演说得很对,拍格斗戏,一不小心没有控制住力道,是很正常的。”江封从人群后面走过来,目光缓缓自贺文锋身上扫过,直看得他忍不住浑身瑟缩往后退了半步,这才伸手将余火拉到身边:“只是希望贺先生不要总是控制不住力道才好,普通人也受不住这么重一脚,更不用说余火几个月前才出过车祸,如今连脾脏都只剩下一半。”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刘怀,看向余火的神色立刻紧张起来:“余火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这场戏没拍好是次要,万一要是真给踢出什么毛病来,那可就严重了。   余火摇摇头:“我没事,导演您不用担心。”   江封揽住他让他半靠在自己怀里:“先休息一下吧,让他休息一下再继续拍。”   其他人哪有不同意的道理,于是这场戏暂停,空闲的演员先去拍下一场,江封带着余火走到场地边缘的遮阳伞下坐好。   确定周围没有人能听见,江封脸上这时才浮出几分担心来:“真的没事吧?”   余火笑了笑,脸上的惨白消失不见,眨了眨眼睛:“真没事,按照江封哥你说的,他的脚刚踢出来我就自己往后倒了。”   这幅蔫坏又略带着几分淘气狡黠的小模样,着实让江封喜欢得不行心里头直痒痒,伸手往他脑袋上薅了一把:“演得倒挺像,差点连我都骗过去了。”   余火有点不好意思:“都是章先生教得好。”   江封赞许得点点头:“行,待会儿还按照这么来,只要感觉他碰到你身上的力道不对劲,立刻就倒地装惨。对了,你走的不是古武路子么,会不会一些比较不引人注目的小动作,既不会留下太大痕迹,又能教训他一回。阴人的招数我倒是有不少,上三路下三路十八般武艺样样俱全,但是这么多摄影机围着,都不大容易施展。”   余火想了想:“类似于点穴吗?”   “对对对,就是不着痕迹地往他身上按一按,就能让他又酸又麻疼得不行那种。”   “会一点。”   江封的目光更加盈满欣赏,隐隐还带着几分骄傲:“好,那等会儿你就找机会用在他身上,他不是最喜欢公报私仇让人有苦说不出么,你也让他尝试一下其中滋味。”   十五分钟过后,琢磨着也该差不多了,余火重新回到场地准备拍摄。   刘怀略带几分警告的看了贺文锋一眼,“第78场第二条,action!”   接下来的时间,对于贺文锋来说,就是一场噩梦。   只要他打在余火身上的力道稍微重了点,对方立刻就会踉跄后退或者直接跌倒,脸色惨白痛苦万分;而当余火打在他身上时那就更可怕了,明明看起来轻飘飘得没有半点重量,可偏偏就跟往他皮肉里戳了一根刺一样,瞬间就能让他疼得大叫着跳起来。   如此接连ng五六次之后,刘怀彻底火了,“卡卡卡卡卡!”扔下手里的扩音器就朝贺文锋走过来:“你他妈什么情况!到底想不想好好拍戏了!”   贺文锋揉着酸麻胀痛几乎无法动弹的胳膊愤而控诉:“都是他!都是余火!他偷偷动手脚暗算我!”他算看出来了,从第一次摔倒开始,余火根本就是故意的!   此言一出,不光是刘怀,连周围的工作人员,包括一向与他关系还不错的许曼晴,脸上的神色都瞬间都有些不耻。   “余火动手脚?余火暗算你?!”刘怀几乎要被气笑了:“要不要我把影像记录给你回放一遍啊大哥?哪一次不是你不知轻重的狠狠打在余火身上?人家额头冷汗直冒站都快站不住了,也没追究过你半句不是,说真打实斗拍出来效果更逼真,硬撑着跟你对戏,你呢!余火的拳头还没碰到身上,就开始哭爹叫娘!你当我们这么多人都是瞎子吗!   当初找你来演这部剧的男主角,是因为好多导演都跟我推荐你,说你演技好,可塑性强,态度端正而且很愿意吃苦,如今么,我倒要怀疑这话里究竟有多少水分了。”   贺文锋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黑一阵紫一阵,人群中讥讽、排斥、责备的目光像是无数把刀子,一刀刀割在他最引以为傲的荣耀和尊严上。明明这一次吃亏的是他,却偏偏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垂在腿边的一双拳头捏得死紧,额头青筋毕露,像是随时都可能暴起伤人一般。   刘怀却丝毫不吃他这一套,冷哼一声:“行了,今天也别演了,找武术指导好好纠正几遍动作,什么时候想清楚戏到底该怎么拍,什么时候继续你的戏份。   余火啊,你还能坚持吗?能坚持啊?好,那咱们一起换个场景,先拍其他的啊,来来来各方面都动起来!”   演员和有关工作人员都相继离开之后,江封叼着一根甘草棒,踱到贺文锋跟前抬手握住他的肩膀,脸上笑意温和,手掌却像是铁钳一般猛地收紧,锥心刺骨的剧痛瞬间让贺文锋头上冒出了一层冷汗。   “再让我抓到你演戏时偷偷动手脚,”江封凑到他耳边轻声道:“你就做好在娱乐圈彻底消失的准备吧。” 第26章   刘怀导演在业界有一个外号, 叫作“磨杵行者”,因为他拍戏的时候对每一帧画面、演员的每一个表情要求都极为严格,但凡有半点不满意的地方, 都会以铁杵磨针的劲头一遍遍重来一遍遍修改,据说最高记录有一场戏来来回回拍了168次,到最后演员实在受不了了, 瘫在地上抱头痛哭。   而余火很快就见识到了他严苛到极致的这一面。   “卡!”刘怀满面怒火的从显示屏后站起来,“说了多少次, 情绪不对情绪不够饱满!你们两个一个倔得跟头驴死都不会认错,一个拧得像块钢板把成绩当成命, 这么大的冲突对着嚎几嗓子就完了?要激情!要有火花!拿出点十几二十岁愣头青不管不顾的劲儿来!化妆师呢,重新补妆,10分钟之后继续!”   余火从场景中退下来坐在椅子上,呼哧喘气满头都是汗,张敏立刻从泡沫箱里拿出一条冰好的冷毛巾递给他, 然后将他身上秋冬装扮的厚重迷彩服解开几粒扣子, 举起小电风扇对着衣服里头吹试图给他降温。   江封拿着杯子喂他喝了几口水, 心疼得不行:“怎么样,还撑得住吗?”这么热的天, 外头地上烫得都能煎鸡蛋,演员们还要穿着厚厚的毛衣外套,前前后后将一场戏拍了十几遍, 简直不是人干得活。   余火擦了一把脸, 内力运转将燥热散去几分, 笑道:“没事,我可以的。”   他们拍的这一场,是程然和袁方昊在告状事件后爆发的第二次激烈冲突。   新兵连的第一次全项体能比赛中,程然所在的3201班从17个班级中脱颖而出,获得了团体第一的好成绩。他本人更是在400米障碍赛中,以202秒的成绩险胜3205班的一名队员,成为该项目的单人冠军,和其他各项的冠军一起,由上级长官全营广播表扬。   这对于程然来说,当然是一件大喜事。   可是就在比赛之后不久,他偶然间听见袁方昊和其他队友的谈话,才知道原来袁方昊从强兵连的师兄师姐那儿打听来一个消息,教官们用的秒表计时器里有一个是有问题的,会比其他秒表慢几秒钟,袁方昊偷偷将这个秒表换给了3201班的教官,因此他们才能拿到第一。   然后便是惊怒交加的程然,和袁方昊之间的一场激烈对峙。   余火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尝试将自己融入程然这个角色当中,体会当他得知这一真相后,究竟会产生怎样的情绪反应。   程然呆板,固执,将军规纪律视为不可动摇的原则,因为在他眼里,违背纪律总有一天会带来像兄长意外牺牲那样不可挽回的后果;   程然刻苦,努力,将成绩和荣誉看得重逾生命,因为只有成为最出色的人,他才有可能当上特种兵,才能实现兄长未能完成心愿,带着属于兄长的那份荣光一起活下去。   为了达到这个目标他可以付出一切,别人训练一倍的时间,他就训练两倍,四倍,八倍十倍,无数咬牙坚持的辛苦,无数默默倾洒的血汗,无数个深夜里训练场上独自奔跑的身影,都是为了能在赛场上当着所有人的面证明自己。   袁方昊对秒表动手脚的行为,无疑是将他人生中最看重的两样东西,同时扔在地上狠狠践踏。   “喂……”贺文锋朝着余火走过去,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他猛然睁开的眼睛里汹涌翻滚的愤恨给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情绪回拢,余火缓缓从角色中脱离,呼了一口气后问道:“贺先生有什么事情吗?”   贺文锋努力忽视旁边江封森冷的目光,望着余火道:“待会儿再拍的时候,你打我一拳吧。”   “唔,为何?”余火有些不明所以。   “咱们俩都想拍好这场戏没错吧,导演觉得之前的不够激烈,那就干脆来个最激烈的。待会儿我骂完那一句之后,你就直接冲过来给我一拳,真打,没事。”然后转头看向江封:“放心,我不会还手的。”   “演员各就各位!”不远处的刘怀喊道,“准备重新开始拍摄!”   贺文锋对着二人点点头,然后转身走了回去。   “小心点,”江封接过余火手里的毛巾,帮他扣上扣子:“我信不过他。”   “我省得的。”余火从椅子上站起来,酝酿了片刻之后也往场景中走去。   “第103场第19次,action!”   砰。程然重重地将宿舍门推开,满脸的愤怒和难以置信:“你们,你们对秒表动了手脚?!”   袁方昊吓了一跳,立刻伸手把他拉进去同时将门关紧,压低声音道:“你小声点!谁说我们动了手脚,是那表本来就有问题!”   程然怒不可遏:“但是你们明知道表有问题,还是偷偷换给了教官,让他用这块表给我们班计时是不是!”   袁方昊梗着脖子:“是又怎么样,有优势不利用那不是傻子么!”   “你们,你们无耻!你们没有半点身为军人的荣誉感!”程然气得浑身发抖,转身就往外冲,被袁方昊一把抱住:“你想干什么?”   “放开我!”程然拼命挣扎,“我要去报告辅导员!”   “你他妈疯了!”袁方昊恼得飙脏话,喊过来另外一个队员将程然按住:“你要是把这事儿告诉了辅导员,别说第一没了,咱们肯定都要被记过的!就为了一两秒的事情,你非要把所有人都拖下水吗!”   “把大家拖下水的是你!”程然额头青筋直跳,“不就是一两秒,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咱们辛辛苦苦训练为得什么?就不能光明正大靠真实成绩取胜吗!非要做这种弄虚作假的无耻行径!”   “是是是!你程然最伟大最清高行了吧!我们都是卑鄙下流的污秽小人,哪能跟您比呢!”袁方昊也被激出火来了,“都别拦着他,让他去找辅导员!让他为了满足自己至高无上的道德感让咱们班彻底沦为新兵连的笑话!最后一拍两散一了百了,谁他妈也别想好过!   只是程然你可别忘了,你拿的那个冠军,也是用有问题的秒表算出来的。风光也让你风光了,得奖的时候也没听你质疑时间上可能有什么问题,哦,现在全营广播表扬过了,你倒想起来要举报大家当正义使者了,我呸!少他妈当婊子还想立牌坊!”   “啊!”   程然忽然怒吼一声,朝着袁方昊冲过去将他狠狠扑倒在地上,两人挣扎撕扯,很快就从宿舍里面滚到了走廊上。   “班长,昊哥!”闻讯赶过来的同班队友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想将二人拉扯开。   “都别插手!”袁方昊被程然压在地上紧紧揪住衣领子,神色依旧满是嘲讽:“私自斗殴是违反军规纪律的,咱们班长大人不是最宝贝这个吗,大家都站着好好看看,看看在他心里头,到底是纪律重要还是私人恩怨重要!”   程然眼底一片血红:“就算没有那个表,我也能拿第一!”   “或许吧,”袁方昊的脸色逐渐涨红,嘴角的笑意也越来越深:“只是可惜得很,一旦背上作弊的名头,可就没办法洗清了呢。”   像是被人硬生生拔下了一片逆鳞,骤然从程然身上爆发而出的愤怒和恨意让贺文锋心中一跳,随即便看见他高高举起拳头,迅疾如风挟裹着万钧之力,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狠狠砸了下来。   贺文锋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可预期当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便看见程然从他身上爬起来,眸子里漆黑如墨,右手淅沥沥往下滴着血。   他尤处于震惊之中,不远处就传来辅导员的怒喝声:“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停!”   刘怀从椅子上蹦起来:“太好了!太好了!要得就是这个效果!哎,工作人员呢,快去给余火处理一下手上的伤口!”   不用他说,早在他喊停的那一刻,江封已经飞速冲了过去,捧起余火的右手仔细检查,目光阴沉可怕,眉头皱得几乎能打结。   也不知为何,见他这幅样子,余火莫名就有些心虚:“江封哥你别担心,其实,就是看着有些吓人,我特意掌控了力道,只是一点皮外伤。”另外催动内力让血流得稍稍快了几分而已。   “不许说话。”江封恶狠狠瞪了他一眼,仔细确认没有损伤到骨头关节之后,将他按到一旁的椅子上坐好,然后在他腿间单膝跪下,从张敏手里接过止疼止血药和绷带给他包扎。   这样的姿势让余火很是别扭,刚想转过身体将双腿合拢,就又被江封瞪了一眼:“不许乱动。”   这下子余火不说话也不敢动了,眸光忽闪不定,脸上微微有些发红。幸好他坐的地方位于角落处,江封明确表示了不需要其他人的帮忙,身前又有张敏挡着,因此并未有人看见。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封终于包扎完毕站了起来:“伤口一个星期之内不要碰水。”   “可是我马上就要有一场在雨中的戏……”触及江封的目光,余火识趣地将后半句咽了回去,想了想商量道:“那我在伤口处包几层保鲜膜,保证不碰到水可不可以?”   江封盯着他看了半晌,然后哼了一声,算是勉强同意。   等二人离开之后,一直充当背景板的张敏捏了捏有些发烫的耳朵:余哥和江先生的相处模式,怎么就跟小情侣谈恋爱似的……   这一场剧烈冲突的戏份终于通过之后,接下来的几场相对而言就要轻松不少。   辅导员将程然和袁方昊两人叫到了办公室,责问他们为什么会发生矛盾。   程然不顾袁方昊的眼色暗示,到底还是将秒表的事情说了出来。   不过最后却将责任全揽到了自己身上:“表是我一个人换的,其他人完全不知情。辅导员你惩罚我吧。”   袁方昊震惊地看着他,随即冷哼一声:“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才不需要你装好人。报告辅导员!表是我换的,跟其他人都没关系,您惩罚我吧!”   辅导员气笑了:“感情你们俩是商量好来我这演一出战友情深来了?怎么,以为法不责众,都争着揽责任我就谁都不罚?”   然后转头看向挤挤挨挨躲在门口偷听的3201班成员:“都给老子滚进来,还有谁也想加入他们两个英勇就义的?”   赵舸航扮演的夏轩上前两步,抬头挺胸“啪”的一声敬了个军礼:“报告辅导员!表是我换的!请辅导员惩罚我!”   许曼晴扮演的葛梦瑶紧接着上前两步:“报告辅导员!表是我换的!跟其他人都没关系请您惩罚我吧!”   到最后,3201的25个队员全部站了出来,将办公室里塞得满满当当,每个人都是同一句话:“报告辅导员!表是我换的!请辅导员惩罚我!”   结果毫无疑问,被辅导员一并论处,全班记大过一次,取消比赛成绩,罚跑50圈,并在整个军营内通报批评。   按照剧本里写的,为了烘托气氛,3201班成员被惩罚的那天刚好下了一场暴雨。奈何d市少雨,整整大半月连滴雨的影子也没见着。   剧组一合计,干脆找d市消防局借了八辆高臂喷水车,将整个操场围了一圈,底下水龙头一打开,炙热的阳光底下,立刻下起了一场瓢泼大雨。   “第114场第六次,action!”   随着刘怀一声令下,饰演3201班队员的25个演员又开始围着操场奔跑起来。   不远处的喇叭里正在循环播放着针对秒表一事对3201班的严厉批评,旁边不时还有其他班级的队员路过,神色各异指指点点。   最开始谁都没有说话,磅礴大雨之中所有人只低着脑袋一个劲儿往前跑。摇臂上的摄像镜头追随人群移动,缓缓自每一个人脸上扫过。   “啊,”场景外的显示屏之后,忽然有工作人员低声惊呼起来:“余火是不是在哭啊?”   准确来说,应该是程然在哭。   连绵不绝的雨水从他身上冲刷而过,将他整个人从头到脚淋得湿透。脸上湿漉漉全是水渍,按说应该看不出来是不是在哭才对,可是从他通红的眼睛,从他不断鼓动的鼻翼,从他肩膀上强自控制却依然掩饰不住的细微颤抖,不难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他此时正在放声痛哭。   这个剧本里不过刚满19岁的执拗青年,借着这一场哗啦轰响的瓢泼大雨,将所有的难过和委屈,所有的愤恨和不甘,通过不会被人察觉的眼泪通通发泄了出来。   江封心中微微抽紧。而刘怀导演则笑了起来:“这小子,真有他的。”   这一段并不在剧本要求当中,可此时此刻以这种方式将人物的情绪表现出来,无疑是再恰当不过。   操场一圈下来是500米。20圈之后,逐渐就有人坚持不住了。   雨湿地滑,程然脚下一个踉跄往旁边一歪,就被身后不远处的袁方昊及时扶了一把:“喂,你没事吧。”   程然回头看了他一眼,胳膊上一个用力将他的手使劲甩开,重新迈开步伐继续往前跑。   袁方昊蠕动嘴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终究什么也没说,咬咬牙跟了上去。   天色越来越暗,雨势越来越大,湿冷的泥浆漫过脚踝,每一步都仿佛要费尽所有的力气,很快,摔倒在地的人就越来越多。   “都他妈给我站起来!”作为班长的程然头一次骂了脏话,“跑不动就走!走不动就爬!就算是一点点往前挪,也要把这50圈给挪下来!”   伸手架住身旁一个摇摇晃晃就快倒下去的队员,硬是带着他一起往前跑。   在他后面的袁方昊眸光闪了闪,也伸手架住一个:“都他妈听见班长说的话了!全给老子拼了命的跑!”   “热血不凉!军魂不死!”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喊出了口号,很快,整个操场上都是他们声嘶力竭的呼嚎声:   “热血不凉!军魂不死!3201,天下无敌!”   连绵的雨幕倾泻而下,不曾完全隐没的夕阳穿梭折射,在操场边缘处铺下一道虹光。   50圈全部跑完,众人脚下一软,横七竖八在泥水里躺了一地。半晌之后彼此对视一眼,像是傻了一样带着满身的泥点子大笑起来。   “停!”   刘怀导演站起来鼓掌:“很好!这一条过!今天收工!”   水龙头关上,雨幕停止,江封从张敏手里接过一条大毛巾,大步跑过去将余火从泥浆里拉起来,包住脑袋细细擦了一遍,末了伸手在他通红的眼角摸了摸:“你做得很好。”   虽然50圈不是真跑,但演员们又是淋雨又是滚泥浆的都累得不行,由助理扶着回去休息,剧组的工作人员也开始收拾东西。   刘怀将这几天拍摄的影像大致翻了一遍,忽然招手将余火喊过去:“我发现你拍戏的时候经常会做一个剧本里没有的小动作——就是把手放到左边胸口处,比如说升旗的时候,受到表扬的时候,情绪波动特别大的时候,还有刚刚跑步喊口号的时候,特意加这个动作是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余火脸上微红,心里有些忐忑:“是这样的,因为程然参军是因为继承兄长的遗志,想要完成兄长没能实现的梦想成为一名特种军人。所以在我的设想中,程然左边胸口处的口袋里装了一张兄长的照片,这个摸照片的动作是在和已经过世的兄长对话,并提醒自己不忘初心,不能让兄长失望。”   “有点意思。”刘怀摸了摸下巴:“要不然这样,我专门给你加个镜头,你把兄长的照片拿出来看一回,这样呢效果会更加明显。”   不过用谁的照片当作兄长,倒又是一个问题。毕竟剧本中是一个已经过世的人,多多少少都会有些顾忌。   “用我的吧。”江封忽然开口道,“我比余火年长,又都长得特别帅,看起来不会有太大破绽。”   工作人员都笑起来,刘怀问:“江先生不忌讳这个?”   “本来就是枪口上讨生活的,生生死死见得多了,哪有那么多忌讳。”   “行,回头电视剧播放了给江先生加个特别演出。”刘怀笑道,“我记得学校门口就有拍证件照的吧,几分钟就能洗出来。咱们先去吃饭,吃完饭劳烦江先生换身军装过去拍一张,今晚就把这个镜头给搞定,大家觉得怎么样?”   一个小时之后,刘怀等人开始在学校里寻找最适合拍摄这个镜头的地点。   最后选中了在教学楼后头的一片小池塘旁边。   池水清浅,倒映出满池的细碎星光;池子边有棵合抱粗的柳树,翠绿的枝条倒垂下来,在晚风中微微摇晃。   幽深,静谧,最适合用来怀念感伤。   “啪!”刘怀又打死一只叮在腿上的蚊子,出声拍板:“行,就这了。余火啊,你把照片揣到胸口,就坐到那棵柳树下面,好,手搭在膝盖上,头再往这边转一点,对对对,就这样,侧脸正对着水里头的星星,完美。灯光摄影准备,第115场第一次,action!”   夜色清幽,月光洒落满地。程然独自靠坐在柳树旁,衬着周围细微的虫鸣声,越发显得单薄孤寂。   伸手从胸口掏出一张照片,照片里的人身着军装,五官英挺俊朗,只是坐在那不动,便能教人感觉到一股铿锵有力的凛然气场。   手指从再熟悉不过的面庞上轻轻拂过,嘴角孩子气的一瘪,抬起手背在通红的眼睛上抹了抹:“哥……”   “好!暂停一下。”   刘怀叫了停,然后和副导演站在摄像机后头一边重放,一边商议需不需要进行更改。   江封忽然提议:“我觉得还可以稍微多加点动作。角色和兄长的感情不是特别深厚吗,阴阳两隔睹物思人,心里头应该是极其难过想念的,不如把照片放到嘴边亲一口怎么样。”   亲一口?   刘怀和副导演对视一眼,然后对余火道,“那要不,就先试一遍?”   摄像机对准,再次进行拍摄。   夜色清幽,月光洒落满地。程然伸出手指从照片里再熟悉不过的面庞上拂过,眼睛里溢满泪水,然后举起照片贴到唇边亲了亲:“哥……”   “停!”   唔。刘怀导演掩住嘴咳了一声。余火本来就长得好,加上星辉月光柳树池塘的氛围,这么一亲,不像是怀念兄长,倒更像是思念恋人了。   视线不动神色地从江封脸上扫了一圈,转头对余火道:“那啥,前两条都还不错,咱们再拍一条,这次把照片抱在怀里试试。”   按照要求将第三条拍完,刘怀带着一巴掌的蚊子血宣布收工。   返回住处的路上,江封悄摸摸蹭到余火身边,一本正经道:“刚刚第二条,拍得特别好。”   余火脸色唰地通红,在无人看见的角落,唇角却不由自主地抿起来往上翘了翘。   一个半月之后。   学校正式开学,剧组在d市的场景也全部拍摄结束,接下来需要进入第二个阶段,拍摄队员们作为特种兵预备役进行训练的部分。   因为这部分涉及到学习各种高端的军用设施,包括炸弹爆破和小口径火炮射击场景,一般地方拍不了。好在军方财大气粗,直接将h市郊区的一处军用机场划给剧组作为拍摄场地,于是众人离开d市,转而往h市进发。   主演们之前进行集训的时候因为时间有限,真正属于特种兵的训练内容很多都没有接触到,因此一路上都兴奋得不行。   “江教官,”大巴车内刚安静一会儿,又有人开始问:“听说我们还要亲手开坦克是吗!”   江封扫他一眼:“不仅开坦克,还要开飞机呢。”从数千米的高空跳伞下来,到时候吓得别哭就行。跟特种兵真正需要接受的训练比起来,他们之前见过的根本全都是小儿科。   “哇哦!”车子里再次响起激动的呼嚎。   “班长,听说你和江教官都是h市本地人对不对?到了地方可要请我们吃饭啊!”   坐在江封旁边的余火转过头笑道:“放心,一定尽足地主之谊好好招待大家。”   “先得把戏拍好了,”刘怀导演也跟着开玩笑,“不然饭没得吃,排头倒是够你们吃的。”   车内欢声笑语不断,江封看着余火正要说点什么,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接通之后听了片刻,神色逐渐严肃起来。   “怎么了?”等他挂了电话之后,余火凑过去小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江封也不避讳,直接伸手揽住他的肩膀:“高帆打过来的。你还记得他之前提过的唐珥吗?”   余火很快想了起来:“你的发小——唐森唐先生的未婚妻?”   江封点点头,然后轻声叹了口气:“本来二人好事将近,可是唐珥发生了一点意外,现在正在医院里昏迷不醒。”   江封说到做到,抵达h市后果然请全剧组成员去酒店里大吃了一顿,不光吃饭,还在歌厅里包了场,等吃完之后一起去唱歌放松。   因为剧组中只有余火和江封两个是本地人,又是做东,饭桌上自然就成为了众人轮番敬酒的对象。   江封来者不拒,敬一杯喝一杯,不管如此,所有伸到余火那边的酒杯也全被他给拦了过来:“余火明天还要拍戏呢,酒量又浅,你们灌他干什么,想拼酒尽管冲着我来,来多少我喝多少,半滴不带剩的。”   有人起哄:“教官你也太偏心了,怎么光对班长这么好啊!”   余火脸上有些发红,江封眼神多尖,立刻就瞧见了,心里美滋滋一乐,面上却半点不显出来,横了起哄的人一眼:“英雄惜英雄懂不懂,余火可是能直接把我打趴下的人,你们要是有谁能够做到,我保证也对你好,怎么样,想不想挑战一下?”   对方嘿嘿笑了两声,权当没听懂:“喝酒喝酒,继续喝酒,教官来,我再敬您一杯!”   江封以一敌几十,等到这顿饭终于吃完的时候,脸色微醺,神态已经明显带了醉意。   余火有些担心,伸手扶了一把:“江封哥,你没事吧?”   江封顺势把胳膊环在他肩膀上,瞧着像是醉了,下盘却稳得很,小心翼翼地不把重量过多压在余火身上:“没事,我酒量好着呢,走,一起去唱歌!”   歌厅离酒店不远,众人决定干脆走过去,就当做饭后消食。众目睽睽之下,江封也不好一直腻在余火身上,走了没多远便松开了。温暖的身体突然离开,心中便很有些留念不舍。   唉,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光明正大搂搂抱抱亲亲我我啊。江封暗暗叹了口气。   他能感觉出来,余火对他是有好感的。这两个月的朝夕相处作用匪浅,最起码如今在余火眼里他已经不仅仅是个值得尊敬的教官了,还是个可以信赖和亲近的友人。就像是始终紧紧闭合保护自己的蚌,眼下已经对着他露出了一条缝,可以窥见里头柔软美好的内容。   但想仅凭这条缝让余火接受他、直接跨越到恋人关系,明显是不大现实的。搞不好适得其反,连这条缝都要重新闭合起来。   看来他得想个法子,既能让两人之间的关系突飞猛进,又不至于让余火对他产生防备才行。   歌厅里被包了场,除了剧组成员没有其他人。众人吃饱喝足都挺兴奋,各自结伴找包间坐进去,随即便开了麦,鬼哭狼嚎纵声高歌。   几位主演和江封一起进了同一间包厢,江封一走进去就开始在点歌机上敲打,片刻后退开几步谦让:“你们先唱你们先唱。”   除了余火之外,在场其他几个主演多多少少都进行过声乐训练,也不怯场,遵循女士优先的原则,从许曼晴开始,大大方方拿起话筒一展歌喉。   许曼晴唱完之后,按照点歌单的顺序屏幕上跳出了下一首歌。   歌名里带个“火”字。   “这是谁点的?”许曼晴四周看了一圈,将目光定在余火身上:“班长你吗?”   余火将头摇得拨浪鼓也似:“不不不,我不会唱,唱不好。”如今的曲目,与他原先所在世界内的宫商角徵羽,差得实在不止十万八千里。   “我点的。”江封从沙发上站起来,接过话筒咳了一声,“献丑了。”   赵舸航等人立刻起哄:“教官加油!”   音乐声响起,江封身姿笔挺的打了两下拍子,然后唱了起来。   说实话,唱得十分好听。   他的嗓音低沉而有磁性,音域宽广,尾声带着轻微的颤音,歌声里像是携裹了一股股细小的电流,瞬间便在四肢百骸内引起细密的酥麻感。   而且每唱一句带“火”字的歌词,就要朝余火的方向看一眼。   余火脸上微微发烫,心脏里像是揣了只小兔子扑通扑通跳得欢实,掌心里很快就渗出了一层湿热的汗迹。所幸房间内光线昏暗,其余人都在给江封伴奏和声,因此并没有人发觉他的异常。   江封一曲完毕之后,得到了众人热烈的齐声高呼,随后话筒交到了贺文锋手里。   等到贺文锋唱完,屏幕上再次跳出来一首名字里带“火”的歌。   这回不用人问江封就主动站了起来:“还是我点的。”   许曼晴笑着偷偷跟余火咬耳朵:“看来教官今天是打算一鸣惊人啊。”   余火没说话,心里模糊有个猜测,却又不敢完全肯定。   不过很快那猜测便被证实了几分。因为这一次,江封依旧是每唱一句带“火”的歌词,便往他的方向看一眼。   一曲之后,话筒继续在除余火之外的五六人之间轮流转。等到赵舸航唱完第二首之后,屏幕上第三次出现了名字里带“火”的歌。   这一回江封的表现更加直白,直接对着余火开始唱,深不见底的眸子带着氤氲醉意,在昏暗的光线中璀璨生辉:“……你就像那,一把火,熊熊火焰,燃烧了我……”   这下就算傻子也能看出来他是在借歌抒情了。   许曼晴一会儿看看江封一会儿看看余火,捂着嘴巴直笑。就连赵舸航等人眼中也满是善意的戏谑。   余火脸上红得能滴血,最终在江封热烈的进攻下落荒而逃,跑到卫生间里往脸上泼了好几把冷水才终于缓过来。对着镜子踟躇半晌,这才慢腾腾地又走了回去。   幸而江封也知道凡事过犹不及的道理,确定心意已经完全传达出去了,终于消停下来,没有继续进行才艺展示。   众人一直在歌厅里唱了好几个小时,等到结束之后,外面已是满天星辉。   其他人直接上面包车前往剧组安排好的酒店,余火足足两个月没见丑丑了,所以打算回家住。作为唯二的本地人之一,江封此时已经醉醺醺走路都走不稳了,护送他的重任自然就落在了余火身上。   和许曼晴等人挥手告别,目送他们离开之后,余火架着江封,来到路边打车。   此时没有多余的人在场,江封立刻像是牛皮糖一样整个黏在了余火身上。两人贴得近,鼻尖便萦绕着一股浅淡清新的好闻味道,顺着鼻腔慢悠悠荡进肺腑里,再在心头缠绵悱恻的绕上几圈。   上了车之后更加肆无忌惮,直接枕在余火腿上抱着他的腰不松手。   也不知是因为考虑到对方是为自己挡酒才喝醉的,还是有些什么其他缘故,余火虽然面红心跳,但到底没有把他推开。放软了声音询问道:“江封哥,你住在什么地方?”   江封闭着眼睛模糊不清的咕哝了两声。   “什么?”余火侧头将耳朵贴向他:“你说大点声,我没听清。”   江封翻了个身,炙热的嘴唇正好从余火脸上擦过。   余火浑身一颤,眼睛扑闪扑闪很快氤出一层水意,只觉得脸上被他碰到的地方像是能烧起来,脑子里晕晕沉沉再也不记得问他的住址了。   半个多小时过后,余火架着江封的胳膊,半扶半抱的抵达了自己公寓门口。   掏出钥匙开锁进屋,来不及先把门关上,搀着他放上了客厅沙发。   正准备将他的胳膊从脖颈上拿下来,江封忽然睁开了眼睛,手上微微用力将余火往下一拉,他整个人便不由自主地倒下去半压在自己身上。   谁都没有说话,但室内的氛围却迅速炙热暧昧起来。   两人四目相对,能清楚看见自己在彼此眼中的倒影。愈来愈急促的呼吸彼此交缠,像是逐渐靠近火星的弹药,相互吸引一触即发。   江封似乎还醉着,又似乎前所未有的清醒,一点点拉近余火和和自己之间的距离:“余火,我……”   就在双唇即将触碰、弹药即将引爆的一瞬间,伴随着一连串兴奋至极的吠叫声,一道银白色的身影风一样从门缝里窜了进来,然后笔直插进二人中间,在余火脸上狂舔。   卧槽!江封心中狠狠骂了一句:如此完美的氛围,就差这么一点!   “丑丑?”余火一愣,说不清是兴奋还是失落,而门外已经响起了周扬的声音:“余先生,是你回来了吗?”   余火立刻抱着丑丑从江封的身上爬了起来,一边答应着一边走出去:“是我。”   “我就说嘛,丑丑忽然激动得不得了,一个劲儿的挠着门想要出去,小家伙鼻子倒是尖。”周扬伸手在丑丑头上揉了两把,然后看着余火:“余先生的脸怎么红得这么厉害?不会是感冒了吧?我那倒是有感冒药和退烧药,要不要我拿一点过来?”   “不用不用,”余火赶紧摆手:“不是感冒,过一会儿就好了。这段时间多谢你帮我照顾丑丑,我着实感激不尽。”   “这有什么,丑丑这么乖,正好还能给船船做个伴,我巴不得呢。那你先休息,我就不打扰了,有什么需要直接敲我门就行。”   余火再三感谢,然后相互道别后关上了门。   抱着丑丑靠在门上,抬手捂住疯狂乱跳的心脏,许久之后,墨玉似的眸子里悄悄浮出一抹羞赧的笑意。 第27章   数千米的高空之上, 烈风呼啸。   机舱内,江封和其他五位就职于军用机场内的现役空军一起,再一次检查了自己身后的降落伞装备, 以及将他们和各自搭档紧紧连接在一起的背带系统。   “动作要领和注意事项,之前在地面的时候都已经给大家详细讲解过了,”江封将手搭在紧靠着自己的余火肩上, “等会儿舱门打开,飞行员会配合我们选出最佳的出舱位置, 你们只要完全服从各自教练的命令就行了。第一次尝试跳伞,怕不怕!”   “怕!”   包括赵舸航、许曼晴和贺文锋在内的五位演员齐声答道, 眼睛望着窗户外快速掠过的云朵,脸上既兴奋又紧张。   “怕什么怕!有什么好怕的!你看你们班长不就一点事儿没有吗!”   赵舸航指着余火笑:“江教官你没看见,班长的脸都白了!”   江封往前探身一看,果然嘴唇紧抿小脸发白,又浓又密的睫毛像是把小扇子似的一颤一颤, 挠得人心里直痒痒。“余火, 你不会恐高吧?”   余火摇摇头, 勉强露出个笑容:“还好,就是以前从未处于如此高的地方。”事实上, 连飞机他都是第一次乘坐。   “不用害怕,”江封握了握他的肩膀,抬头看向其他人:“双人跳伞是跳伞里面难度最小的, 所有伞具设备都会由教练员全程操控, 你们只要放松心情专心享受就行了。这里的六位教练员, 包括我自己在内,都经过最严苛的训练和考核,有着数万次的跳伞经验,跳个伞和喝口水也差不多了,绝对会把你们平安带回地面的。”   前方响起飞行员的声音:“报告长官,飞机已到达指定地点,是否需要调整方位?”   江封看向窗外,指挥飞行员略微调整了一下位置,然后保持姿势悬停。“好了,我要开舱门了,大家做好准备!”   舱门拉开,猛烈的气流倒灌进来,众人都忍不住抬手挡住眼睛。   “从贺文锋这一组开始,挨个站在舱门口根据教练员的指示往下跳,身体放松呈大字型,中途可以尖叫,但是不要乱动。”江封眨了眨眼睛:“相信我,等落地之后你们绝对会哭着喊着想再跳一次的。”   贺文锋深吸一口气,和绑在一起的教练员小心挪到舱门口,抬手跟众人挥了挥,然后满脸壮烈的跳了下去,很快就在蓝天白云底下成了一个小黑点儿。   “好,下一个!”   等到其余五组全部跳了下去,江封带着余火一起也站到舱门边上。反正飞机里就剩下飞行员和一个机场里的新兵,干脆直接伸出左手和他十指相扣:“别怕,要是实在害怕就握紧我的手。准备好了吗?”   余火不敢去看脚底下,深呼吸几次,闭上眼睛点点头。   身体随着江封的力道前倾,一阵强烈的失重感传来,两人已经飞速坠落离舱门远去。   江封拉开小型的减速伞,等到速度稳定下来,凑到余火耳边喊道:“余火,睁开眼睛!”   疾风在身旁呼啸,飞鸟在远处盘旋,睁开眼睛,他们已经是在万里长空天地山河的中央。   天空蓝得耀眼,像是一块剔透的水晶将半个世界紧紧包裹;纯白色的云朵浮在头顶,飘在脚下,自张开的指缝间温柔掠过。   因为天地太广阔,前后上下都看不到边际,下降的速度反而不甚明显,就像是身后忽然长了双翅膀,整个人乘风踏云,翱翔在蓝天碧海之间。   江封调整了二人的姿势,将余火整个环抱在双臂之间,伸手往他胸口处贴了贴:“还害怕吗!”心跳像是没有之前快了。   余火扭头看向他,黑发被风吹得飞起,脸上全是笑意:“不怕!”   山河壮美,天地无垠,广袤的世界里似乎只有彼此紧紧依偎,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时机。胸腔中涌起无法言喻的喜爱和柔情,江封低下头,在他唇角亲了一口:   “余火,和我正式交往吧!”   余火像是突然当机了,半天没反应过来。墨玉似的眸子看了江封一眼又飞速垂下:“我,我需要想一想……”   “什么!”耳朵里灌满风声,江封凑近他大喊:“你说什么我没听见!你答应做我男朋友了吗!”   余火羞得手足无措,也凑近他大喊一声:“我需要想一想!”   剩下的旅程中余火没有再说过话,只专心享受于长风之中自由飞翔的极致快感。而江封盯着他红得几乎能滴血的耳垂美滋滋看了一路,并且觉得还能津津有味的看个几百年。   高度表接近1500米时,江封抬手打开了降落伞。巨大的伞帽猛地张开,二人受冲力往上回升了一小段儿,其后下降速度减慢,周围的景色也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灿烂的阳光之下,二人迎着醉人的醺风,缓缓接近预计降落点。   “余火,将双腿抬起来。”临降落的最后一刻江封出声提醒道。数秒之后,二人以坐姿稳稳落在地面。   有工作人员跑过来帮他们解除了身上的伞包和背带,江封拉着余火一起站起来四处走了几步,缓和高速降落的不适感,顺便问道:“其他组怎么样?”   “报告少将!”来人敬礼道:“其他组员已经全部安全降落!”   江封点点头,正准备和余火一起返回机场内的集合点,就发现余火忽然神色有些奇怪的捂住了小腹位置,心中一紧:“怎么了,胃不舒服吗?”   余火摇摇头,将手从肚子上放了下来:“没事,可能是因为跳伞的时候太紧张了。”   江封将人揽进怀里,不由分说地伸出手掌在他肚子上轻轻揉了起来:“这样好受一点吗?待会儿回去后喝点热水,我再给你找点胃药。”   旁边还有两位工作人员正在看着,余火脸上瞬间爆红,推开江封的手就大步往前走:“好、好多了,我真没事,江封哥,咱们快点去和大家集合吧。”   刚刚才占过便宜,并得到了会考虑考虑的承诺,江封也不想逼得太紧,目送他像是只惊慌失措的小兔子一样蹦远了,转头得意洋洋地跟机场工作人员介绍:“呐,那是我男朋友。”   确定江封已经看不到自己了,余火悄悄又将手放回了肚子上:或许是因为跳伞时一瞬间濒临死亡的巨大刺激,他体内的灵力从跳出舱门的那一刻起就开始飞速窜动,一直到片刻之前丹田处忽然跳了一下,随即微微有些发烫,竟像是立马就要突破二阶的趋势。   功法每突破一阶时都会疯狂吸收周围的天地灵气,必会形成异象,因此眼下绝不是突破的好时机。   余火心中默念功法口诀,如此数息之后,将丹田周围四处乱窜的灵气又给压了回去。   集合点在机场塔楼的正前方,余火二人赶回去的时候,其他人果然都已经到了。就像江封说过的,所有人都兴奋得不行,嚷嚷着还想再跳一遍。   “今天只是让你们先体验一下,”刘怀导演道:“别着急,过两天拍跳伞镜头的时候有你们跳的机会,到时候想跳多少次都行。走吧走吧,里头场景都已经搭好了,别耽误时间,咱们可还有戏没拍完呢。”   今天要拍的戏有点特殊,是所有特种兵都必须要经历的刑讯训练,或者更准确一点来说,是反刑讯抗逼迫训练。   一走进摄影棚,大家就都被里头阴森森的色调,和随处可见的各种刑讯工具给吓了一跳。   许曼晴脸色有点发白,悄悄往江封身边靠了靠:“江教官,你们进行反刑讯训练的时候,这些东西真要用在自己人身上啊?”   “那是当然。要不然怎么叫做反刑讯训练。”   看着这些只要扫上一眼就能引起极大心理不适的器具,赵舸航咽了咽口水:“那,那用在自己人身上的时候总会手下留情,不会真像敌人那么狠吧?”   江封摇摇头,神色十分严肃:“你正好说反了。反刑讯的目的,就是要最大限度的提高士兵抵抗严刑逼供的能力,所以必须毫不留情,力图造成比敌人所能施加的更加痛苦的体验。训练强度越高,抗刑能力越强,出现意外情况时存活几率就越大。”   “对待战友比敌人还狠?”有人搓了搓胳膊,“这也太可怕了吧。”   “这不仅是为了保护我方机密,也是为了每一位士兵的自身安全着想。”江封道:“特种兵能力强悍,执行的机密任务众多,也就更容易成为敌方俘虏的目标。如果当真遭遇意外被敌人控制,一旦受不了对方刑讯手段吐露信息的,没有利用价值之后就是必死无疑。只有咬紧牙关坚持等待救援,才能有一线生机。”   许曼晴忽然有些好奇:“江教官,那你被敌人俘虏过吗?”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全集中在江封身上。   “被俘虏过。”   人群中立刻响起一阵抽气声。   “那,那结果呢?”   “结果?”江封笑了笑,借着光线昏暗,偷偷往一脸担忧的余火手上捏了捏,“结果被我一个人反抄了老窝。”   “哇!”众人惊呼出声,然后齐齐鼓掌:“教官真牛逼!”   考虑到太血腥的刑讯手法可能会引起观众不适,剧组选择进行拍摄的场景是冰刑。铺满厚厚一层冰块的水里寒冷刺骨,强行将受训者的头按进去,等他闭不住气想要呼吸时,森冷如刀的冰水就会呛入肺叶,那种滋味,绝对比普通呛水的痛苦还要强烈数百数千倍。   演员们虽然不用真实经历这种痛苦,只是将头按进冰桶里,做出濒死挣扎的样子再抬起头就行,但次数多了难免也会呛到几口水,加上难以忍受的刺骨低温,没过多久就纷纷涕泪横流受不了了。   而刘怀要得就是这个效果:“难受就对了,浸冰桶嘛,你要是一点都不难受演出来怎么会真实?来来来,就把这惨兮兮的模样带进戏里头,早早拍完不就不用受苦了嘛!”   有气氛烘托以及真实体验,大家拍摄的进度都很快。可偏偏到了余火这里,却出了一点问题。   “余火啊,”刘怀盯着镜头看了几遍,百思不得其解:“你怎么浸完冰桶之后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其他人被按进去几次,最起码也会脸色发白嘴唇青紫,冻得牙齿直颤;可余火被按进去泡了半天,除了头发湿哒哒贴在额头上,依旧是面色红润有光泽,不仅没有丝毫饱受折磨的感觉,反倒浸湿了里面穿的白色t恤,呈半透明状紧紧贴在肌肤上,显出些活色生香的湿身诱惑来。   “会不会是泡得时间太短了?”   饰演刑讯执行者的演员连连摇头:“已经够长了,其他人每次只泡了十几秒,余先生足足泡了将近一分钟,再长……”再长他怕会当场把余火淹死。   其他人想不通为什么余火对冰桶没有反应,余火自己却是知道的:这是因为功法的缘故。   因为修习功法,他只要一被按进冰桶里,丹田之中就会出于自我保护而本能性的运转,自周围吸取灵气形成防护。这就和普通人看到有东西打过来会下意识抬起手一样,如此情况下别说泡一分钟了,就算泡上一个小时他也不会有任何异常。   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凝神静气,强行将体内活跃的灵气和内力全部压制在丹田之中,使功法暂且处于封印状态。做完这些之后,余火对刘怀道:“导演,我们再试一次吧。”   这一次果然就有了效果。失去了灵气的保护,在冰水中泡了没多久,余火也被冻得脸色发白唇色发青,极具真实感的顺利拍完自己在这一场的镜头。   被人扶着从地上站起来,余火接过毛巾擦干头发,正要重新运转功法时,却忽然脚下一软,捂住丹田处细细呻吟一声——那些重新恢复自由的灵气竟不受控制一般,猛地窜遍奇经八脉,然后围绕丹田飞速转动极不安稳,而跳伞之后便隐隐在丹田处感受到的莫名热意,此时翻涌得愈加明显,甚至有往四肢百骸悄然蔓延的趋势。   身边的江封立刻发觉了异常,伸手将他半揽进怀里:“还是胃难受吗?”   “怎么了。”听见动静的刘怀等人回过头:“余火身体不舒服吗?是不是刚刚冰水泡得太多了?要不先回去休息休息?”   余火咬牙再次将内力压回丹田,然后站直身体摇摇头:“我没事,喝点水就可以了。”   江封眉峰紧皱十分不赞同:“如果真的不舒服就说,不要逞强。”   “我真没事,江封哥你相信我。导演,咱们继续吧。”他是男二,戏份本来就多,拍摄场景也都搭好了,更何况刘怀说过机场这边对剧组的开放时间是有限的,用一天就少一天,总不能因为他一个人拖累了整个剧组的进度。   丹田处的情况的确有些奇怪,但应该只是临近二阶时所产生的正常反应,等他晚上回到家中之后潜心打坐,一气将功法提升至二阶以上,应该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然而余火还是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此次反应在接连遭受强行压制后的反弹程度。   等到这一天的拍摄结束,告别众人准备回家时,默念口诀重新运转功法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浪立刻从丹田处汹涌迸发直冲天灵盖,然后转瞬席卷四肢百骸。余火只觉得眼前一暗,便软软倒了下去。   “余火!”江封冲过去一把将他接进怀里,伸手往他头上一摸,湿漉漉全是汗迹,这下就算是傻子也知道肯定是有问题了。转头看向急急跑过来的张敏:“你留下来整理他的东西,我立刻送他去医院。”   然后将余火拦腰抱起来,找到机场内的军官借了一辆军用越野,风驰电掣一般往距离最近的医院赶去。   车辆在宽阔的马路上急速行驶。余火躺在后座上,双目紧闭面色潮红,体内千丝万缕的灵气像是无数根羽毛,在经脉血肉中四处乱窜全然不受控制,而每当他尝试运转功法时,自丹田处不断蔓延的热浪便愈加汹涌几分。   “嗯啊……”余火无力的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忍不住又发出了一道呻吟。   “余火,你再撑一下,我们马上就能到医院了。”江封心急如焚,目光焦灼地往后视镜内看过去——然而只是这一眼,便让他呼吸一窒,险些将油门当成刹车狠狠踩了下去。   后视镜内,躺在座椅上的年轻男子脸色通红,胸口上下起伏微微气喘,汗湿的黑发一缕缕贴在额际,紧咬的唇瓣中偶尔漏出几声暧昧不清的呻吟,似乎是热急了似的,将t恤领口扯得大开,露出一截细白精致引人遐思的锁骨。   江封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余火这不像是泡多了冰水发烧,倒像是,倒像是在夜店里吃了某些不该吃的东西。   “不要去医院,”被那热浪逼得混沌不清的余火勉强睁开眼睛,原本漆黑的眸子里雾蒙蒙一片:“江封哥,不要去医院……”   虽然尚且不明白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以他眼下体内灵气暴走的状态,如果去医院一定会被发现异常的。   不去医院?   江封勉强压下心中的悸动,“你这个样子不去医院怎么行?乖,别怕,进了医院后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不行,不能去医院……”余火又急又慌,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一个不稳从座椅上滚了下去。   “余火!”江封吓了一跳,赶紧将车停到路边,将余火重新抱起来放回座位上。   “江封哥,”余火一把拽住他,盈满水雾墨玉似的眼睛里满是乞求:“不要去医院,我想回家,你送我回家好不好……”   像是被那双眼睛摄了魂魄,江封一时怔忪,竟再也说不出反对的话来,叹口气低头在他额上亲了亲,安抚道:“好,我们不去医院,你乖乖坐好别着急,我这就送你回家。”   车辆重新启动,江封更改路线,转向蓝海公寓小区的方向疾驰而去。   伴随着刺耳的急刹声,车子在地下停车场停了下来。江封弯腰将余火从车里抱出来,以最快的速度坐上电梯来到余火家门前。   幸好他在隔壁周杨家的地毯下留了一把备用钥匙,门一打开,丑丑立刻甩着尾巴扑了上来,然而江封此时却顾不上它。   关了门将余火放进卧室里的床上躺好,返回客厅里倒了一杯水,然后搂着他的肩膀将他扶起来:“余火,先睁开眼睛喝点水。”   余火喝了半杯,脸上的潮红却愈加明显,身体内像是被人点了一把火,难以言喻的热潮一波接着一波,势不可挡汹涌不绝,烫得连神志都开始模糊不清。   “江封哥,我好热……”原本清冷的声音里像是裹了蜜糖,甜腻柔软得教人心头发颤。   江封只觉得自己身上似乎也跟着发起烫来,连忙起身走出去:“别急,空调已经打开了,我再给你找一点能降温的东西。”   等他从冰箱了找了两瓶冰镇矿泉水再赶回来的时候,躺在床上躁动不安的余火,已经将上身唯一一件t恤脱了大半,斜斜挂在手臂上欲落不落。   “嗯……”   隐隐带着泣音的呻吟让江封回过神来,定了定心神拿着冰水走到床边,用毛巾沾湿了放在余火头上:“怎么样,好点了吗?”   像是沙漠中几乎渴死的旅客遇见了甘霖,余火立刻朝着这份冰凉凑过去,如此犹自觉得不够,干脆拉过江封被冰水冰凉的手掌紧紧贴在自己脸上,喟足的叹了口气。   江封喉结上下滚了几滚,呆呆坐着有些舍不得动弹。片刻之后想要将手拿回来再往毛巾上倒点水,哪知却像是惊动了余火一般,直接顺着他抽回手掌的力道坐起来攀在江封身上,紧紧抱着不许他离开:“就让我抱一会儿,你身上好舒服,就让我再抱一会儿……”   这样紧密接触的姿势,似乎连体内百般折磨人的热潮都平复了不少。   还没等江封想好到底是就这样抱着呢还是下楼买点退烧药,余火竟然一把将他推倒在床上,整人个贴上去轻轻磨蹭起来。   猛地倒抽一口凉气,江封立刻握住他的肩膀将他拉远了些,眸子里暗得深不见底:“余火,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一离开江封,体内的热浪瞬间加倍汹涌翻腾。余火脑子里一片混沌,只觉得难受得不行,用力前倾再次抱住他的脖子,潮红的脸颊贴着他的脸蹭了蹭:“江封哥别闹,让我抱一抱,就抱一抱……”   思慕已久的人把你推到床上,小声撒着娇要抱你,身体还有意无意紧贴着你磨蹭,这种情况下江封要是还忍得了,那他就不是个正常的男人了。   抱着余火在床上打了个滚,上下调换位置,也不再忍耐,捏着他的下巴就亲了上去。   他的嘴唇甜,软,微微发烫,还带着一股说不清的浅淡香气,引得人发狂一般不断往深处探索。江封顾忌他的身体情况,原本只打算浅尝辄止,可才稍稍退开,对方竟然不依不饶地追了过来。   低低笑了一声,大拇指在他鲜红色的唇瓣上揉了揉:“这么热情,嗯?乖,睁开眼睛看着我,我是谁?”   余火玉石般的眸子里满是水光,努力集中视线盯着他瞧了瞧,脸上露出一丝近乎孩子气的笑来:“你是江封唔……”   不等他说完,江封已经再次狠狠吻了上去。 第28章   余火醒过来的时候, 窗外天色蒙蒙亮。   体内功法运转一周,丹田平和安稳,灵气柔顺畅通。再没有之前完全不听掌控的混乱, 但也并未突破二阶。   睁开眼睛不过数息功夫,余火便发觉了异常:他浑身赤裸不着寸缕,而且旁边还躺着个同样不着寸缕的男人。   余火租的是单人公寓, 床铺不算太大,睡一个人绰绰有余, 睡两个人就稍稍显得有些挤。尤其是当另一个人格外英武高大的时候。   江封侧躺在余火身边,因为个子太高双腿微微蜷起, 一手放在余火头顶上,一手揽住他的腰将他松松搂在怀里。英俊的面庞上不知为何显出几分憔悴,眉峰紧皱,像是担心忧虑,又像是正承受着某种不可名状的痛苦。   夏日的薄被斜斜搭在二人腰间, 借着自窗帘缝隙内透进来的微末晨光, 江封身上纵横交错的无数道暧昧痕迹, 立时在余火眼中一览无余。   吻痕,抓痕, 咬痕,以及萦绕鼻尖尚未散尽的浅淡气味,无一不昭示着房间内曾发生过怎样一场激烈的情事。   余火脑子里嗡的一声, 像是有人拿着石鼓在他耳边重重敲了一槌, 整个人立时陷入难以言喻的茫然和慌乱当中:   受功法异常灵气躁动的影响, 昨日在机场内险些晕倒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像是被浸入了浓厚的雾气当中,朦朦胧胧看不清晰。他只记得江封接住了他,开着车要送他去医院,途中听从他的请求转道带他回了家,然后帮他喂水降温,然后被自己紧紧抱住,一把将他推倒在床……   余火浑身一震,缓缓睁大了眼睛:他,他把江封哥推倒了!   视线再一次从江封满布青紫痕迹的胸膛上扫过,然后低头看了看自己光洁无暇的皮肤,一个不容辩驳的结论缓缓在心头浮起:   他竟然趁着神志不清的时候,把江封,把江封给……   丑丑摇着尾巴从门外跑进来,轻车熟路的跳上床跑到余火枕头旁边,极亲热的在他脸上舔了起来。似乎是被它的动静吵到了,江封低低呻吟一声,数息之后终于悠悠转醒。   四目相对的瞬间,余火慌得心头狂跳:“江,江封哥,你醒了啊。”   眼中的惺忪转为清醒,江封龇出两排大白牙笑了笑,伸手揽过余火的脖子便是一个缠绵热烈的早安吻:“早啊亲爱的,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还喊得这么生分干嘛。”   果真是都做了么?余火用手撑着他硬实的胸口,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再次确认:“都,都做了什么?”   “做爱啊,”江封答得理所当然,然后微微皱眉,盯着余火:“你该不会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吧?”   余火有些心虚地摇摇头:“并非,记得很清楚……”   江封眸色一暗,翻身将他压在身下:“你昨晚对我做了什么,现在都不记得了嗯?你不记得是怎么在我身上磨蹭的了?你不记得是怎么抱着我一个劲儿的亲不愿意松手的了?你不记得我帮你口的时候是怎么哭着求着说不行的了?你不记得是怎么把我推到床上,脱了我的衣服又啃又咬,最后强行冲进来操得我……”   “别、别说了!”余火羞得满脸通红,立刻拿手捂住了他的嘴:“我知道了,你不用继续往下说了!”即使别的事情依旧模糊,但下身被湿热口腔紧紧包裹的极致快感,却前所未有的鲜明起来。他竟然愿意为自己做到如此地步……   江封伸出舌头在他掌心舔了舔,然后拉下来与他十指相扣,眉目中溢满深情,隐隐又带着丝无法掩饰的委屈:“余火,我喜欢你,特别特别喜欢,所以即使以前从来没有经历过,只要做那些事情的是你,我就全都心甘情愿。如果你不记得了,或者是你觉得恶心觉得没有办法接受,那我可以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全部忘掉,就当做是,什么都没发生。”   余火心中一颤,连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其实,其实我也喜欢你,你放心,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我就一定会对你负责的!”   江封似乎惊喜得不敢相信:“真的吗?那是不是说我们就正式确定关系了?”   余火同样握紧他的手,带着些羞涩却坚定的点点头:“嗯,从此以后你我就是恋人关系。对了,你的身体怎么样,还觉得难受吗?”   他虽然从未在龙阳之好上有过研究,但当初在书院中念书习武时,也曾在夜话中听师兄隐秘提起过,男男之事,对于下方承受者而言是很辛苦的,江封之前从未经历过,自己也没有任何经验,而且受功法影响毫无理智,定是极蛮横粗暴的,也不知到底将他伤得如何。   江封满脸坚强:“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虽然说得轻松,但无论是他略微有些僵硬的身体,还是眉宇之间隐含的几分痛苦之色,都表明他根本就是在强行掩饰好让自己安心,事实上也不知正忍受着何种煎熬呢。   余火心中愧疚万分:“要不然我帮你检查一下吧,如果伤得厉害也好涂些药膏。”   “不用不用不用,”江封立刻摇头,“你放心,我真的没事,在你睡着的时候都已经处理过了,好得很。”   然后像是为了转移余火的注意力,转而提起另一个话题:“你昨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突然就高温不退,而且变得和平时完全不一样?”那股眼泪汪汪直往身上扑的热情劲儿,如果不是自己一直就跟在身边,确信不可能让旁人动手脚,他都要以为余火是不小心着了谁的道了。   余火沉默良久。   江封笑了笑,温声道:“没关系,我就是担心你,你如果不想说的话可以不说的。”   “不是不想说,”再三考虑之后,余火还是决定将实话告诉他:“而是我也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之前和你说过,幼时曾经拜师学艺修习古武之术。昨日修习的功法突然出现了一些异常变化,完全不受控制肆意运行游走,几次尝试压制未果,之后就变成你所看到的那样了。”   功法?江封脑子里忽然冒出四个字:“难道是,走火入魔?”   “应当不是,之前修习的过程中并没有出现过问题,也完全不曾听师父提起过任何类似的情形。”   思来想去,余火也只能想出一种解释:此方世界和他原本所处的世界完全不一样,灵气构成更是差别极大,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才产生出他原先从未经历过的异状。   昨日是因为将近突破二阶而发生的异常,如今只是不能确定,这种异常究竟是只发生这一次,还是以后每到临近突破时都会出现。   虽则困扰,但目前多想无益。所幸这异常除了让自己不小心强了江封,并没有造成更大的影响,他们离开得及时,应该也没有让剧组里的人看出破绽来……   “啊!”余火突然从床上坐起来,“我今天还要去剧组演戏的!”   江封一把搂住他的腰将他重新抱回怀里:“不用着急,我打电话跟刘怀导演帮你请过假了,说你昨天在冰水了泡得时间太长高烧不退,现在正在医院打点滴呢。张敏那我也说过了,今天呢你就在家好好休息,什么事情都不用做。”   “可是拍摄进度……”   “放心吧,你拍一条戏的速度本来就比别人快,而且剧组那么多演员,不包含你的戏份多了去,先拍哪个不行啊。连刘怀导演都说了,让你不要多想安心养病。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江封放在他腰间的手忽然不老实起来,对着他的耳朵吹了口气:“要不然,咱们把昨天晚上做的再重新回顾一遍?”   余火昨天热情得不得了,可估计是受功法影响,他只吃来得及完前菜余火就睡着了,正餐可还没下嘴呢。   “不行!”余火一把抓住他的手,神色十分严肃:“你身上还有伤,怎么能够胡来?你放心,眼下功法的异常已经消失了,我也绝不是那等毫无节制不体贴伴侣之人,哪会在这种时候劳累你呢。你应该饿了吧?躺着好好休息,我出去给你买早饭。”   然后极温柔地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穿好衣服走出卧室,独留江封一个躺在床上,为着送到嘴边又溜走的正餐懊恼不跌:   老子这戏,是不是演得太过了?   余火牵着丑丑出门之后没有直接乘坐电梯下楼,而是选择顺着楼梯走道往下走。拿出手机播出一个号码,等对方接通之后,第一句话便是:   “静姐,我决定要和江封在一起了。”   对面沉默许久,才响起李静像是活吞了一个萝卜的声音:“……为什么,上回不是说只是有点好感,还不能确定吗?”   “现在可以确定了,静姐,我喜欢他。”墨玉似的眸子里带着浅浅笑意,脸上满是因为想到恋人由内而外的欣喜。末了又加了一句:“而且我必须要对他负责。”   对面又沉默了片刻,李静微微叹了口气:“你决定好了?”   “嗯。”   “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吧,这一次,最起码在你站稳脚跟之前,是绝对不能公开的。”   “我明白。”余火轻声道:“对不起,又要给你添麻烦了。”   电话那头的李静摆摆手:“我有什么麻烦的啊,你已经够不容易得了,能找到一个相互喜欢相互依靠的人,我为你高兴还来不及。   只是余火啊,我必须得提醒你:万一,万一这次还是和上次一样,没能走到最后呢?”   余火顿了顿,然后摇头:“不要紧,不管结局怎么样都不要紧。现在能在一起,就很好了。”   江封孤零零在床上躺了大半天,等到终于听到余火回来的声音,下意识就想往外冲。跑了两步意识到自己现在“有伤在身”,于是往腰上围了条浴巾,缓慢且面带痛苦的走了出去。   余火已经将买回来的早饭摆在了餐桌上,江封对着镜子制造各种痕迹忙了一夜,此时也的确有些饿了,兴致勃勃探头一看,便看见摆了满桌子的粥:   皮蛋瘦肉粥,海带玉米粥,鸡丝火腿粥,香蕉小米粥……   整整一桌子,除了粥竟然没看见半点其他东西。   “你起来啦,”余火从客厅拿了个软垫放在餐桌前的椅子上,然后扶着他走过去小心坐下:“我在网上查了,你最近几日,最好都只吃一些清淡易消化的食物,不然怕是会有些难受。我知道这样很难熬,不过不用担心,在你完全康复之前,每一顿饭我都会陪你一起吃的。”   江封看了看满桌子的稀饭,又看了看余火满含关切的脸庞,头一次明白,自掘坟墓大概是个什么感受。   与此同时,和余火结束通话的李静坐在椅子上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越想越纳闷,好端端的,余火那句“我要对他负责”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百般揣测之后拿起手机给张敏打了个电话:“你之前跟我说,江封帮余火请了个假是吧?”   “对。江先生说余哥感冒发烧了,今天去不了剧组。”   “他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他一直跟余火待在一起?”   “应该是这样,昨天傍晚余哥身体不舒服,就是江先生送去医院的。”   医院?她跟余火打电话的时候分明听到了丑丑的声音,怎么可能是在医院。绝对是在家里。   两个人一起回到余火住的地方,孤男寡男共处一室待了一夜,余火又突然说要对他负责确定恋人关系……   李静脑子里灵光一闪,嘴角边便缓缓浮现出一抹慈母般的笑意:   我们家火火,没想到还是在上面的那个啊。 第29章   终于确认恋情, 对于余火来说并没有什么变化,男友还是整天跟在身边,利用一切机会亲亲抱抱举高高。   可对于江封来说, 却很苦逼了。   原先没能把人追到手,偶尔能抱一抱亲一亲就幸福得不行;现在已经是男男朋友亲密伴侣,按讲终于可以过上兽性大发没羞没臊的生活了, 可谁叫他为了尽快和余火确定关系,自导自演了一出饱受摧残的强推大戏呢?   这下子好了, 余火愧疚得不得了,坚持让他好好修养, 根本碰也不让他碰。素了多年的饿狼终于抓着小肥羊了,看得见闻得见偶尔也能舔上几口,可就是吃不着,这还不如以前呢!   今天要拍摄新兵们作为特种军人预备役,学习驾驶装甲车的场景。   众人还是一次亲眼看见正规的军用装甲, 立刻就被它霸气的造型、厚重的外壳、宛若钢铁巨人一般的姿态给征服了。   “哇!”围着装甲车转了好几圈, 这里摸摸那里敲敲:“好帅啊!”   “这辆是最新型号的步兵战车, ”江封介绍道,“履带式结构, 防护力、火力、机动性在所有型号里综合最佳。通常主要用来装载步兵小队协同坦克作战,看到没,两边有射击孔, 人可以站在里面直接射击, 车载武器采用双人炮塔, 装载了两座机关炮和一架反坦克导弹——一般呢只要不被对方的导弹直接盯上,在战场上可以算得上无敌的存在。”   众人眼中的光芒立刻又强盛了几分:“想学怎么开!”   “这种大家伙想要开得得心应手没几个月时间是不可能的,”刘怀导演无情泼下冷水,“咱们实际点儿,让江少将和几位教官大概讲解一遍,搞清楚手脚要怎么放,拍出来不露馅儿就行了啊,来来来,都跟着各自的教官仔细听。”   江封迈开大长腿纵身一跃,轻轻松松蹬上车顶,然后转身朝余火伸出手:“班长过来,我先教你。”   装甲车从外面看十分庞大,里面的空间其实并不宽敞。余火一走进去,就被江封揽住腰背靠着紧紧抱在怀里,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耳边,湿热的舌头还似有似无的舔了舔。   浑身一软,心跳立刻加速起来:“别……外面还有人呢。”   “不要紧,”江封将他转过来,按在车壁上就是一个热情似火的深吻:“这里头隔音好,他们听不见。”   事实上这种装甲车才是车震的最佳选择,哪怕里面翻云覆雨大战三百回合,外头也看不出半点动静。当然不用想也知道,余火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一连狠狠亲了好几个回合,江封这才恋恋不舍的松开嘴,深吸几口气将眼底炙热的绿光压下去,走到驾驶座坐下,然后冲着余火拍拍腿:“宝贝儿,过来坐,我来教你开车。”   余火面红心跳微微起喘,看到他的姿势脸上更烫了:“直接,直接坐你腿上吗?”   “那当然,”江封面色严肃一本正经,“驾驶座前面各种仪表开关足有上百个,旁边位置又不够,不这样坐我怎么能一个一个详细给你讲解呢?所有教官带新兵的时候都是这么教的,来,咱们抓紧时间快点开始吧。”   都是这么教的啊,倒是他多想了。余火定定心神,走过去在江封双腿之间坐下。   “好,别紧张,身体放松,”江封果然端出一副认真讲解的姿态:“按照刘怀的要求,也不要你们真把装甲车开起来,大概知道哪个按钮是干什么的,动作手势不出差错就行了。来,双手握住手柄,就当作你两只脚正在踩着刹车或者油门……”   “刹车,油门?”余火转头看着他,显得有些困惑。   “对啊,跟你平时开车其实……”江封话音一顿,脑子里有个念头飞速闪过,低头看向余火:“你,不知道刹车油门是什么?”   “听人提起过,可从未亲身接触过,”余火毫无所觉,“原来就是装甲车里才有的东西吗?”   江封默了默,然后点头:“对,你可以这样理解,咱们继续看其他的,你看见这个红色手闸了吗,这是控制机反坦克导弹发射的……”   大约二十分钟之后,江封将驾驶时所要注意的基础事项全部讲述完毕。余火正要站起来下车,就被江封一把抱住,身体僵直鼻息火热:“你等会儿,我硬了。”   余火等主演学习完毕正式进行拍摄的时候,江封从机场工作人员那得到一条消息:“少将,待机室有人找您。”   看到齐超的时候江封并不惊讶。倒是齐超十分惊奇地围着他转了几圈:“行啊老大,最近是遇上什么好事儿了,瞧这红光满面春风得意的,差点都没认出来。”   江封也没跟他废话:“我之前让你找的东西找到了?”   “找到了啊,老大吩咐的事情,没找到也不敢过来啊。”齐超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喏,直接从h市刑警交通大队档案库里调出来的,余火当初出车祸的调查记录。”   江封坐在椅子上翻了翻,第一页的结案概括上,就被勾选了“意外事故”的选项。“警方调查的时候,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余火那起车祸,比较严重,”齐超在他身边坐了下来,“车子从高架上冲下去,顺着陡坡滚了好几百米,然后直接爆炸了,车体内部粉碎,只剩下几块大件儿的残骸,大火再一烧哪还能查出什么来。那段路上没有监控,除了刹车印也没找到其他东西,警察事后调查问询,余火也没和谁结仇结怨,自然就当做意外事故结案了。余火也着实是命大,那么严重的事故,一般人九成九都没机会活下来来的。”   顿了顿又道:“老大,好好的,你要余火的车祸记录干嘛?难道是有什么怀疑?你要是真想重新查一遍,我有个朋友是专门研究微量证据的专家,或许可以找出点被遗漏的东西来。”   江封将那薄薄几页纸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目光微微有些沉凝,然后摇摇头:“暂时不用,以后如果需要我再告诉你。”手指在文件夹上敲了几下,“齐超,我问你个问题。”   “哎,老大你说。”   “如果是因为出车祸造成严重的心理阴影,会连刹车油门是什么都不记得吗?”   “应该不会吧,”齐超摸了摸下巴,“只听说过出完车祸不敢开车的啊,不至于连刹车油门是什么都给忘了吧。老大你是在说余火吗?”   江封没回答他,转而又问了另一个问题:“那字迹呢,如果因为车祸受伤,会导致字迹和以前完全不一样吗?”   “这个我不敢确定,没研究过。如果是伤到了脑部或者是手部的神经,应该是有可能的吧。”回答完之后,越发不明白江封问这些问题的目的是什么了。难道余火因为车祸留下了什么严重的后遗症?   江封显然没有兴趣帮他解答疑惑,将文件收好后就开始赶人:“行了,我这边还有事,你可以走了。”   齐超睁大眼睛简直暴风委屈,半晌哼了一声,掏出手机给女朋友打电话去了。   剧组的拍摄十分顺利,就算有刘怀这么个磨杵行者在,依旧比原定的进程提前了不少。刘怀也不吝啬,知道大家这几个月摸爬滚打的辛苦了,大手一挥,准了两天的假。   好不容易有机会单独腻在一起,二人准备出去约会。   这次约会跟以前不一样,是正式确定恋人关系之后的第一次约会。所以江封极其重视,一大早就出现在余火家门前,还递给他一只金属质地的正方形小盒子。“打开来看看。”   余火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个折叠起来的、半透明状、像是面皮一样的东西。伸出手指捏起来,“面皮”散开,约莫成年男子手掌大小,触手顺滑,薄如蝉翼。   “这是什么?”余火有些惊奇。   “高分子智能生物面具,”江封将余火牵到卧室里的镜子前,拿起他手里的东西,小心翼翼贴在了他的脸上。   余火只觉得脸上一凉,定睛再看的时候,镜子里的自己就完全换了一个模样:大眼睛,娃娃脸,纯稚无辜又带着些懵懂,看着就让人想要好好欺负。再也瞧不出半分余火的影子。   “像麒麟小队这种最顶级且执行过无数次机密任务的特种兵队伍,成员一般都在他国的暗杀名单上。所以我们出任务的时候从来不会使用真实姓名,也不会露出真面目。”看着余火震惊的表情,江封解释道:“这种面具是军方专门研发的,可以骗过普通的人像识别系统。我的级别一次性能申请两个,所以就给你也申请了一个。”   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了另一个盒子,同样取出一张面具戴在自己脸上:“我明白特殊时期,咱们俩的关系暂时不方便公开,你跟我一起出现在公众场合的话还要担心狗仔队乱拍乱写。不过只要有了这个,咱们就算直接从他们鼻子底下经过,也绝对不会被认出来。”   想怎么浪就怎么浪,想怎么秀恩爱就怎么秀恩爱,这下子他那经纪人总该没话说了吧。   “对了,”江封又从盒子底部拿出一个遥控器,“这面具的数据是可以调整的,眼睛大小啊,鼻子高低啊,肤色黑白啊,都能调。”江封给余火示范了一遍,然后又调回最开始的样子:“虽然跟你本来的样子比差了一大截,但这个勉强还能入眼。”光看着就让人生出一股想要蹂躏的欲望。   江封眼底蠢蠢欲动,到底没忍住,将娃娃脸的余火按在镜子上狠狠亲了一通。   半个小时之后,面色潮红的余火和满脸餍足的江封手拉着手,正式出发。   这是一次没有任何规划的约会。鉴于前两次约会都被中途打断的经验,江封吸取教训痛定思痛,也不提前准备了,就手牵着手,准备趁着天气正好阳光明媚,走到哪算哪儿。   没走多远,发现前面有一辆往返市区和游乐园的免费大巴,江封笑了笑,拉着余火就往前跑,赶在关门的最后一刻跳了上去。   余火还是第一次来游乐场,看什么都觉得满目新奇。江封买了个兔子耳朵给他戴在头上,二人一个高大俊朗,一个虽然也挺高,但因为娃娃脸莫名就显得小巧可爱,毫不避讳的牵着手走在人群当中,很快就吸引了大片目光。   有异样的,排斥的,甚至是鄙夷的,但更多的却是善意。甚至有好几个小姑娘都红着脸走过来提出想跟二人合影,即使被江封拒绝了,还是捂嘴跺脚兴奋得不行。   划过船,坐过小火车,骑过木马,江封领着余火来到一家射击摊位跟前。老板立刻上来招呼:“来来来,射气球吗?十块钱射十次,只要全部射中,就能任意挑选一个超大公仔娃娃。”   因为价格比其他摊位低,公仔看上去又制作精良,因此吸引了很多人围观。其中有一对异性情侣,男生看上去胸有成竹,直接让女朋友先挑公仔:“我是专门在射击场练过的,几十米的靶子都没问题,这几个气球算什么,放心,尽管挑,看中哪个娃娃选哪个。”   付了十块钱,从老板手里接过一把钉枪,抬手一举,倒颇有几分专业的架势。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其中不乏加油鼓劲的,男生满脸自信,举枪微微瞄准了片刻便扣下了扳机。   细钉应声射出去,并没有打中气球。   “咦~”有人喝了声倒彩。   女朋友面子上挂不住,跺脚嗔道:“你不是说你专门练过的吗!”   “我的确是练过啊,”男生看上去也有些诧异,定了定心神重新打了一枪,还是没中。   这下子倒彩声更大了。   男子脸上通红,像是不信邪似的抬手又打了一枪,再次偏离目标。   等到他打空第五枪时,江封掏出了十块钱递给老板,“我们也想试试。”   接过枪举起来瞄准两次,神色便有些意味深长。   余火凑过去小声道:“怎么了,是不是这枪有问题?”   江封点点头:“准星被人动过了,依照他的瞄准镜,一般人不可能打中的。”   说话之间,之前那个男生已经打完了十枪,果然一发也没中。   女生气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不行就不行,说什么大话!”   男生也是急得脸红脖子粗:“我真练过,没骗你!肯定是这枪有问题,不然你看那个男的,他绝对也一枪都射不中!”   被他点名的江封笑了笑,对着余火抛了个飞吻:“宝贝儿,去选个喜欢的娃娃吧。”然后也不瞄准,抬手就是一枪。   “啪!”固定在木架子上的气球应声爆开一个。   “好!”有了之前十发不中的男生作对比,围观人群毫不吝啬的立刻给予热烈掌声。   江封身形不动,只微微调整枪口,再一次按下扳机。   “啪!”   “啪!”   “啪!”   “……”   像是响起了密集的炮竹声,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十发子弹打出去,十个气球已经全部炸开。   “好!漂亮!!”这回的喝彩声当真是震耳欲聋了。   那位女生直接往男朋友身上狠狠甩了一个包,然后头也不回的跑远了。男生既惊讶又悲愤的看了江封一眼,转身追了过去。   老板接回枪,脸上微微有些肉疼:“呵呵呵呵,这位小哥好枪法。来来来,挑个公仔娃娃吧。”   江封揽着余火走过去:“瞧瞧喜欢哪个?”   “都行。”对于毛茸茸的娃娃玩具,他还真没有什么特殊的喜好。   于是江封挑了个放在最上面,光看着就知道是最贵的大肚子龙猫:“就要那个了。”   时间接近中午,江封牵着余火,余火牵着半人高的娃娃,找了个树荫底下寂静无人的长椅坐下,手拉手吃冰淇淋。   余火吃得慢,等江封全给吞下去了,手里的冰淇淋还剩下一半,一小口一小口舔得仔细。   江封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眸光越来越暗,最后欺身过去捏住他的下巴往嘴唇上舔了舔,“好甜。”然后吮咬舔吸,由浅入深,由缓至急,热情的攻城掠地。   阳光真好,清风盈盈。长椅后的一排柳树在二人身上撒下条条绿荫。这个亲吻因为混合了冰淇淋的味道,显得格外缠绵甜蜜。   许久之后,江封松开大眼睛里水汪汪一片的余火,拇指在他艳红的唇瓣上揉了揉正要说些什么,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这次响铃的声音和余火之前听过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样,刚响了半声,江封便神色陡然严肃,立刻站起来拿出手机:“喂?”   大约半分钟之后,江封结束通话,望着余火的目光满是不舍:“宝贝儿,我恐怕得去执行个任务。”   余火一怔:“你不是有半年的假期吗?”   江封点点头:“是突发任务,在东南亚那边,多国联合作战,比较紧急。具体情况我不能告诉你,但是你放心,不是什么特别危险的任务,大概两个星期之内就能回来。”   余火明白过来:“现在就要走?”   “对。”江封长叹一口气,弯腰将他搂紧怀里:“对不起,又要突然丢下你一个人了。”   余火摇摇头,站起来回抱住他:“答应我,一定要小心。”   江封摸着他的头发笑了笑:“我才刚刚结束单身生活呢,不可能让自己有事的。”心中有千中难分万般不舍,最后在他嘴唇上狠狠吮了一口:“安心等我回来,不许搭理其他男人。”   转身大步离去,很快便消失在人潮当中。   一个多星期之后,剧组在机场的戏份全部拍完,刘怀导演宣布下一步的拍摄计划:   “之后要拍的是你们作为正式特种兵第一次执行任务,回去都把行礼收一收,咱们要出国取景啦!” 第30章   一片树木参天的茂密雨林当中, 程然全副武装,顶着身上的草叶伪装,匍匐在灌木丛里一动不动。   他保持这个这个姿势已经超过两个小时了, 淤泥中带着腐臭气息的泥水早已浸湿了迷彩服,无数蚊虫蛇蚁从他眼前、腿上、脖子上爬过,即使袖口、裤腿等地方已经严严实实扎紧, 还是有虫子拼命想顺着缝隙钻进去,或者直接透过衣服, 在身上咬出一个个又疼又痒的肿包。但他始终收敛气息,举着手里的枪, 纹丝不动盯着前方。   三天之前,他们这个才刚刚成立、代号“雄鹰”的特种兵小队,接到了上级派发的第一个任务——前往刚刚爆发内战的m国边境城市,救援十四名尚未来得及从战区撤离的本国公民,将他们成功护送回国。   当地政府军的配合下, “雄鹰”小队经过两天的搜寻终于成功将十四名公民全部聚集在一起, 然而正要带着他们穿越边界前往邻国与支援部队会和时, 却遭遇了起义军游击队的伏击。   程然作为队伍中的阻击主力,他的任务就是配合其他七名战友一起, 将隐藏在周围丛林中的敌人全部消灭,保证后方队友以及十四位公民的安全。   这是一场无声无息却又惊心动魄的战争。他们不知道敌人在哪,敌人也不知道他们的具体方位, 谁最先沉不住气, 谁就将被子弹夺去性命。   手中的步枪枪管上, 还带着刚刚射击不久的余温。程然精神高度集中,涂满绿色颜料的脸上只露出如同鹰隼一般的眼睛,迅速而仔细的观察着周围每一丝风吹草动。   耳机内响起勘察员发出的暗号:敌人还有五名。   程然极小心的给步枪重新上了膛,将眼睛对准瞄准镜:忽然,前方两点钟方向120米处有道影子悄然闪过,大脑还没有完成整个运算,手指已经先一步给出了反应——   砰!伴随着惨叫声,又一名敌人倒下。   “停!”   刘怀从一棵三人合抱粗的大树后面走出来:“不错不错,这一次可以过了。”   许曼晴瞬间就从草丛里蹦起来:“好多虫子啊啊啊!有这么粗的一条蜈蚣!从我面前爬过去了!”   “真实的丛林战就是这个样子,别说蜈蚣爬过去,哪怕在你身上咬一口你都不能动,要不然咱们实地取景干嘛。”刘怀的关注点显然在其他地方:“跟着曼晴的摄影师呢,刚刚那条蜈蚣有没有拍到特写?”   直到摄影师比了个ok的手势,刘怀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好,大家辛苦了!今天就暂时告一段落,听导游说后半夜会下雨,到时候咱们再起来拍另一段儿,在此之前大家可以好好休息了!今天可以洗热水澡!”   在潮湿腐臭且满是烂泥的丛林里滚爬了一天,众人只能有气无力的喊了声“耶”以示捧场,然后走回剧组大棚处开始卸妆。   许曼晴看着余火擦干净颜料之后依然白净的脸庞,简直嫉妒得要命:“班长!为什么没有蚊子咬你啊!”   才来到这里拍外景不到一个星期,她浑身上下已经被无孔不入的蚊虫咬了无数个包,喷多少防虫剂抹多少风油精都没用,这雨林里的蚊子简直就跟八百年没吃过饭似的,见到活人就往身上扑,原本以为好歹大家都一样遭罪,没想到余火身上竟然连一个包都没有!   许曼晴不信邪,跑过来扒着余火翻找,终于从他脖子后面和手臂上找到了几个红疹,还没来得及兴奋,就看到化妆师用棉布沾了点卸妆水一抹,没了?!   “导演说了,丛林里头战斗身上肯定得有些蚊虫叮咬的痕迹,不然显得不真实,所以特意让我给点上的。”化妆室笑着解释道。   许曼晴睁大了眼睛:她身上被咬出来的包都快叠成好几层了,班长竟然还要特意化妆装作被叮咬过的样子?人和人的差距,为什么辣么大!   余火安慰道:“或许,我就是不大讨蚊虫喜欢。”   许曼晴欲哭无泪:谁想讨蚊虫喜欢啊喂!   给余火拍近景的摄影师正好走进来,闻言笑道:“你还真别说,这地方不管站在哪蚊子都跟疯了一样往身上扑,可只要跟在余先生旁边,还真没什么蚊虫咬我。”   许曼晴眼睛一亮,抱住余火的胳膊:“班长,晚上咱们俩一起睡吧。”   余火脸上一红:“这,这不大合适吧。”   “怎么不合适!”许曼晴抱得更紧了:“咱们俩取向一样,异性之间是不可能有结果的,怕什么!简直再合适没有了!”   余火有些手足无措,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刘怀导演走过来解围了:“好啦好啦,余火脸皮子薄,你就别逗他了,大不了今晚给你多准备几层蚊帐行不行?临睡前把帐子里头拍一圈,保证你睡得香。晚饭已经准备好了,今晚是导游联系当地人家准备的特色大餐,还不赶快卸完妆过来吃饭!”   他们取景的地方比较偏远,距离最近的城市也要一两个小时车程,所以拍摄行程比较赶的时候,吃睡都在附近的村庄解决,由导游负责联系沟通,商量好价格。将近一个星期下来,相处也算愉快。   累了一天,大家聚在一起吃完晚饭,听村庄里的居民唱几首异国小调,又挨个拎着木桶去临时搭起来的淋浴间里冲完澡,回到借宿的人家躺在床上,余火总算是有了独处的时候。   一躺下来,四周寂静无声,只有窗外不知名昆虫的鸣叫,积攒的思念便突然汹涌,瞬间将人整个吞没。   距离江封前去执行任务,已经过去整整十三天了。因为任务的机密性,余火没办法和他联系,也不知道他此时的境况,只知道他身处于东南亚的某个国家内,正进行着全世界最危险的工作。   得知剧组出国取景的地点也是东南亚地区时,余火心中是有过期待的:就算他的任务还没有完成,能远远见上一面也是好的。可很快便知道是自己多想了:整个东南亚地域何其广阔,人口何其众多,想要和某个特定的人相遇,无异于大海捞针。更何况江封是去执行任务,他是跟随剧组进行拍摄,如何能产生交集呢?   原先日日相伴尚且不觉得,此时分隔两地,连对方的具体位置都不清楚,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想念便急迫且猛烈,无孔不入,无处可藏。只要一有闲暇,脑子里便全是他的模样。   余火盯着窗外的月亮看了会儿,没有选择和往常一般打坐修习,而是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望着立刻浮现在眼前的恋人,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也不知,他现在正在做什么。   距离余火将近一百多公里外的某处临时战事据点内,江封正在大发雷霆:   “……怎么能让目标给跑了?都把人给赶到他们枪口底下了,怎么还能让目标给跑了?啊!他妈的一个个都瞎了吗!不奢求他们做主力,连个后方防守都做不好?!能力不够就给老子滚回去重练!到底是谁他妈把这群废物派出来丢人显眼的?他们y国领导人脑子是被猪啃了是吧!还联合行动,我呸!没有他们捣乱,老子光靠自己的队伍早就能把目标给抓了!”   林辰在他肩上拍了拍:“老大你消消气,这一回对方捅了这么大篓子,回头上面肯定会进行交涉,毕竟不止咱们一方吃了亏,不会让他们讨到便宜的。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找到目标,把这次的任务完成。实在不行,请示一下上峰,接下来咱们自个儿单独行动,也免得各种顾忌,还要受其他家的队伍掣肘。”   江封勉强压下心里头的火气,走到桌子前:“除了目标以外,跑了多少人,往哪个方向跑了。”   “一共大概在五十人左右,”齐超指着地图:“接连引爆了十几个炸弹包之后,趁乱钻进这片雨林里去了,雨林覆盖面积太大,前后越过三四个国家的边境线,目前还不能确认逃窜方向,但是平阳和老韩已经追进去查探了,大概最迟在明天早上会有消息。”   “通缉警报发出去了?”   “发了,人逃走之后立刻就发了。毕竟之前已经屠了好几个村庄,这回可不敢大意。”齐超说完骂了一声娘:“谁也没想到接连追着打了一个多星期,那龟孙子还能藏着这么多火力,几十发火箭炮一炸,立刻就把y国那群怂逼给炸傻了,妈的连反抗都不会被人家扫掉一半成员,这会儿正躲在外面哭呢。”   江封来回踱了几步,忽然一拳头狠狠往墙上砸过去,立刻就将泥砖砌的墙壁上砸出个大坑来:“卧槽他妈了个逼!”   原本以为只是抓个穷凶极恶的星际海盗头子而已,两个星期之内就能解决。这下子好了,两个星期过去了,连目标的位置都给弄丢了,谁知道还有多久才能回去!   齐超吓了一跳:“老大!你手没事吧!”   江封没让他看,眉峰皱得死紧:“你们先休息吧,等路平阳和老韩回来立刻通知我,我出去走一趟。”   林辰有点担心:“别跟y国那群人起冲突,上头说了,怕国际影响不好。”   “我知道。”江封摆摆手,抓了一大把甘草棒放在嘴里嚼,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齐超啧了两声:“老大今儿个火气尤其冲啊。不仅仅像是为了y国那群傻逼,倒更像是被人活生生抢了媳妇儿似的。”   林辰眸光闪了闪,没有说话。   江封出去后一连围着据点加速跑了小半个钟头,弯下腰直喘气,从口袋里将手机给掏了出来。   手机不能通讯,但却能看屏保。他的手机屏保还是当初在军营集训的时候,齐超偷偷给余火拍的那张照片。   暖黄灯光底下,样貌清俊的男子坐在床上看书,气质恬淡,侧脸柔和,别提多勾人。   将屏保放到嘴边亲了一口,眼中浮满思念:也不知道他现在,正在做些什么。 第31章   孙杰是一位群众演员。   从业七年多, 在大大小小数百个剧组跑过无数龙套。《血色铿锵》这个剧组他是三个多月之前进来的,专门托人找的关系。   大制作,正规剧组, 福利高待遇好,这不,因为扮演十四个被困战区的公民之一, 还能公费出国旅游一趟,这么好的事情哪是能天天遇上的!虽然取景的地方蚊虫多了点, 居住条件差了点,除了一望无际的参天大树也没啥好看的, 但好歹是出了国啊!   在扮演被困公民之前,孙杰还在剧里扮演过不少龙套:新兵连里脸都看不清的新兵,路上当作背景墙的路人,还有昨天被主角一枪打死的敌方游击队员,也是他演的, 因为演了死尸, 不仅能多拿一份盒饭, 制片还专门给他包了个红包呢。   总而言之,孙杰对于这份工作还是很满意的。主演们都很和气, 也没那种拿腔拿调耍着大牌款喜欢折腾人的,尤其是饰演男二号的余先生,每次见到像他这样的群众演员都会打声招呼, 昨天一起合作的时候发现他身上被蚊虫咬了许多包, 还特意让助理送了一份驱蚊水过来, 真真是好性子。   虽然导演严厉了一点,一场戏动不动拍个十几二十来遍,但绝大多数时候都是针对主演而言,龙套演员只要按照要求做好了不添乱,还是比较轻松的。   尤其是看着主演们咬牙在泥坑虫堆里滚来滚去的时候,莫名就生出一股“还好我只是个龙套”的庆幸感。   这一天因为要拍一场主演们带着被救公民和敌方进行激烈战斗的戏份,导演刘怀决定再往雨林深处去一段。地湿路滑不好走,各种设备又重,干脆就让需要出镜的演员们先在落脚点化完妆,然后轻装简行,只带着这场戏里需要用到的东西,在两名导游的带领下共同深入雨林寻找拍摄场地。   其余不在这场戏份里的,暂时就在村子里休息,等待拍摄小组回来。   孙杰正好是这场戏里的公民之一。   大家运气不错,走了不到两公里就找到了一处合适的地方。拍摄过程也挺顺利,只拍了四遍导演就让停了下来,站在摄影师旁边回放拍到的影像,然后招招手:   “余火,文峰,你们俩过来一下。刚刚来的时候路边过去点有个小池塘,景儿挺好,咱们去那边再补拍几个镜头,其余人暂时先在这等一下,完了如果没问题了咱们一块儿回去。都别乱跑啊,这林子里头深着呢,一不小心就得迷路。”   然后带上两个摄影师,一位道具助理,六个人一起往斜后方小池塘的位置走过去。   孙杰闲着没事,正好掏出手机拍照,这茂密的雨林虽然全是树,拍多了就没什么新意,但很多动物却是国内见不到的,尤其是树枝上蹦的鸟,颜色鲜艳羽毛又长,别说还挺好看的。   等到他追着只鸟跑到这一圈雨林的边缘处时,忽然看见不远处的灌木丛里趴着一个人。黄头发,蓝眼睛,和主演们一样背着包裹全副武装,脸上涂了颜料,因为下巴处那道长疤显得有些凶狠,手里正举着把枪。   孙杰一愣,脑子里头一个冒出来的想法是:奇怪,也没听说剧组里请了国外的龙套演员啊。   看见对方的不止他一个人,走到旁边抽烟的一名导游也看见了。导游瞬间睁大了眼睛,张开嘴似乎要喊,只是还没等他发出声音来,火光一闪,有什么飞速从孙杰视野当中划过只留下一道残影,然后直直从导游的头部穿过去。   像是用刀子捅进熟透的西瓜里,伴随一声细微的闷响,导游维持着睁大眼睛张开嘴的姿势,表情凝固在生前最后一刻,身体软下来往后摔倒在地上。手指间刚刚点起来的香烟浸入泥水当中,无声无息的熄灭了。   孙杰抖着手摸了摸溅到脸上的温热液体,脑子里有瞬间空白,双腿颤了颤,裤子里忽然一阵湿热。等他回过神来转身想跑时,黑洞洞的枪口已经对准了自己。   “砰!”   孙杰重重地摔倒在地上。被他追赶的那只鸟似乎被什么惊到了,张开翅膀嘶鸣着很快飞远。   余火是第一个听见尖叫声的。   因为需要全神贯注的融入到角色当中,他对周围环境的感知无意识放松了不少。等到听见尖叫后凝神运转功法时,立刻便发觉了异常。   他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抓住刘怀的手腕,神色前所未有的严肃:“导演,出事了。”   刘怀带出来补拍镜头的一共有六个人,余火,贺文锋,两名摄影师和一名道具助理。几分钟过后,五个人在余火的带领下,弯着腰极小心地潜行回到其他人等待的地方,刚从及腰深的灌木丛里探出头,看到的便是一群凶神恶煞的外国人,拿着枪像驱赶猎物一样将众人团团包围的场景。   余火将五感外放到极致,数息之间场上的情形便全在脑海中展现清楚:   这伙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歹徒一共有五十二人,每个人手上都拿着武器,其中以站在土坡顶部的一名男子最为醒目,虎背熊腰肌肉虬结,加上满脸的络腮胡须,远远看去简直像头黑熊一般,看架势应当便是这伙歹徒的首领。他们似乎不久之前才经过一场恶战,衣服上尤自带着浓浓的火药气息,不少人身上还有血迹,神色虽然有些憔悴,但每一个都是目光凶狠。   拿枪围住剧组成员的一共有十六人,其余人成防护姿势守在高大男子的身边。如果是单独一个人遇上他们的话,在丛林当中潜藏伏击,配合自身功法,余火有把握能将他们全部消灭。   但是在剧组成员全部被枪口瞄准沦为人质的情况下,任何一点动静,势必都将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歹徒手中拿的武器江封曾经给他介绍过,重型全自动突击步枪,一秒钟内最多能射出三十多发子弹,杀伤力极大。只要有任何一名歹徒对着人质扫射,用不着一分钟,所有人都会被屠戮殆尽。   而对方显然是能下得去这个手的。无论是他们身上厚重的血腥气,还是看向人质时没有半分同情,甚至带着兴奋的嗜血目光,都昭示着这是一群杀人如麻的暴徒,凶狠残暴冷血无情。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对方没有一开始就大开杀戒——余火觉得最有可能的,就是演员们身上穿的迷彩服以及手中拿着的道具枪给对方造成了迷惑性,可一旦对方发现他们毫无威胁且又被激怒的情况下,众人必死无疑。   当下之际,只能按兵不动。   而此时剧组成员们的情况也不容乐观。沦为人质的一共有二十四人,原本应该是二十五个,但躺在地上的那名导游明显已经没有了气息。一人昏迷,两人被对方射伤血流不止,其余者正处于难以想象的惊恐当中。近乎绝望的哭泣声回响在丛林之中,好几个已经脸色发白唇色发青,几乎要昏厥过去。   刘怀等人紧紧捂住了嘴巴,额头上全是冷汗。如果不是余火之前明确警告过,不管看见什么都绝对不能发出半点动静,估计早就有人尖叫出来了。   歹徒正对着剧组成员们叫喊着什么,是余火听不懂的语言,但赵舸航似乎能听懂,壮着胆子和对方交涉:「……我们不是士兵,我们只是在这里拍戏的演员,对你们没有任何威胁性,这些枪也都是假的,拜托,拜托请放我们走吧。」   勉强说出这几句话,就差不多用尽了赵舸航全部的力气。眼前这群人不是在演戏,是真实的罪犯暴徒,他们手里拿的也是真枪,这一点躺在地上捂着伤口哀嚎的两名同事已经证明过了。他手脚冰凉口干舌燥,枪口和死亡带来的巨大恐惧几乎灭顶,只有在舌尖上狠狠咬了一口,才能保持清醒勉强让大脑继续运转。   「你们不是本地人?从哪里来?」对方问。   「我们是华国人,在这边拍完戏就准备回国,真的不会给你们造成任何麻烦,只要你们能放我们离开,我们可以付钱,你们想要多少都没……」   「华国人?」那位一直没出声的首领忽然开口,抬脚往前走了几步,目光中露出腾腾杀气:“qi lin?!”   这一句用得是汉语,虽然不大标准,但余火还是听懂了:麒麟。   脑子里有个念头迅速闪过,随即眉头微微皱紧。   赵舸航愣了愣,似乎不明白对方说的是什么意思:「我们当中没有叫齐林的,您是不是认错……」   “no mistake !qi lin!”首领显然是被激怒了,浑身肌肉暴起,拿过一把步枪就将枪口对准了赵舸航,赵舸航只觉得浑身血液瞬间凝固一般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人群中立刻响起惊恐至极的尖叫声。   余火心中一紧正要冲出去救人,却见对方又把枪放了下去,盯着众人沉思片刻,似乎是觉得这群人还有些用处,转身对手下说了什么。   手下点点头,立刻有四人离开队伍,举着枪开始在周围搜索起来。   余火面色沉凝:他们是想检查周围有没有漏网之鱼。   刘怀等人的藏身之处距离那群歹徒并不远,照对方的速度顶多几分钟就会被发现。而余火更加担心的则是另一点:如果对方进一步扩大搜索范围,发现他们来时走过的痕迹,距离此地不到两公里的村庄以及剧组剩余的所有人,都可能陷入险境。   心念急转不过数秒,余火已经有了打算。回头看了一眼贺文锋以及刘怀等人,抬起食指放到嘴边无声地做了个“嘘”的手势,然后不等他们阻拦,弯着腰悄无声息地潜行到远离藏身之地以及身后村庄的另一个方向。   四名星际海盗团成员正拿着枪往周围搜寻,忽然右手边方向传来一阵灌木晃动的窸窣声响。   「是谁在那!」伴随一声厉喝,四杆枪口齐齐对准声音传来的地方。   枝叶一动,颤颤巍巍站起来一个身穿迷彩的清瘦青年。   “不要杀我,”青年浑身颤抖,惨白的脸上全都是眼泪:“我是好人,求求你们不要杀我。”   “班长!”赵舸航惊呼一声。   首领看了赵舸航一眼:「他跟你们是一伙的?」   赵舸航点点头,心中满是惋惜懊恼:还以为,还以为班长能够逃过一劫的。   首领对着四名手下招招手,四人便拿着枪抵在余火背上将他押了过去。   对方从土坡上走下来,围着余火转了两圈,说了句话。赵舸航翻译道:“班长,他问你在那边躲着干什么。”   余火泪流满面,像是恐惧得随时都会晕倒:“我,我趁着大家休息去旁边方便一下,刚解决完回来,就发现,就发现你们被抓了,本来是想偷偷跑走的,不小心踩到树枝绊了一跤……”话没说完,吸了吸鼻涕,眼泪淌得更凶了。   听到赵舸航翻译的歹徒们都大笑起来,脸上全是鄙夷嘲讽,有人往余火身上狠狠啐了一口:「垃圾!」   「除了你之外,还有其他人偷偷躲起来想要逃跑吗?」首领问。   余火摇头,吓得两条腿都在颤,那副窝囊废的样子看着就让人唾弃,绝不会有人相信他胆敢说半句谎话:“没有了,只有我一个人昨晚吃多了肚子不舒服。求求你们,不要杀我,我什么都不会做的……”   首领嗤笑一声,走近几步盯着他瞧了会儿,然后抬手擦掉了他脸上的颜料。看清他模样的瞬间,眼睛里闪过一抹浓厚的兴致,阴冷黏腻宛若蛇信一般的视线从余火身上扫过,然后回头高声说了句什么。   这句话赵舸航没有翻译。但从歹徒们不怀好意的笑声和令人作呕的目光当中,余火也能大概猜出来那是什么意思。   无论如何,余火的出现的确大大打消了歹徒们的戒备和疑虑,又派出几个人顺着余火之前出现的方向搜了几遍都没有什么发现之后,对方显然也不打算继续耽搁时间。首领拿枪指着另一位导游问了几个问题,然后这一行歹徒便带着二十多名人质,往丛林外围的方向走去。   一直等到他们离开十多分钟后,深密的雨林中再无半点声响,刘怀几人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虚脱一般歪倒在地上。   贺文锋看了一眼余火消失的地方,胸腔内百感交集。最终都化作与死亡擦肩而过的侥幸,和难以言喻的感激。   两个小时之后,正在追踪目标位置的江封收到路平阳传回来的讯息,这群星际海盗在雨林当中绑架了一队正在拍摄取景的剧组成员。   “老大,”路平阳的声音顿了顿,然后小心翼翼道:“余火他,也在被绑架的人员里面。” 第32章   东南亚某国城市边缘地带一座废弃的旧工厂二楼。   歹徒们将所有人质绑上手脚, 然后赶进了一间像是储藏室的房间里,房间内昏暗潮湿,地上满是废角料和灰尘, 只有接近天花板的一扇天窗能透进些许亮光。   「老实呆着,敢乱动就打死你们!」拿着枪的歹徒恶狠狠咒骂一声,然后“砰”的关上了门。   余火一直在仔细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这座工厂极大, 连带着储藏室也空荡荡的十分宽敞。除了被歹徒紧紧锁住的门,唯一通向外界的出口就是那扇天窗, 但是工厂中的楼层间隔极高,天窗距离地面最起码也有十多米的距离, 四周全部都是光滑的墙壁没有任何可以落脚着力的地方,根本不可能让二十多个人质毫无声息的逃出去,更何况其中还有两名伤患。   估计这也是歹徒们放心将他们锁在里面,而不派人看守的原因。   余火的双手被反绑在身后,他可以用内劲挣断绳索, 但难免太过于引人注目, 尤其是被歹徒发现的话。他轻轻移到赵舸航身前, 努力向后抬起手腕:“舸航,试一下能不能用牙齿将绳索解开。”   赵舸航依言低下头。幸好, 估计是余火“胆小懦弱”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绑在他手上的绳索并不是很紧,赵舸航尝试了十几分钟, 终于成功将绳扣解开了。   余火将绳子放到一边, 活动了几下手腕, 然后来到两名伤患身边。   受伤的二人一位是剧组的道具师,还有一位是饰演“雄鹰”特种兵小队队员的主演之一,名叫金谷南,和余火有过不少对手戏。   道具师的伤比较轻,子弹险险从胁下擦了过去,只是皮外伤,过了几个小时之后已经不流血了。   但金谷南的伤却比较严重,子弹直接射穿了他的左手大臂,虽然受伤之后立刻就用皮带绑住了伤口附近的血管,但是过多的失血仍然让他唇色发白额头上全是虚汗。   余火解开他手上的绳子小心检查了一遍,扶着他靠墙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坐好,然后悄悄往他伤口处输入几丝灵气止住流血,低声安慰道:“别担心,没有伤到主动脉,等回去之后好好修养就能够康复的。”   金谷南咬牙忍住剧痛,白着脸勉强露出笑意:“没事,怎么说也是‘雄鹰’小队的一员,哪儿会被这点小伤打倒呢。”其实他更庆幸这枪没有打到腿上,要不然影响了行动能力,以那群歹徒的性子,绝对会给他往头上再补一枪的。   这样的乐观让储藏室里弥漫不散的绝望和恐惧稍稍散去两分,赵舸航道:“只可惜背的包裹都被他们收走了,不然里面还有伤药和绷带可以用的。”那是刘怀导演为了让他们更加入戏,特意让道具师按照真实特种兵配置准备的。   “我有啊,”哭得眼睛通红的许曼晴忽然道,然后以坐姿往余火的方向挪了挪,“我胳膊上的疹子今天早上不小心被挠破了,所以之前拿了伤药和绷带出来自己包扎来着,没放回包裹里,就在我裤子口袋,班长你拿一下。”   余火道了声告罪,果然从她裤子口袋里找到了药膏和绷带,而且还有一小包沾了碘酒的棉签棒。将金谷南的袖子小心卷了起来,轻声道:“忍着点。”先用棉签消毒,然后在伤口涂上药膏,再用绷带仔细绑好,最后放下袖子并重新将绳索松松系在他手腕上,以免被歹徒看出破绽。   随即以同样的流程也将道具师身上的伤口处理了一遍。   “余先生,我口袋里还有巧克力。”有个女生忽然小声道。余火记得她是扮演被困公民的群演之一,道了声谢之后将巧克力取出来,分成两份喂给了金谷南和道具师。   因为伤口被包扎好,又有余火细微但不间断的输入灵气促进愈合,吃完巧克力的金谷南脸上总算恢复了几分血色。他望着余火道:“班长,你不该回来找我们的,就应该静悄悄藏起来,等到歹徒都走了你就安全了。”   余火的本事他们早在军营集训时就见识过,根本不可能发生逃跑时被树枝绊倒这种低级错误,只要稍稍了解他的人就能看出来,他对着歹徒的那番表现分明就是在演戏。   许曼晴吸了吸鼻子:“就是,这下子和我们一起被抓了,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这帮歹徒心狠手辣,直接就把导游给……”话没说完,忍不住又开始掉眼泪,导游死不瞑目的场景又浮现在眼前,无论怎样都忘不掉,简直就和无法挣脱的噩梦一样。   储藏室内好不容易减弱几分的绝望氛围立刻又翻涌起来,有人低低抽泣:“我们会不会,会不会都被杀死啊……”   “大家不要放弃,”在众人的情绪彻底失控之前,余火出声道:“我既然选择回来,就有着能和大家一起平安脱险的信心。你们还记得,歹徒的首领知道大家是华国人之后说过一句汉语吗?”   赵舸航立刻回想起来:“齐林?”   余火摇摇头,在他背上一笔一划写了两个字:“不是齐林,是麒麟。”   赵舸航一愣,然后反应过来:“江教官所在的特种小队,‘麒麟’?!”   “没错。”余火点头,“这群绑匪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伤,神色狼狈而且行迹匆匆,随时随地拿着枪警戒四周,就像是才经历过一场恶战,而且生怕对方追上来一样。江教官离开剧组之前,曾对我说过他要来东南亚执行一个机密任务,如果我推测的没有错,这个任务极有可能就是抓捕或消灭这群歹徒。所以对方才会对‘麒麟’这个词有如此大的反应,并且没有直接杀死我们。”   “班长你的意思是说,”许曼晴连眼泪都忘了掉,“歹徒抓我们,是为了将我们当成人质,作为谈判的筹码?”   “正是如此。所以在他们和麒麟小队面对面之前,我们是不会有性命之忧的。而一旦麒麟小队找了过来,江教官的能力大家都见识过,”余火环视一圈,目光从每一张重新燃起希望的脸庞上扫过,眸子里满是笃定,一字一顿道:“他一定会把我们救出去的。”   距离余火数十公里之外,剧组作为落脚点的村庄里,江封正坐在余火曾睡过将近一个星期的床上,将摄影机里的录像观看第无数遍。   这段录像是和刘怀等人在一起的摄影师之一,因为忘记关闭镜头开关而无意中拍下来的。从录像中可以清楚的看到,余火是如何带着几人隐藏在灌木丛当中,如何选择保护其他人,只身潜行至另外一个方向故意弄出动静被歹徒发现,又是如何演戏降低对方的戒备,最后被数把枪口抵在背后,消失在丛林之中的。   每看一遍,他眼中的血色便浓一分,周身萦绕的寒气也厚一层,整个人就像是能够吞噬一切的黑洞,没有任何人胆敢靠近。   将自己紧贴在墙壁上的摄影师犹自后怕不已,忍不住感慨道:“多亏了余先生,要不是他牺牲自己……”   “牺牲自己?”江封按下暂停键,画面定格在余火将食指竖在嘴边,示意几人不要发出任何声音的姿势上。拇指隔着屏幕在他脸上碰了碰,抬头看向摄影师:“他还没死呢,什么叫牺牲。”   那双眼睛深不见底,其中血色翻涌沸腾,像是藏了只亟待择人而噬的上古凶兽,只瞧上一眼便让人不寒而栗。   摄影师瞬间出了一层冷汗,只觉得比自己藏在灌木丛死里逃生的时候还要恐惧无数倍,立刻抖着嗓子道歉:“对、对不起!是我说错话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江封收回目光,“对方抓人是为了当做人质。在确保自己的安全之前,他们是不会对人质动手的,我也不会给他们那个机会。”然后问刘怀:“将你知道的情况从头到尾再说一遍。”   刘怀往裤子上蹭掉掌心里的汗,稍稍整理了一下语言:“被歹徒抓走的一共有24个人,包括余火在内。其中有七名主演,九名群众演员,三名道具师,两名化妆师,一名摄影师,一名场记,一名导游。两个人受了伤,伤势情况不能确定,但看起来走路好像没有问题。   歹徒大概四五十人,具体多少我没数清楚,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枪,背上还背着东西,有布盖着,不知道是不是武器。”   江封的视线转向齐超:“那个昏倒的群演呢,叫孙杰的那个,他醒了没有,有没有看到其他东西?”   “刚醒,还没缓过来,正在哭呢。估计是没看到,据他自己讲是一开始就晕过去了,只记得有个下巴上长了条疤的外国人。”齐超说完忍不住感叹两声,“也是他运气好,那一枪离得近,子弹冲击力小,正好被防弹衣给卡住了,人一点事没有,全是被自己吓晕的,那群海盗也没仔细检查就这么把他放过去了。说起来,刘导,你这批道具防弹衣质量挺可以啊。”   “还行,当初为了逼真,直接按照部队里的标准专门定做的。谁能想到这次就正好赶上了。”刘怀看了一眼江封的脸色,又加了一句:“余火他们身上穿的防弹衣,也是这种。”   江封没说话,按下摄影机的开关继续看录像。   六个小时之后,麒麟小队中负责勘察的路平阳和韩绍回到村庄:“老大,找到那群海盗的踪迹了。”   江封猛地从床上站起来:“说!”   路平阳往桌子上铺了一张简易的地形图,另外还附上一张废弃工厂的照片。众人围了上去。   “……这个工厂一共有三层楼,预计海盗可能每一层都安排了人手,但人质被关在哪暂时还不清楚。两边顶楼各有一层凸出来的露台可以充当哨塔,周围方圆两公里内全是矮草地,没有任何高树或者灌木,根本藏不住人。我和韩哥尝试过,想要在对方不发觉的情况下偷偷接近,很难。”   “易守难攻,”齐超眉头紧皱,“妈的这群杂碎倒是选了个好地方。”   江封将地形图以及照片仔仔细细看了几遍,然后开始整理装备。   齐超吓了一跳:“老大,你这是要干嘛!总不会是想一个人冲进去吧!”   韩绍也道:“要进去救人的话咱们一起去!”   江封将枪带系紧,又弯腰往靴子里插了把匕首。“一起去目标太大,很容易被对方发现之后误伤人质,我一个人去保险一点。放心,哪怕工厂周围都是玻璃呢,以我的能力也能摸过去。你们也准备好,在距离工厂最近的隐藏点等我消息。一旦收到命令,立刻配合我里外夹击。上级的指示你们也听到了,一切以人质的安全为重,至于目标,生死不论。”   “不行!”林辰张开手臂拦在他身前,“目前还不知道对方究竟有多少火力,万一他们在工厂前的空地上埋了地雷呢?此事还是要好好商议,我不同意你这样一个人去冒险!”   “我带了红外检测器,地雷不是问题。”江封又检查了一遍弹夹和通讯装置,“任务紧急,人质里面还有伤患,没有时间继续等下去了。更何况,”   江封忽然抬头看向林辰,血红色眸子深处透出的森寒冷厉,让林辰心脏一阵紧缩,不由后退了半步。屋子里只剩下江封的厉喝声久久回荡:   “老子的男朋友还在里面,我他妈能不去吗!”   自余火等人被关进工厂二楼的储藏室至今,已经过去十个小时了,外界早已一片漆黑。歹徒们不知如何接通了工厂里的电路,明亮的灯光从门缝里漏进几丝,除此之外,储藏室内唯一的光源就是从天窗内洒进来的幽暗月色。   在这十个小时内,余火一直保持五感外放的状态,从歹徒们的对话中大概猜出首领的名字叫作“泰坦”,也知道自从太阳下山之后,他们变得更加警戒,工厂外围的防护也增加了一倍。   从在雨林被歹徒们围困开始,众人已经超过十二个小时没有喝水也没有进食。身体的疲累虚弱加上巨大的心理压力,使所有人都几乎濒临极限。   余火以防万一又往金谷南体内输了几次灵气,此时他正和其他人一样,相互依偎着昏昏欲睡。   “砰!”   储藏室的门忽然被人重重踢开,众人瞬间惊醒,随即就被陡然明晃的光线刺得闭上了眼睛。   两名歹徒走了进来,目光在人群中扫视一圈,忽然抓住许曼晴的胳膊就往外拖,面目淫邪污秽不堪。   许曼晴脸色一白,随即吓得惨叫起来:“不要,放开我!班长,班长救我!”   余火面色沉凝,刚冲上去就被其中一人用枪托狠狠打在脸上,半边脸一木,口腔里立刻满是血腥气。黑洞洞的枪口直直顶在他脑袋上,即使语言不通,用意也再明显不过。   眼见许曼晴就要被拖走,余火忽然看向坐在外面椅子上的首领,高声喊道:“泰坦!”   整个工厂二楼瞬间静了片刻。原本只是看戏的首领,缓缓将视线落在了余火身上。   余火转头看向赵舸航:“告诉他,用我换曼晴。”   赵舸航满脸犹豫,但是在余火的坚持下,还是将这句话翻译了过去。   “班长!”许曼晴眼眶通红泪流满面。   余火冲着她笑了笑,扯动伤口传来一阵剧痛:“别担心,你不会有事的。”   白天在雨林时那位首领看他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余火再清楚不过。只要对方同意这个条件,他就有办法能够脱身。如果对方不同意,余火外放五感包围住二楼的所有歹徒,暗暗深吸一口气:那就只能冒险一搏了。   所幸的是,对方同意了。   似乎是被这个“懦弱”青年出人意料的举动所吸引,泰坦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像座小山一样走到余火面前。   手指在他被血迹染红的嘴唇上狠狠一抹,送到自己的嘴边舔了舔。眼睛里亮得吓人,转头对着两名手下说了什么,然后一把抓住余火的肩膀,将他扯进二楼中央的一间办公室里,往钢丝床上重重一甩,然后“砰”的一声摔上了门。   众人只听见里面传来一道男子的闷哼,随即便是钢丝床猛烈的摇晃声。   歹徒们接二连三的吹起了口哨,相互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然后哈哈大笑起来,淫荡且下流的表情令人作呕。   抓住许曼晴的两名歹徒满脸不甘,却到底不敢违背首领的命令,狠狠啐了一口后将许曼晴扔了回去,然后重新关上了储藏室的门。   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当中,钢丝床的摇晃声依旧透过门缝隐隐传来。许曼晴被赵舸航接在怀里,埋在他胸口泣不成声。   之前拿出巧克力的女生也低低哭了起来,她简直不敢想象,班长此时正在遭遇着什么。想起他告诉大家一定要坚强不能放弃的话,抬起头正准备将眼泪咽回去,便看到天窗外正趴着一道黑影。   “啊……”一声尖叫尚未成型就被她及时憋了回去,用胳膊肘捣了捣身边的人,小声道:“你们快看,天窗上有人!”   那人已经悄无声息地将天窗玻璃卸了下去,先伸进腿脚,然后是臀腰,最后到躯干和头部,整个人从天窗里钻了进来。然后像一只壁虎一样,手脚紧贴着墙壁,灵活矫健地自十几米高的天花板上迅速爬下,没有半点声息的落在了地上,抬起食指放到嘴边,对着众人做了个“嘘”的手势。   已经有人认出了他,死死压抑中内心的激动和狂喜,将惊呼埋在舌底:“江教官!”   江封沿着墙壁来到门后的位置,视线迅速在人群中扫了一圈,眉峰紧紧皱起:“余火呢?”   没有人回答他。就在他心中的不祥预感越来越强,几乎要捏紧某个人的脖子逼出答案时,赵舸航开口道:“班长他,被歹徒首领抓走了……”   此时的余火,正双目紧闭盘膝坐在办公室里的地面上。   左手边是门一关就被他打晕的泰坦——考虑到江封的任务和此人有关,或许需要留下活口,所以他只用了两分力气;   右手紧抓住钢丝床的边缘来回摇晃,在墙壁上撞出引人遐思的声响。   如果此时泰坦没有昏迷,他就能看见有无数茫茫雾气一般的东西,伴随着清辉月色,正从办公室的窗户外飞速涌来,然后呈螺旋状呼啸盘旋,顺着头顶的某个位置全部倒灌而入余火的身体。   没错,余火正在突破功法二阶。   自从上次功法产生异状又突然消失之后,他就发现自己的修炼过程全无阻碍,顺遂得不可思议。加上此地森林植被茂密,灵气较为浓郁,原本前几日就已经出现将要突破的趋势,却没想到恰恰赶上了这样一个时机。   不过如此也好,只要突破了二阶,他的灵力瞬间就能提升一个层次,也更有把握能将大家平安无恙的带出去。   体内灵气激荡,五感经过片刻收缩之后猛地扩张了一倍的距离,立刻就发现了已经悄悄进入储藏室内的江封。   旋转的雾气突然加快了速度,愈来愈厚愈来愈浓,最后宛若长鲸吸水一般,全被被余火吸收进去。   紧闭的双目倏地睁开,其内神光湛湛灵气逼人,宛若尽装宇宙星辰,在短暂的锋芒毕露之后很快重归内敛,强力气劲以他为中心,排山倒海般席卷而出。   北斗功法第二阶,功成!   余火迅速从地上站起来,以他现在的灵力,配合江封一起将二楼的所有歹徒悄无声息地的解决掉已经不成问题。只是该如何与远在储藏室的对方保持一致同时出手,却是个问题。他转头看向了在自己控制下仍旧发出声响的钢丝床。   从赵舸航口中得知余火被泰坦抓进了办公室的第一秒,江封只觉得浑身气血瞬间上涌,脑子里嗡嗡作响,双目血红一片。   正当他拿着枪准备冲出去大开杀戒时,透过门缝隐隐传来的钢丝床富有节奏感的晃动声,却让他停下了脚步,勉强恢复一丝清明——   余火的能力他是知道的,连自己在近身肉搏的情况下都不是对手,如果当真被泰坦强来,且不说反杀,又怎么会毫不挣扎反抗,还让钢丝床发出如此有规律的声音?   心念急转之间已经定下神来:不对,这声音绝对不会是泰坦造成的。而是余火故意制造出来迷惑门外这群歹徒的。余火他没事。   拔出匕首将侧面的门缝削大了几分,眯着眼睛看过去,便将二楼的大概情况看了个清楚。二楼一共十三个海盗,如果余火果真已经如他所想般将泰坦制服了,那么他们二人合力,应当能在不惊动一楼和三楼的情况下,将这十三人全部消灭。   只是,该如何与隔了两重门的余火保持一致同时出手,却是个问题。   突然,一直响动的钢丝床忽然停了下来。   江封脑子里灵光一闪,将门悄悄拉开了一条缝。   办公室内的动静停止了,可是却久久不见有人从里面出来。   海盗们原本嬉笑的神色逐渐收起,彼此对视一眼,拿着枪缓缓围了上去:「船长,你没事吧?」   十三个人中已经有九人集中在办公室门前。   江封呼吸一屏:就是现在!   手中的步枪无声抬起,伴随着扳机连扣的轻响,九发子弹依次出膛,在空气中划过一道道残影,精准地点射进入每一个人的脑部,溅起九朵鲜红色的血花。   剩余四人似乎愣了愣,而尚不等他们回过神来,自办公室的门内飞速闪出一道影子,以难以想象的速度瞬间冲到四人跟前,“咔嚓”几声脆响,不过数息功夫,四人已经全部被扭断脖子,悄无声息地放倒在地。   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还没转过身,就被冲过来的江封一把扯住死死抱进怀里:“让你别搭理其他男人,你他妈快吓死老子了!”   余火弯起嘴角,也紧紧回抱住他,忍不住将脸埋进他的衣服里深深吸了一口气:“我也想你。”   江封松开他正准备再教训两句,就被他脸上青肿泛紫的伤痕激出滔天杀意:“谁、干、的?”   余火摇摇头:“没事,小伤而已。时间不多了,你先跟我来。”然后拉着他的手跑回了储藏室。   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的众人吓了一跳,见到余火回来都是又惊又喜:“班长,你,你没事吧?”   余火摆摆手,然后快速对江封道:“这里有三层楼,每一层都有人把守。一楼和三楼各有十七人,二楼十四人已经全部解决了,南北两边的顶楼上各有两名狙击手。三层楼每过十到十五分钟会流动巡逻一次,我算准了时间,之前停下钢丝床的时候正好是在他们刚刚结束一次巡逻之后,战斗花费了半分钟不到,加上现在说话用去的时间,也就是说我们最多还有十四分钟。”   虽然解决二楼歹徒的时候他们很小心没有发出声响,倒下去的尸体也及时扶住了。但至多十四分钟之后,一楼和三楼就会进行下一次巡逻,到时候必定会发现异常。   赵舸航等人听得一愣一愣:他们不是都同样被关在这里吗?为什么班长会知道这么多他们完全不知道的事情?   江封迅速做出决断:“我去一楼你去三楼,狙击手我来解决。”然后从背后抽出一把枪递给他:“消过音的,里头共有两支弹匣二十发子弹,半自动可连发。”又给了他四颗手榴弹:“实在不行就直接炸,只要保证没人活下来就行。”想了想连靴子里的匕首也拿出来插在他腰间皮带里。“万事小心。”   余火点点头:“你也要小心。”   然后叮嘱众人不要妄动等候指示,便兵分两路迅速窜了出去。   江封花了十一分钟将一楼的十七人全部解决,顺便将他们尚未安装完毕的炸药包都给拆了。又花了四分钟将南北两楼的狙击手爆了头,回到储藏室的过程当中通过无线设备和齐超等人联系:“人质已经安全,迅速过来接应。”   抵达储藏室之后,余火还没有回来,楼上隐隐可以听见打斗声。江封对早已解开绳索的赵舸航等人道:“下楼出门,顺着铁丝网一直往前跑,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回头。齐教官和路教官会带着人过来接应你们。”   众人不敢耽搁,立刻按照指示往外跑。   江封一直目送他们全部下了楼,然后换了副弹夹,飞速前往工厂第三层。   来到第三层之后,他才知道为什么余火花了这么长时间。   因为第三层和第一层一样,同样被歹徒们沿着墙角摆满了炸药包,看来从一开始,这些人就没打算让人质活着离开过。与第一层不同的是,这里的炸药包已经全部安装完毕,而启动按钮,就握在仅剩的最后一名海盗手中。   「别过来!不要靠近我!你们再敢靠近一步,整栋房子全部炸上天!」歹徒面色通红紧紧盯着余火,明显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   而江封的出现,无疑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余火将五感凝聚到极致,全部笼罩在对方身上。时间仿佛被放缓了无数倍,对方疯狂的眼神,声嘶力竭的叫喊,以及不断向按钮靠近的大拇指,都像是一场滑稽且怪异的慢速动作片,一帧一帧倒映在余火眼中。   他伸手抽出插在皮带里的匕首,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对方投掷出去。   时间飞速恢复正常,仿佛只是一瞬间,锋锐的匕首已经到达歹徒身前,利刃划过血肉,“吧嗒”一声,他的手腕连同没来得及按下去的按钮,一同掉在了地板上。   余火半跪在地上微微喘息,歹徒惨嚎着抱着手腕四处打滚。江封抬手给了他一枪,然后往余火身边跑去:“余火,你没事吧?”   余火摇摇头,正准备给他一个安抚的笑容,表情却在回头的瞬间凝固:“江封,小心身后!”   在他背后的楼梯口,不知何时已经苏醒的泰坦正满面狰狞的站在那,肩膀上举着一架火箭筒,目标正正对准江封。   江封下意识矮身打了个滚,躲开了火箭筒的准星范围,只是还不等他转身还击,泰坦脸上忽然露出一丝狞笑,然后将武器微转对准了余火,毫不犹豫地按下扳机。   江封目眦欲裂:“余火!!!!”   脑子里一片空白,体能在此时爆发到极限,纵身朝余火扑了过去。   轰隆一声巨响。   火光漫天,山崩地裂。 第33章   火光漫天, 山崩地裂。   火箭筒的爆炸引爆了三楼已经安装好的所有炸药包,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熊熊火云冲天而起, 整座工厂在顷刻之间土崩瓦解,化作一地焦土废墟。   江封抱着必死的决心扑过去一把抱住余火,然而预期中的疼痛和灼伤并没有来临。   他震惊的抬起头, 便看见一道金色能量罩以余火为中心向外扩张,正好将他们二人紧紧包围, 能量罩外是火舌吞卷地动山摇末世一般的场景,而能量罩内却平和安稳, 没有爆炸的巨大声响,甚至感受不到任何火焰的热量。   他伸出手指尝试着往能量罩上碰了碰——指尖毫无阻碍的穿了过去,但遭遇高温的强烈灼痛感又让他飞速将手指收了回来。   就像是一场梦境,他以完全隔绝的姿态处于一场大爆炸的中心,安然无恙分毫未伤, 欣赏了滔天火海当中毁天灭地一般的疯狂。   爆炸足足持续了两分多钟, 等到震动和燃烧终于停止时, 能量罩缓缓消散,余火虚脱一般软倒在江封怀中。   “余火!”江封几乎骤停的心脏在感受到他平缓有力的呼吸之后才重新跳动起来, 没有了能量罩的保护,滚滚热浪立刻席卷而来。   顾不得其他,江封立刻将余火从地上抱了起来, 然后围绕已经成为一片废墟的工厂转了半圈, 果然就在不远处一块碎裂的楼板底下, 找到了呼吸尚存的泰坦。   泰坦很惨。他醒过来后发现手下全部死光,原本就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才对着三楼满满一层的炸药包发射了火箭筒。大爆炸发生时虽然求生的本能让他下意识往楼下跑了一段距离,但可怕的冲击力依然将他半边身体都炸飞了出去。   残存的断肢里露出森森白骨,腰部以下的位置全被楼板压住,丝毫不能动弹。   等到江封抱着余火走到他身边时,几乎溃散的目光瞬间凝聚起来直直投射在余火身上,散发出难以置信的狂热:他看到了!他都看到了!这个人!   江封盯着他看了会儿。作为目前太空中最猖獗、势力最庞大的星际海盗团之一的团长,泰坦身上隐藏着无数至关重要的机密信息。因此才能够引得几大国联合出手,想要将他生擒活捉归于囊中。   因为执行任务,江封身上配置了军方特意研发的速效强心剂。别说泰坦这样被炸得只剩下一半的,就算伤势再重一点,只要心脏和脑部没受到重创,都能坚持到医疗救援赶到的时候。而且上级也明确指示了,如果条件允许,尽量保证目标活口。   但是泰坦不能活。   在看到了余火所能做到的事情之后,他必须死。   江封眼中寒光一闪,抬脚“咔嚓”一声碾断了他的脖子。然后又踢倒一块倾斜的巨大楼板,重重压在他身上。   或许是动作太大,怀中的余火皱了皱眉头似有转醒的迹象。江封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嘘,没事了,都解决好了,你安心睡吧。”   想了想,蹲下来从地上抓起两把灰分别洒在自己和余火身上,然后抱着爱人全速往外奔跑。   齐超和路平阳等人接收到江封的命令之后,就立刻前往工厂接应人质。刚刚带着人质们往安全点的方向跑了不到两千米,身后忽然传来几声轰隆巨响,随着脚下一阵晃动,火红色的蘑菇云直冲云霄,熊熊火光将昏暗的天空照得亮如白昼,隔着十几公里都能看见。   齐超等人对视一眼,心中暗道不好,分出二人继续护送人质,其余三人立刻掉头往回跑。   将将跑了一半,就遇上了灰头土脸的江封,和他怀里同样灰头土脸的余火。   路平阳第一个冲上去:“老大!你没事吧!余火他怎么样了?”   “没事,”江封摇摇头,呼吸急促看起来有些狼狈:“差一点,泰坦狗急跳墙引爆了整层楼的炸药包,幸好我们躲得快。余火被冲击波给拍晕了,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林辰看了一眼犹自黑烟滚滚的工厂废墟:“还有活口吗?”   “没了,其他人都被我和余火联手解决了,就剩一个泰坦,估计要么被炸死要么被砸死了。”   “老大和余火没事就好,”齐超道:“现在也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闹出这么大动静估计其余几国的队伍很快就会找过来,咱们还是带着人先撤吧,省得到时候麻烦。”   数人回到人质们所在的安全点时,余火已经醒了过来。只不过神色萎靡看上去仍旧十分虚弱,再加上之前被其中一名歹徒用枪托在脸上砸的那一下,半边脸青肿发紫,半边脸惨白如纸,又可怜又柔弱,只瞧上一眼就能让人心疼得不行。   许曼晴看到他这幅模样再也忍不住了,也顾不得他还被江封抱在怀里,冲过来搂住他的一只胳膊就开始嚎啕大哭。   江封看得眉角直抽,勉强忍了两秒就把余火的胳膊从她怀里抽走:“这是我男朋友,想抱着哭找你自己男朋友去!”   众人大笑起来,昏暗的天际开始升起第一丝曙光,伴随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喜悦,笼罩在所有人身上。   两个小时之后,剧组所有成员乘坐着军方直派的飞机,和这片惊魂之地彻底告别,踏上回国返程。而两名伤者,金谷南和道具师也已经接受了妥善的治疗。   因为被绑架一事涉及到被多国通缉的海盗团伙,其中各种利益纷争复杂,为了保障本国利益,所以下飞机之前所有人都签了一份严格的保密协议,在此事由军方上层彻底处理妥当之前,不得向任何人透露分毫。   怕李静等人担心,余火想了想干脆连突然回国的消息也没告诉他们。如此正中江封下怀,将人送回蓝海公寓小区之后,就以贴身照顾的名义赖着不走了。   丑丑在李静那里寄养还没接回来,因此公寓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余火被勒令躺在床上休息不许起来,江封亲自下厨,用他第二次上门时买的排骨炖了满满一砂锅的山药排骨汤,盛了一大碗端到床边亲手喂食。   余火耳朵尖通红,既害羞却又拗不过,只能由着恋人一口一口慢慢喂。江封心里头美滋滋,看着余火吃肉喝汤,只觉得比他自己吃还高兴。快要吃完时想起一件事来:“对了,军部那边说要给剧组里的人每人安排一个心理医生进行心理疏导,我帮你回绝了。”   余火不明所以:“为什么?”   江封抽了张纸给他擦擦嘴,然后凑过去亲了一口:“傻子,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这样一口气杀了十几个人还能不受影响的。”能做到如此的,要么是穷凶极恶的变态,要么就是江封那样身经百战的军人。可即便是江封自己,也曾深受心理问题的困扰,常年在心理医生那里接受治疗。   余火如果接触心理医生,用不着几句话,就会被对方看出破绽的。   余火怔怔看着他:“你……”你都猜出来了吗?   江封脱掉鞋子也爬上了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把余火抱在怀里:“别紧张,也别害怕,天大的事情还有我在前面挡着呢。我不会逼你,这是你自己的隐私,你有权利选择说还是不说。反正呢都和我确定关系了,不管你是神仙还是妖怪,这辈子也别想从我身边跑开。”   余火有些哭笑不得。半晌之后深吸一口气,坐直了望着他的眼睛:“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我并非是这个世界的人。”   于是将无涯书院,将北斗功法,将他是如何在护国之战中被敌人刺了一刀,又是如何来到这个世界,成为车祸中身受重伤的余火,一桩桩一件件,全部说了出来。   他说的并不快,中途偶尔会有停顿,间或会有忐忑,但江封从始至终温柔而满怀爱意的眼神,却给了他继续说下去的勇气。   等到他说完最后一个字之后,江封略微沉吟片刻,然后道:“你原先的名字,叫作羽获?”   余火点点头:“是师父帮我取的,寓指学成之日,辅佐国君羽庇天下大获苍生之意。”   “好名字。”江封赞了一声,“和现在的名字倒是很相似。”   或许,这就是冥冥之中注定的缘分。   又问:“你原先所处的世界,和现在我们所在的世界在时间上有什么联系吗?听起来像是距今数千年以前的古代,但有些地方又对不上。”   余火摇摇头:“应当没有联系。我将《联邦地球通史》反复读过许多遍,都未曾找到和原先世界相符合的朝代。按照你们的理解,我原先所在的世界,大概是武侠世界和修仙世界的综合体。北斗功法包含各种武功招式,同时也能吸收灵气,虽然无法做到羽化登仙的地步,但强身健体淬炼筋骨还是没有问题的。   而且我曾听师父说过,倘若突破最高的七阶功法大成,便可呼风唤雨御风踏云,但能达到那一步的少之又少,纵观原世界数万年历史,也就只有一位大能者流传于传说当中。”   而此方世界的灵气程度比原世界要稀薄数十数百倍,想来就更加不可能了。   北斗功法。江封将这个名字在嘴里念了两遍:“那天工厂里发生爆炸的时候,你用来保护我们的就是功法的作用?”   “嗯,那一招叫作金刚罩,有两种形态:一种为守,既里面的可以出去,但外面的进不来;一种为困,既外面的可以进来,但里面的出不去。笼罩范围越小,则效力越强。”   金刚罩是只有北斗功法达到二阶之后才能使出来的招数,因此那天虽然最后平安无事,但其实实为惊险。余火也因为刚刚突破便强行动用此招,耗尽丹田灵力而几乎陷入昏迷。   “那你所说的灵气又是什么,”江封伸手在空气里抓了一把,“我们普通人都看不到的吗?”   这个东西光用语言形容却不大容易理解。余火伸出手掌,默念口诀运转功法,不过须臾之间,一小股茫茫雾气也似的东西便打着旋出现在他掌心之上。   江封有些好奇探头吸了一口,立刻浑身酥爽得打了个哆嗦:“哇哦。”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到底该怎么形容这种感受,脑子里只有一个字:爽。   余火指尖微动,再次聚起一小团气旋,然后问江封:“你每次特别愤怒或者情绪比较激烈的时候,是不是都感觉体内有股控制不住的戾气?”   这种情况他已经在江封身上见过很多次了,最早还是在军营集训时面对乔树的时候。每次江封一生气,眼睛就会快速变红,浑身杀气翻涌看上去十分可怕。   江封点点头:“以前在战场上留下的后遗症,控制不好情绪,最严重的几次差点杀了人。也专门请了心理医生做什么‘愤怒管理’课程,但是效果不是很好。直到后来拜了师父学了一套行云拳法,每天早上打两遍将浊气派出去,练了一两年情况才改善不少。”   “拜了师父?”余火想了想,“是流云武馆里的那位馆主老先生吗?”怪不得他之前和江封对决的时候,总觉得对方的招式里也有些古武的味道。   “你怎么知道?”江封一愣,然后很快反应过来:“那时候去武馆里踢馆的人,果然就是你!”   余火有些不好意思:“我并非是想踢馆,而是当时初初来到此方世界不久,不明情况不知就里,更不知道北斗功法的能力在此方世界大概处于什么层次,所以才想前往武馆,与其中最强者切磋一番探探深浅,却没想到那原来是你的师父。”   “咱们俩还擦肩而过了呢,你不记得了?带着帽子口罩捂得严严实实,生怕别人看见你的模样似的。”江封说着忽然叹了口气,伸手将余火紧紧揽进怀里:“要是当时就把你拦住,死缠烂打的跟在你身边陪伴你保护你就好了。突然来到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什么都不知道谁都不认识,肯定很害怕吧。”   余火心头颤了颤,鼻腔莫名一酸。数息之后抬头冲江封笑了笑:“其实也还好,静姐和子墨都特别照顾我,对我就像对家人一样。”还有护士柳柳,为他治疗的黎医师,给他送卡片送花的粉丝和同事,所有这些善意,都成为了支持他在这个世界努力生活的勇气。   江封心疼得不行,在他头上用力撸了几把:“现在还有我呢!只要有我在,看谁能欺负得了你。”   转而又想到另一个问题:“可是你完全没有真实余火的记忆,难道别人就没怀疑过吗?”   “因为车祸中头部受了伤,所以医生将其解释为正常的失忆现象。静姐和子墨都知道这件事,只不过公司没有公开而已。”   原来如此。   “那那个徐什么的前男友呢?你们俩是车祸之后一个多月才分手的吧,之前那段时间他就没去骚扰你?”   卧室里忽然就弥漫起一股浓浓的酸气。   余火有些想笑,“他只来过医院三次,其中一次还是在我昏迷不醒的时候。每次都是只说了几句话就走的。”   “没摸过你小手?”   “没有。”   “没亲过你小嘴?”   “……没有。”   “没提出想跟你烈火干柴来一……”不对,余火当时还浑身是伤呢,就算想来也来不了。   江封满意了,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我就说么,上次你功法异常的时候,浑身火热下面硬得什么似的,偏偏什么都不会做只知道抱着我蹭,又说和前男友连嘴都没亲过,当时我就想,那个前男友要么就是性无能要么就是喜欢女人,要不像你这样,长得又好,腰又细,腿又直屁股又翘的,他怎么能忍得住……”   “不许说了!”余火伸手捂住他的嘴,脸颊涨得通红,故作凶狠又强调了一句:“不许再说了!”   江封极暧昧的伸出舌头在他掌心舔了舔,等他触电一般飞速缩回去之后,果然开始转移话题:“不过那小子也太缺德了一点,直接召开记者发布会说男朋友出轨酒驾,一点后路都没给你留,害你平白无故承受了这么大的骂名,要不我帮你教训他一顿?”   余火想了想,然后摇摇头:“静姐说过,公司不希望我和他再有牵扯,只希望这件事能尽快平息下去,说是等时间一长,公众也就不记得了。而我对于车祸之前的事情完全没有记忆也是一大掣肘,没有办法以真凭实据反驳他。   如果我可以先在娱乐圈里站稳脚跟,以作品赢得尊重和荣誉,到时候不管是对公司提出要求,还是面向公众澄清,都能更具分量。”   顿了顿,又加上一句:“而且还有一点,我尚且没有完全融入此方世界,很多习惯没能改得过来,怕和他接触多了,他会发现我根本就不是真正的余火。”   江封眸光闪了闪,这倒的确是个问题。那就先留一段时间,总归是跑不了。   “啊,”余火重新直起身子,在掌心上聚出一小团灵气来:“说了这么多差点忘了正事:我刚刚问你是否觉得体内有控制不住的戾气,是因为我可以帮你解决这个问题的。”   江封往他手上看了一眼:“你是说用灵气?”   “嗯,你把手掌伸出来,双手平举。”等到对方照做之后,余火将自己的手掌贴了上去。   江封只觉得手心微微一凉,随即源源不断的灵气从余火的手掌中传递过来,顺着手臂游走全身,然后再从另一只手掌传回到余火体内,形成一个完美的循环。   浑身的细胞瞬间全部打开,仿佛是嗷嗷待哺的幼鸟,饥渴吞食着流经身边的所有灵气,而某些灰暗的杂质也随着灵气的融入,悄然从体内剥离排出。   不过循环了几个回合,江封便觉得神清气爽精力充沛,原本时时跟随他完全不受掌控的暴躁感退去大半,甚至连视力都觉得隐隐有所增进。   余火松开手掌,“怎么样,感觉如何?”   “呼。”江封长长呼出一口,神色很是兴奋:“就像是整个人泡在暖洋洋的温泉水里,然后从头到脚每个细胞同时高潮了一次,不,是同时高潮了好几次。媳妇儿,你也太厉害了!”   余火脸上一热:“谁,谁是你媳妇儿!”   “要不老公也可以啊,”江封毫不在意,笑嘻嘻道:“老公,你太厉害了!”   余火脸上更红,可是扭捏片刻之后,竟然轻轻嗯了一声。   江封眸子瞬间暗下来,一个飞虎扑食将他压倒在床上,呼吸急促身体滚烫,挺腰在余火身上顶了顶:“老公,我想操你。”   不容忽视的灼热触感让余火手足无措,思及自己上次意识不清时对江封所做的,心中一软正准备应下来,却听江封埋在他脖子里闷闷道:“算了,看在你还是病号的份上,这次先放过你。”   余火眨了眨眼睛,不知为何,竟觉得有些怅然若失。   勉强将身体内的火焰压下去之后,江封又问了个问题:“你这灵气,对处于昏迷中的人有效果吗?”   “不是很确定,”余火思考片刻之后道,“因为以前从未尝试过。但灵气可以淬炼筋骨增强体质,也能促进伤口愈合,就算没办法让昏迷中的人醒过来,应该也能温养肉身,使之不至于萎缩无力。”   江封不由感叹:总而言之,真是个好宝贝。就跟他家老公一样。   余火盯着江封英俊的脸庞看了会儿,也提了一个问题:“为什么你不觉得惊讶呢?”为什么他坦承了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对方还能接受得如此容易?   江封眼中浮出笑意,低头在他嘴上亲了亲:“其实在你告诉我之前,我心中已经有了一些猜测,只不过不敢十分肯定。这个世界上奇妙的东西太多,超出我们理解的事情也太多了。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军方实验室里至今还关着一个因为误入虫洞从五十年之后穿越过来的宇航员呢。   再说了,不管你是谁,余火也好羽获也好,这辈子都是我的爱人,怎么也不可能跑掉的。”   顿了顿将神色严肃起来:“宝贝儿,你有这么厉害的功法是好事,我特别为你感到骄傲。但是一定要记得,从今往后,除非危及性命的生死关头,否则绝对不能在除我以外的人面前施展,一旦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余火重重点头:“我明白的。”   窗外阳光正好,隐隐能听见鸟雀的叫声。两人相拥着躺在床上腻歪了许久,余火忽然轻轻叹了一口气:“我来到此方世界,有静姐子墨这样将我当成家人的朋友,结识了许多伙伴,又遇见了你,却不知道,真正的余火此时又在何处?”   江封往他额上印下一吻:“各人有各人的造化,或许他去了你原先的世界,有家人有同门,也活得好好的呢。”   尤其是余火叙述当中出现频率极高的那位师兄,哼,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谁让你非得憋到打仗的时候才告白,迟了!羽获现在是老子的! 第34章   谣言是突然就爆发出来的。   《血色铿锵》剧组因为大制作大手笔, 军政合作班底雄厚,从一开始就自带热度。官博上时常还更新一些拍摄动态,尤其是演员们被导演“狠虐”的各种照片动图, 持续关注的人并不少。   小半个月之前剧组前往国外取景,抵达当地时简陋的食宿环境和无处不在的蚊虫还让许多路人粉心疼了一波,许曼晴遍布红疹的胳膊更是上过一小阵子热搜, 可突然官博就不更新了,演员那边也没有了任何动静, 就连原先经常晒照的化妆师道具师也一夜之间沉寂了下去,好像整个剧组忽然人间蒸发了一样。   很快又有人证实, 其实剧组成员都已经悄悄回国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公开任何动向。   拍摄突然中断,剧组突然回国,以及官博和相关人员毫无理由的异常状态,不由使得群众们对于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产生各种猜测。   也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发出了这样一条动态:某剧组男演员恶习难改, 前往国外拍摄期间胡天胡地, 不小心招惹了当地政要家属, 直接引发国际争端,害得整个剧组被迫中断拍摄连夜回国, 损失惨重。   这条动态随后被一名粉丝过万、微博简介为深扒娱乐圈内一切隐秘的小v账号给引用了,之后又被多名大v持续转发,并在转发过程中不断添枝加叶润色修饰, 等到最后一传十十传百持续发酵, 铺天盖地的出现在整个互联网平台时, 内容已经变成了这样:   据权威人士透露,《血色铿锵》剧组内某y姓男演员恶习难改,前往国外拍摄期间胡天胡地,在夜店内对一名男子意图不轨,不料对方竟是当地政要家属,双方引发矛盾并直接恶化成国际争端,害得整个剧组被迫中断拍摄连夜回国,影响恶劣损失惨重。   《血色铿锵》剧组,y姓男演员,试图对男子意图不轨。一时之间,舆论锋芒直指余火。   李静等人此时已经知道余火提前回国了,也知道他跟军方签了保密协议,虽然不清楚具体出了什么事,但就算是从剧组内成员们亲自送过来的鲜花果篮中也能猜出来,真相绝对不可能是网上传的那样。   谣言爆发的第一时间,李静就去找了公司高层,如此肆无忌惮且漏洞百出的抹黑,原以为这回总该为余火发声做主了吧,哪知道对方只闲闲道:   “李经纪啊,你急什么嘛,现在又没人对余火指名道姓,谁也没说过那故事里的主角就是余火啊,只不过是些风言风语而已,清者自清,咱们要是大张旗鼓的闹出去,那不反而显得心虚嘛。你放心,公司做事情都是有规划的,公关力量就那么多当然是哪里更紧急往哪里用啊。至于余火这边,一来事态尚不明朗,不如等剧组那边先表态再说,二来么,反正债多了不愁,加这么一条也没什么太大影响啊。”   李静咬牙一个字一个字听完,知道对方这是打定主意不会管了,也不再多说,转身出了门。   江封在谣言刚刚露了个头的时候就从齐超那得到了消息,自是嗤之以鼻。原本是打算让军方那边先出个申明通告将其扼杀于摇篮里,想了想又没有这么做,只是一边照顾余火不让他接触到外界舆论,一边对银烨娱乐有限公司的动向冷眼旁观。   直到确定对方果真不会作为时,心中冷笑一声,拿手机给李静打了个电话:“你觉得,给余火换一家经纪公司怎么样?”   对于江封的提议,李静本来还是有些犹豫的。   毕竟余火是自己一手发掘一手带出来,费尽心血看着他一步步成长到今天的地步,早就当成家人一样,哪里舍得就这么让他离开。   而就在此时,又发生了一件事。因为剧组和同剧组的演员迟迟没有任何回应,经纪公司也丝毫没有作为,谣言越传越凶越传越夸张,本来舆论风评就不怎么好的余火这下子更是跌入深渊谷底,在公众眼中成为娱乐圈内毒瘤一般的存在。   或许是考虑到舆论影响以及道德压力,再有一个多月就要召开的金牛奖官方微博,忽然来了个骚操作——他把之前发布的提名名单给删了,重新编辑了一条,而在新名单当中,本应以《执念》中出色表现而被提名最佳男配的余火,无故消失了。   在当前的舆论环境下,这种行为无疑是往余火脸上狠狠甩了一巴掌,又往他身上重重踩了一脚。立时在业内以及各大网络平台引起轩然大波。   这回没等李静找上公司高层,公司高层就把她叫过去谈话了。也没有什么长篇大论,只淡淡说了一句:“李经纪应该知道,这次在金牛奖被提名的公司艺人,不止余火一个吧。识大体懂大局,知道什么时候进退,才能在这个圈子里生存下去。”   早有预料的李静心中毫无波动,甚至有些想笑。十分官方地点点头:“您放心,我会好好劝余火,让他看清局势的。”   出门回到自己办公室,立刻拿手机播出一个号码:“喂,江先生吗,关于你之前的提议,我想跟你好好谈一谈。”   两人商谈的地点,还是选在第一次见面时的咖啡厅里。   李静到的时候,江封已经在位子上喝咖啡了,顺带着还给她点了一杯。走过去坐在他对面,也不多浪费口舌,开门见山道:“关于余火换经纪公司的事情,江先生有什么打算。”   江封将杯子放下来,“晨西传媒集团,李经纪听说过吗?”   李静有些惊讶的睁大眼睛:“晨西传媒?”那怎么可能没听说过!   晨西传媒集团是国内最大的传媒企业,垄断了全国传媒市场超过70%的市场份额,在h市传媒界更是一手遮天的存在,连省市电视台的部分业务都要依托晨西进行运转,毫不夸张的说,它控制着全国媒体和舆论的走向,以及影视业的成长。   跟它比起来,银烨娱乐连巍峨城墙下的泥渣子都不如。   可就是因为太过庞大,晨西接收艺人的标准也是极其严格。李静仍是不敢相信:“你能让余火进去晨西?”   江封点点头:“我有个发小,姓唐,你应该也听说过 ,是花木集团的总裁。他这几年一直在收购晨西传媒的股份,现在是第二大股东。”   李静为了平缓心情正端起杯子喝咖啡,听完这句话一口咖啡硬是梗在喉咙口噎了老半天:这逆天的人脉关系真是……哼!   好不容易将咖啡咽下去,李静缓了缓开口道:“原本我还有些担心,怕余火以后发展不好。但江先生既然有门路能让他进去晨西,我这担心却有些杞人忧天了。”   然后从随身携带的包包里拿出一份文件:“这是余火三年前和银烨娱乐签的合同复印件,当时签了五年,现在还剩下两年才到期。有晨西做后台的话,余火肯定能打得起违约官司的,不过还是可以请专业律师看一看,或许能找到什么漏洞。”   江封接过去收好,看着李静道:“余火那里,我还没跟他说。以他的性子,怕是不愿意离开你的。”   “江先生放心,我会劝服他的。”李静说完对着江封笑了笑,真诚道:“谢谢你。”   江封同样回以笑意:“客气了。他是我的爱人,这是我应该做的。”   两天之后,江封带着余火一起,来到了唐森位于市中心的住处。   小区里空气极好,寸土寸金的地方,竟然还能种了一大片郁郁森森的树林。林中鸟雀蹁跹花自成蹊,穿过一条宽阔的林荫大道,便能看见一栋栋相距甚远的独栋别墅楼。   走到楼前按下门铃,是一位中年女士开的门:“您好您好,两位是江先生和余先生吧?快里面请,唐先生正在楼上照顾太太,很快就下来了,知道您二位要来,特意吩咐过要好生招待呢。两位请坐,要喝些什么吗?茶?咖啡?还是果汁?”   江封做主要了两杯茶,道过谢之后便坐在沙发上等待。   没过几分钟,一道高大清瘦的身影出现在二楼楼梯口,一边往楼下走,一边将卷到手肘位置的衬衫袖子放下去。   “对不起,让你们久等了。”唐森一下来便向二人道歉:“正好在帮朵朵按摩,医生说要固定时间每隔几小时按一次,不能耽误,怠慢之处还请二位不要见怪。”又对江封道:“还要多亏有你引荐,对方才答应帮朵朵看一看。”   江封站起来握住他的手在他肩上拍了拍:“都是兄弟,这么客气干什么。那位老中医是爷爷经常看的,我也不过是帮忙说句话的事情。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男朋友余火;余火,这位就是我跟你提过的,发小唐森。”   余火微微弯腰和多方握手:“唐先生您好。”   这位唐森唐先生,他已经从江封和高帆的口中听说过许多次,但这还是头一回见到真人。身形高大匀称,气场强势冷厉,的确符合一位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才俊形象。长得很好,较之江封的英朗更多了一份精致,只是瘦得厉害,眉目间愁云笼罩郁郁难解,显然正处于某种难以宽怀的愁痛当中。   在余火打量唐森的同时,唐森也在打量着他。身边已经有了高帆和周扬的例子在,他对江封和余火的组合并不觉得奇怪。只是对方身上温和清雅的书卷气却不由让他有些奇怪:这样的人,是怎么和满身军痞味道的江封走到一块儿的。   三人重新在沙发上落座,江封道:“朵朵怎么样了,情况有好转吗?”   唐森摇摇头,伸手在鼻梁上揉了揉,眉宇之中的愁苦之色更浓:“还是老样子,各种检查都做过了,查不出任何毛病,但也没有半点苏醒的迹象。医生说可能是溺水时间太长,过度缺氧从而对脑部造成了不可挽回的伤害……”   换句话说,可能就要永远维持现在这幅样子,再也醒不过来了。   原本马上就要举行婚礼了,连请多少人、用什么花、婚后养几条狗几只猫都打算好了,却突然发生这种意外,这种痛苦完全非旁人所能想象。   客厅内的气氛一时有些沉重。江封和余火对视一眼,然后对唐森道:“我今天来,其实是有两件事。第一件,是想拜托你一件事。”   “你说。”   “我男朋友余火,其实是一名演员。他之前遭遇了很多非议和不公平待遇,但是原来的经纪公司一直毫不作为甚至打压,所以我想问问能不能让他进入晨西发展。原本不该在这种时候给你添麻烦的,但是……”   唐森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是你说的,都是兄弟,这么客气干什么。更何况你对朵朵还有救命之恩。放心,一句话的事情,我稍后就会和那边打好招呼。”   余火十分感激:“多谢唐先生。”   “举手之劳而已,以后在晨西如果还有其他什么问题,尽管联系我就是。别的事情控制不了,晨西我还是能做得了主的。”说完看向江封:“这是第一件,那第二件呢?”   “第二件,”江封顿了顿:“关于朵朵的情况,余火或许有能帮到忙的地方。”   唐森浑身一震,瞬间将背脊挺直如钢板一般,似惊似喜的目光先从余火身上扫过,然后落到江封身上:“……当真?!”   “你了解我的,”江封与他郑重对视,“我不会拿这种事情和你开玩笑。”   唐森的视线有一瞬间溃散,似乎是沉浸在巨大的喜悦当中不知该如何是好,又像是担心这份喜悦再次落空而深深恐惧。   “不过我必须给你打个预防针,”江封继续道,“余火没办法保证一定就能让朵朵醒过来,但是他绝对能给你提供现代医疗技术无法向你提供的信息。”   唐森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深吸了几口气,然后收敛心神点点头:“我明白的,不管怎样,这个时候能多一份希望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恩赐了。我先带你们去看看朵朵吧。”   三人起身在唐森的带领下上了二楼,推开一扇房门,走进了一间卧室。   卧室很大,温暖的阳光透过落地窗倾洒而入。双层的窗帘拉开一半,内层的薄纱随着微风轻轻拂动,带来沁人心脾的花草香气。   收拾整齐的桌椅家具上,以面向最中央大床的角度,一圈圈摆放了许多照片。照片里的主人公都是一个人,或开怀大笑,或吐着舌头做鬼脸,或头戴学士帽,或身穿一袭淡紫色的纱裙礼服,按照从近到远的时间顺序,每一张,都记录着她在这个世界上的人生轨迹。   唐森拿起唐珥穿着学士服和父母一起合影的那张用手擦了擦,然后解释道:“因为医生说受脑部缺氧的影响,她醒过来之后可能短时间内记不得以前的事情。所以我将她从小到大的照片都拿了过来,这样她只要一睁开眼睛就能看到。”   余火沿着照片走了一段距离,等看到最角落的一张照片时,忽然轻轻“咦”了一声。这张照片里的唐珥约莫只有三四岁,也是所有照片中年纪最小的一张,正被父母抱着站在一棵大榕树下,像是正和谁生气似的,粉嫩嫩的小脸上还挂着两颗金豆豆。   江封走过来:“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余火摇摇头,然后走到床边。淡蓝色的被子里,正安静躺着一个娇美可爱的女孩子。她显然是被人精心照料的,微卷的黑色长发垂在肩膀两侧,每一缕都梳理得妥帖整齐;双手交叠,神色安详,鸦羽似的睫毛温柔闭合,如果不是略微有些苍白的脸色,以及围绕床边的各种仪器设备,她分明只是陷入了一场静谧的甜睡。   唐森走过来握住她的一只手,空荡荡的袖子从手腕上滑落下去,露出一截干瘦的臂膀。“她已经这样在床上躺了两个多月了,”唐森低声道,眼中难掩沉痛:“我用尽一切办法想要给她补充养分,每天定时按摩,却依然没办法阻止她的身体日渐萎缩消瘦下去。余先生,我不知道你能使用什么方法帮助她,但即使你不能让她醒过来,只要能让她瘦得更慢些,虚弱得更慢些,我就感激不尽。”   余火看了江封一眼,江封点点头,然后望着唐森严肃道:“我知道让你暂时离开是不可能的额,所以在余火开始之前,你必须要向我保证一件事情:无论待会儿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只要出了这间卧室,就永远烂在心底,不能和任何人提起。此事关系到余火的人身安全,唐森,我能相信你吗?”   如此郑重的态度让唐森有些诧异,但很快点头:“我以身家性命保证,绝不会像其他人透露半个字。”   随即,他便看见这个名叫余火的青年伸出手掌双目微闭,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像是变魔术一样,一小团白茫茫的气旋忽然出现在他掌心之上。   不等他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余火将手掌放在唐珥额头上,那团灵气便悄无声息地进入了她的身体。   唐森不知道那团雾气一样的东西是何物,也不知道余火闭着双眼正在做什么,但是无可否认的,唐珥原本苍白的脸色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红润起来。   难以想象的惊喜在胸腔中汹涌翻腾,唐森死死握紧另一只手掌,紧盯着余火的动作和唐珥的脸庞不敢有任何放松,也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啊!”他忽然惊叫了一声,望着自己和唐珥握在一起的手兴奋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她动了!朵朵动了!她的手指刚刚动了!!”   余火睁开眼睛:“唐先生,你不要激动,那只是身体肌肉的条件反射,唐小姐并未恢复意识。”   唐森因这大起大落难免有些失望,但很快振作起来:这已经很好了,身体肌肉开始有反应,这已经很好了,这样的起色已经是两个多月以来从未有过的。   如此大概十几分钟之后,余火终于将手掌从唐珥额头上拿开。江封走过去扶住他的腰:接连输了快二十分钟灵气,他们家宝贝儿可还没从上次爆炸的后遗症中完全恢复呢。   “怎么样,”唐森立刻道,神色中全是急切忐忑:“余先生,朵朵她,到底怎么样?”   余火原本想把江封的手拿下去,奈何对方态度十分强硬,结实有力的手臂就跟钢浇铁铸也似分毫不动,索性也就维持着这个姿势回答道:“有一个好消息,唐小姐的脑部并没有受到创伤,她很健康。”   “真的吗!”唐森心中一阵狂喜,随即又紧张起来:“可既然脑部没有创伤,为什么一直醒不过来呢?”   这个解释起来倒是有些麻烦。余火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唐先生可曾听过,人体有三魂七魄之说?”   唐森一愣:“听倒是听说过……”可这种玄学的东西,难不成还是真的?倘若以前有人拿这话问他,他肯定是嗤之以鼻。但思及刚刚在余火身上看到的一切,突然又不敢肯定了。   “人体内有三魂七魄,各主阴阳神识。唐小姐现在的情况,便类似于七魄犹在,但三魂走失,故而长睡不醒。”   “那,”唐森默了半晌,只觉得听起来既荒唐,却又难以解释的合理:“那我是不是要找人回来作法,把魂再招回来?”   余火摇摇头:“并非如此作用。唐先生应该能看出来,我与常人有些不同;而唐小姐实则却也是异于常人的。走失的三魂必须要自己回来,然后她就会醒过来。”   唐森敏锐地抓住了重点:“余先生是说,朵朵她能醒过来?!”   余火望着他,墨玉似的眸子里像是藏着足以安定人心的力量,给唐森带来了数月以来最大的好消息:“能。我不能确定精准时间,但唐小姐一定能醒过来。”   给了唐森几分钟用以消化狂喜的情绪之后,余火重新在掌心凝出一道气旋,然后送进了唐森的身体里:“这个叫做灵气,可淬炼筋骨温养肉身,如果唐先生同意的话,以后我可以每隔一段时间过来一次,帮助唐小姐消除昏睡不醒带来的虚弱和肌肉萎缩。”   没有什么比切身体会更能感受到灵气的神奇。在此之前,唐森已经足足两个多月没有安睡过,虽然强撑着没有表现出来,但身体实际上早已濒临极限。可这一小团气旋如体,他却觉得比酣睡三天三夜还要来得痛快。   唐森也不是傻子,从江封关怀紧张的态度来看,就知道如此为别人输入灵气,对余火来说必然也是不小的负担。当下也没什么说的,直接对着余火一躬到底:“余先生的恩情,唐某终身感激不尽。”   来到这的两件事情都算圆满解决了,商定好下一次余火上门给唐珥输入灵气的时间,江封二人略坐了一会儿,便准备告辞离开。   刚刚走到门口,恰好遇见高帆和周扬二人走进来。   高帆眼睛一亮,只是还不等他出声打招呼,便听到唐森对余火介绍道:“这两位分别是我的发小高帆,和朵朵的堂哥周扬;高帆,周扬,这位是江封的男朋友,余火余先生。” 第35章   晨西传媒集团大厦第61层总经理办公室。   荀文涛正在接电话, 背脊挺直神色恭谨:“……是是是,唐董您放心,我明白的, 那肯定是给安排最好的经纪人,对,对对对, 可以可以,没问题, 我知道该怎么做的,绝对会让您满意, 也让当事人满意。好的,哎,唐董再见。”   小心翼翼放下电话,荀文涛躺在座椅上长长舒了口气。过了片刻整了整衣领,按了一下座机上的快捷键。   秘书很快走进来:“荀总, 有什么吩咐吗?”   “你去把49楼的梅琴请过……”荀文涛话音一顿, 想了想从椅子上站起来:“算了, 我自己去找他。”   45至49层是晨西集团的艺人经纪事业部。荀文涛乘坐专属电梯在49楼停下,一出电梯门就有许多人停下来给他打招呼:“荀总好。”   荀文涛随意点点头, 脚下不停,像阵风一样走到49楼拐角位置最大的一间办公室门前,不等门外的两个小助理起身向他问好, 拧开把手直接推门走进去。   梅琴正对着整整两面墙的巨大落地窗练瑜伽。面朝下趴在瑜伽垫上, 双腿往上抬, 双手后背抓住双腿,脑袋拼命往后仰,将整个人绷成一张弓形。   突然听见有人进来,下意识回头就想骂,哪知道转头转得太急,“咔哒”一下不小心把脖子给扭了,立刻四肢伏地捂着后勃颈呻吟起来。   “哎哟,”荀文涛惊呼一声,连忙走过去蹲在瑜伽垫旁边看着他:“没事儿吧?”   梅琴侧躺在地上以近乎凶狠的表情瞪了他一眼,咬牙切齿道:“荀总大驾光临所为何事啊,也不提前打声招呼,不然我还能出去欢迎欢迎呢!”   荀文涛摸了摸鼻子:“那啥,过来找你一是想看望看望你,再来么……哎,要不你先起来咱们再说话?”这个姿势有些怪别扭的。   梅琴捂着脖子从瑜伽垫上爬起来,姿势僵直且怪异的走到办公桌前按了个号码:“帮我拿个冰袋进来,再给荀总泡杯茶。”   然后冲着荀文涛做了个请坐的手势:“荀总多少年没亲自下楼找过我了,还请明示,到底有何贵干吧。”   荀文涛笑了笑,目光十分慈爱和善:“是这样的,你们艺人经纪事业部马上会来一个新人……”   “等等,”梅琴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满脸狐疑:“来新人荀总您告诉我干嘛,我又不管人事。只要公司审核通过了,尽管来啊。”   荀文涛咳了一声:“你不是咱们公司的王牌经纪么,所以我就想着,把新人放在你这培养培……”   “等等!”梅琴再次打断了他,连手都从脖子上拿了下来:“放在我这儿培养?我可是两年前就说过近年内不带新人的啊,荀总您同意了而且亲口保证过的,本来准备来年重新签合同的时候就把这一条明确加进去,怎么着,现在是想中途反悔?荀总您这就有点不厚道了吧。”   “事出有因。”正好小助理把冰袋送了进来,荀文涛干脆亲手接过,给放在梅琴脖子上:“这个新人呢身份有点特殊,董事会的唐董事你总知道吧,咱们集团执行董事会数一数二的大佬,人家亲自打电话给我推荐进来的,说要给最好的待遇找最好的经纪人,咱们公司——不,整个娱乐圈里头,哪还能找到比梅经纪你更出色的经纪人呢?   我知道你忙,手上负责的艺人多,但是那几个早就在圈子里闯出了大名堂,事业轨迹顺遂甚至都开始半神隐了,难道你就不想重出江湖再打造一个神话出来?   至于合同的事,我也不是那种出尔反尔的人,这么着,到时候重新签合同的时候,你可以任选一项其他条款进行更改,只要不是太过离谱,哪怕是想把收入翻几倍,我都保证毫无二话,怎么样?”   其实从荀文涛亲自下楼商谈,梅琴就知道这事儿已经是板上钉钉躲不了了。他的确是不大愿意近期内再带新人,因为新人事儿多,处处都要照应,嫌烦,但既然是顶上头的意思,荀总又愿意给他面子把姿态放得这么低,更重要的是,明年签新合同的时候自己还能多份自主权——要知道这其中能施展的余地可就多了去了,总归占便宜的是他,何乐而不为呢。   说起来,他也的确有几年没去掺和娱乐圈里的腥风血雨了,既然机会都已经送上门,也该宝刀出鞘,再让世人见识见识他的锋芒。   心里头大概同意下来,脸上却还骄矜得很。“大佬既然推荐人进来,肯定会有什么要求吧。太高的我可不保证能实现得了。”   “这个你不用担心,人来了之后你就按照你的方法带,资源方面公司全力支持,随便你怎么给他安排。小红靠捧大红靠命,咱们做好咱们的,对方能不能有那个运道,那就得看他自己的造化了。”荀文涛说完又补了一句:“对了,唐董只特意提了一件事,那就是对方和公司的经纪合同完全由他自己拟定条款。”   “自己拟定?!”梅琴猛地伸长脖子又痛得“嘶”了声:自己拟定合同条款,那就等于说公司是打算无偿全力栽培了,啧,这新人怕不是大佬家的活祖宗吧。   荀文涛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总而言之呢情况就是这样,你答应下来就好。人家估计下午就会过来,我知道你性子爆,到时候见着了好歹态度放软和点。其他也没啥事了,梅经纪,好好加油,组织信任你哟。”   “哎,”等到他快要走出去了,梅琴出声提醒道:“说了半天荀总你还没告诉我新人的名字呢。”   “对对对,差点忘了:新人叫作余火。”   晨西传媒集团大厦位于h市商务区的最中心位置,足足73层的高度让它鹤立鸡群傲然群楼,成为h市的标志性建筑之一。映着午后热烈的阳光,当真是又霸气又辉煌。   “……艺人经纪这块其实只是晨西主营业务的一小部分,”抵达目的地之前,江封给余火介绍道:“这个公司涉及很多领域,而且大多都在业内十分突出。尤其是通讯技术这块儿,跟军方还有直接合作的。你进去之后就会发现,跟原先那破公司相比,完全不是一回事。   唐森说他都已经打过招呼了,所以你不用紧张,有他罩着以后就算在公司里横着走都绝对没有问题。对了,给你新找的那个经纪人,叫梅琴的,李静有什么评价?”   “静姐说他很厉害,是娱乐圈里最厉害的经纪人。”   准确来说,李静对于对方的崇拜之情简直溢于言表。   “梅琴对于经纪圈那就是传奇一般的存在,”李静双眼放光滔滔不绝:“从业十二年,他手上一共只带过12个艺人,其中2个影帝,4个视帝,一个影后一个视后,剩下四个也是各大奖项被提名最佳男女主的常客,称帝称后不过是早晚的事情。你之前合作过的影帝罗宇新,那就是他一手捧出来的。所以梅琴在业内有个外号,叫作‘扫帝机器人’。你能跟着他,那我再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   “再好的经纪人,难道还能跟静姐您比不成。”赵子墨像块狗屁膏药一样扒在李静身上,然后对着余火甩手:“走了好走了好,你不走静姐老是对你偏心,你走了之后她可就是我一个人的。到那边可没人像静姐这么宠着你,万事谨慎,总之处处以我作为榜样就行了。还有啊,苟富贵勿相忘知不知道,要是敢忘了,我可是要向狗仔爆你黑料的。”   回想起他看似嫌弃实则关切的眼神,余火唇边不由露出一丝笑意。   车子在大厦旁边的停车场停下。江封和余火下了车,张敏拿着东西也从后座上跟出来。银烨娱乐只有当红的艺人,公司才会公费配给助理,其他默默无名或者几乎被放弃的,助理工作合同是直接跟艺人签的,工资也是艺人自己负担,因此张敏肯定是要跟着余火走。   唐森打的招呼果然有用,江封刚刚走到前台报了个名字,就有人热情迎上来,亲自将他们送到49楼的一间办公室门口。   领路的助理抬手敲门,不多时,里面响起一道慵懒且略带沙哑的声音:“进来。”   余火等人走进门,便看见宽大的实木办公桌之后,坐着一位三十来岁的男子。   清瘦,颀长。染成亚麻灰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在脑后扎成一个小辫子;衬衫扣子扣到最顶部,袖子卷起来一小截,像是特意拿尺子量过似的,两边正好是一样长短;薄唇,v脸,微微上挑的丹凤眼里时时闪出有如鹰隼一般的精光,仿佛瞬间便能洞穿人心。   梅琴放下手里磨指甲的锉刀,站起来彼此做了自我介绍,然后请三人在沙发上坐下,看着余火道:“你的资料我大概从网上查了一下,总体来说就是以半年前的车祸为分界线,车祸之前发展平缓,然后搞出一个公开出柜的大新闻;车祸之后又被搞出一个大新闻,然后舆论风评就急转直下,加上这次的剧组事件,到目前为止群众口碑算是彻底完蛋了,对吧?在彼此进一步了解之前,我想先冒昧的问你个问题。”   余火正襟危坐:“您请说。”   “你跳槽来这边,原经纪人知道吗?”   余火眸子里露出几分暖意:“知道,正是她劝我来的。”   这个回答梅琴倒是没想到。“那她为什么不和你一起来呢,以你的门路,直接带一个经纪人过来不成问题,而且在这儿的发展可要比银烨娱乐好得多。”   “因为除了我之外,静姐手下还带着另一个艺人。她说不能放任对方不管。”   这样啊。梅琴点点头:“行,我明白了。那么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新经纪人,管理风格上肯定和你原先那位静姐大不一样,希望你能尽快适应。”   余火神色温和:“是,给您添麻烦了。”   原先莫名其妙被强行塞了个人过来,就算荀文涛话说得再怎么好听,梅琴心里头也难免有些不痛快。如今见对方并没有仗着董事会的后台有任何倨傲之感,反而言行十分恭谨尊重,这不痛快自然就先消了几分。   伸手往脖子后头捏了捏:“那么接下来就谈正事儿吧。首先我需要了解一下你的情况,除了网上能查到的,还有什么其他事情要告诉我的吗?”   余火想了想:“我因为车祸失忆了,在那之前的所有事情完全不记得。”   “……失忆?”梅琴盯着他看了会儿,“如果这是编的假话,那你可是我见到过最蠢的艺人了。”   江封眸光阴了阴,但没出声。   张敏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这是余哥当时在医院里拍的脑部ct,还有医生的诊断证明。”   梅琴接过来扫了一眼:“为什么不公布?”   “公司觉得在徐涵指责我出轨之后宣布失忆,没有人会相信。”   “徐涵选择爆料那都已经是你出车祸一个多月之后了吧,为什么之前都不把你的具体情况告诉粉丝?你那时候应该还有不少粉丝啊。”   “当时伤情比较严重,公司觉得贸然宣布的话容易在粉丝中造成恐慌。而且当时负责和粉丝进行接触的助理正好辞职了。”   “啊呸。”梅琴冷笑一声:“分明就是对你的公关管理不够严谨,理由编得倒是好听。如果车祸之后立马就公布出来,有片子有证明,不说收获一波路人粉怜爱,最起码徐涵召开记者会的时候也能让公众对他产生落井下石趁人不备的印象,哪会让你的风评受到那么大伤害。一群脑子被驴嚼过的玩意儿。   除了失忆之外呢,还有什么是要向我报备的——先说好了啊,做经纪人,最讨厌的就是艺人出其不意放个大招,你有什么事情提前跟我说,这样我才能提前做好应对一切状况的准备。要是连这点信任都没有,那也没法儿合作下去。”   余火看了一眼江封,然后牵着他的手对梅琴道:“这是我的恋人。”   梅琴将目光在他们俩身上转了一圈:“啧,真行,你就不怕我把他当成徐涵口中的你那个出轨对象?”   江封挑眉:“听你的意思,倒是相信余火没有出轨了?”   “我不是相信他,”梅琴实话实说,“我是不相信徐涵。这个艺人我其实也没接触过,但他那个记者招待会的视频我刚刚才看了。能选择在你还没出院的时候召开记者会,大张旗鼓来这么一出,又是扮深情又是装可怜,虐粉固粉的同时还能把你狠狠踩进泥巴地里碾几脚,半点没给你留活路,这种人会是什么善茬儿?   而且口说无凭,摆了那么一场大戏结果除了嘴巴说说半点干货都没有,也就银烨这种垃圾公关能让他得逞,换在我手里试试,分分钟能让他脱层皮。怎么着,以为这年头造谣没成本的啊?   我大胆猜测一番:他召开记者会的时候,大概是你病情开始好转的时候?或者医生说你可能就快恢复记忆了?这种拼着会让人觉得太过冷血的风险,也要在你重伤未愈时选择分手爆料,一般来说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你的确出轨了,对方气得没办法,恨不得能让你病情再重一点,可我明明在网上搜到了不少你刚出车祸时他连夜赶去探望的秀恩爱通稿,所以这种情况应该不成立;   还有一点,就是他心虚,害怕你会恢复记忆想起来什么,所以才要赶在你之前先占据道德制高点。其实要我说,你们两个之间其实出轨的是他可能性还要大一点。”   余火三人面面相觑:他们知道徐涵说的是假话,也知道他这个人虚伪无情,但在此之前只认为对方是为了踩着余火给自己博热度,尚且没有想过还有这样一种可能。   梅琴慢悠悠喝了口茶,继续道:“至于你的公司为什么当初事发之后,包括现在谣言四起时都没有半点作为,任你自生自灭,我来告诉你真实原因:你之前在微博公开出柜,并且公布恋情的时候,没跟公司商量吧?”   余火摇头:“没有。”也是因为这一点,公司临时给他的经纪合同上增添了许多新条款,彻底剥夺了他面向公众的话语权。   “你知道在当前的环境下,娱乐圈里的男艺人最怕什么吗?”梅琴放下茶杯,伸出两根手指头:“一是被认定是同性恋,二是被认定为同性恋之后又爆出出轨丑闻。你一下子两条全占,因此在银烨那群短视无知、只注重眼前利益的高层眼里,你已经是糊到地心这辈子都不能起来了。既然如此,那还在你身上浪费资源干什么?说什么清者自清等公众遗忘,全他妈都是舍不得花钱公关的借口,也就只能骗骗你这种……啊!”   梅琴说着说着忽然惊呼一声,将目光定在江封身上:“我说怎么老觉得你名字听起来耳熟呢,总算是想起来了,你是江老将军家的孙子对不对!”   江封:“你认识我爷爷?”   “江老将军的大名谁不知道。之前听人说你已经是少将了?啧啧,虎爷无犬孙么。”梅琴挺直脊背不大正统的行了个军礼:“以前大学的时候当过两年预备役,后来因为身体原因中途退役了,要不然倒要喊你一声首长的。”   完了也不等江封详细介绍一下自己的军衔等级以及英勇事迹,再次将目光转向余火:“说岔了,再回到咱们今天的主题上来:你谈恋爱没问题,跟谁谈恋爱也没问题,但是基本原则知道吧?”   余火点头:“在站稳脚跟时机成熟之前,不能向公众曝光。静姐和我说过的。”   “你有这个意识就行,重要性什么的我也不再强调了。”梅琴没忍住又用手捏了捏脖子:“那剩下来最主要的问题,就是你和银烨的经纪合约。”   张敏又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这是余哥经纪合同的复印件。”   梅琴大致翻了两页,冷笑更甚:“公关做得一塌糊涂,霸王合同签得倒是毫不马虎。按照这上头写的,想要从银烨脱身,你至少得支付一千万的违约金。”   江封对此早有准备:“这笔钱我可以代他支付。”   梅琴摆摆手:“哪里用得着你付,上头早就说了,有关合约产生的一切问题咱们公司全权承担,一千万对于公司来说九牛一毛而已。关键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而是银烨那边做事又毒又蠢,临走之前还要被他狠狠吸口血,你心里就不憋得慌?   更何况还不止是违约金,你跟《血色铿锵》剧组的合约是在银烨经纪合同期内签的吧?按照他这上面说的,就算你人走了,这部剧以后拍出来的所有收益还是要和他分成的,我来看看分成比例多少——乖乖,八比二啊,他怎么不更狠点干脆全吞了一毛也不给你呢!”   他梅琴这个人什么都能吃,就是不能吃亏。余火跟了他之后这部分收益本来应该也有他一份,想从他身上吸血,不可能的。   梅琴把合同扔在沙发上,站起来踱了几圈,然后看向江封:“江少将,听说军方打算就《血色》剧组在国外发生的事情,给余火颁个三等功奖章?”   江封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这事儿是江封在任务报告里提议的,余火都还不知道呢,原本是打算到时候给他个惊喜来着。   “没点关系和消息来源,你以为我是怎么混到今天这个位置的。”梅琴骄矜的抬了抬下巴,又道:“为了余火着想,不知道江少将能不能帮我两个忙。”   “你先说。”   “第一,给余火发奖章这件事让军方暂时不要公布出来,最起码也要等到余火正式离开银烨之后。”   “没问题。”   “第二,”梅琴眼睛里闪过一道光,“能不能透过军方那边散播出一条消息来,不用正式通告,只要让别人当成是内部机密消息就行,大意呢,就是网上关于y姓演员在剧组拍摄期间引发国际争端这事儿是真的,而且后果很严重,不仅连《血色》这部戏没办法继续拍下去,而且可能直接损害两国邦交。军方高层震怒,打算严厉追究当事演员和其所在经纪公司的责任。”   江封瞬间就明白了他的用意,“放心,包在我身上。”   “至于剩下的全交给我就行了,”梅琴很有些暗中布局运筹帷幄的兴奋,“你们回去吧,近期不要接触媒体舆论,好好待在家里,另外抽时间想想跟公司之间的合同怎么签——上头把拟定合同条款的权力全部交给你了,这事儿你知道吧?”啧,后台够硬待遇就是不一样。   这事儿余火还真不知道,不过并不妨碍江封一口答应下来。   等三人离开之后,梅琴从办公桌最底下的抽屉里拿出一副手机,打开手机里的某个变音软件并拨了一个号码,等对方接通之后,办公室里便响起一阵甜腻的少女音:   “叔叔你好,对又是我,我又准备买一批水军了。买多少?先来个一百万的,没事儿我不差钱,我爸妈有钱。我就是想为我新粉上的小哥哥出口恶气。你知道网上最近那个有关y姓演员的传闻吗?对,就是那个叫余火的大渣男,他之前让我家小哥哥吃了大亏,我想让你们去骂他,就根据那个他在国外胡天胡地、导致剧组没法儿继续拍摄的传闻来骂,自由发挥,怎么难听怎么恶心怎么骂。   有没有什么其他要求?我想想啊,对了,一定要凸出我们雪饼的身份,我们要为了大哥实名辱骂他,啥?现在粉丝改名叫雪球了啊,哦对对对,我还是觉得雪饼好听,一时记岔了。既然哥哥想让我们改名那就改吧,记住,一定要凸出我们雪球的身份,好,我还和上次一样先给你打一半钱可以嘛?谢谢叔叔!叔叔再见!”   挂掉电话之后,梅琴浑身抖了抖一阵恶寒,神色极为嫌弃:   雪球???   都什么烂几把名字。 第36章   刘洋生是银烨娱乐股份有限公司的董事长。   他此时快要吓尿出来了。   “砰”的一声往电脑屏幕上摔了个杯子, 抖着手给秘书打了个电话:“快,快把副董事长、总经理还有各部门的负责人都叫过来,我要召开紧急董事会议!”   说是董事会议, 其实倒更像是家族会议。银烨娱乐本来就是家族企业,即使改成股份制融了资,管理层还是有一多半都沾亲带故。   人齐了之后, 会议室的门一关上,刘洋生就又气又急把桌子拍得啪啪响:“网上的新闻你们都看了吧, 事情闹到这种地步,怎么办, 现在怎么办!老子原先还以为谣言只是传传而已,没想到余火那狗娘养的还真在国外捅出大篓子,都他妈上升成国际争端了!这下子倒好,军政合资项目的大饼没吃到,反倒惹得一身骚!还要追究公司的连带责任呢!”   “爸你消消气, ”人事部负责人刘麒瑞给董事长倒了杯茶, 然后眼神往总经理叶雪山身上飘了飘:“当初余火没跟公司请示就在网上公开出柜的时候我就说了, 这种变态不能留,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当时叶总怎么说来着, 哦,能力还可以,有培养的潜力, 同性恋的身份不一定是坏事, 直接冷藏封杀有点可惜, 要留下来观望观望。结果好么,先被爆出出轨丑闻,现在更是丢脸丢到国外去了,公众铺天盖地的骂,连累了咱们整个公司的形象和利益,这下子叶总您该满意了吧!”   当初老爹非要从外面招个人进来管理公司运营,说这样更有利于公司发展,他心里头就不是很服气:谁还不是名校毕业的怎么着,就算叶雪山比他多出国镀了层金,到底不是姓刘的,根本利益不一致,还指望能跟刘家人同声共气?这不就埋下隐患了么!说不定对方是早有预谋,专门等着今天呢!   如此一想,望着叶雪山的目光越发倨傲和不善。   叶雪山没理他,直接看向刘洋生:“刘董,目前网上流传的终究还只是谣言,剧组和军方那边一直没有发表声明,所以这件事里面或许另有文章也说不定,八卦新闻的可信度实在是有待商榷,您大可不必如此着急……”   “不着急?!”打断他的是刘洋生的侄子,也是刘麒瑞的表弟,目前公关部的负责人:“都火烧眉毛了还不着急!真要等全公司都给余火陪葬叶总您才满意啊?说什么不可信,军方内部人员泄露出来的机密信息这还不可信?非得人家带着枪上门抓人心里头才明白?网上铺天盖地骂余火的您都没看见吗?如果只是谣言,难道所有群众都瞎了傻了没有是非分辩能力了?   就像您说的,事情都闹得这么大了,剧组和军方那边还是半点回应没有,如果不是因为实情太过严重,他们怎么可能迟迟不出声?早就该出来辟谣了啊!依我看啊,这会儿军部那边,指不定就正在商量着要怎么处置咱们公司呢。”   身为副董事的刘夫人也坐不住了:“可就算网上传的都是真的,祸也是余火闯下的,跟咱们公司有什么关系啊?他造的孽还得公司负责不成?”   刘洋生摇摇头:“这种事说不定,还得看事情到底给军方那边造成了多大影响和损失。要是损失太大那群当兵的又没处撒火,余火总归是公司里的艺人,这口气可不就得出在经纪公司身上吗。之前不是有几个粉丝,只不过给余火送了几个花圈,结果正好撞军部枪口上了,现在还在大牢里头关着呢。”   刘夫人吓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这怎么行,谁人作的恶谁人偿还,想让我们刘家给他垫背,那再不可能的!解约,立刻解约!只要那个余火跟咱们公司没关系,总不能还牵扯到我们头上吧!”   聚集在会议室里的人除了叶雪山之外,心中都早已动了这个念头。一时将目光全部集中在唯一不属于管理层的邓律师身上:“邓律师,你是公司的法律顾问,这个解约流程应该怎么走?”   邓律师微微欠身:“解约当然是可以的,当时经纪合同里明确写了,如果公司觉得艺人发展不符合预期的话是可以提出解约的,不过为了补偿,需要支付对方十万元的解约金。”   “支付解约金?!”刘麒瑞气得差点蹦起来:“那个扫把星给公司惹了这么多麻烦,不告他就算仁至义尽了,咱们反倒还得给他钱?不可能!”   “合同中就是如此签订的。”邓律师解释道,“而且如果是对方主动提出解约的话,他将赔付的违约金为一千万元。”   刘夫人嗤笑一声:“这种时候他怎么可能提出解约,巴不得抱着公司的大腿给他一起陪葬呢。这笔解约金有没有办法不支付?”   “办法倒是有的,可以以对方违背了道德条款给公司造成不良影响为由。只不过这个条款可争论的空间比较大,而且有关余火的负面新闻到目前为止尚且没有过硬的证据,如果对方抓着这条不放和公司打违约官司的话……”   “行了行了,”刘洋生摆摆手:“不就是十万块么,给给给,只要能尽快解约,让公司跟他没有任何牵扯就行。另外解约合同里记得写明,他跟《血色铿锵》剧组之间的事情和公司没有半点关系,全是个人行为,剧组要是因为项目毁了想找人赔偿损失,那可找不到咱们头上。   邓律师你尽快拟定合同吧,拟好了送到我办公室,顺便把余火的经纪人李静也一起叫过去。好了,会议到此结束,都回去吧。”   李静看到拿在手里的解约合同时,心中真真是百感交集。   刘洋生看着她:“李经纪,谁都不想走到这一步,但是余火不仁在先,一声不吭闯了这么大祸,公司也是有难处的。”   李静默了默,“真的没有任何挽回的可能性了吗?”   “挽回?事已至此还要怎么挽回?”刘洋生从椅背上直起身,似是语重心长:“我知道你带了他这么长时间,心里肯定是有感情的。可是李经纪也别忘了,你手底下可不止余火一个艺人,赵子墨眼下前途正好,你也不希望他和整个公司一起,都被余火拖下水吧。我给你24个小时,24小时之后,我希望能在桌子上看到一份已经签好名的解约合同。你能做到吗?”   李静深深吸了口气,“您放心,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弯腰鞠了个躬,然后转身走出办公室。   她并没有返回自己所在的楼层,而是直接下到地下停车场。面无表情脚下如风,所有见到她的人都不敢上前搭话。   一路风驰电掣,将车子开到蓝海公寓小区。乘坐电梯上楼,身后着了火似的冲到余火家门前,直到防盗门打开看见余火熟悉的面孔,一直死死压制在心底的兴奋才终于爆发出来,举着手里的文件满脸都是笑意:   “余火,我拿到解约合同了!”   公寓客厅内。江封将那份对方已经签过字的解约合同来来回回看了三四遍,挑眉笑骂一声:“那个叫梅琴的经纪人的确有一套啊,这下子不仅一千万违约金不用付了,还能让对方倒吐出十万块来,啧,可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房间内充溢着洋洋喜意,连丑丑都受到感染,围着茶几直摇尾巴。李静拧开一支钢笔,笑着递给余火:“来,签字吧。”   余火与二人各自对视一眼,将笔握在手中翻到合同中的签字栏,微微倾身,一笔一划的写下了“余火”两个字。   笔画落尽,已是新生。   李静眼中忍不住微微泛出湿意,抬手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恭喜。”恭喜你告别过去,恭喜你开启未来,恭喜你从今以后可以毫无顾忌,实现自己心中的理想,追求自己想要的人生。   余火紧紧回抱住她,鼻腔有些发酸:“静姐,谢谢你。”   “傻孩子,”李静在他头上揉了几把,“跟我还这么客气干什么。不过是换个经纪人而已,又不是以后都不和我见面了——怎么说也给你讨了10万块解约金,不好好请客吃顿大餐我可不会放过你的。”   待情绪稍稍平顺些,又道:“子墨今天在片场赶不回来,我刚刚在路上已经把这个好消息跟他说过了,他让我代他跟你道声贺,说等戏拍完了再狠狠敲你一笔。”   余火笑着应下来,又有些担心:“我就这样离开,等到军方和剧组澄清之后,公司那边若是恼羞成怒,会不会对你和子墨不利?”   李静摆摆手:“你想太多了,我又不是艺人,跟公司签的是工作合约,薪水待遇早就定好了,公司上层就算不高兴能怎样?子墨那就更不用担心了,他现在可是公司的摇钱树之一,管理层眼中的活宝贝,怎么也不会动他的。更何况,他们自己短视重利,非得把事情做得这么绝能怪谁。   对了,军方那边的发布会是什么时候?后天是吧,我跟子墨肯定是没办法到场了,不过你放心,到时候我们会守着电视给你加油的。顺便再偷拍几张管理层的表情包给你解解闷。啧,想必一定是异彩纷呈啊。”都有些迫不及待想要看一看了。   两天之后。   h市市政府大楼内的圆形双层大礼堂之中。   得到消息的各路媒体记者早就蜂拥而至,庞大的人流将足能容纳数千人的大礼堂挤得满满当当,等待着在网络上各种消息汹涌发酵大半个月之后,这一场终于到来的军方公开声明。   王强是一家新兴网媒的摄影师,为了抢到好的拍摄位置他天没亮就已经在政府大楼底下排队。此时再次检查了一遍设备,确定将镜头对准讲台,抬头环视一周,捣了捣身边的同事:“诶,你看,连市电视台都来人了。”这架势,估计是要实时直播啊。   同事抬头看了一眼,点点头:“正常啊,这回闹这么大,据说连军方的一位少将都会亲自过来,这么有价值的新闻肯定得直播回去,咱们不也早就写好了稿子,只等军方一发完言立刻稍作修改就发布出去么。”大体事实根据网上信息都猜得差不多了,到时候全拼哪家手速快能抢到首发。   王强感叹道:“这么大阵仗,看来那个叫余火的演员这下子怕是彻底完了。”这么多人这么多家媒体,面向全国实时报道,简直就是公开处刑啊。怪不得原经纪公司会抢在在两天前发出通告,火急火燎地申明已经和他解约了。   还没等他感叹完,同事已经出声提醒:“快点快点,快把摄像机准备好,人出来了。”   来的人很多,除了七八名身穿军装的军方人员,还有《血色铿锵》剧组的导演刘怀以及五位主演。所有人依次从礼堂帷幕后的通道里走出来,再于讲台两边面向众人的座椅上就坐。   余火出现在通道入口的一瞬间,镜头飞速聚焦,铺天盖地的镁光灯立刻如同雪花一般密密麻麻覆盖在他身上,猛烈的快门声连成一片,配合着几乎能闪瞎眼的灯光,就像是一头贪婪而不知餍足的猛兽,急不可耐地要从目标身上穿皮破肉扒下骨血。   默念口诀运转功法,余火定了定心神,走到刘怀导演身边坐下来。   王强心中暗暗有些奇怪:感觉有点不对啊,按照网上说的,余火因为个人作风导致整个剧组损失惨重,不应该仇敌见面分外眼红,恨不得你死我活么,怎么瞧上去和剧组其他成员的关系倒是和谐得很,导演还拍着他的手说个不停呢。   正在此时,礼堂前方的大屏幕上亮了起来,以通红的大字标着 “《血色铿锵》剧组国外拍摄事故报告会暨军方表彰大会”,搭配舞台左右两侧的军徽国旗,蓦地就让人生出一股肃穆威严之感。   “请安静一下,”其中一位肩章上两杠两星的军方人员走到讲台前,对着话筒道:“在场的各位媒体工作者、各位战友同胞们,大家好,我是华南军区的军方新闻发言人童新海。感谢大家莅临此次发布会,时间宝贵,那我也就不多说废话,直接进入主题了:   半个月多月之前,也就是9月12号,在东南亚地区的m国境内,发生了一起涉及我国公民的紧急事故,并随后由东南军区派出机动小队前往救援。   原本因为这起事故涉及到两国邦交以及国际关系稳定,军方要求所有涉事人员签署了严格的保密协议,在事故后续得到妥善处理之前,不得向他人透露任何信息。但由于各种网络传言愈演愈烈,公众对于事故的关注度也居高不下,因此今日特地召开新闻发布会,将事故详情汇报给大家。   首先有请事故当事人之一,《血色铿锵》剧组的刘怀导演,给大家报告事故经过。”   话音刚落,隐隐察觉异常的媒体人员们已经交头接耳稍稍有些躁动起来。这股躁动迅速传遍整个礼堂,又在刘怀接过话筒时逐渐消失。   “银河历公元2011年9月3日,”刘怀道,“《血色铿锵》剧组全组102人,前往m国雨林区为剧本取景。2011年9月12 日上午,由我带领的演员小组在进入雨林深处拍摄时,不幸遭遇了一支五十多人的持械犯罪团伙,小组中的一位导游当场中枪身亡,一名群演被打晕,一位主演和一位道具师被射伤,共有25人沦为人质……”   全场哗然。众人面面相觑震惊莫名,并随着刘怀字字惊心的讲述不时发出惊呼。   王强和其他所有人一样,将镜头紧紧对准刘怀,以及距离讲台不远处的余火身上。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下完了,之前准备的那些稿子全部白写了。   十几分钟过后,刘怀的报告逐渐接近尾声:“……整整十六个小时过后,被挟持的25人在歹徒引爆了一层楼的炸药包之前成功获救。9月14日下午八点,剧组全员返回国内,从那时起至今,一直在接受身体上和心理上的治疗。”   他抬起头,目光沉痛两眼通红,显然已经是愤怒到极致:“网上那些流言,全都是狗屁!余火为了保护我和其他四位剧组成员,故意吸引歹徒视线沦为人质之一,甚至最后为了掩护其他人先离开,被爆炸波及受了重伤!这样的人,有些网友却不吝于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不遗余力的抹黑诋毁,是非不分黑白颠倒,对于谣言盲目从众一拥而上,就不感到羞愧吗!就不为自己的行为感到耻辱吗!公序良俗社会道德,就是败坏在这群人手上!”   偌大的礼堂之中,除了刘怀透过话筒传出来的愤怒喘息,全场鸦雀无声。   王强悄悄拿出手机,一开机,无数信息提醒立刻飞速涌入,其中以老板的指示最为醒目:   “拍余火!拍余火!给老子全程拍余火!妈的外界舆论都快炸了!”   刘怀结束事故报告之后,军方发言人童新海再次走上讲台,对着此时心态早已发生翻天覆地变化的众人道:“余火先生勇敢无畏智慧果断,协同军方救援小队,保证了25名人质的人身安全,是当今社会中极其稀缺的行为道德楷模。为了表彰其在人质救援任务中的突出贡献,军方经过反复研讨和深思熟虑之后,决定授予他三等功奖章,以示鼓励嘉奖!”   卧槽。同事在王强身上狠狠打了一下,兴奋得差点连相机都拿不住:“这可是军方第一次给平民颁发奖章啊!快拍快拍,手别抖!”   余火在童新海的邀请下走上台阶,“下面,有请我方陆军少将江封同志,代表军部全体官兵,为余先生颁发奖章!”   江封一身军装笔挺,英姿勃发气势威严,松枝绿的肩章底板上,金色的枝叶和星辉光芒耀目,映着他英俊的眉眼,整个人宛若天神一般,大步走到余火跟前。铿锵有力地敬了个军礼,然后微微倾身,将三等功花朵型奖章亲手交到他手里。   “宝贝儿,”江封眼中满是笑意,以仅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悄悄道,“你真棒。”   直起身的时候,礼堂内自发响起雷鸣般的掌声,震耳欲聋,经久不息。   军方发布会结束,尚且不等媒体记者冲上去将余火团团包围,讲台上已经又响起一道声音。   “各位媒体朋友们请大家稍安勿躁不要着急,想采访余火可以,但是要先等一下,”梅琴在话筒上拍了拍:“忘了告诉你们,今天还有第二场发布会。”   正在和老板打电话紧急沟通的王强一抬头,便看见礼堂大屏幕上的字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换了,变成“余火签约晨西传媒发布会暨网络谣言清扫大会”。   梅琴凑到话筒前清了清嗓子:“我叫梅琴,在场的各位估计都听说过我的名字,没听说过的,建议你就不要从事媒体行业了。   今天这第二场发布会,主要是想宣布三件事。   第一,余火已经正式和晨西传媒集团签约了,以后就是晨西的艺人,由我负责经纪事务。   第二,大家想必都知道余火在半年前出过一场车祸吧,有关这场车祸,一直有个事实没有公布出来,那就是余火因车祸脑部受伤严重,彻底失忆了。”   梅琴按了一下手里的遥控器,背后的大屏幕上就出现了新的内容:“这是余火当时拍的脑部ct,和医院大夫出具的诊断证明,两份文件的扫描件在我司官微上已经同时发布了,存有疑虑的朋友们大可自己前往医院求证真伪。   另外还要补充一点:关于余火失忆的事情,曾在他住院时召开记者会控诉余火出轨的徐涵先生是知情的,当时医院中负责治疗余火的医生以及护士都能证明这一点。还是那句话,存有疑虑的朋友们可自行求证真伪。”   “第三,”梅琴阻止了记者想要提问的动作继续道,“目前网络上所有有关余火的负面新闻全是假的,我司正在着手调查所有谣言源头,并保留法律追究权力。”   然后往讲台上一靠,“行了,现在开始提问吧。”   瞬间响起的嘈杂呼喊声几乎能震破耳膜,梅琴眉峰一皱,伸手在话筒上狠狠拍了两下,然后随便指了一个人:“你,先问。”   被挑中的王强一愣,随即迅速反应过来:“梅经纪刚刚说的意思,是指徐涵质控余火出轨一事也是假的吗?”   “算你还能听懂人话。”   “梅经纪有证据证明吗?”   梅琴翻了个白眼:“那请问徐先生有证据证明出轨是真的吗?我国法律疑罪从无懂不懂?谁主张谁举证,要不然红口白牙光凭一张嘴就能断定是非?刚刚那场发布会被打脸还没打爽是吗?那我说徐先生是假同性恋装gay操热度你信不信?”   说完又在遥控器上按了一下,屏幕上的内容再次更换:“鉴于此番谣言已经对我司艺人的名誉以及人身安全造成严重影响,我司决定正式对徐先生提起诉讼。都看清楚了啊,这可不是无关痛痒的律师函,这是起诉书,原件已经送达法院,估计徐先生一个月之内就能收到传票,到时候可别无故失踪找不到人才好。”   又有记者问了个问题:“如果余火当真是无辜的,为什么原来的经纪公司当时没有做出任何通告申明加以谴责呢?”   梅琴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他:“学渣成绩太烂你跑去问学霸为什么?哥们儿你脑子还好吗?”   人群中响起一阵哄笑声。   那名记者似有不甘,进一步追问道:“那如果徐涵能够拿出证据证明出轨呢,到时候余火是准备退出娱乐圈吗?”   梅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直接把话筒从讲台上拽下来往前走了两步,声音洪亮掷地有声:   “徐先生要是当真拿得出证据,老子直播吃屎!” 第37章   像是往鲨鱼池里滴了一滴血, 而余火就是最鲜美诱人的猎物。   梅琴话音刚落,所有媒体记者都朝着讲台旁的余火蜂拥而来。但还没等他们举着长枪短炮冲到余火跟前,一群身着军装的士兵已经在讲台下围成一道钢铁长城, 任何人无法突破半分。   记者们只能停住脚步,而等他们抬头再看时,余火等人早已从帷幔后的通道里离开了, 舞台上哪还有他们的影子。   穿过通道来到大礼堂的后台,余火一行人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绕到市政府大楼另一个出口, 然后上了一辆舒适豪华型的宽大房车。   车里除了司机之外,已经有三个人在等着, 两男一女,见到梅琴和余火上车后都起身问了句好。   梅琴点点头,在三人对面的座位上坐下,示意车子开动后给余火介绍道:“这三个是小晨,西西, 小马, 以后专门负责你的媒体公关。像微博啊, 其他网络平台账号啊,新闻采访啊, 都由他们三个负责打理维护。”   又看向张敏:“这些原先都是你负责对吧?我看了下余火之前微博账号的管理情况,还行,算是没有出错。但余火以后的发展路线肯定和在银烨时不一样, 因此各方面的事务都会更加繁杂, 像公关这块肯定需要专人维持。另外公司还会给余火配备两名生活助理——你的能力很不错, 分心在这些琐事上有些可惜了,所以我准备让你专门负责余火的行程规划,传达他的想法和要求,居中协调统筹各方,有问题吗?”   这是肯定她心腹位置不动摇的意思了。张敏哪会不识好歹,立刻点头:“没有问题,我保证不会让余哥和梅经纪失望。”而公关小组的三人对她的称呼也随即变成了敏姐。   梅琴换了个姿势,伸手按在脖子上,问公关三人组:“现在媒体舆论情况如何了?”   小晨打开手里的笔记本电脑:“过去一小时内有关余先生的话题量暴涨了三十一倍,纸媒和电视台方面在我们的控制当中,舆情良好,都是正面评价。”   “网络媒体呢?”   “大体符合我们的预期,不过出现了一点小小的意外。”小晨脸色通红,似乎在尽力憋住某种情绪,将笔记本转向梅琴和余火等人:“梅经纪你可以自己看。”   梅琴一抬眼,便看到一张表情包,一张以他为原型的表情包——目光凶狠神色倨傲,底下配上一行大字:“余火要是出轨了,老子直播吃屎!”   车厢内响起几声闷笑。   梅琴额角抽了抽,然后一巴掌将笔记本屏幕拍下去:“笑什么笑,要得就是这个效果!这图片被转发多少次了?”   “原博被转发两万多次,但是图片,估计现在大家都在用。”   妈的。梅琴暗暗咒骂一声,早知道就给表情包申请版权了,这会儿还不赚得盆满钵满?   清了清嗓子,继续道:“余火的微博账号发布状态了吗?”   西西点头:“发了,一共发了两条:一条是说明和晨西签约,感恩过去砥砺前行,设成置顶状态了;另外一条是关于剧组意外事件的完整描述,按照梅经纪您吩咐的,没有任何煽情的部分,比照刘怀导演的报告文本来的,发表之后半个小时内就被剧组的大部分成员转发了。”   “另外发布会进行的时候,网上还发生了一个小事故。”小马道:“有一家娱乐号大概是是想抢新闻首发,军方发布会刚开始就把提前撰写的稿子给发了出去——里面以之前流传的谣言为事实,对余先生进行了谩骂攻击。虽然对方删得快,但已经被人截图了。”   梅琴冷笑一声,捂着脖子又换了个姿势:“把那张截图找几个热度大的论坛多发几遍,剩下的不用管,光是舆论就能碾死他,垃圾。   接下来,你们的工作主要有三个方向:   第一,引导网友寻找之前谣言的源头以及骂得最起劲儿的那群人,锁定对方的身份,或许会有什么惊喜呢;至于那些跟风的大v号,呵,一群搅屎棍,盯着对方删博并发表道歉申明就行了,不用逼得太狠,毕竟以后可能还有合作的机会。   第二,在微博和论坛上刷话题,就叫‘今天你给余火道歉了吗’,不用刷得太明显,始终保持热度不让话题沉下去就行。   第三,建立正规的粉丝后援会和粉丝站。余火之前的粉丝估计早都跑完了,但今天之后应该能回来一批再涨上一批。对了,”   梅琴捂着脖子转头看向张敏:“余火的粉丝叫什么来着?”   张敏答道:“叫火苗。”   梅琴有些嫌弃:“火什么苗啊,听上去就怂唧唧的,一口气就能吹灭。以后全改成火把,熊熊燃烧的那种。”   公关小组应下来,根据指示直接开始工作。余火一直坐在江封身边认真聆听,此时看向梅琴:“你脖子可是不舒服?”见他捂着脖子换了半天的姿势。   “别提了,”梅琴极为郁闷,“上次做瑜伽不小心扭到了,都一个多星期了还没好,要不是太忙我都打算找个理疗师好好看看。”从头到脚从内到外做全程,费用就找荀文涛报销。   余火往他身边移了些:“若是不介意的话,或许我能帮你瞧瞧。”   梅琴将信将疑,背转身靠向他:“你行不行啊,不行不要乱来,乱来会……嗯啊~”   突如其来的呻吟声让众人吓了一跳,司机师傅更是险些把刹车油门同时踩下去,车厢内的气氛忽然就变得诡异起来。   梅琴却毫不在意,难以想象的苏爽让他连眼睛都微微闭起来,越发往余火身上靠得近了些:“对,就是那儿……啊再重一点……喔你真是太棒了……”   江封听得满头黑线,一把搂住余火的腰将他抱到自己怀里:“脖子疼自己找按摩师去,我男朋友不当免费劳动力。”   快感骤然消失,梅琴颇为怨念的看了江封一眼:“紧张什么啊,醋坛子成精了啊,众目睽睽之下我还能占他便宜不成。再说了,江少将如此英俊威武,有你在这儿余火哪能看得上别人啊。”   这说的倒是大实话。江封身上还是穿着军装,藏青色的布料笔挺合身,腰带一系军靴一蹬,将他宽肩窄腰大长腿的好身材凸显无疑。因为坐在车里帽子已经摘了下来,但军服扣子还是扣得严丝合缝,衬着他英俊冷厉的面孔,莫名倒显出一股引人犯罪的禁欲气息。   余火白皙的耳根立刻泛出粉色,江封瞧着欢喜,忍不住偷偷对着吹了口气,环在腰间的手更是极暧昧地上下摩挲起来。   余火又羞又恼,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暗暗挣脱他的手臂往旁边移了移。   梅琴一直等到两人之间的小动作结束,这才开口道:“话说,我还以为新合同里的分成比例,你们俩会选择对自己更有利的呢。”反正后台够硬条款自己定,不如定个狠的,如果是他最起码也要来个九比一的,没想到拿到手才发现对方选了七比三。这个比例在晨西的艺人合约里已经算是比较常见的了。   江封略微有些不自然的将左腿抬起来架在右腿上:“我本来是准备写十比零的,但是余火觉得过意不去,没办法,那当然是听他的。”   妈的不秀恩爱会死啊。梅琴翻了个白眼,整个车厢里立刻充满恋爱的恶臭气息。所幸车子也抵达了晨西传媒集团大厦的地下停车场,梅琴一马当先,立刻从车子里跳了下去。   乘坐电梯上了49楼,刚走到办公室门口,小助理立刻从座位上站起来:“梅经纪,罗先生来了。”   梅琴脚下一顿,然后点点头,伸手推开了办公室大门。   办公室面向落地窗的沙发上果然坐了一个人,约莫三十来岁年纪,身形高大,五官周正,穿着造型考究价值不菲的西装,似乎天生带着一股正气凛然的气场。见梅琴走进来,笑着打了声招呼:“琴哥。”   “说了多少次不要叫我琴哥,都特么难听死了,要么叫梅经纪要么叫梅sir要么直接叫名字,”梅琴显然与对方极为相熟,转身给余火等人介绍道:“这位是罗宇新,我带的另一位艺人,金羊金牛双料影帝,余火你可能有印象,你们俩之前合拍过一部电影,叫啥来着,《执念》?这位是余火,我刚签下来的新人,以后就是你师弟了,那位是军方的江少将。”   江封和对方握了握手,轮到余火时,余火特意向对方鞠了一躬:“半年前我因车祸住院时,承蒙罗先生送了鲜花和果篮关怀问候,心中一直十分感激,没想到今日竟能亲自向您道谢。”   当初余火在医院里住了三个多月,一共收到过七份礼物。除了公司同事和粉丝送的,只有一份来自于曾经合作过的演员,那就是罗宇新。这份心意对于旁人来说或许不值一提,但对于那时将将来到此方世界的余火而言,却足以感念至今。   罗宇新心中有些诧异,这些人情往来一向是助理帮他做的,他连和余火出过车祸都不知道,更别说是给对方送花了。面上却丝毫不显:“余先生太客气了,当初合作时对你的表现印象深刻,送花问候不过是我应当做的。以后都是一家人了,希望我们可以有更多合作的机会。”   “你这么说我倒想起来了,”梅琴打了个响指,同时招呼众人在沙发上坐下:“你前段时间拿到手的本子,我记得是不是有个比较出彩的配角来着?”   “你是说邱导给的那个?”   “对对对,你回头让助理复制一本送给余火。”梅琴转头看向余火:“本子是好本子,偏情感文艺,拍出来票房不好说,但口碑是肯定会爆的。不过有一点,是同性恋题材。我现在也不跟你说觉得比较出彩的人物是哪个,你自己先看完本子琢磨一遍,或许还不愿意接呢。反正导演那边还在集资筹拍的过程,就算开机最起码也要几个月之后,你先看,看完了有什么感觉咱们再商量,要是瞧中了其他角色那也可以。”   事情虽然还没定,张敏却已经暗暗为余火感到高兴起来:能送到罗影帝手里的本子怎么会有差的,果然是大公司,资源就是不一样。   罗宇新应下来,“说起来,金牛奖那边今年是不是因为《执念》给余火提名最佳男配了?”助理当初好像跟他提过。   梅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又给取消了。”他妈的奖项含金量一年比一年少,操作倒是骚得不行。对余火道:“这件事我正想找你谈一谈:金牛奖虽然被这次的军方发布会狠狠打了把脸,但既然咬定了第一次才是失误,估计不会冒着再被嘲一波的风险重新把名单改回来的,你的提名应该是泡汤了。他这种玩法儿的确不道德没有下限,但我不建议你因为这件事和主办方闹僵,毕竟对方背后站着的是各大影视协会,你现在根基不稳,与其和对方产生冲突,不妨大度一点当这件事没发生过,这样还能让主办方欠你个人情,以后总有好处的。”   余火点点头:“我明白。”   梅琴赞许地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行,那咱们再讨论一下你接下来的行程。《血色铿锵》那边暂时是不会拍摄了,最起码也要等主演们的身体状态和心理状态恢复过来。不过刘怀导演跟我讲,制片方那边打算模仿国外的电视剧播放模式,将整部剧分成几季,每季十到十五集左右,这样你们已经拍好的部分正好可以作为第一季,后期已经在进行加工制作了,这也就意味着你马上估计就要和剧组一起到处跑宣传。原本我给你接了个脱口秀访谈的通告——李屋大冒险这个节目你听说过吗?哦失忆忘了啊,”   梅琴回头看了一眼张敏震惊的神色:“没事儿,你助理知道,回头让她给你解释一下。本来给你接这个通告呢是准备让你一个人去的,正好在节目里回应一下目前公众最关注的几个问题,不过正好《血色铿锵》要宣传,也怕你一个人怯场,我就顺水推舟给刘导卖了个人情,到时候包括你在内的五名主演一起上,节目拍摄时间在下周六,算一算也就五天时间了,你回去好好准备准备。”   “除了这个,”梅琴喝了口水,接着道,“我还想跟你谈谈关于广告代言的事情。你现在话题度高,想找你代言的商家肯定不少,但由于口碑两极化,出轨丑闻的事情还没落定,真正的大品牌暂时还处于观望状态不会过来接触,所以近期内我都不打算帮你接广告代言了,等靠着作品站稳脚步后再说,你觉得呢?”   “我听你的。”   “关于接下来的发展路线,你自己有没有什么想法?”   余火默了默,有些不好意思:“我想多挣点钱。”   他身上的积蓄原本就不多,子墨给的五十万早就每月转款花完了,即便还有卖房子的钱,但还完贷款和各种费用,拿到手的也就只有首付部分。《蒙柯传》因为戏份少收入并不多,《血色铿锵》这边的片酬尚且没有结算,余火此时的经济情况当真是有些捉襟见肘。   梅琴眸光微闪,点点头:“我知道了。”   众人坐着又谈了片刻,余火和江封便起身告辞。张敏稍稍落后半步,等到二人都离开之后,对梅琴道:“梅经纪,余哥说想多挣点钱,并不是因为他金钱至上或者眼睛里只看得见利益,而是因为他每个月都要向自己生活过的福利院捐款十万,到现在为止已经坚持两年多了。为了这个连自己买的房子都给卖了。”   梅琴凤眼上挑:“为什么从来没见媒体报道过?”   “这是余哥自己的意思,”张敏道,“他怕自己的身份会给福利院带来不好的影响,所以一直低调行事从不曝光。”   “ok,我了解了。”   等到张敏也离开之后,罗宇新笑了一声:“这个新人倒是有点意思。”   “嗯,”梅琴拿起刚签不久的经纪合同重新看了一遍,“的确是有点意思。”   江封开着车回到蓝海公寓小区,正好在地下停车场碰见了来看周扬的高帆。高帆和余火打完招呼之后就一直冲着江封使眼色,因为张敏还要和余火讨论行程的事情,江封干脆就让他们两个先乘电梯上楼,找了个借口和高帆搭另一座。   两人一进电梯,高帆就迫不及待地开口了:“怎么样,那药膏效果怎么样,特别棒吧,那可是我花了大半年时间找了好几个老中医才要到的方子,又能润滑又能保养,体验好得不得了,嘿嘿嘿嘿,估计你都快用完了吧?”   江封往嘴里咬了根甘草棒,没有说话。   高帆过了半天没收到回复,忽然反应过来:“你们两个不会还没做过吧!”   激昂的声调在接收到对方阴恻恻的目光之后猛地降下来,摸了摸鼻子忽然往他身边靠了靠:“没做过也好,正好上次时间紧,兄弟有几条建议还没告诉你:   首先,这种事情做之前一定要做好准备,两个人之间的初次体验是最重要的,尤其是像咱们这种处于进攻位置的,全程必须以对方的感受为主,不能让他觉得不舒服,我当初跟扬扬就是太莽撞太冲动了,提前也没做准备,不小心弄伤了他,结果足足憋了两个多月才吃到第二口,那个教训实在是太惨痛了。当然了,最好的办法就是多看教材学习技巧,诶,你那有学习资料吗,没有的话兄弟给你分享点儿?”   江封用力嚼了嚼:“都看过了。”   “啊那就好那就好,”高帆想了想又道:“这第二点么就是得持久,你要是不持久,那在对方眼里的形象立刻就会下落大半截,第一次都特别刺激这我懂,但是一定要坚持住,不管多想都要坚持住,坚持的时间越长……”   “叮”。   电梯到达指定楼层。江封看都不看他一眼,迈开大长腿率先走了出去。   开门进屋,余火正在抱着丑丑给它往食盆里添清水和狗粮,听见动静回头看向江封:“我们中午吃什么,是出去吃还是自己做?”   “不着急,”江封走过去,拉住他的手一把将他拽进怀里,对着他的耳朵呵了口气:“首先我想问你个问题:今天为什么老是偷偷看我,以为我发现不了吗,嗯?”   像只小兔子似的,拿余光悄悄看他一眼又飞快转开视线,努力装作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却不知道红彤彤的耳朵早就出卖了他。   余火面红耳热,支吾了半天说不出话来,江封也不需要他说话,抱着他走了几步将他压在墙壁上,嘴唇压在他的嘴唇上摩挲:“是不是觉得,我穿这身军装特别好看?”   余火目光直颤,鸦羽似的睫毛扑闪扑闪,到底还是诚实的点了点头:“……特,特别帅。”穿着军装的爱人就像是身披霞光一样,举手投足,都散发着难以抵挡的雄性魅力。   江封眸色瞬间暗了几分,欺身压上去用舌尖顶开他的牙关,一手环住他的腰一手握住他的手腕,狠狠的加深了这个吻。   舔咬吮吸攻城略地,直到二人都浑身滚烫呼吸粗重,这才放开他的嘴唇,转而在他红得几乎透明的耳朵上舔了舔:   “宝贝儿,我记得,你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对不对。给你个机会,亲手把它脱掉怎么样?” 第38章   昏暗的房间内充斥着浓浓的情欲气息和尚未平复的粗喘声。   二人回来时还是正午, 此时窗帘的缝隙外早已经是倒映着城市灯光的深沉夜幕。   江封搂着余火的腰往上提了提让他趴在自己身上,一手顺着他的背安抚,一手抹开汗湿的黑发, 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宝贝儿,舒服吗?”   余火脸上满是情潮,睫羽轻颤, 红唇微张,明显还没有从欢愉到极致的强烈快感中回过神来。片刻之后才抬起头看他, 墨玉似的眸子里有些羞涩,但到底还是乖乖说了实话:“……嗯, 很舒服。”舒服得连魂魄都像是要飞出体外一般。   江封心中被满足和欢喜撑得满满涨涨,放在他背上的手掌顺着优美的腰线往下移:“这里,难受吗?”第一次完全契合,对方又诱人得不可思议,他实在控制不住, 一不小心便做得太狠了些。   余火摇摇头, 示意他不用担心:“我有灵气呢。”   “你那灵气的确是个好东西, 又能润滑,又能保养, ”江封伸出手指探了探,凑在他耳边哑声道:“明明才吞下那么粗的东西,现在又紧得……”   “不许说!”余火脸色红得滴血, 抬起有些发软的手臂捂住他的嘴巴, 神色羞恼:“闭嘴, 不许再说了!”   江封眼睛里满是笑意,拉下他的手握在掌心里,低头往他唇上啄了啄:“好,不说了不说了。”果然就换了话题:“宝贝儿,我想问你件事。”   “嗯?”   江封调整了姿势让他趴得更舒服一点,然后道:“你经济上是不是有困难?”要不然以他的性子,怎么也不会对梅琴说出那句“我想多挣点钱”来。   余火没有瞒他:“目前还好,但如果接下来的几个月还是没有收入的话,就会有点紧张。”   “你知道不管什么时候都能跟我开口的对吧?”江封抬起他的下巴与他四目相对,“你老公我有钱,特别有钱。这些年做任务的奖金和工资除了买了辆摩托车,剩下的全在银行里存着,每年光是利息就足够我生活费用的,本金全给媳妇儿攒着呢。你要是有任何困难,可不准自己硬抗。”   紧密相贴的躯体结实滚烫,耳旁是爱人沉稳有力的心跳声。难以言喻的安定平和如轻纱薄雾般笼罩周身,余火笑着点点头:“嗯。”   即使光线昏暗,他眸子里毫不遮掩的信任和爱意依然璀璨动人。江封喉咙紧了紧,忽然道:“跟我回家好不好。”   “……什么?”   江封与他十指相扣,将他的手放在嘴边细细亲吻:“原先没打算这么早跟你提出来的,怕吓着你。但是我忍不了了,我现在恨不得跑去屋顶上拿着喇叭喊,让全世界都知道你是我的——我明白这一点暂时还没办法实现,但最起码可以让我的家人先知道咱们俩的关系。所以,你跟我回家好不好,我想带你和他们见见面。”   余火还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江封抱着他翻了个身,望着他的眼睛道:“你别担心,我们家是爷爷做主,我从小跟在他身边长大,性取向问题早就跟他汇报过了,他绝对不会对你有什么不好的看法。其他人就更不担心了,我都会提前处理好,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什么时候见?”片刻之后余火问,“明天吗?”   江封惊喜道:“你答应了?!”见他果然点头,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压着他狠狠亲了一阵子,半晌后摸着他红肿湿润的嘴唇道:“也不用这么急,梅琴不是说你周六有个节目要上吗,这几天你安心准备这个,等到节目过后我们再商量。噢宝贝儿,我真是太高兴了。”   巨大的喜悦在四肢百骸中到处乱窜,江封埋在余火颈项间深深吸了口气,声音再次沙哑起来:“我又硬了。”   余火脸上一烫,伸出手推他:“不、不能继续做了!”这都做了整整一下午,体力就不会撑不住么。   正好肚子里突然冒出一阵“咕噜咕噜”的空响声,江封笑起来,“叭”的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也对,从中午开始就没吃饭呢,你肯定是饿了。咱们先穿衣服起来,然后出去吃饭。”   吃饱了,才有力气活动么不是。   梅琴给余火安排的那个节目,名叫“李屋大冒险”。这个节目很特殊,最特殊的地方就在于,它是全国实时直播的。   “没有剪辑,没有台本,没有后期加工,主持人和嘉宾的对话都会以最真实的状态呈现在观众面前,因此效果好坏完全依靠主持人的控场能力和嘉宾的临场反应能力。节目是06年创立的,到今年正好是5年整,因为在观众中大受欢迎,收视率一路增长,节目时间经过数次调整,现在稳定在每周六晚的八点黄金档。”张敏介绍道。   “这个节目很难参加吗?”余火问,那天梅琴说出来的时候,张敏一脸的震惊,似乎完全不敢相信。   张敏点头:“很难。‘李屋大冒险’是全国唯一一个实时直播的综艺娱乐节目,因为节目太受欢迎,参加过的嘉宾不管表现好还是不好,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的热度都不会降下去,尤其是表现好的,已经有许多艺人借着优秀的临场发挥吸引了大批粉丝,商业价值大幅飞升。”   “另外还有一点,”张敏继续道:“所有参加节目的艺人事先都要和节目组签订一份诚信合同:在整个节目录制过程当中,主持人提出来的问题艺人可以选择不回答,但如果回答了就必须是实话,否则节目组有就节目口碑受损而向艺人追责的权利,就跟真心话大冒险差不多,这也是节目名字的由来。以前就有艺人撒谎被揪出来过,之后赔了一大笔钱不说还被电视台封杀了,所以这个节目是娱乐圈里的艺人最想上又最不敢上的。”   必须说实话么,可对方应该也不会提出来“你是不是真正的余火”这种问题吧。除此之外倒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万一不凑巧被问到目前的恋情问题,也可以选择不回答。余火心想。   节目的录制地点正好就在h市电视台,晚上八点钟正式开始,下午三点钟余火就准备从家中出发。   衣服是江封帮他选的,深色牛仔裤,浅色运动鞋,淡蓝色条纹衬衫,袖子卷到手腕以上,扣子解开两粒露出一小截锁骨,看上去又清爽又干净,俊秀乖巧得不得了。   江封看得眼睛里直冒火,把他压在镜子上狠狠亲了一顿:“你他妈怎么穿什么都这么会勾人,嗯?”腿又长又直,屁股又挺又翘,要不是张敏就在客厅等着,非得亲手给他扒光了不可。   余火眸子里水汪汪一片,毫无威胁力的瞪了他一眼,推开又要开始发情的男人抬脚走了出去。   张敏眼观鼻鼻观心从沙发上站起来:“余哥,车子已经在楼下了,咱们现在出发吗?”   余火点点头:“走吧。”   他第一次去录制现场并且还是直播,江封当然是陪着一起的。直到上了车才发现,梅琴竟然也在。   “反正闲着,过去给你压压场子。”梅琴将他上下打量一遍,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片刻后点点头:“挺好的,看上去就是个良家妇男。”   车子行驶四十多分钟之后,逐渐接近电视台大楼。察觉到车速突然慢了下来,江封掀开车窗帘子,立刻就看到电视台门口举着各种灯牌横幅、密密麻麻的粉丝队伍。其中写着“余火”的灯牌横幅,以及一大片燃烧火把形状的荧光棒,牢牢占据了其中不小的一部分位置。   余火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给自己应援,微微睁大眼睛:“他们,都是特意来支持我的吗?”   梅琴扫了一眼,看了看余火的表情从鼻子里嗯了一声:“瞧你这小可怜儿的样,这么点人就激动啦?放心,跟着我,以后你的粉丝队伍只会越来越壮大。”   公关三人组的小马笑了一声:“余哥,您的微博粉丝现在已经快要到两百万了,而且还在持续增长呢,对自己的人气没点信心可不行。”   说话间车子已经驶进了大楼里的停车场,一下车就有专人迎上来,领着他们从艺人入口通道进到演播室后台,来到一间贴了余火名字的房间前:“余先生,这是您的休息室,待会儿会有化妆师过来给您化妆的,其他有什么需要尽管呼叫室内电话就行。”   梅琴探头看了一眼,空间不算小,有茶有水有沙发,点点头:“还行吧,你们先进去坐一会儿,我去转一圈顺便跟朋友打个招呼。”   余火等人进去没多久,房门忽然被人敲响,许曼晴探进头来,看到余火眼睛一亮,原本是准备往他身上扑的,察觉到江封阴森森的视线只好临时来了个急刹车,委委屈屈抱住了余火的一只胳膊:“班长你来啦,我来了半个小时了,一直派助理盯着呢,他说你这边有人进出我就跑过来了,果然见到你了嘿嘿嘿嘿。”   赵舸航和金谷南随后走进来,依次和余火江封打过招呼。余火看向金谷南的胳膊:“伤口怎么样了?好些了吗?”   “在军部医院躺了小半月,早就恢复的差不多了,医生说我恢复得特别快,又没伤到骨头,现在吃饭洗漱都没问题。至于这绷带,”金谷南笑着把绷带从脖子上取下来甩甩手:“是准备待会儿在观众面前赚波同情分呢。”   众人都笑了起来,相互聊了会儿近期的日常,气氛十分和谐。不多时又有人敲门,这回进来的是一名电视台工作人员以及余火的生活助理之一,两人推着一辆推车,上面堆得满满当当的全是鲜花和包装精美的礼盒。   “余哥,”助理小陶笑道:“这些是粉丝给你送的应援礼物。”   “全部是送给我的?”余火从沙发上站起来,有些手足无措。   “对,还有一半没搬过来呢。”   余火向二人道了声谢,伸手拿过一只礼盒摸了摸,望着众人脸色微微发红:“我还是第一次收到这么多礼物。张敏,有办法知道都是谁送的吗?我想跟他们说声谢谢。”   公关组的西西道:“回头我去站子里和微博上问一声,把名单整理出来后给敏姐。”   许曼晴笑嘻嘻道:“班长你这么好,以后给你送礼物的粉丝会越来越多的,我也收到好多礼物了,小可爱们都热情得不得了。不过送得大多全是零食饼干巧克力,怕不是要胖死我,我哪敢吃啊,吃完了就再也没有导演愿意找我演戏了。班长你吃不吃,回头我全送给你好不好?”   赵舸航笑:“那你是要胖死班长啊,居心不良。”   “天地良心!”许曼晴睁大眼睛:“我是觉得班长太瘦了,稍稍再长点肉多好。”   这句话江封倒是赞同的,他也觉得余火太瘦,一米八几的个子自己一只手就能抱起来,锁骨明显,腰肢纤细,摸起来虽不至于硌手,但能再多长点肉总是好的。不过其他地方瘦,屁股倒是依旧圆润挺翘,手感极佳,尤其是用力撞上去的时候,肉光致致的臀尖颤上那么几颤,不一会儿就会泛出粉色……   脑子里充斥着太多不可描述的内容,导致身体很快就起了反应。江封四下环视一周,趁着没人注意,悄悄将腿交叠着架了起来。   许曼晴等人又坐了会儿便相继告辞离开,之后贺文锋也过来打了声招呼,等到将近七点钟的时候,不知道去哪晃荡了将近两个小时的梅琴终于回来了,不过不是一个人,后面还跟着一个陌生男子。   来人约莫四五十岁年纪,面相和善,略有些花白的鬓发修剪得精细整齐,穿着一身服帖得体的西裤衬衫,衬衫外面套了一件马甲,领口端端正正打着领结,瞧着便十分精神。   “余火,”梅琴道,“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这次的节目主持人,李屋李先生。老李啊,这就是我跟你提到过的新人余火。”   余火早就站了起来,微微弯腰恭敬的伸出手:“李先生您好。”   “不用叫得这么客气,”李屋握住他的手,“我比你大,叫我一声李哥或者屋哥都行,或者直接叫李屋也可以,只要别跟你们家梅老板学叫我老李就行了。”然后回头瞪了梅琴一眼:“老子今年还不到四十好嘛,硬生生给你叫老了。”   梅琴翻了个白眼:“你要是不到四十老子直播吃屎!”妈的这句话怎么越说越顺溜了,走几步坐到沙发上:“感情你们这个节目只有嘉宾必须说真话,主持人就能满嘴跑火车是吧。”   李屋没理他,和余火相互谦让着也坐下,然后对他道:“还有一个小时节目就要开始了,紧张吗?”   余火捏了捏手掌:“有一点。”   “哈哈哈哈,”李屋拍着他的肩膀笑了两声,“别担心,我不会问你什么刁钻问题的,大概就是说说电视剧的事,聊一聊剧组在国外发生的那起事故,当然了,因为梅老板最先跟我接洽的时候说是你一个人来,所以肯定要谈一谈你身上那些热点话题,包括车祸失忆以及出轨传闻的事情,但我不会问得太深,该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回答就行了。实在紧张了组织不好语言也别怕,到时候你们几个都会跟后台连麦,梅老板可以指点你的。”   “怎么着,”梅琴斜了他一眼,“听你这意思你是不想为难他但想为难我了。”   “那我哪儿敢啊,我还等着你手底下那几个影帝影后啥时候过来一趟帮我提升收视率呢。”李屋说完,看向坐在余火身边一直没说话的江封:“这位是?”   虽然没说话,周身强大冷厉的气势却绝对不容忽视。而且越看越觉得眼熟,脑子里纠结半天忽然灵光一闪:“诶,这不是那天军方新闻发布会的时候,给余火颁奖的陆军少将吗!对吧没错吧?哎哟失敬失敬。”   “算你有点眼力,”梅琴一本正经道,“这是军方专门派过来给余火保驾护航的,你待会儿如果敢刁难余火,人家立刻提着枪冲进去。”   站起来和江封握手的李屋浑身一僵,正拿不准梅琴这是开玩笑呢还是说真的,有工作人员敲门进来:“李哥,该化妆准备了。”   “咳,那行,咱们待会儿演播厅见面。”李屋跟余火挥手告别,快要走到门边的时候顿了顿,回头跟江封又解释了一句:“少将您放心,我不会刁难余火的。”   等人一走,张敏过去将门关上,房间里的几位助理立刻没忍住全笑了起来。小马道:“梅经纪您也太促狭了些。”   “我怎么促狭了,”梅琴往江封身上扫一眼,“你问问江少将,余火要是真受欺负了他能坐得住?”   江封难得十分配合:“绝对不能。”   众人又坐了没多久,给余火化妆的化妆师也过来了,盯着余火的脸上下看了老半天:“这也没地方需要化妆啊。”最后给他修了修眉,顺便往嘴巴上抹了点唇膏:“是不是之前吃辣的了?稍微有点肿。”   房间内几人的视线立刻集中在江封身上。   江封大大方方回视过去:没错,就是老子啃的,怎么着?   离节目正式开始还有二十分钟的时候,有工作人员过来带他去演播厅。   “去吧,”梅琴道,“别紧张,有事情我会通过耳麦提醒你。”   演播厅极大,壮观的环形观众席上密密麻麻全是人。见到余火走进来,立刻有一大群人举起灯牌热烈欢呼起来。   “哟,你的粉丝很热情嘛。”同时走进来的李屋带着他走上灯光聚焦的正中央演播台,分别在主客沙发上坐下,许曼晴等人也已经先后抵达了,不约而同地将余火让到了最中间。   “前面最大的镜头是主摄像,”李屋介绍道,“其他几个小一点的是分摄像,专门给你们拍特写的,到时候哪个伸出来你们对着哪个看就行。深呼吸,都放松一点别紧张,就当咱们是坐在家里聊聊天一样。”   此时休息室的几人也能通过房间里的电视屏幕看到现场的情景。直到余火在沙发上坐下,梅琴这才终于反应过来为什么之前去蓝海公寓小区接余火时看到他的第一眼,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节目组给嘉宾们安排的半圆形长沙发,沙发布的样式和余火穿的衬衫图案一模一样,都是淡蓝色白条纹。   “他妈的谁给余火挑的衣服!以前都没看过节目吗!”   张敏回道:“是江先生。”   “江封!”梅琴气得要找人算账,可休息室里哪还有江封的影子。   演播台与后台的交界处,光线昏暗的帷幕旁,江封正靠着墙壁,目光温柔的落在不远处灯光底下的爱人身上。见他看过来,立刻抬手抛了个飞吻,张嘴做了个口型:“加油。”   余火脸上一热,原本还有些忐忑的心情倒是彻底平复下来。   耳麦内已经响起工作人员倒计时的声音:“大家准备,距离直播正式开始还有十,九,八……”   镜头对准李屋,等到最后一秒倒计时结束,伴随着节目的开场音乐,李屋第无数次喊出了最熟悉的开场白:   “李屋live大冒险,李屋带着大家去冒险,欢迎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准时收看今天的娱乐访谈直播节目,李屋大冒险!” 第39章   “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大家晚上好, ”李屋看着摄像头,“欢迎大家收看今天的李屋大冒险!今天晚上,我们很荣幸邀请到了《血色铿锵》剧组的五位主演来到演播现场, 那么,女士优先,不如就从这位美女开始, 依次向大家做个自我介绍?”   分镜头转向许曼晴,她抬手打了个招呼:“观众朋友们大家好, 我是演员许曼晴,这次在电视剧《血色铿锵》中, 扮演的是英姿飒爽的特种兵霸王花葛梦瑶……”   后台休息室,梅琴紧盯着电视屏幕里的演播台将牙齿咬得嘎吱响:近镜头特写尚且不明显,远镜头只要一扫,坐在沙发上的余火几乎就要跟沙发融为一体似的,他妈的就剩个头跟脚!   转头看向公关三人组:“怎么样, 网上有评论出来了吗?”   小马一直在刷新电脑屏幕, 忽然道:“啊, 出来了。”   “给老子念。”   “ ‘余火的衣服是什么鬼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见过跟人撞衫的, 这还是第一次见跟沙发撞衫的’   ‘余火的服装造型师和大冒险的布景师是有什么不得不说的渊源吗’   ‘我妈问我为什么沙发长了头和腿’   ‘这怕不是沙发成了精啵’……”   小马看了看梅琴的脸色,识趣的停了下来:“其他的也都差不多。”   西西:“咳,有网友把沙发成精的表情包做出来了。”   “这么快?”梅琴掰过电脑屏幕看了一眼:“这些人是整天闲着没事干专门住在网上制造表情包的么!”   小晨:“梅经纪, 那啥, ‘余火 沙发成精’的词条上热搜了。”   梅琴阴森森的将那个名字再次从利齿间碾了一遍:“江、封!”   与此同时, 演播室的五人已经相继进行过自我介绍,话语权重新回到李屋手中:“其实今天除了这五位主演,《血色铿锵》剧组前往m国取景的全体成员,包括导演刘怀在内,也都来到了我们的现场,请大家给予他们最热烈的掌声!”   镜头转向观众席的前排位置,剧组成员纷纷举起手里的横幅和灯牌向观众们打招呼,其中大部分竟都是余火的应援标志。   “看来有位主演在剧组的人气很高啊,除了演员本身长得帅以外,应该也和他在剧组中的敬业精神分不开吧?”李屋看向五位主演:“我听说为了拍好这部特种兵题材的戏,你们所有主演在正式开机之前,都去军营里接受为期一个月的集训了?感觉如何?”   除余火之外的几人齐齐哀叹一声:“往事不堪回首,太苦太累了,简直就跟噩梦一样。”   许曼晴悄悄补充一句:“尤其是负责训练的教官,特别变态。”话音刚落,脖子后头便感觉微微一阵凉意。   “每天早上五点不到就要起床,”众人纷纷开启吐槽模式,“然后去操练场集合,背着二十公斤的负重跑五公里,跑得慢了随时还有被开除的风险,教官就坐在车里跟在后头撵。之后要泅渡滚泥浆,匍匐钻铁丝网,限时闯过各种障碍,俯卧撑引体向上格斗枪械近身对抗,反正从早到晚都不可能停下来,晚上往床上一躺,感觉立刻就要死了那种。”   李屋笑:“我看余火不是瞧着挺轻松的么。”   “因为班长他不是人!”许曼晴睁大眼睛:“他的体能太可怕了,每天早上五公里都跑第一!最关键的是他还晒不黑!那时候正值六月份最热的时候,我们每天中午吃过饭都要在操场上进行防暴晒训练,我往身上抹一瓶防晒霜还是晒得挖煤工一样,就班长啥变化都没有!到后来正式开机的时候,其他所有人拍摄之前都要上妆抹得白一点,只有班长上得是黑粉你知道嘛!因为导演嫌他太白了!”啊简直是人神共愤。   “这体质好啊,”李屋对余火道,“你等着,过会儿下了节目就有防晒霜广告要找你代言了。”   观众笑,五人原本还有些紧张的心态也彻底放松下来。   “训练这么辛苦,难道就没有什么值得回忆的地方吗?”   “那肯定是有的,”金谷南道,“当时觉得生不如死,其实能有那样一个机会把大家聚在一起,一起吃苦受累流血流汗,将彼此视为战友,互相信任互相依靠,是非常难得的。教官虽然严厉了点,但对我们真的特别负责。训练结束之后,不光体质提高了一大截,学习了很多实用技能,连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不一样了。所以后来我们拍戏的时候,前半段拍得特别快,因为都有过相似经历了嘛。现在想一想,还是蛮怀念的。”   “那让你重新经历一次?”   金谷南立刻疯狂摇头。   观众又大笑起来。   李屋往沙发上靠了靠:“所以集训的效果还是立竿见影的,据说你们拍戏时都特别杠,所有特种兵战斗的场面,像格斗啊跳伞啊,全都是亲自上阵?没有用替身?”   众人摇头,许曼晴道:“哪敢用替身啊,我们导演严得不得了,一个镜头能拍几十遍,吹毛求疵到可……咳,可爱。”   李屋对着观众席道:“看来今天是不是不该把导演请到现场来啊。”   “没事,”刘怀导演接过工作人员递的话筒,“有什么意见尽管说,我又不会怪你。顶多以后拍戏的时候再让你多拍几十遍。”   “哈哈哈哈哈……”   李屋开始谈及剧情:“文峰和余火……诶,余火人呢?哦,藏进沙发布里去了,差点没找到你。”   现场哄笑,梅琴在后台咬牙:他就知道李屋绝不会放过这么明显的笑点。   等笑声稍稍平复下来,李屋继续道:“你们两个在剧里面,都喜欢曼晴扮演的霸王花是吗?那曼晴你呢,你喜欢谁?”   “想知道?”许曼晴眨了眨眼睛:“等剧播出来自己去看啊。”   “哟,不小心还被安利了一发。”李屋重新看向贺文锋:“文峰你呢,你怎么评价和余火在剧中的关系,相爱相杀?”   “相爱吧,作为战友而相互关爱,”贺文锋笑,“不敢相杀,我怕曼晴报复我。”   “那你怎么评价他的演技呢?你们俩一个男一一个男二,对手戏应该是最多的吧。”   “很棒,特别棒。”   李屋转而看向余火:“那你呢,你对自己在剧中的表现是什么评价?”   余火想了想:“有一位我非常尊敬的先生曾经对我说过,最厉害的演员,就是能割离自己的本来身份,和角色完全融为一体。”   “你在剧中做到了?”   余火摇头:“尚且没有。”   “那你能做到哪种地步?”   “我能和背景融为一体。”   “哈哈哈哈哈哈哈!”观众席爆发哄堂大笑。   梅琴有些难以置信:“余火他,刚刚是抖了个机灵?”   张敏犹豫道:“应该,没有吧。”   角落处的江封笑了一声:这小子。他说的分明就是扮演特种兵进行伏击时,能和环境背景融为一体的意思。不过倒是歪打正着了。   李屋也乐得不行:“对,你的确能,而且还融入得很完美。”既然话题转到余火身上,那就干脆继续问下去:“你和在场的其他人相比稍微有点特殊,听说你因为半年前的车祸失忆了是么——在你回答之前,我必须要提醒你一下我们这个节目最重要的原则,那就是可以不回答,但只要回答就必须是真话,你明白吗?”   余火点头:“我的确是失忆了。车祸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我全都记不起来。”   李屋将身体微微前倾:“那是什么样一种感觉?这样问是不是有点冒昧?那我先道个歉:因为失忆这种事,我们大多数人都只在影视小说作品里见到过,所以作为我个人而言,说实话,很好奇,当你从车祸中醒过来时,对以前的事完全不记得,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很困惑,”余火眉头微蹙,回答道:“大概就是,‘我是谁,我在哪,到底发生了什么’。”   观众再次大笑。   “我发现了,”李屋对着镜头道:“今天来的一个个全是段子手。那能不能给我们举一个稍微具体点的例子呢,比如有什么东西是你再也想不起来的?”   “银行卡密码。”   “哈哈哈哈哈……”观众笑得几乎岔气。   李屋:“……你不记得自己的银行卡密码?”   “嗯,”观众席上接二连三爆发出来的笑声让余火稍稍有些无措,运转功法镇定心神后继续道:“现在的密码,是车祸之后带着身份证去银行重新设置的。”   “好!”李屋一挥手:“不用说了,我相信你是真的失忆!以后谁要是对这一点再有所怀疑你让他过来找我——开玩笑,如果不是真的失忆,谁会把银行卡密码来回设置!”   等到笑声逐渐降下来,李屋换了副正经神色:“刚刚其实是逗余火和大家玩儿的,事实上,我们节目组提前已经去余火车祸后就诊的医院向他的主治医生求证过了,晨西传媒官博上公布出来的脑部ct和确诊书扫描件都是真实的,余火的确因为脑部受伤导致了失忆的后遗症,并且不确定什么时候才能恢复。这样的事情对于当事人来说是很艰难很痛苦的,而余火想必也是用了大量的时间和勇气,才逐渐适应其中的茫然无助,成为眼下展现在我们面前乐观开朗的样子。   当然了,明确这个问题之后,我不得不向余火提出另一个问题:在你对车祸之前的事情没有半点记忆的情况下,又怎么能肯定,在所谓的出轨丑闻中,你是完全清白无辜的呢?”   余火默了默,然后看向对着他伸过来的特写镜头,墨玉似的眸子里似有万千星辰,温和,恬淡,澄澈而笃定:“因为我的伙伴,我的战友,我的两位经纪人,我的助理,我身边所有在乎的人,他们都毫无条件的选择相信我。我没有理由不相信我自己。”   休息室里的梅琴松了口气:“成了。到现在为止,上节目的目的就算达到了。看着吧,马上他又要飞涨一批粉丝了。”   聊过电视剧和余火的个人问题之后,不出意外的,李屋将话题带向了热度居高不下的剧组成员国外遇险事件。   “关于剧组在m国遭遇的那起意外事故,我和观众朋友们一样,都从上周日的军方发布会中了解了一个大概。但关于事故的详细经过,却所知甚少。所以在今天的节目中,我想和几位聊一聊有关事故的具体情况,将更完整的事实呈现给观众——当然,如果有哪些问题触发了某些糟糕的回忆,给你们带来太大的心理压力,你们可以选择不回答,我不会继续追问下去,好吗?”   五人点头表示同意。   “首先,我们都知道这是一起十分严重的事故,事发当天,也就是9月12日上午,由刘怀导演带领的31人拍摄小组,在深入雨林取景的时候遭遇了一伙五十多人的持械重火力犯罪团伙,导致25人成为人质,并有一名导游当场中弹身亡,是这样吗?”   镜头转向贺文锋沉重的脸色:“没错,那位导游是最先发现歹徒的成员之一,都没来得及呼救,就遭遇了不测。”   “听说剧组成员获救之后,拍摄小组中的其他30人,主动提出将片酬或收入的十分之一赠与了导游的家人?”   贺文锋点头:“虽然没有办法挽回什么,但这是大家的一点心意,希望导游的家人能借用这笔资金好好生活下去。”   “在此,本节目组也向遇害的导游以及其家人表示诚挚的哀悼和问候,愿逝者安息,愿生者重拾勇气继续前行。”一阵肃穆的沉默之后,李屋将话题转向金谷南:“除了导游之外,你和一位道具师也受伤了是吗?你是在胳膊上中了一枪?看情况似乎还没痊愈?医生怎么说,可能会留下后遗症吗?”   金谷南的手臂早就又吊回了胳膊上:“还好,估计再养个一个月左右就能好得差不多了。我运气不错,子弹没伤到骨头,直接穿过去了,而且护理得又及时,被歹徒带去工厂关起来之后,班长帮我上药包扎止了血,医生说只要子弹再偏3毫米,或者失血再严重一点,我这条胳膊,甚至整个人都可能没了。”   “上药包扎?”李屋看向余火:“你随身还带了伤药和绷带吗?”   “是剧组给准备的道具,”余火解释道,“我们扮演的是执行任务中的特种兵,为了让大家更好的融入角色,每个人背的包裹里面都是按照正规军队标准配置的药物和必需品。”   赵舸航补充了一句:“我们被歹徒挟持之后包裹全被没收了,但正好曼晴之前用过伤药和绷带,用完之后没放回包里,揣在口袋里了。”   “由此可见,队伍里有个喜欢往口袋里乱塞东西的女同志是多么重要,”观众席上响起笑声,现场沉重的氛围稍微缓和了一点。“也让我们为精益求精的刘怀导演,和出色的道具师们鼓掌!”   掌声之后,节目继续。李屋看向赵舸航:“据说歹徒最开始出现的时候,是你负责用古英语和对方交涉的?这种语言早就在我们离开母星地球的大逃亡时期逐渐被淘汰了,你怎么会想起来学这个呢?”   赵舸航笑了笑:“以前当群众演员跑龙套的时候,等戏的间隙没事情干,觉得有趣就学了一点。也没想到还能有派上用场的时候。”   “生活不易,多才多艺。”李屋感叹了一声:“由此又可见,当群众演员对于一名艺人来说是多么重要的经历!说不定就能救命呢!除了舸航之外,《血色铿锵》剧组中还有一位成员也因为群演的身份而在这次事故中为自己争取到一线生机,让我们将镜头对准孙杰先生!”   梅琴正看着屏幕里孙杰紧张又兴奋的脸庞,耳边忽然响起一声尖叫,下意识先把和余火连通的耳麦给关了:“出什么事了大惊小怪的!”   助理小陶脸色惨白,捂着嘴巴指向粉丝们送给余火的那一堆应援礼物:“……老、老鼠,全是死老鼠!”   梅琴走过去一看,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因为余火想要知道送礼物的粉丝都有哪些人,所以直播节目开始之后,两名生活助理闲着没事就帮他把收到的礼物分门别类整理好,能直接打开的先打开看看,如果里面有信件就单独拿出来放在一边。   整理到一个圆柱形用丝带系起来的一尺多高大纸盒时,刚把盒盖打开,就发现里面满满一盒装的全是死老鼠。像是被人直接拿重物拍死的,身上全是血迹,好几个还皮开肉绽连内脏都露出来了。   房间里的几个女生一时全白了脸色,扭过头不敢再看,就连小马小晨这样的大男人,也是惊得一身鸡皮疙瘩,从后脖颈嗖嗖冒出寒意。   梅琴面沉如水,上前将纸盒仔细检查了一遍,然后将盒盖子盖起来:“知道是谁送进来的吗?”   小陶浑身发抖,眼泪直往下掉,闻言摇头道:“都是和其他礼物一起放在电视台接待处,然后我和工作人员装上推车拉过来的,不知道是谁送的。”   “还能有谁!”西西伸手在小陶背上轻拍安抚,“能给余哥送这种东西的,除了那群疯魔一样的雪球黑粉,根本不可能有其他人!原本自从发布会过后,他们家蒸主就被一大群网友嘲讽质疑,之后又查出来当初在谣言背后推波助澜辱骂余哥的,就是这一帮子脑残黑粉,所以这段时间只要黑粉一露头就会被网友群起而攻,听说他们早就憋得不行,一直放话要给蒸主报仇出气,这件事绝对就是他们干的错不了!”   梅琴沉默片刻,然后对张敏和小马招手:“你们俩过来。”围成一圈小声说了好几分钟,然后道:“懂了吗?”   张敏重重点头:“我明白的!”   小马也做了个ok的手势。   “行了,”梅琴伸手在小陶身上拍了拍:“都别害怕了,就是点死老鼠而已,又不是活的,怕什么。待会儿节目结束我请你们出去吃大餐压压惊,现在该干什么继续干什么,余火还在演播室直播呢。”   将视线重新转回屏幕上,此时孙杰已经在展示那件救了他一命的道具防弹衣。   李屋伸手摸了摸那颗嵌在防弹衣胸口处的子弹,和所有观众一样都极为震惊:“正好就被卡住了啊?”   孙杰满脸的后怕和庆幸:“那可不,就是这件衣裳救了我一命。”   李屋抬头看向观众席上的刘怀:“这防弹衣也是按照正规军队标准来的?”   “没错。”   “您这剧组的道具水平也太牛逼了。”李屋道:“回头能卖给我一件吗?”   刘怀笑:“不卖,免费送你一件。”   “好嘞,就等着您这句话呢!”李屋冲着镜头挤了挤眼睛,现场立刻爆发出一阵大笑声。   孙杰重新坐回座位上,摄像机也再次对准演播台上的主客六人。李屋道:“军方的发布会之后,军部官网上上传了一份事故发生时的模拟重现视频和一份军事专家的分析报告。根据视频和报告我们能看出来,余火你本来并不在被困人质当中,是为了保护文峰和刘导等五人,以及两公里之外的剧组大部队,才故意走出去吸引歹徒视线的对吗?”   余火点点头。   “你就不害怕吗?”   余火想了想:“不是很害怕。”   “为什么呢?”   “因为他们都不是我的对手。”   没等梅琴开口指导几句生死大义之类的高尚价值观,余火便回答道。一本正经十分坦然。   李屋表情一噎,倒是赵舸航等人忍不住笑起来,许曼晴冲着镜头摆手:“大家别误会,班长这可没有说大话,他学过武功的,格斗可厉害了!当初我们为了体验角色在军营集训的时候,有位教官近身搏斗特别强,我们新兵营两百人加一块儿都不是对手,结果就班长能把他甩起来往地上哐哐砸,看着可过瘾了。”   说完脖子忽然又是一凉,就像是有人在暗中阴恻恻看着她,可是找了半天可没找出源头来,干脆往余火身边靠了靠:没事儿,反正有班长在。   李屋很是新奇:“余火还练过武功呢?不知师从何处?咱们h市武功厉害的,我只能想起来一个流云道馆。”   “家师正是流云道馆馆主,齐崖海齐老先生。”这个身份是江封帮他安排的,否则他的一身武功着实不好解释。回国坦白之后不久便领着他去流云道馆敬了拜师茶,也不知道江封到底是怎么跟对方说的,齐崖海得知他就是当初“踢馆”之人后也没多问,乐呵呵就把拜师茶给喝了,热情欢迎他日后多去武馆切磋交流,便将他的名字写进了齐氏流云功法的内传弟子名单中。因此这句话并不算谎话。   “怪不得,”李屋恍然大悟,“原来是艺高人胆大。”   余火想起他之前评价赵舸航的话,点头接了一句:“生活不易,多才多艺。”   哟,还挺会接梗。李屋心中浮起几分赞赏,直播节目最需要能接梗的艺人,尤其是余火这种瞧上去乖巧坦诚一副老实模样的,偶尔来上这么一句,笑果就能翻倍。果然,观众席上又爆发了一阵笑声。 第40章   梅琴关了麦回头看向张敏, “余火去参加集训的时候是你跟过去的吧?许曼晴刚刚说的,余火把教官往地上哐哐砸的视频资料你有吗?”   “有的,”张敏点头, 从手机里将视频文件调出来:“不过因为拍到了军营内的一些机密设备,临走前军方做了剪辑,而且稍微模糊化处理了。”   梅琴接过去看了一眼, 挑挑眉:“哟,这被砸的不是江少将么。”真他妈解气。然后递还给张敏:“让西西他们传到工作室的官博上去, 带上《血色铿锵》和大冒险节目的标签。”虽然糊了点,但只要熟悉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那是余火。   演播室内, 李屋正在继续:“接下来这个话题可能有些沉重,所以如果你们不想回答的话,我和观众朋友们都完全能够理解:你们和其他20位剧组人员沦为人质之后,被歹徒挟持超过12个小时,这么长的时间里面, 有没有发生什么, 险些危及生命的事情?”   除了贺文锋之外, 亲身经历过的四人忽然沉默起来。许曼晴的眼眶立刻就红了,抬起头拼命吸气不想让眼泪掉下来。   余火揽住她的肩膀揉了揉, 赵舸航抽了两张纸巾递过来。李屋连忙道了声歉:“我们不聊这个话题了,换一个换一个……”   “不用,”许曼晴擦了擦眼睛, 勉强挤出一个笑来:“心理医生都说了, 我必须要正视这些事情, 才有可能跨过这一关。也没有什么不能聊的,我们二十多个人被歹徒关在了一座废弃工厂的储藏室里,大概是当天晚上接近深夜的时候,有两名歹徒闯了进来,拉着我要把我拖出去……”   观众席内响起惊呼。   不管她如何强自忍耐,思绪再一次回到那个如深渊般令人恐惧的夜晚时,眼泪还是忍不住扑簌簌掉了下来,片刻过后哽咽着继续道:“我没事,大家不用担心,对方没能得逞,班长拼死把我救了下来。因为这个他被歹徒用枪托在脸上狠狠砸了一下,半张脸都是又青又肿差点破相,嘴角这块全裂开了,流了好多血。之后没多久,救援部队就赶到了,把我们所有人平安无恙的救了出去。”因为江封等人当时是在执行机密任务,因此军方特意打过招呼,将他们的名字隐去不提,只以救援小队概称。   休息室内梅琴转头看向张敏,没等他开口,张敏立刻道:“余哥受伤的照片我拍了。”   梅琴赞赏的点点头:“好姑娘。”   “从工作室官博发出去吗?”西西问。   “不,以剧组成员的身份把照片传到网上。”   “明白。”   演播室内,许曼晴已经结束了讲述,现场气氛稍稍有些沉凝。李屋道:“听说所有被挟持的剧组人员回国之后,都一直在接受心理治疗是吗?到目前为止有什么起色,或者说还是深受困扰吗?”   赵舸航脸上露出苦笑:“我已经连续吃了半个多月的安眠药了,不然根本睡不着。但就算睡着了也是一整宿的噩梦。”泰坦拿枪指着他的画面就像阴魂不散一样。   金谷南:“我现在听到爆竹声都害怕,随时随地觉得是不是又有子弹要冲着我打过来。”   之前情绪最为激烈的许曼晴反倒语气轻松:“我还好。我把卧室全贴满了班长的海报,夜里做梦惊醒只要看到班长的脸,立刻就不害怕了。”说着一把抱住余火的胳膊:“我现在可是班长的大粉头,熊熊燃烧的热情火把!”   观众席内传来笑声。立刻有余火的粉丝喊起了口号:“余火放心飞,火把永相随!燃烧一切为你燎原!火光不灭爱你永远!”   李屋啧啧称奇:“哇,燎原哎,你粉丝这么厉害的啊。”   “因为余火焚身无所不能啊!”许曼晴两眼发光,完全沉迷在追星的兴奋当中不可自拔。   “服了服了,”李屋大笑,“果然长得好就是不一样,这吸粉能力真是让老夫嫉妒。”   “我们火把喜欢班长可不止是因为班长长得好,武力值爆棚又man又帅,”许曼晴对准镜头开始了对偶像的疯狂安利:“更因为班长真的特别好特别出色,而且很宠粉的!刚刚在后台他还跟我们几个说来着,说是第一次收到这么多粉丝送的应援礼物,感动得不行,哎呀眼眶红红的我都怕他哭出来,然后特意让助理想办法整理一下赠送礼物的粉丝名单,他要亲自给大家道谢。你就说,这么宠粉的优质偶像到哪儿去找!”   休息室里的梅琴眼中精光一闪,立刻对张敏道:“就是现在。”   张敏点点头,推着堆满粉丝应援礼物的推车往外走,巍巍颤颤放在最上面的,正是那个圆柱形的大纸盒。小马同时拿着手机跟了上去。   演播室内,李屋饶有兴趣的看向余火:“哦?粉丝给你送了很多礼物?都是什么啊,拆了吗?要是吃的拿过来一起分享啊,正好我有点饿了。”然后看向观众席上举着火把灯牌的粉丝:“你们不介意吧?”   “不介意!”间或有人大喊:“让火火多吃一点!他太瘦了!”   余火脸颊微红:“我还没来得及拆,要不然……”   “啊啊啊啊!!!!”   后台方向忽然传来一阵能刺穿耳膜的尖叫声。   五人一惊,立刻回头往后面看了看。许曼晴下意识越发抱紧了余火的手臂。观众席上也隐隐有些骚动。   李屋伸手按住耳麦,应该是正在和后台控制室通话,然后站起来面向观众席安抚道:“没事儿,大家不用担心,后台跑出来几只老鼠,不小心吓到了我们工作人员,现在已经都被抓住了,不会跑到这儿来的。万一跑来了也不怕,我们一起全往余火身后躲。”   “哈哈哈哈哈……”笑声响起,刚刚生出来的紧张气氛很快消失无踪。   江封站的位置正好能将后台走道瞧个大概,扫了一眼之后立刻紧紧皱起眉头。   与此同时的休息室里,梅琴静静听了半晌,大概十几分钟之后,张敏推着推车回来了,最上面的纸桶已然消失不见。“成了?”   张敏点头:“台里的一位女主持撞翻的,溅了满鞋子血。”   梅琴又看向跟进来的小马:“视频照片都拍到了?”   “您放心吧,”小马晃了晃手机,“全在这里头了,礼盒上特意贴了余哥的名牌,推车上还全是火把造型的应援物,傻子都能看出来那纸桶是别人送给余哥的。”   梅琴回过头:“西西,网上有动静了吗?”   “有,不少人都在讨论那声尖叫以及老鼠的事情。”   “行,”梅琴开始指挥,“你们都换上小号,以现场观众或工作人员的身份,各个平台上轮流把讨论热点往老鼠和给余火的应援礼物上带。小晨,之前是你在粉丝站子里和工作室官博上询问送礼物的粉丝名单吧?等到余火下节目之后,以他的口气给粉丝写一份感谢信,特别真诚那种。然后让舆论发酵一会儿,大概等个一两个小时,小马,你把刚刚拍的视频和照片传到网上去,记住,以电视台内部工作人员的身份。其他的咱们静观其变就行。”   许曼晴才说过余火因为收到礼物感动得不得了,观众们正满心怜爱呢,马上就爆出来竟然被人往粉丝应援礼物里掺了一整盒的死老鼠。呵,他倒要瞧瞧火星子会往谁身上引。   “行了,”梅琴看了一眼节目进程:“直播也快结束了,你们在这等着余火,我去给人家女主持道个歉,正好都是受害者,还能联合起来控诉一波。”   张敏等人立刻以恭送神明的态度将他送了出去。   演播室内,李屋已经在进行收尾工作。   “在今天的直播结束之前,我还有一份很特别的礼物要送给五位嘉宾,也送给到场的,所有《血色铿锵》剧组人员。”李屋道,“这份特殊的礼物,是今天节目开始之前三个多小时的时候,由n市紫荆军区的负责人董团长,特意派人送到我台的。”   伴随着李屋的话,演播台后方正对着观众席的大屏幕,忽然亮了起来,而聚焦在演播台上的灯光则缓缓暗了下去。   “这份礼物是一段视频,那么接下来,请大家和我一起静静观看。”   余火等人转过头面向屏幕。   视频是从他们进军营参加集训的第一天开始,就由摄像组一路跟拍下来的。   第一次站在操练场上等候教官训话时的紧张忐忑;第一次紧急集合时,从宿舍楼蜂拥冲下来的慌乱狼狈;第一次负重跑五公里时,实在坚持不住趴在泥地里嚎啕大哭的委屈崩溃……   “啊是我!”许曼晴看着屏幕里自己一边抹眼泪一边伸着舌头喘气的场景,捂住脸往余火怀里躲:“教官明明说过只要完成了训练,这种黑历史就绝对不会放出来的!”   不只是她,还有裹了满身泥浆几乎认不出来的金谷南,还有被江封一遍遍打趴下,又一遍遍站起来的贺文锋,还有半途参加训练,脸色惨白几乎虚脱,但依然咬牙坚持跑完了全程的赵舸航,还有每一位,在集训当中挥洒汗水血泪的剧组成员。   当然,还有余火。   跑步时的余火,射击时的余火,昏黄灯光下一遍遍指导队员的余火,最后的期末考核中,以一人之力扭转全局,最后飞身扑向旗帜赢得对抗、被队员们架起来满军营欢呼的余火。   金谷南艳羡不已:“为什么班长拍出来就这么帅!”   伴随着这些训练时的视频,屏幕右下方还有另一个小窗口里播放着一系列独白采访。   “最开始对b班成员什么感受?”   “最开始啊,那肯定是瞧不上啊。又弱又娇气,受不了训练就坐在那儿哭。”   “后来觉得他们也挺不容易的,毕竟一点基础都没有,被逼着跟我们进行一样的训练。”   “我还挺惊讶他们能坚持下来的,本来以为最起码也要走一半呢。”   “他们班很牛啊,好几个成绩都反超我们了。尤其是余火班长!太牛逼了!把教官举起来往地上砸!简直偶像啊!”   “由这样一群人去扮演我们特种军人的形象,还是很满意的。”   小窗口内又出现一个人,赵舸航笑起来:“是a班班长陈威。”   “我最开始挺瞧不惯b班班长的,因为他比我厉害,我就有点不服气。后来?后来就觉得他真是条汉子啊。能力强,对队友又照顾,就是个班长该有的样子。”铁塔似的陈威满脸黝黑,对着镜头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忽然弯下腰,也不知从哪拿出个火把图形的灯牌来,那么黑的脸色硬是透出了一抹红:“那啥,我现在也是余火的粉丝:星火燎原,追随永远,余火加油!咳,是这么喊的吧?”   “哈哈哈哈哈哈。”观众席上爆发出一阵笑声,余火的眸子里也全是笑意。   董团长:“很出色的一群小姑娘小伙子,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他们愿意,就永远是我紫荆军区的人。”   齐超:“每一个都是好样儿的,我带过最出色的一批新兵。”   许曼晴眼中泛出湿意,却还是忍不住吐槽了一句:“那是因为我们是教官带过的唯一一批吧。”   路平阳:“表现得非常好,不抛弃不放弃,我为他们感到骄傲。”   金谷南低下头抹了抹眼角。   不出意外,随后出现的就是江封,观众席上爆出一阵惊呼:“好帅啊!”   “整整30天的时间,我用自己最大的努力折腾你们了。”屏幕里的江封道:“害怕的时候就想一想,连我手里你们都能活下来,还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那群歹徒算个屁啊!你们可是老子带出来的兵!”   贺文锋仰起头眨了眨眼睛,不远处观众席剧组成员所在的位置,隐隐有人啜泣。   余火下意识去寻找角落处江封的影子,一抬头,便正好与他四目相对。那人在暗处龇开两排大白牙,笑得性感极了。   视频的最后,是军营内熟悉的操练场。上百名官兵排成方阵,摆出《血色铿锵》的字样,对着俯拍的摄像头大喊:   “感谢你们为我代言,我为你们疯狂打call!军魂不死,热血不凉,众志成城,血色铿锵!加油!”   视频结束,灯光重新亮起,大半剧组成员早就哭成了泪人儿。所有观众自发起立鼓掌,声如雷鸣,久久不息。 第41章   莲花山位于h市西北部, 山势和缓,风景优美,联邦共治初期便被建设成专门的高级军官居住地, 兵力雄厚守卫森严,从山脚下开始便设有岗哨。   值岗的士兵显然认得江封,看清他的车牌号后立刻站在路边敬礼:“参见少将!江少, 回家啊。”   “回来看看爷爷,”江封笑着打了个招呼, “哥几个辛苦了。”   “这是我们的本职工作,哪里谈得上辛苦。”哨兵迅速将路禁移开, 并未过问副驾驶上余火的身份,保持敬礼的姿势目送二人驶入山道:“少将慢走!”   山道十分宽阔,环山而建蜿蜒向上,两旁全是树,层林尽染红枫似火, 能看见飞鸟鸣唱蹁跹, 松鼠在枝头跳跃, 就好像脱离尘世,进入了某个童话世界一般。   余火扒着窗户看得目不转睛, 回头冲着江封笑了笑:“这里真好看。”   小模样让人爱得不行,江封没忍住在他脸上摸了一把:“以我的军衔和军功,也能在这山上落户的。你要是真喜欢, 咱们俩以后就住这儿, 正好跟爷爷做个邻居。”   来的路上, 江封已经大致把江老将军的情况给余火介绍了一遍:“……爷爷今年八十六岁,是人类在联邦地球定居以前,最后一批亲身参加过和虫族之间太空战的士兵,也是华国十大开国将领之一。原先一直在联邦总部和中央军委任职,近些年因为身体条件逐渐变差,现在已经处于半退休状态。   外表看起来可能有些严厉,但其实很好说话的,而且最欣赏有志向有骨气的年轻人。你之前在集训时的表现,还有上次为了保护剧组成员以身试险的事情我都跟他说了,军部给你授予三等功奖章的事他也知道,包括昨晚的直播节目他都看了,对你的印象特别好,所以你完全不用担心。   今天过去家里只有爷爷和大姑姑,大姑姑在东南军区文化部工作,人很和善,小姑姑是个学者,常年旅居国外,一般只有爷爷生日以及过年的时候才回来。至于大姑父小姑夫等人以后再带你慢慢认识,家里人口并不复杂,很容易就能弄清楚的。”   车辆行至半山腰后逐渐放慢速度,最后在两名哨兵的注视下驶入一扇镂花大铁门,穿过一处花木繁盛的庭院,缓缓来到一栋样式古朴雅致的三层别墅跟前。   江封熄火下了车,转到另一边牵住余火的手,低头在他额上亲了一口:“别怕,有我在呢。”   楼里的人应该早就得知了他们上山的消息,一走进大门,立刻有两个人从客厅内的沙发上站了起来。   余火一眼就看到了那位满头银发的老人。   身穿褐红色唐装,手里拄着根拐杖,应当是历经风霜太多,脸上的褶皱极深,但仔细分辨的话便能看出来,与江封足有四五分相像,尤其是那双炯炯发亮的眼睛,带着久居上位者的冷厉威严和年长者的沉稳智慧,平平看过来的时候,竟比江封还要多出几分力道。   虽然因为年纪大的缘故微微有些佝偻,但脊背依旧挺直,精神矍铄不怒自威,只是站着不动便能教人感受到一股强大的气场,即使没有江封提前介绍,余火也能看出来这是一位久经战场阅尽生死的铁血军人,心中肃然起敬,等江封刚说完“这位是我爷爷”,下意识就抬头挺胸“啪”的敬了个军礼:“江老将军好!”   江渟渊暗暗吓了一跳,面色倒是肉眼可见的缓和了几分,抬手也敬了个军礼:“你好。”   江封继续介绍:“这位是我大姑姑。”   余火微微鞠躬:“江女士您好。”   “你好你好,”大姑姑果然十分和善,“不用这么见外,如果愿意的话跟封封一样喊我声大姑就行。”   余火看了江封一眼,果然喊了声“大姑”。   “哎,好孩子,来来来,别光站着啊,快坐快坐,爸您也坐,咱们都坐着说话。”大姑姑扶着江停渊,余火和江封二人则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余火喜欢喝什么啊?茶还是果汁?”   “茶就可以,谢谢大姑。”   佣人很快将茶送到茶几前,余火轻声说了句“劳烦了”,起身将茶接了过来。大姑姑将他上下打量好几遍,笑道:“这孩子长得真好,比电视里还好看。你昨天晚上的节目大姑看了,特别好,一本正经的模样能把人乐得不行,老爷子也很喜欢,接连夸了好几句呢。”   江封接道:“是嘛?”然后冲着余火挤挤眼睛:“爷爷可不经常夸人,就算是我这个亲孙子一年到头也难得听见几回的。”   “那还不是因为你常年出任务不在家里待,你要是愿意在家里住着,我每天夸你几十遍。”江渟渊像是有些不好意思,故意冲着江封板起脸,片刻后又对余火道:“听你在节目里说,跟着崖海练过武功?而且连封封都不是对手?”   “齐叔和爷爷以前是战友。”江封解释了一句。   余火了然,恭谨回道:“都是师父教得好。”   “那也要自身有悟性才行。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古武这个东西不是谁都能学得会的,”老爷子指指江封:“他跟着学了许多年,也就一套拳法稍微得了点精髓。”   “哎哟喂,”江封装出满脸委屈:“以前回来对着人都说我怎么怎么厉害怎么怎么牛逼,这次余火一来,我在爷爷眼里立刻就什么都不是了是吧?这年头亲孙子可真不值钱。”   老爷子睨他:“怎么的,你的确打不过人家,爷爷还说错了?”   余火温声道:“他在其他方面都比我厉害,尤其是枪法,万中无一。”   “啧,还是我男朋友懂我。”江封也不顾忌,伸手就揽住了余火的肩膀。余火心中一紧,立刻朝对面看过去,幸而大姑姑和老爷子的神色中都没有任何异常。从进门开始便高悬的心脏,总算是稍微放松了些。   四人坐着又寒暄片刻,江渟渊放下茶杯问余火:“会下象棋吗?”   余火点头:“会一点。”   “哎哟这正好,老爷子可是棋痴,一天不摸棋就手痒得不行。”大姑笑道:“来来来,封封帮忙把棋盘摆起来,让余火陪着老爷子下两盘。”   棋盘棋子都是实心橡木的,沉甸甸坠手,看上去已经很有些年头,尤其是棋子,因为主人时常摩挲把玩的缘故,触手温润像是玉石一般。   江渟渊执黑,余火执红,二人分坐两边,排兵布阵各自对垒。江封在一旁观战,顺便捧着棋碗帮老爷子收棋。大姑原本也在观战,看了十几分钟后战势缭乱觉得眼睛疼,干脆坐在靠窗的软塌上织起了毛衣。   余火的象棋是和无涯书院中的师伯学的,师伯棋艺高绝,乃七国棋艺第一人,素有“圣手”之称,棋风变幻莫测,尤以谋略布局见长,每一步棋都有深意,环环相扣步步为营,不到最后一步绝杀,完全没办法看出来他究竟有着什么打算。   余火正是因为有一次在师伯与旁人对弈时,不等局势明了忽然说了句“师伯赢了”,这才得其青眼,和师父打过招呼之后,收入门下做了半个弟子。   他的棋艺自然是比不了师伯的,顶多继承了五分。但即便是五分,用来与此方世界的任何一人对弈,也是绰绰有余了。   江封跟着老爷子学过棋,每每任务间隙回来住时也都会陪老爷子杀上几盘,自认为棋艺尚可。坐在小板凳上见二人你来我往观战半天,最开始还能看清楚局势,时不时还要出声点评两句,可随着余火移动次数越多,棋盘上剩的棋子越少,就越发不明白场上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明明觉得老爷子快赢了,可余火总能突出奇招稳稳当当撑下去;明明觉得老爷子快输了,可余火又会走几步完全看不懂的路数,局势重归胶着。   急得他抓耳挠腮,到最后干脆闭上嘴巴不说话了。   江渟渊原本神色轻松得很,毕竟有着几十年的棋龄,以前还在全国比赛拿过奖的,山上这些老朋友更没有一个是他的对手,心中胜券在握。因为余火是小辈,特意让他先走。开局不久后接连吃了他几子,觉得有些过意不去,还想着要不要故意放水让他几步,毕竟是第一次上门的客人,总不好让人家输得太难看不是。   可随着棋子只剩下一半,盘上的局势依旧晦暗不明胜负难辨。江渟渊每次移动前思考的时间越长,态度也越发慎重起来。抬头看了余火一眼:对方依旧神色温和眉目恬淡,看不出任何快要输的紧张或是快要赢的兴奋,保持着和一开始一模一样的行兵速度,不疾不徐不紧不慢,倒颇有几分运筹帷幄的大将风范。   心中浮起一个近乎荒唐的念头:想他叱咤棋场这么多年,总不会在这么个年轻人身上翻船吧?   所幸,最后成了平局。   江封长呼了一口气,抬手在余火肩上拍了拍:“行啊,我们家还没有谁能在爷爷手底下撑着不输的!”   余火笑了笑:“侥幸而已。”   江渟渊盯着他看了会儿:“再来一局。”   这一局厮杀得更为激烈,两人的兵马都折损大半,好几次胜负将定又战局陡转,看得江封心惊肉跳,抱着棋碗一阵阵倒抽凉气。   到最后又是平局。   江渟渊直接挥手:“再来!”   等到接连平了三局,江渟渊就算不想承认也没办法了。两眼直直看向余火,忽然大笑起来:   “好小子!” 第42章   “来, 咱们再来一盘,”江渟渊看着余火道:“这回可不许手下留情了,将全部真本事拿出来教我瞧瞧。”   江封这才琢磨出味儿来:“诶, 不是爷爷让着余火,是余火让着爷爷啊。”   江渟渊睨他一眼:“傻了吧,就你那棋艺, 顶多走一步算四五步,我比你强, 十步开外也难以估摸清楚,人家余火可是从一开始就纵览全局呢。”   二人摆好兵马很快重新对起阵势, 这回余火果真倾尽全力,不过二十几分钟之后,江渟渊就发现自己已然被逼入绝境:棋盘上步步陷阱处处杀机,无论他接下来动哪兵哪卒,都会在三招之内被余火直捣黄龙, 将上一军。   冥思苦想许久, 手中的棋子都攥出汗来, 也无法从中杀出一条生路。江渟渊只能长叹一声:“我认输。”   余火有些不好意思:“承让了。”   江渟渊摆摆手:“棋盘如战场,胜负乃兵家常事, 输了就是输了,技不如人而已,别担心, 这点肚量我老头子还是有的。不过这跟你下棋, 可比跟家里这些臭棋篓子痛快多了!”   臭棋篓子江封丝毫不以为耻, 看着自家男朋友骄傲得不行:这么厉害的男人,老子的!   盯着棋局打量许久,江渟渊忍不住又赞了几声:“妙哉,妙哉,这布局实在是精妙,当真是后生可畏啊,像你这个年纪棋术能达到如此水平的,我还真是头一回见到。不是师从哪位大家?”   “一位我非常敬重的长辈,”余火回道,“不过如今已经不在了。”不在此方世界之中。   “这倒是可惜了,我还想着有没有机会能亲自讨教一番。”江渟渊面色怅惋,又道:“但能有你这么个好徒弟将棋艺继承下去,应当也是极宽慰的。”   大姑姑收起毛线,看了眼时间道:“爸,这都坐着下了几个小时,也该站起来四处走走了,想继续和余火下棋呢以后有的是机会,反正都上咱们家来了,你还怕人跑了不成?封封啊,快把棋盘棋子收好,别让爷爷再碰了。”   江渟渊笑一笑拄着拐杖从椅子上站起来,尚未迈开脚步,便眉头紧皱闷哼一声。   “怎么了?”江封立刻冲过去扶住他:“是不是腿又疼了?走,过去沙发上我给您按按。”   大姑姑有些着急:“早上才吃的止疼药,要不打电话让医生再过来看看?”   “老毛病而已,过会儿也就好了,哪用得着叫医生,你别吓着人家孩子。”江渟渊对着余火招手:“你坐,你坐,我没事儿。”   江封将老爷子搀到沙发上,抬起他的右腿放在身上轻轻揉按,顺便给余火解释道:“爷爷这条腿以前打仗的时候受过伤,一直到现在都有碎片卡在里面取不出来,每到阴天雨天或者久坐久站,都会疼得厉害。”心中忽的一动,看向余火:“要不你过来帮爷爷按按?”   没等余火答应,老爷子立刻拒绝:“这哪行,人家上门做客,怎么能给我按腿呢!胡闹。”   “客什么客,反正以后都是一家人。”江封直接给余火搬了张小凳子放在沙发边上:“而且余火在这方面可是专业的。”   大姑姑有些惊讶:“哟,余火还会按摩啊?”   余火:“会一点。”   起身走过去在凳子上坐下,将手放在老爷子腿上:“不用担心,您放松就行。”默念口诀运转功法,汩汩细微的灵气便随着手指的动作渗入肌理,探明情况之后,一点点清理经脉内的淤点,修复已经成为沉疴顽疾的旧年损伤。   江渟渊原本还要再说什么,可突然缓和大半的疼痛却让他将到了嘴边的拒绝又咽了回去:五十多年了,每到雨雪天就绵延不尽的酸麻疼痛,让他早就忘了这条腿没受伤之前是个什么感觉。这些年医生看过许多,偏方试过无数,吃下去的药更是能造山填海,可这还是头一回,右腿对他而言终于不再是个沉甸甸把人往下拖的累赘。   等余火按完几遍将手收回去之后,江渟渊没忍住站起来走了几步,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色:“不疼了!”   大姑姑高兴得直念佛:“真的吗?往常请专门的护理过来按过,效果也没这么快啊!”   “我都说过了,余火可是专业的,普通护理哪比得了。”江封走到余火身边,悄悄伸手在他掌心挠了挠:谢谢。   余火反手轻轻挠回去:不用客气。他知道,江封这是想让他在家人心中多增加些好感度呢。   “行行行,好孩子,真是太感谢你了,大姑中午亲自下厨,给你做好吃的!”大姑姑满目慈爱:“有没有什么忌口啊?”   江封抢答:“他不喜欢白萝卜和香椿,其他的都行。”   余火道:“我给您打下手吧。”   “不用不用,哪用得着你帮忙啊,厨房还有保姆阿姨呢,你好好坐着,要是觉得无聊就让封封带着你到处参观参观,”大姑姑转头看向老爷子:“爸,您那满屋子的墨宝不还没在火火面前显摆么,要不让他们俩陪着您去看看?”   “走走走,”老爷子也来了兴致,“书房就在二楼。”   余火扶着老爷子,江封半揽着余火,三人一起往楼上走。   书房极大,纤尘不染素雅大气,进门后左手边立了整整一面墙的书柜,右手边是张暗褐色的实木书桌,书桌后头挂了两幅字,一幅笔力虬劲气势恢弘,见之便知题字者功力深厚;另一幅稚嫩拙朴笔迹潦草,竟像是小娃娃涂鸦一般。   这两幅,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出自同一人之手。   江封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难得有些赧然:“那是我以前大概五六岁的时候给爷爷写的祝寿礼物,能认得出来吗?‘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爷爷,您怎么还给挂起来了啊,要挂也挂后来写得好的啊。”   啊呀真是在男朋友面前丢人。   江渟渊乐呵呵跟余火道:“五岁半的时候写的,还没上小学,萝卜头大点儿的人,铅笔还拿不稳呢,非要写毛笔字送给我。‘福’字‘海’字笔画又多,写出来胡成一团根本没法儿看,怎么办呢,他拿铅笔照着书先把轮廓画出来,然后当成填色似的,揪着毛笔一点一点往里头蘸墨,哈哈哈哈,一张字写完了手上脸上沾的全是墨水儿,哎哟都能把人笑死。我记得当时还拍了照片的,待会儿找出来给你看看。”   又转头看向江封:“这样儿的挂着多好多有意义啊,至于写得好的,你有写得好的吗,练了这么些年都是有形无神,还好意思说。”   江封觉得挺委屈,装模作样低低哼唧了两声。看得余火眸子里全是笑意。   江渟渊走到书桌前,桌子上笔墨纸砚样样俱全,紫毫鼠须一字排开,悬挂在青瓷笔架上。问余火:“会写大字吗?”   余火点头:“会一点。”   老爷子眼中又多了几分赞叹,铺开一张宣纸将位置让给他:“来,写两个我瞧瞧。”   江封主动往砚台里倒了点水磨起墨来,余火在边角处压了块檀木镇纸,身体微微下蹲前倾,脊背挺直如松,略一思量,选了支中楷狼毫,湿润笔尖后提笔蘸墨,手腕悬于纸上三寸之处,目光沉稳气息悠长,没有半点迟疑,身不动而笔走如蛇,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血色铿锵”四个字便一气呵成跃然纸上。   “好!”江渟渊抚掌赞了一声,待墨迹干透之后将纸拿起来,越看越喜欢得不行,对着江封道:“你瞧瞧你瞧瞧,这才叫字!清隽中不失棱角,圆滑内自有风骨,好字!能写到这种程度,想必最起码也苦练过十几年功夫吧?”   余火:“自四岁学起,每日两个时辰,练了一十六载。”   江渟渊啧啧称奇:“也不知是什么样的环境,才能教出你这样儿的人才。”   江封心中一动,没有说话。那边江老爷子又问了:“会画画儿吗?”   “会一点。”书院众师兄弟中,大师兄擅山水,三师兄擅花鸟,七师兄擅人物,十师弟擅白描,只有他各个都会一点,又各个都不大精通,因为这事还被师父说过一回“六窍俱全,其他的都会了,偏偏就在一窍上无论如何也通不了精髓”。   有了先前的例子在,江渟渊对于他这句“会一点”可再不会当真了,立刻又拉着他讨论起书画来。   直等到佣人上来提醒午饭已经准备好了,这才意犹未尽,带着江封余火二人下楼。刚走到楼梯转角处,便听见楼下传来一道年轻鲜活的女子声音:   “啥,我哥带朋友回来啦!长什么模样,漂不漂亮啊?哎哟我哥神神秘秘的宝贝得不行,上回跟人家约会的时候还问我穿什么衣裳显得精神,劳心劳力帮他搭配好了,还没来得及打听几句呢,视频通话就被他给强行摁断,这回竟然带家里来了?现在在哪儿呢?楼上啊?那我得偷偷去……”   “咳。”江封清了清嗓子。   扎着马尾、戴着遮阳帽的女孩儿浑身一抖,立刻转过身甜腻腻的打招呼:“哥,爷爷,我回……”   一句话没说完,视线猛地定在余火身上,一双乌溜溜的眼睛越睁越大越睁越圆,最后爆发出一声石破天惊的高呼:“余火?!”   大姑姑被吓了一跳,伸手往她身上打了一下:“疯啦,早上你爸没给你吃药是吧,乱叫什么乱叫。”   女孩儿揉了揉胳膊也顾不得喊疼,蹭蹭蹭跑到余火面前围着他转了好几圈,我的妈呀,活的余火啊。激动得手足无措连话都说不大利索:“您、您您好!见到您真是太高兴了,我是火把,熊熊燃烧烈火燎原,爱,爱您永不变!李屋大冒险,昨晚的,我看了!您特别帅!特别可爱!能给我个签名吗?能照张相吗?能,能摸一下吗?”   又兴奋地往江封身上锤了一拳:“哥,你也太够意思了!本来昨天晚上知道你就是余火的教官之后,给你打电话想多问点儿内幕消息结果被你直接挂断了,我还当你冷血无情六亲不认呢,结果今儿个直接给带到家里来了啊!牛逼啊哥!”   江封盯着她温和笑了笑:“说完了?”   “嗯!”女孩猛点头。   “说完了我给你介绍一下,”江封伸手将余火揽进怀里,“这是我男朋友,余火;余火,这是大姑家的女儿,名叫黎晓,别看她疯疯癫癫的,其实不咬人。”   黎晓像是被九天玄雷从头到脚轰了一道,瞬间僵硬石化。呆呆握住余火伸过来说“你好”的手,又呆呆看着他们几个越过自己,有说有笑的往餐厅走去。   许久之后勉强回过神来,悄摸摸凑到大姑姑身边:“妈,我哥喜欢男人啊?”   江封耳朵尖,拉开椅子让余火在爷爷右手边坐下来,抬头扫她一眼:“有意见?”   那倒没有,毕竟男男才是真爱么。而且余火跟哥站在一起,不管是颜值还是身高,都是分外的迷人养眼。更何况,那是余火诶!又帅又man又温柔的余火诶!!   心中又是兴奋又有些小纠结:“那,那我以后怎么喊啊,嫂子?还是姐夫?”   大姑姑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把手里的油焖大虾给甩出去,老爷子板起脸眼睛一瞪:“胡闹!叫余火哥!”   黎晓怂怂一缩脖子,赶紧喊了一声:“余火哥。”   “嗯,”余火对着她笑了笑:“乖。”   嗷嗷嗷嗷嗷!黎晓捂住嘴巴心中一阵狼嚎:她以后就是余火的妹妹了!亲的!官方认证那种!爽歪歪!   江封阴森森望着她:“你追星归追星,我跟余火的事情暂时只有家里人知道,要是敢泄露出去……”   黎晓立刻做了个给嘴巴上拉链的动作:“以身家性命起誓,绝不对外说半句!那,能拍个合影吗?”   “不能,”江封一口回绝,“拍完之后你肯定会忍不住发到网上。再说了,真人就在眼前,你要照片干嘛。”   唔,好像也对哦。   大姑姑抬手往她头上拍了一巴掌:“东西放下去,还背着干嘛,洗手吃饭啦,厨房就剩最后一道煲汤。”   黎晓后知后觉,这才发现进门之后太过兴奋,画架一直还背在身上,沉甸甸的累人,赶紧拿下来放在沙发边的茶几上。余火有些好奇:“晓晓在学画吗?”   “她大学自作主张报了个美术专业,整天抱着画架子不放,一到双休日就往外跑说是要写生。”大姑姑也在桌旁坐了下来,“性子跳脱成绩一般,除了这个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才艺了。”   “我好歹得过全国绘画比赛一等奖呢!”黎晓撅着嘴挺不服气。忽然想起来什么,跑到沙发旁从画架子里抽出一张来,双手捧着递给余火:“哥,这是我昨晚看完节目之后给你画的,你瞧瞧看喜不喜欢?”没想到竟然还能有当面送给真人的一天,哇简直幸福得要撅过去。   余火接过来看了看,是一张以他为原型的卡通画,大眼睛娃娃脸,端端正正坐在沙发上,又正经又可爱,忍不住笑起来:“真好看,我很喜欢,谢谢你。”又向大姑姑道:“晓晓很有天赋,画得特别好,这样的画我再也画不出来的。”   老爷子探头看了一眼:“还凑合。有时间可以多向你余火哥请教水墨山水画,那才是能见本事真章的。”   顾不得诧异老爷子还能有毫不吝啬直接夸奖人的一天,黎晓盯着余火满脸惊叹:“哇,哥你还会画水墨画儿啊!”又能演戏又会武功又会画画儿,简直全能啊。   “还不止呢,”大姑姑道:“火火还会下棋,你爷爷都不是对手,对了还会按摩。”   “大字也写得好。”老爷子又补充一句。   哇。黎晓满眼崇拜:我偶像是个宝藏男孩儿啊。   余火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小心将画收起来之后又真诚道了句谢:“我会好好珍藏的。”   “嘿嘿嘿嘿,哥你喜欢就好,只要你喜欢,我们这些火把就超级幸福啦。至于那些恶毒低劣给你送死老鼠的黑粉,根本就不用去在意他们。”   大姑姑眉头紧皱:“死老鼠?怎么还有人给火火送死老鼠吗,谁这么缺德啊。”   “对啊!就是昨天晚上咱们看直播时候发生的事啊,当时后台不是有人叫了一声吗,就是因为黑粉给余火哥送的装死老鼠的纸盒,不小心被电视台里的人给撞翻了,视频图片都被工作人员拍下来传到网上了,特别吓人,还好不是哥亲手给拆开的。”不过即便这样火把也都快心疼死了,我们火火又乖巧又可爱,怎么能够受这种委屈!   江渟渊伸手在桌子上拍了一巴掌,明显动了真怒:“好好的,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对于军部才授予三等功章的英雄,就是这样的态度吗!到底是谁这么大的胆子!封封,查!找人给我查出来!”   江封伸手在他背上拍了拍:“爷爷您别气,人都已经抓到了。”   黎晓连连点头:“对对对,因为视频里装老鼠的盒子拍得挺清楚的,正好那么巧,昨天电视台外头有粉丝拍的照片里就出现过抱着那个盒子的人。估计是余火哥经纪公司那边报警了吧,立刻就有警察立案调查,根据粉丝提供的照片今天凌晨就把人给抓住了——话说,我还是头一次知道咱们警察叔叔侦查效率真么高的!   反正上午的时候h市警察局的官博里已经贴出通告了,说对方供认不讳啥的,而且抓捕的时候还搜出来一大堆死蟑螂死麻雀,还准备连续作案呢。之后有网友大神根据警方通告里的信息把对方人肉出来了,火把猜得没错,他就是雪球!而且还是铁粉!”   “什么是雪球啊?”大姑姑有点跟不上节奏了。   “就是,就是一个名叫徐涵的演员他的粉丝,”黎晓道,“那个演员神经病一样老是污蔑余火哥,到处说余火哥坏话,他的粉丝信以为真,就跟疯了一样想报复余火哥为自己的偶像出气,昨天那个送老鼠的就是其中一员,可惜只能以恐吓罪判他十五天行政拘留,真是太便宜他了。”   又对余火道:“不过哥你放心,我们火把正在微博上发起话题,让那群粉丝的总站还有徐涵本人给你发道歉申明呢,就连h市电视台中午的社会新闻里都播了,主持人也明显站在你这边,总之不会就这么容易放过他们的。”   “那个叫徐涵的演员,”老爷子道,“他造谣诽谤,有关部门就不管吗?”   余火:“我的经纪公司已经提出诉讼了,预计三个月之内开庭。”   老爷子抬头看向江封,江封道:“您放心,我盯着呢。不会让余火白白受欺负的。”抓个粉丝,不过才是开胃菜而已。   正好保姆将最后一道煲汤端了上来,大姑姑赶紧招呼道:“快吃饭快吃饭,不聊这些不开心的了。也不知道火火喜欢吃什么,大姑捡着拿手的做了几样,山药排骨油焖大虾,板栗烧鸭小鸡炖蘑菇,还有红烧猪蹄番茄炒蛋,都是营养丰富的,对身体好,你多吃点儿,昨晚节目上粉丝说得对,太瘦了,就得好好补补。爸,我先给您盛碗汤?炖了好几个小时,肉酥骨烂的。封封也给火火盛一碗,多盛点肉骨头。”   江封应下来,将满满一碗冒着尖儿的肉汤放到余火手边:“大姑的手艺可是我们江家一绝,我之前做过的排骨汤就是得大姑真传,估计也就学到了六七分,这回可是大厨亲手做的,赶紧尝尝,小心烫啊。”   “谢谢大姑,”余火细细尝了一口后赞道:“特别好吃。”   “好吃多吃点,别客气,就跟在自个儿家似的啊,后头厨房还有呢。”大姑姑笑得合不拢嘴,“吃完了晚上大姑再给你做,封封啊,今晚在家里住吧?正好和火火一起多陪陪爷爷。”   “大姑放心,今天和明天的行程都空出来了,就是准备在家待着哪儿都不去。”   江渟渊很高兴,立刻就要吩咐佣人收拾一间客房出来,被江封拦住了:“收拾什么客房啊,余火和我一起睡不就行了。反正就算他住客房,我半夜也会跑过去的。”   黎晓听得双眼放光,腐女之魂熊熊燃烧,心中忽然想起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也不知道这两个,到底是谁上谁下。看体型应该是哥在上面,可是网上传的视频里,余火可是能把哥抡起来往地上哐哐砸的。   不过不管谁上谁下,好像都挺带劲儿啊。嘿嘿嘿嘿。   胳膊上微微一痛,却是大姑姑伸手拧了一把:“傻笑什么啊,脑子里放闪啦?看着教人瘆得慌。”   得,这是亲妈。   吃过午饭,余火和江封两个陪着老爷子出去散了会儿步消消食,回来后又杀了两盘棋,然后老爷子上楼午睡,江封则带着余火进到自己的房间。   房间是江封从小睡到大的,虽然如今已是成人的简洁硬朗风格,但桌角书柜墙壁上,仍带着明显的童年和青少年时期的生活痕迹。窗外正对着漫山红叶,山风徐来,二人相拥美美睡了一觉。   醒来时已是傍晚,漫天红霞映着满山枫叶,当真是美轮美奂妙不可言。江封余火结伴出门,沿着盘山公路往上走了半圈,红叶翩飞,倦鸟归巢,披着满身绚烂霞光相视一笑,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时刻。   晚上吃过晚饭,趁着余火沐浴洗澡的功夫,江封敲开了书房的门。   “进来。”   江封走进去在书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对着江渟渊道:“爷爷,今天谢谢您。”   一直等到最后一个字圆满结束,老爷子这才将手中的笔放了下来。如果余火此时在这里便会发现,相比于白天面对他时的慈爱温和,江渟渊本人其实更倾向于不苟言笑的类型,如果不是特别熟悉特别亲近的人,只看上一眼便会产生巨大压力。   接过江封递过来的湿帕子擦了擦手,江渟渊道:“唯一的亲孙子提前半个月就打过招呼,千叮咛万嘱咐,说尽了好话让我不能吓着他男朋友,那我这个当爷爷的,除了尽最大努力和蔼可亲些,还能怎么办。”   江封奉上一杯热茶,再次道:“谢谢爷爷,您真是全天底下最通情达理的长辈了。”   “行了,跟谁学得也喜欢拍起马屁了。放心吧,我对余火很满意,再说了,如果不是人家孩子的确优秀,好脸色可不是说装就能装出来的。”江渟渊喝了一口茶,也在椅子上坐下来:“答应你的我做到了,你也该跟我说实话了吧。”   “什么?”江封有些不解其意。   江渟渊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还跟我装。余火跟崖海拜师学艺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几十年的交情了,我还不了解他么,明瑞那孩子还没完全继承到他的功夫呢,哪次过来不是三句话不离的夸个不停?如果当真有余火这样连你都不是对手的徒弟,他能藏得住这么长时间连丝风声都不透?如果说余火是他新收的徒弟,那么短短不到一年时间,怎么也不可能练出这种效果吧?”   江封摸了摸鼻子,没有说话。   “除此以外,余火不是福利院里长大的吗,”江渟渊继续道:“以他的生活环境和教育条件,怎么可能做到棋艺卓绝书画皆通?我老是老了,离傻可还远着呢。”   “爷爷英明神武,本来也没想着能逃得过您老人家法眼的。只不过,”江封有些迟疑,“余火的真实情况确实有些匪夷所思,我担心就算实话全说出来,爷爷您也未必会信。”   江渟渊盯着他看了会儿,然后放下手里的茶杯:“我也不是一定要追根究底,无论其中缘由如何,你自己心中有数就行了。总归那是你选定要共度一生的人——确确实实,是下定决心了吧?”   江封笑:“孙子认定他了,不然也不会带回来给爷爷认识。”   “行吧,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大了,我也不多管你。只是下回做事情的时候,做得圆满些,别到处都是破绽经不得半点推敲。关于余火的档案经历,我已经吩咐人去处理了,以后谁如果再有什么怀疑想去调查,绝对不会查出纰漏的。”   这下子江封是真的惊喜了,以老爷子的人脉力量,但凡是他想圆的事情,哪怕是再给余火添个八国血统呢,那也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摆摆手免了江封的再一次道谢,江渟渊顿了顿,问:“你和余火的事,你爸那边,跟他说了没有。”   江封忽然沉默下来,脸上的笑意也尽数敛去。片刻后摇摇头:“没有。”   江渟渊暗暗叹了口气,道:“没有也好,回头我去跟他说。省得你们俩又要闹出什么矛盾来。行了,你还有什么其他事吗?”   江封正襟危坐:“还有一件。关于之前您跟我谈过的从特种部队退役的事情,我考虑好了:等这次假期结束,就跟上头打报告,申请正式退役。以后在军部当个文职,或者专门训练新兵,都行。”   江渟渊又惊又喜:“当真?!”   江封点点头:“真的。”   “怎么突然就想通了?原先不是怎么劝你都不听的吗?”要不然按照江封的服役年限,早就能申请退役了。   “特种兵这活,太危险了,我不想让余火担惊受怕。”   江渟渊佯怒地板起脸:“那让爷爷担惊受怕就不要紧了是吧?”   江封嘿嘿笑了两声:“这不有了家室,考虑事情的角度也就不一样了么。”   “行行行,”总归是件大喜事,江渟渊心里很是高兴:“后面的事爷爷会给你安排好的,你不用担心。时间也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等到人离开半晌,老爷子才突然反应过来:这小子,早不说晚不说,等到把男朋友带回家才提起想要退役的事情,分明就是想给余火在自己这里再刷笔好感度呢。   小算盘都算计到老子这里来了。江渟渊笑骂一句。   江封回到房间的时候,余火已经洗完澡,正坐在床上擦头发。眼神蓦地暗了暗,走进浴室火速冲了个战斗澡,五分钟不到便围着条浴巾走出来,曲腿坐在余火身后,将毛巾从他手里接过来。确认头发擦得差不多了,又用吹风机仔细吹干,然后以自背后环住他的姿势在床上躺了下来,装模作样叹了口气。   余火握住他环在腰间的手,微微转头:“怎么了?和爷爷的谈话出了问题吗?”   “那可不是么。不仅出了问题,而且还出了大问题。”   余火心中一紧,想要转身却被他抱住不许动,耳边传来他颇为幽怨的声音:   “原本我是家里的三代独苗儿,爷爷把我当作心头宝,做什么都想着我。可自从你一出现,他就完全只想着你了,又是火火这又是火火那,一整晚夸你都没停下来过。哼,我吃醋了,”江封低头在他脖子上吮了一口,声音暗哑:“宝贝儿,你夺走了我在爷爷心目中的位置,我想要补偿。”   湿热微痒又带着点刺痛的感觉从脖颈后神经最密集的地方传至大脑,又转瞬扩散到四肢百骸,再加上他开始不老实四处游走的火热大掌,余火哪还能不明白他在打着什么主意。脸上烫得像是要烧起来,挣扎着要躲开他:“不、不行,这是在你家,有其他人在呢。”   暧昧的舔吻从脖子后开始,然后一路蔓延,强壮有力的胳膊紧紧搂住腰肢不许他乱动,早已熟知他弱点的手掌很快在全身燃起簇簇火焰。   “那有什么关系,咱们声音放低些不就行了。更何况,”手掌掀开衣摆,贴着细滑火热的肌肤和诱人曲线一路往下,低低笑了一声:“你已经硬了宝贝儿。” 第43章   余火醒过来的时候, 正好和窗台上一只鸟儿对视。   棕黄色的羽毛,红红的嘴巴,乌溜溜的小眼睛, 歪着脑袋看他,一点也不怕人。   伸出手指凝出一丝灵气送过去,那鸟儿浑身打了个哆嗦, 清脆悦耳的叫了几声像是表示感谢,叼起一片红叶放到余火枕边, 又扑着翅膀从窗帘缝隙中飞出去了。   余火将枫叶拿起来闻了闻,鼻腔中瞬间满是清晨的露水气息, 眸子里便悄悄染上几分笑意。   微微转头,江封还在沉睡,俊美硬朗的面庞在柔和晨光中带着一丝孩子气,臂膀霸道地揽在他腰间,像是守护着什么至关重要的宝贝, 不许任何人觊觎染指。   嘴角弯起, 神色柔软得不可思议, 极小心地将他手臂从腰间拿开,低头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然后静悄悄起床走了出去。   去公用卫生间洗了把脸,准备下楼的时候便碰见江渟渊穿着一身黑色练功服,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哟, ”江渟渊道:“起这么早啊, 正好, 我要出去打拳,你要是没事的话陪我一起沿着山路逛一圈吧。”   余火应下来,上前两步扶住老人,江渟渊将拐杖交给身后的两名勤务兵,四人一起下楼,穿过院子往大门外走去。   二楼的某扇窗户内,江封目送他们离开,满脸餍足抬起胳膊伸了个懒腰:真是舒坦。   山上的空气清新至极,只吸上一口,就感觉从内到外五脏六腑都被洗涤了一遍。晨光微熹,天空中还能看得见残星的影子,刚刚露出一微微顶角的朝阳活泼又带着慵懒,或深或浅明明昧昧的光影透过枝叶倾洒在山道上,交织出水墨难描的岁月静好。   山路上已经有不少人走动,大多都和江老爷子一样穿着练功服,还有手中拿着剑和扇子的,远远地便招呼道:“江上将早上好啊。”   江渟渊笑着回应:“早上好。”   有人好奇地将余火上下打量几遍:“这个年轻人看着倒是眼生,不知是哪一位?”   江渟渊往余火手上拍了拍,态度十分亲熟:“家中的晚辈,特意和封封一起过来看望我这老头子的。”   落在余火身上的视线立刻就热忱许多:“当真是一表人才,家里晚辈各个都如此成器,又有江少将那样的好孙子,江老真是好福气啊。”   江渟渊笑呵呵应承下来,眉眼弯弯显然心情极好。   他没有随着人流前往平日里打拳的地方,而是带着余火来到一处僻静的平台,越过栏杆往下看是一望无际的苍莽山林,视野极其开阔。两名勤务兵守在山道处,这平台上便只剩下余火和老爷子两人。   “会打拳吗?”江渟渊问。   余火点头:“会一点。”   江渟渊笑起来,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孩子根本就是扮猪吃老虎,什么精通的都说会一点。“来,打一套我瞧瞧。”   余火走到平台中央,面向山峦长长吐了口气,双腿曲起扎下马步,双目微合,提手为掌,默念口诀运转心法,清气入而浊气出,仿若行云流水天地自合,等到一整套拳法打完,双目中神光湛湛,迎着朝阳的灿灿光华,竟给人一种煌煌不可直视之感。   江渟渊神色几番变幻,最终归于惊叹难言。望着余火意有所指道:“这怕不是流云道馆的行云拳法吧。”   “这叫北斗拳法。”余火眸色澄澈,并未隐瞒。   “和那棋艺字画一样,也是你师父教的?”   “是。”余火顿了顿,又道:“将军要学吗?对您的身体很有好处。”虽然昨日已经掺入灵气帮他按摩了两遍,但是对方的伤病乃沉淤几十年的旧疾,想要彻底拔除的话,绝非一日之功。   江渟渊有些惊讶:“这样的东西,能够外传吗?”他又不是傻子,光从这拳法的气势上便能看出来,绝非等闲之物。   余火:“原本的确应该先问过师门,但此时师门远在方外不知踪迹,根本无法取得联系,我便也就斗胆擅自做主了。更何况,将军乃是因为保护万万民众受得伤,是顶天立地的护国英雄,将这拳法教给将军用以康复治疗,就算师父知道了,也肯定会同意的。”   江渟渊盯着他看了良久,然后道:“那我便厚颜承你这份情谊了。”   老爷子以前跟着齐崖海学过拳法招式,有了这个基础在,学起北斗拳法自然要迅速许多。跟着余火一招一式学了四五遍,也就记得差不多了。合掌收势,立刻便能发觉出不同来:像是突然减去十几斤的重担,整个人容光焕发,竟是近年来前所未有的精神。   心中对余火越发感激,神色便越发慈善温和。“走吧,今天就到此为止不打拳了,你陪着我沿山道再走一走。”   此时朝阳完全升起,山林中鸟雀争鸣,比之前要热闹许多。   江渟渊从勤务兵手里接过一个装着面包屑的袋子,抓了一把朝它们撒过去。一边看着鸟雀啄食,一边道:“封封是从两岁开始,便由我一手带大的。可以说,这个世界上没有比我更了解他的人。十六岁那年,他忽然跟我说,‘爷爷,我可能是喜欢男人’。当时我心里头咯噔一下,面儿上也没表现出来,只告诉他处于他那个年纪,喜欢什么人都是有可能的,但却不一定绝对不变。   没过两年他报名参军,之后在军队里一待就是将近十年。这些年里他再也没跟我聊起过有关感情方面的话题,也没说过对哪个同性有什么好感。我虽然知道不大应该,心中还是忍不住隐隐有些期待:期待他能像大多数人一样只喜欢异性,期待他十六岁时跟我说的那句话,当真就只是一句懵懂无知的玩笑童言。”   说到这转头看向余火:“你别误会,我说这话,不是对同性恋群体有什么成见,我今年八十多岁了,从军大半辈子,什么事情没见过,战友中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早就看透了喜欢谁这件事那是老天爷早就定好的,没法儿更改,也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只是作为长辈的,哪个不希望自家孩子的人生道路能走得顺遂一点呢。   咱们现在这个社会环境,对于同性恋群体的态度可能你比我更有切身体会,哪怕是有了父母亲人的支持,像你和封封这样的,照样要比旁人多一层枷锁,承受更多的非议和压力,活得更加辛苦委屈些。”   老人忽然长叹了一口气:“其实以前不是这样儿的。在我们还没来到联邦地球定居,在大流亡时期尚未开始、人类仍旧生活在母星上的时候,我们曾经是全世界最开明最包容的国家之一,兼收并蓄,求同存异,尊重每个个体的独立人格,保障所有公民自由追求和平等选择的权利,同性恋也好异性恋也罢,他们之间的差别就像你是更喜欢吃橘子还是更喜欢吃苹果一样。   只是没想到,接连爆发的异族战争,急剧减少的人口数量,无法摆脱的恐惧和焦虑竟将我们狭隘、仇恨、敌视、排外的人格缺陷全部逼了出来,一步步走到如今这番境地。”   面包屑喂完,江渟渊开始转身往回走,余火跟上去扶住他。   “我悄悄跟你透个底,”老人道,“其实上面儿,已经有人着实推动同性婚姻合法化了,相关法案最迟两年内就能进入议程,我也是主要发起人之一。战争可以破坏我们的科学技术,可以损伤我们的生活水平,却不应该连精神文化也一同萎缩衰退。   我已经老了,只希望在有生之年,能看见你和封封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相伴走在人群当中的那一天。”   “会的,”余火的声音清朗且满是笃定:“将军您一定能亲眼看到那一天的。”   老爷子笑起来,然后看向他:“既然如此,也就不要如此见外再称呼我为将军了,如果愿意的话,就和封封一样,叫我一声爷爷吧。”   墨黑如玉的眸子里闪动着细碎光华,汇聚一处又悄然绽放,唤道:“爷爷。”   “哎。”江渟渊满目慈爱,“好孩子。”   二人尚未回到住处,远远便看见了出来迎接的江封。   江封走到老爷子身边扶住他另一只胳膊:“这么早就出门锻炼啊,感觉怎么样?”   “好,”江渟渊道:“空气好,风景好,最重要的是心情好。”   “不会是趁我不在,爷爷偷偷对余火说我坏话吧?”   “那可不,你从小到大顽皮事没有一箩也有一筐,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呢……”   余火笑眯眯听着两人斗嘴,偶尔出声帮衬老爷子两句,便见江封转头看他,神色中满是威胁,以口型道:晚上回去,操哭你。   余火毫不示弱,眉峰一挑,清俊的脸上便自带几分肆意风流:来啊。   看得江封浑身一紧,眼睛里瞬间燃起漫天火光。   回到老宅的时候,早饭已经准备好了。黎晓明显是被人强行拽醒的,头发乱蓬蓬像是草窝,顶着黑眼圈趴在沙发上气息奄奄。   大姑姑看着就来气,伸手在她屁股上拍了一巴掌:“昨晚做贼劫富济贫去了啊?火火陪着爷爷锻炼完都回来了,你还在这瘫着半死不活,二十岁的姑娘瞧瞧这都像什么样子!”   黎晓捂着屁股哼唧哼唧从沙发上爬起来,丧着脸委屈得不行:“我昨晚可是为了维护余火哥在网上跟人大战八百回合呢,娘你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心疼自个儿闺女啊。”   “想知道为啥?”大姑姑一点都不吃她这一套,“还能为啥,因为你是充话费送的呗。怼着电脑看了大半宿节目,以为我不知道呢?”   “那不是余火哥的节目吗!李屋大冒险!我重复多看几遍不行啊!”然后不等她娘发火,身子一转躲到余火后面。   江封揽住余火斜她一眼:“怎么,那群黑粉又作妖了?”   “可不是嘛,”提起这个黎晓就来气,“明明人都被警察抓住了,个人资料微博账号都被查了出来,那么多给徐涵打榜操数据的证据在,粉丝站竟然有脸一口咬死这不是他们的人,是别人伪装,故意诬陷给雪球的,话里话外还往我们火把身上带。   我呸!火把又不是脑残,做出这种事给余火哥添堵!除了那群智障雪球,圈子里哪家粉丝素质能低到这种程度啊!   而且这群人还跟邪教似的,一整晚到处抢热评给徐涵和雪球洗白,说自己是无辜的完全被人陷害。竟然有不明真相的路人真的相信了,扯出一大推阴谋论,我昨晚同时登了七八个账号跟他们撕扯,一直到两三点才睡着的。”   想了想忽然又道:“不对啊,我昨晚临睡前下来喝了杯水,好像听见你和余火哥也还没睡啊,为什么还能精神奕奕的起这么早?”   余火脸上一热,江封伸手推开她的脸,镇定自若道:“你听错了。”   早饭很丰盛,包汤小笼包,鲜汁大肉包,油条烧饼茶叶蛋,虾饺烧麦豆腐卷,配着豆浆小米南瓜粥,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   吃完之后,江封和老爷子上楼似乎有事情要谈,余火被黎晓请求坐在窗边软榻上,摆出个临花照水眺望远方的姿势,好给他画张“一见君子终身误”的绝世大作。   余火对此倒是没有意见,反正只要坐在那就行,心中默念口诀,照常能运功修炼。如此大概画了二十几分钟,黎晓的画板上刚刚勾出一个轮廓,院子里便响起汽车驶入的声音。   停车棚对着窗户,余火的位置正好能将外面看得清清楚楚。车子很快熄了火,驾驶座旁的车门打开,从里头走出来一个约莫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   男子挺高,头发染得乌黑,穿着衬衫西裤,似乎因为运动比较少的缘故,稍稍有些发福,将原本出色的外貌轮廓弱化了许多。   与江封足有六七分相像的面孔,使余火几乎立刻就认出对方的身份。没等对方走进门,便起身从软榻上站了起来。   “诶,余火哥你怎么起来……”黎晓话没说完,听见动静将头转过去,然后睁大眼睛欢呼一声:“舅舅!您回来啦!”   江慎笑容满面:“哎哟,晓晓今天在家呢,没去上学?”   “我上午没课,待会儿吃过午饭再去学校。”黎晓放下画笔跑过去帮对方拿包:“舅舅你公务繁忙怎么也今天回来啦?啊我知道了,是不是特意回来看哥的?”   江慎脚步一顿:“你哥回来了?”又将目光放到余火身上:“这位是?”   “这是哥昨天带回家的男朋友啊。”   像是有道无形的闪电劈在房间之中,时间瞬间静止。余火能清晰的感觉出从男子身上先后爆发出困惑不解、难以置信、匪夷所思等情绪,到最后,便是毫不掩饰的鄙夷和深恶痛绝:“男朋友?!你哥哪来的男朋友!这到底是哪来的不三……”   “这就是我男朋友。”江封像是一阵风也似从楼上冲了下来,一把将余火牢牢护到身后,眉目森然气势凌厉,冷冷打断男子的话:“江先生有什么意见吗。”   江慎一愣,随即勃然大怒:“江先生?!老子是你爹!怎么了,当上少将了翅膀硬了觉得自己牛逼了,连句爸也不愿意喊了是吧!你这个逆子!这是什么情况,这都是什么情况啊!好好的你怎么跟个男人搅在一起了?你疯了啊!这种不三不四的变态……”   “江先生!”江封厉喝一声,浑身肌肉紧紧绷起像是一只被惹怒的雄狮,眼睛里隐隐泛出血色:“他叫余火,是我的男朋友,也是我这辈子认定的伴侣和爱人,你要是再敢侮辱他半句,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毫不掩饰的杀气伴随怒火席卷而出,江慎呼吸一滞,竟不由往后退了半步,随即因为羞恼而更加震怒:“你不客气?你要怎么不客气?难道还敢对着你亲爹动手不成!反了,反了你了,咱们江家还有没有规矩了!拉着个男人说什么伴侣不知羞耻就算了,如今为了一个外人就要对着老子喊打喊杀,这他妈到底是谁教你的!”   “我教的。”江渟渊从楼梯上走下来,气势威严目光凛然:“封封的规矩,当然是我教的,不然还能指望你吗。” 第44章   浑身气焰一弱, 江慎的面皮抖了抖,立刻恭恭敬敬喊了声:“爸。”   江渟渊由勤务兵扶着从楼梯上走下来,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冷哼:“封封从小是我带大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怎么,当初甩手掌柜当得轻松,现在想起来嫌我教得不好了?”   “爸,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哪敢说您教得有问题啊, 是这小子太气人了,对自己老子一点尊重都没有, 更何况,”江慎将目光抬起来往江封身上扫了一圈,定在余火身上时便尤其多了几分居高临下的鄙夷:“他现在到底抽得什么疯,怎么竟然喜欢上男人了!”   江渟渊面色沉肃不怒自威:“喜欢男人怎么了,不偷不抢不伤人不犯法, 只要封封愿意, 觉得高兴, 碍着谁的事了?你这么一大把岁数了连这点思想觉悟都没有吗?”   听见动静的大姑姑也从厨房走了过来,根据父子二人的反应早就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的黎晓立刻跑过去抱住她的胳膊。   “爸这话说得没错, 封封都是大人了,他做事情有自己的思量,而且火火又是个难得的好孩子, 各方面都很优秀, 两个人你情我愿的, 怎么就不能喜欢了?我瞧着他们般配得很呢。”   “大姐你这说的什么话!江封他可是男的,男的怎么能喜欢男的呢!那是变态,是神经病,要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的!”江慎说着忽然反应过来,直直看向老爷子:“爸,这事儿您早就知道是不是,那您怎么不管管他!一看出苗头立刻采取措施纠正的话,说不定现在早就结婚走上正途,连孩子都有了!”   江渟渊冷冷看着他:“封封是成年人,他有自己做选择和决定的权利,我没有权力干涉,你更没有,就像当初我也不会干涉你的选择一样。火火是他看中的男朋友,我老头子很满意,这事就算这么定下了,你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罢,除非他们俩自个儿生了什么矛盾,否则火火以后就是我江家的一份子,谁也变更不了。”   江慎又急又怒又羞又恼,脸色涨得通红:“合着江封带人回来跟您是一早商量好的?大姐你也早就知道?晓晓也知道?从头到尾就只有我一个被瞒在鼓里是吧!我不同意!不管你们说什么我都不同意!这个家里有他没我,有我没他!只要我还在这家里一天,就绝对不会允许这么个人踏入我江家大门!”   没等江封出言驳斥,老爷子用拐杖将地板敲得砰砰直响,双目中精光爆射,明显是动了真怒:“这是我江渟渊的地方,什么时候轮到你指手画脚!难得回来一次,就是专门为了显摆官威的?!你要是果真做到了当爹的本分,封封怎么会什么都不告诉你?遇到事情就不知道先反省一下自己吗!”   “行,行行行,”被老爷子当着晚辈的面儿如此训斥,江慎也彻底恼了:“感情这家里头早就不欢迎我没了我的位置是吧?我走,我走得远远儿的不碍您老人家的眼还不行吗!”   “二弟!”大姑姑连忙拉住他:“都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的,非要说这么伤感情的话做什么?爸的性子你还不了解嘛,刀子嘴豆腐心,口上不说心里头哪天不盼着你回来?难得咱们都能聚在一起,就不能坐下来好好说话吗,回头再给爸气出毛病来!”   “大姑您别急,江先生也不用走,正好我跟余火本来就打算离开。”江封一边拍着老爷子的后背给他顺气,一边道:“爷爷,您跟我说的事情我都记下了,您好好休息,注意保重身体,等改天我再带余火回来看您好不好?”   江渟渊暗自叹了口气,点点头,看向余火:“好孩子,让你受委屈了,爷爷代封封的父亲给你赔个不是。”   余火摇头:“爷爷您言重了。”   江慎似乎想要开口,被老爷子一个眼神瞪了回去。又握住江封的手:“你今天不是没什么事么,带着余火去看看你妈妈吧,也让她高兴高兴。”   江封应下来,抱了抱老爷子,跟大姑和黎晓道过别,然后牵着余火的手走了出去。开着车驶出院子大门沿山道一路往下,山脚的哨兵迅速放了行,齐齐敬礼:“少将慢走!”   一直等到车子彻底驶离莲花山公路的范围,江封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在路边停了下来,然后解开安全带,探身过去将余火抱在怀里:“对不起。”   腰间是爱人结实有力的手臂,耳边是他沉闷而灼热的呼吸,余火能清楚察觉到,江封此时正沉浸在许多纷杂而强烈的情绪当中,既像是因没能保护好他而心生懊恼,又像是因某种无法改变的事实而愤懑难堪。   胸腔中莫名涌出几分心疼,余火反手抱住他,与他四目相对:“你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维护我,为何还要同我说对不起?更何况,你我同是男子,不过是些不大好听的话而已,我可没有你想象得那般脆弱。”   江封垂着眸子轻笑,低头在他唇上亲了一口:“不敢不敢,你可是能把我抡起来往地上哐哐砸的真汉子,谁敢觉得你脆弱。”   抱着余火沉默片刻,忽然道:“你不想问我吗?”   “嗯?”   “你就不想问我关于江……关于我父亲的事?”江封的眸子里暗沉一片,似有无数情绪激烈翻涌:“不问我为什么从来没跟你提起过他,不问为什么我们一见面就针锋相对?”   余火抬起手,顺着他不自觉紧紧皱起的眉头轻轻描摹,声调温和轻柔,仿佛带着能安抚人心的魔力:“这是你的隐私,你有权利选择说或者不说,你若是愿意说,我便仔细听,你若是不愿意说,也不会改变任何事情。”说到这,他有些淘气的眨了眨眼睛:“总归,你都是我的人了,这辈子也别想从我身边跑开。”   这小子。   江封原本晦暗无光的眼睛里忽然烽火漫天,热烈的爱意汹涌满涨无处宣泄,捏着他的下巴便狠狠亲了上去。许久之后,缠绵火热的舌尖收回来,剧烈喘息着在他湿润红肿的唇瓣上咬了咬,这才恋恋不舍地松开。   “莲花山其实就是一座豪华版的军属大院,”等到二人的呼吸都逐渐平缓下来之后,江封揽着余火的肩膀,开口道:“我从两岁开始,就和爷爷一起生活在里面。这次陪着我一起在山上住了两天,你注意到其他人一般是怎么称呼我的吗?”   “江少将。”不管是谁,只要见到江封,脸上必然都是掩饰不住的敬佩和赞赏。   江封把玩着余火细白修长的手指头,道:“没错,他们大多都称呼我为少将。而这一称呼,其实也只是从三年之前,我被授予少将军衔时开始的。   在这之前,他们还叫过我江大校,江中校,江少校;而在军衔还不能引起别人太多注意的时候,他们会称呼我‘江老将军家的孙子’;   再之前,在我和爷爷一起生活不久,刚刚懂事的时候,对于其他军属而言我还有一个更加出名的称呼:   ‘那个人的儿子’。”   江封将头靠在椅背上,望着车过的,爷爷是一位身经百战、视民众安全为信仰的战争英雄。在他那一代军人舍生忘死将虫族阻挡在太空外之后,大约三十多年前,联邦地球曾遭遇一次重大危机。”   这个余火知道,他在《联邦地球通史》中读到过:大约三十二年之前,有一批游荡在太空的虫族不知何如找到了人类近地防护工程中的一处漏洞,足有数百万的虫族从漏洞中突破闯入大气层内,在百慕大区域和人类展开激烈战争,这也是联邦地球建立之后唯一一次在地表上与虫族展开的战斗。   经过长达五年半的艰苦斗争,人类军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但也成功将所有虫族清除干净,修复了漏洞,并使整个防护工程的威力增强数十倍,到如今固若金汤,再也不可能被外来种族打个措手不及。   “在那次战争爆发的时候,我父亲,也就是江慎江先生,正好处于服役期,是华北军区第五分区海军陆战队当中的一员。”   “军队中一直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江封顿了顿,然后继续道:“如果是家中独子的话,可以不用参加危险性极高的战役,以免家中断了香火,没办法对父母交代。说是这么说,可真到了亡国灭种生死存亡的关头,一般也没人记得这个。   但我父亲记得。他是爷爷唯一的儿子,所以当战争进行到第二年,他所在的战队即将被派上战场时,在明知道我母亲已经怀了孕的情况下,他背着家里所有人向上级提交了一份申请,以家中独子的名义请求免于参战。”   江封转头看着余火,向来坦荡无畏的眉目中,此时却藏着一抹无法启齿的难堪:“……我父亲,他是个逃兵。”   余火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握住了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给予他此时最大的支撑。   仿佛作了一番激烈的心理斗争,江封长长吐出一口气,继续道:“战争结束之后,他所在的陆战队几乎全军覆没,而他是唯一一个连根汗毛都没伤到的人。他平安无恙的活了下来,之后依靠爷爷的关系军转政前往政府机关工作,自此也彻底沦为整个军属大院的反面教材和笑柄。   ‘那个人的儿子’,呵,这个称呼就像是一块标志着耻辱的烙印,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抹去,从我记事开始,伴随了我的整个童年和青少年时期。”   余火忽然明白过来:“所以你才会选择参军吗?”   “这是最适合我的选择,也是我唯一能做的选择。只要我够出色,够努力,够拼命,立下足够多的军功,总有一天,别人再也不能拿他做过的事情,作为衡量我的标尺,在旁人眼里,我再也不是‘那个人的儿子’,我只是我自己。”   江封握住余火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亲,脸上浮起的笑容让人心疼得无法呼吸:“你看,我做到了不是么。”   余火倾身过去在他唇上落下一吻:“嗯,你做到了,做得特别棒,我为你感到骄傲。”   江封顺势将脸埋在他脖颈处,半晌之后抬起来,又恢复了往日的痞帅肆意:“总而言之我和江先生平时是不大往来的,以后也不会再给他任何不尊重你的机会,你只要记得你男人牛逼得不得了,每天都能多爱我一点就可以。   不说这些了,答应过爷爷今天要带你去看望我妈的,系好安全带坐稳了,你老公要飚一回车了,那地方过了探望时辰可是谁都不能进的。”   一路风驰电掣,大约四十多分钟之后,江封开车带着余火,来到一处位于h市西南部,临近江滨风景区的大型疗养院门口。守卫森严的入口处,“英雄军属疗养院”七个大字在太阳底下熠熠生辉。   向岗哨提供了身份证明,横栏升起放行,江封开进去在停车场停好车,然后带着余火走进整洁明亮、充满现代化气息的一楼大厅。   “你好,”江封走到柜台登记处:“我要探望戚云繁,我是她儿子。”   核对了相关信息资料之后,很快有专业的接待人员走了过来,领着余火二人前往三楼某处房间内进行淋浴消毒,然后更换全套无菌服。等到一切准备就绪之后,江封带着余火从另一个门走出去,来到一间温暖明亮的隔离病房内。   病房正中央的床上躺着一个人,长发,柔弱,面容秀美,双目紧闭沉睡不醒。   江封走到床边,弯腰握住她的手贴在脸上:“妈,我过来看你了,这么长时间没来肯定想我了吧。为了赔罪,这次我不是一个人,还把男朋友也带过来了。”他抬起另一只手拉住余火,然后将余火的手和女子的手交叠一处:“他叫余火,是个演员,会武功,会下棋,会写字会画画,总之就没有他不会的,特别优秀,比你儿子优秀多了,而且长得还特好看,你如果亲眼见着了,一定会喜欢得不得了。”   余火有些惊讶,来之前他设想过很多场景,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江封的母亲会是这幅模样。“伯母这是怎么了?”他探出一缕灵气检查过,对方的身体非常虚弱,比之前见到过的唐珥还要糟糕许多,而且和唐珥的情况大不相同:   唐珥是因为魂魄走失陷入昏迷,本身的身体健康没有任何问题;而江封的母亲无论是经脉还是内腑都极其紊乱,隐隐有层黑气缠绕不休,倒像是,倒像是中了某种毒素,整个身体都处于濒临崩溃的边缘。   江封拉过两张凳子和余火一起坐了下来,“你还记得,当初在m国将你和赵舸航他们抓起来充当人质的歹徒头目,泰坦吗?”   余火点点头,当然记得。   “那你知道为什么泰坦会成为多国联合行动的目标,被各国秘密追捕,想要将他活捉吗?”   余火摇摇头,这他倒并非很清楚,只是大概听江封等人说过,泰坦此人杀人如麻作恶多端,身上有各国都想要的机密信息。   “泰坦是流窜在太空中的三大海盗团团长之一,经营着地外最大的走私团伙,”江封道,“而各国都想将他收入囊中的关键,便是他走私的物品当中,有一种十分特殊的东西:虫族尸体。”   “虫族尸体?”余火彻底糊涂了。   “准确来说,是虫族尸体内装分泌物的腺囊。这种分泌物中包含着某种浓郁的神经毒素,如果被人体接触,就会使人类产生强烈的致幻反应,通俗点说,也就是毒品。   这种毒品因为超强的刺激性在吸毒者中大受欢迎,但有一个非常严重的副作用:一旦吸食过量,神经毒素蔓延全身,就会对人体的免疫系统产生毁灭性的影响,到那时甚至一阵微风都能都能将这个人杀死。   三十多年前的战争中,无数人类士兵正是因为被虫族注入这种毒素而死于非命。”   余火睁大眼睛:“那你母亲?”   江封点点头,伸手为女子整理好头发,眼底划过一抹沉痛:“我母亲也是一位军人,外公外婆都在战争中英勇牺牲了,爷爷和外公是战友,所以母亲从小和江先生一起长大,后来江先生加入了海军陆战队,母亲则成为了一名出色的军医。   百慕大虫族入侵战爆发的时候,母亲作为后勤人员原本是不需要上前线的,后来又有了身孕,更加可以退居后方仔细修养。但是因为江先生的选择,母亲生下我之后的第二个月就提交申请奔赴前线,在战争结束前不到半年的时候,不幸被一只虫族注入了这种毒素。”   “她并不是一直沉睡的,”江封转头对余火道,“在我小时候,十六岁之前,她时常是清醒并能和人交谈的。神经毒素毁坏了她的免疫系统,但并没有直接杀死她,只要一直住在无菌病房里,不和外界有任何接触,她是可以一直活下去的。”   江封微微叹了口气,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只是这种活法,太累了。她喝的水必须经过反复杀菌,只能吃特制的流质食物,不能擅自走出这间房子,不能触碰任何没消过毒的东西,甚至不能多晒一会儿太阳——对于普通人来说温暖无害的紫外线,对于她却是超强的致癌物,能造成数百倍的伤害。   所以我十六岁生日那天,在征询过我的同意之后,她选择暂时沉睡下去,以机器维持生命——这可以最大程度保存她的身体机能,一直等到治疗方法被成功研制出来那一天。”   余火伸手抱住他:“我可以……”   江封立刻捂住他的嘴巴,然后借助拥抱的姿势,在他耳边轻声道:“这所疗养院里面,住的全部都是像我母亲这样在战争中被虫族注入精神毒素的病人,他们全部都是对战争胜利做出了巨大贡献的英雄,因此上面非常重视,投入了大量资金用以研制治疗方法,对每一个病人设置专门的治疗方案。所以这整间病房其实就是个大型的观测仪器,我母亲的每一次心跳每一次呼吸,包括我们两个人的一举一动,都会被实时监测,你不要擅自动用灵气,那样太冒险了。”   微微退开些,捧住他的脸亲了一口:“你放心,爷爷对这上面盯得很紧,每半个月就有一份关于神经毒素的医药研究报告从这里送去老宅,根据专家们的预测,最多五年之内,母亲的情况就能得到明显改善的。今天带你过来,只是为了让你和她相互认识一下,要不然等我妈醒过来,发现这么优秀的男朋友竟然一直藏着不让她知道,绝对会狠狠胖揍我一顿。”   他们在病房中陪伴戚女士待了很长时间,余火头一次发现江封竟然还是个话痨,拉着他母亲的手,从二人相识开始,到他是如何对余火一见钟情,然后或明或暗展开各种猛烈攻势,再到最后如愿以偿抱得美男归,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   直等到最后医护人员在外面提醒探视时间已经结束了,这才站起身,弯腰在她额头亲了亲:“早点醒,婚礼上的位置我都给你预留好了,除了你谁都不许坐,你可不能放我鸽子的。”   走出一楼大厅,疗养院外阳光灿烂,和风中带着自遥遥江面吹来的湿润水汽,两名高大英俊的男子站在门口,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不多时就吸引了许多路过者的目光。   江封心情极好,牵着余火的手往停车位置走:“反正时间还早,不如我们先去秦川那吃个中饭,然后下午找个地方看看电影约约会……”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话,余火带着歉意的笑了笑,拿出手机接起来:“喂?”   “在哪呢?”手机那头响起了梅琴的声音,“快来公司,找你有事。” 第45章   余火刚走进梅琴的办公室, 耳边便响起“砰”的一声闷响。   没等他反应,眼前忽然炸开漫天五颜六色的丝带,梅琴抱着一瓶香槟, 琥珀色的酒液喷射而出,如落雨般纷纷扬扬洒在他身上:“恭喜首秀圆满成功!”   江封从余火身前退开转过身:“都疯啦?”妈的吓老子一跳。   “你才疯了。”梅琴毫不客气冲他翻了个白眼,从助理手中接过一只长脚细颈的玻璃杯倒了半杯香槟递给余火:“恭喜你‘李屋大冒险’首秀成功, 公关组做过网络调查,你现在在网友中的支持率已经超过60%了, 剩下的有25%也都是倾向于支持你的态度,依旧死撑沉迷于谣言丑闻不可自拔的黑粉只有10%不到——说起来, 你的支持率能有这么高,还多亏了有他们搅风搅雨把路人全往咱们这边赶呢。”   张敏和公关三人组等也举起酒杯,以余火为中心齐齐碰在一起:“恭喜余哥首战告捷!”   “这都是大家的功劳,”余火依次向众人道谢,尤其是梅琴:“如果不是梅经纪, 我恐怕如今在还银烨处于被封杀冷藏的状态, 余火心中感激不尽。”   好话谁不乐意听, 而且对方还说得真心实意。众人相互谦虚几句,将成功要素重新归结到余火身上, 办公室内一片喜气洋洋的氛围。   江封也捏着杯子尝了一口,挑挑眉:“酒还不错。”   梅琴很是骄矜:“那当然,我这儿的酒能有差的吗。”反正回头能找荀文涛报销, 那还不拣最贵的买。   喝着酒, 和余火一起在沙发上坐下, 江封问梅琴:“特意打电话把余火叫过来,就为了这个?”本来还想着下午能去二人世界好好约会的呢。   语调中无法掩饰的幽怨听得梅琴八卦之心大起,目光暧昧的自二人身上来回扫过:总不会是,恰巧打断了什么好事吧?   然后从助理手里接过一样东西,“当然不止是为了这个,”转身递给余火:“喏,这是给你的。”   那是一个绑着红丝带的长方体小盒子,余火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张支票,由h市电视台大冒险节目组出具的,收款人正是他自己。看清楚数字金额后有些惊讶:“这么多?”   “大冒险节目组给艺人的出场费本来在业界就算高的,你那一期直接打破了他们近两年来的收视纪录,所以额外涨了百分之十;又因为死老鼠的事情毕竟是电视台工作人员没把好关,为了表示补偿又加了百分之十。加加减减,就是你现在看到的数字了。其实也就一般般吧,”   梅琴翘起腿,将两边袖子仔仔细细卷成一模一样的高度形状:“你现在不过刚起步,热度虽然有,但毕竟代表作不是很多。以后真正靠作品在圈子里站稳脚跟,尤其是到了新宇那样的高度,出场费只会几倍几十倍的往上涨。总之一步一步慢慢来吧,有我在,你那个‘想多挣点钱’的目标肯定是不成问题的。”   江封探身过来瞧了瞧,很快就发现了问题:“不是还要给公司分三成吗?”支票上却是直接把钱全付给余火了。   梅琴抬眼睨他:“这是他进公司之后上的第一个节目,荀总说了,十全十美,是个好彩头,这第一笔收入公司就不分了,算是对他表现好的支持和鼓励。再说了,你男朋友不是经济上负担比较重么,怎么,嫌钱多啊?那把三成分给我啊。”   江封立刻将支票收好揣进余火兜里:“乖,好好收着,梅经纪跟你开玩笑呢,全是你的。”   嘁。梅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看着余火继续道:“还有件事要跟你说一下,那天节目上,李屋不是开玩笑,说等下了节目肯定有品牌方找你拍防晒霜广告吗,你猜怎么着,的确有人找过来了,也算正规品牌,不过价格上我不是很满意——又想借用你的热度,又不想正视你的商业价值,所以我直接给推了。”   余火点头:“这些事情梅经纪你做主就好。”   “有你这句话就行。”梅琴招手将张敏喊过来,“从明天开始,你就要和《血色铿锵》剧组一起各个城市跑宣传了,具体行程张敏已经跟剧组那边对接好了,待会儿让她仔细跟你说。因为h市已经上节目宣传过了,第一站就定在了隔壁的n市。考虑到你失忆的情况,以前的事情不记得,那这次剧组宣传就是你第一次跑宣传,估计没什么经验,再加上舟车劳顿也挺辛苦,这期间我也就不给你安排其他工作了,手里头倒的确有几个好项目,但都等你结束宣传期回来再说。   除了几位助理以及小马他们会全程陪同你以外,公司还给你安排了一个服化小组,专门打理你出镜时的造型,从而避免再次发生和沙发撞衫这种几千年都发生不了一回的可怕事件。”   江封巍然不动神色自若,仿佛根本就不明白对方赤裸裸的嘲讽。反而搂着余火亲了一口:“宝贝儿你穿什么都好看,就算穿着沙发布,那也是人群中最亮眼的那一个。”   梅琴看得牙痒痒:啧,这对狗男男。   有助理敲门进来:“梅经纪,人都到了。”   “行,让他们在休息室稍微等一会儿,余火马上就过去。”   江封瞬间警戒:“什么人?”   “能有什么人,粉丝啊。”梅琴起身对余火道:“你不是说想知道之前给你送礼物的粉丝名单,亲口给他们道谢吗,给你送礼物的粉丝那么多,一个个全都面对面那是不可能了,所以西西他们联系了几个规模最大的后援会和粉丝站,以里面的主要负责人为粉丝代表,请到这里来跟你进行个小型见面会。你从明天开始不就要跑宣传了吗?粉丝各地应援也挺辛苦,所以我答应了他们见面会可以开直播,就把这当做是给大家福利吧。”   余火点点头,站起来跟在梅琴后头往外走。江封也想一起去,被梅琴一把拦下来:“你跟过来干嘛?”   “陪余火一起去见粉丝啊。”江封说得理所当然。   “是余火见粉丝,你瞎凑什么热闹,还怕粉丝把你家小可爱生吞活剥了啊。况且你不能被粉丝看到和余火走在一块儿。”   “凭什么,你不都可以?”江封龇着牙有些不忿,“又不是公开,可以说只是朋友关系啊。”   梅琴停下来,将他上下打量几遍:“你是不是从大冒险节目结束之后,一直没上过网?”   “我哪有时间上网。”又要带着余火回家,又要拉着余火做一些,咳,爱做的事情。   梅琴笑了笑:“小马,把网上那个视频找出来给江少将好好看看。”又警告江封“别出来捣乱”,然后带着余火走了出去。   江封磨了磨牙,转头看向小马:“他说的什么视频?”   “您稍等,”小马在平板电脑上敲了敲:“之前军方新闻发布会的时候,江少将您不是亲自给余哥颁发的军功章吗,然后前天大冒险节目上您又在视频里出过镜,有网友把您给认出来了,于是制作了这么一段视频,呐,就是这个。”   江封接过电脑,坐在沙发上按下播放键。   这其实就是一段拉郎配的cp剪辑。而cp对象,正好就是他和余火。   江封其实自从军方发布会上那一身英俊威武的军装亮相,就在网上吸引了不少注意力,不过因为当时的主角是余火,新闻上铺天盖地的全是谣言大反转,所以并没有激起多大浪花。   直到李屋大冒险节目最后那段视频,不管是近景的面部特写,还是他在视频中所说的那段话,都又霸道又帅气man得不行,把观众激动得嗷嗷直叫,没过多久就有人把他和发布会里的少将军官联系在一起,尤其是那张给余火颁奖时的合影,不到半天功夫就转发过十万,在网上很是引发了一波颜狗的舔屏狂潮。   又高又帅而且还是最年轻的少将军官,简直就像是玛丽苏汤姆苏小说里走出来的人物。且加上不管是视频里还是发布会现场,他对余火的欣赏都是显而易见,腐魂疯狂燃烧的网友们哪会放过这么好的素材,立刻以发布会现场的摄像、集训视频以及余火以前在《蓝色赞歌》里扮演过的海军片段作为素材,剪辑出来一版缠绵悱恻感天动地的军旅恋曲。   即使因为顾忌到江封的军官身份,剪辑得十分含蓄,而且素材有限视频并不长,只有几分钟,但是一经面世立刻引发网友的疯狂点击传播。甚至由此诞生了大规模的cp粉,并形成了别具特色的应援口号:   说走咱就走啊,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封封火火闯九州!   cp粉勠力同心凝聚力极强,不到两天功夫就在各大平台上为‘烽火’cp刷出了上千层的高楼和具有几十万观众的超话,唯一的分歧可能就是——到底谁攻谁受。   “肯定少将是攻啊!你看那体格好嘛,宽肩蜂腰大长腿,他的身高正好能把余火搂进怀里亲额头!”   “少将压不住余火吧,余火可是能把他抡起来哐哐砸的”   “少将也能把余火抱起来啊!扛在肩膀上直接跑,这臂力,到时候什么体位都不成问题”   “我站余火,人家可是面对持枪歹徒都面不改色的,太男人了。身高不是问题,大小合适就行”   “清秀攻威猛受什么的,唔,想想也很带感啊嘿嘿嘿嘿”   “总觉得不管谁在上面,一不小心都容易被反攻啊”   “要不轮流来?”   “互攻啊?”   “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直到看见最后头的评论之前,江封一直保持着某种淫荡又不失猥琐的笑容,看得张敏等人鸡皮疙瘩起了一堆忍不住退开老远。等又将视频反复观看两三遍之后,他意犹未尽的停止了播放:烽火cp,这名字他喜欢。这届网友很出色嘛。   抬头看向小马:“这是不是意味着我已经能和余火公开了?”   小马摇头:“素材创作和生活实际是两码事,自己想象中的事情总要更加美好,目前视频虽然点击率很高,可一旦告诉他们这都是事实,您跟余哥真是情侣,能真正接受的人最多不到四分之一。不过对于您跟余哥来说总归是件好事,日后时机成熟,公开时受到的阻力也会小很多。梅经纪说了,这是一个很好的软广效应,让我们几个以后可以将粉丝先往这方面引导,潜移默化改变他们的想法。”   也对,凡事不能操之过急。最起码也要先把徐什么的事情彻底解决了再说。   江封表示了解,想了想又问:“你这个观看视频的账号我可以直接用来评论吗?”   “可以,这是小号,很干净的。”   江封搓了搓手,在众多网友的评论下又加了一句:   “少将有三宝:器大活好易推倒。当然是他做攻啊!” 第46章   粉丝见面会比梅琴想象得还要顺利。十几个粉丝代表见到余火时虽然都兴奋得浑身直颤满脸通红, 但都很自觉,十分讲究规矩秩序,没有冲上来往余火身上扑。   不过其中一名粉丝和余火竟然是以前认识的, 这就大大出乎他意料了。   余火挨个和粉丝握手问候,等看到这个熟悉的双马尾女孩儿时,不由惊喜出声:“柳柳!”   柳柳显然比他还要惊喜得多, 将手中的鲜花递到余火怀里,大眼睛兴奋得直发光:“余先生, 您还记得我啊。”   “那是自然。”余火转头向梅琴,也向其他粉丝解释道:“半年多之前我因车祸受伤住院时, 柳柳是负责看护我的护士之一。多谢你当初无微不至的照顾,我才能那么快痊愈出院。”   柳柳脸蛋红扑扑的,又是激动又是害羞:“余先生您太客气了,那不过是我的本职工作而已,我们护士站的人都特别喜欢您, 今天我能过来, 还是其他姐姐特意跟我调的班。”   “看来咱们的口号喊得没错,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马上连医院里都快被火把给占据了啊。”梅琴开了句玩笑缓和气氛, 然后招呼众人:“都坐都坐,今天下午余火就是你们的了,想问什么想聊什么尽管开口, 只是要记住:能看不能摸, 摸一下要交钱的。”   粉丝大笑, 然后以余火为中心围坐起来,其中一位粉丝征得了梅琴同意之后打开手机进行直播。大概是提前已经商量过了,问的问题井然有序并不出格,大体是围绕余火的兴趣爱好和生活习惯进行,等得知余火还养了只名叫丑丑的小狗时,立刻嗷嗷叫着起哄想看。   “想知道班长养的狗长什么样子!”班长这个称呼还是许曼晴等人带起来的。   “这两日忙,丑丑放在邻居家里寄养了,等下次有机会带出来让大家看。”   有粉丝举手:“可以拍视频传到微博上吗?照片也可以!”   “没有问题。”   “为什么起名叫丑丑啊?”   “因为丑丑以前是流浪狗,当初捡回来的时候灰扑扑其貌不扬,所以就取名叫作丑丑。”余火说完又补充道:“不过现在不丑的,很好看,特别可爱。”   “啊更想看了嘤嘤嘤!”   有位粉丝忽然提出了一个有些不一样的问题:“班长,前段时间军方发布会上给你颁奖的那位江少将,是你在军队参加集训时候的教官是吗?”   “嗯,没错。”   “咳,班长你觉得你和少将谁更厉害一点?”   所有粉丝立刻竖起了耳朵,连手机直播界面上密密麻麻的弹幕也短暂清空了片刻。   “近身战斗的话,可能我会更强,”余火如实回答,“但江教官的枪法比我好太多。”   “枪法好?”粉丝嘿嘿笑了两声,似乎意有所指:“什么枪?长吗?”   “长的。”狙击枪,是长的啊。   粉丝们捂着嘴开始笑,弹幕疯狂炸开。   “粗吗?”   粗吗?余火很是疑惑:这是什么问题?狙击枪粗不粗?那要看哪个部分,跟什么东西比啊。   犹豫着是不是要给大家普及一下枪支的知识,梅琴及时打断了:“大家如果对枪支有兴趣呢可以去网上搜搜看,咱们先让余火和观看直播的粉丝们打个招呼吧。”   粉丝代表们见好就收,果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拿着手机的那位将摄像头对准了余火:   “大家好,我是余火,很高兴能以这样的方式和大家进行交流,如果有机会的话,希望能面对面亲口向大家说一声谢谢。你们送的礼物我都收到了,很用心很实用,每一件我都特别喜欢。也给大家准备了一点回礼,已经由我的助理邮寄出去了,应该再过几天就能送到你们手上。还有就是,”   余火端正了神色:“我听助理说你们给我送的礼物都很贵,所以请大家以后不要再为我破费了,我有钱,真的,刚刚才拿到的薪酬,大家如果想表达心意的话可以给我写信,我很喜欢读你们给我写的信,保证每一封都会仔细看,每一封都会认真回复,君子一诺千金,把这个当成是我们的约定好不好?”   “好!!”没等没等直播界面的弹幕爆炸,十几个粉丝代表忍不住先嗷嗷叫开了:我们家班长怎么能这么棒!   众人又聊了片刻之后,有粉丝代表问:“班长,你明天几点的飞机到n市啊?我们当中有几个是买了今天晚上的机票,明天和n市那边的粉丝一起组织接机,应援服、应援标志都准备好了,保证到时候整个机场全是红红火火一片!”   柳柳和另外几个粉丝道:“我们因为工作原因没办法跟过去,不过会在网上实时关注班长你那边的情况,对相关话题进行转发评论,给剧组宣传增加热度的。”   “宣传活动内场的应援也都安排好了,因为听说能和班长你进行现场互动,大家都激动得不得了,到最后活动举办方给的入场名额根本不够哈哈哈哈……”   余火望着这一张张热情洋溢、毫无保留地表达对他支持的面孔,一时有些怔忪:“你们为我做这么多,一定花费了很多时间和精力吧?可是,可是我什么也没为你们做过啊。”   转头看向梅琴:“我可以给他们支付报酬作为补偿吗?”   “不用不用不用!”粉丝们连连摆手:“我们都是自愿做这些的,因为太喜欢班长你所以觉得不管做什么都是开心都是值得的,为爱发电就足够了,哪能要报酬呢!”   “如果给了报酬,那就不叫粉丝,叫水军了。”梅琴道:“你要是真想补偿,不如以后严格要求自己,认认真真多拍点好看的影视剧,多呈现一点优秀的作品,再多送几份签名海报和光碟,大家就比什么都高兴。”   粉丝们立刻点头:“对对对!要是还能给抱一会儿,那就更完美了!”   余火脸上红了红,然后笑着冲众人张开了手臂。   这一场粉丝见面会足足进行了三个多小时,结束之后,余火和梅琴一起,亲自将粉丝们送上了电梯。   电梯门刚关上,一回头就被江封抱了个满怀。   “他今天没事了吧,”江封问梅琴:“没事儿我带他回去了啊。”   梅琴挥挥手:“走吧走吧,别忘了明天清早的飞机……”话音未落,江封已经牵着余火消失在了另一扇电梯门后。   妈的。梅琴心中再次对两位狗男男报以了尊敬的问候。   “跟粉丝聊这么久,”电梯内,江封靠在扶手上撸了把头发:“有没有提到我?”   余火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他们的确问到你了。”   “咳,都问什么了?”总不会直接问谁上谁下吧。   “问我们俩之间谁更厉害,我说你的枪法比我好,他们就问枪长不长粗不粗……”余火直到此时依旧满头雾水:“他们到底是什么意思?”   电梯门打开,江封搂住他往外走:“没什么意思,估计是闲得无聊逗你玩儿呢,回家回家。”   二人回到蓝海公寓小区,正好碰见周扬和高帆两个在小区里遛狗,浑身银白的丑丑老远便朝着余火飞奔而来。   余火一把将它接了个满怀,湿热柔软的舌头舔了他一脸口水,痒得咯咯笑起来:“想我了吗,嗯?宝贝儿真乖。”   高帆二人走过来:“哟,回来啦,瞧你们俩这么高兴,家长见得应该很顺利?封啊,帮我跟江老爷子带好了吗?”   “带了,”江封似笑非笑看着他,“爷爷说了,‘高家的小胖墩’怎么不亲自过去,当初给碰坏的紫砂壶可还没赔呢。”   “好汉不提当年怂,都是兄弟,还跟我计较这点儿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呢。”高帆一边打哈哈一边给江封使眼色:啥高家小胖墩,老子现在八块腹肌又威武又强壮好么!   余火抱着丑丑,在蹭过来的船船头上揉了揉,然后跟周扬道谢:“这两天劳烦你帮我照顾丑丑,实在是给你添麻烦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周扬依旧是波浪长发披肩,“丑丑特别乖,既不吵又不闹,连我们家船船这个混世魔王跟它待在一起后都安分得不行,反倒给我省了不少事呢。以后如果你有事就把丑丑放我那,它们俩正好能做个伴,可千万别客气。”   余火再次道了谢,和二人告别之后带着丑丑回到了家中。江封打开冰箱瞧了瞧:“蔬菜都是新鲜的,看来你那两个生活助理的确有点用,咱们晚上自己做饭吧?”   “好,顺便我再给丑丑煮块鸡肉。”   江封看了一眼摇着尾巴黏在余火身边不放的小东西,心中哼了一声:老子的男朋友对你倒是上心。   吃完饭,二人一起将碗筷洗漱干净。江封借着给余火系围裙的姿势在他耳朵上舔了舔:“你明天就要走了,今天晚上我能留宿吗?”   余火要去为电视区跑宣传,他没办法跟着一起,申请从特种部队退役的事情说起来简单,其实里头还有很多东西要提前打点好,更要为退役之后的发展路线做准备——好歹他都是有家室的人了,总不能让余火赚钱养他啊。   这也就意味着,接下来他和余火最起码要分别一个多月的时间。这么长的离别,不趁着今晚提前补偿回来怎么行。   面对一个熟知自己全身上下各处弱点、且对着各种学习资料钻研过无数遍的人,等余火回过来神的时候,已经是被抱上了料理台衣衫半褪,情潮涌动难以自制了。   江封正好卡在他双腿之间,灼热的呼吸喷洒在颈项上,伴随迅速蔓延全身的快感激起一层细密的小疙瘩。趁着尚存一丝理智,余火伸手推开他,墨黑色的眸子盈着一层水雾,波光流转极为诱人:“今天我能在上面吗?”   算算次数,也该轮到他了。   江封的表情微微一僵,然后抱着他的头嘴对嘴亲了上去,唇舌吸吮舔咬极尽缠绵之能事,能到余火眼中的水雾又浓了一层之后,一边揉着他几乎滴血的耳垂一边在他耳边哑声道:“上面动作大太累了,你明天还要早起赶飞机呢,乖,等下一次,今天我先让你舒服……”   啪嗒一声皮带落地,江封按着他的腿蹲了下去。   “嗯啊……”   很快,伴随着一阵难耐的呻吟和黏腻的水声,余火再也没有功夫去考虑到底谁上谁下这个问题。   第二天一早,张敏带着两名生活助理以及公关三人组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到余火家中,江封和他们一起,亲自将余火送到了机场。   “照顾好自己,多吃饭,每天都要给我打电话,不许和其他男人走得太近,女人也不行,许曼晴要是再想抱你你就把她推开让她自己找男朋友去,有什么事情第一时间告诉我,丑丑我会帮你照顾的不用担心,”说完了一大堆,江封将他紧紧抱进怀里:“早点回来。”   墨镜后的双眼中满是笑意,余火落下口罩,主动在他唇上亲了亲,“嗯。”   两个小时之后,飞机抵达n市。在粉丝们热情的欢呼和簇拥之下坐上了前来接机的车辆,前往酒店和其他剧组成员会和。   当天下午三点,在n市最大最繁华的一体化商贸城内,余火和许曼晴等五位主演一起,为《血色铿锵》电视剧进行宣传活动。   宣传以采访和表演相结合的方式,大约进行到一半时,余火应主持人的邀请走上舞台,和粉丝们进行一项互动游戏。   主持人从现场的观众里请了分别喜爱五位主演的五名粉丝,其中只有一名是火把,五人围着余火站成一圈,余火先看清楚火把的位置,然后蒙上眼睛弯腰原地旋转三十圈,三十圈之后,看他能不能在不摘掉眼罩的情况下,成功走到那名火把的身边。   就在余火刚刚转完第三十圈,脚步不稳尚未完全直起身的时候,舞台右方忽然冲出来一个人,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像是一枚炮弹,狠狠向余火撞过去。   “砰!”   伴随一声巨响,二人同时重重摔倒在地。 第47章   余火为电视剧宣传进行的路演活动, 现场粉丝是实时进行视频直播的。   因此等到他被人重重扑倒在地的画面一出现,不仅在现场引发一片混乱,瞬间也在网上掀起了轩然大波。   起初, 大多数网友包括火把在内,都以为扑人的是个脑残粉,因为对方穿着余火的粉丝应援服, 头上还戴着一个火把形状的发箍装饰。所以最开始舆论热点除了担心余火的情况,一直是围绕“理智追星, 爱护偶像,坚决抵制私生脑残粉”而展开的, n市的粉丝组织者杨雪还在微博给余火以及广大火把写了一封道歉信,责备自己没把好关控制好现场,这才让对方有机可乘。   直到有位徐涵的粉丝在微博上发布了这样一条状态:“啊,好可惜,扑过去的时候应该带把刀的。”   很快有人在底下回复:“没事, 我们还有机会。”   这条微博和评论很快就被po主删除了, 但巧合的是, 有位原先是徐涵和余火的cp粉、后来在两场发布会和大冒险节目之后取关徐涵变为火把唯粉的网友,关注了这名po主, 看到了这条微博,并在对方删除之前截了图,发给了余火各大后援会负责人。   后援会立刻就炸了。   二十分钟后, 三大后援会和全国各地二十六个粉丝站连同余火贴吧官博, 同时发布了一条长微博, 配上这张截图、直播中余火被人狠狠扑倒的动图、当初余火收到死老鼠的照片,以及其他相关证据,严厉斥责对方这种不仅违背了道德底线,甚至已经违背了法律的疯狂行为,要求全体雪球包括徐涵本人立刻给出回应,并且当众向余火道歉。   不同演员之间因为各种矛盾从而引发粉丝大战在娱乐圈中十分常见,但因此直接上升到恶意恐吓甚至是人身伤害的高度,却是十分罕见。   所有火把众志成城勠力同心,一致对雪球的行为表达强烈谴责,很快,“雪球 伤人”以及“今天徐涵向余火道歉了吗”便被接连顶上热搜前两位,且热度仍持续上涨中。   对此,雪球们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余疯狗糊到地心,电视剧没热度又出来乱咬人了?抱走我家哥哥恕不奉陪!”   “金牛奖把给你提名的最佳男配撤回去,是准备给你提名最佳男主吧?余先生您这独角戏演得简直天上有地上无,节奏带得666”   “余渣男也特么配让我哥哥道歉???这种恋情出轨的垃圾给哥哥提鞋都不配!”   “笑死了,没有任何证据光凭几张截图就想往雪球身上泼脏水,这种图我分分钟就能p出来几十张,撞人那个穿的可是你们火把的应援服吧!一个个眼睛都瞎了吗!”   “谁不知道余贱渣傍上了大金主啊,自从依靠金主换了公司之后,一步步引导舆论污蔑哥哥洗白自己,有条不紊滴水不漏,真当我们所有人都是傻子啊?有时间处心积虑靠造谣踩人上位,不如多花一点时间强化自己吧,歪门邪道走得多了总会撞见鬼的”   “你们火把也挺不容易的,又要p图又要买水军又要讲故事,就为了全网黑哥哥?你们以为这样你家蒸煮就能红遍宇宙?还是为了蹭热度已经不要脸到这种程度了?那就先祝电视剧收视跌破地平线吧”   “以为哥哥与世无争就能随便欺负了?我们雪球奉陪到底!你们胆敢伤我哥哥翅膀,徐家军定毁你整片天堂!”   “大家请睁大眼睛看清楚了:余先生当初出轨在先,因为自知理亏所以灰溜溜缩了好一阵子连面都不敢露,之后好不容易露面了又拿车祸的事情博取同情,还自导自演一出收到死老鼠的好戏,从始至终我哥哥才是受害者。撞人的明明是他自家粉丝,也能强行扯到雪球身上,为了蹭热度还有什么编不出来的?心术不正的人真是丑陋至极”   所有火把心里都憋着一口气。这口气因为余火尚不明朗的伤情,以及雪球们颠倒是非黑白的言论而愈加炙热高涨,随时都有可能像岩浆爆发一般喷发出来。   他们分工合作,一部分对于雪球胡搅蛮缠混淆视听的言论,逐条进行反驳,有理有据不卑不亢,务必要使网友群众客观清晰的了解到事实真相,并保持话题热度;   一部分和经纪公司联系上了,得知余火此时已经被送往医院就医,时刻关注他的情况并及时整理成图文反馈到网上;   至于位于n市活动现场的粉丝,以及粉丝组织者杨雪,他们此时正在进行另一项重要任务:找出证明撞人者就是雪球的证据。   撞人者早在事发之后立刻就被现场保安控制住了,之后又转交给了警察,但不管怎么盘问,对方一口咬定就是余火的粉丝,之所以会扑过去是因为太喜欢余火了。   但并不代表杨雪就没有办法揭穿他。   当天进入活动现场的火把除她之外一共有187位,每一个人都从她手里领取了特制的活动应援装备,包括加印了《血色铿锵》四个字的t恤,火红色的灯牌,印有口号和火把图案的手袋,还有戴在头上的火把形状发箍。   其中发箍和t恤撞人者都是穿戴好的,这也是为什么一开始大家并没有往雪球身上想。   而所有领取物品的人,都必须在杨雪这里签字,并留下手机号等联系方式。   杨雪将剩余的186位粉丝集中到一起,每个人依次认领自己在签到簿上留下来的姓名和联系方式,到最后只剩下一个名字和一个号码。   姓名很快就被发现是假的,但号码却没办法作假——粉丝领取物品之后,配合杨雪的两名组织者会按照对方填的号码发一条规范粉丝行为守则和遵守现场秩序的短信,所有人都必须查看回复的。   为了再次确定这个号码的确是撞人者的无误,杨雪和另外两名组织者前往实施抓捕的警察局,说明情况并征得对方同意之后,当场打了一个电话,很快,装着撞人者私人物品的纸袋子里便响起了手机铃声。   确认了对方的号码之后,杨雪和后援站内一名擅长网络技术的火把取得了联系,根据这一号码锁定了撞人者的两个微博账号:其中一个注册还不到两个月,里面全是支持余火喜欢余火、转发有关余火相关新闻动态的痕迹;   另一个则是四年之前注册的,除了一路跟随徐涵在娱乐圈的发展轨迹外,更有参与徐涵粉丝见面会的视频直播、徐涵的亲笔签名海报以及和徐涵在见面会上的单独合影。   铁证如山,辩无可辩。   整个取证过程都录了视频,之后连同整理好的图片文字一起在微博上发表,十分钟内,转发过万,立刻又在各大网络平台引发一波舆论狂潮。   「来来来,不是要证据吗,这么实的锤徐涵粉丝还能否认?求锤得锤,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我记得当初死老鼠的事情也被扒出来是雪球干的,微博账号上全是给偶像艹流量的证据人家还能反咬一口呢」   「毕竟是敢往军营门口扔花圈的人,惹不起惹不起」   「我听说那一回因为造成雪饼销量狂跌,徐涵粉丝还被雪饼生产商给告了?最后没办法改名雪球,这回又准备改成啥?雪里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雪饼厂家太可怜了,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啊」   「送死老鼠恐吓,加上这次蓄意伤人,妥妥的违法犯罪,晨西那边已经直接起诉了,大家猜一猜这回能判几年?」   「追星把自己追到牢里,这也太可怕了吧,现在的粉丝都疯了?心疼余火,他好像还在医院没出来呢,也不知道伤得怎么样」   「要不怎么说粉随蒸煮,当初余火车祸住院,徐涵闹出那么大阵仗召开记者发布会说人家出轨,没有半点实证却涕泪横流情真意切的,怎么现在经纪公司起诉书一发,就立刻怂了不敢有任何回应?咬人的时候倒是咬得厉害,以为造谣诽谤不用负责的?」   「以后谁再说雪球没脑子我就跟谁急,能处心积虑装成余火的粉丝,跑到人家的宣传会上故意伤人再倒打一耙,这么6的操作还叫没脑子??只不过要是能把这份脑子用在辨别是非上,也就不至于被有心人蛊惑做出这种事了吧」   「纯路人,但光看两边粉丝的言行作为,不好意思我站余火」   「同站余火,粉丝有理有据太拉好感了吧,一个个神侦探附体,我感觉也要变成火把了哈哈哈哈」   「借用徐涵粉丝的一句话送给他们自己:有时间处心积虑靠造谣踩人上位,不如多花一点时间强化自己吧,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歪门邪道走得多了总会撞见鬼的」   「所以这次徐涵和粉丝会道歉吗?」   「我也想知道,#今天徐涵向余火道歉了吗#」   「#今天徐涵向余火道歉了吗# + 1」   「#今天徐涵向余火道歉了吗# + 2」   「#今天徐涵向余火道歉了吗# + 10086」   ……   就在网络上铺天盖地全是对雪球和徐涵本人的斥责讨伐时,原本以为对方总该消停下来最起码也会低调行事,但由小马管理的余火微博很快收到了这样一条私信:   “听说你养了一条狗?呵,最近把它看好吧,听说狗肉节又快到了呢。”   小马将这条私信截图,以工作人员的身份通过余火微博发了出去。粉丝瞬间炸裂,积蓄了许久的怒火终于在此时完全爆发。   不到半个小时之后,所有火把将微博头像换成了同一张,白底红字杀气四溢:邪不胜正,曲直自论,雪球再大,遇火即化!   数百万粉丝在此时凝为一股,众志成城声势浩荡,誓与雪球为敌,不死不休。   江封得知消息并赶到n市的时候,已经是事发当天夜间七点多钟。梅琴是和他一起来的,直接坐的军方直升飞机,落在了余火就诊的医院顶楼。   像是一阵飓风也似,狂卷而入余火所在的病房,骇人的脸色在见到爱人时稍稍松缓,随即又因为他胳膊上刺目至极的白色绷带而爆发出凌厉无匹的森然杀气。   迈开长腿大步上前将他抱在怀里,动作小心不敢碰到伤处,声音里像是浸了万年寒冰:“谁干的?还伤到哪儿了?”   “撞人的黑粉已经被警察抓起来了,目前还在警局关着没放出来,”张敏迫于他的气势脸色微微发白,不自觉往后退了半步,缓了片刻继续道:“伤口主要是因为被扑倒在地的擦伤,医生已经拍过片子了,幸好没有骨折。”   眼见江封双眼越来越红,余火赶紧握住他的手悄悄送了一缕灵气:“你别担心,就是些皮外伤而已,我没事。”   那人撞过来的时候,他原本是可以用金刚罩弹开的,但周围全是摄像头,又是众目睽睽之下,实在不能暴露,这才控制住想要还击的本能被撞飞了出去。不过到底有灵气护体,这点伤着实算不了什么。   灵气让江封眼中的红色褪去几分,但滔天的怒意丝毫不减:就算余火有灵气能迅速恢复,难道不会疼吗!受伤之时的疼痛可不会因为灵气有半点减少!   回头冷冷看向梅琴:“为什么没有做好防护工作。”   梅琴直接道歉没有辩解:“对不起,这一次的确是我的疏漏。”因为敌对粉丝而造成艺人受伤事件,在他这还是第一次。   “这次余哥受伤我也有责任。”张敏忽然道,望着余火满脸愧疚:“其实有件事情,我一直没有告诉大家。之前静姐和我联系过,说余哥你当初在h市北区买的那套房子,半夜忽然失火了。”   h市北区的房子是原身和徐涵公开恋情同居之后买的,后来余火来到这个世界,因为出轨丑闻事件被银烨半冷藏,没有收入经济拮据,所以早就拜托李静给卖了。现任房主买下房子后只是作为投资,根本没在里头住,又怎么会无缘无故失火?   房子被烧不一定和余火有关系,但如果真是因为他的缘故,那就着实教人细思极恐:譬如说,纵火者肯定不知道房子已经易主,那么,又是怎么知道余火就是房子主人的?   听完余火的解释之后,江封的眼神已经能吓死人了,紧紧盯着张敏:“房子被烧是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半个月之前,就在军方和梅经纪召开发布会之后。当时因为余哥要为大冒险节目做准备,为了不影响他的情绪,加上静姐那边也不能肯定失火到底和余哥有没有联系,所以我就没说。”   张敏心中悔不当初:如果那时她说了,不管如何总会加强众人的警惕,这一次余哥很可能也就不会受伤了。他胳膊上的擦伤十分严重,血肉模糊蹭掉一大块皮,也就是纱布包得严实才没漏出血迹,不然江少将怕是要疯了。   梅琴面色沉凝:“既然如此现在的房子最好你也不要住了,说不清还会不会有人摸过去。你放心,公司会帮你准备好新住所的,等一回去你就能……”   “不用,他跟我一起住。”江封打断了他的话,然后望着余火道:“我现在住的地方是军部规建的军官小区,就在二环内,离公司也不远,二十四小时带枪岗哨全方位防护,除了住户连只苍蝇都闯不进去。本来早就想跟你提的,怕你觉得我太急躁,正好现在问了:搬过去和我一起住好不好?我跟你说过的,我也养了条狗,名叫帅帅,正好能给丑丑做伴儿,所以答应我搬过去吧嗯?”   余火笑着点点头。   江封大喜,也不顾有其他人在,抱着他的脸就在额头上亲了亲。按铃找来医生,反复问清楚除了擦伤没有其他问题之后,留着余火和梅琴等人讨论接下来的工作,独自走到医院的楼梯间,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你还记得上次在机场,告诉我有个朋友是微量证据专家,可以把余火的车祸重新检查一遍吗?”   电话那头响起齐超的声音:“记得啊,不是我吹牛,那小子可厉害了,国外深造回来的博士,自己开了个独立检测机构,跟各省的警方法证机关都有合作。怎么,老大你决定查了?”   “查,”江封眸色如刀寒光凛冽,“不仅要查车祸,我还需要你找人,把徐涵从小到大的所有资料,包括跟谁打过架,受过什么处分,平时和哪些人往来,有什么见不得光的隐秘,只要是能查到的,半点不漏,仔仔细细彻彻底底全给我查出来。”   掏出甘草棒放进嘴里狠狠咬了一口,江封露出一抹嗜血的笑容:   “老子要弄死他。” 第48章   钱睿憋着满肚子的火一路从地下停车场冲上了12楼, 掏出钥匙打开门,迎面扑来的酒气立刻让他的怒火又热烈翻腾了几分。   “徐涵!”一边踢开门边的酒瓶子,一边往里头走:“徐涵你人呢!”   沙发上动了动, 爬起来一个胡子拉碴颓废不堪的男人,长时间没有打理过的头发遮住眼睛,皱巴巴的睡衣上满是烟酒汗臭气味, 哪还有当初新闻发布会上,对着镜头落泪时风度翩翩深情儒雅的模样。   猛然被拉开的窗帘让他忍不住抬手挡住了眼睛, 声音像是从砂纸上磨过:“关上!”   钱睿本来想发火,看着他的样子到底忍了下来, 伸手又将窗帘拽回去一半:“你能不能打起点精神来,好歹也要把粉丝控制一下吧!妈的那群脑残就跟疯了一样,又是送老鼠又是写威胁信又是故意伤人,听说还把余火的房子给烧了?他们这是嫌给你添的麻烦还不够多吗!   上回的花圈事件就已经够出格了,把你好不容易竖立起来的情殇人设毁了一半, 几乎沦为半个娱乐圈的笑柄, 还被军方那边不点名批评, 丢了多少通告代言!这回又是发什么疯,非得让你糊个彻底不成?!”   徐涵靠坐在沙发上, 摸到打火机又点了根烟,闻言冷冷看他一眼:“以前往我身上砸钱打榜的时候也没见你嫌他们疯狂,怎么, 现在倒觉得他们碍事了?”   钱睿脸皮一僵, 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我这难道不是为了你好?粉丝行为偶像买单的道理你又不是不懂, 他们这么一闹,那些火把也好路人也好,可都只会把帐算在你身上,如此一来,哪还有剧组或品牌商敢来接触咱们?我知道粉丝一向对你是死心塌地,这是好事,但也因此更应该注重你在大众眼中的形象啊,哪能这么胡来呢。”   说到这顿了顿,看向徐涵的眼神中便隐隐带了一丝探究:“我是你的经纪人,咱们俩个利益一体,所以你大可对我说句实话:总不会真像网上猜的那样,这几次雪球的行为背后,有你的原因在吧?”   “有区别么。”徐涵仰头长长吐了口烟气,嘴边划过一丝嘲讽:“不管他们的行为是不是我故意撺掇的,只要余火背后站的是晨西集团和梅琴,在他们的公关节奏和舆论掌控下,对于群众来说有区别么?这罪名迟早也要按在我头上。”   妈的。本来以为都快凉了,没想到真被他找到了这么大一座靠山,啧,果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么。   钱睿意有所指:“区别还是有的。只要没有真凭实据,不管对方再怎么带舆论节奏,那也只是猜测,就像是粘在身上的一点灰,抹一抹也就没了。可如果被人发现了证据……”   徐涵笑了一声:“你是第一天认识我么,我做事什么时候会留下尾巴。钱经纪就放一百个心吧。”   钱睿说不清心中到底是松了口气,还是又多了几分忌惮。“老鼠和撞人的事你准备回应吗?还有之前出轨丑闻的事,我早就劝你发一份申明,你非要说再等等,这种事情,如果是你当场撞破余火和别人在一起,急怒之下没顾得上留证据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这样一直拖着不出声,在别人眼里反而是心虚不敢说话,坐实了造谣诽谤的罪名,白白浪费了咱们原先那么好的局势。另外,晨西那边的起诉案,法院已经把传票送来了,喏,开庭日期定在一个半月以后。”   徐涵将传票从他手里接过来,捏在左手指尖,然后用右手的香烟烫了个洞。   “徐涵!”钱睿吓了一跳:“你这是干什么!”   徐涵慢斯条理的在传票文件上烫了十几个洞,然后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什么传票,我没看见,你看见了吗?估计是送错了地址吧。既然连传票都没收到你急什么。至于回应,”徐涵又吐了口烟,“我已经做过了。”   钱睿一惊:“什么时候!”   “就在你来之前,现在估计已经转疯了,等你回去应该就能看见。”   钱睿着实讨厌他这种自作主张的行为,却又无可奈何,谁让整个工作室就指着他吃饭呢。从沙发上站起来正准备回去控制局势,视线忽然定住,伸手从沙发垫子下扯出一条黑色蕾丝内裤,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方媛又来过了是不是?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再跟她来往!就算她早就辞职了,但毕竟之前是余火的助理,一旦被别人发现你们两个的事,你的前途事业还要不要了!当初打定主意以同性恋身份出柜时我怎么跟你说的,做戏就要做全套,想要热度就得付出代价,只要被狗仔队抓住半丝你对女人还有感觉的痕迹,到那时候烧传票有什么用,你就算把自己烧了都不会有人相信你!他妈的管住自己的裤子就那么难吗?!”   徐涵的脸色比他还难看,一把将内裤夺了过来:“我跟她早在半个月前就没有任何往来了,这估计是以前留下的。你也说了事关我的前途事业,放心,在这上面我只会比你更谨慎的。要是没事的话你可以离开了。”   等到钱睿走出去将门带上,徐涵紧盯着内裤的眼中立刻闪过一抹寒光:   这个贱人。   余火再次出现在公众面前,已经是撞人事件两天之后。   n市的机场内,人山人海。众多身穿火红色应援服的粉丝手拉手形成一道人墙,将余火牢牢护在中央。而除了这些粉丝以外,余火身边还跟着一位高大威武的保镖:   足有一米九的个头,宽肩蜂腰体型极佳,黑色短袖t恤扎进腰带里,长裤短靴清爽利落,胳膊抬起来护住余火周身不许任何人接近,健壮结实的肌肉随着动作凸显无疑。虽然样貌只能算是五官端正中等偏上,但浑身凌厉无匹的气势,在人群中着实引人注目。   就在众人逐渐接近安检通道时,不知从哪忽然飞来一个装满水的矿泉水瓶,划过一道长长的弧线之后直直往余火身上砸去。   “班长小心!”   不等粉丝们飞扑过去阻拦,只见保镖头也不抬伸手一抓,便将那瓶矿泉水牢牢攥在手中,然后双目如鹰隼一般紧盯着远处某个位置,反手以十倍力道沿着原路狠狠扔了回去。   “砰!”矿泉水重重砸在投掷者的身上,瓶身瞬间破裂水花四溅,对方惨叫一声扑倒在地,半晌后挣扎着爬起来,头也不抬灰溜溜窜进了人群当中。   “哇哦!”火把们齐声欢呼,报以热烈的掌声:“保镖哥哥好帅!!”   两个多小时以后,从n市启程的飞机抵达h市机场,又过了半个多小时,穿过层层粉丝的余火几人坐上了等在机场外的豪华型保姆车内。   和余火一起在位子上坐好之后,江封伸手将脸上的生物面具摘了下来,平平无奇的“保镖哥哥”立刻又变回了英俊帅气的江少将。   梅琴啧啧称奇:“这倒是个好东西,军队特制吧?能给我也搞一个吗?”   “制作成本200万美金起步,”江封小心将面具放回盒子里,扫他一眼:“只要梅经纪付得起,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给你个内部价都行。”   梅琴暗暗翻了个白眼,转头看向余火:“你胳膊上的伤怎么样了,还疼吗?”   余火摇摇头:“不疼了。”事实上当天晚上江封就要求他用灵气促进伤口愈合,伤处现在早已完好如初,只不过包着纱布大家都看不出来而已。   “那就好。既然伤没什么大问题了,趁着车上这点时间,咱们就来讨论讨论接下来的工作安排吧。”   原本,余火之后的一个多月都应该和《血色铿锵》剧组一起跑宣传的,但自从撞人事件发生之后,他又接二连三的收到了很多威胁恐吓,包括之前在飞机场差点砸在他身上的矿泉水瓶,都使他的人身安全受到了严重威胁。   考虑到他的安全问题,以及为了电视剧的宣传能顺利进行下去,梅琴和刘怀导演等人商量后达成共识,让余火暂时退出剧组的宣传行程。   “我之前就跟你说过,手里头有好几个不错的项目,不过原先因为你要跑宣传,来回奔波工作量大,所以就没跟你说。现在时间空出来了,倒是正好可以提上日程。”梅琴道,“目前最适合你的项目有两个,第一,是部电影,恐怖片。”   恐怖片?江封立刻皱起眉头:“恐怖片不都是烂片吗,又没多少人看,有什么好拍的。”政策规定,所有影视剧中不能宣传封建迷信思想,也就是不能出现鬼,没有鬼的恐怖片能拍出什么玩意儿,豆瓣上差评一大堆,达到及格线的用显微镜都找不出来。   “没人看为什么每年还能有那么多恐怖片面世?这个碟仙那个惊魂拍了一二三四五六七都停不下来,真要没人看,投资方是傻子啊扔钱进去就为了听声儿玩?不知道就别乱插话,这里头门道多着呢。”   义正言辞的将鄙视之情诠释到位,梅琴心里没能搞个面具戴的愤懑散去几分,继续道:“不要先入为主对恐怖片存有偏见,每年电影院上映的恐怖片为什么能多如过江之鲫?首先,这东西有市场。   人么,总有猎奇心理,越是可怕恐怖监管严的东西,越是想看。就算明知道剧情是一团烂泥,在场诸位估计也没有从未看过恐怖片的吧。这叫精神刚需懂不懂。   再来呢,对于一部分情侣或者喜欢搞暧昧的男男女女来说,恐怖片是最佳的催情剂。深更半夜里的电影院,乌漆嘛黑人烟稀少,带着男朋友女朋友特意往角落处坐好,恐怖片一放,管它真吓人假吓人,正好你搂我我搂你抱在一起,之后自然而然就能发展出点什么,是吧?不信你们把手机拿出来看看,午夜场的电影除了首映的,是不是八成都是恐怖片,而且大家都特别客气,选座位的时候尽挑边边角角见不着人的地方坐,谦让得不得了。”   江封老脸一热,不禁抬手摸了摸鼻子。眼角余光偷偷往余火那瞟,果真便发现对方正似笑非笑看着他。   “再一个,恐怖片能赚钱。甚至可以这么说,这是电影圈里来钱最快最稳妥的行当。业界有句话,‘拍鬼片就是闷声发大财’。   一部小成本的恐怖片制作,需要什么,租个别墅,租台车,租个破破烂烂的老房子,稍微讲究点儿的再设计一点机关道具,荒郊野岭配几个镜头,再找几个名字都叫不出来的演员,活动范围不到方圆二里,顶多一两个月,这戏就算拍完了。加上后期和宣发费用,成本顶破天不到200万,票房呢?排片量再少也能500万朝上,好一点儿的还能上千万,分分钟翻好几倍,稳赚不赔。   而且不光上映时票房能赚钱,之后还能打包卖给各大网络平台、数字院线,转手又是一笔收入。制作周期短,资金回报快,只要规则玩得溜,谁拍谁赚钱。娱乐圈里那么多名导,以前没成名拉不到投资的时候,一多半都是靠拍恐怖片起家的。所以说,这里头,大有可为。”   梅琴靠在座位上掸了掸袖子:“再说了,我会随随便便给余火接烂片吗?剧本我已经看过了,很不错,编剧以前写过十几年的网文,功底有保证。导演是前两年刚冒头的新贵,处女作就提名了最佳导演,很有自己的想法。制作成本不算太大,但也不会低劣,而且角色又是余火没尝试过的,正好适合他用来磨炼演技。”   余火点头:“我想试试。”   “行,剧本回头我让助理交给张敏。主角定了你,配角人选还在挑,大概两个月之内正式开机。《血色铿锵》就快在卫视上星播出了,我想着到时候你的身价肯定会涨,所以和对方说好了,不定片酬,上映之后你直接分票房提成,我预计的份额在20%-30%左右,具体的还要和对方再谈。”   “那一切就拜托梅经纪了。”   “跟我还客气什么。”梅琴最喜欢这种听话乖巧的艺人,赞赏的看了他一眼继续道:“至于这第二份工作,就是给你在电影开拍之前准备的:是档真人秀,军方和h市电视台合作项目之一,新制作的节目,刚准备拍第一季。说来也巧,还是军方那边的人主动联系我的,不知道跟江少将有没有关系?”   “这还真的和我无关,全是余火自己争取来的机会。”江封笑着解释道:“他当初参加集训最后考核的时候,在模拟演习中赢了我,作为奖励,军方和各大电视台的所有合作项目都会优先考虑他。”   怪不得呢。   梅琴点点头:“节目内容策划书已经送到我手里了,还挺有有意思,名字叫作‘逃亡吧通缉犯’,大概呢就是模仿真实生活中警察公安部门追捕逃犯的过程,一共请了28位艺人,这28人在节目录制期间将被设定为通缉犯的身份,与之相对应的,节目组会邀请一批军警专业人士组成缉拿组,只要能和队友一起在缉拿组的追捕下成功躲避28天,就算获胜,最终获胜者可以和队友一起平分100万奖金。”   余火眼睛一亮:“100万吗?”   梅琴被他财迷的样子逗笑了:“平分下来也就50万而已,这就激动得不行了?不过想拿到奖金也得先躲过追捕再说,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节目组请的缉拿组都是专业精英人士,而且你们还都是艺人,属于公众人物,本来目标就大,虽然能够易容化妆,那也比真实通缉犯更容易留下痕迹。   整个录制期间是连续的,也就是说你们要真实的逃亡28天,在这28天内想方设法远离追捕和大众视线,逃亡范围限定在周边5个省市内。全程微观摄像机拍摄,不会有工作人员跟随,身边唯一知道你们真实身份的就是队友,啧,光是想一想就觉得很刺激啊。”   江封皱眉:“那岂不是说,一个月内都不能和家人朋友联系了?”   “我要是缉拿组成员,最先关注的就是通缉犯的家人和朋友,所以肯定不能啊。”梅琴看向余火:“我算了一下,等到这档节目播出的时候,差不多也是《血色铿锵》播到一半的时候,到时剧里你是特种兵,节目里你是通缉犯,正义与罪恶相碰撞,多有戏剧效果。总而言之,尽力逃亡得久一点,不要提前被淘汰,到时候一大波热度绝对没问题。”   余火:“什么时候开始拍摄?”   “就在这一两个星期左右,原本因为跑宣传行程冲突,我还没给节目组确切回复,你要是有兴趣回去之后我就和对方协商合同事宜。”   余火答应下来,众人又谈了些细节问题,保姆车便停在了蓝海公寓小区门口。   余火等人相继下了车之后,小马将平板电脑递给梅琴:“一个半小时之前,徐涵那边作出回应了。”   梅琴伸手接了过来。   那是一段视频,视频里的徐涵神色憔悴面容消瘦,显然近期过得十分不如意:   “很抱歉,拖了这么长时间,才终于出来面对大家。   人么,总要连最后一点希望都被打碎了,才能彻底认清现实。   半年多之前,提前收工回家,打开门发现我这辈子都忘不了的一幕时,原本以为那就已经是此生最痛苦的时刻了,如今却发现自己错得不能再错——心口上的伤疤并不会随着时间愈合,只会因反复的践踏伤害而腐烂发臭,最后剩下拳头大的窟窿。   我再也没有想过,那一幕会出现在我眼前;正如我从未想过,和余火会走到这一天。   白头偕老已是妄想,原来就连相别两宽也是个笑话。   他的经纪公司找我要证据,对,我的确没有证据。那时候绝望难过得恨不得从楼上直接跳下去,头晕目眩万箭穿心,连自己身处何处都不知道,实在想不起来还要拿出手机,将那仓惶混乱的时刻全部记录下来,以作为今天证明自己清白的物证。   证据就在我的脑子里,可惜我却没办法剖出来给你们看。”   视频中的徐涵伸手捂住眼睛,有泪水沿着瘦到突兀的颧骨淌下来,弯起嘴角笑了笑:“或许,我也该跟余火一样,出一场车祸,将这一切全部忘得干干净净。”   许久之后,泪水逐渐停止,徐涵放下手,眼睛通红,哑着声道:“至于最近发生的几件事,我知道,是雪球们做错了,我不会为他们辩解,做错了事就要认。   但恳请大家,将错误都归结在我身上吧,是我让他们失望了,是我没有振作起来,明明该站在最前方为他们挡风遮雨的,却让他们为了保护我,将自身至于险地。   在此,我向余火和广大网友群众表示最真诚的歉意,有什么批评责难请全部对着我来,我的粉丝,他们只不过是太单纯,太过相信我而已……”   “啪!”   梅琴将电脑屏幕重重合上,狠狠骂了一声:   我操他大爷的! 第49章   搬家过程进行得十分顺利, 有张敏等人帮忙,江封直接叫来一辆军用大卡和两名士兵,不到半天就把东西全搬了下去。   正逢双休日, 收拾东西的时候周扬和高帆也过来了。似乎是察觉到即将离别的气氛,船船尤其黏在丑丑身边不愿意离开,趁人不注意甩着大尾巴把丑丑包成一团, 扭着身子想偷偷运回对面自己家里,被周扬毫不留情的戳穿:“毛色都不一样, 这就想暗度陈仓偷天换日?你是不是傻!”   众人大笑。   因为在这边住的时间也不长,之前从h市北区房子里搬过来的东西, 很多余火都没有拆封过,直接堆放在储藏室里。   江封带着人准备往下搬的时候,余火忽然想起来一件事,问张敏:“你记不记得我原先挂在墙上的那些相片,都收在哪儿了?”   张敏点头:“都在一个箱子里, 我贴了标签的。”走进储藏室转了一圈, 将其中一个中等大小的箱子抱了出来, 封箱带旁边果然写了“相片”两个字。   余火找了一把水果刀将封箱带划开,刚打开箱子, 最上面和徐涵的合影就让江封将手指头捏得噼里啪啦响:要不是知道相片里的余火并不是他现在的爱人,估计立刻就要扔到地上跺个稀巴烂。   目光毫无波动的掠过和徐涵有关的照片,余火又往底下翻了翻, 翻出两张在爱心天使福利院拍的照片, 仔细观察片刻后嘴边露出一丝笑容:“果然如此。”   江封蹲下来:“怎么了?发现什么了?”   “你还记得那日在唐先生家中, 看到一张唐小姐幼时和养父母一起拍的合照吗?”   江封很快想了起来:那是唐森手里有关唐珥最早的一张照片,照片里唐珥不过三四岁年纪,被唐父唐母抱着,在一棵巨大的榕树前拍了一张合影。   余火将手中的两张照片递给他:“你看看这个。”   两张照片中,一张是三年前拍的,照片中是余火和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手搭在肩膀上笑容灿烂,背景正是一棵巨大的榕树。   另一张时间却要早得多,连相纸都有些泛黄,这是一张聚集在福利院门口的大合影,几十个年纪不等的孩子围着一位样貌和善的中年女士。   没用多长时间,江封就认出来那个站在中年女士右手边、笑容腼腆容貌清秀的少年正是余火,而被他牵在手里的小女孩——   江封微微睁大眼睛:“你和唐珥以前是同一所福利院的?!”   原本正帮忙将碗碟瓶罐裹上报纸放进箱子里的周扬闻声走过来,接过照片瞧了瞧,立时惊奇不已:“的确是朵朵没错!”   “当日看见唐小姐的照片便觉得有些眼熟,”余火笑了笑:“如今却能够肯定了。”   高帆啧啧称奇,“扬扬是朵朵的堂哥,朵朵是唐森的妹妹,唐森是扬扬的老板,我跟江封两个又和唐森是发小,原本就觉得世界已经够小了,没想到就连火儿你跟朵朵也有这样一层关系在,这叫啥来着,有缘千里来相会,千里姻缘一线牵啊!”   周扬将照片看了许久,然后对余火郑重道了声谢。不仅因为照片中朵朵对他显而易见的依赖和信任,更因为如今余火对朵朵的帮助——虽然唐森因为某些缘故不曾详细解释,但明确表示过,余火对于朵朵能否苏醒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你实在不用如此客气,唐先生对我帮助极多,我做这些本就是理所应当。”更何况如今知道了原身和唐珥以前便相识,那就更不会袖手旁观。   “咱们都别客气,”高帆道:“横竖都是一家人,客气啥?以后但凡需要帮忙的,只要兄弟给句话,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事后别忘了请吃饭就行。”   周扬反手在他腰上拧了一把。   东西都搬完之后,周扬二人一直将余火送到小区门口:“有时间常联系,公寓转租的事情我也会帮着留意的。余火,祝你此后星途璀璨一帆风顺,我们都会为你加油的。”   双方挥手作别,汽车和卡车相继开动,很快就消失在周扬和高帆的视野当中。   “亲爱的,”高帆往周扬身边靠了靠:“咱们俩什么时候同居过二人世界的生活啊?”   周扬没理他,权当做没听见,转身安慰因“失恋”而忧郁伤感的船船去了。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余火等人来到一处守卫森严的特殊住宅区跟前。值岗的哨兵看清楚江封之后立刻敬礼放行,拦在门口的铁栅栏缓缓移开。   江封直接将汽车开进了地下停车场,卡车则按照指示停在了其中一栋住宅楼楼下。一名士兵从驾驶座跳下来:“张小姐,这些东西全都搬上去吗?”   张敏从副驾驶跳下来:“不用,只有贴了红标签的需要搬,其他的余哥打算捐出去,能麻烦你们给送到哪个捐助站吗?”   “没问题,”坐在后车厢的士兵笑了笑,“我们回军营的路上就经过好几个,到时候正好顺路放下去。那我们先把要搬的全搬下来,张小姐你不用动手,就这么点东西不费事儿,哪些需要轻拿轻放的你给提醒一下就行。”   与此同时,江封领着余火,余火抱着丑丑,乘坐电梯来到了第十二层。进屋之前,江封先在门上按了几下,然后让余火站在门前不要动,几秒之后门上传来一声电子音提醒:“新成员面部信息已输入,是否同时录入指纹?”   “是。”江封回答了一声,拉住余火的手握住门把,又过了几秒电子音提醒再次出现:“指纹信息已输入,是否同时录入语音?”   “是。”江封说完看向余火:“宝贝儿,说一声‘芝麻开门’。”   余火有些莫名,但还是对着门喊了声:“……芝麻开门。”   “语音信息已输入,两位主人,欢迎回家~”   伴随“咔哒”一声轻响,大门开启,江封牵着余火走了进去。刚刚站定,一道黑色的身影迅速朝二人飞扑过来。   “帅帅,坐下!”   江封口令刚落,那条黑影便立刻停了下来,却是一条足有半人高的大狗,威风,健壮,背部黑色的皮毛油光发亮,此时正竖着两只耳朵略有些警惕的盯着余火和他怀里的丑丑。   丑丑似乎有些害怕,扒着爪子往余火衣服里缩了缩。   江封蹲下去将大狗抱在怀里揉了揉,然后对余火介绍:“帅帅是军犬,前两年因为任务中脊椎受了伤只能退役,我就写了份申请将它带了回来。平时我出任务的时候都是爷爷养,半个月前旧伤复发送去医院住了阵子,刚出院没多久。看着个头大挺吓人,其实很有自制力,也特别聪明,一般不会主动攻击。宝贝儿,来,把你的手给我。”   余火同样蹲下,依言将手伸了出去。   江封将自己的手叠在余火手掌下面,朝着大狗道:“帅帅,握。”   帅帅略微犹豫了片刻,然后将前爪搭上了余火的掌心。   “乖儿子,以后这就是你新爸爸了。”江封又指着丑丑:“那个是你新妹妹,人家胆子小,别欺负它知不知道。”   帅帅呜咽一声,将鼻子凑到余火身上闻了闻,然后轻轻甩了几下尾巴。他喜欢这个味道。   “行了,”江封对着余火笑,“宝贝儿,你可以把丑丑放下来了,让他们俩先熟悉熟悉,用不了三天,保准就形影不离好得不得了。”   余火正观察两条狗狗彼此试探着小心互动,连通门禁的视频电话响了起来。江封走过去看了看,解开门禁:“搬上来吧,在1201。”   东西很快搬了上来,“少将,放在哪儿?”   “靠墙堆着就行。”   等到所有箱子都搬了上来,江封对二人道:“辛苦你们了,改天回军营请你们吃饭。”   “不用不用,少将您太客气了,这也就是顺手的事儿。”两位士兵连声推拒,其中一位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那啥,如果上将哪天要是有时间,不知道能不能麻烦您在枪法上指教几招?我们马上就要射击考核了,心里头有点没底。”   “想从我这儿偷师啊?”江封眉毛一挑,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行,估计就这个星期,我正好有事要回去一趟,到时候别觉得我太严厉就行。”   “那哪儿能呢,”两人兴奋不已:“谢谢少将!”   两名士兵离开之后,张敏和余火简单讨论了接下来两天的行程安排,随即也告辞离去。临走前江封给了她一张通行证:“出入小区用的,每三个月要更新一次,那两名生活助理我就不单独办了,进出和你一起就行,反正我这边有固定的钟点工平时也不需要他们。”   张敏应下。   等到门再次关起来,江封把余火搂在怀里亲了一口:“总算只剩下我们俩个了。欢迎入住宝贝儿,走,我带你参观一下咱们家。”   江封住的地方是跃式结构,上下共有两层,装修风格简洁明朗,空间极大。一楼主要是客厅,厨房,淋浴室,健身房,还有一间极宽敞的衣帽间——此时已经被腾空了一大半,专门预留出来给余火放衣服。正对着衣橱装了半面墙的镜子,镜子前不知道为什么放了一张圆形沙发,按上去又软又有弹性。   二楼主要被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是书房和工作间,另一部分就是卧室。   朝阳,有露台,宽敞的卫生间带有双人浴缸,大概是因为江封身高的缘故床铺型号格外大,另外还有整整一面墙的落地窗。   余火站在落地窗前向下眺望,江封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低头往他耳垂上舔了舔:“喜欢吗?”   余火痒得一哆嗦,回头和他交换了一个湿热的亲吻:“喜欢。”   江封眸子里火光翻涌,极具暗示意味的挺身顶了顶:“为了搬家,咱们庆祝一下?”   余火脸上瞬间通红:“你怎么,这么容易冲动……”   “这么好看的男朋友就在怀里抱着,如果不容易冲动,老子就不是男人了。”   “嗯啊……别,”余火眼睛里很快蒙上一层水雾,伸手推他:“丑丑它们……”   “早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别担心,帅帅带着它玩儿呢,专心点宝贝儿……”   光天化日,一室春光。 第50章   二人正式同居后的第三天, 江封在秦川的江滨酒楼预定了一个包间,请“麒麟”小队所有人一起吃饭,然后将余火也带了过去。   酒过三巡, 江封捏着杯子站起来:“大家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我也就不说废话了。今天请大家来一共是有两件事:第一件,”他拉住余火的手, 龇出两排大白牙:“正式给兄弟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男朋友!”   “嗷!”路平阳等人拍着桌子起哄:“没想到啊老大, 唯一一个能把你抡起来往地上摔的人,这还真被你成功拐到手了!”   “那是, ”江封满脸的骄傲:“像咱们这种铁骨铮铮的大老爷们儿,那就得打最狠的架,喝最烈的酒,找最厉害的男朋友!”   齐超一把揽住余火:“火儿啊,我女朋友姗姗你还记得不, 喜欢你喜欢得不行, 整天喊着要做火把为你燃烧青春, 说实话,我原先还有些嫉妒, 这下子好了,以后咱们都是一家人了,我也要做你的火把!”   韩绍把他胳膊从余火肩膀上拎开:“这还没喝几杯呢就上头了?老大男朋友便宜都敢占, 不想活了?”   “我把火火当成兄弟, 老大又不是不知道, 哪里会那么小心眼儿呢。”齐超满不在乎,眼角余光觑见江封似笑非笑的表情,到底老老实实又把手收了回去:卧槽,老大这心眼儿,顶多也就绿豆大小吧。   坐在余火对面的梁其君举着杯子站了起来:“上次在m国执行任务时匆匆见过一面,只是还没有机会正式自我介绍过:我姓梁,名其君,之前听齐超和平阳两个已经说过很多有关你的事,能打败老大的人,我心里只有佩服的份,祝你和老大从今以后幸福美满,长长久久!”   余火立刻起身和他碰了一杯:“多谢,承你吉言。”   “都坐都坐,”韩绍道,“都是自家兄弟,客气啥,咱们今儿个不醉不归,争取把秦老板这珍藏的好酒全给喝干喽!”   众人重新坐下来,唯余江封站着继续道:“第一件说完了,还有第二件:咱们这回的假期也就只剩下两个月不到了,我预备着等假期一结束,就从特种军队退役,申请报告已经打好了,还没送上去,但也就是这几天的事。”   饭桌上略微静了一静。   齐超之前就从江封那得到了一点口风,连带着路平阳对此都做好了心理准备;   韩绍早在上回m国执行任务,见到江封对待余火的态度时就隐隐有了预感,因此并不十分惊奇;   梁其君虽然惊讶,但颇能理解:   特种兵么,那是刀锋上舔血、将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活计,生死难测随时都能丢了性命。“麒麟”小队人数最多时曾有13个人,到现在囫囵的只剩下他们六个,另外三个这辈子都要带着身体的缺憾在家休养,其余四个则彻底长眠地下,每年清明扫墓时看到他们的父母家人,他妈的都不知道能开口说些什么。   江封的年纪在六人当中虽然不算最大的,但在特种部队服役的时间却是最长,他太拼了,十八岁入伍,二十岁不到就成为特种部队的正式一员,到如今眼见着就要三十了,不仅服役年限足够,身体也过了特种军人的黄金服役期,又有那样的身家背景在,凭心而论,换做是自己那肯定也选择退役。   这个老大能力强,骨头硬,对战友能以命相护,他打从心底里敬佩。既然对方已经做好了决定,就算不舍,那也必须真心实意的说一句恭喜了。   只是不等他这句恭喜说出口,一直没怎么出声的林辰忽然道:“什么?老大你要退役!就为了他?!”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问题,林辰立刻缓和了语气:“老大,你就因为和余先生谈恋爱,所以就要退役吗?你走了那我们怎么办?我们‘麒麟’小队怎么办!”   “先声明啊,”齐超举起手:“我对老大退役完全没意见,咱们岁数都逐渐大了,总不能一直在特种部队待着,身体条件也跟不上啊。再过一两年,我也打算退役结婚的。”   其他人虽然没说话,但到底觉得林辰这番言论有些不合时宜。路平阳悄悄看了一眼余火的脸色,然后松了一口气:幸亏余火是个性子好的。   江封眸色深沉,盯着林辰看了一会儿:“怎么,我一退役,你们就连执行任务上阵杀敌都不会了?‘麒麟’小队难道是建立在我个人存在基础上的不成?我走了,队伍里留下空缺,自然会有符合条件的新人补上来;等到以后你们都走了,照样也会有其他人代替你们的位置,‘麒麟’从来不是哪一个人,也不是哪几个人,它是符号,是标志,更是无数前辈先烈、无数战友同僚凝聚起来的军魂!代表着特种军队里最强最尖端的一支力量!代代相传薪火不息!我江封退役,可没那么大本事连‘麒麟’的名号也给毁了吧!”   深吸了一口气,江封沿着桌子环视一周:“这件事对于你们来说可能的确有点突然,我在这里先给兄弟们道个歉。”   “老大……”韩绍等人张口想要说些什么,被江封抬手制止了,继续道:“做出这个决定对我来说,也不是多简单的事情。这么多年跟大家同吃同住出生入死,连老韩屁股上有几颗痣我都一清二楚,按照我爷爷说的,就算处对象那也没咱们这样亲密。”众人笑起来,“这样的生活这样的感情,忽然让我从队伍里退出去,我也舍不得。   但是再舍不得,深思熟虑之后,这个决定我还是要做。辰子说的没错,我选择退役,的确跟余火有关——都是有家室的人了,我总不能一天到晚让他替我担惊受怕啊,齐超跟姗姗因为这码子事都吵过多少回架了大家又不是不清楚,我可不敢跟余火吵,他能直接把我抡起来往地上砸的。”   众人大笑:“老大,没想到你也有认怂的一天啊!”   笑声过后,江封喝了杯酒,“除了余火,也是为了我家里其他人,爷爷身体一年比一年差了,他老人家亲手将我抚养教育长大,别说子欲养亲不待,万一我出点什么事,让老爷子白发人送黑发人,我江封还算是人吗啊?   既然服役期限早就满了,我也的确快过了服役的黄金期,除了退役给其他人让出位置来,我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不过退役不代表我就不能继续给国家做贡献了,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经验可不是白放着没用的,英雄宝刀未老么,执行任务再过几年或许勉强,但操练新兵我可是一把好手,是吧余火?等着吧,要不了几年,或许‘麒麟’小队里选拔上去的队员,就有我一手调教出来的呢。”   江封拿起酒瓶,挨个给众人斟了一杯:“退役不是结束,而是以另一种方式服役的开端。我先去给大家探个路,以后等你们也决定退的时候,但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别把自己当外人,更别把我当外人,都给我记住喽,一辈子的战友,一辈子的兄弟!”   几人碰在一起:“一辈子的战友,一辈子的兄弟!”   酒酣过半,江封在余火手指头上捏了捏,探身过去:“我先去个洗手间。”   余火正被齐超拉着聊他女朋友姗姗追起星来有多疯狂,闻言点点头,随即耳朵里又灌满了齐超的诉苦声。   江封起身离开后没多久,林辰左右看了看,站起来也往卫生间的方向走过去。路平阳和梁其君正在讨论军队里最新研发的一款枪支,整张桌子上只有韩绍注意到了林辰的去向,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皱起眉头。   江封解决完生理问题,洗洗手正准备出去,刚走到门口就撞见了林辰。侧身往旁边让了让示意他先走,哪知林辰一动不动,直直盯着他:“老大,我有话想跟你说。”   江封忍不住皱眉,眼见又有人往洗手间走过来了,指着走廊外的露台:“去那边吧。”   露台很大,正对着不远处的江面,视野十分开阔。江封当先走到栏杆边停了下来,转过身看向林辰:“有什么事,说吧。”   林辰的视线从没离开过他,眼神晦暗难明,似有千头万绪:“我想说什么,老大你真的不知道吗。”   江封莫名觉得烦躁:“你想说什么我怎么知道?说不说?不说我先回去了。”   眼见他果真抬脚要走,林辰伸手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为什么是他,为什么不能是我。”   这一句没头没尾,却让江封的脸色冷了几分:“辰子,我一直把你当做兄弟。有些事情,可不是你这个当兄弟的应该问出口……”   “我不想做你的兄弟!”林辰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我不想只当你的兄弟,你难道从来都没发现吗!为什么选他,你跟他认识才几个月?我们同在‘麒麟’小队都快六年了!六年里,你是狙击手,我是你的侦查员,配合默契合作无间,多少次出生入死多少次并肩战斗!甚至你还为我挡过枪,这样的感情,连一个认识不到四个月的小演员都不如吗!你到底看中了他哪一点……”   “够了!”江封厉喝一声,眼神森寒如冰,胳膊一动将林辰的手狠狠甩了下去:“余火的好处,我不用对你一个外人解释。看在这么多年兄弟情面的份上,这番话我只当你是喝醉了神志不清,所以不跟你计较。换成旁人,早已经被老子从这扔下去了。外头太阳大,吹吹风醒醒酒就回来吧,我先走了。”   目送江封的背影越来越远,这么多年一直隐藏在心底的感情疯狂翻涌,最后全部冲上天灵盖猛然爆发。林辰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胆子,以近乎决绝的勇气,飞奔上前抱住江封的脖颈,闭上眼睛就往他嘴唇上亲过去。   余火是在手机铃声响起来的时候,才注意到江封去洗手间的时间似乎有点太长了。   不过眼下也顾不上仔细询问,拿出手机看到屏幕上“赵子墨”的名字后,向齐超等人道了声告罪,便一边往外走想找个安静无人的地方,一边将电话接通放在耳边:“喂?子墨?我现在在外面吃饭呢,无妨,你说。”   对面不知道说了什么,余火眼中盈出一层笑意:“我看到了,没事,你不用为我担心,梅经纪已经在处理了,而且绝大数粉丝依然选择相信我,嗯,我知道的……”   现在正是饭点,酒楼里人来人往的十分热闹,余火找了半天,也只有外面露台上似乎安静一些,拧开把手推门走出去,便正好看见林辰抱住江封,踮脚要亲他的场景。   虽然被偷袭得出其不意,但江封没给林辰半点得逞的机会。两人尚有两三寸的距离,江封就拽住他的胳膊将他狠狠推了出去,正要开口训斥,眼角余光便发现露台门口站了个人:是余火。   我操他马勒戈壁!   心中一慌,抬脚就要跑过去解释,却见余火转身又走了进去:“……没事,出了点神,你刚刚说什么?”   身后的林辰冷笑一声:“看来他对你的感情也不过如此么,这么容易就不信任你……”   江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疾步上前狠狠攥住他的脖子,将他整个人离地拎了起来,双目血红煞气四溢:“我刚刚跟你说什么了?你以为我真不敢教训你是不是嗯?”   林辰握住他的手臂想要挣扎,却发现根本就是徒劳,江封显然是动了真怒,那手臂宛若钢浇铁铸一般丝毫不曾放松。双脚被迫离地,脸色迅速涨红发紫,到最后索性也不挣扎了,就这样凄凉的望着他。   直到他的气息越来越弱,江封手上用力,将他重重甩到地上。林辰立刻捂住脖子剧烈咳嗽起来。   江封上前两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你猜的没错,你对我的想法我的确早就看出来了。之所以不捅破,就是为了能在队伍中和谐共处,不让彼此太过难堪。   我为你挡枪,不是因为对你有什么兄弟情之外的想法,而是因为我们是战友,必须毫无疑问的将命交到对方手里,枪我能为你挡,也能为齐超、路平阳、韩绍、梁其君他们任何一个人挡。   知道我为什么退役吗?因为我现在做不到为你们挡枪了,因为我的命现在不只是我自己的,它还是余火的,我得为我最爱的人负责,他在我心里的地位谁都越不过去,但凡有胆子敢挑战这一点的,那就是我江封视若眼中钉肉中刺的仇敌。别说是兄弟,就算是我爹老子都照样翻脸无情。   收拾收拾自己离开吧,我会跟齐超他们说你有事先走的。”   然后头也不回,大步走回酒楼里面。   接下来的饭吃得依旧尽兴,齐超等人对于林辰“有事先走”这个理由接受得十分顺利,只说这小子太没口福,便照样划拳拼酒。   江封心中略微有些忐忑,几次想要和余火解释,但一直找不到好的时机,而偷偷打量他的神色,却和平常一样温和有礼,找不到任何异常。   这样的情况一直延续到二人坐着秦川的车回到家中。   看着余火和两只狗腻歪完之后直接往楼上走,江封终于忍不住了,抬脚跟了上去:“余火,我有事想跟你说……”   刚追着余火走到卧室门口,便被他拽着衣领子狠狠按在墙上,然后欺身亲了上来。   余火难得有如此主动热情的时候,江封只稍稍吃了一惊,便迅速而愉悦地沉浸了进去,伴随着他的节奏被动回应,之前摄入体内的酒精很快便随着汹涌热烈的欲火被完全激发出来,烧得人面红耳赤浑身发烫。   身体的反应诚实而迅猛,裤子没过多久就高高撑了起来。正当江封有些忍不住,想要搂住爱人进行下一步时,却忽然身体一轻,被余火打横抱起来扔在了床上。   柔软而弹性极佳的床垫上下颤了颤,江封有些惊讶,躺在床上眼看余火一步步朝他走过来,内心明明激动得一塌糊涂,脸上却露出几分慌张来:“宝,宝贝儿?”   余火倾身压在他上方,墨玉似的眸子漆黑一片,内有暗潮汹涌:“他喜欢你。”   江封不用想都明白他在说什么,瞬间并起手指表忠心:“可我不喜欢他,一丢丢都不喜欢,我发誓!”   “他想亲你。”   “没亲到没亲到,我身手多利索啊,立马就把他推开了!”   “我不高兴。”   “对不起,”江封立刻认错:“都是我的错,我保证这种低级错误再也不会犯了。宝贝儿,你要怎么样才可以原谅我这一次?”   余火低头在他嘴唇上咬了一口,暗哑的声音里满是欲望和火焰:“我想操你。”   江封面色一僵,微微考虑了片刻:“真的要操?”   余火点头。   江封认命的叹了口气,抬手从床头柜里拿出一盒药膏来,然后四肢平躺任君施为:“行,操吧。” 第51章   预定录真人秀节目的日期很快就到了。   节目组要求所有艺人在上午十点之前前往h市电视台集合, 余火八点半便将所有东西都收拾好了,依次和丑丑帅帅告完别,同张敏一起下楼后尚未走到小区门口, 便看见江封开着车自车道上一路绝尘,稳稳停在二人身旁,胳膊倚着车窗冲余火风骚地吹了声口哨:“上车宝贝儿, 我也要去电视台。”   余火有些惊讶:“为什么?”   “哎呀,我没告诉你么?”江封龇出两排大白牙:“我是这次专门负责抓捕通缉犯的‘缉拿组’一员啊。”   不止江封, 擅长通信网络技术的齐超也参加了节目——节目组想在军警部门聘请缉捕领域的专家,哪还有比他们更厉害而且正好闲着没事干的专家呢。更何况, 要和余火彻底隔离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江封才不会干,参加节目后好歹还能注意到他的动向。   汽车在四十多分钟之后驶到电视台附近。因为艺人和缉拿组的集合地点并不一样,所以江封在门口就将二人放了下去。   “我可不会手下留情的,当心别被我抓到, ”江封勾住余火的脖子, 交换了一个热情似火的舌吻, 然后在他耳边哑声道:“要是被我抓住了,我就用手铐把你拷在床上, 一个星期不许下来。”   张敏眼观鼻鼻观心,当作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没听见,从后座上下车目送江封离开, 然后领着余火往电视台里走。   艺人集合的地点在电视台二楼的一处大型接待室, 余火和张敏随着工作人员走进去的时候, 房间里已经或站或坐等了不少人。听见开门的动静,立刻全部将视线集中过来。   张敏扫了一圈,在余火耳边轻声道:“没有之前合作过的。”   那就不需要主动上前打招呼了。余火悄悄松了口气。   房间里的人有男有女,年纪都在二十岁出头,看来节目组考虑到整个节目中众人都要处于“逃亡”的过程,特意选用了年轻艺人。   都是在娱乐圈里工作的,外貌条件肯定不会差,女性当中,又以坐在房间右侧单人沙发上黑色波浪长发的女子最为出色:   肤白胜雪烈焰红唇,身着一袭连衣长裙,愈发显得长腿细腰凹凸有致,即使姿势不甚优雅的坐在那敲手机,也吸引着在场大多数男士的目光。   只是说来奇怪,因为马上就要一起录制节目,众人大都三五成群聚在一处,彼此交际联络感情,就连进门不到十分钟的余火都和三四位主动打招呼的艺人友好交谈了几句,但却没有任何人往单人沙发旁边靠过去。   不过余火很快就明白了为什么:   “我操你妈!”长发女子换了个姿势,对着手机屏幕破口大骂:“我穿什么衣服管你什么事?花你钱让你买啦!老娘身材好就愿意穿显胸显屁股的,有种你别看啊!闲着没事到我的微博底下给我找不痛快,食屎啦你!”一遍骂一边用手指在屏幕上狠敲,显然要和对方进行进行一番唇枪舌战。   旁边看着像是她助理的男子小声劝道:“别管这些人了,不好的评论略过不看就是,非要怼他们干嘛,回头娱记又该说你戾气太重了。”   “他们无缘无故骂我我为什么不能怼!我自己高兴就是想发自拍,不想看别过来啊!难道被攻击了还只能忍着?我不!老娘受不了这个委屈!我就是要怼回去!再说了,骂我演技不行的我认了,骂我长得不好看?我!鲍宝花!长得不好看?!”   女子腾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目光凶狠的环视一周后定在余火身上:“你说,我长得好不好看!”   余火诚实的点了点头:“好看。”自信张扬,热烈娇艳,光论容貌,的确万众挑一。   鲍宝花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然后回头对助理道:“听见了吧!老娘不好看?不可能的!”   助理有些无奈:“就算你现在怼,待会儿节目录制开始的时候总能消停点吧,那可是有摄像机全程跟拍的。要不手机就别带了……”   “不行!”鲍宝花一口回绝,“手机就是我的命,晚上没有它我睡不着觉的。”   原本只是表情有些一言难尽的众人,听见此话立刻不约而同远离了她几步:都知道他们马上要参加的是一档逃亡追捕节目,连手机会被追踪定位都不懂吗?还必须带在身上?这是怕被淘汰得不够快么?   助理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立刻苦口婆心地劝阻:“想怼人的话,要不然等你录完节目,不管怎么怼我都不拦着行不行?”   “不行,手机必须得跟着我。”鲍宝花将手机紧紧抱在怀里,一副谁敢动就跟谁拼命的架势,半晌之后稍微妥协:“大不了,录制节目的时候我全程关机行不行?”   那还带手机干嘛啊!助手刚想吐槽,转眼看见她异常坚定的神色,知道自家姑奶奶是绝对不肯再让步了,只能同意:“说好了啊,录制节目的全程,都不许开机。”   “我以自己的美貌发誓!”   得。那还能说什么呢。   参加节目的二十八个艺人很快就全部到齐了,十点整的时候,节目总导演和总策划都走进了房间内,略微寒暄几句之后直奔主题:   “节目的具体内容和规则相信大家都早已拿到手熟知于心了,大体就是模拟现实生活中警察追捕通缉犯的过程,大家需要想方设法逃亡28天,一旦被缉拿组掌握了踪迹成功抓捕,那么你就被淘汰了。在这里我想再强调几点:   第一,就像早已经跟各位经纪人说明过的,在录制正式开始之前,大家可以尽可能多的收拾行李,食品、衣物、洗漱用具,没有限制,只要你能背得动,把整个家打包都行。但是绝对不允许携带现金,一块钱都不可以,否则会视为违规直接淘汰。   你们的所有资金账户也会在节目录制过程中被冻结,保证一毛钱都花不出去。不过大家请放心,节目组会给你们每人提供500元的‘逃亡基金’,待会儿工作人员会把银行卡和密码发给大家,至于该怎么用这500块钱渡过28天,那就是你们要操心的事情了哈;   第二,为了保证逃亡的真实性,以及降低你们被发现的风险性,节目全程不会有工作人员跟随,拍摄过程将完全由微型智能摄像仪进行——呐,就是这个。”   导演从工作人员手里接过了什么东西,招呼大家上前去看。   “啊,”有人惊呼道:“这么点儿大啊,看着像是苍蝇。”   事实上比苍蝇还稍微小一点,安安静静躺在导演掌心内,完全看不出竟然是个摄影仪。   导演介绍道:“这是从军方那边借过来的,每只造价在五十万以上,可以把摄像内容实时传送回我们的演播室。现在还没激活,节目开始后你们每个人会配备两只,一前一后,全方位无死角。”   有人开玩笑:“那干脆带着两只摄像仪跑路吧,直接就把最后的奖金给挣回来了。”   “要是那么做,你可就真要被全国通缉了。”导演也回了句玩笑,又道:“这东西比较金贵,大家平时没事儿的时候也别去碰它们,就当做它们不存在就行。每个人分配到的摄影仪都是和你们绑定的,也就是说你们去哪它们跟去哪,洗澡方便的时候可以直接命令它们暂时关闭。一次性关闭时间不能超过一小时,每天至多关闭两小时。   因为没有工作人员跟随,为了防止发生什么不可控的意外,稍后会给每组成员发一个一次性手机:这个手机不会被缉拿组追踪,但只能在特殊情况时打给节目组求助或选择弃权。”   导演拍了拍手:“好了,该强调的都强调得差不多了,其他规则你们都知道,我也就不浪费时间了。接下来咱们还有两件事情要做:一是检查一下大家的行李,工作人员会拿专门的机器进行扫描,确定里面没有携带任何现金。还有一件呢,就是给大家分组,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嘛,咱们统共十四位男士十四位女士,将会两两结对分成十四组。”   行李检查进行得十分顺利,其中有两个人的行李尤其引发众人瞩目。一是余火的,他按照集训时所学直接打包了一个巨大的行军背囊,考虑周到有条不紊,不仅各种生活必需品样样俱全,甚至还准备了救急用的药品以及好几包压缩食物,和其他人准备的东西比起来完全就不是一个等级;   另一个则是那位鲍宝花女士,工作人员拿她的行李包准备检查时,刚拎起来就听见里头瓶瓶罐罐相互碰撞的声音。   鲍宝花立刻大喊:“小心点!里面全是易碎物品,不能碰坏的!”   导演有些好奇:“这都带了什么啊?”   “护肤品啊,”鲍宝花回答得理所当然:“出去逃亡得一个月不能做医美spa,不带好护肤品怎么行。”   导演瞠目:“那,那也不用带这么大一包吧?”看工作人员吃力的样子就知道这行李包绝对不轻。   鲍宝花美目一瞪,无视助理快要挤抽筋的眼色:“那怎么不用,早霜晚霜防晒霜,身体乳修护乳保湿水精华液,还有各种功能的面膜,我还觉得带少了呢!哎帅哥,麻烦你轻点啊,这里头一瓶几万块呢。”   其余十三位男性艺人相互对视一眼,不由自主同时在心中祷告:请千万不要让这个游戏黑洞和自己分在一组啊。好看归好看,但逃亡过程中可是会送命的。   或许今日大家人品爆发,鲍宝花女士在分组环节中果然没有和十三人中的任何一位组队,她的队员是:   “余火?”   一听见她把这个名字从抽到的纸条里念出来,其他人立刻暗暗松了口气,同时向余火投去万分同情的眼神:自求多福吧兄弟。   助理心中也松了口气,毕竟对方一看就是个靠谱的。等结果一公布赶紧拉着姑奶奶过去自我介绍,千恩万谢说了一大堆“我们家艺人浑身缺点麻烦您多多包涵”之类的客气话,同时将鲍宝花的手机关机交给余火:“节目录制期间,就拜托余先生代为保管了,如果她想开机千万别理她,当她发疯脑子不好就行。”   鲍宝花心中颇为不忿,眼见对方果然将自己的手机装了起来,等工作人员过来发银行卡时便一把抢到手里:“我算数好,我来管财务。”   余火点点头并无异议。   卡里面总共只有1000块钱,鲍宝花嫌弃地撇了撇嘴:这还不够她买一张面膜的。问清密码后向工作人员要了一支笔,一笔一划使劲写在了银行卡背面。   张敏看得十分忧心:不是说算数好吗?连六位数的密码都记不住?   分组结束之后,导演叫来化妆组给每一个艺人做了简单的换装易容,算是给新手出击的福利,至于之后要怎么躲过大众视线,那就要看他们自己了。   电视台内的自鸣钟提示十二点整时,导演面向众人宣布:“节目录制正式开始!你们有三个小时的安全时间,三个小时之后,缉拿组将会全部上线启动抓捕程序。那么,祝大家好运,期待28天之后的中午十二点再次和大家相见,现在,逃亡吧通缉犯!”   余火背上了自己的包裹,然后将鲍宝花的行李包拎在手上:“鲍女士,我们出发吧。”   鲍宝花看了他一眼:还挺有绅士风度么。心中难得生了一点好感。   不过这点好感很快就在二人走出电视台大门后破灭了。   “你没开车?!”鲍宝花大声控诉:“其他男艺人都准备了交通工具啊,没开车我们要怎么逃!”   余火抿抿唇有些不好意思:“我没有车,之前的车因为意外被损坏了。要么,打的?”   好像的确听说他以前出过车祸。鲍宝花将心中的不满收敛几分,摆摆手:“打的也不能在这儿打,门口有摄像头呢,回头一查车牌号就把咱们抓住了。走吧,往前面走一段再说。”   说完带头往马路对面走去。步行途中遇到几个发传单的,鲍宝花随手接过来,走了几十米后团吧团吧团成纸球全扔进了垃圾箱里。   两人一直走了大约二十多分钟,鲍宝花觉得差不多应该安全了,正要打车,却又发现一个问题:没钱。   那就先把卡里的钱取出来吧。   哪知伸手摸遍全身,妈的,银行卡不见了。她明明记得就拿在手上的啊!   不信邪将行李包也打开里里外外翻了两三遍,还是一无所获。   这下子完了,本来1000块钱支撑两个人渡过28天就够呛,现在连这1000块都没了。没有钱,在这城市里根本寸步难行啊。难道就在这干等着被抓?   鲍宝花又羞又恼,眼泪都快下来了,情急之下干脆指责起了余火:“都怪你!明知道我记性不好干嘛要把银行卡放我这儿啊!”   余火好脾气的没有辩解,四下看了一圈,忽然眼睛一亮:“我们坐这个!”   那是一辆由市区驶向游乐场的免费大巴。   与此同时,就在鲍宝花不久前扔过传单的垃圾箱旁边,一名拾荒者将那一团纸球夹起来放进塑料袋里,然后继续往前走寻找下一个目标。   塑料袋背在肩膀上晃了晃,从纸球中漏出来一张银行卡亮闪闪的边角。 第52章   《逃亡吧通缉犯》总导演谢芳华出去吃了个饭, 再回到控制室的时候就发现工作人员笑作一团。   “怎么了?”谢芳华将视线投向和微型智能摄像仪相连接、分成了28块14组的大屏幕:“这才刚开始不到一个小时呢,出现什么状况了?”   一名工作人员指着其中一块屏幕,依旧乐得不行:“第八组, 就是余火和鲍宝花那一组,他们把银行卡给扔了。”   “银行卡扔了?已经取完钱了?”   “哪儿能啊,”又一名工作人员笑道:“不小心扔的, 鲍宝花把卡拿在手上,结果和顺手接的几张传单一起塞垃圾桶了, 没过几分钟发现卡找不到,急得在大街上哭呢。”   哟, 逃亡还没开始就把唯一的资金给弄丢了,这倒挺新鲜。   谢芳华也笑:“那现在呢,总不会在大街上瞎溜达吧。”   “没,运气不错,正好赶上一辆前往游乐园的免费大巴。”   那还算有点急智, 谢芳华心想。不过之后怕是有些难办了, 没有钱, 没有规划,总不能一直跟着免费大巴在市里头打转吧。   控制室里已经有人下注, 赌他们会在第几天被淘汰了。   “我赌五块钱,至多三天吧,没有钱吃饭都成问题。”   “那不一定, 我记得余火包里带了压缩食品的, 勉强撑一撑估计能坚持五天?”   立刻有人摇头:“不可能, 我赌十块,不可能坚持五天的。游乐场人那么多,意外被曝光的风险也大啊。更何况你们可别忘了,余火虽然看着挺靠谱,他身边可是跟着一位逃亡时都不忘打包一整袋护肤品当行礼的鲍女士呢。”   此言一出,立刻引发众人广泛赞同,到最后有一多半的人都觉得他们活不过两天。   “诶,”有人提出了一个新话题:“如果逃亡的是你们,会选择怎么做啊?”   “首先肯定是取钱啊,一出电视台大门就找银行取钱。”   有人不解:“为什么,不应该争分夺秒先跑路吗?”   “你傻啊,”有同事解释道:“银行卡取钱是会被定位的,而且还有视频监控,所以肯定是先取了钱,然后再跑路啊。要不然你跑到一半再取,之前花的功夫立马全白费了。”   对方恍然大悟:“有道理有道理。然后就该想方设法逃跑了吧?”   “没错,前三个小时是安全期,缉拿组还没上线,所以这三个小时是最重要的,就算不是一直跑,最起码也要先逃离h市范围再说。而且绝对不能利用飞机、高铁这种公共运输途径逃,这些都要身份证的,被查到是分分钟的事情。”   “开车或打车应该是相对比较安全的吧?”   “开车的话车牌号难道不会被缉拿组查吗?”   “没让你开自己的车啊,”一名同事道:“可以开朋友的,同事的,经纪助理的,或者公司提前给租车,如果这也不保险还能开朋友的朋友、同事的同事的车,这样几圈子绕下来,风险就能小很多的。通缉犯们有大量提前准备的时间,这就是他们最大的优势。”   有人反驳:“这样光油费就是个大问题吧,他们每组一共只有1000块钱,要支撑28天的吃住还要给车子加油,绝对不够。”   的确,每人只有500块的资金,要吃要住还要跑路,另外由于艺人身份的原因被群众发现的风险也极高,想要在集中了军、警、国安领域精英的缉拿组手底下逃亡28天,太难了。   控制室内的工作人员看着屏幕中正四散奔逃的14组通缉犯,齐齐为他们捏了一把冷汗。   时值正午,自市区驶向游乐场的大巴上并没有多少人。因此中途上车的一对青年男女虽然因为男生背着的巨大包裹吸引了几位乘客的目光,但并未引发过多的关注。   余火和鲍宝花上车后一直往里走,直到在最后一排座位上坐了下去。   节目组提供的化妆师化妆效果非常出色,余火的皮肤被涂黄涂黑,脸上特意点出来几处痘印,假发片制作出来的刘海垂下来遮住眼睛,乍一看,就是个略微清秀的普通青年,没有任何出奇之处。   鲍宝花艳丽的容貌同样被遮掩大半,波浪长发编成两根麻花辫,鼻梁上戴着一副沉闷的黑框眼镜,就连飘逸性感的长裙也换成了更加便捷不起眼的t恤牛仔裤,眼睛微微发红,眼角还有之前发现自己弄丢银行卡后留下的泪痕。   二人坐下后没多久,大巴车重新启动。   余火看向身旁低头不语的鲍宝花,轻声道:“这辆大巴会一直把我们带去游乐场,你别担心,我们不会被抓的。”   鲍宝花扭头瞥了他一眼,鼻音浓重:“银行卡的事,你就不生我的气嘛。”那银行卡,明明就是她给弄丢的,情急之下竟然还想着甩锅,换做是她,当场就要撕破脸扑上去打一架。   余火笑了笑:“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这样的失误谁都可能出现。而且我的确也有责任,应当提醒你要妥善保管的。况且,你我是队友,理应相互理解相互支持不是吗?”   鲍宝花盯着他心里头直犯嘀咕:这年头还能有这么通情达理的人?不会是为了节目效果立人设吧?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是立人设,他这表现得未免也太自然了些。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君子之风?   掏出纸巾用力擤了擤鼻涕,然后闷闷道:“对不起,这次是我不对,不该粗心大意把最重要的银行卡弄丢了,更不应该犯错之后先想着指责你。我平时不是这儿样的。相处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我鲍宝花虽然脾气差了点,但是最起码的担当还是有的,不至于犯了错不敢认。”   余火眼中闪过一抹笑意:“无妨,我原谅你了。”   经过这一番谈话,二人之间的气氛总算缓和了不少。   “你为什么要来参加这档节目啊?”鲍宝花问,毕竟是逃亡型真人秀,预料之中是肯定要吃苦的,又要与世隔绝一个月,还是刚推出的新节目不知效果如何,稍微有点名气的艺人都不会愿意参加。   余火有些不好意思:“我想赢取那份奖金。”   “奖金?”鲍宝花微微睁大眼睛:“那也就100万啊,平分一下只有50万,你参加节目就为了50万?”平时接一两个通告也就赚回来了啊,哪用得着这么辛苦。而且还得在撑得住28天的前提下。   “嗯。”余火点点头。   鲍宝花心中立刻对他充满了同情:同在圈里混,余火和徐涵之间的娱乐新闻她也看过不少,原本以为只是对风评有点影响,没想到混这么惨啊。   余火看向她:“那你呢?为何会来参加节目?”   “别提了,”鲍宝花靠在座位上翻了个白眼:“我之前在微博跟一群喷子起了争执,言辞稍微激动了一点,结果被好多娱乐号逮着骂。所以经纪人把我发配过来,然我逃亡一个月冷静冷静。”   说完抬手在余火肩膀上拍了拍:“你放心,虽然我本来是准备打酱油来的,待几天就走,但既然奖金对你来说还挺重要,那我就拿出真本事,好好带着你跟那什么缉拿组玩儿一回。这种刑侦追捕型的剧我看得多了,也就那么一回事,跟着我,准没问题!”   “那就多谢你了。”   鲍宝花很是豪迈:“谢啥,不是你说的么,队友就该相互支持,变成了通缉犯又怎么样,让鲍姐带着你闯出一片天下!”   这份壮志豪情很快就在二人抵达游乐场下车过后濒临破灭。鲍宝花捂着咕咕直叫的肚子苦着脸道:“我好饿,想吃饭。”   余火准备打开行军包:“我带了压缩饼干,你要吗?”   “我不想吃饼干,”鲍宝花气息萎靡可怜兮兮道:“我想吃饭。”   这倒有些麻烦。他们身上没有钱啊。   余火抬头环视一圈,游乐园门口有许多卖气球、卡通头箍还有毛绒玩具的,其中毛绒玩具按照大小不一标价不等,稍微大一点的就要五十块钱。   心中忽地一动,对鲍宝花道:“你同我来。”然后按照上次和江封过来游玩时记下的路线,领着她来到那处江封曾大显身手的射击游戏摊位前。   “你觉得这种玩具能值多少钱?”余火指着摊位后墙上挂着的各种玩具公仔。   “这种质量看着很不错啊,门口那么次的都能卖五十,这种一百块钱肯定没问题吧。”鲍宝花盯着摊位看了会儿,然后回道。随即反应过来:“你想赢这个玩具然后卖钱?可是这种很难吧,你看这么多人尝试没有一个十发全中的。而且他的价格设置太优惠了,射击一次只要十块钱,奖品质量却这么好,里头肯定有鬼。无奸不商,他不可能让游客占这么大便宜的。”   余火赞许地看了她一眼,点点头:“他的枪准星有问题,所以一般人根本瞄不准。但我曾在集训中学过枪法,赢得奖励应该没问题。”   鲍宝花眼睛一亮:“真的嘛!”   得到肯定回复后立刻激动起来:这是个生财之道啊!只要赢一次,他们立马就有钱了!   关键是,初始资金从何而来。   这游戏尝试一次要十块钱,他们身上别说十块了,一块都没有。   思虑良久,鲍宝花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对余火道:“你把我的行李包放下来。”   然后蹲下身拉开拉链在里头翻找。找了半天,几番艰难取舍后拿出一盒尚未拆封过的唇蜜出来,满脸肉痛的放在嘴边亲了亲:“本来因为最喜欢你才把你带出来的,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跟你分别了,宝贝儿,别怪妈妈,妈妈也是迫不得已,毕竟填饱肚子最重要啊嘤。”   直起身守在摊位前仔细看了会儿,等到一位打扮比较时髦的女生和男朋友结束射击游戏正准备离开时,立刻跑了过去:“美女你好,我能给你商量个事儿吗。”   女生有些防备的看了她一眼,不过见她同样是女性,而且其貌不扬,到底停下道:“什么事?”   “是这样的,”鲍宝花满脸堆笑:“说起来怪不好意思的,我和男朋友来游乐园玩,喏,就是那边那位,”她指了指余火,“来到这边摊位的时候他非说自己学过射击,能赢一个玩具给我,我不信,所以就跟他打了个赌,准备尝试一把。但是身上的现金都花完了,浑身上下就剩这盒唇蜜最值钱,所以想问问,能不能用唇蜜跟你们交换几次射击机会?”   节目组规定不能用提前携带的物品换钱,但换射击机会总不算违规吧。   把唇蜜递给女生,见对方满脸狐疑又道:“你放心,这唇蜜我没用过,前两天刚买的,本来怕嘴唇开裂所以今天才带在身上。美女,一看你这么时尚就知道你肯定识货,这是国外有名的大牌子,滋润度超级棒,又显气色,涂在嘴巴上水嫩嫩的特别可爱,保证你男朋友看了就想咬一口。”   “牌子倒是大牌子,”女生拿在手里看了看,还是十分戒备:“但是我怎么知道你这是真的?”   “里面有防伪码!你可以现在就打开包装,用手机登录官网扫码验证,要是假的我天打雷劈!”鲍宝花赶紧指天发誓:“天地良心,要不是情况特殊我也舍不得拿出来,这东西柜台买要六百多块呢,而且经常断货买都买不到。”   男生依然不信:“就算没带现金,难道你们连手机也没带吗?可以直接手机支付啊。”拉着女生就想走:“来路不明的,咱们走吧。”   “这不是今天来游乐园要坐过山车嘛,怕手机给弄丢了,这才没带在身上。帅哥,我真不是骗子。”你见过老娘这么盘亮条顺气质高雅的骗子吗!   女生倒是有点动心,因为用手机扫描验证过了,的确是正品。而且这牌子她之前买过另一款产品,包装logo什么的都挺正规不像假的。面上却不显出来,问鲍宝花:“你准备换几次啊?”   “十次吧,一次十块钱,十次也就一百,原价你也看到了668,我真的是大出血。”   “十次太多了,呢,跟你换三次,就算是帮你的忙了。”   鲍宝花睁大眼睛:“三次?这连零头都不够啊!”   女生看准了她特别想换,不然谁舍得把这么贵的化妆品拿出来,因此咬定了死不松口:“就三次,多了没有,你要是不想那换就算了。”   说着将唇蜜还回来,作势要走。   “哎哎哎!”鲍宝花急了,赶紧拦住他们,狠狠心:“四次,我也不还价了,四次这唇蜜就给你,不然我另外找人换,反正游乐场这么人总有识货的。”   女生心满意足:“成交!”   鲍宝花招手把余火叫过来,心都在滴血:“你知不知道我为了你都付出了什么!”   男生走到摊位前向老板付了四十块钱,然后对余火道:“这位兄弟,请吧。”   他才不相信余火能十发全部射中,他刚刚试过了,这东西可难了。   鲍宝花握住余火的肩膀:“一定要赢啊,四次机会,最起码也要赢一个回来,不然我的宝贝唇蜜可就白白牺牲了!”   余火点点头,从老板那里接过步枪样式的射击枪,枪托抵住肩膀,举在手里摆好姿势,深吸了一口气。   鲍宝花心中生出几分信心:别的不说,这架势看起来还挺专业的嘛。   “咻。”余火按下了扳机,第一发子弹射偏了,这意味着第一次机会已经失效。   男生发出一声嘲笑。鲍宝花急得想要跺脚,但到底咬牙忍住了:“没事儿,咱们还有三次机会呢,慢慢来。”   余火看向老板:“第一次还剩下九发,我可以继续打完再进行下一次吗?”   老板笑眯眯道:“没问题啊,你尽管打。”   于是余火重新端起枪,很快又打出一发,再次偏离目标。   鲍宝花掌心里已经捏出了汗。   等到余火一连射偏四次之后,她已经满腹心酸的在想,又有哪个宝贝要离她而去了。   “砰。”第五发成功命中目标。   鲍宝花一怔,险些没有反应过来,然后兴奋得拍着巴掌一蹦三尺高:“中了中了中了!你打中了!”   余火的枪支射击技术比不上江封,所以无法像他那样,根本不用瞄准仅凭知觉都能射中十几米远外的目标,必须通过几枪射击之后才能找到正确的准星。而一旦准星成功找到,剩下的便毫无疑问了:第一次机会剩下的五法子弹,再无一落空。   “啊啊啊啊啊!”鲍宝花兴奋得大叫:“加油!你可以的!”   老板呵呵笑了两声:“年轻人运气不错啊,来,继续吧。”   不用他说,余火也已经开始第二轮射击了。   砰。砰。砰。   气球的爆炸声一声接着一声,不快不慢,不急不缓,以某种可以称得上韵律的节奏,响在众人耳边。   很快,第二轮射击结束,十发十中。   “赢了!我们赢了!!”鲍宝花兴奋得脸颊通红。   拿到唇蜜的女生有些不满地在男朋友腿上踢了一脚:“你看看人家!”   老板的笑容开始有些发虚:“还继续吗?”   余火把枪递回去示意他重新装弹:“继续。”   第三轮,第四轮。一共二十发子弹,全部准确击中目标。   等到最后一枪射出,气球成功爆炸之后,鲍宝花冲过去一把抱住余火的脖子整个缠在他身上:“哥哥你太牛逼了啊啊啊啊啊!我爱你!爱得不要不要的!!”   围观的情侣一脸被未满狗粮的嫌恶,转身直接走了。   余火有些无奈,两只手根本无处安放,脸庞微微发红:“鲍、鲍女士,你先下来好不好?”   鲍宝花松开他,见他耳垂通红反而更加兴奋了:“哟,你还害羞呢?”趁他不备捧住脸“mua”的就是一口,笑嘻嘻道:“咱们不是扮演情侣嘛,做戏总要做全套啊。更何况我们都喜欢男人,亲一亲不要紧的。”   余火后退一步微微皱眉:“鲍女士,请不要这样。”   几个小时相处下来,鲍宝花还是头一回见他这么严肃,反正心情好,立刻举手道歉:“我错了,太激动没控制住,我保证再也不这么做了行不行?”   余火的脸色缓和下来,走到摊位前将射机枪交还给已经笑都笑不出来的老板:“我们可以挑选胜利品了吗?”   老板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他:妈的,准星都做过手脚了还能打中?上回发生这种事还是好几个月之前,一个浑身军痞气看着就不怎么好惹的男人射的,可人家也没一次性赢三个啊!这下子亏大了。   但是当着这么多游客的面,总不能耍赖。于是皮笑肉不笑的点点头:“你们挑吧。”   鲍宝花以女生狠辣精准的眼光,挑了三个最精致最可爱看上去最贵的公仔玩具,然后和余火一起重新回到游乐园门口,也不胆怯,见到情侣就上前跟人家推销:“帅哥给女朋友买个玩具吧,毛茸茸的多可爱啊,这么大质量这么好的只要一百块,你看旁边那么次的都要五十呢。”   因为是在女朋友面前,公仔玩具的确看起来不错,又有旁边的摊子作对比,很快就卖出去两只。等到卖最后一只时鲍宝花忽然提高了价格,直接涨到两百块,没想到也顺利卖出去了。   余火十分不解:“不是只卖一百吗?”   “你傻啊,”鲍宝花道:“刚刚那对颜值差距那么大,看肢体动作明显就是男生正在追女生,而且还没追到手呢,别说两百块,就算我报价三百,为了在女生面前表现对方估计也会直接掏钱的。这叫市场分析懂不懂。”   转眼间到手四百,鲍宝花握在手里美滋滋数了好几遍,嘴巴就没合拢过:“你瞧,咱们俩合作无间,转眼就把银行卡里将近一半的钱又给赚回来了。”   余火神色温和:“这多亏你忍痛割爱,将心爱之物交易出去了。”   鲍宝花一脸的理所当然:“那可不是。所以你看吧,我可不是只会拖后腿。”   “当然。你不是饿了吗,我们去吃饭吧,游乐园里面就有一家餐厅,味道很不错。”上回他和江封一起来时曾经吃过的。   鲍宝花一把拦住他:“别别别,游乐园里面的物价多贵啊,你进去吃饭那不是送上门挨宰吗,会不会居家过日子?这里人流量这么大,附近肯定有餐厅的,走走走,我们出去找一家。”   然后带着余火出门往外走,没走几百米果然找到一家餐馆,走进去坐下后,鲍宝花盯着菜单看了半天,然后一人点了一盘四十八块钱的海鲜炒饭,另外又给余火单独加了一根烤肠两个荷包蛋:“可别说我不知好歹啊,我也知道你出力比较大,所以特意犒劳你的。”   余火哪能吃独食,等到点的食物上桌之后,又将荷包蛋和烤肠分了鲍宝花一半,鲍女士意思意思推拒了两句,便顺势接受了,埋头大快朵颐。   餐厅厨师的手艺很不错,海鲜炒饭味道鲜美分量充足,另外还一人赠送了一份紫菜蛋汤,大约二十分钟之后,两人汤足饭饱,开始考虑眼下最重要的问题:“接下来,咱们要怎么办?”   按照余火原先的计划,他是准备在节目开始之后立刻乘车前往临市——h市所在的a省内多山地,尤其是临市周围,山川绵延不绝,到时候随便找个地方停下来,急行军进入山林之中,到时候山脉莽莽林木丛深,且兼与世隔绝,缉拿组如何能在一个月内抓到他。   他有功法作为依仗,带的东西又十分充分,虽然清苦些,但独自在野外生存一个月绝对没有问题。但节目组采取的是分组逃亡形式,有了鲍宝花作为队友,这个计划自然就不再可行:不用想都知道,鲍女士绝对不可能接受在深山野岭里待一个月的。   鲍宝花开始掰着手指头计算可行的方法:“咱们现在还剩下304块钱,如果打车逃跑的话,顶多也就只能跑到下一个或下两个城市,之后就彻底没钱了。   要么呢就找个朋友家暂时躲避,可是我在附近没有好到能借宿大半月的朋友,你有吗?”   余火摇摇头。若是原身的话可能会有,但是他的社交圈子几乎只局限在本市,而且江封都一清二楚,肯定会去查的。   “那要怎么办啊。”鲍宝花纠结得直抓头发,“三个小时的安全期马上就要过去了啊。”   没等余火尝试着将山林隐居的计划提出来,她脑子里灵光一闪,忽然浮现一个大胆的想法,直直看向余火:   “要不,咱们就在这儿不走了?” 第53章   联邦地球历2011年11月2日下午14点56分。   《逃亡吧通缉犯!》节目录制的第一天。   控制室里的工作人员们紧盯着大屏幕上从56只微型智能摄影仪身上传回来的实时影像, 以及14组通缉犯的卫星定位显示图,不时引发一阵讨论。   “诶,别人都是拼命往远离h市的方向跑, 这两组怎么停下来了?”   总导演谢芳华走过来看了看卫星图,又看了看视频影像:“可能是跟他们的逃亡方案有关吧。不管了,安全时间快过了, 我去通知缉拿组上线。”   缉拿组同样也是28人,整个录制期间的工作场所是电视台提供的一间巨大刑侦室, 其中公共安全部门追捕逃犯时常用的设备应有尽有,整洁, 明亮,肃穆威严,充满现代化的高科技感。   这二十八人全是节目组从军警部门或国安机构聘请来的精英专家团队,每个人在各自领域当中都是佼佼者,但经过几个小时的接触之后, 此时都隐隐以军衔最高的江封为首。   三个小时的安全时间一过, 墙壁上挂着的电子钟跳到15点整, 每一张桌子上的电脑屏幕瞬间亮起,原本还在聊天玩笑的28人立刻态度整肃进入全神警备状态。   将成员们按照各自能力特长大致分为几组之后, 江封开始分配任务:“一组即刻根据28名通缉犯的个人资料、网络社交痕迹、近三个月以来的手机通讯录划分出每名嫌疑人的三级社交圈,即父母亲人、挚交好友为第一级,普通朋友、公司同事为第二级, 前两级的一级社交关系人为第三级, 监测所有位于社交圈内人物的手机和网络社交平台, 并调出他们名下的车辆住址信息;   二组将电视台各个出口以及周围三个路口内在12点至1点之间的监控录像调出来,确定每组通缉犯是以何种交通方式离开的;   三组将那十四张银行卡的使用情况调出来;   其余人暂且待命视情况各组支援。”   关于银行卡的调查最先得到结果:“十四组通缉犯中有十组离开电视台大楼后就把钱全部取出来了,还有四张卡目前尚且没有动静。”   “哟,”来自国安部的一位袁峰同志开玩笑道:“带着脑子逃跑的比我想象得多嘛。”   “那十张卡取款时的视频调出来检查一下,之后就暂时不用管了,其余四张继续监控。”   江封下达了指令,没想到还真从atm机视频监控里找到了一条线索:第四组通缉犯取款之后没走多远,就在路边招手打了一辆车,车牌被atm机上的摄像头拍下来了。虽然看着不怎么清楚,但经过专业人员进行了像素强化之后,成功得到了一辆h市本地的出租车车牌号。   不用江封指示,立刻有人联系出租车公司,获取了这辆出租车的行程位置信息,得知自从司机搭载两名通缉犯之后尚未结束行程,目前正在距离h市200公里外的省道上。   每一辆出租车中都安装有卫星定位装置,从出租车公司的信息库直接转接到刑侦室的电脑屏幕上,一清二楚一览无余,对于缉拿组来说,这两人已是瓮中之鳖。   而此时距离安全时间结束,尚且不满一小时。   “耶!”刑侦室内响起一阵欢呼。   紧接着,调查电视台及路口监控的刑侦二组也有了收获:“十四组逃犯中有五组选择了打车,包括已经被我们掌握动向的第四组,还有一组打车时也被路口监控拍下了车牌号,我们正在跟出租车公司联系,另外三组因为离得远,画面太模糊,目前没办法提取更多有效信息;   有六组选择了自行驾车,都拍到了车牌号,和他们的三级社交圈内所能接触到的车牌号交叉对比之后发现,有两组是借了朋友的车,一组是公司租的车,一组是助理的车,还有两组开的是自己的车。”   “开自己的车?”有人笑道:“怕我们追查不到特意给咱们省事吗?”   江封摇摇头:“不一定,可能是故意迷惑我们的视线,或者会中途换车。租车的那组得到位置了吗?”   “正在和租车公司联系,预计二十分钟内得到准确信息。”   “剩余三组呢?”   “剩余三组远离了监控范围之内,暂时无法确定乘坐了哪一种交通工具。”   齐超咳了一声:“其中包括第八组。”也就是余火所在的组别,啧,还挺聪明嘛,也不知道那小子现在在哪儿。   江封没理他,继续下达指令:“将自驾的那六组车牌号跟h市周围各国道、省道、高速路口的收费站近三小时内通过车辆进行交叉对比,找出他们的逃亡路线。”   十五分钟之后,乘坐出租车的五组通缉犯中,第四组和第十组被锁定了位置并依旧处于行驶状态;租车的第十二组也通过租车公司确定了具体方位,借朋友车的第一组和开助理车的第七组由于途经多个路口收费站暴露了逃跑路线,至于开自己车的第十一组,唔,他们在高速公路上抛锚了,交警大队刚刚赶过去。   此时,距离安全时间结束尚不满两小时。   控制室的总导演谢芳华一口水喷出来:“啥?不到两小时,已经有四组马上就要被淘汰了?”   节目规定,缉拿组成员必须实地将通缉犯控制住抓捕才算有效,但他们有军用直升机在电视台楼顶随时待命,只要确定了位置,成功抓捕不过是早晚的事。   这可怎么是好,真人秀预期可是要拍一个月呢,按照目前的速度,哪要一个月啊,通缉犯们能跑一星期就算顶破天了。   和策划小组紧急商量过后,谢芳华赶在江封带人去顶楼坐飞机执行抓捕之前将他拦了下来:“那个啥,江少将,节目组刚刚经过讨论,考虑到您这边的缉拿组实在是太厉害了,那边充当逃犯的艺人们又没有任何经验,为了平衡节目双方的实力,我们打算临时增加一条规则。”   “什么规则?”   “每组通缉犯在第一次被缉拿组锁定位置后,可以得到一次额外机会:节目组将会和他们取得联系,告知他们已经暴露了行踪,并且提供究竟是如何暴露行踪的相关信息。在此期间缉拿组暂停对他们的追踪,直到一小时之后才能重新展开调查。”   “就是说,”江封看着他,“我们免费帮他们热身一次,顺带着给他们增加一点经验值?”   “对对对,就是这样。”谢芳华满脸堆笑:“因为实在没想到你们的业务能力这么强,咱们节目原先的策划是尽量让艺人们坚持一个月,总不能半个月不到就全军覆没不是。实在没办法,只能临时打个补丁,还希望少将不要见怪。”   “没事,”江封倒是不介意:“反正我们本来就收了一个月的酬劳,该怎么操作自然是听导演的。再说了,对手也要实力匹配,咱们追踪起来才有挑战性不是。”   “没错!”缉拿组成员笑起来,“这么容易就被抓住,到时候节目播出观众该说我们欺负人了。不过,话还是要讲清楚,这额外机会是只有一次,还是说以后能一直打补丁啊。”要是一直束手束脚,那这节目也没啥意义了。   谢芳华立刻保证道:“就一次,之后节目组绝对不会再干涉了,能逃多久就完全看他们的能力。”   双方达成友好协议,节目组开始通过之前分发的手机和已经被锁定位置的通缉犯联系,而缉拿组也暂停了对这几组的监视。   江封看了看时间,差不多也到五点了。将缉拿组分成三班,每班选了一个小组长:“按照节目组的意思反正也不急,夜间咱们三班倒吧,轮流守在这,其余人先回家休息。有特殊情况再紧急集合。”   众人都无异议。   时间推回到两个小时之前。距离游乐园不远的餐厅里,余火和鲍宝花刚刚吃完饭,正商量下一步该怎么走。   “要不,咱们就在这儿不走了?”鲍宝花道。   这句话说出口之前并未经过多少思量,可真的说出来了,转头再一想,倒越想越觉得可行。   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嘛,现在其他人估计都在拼命往h市市外逃,估计谁也猜不到他们俩胆子竟然这么大,敢留在五环内的游乐场啊。   在这里呆着一来不用四处逃窜,相对而言可以轻松一点;二来呢附近各种设施都有,生活不成问题;三来经济上也有保障啊,只要有余火在,没钱了就去玩几次射击游戏赢几只公仔,再往游乐园门口一卖,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岂不是既快活又自在?   唯一的问题是:他们要住哪儿。   宾馆是肯定不能住的,市区内所有宾馆入住都要身份证,走进去就等于自投罗网;露宿街头那就更不可能了:   “除非杀了我,不然我鲍宝花是绝不会睡在大街上的。”   二人思索良久,也没有就住宿问题想出一个妥善的解决方法。鲍宝花转了转眼珠子,对余火道:“走,咱们再去游乐园里面转一圈。”   余火虽不解其意,但依言而行。背上自己的行军包,拎着鲍宝花的一大袋护肤品,跟在她身后往游乐园的方向走。   毕竟彼此都确定了队友关系,看着余火又背又拎的,鲍宝花自然要表达一下关心:“怎么样,重不重,你能吃得消吗?要不,我来拎一段儿?”   余火摇头:“无妨,我并不觉得吃力。”以他的体力,就算连鲍宝花一起扛着都不成问题。   鲍宝花很是满意:男人嘛,就应该懂得体恤照顾女生。抬手在余火肩膀上拍了拍:“辛苦你了,晚上再给你买好吃的。”   余火笑了笑没说话。   两人在游乐场里转了两三圈之后,鲍宝花停在一座鬼屋跟前。   鬼屋面积很大,从外面就能看出来弯弯曲曲最起码也有十几间房间。入口处是一个面目狰狞张着血盆大口的厉鬼,造型十分逼真,别说,乍看上去还挺吓人。售票窗口内是一个五十来岁的女士,因为这时候没什么游客,正坐在售票亭的小隔间里看电视。   余火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咱们,住这儿?”   “游乐场晚上八点半关门,这里封闭性好,能遮风挡雨的,而且三更半夜也没人敢靠近,能住进去自然再好不过了。不过这种营业场所晚上肯定会上锁的,怎么进去还是个问题。”鲍宝花想了想,对余火道:“你在这等我一下啊,看好东西别乱走。”   然后抬脚往售票亭走去。   余火盯着入口处的厉鬼雕塑瞧了会儿,间或还能看见有人脸色惨白的尖叫着从它血红色的嘴巴里跑出来,身上悄悄起了一层起皮疙瘩,赶紧又将视线转了回来,凝神静气默默运转功法。   鲍宝花站在售票窗口和里面的女士交谈起来,余火因为忙着稳定心神也没外放五感注意听她说了些什么,大约二十分钟之后见她朝自己走回来,眼眶通红犹自挂着泪滴,心中一紧,立刻迎了过去:“怎么了?发生了何事?”   鲍宝花伸手抹了抹眼泪,咧嘴冲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成啦!咱们今晚能住在这儿了!”   余火一僵:“……是,是么。”   “那当然,”鲍宝花掏出纸巾擤鼻涕,“本姑娘一出马,哪还有搞不定的事情。哎,想知道我是怎么做到的嘛?”   余火似乎有些神不守舍,直到她问第二遍才反应过来:“啊,想的。”   鲍宝花抬着下巴很是骄傲:“我说咱们俩是为了守护真爱结伴私奔的情侣,你是穷小子,我是富家千金,我父母不同意所以请了私家侦探想抓我们,无可奈何之下,只能隐姓埋名四处逃窜,借个地方落落脚。你是没看见我刚刚的表现,眼泪说下来就下来,演得可逼真了!”   “唔,对方便相信了?”   “……当然是没有的。”鲍宝花收回下巴咳了一声:“我答应她住一晚给她一百块钱,只要她偷偷给我们留个门让我们进去就行。”   这种借着公家地方赚钱、无本万利的好事,对方自然愿意。况且鬼屋里头又没什么值钱东西,全是破烂,也不怕鲍宝花二人有什么其他心思。   说完了见余火半天不吭声,以为他心疼这每天的一百块,鲍宝花道:“一百块虽然不少,但咱们目前还能支付得起啊,而且大姐答应每天早上可以从家里给咱们带早饭,这样我们就又省了一笔开销。最重要的是,除了去射气球赢公仔,我又为咱们找到一条生财之道!”   余火定定心神:“什么?”   “我刚跟那位大姐不是讨价还价来着嘛,就一个劲儿哭穷,说咱们根本没钱,连饭都吃不起,结果你猜怎么着,”鲍宝花骄傲得不得了:“我成功从大姐口中得到一条信息,游乐场里的礼品店打算招人发传单,套着卡通外套扮玩具那种,因为是临时工兼职,也不需要身份证签合同,这样一来咱们既能赚钱,还能不被别人识破身份,棒不棒!”   毕竟射气球赢公仔也是有风险的,老是过去肯定会被老板盯上,到时候说不定就会露馅儿,哪有正经兼职来得安全。   余火也很高兴,毫不吝啬夸奖道:“你真厉害。”   “那当然!”鲍宝花简直要把下巴翘到天上去:“我之前怎么跟你说来着,跟着鲍姐有肉吃,怎么样,这天衣无缝的计划安排,简直就是为咱们量身定制的。”   从余火那又得到许多赞美之后,鲍宝花一挥手:“走,现在游乐园还没关门,咱们先去礼品店把工作的事情落实下来再说。”   礼品店位于游乐场中心位置,并不难找。老板是位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听清楚二人来意之后将他们打量一遍:“瞧你们也才二十出头吧,怎么好好的想起来到我这儿发传单来了?”   鲍宝花笑得温柔乖巧:“我跟男朋友是大学生,学旅游管理的,明年就要毕业了,正好这学期没什么课程,所以就出来穷游观光各地著名景点顺带着体验生活,来到h市正好没钱了,这不听人说老板您这招兼职,所以就过来试试想先攒点路费。”   大学生出来穷游啊,怪不得背了这么多东西。老板神色缓和了一点:“我这的确招兼职,从上午九点到下午七点,中午没人的时候能休息一个半到两个小时,不过只招半个来月,之后要看看效果再说,而且工资不会很高,有效工作时间算八小时,一小时十块钱,日结。”   余火刚想点头,被鲍宝花暗中踩了一脚,然后软着声音和老板撒娇:“欧巴~我们以前在学校也做过发传单的工作,一般都能时薪十五块左右,而且还不用穿那么重的卡通外套,您再给高一点嘛。你看我们都是小年轻,身强体壮吃苦耐劳,绝对不会偷懒的,时不时还能跳段舞吸引顾客,保证尽最大努力宣传,欧巴你看起来人就特别帅特别好,就当是日行一善,工资稍微再高一点?”   虽然特意掩去了艳丽的容貌,但到底底子在,身段又好,还有多年磨练出来的艺人气质,这么娇滴滴一通哄,老板便有些软化:“看在你们都是大学生的份上,那就一小时十五吧,可不能再高了。”   “管饭吗?”   “中午管一顿,晚上不管的。”   鲍宝花已然满足了,甜甜道:“谢谢欧巴!我们明天一早就来,保证不会迟到!”   又寒暄几句之后,拉着余火跟老板告别。一直走出老远才道:“小哥哥你是不是傻,人家说给多少就多少,都不知道还价啊?你瞧瞧,我一出马,瞬间就把工资涨了一半儿。”看着倒是挺聪明的,怎么一股子不食人间烟火的味儿。   余火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是我疏忽了,多亏有你在。”他自从四岁被选入无涯书院,衣食住行都是书院负责,于这种经济往来上,的确十分欠缺。   鲍宝花被夸得舒坦了,也没继续揪着不放:队友么,相互支持相互体谅,既然余火主要负责出力,出脑子的事自然就交给她了。   二人找了个地方坐着休息了一会儿,鲍宝花将之后的收支花销仔细算了一遍,将近七点的时候又去同一家餐厅吃了晚饭,然后赶在游乐园关门之前,来到鬼屋门口和售票大姐接头。   “钥匙我给你们留下了,等过一会儿外头大门锁了你们再进去。”大姐又嘱咐了一遍:“说好了,只是落脚,里面的东西可不许动啊。”   鲍宝花点头:“知道,这不都在您那押了五十块钱嘛。我们就想避避风头不让我父母找到,绝对不会给您添乱的。等我们以后能冲破家庭阻力结婚了,一定请姐姐你去喝喜酒。”   大姐收了一百块住宿费和五十块押金,心里头满意得很,连言语也十分客气:“你放心,父母心都是肉长的,哪个不想子女能过得幸福?只要你们俩好好的,他们最后肯定会同意。”   “那就借姐姐吉言。”鲍宝花想了想又道:“还有一件事想问姐姐,不知道这游乐场里有没有地方能洗澡?”   大姐笑:“我都提前替你想好啦,温泉馆那边有个给游客准备的淋浴间,晚上虽然不烧水了,但白天的热水应该还有剩。看门的我认识,钥匙也可以给你们,只不过他也是承担了风险的,总要有点表示才行。”   鲍宝花十分知趣:“我们两个人简单冲一冲就行,不知道姐姐觉得给多少合适?”   “每晚一人二十吧,澡堂也差不多这个价。”   鲍宝花想了想,还在承受范围内。但自然要百般纠结,才满脸肉痛的答应下来。   直到所有人都离开,游乐场大门也锁了起来,鲍宝花从售票亭后头钻出来拍拍屁股:“走吧,进去看看咱们的新家。”   余火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然后跟着她穿过厉鬼的血盆大口,往鬼屋里头走去。 第54章   因为已经下班了, 鬼屋里黑洞洞一片半点光都没有。不过售票大姐告诉二人总电源她没断,所以按照大姐所说的位置在墙上摸了半天之后,鲍宝花总算成功找到灯具开关, “吧嗒”一声按下去。   惨绿或惨白的光线从各个死角散发出来,打在随处可见的僵尸、断肢等可怕道具上,越发显得这里面鬼气森森, 似乎到处都隐藏着某种不怀好意的视线,让人不禁从骨子里头一阵阵发冷。   余火咽了咽口水, 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视线和脑子里疯狂乱转的各种念头,只盯着眼前的方寸之地, 快走几步紧紧跟在鲍宝花身后。   “哎哟,”鲍宝花的小腿被行李包碰了一下,转头看他:“你离得这么近干嘛,这里头这么大空间,要不然你走前面?”   余火立刻将头摇得拨浪鼓也似:“不了不了不了, 就这样, 挺好。”   或许是他的反应太过迅速强烈了一点, 鲍宝花停下来将他上下打量几遍:“你该不会是,怕鬼吧?”   余火眼光闪了闪, 然后摇摇头:“不,不怕的。”   “真不怕?那你怎么一副全身紧绷小脸发白……啊啊啊啊!”鲍宝花忽然发出一声惨叫,抖着手指头满面惊恐的指向余火身后:“你你你你你后面!”   余火脑子里一空, 只觉得后脖颈处寒气直冒, 思维还来不及反应, 眼睛已经下意识紧紧闭起来转身飞起就是一脚。   “啪。”吐着长舌头的僵尸脑袋被他从脖子上踹了下去,掉在地上骨碌骨碌滚了老远。   鲍宝花神色恢复如常,兴奋地睁大眼睛指着他:“哈!还说你不怕鬼!分明就吓得快要哭出来了!”   余火惊魂未定地看着来回晃荡的僵尸模特,身体犹自发颤,眼睛里头湿漉漉地全是水光。   鲍宝花跑过去把僵尸头捡起来送到余火眼前:“假的,都是塑料的,有什么好怕的,不信你摸摸看。”   余火仓惶着后退两步,抿唇摇头。   “真这么怕啊?你一个大男人身强体壮的怎么还怕鬼啊,我记得你不是会武功的嘛,持枪歹徒都不怕怕鬼,啧,真是人不可貌相。好了好了不吓你了,小模样怪可怜见的,再吓你回头你的粉丝该骂死我了。”鲍宝花把僵尸头重新装上去,还体贴的转了180度弯让对方看上去更有气势,又道:“不过既然你这么怕鬼,之前我提议住鬼屋的时候你怎么也不说一声啊,我还当你跟我一样对这些鬼鬼怪怪的东西不感冒呢。”   余火稍稍平复了一点情绪,“你花了那么大力气才说服工作人员同意我们在此借住,怎好因为我的缘故让你白忙一场。况且你说得对,住在这里的确不容易被缉拿组发现。”   最起码,江封就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会住选择鬼屋的。   “算你还能体会到我的良苦用心。”鲍宝花心里愈发满意,对他伸出胳膊:“呐,真要怕的话,要不拽着我的手?”   余火很是不好意思:“不用,现在好多了,多谢你。”   鲍宝花也不勉强:“随你,那咱们继续往里面走了啊,你跟紧一点,实在不行抓我的衣服也可以。”   随即二人继续前行,寻找适合过夜的地方。   整栋鬼屋面积极大,曲曲折折四通八达,分成十几个主题室,有百鬼夜行啦,九幽地府啦,荒村老宅啦,午夜凶铃啦,装修各异风格不一,秉承着同一个主旨:   怎么吓人怎么来。   余火紧跟在鲍宝花身后,接连穿过好几个主题室之后到底忍不住,伸手拽住了她的衣角,心中十分惊奇:“你就一点都不害怕吗?”   “怕什么,”鲍宝花仔细打量着每间屋子里的摆设,神色毫不在意:“我是无神论者,根本就不相信这世界上有鬼,国产恐怖片我从来都是当喜剧看的。退一万步说,就算真有鬼,我既没杀过人又没放过火,人家鬼先生鬼女士有那闲工夫吓唬我,不如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呢。更何况,这世上,人可比鬼可怕多了。”   说完转头看向余火:“哎,你可以尝试这么想,人怕鬼不就是因为鬼和咱们不一样,害怕鬼会伤害自己嘛,说不定对于鬼来说他们也怕人,害怕我们会伤害他呢。   我给你说个笑话:‘有一天,鬼妈妈跟鬼儿子讲了个人故事,鬼儿子浑身发抖:嘤嘤嘤,大白天的说什么人故事,吓死鬼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是不是很好笑哈哈哈哈哈……”   鲍宝花前仰后合上气不接下气,整个鬼屋里都回荡着她魔音灌耳一般的可怕笑声,余火悄悄搓了搓胳膊:更,更害怕了。   两人又经过几间房间之后,鲍宝花忽然停了下来,眼睛闪闪发光:“这个好!”   这是一间病房主题室,阴森森的灯光下,凌乱放置着各种废弃的医疗用品和闪着寒光的医疗器械,门后面还有一架骷髅,惨白的墙面上全是刺目的深红色血迹,就连正中央的两张病床上也不例外——白天营业的时候,应该会有工作人员在床边假扮鬼护士或者鬼病人的。   鲍宝花走进去转了两圈,然后坐在病床上压了压:“嘿,还挺有弹性,有床有桌子,四舍五入也就和宾馆差不多了,咱们晚上就住在这儿吧!”   余火站在门边咽了咽口水,点点头表示同意,然后将行李靠在桌子边放了下来。目光警惕全身紧绷,明显还是怕得厉害。   鲍宝花想了想。从自己的行李包里找出一瓶粉底液,拽着一张椅子走到墙边,踩上去往各个灯泡上浅浅涂了一层,原本惨白色的冷色光立时就带上了稍许暖意,虽然房间里的氛围也没变多少,到底比之前好了一点。   “怎么样,这样还可以吧?”鲍宝花从椅子上走下来问他。   余火心中涌出几分感动:“好多了,谢谢你。”   “礼尚往来嘛,你对我还算不错,我自然也就照顾照顾你喽。啧,如今像我这么贴心的姑娘可没多少了。”鲍宝花自我陶醉一番,又道:“不过明天早上离开之前你得记得擦掉啊,不然就露馅儿了。”   “好。”   “而且我这粉底液好贵的,一瓶大几千呢,等节目结束之后你可得重新买一瓶赔我。”   “好。”   “还有白天那盒唇蜜,我超喜欢那一款的!”   余火笑:“没有问题。”   鲍宝花满足了:跟老实人相处就是痛快。   把粉底液放回去,又从行李包内翻出一大堆瓶瓶罐罐还有睡衣来:“那我先去温泉馆那边洗澡了啊,累了一天了腰酸腿疼的,你要是没事儿可以先把东西简单收拾一下。”   根据售票大姐说的,热水不一定足够,去迟了或许就只能洗凉水澡了。   余火瞬间站得笔挺:“我陪你一起去!”   “我去洗澡啊哥哥你陪我干嘛!”鲍宝花睁大眼睛:要不是知道他喜欢男的,都要认为他想图谋不轨了。片刻后反应过来:“你该不会是,不敢一个人呆在这儿吧?”   余火脸上微微发红,虽然没否认,到底不好意思继续坚持要陪女生一起去洗澡。于是默默注视着鲍宝花捧着一大堆东西离开,顺手还把门给关上了。   偌大的病房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之后,瞬间变得加倍阴森起来,就连自己的呼吸都清晰可闻,空气中仿佛充溢着某种不详的气息。   余火深吸几口气,然后强力镇定下来,开始将病床周围的空间收拾得更加适合住人一些。收着收着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似乎总有道视线一直盯着他看,起身转头,便正好和门后的骷髅架子对了个正着,头部两个黑洞洞的凹陷无声望过来,瞬间就让余火汗毛直竖。   四下打量一圈找了块搭在推车上的白布,屏息凝神走过去将骷髅兜头整个盖住:呼,这样就好多了。   然后继续收拾。   越收拾越觉得还是不对劲,抬头往骷髅架子的方向看过去:原先没盖白布还能将每一处细节都看得清清楚楚,眼下盖了白布,反倒总忍不住去想象,白布底下是不是正悄无声息地进行着某种不可言说的变化。   越想越乱越想越慌,狠狠心干脆再次走过去打开门,飞速将整副骷髅架子全推出去再将门紧紧关上,然后一路小跑到床上盘膝而坐凝神运功,外放五感确定鲍宝花此时的位置,砰砰砰宛若擂鼓也似的心跳这才逐渐缓和下来。   鲍宝花这个澡洗得尤其漫长,到最后余火修炼渐入佳境,忘却外界事物,也就收回五感没再注意她了。   不知过了多久之后,紧闭的房门忽然被推开了,余火睁开眼睛:“你回来……”   一句话没说完,便看见某个长裙黑发、脸上像是涂满泥灰的白色身影从门外飘了进来。   半句问候戛然而止,余火猛地睁圆了眼睛,瞳孔因为恐惧缩小到极致,完全被本能控制地从床上窜了下去厉声尖叫起来:“啊啊啊啊啊啊啊!”   白影浑身一抖,随即也跟着尖叫起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余火你疯啦叫这么大声干嘛!!!”   熟悉的女声让余火脑子里稍微恢复了一点理智,扒在床边眼泪汪汪,小声唤她:“……鲍,鲍女士?”   “是我啊!”鲍宝花拍着胸口往里面走:“除了我还能有谁!你魔障啦叫这么大声!而且门口的骷髅架子是怎么回事?妈的杵在那吓我一跳!!”坚持了二十多年的坚定无神论差点就要被打破了。   余火尚未从激烈的情绪当中平复,眼眶微微发红:“你,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面膜啊!火山泥不知道啊!你以为我天生丽质就可以不保养了啊!!”鲍宝花原本还有些生气,看着余火缩在两张床中间可怜兮兮的样子又忍不住狂笑起来:“哈哈哈哈你的表情……你是不是把我当成索命女鬼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哎哟不行我面膜都笑裂了哈哈哈……”   半晌之后,两人都稍微平静了一点,总算能进行正常对话了。   “你去洗澡吧,”鲍宝花仰着头,小心翼翼在不碰到面膜的情况下擦掉了眼角的泪水,对余火道:“热水我没用完,估计你洗肯定够了。对了我带了沐浴液身体乳你要用吗,反正是按压式的,我不介意和你分享。”   余火悄悄也在眼角擦了擦,然后摇头:“不用了,我带了香皂。”   翻找出衣服正准备出去,被鲍宝花拦下来:“别急啊,我先给你卸妆啊,节目组化妆师用得全是彩妆颜料,不卸干净对皮肤伤害最大了。过来过来,在床边坐着。”   余火依言坐过去,有些担忧:“现在卸掉了,那明日怎么办?”虽然工作时可以穿卡通外套不被认出来,但之前肯定要和旁人接触的。   “明天我再给你画啊,娱乐圈里的女艺人哪个不会化妆的,你放心,我的手艺绝对不输给专业化妆师,肯定能给你画个一模一样的出来。”鲍宝花用浸湿的卸妆棉在余火脸上仔细擦,忽然哼了一声:“我知道今天在电视台的时候,你们发现我参加节目还带了一大包护肤品化妆品,心里头肯定都没说我好话是不是?艺人最重要的就是脸,把脸照顾好了那是基本素养,是对观众负责你懂不懂!   再说了,我这叫未雨绸缪,你瞧瞧我这袋子护肤品光是今天就已经起到了多么重要的作用!你等着吧,那些只顾逃跑一点不考虑这种细节的人,等节目组给化得妆脱得差不多了,找地儿哭去吧。”   余火:“我没有在心里说你坏话。我觉得你特别聪明。”最起码在电视台门口的时候她知道有监控不能直接打车,换作是自己就肯定想不到这一点。   赞美之词谁不喜欢听。鲍宝花咧嘴想笑,考虑到脸上的面膜到底还是绷住了:“小哥哥你怎么净说大实话。好了,都卸干净了,啧,你一个男人皮肤怎么这么好,滑不溜手的连毛孔都看不见。快去洗澡快去洗澡,不然说不定我就要忍不住给你毁容了。需要我把你送出去不?”   刚刚才闹了一个大乌龙,余火哪好意思让人家女生送他。婉拒之后拿着洗换用品出了门,然后将速度提到极致,目不斜视一阵风也似冲出了鬼屋大门。   余火洗澡比鲍宝花要快得多,顺带着将换下来的衣服也洗干净,再回到住处时也不过才过了半个小时。   鲍宝花脸上的面膜已经清理干净了,不同于在电视台初次见面时张扬夺目的艳丽,也不同于化妆师遮盖之后的普通,此时的她黑发披肩,眉目不施粉黛却秀美精致,倒平白多了几分温婉柔和的气质。   “怎么样,我好看吧。”鲍宝花正捧着镜子来回照,然后招手让两只微型摄影仪离她更近一点:“瞧瞧,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圈子里敢素颜对着镜头还半点不心虚的,估计也就只有我一个了。”   啧啧,天生丽质难自弃,长得好看就是没办法。   余火笑了笑,拎着行军背囊走到她旁边的另一张床上坐下,然后从背包底部解下来一个单独的包裹,鼓囊囊一大团。   鲍宝花好奇得凑过去:“这是什么啊?信?”   余火点点头:“粉丝给我写的。”   “好好的你带这个干嘛啊,不嫌重啊。”   “还好,整理完行李后正好还有空余,而且我能背得动。”余火解释道:“因为答应过粉丝每一封信我都会回,这个节目之后的行程又比较满,可能没有时间,所有就随身带了一部分。”   事实上按照余火原先的计划,他是准备去山野丛林之中隐居一个月的,独身一人难免孤独,带了信件正好可以稍作排遣。   “每一封都回?亲手写啊?那还不得累死。”   “粉丝们很照顾我,说只要平均一天能回三封就可以了,不算很累的。”余火说完抬头看向跟着自己的两只摄影仪:“暂时关闭。”   两只小虫子扇了扇翅膀,然后乖乖在床头栏杆上停下来不动了。   鲍宝花恨铁不成钢:“这时候你把摄像机关了干嘛啊,这多圈粉的事情啊,就一直拍着多好!”   余火摇摇头:“这是粉丝写给我的私人信件,不好在镜头前曝光的。”   鲍宝花咂摸两声:“你这人可真有点意思。”   想了想将自己的摄影仪也给关了,靠在床头跟余火搭讪:“哎,你一边看信,咱们一边聊聊天呗。”   “好,聊什么?”   鲍宝花咳了一声:“我听说你本来不是应该和《血色铿锵》剧组一起跑宣传么,后来因为被黑粉攻击人身安全受到威胁,所以才撤下来的?”   余火点头:“嗯。有一部分人对我的抵触很大,我如果继续待在剧组,对宣传也不大好。宣传的焦点应该集中在电视剧和大家的出色表现上,不应该被我的事情影响到。”   “你也真是脾气好,网上那么多黑粉骂你,要是我,早亲自下场跟他们撕逼起来了。同样都是九年义务教育,骂人谁不会啊,老娘好歹还是名校毕业的呢,词汇量多得吓死他们!”鲍宝花侧躺在床上盯着余火看了会儿,又道:“说起来,你那前男友真不是人。”   没有蒸煮在背后或明或暗的怂恿,粉丝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有这么大胆子又是伤人又是放火。都是在圈里混的,当谁不懂里头的规则似的。   余火将视线从信纸中抬起来,“你我相识不过一日,怎么知道他说的不是事实,我没有出轨呢?”   “就你这种老好人的性子?除非你的演技高到我一点儿破绽都看不出来。”鲍宝花转了个身平躺,将腿架起来颠着脚:“再说了,我最不喜欢你前男友那种对着镜头跟粉丝哭的男人,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情绪不能私下发泄完了再面向公众啊,娘儿们唧唧的。而且说的话里莫名就充斥着一股白莲花般的婊气。”   然后冲着余火眨了眨眼睛:“最重要的是,如果我哪天不爽了想陷害前男友,肯定会用和徐涵一模一样的方式。”对着粉丝卖惨么,谁不会啊。不管是梨花带雨、凄凄惨惨还是肝肠寸断,随便哪种款式,说来就来不带怕的。   余火暗自笑了声:这位鲍女士,倒着实是个妙人。   按照顺序看完了三封信,又拿出信纸和钢笔仔细回复。   中间鲍女士探头过去看了一眼:“哟,字儿写得还挺好看。你真该开摄像机的,光凭这字就能圈一大波粉。”   余火依旧摇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粉丝真心待我,我也该真心待他们才是。”   鲍宝花像是看外星人一样盯着他看了半天,然后自顾自掏出指甲油给自己涂指甲。   四十多分钟过后,余火将写完的回信折好,然后和其他信件一起收起来,重新打开摄影仪:“咱们休息吧,明日还要早起。”   游乐园八点半开门,为了不引人注目,他们最迟七点钟就要从这儿收拾好东西离开。   鲍宝花点点头,也把摄影仪再次打开:“你带被子之类的东西了吗?”时至深秋,虽然h市地处南部气候偏炎热,但夜里还是有些寒凉的。原本的病床上虽然也有被子,但上面全是人造血浆,一股子刺鼻气味,早就被扔得远远地了。   “带了的。”余火从行军背囊里拿出一条毯子,纯羊绒的,虽然不厚但保暖性极佳,转身递给鲍宝花。   “就一条啊,”鲍宝花接过毯子有些犹豫:“那你怎么办?要不咱们一起睡?”反正全世界都知道他喜欢男人,盖着被子纯睡觉,有啥大不了的。   “不用不用不用,”余火摆手:“我晚上不用盖的。”他有功法护体,盖不盖被子并无影响。   鲍宝花盖着毯子躺了下来,毯子很软很暖和,还带着几分浅淡的清新味道。侧身看着余火收拾东西,忽然道:“你知道嘛,原先看娱乐新闻,说自从你因为黑粉事件被迫中止宣传之后,剧组里的几位主演每次路演活动都会带着你的人形牌放在最中间,说什么3201班一个都不能少。我本来还以为纯粹是为了宣传效果,现在倒是能理解几分了。   呐,我知道我这个人脾气不大好,换个人跟我一组估计早就吵翻了。能跟你分到一组我觉得还挺幸运的——当然了,你也应该感到幸运才是,我作为队友还是超级有用的,对吧?”   余火笑着点头,同样在床上躺下来:“嗯。”   鲍宝花将自己缩在毯子里,眉眼弯弯笑意盈盈:“那咱们就努力尝试一把,争取走到最后?”一人五十万呢,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啊。   “好,”余火道,“争取走到最后。”   就在二人闭眼之前,鲍宝花将手从毯子里拿了出来搭在床边:“要是觉得害怕就拉住我,或者做噩梦了直接把我喊醒也行。”   唉,谁让她的队友胆子小怕鬼怕得不得了呢。   队友么,那不就得相互体谅相互支持。   啧,老娘真是全娱乐圈最善良最体贴的女艺人。   带着这样的念头,鲍宝花美滋滋沉入了睡眠。 第55章   江封和齐超一起离开电视台之后, 反正无事,开车来到一家烧烤店,点了几十串凉山小猪肉, 几十串麻辣小牛肉,几十串烤羊肉,几十串烤鱿鱼, 几十串烤鸡翅,几十份炭烤生蚝, 一大盆新鲜宰杀的烤江鱼,整整齐齐堆了一大桌, 鲜香扑鼻热气直冒,再叫上一打冰啤,直接用手拧开盖子对瓶吹一半:   爽!   齐超原本还想点几串羊球羊腰子尝尝,被江封睨一眼:“老子吃完找你撒火啊?”   浑身一抖,立刻迅速将菜单甩了出去:忘了余火不在家了。   酒过三巡, 手边堆了一小摞竹签子之后, 江封问道:“之前让你查的事情, 怎么样了?”   “稍微遇到了一点麻烦。”齐超把酒瓶放下来,“徐涵那小子是五年半之前在娱乐圈出道的, 在那以前的记录干净得不得了:要么,他就真是个从小到大德智体全面发展的三好青年,要么, 就是请专业人士清洗过, 并且手段十分高明, 连我找的几个兄弟都看不出多少破绽。”   请专业人士清洗。也就是说肯定有想隐藏的东西了。   江封在桌沿敲了敲手指头:“什么东西都没查出来?”   齐超笑:“我说找的那几个兄弟没看出多少破绽,可没说我自己也没看出来。根据我抽丝剥茧、明察秋毫的深刻调查,徐涵以前可是个校园风云人物呢,桃花运旺得很,在高中大学都谈过不少恋爱。”   谈恋爱有什么稀奇。江封看着齐超没说话,果然便又听他补充道:“和女生谈恋爱。”   江封皱眉:“他不是喜欢男人吗?”   “按照他自己的说法,的确是这样。”齐超又拿起一串脆骨:“我分析了一下,他出道的前几年一直都没有什么水花,要么就是参加各种选秀节目,要么就是在剧组里跑龙套打转。能有现在的热度和那群忠心不二的粉丝,还是从和男艺人传绯闻开始的,到去年的公开出柜和公布恋情,迎来了第一次大爆发。”   “照你这么说,还有第二次爆发?”   “就是宣布和余火分手,咳,并且说余火出轨那次。”   江封阴阴一笑:也就是说,果然是故意设计踩着余火上位了。“他以前和女生谈恋爱的事情,难道就从来没被爆出来过?那些前女友呢,得知他出柜后就没有任何反应?”   “当然有反应,徐涵出柜后没几天,就有前女友在网上爆料,说他风流多情四处撩妹,花样多着呢,绝对不可能是同性恋。关键是,徐涵这种精到骨子里的人,怎么可能不防着这一出。”   他出柜不是在微博上,也不是工作室发申明,而是参加了一档探寻人生真谛的访谈节目。跟主持人从灵魂谈到理想,从理想谈到生而为人的意义,谈着谈着忽然情绪失控捂脸大哭起来,说自己有一个隐藏了许多年的秘密,如今实在承受不了了,必须要跟粉丝交代。   然后就在节目里当众出柜了。并且对着镜头承认了以前年少无知困惑不安,因为取向问题饱受煎熬的时候,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异类不是变态,的确和女生恋爱过。   这是他犯下的不可挽回的错误,伤害了很多关心他爱护他的人,不奢求对方能够原谅,但必须要和她们说一声对不起。   如此一来,他的风流韵事在粉丝们看来自然是偶像为了保护秘密而进行的自我折磨,心疼都来不及,哪还舍得责怪他。   那位爆料的前女友被粉丝骂成“臭不要脸”“只想蹭热度”的“贱人”,很快就删号在网络上消失了。   “至于其他几位前女友,我查到了徐涵给她们的转账记录。可就算曝光出来,也能被他解释成为了弥补错误作出的补偿,并不能证明是封口费。”齐超说到这忍不住感叹两声:“这孙子做起事来,还真是滴水不漏啊。”   余火那副老实性子哪能玩得过他。   江封默了默,然后道:“出道以前的记录不用查了。按目前的情况看,查出来也没什么用。他宣布出柜之后呢,有和女性亲密往来吗?”   “他出柜之后没多久就跟余火在一块儿了,这中间因为热度大涨,都是在剧组或者跑通告,暂时还没查出什么异常。而且他最近玩意志消沉呢,缩在公寓里快两个月没出门了。”   两人又吹干了一瓶酒。江封又问:“车祸的事情呢?”   “车辆残骸已经从交通大队里转移出来,送到我朋友的研究所了。但是因为是从高架上滚下去,冲撞比较大,又经历了爆炸,烧得就剩几块碎片,就算真有什么痕迹现在也很难找出来。微观痕迹分析又比较费时间,估计还得一星期左右才能出结果。”   齐超吐出几根鸡骨头,有些不解:“老大,你要是真想动徐涵那太简单了,干嘛选择费这么大力气啊?”   以江封的背景和人脉关系,想让徐涵从娱乐圈里消失那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说句残暴点的,哪怕是想他自己亲自动手出口恶气呢,随便拿杆枪在徐涵住处附近找个地方,想打哪里打哪里,想造成多大伤害就造成多大伤害,完全有能力不留下半点痕迹。   根本不需要调查取证这么麻烦啊。   “动徐涵是简单,”江封眉目森冷:“可尚且不是时候,最起码也要等到以铁证还余火一个清白。他和余火的事情目前在公众眼里是各执一词,他要是现在出事,余火身上的污名也就彻底没办法洗清了。”   等着吧,敢欺负老子的男朋友,早晚有他哭都哭不出来的时候。   两人吃完饭,因为喝了酒直接打车回家。临下车之前江封在齐超肩膀上拍了拍:“研究所那边你再盯着点,有什么消息随时告诉我。”   “老大你放心。”   “行了,回去早点睡,明天还得继续抓人呢。”   十天之后,联邦地球历2011年11月13号。《逃亡吧通缉犯!》录制的第十一天。   十四组通缉犯此时淘汰了八组,包括最开始不到两小时就用掉了额外提醒机会的四组——事实证明,即使多了一条命,对他们来说照样于事无补。   剩下的还有:   选择打车并且没有被拍到车牌号,目前仍旧在逃且已经用掉额外提醒机会的第二组,银行卡内资金已取出;   开朋友车,目前下落不明且额外机会尚存的第五组,银行卡内资金未取出;   逃离方式不明,目前下落不明且额外机会尚存的第六组,银行卡内资金已取出;   逃离方式不明,目前下落不明且额外机会尚存的第八组,银行卡内资金未取出;   逃离方式不明,目前下落不明且额外机会尚存的第九组,银行卡内资金未取出;   开自己车,目前下落不明且额外机会尚存的第十三组,银行卡内资金已取出。   电视台总监控室内,工作人员看着大屏幕议论纷纷。   “真是没想到啊,”有人感叹:“谁能料到第八组节目刚开始就不小心把银行卡给扔了,结果还能撑这么久?跑去游乐场做兼职住鬼屋,这操作也太骚了吧!”   “哈哈哈哈哈……”旁边的同事忍不住大笑起来:“关键这一组特别逗,这两个在一块儿简直就是完美互补,碰撞出的综艺感好强啊。而且余火竟然怕鬼,只要一看到他每天晚上抓着鲍宝花的衣角,眯着眼睛一步一步往鬼屋里头挪,我就乐得不行,这也太可爱了吧!”   “有能力,性格好,会体贴照顾同伴,啧,这样的艺人到时候节目播出圈粉圈定了。”   有个女生把手高高举起来:“上回打赌说他们俩能撑多久的,只有我一个人说了至少五天!你们是不是该给钱了啊?”   “你说的是五天,人家这都撑了十一天了好吧。而且我瞧着就他们俩这生活方式,别说藏一个月,哪怕两个月那也是妥妥的绝对没问题。”   总导演谢芳华走进来,正好听见最后一句话,闻言摇摇头:“这可不一定。按照礼品店老板说的,兼职不就只有两个星期吗?之后可就没有收入来源了,总不能一直去射气球吧,这样很容易就被射击摊老板盯上。更何况,你们可别忘了,11月22号,余火主演的《血色铿锵》可就要在各大卫视正式播出。”   这也就意味着,即使化了妆,他被识破身份的风险也将大大增加,尤其是在游乐场这种人流量巨大的地方。   这倒是个问题。一名工作人员道:“其实除了已经用掉提醒机会的第二组,其余几组的操作都挺骚啊,没有一个是容易查出来的,反正换作我是肯定想不出来。啧,也不知道他们之中到底谁能坚持到最后。”   “大逃亡么,玩得就是心跳。”谢芳华看着屏幕笑了笑:“那就让咱们拭目以待吧。” 第56章   因为节目组透露出了想尽量拍满一个月的意思, 缉拿组特意放缓了一点侦查的节奏。但即便如此,逃亡的通缉犯们还是一组接着一组被抓捕淘汰。   联邦地球历2011年11月16号,《逃亡吧通缉犯!》录制的第十四天, 继第二组在逃亡过程中被粉丝识破身份从而暴露位置之后,十四组通缉犯只剩下五组依旧在逃。   江封等人首先将目光投向了开朋友车、额外机会尚存且银行卡内资金未取出的第五组。   “银行卡里面的钱直到现在还没取出来,”刑侦室内, 一部分缉拿组成员围在战术板前讨论:“说明他们俩要么找到了额外的资金来源;要么就是有人向他们提供了食宿帮助。”   节目规定,通缉犯在逃亡过程中可以向家人朋友求助, 但只限于物资,不能提供金钱。因此找到额外资金来源就意味着他们得自己获取收入, 可能性相对而言要低得多。   “能从朋友那借车开一个月,最起码人缘还是不错的。”江封转头看向齐超:“把这两个人的一级社交圈调出来,能够算成挚交好友的一共有多少人?”   齐超在电脑上敲了敲:“男性通缉犯的一级社交圈里有12人,女性4人。”   挚交好友能有12人,社交能力的确很出色了。   “本市的去掉, 他们俩从高速开出市区了;和父母住在一起的去掉;允许逃亡范围之外的去掉;还剩多少?”   “男性通缉犯8人, 女性通缉犯2人。”   “调查这10人的具体住址, 还有近三个月内的消费记录,尤其是饮食消费, 找出变化幅度最大的。”   调查结果不到两个小时就出来了,“男性通缉犯有位住在j省的好朋友,独居, 节目开始录制后平均每日饮食消费是过去三个月的四倍多。”   “行了, ”江封拿了支马克笔将他们的名字从战术板上划掉:“准备准备过去抓人吧。”   “他们不是还有一次额外提醒机会吗, 这就把名字划掉了?”有摄影工作人员小声问。   缉拿组成员解释道:“他们俩在朋友家住了快半个月没动弹,说明整个逃亡计划就是建立在靠友人窝藏这个基础上。如今被我们打断了,只有一个小时的临时逃窜时间,难以进行充足的第二套准备,很快就会乱中出错的。”   缉拿组预料得没错,两个小时之后,第五组通缉犯在加油站加油时再次暴露位置——因为匆忙,而且根本没意识到最开始开的车被拍到了车牌号,他们甚至连车都没有换。   “好了,还剩下四组。”齐超往手上抛了个橘子,“老大,咱们接下来抓哪个?”   剩下的四组中,有三组都是逃离方式不明、目前下落未知且额外机会尚存的,那就是:第六组,第八组,和第九组。   其中第六组从一开始就把银行卡里的钱取出来了,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可能逃窜的范围更大,更难以追寻。   因此缉拿组首先将目标投向了第八组和第九组。   “第八组的两名通缉犯分别叫余火和鲍宝花,咳,江少将,”负责分析社交关系的缉拿一组有些犹豫:“咱们还要跟之前一样,调查他们俩的社交圈吗?”   缉拿一组犹豫是有原因的,因为在余火的一级社交圈内,齐上校和江少将的名字赫然在列。   齐超笑:“怎么,看到我和老大的名字被吓到了?余火半年前因为拍戏去军营集训的时候,我们俩正好是他的教官。这小子很厉害,是块天生当兵的材料,所以就一直保持了往来。”   “是不是之前上了《李屋大冒险》那个?”有人想起来了:“我老婆看完之后又哭又笑跟着了魔似的,说他拍戏去国外取景的时候遭遇了持枪犯罪团伙,挺身而出保护了剧组成员?而且还会武功,都能把教官抡起来哐哐往地上砸……”   声音戛然而止,似乎是突然明白了什么,对方将目光在齐超和江封之间转了一圈,伸手抓头:“嘿嘿嘿嘿,兴许是我记错了。”   “被砸得就是我,”江封倒是承认得痛快,一片风轻云淡不以为意的模样:“所以说不能小看他,他在军队里受过专门训练,野外生存能力极强。”   齐超点头:“而且他在市内的社交关系我和老大都熟,他不会冒险待在h市的。一级社交圈里有市外的吗?”   缉拿一组查了查:“原先倒是有几个往来还比较密切的,但是从今年三月份以来社交轨迹主要都集中在本地,和省外的联系几乎为零,而且网络活动也存在将近半年的空白期,根据信用卡账单,消费习惯更是天差地别。啧,这数据很奇怪啊。”   仅从收集到的信息来看,现在的余火和三月份以前的余火,行为特点完全不像是同一个人。   “估计和他出车祸失忆有关。”江封止住了对方的进一步猜测,又道:“另一位女性通缉犯的社交圈呢?”   “鲍女士的一级社交圈全都在市外,没有h市本地的。”   有人提议:“那会不会是藏到鲍女士的朋友家里了?”   “他们俩的银行卡没动过,怎么逃出h市的?跟第五组一样借朋友车?”   江封问:“那位鲍女士有驾照吗?”   “没有,科目三挂科了,驾照还没拿到手。”   “那就不可能是开车,”齐超道,“余火因为车祸造成的心理阴影,也开不了车的。”   没有钱,不能打车,两个人又都没办法开车,那是怎么逃跑的?就算是坐公交那也要投币啊。   江封陷入沉思:按照他对余火的理解,想要逃避追捕最有可能的选择就是与世隔绝藏进深山老林里头。凭他的能力,只要带好必需品,有功法在身能潜行无踪,靠打猎解决饮食,一个月之内根本没办法抓到他。就算多了个队友会增加一点难度,但如果能说服队友接受这个计划,短期内躲避缉拿组的追踪照样不成问题。   可是为什么不取钱呢?距离h市最近的山脉也有不短的一段距离,难不成两个人要一路走过去?这途中的食宿又要如何解决?   对于余火的行踪尚且百思不得其解,但无意中却让江封对另外一组通缉犯的下落有了新思路:“第九组通缉犯,他们也没取钱是不是?”   “对,银行卡里的资金目前还没被动过。”   “也没查到逃亡方式?”   有成员回道:“节目录制第一天,电视台门口的摄像头只拍到他们俩穿过马路离开了,之后就没在任何监控录像里出现过,因此不能确定到底是打车、乘车还是采用了什么其他方式。”   “他们两个人的一级社交圈是什么情况?”   “在本地和外地都有联系。”   “一级社交圈里有住在本地的吗?”   齐超查了一下,然后神色忽然古怪起来:“第九组的女性通缉犯,名叫石新云的,她父母就住在附近。”   “附近?多近?”   “咳,电视台马路对面。”   刑侦室里静了静,然后有人骂了一声:“卧槽!不会胆子这么大吧!”   感情过马路不是为了逃跑,是为了回家啊。就这样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待了半个月?   “有什么不会的,这不差一点就成功把我们蒙过去了么。”江封捏了捏手指头:“通知谢导演一声,派人亲自上门去给他们一个惊喜吧。”   又有一组被收入囊中,刑侦室内充满了一种“无敌是多么寂寞”的氛围。   江封敲了敲桌子:“这就满足了?还有三组呢。六,八,十三,按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三组可是最麻烦的。关于第十三组的调查有结果了吗?”   第十三组在所有通缉犯中算是非常特别的一组。成员同样是两位,姜修和吴萌萌。   他们选择了开姜修本人的车,并且从一开始就被监控拍到了车牌号,但直到目前为止,却是唯三一直没有暴露行踪的。   节目开始录制的第一天,江封就让缉拿组将当日从各省道、国道、高速路口驶出h市的车牌记录全调了出来,其中并没有姜修的车。这就意味着,他们肯定是在市内换车了。   为了保障换车顺利进行,他们必定会选择一处封闭的、有一定安全保护的停车场。因此在节目录制进行到第五天时,江封从二十八名缉拿成员中单独分出了一个小组,以电视台为中心,调出附近所有封闭停车场的停车记录,包括商场、小区、学校、医院以及专门提供停车的场所。然后找出其中停留时间五天以上一直不曾开出的车辆。   h市是a省省会,人口密集面积广阔,能提供封闭停车场的地方何其繁多。因此光是对比车牌号就花去小组成员整整三天半的时间,最终成功在临近高速路口的一个停车场里发现了姜修的车。   根据停车场内的监控录像显示,姜修二人特意将车开到摄像头的死角处,之后便消失无踪,从监控当中根本没办法看出来他们到底换了什么车。   别无他法,小组成员只能根据姜修二人进入停车场的时间,调出了其后半个小时内驶出停车场的车辆记录,并一辆辆排查,终于锁定了他们换乘后的车辆。   根据路口收费站的记录,这辆车在11月2日,也就是节目录制的当天晚上驶入了距离h市一百八十多公里的w市,但自此之后,直到小组成员经过多方排查锁定了车辆的11月11号,都没有它驶离w市的记录。   也就是说,极大可能,第十三组再次换车了。   “妈的,”小组成员忍不住骂了一声,“这两个人反侦察意识也太强了吧。”   “没办法,你看看姜修的资料,人家可是演过十几部刑侦题材的电视剧和电影了,而且平时还特别喜欢读这方面的书,光是看也看出经验了。”另一人道:“啧,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罪犯不可怕,就怕罪犯有文化’。要是现实生活中,这种犯人就是最让咱们头疼的那一种。”   无论如何,姜修多次换乘的行为的确大大拖慢了缉拿组追踪的速度。   但随着时间越长,被淘汰的队伍越多,能集中在追查第十三组行踪上的人力就越充足。   直到11月17日,在姜修进行了第三次换乘后的一小时零十四分钟,缉拿组终于成功锁定了他们的位置。   因为当时已经是深夜十点多,根据缉拿组的分析,姜修二人很可能是一直通过睡在车里解决住宿问题的,因此车在哪,八成人就在哪。   通过停车场内的监控录像大致确定了二人的停车区域,当夜十一点零八分,当姜修二人已经在车内沉入睡眠时,节目组分发给他们的一次性手机忽然响起。   第十三组终于被迫用掉了他们的额外提醒机会。   刑侦室内响起一阵欢呼,众人击掌庆贺,但是很快,他们就面临了下一个难题:   第六组和第八组,究竟在哪儿呢? 第57章   联邦历2011年11月15日, 《逃亡吧通缉犯!》录制第十四天上午十一点三十二分,距离h市756公里外的省道上。   两个戴着头盔、骑着山地自行车的人在接近路边一座加油站时缓缓放慢了速度。如果看得仔细,便能发现在这两人前后不远处, 各有两只小虫子上下飞舞。   第六组通缉犯中的男性成员朱瑾辰在加油站前停下自行车放好,然后整个人宛若虚脱一般瘫在了草地上:“不行了,我真不行了, 咱们今天下午别骑车了歇一会儿吧。”   女性成员陶欢也停了下来,单脚支地骑在车上, 解下了头盔,略微汗湿的脸庞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显得健康且富有朝气:“别泄气啊,你第三天就说自己坚持不了,咱们这不都足足坚持两个星期了嘛。”   没错,整整两个星期以来,他们的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在自行车上渡过的。从h市电视台不远处的公园里拿到自行车开始, 到现在接近a省南部边缘, 十四天, 756公里,说实话, 朱瑾辰当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撑过来的。   一路上主要是沿着省道国道走,平坦开阔尚且不算煎熬,但也途经过乡镇间的石子路和泥泞小道, 尤其是那种坑坑洼洼凹凸不平的地段, 几乎都能把屁股给颠成十六瓣儿。   饮食主要靠休息站、加油站的超市和乡镇小卖部, 毕竟统共只有一千块钱,平均下来一天三十多一点,想要支撑两个人三餐的伙食,也就只能主要靠泡面和面包打发了。   住宿那就更艰苦了,桥洞、休息站、停车场、加油站,相比之下公园长椅都算是条件好的了,间或有几次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只能在旷野之中简单搭个帐篷席地而眠,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   这半个月,我算是把半辈子没经历过的都经历了。朱瑾辰望着天空心想。   因为没有条件,他已经十几天没刮胡子了。半寸长的胡茬子蒙了满脸,加上乱糟糟鸟窝似的头发,哪用化妆易容啊,就算站在他妈跟前估计母后都认不出来。   朱瑾辰躺了会儿喘匀了气,抬头看向犹自精神抖擞的陶欢,只觉得难以置信:“你就不累吗?”   体力简直跟机器人一样,而且她到底是怎么想出来这种反人类的逃亡方式啊!   “不累啊,这才骑了多久。”陶欢同样放好车子,然后坐在他身边给他递了瓶水:“我大伯是专业的自行车运动员,高中毕业那年暑假,他曾经带着我直接骑上了雪山高原,花了整整两个半月的时间呢。那一路才叫畅快,风光旖旎山川奇险,是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的经历。”   陶欢眼睛里满是追忆,然后继续道:“经纪人帮我接了这个节目后,看完规则我立刻就想到了骑行,整整二十八天诶,换作平时哪来这么多空闲时间,而且还有通告费拿,根本就是公费旅游嘛。   呐,我都计算好了,按照咱们目前的平均速度,再有十二天左右就能到达位于s省的山湖景区——听说那里美得不得了,尤其是秋天,我早就想亲眼过去看看。到时候还剩下两天时间,咱们可以尽情游山玩水,等二十八天一过,直接坐飞机回去领一百万大奖,多痛快。”   他们一路上都是骑自行车,不会留下行驶记录,除了饮食之外没有其他额外消费,又全程戴着头盔不和旁人过多接触,她就不信缉拿组这样还能找得到他们。   从背包里掏出电子地图,陶欢仔细计算了一下他们的位置:“再往前三十公里就有一个村子,说不定咱们俩运气好还能像上次一样找个地方借宿,顺便大吃一顿好好洗个澡呢。我先去店里买午饭,今天的泡面你想吃什么味道的?”   接连吃了十几天泡面的朱瑾辰忍不住有些反胃,片刻后皱着脸道:“我今天不想吃泡面了,你给我带个面包再买袋辣条吧。”   唉,没有美食佳肴,人间着实不值得。   “行,咱们俩的钱还足够,我再给你买根火腿肠。”陶欢拍着他的肩膀给他加油鼓劲:“换个角度想想,咱们这样根本不用担心被缉拿组追踪的生活已经够轻松了,其他组被四处通缉东躲西藏,现在还不知道有多惨呢。”   与此同时,h市五环内的游乐场里面。   一只圆滚滚的棕色大熊优哉游哉瘫坐在树荫下的长椅上,左手边是一摞传单,右手边是一张纸板,上书:“太累了,不想发,自己拿。”   你别说,游客还挺吃这一套,特别自觉主动的上前拿传单顺带着合影一张。   距离棕熊不远处,是一只毛茸茸的大兔子,脸颊鼓起珠圆玉润,耳朵上还夹了根吃掉一半的胡萝卜,怎么看怎么软萌可爱,正手舞足蹈很是卖力的抱着传单四处分发。   “喂,”棕熊忽然说话了,“你别蹦了,不累啊,这都没什么人了,喏,还差六分钟到休息时间,咱们准备准备去餐厅吃饭吧。”   兔子走过来在她旁边坐下,摘下卡通头套,里面赫然是化着妆的余火。半个月过去,他的头发长长不少,微微垂落下来正好遮住眼睛,显得又清秀又乖巧。   棕熊也把脑袋摘了下来,露出鲍宝花的脸:“啧,这东西可真重,扛了大半天累死我了。”如果不是她嘴边清晰的口水印,这句话倒还勉强能有几分可信度。   礼品店老板给他们提供了两套卡通服,一套棕熊的一套兔子的,鲍宝花二话没说就选了棕熊——要知道,她这辈子最讨厌的动物就是兔子。   当年上大学的时候,寝室有个室友养兔子,原本只养了一只母的,后来又养了一只公的,到最后变成整整一窝,说哎呀兔子多可爱啊又软又乖。   再可爱它也是要拉屎撒尿的啊姐姐!   兔子屎尿闻过吗?简直堪比生化武器,保证能让你欲仙欲死。一整窝兔子每天能拉撒十几次,到最后感觉寝室就跟化粪池似的,鲍宝花勉强忍了半学期就再也忍不了了,跟辅导员申请了校外住宿。即便如此,那股子味道也是阴魂不散让她半年间足足瘦了二十斤。直到后来尝过麻辣兔头的滋味,才稍微将心理阴影消除几分。   说起来,游乐园的餐厅好像就有麻辣兔头。   他们俩这份工作是管中饭的,礼品店老板每天直接给他们两张用餐卷,这是游乐园内员工的专属福利,可以去餐厅里大吃一顿。半个月下来,鲍宝花感觉自己的腰围都要上涨一圈。   前往餐厅的路上经过一辆冰淇淋车,鲍宝花眼睛一亮,拉着余火的胳膊撒娇:“火火,人家想吃~”   余火摇头,神色严肃:“钱女士说过,这几日不能让你吃凉的。你难道忘了一周前疼痛难忍的滋味了?”   钱女士就是鬼屋的售票大姐。余火二人住在鬼屋的第四天早上,鲍宝花忽然发现自己来例假了,余火哪里见识过这个,见她脸色惨白疼得在床上打滚立刻就慌了神,后来还是央托售票大姐给买的卫生用品、止疼药、热水袋还有生姜红糖,将她叮嘱的“注意保暖、不能受凉”牢牢记在心上,一天十几趟的给鲍宝花抱在怀里的热水袋换热水,连传单也全接到自己手里不用她发,嘱咐她就坐在椅子上休息就成。   可把鲍宝花感动得眼泪汪汪,夜里躺在床上抱着小被子,难得主动夸赞余火:“唉,你说你要是喜欢女孩子多好,我妈看了节目之后估计立马就能把你当成自家女婿。”   考虑到江封同样会看到节目,余火迅速回复:“我喜欢男人!”斩钉截铁不留半分余地,就差三指举天发毒誓了。   噎得鲍女士半天没缓过神:老娘也就看你辛苦客套客套好嘛,瞧给你能的!   强行将鲍宝花带离冰淇淋车,二人笔直前往餐厅吃完了饭。十二点到两点是游乐园人最少的时候,因此他们还有一个多小时的休息时间。   鲍宝花一边享用着饭后甜点一边计算两人的财务情况:不算今天,他们俩一共得到了十三天的兼职收入,每人每天120,两个人加在一起就是240,刨去住宿费每晚100,沐浴费用每晚40,以及晚餐费用,每天能攒下来10块钱到60块钱不等。加上最初卖公仔剩的钱,减去其他支出,目前资金一共还剩:   “586。”鲍宝花抓了抓眉毛,有些发愁:“咱们俩的兼职只能再做两天,把这两天的收入加上,最多也就不到700块钱,可逃亡时间还剩十三天呢,又要住宿又要吃饭,怎么也不够啊。”   射气球赢公仔恐怕是行不通了,前几天结束工作后脱下卡通服,偶然从射击摊位前走过,那老板明显还记得他们,看到他们俩之后眼神都不对劲了,再往他跟前晃绝对要露馅的。   早知道之前就再跟钱大姐砍砍价了,到如今半个月过去了再想砍,估计对方八成是不会愿意让步的。总不能真去露宿街头吧?那也不安全啊。   余火忽然道:“我有个提议,但不知是否可行。”   “你说!”一个臭皮匠还能顶三分之一个诸葛亮呢,这时候当然要集思广益。   “这几天发传单的时候,我看见门口有个帮人写字的老先生。”余火一边回忆一边尽力形容:“用的是一种扁平形状的特殊笔具,蘸彩色颜料,将字写在一米多长、一尺多宽的白纸上,一张纸写四到十几字不等,可以卖二十元。”   鲍宝花很快就想起来了:“就是那种一个字好多颜色花里胡哨的?你会写?”   余火摇头:“我不会写那种,但会写毛笔字。”   “好看吗?”   余火想了想:“好看的。”   他的字连师父都曾亲口夸过。   鲍宝花眼睛一亮:“那可以试试看啊!”   不过人家大爷写的彩色字能卖出去,主要是因为样式别致颜色好看,光凭毛笔字也能有人买吗?鲍宝花脑子里快速转动几圈,大概有了主意,立刻站起来:“走,咱们先找钱大姐帮忙买纸笔墨水去。”   因为额外付了三十元辛苦费,钱大姐倒是答应得爽快。当天晚上余火二人结束工作回到鬼屋,钱大姐便将东西全买齐了。   “按照你们要求的,毛笔,墨水,还有宣纸都在这儿了,宣纸没裁,得你们自己动手,因为买的东西多我让老板送了把裁纸刀,跟笔一起放袋子里了。”钱大姐说完将余火上下打量一遍:“没想到啊,年轻人还会写大字呢。”   鲍宝花非常谦虚:“他也就是写着玩儿,这不兼职马上就要结束了,得另想办法谋生么。姐姐辛苦了,又劳累你一趟。”   “这辛苦啥,也就是走几步的事。”钱大姐摆摆手,然后笑眯眯压低声音对鲍宝花道:“我瞧你这男朋友的确是个有出息的,对你又好,那会儿见你肚子疼给急得什么似的,你放心,你爹娘要是把他了解透彻后,肯定会同意你们俩的婚事。”   鲍宝花干笑两声,扭头看向眼观鼻鼻观心装作没听见的余火,心里头暗暗腹诽:   爹娘同意有什么用,除非老娘二次发育再长出个物件儿来,不然他可不会对我感兴趣。   啧啧,瞧瞧这小细腰,瞧瞧这大长腿,也不知道以后要便宜了哪个大猪蹄子。 第58章   回到病房主题室, 余火将手术台上的东西清理干净,然后把笔墨整整齐齐摆了上去。   鲍宝花裁出一张大小合适的纸放在他跟前压好,说:“你先写张我看看, 唔,就写‘红红火火’四个字。”   余火提笔蘸墨一气呵成,力透纸背的“红红火火”便跃然纸上, 笔锋遒劲极具气势。   “卧槽,”鲍宝花把纸拎起来仔细看:“你说你的字儿好看, 没说这么好看啊!”   就算她对书法没啥研究,也能瞧出来这最起码也是专业人士才能写出来的。一边看一边点头, 伸手在余火肩膀上拍了拍:“行啊小哥哥,咱们能不能继续躲在鬼屋里吃香的喝辣的,接下来就看你了!”   两人利用好几个晚上的空闲时间将宣纸全部裁成一米长、一尺宽的大小,鲍宝花又跑去跟钱大姐商量,想办法借了两张长桌和一架落地式晾衣杆, 等到最后兼职一天兼职结束之后, 带着那张“红红火火”, 和余火一起找到了礼品店老板。   老板听完他们的要求十分惊奇:“你们想跟我租卡通服外套?”   “没错,”鲍宝花笑得甜美:“欧巴你愿意给我们两个发传单的工作, 我们真的感激不尽,但是路费还稍微差一点,所以我男朋友打算尝试卖字。他呢脸皮又特别薄, 不愿意抛头露面, 所有就想着穿卡通外套后能自在一点。喏, 这就是他写的字,特意送给欧巴你的,算是感谢你这半个月来对我们的照顾,祝欧巴的生意红红火火财源广进!”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人家还带了礼物来。老板接过那张字,忍不住也夸了一声:“这字儿好啊,啧啧,上过大学的文化人就是不一样,毛笔字都能写得这么有水平。行,我答应你们了,只租一套是吧?打算租多长时间啊?”   “暂时打算先租半个月,至于租金,欧巴你来决定就行,我们都愿意接受,你人这么好肯定不会坑我们。”   老板笑起来:“你这小姑娘嘴巴倒是厉害。放心,不会占你们便宜的,我这卡通服反正放着也是放着,一天就意思意思收你们十块钱吧,另外放个一百押金,等到半个月后再还给你,行不行?”   鲍宝花哪有不答应的:“谢谢欧巴!”   于是第二日上午,游乐场刚刚开门,余火两个便将长桌、晾衣杆、笔墨宣纸全搬到大门外占了个好位置。   余火穿上兔子卡通服,然后站在桌子前捏住笔比划了两下。   “行不行?”鲍宝花问,“穿这衣服会影响写字吗?”   “还行,影响不是很大。”   鲍宝花放心了:“你先写两张,‘直挂云帆济沧海,长风破浪会有时’,咱们挂在晾衣杆上算作打广告,另外按照我说的再写一张。”   余火写完两句诗,重新又铺了一张纸,“你说。”   “我是广寒宫里的玉兔宝宝,因为偷吃了嫦娥娘娘的一块桂花糕下凡历劫……你光看着我干嘛,写啊!”   余火神色纠结:“真要写这些吗?”   “当然!不独辟蹊径哪能招揽顾客,听我的,快写快写。”鲍宝花整理整理思路,继续道:“只要你能花五十元买我一张字,帮助我攒钱购买飞船船票,待我重回广寒宫,定将为你向太白金星求一粒仙丹助你羽化成仙,或者是向月老求一根红线助你爱情美满,以表谢意。仙丹、红线数量有限,先到先得。   写完了吗?行,给我,我来贴在桌子前面。”   啧,完美!   鲍宝花拍拍手,“好了,你就在这站着吧,到时候也不用说话,愿意买字的你直接写就行。”   余火有些担心:“真的一张卖五十元吗?那位老先生只卖二十,我怕卖不出去。”   “人家那个用的是特殊的笔,只能算作是好看点儿的画,你这可是真功夫,放心,总会有人识货的。再说了,这是游乐场,大家过来就是消费的,你这阵仗一摆肯定能吸引人过来看,有热度就一定有收益。”   五十一张,只要每天能卖三四张,他们就吃喝不愁了。美滋滋算完账,鲍宝花道:“我先进去了啊,待会儿还要发挥重要作用呢。”   鲍宝花预料的不错,余火穿的卡通服以及桌子前贴的告示,很快就吸引了不少游客。但大多只是停留观望或者拍拍照,半个多小时过去,尚且没有成功卖出去一张。   就在此时,一位扎着麻花辫、戴着黑框眼镜的姑娘穿过人群来到桌子前仔细打量:“哈哈哈哈,玉兔宝宝,这几张都是你写的吗?”   戴着兔子头套的余火一愣,然后对着明显就是化妆过后的鲍女士点点头。   “哇,”鲍女士夸张的赞叹一声,“你写的可真好看。我要是买字的话,想让你写什么都行吗?”   兔子再次点点头。   “我想想啊,那就帮我写个‘天生丽质难自弃’,嘿嘿嘿嘿,回去贴在卧室墙上。五十块对吧?喏给你。”等余火写完字,伸手在他毛茸茸的卡通服上抱了抱,又道:“等你回到广寒宫可别忘了我的仙丹啊,红线我也要!”   然后拿着字,在围观人群的笑声中美滋滋离开了。   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而且这“玉兔”写的字的确也是肉眼可辨的好看,很快就有第二个顾客上门了。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   等到这一天结束,余火整整卖出了九张字,收入四百五十元,刨去各项成本,净收入也在四百以上。   等到太阳落山游客减少,门口已经没有什么人时,鲍宝花窜出来一把抱住他:“小哥哥!我们要发财了!!”   有了第一天作为经验,之后两人不断改善营销模式,卖字生意越来越顺利,最火爆的一天出现了一位本身就爱好书法的大叔,对余火的字赞不绝口,当场掏钱买了四张,连带着其他围观的游客也踊跃起来。当天总共卖出二十一张,收入一千零五十元整。   收完摊子数完钱,鲍宝花豪迈的将手一挥:“走!姐姐请客,带你去吃豪华大餐!”   余火二人这边越来越顺利的同时,另一边的第十三组,姜修和吴萌萌却遇到了不小的麻烦。   时间推回到11月17日夜间十一点零八分,正在车内熟睡的二人忽然被一阵电话铃声惊醒。   姜修迅速反应过来,起身从行李包内拿出节目组分发的一次性手机,接通之后,手机内传来了导演谢芳华的声音:   “第十三组通缉犯,你们的位置已经被缉拿组锁定了,从此刻开始你们将获得额外一小时的安全时间,请尽快逃离。”   姜修脸色沉凝,挂掉电话后立刻开始收拾行李,同时对队友道:“快点,我们的位置被发现了,需要在一小时内离开这里。”   吴萌萌被电话铃惊得有些发懵,看向姜修:“我们不开车了吗?”   “他们能锁定我们的位置,说明车牌号肯定已经暴露了。车子不能开了,我们想其他方法离开,只有一小时的安全时间,动作要快一点。”   十分钟之后,着装整齐的二人背着行李包走出停车场。姜修特意避开有摄像监控的地方转了好几个路口,然后拦了一辆出租车坐进去:“麻烦您送我们去离汽车站最近的宾馆。”   “宾馆?我们不能去住宾……”   姜修悄悄踢了她一下,用眼神示意她前面还有司机在,吴萌萌即使满心疑惑,也只能先住了口:反正她这个队友,从第一天开始就经常做一些她想不通的事情。   三十七分钟后,出租车在宾馆门口停了下来。   姜修付了车费,和吴萌萌一起下了车。“把你的身份证给我。”他道。   吴萌萌抿抿唇,到底还是从包里将身份证找出来递给他。   姜修走到柜台前,连同自己的身份证一起递给工作人员:“你好,开一间房,标准间。”   房间很快就开好了,“住房时间截止到明天中午十二点之前,超过十二点会多算一天房费,麻烦交一下押金和今晚的住房费用。”   付过钱签过字之后,工作人员将收据和房卡一起递给姜修:“祝您入住愉快。”   “谢谢。”姜修接过房卡,然后领着吴萌萌往电梯的方向走,但却并没有乘坐电梯,而是等到工作人员不注意,悄悄从大门溜了出去。   一小时零四十二分钟之后,四名身形挺拔气势非凡、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的男子进入酒店,向柜台工作人员出示证件后询问了几句,然后示意对方带上万能房卡,和他们一起上了楼。   五人很快就下来了,神情不见喜色似乎并没有什么收获。其中一人指了指宾馆门口的摄像头对工作人员说了什么,工作人员打开了电脑,四人围过去查看,片刻之后笑骂一声:“妈的,这小子跟咱们玩声东击西呢,我就说他们不可能这么傻,敢拿着身份证堂而皇之在宾馆开房。走吧走吧,这时候回去还能睡个囫囵觉。”   四人离开后不久,一对抱在一起难舍难分、戴着帽子的情侣从大门外走进来,相拥着上了电梯。然后在某一楼层停下来,找到自己的房间号,刷卡推开了门。   一直等到进门之后,姜修和吴萌萌二人才分开。姜修走到窗边拉起窗帘,透过缝隙往下观察片刻,然后把行礼放到床上:“行了,咱们可以在这里休息到明天十二点。在这期间缉拿组不会再过来找我们的。”   吴萌萌既高兴又有点担心:“现在柜台那个接待员肯定知道咱们是通缉犯了,万一明天下去时被他认出来怎么办?”   “不用担心这个,”姜修沉稳冷静:“绝大多数宾馆都会分白班夜班,等到明天工作人员八成概率已经换班了。就算没换班,大不了押金不要偷偷出去就是。”   等缉拿组反应过来被使了一套计中计,已经是18日下午一点十二分。因为姜修用两人的身份证在距离宾馆不远处的汽车站买了两张车票。   大巴车一点二十分发动,驶往市辖区的某个县城,全程两个半小时。姜修带着吴萌萌坐上了车,然后在一小时十五分钟后中途下了车。   “昨晚缉拿组找过来花了一小时四十二分,”姜修解释道,“我不确定他们是会选择半路拦截还是去终点守株待兔,但是继续待在车上已经不安全了。”   吴萌萌不知为何脸色微微有些发白,竭力跟上他的思路:“所以,接下来我们是要往和终点相反的方向走吗?”   “不。等到缉拿组发现我们不在车上时,一定会推断我们往反方向去了,所以我们的目的地不变,还是前往县城。接下来这一段只能靠步行了。”   “步行?”吴萌萌只觉得眼前一晕,脸色更白了:“不能打车吗?”   “昨晚在宾馆的支出已经是超出预算了,不能继续奢侈。”   “要不然沿途招个车也行啊。”   姜修摇头:“我们必须拉开和大巴车的距离,要不然很容易和缉拿组正面碰上的。也就不到三十公里而已,天黑之前肯定能到。”   “可是,可是我真的走不动啊。”吴萌萌快要哭出来了,脸上有些羞色,扭捏片刻之后还是将实情说了出来:“我来例假了,早上来的,现在肚子疼得不得了,连站都站不稳,真的走不了三十公里。”   姜修停下脚步,将她上下打量一遍:“前面肯定有休息站,要不然我们在那停一下,让你多喝点热水行不行?”   “我每次生理痛都特别厉害,喝热水根本没用的。”吴萌萌眼睛里已经浮出水花:“就不能再想想其他办法吗?”   姜修微微皱眉:“步行前往县城是最安全的办法,我们都已经成功逃亡大半个月了,只剩下十天就能结束,你就不能再坚持一段时间吗?”   吴萌萌又疼又恼,干脆也不忍了,直接让眼泪哗哗淌下来:“生理痛的又不是你!你说得倒是轻松!你知道女生每次来例假都是什么感受吗!”   姜修眉头皱得更紧:“我虽然不是女性,但也并非没和女演员合作过。她们很多人就算生理期都照常拍打戏甚至是下水戏,从来也没有哪个疼得像你这么厉害。”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还是故意假装要骗你的吗?”吴萌萌被气笑了,抬手抹了抹眼泪:“好,我不玩了行不行,我弃权!反正节目规则也没说必须两名成员都存活才算胜利,你既然这么想赢,那你就自己玩儿吧,在你眼里估计我也就是个累赘,手机给我。”   姜修想了想,然后同意了:“既然如此,那也只能这么办了。”   吴萌萌此时连看都不愿意看他一眼,走到旁边跟节目组沟通完毕之后又走回来,对着姜修伸出手:“我需要钱打车回到市区。”   姜修打开钱包数了六十:“这些应该够你回去的车费了。”   吴萌萌挑挑眉更加生气:“你当我没算过帐吗,一路上吃的东西大多数都是车里提前放的,住宿也就只有昨晚花了钱,明明还剩下六百多块,你凭什么就给我这么一点?”   “你既然已经弃权了,只要回到市区就能和外界取得联系,也能动用自己的银行账户,多余的钱对你来说根本没用啊。”姜修觉得她有些无理取闹,“实在不行,等到节目结束之后,我再把该你的五百块全还给你可不可以?”   吴萌萌气得咬牙,狠狠瞪了他一眼半句话不再说,走到马路对面招手打车。   半个小时之后,吴萌萌回到市区,而截停大巴的缉拿组再次落空。   刑侦室内,得到消息的江封陷入了沉思。   其他成员经过讨论,大部分都认为大巴车又是姜修的障眼法,实际上他想去的地方根本就是另一方向,建议集中力量往反方向追踪调查。   “如果当真往另一个方向追踪,那我们就又要被他牵着鼻子溜一圈了。”江封盯着电脑屏幕上,姜修二人在缉拿组离开之后再次返回宾馆的监控录像,龇出两排大白牙:“这小子,自以为能将所有人的反应预计无误,玩弄于鼓掌之中。却不知道有句话叫作聪明反被聪明误。让缉拿小组不用赶回来,直接潜伏进大巴车目的地所在的县城里。等着吧,他早晚会出现的。”   将命令传达下去之后,又道:“今天晚上该谁值班?有人能跟我换一下吗,帮我替下明天上午,我有点私事儿。” 第59章   齐超找的那位朋友名叫郑通禾, 国内外知名研究学者,智商极高,不到三十岁便著作等身发表专业论文无数, 是微量证据领域的权威人物。   他开的研究所就在市公安大楼旁边,从外面看和一般行政机构没什么两样,但一走进去, 便处处充斥着冰冷而严谨的高科技感。   两人走进大门后不久,郑通禾就从楼梯上迎下来, 身上套着白大褂,脸上戴着护目镜, 显然刚刚中断了某项实验研究。   走上来先跟齐超抱了抱,然后在他的介绍下和江封握手:“江少将,久仰大名,早就听超子说过许许多多有关于您的英雄事迹,今天终于有幸能亲自见上一面了。”   江封笑:“久仰大名的是我才对, 郑教授在法证领域作出的贡献足以载入史册, 年纪轻轻就能达到如此成就, 实在让人敬佩。”   “行行行,”齐超夹在中间打趣:“你们俩一个文一个武, 都是傲视群雄万里挑一的人物,只有我干啥啥不成拉低了朋友圈标准行吧。”   三人略微寒暄几句,郑通禾道:“都是自家兄弟, 我也就不跟你们说些无用的客套话, 走, 咱们直接楼上谈正事。”   江封二人在他的带领下来到位于三楼的一间研究室,室内面积十分宽敞,玻璃墙幕上反射出明亮的冷光,四周各种高端精密仪器中间是一张巨大的展示台,此时正摆放着车辆零零碎碎的焦黑残骸。   郑通禾关上门,示意二人走上前观看:“这就是从交通大队转移过来的,那位余先生车祸之后现场留下的所有东西。如你们所见,在经历过爆炸和燃烧后也没剩多少了。   因为超子说,江少将你怀疑车祸不是意外,所以我调查的主要内容就是车辆是否有曾遭受人为破坏的痕迹。”   郑通禾往左手上戴了一只乳胶手套,然后将一块残骸碎片拿了起来:“根据手头上有的物证,首先可以确定,刹车系统是没问题的,刹车线没有任何被切割过的痕迹,完整无缺。   其次就是油箱。因为大多数车祸并不会引发爆炸,所以油箱是我最先怀疑的部分。只是很可惜,因为爆炸太剧烈,整个油箱被毁坏得最彻底。仅凭留下来的东西并不足以证明油箱有没有被动过手脚。   不过好在我们还有其他佐证。”   郑通禾抬起右手打开工作台上的一台电脑:“这是事故之后交警在现场拍的照片,你们看,直到车辆冲出高架桥护栏,这一段路面上除了刹车印什么都没有,如果真是油箱出了问题,最起码沿路应该有汽油漏出的痕迹。因此我判断原因也不在油箱上。   花了几天时间基本排除了车辆本身的因素之后,我们将目光转向了外力因素上。”   “外力因素?”江封不禁皱眉:“意味着车子是被其他车辆撞下去的?”   “如果当真有外力因素的话,这是最有可能的情况。”郑通禾又在电脑上打开一个窗口:“想要证明外力因素存在,那就必须先找到车子上受外力影响而留下的痕迹。为了将外力痕迹与车祸本身留下的各种痕迹区分开,我的研究员们根据刹车距离、路宽、车重和高度等各种已知量制作了一款程序,模拟车祸发生时情景,即车辆是如何偏离路线,如何撞上护栏,摔下高架桥在缓坡上一路翻滚撞击,最后爆炸的。”   郑通禾沿着残骸转了半圈,然后指着前保险杠右侧的几处明显凹陷对二人道:“经过数万次的模拟后我们发现,只有这里的撞击痕迹是难以用车祸解释的。正常情况下,车子从左侧冲破护栏摔下去,损坏应该集中在前方和左侧,右侧虽然也有可能在翻滚过程中出现撞击,但应当是在右后方,而不是右前方。   我们的电脑总共模拟了车祸场景八万九千四百二十八次,其中能在右前方造成伤痕的只有十四次,而且都和实际伤痕位置不符。   当然了,毕竟程序模拟是存在误差的,因此这个结果没办法百分百绝对,但作为推论从而确定接下来的调查方向却是完全足够的。   经过取证化验,我成功从凹痕位置发现了不属于这辆车的车漆。”   齐超很是惊奇:“又是爆炸又是燃烧的,还能有车漆留下来?”   “别忘了我的专长是什么,微量证据可不会那么容易消失。”郑通禾抬了抬眼镜,“不过受高温影响,车漆的分子结构产生了变化,我只能得出它是蓝灰色的结论,没办法确定品牌种类。”   江封的手掌早就紧紧攥成了拳头:“能确定就是导致余火车祸的车辆留下的吗?”   “光凭车漆还不够,因为并不知道凹痕留下的具体时间,也有可能早在车祸之前就有了。因为余先生这车是公司配置,所以我通过公安那边的关系从银烨娱乐股份有限公司调出了这辆车在车祸之前的维修记录,”   郑通禾从桌子上拿起了一份文件:“最后一次记录是在车祸前半个月,全车保养清洗,加了玻璃水,重新换了雨刷,除此之外没有提到任何凹痕。而根据保险公司的记录,直到车祸发生前一天,余先生也并未和任何车辆发生过意外碰撞。”   也就是说,这凹痕必然是在车祸当天才造成的。   郑通禾继续道:“接下来的事情就很有趣了。超子跟我说,江少将心里有一位嫌疑人选,名叫徐涵?所以调查过程中我把他的资料也找了出来:这位徐先生名下共有两辆车,其中一辆在余先生车祸后的第七天晚上,和一辆大卡车追尾了。因为卡车既没有越道也没有超速,交警调查过后判定徐先生全责。   徐先生这辆车不便宜,要一百多万,保险也是买的最贵的万事通保险,涵盖一切意外情况。不过奇怪的是,追尾之后徐先生并没有选择维修,而是低价直接把车卖了。   二位不妨猜一猜,徐先生卖的这辆车,是什么颜色?”   那还用猜么,绝对是蓝灰色。   什么追尾事故,他妈的分明就是想掩盖之前碰撞余火车辆时留下的凹痕!   江封把手指头捏得噼里啪啦响,浑身杀气四溢:“如果把那辆车找到呢,能通过对比车漆确定撞车的就是它吗?”   “如果找到原封不动的车,能。但是已经找不到了。”   “为什么?”   “江少将既然相信我、委托我调查这件事,我自然不会查到一半就放下。得知徐先生把车卖了之后我就尝试将车追回来进行检验,但很可惜,卖出的那辆车早就被分解成零件重新售出了,现在估计已经安装进了成千上万辆车子里,撞击最严重的部分要么维修后重新喷漆,要么不知丢去了哪个废铁场。就算真能一块块找回到重新拼装,也失去了比对价值。”   “车载记录仪呢?”江封很快又抓到一条线索:“那么贵的车不可能没有记录仪的。”   郑通禾摇摇头:“根据收购车辆的老板所言,他拿到车的时候,车载记录仪就已经被卸掉了。”   如果撞车的真是徐涵,估计里面的录像早就被销毁殆尽。   齐超气得爆了句粗口:“我草他娘的!偏偏那段路上没有监控探头,不然哪需要这么费事,直接调监控录像告死他!”   郑通禾拿起杯子喝了口水,然后慢悠悠道:“车祸路段的确没有探头,车载记录仪也不知所踪,但不代表我们就没办法取得车祸时的录像了。”   江封原本盯着残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闻言猛地抬起头,直直看向对方:“郑教授这话,是什么意思?”   郑通禾也没打算卖关子:“去年轰动全国的万事通保险诈骗案,江少将听说过吗?”   江封点头:万事通保险是华国最大的车辆保险公司,去年十月底爆了个不小的新闻:有个不到十人的小型犯罪团伙,专门低价收购接近报废期的豪车,然后伪装意外事故,从万事通那里骗取了七千多万的保险金。   “诈骗案的事情闹得挺大,估计大家都听说过,但有个内情却鲜有人知道:诈骗案尘埃落定之后,万事通为了防止类似的事件再次发生,从去年十一月份开始,所有购买万事通保险的车辆都将免费获赠行车记录仪,同时每一份售出的保险合同里都附加了一条隐藏条款:当记录仪检测到有碰撞发生时,会自动将相关录像上传到万事通的信息库,以便等到车主发出理赔申请时调出来进行核对。而徐先生的车辆保险,正好是在去年十二月份更新的。”   江封有些难以置信:“所以,车祸发生时的录像,就在万事通的数据库里?”   “没错,因为徐先生事后并未申请理赔,所以这份录像从来没被万事通的工作人员打开过,直到昨天上午传送到我这里。” ”郑通禾弯腰打开了电脑屏幕上一个名为“车祸录像”的文件,没有直接点击播放,而是转头看向江封:“根据超子告诉我的,发生车祸的余先生对于少将来说想必举足轻重。因此在你观看这份录像之前,我必须提醒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江封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对着郑通禾点头:“放吧。”   整段录像并不长,从第一下碰撞开始到爆炸发生,也就十几分钟。郑通禾特意将声音调小了不少,但即便如此,刺耳的碰撞声以及近乎绝望的呼救声依旧能让人遍体生寒。   齐超只看了一半就忍不住扭开头,反倒是江封从头到尾一帧帧看得仔细。冷静,沉默,面无表情。除了那双赤红如血的眼睛,几乎察觉不到任何变化。   可他越是这样冷静自制,齐超心里头就越发寒气直冒:卧槽,跟了老大这么多年,他最生气的时候也没有过这种状态啊。太吓人了!   等到视频播放结束,江封闭了闭眼睛,半晌后再睁开时,里头血色已经退去不少:“这录像可以拷一份给我吗?”   郑通禾点头:“当然。”   将录像拿到手,江封向对方郑重道了谢:“这份人情我记在心里了,以后郑教授但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江封义不容辞。”   直到出了研究所大门重新站在太阳底下,齐超这才觉得萦绕周身的寒气散去不少,看着江封有点担心:“老大,现在证据都拿到手了,你不会做什么冲动的事情吧。”   “冲动的事情?比如什么?冲到徐涵家里戳瞎他的眼睛割了他的舌头敲光他的牙齿扒了他的皮?再把他踩在地上一根根碾碎全身的骨头?”江封龇牙笑了笑,雪白的牙齿在阳光底下寒光闪闪:“啧,听起来倒是挺诱人,不过我可不会就这么便宜了他。你自己回家吧,我要去办点事儿。”   江封开车赶往晨西集团大厦的时候,梅琴正在和余火各后援会的粉丝负责人沟通下一步宣传公关计划。   徐涵那个卖惨的视频一出来,即使梅琴这边及时反击止损,舆论天平却不受控制的再次倾斜,尤其是原先从cp粉转化成火把的,很大一部分又跑去支持徐涵了,甚至还有部分粉丝回踩,对余火的形象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作为粉丝站负责人之一的柳柳越想越气,红着眼睛道:“那些人都是傻子吗,徐涵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班长当初连戒指都买了准备求婚的,怎么可能出轨!”   坐在她对面的梅琴一愣,然后“唰”的猛然盯住她:“你说什么?!”   半个小时后,江封敲开了梅琴的门,伸手准备将口袋里的u盘掏出来:“我有事情要告诉你。”   梅琴从落地窗前转过身,双目熠熠生辉:   “正好,我也有事情要告诉你。” 第60章   成功抓住姜修的时间, 比缉拿组预想的要稍微晚一点。   因为吴萌萌中途退赛,临走之前两人又闹得十分不痛快,即使节目规则明确规定, 被淘汰选手是不允许透露其他选手信息的,但是为了保险起见,姜修并没有按照原计划直接前往县城, 而是在中途的村镇徘徊许久,直到七天之后, 预计即使缉拿组从吴萌萌那得知了自己的计划前往县城抓捕,这么长时间过去没有收获, 也应该推测自己更改逃亡方案了。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而此时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县城。   11月25日下午,在节目录制只剩四天时间的时候,姜修抵达县城。二十分钟之后,蛰伏已久的缉拿小队将其成功抓获。   而当缉拿小队在县城中守株待兔时, h市电视台的刑侦室内也发生了不少事情。   首先, 余火的某个银行账户突然出现了转出款项, 而且数额高达十万元。   负责监控资金流的成员很是惊奇:“什么情况?不是说所有通缉犯的资金账户都被冻结了不能用吗?”   得到消息的总导演谢芳华很快赶过来,解释道:“没事儿没事儿, 不是银行疏漏也不是有谁作弊,这是节目录制开始前对方经纪人就跟我们沟通过的:余火的银行账户每个月都会给他以前待过的福利院转款,是慈善, 不是个人消费, 所以这个账户就没冻结起来。怪我忘记提前告诉你们了。”   齐超有些吃惊, 问江封:“火儿每个月都给福利院打钱?啧,十万块钱的负担可不轻啊,这小子真是每每总能让人刮目相看。老大这事儿你知道吗?”   江封摇头,暗自有些心疼:难怪他之前说经济上比较紧张了,被原公司冷藏大半年没有收入,还得支撑着福利院的花销,怎么可能不紧张。这傻子竟然从来也没告诉过他。   银行账户的事情只是个小插曲,而对于第六组的调查却终于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   因为不确定第六组的逃亡方式,又无法依靠银行卡进行追踪,因此在将两名通缉犯三级社交圈内的每个人都排查过后还是一无所获时,缉拿组开始逐步将社交圈的范围扩大,随后在11月23日,得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信息:   第六组通缉犯中的女性成员陶欢,其伯父是专业的自行车运动员,并曾在国际赛事中拿过奖项。   江封皱眉:“这么重要的线索,为什么我们现在才查出来?”   负责统计社交圈的队员回道:“因为这位伯父是陶女士二爷爷家的孩子,血脉上隔了一层,再来六年多以前就因为身体原因定居国外了,近年和陶女士家中联系很少,因此一开始并没有划分进三级社交圈内。”   无论如何,这条信息给缉拿组提供了一个全新的思路:第六组很可能是以骑自行车的方式展开逃亡的。   为了确认这一点,缉拿组紧接着调查了陶女士两个月之内的消费记录,发现她果然在节目录制开始的半个月之前,买了两辆山地自行车以及相关装备。   “骑车逃避追捕?”众人颇有些哭笑不得:“这他妈谁能想得到。”   确定了逃亡方式,下一步就是确定他们可能在的位置。   按照青壮年的平均体力,一天至多骑行100公里,到目前总共二十二天,齐超算了算,然后骂了一句:“妈的,这意味着他们现在可能在五个省内的任何地方啊。”   所幸,缉拿组很快又从陶女士的社交账号里发现了一条线索。大概一年多之前,陶女士曾在微博上发过几张照片,并配文:“美轮美奂的山湖景区,有机会真想亲眼去看一看。”   照片中的山湖景区,距离h市1894公里,如果安排好速度,大概正好能在节目录制结束前抵达。   知道了逃亡方式,知道了目的地,问题在于,对方会选择哪一条路线前往。毕竟对于自行车而言,是几乎不受路况影响的,对方有可能选择任何道路。   江封想了想:“这么长的距离,途中不可能不想办法确定自身方位以便调整路线。”手机肯定是不敢开的,那么就只能依靠专业定位设施。“把她的消费记录再调出来,看看有没有买过定位仪之类的东西。”   缉拿队员查了查,眼睛一亮:“有!就在购买自行车一个多星期之后,她又买了一个便携式的gps定位器!”   “立刻和卖方确定商品型号以及应用的卫星网络。”江封说完之后转头看向齐超:“接下来的,就看你了。”   得到商品型号信息和连接的卫星信号频率后,只用了两分钟,齐超就成功黑了进去。刑侦室硕大的显示屏上,两个缓速移动的小绿点清晰可见。   缉拿队员兴奋得直搓手:“少将,现在就进行抓捕吗!”   江封摇头:“他们还有一次额外提醒机会没用,如果这个时候抓捕,得知我们黑了定位系统之后,他们绝对会将定位仪扔掉,或者是想办法声东击西,然后放弃原本的计划乘车快速逃离。今天已经是23号,距离逃亡结束只剩一个星期,我们不一定有时间再追踪一次了。   再等等,等到最后两天,他们把钱花得差不多的时候。那时候就算有额外提醒知道把定位仪给扔了,没有钱,他们也跑不远。”   彼时,自行车将成为他们最大的掣肘。安全时间只有一个小时,一小时骑车能跑多远?直升飞机转一圈也就找到了。   自此,对于缉拿队员们来说,十四组通缉犯只剩下最后一组。电视台的工作人员称之为:   王者八号。   “查,”江封眼中闪烁着嗜战的火热:“扩大社交圈,三级不够就四级,四级不够就五级,一个一个仔细的查!”   宝贝儿,你可千万别被我抓到啊。   大概是卖字赚钱太顺利、生活过得太惬意潇洒了,鲍宝花差点都快忘记她跟余火是处于逃亡过程当中。   直到这天晚上收工,大吃一顿后回到鬼屋门口,售票大姐钱女士盯着余火瞧了半天:“啧,你这男朋友,长得可真像电视剧里那个演特种兵的。就是那部《血色铿锵》,这两天正在放,里头有个班长叫程然,你男朋友要是皮肤再白一点眼睛再大一点,看起来真是一模一样。”   鲍宝花心中一惊,迅速反应过来,抱着余火的胳膊笑:“对吧,我也这么觉得!当初他追我追得要死要活,我就是看他有明星相才答应跟他在一起的。后来我妈嫌他没出息、死活不同意我们俩在一块儿的时候我还跟她吵来着,长得像明星的人怎么可能没出息!这可是扬名立万的资本!说不定他也能被星探发掘,以后演电视剧演电影呢!运气好说不定还能当影帝,那可就真出名了!钱姐姐你说是不是?”   钱女士笑着应和两声,心里头的那点怀疑却被彻底打消了:不过是长得有点像人家演员而已就想当明星?以为明星是那么好当的啊?还上电视当影帝呢,啧啧,现在的年轻人哟,就是好高骛远。   把钥匙交给二人的时候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忍不住提醒道:“你们俩这几天看新闻了没有?喏,这是今天的报纸,上面说北边儿出了个强奸杀人犯,最喜欢糟蹋小姑娘,凶残得不得了,已经杀了十几个人了,年纪最小的还不到十六岁,全是活生生被折磨死的,真是作孽,受害者家属恨得要死,一起集资搞了个悬赏,说是能抓到的奖励一百万呢,但是警察全国通缉抓了好几个月还没抓到,最新的线索说是逃窜到临市了,说不定就要往咱们这边来,让女孩子晚上最好不要一个人独自外出。你虽然有男朋友陪着,但是游乐园比较偏,晚上又没人,还是小心点好。”   “谢谢钱姐提醒,不过我男朋友会武功呢,就算遇到了也不怕。”   鲍宝花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h市大着呢,就算那个通缉犯真跑来了也不可能正好就来游乐园啊。难不成跑累了想坐坐过山车?再说了,他们俩可是住鬼屋的,深更半夜谁敢进去啊。   四天之后,11月27日,距离28天逃亡期限只剩三天不到,缉拿组将余火和鲍宝花的社交圈都扩展到第八级了,仍旧是一无所获。   齐超看资料看得眼睛疼,干脆掏出手机搜一点趣味视频解压。看着看着忽然笑起来:“卧槽,高手在人间啊,这年头连兔子都会写大字了?还真有模有样挺好看的。”   不远处的江封心中一动,脑子里飞速闪过什么却又快得抓不住,下意识朝着齐超走过来:“什么兔子,让我看……”   “少将!”刑侦室的另一头,一位队员忽然兴奋得大叫起来:“第八组的银行卡有动静了!” 第61章   “哎呀!”眼见缉拿组的注意力全被银行卡吸引了过去, h市电视台总控制室的部分工作人员立时发出惋惜的惊呼:“就差这么一点啊!差一点点江队长就能发现第八组的下落了!”   另一部分工作人员则是捂着胸口重重松了口气:“我的妈呀太悬了,我心脏都快跳出来了。不过差半点儿都没用,没发现就是没发现, 愿赌服输,你们可不许耍赖啊。”   众人忍不住感叹:“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当初鲍宝花不小心把银行卡扔进垃圾桶, 咱们都觉得第八组肯定是完了,没想到他们不但撑到了最后, 而且银行卡还救了他们一命!”   “我现在觉得扔银行卡真是他们在整个节目里最明智的举动了,”有人分析道:“你们想啊, 要不是银行卡被扔了,他们就不会没钱逃跑只能搭免费大巴,就不会前往游乐场住鬼屋,不会做兼职不会卖字,更不会在其他组四处逃窜的时候能过得这么潇洒, 而且因为整个逃跑计划完全就是临时起意误打误撞, 没有任何逻辑可言, 结果到现在都没被缉拿组发现。”   “最开始以为是王者带青铜,后来觉得是王者配铂金, 谁他妈能想到原来是王者和王者强强联合啊!”   “哈哈哈哈,一点没错!”   “不过,他们的银行卡不是扔电视台大楼外的垃圾桶了吗?怎么被人从隔壁省的atm机把钱取出来了?”一名正在观看刑侦室内摄影画面的工作人员发出疑问。   “这就不知道了, ”大家围过去看了看:“银行卡被扔了之后就没人注意过, 或许被谁捡到然后对方正好又跑到临省了?啧, 当初真应该给银行卡也做个跟踪录像的。”   “对于余火他们来说这是好事啊,一下子就把视线转到其他省去了,估计等缉拿组反应过来还需要不少时间。”剪辑师抬头看向左上角的倒计时:“现在距离28天的逃亡期限还剩下2天14小时23分零17秒,你们觉得,第八组能完成逃亡任务吗?”   “那必须的啊!王者八号嘛!”   控制室内很快响起整齐划一的欢呼声:“王者、八号!王者、八号!王者、八号!”   就在此时,正密切关注着实时录像的摄影师忽然从椅子上站起来,指着大屏幕惊恐道:“导演!鬼屋,鬼屋里面出现了其他人!”   鲍宝花最近心情好得不得了。   余火卖字卖得越来越顺利,生活费根本不用愁,一日三餐都能吃香喝辣;   不用演戏,不用工作,没有经纪人时刻盯着耳提面命,每天只要化好妆保证别人认不出来,逍遥自在想干嘛就干嘛,因为有钱有闲,游乐场里的各种设施她已经全都玩了好几遍;   眼看逃亡时间就只剩下三天不到了,缉拿组还是没能抓到他们,一百万的奖金近在咫尺,生活简直不能更美好。   唯一的缺陷么,可能就是没办法在微博上怼黑粉了。娘的,也不知道那些喷子最近又在骂她什么。   她不是没尝试过偷偷把手机从余火那拿过来,但是一来余火这孩子有点死脑筋,答应她助理不让她玩儿手机就果真碰都不许她碰,不管怎么撒娇耍赖都没用;   二来么,她又不傻,就算真从余火那儿把手机要回来了那也不敢玩儿啊,一开机肯定就会被追踪,从小到大那么多警匪片难道还能白看喽?   与其拿回来挠心挠肺,不如就让余火收着眼不见为净。   鲍宝花一边如此自我安慰,一边坐在床上往腿上抹精华乳。她刚洗完澡,头发湿漉漉的扎在脑袋后面,脸上敷了一层厚厚的面膜——今天敷的是彩虹面膜,针对脸部各个区域具有不同功效,颜色各异贵得要死,不过据说坚持敷一个月就能像彩虹一样迷人呢!   余火去洗澡了,房间里就她一个人,因此也不用在意形象,干脆把摄像机支使到一边,背对着门口直接把腿大喇喇架在另一张床上,掀起睡裙一遍遍涂抹按摩得仔细。   啧,老娘真是完美得不得了,瞧瞧这大长腿,瞧瞧这牛奶肌,滑不溜手连毛孔都看不见,简直就是天生尤物。   门外忽然传来有人走动的声响。   咦,余火今天洗澡这么快吗?还是忘记带什么东西了?   放下裙子转身看过去,尚未来得及开口询问,瞳孔就在视线定焦的瞬间紧缩到针尖大小:被人推开的房门外正站着一个绝对不是余火的陌生男子,约莫三十来岁年纪,衣衫褴褛神色慌张,五官并不是讨喜的类型,尤其是那双细长的眼睛,莫名就让人感觉到一股寒毛直竖的阴狠之气。   对方显然没料想到大半夜里鬼屋里头竟然不止他一个,特别是当鲍宝花坐在病床边上转过头的时候,白裙黑发身形佝偻,满脸红红绿绿混沌不清,加上鬼屋里独有的阴森氛围和随处可见的暗红色血浆,立时就白着脸往后倒退一步,“唰”地从腰间拔出把一尺多长的水果刀:“是,是人是鬼!”   鲍宝花伸手死命掐住大腿才阻止自己尖叫起来,强烈的慌乱之下脑子竟然还能运转,意识到对怕是把她当成了女鬼之后急中生智,晃晃悠悠像是提线木偶一般畸形而扭曲从床上站起来,缓缓朝他伸出手,咧嘴露出一个瘆人的笑容:“你来啦,这么多年过去,你终于过来陪我了……”   男子脸色越白,双腿颤了颤转身就想跑,却在无意中瞥见鲍宝花身后的影子时又顿了下来:“有影子,你、你不是鬼!操,你这臭娘们,老子还真以为冤魂索命来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眼见对方识破计谋朝着自己恶狠狠扑过来,鲍宝花立刻尖叫一声把病床朝他推了过去:“你别过来!你想干嘛!我告诉你我其实是明星!特别有名的那种!现在正在拍节目的!这两只小虫子就是摄像机!摄像机另一头有许多人正在盯着你看呢,你要是敢伤人你就死定了!”   男子围着病床追了她几圈,听到有摄像机时迟疑了片刻,但顺着她指的方向抬起头只看到两只正在飞的虫子,立刻往地上啐了一口:“我呸!你当老子傻没见过摄像机啊!臭娘们尽撒谎,等老子把你抓到手里你就知道我的厉害了!反正身上已经背了几十条人命,多你一个也不多!”   “啊啊啊啊啊啊别过来!”鲍宝花惊骇欲绝,拽住床栏把另一张床也朝他推了过去:“我不是一个人!我男朋友出去上厕所很快就回来了!他会武功的,你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如果没有先前装鬼以及说有摄像机的事情,男子听到这话或许还要思量思量,毕竟这大半夜的一个女孩子的确不大可能独自一人出现在鬼屋里。但有了两次前车之鉴,男子哪还会相信她,也不耐烦转圈了,直接踩到床上朝鲍宝花扑过去:“你让他来啊,来一个老子杀一个,来两个老子杀一双!”   “余火!余火救我!!余火你快回来啊!!!”鲍宝花转身想往门口跑,没跑两步就被男子追上来扯住胳膊,抬手一巴掌狠狠甩在脸上,耳朵边“嗡”的一声,只觉得半边脸一木,随后便重重摔倒在地。   男子骑在她身上抓住她的手腕,狞笑道:“你叫啊,你继续叫啊,你就算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的。臭婊子,敢骗我?正好老子几个月没碰女人了,今天晚上就拿你泄泄火!别担心,夜长着呢,爷会好好招待你的。”   见她挣扎得厉害心中恼怒,伸手正要再给她一巴掌,背后忽然有阵风声袭来,随即便被人拎住脖子像是小鸡仔儿也似整个甩飞了出去,轰隆一声撞在墙上,啪嗒摔到地上人事不省了。   “鲍女士!”余火又惊又怒,赶紧将鲍宝花从地上扶起来,“鲍女士你怎么样?”   鲍宝花早就吓得七魂出窍,这时候哪里还能忍得住,扑到余火怀里嚎啕大哭:“你怎么现在才来啊!我差点被人杀了你知不知道!”   “对不起,对不起这都是我的错,是我太不小心了。”余火心中愧疚难当:在游乐园里平安无事待得久了,连警惕性都松懈不少,若是他能时刻保持五感外放状态观察周围的动静,哪至于出现此种情况。   鲍宝花又疼又怕浑身都在发抖,死死抱住余火哭了个天昏地暗,彩虹面膜和着眼泪稀里哗啦全部蹭到他肩膀上。   然而到底性格强悍又一向胆子大,尽情哭了小半个钟头后也就逐渐平复下来,看着倒在地上的歹徒一边抹眼泪一边打哭嗝:“他,他死了吗?”   余火扶着她在床上坐好,然后走过去看了看:“没有,晕过去了。我先去找绳子把他捆起来如何?”   “我跟你一起去!”鲍宝花立刻从床上站了起来冲到余火身边:“我记得钱大姐的工具柜里就有麻绳,我跟你一起去。”   余火点头,两人一起前往鬼屋门口的售票亭,不仅拿回了绳子,还拿回来好几张报纸。   趁着余火将歹徒扔到一张椅子上,拖到柱子边绑麻绳的功夫,鲍宝花坐在床边将报纸迅速看了一遍,片刻后叫了一声:“哈!我就说这个孙子看着眼熟!他就是钱大姐说的那个杀了十几个人的强奸犯!你看,和通缉照片上长得一模一样!现在满世界的警察都在抓他,而且还设了一百万的赏金呢!”   这个人,值一百万?余火准备打结的动作顿了顿,又将他多绑了几圈,从胸口到手脚绑得严严实实。   鲍宝花挨的那一巴掌不轻,左边脸上已经又红又紫肿得老高。原先因为紧张和恐惧尚且不觉得,此时有余火陪在身边,歹徒又被绑得跟个粽子一样,紧绷的情绪一放松,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就变得清晰无比,刚说了几句话便龇牙咧嘴疼得直抽凉气。   余火绑好人之后立刻走过来,先用纸巾沾水将她脸上蹭得差不多的面膜擦干净,然后从行李包内找出伤药喷雾:“刚喷上去可能有点刺痛,你稍微忍着点。”为了怕她受不了,偷偷掺了几丝灵气进去。   鲍宝花一边喊疼一遍骂:“老娘长这么大还没被人打过呢,这龟孙子给我等着!”   余火刚给她上完药,行李包内忽然传来一阵手机铃声:是节目组发的一次性手机。找出手机接通,余火听了片刻,然后对鲍宝花道:“是谢导演打来的,说救援组已经在路上了,问咱们需不需要终止录制,直接把你送去医院。”   “如果终止录制等待救援组过来,是不是就意味着咱们弃权了?”   余火转述了问题,然后点头:“嗯,导演说是的。”节目规则规定得很清楚,录制开始之后,一旦接受节目组的帮助就意味着弃权。   “那为什么要终止啊!吃了那么多苦好不容易撑到今天,现在弃权我疯了啊!”鲍宝花直接对着两只虫子招招手:“谢导演,我没事儿,歹徒也已经被余火控制住了,我们俩都很安全,您让救援组回去吧,把一百万奖金准备好就行。”   等到和导演那边结束通话之后,鲍宝花看着余火道:“行了,我现在不怕了,你回去继续洗澡吧。”估计是刚洗了一半儿就听见动静冲回来的,头发上还全是泡沫呢。   余火有些担心:“你一个人确定没问题吗?”   “没问题,那孙子不是都被你打晕了嘛,捆得够结实吧?”   余火点头:“结实的,他绝对挣不开。”   “那不就得了,快去快去,待会儿该没热水了。”   确定余火离开之后,鲍宝花搬了一把椅子放到歹徒对面,然后拎起一桶矿泉水,哗啦啦全浇在他头上。   男子被凉水呛醒,下意识就想要挣扎,等发现自己被绑起来之后破口大骂:“你这个臭婊子快点把老子松开,要不然……”   “啪!”   伴随一声脆响,男子的脸被狠狠打歪到左边,五官立刻因疼痛而扭曲起来。鲍宝花举着自己的拖鞋,慢悠悠看着他:“你再说一遍?”   “你这个臭……”   “啪!”这次打的是另一边脸,握着拖鞋直接用鞋底板狠狠抽过去,半点不曾留手。   “你这……”   “啪!”   “你……”   “啪!”   “……”   “啪!”   男子低头吐出一颗带血的牙齿,忍不住控诉:“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没办法,看着你就不爽。”啧啧,这可比隔着网线怼黑粉痛快多了啊!   鲍宝花神清气爽,长呼一口气在椅子上坐了下去,然后抖开一张报纸:“你叫吴仁德是吧?这名字谁起的,还真是恰如其分。”   吴仁德没说话。鲍宝花握着拖鞋又是一嘴巴抽过去:“哑巴啦!问你话呢!”   “……是,我是叫吴仁德。”   “这样乖乖的我问你答多好。”鲍宝花在他脸上拍了拍,继续道:“报纸上说,你强奸谋杀了十七个女孩子,最小的不满十六岁,而且尤其嗜好虐杀,杀完了还要从受害者身上割点……”   鲍宝花读不下去了,恶心得想吐,直接拿起拖鞋又在他脸上啪啪抽了两下:“你他妈怎么这么变态啊!出生的时候不小心把胎盘留下来养大了是吧!”   吴仁德也被打出火气了,吐出一口血沫子目露凶光:“老子告诉你,报纸上写的那些只不过是九牛一毛,我这些年杀的人多了去了,哪止十七个,折磨人的法子你这臭婊子保证听都没听说过,你要是不趁早乖乖松绑,老子保证让你求生不得……”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鲍宝花直接给他来了个连环暴击,等他稍微老实一点之后继续问:“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你杀的人不止十七个,还有警察没发现的?”   吴仁德闭紧嘴巴不说话。   鲍宝花冷笑一声:“现在装孙子就行了?你刚刚不是挺猖狂挺能逼逼的吗?”落在老娘手里,算是你倒了十八辈子血霉。   站起来走了两步,将手术台旁边的推车拉到柱子旁,扒拉几下从里头选了根半尺多长的探针,银色的金属针尖在灯下闪烁着冷冷寒光。   鲍宝花转头对两只摄像机道:“暂停拍摄。”然后在吴仁德惊恐的目光下重新坐到他对面,也不打招呼,直接握着探针往他腿上一捅,拔出后立刻就有血珠子冒了出来。   “啊!”吴仁德痛得大声尖叫。   鲍宝花咧嘴冲他笑了笑,漂亮的脸上温柔可亲:“你叫啊,你尽管叫啊,你就算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的。”   远在十几公里外的电视台总控室内,工作人员看着黑下去的屏幕面面相觑:“咱们,要不要做点什么?”按照鲍女士的架势,怕不是要把人给弄死吧。   “做什么?”很快就有其他员工回道:“我什么都没看见。”这种虐杀女性的人渣,哪怕死一万遍都是便宜了他。   大家眼观鼻鼻观心,要么准备出去吃宵夜要么开始谈论起明天的天气,心中却不约而同浮现出同一个念头:   以后惹谁,也不能惹鲍宝花。   余火洗完澡回来的时候,吴仁德的脸已经肿成了猪头,身上虽然看不出多少异常,但衣服上却有很多细小而密集的血点。   见他走进来立刻像是遇到了救星一样,嘴唇颤抖眼泪直淌:“救我!快救救我!这个女人她疯了!!!”   鲍宝花又拿针在他身上捅了一下:“怎么说话的呢!打了这么久不长教训是吧!”   余火走过去将他检查了一遍,还好,都是些皮外伤,死不了人。但是看起来着实是凄惨得很。   “鲍女士,你不能再这么打他了。”余火抿抿唇,神色有些纠结:“打坏了,会领不到赏金的。” 第62章   成功说服余火这种穷凶极恶的罪犯打坏了根本不要紧、说不定还能多领点赏金之后, 二人很快又面临着另一个更加棘手的问题:   该如何处置吴仁德?   放是肯定不会放的,打死他都不会放的。就算不为了那一百万,这样儿的人渣也绝不能让他继续危害社会。   报警也不行。他们俩本身就处于“逃亡”过程当中呢, 一旦报警泄露行踪,捉拿罪犯的赏金是能到手,节目组的奖金可就没了啊, 眼看着录制时间只剩下两天了,胜利在望的紧要关头把一百万噗通丢水里, 这谁能舍得。   要么就匿名举报深藏功与名,不要警察局悬赏的奖金。无论如何, 只要现在报警了,余火二人必定会损失一百万。   想要鱼和熊掌兼得,那他们必须得将吴仁德藏到逃亡期限结束。   “这要怎么藏啊!这么大一个活人,又不是什么物件儿能随便找个地方一塞。总不能绑着他跟遛猴一样随身携带吧?那样的话估计咱们俩分分钟就能上新闻头条暴露行踪。再说了,”鲍宝花烦躁得握着探针又往吴仁德身上捅了一下:“光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这孙子绝对不会配合咱们的, 他要是冷不丁喊一声叫一声或者做出些什么出格的举动, 我们立刻就危险了。”   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万无一失的好办法, 鲍宝花盯着吴仁德目露凶光:“要不干脆把他杀了吧,随便找个地方一埋, 等两天之后再挖出来。”   眼看她当真在推车上翻找起趁手的手术刀来,吴仁德吓得浑身直哆嗦,眼泪汪汪看向余火:“好汉救命啊!别杀我别杀我, 我保证乖乖的一句话都不讲, 求求你别让她杀我啊!”   “呸!”鲍宝花直接啐了他一口:“这时候装孙子装得挺像, 你强奸那些无辜女孩儿的时候她们是不是也跟你求饶了?你放过她们了吗?老娘今天就要替天行道!”说完舞着刀子就要往他身上比划。   余火直等到她吓唬够了这才开口道:“要不,我直接将他打晕?”   打晕?鲍宝花眼睛一亮,将刀背从吴仁德脸上移开:“这个可以有啊。关键你能把他打晕多长时间?”   “力道控制得妥当,四五个小时不成问题。十几个小时也可以,但力道太重对他的伤害会比较大。”   “谁管他啊!直接给打成傻子最好不过了!”鲍宝花摸着下巴脑子里飞速运转起来:“只要能把他打晕,最起码就不用担心他会捣乱,剩下的只要找个地方把他藏起来就行了。”   游乐园就这么大,藏在哪才能既受他们控制,又不用担心被其他人发现呢?   脑子里灵光一闪,鲍宝花猛地一拍巴掌:“有了!火火你把他解开,绳子椅子带着,然后跟我来。”   鲍宝花在前,余火捏着吴仁德的脖子在后,三人穿过一间间阴森恐怖的房间,最后来到“百鬼夜行”主题室内。   这里完全模仿古代市集打造,幽暗诡谲的街道上,鬼门洞开妖孽横行,无数双邪恶诡异的眼睛冲着三人看过来,或吐出血红色的舌头,或伸出青黑色的利爪,只扫上一眼便能教人寒毛直竖如坠冰窟。   鲍宝花拍开鬼怪们碍事的爪子,面不改色走进去转了一圈,然后在角落处的柱子旁停下来冲余火招手:“快来!就是这儿!哎哟怕什么呀,跟你说过多少遍了都是假的!”   余火深吸一口气定定神,然后拖着吴仁德走过去,按照鲍宝花的指示将他重新捆在了这根粗壮结实的木头柱子上。   再三确认捆结实了绝对跑不掉,鲍宝花从其中一名鬼怪身上扒了件衣裳,套在吴仁德身前好遮住麻绳,团了团破布堵住他的嘴巴,又不知从哪找来一张鬼面具戴在他脸上,后退几步看了看,越看越觉得满意:   “这样就行啦,明天早上咱们离开之前你把他打晕,这里头光线暗,鬼鬼怪怪又多,游客们进来都怕得要死根本不会仔细看。就算他中途醒过来发出动静,那也只会被当成是鬼,吓得游客跑得更快叫得更大声,说不定还能给鬼屋多挣点好评呢。   为了以防万一,咱们中午人少的时候再溜回来看看,除非鬼屋不开了要重新整修,不然把他往这里藏两天妥妥的!”   鲍宝花预料得半点没错,鬼屋真是个藏人的绝佳地点。白天把吴仁德打晕了往里头一塞,晚上提溜回病房主题室喂点食物喂点水,由余火带着出去解决生理问题,再由鲍宝花严刑逼供消遣一番,两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11月29日晚上8点14分,距离逃亡结束还剩15小时46分钟。   售票大姐钱女士将鬼屋钥匙交给余火二人时,带来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姑娘啊,你们俩恐怕只能在这儿住最后一个晚上了,上头临时下了指示,鬼屋从明天开始要停业整修,估计得半个月之后才能重新开业。要不,我跟温泉馆那边的看门员谈谈,让你们晚上住那儿?”一晚上一百块呢,算上水费就是一百四,就算得跟温泉馆的老张平分,那也有七十啊。这钱要是赚不了得多亏心。   余火和鲍宝花对视一眼:只能住一晚倒是无所谓,反正节目明天就结束了,他们本来也不打算继续在这待。但鬼屋要关门整修就意味着,他们想把吴仁德藏到明天中午12点的计划是行不通了。   想要拿下总共两百万的奖金,他们必须在施工队开始工作之前,带着吴仁德进行转移。   关键是,怎么转移才能不暴露行踪。   11月30日早上七点零一分,游乐园还没正式开门。一对青年男女从侧门闪身走出来,女生拎着行李包,男生背着行军背囊,肩膀上还扛着一只巨大的玩偶兔子。   两人一直走到马路边上,大约十几分钟过后拦了一辆计程车坐了进去。   “师傅,”戴着眼镜的鲍宝花直接递了两张红票子给司机:“绕着市区转圈,路线随便你选,一直转到中午十二点就行。”   ————   监测到第八组的银行卡被人取了钱之后,缉拿组立刻就将自动取款机的监控录像调了出来。根据录像显示,取钱的不是第八组两名通缉犯中的任何一个,而是一位国字脸、身材微胖、相貌平平无奇的中年男子。   根据录像中男子工作服上一小半模糊不清的标识,两个小时后,缉拿组查出了中年男子所在的公司——那是位于临省y市的一家大型造纸厂。   碾转和造纸厂管理层取得联系,调出造纸厂内所有员工资料,11月29日上午八点二十六分,中年男子的姓名、年龄、家庭住址全部展现在刑侦室的大屏幕上。   五人小队立刻被派了出去,乘坐直升飞机赶往y市寻找中年男子,致力于破解他和第八组通缉犯之间的联系。   而就当整个刑侦室内都因为终于找到线索而喜气洋洋时,江封盯着战术板上余火和鲍宝花的照片微微皱眉,心中并不十分乐观:他总觉得,自己似乎漏掉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   这份预感很快就被五人小队传回来的消息证实了。   11月29日下午14点33分,五人小队中的负责人袁峰和刑侦室视频电话汇报他们收集到的信息:“……对方说了,银行卡是他装废纸准备送去再生纸浆的时候意外捡到的,因为卡看着挺新而且背后还写了六个数字,他就是纯粹想碰碰运气,所以找了个取款机把那六位数字当成密码输了进去,哪知道还真把钱取出来了。”   “有可能是在说谎帮第八组打掩护吗?”   “我觉得不像,我们几个找上门的时候他都快吓哭出来了,立刻就把一千块钱全拿了出来,指天发誓说银行卡真是他捡的,而且这大哥也不追星,连鲍宝花和余火是谁他都不知道。”   “他捡到卡的那堆废纸是从哪儿来的?”江封问:“源头调查清楚了吗?”   “我们去造纸厂查了收购记录,这一批废纸就是从咱们省运过去的,主要源头正好是h市,再详细就查不到了,废纸都是用卡车从废品站集中运过去的,光h市就十几个废品回收站呢。”   “回收时间能确定吗?”   “只能确定废纸运出h市的时间,就在一个星期之前,至于是什么时候被废品站回收的,又是什么时候被卖废纸的人捡到的,那就没办法确定了。”   “行,做好后续工作你们就尽快回来吧。”   通话结束之后,刑侦室内立刻展开了激烈讨论:“这是什么意思?第八组从一开始就把银行卡扔了?特意把密码写在卡上,就是为了被别人捡到从而转移我们的注意力?”   “可这样风险太大了,他们没办法确定银行卡一定会被人捡到吧?要不是人家工人眼尖,直接就被倒进碎纸机里了。”   “对,而且就算有人捡到卡了,也没办法保证对方取钱的时间和地点,万一对方等到逃亡结束之后才取钱呢?万一取钱的地点正好就是他们躲藏的地方呢?”   “最关键的是他们为什么要把银行卡扔掉啊?扔了银行卡他们怎么坚持到现在的?光食物就是个没办法解决的大问题啊。”   好不容易得到的线索却指向一条死路,缉拿组再次陷入迷雾之中。而此时,距离逃亡时限只剩下不到22个小时。   11月30日凌晨六点二十一分,在喝完第十三杯咖啡之后,江封把彻夜未眠的缉拿组叫到一起,围着战术板坐成一圈:“还剩五个半个小时,不要气馁,我们最后再尝试一次。大家重头开始,把之前所有的猜想所有的线索全部清空,来来来,都甩甩头清醒一下。”   江封拿起马克笔在战术板上写下几行字:“首先,逃亡方式。”   从目前来看,这一条线已经不具有调查价值了。即使确定第八组不可能是开车,不可能是打车,剩下的可能性依旧太多:步行,骑车,或者是半途搭了个顺风车,调查范围太广,难度太大。   有人叹了口气:“说真的,经历了其他组之后,现在我觉得他们俩就算是自己划船逃跑都有可能。”   众人大笑。江封指着下一行:“生存手段。”   不可能是依靠父母亲人或朋友同事的帮助,两个人的社交圈都已经调查到第十级了,再往后只能是陌生人。   “在山林中隐居呢?”   行为心理分析小组摇头:“不可能,如果只是余火一个人的话或许可行,但根据我们对鲍女士的分析,她是绝对不会接受在荒山野岭待一个月的。”   “可他们总得活下去啊,”队员烦得挠头:“既没向亲友求助,也不是隐居山林自力更生,想在现代社会生存一个月没有钱是不可能的,银行卡又被扔了,他们俩是公众人物,总不至于沿街乞讨吧?不说形象问题,那样迟早也会被认出来啊。”   “那就找工作挣钱?想要不暴露身份只能做临时工,兼职那种,或者伪装伪装街头卖艺?他们俩有什么特长?”   “鲍宝花唱歌不错,好像以前还拿过奖的。齐哥,你跟余火熟,余火有什么特长?”   齐超想了想:“他会武功,难道跑去杂耍了?哦字儿写得也不错。”   江封脑子里猛地闪过一道灵光,紧紧盯着齐超:“你说什么!”   齐超被他吓了一跳:“……说、说火儿字儿写得不错啊。”难道这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江封眼中腾起熊熊火光,大火将迷雾逐渐驱散,有隐藏在迷雾之下的真相缓缓露出头角。抬脚大步走到齐超跟前:“你上次跟我说有个什么视频,兔子也会写大字?”   “哈?哦哦哦,”齐超想了会儿才反应过来,拿出手机搜到那天的视频:“有网友传到微博上去的,就在h市游乐园门口,有个穿兔子外套的人自称是玉兔下凡,写字儿写得特别好看。”   江封紧紧盯着视频当中那只毛茸茸的大兔子,眼中火光愈来愈盛,然后一巴掌狠狠拍在桌子上:“妈的!老子怎么就没早点想到!他们俩跑到游乐场去了!”   去游乐场可以直接乘坐免费大巴不用花钱,可以做兼职,只要套上这种卡通衣服根本没人认得出来,也可以卖字——这哪是什么下凡的玉兔,这他妈根本就是余火!   11月30日上午七点零五分,江封让工作人员请来总导演谢芳华,告诉他第八组的额外提醒机会可以用掉了。   谢芳华的神色有些奇怪,对着江封摇摇头:“他们暂时还不需要用掉提醒机会。”   江封拧眉:“什么意思?难道他们不是一直躲在游乐场里?”不可能,每一条线索都对上了,余火二人这将近一个月绝对就藏在游乐场之中。   谢芳华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摇摇头:“这个我不能告诉你,我只能告诉你他们目前并不需要用掉提醒机会。”   谢芳华离开之后,本以为拨开云雾的缉拿组又开始陷入混乱:“难道游乐园的推测是错的?”   江封把谢芳华说的话反复咀嚼了两遍:“节目规则是,一旦我们锁定了通缉犯的位置,他们就将获得一次额外提醒机会。谢导演没说我们的推测是错的,他说的是,‘第八组暂时不需要提醒’,这就意味着……”   “他们现在不在游乐园!”很快有人反映过来:“他们原先的确藏在游乐园,但是现在离开了!”   妈的,就差了一步。不过好在只差了一步。   江封眼中闪烁着即将扑倒猎物的狂热:“你们十个,立刻去游乐园里调查,他们既然在游乐园待了那么长时间,肯定有人记得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查清楚他们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11月30日上午7点56分,十人小组从游乐园内传回消息:余火二人逃亡期间的确一直躲藏在游乐园中。   “根据鬼屋售票员所说,”其中一人道:“他们俩直到昨天晚上八点多还在游乐园里面,将近八点半的时候从礼品店老板那儿买了一套兔子造型的卡通外套,之后就再没人见过他们了。还有,游乐场的工作人员早上七点半上班。”   江封立刻下达命令:“将游乐园出口附近街道、商店、银行等但凡有摄像头的地方,从昨晚八点半到今早七点半的所有监控录像都调出来,一帧一帧给我找!”   11月30日上午10点零9分。   “我找到了!”一名缉拿人员欢呼道:“他们俩在早上七点零一分的时候上了一辆计程车!”   不过和缉拿组猜想的有点区别:他们不是穿着卡通服逃跑,反而把卡通服扛在了肩膀上。   齐超满头雾水:“这玩儿的又是哪一出啊?”   “这个不重要,计程车的车牌号拍到了吗?”江封问。   “稍等,我这边的录像有点不清楚,换成其他角度的或许好一点。”   10点14分,计程车车牌号被确认。   10点23分,代表计程车所在位置的绿点,清晰显示在刑侦室内的大屏幕上。   江封找到谢芳华,神色满是笃定:“现在,他们需要被提醒了吧。”   10点25分,坐在计程车后座上正围着h市转圈的余火二人,再一次听见了从背包里传来的手机铃声。   因为余火抱着兔子,这一次是鲍宝花接的电话:“喂导演?什么?什么?!什么?!!”   鲍宝花挂掉手机,望着余火佯装镇定实际上慌得不行:“缉拿组通过定位出租车找到我们了,但是别怕,谢导演说我们有一个小时的安全时间,之后才会被他们全力追捕。”一个小时能躲哪儿去啊,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余火看了下时间:10点27分,也就是说,等到一小时安全期过后,他们将有33分钟会完全暴露在危险当中。   鲍宝花满脸的视死如归:“要不你跑吧,我呆在车上当作诱饵。”   余火摇摇头:“那样没有意义。如果想用计程车引开他们的视线,只要让车子继续行驶就行了,我们都可以下车。”但估计缉拿组并不会轻易上当。   也对,鲍宝花忽然反应过来,只要找个没监控的地方偷偷下车就好了嘛。娘的太害怕连脑子都不好使了。深吸几口气平静下来,鲍宝花从钱包里数出十张红票子,从中间中撕成两半,一半递给前面的司机:   “大哥,估计你也听出来了,我们两个正在拍节目,需要大哥你给帮个忙。先找个没有监控的地方把我们放下来,然后大哥你直接开出市区上高速,开得越远越好,除非有人把你拦下来,不然一直开到中午12点就行。这一半是给你的定金,等到12点之后你到市电视台门口找我,我叫鲍宝花,到时候再把这另一半也给你。你放心,我不会骗你的,这一半钱我拿着也没用啊,你这车子里有摄像头吧,我要是耍赖你到时候直接把录像发到网上骂我行不?”   10点39分,余火二人在路边下了车。举目四望,处处都是行人,处处都是危机。   即使戴着眼镜口罩,鲍宝花还是忍不住往他身边靠了靠:“咱们接下来要去哪儿啊?”   余火环视一周,然后指着一座恢弘繁华的商场大楼:“去哪儿。”   电视台总控制室内。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他们这时候去商场干嘛呀!分分钟就会被认出来的啊!”剪辑师捶胸顿足仰天长啸。   “我觉得余火选择去商场应该有自己的理由,”后期特效师道,“能不能逃亡成功就看最后的33分钟了,他们两个处于市区,又扛着玩偶,藏是藏不了的,不如剑走偏锋。最起码商场里地形复杂,说不定还能躲过去呢。”   所有人都紧盯着大屏幕上的四副影像,心脏几乎提到喉咙眼儿里:   王者八号,加油啊!   10点52分,余火二人抵达商场一楼。因为余火身上扛着的巨大兔子玩偶,立刻引来众多视线。   鲍宝花低声道:“咱们分头走吧,待在一块儿目标太大了。呐,做个君子约定如何,不管最后谁成功逃脱了,奖金都要两个人平分。”   余火扛着玩偶,被暴露的危险更大,鲍宝花这个提议实际上是让余火占便宜的。   余火笑了笑,点点头:“无论生死,奖金平分。”   临别之前,鲍宝花把手机从余火那要了回来:“我有个计划,但不一定能成功。”   11点16分,余火走进一家咖啡店坐了下来。鲍宝花则闪身进入商场三楼的一处女卫生间。   11点27分,安全时间结束。   刑侦室内的所有人立刻行动起来。   “少将,计程车上高速了。”   “他们不大可能继续留在车上的。”想了想为了以防万一,江封还是道:“派两个人追过去。齐超,把计程车在这一小时内经过的路线图调出来,统计一下平均速度,看看他除了等红绿灯外,有没有在其他地方停下来过。另外等红绿灯时的监控录像也调出来。”   11点34分,排除了余火二人在所有红绿灯路口下车的可能性,江封将下车地点锁定在两个地方,片刻之后划掉一个:“这里停的时间太长了,旁边是学校,应该是避让学生。”   那么,下车点只剩一个。江封的双眼如同鹰隼一般迅速扫视着下车点周围的地图,很快就将视线聚焦在一座商场上:“这里!”   “少将,”另一名队员忽然道:“鲍宝花的手机开机了!”   11点46分,除了追踪计程车的两人,缉拿组剩余26人全部进入商场。   “余火鲍宝花包括兔子的照片都带好了吧?你们两个追踪手机信号,剩下所有人分散开拿着照片询问行人,只剩最后14分钟了,行动!”   从江封一走进商场大门,余火如蛛网般严密散开的五感立刻就锁定了他,以及其他25位缉拿组成员。   将帽子口罩整理好,余火扛起兔子,迅速走出了咖啡店。   电视台总控室内。   “卧槽,”有人惊呼,“余火怎么就跟身上装了感应系统一样啊,这都跟四个缉拿组成员完美错过了。”   每一次都只差分毫就暴露在对方的视线当中,却又每一次都险而又险的转过拐角消失不见。   “还有十一分钟,越到后面越难,商场里的顾客已经逐渐意识到不对劲了,就怕到时候粉丝也跟着围追堵截。”   “啊啊啊有两个缉拿队员要包抄了!啊啊啊啊余火又躲过去了!啊啊啊啊啊我心脏都快蹦出来了!啊啊啊啊啊啊啊王者八号加油啊!!”   “你们看你们看!”一位工作人员忽然叫起来:“鲍宝花藏身的卫生间被找到了!”   因为鲍宝花的手机一直是开启状态,找到她的位置并不难。两名缉拿队员顺着信号侦测器一路走过去,便来到一间女卫生间门口。   以配合检查的名义将所有人都请出来之后,两人走进去,然后在最里面一间厕所的水箱内找到了用塑料袋包好的手机。   “我就知道他们没这么傻,这种时候故意开着手机,根本是想分散我们注意力呢。”一位队员将手机捞出来,转身对另一位道:“走吧,时间不多了,赶紧出去抓人。”   另一位队员有些不放心还特意蹲下去扫了一眼,两排厕所的门缝底下果然都是空荡荡的,半个人影都没有,也不再耽误时间,同样加快步伐走了出去。   等到两人都离开后,门外等候的女士们重新走进来洗漱方便。其中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儿走到最里面,也就是放手机厕所的对面一间,推门想要进去,屏住呼吸蹲在马桶上的鲍宝花立刻伸手把门关紧:“不好意思这里有人了!”   即使有五感加持,但随着缉拿组队员一步步缩小搜捕圈,余火还是被发现了。   11点54分,一位缉拿员对着话筒大喊:“我看到余火了!他在二楼电梯旁边!”然后立刻朝着余火狂奔而去。   得到消息的缉拿组成员迅速成包围之势朝二楼围堵过去,而更加不妙的是,有粉丝认出余火来了。   余火索性摘掉帽子和口罩,气沉丹田声如洪钟,清晰的传遍商场内的每一个角落:“各位先生女士大家好,我是演员余火,请问你们当中有谁是火把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真是余火!我不是在做梦吧!”整座商场瞬间沸腾起来:“班长我是火把!!”   “我也是!”   “还有我!”   余火一边跑一边喊:“我现在正在参加一个节目,那些穿制服的帅哥你们看见了吗?他们想要抓住我,你们能帮我把他们拦下来吗?谢谢大家了!”   “没问题!班长放心跑,火把给你当保镖!!!”   一大群热血沸腾的青年男女立刻朝着缉拿组冲了过去,并且不约而同地为余火让出了一条畅通大道:“班长往这边跑!”   原本不是火把的顾客受这股气氛影响,竟然有一大半也不由自主的参与到这一“护火”行动当中。   缉拿组队员看着手牵手拦在面前,甚至直接上手,要么抱胳膊要么抱腿就是不许自己动的顾客们手足无措:“江队长,我们要怎么办?”   电视台总控制室内,众人面面相觑:“卧槽,还能这么玩儿?!”   可粉丝们能拦得住其他人,对于身手远超常人的江封和齐超却是无能为力。不等粉丝冲上来把他们抱住,两人早就闪身冲了老远。   到最后,整座商场内,除了旁观的顾客、热情的粉丝以及被粉丝缠住的24名缉拿队员,便只剩下江封、齐超和余火三人沿着六层高的商场大楼展开了一场生死逃亡。   商场正中央,一座巨型电子钟正在缓缓走动。   11点59分41秒,江封和齐超将余火堵在了商场四楼南部区域。   “齐超,你守住扶梯口不要动!”   11点59分52秒,余火和江封二人隔着一条长长的走道遥遥相望。   一边是守在扶梯旁虎视眈眈的齐超,另一边是朝自己飞速冲过来的江封。   电视台内,所有工作人员手牵手围成一圈,死死盯着屏幕开始倒计时:   “……七!”   余火停了下来。   “六!”   江封的头发在疾风中飞扬。   “五!”   余火把兔子放在了身边的椅子上。   “四!”   齐超从另一边也追了过来。   “三!”   余火转头看向江封。   “二!”   江封朝他伸出了手,眼睛里亮得吓人,张嘴无声道:抓住你了。   “一!”   余火往前疾行两步,撑着栏杆纵身一跃,衣角自江封掌心中轻轻划过,然后在他震惊的目光下从四楼跳了下去。   “余火!!”   江封扑到栏杆边险些肝胆俱裂,随即便看到爱人正拽着商场中央悬挂广告牌的巨大绳索来回晃荡,仰头冲着他笑:   “我赢了。” 第63章   悬挂广告牌的绳子一直垂到二楼上方。   江封迅速下到二楼栏杆处, 虎着脸对余火伸出手:“跳过来。”   余火略略使劲让绳子前后晃动,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大,等到最近接栏杆的位置时一跃而下, 正好被江封抱了个满怀。   分别了整整一个月的恋人就在怀里,温暖,可爱, 气味迷人,眼睛像是黑宝石一样闪闪发光, 带着自己完全无法抵抗的笑意——江封真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先亲他一口呢,还是先把他按在腿上狠狠打一顿。   然而众目睽睽之下, 头顶上还飞着两只摄像机,这两件事他一件也做不了。   火热的大掌在余火腰间揉了揉,低哑性感的声音里满是威胁:“等回去再跟你算账。”然后不舍却克制的将爱人松开,往后退了一步。   电视台总控制室,以及六层高的巨大商场内, 同时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和掌声:“余火你好帅!班长我爱你!!封封火火闯九州啊喂!!!”   欢呼尖叫声经久不息, 几乎都要把房顶给掀起来。余火站在二楼栏杆边上, 向所有粉丝和路人鞠躬致谢:“感谢大家!谢谢你们的帮助!”   “余火!”一道身影穿过拥挤的人群朝着余火飞奔过来:“我成功了!他们没抓到我!咱们俩可以分钱了哈哈哈哈哈……”   鲍宝花本来是想往余火身上扑的,临到跟前忽然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 视线紧紧盯在江封身上。脸颊很快便微微泛出红色,摘下眼镜松开头发,风情万种的一甩, 然后莲步轻移往江封跟前走了两步:“这位应该就是缉拿组的欧巴了吧, 初次见面, 我叫鲍宝花,你可以叫我宝宝或者花花,对了欧巴你叫什么名字,能相互留个联系方式吗?”   不等她靠近江封两尺之内,余火抬手拦住她,素来温和的脸上神色严肃,压低声音宣誓所有权:“不行,他是我的。”   江封忍不住翘起嘴角,随即又迅速压下去,看向余火的眼神甜得能拉出丝来:忽然觉得,也不是很生气了呢。   鲍宝花足足花了好几分钟才终于接受“优质男性都去搞基”的残酷事实,望着二人恶狠狠咬牙:狗男男!   勉强拾起尚未来得及送出去便碎裂一地的芳心,鲍女士前后左右找了两圈,问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兔子呢大哥!!!”   “啊!”余火这才想起来:“还在楼上!”   两人赶紧跑回四楼,幸好,兔子还原封不动躺在椅子上,余火打人的力道十分妥当,颠簸这么久吴仁德也没醒过来。   江封紧跟着二人跑上来,看他满脸紧张的模样有些好奇:“这什么东西?”   余火转头对他笑,满足得不得了:“一百万!”   “逃亡”录制在中午十二点正式结束,满足了商场粉丝们合影签名的要求,将吴仁德送到警察局做完笔录,又前往电视台配合节目组进行后续收尾工作,等到江封和余火终于能开车回家时,天色早就擦黑了。   这一路极其难熬,江封从未觉得回家的路竟如此漫长。   余火就坐在他身旁副驾驶的位置上,近在咫尺,唾手可得,可即使这么近的距离也因为安全带的束缚而变得难以忍受。江封紧盯着前方的路面,余光却片刻也没从爱人身上离开过:他乌黑的头发,浓密的睫毛,挺翘的鼻子,俊秀的侧脸,还有鲜红、湿润、柔软而诱人的嘴唇。   每一个地方都让他血液沸腾口干舌燥,恨不得立刻停下车,将他推倒在车后座上,扒下他的裤子,撕碎他的衣裳,然后把他操得面色潮红眼泪汪汪,细白的小腿扛在肩头不断颤动,哭着喊着跟自己求饶。   交握的手掌越来越紧,车厢内的温度也越来越高。躁动的心跳声像是擂鼓也似一声声响在耳边,连同急促而粗重的喘息,汇聚出热烈汹涌的情潮,将二人完全淹没其中。   可现实像是故意要和他们作对一样,一路上只要经过十字路口,就必然会是红灯。   等到急赶慢赶还是被第七个红灯拦下来时,江封忍不住狠狠捶了下喇叭:“卧槽!”   余火轻声笑了起来。江封转头看他,伸手在他同样高高撑起的地方揉了一把:“笑什么,都这么硬了,你难道不想要我嗯?”   “啊!”余火惊喘着仰起头,修长的脖颈拉出一道诱人的弧度。细白的手指紧紧攥住座椅,片刻后在江封作乱的手掌上拍了一下:“绿嗯啊……绿灯了……”   江封不再耽误,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道路前方,一路风驰电掣,终于在二十几分钟后把车开进了小区的地下车库。   一个甩尾漂移将车完美卡进停车位里,江封摔门下车,火速绕到副驾驶的位置弯腰解开安全带,然后一把将余火拽进怀里亲了上去。   足足憋了一个月的亲吻炙热而激烈,唇舌交缠如同两头猛兽之间的厮杀。余火在江封的手探进衣服之前及时制止了他,眼睛湿润气息不稳:“先,先回家……”   两个人手牵着手几乎是冲进了电梯里,因为顾忌有摄像头,余火不许爱人做出太过亲热的举动,但这并不妨碍江封从背后将他环入怀里,炙热的呼吸喷洒在耳边,气势汹汹的某处极具暗示意味一下下挺动。   走出电梯门的瞬间,两人再次纠缠着亲了上去,热情、投入、不顾一切,以行动倾诉着分别多日缠绵入骨的深切思念。   碾转来到自家门边,江封抽空将嘴唇从余火身上移开片刻:“开门。”   “滴!”悦耳的电子音响起来:“欢迎主人回家!”   刚走进门,早就听见动静的丑丑和帅帅立刻冲了过来,两只兴奋得不行,尤其是丑丑,扒着余火的裤腿拼命撒娇摇尾巴。   不等余火蹲下去跟它好好亲热亲热,江封直接将爱人拦腰抱了起来:“先来后到行不行,你爸今儿晚上只能是我一个人的。帅帅,把你妹带走。”   帅帅应声叼起丑丑的后勃颈,丑丑扑腾着四只小短腿,弱小可怜又无助的看着她爸被人抱着上了二楼,哼唧哼唧半天,转头在她哥脸上咬了一口。   二楼激烈而暧昧的动静彻夜未停,直到天色蒙蒙亮,才随着两道沙哑的低吼声逐渐平息下来。   帅帅甩了甩耳朵,从楼梯口站起来让出了位置,示意丑丑现在可以上去了。   余火躺在落地窗前的软垫上剧烈喘息着,睫毛湿哒哒黏在一起,眼角全是泪痕。体内几乎灭顶的汹涌快感尚未完全平复,像是细密的电流窜遍全身,指尖不时便会轻微抽搐几下。   江封将他抱在怀里背靠着沙发,伸手拽了条毯子搭在二人腰间,顺带着遮一遮满身暧昧而引人遐思的痕迹。低头在他嘴唇上蹭了蹭,声音里满是餍足:“宝贝儿,舒服吗?”   余火还没来得及回答,一道白色的影子就像闪电也似从门外冲了进来,高高跃起准确跳到余火胸口,委屈而热情的将口水舔了他满头满脸。   “哈哈哈哈……”余火大笑起来,伸手在它头上揉了揉,然后把脸埋进它蓬松柔软的毛发里深深吸了一口:“丑丑我想死你了!你想不想我嗯?”   丑丑以更充沛更热情的口水回答了这个问题。   帅帅也进来了,走到二人中间躺下来,亲昵地将头搭在余火肩膀上。余火揉着他的耳朵亲了一口:“帅帅真乖,你想我了吗?”   帅帅在他手上舔了舔。   余火心中满是欢喜,低头又亲了一口:“我也想你,感谢你这段时间照顾丑丑,你真棒宝贝儿。”   江封伸手扭过帅帅的脸,看着他鼻子上清晰的几颗牙印啧啧两声:“这是丑丑又咬你了?”   余火有些惊讶:“丑丑咬帅帅?”   “那可不,人家现在可是家里的小公主呢。带出去遛的时候躲在帅帅屁股后面比谁都怂,一回到家就逮着帅帅可着劲儿的欺负。不光咬,还抢食儿,两个食盆都要霸占,帅帅吃哪个她抢哪个,偏偏帅帅还让着她,我要教育教育丑丑他还不让,叼着立刻跑得没影。”江封抱住帅帅的头:“我说儿子,你该不会是把丑丑当成女朋友宠了吧?”   帅帅吐着舌头没说话,倒是丑丑嫌他体积太大碍事,抬脚就在他头上拍了一下。余火皱眉刚想呵斥,帅帅便叼着丑丑的脖子转头放在了自己背上。   江封挑眉:“我说什么来着!得,这两个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咱们可别做坏人了。宝贝儿你看,太阳出来了。”   落地窗外,淡金色的光线穿透层层绚烂云彩,一点点自地平线以下喷薄而出,恢宏,壮观,宛若神迹美不可言。   余火枕在江封胳膊上,功法在体内悄然运转,蒙蒙白雾似的灵气汇聚丹田,顺着交握的手掌从江封体内游走一周,在二人之间形成完整的循环,些许溢出来的,便被丑丑和帅帅仰着头尽数吸食。   朝阳升起,岁月安谧。温暖的日光倾洒在身上,直教人昏昏欲睡。   就当余火即将闭上眼睛时,江封忽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宝贝儿,原来的余火是不是曾经给徐涵买过戒指?”   睡意稍微退去几分,余火抬头:“没错,我最初来到此方世界在医院中醒过来时,有护士将他车祸前随身携带的东西交给了我,其中就有一枚戒指。怎么了?”   “有戒指的话,或许能证明他和你的清白。戒指还在吗?”   余火点头:“在箱子里,当初搬去蓝海公寓的时候都和他的私人物品打包放在一起了。但是发票不在了,应当是在爆炸中化作了灰烬。”   当初余火也曾想过利用戒指证明徐涵说的全是谎话:若是原身当真如徐涵所说那般,出轨劈腿另寻他爱,又怎会连求婚戒指都准备好,想在徐涵生日那天给他一个惊喜。   但是没有发票,余火又不知道戒指是在哪里买的、什么时候买的,空口无凭根本不足以教人信服,说不定还会被徐涵反咬一口。   加上原公司不许他私自发声,戒指便尘封进纸箱之内。   江封在他额上亲了亲:“只要有戒指,其他的交给我就行了,乖,睡吧。”   两天之后,江封走进梅琴的办公室,交给他一只装戒指的首饰盒和一份文件:“都查清楚了,你需要的资料都在这儿。”   “啧,专业人士动作起来就是不一样,这效率绝对五星好评。”梅琴翻了翻资料十分满意,片刻后抬头看他:“对了,车载录像的事情你没跟余火说吧?”   “你不是说最好先别让他知道么。”   “相信我,只有完全不知情,到时候的反应才最真实、最强烈,效果也最好。反正提前知道了对他也没什么好处。”   江封扫他一眼:“听你的意思,计划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我做事你还不放心吗,要么不动,要么就一击必中。”梅琴眼中闪过森森寒光:“这一次,绝对会让徐涵那龟孙子死无葬身之地。”   跟我斗?老子在娱乐圈叱咤风云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玩泥巴呢!   送走江封之后,梅琴拿起电话拨了个号码。对方很快就接通了。   “喂,老李啊,我有个项目想跟你谈一谈。”梅琴坐在椅子上转了个圈,“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把《李屋大冒险》开播至今的收视纪录破一下?” 第64章   《逃亡吧通缉犯!》的宣发和剪辑制作, 是从录制第一天就同步开始的。因此等到余火结束任务不到半个月之后,这个全国唯一一档真实逃亡型综艺节目,就在省电视台晚间黄金时分正式播出了。   十四组通缉犯, 二十八天逃亡拍摄,一共剪辑成十四集,每周二、周五各播放一集。   预料之中的, 收视一路暴涨。新颖的节目规则,独特的拍摄方式, 艺人们在逃亡过程中最真实的反应,都让这部综艺成为了当季最大的一匹黑马, 每一集都能在网络上掀起无数热点话题。   其中最受欢迎的自然就是余火和鲍宝花所在的王者八号,观众们戏称为“鲍鱼组合”,凭借完美互补的性格特点和“绝对不会让你猜到下一步干什么”的神级操作吸粉无数。   凭借这一节目以及同时热播的《血色铿锵》,余火被数百万观众评选为“假如成为通缉犯后最想一起亡命天涯”的全能型艺人,鲍宝花更是稳占“热度女王”宝座——自从节目播出后第一天起, 她的名字几乎就没从微博热搜掉下去过。   有人专门统计了她的热搜内容:   从前两集的“鲍宝花猪队友”、“鲍宝花 公主病”、“鲍宝花恶心”;   到播出过半时的“鲍宝花笑裂面膜”、“鲍宝花高情超商”、“鲍宝花可爱”;   再到最后一集里面, 她跟余火二人成功完成任务后将吴仁德送去警察局, 顺带着还上交了一份由吴仁德“友情提供”、警方目前尚未发现的多名被害者藏尸地点,网上立刻铺天盖地全是“鲍女士威武!”、“鲍女士我爱您!”、“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要为鲍女士疯狂打call!”   堪称是史诗级别的大型自愿打脸现场。   不同于惊险刺激笑料百出的第八组, 朱瑾辰和陶欢所在的第六组可以说是整个节目当中最和谐的一支队伍了,从头到尾都颇受观众好评。两人从逃亡开始足足骑行了二十六天,虽然在倒数第二天时不幸淘汰, 但彼此之间的默契配合以及顽强毅力依然令人由衷钦佩。   并且这一组还有个后续:节目播出到第十集 时, 二人在微博上公开宣布正式交往了。   “感谢节目组给了我们这个机会, 让我们能在这种极端的情境下,以最真实的面貌相互认识相互了解。欢欢是个特别棒的女孩子,我喜欢她并且敬佩她。”事后朱瑾辰接受采访,被记者问及为什么两人会走到一起时笑道:“连一星期不洗澡都不会让我们相互嫌弃,我感觉这应该就是真爱了吧。”   如果说第六组是喜成佳偶,那么第十三组的姜修和吴萌萌就差点是反目成仇。   节目中吴萌萌因为严重的生理痛中途弃权,姜修独自一人继续逃亡。这一集播出之后,网上对于二人的评价迅速呈现出两极分化的态势。   一部分人觉得吴萌萌太娇气,这是逃亡型真人秀好不好,难道现实中的女通缉犯因为身体不舒服就不要命了?更何况前期一点贡献都没有,完全靠姜修带着,都临走退出了凭什么还要分钱?   另一部分觉得姜修太大男子主义,功利性太强。两个人明明是队友,理应相互支持相互帮助,吴萌萌都疼成那个样子了,脸色苍白满头冷汗,他一句安慰的话没有不说,话里话外竟然还有种指责对方夸大事实拖后腿的意思?   钱是节目组发的,说好了一人五百,又不是每组一千,只不过为了方便所以前期统一由姜修保管而已,吴萌萌那五百又没花完,她想把自己那一份剩下的拿回来怎么了?要不然姜修的资金难道不是比其他人都多吗?   网上关于姜修言行的争论愈演愈烈,原本正反方还算势均力敌,可偏偏节目里还有余火和鲍宝花这一组作为对比,同样都是男女搭配,同样都是女队员面临生理期问题,余火的处置方式和姜修完全天差地别。   一时间,网友们将余火作为男性照顾女性的教科书式范本,两相比较,对姜修的指责也越来越尖锐激烈。   火把们早早就察觉到了这一股舆论趋势,虽然网友们喜欢自家偶像是好事,但如果因此造成余火和圈内其他艺人之间的矛盾,那显然得不偿失,更何况姜修还是实力颇受肯定的演技派。因此所有粉丝后援站都十分自觉,没有参与到任何有关两人的对比争论当中,甚至在各个试图引战制造热点的娱乐号下踊跃留言:   “我们班长就是性格好比较细心,姜哥哥智慧出众谋略超群,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优点和长处嘛。”   “部分媒体不要拉踩搞事带节奏行不行?我们班长参加节目纯粹就是为了拿奖金而已。”   “抱走我家财迷班长,不约不约。”   火把们积极澄清,姜修的粉丝也比较理智冷静,充分友好的沟通之下,双方并没有产生什么冲突。   但谁都没想到,姜修本人竟在此时亲自下场了,微博上发表了这样一条状态:   “我一直觉得比赛就得有竞技精神,所以参加这个节目的确就是冲着赢而去的,录制过程中非常紧张非常辛苦,既因为艺人身份造成行动受到限制,又要随时提心吊胆防止缉拿组追上来,整个人都处于紧绷状态,也就没来得及考虑人设形象这种问题。   我呢就是个糙汉子,24k纯爷们,所以对于某些女性问题确实不像其他人那样了解,如果因此而让吴小姐和各位观众不痛快了,在此我向大家道个歉。   至于买水军带节奏这种事情,我不了解,也不屑,演员就该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而不是浪费资源进行这种无谓的炒作。   时间会显露一个人的本质,唯有作品才是立身根本。与君共勉。”   此言一出,火把立刻就炸了。   “几个意思?这些话几个意思?哦就您有竞技精神拍节目拍得辛苦,其他人难道不是一样的条件规则?同样都是参加节目,暗戳戳说谁只顾着立人设呢?”   “您是‘糙汉子’‘纯爷们’所以对女性问题不了解,那但凡对女性问题了解的就不是纯爷们了?所以呢?我火就是同性恋怎样?同性恋吃你家大米啦!”   “敢单挑吗?光论武力值,我们程然班长一个打你十个,不,一百个。”   “通篇含沙射影指桑骂槐,真人秀真是见人品,直男婊无疑。”   “自己直男癌被骂就说有人买水军带节奏?您的字典里是从来没有‘反思’两个字吗?”   “你那么想赢结果不还是输了?赢的人可是我们班长和鲍女士好不好!”   双方粉丝之间无法避免的爆发了一场口水大战,由于余火在节目中的出色表现和塑造的程然一角实在太拉好感,许多路人粉自发声援,因此火把很快就占据了这场斗争中的绝对上风。   《逃亡吧通缉犯!》播放到第十三集 时,余火的舆论好评度达到了一个顶峰。   当天晚上十点整,余火的工作室官博、大冒险节目组官博以及主持人李屋的个人微博,同时宣布了一条消息:   联邦地球历2012年2月7号,农历春节前夕的最后一个星期六,也是《逃亡吧通缉犯!》全部播完后的第二天,余火将和徐涵一起做客大型直播访谈节目:《李屋大冒险》。   2月1号清晨,h市的江滨码头上微风习习,带着自江面挟裹而来的水气和冬季能把鼻头冻红的寒意。   因为还不到八点,码头上人并不多。只有零星几个晨跑锻炼的逆风勇士,手牵手一起散步顺便买早餐的老人,一群群飞起落下的白鸽,搭着画架似乎正在写生的学生,以及站在栏杆边眺望江景的情侣。   徐涵拉了拉围巾将脸遮住大半,抬手再次压了压帽檐,低声道:“大清早约我在这见面,到底有什么事。”   “你现在连公寓大门都不让我进了,你那个经纪人更是严禁我们在任何公共场合接触,除了以这种方式,我还有什么办法能见到你?”方媛看着他四处打量浑身戒备的模样眼中滑过一抹讥讽:“放心,这个地方偏得不能再偏,绝对不会有人认出你的。”   徐涵呵出一口白气,再次将问题重复了一遍:“说吧,什么事。”   方媛也不废话:“你当初答应过我,等我从余火身边辞职之后就安排我做你的助理,眼看着都快一年了,你该不会把这事儿彻底给忘了吧?”   “我不是已经跟你解释过许多遍了吗,”徐涵皱眉:“眼下情况特殊,我们俩需要避嫌不能一起工作。十万块补偿金早就打到你的账户了,怎么现在好端端又把这件事提起来?”   “我想要的是工作,是事业!如果当初不是听你的话,现在余火身边那什么张敏的位置就是我的了!十万块钱能管什么用,h市物价有多高你又不是不知道,余火每个月光给福利院的都不止这个数,我难道连福利院里的孩子都不如?”   方媛很是不忿,拳头在袖子里攥得死紧,仰头看着徐涵笑了笑:   “当然,对于你来说眼下情况的确很特殊。我听说,下个星期六你就要和余火一起上节目了?《李屋大冒险》,圈子里多少人挤破头想上都没有机会。我相信以你的手段绝对能趁着这个机会洗白自己,顺便再往余火身上泼一盆脏水,可毕竟是直播节目呢,你总不希望节目录制过程当中,网上出现什么不合时宜的传闻吧?   比如,当初余火到底是怎么跟你认识的,你到底是喜欢巾帼还是喜欢须眉,还有去年3月4号你生日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导致余火因车祸差点……”   “够了!”徐涵低声喝了一句,眼睛里波诡云谲深不见底,黑漆漆很是吓人。不等方媛看清又迅速将情绪全部收敛起来,睫毛垂下,眉目中透出几分受伤的神色:“我们两个,非要走到如今这个地步吗。”   方媛咬牙:“是你绝情在先,那就怪不得我绝义在后。当初需要我帮忙的时候甜言蜜语说得好听,现在利用完了,嫌我碍事了就想踢到一边?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徐涵叹了口气,伸手抬起她的下巴:“你以为,我不见你是因为嫌你碍事?是只顾自己的形象害怕粉丝知道我喜欢女人?粉丝是什么德性你还不了解吗,万一我们的事情被别人发现了,他们首先责难的肯定是你,你有没有想过余火的那些粉丝要是发起疯来可能会给你造成多大伤害?爱上你明明只是我一个人的过错,我怎么忍心让你承担所有后果?”   低头在她唇上落下一吻,徐涵狠狠闭了闭眼睛,似是有万种思绪在胸腔中翻涌难言,再睁开时眼角已经带上湿意:“明明就想你想得发疯,明明就恨不得立刻冲到你面前,却必须控制自己连电话也不能给你打,这种感觉你能体会吗?”   方媛将信将疑:“你还爱我?”   徐涵伸手在她头上揉了揉:“傻瓜,我要是不爱你了,为什么会过来跟你见面?你知不知道接到你电话的时候我都快高兴傻了,光是挑衣服就挑了一个多小时。还有,”徐涵的声音忽然暧昧起来,凑在她耳边低声道:“你之前偷偷塞在沙发垫子底下的东西,我可都好好珍藏着呢,就放在枕头边上,每天晚上都要拿出来摸一摸才能睡着。”   方媛脸上一红,抬手在他身上打了一下:“讨厌!”   徐涵顺势将她搂进怀里:“是不是最近经济上有困难了?有困难为什么不能直接跟我说,非得用这种方式伤我的心?淘气鬼,我先给你转五十万够不够?”   “够了,谢谢你。”   “跟我还客气什么。你明天有空吗,马上就到情人节了,到时候我可能没有时间陪你,要不然我们明天一起开船出去钓鱼怎么样?”徐涵在她耳朵上舔了舔:“就我们两个人,带上香槟蜡烛巧克力,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嗯?”   方媛满面娇羞地点点头,徐涵温柔抱着她,眺望着遥遥江面的眸子里转瞬成冰,飞速闪过一抹冷厉。   江封奉江老爷子的命令回莲花山老宅一趟,因为余火去了剧组不在家,干脆将两只狗一起带上。   丑丑是第二次来老宅了,虽然还有点认生,但有帅帅带着很快就活跃起来,车一停便跳下去绕着院子疯跑。   “丑丑!”黎晓从里面迎出来,手里举着根宠物火腿肠兴奋地冲着丑丑招手:“哎呀宝贝儿你真是越长越可爱了!余火哥都给你吃啥好东西了啊?我们家帅帅也更加帅气了!快给姐姐抱抱!”   “火腿肠不要多喂,胃口都给惯坏了。” 江封关上车门,抬脚往屋子里走:“爷爷在楼上?”   黎晓站起来欲言又止:“爷爷在书房,但是,舅舅也在。”   江封脚步一顿,眉峰皱起:“他怎么回来了?爷爷叫回来的?”应该不会,老爷子知道他们父子俩不对付,不应该在没有告知他的情况下突然来这一手。   “这我就不知道了,刚来的,就比哥你早十几分钟,现在正跟爷爷在书房聊天呢。要不,哥你先坐着歇会儿?”   江封点点头,转身往客厅走。黎晓把手里的火腿肠喂完,赶紧也跟了上去:“哥,我问你个事儿呗,现在网上都说余火哥马上要跟徐涵一起参加大冒险节目,下一期的入场票都炒到好几万块了,这到底是不是真的啊?”   “真的,”江封随手从茶几上拿了一份报纸在腿上摊开:“估计这两天就要官宣了。”   “啊!”黎晓很是忧愁:“可是徐涵心机那么重,动不动就掉眼泪博同情,万一余火哥被他欺负了怎么办啊。”实时直播的节目,又没办法后期剪辑,想补救都来不及。   “能欺负你余火哥的人还没生出来呢,我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有空不如好好琢磨琢磨学业,省得姑姑整天替你担心。”江封看着报纸眼皮子都没抬。   黎晓龇牙咧嘴做了个鬼脸,不过说起学业她倒想起一件事来,蹭蹭蹭跑到楼梯旁把她的画架抱了过来:“我今天早上去码头写生,看见一对情侣了。”   “这种事告诉我干什么?羡慕人家就赶紧给自己找个男朋友啊。”   “什么呀,我想说的是那对情侣中的男性,特别像徐涵!”   江封动作一顿,抬起头:“你确定?”   “不确定。那个男的裹得特别严实,穿着风衣戴着围巾,头上还扣着帽子,只能看见一丢丢侧脸和背影,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觉得特别像。”难道是因为恨之入骨所以记得特别深刻?   黎晓从画架里抽出一张纸:“不过那女的我看清楚了,还给画了下来,喏。”   江封接过画纸,视线立刻定在那位女子身上:如果这张画提前两个月放在他眼前他还真不一定认得,但是经历过《逃亡吧通缉犯》节目,余火身边的所有人他都调查得清清楚楚,因此只一眼就认出来:这女子正是余火车祸之后,莫名辞职的前助理方媛。   黎晓见他盯着画纸半天不说话,探头过去:“怎么,这个人哥你还真认识啊?”   “跟你没关系。”江封伸手推开她的头,然后从沙发上站起来:“这画归我了,暂时不要和任何人提起这件事。”   院子里丑丑和帅帅正在草地上追逐打滚,江封走过去在它们头上揉了两把,然后停在一棵合抱粗的巨大樟树下,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   “喂,齐超,帮我查个人。余火的前助理方媛,你还有印象吗?对,可能跟徐涵有关系,好,有什么结果尽快告诉我。”   挂掉电话,不经意间抬头往上看。这里正对着书房窗口,一抬头就能看见里面隐隐绰绰有道熟悉的身影。   没有任何波动的收回视线,江封抬步重新走回屋子里。   书房内,江老爷子正在看书。   直到喝完第二杯水,江慎明白自己要是不开口,老爷子是绝不会主动搭理的,这才清了清嗓子,开始寻摸着找话题:“爸,您最近气色越来越好了。”   “还行,多亏了火火教我的一套拳法。”   江慎脸皮一僵,当作没听见。抬头看了一圈又道:“爸,您现在这字写得是越来越有水平了,这‘血色铿锵’四个字当真是气势恢宏!”   “那是上回火火来的时候写的,我觉得好看就给挂上了。”   江慎噎了噎,半晌哼唧两声:“其实现在大字写得好也没什么了不起,前几天看新闻,说有个游乐场门口卖字的小伙子,写了副字被人买回去请专家一估价,好家伙,十二万!所以说么,大隐隐于市,真正有水平的高手才不会到处人前显摆。”   “嗯,你看新闻怕是没看全套,那个游乐场门口卖字的也是火火。”   “……”   江渟渊摘下老花镜,把书合起来:“有什么事情就干脆点直说,没有就趁早回去,我这儿的茶水不要钱是吧?”   江慎脸上红了红,将茶杯放下来:“我有什么事爸你心里头还不清楚吗,我就想要你一句话:到底什么时候愿意出手把江封那小子给掰回正道。他最听您的话,只要您开口,他肯定愿意改邪归正好好做人的。就算是性子还没定下来想跟风胡闹,这胡闹好几个月也够了,总不能跟个男人一辈子纠缠不清吧?这都像什么话!”   江老爷子看着他:“听你的意思,还是不同意封封跟火火在一起了?”   江慎脖子一梗:“坚决不同意!只要我江慎还能喘气,就绝不允许我儿子自毁前途跟个男人搅在一起!”   “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这于理不合,违反了自然规律,这不正常,是病,得治!我是他爸,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他出门被人戳穿脊梁骨吗!”   江渟渊往后靠了靠,目光沉稳有力直指人心:“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问的为什么,是指你如此反对封封和火火在一起,究竟是如你所说般为了封封好,想让他幸福快乐,过结婚生子的普通生活;   还是因为,害怕从此以后别人眼里你就不再是大权在握的江局长,而是‘那个同性恋的父亲’,担心自己的形象会受到损伤,不愿被动承担骂名。   别急,想清楚再回答我。”   江慎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话,但半天过去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如果是为了封封好,这么多年头一回想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那我劝你最好先回去查查资料,好好理解清楚到底什么是同性恋,为什么会有人喜欢同性,强迫他们改变性向对于他们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如果是为了你自己的形象考虑,”   江渟渊的目光陡然转冷:“那你没有不同意的权利。说到底,封封不过是把你曾经强加在他身上的难堪,原样奉还而已。”   江封在客厅里坐了将近半个小时,江慎才终于从二楼走下来。   “江先生。”江封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面无表情打了个招呼。   江慎没有如往常一般因为这个称呼暴跳如雷争吵一番,反而破天荒地朝江封点点头:“回来啦,爷爷在书房等着你。”   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江封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会儿,抬脚上了二楼。   刚在门上敲了两下,里头便响起老爷子的声音:“进来。”   等江封在椅子上坐下,老爷子也不拐弯抹角:“你的调任书下来了,去国安局工作,主要负责地外防护和尖端特种兵训练。你的军衔足够高,但毕竟没有经验,所以暂时先从处级职务做起。这几天可以过去熟悉熟悉环境,等年后正式上任。”   “谢谢爷爷。”   老爷子摆摆手:“跟我甭来这套。职位是你自己挣的,我顶多稍稍加快了一点手续流程而已。火火今天没来?”   “他去剧组拍戏了,预计周五回来,然后等过完年再回去,我预备带他在这边多住几天。”   老爷子脸上带了喜色:“行,到时候让你姑姑多给你们俩做点好吃的。”   江封在老宅陪爷爷吃完午饭后才带着两只狗下山回家。   三天后的傍晚,江封躺在床上正准备跟余火视频时,手机响了,另一头齐超的声音里满是兴奋:“老大,三件事。”   “说。”   “第一,方媛和徐涵有一腿,当初徐涵能接近余火,也是她在里头搭的线,证据确凿。”   “第二呢?”   “方媛失踪了。第三,但是她有个保险柜,里面装了些不得了的东西。”   半个多小时后,江封从电脑上接收了齐超发来的文件,全部看完之后给梅琴打了个电话:   “这下子徐涵是真的死定了。” 第65章   灯光璀璨夺目, 镜头环绕聚焦。   巨大的演播厅内,半环形观众席宏伟壮观,无数灯牌汇聚成浩瀚星海, 如众星捧月般拱卫着正中央的演播台。   粉丝的欢呼声震耳欲聋,徐涵忍不住微微闭起眼睛:他享受这种被所有人视为焦点的滋味,仿佛站在了世界的最顶端, 战栗,刺激, 令人沉醉着迷。让他不由回想起来,自己最初不顾一切也要在这个圈子里出人头地的决心。   只可惜, 今天的观众并不是为他一个人而来的。   浩瀚的灯牌从中间分成两半,一半热烈似火,一半白雪皑皑,分庭抗礼争锋相对。彼此间浓郁的火药气息遮都遮不住,如果不是节目组提前安排, 让每位观众都在入场前都签了一份保证遵守秩序的合同, 估计现在早就动起手来了。   余火就坐在徐涵旁边的沙发上。自从车祸住院之后, 半年多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和徐涵面对面接触。   对于徐涵,余火的感觉很复杂。既因为他和原身曾经亲密的恋人关系, 没有办法完全将他当做陌生人看待,又因为他不遗余力的谎言和诋毁而愤怒和不齿,另外还掺杂着一些鸠占鹊巢、担心被他识破的隐隐恐慌。   耳边各种喧闹嘈杂的声响让他愈发紧张, 下意识往观众席边缘看过去, 不期然正好对上一双温柔的眼睛。   那是江封。为了不引人注目他今天特意戴上了生物面具, 变成了之前曾出现过的保镖模样,见余火看过来偷偷给他送了个飞吻,顺带着还比了个心。   余火抿唇笑了笑,心中一片清明冷静,再无半分犹疑杂念。   主持人李屋整了整领结,看向二人:“都准备好了吗,节目马上就要开始了。”   余火点头。徐涵面带微笑,显得尤其谦逊有礼。   倒计时结束,熟悉的开场旋律响起,李屋看向主镜头:“李屋live大冒险,李屋带着大家去冒险,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大家晚上好,欢迎大家准时收看今天的李屋大冒险!”   现场掌声如雷,欢呼声几乎能把房顶都掀起来。   “首先将掌声送给我们的两位嘉宾:欢迎余火!欢迎徐涵!”   掌声和尖叫瞬间又拔高了好几个音阶,像是故意要挣个高低长短也似,观众席两边的口号声排山倒海此起彼伏: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火把不灭爱你永远!”   “雪球雪球从不言输,哥哥的幸福我们守护!”   “班长放心飞,火把永相随!”   “徐涵徐涵我爱你,雪球永远不离弃!”   “……”   近乎疯狂的呼喊足足持续了十几分钟,这才在李屋的示意下逐渐安静下来:“好了好了,知道你们见到偶像特别兴奋,那也得悠着点啊,要不然后面再有精彩环节叫不出来怎么办?难道让我一个人喊?导演,那得加钱吧?”   观众席上笑起来。   “言归正传,咱们回到节目上来啊。今天来我们大冒险做客的两位嘉宾都是大帅哥,余火大家还记得吧,前几个月刚刚来过。”李屋看向余火:“哟,今天没跟沙发撞衫嘛,我一眼就找到了。”   “哈哈哈哈……”火把大笑,雪球也笑了,但听起来似乎嘲讽的意味居多。   余火老实回答:“今天的衣服是造型师帮我选的。”   浅蓝色牛仔裤搭配浅粉色薄款针织毛衣,锁骨微露,袖口稍稍卷起,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指自然搭在腿边宛若精心打磨的玉器。这衣裳颜色放在别人身上或许有些女气,但他穿着却是既雅致又干净,眉目清朗眸如墨玉,像是春日里卷着樱花的暖风,温和恬淡不似人间。   后台休息室,梅琴看着电视屏幕挑眉:“怎么样,我指定的款式比江封那个大老粗要好得多吧。”这灯光一打,小模样又乖巧又可爱。   张敏等人齐齐点头。   “选得很好,特别适合你,哎呀果然颜值高穿什么都好看。”李屋不吝夸奖,然后转头又看向徐涵:“徐先生是头一回来我们节目,怎么样,有什么第一印象?”   徐涵面向镜头:“主持人特别帅。”   李屋伸出大拇指:“就喜欢你这种瞎说大实话的。面对全国观众,紧张吗?”   “不紧张,”徐涵意有所指:“我胆子还挺大的。”   果然李屋顺势就接了下去:“说起胆子大小,那我就不得不cue一下余火了:你说你连持枪歹徒都不怕,怎么偏偏就怕鬼呢?”   演播台背后的大屏幕上适时插入了一段视频画面:余火结束工作后和鲍宝花一起走进鬼屋,不小心踢到了什么东西哗啦啦一通响,立刻冲上前紧紧抓住了鲍女士的衣角,小脸煞白连眼睛都不敢睁开。   观众席上爆发一阵大笑。   余火脸色通红:“其实还好,也不是很怕的。”   “哎!”李屋不答应了:“我们节目可是不许说假话的,事实摆在眼前,大家评评理,余火怕不怕鬼?”   “怕!”   有火把大声喊:“班长别怕我来保护你!”   “哈哈哈哈……”现场又是一阵哄笑,这回倒大多数都是善意的,没办法,反差萌实在太吸粉了。   从进入电视台后一直没和余火说过话的徐涵忽然看着他道:“以前从来不知道你竟然怕鬼,好多恐怖片还是你拉着我硬要去看的呢。”   观众席上的笑声有片刻停滞,余火平静回视:“关于我的事情,徐先生不知道的还有很多。”   徐涵的瞳孔蓦地缩了缩。   休息室内,梅琴高声喝彩:“怼得漂亮!”   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两人之间暗涌的氛围,李屋继续问余火:“《逃亡吧通缉犯》创新了近十年内真人秀节目最高收视纪录,你觉得自己最大的收获是什么?”   “两百万奖金。”   “哈哈哈哈……”   李屋也笑:“我觉得也是。完成任务一百万,捡个通缉犯又是一百万,这节目上得真值。不过余火你的体质很神奇啊,之前拍《血色铿锵》和犯罪分子作斗争,结果真的遇上了犯罪团伙;这次拍真人秀模拟通缉犯,结果真的抓住了一个通缉犯:我想问问,你下部作品什么题材?”   “恐怖片。”   “……祝你好运。”   观众大笑。   “我通过这次的真人秀还学了个新词儿,”李屋转向镜头,“叫作‘鲍余梨花针’,据说是鲍女士的独家绝学,并且运用这门手艺从通缉犯嘴里得到了多名失踪受害者的下落?”   余火点头:“对。”   李屋面向观众:“我给大家具体解释一下啊,被余火抓到的通缉犯名叫吴仁德,是个穷凶极恶的连环杀手,总共杀害了二十九名女性,其中十七名警方已经发现了,另外十二名失踪时间最长的已经超过了八年,也就是说,如果不是余火和我们威武霸气的鲍女士,这十二名受害者可能永远不会被发现,永远没有办法沉冤昭雪,他们的家人也将永远活在痛苦折磨当中,没有办法继续自己的生活。   因此当这些受害者家属得知余火要上我们大冒险节目后,私下联系到了我们节目组,委托我们向余火本人表示感谢,同时向余火送上一面锦旗聊表心意。”   工作人员已经将锦旗拿了上来,深红色的帛面上用金线绣了八个大字:为民除害,侠胆仁心。   “这八个字,他们当之无愧!”   现场立刻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不仅是火把,大部分雪球也选择在此时放下成见,由衷表达自己的钦佩之情。   余火微微躬身双手接过锦旗,徐涵也站了起来鼓掌微笑,表情毫无破绽,只是那笑意半分也不曾抵达眼底。   “给鲍女士的那面锦旗在我们后台放着呢,等会儿结束后工作人员会亲自送过去。”李屋对着镜头露出个怕怕的表情:“鲍女士,我们没有私吞,您可千万收了神通啊。”   “哈哈哈哈哈……”   余火将锦旗小心叠好放在腿边,李屋继续道:“其实除了锦旗,受害者家属们还有一份礼物想要送给你——准确来说其实也不是送给你。余火,你每个月都要给福利院捐款十万元对吗?”   余火点点头。   “持续多久了?”   “之前的我不记得了,根据银行寄给我的账单,大概两年多一点。”   “不算上跑龙套,那也就差不多正好是你演第一个角色开始?一直坚持下来,负担肯定很重吧,听说最困难的时候连房子都卖了?你还没成家呢,就没想着给自己存点?”   “他们比我更需要这笔钱,而且,”余火顿了顿,墨玉似的眸子里有些除了江封之外谁也不明白的东西:“这是车祸之前的我所做的决定,我不想因为失忆,就违背当初那个余火的心意。”   徐涵微微眯了眯眼睛。   “有网友觉得十万块钱会不会有些太多了,或许可以减少一点?”   余火摇头:“不多的,福利院共有一百多个孩子,最小的仍需要哺乳,最大的如今在读高中,十万块不仅是生活费,还有孩子们的学费,等能承担得起了,我想再多捐一些。”   “为什么不公开呢?那么多人喜欢你,公开之后应该能能呼吁更多人帮忙啊。”   “喜欢我的人很多,厌恶我的人也不少。”余火抿抿唇,“我不希望因为我的事情牵连到孩子们。”   “也对,”李屋点点头:“我要是记得没错,就在上回来大冒险节目时你还收到了一盒死老鼠是不是?听说之后又接连收到许多死亡威胁?还有人去宣传会现场对你进行攻击?”   观众席上的火把们立刻齐齐将视线投向隔壁的雪球,每个人都是满腔怒火义愤填膺:这些事雪球可洗白不了,徐涵发的视频里自己都亲口承认过的!   徐涵显然也明白这一点,因此当着十几架摄像机再次诚恳地向余火道歉:“雪球们的言行确实有些激烈,给你造成了那么多困扰实在对不起。”   余火直直看着他:“那些事情和你有关吗?”   徐涵眸光微闪:“没有,但他们毕竟是出于维护我的心情……”   “既然没有为什么你要跟我道歉,”余火面色沉静,“作为他们喜欢、信任的人,我们应该教会粉丝自己承担责任不是么。”   身处后台的梅琴咂摸两声:“可以啊,这小子今天火力全开啊。”   演播台上,李屋已经将话题重新拉了回来:“咱们言归正传,受害者家属们送给余火的第二件礼物,就是向爱心天使福利院捐赠的伍拾万元善款!别急着鼓掌,我还没说完呢,我们节目组财大气粗,导演说好事不能光让别人做,所以节目组决定也捐赠五十万,总共一百万元整!来,现在鼓掌吧!”   工作人员抬上一张巨型支票,现场掌声雷鸣。   等到掌声稍微平息一点之后,李屋状似不经意地转头看向徐涵:“你们俩虽然现在闹翻了,但曾经毕竟是恋人,余火给福利院捐款的事情你知道吗?”   这一问措手不及,但徐涵迅速反应过来,唇角露出一丝苦笑:“或许是还不够信任我吧,他从来没跟我说过。”   “原来如此,我说呢,你们俩当初感情那么好,要是知道了怎么也不会一点表示没有的。”说完不等徐涵开口,转而面向观众席:“前几天咱们省电视台的晚间新闻频道播了一条社会新闻,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看到:说是市民朱先生去游乐场游玩的时候花两百块钱买了四张大字,回去后请专家一估价,我滴乖乖,一张十二万!”   “看到了!!”火把们立刻兴奋起来:“卖字的是我们班长!!!”   “哟,原来大家都知道了啊。”李屋笑:“那你们知不知道今天我们特意将另一位当事人也请到现场来了?掌声有请市民朱先生!”   镜头转向观众席前排,光圈下一位有些发福的中年男子站了起来,怀里还抱了一个用木板和玻璃镶嵌起来的长方形镜框。   李屋将人请上演播台:“这一张就是您当初在游乐园门口买的字之一?‘鹏程万里’,哟,这还特意装裱起来了。”   朱先生走上来首先跟余火握了握手,闻言憨笑道:“那可不,这是十几万的宝贝呢,哪能不仔细点。”   “您那天去游乐园里玩,好好的怎么就想起来买字呢?”   朱先生就在余火身边坐下来,瞧上去有些腼腆:“我这个人也没什么其他爱好,就喜欢书法国画之类的东西,那天在游乐园门口看到好多人围在一起也不知道干什么,走进去一看才发现有个人打扮成兔子在卖字,仔细瞧了瞧就觉得这兔子写的字是真不错,五十块钱一张,反正也不贵,然后就买了四张。”   “那又怎么想起来要请人给这字估价呢?”   “是这样的,我有个同样爱好书法的朋友是在拍卖行工作的,专门负责古玩字画这一块,有次来我家做客,看了几眼那四张字后就说我捡到宝了,拿去拍卖行请专人一估价,当时估的是九万多,后来余先生那个真人秀节目播出后又涨了一点,到十二万。不过朋友说要是真拿去拍卖的话,还能高不少。”   “‘鹏程万里’,就这四个字十二万呐?”   “对。”   “那也就是一个字三万,”李屋转头对余火道:“跟你商量个事儿呗,待会儿下节目帮我抄篇小作文,不长,就八百字。”   观众席上爆笑,有人起哄:“我们也想要!”   “你们瞎掺和什么呀,余火不都给你们写亲笔信了吗,来举手我看看,在场的火把有多少人收到过?”   “我我我!”   “我!”   “还有我!”   “哟不少嘛,”李屋数了一圈后叮嘱道:“都收好了,好好珍藏,这可都是宝贝!虽然不是毛笔字,但说不定也能值好几万!余火啊,你那几天在游乐园一共卖掉多少张字啊?”   “187张。”   “按一张十二万来算,那就是两千多万啊!你心里也没谱,全按一张五十卖出去了?”得到肯定回复的李屋满脸肉疼:“啥叫一掷千金,这就是!啧啧,你们家班长真是我见过最壕气的艺人!”   观众席上立刻应声响起欢呼:“火把最亮!班长最棒!请给我们鼓鼓掌!”   李屋再次看向朱先生:“五十块钱买的,转手就十二万,足足翻了两千四百多倍,大哥你这投资手段可以啊!那天不知道卖字的是余火对吧?现在见到本人了,有什么想跟他说的吗?”   朱先生憋了半天:“……当初要是多买几张就好了。”   “哈哈哈哈哈哈……”   将朱先生请回观众席之后,李屋将话题转向徐涵:“听说你马上就要拍一部新戏了?”   一直觉得受到冷落的徐涵立刻点头:“对。”   “什么题材?”   “拳击运动员。”   “哇,”李屋惊呼了一声,“那应该对演员的形体要求特别高吧?所以最近都在健身吗?”   徐涵尽量控制语气神态,使之在镜头中显得谦逊尔雅而不是炫耀展示:“每天运动六个小时,有专门的教练指导,目标是在开机之前将体格达到最接近专业拳击运动员的状态,虽然累了点,但有目标有规划感觉整个人都很充实。”   “所以你的力气应该很大吧,”李屋比划了一下,“比如像我这么高这么重的,应该能轻松举起来扔到观众席那边去?”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徐涵略微顿了顿,然后才道:“放心,如果扔屋哥的话我一定会温柔一点的。”   雪球们捧场的大笑起来。   李屋转而看向余火:“余火应该一直也有健身吧?我记得《血色铿锵》里程然有一场戏,大雨倾盆,训练结束之后直接把上衣给脱了,对对对,就是导演放上屏幕这个。”   屏幕里的程然满身泥污,双手提着领子把上衣整个脱了下来,腰线柔韧有力,雨水自完美而结实的六块腹肌上汩汩滚落,狠狠一甩头,水花四溅,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野性而充满爆发力的美。   坐在台阶下的江封紧紧盯着屏幕,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瞧瞧这腰,瞧瞧这腹肌,你看着清瘦,没想到脱了衣服这么有料啊!”李屋感叹完之后问粉丝:“电视上看到底有些不痛快,大家想不想现场亲眼看一看啊?”   火把恨不得一蹦三尺高:“想!!!!”   李屋一脸坏笑:“来吧兄弟,盛情难却啊,现场让粉丝们饱饱眼福吧。你要是实在不好意思也不用全脱,就把衣服掀起来露一小截就行。”   粉丝的欢呼声越来越高,余火扫了一眼江封即使隔着面具也能看出来明显有些发黑的脸色,深吸几口气,到底还是站起来将毛衣掀到腰部的位置。   火把立刻就疯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拍戏时因为角色需要,他身上其实抹了一层暗色的粉使皮肤呈古铜色,更接近于烈日酷暑中训练了好几个月的程然。实际上余火的肤色要白上许多,但又丝毫不显羸弱,在灯光底下凭添几分生香活色。   除了美好的肉体,余火左腹处一道暗红色足有十公分长的疤痕同样瞬间吸引了粉丝和所有观众的注意力,就算余火很快就将衣服放了下来,那道蜈蚣似的痕迹依旧在眼前挥之不去——肉体有多美好,这横亘其上的疤痕就有多触目惊心。   李屋代表众人问出了这个疑惑:“这条伤疤是怎么来的?之前那场车祸吗?”   余火点点头。   现场立刻一片唏嘘。   “关于那场车祸实际上我们所有人都知之甚少,所以今天节目组特意请了第三位嘉宾,给大家详细介绍车祸之后余火到底经历了什么,”李屋抬手道:“让我们掌声有请第三位嘉宾!”   徐涵微微皱眉,而余火则在看清来人后立刻激动得站了起来:“黎医师!”   黎铭走上演播台和余火握了握手:“余先生还记得我。”   “现在可不是医师了,黎医生是从国外深造回来的医学博士,在心血管和骨科专业声名赫赫,也是h市人民医院最年轻的主治大夫。”等黎铭落座之后,李屋介绍道:“2011年3月4日晚上,余火因车祸送去市医院急救,就是黎医生您负责抢救的是吗?”   黎铭点点头:“没错,那时我还是住院医师,事发当晚正好轮到我值班。”   “您能大概给我们介绍一下余火当时的伤势吗?”   “他的伤势非常严重,因为高空坠落以及爆炸造成的冲击力,全身超过三十七处骨折,多处内脏破裂,体内严重出血,胸腔下陷,肺部应激性萎缩,送到医院时整个人已经完全失去意识。”   黎铭每说一句,大屏幕上就出现一张ct图像或者护士们拍的照片,观众席上也随着响起一阵惊呼,江封的手掌更是攥得死紧——出车祸的虽然是原身,但这些伤痛,可是全部都要余火承担的!   “我们刚刚看见他左腹处有道伤疤,那是怎么造成的?”   “有块车前板因为爆炸从他的腹腔穿过去了。”   “整个穿透吗?”   “对,因为造成的损伤太过严重,后来手术中我们不得不摘除了他整块脾脏。”   余火张张嘴欲言又止:实际上,那块脾脏在后来他自己用灵气修复的过程中,已经重新长出来了。   但是这种事显然并不能说出去,于是又合上嘴,安静坐好仔细聆听。   李屋长长吸了口气:“这些伤,光是听起来就感觉严重得不得了。”   “非常严重,”黎铭道,“说实话,当天晚上参与抢救的所有医生,我们都没想过余先生竟然能活下来。他是一位真正的斗士。”   相比较黑白的ct,护士们拍的照片显然更具有冲击力:凌乱的床铺上,余火浑身都是血迹,惨白的脸上泛出一层死灰,就像是一个支离破碎的玩具娃娃,察觉不到任何生气。   有火把受不了,已经转过头发出轻微的啜泣声。   “听说在整个抢救过程中一共下了三次病危通知?”   “五次,当天晚上下了三次,后来送进重症监护室的时候又下了两次,直到两个星期之后,余先生才算真正脱离生命危险。”   李屋转头看向徐涵:“对于你来说,那两个星期一定也很难熬吧。我简直没办法想象你一次次在抢救同意书上签名时的心情。”   “实际上,”不等徐涵回答,黎铭便道:“在抢救同意书上签字的并不是徐先生。”   “诶?”李屋看上去十分惊讶,“余火没有其他亲人,遇到这种意外情况授权肯定是给恋人啊。”   黎铭道:“余先生的授权人有两个,第一授权人是徐先生,还有一个是当时的经纪人李女士。因为我们始终联系不上徐先生,所以抢救同意书实际上是李女士签的。”   “一共抢救了五次,都是李女士签的吗?”   “没错。”   李屋看向徐涵的表情便有些意味深长:“难道余火车祸之后生死未卜,你竟然都没去医院?”   观众席上全是议论声和窃窃私语。   徐涵有些恼怒,但在镜头前竭力控制住了,神色沉痛:“我当然去了,那天晚上我的手机不小心落在车子里了,所以才没有及时接到医院的电话。等到我找到手机得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后,立刻就赶了过去。”   “这个我可以作证,”黎铭推了推鼻梁上的细边眼镜,完全以陈述事实的语气道:“当天晚上徐先生的确赶去了医院,根据护士们说的,足足待了半个多小时才离开。之后对于余先生来说最关键的两个星期,徐先生也来过两次,除了经纪人李女士,他是看望余先生次数最多的人。”   观众席上议论声更大了。   徐涵双手握拳,狠狠瞪了黎铭一眼。然后对李屋道:“没错,我承认,余火车祸住院那段时间我的确去得不多。但面对一个无情背叛了我伤害了我的恋人,只因为他受伤了,我就要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尽心尽力衣不解带的照顾他吗?对不起,我做不到。我这个人最重情,也最记仇。能等到他完全脱离危险期之后再宣布分手的消息,已经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了。”   “你说谎,”余火一瞬不瞬看着他,清亮的视线似乎能教一切污秽诡计无所遁形:“我醒来后的第八天,你前来探望时还满口恩爱,并未透露出任何遭受背叛的迹象。”   “你那时还在危险期,又失去了记忆,医生说你不能受到任何刺激,我怎么跟你说实话,”徐涵像是找到了一个突破口,立刻慷慨激昂满腔委屈起来:“毕竟在一起那么长时间,难道真要我不顾你死活吗!”   观众席上似乎有些躁动不安,但很快有工作人员上去安抚:别忘了,你们可是签了保证书的,不遵守秩序的话就要赔偿节目组两百万元损失费。   演播台上,余火还想再说什么,李屋拦住了他,看向徐涵:“徐先生应该记得我们节目最重要的一条规则吧:绝对不能说谎。”   “当然,”徐涵十分坦荡,“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没有半分作假。”   “所以你还坚持自己一开始的说法,早在3月4号之前,余火就出轨并且被你发现了,3月4号也就是你生日当晚,你向余火提出分手,导致他借酒消愁最后酒驾发生了车祸?”   “余火醉酒是我的猜测,因为他平时就有酗酒的倾向。至于其他的,”徐涵深深看了余火一眼,似是饱受情伤:“都是真的。”   台下的江封满目杀气,闻言冷笑一声:这小子倒精,知道黎铭请到现场了,绝对会作证余火的血液内酒精含量正常,所以临时改变说法还不忘踩余火一脚。呵,珍惜这最后一点信口雌黄的时间吧,马上你就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后台休息室内,梅琴问小马:“现在的收视率多少了?”   “46%,已经超过余哥上次来大冒险时的最高记录了。”小马从电脑屏幕上抬起头,很是兴奋:“全国有将近一半的观众都正在收看大冒险节目。”   梅琴满是笃定:“等着吧,还会往上涨的。”   演播台上,李屋已经拿出了一样东西:那是一个黑色的方形盒子,盒内的天鹅绒丝垫上,躺着一枚男式戒指。   “徐先生,你认得这个是什么吗?”   徐涵浑身一震,飞速扫了余火一眼又收回视线,狠狠在自己腿上掐了一把从而保持镇定,然后摇头:“不认识。”   “这枚戒指是余火被送到医院抢救时,护士整理他的随身物品时发现的,对吧黎医师?”李屋将戒指从盒子里拿出来对着光送到镜头前:“内侧还刻着两个字母,y和x,正好是余火和你姓名的第一个字首字母。而余火出车祸那晚又正好是你的生日,因此根据我们猜测,这个很可能是余火准备送给你的求婚戒指。”   观众席一片哗然。   徐涵脸皮颤了颤:“胡说!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东西,难道随便拿一个戒指出来刻两个字母,就能算是求婚戒指了吗?我还以为大冒险节目是最重视真相和证据的!”   “说的有道理。”李屋点点头:“没有证据怎么服人,导演,把我们今天晚上第四位嘉宾请上来!”   镜头转向后台通道,很快,一位五六十岁的老人出现在演播台下方。   李屋亲自走过去,将老人扶到自己旁边的沙发上坐下:“大爷,您先跟观众朋友们自我介绍一下吧。”   老人看着镜头挥了挥手,显然因为第一次上电视还有点激动:“大家好,我姓曹,是曹大福珠宝店的老板,大家如果想要买首饰买钻戒,欢迎去我们店里选购,六十年老店,童叟无欺,信誉保障!”   “哎哟,”李屋笑起来:“这还记得先给自家公司打个广告。曹大爷,”李屋指了指余火,“这个年轻人你还有印象吗?”   曹大爷连连点头:“有的有的,我看过他演的《蓝色赞歌》,还有最近放的《血色铿锵》,都好看,我们全家都很喜欢。”   “除了电视剧以外,你对他还有什么印象吗?”   “有的有的,”曹大爷开始回忆起来:“去年年后,刚过完年那会儿,这个小伙子到我们店里去了,说是想订做一枚戒指,他想求婚用。”   李屋将手里的戒指递给他看:“是这个戒指吗?”   “对对对,就是这个,我们家的打磨雕工,别家再也做不出来的。”   “去年的事情,到现在都过去一年了,您店里生意应该也挺好,怎么还记得这么清楚呢?”   “我们店里生意是好,非常好,”曹大爷笑道:“但是很少有明星会亲自到店里买定西。他是我接待的,因为那时候《蓝色赞歌》正在播,而且呢,他又比较特殊,说是要向恋人求婚,但订的又是个男式戒指,我当时还在纳闷,怎么小伙子这是要跟男的求婚吗?所以就记得很清楚。”   曹大爷翻开随身携带的一本册子,“账簿我都带过来了,我们店里每一笔生意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你看啊,2月21号,顾客姓名余火,订做一枚求婚戒指,要求在戒指内侧刻两个字母,y和x,哦还有个备注,说是3月4号那天过来取货。啊我记起来了,因为那天是他恋人的生日,准备趁着生日求婚,所以跟我叮嘱了好几遍呢,说千万不能迟了。”   徐涵看了看环绕在演播台周围的数十个摄像头,咬咬牙斥道:“仅凭他一个人说的话和一本想怎么写就怎么写的账簿,就能当作是证据吗?给我一点时间,我也能找出一个人来,证明余火在同一天去另一家店买了另一个戒指!”   李屋笑着扫他一眼:“别着急啊,证据还没上完呢。”   大屏幕忽然亮了起来,上面播放的是一段珠宝店内的监控录像,清清楚楚显示着,一位青年走进了这家珠宝店,摘掉口罩和围巾,与老板进行了一番交谈。   虽然谈话内容听不见,但那名洋溢着笑容和幸福的青年绝对是余火无疑。录像左下角的时间戳,赫然写着2011年2月21日。   李屋转头看向脸色开始发白的徐涵:“这下子,徐先生还有什么想说的吗?假如余火真的如你所说般出轨了,他为什么还会满心欢喜的准备在你生日那天跟你求婚呢?”   摄像机直直杵到徐涵面前,给了他一个大特写。   全场寂静无声,所有人都将目光聚焦在徐涵身上,现场所有观众等待他给出一个解释,电视机前的所有观众也在等待他给出一个解释。   细密的汗珠迅速从徐涵额头渗了出来。忽然,他伸手捂住了脸,俯卧在膝盖上泣不成声:“是!那枚戒指的确是余火买来送给我的!不仅仅是求婚,更是因为想请求我的原谅,希望我能忘记之前发生的一切,和他重新来过。   他发誓绝对不会再犯错,发誓从今以后只爱我一个人,他问我,如果连一次悔过的机会都不给他,这还能叫作爱情么?   我爱他,我当然爱他!可是我怎么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怎么能在经历那样残忍的背叛后还跟他重归于好?我的自尊不允许,我的骄傲不允许,我对感情的坚守不允许!   所以我没有给他那个机会,所以我拒绝了他。”   徐涵抬起头,眼眶通红泪流满面,脸上是深沉的悔恨、懊恼和自责:   “是我,都是我!都是因为我余火才会想不开,都是因为我夺走了那个重新来过的机会,所以他才身受重伤险些丧命。余火,对不起,我说谎了,我对所有人隐瞒了戒指的事情,因为我是个懦夫,我没办法背负起险些害死你这么重的罪责,你原谅我,你原谅我好不好?”   休息室内的梅琴忽然大笑起来:“卧槽,这小子真他妈是个人才!”   不仅演戏的手法炉火纯青,而且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迅速权衡利弊,想出这么一套完整的说辞:这番话既完美解释了他为什么会在戒指上说谎,又狠狠往余火身上踩了几脚,彻底坐实他出轨一事——我都当众承认自己是懦夫了,我都这么低声下气痛不欲生的请求你原谅了,难道我说的还能是假话?   “要不是他人品实在太过垃圾,”梅琴摸了摸下巴,“或许我还真有兴趣培养培养他。”   到时候,必然又将是个将娱乐圈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妖孽。   演播台上,所有人似乎都被徐涵这突如其来的一场大戏给惊呆了。   李屋咳了两声,稍微缓和一下情绪,然后给徐涵递了两张纸巾:“所以,你的意思是说,戒指的确是余火买来送给你的?”   徐涵一边擦眼泪一边点了点头。   “但不仅是为了求婚,还是因为出轨被你发现,所以想借此跟你修复裂痕?”   徐涵满目伤痛:“没错。”   “余火不是车祸,而是想自杀?”   “根据我拒绝后他的表现,我觉得这是最有可能的情况。”   “也就是说,你在戒指上对我们说谎了?”   “对不起,”徐涵立刻道歉,神色极其诚恳:“我知道大冒险的规则,我的确在戒指上说谎了,也愿意承担由此可能引发的一切后果。”   “但是余火的确出轨了,你在这件事情上没说谎?”   “没有。”徐涵坚定摇头。   “你确定吗?”   “我发誓。”   李屋点点头,似乎接受了这个解释。冷不丁又问了一句:“你认识方媛吗?”   徐涵的心脏狠狠一抽,许久过后才重新跳动起来:“认识,她以前是余火的助理。”   “余火出车祸之后她就辞职了,这你知道吗?”   “听说过,但不是很清楚。”   “所以在她辞职过后,你跟她从未联系过了?”   徐涵心中隐隐有股不详的预感,他大概明白了,今天这场访谈,根本就是完全针对他而来的。既然如此,那就更不能有半分示弱。因此神色严肃冷冷回视过去:“我不明白你问这些问题的用意。”   “没什么用意,就是随便问问。”李屋笑了笑,忽然又道:“方媛最近失踪了,徐先生知道这件事吗?”   徐涵面色紧绷:“我已经说过许多次了,我跟她不熟。”   李屋似乎十分困惑:“这就奇怪了,根据警方的调查,方媛失踪那天告诉闺蜜,说是要和朋友一起去江中心钓鱼,而徐先生您的游艇正好在那天离开码头了对吗?码头工人回忆,那天徐先生好像不是一个人呢,身边还跟着一位女性,身高、体型、样貌都和方媛极其相似,更叫人捉摸不透的是,出江的时候游艇上有两个人,可码头工人只看见徐先生一个人回来了。   我记得徐先生不久之前才跟大家分享过,因为马上要拍拳击题材的电影,所以最近一直在健身,力气很大,都能把我直接举起来扔向观众台?”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徐涵用余光看了一眼忽然嘈杂起来的观众席,疾言厉色呵斥道:“我说了我根本不了解方媛这个人,难道大冒险节目现在也热衷于没有任何证据便含沙射影血口喷人吗!”   “证据?”李屋眨了眨眼睛:“我有啊。方媛失踪后警察发现她在银行有一个保险柜,里头可藏了不少好东西呢。”   大屏幕一亮,忽然播放起一份音频:   “……当然,对于你来说眼下情况的确很特殊。我听说,下个星期六你就要和余火一起上节目了?……你总不希望节目录制过程当中,网上出现什么不合时宜的传闻吧?   比如,当初余火到底是怎么跟你认识的,你到底是喜欢巾帼还是喜欢须眉,还有去年3月4号你生日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导致余火因车祸差点……   够了!我们两个,非要走到如今这个地步吗。   是你绝情在先,那就怪不得我绝义在后。当初需要我帮忙的时候甜言蜜语说得好听,现在利用完了,嫌我碍事了就想踢到一边?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你以为,我不见你是因为嫌你碍事?是只顾自己的形象害怕粉丝知道我喜欢女人?粉丝是什么德性你还不了解吗,万一我们的事情被别人发现了,他们首先责难的肯定是你,你有没有想过余火的粉丝要是发起疯来可能会给你造成多大伤害?爱上你明明只是我一个人的过错,我怎么忍心让你承担所有后果?   你还爱我?   傻瓜,我要是不爱你了,为什么会过来跟你见面?……”   对话全部结束过后,音频忽然中断了片刻,随后方媛独白的声音响起来:   “我叫方媛,在2011年3月5号之前,是余火的助理。   我和徐涵是情侣关系——至少直到昨天为止我都是这么认为的。他根本不是同性恋,之所以‘出柜’是为了获得曝光量和热度,他跟余火的恋情是假的,他通过我故意设计接近余火,提前了解余火的喜好,想方设法博得余火的好感,最后成功把余火骗到了手,甚至让余火听从他的话不计后果同时在网上公布恋情。   2011年3月4号是徐涵的生日,那天余火本来是应该在剧组参加杀青庆功宴的,所以我去了他家里陪徐涵一起庆生。可是没想到余火突然回家了,他打开门的时候我和徐涵正光着身子滚在床上。   余火对徐涵说了一句‘以后永远不想再见到你’就离开了,徐涵随后追了出去,之后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但是一个多小时之后徐涵回来了,并且他开出去追余火的车子上有明显的撞击痕迹。   第二天,我就听说了余火出车祸的消息。   明天,徐涵约我一起去江中心钓鱼,我同意了。”   方媛的声音顿了顿,然后继续道:“如果我出了什么事没能回来,凶手一定就是徐涵。到时候不管是谁找到这份录音,请帮我跟家人说一声:   爸爸妈妈,我爱你们。   呵,希望最终听到这些的只是我自己吧。”   录音到此结束,全场寂静无声。   徐涵早已面无人色,踉跄着从沙发上站起来:“她骗人!她故意设局陷害我!我没有,雪球你们了解我的,你们知道我不是这种人对不对?我没做过,出轨的人是余火!”   依然没有人出声。所有人只是静静看着他,包括几十架摄像机泛着冷光的镜头。   徐涵汗湿重衣,转身想往外走:“我不需要留在这里听你们颠倒黑白污蔑我,公道自在人心,我……”   砰的一声。徐涵重重摔倒在地上,下巴上立刻被磕出了血迹。   李屋不动神色的把伸出去的脚收回来:“徐先生急什么,证据可还没展示完呢。”   大屏幕上又播放起一份视频。   暗沉的夜色当中,只有眼前被车灯照亮的一截马路在影像中飞速闪过。   镜头后充斥着某个人粗重的喘息,一切都快速而混乱。   “砰!”车身猛地晃了晃,像是重重撞在了什么东西上。车轮不由自主的滑转中,镜头拍到了左边另一辆车的身影。   “徐涵!”那辆车里有人在喊,伴随着倒灌的风声模糊不清:“你疯了吗!快停下来!”   喘息声越发粗重不堪,带着某种不顾一切的疯狂。   “我不能让你说出去,”镜头后有人小声道,像是在劝服自己,又像是在劝服隐藏在夜色当中的恐怖恶灵:“我不能让你说出去。”   “砰!”   “砰砰!”   又是几下毫不留情的撞击。从影像前方的道路中心线来看,左边那辆车显然已经被逼到了边缘。   “徐涵!徐涵你停下来!徐涵你快停下来!!”   那个人还在呼喊,撕心裂肺,声嘶力竭,带着几乎叫人落泪的悲情和绝望。   “砰!”   “砰!!”   “砰!!!”   然而撞击声从未停止。一次比一次重,一次比一次响。   终于,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左边那辆车忽然从镜头内消失,“轰隆隆”一阵巨响,像是有重物从高处翻滚砸到了地上。   飞速后移的景象猛地停了下来,镜头后的人打开车门下了车,很快影像左边便出现了两条腿。   “轰!”突如其来的爆炸声响彻云霄,热烈的火光让整个镜头当中亮如白昼,似乎是受冲击波影响,那两条腿踉跄两步后跌坐在车头前方。   片刻后对方扶着车抬起了头,影像正中间,赫然是徐涵狰狞可怖的面孔和一双血红色的眼睛。   视频结束。   火把们早已泣不成声:“班长!班长!班长!”   没有什么语言能表达他们此时的心情,似乎只有这样一声声呼喊着偶像,才能将他彼时所遭受的伤痛、委屈和绝望分担掉一些。   可那样的伤痛,又怎么可能被其他人分担呢。   余火怔怔将目光从屏幕上移开,眼中盈满泪水:他分不清,这眼泪究竟是他自己流的,还是曾经受过这世间最黑暗最绝望的背叛之后,原身流的。   有警察从后台通道中出现,将如同行尸走肉的徐涵铐了起来:“徐涵,你因涉嫌谋杀方媛女士以及涉嫌谋害余火先生被捕,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一切都将作为呈堂证供。”   李屋站到演播台中央,面色沉肃:“今天的节目,到此结束。”   无数人瞬间朝着余火涌过去,有伤心欲绝的火把,有仍旧难以置信的雪球,还有电视台的工作人员。   可在他们所有人触碰到到余火之前,有人一把抱住他,以结实有力的臂膀和宽阔温暖的胸膛将他牢牢护在身前,从嘉宾通道送了出去。   “都过去了,”等到两人都坐进车内之后,江封擦去他脸上的眼泪,在他额头上亲了亲,然后将他紧紧抱进怀里,又重复了一遍:“都过去了宝贝儿。” 第66章   联邦地球历2012年2月7号, 这一天娱乐圈里接连发生了好几件大事。   第一,当日的《李屋大冒险》最高收视率达到了8888%,打破了有史以来所有类型电视节目中的最高收视纪录:全国超过四分之三的观众, 在这天晚上共同见证了一场近乎灭绝人性的谋杀。   第二,艺人徐涵正式被h市警方以涉嫌多重谋杀罪名逮捕,即时收监并拒绝保释。   第三, 前所未有的,当晚微博上同时爆了十个热搜, 每一条热搜的主角都是余火,并且热度居高不下。超级话题“今天你给余火道歉了吗”在短短不到一个小时内被拱上超话第一位, 粉丝量迅速超过5302万并持续上升。紧随其后排第二位的,是“请求判决徐涵死刑”。   余火在大冒险节目最后看着车载录像怔怔流泪的片段,在两个小时内被转发七百多万余次,底下粉丝悲愤交加,哗啦啦哭作一团。   “哇我受不了了, 我只要一回想起班长在珠宝店买戒指的场景就哭得喘不过气, 他那么憧憬那么幸福地准备求婚, 回到家看见徐涵出轨那一幕该是多么痛苦,被徐涵硬生生撞下高架的时候又该是多么绝望啊, 为什么!为什么班长这么好的人却要承受这么多的磨难!”   “最后的录像我根本不敢看,看一次哭一次,班长一声声呼喊求救的时候就跟有刀扎在我心口一样, 我的天呐, 他那时候该多无助多绝望啊。”   “唉, 连我们作为旁观者都难过的不行,班长本人到底又该承受着怎样的痛苦。”   “班长!班长!老天爷求求你,让我帮班长分担一点痛苦吧!”   “看着他傻傻掉眼泪的样子我心都快碎了,从一开始就被欺骗利用,然后被爱人和助理双重背叛,最后发现深爱之人竟然还要杀了他,天呐,我简直不敢想象他那个时候的心情,应该就是真正的万念俱灰了吧。”   “我是学心理学的,我现在觉得班长失忆很可能不仅仅是因为车祸受伤,还因为身体的自我保护,所以选择把最痛苦的那部分记忆给屏蔽了。”   “因为记忆太痛苦所以选择忘记吗?啊啊啊啊啊我要哭死了啊!徐涵我草你妈!!!”   “我要杀了徐涵!明明班长才是受害者,明明班长那么无辜那么善良,全心全意的爱着他,结果他不仅为了掩盖出轨事实差点杀死班长,还利用班长失忆的机会颠倒黑白肆意抹黑,给班长造成了那么多的二次伤害,这个人渣死一万次都不够解恨!!”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徐涵这么可怕的人啊,不,他根本就不配做人!”   “徐涵简直心狠手辣丧心病狂,我觉得他根本就是反社会人格,为了红什么都能做出来,不仅想要杀班长,那个名叫方媛的助理估计也是凶多吉少了。强烈请求判决这种人死刑!”   “请求判决徐涵死刑!”   “请求判决徐涵死刑!!”   “请求判决徐涵死刑!!!”   “……”   余火和江封二人回到家中时已经快到半夜十二点了,有江封在身边,余火的情绪差不多完全缓和了下来。   躺在沙发上和帅帅丑丑抱着闹了一会儿,两人正准备洗漱就寝时,连通楼下门禁的闭路电视忽然响了起来。   江封起身过去看了看,余火被丑丑和帅帅压着舔了一脸的口水,一边笑一边从沙发里抬起头:“是谁?”   江封挑挑眉没有直接回答,按下门禁开关:“上来吧。”   门铃声很快就响了,江封一打开门,戴着帽子口罩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赵子墨就大步走进来,冲到余火跟前一把抱住他,眼眶通红声音沙哑:“我要杀了徐涵那个贱人!”   江封原本脸色黑沉想把他从余火身上扯开,听到这话后顿了顿,到底勉强忍了下来。   赵子墨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后还跟着哽咽不能成声的李静,估计已经哭了不短的时间,眼睛周围红通通肿得跟桃子一样。本来眼泪差不多都止住了,见到余火后立刻又哗啦啦淌下来,走过去和赵子墨二人抱成一团:“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原来徐涵对你下了这种毒手,我不知道你竟然遭受了这么多的痛苦,余火啊,你那时候该多害怕多委屈啊,是我对不起你,都是我这个当经纪人的没能保护好你……”   赵子墨和李静都来过江封这间公寓,就在余火搬家后不久,请了他们俩还有齐超等人过来吃了一顿乔迁饭,所以帅帅认识他们俩。   只是为什么一进门就抱着小爸爸嚎啕大哭,这就不是它所能理解的了。和丑丑肩并肩坐在沙发上,神色十分迷茫。   江封把门关起来,坐回沙发上抱着两只狗子,看他们几个抱头痛哭。看了十几分钟忍不住了,伸手将余火从二人的围困下解脱出来:“坐下吧都别哭了,我好不容易才把余火哄好,你们俩这么一哭回头他又该难受了。”   李静从余火手里接过纸巾擦脸,闻言连连点头:“不哭不哭,现在终于真相大白,徐涵也恶有恶报被抓起来了,咱们该好好庆祝才对。”   赵子墨坐在江封对面,“那些录像和其他证据,都是你找出来的?”   江封点头:“托朋友帮了点忙。”   赵子墨难得有如此正经严肃的时候,直直望着江封道:“谢谢你。”   江封嘴角一抽,很是不爽:“我帮我自己男朋友洗清冤屈报仇雪恨,用得着你跟我道哪门子谢啊!”这幅以余火亲近之人自居的样子,真是让人讨厌。   赵子墨没浪费口舌在这个问题上跟他起争执:“徐涵会有什么下场,能判死刑吗?”   “光凭他一手造成了余火的车祸肯定不够,余火现在好好的,顶多也就算谋杀未遂。”虽然真正的原身已经死了,但这一点肯定没办法拿出来当证据的。“但警方目前正根据徐涵当日出江的航线搜寻打捞方媛的尸体,一旦方媛被证实死亡,他绝对要挨枪子儿的。”   “该!”李静恨恨道,“我现在只要一想到余火出事之后他那副面孔,就恨不得亲手往他身上捅几刀!”   “那你怕是没有这个机会了,”江封眼睛里杀气涌动暗不见底,“既然把他关进了牢里,就不会让他活着出来。”   赵子墨和李静对视一眼,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心中的愤懑痛恨这才稍稍缓解了几分。   李静拉住余火的手:“以后就好了,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件事过后,谣言诽谤之类的东西就再也沾不了你的边了。谁要是敢针对你,光是群众的口水都能喷死他。只要好好演戏拿出作品来,我等着看你走上神坛那一天。对了,接下来有什么计划吗?”   “梅经纪帮我接了一部恐怖题材的电影,剧本很不错,已经拍了一个多月了,剩下的等过完年后再回剧组接着拍。之后还有另一部电影也要开机,是和罗宇新罗先生合作的。”   李静很高兴:“有梅琴带着你,资源方面我根本不担心的。前几天我……章先生还跟我说,你的演技进步很快,去上课的时候基本都能接住他的戏了,很好,继续加油。不过也要注意身体,毕竟车祸里遭过那么大罪,不好好调养就怕以后落下病根。”   余火一一应了下来。   李静二人大约坐了一个小时左右,然后余火和江封一起将他们俩送了下去。   目送二人开车离开小区大门,江封牵着余火的手顺着林荫道往回走:“李静很关心你。”   “嗯,”余火眼中带着笑意,心中暖洋洋一片:“我在原先的世界中有位同胞长姊,虽然因为自小入书院修习和她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但长姊对我极好,事事关心照顾。静姐总让我想起她。”   江封伸手环抱住他,与他双目对视:“想家了?”   余火轻轻点头:“有一点。”   当日守城之战将近尾声之时,叶师兄曾告诉过他他的父母家人都已经平安撤离了,但彼端朝政动荡战火未熄,他不能守在父母家人身边,甚至离开之前都未能亲眼再见他们一面,如何能够不牵绊挂念。   他和原身本该都是必死之局,但是世事玄妙无常,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如今他在余火的身体中重获新生,却不知道那方世界的羽获又会是如何一番光景。   江封有些心疼,低头在他额上亲了一口:“不是只有血缘关系牵绊的才能称之为家人。你虽然离开了他们,但在这里,我是你的家人,爷爷大姑黎晓他们是你的家人,李静是你的家人,丑丑帅帅是你的家人,还有孤儿院里那些一直受你捐助经常给你写信的孩子们,他们也是你的家人。   放心,你的父母亲人在那个世界一定会平安幸福的,所以你也要平安幸福才可以啊,我保证,我会用尽全力做到这一点的,如果我做得不好你就把我抡起来往地上砸,哐哐响那种,行不行,嗯?”   余火笑起来,墨玉似的眸子倒映着满天星光,迷人得不可思议。双手抱住江封的脖颈,在他唇上亲了一口,然后凑近他耳边舔了舔:“你要是敢对我不好,我就操死你。”   江封浑身一热,眼睛里立刻铺天盖地全是火浪。直接把余火打横抱起来:   “光说不做假把式,走,咱们先回家演练演练。” 第67章   翌日上午八点多, 余火接到了梅琴的电话:“上午没事吧?没事来公司一趟。对了,来之前先做好心理准备。”   彼时余火被江封抱在怀里,脚边是跳上床扑腾打闹的丑丑和帅帅, 阳光从窗帘缝隙里漏进来几缕,睡眼惺忪迷迷蒙蒙,尚且还不明白他那句“做好心理准备”到底是什么意思。   直到江封开车载着他来到晨西大厦楼下, 看见了围在门口密密麻麻的一大群粉丝。看他们身上戴的装饰应援物品,分明都是雪球无疑。   江封脸色铁青:“这他妈都想干什么, 难道昨晚的证据还不能让他们清醒么!”本来余火是想一个人过来的,幸亏他没同意, 坚持以保镖的身份陪他一起,没想到真的又遇上这群脑残了。   大厦前的环形广场上被堵得严严实实,车子根本没法开进去。正当江封准备考虑直接诉诸武力时,早就等在保安室的张敏跑出来,在副驾驶这边的窗户上敲了敲。   江封放下车窗:“这都什么情况?”   “少将放心, 他们不是过来闹事的。”张敏看向余火:“余哥, 他们有话想跟你说, 从早上五点多开始就等在这儿了。”   余火心中十分诧异,和江封对视一眼, 然后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雪球们有不少人认识张敏,知道她是余火身边的助理,所以在张敏往车辆方向跑的时候人群中就传来一阵阵骚动, 不由自主将视线集中在汽车上。   等余火一下车, 立刻爆发出无数激动的尖叫声:“是他!是余火!余火来了!”   片刻的慌乱之后, 人群前方很快拉起一张巨大的横幅,上书五个大字:“余火,对不起!”   江封把车子停好之后也下了车,浑身戒备跟在余火身边往里面走。但凡余火所过之处,人群自动向两边分开,不断有人走到他跟前,不是试图攻击谩骂,而是双眼通红,对着他深深鞠了一躬:“对不起!”   “是我们太笨所以听信了徐涵的谎话,对不起!”   “我曾经在微博上骂过你,对不起!”   “我匿名给你写过威胁信,对不起!”   “……”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余火身上,昨晚节目中可怕而残忍的事实一幕幕在眼前回放,眼前的余火和珠宝店幸福快乐的余火,和高架上绝望嘶喊的余火,和病床上奄奄一息的余火逐渐重合,巨大的难堪和懊悔让部分雪球忍不住小声抽泣起来,但道歉并没有停止,而是越来越多越来越密,最后隐隐汇集成一股:   “因为我们才让你受到那么多伤害,因为我们才让你承受了那么多委屈,对不起!!!”   余火已经走到了大厦门口,站在台阶上看向请求他原谅的雪球们,一时有些恍惚。   记忆当中,上一次这样被粉丝围堵在公司门口,还是车祸后刚刚出院,许多人聚集在银烨娱乐公司楼下往他身上扔东西喊着要他滚出娱乐圈,宛若过街老鼠千夫所指的时候。   世事变迁,竟是如此戏剧无常。   “我原谅你们了。”他看着抽泣的雪球们温声道,音如玉石,清朗澄澈:“不要哭,我原谅你们了。”   此话一出,雪球们反而哭得更厉害了。对于徐涵的愤怒,对于自身的自责,对于余火的愧疚,种种情绪发酵了一整夜无处倾诉之后,终于在此时彻底爆发出来。   像是会传染一般,这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迅速在人群之中蔓延。到最后所有雪球都站在门口,站在冬日略带寒意的阳光下,抹着眼泪嚎啕大哭。   许久之后,有人哽咽着问余火:“我,我能抱抱你吗?”   余火笑着点了点头。   和所有雪球一一拥抱完花了不少功夫,等到余火三人来到梅琴的办公室时,已经快到中午十二点了。   梅琴正在落地窗前拉筋,左腿高高抬起架在栏杆上,俯身抱住压得笔直。除了他公关三人组也在,楼下发生的事情他们都看见了,并且制作成小视频传到了网上,此时点击量正在飞涨。   招呼几人在沙发上坐下,梅琴看向余火:“发生了这么多事,现在感觉如何?”   余火:“很好。”   梅琴点点头,然后把腿放下来,从办公桌上拿起一垛厚厚的文件夹放在他跟前的茶几上。   江封伸手翻了翻:“这是什么?”   “想要请余火代言或者给他拍封面的合作意向书,这还只是一小部分,都是知名品牌,看不上眼的我都给刷下去了。”梅琴嘁了一声:“原先谣言没解决的时候一个比一个高冷,都拽得二五八万活祖宗一样,现在看余火热度暴涨,立刻全跟苍蝇一样扑过来了,啧,德性。”   “这么多都要接?”江封皱眉:“那工作也太繁重了吧。”   “谁说都接?我暂时一个都不准备接。”梅琴拧开一瓶水喝了一半,走到余火对面坐下来:“你是个聪明人,所以我也不跟你拐弯抹角。昨天晚上的大冒险节目一播,现在在全国观众眼里,你既是一名受害者,也是一名幸存者,还是一名无所不能的侠士英雄,所以几乎所有人都对你充满怜惜充满好感,这是好事,这种级别的国民度是多少艺人求都求不来的。   但是这时候如果一味接广告赚快钱,一来会损害你在公众心中的形象,二来会让这份好感度被迅速消耗一空。   一个成功的明星必须具备两个因素,一是热度,二是作品。热度你已经有了,之后最重要的就是作品。只有凭借作品证明自己作为演员的实力,这份热度才不会消散,反而能更上一个台阶,帮助你在娱乐圈里彻底站稳脚跟。   你既然信任我,那我自然要好好帮你规划发展路线。想要走让顶峰,那就得稳扎稳打,不能只顾眼前利益。而且你最近应该也不缺钱吧?”   余火摇头:“不缺的。”   《逃亡吧通缉犯》的出场费,最终获胜者的奖金,加上吴仁德的悬赏,另外《血色铿锵》的片酬也到账了,因为这部剧是在和晨西签约之前就拍的,银烨那边又早就没有任何牵扯,所以不用和任何人分成,全是他自己的。林林总总算下来,他现在也是身家不菲。   梅琴又从助理手中接过一张支票递给他:“这是大冒险节目组送过来的,别惊讶,是挺多,因为收视率暴涨,直接按照商量好的出场费再翻了两倍,哦,公司那三成已经扣掉过了。   所以说,赚钱根本不成问题,咱们没必要着急,一步一步来。而且品牌商都贱,先晾着他们,等你再多拿些奖项,哪怕代言费翻几倍,他们也会哭着喊着要跟你合作的。”   余火自然没有异议,江封就更不会反对了:只要别让宝贝儿累着就行,养家的事还有他呢。   “邱导演那边的戏是等年后再继续拍是吗?”   余火点头:“对,我计划年初九回剧组。”   “离过年也没几天了,年前这段时间有什么计划?还是去章元臣章先生那里上课?”   “嗯。”原本是隔天去一次,但章老先生最近没事,而且年后估计都忙,所以这几天每天都会去。   梅琴点头:“你自己有安排就行,那我这边也就不给你接其他通告了,好好跟着章先生琢磨琢磨演技,这种老戏骨亲自教学的机会可不是所有人都有的。”   “我明白。”   又商谈片刻之后,余火二人便起身告辞。   梅琴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从此刻开始,才是新生。栉风沐雨,砥砺前行,余火,大好前途正在等着你。也没什么其他要说的了,提前祝你一声新年快乐!”   汩汩暖流自胸腔中淌过,余火眼中盈满笑意:“梅经纪,新年快乐。”   两人离开后不久,小马眉头一皱,将手中的电脑转向梅琴:“梅经纪,你需要看看这个。”   那是一则记者采访徐涵父母的视频。   视频当中,徐父徐母满脸悲情:   “……知子莫若父母,我们家涵涵是个好孩子,从小到大在班里成绩都是前几名,又聪明又懂事,听话孝顺得不得了,不管是邻居老师还是同学朋友,哪一个不夸他?他是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肯定是有人想要害他!   我们都跟专家咨询过了,什么录像录音,都是能剪辑伪造的。你看节目就知道,分明就是一群人设了一场局,硬生生要把我们家涵涵往陷阱里推呢。   涵涵原本就喜欢女生,说以后要娶媳妇儿生个大胖孙子,一起孝敬我们俩。要不是被人带坏了,他怎么可能喜欢男人?   现在改邪归正了,不喜欢男人了,某些人就处心积虑的要这么整他?还有没有良心,有没有王法!   你想害你害我啊,你冲着我来啊,你害我们家涵涵干什么!就算没有父母教养,总归也上过学念过书吧,怎么能如此心肠歹毒呢,就不怕遭天谴受报应吗!   ……”   小马按了暂停键:“后面还有很长一段,都是呼吁大家帮助徐涵‘洗清冤屈’的。梅经纪,咱们要回应吗?”   “放着,别管他们。”梅琴冷笑两声,眼睛里是少有的阴狠冷厉:“这种时候还敢颠倒黑白往枪口上撞,怕是嫌自己儿子死得不够快呢。等着吧,光是网友就能喷死他们。” 第68章   梅琴预料的没错, 徐涵父母的采访视频一出来,立刻点爆了网友们愤怒痛心却无处发泄的情绪,调转炮口将所有火力倾泻其上:   “成绩好怎么了?成绩好就不会行凶作恶了?我可去你全家的吧!出门一百码, 全家齐爆炸!”   “有你们这样的父母,怪不得能养出徐涵这样的败类!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卧槽,这一家子极品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你儿子杀了人不忏悔不道歉,还想着靠卖惨撒泼脱罪?脑子被僵尸吃了吧?”   “对对对, 你儿子就是朵完美洁白的盛世小白莲,只不过一不小心杀人罪行被暴露了而已, 你们既然这么爱他,要不考虑考虑陪他一起上路?”   “讲真,养不教父之过,徐涵会变成心狠手辣的杀人凶手,他这对极品父母最起码也要付一半责任吧?不能把他们跟徐涵一起判刑吗?”   “支持将徐涵父母和徐涵一起判刑!”   “支持将徐涵父母和徐涵一起判刑+ 10086!”   “这对父母的嘴脸也太恶心了, 不就是欺负班长没有亲人维护才敢这么肆无忌惮么。唉, 班长的亲生父母要是知道了他的遭遇, 那该多心疼多愤怒啊。”   “谁说班长没有亲人,我就是他的亲人!以后谁敢欺负他我就跟谁拼命!”   “我也是班长的亲人!”   “还有我!”   “我也是!”   一时之间, 一个名为“余火亲友团”的组织在微博上迅速壮大,粉丝量很快突破千万关卡并持续增长,成员们的昵称从“余火的七大姑”到“余火的八大姨”无所不有, 到最后没得选了, 甚至连“余火的腹肌”、“余火的指甲盖”、“余火昨天摸过的扶手”都竞相冒了出来。   黎晓早在第一次和余火见面之后就把昵称改成了“余火的亲妹妹”, 这时候真是仰天长笑美滋滋。   徐涵父母的采访除了让超级话题“请求判决徐涵死刑”的热度越发高涨以外,对于余火的生活并未造成多大影响。   距离春节还剩五天的时候,江封和余火带着丑丑帅帅一起,住回了莲花山上的别墅老宅。   大姑姑一见到余火就把他搂在怀里好生一通大哭:“作孽哟,真是作孽哟,孩子你受苦受委屈了啊!”   末了摸着他的头心疼得不得了:“以后谁要是再敢欺负你,大姑姑头一个不放过他!就算是封封都不行!”   江封举起手做投降状:“不敢不敢,我可打不过他。”   真相终于大白,坏人也逮捕入狱,为了给余火庆祝大姑姑亲自下厨,午餐准备得极其丰盛,鸡鸭鱼肉荤素搭配,满满摆了一大桌。   余火还首次见到了大姑父,也就是黎晓的父亲:国字脸,高个头,眉目舒朗谈吐风趣,性格十分温和敦厚,和行事风风火火的大姑姑正好互补,两个人一动一静一急一缓,日常的相处模式极为有趣。   除了大姑父,余火还见到了一位意外的客人。   “黎医生!”余火从沙发上站起来,满脸惊喜:“您怎么来了?”   “我请的,”江封也站起来迎过去,和黎铭握住手撞了撞肩膀:“好小子,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凌晨有台手术,路上又有点堵车,这才来晚了,让大家久等实在不好意思。”黎铭先和余火打了声招呼,然后挨个儿叫人:“江爷爷,二叔,二婶。”   带着丑丑帅帅在后花园里捉迷藏的黎晓听见动静走进来,眼睛一亮就往黎铭身上扑:“铭哥你来啦!我妈做了你最喜欢吃的白灼大虾!”   黎铭一把接住黎晓,然后对着大姑姑笑道:“那我今天有口福了,谢谢二婶。”   “你这孩子跟二婶还客气啥,快坐快坐,骨头汤正在焖呢,等会儿就该开饭了,你跟火火平常那么辛苦,就该多吃一点好好补一补。黎晓你快给我下来,把你哥的西装都给弄皱了,多大人了一点姑娘家的样子都没有!”   大姑姑招呼着黎铭坐下来,转头看见满脸困惑一头雾水的余火,拍了拍巴掌:“你瞧咱们一个个的,光顾着寒暄都没人记得给火火介绍一下:火火你认得铭铭吧,他是黎晓的堂哥,他爸爸跟黎晓爸爸是亲兄弟。那天看大冒险节目我才知道,原来当初你住院的时候就是铭铭给负责主治的啊,这叫啥来着,有缘千里来相会,你啊跟我们家就是有缘分,就该是我们家的人!”   余火恍然:怪不得那天在节目当中,黎医生会配合李屋对自己颇为维护,而对徐涵多次拆台驳斥了,这其中竟还有这样一番缘故。“黎医生不仅对我有救命之恩,还在节目中仗义相助,余火着实感激不尽。”   黎晓探头插了一句:“铭哥你那天在节目里可帅了!布灵布灵浑身冒光那种!把徐涵怼得一愣一愣的,特别解气特别给老黎家长脸!除了余火哥,那天最帅的就是你了!”节目之后在微博上也是掀起了不小的热度,据说这几天h市医院全是这疼那疼指名要找黎医生看病的小姑娘。   黎铭在她头上薅了一把,笑着看向余火:“当初余先生出院的时候,我曾说过医院那种地方最好再也不见,没想到还能以这样的身份跟你再次认识,不得不让人感叹世事奇妙非常。救人治病本来就是我的职责本分,真的用不着跟我这么客气,我和江封同岁,余先生要是不介意的话,直接叫我的名字就行。”   “就是就是,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大姑姑很高兴,“铭铭你也不要余先生余先生的叫了,就叫火火,你们都是个顶个的好孩子,以后要经常往来才好。也给黎晓做做榜样,让她看清楚人跟人之间的差距,或许哪天开了窍还能发愤图强一回呢。”   黎晓左手揽着黎铭右手揽着余火,对面还坐着江封,心里头腹诽:哼,有这三个哥哥我还发愤图强做什么,已经是人生赢家了好嘛!   住在山上的日子悠闲而惬意。   相拥着睡到六七点钟起来,洗漱穿衣陪老爷子一起出去打拳,清晨的空气极好,带着一股清冽的寒气,深吸一口整个人从头到脚打个哆嗦,瞬间神清气爽。   走到人少的地方松开狗绳,两只狗子便沿着山道一路疯跑,你追我赶撒着欢的玩闹,间或捡到一只松果便转身叼到余火脚边,甩着尾巴拼命邀功,叫声中惊起林中鸟雀无数;   上午吃过饭,余火跟老爷子杀几盘棋,江封就坐在旁边小凳子上收拾棋子儿,间或抓耳挠腮尝试着支几招,每每总被老爷子一脸嫌弃的派去削水果。两只狗子就躺在窗户边的软榻上晒太阳睡觉,丑丑枕在帅帅肚子上,爪子在阳光下无意识地来回划动,一黑一白睡得可香;   吃过中饭午睡一个小时,之后老爷子去书房处理公务,江封要么跟着一起,要么腻在房间里陪余火练习剧本,而且总喜欢拣情侣桥段练,练着练着搂在一处,亲亲抱抱擦枪走火,自然就要发生些不可言说的事情;   晚饭过后,两个人手牵手,带着狗子一起往山顶的方向散步。满山红枫早在秋天就掉光了叶子,常绿的樟树倒是长得极好,天气越冷叶子越绿,在夜色中散发出一股浅淡的清香味道。漆黑的天幕幽深高远,或是繁星满天,或是月明星稀,除了两只狗子的叫声周围静得不可思议。   江封握着余火的手揣到自己的大衣口袋里,时不时偷偷在掌心挠一挠。两人随意聊着天,要不要给丑丑剪毛,什么时候给帅帅洗澡,上回打碎了一个杯子得重新买上,冰箱里还剩了许多水果要尽快吃掉……   家长里短罗里吧嗦,但因为身边站着的是对方,便觉得幸福甜蜜趣味无穷。   安静的山中岁月里,年三十很快就到了。就在前一天,余火第一次见到了从国外赶回来过年的小姑姑还有小姑夫。   小姑姑恬静柔美,据江封所说长相更偏已过世的奶奶一些,浑身散发着文雅知性的书香气息。应当是早就从老爷子口中得知了余火的存在,态度十分亲和友善。   小姑夫是外国人,黄头发绿眼睛,人高马大十分帅气。和小姑姑一样都是学者,但研究领域不同,而且对于象棋极为痴迷,听说余火是个中高手之后,每天都要拉着他和老爷子一起,三人你来我往大战几百回合。   按照传统习俗,年三十一家人要聚在一起包饺子。因为黎家人口多,大姑姑和大姑父一般都是在江家过年,也是包饺子的主力,专门负责最具技术含量的调馅儿:韭菜白菜混合猪肉鱼肉虾仁,又鲜又香,还没熟呢就馋得两只狗子围着厨房门口来回晃。   擀面皮的活计则交给了江封,他力气大,揉出来的面团光滑细腻有嚼劲。余火以前在书院也和师兄弟们一起包过饺子,因此在旁边帮忙,两人分工合作十分默契。   他们俩身上都穿着毛衣,是大姑姑亲手织的,余火是白色毛衣上织了条黑色的帅帅,江封是黑色毛衣上织了条白色的丑丑,又好看又暖和,彼此相映成趣,一看就知道是两口子。   织完毛衣还剩了不少毛线,于是大姑姑又给两只狗子织了围脖,丑丑是黑色的,帅帅是白色的,这下子好了,一家四口全都齐活。   黎晓也得了件毛衣,大红色,前面织着“天天向上”,后面织着“好好学习”,可把她郁闷坏了,又不敢不穿,看看余火二人身上的再看看自己的,瘪着嘴很是怨念。   调完馅儿擀好了面皮,厨房里烧上水,包饺子便是全家齐上阵。   小姑夫对包饺子十分感兴趣,奈何技术不成熟,由着黎晓指导了半天,包出来的不是撑破了肚就是合不拢口,东倒西歪卖相奇特,和其他饺子形成鲜明对比。   小姑姑无奈:“待会儿你包的这些饺子,全部你自己负责解决。”丑得没眼看,一下子就能认出来。   小姑夫倒是混不在意,还自豪得很:“那我再多包一点,不然不够我吃。”   “哈哈哈哈……”   宅子里灯火通明热气腾腾,两只狗子四处乱窜,逐渐弥漫的蒸汽中满是欢声笑语。   其他人都在,但江封的父亲却一直没出现。江老爷子似乎是看出了余火的疑惑,等到饺子包完开始煮时,坐在沙发上告诉他:“江封他爸当年所在的作战小队里,一多半的战友都在战争中牺牲了,有不少家里只剩下老父亲老母亲。所以每年年三十,他都去陪那些老人一起过年。也算是,弥补心中的亏欠吧。”   余火了然,并未再提。   同时开了两个灶,饺子很快就一锅锅熟透了,香气四溢的被端上了桌。刚煮熟的饺子稍微晾凉后沾上调好的酱汁,一口咬下去汁水四溅,猪肉细嫩鱼肉鲜香,虾仁q弹肥美,好吃得能把舌头吞下去,就连两只狗子都各吃了十几只。   唯一一枚包了硬币的“福气”饺子最后被余火吃到了,众人大笑着举杯祝贺:   “好样儿的,祝你新的一年里福气满满平安快乐!”   吃完饺子全家人一起围在电视机前守岁,午夜十二点时,倒计时的钟声走到最后一秒,外面的天空中忽然炸起漫天烟火。   黎晓和小姑夫一起将装满彩带的礼炮喷到半空,伴随着轰响的爆竹声,所有人欢笑高呼:“新年快乐!”   江封拉着余火走到屋外,从山脚下升起的烟花竞相盛放,将半个山头都照得亮如白昼。余火惊叹不已,紧紧盯着天空一眨不眨,墨玉似的眸子里流光溢彩,在这璀璨烟火之下迷人得不可思议。   江封望着他,胸腔中充斥着某种饱涨而温柔的情愫,低头在他嘴上亲了一口:“新年快乐宝贝儿。”   余火转过身,眼睛里亮晶晶的闪着光,也在他嘴上亲了一口:“新年快乐亲爱的。”   烟花一直炸了许久,远远近近全是爆竹礼花的声响。   外头气温低,因此众人玩闹了一会儿后便相继回到屋子里。   余火和江封相拥着侧躺在床上看向窗外,两只狗子趴在床边的狗窝里啃着从厨房偷的大骨头,房间里暖洋洋的,空气中满是爆竹燃烧后的硝烟气息。屋外噼里啪啦响声不绝,但与爱人十指相扣彼此依偎,心中却是前所未有的安然宁静。   江封的手机忽然响了一下,松开余火的腰,转身探手拿过来一看,片刻后又放了回去。   “怎么了?”余火扭头问他。   “没什么。”江封重新搂住他的腰将他揽进怀里,“方媛的尸体找到了。” 第69章   大年初一一大早, 上门给江老爷子拜年的人就络绎不绝。   有人眼睛尖,指着内外门窗上贴的春联赞道:“江将军的书法造诣又增进不少啊,瞧这字儿写的, 笔势遒劲古韵盎然,好字!”整个莲花山都知道,江老爷子喜好文墨, 每年春节家里的对联全是自己亲自动手写的,。   老爷子眯着眼睛笑, 平日里不怒而威的脸上满是慈善温和:“今年这对联儿可不是我写的,而是出自家里晚辈之手, 都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可不就把我老头子的风头全给抢走了。”   江老爷子口中的晚辈,自然就是余火。昨天上午贴完了对联大姑姑还笑:“这下子好么,火火一张字能卖十几万,咱们楼上楼下一贴, 那可就足有几百万了, 哪家贴对联能像咱们这样壕奢。要是有小偷过来串门, 揭几张对联走也就能发财了。”   不过能穿过戒备森严的守卫走到山上来,再在江封二人眼皮底下把对联揭走, 那这小偷也当真是个人物。   余火此时正站在二楼南侧面向山脚下的阳光房里接电话,赵舸航打过来的,这已经是他接到的第十二通电话了, 短信那就更多, 手机提醒声从早上七点多钟开始几乎就没停过, 全是喜气洋洋的拜年祝贺。   等他终于结束掉这一通电话之后,江封拿过他的手机然后一把搂住他坐倒在秋千沙发上,咬了咬他的耳朵有些不满:“马上让张敏再给你办一张手机卡,工作号码和私人号码分开,工作电话通通交给助理,私人号码不许随便给其他人。”   本来大早上小兄弟激动得很,准备趁着新年第一天,做些爱做的事情好让一整年都性福美满来着,结果全被这些电话给搅和了。   火热的手掌顺着毛衣底下探进去:大过年的不让人好好吃肉,但也总得占些便宜喝口汤才行。   阳光房的玻璃门被人推开,黎晓探头进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哎呀”一声捂住眼睛,指缝却张得老大,隔着几米远都能看见里面贼光闪烁:“咳,不用顾忌我,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余火脸上通红,立刻就把江封的手从衣服里赶了出去,站起身清了清嗓子:“晓晓,你有什么事吗?”   明白激情画面是肯定看不见了,黎晓心中叹了口气,怅然若失的将手掌放下去,单手背在身后走了进来:“也没什么事,就是有份新年礼物想送给余火哥你,呐!”   藏在身后的手拿了出来,手心里是一卷绑着红绳的画轴。余火解开红绳将画轴展开,便看见了一幅栩栩如生的水彩人物画,画得正是他自己第一次来到老宅时,按照黎晓的要求临窗而坐眺望远方的场景。   和上回黎晓送他的卡通人物图像不同,这幅水彩显然是下了大工夫,每一处细节都极为精心细致,就连余火鸦羽似的睫毛都一根根纤毫毕现。   画中的景物器具古朴雅致色调偏暗,所有光源都集中在了余火身上,柔和的阳光自窗外投射而入照在他半边侧脸上,眉目如画温润如玉,宛若谪仙落凡尘,一见公子误终身。   江封交叠着双腿将画接过去看了看,被打断好事的怒火总算平息了几分:“还凑合,余火的气质样貌,也就勉强还原了五六成吧。”   “别听你哥胡说,这画画得着实好看,晓晓真厉害。”余火很喜欢,同时既感动又愧疚:“你送了这样一份大礼给我,我却什么都没给你准备。”   黎晓摆摆手:“别别别,余火哥你跟我客气啥啊,我送东西给你又不是想要回礼的,只要你喜欢我就满足啦!”眼珠子转了转,又加了一句:“当然了,余火哥你要是真想送我东西,也不用别的,给我写张字儿呗?”   江封闻言冷笑一声:“你这算盘打得倒是响,你余火哥一张字卖十几万,你的画能值几个钱?”   “话不能这么说,”黎晓鼓着脸不忿:“心意哪是能用金钱衡量的,哥你怎么这么势利啊!再说了,余火哥送我的字我绝对会好好珍藏,当成宝贝似的挂在床头,又不是要卖掉换钱!”   然后拉住余火的胳膊撒娇:“哥,你年前在微博上抽了十个粉丝送大字,我这不是太非了没被抽到吗,这几天看着那十个被抽中的粉丝整天在微博上还有粉丝群里炫耀,可眼馋了,你就也给我写一张呗,好不好嘛~”   “当然没问题。”余火一口答应下来,“我这就去拿纸和笔。”   江封想了想跟上去,片刻之后,余火果然送给黎晓一张大字,上书:“天天向上,好好学习。”   黎晓恨恨瞪了江封一眼,然后将大字小心翼翼抱走了。临走之前问道:“我画的那幅画,能不能把照片传到网上啊?就说是按照余火哥的海报画的。”别人又不知道是余火真人给她当了模特。   “传照片可以,”江封难得大度一回,“该保密的别说漏了嘴就行。”   “我明白利害的,又不是小孩子了真是。”黎晓做了个鬼脸,“最后一个问题:你跟余火哥昨晚收到了多少压岁钱?”总感觉那红包一看就比自己的厚,尤其是她妈给的那份,哼。   江家每年年三十都会给晚辈包压岁红包,小姑姑和小姑夫坚持丁克,所以目前家里辈分最小的就是黎晓江封,现在又加了个余火。   余火原本还不好意思收,被大姑姑直接塞进怀里:“知道你跟封封都是有本事的,自己能挣大钱,但这是传统,跟收入又没关系,你们不管长多大,在长辈眼里永远都是孩子。”   江封龇了龇牙:“想知道?就不告诉你。”   然后直接把黎晓赶出去顺带着关上了玻璃门。   还没等他拉着余火继续未完成的事业,余火的手机又响了,拿起来一看,有人给他转了88888元红包,附言:“余火小哥哥新春快乐!”   余火心中一动,随即就接到了鲍宝花的来电。“鲍女士,红包是你给我发的吗?”   “对啊,”鲍女士一如既往的爽快干脆:“别想着还给我啊,你年前不是往福利院送了几卡车年货嘛,就当是我添份子钱,给福利院的孩子们买零食。反正我有钱,上次的奖金还没用完呢。”   余火真心实意道:“那我替孩子们谢谢你,也祝你春节快乐,新的一年中诸事顺遂,越来越美丽动人。”   “这话我爱听。你最近怎么样啊?”   “很好,你呢?”   “逍遥自在无忧无虑,我跟你说,自从上回的真人秀一播,现在不光微博上的喷子不敢怼我了,连经纪人对我的态度都好得不得了,说休假就给休假,连个不字都没有。”鲍宝花咂摸两声:“早知道吴仁德这么好用,当初就该多扎他几针。”   余火笑起来:“鲍女士当真是女中豪杰。”   “那可不。对了,”鲍宝花又道:“今天早上的新闻你看见了没,据说你那个前助理已经正式确定死亡,网上又开始请愿判徐涵死刑呢,我估计他是彻底完蛋了。”   除了请愿判徐涵死刑的,还有不少鲍鱼粉请愿执行死刑之前先让鲍宝花在他身上施展一全套“鲍余梨花针”,也好偿还当初余火车祸后所遭受的痛苦。   你别说,这条请愿一出来还真得到不少路人拥护,最起码鲍宝花自己就十分跃跃欲试:对付人渣么,这活计她熟啊!还亲自下场转发了一波。   “总之呢,”两人的谈话接近尾声时,鲍宝花道:“以后我罩着你,再有这种不长眼的人渣敢撞上来,你负责打晕我负责扎针,找个没人的小仓库一捆,定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余火很是捧场:“那就多多仰仗鲍女士了。”   挂掉电话之后,江封凑过来抱住他,顺便悄悄把他手机摁关机了:“聊完了?呐,反正今天也没事,我有笔几个亿的生意,要不要了解一下?”   大年初二,江封带着余火又去了趟疗养院看望母亲,准备离开时正好遇见了江先生,也不知是因为过年,还是因为戚女士就在旁边沉睡的缘故,江慎头一回没给余火甩脸色,甚至在他打招呼时还僵硬的点了点头以作回应。   初三江封出门走亲戚,余火则和李静赵子墨一起拜访章元臣先生。李静依然不愿意和他父女相称,但因为余火的缘故,两人的关系总算是缓和许多,最起码能心平气和的坐下来聊聊家常了。   初四江封把齐超等人喊出来吃了顿饭,余火则和许曼晴他们一块儿聚餐:因为《血色铿锵》的收视率不错,反响也很好,导演已经将第二季的拍摄日期定在了六月份。   初五二人一起去了唐森家中,同去的还有周扬和高帆,趁着其他人在楼下聊天的功夫,余火再次用灵气将唐珥的身体温养修复了几遍。她的状态很不错,除了依旧昏睡不醒,看起来十分健康,各项身体指标都比正常人水平还好,倒让定期为她检查的医生惊奇不已,而唐森对于余火自然愈发感激。   初六江封请国安局的同事吃饭,余火则请公关三人组和助理等人吃饭,顺便每人包了个6666的大红包,给张敏的要更重两分,感谢他们在过去一年的辛勤工作。原本还要请梅琴的,但梅琴似乎正在忙什么事没能抽出空来。   初七江封和余火一起去拜访了流云武馆的馆主,也就是余火名义上的师父齐崖海先生。武馆的生意自从余火第一次参加大冒险节目后就持续暴涨,再加上江老爷子的缘故,齐崖海对余火的态度极为和善,对他的武学功法更是兴趣浓厚,中途与余火各展绝学对了几招,彼此皆是受益匪浅。   初八他们哪都没去,就在老宅里带着两只狗子悠闲自在宅了一天。   初九早上,余火刚睁开眼睛,便看到江封用手撑着头,借着晨光静静看着他。英俊的眉目中满是温柔深情,也不知这样看了多久。   见他醒过来,倾身献了一个早安吻:“早上好宝贝儿。”   这个吻缠绵火热,带着满满的缱绻不舍:今天,就是余火正式返回剧组的日子。   吃过早饭,江封拎着余火打包好的行礼,亲自将他送到了早就停在山脚下的保姆车上。把他搂在怀里狠狠抱了抱,然后对张敏道:“麻烦你了,照顾好他。”   “江先生放心,”张敏点头:“这是我的职责。”   保姆车很快启动,眼看着车子越行越远,江封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冲动,忽然用手卷成喇叭,像是个十几岁的愣头青一样对着车子大喊了一声:“余火,我爱你!”   余火从车窗内探出头来,头发在风中凌乱翻卷,墨玉般的眸子里满是笑意:   “江封,我也爱你!” 第70章   张院生从火车上下来的时候, 已经是傍晚时分。   似乎是要下雨,天空中阴沉沉的,层层灰云将尚未完全落下的夕阳遮得密不透风, 举目望去,遥远的天地间一片昏暗沉昧,受月台嘈杂拥挤的人群影响, 空气中越发压抑闷热。   有报童在站台边高声叫卖:“先生,先生买份报纸吧, 一份只要一分钱,最新的全民报!各类时事消息一应俱全!”   张院生停了停, 从长衫口袋里掏出一分钱递过去,然后接回来一张报纸——应当是刚印出来没多久,刚打开便从暗黄的纸页上飘来浓郁的油墨气息。只是也并没有什么新消息,无非是哪处的旧兵阀倒了,哪处的新兵阀又起来, 或是才成立没多久的共和政府又下达了什么指令。   没等张院生将整张报纸匆匆浏览完, 不远处已经响起一道略带惊喜的声音:“少爷, 少爷,院生少爷!”   一位头发花白、身着黑色布衫的老者带着两个家丁挤过人流来到他跟前, 手里还拿着一张相片,与张院生比对过后脸上的笑容愈发深切:“是院生少爷没错吧?老奴是张府的管家张贵,下车的人太多, 我带着他们俩个从前头开始找, 要不是小五眼神好, 险些就要不留神错过去了,倒教少爷好等,实在是老奴的罪过。”   “无妨,我也是刚下车。”张院生伸手将作揖告罪的老者扶起来:“张伯不用跟我这么客气,母亲生前时常提起你对她的照顾,直接称呼我院生便可。”   张贵连连摇头:“那怎么行,少爷是主子,我是奴才,怎么能直呼其名乱了规矩。小五小六,你们两个光杵着做什么,还不快点帮少爷把行李箱接过来!一个个脑子少根筋,当心回去扣你们工钱!少爷舟车劳顿累了吧?车子已经在外面等着了,咱们这就回府。”   吉普车就停在火车站门口,走出去一眼就能瞧见。   小五小六将行李箱放好,然后一起挤在副驾驶。张贵原本也要过去挤,被张院生拦住了:“后面这么大空地,张伯和我坐一处就是,当真不必拘礼。”   车子很快发动起来,缓缓穿过人群之后逐渐加快了速度。   张院生向窗外看去,最先是各式商铺洋楼,随后是稍微矮旧些的平屋,到最后便是一望无际的麦田和高粱地。   时值八月,这时候麦子已经差不多收完了,高粱却还没有成熟,足有一人高的秸秆随风晃荡,叶片被暮霭染成墨绿色,宛若林涛松浪也似。   张院生深吸一口浮满稻花香的空气,情不自禁赞了一声:“真好。”   张贵笑起来:“少爷在国外待得久了,见惯了大场面,才觉得这乡野村景好看,像我们整日对着这些,便也不觉得如何了。”   盯着张院生的侧脸瞧了会儿,感叹道:“半月前收到少爷寄回来的相片时,老奴就觉得少爷跟大帅当年完全就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如今见着了真人,越发觉得像了。”   张院生弯了弯嘴角,刚要说些什么,眼角余光忽然瞥见车窗外似乎有道红色身影。   转过头去,便看到侧前方有位女子正站在高粱地中央,身着大红色花袄,胸前垂着两根乌黑的麻花辫,面容隐在暗沉沉的暮色里看不分明,但她的视线,即使随着车辆移动,也能明显感觉到始终死死钉在自己身上。   张院生悚然一惊:“张伯,地里,地里有人!”   张贵,包括小五小六都探头往车外看,但车子速度并不慢,且高粱杆又密又高,微风拂过左右晃动,像是湖面一圈圈荡平的波纹,很快便遮住了更深处所有隐蔽的事物。   不过是一晃眼的功夫,哪还能再看见那女子的踪迹。   听完他的描述,张伯想了想:“那应该是农户插在田里吓唬鸟雀的稻草人,这么晚了,想来不会有女子还留在田地里的。况且,这也不是穿袄子的季节啊。”   是这样么。张院生握了握掌心里的虚汗,将视线从看上去平和安静全无半分异常的高粱地里收回来,一路沉默无话。   吉普车在一条略微有些狭窄的弄堂前停了下来。   “咱们这胡同多,再前头车子就进不去了,”张贵道:“不过从这里到张府也不剩多少距离,劳累少爷下来走一截。”   张院生点点头,下车后由张贵领着,两名小厮拎着行李箱跟在后面,一起往弄堂里面走。   天色越发阴沉了,空气里满是带着腥涩味道的水汽。弄堂两边的砖石墙又高又深,放佛没有尽头一般往前延伸,将仅有的几分天光也挡在墙外。张院生需睁大了眼睛,这才能自晦暗的暮霭中勉强找出前路来。   “少爷小心脚下。”张伯在旁边不时提醒道。   如此没走多远,迎面忽然看见一位老妪,满脸褶皱像是晒干的鱼皮,花白的头发扎成小髻束于脑后,左手端着一碗白米,神色肃穆眼睛微眯,一边往前走,一边用右手抓起白米洒向四周,嘴中念念有词:   “东方米粮,西方米粮,南方米粮,北方米粮,四大五方米粮。庚子年八月十八日张宝光童年来归啊!请到九天玄女、接魄童郎,畀返张宝光肚胆来归啊!”   老妪身后还跟着一名年轻妇人,妇人左手牵着一个孩童,右手拿着两把剪刀,老妪每喊一声,妇人便将手里的剪刀来回撞一撞,同时应和道:“张宝光来归啊!”   不知为何,张院生总觉得那孩童神色木然目光呆滞,像是没有知觉的玩偶也似,由妇人牵着亦步亦趋往前走。   张伯拉着张院生往路边让了让,这一行三人便自他们身旁经过,一声声唱和着缓缓远去。狭窄昏暗的弄堂之内,嘶哑的唱词声久久盘旋余音不绝,映衬着那意义不明的古怪行为,显得尤为阴森诡异。   “这是在做什么?”等到三人离开后,张院生忍不住问。   “回少爷的话,这是给家里的孩子叫魂呢。”见张院生仍是迷惑不解,张贵解释道:“咱们这边的风俗,如果家里的孩子受到惊吓,整日里吃不下饭、睡不好觉,那就是‘丢了魂’,要请上了岁数的老人带着孩子一起,沿平日里玩耍的地方走一走喊一喊,这就是叫魂。叫满三天把丢掉的魂叫回来,孩子就会能吃能睡恢复原样了。”   张院生无法认同:“孩子受了惊吓,理应送去医院求诊检查才是,这样子如何能让患者痊愈呢?”   张伯笑了笑:“少爷在国外学医多年,才高八斗学识渊博,自然要比我们这些粗人懂得多,也就是乡野偏方而已,求个心安,做不得数的。”   几人继续往前走,片刻后张院生又道:“不过,若是自心理学的角度而言,长者带着孩子一起进行这种类似仪式的行为,可以让孩子获得某种程度上的重视感,从而减缓受到惊吓后的负面影响,加速孩子的恢复速度。如此一来,这偏方倒也有几分科学依据可循。”   拎着行礼的小五抓抓耳朵嬉笑道:“院生少爷懂的真多,说出来的话小的云里雾里的,都不大能听得懂。”   “那可不,”张伯回头佯瞪他一回:“少爷是做大学问的人,哪是你能比得上的!”   张院生神色温和没有说话。只是有个问题却悄悄扎根心底,又过了半晌终究还是问了出来:“张伯,你方才说叫魂要叫三日,倘若三日之后,丢掉的魂依然没被叫回来,那丢魂的孩子又会如何?”   张伯愣了愣:“这老奴倒是没仔细想过,按照上一辈口口相传的,只要叫满三日应该就能把魂给叫回来。倘若真没叫回来,就像是少爷说的,送去医院里请大夫瞧一瞧,应该也没什么大碍。”   话音刚落,脚下顿了顿,转身对张院生笑道:“少爷,咱们到家了。”   “……”   “余哥,”耳边忽然传来张敏的声音:“咱们到了。”   余火将目光从剧本里移开,这才恍觉保姆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下来。   他此次担当男一号的恐怖题材电影,名为《叫魂》,改编自著名民俗作家何德的同名小说。   故事背景设定在人类尚且定居母星地球时,一个被史学家称之为“民国”的时代,彼时军阀混战,政府软弱无力,社会动荡不安。   男主角张院生的父亲就是一位大名鼎鼎的旧式军阀,英勇善战野心勃勃,极具军事才能,曾经创下连战三十六场不败的记录,堪称是乱世之中的一代枭雄。只可惜天妒英才,早在十几年前,将将四十岁出头时便英年早逝了。   张院生的母亲是其父原配夫人,出身书香门第,自小接受自国外传入的新式教育。因为不满其父广纳妾室、风流放荡的军阀作风,在张院生尚在襁褓之时便带着他定居国外。   一年半之前,母亲因病去世,张院生结束了学业之后选择回国,既是继承家业,也是想要施展一身所学报效祖国。而故事便由此展开。   过年前的一个多月拍摄中,余火已经跟随剧组将整部影片中需要出外景的部分都拍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场景大都集中在故事的主要发生地点,也就是张家祖传的老宅之内。   这也是余火此次要和剧组会和的地方。   一下车,就看见了矗立在眼前的三层老式别墅楼。这地方据说是导演特地问朋友借的场地,那位友人对于母星地球时期的各式古建筑极为痴迷,花重金重建了许多不同时代的楼宇。眼前这一栋就正好是模仿民国时期的建筑风格,综合了当时国内外的建筑特征,用来拍这部剧简直再合适不过。   此时别墅外面按照剧本要求,以青砖另外砌了一道环形的夹弄小巷,将整栋别墅包围其中,再外面是正在搭建的银白色塑料幕墙,防止拍摄过程中被外人窥探。   因为今日要拍的戏是张院生在国外安葬完母亲后,头一次回到老宅,按照剧本当中描写的,情景发生时为傍晚及夜间时分,所以导演给演员们定的集合时间是下午三点。   眼下刚过一点,除了提前过来布置场地的道具组和其他剧务人员,余火算是来得最早的一批。   年前的大冒险节目播完之后,余火在剧组的人气明显翻了好几倍不止。刚下车,远远近近就有许多人热情地跟他打招呼:“新年好啊余先生!”   “大家新年好!”依次回应之后,张敏带着助理们给工作人员分发新年礼物,余火则绕着夹弄走了半圈细细打量:   这种样式的房子,和现下常见的大不一样,与他原先世界的也大不相同。倒像是两边都融合了些,又有着自己的鲜明特点,别走一番韵味。   外面转完了,正要进别墅里面看看,身后就响起一道兴奋的呼喊:“余火老弟,你也来啦,我还当这个点只有我一个人呢。”   转头一看,却是个熟人——当初在杨涛导带领的《蒙柯传》剧组内相结识,并对他有一饭之恩的龙套演员肖华。   眉目舒展,笑着也向对方挥了挥手:“肖大哥。” 第71章   肖华是个忙人, 几乎三百六十五天全年无休。   虽然是个龙套演员,但是能吃苦不叫累,什么活都愿意接, 性格又讨人喜欢,八面玲珑交友广阔,所以业界名声挺不错, 大大小小的剧组都愿意找他。   原本在这部电影里也是跑龙套的,扮演火车站里的一位路人。余火发现他也在剧组后着实又惊又喜, 心中犹记得当初他对自己的提点和帮助,所以向导演帮他争取了一个有名有姓镜头还不少的角色——跟随管家张贵去火车站接人, 后面帮助张院生拎行李的小厮小五。   几句台词的人物,男主角提出来的,导演直接大手一挥,乐得作个顺水人情。   但出乎众人意料的是,肖华这将近十年的龙套还真没白跑, 论拍摄经验、论见识过的角色类型和表演方式, 剧组里鲜少有人比得过他。对于小五这类小人物的特征拿捏得既精准又妥帖, 眼睛一眯肩膀一耸,立刻就把小厮的精明讨好、殷勤小心展现得惟妙惟肖, 连导演本人都亲口夸过他一回。   除此之外,他在处理人际关系上也是一流。圆滑而不世故,周到又不会过于谄媚, 仿佛天生就适合剧组这种人员混杂的地方, 长袖善舞如鱼得水。这才一个多月, 整个剧组里头最受欢迎的,如今除了余火估计就是他了。   肖华一路小跑过去,走到院子门口跟余火握了握手,心中也是百感交集:上回见面的时候,余火还是个剧组里能被人随意欺负差点连饭都没得吃的小可怜呢,舆论一片恶评半句好话没有,哪知道才不过大半年时间,就彻底炮灰翻身把歌唱,不仅独立担纲男一号,观众缘更是令很多一线大腕儿都望尘莫及。   这人跟人啊,真是不能比。   得幸亏他这些年练出来的好眼力,从第一回 见面就料定这小子大有可为,当初稍稍卖个好,现在可不就能坐收红利么。光是凭借跟余火的几张自拍,他微博上的粉丝就不知道翻了多少倍。   抱大腿的感觉,真是美滋滋。   两人稍作寒暄,就肩并肩一起往这栋老式别墅楼里面走。   楼主人在修建这栋楼时显然是花费了大力气,每一处细节都尽量还原了民国时期的建筑特征:   无论是院子里的山石喷泉,还是屋檐廊柱上的雕花纹路,亦或是屋子里的家具摆设,处处都透露出一股老式的典雅和精致,像是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安静无声的将时间定格在彼端那一刻。   只不过因为长时间没人居住,加上楼外搭起来的塑料幕墙挡住了一部分阳光,屋子里未免就显得有些昏暗冷清。   肖华走进去绕一圈,伸手在沙发旁镂空雕花的金色灯罩上敲了敲,然后搓搓胳膊:“你别说,这里头阴森森的,还真适合拍鬼片。”   正仰头打量窗户上彩色玻璃的余火立刻就僵了僵:“是,是么。”   “是啊,这种没人住的老房子,屋前屋后都是树,阴气太重,你就算告诉我它本来就闹鬼我都信。”肖华丝毫没发现余火忽然白了几分的脸色,顺着楼梯扶手往上走:“楼下没啥好看的了,咱们去楼上逛逛吧,我瞧着上头还有好几层呢。”   余火迅速跟上去:“肖大哥等等我!”   房子大,楼梯也气派,采用了当时权贵人家最流行的弧形双向设计,顺着两三米宽的实木台阶走到一半儿,再由此分成左右两股,弧度流畅优美,蜿蜒通向二楼。   肖华在转弯之前就停了下来,看着墙壁上一副蒙了白布的画框十分好奇:“哎,你猜这底下画着什么?”   余火摇摇头:“不清楚。”   “要不,咱们瞧瞧?”肖华心里痒痒,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踮着脚尖跟做贼似的,小心翼翼将幕布从画框上摘了下来。   这是一幅足有一米多高的肖像画,画里是一位身穿旧式军装的男子。男子大约四十岁左右,面容俊朗目光锐利,一双漆黑的眼睛深不见底,嘴唇微抿,其上有层修理整齐的深青色短髭。左手搭在腰间配枪上,右手拿着一双手套,军服笔挺神色冷峻,微微抬起下巴看向正前方,不怒自威气势凌人。   肖华盯着画像看了半天,一会儿瞧瞧左边一会儿瞧瞧右边,皱着眉毛似乎有些困惑,许久后忽然睁大眼睛:“卧槽!我说怎么感觉哪儿不对劲呢,余火,这画得根本就是你啊!”   虽然年龄差距明显,气质神态也截然不同,但只要仔细分辩眉眼细节,就能发现画中之人几乎跟余火一模一样。   “哈哈哈哈,”有人从大门外走进来,“这都被你看出来了,眼神不错嘛。”   余火二人闻声回过头:“邱导。”   来人正是这部电影的导演邱可夫,也是梅琴口中目前娱乐圈内最具前途的新兴导演之一。人高马大,留着一把大胡子,行事爽朗不拘小节,只要不在拍摄过程中给他掉链子,平日里极好相处。   半个月没见,邱导演的胡子越发浓密了,拿根橡皮筋一扎,乌黑油亮甩得欢实,活脱脱一名放荡不羁的豪迈艺术者。   “过年好过年好,”邱可夫一边上楼一边跟二人打招呼:“你们俩来这么早啊,我刚看了眼道具组那边场景还没搭完呢,要正式开拍估计还得等一会儿。”   肖华笑:“反正没事儿,在家呆着闷得慌,提前过来还能跟余火一起琢磨琢磨剧本,顺便请教些表演上的问题。对了导演,您刚刚的意思,这画里果然画得就是余火?”   邱可夫接过肖华递的烟,点着后送到嘴边抽了一口:“对,专门请人画的。准确来说画的也不是余火,而是剧本里头那个英年早逝的大帅。按照人物设定,张院生那个军阀老爹长得跟他不是特别像嘛,反正画像得准备,所以干脆就让人师父直接照着余火的样子画了,这样也能让观众更入戏。怎么样,瞧着如何?”   肖华竖起了大拇指:“精细,讲究。”   余火点点头:“画得很好。”   有一瞬间,即便不在拍戏,他也恍惚生出一种自己就是张院生,而这画里就是他父亲的错觉。   “行,那你们俩继续看,有什么觉得需要改进的地方尽管跟我提,咱们预计可要在这儿待两个月呢。”又聊了片刻,邱导演道:“我去催催道具服化和机组那边,估计再有半小时就能准备换装了。”   两人目送导演离开,然后沿着楼梯继续往上走。   别墅一共三层,一二楼除了装修摆设古朴精致,其他倒也没什么稀奇,大抵便是客厅厨房书房卧室之类。   第三层是阁楼构造,站在空旷的走廊上可以直接透过窗户将屋外景色尽收眼底。另外还有许多上了锁的房间,因为时间有限,余火二人也没仔细看,大致浏览一圈就从楼上下去了。   随着时间推移,抵达别墅的演员越来越多,将近三点钟的时候,助理小陶找到余火,告诉他可以化妆造型了。   这还是余火第一次享受男主角的待遇,不仅给安排了温暖宽敞的独立休息室,化妆师和服装师还会带着家伙亲自过来为他服务。   余火合拢剧本从椅子上站起来:“多有劳烦。”   “不劳烦不劳烦,”化妆师连连摆手,一边打开工具箱一边道:“说起来怪不好意思的,不知道余先生待会儿方不方便给我签个名?诶哟我妈可喜欢你了,看完你的节目后稀罕得要命,一大把年纪了还整天嚷嚷着要做火把燃烧自己。知道您在咱们剧组,临走前拉着我千叮咛万嘱咐,耳朵都快被念叨出茧来了。”   余火笑起来:“令堂愿意当火把是我的荣幸,签在海报上可以吗?”   “可以可以可以,”化妆师喜不自胜,“多谢余先生!”   不用排队等待,好些个人众星捧月围着转,余火的造型很快就完成了。   身穿青色竹纹长衫,脚踩黑色软底布鞋,头发三七分开一丝不苟的梳到耳后,手指修长细白骨节分明,一手捏着枚银色怀表,一手拎着行李箱,再配着鼻梁上的细边眼镜,又斯文又俊秀,通身清贵文雅的书卷气。   肖华围着他转了两圈:“啧啧,你这副模样光站在这儿不动,那就活脱脱是个民国时期留学归来,喝了一肚子洋墨水儿的文化人。”   众人深以为然,张敏早就拿出手机前后左右拍了个遍。   下午四点半,太阳将要下山,道具组和摄影组也差不多准备完毕,但是剧组中还有一位女主演没来。   邱可夫将眉头拧得死紧,然后拍板:“不等她了,咱们先拍,反正前两场也没她的镜头。”   毕竟是拍恐怖片,按照规矩,开拍之前由导演带着剧组人员面向正北方杀鸡参拜,祭告各方神灵。   把点燃的细香插进香炉,邱导对着众人拍拍手:“好了,要拍这一场的演员把羽绒服都脱了准备开始吧,来来来,搓搓手跺跺脚,脖子给我伸直喽,知道你们冷,但是想一想剧本里这时候可是大夏天呢,不仅不能冷,还要表现出一股热得不行恨不得脱光衣服浇冰桶的状态。   诶,你们瞧余火不就挺好的嘛,只穿了一件长衫照样面色红润,神态控制得多好,一点感觉不出来他有多冷,这叫什么,这就叫演员的基本素养!”   余火摸摸鼻子生出几分心虚:他不是神态控制好,他是有灵气护体的确不觉得冷哩。   “场务清一下场,闲杂人员都离开啊,”邱导演站在显示器后面举着喇叭吆喝,“演员各就各位,摄影组准备,第七十三场第一次,action!”   张院生盯着大门上“张府”的牌匾略微看了会儿,然后跟随张贵一起走了进去。   下人们早就在院子里候着,整整齐齐站作两排,见张院生走进来,同时弯腰拜下去:“恭迎少爷回府!”   张院生捏了捏手指头,似乎对这阵仗有些不适应。面上倒没有表现出来:“不用多礼,都起来吧。”   “谢少爷!”   张贵伸出手在前头引路:“少爷,咱们先进屋吧。”   老宅里头十分昏暗,即使点了煤油灯,刚从屋外走进去,眼前的一切依旧显得影影绰绰。   张院生停在门边缓了片刻,眼睛才逐渐适应过来。   “怎么不开电灯?”他转身问,客厅的天花板上明明吊着巨大的水晶灯。   “前阵子县长命令在城外挖战壕,不小心把电路挖断了,”张贵弓着腰解释道:“这两天正在修,晌午派小五过去问了,县府里的人说估计明后天就能通电。少爷若是觉得不够亮,我再让他们多点些灯。”   张院生点点头,就着煤油灯昏黄的火光打量四周。   宅子跟母亲给他看过的照片里差不多,只不过增减了些家具摆设,墙壁上贴满了前几年最时兴的花草壁纸,看上去既富贵且雅致。   每处地方都整洁有序一尘不染,实木的沙发扶手在灯火下闪着润泽的光,约莫是才涂过一层护养的油脂——可见即使主人不在,这屋子依旧被精心打理照料着。   张院生回过头,对张贵真心实意道了句谢:“这些年,辛苦您了。”   张贵乍然听见这话,既有些惶然无措,又有些心酸感动,枯瘦的大掌在长衫上擦了擦,连声道:“不辛苦不辛苦,能伺候大帅伺候少爷,那是老奴的福分呢。”   张院生摇摇头,声音轻和柔缓:“您的功劳,母亲记着,我也记着呢。”   这下子张贵连眼眶都有些泛红。   跟随二人进来的小五探头小心插了一句:“那个,少爷的行礼要往哪儿放?”   张贵赶紧抹了抹眼角:“瞧我这记性,光顾着说话,连少爷劳累一路急需休息都给忘了。少爷,您的卧室给安排在了楼上,就是大帅原先住的主卧,老奴带着你上去瞧瞧?”   “劳烦张伯带路。”   张院生跟在他身后往楼上走,路过画像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目不转睛看得出神。   已经走上左边楼梯的张贵又退了回来,顺着他的视线瞧过去,脸上笑出几朵褶子,很是感慨怀念:“院生少爷应该认得吧,这画里画的就是大帅。您瞧,少爷跟大帅当真是一模一样。”   张院生抬起手似乎想摸,在指尖触碰到画布之前又收了回来:“这画,是父亲什么时候请人画的?”   “就在大帅四十一岁生辰前两周,原本是打算生辰那天当着来宾的面揭幕展示的。”张贵叹了口气:“只可惜天妒英才,还没等画师将画送过来,大帅就过世了,这是他留下来的最后一张画像。”   张院生没说话,只微微抬头,将这幅画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目光与画中人久久对视,跳跃的灯火当中,镜片后的眼睛宛若一汪深潭。   “走吧。”半晌之后,张院生开口道,然后当先一步往楼上走去。   “停!”邱导演从监视器后面抬起头,兴奋得直拍巴掌:“很好!没什么问题,本来以为刚过完年总要先找找感觉,没想到大家状态都很足嘛,这场一条过!”   “哇哦!”剧务人员齐齐欢呼,一开拍就这么顺利,着实是振奋人心。   摄影组扛着器械转移准备拍下一场,邱可夫刚从椅子上站起来,助理就把手机递到面前:“邱导,您的电话。”   邱可夫接过手机放到耳边,没说两句,原本乐呵呵的神色迅速阴沉下来:“……什么?不拍了?签好的合同你说不拍就不拍了?那我这边的戏怎么办?!   有事哪怕请假我都能考虑……你想清楚后果没有,中途放剧组鸽子,这可不光光是违反合同的问题了。   违约金?违约金值几个钱,老子稀罕你的违约金?别他妈跟我道歉,道歉有用要警察干嘛!   行,这是打定主意了是吧,好嘞,娱乐圈就这么大,万事没有不透风的墙,那我邱某先祝您步步高升!”   说完立刻挂了电话,抬手一摔狠狠砸在地上:“我操你妈了个逼!”   砰的一声脆响,手机零件散落一地。偌大的房间内瞬间鸦雀无声。   众人面面相觑,过了半晌还是副导演壮着胆子问了一句:“邱导,发生什么事了?”   “发生什么事?”邱可夫往地上啐了一口,冷笑道:“咱们的女一号放剧组鸽子了,说是行程冲突,拍不了。我去他妈的行程冲突,合同早一个多月就签了,现在跟我说行程冲突?这是嫌咱们片子档次低,另外不知道攀上哪根高枝儿了呢。”   妈的,恐怖片不大好找演员,当初签合同的时候为表诚意违约金几乎没有,哪知道半途居然给他来这一手。早知道就把违约金定成几千万,硬生生赔死她!   “邱导您消消气儿,为了这种事气坏了身子不值当。”副导演安慰道:“好在女一号的戏份都还没拍,咱们重新再找一个就是。”   邱可夫依旧眉头紧锁:重新再找一个,这宅子的租约只签了两个月,拖累剧组进度是其一;   再来,这部剧里的女一号他是提前挑了很久才终于定下来的,因为剧情需要,必须得跟余火所扮演的张院生气质相合,这一时半会儿火急火燎的上哪找人去。   本来今晚还打算拍女一号的戏份来着,服装道具什么都准备好了,他妈的打定了注意毁约竟然非得拖到最后一刻才说,他说怎么全剧组就她一个迟迟不到呢!   邱可夫越想越恼越想越气,攥着大胡子抬头用力做了个深呼吸。   这一抬,便正好看见靠在楼梯栏杆上的余火,半张脸映在烛光下,半张脸掩在阴影中,墨发红唇肤白若玉,一时间竟是雌雄莫辨,散发出难以言喻的魅力。   脑子里滑过一个念头,目光骤然火热起来,紧盯着余火道:   “火啊,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一人分饰两角?” 第72章   床铺宽大柔软, 枕头拍得蓬松,被子和床单都是新换的,带着夏日里热烈阳光的味道。   但张院生就是无法入睡。薄被搭在腹部, 腿脚伸在外面,翻来覆去碾转反侧。   房间里很暗,只有床头柜上一盏煤油灯里摇曳着细长的火苗。或许是因为宅子很有些年岁的缘故, 平日里又无人居住,即使提前通了风, 地板上,窗楞边, 柜子里……依旧散发着一股浅淡的霉腐气。   就像是母亲临终前的味道。   母亲是一点点死去的。查不出病因,但整个人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瘦。就像是身体里寄居了某种怪兽,从内而外,吞噬着她的生命。   张院生犹记得,那双枯瘦的手死死抓住他, 一条条青筋像是泥土底下蠕动翻拱的蚯蚓, 仰着头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在他耳边道:   “……不……不要……回……回家……”   然后手掌松落, 圆睁的眼睛在边缘处泛出青灰色,彻底没了气息。   不要回家。   这是母亲弥留之际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为什么?因为张府是处凶宅?   张府是处凶宅。回来尚且不到半日, 他就从下人嘴巴里零星听到不少这种言论。   据说加上张大帅一起,宅子里前前后后死了不少人。   但这种怪力乱神之语不过是无稽之谈,怎可当真。   外头果然下了雨, 凉风携裹着腥湿的水气从窗户缝里钻进来, 吹得煤油灯明明灭灭, 在墙角拖出一道狭长的影子。   张院生侧身枕着胳膊,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不远处的墙壁,摒除杂绪,从一开始默数想让自己尽快入眠。   卧室的墙壁上和楼下客厅里贴着一样的壁纸——事实上,老宅里的所有房间好像都贴着这种壁纸,花朵精致繁复,深红色的花瓣一层层盛开绽放,藤蔓细长彼此缠绕,仿佛没有尽头一般延伸向更远处……   张院生不知不觉闭上了眼睛,灯油逐渐燃尽,火光闪了闪悄然熄灭,整个卧室彻底陷入黑暗当中。   他是被一阵“沙沙沙”的窸窣声响吵醒的。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像是昆虫的节肢在纸页上缓慢爬行,又像是根茎在地下生长即将破土而出。   声音不大,但绵绵密密毫不停歇。张院生半梦半醒间睁开眼睛,身体犹在熟睡和醒来之间徘徊不定,忽然就感觉有冰凉柔软的东西从自己裸露在外的小腿处滑了过去。   “啊!”   他急促的惊喘一声,飞快坐起来将小腿收回被子里,瞬间睡意全无。下意识侧身去找床头的开关,上下按了好几次没有反应后,这才想起来宅子里停电了。   房间内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不要回家。母亲嘶哑的叮嘱声再次回响在耳边。   黑暗显然是激发恐惧的最强催化剂。未知的暗处,似乎有无数不怀好意的视线正在窥伺。   张院生徒然睁大双眼,然而眼前除了一片沉郁的黑色,什么都看不见。掌心和后背很快就渗出一层冷汗,耳膜因剧烈的情绪鼓涨颤动,整个房间里全是他噗通噗通擂鼓一般的心跳声。   腿侧的床垫微微凹陷下去,似乎有什么东西正朝着他一点点靠近。指甲狠狠掐进掌心里,张院生深吸一口气,凭着记忆飞速在床头柜上摸索火柴和灯具。   他模糊记得煤油灯像是烧完了,所幸下人在柜子边上另外给他准备了蜡烛。手指捏着火柴正准备擦亮时,那股冰凉柔软的触觉忽然又出现在他胳膊上,随即眼前绿光一闪,响起一道软绵绵的声音:   “喵~”   紧绷的心弦蓦地松懈下来,张院生点燃蜡烛,然后将身旁的黑猫抱进怀里,摸着它的头颇有些哭笑不得:“原来是你啊。”   黑猫亲昵地甩着尾巴在他手背上扫了扫,冰凉而柔软。   这黑猫是管家张贵养的,名叫元宝。张院生晚饭时曾见过一次,从楼梯上轻盈窜下来,直直跳进他怀里,十分亲近粘人。连张贵都说,这猫想来是和他有缘分,往日里别人碰都不给碰一下的。   约莫是闻见了他的味道知道他睡在这里,房门关得好好的,也不知从哪找到了进来的通道。   虽然只是虚惊一场,但经此一吓,暂时怕是彻底睡不着了。窗外的雨声愈发激烈,哗啦啦拍打在窗户上,回荡在卧室内空旷而悠远,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动静。似乎之前吵醒他的沙沙声响,只是一场迷蒙之中恍然不真切的梦境。   抱着元宝摸了一会儿,张院生掀开被子起身下床,打算去浴室里洗把脸,顺便将睡衣重新换一身——如今穿的方才浸了冷汗,黏答答贴在身上很不舒服。   左手托着烛台,右手挡住自窗外漏进的风雨,一步步往浴室里走去。   浴室空间稍微小些,烛台放在镜子前又经过一道反射,倒显得比外面亮堂许多。   张院生摘下眼镜放在架子上,拧开水龙头,弯身鞠起一捧水扑在脸上。水流中还带着白天烈日留下的热意,在这风雨交加的深夜里莫名带来几分熨帖。   洗完后甩了甩手,直起身准备拿毛巾。水珠从睫毛上不断滚落,加上摘下了眼镜的缘故,眼前像是蒙了层纱布一般模糊不清。   视线不经意间从镜子上扫过,然后浑身陡然一颤,僵硬地将头又转了回来:   不过两尺见方镜子里,此时倒映出来的竟不是他自己,而是一个女人,一个身穿旗袍的长发女人,面容暧昧不清,直直盯着他不知看了多久。   除了倒映在镜子里的烛火,女子周身全是深不见底不知通往何处的黑暗。似乎为张院生终于发现自己而感到欣喜,那女人竟弯起红唇冲他笑了笑,在这一方昏暗的灯火下阴森可怖至极。   张院生猛地睁大眼睛,瞳孔急剧紧缩到针尖大小,难以言喻的恐惧瞬间将他没顶,只能完全依据本能,用尽全部力气尖叫出声:“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手中的毛巾狠狠朝着镜子砸过去,慌乱中不小心带翻了烛台,砰的一声,蜡烛摔在地上滚了滚,冒出一缕黑烟后迅速熄灭。   狭窄黑暗的浴室内,便只剩下惊骇欲绝的张院生,和一面再也看不清内容的镜子。   张院生剧烈喘息着转身想往门外跑,然而脚边飞快爬上了一股冰凉而柔软的触感,紧实有力,死死将他定在原地。   不可能是元宝,元宝还在外面没进来。   正当恐惧和绝望伴随随着不断攀爬的冰冷几乎将他完全吞噬时,小五拎着煤油灯闯了进来:“少爷!院生少爷!发生什么事了!”   “镜子!”张院生像是找到救命稻草也似一把拉住他:“快看镜子!镜子里有个女人!”   小五提起煤油灯照向镜子:昏暗的灯光下,那里面只有满脸困惑的小五,以及面无人色狼狈不堪的张院生,哪有什么女人。   余火换完旗袍从楼上走下来,众人立刻齐齐陷入了呆滞状态。   愣了半天,还是邱可夫当先吹了声口哨,捏着烟狠狠赞了一声:“卧槽!”   那旗袍是依照民国时期的样式请大师傅专门定做的,堪称整个剧组里最值钱的一件衣裳。   暗红色打底,凤纹盘扣,钉珠绣花,接近胯部的高开叉,无论是布料还是绣工都是顶上等,光是往衣架子上一放,那就华光璀璨闪得叫人移不开眼睛。   原本是按照原女主的身形量身打造,但余火骨架本来就不粗壮,请服装组的老师放一放改一改,垫上假胸假臀,倒也正好合身。   他皮肤白,本来就生得清秀俊美没什么攻击性,化妆师拿粉刷在他下颌骨上刷了几下,掩去男子的硬朗线条,勾勒出女子的柔美秀丽,再画上一层淡妆,肤色如玉红唇似火,黑色的波浪长发随着走动微微摇曳,墨玉似的眸子斜斜扫过来,当真是美人如画风情万种。   难以置信的惊艳和震惊足足持续了好几分钟,直到邱导半开玩笑的说了句“快把口水擦一擦,谁吓跑了女主角劳资跟谁急”,众人这才相继回过神来,挤眉弄眼的笑。   男性员工不好有什么太露骨的表示,女性员工毫无顾忌,余火一下来就立刻围了上去,一边惊叹一边嫉妒得咬手指:“余哥,你的腰怎么能比我们还细,腿怎么能比我们还白!”   “关键还又长又直又滑又嫩!”   要不是知道胸跟屁股是假的,真让人怀疑到底谁他妈才是女人。   可即便如此,这凹凸有致的身材,这从侧面高开叉露出来的细白大长腿,依旧让不少男同事悄悄咽了咽口水——心里知道这衣服底下是个男的没错,但是眼睛管不住啊!   肖华瞧了半天,满脸深沉状的得出一句总结:这男人要是骚起来,真就没女人什么事了。   余火脸色涨得通红,耳朵坠子像是能滴血,悄悄捏住高开叉的位置,束手束脚不敢动弹:“邱导演,这样,真的可以吗?”   “可以可以可以!”邱可夫越看越满意:“这怎么不可以,简直太可以了!完美!根本就看不出来是男人扮的!你也别紧张,放松啊,就把这当作是一次挑战,很多优秀演员都尝试过性别反转的角色,这特别能考验一个演员的心理强度和专业水平。   当然了,今天是你第一次穿这身衣服,有点不自然是肯定的,咱们慢慢来,今晚只需要拍镜子那场戏,你都不用动,站着笑一笑就行。   回头自个儿有时间了,再好好琢磨琢磨女性的行为特点,怎么走路怎么说话,到时候这部分戏咱们放到最后拍,不着急啊。”   余火勉强定了定心神,又提出另一个问题:“那高跟鞋怎么办?”这个他真穿不了,也没有适合他的型号,刚刚在化妆间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硬把脚挤进去,还没走两步就东倒西歪根本站不住,不得不深深敬佩女同志的可怕毅力。   邱可夫将他上下打量一遍:“不用穿高跟鞋,你这身高就已经足够了,再穿高跟鞋反而不像,到时候拍摄不拍脚就行了。要不你先酝酿酝酿,然后咱们把镜子那场戏给拍了?”   四十多分钟之后,镜中戏圆满结束。邱可夫拍拍手:“收工!大家都辛苦了,早点回酒店休息吧,明天早上七点钟别墅门口集合!”   余火回到休息室换下旗袍,由小陶帮他卸妆,还没卸完呢想起一件事,赶紧转头看向张敏:“我扮演女子之事,你没告诉江封吧?”   虽然以后肯定瞒不住,但暂时能瞒一天是一天。毕竟,怪不好意思的。   张敏摇头:“没有,只是拍了照片和视频,将大概情况和邱导提议的条件告诉了梅经纪。”余火一人分饰两角,原先的演艺合同自然就要发生变更。   余火暗暗松了口气:那就好。   与此同时,正在家中书房办公的江封忽然收到一封邮件,梅琴发给他的,标题是:   “来,给你看个好东西。” 第73章   因为镜中那场惊吓, 张院生足足数日不曾安眠。   但又不愿意把这事跟旁人讲:   下人嘴碎,没有的事也能传出三分,倘若从他嘴里把这事听了去, 光是想想都能猜到会被传成什么样子。   因此即便是对于小五,待心绪稍微平复过后,只说是自己太过劳累一时眼花了, 隔天面对张贵等人更是同样的说辞。   他自幼生活在国外,受的是科学唯物教育, 对于怪力鬼神之流嗤之以鼻,因此这样的话说得多了, 自己也深信不疑起来:   所谓的镜中女子,的的确确只是他眼花错看而已。   之后半月再未发生任何异常。张院生放松心情,逐渐适应起身处乡野的老宅生活来。   午饭前,张院生坐在窗边翻书,管家张贵抱着一箩筐雪白清香的菌菇走进来:“这是隔壁老陈家送过来的, 刚长出来的一茬新菇, 想教少爷尝尝鲜。”   此处乡镇盛产菌菇, 从十几年前开始便成为支撑农户生活的主要经济来源之一,味道鲜美肥嫩, 颇受远近食客好评。   张院生把书放下来,伸手在箩筐中拣了拣:“府里每年寄给我和母亲的菌菇就是这种?母亲倒是很喜欢,说炖汤最好, 又鲜又美, 滋补养颜。只是我却不大吃得惯的。”   尝试过一次, 总感觉有股难以言喻的腥气。或者是不同人对味觉的感知不一样吧。   “这些让厨房煲了排骨汤,张伯你带其他人吃吧,顺便帮我谢谢陈二叔。”张院生将手从箩筐中收了回来:“我回家这半月,邻里送过来的东西已经太多了,是不是该依次回赠些什么?”   从家中自有的蔬菜家禽,到特意买来送礼的糕饼点心,这些日子几乎都没断过。   张贵笑出几道褶子:“哪用得着回礼啊,这些东西本来就是他们回给少爷的人情呢。当年大帅领兵起义,其他地方哪儿不是炮火纷飞民不聊生,只有咱们这处,整个县城都因为大帅的缘故平平安安没遭过半点罪,所以乡亲们对大帅最是爱戴不过,享了安居乐业的庇护,这才往咱们这送东西报恩呢。少爷如果回礼,反倒教他们又得再送一回。”   原来如此。   张院生抬头看向楼梯上那副画像,不知因为光线巧合还是因为其他什么缘故,那画像里的人也像是正在看他。   “张伯,”张院生忽然想起来一个问题,“父亲生前,一共娶了多少妾室?”   “总共二十三房。”   “都因病去世了是吗?”   张伯点点头:“大夫也查不出什么缘故,一个接着一个的,都是进门没半年,人说没就没了。前些年有路过的相士算卦,说大概是大帅命格重,姨太太们福薄衬不起。”   张院生沉默许久,轻飘飘的声音在客厅里荡开:“为什么,宅子里连一张她们的相片都没有呢?”   因为女主的戏份被排到最后,接下来的拍摄对于余火来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难度。   台词他早就背得滚瓜烂熟,各个场景也已经对着镜子练习过无数遍,根据章先生的指导以及个人领悟做了一大堆笔记,按照紧要程度用不同颜色的标签区分,花花绿绿加在一起比原剧本都厚。   张院生的人设并不复杂,作为新旧交替时期留洋归国的富家少爷,本身气质和余火就有重合的部分,只要能沉下心将情绪代入进去,一举手一投足皆是戏中韵味。   按照邱导演说的,“啧,你这副打扮光是对着窗外发会儿呆,保管能吸一大批粉。”   恐怖片好不好,一般得看它吓不吓人。而恐怖片吓不吓人,又主要取决于主角展现出来的恐惧可不可信,能不能让观众有代入感。   主角自己都没觉得有多怕,甩胳膊瞪眼的在那光扯着嗓子干嚎,后期音效加得再瘆人都没用,妥妥的大烂片。   余火在这方面算是具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年前的真人秀一播,现在全剧组谁不知道他怕鬼。   因为这事邱导演还想了个馊点子,好几次拍到恐怖片段时提前也不跟他说,突然就从哪儿窜出个披头散发白惨惨的群演来,给他来个“意外惊喜”,哪怕周围全是人,照样把余火吓得浑身直哆嗦。   但拍出来的效果是真好,感染力特别强,把副导演看得直搓胳膊:“草,明知道咱们是在拍戏呢,但光看他的反应我就能起一身鸡皮疙瘩。”   倒像这宅子里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似的。   如此两三次之后,余火受不了了,天天晚上睡不着别提多惨。直到拍了几十场,以实力证明就算没有这种刺激他依旧能把饱受惊吓的状态完美演绎出来,类似的“惊喜”才终于停止。   私家饭是在拍摄第七天突然出现的。   那天上午余火正在别墅外面拍一场戏。张院生打算把老宅改建成医院,利用张大帅留下的家产和他在国外所学,专门救治当地没有钱看病的穷苦百姓。   但请来施工队商讨改建计划时却遇到了一个问题:老宅外头那圈把整栋房子包围起来的夹弄,到底该怎么办。   张院生走在夹弄里面,这里头并不十分宽敞,约莫只有六尺宽窄,将将能让三四人并肩而行。   一边是张府的院墙,一边是另砌起来的青砖,曲折蜿蜒一路向前,中途也没有供人出入的门扇,像是牢房也似把整个老宅囹圄其中,使人油然生出某种难以言喻的逼仄不适感。   “当初为什么要修这堵墙?”张院生将手放在青砖上,回头问管家张贵。   “回少爷的话,这墙当初是大帅命令修的,一是作防火之用,倘若别家走水了,有这堵墙挡着烟火也不容易窜过来;二呢,据说是风水大师提的建议,说是修了这堵墙之后可兴家旺业,镇宅保平安。”   张院生蹙起眉头:张府作为大帅府,为彰显地位,与最近的住户相距也有数十丈,倘若真的走水几乎不可能被牵连,这防火一说又从何而来?   至于风水,这上头他的确没有研究。但依照他的观点,这堵墙极突兀且不合理,与其说是兴家旺业,倒更像是想困住宅子里的什么东西。   余火将全部心神沉浸入张院生这个人物当中,正纠结于到底是将这堵墙留下来还是推倒,意外就在此时发生了——   剧组在砖墙外面搭建的塑料幕墙忽然轰隆一声倒了大半,站在幕墙底下操控设备的几名摄像师躲避不及,立刻就被压在了下面。   惊叫声瞬间四起,还没等大家跑过去查看情况呢,从倒下的塑料幕墙后面窜进来一大群人,四处巡视一番后很快将视线定在余火身上,然后高举着手机相机长枪短炮,尖叫着往他身上扑:   “啊啊啊啊啊真的是余火!余火我爱你!余火你好帅!余火你笑一个!”   自从当初为《血色铿锵》剧组跑宣传结果被黑粉攻击受伤之后,梅琴就专门给余火请了两名保镖,凡是江封没时间扮演“护火使者”的时候,就由这两人贴身跟随负责安保工作。   年前大冒险节目播出后,余火的热度一路暴涨,为了以防万一梅琴又另雇了两名保镖,而此时就充分体现了这个决定的明智性。   闯进片场的这群人神色激动近乎癫狂,根本不顾工作人员的阻拦,又喊又叫想方设法往余火身边冲,拉他的衣服扯他的袖子,手里的相机恨不得怼到余火脸上去。   有几个被挡在外面没办法靠近,不仅破口大骂甚至还动起手来,直接从地上捡起石头就往工作人员身上扔,如果不是四名保镖赶过来死死拦住,那架势简直就像要把余火生吞活剥一样。   现场一片混乱,邱导演大声呵斥着试图让这群人理智一点,肖华等男演员也冲过来把他们往外面赶。而张敏等人则借此机会,护着余火迅速退回了别墅内的艺人休息室。   助理小陶小田一进入房间就把门死死关上,粗喘着彼此对视一眼,犹自惊魂未定。   张敏连忙将余火从上到下检查了一遍:“余哥你没受伤吧?”   事发突然,没人想到会发生这么一出,余火又正在拍戏全无防备,躲之不及被好几个人冲到了跟前。   “我没事,”余火捏住在混乱当中被人扯坏的长衫袖口,神色困惑:“刚刚那些,都是我的粉丝?”   印象当中,火把们从未做过如此过激的行为,哪怕是大冒险节目刚播出后、群情最激愤的时候,为他送机或者应援时都十分克制井然有序。   张敏看着他胳膊上被人挠出来的好几道血痕,眼睛里怒火滔天:“呸!什么粉丝,都是私生饭,只顾满足一己之私完全不考虑其他人感受的脑残!”   说起来,以余火现在的热度,早就该被私生饭缠上了。之所以在今天之前从来没出过事,一是因为他搬家搬得及时:   江封预料得没错,余火原先租的那套公寓,早在真人秀节目播到一半儿的时候就被人扒出来了,不仅成了粉丝的游览胜地,连住在对面的周扬都被骚扰了许多次——正好被高帆抓住机会,软磨硬泡哄着他搬去跟自己同居去了,夫夫生活简直幸福快乐美滋滋。   他现在跟江封一起住的地方是军部投建的高等军官住宅区,保密性不用说,更重要的是二十四小时严格武装防护,胆敢擅闯直接就被哨兵枪毙了,哪有命闯进去。   二么,那就得归功于梅琴的高瞻远瞩了。   梅琴是什么人,那是已经带出过好几个影帝影后的老油条。粉丝心理摸得底儿透,深知私生饭一旦疯起来是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远的不说,罗新宇去年参加一个综艺,不小心泄露了家庭住址,隔天就被私生饭堵在家门口,关着门不出去都没用,人家带着喇叭一边唱歌一边喊,撕心裂肺的给你表白,还透过门缝往屋子里塞了一大堆东西——你说告白信、海报照片这些也就算了,原味内衣勉强还能控制住不至于暴走,姨妈巾是什么鬼啊!还他么是用过的!!   前车之鉴历历在目,所以对于余火的粉丝从一开始就非常注重引导和管理。   而得利于余火自身的人格魅力以及对粉丝的爱护和尊重,这件事处理起来出人意料的顺利。   尤其是徐涵事件之后,余火收到了一大批极为护短的“亲人粉”,有时候根本不用引导,粉丝们就会自发自觉约束行为,尽量不给余火造成任何困扰,因为这个,“火把 最文明粉丝”还曾上过微博热搜的。真给偶像长脸,路人好感度刷刷往上飞。   稍微合格点儿的火把,早在年前就通过工作室微博知道了余火要待在剧组潜心拍戏的消息。粉丝又不傻,徐涵事件后作品对于余火的重要性他们又不是不明白,部分事业粉比他本人还紧张,各个后援站、粉丝团置顶的第一条规矩就是不要在这期间打扰余火,怎么可能做出大闹拍摄现场这种事。   张敏越想越气,目光严厉的看向小陶小田二人:“梅经纪早就反复强调过,拍摄地点是严格保密的,你们俩没有擅自通过任何方式泄露出去吧?”   二人齐齐摇头:“敏姐你放心,我们俩知道利害的,进剧组以后连微博、朋友圈都没发过一条。”   除了两名助理以外,保镖是不可能泄露的,司机是晨西集团的老员工,签过保密协议,应该也不会做这种事。那估计就不是他们这边走漏的消息了,张敏暗暗松了口气。   余火外放五感查探着外面的动静,“我们要不要出去帮忙?”   “别别别,”张敏赶紧阻拦,“那些私生饭找的就是余哥你,你不在还好,你要是出去他们恐怕会更疯的。”这也是为什么一开始就把余火带进来的原因。   所幸剧组人多势众,外面很快就安静了下来。闯入片场的人群散去一大半,剩下的之后全被警察带走了;之前被塑料幕墙压在底下那几名摄影师运气不错,因为塑料布没什么重量,头上又有机器长臂挡着,除了受到些惊吓并未受伤。   余火走出去后第一件事就是准备跟邱导演道歉,无论如何,私生饭是过来找他的,此事也算因他而起。剧组的拍摄任务本来就重,这下子光是恢复场景、重搭塑料幕墙预计就要耽搁不少时间。   哪知道话还没说出口,邱可夫一把握住他的肩膀,神色十分愧疚:“余火啊,今天这事是我对不住你。”   原来,邱可夫那天被女主角放鸽子后气疯了,直接往微博上发了一条状态:“良禽择木而栖,理解。只是林子里树多着呢,山高水远的,其他木头都不想待了?”   满腹怒火间忘了取消定位,这才被有心人循踪找了过来。   为了弥补,干脆给余火放假:“行,反正场景得重建,下午都出去玩儿吧,该吃吃该喝喝,费用找我报销,咱们明天再继续开工。” 第74章   余火刚坐上保姆车, 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   张敏看了看屏幕,倾身递给他:“余哥,是江少将。”   余火立刻接过来, 声音不自觉就变得温柔而亲昵:“喂?”   电话那头的江封眼中浮出笑意:“今天怎么是你接电话,不在拍戏吗?”   他每天中午都会打个电话过来问问余火的情况,忙不忙累不累, 工作顺不顺利,吃得怎么样之类。大多数时候都是张敏接电话, 然后转交给余火,或者余火正在拍摄, 那就等结束之后再给他回过去。这还是第一次直接本人应答的。   “剧组要重新搭建场景,所以导演给我们放了半天假。”余火没有把私生饭闯进片场的事情告诉他,反正也没出什么大事,都已经处理妥当了,说出来不过凭白让他担心一场。   “下午放假?”江封听起来似乎挺高兴, “有什么安排吗?和其他演员一起出去放松放松?”   余火摇摇头, 随即反应过来江封看不到:“没什么计划, 准备先回酒店,下午看看剧本, 再给粉丝多写几封信。”   肖华他们倒是约好出去唱歌,临行前邀请余火一起,余火婉拒了:他并不是很适应歌厅里那种喧闹嘈杂的环境。其他人以为他是受私生饭影响没什么心情, 因此也不强求。   “不要太累了, 趁这个机会好好休息。”江封忽然清了清嗓子:“咳, 最近剧组里有什么有趣的事情想跟我分享吗?”   话音当中浓厚的暗示意味立时教余火警觉起来:有趣的事情?难道自己男扮女装的事情被他知道了?   应当不会啊。邱导演将此事当成了电影的一个卖点,要求剧组内所有人签订了保密协议,在电影上映之前不能对外透露半个字。   目前剧组之外知道这件事的就只有梅经纪一个人,可梅经纪与江封向来不和,一个觉得对方土一个觉得对方娘,彼此间怎么会信息共享?   或许江封指的是其他事情?   还没等余火想清楚该如何回答,司机忽然一个急刹车,车身猛地向右偏转,然后砰的一声撞上了绿化带旁的水泥路障。   车子里空间大,环形沙发座绕了一圈,余火坐在左边,张敏和小陶坐在对面低声商量事情,为了方便两个人都没系安全带,这下子受惯性影响立刻全往前面栽下去。   余火反应迅速,连忙站起来稳住身形一手扶住一个,而手机则顾不上了,滑出去后哐当摔到地上滚了老远。   “没事吧?”待车子停稳后余火问她们。   张敏二人惊魂未定地摇摇头,前面开车的王师傅已经骂了起来:“卧槽!有人别咱们的车!突然就加速冲到前面去了!”这可是在市区,都他妈不要命了?要不是他反应快,估计直接翻车都有可能。   四名保镖神色严肃:“别车的有两辆,一辆在前一辆在后。余先生,是之前那群人。”   不用他们说,余火也已经看到了。   保姆车刚刚被迫停下,从前后两辆围堵的面包车里就冲下来一大群人,手里举着相机,围着保姆车疯狂尖叫:“余火!余火你在吗!余火你快出来!余火我爱你啊啊啊啊啊啊!”   车门被拍得啪啪直响,无数张人脸紧贴在单向车窗玻璃上拼命往里面张望,有人转到车头方向,透过挡风玻璃看到了余火的身影,立刻一个接一个往车前盖上爬:“余火!我看到余火了!余火就在车子里!余火你看看我啊啊啊啊!”   围过来的人太多,车子很快就在他们的推搡下左右摇晃起来。张敏又气又怕,手指头都在抖:“这些人,这些人是疯了吗!”   摔到车座底下的手机里响起江封心急如焚的声音:“余火!余火你那边发生什么事了!”   余火赶紧弯腰把手机捡起来:“我没事,你别担心,没有出车祸,真的,我保证。相信我,等我处理完之后再给你打电话好不好?”   结束了和江封的通话,将手机交给小陶拿着,神色迅速冷凝下来:“打开车门。”   张敏一惊:“不行!余哥这样太危险了,这些人全是疯子,你根本就不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来!”   “不要紧,我会武功,他们伤不了我的。”余火安抚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对着四名保镖道:“开门。”   王师傅配合着长长按了几声喇叭,随后解开了门锁。两名保镖将门拉开,两名在前面开路,护送着余火下了车。   见余火本人出现在车门外,这群人更加疯狂了,每一个都伸长了胳膊,拼命想要冲破保镖的阻拦从他身上扯下点什么东西,闪光灯、镁光灯像是雪片一样在余火眼前结连炸开。   余火有些不适地伸手挡了挡,嘴唇紧抿,神色越发冷厉,素来温和的目光如玄铁利刃也似自每一个尖叫的“粉丝”身上扫过,气沉丹田喝声如雷:“安静!”   坐在车里小陶浑身一抖,差点把怀里的手机直接扔出去:卧槽,跟余哥这么久,她还是头一次见他这么严厉过。威风霸道气场全开,简直太他么帅!   然而作为非主要针对目标,小陶感觉到的气势其实尚不足十分之一。余火在喝声当中融入了灵力,首当其冲的私家饭只觉得脑子一晕胸前一闷,像是有道玄雷在耳边轰然炸响,受此威压震慑,总算是陆续安静了下来。   “你们都是什么人?”余火问。   “我们是你的粉丝,我们是火把啊!”离余火比较近的几个人又开始兴奋起来:“余火我爱你!来对着镜头笑一个!”   余火冷冷看向那个举起相机拍照的人,直看得他面色讪讪将相机放了下去,这才继续道:“你们不是我的粉丝,你们也不是火把。   真正的火把,知道什么叫作‘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知道什么叫作尊重和平等,更知道什么叫作安全和责任。   他们不会使用如此极端的方式穷追不舍咄咄逼人,为了什么?就为了给我拍几张照片?”   余火扫了一眼牢牢卡在保姆车前面的面包车,两辆车只差不到两尺的距离就要撞在一起,声音愈发冷若寒冰:“你们这样做不仅是对我和我的工作人员不负责,对往来的车辆和行人不负责,更是对你们自己不负责!   如果发生了意外怎么办?你们知道车祸有多可怕吗?那样的痛苦你们真的想尝试一遍?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在你们眼中,追星难道比自己的生命安全都重要不成!”   说完之后也不再看他们,直接走到前面那辆面包车旁,目光从大约四十多岁的司机身上扫过:“你又是谁?和他们是什么关系?开车载着他们做出如此危险的举动,得到过他们父母的同意吗?”   那群所谓的“粉丝”里,明显有将近一半尚未成年。   司机神色还挺猖狂:“关你什么事,是他们求着我让我把你拦下来的,我这就当日行一善了怎么着?”   余火眯了眯眼睛,跟出来的张敏恨恨道:“余哥,你不用跟他讲道理,这都是黄牛党,专门靠着贩卖艺人信息赚钱的,跟他讲道理根本讲不通,咱们直接报警就是。”   “报警又怎么样,”那司机一点都不慌张,显然做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了:“我刚拿的驾照,开车技术有点生疏,不小心变道变快了,一没碰到你二没蹭到你,警察来了顶多就是扣两分罚几百块钱再给个警告而已。呵,我能堵你一次,就能堵你第二次,除非你不在这个圈子里混了。嘁,不就是个戏子而已,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余火定定看着他:“把车移开。”   “我就不,”司机说完直接把刹车踩住了,“路又不是你家修的我爱停哪儿停哪儿,有本事你直接把我推走啊。”   余火挑挑眉,往前走了几步来到车头的位置,伸出右手放在引擎盖上。   下一秒,司机就发现面包车竟然不受控制地呲溜往后退,哪怕他把刹车踩成风火轮都不管用。   “哎!”司机慌得大喊:“哎你干嘛呢!给我停下来,快停下来啊!”   余火没理他,直把面包车推到后面跟另一辆面包车平行停好,这才轻轻松松收回手,转身对张敏和保镖等人道:“好了,我们走吧。”   一边穿过目瞪口呆的人群回到保姆车里,一边悄悄打出了两道灵力。   司机原本想骂,脏字儿都到喉咙口了,余光瞥见车前盖上一枚足有半寸深的手掌印,嘴巴张了张,又把话头全咽了回去。   车门关上,王师傅重新启动了车辆,助理小田有些担心:“万一他们跟着车追踪到了酒店怎么办啊?要不咱们暂时别回酒店了,围着市区绕几圈先把他们甩掉再说。”   余火摇摇头:“他们追不上来的。”   诶?为什么?   一直紧盯着车窗后面的张敏已经给出了答案,声音里带着丝毫不加掩饰的幸灾乐祸:“那两辆车好像都爆胎了,司机正在跳脚呢,呵,这可真是恶有恶报。”   回到酒店吃完饭,余火看了会儿剧本,拿出纸笔给粉丝写了三封回信,又睡了一觉,醒来后就一直躺在床上发呆。   原先在剧组忙着拍戏的时候还好,忽然闲下来无事可做,脑子里就被远在h市的一人两狗塞得满满当当。   唉,也不知道帅帅现在是不是在睡觉,也不知道丑丑最近吃饭香不香,也不知道江封这两天工作忙不忙。   转头看了一眼挂钟:现在这个时辰,估计他还没下班吧。   指尖在手机屏幕上胡乱敲击,正犹豫着要不要再给江封打个电话,外面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喂,余先生您好,客房服务。” 第75章   余火打开房门,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辆放着香槟、草莓的餐车还有一大束娇艳欲滴的红玫瑰。   玫瑰花放下去,露出后面身穿深灰色羊绒大衣外套、英俊帅气高大威武的男人。单手撑在门柱上龇牙冲他笑,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性感得不可思议:“嗨宝贝儿。”   余火睁大了眼睛, 墨玉似的眸子里满满全是惊喜:“你,你怎么来了!”   江封推着餐车走进房间,抬脚把门踹上, 然后探手一把将余火搂进怀里,埋在他颈项间深深吸了口气:“我媳妇儿都被人欺负了我怎么能不来。”   算起来两个人也不过才分开一个星期而已, 以前执行任务的时候跟家里人大半年见不着面都是常事,可余火不一样, 回到家见不到他心里空落落的就像是被掏空了一块,只要稍微闲下来就往里头一个劲窜冷风,直到现在把他严严实实按在胸口,感受到他的体温他的气息他的味道,那空的一块才算终于被填补完整。   “我没事, ”余火抬手回抱住他, 全身放松, 胸腔中翻涌着难以用笔墨形容的满足和欣喜:“电话里不是都跟你说过了吗,那些人都被我吓跑了, 根本不需要你大老远跑这一趟。”   “可是我想你了,”江封软着嗓子撒娇,眼底的深情几乎能将人溺毙:“想你想得吃也吃不下, 睡也睡不着, 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全是你, 非得亲眼见你一面才踏实。宝贝儿,你想我吗?”   余火脸上通红,望着他点点头,有些羞涩却并未迟疑:“想的。”缠绵悱恻,寝食难安,他以前从不知道原来相思的滋味竟是如此磨人。   江封眸色蓦地深沉,额头抵着他的额头低声诱哄:“再说一遍。”   余火抿唇笑得温柔,果真如他所愿:“我也想你,特别想,每天都想,吃饭的时候想,睡觉的时候想,每次跟你打完电话听不到你的声音之后最想……”   话音未落,江封的吻已经落了下来。   最开始极轻柔,从额头,眉梢,眼睛,再到鼻子,顺着他的五官轮廓一点点描摹,绵绵密密柔情百转,像是对待着什么极心爱的稀世珍宝。   亲吻在嘴唇上停留的时间尤其长久,像是试探也似碰碰蹭蹭一触即离,再伸出舌尖小心翼翼的舔吻吮吸。   等到余火终于忍不住张开唇瓣主动回应,亲吻忽然就变得火热激烈起来:撬开牙关长驱直入,夺攻池掠地强取豪夺,舌尖彼此纠缠,在口腔中来回扫荡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两人的体温迅速攀升,房间内满是急促而粗重的喘气声,余火被江封提着腰抵在墙上,十指交握身体贴合,感受着自对方身上传来的每一丝悸动。   许久之后,江封恋恋不舍的从爱人口中稍稍撤离,热情的互动在唇舌之间拉出一条暧昧黏腻的银丝。一手拍着余火的后背帮助他平缓呼吸,一手摸了摸他微微发红的眼角:“拍戏就拍戏,好好的为什么要穿旗袍,嗯?”   余火本就潮红的肤色越发艳丽,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忐忑,鸦羽似的睫毛垂下去几分:“你、你都知道了?”   “还想瞒着我不跟我说,”江封惩罚性的在他耳垂上咬了咬,然后含在嘴里或轻或重舔吻吮吸:“为什么不告诉我?”   “嗯……”余火被刺激得浑身直颤,偏偏牢牢困在他怀里想躲又躲不开,只能紧紧攥住他的衣服:“我怕……我怕你觉得奇怪……”   江封的动作一顿,而后有些无奈的低笑一声,“奇怪?宝贝儿,你是真不知道自己有多迷人吗?”   挺腰极具暗示意味地顶了顶,嘴唇贴在他耳朵上,声音沙哑低沉:“你知道那天晚上收到梅琴发来的邮件,点开看到你穿旗袍的照片后,我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是什么吗嗯?我恨不得当时就闯到片场把你打包打回家……”   后面的声音融进耳鬓厮磨的呢喃之中,缠绵暧昧听不清楚,却让余火瞬间涨红了脸色,身上烫得几乎能烧起来,迅速抬手捂住他的嘴巴:“不许说!”   江封反手握住他的手指头,眼睛里暗得透不进光,十分流氓的送到嘴边以极缓慢的速度一根根舔了一遍,然后直接把他抱起来往床边走:“对,不说,咱们直接做。”   将近两个小时之后,激烈的声响逐渐平息,空气中充斥着令人面红耳热的情欲气息。   江封让余火趴在自己胸口,擦了擦他额头的汗,眉目间满是餍足:“怎么样余先生,对今天的客房服务还满意吗?”   余火尚未自极致的余韵中回过神来,闻言勉力瞪了他一眼,却因为水汪汪的眼睛和通红的眼角差点刺激得江封再度兽性大发。   半晌后扭头看向餐车上的玫瑰:“为什么要送花给我?”   江封咳了两声,神色稍稍有些不自然:“在一起这么长时间,好像还没给你送过花呢,偶尔总得浪漫一回,喜欢吗?”   实际上,这事还是黎晓提醒他的。得知他千里探班却连束花都不准备买后黎晓简直难以置信,而等江封不小心说漏嘴,第一次跟余火约会的时候就没送花而是送了二十斤排骨,等待他的就是疯狂而无情的嘲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这种注孤身的单身狗,余火哥到底怎么会看上你哈哈哈哈哈哈……哎哟!我说的是实话你打我干嘛!个子高了不起啊!哼,你等着吧,余火哥那么优秀,不知道有多少人偷偷喜欢他,像你这种不懂风情的木头早晚被……啊啊啊啊,爷爷救我!哥恼羞成怒要杀人啦!”   黎晓废归废,但说的这番话还是给江封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随着余火的光芒被越来越多的人发现,未来他所要面临的潜在情敌必然会是一个庞大的数字。作为要和余火白头到老的亲密伴侣,他怎么能只知道送排骨呢!   果然,收到花的余火笑着点头:“喜欢的。”末了又补充一句:“你送什么我都喜欢。”   江封只觉得心底有一块地方柔软得不可思议,低头在他唇上啄了啄:“傻子。”   两人静静抱了一会儿,余火捏着爱人的手指头:“你什么时候回去?”他知道江封刚转到国安局工作,职责极重事务繁多,不可能在这里久待的。   “之前加了几天班,抽出了点时间,”江封环在他腰间的胳膊收紧了些:“等明天下午再回去。”   那也就是能在这儿待一天了。余火眼睛里亮闪闪的发着光:“晚上你想出去逛街吗?这里的人土风情和h市很不一样,有许多好玩的好吃的。”   江封探身从餐车上把冰桶里的香槟拿过来,拔出塞子倒出一杯,仰头喝了一口,然后朝余火渡过去:“春宵苦短,干嘛为了那些东西浪费时间。”翻身换了个位置,嗓音沙哑性感,灼热的呼吸全部喷洒在余火耳边:“再说了,我现在想吃的,只有宝贝儿你。”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夜幕深沉,余火躺在爱人怀里即将入睡时,江封在他额头上亲了亲:“私生饭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有办法解决。”   第二天早上六点半,还没到演员集合的时间,邱可夫正蹲在别墅门口绞尽脑汁,思考如何才能有效防止更多的脑残粉找过来大闹片场时,远远地从马路那头忽然开过来两辆大型绿皮卡车。   卡车在别墅前不远处停了下来,然后下饺子似的往下蹦出来一排排高大威猛的黑衣男子,一个个神情肃穆不苟言笑,浑身散发着普通人根本不会有的狠厉煞气,并且右侧腰带处鼓囊囊的,总觉得衣服里面像是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所有黑衣人整整齐齐站好队之后,领头的那个走到邱可夫面前啪地一声敬了个礼:“您好,请问你是邱导演吗!”   邱可夫浑身一抖,忍不住悄悄咽了咽口水:“是,是是是,那个,您是哪位?”总不会也是过来追星的吧,这架势可没人能拦得住。   领头龇牙一笑,跟邱可夫握了握手:“我是龙行天下安保公司的负责人,姓曹,受聘带着兄弟们过来给余火先生当两个月保镖,余先生让我先跟您打个招呼。”   当保镖?邱可夫眼睛一亮:“欢迎欢迎,热烈欢迎!咳,冒昧问一句,曹先生跟诸位弟兄看起来不像是一般保镖啊。”一般保镖哪有这么吓人。   “我们都是退役军人,”曹虎生也不隐瞒,“自己再创业,合伙开了个公司。”   这就难怪了。肖华也走过来,视线老是忍不住往人家腰上瞟,曹虎生笑了笑,直接撩开衣裳亮出一把铁家伙:“我们都有持枪资格证,兄弟们个个枪法过硬,这也算是我们公司的招牌。不过邱导演放心,一般情况下我们是不会开枪的。”   除非有人不长眼往余先生身上撞,江少将吩咐了,那种人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留口气不弄死就行。   邱可夫油然生出一股强烈的安全感,笑容愈发真诚和善:“我们剧组人员要不要配合各位兄弟做点什么?吃饭了没?要不要喝水?咱们还没开始拍戏呢,要不先进屋坐着歇会儿?”   “邱导演不用客气,我们的衣食住宿都安排好了,不用麻烦您这边,大家该干什么干什么,就只当作我们不存在就行。”   说完对着身后的几排队伍一挥手:“围着外面这圈塑料幕墙,各自找地方站岗!邱导演,各位,你们忙,我们这就开始工作了,请放心,有我们在,除了剧组工作人员之外连只苍蝇也飞不进去的。”   望着队伍整齐划一往别墅两边分散开的背影,肖华连连咂舌:“卧槽,我数了一下,整整六十四个人。这种级别的保镖水平,一般人就算有钱也请不过来吧?”   邱可夫摸着胡子点点头:那可不是。啧,他这回挑的男主角,真牛逼。 第76章   施工队在老宅第三层的阁楼里发现了一个隔间。里头满满当当全是相片。   张院生挥了挥弥漫四起的灰尘, 用手帕捂住嘴,弯腰捡起一张,视线落在相片上, 整个人瞬间如遭雷击,拿着相片问张贵:“这,这是谁?”   虽然那夜摘下了眼镜, 又兼水雾朦胧,并不曾看得十分清楚, 但他确信无疑,这相片内身穿旗袍的女子, 分明就是那夜浴室镜中之人!   张贵打眼瞧了瞧:“回少爷的话,这是七姨太,过世许多年了。”   七姨太姓沈,闺名蜜云,是众多姨太太里头唯一一个八抬大轿从正门迎娶回来的, 据说也最得大帅宠爱。其他姨太太入门没多久便因为这般那般的原因陆续销声匿迹, 只有她足足在大帅身边待了将近八年。   勉强压下心头的惊骇之后, 张院生坐在隔间里,将铺了满地的相片捡起来一张张仔细翻看。   相片里几乎全是七姨太, 坐着的,站着的,看着镜头的, 并未看向镜头的, 穿着各式各样的旗袍, 风流婉转眉目多情,倘若忽略那夜镜中阴森诡异的人影,着实是个倾国倾城的美貌佳人。   张大帅统共娶了二十三位姨太太,但奇怪的是,这满屋子的相片里除了七姨太,竟再也没有其他人的身影。   张院生捡到最后才从红漆柜子底下找到一张与其他相片不一样的:   那是一张合影,里面整整齐齐排了二十三个女人,七姨太坐在第一排正中间,明眸皓齿浅笑盈盈。   待张院生将视线落在七姨太左手边的女子身上,心中又是一惊:那女子穿着一身大红花袄,两条乌黑的麻花辫垂在胸前,面容因为发黄的相纸模糊不清,但立即就让张院生想起了那日乘车回家时,在高粱地里一闪而过的人影。   巧合吗?   但这巧合未免也太多了些。   捏着相片的手指收紧,一股难以形容的诡异袭上心头。“张伯,这又是谁?”   没有人回答他。   张院生抬起头,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隔间里不知何时只剩下他一个人。下意识提高了音量:“张伯!”   还是没有人回答他。   张院生皱眉,起身走出了隔间。   ——   时近傍晚,别墅外面暮色深沉,里头却是灯火通明。   “麻利点麻利点!好不容易遇上这么个黑云滚滚狂风呼啸的天气,可不能错过了。”邱可夫站在三楼走廊上大声吆喝:“道具组准备好了没有?灯光呢?待会儿该亮灯该灭灯该放闪都看我手势,可别弄错了啊!摄影组沿着楼梯多安排几个机位,对,二楼楼梯口和三楼楼梯口都要架上,省得到时候余火往楼下走的时候跟不及。   诶,余火呢!咱们的男主角呢!”   余火侧身避开工作人员,撩着袍子从楼梯下走上来。“邱导,我在这。”   他今天换了身浅灰色的长袍,拿银线绣了云纹,布料水滑带着暗光,头发还是一丝不苟的梳在两边,拇指上额外套了个玉扳指,既带着几分读书人的严谨,又带着些许富家少爷的精致。   他皮肤底子好,每天运功灵气滋养,雪白细腻滑不溜手的几乎连毛孔都找不着,平时化妆师乐得让这幅好气色在镜头底下完美展现出来,但今晚特意给涂了一层白粉,红润的嘴唇也用浅色唇膏遮了遮,显得苍白消瘦面色憔悴,打眼看上去就像是个饱受惊吓的小可怜。   邱可夫上下打量两遍,“行,不错,要得就是这个效果。咱们今儿晚上要拍的戏,心里头有底吧?”   余火点头:“有的。”   今天晚上拍得是张院生的一场独角戏,也是电影中恐怖氛围走向高潮的开端。   在隔间里看完不知为何尘封多年的照片之后,张院生走出来,发现整栋老宅内竟然只剩下他一个人。   这场戏算是整部剧里对演技要求最高的,因为整场戏只有他一个角色,没有对话,没有旁白,甚至台词都没几句。   他必须完全依靠自己的神态动作和肢体反应,将恐怖阴森的气氛逐渐累加,带领观众走向一个集中的爆发点。   说不紧张那肯定是假的,昨天晚上紧张得睡不着,拉着江封煲了小半宿的电话粥,后来听着丑丑帅帅的玩闹声才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但是跟着章先生学了那么久的功课,练习过的剧本足有半丈高,这一段更是对着镜子揣摩过数百遍,说完全没有信心那也不可能。   如章先生所言,对于妖魔鬼怪的恐惧正是这部电影里他最大的优势,这能让他的表演更加真实。但如何将下意识的、不受控制的恐惧,转化为有意识的、可控的情绪,通过张院生这个人物,以演绎的方式层次分明表现出来,着实是门大学问。   剧组工作人员全部就位,除了从窗户缝隙里窜进来的寒风,整个老宅内鸦雀无声。   张敏等人远远旁观,肖华站在监视器后头,龇牙冲着余火比了个大拇指。   余火定定神,转头向邱可夫示意:我准备好了。   “第213场第一条,action!”   摄像机的镜头对准余火,红色显示灯亮起的瞬间,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就像是身体内部某个开关忽然被按了下去,周身气场一收一转,立刻就变成了另一个人:   不是俊美温和脾气好的余火,而是留洋归来的富家少爷张院生。   三楼走廊里空荡荡的,只有自屋顶上垂下来的一盏吊灯,散发着昏暗凄冷的亮光。   张院生趴在楼梯栏杆上往下喊:“张伯!小五!小六!”   呼喊声撞到四周的墙壁后又反弹回来,在整栋老宅内久久回荡,他驻足听了片刻,依旧没有人回答。   张院生打小接收的是西洋唯物教育,就算心中已经有些慌乱,面上也不会表现出来。顶多将眉头皱得更深,嘴唇抿得更紧,转身往楼下走。   自三楼到二楼的台阶并不长,但在这样一个寂静无人、逐渐显出诡态的老宅里,莫名就让人生出一股不知通往何方的不安。   每走一步,张院生垂在长袍边的手掌便收拢一些,全身上下的肌肉也更紧绷一分——倘若这时候有人伸手贴在他左胸口处,便能发现就连他的心跳也在一点点加快。   肖华盯着监视器里的画面,心中暗暗称奇:要说准确抓住不同人物身上的神态特点,他自认不会比余火做得差多少。但要把同一个人神态反应细化到这种地步,每一丝肌肉、每一缕呼吸甚至是每一根睫毛的颤动都在变化递进,这种精细到微末毫巅的控制力,却是他绝对做不到的。   余火现在的状态,就像是,就像是……   妈的想不出来形容词了。   “这小子可以啊,就跟受到惊吓后缓缓张开利刺把自个儿团起来的刺猬似的,谁敢靠上去立时就能往谁身上扎一下,”邱可夫两眼放光,说出了肖华在喉咙口来回打转就是吐不出来的话,然后小声指挥摄影师:“拍特写!快拍脸部特写!”   这么好的戏不拍特写等啥呢!   什么是好的表演?有感染力的就是好的表演。这话委实没错。   真正的感染力,便是一举一动都能牵扯人心。他紧张,你也紧张,他害怕,你比他更害怕,他忐忑不安,你恨不得捂住眼睛看都不敢看。   从三楼往下,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鼓点上似的,轰咚轰咚在心头乱响。   等到余火走下最后一阶楼梯,目光转向正对着二楼走廊处的墙壁浑身一震时,所有将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的工作人员也都忍不住跟着震了震,然后不由自主地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   画像不见了。   原本悬挂在楼梯上方、属于张大帅的画像不见了。   “停!”邱可夫兴奋得大胡子直颤:“过!一条过!”   余火这番表现当真是超出了他的预期。他不是没看过余火的作品,早在将剧本送去梅琴手里提出邀约之前,他就把余火的所有作品大致都看了一遍。   以去年的车祸作为分水岭:   车祸之前,表演方式十分严谨,喜怒哀乐都严格按照教科书式的标准,规规矩矩挑不出错处,但也没能给角色带来更大的展现空间——说白了,就是缺少点灵气;   车祸之后,目前能看到的只有《血色铿锵》,特种兵题材。   余火看起来温和消瘦,能在剧中出色展现出身为军人的铁血豪情和激烈爆发力,这是邱可夫没想到的。尤其是他拿着枪的时候,不用说话不用动作,光是在那站着闭起眼睛瞄准,一个足以承担护国重责的优秀战士形象便呼之欲出。   这时候灵气有了,但偶尔一些镜头又会显出点经验不足的短板和稚嫩。   这还是头一次,他在这个年轻人身上看到了演员和角色的真正融合——虽然还不彻底,但以他的年纪来说,已经着实难能可贵。   “有你的啊!”邱可夫在余火肩膀上拍了一下,丝毫不吝夸奖:“距离你前几部戏,这演技已经算是跨越式的进步了!”   “都是老师教得好。”余火红着脸笑了笑,从张院生身上剥离,又变回了他本来的样子:“邱导,我能看一下刚才录像的回放吗?”   “可以啊。”邱可夫直接把监视器后面的位置让给他。   余火弯腰仔细看了几遍,微微皱眉不是特别满意:“咱们能再拍两条吗?我觉得有些地方还能改进。”   演员主动要求重拍的,在邱可夫这儿还真不常见。盯着余火瞧了片刻,从大胡子底下露出笑来:“行,那有什么问题。大家各就各位,准备拍摄第213场第二条!”   这一场完美结束之后,今晚的第二场戏同样有些难办。   第二场中,张院生站在二楼卧室门外,通过衣柜上的镜子窥见了早已亡故的七姨太和张大帅生前相处的某个片段,并且被七姨太发现,从镜子里鬼气四溢的看了他一眼。   光从表演内容来看远没有第一场挑战性大,难就难在,余火是一人分饰两角,因此张院生的戏份和沈蜜云的戏份必须分开拍,再通过后期剪辑连到一块儿。   这就意味着,第二场戏里,余火得全程自个儿对着空气演。   没有对手配合着搭戏,卧室里头发生了什么,他该有什么反应,什么时候反应,反应的间隔长短强烈程度,全部都要靠想象进行,一不小心就容易出戏穿帮。   肖华暗中给余火捏了一把冷汗,邱可夫看起来倒是有信心得很:“余火啊,准备好了没啊,准备好了咱们随时开始啊。”   化妆师左手夹子右手刷子迅速给余火补了个妆,将他脸上的白粉又多扑了几层。余火揉揉鼻子,深吸一口气,然后比了个ok的手势。   之后一连ng四次。   直到第五次开始,才算慢慢把握住节奏,渐入佳境。   张院生站在走廊上踌躇许久,终究还是循着说话声轻手轻脚走过去,在门口处停了下来,探身往门缝里张望。   余火看向卧室里面,两架摄像机一左一右对准他的脸,而邱可夫则兴味盎然的盯着监视器显示屏。   忽然,余火猛地睁大眼睛,伸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喉结剧烈滚动,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至极的东西,又把冲到冲到嗓子眼的尖叫硬生生咽了回去。   肖华压低声音给没看过剧本的工作人员讲解:“这应该就是发现卧室里说话的是七姨太和张大帅了。”   工作人员了然点头。   余火捂住嘴巴的手一直没放下去,摄像机便只能排到他急剧颤抖的睫毛,以及迅速从额头渗出来的冷汗。   “卧槽,”有人低低发出一道惊呼:“你们看余火的后背,他后背的衣服也开始湿了!”   众人立刻将目光集中在余火背后:果然,他身上那件长袍已经逐渐泛出湿迹,由浅灰色转变成了晦暗的深灰色。   “我特么……还有人能控制自己出汗的?”工作人员面面相觑,觉得自己被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这可不是什么特效,也没人往他衣服上喷水,完全就是肉眼可见的汗湿重衣。靠近监视器的还能看得更清楚一点:他眼睛里,完全就是真真切切深入骨髓的恐惧。   “你们说,”角落处剧务人员聚集的地方,有人打量了一圈空荡荡的别墅,忍不住伸手直搓胳膊:“那卧室里头会不会真有什么东西啊?我一直觉得这宅子里邪门得很。”   “别、别胡说!”旁边负责道具的打了她一下:“大晚上的不许吓唬人!”   “谁吓唬你了,你自己看看余火现在的状态,这幅样子哪像是能演出来的?真见鬼估计也没他反应这么大吧?当初电视里放那个真人秀节目的时候我妈就说了,像他这种特别怕鬼的,一般都是眼睛干净,或是经历了生死劫过后,能看见一般人看不见的东西。要不然二十几岁武力高强的大小伙子,怎么可能被鬼屋吓得差点哭出来?你们再想想,余火去年那场车祸,可不就是经历了生死劫,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么!”   此话一出,很快就在人群里引发了一连串的骚动。有人心里害怕捂着耳朵不敢听,也有人出声附和:“我觉得这话有点道理。这种有些年头、平日又没人住的老房子里阴气最重,咱们剧组又是拍鬼片儿的,那就更容易吸引不干不净的东西了。就前几天晚上,关机之后我在客厅里收拾道具,忽然就感觉小腿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立刻半边身子都麻了,辛亏小唐那时候走进来,要不然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事儿呢。”   被称呼为小唐的工作人员恍然大悟:“我说那天你怎么脸色惨白的吓人,敢情真遇上事儿了啊?那怎么当时不说呢?”   “这种东西哪敢乱说啊,要不然本来相安无事的都得冲撞了。”对方从脖子上拽出来一条红绳,上面挂着个平安符:“这符是我奶奶知道咱们剧组拍恐怖片后特意去庙里给我求的,原本我也不信这些,所以一直放着没戴。那天晚上吓得半死,回到酒店立刻就从包里翻了出来。你们猜怎么着,从那以后,半点事儿没有。”   鬼怪妖魔这种事,本来就是人越多传得越玄乎。众人你一句我一句,越说越离奇越说越发毛,到最后,以犹自沉浸在表演中的余火为中心,整个老宅里头的气氛都不对劲起来。   肖华离得远没听见这些,但也觉得后脖颈处阴风阵阵,暗暗骂了句邪门儿。   助理小陶忍不住拉着助理小田的胳膊:“田哥,我害怕……”   小田额角一抽,强忍着没说出口:妹子,我也怕。   这股因为余火的表演而激发出来的恐怖氛围愈演愈烈,将所有人的心脏高高悬起,所以当余火像是看见了什么教他惊骇欲绝的东西,猛地松开嘴踉跄后退,而整栋宅子里的灯光恰在此刻全部熄灭时,别墅内霎时响起一连串鬼哭狼嚎的尖叫声。   “停!”邱可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自己的嗓门在众多尖叫声中成功突围而出,气急败坏:“灯光组把灯重新打开!干什么呢!干什么呢你们!正拍戏呢乱叫什么!一个个都疯啦!”   剧组人员抱作一团,眼中满含泪水,呜咽着不敢出声。   张敏三人飞奔过去将余火扶住,擦汗的擦汗喂水的喂水,又心疼又骄傲:余哥真是吓人的一把好手。   接连两场都是精神力消耗巨大的戏份,余火的状态明显有些透支,这会儿不用化妆师补妆也小脸发白了。   邱可夫端着茶缸亲自走过去慰问:“好,特别好!瞧把这群胆小鬼给吓得,这才叫做引人入胜的表演!你先坐着好好歇会儿,然后我们把这场再来两条?”   余火点头:“没问题。”   第二场也成功通过之后,邱可夫拍了拍手,将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过来:“本来没想到今晚能这么顺,一口气拍完两场大戏,但是既然咱们的男主角这么给力,大家配合又这么默契,干脆再加一把劲儿,把第三场也给拍了,然后明天给大家放一天假,怎么样!”   “好!!!”欢呼声几乎把屋顶给掀翻出去,得知明天能放假,这时候倒没人记得害不害怕邪不邪门儿了。   第三场戏,是整部电影里最危险的戏,这个危险,自然是对男主角余火而言。   这场戏中,剧本情节紧接着前两场发展,张院生第一次与七姨太的鬼魂正面交锋,然后在黑暗中被对方从二楼栏杆推了下去重重砸在地面,四肢扭曲破碎,浑身鲜血淋漓。   邱可夫想拍个人物在空中坠落时的脸部慢镜头特写,这就意味着演员从栏杆摔下去后不能直接切镜头躺在地上,而得先自由落体坠一段距离。   根据摄影师估算,想拍出邱可夫预期中的效果,这段距离最起码得在五米左右。   别墅内为了显得宽敞气派,楼层都是特意拔高的,一楼到二楼之间足有将近七米的高度。道具组在二楼栏杆底下铺了两米厚的软垫,盖上和地板一样花纹颜色的伪装,从楼上直直往下看,便和地板完美融为一体。   软垫铺好之后肖华尝试着跳了一次,四肢张开正面朝下,原本以为底下铺着软垫,还能弹起来感受一把弹簧床的柔软。不成想五米高度的加速重力下,软垫根本没有卵用,胸口拍上去就像是撞上了一堵墙似的,又闷又疼泪花直闪,瘫在上面半天没缓过劲儿来。   按照剧本里写的,余火需要后仰着往下坠落,这比正面朝下的难度大得多,光是想想就知道滋味绝对不好受。而且脊椎骨、后脑勺这种地方,一不小心还真容易摔出事故来,更别说余火去年还出过一场大车祸。   啧,男主角也不是好当的啊。   软垫铺好,威亚就绪,医疗小组也随时待命,邱可夫对余火叮嘱道:“这场戏难度太高,咱们先试一条,如果受不了一定得直接说,别逞强,无论如何安全最重要,大不了再想其他办法就是,听清楚没有?”   余火点头应允。虽然在镜头和众目睽睽之下,功法肯定不能动用,但他的体质毕竟远远强于常人,这样的高度应该不成问题。   “那行,来来来,各机组准备,场务清一下场,余火,准备好了吗?ok,第215场第一条,action!”   熄灭的灯光重新亮起,张院生双目圆睁满面惊骇,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歪倒滑出栏杆之外,青色的衣衫在夜色中扬起,然后急速坠落下去。   “砰!”   像是一只折断翅膀的鸟儿,余火重重摔在了软垫上面,巨大的冲击力让脑子里一晕,身体往上弹了弹,溅起了两尺多高的灰尘。   “停!”   导演一声令下,张敏立刻冲过去:“余哥,你怎么样?”   “我没事,”余火缓了缓,扶着她的手从垫子上站起来,捂着嘴咳了两声,然后看向邱可夫:“我感觉刚才表情没控制好,摔下来的时候太紧绷了,不像是被突然袭击完全没反应过来的状态。我们再拍一条?”   “能撑得住吗?”   “能的。”   “行,你歇一会儿,等你准备好。”   片刻之后,余火再次站到二楼栏杆边上。   “第215场第二条,action!”   这一场戏最后总共拍了九遍。   砰!砰!砰!   人体落地的沉闷声响似乎一次比一次重,回荡在空旷的别墅里面听得人心头直颤,到最后即便是以余火的体质,脸色也白得有些难看了。   助理小陶早就偷偷捂住了眼睛:辛亏江先生早就离开了,要不看到这幅场景还不得心疼死。   “停!”   最后一遍结束之后,邱可夫二话没说,直接走上去给了余火一个拥抱:“辛苦了,好样儿的!”   不知从谁开始,转瞬之间整个老宅之内掌声雷鸣。   肖华看着被众人围在中央的余火,真心实意叹了一声:   这小子,还真就天生是当男主的命。 第77章   转眼间进入四月, 剧组的拍摄也已经完成大半。   自从请了那六十四名保镖之后,再没有人闯进过片场。   倒不是私家饭们没尝试过,他们一共尝试了好几次。   第一次来得人还没保镖多, 光是看见那副“生人勿近不然打死”的架势就被吓得调头就跑。   第二次人来得多了点,壮着胆子往前走了几步,保镖拔出枪还没来得及鸣枪示警, 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转眼间就没了踪影。   第三次来得人不多, 但是里面有个胆子大的,非得在作死的边缘试探, 一边试探一边念念有词:“你们不敢开枪的,你们肯定不敢开枪的,你们绝对……”   “砰!”   保镖队长曹虎生拔出枪随手一扬,在他用自拍杆举起来的手机上打了个洞:“这里是私人领地,我们有房主的委托书。再敢往前走一步, 瞄准的可就是其他地方了。”说着把枪口往他裆下比划了两下。   估计私家饭之间有个专门共享信息的组织, 反正从那以后, 再也没人敢以身试险挑战主动保镖哥哥们的准头了。   今天天气好,春暖花开艳阳高照, 别墅前后的几棵老树全部长了新芽,小叶子嫩生生的,连空气都沾染了几分绿意。   被塑料幕墙围起来的院子里不时传来一阵笑闹声。   保镖兄弟心里头纳闷, 转头看向队长:“曹队, 余先生的剧组拍得不是鬼片儿么, 你说这在干啥呢,都笑一上午了。”整得跟喜剧片似的。   “你管人家干什么呢,”曹虎生瞪他一眼:“事事儿的,闭嘴好好站岗。”   剧组正在干什么?正在给余火拍照呢。   准确来说,是给沈蜜云拍照,因为剧本里有个男主在隔间找到大量相片的情节,回头做旧了当道具用。   按照剧本里说的,沈蜜云那些相片时间跨度挺大,因此自然不可能只有一身衣裳。服装组早有准备,各式各样的旗袍依次排开,一件比一件精美漂亮。   余火每换一身出来,剧组人员中便响起一阵狼嚎。   旗袍这东西最考验气质,气质不搭穿起来四不像,气质要是搭了,那真真是风情万种妩媚多姿。   从余火穿上第一件旗袍开始,服装师的眼睛就根本没办法从“她”身上移开了:“我想把余先生偷回去当女装模特。”   “可以啊,”助理点头:“先把门外那六十四个壮汉打趴下就行。”   衣裳好看,人更好看,春风如意光线佳,哪怕只斜斜靠在栏杆上看着叶子发呆,都美得像幅画。   摄像师拍得兴头大起:“这样好!这样也好!这样更好了!你别管我,随便动随便动!”   以肖华为首的男演员立刻开始起哄:“走两步,余美人走两步!”   余火脸上满是红晕,配着女装扮相越发显得娇艳动人。既然是工作需要倒也不扭捏,果真站起来走了两步。   他穿的是平地布鞋,走动的时候稍稍踮起脚后跟,并没有扭臀摆胯做得夸张,只抬头挺胸看着前面,脚步轻盈曲线玲珑,旗袍下摆随着步伐微微掀起又轻轻落下去,将底下肉光致致的细白长腿间或露出几分,末了捏着帕子垂眸一笑,这哪儿能看出是个男子啊,分明就是个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浑身上下瞧不出任何破绽。   邱可夫摸着胡子暗暗点头:从接下沈蜜云这个角色到现在为止也就一个多月,能把女性的形态特征学到这个地步,可见的的确确是花了不少功夫的。   肖华偷偷拿手机拍了几张,直咂舌:原本以为只是剧组里最俊的崽,哪知道还是剧组里最靓的妞呢。这幅模样这幅打扮,女艺人里头也没几个能比得上啊。   上午拍完了照片,下午就该继续拍戏了。   张院生的戏份已经差不多结束,剩下的戏份都以沈蜜云为主,其中又以三场哭戏最吃重。   一场,是她察觉其他姨太太病得诡异,终究没忍住好奇心,违背了张大帅的警告私自去了地下室,发现老宅内隐藏的骇人秘密而被吓哭。   一场,是她偷偷前往地下室的行为暴露,即将和其他姨太太一样被强行注入实验病毒,因为张大帅的绝情冷血而哭;   最后一场,则是她在临死之际,凄厉决绝的哭喊和爆发。   第一场没什么难度,反正余火自己被吓哭又不是一次两次,直接一条过,顺利得不行。   第二场情绪比较激烈,又是多人戏,一连ng了四遍。   “没事,缓一缓缓一缓,化妆师给补补妆,五分钟后咱们再来一遍啊。”邱可夫给演员们加油打气,又转向曹虎生:“曹队长你站着不动就行,我们摄影师会移动机位自己找角度,别紧张,只拍你的背影不拍脸,提词板能看见吗?要不字儿再放大点?”   曹虎生是被请进来充当张大帅的。本来张大帅也该由余火演,但是在他已经分饰两角的情况下,再加上一个角色不仅工作量大,后期剪辑起来也比较麻烦。   而且按照剧本里的人设,张大帅足足比沈蜜云高半个头,两个人又有直接面对面的戏份,余火已经演了沈蜜云,再演张大帅就有点不合适。这才把保镖队里个子最高的曹虎生拉来当了壮丁。   反正张大帅的戏份本来就不多,又不拍脸,只拍背影就行,台词直接照着念,后期再重新配音。有了楼梯上那张画像使观众先入为主,看这段的时候自然就会代入余火的脸,完美替身妥妥的。   五分钟之后,邱可夫站在监视器后面:“第428场第五次,action!”   沈蜜云被两个小厮抓住胳膊跪按在地上,发丝凌乱姿态狼狈,脸上全是泪痕:“大帅我知道错了,蜜云真的知错了,看在蜜云伺候您这么多年的份上,饶过我这一次好不好?我保证,我保证会把看到的全部忘干净,绝不给大帅惹麻烦,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求求您,求求您饶了我这次吧!”   张大帅双手后背站在她面前,没有说话。   沈蜜云心里一慌,眼泪淌得更凶,凄惶看向其他人:“张贵,张贵你帮我跟大帅求求情,陈二哥,陈二哥是你把我带来张府的,我求求你救救我好不好?金莲,银月,往日我待你们不薄,你们想想法子帮帮我……”   哭喊越来越急越来越响,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   张大帅盯着她看了许久,终于开口了,声音冰凉而冷漠:“迟了。你不该不听话的。石医生,你还等什么。”   像是听见了什么最可怕的消息,沈蜜云浑身一颤,立刻开始剧烈挣扎起来:“不要,不要唔……”   只是尚不等她发出更尖利的叫声,张贵就已经听从大帅的吩咐堵住了她的嘴巴。   石医生拿着一根针管,在沈蜜云惊骇欲绝的目光之下,将里头暗黄色的不明液体从胳膊上注射进她体内。   “送去地下室,像之前一样,按时记录反应。”   石医生点头:“大帅放心,我有经验的。”   等人被拖走之后,张大帅转向陈二:“人不够了,半个月内再找两个。”   “还是从外地找?”   “离得越远越好,做得仔细点,不要留下痕迹。”   陈二笑:“大帅放心,这年头兵荒马乱的饭都吃不饱,哪怕不说是给大帅府找姨太太,也多得是人愿意用女儿换几枚银元呢。钱货两讫,再闹不出来的。”   张大帅看向张贵:“取张五十元的银钞过来。”   “哎哟,这哪担当得起。大帅都是为了研究制敌的法子,好护咱们这一方水土的平安周全,小人能帮上忙就已经很荣幸了,哪还能要大帅的赏赐。”陈二作势推了推,然后满脸谄笑的把银票接了下来:“以后倘若还要再找人还请您尽管吩咐,小人保证事事稳妥如意。大帅当真是我们桃源镇的保护神,当真是保护神啊……”   “停!”邱可夫从监视器后站起来,抬手一挥:“过!”   前两场顺利过关,第三场却陷入了困境。   沈蜜云在地下室被关了三个多月,期间不断有人往她体内注入各种药物,或许是因为在大帅府养尊处优六七年的缘故,她的体质比其他姨太太要好上许多,即便全身大面积溃烂,脸上长满恶疮,但一直吊着口气死不了。   张大帅赏给她的那几年恩宠,在此时成了最大的噩梦。   余火化完妆从休息室出来的时候,全剧组都吓了一跳。   “卧槽,”肖华看着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以及下面能隐隐窥见的森森白骨,胃液忍不住一阵阵翻涌:“这么重口的啊?”   大白天看着就这么恐怖,到时候拍出来的效果还不得把人吓死。   “剧情需要,沈蜜云被关着做了三个月的病毒实验,下场肯定非常惨烈啊。”邱可夫倒是很满意,“化妆师今天可以加鸡腿了啊。”   余火走到地下室,工作人员将他绑在了一张又长又窄的铁床上。“会不会太紧了?”   余火摇头:“没事,这样正好。”   道具灯光摄影全都准备就绪,邱可夫拿起喇叭:“第429场第一次,action!”   沈蜜云在濒死之时的爆发,是整部电影当中情绪最激烈最饱满的时刻。   余火一连拍了七八遍,邱可夫都不是很满意,总觉得还差点什么。   走到病床前给余火讲戏:“你想想,你掏心掏肺爱上了一个人,觉得他是全世界最完美的大英雄,忽然发现他原来是个残忍可怕毫无人性的刽子手,随后又被他无情舍弃,关在地下室由着医生折磨了整整三个多月。   身体上有多痛,心里就有多恨。但又不光光是恨,你们俩毕竟相处了七八年,沈蜜云是真爱张大帅,所以它得是一种爱恨交织的状态,明白我的意思吗?   把自己代入进去,如果此时躺在这里的就是你,被爱人背叛的就是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没人知道他的真面目,没人知道他都对你做了些什么,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点点烂在这个地方,那种恐惧,那种痛苦,那种能把人逼疯的恨意,全部积攒在一起,然后瞬间爆发出来。你慢慢酝酿,酝酿好了直接演就行。”   余火闭上眼睛。脑子里最先想到的,是在大冒险节目上被曝光的那段车载视频。   在他来到此方世界之前,原身被深爱之人背叛,又被他亲手开车撞到高架桥底下,身受重伤奄奄一息,孤零零一个人躺在地上,体温随着血液迅速流逝,死亡挟裹着黑暗逐渐临近……   那会是怎样一种感觉?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眼中血红一片,紧盯着某一点看了会儿,忽然就笑了起来。   最开始声音极小,甚至分不清是不是因为痛苦而发出的呻吟。   到最后越来越响越来越急,像是用尽了生命中最后一点力气,撕心裂肺哀哀欲绝,整个地下室内都回荡着她凄厉可怖的笑声:   “张本华!我诅咒你!   我要你终有一日付出代价,饱尝我所遭受的痛苦!   我要世人认清你的面目,要这张府冤魂不散永世不得安宁!   我要你子子孙孙尸骨无存,要这桃源镇人人死于非命不得善终!!”   最后一个字音尤未散尽之时,沈蜜云死死攥紧的手掌已经从床边无力垂落。   双目圆睁,瞳孔迅速放大,浓烈的恨意在脸上定格,蓦地,有滴眼泪从她眼角滚落下去。   许久之后,角落处响起邱可夫欣喜若狂的尖叫声:   “过!!!” 第78章   时至四月中旬, 《叫魂》已经只剩下最后两场戏。   因为比预期进度快了将近一个星期,邱可夫整天乐呵呵的心情极好,连带着整个剧组的气氛都是轻松愉悦。   余火重新换回了张院生的装扮, 拍完一场后正坐在椅子上由化妆师换妆,不远处翻手机的助理小陶忽然叫了声:“余哥,你上热搜了哎!”   热搜?余火怔了怔, 他在剧组待了将近两个月,除了之前在马路上训斥私生饭的事情被人拍成视频传到网上, 最近没什么新闻啊。“拿过来我瞧瞧。”   果然是上了热搜,词条“余火公子世无双”, 点进去后是一张照片,自己身着红色锦袍,玉冠束发衣袂飘飘,站在一棵垂柳下面垂眸浅笑,怀中还抱了一只雪白的猫。   原博是一位摄影助理发出来的, 短短半天时间被转发数百万次, 底下的评论里全是惊叹狼嚎:   “太太太太太太好看了!为班长疯狂打call!!”   “舔舔舔舔舔, 哎呀手机屏幕怎么湿了。”   “我恋爱了。话说现在变性成男的还来得及吗?”   “想变成班长怀里的猫嘤嘤嘤嘤”   “这是哪儿来的神仙下凡啊,余火也太适合古装扮相了吧。工作室不考虑多给他接点古装戏吗?”   “臣附议!”   “臣附议 1!!”   “臣附议 10086!!!”   “……”   小陶嘿嘿嘿嘿对手指:“余哥, 我能把这图片下下来当屏保吗?”   余火笑:“当然,只要你喜欢就行。”   “喜欢喜欢喜欢!”小陶把头点得小鸡啄米也似,美滋滋换上屏保后有些好奇:“余哥, 这是你什么时候拍的?”没听说他接过古装剧啊。   小陶不知道, 一直跟在余火身边的张敏却是知道的。“杨涛导演的《蒙柯传》, 余哥去年在里面演了个炮……唔,演了个小角色,我记得银烨娱乐还是投资方之一。”   当初银烨想要冷藏余火,李静花了大力气为他争取到在这部剧里出演的机会,结果就给了这么个台词不足半页纸的龙套。呵,现在怕是肠子都悔青了吧。   张敏打开原博,发现这张照片早在去年六月份就发出来了,也就是余火刚拍完那几场酱油戏份的时候。“怎么会到今天才被人发现呢?”   年前余火热度暴涨的时候,连小时候在福利院的照片都被人扒了出来,这张照片时间间隔也不长,人物色彩、构图角度都很好,按照粉丝的热情,没道理这时候才突然爆出来啊。   “还能为啥,因为剧快播了所以想炒点热度呗。”肖华溜达过来探身一瞧,立刻道破天机:“估计之前设成了‘仅自己可见’,这两天才公开。”   张敏一愣:“《蒙柯传》要播了?肖先生怎么知道的,网上没听见消息啊。”如果有消息传出来,公关三人组早该告诉她了。   “内部消息,”肖华眨了眨眼睛,稍稍把声音压低了点:“我跟制片组的几个助理一直有联系,听说后期早就完成了,上个月刚过的审,估计最迟下个月就会在卫视上星播出。”   业界都知道,其实这部剧就是金主想要捧人的,特意花了大价钱请到杨涛导演掌舵。余火在里面虽然连配角都算不上,但谁让他现在热度高呢,怎么可能不想方设法蹭一波。   “你们瞧着吧,”肖华预言:“现在只是用照片吊粉丝胃口,再过两天正式进入宣传期,肯定还会绑着余火一起的。”   张敏很是不忿:当初余火在《蒙柯传》剧组受得委屈她都还记着呢,那会儿变着花样作践,现在人火了,污名也洗清了,就想着强行捆绑捡便宜?谁给他们那么大的脸!   不过气归气,这种事情肯定不能当众撕扯开。尤其是邱导演也端着茶缸走过来了。   “哟,”邱可夫看着照片点点头:“不错不错,公子如玉,这扮相的确好看。哎,我发现余火你特别有动物缘啊。”   不光是照片里那个乖乖躺在他怀里的白猫,剧本里头管家张贵养了只黑猫叫“元宝”,道具组从猫舍租了一只,也特别喜欢他,每次只要一抱过来往他身边蹭,扭头摆尾的喵喵直叫,旁人拿小鱼干都引不走。   想到这事儿邱可夫还有点犯愁:“待会儿那场戏,黑猫得躬着身子对着你炸毛才行,依照它每回见到你的那股热乎劲儿,怕是不好拍啊。”   邱可夫的顾虑果然成真了。   道具组刚把猫笼子打开,黑猫就窜出来笔直往余火身边跑。别说炸毛了,人家干脆躺在地上露出肚皮,要亲亲要抱抱呢。   一连ng好几次,众人一筹莫展,还是肖华给出了个主意:“喷风油精吧,往余火身上多喷点风油精试试,据说猫最怕这个。”   说干就干,道具组立刻买来风油精,一人一个小喷壶对着余火长袍下巴狂喷,足足喷了四五瓶,味道重得都能把人熏死,这回再把猫笼打开,黑猫跑了两步觉得不对劲,“嘶啦”一声炸成个刺儿球,绷直尾巴扭头就跑。   这一场终于顺利拍完,邱可夫清了清嗓子,拿着场记板,站起来高声宣布:“电影《叫魂》,拍摄历时102天,正式杀青!”   “喔哦!!!”   整个剧组瞬间沸腾,所有人欢呼雀跃击掌相庆,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忽然就把余火围住,抬胳膊抬腿的往上抛:“余火!余火!余火!”   邱可夫还没来得及幸灾乐祸,也被人围着抛举起来,从别墅里面一直扔到院子外头。末了腿脚发软的扶着门框站直:“大家这段时间都辛苦了,虽然正式的庆功宴要等到杀青发布会之后,但今天必须请你们大吃一顿好好犒劳犒劳,说吧,想吃什么!”   “海鲜!”   “日料!”   “火锅!”   ……   众人踊跃提出建议,最后达成统一:海鲜火锅!   清亮的菌菇汤,配上最新鲜的鲍鱼扇贝大龙虾,汤汁滚开之后往里头涮一涮就能吃,鲜嫩肥美原汁原味,贝类的肉质还带着丝丝甜味,伴随着菌菇的清香在舌尖炸开,当真是极致美味。   因为都是剧组工作人员,也不来拼酒那套,只管聊天玩笑闷头大吃。一餐饭足足吃了三个多小时,蟹壳虾壳堆得跟小山一样高,等到走出酒店大门,外面早就是繁星漫天。   “已经定好了明天上午九点钟的机票,”张敏道,“需要提前跟江先生说一声吗?”   余火摇摇头,眸子里透出笑意:“我想给他个惊喜。”   次日十一点半,飞机抵达h市。   余火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出了机场后坐上公司派来的保姆车,对司机道:“去国安大楼。”   国安大楼共有六栋,彼此之间以廊桥链接,坐落在h市西北部。与其说是大楼,更像是一座庞大的城堡,占地超过一百五十多公顷,每栋楼高九层,能同时容纳两万人办公。是整个华国的军事指挥心脏,承担着国土安全和境内外防护的重则。   余火还是第一次来这里,下车后刚走到门口就被拦下来,全副武装的士兵啪地敬了个礼:“请出示出入证明!”   正犹豫着是先回家还是给江封打电话,身旁忽然传来一道声音:“余火!”   已经走出大门的袁峰又退了回去,盯着余火惊喜道:“你是余火对吧?我是袁峰,那个逃亡真人秀节目里缉拿组的一员,还记得吗?”   余火很快就想了起来,微微弯腰将手伸出去:“袁先生您好。”   “你好你好,”袁峰显然对他印象深刻:“你来这儿是找江少将的吧?”当时录节目的时候就知道了,他跟江少将还有特种部队的齐超上校都是朋友。   “对,但是我没有提前跟他说,所以进不去。”   “没事儿,我带你进去啊!”袁峰转身领着余火从探测门下面经过,然后刷卡上了电梯:“江少将在四栋六楼,正好跟我一个部门,还是我的顶头上司。你以后过来要是少将在忙,直接让防哨打电话给我也行。”   “多谢袁先生。”   “甭客气,直接叫我袁峰就行。我当初参军入伍的时候,江少将正好在我前面一届,那真是整个军部里的风云人物,全项特等标兵,打遍天下无敌手。上回录完节目知道你是少将带出来的之后,我特意把你们俩对战的那个视频找出来了,”袁峰对着余火竖起大拇指:“牛逼!”   江封如今的主要工作有两个,一是参与地外防护的完善和部署,二就是练兵,专门打造顶尖特种小队。   袁峰等人也被拉过去尝试了几回,每每被操练得凄凄惨惨去掉大半条命,就把这视频拿出来看,特别提神特别解气。   说话间二人已经来到了目的地。透过会议室的玻璃墙,余火一眼就看到了江封。   难得见他穿正装,身形挺拔腰线劲窄,两条腿又长又直,脚上蹬着一双军靴,走动间透过裤子绷出紧实的肌肉线条,光是看一眼就能猜到其中蕴含着多可怕的破坏力。   深灰色的衬衫被解开两粒扣子,袖子卷起来露出小半截手臂,微微倾身在桌子上画着什么东西的时候,便拉出肩背部流畅的肌理,融合着极致的力量和美感,教人根本移不开目光。   像是心有灵犀似的,江封就着撑在桌子上的姿势微微抬起头,视线扫到余火的瞬间似乎有些难以置信,随即便爆发出强烈的惊喜。   飞速说了几句总结,然后收起文件迈开大长腿风一样走出来:“你怎么来了!”   余火笑得有些淘气:“剧组那边杀青了,所以想来看看你。”   江封眼睛里头亮得吓人,龇着牙一个劲傻笑止都止不住。拉着他的手,转身就进了隔壁的办公室。   全程被当做背景板的袁峰摸了摸下巴:这一对教官和学员,关系真好啊。 第79章   火热缠绵的亲吻足足持续了十几分钟, 这才在二人粗重的喘息中暂时告一段落。   江封将余火紧紧抵在门上,待身体的热度稍稍降下去一点,搂住他的腰提起来掂了掂。   “瘦了, ”锋锐的眉头皱起来,语气有些不满:“怎么张敏都没看着你好好吃饭吗?”   两人上次见面还是一个多月之前,那时候余火刚进剧组没多久, 体重变化还不明显,这回伸手一抱立刻就感觉到了变化, 不仅轻了不少,连屁股摸起来的手感都不一样了!   余火腿脚还有些发软, 红肿的唇瓣湿漉漉泛着水光,只能搂着江封的颈项半靠在他身上。宽阔的胸膛结实温暖,耳边全是爱人强劲有力的心跳声,像是漂泊许久之后终于回到了应属之地,心思澄净无忧无扰, 整个人宁静而充实。   闻言摇摇头:“不关张敏的事, 她尽职尽责, 工作非常认真的。”   哼,就知道护着助理。江封有些吃味的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 “那就是你自己没照顾好自己了,临走之前怎么跟我保证的嗯?连根头发丝都不许少,这下倒好, 直接把自己瘦成排骨了。”   咬完了又心疼, 舌尖来回舔了舔, 搂着他舍不得放:“拍戏这段时间累坏了吧?”   因为是恐怖片,大多数戏份都要在夜里拍,江封每天晚上临睡之前给余火打电话,十次有九次他都还在片场工作。昼夜颠倒经常通宵,余火又怕鬼,估计三天两头睡不好,怎么可能不瘦。   余火被他喷在耳边的热气烫得有点痒,缩着脖子往后躲:“还好,也不是特别辛苦,导演有给我们放假的。而且按照剧本里写的,男主角后期本来就应该比之前消瘦一些,这样拍出来更真实。”   “好好好,知道你是敬业。”江封心里暗暗打定主意要把他瘦下去的尽快补回来,低头在他鼻子上啄了啄:“原本不是说下个星期才结束拍摄吗,提前杀青怎么也不跟我说?”   “你工作忙,跟你说你肯定会去接,来回跑太辛苦了。”余火抬头望着他,脸上涌起几抹柔腻的红晕:“而且,我想给你个惊喜。”   江封心头一热,眼中立刻腾起熊熊火光:这个诱人的小妖精!   还没来得及把他嗯嗯啊啊就地正法呢,耳边忽然响起一连串咕噜咕噜的空响。   江封盯着余火的肚子瞧了瞧,胸膛震颤着低声笑起来,吧唧在他额上亲了一口:“走,先带你下去吃饭,把我们家宝贝儿饿着可不行。”   向来果决冷厉不苟言笑的顶头上司忽然换了副柔情似水的面孔,拉着个俊秀青年风一样进了办公室,门窗紧闭的也不知道干什么,在里头足足待了半个多小时。   因此等余火二人再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瞬间就收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探询目光。   江封倒是半点也不避讳,直接牵着余火的手往外走,路过袁峰时稍微停了停:“我下楼吃饭,有急事直接打电话,没急事就下午再说。”   袁峰盯着他们十指交握的手掌愣了半天,等回过神来二人早就走远了。抬手挠头:好像有点不对劲儿啊。   大楼内面积开阔,楼梯廊桥纵横连接四通八达,简直就跟大型迷宫一样,稍微走几步连身处什么位置都分不清了。   江封没坐电梯,牵着余火一层层步行往下,一边走一边给他介绍各个区域的不同职能。沿途不断有人停下来向他敬礼:“少将好!”眼角余光自然而然就落在了他身边的余火身上。   余火脸上发烫,微微用力想把手收回来,被江封一把捉住:“干嘛,不愿意跟我走在一起啊?别担心,这里面绝对不会有人乱说话往外泄露消息,咱们牵咱们的,不用管其他人。”   想了想,又状似无意地补充一句:“国安部的同事都很热情,尤其吧,对我的感情状态好像还都挺关心。我才刚过来几个月,都有好些个首长想要给我介绍对象了,说是肤白貌美的漂亮姑娘,家境好学历还高,跟我正好门当户对。”   余火眸色暗沉嘴唇紧抿,听完之后也不把手往外抽了,直接卡住江封的死死不放。末了干脆将他整个胳膊都挽在怀里,昂首挺胸气场全开,毫不掩饰地宣示所有权。   江封十分顺从地和他贴得更近,眼中飞速闪过一抹笑意:这个小傻子。   国安大楼里有四个员工餐厅,两个自助餐厅和五个快餐店,因为余火想尝试一下江封每天吃的东西,两人也没出大楼,直接去了三栋二层的多国料理自助。   江封早就脑补了无数遍余火这两个月在剧组过得是如何凄惨,每天只能吃盒饭,青菜萝卜白豆腐,连根鸡腿都没有。因此给他选起食物来毫不手软,鸡汤牛排海鲜刺身,满满当当摆了一大桌,一边盯着余火吃一边给他剥虾壳,动作迅速干净利落,剥完一盘又一盘,看着他腮帮子鼓囊囊的,比自己吃还还高兴。   “我吃饱了,”余火推开他又一次放到面前的食物,面露难色:“真的,吃不下了。”   “让我瞧瞧,”江封倾身在他肚子上摸了摸,顺便往他嘴巴上舔了一口,“嗯,甜的。”然后开始解决自己的午饭,“你下午准备干什么,回公司吗?”   余火摇摇头,帮他调好蘸刺身的酱料:“梅经纪让我先休息几天,下个星期再安排新工作。”   算他还有点良心。江封暗暗腹诽一句,随即眼中浮出几丝愧疚:“最近有个跟国外合作的维和项目,比较忙走不开,没办法请假陪你了。你待会儿是先回家,还是跟我一起回办公室?我办公室里有休息室,里面有床有被还带淋浴间,要不你先上去睡一觉?”   余火很快点头应允,分别这么久,他也想和对方再多待一会儿。   拍摄过程中吃了不少苦,又坐了一上午的飞机,余火着实有些疲惫。等江封冲完澡从淋浴间里走出来,他已经歪倒在床上睡着了。   手脚安静蜷起,小脸红扑扑的,睫毛又长又翘乌黑浓密,眼睛下面有一圈明显的青黑痕迹。   江封站在床头望着他,心口处密密麻麻的疼,又柔软得不可思议。半晌后给他调整了姿势盖好被子,弯腰在他发丝上落下一吻,然后穿好衣服轻手轻脚走了出去。   余火这一觉睡得十分酣甜。   醒来睁开眼睛,透过昏黄的光线盯着天花板瞧了会儿,有片刻功夫脑子里混混沌沌,完全忘记了自己是在什么地方,随后便听见有声音从门外传进来。   悄悄打开一道门缝,正好能看见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江封,脊背挺直神色专注,坚毅冷硬的线条在夕阳下柔和许多,背后笼了一层浅金色的光圈,眉梢眼角、鼻尖发梢、浑身上下每一个地方,都散发着教人根本无法抵抗的魅力。   身旁有人正在跟他汇报工作,大概是担心吵到余火,两个人都把声音压得极低。等到下属终于退出去,江封一抬头,就对上了一双笑意盈盈的眼睛。   立刻走过去将爱人搂进怀里:“睡好了?”   余火像是小猫一样在他胸口蹭了蹭:“特别好,连梦也没做一个。”   难得见他展现出撒娇的模样,江封稀罕得不行,伸手在他头上揉了两把:“我这边的工作也差不多结束了,收拾收拾,咱们一起回家。”   余火踮脚和他亲了亲,墨玉似的眸子里光华流转,藏着无限欢喜:“嗯,一起回家。”   回到h市的第三天,余火正在小区公园里带着丑丑帅帅溜圈,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号码是陌生的,他从来没见过。犹豫片刻后点击接通,对面响起一道隐隐有些熟悉的声音。   “喂,是余火吗?我许青舟啊,去年《蒙柯传》里跟你合作过的那个,你还记得吧?”   余火自然是记得的。当时因为白猫一事和对方起了些龃龉,后来在拍摄中还疑似被对方挟私报复,没有按照武术老师的指导,直接拿着道具剑往余火身上刺。若不是余火反应快,估计是要受点伤的。   可以肯定的是,自己和对方并无深交,甚至连相熟都称不上,好好的,他打电话给自己做什么?   许青舟已经热情地说出了答案:“咱们拍的《蒙柯传》已经过审了,估计下个月就要播出。所以我们一群演员打算出来庆祝庆祝,你在剧里面表现那么出色,杨涛导演夸过你好多回,怎么也不能把你给漏了啊。听说你新拍的戏刚刚杀青,最近应该也没什么事,怎么样,给不给兄弟这个面子!”   余火微微皱眉,“感谢许先生诚心邀请,不过……”   “谢什么谢啊,”许青舟打断他:“同剧组的兄弟,都是应该的!那就这么说定了啊,聚餐时间约在明天晚上八点,地址我马上发给你,一大群人都去,可不能放我们鸽子啊!”   说完也不等余火回复,立刻挂断了电话。   余火看着手机屏幕,眉头皱得更紧了。   帅帅叼着飞盘跑回来,围在他腿边一个劲儿的摇尾巴,丑丑扑腾着小短腿跟在后面,摇头晃脑也是兴头十足。   余火弯腰揉了揉帅帅的脑袋,捏着飞盘再次甩出去。等到两只狗跑远了,拨通了梅琴的号码,然后把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梅琴沉吟片刻,“没事,你去吧,既然是剧组里一群人聚餐,如果不去反而容易落人话柄,回头发几条微博卖惨申冤,说你耍大牌红了就看不起人什么的。   明天周六,江封不是不上班么,以防万一让他扮成保镖陪你一起去。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我倒要看看他想耍什么花招。”   结束通话,梅琴将手指头在桌子上敲了敲,然后又给总经理荀文涛打了个电话:“皇星娱乐集团的老总你认识吧,听说他在圈子里包养了一个小白脸,砸了不少钱。如果这个小白脸惹到余火身上,咱们能动他吗?”   “你这不是废话么,”荀文涛叹了口气:“皇星娱乐集团的老总什么分量?咱们晨西传媒集团的执行董事和第二大股东又是什么分量?你直接弄死他啊!” 第80章   按照许青舟发的地址找到了地方, 余火站在门口,这才发现聚餐地点和他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样。   “咖啡厅?”江封戴了面具一副保镖装扮,在门外文艺情调十足的藤椅秋千上来回打量:“宝贝儿, 你确定是在这?”   “名字符合,应该就是这里没错了。”余火确认了好几遍,把手机收回口袋:“我们进去吧。”   江封推开木栏样式的大门, 微微弯腰行了个绅士礼:“您是雇主,您先请。”   然后在余火经过身边时偷偷往他屁股上摸了一把:啧, 雇主的手感真好。   进去以后文艺情调更浓了。装饰精致唯美,暖黄色的灯光特意调暗了许多, 空气中漂浮着浅淡的花香,有悦耳优雅的钢琴声在耳边静静流淌,整个咖啡厅内充斥着一种浪漫而暧昧的氛围。   江封越看眉头皱得越紧:这他妈哪像是聚餐啊,私密幽会还差不多。   咖啡厅内空荡荡的,除了服务员以外, 只有靠窗的卡座上坐了一个人。见余火走进来眼睛一亮, 立刻热情地迎了上去, 张开胳膊就想抱:“哎哟兄弟你真来啦,我还怕你会放我鸽子呢, 好久不见好久不……”   话没说完,被随后走进来的江封抬手卡住肩膀,牢牢定在余火半尺之外。   许青舟一愣, 往前拱了拱无法寸进分毫, 想要推开却根本推不动, 看着足足比他高处一个头   的江封,后退两步脸上有些愠怒:“余火,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位是公司给我请的保镖,”余火彬彬有礼不急不缓:“许先生应该知道,去年我被人当众攻击受了不轻的伤吧,自那之后就必须要有保镖随行才敢出门。严禁任何人突然靠近我是他们的工作职责,并非有意针对你,唐突之处还请许先生多多包涵。”   许青舟目光微闪,迅速将神色缓和过来玩笑道:“原来是保镖啊,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余火兄弟你对我有什么意见,带着人准备揍我一顿呢哈哈哈哈。你那次被人攻击的时候我正好在剧组拍戏,还是后来听助理提起来才知道的,手下人也是不懂事,都没想起来替我送点东西慰问慰问,哥哥我先在这儿给你赔个不是了。”   说完作势要给余火作揖,本来想着也就客套客套而已,余火肯定会拦一把,哪知道对方纹丝不动,只温和望着他。   腰都弯下去了又不好突然再直回来,只能咬牙把这赔礼落到实处。然后干笑两声嗔怪道:“不过余火啊,上回攻击你的那是黑粉,脑子里有坑,咱们这次是剧组同事聚餐,我都包场了全是自己人,带保镖就没什么必要了吧,别人要是不知道,还以为你根本就信不过兄弟,觉得我没安好心呢。”   江封磨了磨牙根: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儿吗,真以为喊几句兄弟就能一笑泯恩仇了?这人真是越看越欠打。手心里头直痒痒,想想还是忍了下来:算了,答应余火不会冲动行事,先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再说。   余火没接许青舟的话,转而问道:“其他人呢,为什么这里只有我们几个?”   “这事说起来怪我,”许青舟神色不变,依旧热情得很:“因为怕被粉丝认出来所以特地找了个这么偏的店,结果其他人全被堵在了路上,你是最早的一个。不过别担心,我刚刚才跟他们通完电话,估计再有半个多小时也就能陆续赶过来了。哎,咱们俩别光站着啊,坐坐坐,正好我还有些问题想请教你呢。”   一边说一边将余火往他之前坐过的卡座上引,江封抬脚正要跟过去,被许青舟拦下来:“那啥,我跟余火要谈的都是有关剧本的问题,鉴于剧现在还没播,我们都是签了保密协议的,实在不大方便被其他人听见。要不保镖兄弟你先往那边坐会儿?”伸手一指,给江封指了个距离卡座最远的位置。   余火对着江封点点头,江封便果然走到其他地方坐了下去:咖啡厅就这么大,凭借他的耳力,不管坐在哪儿都能把许青舟和余火的对话听个一清二楚。   “来,看看你想吃点什么。”许青舟将菜单推到余火手边:“这里的咖啡甜点味道都不错。”   “谢谢,不过我暂时还不饿。”怎么可能会饿,临走之前江封盯着他吃了小半锅的山药排骨。   “这么晚了怎么会不饿呢,咱们都是演员,控制体型的痛我都懂,但也不能为了减肥把身体搞坏了啊。”说完不等余火开口,喊来服务员自作主张帮他点了饮品和蛋糕。   然后就开始了漫无边际的散扯。   一会儿聊聊天气,一会儿聊聊新闻,一会儿聊聊剧组里根本就不包含余火的趣事,目光诚挚神色温柔,间或一个人开怀大笑前仰后合,要不是江封半个字都没听漏,还以为他们俩是久别重逢的挚交好友呢。   许青舟说着说着,忽然把手伸向了余火的袖子:“你这衣服挺好看,料子摸起来也舒服,在哪儿买的?”   余火微微皱眉,将袖子从他手里拽出来正要说话,忽然颈项处汗毛竖起,猛地生出一股被人暗中窥视的警觉感。这种窥视感不是来自咖啡厅里面,余火借着喝茶的动作,不动声色的将视线转向了窗外。   许青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将座位选在了最大的一扇窗户旁边。这间咖啡厅地势比较低,窗户的高度将将和外面的马路平齐,因此只能看见行人腰部以下的位置。但倘若当真有人从外面偷窥的话,选好角度居高临下,应当正好能将二人一览无余。   服务员把蛋糕端了上来。许青舟抢先接过去,然后站起来递给余火,手掌一歪,银勺从碟子里滑了下去落在余火的座位上。   “我来我来我来,”许青舟立刻倾身往余火这边靠过来,两人之间的距离迅速缩短,一边捡一边侧着头跟余火说话:“瞧我,真是太不小心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余火抿唇拉开和他的距离,同时暗中捏了捏手指头:那股被窥视的感觉,又出现了。功法运转灵气循环,瞬间将五感铺天盖地地外放出去——自从成功进阶二层,他能查探的范围比原先足足涨了两倍。   “真是不好意思,”许青舟已经将勺子捡了起来,喊来服务员要求重新换一把,然后直接从自己的蛋糕上舀了一块递到余火嘴边:“要不你先尝尝我这个,这个也挺好吃。”   余火收回五感,脸上客套的笑容也彻底消失不见:“我说过,我不饿。”转头和江封对视一眼,江封知意,起身走了出去。   许青舟有些讪讪的将勺子放了下去:“真不饿啊,真不饿那就不吃,或者我再给你点……”   “其他人呢,”余火打断了他,“你说半个小时之后其他人就会到,现在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为什么还没见到人。”   话音刚落,咖啡厅的大门再次被人打开,走进来的正是《蒙柯传》中扮演女主角的范若筠。   见到余火像是有些吃惊:“余火,你怎么在这?”   “我请余火过来和我们一起吃饭的啊你忘啦,”许青舟马上接过话头,一边说一边冲范若筠使眼色:“不是说好了聚餐的嘛,结果只有你们两个过来了,其他人连影子也没见着,看来我这男主角的号召力还是不行啊。”   范若筠欲言又止,但到底将想说的又咽了回去。走过来跟余火握了握手:“今天周六,市区到这儿的路上堵得不行,估计其他人是不会来了,那就我们三个一起吃吧,正好我早就饿了。”   余火静静看着她:“根本就没有其他人是不是?”他已经大致猜出来许青舟想做什么了。   范若筠咬了咬唇,低下头没说话。   “你们二位慢慢用餐吧。”余火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家中还有事,我就先告辞了。”   然后头也不回,转身朝门外走去。   出门大约走了几十米,范若筠从后面追上来:“余火!余火你等一下!”   余火停下脚步,范若筠微微气喘着在他跟前停了下来,眼中有些愧疚:“对不起,我没想过要牵扯到你身上,我真的不知道许青舟会把你也叫过来。”   余火默了默。对于范若筠,他其实还有些好感。毕竟当初在《蒙柯传》片场,她是为数不多愿意向自己释放善意的人,甚至还特地提醒过他要小心许青舟。   似乎是叹了口气,余火轻声道:“许青舟如何会得知我的号码?是你给他的是不是?”   范若筠一怔,还要为自己开脱:“号码的确是我给他的,因为他死缠烂打老是追着不放,但我确实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范小姐,”余火打断了她,“你是个聪明人。许青舟的计划你就算不知道,但从他向你索要我的号码时,心中最起码也有了几分猜测。我视范小姐为友,倘若真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宣传新剧也好当众互动也罢,但凡范小姐开口,余火必定尽力配合绝不推辞。只是你不该和他一起,对我设下如此拙劣的计策。”   范若筠脸色通红,贝齿死死咬在唇瓣上。   心中几丝怅惘逐渐散尽,余火也没什么要说的了,“夜风凉,范小姐早些进去吧。”   与此同时,正对着咖啡厅的马路对面,一辆隐藏在夜色当中的轿车内。估计是没什么能拍的了,男子正准备将摄像机收起来,忽然眼前一黑,随即被人拎着领口将大半个身子拽出了车窗外:“说吧,是直接把胶卷交给我呢,还是我先打你一顿,然后你再把胶卷交给我。”   翌日,晨西集团大厦梅琴办公室。   胶卷里的照片已经都被洗出来了,梅琴一边看一边啧啧有声:“哟,哎哟,哎哟哎哟。”   照片里面正是昨晚坐在咖啡厅窗户旁边的余火和许青舟。不过因为角度问题,看起来却和真实情况完全不同:   两个人言笑晏晏相谈甚欢,许青舟一会儿握住余火的手,一会儿拿着勺子亲密喂食,甚至还有一张弯腰凑过去接吻的,配合着浓浓夜色和咖啡厅窗户上的装饰,当真是既浪漫又甜蜜。   “别的不说,”梅琴看得兴致盎然,“这摄影师手艺还真不错,把许青舟眼睛里的深情啊宠溺啊展现得特别到位,光看这组照片,说余火跟那小白脸没奸情我都不信。诶,这摄影师在哪儿找的来着?”   “专职狗仔,许青舟花了五万块钱雇的。”江封紧紧盯着照片面色阴沉,就算知道这些都是假的,依然十分后悔昨儿晚上怎么就没把姓许的揍得妈也不认。   助理小陶依然有些不理解:“他雇人拍这些照片为了什么?跟余哥炒绯闻?可是余哥喜欢男人啊,他难道也想出柜?”   梅琴啐了一口:“他背后的金主是个女的,出什么柜,不想活了啊,人家算盘打得精着呢。余火不是说女主角也去了吗,到时候先把这几张照片放出去,买几个因剧生情男男约会的通稿,然后什么也不说,任凭舆论疯狂发酵。   等到发酵得差不多了,再把包含女主角的三人合照悄悄放出来,证明当晚是同事聚餐,所谓的约会根本就是子虚乌有。这时候公司发几条申明,演员出来卖个惨,最好还能把余火蒙在鼓里哄着他一起,严词斥责狗仔没有道德底线,故意利用角度问题制造假新闻博人眼球,给艺人的正常生活带来严重破坏,不拉不拉不拉。”   这样来回一顿操作,不仅演员和剧的热度上去了,许青舟还能因为被“恶意造谣”收获一波路人怜爱,说不定还能借机坐实一下男女主之间的恋情再操一笔热度,怎么算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啊。   “宣传期恋情在圈子里是很正常的事情,”梅琴喝了一口惨绿惨绿的果蔬汁,皱着脸道:“但凡剧本跟爱情沾点边,宣传的时候就没几个剧组不会把绯闻当噱头的,男女主半推半就的,一般也都会配合。余火因为取向,我原先还没担心过这个问题,毕竟整个娱乐圈也没几个敢说自己是同性恋的。嘿,没想到这个许青舟还真想到法子把自己跟余火绑在一起了。”   余火现在的热度和知名度毋庸置疑,路人好感更是居高不下。自从徐涵一事之后,现在粉丝们最关注只有两件事:一是他的作品,二是他的终生大事。   一个用情至深却险些被人渣前男友害死的优质偶像,谁不希望他能尽快从旧伤当中痊愈,重新打开心扉,找到能真心实意爱护他、陪伴他一生的人。   所以说,许青舟这波热度还真是蹭到了点子上。   “梅经纪,”张敏有些担心:“许青舟这次一计不成,会不会之后再打什么歪主意啊?”   他能打什么歪主意,余火都跟他撕破脸了,顶多就是再多买点通稿呗。   梅琴躺在沙发上,抬起手指一副指点江山的架势:“小马,我记得去年余火污名没洗干净的时候,有不少媒体跟风造谣往他身上踩了吧?   去法务部找个律师,以晨西集团的名义发一份律师公告函,言辞狠厉一点,软中带硬那种,提醒一下网友们去年那些媒体都是怎么糟践余火的,险些让他得了抑郁症,还想自杀。放出风声去,就说咱们现在准备清算旧账了。”   啧,老虎不发威,还真忘了晨西集团是传媒界大佬了是吧。看谁还敢乱接通稿说余火坏话。   至于许青舟,“先查他的黑料,使劲查,越详细约好。暂时不动,等那什么剧播了再说。”   如果他因为剧火了,那就适时往下拽一把;要是他因为这剧反而招来骂名,那正好,给网友骂人时多添点材料。   “行了,这事交给我了,你不用担心。”梅琴对余火道:“当初刚带你的时候,我跟你说过新宇准备接拍的电影里有个特别出彩的角色,你自己看完剧本也愿意演,所以年前就给你接下来了,还记得吧?”   余火点头:“记得的。”   “那部电影上个月就已经开拍了,当时你还在《叫魂》剧组拍戏,所以就没跟你提。别担心,你那个角色戏份不是很重,我早跟导演打过招呼了,稍微挪一挪放在后面拍。直接跟你说吧,这部片子就是打算冲奖的,新宇打算冲影帝,导演打算冲最佳,整个剧组都憋着劲呢。票房什么的无关紧要,最重要的就是演技。你这段时间好好准备准备,最好是一个月内能进组。这个角色演好了,到时候拿个最佳男配绝对没问题。”   余火神色郑重:“我一定会竭尽全力的。”   “对了,”梅琴忽然想起来一件事,转头看向江封:“余火要演的那个角色,你看过剧本没有?”   江封忽然生出些不妙的感觉:“没有。怎么了,演什么的?”   梅琴嘿嘿一笑,脸上满是看好戏的表情:“回去仔细瞧瞧,保证有惊喜哟。” 第81章   罗新宇新接的电影名字叫作《柜》, 整体风格非常压抑,讲述了一个深柜男同性恋者在家庭、职场、社会的多重高压下,背负着无法言说的秘密艰难行走, 最终选择将真实的自己完全封闭,如同行尸走肉一般麻木生存的故事。   余火扮演的角色,是主动引导男主生平第一次偷尝禁果的人, 长期混迹于各种夜场gay吧当中,酗酒, 滥交,纵情声色, 代表的是同性恋群体最放荡糜烂的一面,同时却也只是社会道德枷锁下无辜的牺牲品。   两人第一次见面是在酒吧,当晚就去开房了。不仅有亲密的肢体接触,还有一场香艳至极的床戏。整部电影里最原始、最生动、最情色的戏份全都集中在他们俩身上。   江封从晨西集团大厦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剧本里所有跟余火有关的片段全都找了出来。   越看青筋越跳, 越看脸色越黑, 到最后“啪”的把剧本用力一合, 也不说话,双手插胸阴沉沉坐在沙发上, 硬生生把自己气成河豚。   余火给丑丑帅帅喂完狗粮,走到他身边坐下去:“你,有什么想法吗?”   “说真话说假话。”   “当然是说真……”   “我不想你演!”江封立刻道, 神色凶狠还带着点委屈:“你是我男朋友, 又高又帅身材还好, 长腿细腰屁股挺翘,浑身上下连头发丝都完美得不得了。只要一想到你要和其他男人演这种戏份,我就想带着人直接把整个剧组给端了。”然后把余火绑在家里,只有他能亲只有他能抱,别人连看都看不着。   脑子里狠狠意淫了一番,半晌后叹了口气,把余火的手握在掌心来回搓揉:“感情上,我现在就该冲到梅琴家里,大刑伺候逼着他赶紧把这部戏给你推了;理智上,这是你的事业,你有你前进的方向和目标,总不能因为我个人喜好,反而成为你的负担和挡路石。而且刨除其他东西不谈,剧本写得……的确挺不错。”   江封深深吸了口气,像是经过反复的心理斗争之后,终于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所以呢,如果你真的特别、特别、特别想演,那就演吧。”脸上强装大度,但话里话外的酸气和委屈用土埋都埋不住。   余火又是感动又有点想笑。易地而处,他完全能理解江封江封此时的愤懑和不满,因此这份包容理解便显得尤为难能可贵。   抬手摸上他的脸,与他四目相对:“你是我的爱人,是我的伴侣,是我要共度一生之人,这一点任何人任何事情都无法改变。演戏只是工作,不管剧本里写了什么,那都是属于角色的人生,不是我的,”凑过去亲了亲:“我的人生里,你才是最重要的啊。”   江封被这一连串的告白迷得七荤八素,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话是这么说没错,可你照样要和那个罗新宇又是牵手又是亲嘴儿你侬我侬的啊!而且还有各种露胳膊露大腿的床戏……”不能想不能想,再想下去,他怕自己真的忍不住今晚就拿把枪把罗新宇给狙了。   好不容易压下满心戾气,顿了顿还是有些不甘心:“宝贝儿,你真的特别想演这部戏啊?”特别两个字上尤其咬重了语气。   余火点点头:“这个角色是所有送到梅经纪那儿的剧本里,和我本人反差最大的一个,几乎没有任何共同点。章先生说过,一个演员,只有做到将个人特征从角色身上完全剥离,塑造出一个与自己完全相反的人物,这才算是踏出了成功的第一步。所以我想试一试。”   他反握住江封的手,字斟句酌缓缓道来:“其实最开始当演员,只是为了继承原身的遗志,同时不露破绽的在这个世界生活下去。但演员这个行业是特殊的,每塑造一个角色,就相当于经历了一遍完全不同的人生,这也是表演最大的魅力所在。   对于我来说,作为余火存在于此方世界,已经是完全不同的人生了。有时候甚至会怀疑,我到底是真实的,还是也不过是影视剧内的一个虚拟人物。所以当我在表演中成为任吒,成为程然,成为张院生的时候,反而能够获得一种奇异的共鸣感,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江封忽然有点心疼:他当然是明白的。   即使已经在这个世界生活了这么久,潜意识里,余火却始终将自己当作一个异类,与其他人格格不入。只有在演戏的时候,在周围所有人都不是他们自己的时候,他才能确定自己存在的合理性。   鼻子里又酸又涨,一把将余火搂进怀里,粗声粗气:“为了让我心甘情愿同意,一套一套的硬是讲了这么多道理,老实交代,是不是蓄谋已久!”   知道江封这是已经答应了,余火眼睛里亮闪闪的,倒是坦诚得很:“嗯。”梅经纪说的,百炼钢尽可化于绕指柔。   江封气得在他鼻子上咬了一口:“你现在真的学坏了。”当初还在军营集训的多老实多单纯啊,想怎么哄就怎么哄。   “同意归同意,但我还是不高兴。”谁还没点小情绪啊真是。   余火忽然把他推倒在沙发上,抬腿跨坐腰间,手指在胸口处一点点画着圈,暧昧的语调里像是带着小勾子,勾得人心痒难耐:“或许,我能让你高兴起来?”   江封喉结滚动,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有、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   余火低笑一声,倾身在他耳边舔了舔:“我怕你受不住。”   许久之后,兵戈将停云雨初歇,江封好不容易从几乎灭顶的快感中恢复几丝神智,这才反应过来:这小子,分明就是把剧本里的情景在他身上演练了一遍!   识破许青舟的计谋之后,余火本以为短期内不会再和《蒙柯传》有什么牵扯,没想到才过两天又出了件事。   剧组把预告片放出来了。   这个预告片,剪辑得十分有意思。   《蒙柯传》是大男主戏,主要讲述了许青舟扮演的男主,是如何依靠出神入化的武功和满身凛然正气,一步步收拢各路英雄豪杰,与红颜知己喜结良缘,最后统率武林流芳百世的。   正常来说,预告片应该以许青舟的成长为主线,凸出在他一统武林的过程中,最惊险刺激、矛盾冲突最激烈的几个点,充分展现男主的人格魅力。   但《蒙柯传》剧组偏不,他把预告片剪成了一段三角恋。   初见时,女主一身粉裙缥缈似仙,男主青衣长剑侠肝义胆,因为一只猫儿相识于柳树之下,男才女貌一眼万年;   画面一转,红衣墨发的余火邪肆张扬,伸手挑起女主的下巴:“你叫什么名字,嗯?”   被拒绝之后一步步将她逼进角落,薄唇勾起眸泛冷光:“我想得到的东西,可从未失手过。”   然后直接将女主一把搂过来扛在肩上。“走!回府喝喜酒!”   再见时,女主身着喜服,余火醉意熏然,欺身将她压在床上,水光氤氲的眸子里透出几分懵懂的执拗:“你真好看,我喜欢你。”   “我不喜欢你!”   “为什么不喜欢我!”孩子气的神情瞬间变得凶狠:“爷那么喜欢你,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喜服嘶啦一声从肩膀上撕了个口子,大门被男主狠狠踹开,怒火滔天目眦欲裂:“淫贼,放开她!”随后狠狠一掌拍在余火胸口。   画面一转,男女主牵着手准备离开,余火趴在地上抬起身子,唇边血迹斑斑,双目一片通红:“不许走!我许你一世富贵满身荣宠,你不许跟他走!”   女主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男主将她打横抱起,两人越行越远,终究是头也未回。   ……   梅琴将预告片看完之后,摸了半天下巴:“你不是跟我说,余火在这部剧里只是个打酱油的炮灰吗?”   “的的确确是个炮灰,”张敏点头:“一共就三场戏,台词不到半页纸,说完最后一句就死了。”   “那这预告片里的镜头?”统共不到两分半的视频长度,余火一个人就占了三分之一还多。   张敏抿抿唇,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余哥演的戏份,九成半都在这儿。”   梅琴挑眉:预告片既全部?啧,这操作也太骚了。   公关组忍不住吐槽:“为了把这剧跟余哥捆绑在一起,剧组也是无所不用其极。”这不,预告片刚出来,火把们就陷入狂欢了。毕竟光从视频里看,余火怎么着也得是个男二男三啊。   “梅经纪,咱们要不要发个申明什么的?”这热度也蹭得太恶心人了。   “发什么申明?”梅琴弹了弹指甲:“是说余火没演过这部剧呢,还是说这预告片里的不是他?或者批评人家制片方的剪辑技术?不用管,让他们炒去。现在把粉丝的预期值炒得越高,到时候剧一播出,我看他们怎么圆回来。”   难道还能把余火没拍过的戏份凭空变出来?孽力反弹的时候,哭都没地方哭。   张敏又道:“制片方还给余哥发了一封邀请函,邀请他参加明天上午的发布会。”发布会向来只有主演和导演编剧这种主要制作班底能去,从来没听说过统共三场戏的龙套也能参加。   梅琴的关注点倒是另一个:“制片方发的邀请函?不是导演发的?”   张敏摇头:“不是,导演那边没有任何表示。”要知道杨涛导演过年的时候还跟余哥通过电话的,两人之间一直保持着联系。发布会的事情却提都没提,她也觉得有点奇怪。“梅经纪,余哥需要去吗?”   “去什么去,给人家免费站台啊?”梅琴大手一挥:“不去!就说余火进组拍戏了没空,导演都没好意思吱声,理其他人做什么。”当初为了拉拢资金接下这部剧,杨涛现在心里指不定怎么后悔呢。   余火刚知道预告片的事情没多久,鲍宝花的电话就杀过来了:“你竟然认识范若筠!还跟她一起合作过!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没有问过。”   对面顿了片刻,然后再次连珠炮似的响起来:“我没问过你不能主动说啊!都是出生入死的队友,彼此之间这点坦诚都没有!而且你竟然会喜欢她,不仅当街壁咚,还为了她口吐鲜血连命都不要,真没想到你是这种火!”   余火有些无奈:“那都是剧本当中写的情节。”   “也就是说你本人不喜欢她喽?”鲍宝花立刻追击,也不等余火回答便继续道:“我告诉你啊,你一定要离她远一点,她不是什么好人,看着是朵单纯小白花是吧,其实背地里阴险着呢,我都被她坑过好几回了。”   余火眼中浮出些笑意:“我记住了,多谢鲍女士提醒。”   “谢啥呀,都是队友,我还不是看你傻不愣登的,怕你也吃她的亏。咳,那啥,你觉得是她好看还是我好看?”   这个问题余火倒是毫不犹豫:“你好看。”鲍女士带妆明艳,卸妆温婉,的确是余火认识的人中容貌佼佼者。   嘿嘿嘿嘿。   鲍宝花满意了,“你最近都在忙些什么啊,好歹朋友一场,也不知道主动给我打电话。”   “抱歉,最近的确有些忙,一直在练习剧本。”   “要接新戏啦?”鲍宝花来了兴致:“什么样儿的角色啊,跟我说说呗。预告片里那个纨绔还挺带感的。”   余火大概解释了两句。   鲍宝花乐得一拍大腿:“那就是个骚浪贱小零呗!可以啊!够劲爆!不过小哥哥,这种一听就知道需要丰富生活阅历的角色,你光在家里闭门造车可没办法演好吧?”   余火心中一喜:“你有办法?”他最近的确是陷入了瓶颈当中,尝试过许多种演绎方式,但总觉得差了点什么,就是没办法将角色完整表现出来。   “那当然有啊,”鲍宝花听起来胸有成竹,“明天晚上七点半,姐姐带你去个好地方。” 第82章   鲍宝花和余火约在一家甜点店碰面。身上罩着风衣, 头上扎着围巾,脸上带着墨镜,避开路人鬼鬼祟祟走进去四处环望一圈, 没发现余火的身影时心里还有些嘀咕:这小子,竟然比女生来得还迟。   随即一位大眼睛、娃娃脸的俊秀青年从角落处的沙发上站起来冲她招手:“鲍女士,这里。”   鲍宝花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是谁, 捏着墨镜犹犹豫豫走过去,压低声音:“余, 余火?”看着完全不像啊,可声音又的确是他的没错。   余火笑着点头:“是我。”   鲍宝花还是有点不相信:“说, 我最喜欢的东西是什么!”   余火:“……唔,护肤品?”   “卧槽,”鲍宝花终于放心在他对面坐了下来,“还真是你啊,你这脸是怎么做到的?”也没化妆啊, 了整个人完全变了一个样子。没忍住探身摸了一把, 滑不溜手微微发热, 跟正常的人脸没有任何不同。   “高分子智能生物面具,”余火稍微解释了两句:“军方专门研发出来的, 可以根据需要改变人的样貌。”   鲍宝花立刻明白了:“你家那位帮你弄到手的?是只能变出这一种模样,还是想怎么变怎么变?”   “脸部数据可以随意调节。”   鲍宝花更兴奋了:“啧啧,这可是好东西啊!”尤其是对于像她这种天生属于人群焦点的艺人来说就更实用了, 出门哪儿还用得着跟做贼一样躲躲藏藏全副武装啊, 狗仔媒体算什么, 放开了腿脚想怎么浪怎么浪。   心里虽然着实喜欢,那也明白这种东西不可能随随便便往外流出,属于有钱也买不到的物件儿,因此狠狠羡慕了一回也就放下了,转而打量起余火的穿着:牛仔裤,运动鞋,白色t恤外面罩一件连帽衫。干干净净清秀可爱,只不过——   “你就准备穿这一身跟我去啊!”鲍宝花瞪大了眼睛。   余火低头看了看自己:“有问题吗?”说起来,鲍女士还没告诉他今晚到底要去哪里。   “当然有问题!”鲍宝花直接拉住他往外走:“走走走,先给你换身行头,反正时间还来得及。”   鲍宝花开车带着余火七拐八拐,最后进了一家地处偏僻、装饰风格与众不同的服装店。   明显不是第一次来这儿了,鲍宝花跟留着小胡子的店主随意打了声招呼,便熟门熟路的往里头走。不多会儿挑了满胳膊的衣裳全塞进余火怀里,然后把他往试衣间里推:“快点快点,试试看合不合身。”   几分钟之后,余火从试衣间里探出头,面色犹疑不定:“鲍女士……”   “怎么了?”正跟店主谈笑风生的鲍宝花回过头:“穿好没?大小不合适?”   余火脸上浮出几抹可疑的红晕,吞吞吐吐:“穿好了,合适倒是合适的,只不过……”   “合适不就行了!”   鲍宝花几步走过来一把拉开帘子,然后流氓姿态十足地长长吹了声口哨:“可以啊小哥哥。”   余火下面穿了条中腰的黑色紧身皮裤,脚上踩了一双全是铆钉的系带短靴,皮裤紧紧绷在腿上,在灯下泛着冷光,显得腰肢纤瘦臀部挺翘,两条腿又长又直。   就连店主也忍不住围着他转了两圈:“我还是头一次看见有人能把皮裤穿得这么性感。”大腿浑圆,小腿纤细,线条流畅骨架笔直,真是p都不敢这么p。“花花,你从哪找到这么个宝贝。”   鲍宝花一把拍开店主的手:“别浪啊,这是我亲弟弟,可不是你能碰的,小心猪蹄不保。”然后开始扒拉余火的胳膊:“你把手放下来啊,挡着胸口干嘛,放下放下,站在镜子前让我好好瞧瞧。”   余火上身穿了件渔网式的黑色长袖体恤,倒不是他想穿,而是鲍女士给他挑的那一堆衣服里这已经是最保守的一件了。被对方软磨硬泡的将胳膊拉下去,胸前两点便透过细密的网孔若隐若现。   鲍宝花吸了吸口水:“哇哦,你咪咪头是粉色的诶!”   余火脸色瞬间爆红,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立刻又把手捂在了胸口:“不行,我不能穿这种衣服。”   “为什么不能穿!这多好看啊!活色生香勾魂摄魄,完美符合剧本里的人设啊!”鲍宝花拉着他走到一边,开始给他做思想工作:“你是男的露个胸怎么了,之前演《血色铿锵》的时候不也有光着膀子露上身的镜头嘛。这么好的身材,瞧瞧这腰,瞧瞧这肌肉线条,不露多可惜啊!”   “这如何能一样。”演戏归演戏,程然在训练之后脱光上身的衣服那是正常的剧情发展,所有人都那么做。可这件衣裳,完全就是故意要把那两点突显出来似的,欲露不露隐隐绰绰,显得,显得既色情又淫荡。   余火满面通红,双手护在胸口死活不愿意穿渔网服。鲍宝花无奈,只得又给他挑了件只在手臂和锁骨处为渔网样式的t恤,余火换上试了试,心中松了口气:这回就好多了。不过还是将自己的连帽衫套在了外面。   鲍宝花粉面桃腮的翻了个白眼,本来还想给他画个妖孽型的妆容,转念一想还是算了:这种单纯无辜又懵懂的娃娃脸多珍惜可贵啊,保证最能激起男人狠狠蹂躏的欲望。   抢在他前面付了账,然后挥手跟店主告别:“走了。”   店主盯着余火的背影依依不舍:“下次再来啊!”   两人重新上了车,大约二十多分钟之后,在一条霓虹闪耀的街道上停了下来。   余火看了看两边五颜六色的灯牌,心中稍稍有些不安:“鲍女士,我们到底要去哪儿啊?”   这回鲍宝花倒是没卖关子,一边下车一边道:“gay吧,就是同性恋群体聚集交友的地方。你马上要演的那个角色不是骚浪贱小零吗,我告诉你,没有地方比这里更适合观察体验了。”   看了一眼余火活像是即将被拐卖的无辜少年的表情,伸手拉住他:“你放心,那种乌糟糟的地方我也不会带你去,这间酒吧是我一个朋友开的,环境挺好,氛围也不错,而且有专门的安保,谁要是敢闹事立刻就扔出去了。走走走,现在还不到八点半,估计里头刚刚开场呢。”   余火跟随她来到一家地下酒吧的门口,两名铁塔似的保安拦住了他们:“口令。”   “伽倪墨得斯,”鲍宝花轻巧的说完,然后看着对方递过来的一筐子面具有些惊喜:“今晚的主题是假面舞会啊!”   给自己选了个绿色带羽毛的,又给余火选了个暗金色带细钻的,戴上后正好遮住眼睛,凭添几分神秘和魅惑。又从另一个筐子里挑了两条绿色的荧光带,然后拉着余火往里走。   下了几阶台阶,穿过一道略微有些阴暗的狭窄走廊,然后来到一扇厚重的金属大门前。   鲍宝花脱下风衣寄存在一格储物柜里,露出底下的黑色亮片小吊带和凹凸有致的好身材,知道余火还有些不适应,就没强求他也脱下外套,递了一条荧光带过去:“帮我系在手腕上。”   等余火系好之后,也帮他系了一条,还特意将袖子卷了两道,不让荧光带被挡住。   余火好奇地瞧了瞧:“这个做什么用?”   “信号,这家店里的规矩,绿带子表示我们只是进来放松放松,不希望被陌生人打扰;黄带子表示心情还不错,考虑交个朋友;红带子呢,咳,就是直接过来约炮的。”   鲍宝花转头看了余火一眼:“准备好了吗。”   余火无声吸了一口气,然后点点头。伸手将金属大门拉开,嘈杂的音乐、绚烂的灯光、舞动的人影,混合着漂浮在空气中的情欲躁动和酒精气息,立刻如滚滚浪潮一般扑面而来。   看到有人进来,舞池边缘和吧台附近立刻有人将视线转了过来,落在余火身上的时间要长上不少,不过看到他手腕上的绿色荧光带后又相继将目光收了回去,其中不乏惋惜。   鲍宝花拉着余火穿过人群,在吧台边找了两个高脚凳坐上去,看着他目不暇接的震惊神色有些好笑,因为音乐声音太大,干脆贴在他耳边大喊:“你是你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吗!”   余火点点头。   “你是gay竟然没来过gay吧?啧,你这个同性恋当得也太失败了一点。”   余火没听清:“什么?”   鲍宝花摆摆手,扭身给自己点了一杯鸡尾酒,又给余火点了一杯橙汁:“看好自己的杯子,别人给的饮料不要乱喝!”   这回余火听清了,端起橙汁抿了一口,一直盯着舞池看。   舞池里密密麻麻全是人,跳跃不定的斑斓灯光下,他们伴随着音乐尽情摇摆,火热,激烈,毫无顾忌。暧昧的肢体摩擦中,有许多人甚至直接相拥着在舞池当中热吻起来。所见之处,尽是张扬鲜活、无拘无束的蓬勃生命力。   “这里和外面不一样!”察觉到他视线的鲍宝花凑过来,“关上门,这里就是另一个世界,没有偏见,没有质疑,没有诋毁和谩骂!很多人就是在外面被压抑狠了,所以才会来这里尽情释放自我!在这个地方,你最不需要在乎的就是其他人的目光!”   “真好!”余火也在她耳边大喊了一声,眸子里亮闪闪的发着光,一直拘谨紧绷的身体终于缓缓放松下来。   杯子里的酒喝了一半,鲍宝花忽然想起件事来,靠近余火的耳朵:“你跟我约好一起出来,跟你们家那位打过招呼了吧!”   余火点头:“打过了!”   鲍宝花放下心来:打过招呼就行,最起码是家属同意的,省得到时候怪她带坏小孩子。   浑然忘记,她直到门口才跟余火说这是什么地方,余火就算打了招呼也不可能提前告诉江封自己是要去gay吧啊。   音乐忽然停了片刻,随即一道灯光聚集在不远处舞台中央的一根钢管上。人群立刻沸腾起来,鲍宝花更是兴奋得抓着余火来回晃:“仔细看,真正的好戏就要开场了!”   还没等余火问清楚她是什么意思,音乐重新响起,不多时,一位戴着黑色面具、身着银色紧身舞服的男子出现在舞台上。   男子赤着脚,身形颀长,舞服呈深v领,露出精致的锁骨和一大片线条流畅的肌理,密集的流苏随着步伐跳跃颤动,闪烁出璀璨夺目的银光。   热烈的掌声在男子现身的刹那轰然响起,男子弯腰扬臂行了个宫廷礼,然后伴随着音乐中的鼓点,一手搭在钢管上,绕着钢管走动起来。   脚步轻盈身姿优美,像是跳跃在鼓面的精灵,踩出忽缓忽急的鼓点声,当鼓声密集到一定程度后忽然单手紧紧握住钢管,脚下迅速加快几步用力一蹬,随后攀着钢管旋转腾飞起来,舞服上的流苏在灯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弧度,柔软的肢体轻若无物,一直转了七八圈,这才随着逐渐低沉的鼓点缓缓落地。   “嗷嗷嗷!”人群中再次爆发出热烈掌声和尖叫。   而男子的表演显然才刚刚开始。冰冷的钢管在他的触碰下好像有了生命,忽而绕着它旋转跳跃,忽而背对着它热情舞动,忽而将肢体紧紧缠绕在钢管上,上半身往后倒仰,将腰肢弯出一个完美而诱人的弧度。   他的舞姿炙热,张扬,有着柔若无骨的妩媚,又时刻展现着动人心魄的力量美,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魅惑,只要看了一眼就再也无法将目光移开。   又一个高难度的倒立动作结束,男子从钢管上落下来,一边踮着脚轻盈走动一边环顾四周,目光正好和余火相对,然后冲着他勾了勾手指头。   人群的视线立刻聚集在余火身上,欢呼和起哄声四起。   鲍宝花激动的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人家邀请你上台互动呢,快去啊!”   余火有些慌乱:“可是我不会跳……”   “没事没事,人家就是把你当成道具用一下而已,不会为难你的。”鲍宝花迅速将他身上的连帽衫扒了下来:“反正戴着面具呢又没人能把你认出来,怕什么,这种机会可是可遇不可求的,你瞧瞧周围多少人想上都没机会,我帮你拿着衣服,快去快去!”   余火被鲍宝花推了出去,又在人群的搡动下不由自主往舞台边上走,等他回过神,跳舞的男子已经弯下腰笑着对他伸出手:“来。”   余火只能握住对方的手抬脚跨上舞台,面色通红手足无措。男子笑了一声:“别怕,不用你做什么,你就这样站着听从我的指令就行。来,抬手。”   余火依言抬手,对方的手掌从他手心里滑过,像是和爱人诀别一般,舞动着退回了钢管旁边。“第一次来吗?慢慢往左边走两步。”   余火压低声音“嗯”了一声,同时听从对方的指挥往左边走了两步。   “做得非常好。”男子隔着钢管与他对视,身体如波浪般贴在钢管上蜿蜒起伏:“你的形体条件不错,考虑过练舞吗?”   “没有。”书院里哪会教这个,他唯一学过的就是剑舞,跟男子跳的完全不是一回事。离得近了更能体会对方肢体语言的魅力,忍不住真心实意赞了一声:“你跳得真好看。”   “右手抬起来。”男子用手掌轻轻贴在他右手上,围绕他转了一个圈:“你想学吗?”   余火一愣,不知该如何接话。   “没关系,慢慢考虑。”男子再次攀上钢管,银色的流苏随着倒立的姿势倾泻而下:“想好了再告诉我。”   眼睁睁看着余火被拱上舞台,鲍宝花心满意足。伸手向酒保要了第三杯鸡尾酒,忽然觉得腿上有什么东西在震动,翻了翻才发现是余火的手机,屏幕上赫然是“江封”两个字。   音乐声震耳欲聋,鲍宝花随手一划,挂掉。   手机平静了一瞬间,随即再次震动起来,屏幕上还是“江封”两个字。   啧,鲍宝花有些不满,明知道余火是跟她一起出来的,酒吧里这么吵怎么接电话,老是打来干嘛呀。再次挂掉。   等到电话第三次震动起来,鲍宝花直接无视,继续啜着小酒,看舞台上的男子围着余火开始跳舞。   电话另一边,江封已经彻底黑了脸。   余火是不会挂他电话的,这一点他确信无疑。那最有可能的人就只剩下:   鲍宝花。江封将这个名字在利齿间狠狠咬了一遍。   余火和鲍宝花约好一起出去他是知道的,也没仔细问,只当他们两个是好长时间没见了,所以聊聊天吃吃饭。   他这几天因为多国维和项目的事情忙得不可开交,每天都要加班到八九点才能回家,今天下班之后刚开出国安大楼,正打算给余火打了个电话问问情况,哪知道才响了两声就被挂掉了。   又一次忙音无人接通之后,江封周身寒气四溢险些将手机捏成碎片,狠狠一踩刹车停在了路边。   他不担心余火会出什么事,以余火目前的武力值,连自己赤手空拳之下都远远不是对手,就算真的遭遇了什么意外事故,他的金刚罩应该也足以自保。   理智上清清楚楚,感情上却依然疯狂脑补担心得一塌糊涂。   拿起手机又打了个电话:“袁峰,你还在局里吗,帮我追查个手机号码,用户姓名鲍宝花。”   查到的地点居然距离他所在的地方不远,不到十分钟,江封停下几乎飞起来的车,停在了余火一个多小时以前进入的酒吧入口。   两名保安伸手要拦,江封一手亮出证件一手亮出腰间的家伙,脸色阴沉得可怕,字字寒冰饱蘸煞气:“是主动放我进去,还是把你们放倒之后再让我进去,自己选一个。”   保安浑身一颤,对视一眼立刻放行。   江封像是一阵风也似飞速下了楼梯穿过走廊,推开金属大门,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舞台上的余火。   虽然他换了衣服戴着面具,但江封绝对不会错认。紧绷的心弦松了松,浑身的煞气却愈发浓重,抬脚就往舞台边走。   鲍宝花在江封进门的瞬间就看到了他,心中一惊险些将酒喷出来:卧槽,这才几分钟,怎么还亲自杀过来了。   见他往舞台的方向走,赶紧冲过去一把将他拉住:“你想干嘛!”   江封看到她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浑身的怒火瞬间全找到了发泄点:“你他妈带着余火来这种地方干什么!”手指头捏得噼里啪啦直响,要不是余火拿她当作朋友,管她是不是女人,立刻就要下狠手胖揍一顿。   鲍宝花后勃颈一凉,随即酒气上涌,竟然还有胆子反驳:“来这种地方怎么了!这种地方为什么不能来!又没违法又没犯罪的,来gay吧碍着你什么事儿啦!搞得像你不是同性恋一样!”   江封气得说不出话,鲍宝花倒反而来劲儿了:“余火最近一直为新角色苦恼你知不知道?我带他来这是为了帮他体验生活实现目标,你作为男朋友,对他的工作和理想不关心也就算了,竟然还有脸指责我!我干什么了,我干什么了你说啊!”一边喊一边挺着胸往江封身边撞。   江封后退几步,眼睛危险的眯起来:“你再得寸进尺,我可要动手了。”   “你来啊!你动手啊!我鲍宝花要是躲一下就把名字倒过来写!”鲍宝花打了个酒嗝,自觉正义感爆棚:“余火是你的奴隶吗?他想去哪儿想做什么难道不是他的自由!你难道还想永远把他关在家里不让他出门?爱一个人是要成全,不是禁锢!一味限制对方的感情是不可能长久的!还是说,你对余火这点信任都没有?他那么实心眼,又不会出轨喽!”   抬手指着舞台:“你瞧瞧他的样子,你瞧瞧他现在笑起来的样子,多好看!你见过他这副模样吗!”   江封看向舞台,余火正站在舞台中央,身穿银色紧身衣的男子在他和钢管之间翩翩舞动,间或邀请他一起旋转跳跃。   可以明显感觉到他的拘谨,浑身肌肉紧绷,呼吸微微屏住,努力控制着尽量不和舞者有任何身体上的接触,但他看向舞者时的赞叹,当他在舞者的带领下转圈,那样纯粹而放松的笑容,江封的确从未见到过。   煞气逐渐消散,江封不由陷入了沉思:对于这个世界来说,余火其实无异于一个犹自懵懂的孩子,这个世界有太多东西是他从来没有经历过没有尝试过的。他自以为周全的保护,是不是当真无形中阻碍了爱人对这个世界的感知和探索?   鲍宝花借着酒劲骂完了人,骂完之后稍微清醒了一点,立刻吓出一身冷汗:卧槽!鲍宝花你不要命啦敢这么跟他说话!怼谁都行,怼他搞不好真会死人的!   正犹豫着要不要道个歉或者跑到余火那边躲一躲,江封已经完全无视了她,转身走到吧台边坐下去。   鲍宝花忐忑了半天,也吭哧吭哧挪过去,满脸堆笑:“那啥,我这个人吧酒量浅,酒品还差,一喝多了就喜欢乱说话,江少将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千万别放在心上。”   江封冷冷扫了她一眼。没说话,转头依然专注的看着余火。   鲍宝花浑身一哆嗦,心瞬间凉了半截: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这下子铁定是被他记恨上了。去年那个流量小生乔树,本来准备出演《血色铿锵》,就是因为他一句话被各大电视台联手封杀的,现在早就在圈子里销声匿迹了,他不会也凶性大发封杀自己吧。   这边鲍女士忐忑难安,旁边早有许多人将目光聚焦在了江封身上。   没办法,江封的外形条件太出色了。面容俊朗棱角分明,宽肩窄腰大长腿,随意往椅子上那么一坐,便透出一股凛然不可触犯的冷厉气势,更别提裆部那鼓囊囊的一大团,整个人完全就是个雄性荷尔蒙机器,在这样一个地方想不让人注意都难。   因此就算他手上没有佩戴标志信号的荧光带,依然有胆子大的端着酒朝他走了过来。   舞台上的演出此时也接近了尾声。   男子看向余火:“会下腰吗?”   余火点头,这个以他的柔韧性并不成问题。   “双腿勾住钢管,我左你右,听我数到三同时下腰。”确认余火明白之后,男子开始数:“一,二,三!”   两人同时后倾将腰肢弯成弓形,一左一右一黑一银,在舞台上完美谢幕。   “哇噢!!!”掌声如雷欢呼震天。   男子站直身体,跟余火握了握手:“你是这么长时间以来跟我配合得最好的观众。”   “是你带得好。”余火墨玉似的眸子里光华璀璨,脸上全是笑意,正要再说些什么,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了吧台旁一道熟悉的身影,以及几乎将自己整个贴在那道身影上、手腕处绑着红色荧光带的陌生青年。   眸色一沉,立刻从舞台上跳了下去,穿过人群直直走到江封跟前冲他伸出手,眼波流转下巴微抬:“这位先生,有兴趣和我跳一支舞吗?”   江封正被莫名其妙缠上来的人烦得不行,闻言勾唇一笑,握住余火的指尖在他手背上落下一吻:“荣幸之至。”   两人手牵手,在青年满是懊恼和幽怨的目光下走进了舞池。   音乐重新换了一首,轻盈而舒缓,绚烂的灯光也柔和了许多。余火伸手搂住江封的颈项,学着其他人的样子随着音乐轻轻摇摆,有些惊喜:“你怎么来了?”   江封没有直接回答,火热的大掌放在他腰间,眼睛望着他的眼睛,鼻子抵着他的鼻子:“你没告诉我,会跟着鲍宝花来这种地方。”   “我事先并不知情,鲍女士说有办法可以帮助我更好地塑造角色,直到门口才告诉我这里是什么场所。”余火不由放软了声音:“你生气了?那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来了好不好?”   江封有些无奈:“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小心眼的人?”   余火没说话。但眸子里的神色分明就是肯定的意思。   江封噎了噎,然后在他鼻子上轻轻咬了一口:“可以来,我没说不让你来。我知道你来这儿是为了把戏拍好,努力实现自己的事业和理想,我是你的爱人,又不是专政独裁的奴隶主,怎么可能连这点事都不支持。不过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你说。”   江封在他腰上摸了摸:“以后你想来这,我陪着你一起来。要不然,你这么好看,只要一想到你可能被这里面哪个人盯上了,我就嫉妒得要命,恨不得把对方的眼睛给挖出来。”没错,他就小心眼儿了。媳妇儿这么优秀还不许人吃醋了怎么回事儿。   余火笑起来,眸子里亮晶晶的闪着光,踮脚在他嘴巴上亲了一口,然后凑近他耳边小声道:“刚刚看见别人靠近你,我也是这么想的。”   江封眼中一热,呼吸立刻就粗了几分。扣住他的腰紧紧贴在自己身上,然后挺身顶了顶:“时间也不早了,要不咱们俩现在就回家?”   余火脸上浮起几抹柔腻的红霞,点点头,又道:“你先等我一下。”   随即回到吧台边询问酒保,然后前往后台,找到了之前那名舞者:“先生,我想跟你学跳舞。”   男子已经摘下了面具,面容斯文俊秀,或许是妆容的缘故,眼线斜斜上挑,嘴唇鲜艳欲滴,凭空带了一分妩媚的女气。闻言笑了笑,转身取出一张名片递给余火:“我开了一家舞蹈工作室,上边有地址和我的联系电话,到时候直接去或者电话联系我都可以。”   名片上也有他的姓名:庄柳。   余火将名片仔细收好,“谢谢庄先生。”   “不用客气,反正我是收费的。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我姓余,”余火微不可查的顿了顿,“叫余江。”此种情况下,实在不好以本名相告。   “余先生,”庄柳站起来和余火握了握手:“那么,期待和你再次相见。” 第83章   鲍宝花喝了酒, 自然没办法开车,让她一个人打车回去余火又不放心,所以江封先开车把她送回了家。   之前怼人怼得痛快, 现在心里怕得不行。一路上也不敢说话,安静缩在后座上权当自己不存在。   余火不知道他们俩有过一番热烈交流,见她难得沉默寡言的状态还有些奇怪:“鲍女士, 你不舒服吗?要不要把车开慢一些?”   鲍宝花赶紧摇头:“舒服舒服舒服,特别舒服, 这个速度正正好根本不用慢。”傻子都能看出来江少将急着回家办事儿呢,这个关头让他放慢车速, 岂不是又要被他记恨一笔。   模糊察觉到她和江封之间的紧张气氛,余火想了想又道:“我之前在角色问题上困圄良久,多亏你今天领着我去了酒吧,我觉得受益匪浅,对于角色又有了许多新领悟。鲍女士, 谢谢你。”   鲍宝花心中叫苦不迭:小哥哥, 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我还指望你家那位能尽快把这事给忘了呢。   也不敢去看后视镜里江封此时的表情,僵着脸嘿嘿干笑两声, 说了句“不用谢”,低头把自己缩得更小了。   半个小时之后,车子在鲍宝花居住的小区门口停了下来。   鲍宝花暗暗松了口气, 一边下车一边客套:“多谢江先生把我送回来, 我这就进去了, 你们慢走啊,路上小心。”   余火摆手:“再见。”   “再见再见,下回再约着一起出来……”   话音未落,江封扭过头,从车窗内似笑非笑深深看了她一眼。   就是这一眼,唬得鲍宝花整整一夜没睡好觉。   第二天天刚亮,顶着黑眼圈的鲍宝花没忍住给余火打了个电话,刚接通就连珠炮似的大吐苦水:   “火,你可要帮帮我啊,你们家那位少将也太小心眼了,你说我带你去gay吧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能让你在拍戏的时候一鸣惊人么,结果就这么点事就把我记恨上了,现在不知道正琢磨着要怎么报复我呢,你可千万不能让他对我这朵娇花伸出魔爪……”   “闭嘴。”对面一道低沉磁性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江封拍了拍怀中爱人布满暧昧痕迹的脊背,再次压低了音量:“下次再敢这么早打电话过来,你就等着好好品尝被报复的滋味吧。”   “不敢了不敢了。”鲍宝花小脸煞白,嘤嘤嘤挂掉了电话。   余火下意识往江封胸口蹭了蹭,眼角发红尤自带着湿润的痕迹,整整持续了大半宿的情事让他累得睁不开眼睛,模模糊糊嘟囔道:“……是谁?”   “没人,骚扰电话而已。”江封在他额头亲了亲:“继续睡吧宝贝儿。”   余火这一觉睡得酣甜,醒来时已经快到中午了,见他睁开眼睛,守在床边多时的丑丑立刻一头扎进他怀里,摇着尾巴又亲又舔拼命撒娇。   江封早就去工作了,床头粘了一张他写的纸条:“睡得好吗?中午请刘阿姨过来做饭了,估计你醒过来正好能吃上。多吃一点,不许挑食,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爱你。”   心中又甜又软,眸子里盈满笑意。将纸条仔细收好,搂着丑丑揉了一会儿,然后起床洗漱穿衣。   刚走出卧室,就闻见了空气中热腾腾的饭菜香气。   帅帅原本在餐厅里趴着,见余火从楼梯上走下来立刻跑过去在他腿边来回蹭,余火弯腰把丑丑放到地上,然后抱住帅帅用力亲了一口:“乖宝贝儿,吃过饭了吗嗯?”   “余先生醒啦,”刘阿姨端着一盘菜从厨房走出来,乐呵呵跟他打招呼:“饭刚做好,江少将说不能吵着你休息,我正想要不要放进保温箱里呢。两只狗狗江少将临走前喂过一次,中午还没喂,估计得余先生亲自动手才行。”   丑丑和帅帅不吃其他人喂的东西,除了江封和余火之外,就算是黎晓喂食,也要先看一下两位爸爸的神色、获得同意之后再吃。   帅帅作为退役军犬,警惕性尤其高。能进入军官小区内的家政人员都是经过层层审核的,刘阿姨也不是第一次上门,可只要每次她一过来,帅帅必然紧跟在她周围寸步不离。   余火在他头上揉了几把,对刘阿姨道:“我知道了,辛苦您了。”   “瞧你说的,这有啥辛苦的。”刘阿姨把菜全端上桌,然后解下了围裙擦手:“砂锅鸡煨着鸡汤,正宗野生放养的老母鸡,吃草吃虫长大的,最补身子。怕你吃不惯也没加其他东西,就加了两片鹿茸,炖到现在皮酥骨烂,你直接盛起来喝就行。其他菜都在桌上了,要是没其他事,我就先走了?”   “好,”余火带着两条狗一直将人送出门:“刘阿姨慢走。”   等到屋子里只剩下余火,两条狗摇头摆尾的看起来活泼许多。   先给它们俩倒上狗粮,又从砂锅里盛出半盆鸡肉过了好几遍凉水后放在食盆旁边:“现在太烫了,过会凉了再吃,不许抢。”   丑丑心急伸舌头想舔,被帅帅抬爪子轻轻按住往狗粮的方向推了推,监督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伺候完两只爱宠,余火坐到餐桌边上。午餐非常丰盛,糖醋排骨,油焖大虾,杏鲍菇小炒肉,两道清炒时蔬,再加上一砂锅的鸡汤,余火足足吃了三碗饭,这才放下了碗筷。   清理好餐桌,将碗碟洗干净,余火准备下午出门拜访庄柳。   庄柳的舞蹈工作室并不难找,下了出租车后,按照名片上的地址走几分钟也就到了。   工作室宽敞明亮,竖着一排排钢管,正对着门口的墙上安装了整整一面墙的镜子。   余火走进去的时候里面正在上课,约莫二十几人,跟随庄柳和其他几名看起来像是辅导教练的人学习舞蹈动作。   因为脸上戴着面具,余火的到来并未引起多少骚动。学员们透过镜子将他打量了几遍也就继续投入到学习当中。   庄柳抬手向他挥了挥,示意他先在靠墙的椅子上坐一会儿。此时的庄柳没有穿演出服,也没有化妆,瞧着比昨晚多了几分阳光和英气。   约莫五六分钟之后,庄柳拍拍手让学员们休息一会儿,然后笑着朝余火走过来:“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了。”   “是不是不方便?”余火站起来和对方握了握手,有些歉疚:“唐突了,我该提前打个电话的。”   庄柳摇头:“那倒没有,我这随时欢迎新人过来。这里说话不大方便,走,去里面吧。”   余火跟随他穿过一道门,来到另一间房间里,也装了镜子和钢管,只不过比外面要小上许多。   “你既然过来了,可不可以理解为已经决定好了,的确想学钢管舞?”庄柳请他在沙发上坐下,然后给他倒了杯水。   “没错,”余火双手将水接过来,道了声谢,“我觉得庄先生昨晚跳得特别好看,兼具柔媚之美和力量之美,令人过目难忘。”   “现在很多人对钢管舞存在误解,认为它不入流,总和色情淫靡之类的词汇联想到一起,余先生的这番话对我来说颇为鼓舞振奋。”   庄柳脸上的笑意愈发真诚了几分,“昨晚我就说过,余先生的形体条件非常优秀,能下腰的话,柔韧度应该也不错——如果不介意的话,能站起来让我再检查一下吗?”   “当然。”余火站起来,按照庄柳的指示将后腰位置在他手掌上,然后身体后仰,轻轻松松将腰肢弯成一个完美的拱形,再轻轻松松的直立起来。   庄柳脸上难掩惊叹:“能劈叉吗?”   这个余火倒是没尝试过。不过他的身体早就被灵气洗涮梳理了无数次,应该也是不成问题。微微吸了口气后侧身抬腿,脚踝高过头部,双腿笔直绷紧,静立数秒之后才将腿放了下来。   庄柳走到钢管边:“能上管吗?就是仅凭臂力将自己凌空固定在钢管上。”   这个简单。余火伸手抓住钢管,不费吹灰之力便爬了上去。   这下子庄柳的表情已经不只是惊叹了:“余先生确定从来没学过舞?”   “我学过武,”余火稍稍解释了一下,“武术的武。”   庄柳恍然:“那就难怪了。”如此出色的柔韧性和力量,简直就是学习钢管舞的绝佳材料。“你刚刚在外面看见的,是我这里的初级班,主要学习基本的舞蹈动作,提升肢体的力量、柔韧度和协调性。另外还有中级班、高级班以及精修班。以余先生的资质,直接上精修班都没问题,你个人在教学时间和教学进度上有什么要求吗?”   “我希望能尽快开始学习,每周我有四天随时可以过来。”其他三天他要去章先生那里上课,章先生如今是半退休状态,因为静姐的缘故,也因为性格相合,真正将余火当成了关门弟子,而且自从他在《叫魂》中担任男主角后,对他的要求越发严格。   “另外,如果方便的话,不知庄先生可否对我单独教学?费用方面不成问题,您尽管开口。”   庄柳开玩笑:“你既然这样说,那岂不是我不宰你都不合适了?”翻了翻自己的日程本:“那就一三四七吧,每天练四个小时,你要是想加练,到时候我们看情况再调整安排。按课时收费,因为你要求单独教学,那就收普通学员的两倍,如何?”   余火大喜,“多谢庄先生!”他哪能看不出来,对方这已经是给了自己极大的便利。   庄柳摆摆手:“明码标价钱货两讫,不用谢。今天正好周三,咱们先去给你找身练功服,你在初级班那边看一看熟悉一下,然后就正式开始。”舞者最怕的就是没有参照止步不前,他也想看看,这样一根好苗子,到底能成长到什么程度。   生活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自从和鲍宝花一起去了gay吧之后,余火又去过四次,每一次都是江封陪同。   并不怎么参与,大多数时候只是戴上绿色的荧光带坐在角落处的沙发上仔细观察。每每有了心得体会,转头便在江封身上施展出来。   对此江封痛并快乐着:既因为妖艳魅惑的爱人心潮澎湃情难自禁,又因为他拍戏时也要和别人来这么一段而醋意翻涌,甚至心里头瞧瞧打起了算盘:也不知道,等电影拍出来后,他直接买断版权可不可行。   两个星期之后,余火跟随庄柳学的钢管舞初有小成。原本庄柳打算邀请他在酒吧里同台演出,江封得知后一口否决,当天就请人在家里的健身室按了一根钢管:“宝贝儿,你跳给我看就行,我帮你瞧瞧好不好。”   结果还没跳到一半,就被眼中火光直冒的男人给当场扑倒,后果十分激烈。   满室的炙热情欲中,吟哦声声春潮涌动。江封头一回知道,原来钢管还能有这么多用处。 第84章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 5月9日,余火正式加入电影《柜》的拍摄剧组。   摄影棚就建在h市郊区,走高架的话, 距离他和江封的住处只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   余火抵达剧组的时候男主角罗新宇正在拍戏。张敏去和场务沟通日程计划,他便穿过人群往摄影棚里面走,站在场景边缘处仔细观摩。   这一场拍的是男主在家中和父母一起吃晚饭的戏, 剧本时间为男主确认了自己的性向之后、但遇到余火即将扮演的配角林伽之前。   道具组非常用心,餐厅里的每个地方都充满了经年被人使用的烟火气, 围裙随意挂在冰箱侧边的挂钩上,座钟带着明显的老旧磨损痕迹, 木椅扶手被人摩挲得光滑,瓷砖缝隙中有长期累积下来不易清理的淡黄色污垢,而墙壁和柜子上,无处不摆放着男主从小到大的相片和各式各样的奖状证明——   无论从哪一个角度看,这都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三口之家。   餐桌狭长, 父母坐在一头, 男主梁耀坐在另一头。惨白色的灯光从天花板上洒下来, 照在一篮子用颜料染得血红的鸡蛋上。   红鸡蛋是邻居送的,因为家里新添了一个大胖小子。父母借着红鸡蛋的由头, 开始旁敲侧击将话题往梁耀身上引,无非就是他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赶紧谈个对象结婚生子了, 最后再长吁短叹两句,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像隔壁老钱夫妻俩一样, 含饴弄孙尽享天伦之乐哟。”   罗新宇和余火之前在梅琴那见过的样子截然不同,穿着一身普通上班族的白色衬衫,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沉默内敛,木讷寡言,脊背微微佝偻,机械性的扒着饭。   明明和父母只隔着一张餐桌的距离,彼此却像是被隔绝在两个世界里,一头位于灯光之下,一头隐于阴暗当中。   脸上带着应和的微笑,父母说一句他就点一下头。然而眼底由恐惧、挣扎和痛苦组成的荒芜一望无际,只有透过镜片偶尔的反光,才能窥见那个被囚禁在皮囊底下嘶喊悲鸣的灵魂。   罗新宇全程没有台词,摄像机能捕捉到的只有他的神态表情和肢体语言。但是毫无疑问,他才是这场戏中当之无愧的主角。   梁母伸手从篮子里拿了颗红鸡蛋,剥完之后递到梁耀跟前:“吃一个吃一个,沾沾喜气,争取今年过年就带个女朋友回家来。”   雪青的蛋白上沾了颜料劣质的红,在灯光下有种难以言喻的怪异。像是包裹着某种剧毒之物,触之即死见血封喉。   梁耀接过鸡蛋,抬头看向父母。   眼睛里有万般情绪翻涌不休,握住筷子的手由松到紧由紧到松,喉结急颤似乎马上就要说些什么,但视线落在父母花白的头发上,终究只是笑着应了声“哎”。   然后深深低下头,将鸡蛋一口一口吃了下去。   “停!”监视器后一名戴着耳机的中年男子站起来,“这条不错,大家先休息会儿。”   话音刚落,餐桌边的罗新宇立刻捂住嘴巴冲了出去。余火心中一惊,还未来得及追上去查看,就听见身旁有工作人员窃窃私语:“我天,这都吐了第四次了吧?”   “这一场拍了三十多条,每一条都要吃个鸡蛋,换你你也吐。”   “啧,就这样人家还坚持到现在半句苦都没叫,真牛逼。”   “要不怎么能当影帝呢……”   余火脚下顿了顿,随即循着罗新宇离开的方向找过去,刚拐了两道弯就看见他被助理搀扶着靠在墙上,像是刚洗了把脸,额头尤自带着水迹,双目紧闭面色苍白。   “罗师兄!”余火加快步伐小跑到他身边:“你没事吧?”   罗新宇睁开眼睛,整个人重新恢复成余火所熟悉的端方模样,看到他似乎有些惊喜:“余火?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没多久,正好看到了你的表演,特别精彩。”余火见他脸色实在难看,忍不住悄悄往他体内注入了几丝灵气。   “哪儿啊,倒在你面前出洋相了。”罗新宇忽然觉得舒服了不少,站直了身体从助理手中接过矿泉水又喝了几口,然后看向余火:“对了,你跟导演打过招呼没有?”   余火摇头:“方才你们在拍摄,不方便去打扰。”   罗新宇抬手搭在他肩膀上:“走,我带你过去打声招呼。”   导演还站在监视器后面,约莫四十来岁年纪,面庞瘦削不苟言笑,瞧上去很是难以亲近。一边回放之前拍摄的内容一边和身旁的工作人员小声讨论,见罗新宇走过来,表情难得温和几分:“新宇,没事吧?”   “没事,就是这场戏拍完之后,估计有好几年不会碰鸡蛋了。”   众人笑起来,罗新宇拉着余火上前一步:“瞿导我给您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同门师弟余火,预备在咱们这部戏里演林伽的;余火,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瞿志安瞿导演。”   余火弯腰鞠了一躬:“瞿导演您好。”   瞿志安将余火上下打量了几遍,神色看不出喜恶。抬手看了看表:“比梅琴说的时间早到了两个小时。”   “因为罗师兄在这,所以想提前过来观摩学习。”   瞿志安点点头未置可否。忽然道:“以林伽的身份对我说句话。”   余火愣了愣,随后迅速反应过来,凝神静气眉梢一扬,周身气场转瞬之间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右脚后退半步,双手交叉将整个人的重量移过去,左脚松松踮起,微微抬起下巴扫了瞿志安一眼,眼波流转妖娆肆意:“呐,喜欢我吗?”   瞿志安眼中浮出几分兴味,“还可以。”转头问一位工作人员:“酒吧那边搭建好了没有?”   “好了,群演也都已经准备就绪。”   “行,那你先去换装造型吧。”瞿志安对着余火又看了几眼,然后转向罗新宇:“刚刚那场戏再拍最后一条,补几个镜头,拍完之后咱们就转去酒吧那边。”   《柜》这部电影里请了不少圈子里有名的老戏骨,余火资历不足,按照戏份也顶多只能算男四号,因此休息室相比前在《招魂》剧组的自然就要简陋不少。   服装组给他准备的衣服和上次鲍宝花给他买的差不多,黑色紧身皮裤,同色透视装上衣,亮闪闪的铆钉皮靴带着半寸高的底,扑面而来的浓浓夜店风。   比较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余火的脸竟然特别吃浓妆,烟熏式的眼影,眼线翘得几乎要飞出去,诱人的唇色娇艳欲滴,发尾烫出点小卷儿,带入角色情绪后眼波一扫,当真是又骚又浪又帅又美。   化妆师满意得不得了,左瞧右瞧摸摸下巴:“我觉得服装组应该再给余先生准备一件东西。”   “什么?”   “鞭子。”   助理小陶忍不住脑补了一下余火在夜店里红唇似火扬鞭一甩的场景,然后默默咽了咽口水:   想、想看。   酒吧搭在摄影棚南部,内部结构跟余火去过的gay吧几乎一模一样,此时站了许多同样是夜店打扮的群演。   罗新宇正坐在吧台边上喝酒,身上重新换了件深灰色的衬衫,头发整齐往后梳起,黑框眼镜也摘了下去,虽然形象比晚饭那场戏里多了几分生气,但是在酒吧这种场合,依然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目光扫到余火身上时闪过几抹惊艳,然后对酒保抬抬手:“给那位先生来杯‘凤凰’,我请。”   这是剧本里的情节。   余火会心一笑,走到他身边拖了张高脚凳坐上去,一只脚站在地上一只脚踩着脚踏,绷紧的皮裤将完美的肌肉线条展露无遗。   等酒保把酒端上来后,捏着细长的玻璃杯柱仰头一饮而尽,右手拇指在湿润的嘴唇上缓缓擦过,歪头冲着罗宇新笑得像个妖精:“谢了。”   “还没开始拍呢,这就先对上戏了?”导演瞿志安走了进来,视线落在余火身上定了几秒,然后转向他手里的玻璃杯:“悠着点啊,这里的可都是真酒。”   “瞿导。”余火从凳子上站起来和罗新宇一起打了声招呼,脸颊因为刚刚那杯酒微微透出点红晕:“没事,我酒量好。”   “我担心的又不是你的酒量,这些酒很贵的。”   余火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开玩笑,罗新宇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你运气不错,瞿导很少有心情跟人开玩笑的。”   “这是换个方式抱怨我脾气不好?”瞿志安似真似假的瞪了罗新宇一眼,随后脸上露出点笑模样,看着余火道:“逗你玩呢,瞧把你吓得。酒量好最好不过,待会儿万一拍个几十遍,别倒下去就行。”   约莫二十分钟过后,摄影师等工作人员相继就位,机器全部架好,灯光也换成了酒吧里的徇烂彩灯。   “音乐响起来,群演跳起来,”瞿导举着喇叭,“其他灯可以灭了,各机位跟紧一点,新宇,余火,准备好了吗?”   两人比了个ok的手势。   “第102场第一次,action!”   震耳欲聋的音乐和眼花缭乱的灯光中,梁耀出现在酒吧门口。下意识理了理领口,然后朝吧台走过去找了个位置坐下。   酒保扫了他一眼,立刻就看出了他的局促不安:“第一次来?要喝点什么?”   梁耀点点头,双手放在吧台上坐得笔直:“有菜单吗?”   酒保笑了笑,片刻后将一杯淡蓝色的饮品推到他手边:“尝尝这个吧,‘凤凰’,本店新品,新人第一杯免费。”   “谢谢。”梁耀喝了一口,然后端起杯子仔细看:“为什么叫凤凰?”   酒保示意他把杯子递过来,拿了个打火机在杯口一点,里面立刻腾地燃起了火苗。片刻之后火焰熄灭,原本淡蓝色的液体变成了耀眼的火红:“喏。”   啊。梁耀暗暗惊呼一声,又喝了一口。   “看你的样子应该是1?”酒保问他。   “什么?”梁耀有些迷惑。   “这都不知道?还真是彻底的新人啊。”酒保一手握圈一手伸出中指,做了个抽插的动作:“这是1,这是0,明白了吗?你来这儿是准备就随便看看呢,还是准备找人约一发?”   梁耀有些警惕地看着他。   “别担心,我对你没兴趣,我也是1。不过看你顺眼,想给你指条路。”酒保凑过来压低声音,往舞池的方向指了指:“看见那个穿黑衣服的没有,细腰长腿扭得特别欢那个。”   梁耀顺着他指的方向转过头,一眼就看到了舞池中央的那个人。   余火被群演围在中央,周围空了一圈,一架摄影机正绕着他拍特写。   去gay吧观察学习了大半个月的效果在此时渐次展现出来:   他是林伽,热情的,张扬的,脱下现实世界内的包袱和伪装,如同一朵黑色的火焰,伴随着音乐节奏纵情摇摆。   偶尔甩着头发一个眼神扫向镜头,勾魂摄魄妖气四溢,哪还能找到半点余火的痕迹。   瞿志安看着监视器暗暗点头:可塑性的确不错。   “够劲儿吧,”另一头,扮演酒堡的演员继续道:“那是我们店花,又骚又浪,关键是活好,床上能把人吸干那种,保证让你欲仙欲死,不过你这样的新手不一定能驾驭得了就是了。想约他也简单,说声喜欢他就行了。”   梁耀还没来得及问他最后一句话什么意思,音乐声忽然停了下来,林伽离开舞池往吧台的方向走过来。   眼见对方离自己越来越近,鬼使神差的,梁耀壮着胆子对酒保抬了抬手:“给那位先生也来杯‘凤凰’,我请。”   林伽看了他一眼,在他身边坐了下去。两人离得极近,近得梁耀可以清楚看见对方笔直的长腿,纤细的腰肢,胸前若隐若现的两点,以及吞咽酒液时微微颤动的喉结。   脊背下意识绷紧,全身血液立时不受控制的躁动起来。   “谢了。”林伽歪着头冲他笑,镜头底下像是个暗夜中专门魅惑人的妖精。   梁耀咽了咽口水,“不客……”   林伽忽然倾身,对着他悠悠吹了口气:“呐,约吗?”   “停!”   照明灯重新亮起,罗新宇放松下来,毫不吝啬的对着余火竖起了大拇指:“演得不错,老实说,我还真没想到你能演出这种效果。”和他本人完全是天差地别。   刚从林伽中抽离的余火立刻红了脸:“罗师兄过奖了,你演的才是真好。”   他和林伽反差巨大,罗新宇和梁耀何尝不是如此。现实生活中的梁耀幽默风趣魅力十足,剧本当中却是个沉默寡言甚至有些懦弱的深柜同性恋,这其中的跨度和层次,比之林伽的肆无忌惮更加不好把握。   罗新宇笑:“咱们俩再怎么商业互夸也没用,瞿导不可能让我们一条过的。”   余火转头看过去,瞿志安站在监视器后面,正和一位身穿长裙的女子小声讨论着什么。   “那位女士是谁?”余火问,之前旁观罗新宇拍戏的时候,他记得瞿导也和她说过许多话。   “那是瞿导的妻子,也是咱们这部电影的编剧。”罗新宇解释道:“瞿导有个习惯,拍戏的时候喜欢边拍边改剧本,所以我那场戏才拍了三十多遍。”   果不其然,没过两分钟,瞿志安要求余火二人把这场戏再拍一遍,这次给两人各加了几句台词。   第三次让服装师给梁耀换了身造型,第四次给余火在舞池里的情节加了几个镜头特写,第五次要求林伽直接对梁耀上手揩油……   如此拍了十二遍之后,罗新宇没忍住问了一句:“瞿导,您想要我们演出什么样的效果?”   瞿导眉头紧皱:“感觉不对,这是梁耀第一次正视自己的取向和需求,他跟林伽之间的碰撞应该更激烈一点,那种根本不受控制的原始本能、仿佛生命中头一次出现色彩的极度震撼,命中注定的相遇和从灵魂深处漫出来的致命吸引……   总而言之,就是得想个法子让他们俩的初次见面更戏剧化一点才行。”   余火心中一动,“钢管舞可以吗?”   瞿志安直直看向他:“你会跳?”   “学过一点。”   “太好了!”瞿志安眼中精光直闪:“什么时候学的?需不需要时间回忆一下?”   “不用,上个月刚学的。”当时一是因为觉得庄柳跳得的确好看,二是想要丰富对林伽的人设理解。没想到歪打正着,这时候正好派上用场。   瞿志安立刻让编剧改动剧本,然后对工作人员下达指令:“灯光师往舞台上打道光,摄影组绕着舞台多架两台机子,新宇和余火准备一下,好了之后告诉我。”   十几分钟之后,“第102场第十三次,action!”   余火缓步走入舞台中央的光圈,抬手握住钢管。   左腿直立,身体前倾,右腿向后慢慢抬起,逐渐与左腿垂直,逐渐与左腿绷成一条直线,逐渐和腰肢弯出一个难以想象的弧度,然后借助钢管的支撑,   动作轻盈的翻了个跟头。   惊人的柔韧性立时在工作人员当中引起一阵压低的赞叹。   庄柳说过,跳舞的时候要把钢管想象成自己的爱人,抚摸他,拥抱他,挑逗他,征服他,你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寸肌肉,都是你用以表达的语言和武器。   余火显然将他的教导铭记于心,但不同于庄柳舞姿的柔美,融入了林伽的性格特征之后,他的动作里更添了几分张扬肆意的野性,像是一朵盛开在黑暗中的花,枝叶舒展花瓣颤动,根茎缠绕在钢管之上,毫不遮掩的展示着自己的独特和美丽。   等到他单手环住钢管,从顶端旋转着落下来的时候,抬手一撸头发,正好看见了梁耀满是惊艳和迷醉的眼睛。   罗新宇觉得这大概是这部剧里自己入戏最快的一次,视线落在余火身上的刹那,他就明白了瞿导想要的效果:   那样璀璨热烈的光华,别说是压抑了太久的梁耀,根本没有人能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和之前几次的剧情类似,梁耀走到吧台前,酒保向他推荐了一款新饮品。片刻之后,从舞台上下来的林伽同样来到吧台,梁耀紧紧盯着他,声音中带着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炙热和颤意:“给那位先生也来杯‘凤凰’,我请。”   林伽扫了他一眼,端起杯子仰头一饮而尽,有酒液自他唇角漏出来,滑过轻微颤动的喉结,漫过细腻玉白的肌理,没入领口消失不见。   杯脚在吧台的大理石面上撞出清响,林伽转身直接走到梁耀跟前。修长细白的手指搭在椅背上,像是一条美人蛇一般朝他覆了过去,酒气微醺,在耳边嘶嘶吐着蛇信:“呐,想睡我吗?”   “停!”瞿志安头一次对余火露出赞许的表情:“这一场,过!”   罗新宇从角色中回过神,下意识先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有些许不自然从眼底一闪即逝,然后掩饰性的笑了笑:“托你的福,这恐怕是一个多月以来拍得最快的一场了。”   江封进入摄影棚的时候,余火正和罗新宇在酒吧里拍第三场戏,剧情时间是林伽和梁耀成为炮友关系之后,他带着梁耀在舞池里跳舞,对话中已经谈及了要一起结伴出去旅游的计划,感情似乎逐渐稳定,然而这其实也是两人最后一次见面。   为了不引起别人注意,江封依旧是戴着面具,由张敏领进来之后便静悄悄站在角落处。   余火无意中看见他时心中一惊,环在罗新宇脖子上的胳膊立刻僵硬起来,所幸台词还没忘记:“……那就说好了,这周末我们出去自驾游,就咱们两个,早上六点钟在酒吧门口碰面,不见不散。”   罗新宇很快察觉到了他的异常,同时感觉背后莫名其妙地忽然嗖嗖直冒寒气,作为演员的基本修养让他维持神态不变,亲昵的摸了摸余火的头发,将台词接了下去:“嗯,不见不散。”   “停!”瞿导演坐在监视器后举起喇叭:“最后两段台词说得有点不自然啊,不过我重新看了一下,上一遍拍得挺好,这一场戏就算过。几点了?”   “八点半了。”有工作人员回道。   “哎哟,这么晚了啊,”瞿志安摆摆手:“行,大家都辛苦了,今天就到此结束。”   余火早在瞿导演喊停的瞬间就从罗新宇怀里退了出来,抬头挺胸站得笔直。跟众人道完别之后笔直小跑到江封跟前,眼睛扑闪扑闪:“你怎么来了?”   江封酸得脸庞发绿:“怎么,不欢迎我来啊?”随即察觉到自己的语气有问题,放软声音抬手在他头上揉了几把:“脸上这都化得什么东西,跟熊猫一样。”   “不好看吗?”余火对着江封背后的玻璃门照了照:“张敏她们说挺好看啊。”   江封睁着眼睛说瞎话:“不好看,一点都不好看,以后千万别这么化了。”化得这么勾人,回头招来一大批情敌他跟谁说理去。   余火倒是好哄得很:“那我下次向化妆师提提意见。”   两人正说着话呢,罗宇新也走了过来,他在梅琴那见过江封这幅模样,因此特地过来打个招呼:“江少将。”   江封借着身高优势,以俾睨死敌的姿态狠狠盯住他,扯起嘴角笑了笑,一字一顿咬牙切齿:“罗、先、生。”   直接牵住余火的手与他十指相扣,有意无意抬起来在罗新宇跟前晃了晃,然后放到嘴边吧唧亲了一口,,声音甜得腻人:   “走宝贝儿,咱们回家。” 第85章   确认了今天拍床戏之后, 剧组里的气氛明显躁动起来。   一个是圈子里有口皆碑、外形出众演技更出众的影帝,一个是气质可攻可受、璀璨夺目的后起之星,他们俩之间的碰撞, 想想就让人心潮澎湃。   道具组在摄影棚里面搭建了一间酒店套房,king-size 的大床,暖黄色的灯光, 从门口撒向床边的玫瑰花瓣,以及床头柜上赫然在目的安全用品, 到处都是赤裸裸的性爱暗示。   毕竟是拍激情戏,为了能让演员放松, 导演早早就把房间里清了场,只剩下两名摄影师、一名收音师和两位助理。   余火和罗新宇换上了两人在酒吧第一次相遇时穿的衣服,妆容也对照着当时的录像保持一致,因为剧本时间线是连续的,一不小心后期就容易穿帮。   罗新宇看了眼一直在深呼吸的余火:“紧张?”   余火有些不好意思:“嗯。”这样大尺度的戏码不仅对于现代人来说有点吃不消, 对于他而言更是需要克服巨大的心理压力。   罗新宇张开自己的手掌给他看, 里面湿漉漉的全是汗迹。“没事, 我也紧张,这很正常。你是第一次演床戏吧?我已经演过两次了, 这是第三次,照样,自己那关永远是最难过的。有个诀窍想听吗?”   余火点头。   “专注于角色, ”罗新宇看着他的眼睛, “从导演喊开始的那一刻起就把自己完全融入角色当中, 忘了你是余火,记住你是林伽,其他什么都不要想。”   张敏朝二人走过来:“罗先生,余哥,导演那边已经准备好了。”   瞿志安正站在套房门口,见到余火两人立刻朝他们招手,一边往里走一边给他们俩讲解走位:“第一段相对而言比较简单,待会儿你们俩直接推门进来,在玄关这里停一下,然后余火把新宇推到床上,动作粗鲁一点没事儿,要得就是那种原始野性的感觉,再之后到脱裤子那里,这段就算结束,清楚了吗?”   二人表示了解。   “行,你们俩酝酿一下情绪,别紧张,放松,就当我们几个根本不存在,咱们争取一条过好不好?”瞿志安将两人送到门外:“酝酿好了敲敲门,听我口令就可以直接开始了。”   房门重新关上,罗新宇抬起拳头伸向余火:“争取一条过。”   余火笑了笑,同样抬起拳头撞过去:“争取一条过。”   套房大门几乎是被人撞开的。两人纠缠着抱在一起,手掌在彼此身上上下游走,刚把房卡插进卡槽,梁耀立刻将林伽按在墙壁上,迫不及待地低头想亲。   林伽伸出食指挡住他,卡在他双腿之间的膝盖抬起来贴着裆部蹭了蹭,那双勾魂摄魄的眼睛里,波光水汪汪的打着转:“急什么,这才刚开始呢。”   近距离特写镜头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瞿志安坐在监视器后面,越看越满意:原本这个角色只是给梅琴卖个人情,都已经做好了实在不行申奖时剪得一帧不剩的准备,哪知道误打误撞这还真是捡到宝了。   镜头底下,余火已经把罗新宇一把推倒在床上,三两下蹬掉靴子,然后像是故意要折磨对方似的,以极其诱人而缓慢的动作将上衣脱了下来,由细白的指尖松松勾住,然后随手甩到一边。   粉若桃花的两点,柔韧劲瘦的腰肢,以及薄薄一层恰到好处、兼具美感和力量的流畅肌理,便完全展现在众人眼前。衬着暖黄色的暧昧光线,更添几分教人口干舌燥的活色生香。   无关角色,罗新宇几乎是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眼前一暗,余火爬上床跨坐在他身上,一架摄像机对准了两人的上半身。   林伽双手撑在两侧,低头往梁耀耳朵里吹了口气:“第一次吗?”   梁耀浑身一颤,眼中迅速高涨的欲望清晰可见:“嗯。”   林伽似乎笑了一声,湿热的舌尖沿着喉结绕了一圈,带出些闪闪发亮的暧昧水迹,“别怕,我轻点。”   然后一颗一颗解开了他的衬衫扣子。   镜头转向床尾,余火赤裸的脊背光滑细腻,像是块温润无瑕的羊脂白玉,在灯光下反射出莹润光泽。蝴蝶骨因为趴伏的动作向外凸起,左右完美对称宛如一件精雕细琢的艺术品。腰线的弧度尤其性感,自身侧微微收拢再圆润的扩散出来,最终隐入黑色皮裤中消失不见。   旁观的工作人员眼睛一眨不眨,用不着瞿志安指挥,摄影师主动将镜头对准这番美景全程特写。   林伽一边解着扣子,一边像是条美人蛇也似紧贴着梁耀的身体往下弯蜒爬行。   梁耀的喘息声越来越粗越来越急,直到林伽的手摸上了他的腰带,终于发出一声难以抑制的低吼。   余火把罗新宇的裤子脱下一小半后便停止了动作,等了半晌没听到指令,只能回过头:“瞿导?”   “嗯?啊……啊!”瞿志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停!可以停了!这条直接过!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妈的,两人之间的气氛实在太好,一不小心就看入了神。   几位工作人员应声停下设备,虽然没直接表达出来,但脸上同样都颇有些意犹未尽:啧,真带劲儿。   “很好很好,”似乎是为了弥补尴尬,瞿导演猛夸不停:“特别好,完全超出了我的预期,你们俩休息一会儿,然后拍第二段。”   第二段其实是罗新宇的独角戏,镜头对准他的上半身,通过肢体动作和表情演绎出梁耀“被口”时的激烈反应,余火并不需要出镜。   防止自己在对方觉得尴尬,余火从张敏手里接过毛巾围在肩膀上,跟众人告别后便暂时先离开了套房。   回到休息室还没来得及关门,腰间一紧就被人一把拉进怀里,炙热的呼吸喷洒在颈项上,激起一小片细密的鸡皮疙瘩:“床戏拍完了?”   嗓音低沉性感,酸气直冲云霄。   “没有,还剩两段。”余火眼睛里盈出笑意,转身抱住他的脖子:“既然来了怎么呆在这里?不想看我拍戏吗?”   “不想。”江封低头在他唇上咬了一口,视线扫到他赤裸的上半身,脸色愈发阴郁:“我怕一个忍不住,直接扭断罗新宇的脖子。说,你亲他了没有?”   余火摇摇头:“没有。”   “摸他了没有?”   “……一点点。”   哼!“还做了什么?”   “我……”余火刚吐出一个字,就被江封恶狠狠堵住嘴巴,半晌之后粗喘着分开:“还是别说了,我不想知道。”小表情简直委屈。   余火抿唇笑了笑,拉着他往沙发上坐下:“工作的事情都忙完了?”   江封这一个多月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经常凌晨出门,到晚上十一二点才能回来,连周末都是呆在国安大楼加班。   估计涉及高度机密有保密要求,对余火只说是因为某个多国合作的维和任务,但突然出现在公寓周围的特警队员,以及明显加强了好几倍的小区安保防护却是瞒不过余火感知的。   他不能说,余火也就不问,只是每每看他眉宇间神色疲惫,晚上睡觉的时候悄悄用灵气帮他梳理筋骨温养血肉而已。   “都忙完了。”江封搂着他的腰让他横坐在自己腿上,埋头在他发间深吸了一口:“上头给放了一个星期的假,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宝贝儿。”每天睡不到五个小时,却比别人睡十个小时都生龙活虎,他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猜不到这其中有余火的原因。   余火摇摇头,在他眉毛上摸了摸:“我不辛苦,你才辛苦。”脸都瘦了,看着有些心疼。   江封整颗心又甜又软像是泡在了蜂蜜水里,火热的手掌顺着腰就开始往上摸:“既然觉得我辛苦,要不,犒劳我一……”   “余哥,”张敏在外面敲门,“瞿导那边已经拍完第二段,咱们该去换装了。”   余火看着江封铁青的脸色,没忍住笑了出来,然后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别着急,你不是有整整一周的假期么……”   江封眸子里瞬间腾起熊熊烈焰,然后眼睁睁看着余火从他怀里逃走了。   第三段是床戏中的重头部分,镜头呈现出来的效果中,两个人必须都是“完全赤裸”。   服装师给余火准备了一件肉色三角内裤,经过化妆师用粉底和颜料在内裤边缘加以修饰,足以以假乱真。   “好了,”化妆师站起来打量两遍,“反正林伽是在下面的,这样绝对看不出来。啧啧,平时藏得好,没想到余哥你还挺有料。”那形状,那大小,透过肉色内裤完全凸现出来,就算明知道余火喜欢男人,她看着都有点小激动。   余火脸色通红,飞快在肉色内裤外又穿上了白色的四角内裤和黑色皮裤,道了声谢后大步前往套房场景。   罗新宇正围着条浴巾坐在床上,见到余火抬手跟他打了个招呼。因为他扮演的梁耀拍摄时位于上方,整个后身都要暴露在镜头下面,因此肉色内裤肯定是行不通的,而是在前面用胶带贴上保护罩遮住重点部位,防止直接触碰产生尴尬。   瞿导走到两人跟前讲戏:“之前那两段都是林伽主动,从这段开始,轮到梁耀忍不住开始主动了。作为一个憋了二十多年从来没有尝试过同性性爱的深柜,他的反应肯定是狂野的,凶狠的,生涩的,甚至带着点粗暴。而这种反应传达到经验丰富的林伽身上,必然也会带来新的反应和刺激。   我需要你们俩把这种原始的、不顾一切的冲动尽最大可能表现出来,它不仅仅事关情色,还是梁耀本性的解放以及彼此灵魂的碰撞,所以一定要有互动,互动特别重要,什么颤动啊,抚摸啊,叫床啊,咳,总之你们自己把握。   行,先酝酿一下吧,酝酿好了告诉我。”   然后带着几位工作人员背对着大床转过身,一副“你们尽管酝酿我们绝不偷看”的架势。   罗宇新望着余火笑:“要不,先试一次?”   余火点头。   第二段,是林伽帮梁耀咬,这一段紧接其后。   罗宇新按照剧本里写的,将余火从床尾拉过来翻身压在床上,脱下了他的黑色皮裤,又脱下了白色四角内裤,双手撑在他两侧尝试着撞了撞:“这样保护罩会弄疼你吗?”   余火摇头:“不会。”   “新宇你要抓住余火的腿,最好是环在腰上,这样不仅更符合情景,而且还能帮他遮一下内裤边,防止穿帮。”床尾处响起瞿导演一本正经指导的声音。见两人同时嗖地看向自己,立刻捂住眼睛又把身子转了回去:“我不看我不看,你们继续酝酿。”   罗宇新哭笑不得,直接把余火拉起来,“待会儿如果我让你觉得不舒服,随时可以叫停,不要有任何压力。”   “嗯,罗师兄也是。”余火伸出拳头:“争取一条过。”   罗新宇抬拳和他撞了撞:“争取一条过。” 第86章   梁耀双眼发红, 将林伽死死压在床上后便下意识挺身顶撞。   林伽喘了两声,眉梢一扬,眼中波光流转尽是风情:“还真是个雏, 要先做润滑懂不懂,不然你想弄死我么。”抬手从床头柜上拿了一管润滑液,“知道怎么用吗?”   梁耀往掌心挤了一把, 手掌探向身下,伴随着粘腻暧昧的水声, 林伽很快嘤咛着颤了起来。   余火觉得有点凉,因为罗新宇把那一把润滑液全抹在了他腿上。   对方握在他腰间的手忽然紧了紧, 余火知意,这是他们俩约好的暗号,梁耀要和林伽合二为一了。   罗新宇猛然往前挺动,余火立刻身体紧绷,腰肢往上拱起, 眼睛里迅速浮出一层水光:“嗯啊……”   这一声呻吟暗哑, 缠绵, 尾端带着斜斜向上的颤音,衬着微微发红的眼角, 既性感妖娆又柔弱无辜,像是暗夜丛林里专门魅惑人心的妖精。   罗新宇微不可查的僵了僵:要不是两人位于众目睽睽之下,身体私密部位也隔了两层阻挡, 光听这声音, 他还真要以为自己对余火做了什么。   两人配合着演了片刻之后, 拍摄暂停,瞿导演要求余火换了个面朝下方趴在床上的姿势,罗新宇重新压了上去,助理在他们腰间搭了条薄毯,刚好能凸显出腰臀线条的起伏痕迹,虽然看不见重点位置了,但毯子底下正在发生着什么却越发引人遐思。   梁耀面色通红,滚烫的汗水从古铜色的皮肤上渗出,再沿着健壮的肌理滚落,手掌握住林伽的肩膀,像是一头完全不受控制的蛮牛,粗喘着一下一下狠撞进去。   这个位置摄像机拍不到余火的脸,但是他的声音却一点不落的全部被收集起来。   放佛无法承受更多快感似的,林伽的呻吟断断续续破碎不堪,隐隐带着近乎沙哑的泣音,像是拉长的糖丝,泛出诱人的香甜气息,落在心头轻轻绕几圈,转瞬化开了无踪迹,那份甜意却早已钻入脏腑,挠心挠肺的勾人。   双手紧紧揪住床单,骨节分明的手指修长细白,像是精心打磨的玉器,蓦地就引出一股想让人狠狠攥住的欲望。   罗新宇便是这么想的,也的确这么做了,手掌敷上余火的用力抓住,手指蛮横的插进他的指缝十指相扣,身体动作不停,低头在他浮出淡粉色的脊背上落下一连串轻吻。   旁观的工作人员面红耳赤,就算知道都是假的毯子底下什么也没发生,但余火每叫一声,浑身就跟通了电似的一阵酥麻激灵。   瞿志安简直不能更满意,等罗新宇狠狠撞击最后一下、两人同时发出一道低吼,随后粗喘着瘫在床上,立刻从监视器后面站起来:“过!一条过!来来来,快给他们俩披上毯子。”   罗新宇尤自沉浸在角色情绪当中,片刻后围着毯子从余火身上爬起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抱歉。   余火知道他为什么道歉,演到后半段的时候,他能明显感觉到有东西抵在自己腰上:对方起反应了。   演这种大尺度的戏码,演员之间难免会有身体上的摩擦,加上角色情绪的感染,起反应很正常,所以瞿导演才会让人给他们披上毯子,就是为了避免当众尴尬。   “只剩最后一小段了,咱们暂停半个小时,你们俩先回去休息,好好放松放松,今天的表现都非常不错!”瞿志安表扬完,单独拉住余火走到一边:“咱们最后一段拍的不是事后嘛,你看能不能让助理,或者其他什么你觉得合适的人,在你身上制造点痕迹出来,越逼真越好,明白我的意思吗?”   余火脸上一红,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眸子里浮出几分赧然,点点头:“明白的。”   随后带着张敏转身离开套房。   半个小时之后,余火重新回到拍摄场景,刚把围在肩膀的毯子拿下来,瞿志安就走过来围着他转了两圈:“你这助理下手挺重啊。”   从脖子开始,不光整个上半身遍布深深浅浅的暧昧吻痕,连乳首都红彤彤的有点肿胀充血,再仔细瞧一瞧,好像嘴巴也肿起来了,湿漉漉泛着水光,完全就是一副刚被人狠狠蹂躏过的模样。   张敏眼观鼻鼻观心,在瞿导演和工作人员异样的目光下,默默将这份“功劳”担在自己身上。   相比较前两段而言,最后一段很简单。   林伽斜靠在枕头上单手支颌,酒店里的被子在腰间搭了一角,露出满是情欲痕迹的上半身,以及修长细白的小腿。   床上一片凌乱,衣服散落在地上,空气中残留着浓郁的情欲气息,显然这里才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情事。   他盯着正在穿衣服的梁耀看了会儿,忽然出声道:“你喜欢我吗?”   梁耀动作一顿,转头看了他一眼又飞速收回去,将衬衫下摆收进了裤子里:“我不知道。”   林伽似乎愣了愣,鸦羽似的睫毛垂下去遮住了眸中神色,“其他人上完床都说喜欢我的。”过了会儿眼睑抬起来,露出几丝笑意,声音轻道几乎呢喃:“你真有趣。”   “停!”瞿志安喊完这一声之后就不说话了,低头看着监视器里的录像沉默良久。   余火和罗新宇对视一眼,从床上了坐起来,“瞿导,需要重拍一次吗?”   瞿志安下意识点点头,随后又摆摆手:“不用不用,这条很好。余火,你会抽烟吗?”   “不会。”   “给你个任务,一个星期内学会抽烟,最起码要能在镜头底下演出会抽烟的状态,能不能做到?”   余火想了想,“可以。”   “行,那就没问题了。”瞿志安站起来拍拍手:“今天你们两个辛苦了!我瞧瞧,这都拍了将近四个小时了吧,回家休息吧,好好养养精神,明天给你们俩放一天假。”   余火放假,最高兴的当然是江封。等他卸完妆化完衣服,立刻拉着人一溜烟跑远了。   助理小陶和助理小田对视一眼,嘿嘿嘿嘿笑了起来。   ——   罗新宇走进办公室的时候,梅琴正在落地窗前做瑜伽。   跪地下犬式,前肢舒展紧紧趴伏在地上,臀部翘起,勾勒出圆润挺翘的性感线条。   听见动静扭过头看他,半边脸压在瑜伽垫上变了形,显得有点傻:“你怎么来了,今天不拍戏?”   “瞿导放天假,”罗新宇坐在沙发上,将他的身姿动作尽收眼底:“我也没什么事,就过来看看你。”   “余火也放假了?”梅琴又把腰往下压了压,然后爬起来盘坐在瑜伽垫上,撸了几把头发重新在脑后扎成小辫子:“他在剧组表现怎么样?”   “很好,远远出乎了我的意料。”罗新宇拿起茶几上的一瓶水,走过去递给他:“你对他特别关心。”   陈述句,不平不淡的语气,听不出来他想要表达什么。   梅琴也懒得去猜,“当初带你的时候难道对你不关心了?别跟我装委屈啊。”   拧开盖子,仰头将瓶口送到嘴边,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来回颤动,凤眼半阖,带着汗迹的颈项在阳光下微微反着光,有水从嘴角漏出来,顺着下巴落下去,在白色的瑜伽服上氤出一小片湿迹。   罗新宇眸色深了深,似乎是回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你当然也是关心我的。”   “那不就行了。”梅琴翻了个白眼,重新扭紧瓶盖从垫子上站起来,起得急了两只脚一绊,立时就是一个趔趄。   “小心。”罗新宇伸手一把搂住他,身体紧紧贴合,心脏噗通直跳,淡色的唇瓣近在咫尺,仿佛自己一直在等的就是这样一个时机,情不自禁地低头朝梅琴过去……   然后被他狠狠推开。   梅琴面色迅速阴沉下来,狭长的凤眸透出冷光:“你这是要干什么。”   罗新宇难掩失落,双拳垂在腿边缓缓收紧,神色中有些不顾一切的质问和执拗:“我想干什么,你难道不知道吗。早在七年前,我不就已经告诉你了么。”   梅琴眯了眯眼睛,眸光愈发冷厉:“你越线了。”   “我管不了那么多!”罗新宇往他跟前冲了两步,借着身高优势将梅琴整个笼罩在影子底下:“憋了这么多年,你还想让我憋多久!”   “我让你憋多久?”梅琴笑了一声,丝毫不为所动:“你这话说的倒是挺有意思。当初你跟着我的时候,我给过你两条选择:   想当影帝,可以,那就乖乖听话任我指挥,不掺杂任何私人感情,我保证你在圈子里有所作为;   想当我男朋友,也可以,那就公开出柜,光明正大的追求,光明正大的和我在一起。我不接受隐瞒自己性向,人前讨好粉丝,人后再来讨好我的恋人。   你彼时做的选择距离现在也才七年多一点,我可还是历历在目呢,罗影帝就已经记不清了?”   罗新宇转开视线不敢和他对视,但很快又转了回来,隐隐带着些乞求:“我喜欢你,这一点就算过了七年也从来没改变过,你肯定知道的是不是?   我可以现在立刻就出柜,哪怕全国直播也没问题,梅琴,这么多年的情谊,你就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梅琴看着他,说不清到底是愤怒多一点还是失望多一点,还是根本就无所谓:“现在出柜?很了不起吗?你都已经功成名就当上影帝了,就算现在出柜难道还想证明什么?   当初的决定是你自己选的,放弃爱情,选择事业,没毛病,我完全支持。否则如果那时候选择出柜,你觉得你还能走到现在这个位置?   怎么,现在事业已经成功了,就想着回过头再把爱情也一并收入囊中?呵,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上前两步,看向罗新宇的眼睛里一片冷漠疏离:“我梅琴,可从来都不是谁的后备选项。”   罗新宇浑身一颤,白着脸踉跄往后退了两步。   梅琴走到办工桌旁,拨通了门外助理的电话:“以后再不经过我同意随便放人进来,你就主动把辞呈放在我桌子上。”   挂了电话,转身看向罗新宇,言语中带着再明显不过的警告意味:“回去好好拍戏吧,既然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可别因为胡闹跌下神坛才好。” 第87章   学抽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对于余火这种自幼在书院长大的三好学生来说。   眼见他站在阳台上呛得眼泪都掉下来了, 江封走出去在藤椅沙发上坐下,拍拍自己的腿:“过来,把烟给我。”   余火眼眶通红, 一边擦眼泪一边走过去把手里的烟递给他:“咳……咳咳咳咳,你会抽烟?”从认识他开始从来也没见他抽过。   江封搂住他的腰让他面对面横跨着在自己腿上坐好,“以前刚入伍的时候抽得厉害, 后来进了特种部队,经常需要进行潜伏伪装任务, 身上有烟味不方便,所以就给戒了。你还记得我经常咬甘草棒不?就是那时候戒烟留下来的习惯。”   拇指和食指捏住香烟, 送到嘴边深深吸了一口,闭上眼睛感受片刻,然后吐出了一道长长的烟雾:啧,太久没抽了,真他妈痛快。“你是怎么抽的?用嘴巴吸进去, 再直接用鼻子呼出来?”   余火点头。   “大傻子, ”江封乐得在他额上吧唧亲了一口, “这么个抽发不呛你呛谁。抽烟得过肺,就当是正常呼吸一样, 别紧张,通过滤嘴吸进去,然后再自然呼气。光说你可能不懂, 来, 我带着你演练演练。”   说完又吸了一口烟, 含在嘴里没往下咽,然后捏住余火的鼻子直接嘴对嘴堵了过去。   这口烟便伴随着唇舌的搅动,从江封身体里传到余火身体里,再从余火身体里又传了回来。   如此几个来回,等到烟草味都都被吸得差不多了,江封终于松开嘴,让余火微微气喘面泛桃红,软在他怀里把那一口烟吐了出来。   “怎么样,”江封盯着他红艳艳的唇瓣眸色深沉,“感觉如何?”   余火湿漉漉瞪了他一眼,然后微微皱眉:“这烟里有不好的东西。”灰蒙蒙的一小缕,随着烟雾缠缚在脏腑中,黏腻不易挣脱。   默念口诀运转功法,一道灵气自动包裹上去,转瞬将其绞得粉碎。顺带着也往江封体内注入一道,将残留在他脏腑内的有害物质冲刷干净。   “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才说吸烟有害健康啊,你演戏归演戏,演完之后可不许抽了。”江封正叮嘱着呢,忽然感觉胸口处一阵温热,很快反应过来:“你用灵气把脏东西清除掉了?”   “嗯,很简单的。”   “啧,这倒是个好办法。来来来,反正没有后顾之忧,咱们继续。”江封又吸了口烟,低头朝他压过去。   等到整根烟都被抽完,余火面红耳热手脚发软:“我觉得我好像学会了……”   “不,你没有。”江封一口否定,将人拦腰抱起往卧室里走:“咱们还需要更深入的交流交流。”   在江封持之以恒的教导下,余火成功在一个星期之内学会了抽烟。   瞿志安很满意:“行,那咱们今天就把第289场给拍了。”   第289场的主角依旧是余火和罗新宇二人,剧本情节中,这是林伽和梁耀第四次出去开房。   事后,林伽靠在床头,食指和中指之间夹着一根细长的香烟,将烟送到嘴边吸了一口,然后微微抬起下巴,对着斜上方的吊灯吐出一片朦朦胧胧的烟雾。   精致妖娆的面庞掩在烟雾底下看不分明,只能听见他情事过后带着几分慵懒和暗哑的声音:“你喜欢我吗?”   梁耀已经穿好了衣服,闻言转身坐到床边:“你为什么每次都会问我这个问题?”   林伽圆润诱人的肩头耸了耸,又吐了一口烟雾出来:“没什么,就是想知道罢了。”   梁耀看着他没说话。   林伽勉强撑了一会儿,像是拗不过他似的低声笑了笑,然后掀开一点被子,将自己小腹左侧的一道伤疤露了出来:“看见这个没有?”   这伤疤是余火当初车祸后做手术留下来的,为了防止太引人注意,一直没有用灵气修复。正好剧本里林伽腹部就有道伤疤,连化妆都省了。   梁耀微微皱眉,伸手摸了两下:“怎么搞的。”   “我爸拿刀捅的,在他知道我是个同性恋之后。说我这样的怪物不如死了干净,留在世上也是遭人唾弃,不会有人喜欢的。”   林伽神色平淡,仿佛说的根本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故事,抬头又吸了口烟,一双墨玉似的眸子在烟雾中隐隐绰绰,烟雾散开之后,露出几分近乎单纯的执拗和报复过后的笑意:“他说错了,很多人喜欢我。所有跟我上过床的男人,都说喜欢我。”   忽然倾身往梁耀的方向爬了爬,四目相对,轻声呢喃:“只有你例外。呐,你还是不喜欢我吗?”   梁耀喉结上下滚动,像是某个答案即将脱口而出,可又因为答案背后附加的责任太过沉重,略微有些狼狈的转开了视线:“我,我不知道。”   林伽也不在意,吸完最后一口烟将烟圈对着他吐了出来,声音中满是笃定:“总有一天,你会喜欢上我的。”   “停!”瞿志安喊了一声,“还可以,休息五分钟,咱们再来两遍补几个镜头,另外余火你看看能不能把林伽抽烟时那种风情万种的感觉表现得再明显一点。”   半个小时之后,这一场戏成功拍摄完毕。余火还没来得及将衣服全部穿好,张敏拿着手机快速走到他身边,嘴唇紧抿表情焦灼,附在他耳边低声道:“余哥,是静姐打过来的,赵哥出事了。”   余火一震,眸色瞬间冷厉。   跟瞿导请了半天假,余火带着张敏几人立刻返回市区,大概四十多分钟之后,来到赵子墨住处小区外的一家咖啡厅,见到了早就等在角落处的李静。   “静姐,”张敏等人在四周注意人群,余火摘下墨镜大步走过去,“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子墨现在在哪?”   “子墨在家里呆着呢,他不知道我给你打了电话,我又不放心让他一个人待太长时间,怕他脑子一热又做出什么事来,所以才选在这里跟你见面。”   李静看上去有些憔悴,拿起茶壶给他倒了杯水,“你今天是在剧组拍戏吧?耽误你了,如果不是事情紧急,我也不会在这个时候麻烦你。”   “静姐!”余火很是无奈,“你跟我还如此客套作什么,你和子墨如同我的家人一般,你们的事情便是我的事情,哪有什么麻烦不麻烦。”   弯腰握住她的手,果不其然在掌心里发现了一层濡湿的汗迹,又是焦灼又是心疼,干脆坐到她身边揽住她温声安抚,“你别着急,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李静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用力眨眨眼睛,转头看向余火:“子墨最近在拍一个都市剧你知道吧?”   余火点头,上次他结束《招魂》的拍摄回到h市和赵子墨聚在一起吃过饭,席间听他提起过。   “他在剧里面的角色有个女朋友,两个人有点亲热戏,前天晚上拍夜景,收工之后那位女演员和子墨单独在拍摄大棚里待了一段时间,本来也没什么事,谁能想到今天上午对方竟然发微博,控诉子墨想要借着对戏的名义强暴她。”   “不可能!”余火下意识一口否定,“子墨绝不是那种人。”   “子墨当然不是那种人,”李静神色有些欣慰,继续道:“对方发完微博之后,立刻被同剧组的二十多位演员相继转发,异口同声斥责子墨道德败坏品行不端,说他平时在片场言行举止就十分轻佻,经常借着演戏的机会占女演员便宜。   子墨的脾气你也知道,又臭又硬比驴还倔,这些年不知道的罪过多少人,圈子里除了你就没几个跟他走得近的,和媒体的关系更是差到极点,现在见他出事了,那些娱媒纷纷落井下石涌上来踩他几脚,有的说他耍大牌难伺候,动辄打骂侮辱记者,有的说他经常随意变更采访计划,不仅让工作人员白忙活一场而且态度极为恶劣。反正怎么难听怎么讲,没有半句好话。”   李静气得眼眶通红:“就这么着,墙倒众人推,经过多方发酵,从那位女演员发出微博到现在还不满两个小时,网络上关于子墨的负面新闻就已经铺天盖地了,微博上更是爆了好几个热搜。意图强暴同剧女演员是多恶劣的行为,这种罪名一旦被网友当成真的,子墨不仅在圈子里没有任何前途可言,以后终身都要背负骂名。”   余火抿紧嘴唇抬头去看张敏:“两个小时以前就闹出来的事情,为什么我现在才从静姐口中得知?”   “你别怪她,”没等张敏说话,李静便在余火手上拍了拍:“她是你的助理,你在剧组里忙着拍戏,她自然整颗心都扑在你身上,其他人又不认识子墨,就算知道也不好拿这种娱乐新闻打扰你,这是对你忠心呢。”   余火沉下思绪,很快就想通了关节所在:“有人想要陷害子墨?”这么短的时间内,同剧组演员以及媒体纷纷联合出动,实在不像是没有组织的意外事件。   李静点头:“子墨说,那天晚上留在拍摄大棚对戏是那位女演员主动提出来的,本来对的好好的,人家突然就往他身上扑,死死抱住他不让他动,之后又跟他道歉,说是太入戏了让他不要放在心上,哪知道今天就爆出来这种事。这中间间隔的一天,很可能就是联络媒体商量好在今天控制舆论走向。”   余火眉头紧皱:“那位女演员以前和子墨有过什么矛盾吗?”   “我问过了,子墨说没有,而且这部剧是他们俩第一次合作。”李静顿了顿,又道:“我其实有个猜测。你还记不记得,去年你车祸住院的时候,我跟你说过子墨闯了祸在片场跟人打起来了?”   “嗯。”   “当时跟他打架的人名叫薛岸,目前虽然还没下场,但是据圈子里传闻,他和那位女演员曾经是情侣关系。”   也就是说,所谓的意图强暴,很可能是一次设计好的故意报复。   余火眉头皱得更紧:“那位女演员既然提出如此严重的控诉,难道就不打算提供任何证据加以佐证,直接血口喷人吗?”   “同剧组的演员里有人在微博上回复网友说有证据,但目前为止还没放出来,估计是想等事态进一步发酵扩大再说。”如果她预料的没错,对方口中的证据应该就是那天晚上在摄影大棚里,赵子墨和女演员纠缠在一起时被人偷偷拍下的照片。   照片可以如何扭曲事实、存在误导性,经历过许青舟一事后的余火再清楚不过。“子墨回应澄清了吗?”   李静点点头:“但是光凭他的话,对抗二十多名同剧组演员以及各种营销媒体,根本没有用。”   “公司那边呢?”   李静咬牙切齿,脸上满是彻底的心寒和讥讽:“公司?现在情况跟你那时候类似,几乎所有舆论都站到了子墨的对立面,而且比你当初更严重的是,这件事已经涉及到刑事犯罪了,那群人坚持声称手里有子墨强暴女演员的证据,如果子墨不公开道歉很快就要在网上公布出来,甚至还会提起诉讼。”按照赵子墨跟公司签的合同,那位女演员完全可以连同公司一起起诉,要求公司承担连带责任。   “银烨是什么德性你比任何人都深有体会,一旦牵扯到自身利益,哪管手底下艺人死活。”李静冷笑一声:“就在一个小时前我带着子墨从公司出来的时候,刘总还要摁着子墨的头让他召开发布会道歉呢。”   李静深吸一口气,望着余火:“我找你也不是为了其他事情,你在晨西传媒集团的董事高层里有人脉是不是?能不能请对方帮子墨一把?不奢求能直接跟银烨解约换个经纪公司,哪怕稍微影响一下舆论走向都可以,其他的我这边再想想办法。”   “静姐,你放心,”余火声音温和,字字掷地有声:“此事包在我身上,我绝对会还子墨一个公道。”   李静很是如释重负。心中踌躇半晌,还是说了出来:“有件事情,子墨一直不让我告诉你:当初他之所以会在片场和薛岸打架,是因为薛岸口出不逊,在徐涵那场发布会之后,当众说了很多侮辱你的言论。”   余火一怔,心中百感交集最终化为融融暖流,片刻后从座位上站起来:“我先去子墨家看看他。”   听到外面门铃声响起的时候,赵子墨正在家里砸东西。偌大的客厅里遍地狼藉,头发蓬乱满脸戾气,像是头处于狂暴中的狮子,一把将门扯开:“谁啊!”   余火上前两步给了他一个拥抱:“别担心,有我在呢。”   赵子墨浑身一僵,眸子里神色闪了闪,别别扭扭抱了回去:“老子才不担心呢。”   坐车前往晨西大厦的途中,余火让张敏登录他的账号发一条微博:“告诉火把,在事实调查清楚之前不要被谣言误导,我愿意以人格担保子墨的清白,如果他们相信我,也请他们相信子墨。”   张敏打完字,“现在就发吗?”   余火正要点头,想了想又道:“稍微再等一会儿。”他要先和梅琴说一声。   梅琴对于余火的到来毫不意外,“剧组那边说你请了半天假,为了你那位朋友的事?”   余火点头:“我想拜托你把子墨签到晨西来,他和银烨的违约金我一人承担。”   梅琴没有直接回答他,顿了片刻之后才道:“为什么过来求我?你应该知道以你和唐董事的关系,这种小事直接跟他打声招呼就行了,只要他一条指示下来,不管让我干什么我肯定都得照做。”   “我知道。”余火望着他的眼睛,“但你是我的经纪人,当初签约的时候我就答应过你,无论做什么决定,都要提前跟你商量的。如果你不愿意我绝对不会勉强。”   梅琴愣了愣,然后垂眸笑起来:“行吧,就冲着你这份先过来跟我请示的诚意,我答应了。签他过来没问题,不过我不会亲自带他,目前手底下有你一个新人就够了。”   背着手在落地窗前踱了几步,转身看向余火:“你跟这个赵子墨原来是同一个经纪人对吧?叫什么来着,李静?如果你和赵子墨都来晨西了,她不打算跳槽吗?”   余火又惊又喜:“静姐也可以过来工作?”   “为什么不行,她又不是艺人,直接辞职过来应聘就行了,我让助理去跟人事部打个招呼。这种实心眼儿、一心一意扑在艺人身上的经纪人现在可不多见了,我也想认识认识。”   “再说了,”梅琴挑着眉毛笑:“你们三个不是亲如一家么,一家人,当然要整整齐齐。” 第88章   梅琴答应了余火要把赵子墨签到晨西来, 但是事情其实并没有那么好操作。   和余火那时候的情况不一样,余火当时在银烨已经是被半冷藏状态,一边倒的负面舆论、梅琴买的那一百万搅屎水军再加上江封通过军部偷偷散播出去的假消息, 对于银烨来说他不仅没有任何价值,而且还是个烫手山芋,巴不得倒贴钱也要尽快扔出去, 所以解约才能那么顺利。   但赵子墨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他算是娱乐圈新生代男演员里混得还不错的, 虽然脾气差点,但是演技不错长得又帅, 还会霸道宠粉,粉丝就吃这一套,这几年来一直是银烨的摇钱树之一。   因此即便发生了被同剧组女演员控诉意图强暴这种事,银烨上层想的也是赶紧赔礼道歉息事宁人,跟人家女演员那边沟通好, 就说都是误会, 只要安抚住粉丝, 等舆论稍微平息下来,继续让他出去给公司赚钱。   这样的艺人银烨是不可能轻易放手的, 尤其是有余火的前车之鉴在前,一旦发现晨西又想挖人那就更会死死抓住不放了。如果对方揪着合同坚持打违约官司,哪怕赵子墨离开银烨了, 因为艺人合约归属权问题最起码也得一两年不能进行任何工作。   更何况, 按照银烨的霸王条款, 赵子墨如果在合同到期前解约,违约金高达两千万。这笔钱就算余火愿意承担,梅琴也不愿意便宜了那帮又毒又蠢的吸血鬼:   他不能吃亏,他手底下的艺人也不能!   而就当梅琴这边琢磨着怎么才能再阴一把银烨的时候,有关赵子墨涉嫌性侵同剧组女演员的事情已经进一步发酵恶化,事态急转直下。   不光是同剧组的其他演员公开指责,各大营销号娱媒接连爆料,以前和他有过合作的艺人也纷纷站队,选择支持女演员的说法喊话让赵子墨尽快道歉,这其中不乏与他关系不错,而且微博还互相关注平日里互动颇多的:   “刚刚打电话求证此事,没想到竟然是真的,我同学哭得泣不成声。以前合作的时候就知道您脾气不好,但是万万没想到这种事情也能做得出来,这对一个女孩子是多么大的伤害!玲玲别哭,我们永远支持你!前辈,你该好好反省你自己了!”   “身在娱乐圈的人都明白,先把人做好了,才能把戏演好,也不知道赵先生出道这么多年是怎么混的,连最基本的道德底线都缺乏。”   “这种事情如果不是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人家女孩子怎么可能当众公开?我的确不在现场,但是根据往日合作过的经验,个人比较相信女方的说法,玲玲不是会用这种方法自我炒作的人。”   “哟,赵大牌这回不闹事不改剧本,准备直接违法犯罪了?欺负人家小姑娘算什么本事,有种冲着我来啊!”   “卧槽竟然是真事儿?祝导你以后还是找我吧,一我从来不占女性便宜,二我不耍大牌不改剧本,性格温和情绪稳定,保质保量价格公道。”   “打电话问了,证据都摆在那,哥们就是不承认。唉,以前的那些事也就算了,这回闹这么大引起众怒,兄弟你还不明白坦白从宽的道理吗?男人点,出来道歉吧!”   “一个公众人物,借着演戏的机会对女演员意图实施性侵竟然连声道歉都没有?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   “我已经看到证据了,铁证如山,赵子墨,多行不义必自毙,难道你觉得这次还能侥幸压下舆论吗?如果再不出来道歉,支持玲玲走法律途径起诉他!”   “……”   这场所谓的意图性侵事件像是引爆了一场狂欢,一传十十传百,引得大半个娱乐圈都一拥而上,向“受害者”展现无私的关爱,向“施害者”表达无情的斥责。   三人成虎,更何况是这么多演员明星异口同声、义正言辞的控诉。一时之间,赵子墨彻底成为众矢之的,人人喊打四面楚歌。   在这场狂欢当中,余火算是唯一的异类。他和赵子墨的关系好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当初他被徐涵污蔑、舆论压迫最严重的时候,整个娱乐圈只有赵子墨公开表示相信他,并呼吁粉丝也相信他,那时候余火微博底下为数不多会为他说话的网友,全是赵子墨的粉丝。   如今时移境迁,相似的事情发生在赵子墨身上,他自是不遗余力鼎力相助。甚至第一次开通了直播,毫不犹豫的表达了对赵子墨的信任和支持。   余火在微博上置顶的那条支持赵子墨的言论以及直播视频当天就上了热搜,因此甚至引起一部分对赵子墨“罪行”深信不疑的网友转而将炮口对准在他身上,不过还没来得及掀起风浪,就被火把们一致怼了回去:   “没凭没据的事情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去年因为谣言差点逼死班长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呢,怎么,现在又想把这套网络暴力用在赵哥身上?现在网络发言都不用带脑子了是吗?”   “不好意思,相比较一个十八线女星,我相信班长。”   “一直说有证据有证据,那就赶紧把证据拿出来啊,一大群人光打雷不下雨在那瞎嚷嚷,万一证明了赵哥也是被冤枉的你们打算怎么赔礼?”   “我是墨水,去年我信赵哥的话选择支持班长,现在我也信班长的话选择支持赵哥。”   “真是患难见真情日久现人心啊,好多踩赵哥的前几天还跟他称兄道弟来着吧?这还没有证据呢就急着落井下石,这幅嘴脸自己不觉得尴尬吗?”   “就是,稍微翻翻微博记录就知道了,平时各种夸赵哥上赶着抱大腿的那么多,现在一出事不仅立刻撇清关系而且骂得比所有人都狠,贵圈的塑料友谊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只有班长站出来为赵哥说话了!有一种友谊叫作余火和赵子墨!”   “有一种友谊叫作余火和赵子墨!”   “墨鱼cp好磕诶卧槽,患难与共不离不弃,随便一找都是糖!”   “我好像发现了什么!”   “墨鱼cp的等等我!我觉得这个可以有啊!赵哥对班长真的没话说,去年班长被逼得那么惨,全网只有他公开维护,怼起黑子来毫不留情,简直man爆了好嘛!要是他们俩真在一起了我第一个赞同!”   “我也赞同!”   “加我一个!光顾着担心班长的终身大事,原来良配一直在身边啊!”   “不过赵哥好像喜欢女生吧?传绯闻的一直是和女艺人啊。”   “绯闻哪算数啊,出道这么多年也没见他有女朋友啊。实在不行双性恋我觉得也可以。关键对班长真心实意,而且长得帅啊!!”   “快停下!越说我越觉得他们俩配一脸了!”   “你们有毒吗?不是在讨论赵哥清白的事情吗为什么会突然给班长牵红线?牵就牵带我一个啊!”   “他们俩要是真在一起了,你们觉得谁攻谁受?”   “班长啊!武力值爆棚!赵哥比较像那种又骚又浪到处拈花惹草然后回家被班长压在床上教训的小受哈哈哈哈哈”   “楼上,瞬间脑部十万字小皇蚊。”   “我觉得赵哥是攻,傲娇狂拽心里喜欢得要死嘴上偏不说那种,班长就是又纯情又好看的神仙受~”   “我都能接受!互攻大法也可以啊!”   “……”   啪!   江封黑着脸狠狠关上了电脑。   现在的粉丝都是怎么回事!朝秦暮楚见异思迁!明明之前还觉得他跟余火特别般配的!   不仅剪了他跟余火的视频,连他伪装的保镖和余火的视频都剪出来了,原先江封还美滋滋偷着乐呢,有事没事披着马甲去粉丝群跟人家一本正经的讨论到底是少将更合适还是保镖哥哥更合适,怎么突然又冒出来一个赵子墨!   和江封这个醋缸不一样,梅琴的关注点是另一个:“啧,出了这种事,合作过的艺人里竟然没有一个为你说话的,赵先生这人缘未免也太差劲了。”   晨西大厦的梅琴办公室里,赵子墨、李静、余火、江封等人齐聚一堂。赵子墨扫了一眼搂着余火的江封,对于梅琴这番评价有些不屑一顾:“那是因为我太优秀了,同行嫉妒。换做是梅先生倒霉,你以为会有多少经纪人为你说话?嘁。”   梅琴眯了眯眼睛:“不好意思,我没你那么蠢,这么明显的仙人跳都看不出来还傻傻往里踩,平白无故惹得一身骚。”   说完也不等赵子墨气急反驳,转而看向江封:“拜托你查的东西查出来了吗?”   江封直接扔给他一个优盘:“都在里面。”   梅琴插到电脑上大致浏览了一遍,凤眸里浮出惊叹:“果然国安部就是不一样,这都快把人家祖上十八代的老底给掏摸出来了。”   江封优哉游哉架起二郎腿,骄矜之意不言而喻。   赵子墨忍了忍,没忍住:“什么东西?”   梅琴也不知道为什么,见他那副酷炫狂霸拽老子天下第一的样子就牙痒,颇有些不待见他,直接把优盘拔下来握在掌心:“就不告诉你。”   “你!”赵子墨狠狠瞪着他,片刻后冷哼一声,转向余火:“那优盘里什么东西?”   余火就好说话多了:“银烨所有艺人包括管理高层偷税漏税、丑闻交易的黑料,梅经纪打算利用这个和对方谈判,如果对方不同意主动和你解约,就通过晨西的所有媒体渠道将这些东西全部曝光。”   晨西传媒集团在传媒舆论界是什么概念?是一手遮天都不为过。这些东西如果全部曝光,无异于将整个银烨置于死地。管理层只要稍微有点脑子都知道该怎么做。   不过梅琴显然不足以代表整个晨西集团和对方谈判,之所以会选择用这个方法,是因为集团的第二大股东唐森授意的,他在网上看到了余火的直播视频,了解余火想把赵子墨签到晨西的意向后直接就给总经理荀文涛打了个电话:“抽空和银烨的刘董事吃个饭,告诉他,要么主动放人,要么等公司破产之后再放人。”   这些黑料是给荀文涛的鸿门宴准备的。   梅琴正准备亲自将优盘送到楼上去,公关组小马进来报告:“那位控诉赵先生意图性侵的女演员在微博发了个视频。”   视频内容也在众人意料之中,无非就是哭诉赵子墨的恶魔行径,以及这些行为对自己产生了多么大的伤害。零零碎碎的还透露出不少细节,比如赵子墨是如何言语侮辱威胁她,如何把她压在摄影大棚的桌子上撕碎了她的衣服,还特意给了衣服以及肩膀上青紫的指痕一个特写,表明如果赵子墨再不承认道歉,她就要报警走法律途径了。   梅琴快速把进度条拖完,薄唇勾出一抹冷笑:“太嫩,漏洞百出,比当初徐涵的手段差远了。她这边发完视频,估计另一边就要把所谓的证据也放出来了。”   果不其然,同剧组的演员中有人发出了几张照片——李静猜得没错,照片的确是女演员主动抱住赵子墨的时候被人偷拍的。   大概是故意调低了像素,细节上看不大清楚,但光从照片上看,的确像是赵子墨强行把人家压在桌子上,而女演员的表情十分抗拒痛苦。   赵子墨恨得咬牙切齿:“明明就是她说眼睛里有东西,让我靠近了帮她看看,然后忽然抓住我的手就往桌子上倒!我他妈是想要扶她!”   “自己蠢怪谁。”梅琴斜了他一眼,“不过我要是你,不仅不生气,看到这几张照片还要笑几声。人家这是主动将把柄送到咱们手里了呢。”   赵子墨没明白他什么意思,但心里知道就算问了这个神经病经纪人也不会告诉他的,干脆一撸头发,霸道总裁式的抬起下巴:“呵,要你说。”   荀文涛的鸿门宴十分顺利,银烨的解约合同签得痛快极了,两天之后,赵子墨在晨西大厦一楼大厅召开发布会。因为李静的入职手续还没走完,暂时由梅琴代表他发言。   面对雪片般的闪光灯和无数长枪短炮,梅琴保持了一贯高傲冷漠:“三件事。   一,从今天开始,赵先生就是我们晨西集团娱乐事业部旗下的艺人,所有艺人事务全部从银烨转移。   二,关于近日网上流传的赵先生意图性侵女演员一事纯属谣言,我司已经委托律师向对方提起诉讼,要求对方公开道歉并且对赵先生的名誉损失支付赔偿。”   记者们立刻就炸了:“晨西打算状告受害人吗?那请问梅经纪你对于同剧组演员曝光出来的照片要怎么解释呢?”   梅琴皱眉,显然对于被中途打断十分不爽:“我怎么解释?要解释的应该是曝光照片的人才对吧。毕竟按照玲玲女士的说法,赵先生可是把她整件衣服都扯碎了的,照片虽然糊,但只要眼睛不瞎的人都能看出来那时候玲玲女士的上衣还是完好的。   所以同剧组演员发现了赵先生正在实施侵害,不仅没有上前阻止,慢悠悠拍完照片之后还旁观了一会儿侵害过程?这种人还有脸在网上为所谓的受害者伸张正义要求赵先生道歉?把谁当傻子呢?   这么跟你们说吧,我们特别支持玲玲女士报警立案,千万别手软,既然受了委屈又有那么多人支持,一定要为自己讨回公道才行,咱们约好了法庭相见,只要收到传票,赵先生绝对会准时抵达。”   “那如果对方手里还有其他证据证明性侵事件是真的呢?”   “你们问的问题真是一点新意都没有。”梅琴拽起话筒,声音洪亮掷地有声:“假如性侵事件是真的,赵先生直播吃屎!”   赵子墨表情一僵,后槽牙咬得直响,等梅琴刚吐出“第三……”两个字,一把将话筒从他手里抢了过来,面带微笑的看向无数镜头:   “第三,我对玲玲女士没有任何性趣,因为老子喜欢男人。” 第89章   娱乐圈的事情当真是瞬息万变, 前一天大家还众志成城义愤填膺,恨不得摁着赵子墨的头让他跪在地上当众请罪。等晨西的发布会刚结束,舆论风向立刻急转突变。   首当其冲被网友质疑的, 就是那位发出照片的同剧组演员。   网友又不是傻子,原本只是被网络上一边倒的激愤情绪带偏了思维,不由自主地倾向于女方那边想要为她伸张正义, 等梅琴在发布会上一提醒,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对啊, 你见证了一起性侵事件,不立刻上去阻止, 反而站在旁边慢悠悠拍照是怎么回事?当参观景点留念呢?   更何况照片里女演员的衣服是好的,但她直播视频里说衣服在挣扎时被赵子墨扯碎了,从领口一直碎到胸口,所以你不仅拍照,而且还旁观了一会儿性侵过程?就这样你还有脸在微博上骂赵子墨禽兽不如?   对方的反应速度倒也快, 没多久就发出了回应:“我在拍照片的时候以为他们两个是在对戏, 并没有意识到这是一起意图性侵事件, 等我拍完照片发现不对劲,立刻就冲过去制止了。”   网友们哪里会买账:“照片里赵子墨又没有堵住玲玲的嘴, 难道玲玲没有呼救吗?她自己也在视频里说怕得要死所以拼命尖叫了啊,这样还能当成是在对戏?”   “看你微博上带的标签,手机也不差啊, 这个距离为什么会拍出这么糊的照片?”   “目前玲玲的说法是拍摄结束之后赵子墨提出要留下来对戏, 赵子墨的说法是玲玲提出要留下对戏, 且不论谁说的才是真话,他们俩一个男二一个女四,对手戏又多留下来排戏能理解,可剧组官宣演员名单里都没有你的名字吧,你一个男n号为什么会正好在那个时候出现在摄影大棚里?能给个解释吗?”   “解释啥啊,他哪有解释,大家去翻场记的微博,那天根本就没有他的戏份!卧槽,这是真把网友当猴刷呢。”   怀疑自己被当成棒槌使的网友们出离愤怒,转头又去翻女演员哭诉卖惨的直播视频,这不翻不要紧,一旦戴着显微镜去找,很快就找到了破绽:   “正常被扯坏的衣服,裂口不应该是粗糙不平的吗?为什么这件衣服领口那里有一厘米左右是完全光滑平整的?直接上图让大家比较一下:相同的两件t恤,左边是我硬生生扯开的,右边是我先用剪刀剪了个小口子,然后顺着口子扯开的。”   “这个指痕有点不对劲吧,赵子墨是出了名的手指长啊,这指痕又粗又短,根本对不上。而且照片里面赵子墨不是抓住她手臂的吗?为什么指痕会在肩膀上,手臂上却一点痕迹都没有?”   “最新消息!赵子墨去年四月份曾经在片场和一个名叫薛岸的演员打过架,因为薛岸当众骂余火是死基佬活该车祸撞死,这件事已经跟当时的剧组人员求证过了,而薛岸和玲玲据传曾经是情侣关系,而且一直往来密切,小号里全是互动痕迹,大家快去看@思扒婆的爆料,有图有真相!”   “emmmmm……这位薛岸大哥的手指倒是又短又粗呢”   “卧槽,赵子墨为了班长冲冠一怒为蓝颜啊!这对cp我站定了!”   “楼上的别歪楼,先把性侵这事儿解决了咱们再磕糖不好嘛!你这样我都没心思破案了!”   “报!有大神把照片的清晰度调高了!可以明显看出来赵子墨下半身肌肉是绷紧的,而且有想把重心往后倾的趋势,跟琳琳说的赵子墨把她往桌子上压的说法根本对不上!指路微博@我觉得这里面有诈”   “哈哈哈哈大家今天都是福尔摩斯附体吗,同样都是小学毕业为什么你们会这么优秀”   “腰间盘太突出了,引发强烈舒适”   “……”   就当舆论天平迅速往赵子墨的方向倾斜时,原本迫不及待站队,喊话让赵子墨好好做人、蹦得特别欢的一众演员全部安静如鸡,微博上半点动静都没有。   网友也是皮,专门开了个“正义者联盟”的超级话题,把所有站队玲玲、或含沙射影或直言不讳说赵子墨人品有问题的演员全都艾特了一遍:   “咦,昨天不还正气凛然口口声声说要给玲玲做主吗,今天怎么不为受害者主持公道了呢?”   “平时称兄道弟亲热得不得了,一出事毫不犹豫地往兄弟身上抹屎,这种大义灭亲的精神实在是新时代楷模!”   “各位别怂啊!大不了跟晨西集团直接杠!反正你们是正义的一方,就算闹上法庭也没在怕的!”   “如果性侵一事从头到尾就是个局,转发超过五百条就构成造谣诽谤了诶,这些英雄好汉每个人的转发五千条都不止吧,你们猜晨西会不会把他们也一起告了?”   “我觉得完全有可能,晨西集团多硬气多牛逼啊,对于这种事情告起来从来没手软过,其他家都是出律师函意思意思一下,只有他们家每回一上来直接甩起诉书,去年造谣辱骂余火最狠的那几个营销号和娱媒,不都败诉赔得连裤子都不剩了么。”   “所以说背靠大树好乘凉啊,整个传媒界的也是赵子墨运气好,换成银烨,面对这么大的舆论压力说不定也就逼着他道歉把这口黑锅背上了。”   “幸亏班长和赵哥都离开了那个地方,晨西和银烨简直就是经纪公司的两个极端,一个是艺人最坚实的后盾,另一个没出事的时候吸干艺人的血,出事的时候就直接拿艺人祭天。”   “啧,接连被晨西挖走两颗蒙尘珍宝,银烨怕是悔得肠子都青了吧,活该。”   “晨西的公关太吸粉了啊!干脆利落快狠准,完全不带废话的。尤其是金牌经纪梅琴,又冷又傲,我要给他疯狂打call!”   “啊啊啊我也喜欢梅琴!去年他给班长开发布会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他了,太帅了琴哥!”   “楼上的歪楼了喂!咱们要继续提醒那些正义人士不忘初心与恶势力斗争到底才是啊”   “说得对说得对,勇士们别怕,继续支持玲玲女士报警走法律程序,你们一定可以胜利的哟”   “……”   面对网友们赤裸裸的嘲讽,原先落井下石的那群人,脸皮薄一点悄悄删了微博,稍微聪明点的一看形势不对立马艾特赵子墨跟他道歉,说得情真意切十分感人。   脸皮厚一点的开始打马虎眼,含糊不清试图转移视线,还有一群脸皮尤其厚的,依旧死撑着将自己当作正义化身,在微博上发表长篇大论:   “对,当时的真实情况到底如何我们外人的确没办法全部了解,但从爆出来的照片以及我们可看到的新闻最起码说明两点:   1、那天晚上深夜的时候,双方当事人的确都在摄影大棚里。   2、双方的确有了身体接触。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也不管当时情况如何,这么近的距离,一个大男人抓着人家女孩子胳膊,最起码也构成性骚扰了吧?难道非得把人衣服脱光了才算意图性侵?   男方说他喜欢男人,对女性没兴趣,所以玲玲说的是假的。我不歧视同性恋,但是选择在如此巧妙的时机出柜,实在不得不让人深思怀疑。   当然了,谁是谁非还是要交给当事人解决,可让我奇怪的不是这些,而是为什么有人混淆视听让我道歉?简直可笑!我又没伤害人家女孩子我道哪门子歉!   本人从业十一年,圈子里了解我的人都知道我的性格,就是爱打抱不平看不得半点不平事。以前也在微博上为许多人说过话,这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为受害者说话反而成罪过了?   行,人家靠山厚实,惹不起我躲还不起吗,水军们也不用再给我评论或者发各种消息了,本人行得端坐得正,就算真打官司也半点不心虚。你们黑我我也没办法,公众人物,就算万箭穿心也要硬挺着!谁也做不到跟钱一样让所有人喜欢不是?   雇水军估计花费也挺大的,我把评论关了,给大伙儿省点钱省点心。”   这一番槽多无口白莲花气息满溢的言论一发表出来,还没等网友冲过去鉴婊呢,那位女演员忽然发微博了,主动给这位勇士狠狠往脸上糊了一巴掌:   “赵哥,这件事的确是我太冲动了,你的为人我再了解不过,当时是因为夜太深,你又靠近得比较突然,因为受到了点惊吓所以情绪不稳定,现在冷静回想起来,你很可能只是看我快撞到桌子想扶我一把而已。都怪我,因为考虑不周全给咱们之间造成了这么大的误会,妹妹在这儿给你赔礼道歉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咱们还跟原先一样,冰释前谦做回朋友,努力把戏拍好可以嘛?”   赵子墨在第一时间看见了这条微博,冷冷一笑,直接回复了一条:   “我是独生子,没有妹妹,我妈估计也不打算生二胎,望周知。”   不管网上因为他的回复又是如何风卷云涌,所谓的性侵一事算是彻底解决了,这口锅是怎么甩过来的,便是怎么以多倍速附加嘲讽攻击又甩了回去。   而另一边,赵子墨和晨西的经纪合约成功签订,正式成为晨西旗下的一名艺人,经纪人依旧是跳槽过来的李静。对于这件事,最高兴的就是墨鱼cp粉,喜大普奔疯狂抽奖,一片喜气洋洋。   李静和梅琴算是惺惺相惜,李静将梅琴视为人生楷模事业榜样,梅琴对于她也颇有好感。在他的安排下,李静的办公室就在他楼下,平时往来交流也方便得很。   和李静不一样,赵子墨和梅琴从一开始就不对付,而且越看越不顺眼。偏偏梅琴在晨西地位超然,处处压他好几头,互怼又怼不过,十次有九次都被对方堵得说不出话,心中更是不待见他。   赵子墨原本正在拍的都市剧因为性侵事件一闹,整个剧组在他出事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出来说句公道话,李静多护短,一气之下直接跟对方解除合同不拍了,反正对方理亏在先,而且又不是什么好剧,如今进了晨西,送到她桌子上的邀约剧本可是满满好几摞呢。   而在李静挑选剧本以及广告合作的期间,赵子墨便忽然闲了下来。反正也没事做,赖在李静办公室被她轰了好几遍之后,干脆溜达着上楼找余火。   梅琴办公室门口的助理座位没有人,直接推门进去,便看见梅琴正在落地窗前的瑜伽垫上练习三角倒立,以头部和前臂为支撑,将整个人倒立起来,对于平衡性以及肌肉力量的要求都非常高。   这个动作梅琴刚学没多久,将将掌握,撑了不到五分钟就微微颤抖面色涨红,既辛苦又狼狈,自然不想被别人瞧见。看到赵子墨走进来立时气不打一处来:“你进来干什么!”   “找余火啊,要不然找你么?”赵子墨双手插兜走过来,十分满足的将他狼狈的模样尽收眼底:“啧,这么大把年纪练瑜伽也不怕把腰折了。余火呢?”   梅琴凤眸幽寒:“我怎么知道,老子是经纪人又不是保姆,你自己不会打电话问么。还是说你年纪轻轻的智商就退化到连电话都不会打了?”   知道自己斗嘴斗不过他,赵子墨咬咬牙也不说话,趁着他现在倒立动不了,踱着步子在办公室里四处晃荡起来。看见沙发旁的茶几上推着一叠文件,弯腰随意翻了翻,发现全是著名品牌对余火的广告邀约。   立刻转身提出质疑:“余火进晨西以后一个广告都没拍过,我还以为是没人找他,这么多广告合同你为什么不帮余火接下来?这对他的形象和知名度能提升多少你难道不知道?”   “我的工作有必要跟你汇报吗?”梅琴神色冷漠:“没事滚吧,出门左转好走不送。”   这种回答并不能让赵子墨信服,“余火知道这些邀约吗?还是你根本没告诉过他?”他知道梅琴会当余火的经纪人是江封靠着人脉关系安排的,总不会梅琴因此对余火心存芥蒂,名义上对他照顾,暗地里偷偷打压吧?   梅琴哪有心情跟他解释这个:“对,我全瞒着他呢,谁让他单纯好骗。不服气?咬我啊。”   “你!”赵子墨气得俊脸扭曲,片刻后眼珠子转了转,邪魅狂狷的一笑,在梅琴反应过来之前快步走到他身边往他高高举起的脚掌心挠了挠,然后飞速逃离现场。   砰的一声闷响之后,整个晨西大厦第49层都回响着梅琴咬牙切齿的怒吼:   “赵!子!墨!!!” 第90章   余火在《柜》剧组的拍摄逐渐接近了尾声。   他的戏份本来就不多, 林伽只是梁耀生命当中一个小小的插曲,而这个插曲注定将以悲剧的旋律终结。   在梁耀终于鼓足勇气,准备将自己和林伽的关系从单纯的炮友更进一步, 甚至都已经计划好要一起出去旅游时,他所在的小区里面有一位年纪跟他差不多大的青年被人发现是同性恋,并且很快在小区里闹得人尽皆知。   青年和父母不仅因此饱受非议, 甚至还有人往他家门缝里塞入了许多反同性恋的宣传单,在墙上写下各种污言秽语。   饭桌上, 梁父梁母对于这件事大肆讨论,觉得完全难以理解, 并警告梁耀一定要离“这种人”远一点。   如此毫不掩饰的排斥和厌恶,瞬间将梁耀好不容易生出的一点勇气绞得粉碎,再次蜷缩着深深藏进了柜子里。   他删除了林伽的所有联系方式,重新换了一张手机卡,再也没有去过那间gay吧, “改过自新”“走回正途”, 过上了旁人眼中再正常不过的生活。   宛若行尸走肉一般, 直到半年之后。   那天是林伽的生日,当初开房的时候不经意间从他身份证上瞥到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就没能忘记。   他再次推开了酒吧的大门,和半年之前相比里面发生了许多变化,其中之一就是酒保换了一个人。   不过就算换了人, 对林伽还是有印象的, 听完梁耀的形容后很快就想起来了:“你说的是他呀, 我知道,店花嘛。怎么你想找他?”   梁耀紧了紧满是汗水的掌心,端起“凤凰”抿了一口:“对,他以前每天晚上八点钟左右都会过来的,现在还会来吗?”   “来不了了,”酒保满是唏嘘,“人都没了怎么来。”   梁耀浑身一僵,瞬间白了脸色:“人,人没了?”   “对啊,三个多月前的事了,跳楼自杀。”   梁耀花了好几分钟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为什么?”   “这些你都不知道?恐怕很长时间没来过咱们这儿了吧,当初闹得挺大的啊。”酒保招呼完两位客人,靠过来给他慢慢解释:“我在这边工作不到半年,对他其实也不怎么了解。听说他以前玩得很疯,长得好,会跳舞,床上又放得开,几乎是夜夜新欢,都知道事后只要说声喜欢他就行了,所以我们这边场子里的1,绝大多数都是他的床伴。   大概半年多前吧他遇上了一个男的,突然就收性了,也不撩了也不浪了,专心致志只跟那男的一个好。同性恋本来就难,人家愿意正正经经处关系,其他人也强迫不了你说是不是。谁知道那男的太缺德,玩了几次之后说消失就消失,连声招呼都不打,电话也联系不上,可把他给急疯了。   那时候我刚来这边,每天晚上就看到他在这等,一等一整宿,傻傻盯着门口看,哎哟瞧着怪可怜的。大概等了一两个月吧,那男的一直没再出现过,以前跟他睡过的1就有忍不住的,想要跟他再约,全被他给拒绝了。   酒吧里的1大都好面子,被拒绝了脸上挂不住,说的话就有点难听,骂他什么‘万人骑的婊子也想给人守身如玉了,人家要是稀罕就不会把你当成破鞋一样给扔在这’,然后两个人就打起来了。   后来虽然被大家拉开了,但那个1特别记仇,人品也不行,竟然想办法把当初两人上床时偷偷拍的照片还有视频给发到了林伽的公司邮箱里,而且还每个人都抄送了一份。   公司里原来没人知道他是同性恋,这下子结果你也能猜到了。一个受不住,就从公司顶楼跳了下去。后来警察调查的时候还来我们这里问过,闹得沸沸扬扬的。   啧,可怜哦,听说当初因为出柜跟父母断绝关系了,一个人在这里生活,死后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要我说最可恨的还是那个玩弄他感情的男人,要不是他忽然消失,林伽也不会……哎,你怎么走了,喂!你钱还没付呢!”   梁耀脸色惨白,仿佛失了魂魄一般踉踉跄跄走出了酒吧大门。   余火的最后一场戏需要进行外景拍摄,拍摄地点选在了三环以外一座二十多层高的写字楼楼顶。   赵子墨闲着没事,买了一大堆水果零食过来探班,他长得帅气质好,嘴巴甜会来事,最近又受了这么大委屈,自动激发对方的怜爱加成,没过多久就把全剧组的工作人员全哄得服服帖帖,多了一大堆男友粉亲妈粉。   楼顶空间开阔,搭了好几个凉棚。余火换完衣服化好妆,坐在其中一顶凉棚底下等待场景搭设好,赵子墨周旋交际完毕,拿着一袋薯片拎着一把椅子靠过来,凑到余火耳边压低声音:“哎,那个罗影帝好相处么,我怎么觉得他有点不爱搭理人。”好歹现在是同一个公司的了,见到他皮笑肉不笑的。   “罗师兄人很好,演技精湛为人真诚,教会了我许多东西。”余火道。   不过近几日好像情绪有点不好,对待他的态度也与原先产生了细微的差别,这差别对于旁人来说或许难以发现,却瞒不过余火的感知。偶尔目光沉郁,似乎心中藏着什么事情。   嘁。赵子墨撇嘴:“在你眼里谁不是好人,一个个就欺负你单纯好骗呢。”尤其是那个姓梅的经纪,人心不古丧尽天良。   两人正说着话,有几个女孩儿从楼梯间门口探出头来,见到余火立刻兴奋得脸色通红,不过好歹控制住了情绪没有吵嚷,你推我我推你,片刻后牵着手走过来自我介绍:   “我们几个是在底下15楼上班的,听说班长你在上面拍戏,所以偷偷跑过来看看,没想到真见到班长你本人了!”   “而且赵哥竟然也在!”其中一个女孩攥着拳头双眼放光,“我是你们的cp粉!”其他粉丝要是知道了,一定会羡慕死她的!   “我能给你们俩拍张照吗?”对方请求。   “可以啊,”赵子墨直接伸手搂住余火的肩膀,笑得邪气四溢:“拍吧。”   几个女生拼命捂住自己的嘴巴才没尖叫出来,抖着手掏出手机就是一顿狂拍。   赵子墨戏精附体一般配合得不得了,一会儿温柔缱绻的揉揉余火的头发,一会儿霸道总裁式地按着他的头靠在自己身上,还故意伸手去摸他的唇角:“瞧瞧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这里沾上东西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几个女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内心像是住了一万只土拨鼠,激动得几乎要晕过去了。   余火有些无奈,将赵子墨的手拉下去:“别闹。”   “我这哪叫闹呢,”赵子墨压低声音:“人家是咱们的cp粉,大老远跑上来了,总得给人发点糖啊。”   直到拍摄快要开始,工作人员过来清场将那几位女生请了下去,赵子墨这才恢复正常,神清气爽的坐在椅子上伸了伸懒腰:呵,等这些照片传到网上之后,看谁还敢说他是受!   余火要拍的这场戏,其实是梁耀得知林伽死讯之后做的一个梦,梦见林伽跳楼那日的场景。   腰间绑好威亚钢丝,余火按照瞿志安的指示站上了护栏边缘,低头就能看见一大片白色气囊,那是工作人员在底下一层楼楼墙外面搭建的安全垫。   “别怕,放松,防护措施都已经做好了,绝对不会让你出事的。”瞿志安安抚道。   余火摇头:“我不紧张。”这个高度,即使当真发生意外摔下去了他也不会出事,只不过真要安全无恙的摔下二十多层高楼,解释起来倒是麻烦得很。   “那就好。你就这么站着,等新宇喊你的时候再回头,然后按照剧本里写的表演下去就行了。   台词很简单,关键是演出来的味道要对,记住,你不是真的,你是在梁耀的梦里,你在梦境当中的存在凝聚了他对林伽的所有感情,所以得是纯洁的,美好的,一触即碎的那种感觉,明白我的意思吗?行,酝酿好了告诉我,咱们先试一遍啊。”   因为是梁耀的梦,拍摄视角便以梁耀为主。   罗新宇站在楼顶平台中间,给瞿志安比了个ok的手势。   “各单位注意了啊,第437场第一次,action!”   梁耀再一次看见了林伽。   此时的林伽不同于他见过的任何一次。   没有几乎快要飞起来的眼线,没有性感妖娆的服装,只穿着最普通不过的浅灰色西裤和白色衬衫,柔弱而瘦削,苍白而无助,像是即将随风逝去的纸鹤,站在天台边缘处摇摇欲坠。   “林伽!”梁耀神魂俱裂,喊得撕心裂肺,“不要跳!”   他想扑过去阻止,可是无论他怎么跑,双脚都像陷在泥泞沼泽之中一样,无处着力寸步难移。   余火回过头,墨玉似眸子里空洞无神没有焦距,像是看见了他,又像是根本没看见他,视线只是穿过了他的身体,投向某个凝固在记忆中的影像。   忽然弯起嘴角,孩子气地笑了笑,带着几乎教人心碎的绝望再次问出了那个问题:   “呐,你喜欢我吗?”   一滴眼泪滚过鸦羽似的睫毛砸在地上。然后不等梁耀回答,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第91章   时近五月底的时候, 热火朝天宣传了一个多月的《蒙柯传》终于即将在各大卫视上星首播。   关于这部剧,其实早在预告片传出以及剧组召开定档发布会的时候,就有媒体和火把发现了其中似乎暗藏端倪。   这部戏是去年六月初开始拍的, 因为导演是古装剧界泰山北斗级的人物杨涛,男女主请的又是当红小生小花许青舟和范若筠,开机仪式办得非常热闹, 请了几十家媒体和上千名粉丝,演员更是到了一多半, 除了龙套,镜头稍微多点的男十八号女十八号都到了——其中并没有余火。   而在官博当天发布的演员名单里, 统共十二名主配角,其中也没有余火。   之后虽然流传出一些“《蒙柯传》是金主砸钱捧人”之类的小道消息,但剧的热度不减,整个拍摄过程中不时有粉丝的探班照以及花絮视频流传出来,这些照片和视频大多以两位男女主演为主, 展现他们服装的精美考究, 以及日常互动的活泼温馨, 其中还是没有余火。   那余火是什么时候才开始出现的呢?   四月初,一张余火身着红衣锦袍, 玉冠束发怀抱白猫的剧照忽然在网上流传出来,随后被粉丝和路人疯狂转发,等到这张剧照成功上了热搜之后, 《蒙柯传》剧组官博出来解释并艾特余火:   “一遇公子误终身, 用在咱们国公府世子身上真是再贴切不过。”   这条微博随后被两位男女主角转发, 算是正式将余火和《蒙柯传》联系在了一起。   彼时余火的热度高涨不落,而且人在《叫魂》剧组里潜心拍戏,很长时间都没有新闻消息传出来。因此这条微博迅速吸引了大量火把评论关注,很快将《蒙柯传》的词条也拱上了热搜。   但是对于粉丝们有关余火角色番位的疑问,官博一律打太极不给正面回复,只说“等剧播出的时候大家就知道了,天机不可泄露。”   一部分粉丝忍不住跑去给余火工作室底下询问,想要得到一个准确答案,当时梅琴还不确定剧组那边到底打着什么主意,这部戏又是余火以前签在银烨的时候拍的,见问的人太多,干脆把剧组官博回复粉丝的内容截图下来发了出去:等剧播出的时候大家就知道了。   这一等就等到四月中旬,《蒙柯传》预告片正式在网上公布:统共两分五十二秒的视频里,余火出现的时长足足占了三分之一,并且在当日官博发出的宣传文案和演员名单中,余火的位置非常靠前,仅在男主许青舟和女主范若筠之后。   这种无异于官方肯定番位的行为立刻在火把中引发了一场狂欢,尤其是官博接连又发了好几条微博,毫不掩饰地以“余火出道以来第一部 古装剧”为宣传点,使得火把们对于《蒙柯传》的期待一时到达了顶峰:   “啊啊啊啊啊班长的第一部 古装戏!光看剧照我就感觉自己要恋爱了嘤”   “预告片里好苏啊!又凶又帅又纯情的霸道世子爷,为班长疯狂打call!”   “壁咚、抗走、打包回家成亲,这个感情线我觉得可以”   “我已经把家里的遥控器锁上了,到时候谁都不能跟我抢!”   “……”   粉丝狂欢的直接后果,就是第二天的定档发布会现场人群爆满,全是兴奋难耐的火把以及闻讯而来的媒体。但让他们惊讶且失望的是,余火并没有在发布会上现身。   一个番位前三的演员不出席发布会?媒体们立刻就嗅到了其中不同寻常的气息。   对此剧组发言人是这样解释的:“余先生正忙着拍戏,事务繁忙分身乏术,所以没办法过来参加发布会,对此我们深表遗憾,但也完全理解并给予支持,毕竟对于演员来说敬业是最重要的对吧,大家想要看他也简单嘛,等《蒙柯传》播出了就能看到啦。”   “那请问余火在这部剧里到底是个什么番位呢?男二号吗?”   “哎,我们不讲番位那一套,”发言人笑呵呵摆手:“任何角色对于《蒙柯传》来说都是独一无二的,不可取代的,余火他的角色呢尤其重要,跟男女主都有着深刻的牵绊,具有承上启下、推动剧情发展的关键作用,再详细的我也不透露了,还是那句话:等剧播出来大家就知道了,绝对有惊喜哟。”   整场发布会上,导演杨涛显得格外沉默,戴着墨镜坐在椅子上不说话。所有跟余火角色有关的问题他几乎一个也没回答,只当某位记者提问余火在剧中的表现时,这才主动从发言人手里接过话筒,抬手将墨镜摘了下来:   “余火的表现非常好,远远出乎了我的意料,如果有机会的话,我非常希望能跟他再合作一次。”   啪。梅琴暂停了视频:“啧,余火这小子也是傻人有傻福。”虽然被剧组制片方当成幌子利用了一把,但能收获杨导演的青睐,这部剧拍得绝对稳赚不赔。   “梅经纪,”张敏请示道,“余哥既然没出席发布会,微博这边还要配合剧方进行宣传吗?”   “要啊,一码归一码,他在剧里只是个打酱油的炮灰,不出席发布会谁都挑不出错来,但身为剧组演员之一宣传肯定还是要宣传的,这是基本义务。”梅琴背靠着椅子,双手交叉搭在膝盖上:“你从剧组官博发的微博里选两条内容没问题的转发一下,打打官腔就行,至于那些暗示余火番位的一律当作没看见。”他们虚假宣传蹭热度,休想拉着余火一起共沉沦。   公关组的小马咂摸两声:“何必呢,余哥的戏份就那么点,按照卫视一天两集的安排,估计第一天就下线了,他们就不怕被粉丝骂死吗?”   事实证明,梅琴等人远远低估了制片方的脸皮厚度。   余火一共拍了三场戏,按照剧本情节发展,他所饰演的国公府世子任吒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给男主提供英雄救美的机会,加速男女主感情发展,使他们尽快从陌生人转化为彼此互生好感。剪辑成片的话,顶多三集之内就可以功成身退领盒饭了。   然而制片方足足给剪成了二十集。   《蒙柯传》首播当晚,凭借着“余火第一部 古装戏”的噱头,收视率在播出后十分钟内就冲到了46%,打破了近十年内所有古装剧最高收视纪录,也充分体现了余火如今的粉丝号召力。   当晚播出的两集剧情中,刨除片头片尾,余火总共出现了五十三秒,也就是他第一场戏内的全部镜头。   两集结束之后,无数粉丝立刻涌到剧组官博下面表达疑惑:   “班长怎么就这么点戏啊,不是说和男女主都有深刻牵绊吗?感觉只是走了个过场一样。”   “对啊,感觉那个给男主引路的乞丐镜头都比班长多”   “啊啊啊等了这么久就这么一点,还是已经在预告片里看过的,本火把不开心!”   “不过虽然镜头少,但班长古装扮相是真好看啊,俊美霸气邪肆张狂,简直苏断腿!以前竟然没接拍过古装戏真是太遗憾了,感觉气质完全贴合,举手投足都迷人得不行”   “……”   官博的回应十分迅速:“《蒙柯传》的构架很大,足足有五十二集,这才刚播了两集呢,大家不要着急嘛,越是好戏越要压轴啊。更多精彩尽在后续,别忘了明天同一时间收看《蒙柯传》哟~”   然而第二天的两集里余火根本没有出场。第三天、第四天也是同样的情况,直到第五天,《蒙柯传》播放到第十集 ,眼看着火把们的不满情绪眼看着就要累积到一个顶点,余火饰演的角色终于再次出现了,总出镜时长四十七秒,也就是他拍第二场戏内的全部镜头。   粉丝不满愈盛:   “什么意思?预告片里占了三分之一的时长,结果十集里面出场还不到两分钟?这就是你们所说的至关重要的角色?”   “我想看班长!我就是冲着班长才看这部剧的,为什么班长的镜头这么少!不是都已经把女主扑倒在床上了吗,怎么镜头一转又开始扯起男主跟前朝贵族的渊源纠葛了?剧情根本对不上!”   “片方不打算给个解释吗,班长到底是不是男二号?还是说他的戏份被故意删减掉了?”   “故意删减应该不可能,你没看他们前期宣传的时候一直扯着班长不放么。我现在怀疑这部剧班长根本就是个打酱油的,剧组打着他的名义溜粉呢”   “卧槽,不会吧。这要是这样我估计得实名给制片方寄刀片了”   “都已经十集了,班长才出现两次。咱们猜猜班长下次出现会在什么时候吧”   “第十一、十二集:今天班长出现了吗?没有”   “第十三、十四集:今天班长出现了吗?没有”   一直等到第十天,《蒙柯传》播放到第二十集 ,余火扮演的任吒终于再次出现,被男主角一掌拍飞撞到墙上,当场领了便当。   粉丝立刻就炸了:   “死了?死了???!说好的三番,结果才出场三次就直接死了??!!!到底是我疯了还是这部剧疯了?”   “会不会以后还有反转?比如几集之后复活然后成为反派大boss什么的”   “楼上的别想了,已经跟班长工作室求证过了,班长的戏份一共就这么多,不可能复活的”   “可是我好喜欢任吒这个角色啊!预告片里他跟女主角的感情戏又刺激又带劲,为什么当初不多拍一点?”   “这个又不是班长能控制的,去年班长拍这部戏的时候还没洗清渣男污名呢,圈子里多势利大家又不是不知道,跟红顶白捧高踩低,能有戏拍就不错了。本来就是个打酱油的角色,现在见班长沉冤昭雪有粉丝了,为了蹭热度《蒙柯传》制片方硬是把一个龙套角色宣扬成三番,贵剧的操作真是骚破天际。也没什么好说的,祝你们收势长绿跌破冰点吧   “卧槽,所以之前打着班长幌子溜粉的说法竟然是真的?现在制片方都这么不要脸了吗?宣传的时候还一直说是‘余火的第一部 古装剧’,不觉得羞耻尴尬吗?”   “回头再看看当初发布会上的嘴脸,难怪被问到番位的时候左顾言它打太极了,他们哪敢把真相说出来啊!神他妈‘绝对有惊喜’,老子真是惊喜得不得了呢!”   “预告片既全部,这波操作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吧,牛逼,真牛逼,所以粉丝就是帮你们操热度操收势的工具是吗?”   “为什么班长不告诉我们啊?他要是告诉我们我就只看预告片了”   “楼上的你傻啊,正式播出之前演员都有保密合同在身的啊”   “怪不得当初发布会班长没去,微博上的宣传也只有两条,原来是被人硬逼着当幌子还碍于规则不能说出来,我去你妈了隔壁,真以为我们班长好欺负是吧!”   “欺负我没事,敢欺负到班长头上,老娘跟你拼命!”   “……”   如此堂而皇之地欺骗致使所有火把全都出离了愤怒,而一旦去除了粉丝滤镜,《蒙柯传》这部剧的缺点也就全部暴露出来:   剧情老套,节奏拖沓,主角光环夸张,男主角演技生硬浮夸……   总而言之,在所有火把眼中只有一句评论:   他妈的要不是为了班长,谁会去看这种大烂剧啊!   火把们操收视的能力强,反扑报复的能力更强。   从第二十集 之后,《蒙柯传》收视率就呈跳崖式直线下跌,豆瓣评分更是从65一路降到24,彻底坐实烂片之命。   对此梅琴喜闻乐见:“这届粉丝还挺优秀的啊,稍微点拨一下就知道撕逼撕制片就行了,不能带上杨导演的名字。不错,孺子可教。西西,上回让你们几个收集许青舟的黑料收集得怎么样了?”   西西举着笔记本笑:“都在这里头呢,五花八门丰富得不得了,好多都是靠金主的关系硬压下去的,包括当初在剧组拍戏的时候摔白猫那件事。我跟白猫主人谭小姐联系过了,人家当初被金主逼着删博,早就憋不住了,巴不得站出来控诉呢。”   梅琴点点下巴:“好好安排一下,那些黑料从现在开始就可以往外放了。”哼,敢买通狗仔算计他手底下的艺人,以为事情就这么不声不响过去了?想得倒美,怎么也得让姓许的折条胳膊断条腿。   火把们原先对《蒙柯传》寄予了多高的期待,发现真相之后就有多愤怒,官博禁不住轰炸,在任吒领便当后的第二天就关闭了评论,之后还发表了一份申明,申明当中表示他们从来也没说过余火是三番,而“余火的第一部 古装剧”这个说法也没有任何问题,因为余火原先的的确确没有在任何古装剧里出演过啊。   总而言之,所有事情都是粉丝自作多情,制片方没有做错任何事,《蒙柯传》是剧组所有工作人员的心血结晶,不能因为某个人的粉丝被恶意抹黑背负恶名,号召广大网友共同抵制火把的网络暴力。   这则申明一出来,不仅火把们怒火滔天,连路人都忍不住开始嘲讽了。加上此时爆出来的有关男主角的一系列黑料,《蒙柯传》算是彻底扑到泥地里抠都抠不起来。   网络上的腥风血雨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因为火把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在意:   余火的生日快到了。 第92章   原身的生日是六月十四号, 那一天的农历正好也是余火的生辰。   早在六月一号的时候,工作室官博就借着祝大家儿童节快乐的机会跟粉丝宣布了一则喜讯:   余火将在六月十二号(周六)邀请五百名粉丝一起举行生日会,地点就选在h市晨西大厦。这五百名幸运粉丝通过微博抽奖以及后援会推荐的方式共同产生, 每个人都会收到余火亲笔写的邀请函,并且由余火本人承担往来的全部车旅食宿费用。   对于火把来说,这简直就是最完美的六一礼物!   五百个人听起来挺多, 但相对于火把们的庞大基数来说,每一个名额都极其珍贵。   黎晓因为之前晒在微博上那两幅送给余火的画吸引了不少火把关注, 平时各种应援活动又挺积极,在后援会里也算是个小粉头, 因此以粉丝身份成功获得了参加生日会的邀请函。虽然兴奋得要死但是偷偷憋着没跟余火说,想在生日会当天给他个惊喜。   考虑到大部分粉丝需要从外地赶过来,生日会时间定在了下午两点。   十二点刚过,黎晓就和同在h市并且也收到邀请函的几名火把会和,然后一起驱车前往晨西大厦。   为了应对突然增加的人流, 晨西今天明显增强了安保工作。黎晓等人出示了邀请函之后, 有专门的工作人员领着他们上了电梯, 然后将他们送到位于第三十六层的大礼堂内。   大礼堂面积庞大,少说也能容纳一千多人, 自穹顶上垂下华丽的水晶吊灯,光辉夺目美轮美奂。礼堂内都已经布置好了,处处装饰着鲜花和余火的巨幅海报, 沿墙还摆放了四列长长的餐桌, 上面全是琳琅满目的美食佳肴。   “卧槽, ”有人小声惊呼,“你们刚刚看见礼堂门口贴的欢迎告示了吗?晨西就是壕气,整整一层楼就全空给咱们用了?这也太大手笔了吧。”   黎晓环视一圈:“你们说,咱们这追星追的,是不是圈子里最轻松惬意的了。”其他家办生日会,场地布置花朵装饰一般都是要粉丝准备的,哪有像他们这样,蹭吃蹭喝回头车费还能报销。   人家追星花钱,他们追星长肉。抬手给满桌子的海鲜拍了张照,“嘻嘻,这下子没能来的人更要羡慕死咱们了。”   礼堂内已经到了四五十个人,见黎晓等人进来纷纷互相打招呼问好:“快去找你们的座位,座位底下还有礼物!”   座位号是和邀请函编号相对应的,黎晓的位子在第三列第二排,走过去弯腰往底下摸了一把,果然找到一份礼品袋,里面装了一张有余火亲笔签名的明信片、一件制作精美的粉丝会应援t恤、一个火把形状既别致又可爱的马克杯,以及一只以余火卡通形象烧制出来的、半个巴掌大小的瓷玩偶。   众人抱着瓷玩偶爱不释手:“啊啊啊好可爱!光有这个这趟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等咱们把这个晒到微博上,没能来的人就不只是羡慕了,怕不是要拿刀砍死我们哈哈哈哈哈哈……”   “我们班长作为偶像简直是业界良心,这礼物太棒了!我想给班长亲亲抱抱举高高!班长什么时候会过来啊?”   “早着呢,邀请函上说生日会是两点开始,现在还没到一点。”   时间越往后移,到达礼堂内的粉丝越多,众人的激动兴奋的情绪也就愈发高涨。因此等到一点五十四分,余火推开大门走进来时,瞬间响起的尖叫和欢呼声几乎将房顶都给掀翻:“班长!!!!!”   坐在黎晓旁边的妹子捣了捣她:“快看,保镖哥哥也来了!”   不用对方提醒黎晓也注意到了,人高马大的背着手站在班长旁边,气势凌厉板着张脸,想忽视都难。   这位保镖哥哥她以前只在粉丝拍的视频里见到过几次,印象还不错,最起码工作能力一流,尤其是当初在机场帮班长挡住矿泉水瓶那一幕,简直帅炸了。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太多的了解,这时候近距离观察才发现出点其他东西来:   这个宽肩窄腰大长腿,这幅视线时刻黏在余火哥身上的模样,这种冷冰冰生人勿近讨人嫌的神态,怎么越看越觉得熟悉呢。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保镖哥哥忽然偏转头瞪了她一眼。   黎晓浑身一颤:卧槽!真是他!   身旁的妹子已经将手机对准了江封,黎晓僵着脖子凑过去看了看:“你干嘛,咱们不是要拍班长吗?”而且这个摄像角度,着实有些奇怪。   “盯裆啊!”妹子兴奋得不行:“原先没看过保镖哥哥的全身照,没想到他这么有料啊。”尤其是这种仰拍的角度,那鼓囊囊一团简直壮观。如果真能成,班长就性福无忧啦嘻嘻嘻嘻。“愣着干什么,你也拍啊,你的位置正好,多拍一点回头放进班长的cp候选群里让大家讨论讨论,我觉得这下子鱼煲cp又能再加一分了!”   黎晓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然后疯狂摇头:“不了不了不了,你拍你拍你拍。”她要是拍这种照片,回头绝对会被打死的。   余火已经走到舞台中央的位置:“感谢大家今天来到这里参加我的生日会,许多人都是特意从外省赶过来的对不对?舟车劳顿一路奔波,辛苦你们了。”   “不辛苦!”   “给大家准备的礼物你们都拿到手了吗?喜不喜欢?”   “喜欢!超级喜欢!!”火把们嚎完了就开始跟余火疯狂表白:“班长我爱你!!!”   余火笑:“大家喜欢就好。今天是我第一次跟大家在一起举办生日会,因为没有经验,所以特地请了一位有经验的朋友过来和我们共同庆祝,大家能猜到是谁吗?”   这哪还用猜啊,“赵哥!赵哥!赵哥!”   赵子墨从门外走进来,酷炫地一撸头发挥挥手:“好了好了,稍微低调一点,知道你们喜欢我,但今天是余火的生日会,我总不能喧宾夺主啊对不对,把对我的爱藏在心底就行了啊。”   “噫!”粉丝们适时发出一阵嘘声。   赵子墨只当作没听见,走到餐桌前盛了两盘子食物,然后跟着余火在舞台前方的沙发上坐下。   “大家都放松一点,今天这一整层楼都是我们的,反正没有外人,有什么需要尽管说。生日会嘛,很简单的,最重要的呢就是开心。咱们该吃吃该喝喝,吃完了会有人再送过来,地方这么大,位子随便坐。聊聊天做做游戏,最后再吃蛋糕送礼物,反正绝对让你们尽兴,好不好?”   “好!!”喊声直冲云霄,所有人都兴奋得不得了,“班长,赵哥,我们可以拍照吗?”   余火点头:“可以拍照,也可以摄影,大家不需要拘束。”   赵子墨随后补充:“当然了,也可以把手机放下来咱们全身心的享受此刻,看见前后这几个扛着摄像机的帅哥了吗?这都是专业级的摄像师,拍下来的视频会刻录成光盘给大家每人发一份,比你们自己拍的绝对要详细清楚得多。   呐,难得有机会面对面,你们有没有什么问题想问余火的?”   “有!”众人摩拳擦掌迫不及待:那简直是满肚子的问题好嘛。   “那今天就给你们一个尽情提问的机会。”赵子墨话音刚落,有工作人员抬上来一面鼓,顺带着还拿过来一只话筒。   “击鼓传花都玩过吧?”赵子墨将话筒递到前排的一名粉丝手里:“咱们今天玩个击鼓传话筒,规则都是一样的,请保镖兄弟击鼓,大家把话筒从左到右依次传过去,鼓声停下的时候话筒在谁手里,就由谁提问。来,做好准备啊。”   江封拿着鼓槌背对粉丝,双腿微压蹲了个马步,只等赵子墨一声“开始”,雄浑有力的鼓声便由缓到急由轻到重,响彻在整个大礼堂之中。   鼓声停下,话筒落在了一个戴着眼镜的女生手里,对方愣了片刻然后快速站起来,兴奋得见牙不见眼:“是我是我!话筒在我这!咳,班长,你去年的生日是怎么过的啊?”   去年。余火稍微想了想:“跟子墨一起过的。”   嘿嘿嘿嘿。粉丝中响起了意味深长的笑声。黎晓本来也想笑,被江封眼角余光一扫,立刻眼观鼻鼻观心老实得不得了。   “那时候余火刚出院没多久,”赵子墨也回忆起来,“我一个,他一个,还有我们的经纪人,一起在他的公寓里给他庆祝的,也不敢出门,都是自己做饭,当时谣言满天飞,出门要是被认出来那些黑子估计能活撕了他。”现在回想起来似乎有点凄惨,但气氛其实也挺温馨的。   啊。粉丝们看向余火的目光中满满全是心疼,有人举手:“班长,以后你的每一个生日,我们都陪你一起过!”   其他人立时响应:“对,我们陪你一起过!就算不能来这陪在你身边,微博上也会给你发祝福的!”   “好,”余火眼中带着笑意,“这就算是我们的另一个约定。”   游戏继续,鼓声再次响起,这回提问的是一个穿着黑色t恤的男生:“班长,听说你上半年已经拍了两部电影了是吗?我们什么时候能看到啊,最近那个《蒙柯传》太气人了。”   “应该快了,两部电影一部是邱可夫导演的《叫魂》,一部是翟志安导演的《柜》,目前拍摄工作都已经结束,如果顺利的话,八月份左右就可以跟大家见面。”   本来《柜》是没有那么快的,但是翟导演想参加八月初的国际电影节,因此剪辑工作是从拍摄第一天就同步进行的,目前正督促后期团队全力赶工。   火把们纷纷欢呼,又有人问:“班长,你之后会考虑接拍古装剧吗?我们都特别希望你能演古装剧!”   “对对对,要演男主那种,又帅又美!”   “拍吧拍吧,班长你演古装剧肯定好看!”   余火将话筒送到嘴边:“大家放心,如果有合适的剧本,一定会演的。”   “哎,”赵子墨用叉子叉起一只虾仁:“你说你们怎么不遵守游戏规则呢,击鼓击鼓,等话筒到你手里才能提问,来来来,游戏继续啊。”   粉丝们热情高涨,之后的问题大多围绕余火的爱好、生活习惯以及丑丑打转,直到话筒落在黎晓身边的那个妹子手里,对方清了清嗓子:“咳,班长,自从去年在军营参加集训之后,你跟那位江教官还有联系吗?”   江封立刻竖起了耳朵。   余火悄悄瞥了一眼近在咫尺的江封,点点头:“有联系。”   妹子兴奋得两眼放光:“联系密切吗?”   “……还算,密切吧。”   黎晓心里默默接了一句:当然密切,都被江教官哄上床了还能怎么密切。唉,好白菜都被姓江的拱了。   见赵子墨这回像是不打算阻止,妹子赶紧趁热打铁继续问:“那班长你觉得江教官这个人怎么样?”   “他很优秀,”余火目光坦然,“江教官是我所认识的最优秀的男子之一。”   江封目光湛湛面色红润有光泽,狠狠在自己手心掐了一把,这才勉强压下嘴角往上扬起的弧度。   场上唯二知情的黎晓和赵子墨同时翻了个白眼:这都能被糊一脸狗粮?!   提问的妹子显然不打算停止,又往前探了一步:“那班长觉得江教官和保镖哥哥谁更优秀?”   问得漂亮!   众粉丝暗暗为她叫好,赵子墨则翘起了二郎腿,颇有些兴致盎然的和粉丝们一起看向余火等他回答。   “……他们在各自专精的领域里,都是最优秀的。”呼,余火头一次为自己的急智而松了口气。   啊!火把们纷纷扼腕叹息:竟然被他躲过去了。   鼓声再次响起,等话筒又一次在粉丝手中停下来时,接收到众人意愿的长发女生干脆直击红心,问出了大家最想知道的问题:   “班长,你目前有喜欢的人吗?” 第93章   “这个问题我来替他回答。”没等余火想好答案, 梅琴从礼堂外推门进来:“大家好,我没打扰你们吧?”   “梅经纪!”粉丝们立刻就认出来了,“不打扰不打扰, 梅经纪你快进来坐,要喝茶吗?要吃东西吗?”   赵子墨磨牙:“怎么我进来时都没见你们这么热情呢。”   “那不一祥,梅经纪是大佬, 又高冷又牛逼,当初给班长召开发布会怼记者的场景, 那可是我们火把心里排名第一的名场面!”粉丝心里清楚着呢,纷纷给大佬鞠躬问好:“多谢梅经纪照顾我们班长!”   梅琴在余火身边坐下来, 看都不看赵子墨一眼:“该是我谢谢你们愿意支持余火才对。你们刚刚问的问题,我来替余火回答:余火在上一场恋情当中经历了什么,相信大家都一清二楚吧?”   粉丝点头,眼中浮起一抹强烈的愤恨:徐涵那个人渣,当初把班长害得那么惨, 甚至为了保守自己的秘密不惜杀人灭口, 简直罪该万死。上个月一审判决书已经下来了, 由h市人民法院判处死刑且即期执行,网友无不拍手称快, 但是听说那家人又在闹着准备上诉呢。   “余火在那场恋情当中所受到的伤害,一部分是徐涵直接造成的,还有一部分是网友间接施加的。”梅琴继续道:“所以为了保护他, 也是为了保护他的事业, 在他签到晨西的时候我跟他定下了一条约定:除非他强大到能够不惧怕任何流言蜚语, 否则他的感情动向绝对不会公开。”   梅琴看向众位粉丝:“我把这件事情说出来,不是为了推脱这个问题,也不是想要隐瞒什么,今天坐在这里的,全部都是最关心最在乎余火的人。所以我给你们一个保证:如果余火开始了一段新恋情,且这段恋情发展到能让他完全敞开心扉撤下防备,第二次购买求婚戒指的地步,你们一定会是第一个知道的。   在那之前,请让我们给他一点私人空间,好吗?”   五百名火把眼眶湿润用力点头:“好!班长,你一定要幸福啊!”   余火站起来向众人鞠了一躬:“谢谢大家的理解和支持!”   赵子墨拍拍手:“提问环节就到此结束,接下来,你们想抱着余火的胳膊跟他合影吗?”   “想!!!”略微有些伤感的氛围瞬间一扫而空,火把们激动得脸色通红:“合影!合影!合影!合影!”   赵子墨抬手往下压了压:“先别着急啊,咱们还是以玩游戏的方式进行。大家都玩儿过‘你来比划我来猜’吧?咱们一共500名火把,从中间这条线分成两半,由我跟余火各带一队,我是蓝队,余火是红队。你们座位后面的墙壁上有块电子屏幕,待会儿呢,屏幕上会依次跳出来几个字,可能是某种东西,也可能是成语,你们不能偷看啊,由我们俩比划,你们来猜,哪一队在规定时间内猜出来的比较多,哪一队就获胜,获胜方的所有成员都能搂着余火的胳膊合影,怎么样?”   粉丝们兴奋得不行:“玩儿啊!谁怕谁!保镖哥哥和梅经纪也一起嘛!”   江封立刻走到余火这边:“我跟余先生一队。”   梅琴凤眸扬起瞥了赵子墨一眼,从鼻腔中哼出了些许并不屑与之同谋的意味,然后在火把们的欢呼声中坐进了蓝队队伍中。   余火和赵子墨两个石头剪刀布,输的先来,余火运气不错,用石头胜了他的剪刀。   蓝队率先开始,成员们握紧拳头既兴奋又紧张,赵子墨走到蓝队的座位前面扭扭脖子踢踢腿:“都准备好了啊,一定要快速抢答,只要有一个人答出来都算对。”   第一个词很快跳了出来:   “两个字,一种食物,特别辣!”   “辣条!” “辣椒!” “生姜!”   “不是,能烫东西吃的!”   “火锅!”   “对了!”赵子墨紧紧盯着大屏幕,然后双手握成拳头往胸口锤:“一种动物,三个字,跟人是近亲!”   “大猩猩!”   “不是,数量比较稀少,奶糖,奶糖!”   “金丝猴!”   “对了,下一个……”   在赵子墨的手舞足蹈和粉丝们的疯狂抢答中,一分钟很快就过去了,成绩还不错,答对了十五个,平均四秒就答对一个。   赵子墨端着一盘寿司往红队跟前晃:“别紧张,说不定你们就能三秒一个呢,听起来好像也不难,是吧?”   “赵哥你怎么这么讨厌!”红队粉丝气得想往他身上扔虾壳:“班长你别理他,我们不要有压力,输了也没事,慢慢来。”   余火深吸了一口气,和江封对视一眼,然后将目光投向大屏幕。   第一个词跳了出来:   余火:“三个字的食物,小食堂最受欢迎的!”   江封:“螺蛳粉!”   余火:“对了!两个字的水果,丑丑最喜欢吃的!”   江封:“蜜桔!”   “对了!”余火盯着屏幕忽然打了套拳,“四个字成语!”   “行云流水!”   “两个字的运动,适合告白!”   “跳伞!”   “四个字的成语,你的枪法——”   “百发百中!”   “我最不喜欢的蔬菜!”   “白萝卜!”   “……”   红队的其他成员最开始还兴致勃勃地尝试参与进去,大家共同猜谜,但是很快发现自己根本插不进话,这边班长的描述还没说完呢,那边保镖哥哥就已经把答案给报了出来,默契程度实在让人目瞪口呆。   到最后干脆也不发言了,两队五百来号人,一边吃着东西一边看着这两个一来一回玩得顺溜。   一分钟时间到,总共答对二十一个:赵子墨说得一点没错,三秒钟答一个真的不难呢。   红队成员齐声欢呼,就差把余火和江封两个举起来。   蓝队不服,要求加赛再战。一连比了五场,红队五战五胜,以绝对优势获得了游戏胜利。   趁着蓝队成员集体讨伐乌鸦嘴队长赵子墨的时候,红队成员们美滋滋揽着余火的胳膊把合影给拍了。   拍完单独合影,全体粉丝又和余火一起拍了张大合照,随后就是整个生日会最重要的吹蜡烛环节。   工作人员把蛋糕推进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惊呆了:为了保证五百名粉丝人人有份,蛋糕巨大无比,上下共有五层,最下面一层直径超过一米半,简直就像个移动塔楼一样。   灯光熄灭,蜡烛点燃,余火在众人的歌声中闭起眼睛许了个愿,然后将二十五根蜡烛一口气全部吹灭。   礼堂内响声如雷欢呼震耳:“祝班长生日快乐!”   江封趁着灯光没亮起来的时候,偷偷握住了余火的手。   火把们送的礼物太多,余火来不及一件件拆开,倒是赵子墨和梅琴的礼物挺有意思。   梅琴给余火送了一把剑,拔出剑鞘,寒锋隐隐清光阵阵,见之便不由心生敬畏。“我父亲有一位铸剑师好友,从祖上世世代代流传下来的手艺,据说十分了不起,作品被很多冷兵器爱好者竞相珍藏。这东西你估计用不上,但借此祝你从今往后破除万难所向披靡。”   余火极是喜爱,珍而重之的收了起来,然后向他道谢:“赠剑之恩,铭感五内,莫不能忘。”   赵子墨嘁了一声:“又不实用的东西,回家除了当个摆设还能做什么?过个几年生了锈,只能扔进垃圾桶里。”   说完递给余火一只盒子:“喏,我送你的。”   盒子里是一个巴掌大小的跑车模型,构造十分精巧细致。   梅琴冷哼嘲讽:“我送的东西不实用,你这个倒是实用得很呢。”   “你懂什么,”赵子墨难得在斗嘴中占了上风,双手插胸得意得不行:“这是最新款超跑的实物模型,目前所有汽车种类中安全系数最高的款式设计。余火,我知道你因为车祸的事情一直不敢再开车,但是你总要从阴影里面走出来的,真正的车子我已经买下了,就在专卖店里放着,你什么时候准备好了,随时可以过去开出来。我祝你从此以后一路驰骋畅通无阻。   别跟我来太贵重不能收那套啊,你要是不收,我把车子卖了,钱送去帮徐涵上诉打官司你信不信。”   余火笑起来,心中暖极,上前抱住他:“谢谢。”   赵子墨别别扭扭地回抱住他:“谢什么,老子有的是钱。”   粉丝们开始起哄:“噢哟,赵哥牛逼,赵哥大款!”   赵子墨松开余火,邪魅狂狷地撸了把头发:“那是。不过夸我没用,再夸我也不可能每人送一辆的。”   “噫……”嘘声骤起。   十二号晚上八点多钟,生日会在一片欢乐和谐的氛围当中圆满结束。   而到了六月十四号余火生日当天,江封带着他回到莲花山老宅,由家人们一起为他庆祝。   大姑姑送了他一口砂锅,说是古法精制煲汤最好;小姑姑过年时得知他对联邦地球的历史十分感兴趣,特地从国外给他寄了许多珍贵的史证书籍和资料。   江老爷子送给他的是一方鸡血石印章,颜色鲜艳似血,触手生温润如膏脂,底部刻了变体的“余火”二字,古意盎然风骨自显。   “你的字如今也算是珍品了,”老爷子道:“没个好一点的印鉴配着怎么行。以后写完了盖个章,后世收藏价值都能翻几倍。”   彼方世界里的三师叔最喜欢收集印章,因此余火一眼就瞧出来这枚章实属精品。愿意为了他花费这般力气寻找,可见老人对他的爱护看重。心底不由温软一片:“谢谢爷爷。”   “都是一家人,跟爷爷还这么客气做什么,不用谢不用谢。”   别人的礼物都收到了,但江封送给他的东西一直等到这天晚上回家之后才拿了出来。   被他牵着走上楼梯来到卧室,余火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放在床上的长方形木制匣子,里面正安静躺着一把组装完整的狙击枪。   漆黑,内敛,杀气沉肃。和他曾经见过的江封那把狙击枪极其相似。   余火猛地摈住了呼吸:“这是,巴雷特?”   “巴雷特m82a4,和我那把是同一个系列的,但在射程和弹道上做了调整。”江封把枪从匣子里拿出来,交到他手上:“喜欢吗?”   足有一米多长的枪支沉甸甸压着手,即使没有射击,余火也能清楚感觉到这把武器足以爆破一切的可怕力量。   墨玉似的眸子因为这股力量光华流转,余火点点头:“喜欢,特别喜欢。可是我没有办法用啊。”总不能在市区里随便选个目标当靶子。   江封失笑:“市区里肯定没法用,所以我要带你去打猎。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三十多年前那场虫族侵略战吧?战争过后,所有虫族都被消灭了,但是它们带进来的太空辐射和地外病毒,却导致百慕大区域的生物发生了不同程度的变异。后来各国联合将那片区域封锁了起来,里面的变异生物清理了一部分但没有杀绝,维持在一个可控的数目上,专门供各国军队进行演习,也是我们练习狙击的最佳场所。”   余火十分惊讶:“我们要去百慕大?”   江封点点头:“你接下来又没有工作,我跟梅琴帮你要了一星期的私人活动时间。我上次的假期没用完,加上双休日也正好是一个星期。咱们今晚过去,一个星期后再回来,丑丑和帅帅放在爷爷那边不会有问题。”   怪不得上次的假期他只休了两天就回去上班了,怪不得今晚没把丑丑帅帅带回来,原来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在做准备。   余火放下抢,抱住他的脖子亲了过去:“谢谢你。”   江封激烈的回应,片刻后红着眼睛喘气:“这个时候可别撩我了,飞机还在机场等着呢,等咱们到了那,方圆数百里就咱们两个人,足足七天时间,想怎么来就怎么来,嗯?”   江封算盘打得好,然而却有一件事完全不在他计划当中。   抵达百慕大战区的第四天,余火突然迎来了北斗功法第三阶的突破。 第94章   连绵起伏一望无际的荒漠之上, 骄阳炽热如火,晒得地表腾起一阵阵热浪。   一只足有三米多高的变异甲壳生物刚刚进食完毕,身旁凌乱散落着某种小型哺乳动物的残骸和血迹, 此时正摊开节肢靠在土丘的阴影中休息。   遥远的空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极速飞驰过来,强到可怕的力量搅得热浪震荡翻涌如同海啸一般。甲壳生物猛地惊醒想要逃开,然而已经迟了, 触角刚刚竖起,伴随着一道因速度太快几乎来不及捕捉的破空声, 一抹银光转瞬穿过它的头部,虫首爆裂炸开一地墨绿色的粘稠液体。   “好样的!”数里之外, 江封从望远镜里看见那只巨大的甲壳生物抽搐几次之后毫无生气的栽倒在地,立刻搂过身旁的余火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宝贝儿你真棒!直接命中头部!”   他们目前身处在一座塔楼型建筑的顶部,面积不大,但是高度十分可观,足有四十多米。底下是高耸的升降架, 以太阳能和地表热能提供能量, 最上面三层为生活空间, 每层十五平米左右,顶层设计成堡垒的样式, 四面设有垛台,往下俯视,方圆十里之内一览无余, 着实是练习狙击的绝佳场所。   这样的建筑在他们周围的安全区内还有很多, 以不同国家划分区块, 相互间隔数百米零星分布,而华国的安全领域内,江封二人是目前唯一在塔楼上练习狙击的。其他兵种的演习一般更深入内陆地区,那里遭受的辐射更严重,生物变异的也更加彻底。   余火趴伏在垛台前将眼睛从瞄准镜上移开,既热血沸腾又有些不满足:“也就马马虎虎而已,比你还差远了。”在这练习了整整三天,这还是他第一次完美命中目标。   天气炎热,就算塔楼内集体安装了中央空调,余火还是只穿了一件白色t恤和一条黑色短裤,露出白生生的一截小腿。挺翘的臀部包裹在短裤内,随着他挺起上半身的动作勾勒出性感撩人的完美弧度。   江封放任自己灼热的目光在他身上来回舔舐,闻言抬手往他头上揉了两把:“我从七八岁开始就跟着爷爷去射击场打靶了,练了快二十多年才练到如今这个地步。你才练了几天,加上当初集训的时间也才不到半个月吧,你到底知不知道有这样的成绩已经是万里挑一,能把军部的兵全给嫉妒死了,还想跟我一样,嗯?”   凑过去在他鼻子上咬了咬:“贪心。”   余火笑起来,眸子里闪着细碎的光,带着些讨好的亲过去:“都是你教得好。”   江封立刻揽住他的脖颈加深了这个吻,大掌牢牢按在脑后不许他躲开,舌尖霸道且不容拒绝地撬开牙关,攻城掠地长驱直入,热情的扫荡过每一个角落之后勾住他的,吮吸舔咬纠缠不休。   余火随着他的动作浑身轻颤,细白的皮肤上很快浮出了一层浅淡的粉色,等到江封终于舍得放开他时,眼角早已微微发红,墨玉似的眸子中泛起水光,唇瓣微张急促喘息,那副被亲晕了不知身处何地的模样,光看上一眼便让人从心底生出一股想要狠狠蹂躏的欲望。   江封搂住他的腰,将他严丝合缝的抵在自己身上,声音里带着被欲望浸染的暗哑:“趴了半天,已经练习够久了,要不咱们换种运动方式?”   缺氧使余火脑子里满是绚丽的白光,稍微花费了一点时间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面红耳热心跳加速,片刻后摇摇头:“……等晚上好不好?我想再练习一会儿。”花了许久才找到手感,他不想现在就停下来。   爱人沉迷狙击不愿进行夫夫交流怎么办?   江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状况,忽然有点后悔把狙击枪当作生日礼物了。   还能怎么办呢,顺着他呗。反正打又打不过。   低头在他脖子上吮出一朵红印子,恶狠狠威胁:“今晚别想睡了,老子要操哭你。”   原本计划在晚上,然而幸福比江封想象得更加迅疾猛烈。   和大多数狙击手不一样,余火射击的时候并不需要侦查员。依靠功法带来的卓越五感,方圆数里内的任何风吹草动都在他掌握之中。   因此在练习过程中他时刻保持着五感外放的状态,功法持续运转,周围的灵气被吸进体内汇入丹田,淬炼之后再从丹田流出,顺着奇经八脉游走循环。   这种方式不仅能使他的命中率大大提高,无形中也加快了自身功法的修炼。因此当丹田内隐隐生出一股热流时,余火并没有在意,只当是灵气快速涌入后的正常反应。   江封首先发觉了他的异常,眉头紧皱,伸手往他额头上探过去:“脸上怎么这么红,不会发烧了吧?”晚上虽然是裸睡,但给他盖好被子了啊。   手掌刚贴上额头就被滚烫的温度吓了一跳:“真发烧了?你等着我去拿药箱!”   余火嘤咛一声侧身蜷缩起来,紧紧握住他的手掌不放——原本火热的掌心在他自身体温的对比下,竟是带着难得的凉意。“别走,”余火咬住唇瓣,因为对方触碰而忽然汹涌的热浪让他忍不住再次呻吟出声:“你别走,不,不是发烧……”   江封愈发焦灼,见他蜷缩成一团便伸手去摸他的肚子:“那是哪里不舒服?肚子疼吗?”   “嗯……”熊熊热浪从丹田处迅速涌向四肢百骸,烧得他血液沸腾滋滋作响,再从骨髓里漫出无边无际的强烈渴望。余火一把将江封推倒在地翻身骑了上去,双手按着他的手腕,漆黑的眼睛里光华流转勾魂摄魄:“我要突破三阶了。”   “突破三……”江封愣了愣反应过来:“你要突破三阶了!”   上一次余火突破二阶时的火热情状立刻浮现在眼前,江封下意识咽了咽口水,明明心里像头饿狼似的激动得要命,脸上竟然还带出几分小媳妇儿似的娇羞来:“你,你想干什么?”   体内剧烈翻涌的情潮使余火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鲜红的舌尖舔了舔唇瓣,低头在他耳边吹了口气:“干你。”   卧槽,刺、刺激。   江封觉得鼻腔里有点发痒,手掌抬起来紧紧握在余火腰上,双目通红气喘如牛,哑着声音说了句“等会儿”,起身打开了塔楼外的防护罩,拉起窗帘点亮夜灯,然后主动躺在床上冲着余火勾手指头:“来吧宝贝儿。”   这狙击枪送得真他妈值。   三天之后,两人如期回到h市。   江封直接回国安部工作,余火则前往晨西大厦跟梅琴确定接下来的工作安排。   “哟,”余火刚走进办公室,梅琴就将他上下打量了好几遍:“看来这一个星期过得不错嘛,面色红润容光焕发。”连气场都不一样了,举手投足之间竟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威慑力,光是被他盯着都不禁有些腿软。   啧,也不知道江封那小子带他干嘛去了。   余火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实际上这是因为他刚刚突破境界不稳,还不能将体内暴涨的灵气控制自如,这才无意中泄出了几分威压。   等他在沙发上坐下,梅琴拿着一沓装订好的册子走过来:“喏,《血色铿锵》剧组那边四天前刚把第二季的剧本送过来了,这一季要去昆仑雪山取景,预计月底动身,刘怀导演应该早就跟你打过招呼了吧?”   余火点点头,春节和赵舸航他们一起聚餐的时候就听导演说了,预计第二季要拍两个月左右,所以他从六月中旬之后没有安排任何行程。   “行,今天已经25号了,估计也就这两天的事情。回去把剧本好好看看,然后等剧组通知就是。昆仑雪山那边海拔太高环境恶劣,我已经跟张敏说过了,让她做好研究把该带的东西全部带齐全,其他还有什么需要你想起来了尽管告诉我。目前还不知道剧组要安排你们在什么位置进行拍摄,但是一切以安全为重,撑不住就说,不要逞强。”   “我知道的,谢谢梅经纪。”   拿着剧本和梅琴告辞,余火乘坐电梯刚下到一楼大厅,手机就响了起来。   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余火立刻将电话接通:“杨导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你现在有时间没有?”另一头响起杨涛导演的声音,“我想请你喝个茶。”   杨涛选的茶楼并不难找,余火结束通话之后,不到半个小时就和对方成功碰面。   相互寒暄几句,杨涛让他在对面坐下来,开门见山进入主题:“我今天找你来,不是为了其他的,而是手里有个古装电影项目想请你担当男一号,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余火没有直接答应:“多谢杨导信任,但是我接下来两个月要跟随《血色铿锵》剧组前往外地拍戏,恐怕没有时间。”   杨涛摆摆手:“这个不是问题,我这个项目才刚开始启动,估计等到九月份才能正式开机,主角配角一个都还没定呢,你是我找的第一个人,所以行程上完全不会冲突。”   不等余火回答,杨涛又道:“咱们俩是《蒙柯传》里认识的,那是我这辈子导过最烂的大烂片,跟这个项目完全就是云泥之别。也不怕实话告诉你,我当初之所以会接下《蒙柯传》,就是为了给这部电影筹措资金。”   余火默了默,“杨导为什么会选择我呢?我在圈中还只是个新人,比我经验更丰富、演技更好的演员应该还有许许多多。”   杨涛笑:“如果是其他项目,我还真不一定会选你,但是这个剧本,我觉得没有比你更贴合的人了。如果说《蒙柯传》里还有可取之处,那么唯一的亮点就是你扮演的那个任吒——   能把一个横行霸道的纨绔演得比男主更多几分侠义风流的君子之气,这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   你的粉丝说的很对,以你的气质和外貌条件,实在是太适合扮演古装剧了。”   说完侧身从包里掏出一摞厚厚的册子放到余火手边:“你也不用急着答应我,这是剧本,可以先拿回去看看,我有这个自信,你绝对不会失望的。   我是第一次拍电影,但是这个项目前前后后已经筹划了三年多,如果一切顺利,绝对会成为古装影视的一大经典之作。”   杨涛端起茶杯,眼中满是余火肯定会答应的笃定:“如果有机会,我希望你也能成为这部经典当中的一部分。”   余火同样端起茶杯,轻轻碰了过去:“剧本我会仔细看的,唯愿不负杨导厚爱。” 第95章   杨涛说的没错, 剧本的确是难得一见的好剧本。   编剧十分擅长以小见大,通过不同角色的命运沉浮勾勒出背后一整个朝代的兴亡更迭。设定严谨细致,台词文雅大方, 人物刻画入木三分,嬉笑怒骂皆成颜色。   主角其实有两个,是一对同窗共学的师兄弟, 学富五车文武双全,各有经天纬地之才。同饮同食十余载, 感情深厚亲如手足,但性格截然不同。   师兄性情舒朗淡泊名利, 独爱天下山水;师弟壮志凌云胸怀伟略,一心想要入朝辅佐君王,立志除尽邪佞奸小造福社稷百姓。然而时事动荡变幻莫测,最终都被卷入朝堂漩涡当中身不由己。   杨涛邀请余火饰演的,便是性格相比而言更为内敛沉稳的师兄。   剧本写得十分精彩, 余火看着看着就入了迷, 直到晚上睡觉之前还舍不得放下去。   江封在腰间围了条浴巾, 健硕结实的肌肉随着步伐起伏舒展,在灯光下展示着强烈的雄性魅力。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趴到余火身边把纸册从他手里拿下来:“看什么呢, 比我的腹肌还好看?明明那天突破功法的时候还喜欢得不行,又舔又摸就是不愿意松开……”   余火红着脸瞪了他一眼,接过毛巾继续给他擦头发。江封发质硬, 摸上去跟钢针一样硬戳戳抵着掌心。棉质毛巾很快就吸干了水滴, 手指插入还有些潮湿的头发里轻轻按摩运转内力, 没过几分钟发丝就变得干燥温暖,散发出熟悉好闻的洗发露香气。“杨涛导演给的剧本,希望我能出演其中的男一号。”   江封被他按得浑身舒坦,推开丑丑和帅帅的脑袋自己枕在余火腿上,双手举着剧本大概翻了一遍:“古装电影?咦,这男主角的人设是不是跟你有点像?”   余火摇摇头:“成长背景略微有几分相似,但其实性格特点大不相同。说起来,剧本当中的两位男主倒让我想起了大师兄和七师兄。”   江封半抬起身子扭头看他,握着他的手指头捏了捏,“跟我说说呗,你很少跟我讲书院里那些师兄弟的事。”只知道有个叶师兄,打仗的时候还给他送了枚玉佩,明显居心不良别有所图,哼。   余火眼中划过一抹怀念:说起来,与众师兄弟朝夕相处习武读书也不过是一年多前的光景,如今回想起来竟恍若隔世一般。   “无涯书院内共有三百多名弟子,皆是天资卓越的良材俊杰。”略微沉吟片刻之后,余火缓声道来:“其中师父的嫡传弟子共有十一人,以入门先后论资排辈,我排行第九,但因为三岁便拜师入门,年纪其实是师兄弟中最小的一个,平日里颇受师兄弟们照顾。”   江封依旧枕在他腿上,一手环住他的腰,一手与他十指相扣:“之前按照原身的年纪给你过了二十五岁生日,如果按照羽获的真实年龄,你才刚满十九岁吧?”   “嗯。”   江封油然生出一股拐带小孩子的负罪感,其中又掺杂了几分老牛吃嫩草的自豪。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坐起来把余火整个圈进怀里盯着他的眼睛:“这么一算,我足足比你大九岁,说,你会不会嫌我老?我虽然年纪大点,但是年纪大成熟啊,温柔体贴会照顾人,而且身材好力气足,”说着攥紧拳头开始展示胳膊上的肌肉:“你摸摸,梆硬梆硬的,一拳下去能捶死一头牛,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   余火又无奈又好笑,眉眼弯弯,捧着他的脸亲了一口:“不嫌你老,你这样正正好。”   江封满足了,转了半圈让他靠在自己身上:“那你接着讲,之前说这个剧本让你想起了大师兄和七师兄?”   余火点头:“大师兄喜好山水,最大的心愿就是游览列国,走遍四海山川。七师兄胸怀伟略,极擅经济民生,不到而立之年便已经深得国君重用。众师兄弟各有志向,只有我疏懒得很,既没有大师兄的宽广豁达,也没有七师兄的鸿图远志,国君有诏自当万死不辞,倘若不是战乱突发,这辈子只想留在书院里陪二师伯下下棋,给师父抄抄字而已。”   江封扭过他的脸吧唧亲了上去:“我就喜欢你这样的。我记得你说过,当日敌军兵临城下时包括你在内一共十七位书院弟子上楼守城,其余人都掩护国君百姓撤退?这十七个人是怎么选出来的?”   “按照功法高低选了功力最强的十七人,师父门下除了我,还有大师兄、四师兄、五师兄和十师弟。”防护罩被攻破的时候他身受重伤几乎失去了意识,也不知道其他人究竟是生是死。   江封又骄傲又心疼:“你也说了选的是最强的十七个人,既然你能平安来到这个世界,其他人肯定也都各有造化。”生死之事到底过于沉重,江封有点后悔问起这些问题,摸着他的手开始转移话题:“剧本我看着感觉不错,你想接就接,等到九月份才拍是吧?《血色铿锵》那边呢,什么时候出发?”   余火调整情绪,“28号,下午曼晴和舸航打电话告诉我的。”   “好端端的怎么想起来去昆仑雪山取景,”江封皱紧眉头,语气里带着丝不同寻常的忧虑:“那地方高寒缺氧环境恶劣,万一出点事怎么办。”   余火转过身安抚:“剧组都安排好了,会给我们适应的时间,还有医生随行。更何况,我如今已经突破三阶,那些对我而言根本不成问题的,你不用担心。”   江封坠紧的心脏稍微送了几分:也对,不过是取景而已,剧组应该也不会去太高的地方。只要远离边境线就没有问题。   低头在他鼻子上蹭了蹭:“好好好,我家宝贝儿神功盖世天下无敌,根本无所畏惧行了吧。对了,齐超他们刚刚执行完任务回来休假,喊我们俩明晚一起出去吃饭,怎么样,你有时间吗?”说完立刻又补充道:“只有齐超和路平阳,可能再加上齐超的女朋友,其他人都不在。”   余火意味深长的看着他:“我又没说不去,你急着解释做什么。”   “我这不是怕你不舒坦么,天大地大宝贝儿最大,让你不舒服那还得了,老子弄死他。”土味情话张口就来,江封一边哄一边笑嘻嘻地伸脚把丑丑两个蹬了下去,然后将灯光换成情调模式:“你马上又要去剧组拍戏了,而且一去还是两个月,春宵苦短的,咱们就别浪费时间了啊……”   “可之前每日在家的时候也不曾见你收敛节制唔……”话没说完,已经被江封抱着整个裹进了被子里。   第二天晚上吃饭的地点是齐超选的,h市内最有名的一家龙虾馆,刚走进大门,混合着辛辣、蒜香的浓郁虾肉味便扑面而来。   走进包间,彼此都是熟识,只有一位身量高挑容貌甜美的姑娘从未见过,从余火进来就盯着他看,等他摘了帽子墨镜之后更是两眼放光脸颊通红。   “来来来,火儿,我来给你介绍一下,”齐超站起来招呼:“这位是我女朋友祝珊珊,当初集训的时候还拜托你给她签过名,有印象不?珊珊,这位不用我说了吧,就是你在家整天犯花痴吵着嚷着眼见的哎哟哎哟轻点我错了成不成……”   祝珊珊不动声色的将手从齐超后腰上移开,又是羞涩又是激动,迈着小碎步走到余火跟前,脸上忽然浮出几抹愧疚:“去年都是因为我的缘故,好好的非要在朋友圈里发照片,结果导致班长你在军营参加集训的事情被黑粉知道了,还跑去军营门口扔花圈,我心里愧疚得要死,但一直没机会亲口跟班长道歉,今天中午见面了,”祝珊珊郑重弯下腰:“班长,对不起!”   余火赶紧将人扶起来:“使不得,那件事是部分极端粉丝所为,根本与你无关,哪能让你给我道歉呢。”   揉完后腰的齐超也走过来:“话不能这么说,那件事情珊珊的确有责任,当然了,主要的责任还是在我,从一开始就不该偷偷拍那张照片。都是一家人,就要这样把事情说开,有过就改有错就认,以后才能相亲相爱感情更好,是不老大?”都过去快一年了,可别再把这件事暗中记在心上了,时不时想起来就要喊他近身搏斗,他害怕。   江封呵呵一笑,权当没看出来他的小心思,和路平阳抱了抱后拉着余火一起坐下来:“珊珊坐,菜没点吧,女士优先,你先来。”   龙虾馆,最拿手的当然是小龙虾。   在场的除了女生之外各个饭量都大,脸盆大小的铁盆上了满满六盆,麻辣、金汤、蒜香各两盆,热气腾腾摆了满桌,虾壳鲜红油脂发亮,鲜香辛辣的味道光是闻着就让人忍不住流口水。   剥出雪白的虾仁,在酱料里充分浸泡蘸满油脂后扔进嘴里,再喝一口冰镇了好几个小时的啤酒,立刻从头到脚一个激灵:“爽!这么热的天,麻小配冰啤真是极致享受!”   都是自家人,也不用拘束,推杯换盏甩开膀子吃,连祝珊珊都特意拿出皮筋将头发绑了起来,方便直接上手。   江封跟路平阳两个好几个月没见了,自然是有说不完的话题。瞥见余火似乎特别喜欢麻小,就开始一边推杯换盏一边给他剥虾壳,常年练枪的,手速极快又稳又准,转眼间就给他剥了堆成小山似的一碟,推到他手边后又开始剥下一碟。   祝珊珊看得仔细,又是兴奋又是羡慕,伸手往齐超身上捣:“你瞧瞧人家是怎么照顾恋人的,再瞧瞧你。”怪不得江老大能追到班长呢。   齐超喝了两瓶酒后壮了胆子:“对啊,人家是在照顾男朋友,你怎么不这样照顾男朋友呢。”   祝珊珊柳眉倒竖:“你想要造反啊?”   这边打情骂俏,那边你侬我侬,倒显得路平阳孤单单一个人。   齐超勉强哄好女朋友后就把话题往他身上引:“路哥,你看连老大都找到对象了,你准备啥时候结束单生贵族状态啊?”   “这种事哪能强求呢,”路平阳难得露出些腼腆,“该来的总会来,我相信缘分。”   “没错,”江封从虾壳里抬起头,适时秀了一把恩爱:“就像我跟余火这样,一见钟情心心相印。”   齐超借着喝酒的动作偷偷翻了个白眼。祝姗姗心中则是感慨万千:原本只当江老大是个凶神恶煞的高冷直男,谁都不能入眼,哪知道原来谈起恋爱竟是十成十的痴汉。   啧,爱情的力量。   这顿饭宾主尽欢。第二天,将全部剧本读完的余火找到杨涛:“我愿意接下这部戏,但是我有个请求。”   “你说,”杨涛乐呵呵的心情极好,“我也是第一次拍电影,有什么意见你尽管提。”   “我希望杨导您可以让赵子墨出演另一位男主角。”   “赵子墨?我知道他,听说脾气差了点,但是演技还不错,以前跟你好像还是同一个经纪人?”   “对。”余火点点头,神色诚恳:“我之所以会提出这个请求,不仅是因为和他关系好存了私心,更重要的原因是,我当真觉得他非常适合这个角色。无论是气质、形象还是与我之间类似同窗之谊的感情,我有这个信心,如果这部剧是和他搭戏合作,绝对能呈现出意想不到的……”   “可以,”杨涛直接点头:“我答应了。”   余火十分惊讶,虽然这的确是他想要的结果没错,但对方答应得也太痛快了些。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想法,杨涛解释道:“你之前接拍的两部电影我都听说了,很不错,导演好剧本也好,能看出来是认真选择过的。我相信你的眼光,更相信你会对剧本对自己的职业生涯负责。更何况,这部电影是双男主,二者之间羁绊极深,另一位主演我本来就打算询问你的意见,这下子正好,你们俩现在是同一家公司对吧?回头把剧本也给他一份,然后商量商量看什么时候签约吧。”   于是告别杨涛之后,余火直接前往晨西大厦,将赵子墨和李静都聚集到梅琴的办公室里,说明原委。   李静大喜过望:“杨导虽然是第一次执导电影,但在古装剧上的成绩毕竟摆在那,拍出来绝对不会差的。双男主的戏,这种合作机会太难得了,你们俩一定要好好表现,说不定就能凭借这个一飞冲天。”   赵子墨也没什么好说的,锤了锤余火的肩膀:“我记下了。”   梅琴坐在沙发上翻了翻剧本,对杨涛的这个项目也非常满意,“可以啊,能凭借实力拉到这么好的资源,很不错,我就说你那个《蒙柯传》拍得不亏吧。后面的事交给我了,你安心研究剧本就行。”   抬头瞥了眼神色中难掩兴奋的赵子墨,挑挑眉:“啧,没想到天上还真能掉馅饼吧,便宜你了。”   赵子墨脸皮一僵,等到余火等人相继离开之后,走到沙发旁弯下腰,修长的手指撑在沙发上将梅琴困住,凑到他耳边阴沉沉道:   “你这样会被日的你信不信。” 第96章   6月28号, 《血色铿锵》剧组启程前往昆仑雪山的日子转瞬即至。   江封亲自开车把余火送到了火车站,车站里人太多,不方便告别, 于是坐在车子里千叮咛万嘱咐,亲亲抱抱摸摸揉揉,直到乘坐另一辆车的张敏走过来, 敲车窗提醒时间快来不及了,这才解开安全带把人放了下去。   车站里人山人海, 大多都是得知消息特意过来送行的粉丝,其中火把们保持了一贯的优良素质, 虽然激动但是站得规规矩矩,在余火经过时摇着手里的应援棒拼命给他抛飞吻,随行的工作人员怀里很快就塞满了他们送的花束和礼物。   江封依旧做保镖打扮,一直护送他走到检票口。余火借着助理的掩护握住他的手:“你说的我都记住了,一定注意安全, 每天给你打电话, 放心, 我不会有事的,你快回去吧。”   江封点头:“你去吧, 我看着你上车。”   余火踏上火车台阶时回过头,依旧能在人群中看见那双温柔深邃的眼睛,仿佛这世界上其他事物全都不存在一般专心望着自己。   心中甜极软极, 抬手用力朝他挥了挥, 然后走进火车内。   他所要乘坐的是一列观光游览列车, 空间开阔视野极佳,左右两排座位间留出宽敞的走道,整齐摆放在桌布上的黄铜器皿低调而精致。   按照剧组订的车票走进一节车厢,刚扭动把手推开门,坐在位子上聊天的许曼晴便看了过来,随即眼睛一亮,冲过来往他身上扑:“班长!我想死你了!”   余火接住她,眸子里盈满笑意:“我也想你。”然后松开她,又跟迎过来的赵舸航抱了抱:“好久不见。”   “这差别待遇也太明显了吧,”同样坐在座位上的金谷南也站起来,跟余火热情相拥之后似模似样地埋怨:“我刚刚来的时候,某人怎么不说想死我了呢。”   许曼晴抱住余火的一只胳膊冲他做鬼脸:“班长在我心里的地位无人可及,想跟班长比,做梦吧你!”   余火笑眯眯看着他们俩斗嘴,举目四望一周:“文峰还没来吗?”   “好像是刚赶完一个通告,”赵舸航道,“现在正在路上,估计也快到了。”又道:“剧组订的卧铺包厢是两人一间,班长和我住一起吧,我让助理带着张小姐过去放行李。”   没等余火答应下来,许曼晴便气得跳脚:“舸航你怎么这么奸诈!我打算让班长跟我住一间的!”   那余火怎么能同意,赶紧和赵舸航约好成为室友。他的助理小安在前头带路,张敏领着此次跟随余火出来的工作人员一起前往卧铺包厢里安放行李。   经过第一季拍摄时两三个月的朝夕相处,几位主演之间十分熟稔,又加上那次被犯罪团伙绑架的意外,有过同生死共患难的经历,感情更比一般的合作演员亲厚,平时虽然各自都行程繁忙,但依旧保持着稳定联系,因此虽然隔了好几个月没见,彼此之间倒是半点不觉得生疏,谈笑晏晏亲亲热热聊到一处。   许曼晴很快就从不能和爱豆共住一室的幽怨中恢复过来,拉着余火往座椅上坐:“班长你快试试,这座椅特别舒服,又大又软,整个人躺上去都没问题,而且按下这个铃就能让服务员送点心送饮料,我以前怎么不知道观光列车上条件这么好呢。”   金谷南道:“这是高级豪华车厢,你也不看看一张车票多少钱,只要付得起价格,能享受到的服务当然好。”   许曼晴咋舌:“剧组怎么突然这么壕了?虽然是有几场火车上的戏,但也不用下这么大本钱吧。我总觉得这其中有诈,说不定刘导就准备了什么陷进想让咱们跳呢。”   说曹操曹操到,许曼晴话音刚落,车厢的门又被人打开,走进来的正是导演刘怀,以及似乎正好和他遇上的贺文锋。   大半年没见,贺文锋的变化着实明显。整个人瘦了不少,凸显得脸部线条凌峋硬朗棱角分明,下巴周围留了一圈青黑色的胡茬,凭添了几分沧桑感,相比较半年前那个高傲中带着几分狭隘戾气的青年,眼前的贺文锋更像是一个经过世事淬炼、稳重内敛的成熟男人。   余火等人纷纷站起来跟他和导演打招呼,金谷南在他肩膀上锤了一拳:“行啊锋哥,你这变化也太大了,第一眼看上去差点没认出来,我还当是刘导从哪儿又给我们找来个教官呢。”   贺文锋笑起来,整个人的气质立刻温和了许多:“年前接了部戏,这半年一直在戈壁滩上待着,没办法,风吹日晒的肯定显老。”   “不老不老,这叫成熟,哪能叫老呢。”许曼晴对他竖起大拇指:“锋哥你这样特别有魅力,瞧上去就像是条铁血好汉。”   众人大笑,刘怀导演点点头:“曼晴这话说的没错,咱们《血色铿锵》都拍第二季了,本来角色就应该逐渐成熟起来,这副形象正正好。来来来,别站着,火车估计快开动了,都坐着聊。车厢你们都逛过了?”   余火来得稍微迟点,只看到了走过来沿途的车厢,赵舸航他们倒是都逛过了。   “咱们这次拍摄稍微有点特殊,”刘怀导演和众人一起围着桌子坐下来:“因为要去昆仑雪山上取景。昆仑雪山你们去过没?啊,曼晴和文峰去过,其他人就算没去过应该也听说过,环境比较恶劣,最麻烦的一个是低温,一个是缺氧。   但是你们放心,剧组既然做出了实地拍摄的决定,就肯定会对你们的生命安全负责,像是第一季出现的那种意外,绝对不会再发生了。   咱们这次有专业的医疗团队随行,到了拍摄地点之后,还会请当地的驻防兵作为向导,不管出现任何问题都能第一时间得到解决。而且拍摄地海拔不会很高,最好的地方才5000米不到,因此高原反应不会特别严重。   你们几个逛过车厢的,这列火车上条件不错吧?”   许曼晴立刻点头,笑嘻嘻道:“我们刚刚还夸刘导您壕气大方呢。”   “呵,就你嘴巴甜。知道咱们为什么会选择乘坐观光列车前往昆仑雪山吗?”   众人摇头。   “三个原因,一个呢,观光列车开得慢,沿途知名景点还会停下来休息一段时间,从这儿到定好的拍摄地,预计最少也要一个多星期的时间,正好可以让你们逐渐适应高原上的条件和气候,不至于猛地变化环境,身体受不了。   第二呢,你们估计也猜到了,剧本里有一段在火车上的戏,正好能在旅途中给拍了,场地场景包括群演都是现成的。”   刘怀顿了顿,然后接着道:“至于这第三么,也算是剧组对你们上一季经历的意外,所做的一点小小补偿——h市至昆仑雪山一线风景迤逦变幻万千,这回剧组整整包下了四节车厢,整个旅途中,除了那一小段拍摄工作,剩下的时间工作人员取景,你们就看看剧本聊聊天,尽情享受沿途的大好风光,好好放松放松,就当是公费旅游了,怎么样?”   这么好的事情,众人当然是心花怒放。许曼晴直接高举手臂大声欢呼:“导演万岁!剧组万岁!刘导天下第一棒!”   “行了行了,”刘怀脸上没绷住,乐呵呵地摆摆手,“哟,火车马上就要开动了,我也不打扰你们,让你们自由聊天吧。想吃吃,想喝喝,有事情去隔壁车厢找即将我。”   余火等人站起来目送刘怀离开,广播中重复着列车员提醒火车即将发动的甜美语音。   汽笛长鸣,脚下的地板上传来这列钢铁巨物的轻微震颤,哐当哐当的轮轴碰撞声中,许曼晴坐在靠窗的位置深深吸了口气,脸上满是期待和憧憬:   “一个多星期的旅游哎,真好!” 第97章   列车使出市区, 最开始是连成一片的工厂,然后是零星分布的平房,等到h市的高楼大厦彻底消失在身后的铁轨尽头再也看不见影子的时候, 窗外便只剩下起伏不尽绵延不绝的低缓平原。   眼下正值盛夏,早熟的稻苗已经泛出金色,晚熟的则还是一片青绿, 长风拂过,荡起连绵数里的波浪, 空气中浮满稻香,放佛连燥热都舒缓了许多。   “啊……”许曼晴扒在窗口闭上眼睛深深吸气, 任由熏风将头发撩起:“真好,我都快一年没出来旅过游了!”   吹了会儿之后把身体收回来重新关上窗户,车厢内凉爽舒适,映着夏日的阳光直教人昏昏欲睡。将桌子上的各种零食往余火手边推:“班长你吃啊,我这还有好多, 鸡腿, 凤爪, 话梅,薯片, 还有巧克力,想吃什么我都有!”   满是艳羡的目光从余火身上扫到贺文锋身上:“你们男生怎么这么容易瘦啊,我这两个月都快胖了三斤了。”班长腰线都比她好看, 嘤。   金谷南嘲笑:“别人带的行李都是衣服药物必需品, 就你足足带了两箱子的零食, 你不胖谁胖。”   许曼晴脸一红:“那,那都是粉丝送的!我根本没怎么吃,我饮食控制得很严格好嘛!”助理盯她跟盯贼似的。   “这点我作证,”隔壁座位上的赵舸航把头从剧本里抬出来,“曼晴中午吃的特别少。”   金谷南毫不留情分拆穿:“那是助理看着没办法,你没瞧见她躲在吸烟室偷吃了三个小蛋糕,全是奶油巧克力那种。”   “姓金的!”许曼晴气得要打他,“你这个人太讨厌了!班长,他欺负我!”   “喊班长也没用,吃得多还不让人说了……”   眼见两个人斗鸡似的吹胡子瞪眼差点打起来,余火适时拦了拦:“有胃口是好事,说明身体健康。更何况,曼晴你根本不胖。”   “对,”金谷南隔着一排座位逗她:“你不胖,你只是毛茸茸的。”   “哈哈哈哈哈……”车厢内一阵大笑。   等到这场“温馨”互动最终以金谷南连说十句“曼晴女士宇宙最美”告终,许曼晴靠在椅子上悄悄拆了袋薯片,眼睛转了转后兴奋提议:“闲着也是闲着,光坐着聊天没意思,我们来玩游戏吧。”   “什么游戏?”   “狼人杀怎么样?经典有趣,而且特别适合人多了一起玩儿,我记得我行李箱里常备了卡牌的。”   狼人杀?余火有些不好意思:“我不会。”   “班长你竟然没玩过狼人杀?大学里很流行啊。”许曼晴十分惊讶,随后想起来余火是失过忆的,估计就算玩儿过也不记得了。摆摆手:“没事没事,规则特别简单,玩两局就回了,我们五个人有点少,”许曼晴回头看向其他座位:“狼人杀有人玩吗?快来快来,再凑五六个。”   最终又喊来三个演员两个助理,总共十个人一起加入。包厢里的座位够长够大,又找列车员要了两个小凳子,围着桌子坐成一圈。   “班长以前没玩儿过,所以第一局咱们玩慢点,边玩边讲解规则。”许曼晴从助理手里接过卡牌,挑了九张出来,“前几局我来当法官,所以呢其实是九个人一起玩。这九张牌里有三张狼牌,其余的都是没有特殊能力的平民,以及有特殊能力的角色牌。”   将牌洗好,身份内容朝下让每个人抽了一张。“好了,现在看看你们自己的身份吧——记住,一定不能让其他人看见你的身份,要不然游戏就失效了。”   特别看向余火:“规则特别简单,你们九个人分成两方,所有狼是一伙的,算是坏蛋,等天黑了之后可以共同决定杀一个人;   所有平民和角色牌是一伙的,算是好人,角色牌天黑之后可以使用不同的能力,比如说预言家可以查探某个人的身份,确定他是不是狼,女巫有一瓶毒药一瓶解药,解药可以救人,毒药可以杀人,但都只能用一次。   白天的时候所有人可以发言,然后通过投票决定把大家觉得最可能是狼的人处决。到最后看是狼先把人杀光,还是人先把狼全找出来。最后活着的人是哪一方的,哪一方就赢了。实际上就是大家拼演技啦!能把对方骗过去就行了。   好了,还有什么问题吗?”   赵舸航举手:“死掉的人有发表遗言的机会吗?”   “晚上被狼咬死的人有,白天被投票处决的没有。咱们一共三匹狼,所以只有前三天的死者有发言机会,后面的就没了。”   余火的助理小田举手:“那死掉的人曝光身份吗?”   许曼晴立刻摇头:“不曝光,这样游戏才好玩啊!大家没办法确定被投票处决者的身份,也就是说根本不知道处决他是对的还是错的,也不知道活下来的人里究竟还剩几匹狼。也许你认为是好人的,晚上就会把你咬死呢。”   “好啦,”许曼晴拍拍手,“比拼演技的时候到了各位,大家都准备好了没有?”   “好了。”众人纷纷正襟危坐。   “那听我口令,天黑请闭眼!”为了制造气氛,许曼晴还特地把窗帘拉了起来,车厢内瞬时笼罩在昏黄的灯光之中。“狼人请睁眼。”   余火睁开眼睛,看见了同样睁眼的金谷南和贺文锋,彼此之间默默点头相互示意。   许曼晴以法官身份道:“今天晚上你们可以杀死一个人,请问你们要杀谁?”   狼人杀人的话,自然是杀角色牌对自己更有利,但是这才第一晚,每个人的身份都是保密的,没有任何线索可循,因此杀谁都一样,完全靠运气。   余火依然处于摸索规则的过程,因此顺从贺文锋二人的意见将手指向了赵舸航的助理小安。   金谷南一边确定受害者人选的时候,一边突然开口说起话来:“啧,也不知道这把的狼人是谁,拜托狼人大哥们手下留情,千万不要杀我啊,杀了我也没用,我只是个小平民而已,还想多玩几轮呢。”   连呼吸都屏住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的余火心中一惊,随即迅速反应过来:按照正常思维,这时候的狼人为了不被别人发现身份,肯定都是像他一样不敢发出动静的,金谷南正是利用了逆反心理,在这个时候正大光明的说话,从而降低自己是狼的嫌疑。   许曼晴在心中默默腹诽了金谷南的奸诈,继续道:“好了,狼人请闭眼。女巫请睁眼,昨天晚上他死了,”许曼晴在小安头顶指了指,“你有一瓶解药,要就吗?好的,你有一瓶毒药,要杀死谁吗?ok,女巫请闭眼。预言家请睁眼,你可以预言一个人的身份,你想预言谁?”   许曼晴对着女巫将拇指朝上:“这样表示是狼人,”再将拇指朝下:“这样表示不是狼人,你明白了吗?”然后比了个手势,确认对方明白过后点头:“ok,女巫请闭眼。”   在这整个过程中余火一直闭着眼睛,其实以他卓越的五感,就算闭着眼睛众人的任何动作也都能尽在掌控,但这样就属于作弊了,因此并没有动用功法,保持着普通人应有的五感状态,模糊察觉到,许曼晴让女巫睁眼时,自己左手边似乎有些轻微的动静。   “好了,天亮请睁眼!”许曼晴重新拉开窗帘,等众人睁开眼睛之后,指了指小安,并收走了他的卡牌:“昨天晚上小安死了,现在请他发表遗言。”   小安哭丧着脸:“为什么要杀我啊,我还想多玩一会儿呢嘤嘤嘤。不过我是平民,所以狼人也不算占了太大便宜,兄弟们加油啊,把狼人抓出来为我报仇!”   “行了,遗言发表完毕,现在从小安旁边的舸航开始,顺时针依次发言,发言时间不要超过一分钟。”   赵舸航道:“首先,我是好人,绝对不是狼。另外,昨晚被咬死的是小田,一般来说,狼人首杀不会杀离自己太近的人,因为属于心理安全区,而且可能会被察觉动静,所以我怀疑的目标先放在小安对面这几位身上。然后昨晚狼人杀人的时候谷南说话了,两种可能,一种他是好人,真的不想被杀,另一种就是故意制造自己不是狼人的错觉,加上他正好不坐在小安旁边,所以咱们看看情况,接下来如果没有明显的怀疑对象就把投票处决吧,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其他的,先看看再说。”   余火心中佩服异常:在局势完全不明朗的情况下,赵舸航这番分析可以算是有理有据了,而且正中目标,一看就是老手。   不过赵舸航是老手,金谷南也不是吃素的,等到他发言的时候先笑了两声,又像是无奈又像是看破:“舸航真是挺有意思的啊,第一轮就直接把疑点全往别人身上带,而且借着这么一通看起来很有道理、其实半点证据没有的分析,把自己的嫌疑摘的一干二净——我没记错的话,这可是狼人最常用的洗白手段吧?   再一个,你刚刚提到了我说话是在故意制造错觉,那么有没有可能,你也是故意制造错觉,所以把离你最近的小安给杀了呢?总不能别人做什么就是别有居心,你说自己是好人我们就相信了吧?   本来第一轮,我是只想认真听大家发言,看看能不能找出狼人的破绽的,但是舸航这么直接将矛头对准了我,那我也号召大家把他投票处决,就像他说的,宁可错杀不能放过对不对?”   “一分钟时间要到了,”许曼晴举着手机提醒,“你话怎么这么多啊。”   “那人家都要杀我了我能不为自己分辨嘛!最后一句:我是好人,请大家相信我。”   如此一来,场上局势再次扑朔迷离。 第98章   发言继续, 金谷南之后的几名玩家都明显有所保留,余火采取了和大多数人一样的态度:“我是好人,目前没有其他明显线索, 继续观望。”   同为狼人伙伴的贺文锋是倒数第三个发言的,或许是因为外貌形象变得成熟稳重的缘故,再加上低缓冷静的声音, 莫名就让人忍不住想要信服:   “目前为止,局势都不怎么明朗, 狼人也没有露出明显的破绽,毕竟才第一天, 这也是正常的。   唯二可以说稍微有嫌疑的,就是舸航和谷南两个人了,这也是我想建议大家的,第一天,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尽量保持发言简洁比较好, 也不要随意指证, 要不然吸引了太多注意力, 不仅容易混淆大家的判断,而且很可能就让真正的狼人更加难以发觉了。   如果他们俩之间的确有匹狼还好, 如果他们俩都是好人,那等于是给狼人帮了个大忙。   但是这种针锋相对的情况,有匹狼的可能性还是比较高, 所以我倾向于同意他们俩的决定, 这局从他们俩之前投票处决一个人, 最好的结果是成功杀掉一匹狼,最坏的结果是淘汰掉一个好人。然后留下来的那个人,今晚预言家可以查验一下他的身份,确定他是不是狼之后,咱们的判断就会有个比较清晰的基准了。   最后,我是好人,欢迎预言家查验我的身份。”   很快,九个人全部发言完毕。在第一天的发言中,除了都表明自己是好人,并没有角色牌选择曝光自己的身份来获取信任。这一点很好理解:角色牌一旦跳身份,天黑之后肯定就会成为狼人的目标。对于好人一方来说,这样做得不偿失。   “好了,”许曼晴拍拍手:“所有人都发言过了,接下来开始投票吧,每个人只能投一票,我指向嫌疑人时大家举手表决,请谨慎选择你们想要处死的人!”   最后赵舸航得到五票,金谷南得到四票。余火投了赵舸航,随后略微有些惊讶的发现,贺文锋竟然将票投给了金谷南。   很快反应过来:在确认赵舸航已经得到多数票、且金谷南的狼人身份估计今晚就会被识破的情况下,投票给金谷南无疑是个获取其他人信任的好办法。   许曼晴将赵舸航的身份牌收了回去:“好,恭喜舸航你被投死了。来来来游戏继续啊:天黑请闭眼,狼人请睁眼。”   余火再次睁开眼睛,金谷南也知道自己恐怕会被发现了,用口型对余火说了句“明天投我”,余火轻轻点头。   今晚要杀的人是贺文锋决定的,选择了坐在余火旁边一个叫李云的演员,余火和金谷南都没有异议。   “好了,狼人请闭眼,女巫请睁眼,昨天晚上他死了,你有一瓶解药要救吗……”   同样的流程过后,许曼晴宣布:“天亮请睁眼,昨天晚上是平安夜,没有人死。所以今天将有两轮发言机会,从班长开始吧,顺时针转。”   昨晚明明杀了人,但是没有人死,也就是说女巫用解药救人了。余火瞬间想通了这一点之后,继续保持之前的策略:“我是好人,暂时没什么想说的。”   另一位演员接着发言:“我也是好人,接着观望吧,过。”   等到余火的助理小田发言时,她看上去既有点紧张又有点激动:“我是好人,我觉得,金哥应该是狼人。”   贺文锋立刻和余火交换了一个眼神,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信息:小田是预言家。   似乎是明白自己的身份肯定瞒不住,小田考虑了一下干脆在第二轮发言中直接曝光出来:“没错,我就是预言家,第一晚我验了小安的身份,他是好人,但是没想到立刻就被狼人杀了,昨晚我验了金哥的身份,他的的确确是狼人。   今天晚上狼人肯定会杀我,女巫的解药估计也用了,但是我还有次遗言机会,也就是说最起码还能再验一个人。好了,我要死了,大家继续加油啊!”   由贺文锋做最后总结:“这一把投谷南是肯定的了——上一把加我一个谷南有四票,只要再多一票我们就能杀掉一匹狼留下舸航了,有点可惜。   不过不要紧,既然确定谷南是狼,舸航应该就是好人了。如此一来,他上一把提出的安全区理论就可以信任了,狼人大几率坐在受害者对面。   昨晚是平安夜,我们也不知道究竟狼人杀的是谁,但女巫应该是知道的,女巫最好记住受害者对面坐了哪些人,等到最后局势特别恶劣的话,可以赌一把直接在里面选个人毒死。”   余火这才明白贺文锋选择杀死坐在他旁边的李云是何用意,这等于是把他摘出了女巫可能使用毒药的人选范围。   而且在贺文锋说完以后,他右手边的一位男演员明显将坐在余火对面的人扫了一遍,余火了然:估计他就是女巫了。   一直旁观的许曼晴和早早死亡的小安忍不住在心里给贺文锋竖起大拇指:老手啊,这连环计一套一套的。   赵舸航对于自己的理论反被狼人利用的状况也是哭笑不得,看来一开始的确不能多说话,多说多错。   投票处决金谷南之后,场上一共还剩下六个人,其中共有两匹狼。   第三天晚上,女巫没有使用毒药,预言家小田被狼咬死了,遗言中她洗清了李云的嫌疑,将狼人锁定在贺文锋、余火、另一位王姓男演员、以及角色身份是女巫的男演员之中。   四个人,两匹狼,女巫立刻选择跳身份:“我是女巫,上一把狼人咬死了李云是我救了她,狼人在他们三个里面!”   如果余火和贺文锋之间任何一个被投票处决了,那么接下来三人一狼,加上女巫手里还有瓶毒药,狼人的形势将十分不妙。   不等贺文锋想办法加以引导,余火眉头微皱嘴唇紧抿,显得极为难以置信:“他在说谎,我才是女巫,昨天晚上狼人杀的是王先生,我用解药救了他,”抬头无辜且困惑的看向许曼晴:“游戏里冒充别人身份是允许的吗?”   许曼晴暗暗腹诽:当然可以,你现在不就在冒充别人的身份么。卧槽,没想到班长看着老实,演起戏来滴水不漏浑然天成啊,要不是她开了天眼估计就真信了。   脸上丝毫不表现出来,严格遵守一名法官的本职:“可以的,每个人都能说谎。”   余火演得逼真,加上他新手的身份使得这番说辞更加可信,女巫瞪大眼睛还想反驳,但是发言时间已经结束。   “好了好了,”许曼晴都已经能预见接下来的场景:“大家开始投票吧。”   结果丝毫不出意料,王姓演员因为余火的发言成功被拉拢,一起将票投给了女巫,女巫和李云将票投给了余火,而贺文锋顿了顿,在金谷南胜利的欢呼声中,将最后一票投给了女巫。   剩下两人两狼,晚上狼人杀掉一个,白天联手投死一个,大局已定。   “卧槽,”王姓演员还没反应过来:“班长你是狼?!”   女巫恨铁不成钢:“我就说了我才是女巫啊!班长才是说谎那个!”   赵舸航小安小田等人纷纷对余火竖起拇指:“班长你可以的,这才第一次玩,就把所有人都骗过去了。”   余火和金谷南贺文锋击完掌,脸上因为游戏的兴奋紧张和不好意思浮出一层红晕:“侥幸而已,正因为我是第一次玩这个,大家对我才没有防备,真正厉害的该是文峰。”   “你们俩都是老狐狸,谁也别想谦虚。”许曼晴搓搓手:“既然班长都已经摸透规则了,接下来大家也不用手下留情。我也想玩,我当狼人的时候可厉害了!你们谁代替我当下法官?”   金谷南接过她手里的角色牌,“我来吧。”   第二轮游戏很快开始,这一次的狼是余火、小安和赵舸航,而贺文锋则是好人。   但因为贺文锋第一轮里老谋深算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第一天就被众人集体投票投出去了,   有了上一轮的经验,余火知道自己这次很难获得其他人的信任,因此在第二天晚上和同伴达成共识,成为被咬死的那个“人”,以自杀的方式成功混淆视线,再次帮助狼人团取得胜利。   不得不说,狼人杀真是打发时间的不二利器,不知不觉一下午时间就过去了。其他人几乎所有身份都轮过一遍,唯独许曼晴,当过平民当过女巫当过预言家,就是一次狼人牌都没抽到过。   “不玩了不玩了,”许曼晴哭丧着脸瘫在桌子上:“今天手气太非了也。”   众人差不多也尽兴了,赵舸航把牌收起来:“看看剧本对对戏吧,太阳差不多落山,估计再过一会儿就该吃饭了。”   彩霞漫天的绚丽暮色当中,连看剧本似乎都变成了一种享受。   第二季的剧本紧承第一季,当初的那群新兵经过无数训练磨砺迅速蜕变,“猎鹰”小队在数次执行高危任务之后,也逐渐成长为一支合格的特种兵队伍。   第二季的剧本便是主要围绕其中一个任务进行:“雄鹰”小队接到上级指令,前往昆仑雪山最深处的边境线,和一队试图越境发动恐怖袭击的极端凶恶分子做斗争。   许曼晴靠在窗户上翻着剧本,忽然有个念头冒了出来:“哎,你们还记不记得,年前班长参加《李屋大冒险》的时候,屋哥说班长体质特殊:拍《血色铿锵》第一季执行任务解救人质,结果就真的变成了人质;参加真人秀节目伪装通缉犯,结果就真的抓到了一个通缉犯。你们说,咱们这次上雪山,会不会也真的撞到恐怖分子啊?”   众人一笑哂之:“这怎么可能,边境线上那么多军队守着呢,恐怖分子怎么进得来,你想太多了。”   当天晚上十二点过后,火车缓慢平稳行驶,温柔深沉的夜色下,剧组所有人都处于沉睡当中。   “啊啊啊啊啊啊啊!!!!!”   忽然,一道凄厉至极的惨叫声如同惊雷,响彻在相连的四节车厢之内。 第99章   余火在尖叫声响起的瞬间就睁开了眼睛, 五感外放神色一凝:曼晴出事了。   赵舸航猛地从睡梦中惊醒,背后立刻渗出了一层冷汗,还没等他反应过来, 睡在对面床铺的余火已经一阵风似的飞了出去。   他也听出那道尖叫声是许曼晴发出的了,一边迅速掀开被子下床,一边脑子里忍不住浮现出个有些荒唐的念头:该不会真让许曼晴说中了, 他们遭遇恐怖分子了吧?   许曼晴是和李云住在一起的,她们的卧铺包间是进了车厢入口后右手第三间, 在余火二人斜对面,相隔只有不到十米距离。   赵舸航刚走出包间, 就听见那包间里又传来一连串似乎是重物落地的闷响以及男子的惨叫,间或还夹杂着女子的惊呼和哭泣声。   心中一紧,立刻加快脚步冲过去,刚推开半开的包间拉门,便看见地上躺着一个戴了黑色面罩的陌生男子, 手里拽着架单反相机, 正捂着肚子哀哀呻吟。靠窗的小桌上也半趴半跪着一个, 装扮相似,右手握住左边胳膊, 像是疼极了似的使劲倒抽凉气。   余火正站在右边床铺旁,怀里抱着的许曼晴面色惨白浑身发抖,死死抓住余火的衣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嘘, ”余火拍着她的肩膀低声安抚:“没事了, 没事了我在这呢, 他们伤害不了你的,没有人能伤到你的……”   赵舸航眉头皱得死紧,对准那两个不速之客攥紧了拳头,转头看向左边床铺上同样惊魂未定的李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们受伤了吗?”   李云摇摇头,呼吸急促心跳飞快,手心里全是冷汗,下意识走到赵舸航身边寻求安全感:“我是被曼晴的尖叫声吓醒的,刚睁开眼睛就看见这两个人站在我跟曼晴床头,然后班长就赶过来了,这两人想跑,被班长踹倒一个,拉住肩膀往后摔出去一个。”   事情发生得太快,直到现在大脑才算完全反应过来,强烈的恐惧和后怕席卷而出,李云吸了吸鼻子眼眶通红,身体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   赵舸航给她倒了杯热水:“别怕,没事了,他们俩现在做不了什么。”   余火和赵舸航反应最迅速,很快其他包间里的人,包括剧组工作人员以及列车乘务人员都陆陆续续赶了过来。   金谷南反应最大,怒发冲冠几乎恨不得把那两个毒打一顿:“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深更半夜的闯进来想做什么!”   贺文锋捡起了地上的相机,打开显示屏后翻了翻里面的照片,立刻皱起眉头:“是私生饭。”   金谷南接过去一看,所有照片里拍的全是许曼晴:从白天她到达火车站开始,和粉丝挥手打招呼,登上火车,坐在窗边看风景,到深夜时在床上熟睡,已经被惊醒时惊骇欲绝的脸。   从众人赶过来就开始沉默不语的两名男子之一忽然开口说话了,视线转向许曼晴,脸上全是狂热:“晴晴我是你的粉丝啊!我是晴天娃娃!我特别特别特别喜欢你,你演的每部剧、参加的每个综艺我都录下来了,晴晴我爱你!”   许曼晴惊叫着又往余火怀里缩了缩,抖得更加厉害了。   金谷南火冒三丈,抬脚就在对方腿上踢了一下:“喜欢她?你他妈这叫喜欢她?三更半夜闯进包间趁着她睡觉的时候偷拍照片,这他妈也叫喜欢她!!”   赵舸航也是面带怒色:私生饭一向是演员艺人最唯恐避之不及的群体之一,有时候甚至比恶意黑粉还要可怕得多,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他们会以喜欢的名义做出什么事来。   拿今天晚上的事举例,两个男人戴着口罩在你熟睡的时候偷偷跑到床边拍照,这种情况连他这样五大三粗的男性艺人猛然间都要被吓一大跳,更何况许曼晴因为去年被绑架且差点被绑匪侵犯的事情留下了极大心理阴影,一直到现在还处于定时看医生修复心理创伤的过程中,本来就对贸然靠近的男性极为防备,被这么一吓,不吓出毛病才怪。   金谷南在男子的喊叫声中将相机胶卷整个扯了出来,然后把相机重重扔回他怀里,弯腰俯视着他,目露威胁语调阴森:“下次再被我看见你出现在曼晴周围,老子见一次打一次,打残打废为止。”   李云指着跪趴在窗户边的另一名男子小声提醒:“他也用手机拍照了。”   贺文锋上前一步伸出手:“手机拿出来。”   “我不!”对方梗着脖子:“这是我的私人物品凭什么交给你?演员了不起啊,你是天皇老子我才怕你,仗着人多就想欺负人是吧?来啊,有种过来硬抢啊,我回头就向媒体……”   话没说完,金谷南直接拽着他的衣领子从口袋里把手机抢了出来,问了一句密码多少对方不回答,立刻就摔到地上狠狠一脚跺成碎片,捡起来扔进垃圾桶:“多少钱,老子十倍赔你。”   男子一愣,然后嚎着嗓子闹起来:”有几个臭钱了不起是吧,你有什么权力踩坏我的手机!来人啊,快来人啊,大明星打人抢东西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片闹哄哄的动静里,导演刘怀挤了进来,听完原委之后直接道:“报警,立刻报警,实在是太猖狂了这也,擅自闯进包间骚扰人家女孩子还有道理了。乘警同志来了吗?这种行为请一定严加惩治!幸亏我们自己人反应快来得早,要不然谁知道他们俩还会做出什么事来!”   正当身穿警服的乘警要将两名男子拷上手铐带走时,余火忽然道:“等一下。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他们:你们俩个是怎么进来的?”   乘务员道:“我刚刚查了一下,这两位也是这趟列车的乘客,所以应该是乘着深夜没人注意,偷偷跑到这节车厢里的。”   余火摇摇头:“你没明白我的意思:剧组统共包下了四节车厢,这节车厢位于中间位置,而这一个包间又位于车厢的中间位置,他们是如何知道曼晴就睡在这里的?”   乘务员一愣:“或许,他们是一间一间找过来的?”   “不可能,”贺文锋首先否决,“我和谷南睡的包间离车厢入口近,因为倒时差的原因我又睡得浅,他们要是一间一间找,我绝对会发现的。”   这一届车厢里都是睡铺包间,剧组专门给主演们包下来的。没有限定每个人必须睡在哪,大家都是自由组合分配,估计连乘务员都不清楚每个人的位置。这两个私生饭能在这十个包间里准确找到许曼晴的床铺,只有一种可能——   剧组里有人告诉他们的。   在场的都不是傻子,很快就想明白了这点。剧组内部人员出卖演员行程信息,这已经算严重违反保密条款了。   眼见两个私生饭明显不打算把消息来源供出来,刘怀眉头紧锁面色铁青,对许曼晴道:“曼晴你放心,这件事,我刘某一定查个水落石出,给你个交代!”妈的,他带剧组这么多年,还从来没发生过这种事!   乘警押送两名私生饭离开,其他人安慰完许曼晴和李云之后也相继回去休息,包间里很快就只剩下余火几人。   余火是走不了,许曼晴怕是被吓惨了,死死拽住他的衣服不松手,离余火稍微远点就开始浑身发抖,眼泪汪汪可怜兮兮道:“班长,我晚上跟你一起睡行不行啊?”   金谷南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把话憋了回去。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余火是做不到的,不仅是为了避嫌,他也要考虑江封的感受。易地而处,倘若是江封同一名年轻美貌的女子睡在一间房内,不管是为了什么理由,他心中都肯定有所介怀。   从金谷南手里接过热毛巾让许曼晴好好擦擦脸,然后扶着她在床上躺下,给她盖好被子,拉了一把椅子坐在床边:“你安心睡,我就坐在这里不会离开。”   “真的吗?”许曼晴极为过意不去,“可是,可是我不能让班长你在这儿守一夜啊。”   余火冲着她眨眨眼睛:“你忘记我练过武功了?一夜不睡根本不成问题,看看书就过去了。”将这一夜时间用来修炼功法,明早绝对比睡了好几天还要精神。   转头看向李云:“李小姐如果觉得不方便的话,不知能否麻烦你和舸航换个床铺,让他今晚睡在这边……”   余火话音刚落,李云立刻摆手:“方便方便特别方便!我就还睡在这就行。”拜托,有班长这么个武功高手在这守着,她沾上枕头就能睡着好么。反正全世界都知道他喜欢同性,半点都不用顾忌。再说了,就算班长其实也喜欢女人,以他的人品外貌各项条件,那占便宜的也是她啊。   事情定下来,赵舸航拿来余火想要的书——那是他生日时小姑姑从国外寄给他的历史类书籍,贺文锋等人便也相继离开。金谷南临走之前看着余火道:“班长,假如再有什么事的话你喊一声就行了,我就在隔壁,保证会立刻冲过来。”   余火点头:“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等金谷南也离开之后,余火合上门,关掉吊灯开关,房间内便只剩下桌子上小夜灯的昏黄光线,以及窗户外清幽皎洁的月光。   “班长,”许曼晴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依旧有些发白的脸庞,一双大眼睛盯着余火看了会儿,轻声道:“谢谢你。”   余火调整了一下小夜灯的角度,使光线不会打扰到许曼晴和李云,然后帮许曼晴掖了掖被子,悄悄往她体内注入一道灵气:“不用谢,睡吧。”   忐忑不安的情绪像是被暖流冲洗过的积雪一般迅速消融,许曼晴闭上了眼睛,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则“余火动手殴打粉丝”的新闻,忽然在网络上迅速传播。 第100章   新闻是张敏最先发现的, 来源于一位网友的微博,对方在微博中以受害者身份控诉了余火的残暴行径:   “……我就是个想给偶像多拍几张照片的粉丝而已,没杀人没放火, 他二话不说冲上来就在我肚子上踹了一脚,同样跟我一起的另一个粉丝手臂都差点脱臼了,胶卷被强行抢走, 手机直接被摔到地上一脚跺得粉碎,所以粉丝没有人权是吗?粉丝就这么贱, 只不过是因为太喜欢偶像就要被拳打脚踢?   我一直以为余火是娱乐圈里难得的清流,不要粉丝送礼物, 不要粉丝集资,连生日都是自己出钱请粉丝吃喝玩乐,实在没想到他竟然是这种人。   我知道他是大明星,热度高粉丝多,这件事估计说出来也没人信, 说不定还会被粉丝攻击, 所以也没奢求能给自己一个公道。但就是气不过, 附上伤处的图片和录音,大家擦亮眼睛自行论断吧。”   图片有好几张, 分别特写了小腹、腿侧还有手臂,上面青紫红肿隐隐泛出瘀血,看上去的确触目惊心。   至于录音, 里面只有一句话:“以后再让我看见你出现在曼晴周围, 老子见一次打一次, 打残打废为止。”   录音里的声音低沉模糊,并不容易听出来说话者到底是谁,但是和微博内容放在一起,自然而然就让人联想到余火身上。   等张敏将这条新闻拿给正和其他人对剧本的余火看时,不出意料,主演们立刻就炸了。   “卧槽!”金谷南直接爆了粗口:“这根本就是颠倒黑白!他们深更半夜闯进曼晴卧铺包间的事情呢?他们未经允许在别人睡觉的时候偷拍照片的事情呢?这些怎么他妈的提都不提!”   分明是私生饭肆意妄为侵犯艺人隐私,被这么含混不清没头没尾的一顿引导曲解,倒成了余火蛮不讲理耍大牌,故意动手伤人了。   “腿上那下是我踢的,手机也是我踩的,录音里的也是我,有种冲着我来啊,他们怎么敢这么往班长身上泼脏水!”   贺文锋看起来要冷静许多:“我们几人之间班长热度最高,既然打定了主意要碰瓷,那肯定要碰个大的,闹得越多人知道越好。有音频说明昨晚他们俩身上应该还带了其他录音设备,故意只截了这一小段而已。   不过,那两个私生饭不是昨晚才被乘警带走么,这么快就放出来了?”   这事副导演比较清楚,昨晚是他带着许曼晴的助理一起去做笔录的:“乘警说,他们的行为虽然不对,但一来曼晴没有受伤,反而是他们俩个受了点伤,二来呢也构不成违法犯罪情节,顶多算是扰乱列车秩序,所以只能列入失信名单限制乘车,另外罚了几百块钱,更多的也做不了,今天早上就放下车了。”   “曼晴虽然没受伤,但是心理伤害呢?偷偷摸进别人包间罚几百块钱就算了?怪不得他们敢这么猖狂颠倒是非呢!”   众人愤愤不平,赵舸航道:“目前最重要的还是这则虚假新闻的事情,班长打人的词条已经上了热搜,越早澄清事实,才越容易把名誉上可能造成的损害降到最低。”   得益于余火之前经受的一系列诽谤事件以及近乎完美的形象,目前网友们对于这个新闻大多数还是将信将疑的态度,纷纷让发博者将前因后果解释清楚:   “余火的性格出了名的好,总不可能是你光拍个照,他就忽然动手打人啊。”   “事情都没说清楚就开始带节奏,了解完整事实之前拒绝站队。”   “安静吃瓜,等待反转。”   但有一部分唯恐天下不乱的键盘侠还是提前开始了狂欢,讽刺余火人设崩塌:   “不管因为什么事情动手打人都是错的好么,还是说明星都享有特权不用遵守公序良俗了?”   “啧,特意包装出来的形象你们也信,既然露出了真面目就赶快道歉躺平任嘲好么,洗什么洗。”   火把们对于这则新闻是半个字都不信的,奈何对方一开始就在微博里摆足了受害者的姿态,并预言了自己肯定会受到粉丝攻击,这样如果火把们的言辞稍微激烈一点,在路人眼中就会留下仗势欺人压迫受害者的印象。   余火看向张敏:“梅经纪知道了吗?”   张敏点头:“我看到新闻之后立刻就告诉他了,昨天晚上的真实情况也详细解释了一遍,他让我暂时不要动作,等他通知。”   许曼晴气得眼眶通红,蹭的从座位上站起来:“班长是为了保护我才打了他们的,根本一点错都没有,我这就让经纪人发通告说明事实真相!”   “大家先别着急。”车厢门口,导演刘怀走了进来:“事情我都知道了,也跟你们几个的经纪人都取得了联系,放心,这事儿好解决,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们暂时都别回应,也别发微博,对方不是想把事情闹大么,那咱们就奉陪到底,正好也趁着这个机会,把圈子里的歪风邪气好好清理一遍。”   转头看向余火:“你昨天晚上踹人的时候,大概踹出了个什么伤势心里有没有谱?”   余火点头:“都是皮外伤,短时间内疼得厉害,但是休息两三日就能痊愈。”   他昨夜冲进许曼晴睡的包间时,以为那两个人是欲行不轨的歹徒,因此颇动了几分力气,但心里自有分寸,青紫痕迹看着严重,实则都不曾伤筋动骨。   金谷南一提到他们就是满肚子火气:“是那两个人先擅自闯进包间的,又蒙着口罩,黑灯瞎火的谁知道他们想干嘛!班长就算把他们踹个半死那也是活该!”   “说是这么说,”刘怀拍拍他的肩膀,“但到底还有个正当防卫和过度防卫之分啊,没踹出大毛病就行,这样道理就全站在咱们这边了。   行,也没其他事了,你们继续看你们的剧本,欣赏欣赏窗外的风景,等我通知就是。”   “余火暴力殴打粉丝”的新闻足足在网上发酵了整整一天一夜,中途没有任何一方给出回应。   直到第二天上午十点,《血色铿锵》官博忽然发布了一则声明,声明当中详细还原了当夜事情的经过,这两名私生饭引起了怎样的强烈恐慌,并在最后附上了导演刘怀的一段话:   “……艺人的确是公共人物没错,但这是否意味着他们一点隐私的权利和空间都不能有?   打着喜爱偶像的名义,跟踪、尾随、偷拍甚至破门而入,肆意践踏其他人的安全空间而不在乎对方的感受,这当真是粉丝吗?   目前,向那两位‘粉丝’透露艺人行程的工作人员已经被开除了,我本人永不录用,并号召所有导演朋友都将此人永远列入黑名单。但是据我所知,这种以出卖艺人信息而获益的行为在圈子里蔚然成风,甚至完全不顾行业规则和道德底线,因为‘粉丝’们愿意为了这些信息付出大量金钱——   这不得不让我深思,如此畸形的粉丝文化究竟是如何产生的?在已经有艺人因此而遭到伤害的情况下,我们还要继续助长这种文化吗?   真正的喜爱永远以平等和尊重为前提,在此,我呼吁所有业界同行,所有愿意真正喜爱偶像的粉丝们,理智追星,离作品近一点,离隐私远一点,共同重塑艺人和粉丝之间互相尊重理解的健康环境。”   一石激起千层浪,在刘怀的发言公布之后,所有饱受私生饭困扰的艺人纷纷响应,而私生饭的恶行,从围追堵截强行搂抱,到潜入住宅进行骚扰,甚至高速公路上别车造成车祸的斑斑劣迹全都爆了出来,数百名艺人的数千万粉丝们凝聚一心,齐齐在微博刷起了“私生不是饭”、“抵制私生从我做起”的超级话题。   而剧组官博的这条声明随后也被剧组内的所有演员相继转发,他们的着重点则更倾向于为余火正名:   许曼晴:“我爱班长,他是我的盖世英雄。如果不是班长及时冲进来,我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是他让我有了在噩梦之后继续安睡的勇气。”   赵舸航:“班长是我见过最优秀的演员和最可靠的朋友,我敬佩他、尊重他并且由衷为拥有这样一个朋友感到自豪。”   贺文锋:“胶卷是我拿的,跟班长没关系。里面的照片是别想拿回去了,钱我可以赔给你。”   金谷南:“手机是我踩的,腿上那一下是我踢的,录音里威胁的人也是我。啧,我都做了这么多事,怎么就不往我身上甩锅呢?好歹也能让我红一把啊。另外账单请寄到我的经纪公司。”   相比较刘怀的语重心长,梅琴的作风则简洁利落许多,直接召开了一个记者发布会:   “三件事。   一,人是余火打的,伤势报告已经出来了,屁事没有,警察判定为正当防卫。下次遇到这种情况,还打。   二,其他事情都不是余火干的,这个估计你们也都知道了。该是谁的功劳请表扬谁。   三,告诉你们一个秘密,私生饭擅自闯入包间拍照的行为,虽然吓人,但是不算违法,只算乱纪。   不过呢鉴于对方发布的虚假新闻转发量已经超过了二十万,损害名誉行为完全坐实,跑都跑不掉,所以,”   梅琴往桌子上拍了一份起诉书:“法庭上见吧。” 第101章   列车继续往前行驶, 由于私生饭造成的困扰很快就被远远抛在身后。   许曼晴因为那夜的惊吓情绪受到了不小的打击,但好在她性格本就活泼开朗,在众人的陪伴安抚下, 尤其是余火暗中以灵气温养中,没过几天也逐渐从阴影中走了出来再没有做过噩梦。   从第四天开始,列车正式进入高原地区, 窗外原本或青绿或金黄隐隐泛着水波的稻田很难再看见了,逐渐转变成一望无际的灌木草甸, 以及色彩丰富极具层次感的戈壁浅滩。   间或还有蜿蜒绵长的河流如玉带一般从中穿过,瑰丽壮阔无边无垠, 教人连心胸都涤荡宽广起来。   越往上,植被越少,温度越低。众人离开h市时还是短袖t恤的夏日装扮,这个时候纷纷套起了毛衣,有的连羽绒服都拿出来了。   余火穿的是过年时大姑姑给织的毛衣, 米白色羊绒毛线, 半高领, 胸前织出了一条黑色的狗狗,又暖和又可爱, 把许曼晴眼馋得不行:   “班长你这毛衣在哪儿买的什么牌子啊?真好看,我也想买一件。”   竖起领口往座位上那么一靠,阳光从窗外撒进来落在头发上, 显得整个人跟玉雕的也似, 俊秀温柔让人挪不开眼睛。   赵舸航咳了一声, 表情意味深长:“班长这毛衣你可买不到,非卖品,而且还是成对的。”春节之后他曾上门去余火那做过客,正好看到江封身上也穿着这么一件,颜色样式相互辉映,一眼就能瞧出来是情侣装。   许曼晴还没反应过来:“诶?为什么啊?既然是非卖品那班长从哪儿得到的?”   余火摸了摸胸前那只狗,眸子里浮出笑意:“家中长辈亲手织的,外面的确买不到。”   “啊……”许曼晴既惋惜又羡慕:“班长你家长辈手艺真好,完全看不出来是自己织的,比那些大牌好几万的看着都有质感。”   不过班长不是福利院长大的么,哪儿来的家中长辈……   许曼晴余光瞥见赵舸航做了个叼着东西的动作,这才恍然大悟:啊,江教官家的长辈啊!   如果都共同称呼长辈了,而且长辈还送了亲手织的毛衣,岂不是意味着班长和江教官已经得到了家里人的认可,或许好事将近?   许曼晴紧紧盯着余火,忽然就嘿嘿嘿嘿笑了起来。   这笑容中隐含的意味实在不言而喻,余火脸上一热,转头继续看向窗外。   许曼晴笑完之后也继续往窗外看,忽然整个人趴在窗户上:“啊!羊!好多羊!!”   随着列车拐了一道弯,斜前方的草地上出现了乌泱泱一大片羊群,皮毛油亮厚实,四肢健壮匀称,优雅轻盈地朝着铁轨的方向走过来。   许曼晴刚喊完没多久,列车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放慢,到最后彻底停了下来。广播内响起了乘务员甜美温柔的提醒声:   “……为了保证羚羊群顺利迁徙,本次列车将在此暂停半个小时左右。乘客朋友们可以下车观光拍照,但请不要远离列车,也不要距离羊群太近,五十米以外为宜,母羊刚刚生产不久,受到惊吓后很可能作出攻击行为……”   “可以下车诶!”许曼晴立刻穿好外套戴好围巾,撺掇主演们一起下去看看:“坐了这么久,正好出去舒展舒展筋骨。”   难得有机会近距离感受高原景色,众人哪有不愿意的,穿戴完毕后便结伴一起往车外走。   许曼晴一边下车一边往手上、脸上、脖子上疯狂按压喷雾,金谷南在她身后不小心被喷了一脸,颇有些嫌弃的摆了摆手:“这什么啊。”   “防晒喷雾啊!”许曼晴转头看他:“你要不要也来一点?”   “太阳又不大,要什么喷雾,我才不要。”   许曼晴挑高眉毛:“太阳不大?高原上紫外线辐射多厉害你知不知道?你以为你是班长啊,不要喷雾,等着黑成炭吧你!   舸航,文峰,你们要不要来一点?辐射对皮肤伤害很大的。班长也来一点,虽然你晒不黑,但多层防护总是好事嘛。”   其余几位男士欣然接受,余火和贺文锋分别道了谢,赵舸航在脸上拍了拍:“凉凉的,还挺舒服。剧组里有女同事就是好啊。”   “那可不。”许曼晴骄傲地抬起下巴,横了金谷南一眼。   下了列车,高原上的寒冷更加清晰直观,顺着袖口领口的缝隙直往衣服里头钻。不过空气也是真的好,余火深深吸了一口,惊喜地发现灵气含量竟比h市浓郁许多。   许曼晴张开双臂仰头转了一圈:“啊!要是这儿的空气能打包带回去多好啊。”   下车的人越来越多,除了疏散筋骨呼吸新鲜空气,大多数人都拿着手机将镜头对准了已经开始接近铁轨的羊群。   余火等人也缓缓走了过去,在五十米开外的地方便停了下来。   近距离观看,这些羚羊更加显得矫健而神秘。和平时所能见到的山羊绵阳完全不一样,皮毛整体呈淡黄褐色,略带一点浅粉,腹部和四肢则是白的,细密紧实油光发亮,映衬出底下流畅健壮的肌肉线条。   成年羚羊中间夹带着许多小羊羔,个头只有成羊三分之一,毛发蓬松柔软,乌黑的眼睛里满是懵懂,怯生生的有些怕人,走两步便小跑到成羊肚子底下藏起来。   “好可爱啊,”许曼晴两眼放光也掏出了手机,拍了会儿之后有些奇怪:“诶,我记得羚羊头上不是应该长角的吗,为什么这些没有?”   “长角的是公羚羊,这些是母羚羊,每年四五月份迁徙到水草丰美的产仔地生下后代,现在是带着小羚羊再迁徙回到南方的越冬地和公羚羊回合。”   余火刚说完,便看见众人的目光全集中在自己身上。   “卧槽,”金谷南道:“班长就是班长,这你都知道?”   余火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是这两天刚从书上看到的,正好遇上了便拾人牙慧和大家分享而已。”小姑姑送他的书不仅包含古地球的人文历史,也包括这颗新家园的地理文化,他这回带出来的便正是讲述联邦地球物种演变的。   乘务员在距离羊群五十米的位置放上了提醒标志,大家也都颇为自觉的放缓了动作和声音,静静注视着这一群曾饱受猎杀围捕的美丽生灵迈着轻盈的步伐,保护着自己刚出生不久的幼崽,越过铁轨缓缓远去。   整个羊群完全穿过铁轨还要一段时间,因此众人稍微看了一会儿拍了几张照,便转身绕着列车尾部的方向走了过去。   接连在车上呆了好几天,大家都憋坏了,难得出来走走,便尽情放松身心。   许曼晴打头,一会儿跑去草甸上摘几朵花,一会儿扒在车窗上跟里面没出来的人打招呼,一会儿张开双臂,跟匹松了缰绳的小马驹似的,撒了欢的到处跑。   金谷南忍不住提醒:“姐姐,这是高原上,你悠着点行不行,医生说的话都忘了?不能剧烈运动,到时候高原反应上来了有你好受的。”   许曼晴转过身,一边倒退着往后走一边吐了吐舌头:“姐姐我是经常锻炼的,体质好着呢,才不怕高原反应。”   “得,”金谷南耸肩:“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待会儿有你哭的时候。”   金谷南把狠话放下了,却无论如何没想到剧组里第一个出现高原反应的竟然是他自己。   列车重新开动后不到两个小时,他就感觉手脚发软眼前发黑,胸口跟压了块大石头似的喘不上气。   随行的医疗组立刻过来检查,确定的确是高原反应没错。   看着依旧活蹦乱跳的许曼晴,金谷南觉得有些难以接受:“我每个星期最少去健身房六天,进行的全是高强度运动,当初集训时养成的长跑习惯也一直没落下,体质最起码比她好吧,为什么她都没事我会最先出现反应?”   “高原反应不一定和身体强度有关,有的人体质特别好肺活量特别大,反而容易产生不适应的状况,不能一概而论的。”医生给他检查了血压心跳体温,“目前还算正常,没什么大问题,我们不建议现在就开始吸氧,这样的话再往上走你会更难受,最好是不要运动,多喝水多休息,让身体慢慢适应过来,反正列车速度也不快,今天晚上还要停一段时间的。”   金谷南靠在座位上有气无力地点点头:“行,谢谢医生。”   “不用客气,有什么其他状况随时叫我。”   送走了医生,余火倒了杯水递给金谷南:“先喝点水,要我送你回包间休息吗?”   金谷南摇头,倾身接过水,身体前倾的动作使他和余火之间的距离减小,鼻尖几不可察的微微一凉,原本晕晕沉沉的脑袋忽然就清醒了不少。   咦?   为了证实这不是自己的错觉,金谷南冲着桌子对面的余火招招手:“班长,你往前来一点,离我再近一点。”   余火不明所以,但依言将手放在桌子上身体前倾,金谷南凑近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果然!身体的不舒服立刻又减轻了几分!   金谷南像是发现了什么巨大的宝藏,立刻半是商量半是强迫的和坐在余火身边的许曼晴调换了位置,一旦紧靠着余火,高原反应被缓解的程度就更明显了。   “卧槽,”金谷南和众人分享了他的发现:“班长你该不会是氧气成了精吧!”   靠在余火身边使劲吸气,过了会儿尤觉不满,以病患身份征得余火同意之后拿了个软枕,直接垫着枕在了余火身上:“班长,我决定了,这次上雪山从头到尾我绝对不离开你半步。”   身体的状况缓和了许多,对外界的感知也重新变得敏锐起来,很快就发现被他赶到对面的许曼晴正对着他和余火拍照。   心中闪过一抹狐疑:“你在干嘛?”   “没事,”许曼晴笑得甜美无辜,“我在给拍班长身上的毛衣呢,回头看能不能找人照着样子织一件。”   等到金谷南似乎满意了这个解释重新闭上眼睛,打开手机,将刚刚拍的照片发给了联系人:江教官。   哼,让你抢我位子,等死吧你。 第102章   离开h市的第八天下午七点多, 列车成功抵达目的地。   众人走下车的时候脚下都有点发飘,剧组中除了余火和贺文锋, 其他人都或轻或重的出现了明显的高原反应。   “不要剧烈运动, 不要紧张, 呼吸放平缓,所有动作都尽量轻缓一点, 有严重不适的立刻告诉医生, ”导演刘怀一边再一次强调注意事项, 一边指挥着工作人员和从当地聘请的劳工将行李器材从列车上搬下来, 转头看见众人跟小鸡崽找妈妈似的把余火团团围了起来, 不由纳闷儿:“这是干嘛呢, 报团取暖啊?”   赵舸航的助理小安眼疾手快抢了个离余火稍微近点的位置,闻言将嘴巴从蒙得严严实实的围脖里露出来一点:“余哥身边氧气多,站在他周围连高原反应都弱了!”   刘怀哭笑不得:“怎么的, 余火还会进行光合作用啊?”   “真的!”死死搂着余火一只胳膊不放的金谷南道:“刘导, 要不您过来试试就知道了!”   刘怀才不信呢, 随行的医生笑道:“估计是心理作用,高原反应本来就受心理因素影响,余先生会武功, 去年那次意外中又保护了大家成功脱险,所以站在他身边就会觉得有安全感,从而削弱了多于氧气稀薄的不适。”   这话听着倒是挺有道理。   不过管他是不是心理作用呢,管用就行。围着余火的人群又往中间缩了缩。   许曼晴抱着余火的另一只胳膊,呵着气用力跺脚:“好冷啊, 这不是夏天么,怎么会这么冷。”她从头到脚裹得跟个球一样,不光是羽绒服,围巾耳捂雪地靴样样俱全,可身体的热量照样跟叛国逃兵似的,往外跑得比谁都快。   “这里海拔快5000米了,本来温度就此平原低将近三十摄氏度,又是晚上,估计半夜里会更冷,不过昼夜温差大,估计明天白天就好多了。”赵舸航搓搓手回道。   许曼晴转头看了看天边依旧挂得老高的太阳:“这都七点多快八点了,太阳还不下山啊?”阳光看着挺大,照在身上半点用没有。   “正常的,”贺文锋道:“这个地方和h市有不小的经度差,纬度又比较低,加上海拔因素的影响,估计晚上九十点钟天还是亮的。”   行李全部从列车上搬下来,众人坐上了当地的大巴车,赶往早就预订好的落脚点。   车窗外,或远或近的雪山巍峨壮丽绵延不尽,洁白晶莹的雪顶在阳光底下反射出璀璨夺目的光芒。   “咱们定下的地方是当地一家民宿客栈,包了两个月时间,即是睡觉的地方,有些情节也直接在里面拍,进进出出都是剧组里的工作人员,所以大家可以安心。”刘怀站在副驾驶的位置对众人道:“今天时候也不早了,很多人还没完全适应过来,待会儿到了客栈吃完饭,大家就好好休息。   明天早上七点钟在楼下集合,正式开始拍摄,刚开始几天不拍难度大的动作戏,主要拍摄地点就在客栈周围,等到过段时间大家适应得差不多了,咱们再拜托边防兵同志们互送着往雪山上走一走。   大家都备好维c片了吧?”   众人齐齐点头。余火的东西是江封盯着准备的,不光维c之类的药品,但凡在高原上可能用到的东西全都塞满了。   “行,”刘怀继续道:“高原上环境特殊,不能保证每天都有新鲜水果和蔬菜,记得按时补充维生素,还是那一点:安全最重要,一旦有什么不舒服的一点要及时告诉医生。   其他也没什么要说的了,虽然条件艰苦一点,但是我的标准可不会放低,拍摄不满意的时候该骂还是得骂,大家都做好心理准备啊。”   众人笑起来:“知道,您是‘磨杵行者’嘛,哪敢不听话!”   落脚点离车站不远,半个小时左右也就到了。民宿客栈古朴雅致,红砖绿瓦屋檐飞翘,带着浓郁的地方风情。   因为房间有限,众人还是两人一间,余火依旧跟赵舸航成为室友。   本来金谷南是想抢这个距离余火最近的风水宝地的,奈何有个许曼晴虎视眈眈,他抢她也抢,最后两败俱伤,让赵舸航捡了个现成的便宜。   走进房间放下行李,赵舸航问:“班长,下去吃饭吗?”   “你先去吧,”余火将手伸进羽绒服口袋里握住手机,“我想先打个电话,待会儿再下去。”   赵舸航了然,眨眨眼睛:“行,那你慢慢打,顺便帮我跟江教官问声好。”   余火脸上一红,等他出去将门带上以后,转身拉开玻璃门走到阳台上,拿出手机拨通了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号码。   铃声只响了一下就被迅速接通了,对面传来江封低沉磁性的声音:“喂?宝贝儿?”   余火靠着栏杆,刺骨的寒风扑打在他脸上,心里却像是有团火,不断散发着融融暖意:“嗯。”   江封握着手机走到阳台的沙发上坐下:“到地方了?”他算着时间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   “嗯,刚刚放下行李。”   “这么晚?吃饭了吗?”   “还没有,等会儿就去。你呢?”   江封低笑两声:“刚吃完,两只狗也喂过了,估计你差不多能到落脚地,就等着你的电话呢。这都八点半了,你也赶紧吃饭啊。”   “不着急,这边天色尚早。”   “刚放下行李连饭都不吃就给我打电话?嗯?”江封心里甜滋滋的直冒泡,偏偏嘴巴上还要讨个便宜:“这么想我?”   余火脸上微微发烫,抿唇反问道:“难道你不想我?”   “想,那怎么不想,”江封微微叹了口气,声音低如呢喃,带着缠绵入骨的思念:“吃饭也想睡觉也想,睁着眼睛想闭上眼睛更想,恨不得立刻就坐飞机跑过去,把你摁在怀里狠狠亲一顿。不光我想,丑丑帅帅也想,你这一走他们俩食欲都没以前好了。”   像是应和似的,手机对面响起了丑丑和帅帅热情的叫声,以及江封十分嫌弃的驱赶:“行了行了,叫两声意思意思得了,这是我媳妇儿你们俩凑什么热闹,走吧走吧,别耽误我跟你小爸爸互诉衷情。”   余火听着那边闹哄哄一片,眸子里不禁盈满笑意。   江封的声音很快再次响起来:“那边怎么样?很冷吧?还适应得了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都挺好的。”余火神色温软:“我并不曾出现高原反应,也不觉得特别冷,而且这边的灵气特别充裕,足足是h市的好几倍,我感觉自己的功力又增长了不少,你不用担心我。”   “啧,我们家宝贝儿就是牛逼。”江封自豪得不行,“那风景呢,那边景色好看吗?”   “好看,特别好看。”余火抬头眺望着远方绵延不尽的皑皑雪山,为其瑰丽壮阔而迷醉的同时又忍不住生出一股深切的遗憾:“要是你也在这儿就好了。”   就能和他一起感受这山川的壮美,高原的辽阔,随风翻卷的不知名野花,以及阳光是如何在雪白的山巅跳跃闪烁。   江封眸色一沉,攥紧了手机:“那我现在就过去找你。”   余火从怅惘中回过神来,赶紧阻止他:“别,你还有工作呢,我知道国安部那边你走不开。不着急,这大好山川又跑不掉,等到什么时候我们都有时间了,再结伴过来细细游览。我轻功很厉害的,可以直接带着你在群山之间腾飞挪转。”   心头突然涌起的火热冲动缓缓平复下去,江封也知道现在去昆仑找余火有点不大现实。“那咱们就说定了,你可要带我体会一把腾云驾雾的感觉。”   余火笑:“一言为定。”   抵达目的地的第二天,拍摄正式开始。   前几天的拍摄还算顺利,有了第一季的磨合,大家配合起来都很默契,“雄鹰”小队之间的凝聚感和战友情谊完全不用表演,就在一举一动中自然流露表现出来。   除了几场街头追捕戏码因为运动量比较大,演员们跑一会儿就得停下来休息一会儿,不得已ng十几次才拍完,其他戏份过得都很快。   真正的挑战从第五天的雪山拍摄开始。   高原环境的特殊性使雪山上处处隐藏着危险,演员们和工作人员在防卫兵的护送下往最近的雪山上爬了将近两百多米,来到雪线的位置。   “再往上就全是寒冰冻土了,”防卫兵队长道,“温度太低,风速太大,氧气含量也少,你们上去估计撑不住的。”   即便是这个高度部分人的脸色都已经隐隐发白了。   刘怀绕着山坡走了半圈,选了个相对开阔平坦的地方:“行,那就驻扎在这儿吧,摄影师道具师把器材布置好,演员化妆准备,咱们争取半个小时之内开工。”   今天要拍的是“雄鹰”小队的两名成员在雪山上和意图偷袭边防哨所的恐怖分子第一次交锋的场景,纯肉搏战,主演是许曼晴和余火。   因为剧本设定这场偷袭发生在雪山之巅的哨所附近,风急雪大温度极寒,所以队员们穿的衣服要比山脚下厚得多。   长及膝盖的厚重大衣,耳朵处特别长的军大帽,还有军靴手套步枪设备,全部穿戴整齐之后,许曼晴被压得踉踉跄跄差点连路都走不稳了。   “好重啊。”许曼晴略微有些艰难的抬了抬手脚,“就像身上穿的不是衣服,是石头一样。”   边防兵队长笑:“这就是边防哨兵的正规制服,山顶上羽绒服可不管用,还是这种皮大氅保暖。”   那倒是,穿上后浑身暖洋洋的,半点风都透不进来。关键是,对于边防哨兵来说这点重量根本不算什么,可她得穿着几乎能把自己压趴下去的衣服跟人肉搏啊。   “先运动一下尽快适应这个重量,”余火走过来帮她收了收腰带,好减小衣服对于四肢活动的限制性:“咱们当初集训可是每天早上背着三十五公斤负重的,身体肌肉都有记忆性,很快就能找到当初的感觉。”   余火说的没错,许曼晴穿着衣服抬抬胳膊踢踢腿,做了好几套广播体操之后,重量似乎也不是那么明显了。   场景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了,刘怀现在监视器后面喊:“余火,曼晴,你们俩准备好了没有?准备好我们要开始拍了。”   “好了。”余火和许曼晴一起走过去。   按照剧本情节,收到秘密情报、得知有恐怖分子可能潜入边境线的“雄鹰”小队来到昆仑雪山执行任务,并取得了边防哨兵所的支持和配合。   余火饰演的程然和许曼晴饰演的葛梦瑶沿着哨所周围可能被入侵的山间小道查探,顺便放置红外感应设备。   程然通过雪地上的痕迹敏锐察觉到异常,这才和潜伏在山石背后的三名敌人突然交锋。   动作戏一向是余火最擅长的部分之一,闪躲横扫腾身侧踢,一套擒拿缴械的动作既干脆利落又流畅精准,如同行云流水一般,即使以一敌二也丝毫不落下风,就连旁观的边防兵队长都忍不住鼓起掌来:“小兄弟看着像是练过啊。”   戏份完成度高,刘怀的心情就好,主动接话道:“这可不是我吹牛,我这个演员,方队长你还真不一定是对手。”   “哦?”方淮眼中兴味更浓,“那有机会可真要好好讨教讨教了。”   余火拍得挺顺利,但许曼晴这边却遇上了大难题。她和恐怖分子缠斗的过程比较胶着,一上来就直接被人扑倒在雪地里。程然以一敌二分身乏术,她必须依靠自己的力量战胜敌人。   一连拍了好几遍刘怀都觉得不满意:“卡!你要记住自己的身份,你是特种小队的一员!一招一式都要拿出特种兵的力量和气势来,软趴趴没有力气像什么话!神色更要冷厉果决,就算有惊慌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不要一边打斗一边还六神无主神游天外,重来!”   一遍遍重来,许曼晴就得一遍遍往雪坑里摔,来回翻滚的时候,整张脸都得被压进雪里,雪沫子全往大衣领口钻。   她也是硬气,咬紧牙关一句苦不叫,刘怀让她怎么改她就怎么改,等到这场戏最后终于全部通过时,已经是脸色苍白浑身直颤,站都站不起来。   余火大步走过去预备将她起来,许曼晴抬头望着他嘴巴一瘪,忽然抱住他的小腿就开始嚎啕大哭。   众人吓了一跳,刘怀从监视器后面走过来:“怎么了怎么了?是我骂得太凶了?还是哪儿跌着碰着了?快起来好好看看。”   余火讲她扶到临时搭起来的简易大棚里,解开外面的大衣一检查,好么,手掌也擦红了膝盖也磨破了,贴身穿的毛衣更是因为雪沫子湿了大半,擦伤倒是小事,雪山上一旦冻上那可就麻烦了。   刘怀赶紧道:“快换衣服快换衣服,高原上感冒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行了快别哭了,导演给你赔个不是行不?怪我太严厉了,但是最后完成得特别好!”   许曼晴一边抹眼泪一边抽抽噎噎道:“真,真的?”   “真,”刘怀连连点头:“比真金白银都真!”   许曼晴满意了,差不多哭完了,这才察觉出不好意思来。红着脸往四周打量一圈,臊得不行:“哎哟,我平时没有这么爱哭的。”   方淮队长煞有介事的点头符合:“对对对,都怪这雪山,我们哨兵平时没事儿也哭呢,赶紧踩它几脚出出气就好了。”   “哈哈哈哈哈……”众人哄然大笑。   这一场戏只是开端,接下的戏份大多都要在雪山上拍。除了给演员增加了极大的难度,也给工作人员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温度太低,很多器材都容易出状况,摄像师的镜头就不小心爆过两回,幸亏准备充分带的东西多,这才没造成延误。   总体而言,拍摄进程还算顺利,甚至比预期的还要稍微快上一点。演员当中最让刘怀惊讶的,一个是贺文锋,一个是余火。   贺文锋主要是自身气质的变化使他更贴合角色,而余火相对于第一季而言,则是整个人的表演方式都产生了突破性的转变。   不仅仅是准确,不仅仅是生动,而是在这两者之上又多了什么东西。凡是他的戏份,镜头只要一对焦在他身上,就让人难以挪开视线。   刘怀不止一次盯着监视器上的画面暗暗赞叹:这小子,还真就是吃这碗饭的。   整个七月就在繁忙的拍摄工作中悄然逝去。八月处的一天,余火拍完戏回到客栈房间,照常在阳台上给江封打电话。   结束通话之前,江封告诉他一个消息:“我下个星期要带新选拔出来的特种小队去边境进行一次实战演练。”   余火莫名有些担心:“会有危险吗?”   “演习而已,主要是让那些新人感受一下任务的艰难性和残酷性,能有什么危险。”江封语气轻松,又道:“不过为了保证演练质量,整个过程中不能和外界通讯,这点挺烦人的,咱们俩就不能打电话了。”   “要持续多长时间?”   “一个星期左右吧顶多,等演练一结束,我立刻打电话告诉你。”   最起码一个星期不能通话,余火心中颇有些不舍。最后还是说服了自己,仔细叮嘱:“一定要注意安全。”   “放心,”电话那头,江封脸上满是温柔笑意:“我可是有家室的人。” 第103章   边防兵队长方淮自从那天旁观余火拍动作戏之后, 一直想找机会跟他较量一场。   足足等了一个多月,这个机会终于来了。   这天拍戏过程顺利, 下午不到八点钟众人就从雪山上下来了。天边的太阳依旧挂得老高, 明晃晃的闪人眼睛。但比之上午照在脸上都能产生刺痛感, 这时候倒是温和不少。   方淮疾走两步来到余火身边:“上次说好要向余先生讨教讨教身手的,不知道今天愿不愿意赏脸?”   余火自然没什么不愿意的, 反正江封依旧在带着新人进行演练的过程中, 又不急着回去给他打电话, 能与边防线上的高手相互切磋, 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紧跟在余火身旁的许曼晴立刻来了兴致:“方队, 你要跟我们班长比武吗?可以可以, 不过光打架有什么意思啊,干脆定个输赢彩头呗!你就说吧,如果我们班长赢了, 有什么好处?”   方淮摸了摸下巴:“你们有段时间没吃到新鲜蔬果了吧?”   许曼晴疯狂点头:别说新鲜蔬果, 她带来的梅子果干都已经全吃完了, 虽然有维生素片可以补充,但吃药哪儿比得上吃水果啊,她馋西瓜都快馋哭了。   “这么着, 如果余先生赢了,明天我就给你拉半卡车蔬菜水果过来,怎么样?”   许曼晴眼睛一亮,差点蹦起来:“一言为定!”转头往余火肩膀上拍:“班长,咱们能不能吃上水果蔬菜, 可就全看你的了!”   剧组成员踊跃响应:“班长加油!为了蔬菜水果,冲啊!”   “等一下,”方淮不乐意了,“我把彩头亮出来了,你们的可还没说呢:万一是我赢了,又有什么好处?”   许曼晴摆摆手:“随便你提,想要什么都行,反正我们班长又不可能输喽。”   啧。方淮似笑非笑:口气倒是不小。   说比试就比试,众人很快就在客栈外面找到一块合适的平地。   地方空旷平坦,毛茸茸的细草和零星野花下露出坚硬的褐色土地。   方淮随手抄了根木杆,在平地上画出了一个直径七八米的大圆:“以这个圆为界限,摔出去的,或者自动放弃的,都算输。”   余火点头:“可以。”   剧组成员和边防兵在圆外分列两边,开始给各家选手呐喊助威:“班长必胜!” “方队加油!”   像是刻意比拼似的,助威声一阵比一阵高涨一阵比一阵嘹亮,热情的呼喊很快就吸引了许多路人纷纷围上来观看。   为了方便动作,余火和方淮都将身上厚重的外套脱了下来交给身后的队友。方淮扭了扭脖子活动四肢,浑身关节哔哩啪啦直响,看向余火的脸上战意盎然:“我可不会留手的。”   余火笑了笑,右脚微微后移,同样摆开架势:“正有此意。”   比试开始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方淮率先发起进攻。拳脚凌厉身如闪电,带着飒飒破空声朝着余火飞速袭来。   余火以守为主,一边闪避一边往后退,动作虽看起来没什么精彩独特之处,但恰好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的躲过了方淮的所有攻击。   许曼晴抱着余火的外套,急得直跺脚:“哎呀,班长怎么光顾着躲,就是不反击啊!”那个方淮出手也太重了,每一拳每一脚都带着轻微的爆破声,这要是严严实实落在身上,那可就要吃大亏了。   “你急什么,”她身旁的金谷南看上去就要轻松得多:“班长可是连江教官都能抡起来往地上砸的牛人,你还怕他会输不成。”   那当然是不怕的,关键看着揪心啊。许曼晴暗暗腹诽:瞧瞧对面那群兵都快兴奋成什么样子了,叫得鬼哭狼嚎似的,哼,叫也没用,你们就算是叫破喉咙,方淮也不可能是班长的对手!   这边刚腹诽完呢,转眼就看见余火已经退到了边界线,只差几厘米就要踩出圆外了,而他对面的方淮似乎胜券在握,直接侧身一记鞭腿迅厉横扫过来。   本就高悬的心脏立刻吊到了嗓子眼,许曼晴高声尖叫:“班长小心!!!”   而就在方淮的攻击快要抵达而身后已经退无可退之时,电光火石之间,余火忽然后仰,劲瘦柔韧的腰肢在毫无借力的情况下弯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完美弧度,同时手臂上抬扣住方淮踢过来的小腿。   方淮只觉得一股强力自腿弯处传来,随即身体便不受控制地以小腿为中心整个翻转一圈,再猛地往下一沉,被余火压住小腿将膝盖重重磕在地上。   而不等他转身回击,余火早已迅速闪身撤离。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眨眼之间,等许曼晴回过神,原本靠近边线岌岌可危的余火已经重新回到圆圈中央,而原本气势汹汹的方淮却右腿伸直整个人趴在地上,看上去像是吃了不小的亏。   “嗷嗷嗷!”剧组这边欢呼声四起:“班长加油!班长好样儿的!”   方淮从地上站起来,抖了抖右边小腿:他能清楚感觉到,这个叫余火的青年刚刚留手了。假如刚才那一下对方用了全力,自己这条腿立马就能废在当场。   怪不得剧组人员对他那么有信心呢,果真有两下子。   方淮脸上战意更浓,右脚在地上碾了碾,再次主动出击冲上去。   但是和之前的一味防守不同,这一次余火逐渐以攻代守,针锋相对毫不退让,用得还是方淮最熟悉的军队擒拿格斗术。   时间越长,余火的攻击愈发猛烈,方淮也就越能感受到他带来的压力。等到自己每一招都被对方放佛提前预见似的格挡住,方淮这才醒悟过来为什么之前余火只守不攻:   人家那是在观察他进攻时的路数习惯呢!   狠狠一咬牙,无论如何不甘心就这样输在一个演员手里,干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暗中也注意观察对方的动作,等余火再一次抬腿踢过来时一把抱住他的脚踝,死死困在怀里不让动弹。   但是余火脸上并未出现他预想中的慌乱,反而借着他的力道直接腾身而起将另一只脚也抬了起来,在他胸前接连踹了好几下。   这几脚足足用了四成力道,方淮只觉胸口一阵剧痛,情不自禁松开了手,踉跄着往后连连倒退。   边防兵们立刻惊呼:“队长!小心出界!!”   好在方淮并没有出界,就在他即将踩线的前一秒,余火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拉了回去,借助惯性反扭至身后,脚尖在腿弯一踢,膝盖抵着后背牢牢将他压在地上:“可愿服输?”   方淮挣了挣完全挣不动,伸出另一只手在地上拍了拍:“我认输。”   “哇噢!!!!”剧组成员中霎时响起震天欢呼:“班长万岁!班长牛逼!水果!蔬菜!水果!蔬菜!”   余火起身,顺手将方淮也拉了起来,“承让了。”   方淮笑着摇头:“不不不,余先生果然是深藏不露,我输得心服口服。只不过有个问题我实在是特别好奇,不问就得憋死了。”   “方队长请说。”   “余先生,你的军体格斗到底是跟谁学的?这东西不是部队里的人可接触不到。”而且他的身法分明只有顶级好手才教得出来。   余火:“我演这部剧之前曾和其他演员一起在军营里参加过集训,这些都是跟当时带我们的教官学的。”   “教官的姓名方便透露吗?”   “当然,”余火眸子里闪烁着细碎温柔的笑意:“他叫江封。”   江封。   方淮把这个名字来回默念了好几遍,然后忽然睁大眼睛:   江封?军方最年轻的传奇少将,江封???!   比试只是雪山生活的调剂,在方淮队长遵守诺言送来那半大卡车水果蔬菜的滋养下,拍摄工作继续进行。   整个拍摄进程比刘怀预想的要快上许多,因此大多时候都是乐呵呵的:“大家继续努力,按照这个速度,估计咱们八月中旬就能启程回家,在影视大棚里拍完剩下的镜头了。”   余火的戏份也逐渐接近尾声。   程然在第二季中的经历既紧张刺激又惊险万分,而且结局还带着几分悲壮的意味:   他和贺文锋扮演的男主袁方昊,在和恐怖分子战斗的过程中虽然成功击杀敌人但是不幸翻落山崖,被困在山下的重重冰雪之中。   袁方昊身受重伤昏迷不醒,而且一只军靴在坠崖过程中不幸遗失。程然发送了求救信号之后,为了保护他将自己的靴子脱下来给他穿上,因此整个左脚严重冻伤完全失去知觉,根据救援医生的判断,极有可能面临截肢的风险。   被困雪坑这场戏很长,剧本里两人足足坚持了两天一夜才终于等来救援。为了演出那种极寒天气下饥寒交迫奄奄一息的状态,余火和贺文锋提前一天就开始禁水禁食。   因为袁方昊全程昏迷,戏份便主要集中在余火身上。他暂时封闭了灵气对自身的防护,脱了外套在雪地里冻得脸色惨白嘴唇发紫,花了两个多小时的时间,才终于把这场戏全部拍完。   “快!赶快!”镜头一关上,刘怀就从监视器后面站了起来:“赶紧给余火穿衣服!脚怎么样?冷不冷?有没有知觉?要是冻伤了千万不能直接用热水袋,得先用雪搓,搓一阵子回暖就好了。”   余火给裸露的左脚套上靴子,“没事,就是有点冷,没有冻伤。”戏份结束后他就重新运转起功法,这点寒气并无大碍。   刘怀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晚上叫厨房多给你们俩煮点姜汤。大家都辛苦了,今天收工!”   余火随着众人一起往山下走,心中却在担忧另一件事:他已经整整九天没有得到江封的消息了。   江封告诉他演练大概要持续一周左右的时间,眼下这超出的两天,实在让他忍不住心生忧虑。   他了解江封,如果对方能跟他联系,一定早就跟他联系了。一直没有消息,难道是演练期限临时延长了?   掏出手机按下了那个熟悉的号码,意料之中,还是机械冷漠的关机提醒。   他也尝试过给同在国安部工作的袁峰打电话,但对方也是关机,或许是和江封一起参加演练了也未可知。   无论如何,以江封的身手,不过是一次演习而已,绝对不会出事。这是他亲口跟自己保证过的。   强自按捺下心头萦绕的不安,余火深吸一口气,大步跟上其他人。   当天夜里十二点一刻,余火正躺在床上悄悄运功吸收灵气,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余火心中一喜,顾不得细看,连忙探身拿过来接通:“喂?”   电话那头响起来的,却是江老爷子缓慢而沉重的声音:“火火,封封出事了。” 第104章   赵舸航是被一道重物落地的声响惊醒的。迷迷糊糊半睁开眼睛, 便看见余火坐在床上,面色惨白嘴唇紧抿, 死死绷紧的身体像是一张冻僵冻硬的弓弦。   心中一惊, 睡意立刻去了大半:“班长?出什么事了?”   余火转过头来看着他, 漆黑的眸子背对着窗外月光深不见底,似乎有一瞬间的晃神, 然后迅速掀开被子起床穿衣。末了捡起掉在地上的手机, 声音里带着某种恐慌到极致过后的决绝冷静:“江封出了意外, 我必须要离开这里几天, 麻烦你帮我向刘导请个假。”   十二分钟过后, 一架军用直升机呼啸着落在客栈前的平地上, 接上余火之后重新起飞,很快便消失在茫茫夜空之中。   机舱内,边防兵队长方淮看了眼自登机后就一直盯着窗外面无表情的余火, 嘴唇动了动, 到底还是把话又咽了回去:   十五分钟之前, 他所在的边防营队忽然接到上级的紧急命令,护送一位名叫余火的男子前往距离客栈二十公里之外的雪山边境线。   这是一项临时性的机密任务,全程保密, 甚至直升机都不会留下任何飞行记录。因此不论对方究竟是谁,为什么会和军方上层扯上关系,这一趟护送又是为了什么,都不是他该问的。   机舱内沉默无言,只剩下机翼高速旋转的轰响。伴随着狂卷的寒风, 将沉沉夜色下闪着荧光的雪山飞速抛在身后。   很快,直升机在边境线旁的一处军事据点内停了下来。   停机坪上早有人在等着,确认了余火的身份后将他带到据点中心的一座建筑里面。   推来会议室的门走进去,余火这才发现不仅江老爷子在,国安部的袁峰在,齐超、路平阳、林辰等“麒麟”小队的人竟然也在,从染了血迹的绷带和纱布来看还带着伤,所有人脸上都满是焦灼沉重之色。   见他走进来,江老爷子微微送了口气,上前几步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这么晚把你叫过来,难为你了。”   心脏像是被扔进油锅里煎炸又放进万年寒冰中封冻,来不及寒暄,余火直接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事情紧急,江老爷子只来得及在电话里告诉他江封在任务中发生了意外,目前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其他细节一概不知。   可江封不是带新人进行演练去了吗?怎么会是在任务中发生意外?而且还是在距离他不过数里之遥的昆仑雪山?“麒麟”小队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无数疑问挟裹着巨大的恐慌在他体内呼啸翻卷,丹田处的灵气疯狂涌动,倘若不是他勉力自制,暴动的功法瞬间就能将此处据点夷为平地。   领路的勤务兵带上门退了出去,齐超深吸一口气:“我来说吧。余火,你还记得泰坦吗?”   泰坦?去年在丛林中绑架剧组成员的匪徒首领泰坦?   余火点头:“记得。他不是已经死了吗?”江封为了保护他身具功法的秘密,将在爆炸中幸存的泰坦灭了口。   “没错。”齐超接着道:“泰坦创立的‘夜枭’是地外三大星际海盗团伙之一,专门从事军火走私以及提取自虫族腺体的毒品交易。   去年泰坦之所以会落地,就是为了进行一桩大型毒品买卖。三大海盗团各自对立为敌,因此泰坦虽然带下来一批骨干成员,但二把手阿瑞斯依然留在地外的飞船内坐守大本营。   各国军方一直怀疑‘夜枭’在联邦地球上有隐藏的毒品制造据点,所以去年展开多国联合的围捕任务,想要活捉泰坦从他口中得知据点的详细信息,但是泰坦最终在爆炸中被乱石压死了,其他成员也全被老大干掉,所以这个任务就暂时告一段落。   直到两个多月前,在国安部牵头下,华国军方暗中展开了对于“夜枭”的地外围剿行动,成功将二把手阿瑞斯活捉。”   余火了然,转头看向袁峰:“所以江封那段时间一直在忙的事情,就是这个?”对他只说是多国合作的维和任务,但余火早就猜出来远不止如此。   袁峰点头:“因为江少将有充足的地外作战经验,对于‘夜枭’也了解极深,所以是围剿计划的主要负责人之一。”   “那这一次的演习又跟‘夜枭’有什么关系?”估计,所谓的“演习”也并不是真正的演习吧。   果然,齐超道:“军方用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从阿瑞斯口中问出了毒品据点所在的位置,就在这里,就在边境线外的雪山底下。因为毒品的特殊性,牵扯到虫族腺体来源等一系列高度敏感的问题,军方向我们‘麒麟’小队下达了指令,前往据点进行勘测调查,获取对方的所有研究资料和样品。老大得知了这个消息后,主动要求加入任务。”   “他都已经从特种部队退役了为什么还要……”   余火没有将话说完,因为问题刚出口,他就已经明白了为什么。   为了他的母亲戚女士。   江封的母亲正是因为被虫族注入大量腺体分泌物而陷入昏迷,“夜枭”从事提取自虫族腺体的毒品交易已经有数十年时间,必然掌握着许多军方都不了解的资料,如果能获得这份资料,对于戚女士,对于所有在战争中因虫族而陷入昏迷的英雄来说,意义都是不言而喻的,甚至能直接推动解药研制成功,使他们从昏迷中苏醒也不一定。   所以,演习是假的,带领新人涨涨经验也是假的,江封真正做的,是在这个距离他不过数里之遥的地方,和“麒麟”小队一起执行任务。   “封封不是故意要瞒着你,”江老爷子忽然道:“这种任务都要求严格保密,即便我也是在他出事之后才从军方得到的消息。”   “我明白的。”余火压下心头翻涌的思绪,看向齐超:“为什么会发生意外?”   “麒麟”小队的能力他是清楚的,华国最强特种小队的名号绝非浪得虚名。即便是毒品据点内有犯罪分子看守,对方也没办法预测二把手已经吐露了位置。以有心算无心之下,无论如何也不该出事的。   “我们被人伏击了。”齐超道:“准确来说,我们是正好和其他特种部队撞上了。”   本来这只是一次简单的调查勘测任务,收拾了据点内的残余犯罪分子,将资料和样品一大包,再将据点完全捣毁,任务就算圆满结束。在“麒麟”小队执行过的任务里,这已经算是最简单那一级的了。   只是万万没想到,他们竟然遇上了另一支看上去和他们抱有同一目的的他国特种部队。   “目前还不知道对方是如何得到有关毒品据点的信息,但他们的准备明显比我们充分得多——不管是人数还是火力,都远在我们数倍之上,并且一打照面后立刻开枪。”   齐超双拳紧握,额头的纱布上又渗出一层血迹,极力克制着心中的愤怒:“因为据点在边境线之外,这次的任务本来就是越境潜伏不能暴露,我们并不想开战引起东道国注意,因此最开始还试图和对方交涉,但对方根本不理,直接就狠下死手。   老大为了掩护我们独自殿后,我们一直以为他就跟在后面,但直到回到边境线之内,才发现他竟然不见了,呼叫通讯设备也完全得不到回应,彻底在雪山当中失去了踪迹。”   余火闭了闭眼睛,数息后重新睁开:“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63小时之前。”   也就是说,已经整整过去了三天两夜。这样的气候,这样的环境,独自在雪山中待这么长时间,即便身上带了急救物资,那也是凶多吉少。   路平阳接着道:“发现老大失踪之后我们立刻想尽办法寻找他的下落,但是雪山中地势复杂,严寒的气候和狂风大雪都影响了红外搜寻设备的使用,老大身上的定位器也失效了,通讯设备毫无回应,因为边境线的问题又没办法出动人力大范围搜救,整整63个小时,没有获得任何线索。”   路平阳的声音越来越沉越来越低,到最后脸上全是沉痛愧疚。   另一位队员韩绍转身往墙上狠狠锤了一拳,肩膀上的伤口立刻就裂开了:“妈的!都怪我们太没用!连老大什么时候掉队的都不清楚!”   “现在不是放弃和自责的时候,”江老爷子开口了,然后看向余火:“军方是在五个多小时之前通知我的,我得到消息后立刻赶到这里,然后给你打了电话。   目前有两个可能性比较大的猜测,一是封封受伤了,伤势还比较严重无法自主行动,所以一直没能回来;   二是他被另一只特种部队困住了,对方想要活捉或者是击杀他。   为了避免国际纠纷,想要光明正大的派出部队搜救必须得到东道国的同意和配合,但这样一来就必须暴露据点所在以及之前的越境潜伏任务。会得到东道国什么样的反馈还未可知,因此军方的态度是,不到万不得已,不采取这种方法。”   老爷子拉住余火的手,满布沧桑的面庞中既有一名军人的铁血刚毅,又有一位长辈寄存着最后一点希望的殷殷嘱托:“我江渟渊的孙子我最清楚,他绝对不会允许自己死在这么一个地方,一定还在雪山里挣扎求生。火火,你能帮爷爷把他带回来吗?”   这句话一说出来,会议室内除了余火之外,其他人的脸色都有些难以掩藏的困惑。   其实早在江老爷子得知情况后立刻选择给余火打电话时他们就觉得有些奇怪了:   余火是江封的爱人,告知他江封的消息无可厚非,但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派飞机把他接过来呢?   余火武功高是没错,但整个“麒麟”小队都没能找到江封的踪迹,他一个人又能做什么?   可其他人不明白,江老爷子却是明白的。   关于余火的真实身份,他从来没问过。一是因为相信江封自己的判断,二来他打了这么多年仗,半辈子都是在外太空和虫族的战斗中渡过的,什么事情不能接受。   世界之大,本就无奇不有。但余火依旧给了他很大惊喜:光是余火交给他的那套拳法,就绝非凡物。   他的身体因为常年征战沉疴旧疾一大堆,就像是老朽的汽车零件,随时都可能报废。但自从和余火学了那套拳法,身体状态一天比一天好,原本的老毛病竟然消失了大半,上个月家庭医生上门做全身检查,差点以为他是参加了什么尖端的生命回春实验,拿着检查报告惊奇不已。   自己切身的体会,加上江封自从和余火在一起后再没有复发过的应激障碍问题,即便从来没问,心中对于余火的身份也有了两三分猜测。   假如这世上还有人能把江封从万里雪山中找回来,那非余火莫属。   余火牢牢回握住他的手,墨玉似的眸子里坚定决绝光华闪烁:“您放心,我一定会将他平安无恙的带回来。”   半个小时之后,余火全副武装,穿上了军方最尖端的雪地作战服,带上了应带的所有设备,背上的巨大行军背囊里装满了急救所需的药品和物资,足以应对一切可能出现的状况。   齐超将一只手表套到他手腕上:“绿点是你的位置,红点是我们最后一次跟老大联络时他的位置,手表里暗嵌了定位装置和卫星电话,一旦发现了他,按下这个通话按钮就能告诉我们。   直升飞机最远可以前往边境线外十公里处,也就是黄点,我们会做好准备随时接应。”   路平阳最后检查了一遍他的装备,明明心中有千万种困惑,最后全压了下去,抬手握住了他的肩膀:“我们等着你和老大一起回来。”   余火用力点头:“一定。”   然后独自走出门,一头扎进风雪。   会议室内,老爷子环视一周,身为一名身经百战的军人,铁血威严的气场在此时毫不掩饰:“都记住,余火从来没有来过这里。”   森然冷厉的视线似乎在林辰身上稍微停顿了一瞬,一字一顿掷地有声:“记不住的,老子有的是办法帮你记住。”   军事据点之外,余火全力运转功法,脚尖一点腾风而起,如同一只雄鹰在雪山之巅翱翔蹁跹,映满雪光的眼睛里全是执念:   江封,等着我。 第105章   天寒地冻, 风雪交加。   江封靠在一块嶙峋冷硬的山石上,望着头顶雪青色的寒月呼了口气, 带着微弱热度的呼吸刚吐出体外, 就被极寒的气温冻成了冰雾。   纷飞的雪花在他身上积了两寸多厚,从头到脚遮盖得严严实实和雪地连成一片,倘若不注意看,完全没办法察觉这里还坐着一个人。   他此时正被困在一片山谷之内,寒风凛冽无遮无挡,唯一的掩护就是背后这块一米多高的石头。二十多个小时之前,经过两天两夜的血战,那群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特种部队将他逼进了这里, 四周全是巍峨陡峭的茫茫雪山, 真正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鼻侧有雪花随着呼吸融化, 雪水淌过他青紫皴裂的嘴唇。   江封喉节滚了滚,手掌攥起一小团雪球以极缓慢的动作送到嘴边, 嚼了两下后咽了下去。   他已经超过六十多个小时没有进食了,原本行军包里有便携式的压缩食品, 但是在战斗过程中不小心遗失了, 一同遗失的还有通讯器和急救药物, 全都随着包裹一起滚落山崖无影无踪。   没有食物不是难熬的, 最麻烦的还是低温。周围的山上隐藏着对方的狙击手, 他没办法移动找地方躲藏,因此只能暴露在漫天风雪之中,迅速流失的体温, 已经让他隐藏在积雪之下的双腿逐渐失去知觉了。   原本他的雪地作战服具有出色的维持体温效果,只可惜在小腿处被打穿了一个洞,子弹依旧嵌在血肉里没能取出来,根据江封自己的估测,很可能伤到了骨头。   风雪愈发强劲了,借着夜色的掩护,江封小心翼翼检查了一下腿部的伤势——   还好,没有继续流血了,这大概算是低温最大的好处,否则在缺乏急救药品的情况下,光是失血就能要了他的命。   检查完伤势,江封开始检查自己剩余的火力装备:手枪和步枪的子弹早就用完了,狙击枪的子弹还剩下一发,但是周围的山峰上最起码还隐藏着两名狙击手,其他战斗成员也在十五个以上。在自己干掉了对方二十几个战友的情况下,看来不弄死他是绝对不会罢休的。   手榴弹倒是还有两个,但是在这种地方使用手榴弹,引发雪崩后第一个死的绝对是他自己。   呼。江封仰头又吐出一口气:看来真是到了绝境了啊。在他近十年的任务生涯中,这次的危机程度差不多能排上前五了。   原本他不会这么惨的。   殿后掩护齐超等人离开的时候,他完全可以跟上队伍一起撤退。但是他转头又回到了毒品据点一趟,拷贝了电脑主机里的所有资料,顺带着还往口袋里揣了几份样品,这才被那群孙子堵了个正着,咬在他身后追了三天两夜都没放松。   感受着紧贴在胸口处u盘的硬度,江封觉得身上的冷意似乎减弱了几分。虽然太过鲁莽了一点,但是事关戚女士能不能尽快从昏迷中苏醒,就算再来一次,他还是会这么做。   视线在翻卷的雪花中逐渐散开焦距,脑子里思绪翻涌,最后全部定格在一张心爱的脸庞上:   余火。   也不知道他现在知不知道自己的真实情况。   在任务的事情上对他撒了谎,又违背了一个星期的约定,还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这次回去,估计要被他骂死吧。   印象中余火还没对他生过气,气氛最紧绷的也就林辰差点亲到他那次,嘴唇紧抿,墨玉似的眼睛乌黑发亮,气鼓鼓的像只小仓鼠,把他压在床上恶狠狠威胁:“我想艹你。”   又性感又可爱,迷人得不可思议。   脑子里回想起当时的情景,青白色的脸上便不由自主浮现出笑来。等这笑容伴随着回忆一起缓缓褪去,剩下的就全是钢铁般的坚毅决绝:   他不能死在这,他可是有家室的人。   抬手摸上了左边手臂处的口袋,里面有一支一寸多长的微型注射器。注射器里装的是军方研制的特效药剂,每一个执行任务的特种兵都会携带一份,可以在数秒内将一个人的速度、力量、反应等各项能力强行提升数倍,并完全无视任何伤痛,最长可持续一小时。如此逆天的效用后果当然极为惨烈,因此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会有人轻易尝试。   但眼下明显就是万不得已的时候了。   这样的环境等待救援太不现实,如果明天对方的狙击手还是没有撤离,他必须在自己的体力流失殆尽之前放手一搏。无论如何,他都必须活着回去见余火。   雪山中的天空似乎亮得特别早,他不过是微微打了盹儿,再睁开眼睛天色就已经大亮了。   天色越亮对他越不利,因为敌人居高临下,随时可能识破他的伪装。   尽量放轻动作转过身,将眼睛对准狙击枪的瞄准镜,小心翼翼查探了半圈:   妈的,对方隐藏得太好,又占据了地理优势,还是不能确定敌方狙击手的数量和具体位置。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他的体力也在缓缓下降,更要命的是大雪忽然停了下来——如此一来,等到身上的积雪全部化开,他的踪迹立刻就会暴露在对方眼皮子底下。   江封再一次摸上了口袋里的注射器:不能继续等了。   就在他即将取出药剂进行注射的前一刻,冥冥之中似乎有所感应,他忽然靠近瞄准镜调到最大倍距,然后将镜头对准了山谷之外的东南方向:   苍青色的天空之下,一道劲瘦的身影正如雄鹰一般踏云御风疾驰而来。银灰色的雪地作战服英武神俊,热烈的阳光在他身后笼出一层七彩光晕。   即使戴着面罩目镜看不清楚脸,江封仍是心神巨颤,瞬间将对方认了出来:   余火!   余火来找他了!   难以言喻的震撼和兴奋将将冒了个头,眼角余光便看见东边的山峰上有道冷光微微一闪——   丰富的射击经验让他瞬间就明白了那是什么,那是敌人瞄准镜的反光。   大脑尚且来不及反应,身体已经在思维之前做出了选择,迅速将镜头调转向反光的位置:   瞄准镜狭小的视野当中,可以清楚看见黑褐色的山石后面隐藏着一位狙击手。此时对方扶住枪柄将食指搭在扳机上进行瞄准,而枪口指向的位置,正是半空中余火的方向。   浑身血液瞬间凝固,放佛这整片雪山中的寒气在这一霎那全部涌入了四肢百骸五脏六腑。   江封目眦欲裂,焦灼悲怆的呼喊声响彻整个山谷:“余火!小心!!!”   同时瞄准敌方狙击手扣下了扳机。   然而已经迟了,对方黑洞洞的枪口内,一道火光转瞬即逝。   ————   余火谢绝了江老爷子派直升飞机将他送入雪山之中的提议,以他如今的功力,在雪山间穿梭不过如履平地,而且一个人行动,有些身法才更方便施展。   夜间的雪山在月色底下反射出莹莹寒光,这光芒虽使得天地间不至于一片漆黑,但想要借着这样的光在狂风暴雪中用肉眼找人,却是远远不够的。   所幸余火找人并不是靠眼睛,也不是靠在这种气候温度下根本不管用的红外热感设备,而是靠旁人难以企及的卓越五感。   自从功法晋升三阶之后,他的五感感知范围已经可以扩展到以他为中心的方圆三公里之内,但凡是位于这个范围内的所有事物,无论是天空中飘落的雪花,还是土壤中沉睡的种子,都能在瞬间反馈回来。   倘若只集中探测一个方向的话这个距离还能延长,但显然将五感呈圆形均匀散发,才能最大限度的扩大搜寻范围。   他的速度很快,在山间飞翔跳跃像是一道没有重量的影子。齐超在手表屏幕上标注的红点,也就是江封最后一次已知的方位距离他足有数百里之遥,他打算在两个小时内抵达那里,然后从那里开始进行重点搜索。   一边使用轻功极速前进,一边将五感扩展到极致,对于内力的消耗无疑是巨大的。好在雪山之间灵气浓郁,消耗内力的同时运转功法全力吸收,倒也并不觉得吃力。   抵达红点之后,余火很快就在距离红点两千多米的一处山崖底下发现了一个行军背囊:   里面的东西四散零落,背带像是绊到什么东西后不小心被扯断了,浅灰的迷彩布料上带着血迹,内侧靠近拉链的地方绣着一行数字:q1168。   那是江封在“麒麟”小队中的代码。   余火没有在背囊上浪费太多时间,确定没有江封行踪的线索之后便沿着这个方向继续寻找。之后陆陆续续的,发现了二十三具尸体,都是外国人长相,都是额头或胸口一击毙命。   长久紧绷的心弦微微松了两分——能在受伤后解决掉这么多敌人,最起码说明江封的伤并不致命。   但很快又再次揪起:原本的伤不致命,那在经历过这么激烈的战斗之后呢?会不会又受了更重的伤?   多想无益,找到江封的下落才最要紧。余火抿紧唇,进一步加快了搜寻的速度。   太阳很快升起,即使戴着护目镜,反射出的雪光依旧亮得刺眼。   强大的五感随着身形在茫茫雪山中如探照灯一般迅速扫过,而当探照灯的光圈边缘扫过某一点时,余火浑身一颤猛地停了下来:   他找到江封了!   江封还活着!!   心中一松立时涌出巨大狂喜,余火调转方向将速度提升到极致,朝着江封的位置疾驰而去。   只是还没等到他抵达爱人身边,江封忽然冲着他凄厉呼喊,与此同时,耳边破空声起,一枚狙击子弹挟裹着雷霆万钧之力,对准他的天灵盖呼啸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  江封: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 第106章   约尔是a国特种兵分队“海豹”内的一名狙击手。   一个多星期以前, 队伍中的四十五名成员同时接到上级命令,前往华国边境线外的雪山中寻找一处毒品据点,不惜任何代价带回里面的资料和样品, 并保证里面的东西绝对不会被其他国家获取,所有障碍, 格杀勿论。   本来只是一个很普通的收集任务, 他们人数众多火力充足, 按照以往的经验, 就算正面和一整个营的敌人对上都是必胜无疑。   谁知道上帝却让他们碰上了那群魔鬼。   那是个只有六个人的特种兵小组,却在交火后的半个小时之内,在人数、火力都被全面压制的情况下杀掉了他们八个队友——天知道, “海豹”已经好几年没遭受过这么重的伤亡。   因此虽然上级的命令是尽最大努力不留活口,但发现对方主动撤离之后, 约尔还是忍不住在心底暗暗松了口气:   不因为别的, 只因为敌方队伍中的那名阻击手太可怕了。如果说其他人是魔鬼,那他就是撒旦, 死去的八名队友中超过一半都是被他狙杀, 一枪一个弹无虚发, 只要是他枪口指向的地方, 死神如影随形。   还没战斗就在心理状态上弱于对方是狙击手之间对决的大忌, 但是约尔忍不住,那个男人令他从心底最深处生出恐惧:   一旦被他盯上,自己必死无疑。   因为对方主动撤离而产生的窃喜让约尔心生羞愧,他不敢将这份心情向战友吐露, 却万万没想到在进入毒品据点时再一次碰上了那个男人:   他们不确定对方从据点里拿了什么,但为了完成任务保证资料不被他国获取,这下子必需要正面对抗杀死他。   在以十九名战友的生命作为惨痛代价后,他们成功将那个男人逼进了一个山谷。山谷里地势复杂,鉴于对方非人的战斗力,队长不准备硬攻,而是命令他和另一名阻击手占据高处,准备将他硬生生困死在山谷里。   二十多个小时之后,天色大亮。   约尔稍微活动了一下几乎冻僵的身体,结连补充了四瓶营养液之后他往手心里呵了口气,扶住枪柄透过瞄准镜继续往山谷中扫视。   两天两夜的战斗中对于那个男人的恐惧早就被恨意完全覆盖,此时他只有一个目标:杀死对方,完成任务,为牺牲的战友们报仇。   山谷中一片雪白,依旧没有任何异常。   老实说,他觉得对方很可能已经死了,战斗中他射中了那个男人的小腿,另一名队友射中了对方的肩膀,没有药品没有食物的情况下在山谷里冻上一天一夜,除非神迹降临,要不然怎么看都是死亡几率更大。   接连扫视了三遍一无所获,约尔调转瞄准镜的镜头想要看看另一位狙击手战友的情况,然而镜头刚转了一半,他就猛地睁大了眼睛:   我的上帝啊,那是什么!   山谷东南方向的半空中,一名身穿作战服的不明人物正朝着山谷的方向迅速飞过来!   难道华国已经研制出了某种隐形的单人飞行设备?   来不及多想,约尔立刻将枪口转向对方,瞄准之后果断扣下扳机:   子弹会打中他。   丰富的狙击经验让约尔在子弹出膛的瞬间就确定了这一点。   弹头在空气中拖出一道绚丽的火光,转瞬抵达距离目标头部不到三米的位置,但预期中血花四溅的场景并没有出现,瞄准镜的视野内,约尔清楚看见目标竟然抬起手一把抓住了子弹,然后以投掷长矛的姿势反手往自己的方向狠狠甩了过来。   难以置信的震撼还没来得及从心底升起,两枚子弹呼啸而至同时射穿了约尔的头部,他圆睁着双眼,往雪地上重重倒了下去。   确定敌人失去脉搏之后,余火速度不减,继续往江封的方向疾驰而去。刚落地就被对方一把死死摁进怀里:“你吓死我了,你他妈吓死我了!!你是怎么躲开的?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受伤啊!”   余火抬手在两人周围竖起一道金刚罩,深吸了一口气后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我没事,用金刚罩裹住子弹甩回去了,但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落地后的数息之间他已经用五感将江封从内到外检查了一遍,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不仅有两处枪伤,身体更是虚弱到难以想象的地步,尤其是埋在积雪中的双腿,再冻上几个小时,恐怕大罗金仙也救不回来了。   余火嘴唇紧抿,动作飞快的从包裹里取出营养药剂递给江封,然后跪坐在积雪上抱住他的双腿,略微有些颤抖的手掌贴上去,源源不断的往他体内灌输灵气。   早就冻得麻木的双腿像是被泡进了暖洋洋的温泉里,恢复知觉那一瞬间产生的强烈刺痛让江封忍不住浑身一颤,闷哼着狠狠攥紧了垂在腿边的手掌。   “嘘,”余火抬头望着他,漆黑的眼睛里满是安抚和沉静:“很快就没事了。”   灵气的温养迅速使江封的骨骼肌肉重回最佳状态,营养药剂的补充也让他逐渐恢复了体力,剩下的就是两处枪伤。   肩膀上的比较容易处理,是贯穿伤,子弹早就不知道落在哪儿了,余火仔细检查过没有伤到重要神经,便以灵气修复了大半确保不会开裂,然后涂上药用绷带包扎起来。   麻烦的是小腿上的伤,子弹正好嵌进了骨头里,之前腿被冻僵了还没什么感觉,这会儿恢复知觉了,钻心的剧痛立刻就让江封脑门上渗出了一层冷汗。   余火小心翼翼撕开了伤口周围的作战服,露出强健小腿上黑洞洞的一个血窟窿,血肉模糊触目惊心。原先被低温冻得青紫,现在又开始汩汩往外渗出血来。   强大的五感包裹住整条小腿,将伤口周围的情况事无靡细传回了余火的脑子里。   “必须要将子弹取出来,否则我没有办法用灵气进行修复。”余火看向江封,“能坚持得了吗?”   江封点头:“这点痛我受得住,你做吧。”后仰着靠在石头上,将手套脱下来紧紧咬在嘴里。   砰!   金刚罩上忽然响起一道闷响,伴随几丝细微的涟漪,一枚前端被压扁的长形子弹落在了地上。如果不是有金刚罩挡着,这枚子弹正好会射进江封的脑袋里。   “别担心,他们打不开金刚罩的。”余火抬头往山峰上看了一眼,然后将双手放在伤口两边:“忍着点。”   庞大的灵气自雪山之中吸入丹田,再从掌心处输入江封体内,分成无数道细丝,慎而重之的缓缓靠近子弹,然后如蛛网一般将它缠绕包裹,再顺着射入的路径一点一点扯出来。   为了避免伤到经脉神经,整个过程十分缓慢。期间又有三枚子弹打在了金刚罩上,两枚瞄准江封,一枚瞄准余火,很明显,这个无法突破的防御引起了对方狙击手极大的兴趣。   江封浑身紧绷,额头青筋直跳,手掌死死攥住积雪下的山石,咬紧手套一声没吭,但层层冷汗很快就湿透了作战服的内衬。   余火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深陷血肉内的子弹上,神色平平毫无变化,只是金刚罩外每传来一声被击中的闷响,他漆黑的眸子便沉郁一分。   几乎是难以忍耐的漫长煎熬后,血淋淋的子弹终于从伤口处滚了出来。   余火立刻加大了灵气的输入促进伤口愈合,一直等到江封已经没有明显痛感时,取出药品和绷带帮他包扎严实,然后从雪地上站了起来:“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回来。”   他没有食言,十分钟不到就回来了。轻飘飘落到地上,将尤自滴着血的匕首插回了军靴外侧的皮鞘里,然后坐到江封身边打开了手表通讯器:“我找到江封了。”   通讯器另一头首先响起的是江老爷子惊喜交加的声音:“火火你找到封封了?他怎么样?有没有受伤?情况严不严重?”   江封对着通讯器道:“爷爷,我没事,您别担心。”   “好好好,”老爷子喜不自胜:“敌人怎么样?你们能回来吗?爷爷马上派飞机过去接应!”   “敌人已经全部消灭了,我现在就带着他回去,”余火预估了一下时间,江封和敌人战斗时一直是往边境线的方向跑,虽然中途被困,但从这里回到边境线的直线距离并不远,全力之下御风而行也就十几分钟的事情,“大概半个小时之内能到黄点和你们……”   话没说完,通讯器内忽然响起齐超的惊呼声:“余火,雷达检测到有一架无人飞机朝着你们的方向去了!”   无人飞机?余火皱眉:“方圆三里之内都没有敌人存活,谁派来的无人飞机?”   “无人飞机可以远程操控,也可以被提前编程,你刚刚说敌人已经被全部消灭了?那很可能是最后一名成员的死亡激活了对方的应急计划,我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你们最好赶紧……”   齐超的声音一顿,然后猛地尖利起来:“有辐射波动!无人机上检测到了辐射波动!!快跑!它正在锁定你们的位置准备发射导弹!!!”   不管是谁操控的无人机,对方要不惜一切代价,阻止毒品据点内的资料被他国获取的可能。   江封立刻用手捂住通讯器的话筒后看向余火:“金刚罩?”   余火面色阴郁,摇摇头:“金刚罩能挡住导弹的冲击,但挡不住随后而来的雪崩。”导弹一旦爆炸,数千万吨的积雪从山顶砸下来,瞬间就能将他们压成碎片。   耳边隐有轰鸣声响起,那架无人机已经进入了余火的五感查探范围,皑皑雪山之上,伴随着喷发的火舌,一枚十余寸长的导弹发射而出,正旋转着尾翼朝他们极速飞来! 第107章   金刚罩有两种形态:   一种为守, 即里面的可以出去, 外面的进不来;   一种为困, 即外面的可以进来, 但里面的出不去。   笼罩范围越小, 则能量罩越厚, 效用越强。   近千米外的高空上,一枚导弹正旋转着尾翼超余火二人尖啸而来。   江封双目血红,生死关头一把将余火从雪地上拉了起来:“快走啊!不要管我,你快走啊!!”   余火如果带着他一起, 使用轻功逃离的速度将大大降低,绝对不可能及时逃出导弹的爆炸范围,但如果只有他一个人, 全力之下尚有一线生机。   余火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电光火石间抬起双掌, 功法全速运转, 身体如鲸吞龙吸一般从周围聚拢起磅礴灵气归入丹田,再将体内所有灵力通过手掌尽数输出, 凝聚成一个灿若流金的能量罩, 将眼见只有百米之遥的导弹紧紧包裹其中。   然后闪身揽住江封的腰, “抱紧了。”足尖一点拔地而起,在白雪皑皑的险峻山峰之间飞速腾跃。   耳边风声呼啸,余火抬起通讯器:“直升飞机出发了吗?”   齐超因为雷达显示图中那颗确认已经被发射出去的导弹正虎目含泪捶桌子,忽然听见余火的声音愣了一瞬才反应起来:“已经出发了!老韩和梁哥开的,预计五分钟内到黄点。你们, 你们俩怎么样?”   “暂时还活着,”余火语速飞快:“预计七分钟抵达黄点和他们回合,让他们不要熄火,接到我们之后立刻撤离!”   “收到!”   齐超刚说完这两个字就发现通讯器被关掉了,眼睛眨了眨把眼泪挤出去,像是想起什么赶紧看了一眼卫星监测图像:上面安静如鸡,连原先查探到的辐射波动这时候都看不见了。   僵直身子转过头,看向其他同样正由悲恸欲绝转向难以置信的人,问出了此刻最想问的问题:“……为什么导弹还没爆炸?”   江老爷子毕竟年纪大了,短短几分钟内心情大起大落,脸色就有点发白,被袁峰扶着坐在了椅子上。其余几人大步围到检测屏幕前,仔细观察后猜测:“或许,是枚哑弹?”   敌人费了这么大周折想跟他们抢资料,结果最重要的后备计划竟然准备了一枚哑弹?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色诡异,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然而很快他们就知道哑弹的猜测并不正确:接到余火的消息刚过了三分钟,原本平静无事的监测屏幕上忽然炸开一大片刺目的红光,与此同时,一道沉闷的轰响远远自西边传来,强到可怕的冲击连脚下的地板都微微晃了晃。   众人面面相觑,心脏再次揪紧:导弹爆炸了。   距离爆炸点不过数里之遥的余火二人感觉更加明显,地动山摇火光冲天,轰鸣声震耳欲聋,巨大的蘑菇云腾空而起将整片雪山都染成了血红色。   余火因为山峰剧烈的颤动借力时脚下一晃,险些带着江封一起往悬崖绝谷中摔下去。   “没事,”余火紧了紧环在江封腰间的手臂,眸色沉凝:“我们能逃出去的。”   导弹爆炸在他意料之中,和利用金刚罩的守形态保护自身屏蔽爆炸产生的一小部分冲击波不同,以困形态包裹住导弹,就意味着金刚罩要承担导弹爆炸的所有威力,遭受的压力是守形态数百倍数千倍,能坚持三分钟已经是殊为不易。   而导弹对他们的威胁,从现在才真正开始。   金刚罩的强行挤压致使导弹的破坏力增强了两倍有余,如此恐怖的震动,必将引发方圆百里内的雪山集体雪崩。江封被困的山谷距离接应地黄点正好是西高东低的走势,千万吨的积雪如洪水般从山上砸下来,因地势产生连锁反应,势必会在极短的时间内追上他们。   爆炸尚未完全结束,身后已经隐隐传来积雪洪流奔腾涌动的轰隆闷响。   余火咬紧牙关,将功法催动到极致,近乎疯狂的自冰天雪地中吸收灵气,再一次提升了脚下的速度:这是一场没有退路的逃亡,一旦被积雪追上,他们俩个将在瞬间粉身碎骨。   整整一夜片刻不停的跋涉和搜索,费尽心神为江封疗伤,在加上之前为了延缓爆炸、几乎凝聚了他所有内力的金刚罩,他的身体其实早就已经是透支状态。丹田和经脉中的刺痛一阵比一阵强烈,倘若不是因为雪山中灵气较为浓郁能稍微缓解,他此时早就因内力枯竭不能动弹,更遑论带着江封高速奔逃。   两分多钟以后,轰隆声越发接近,江封已经能远远看见身后那条汹涌翻滚的雪线,遮天蔽日逶迤磅礴,像是一只刚刚自沉睡中苏醒的洪荒猛兽,张着血盆大口亟待吞噬一切。   “余火……”   江封刚刚吐出两个字就被余火寒声打断了:“再敢说什么把你扔下独自逃离的话,我便照做,转头将你忘得一干二净,和其他人白头到头恩爱不移。”   江封顿了顿,把自己的话补充完毕:“……要死一起死。”   又过了一分多钟,当积雪洪流距离二人不到两百米、甚至已经能感受到打在背上冰渣和其携裹的刺骨寒气时,前来接应的直升飞机终于出现在视野当中。   余火硬生生将速度又提升了一点,气沉丹田声如洪钟,冲着驾驶飞机的韩绍高喝:“起飞!快走!!”   然后双脚狠狠蹬上一块凸起的巨大峰石,巨石瞬间碎裂,而余火二人便在梁其君震撼的目光下,如同一枚火箭,飞速冲进了大开的机舱门中。   江封护住余火的头部在地上打了两个滚“砰”的撞到另一边机舱上,韩绍及时拔高机身,机尾刚刚抬起来,数百丈高的积雪便轰隆而至,转瞬将停机坪下的峡谷完全吞没,腾起的雪雾重重拍打在窗户上,使整个直升机都不由歪斜着晃了晃,然后迅速调转方向将那片宛若世界末日般的可怕景象抛在身后。   梁其君尚未自余火那非人的一跃中回过神来,但也明白眼下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用力关上舱门后立刻将江封二人扶起来:“老大,余火,你们没事吧?”   “我没事。”江封把余火紧紧抱在怀里:“你做到了!我们逃出来了!”   余火看着窗外的雪浪松了口气,难以抗拒的疲惫和刺痛从四肢百骸每一处地方汹涌袭来,身子一软,便在江封惊恐的呼喊声中晕了过去。   再醒过来的时候,窗外阳光明媚,身下柔软温暖,右手上打着点滴,明显位于什么地方的医院内。   江封刚打完水进来就看到他睁开了眼睛,面露狂喜立刻冲到床边:“宝贝儿你醒了!有没有哪儿不舒服?饿吗?渴吗?要不要喝水?”   余火被他扶着半坐起来靠在枕头上,视线扫过他明显带着青黑的眼袋和脸上密密麻麻的胡茬,“我睡了多久?”   “三天三夜,”江封尤自后怕不已,现在只要一回想起三天前他面色惨白晕倒在自己怀里的场景,就忍不住从骨头缝里往外一阵阵冒寒气,坐在床边紧盯着余火的眼睛:“医生检查说你是劳累过度,其他的就再也查不出来了。你老实告诉我,到底严不严重?”   余火摇头:“只是内力透支而已,短时间内估计不能动用功法了,其他的慢慢吸收灵气就能恢复过来。”躺了三天,内力干涸枯竭的状态已经明显缓解,但只要一尝试运转功法,丹田处便锥心刺骨疼得厉害。   江封深呼一口气,稳定心神倒了杯水,确认温度合适后小心翼翼送到他嘴边:“这里是边防军区医院,齐超他们都先回h市汇报任务了,我记得你说过高原上灵气浓郁,想着对你的恢复应该有好处,所以就让你住进了这儿,单人病房,保密性好,想待多久待多久。   爷爷也没走,他坚持要等你痊愈后一起回家,现在就在距离这儿不远的军事据点里处理雪崩的后续事宜。   剧组那边我联系过了,跟刘怀导演解释你受了伤,他说你在雪山的戏份也差不多拍完了,让你好好修养,剩下的等回去再说。   张敏本来想留在医院照顾你,但反正我就在这又不离开,就让她跟着剧组坐火车先走了,换洗衣物和手机之类的东西倒是送了过来。”   余火安静听着,浓密的睫毛垂下来遮住眼中情绪,并没有说话。   江封在他喝水的时候用床头柜的座机打了个电话:“麻烦送一份鸡汤和鱼片粥过来,对,3421病房,谢谢。”   挂掉电话后打量着余火的神色,小心翼翼凑了过去,脸上赔着笑:“宝贝儿,你是不是还在因为这次任务的事生我的气啊?”   余火去山谷里救他时他就隐隐感觉到了,只不过当时情况紧急,他们俩也没来得及好好聊聊这个事情。   他能理解余火的愤怒和不满,换作是他估计能直接气炸了。而余火昏迷不醒这三天,他也切身体会到当他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时,到底让余火经历了什么样的折磨,因此早就在心里打定了主意,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好好让他出出这口恶气。   谁知道余火并没有骂他,也没有打他,甚至都没有加重语气,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句“没有”。   江封心里一慌:这哪像是没生气的状态啊,这分明就是气得不想跟他说话了。   自知有愧不敢分辩,言行上便越发小心。一会儿给他剥个橘子一会儿给他削个苹果,护士进来拔针时从手背上渗出两滴血,立刻心疼得直抽冷气拿棉签给他按上。可是不管江封做什么,余火始终神色平淡,不和他进行更多的交流。   鸡汤和粥很快就送来了,江封喂食的提议不出意料被余火拒绝,只能像个小媳妇儿似的缩在床边椅子上,心里越发七上八下,看着余火一口一口吃完。   等他收拾碗碟的时候,余火忽然要从病床上起来,江封赶紧上前两步准备扶住他,哪知道手掌还没碰到余火就被他躲开了:“不用,我自己可以。”   从来没有过的抗拒和疏离终于让江封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难以形容的巨大恐慌瞬间将他吞没,手脚冰凉如坠冰窟,转身堵住了余火想要前往阳台的路径:“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撒谎骗你更不该鲁莽冲动差点害死自己,你骂我打我都行,别这样不理我好不好?”   余火停下脚步,眼睫低垂语调平淡:“你选择参加这个任务,是为母尽孝,你保密任务信息不告诉我,是为国尽忠,于情于理,我有什么立场生你的气?”   “你有立场生气,你是我的爱人是我的伴侣,当然有立场生气!”   余火抬眼静静看着他,墨玉似的眸子像是全世界最迷人的宝石,然而此时像是封了一层冰将所有情绪都深深埋入眼底,再没有江封所熟悉的温柔爱意。片刻后轻轻叹了声:“麻烦让一让。”   江封浑身一颤,这几个字竟比敌人那两枚子弹更让他疼得喘不过气,直接伸手拦住他:“我不让!老子就不让!你打我啊骂我啊,什么时候你消了气愿意跟我好好说话,什么时候我再让!”   余火垂在腿边的手掌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与江封对视的眸子里无数情绪千回百转,忽然就滚下一滴泪来:   “江封,我不惧生死,羽获本就应该在护国之战重一命呜呼,能在此方世界内存活的每一天,都是上天的垂怜恩赐。   只是我虽不惧生死,却也不愿承受与爱人生离死别的痛苦。你可知那晚前去救你的路上我是如何过来的?你不能在我爱上你将你视为性命之后,再以这种方式弃我于不顾。   你说过你是有家室之人,所以会爱惜性命,不会让自己身处险境,但你食言了。   倘若和你相守就意味着此生要一次次经历这种不知你身在何处,不知你是生是死的恐惧,甚至是与你阴阳相隔的悲苦,那不如……”   “不许说!”江封双目通红心如刀绞,狠狠将他搂进怀里:“我不许你再说下去!你这辈子都是我的爱人都是我的伴侣,老子认定了!谁他妈也改不了!”   抬手擦掉他的眼泪,低头吻上去:“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我已经找到办法了,从今往后绝对不会再跟你说半句谎话,以后不管我要做什么都全部告诉你好不好?”   余火并不相信,眼角红彤彤的闪着泪光:“你在国安部工作,事事都是机密,怎么可能告诉我?”   “机密不能告诉你,是因为你的安全权限等级不够。”江封死死抱住他不敢松开,放佛一松开他就要跑了:“被你救回来之后我就跟爷爷说了这件事,那么多事情憋着不能告诉你,不仅对你是煎熬,对我也是。   爷爷说他可以动用关系将你以我家属的身份,作为军方的一名编外成员,以前也有军官为平民身份的家属这么做过,没有实权没有福利,也不用执行任务,只是提高安全权限等级,但是审查特别麻烦特别复杂,正式通过估计至少需要三四个月的时间,而且以后每年都要重新审查一遍。   一旦进入体系编制,虽然算不上法律承认的伴侣关系,但你也算是彻底跟我绑定了,你愿意吗?”   余火吸了吸鼻子:“没有秘密?”   江封坚决摇头:“没有秘密。”   “不会再像这次一样鲁莽,贸然拿性命冒险?”   江封抓住他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亲:“不敢了,我死了你就要跟其他人相亲相爱白头到老,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余火望着他,漆黑的眼睛在阳光下华光流转,很快,深不见底的爱意便浓墨重彩地在眸子里化开:   “我愿意。” 第108章   余火在医院里住满了一个星期, 期间好说歹说将事务都已经处理完毕的老爷子先劝了回去, 出院后便和江封两个启程返回h市。   江封本来打算坐火车, 正好游览沿途风景的同时享受一下久违的二人世界。但鉴于余火的行程忙碌, 最后还是选择了最便捷的航班直飞。   飞机要飞六个多小时, 江封订的头等舱, 座位又宽又软还能拼到一起,一上飞机就铺好毯子枕头,然后按着余火过去坐下:“你好好躺着休息,想吃什么想喝什么直接跟我说, 冷不冷?要不再给你拿件衣服?”   余火哭笑不得:“我没有那么娇弱。”身体都已经完全痊愈了,只是还不能动用功法而已。   江封才不管这点,余火晕倒那一幕实在把他吓得够呛, 在他眼里估计小半年内余火都是个需要悉心呵护的病号小可怜:“我就愿意照顾我老公怎么了,乖, 好好躺着, 有事尽管使唤我。”   旁边的空乘一直憋笑,目光忍不住频频往两人身上飘, 八卦好奇的意味简直溢于言表。   余火面红耳热, 幸亏脸上戴着面具这才没露出来, 实在拗不过江封,只能按照他说的一半躺在座椅上一半枕在他身上,望着窗外缓缓远离的雪山和一望无际的金色云海,不知不觉竟真的睡了过去。   下了飞机走上公司派来接的保姆车,张敏站起来打招呼:“余哥, 江先生。”她不知道余火突然离开剧组到底是因为什么又是怎么受得伤,但那架半夜开到客栈前的军用直升飞机和助理的专业素养都让她明白,有些事不是她该问的。   余火也向她问了声好:“辛苦了,怎么是你亲自过来接?”   “我也没有其他事情,而且梅经纪说让余哥你去公司一趟。”   “余火这才刚回来呢就要安排工作?”江封很是不满,转头看向余火:“我跟你一起去。”他因为任务中了两枪,虽然被余火用灵气修复得差不多了,但其他人可不知道,上头准的假还没休完呢。   梅琴最近迷上了冥想,余火等人刚推开办公室门走进去,迎面便飘来阵阵梵音青烟。江封捂着鼻子抬手挥了挥,在烟雾缭绕中找到了盘膝坐在落地窗前的梅琴:“你要成仙啊?”   梅琴睁开眼睛,慢斯条理的从绣了经文的毯子上站起来关掉音响,也没理他,目光投在余火身上来回打量两圈:“听说你在雪山上受伤了?严不严重?”脸色瞧着的确比离开前差了许多。   “不严重,现在都已经痊愈了,梅经纪你不用担心。”余火从江封拎着的包里拿出一个颇为精致的木盒:“从当地寺庙里求的沉木檀香,想着你应该会喜欢。”   梅琴眼睛一亮,几步走过去把盒子接到手里,打开闻了一口后更高兴了:“喜欢喜欢,啧,还是你最贴心,算我没白疼你,不像有些人,费尽心思给他签过来了,不知好歹不识抬举智商低就算了偏偏还犟得像头……”   话音未落,一道挺拔颀长的身影已经一阵风似的闯了进来,赵子墨脚下不停直直冲到余火身前:“你受伤了?伤哪了严不严重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是不是高原那边医疗条件不好要不要我找关系给你安排市医院里最好的主治医生?”   余火还没回答呢,差点被他撞到的梅琴冷哼一声:“进来不知道敲门?跑这么急赶着投胎啊?”   赵子墨剑眉一扬分毫不让:“哪比得上您呢,整天又是燃香又是念佛赶着上天啊?”   梅琴微微眯起眼睛明显是在积蓄怒气,余火赶紧转移话题:“我好得很,没什么事了不用住院,子墨你尽管放心。梅经纪,你找我过来是有什么事情?”   梅琴冷冷扫了赵子墨一眼没有继续跟他纠缠,将手里的檀香放好之后招呼余火在沙发上坐下:“原先是想先问问你的身体情况再做打算,但既然你说已经痊愈了,那我就直接告诉你:接下来的半个月你估计会很忙,不仅《血色铿锵》那边的戏要接着拍,而且《叫魂》和《柜》都在月底上映你知道吧?”   余火点头。本来《叫魂》比《柜》早杀青几个月,应该是能提前上映的,但是审核那边出了一点麻烦,直到前两天才正式定下档期——好歹赶上了暑期档的最后一天,八月三十一号,正好和八月二十八号的《柜》只有三天之隔。   这两部戏余火都有参演,尤其《叫魂》还是他首次担纲男主角的电影,各种发布会他肯定跑不了。   其实这两部戏的宣传早从余火的生日会就开始了,他的热度从年前就居高不下,作为距离真人秀和徐涵事件大半年才上映的唯二两部戏,自然承载了火把们极高的期待。   尤其是被《蒙柯传》挂羊头卖狗肉的行为溜了一圈粉后,简直是嗷嗷待哺迫不及待地想看到余火的作品。   余火的微博是公关三人组在打理,平时除了偶尔发一些日常,一直配合两部戏的官博进行转发互动,加上余火雪山拍摄期间录的两个短视频,宣传效果比其他剧组挨个城市跑路演还好。   听明白梅琴的意思,江封首先不同意了:“余火刚出院你就给他安排这么多工作?万一再累出病来怎么办?”   赵子墨向来和江封不是特别对付,听完这话却立刻应和起来:“就是,余火脸色不好你难道看不出来吗,完全不把艺人的身体当回事,你这经纪人怎么当的!”   梅琴看着这两个就来气:“余火参演的电影他自己不宣传,你们俩替他宣传啊!江封他一个当兵的不懂就算了,赵子墨你闲着没事专门喜欢捣乱是吧?一大把年纪越活越回去智商都喂草履虫了吗!”   赵子墨架着二郎腿颠了颠,十分欠揍的一撩头发:“不好意思,没你年纪大。”   梅琴凤眸里寒光一闪,起身就要拿脚踹他,被余火赶紧拦住:“梅经纪你别跟子墨一般见识,他只是关心我而已,我真的已经完全康复了,有什么工作你尽管安排。”   梅琴冲着赵子墨森森冷笑两声,重新坐了回去:   “我的话还没说完:   《血色铿锵》那边我跟刘怀导演联系过了,他说主要戏份都已经在雪山拍完了,剩下的就是要补一些室内镜头,因为是在摄影大棚里拍,时间比较好调控,我跟剧组商量好后把详细计划发给你;   《柜》呢你是个番位勉强进入前十的小配角,之前发布会的时候你人在雪山拍戏没参加,瞿导也了解,反正是新宇主演的戏,都是一个公司的也不用见外,h市内的路演你去一次,微博上继续宣传,等首映礼的时候再出席一下也就差不多了。   最关键的是《叫魂》,这是你接下来半个月的主要工作重心。”   梅琴帮余火接下《叫魂》的时候他还没有这么高的热度,片酬标准也偏低,所以当时跟剧组签订的合约里,个人酬劳是等上映后按照票房比例抽成的,反正恐怖片本来就投资少成本低,导演乐得空手套白狼等赚钱了再给片酬。   这个片酬比例原本梅琴谈的是百分之十,后来因为余火一人分饰两角又加了百分之五,也就是说《叫魂》的所有票房利润里,余火单独就能拿走百分之十五,就算扣除给公司的两成分成那也还有百分之十二。   “你不是想多赚点钱嘛,《叫魂》的票房和你的片酬是直接挂钩的,你又是男主角,这部片子要是能爆,那才是真正的名利双收。”   梅琴理了理袖口:“西西他们几个在预告片放出后做过非粉丝圈的市场调查,目前观众的期待值还是挺高的,多的不说,五千万票房应该没问题。”   对于一部小成本恐怖片来说,这个成绩已经非常能打了。   “定档发布会在明天上午十点钟,具体地址我已经发给张敏了。因为离首映也就不到两个星期,所以宣传任务比较重,你估计得连续跑好几个城市。”   余火点头:“我没问题。”   五千万,那余火能拿到的也就六百万而已。江封咳了一声挺直脊背:“我有钱。”余火才不需要为了这六百万奔波劳累。   “哟,那江少将不是好棒棒?”梅琴讥讽一笑:“要不要余火直接退出娱乐圈息影回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工作理想都不要了专门让你养啊?”   江封后槽牙咬得嘎吱响,迅速转头对着余火表衷心:“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怕你太辛苦了,宝贝儿你是最棒的不管你做什么我都全力支持!”   赵子墨和梅琴同时翻了个白眼,等发现竟然和对方表情同步,立刻又像是吞了只苍蝇似的对着彼此翻了个白眼。   “行了,就是这点事,我说完了你们可以回去了。”梅琴挥手开始赶人,忽然又想起来:“对了,余火你记得把粉丝寄给你的生日礼物全带回去,后勤那边说仓库都快装不下了。”   礼物?余火微微皱眉:“不是说好不用他们送礼物吗?”参加生日会的火把们已经送得够多了。   “其他时候也就算了,生日一年一次还正好是二十五岁整,前面又发生了那么多事,粉丝非要送你哪拦得住。收着吧,不集资不应援,总要给粉丝们一个表达喜爱的途径。再说了,好好拍戏多出几部优秀作品,比什么都能让他们开心。”   梅琴说的半点没夸张,粉丝送的礼物果然是装满了大半层仓库。   “这一时半会儿可弄不回去,“我明天找辆军用大卡过来搬一车。”江封打量一圈,就门口一个艳红色印满爱心的大纸盒最骚气,拿起来晃了晃里头动静还不小:“今天就先带这个吧,走,回家。”   家里明显才被打扫过,窗明几净干净整洁,冰箱里各种水果蔬菜装得满满当当,全是老爷子派人过来准备的。   丑丑和帅帅还在莲花山老宅没接回来,两人才吃过飞机餐没多久也不饿,路上出了些汗有些粘腻,余火便走进浴室好好洗了个热水澡。   擦着头发走出来的时候,江封坐在床上已经把那个红色礼物盒拆开了,粉色毛绒手铐、明显布料不对劲的各色制服、还有许多余火没见过的圆形柱形物体摆了一大片。   江封抬头舔了舔嘴唇,眼睛里幽幽全是火光:“既然是粉丝送的,怎么也不好浪费人家一片心意。来宝贝儿,咱们挨个试一试。” 第109章   时值八月, 虽然接连下了几场雨, 空气里还是带着明显的燥热,而开着冷气的室内则舒适凉快许多。   阳光从拉了一半窗帘外倾泻进来铺了一地, 卧室里满是急促暧昧的喘息。   余火正被亲得晕晕乎乎找不着北, 忽然察觉江封从他身上爬了起来。半撑起身子抬头看他, 锁骨迷人性感, 腰肢劲瘦柔韧,墨玉似的眸子里像是盈着一汪水:“怎么了?”   江封浑身紧绷额头冒汗,坐在床边拼命深呼吸, 半天后才睁开眼睛:“你身体还没好呢, 得好好休养,我又不是禽兽, 这个时候怎么好闹你。”   而且这东西也不知道是谁送的, 虽然包装完好看着像新的,谁知道到底干不干净,他就算真的想跟余火尝试点新花样也不会用这种来路不明的东西。   将摆了一床的情趣物品重新收回盒子里封严实,俯身在爱人额头亲了一口,声音因为强行压制的欲望透着沙哑:“等着吧, 等你完全没事了,功法也能用了, 那时候我才不会管你呢, 一定要把你绑在床上狠狠大战八百回合。”   余火又是感动又是好笑,凑过去回吻一下:“那我便拭目以待。”   只不过理智让江封停下了,身体的反应却是控制不住的。低头看了看气势汹汹的状况, 挑挑眉起身预备下楼:“我记得冰箱里还有冰淇淋的,我得拿一盒上来消消火。”   冰淇淋的确有,种类还挺多。江封选了盒余火喜欢的草莓口味,又从碗柜里拿了根勺子,重新回到卧室将两样东西都放进余火手里,然后握着吹风机跟他面对面盘腿坐下:“你喂我,我来给你吹头发。”   余火的发质黑亮柔软,才修剪过没多久,还带着一点点当初饰演林伽时烫出来的小卷,手指从发丝中穿过,浅淡的洗发水香气就飘起来萦绕鼻尖——   说来也奇怪,他们俩住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用得明明是一模一样的洗发露和沐浴露,可这香气放在自己身上时江封从来没觉得这么诱人过,光是闻一闻就满足得不行,心底某个地方软得一塌糊涂。   余火拆开包装纸,挖了满满一勺冰淇淋喂到江封嘴里,他以前从来没吃过这个,冰淇淋算是这个世界带给他最美妙的惊喜之一。见江封吃得香自己也忍不住尝了一口,甜蜜的奶香伴随着草莓香气在舌尖化开,馋得人把勺子都舔了好几遍。   江封紧盯着他舔勺子的鲜红舌尖,眸色立刻暗了下来:“宝贝儿,我觉得你在勾引我。”   余火含着勺子懵懵懂懂:“嗯?没有啊。”   确认头发已经吹干了,江封扔下吹风机一把将他扑倒在床上,像是只蛮不讲理的大型犬类动物压着他不放:“你有!”   身体紧密相贴,余火被他呼出来的热气烫得直往后缩:“我、我真没有。”   “不承认是吧,”江封眼珠子转了转露出一抹坏笑,对着手指哈了口气,然后开始挠他痒痒:“有没有?快老实交代,有没有嗯?”   “哈哈哈哈……我没…没有哈哈哈……你快停下……别闹哈哈哈哈……”余火身体敏感,扭着腰想跑却被江封缠住四肢牢牢困住,根本无处可逃,很快就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连眼泪都掉下来了,只能勉力板起脸色故作凶狠:“哈哈哈哈快别闹……你再闹,我可要生气了………”   江封挤眉弄眼吐舌头,满脸趁人之危的无赖奸诈:“你生气啊,反正你用不了功法又打不过我。”   余火眸光微闪,悄悄伸手在他背上某个穴位按了按,然后劲腰一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翻身将他压在床上,一手按住他的手腕一手开始疯狂报复挠他痒痒:“我没有功法便打不过你嗯?谁给你的自信?能打得过吗?认输吗?”   “哈哈哈哈哈………”江封想要反击,但全身上下像是被抽掉骨头似的半点力气没有,只能躺在床上任人宰割,刚刚是怎么浪的现在就怎么怂,很快就撑不住开始求饶:“能打得过能打得过,宝贝儿武功盖世天下无敌,我错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挠我我挠你闹了半天,两人头靠着头躺在床上,眼角都还带着泪光,心情却是难以形容的充实宁静。   盯着阳光照出来的几道细碎尘埃出了会儿神,江封探身把手机拿了过来:“我打个电话回老宅,让爷爷派人把两条狗送回来吧。”半个多月没见了,家里没有他们俩闹腾还有些不适应。   余火点点头:他离开家的时间更长,对于丑丑帅帅的想念只多不少。   打完电话,江封重新将余火搂在怀里:“时间也不早了,晚上想吃什么?要不咱们自己做,我掌厨,你帮我打个下手?”他记得冰箱里菜还挺多。   “没问题,”余火欣然应允:“你做的我都喜欢吃。”   江封叹了口气,皱着脸显得异常委屈,哼哼唧唧大声控诉:“看,你又勾引我!”   厨房里也有人仔细收拾过了,果盘里全是应季的时鲜水果。回来的时候只大致扫了一遍没仔细看,打开冰箱门,里面果然满满当当全是吃的,有鸡有肉有排骨,还有好几斤三寸多长的基围虾,都是活的,倒进洗菜盆里活蹦乱跳。   “嚯,这虾新鲜,个头还大。”江封一边翻着虾一边扭头就着余火的杯子喝了口橙汁,“你喜欢吃虾,晚上就来个白灼虾,炖个雪梨排骨润肺汤,做一道板栗烧鸡,再来两个素菜,我看看啊,蟹黄豆腐和小炒,怎么样?”   余火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都想吃。”雪山上条件艰苦可没有这么好的伙食,而且江封的厨艺师承大姑姑,煎炸炖煮都是一流。   江封爱极了他这副可怜巴巴的馋样,装模作样咳了一声,拿手指头在自己脸上点了点:“给你做没问题,但总得有点表示吧。”   余火毫不犹豫立刻往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江大厨英俊威武。”   这傻孩子,真好哄。江封满意了,虚荣心极大膨胀:“我来处理鸡虾排骨,你帮本大厨削个雪梨,再把板栗剥了,剥之前先用热水泡一会儿,那样容易些。”   两人分工合作,余火倒是认认真真全神贯注,可江大厨时不时就要过来撩拨一下,一会儿搂着腰给他系个围裙,一会儿走过来煞有介事的视察工作:“嗯,这菜洗得不错”,“这板栗剥得漂亮”,“这谁的手啊真好看”,一会儿从盘子里偷吃余火刚削好的雪梨——偏偏还不是自己安安静静一个人吃,得嘴对嘴喂一半给余火,美其名曰“你削梨子辛苦了我不能吃独食得犒劳犒劳你”。   雪梨香甜多汁,两人你一口我一口不知不觉就把准备炖汤的梨子全给吃完了,余火怒瞪江封一眼:“不许再吃了!”然后端着盘子防贼似的离他远远地重新再削一个。   无言的默契和甜蜜在空气中静静流淌,没过多久,厨房内就飘起食物诱人的香气。   等到米饭煮熟了,排骨也差不多炖好,软糯的板栗和肥嫩的鸡肉在锅里咕噜噜冒着小泡,门外隐隐响起了熟悉的吠叫声。   余火眼睛一亮,没等门铃响起来就小跑过去把门打开,一黑一白两道身影立刻像是闪电似的冲过来扑到他怀里,甩着尾巴又叫又跳热情得不得了,不到片刻余火脸上就全是他们俩的口水。   “辛苦了,”江封对着把狗送回来的勤务兵敬了个礼,“改天回去请兄弟们好好吃顿饭。”   “少将太客气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余先生,少将,你们忙,我先回去跟将军复命了。”   送走了人,江封把门关上,伸手将被两只狗扑到地上的余火拉了起来:“行,准备开饭!”   一家四口,齐活。   第二天的《叫魂》定档发布会非常热闹。   发布会地点选在了市体育馆,十点钟正式开始,九点半余火坐着保姆车入场的时候,门口已经是人山人海,挤满了闻讯而来的记者和粉丝。   体育馆内的大屏幕上早就放出了《叫魂》的海报:海报上有两个人,一个是余火饰演的张院生,宽檐圆帽,月白长袍,手里拿着个怀表,通身旧时期富家少爷的派头;   另一个是名女子,背对而立,穿着一身暗红色钉珠绣花旗袍,骨肉匀亭曲线妖娆,微微侧头看向身旁张院生,只能瞧出来侧颜精致绝美,但正脸却半点看不到。   “哎,你说,”早早在室内占了位子的两名娱记正在聊天:“你说这部戏的女主到底是谁啊。”   原本官宣的张子欣还没拍呢就放剧组鸽子退戏了,被导演邱可夫在微博上好一顿暗嘲。这新选的女主倒是捂得严严实实,马上电影都快上映了还是半点风声没露出来。   “这谁知道啊,据说邱导特意下了封口令,保密条款定得严着呢。要我说吧,张子欣这事虽然不地道,但她的身段样貌在圈子里真还是拔尖儿的,被各种直男论坛标榜第一美艳女神又不是一天两天了,邱导临时找的人,还真不一定能比得过她。”   “那也未必吧,光从这侧脸看我就觉得应该是个美人。”   “嗤,侧脸?这年头正脸都不能信光看侧脸有什么用,等着吧,张子欣的新戏正好在九月中旬上映,没准这两个还要抢票房呢,到时候成绩一对比,那才是真正的修罗场。”   旁边有同行插话进来:“咱们光猜没用,今天是定档发布会女主总不可能还不出现吧,到时候就知……来了来了!余火出来了!!”   余火紧跟在导演邱可夫身后刚从后台走出来,粉丝们热情的欢呼便伴随着连成一片的快门声轰然响彻整个体育馆,层层声浪几乎要把房顶都给掀翻。   无数镁光灯如同雪花一般落在余火身上,亮光刺眼至极,但经历了一年多的历练,他现在已经能忽视眼睛的不适,面不改色挥手和粉丝们打招呼了。   一系列暖场互动和对影片的简单介绍之后,邱可夫宣布进入媒体问答环节,早就迫不及待的娱记们立刻挤成一团,吵吵嚷嚷谁也听不见谁。   “不着急,剧组又跑不掉,大家一个一个来,”邱可夫随即点了个女记者:“女士优先,就这位美女先来吧。”   “请问《叫魂》的女主角是谁?为什么女主角今天没出现?”   “关于女主角的问题,”邱可夫坐在椅子上调整了姿势:“我打算一直保密到电影上映,不是故意要吊大家胃口,而是这个女主角很特殊,而且涉及到电影的关键剧情,我可以跟大家保证,绝对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邱导听起来对女主角很满意,”女记者立刻又道:“那请问邱导觉得是原定的女主角张子欣更好,还是现在这个女主角更好呢?”   邱可夫依然是笑呵呵的:“哪个更好这种事,是需要在某个定量上相互比较的。张女士都没有参演我这部戏,又何来比较呢?还有什么问题吗?”   “邱导,”又一位男记者站了起来,“张子欣的新戏在九月中就要上映了,作为曾经邀请她当女主的人,邱导有什么话想对她说吗?”   “那当然是祝她得偿所愿票房大卖啊,”邱可夫带着点调皮的眨了眨眼睛:“当然,那得张女士也要祝我票房大卖才行,不然我就把这话收回来。好了好了,今天是《叫魂》定档发布会,大家给点面子多问问电影相关啊,回头中午给你们加鸡腿!”   娱记大笑,果然将话题转向电影和余火身上。   “余先生,”十几分钟后,有人问:“邱导对女主角很满意,那请问你对女主角满意吗?”   这当真是个不好回答的问题。   要是一般情况下,询问男主对女主是否满意,那肯定是一顿商业互夸满口溢美之词。关键《叫魂》这部戏的女主也是余火啊,这时候把话说得太满,等到电影上映后岂不是显得他太骄傲自负?   因此余火面色纠结稍微犹豫了片刻,这才回答道:“还算不错,合作十分默契。”   这片刻的犹豫立刻让长期浸淫娱乐圈的娱记们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这种问题还得考虑过后才回答?而且回答的内容半个字不提女主角的表现和演技,只说合作默契,这算什么意思?难道余火和女主在片场闹矛盾了?   余火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脾气好,连鲍宝花那种性格都忍得了,自从车祸后还没跟哪个合作演员闹过不痛快呢,这可是大新闻啊!   于是在娱记们无法控制的疯狂揣测和双眼放光的职业兴奋当中,发布会逐渐进入尾声。   邱可夫带着一众演员在海报前合影:“八月三十一,《叫魂》等着你,不怕就来看,一定有惊喜!”   作者有话要说:  隔日头条:#《叫魂》女主迟迟不曾露面,男女主角互相看不顺眼#   #余火疑似和《叫魂》女主暗生龃龉,拍摄现场到底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秘#   余火:??? 第110章   《柜》的首映礼定在了8月21号, 距离正式上映刚好一个星期的时间。   剧组包下了h市大剧院的一整个imax放映厅, 因为导演和主演在圈子里的名气,当天晚上非常热闹,不仅各家主流媒体、新兴媒体和粉丝蜂拥而至, 许多导演圈、艺人圈的大咖也过来捧场,剧院门外星光熠熠人潮涌动,和某些影视节的阵仗也不相上下了。   余火刚从保姆车上下来,铺天盖地的闪光灯就倾泻而下打在他身上:   “余火,看这里看这里!”   “余火, 对着镜头笑一个!”   “余火, 转过来转过来!”   赵子墨拽了拽西装外套, 紧随其后从保姆车上走下来站到余火身边, 潇洒至极的对着镜头挥手:“抬头,挺胸,屁股翘起来, 紧张啥, 你今天这副样子哪怕从鼻孔往上拍都是帅的。”   这还真不是假话。   余火今天穿了一身黑色的薄款休闲西服, 高级定制款,剪裁合度线条流畅, 完美凸显了他窄腰长腿身姿挺拔的外形优势,扣子老老实实扣到最上面一颗,不笑的时候禁欲清冷,稍稍露出点笑模样那就是俊秀儒雅通身的贵气风流。   跟赵子墨两个一黑一银并排站在一起,君子如玉瞬间秒杀无数菲林。   两人刚沿着剧院前的红毯走了一小段, 立刻有媒体围过来采访:“赵先生,你今天是来支持余火新戏的吗?”   “那当然,”赵子墨将手臂搭在余火肩膀上,满意地听见快门声又密集了许多:“我们家火火第一次出现在大荧幕上,我怎么可能缺席呢。”   记者就喜欢这样主动给话题的艺人,激动得把话筒又往前怼了怼,盯着两人眼睛放光:“看来赵先生和余先生的感情是真好啊,那请问对于粉丝给你们组cp的事情,二位有什么看法呢?”   不等余火回答,赵子墨便笑着道:“挺好的啊,我对这事完全没有意见。况且我们家火火有多优秀大家也都知道,能把我跟他组成一队说明粉丝对我的认可度高啊。”   一边说一边姿态亲昵的帮余火解开了一粒扣子,神色宠溺目光温柔:“天气热,非得捂得严实,这样不就舒服多了嗯?”   快门声瞬间疾风骤雨一般密集了好几倍,不远处响起cp粉的欢呼尖叫:“墨鱼墨鱼在一起!你中有我我有你!!”   等到两人走进剧院里面将沸腾的人群抛在身后,余火很是无奈:“你又胡闹了,这样别人会乱写的。”   “怕什么,咱们俩没偷没抢在外界眼里都是单身,组个cp怎么了。再说了人家cp粉也不容易,又是p图又是剪视频怪辛苦的,时不时给他们发个糖多……”   话没说完,就被随后跟进来做保镖打扮、脸色黑得像锅炭的江封唬了一跳,下意识就往余火身后躲了躲:“干什么?你、你别乱来啊,我这也是为了你们俩好,牺牲自己形象好心好意给你们打掩护呢。”   妈的,当过兵了不起啊,不就个子高点身材壮点么,我跟余火认识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待着呢,这会儿跟这装什么大尾巴狼。   前后左右打量一圈:这大庭广众之下的,应该不会直接扑过来打人吧。   江封当然不会跟他直接动手,站在余火身边冲他和蔼一笑,露出白森森的两排牙:“那我谢谢你啊。”   “不客气。”赵子墨不怕死的点点头,好歹将酷炫狂拽的人设坚持了下来。   剧组包场的放映厅很好找,沿途一路都是《柜》的巨幅海报。   主海报上只有罗新宇一个人,色调暗淡氛围压抑,柜形的巨大阴影将他整个笼罩其中,只有一双眼睛倒映着阴影外的鲜活色彩。   余火虽然不在主海报上,却有一张分海报:穿着一身黑色皮衣,坐在酒吧的卡座上和罗新宇相视而笑,神色看着肆意不羁,眼睛里却全是对方的影子,眉目温软半点不曾设防——这估计是林伽和梁耀之间最温馨的时刻了。   海报下方还标了一行字:梁耀苦口,林伽甜心。   “海报拍得挺不错,啧,就是对面的人有点碍眼。”   说实话,余火并不明白赵子墨为什么会对罗新宇有这么大的敌意:“罗师兄为人很好,作为演员更是有许多值得我学习的地方,拍戏时也非常照顾我的。”   “傻子,真要对你好把你当师弟看待,就不会不带着你一起走红毯了。”   都是同部戏里的演员,余火只能单独乘车过来,罗影帝就跟着导演一起同进同出走红毯拍照,各种长衣善舞的周旋交际。谁不知道瞿导演人脉广阔圈子里影响大,今晚来的大咖一多半都是看他的面子,宣传的时候没少借用余火的热度,这时候就不带人一起玩了算怎么回事。   “这是因为我只是配角啊,本来就不需要和主创团队一起露面。”   “说你傻你还真傻,”赵子墨恨铁不成钢:“配角怎么了,为了曝光龙套都能蹭红毯,你一个番位前十的怎么就不能跟主创团队一起了?你难道是第一次走红毯……”   赵子墨声音一顿,忽然住了嘴:唔,忘记他失忆这码事了,那好像的确是第一次走红毯啊。   摆摆手:“算了,跟你说这些你也听不进去。总之相信我就对了,没事少跟那位罗先生来往。影帝了不起啊,等咱们以后一起当影帝吓死他。”   掏出手机递给余火,然后走到海报前站好,有意无意将罗新宇整个挡了起来:“来,给我拍张跟你的合影。”   拍完之后打量几遍:“啧,真帅。”   随后发了一条微博:#《柜》首映礼#,最帅的我和最棒的火火。转发这条微博,抽100个人送电影票和双人签名照。   虽然不待见罗新宇,但毕竟是余火的第一部 大荧幕作品,宣传还是必须要宣传的。   放映厅很大,估计坐五百人都绰绰有余。每个人的位置都是提前安排好的,余火虽然是个配角,但因为热度高,和男主演罗新宇还是同一个经纪人,因此坐在了靠中间的黄金区域,左手边隔了一个位子就是罗新宇,右手边坐着赵子墨和江封。   罗新宇直到首映礼快开始才和导演等主创人员从后台走了出来,跟媒体粉丝们互动暖场完毕,谦让着相继就坐。   走到座位上先跟江封等人打完招呼,看了看和余火之间空着的位子:“琴哥没跟你们一起来?”   “梅经纪有些事情,说稍微迟点就会过来,不会错过首映的。”   余火刚解释完没多久,梅琴就到了,步伐匆匆额头上还带着一层薄汗,从江封那头走进来。   几人站起来给他让位子,江封趁此机会正好让余火和赵子墨换了过来,这样余火和他坐在一起,梅琴坐在赵子墨和罗新宇中间。   “怎么出了这么多汗,”罗新宇神色关切,从外套口袋里取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灰色方帕:“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梅琴在位子上坐下,没接他的手帕,自己掏出湿巾仔细擦了一遍,然后将一把车钥匙扔给赵子墨:“你那都什么破车,老子找空调半天没找到。”   一边说一边解开衬衫的两粒扣子,锁骨纤细冷白,在灯光下发射出诱人色泽。   赵子墨抬手将钥匙接个正着,嗤笑一声:“那是最新款的超跑好不好,自己年纪大了跟不上时代潮流怪我?借给你车就算不错了,连声谢谢都不会说?”   罗新宇脸上浮出一抹惊异:他和赵子墨并不熟,也就楼梯里遇见打过两次招呼,知道他是余火的好友。但在晨西这么多年,他还从来没见过有人敢这么跟梅琴说话的。   然而梅琴看起来并不像是生气的样子,眉梢一挑,针锋相对丝毫不让:“那我谢谢您?要不要三跪九叩啊?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也想装时代精英,我玩跑车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就你那车,要是没胡乱改装过老子跟你姓。”   说完捂住鼻子,满脸嫌弃:“你是不是摩丝打太多了,这么大的味道想熏死人?”   “那可不是就想熏死你么,”赵子墨故意跟他作对,特地往他身边靠了靠帅气的一撩头发:“不服气?咬我啊。”   梅琴凤眸上挑,微微抬起下巴,慢斯条理吐出几个字:“就你也配。”   赵子墨稍微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梅琴这话是什么意思,喉咙一颤狠狠咳了几声差点把嘴里的可乐都给喷出来。目光古怪地盯着梅情瞧了会儿,耳朵便悄悄红了红。   罗新宇将他们俩之间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视线在二人之间转了数圈,尤其在梅琴脸上停留半晌,然后将手里的方帕缓缓收起来,眼睑半垂眸色难辨。   照明灯逐渐暗下去,大屏幕亮了起来。   好戏正式上演。 第111章   余火有些紧张, 全身下意识绷紧,掌心里渗出一层潮湿的汗迹。   江封借着黑暗的掩护握住了他的手,指节粗大结实,手掌干燥滚烫:“别担心, 你的表现一定能征服全场。”   低沉磁性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坦然的笃定, 没有半点怀疑, 莫名就让余火稍微有些快的心跳迅速平复下来,收紧手指回握过去:“嗯。”   国产片经典的龙形图标和片头旋律之后, 影片正式播放。   大银幕上出现了一只正在尖鸣的闹钟,片刻之后一只手从被子里伸出来,将闹钟重重按了下去。   梁耀从床上爬起来,洗漱,穿衣, 在父母一成不变的叮嘱中吃完早餐, 然后然后拎着公文包一路小跑走下了离家最近的地铁站, 成功挤进一列满满当当的地铁。   步伐匆匆抵达公司,再次挤进了同样是满满当当的电梯,站在角落沉默聆听其他人谈论着最新听到的新闻或是娱乐消息,间或微笑点头和先下楼梯的人告别,等到终于抵达自己的楼层时, 身体姿态明显放松。   来到隔间座位上, 打开电脑开始工作。镜头从窗外逐渐拉远,居高俯视的角度下,可以看见大楼中有无数和他一样的白领正坐在电脑桌前忙碌敲打。   这不过是一个普通白领再普通不过的一天。   晚上下班有点迟, 梁耀正好错过最后一班回家的地铁。转身往地铁口走准备换种交通方式时,正好看见有个打扮偏女性化的年轻男子站在台阶上分发宣扬同性恋平权的传单。   往来行人很多,却都不自觉的绕着男子走,密集的人流在男子身边形成一个宛若真空的半圆。   梁耀看了他一眼,在和对方对视的瞬间又触电般将视线收了回来,和大多数人一样挥手拒绝了他的传单,沿着半圆的轨迹走出了地铁口。   回到家吃完饭,梁耀走回自己房间将房门仔细上了锁,然后后仰着摔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从窗外透进来的光影重重吐了一口气。   夜深人静时,洗完澡的梁耀关了灯,抱着一台笔记本电脑钻进了被子里,将耳机戴好,借着夜色掩护轻车熟路点开了一个隐藏文件夹内的视频,一只手伸进被子底下,在视频当中两具裸体纠缠在一起的男性身体中逐渐加重了喘息。   喘息伴随着一声低吼结束,梁耀关掉视频合上电脑,抽出几张纸清理干净自己,然后将纸团冲进了马桶里。确认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之后,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作为一部展现同性恋群体现状的社会题材电影,《柜》的总体基调阴沉而压抑,对于只想放松自我、追求快节奏感官刺激的普通观众而言,观影体验并不如何美好。这也是很多优秀现实题材电影面临的普遍状况:口碑炸裂,票房低迷,盈利往往连普通商业片的零头都达不到。   但今天首映礼现场的来宾大都是导演圈大拿和演员圈的老戏骨,连粉丝里都专门有一部分是导演翟志刚的忠实影迷,如果综合拍摄手法、美学设计、镜头语言和演员的表现去看,这实在是一场难得的视听盛宴。   就连赵子墨都不得不承认,罗新宇这个人虽然城府深了点,但演技是真的没话说:短短不到十分钟的片段,台词都没有几句,却将一个深柜同性恋在重重社会偏见下难以言说的恐惧和近乎绝望的无力感展现得淋漓尽致。   赵子墨也是同性恋,在选择正式公开之前,剧中梁耀所经历过的一切他都切身体会过:不管是父母的催婚,周围人群对于同性恋的鄙夷,还是那种隐藏在阴影当中如履薄冰、生怕一旦被发现就是万劫不复的恐惧感,都像是死死压在胸口的沉重巨石,让人根本喘不过气来。   即便是如今有许多粉丝的理解和支持,网络上对于他的唾弃和谩骂也丝毫没有停止过。所以他才非要拉着余火在媒体镜头前炒cp:   你们不是看不惯同性恋觉得恶心吗,那老子就非要恶心给你看,不服气?打我啊!   因此即使当银幕上播放着梁耀和同公司的一群男同事去烧烤摊喝酒时,从众一般对着两个头发花白、手拉手散步的同性情侣发出了意味深长的嗤笑声,赵子墨也是能够理解的:   正因为太清楚作为异类的后果,所以才不能让自己也成为异类。   毫无疑问,罗新宇流畅自然完全看不出痕迹的表演,使得梁耀这个人物立体而丰满,在影片播放才进行了一小段时就已经获得了在场所有观众的肯定。   余火是在电影播放到将近三分之一处出场的,酒吧中人头攒动音乐震耳,当镜头转向舞台中央那个宛若暗夜妖精般正在跳钢管舞的林伽时,放映厅内明显迎来一波兴奋的骚动。   江封说得半点没错,余火的表现的确征服全场。光是这一段长达两分多钟的钢管舞长镜头,就足以让观众的视线紧紧黏在林伽身上再也挪不开了。   长镜头拍摄的难度是众所周知的,这意味着演员必须要一气呵成,无论是台词语言还是神态动作,在拍摄过程中不能出现任何破绽。一旦有一丝一毫衔接不上,整个镜头就要重头再来。   这一场戏余火当时一共拍了十四遍,中途按照翟导的要求不断在细节上做出调整和改变,最后成镜实在是太过惊艳,导致后期制作时翟志刚一刀也没舍得剪。   赵子墨的心情简直可以用惊恐来形容,转头看了看身边连衬衫扣子都要老老实实扣到最上面一颗的余火,又看了看屏幕上唇红齿白妖娆魅惑、连头发丝都在撩汉的林伽,差点把眼珠子给瞪出来:“卧槽,你什么时候学会的这一招?”   余火此时的感受十分奇妙,他还是第一次以旁观者角度去观察林伽:说实话,他自己都有点不敢相信那真是他演出来的,仿佛在这一刻,银幕内的林伽完全脱离他而独立存在,成为了生活在电影世界中一个有血有肉鲜活而自由的生命。   和他有相同想法的显然不是一个人,赵子墨隔壁的梅琴招招手示意他探身过去,附在他耳边小声道:“我后面那几个影评家都在夸你呢,表现非常不错。”   他们俩中间隔着赵子墨,这样一个往中间倾身说悄悄话的姿势,就使得三人的位置很是微妙。   从赵子墨的角度低头往下看,刚好能看见两颗毛茸茸的脑袋。   h市偏南,夏夜晚上暑气重,他穿的西裤布料轻薄,在冷气充足的放映厅内坐了半天带着丝丝凉意,因此对温度极为敏感。   梅琴说话时吐出来的热气正好喷在他腿上,再联想到梅琴之前那句意味深长的话,赵子墨立刻有些不自然起来,迅速抬手握住两人的肩膀将他们分开:“看电影就好好看电影,交头接耳说什么悄悄话,有没有公德心啊,一点都不尊重人家演员,专心看专心看。”   梅琴不知道他这又是抽了哪门子风,毫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后果然重新坐了回去。   影片继续播放。余火想了想,还是决定要先给江封打个预防针:“那个,快到亲密戏的部分了。”   江封扭头看向他,笑得既大气又豁达:“没事儿,不过是拍电影而已,都是假的,我了解。”   如果没有右边扶手上那五个清晰的手指印,这番话或许还能更有说服力一点。   不过让余火松了口气的是,床戏剪了不少,估计是为了顺利审核的缘故,林伽骑在梁耀身上那段完全没有了,只剩下梁耀在上林伽在下的那一小截,腰部以下用薄毯挡住,镜头对准了梁耀的后背,余火唯一露出来的,就是那双像是无法承受更多而紧紧抓住床单的手:   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尖因为太过用力而微微泛出白色,在灯光映照下宛如精心打磨过的玉器,配合着那一声声拖长了尾调的动情呻吟,真真是活色生香勾魂摄魄,都不用费力脑补,薄毯下正在进行的画面便飞速在脑子里翻涌。   更要命的是,剧院特制的蜂窝形回音墙将呻吟的效果加强了好几倍,连其中最细微的颤抖和停顿都放大得一清二楚,简直就跟站在现场一样。   两名角色纠缠冲撞的喘息声中,观影厅内的温度迅速升了起来。   赵子墨欲言又止地盯着余火瞧了半天,最后竖起了拇指:“挺、挺好。”   林伽无疑是个能够让人着迷的角色。   不管是酒吧里及时行乐的放荡不羁,还是歪着头问梁耀“你喜欢我吗”时的单纯稚气,甚至只是他靠在床头悠悠吐出的一个烟圈,都性感得不可思议。   他是极致的黑,又是纯粹的白,两种极度矛盾的特质综合于一身,相互碰撞之后绽现出浓烈的色彩,就连梁耀这个常年隐藏在灰暗阴影下的人物,也因为他而鲜活起来。   但这段感情注定是个悲剧。   林伽的死亡无疑是整部电影里最催泪的部分。   翟志刚在用镜头表达这一段时十分节制,他没有将林伽的遭遇详细拍摄,而是通过酒保带着些不经意的讲述传达给梁耀和镜头外的观众。   对于酒保以及那个世界当中的绝大多数人而言,林伽只不过是一个可以当做谈资的故事,或许在讲故事的过程中会叹息几声咂摸两下表达同情,但也仅此而已,新鲜度过去之后,就连这个故事都会失去讲述的意义。   梁耀踉跄着夺门而出,放映厅内响起一阵阵压低声音的抽泣。   那天晚上梁耀做了一个梦,梦中那个白衣长裤的消瘦青年站在顶楼边缘,流着眼泪问了一句“你喜欢我吗”,然后毫无眷念纵身跳了下去。   至此如彩虹般的斯人,再也不存在于世间。   影片最后,梁耀来到两人原本约好要去的海边。月色清幽海风凉寒,他站在沙滩上任由浪潮涌过来漫过小腿,对着无边无际黑沉沉的海水一遍遍喊出那个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的答案:   “我喜欢你!林伽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啊!!……”   远远有个渔夫扛着渔网从另一边走过来:“怎么了小伙子,跟女朋友吵架了?女孩子嘛,多哄哄就好啦。”   原本悲恸欲绝的梁耀立刻擦掉满脸泪水,像他曾无数次做过的那样将情绪全部收敛合拢,胡乱点点头,转身往岸边走去。   大荧幕转暗,播放厅内的照明灯亮起。   雷鸣般的掌声响彻整个演播厅,主创团队陆续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银幕前鞠躬谢幕。   余火和其他人一样犹自沉浸在影片的情绪当中,被赵子墨推了一把:“快上去,导演叫你呢!”   果然,舞台上的翟志刚正在冲他招手:“来,余火也一起上来!”   余火有些惊讶,江封放开了他的手:“去吧,这是你应得的。”   走到舞台的路并不长,无数镜头同时集中在他身上。不知是谁往他怀里塞了好几捧鲜花,哽咽道:“班长,你好棒!我好喜欢林伽!”   翟志刚拉着他站到了自己身边,笑呵呵对媒体道:“怎么样,我这回的选角不错吧?”   “翟导的眼光那当然没话说,”有记者将话筒递到余火嘴边:“那段钢管舞实在是太惊艳了,余火你是为了拍这部戏专门学的吗?”   余火尽量放松神态保持自然,点点头:“请了舞蹈老师授课。”   翟志刚显然对余火满意得不得了,难得放下了一贯冷硬的姿态主动接话:“剧本里本来没有这一段,他是为了丰满人物形象特地去学的,结果拍摄的时候我看他一跳:嚯,这不就是活生生的林伽嘛!”   “除了钢管舞,那段床戏也是让人过目不忘啊。余先生这应该是第一次拍这种大尺度戏码吧?感觉如何?”   “还可以,”余火道:“拍摄的时候翟导会一遍遍讲戏,罗师兄也教会了我很多。”   话筒立刻转到罗新宇那边:“罗影帝对余火的评价如何呢?”   罗新宇神色温和:“非常好,他很有悟性,一点就通。”   “你们两个人是第二次合作了,相必第一次的《执念》,这一次有什么不同的感受吗?”   “那肯定不一样啊,”罗新宇笑道:“《执念》里面演得是父子,这一次演得是情侣:我的辈分降下来了。”   众人大笑,记者又问:“电影里面那段床戏看起来很激烈啊,拍的时候会觉得紧张或是不好意思吗?”   余火老实道:“有一点。”   “刚开始是余火不好意思,”翟志刚插话进来:“等到他们俩入戏之后,我瞧着倒是新宇更招架不住了,也不光新宇,连摄影师都是面红耳热。第一次拍裸戏丝毫不怯场,还能在镜头前有这么强的表现力,非常难得。今天看的还只是剪辑过后的,等到参加电影节展映时会放出全片,到时候大家要是有兴趣,欢迎过去做追踪报道啊。”   “哟,翟导现在就给电影节壮起势来了,”有记者跟着凑热闹:“我觉得吧,翟导这部戏拿奖那绝对是板上钉钉了!”   翟志刚眉开眼笑:“借你吉言借你吉言。”   余火毕竟只是主角,林伽占得戏份也不多,记者们问完了几个最有爆点的问题之后便转而采访其他几位主演。   余火正准备回到座位上,翟志刚喊住他:“来,我来给你介绍几个人。”   然后领着余火来到后台的一间休息室,敲了两下后拧锁推开了门。   房间里坐着四个人,有男有女,年纪都在五十岁上下,余火见过,影片播放的时候就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应该是反映结束后回到了这儿。   四人原本似乎正在讨论什么,见翟志刚走进来便转身极熟稔的打招呼:“翟大导演沉寂三年半,操刀出来的作品就是不同凡响,这回在国际电影节上可要大出风头了。”   “全靠同行衬托,全靠同行衬托,”翟志刚开了句玩笑,然后指着余火道:“这位你们应该也都认识了,我这部电影里饰演林伽的新人,名叫余火,我觉得挺不错,是个可塑之才。   余火,这几个都是导演圈子里数一数二的老怪物,拿过的奖项都能堆成山的,比我那可强多了。”   余火在翟志刚的介绍下挨个打完招呼。   “不敢不敢,比老咱们几个谁能比得过你啊。”其中一位姓房的男导演将余火上下打量两遍:“电影里表现是挺好,能驾驭得了和你本人反差性这么大的角色,而且尺度拿捏得刚刚好,在新生代里算是难得的了。哟,这好像还是翟大导演第一次给咱们介绍新人吧?”   翟志刚笑:“好不容易发现一块璞玉,那可不得带到你们眼前显摆显摆。”   另一位姓黄的女导演忽然道:“国剧院的章元臣章先生,你认不认识?”   余火点头:“我的演技技巧正是章老先生亲自传授。”   黄导演点点头:“怪不得,我跟元臣合作过好几部戏了,刚才看电影的时候就觉得你的表演方式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还不错,没给你师父丢脸。”   “你的台词我听着倒觉得不错,很见功底,是你自己说的还是后期配音?”有导演问。   “我自己说的,章老先生对于台词的要求非常严格。”   “这倒是,”几位导演笑起来,“章元臣以前是配音演员出身,对于台词吹毛求疵的劲儿狠起来我们当导演的都怕,你只要能在他手底下磨练出来,以后台词这块绝对圈子里横着走。”   几位导演看起来对余火的印象都还挺不错,有两位直接抛出橄榄枝:“我手里有好几个不错的本子,回头寄给你,你看看有没有兴趣。”   余火喜出望外:“多谢导演,我一定会仔细看的。”   翟志刚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好好干,脚踏实地慢慢磨练,这圈子里早晚有你的一片天地。”   然后对着几位老友道:“你们再坐一会儿,我去看看那边采访结束了没有,结束了晚上请你们喝酒!都不许走啊。”   “放心,”几位导演笑:“翟导请客多难得啊,我们一定候着狠宰你一顿。”   余火跟随翟志刚回到放映厅的时候,采访还在继续。翟志刚加入了主创团队,余火则往自己的座位上走。   刚回到座位上还没坐下来,整个放映厅内忽然响起罗新宇清晰洪亮的声音:“我有件事情,想要在这里告诉大家。”   正在翻豆瓣评论的梅琴动作一顿,抬头看向他,心中忽然浮现出一抹不详的预感。   果然,罗新宇拿着话筒,朗声宣布:“我喜欢男人。”   卧槽你马勒戈壁。梅琴心中狠狠咒骂一声。   “如果说拍摄《柜》让我学到了什么,”罗新宇面色沉静,注视着观众席上的某个位置:“那就是千万不要和梁耀一样,因为害怕和恐惧掩藏真实的自己,从而错失生命当中可能再也不会出现的人。”   梅琴靠在座位上冷冷看着他,脸色算不上多难看,凤眸微扬,唇角甚至还露出一点笑意,但周身的气场分明早已结成层层寒冰。   罗新宇心中一紧:跟了梅琴这么多年,他再清楚不过对方此刻显然已经是愤怒到了极点。   和他签下经纪合约的第一天,梅琴就告诉他:“我做经纪人,最讨厌的就是艺人出其不意放个大招。你有什么事情提前跟我说,我会为你做好应对一切状况的准备。如果连这点尊重和信任都没有,我们也不可能继续合作下去。”   言犹在耳的警告让罗新宇忍不住攥紧了手掌:七年多的朝夕相处,他不相信,他不相信就算他今天把话全说出来了,梅琴真的会狠下心抛弃他。   然而梅琴冷冽的视线,却又让他积攒起来的笃定迅速消弭于无形。   “罗先生!”无数记者冲到他身前:“你的意思是说你已经有了喜欢的人吗罗先生!”   罗新宇张了张嘴,原本准备好的说辞却半个字都吐不出来。片刻之后笑了笑:“并没有,只是看完电影后有感而发而已。”   赵子墨若有所思地将视线从罗新宇身上收回来,转而看向梅琴。   梅琴似乎冷笑了一声,然后从座位上站起来,迅速离开了放映厅。。 第112章   《柜》首映礼刚结束, 罗新宇公开出柜的消息不出意料引爆了微博热搜。   “卧槽卧槽卧槽!罗影帝竟然也是gay??!!他可是拿过‘最想嫁男艺人’榜单第一名的啊!”   “我对这个世界绝望了, 为什么帅哥都跟帅哥搞在一起(微笑)”   “你们有没有发现, 目前整个娱乐圈唯三公开出柜的男艺人都是晨西集团的?唔, 风水有问题?”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呗,蛇鼠一窝, 变态,恶心。”   “楼上怎么说话的呢?同性恋吃你家大米了?没脑子就多读书, 全世界人口中百分之十一都是同性恋好嘛?而且娱乐圈只有三个出柜的男艺人, 不代表娱乐圈只有三个同性恋,晨西的艺人之所以敢当这个出头鸟是因为公司够大后台够硬, 资本足够强悍, 负面影响完全在可控范围内,根本不影响后期发展。”   “赞同。不过余火不一样啊,他当初在银烨的时候不就出柜了吗,因为这个还被银烨冷藏了大半年,哪知道哄着他出柜的徐涵竟然是个丧心病狂的人渣,不仅欺骗感情甚至还想杀了他,也是很惨了。”   “余火才是历尽磋磨不忘初心的典型吧,我敬班长是条汉子。”   “别提徐涵那个垃圾,一提起来我就恨得牙痒痒。妈的竟然还有脸上诉, 二审判决究竟什么时候才能下来啊,就算班长侥幸活了下来只能算杀人未遂,但方媛的命案不是人证物证俱全吗,赶紧一枪毙了那孙子为民除害从此世界清净”   “别歪楼啊, 还是回到罗影帝出柜的事情上来,我觉得这事有大料可挖”   “罗新宇的演技摆在那,作为一名演员他已经用无数奖项证明了自己的实力,不是说离作品近一点离私生活远一点吗,喜不喜欢男人是人家的自由,又不影响他的作品质量,没必要这样拎出来批斗式的讨论吧”   “我对他是不是同性恋完全没意见,关键问题在于,我明明记得罗影帝前两年还跟合作的女明星炒过绯闻啊,网上各种通稿一搜一大把,而且还有他自己主动在微博上发出来的暧昧合照,这总不可能是人家女明星一个人搞出来的吧。”   “我觉得宣传期绯闻很正常吧,不管是剧组还是投资方还是经纪公司都会以这种方式作为宣传策略啊,而且微博这种东西有几个艺人是亲自管理的,这又不能代表罗影帝本人的真实想法。”   “楼上的!不仅仅是宣传期绯闻啊!大家难道忘了罗影帝刚出道没多久参加过的恋爱真人秀嘛!那才叫缠绵悱恻浓情蜜意呢,拉拉小手揉揉脑袋算什么,录制的时候含情脉脉的视线都没从人家女生身上离开过,当初哄了多少cp粉义无反顾的跳坑啊”   “我记得!我就是当初沉迷他们俩的cp粉之一!那时候他们不仅在节目里疯狂撒糖,节目结束之后也坚持营业啊,拍了各种双人封面和广告,合作出了一首单曲,而且经常一起出来吃饭被狗仔拍到!全世界都以为他们俩是真的谈恋爱了啊!   后来两个人渐行渐远,好多小道消息爆料说是性格不合所以友好分手了,我他妈难过得哭了好几个星期啊!   现在竟然出柜说自己喜欢男人?呵,果然真情实感的追星都是要遭报应的。”   “我也记得这个事!那档恋爱综艺是我高中时最喜欢看的节目之一!每个星期回家后躲在被子里偷偷看,一集不落追下来的!”   “好像罗新宇就是因为这个节目建立了温柔深情人设吧?”   “不止哟,罗影帝还在访谈节目透露过择偶标准!‘大眼睛,长头发,性格不用多温柔但是可以跟我合得来的女生’,啧,如果真是喜欢男人,那这不明摆着溜粉么?”   “我是羽毛,正式脱粉了。这么多年的追随到头来得到这样一句宣言,我无话可说。”   “脱粉加一,我不在乎你的取向,但我无法原谅你的谎言。七年青春我当喂了狗。”   “卧槽!罗影帝的粉丝站有两个宣布关闭了!”   “温柔貌美的小姐姐小哥哥们,楼上那些料有具体石锤吗?截图啊视频啊什么的,懒得去一个个找,我想不劳而获的坐等吃瓜!”   “等着,石锤都有,我来做个比较全的合集。”   “感谢大神!坐等吃瓜!”   “感谢大神!坐等吃瓜!”   “……”   梅琴焦头烂额。罗新宇这一出柜带来的后续问题实在是太多了。   和余火、赵子墨的情况不一样:他们俩一来都是新人在圈子里时间不长,二来都因为被污蔑陷害从网友那获得了大量好感,正好抵消了出柜带来的绝大部分负面新闻,尤其是赵子墨,宣布出柜的时机可以说是再巧妙没有了。   当初签下罗新宇的时候,对于他的包装是经过全方位衡量设计的,由热度到作品,一环衔接一环将他推到大众面前。   因为罗新宇明确表示过不会出柜,因此人设方面前期走的就是温文尔雅深情款款路线——他的外形条件很好,这样的人设能在最短时间内聚集最多的女性粉丝。因此网络上存留着大量他当初在各种节目上经营人设的痕迹。   在他出柜之前,这些痕迹都是罗影帝青涩时期难能可贵的真情流露,但一旦他出柜了,这些东西就成了无比讽刺的打脸实证。   如果罗新宇在决定出柜之前能提前告诉他,以晨西的资源和梅琴的手段绝对能将这些痕迹抹得一干二净,最起码也能想出妥善方案将当初的言行合理化,总不至于被这样打得措手不及,要花费百倍千倍的精力去改变舆论趋势。   “梅经纪,”连轴转工作了一天一夜,公关部负责人的脸色也不大好,“已经有人把罗先生以前涉及异性恋身份宣传的微博和影像资料都剪辑出来了,不到两分钟转发过万,热搜又爆了一个。”   梅琴疲惫的捏了捏鼻梁:“先把热搜撤了,联系几个信得过的营销号发几篇软文,以支持同性恋平权和深柜者的迫不得已为基本点。记住不要发一样的通稿,言辞显得越客观理智越好,价格不是问题。   再把罗新宇往年得奖时那些影评、视频、拍摄受伤的花絮片段还有导演和同剧组演员接受采访时的褒奖,反正所有这些正面的东西重新翻出来炒热。”   梅琴松开手指:“公司里最近有哪个热度比较高的艺人制订了爆料宣传计划吗?”   “柯经纪手底下带着的贺祎跟女朋友求婚了,准备新剧播出的时候把消息放出去。”   贺祎。“前不久被媒体封为‘流量’四小生那个?”   “没错。”   梅琴:“现在就爆吧,多少能转移一下舆论热点。如果效果还不明显就把手里的黑料选个大的放出去,我记得圈子里有位钱导演喜欢未成年?”   公关部负责人点点头:“我明白了。”   等所有人都离开之后,梅琴靠在椅子上长长吐了口气。所幸除了罗新宇带来的麻烦,还有不少好消息。   《柜》的首映礼一过,网上除了对于翟志刚新作的赞叹,更多的还有对余火表现的好评。   当天晚上邀请到首映现场的影评家们丝毫不吝啬赞美:   “林伽就像是一道光,给梁耀灰暗的生命里带来了唯一的色彩。而这份色彩因为余火的演绎越发璀璨动人。”   “这样一个罂粟般的人物,不仅让梁耀无法控制地沉沦上瘾,更让观众因为他的凋零扼腕叹息。”   “林伽是甜心,余火是惊喜。”   而影迷和粉丝的评论则要直接得多:   “啊啊啊啊啊啊给班长疯狂打call!!!”   “人设和表演都太出色了,电影结束之后我脑子里全是林伽。嘤嘤嘤沉迷这个小妖精不可自拔!”   “想看禁欲班长化身魅惑甜心吗?那就去看《柜》啊!绝对值回票价!”   “友情提醒:千万记得带纸巾。”   “友情提醒:一定、千万记得带纸巾!”   “友情提醒:一定、千万、必须带纸巾!!”   “我觉得我发现了一条财路:放映当天去电影院卖纸巾。”   “楼上需要合作伙伴吗!加我一个!绝对会脱销的!”   “……”   网络上对于电影和演员一片好评,豆瓣评分也在正式上映前冲到了8·6。   8月28日,《柜》正式上映,首日票房两千三百六十八万,成为当日的票房冠军——对于票房成绩一向低迷的现实题材电影,这个数据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奇迹。   而随着电影上映,网络上又迎来一次有关余火的话题高潮:   “余火会跳钢管舞!余火会跳钢管舞!!余火会跳钢管舞!!!迷死人那种!!!”   “卧槽,班长的呻·吟也太性感了吧,我一个女的都觉得面红耳热吼不住。真不考虑出个教程吗(小声逼逼)”   “楼上,我看电影的时候身边坐了个男的,唔,他石更了……”   “林伽太可怜了!为什么要把他写死啊”   “林伽小天使!梁耀根本配不上你!”   “妈的我一个男人在电影院里哭成狗,这种片子的确好看,但是太伤身了”   “呵呵,林伽甜心,哪里甜了!哪里甜了!!全是往心口捅的刀子啊!!编剧你出来我们聊聊人生!”   “编剧出来!”   “编剧出来!”   “打死的编剧不要扔,裹上蛋液和面包糠放到锅里炸一炸,隔壁小孩馋哭了(微笑)”   ……   虐惨了第一批观众之后,《柜》的票房持续走高,而在它上映后的第三天,8月31日,余火的第二部 大银幕作品《叫魂》正式入驻各大影院。 第113章   因为定档定得有点晚, 《叫魂》的宣传期本来就比较仓促,提前再花时间搞一场首映礼费时费力,肯定是来不及的。   导演邱可夫心念一转,干脆把h市最大的电影院放映厅给包了场, 将首映礼和8月31号零点十一分的首映场合并到一起,既省了场地人工又能起到宣传效果,顺带着还给自家添了笔票房, 简直是一举多得。   和《柜》首映时星光熠熠各路大咖云集的盛况不一样, 邱可夫在导演圈还只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 算上毕业作品在内,《叫魂》才是他执导的第三部 电影。虽然有金鹅奖“最佳导演”的光环加身, 但和翟志安那种资深大导还是没办法同日而语的。   而余火在演艺圈同样是个新人,根基尚浅没什么人脉,但好在人缘极佳,等到八月三十一号这天,不光是江封梅琴赵子墨, 有过合作的贺文锋、许曼晴、赵舸航、金谷南还有鲍宝花等人全都来了, 送的应援花篮沿着放映厅外的走廊排得满满当当。   许曼晴的座位正好在余火后面,望着前后左右的人群很是兴奋:“我还没尝试过这么晚和这么多人一起在电影院里看恐怖片呢,班长, 你这部电影吓不吓人?”   坐在她旁边的赵舸航打趣:“这种问题你问班长?对于班长来说有不吓人的恐怖电影吗。”   众人大笑, 余火脸上有些发热,努力保持神色镇定,望着许曼晴一本正经地点点头:“还好, 不是很吓人的。”   电影吓不吓人这种问题对于鲍女士而言显然是无关紧要的,毕竟作为一名坚定的无神论者,她向来是把国产恐怖片当成喜剧片来看。   但熬夜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又从包包里掏出一瓶精华喷雾往脸上纵横上下来回喷了几遍,鲍宝花撩起波浪长发,抬着头闭着眼睛让脸部细胞尽情吸收精华的滋养呵护,然后探身隔着两个座位捣了余火一下:“大晚上的不睡美容觉跑来看你的电影,说,姐姐对你好不好!”   后面的许曼晴凑过来闻了闻:“哇,好香啊。鲍小姐你用的哪个牌子的精华喷雾啊,对熬夜有效吗?我一熬夜就长痘,黑眼圈还特别重,根本没法治。”   “有效啊,这牌子贵是贵了点但是见效特别快,而且用法还简单,要不我先给你试一试……”两人之间隔着一排座位,扭头说话到底不方便,鲍宝花看了看坐在许曼晴身边的金谷南和赵舸航,然后将目光定在赵舸航身上:“赵先生,能麻烦你跟我换一下座位吗?”   “当然。”赵舸航欣然应允,起身往外走。   等两位女士坐在一起之后,便火速就化妆品的使用经验以及保养诀窍展开了热烈而深入的讨论。   除了圈中好友之外,《叫魂》的所有剧组成员也一个不落的来到首映现场。剩下的座位则全部以微博抽奖的方式送给了粉丝,黎晓仗着余火的主角身份光明正大地走了回后门,座位紧挨着余火和江封,前面是赵舸航和赵子墨,后面是许曼晴和鲍宝花,被一众演艺明星团团包围,兴奋得不能自已。   偌大的放映厅内人潮涌动座无虚席,虽然比不上《柜》首映礼排面大,照样热闹至极。   原本罗新宇也要过来捧场的,但梅琴直接拒绝了:“你目前的情况如果出现在首映现场,明天大家讨论的话题就不是电影而是你了。”   李静因为临时要处理些事情来得稍微晚了点,刚走进放映厅就看见大银幕两边摆着两只箩筐,一筐装了麦子一筐装了红辣椒,箩筐外面贴得红纸上写了几个大字:   祝《叫魂》,票房大卖,红红火火!   如此有特色的应援物品,一看就知道是火把们的手笔。   余火刚被邱导演拉着站在海报前让记者拍完照,见到她之后立刻迎了上去:“静姐,你来了。”   “公司里有点事情耽搁了,电影还没开始吧?”   “没有,估计还要几分钟。”余火将她上下打量一遍,由衷赞美道:“静姐,你今天真好看。”   李静平日里大都穿职业套装,尤其是裤装为主,怎么方便怎么干练怎么来,今天出来看电影难得穿了一袭花瓣收腰长裙,微卷的长发披在身后,流苏耳坠细亮闪烁,满身优雅温柔的知性气质,将不远处的邱可夫看得愣了半天。   余火给二人介绍:“邱导,这位是我的前经纪人李静;静姐,这位就是《叫魂》的导演,邱可夫邱先生。”   李静看向这位满脸大胡子、浑身艺术家放荡不羁气息的男子,主动伸出手:“邱导您好,感谢您对余火的信任和照顾。”   邱可夫似乎有些慌乱,下意识将手背在身后蹭了蹭然后握住李静的:“你好你好,应该的应该的。那个,电影快开始了,李小姐请入座。”   两人相互谦让了片刻,在邱可夫的坚持下李静率先往座位上走去。   赵子墨跟李静的座位相连,在她走过来时吹了声长长的口哨:“哟,美女,有时间能赏光请你喝杯咖啡吗?”   李静柳眉一挑,拿起编珠小包往他腿上打了一下:“跟你喝咖啡?手拉手当闺蜜啊。现场好歹有媒体拍照呢,能不能坐姿好看点儿,一天到晚没个正形。你瞧瞧那边人家赵舸航,同样都是姓赵的,你们俩差别怎么就这么大。”   一边数落一边走到自己的座位上,没留神踩到裙角往前一个踉跄,赵子墨还没来得及伸手呢,紧跟在李静身后的邱可夫立刻将她扶住了:“李小姐你没事吧?”   李静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连忙松开紧抓住邱可夫的手:“没事,多谢邱先生。”   确认李静坐好了,邱可夫站在座位旁环视一圈:“感谢大家赏光莅临参加今天《叫魂》的首映场,都是自己人,别拘束,其他的没有,但爆米花和饮料管够!大半夜的阴气有点重,待会儿要是觉得害怕,千万别害羞,尽管抓住旁边的人放声叫出来啊。”   然后在李静身旁坐了下去。   余火也在自己的座位上坐好,江封嫌两人之间的座椅扶手碍事,干脆拉了上去把座椅并在一起,放了一大桶爆米花在两人腿上,你一颗我一颗甜甜蜜蜜顺带摸摸小手。   原本准备给余火递爆米花的黎晓撇撇嘴,哼唧一声扭开了头。   两旁的照明灯暗了下去,大银幕上的广告逐渐进入尾声,伴随着熟悉的龙形图标和片头旋律,所有观众都不禁屏声静气。   影片以一列疾驰的火车作为开端。镜头从俯视角度缓缓拉近,轰鸣的汽笛,旧式的车厢,以及乘客们青衫短襟长袍马褂的装扮,无一不彰显着故事不同于现在的时代背景。   张院生放下了手中的外文报纸,拿出怀表看了看时间,然后将目光投向车窗外面。   火车没过多久便到站了,张院生提着行李箱跟随人流走下去,在月台边报童的叫卖声中见到了前来接人的管家张贵和两个家丁,略作寒暄后坐上吉普车,往老家张府驶去。   沿途是一路的麦田和高粱地,映着漫天暮色和缕缕炊烟,颇有几分岁月静好的乡间烟火气。   许曼晴悄悄跟鲍宝花咬耳朵:“这不是恐怖片嘛,怎么看着跟旅游生活片差不多。”   “你别急啊,”鲍宝花非常有经验:“这才刚开始呢,肯定得用平和宁静的假象放松观众警惕,放心,这种平静不会持续多久的。”   话音刚落,大银幕上的张院生便从一闪而过的高粱地里看到了一个身着大红花袄、扎着两根麻花辫的女人。   女人出现得太过突然,映着天边模糊的光影和镜头刻意营造的氛围显得十分诡异,不光张院生吓了一跳,观众的心也咯噔一下提了起来。   喜欢看恐怖片的人则会心一笑:恐怖片嘛,不出现点异常那才奇怪了。不出意外的话,这个不知是人是鬼的红衣女子之后应该还会出现。   吉普车在一条弄堂前停了下来,张院生等人下了车,穿过弄堂往更深处步行。   略行几步就看到了那祖孙三口,孩童神色木然眼神呆滞,由母亲牵着亦步亦趋往前走,老妪头发花白满脸皱纹,一边走一边伴着那位母亲来回撞击剪刀的声音,将碗里的白米撒向四周:   “东方米粮,西方米粮,南方米粮,北方米粮,四大五方米粮。庚子年八月十八日张宝光童年来归啊!请到九天玄女、接魄童郎,畀返张宝光肚胆来归啊!”   管家张贵向张院生解释这是一种名为“叫魂”的风俗,鲍宝花了然:这应该就是片名由来了。   叫魂这种事情鲍宝花正好知道一点,据说在母星地球时期的偏远地区十分常见,后来人类逃离母星移居联邦地球,不少民间的偏方风俗保留了下来,叫魂便是其中一种。   鲍宝花小时候在乡下外婆家住过一段时间,那里就有这个习惯:家里的孩子受惊受怕时,要请上了岁数的老人带着孩子一起,沿平日里玩耍的地方走一走喊一喊,据说连喊三天就能把孩子“丢的魂”给重新叫回来。   具体方法和电影里的大同小异,细微之处有些差别,比如孩子额头上还要用朱砂画个红叉,据说是防止不小心把其他孤魂野鬼叫来了,侵占孩子的身体。如果三天过后孩子还没恢复,那就有些麻烦了。   不过这种事情鲍女士听听看看也就罢了,小时候就不信,现在更不会信了。   张院生回到了张府,府里的下人一起出来迎接。   张府是座老宅子,虽然有不少年头了,看着仍旧非常气派。   不过名声有些不大好,不仅张院生的父亲张大帅十多年前突生怪病死在了里面,再之前一共死过二十三位姨太太。   桃源镇上的人都说:风水没选好,阴气太重,原本张大帅在的时候还能用阳气压一压,张大帅一死,里头轻易不敢住人哦。   宅子里面光线昏暗,只点了几只蜡烛,客厅中华丽的水晶吊灯并没有亮起来。管家解释道:因为县长派人挖战壕不小心挖断了电路,府里停电了。   鲍宝花小声对许曼晴道:“你等着吧,这种死过好多人的老宅子,黑灯瞎火没有电,晚上肯定出事儿。”   许曼晴咽了咽口水,连爆米花都不敢吃了,悄悄缩成一团盯着大银幕,右手放在脸边随时准备捂住眼睛。   等到张院生半夜果然被黑猫元宝吓醒之后,许曼晴惊魂未定地把手从眼睛上放下来,长长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只是猫而已。   一口气还没松完呢,就被浴室镜子里陡然出现的旗袍女人吓得脸色发白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啊!”   鬼啊!   尖叫的不止她一个,许多人都被镜子里那道诡异人影吓得倒抽一口凉气:深更半夜乌漆抹黑,镜子里照出来得竟然不是自己,这种恐怖片经典场景回头绝对会留下心理阴影的。   张院生惊骇之下打翻了烛台,等到小厮小五听见动静提着煤油灯赶过来,镜中早就恢复原样,除了他们两个,哪有什么女鬼的影子。   其他人正和主角一样捂着胸口喘气呢,鲍女士摸了摸下巴:咦,方才镜子里的女人,看起来怎么这么眼熟呢。   因为光线昏暗加上恐怖气氛浓郁,造型师的妆发又十分成功,一时之间,竟然没有人发现镜子里面的女鬼也是余火扮演的。   张院生在国外学医多年,母亲逝世后选择回国,既是为了继承张家家业,也是打算利用所学造福穷苦百姓,所以刚在张府住下没多久,便请来施工队,准备将老宅改造成医所。   施工队改造顶楼时无意中凿开了一间铺满照片的隐藏隔间,张院生骇然发现,这照片中的女子竟然正是他曾在浴室镜子里见过的诡异人影,也是张府过世多年的七姨太沈蜜云。   黎晓首先发现了不对劲,一会儿看看大银幕一会儿看看余火,等到确认之后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那个叫作沈蜜云的七姨太,那个照片里的女人,分明就是余火哥!!   随着镜头持续给照片详细特写,越来越多的观众也发现了这个秘密:余火!卧槽,这部电影的女主角他妈的竟然也是余火!   放映厅内迅速骚动起来,除了早就知情的剧组成员,其他观众无不目瞪口呆,各处的座位上结连响起惊呼:“操,大哥你可乐喷我脖子上了!”凉飕飕直往领口底下钻,这种时候能吓死人好不好!   赵子墨扭头向余火比了个大拇指:可以的兄弟,会玩儿。   震惊过后,观众们兴奋得直搓手:怪不得剧组死死捂住女主角的身份不愿意说呢,这他妈谁能猜得出来。一人分饰两角在影视剧里倒挺常见,可又当男主角又当女主角,而且女装扮相还毫无违和感越看越觉得勾魂摄魄是怎么回事啊喂!   既然确定了女主角也是余火扮演的,区区几张照片自然满足不了观众们的兴致。前所未有的,这群深更半夜不怕死,聚众看恐怖片的观众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女鬼快出来,女鬼快出来,女鬼快出来!   女鬼很快就满足了他们的愿望。   隔间里的照片除了七姨太沈蜜云,还有一张二十三位姨太太的大合影,而张院生回府那日在高粱地里见到过的红衣女子,赫然也在合影之内。   张院生将照片一张张仔细翻完,刚从隔间走出来便发现了不对劲:四周静得可怕,整座老宅内除了他之外,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鲍宝花显出几分兴致,微微前倾盯着大银幕:楼梯上张大帅的画像不见了,部分摆设也发生了变动,也就是说,张院生现在看到的要么是幻觉,要么就根本已经不在同一时空内老宅子里。   接下来的剧情证实了她的猜测。   张院生定定神,顺着楼梯一步一步往下走,刚走到二楼便听到了从主卧内传出来的对话声。   他表现出来的慌张和惊恐细腻真实极具感染力,连脸部每一丝肌肉的颤动都恰到好处,像是冬夜里带着寒意的雪渣子,悄无声息钻入观众骨子里。   放映厅内同样鸦雀无声,连呼吸都情不自禁轻缓了许多。黎晓下意识抱紧爆米花桶往余火身边缩了缩:这种时候在老宅里听见的动静,肯定有鬼。   的确有鬼,还是两只。   张院生站在半掩的主卧门外往里看,便透过一人高的穿衣镜看见了早该过世的七姨太沈蜜云,以及同样过世十多年的张大帅。   沈蜜云正在给张大帅整理军装,两人的对话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无非是些家长里短,张元帅又要出门打仗了,嘱咐的事情便繁琐而零碎。   沈蜜云似是无意中提到了刚入门没多久便生病卧床不起的新姨太太,张大帅话音一顿,背对着镜子看不清神色,但能听见他命令副官将那位姨太太送去地下室。   对着沈蜜云的语调忽然就冷厉起来:“没有我的命令,绝对不要私自进入地下室。”   “是,我知道了。”镜子里的沈蜜云柔柔弱弱应了一声,然后抬起头直直望过来,像是早就知道他在偷看一般,对着门外的张院生鬼气四溢地笑了笑。   张院生肉眼可见地浑身一僵,咬紧牙关急急后退,后背抵上了二楼栏杆,风声呼啸中宅子里的烛火忽然全部熄灭,等到灯火重新亮起来,张院生被人一把推下了栏杆,栏杆后面,是七姨太沈蜜云阴森妩媚的笑脸。   这一场坠楼戏当初拍的时候邱可夫花了大力气,想方设法拍成一条长镜头,此时在大银幕上呈现出来,效果果然非同凡响。   张院生急速坠落,青衫在夜色中扬起,像是一只折了翅膀的鸟,砰的一声重重砸在地上,四肢扭曲双目圆睁,断裂的森森白骨瞬间从皮肉下戳了出来,深褐色的地板上很快便淌出了一大摊刺目血迹。   强烈真实感引发的同理性疼痛使得放映厅内惊叫抽气声此起彼伏:卧槽,这么狠。   大多数人都忍不住转开视线或是蒙住了眼睛,就连余火手心里都渗出了一层冷汗。   江封有些好笑,凑到他耳朵边上低声道:“自己演出来的东西你也怕?”   余火深呼几口气努力让自己放松:电影是他演的不假,但演的时候只专注于融入角色,并不知道最终呈现出来会是这样一种效果啊。   左右打量一圈,小小声道:“其他演员也怕的。”由此可见,并不是他胆子小的缘故。   江封竭力忍住在他头上揉两把的冲动,煞有介事点头:“对对对,不怪你,我其实也害怕,你看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然后嘤咛两下,理直气壮将余火的胳膊环在了自己腰上。   许曼晴死死捂住眼睛恨不得把自己缩进椅子里:“男主角都死了,难道电影就这么结束了?”摔成那样,绝对不可能活下来的。   鲍宝花倒是笃定得很:“放心,死不了。”   “少爷,少爷,少爷你快醒醒……”   鲍宝花话音刚落,张院生就被管家张贵给叫醒了。   浑身颤抖汗湿重衣,原来只是一场梦。   “我就猜到了……”   “男主角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就挂掉嘛……”   “摔死的效果好逼真啊,吓尿了差点……”   放映厅内响起一连串如释重负的声音。   影片继续,经过坠楼的强烈刺激之后,剧情似乎重归平和宁静,以张院生在老宅的生活为主线继续往下进行。   电影播放到四分之一时,阅鬼片无数的鲍宝花发现了两条关键线索:   一是老宅内的墙纸。老宅内的所有房间里都贴着一模一样的墙纸,墙纸本身没什么奇怪,老旧的花纹样式,缠绕的藤蔓上开出一朵朵细碎小花,如果不是老宅里氛围特殊,其实还挺好看。但从电影开始到现在给了这些墙纸太多特写镜头,事出反常必有妖,说明这里头百分百隐藏着什么秘密;   二是桃源镇特产,一种雪白如玉的菌菇。这种菌菇出现的时机太巧合了,正好是张大帅病故之后没多久。主角妈喜欢吃结果莫名其妙就得了病,而且还查不出来病因。更重要的是,主角不喜欢,从头到尾没吃过一口。按照恐怖片一般套路和主角定律,这菌菇肯定有问题。   大银幕上,伴随着老宅内不断发生的诡异事件,越来越多的疑问浮现在张院生眼前:   二十多年前,那些相继消失在老宅里的姨太太究竟是怎么死的,张大帅正值壮年为何又突然病故,他的病症和母亲的病症极为相似,这其中又有着怎样的关联?   就当一切真相似乎都深藏在重重迷雾底下看不分明时,改造老宅的施工队意外挖开了梦中张大帅曾提到过,但张院生一直没能找到的地下室。   封死地下室的石墙轰然倒塌,望着黑洞洞不知通向何处的台阶,观众们紧张得不行:   “别下去啊,老宅地下室最适合闹鬼了,这种地方还不赶紧有多远躲多远!”   “一看就是大凶之地,前方高能预警,我觉得会死人。”   “就算真要下去不能白天再去吗,大晚上的还停电,这哥们也真是心大。”   “所以说恐怖片主角就是不作不会死啊。不行,我有点怕,谁借个胳膊让我抱一下。”   压抑而不详的背景音乐缓缓响起,张院生带着管家小厮,沿着台阶一步步走了下去。   煤油灯的亮光昏暗微弱,只能照见眼前一小片地方,隐隐绰绰的灯火外面,黑暗似乎从来没有如此浓郁过。   地下室里非常安静,只有众人沉闷的脚步声在墙壁之间回响,几乎是漫长的过程之后,张院生等人终于走完最后一步台阶。举着烛火来回照了一圈,和老宅其他地方一模一样的墙纸上,除了厚重的灰尘和蛛网,这里面空荡荡地什么都没有。   吓人这种东西其实是门艺术。拿恐怖片举例,观众早就知道这是恐怖片,心里做好了会发生灵异事件的准备,那种一惊一乍突然窜出来的吓人手段就很难奏效。   这也是绝大多数国产恐怖片的通病,主角吓得鬼哭狼嚎,观众半点反应没有:至于么,这么长时间特写傻子都知道你回头肯定会撞鬼了。   而不得不承认的是,邱可夫在这上面做得非常好。他十分擅长营造恐怖氛围,而且对于节奏把握得尤其精妙,往往在观众提心吊胆的时候什么事都没有,可当你情不自禁放松下来,却会冷不丁狠狠吓你一跳。   眼见张院生等人检查完地下室都准备上去了,许多人忍不住放下了挡在眼前的手:诶?没发生什么意外啊?难道是我想多了?   而就在此时,忽然一阵阴风吹过,煤油灯全部熄灭了,整个地下室瞬间陷入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如坟墓般的寂静中,张院生只能听见自己的喘气声。   “张伯?小五?”没有回应,其他人似乎再次消失了。   不知从什么地方的缝隙里忽然透进来一丝月光,借着这微弱的亮度,张院生骇然发现自己身前竟站着密密麻麻的人影。   “卧槽!”放映厅内骤然响起一连串的惊呼:“卧槽卧槽卧槽!”   许曼晴尖叫一声,直接一头扎进了金谷南怀里。   黎晓本来是准备向余火寻求温暖的,转头一看余火脸色比她还难看,干脆自己缩在椅子上抱着爆米花嘤嘤嘤了。   张院生年前的人影整整二十三道,正如他在隔间内那张大合影上看到过的一样。   二十三名莫名死于张府老宅中的姨太太,此时全部聚集在这间地下室内。   而与合影中不一样的是,眼前的二十三名女子面色惨白衣衫褴褛,裸露在外的皮肤腐烂溃败露出森森白骨,隐隐似乎还有蛆虫在其中拱动。   最中央的沈蜜云对着张院生眨了眨眼睛,她身旁扎着麻花辫的红衣女子便朝张院生扑了过来。   张院生惊骇欲绝踉跄后退,慌乱中无意推开了一扇门,慌不择路跑出去,发现自己竟来到了张府院墙和外面一道石墙组成的夹弄之中。   这条用处不明的夹弄,原来竟是与地下室相通的。   恍惚之中,他似乎见到有士兵在这条夹弄里驱赶女子奔逃,旁边有医生记录她们的速度和身体状况,摔到的被逼着重新爬起来,而爬不起来的,全被一道熟悉的高大身影用枪抵住了脑袋。   士兵们的幻影逐渐散去,张院生转过头,便发现红衣女子又出现在他身后。   月光冷冷照在张院生青白汗湿的脸上,他惊叫着拼命往前跑,然而这条夹弄却好像没有尽头:   无论他跑多久,两边始终是高耸的围墙,前面始终是灰白色的地面,而红衣女子始终追在他身后。   不知过了多久,等到他精疲力竭再也跑不动时,意外发现对方竟然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惊魂未定地停下脚步,喘了两口气再转过身,红衣女子赫然站在他对面,狞笑着冲他伸出了白骨森森的两只手。   只是没等女子的手碰到张院生,对方浑身一软,竟然化成了满地灰烬,然后从灰烬当中缓缓生出一支扭曲变形的藤蔓植株。   “少爷,少爷,少爷你快醒醒……”   张院生惊喘着从床上坐了起来。又是一场梦。   然而对于张院生来说,这种惊悚的生活远没有结束,之后他在老宅中又经历过许多次幻觉,甚至前一秒还在看书,下一秒就已经穿梭进入多年前的某段时光当中。无一例外地,每一次幻觉中的主角都是七姨太沈蜜云。   通过这些零零碎碎的幻觉片段,逐渐清晰的线索拼接到一起,隐藏在老宅背后最阴森可怖的真相也终于浮出水面缓缓暴露在众人眼前:   二十多年以前,张大帅以迎娶姨太太的名义派人从外地采买少女,这些名义上的姨太太一旦进入张府之后就会被关入地下室进行病菌实验,而张大帅正是依靠着研发出来的病菌生化武器百战百胜,建立了常胜将军的威名。   张院生的生母,也就是张大帅的原配夫人发现了这件事,所以在张院生尚在襁褓时就带着他移居国外。   统共二十三名姨太太之中只有沈蜜云算是个特例——张大帅对她生出了感情,所以将她留在身边留了将近七年。然而这点感情在沈蜜云无意间闯入地下室发现真相后转瞬烟消云散,张大帅亲口下令将沈蜜云绑了起来注入病毒,自此被关在地下室成为试验品之一。   经受了三个多月生不如死的折磨之后,沈蜜云浑身溃烂惨死于地下室中。临死之前对于张大帅,对于张府,对于整个明知道病毒实验真相,却因为贪图张大帅庇佑所以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桃源镇发下诅咒。   大银幕中,沈蜜云被牢牢绑在地下室的铁床上,笑声凄厉可怖,却又撕心裂肺哀哀欲绝:   “张本华!我诅咒你!   我要你终有一日付出代价,饱尝我所遭受的痛苦!   我要世人认清你的面目,要这张府冤魂不散永世不得安宁!   我要你子子孙孙尸骨无存,要这桃源镇人人死于非命不得善终!!”   最后一个字音尤未散尽之时,沈蜜云死死攥紧的手掌已经从床边无力垂落。   双目圆睁,瞳孔迅速放大,浓烈的恨意在脸上定格,蓦地,有滴眼泪从她眼角滚落下去。   电影放映到此时似乎剧情都已经梳理清楚了,沈蜜云等人因张大帅而惨死,所以化成厉鬼冤魂不散,在老宅当中盘旋索命。   可是在场的所有观众都知道,但凡能过审的国产恐怖片里,是不可能有鬼的。 第114章   放映厅的观众们不相信真的有鬼, 大银幕上自小接受唯物教育的张院生也不相信。   他带着人再次来到了地下室, 这回是白天, 光线明亮人手充足, 完全没有梦中出现过的鬼影。   施工队成员按照他的要求将整个地下室从上到下每一道砖头缝都检查了一遍, 最后在朝南的墙壁后面发现一层暗格,凿开砖土之后,里面是堆摞整整齐齐的二十三具骸骨。   当年姨太太们因病菌实验接连死亡之后, 张大帅为了防止实验暴露, 命人将所有姨太太的尸体混着泥石砌进了砖墙后面,再将地下室彻底封死。   如果不是张院生偶然发现, 这些尸骸注定会在暗格中永世不见天日。   二十多年过去, 血肉早就腐烂成泥,只剩下森森白骨。但在这些残存的尸骸当中还有其他东西, 那是某种类似于真菌类的血红色植株, 以二十三具尸骸为养料, 盘根虬结汇聚成一股股藤蔓,沿着暗格后的泥石疯狂生长……   张院生皱紧眉头:“把这些墙纸全部撕掉。”   施工队应声照做, 就着墙壁上凿出来的大坑,几个人一起把墙纸撕啦啦全扯了下去。   “卧槽,这什么鬼东西!”放映厅内的观众们立刻倒抽一口冷气, 张院生等人也悚然一惊齐齐后退:   撕掉墙纸后的墙壁上,一大片红到近乎发黑的菌丝以藏尸暗格为中心,呈放射状往周围蔓延,无数根菌丝纵横交错相互纠缠, 沿着砖石将整个地下室团团围住,继续向各个方向生长扩散……   张院生顺着台阶快速跑出地下室,站在客厅中央命令所有的下人:“撕掉,都撕掉,把这些墙纸全给我撕掉!!”   老宅内撕拉声不绝,阳光投过窗户撒进来,照亮了隐藏在墙纸后的墙壁:   都是,全都是,到处都是。   那些血红色的菌丝似乎拥有自己的意识,如同蛛网一般在每一面墙上张牙舞爪攀爬蔓延,又像是无数根血管,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悄然侵占了墙纸后的每一寸砖石,将老宅缠裹成密密实实无处可逃的囚笼。   铺天盖地的血红色菌丝密密麻麻无处不在,只看上一眼就能让人头皮发麻遍体生寒。   墙纸扯下得越多,下人们脸上的恐惧就越发明显。张院生晃了晃险些站立不稳,怪不得,怪不得他回到老宅后会产生各种幻觉,这些菌丝应当是源于当初那些病菌实验在姨太太们体内残留下来的物质,之后以尸体为养料蓬勃生长笼罩了整座老宅,日以继夜的发散孢子和毒素,天知道它们除了能制造幻觉,还能做出什么事来。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张院生脸色一白,转身冲向二楼主卧,踩在床上将墙纸狠狠扯碎,随即踉跄后退两步险些从床上栽倒下去:   菌丝同样渗透进入这里,并在床头的位置缠绕汇聚,隐隐勾勒出一个女子的身影,仿佛自九幽地狱爬上来索命的狰狞厉鬼,即使在烈日炎炎的夏日正午,依旧教人遍体生寒——   张大帅恐怕再没有想到,多年之后,那些被他残害致死的女子们竟然以这种方式为自己报了仇。   可如果张大帅是死于地下室尸体内产生的菌丝,远在他国的母亲又是怎么生的病?   观众中已经有人猜出来了:“蘑菇,那些蘑菇!”   如果蘑菇内含有和菌丝一样的毒素,也就意味着这两种东西一脉同源。菌丝产生于姨太太们的尸体,那蘑菇又是怎么来的?   联想到影片前半端提到蘑菇出现的微妙时间,刚好是在张大帅过世后不久,晚饭才吃过蘑菇的鲍宝花脸色立刻难看起来。   张院生喊来管家张贵:“召集人手去父亲的墓碑前,我要挖坟开棺。”   尘土翻飞中坟墓很快就被挖开了,但张大帅的棺椁像是在土里生了根,无论家丁如何用力都无法从墓里抬出来。   无奈之下只能撬开棺盖,一股浓郁的腥臭味立刻传了出来。   哪怕提前做好了准备,放映厅内的众人还是忍不住汗毛竖起一阵阵恶寒:   棺椁中的情形和地下室类似,尸体的血肉早就腐烂殆尽,剩下的森森白骨上一层又一层覆盖着无数菌丝。   这些菌丝穿透棺木,如蛛网般在土壤中蔓延疯长不知伸向何处。而距离墓地不到二里的地方,便是桃源镇第一个蘑菇种植大棚。   想通其中关节的管家和小厮们立刻跪在地上呕吐起来。   “少爷,”小五浑身直抖,指着棺盖内侧成百上千道清晰的挠痕说不出话:“大帅,大帅他……”   那样的挠痕,只有棺材里面的人才能制造出来。也就是说,张大帅被下葬的时候其实还活着。   张院生看向张大帅的墓碑,脑子里忽然就响起梦中七姨太临死前的诅咒:   “张本华!我诅咒你!   我要你终有一日付出代价,饱尝我所遭受的痛苦!   我要世人认清你的面目,要这张府冤魂不散永世不得安宁!   我要你子子孙孙尸骨无存,要这桃源镇人人死于非命不得善终!!”   她做到了。   鲍宝花忍不住啧啧两声:这个七姨太,真是个狠角色。她喜欢。   菌丝有毒,渗入每一块砖石之中,老宅没办法再继续住人。张院生最终决定一把火烧了它。   火光滔天而起,除了那张二十三位姨太太的合影,张院生什么东西都没拿出来,画像也好,菌丝也罢,都伴随着其中隐藏的痛苦和罪恶,在熊熊烈焰中化作灰烬。   放映厅内响起观众们接二连三的吐气声:善恶终有报,沈蜜云等人的确死得惨,能有这么个结果也算皆大欢喜。   整部电影虽然剧情老套了一点,但是情节紧凑高潮迭起,道具场景也挺专业,该吓人的地方半点不含糊,演员演技又全程在线,还有余火一人分饰两角这么大个惊喜,在国产恐怖片里已经是很不错了。   “哎,”有人忽然提出疑问,“电影名字不是《叫魂》嘛,可从头到尾除了开头那个带着孩子的老太太,完全没看出来跟叫魂有什么关系啊。”   邱可夫笑了一声:“别着急啊,电影还没结束呢。”   电影的确还没结束,老宅燃烧的熊熊大火中,张院生已经盯着手里那张大合照看了半天了。   “他老盯着这张照片看什么啊,总不会照片上还有什么病菌被带出来了吧。”   黎晓第一个发觉出异常,也顾不得嘴里全是爆米花,激动得差点从座位上蹦起来:“照片!照片有问题!!”   二十三个姨太太进门的时间根本不一样,死的时间更不一样,七姨太沈蜜云死的时候,大姨太都死了七八年了,她们怎么可能坐在一起拍合照!   银幕中的张院生也想清楚了这一点,脸色煞白浑身一颤,手中的照片飘了出去,转瞬被火舌吞没化为灰烬。   老宅在烈火中轰隆倒塌,耳边隐隐似乎响起了管家张贵的声音:“少爷,少爷,少爷你快醒醒……”   空气因高温炙烤而逐渐虚化,镜头一转,画面忽然就变成了一家医院的病房里面。   张院生躺在雪白的病床上昏迷不醒,管家张贵守在床边满脸焦灼:“大夫,我们家少爷到底是得了什么病啊,好端端的,怎么就昏迷了三天都没醒过来呢。”不管他怎么叫,就是没有反应。   医生拿了听诊器给张院生检查生命特征:“根据病情记录,张少爷是突然昏迷在浴室的对吗?”   “对,”张贵抹了抹眼泪:“我们家少爷刚从国外回来,哪成想住在家里的第一天就发生了这种事。因为县城外挖战壕把电线挖断了,镇子上这几天都没通电,蜡烛太暗少爷估计还不习惯,夜里也不知道是起夜还是做什么,一不小心在浴室里滑倒了。等到下人听见动静冲进去看,就已经是这副样子。   大夫,我们家少爷到底是怎么了,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啊?他要是好不了,我这把老骨头也就没脸去底下见大帅了……”   医生将听诊器收回来:“可能是摔倒时伤到头部造成的暂时性昏迷,目前没有发现其他症状,各项指标也都正常,你别担心,张少爷应该很快就能醒过来了。”   张院生是在昏迷后第四天凌晨醒过来的,似乎睡了太久有些不适应,坐在床上许久没有动弹。   张贵喜极而泣:“少爷,少爷你终于醒了!”   张院生盯着他瞧了会儿,轻声喊了句:“张伯。”   观众们面面相觑:几个意思?所以张院生在回家当天晚上就被镜子里不知道是不是幻觉的女鬼给吓晕了?之后发生的一切都是做了一场梦?什么病毒实验什么菌丝什么照片都是假的?   而电影至此还剩下最后几分钟时间。   翌日,检查过身体已经全无大碍,张院生办理了出院手续。   回到张府走进大门,张贵养的那只黑猫元宝翘着尾巴正要往张院生身上扑,忽然在距离他两尺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脊椎弓起毛发炸开,压低身体威胁性地嘶吼两声,转瞬逃开没了踪影。   “这小畜生,”张贵骂道:“前几天少爷刚回来还亲热得很,今天也不知道是抽了哪门子的疯竟然对着主子摆起架势来了,少爷您别生气,回头定要狠狠饿它几顿,看它还敢不敢放肆。”   张院生摇摇头:“没事。大概是刚从医院出来,身上消毒水的味道它不喜欢。张伯,我有件事情要麻烦你。”   “哎哟,少爷跟奴才哪还用得着麻烦两个字,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我打算请个施工队过来,把老宅改造成医所,日后专门替镇上的百姓瞧病医治。”   张贵连连点头:“这是大好事啊,少爷菩萨心肠,这是咱们桃源镇的福分,老奴这就安排下去。”   “正好我这次从国外带回来一批疫苗,对于防治许多病症都有效,国内还买不到的。”张院生神色温和,“不过疫苗数量有限,不一定人人都能有份,不如自明天起,就从张府众人先开始吧,张伯您资历最深劳苦功高,第一个来。”   张贵喜不自胜:“哎哟,多谢少爷体恤,国外的疫苗怕是不便宜吧,倒让少爷在奴才身上破费了。少爷,您中午想吃点什么?”   “听说镇子上特产的菌菇能采摘了?我想尝尝这个。”   “行,奴才这就让厨房炖一道菌菇野鸡汤,正好给少爷补补身子。”   张院生点点头,极熟悉地往楼上走:“我先去歇一会儿,午饭之前别让人打搅我。”   路过张大帅画像的时候略微顿了顿,随后顺着扶手转个弯继续往上。   袍角蹁跹脚步轻盈,身姿挺拔一派风流。   有阳光透过二楼的窗户洒落进来,铺满了半截楼梯。张院生走到光影交界处忽然停了下来,一手搭在栏杆上微微转身,下半身照在阳光里,上半身隐在昏暗中,对准镜头扯起嘴角,露出一抹森森笑意。 第115章   八月三十一号凌晨的首映场刚结束, 和《叫魂》有关的三四个词条立刻冲上了热搜, 全国各地数万名大半夜不睡觉跑去电影院里看鬼片的观众在网上疯狂发泄着自己的激动之情:   “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   “最好看的国产恐怖片!没有之一!不接受反驳!!”   “给班长疯狂打电话!给编剧疯狂打电话!给导演疯狂打电话!给全剧组疯狂打电话!把电话给我打碎!!”   “从头到尾都是惊喜, 妈的,好久没看过这么精彩的恐怖片了,鸡皮疙瘩起一身, 以人格担保, 绝对值回票价。”   “重要的事情说三篇:片尾有反转!片尾有反转!片尾有反转!”   “我是跟女朋友一起看的,本来准备趁她害怕的时候搂搂小腰摸摸小手,结果我被吓得往她怀里钻, 嗯。”   “我就想问问班长:拍这么恐怖的电影,你自己不害怕嘛!!”   “哈哈哈哈良心拷问, 我也想知道”   “班长害怕的!我在剧组组织的首映现场, 班长脸都吓白了!嘻嘻,怕鬼的班长也好可爱”   “什么!你竟然和班长一起看的恐怖片!嫉妒使我面目全非(微笑)”   “熬夜刷手机,好不容易酝酿出睡意竟然会被人安利恐怖片, 这届网友有毒。不过被大家一说我也心动了,真这么好看?求不剧透。”   “好看!炒鸡好看!而且你绝对猜不到女主角是谁→_→”   “看到女主角出现的时候我是震惊的, 班长你是魔鬼吗?勾魂摄魄偷人心那种。”   “我正好看完《柜》之后看得《叫魂》, 刚被林伽虐出来的眼泪, 又被七姨太吓回去了(坚强)”   “哈哈哈我也是两部电影连在一起看的!体验简直棒呆, 完全折服于班长的演技。”   “两部连在一起看加一!分分钟打开新世界!准备二刷了有人一起吗”   “二刷加一!”   “二刷的等等我!”   ………   首映场之后网上好评如潮,豆米评分很快冲到了九点一,其中当然存在一部分粉丝滤镜的影响,但这个成绩在恐怖片中已经是足以傲视群雄的存在。   除了所有看完影片的观众和火把们自发化身水军向亲朋好友疯狂安利, 赵舸航等人帮余火宣传起来更是不遗余力,许曼晴作为火把粉头子一连发了五六条微博,顺带着配了一张在放映厅海报前和余火勾肩搭背的合影:“嘤嘤嘤好害怕,要班长抱抱才能好。嘻嘻,抱了_(:3」∠)_”   可把一众火把嫉妒得嗷嗷叫:   “啊啊啊啊啊啊!放开班长让我来!”   “呵,你以为我会嫉妒吗?我都快嫉妒疯了!”   “内容引起强烈不适,举报了。”   “现在投胎变成曼晴女士还来得及吗,急,在线等。”   赵子墨在《柜》上映的时候买了两百张电影票在微博抽奖,这次直接买了两千张,反正票房最后有百分之十都是进余火腰包,回头狠狠宰他一顿,这笔买卖怎么算都不亏。   鲍宝花的宣传方法就更直接粗暴:“我猜中了开头,却没有猜中结尾。来,晒电影票根抽66666红包了老铁。”   随着电影好评率日渐高涨、自发安利的人越来越多,被安利准备尝试一下的网友们很快发现了一个问题:买不到票了。   国产恐怖片本来就是冷题材,导演又没什么名气,虽然男主角余火自带流量,但毕竟是第一次当男主谁也不敢打包票,各大院线安排的排片率并不是很高,而且大多还是在半夜零点到中午十二点这种最冷清的时间段。   所以当大量网友接受安利开始涌入时,所有场次的电影票转瞬销售一空,连凌晨六七点的边角座位都卖完了,上座率达到了空前的百分之百。   电影院的服务热线立刻就被打爆了:   “我想看《叫魂》啊!为什么买不到票!”   “全是半夜凌晨的场次,我还要上班呢,晚上多安排几场不行吗?”   “你们家电影院怎么连《叫魂》都看不了啊,能不能安排,不能安排我去其他家了。”   有钱不赚是傻子。各大影院的负责人火速召开紧急会议:“加场次!赶紧加场次!黄金档全给我加满!”   正好暑假都结束了,新上映的电影少,早就上映的能撤就撤,立时清出来一大片空档。市场部那边又说网友们现在流行把《柜》和《叫魂》连在一起看,那就干脆两个间隔排片,这部刚放完转身进隔壁就能接着看下部,零食饮料车直接摆在放映厅门口,简直美滋滋。   到最后,《柜》和《叫魂》的排片一共占到九成以上,许多电影院都出现了被这两部电影霸屏的盛况,从早到晚不管什么时候,大银幕上总能看见余火。   无意中造成的饥饿营销进一步刺激了观众对于电影的兴趣,再加上炸裂口碑带来的连锁效应,一传十十传百挡都挡不住。而随着越来越多的观众走进电影院,网上很快又掀起一波有关电影和余火的讨论热潮:   “看到程然的时候我觉得‘哇班长好适合演军人’,看到任吒的时候我觉得‘哇班长好适合演纨绔’,看到林伽的时候我觉得‘哇班长好适合演妖精小受’,看到张院生的时候我又觉得‘哇班长好适合演民国公子哥’,直到看见七姨太:班长,请你以后多演女人!”   “我决定了,等明年班长生日,我要给他送旗袍。”   “不过是看了两场电影而已,取向就被从直的掰弯在从弯的掰直,我还是个孩子为什么要受这种委屈”   “我不管!我要吹爆班长的演技!”   “饰演性别反转的角色其实不算什么,但能够演得生动细腻看不出半点破绽,这就着实考验真功夫了。沈蜜云临死前那场哭戏太惊艳,绝对是能算入近几年影视剧里哭戏前十的名场面。”   “赞同楼上,不过我倒是更喜欢电影末尾张院生被七姨太附身后上楼的那段,就那么几步路,既有着男子的挺拔力量感又有着女子的妩媚风流,光从动作上就能看出来张院生不对劲,细节拿捏得太棒了。”   “七姨太最后那一笑差点把我吓哭了好嘛,后脑勺寒气嗖嗖直冒,太可怕了。”   “最后几分钟简直细思极恐,七姨太附身到张院生身上,开办医所给镇民注射疫苗……卧槽,这是要全灭的节奏啊。”   “那个啥,虽然明知道张院生被厉鬼夺舍占了身体有点可怜,但是一想到那厉鬼是七姨太就觉得特别带劲儿怎么回事。”   “哈哈哈觉得带劲儿加一!被七姨太强势圈粉!”   “为七姨太打call!冲鸭!”   “啧啧,楼上有毒,当心七姨太晚上爬到床上疼你。”   “来啊!正好抱住班长不许走!”   “不行!七姨太和班长都是我的!”   ………   《柜》依靠超强卡司阵容和出色制作班底,上映不到一个星期票房就已经涨到了五千万。   邱可夫没这么贪心,他清楚自己的份量和位置,《叫魂》总拍摄成本两百万出头,加上其他一些零零碎碎的花费总共三百万不到,只要总票房能达到五千万,他就能赚得盆满钵满心满意足。   万万没想到,《叫魂》上映第一天,票房就以势如破竹之势直接冲破五千四百万,直接把《柜》从首日票房冠军的宝座上挤了下去。   郑科是《叫魂》剧组的美工组组长,专门负责制作各种宣传海报。   电影正式上映之前他和同事们按照邱可夫的要求一共制作出了五张票房庆贺海报,花了很多心思,海报背景是全剧组演员专门拍出来的大合照,构图巧妙质感极佳,数字从一千万到五千万,原本打算票房每破一千万《叫魂》官博就发一张报喜,结果才第一天海报就差点不够用。   “赶紧再做几张,”郑科放下电话喜笑颜开:“票房成绩好,导演说要给咱们发奖金呢!”   有奖金!美工们立刻开始撸袖子:“郑哥,做多少钱的!”   郑科问了句:“现在票房多少了?”   “五千五……五千六百万了。”   “那就先做一个‘庆贺《叫魂》票房突破6666万’。”   官博刚把新海报放出去还不到两个小时,“郑哥,票房超过七千万了!”   “再做一个8888万的!”   “郑哥,票房超过九千万了!”   “再做一个亿的!”   等到票房在一周之内火速突破三个亿后:   “郑哥,大合照背景不够用了。”   “那就用演员的单人照。”   “郑哥票房涨得太快海报来不及调色了。”   “那就稍微简化一点。”   “郑哥单人照也用完了。”   “那就用纯颜色背景。”   “……郑哥,”美工们顶着浓重的黑眼圈趴在桌子上几乎吐血:“做、做不动了。”   于是在美工组连续加班一星期全体阵亡之后,《叫魂》的贺喜海报全变成纯白色背景,大写加粗的红色艺术字,旁边围着一圈手画的火柴人。   特别潦草,特别任性,特别嚣张。   电影正式上映第十四天,余火接到梅琴的电话让他去公司一趟,正好是周六江封不用上班,主动请缨给他当司机。   因为接连两部电影热映,晨西大厦楼下人潮涌动围了许多粉丝,隔着老远就能看见他们手里举着的巨型横幅和电影海报,欢呼雀跃热情得不得了,晨西不得已出动了十几名保安这才勉强维护住秩序。   江封照常做保镖打扮,护着余火在人群中穿梭。两人刚走到大厦门口,一位四十多岁的陌生男子突然挤开人群朝余火冲了过来,“就是你,就是你害了我儿子!”   一边嘶声厉吼,一边将一桶液体朝余火兜头泼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叫魂》解析:   整部电影的主线其实就是叫魂,即建立在“受到惊吓后会‘丢魂’ ”这个基础上。   完整时间线是这样的:   张院生回到老宅的第一天晚上,七姨太的冤魂出现在镜子里,使张院生受到惊吓丢了魂魄陷入昏迷。   之后发生的一切都是七姨太制造出来的幻觉,一是为了告诉张院生当年的真相,更重要的目的是为了让张院生遭受更多惊吓,保持“丢魂”的状态醒不过来。   影片中管家张贵一共喊了张院生三次,分别是坠楼的时候,被女鬼追的时候,以及最后烧掉老宅的时候,对应叫魂的三天。   为了阻止张院生回魂,七姨太为他制造了“梦中梦”,也就是他以为自己醒过来了,其实还是在梦里。   等到他发现异常的时候已经太晚了,三天过去,叫魂时间截止,七姨太成功占据了他的身体。   大家还记得七姨太的诅咒吗。   “我要你终有一日付出代价,饱尝我所遭受的痛苦!”   ——她用菌丝给张大帅下了毒,让他在假死状态被活埋,随后被孢子作为养料,活生生从他脏腑里生根发芽破体而出。她跟张贵说想吃蘑菇,其实也就是“啖其血肉”的意思了嗯。   “我要世人认清你的面目,要这张府冤魂不散永世不得安宁!”   ——这个好理解哈   “我要你子子孙孙尸骨无存,”   ——她占了张院生的身体,所以张院生本人的确是尸骨无存   “要这桃源镇人人死于非命不得善终!!”   ——她利用张院生的计划开办医所,要给桃源镇所有人“治病”,所谓的国外疫苗,里面装的什么不用说了吧   所以,从头到尾,都是七姨太布的局。   至于过审的问题,因为从头到尾也没明说张院生的确被附身了,只能靠角色的表现推断,所以算是打了个擦边球。   正好和前文说过的审核出了点问题对上啦~ 第116章   江封一凛, 下意识转过身将余火牢牢护在怀里,那一桶液体便哗啦啦全泼在了他身上。   粉丝尖叫声四起, 人群推搡乱成一团, 江封顾不得仔细检查,带着余火先冲进了大楼里面。   余火心惊肉跳, 刚进入大厅就停下来拽住他:“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没事, ”江封摇摇头, 抬起胳膊闻了闻:“馊水而已。”还掺杂了烂菜叶和某种动物内脏, 污水浸透了他的整个后背,顺着衣服淅淅沥沥往下淌。   泼馊水的那名中年男子并没有离开,站在玻璃门外指着余火叫骂:“你这个不男不女的戏子,自己是同性恋也就算了,还鼓动我儿子也当同性恋,什么‘不要掩藏真实的自己’,我呸!我儿子是个正常人, 以后要娶媳妇儿生孩子传宗接代的,跟你这种变态才不一样!”   江封神色阴翳, 抬脚就要走出去,被余火一把拉住:“别冲动,报警吧。”   有工作人员给江封拿来了毛巾, 大门外的动静越闹越大,没过多久梅琴和赵子墨都赶了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赵子墨将两人打量一圈:“谁他妈干的?”跑到公司门口欺负人来了,胆子够肥啊。   江封摇摇头,手指头捏得噼里啪啦直响:“不认识, 冲着余火来的。”   那名男子已经被保安控制住了,嘴巴里还是不干不净骂得人心头火起,有个粉丝听不下去干脆团了几张海报塞进他嘴里,这才清净了一点。   梅琴问清楚情况,得知已经报警了,对江封道:“你跟余火先上去,我办公室里有浴室,洗个澡换身衣服,这件事我来处理。”   等到江封洗完澡从浴室走出来,中年男子已经被警察带走了,他攻击余火的原因也问出了个大概。   “他有个十八岁的儿子,今年刚上高三,是新宇的粉丝,之前参加了《柜》的首映礼,估计是被首映礼结束时新宇那段话启发到了,回家没过几天就跟父母出了柜。”梅琴坐在沙发上,一边说一边往江封身上瞟了几眼。   他原先的衣服弄脏了不能再穿,张敏出去帮他买衣服还没回来,因此只在腰间围了条浴巾,大喇喇把上半身全展露出来,宽肩窄腰肌肉流畅,完美的八块腹肌在阳光下闪着光,光是看着都能感受到其中蕴藏的可怕力量。   梅琴吹了声口哨:“身材不错。”   江封反手一撸头发,往余火旁边坐了下去:“那是。”   余火拿起一张毯子搭在他身上,想了想小声道:“当心着凉。”   江封看了一眼窗外能晒死人的太阳,嘴角能翘上天,吧唧一下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谢谢宝贝儿。”   赵子墨翻了个白眼:不就是腹肌吗,谁没有啊。   悄悄在自己肚子上捏了一把:唔,自从签到晨西后有段时间没锻炼了,好像是有点变软。   甩甩头把这件事抛到脑后,继续梅琴刚刚说的话题:“所以说余火其实是给罗影帝背了锅?他儿子出柜是被罗影帝刺激的关余火什么事啊,别说取向这东西是天生的谁都决定不了,就算真要找人算账提前也不问清楚对方究竟是谁吗?”余火跟罗新宇,这两个人怎么也不可能混淆吧。   其实这事还真情有可原。   泼馊水的男子姓马,是汽车零件生产厂的车间操作工,平时并不追星也鲜少上网或者看电影,他被儿子出柜的事情气得急怒攻心,暴怒之下只问出来儿子之所以生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荒唐念头是因为一个喜欢的男明星,这个男明星演了部叫《柜》的电影,而且是晨西的艺人。   他跑到晨西的时候正好看见了楼下有粉丝举着《柜》的副海报,就是林伽和梁耀坐在酒吧那张。海报上就属余火的脸最显眼,而且花里胡哨的一看就不像什么“正经人”。   刚好余火下车被他看见了,这下好么,不找余火算账找谁。   梅琴对江封二人道:“这次的确是无辜牵累了你们,我代新宇跟你们说声抱歉。”   余火摇头:“就像子墨说的,取向一事天生注定无法更改,此事本来就不是罗师兄的过错,他也是无端被人迁怒,哪里需要道歉。”   赵子墨哼了一声:“就算道歉,也要罗影帝亲自道歉才有诚意吧。这次好在只是泼馊水,假如泼硫酸呢?那余火也就这么替人受过自认倒霉?”   梅琴没理他,继续对余火道:“你们两个都是我手底下的艺人,我不会有意偏袒谁。你放心,新宇那边我会让他自己出个声明约束粉丝的,这种事情绝对不会发生第二次。   今天找你过来主要有三件事,首先,祝贺你的《叫魂》票房大卖。”   《叫魂》上映两个星期了,目前票房成绩已经达到了惊人的5.8亿,并且还在持续上涨,这个成绩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而且得益于梅琴当初跟剧组签的分成条款,以票房份额支付余火的片酬,这次算是彻底赚大发了,光是晨西就能靠这一部戏稳稳入账两千万以上。梅琴作为经纪人分红是肯定少不了的,而最大的赢家,当然非余火莫属。   赵子墨倾身在余火肩膀上锤了一拳:“行啊富豪!请客!先说好了啊,低于五星级我可不答应!”   江封默默计算了一下余火目前的身家,又算了一下自己的存款,忽然生出一股浓浓的危机感:难道他以后就要成为被余火包养的小白脸了?除了床上提供性福什么用都没有?   唔,好像也挺不错。   余火眉开眼笑:“请客,一定请的,地点你来挑。梅经纪,这次多亏了你。”有了这笔收入,他很长时间内都不用担心没有钱资助福利院了。   梅琴摆摆手:“电影是你自己演的,能有这么高的票房完全是你自己的功劳。我跟你说过,只要作品过硬,收入什么的绝对不会是问题。   第二件事情,还是跟《叫魂》有关。你在电影里不是以七姨太的身份拍了很多旗袍照片吗,这几天好几本时尚大刊的主编联系我了,想邀请你当封面人物,专门做一辑电影相关的采访,封面呢也不用另外再拍,就从七姨太那些照片里选一张。”   梅琴调转视线看向江封:“你觉得怎么样?”   这个问题为什么要问江封呢,因为余火那些旗袍照,版权在江封手里。   当初江封从梅琴那得知余火要扮演女装角色时,没反对,但提出了一个要求:那就是余火作为沈蜜云时穿的旗袍拍的照片,等到电影结束后全部都要卖给他。   梅琴把这一条加进演艺合同里了,邱可夫因为跟余火合作愉快乐意买个人情,电影杀青之后除了那几件旗袍收了成本价,照片则是直接送给了江封。   江封摸摸下巴:“想要余火的旗袍照片当封面?什么价?”   梅琴伸出一根手指头:“一张一百万。目前我中意的有两家,都是国内顶级大刊。”   电影里当道具用的照片一张一百万?   江封耸耸肩:“问余火吧,我没什么意见。”   那还用问么,余火早就兴奋得眼睛放光了。   “有了能拿得出手的代表作之后,多在大刊上刷脸对你以后的发展有好处。你可以先把觉得合适的照片挑出来,然后我再交给对方。至于采访,日程定下来之后我会告诉张敏的。”梅琴顿了顿又道:“还有几家杂志社想请你跟新宇一起,以电影里林伽梁耀的形象拍封面……”   “这个我不赞成!”江封立刻道,林伽在电影里最惊艳的地方一个是钢管舞一个是床戏,让他以林伽的形象和罗新宇一起拍封面,光用脚趾头想都能知道杂志社打着什么主意。   梅琴睨他一眼:“你急什么,我又没同意。骚浪贱小受的形象在电影里那叫为艺术献身,真要和余火本人绑定,标签这东西贴上去容易撕下来可就难了。你当我傻吗。”   其实还有一点原因他没说,罗新宇出柜造成的负面影响尚且没有完全解决,这时候和余火一起出现在杂志封面上,对于余火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   “行了,工作上的事情说完了。最后一件事算是个私人问题。余火,你还记得之前跟你打过交道的lgbt组织吗?”   余火点点头。lgbt组织是目前国内规模最大的非异性恋社群,致力于非异性恋群体的平权运动。当初余火车祸住院时,收到的七份花篮里其中一份就是他们送的。   后来徐涵污蔑他出轨,这个组织中的其中一名负责人信以为真,觉得他的行为给非异性恋群体抹黑所以冲到病房想要攻击他,再后来真相大白,对方又往梅琴这给他送了一份赔礼和道歉信。   梅琴起身从办公桌上拿过来一张信封:“lgbt组织又送东西来了,这回是一份邀请函。”   邀请函?   余火把信封打开,江封凑过去瞧了瞧:果然是邀请函,邀请余火去lgbt组织总部做一场演讲。   “无缘无故,为什么要请我做演讲?”余火十分不解。   “倒也不是无缘无故。”梅琴坐回沙发上:“你们两个跟江老将军亲近,应该知道上头有人准备在华国推动同性恋婚姻法案吧?”   江封和余火对视一眼,道:“我们知道这件事不稀奇,你又是从哪得来的消息?”   “我自然有我的消息渠道。”梅琴并不打算详细解释,接着道:“明年一月份新法案提案就要提交并且公开投票了,到时候所有人都会知道。lgbt组织那边估计就是知道了这件事,所以才会找你做演讲。   你是公众人物,娱乐圈里第一个出柜的艺人,形象好,影响力大,眼下风头无两热度正高,如果愿意为同性恋群体发声的话,应该能为法案成功通过提供不小的助力。”   原来如此。   如果能帮助法案通过,使得非异性恋群体享有和异性恋群体一样的婚姻权利,余火当然是愿意的。   不过还不等他开口,梅琴又道:“我跟你说这件事,不是让你现在就答应下来,毕竟这种事情的利弊得失现在还不好衡量,一不小心被上头封杀都有可能。   反正八字还没一撇,现在连初步提案都还没通过,想要同性恋婚姻法正式写进我国法条里,少说也得五六年时间,而且能不能成功还不一定。你心里有个数就行,也不要太有压力,这是一整个社会群体的事情,我们能做的也就只有量力而为。什么时候真正决定好了,我再去和对方沟通。”   余火点点头:“我会好好考虑的。”   正好张敏把衣服买回来了,江封换完衣裳,梅琴这边也没什么事了,就和余火一起告辞回家,临走前约好了改天要请众人去酒店大吃一顿,赵子墨双手插胸:“说好了,时间和地点我来定,绝对不会给你省钱的。”   《叫魂》足足上映了一个多月,等到中秋国庆的黄金档到来时,才慢慢从各大院线撤了下去。   等到最后一个场次播放结束,总累计票房12.73亿。按照12%的分成比例,余火拿到1.5276亿,扣除公司的部分和各项税额,一个多亿的收入稳稳落入腰包。   邱可夫差点乐疯了。依靠一部成本不到三百万的恐怖片,突然就踏入了十亿导演行列,浑身轻飘飘的整天就跟踩在云端似的,时常做梦都被自己笑醒。   《叫魂》正式撤档之后,他在h市最大的天海酒楼包下了一整个礼堂举办庆功宴,把全剧组的成员都请了过来。   余火见到邱可夫的第一眼险些没敢认,因为他把那丛乌黑茂密的大胡子给剃了。没了胡子的遮挡,原本放荡不羁的艺术家气息消减许多,脸部线条完全展露出来,余火这才发现他竟是个高高瘦瘦阳光爽朗的英俊青年,加上一身剪裁合度的西装,越发显得神采飞扬。   邱可夫一看到余火就冲过来给了他一个热情的拥抱,松开后见他神色有些异样,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下巴:“哈哈,觉得我这副新形象怎么样?”   余火想了一下:“很年轻。”原本那副模样,说四十岁估摸也会有人信的。   “太年轻资历浅让人信不过,圈子里不好混,所以蓄了一把大胡子让自己显得老成点,其实我才二十八岁呢。哈哈哈哈,没想到吧。”人逢喜事精神爽,邱可夫兴致高昂,拉着余火往桌边走,快坐快坐,今天你可是主角。”   所有人到齐之后,酒菜上桌,邱可夫亲自给余火倒了一杯酒,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站在座位上环视一周,对着众人道:   “今天这顿饭,既是为了庆功,也是为了感谢大家:如果没有在座每一个人的共同努力,《叫魂》绝不会取得今天的成功,能和大家共事,是我邱某的荣幸!”   邱可夫仰头把酒一口喝完,然后又倒了一杯,转身面对余火:“当然,我最想感谢的,是我们的男主角,也是我们的女主角,”   众人大笑,有人喊:“还有张大帅!”   邱可夫点头:“对,还是我们的张大帅,余火余班长!如果没有他精湛的演技完美演绎,这部电影不会这么精彩,更不可能吸引那么多观众掏钱去看,他就是这部电影的灵魂!敬余火!”   众人齐齐举杯,“敬余火!”   这一顿饭吃得酣畅淋漓宾主尽欢,因为高兴所有人都喝了不少酒,其中又以邱可夫喝得最多,到最后脸红脖子粗眼神直愣愣的都不会转弯了。   又喝完一杯之后,邱可夫坐倒在位子上打了个酒嗝,转头看了余火一眼,然后凑过去冲他勾了勾手指头。   余火微微倾身:“怎么了邱导?”   邱可夫跟他脑袋抵着脑袋,大着舌头压低音量:“我……有个小小的请求,需要,需要你帮忙。”   “邱导您说。”   “那个,”邱可夫因为喝多了酒而通红的脸上竟然又浮出几抹红晕来:“你能不能,把李静李小姐的联系方式,给……给我一个?”   对方的表现实在太过明显,余火怔了怔便反应过来:“邱导,您喜欢静姐?”倘若他记得没错,这二人应该只在《叫魂》的首映场见过一面才对啊。   都说酒后吐真言,听见余火的问题,邱可夫果真老老实实点了点头,眼中还有些腼腆:“喜,喜欢的。”   李静余火再熟悉不过,善良,独立,有原则,刀子嘴豆腐心,认真负责能力出众,说是余火心中最完美的女性也不为过。因为工作繁忙性格又比较强势,听赵子墨说交往过几任男友最后都不了了之。   邱可夫他相处过三个多月,平日里爽朗健谈,跟作品相关的事情又十分执拗,虽谈不上熟知,但以余火的洞察力可以断定,为人品行上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当然,想要配得上李静,在余火这里目前尚且不够格。   但这种事情还是需要当事人自己去决断。因此略作思量之后,余火将李静的手机号码给了邱可夫。   庆功宴快结束的时候,余火离席去了趟卫生间。洗完手从卫生间走出来,眼角余光忽然发现灯光较为昏暗的角落处有两道贴在一起的人影。   原本余火没打算多管闲事,但其中一道人影隐隐带着哭腔的声音却让他停了下来:   那声音他认识,是范若筠。   范若筠是跟导演一起出来陪投资方吃饭的。圈子里混了这么多年,她懂规矩,既然是出来陪酒,那肯定得穿得好看一点。   头发松松绾起来露出雪白纤细的脖颈,柳眉红唇温柔娇艳,再加上一件黑色的露背小礼服,曲线妖娆妩媚动人。   而此时,紧贴在她身上那个肥头大耳酒气冲天的投资人,已经快把手掌从她背后伸进衣服里面了。   “周总,”范若筠竭力维持住脸上的笑意,伸手想把对方推开一点:“别这样,您喝多了,我先扶您回去吧。”   那位周总一把抓住她的手,愈发放肆的紧贴在她身上,甚至低下头,极为下流地在她细带礼服的领口吸了一口:“害什么羞啊,这里又没人,不会有人打搅我们的……”   范若筠咬紧牙关才能不让胸口翻涌的憎恶爆发出来,尝试着想要挣脱:“周总,这样不行,其他人还在等着咱们回去呢。”   “放心,他们又不是不知道咱们俩出来做什么,我们乐呵我们的,才不用管其他人……”   对方虎背熊腰,身形几乎有自己两个壮,无论范若筠怎么用力都没办法从他身下挣脱出来,眼见对方的动作越发放肆无耻,范若筠只能硬下声调:“周总,你别这样,我不是这种人,要不然回到席上我向您自罚三杯怎么样……”   一次两次拒绝是情趣,接二连三的推拒把这位周总的脾气也激出来了,直接抓住她的手腕往墙壁上一压:“你不是这种人?那你是哪种人?穿成这样出来陪酒还想装清高?我呸!老子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什么货色没见过,你这种戏子想睡也就睡了,真以为跟出来卖的还有什么区别不成。识相的就配合一点,老子今天兴致好,把我伺候舒坦了,说不定这部剧的女主角就是你的,如果敬酒不吃吃罚酒,只要我放出话去,以后你也就别想在圈子里混下去了。”   说完也不顾范若筠的反应,一手摸进礼服内摸了几把,急色难耐地就往她嘴上亲了下去。   这下范若筠是真的害怕了,扭过头用尽全力挣扎起来:“放手,周总你快放手……”   可她的力道哪比得过一个喝醉酒的男人,不管她怎么挣扎对方纹丝不动。眼看周总的手越来越往下,心中的恐惧也越来越深,就当她逐渐绝望干脆闭上眼睛准备默默承受时,身上忽然一轻,对于她而言不异于庞然大物的周总竟然被人提着衣领向拎小鸡一样拎起来往旁边甩开。   耳边随之响起一道有些熟悉的清冷男声:“她说放手,你没听见吗。”   范若筠睁开被泪水浸湿的眼睛,看向那个背光站立挺拔如松的男子:是余火。   周总被余火提着衣领子往后一甩,狠狠踉跄几步差点坐倒在地上。好不容易站稳身形,立刻勃然大怒:“你又是从哪窜出来的王八蛋,知道老子是谁吗,信不信我一个电话出去立刻就能要你狗……”   威胁的狠话只撂下一半就说戛然而止,因为周总忽然感觉到一股无以名状的森寒之气,透过对面男子漆黑如墨的眼睛传了过来。   这股寒气简直就像无数柄利刃一样,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险些将自己劈碎成无数块。周总浑身一颤,后背立刻渗出好几层冷汗,原本昏头涨脑的酒意也瞬间醒了大半,明明还有满肚子狠话没放呢,可偏偏此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某个近乎荒唐的念头越来越强烈:他要是再敢说半个字,今天怕是没办法囫囵走酒店里走出去。   余火看着他,轻声吐了一个字:“滚。”   等到那位周总一路小跑着仓惶离开之后,外放的气势全部收回,脱下外套搭在范若筠肩膀上:“范小姐,你没事吧。”   范若筠挡开他的衣服,胡乱抹了把眼泪,将脊背挺得笔直:“我很好。多谢关心。”   说完抬脚要走。   余火伸手拉住她,微微皱眉:“那个人这样对你,你还要回去吗?”   “不回去怎么办,以后不想在圈子里混了吗。”范若筠狠狠甩开他的手,忍不住冷笑一声,“多谢余先生出手相助,把我下一部剧的投资人给吓跑了,我得尽快回去给人家赔礼道歉呢。上次设计利用了你,如今看到这副狼狈不堪的样子估计心里正感叹报应不爽吧?既然笑话也看够了,咱们还是各回各家就此分别吧。”   余火抿唇:“我没有看你的笑话。刚刚的事并非你的错,错的是他。”   “所以我就应该对你感激涕零吗!他是投资人,他怎么可能有错,错的只能是我!”范若筠干脆也不强撑了,任由眼泪淌下来花了妆:“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脏特别贱?对,我就是脏就是贱,余火,我告诉你,想在这个圈子里生存下去就得越脏越贱脸皮越厚才好!   你以为谁都能像你那么幸运,背后有金主护着,一个公司不满意就直接跳槽到晨西,还有王牌经纪人保驾护航,拿最好的剧本演最好的戏,轻轻松松就成为十亿票房男主吗!   你到底知不知道真实的娱乐圈是什么样子!   你尝试过为了争取角色,像条卖弄风骚的母狗一眼被那些投资人放肆打量吗!   你尝试过哪怕被灌到吐都要挤出笑脸陪酒吗!   你尝试过为了保持身材保持容貌四五年时间只敢吃青菜连口饭都不敢吃吗!   我是演员!还是女演员!我不能胖不能老!不能生气不能有缺点,该哭的时候就得哭该笑的时候就得笑!   你呢?你懂什么!你到底懂什么!”   有酒楼的工作人员听见动静探头看过来,范若筠低头擦掉眼泪,一把撞开余火跑远了。 第117章   时至十月中秋将近的时候, 《叫魂》继狂卷将近十三亿票房后逐渐自所有院线撤档,《血色铿锵》第二季正式杀青,余火也迎来了难得的悠长假期。   晨西财大气粗, 上半年盈利涨势喜人, 又逢中秋国庆双节合并, 给员工们发起福利来便毫不手软:不仅有丰厚的过节费和每人好几箱的水果月饼, 还给所有员工定制了为期七天的南亚旅行计划,来回机票和住宿费用全包, 每人最多可携带两名家属, 不限日期,想什么时候兑现都行。   这还只是普通员工的福利,至于艺人获得的福利就更好了,最起码余火就直接收到一辆车, 知名品牌最新款suv,市价少说也在百万上下。虽然名义上车还是公司所有, 但平时只提供给余火专人使用, 跟直接送给他也没差。   这倒让江封想起一件事来:“宝贝儿,趁着放假, 不如我把开车给你教会了啊。”   原身是有驾照的,但余火至今没碰过方向盘。一是日程紧凑没有时间学,二来他总不能给自己报个驾校, 找其他人学也不合适,会露馅的。   让江封教倒是正好。虽然有“出车祸导致心理阴影”这个借口在一直也没人怀疑过,但不会开车到底不方便, 而且算上公司配的这辆,余火一共都有两辆车了——上回生日赵子墨送的那俩超跑还在专卖店里没取回来呢,放着落灰多可惜。   除了公司发的福利之外,对于张敏、小陶、小田三位助理以及一直负责公关事务的西西等人,余火自己另外给每人包了个大红包。   小陶打开红包后险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盯着支票一个劲儿吞口水:“余哥,你是不是不小心多写了一个零啊。”这都快抵上她一整年的工资了。   张敏的红包比其他人还要厚几分,看了一眼后又收起来,递回给余火:“余哥,这太多了,我不能要。”   “这都是你们应得的,”余火神色温和,语调却很坚持:“我来到晨西将近一年了,这一年中多亏有你们的帮助和照顾我才能如此顺利的走到今天。我也没什么其他东西,只能以这点身外之物表达感激之情,请大家务必不要推辞。”   见几人神色间还是有些犹豫,余火眨了眨眼睛:“或者,你们不想要红包,而想让我以身相许?”   众人嘻嘻哈哈笑出来:“不敢不敢不敢,余哥求放过,回头江少将听到非得把我们生吃了不可。”   经过这么一番打趣,张敏等人总算都将红包收下了,暗暗下定决心要更加努力的工作好对得起这份厚待,齐声道:“余哥,中秋快乐!”   “中秋快乐。”   中秋节那天下午,江封开着车和余火一起带着两只狗子回到了莲花山老宅。   小姑姑和小姑夫几天前就从国外赶回来了,这次准备一直在h市待到年后,江老爷子很高兴,整天拉着他一起下棋,奈何小姑夫对于象棋虽然兴趣浓厚,但棋艺实在有点不够看,每次都被完虐,从来没在江老爷子手底下赢过。   余火刚走进客厅,就被双眼放光的小姑夫跑过来给了个热情的拥抱:“你的《叫魂》真是太精彩了!七姨太特别好看!又厉害又好看!我超级喜欢!”   他回来的巧,正好赶上《叫魂》还没撤完档的时候,被黎晓安利过后去电影院看了一场,本来没抱多少期待,但没想到全程高能被吓出一身冷汗,尤其是结尾那个反转,简直是细思极恐又让人拍案叫绝,忍不住立刻又买票从头看了一遍,自此彻底化身余火的小迷弟。   这会儿刚松开余火又忙不迭不知从哪找出来一张《叫魂》的海报:“火火,你能给我签个名吗?”   余火笑:“当然。”   江封放下带回来的水果,皱起鼻子嗅了嗅:“好香啊,大姑又在做月饼了?”   江家每年中秋吃的月饼都是大姑姑亲手做的,面粉里调上鸭油和黄油一层一层揉透了,发酵过后裹上馅料,再刷上一层鸭油放进烤箱里烤,还没出锅呢,诱人的甜香气就已经引得两只狗子满屋子乱跑。   江封和余火两个走进厨房:“大姑,要不我们俩给你打下手?”   “哪用得着你们俩啊,”大姑姑抬起胳膊往偷吃馅料的黎晓头上敲了一记,顺手给两只狗子一只喂了一根肉骨头:“有我跟你小姑姑还有保姆阿姨就足够了,再不济还有你大姑父能使唤,人再多厨房也装不下,你们俩快去陪爷爷下棋,老爷子这几天没找着对手,正手痒得不行呢。”小姑夫这个对手太菜,赢了根本没有成就感,老爷子虐了他两三天就不愿意带他玩了。   小姑夫听见这话连连点头,悄悄在余火耳边撺掇:“火火,你去跟爸爸下棋,多赢几盘帮我报仇。”   黎晓捂着脑袋跟出去,没多久就把“人不如狗”的幽怨抛开,眉飞色舞的跟余火比划:“上头给爷爷送了螃蟹,特供的,又肥又大,一只足有七两多重,满满一箩筐呢,我妈说今晚全给蒸了。”   江封适时展现了兄长的慈爱:“啧,整天就知道吃,除了吃你还会干什么。”   黎晓头一抬胸一挺,理直气壮:“我还会给火火哥画画儿啊!手上七姨太那副就快画好了!”进度稍微有点慢,因为她晚上不敢动笔,怕脑补起来把自己吓死。   老爷子因为余火和江封回来兴致高昂,没拄拐杖也不用人扶,自个儿就步伐稳健的楼上走下来了。面色红润容光焕发,看起来精神极好,连头发似乎都比上次见面时乌黑浓密许多。   这自然是余火教的那套拳法的功劳。余火在下棋时悄悄放出五感探查了一遍:坚持打了快一年拳法之后,老爷子年轻时积攒下来的沉疴暗伤,如今已经好了七八成了。   下棋这码事,果然是棋逢对手杀将起来才有意思。余火的棋路又极为精妙,往往出人意料突现奇招,老爷子跟他一对阵起来就忘了时间,等到大姑姑宣布开饭了,仍是沉醉其中意犹未尽。   还是江封道:“我们要在家住几天,余火有的是时间陪您下棋。”这才恋恋不舍的将棋子放了下来。   既是中秋赏月,晚饭就摆在了二楼的玻璃房里,抬头就能看见又大又圆玉盘似的月亮,映着山中夜色越发清辉皎洁。山上种着许多桂花树,眼下正是金桂盛放的时候,把窗户稍稍推开一点,空气内便满是桂花的香气。   晚餐极其丰盛,珍珠藕丸,香锅牛仔骨,清蒸鲈鱼,板栗烧鸡,油焖大虾,酸甜咕咾肉,笋干老鸭汤……   当然最显眼的,还是圆桌最中间那满满一大盆红通通足有两个巴掌大小的大闸蟹。   螃蟹是用清水蒸的,水里放了几块姜片和院子里开得正盛的野菊花,蒸熟的螃蟹热气腾腾一点腥气都没有。卸掉蟹腿掰开蟹壳,肥厚金黄的蟹膏蟹脂便无所遁形,去掉白色不能吃的腮部,将蟹膏蟹肉全集中在蟹壳中央,浇上一点用姜汁鲜醋、生抽、麻油、蒜末调制出来的酱汁,然后一口咬上去——   蟹膏肥厚蟹肉饱满,丰腴细嫩的口感伴随着酱汁的香气在唇齿间爆开,那滋味,真真是鲜美至极。   黎晓一边啃一边吸手指头:“好次!我一个人能干掉十只!”   大姑姑往她胳膊上拧一把:“这么大的你能吃十只?猪八戒转世啊?要是吃不下呢,我给你硬塞进去?”   丑丑帅帅原本正在吃给他们准备的排骨,这下子也被香气馋得不行,绕着江封两人的腿边来回打转。余火一狗剥了一只蟹腿,江封委屈:“你都没给我剥过呢。”   余火只能又给他剥了一只,这才满意起来,摇头晃脑就差在屁股后面长条尾巴。   因为过节,老爷子把珍藏了十几年的佳酿都拿了出来,入口醇厚回味悠长,余火刚喝了一口便大赞一声:“好酒!”黎晓也尝了一口,然后皱着脸吐舌头:“好辣。”   大姑父把酒放到鼻尖闻了一阵子才入口,闻言笑道:“还是火火识货,这酒也就爸这儿才能见得到,如今世面上可买不着了。”   等桌上一人倒了一杯之后,老爷子端起杯子祝酒:“过去的一年,咱们家都挺顺利,尤其是几个孩子,封封转业成功,火火事业有成,晓晓呢学业也还不错,我老头子很高兴。希望明年,咱们家继续平安顺遂,云繁能早日恢复健康醒过来,等到明年的中秋节,一家人整整齐齐聚在一起,阖家欢乐,花好月圆!”   江封举起杯子:“最重要的是爷爷身体健康,您是家里的主心骨,您健康了,咱们家哪一天都是花好月圆。”   老爷子开怀大笑:“托火火的福,我这身子骨硬朗着呢,来,中秋快乐!”   众人齐齐举杯碰在一起,欢笑声透过玻璃房传得老远:“中秋快乐!”   吃完饭,黎晓给大家泡菊花茶解酒,江封切水果准备果盘,余火和大姑姑一起将烤好的月饼端了上来。   大姑姑时间算得准,这一锅月饼刚刚出炉,浓郁的甜香气顺着楼梯飘了一路。   “来来来快尝尝,”大姑姑给余火介绍:“火火是第一次吃我做的月饼吧,尝尝大姑的手艺怎么样。有蛋黄馅儿的,莲蓉馅儿的,紫薯馅儿的和豆沙馅儿的,想吃哪种拿哪个,趁热吃味道最好。”   余火拿了个豆沙馅的,刚出炉的月饼微微发烫,大约半个手心大小,裹了芝麻的外皮酥脆掉渣,因为揉面时一层一层力道足,外层的饼皮以酥感为主,咬到中间时又十分甜软,面皮中黄油经过烘烤后的香气在舌尖完美绽放,继续咬下去,自制的红豆沙口感绵糯甜而不腻,带着些微液体的质感在唇齿间翻涌,诱人的滋味让余火一口气吃了两个,对着大姑姑竖起拇指:“特别好吃!”   大姑姑笑得合不拢嘴:“你喜欢就好,喜欢的话回头大姑多做点,你带回去自己吃,顺便分发给同事。算不得多精贵的东西,但是原材料都是自己准备的没有任何添加剂,总比外头买的吃着放心。”   黎晓鼓着腮帮子自告奋勇:“妈,我帮你调馅!”   大姑姑半点不给面子:“你调馅?最后全调进自己肚里是吧,想得美。”   众人大笑,江封笑得尤其大声。   黎晓哼唧哼唧跟大姑父诉苦:“我到底是不是我妈亲生的啊。”   大姑父支招:“要不你偷偷拔一根你妈的头发,回头自己寄到哪个实验室化验一下?”   黎晓想了想:算了,她不敢。就算是亲生的,拔她妈头发也绝对会被打死的。   余火吃着月饼喝着茶,忽然发现有一小部分月饼上点了红点专门放在一边,好奇地拿起一块:“这是什么馅儿的?”   “快放下!那是五仁馅的!”黎晓立刻阻止,随即找到了报复江封的机会,毫不留情耻笑道:“哈哈哈哈,全家只有我哥一个人喜欢吃五仁的,余火哥你说奇葩不奇葩。”   江封刚把一个五仁馅的月饼咽下去,又拿起一个:“五仁馅的怎么了,都是月饼,又不比其他馅的差。”说着将手里的月饼掰开两半,送一半到余火嘴边:“来宝贝儿,尝尝看,你肯定会喜欢的。”   余火在黎晓情真意切的阻拦下还是小心翼翼尝了一口。   江封紧盯着他,眼神充满着被其他人认可的渴望:“怎么样,五仁馅的月饼也很好吃吧?”   余火缓缓嚼了嚼,神色有些微妙,点点头:“还,还不错。”   然后立刻拿起茶杯狠狠灌了几口。   黎晓指着江封无情嘲笑:“哈哈哈哈都说了除你之外没人会喜欢了。”   江封不信邪,趁人不注意悄悄把两只狗子喊了过来:“丑丑,帅帅,吃好吃的五仁月饼了来。”   丑丑嗅了嗅,直接扭头跑开了。帅帅在江封灼热的目光下倒是给面子尝了一小口,然后舌头一卷又给吐了出来:我尽力了爹。   江封眉角直抽,片刻后哼了一声两口把月饼吃完了:我就喜欢五仁,五仁使我快乐。   众人正围着桌子喝茶赏月聊天玩笑的时候,楼梯上忽然传来一阵响动,随后有人推开玻璃房的门走了进来。   是江封的父亲,江慎江先生。   去年过年时余火曾听江老爷子说过,江慎逢年过节都不会在家里过,而是去陪伴当年在战斗中牺牲的战友们的父母,因此余火本来并未料想到今天会见到他。   江慎一出现,玻璃房内原本欢乐和谐的气氛瞬间发生了变化,江封脸上的笑意消失,身体肉眼可见的紧绷起来,微微转身将余火护在身后。   江慎本人也察觉到了这股尴尬的气氛,但脸上并未表现出来,对着老爷子招呼一声:“爸。”又转向大姑姑和小姑姑:“大姐,二姐。”   毕竟是手足至亲,大姑姑关切道:“怎么这么晚回来了,吃过了没有?厨房里还有鸭汤,要不你先吃点月饼垫垫肚子,我用鸭汤给你煮碗面条?”   江慎阻止了她,“大姐你不用忙,我都吃过了,就想着过节回来看看爸。”   老爷子点点头:“坐吧。”   黎晓立刻站起来让出了座位:“舅舅您快坐这儿,我给您泡杯菊花茶,就着吃月饼可好了。”   江慎走过去坐了下来:“谢谢晓晓。”   随即玻璃房内便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   围着桌子坐了一大圈人,却只能听见黎晓倒水泡茶的声响。   江慎有意制造话题,便在黎晓端茶给他时问:“刚在楼梯上听见你们又叫又笑闹成一片,聊什么呢那么开心?”   “啊,”黎晓快速扫了一眼余火,老实回答道:“我们在聊余火哥拍的电影。”   大姑姑接了过去:“名字叫《叫魂》那个,是个恐怖片,我胆子小没敢看,但听说拍得特别好,票房十几亿呢,咱们火火真是了不起。”   “我看了我看了!”小姑夫迫不及待地发言:“我看了两遍!特别棒!火火现在是我的偶像!”   江慎默了默,竟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点点头:“我听说过,好像的确很不错。”   江封扭头看了他一眼,但紧绷的身体依旧没有放松。   之后江慎又找了两个话题,黎晓和小姑夫等人零星应答着。不尴不尬的气氛一直持续了十几分钟,江老爷子从座位上站起来:“封封,跟我来趟书房,我有事情要跟你说。”   江封不愿意:他一走,江慎还说不定要对余火做什么呢。   江老爷子哪能看不出他的想法:“怎么着,就跟火火分开这么一小会儿都不行啊?火火在这儿就跟在自己家似的,你还怕有人欺负他不成,我倒要看看谁有那个胆子。”   这是警告江慎顺便给江封吃定心丸的意思了。   余火在桌子底下握住江封的手:“我没事,你去吧。”   江封思虑片刻,以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对他说:“有事直接动手,不用客气。”然后站起来跟随老爷子往书房的方向走。   两人离开后没多久,江慎忽然看向余火:“你能陪我到院子里走一走吗。”   余火有些诧异,但还是答应了下来:“当然。”   望着他们俩先后离开的背影,黎晓咬着手指头紧张得不行,想了又想还是偷偷跟了上去,躲在客厅的软榻上透过窗户偷偷往外看:假如舅舅对余火哥动起手,她立刻就放声尖叫把哥喊下来。   但江慎并没有动手。也没有像两人第一次见面时一样对余火进行言语上的侮辱和攻击。   当先走到一棵桂花树下站定之后,他转身对余火道:“谢谢你。”   这下子余火更诧异了:“江先生何出此言?”   “一个多月前,江封去雪山上执行任务的事情,虽然具体细节我不知道,但大概情况老爷子都告诉我了。”江慎看着他,与江封足有四五分相似的脸上,难得带着平和和几分真心实意的感激:“我知道是你救了江封,如果没有你他那次就要死在雪山里头了,完成不了任务,更不可能带出来那份对于我们家来说至关重要的机密资料。”   余火明白过来了:“江先生是指那些关于虫族神经毒素的研究?”   江慎点点头:“云繁的事情,估计江封都跟你说过。她因为虫族神经毒素的缘故,已经在疗养院里昏睡十几年了。这次江封带出来的那份资料,对于研究出神经毒素治疗方法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前几天我从疗养院的医生那里得到消息,估计最多再有两年时间,云繁就有希望从昏迷中醒过来了。所以不管是为了我的妻子还是为了我的儿子,我都欠你一句谢谢。”   “这是我应当做的。”余火和他对视,漆黑的眸子在月色下盛满清辉:“江封是我的爱人,戚女士是我爱人的母亲,爱护他们保护他们是我应当做的,所以江先生不需要向我道谢。”   书房内。   江老爷子看着坐在椅子上面色紧绷的江封,微微叹了口气:“你跟你爹,就真准备这样冷战到底,老死不相往来了?”   明明是骨肉至亲,却偏偏闹成这幅生死仇敌的模样。   江封硬邦邦道:“冷战又不是我先挑起来的。这么多年他是怎么当爹的,您又不是不知道。难不成为了一个孝字,我就得不计前嫌忘记那些事情,跟他相亲相爱演一出父子情深?”   江老爷子沉默下来。他知道江封说得没错,几十年的隔阂了,盘根错节缠在一块儿,种得什么因结得什么果。要是早些年还好说,如今江封自己都快成家了,又加上之前余火的事情,难道还能摁着他的头逼他原谅自己的父亲么。   许久之后才再次开口:“你爹他其实有尝试改变的。你跟火火的事情,年前我跟他谈过一次,让他好好考虑清楚真要为自个儿儿子着想的话应该怎么做,后来他果真就去买了介绍同性恋的科普书籍。”   江封不信:“他买书您怎么知道的,还是他特地告诉您,好让您知道他其实也是个愿意讲道理的人?”   “他上次回来住落了一本在家里我亲眼看见的,而且密密麻麻做了很多笔记。”江老爷子瞪他一眼:“这种事情我骗你做什么,你要是不信回头自己查他的消费记录去。”   “就算他买了书又怎么样,光看书就能扭转一个人本性的话那也不用设监狱了,逼着犯人背思想品德课本呗,背完了一个个全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栋梁之才。”   江老爷子气笑了,抓起痒痒挠要打他,挥到一半又放了下去。盯着这个自己一手带到大的孙子看了会儿,到底是心疼占了多数:“爷爷不是想为你爹分辩,也不是逼着你跟他像普通父子那样相处,他做过的事情没有办法更改,没做过的事情也再没有机会弥补了,现在的局面,说到底都是他咎由自取。   只是封封啊,人这一辈子太短了,也不知道哪天就到了头。爷爷只是不希望,将来有一天你自己后悔而已。”   江封默了默,脊背挺得笔直:“爷爷还有其他事情要说吗,没有的话我先出去了。”   江老爷子心中叹了口气,点点头:“你去吧。”   江封回到玻璃房发现余火不在时,心里立刻咯噔一下。等发现江慎也不在时,攥紧了拳头转身就往楼下走。   刚走出一楼大门就看见远远的桂花树下站了两道身影,气势汹汹地冲了过去,却在听到随风而来的谈话声后逐渐放慢了脚步。   “……你现在工作忙不忙?是不是经常要到处跑?”   “还好,最近除了要拍一个广告外其他也没什么事情,月底要进剧组拍另一部戏。”   “也是电影吗?”   “对,古装电影。”   “我听说拍电影很辛苦。工作当然重要,但是身体也要……”江慎的话只说了一半就在看到走过来的江封时戛然而止,神色稍稍有些不自然:“跟爷爷都谈完了?”   江封嗯了一声,然后停在余火身边握住了他的手。   江慎似乎更加拘谨了,半晌后冲着二人点点头:“那你们两个聊,我去跟老爷子打声招呼就走了。”   余火有些惊讶:“这么晚了江先生还要离开吗?”老宅里面也有江慎专门的房间啊。   “明天早上还有点事,今晚得赶回去。”江慎顿了顿,脸上露出些许自嘲:“而且我待在这的话,估计大家都睡不踏实。”   这话余火就不知道该怎么接了。只能道:“夜里天黑,江先生路上开车小心。”   “我知道的,你放心。”   江封始终没有说话。直到江慎跟老爷子打完招呼,再次从老宅里走出来准备坐上车了,这才说了一句:“路上小心。”   虽然只是一句语调冷硬的客套话,却让江慎仿佛受宠若惊一般连连哎了几声:“外面温度低,你们俩也赶紧进去吧。”   等到他的汽车尾灯驶离院子缓缓消失在环山公路的转弯处,江封将余火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一下:“走,咱们回去睡觉觉。”   双节假期似乎一转眼就结束了。   晨西大厦第49层,罗新宇下了电梯,抬脚往梅琴的办公室走。   刚走到门口就被梅琴的助理吴曦拦了下来:“抱歉罗先生,梅经纪说过,来人的话要提前请示过他才能进。”   罗新宇还没说话,身后另一列电梯伴随着“叮”的一声打开了门,赵子墨拎着个盒子从里面走出来,挥手跟吴曦打了个招呼:“早啊小姐姐,早啊罗先生。”   然后穿过二人大摇大摆推门进了梅琴办公室。   罗新宇盯着助理:“……不是要先请示梅经纪吗,他为什么能进?”   吴曦有些尴尬:“实在抱歉,但您要进去的话,我必须得先请示过梅经纪。”   上次没请示直接让罗影帝进去了,结果梅经纪发了好大一通火,直接说这种事再有第二次她就不用干了,晨西工资高福利好,她实在不敢再触梅经纪的霉头。   至于为什么赵子墨可以不用请示,说实话,她也不知道。有一次赵子墨过来,她正好去洗手间不在,被赵子墨直接闯进去听说还害得梅经纪摔了一跤,梅经纪骂得整层楼都能听见但是却没对她放人的事情发火,从那之后,赵子墨每次过来她就都是直接放行了。   虽然不明白梅经纪对带了七八年的罗影帝十分严苛、却对这个刚来晨西没多久的赵先生另眼相待的缘由,但要是连这点差别都看不出来,她这个助理也不用做了。   罗新宇脸色很不好看,深吸几口气后冷声道:“那你还等什么,快打电话请示啊。”   赵子墨进去的时候梅琴正坐在沙发上喝茶,便冲着他吹了声口哨:“今儿个怎么不练瑜伽了,难道已经接受了自己一大把年纪骨骼老化的事实?”   梅琴连正眼都没瞧他,慢悠悠又喝了口茶:“有屁快放。”   赵子墨停下来站住了:“你等会儿啊。”片刻后抖了抖屁股:“呼,放完了。”   梅琴脸色一绿,拿起抱枕就往他身上砸:“你他妈闲着没事大早上特意跑过来找骂啊!”   赵子墨笑嘻嘻躲过去,走到沙发边把手里的纸盒子放在了茶几上:“逗你玩儿呢,瞧把你恶心的。这是余火送给你的月饼,好像是江封他姑姑亲手做的,我正好顺路就给带过来了。”一边说一边拆开盒子拿起一个塞进嘴里:“你别说,味道还真是挺不错,我那一盒都吃完了。”   梅琴正要进行嘲讽攻击,沙发旁的电话响了,拎着话筒接起来:“嗯,我知道了,让他进来吧。”   刚把电话放下,罗新宇推门进来了,在二人之间打量一圈,走到梅琴对面的沙发上坐下。面向落地窗围成半圈的沙发,正好一人坐了一边。   “有什么事吗?”梅琴问。   “也没什么事,”罗新宇笑了笑,“就是想问问你假期在国外跟伯父伯母过得怎么样。”   赵子墨咦了一声:“你爸妈不是八月底就已经回国了吗?”就在《柜》首映礼那天,梅琴还问他借车去机场接人的啊。   罗新宇脸上的笑意立刻僵了僵:“……伯父伯母回国了?”   梅琴又拿起一个抱枕往赵子墨身上砸了一下:“你他妈能不能把嘴里的东西吃完再说话!饼渣子全喷我沙发上了!”   然后对着罗新宇点点头:“对,回国有段时间了。”   “是准备以后就定居在国内吗?”   赵子墨张嘴刚想讲话,在梅琴寒气森森的威胁视线下又把嘴给闭上了:我先吃东西,我先吃东西行了吧。啧,矫情。   “不是,”梅琴道,“只是准备在国内多住一段时间。”   赵子墨终于把饼吃完了:“改天喊伯父伯母一起出来吃个饭啊,你上次不还说他们特别喜欢余火的《血色铿锵》么,正好把余火也喊出来让他买单,再给伯父伯母签个名合个影什么的,多好。他们要是喜欢我我也可以签名合影,顺带陪吃陪聊陪玩陪买,怎么样,够意思吧。”   梅琴冷冷看着他:“闭嘴。”   赵子墨不乐意了:“我东西都吃完了你凭什么让我闭嘴啊,做晨西的艺人还有没有点自由人权啊。真吃完了,不信你看看,”说完就倾身冲着梅琴张开嘴:“啊……”   “你他妈脑子有病啊!!”   “你动不动让人闭嘴,你脑子才有病呢。”   “……你信不信我弄死你。”   “你来啊你来啊你有本事你来啊……”   两人又开始对骂起来,针锋相对寸土不让,但彼此之间的熟稔和默契却像是浑然天成一般,让罗新宇丝毫没有插嘴的余地。   一股难言的失落、难堪、尴尬和嫉妒一经生出便将罗新宇紧紧包裹使他如坐针毡,因此勉强又过了片刻之后,他站起来告辞:“我还有些剧本没看,先回去了。”   梅琴抽空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行。”   等到罗新宇离开办公室门重新关上,原本跟梅琴对骂正起劲的赵子墨忽然住了嘴,抬起胳膊伸了个懒腰,然后走到饮水机边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   梅琴凤眸微眯,狐疑地打量着他:“你今天有点奇怪。”   赵子墨喝了几口水,耸耸肩:“你不是不想跟罗影帝相处么,不表现奇怪点怎么把他吓走。”   “……你刚刚,是故意的?”梅琴一怔,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要不然呢?”赵子墨反手一撩头发:“老子英俊潇洒酷炫狂拽,什么时候这么低能幼稚过?”   “……”   梅琴此刻嘴巴里酝酿出无数嘲讽攻击,但思及赵子墨方才的行为,到底还是全咽了下去。   赵子墨坐回沙发上,倾身又拿了块月饼:“你要是不喜欢见他就跟他直说呗,让他除了工作的事情少往你跟前晃。你是晨西的第一经纪人,连荀总经理都要卖你面子,怕他干什么。”   梅琴没说话,盯着赵子墨看了许久,忽然提出一个完全不相干的话题:“你的饮食有专门的营养师打理是吗?待会儿让助理把你的饮食规划送给我一份。”   赵子墨不解:“干嘛?”   “我觉得营养师不靠谱,我需要亲自保证你吃得健康。”   赵子墨一愣,忽然就从心底生出些感动来:   他觉得自己可能一直以来都错怪了梅琴,梅经纪其实是个善良温和待人友好的男人。   “你来晨西才几个月时间,”梅琴接着道:“体重最起码涨了二十斤不止吧,腰上的赘肉隔着衣服都能看得见。十月底杨涛导演的古装电影就要开机了,你这副猪样能演出君子如玉的效果来?以后你的饮食由我负责,半个月,半个月之内最少瘦十斤,要不然这部戏你就别演了。”   赵子墨:“……”   许久之后,他放下了手里的月饼,双眼望着梅琴真诚地说了一句:   “你是魔鬼吗?” 第118章   十月底, 杨涛导演的古装电影正式准备开机。   出发当天, 江封亲自开车将余火送到晨西大厦。   张敏等人在地下停车场和他们会合, 看着江封那俩车身不知在哪撞得坑坑洼洼的越野车十分惊奇:“江哥, 这是怎么搞的?”   中秋放假前还好好的呢,这会儿前后左右就没一块好地方,一看就蕴藏着无数艰难辛酸的故事。   “不小心碰到了,”江封熄了火从车上下来, “没什么大事。”   余火从另一边的副驾驶也下了车,视线飘忽神色古怪, 打完招呼后便一反常态的没有说话。   助理小田主动提议:“我有个朋友是4s店的, 要不我开过去让他修吧。”   “暂时不用,”江封含含糊糊道:“反正之后还是要撞的。”   众人乘坐电梯来到梅琴所在的第四十九层, 电梯门打开后江封故意落后两步, 拉住张敏低声道:“你们这回出去拍戏,一定、千万、绝对不能让余火自己开车, 方向盘都别让他碰。”   啧,一个爱上开车的古代人,简直太可怕了。   走进办公室,赵子墨和李静也在,梅琴略微叮嘱了两句,便对余火两人道:“行了, 其他的也没什么要说的了,有什么需要直接打电话。保姆车已经在楼下等着,机会难得, 好好表现。”   直到与江封等人告别在保姆车上坐好,余火这才发现常跟在赵子墨后面的助理少了一个,倒是梅琴的助理吴曦跟了上来。   “原先的助理是有什么事情吗?”   “有屁的事情。”保姆车内空间极大,赵子墨一脸菜色的躺在了座位上:“被梅琴那个魔……被梅经纪留下来了,换成吴曦跟着监督我减肥。”   吴曦道:“赵哥,梅经纪也是为了你好,想让你吃得营养又健康。”   赵子墨有气无力地呸了一声:“那换成我让你连吃半个月的水煮鸡胸肉和烫青菜试试?”不给加油不给加盐,限时限量还整天逼着他锻炼,简直就是恶魔。   艺人要注重身材管理他知道,他也是经常往健身房跑的人,只不过签到晨西之后资源优越心态放松,也不需要整天跑通告被拼命压榨,这才稍微胖了一点点。   就一点点而已,至于这么折腾他吗!   余火有些同情。但梅琴定下来的事情他也不敢改的。只能提议:“要不然我陪你一起减,拍戏的时候你吃什么我吃什么。”   赵子墨还没说话呢,吴曦立刻将头摇得拨浪鼓也似:“不行不行不行,梅经纪说过了,余哥你已经够瘦了,千万不能减肥,不仅不能减最好还稍微增点重,想吃什么尽管吩咐我保证准备妥当。”   赵子墨:“……”   他敢确定,梅琴绝对是故意的!   吃得少身上没力气连白眼都懒得翻,估摸着车子还要开上两个多小时才能到达目的地,赵子墨对余火道:“咱们来对会儿台词吧。”转移一下注意力,也省得脑子里老是惦记着烤鸭蹄膀钵钵鸡这种东西。   余火点头,将剧本从行李包里拿了出来。   剧本六月份他就拿到手了,到如今早已滚瓜烂熟倒背如流。纸页间用不同颜色的便利贴纸做了标签,顺着标签翻开一看,里面密密麻麻全是用钢笔写在台词旁边的注意点和心得。   赵子墨的情况跟他差不多,剧本里同样写满笔记,但台词的流畅程度却比余火要差不少,打开剧本的时候还好,剧本一合上,每隔几句话总要磕磕绊绊停个两次——   一般来说,演员背台词的时候最怕两种剧本:一是职业剧,二是年代剧或者古装剧。   职业剧主要是因为专业性词汇和生僻词汇太多,尤其像律师剧、医疗剧这种,背台词简直能把人背得痛哭流涕。   古装剧则主要因为语言习惯不一样。比如说杨导这部戏,两位主角都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才子名士,平时说话半白半文之乎者也,时不时还引经据典夹杂许多成语诗词,足足两寸多厚的剧本,通篇熟背下来着实很有难度。   赵子墨对着对着就开始觉得舌头老打结,恨不得拽出来撸直了再放回去。勉强又对完一场戏后有些崩溃:“小鱼儿,你就不觉得台词拗口吗?”   余火老实摇摇头:“不觉得啊。”   对他而言,这样的台词可比《血色铿锵》好背多了。   “慢慢来,不要着急,”余火道:“多背几遍也就习惯了。你若还是不适应,咱们平日里不妨以剧本中的台词方式进行交流,帮助你增加语感。”   赵子墨点头,心底也不由被激起了一股好胜欲:难得有机会能和余火在一部戏里同台竞技,总不能轻易被他比下去不是。   杨涛这部新戏,主要拍摄地点选在了临省的大型影视城,说起来也是巧,正好和当初拍《蒙柯传》是同一个地方,但因为时代背景不一样,选用的具体城区范围和建筑风格不同。   但余火他们此时要前往的却不是影视城,而是距离影视城尚有数十公里之遥的一处山岭风景区,杨涛将集合地点选在这里,因为前期拍摄需要在半山腰的一座书院里取景。   余火二人动身早,路上又没堵车,到达山脚下的时候其他人还没来。余火仰头看向山间郁郁葱葱的植被和深木丛林之中若隐若现的石径,对赵子墨道:“我们上去逛一逛吧。”   赵子墨估量了一下这座山的高度,回头看向吴曦:“这么高的地方爬上去能消耗不少热量吧,我中午能不能吃点水煮青菜之外的东西。”   吴曦说:“我要请示一下梅经纪。”   低头在手机上敲了几下,片刻后回复道:“梅经纪说可以加一小碗虾仁海鲜粥。”   行,粥就粥。好歹能吃上主食了。   浑身上下忽然焕发出无穷力量,一马当先往山间小路上走:“走啊,小鱼儿你还在等什么。”   正值秋高气爽,山间空气极佳,糅合着草木的清香和浅淡的花香气,每一口都沁人心脾。   书院并不难找,余火二人走了大约二十分钟,白墙青瓦的书院大门便遥遥可见。   这座书院是人类定居联邦地球之后,为了纪念母星文化按照影像资料重建的古建筑。不过虽然是仿健,但细节处极为用心,连枋梁上游龙戏太极的图案和卷草云纹都完美还原,又在山林中浸染多年,处处都透出浓郁的古朴雅致气息,穿行其中,恍若游走在数千年前的一段岁月中一般。   对于余火来说这种感受尤为强烈,这里的一砖一石都能让他回想起当日在书院中与师兄弟们求学论道朝夕相处的情景。恍惚中那些熟悉的身影和谈笑声似乎就在身旁,可伸手去够时,又转瞬如云烟般消散无踪。   赵子墨本来就没吃饱,勉强爬到书院门口,靠在一座石碑上喘了好半天才缓过劲来。等他顺着青石台阶走进去,就看到余火正站在一座建筑前发呆。   “这是干什么的?”赵子墨走过去从门口探头看了一眼:“夫子们讲课的地方?”   余火回过神,点点头:“这叫讲堂。夫子授课、师长论道或者举行重大活动的时候,都在这里进行。”   赵子墨又指着旁边两间:“那里呢?”   “那是书斋,为师生居舍,学生大多数时间在里面自修,也可以由不同的老师进行小班教学。”   “你懂得还挺多嘛,知道咱们要过来提前功课做得这么足啊。”赵子墨拉着他继续往前走:“这里又是干嘛的?”   “这是文庙,内置先圣象,画七十二圣贤,是祭祀用的。”   “前面那个,那个最高的像塔一样的,那是做什么的?”   “那是御书阁,也叫藏书楼,顾名思义,是珍藏史书典籍的,和如今的图书馆差不多……”   两人在书院中逛了大约半个多小时,将整个书院大致浏览了一遍,等他们两下山的时候,剧组的工作人员和其他演员已经差不多都来齐了。   鲍宝花原本正在往脸上喷防晒,见到余火眼睛一亮,立刻踩着高跟鞋健步如飞的小跑过来:“你们俩来得挺早啊,本来想跟你们一起过来的,但是昨天临时接了一个通告跑去a市了,刚从那边赶过来。”   略微寒暄几句后在余火肩膀上拍了一巴掌:“够意思,帮我争取到这么好的机会,不枉我平时把你当自己人照顾。”   鲍宝花之后,老熟人肖华也走了过来,也没说别的,直接握住余火的手:“大恩不言谢,老弟这份恩情,我肖华记下了。”   鲍宝花和肖华这番话是有缘故的,当初杨涛请余火担任男主角时,明确表明了在选角上回听取他的建议,而鲍肖二人正是因为余火的举荐,成功在这部电影里获得了出演的机会。   鲍宝花扮演的角色名为风吟雪,表面是都城中艳名在外的第一花魁,但实则身份另有玄机。这个角色是电影中为数不多的女性角色之一,人设非常出彩,形象极具张力,鲍宝花看到剧本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   花魁诶!京都第一美人诶!这种角色除了她还有谁能演!   而肖华的角色则是类似于江湖百晓生的存在,上通王权富贵下知地痞流氓,圆滑世故惯于三教九流打交道,角色特点鲜明而且戏份吃重,和余火有不少对手戏,番位妥妥排进前十,头一回在剧组微博的官宣演员阵容中看见自己名字时,肖华眼泪都差点掉下来了。   足足跑了十几年龙套才终于等到这天,这其中的滋味也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余火笑:“我也只不过是跟杨导提了你们的名字而已,能成功拿下角色,完全是靠你们自己在试镜时的出色表现。”   余火会跟杨涛推荐他们不仅仅是因为私交好,更因为由衷觉得这两个角色就是为他们量身打造的。   果不其然,他们的试镜一结束杨涛就给他打了电话:“余火啊,你眼光够可以啊,以后要是不演戏了不如专门帮我选角怎么样,我给你开高薪!”   再后来余火靠着《叫魂》入账一个亿,杨涛就再也没提过这事儿。   “话不能这么说,”鲍宝花是个明白人,“要是没你推荐,我们连试镜机会都不会有,这笔账我心里清楚着呢。”   肖华那就更明白了:“以后但凡由我能帮到忙的地方,上刀山下火海,一句话的事情,千万别跟老哥客气。”   四人之间气氛融洽相谈甚欢。等到赵子墨跟肖华往前走了,鲍宝花拉着余火故意落后两步,满脸暧昧地冲他挤挤眼睛,小声道:“一直没机会问你呢:上回你过生日姐姐送给你的礼物,嘻嘻,使用感受如何?” 第119章   成为十三亿票房电影男主之后, 余火在剧组中受到的待遇截然不同。不仅所有工作人员都对他笑脸相迎, 遇见了还要特地停下来问声好, 享受到的服务待遇自然也是级别最高那一档。   这种因为身份地位变化而带来的态度差异, 肖华的感受其实比余火还要更深刻一点。   杨涛是个成熟的导演,入行二十几年,合作的班底早就趋于稳定,因此这回拍新电影,剧组的工作人员和去年拍《蒙柯传》时相比起来变化并不大。   肖华跟杨涛的剧组打过不止一次交道, 上一次自己还是个籍籍无名的小龙套,需要对所有人送礼赔笑装孙子,这一回不仅有个正正经经的角色了, 而且他也算是演过十几亿票房电影的人,微博粉丝大几十万,还有专门跑过来给他送应援物品的。底气足了腰杆挺得笔直, 走到哪都能听见别人喊一声“肖哥”。   这就是娱乐圈里最教人痛恨又最使人欲罢不能的规则:小虾米任人宰割, 只要你红了,世界都是你的。   热热闹闹的开机仪式过后时间到了中午,杨涛让演员们先吃饭休息一会儿,道具组和摄影组把场景布置好,等吃完饭直接开工。   余火和助理等人的伙食都是由剧组后勤部门统一负责订购, 赵子墨就不一样了, 他得在吴曦的监督下吃减肥餐,所以饭点一到就跑去他那辆保姆车里把自己关了起来,免得承受来自美食的罪恶诱惑。   景区离市区远, 条件稍微差点,工作大棚还没完全搭好,只能暂时将就着在保姆车上吃饭。助理小陶和小田还没来得及去炊事组领,午饭就已经被人送过来了。   来的还是炊事组负责人毛奇峰。   毛奇峰带着两个炊事组的工作人员亲自把餐车抬进了保姆车里,加上助理一起不过四个人的份额将餐车堆得满满当当,有正餐有甜点有饮料,包装精美一看就是大酒店里送过来的。   除此之外,毛奇峰还单独从餐车最下面一层拎出来个硕大的打包盒,揭开盖子,热气腾腾的鲜辣香气立刻扑鼻而来,竟是一大桶红彤彤诱人至极的麻辣小龙虾。   “知道余先生您喜欢吃这个,订餐的时候就顺便订了一份,”毛奇峰满脸堆笑,“刚出锅没多久,特意让老板装在保温桶里送过来的,现在吃着估计正好。”   小陶和小田对视一眼:眼下都十月底了,这个季节麻小也不是买不到,但个头这么大成色这么好的,恐怕还是得花点时间寻摸。   无事献殷勤,献得还这么明显,这位毛先生想干嘛?   等另外两名工作人员离开之后,毛奇峰没支吾多久,很快就把来意挑明了:“去年余先生拍《蒙柯传》的时候,我因为家里发生了一些事情情绪不大好,不小心代入工作中导致和余先生之间发生了一些小误会和摩擦,我心里一直非常过意不去。   正好这次余先生又来拍杨导的戏,所以我特地过来给余先生赔个不是,希望余先生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我一般见识。”   毛奇峰话音未落,张敏就在心里冷哼一声。   这位毛先生小陶小田不认识,她可是认识的。   当初她刚跟余火没多久,《蒙柯传》是她第一次陪余火进剧组,也是余火车祸之后拍的第一部 戏,因为徐涵的污蔑抹黑加上在剧中只是个酱油配角,余火在剧组里没少受气。   其他人背后冷嘲热讽也就罢了,只有这位炊事组的负责人毛奇峰行事最为张狂,在张敏去领饭时直接甩下一句没有,“炊事组是按照当天上场的演员名单订饭的,你以为什么人都能蹭吃蹭喝?”   张敏气不过跟他分辩了两句,毛奇峰便当众叫嚷:“哎哟喂,这年头真是什么奇葩都有,一个糊到地心的同性恋渣男也敢甩大牌了?”   那副小人得志落井下石的嘴脸,张敏这辈子都忘不了。后来她跟余火两个还是靠着肖华的帮忙才吃上饭,余火和肖华也因此相识成为朋友。   张敏记得的事情,余火当然也记得。他先就送餐的事情道了声谢,然后道:“毛先生如果真想道歉,首先应该道歉的对象应该是我的助理才对,她才是因为‘小误会’‘小摩擦’而受了委屈的人。”   毛奇峰笑容一僵,显然没想到他都亲自过来道歉了,余火竟然还这么不依不饶当众给他没脸。眼中神色连闪,最终果真向张敏拱了拱手:“张小姐,以前是我做得不对,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请张小姐多多包涵。”   等毛奇峰一离开,小陶小田两个立刻迫不及待地追问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张敏大概解释了一遍,心中着实舒畅,对余火道:“多谢余哥帮我出气。”   余火道:“你是我的助理,怎么能让你白白被人欺负。”想了想又道:“毛奇峰那边你们三个稍微注意点,以后最好不要再和他打交道。”此人面相不善眸光躲闪,眼底暗含厉色,恐怕是个心术不正之辈。   小陶连连点头:“我知道的,这种跟红顶白的势利眼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万一偷偷给我们下毒那就惨了。”   余火:“……那倒也不至于。”   但张敏并不打算冒这个风险:“以后余哥的饮食小田你来负责,不从炊事组那边领了。”反正合同里签的是餐补条款,她去跟财务那边打声招呼直接把餐补费取出来,以后吃的东西全都自己买就是。   如此也可以。余火点点头:“吃饭吧。”   几人吃到一半,赵子墨过来了。一上车就开始拼命嗅:“卧槽好香啊,卧槽你们竟然有牛排,卧槽你们还有小龙虾!”   吴曦在他身后咳了一声:“赵哥,你的午餐已经吃完了。”   赵子墨极为怨念,双手插胸坐在座位上,盯着满餐车的美食佳肴拼命忍。到最后实在忍不住了,眼疾手快从余火碗里抢了几个刚剥好的虾仁:“梅琴说过我中午可以吃虾仁海鲜粥的!我那碗粥里虾仁太少了!我要再补充几个!”   一边说一边把虾仁往嘴里塞,两边腮帮子鼓得老高,捂着嘴一副“就算你跟梅琴告状也休想吐出来”的架势。   吴曦:“……”   好好的小鲜肉就这么被逼疯了,梅经纪真是作孽哟。   吃完饭休息片刻,有专门的服装师和化妆师过来给余火二人造型,两个人待在一起有点挤,赵子墨便又回到他自己的保姆车里。   杨涛马上要拍的这部电影名叫《在长安》,是部双男主戏,讲述了两位同窗共学的师兄弟情同手足各有志向,但最后都被卷入朝廷纷争的故事。   故事背景和余火原本所在的世界有几分相似,书院中的学生们都是文武双修,但这部电影中是以文为主,学武则只是为了强身健体。   余火饰演的师兄名为李在,字长留,性情舒朗淡泊名利,是位温润如玉的端方君子;   赵子墨饰演的是师弟温平危,字长安,壮志凌云胸怀伟略,热血处颇具侠士剑客之风。   这二人是同窗,也是室友,同饮同食十余载,感情极为深厚。才学上同样是不分伯仲各有经天纬地之能,被并称为鬼谷书院中的“鬼谷二君子”。   单从人物性格的发挥空间而言,其实赵子墨的师弟还要更出彩一点,很容易让观众记住。但余火的师兄前后期反差极大,同样非常具有挑战性。   电影前段主要展现两位主角在书院中的生活,这也是剧组要在景区取景拍摄的部分。   余火换完衣服走下保姆车,立刻就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当初《蒙柯传》里那一身红衣他穿着的确好看,但一来衣服不大合身,二来颜色红得太过轻浮耀眼,而眼下这套青衫长袍的学生装扮,才算真正将他的气质完美展现了出来。   眉目英朗面容清俊,头套边缘处一丝不苟地修出了鬓角和美人尖,墨色长发一半用木簪束起一半披在肩上,白色长袍以腰带系紧,外罩一件青色薄衫,脚踏布鞋站在青石台阶上,当真是玉树临风华彩无限。   鲍宝花接连吹了好几声口哨,忙不迭走过去跟余火照了张自拍,拍完之后嫉妒得不行:“你这怎么就跟自带美颜效果似的,脸上连个毛孔都看不见。”   另一边赵子墨也换好衣服走出来了。说来奇怪,他们俩明明穿得一模一样,但呈现出来的气质形象截然不同,一个温润端方一个风流倜傥,倒和角色人设不谋而合。   杨涛十分满意,各方协调好之后坐在监视器后面:   “《在长安》第一场第一镜,a!”   作者有话要说:  “李在,字长留。”   关于这个名字解释一下:   古人字和名互为表里,一般分为同义互训、反义相对、连累推论、据意指实和辨物统类。   “长留”这个字是我在确定“李在”这个名后立刻想到的,与“在”相对,不是刻意借鉴模仿谁,更不是想蹭谁的热度。   另外长留二字最早出自《山海经》,是西方天帝少昊的居所。 第120章   拍摄进行得很顺利。   杨涛坐在椅子上盯着监视器里的画面, 不止一次感叹:余火实在是太适合这个角色了。   撇开气质演技之类的不说,光是各项技能就能让人大开眼界。   古装戏, 两位主角的身份又是书院中学富五车的才子名士,自然少不了提笔做文章之类的镜头。   一般这种戏份都是先拍演员的上半身, 然后再拍专业人士写字时的手部特写,后期剪辑到一起画面就出来了,演员只要拿着笔装装样子哪怕在纸上画乌龟都没问题。   但是余火不用替身,他自己就会写大字啊。   自从去年那档逃亡真人秀之后, 谁不知道余火书法造诣颇深写的大字一张能卖十几万,拍他的时候镜头直接对准全身,青衫墨发的俊朗青年一手拂袖一手执笔, 眉目沉静全神贯注, 笔锋落于纸上如行云流水一般,光是看着他的动作就是一种享受。   杨涛完全能想象到, 等这一段被投放到大银幕上时会激发粉丝怎样的疯狂。其实不光粉丝,他自己这会儿看着都有点小激动呢, 紧盯着监视器等最后一个字结束收笔, 抬起喇叭高喊:“过!这条特别棒,辛苦了辛苦了, 休息十分钟咱们继续拍下一条。”   余火将笔放下去,从小陶手里接过毛巾擦手, 赵子墨摇着把扇子走过来:“在啊,弟觉得你这张字写得甚好,瞧着比我那个替身老师写的都清隽大气更具风骨。”要不是字迹相同会穿帮, 他都想让余火帮他拍写字那段特写了。   余火配合着他拱拱手:“长安师弟过誉了,你写的也不差。”纸上那个乌龟画得甚是端庄漂亮。   小陶笑嘻嘻看他们俩一来一回相互打趣,转头忽然发现周围所有工作人员都盯着余火写出来的那几张字看,脑子一转反应过来:这可都是钱呐!   当初游乐园门口四个字一张的都能卖十二万,这纸上密密麻麻的清隽小楷锦绣文章那得值多少钱啊。   小陶咽了咽口水,下意识挡在书桌前,问余火:“余哥,你写的这几张字咱们可以拿走吧?”虽说算是拍摄道具,笔墨纸砚都是剧组的,但这字可是余火本人写出来的啊,没道理自己不能拿回去吧。   余火还没说话,赵子墨老实不客气地直接挥手:“拿拿拿,好好收起来。”   然后搂着余火的肩膀溜达到杨涛跟前:“杨导,我有个提议,余火刚刚不是写了好几张字儿嘛,他的字值钱您也知道,但是呢既然是在拍摄过程中写的,也不好就这么直接拿回家,我跟他商量了一下,要不然回头咱们电影杀青的时候召集媒体举行一场义卖会,把这些字啊笔啊还有一些其他什么有意义的道具都给卖了,得到的钱全捐给福利院,也算是给电影做做宣传,您觉得怎么样?”   这么好的事情杨涛怎么会拒绝,又能做慈善又能提升剧组形象还能把电影的名号打出去,一举多得傻子才不同意。望着余火乐呵呵道:“字本来就是你的东西,这么一来倒还是剧组占你便宜了,你真不介意?”   余火当然不会介意,“宣传电影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事情。”更何况还能捐款给福利院呢。   于是事情圆满解决皆大欢喜,就算原先真有打着什么主意的也只能把心思收了回去。   余火坐着补了个妆,然后开始下一场拍摄。   “余火啊,”杨涛随口问了一句,“你会画水墨画儿吗?不会画没关系……”替身老师早就等着呢。   话音未落,余火点点头:“会一点。”   哟。这倒是杨涛没想到的。“行,那还跟上一场一样,替身老师的镜头就不拍了,直接拍你的全身特写。”   十几分钟后画画的镜头成功搞定,义卖会再添新品。   没过多久杨涛又问:“余火啊,你会弹琴吗?”李在作为“鬼谷二君子”之一自然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各个镜头都要来一点。   杨涛问出这句话时心里是没报多少期望的:人家一个专业演员会写字儿会画画就已经够厉害了,还真得要求他像个古代才子一样啥都会啊,不可能的事情。让琴艺老师大概指教一下基本指法不穿帮,后期直接配乐不就是了。   没想到余火再次点头:“会一点。”   等他抱着古琴弹奏一曲之后,旁边的琴艺老师立刻呆了呆:“余先生弹的这是什么曲目?为什么我从来没听过?”他好歹也是国家级专业证书认证,这种一听就是名家大作的旋律,他怎么也不该一点印象都没有。   “是我自创的曲子,”余火道:“并不是什么有名的曲目。”这倒不是假话。这段旋律是他以前和师兄弟们躺在书院后山竹林里喝酒聊天时随手弹来助兴的,算不得多高雅精妙,但伴随满山的高树清风,别有一番雅致韵味。   能书会画能弹琴还能自己写曲子,好么,怪不得被粉丝称作是全能型艺人了。琴艺老师看了看众人惊叹不已的目光,忽然就觉得自己这份工钱拿得有些烫手:请他过来是为了指导艺人的,但这位余先生的水平哪需要他指导啊,做他老师都绰绰有余了。   除了余火的才艺,对于杨涛来说更大的惊喜还是他和赵子墨两个人在拍摄过程中的表现。   对手戏在任何一部影视剧的拍摄中都至关重要,尤其对于《在长安》这部双男主戏而言,李在和温平危的对手戏几乎占据了整部电影拍摄工作的六成以上。   不同于独角戏,对手戏讲究得不是哪一个人演得精彩,而是更看重演员之间的相互交流和彼此碰撞,以足够的火花在镜头前建立起有效磁场,使观众快速入戏。   简单来说就是彼此之间的对话和互动要自然流畅,我给出一种感觉你得接得住:温平危眨眨眼睛李在就知道他心里肯定打着什么坏主意,并且立刻就能给出相应的神色反应。   这对余火和赵子墨来说完全不成问题。私下亲密的关系和对彼此的了解使他们扮演起一对情同手足的师兄弟来完全游刃有余,那种隐藏于神态表情和细微肢体动作中的默契和信任,哪怕不依靠台词都能在镜头里生动展现出来。   书院的南书斋里,扮演夫子和其他学生的演员都已经坐好了,摄像机对准余火和赵子墨二人。   杨涛举起喇叭:“第九十五场第一镜,a!”   翻动书页的细微沙沙声响中,温平危拿起笔杆往前桌李在的左肩膀上戳了一下。等李在转头往左看,又在他右肩膀上戳了一下。   如此两三下之后,在对方无奈的目光中憋着坏笑递过去一张小纸条。   李在抬头看了一眼埋头看书并未注意此处的夫子,将纸条攥到手心里,借着袖子的遮挡悄悄打开:   “酉时后山观月台。”   微不可见的点点头,然后将纸条小心折好收起来,捧起书继续翻阅。   这场戏并不复杂,两人一遍就过了。杨涛从椅子上站起来看了看天色:“时间也不早了,大家先吃饭,都吃饱点啊,今晚可是要拍夜戏呢。”   工作人员应声四下散开,助理走过来给二人卸妆。赵子墨满怀希望地看向吴曦:“导演都说要吃饱点我能不能……”   “不能。”吴曦无情道。   赵子墨:“……”灭绝人性丧尽天良,本公子要闹了。   鲍宝花也走到二人跟前:“我跟肖华大兄弟不在这吃,就直接先回酒店了啊,你们俩今晚戏份还不少吧,估计很可能要拍一宿,要不我让助理给你们熬点鸡汤煮点粥啥的?”   书院这边她跟肖华其实都没有戏份,之所以会留下来一是因为空出档期了闲着没事,二来多在片场待待也好熟悉导演的拍摄风格以及合作演员的表演方式,顺带着还能背背剧本对对台词,她跟肖华也是有不少对手戏的。   余火笑着道了谢,肖华前后看了一圈,凑过来悄声道:“我问你个事啊,你跟炊事组那边的毛奇峰是不是闹了什么矛盾?”   “肖大哥何出此言。”   “要是没矛盾,你现在吃饭怎么都不从炊事组那边走直接自己订了?”   “倒也不算闹了矛盾。”余火将前因后果大概解释了一下,末了道:“为了避免以后再生出什么龃龉,不如和他少打些交道,这才选择自己订饭的。”   赵子墨听出了肖华的话外之音:“怎么,这人还有什么问题?”   “他的问题多着呢。”肖华翻了个白眼,再次压低了音量:“这个毛奇峰也算是剧组后勤部的名人了,他是副导演家的亲戚,走关系进来的,杨导几乎每部戏炊事组负责人都是他。炊事组油水多大啊,养出一身更红顶白欺上媚下的臭毛病,名气大的就上赶着讨好,算不上号的小角色就使着劲的克扣欺负,我在杨导的剧组跑过好几次龙套,最开始也吃过他不少亏,后来学乖了每次进组先得给他送礼情况才好一点。”   赵子墨面色阴沉冷哼一声:“这么浅的水池子里王八还挺多,副导演家亲戚又怎么样,真把自己当天王老子了?余火以前被欺负的事我还要跟他算账呢,怎么着,以余火现在的身份他还敢动什么歪点子不成。”   肖华说:“道理是这样没错,要不是看余火现在名气大了估计他也不可能主动道歉的。关键他这个人不仅为人势利心眼还特别小,睚眦必报那种。剧组里藏不住秘密,余火不要炊事组订饭的事这会儿大概所有人都知道了,按照毛奇峰的性格,肯定觉得余火这是当众落了他的面子心里指不定怎么记恨呢。”   说完在余火肩膀上拍了拍:“当然了也不一定就真敢闹出什么事来,不过他毕竟在剧组了待了好几年人脉复杂,你让助理多留个心眼总是没错的。”   余火眉头微皱,“多谢肖大哥提醒,我知道了。”   吃完晚饭,在书院内部又简单拍了几场,等到八九点明月高升的时候,余火和剧组众人一起来到了后山山顶的一块平地上。   这里原本就有个观景台,道具组在和景点管理部门协调过后稍微进行了一点加工,亭子上挂的牌匾换成了剧本中的“观月台”,又在亭子外面另竖了一道劝学碑,使得整个场景越发古意盎然。   这场戏只有余火和赵子墨两个人,灯光、摄影都布置妥当之后,杨涛问:“准备好了吗?”   余火和赵子墨对视一眼,点点头竖起了大拇指。   “第一百零三场第一镜,a!”   月色清幽林风阵阵,观月台四周全是昆虫的鸣叫声。   李在准时赴约,刚走进亭子就见温平危从石桌底下取出来两个油纸包。拆开一看,一个里头装了烧鸡,另一个里头则是手掌高的一小壶酒。   李在走到石桌旁坐下,“这又是哪儿来的。”   “托厨房刘叔从山下带的。”温平危撕了一根鸡腿递到李在手里:“徐记的烧鸡逍遥坊的酒,可别说兄弟没想着你啊。”   “烧鸡倒也罢了,”李在道,“书院中不可饮酒,若是被夫子发现可是要罚的。”   “怕什么,就这么一小壶酒咱们二人片刻钟就解决了,回去倒头一睡哪个能发觉出来。古人云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这么好的月色不喝酒岂不可惜,”温平危倒了两杯,“为了这良辰美景,你我也该对饮一杯。”   李在笑,接过杯子与他碰了碰:“为这良辰美景。”   镜头定格在余火举杯的动作上,“停!”杨涛喊道,“第一镜过,机位灯光调整一下,两分钟后拍第二境。”   第二镜比较长,余火放下酒杯,将台词先在心中默念了几杯。   杯子里装的的确是酒,只不过掺了大半瓶的矿泉水,也就稍微带点酒味。不过酒是假的烧鸡却是真的,刚买回来没多久,这时候还热腾腾冒着气呢。   晚餐只吃了点蔬果沙拉的赵子墨似乎半点不无所动,眼观鼻鼻观心跟余火一样默默复习台词,片刻之后终于听到杨涛的命令:“第二镜准备开始。”   赵子墨眼睛一亮,捏着根鸡腿靠坐在栏杆上,先吃了一口肉,然后转头看向余火:“在,往后离开书院了,你想做些什么?”   余火捏着酒杯,略略思虑后眼中浮现几分向往:“这世上山川奇险美景无数,倘若有机会,我想周游列国观遍天下山河。”   “山河壮美总有看尽的一天,”赵子墨又吃了一口肉,“那之后呢,你想做什么?”   这一次余火思虑的时间稍微长了些。片刻之后缓缓道:“我想开办私学。”   他抬起头,面容依旧沉静,墨玉似的眸子里却光华流转,盛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和期盼:“时下百姓困苦,多为目不识丁不通理学之故,愚而生怯怯而生畏,畏而任人欺侮。我想开办私学,发挥所长极尽所能,利用我这十数年的学识教书育人开化愚昧,一人之力有时尽,但我所教育之人又可再教其他人,如此往复无穷尽也。只愿终有一日,这天下间人人有书读,人人会读书。”   “好!”赵子墨高喝一声,“好一个人人有书读人人会读书,就为这句话,便当浮一大白!”   二人举杯一饮而尽,余火看向他:“长安你呢,等离开书院之后,你想做些什么?”   “在以为百姓困苦多为不通理学之故,弟却认为这是朝纲不稳奸佞当道之由。”赵子墨放下酒杯又啃了口鸡腿,“如今朝堂之上奸邪小人结党,贪官污吏横行,各个只为争权夺势谋求私利,哪管江山社稷百姓死活。而这番局面,也该是时候做些改变了。”   “前朝贤者有云,我辈读书人,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他从栏杆边站了起来,一手拿着鸡腿一手举着酒杯,身后披满月色,神情中满是对现状的批判不满以及少年人的壮志踌躇:“待我离开书院,定要入朝为官辅佐君王左右,不为青云仕途,只为肃清奸佞邪小,为百姓社稷谋福。”   林风之中,赵子墨的声音嘹亮清朗回音不绝:“终有一日,我要这王土之上再无饿殍,要百姓人人安居乐业衣食无忧,要我大庆朝国富民强繁荣昌盛,威名远扬四方来贺!”   “好!”余火大笑,拎起酒壶给他倒了一杯酒: “为今夜之言,”   “为今夜之言。”   “为这月色当空良辰美景,”   “为这月色当空良辰美景。”   “更为天下山水社稷百姓,”   “更为天下山水社稷百姓。”   两位风华正茂的青年相对立于明月清辉之下,身姿挺拔容貌俊秀,满怀的意气风发:“干!”   “停!”杨涛拍着巴掌从监视器后面站起来:“不错不错,这么长一大段还以为你们俩肯定要卡词或者笑场的。这一遍效果很好,咱们再拍几条看看能不能找到不一样的感觉,顺便多补几个镜头。”   余火喝了几口水正准备继续,耳边忽然响起赵子墨的声音:“那啥,杨导,烧鸡没了,再换一只吧。”   原本香气扑鼻色泽诱人的烧鸡,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只剩下满桌的骨头架子。   作者有话要说:  火火:我演戏的时候你都在干嘛? 第121章   按照剧本里的内容, 书院山长生辰将至, 李在和温平危二人商量过后, 决定合作表演一场剑舞为其祝寿。   早在正式开机之前, 杨涛和制片就联系到了专业的舞蹈老师和武术指导通力合作将这支剑舞编了出来,等到快拍到这段的时候, 杨涛带着摄影组先去拍其他配角的镜头, 余火和赵子墨二人则在副导演的安排下先跟着舞蹈老师学舞。   道具剑是金属做的,纹路精美古朴大气,握在手里还有点沉。赵子墨拿起一把上下前后舞了舞, 冲着余火喊:“小鱼儿快看, 我这样帅不帅。”   余火笑,走过去调整他的姿势:“剑不是这么拿的, 要单手握住,虎口张开, 食指放松一点……”   “余先生的动作挺标准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书画老师和琴艺老师都没能在余火这一展所长让舞蹈老师生出点危机感, 下意识问道:“你会舞剑吗?”   没想到余火果然点头:“会一点。”   赵子墨在他肩膀上锤了一下:“你小子隐藏够深啊,那还等什么,来一段啊。”   周围的工作人员自发起哄:“来一段!余哥来一段!”   余火弯腰拿起另一把剑,剑尖朝下立在身前, 拱手道:“那就献丑了。”   原本正在和肖华对戏的鲍宝花赶紧走过来,掏出手机将镜头对准余火。   屏幕中的男子长身玉立俊美无俦,手持一柄青锋长剑站在书院外的空地上,既有江湖浪子的侠客之气, 又有读书人的温润君子之风。   身形忽动长剑出鞘,雪青色的剑光里墨发飞扬,急时如雷霆骤雨,缓时如流云清风,翩若游鸿矫若惊龙,那把剑竟像是和他连为一体也似,腾挪闪转中如臂指使挥洒自如,剑尖直指之处,气势凌然震人心魄。   等到余火一个收势结束这场表演,周围静了静,然后轰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哇噢!太帅了!余哥超神卧槽!”   赵子墨吹了声口哨,双眼放光走过来一把揽住余火:“是兄弟就把这段教给我,我想学!”出去耍帅简直不要太合适好嘛。   余火将剑收回剑鞘:“我们要先跟老师学的。”   一旁的舞蹈老师赶紧摆手:“不敢不敢不敢。”原先不知道也就罢了,可现在看得清清楚楚:就余火这功底哪需要跟他学啊,他跟对方学还差不多。果然练过武功的人舞起剑来就是不一样,刚才这段不用加任何特效直接放进电影里都没问题。   “冒昧地跟余先生提个请求,您刚刚表演这段其中有几个动作我能放到编的剑舞里吗?太精彩了。您放心,回头制作名单里肯定会标上您的名字,收益分成的话也好说……”   “不用,”余火哪会在意这个,“老师编的舞本来就是为了让我们拍摄时有更好的表现,我很高兴能帮上忙。”   趁着余火二人跟舞蹈老师练舞的时候,鲍宝花将拍到的那段视频稍微剪辑一下发到了微博上,配文:“君子如玉剑如虹。”   不到三分钟,她的微博就沦陷在了火把们的疯狂尖叫中: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这是什么神仙人物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能文能武会舞剑,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人啊!”   “不就是要我的心吗!给你!”   “我死了,被班长帅死的。”   “打电话!疯狂打电话!!把电话给我打烂!!!”   “我说什么来着!班长的古装扮相简直无人可敌!!”   “我班长天下第一帅!不接受反驳!”   “糟、糟了,是心肌梗塞的感觉。”   “收藏了,保存了。我决定这段视频以后每天临睡前至少看五遍,这样班长就能出现在我的梦里。”   “明人不说暗话,我想跟班长处对象。”   “呸!班长是墨哥的!墨鱼大旗一万年不倒!”   “支持墨鱼cp加一!”   “支持墨鱼cp加二!”   “那个啥,我觉得保镖哥哥也很适合班长啊。”   “挺楼上!投鱼煲cp一票!”   “等等,你们都忘了大明湖畔的江少将了吗?当初发布会上给班长颁发奖章那一幕简直苏炸了好不好,还有李屋大冒险里那段集训生活的视频和《逃亡吧通缉犯》里两人的对抗,强强对决势均力敌,这才是最适合班长的人啊!”   “我看过b站里大神剪辑的他们俩的视频!卧槽好甜!又撩又甜!烽火cp好磕啊!”   “烽火cp sy!”   “说走咱们就走啊”   “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啊”   “封封火火闯九州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楼上你们是魔鬼吗,本来被班长惊艳得说不出话结果忽然笑成傻逼”   “楼上有毒,我已经被毒死了”   “毒死加10086”   “毒死加身份证号码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室友问我为什么突然唱《好汉歌》,emmmmm……”   “别歪楼啊!我们难道不是来舔颜的吗!”   “等一下,我们作为班长的粉丝为什么要到鲍女士微博底下找粮?”   “因为班长几个月发条微博了解一下(微笑)”   “因为班长不是在剧组就是在前往剧组的路上鲜少出来营业了解一下(微笑)”   “接连两部电影火爆热映刷新票房纪录却只接了两个杂志封面——用的还是电影剧照(没有任何不满意的意思!好看!特好看!!超级好看!!!),只接了一个广告——目前尚未投放,这样的演员除了我们班长还有谁(微笑)”   “我就在其中一家杂志社上班,这个月班长上封面的杂志打破创刊以来的销售记录后,我同事对我说‘哇你们火把的购买力还是很能打的嘛看来都是死忠粉啊’。呵,入粉一年多只有这一个东西能买我们也很绝望啊!”   “据说现在五大刊四小刊都抢破头邀请班长拍封面,但是他说要拍戏没时间全给拒绝了那有什么办法(坚强)”   “不要应援,不要礼物,不出同款不卖周边,再这样我要考虑脱粉了(才不!下辈子也不会脱粉的!)”   “明明腰细腿长身材好,明明演啥都能把人帅/美/吓得嗷嗷叫,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多接点节目多拍点照片啊!”   “不然让晨西多压榨剥削班长一点吧,像当初银烨一样,没钱他就只能出来接活了(狗头)(机智)”   “呸,提起银烨那个垃圾我就来气,当初狗屎公关让班长前前后后受了那么多委屈,后来真相大白一句道歉都没说过,上个月班长电影大爆的时候他们竟然还有脸蹭热度卖通稿说他们家一个新人是‘小余火’???   我草你妈!做个人那么难是吧!请跟渣男一起原地爆炸谢谢。”   “咦?银烨竟然还没倒闭吗?这种公司到底能培养出什么艺人啊,鼠目寸光毫无远见,艺人没事的时候使劲吸血,一旦出点什么事除了雪藏就会按头道歉,幸亏我班长和墨哥都解约了。”   “上次看到有人在银烨官博底下评论:‘你们最大的作用就是给晨西输送新鲜血液’,哈哈哈哈简直笑死。”   “接连把两张王牌当成杂鱼给扔了,银烨高层怕是肠子都能悔青吧。嘻嘻,活该!”   “虽然骂银烨很爽但是大家又歪楼了喂!重点在于让班长有点偶像自觉多多产粮啊!   万人血书跪求梅经纪多给班长接点封面广告综艺节目!”   “万人血书跪求班长多发点微博!多发点自拍!最好是开直播!”   “臣等附议!”   “臣附议加手机号码再加身份证号码!!”   “……”   微博上粉丝鬼哭狼嚎得再惨余火也是听不见的。他还要继续拍戏挣钱呢。   他的学习能力不用说,赵子墨有过基本的声乐舞蹈基础学起来也很快,等跟随舞蹈老师学完了整套剑舞招式之后,两人正式开始了这一段的拍摄。   拍摄地点选在了山脚的一片竹林里,竹叶青翠林风阵阵,景色十分优美。   舞蹈老师编排的剑舞动作总体来说并不是很难,但其中有几个动作需要演员整个腾空而起翻两个跟斗,一般人肯定没办法完成,余火就算能完成也不可能在镜头前暴露,所以剧组选择了吊威亚。   “不是很高,也就吊起来一两米的高度把动作做出来就行了,”杨涛对两人道,“身体尽量放松,要表现出那种能飞檐走壁会轻功的状态,越自然飘逸越好。”   为了配合景色效果,两人都重新换了服装造型——余火身着白色长袍,赵子墨着黑色长袍,衣袂蹁跹墨发飞扬,一黑一白立于满目苍翠的竹林当中,光站着不动就是一副美轮美奂的水墨画视觉效果。   大概讲完戏之后,杨涛坐到监视器后面等他们俩穿上威亚的吊带装备,确认二人准备好之后,举起喇叭喊道:“《在长安》第一百三十二场第一镜,a!”   吊威亚的戏不好拍,对于演员来说身体负担很大,尤其是想拍得灵动自然那就更难了。好在余火和赵子墨都有过吊威亚的拍摄经历,适应迅速加上配合默契,前前后后ng了二十几次之后终于在三个小时之内将竹林剑舞的戏份全部拍完。   两人从威亚上被放下来,解开固定装备略作休息,然后和舞蹈老师等人一起走到监视器旁观看整场戏的拍摄效果。   效果很好,英俊潇洒的少年郎以剑为舞以酒当歌,一招一式间行云流水古韵天成。杨涛对于拍摄画面非常考究,一黑一白两道身影正好将画面分成完美的两半,剑光中满是令人屏息的美感和昂扬鲜活的生命力。   只不过似乎还能更好一点。舞蹈老师提议道:“如果把最后几个动作放到竹林顶部完成怎么样?纵身而起足尖轻点在竹叶之上,举目望去绿浪滚滚尽是浩渺烟波。”   杨涛摸了摸下巴,他也有过这个想法,从镜头语言和构图来说都更具震撼力,但拍摄的难度无疑会大大增加,这要求演员至少要吊威亚到距离地面十几米高的地方。转头看向余火二人:“你们俩觉得呢,能做到吗?”   余火和赵子墨对视一眼,然后同时点头:“能。”   于是众人再次开工。那么高的戏普通摄影机肯定拍不了,杨涛指示摄影组将长臂摄影装备尽快运过来,另一边负责威亚的工作人员则重新给余火二人穿上保护带。   赵子墨一边穿,一边忍不住在被保护带勒住的地方摸了摸,“嘶”的一声倒抽一口凉气。   余火立刻就察觉到了:“怎么了?是不是之前被勒伤了?”吊在威亚上前前后后翻腾了三个多小时,他有灵气护体稍微还好点,其他人肯定不好受。   赵子墨点点头:“擦破了一点皮。”保护带再次绑上去正好勒到伤处,一阵一阵钻心的疼。   杨涛知道后走过来问:“伤得严重吗?要不再休息一会儿,或者明天再拍也行。”   “没事儿,我没那么娇弱。”反正早晚都是要拍的,明天结痂后再拍重新磨破皮估计更痛苦,再说工作人员都把装备运过来了,总不能因为他一个人浪费所有人的时间。赵子墨左右看看:“搞点什么东西我放在衣服里垫一下就行。”   用什么东西垫比较好呢?   闲着没事又溜达过来旁观两人拍戏的鲍女士咳了一声:“我有个好东西,垫完之后肯定舒服。”   十分钟后,赵子墨满脸纠结的在往腰上和大腿上粘了好几圈卫生巾。   不过使用经历虽然难以言说了点,但是效果还真挺不错,粘完之后保护带再绑上去果真一点都不疼了。   鲍女士很得意:“那当然,我以前吊威亚的时候都是这么干的。”   不知抱着什么心情的赵子墨热情向余火推荐:“小鱼儿你要不要也垫一点?”   余火微笑谢绝:“不,我很好,你用着舒服就行了。”   赵子墨:“……”   两人准备妥当之后,工作人员启动设备收拢钢丝,将他们缓缓升上半空。杨涛坐在长臂机上也升到了差不多的位置,举起喇叭喊:“别紧张,放轻松,静止的时候脚尖尽量踩在竹叶上,准备好了就直接开始。”   这一段本来是在地面上拍的,两人拿着剑一左一右同时奔向中间,剑刃相击比划几招。身处半空自然无处着力,所以他们的安全带后面绑了条身子,地面上的工作人员将绳子分别往两边拉然后同时松手,两人这股动力完成动作。   这里的确是太高了,低头往下看竹叶交错连地面都看不见,由不得人不紧张害怕。威亚的紧勒束缚更是让人难受,在这种情况下还要展示出一派风轻云淡的君子侠客风范,实在很有难度。   余火和赵子墨一连尝试了七八次都没成功,要不就是绳子拉得太紧了冲劲太大直接错过,要不就是不小心撞到一起手忙脚乱,好不容易距离正好,高空中动作表情的完成度又是一个问题。   杨涛举起喇叭:“刚刚那遍已经很接近了,就是肢体动作和表情还要控制点,尽量找出你们之前在地面拍这段的感觉来。坚持一下,咱们再拍最后一遍,然后今天就休息好不好?来来来,都打起精神!”   余火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然后对距离他三四米远的赵子墨喊道:“加油,争取这次一遍过!”   赵子墨比了个ok的手势:“谁掉链子谁晚上只能吃水煮青菜!”   底下的工作人员根据杨涛的指示重亲将绳子拉了起来,“一,二,三,放!”   赵子墨单手握剑斜放在身后摆好姿势,背后的绳子应声松开,身体刚往前冲出去他就发现了不对劲:   “啪”的一声。绑在他安全带上的钢丝断了一根。   安全带上的钢丝一共有三根,两根在腿上一根在腰上,共同支撑着安全带上的重量。   赵子墨断的是左腿上的钢丝,力度失衡使他立刻朝着左边歪倒,而原本应该由三根钢丝承担的重量分摊到了两根钢丝上,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啪”,“啪”,又是两道轻响,绑在他身后的钢丝竟然相继全部断裂。   赵子墨只来得及作出一个惊恐的表情,身体便像是断了翅膀的飞鸟随着惯性抛物线式往下坠落。   “子墨!!”余火惊骇欲绝,扔掉手中长剑暗中运功发力,借助之前的冲势急速朝赵子墨冲过去,千钧一发之际一把拉住他的手臂:“我接住你了,子墨你别怕我接住你了!”   因为竹叶遮挡地面上的工作人员一时间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等到断裂的钢丝弹了回去,众人立刻尖叫四起乱成一团。   赵子墨没有任何安全设备保护的吊在半空中,全靠右手死死握住余火的手臂这才没从十几米的高空砸下去。明明处于生死一线,脑子里竟然还闪过一抹对梅琴的感激:   要不是梅琴这半个多月来一直逼着他健身举铁重新把臂力练了回来,这时候还真不一定能支撑得住自己的重量。   只是他撑得住,余火的威亚却不一定能撑得住。赵子墨仰头看向余火:“小鱼儿,你的安全带能……”   话音未落,“啪”,一道熟悉的声音响在耳边。   赵子墨脸色一白,和余火同时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相似的惊恐。   “啪”,又是一声,两人因为力度失衡不受控制地在空中摇晃。   余火心念急转:周围全是摄像机镜头,他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动用功法;但如果任由自己和赵子墨坠落下去,这个高度绝对非死即伤。   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余火当机立断,将将赶在第三根钢丝断裂之前反手一把握住钢丝往手腕上缠了几道,他和赵子墨两个人的重量,立时便全部集中在攥住钢丝的右手上。   变故发生得实在是太突然,从赵子墨的威亚钢丝断裂,到余火的威亚钢丝断裂前后一共也不到五秒钟的时间。   杨涛魂都快吓飞了,举着喇叭朝地面声嘶力竭的大吼:“还等什么呢!他妈的快把人放下去啊!!!”   工作人员自惊骇中如梦初醒,赶紧操作设备降落威亚。   两三秒之后,余火和赵子墨成功抵达地面,鲍宝花等人立刻飞奔过来。   余火神色焦灼:“子墨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里?”   赵子墨面色惨白浑身颤抖,紧紧盯着余火的右手:“小鱼儿,你的手……”   那只手攥住钢丝硬生生承担了两个成年男子的重量,巨大的重力使钢丝如利刃一般狠狠割进皮肉,从手腕处开始,整个宛若精心打磨的玉器般的手掌上血肉模糊伤口深可见骨,刺目的鲜血汩汩流出,转瞬将余火那身白色锦袍染出触目惊心的红。 第122章   g市人民医院。   赵子墨背着余火, 在鲍宝花等一众人员的簇拥下像阵风似的冲进了急诊部大门, 满头大汗声嘶力竭:“医生!医生在哪儿!快来人救救他!”   有护士推过来一张轮床:“先把患者放下来。”   赵子墨将余火放到床上躺下,巨大的焦灼和恐慌让他几乎连话都说不完整:“医生呢, 快让医生救救他,他右手受伤了,留了好多血……”   不用他说护士也看到了, 余火受伤的右手上缠了一条白色的厚毛巾, 此时那条毛巾早已被浸透大半,粘稠鲜红的血液源源不断地渗出来,顺着毛巾一角沿途滴了一地。“快把轮床往里推,我去叫医生。”   一位身穿白大褂的医生从电梯里出来正要往外走, 路过余火时脚步一顿然后快速小跑过来:“余火?发生什么事了!”   余火神色虚弱,唇瓣隐隐泛出一层青灰, 因为情况紧急身上还穿着拍戏时的白色长袍, 见到来人微微睁大了眼睛:“黎铭?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来这里做交流培训,”黎铭简短解释了一句, 低头解开了缠在余火右手上的毛巾,深可见骨的狰狞伤口立刻让他皱紧眉头,从口袋里掏出一根医用橡皮管扎在余火手肘部位, 转头吩咐护士:“先输血300cc, 他是b型血, 注意监控血压,来两个人把他推去放射科照x光。”   赵子墨也认出了对方:当初余火出车祸就是这个人负责治疗的,后来在大冒险节目里还为余火作证指控徐涵, 好像还是江封家的亲戚。立时像是见到救星似紧紧跟在他后面:“黎医生对吧,余火的情况怎么样?”   黎铭快速扫了他一眼:“你们在g市拍戏?他怎么会伤成这样的,从受伤到现在过了多长时间?”   “我们吊威亚的时候钢丝断了,他为了支撑我们两个人的重量用手攥住了钢丝,受伤后就立刻开车赶到医院,到现在为止大概过去四十分钟。”赵子墨捏紧拳头尽量保持镇定:“黎医师,余火不会有事的对吧?”   “现在还不好说,他失血太多了,具体伤势要等x光照完之后才能判断。”黎铭说完又看向护士:“神经科今天是马医生值班吧?请他下来一趟,另外还有骨科的田医生,通知手术室那边做好准备。”   黎铭跟在轮床边快速穿过一道门,有护士拦住了赵子墨等人:“那边是治疗区你们不能跟过去,先去等候室坐一会儿吧。对了,你们当中有谁是病人的家属或者是有病人的特殊情况授权吗?”   赵子墨紧盯着窗口内余火迅速远去的身影,潦草点点头:“我有他的授权,怎么了?”   “请您暂时不要离开,目前病人的伤势尚不明确,按照医院规定,万一手术过程中发生了什么意外或者伤势太重需要截肢,我们需要您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   截,截肢?   鲍宝花伸手捂住了嘴巴,小陶几个已经忍不住哭了出来。赵子墨如遭雷击般浑身一颤,踉跄几步差点栽倒在地上。   片刻后转过身,面色狠厉青筋暴起,红着一双眼睛从杨涛等人身上扫过去:“威亚的钢丝,到底他妈的为什么会断掉!”   ————   手术整整进行了两个半小时。   余火刚被推到病房里就醒了,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病床边围了一圈人:赵子墨,梅琴,李静,张敏……   没有江封。   心中微微松了口气,对张敏道:“我受伤的事情,不要告诉……”   话音未落,从病房外又走进来一道熟悉的身影,穿着一身军装便服,后面还跟着身穿白大褂的黎铭。   江封见到余火已经醒过来了,阴沉的脸色一松,快步走到床边弯腰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动作轻柔得要命,声音却十分不善:“你刚刚说受伤的事情不要告诉谁?”   余火僵了僵:“……不要,不要告诉荀总,荀总事务繁忙,总不好意思拿这些事情打扰他。”   江封呵呵笑了一声没说话:等你好了我再找你‘算账’。   黎铭走到床尾处站定,问余火:“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行,就是浑身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余火在江封的注视下老老实实道。   “没力气是正常的,你刚做完手术麻醉的效果还没过去。”黎铭指着他左手边的一个圆柱形物体道:“这是镇痛泵,待会儿麻醉失效后估计会疼得比较厉害,觉得受不了就把按钮往右边多旋转一点。”   李静忍不住看向黎铭:“黎医生,余火的伤势究竟是什么情况,没什么大问题吧?”   “手术很成功,伤口都已经缝合了。”黎铭从袋子里拿出来几张x光影像图:“好消息是,骨骼损伤得并不严重,这只手保住了。”按照赵子墨描述的,那根钢丝直接将余火的手掌割成好几段都有可能,目前的状况已经是幸运至极。   坐在右边椅子上的赵子墨心中一个激灵:“……那不好的消息呢?”   黎铭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并没有隐瞒:“钢丝勒入得太深了,损伤了手部的肌腱和神经群,目前还不清楚究竟会对余火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只能等他的伤口初步愈合之后再做判断。”   江封靠坐在床边环住余火,黎铭每说一句他眼底的血色就加深一分,但不知道为什么从头到尾都没有开口询问。   赵子墨咬咬牙继续追问:“损伤肌腱和神经,最坏的后果是什么?”   “没有办法完全控制这只手的动作,日常生活没有问题,但更精细的操作可能无法实现。”黎铭知道余火写得一手好字,吸引了许多书法爱好者竞相收藏。如果神经损伤太过严重,很可能从今以后他再也拿不起笔了。   镜片后的眼睛里划过一道惋惜,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望着众人,尤其是脸色比余火还白的赵子墨又道:“不过大家也不用太过悲观,这只是最坏的结果,或许伤口愈合得好,根本没有任何后遗症也说不定,而且g市人民医院的神经科和复健科在全国都是赫赫有名,无法完全治愈的几率很小。”   “那接下来怎么办?”梅琴问。   “接下来就等着伤口自行愈合。我会安排余火在医院多住几天,一是便于监测伤势,二来他在一周之内都需要一直打点滴补充抗生素,防止术后伤口感染。”   黎铭抬起手表看了看时间:“余火受伤后失血过多,又是刚做完手术,大家稍微再陪他一会儿最好就让他安心静养,晚上留一个人陪伴照顾就行了。我的办公室就在楼上,有事情想问或者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直接找护士叫我或者给我打电话。余火,你好好休息。”   江封亲自将他送到门外,伸出手:“谢了。”   黎铭握住他的:“都是自家兄弟,跟我还客气什么。”默了默又道:“余火的伤势虽然目前情况还不明朗,但是你放宽心,我在这边有不少人脉,一定会尽全力为他治疗。”   江封点点头,没说话,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等他再回到病房的时候,余火正在问威亚钢丝为什么会突然断裂的事情。   “……负责威亚设备的陈师傅发誓,每一根钢丝都完全符合质量标准,承担两百公斤的重量都没问题,绝对不可能无缘无故突然断开的。”赵子墨道:“而且在钢丝和保护带相连接的地方,也的确发现了人为破坏的痕迹。”   陈全宝是操控威亚的老手,华国影视剧中第一次运用威亚技术就是他父亲掌得舵,父子二人可以说是威亚界的活招牌,在圈子里跟各个剧组有着十几年的合作经验,从来没发生过这种意外。   余火抿紧嘴唇,眉目之间拢起几分狠厉之色:“所以,这次的意外是有人故意为之?”   倘若不是他反应快,赵子墨从十几米的高空摔下去轻则重伤难愈重则性命不保,这幕后之人无论是谁,他都绝对要让对方付出代价。“报警了吗?既然是人为事故,不如交给警察调查处理。”   “报是报了,陈师傅发现不对劲之后,杨导第一时间就选择向g市的派出所报警备案。”赵子墨说到这,抬头神色莫名地看了一眼重新靠坐在余火身边的江封:“不过人家警察同志刚来,就被你男朋友带的人赶走了。”   江封接收到余火疑惑的目光,视线扫过他缠裹着层层纱布的右手,眼底阴沉沉氲着一汪血色。   语调却轻松得很,抬手在他头上揉了揉:“你好好休息,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就行。” 第123章   胡啸是g市蜀山区派出所的一名高级警员, 这天下午三点多钟他接到了一则报警电话, 简单记录情况后下达指令:“蜀山景区那边出了点意外,有两个演员拍戏的时候从威亚上摔下来了现在正在医院,情况好像还挺严重。根据剧组工作人员所说意外很可能是人为损坏设备造成的,来几个人跟我一起出警过去看看。”   新来的警员张蓓瞬间竖起耳朵:“拍戏从威亚上摔下来?胡队, 知不知道是哪个剧组啊?”   胡啸看了看本子上的记录:“叫什么,《在长安》?”   张蓓双目圆睁蹭得从椅子上站起来:“《在长安》?!那是班长的剧组啊!”面对同事们疑惑的目光也来不及解释:“胡队,我能跟您一起去吗!”   不是危机警情, 倒也没什么不可以, 正好带着新人多熟悉熟悉流程。胡啸点点头:“小张跟我一起去医院, 了解一下具体情况顺便找当事人或目击者做下笔录;小童你们两个去事发地点,注意保护现场, 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张蓓立刻穿好衣服戴好设备跟过去,几分钟之后,两辆警车呼啸长鸣着从派出所大门开了出去。   派出所距离医院不算太远, 打开警笛和警示灯一路畅通无阻, 张蓓二人大约在十五分钟之后来到了医院。   彼时距离意外发生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余火正在手术室进行手术。   赵子墨和一同赶到医院的剧组成员坐在等候室, 两眼通红死死盯住刚到没多久、负责操作威亚设备的陈全宝, 模样凶狠神色狰狞,看那样子要不是鲍宝花等人拦着, 估计恨不得要扑过去从对方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杨涛面色沉凝:“子墨你放心,这次意外全都是剧组的责任,不管是因为设备质量不过关还是真有人在威亚上动了手脚, 我杨涛以人格和声誉担保,绝对会给你给余火一个交代。”   “给交代?给什么交代?万一小鱼儿的手真保不住了给交代有屁用啊!”赵子墨鼻翼急张眼眶里倏地砸下一颗泪来,心里头像是有把火在烧,烟熏火燎疼得他整个人都快爆炸。胸口剧烈起伏几下,到底是控制住了情绪,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我现在状态不好口气有点冲,杨导您别跟我一般见识。”   杨涛叹了口气,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我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你放心,余火是个有福气的,肯定不会有事。”   陈全宝坐在对面的椅子上,膝盖紧张得直抖,身边围着两个他亲手带出来的徒弟,同样是心神不宁脸色发白。   第一根钢丝断的时候他就知道大事不妙,之后事情发生得太快,等他急急操纵设备将余火放下来,伤害已经造成了。他是子承父业,靠着老子积攒的人脉在圈子里谋生,知道干这一行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安全保障,一旦有个闪失砸得不仅是自己的招牌,搞不好连这条命都得搭进牢里。   祖宗保佑,混了几十年没给他爹抹黑,口碑良好跟各种剧组都打过交道,这样的意外从来没发生过。他敢以身家性命担保,自己的设备绝对不存在质量问题。   所以赵子墨将余火抱上车赶往医院的时候,他立刻就带着徒弟在其他工作人员的见证下把威亚从头到尾查了一遍,果不其然,两套威亚钢丝断裂的地方都发现了被工具损坏过的痕迹。   这些情况他刚刚都跟导演以及赵子墨说明过了,被损坏的地方也拍了照片录了视频,现在就等着警察过来调查清楚还原事实真相。   可无论如何,余火二人是在他的威亚上出的事,就算是有其他人动手脚他也少不得落个疏忽大意的罪名,陈家这块招牌他仔细维护几十年,这回还是砸在他手上了。   心中忐忑愁苦,连脸上的皱纹都加深了几分。末了暗暗叹息:也幸亏余先生反应快把赵先生给接住了,要不然从那么高摔到地上,现在可就不是一只手的问题了。   张蓓跟随队长走进医院大门,稍微向护士问了两句就找到了赵子墨等人的位置。   张蓓是余火的粉丝自然也认识赵子墨,此时看见他一身黑色锦袍的古装造型坐在椅子上差点尖叫出来,不过好歹谨记自己的身份,乖乖站在队长身后。同时心中越发担忧:报警电话里说有两个演员发生了意外,墨哥坐在这儿呢好像没什么大事,那班长在哪?   胡啸简要介绍了一下自己的身份,询问道:“具体事情经过是怎么样的,当事人现在情况如何?”   赵子墨当下的状态明显不适合做笔录,所以杨涛走过去回复对方的问题:“事情是这样的……”   张蓓拿出笔正做着记录呢,医院门口的方向忽然传来一阵骚动。转头一看,不由自主往两边分开的人群中间,一队身穿军装便服的人从门外走了进来,一个个身形笔挺人高马大,鼓囊囊的腰侧明显揣着家伙,行动间整齐划一步伐如风,那股子肃穆凌厉的气势比她见过的特警部队都吓人。尤其是领头那个,几乎结成冰的脸色和强大气场头一次让张蓓明白了什么叫作“杀气腾腾”。   啧,看着好像还有点眼熟怎么回事。   不等张蓓想起来为什么会觉得这位大佬眼熟,一直来回走动坐立不安的赵子墨已经飞快冲了过去:“你来了!”   事发之后张敏第一时间就给江封打了电话,然而他来得这么快依旧大大出乎了赵子墨的意料。   江封半句废话没说:“余火呢。”   “正在做手术,”难以言喻的自责和愧疚让赵子墨几乎不敢看他的眼睛,“黎铭黎医生也在。”   江封点点头,转头往胡啸的方向看了一眼,对着身后的袁峰抬抬手指:“过去解决。”然后大踏步往手术室的方向走去。   袁峰带着几个弟兄走到胡啸跟前出示了证件:“国安局办案,这次事件涉及国家安全由我们负责专项立案调查,麻烦两位配合一下。”   胡啸检查过证件没有问题,立刻立正敬了个礼:“遵循长官指示!”   直到走出医院坐回警车里,张蓓还是没能反应过来:班长受伤,怎么就变成涉及国家安全的事件了?   ————   余火做完手术之后,梅琴等人陪着他稍微聊了一会儿便相继离开病房让他好好休息。   江封把门关紧拉上窗帘,然后迅速走回床边:“立刻用灵气治疗伤口。”   余火运转功法,汹涌磅礴的灵力从丹田内输出顺着经脉流向伤处,不过一两分钟的功夫,望着江封点点头:“好了。”   江封动作极轻柔地解开缠在他手上的层层纱布,目光忽地狠狠一颤:余火的右手上,一道肉粉色疤痕像是条狰狞可怖的蜈蚣,从手腕处开始沿着他的整个手掌缠绕了好几圈。   就像是精心打磨完美无瑕的玉器上,忽然出现了一道刺目至极的裂痕。   即便没有亲眼看到,江封也能想象出当时伤口的情况有多惨烈。心脏猛地一窒,一口带着铁刺的气在胸腔里横冲直撞就是吐不出来。   余火小心翼翼觑着他的脸色:“表皮的伤疤因为怕露出破绽所以我没有消除,里面其实已经完全痊愈了,就跟受伤之前一样,黎铭说的后遗症都不会有。”   一边说一边将手指攥紧松开的活动了几下,动作灵活自如,如果没有那条骇人的伤疤,的确不像是才受过重伤的样子。   江封在伤疤上摸了摸,眸色深不见底:“疼吗。”   “不疼,一点感觉都没有,真的。”余火立刻道,随即反应过来江封问的并不是现在。右手握住他的,“当时有点疼,但我一直用灵气悄悄养着,也不是疼得特别厉害。”   江封没说话,眸色越发深沉,半晌后低头在他手背的伤疤上亲了亲:“等那个暗中搞鬼的孙子被揪出来,我要让他生不如死。”   赵子墨走出病房的时候,心情依旧十分沉重。   黎铭说的那番话就像一座大山压在他胸口,只要一想到余火的手以后可能会落下什么毛病,那座大山就越发往下沉几分。   “喂,”梅琴忽然叫住他,上前几步从他长袍后面撕下了什么,两个手指头捏住送到赵子墨眼前,神色古怪满脸的一言难尽:“……你东西掉出来了。”   赵子墨一看,竟然是之前拍戏的时候为了防止保护带磨到伤口在大腿上贴的卫生巾,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从裤子里漏了出来正好粘在他袍子后面,就这么大喇喇挂在外头跟随他走了一路。   脸上瞬间由红到青由青到紫一时精彩纷呈。还不等他跟梅琴解释清楚,张敏拿着手机小跑过来:“梅经纪,余哥受伤的事情有人爆到网上了。”   爆料者应该是医院里的工作人员,正好遇见赵子墨等人把余火送进来还拍了好几张照片,照片里余火穿着拍戏时的白色长袍,脸色苍白如纸,长袍右侧以及缠住右手的毛巾上鲜红一片全是血迹。   触目惊心的画面立刻引爆了一波舆论狂潮。   “卧槽!出什么事了!班长怎么了!!”   “那些血都是真的吗?我胆子小别吓我”   “班长穿着戏服呢,会不会是在拍戏啊?”   “你傻啊,那是古装戏戏服,就算拍戏也不可能在医院里拍啊,你没看见照片里乱哄哄的还有杨涛导演等人吗”   “到底出什么事了啊,我都已经急哭出来了,工作室那边有没有消息?流了那么多血班长现在怎么样了?人还好吗?谁能出来给个准确答复啊!”   “报!根据剧组那边的最新消息,余火好像是拍戏的时候出了意外从威亚上摔下来了。”   “从威亚上摔下来?多高的威亚?”   “至少十几米吧”   “班长从十几米高的威亚上摔下来了?!!!伤势怎么样严不严重?”   “好好的怎么会从威亚上摔下来,剧组都不做安全防范的吗!妈的我浑身都在抖,班长人呢?人现在究竟怎么样啊!”   “这是哪家医院我要过去看班长!”   “班长求求你不要有事啊,千万千万不要有事啊!”   “……”   和“余火受伤”有关的词条在十几分钟之内接连爆了四条微博热搜,他的微博、工作室微博包括梅琴的微博都迅速被粉丝或其他人发来的私信淹没。   为了安抚粉丝情绪控制愈演愈烈的舆论恐慌,梅琴很快让工作室发表了一则公告,大概解释了事情经过和余火目前的情况,公告中并未隐瞒意外发生的蹊跷和疑点:   “……目前警方已经正式针对这起意外立案调查,有任何进展或结果我们都会在第一时间告诉大家。   余火结束了手术也没有生命危险,但因为手部伤势过重还需要好好静养一段时间。火把们焦灼担忧的心情我们感同身受,但这个时候保持冷静默默祈祷,就是我们对余火最大的支持。   烈火熊熊永不熄灭,让我们带着炙热的希望期盼余火完全康复的那天。   ps:余火说了,不要集资也不要送礼物,他有钱。”   公告发布过后,粉丝们恐慌的情绪被安抚大半,甚至被最后一句话逗得又哭又笑,但随着而来的就是完全无法控制的怒火:   自从徐涵意图谋杀的真相被曝光之后,有关余火的安全问题一直是粉丝心中不能触碰的雷池禁地,这次竟然有人在威亚设备上动手脚害得余火差点没命,几千万的火把们立刻就炸了。   “谁干的?到底是谁干的!老子诅咒你全家上下出门一百码!”   “威亚上动手脚?这跟直接杀人有什么区别?十几米的高度摔下来最轻的结果也是全身骨折,班长去年才出过车祸万一再次受伤后果更加难以设想,不管幕后凶手是谁,请跟徐涵一起枪毙吧。”   “跟徐涵一起枪毙加一!”   “跟徐涵一起枪毙加班长粉丝数!”   “硬生生被钢丝割进去,我都不敢想象班长的右手到底被伤成什么样子。我一个学医的朋友说如果伤到神经的话就算伤口愈合,以后很可能连基本的抓握动作都做不了,那可是班长的右手啊!那可是班长写字的右手啊!!”   “啊啊啊啊啊啊我要疯了!凶手到底是谁!!警察同志求求你们尽快找出真凶吧!”   “警察同志求求你们尽快找出真凶吧!”   “警察同志求求你们尽快找出真凶吧!!!”   而事实上,真凶的确很快就被找出来了。   袁峰等人从当地警方手里获得案件调查权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将所有工作人员包括鲍宝花等目击者集中到一起。   根据负责操控威亚施设的陈全宝所言,因为知道今天的戏份需要吊威亚,所以他一大早就把相关设备检查了一遍,之后钢丝和安全带就一直放在剧组在景区山脚搭起来的一间工作大棚里。   如果有人动了手脚的话,必定是在陈全宝检查过后到威亚设备正式启用这段时间里。   排除掉今天没到拍摄现场的,排除掉负责拍摄工作以及一直待在众人视线当中的,排除掉在这段时间里有不止一个证人能证明具体行踪绝对不可能靠近工作大棚的。   剩下四十三个,袁峰等人一个一个拉进车里单独会谈。   能进国安局的都是什么人,狼人,比狠人还狠一点,不用说话光坐在那就能把人吓得够呛。更不用说他们每一个人都经受过最系统最严苛的刑讯训练。   不到一个小时,嫌疑对象就锁定在了炊事组负责人毛奇峰身上。   毛奇峰原本还硬扛着不愿意承认,额头上的汗滚珠似的一阵一阵往下淌,就是咬死了牙关不松口。   袁峰将手指头掰得噼里啪啦响,冷笑一声:“指纹检测估计你听说过,一般像钢丝这么细的东西几乎没有办法提取指纹。那你知道什么叫微观证据吗?就是哪怕你只在桌子上轻轻点了一下,我们都能根据你遗留下来极细微的油脂和皮屑检测出dna。   你说你没进过放钢丝和安全带的工作大棚,更没碰过威亚设备一根手指头。那如果从设备上检测出了你的dna,岂不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说完看向另一位国安局的同事:“将威亚设备打包,立刻送回总部进行检验。”   几分钟之后,医院里的江封接到了袁峰的电话:“作案人名叫毛奇峰,他坦白了。”   江封看了一眼因为麻醉效果陷入沉睡的余火,抬脚走到窗边:“写一份调查报告,以故意杀人罪起诉他。”   作者有话要说:刑法中故意伤人罪和故意杀人罪是两个概念,量刑截然不同 第124章   钢丝的确是毛奇峰动得手脚, 目的就是为了让余火吃点苦头。   副导演蒋世林是他的亲姨夫,仗着这层关系他在圈子里这些年也算顺风顺水从来没吃过亏。虽说名头上只是个炊事组的负责人, 但剧组里的工作人员哪个见到他不喊一声锋哥,就算是当红明星对待他都得和声和气的,他余火算什么玩意儿,一个运气好咸鱼翻身的同性恋而已,还没红几天呢就敢在剧组里当众给他下脸?   呸!不知好歹的东西。   所以得知余火要拍威亚戏份时, 毛奇峰脑子里立刻就转起了念头。   剧本他大概看过, 也问过姨夫这段戏大概要怎么拍,得知只是用威亚稍微吊起来一点翻两个跟头之后,他偷偷买了把老虎钳,趁着没人注意溜进放威亚设备的工作大棚里, 在被保护带包裹起来的钢丝上每一根都钳了两个口子。   因为不确定哪套设备余火会穿, 所以干脆两套都动了手脚——反正吊得又不高, 出不了人命, 等钢丝断了摔个鼻青脸肿的屁股墩儿正好让他出出丑尝尝教训,至于对戏的赵子墨那只能算他倒霉, 谁让他跟余火整天称兄道弟呢。   可是没想到杨导竟然临时更改了戏码,将两人吊到竹林上面离地十几米的高度。   毛奇峰本来还抱着一丝侥幸:拍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断, 说不定钢丝质量好他动的那点手脚根本就断不了,直到赵子墨的保护带整个脱落,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惹下大麻烦了。   袁峰从他口中得到认罪口供之后,立刻用手铐把他铐上送去当地的公安机关进行暂时性刑事拘留。   副导演蒋世林直到第二天才获得了探视机会,刚走进去毛奇峰就扑过来隔着铁栅栏给他跪下了:   “姨夫救我!姨夫你快救救我!我真不是故意的, 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我对天发誓只是想让他稍微摔一跤而已,这些人现在要告我故意谋杀,余火不过是手受了点伤又没死,凭什么告我谋杀?姨夫,他们这是想要公报私仇要我的命啊!我求您了,看在我爸我妈我大姨的份上,您可千万要救救我!”   当天晚上,蒋世林带着两瓶好酒两条好烟,敲开了杨涛的房门。   杨涛看了他一眼,没接他手里的东西,往后退了一步重新往里走:“进来吧,帮我把门关上。”   提起水壶倒了杯茶放在桌子上,然后坐回沙发里继续观看整理电脑里的东西——那是《在长安》这部电影到目前为止拍出来的所有影像资料。   蒋世林将烟酒放到桌子上,端起茶杯神色拘谨的在杨涛对面坐了下来。   他不好意思开口,杨涛也不主动搭话。房间内的气氛一时极为沉闷尴尬。   直到手里茶杯的温度变得温热,蒋世林清了清干涩紧绷的嗓子,满是歉疚的脸上堆起笑来:“杨导,我今天来,是想代替奇峰,更是为我自己的疏忽大意教育不当,向您郑重地道个歉。”   杨涛头也未抬:“发生意外的不是我,受伤的也不是我,老蒋你这歉怕是道错了对象。”   蒋世林尴尬得几乎坐不住:他倒是想去给余火道歉,可还没走进病房就被江封带来的人轰了出去,那股让人心惊肉跳的架势,要是他再耽搁半步会发生什么事情还真不好说。   奇峰这一次恐怕当真是惹上了不该惹的人。   杨涛在键盘上敲了几下,然后将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开,身体放松往后靠了靠到底主动给了个台阶:“你今天晚上过来,是想给毛奇峰求情来的?”   蒋世林赶紧点头,将茶杯放了下去:“我知道奇峰这次闯了大祸,不管怎么说都不值得原谅。但他,本来只是因为跟余火之间有点小龃龉,所以才想趁着这个机会出口气而已,的的确确不知道威亚会吊那么高,如果知道他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   余火要起诉他、让他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我蒋世林半句话没有,奇峰是成年人,理所应当要为自己犯的错负责。但是毕竟也没严重到闹出人命来,故意伤人罪没问题,奇峰认下了,可好端端的现在怎么就变成意图谋杀的罪名了呢?   这可是要人命的大罪啊!真要判下来奇峰少说也得在牢里蹲上二三十年,他今年还不到三十岁,等于说一辈子都完了。   杨导,我知道这个请求实在是强人所难,但奇峰是家里晚辈,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就这么毁了不管不问,所以今天就把这张老脸搁在这不要了:看在咱们俩之间几十年的交情,能不能麻烦你在余火面前说两句好话?”   杨涛盯着这位老友看了许久,末了长长叹了口气,说不清楚到底是愤怒多一点还是失望多一点:“余火的伤势诊断昨天就出来了你知不知道,大夫说了,如果神经受损太过严重的话,很可能以后连稍微重点的东西都拿不住。”   “我知道,该赔偿的我们一定会赔偿,数目不是……”   “赔偿?”杨涛打断了他,“他的手要是落下毛病,凭心自问,你觉得多少钱能赔得了?人家需要这点赔偿?”   不等蒋世林再次开口,又道:“你是个爱惜羽毛自尊心重的,我知道你能拉下脸来这找我恐怕也是做了好一番心理斗争,老蒋,既然你都提到了咱们俩有几十年的交情,我就问你一个问题:   为了拍《在长安》这部戏,我筹备了多久,花了多少工夫,费了多大力气,你是不是比任何人都清楚?   你有没有想过,这次是咱们撞上大运余火正好接住了赵子墨还抓住了钢丝,万一他要是没抓住呢?万一两个人都摔下来了呢?那可是三层楼的高度,摔下来非死即伤,一旦我的剧组里出了人命,你觉得这部戏还有可能继续拍下去吗?你觉得还会有演员敢跟我合作吗?啊?   不光是我,这还幸好是真凶给查了出来,要是没查出来呢,负责操作设备的陈师傅,提出建议的舞蹈老师,我们剧组这些人哪个不要担责?   哦,暗中动手脚的时候胆子够大,中间那么多机会他不阻止不坦白,现在出事了被人逮到了,知道哭爹喊娘求你救命了?   你老蒋有这个脸过来找我,我没那个脸过去找余火!”   杨涛胸口起伏几下,眼睛里浮出几抹冷色:“这些年我让毛奇峰负责剧组伙食这块,他以次充好虚报价格暗中收回扣这些事我不是不知道,但看在咱们俩这么多年交情的份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   结果倒好,那小子竟然敢在威亚上动手脚?那是能动手脚的地方吗?啊?!在剧组待了这么些年,威亚出事会有什么后果他难道半点都没考虑过?到底谁他妈给他的胆子!”   蒋世林面色青灰难看至极,嘴唇抖了半天,一句话没说出来。   杨涛将眼镜摘下来擦了擦,又重新戴回去:“老蒋,咱们俩不仅是校友,更是二十多年的老朋友。今天我就以老朋友的立场跟你说一番掏心窝的话:   如果我记得没错,毛奇峰是你媳妇儿那边的晚辈是吧?你揣着一副热心肠过来为他求情,有没有想过,这次威亚事故一旦传出去,名声影响最大的不是我杨涛,而是你——   从此往后,但凡是你推荐的人,你觉得还有哪个剧组敢用吗?”   几十年积攒下来的人脉关系,少不得就要因为这件事折去一大半。想通这一关节之后,蒋世林的脸色瞬间由青转黑。   “做人呢,最好还是自私一点多为自己着想。”杨涛从沙发上站起来,将桌子上的烟酒拿起来又塞进蒋世林手里:“这些东西你带回去,余火是个明事理的人,毛奇峰做的事情他不会迁怒到你身上,只要你愿意,副导演的位置我依然给你留着。但更多的,我就实在是爱莫能助了。”   蒋世林默了默,站起来和杨涛握了握手,转身告辞离开。   ---   余火受伤事件在网上曝光之后,即便工作室的公告里呼吁粉丝不要急着探望让他好好静养,还是有大批粉丝根据图片中的线索认出了余火是在g市人民医院接受治疗,并且迅速一波波往医院里涌过来,不仅制造了拥堵现象,连医院的基本职能都受到一定影响。   趁此机会,江封只让余火在医院里住了一晚,就以“转去军方医疗机构治疗”的名义帮他办理了出院手续。   不出院不行,除了避开粉丝,一直惦记着要给余火做全身检查的黎铭也是他必须出院的理由——   一旦进行检查那可就全露馅了,最起码本该在车祸之后被摘除、但余火利用灵气又给重新长出来的脾脏就没办法解释啊。   军方有很多普通人无法接触到的尖端医疗项目黎铭是知道的,既然是因为这个办理转院他自然不会阻止。   而实际上余火也只是回家被江封盯着喝了一大堆骨头汤顺便陪伴两只狗子而已。   两个星期之后,“拆完线”的余火应黎铭要求重新回到医院做了一次手部的专家会诊,一群人围着他的手鼓捣半天最后得出结论:   他的手恢复得特别好,上下翻飞灵活自如,一丁点后遗症都没有。   黎铭看着他的手,简直就像是在看什么稀世珍宝,镜框后的眼睛里闪烁着求知若渴的炙热:“军部的医疗技术果然就是不一样,这样的愈合速度实在是太惊人了。如果有机会,真想亲自体验一次。”   余火干笑两声,心中忽然有些忧虑黎铭会为了这个回头在自己手上划两刀。   “对了,”会诊结束之后黎铭对余火道:“手上的伤疤你有什么打算?”伤疤十分显眼,呈蜈蚣状在右手上缠了好几圈,对比左手的样子实在是教人心惊肉跳,又生出几分美玉微瑕的惋惜。“你如果想要把伤疤去掉的话,我有几位技术非常好的整形医生可以推荐,虽然不能保证百分百还原,但看不出痕迹还是没有问题的。”   余火说出了早就跟江封商量好的答案:“谢谢你,但是不用了,江封已经在军方的相关机构帮我预定了名额,等到右手彻底痊愈之后就可以进行疤痕修复了。”   黎铭了然:如果是军方技术的话,那估计就算完全复原也没问题。   余火被医生正式宣告右手没留下后遗症之后,第一个松口气的就是等在门外坐立不安的赵子墨,疾步上前一把将他抱住,声调里带着浓重的鼻音:“你要是真有什么事,我就把我这只右手剁下来赔你。”   余火既感动又生气:“你因为我剁了右手,那我岂不是又要把左手赔你?这种荒唐的念头万万不能有。”   “行了行了行了,没事就好,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的像什么话。”梅琴走过来把赵子墨扒开,递给余火一张支票:“喏,这是给你的。”   赵子墨脸色通红脖子一梗:“谁他妈哭了!”   余火打开支票,然后被上面的数额惊了惊:“这是什么?”   “保险公司的赔偿啊。”梅琴说完发现余火仍然是一脸惊讶地看着他,反应过来:“诶?我没跟你说过是吧?是这样的,自从去年参加完那个逃亡真人秀节目,得知你写的毛笔字一张能卖十几万之后我就给你的两只手都投了保,投保金额很高,相应的保险条款也很严密:   简单来说,就是哪怕你手上破了点皮保险公司都要赔钱,更何况是这次受了这么重的伤了。”   顿了顿又道:“这不是专门给你一个人的优待,而是所有‘预期能为公司带来收益’达到一定标准后的艺人都有的待遇,像新宇的腹肌、腿、脸就都有保险,每年的保险费用公司交,赔偿金额五五分成。毕竟干演员这一行的或多或少总会受点伤,这也算是公司给你们的额外保障。”   余火是唐董事亲自选进来的人,条件优秀潜力巨大,以梅琴在公司里的地位手里可投保名额又多,不投白不投。   抹完眼睛的赵子墨把头探过来,两眼放光的样子像是条亟待认可的大金毛:“那我呢?我达到那个能让公司买保险的标准了吗?”   梅琴凤眸微挑睨了他一眼,许久之后才大发善心似的从嗓子眼里“嗯”了一声。   赵子墨开心得不行,满脸酷帅狂拽吊炸天:“呵,我就知道。”   梅琴翻了个白眼,看向余火:“你现在既然已经没事了,我准备安排你开一场手机视频直播。再不直播的话,你那群粉丝估计就要闹到公司里去了。”   他微博一天能收到几十万条“跪求班长开直播”的私信,卡得手机都差点报废。   说起来余火还是第一次开直播,以前最多是提前录好的视频。为了照顾大多数粉丝,直播时间选在了晚上七点半。   前置摄像头一打开,各种颜色的弹幕立刻像是疯了似的在屏幕左下角疯狂涌动: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班长!!!!”   “班长你终于开直播了!!!!”   “班长你好帅!!!!!”   “班长我爱你!!!!”   “班长你的伤怎么样了手有没有事啊!!!!”   “……”   余火睁大眼睛有些着急:“你们在说什么啊,字幕滚动太快了我看不清楚,只看到了一连串感叹号。”   除了弹幕,屏幕中央还一刻不停的炸开各种轿车、游艇、火箭筒、宇宙飞船之类的东西,耀眼的光芒五彩缤纷,把屏幕遮得严严实实连余火的脸都看不清楚。   余火好不容易稍微劝住一点,粉丝们却在看到他手上的伤疤后瞬间又炸了:   “卧槽!!班长的手!!!!”   “呜呜呜怎么会这样,我都快心疼死了”   “我的天,这么长的疤当初得伤得多严重啊,会不会留下后遗症什么的?”   “班长!你的手怎么样了?一定没有事的对不对?”   “又心疼又生气,眼泪止都止不住。人渣毛奇峰出来受死!!!”   屏幕上弹幕狂涌,各种礼物炸开的光芒更加耀眼了。   光是安抚粉丝的情绪就花费了余火半个多小时的时间:“大家放心,我手上的伤口愈合得很好,医生说了也不会留下任何后遗症,”余火对着摄像头写了一张字:“看,好好的,一点事都没有。”   “幕后凶手毛奇峰怎么样了?”余火努力从急速滚动的弹幕中看清了这个问题:“毛奇峰目前还处于刑事拘留的状态,我的公司已经代表我提出刑事诉讼了,因为证据确凿,大概一两个月之内就会有结果。”   “之后还会继续演《在长安》那部戏吗?”   余火点点头:“会的,这是部好戏,我个人非常喜欢。现在手部的伤口已经基本愈合了,不过医生嘱咐最好还是需要修养一段时间,所以预计会在半个月之内重返剧组。也希望等这部电影上映时,大家可以多多支持。”   余火的手其实已经完全痊愈了,之所以会选择过半个月再返回剧组,除了医生的嘱托之外也是因为想要使他的伤势恢复速度在别人看来更加合理,当然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家属江少将的强硬要求:“受了那么重的伤流了那么多血,知不知道我有多心疼?要么你乖乖修养半个月,要么我把你绑在床上强制‘修养’半个月,你自己选吧。”   发生这种意外之后,实际上江封一丁点儿都不愿意余火重新回剧组拍戏。但他是个讲道理的人,这次的事故的确不是除毛奇峰以外其他人的责任,而且之后也没有吊威亚的戏份了,因此才在余火付出一定“代价”之后逐渐松了口。   直播总共持续了两个多小时,后半截时间赵子墨的加入越发使粉丝们热情高涨,屏幕上的各种五彩斑斓的礼花就没灭下去过。   等到直播结束,总观看人数超过一亿两千万人次,余火收到的各种礼物价值直接突破八位数。   这笔钱余火是肯定不能要的,晨西那边有跟直播平台签订的协议收入也不会要,挨个还回去又不现实,最后梅琴想了个主意,干脆用这笔钱成立了一个名为“火把燎原”的慈善基金,专门用来救助那些意外坠落造成神经损伤又没有条件进行修复治疗的人。   赵子墨陪着余火开完直播之后当夜就赶回了g市,因为剧组在余火正式确认手部无碍后就已经恢复了拍摄。不过因为男主之一的余火暂时不在,所以杨涛决定跳过书院的戏份,先去影视城拍其他镜头。   说起来,杨涛导演在整个意外事件中展现了对余火极大的关心和支持,这也是赵子墨能心无芥蒂重回剧组的主要原因。他不仅亲自给余火道了歉,承担了余火所有的医疗康复费用,还主动提出以电影上映之后总票房的百分之三作为剧组对余火所受伤害的赔偿。   梅琴得知后笑了一声:“这个老狐狸。”   这份赔偿有个潜在条件,那就是电影能顺利完成并且成功上映。估计是余火受伤后江封展现出来的背景实力把他吓到了,生怕电影直接被扼杀在摇篮里,这才以这种方式主动示好,也是谋求一份拍摄继续进行的保证。   不过虽然藏了点小心思,这个条件也着实是十分优厚了:以余火和赵子墨目前加在一起的人气而言,这部电影只要上映了而且不算大烂片,票房就绝对在一亿以上,这还是最保守的估计。   总票房的百分之三,就意味着余火能拿到的赔偿最起码也有三百万。   这么肥的一口肉不吃白不吃。梅琴大笔一挥,代表余火签下了这个协议。   一个半月之后,“毛奇峰故意杀人案”在g市最高人民法院得出判决结果:毛奇峰因谋杀未遂的罪名被判处二十五年有期徒刑,即刻入狱不得假释。   两天之后,毛奇峰在监狱内的一场械斗中意外受伤,右手粉碎性骨折。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第125章   说是要“修养”半个月,其实在家养了一个多星期余火就待不住了, 软磨硬泡向江封许下各种保证和不平等条款之后, 终于得以收拾行李前往剧组正在进行拍摄工作的g市影视城。   g市影视城是整个华国最有名的的大型影视拍摄基地, 几乎囊括了所有类型影视剧拍摄所用的建筑场景,能同时容纳数百剧组同时工作。据说当初投资建造的时候整整往里砸了几十个亿,每一处场景都力求精细真实,尤其是古代区域, 特意参考了史书上记载的建筑特征, 细节处极为考究, 从巍峨庄严的皇城到热闹繁华的市井小巷应有尽有。   这样的地方租用费用自然不会低。   好在杨涛拉到的投资够多,大手一挥直接将五分之一个古城区全包了下来。   《在长安》这部电影的大半部分情节都要在影视城内进行拍摄, 主要讲述温平危受书院山长举荐,前往京师想要一展抱负之后发生的事情。   余火回到剧组时赵子墨的单人戏份正好拍得差不多了, 温平危在朝堂之上勉力周旋一段时间后发现局势混杂独木难支,李在因此中止了自己游览诸国的计划,带着山长的举荐函前来京师辅助, 二人结成同盟,共同在这浊世中为百姓寻求一丝清明生机。   鬼谷书院的学生可以依靠山长举荐直接入朝为官,但官职大小却不可强求, 多从基层做起积累经验而已。李在因着“鬼谷二君子”的名头才名远播,君上有意栽培,和温平安一样成了户部从四品的官员。   官服早就做好了,服装老师亲自给余火送到了休息室。布料、刺绣、做工都是顶级的,按照助理小陶的说法:“啧, 摸一把就能听见经费嗖嗖燃烧的声音。”   余火穿青衫布衣时风姿颀秀,披上官服则又是一番不同的风华气度:石青色的锦袍剪裁合体,玉带环腰皂靴履地,身形挺拔容貌清俊,温和中自带一股肃穆威严之气,如皑皑山头雪傲傲石上松。   杨涛见到后大赞:“好!要得就是这番风骨!不过人物不同时期、面对不同角色时那个度得把握住,李在才学顶尖,更是个通透智慧的人,和温平危那股子心高气傲的劲不一样——他是属于眼高于顶目无下尘,觉得举世皆醉他独醒,所以就算下跪行礼的时候一身骨头都是紧拧着硬邦邦的。   但李在更加能洞察人心,知道什么时候该软什么时候该硬,懂得韬光养晦之道,用今天的话来讲,就是不仅智商高,情商也高,属于风骨内敛之人。”   余火微微弯腰拱手抱拳,肩膀耸下来眼睑半垂,原本的锋芒锐气转瞬收拢于无形:“下官谨遵大人教诲。”   杨涛暗暗点头:一说就懂一点就透,这样的演员谁不喜欢。   至于余火手上的伤疤,原本是准备化妆遮掩起来的,后来杨涛一想,干脆顺势加了个书院时期温平危滑落山坡、李在为了救他不慎受伤的戏码,等这边拍完之后返回景区那边和其他剧情一起补拍。   影视城的拍摄过程还算顺利,褪去书院时的青涩懵懂之后,朝堂中的明枪暗箭机锋往来更容易激发起演员对剧本的代入感,使得情绪越发饱满生动。   余火和赵子墨依旧配合无间,对手戏中彼此竞争相互成就,充沛而默契的回应往往能推动另一方的演绎不断攀向高峰,不光杨涛满意,连赵子墨本人都觉得他在这部戏里估计贡献了出道这么多年来的演技巅峰。   不过余火倒是发现了一个问题:赵子墨似乎越来越瘦了。   私下问过吴曦才知道他这段时间减肥得十分卖力,不仅自觉节食,每天收工回到宾馆还要锻炼一两个小时。   吴曦说:“我也纳闷赵哥怎么就突然转性了,每天给什么吃什么竟然半句怨言都没有。后来有一次趁着他锻炼的时候问了一句,赵哥说,”吴曦看了余火一眼:“他说自己要是轻一点,或许上次余哥就不会受那么严重的伤了。”   余火一怔,半晌失笑,眉目中全是暖色。又不由有些担心:“以他这种减肥方法,不会伤害身体吧?”   吴曦连连摇头:“不会的不会的,赵哥的食谱都是梅经纪请营养师专门制定的,除了水煮鸡胸肉和烫青菜,还有粗粮饭、水果沙拉、鱼肉虾仁等等等等,虽然量少了点味道也不怎么样,但绝对保证蛋白质和各种维生素摄入,很健康的。”   因为温平危这个角色后期的确需要消瘦不少,因此确定赵子墨这样减肥不会伤害身体之后余火也就没有插手,只是每天悄悄用灵气帮他梳理温养一遍,因此赵子墨瘦是瘦了,精神反而一天比一天好。   转眼到了十二月底。   这天,余火正捧着剧本坐在一座古代酒楼式建筑里等候自己的戏份,场务走过来:“余哥,有人找。”   余火抬起头顺着场务指的方向看过去,便看见身着深灰色羊毛大衣的黎铭拎着一只公文包,站在门口笑盈盈冲他挥手。   心中一喜,连忙站起来迎了两步:“你怎么来了?”   “受人所托,”黎铭笑着和他抱了抱,然后跟随他走到椅子上坐下,“过来看看你的手怎么样。”   受谁之托自然不言而喻。   余火有些不好意思:“我的手都好了,劳烦你大老远赶过来。”   “不远,我还在g市人民医院交流学习,开车到这边也就不到半个小时的路程。”黎铭打开公文包,里面全是各种医疗器材,“你的手外伤的确都愈合了,但是毕竟伤到了神经和骨头,还是小心仔细点好,这样疼吗?”   “不疼的。”   “这样呢?”   “……”   黎铭做完一整套检查,确定余火没有任何不良症状后又将器材全部收起来:“目前来看没什么问题,不过现在温度降低,一定要做好保暖工作不能受寒,否则以后容易留下病根,另外至少半年之内我不建议你进行拳击类对手部强负荷的运动。”   余火点点头,正要说话,不远处响起杨涛导演的声音:“第294场第五镜,a!”   两人于是一齐将目光转了过去。   正在拍的是鲍宝花的戏份,她饰演的京城第一花魁风吟雪首次在电影中出场。   鲍宝花一身红衣,墨发雪肤眉目如画,额间贴着一朵娇艳欲滴的花钿,一截雪白皓腕搭在楼梯上慢慢走下来,莲步轻移腰肢款摆,腰间的环佩叮当作响,真真是明艳动人不可方物。   淡扫蛾眉点绛唇,回眸一笑百媚生。   等到最后一步落定,杨涛举起喇叭喊:“过!大家休息一下。”   原本风华绝代的第一花魁立刻耸起肩膀双手抱胸,一溜小跑冲到余火这边的取暖器旁,接过助理递过来的羽绒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冻死了冻死了,卧槽怎么会这么冷啊,明明h市那边还能穿t恤呢。”   掏出纸巾把鼻涕擤得震天响,咕咚咕咚喝了两杯盖的生姜红糖水,然后抱着热水袋靠在取暖器旁边一脸的生无可恋:“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赶上生理期,我不想活了,火啊你给我个痛快吧。”   原先离得远看不大清楚,现在坐得近了便能看出来她掩盖在胭脂底下的脸颊十分苍白。   余火既担忧又有些哭笑不得,转头问黎铭:“女性生理痛比较严重的话,有办法改善吗?”   鲍宝花这才注意到现场还有陌生人在——其实倒也不算是陌生人,算上大冒险节目那次鲍宝花一共见过这人两回,不过节目里光顾着看余火和垃圾徐了,上次在医院情况紧急也没时间仔细打量,这次才正正经经看了个清楚明白:   坐着瞧不出身高,但根据腿长应该不会矮;指甲修剪整齐,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袖扣扣得十分仔细,个人卫生习惯还可以;白色衬衫,浅灰色毛衣,外加深灰色大衣外套,简洁得体斯文大方,品味算不错;脸上戴着一副金属框眼镜,眉目儒雅俊秀……哟,长得还挺帅。   鲍宝花立刻正襟危坐挺直了腰板。   黎铭道:“有的,不过要分情况,普通型疼痛的话注意保暖、红糖姜水和镇痛片就能解决,但如果是个人体质原因,身体虚寒导致疼痛尤其强烈,可以考虑中医调养。”   说完站起来走到鲍宝花身后:“我可以示范一下吗?”   鲍宝花矜持地点点头:“当然。”   黎铭伸手在她背后几个穴位上按了按,片刻之后鲍宝花睁大眼睛:“卧……咳,天呐,真的有用呢。”   余火恍然:他对穴位的了解仅限于战斗制敌和浅显的封穴止血,竟没想起来按摩穴位还有治疗的作用。   黎铭松开手重新坐回椅子上:“我在中医上懂的很少,只会一点粗浅的缓解方法。不过我有一位中医朋友十分擅长针灸疗法,这位小姐如果感兴趣的话我可以帮你介绍。”   鲍宝花刚想点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看着黎铭似乎有些难以置信:“……你不知道我是谁?”   黎铭有些茫然,看了看余火又看了看鲍宝花:“抱歉,还没有机会请教尊姓大名?”   鲍宝花眼睛睁得更大:“你没看过《倾城之恋》?”   “唔,没有。”   “《白色恋歌》呢?”   “没有。”   “《咖啡屋日记》??”   “没有。”   “《夏日童话》???”   这些每一部都是爆款剧啊!   黎铭推了推眼镜:“实在不好意思,我平时不怎么看电视剧。”   鲍宝花仍不死心:“那《逃亡吧通缉犯》呢?这你总该看过吧,我跟余火是搭档!”   黎铭微微张开嘴巴,露出回忆的神色:“啊……”   鲍宝花抬头挺胸志得意满。   “……没看过。” 第126章   天气越来越冷,元旦过后没多久, g市迎来了新年中第一场大雪。   剧组工作人员缩在羽绒服里瑟瑟发抖, 杨涛倒是兴奋得很:“快!抄家伙!咱们回书院景区那边补镜头!”   景区那边总共还有二十多场戏没拍, 除了因余火意外受伤而暂停的两位主角的青葱书院生活,还有几场是剧情时间多年之后的,这也是杨涛急着想趁大雪补拍的部分。   大雪又密又急,洋洋洒洒下了一整夜之后,等剧组重新回到景区时已经积了一尺厚,踩在上面咯吱咯吱响, 鞋子陷进去要稍微花点力气才能拔·出来。   站在山顶往下看, 目光所及处白茫茫一片, 满世界银装素裹的寂静萧索。   大雪逐渐缓了下来,零零星星飘着几片, 空气中冷得厉害但极为清透澄澈, 正好适合拍摄。   杨涛把余火和赵子墨喊到一块儿,目光转了一圈后尤其落在余火身上:“今天要拍的可是整部电影里最关键的重头戏之一, 剧本你们俩都熟, 怎么样, 有信心吗?”   余火和赵子墨对视一眼, 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跃跃欲试的斗志和兴奋,然后同时点了点头。   今天要拍的戏, 剧本时间已经是二人离开书院的九年之后。   李在助温平危站稳脚跟后便在两年之前辞官离开朝堂,重回故地完成自己壮大私学的理想。温平危受君王赏识原本官途平顺,然而一身不愿同流合污的铮铮傲骨到底还是触怒了利益相关群体。暗中施计使得温平危背上了贪墨赈灾银两的罪名, 虽然保住了性命但是仕途不在名声尽毁,成为了整个大庆朝人人唾骂的贪官污吏。   温平危心高气傲,平生最在乎的无非是天下百姓和清名二字,如今两样东西都不可得,百般磋磨之下心灰意冷,竟然从书院后山跳了下去,以死自证清白。   这场戏分为两段,一段是温平危山顶跳崖,以赵子墨为主,一段是李在得到消息后奔赴山崖底下,以余火为主。   其中余火的戏份情绪爆发更为激烈,对演员的要求更高,演绎难度也更大。   赵子墨在山顶演完自己的部分裹着羽绒服跑下来的时候,余火还在化妆。因为剧本里有着九年的时间跨度,服装造型跟之前书院读书时期肯定不一样,身穿一件青灰色的广袖长袍,头发以木簪束起,眼角部位还特意画上了少于细纹,瞧上去要沉稳内敛许多。   因为情节需要又在脸上多扑了一层白粉,唇色虚白眼眶发红,泪珠儿颤两颤,便是一副突遭噩耗的模样。   但是妆容的辅助毕竟有限,整个情绪的递进爆发还要演员本人来控制和展现。人生最痛苦的无非生离死别,至亲至爱跳崖惨死,演出这种情感上的崩溃对于任何一个演员来说都是巨大的挑战。   为了调动余火的情绪,正式开拍前杨涛将他拉到一边单独给他讲戏:“这场戏想演好很不容易,光哭不行,还要哭到位,哭得有感染力,哭出那种痛不欲生恨不得代其身死的感觉。我知道你跟子墨感情好,这样,我给你支个招,待会儿如果真找不到感觉,你就想一想上次威亚意外那件事,子墨突然往下掉的时候你怕不怕?假如你没接住他真摔下去了呢?脑子里想象一下那种场景,再跟剧本情节联系到一起。你自己好好酝酿一下,酝酿好了咱们直接开始。”   余火明白杨涛的意思,通过想象赵子墨出事的场景去尽力贴合角色的心理状态。   只不过杨涛不知道的是,这种手足兄弟的生离死别,他早就切切实实亲身经历过了。   当日城墙之上战火连天,防护罩被炸弹轰破的刹那断肢横飞血光四溅,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他还看见身旁不远处躺着一位师兄的残骸,森森白骨暴露在硝烟弥漫的空气中,双眼圆睁死不瞑目。   某种激烈的情绪在心底翻涌,余火勉强压下眼角的湿意,转身对着杨涛比了个手势。   杨涛抬起喇叭:“第四百五十七场第一次,a!”   悬崖底下杂草丛生积雪深厚,不时有承不住重量的枯木“咔嚓”一声砸落下来带起纷纷碎雪。   李在脚步踉跄,在这积雪草木的纠缠中艰难前行,长袍早就被树枝挂了好几个口子,身形狼狈神色仓惶,像是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困兽,恐惧至极却又不敢放弃最后一丝希望。   “长安!长安!”他声音打着颤,冷白的热气刚从嘴里呼出来转瞬便被寒意尽数吞噬。“长安!长安你应我一声!”   再次扒开一丛枯枝后,不远处的雪地上出现了一道褚褐色的人影,一动不动毫无声息。   李在小腿一软重重摔在地上,从积雪里横戳出来的树枝在他脸上划出一道口子。怔怔盯着那道人影瞧了片刻,红着眼眶爬起来奋力冲过去:“长安!”   温平危躺在地上,白到发青的脸庞上竟然带着一丝难言的平和。汩汩鲜血从他身下淌出来,艳丽的色泽浸湿了积雪,染出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李在跪倒在他身边,嘴唇毫无血色,抖着手不敢碰他:“长安,长安我来了,你睁开眼睛瞧我一眼,你睁开眼睛瞧我一眼啊长安……”   大滴大滴的眼泪滚落下来砸在温平危身上,他的血还带着微热的温度,却比漫天风雪更教李在感到冰寒刺骨,他摸着温平危的脸:“我错了,我不该留你一人在那虎狼之地,在知道错了,长安你醒来,长安你快醒来好不好,我带着你去喝酒,我带你去吃徐记的烧鸡,我带你去看万里山河美景,你想要做什么我都陪着你,你醒来,你醒来瞧我一眼……”   可是无论他怎么呼唤,早已失去脉搏的身体还是没有任何回应,在这万丈悬崖底下逐渐变得冰冷僵硬。   李在将温平危抱进怀里,任由血污染红了长袍,像是个痛失至宝的孩子,坐在雪地里毫无章法地嚎啕大哭。难以消解的悲恸如狂潮漫卷般几乎将他淹没,无数积压在心底的悔恨、悲伤和痛苦汇聚成无底的漩涡,一寸一寸将他往其中拉扯。   哭到后来,余火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为李在而哭,还是为自己而哭。   哭声持续了许久,久到杨涛早就喊了停,但余火丝毫没有停止下来的迹象。   工作人员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将沉浸在角色情绪中的余火喊回来,最后还是赵子墨睁开眼睛,反手抱住他在他背上轻拍:“嘘,好了好了,我没死,我活得好好的呢,不信你摸摸看,心脏噗通噗通跳得贼欢了,咱不哭了啊……”   哄了半天余火才慢慢回过劲来,后知后觉四下看了一圈,抹了几把眼泪很是不好意思。   杨涛比他更不好意思,觉得都是自己之前那番话把人家好好的孩子折腾成这样,本来上回威亚事件留下来的心理阴影估计还没散呢,被他这么一吓可不就沉在戏里浮不上来了么。   不过也因为情绪真实,拍出来的效果那是真好。杨涛反复看了好几遍愣是没找到任何不满意的地方。   趁着余火用热毛巾擦脸的功夫举起喇叭宣布:“大家这段时间都辛苦了,明天带薪放假一天!该吃吃该玩玩,费用全部报销,好好休息放松一下!”   “喔!杨导万岁!”剧组成员立刻放声欢呼。   “砰。”余火小腿上忽然被一团雪球砸了一下,扭头看过去,鲍宝花裹在羽绒服里一边继续团雪一边冲他做鬼脸:“来啊!battle啊!”   余火笑,和赵子墨对视一眼,同时弯腰抓起一把雪冲她追了过去。   鲍宝花尖叫一声转身就跑:“救我!大家救我!这两个大男人以多欺少!”   不到片刻功夫,伴随着直冲云霄的欢声笑语,山脚下展开了一场激烈的雪球混战。   时间飞速流逝。直到四月底草长莺飞春晖灿烂,总历时二百零一天,电影《在长安》终于成功杀青。   盛大的杀青宴之后,余火正在宾馆里收拾行李准备返回h市,接到了梅琴的电话。   梅琴没多说废话,直接开门见山:“我有一个好消息,一个更好的消息,还有一个不知道好不好的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都可以。”   “好消息是,你因为《柜》里面饰演的林伽一角,已经正式确定被金牛奖提名最佳男配了。”   “更好的消息是,你同时因为《叫魂》里饰演的张院生一角,被金牛奖提名了最佳男主角。”   “至于那个不知道好不好的消息,”梅琴颇有些古怪的顿了顿:“金牛奖还因为《叫魂》里七姨太沈蜜云的角色,给你提名了最佳女主角。” 第127章   “最佳女主角是不可能颁给你的。”晨西大厦第四十六层, 梅琴坐在办公室沙发上一边转着核桃一边道。   金牛奖是业界含金量最高的三大电影奖项之一, 创立至今从来没有过提名恐怖片男主为最佳男主角的先例, 更不用说还将女主提名了最佳女主角,并且最佳男主角和最佳女主角还是同一个人。   “之所以会给你这两个提名, 跟电影的质量以及你在电影中的出色表现当然分不开,”梅琴看向余火,“但除此以外,估计也有弥补前年给了你最佳男配又中途撤回去的意思。”   当初余火因为和罗新宇合作的《执念》被金牛奖提名最佳男配, 后来拍摄《血色铿锵》前往国外取景时发生意外,导致国内有关余火品性和私人作风的问题谣言四起, 金牛奖评委会竟然以工作人员失误为由将提名又给撤销了。   此事在真相得到澄清、余火洗清渣男污名后一直被粉丝和路人诟病, 无论如何, 一个业界地位这么高的奖项在没调查清楚事实真相的情况下,贸然取消了一个演员本该拥有的荣誉,不管对于演员个人还是奖项本身的公平公正性来说,都是一种伤害。   评委会显然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今年才在余火本身表演可圈可点的前提下,一气给了他三个提名,还是史无前例的影帝影后双项提名。   “我说这话不是质疑你这两个提名里面掺了水分:你的表现放在那呢, 和其他被提名的演员哪个比起来都不差, 这提名你拿得实至名归。”梅琴换了只手继续盘核桃, “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评委会那群老古董我都认识,能通过这么个骚操作估计就已经是极限了, 再把两座最高奖杯送到你手上的可能性极小。”   余火点点头:“我明白的。”从梅琴口中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他就预料到可能会是这种情况,能同时得到三个提名对他而言已经是喜出望外了。   梅琴在他肩膀上拍了拍:“也别丧气,最佳男女主给不了你,最佳男配肯定是你的跑不了。能被提名本身就是一种肯定,再说了,同时被提名最佳男主和最佳女主哎,你也算是开创历史了,网上的热度到现在都还没降下去吧?”   公关三人组喜滋滋道:“没有,金牛奖官博昨天发布的消息,余哥到现在还在热搜上呢。”   今年的金牛奖入围名单一公布,网上立马就炸了:   “卧槽!发生了什么!!余火同时被提名了最佳男主角和最佳女主角!!!”   “我还以为是我瞎了看错了呢,原来这种魔幻事件竟然真的发生了么”   “余火的确既扮演了男主角又扮演了女主角啊,演技有目共睹,这提名没毛病”   “不会又跟前年一样,没过几天官博又说‘工作人员’失误然后把提名撤销了吧?这种伤害一次也就够了,再溜一次粉我要实名骂人了哦(微笑)”   “我相信金牛奖这种业界大咖,绝对不会让同样的失误再发生一次了对不对?几千万火把正在磨刀霍霍呢”   “不会的!官博已经私信回复了,确认提名没有问题!我班长全世界第一棒不允许反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可以的!我投《叫魂》一票!班长冲鸭!!!”   “喜大普奔!我要夸爆金牛奖评委会!班长冲鸭!院生哥哥冲鸭!!七姨太冲鸭!!!”   “我的天呐,万一班长真把两个大奖都拿到了,那是什么神仙场面啊,自己跟自己握手互道恭喜吗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画面感好强,真的会出现有史以来第一个男影后吗?卧槽好期待”   “火把们!最重要的问题难道不是班长会穿什么衣服参加颁奖典礼吗?我想看班长穿旗袍领最佳女主角啊!”   “啊啊啊啊啊啊穿旗袍加一!最佳女主角就应该要有女主角的装扮啊!!”   “一人血书,跪求评委会出规定,最佳女主角必须穿旗袍!!”   “二人血书,跪求最佳女主角必须穿旗袍!!!”   “万人血书,跪求女主角必须穿旗袍!!!!!”   “……”   赵子墨捧着个ipad翻评论翻得前仰后合,抹着眼泪往余火身上捣了捣:“拿不到奖也好,你的粉丝可全都在哭着喊着要你到时候穿旗袍上台领奖呢。哎,你说金牛奖那边会不会为了满足观众的愿望,故意反其道而行到时候真把这个奖给你啊。”   余火:“……”忽然感受到一丝恐慌。   “现在猜这个也没用,正式的颁奖典礼还有一个多月才举行呢。”梅琴把核桃放回玉碟子里,起身从办公桌上抱回来一大摞文件夹:“今天让你过来是要跟你谈谈接下来的工作:这些是你在剧组拍戏的时候各大品牌商送过来的广告邀约和合作意向,档次不够的、和你发展路线个人形象不符合的我全都筛掉了,剩下的全是顶级品牌,有服饰有彩妆有奢侈品,你自己挑两个,我去跟对方约好具体合作日程。”   余火目前的热度和名气在整个娱乐圈里都属于最靠前那一拨,同时因为个人经历和作品加持,几乎没有任何负面新闻。   这样一个没有黑点的艺人绝对是各大品牌竞相争抢的对象,但余火拍的广告并不多,只有寥寥几个。这种情况一是因为他背后有晨西集团的第二大股权所有人唐森撑腰,公司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靠着他挣钱;   二来作为手底下好几个影帝影后级艺人的王牌经纪,一般品牌梅琴还真看不上,光想依靠余火的热度增加销量可不行,品牌本身也能给余火的个人形象带来提升,这种品牌在梅琴这才算合格。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很多外国品牌会要求艺人前往国外拍摄广告、参加时装秀等宣传互动活动,但余火由于作为江封家属被纳入军方编外人员的缘故,安全权限大幅提高的同时意味着他根本没办法随意出国,因此但凡是这种合作邀约梅琴二话没说全给推掉了。   一来二去竟然无意中制造出饥饿营销的效果,加上余火登上时尚杂志封面时展示出来的强大消费号召力,各大品牌商更是疯了一样往上扑。   梅琴时机拿捏得准:等余火获得金牛奖三项提名的消息确认过后再接广告,酬劳等级又要往上蹦一蹦。   “除了广告,剧本邀约也有,还有不少是知名大导送过来的,”梅琴继续道,“除了你之前几部作品里的表现,上次《柜》首映礼上翟志安导演的举荐应该也起到了不少的作用。当然了,最重要的还是票房成绩。”   社会现实题材的文艺片以及国产恐怖片一直属于票房盆地,能达到千万级别就已经算是红火大卖了。因此自从《柜》票房破三亿,《叫魂》票房直接突破十三亿之后,余火就被不少媒体以及影评人冠上了一个“票房灵药”的名头。   尤其是《叫魂》,制作成本不到三百万,票房成绩翻了四百倍不止,这哪止是票房灵药啊,这分明是票房神药了都。   这样名利双收的好事情,哪个导演不眼馋。短短几个月送来的剧本都快堆成山了。   “我大致扫了一遍,有不少剧本都挺有意思的,而且时间也不急,目前还在筹拍阶段。具体资料我都交给张敏了,你闲着没事的时候可以翻一翻看看有没有感兴趣的。”   “其他也没什么要交代的,”梅琴扫了一眼时间,差不多该做瑜伽了,站起来开始赶人:“知道你们在剧组待了好几个月肯定辛苦,我是个温柔可亲体恤艺人的,所以从今天起直到金牛奖颁奖典礼,我给你们放一个月的假,有事起奏,没事该干嘛干嘛去吧。”   赵子墨原本准备翻白眼,听到能放假又把白眼硬生生憋了回去,低眉顺眼似模似样作了个揖:“多谢梅经纪恩典。”   梅琴食指一挑:“滚。”   “喳。”   结伴走到大厦门口,赵子墨对着明媚春光伸了个懒腰:“小鱼儿,你这几天有事吗,没事咱们俩出去旅游怎么样,把西西张敏他们全都带着,泡泡温泉踏踏青什么的,好好放松一下。”   余火想了想:“好啊,但是这个星期不行,后天我要去参加一场婚礼。” 第128章   余火要参加的是齐超的婚礼。   齐超年后已经正式从特种兵部队退役, 他军衔不低, 走了点江老爷子的关系同样进入国安局总部工作,跟江封不在一栋大楼, 但平时想要联系也容易,中午往食堂碰个头就能一起吃饭。   工作稳定后就跟女朋友祝珊珊求了婚, 到如今选了个黄道吉日终于修成正果。   这么大的喜事,江封和余火当然不能不出席。   本来齐超是准备请江封当伴郎一起去接亲的, 后来彩排的时候新娘子那几个闺蜜伴娘一看:不行啊, 这大佬太吓人了,往那一杵瞧着就腿软,别说热热闹闹地折腾伴郎团讨要红包,说不定人家一声令下就忍不住大门四敞把新娘子送出去了。   余火觉得女士们的顾忌很有些道理。有些人, 不管干什么做什么说什么, 骨子里自带的气势都是无法掩藏的。   譬如现在,哪怕从头到脚正正经经的西服西裤,依旧被江封穿出几分军痞气:衬衫领口一拉松开两粒扣子, 笔直精壮的大长腿斜斜一支,眉目凌厉俊朗, 身材挺拔悍利, 一看就知道不好惹。   江封把自己的领带松松打了个结,一抬头就发现余火正盯着他看,清亮的眸子像是月色下温柔沉静的湖水,波光流转让人心甘情愿就此沉沦进去。   凌厉的眉眼转瞬柔和下来:“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是不是觉得你男朋友无与伦比的帅?”   余火望着他笑, 老老实实点头:“嗯。”   江封眸光一沉,两步跨过去将他困在自己和衣柜之间,磁性沙哑的声音像是带着电流,低低响在余火耳边:“再说一遍。”   两人离得太近,鼻尖轻触呼吸交缠,炙热的体温顺着薄薄衣料清晰传递过来,带着无法忽视的雄性荷尔蒙气息将余火耳朵尖上熏出一抹柔腻的红晕。   心跳骤然加快,噗通噗通跳得让人腿软。爱人的魅力的确难以抗拒,余火下意识伸手撑在他结实滚烫的胸膛上,“你今天特别特别帅唔……”   一句话没说完,江封已经低头亲了下去。唇瓣厮磨片刻后滚烫的舌尖抵开牙关,以不容抗拒的姿态探进去吮吸纠缠。一手抓住他的手扣在衣柜上十指相扣,一手搂住他的腰紧紧贴在身上,攻池掠地强取豪夺,进一步加深了这个吻。   余火经过初期的被动承受后很快掌握了主动权,身形一转稍稍用力,将江封双手高举地压在了另一侧的墙壁上,以毫不示弱地姿态进攻了回去。   正值青壮年的男人,本来就跟火药堆似的经不起撩拨,一拨就更一撩就着,等到两个人都呼吸急促兴奋不已险些把持不住,余火率先退开一步,面色潮红嘴唇湿润,墨玉似的眸子里盈着一汪水波:“……我们快迟到了。”   江封扭头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机械表——这是他过生日时余火送的礼物,情侣款,一黑一银,款式经典大气,配什么衣服都好看。   时间的确不早了。内心纠结半晌也没好把那句“要不咱们不去了”说出来——毕竟是自家兄弟的大日子,他江封可不是重色轻友不讲义气的人。   顶多过两天再把齐超喊出来借着切磋的名义打一顿。   他手长胳膊长,伸手一探就又搂住余火的腰把他勾了回来:“别动。”   从衣架上取下一条白色绸带,翻开余火的衬衣领子给他打了一个端端正正的领结。   余火今天穿着一身白色西服,衣服是张敏昨天才送过来的,高级定制的面料自带质感,剪裁合度得体贴身,越发显得他身姿挺拔双腿修长,柔韧劲瘦的腰肢一只胳膊就能环过来。   因为婚宴上人多不方便直接现身,余火又戴上了面具,一张娃娃脸唇红齿白乖巧可爱,看着就想亲一口。   江封趁着余火不注意如愿以偿地在他嘴上吧唧一下,握住他的手:“来宝贝儿,咱们走着。”   齐超举办婚礼的地方是h市档次最高的一家星级酒店,余火两人抵达的时候客人已经来了大半,新娘子刚接回来没多久,现在正在宴会厅楼上的套房里休息。   余火二人一黑一白气质出众容貌更出众,刚出现在宴会厅门口就吸引了大把视线。江封带着他先跟迎客的齐父齐母问了声好:“都是自家人,伯父伯母不用招呼我。爷爷原本也打算过来喝杯喜酒的,临时有事给耽搁了,吩咐我过来给二老道个喜,顺便给超子跟姗姗包个大红包。他们俩在楼上是吧?我跟余火先上去瞧瞧。”   齐父齐母笑得和蔼:“行,你们年轻人上去一块儿说说话,齐超那傻小子这会儿正兴奋得没边儿呢,回头帮我们跟江老爷子带声好,小辈的事情难为他还惦记。”   套房很容易找,上一层电梯出门右拐第一间就是。一身红色唐装的齐超笑得见牙不见眼,跟韩绍路平阳他们几个都待在外间,目光时不时就要往里面扫上一圈。   见到江封推门进来眼睛一亮,立刻从沙发上蹦起来:“老大!火儿!”   余火两人依次跟他抱了抱,“恭喜恭喜,祝你跟姗姗白头偕老百年好合,”江封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封:“爷爷让我给你的,回头记得给姗姗啊,大老爷们不要藏私房钱。”   齐超推拒着不肯收:“你跟余火两个送了那么大一份礼我还没好好谢谢呢,哪能再要老爷子的红包。”   余火和江封送他的新婚礼物是为期一个月的全球豪华蜜月旅行套餐,飞机头等舱直飞,一路五星级酒店餐宿全包,想住几天住几天。   “老爷子送的归老爷子送的,我们俩送的归我们俩送的,怎么就不能要了,咱们兄弟还计较这个不成。老爷子说了,等你跟姗姗生个宝宝出来,他那还有更厚的红包等着呢。再说了,”江封一把搂住余火的肩膀:“我男朋友有得是钱。”   众人哈哈大笑,齐超把红包接下:“亿万富豪在这呢,失敬失敬,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收下了,回头努努力多造几口人,再从你们口袋里掏摸点出来。”   里间卧室内传出一声娇喝:“齐超你瞎说什么呢!”   齐超挤眉弄眼,往嘴上拉了道拉链。   给齐超道完喜之后,江封两个依次跟其他几个人打招呼。除了江封因为“脸黑吓人”被踢出了伴郎团队伍,麒麟小队的其他四个人都在。   经历过上次的雪山事件之后,众人或多或少都意识到了余火的不同寻常。尤其是韩绍和梁其君,他们俩前去接应时亲眼看见余火在抱着江封这样一个负重的前提下,于汹涌的积雪洪流中踏碎山石跳上了两百多米高的直升飞机,这已经没办法用正常人类的生理极限来解释了。   但正如江老爷子说过的,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得好。   他们每一个人都能对江封以性命相托,既然老大能对余火以性命相托,他们还有什么好质疑的呢。   余火从来没在那次任务当中出现过,就这么简单。   因此这时候谈笑自如,神色中并没有任何异常。   余火和路平阳等人聊了几句,走到卧室门口敲了两下,得到准许后推门进去,里面全是女孩子,跟齐超等人同样熟稔的黎晓也在,走过来搂住余火的胳膊亲亲热热喊了声“哥”。   余火往她头上摸了一把,视线落到人群中央身着一袭大红色龙凤褂裙的祝姗姗身上。眼中闪过一抹惊艳,丝毫不掩饰赞美:“新娘子真好看。”   祝姗姗脸上红扑扑的满是娇晕,她本来就生得甜美,今天隆重装扮一番更是容光焕发明艳动人,伸手招呼余火过去坐,一声“班长”将要出口又咽了回去——她知道面具底下的是余火,其他几个伴娘可不知道,酒店里人多眼杂的,可不好就这么把余火的身份给暴露出来。   “火火哥,”祝姗姗随了黎晓的称呼,“多谢你跟江封哥送的礼物,太棒了!”   “不值什么,”余火笑:“你们喜欢就好,先祝你们蜜月旅行快乐。”   黎晓笑嘻嘻挤眼睛:“对啊,越快乐越好,姗姗姐你没听见刚才超哥还说要跟你多造几个人嘛。”   祝姗姗粉面含羞,作势要打她:“天道好轮回,这时候敢打趣我,我看你有没有嫁人那天。”   黎晓躲在余火身后吐舌头:“我才不嫁人呢,现在这样多好,逍遥自在爱干嘛干嘛。”最重要的是身边全是余火黎铭江封这样的人物,时间久了哪个男人她能看得上眼啊。   “叮!”这回轮到祝姗姗挤眼睛了:“我听到了fg竖起来的声音。”   察觉到有他在场其余几位女士多少有些不自在,余火略微聊了几句便起身告辞离开。黎晓估计有事问他也跟着出去了。   他前脚刚走,伴娘们把门一关立刻将祝姗姗围了起来:“刚刚那是谁啊,好可爱!身材超棒气质还好,娃娃脸看着就像让人捏一把,怎么超哥周围全是这种优质男性姗姗你也不早说!我瞧着像是跟江少将一起进来的,晓晓还叫了声哥,难不成他们俩有什么关系?”   这一点上祝姗姗倒没有隐瞒:“那是江少将的男朋友。”   伴娘们默了默,然后接连爆出一连串压低声音的卧槽:“江少将真喜欢男人啊?!不对,他有男朋友了,那我的烽火cp怎么办啊!”   原本对余火的夸奖立刻就变了味:“刚刚那个娃娃脸小正太,虽然长得不错身材还行,但论外貌论条件哪一点比得上班长啊!班长直接甩他几十条街好不好!”   “就是!而且长得太嫩了,一点气势都没有,跟江少将根本就不搭!我们班长可是文武双全能把江少将抡起来砸的人啊!”   “江少将怎么这么想不开啊!”   “还我烽火cp!”   措手不及被拆了对的cp粉们一时陷入各种狂躁之中。如果她们能稍微冷静点,或许就能注意到祝姗姗欲言又止神色古怪的脸。   余火进入里间没多久,齐超跟江封两个走到窗户边聊天。“我跟姗姗两个算是修成正果了,老大,你跟火儿打算什么时候正式定下来?国内虽然还不承认同性婚姻,但去国外拿个证书走个仪式还是很简单的。”最不济先用戒指把人套上再说。   江封看了一眼余火所在的方向,眸底一片温软:“安心结你的婚,我自有打算。”   两人聊了没一会儿,一直没怎么出声的林辰走了过来:“老大,我能单独跟你说几句吗。”   齐超摸了摸鼻子:“我去看看楼下宴会厅的情况。”   于是窗户边就只剩下江封和林辰两个人。   正好此时里间的门打开了,江封伸出食指止住了林辰想要说话的动作,抬手冲着从卧室出来的余火挥了两下:“宝贝儿,过来!”   余火转头看向似乎有事想问的黎晓:“你等我一下。”然后朝江封二人走了过来。   等他走近了,江封一把揽住他的肩膀,对林辰抬抬下巴:“说吧,你想跟我说的,跟我们俩一起说就行。”   余火大概明白了眼下是什么情况,对于江封的处理方法心里不是不满意的。抬手在他背后挠了挠:乖。   江封悄悄挠了回去:有奖励吗?比如脐橙什么的嘿嘿嘿嘿。   余火不轻不重挠了两下,把江封挠得神不思属飘飘欲仙:你猜。   林辰看了看余火,也不知为什么,自从雪山事件过后,对方黑沉沉的眼睛总是让他有些莫名发憷。   暗暗深吸了一口气,对江封道:“那一回在江滨酒楼的事情,是我太轻浮莽撞了,我想跟老大你说声对不起。”顿了顿又道:“也跟余火你说一声对不起。”   江封眯起眼睛盯着他看了会儿,将选择权交回到余火手上:“亲爱的,你觉得呢?”   余火笑了笑:“没什么好道歉的,感情之事身不由己,江封没办法回应你的感情,该说对不起的是他才对。我们现在很好,你的举动并没有对我们造成影响,也希望你能早日找到与你真正契合的人。”   啧啧。江封望着余火心里咂摸两声:瞧这乱喝飞醋斤斤计较的小模样,真他妈迷人。   黎晓没来得及问的问题,直到婚礼正式开始时才找到了机会。   她跟江封等人坐得是同一张桌子,属于近亲挚友的分类,距离新人举行仪式的舞台近,视野极佳。   水晶吊灯灯光绚烂,唯美浪漫的音乐响起,新娘子在伴娘们撒出来的花瓣小道上缓缓入场,朝舞台正中央的齐超走去。   黎晓拿着手机拍了会儿,晃晃高脚杯抿了一口红酒,探头朝余火靠过来:“火火哥,我问你个事。”   “你说。”   “你之前不是一直在g市拍电影吗,平时能经常见到黎铭哥不?”   “大概一周能见到一次。”黎铭受江封所托,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剧组帮他做一次身体检查。   黎晓挪着凳子又往余火身边靠了点:“那你知不知道黎铭哥他有没有偷偷谈对象啊?婶娘说过年那会儿都有女孩子打电话打到家里了,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而且吧黎铭哥的表现也不对劲,时不时就盯着手机傻笑,更可怕的是,他那么个眼里除了病人只有医书和实验的书呆子,居然追起了偶像剧!   你能想象吗,黎铭哥竟然看偶像剧哎卧槽!要不是亲眼看见打死我我都不信。偏偏问他他又不说,嘴巴比蚌壳都严实。所以婶娘派我暗中打探一下军情,火火哥你要是有什么内幕消息就跟我分享一下呗,回头报酬分你一半。”   黎铭谈对象了?余火陷入了沉思:他没看出来啊,平时黎铭去剧组的时候都正常得很,黎晓说的这些现象一个也没有,连手机都极少拿出来看。片场里除了跟他交流比较多,也就只有……   眼前一道黑影闪过,有什么东西飞速朝他砸了过来。余火下意识抬手一抓,周围立刻响起了热烈的欢呼和掌声。   江封在他掌心挠了挠,俊脸上满是笑意:“宝贝儿,你接到捧花了。”   ---   赵子墨很后悔。   他早该料到喊余火一起出去旅游,江封肯定会跟过来的。   目光第无数次从不远处那对手拉手就没松开过的男人身上扫过,赵子墨恶狠狠地咬了一口甘蔗:   呸。旅他妈的游。出来吃狗粮还差不多。   江封心情很好,美滋滋冒着泡泡。余火拍戏那小半年他整天加班攒下来一个多月的假期,这回余火放假,正好出来一起潇洒。   路程计划都是赵子墨提前规划好的,从h市出发一路向南,沿途走走停停全凭心意,等一行人来到最南边的海岛时正好是初夏,海风轻拂碧波万顷,天蓝得像是能把人吸进去,选位置最好的地方包下一栋海边别墅,每天游游泳晒晒日光浴,累了回到别墅阳台上躺着看风景,简直快活似神仙。   余火和江封手牵手走在一望无际的白色沙滩上,都穿着沙滩裤赤着脚,细软微烫的沙粒从脚趾缝间渗出来又滑下去,偶尔波浪漫上来拂过脚面,特殊奇妙的触感着实教人着迷。   因为出来旅游,为了方便两人都戴上了面具,因此更加不用顾忌,像是任意一对普通情侣一样追逐打闹,抓住了就按在怀里狠狠亲上一通。   “快看,”余火被亲得有点喘,抬手指向远处分散男人的注意力:“那里有个卖椰子的。”   宽大的椰树叶子搭了个小棚,倒映着蓝天碧海别有一番趣味。   江封哪能不知道他的伎俩,低头往他嘴上咬了一口,哑着声音威胁:“等回别墅再收拾你。”然后牵着他往小棚走。   现在还没到旅游旺季,沙滩上的人不是很多,不过排队买椰汁的倒也有好几拨。轮到他们俩时江封一手捧了一个,点点下巴示意站在他左边的余火:“宝贝儿,钱包在我右边口袋里。”   余火伸手从他背后探过去够,掏出钱包正在付钱,背后响起一道声音:“那个,你好,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余火回过头,是两个年轻的女孩子。看到他的长相时对方似乎有点失望:“对不起对不起,我们认错人了,刚刚看你的背影觉得你特别像我们班长……”   江封转过身将插好吸管的椰子递了一个给余火:“怎么了?”   正在道歉的两个女孩子眼睛一亮:“我天呐!你真是保镖哥哥!你是班长身边的保镖哥哥对不对!”虽然班长是认错了,但保镖哥哥没认错啊!   不对,等一下。如果保镖哥哥没认错的话,那按照他刚刚和身边这名男子的亲密姿态……   “实在是不好意思,但能不能冒昧问一下,你们二位是什么关系?”   江封叼着吸管一把搂住余火:“这是我爱人。”   啊。是cp破碎的声音没错。   两位姑娘沉浸在莫名的悲伤之中,赶在余火二人离开之前提出了一个请求:“我能给你们拍张照片吗?”   当天晚上,余火的某个粉丝群里有人发了一张图片:旅游途中偶遇保镖哥哥和他亲口承认的爱人,鱼煲cp无疾而终嘤嘤嘤。   照片发完没多久,原本整齐的“嘤嘤嘤”队形里忽然窜出一个不一样的声音:   “卧槽!保镖哥哥身边这男的我见过!他不是江少将的男朋友吗!”   “什么???你别开玩笑啊,造谣是要被拉出去打死的”   “我没开玩笑!千真万确!我半个月前参加闺蜜婚礼时才遇上的,闺蜜老公是江少将战友,亲口盖章了他们俩的男男朋友关系!我还偷偷拍了照片!”   又是一张照片发了出来。短暂的沉默之后,群里立刻炸了:   “wtf??!!!”   “是我瞎了还是这世界魔幻了,江少将和保镖哥哥身边的,的的确确是一个人没!错!吧!”   “这什么情况?这个娃娃脸脚踏两条船还拆了我两对cp???!!!”   “查!给老娘查!敢跟班长抢男人,老娘倒要看看,他到底是哪来的小妖精!!” 第129章   金牛奖颁奖典礼定在了六月七号。这一天距离原身的生日还有一个星期, 但对应的农历日期其实正好是余火的生辰。   鲍宝花早在余火确认提名时就预定了一起走红毯的女伴名额:“你现在热度多高啊,又史无前例地同时提名了最佳男女主, 绝对是这届金牛奖的焦点人物, 跟你走在一起曝光蹭蹭蹭就上去了。”   第一次走颁奖礼的红毯尚且有些忐忑, 有经验老道的鲍女士陪同自然是件好事,余火欣然应允。   颁奖典礼的地点选在了h市电视台的水上大礼堂,由电视台分成网上网下多个平台渠道全程直播。   红毯秀从下午六点钟开始, 从四点中开始大礼堂外就已经是人山人海, 聚集着无数记者媒体和前来为偶像应援的粉丝,为了维护秩序光是保安就足足出动了两千多名。   因为这种场合一不小心容易发生踩踏事故, 所以余火工作室提前就跟粉丝沟通过了不需要去现场应援,工作室会派专人跟踪拍摄, 实时将和余火有关的视频图片传到网上。因此黎晓和大多数火把一样, 早早就守在了电脑前面。   整个红毯流程时长一个小时左右, 余火大约是六点半的时候抵达了现场。从保姆车上下来踏上红毯的那一刻起,无数镁光灯立刻对准了他,原本平和的直播屏幕上也瞬间被各种弹幕轰炸填满:   “班长好帅啊啊啊啊啊啊!给班长疯狂打call!!!”   “瞧瞧这小细腰!瞧瞧这大长腿!瞧瞧这一举手一投足的气质!除了我们班长还!有!谁!”   “我一定是疯了, 为什么这种完全看不见脸的俯拍视角我都觉得好看得要命”   “现在的神仙都不务正业吗?好好的不修炼非要下凡勾引我等凡人!”   “哈哈哈哈哈神仙下凡没毛病”   “鲍女士今天也好漂亮!黑色细吊带礼服加上火焰红唇好性感啊卧槽。瞧瞧人家这前凸后翘的身材再瞧瞧我自己,果然这样的美人才配站在班长身边嘛嘤嘤嘤”   “讲真, 论颜值鲍女士在女星里面应该能排上前五了吧,五官特别精致,明艳大方又不矫情,浓妆御姐淡妆软妹,要不是班长只喜欢男人这对cp我都愿意站”   “愿意站鲍鱼cp加一!我特别吃花花的颜啊!!”   “等一下, 班长的cp对象不是江少将、保镖哥哥外加墨哥吗,怎么什么时候又多出了个鲍宝花?”   “楼上的你最近没补功课吧,烽火cp和鱼煲cp都已经无疾而终了,江少将和保镖哥哥都有男朋友,而且男朋友还疑似是同一人(微笑)”   “啥?!!我家没断网啊这种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说起那个脚踏两条船的娃娃脸我就生气,拆我cp就算了还一拆拆俩!关键全网找遍了也没找出来他是谁,除了被拍的那两张照片在各大社交媒体上没有任何痕迹。一个活生生的人不自拍不社交没有朋友圈?我还就不信了,他难道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歪楼了姐妹们,继续舔班长的颜啊!西装是很帅没错啦,可为什么没穿旗袍!我想看旗袍!!”   “想看旗袍加身份证号码!这么好的女装大佬资质不要浪费啊班长!!!”   “等一下!你们发现没有,班长手上的伤疤没有了!!”   不光是观看直播的粉丝们看见了,红毯现场的记者也很快发现了这个问题,等余火走完红毯在签名墙跟前拍照时立刻朝他涌了过去:   “余先生!请问你手上之前受伤的伤疤怎么不见了?是做了修复手术吗?”   “是的,”趁着假期用灵气修复完伤疤的余火将右手举起来,按照江封的指示坦坦荡荡扯谎:“医生水平很高,现在已经完全看不出痕迹。”   摄像头顺势给了右手一个特写,立刻又在网上引发一波舔屏狂潮。   “余先生,”又有记者突破重围将话筒举起来:“这次金牛奖你一下子获得三项提名,有信心能拿奖吗?”   “能不能拿奖不重要,可以获得提名就已经是评委会对我的肯定了。”   这种打太极的官腔显然无法满足娱乐记者们对新闻的渴望:“有人说这次金牛奖之所以被给余先生三项提名,是为了弥补上一次撤销提名的失误,对此余先生有什么看法?”   这种问题粉丝就不乐意听了,三项提名有没有评委会弥补失误的意思在里面是一回事,你作为记者当着镜头问出来又是另一回事,这不是摆明了说班长的提名是友情提里面有水分么:   “这记者怎么提问的,班长的演技有目共睹,能拿到提名那是实至名归好不好,金牛奖每年落选的人那么多怎么不见弥补一个看看?”   “这话谁说的,有本事背后风言风语,有本事站出来当场比拼演技啊!”   “记者想搞事想疯了吧,这种问题不管应不应都把班长和评委会同时至于不义之地了啊”   鲍宝花心里直翻白眼,正准备随便说点什么岔开话题,余火仔细想了想后对着镜头道:“真要是这样的话,三项提名换一个,我赚了的。”   “哈哈哈哈哈哈,班长没说错啊:一个保本两个不亏三个血赚啊”   “赚了赚了,感谢金牛奖!感谢评委会!”   “班长说得太正经了,一时之间我竟分不清他是不是在开玩笑”   “软萌,可爱,想”   “不!你不想!班长一个过肩摔你会死的!”   弹幕里一片哈哈哈,现场的气氛也缓和了不少。不过作为娱乐圈目前最耀眼的新起之秀,娱记们显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余火:   “余先生,你跟罗影帝既是合作对象又是同一个经纪人,这次你们俩都凭借《柜》获得提名,为什么你没跟他一起走红毯呢?是因为要同时竞争影帝成为对手的缘故吗?还是像小道消息流传的那样私下不合呢?”   余火微微皱眉:他跟罗师兄私下不合?绝对没有的事情。   罗新宇因为去年出柜被扒出来人设崩塌,因此而造成的负面影响还没有完全消除,所以梅琴建议他从另一个通道直接进入主会场避免记者采访。再说他都已经被金牛奖封过帝了,以他的咖位走不走红毯也没什么区别。   只是这样的理由总不好当众说出来。   不等余火想好说辞,鲍宝花一把接过话筒:“因为余火被我绑架了啊,我还想借着他多蹭点热度呢,各位帅哥美女给点面子,我出门前花了几个小时的妆,别光顾着余火,麻烦也多给我拍几张照片好不好。”   单手扶腰对着镜头风情万种地摆了几个pose,纤长颈项旁的细钻流苏耳环在镁光灯下流光溢彩,然后挽着余火头也不回进了内场大礼堂。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大家都觉得余火会掉马啊?   他的面具戴的次数不多,而且对于粉丝来说“娃娃脸”和“保镖哥哥”都是真实存在的人,根据照片去找信息肯定找不到啊。   面具可以调节,顶多余火发现“娃娃脸”被曝光后再换一张脸。   然后再被拍。   等到以后公开恋情粉丝纷纷阻止:班长不要!江少将不是良人!他一年换好几个男朋友!!!   更要命的是粉丝还发现江少将老是跟保镖哥哥抢男友   两个人身边的男伴从来都是同时期更换   脑补一出相爱相杀大戏:   “你跑不掉的,你喜欢的人我都要抢过来”   “你只能是我的人,只有我一个能碰”   “兜兜转转,还是我对你最好”   然后把他俩凑cp。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嗝。 第130章   内场十分开阔, 分为上下两层,灯光璀璨人声沸腾,壮观的环形坐席估计同时容纳近万人都没有问题。   余火二人一走进去就有专门的工作人员引导, 被提名者的座位都是提前安排好的,他的位置靠中靠前, 右手边就是同样被提名最佳男主角的罗新宇,再右边是梅琴手底下另一位影帝级的艺人, 姓郭, 近年主攻国外发展, 所以余火见到的次数少。   郭影帝今天出席颁奖礼不是因为有作品被提名, 他是上一届金牛奖的影帝, 按照金牛奖的传统, 由他作为这一届最佳男主角的颁奖嘉宾。   余火依次打过招呼,鲍宝花勉强按捺片刻便忍不住化身小迷妹跟郭影帝要签名, 罗新宇面色温和:“子墨今天没来?”   赵子墨虽然没有作品提名, 但对于晨西来说颁奖礼的入场券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 凭他和余火的关系不来现场倒是挺奇怪的。   余火道:“来的,他今天在a市有一场试镜, 现在正在返程的飞机上,稍后和静姐梅经纪他们一起过来。”   罗新宇点点头,表情瞧不出有什么变化。   鲍宝花美滋滋要到了签名, 又拿出手机怂恿大家一起玩自拍,美人的要求总是难以拒绝,几位男士展现出了完美的绅士风度, 配合她的要求一会儿比心一会儿微笑一会儿做鬼脸。   拍完了正在选照片准备发微博的时候,眼角余光看见了一位熟人。   范若筠今天穿了一身纱质长裙,裙摆上用米珠和细钻钉出大幅的流星图案,越发衬得气质恬静她温婉动人。   她是作为观众受邀入场的,位置比余火要靠后许多。原本似乎并不准备交际,但见鲍宝花看到了她,便走过来笑意盈盈地打了个招呼。和余火对视时神色如常,完全看不出半点曾对着他情绪失控过的痕迹。   鲍宝花热情大方地招呼了回去,等人一走,脸上虽还带着笑,鼻子里却轻飘飘哼了一声。   余火有些好奇,稍稍靠过去一点压低声音:“你跟范小姐之间是不是有什么矛盾?”从得知他拍摄《蒙柯传》认识了范若筠时就警告自己不要和她过多来往,每次提到的对方语气也十分不善,实在不像是没有过交集的样子。   周围都是摄像机,鲍宝花笑得明艳动人,说出来的话却是另一回事了:“以前跟她打过交道。我出道没几年那会儿和她一起参加过一档旅游真人秀节目,就是一群年轻男女到处玩儿顺便搞搞暧昧那种。她从那个时候就开始操温柔白莲花人设了,当着镜头背着镜头、人前人后完全是两副面孔,我那时候傻,性子又冲,好几次被她气狠了就直接跟她吵架,语气重一点她就哭,明明是她惹出来的事倒像是我无理取闹似的。   后来节目播出网上铺天盖地全是我欺负她的新闻,一大群粉丝跑到我微博底下喷脏,骂我泼妇三八蛇蝎心肠,关键是同行那几个男艺人全都站在她那边护着她,到最后连我私下对她动辄打骂的奇葩言论都出来了,”   鲍宝花越说越气,差点连笑都绷不住,目光凶狠看着余火:“老娘温柔貌美知情识趣,会对人随意动辄打骂?我是那种人吗我!”   余火默了默:他想到了差点被扎成刺猬的吴仁德。   鲍宝花也想起了这位同志。神色一顿然后挥挥手:“他不算,人渣不算人。”   余火在她的逼视下点点头:“……有道理。”   距离颁奖典礼正式开始还有半个多小时,提前到来的艺人三三两两聊着天,观看直播的粉丝们便有些无聊:   「看班长和罗影帝聊得多好,哪来的私下不合,渣狗仔就知道乱写」   「为什么没有声音,好想知道班长和鲍女士在说什么啊」   「看鲍女士笑得那么开心,估计是在聊什么趣事吧」   「听说班长新拍的电影里和鲍女士有对手戏,想看」   「在长安!班长第一部 古装戏,我也想看!什么时候上映啊」   「四月底才杀青,怎么着也得等到下半年吧。最近只能靠血色铿锵和班长以前拍的几部剧勉强度日了」   「血色铿锵最后一集班长的腿被冻伤了啊!据说要截肢!卧槽这是不是意味着程然要退出猎鹰小队,第三季就没有班长了?」   「说起这个我就生气,班长自从车祸之后拍的角色有一个是有好下场的吗:任吒被男主一掌拍死了,林伽被逼得跳楼,院生哥哥被抢走了身体,就算是七姨太以前的经历也惨绝人寰啊!现在程然还要截肢——他要是真截肢退出,编剧我给你寄刀片信不信!」   「寄手榴弹吧直接」   「寄火箭炮」   「寄埃博病毒」   「寄七姨太」   「哈哈哈哈哈哈神他妈寄七姨太」   「编剧:惹不起惹不起,怕了怕了」   「大家!鲍女士发微博了哎!她跟班长还有罗影帝郭影帝四个人的自拍合影!」   「哪呢哪呢我看看」   「哈哈哈哈,班长剪刀手的姿势好逗,实力演绎: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做什么」   「等一下,坐在班长斜后方那个是不是张子欣啊?」   「张子欣?那个原本答应了饰演七姨太结果放剧组鸽子的张子欣?」   这样一条弹幕瞬间将粉丝们的注意力又拉回了直播屏幕里面。   余火的位置算是整个大礼堂的中心c区,往后和他隔着两三排的地方坐得是凭借《叫魂》获得“最佳导演”以及“最佳创意剧本”提名的邱可夫和其他主创人员。   而紧贴着主创人员落座的,正是张子欣。   当初张子欣嫌恐怖片档次低经费少,等到剧组都开机一个多月了忽然单方面违约接下了另一个知名大导的剧本,连人都没在片场露过面。因此余火才被邱可夫拉壮丁临时顶包。   后来张子欣宁愿违约也要拍的电影和《叫魂》相隔半个月上映,不管是票房还是口碑都被碾压得渣都不剩,提前造势倒是轰轰烈烈结果半朵水花也没溅出来,被网友狠狠嘲了一波。   此次金牛奖张子欣没有获得提名,但是她演的那部电影倒是要和《叫魂》一起竞争“最佳创意剧本”奖,这种情况下偏偏把两个剧组的位置安排到一起,   “啧啧,”鲍宝花看了一眼又把头扭回来:“这届金牛奖策划组还真是搞事不嫌事大。”   「张女士的脸色有点难看啊,为了片酬拒演叫魂,现在恐怕肠子都悔青了。活该」   「就是,要不然就能当上‘十三亿女主’了喂,说不定还能有最佳女主角提名呢」   「张女士的演技比不过班长吧,我看过她的戏,偶像包袱太重,哭起来笑起来都有股塑胶感,真要让她演她还不一定能演出七姨太那种凄艳恐怖的效果,想要最佳女主提名可能性就更低了」   「我也觉得,叫魂属于电影和演员相互成就,如果不是班长演得精彩,能不能口碑这么好票房这么高还真不好说。所以咱们得感谢张女士拒演之恩,多亏了她不演才让班长能在电影里尽情绽放光彩啊」   「感谢张女士拒演之恩!」   「感谢张女士拒演之恩!」   「感谢张女士拒演之恩!!」   大礼堂里的人越来越多,灯光舞台摄像也全部准备就绪,等到晚上八点整,金牛奖颁奖典礼正式开始。   策划组请了h市电视台的台柱子李屋作为整场颁奖典礼的主持人:“李屋live大冒险,李屋带着大家去冒险,欢迎各位准时……不好意思,背错台本了。”一出场就博得满堂笑声。   奖项颁发的速度并不快,演员个人奖和主创类奖项交错颁发,中间还穿插着各种表演节目,虽然时间长但并不会让人感到沉闷,一是主持人节奏把控得好,时不时插科打诨调节一下气氛,二来每当看到得奖者无法控制的激动和兴奋,甚至捧着奖杯喜极而泣的时候,一股对这个行业,对所有优秀从业者的由衷敬佩之情便油然而生。   颁奖典礼大约进行了半个小时的时候,第一个和余火有关的奖项终于出来了:最佳男配角。   提名者一共有六位,礼堂两边的副屏幕上分成六个格子,每一格里都是提名者的近景特写。余火对于流程不怎么熟悉,乍然看见自己的脸被投放在两边屏幕上暗暗吓了一跳,鲍宝花拿胳膊肘捣他:“比个心。”   余火下意识抬起手却忘了心是怎么比的,一阵手忙脚乱最后重重握了下拳头,礼堂内立时响起一阵善意的哄笑声。   “看来余火有点紧张啊,”李屋打趣道,“这都开始给自己打上气了。别着急,我还没念完台词呢。下面请欣赏,六位提名者的入围作品和入围片段!”   余火的入围作品是《柜》,节选的片段正是梁耀第一次看到林伽时,林伽跳钢管舞的那个长镜头。   柔软的肢体在灯光底下自由舒展,像是一朵妖娆的黑色火焰,引诱人一步步沉沦其中,炙热的舞姿下是不可掌控的肆意和漠然。   因为提前预估到节选片段会凸显林伽魅惑性感的气质特点,梅琴今天特意给余火选了一身浅灰色西服,内搭纯白色暗纹衬衫,扣子扣得一丝不苟,领带打得整整齐齐:低调,温和,安静,内敛,散发出满满的禁欲气息。   投放在副屏幕上的特写正好和电影中的林伽形成强烈对比,恍惚间这分明是永远都不会有交点的两个人。   就连罗新宇都不得不承认,能将自我特点从角色中剥离得如此彻底,即便对他来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班长sy!林伽小天使sy!!」   「真的,这么好的表演如果最佳男配不给班长简直天理不容」   「班长!我赌一百块这个奖绝对是班长的!」   「拜托,要赌就赌大点好嘛,我赌一百块零一毛!」   鲍宝花瞥了一眼余火的表情,抬手挽住他的胳膊:“别紧张,信我,凭我在圈子里闯荡这么多年的经验,这奖肯定是你的错不了。”   余火看着她笑了笑,深呼一口气,悄悄将紧绷的身体放松了几分。   “本届金牛奖最佳男配角,”颁奖嘉宾缓缓抽开信封里的卡片,目光顺着礼堂扫视一圈,最后定在某一点上:“余火!” 第131章   余火在热烈的掌声中站起来走上舞台, 躬身从颁奖嘉宾手中接过了奖杯。   “恭喜,”对方笑着和他握了握手,“实至名归。”   余火又鞠了一躬:“谢谢。”   为得奖者礼赞的音乐久久不绝, 应和着胸腔中仍如鼓点般急促有力的心跳声。余火低头看向自己的奖杯:奖杯通体呈暗金色, 底座上清晰刻出他的名字,杯柱顶部是一只低头顶角、肌肉线条健壮流畅的拓荒牛,寓意着演员应当勤恳敬业,砥砺前行, 以辛劳和汗水为观众奉献出好的作品。因为握得太紧,掌心里的热气很快在杯柱上熏出一层浅浅白雾。   “恭喜恭喜, ”李屋走过来:“怎么样,拿到这么一个大奖, 现在什么感觉?”   余火想了想:“奖杯有点沉。”   “哈哈哈哈哈……”现场一片哄笑。   李屋也笑:“当然沉了,这可是实心的, 咱们金牛奖组委会财大气粗, 用得可都是真金实料, 回头送到金店融一融能卖不少钱呢。”   笑声更大了,李屋不再逗他:“来,发表一下获奖感言吧。”   余火站到话筒前,上下两层的环形大礼堂内, 上万道视线伴随着璀璨灯光集中在他身上,血液流速因肾上腺素的分泌再次加快,恍惚中竟有种眩晕的错觉。   余火深吸了一口气:不要紧张,他告诉自己。   然后抬起一只手搭在了话筒上:“这是我第一次获奖。”他清亮的声音透过扩音器传遍了整个大礼堂。   “感谢金牛奖给我这个机会, 感谢评委们对我的认可。”   “感谢翟志安导演对我的信任,将这样一个角色交给我;感谢《柜》剧组的所有幕后工作人员,没有你们就没有林伽在银幕上的完美展现。”   “除此之外,我还想特别感谢他们:感谢我的老师章元臣章先生,他的教导是我今天能站在领奖台上最重要的原因;   感谢我的前经纪人李静,是她在我最困难最迷茫的时候像家人一样帮助我陪伴我,给予我无微不至的关怀照顾和力所能及的所有支持。”   余火看着台下的某个位置笑,将奖杯举了起来:“静姐,答应过你总有一天会拿奖的,我做到了。”   台下的李静笑容满面,等镜头离开后转身偷偷擦了擦眼泪。   “感谢我的现经纪人梅琴,是他在我饱受非议和质疑的时候接纳了我,为我筹谋规划,告诉我成为优秀演员的道路究竟该怎么走。如果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余火,”   余火顿了顿,神色中显出几分淘气:“我很高兴他最终没有因为我直播吃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直冲屋顶,其中赵子墨笑得尤其欢快,一边笑得直抖一边拍大腿,身旁的梅琴神色温和猛地给了他一肘子,前一秒还肆意张狂的俊脸瞬间面目扭曲起来,“嘶”了半天挤出几个字:“你好毒……”   “……感谢我的好朋友赵子墨,”余火觉得他的脸色似乎有些奇怪,按下心头狐疑继续道:“感谢他一直以来的关怀和支持,他的友情于我而言是这世上最珍贵的东西之一,得友如此,夫复无求。”   “感谢鲍宝花鲍女士带我一起去夜店体验生活,没有她的帮助这个角色不会成功到能获得观众和评委的认可。”   说到这里后,余火稍微顿了顿,目光在观众席上扫视片刻定在某个点上,同一双再熟悉不过的眼睛遥遥对视:   “林伽并不是一个正面角色,他堕落,颓靡,纵情声色,电影中还有大量的裸露镜头。因为我个人取向的缘故,最初拿到这个剧本时身边很多人都担心观众会将这个角色和我本人相重合,因此对我产生消极负面的印象,使得角色特征成为我个人摆脱不了的标签。”   “所以,我还想感谢一位对我来说最特殊也最重要的人。”   “正是他的包容和鼓励给了我饰演角色的信心,他是导师,是家人,是朋友,更是超越这一切的综合体。他让我所经历的一切都变得有意义。”   余火眉眼弯弯,黑亮的眸子里满是温柔笑意。松开话筒退后一步,身体呈九十度鞠了一躬:“谢谢大家。”   「恭喜班长赢得最佳男配!实至名归!撒花!!」   「撒花撒花撒花!!」   「哇,班长最后说的是谁啊?」   「不知道,经纪人墨哥他们的名字都提到过了啊,还有谁能当得起这么高的评价」   「而且你们有没有发现班长最后一段致辞的时候语气特别温柔!眼睛都在发光!!」   「对!太迷人了!!!我的妈呀,镜头特写的时候我心脏都快停了,那眼睛水汪汪的勾着人,这到底是什么神仙人物」   「会不会是福利院的人?班长在福利院长大,对那边感情一直很深啊」   「有可能。不过我倒觉得吧,语气也好表情也好,都更像是对爱人伴侣说的」   「看来这个秘密是瞒不住了:我承认,和班长谈恋爱的就是我」   「楼上闭嘴!班长谈恋爱了??!!!怎么可能!跟谁?完全没有任何迹象啊,而且梅经纪不是说过班长真要谈恋爱的话,关系稳定后会告诉粉丝吗」   「我也觉得不大可能,班长身边出现过的男性就那么几个,而且根据最后那段获奖感言里说的最起码拍《柜》之前就已经很熟了。两对cp无疾而终,墨哥又排除在外,还能有谁,总不可能是罗影帝吧」   「卧槽!你别吓我!!」   「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有可能,你们想啊,对媒体放出私下不合的消息不正是隐藏恋情的最佳手段吗,而且他们俩都是梅爷带的,日久生情也说得过去啊,之所以还没公布估计是还没走到互定终身的那一步,班长毕竟受过伤,稳妥一点是对的」   「!!!」   「我的妈呀,越想越有可能:班长签到梅爷手下后和罗影帝相识,两人互生好感,作为《柜》男主的罗影帝将班长推荐给了翟导,并且说服班长接下林伽这个角色,一起拍(床)戏的经历使得感情加深,所以罗影帝才在首映礼上宣布出柜,为了就是给两人以后公布关系肃清障碍啊!   再对上班长说的那段话:‘他是导师是朋友是家人,让我的所有经历都变得有意义’,罗影帝作为师兄对班长肯定有演技上的指导,不是导师是什么,朋友家人那就更好理解了,班长经历的一切促使他签到晨西和罗影帝相识:姐妹们,每一条都讲得通啊!!!」   「卧槽!」   「卧槽卧槽!!」   「卧槽卧槽卧槽!!!我们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所以罗影帝甘愿自毁人设也要公开出柜,为得就是能和班长光明正大在一起??唔,星火cp有点好磕啊」   「我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大家接受新cp的速度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我不管!真要说起来班长和罗影帝不管从样貌还是能力来说都很般配啊!大影帝呵护小师弟一步步走上神坛什么的,超级带感好不好!」   「啊啊啊啊啊,这才叫势均力敌的伴侣关系!小心脏扑通扑通狂跳中」   「星火燎原一万年不变!这对cp我站了!」   「星火燎原一万年不变!!」   「……」   而就当弹幕里粉丝们根据各种线索抽丝剥茧,“成功破解”余火恋情的秘密时,颁奖典礼继续进行。   最佳男配角之后接连颁发了几个主创类奖项,《叫魂》凭借精妙的剧情设置成功拿下“最佳创意剧本奖”,而已经是第二次被提名“最佳导演”的邱可夫则遗憾落选。   不过早就踏入“十亿导演俱乐部”的邱可夫看起来并不怎么在意,尤其当身旁的李静在结果出来后悄悄握住他的手时,脸上的笑意反而比得奖者更加灿烂,也因此意外博得许多观众好感:嗯,落选了还能笑得这么开心,这是个有度量的男人。   其中有个出乎意料的插曲:继斩获最佳男配角之后,余火又先后以超高人气获得了“最受观众欢迎男演员奖”和“最具潜力新人奖”,足足捧回三座奖杯。   李屋开玩笑:“一座奖杯就觉得沉,现在更沉了吧?要不分两个给我,卖完钱咱们三七开。然后我就可以写本自传:我靠余火的奖杯发家致富。”   “哈哈哈哈哈哈……”   余火耳朵尖红了红,悄悄把奖杯抱得更紧了。   奖项一项项颁发,现场的气氛也一次次涌向高潮。等到颁奖典礼进行到后半段时,众人终于迎来今晚的重头戏之一:最佳男主角。   最佳男主角的提名者同样有六个人,其中余火和罗新宇坐在一起,镜头对准时两人相视一笑,抬手撞了撞拳头:“公平竞争,加油!”   弹幕立刻就疯了:   「好宠!好苏!好带感!」   「要疯了,这两个越看越像是一对怎么破」   「强强对决相爱相杀,简直配一脸!」   「简直配两脸!!」   「简直配三脸!!!」   「虽然罗影帝的演技毋庸置疑,但我还是希望班长能拿最佳男主啊!最好同时拿到最佳男配和最佳男女主,多牌面!」   「加上最受欢迎和最具潜力那就是五座奖杯了,班长内心:回头卖了全是小钱钱」   「拜托,我们班长好歹也是亿万身家的人,不在乎这点钱……那是不可能的哈哈哈哈哈哈」   「我还记得他当初为了一百万奖金参加真人秀的时候,穷巴巴可爱得要命:余眼里只有钱火」   「班长最佳男主锁定!」   「我要看班长今晚封神!!」   主持人李屋念完台词,大屏幕上开始播放每一位被提名者的入围片段。   罗新宇的片段选自《柜》中梁耀因害怕曝光同性恋身份所要付出的代价,所以单方面决定和林伽断绝联系那一段剧情。   这一段是罗新宇的独角戏,他才经历过饭桌上父母的旁敲侧击和催婚,直到回到自己卧室将门仔细锁好,靠在门上仰头重重吐了一口气,整个人的真实情绪才透过那层伪装的外壳泄露出来。   他坐在床边拿出了自己的手机,翻找到联系人中林伽那一栏。手掌松了紧紧了松,颤了半天就是没能把“确定删除”那四个字按下去。   这一段的眼神戏极其出彩,房间里没有开灯,从窗外透进来的一道光正好横在梁耀眼睛上,除此之外的脸部其他位置全部隐藏于昏暗当中。   从他的眼神里你可以清楚的看见角色此时纠结痛苦和彷徨恐惧,那种痛苦和恐惧仿佛早已扎根灵魂深处,从他意识到自己取向的那天就开始蔓延生长,一步步蚕食侵占他作为“真实的人”而存在的空间。   眼底的神色变换无数次之后逐渐透出几分决绝和坚定,他动了动拇指重重按上了“确认删除”。有关林伽的痕迹消失无踪,窗外那道照在他眼睛上的光也随着熄灭。   梁耀几乎是觉得烫手一般扔下了手机,转身将自己从头到脚裹进了被子里。   无边无际的黑暗当中似乎隐隐传来一声啜泣,像是孤独野兽受伤后的悲鸣。   很精彩。余火心中满是惊叹和敬佩:这种对于情绪层次感和表情细节近乎妙到毫巅的把控,实在是让人拍案叫绝。   余火的选段放在了六人最后,正是《叫魂》的最后一段剧情。   从医院里醒过来的“张院生”回到老宅,顺着楼梯一步步缓缓上行。   这一个镜头是整部戏里余火最为观众称道的表演片段之一,整个镜头的前半段只有背影,而且还裹在宽松的男式长袍中,看不到脸,没有表情,也没办法做出太多的肢体动作。   身姿挺拔步履稳健,看起来没有任何问题。可那股糅合在男子步伐中的阴柔气质和说不清道不明的细微差别,立刻就能让观众立刻在心中产生疑问:这个正在往楼上走的人,真的还是张院生吗?   这一段剧情简单,但当时拍得很辛苦,前前后后ng了二十多次,为了完美拿捏被七姨太附身后张院生应该有的状态,余火提前一个多月只要不拍戏就会一直穿着高跟鞋,跟随梅琴请到剧组的礼仪老师学习女子仪态,脚上磨出了十几个血泡,硬生生将女子走路时的动作习惯糅合进自己的肌肉记忆里,这才将整部影片最重要的真相,用这么几步路表达出来。   “张院生”路过张大帅的画像后转了个弯,继续往上走。行至一半时在光线明暗交界的部分停了下来,转过头冲着镜头红唇勾起,霎时阴气森森邪气四溢。   即使距离《叫魂》上映都快过去一年,这个经典画面依然将现场吓出一阵阵尖叫。   「七姨太好可怕嘤嘤嘤」   「各位,我觉得我要去一趟厕所……」   「妈个鸡不过是看个颁奖典礼我又要活在被七姨太支配的恐惧当中了吗!!」   「班长我要给你疯狂打call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几个提名者都是实力顶级的戏骨,好难选啊」   李屋看向作为颁奖嘉宾已经站在舞台上的郭影帝:“怎么样,这几段视频都很精彩吧,六个提名人里面有两个都是你师弟,如果你是评委,要从这两个人里挑出一个颁奖,你会选哪个?”   郭影帝应对这种问题早就得心应手:“我选哪个不重要,反正不管谁获奖赢家都是我们梅经纪。”   “哈哈哈哈哈哈……”现场爆发出一阵笑声,摄像机顺势给了梅琴一个特写:凤眸冷酷线条凌厉,很有大boss风范。   “哈哈哈哈有道理,”李屋跟着打趣两声,然后冲郭影帝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废话不多说,那就请咱们郭影帝宣布本届金牛奖最佳男主角究竟花落谁家。”   郭影帝开始拆信封,大礼堂左右两边的副屏幕上,六位提名者虽然都竭力保持平静,但神色中的紧张仍是显而易见的。   鲍宝花原本想让余火笑一个,后来发现余火这时候笑起来比哭还难看,只能无奈作罢。   心脏在胸膛里一声声跳得欢快,掌心很快便渗出一层潮湿而黏腻的汗迹。余火忍住了掏出手帕擦一擦的冲动,一瞬不瞬看着郭影帝从信封里抽出了写有获奖者名字的卡片,仔细看了两遍以作确认,然后抬头在观众席中扫视一圈,抬手握住了话筒:   “本届金牛奖最佳男主角获奖者,罗新宇!”   心脏狠狠跳了一下然后恢复平静,有失落,但只是一瞬间,片刻之后更多的反而是明确自己和奖项之间差距、为自己制定下一个目标的释然。   礼堂中掌声如雷,余火从座位上站起来笑着给了罗新宇一个拥抱,真心实意道:“恭喜。”   罗新宇在他背上拍了两下:“加油,我等着你被封帝那天。”   然后在掌声中走向舞台,从郭影帝手中接过奖杯:“今天的对手实在是太强大了,感谢评委会对我的认可和信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为什么不是班长!我要班长当影帝!!!」   「班长也太暖了吧卧槽,落选了还笑得这么温柔,心疼死我了嘤嘤嘤」   「奸情!明晃晃的奸情!!这两个人抱在一起的动作太熟练了!!」   「班长对罗影帝说的那句明显是“恭喜”,你们猜罗影帝对班长说了什么」   「唔……对不起我赢了,晚上回家让你草?」   「楼上你快闭嘴!」   「我已经忍不住开始脑补了怎么办……」   「如果这都不算爱情」   「……你们是魔鬼吗!」   罗新宇的获奖感言结束之后,颁奖典礼很快来到今晚的最后一个环节,也是本届典礼的压轴戏:最佳女主角。   李屋将六位提名者的名字念出来之后,六台摄像机分别对准一人拍摄特写,大礼堂左右两边的副屏幕上,余火的脸和其他五位妆容精致的女星紧挨在一起,真是怎么看怎么显眼。   李屋掏出手机,以副屏幕为背景开始自拍:“乖乖,我活这么大这种情景真还是破天荒头一次见,太珍稀了,我得留个纪念。”   “哈哈哈哈哈哈哈……”观众席上响起一阵善意的哄笑声。   拍完自拍,李屋将手机收起来转而看向余火:“我听说,如果你今晚要是拿到了最佳女主角,要穿旗袍上来领奖?”   余火身体僵硬:我没有不是我你不要乱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看班长的表情,每一个毛孔都在呐喊着拒绝」   「哈哈哈哈好可爱,我要笑岔气了」   「我不管!我就要班长穿旗袍!不穿本粉头要闹了!!」   「万人血书:班长必须穿旗袍!」   「十万人血书:班长必须穿旗袍!!」   「百万人血书:班长不穿衣服也可以!!!」   粉丝们欢快的弹幕中,视频中开始播放被提名者的入选片段。余火的片段第四个播放,选取的是七姨太沈蜜云被囚禁在地下室,临死之前爆发诅咒的那段戏。   画面阴森恐怖,配着诡异紧张的音乐声,让人情不自禁便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窜了上来。   沈蜜云躺在狭窄冰冷的铁床上,衣衫褴褛破碎,从脸部开始浑身都是病毒实验过后溃烂腐败的痕迹,甚至有蛆虫自腐肉白骨间蠕动着钻出来,吧嗒落在地上。   沈蜜云的眼睛直直盯着空气中某个地方,几乎没有任何起伏的身体甚至让人不由怀疑,躺在这儿的是不是早就是具尸体。   直到她黑色占了绝大部分的眼珠子忽然动了一下,然后低低笑了起来。   没有什么形容词能去准确形容这段笑声,刚开始声音极低,像是女子柔弱娇美的呢喃,然后逐渐加大,又像是哪个女儿家凄凄切切的哭泣,到最后猛地拔高,越来越响越来越急,撕心裂肺凄厉可怖,如指甲狠狠划过玻璃一般刺激着观众的耳膜:   “张本华!我诅咒你!   我要你终有一日付出代价,饱尝我所遭受的痛苦!   我要世人认清你的面目,要这张府冤魂不散永世不得安宁!   我要你子子孙孙尸骨无存,要这桃源镇人人死于非命不得善终!!”   诅咒完毕最后这定格的一幕,便是观众对于余火在这部电影中表现认可度最高的一处:   沈蜜云死死睁大双眼,你甚至都会害怕她黑得瘆人的眼珠子会突然从眼眶中掉出来,浓烈悲怆的恨意伴随最后一抹生息是消逝在脸上定格,然而蓦地,却有滴眼泪从她眼角滚落下来。   这一幕精彩就精彩在于:如果此时你伸出手将沈蜜云的半张脸遮起来,那么流泪那半边心灰意冷痛不欲生,未流泪那半边恨意入骨怨气冲天。   一张脸上同时表达出两种截然不同的表情,这几乎是无法复制的经典。   「我要实名吹爆班长的演技!!班长sy!!!七姨太sy!!!!」   「这种演技不拿奖简直灭绝人性!!」   「评委们!你们不怕晚上七姨太爬床头嘛!!!」   「班长演技的确超神没错,但你们确定金牛奖会选出一个史无前例的男影后吗?」   「虽然我也希望班长拿奖,但不得不承认男影后什么的几率还是太低了」   「大家这么想,这种时候其实拿不拿奖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事情了,班长早就是我们心中的无冕之王」   「说得好,班长是无冕之王!」   「班长是无冕之王!!」   如果说粉丝们多多少少还保存了一点拿奖的希望,熟知圈内运作规则的梅琴早就清晰认识到这个最佳女主角绝对不可能是余火的。   虽然已经提前给余火打过预防针让他做好心理准备,但此情此景,明明演技足够了却不能拿奖,对于任何人来说都将是不小的打击,因此将手机掏了出来准备再给余火发几条安慰短信。   蹲守现场准备发布第一手消息的媒体记者连完整获奖名单都拟好了,除了最佳女主角未定,准备先把和余火有关的通稿发出去:作为圈子里的新人一气包揽最佳男配、最具潜力和最受欢迎三项大奖已经能在同年级段傲视群雄了,估计今晚之后名气热度又将暴涨一大截。   所有人都有一个清楚的认知:能打破常规给一名男星提名最佳女主角已经是金牛奖的极限,真要把女主奖杯也交到余火手里,呵,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鲍宝花抬手在余火肩上拍了拍:“拿了三项奖杯两项提名,可以啊小哥哥。”   余火笑了笑,内心十分平静,等待颁奖嘉宾宣布最终的获奖者。其中有一位被提名人就坐在他后面,如果是对方摘得影后桂冠自己正好能站起来向她表示祝贺。   最后一项重头大奖的颁奖嘉宾就是主持人李屋,他站在立杆式话筒前,拆开了工作人员送上来的信封。   原本已经差不多接受现实的粉丝们在此时爆发出最后一点期望:   「啊啊啊啊啊啊求求评委会让班长拿最佳女主角吧!」   「如果班长能够封后,从今以后我再也不说脏话了!」   「如果班长能够封后我就把这个月全部工资捐给希望小学!」   「如果班长能够封后我以后每天做五件好事当活雷锋!」   「如果班长能够封后我就正式跟家里人出轨告诉爸妈我是同性恋!」   「如果班长能够封后,我吃斋念佛三个月!!!」   “最终获奖者到底是谁呢,”李屋将写有获奖者名字的卡片抽出来,脸上看不出任何明显波动,在所有人的屏息中微微弯腰凑向话筒:   “本届金牛奖最佳女主角获得者,”   “余火!” 第132章   这一声“余火”实在是石破天惊,超乎了所有人的意料。整个大礼堂内一片寂静, 便突显得后台方向一声不知是谁发出来的“卧槽”格外余韵悠长。   见无人反应, 主持人李屋只好对准话筒又复述了一遍:“本届最佳女主角获奖角色,电影《叫魂》中的七姨太沈蜜云, 扮演者余火!”   掌声稀稀拉拉响了起来, 逐渐越来越多越来越密, 到最后轰然如雷鸣。大半个礼堂的嘉宾们自发站了起来,将掌声和欢呼送给那位最特殊的“影后”得主。   这样的结果着实让余火措手不及, 直到站上舞台从李屋手中接过奖杯,脑子里依然没有反应过来。   对着话筒憋了半天, 憋出一句干巴巴的“谢谢评委们对我的认可”。   金牛奖史无前例的非常规操作像是一颗原子弹,立刻在线上线下引起全方位的巨大轰动。   疯狂涌入的弹幕几乎将视频直播平台卡死,微博接连爆了几个热搜后便和当初徐涵事件暴露后一样,陷入了彻底的瘫痪连页面都打不开。   现场的所有媒体记者宛若嗅到鲜血气息的鲨鱼般兴奋难耐, 可还没等他们一拥而上将猎物包围起来,便发现今晚的影后得主竟然在典礼刚结束就从大礼堂内消失了。   江封护着余火通过员工通道一路行至地下车库,直到二人坐上车,将他脸上的面具取下来凑过去亲了一口:“恭喜你宝贝儿。”眼底的温柔和骄傲显而易见, 几乎要满溢出来。   余火耳尖通红, 到现在还有点发懵:“怎么就,把最佳女主角真颁给我了呢。”他是想拿最高奖项没错, 但这样的结果和他的预期差别着实有些大。   江封笑:“我记得梅琴说过,奖项颁发的衡量标准只有一个,那就是角色诠释得成不成功。换句话说角色才是奖项的根本, 要不怎么叫最佳女主角,而不是最佳女演员呢。七姨太这个角色是你演的,演得又的确极为出色,所以虽然有些颠覆传统,但这个奖给你那是实至名归。”一边说,一边点火把车子发动,朝着出口开出去。   听完他的话余火对于这个奖接受度高了不少,能得到象征演员最高荣誉的肯定,心里到底还是开心的。抱着奖杯摸了一会儿,抬头看向窗外:“我们要去哪?”这好像不是回家的路。   江封握住他的手捏了捏,卖了个关子:“到了你就知道了。”   等到江封终于减缓车速靠在路边停了下来,余火果然认出了这个地方:“这是,流云武馆?”   流云武馆是此方世界习武之人的聚集场所,也是华国武术传承保留最好的派别之一。余火刚成为余火的时候,为了确认自己的功法在此方世界处于何种等级,曾来过这一次,馆主齐崖海如今正是他名义上的师父。   此时时近仲夏,气候有些闷热。不过流云武馆位于h市老城区,道路两旁全是两人合抱粗的大樟树,夜风拂过送来一阵樟树叶特有的清香,伴随着耳边时时响起的昆虫名叫,倒教人生出几分大隐隐于市的幽静。   “我们来这做什么?”余火下了车,左右瞧了瞧有些好奇。老城区岁月沉淀,连路灯都是温柔恬静的昏黄,被茂密的枝叶一挡,行走时宛若穿梭在幽林秘境当中。   树梢之间隐隐约约似乎挂着什么装饰品,不过光线昏暗,余火并未看得分明。   江封站在车边停了停,等余火走过来后牵着他的手,一起往武馆门口行去。因为参加颁奖典礼两人都穿着正装,细碎的光线在脚边拖出两道长长的影子,彼此亲密靠在一处,在夜色下显得格外温馨甜蜜。   “我第一次遇见你就是在这里,”江封道,声音低沉舒缓,带着令人着迷的磁性魅力:“那时候我刚结束一个重大任务正在休假,忽然接到了齐伯的电话,说有人上门踢馆,武功路数十分奇特,整个武馆里没有一个人是对手。”   他低下头看向余火,冷硬的面部线条极柔和,眼中笑意盈盈:“我开车刚赶到这,迎面就看见你从里面往外走——当时还不知道你是谁,全身上下长袖长裤还戴着帽子口罩,捂得严严实实连脸都见不着,低着头也不看人,迈着步子很快就不见了人影。   进到武馆之后才从齐伯口中得知你就是那个踢馆的人,态度倒是谦逊得很,也没伤人,找武馆里头最出色的弟子挨个过了几招就走了。   齐伯对你评价特别高,说他自己都不是你的对手,当时我就在想,啧,可惜来晚了一步,要不然就能跟你亲自打上一场让你尝尝我的厉害了。”   说到这里江封忍不住笑起来,两排大白牙在夜色下闪闪发光,握住余火的手送到嘴边亲了一口:“万万没想到,没过多久竟然真跟你打了一场,没让你尝到厉害,倒是自己跟拎小鸡似的被抡起来狠狠砸了几下。”   回想起来还有点委屈:那么多人看着呢,自家媳妇儿竟然半点面子不留,最后还是靠着缠手缠脚死活不放的流氓打发勉强混了个平局。   啊,媳妇儿打起人的样子,真是性感。   余火也笑,眸光里星辰点点,既骄傲又有些不好意思,努力帮自家老攻找补:“你也很厉害,近身搏斗本来就不是你最擅长的部分,那时若是跟我比枪术的话,十个我也不是你的对手。”   江封心里软得一塌糊涂,抬起他的下巴吧唧亲了一口。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武馆门口,这时候已经将近十一点了,武馆早就关了门,玻璃门和窗户上都垂下了竹帘子,里面黑漆漆一片。   江封牵着余火的手在门前停了下来,一身黑色西服剪裁合度,此时穿在他身上凭空生出几分优雅贵气,映着清冷月辉和远处昏黄的灯光,英俊迷人得不可思议。   “和你正式确定关系后,”他说,“我想过很多事情:譬如你要是没跟刘怀导演的《血色铿锵》剧组签约,没有参集训怎么办;   譬如我要是没答应董团长的邀约,没去紫荆军区操练新兵怎么办;   再譬如军方组织的集训地点恰好不是紫荆军区又该怎么办。”   他抬手摸上余火的脸,眼底一瞬间竟像是划过某种慌张——那是无法想象他和余火之间会有其他可能性的后怕和恐惧:“这中间任何一个譬如发生了,我们俩这辈子可能都不会有任何交集。”   余火似乎想说什么,江封把拇指贴在了他的嘴唇上:“你知道我想得最多的是什么事吗?我总是忍不住想,如果我能早点认识你,在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就把你拦下来,从那时起就保护你爱护你,一直陪在你身边,做你的导师、朋友、家人和伴侣,该会让你少受多少无助和委屈。”   余火眸光颤了颤,心里明明是甜的,鼻子却有些发酸。   “余火,”江封看着他的眼睛,声音温柔至极,一字一句都是深刻入骨的情意:“我江封从来不信命,遇到你之后却信了。我不知道冥冥当中到底是什么把你带到这个世界带到我面前,但如果因此需要我每天茹素抄经拜遍万千神佛,我也心甘情愿。   我是个粗人,军队里摸爬滚打小半辈子,跟爷爷学了那么多年的毛笔字还是一身兵痞味。说不出什么动人的情话,也学不来电影里那些浪漫;   你是我唯一交往过的男朋友,也是这个世界上我最爱的人。   我在谈恋爱这码事上没什么经验,怕自己做得不够多,让你受了委屈,又怕自己做得不够好,让你觉得爱情也不过如此。   但是我会一点一点学,一点一点改,你喜欢什么样子我就能改成什么样子。有句话是我从齐超追珊珊的时候学来的,说起来有些矫情,但用在你身上却再适合不过:   这世上美景许多山川无数,可除你之外,哪还有什么光彩。”   余火心脏跳得极快,比颁奖现场时还快,噗通噗通的心跳声连带着耳膜也震动起来,像是给江封的声音加了立体音效,每字每句都带着环绕余音。   心中隐隐有了几分猜测,却又不敢相信。眼角有光一闪,却是身旁那一排茂密繁盛的樟树上忽然亮起了无数暖黄色的小灯,像是隐藏在枝叶中忽然振翅飞出的无数萤火,又像是自天上洒落的细碎星光汇成银河,这星光绕着每一棵樟树的枝叶一直延伸到道路尽头,恍惚中这片地方竟像是从尘世中完全脱离的童话秘境,萤火环绕绝美动人。   余火微微睁大眼睛,眼看着江封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的正方体绒布盒子,盒盖打开,黑丝绒上静静躺着一枚在灯火中璀璨生辉的男式戒指。   江封单膝跪地,如同发誓效忠王子、甘愿永世追随的骑士,将那枚戒指举到余火面前:   “前半生遇见你太迟,许多事情是我再也参与不了的,后半生太短,却再也不想有一天没有你的日子。”   “所以宝贝儿,你愿意娶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  江大攻:当众穿旗袍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死心吧你们。 第133章   余火像是没能反应过来, 盯着戒指看了会儿又把视线转移到江封脸上——   那张棱角分明的英俊面孔上温柔而深情, 除此之外竟还有几分紧张,放佛生怕余火会拒绝他一样。   可余火又怎么会拒绝呢。   他笑起来, 墨玉似的眸子里盛满星辉,眼角似乎有些湿润, 对着江封重重点头:“我愿意。”   江封狂喜,两排大白牙在灯火下闪闪发光,将戒指从盒子里取出来极郑重地戴在余火左手无名指上, 然后站起来将他紧紧拥入怀里:“我爱你。”   “砰!”有礼花声在耳边炸响, 五颜六色的彩带从半空飘下落了两人一身。   原本紧闭的武馆大门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打开了, 竹帘拉了起来,里面灯火通明, 天花板上飘满了气球。鲍宝花和黎晓举着才放完礼花的炮筒, 张敏几个吹着欢快的卷哨,李静梅琴手机拿着相机,黎铭和章元臣笑着鼓掌,赵子墨推着一个三层蛋糕从里面走出来,众人齐唱:   “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订婚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订婚快乐!哇喔!!”   一片欢声笑语和热烈的掌声当中, 李静眼眶湿润又哭又笑,走过来给了余火一个拥抱:“恭喜,恭喜你。”   余火有些难以置信:“你们, 你们怎么都在这里……”随即明白过来,转头看向江封:“是你把大家请过来的?”   江封一手搂住他的腰,毫不避嫌低头在他嘴巴上亲了一口:“这么重要的时刻,不请人见证怎么行,回头你要是不认账我找谁说理去。”怪不得从大礼堂来这的路上绕了老长一段距离,想来就是给其他人争取时间布置场地。   黎晓忍不住爆料:“我哥上上个月就在筹划这件事了!戒指还是我帮他一起挑的!”足足保守了两个月的秘密,每次见到余火都跟百爪挠心似的可把她给憋坏了。   余火看着江封的眼睛,像是有融化的糖丝一圈圈缠在心尖上,随着每一次跳动往四肢百骸输送醉人的甜意。握住环在腰间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别愣着啊,”赵子墨道,“趁着蜡烛没灭赶紧吹蜡烛许愿。”   余火在众人的注视下闭上眼睛,片刻后弯腰一口气将蜡烛全部吹灭。   “噢!”掌声哨声和欢呼声响成一片。   除了蛋糕,武馆里还准备了各式各样的美食,当然更少不了最适合庆祝的红酒和香槟。满屋子的人齐聚一堂,为余火举办了一个盛大的生日、订婚曁得奖庆祝趴体。   接连好几桩大喜事,赵子墨比余火自己都高兴,心情放松,又都是相熟的朋友聚在一起,一不小心喝得就有点多。   没过多久一把揽住余火的肩膀,满脸通红大着舌头:“行啊兄弟,最佳女主角,全球独一份,牛逼!”笑嘻嘻贴在耳朵边上说悄悄话:“我手洗干净了,能摸摸你的奖杯吗?”   梅琴走过来,赶在江封动手行凶之前拽着衣领子把人拖走了。   趴体进行了一个多小时,考虑到章先生年纪大了到底不好熬夜,江少将也想早点二人世界好做点爱做的事情,将武馆里收拾干净之后便各自告别回家。   鲍宝花和黎晓有黎铭送,李静陪着章先生一起,剩下的人里只有赵子墨喝得大醉,余火有些不放心。   “交给我就行,”梅琴道,“我保证不会让他露宿街头的,你们俩快走吧。”没看江封满脸欲求不满眼睛都快绿了么。   梅琴也喝了好几杯香槟,只不过酒量好醉得不明显。余火想了想觉得应该不会有问题,但怕赵子墨醉得太厉害明天早上肯定遭罪,稍稍往他体内输入了一道灵气后这才和江封一起坐上了计程车。   等到所有人都相继离开之后,梅琴架着赵子墨又拦了一辆车,将人塞进后座以后自己也坐了进去:“师傅,去琥珀山庄。”那是他住的小区。   喝醉酒的人死沉,这话真是一点没错。梅琴废了老大力气将人从计程车里拖出来,等到终于回到自己的住所门前时已经呼哧带喘累了一身汗。   妈的。他暗暗咬牙,从明天开始还得让姓赵的减肥。   开了门脱掉鞋,因为架着个醉鬼也没办法开灯,把人扔到客厅里的沙发上,这才直起身长长舒了口气。   运动使得原本沉淀的酒意翻涌上来,脸颊微微有些发烫,身上满是汗湿的粘腻感。梅琴打算先去冲个澡,等自个儿舒坦之后再决定这只醉鬼今晚睡哪儿。   谁知没走几步就被赵子墨拖在地上的腿绊了个踉跄,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扑过去正好压在醉鬼身上。   这一压把醉鬼给压醒了,迷迷蒙蒙睁开眼睛,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光盯着梅琴红扑扑的脸颊瞧了会儿,咧开嘴笑起来:“你真好看。”然后勾着他的脖子就亲了上去。   翌日上午,暖黄色的阳光透出半拉的窗帘漏进来,在地板上洒下深深浅浅形状不规则的光影。   江封侧着身子单手支颐,目光近乎贪婪地盯着身旁仍在熟睡的爱人,手指悬在空气里虚虚勾勒着他的轮廓:清俊的脸庞,高挺的鼻梁,漆黑浓密的睫羽,柔软甜美的嘴唇……   每一个地方都恰到好处,完美而迷人,哪怕是头发丝都能勾起他心中的无限爱意。   熟睡的余火显出几分乖巧,脸上没有半点防备。大约是空调温度有些低,下意识往身边的热源靠了靠,被子随着他的动作落下来一点,露出满是暧昧痕迹的肩头和颈项。片刻后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睛。   江封笑得餍足,低头在他唇上亲了亲:“早安宝贝儿。”   昨天晚上运动量太大,这一觉睡得极沉,余火稍微花了点时间才完全清醒过来,抱住爱人的脖子亲了回去:“早安未婚夫。”   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江封调整姿势让他枕在自己肩膀上,抬手握了上去,大上一号的左手无名指同样有一枚戒指——   他买的本来就是对戒,余火手上那枚求婚的时候就戴上了,他手上这只,却是昨晚把人欺负得满身潮红眼泪汪汪的时候哄着余火给他戴的。   “国内目前条件还不允许,”江封握住余火的手指头捏了捏,然后将手指插入他的指缝里,“所以我想和你一起去国外登记结婚。出国申请已经提交上去了,不过因为我们俩的身份比较敏感,审查估计至少半年才能通过。”   余火倒是并不介意:“那正好可以等你母亲醒过来再说。”自从江封从雪山里带回来那份有关虫族腺体的研究资料,疗养院那边的治疗进度一日千里。上个星期二人过去探望时才从医生口中得到消息,预计一年之内,江封的母亲戚云繁女士就能彻底拜托神经毒素的影响从昏迷中醒过来。   江封笑,鼻尖贴着他的蹭了蹭:“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夏日的日光甜蜜而慵懒,两人躺在床上腻歪了许久,期间丑丑和帅帅也跳了上来热情狂舔,直到肚子里的响声遮不住了,这才从床上爬起来刷牙洗漱。   江封受多年军队训练影响动作极快,余火还在衣帽间换衣服的时候他已经下楼把中饭都买了上来。走到余火身后搂住他的腰,把下巴垫在他的肩膀上咬他的耳朵:“都已经快下午了,今天还去公司吗?”   “去,梅经纪让我醒了之后过去一趟。”余火声音平稳,扣着扣子的手却有些慌乱。镜子里二人紧密相贴的影像让他不由自主就想起昨晚的荒唐,尤其是镜子边缘部分和身后的沙发上还残留着许多香艳痕迹。   记忆的阀门一旦打开,因为太过强烈而仍旧残留在身体里余韵便顺着血肉酥酥麻麻全部蔓延上来,余火颤了颤,面红耳热身体发软,眸子里便盈出一层浅浅水光。   有这种感觉的显然不止他一个人,身后的江封呼吸急促肌肉紧绷,滚烫的热气喷在余火耳边像是能烧起来。大掌极具暗示意味地在他腰上揉了揉,声音沙哑而性感:“那我们先补个觉再说。”   等到余火终于来到梅琴办公室时,太阳都已经快下山了。   梅琴的目光先在余火身上扫了一遍,然后又在他身后的江封身上扫了一遍,意有所指:“这一觉睡得时间够长啊。”   余火耳朵尖一红,神色很是不自然:“咳,昨天喝多了,睡得就有些沉。对了,子墨怎么样?”最晚就他喝得最多。   这下子轮到梅琴表情不自然了,含混道:“还行。发了点酒疯。”   发酒疯?余火有些惊讶:赵子墨虽然喝得多,但是他那一道灵气输进去之后,不说和没喝过酒一样,但是保持最基本的意识清醒应该没问题啊。   江封是什么人,目光如炬洞察秋毫,什么东西看不出来。视线往梅琴身上一扫,便从鼻子里呵了一声。   这一声把梅琴呵得更加不自然,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多加讨论,看向大马金刀往沙发上坐下的江封:“我让余火过来是要谈工作的,江少将大驾光临又是为了什么?”   江封抬起左手上的戒指亮了亮:“你当初说余火只要在娱乐圈里站稳脚跟了我们就能公开,现在余火拿了大奖实力受到认可,而且我们俩连婚都已经订了,能公开恋情了吗?”   梅琴默了默,没有直接回答江封的问题,而是将视线转向余火:“年初的时候,修改婚姻法、使同性婚姻合法化的提案因为票数不够没有通过你知道吧?”   余火点头。这件事当时闹得很大,报纸上网络上铺天盖地全是有关提案失败的新闻消息,全国各地的非异性恋群体极个人自发组织彩虹游行进行抗议,他和赵子墨那时候还在剧组里拍戏,虽然没有直接和外界接触,但那股悲愤无奈的氛围依旧感同身受。   “第二轮投票就在七月份,也没多长时间了,”梅琴道:“你如果愿意听我的,那我劝你最好先把这件事缓一缓。反正你们俩都订婚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余火和江封对视一眼,然后点点头:“我听你的。”最重要的家人朋友都已经知道了,公不公开其实并没有多紧迫。   听得进劝的艺人谁不喜欢。梅琴神色放松,忽然想起件事来:“你从昨晚回去之后看过微博吗?”   余火摇头。   “正好你提到恋情这件事我想起来了,不知道为什么,”梅琴百思不得其解:“粉丝现在好像认定了你跟新宇是一对。”   “……”???   这样的发展是余火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并且网上关于这种言论似乎还有愈演愈烈之势。   无奈之下,余火只能在六月中旬的生日会曁粉丝见面会上亲口澄清:“我跟罗师兄除了正常的友谊,真的没有其他关系。”   火把点头:“嗯嗯嗯。”   内心:都懂都懂,还不到公开的时候嘛。   证据确凿蛛丝马迹那么多,不过既然偶像不想承认那他们就当作不知道喽。啧,他们果然是最优秀的一届粉丝。   生日会过后,余火继续投入工作。不是进剧组拍戏,而是作为艺人营业拍摄广告。   之前的那堆广告邀约由他自己进行了初步筛选之后梅琴一共帮他接了两个,一个香水一个手表,都是国际知名的奢侈品牌,而且愿意迁就余火在国内进行拍摄工作。又因为余火在金牛奖颁奖典礼上一气捧下四座奖杯,还有个史无前例的最佳女主角奖,主动接触的品牌数暴涨,梅琴挑挑拣拣,又从中选了个汽车的。   有扎实的演技底子在,加上余火悟性高态度又好,广告拍摄过程进行得十分顺利。   六月下旬的一天,余火在摄影棚里刚刚拍完手表广告,向来极少陪着他一起工作的梅琴忽然冲了进来,步伐匆匆面色沉凝,一把拉住他就往外走:   “没时间解释了,快上车。” 第134章   直到坐上车一路风驰电掣, 梅琴才有机会告诉余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还记得去年柜刚上映没多久,公司门口有个想往你身上泼馊水的男人吗”   “记得, ”余火很快就想起来了,“好像是他儿子因为罗师兄出柜的事情受到鼓励和启发,所以也跟家里人坦白了性取向”对方因此怪罪罗新宇并将余火错认成了他, 堵在公司想要找人算账,如果不是江封反应快,那一桶馊水就要全泼在余火身上了。   梅琴点头,脸色有些严肃“那个男人叫马建国, 他儿子叫马俊,今年十九岁, 月初刚刚结束高考。”   本来应该是好好放松享受暑假的时候,没想到马建国夫妻以一起出去旅游的名义, 其实暗中计划着把孩子送进专门“医治”同性恋的诊疗所进行为期两个月的治疗。   “那孩子察觉到不对劲, 从家里翻到了诊疗所的宣传册子和父母签过字的医治同意书,情绪崩溃, 现在爬到了公寓楼顶想要跳楼自杀。”   梅琴握紧方向盘深呼一口气,将眼底翻涌的憎恶之色掩去“同个小区的人发现后报了警, 警察赶到现场协调谈判的过程中马俊提出想要见新宇一面,所以警方那边联系了我。但是新宇因为参加国际电影节目前不在国内,等他赶回来肯定是来不及的,那孩子明显是因为自己的同性恋身份得不到认同所以才想自杀, 我想着你跟新宇是同事, 都演过柜, 而且你还是圈子里第一个公开出柜的人,这种情况也没其他办法,所以只能先带你过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余火明白过来,点点头“我会竭尽所能。”   车子开了二十多分钟之后驶进了一个小区,小区里的公寓都是中高层,至少十五层以上,也不用特意打听,顺着人流就知道出事的楼栋在哪。   楼底下已经搭起了一个二十多平米、一人多高的橙黄色安全气垫,旁边密密麻麻围了一大波人,抬头就可以看见楼顶的水泥栏杆上站着一道人影,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会掉下来。   除了围观群众,现场还有不知从哪得到消息的记者,对着楼顶拍了几张照片后试图穿过警戒线进入公寓楼,全被消防员拦了下来驱离建筑物。   余火戴着口罩墨镜,跟随梅琴走到警戒线旁表明了身份,负责同梅琴联系的警员立刻走过来,和两名消防员一起将二人往楼里带,有记者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卧槽,余火是余火”疯狂按下相机快门,还要追过去采访的时候人已经消失在了一楼大门里。   警员带领二人进入电梯,在电梯上升的过程中由消防员向二人解释目前的情况“当事人现在情绪非常激动,他的父母和谈判人员都没办法把他从护栏上劝下来,这栋楼有十六层,太高,云梯升不上来,一旦当事人跳了下去,安全气垫能起到的保护作用忽略不计。目前我们一共设想了两种救援方法,一是让云梯升到十一二层左右的位置,利用高压水枪将当事人逼回去,但如果被当事人看见云梯和水管的话,说不定反而会刺激到他立刻选择轻生;另外一种办法比较冒险,”   进行解释的消防员指了指他肩膀上扛的绳子“这栋楼朝南,待会儿我跟我这位同事一个到护栏东侧一个到护栏西侧,我悄悄把绳子一头放下去,由在十五层待命的同事利用撑杆将绳子送到这位同事手里,到时候我跟他一人拽住绳子一头,绷紧了趁当事人不注意把他给绊下来,只要人下了护栏,制服他就不是问题。”   余火问“我能做什么”   “我们上楼顶之前会先观察一下情况,确定执行方案一还是方案二,余先生你的任务就是尽可能使当事人和你说话,分散他的注意力,当然要是能把他劝下来那就最好不过了。”   余火点点头表示了解。   电梯在十六层停了下了,想去顶楼,还需要转去楼梯间爬一段台阶。两名消防员通过门窗观察了一下外面的情况,然后对余火等人示意“第二种,余先生你先出去。”   余火摘下了口罩和墨镜,当先跨过门走了出去。   顶楼的气氛十分紧绷,那个名叫马俊的青年站在足有一米多高、二十公分宽窄的水泥护栏上,只要再往前走一步立刻就会掉下去;警方的谈判人员站在他侧后方四米左右的位置,仍尝试通过沟通打消对方轻生的念头;   另一边站着马俊的父母,马母泪流满面又悔又怕,慌得腿脚发软几乎站不稳,马父余火见过一次,较之泼馊水的时候如今看起来消瘦憔悴不少,脸上满是青色的胡茬,脊背微微有些佝偻。听见动静回头看了余火一眼,神色似乎有些变化,不过立刻又将视线转回了儿子身上“你先下来,只要下来什么事都好说。”   马俊约莫一米八的个头,高高大大五官周正,穿着牛仔裤和黑色t恤,平时应该是个阳光开朗的男生,不过这时候脸色苍白神情漠然,双眼盯着楼下,闻言冷笑一声“下来,下来被你们送进精神病院关起来吗。”   马母急着解释“那不是精神病院,那是正规的诊疗所,人家医生都说了,像你这种情况常见得很,只要送进去待两个月保证能治好,出院之后就能跟其他男孩子一样,正常谈女朋友以后正常结婚生”   马俊双手紧握面色狰狞“到底要我跟你们说多少次,我就是喜欢男人不喜欢女人我对女人没感觉”   马母点头“妈知道妈知道,不要紧,不怪你,等这个病治好了你就跟正常人一样了”   “这不是病这不是病这不是病”   马俊更加激动,身体因为剧烈的情绪起伏来会晃动,鞋底焦灼地在护栏上摩擦,似乎随时都会迈出那一步,楼底下惊叫声一片,谈判人员赶紧挥手示意马家父母千万不要再继续刺激他了。   余火就在这时候上前几步,走到谈判人员所在的位置就停了下来“你好,请问你是马俊马先生吗”   马俊回头看了一眼,有些惊讶“你是余火。”又往他身后看了看“罗先生没有来吗”   “罗师兄因为电影节的事情此时正在国外,”余火解释道“如果你愿意等的话,我相信他回国之后一定会和你好好聊聊天。”   马俊脸上的失望显而易见,“等不了,我等不了的”然后继续盯着大楼底下。   正当余火思考该如何吸引他的注意力让他和自己对话时,马俊忽然道“对不起。我知道去年我爸跑到晨西大厦攻击了你,对不起。选择出柜是我自己的事情,我没想到会把你也牵连进来。”   余火摇摇头,“你不用跟我道歉,那件事跟你没有关系。你父亲的做法虽然不正确,但其实也是出于对你的维护和关心。”   马俊呵了一声,“维护和关心因为什么呢就因为觉得是你和罗先生害我得了病吗你知道我出柜之前最怕什么吗,我最怕的就是我爸妈不会理解,没办法接受,我甚至想只要他们能接受哪怕让我在门外跪几天几夜都没问题。   后来吵也吵过了骂也骂过了,我以为他们终于接受了我是个同性恋的事实。哈哈哈哈,没想到只是他们俩装得好,打算等暑假再把我送去精神病院关起来而已。”   青年捏着拳头重重喘了几声,抹了抹眼泪,回过头看余火“我看过你和罗先生一起合作的电影柜,我很喜欢你扮演的林伽。他那样的人,本来应该值得更好的生活。”   “你也值得更好的,”余火的声音清亮和缓,尽量想让对方放松戒备“你今年才十九岁,在你面前还有大把时光等着你去感受,我听说你刚刚结束高考,暑假之后就要上大学了,难道你不想认识更多的同学和朋友,尝试一下大学生活是什么样的吗”   马俊微微侧身,这样能更好地和余火对视,而其中一位消防员也趁此机会从他背后的方向靠近护栏,将绳索悄悄放了下去。   “我想。但是我怕被送到所谓的诊疗所之后,我根本活不到那个时候。我在网上看到过所谓的同性恋诊疗所是什么样子,那里根本不把像我这样的人当人看,就算我能在里面撑过两个月,那个时候被治好的我也已经不是我自己了,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接受一个完全不同于自己的取向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应该知道至今网络上还有许多因取向而对我进行人身攻击的人,父母是你的血肉至亲,为你考虑的事情也会更加复杂,或许你可以再给他们一段时间呢”余火往前走了一步“更何况,你已经是成年人了,只要你不愿意,没有人可以把你关起来。”   警方的谈判人员立刻点头“同性恋不属于精神疾病,如果你父母或是诊疗所违背你的意愿对你进行治疗,你可以选择报警。”   马俊的眼中浮起几分亮光,但是很快又暗了下去。   “没用的,”他说,“他们能尝试这一次,就能接着尝试下一次,难道我要一直像面对敌人一样防着他们吗你也说了他们是我的父母,在我们国家父母天生就拥有掌控子女命运的权力不是吗只要我不喜欢女人,只要我以后不结婚生子,在他们眼里我就只是精神异常的变态而已。恐怕只有从诊疗所出来被治好的人才是他们的儿子。”   “看柜的时候,我最心疼的就是林伽,如果当初不是父母和他断绝关系把他赶出家门,后来被曝光录像曝光取向的时候,他绝对不至于走到跳楼自杀那一步。”马俊抬头看向余火,又看向马家夫妻俩,眼中忽然多了许多愤恨“你们是我的爸妈是你们把我生成这个样子的为什么就不能接受我,为什么就不能尝试着理解一下,难道非要让我和林伽一样跳下去摔死你们才能满意吗” 第135章   “难道非要让我和林伽一样跳下去摔死, 你们才能满意吗”   空旷闷热的顶楼天台上,一个十九岁青年声嘶力竭的悲鸣声久久回荡。   余火观察着两名消防员此时的位置, 稍稍往垂直于马俊立足点的方向移动了半步,使对方随着转身将视线更集中投放在自己身上。   “就因为我们是你的爸妈,才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走上歪路不管不问”一直保持着沉默的马建国突然开口了, 略微有些佝偻的脊背一下子挺得笔直,看上去比马俊还要激动“喜欢男人当同性恋,现在年纪小说得轻松,你知道以后走上社会了都要面对什么吗, 所有人都对你指指点点,当着你的面闲言冷语, 背后更是想怎么骂怎么骂,这些委屈难堪你都能受得了吗   你跟我说什么同性恋婚姻法, 结果现在连修改提案都没通过, 这说明同性恋谈恋爱根本就是违法犯罪,以后连婚都结不了, 难道要永远躲躲藏藏吗这一辈子你要怎么过”   马建国喘了喘,眼眶通红“你说爸不理解你, 爸也上网查过,你知道网上都怎么说同性恋的说同性恋脏,恶心,变态, 还说什么娘炮误国   我儿子健健康康长这么大, 成绩性格都好, 没干过一件坏事,凭什么被人这么戳着脊梁骨骂这些话我隔着电脑看到都心窝子疼,以后真被人这么说你的时候,你不难受   还有个男孩子,比你小一点,就因为气质阴柔看上去像个女孩子,被一群同学堵在厕所里硬生生给折腾死了,这种事情假如发生在你身上呢,这个社会是能吃人的你说爸怕不怕,你说爸怕不怕,啊”   马俊神色松动,同样泪流不止“爸”   马建国抬起手掌抹了一把眼泪,这个快到五十岁的男人在这一刻似乎被困惑和焦虑吸走了所有力气,勉力支撑的脊背再次佝偻下来。哽咽片刻后忽然左右开弓狠狠给了自己两个巴掌“都怪我都怪我把你生成这个样子,我马建国上辈子也不知道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让儿子代我受罪非要喜欢男人,是爸对不起你,是爸对不起你啊”   马母嚎啕大哭“俊俊啊,爸爸妈妈没什么本事也讲不出什么大道理,就是希望你能和正常人一样,找个小姑娘谈谈恋爱,以后结婚生子,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过完这辈子,算妈求求你了,你就不能改过来吗,你就不能不喜欢男人吗”   余火忍不住暗暗叹息一声这根本就是一场无望的拉锯战,一方焦虑不解,一方孤立无援,没有赢家,因为不管最后哪一方妥协让步,绳索上都必然沾满鲜血。   马俊满脸痛苦“如果我改不了呢,如果我改不了,你们就要把我送去诊疗所逼着我改吗”   马母连忙摇头“我跟你爸原先也没想过要把你送到诊疗所去,但是药喂你吃过了根本不管用,我们也是实在没办法,不过俊俊你别担心,爸妈给你找的诊疗所是正规医院,里面的医生治疗过很过像你这样的病例,经验特别丰富,只要你愿意进去肯定能”   “药”马俊忽然打断了她,表情迅速变得冰冷而僵硬“什么药你们喂我吃药了什么时候喂的,为什么我不知道”   马母脸上划过一抹慌乱,下意识看向马建国。   马建国咬咬牙,不顾谈判人员的暗示竟然承认了“这事你别怪你妈,药是我找人开的,平时掺在了你的饭菜里。开药的大夫说只要吃个半年左右一般就能把性子扭回来,但是你的性子太倔,根本不管用。”   “你们一直偷偷给我下药,而且还下了至少半年”   余火看着马俊眼中一闪而逝的癫狂暗道不妙,而两位消防员此时刚刚就位不久,绳索尚且不知道有没有准备好。遂伸出手温声道“这其中或许还有其他什么误会,你不是想见罗师兄吗,他虽然来不及赶回来,但是我可以让你跟他通话,你先下来,找个安静的地方你们好好聊一聊怎么样”   谈判人员也道“想想你的朋友,想想即将到来的大学生活,你有喜欢的人吗想想这些最美好的事情,你年纪还小,哪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呢。”   马家父母此时也意识到了情况有些不对,马母急得泪流满面险些昏厥过去“俊俊啊,妈求你了,只要你下来想做什么想喜欢谁妈都不管了,你可千万别做傻事啊”   马俊的视线在父母脸上缓缓扫过一圈,忽然说了声“对不起”,然后闭上眼睛毫无眷念的往后倒下去。   下辈子。如果还有下辈子的话,再让我投胎成你们想要的儿子吧   楼上楼下尖叫声四起,两位消防员将将才把绳子各拉住一头,但没来得及绷紧,中间还有一大段松松垂在第十五层的位置,这时候反应迅速立刻往天台内部跑将绳子拉起来,可一旦马俊的重心太低,就算绳子拉上来也挡不住坠势。   眼见悲剧就要酿成,千钧一发之际余火悄悄往马俊身后打了一道内力,将他拖了片刻缓和坠势,恰好足够消防员将绳子绷紧,拦腰把人给拽了回来。   余火飞速上前几步,正好将跌落护栏的马俊接了满怀,才经历过这辈子最大背叛的年轻人悲愤欲绝,挣扎着还要往外跳,余火紧紧困住他,右手在他背上轻拍“嘘,好了,没事了没事了,你安全了”   险些被吓得魂飞魄散的马家夫妻俩也冲了过来,然而还没靠近就引发马俊强烈的抗拒“走开你们走开你们离我远一点”   除了余火之外,这孩子此时竟是不允许任何人触碰。即使人救回来了,有些裂痕和隔阂一经产生,短时间内怕是再也没有办法平复。   救护车已经到楼下了,警方谈判人员跟余火商量“当事人的情绪比较激烈,因为不知道之前都被喂过什么药这时候也不敢给他打镇定剂,不知道能不能麻烦余先生陪着他去医院一趟”   余火道“当然。”然后看向梅琴,梅琴点头“去吧,工作那边的事我来处理。注意安全。”   警员打头,余火搀扶着马俊一起往下走,马家夫妻俩虽然惊魂未定但到底还没忘记跟消防员道谢,两位消防员摆摆手“今天的情况太惊险了,我们也是侥幸。”绳子哪怕再迟上零点一秒都绊不住人。   走进电梯的时候,其中一名消防员问自己的同事“你觉不觉得,今天这位当事人坠楼的速度似乎有点慢。”对方往后倒下去的时候他心里认定绝对是来不及了,没想到竟然还能赶上,不得不说是个奇迹。   另一名消防员点头“毕竟还是个十九岁的孩子,跳下去那一刻心里害怕,下意识往上挣扎导致速度减缓也是有可能的。”   同事觉得这个说法有道理。半晌叹息一声“这对当父母的也真是作孽哦。”   顶楼的天台上,此时只剩下尚未缓过劲、蹲在地上抱头痛哭的马家夫妻,以及拿着手机正在打电话的梅琴。   片刻之后,梅琴结束通话,略作思考后朝夫妻俩走了过去。“马先生喜欢喝酒吗”   马建国不明其意,但是考虑到对方把余火带了过来也算是帮了不小的忙,于是点点头“平时没事的时候喜欢小酌两口,最近最近事情比较多,每天稍微多喝了一点。”   梅琴扫过他浮肿的眼袋未置可否,又道“你知道历史上有段时间,喝酒是违法的吗假如现在我国重新实行禁酒令,喝酒属于违法犯罪活动,你觉得你能把酒戒掉吗。”   马建国一愣,然后皱眉“不至于吧,我就没事自己喝两口,既没伤天害理又没碍着谁的事,这点自由都没了吗”   “你儿子喜欢男人,”梅琴打断了他的话,“同样既没伤天害理又没碍着谁的事,那你为什么就不愿意给他自由呢。”   说完也不看他们,转身从天台门走了进去。   余火陪着马俊到了医院,将他的情绪安抚至稳定后由医生带进病房进行各项检查。马家夫妻俩是在十几分钟之后赶到的,见到余火时冲着他点了点头,然后在他旁边的座位上坐下来等候检查结果。   整个检查持续了大约四十分钟左右,负责诊治的医生一出来,马家夫妻俩立刻围了上去“医生我儿子怎么样,他没事吧我们现在能进去看他吗”   “你们是患者的父母”得到肯定答复之后,医生脸上露出歉意“抱歉,患者明确表明他现在不想接受二位的探望,他已经是成人了,有完全行为能力,原则上讲我们必须尊重他的意愿,而且患者存在自杀倾向,情绪太过激动也不利于他的治疗。”又转头看向余火“不过余先生倒是可以探望。”   马家夫妻的失望显而易见。余火略略颔首示意,然后往病房走去,身后传来医生交代病情的声音“目前血液生化检测的结果还没出来,但是根据超声波扫描和x光,我们有理由怀疑患者的肝部很可能存在病灶,因此最好住院观察一段时间”   余火走到病房门口,敲了两下后推门走进去。马俊躺在病床上,脸色稍微有些苍白,除此之外状态倒还可以,就是眉宇之间笼着一股化不开的悲伤。   “嗨,”余火打了个招呼,走到病床边坐在椅子上“你感觉怎么样了”   “医生喂了几粒药,说是能抑制我想要再次自杀的冲动。”马俊扯了扯嘴角,又道“你听医生说了吗,我爸妈偷偷给我下得那些不知道从哪儿来的药,似乎把我的肝给搞坏了。”冷漠轻快的语调既像是失望痛苦到极致,又似乎带着几分近乎报复的快感。“他们早该知道的,从偷偷给我下药那天起他们就应该料到会有这一天。”   余火暗中驱动灵气检查了一遍,摇摇头“别乱想,检测结果还没出来,或许并没有那么严重,放宽心好好修养。”   马俊又扯了扯嘴角,盯着天花板不说话。   余火稍稍斟酌了语言,道“我知道你现在肯定很愤怒也很难过,但是马俊,你的父母很爱你,这种爱我一个旁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你不该察觉不到。他们现在只是很困惑,不明白同性之间到底为什么会产生感情。这种困惑或许有掩盖住爱的时候,但并不代表困惑就战胜了爱,他们还是爱你”   “嗯,我知道。”马俊把头转回来,眼中的情绪几乎让人不忍“他们爱我,他们只是接受不了我。”   余火不知道该说什么。   改变一个人固有的观念何其困难,更遑论这份观念中还掺杂着对子女深沉的焦虑和担忧。这种徘徊在爱和困惑当中的僵持,无论对哪一方来说都是极大的伤害。   “余先生,”马俊轻声道“有时候我真羡慕你是在福利院长大的,想出柜就出柜,不用给任何人交代。”   余火沉默良久,抬手在他头顶揉了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生恩养恩重于泰山。莫要说气话。” 第136章   余火走出病房的时候, 医生已经给马家夫妻俩解释清楚马俊如今的状况,马母捶胸顿足悔不当初:“都怪我,都怪我!要是俊俊真因为吃药吃出个三长两短,我这个当妈的拿什么偿还他啊!”   又往马建国身上打:“都是你非要听那些江湖郎中乱讲, 这下子好了,硬生生给孩子吃出毛病来, 喜欢男人不就喜欢男人,又不杀人又不放火, 管其他人说什么,大门一关过好自己的日子不就行了, 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比孩子的命重要吗, 啊!”   马建国佝偻着脊背弯腰撑在膝盖上,默不吭声任凭妻子打骂, 本就疲累的脸庞此时看上去越发苍老消瘦。听见动静抬头看了看, 抹了把眼泪立刻朝余火围过来:“余先生,我们家俊俊他,”目光顺着半掩的门缝努力张望, 又集中到余火身上:“他现在怎么样了?”   “情绪已经稳定下来, 刚入睡没多久。你们不用太过担心, 他的身体应该没有大碍。”余火悄悄检查过, 又输入了两道灵气, 预计好好休息两天就能痊愈出院。只是身体上的病症容易解决,心理上的创伤想要愈合,怕是还要经过漫长的一段时间。   马家夫妻从医生的话里已经认定马俊肯定是生了什么大病, 听见这话也只当余火是在安慰他们,只是连声道谢。之后既不敢进去探望怕刺激到孩子,又不愿意离得太远,便只站在门口通过玻璃窗痴痴往里看。   余火心中叹息,想了想还是决定将话说出来:“马先生,马太太,我明白你们的做法是出于对孩子的关怀爱护,不想他以后遭受磨难愁苦。只是取向之事是天生的,并非能随意更改,也并不需要强行更改。他的前路已经注定满地荆棘,如果连血脉相连的至亲至爱都不能理解无法接受,他哪还有勇气继续走下去呢。”   马家夫妻俩神色怔忪,余火也不再深劝,略略颔首便告辞离去。   这天晚上吃完饭,余火坐在卧室落地窗前的豆袋沙发上打开手提电脑。沙发极软,坐下后便陷进去大半,电脑屏幕亮起,双击浏览器图标,开始往搜索栏中输入字符。   他对打字还不是很熟悉,目前只有五笔输入法掌握得比较全面,左右手各伸出一只手指像是敲地鼠一样在键盘上“咯哒咯哒”地敲,再加上身边两只狗子的干扰,半天才能打出来一个字。不过这并不影响他找到自己想要的信息。   江封洗完澡从浴室里走出来,看到的便是余火盯着电脑眉头紧锁的画面。   伸手挥开两条狗子,毫不客气地霸占余火身边的位置坐了下去,自身的重量致使豆袋里的泡沫颗粒移动,立时将余火顶起来一小截:“在看什么呢?”   电脑屏幕上赫然是有关同性恋诊疗所的新闻报道和贴吧爆料,有关马俊的事情江封已经听余火说过了,因此扫一眼就明白过来:“还在担心那个孩子?经过今天的事情,他父母应该不会再想着把他往诊疗所里送了。”   余火点点头又摇摇头,神色并未缓和:“马俊对于诊疗所非常排斥,所以我在网上查了一下,”他转头看向江封,眸子里满是愤怒:“你知道这些所谓的诊疗所是怎么医治同性恋的吗?将‘患者’绑在病床上,强行限制人身自由,逼迫他们认识到自己的不正常和错误。”   喂药、禁食、关禁闭、强行心理干涉只能算是基础疗法,诊疗所中最常见的治疗手段竟然是电击,电极贴片贴在两边太阳穴上,只要“患者”不愿意承认自己的病症、没有表达出悔过之意就会一直电,并且持续加大电流量,直到“患者”屈服并愿意改正为止。   “没办法形容那种感受,”其中一个被成功“治愈”的同性恋出院后在网上写道:“就是疼,针扎似的疼,像是有人拿着螺丝刀在你脑子里搅,疼到最后什么都顾不上了,哪还记得自己到底是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啊,只要能让那股疼停下来我什么都愿意做。”   贴吧中还有亲身经历者分享了这样一个案例:他被绑住手脚关在一间病房里,医生和护士在病床床尾的位置放了一个显示屏,里面轮流播放异性性交和同性性交的画面,每当放到异性画面时就给他喂一颗药使他药物性勃起,每当放到同性画面时就用电棒在他身上电一下,直到在他身上形成强制性的条件反射、不会对任何同性画面产生反应为止。   “……医院里每个地方都贴满了异性恋结婚生子幸福美满的照片,每时每刻都进行着‘同性恋是罪恶,异性恋才是正道’的洗脑教育。离开那里的早就不能称之为‘人’,我们只是他们一厢情愿改造出来的怪物。”   余火根本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的怒火:“这哪里是治疗,这分明就是草菅人命!这样的地方竟然没人管吗?!”   江封抱住他,伸手在他背上拍了拍:“被送到这种地方的大多数都是未成年人,只要父母签字医院就能把人关在里面。即便是成年人,只要没结婚,父母一般都是第一监护人,往往会先以‘精神异常’的名义把孩子送去精神病院,再从精神病院转入这种诊疗所。   华国的法律法规目前在这方面还很不完善,能钻漏洞的地方很多,尤其是同性群体权益一直没能以立法形式加以保障,再加上其中还掺杂了许多zngzhi角力,上面的主要精力又放在了针对虫族的军事防护上,这才让这种地方残喘至今。”   余火仍旧愤恨难平:“即便诊疗所是钻了制度漏洞,那送孩子进去的父母呢?做这做这样的决定之前他们难道都不做调查,不去了解医院提供的‘治疗方法’到底是什么样子吗?为了让子女变得‘正常’竟然连他们遭受这样的折磨也可以不管不问?倘若果真如此,这种人怎堪父母二字!”   余火重重喘了几下,勉力按下怒火,移动鼠标又打开另一个网页:“那位马先生在劝服马俊不要跳楼时,提到了一件事,说有个孩子只不过因为外貌气质阴柔了些,就被同学堵在厕所内暴力致死,我查了一下,这件事竟是个真实案例。”   那个孩子才十五岁,因为性格气质阴柔偏于女性化在学校内遭受霸凌,连独自上厕所都不敢,只能选择央同学陪伴、去教职工盥洗室或提前去厕所等方法。   事发当日,对方在下课前五分钟提前离开教室前往厕所,但一直没有回来。老师去厕所找时发现他倒卧血泊中昏迷不醒,送往医院之后不治身亡。   “明明都是同胞,明明是朝夕相处的同学,就因为和自己不一样所以就能任意欺凌,就能残害一条生命?!”余火眼眶通红,气得手都在抖:“顽固愚昧,蠢钝无知!”   “正是因为愚昧无知,所以才会恐惧排斥。”江封叹了口气,“被迫从母星地球撤离之后,人类先后和智能机器人以及外星虫族进行了数千年的战争。漫长的战争里难以避免地忽视了对于族群的教化和引导,也彻底吓破了普通人的胆子,战争造成的创伤导致整个人类的思想和精神状态都产生了不可挽回的退化,对于任何不同于主流的‘异类’都恨不得消灭殆尽不留半点生存余地。”   “异类”就代表着不稳定不安全,只要有“异类”生活在身边,早晚他们都会被同化,早晚他们要经历曾经逃离母星时所经历过的一切。这才是当今社会排斥同性群体的根源。不是所有人都能放下这种恐惧,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克服这种偏见。   江封在余火额头上亲了亲:“不过也不要气馁,目前联邦地球上已经有许多国家都成功推行了同性婚姻的合法化,我们国家也已经迈出了最重要的第一步——虽然这条路很难走,前面还有看不到头的一大截,但是相信我,我们早晚有走到终点的那一天。”   余火靠在他怀中沉默良久,忽然道:“你还记得lgbt组织去年曾经邀请我去总部进行演讲吗?我决定了,我要去。”   和lgbt组织联系的事情由梅琴负责,时间定在了七月一号,也是华国同性婚姻合法化提案进行第二轮投票的前一个星期。   因为是公开演讲,也没有特意保密,相关消息很快通过各种媒体渠道传遍了网络。等到演讲前两天,因为预计会到场的人太多,演讲地点只能从lgbt组织总部临时变更为三层高、足以同时容纳万人的市体育馆。   即便如此演讲当天还是人满为患,除了慕名而来的非异性恋群体、余火本人的粉丝、看热闹的吃瓜群众,还有一大票扛着摄像机的各家媒体。   为了防止演讲过程中人太多发生意外,作为组织者的lgbt组织特意聘请了专业的安保团队维护现场秩序,加上面对摄像头大家还都比较自觉,因此除了声音大一点体育馆内还算井然有序。   负责接待余火的是组织内主要负责运转管理的副主席,姓谢,名叫谢鹏坤,说起来余火还认识——正是当初听信徐涵谎言在医院中攻击余火、真相大白之后又主动道歉的人。   此次见到余火的第一件事就是当面再次郑重道歉,满面羞愧:“我们本来就是被偏见所伤害的人群,应该比其他人更加宽容理智才对,却被一时的愚蠢冲晕了脑子蒙蔽了眼睛,给余先生造成车祸之后的二次伤害,实在是万分抱歉。”   余火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们两个从来没接触过,你对我的认识也是完全来自于新闻报道,因此在那种情况下会被舆论诱导实属情有可原。也正因为我们也会对其他人产生偏见,才更应该明白想要争取权益平等化面临着怎样的困难,努力消除偏见,这就是我们今天以及之后每一天所要奋斗的目标不是吗?”   谢鹏坤紧紧握住余火的手,深呼一口气在前面引路:“余先生请。”   演讲的地方位于体育馆靠西边的舞台上,南北东三面被壮观的环形观众席包围,身后就是投放着lgbt组织彩虹标志的大屏幕。   余火眼神好,在靠南边的人海当中发现了举着彩虹旗的马俊,而坐在他身边正是马家夫妻俩。   朝着那个方向笑了笑以作示意,余火调整了一下面前的话筒。   “大家好,我叫余火。”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诊疗所的治疗方式其实是借用了杨永信的“网瘾戒断中心”事件,国内具体的“同性恋诊疗”事例我并没有接触过,但国外相关的影视剧和纪录片看过不少,因为宗教信仰等更加复杂的原因,早年国外诊疗所的医治手段其实更加暴力残忍。   *文中提到的校园霸凌案件是真实发生的,即被称为“玫瑰少年”的台湾叶永鋕事件,发生于2000年4月20日。   这件事被视为台湾性别平权运动的重要转折点,十七年之后的2017年5月24日,台湾同性婚姻合法化,成为亚洲首个承认同性恋婚姻的地区。   *文中给排斥同性恋加了一个战争创伤导致思想退化的原因(便于情节设置和操作),这固然不能笼统概括现代社会排斥同性恋的原因,但我个人一直以为近现代数百年的战争创伤以及再之前的经济衰退是原因之一(纯属个人观点)。   恐惧源于无知,无知因为封闭。我觉得吧,一个拥有一定眼界、深度、对于自身足够自信的人,才能够以包容的心态去看待所有问题。 第137章   “大家好, 我叫余火, 我是一位演员, 也是一名同性恋。”   余火目光温和, 清亮平缓的声音响彻在整个体育馆之内:   “我喜欢男人。   这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更不是什么值得羞愧的事情, 这只是我遵循本性的自我取向, 就像有些人喜欢吃橘子有些人喜欢吃苹果,有些人不能吃辣有些人则无辣不欢——   这样没有造成任何伤害、立足于自由自愿基础上的选择, 在任何时候都不应该被投以异样的目光。   你难道会因为一个人喜欢吃香菜就歧视他吗?”   观众席上传来一阵笑声。   “从正式出柜到现在,我收到过许多人的鼓励和支持, 同时也受到了许多人的辱骂和诅咒。   我时常感到困惑:明明是不相干的个体,明明出柜只是我一个人的事情, 这种深刻的恶意究竟从何而来?就因为我和你的喜好不一样, 就成为了必须被处之而后快的异类?   两千多年以前,华国曾经是世界上最包容最开明的国家之一,我们讲究博怀容让平等尊重,我们坚持求同存异和而不同, 那样一整个时代的浪漫和荣光被镌刻进史书, 供后辈世世代代赞叹敬仰。   那么,到底是什么改变了历史, 到底是什么改变了我们, 让我们变得狭隘、仇恨、敌视、排外,一步步走到今天这番境地?”   余火的视线缓缓扫过一周:“是恐惧。是数千年战争创伤造成的恐惧。”   “华国有句古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管是和智能机器人的战争还是和虫族的战争似乎都精准验证了这一点。   漫长的战争太过惨烈, 惨烈到很多人甚至从未亲眼见到过战争的场面,但遗留下来的恐惧却深深嵌入骨血,致使哪怕察觉到一丁点和自己不同的‘异常’都会瞬间浑身戒备,尚未尝试了解就在自己和对方之间划下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说到底,所有的排斥和不认同,只是以我们自认为正确的方式保护自己而已。”   余火顿了顿,继续道:“一位我十分尊敬的长辈曾经对我说过这样一句话:‘战争可以破坏我们的科学技术,可以损伤我们的生活水平,却不应该连精神文化也一同萎缩衰退’。   是,机器人叛乱很可怕,虫族也很可怕,但是不要忘了,我们才是战争的胜利者。在付出那么多代价重新建立起家园之后,我们有什么理由放弃曾努力数百数千年才终于取得的进步,我们怎么能够放弃华夏民族曾最以为傲的包容和文明?”   “……寻求同性婚姻合法化注定是一场艰难且历时长久的战斗。在这场战斗之中我们最大的敌人不是反对同性婚姻合法化的同胞,而是数千年战争所遗留下来的伤痕。   伤口很深,但总有愈合的一天。   总有一天,我们可以让所有不了解的人明白:   我们不是怪物,我们没有恶意,不要害怕我们,我们想要的只是一个能自由表达自己的权利;   总有一天,我们足够强大到能将偏见化为求知,能将伤疤化作盔甲;   总有一天我们能通过法律让不同得到理解,让自由真正实现,让一样的爱获得一样的尊重。”   最后一句落下,余火鞠躬致谢,现场掌声如雷。而这场演讲其实才刚刚开始——   余火只是一个引子,真正的内容来自现场上万名亲身经历者的分享。   第一个主动站起来的是个男士,穿着西装打着领结,大约已经工作几年了,脸上带着几分经历过事情的成熟:   “我姓严,今年二十八岁。十七岁那年发现自己只喜欢男生,二十三岁毕业那年跟家里出了柜。我妈哭了一夜,我爸让我在门外跪了一夜,天快亮的时候他跟我说:‘从今以后我没你这个儿子。’今年是我背井离乡独自在外工作的第五年。”   体育场里有将近十几秒的沉默,然后余火带头鼓起了掌:为他的勇气,更为他这些年受得难过和委屈。   男士鞠了一躬后坐回去,从隔壁一个女生手里接过一张纸手帕擦了擦眼睛。   第二个站起来的是个男生,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年纪,脸上满是少年人独有的冲劲和蓬勃朝气:“我去年跟家里人出了柜,我妈气得到现在还不理我,我爸直接打断了三根藤条,把我打得满地嗷嗷叫。打死我也没用,打死我我也喜欢男人,还骂我变态,呸,家暴未成年的儿子才是变态。”   语气神态满不在乎,说完之后一个劲往上抬着下巴,但到底没能把眼泪拦下来。拽着袖子往脸上抹了几把,坐下去之前鼻音浓重的咕哝一句:“老子才不是变态……”   第三个站起来的是位女士,及肩短发烫着小卷,显得温柔又干练:“我想跟大家分享的其实是我母亲的故事,我母亲也是蕾丝,她那个年代思想更加封闭,被家里人发现之后,我姥爷跟两个舅舅把她在屋梁上吊了起来,半个脚掌贴地,不给吃不给喝也不许睡,吊了一天半我母亲屈服了,自此被‘纠正’过来。   我爸跟我妈认识的时候就知道这件事,但是他不在乎,他觉得我妈不喜欢男人那是没遇见好的,他魅力够大绝对能掰直。   因为这番缘故我跟我妈出柜的时候特别顺利,她坐在床头守了我半夜,红着眼睛跟我说对不起,说都是因为她才导致我也是同性恋。”   女士对准镜头,眼眶通红笑得大方自信:“妈,跟你没关系,我这个人吧就是这么长的,骨子里带出来的标新立异。谢谢你教我养我这么多年,今年过年回家我要把女朋友带给您掌掌眼,你们俩是我这辈子最爱的女人。”   随之站起来的也是一位女士,但直到她把波浪卷的假发摘下来,众人才发现这是个有些特殊的“她”。   “我是个性别认知障碍患者,从小到大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被困在王子身体里的公主,没有人能理解我,别人都觉得我应该冲锋陷阵舞刀弄枪,其实我只想穿着漂亮的小裙子画着美美的妆,等候哪个王子骑马过来把我带回家当新娘。”   她把假发重新戴回去:“这样看着奇怪吗?最开始鼓起勇气当众穿女装的时候看着更奇怪,这几年有了点积蓄定时去打激素针,喉结胡子什么都逐渐消失了,看起来要正常一点,走在大街上常常有人真把我当成女孩子。等我再多赚点钱,我打算做一个彻底的变性手术。老天不小心多给了我一点东西,我给他还回去。   有没有被人骂过?有啊,骂得最多的就是‘变态’‘人妖’这种,习惯之后其实也还好,别理他们就行了,真要气急了就把头发一摘袖子一撸露出两条大花臂,立马就能把人吓跑——别看那些人逼逼起来比谁都气劲,其实怂得不行,自己没见识才会看什么都大惊小怪。老娘这么美,爱穿什么穿什么,管得着么真是。”   “说得好!”体育馆内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她从头到尾没有提到过父母家人,临坐下之前似乎想说点什么,但嘴唇动了动,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   因为被排斥和不被理解,大家分享的故事里总是带着伤痛。所幸,并非所有的故事都是如此沉重。   “我比较早熟,十三四岁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对女孩子没什么感觉了,”一位戴着眼镜的男生站起来接过话筒,“但是胆子小,让我真跟哪个男生谈恋爱我也不敢。一直憋到二十七岁,家里各路亲戚都张罗着给我相亲催我结婚的时候,有天晚上跟我爸妈一起出去吃饭,把饭店里的碗来来回回烫了七八遍,终于忍不住说了。   当时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我妈看着我不说话,我爸手里拿着筷子跟被人点住了穴道似的。然后就在诡异的沉默里把饭给吃完了。   晚上回到家,爸妈回到卧室,我回自己屋,睁着眼睛看天花板,一宿没睡着觉。   第二天一早我爸妈过来敲门,黑眼圈重得能吓死人,脸色也不怎么好看,瞧着就更吓人了。我以为他们俩堵着门是要合伙打我一顿或者是把我驱逐族谱什么的,没想到我妈顶着两只桃子眼睛伸手把我抱住了:‘喜欢男人也不知道早点跟爸妈讲,一个人憋了这么多年你该多苦啊’。”   男生哭着对准镜头笑:“爸爸妈妈,我爱你们!给你们比心!!”   最后一个分享故事的是个年轻女孩儿,她的母亲也来到了现场。   “我们家是单亲家庭,我是我妈一个人拉扯大的,”女孩儿搂着妈妈的肩膀:“别看我妈瞧着娇弱,这位女士厉害着呢,从小到大没让我受过半点委屈。   我大一的时候跟我妈出柜的,我妈盯着我大概看了半个小时,愁云满面柳眉紧锁:‘囡囡啊,你别看妈妈不结婚就以为天底下的男人都跟你爸一样是个混蛋大猪蹄子,好男人仔细寻摸寻摸还是有的。’   后来确定我的取向就是天生的改不了,这女士接受速度可迅速了,以前回家都是问我吃得怎么样穿得怎么样,后来就只顾着问我谈没谈女朋友。   我在大二时谈了一个,是学校校友,暑假带回家住了半个月。我们家那个小区吧长舌妇特别多,没事儿就喜欢乱嚼舌根,所以没多久风言风语就传出来了,有一天我带着女朋友出去看电影回家,就看我妈敲着个脸盆站在楼道里骂:   ‘我家囡囡喜欢女孩子怎么了?喝你家水还是吃你家大米啦!总归又瞧不上你你怕什么!整天有功夫管别人家闲适,不如花点心思多操心你家儿子,车有了吗,房子有了吗,工资收入多少啊,五险一金齐不齐啊,个子不高长得又不好看,以后找不着媳妇儿准备打一辈子光棍啊?呸,乱嚼舌根的长舌妇,也不怕死后鬼差割你的舌头下酒!’”   女孩儿双手叉腰学得活灵活现,末了抱住妈妈亲了一口:“这位女士骂起街来可牛逼了,嚯,堵得人家面色涨红直翻白眼,一整个小区都没人是她的对手。”   “哈哈哈哈哈哈哈……”   体育场内沉郁的气氛一扫而空,有记者采访这位母亲:“你为什么能对女儿的取向接受得这么容易?”   母亲丝毫不见骂街时的壮阔气势,看上去娇娇弱弱还有腼腆:“不接受还能怎么办呢?孩子长成这样这是她的错吗?不是啊,老天爷决定的事情谁能改得了,同性恋怎么啦,同性恋也是人,只不过她爱得对象跟其他人不一样而已,又不低人一等喽。   很多家长听到自家孩子的取向跟正常人不一样时,可能会怕,你想想,你都害怕,你孩子难道不害怕吗?他得鼓起多大勇气才能跟你坦白啊。我们是孩子最亲近的人,要是我们都不理解不支持,那孩子就真没活路了。”   有人哭有人笑,有人边哭边笑。余火走到舞台边缘,体育馆内所有人自发起立,给这一刻因为爱而光芒四射的尊重和包容,致以最热烈的掌声。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个短发女士的故事和第五个眼镜男生的故事,化用自知乎和豆瓣,侵改,特此说明。 第138章   余火的演讲卓有成效, 除了他自带的庞大粉丝效应以外, 不仅激励了因各种缘由而逃避退缩的非异性恋群体,还因为将当前排斥同性恋的社会现状归咎于战争创伤, 而获得了许多原本反同群体的理解和支持。   演讲结束一个星期后,有关修改婚姻法、拟承认同性恋婚姻合法化的提案在全国范围内展开了第二次投票。   h市总共设置了三个投票点, 投票开启的第一天凌晨天没亮, 各个投票站外就已经排起了长龙般的队伍, 人潮涌动如山如海。   这些人当中有切身利益相关者的非异性恋群体, 有致力于推动国内人权发展的仁者志士,有单纯只是信仰自由平等权利的公民, 还有许许多多陪着孩子一起过来表达鼓励和支持的父母亲人。   余火是在中午人流量稍微少一点时去的,同行的还有赵子墨、梅琴、李静、张敏等人, 以及仍旧作保镖打扮的江封。   投票站采用的是网上投票,站在投票机前输入证件号码、籍贯地址等基本信息后再验证指纹, 显示屏上就会跳出来一份投票书。   余火勾选了支持项,点击确认,显示屏上出现了“您已投票成功”的提示。   投完票从封闭棚内走出去,余火往四周看了一圈。   梅琴从旁边的投票棚里走过来:“找马俊?”   “嗯。”余火点头,上次离开医院之前他把联系方式留给了马俊, 告诉对方有任何事情都能随时跟自己联系。昨晚马俊特意发短信问他今天什么时候会过来投票, 他想着应该会见到对方,所以还给那孩子带了点东西。   投票点的人依旧很多,加上余火的身份,即使戴着墨镜口罩还是有人认出他往这边涌了过来。正当余火准备拿出手机给马俊打个电话问问情况时, 不远处有道人影挥着手跑过来:“余先生!”   正是马俊,身后还跟着马建国夫妻俩。   余火笑着问他:“投过票了?”   “嗯!”青年重重点头,阳光下笑容灿烂,再不见医院里的悲愤阴翳。转身指了指自己的父母:“我爸妈也都投了。”不光投了,手上还都拿着一面巴掌大的彩虹旗帜,神色坦然温和,像是保护神一样站在马俊身后。   马建国上前两步跟余火握了握手:“余先生,谢谢你,以前是我糊涂,让孩子受了那么多委屈,多亏您我才想通了,孩子生成什么样不是他的错,这世上没什么比俊俊健康快乐更重要。”   余火望着这一家人之间自然流露的融洽和亲密,心中着实为他们感到高兴:前路或许还有许多挫折磨难,但有了至亲至爱的陪伴和支持,无疑将会轻松许多。   转头从张敏手里接过一个半尺高的方形纸盒,递给马俊:“罗师兄还在国外没有回来,这是他托我带给你的。”   盒子里面是罗新宇的签名海报、q版人偶、手写明信片、粉丝特制徽章以及《柜》的签名蓝光影碟,马俊看完之后眼睛有些红,将盒子盖上仔细收好,端端正正给余火鞠了一躬:“谢谢!”   和马家人告别之后,赵子墨提出大家一起出去大吃一顿:“这么重要的日子,必须好好庆祝庆祝,这会儿又到了吃龙虾的季节了,中午我请客,海鲜饭店走起!”   梅琴扫他一眼:“吃什么龙虾,你昨晚吃多了热量严重超标,今天只能吃沙拉。”   难得赵子墨竟然没有据理力争,而是心平气和应了下来,凑过去好声好气打着商量:“再加一条煎三文鱼行吗?”   “……半条。”   “得嘞!”   落后两步的李静顿了顿,十分狐疑地在二人背影上扫了两眼。   投票总共持续了十天,第十天下午六点半,所有投票点同时关闭,由机器统计票数。   当天晚上八点,投票结果在各大电视台统一公布:   以七十八万六千五百五十二票的优胜,修改婚姻法、拟承认同性恋婚姻合法化提案正式通过。   全国各地的无数酒吧、饭店、广场、门户之内,在这一刻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许许多多的人披着彩虹旗冲到街头狂奔呐喊,直到精疲力竭没有半点力气,而后坐在地上放声痛哭。   然而提案通过只是第一步,这只是同性婚姻合法化道路上踏上起点线的准许证,在这之后提案者会组织起专门的法律团队草拟出修改后的婚姻法法案,而草拟法案还将面临着无数轮的严苛审核和投票考验,只有将这些考验全部通过,这场战斗才算真正结束。   余火思虑良久之后,问江封:“这次提案的主要负责人你认识吗?我想和对方见一面。”   有关同性恋婚姻合法化提案的主要负责人姓佟,名为佟荔安,是位四十多岁的女士。佟家是华国的几大政客家族之一,背景和江家有些类似,包括佟女士父辈在内的数代人都参加过抵抗虫族的战争,佟女士的祖父更是华国著名的英雄将领,数十年前在战争中壮烈牺牲,被追封为四星上将。   江老爷子也是提案的负责人之一,但因为各种政局牵扯主要提供幕后帮助,明面上佟家才是致力于推动同性婚姻合法化的主力。   从江封那得知了余火的意向之后,佟女士很快安排了见面时间和地点。   见面地点很隐蔽,选在了郊区外的一家私人茶庄。双方握过手略作寒暄,佟女士直奔主题:“我听江少将说,余先生有意成为同性婚姻法案运动的‘代言人’?”代言人是娱乐圈里的用法,其实就是指借用余火自身的公众影响力,通过公开演讲、交流会议、公益活动、国际论坛等各种方式促使更多人支持法案,为法案成功通过减少阻碍获取更多助力。   江封就坐在余火身边,手臂虚放在余火身后,神态动作都没有刻意隐瞒二人的情侣关系,连戒指都明晃晃亮出来了——其实也没什么需要隐瞒的,这位佟女士自身也有位同性爱人。   余火点点头:“只要我能帮到忙的地方,定会竭尽所能。”   佟女士端起茶喝了一口,手指摸着杯沿:“我不会骗你,你的提议我很心动。作为一名成绩有目共睹的公众人物,无论是你本身‘公开出柜第一人’的标签,还是近乎完美的舆论风评,更不用说庞大的粉丝号召力,都是目前我们所急需的。   但你是江老爷子的晚辈,有些东西我也不能瞒着你:对于同性婚姻合法化法案到底能不能在国内顺利通过,其实我们心里也没底。这里面的缘故错综复杂,估计你也了解。一旦失败了,我们这群发起者的zngzhi生命肯定会缩水大半,以后都只能坐冷板凳也说不定。   如果你公开和我们站在一条阵线的话,我不能保证假使法案最后失败了,你的事业和前途不会成为zngzhi角力的牺牲品。   除此之外,国内反同势力依旧十分庞大,而且其中许多人极为偏执,我们这些政客普通人接触不到,就算恨得牙痒痒也拿我们没办法,但你就不一样了,你是演员,不可能和公众隔绝,等我们将你塑造成法案的‘门面’之后,极有可能他们会将怒火全部集中在你身上,如此一来连你的个人安全都会受到影响。”   余火和江封对视一眼,点点头:“这些我都考虑好了,不管这期间有什么影响,最后是什么结果,我都能承受。”   以他的能力,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根本不是问题。就算最后法案失败他被上头封杀,也不会愁于生计——当不了演员,他还能去武馆当教练,或者开琴室画室当老师,最不济还能开个书法班卖卖字,甚至是利用对灵气的感应去y省赌石,以他的能力,声名远扬发家致富不过是早晚的事情。被封杀对于其他演员来说或许无异于灭顶之灾,但于他而言,却正好将此方世界中他没经历过的都经历一遍。   佟女士自然是十分满意。“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她说,“你是演员,本身应该受经纪公司的合约限制,私下做这种决定没问题吗?”一旦跟前途未卜的法案绑在一起,演员所能给公司带来的利益受到影响是必然的事情。   余火笑:“佟女士放心,这点也解决好了,公司那边给了我充分的自主权,完全支持我的任何决定。”   这件事说起来还要归功于江封的发小,也就是晨西集团第二大董事唐森唐先生。   唐森有位妹妹名叫唐珥,是唐家父母从远海市爱心天使福利院收养的,幼时应当和原身相识,如今也是唐森的未婚妻。唐珥曾在两年之前和高帆的男朋友周扬一起遭遇过歹徒绑架,被江封出手救了下来,之后没过多长时间忽然因为不知名的原因突然陷入昏迷,国内外的知名医院全都束手无策。   后来江封带着余火去唐森住处看了一趟,余火为唐珥做了检查,发现她魂魄有失但元神平稳,预测她会在两年之内醒过来,自此之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前往唐家以灵气帮她温养骨骼血肉,防止长期卧床不起对身体产生损伤。   而就在五天之前,余火再次前往唐家为她输入灵气时,唐珥醒过来了,并且认出了余火就是当年在福利院一直照顾她的“火哥哥”。   挚爱失而复得,唐森狂喜落泪不能成言。得知余火的意向之后只说了一句话:“想做什么尽管放手去做,出了事公司给你顶着。”   和佟女士的会面进行得十分顺利。   “之后的具体工作计划我会派秘书和你的经纪人协商,一切以你的日程安排为先,”佟女士从沙发上站起来,向余火伸出手:“我代表不了其他人,在此仅代表我和我的爱人,向余先生郑重地说声谢谢,谢谢你为法案,为了平等和自由,更为所有同性群体所做出的一切。”   走出茶庄的时候,江封牵住余火的手:“从今天开始,你要面临的可就是数不清的刀风剑雨了。”   余火眸子清亮,神色柔软而平和:“我不怕。”   江封探手在他头上揉了一把,“不怕。”   有啥好怕的,管它是刀是剑是枪是炮,老公我全给你挡着。   作者有话要说:  火火:被封杀失业怎么办。   能去武馆,能教人弹琴教人画画,   能卖大字一张十几万,   还能赌石切翡翠。   唉,想穷好难哦。   ——————   有关同性法案的事情不会多写了,之后视角就会转回娱乐圈啦~   《在长安》即将上映,期待不! 第139章   佟女士的警告没有错, 针对余火的攻击是从他作为唯一一名娱乐圈公众人物, 公开出席了一场有关维护同性群体合法权益的交流会议之后开始的。   最初只是一些寄到公司的威胁信,然后就逐渐演变成了写满谩骂诅咒的血书、刀片玻璃渣、动物尸体等等,到最后每天都会有一大批反同者高举着牌子涌到晨西大厦楼下示威抗议, 报警也没用,专门有人负责放哨, 警察来了他们就跑, 等警察一走又迅速集中到一起, 多次与大厦保安发生言语甚至是肢体冲突。   管理层因此将安保力量加强数倍,全是虎背熊腰能吓死人的壮汉,严格防止抗议者进入大厦内部。只要不损害私人财产设施,至于其他的就干脆随他们闹,反正大厦隔音好,大门一关里面的人开着空调吹着冷气照常办公,外边烈日炎炎烫得冒烟,抗议者坚持不了多久就跟脱水蔬菜似的蔫在墙角边的阴影底下,即便如此也不愿意离开, 非得跟等兔子似的想把余火等过来。   除了定时定点抗议示威的人群, 还有一批人专门跟踪余火的行程。作为营业艺人,余火的行程大部分都是在网上公开的, 尤其《在长安》已经确认上映在即, 整个剧组都进入了热火朝天的宣传期,作为主演之一的余火全国各地到处跑通告不可能和人群隔离。   虽然以他的能力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都足够自保,但江封还是不放心:他媳妇儿厉害归厉害没错, 但不能在人群面前暴露功法异常,行动上难免束手束脚受到限制,万一那群反同者里真有疯的傻的不要命的,伤了自家宝贝儿一根手指头,谁他妈赔得起。   于是联系了一个名叫“龙行天下”的安保公司,去年余火拍摄《叫魂》时被私生饭骚扰,就是由这家安保公司提供的保镖服务。里面的成员全是从陆战部队退役的特种军人,负责人名叫曹虎生,当初和江封还是同一时期入伍的战友。   去年拍摄的时候因为要防护住一整个别墅外围,所以请了六十四个人,这回也没请多,就十二个,一个个高大威猛杀气四溢,黑衣黑裤腰带上还别着家伙,进退出入在余火周围围出一道铜墙铁壁,苍蝇都飞不过去一只。   虽然这些反同抗议者们着实有些闹心,但好消息也是有的:余火凭借《柜》中的林伽一角,成功拿下了一个a类国际电影节的最佳男配角。   事实上早在去年《柜》上映之后没多久,余火就获得了某个a类国际电影节的最佳男配提名,但是并没有获奖,算上这次已经是他凭借林伽一角第三次在国际电影节上获得提名,并且终于成功捧回了一座奖杯。   余火暂时无法出国,所以奖杯是罗新宇帮他代领的,获奖结果一公布,相关新闻立刻通过各种媒体传遍了网络。   华国电影因为题材限制、审核标准严苛等种种原因,在国际电影节上向来处于相对“弱势”的地位,能被提名都殊为不易,成功获奖更是极为难得。   这座奖杯不仅对于余火本人的实力和口碑有着巨大的提升作用,更是进一步拔高了观众们对于《在长安》的期待和关注。受这样的关注加持,影片宣传比预期当中更加顺利。官博随着宣传阶段有条不紊地放出了人物海报、照片动图以及片场花絮。其中片场花絮最受粉丝和路人欢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班长认认真真写字,墨哥就只能装装样子画乌龟”   “我们班长!会写字!会画画!会弹琴!还会舞剑!!这叫什么?人、间、至、宝!!!”   “这部电影颜值好高啊卧槽,班长就不用说了,七百二十度无死角,披件床单都好看,墨哥的古装同样是风流倜傥一表人才,鲍女士扮相超级美!就连肖华哥也……嗯,看着挺精神”   “还能和班长一起打雪仗!羡慕哭!光看他们在片场打闹的花絮我就能看一百集都不腻,真的”   “来个一千集吧,一百集不够的”   “没人发现班长和墨哥的cp感简直突破天际了吗?高举墨鱼大旗不倒!”   “楼上醒醒,班长跟罗影帝才是一对,这不早就是公开的秘密了吗”   “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墨鱼爱我我爱墨鱼!”   “墨鱼爱我我爱墨鱼!!把这对给我锁死!”   “焊住!”   “加封印!”   “……”   经过前期一个多月的繁忙宣传活动之后,时至八月下旬,马不停蹄四处跑通告的余火终于有了短暂的休息机会。   恰逢双休日,江封不上班,酣畅淋漓进行了大半夜的体力活动之后二人相拥一觉睡到中午,看看时间决定去超市买点东西回来自己做饭,顺便出去溜溜狗子。   江封住的是高级军官小区,国家分配防哨森严,周围一应基础设施俱全,步行二十分钟不到就有一家大型生活超市。   平时江封工作忙,余火更忙,家里的冰箱一般都交给保姆阿姨或者几位助理负责充实更新,时不时还有老爷子跟大姑姑送来一大堆东西,因此超市虽然离得不远,两人还真一次都没去过。   赖在床上闹了一会儿起来洗漱穿衣,余火选了浅蓝色牛仔裤加白t恤,头发随意用手梳得蓬松,看起来斯文俊秀清爽干净;江封穿着深蓝色牛仔裤加黑t恤,流畅的肌肉线条透过布料隐约可见,高大英俊眉目凌厉,浑身都散发着浓郁的雄性荷尔蒙气息。   给两只狗子套上狗绳,一家四口齐齐出门。   因为没几步路程,余火并没有戴面具,只戴了墨镜口罩稍作遮掩。订婚戒指用细长的银链子串起来戴在了脖子上,偶尔弯腰摸狗头时闪出一点璀璨亮光,正好和江封左手无名指上的交相辉映。   自从拟承认同性婚姻合法化提案通过之后,梅琴对于二人是否公开恋情已经没什么意见,只是建议最好选个恰当的时机。如果不是因为余火才跟佟女士那边达成合作,担心现在公开会将公众注意力过多集中在他的恋情八卦上,从而分散他为同性群体合法权益“代言”的效果,此次在国际电影节获奖倒是个绝妙的机会。   虽然不适合公开,但这样手牵手一起出来逛街也不用全副武装的遮掩了,如果被人拍到照片,正好当作是给粉丝提前打预防针。再说江封对于火把们强行将余火和罗新宇绑在一块儿的行为早就怨念颇深,明着不许秀恩爱勉强忍耐,暗着还不行就真得把他憋死了。   难得两个爸爸都在,狗子们兴奋得不行,摇头摆尾脚下带风恨不得拖着两个人走,二十分钟的路程硬是给缩短了一半。   余火喜欢吃虾,进了超市推了推车,江封首先就往生鲜区走。这个点超市人不是很多,但帅帅个头太大,又是军犬出生光气势就不一样,如果不了解的话看起来的确挺吓人,为了防止造成恐慌余火还是蹲下来给他套上了动物口罩。   所幸帅帅倒是配合得很,不吵不闹坐姿标准,等口罩戴上去之后只抖了两下耳朵。余火笑着在他头上揉了两把:“真乖。”   丑丑个子小没有这个顾虑,盯着帅帅一个劲儿的看很是新奇,看完之后还撒着娇往余火腿上蹭,意思十分明确:爸爸这啥玩意儿本公主也想戴。   余火将还不及自己小腿一半高、雪团似的小可爱拎起来抱进怀里:“那是男生才要戴的,你是女生不用。”   江封在一边煞有介事点点头:“嗯,男生才戴套。”   余火无奈,耳朵尖有些发红:“孟浪!你怎么什么事都能往那上面联想。”   江封厚着脸皮装糊涂,揽着他的腰往他脖子里吹气:“那上面?哪上面啊?我说什么了?该不是你自己联想到什么少儿不宜的东西,非得强加在我身上吧?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智者见智,淫者见……”   余火瞪他一眼,江封见好就收,笑嘻嘻止住了话头:“选虾,选虾。”啧,大宝贝儿逗起来真可爱。   买了两斤活蹦乱跳的基围虾,称了两斤排骨,剁了半只鸡,又挑了块极新鲜的牛腩肉,江封正准备去买点蔬菜水果,转头就发现余火带着两只狗子站在隔壁区的冷冻柜旁边挪不动步。   走过去一看,不出意料里面满是各种冰淇淋。骨子里还是个故人的余火,对于这种东西可以说是完全没有抵抗力。“想吃哪种的?”   余火有些纠结:草莓味和巧克力味的他最喜欢,丑丑帅帅喜欢牛奶味的,但是芒果味和香草味的看上去也很不错,蓝莓味和橘子味好像是新出的他还没吃过呢……   知火莫若封,江封抬手在他头上揉了两把:“都买,各样来两盒,不,三盒。”冰淇淋,甜甜的凉凉的,当成道具用来助兴应该也挺不错……   余火哪知道他脑子里转着什么颜色,心满意足美滋滋各样拿了三盒。   买完了两个人吃用的东西,又去宠物区给狗子们挑了不少零食,偌大的购物车堆得满满当当,江封一手推着车一手牵着男朋友往出口处准备结账。   跟随余火时间最长、吸食灵气最多的丑丑首先发觉了异常,从余火怀里半撑起身子警惕地竖起了耳朵。几乎是同一时间,帅帅也由原先放松的姿态变为浑身紧绷,笼在口罩中的牙齿龇了出来转头往身后的某个方向看。   余火在丑丑头上揉了两把,江封也安抚下帅帅的情绪,以手势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两人对视一眼,随后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正常扫码结账。   买的东西多,足足装了两个大型塑料袋。江封一手拎了一袋,余火将丑丑放下来牵着两条狗绳,沿着原路返回走到一条人流量稀少的林荫小道时,余火蹲下身将帅帅嘴巴上的口罩解了下来,同时松开他脖子上的狗绳,轻喝一声:“去。”   失去束缚的帅帅瞬间掉头,像是一只黑色猎豹也似狂奔疾驰,眨眼间将二人身后大约十米处的一名中年男子狠狠扑倒在地上,身体前倾压低,健壮有力的前腿按在对方胸口限制他的行动,锋利的森寒犬齿完全龇出停在男子脖子旁边,喉咙里发出的威胁低吼和从利齿间滴落的温热涎液很快吓得男人惨叫起来:“救命!快救命!这狗要咬死人啦!”   江封和余火转过身,如闲庭漫步般慢悠悠走过来。帅帅知道深浅,扑人的时候特意将爪子收了起来,连对方的皮都没碰着,顶多摔在地上的时候疼一点。丑丑也龇着牙想冲上去立个功,被余火拎着后勃颈抱了起来。   “说吧,”直到欣赏够了对方的狼狈姿态,江封这才开口:“从超市里就鬼鬼祟祟的,一直跟在我们后面想干嘛。”   男子没有回答,视线只在江封身上粗粗扫了一遍就落到余火身上,神情似有愤恨:“你是那个演戏的余火对不对!就算戴着墨镜口罩我也认得你!”   哟,江封挑眉,还是冲着自家宝贝来的。眼底寒光一闪:那就更不能轻饶了。   声音冰冷:“你身上这条狗是军犬,上过战场咬死过人的,你要是再不老实交代,我可不敢保证他会不会凶性大发把你也当成敌人。”   帅帅似乎听懂了江封的话,极为配合的将前半身又往下压了压,锋利的牙齿几乎贴在了男子的血管上,兽类口鼻中喷薄而出的热气和粗喘让他没坚持几秒就抖成一团:“我是想要跟余火讨个说法!问他到底为什么要害人!都是因为他,我儿子才变成了同性恋!”   余火揉着丑丑的脑袋神色有些困惑,江封皱眉:“你儿子是同性恋?这跟余火又有什么关系?”   也不知道是怕过头了还是觉得江封根本不敢纵狗行凶,男子抖着抖着不抖了,死死盯着余火,脸上的愤恨愈加明显:“当然跟他有关系!要不是因为沉迷追星整天嚷嚷着当什么火把,我儿子怎么可能效仿他跟家里出柜,硬生生把自己折腾成同性恋?!自己变态还不够,非得到处演讲怂恿其他人也跟他一样当同性恋,他根本就是个扫把星老鼠屎……”   江封毫不客气的抬脚往他腿上踹了一下,控制好力道位置没踢断骨头,但立刻疼得男子白了脸色:“我放你娘的狗屎屁!你儿子喜欢男人跟余火有半毛钱的关系,那是天生的懂不懂文盲!出门把脑子忘在家了啊?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出柜却被亲爹当成变态,你儿子有你这种爸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还找余火讨个说话,讨什么说法,让他念个咒再把你儿子变回‘正常人’?呸!智障。老子告诉你,再从你嘴巴里听到一个侮辱余火的字眼,你今儿个就别想囫囵回去了。”   男子果然不敢骂余火了,但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竟然还敢顶嘴:“我儿子没追星之前,学习好又听话,正常得不得了,从来没有过喜欢男人的迹象。要不是被他迷惑,以为当同性恋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他怎么可能出柜!还不是被所谓的‘偶像’带上歪路!”   江封神色冷漠:“照你这么说,你儿子之所以会出柜,都是因为追星追傻了想要模仿余火喽?”   “事实就是这样!”   “呵。”江封冷冷一笑,“那老子倒要问问你,余火每个月都给福利院捐款,你儿子模仿了吗?”   男子憋了半天:“……他还是个学生,哪像当明星的那么有钱。”   “当学生怎么了,零花钱没有?压岁钱没有?想要模仿余火做福利,哪怕是捐点旧衣服旧书也行啊,你儿子做过吗?”   “……”男子不说话了。   江封继续道:“余火会弹琴会画画,你儿子模仿了吗?余火一张大字能卖十几万,你儿子有表达过想练字的意向吗?余火武艺高超一个人能打你这样的几百个,你儿子有跟你说过想学武功吗?都没有?”   男子一句话说不出来。   江封往地上啐了一口,脸上满是嘲讽:“这么多优点一个不学一个不模仿,觉得儿子出柜丢人了就想把罪名往余火身上扣,你他妈哪来这么大的脸?坦克履带压出来的吗?得亏老子今天心情好,要不不打你一顿都消不下去火。再敢干这种偷偷摸摸跟踪尾随的事情,”江封蹲下来看着他,眼底微微发红,压低声音道:“老子弄死你信不信。”   每个人都有不能触碰的禁忌,他的禁忌就是余火。上次毛奇峰制造出来的钢丝意外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极限,他绝对不允许再有任何人对余火的安危产生威胁。   余火察觉他的情绪似乎有点不对劲:“江封?”   “嗯,”江封站起来,眼底的红色迅速消失不见,转身笑着看他:“神经病而已,不用理他,咱们回家做饭。帅帅,走了。”   帅帅低吼两声将爪子从男子身上收了回来,掉头几步追上两个爸爸。   短暂的双休日过后,余火坐着保姆车前往晨西大厦。   大厦楼底下依旧聚拥着一大批反同抗议者,余火的保姆车才换过他们不认识,但是依旧举着牌子朝保姆车涌了过来。   车内负责保镖事宜的曹虎生问:“余先生,需要我们下去处理吗?”   余火摇摇头:“不用,车子直接开去地下车库,他们进不去的。”不到逼不得已,他不想跟这些人起正面冲突。   助理小陶实在无法理解:“同性婚姻合法化对他们又没什么害处,怎么一天到晚就跟疯了一样又叫又闹,不累吗?”   余火透过单向玻璃看着窗外声嘶力竭的人群,佟女士做过调查,目前国内的反同群体很大一部分都是四五十岁左右的父母,他们从小接触到的教育和自身经历使得意识中形成了一套牢不可破坚不可摧的价值观:异性恋才是正常的、正确的,同性恋是违背自然规则和伦理道德的异类。   这些人和所有为了孩子争取权益的同志父母一样竭尽全力,他们所要实现的,是一片完全纯净、正确有序、不会被任何异常打乱、可以让自己的孩子安全生活的环境。   在他们眼里,同性恋先天性和“变态”、“肮脏”、“艾滋病”等字眼挂钩,很多人甚至至今仍旧以为同性恋是一种会传染的疾病,和同性恋待在一起的时间长了,自己“正常的”孩子就会有变成同性恋的风险。   一旦同性婚姻合法化实现,他们的孩子就要和同性恋这种“怪物”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上呼吸同一方空气,这样的恐惧促使他们不顾一切也要阻止最可怕的情况发生,无尽的斗争中恐惧和愤怒缠裹在一起持续发酵,最终就成为了对所有同性群体的仇恨。   而余火要做的,就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尝试改变他们的观点。   保姆车停在了地下车库,保镖们跟随余火乘坐电梯上楼,幸亏晨西的电梯质量好载重超强才能一次性全装下。下了电梯,一排十几个大汉跟在后面威武雄壮走路带风,沿途引来工作人员纷纷侧目。   余火有些尴尬,其实他跟江封说过十几个保镖实在没有必要,奈何江少将其他事情都能听男朋友的,唯独这件事不行,因此不惜布下重重诡计利用肉体色诱终于哄得余火松口答应下来。   好在保镖们走到梅琴办公室门口就停了下来:“我们在外面等着,余先生有事直接喊一声就行。”   余火点头道了声谢,推门走进去。   办公室里除了梅琴,赵子墨和李静也在。   梅琴似乎有点不舒服,坐在沙发上单手扶腰,面庞上隐含痛苦之色。赵子墨伸手想要给他按摩,被他抬腿踹了一脚:“滚。”也不知道动作牵扯到什么地方,脸上痛苦之色愈发明显。   李静坐在对面沙发上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么了?”余火有些担心:“哪里难受吗?”   梅琴咳了一声,努力想要表现得自然点:“没事,做瑜伽扭到腰了。”   赵子墨立刻道:“小鱼儿,你不是会按摩吗,要不给琴……给梅经纪按按?”   梅琴还没来得及拒绝,余火已经走到沙发边坐了下来:“身体往前趴下去,对的就是这样,”余火将手放到梅琴腰上,顺着腰背的经脉穴道按摩的同时悄悄注入灵气:“怎么样,舒服点吗?”   “嗯……”梅琴没忍住呻吟出声:“余火,不说其他的,你光这按摩的技法就是一绝,我找过那么多专业按摩师每一个比得过你。”   得,万一失业了又多一门谋生的手艺。余火笑。   旁边赵子墨被梅琴那一道呻吟刺激得浑身一个激灵,咽了咽口水,不动神色拿过一只抱枕抱在怀里。   李静往他那扫了一眼。   等到一整套按下来,确定梅琴神清气爽浑身通畅再没有哪儿不舒服,余火建议道:“梅经纪,或许你可以考虑换一种健身方式?瑜伽不是适合所有人的,有些人做瑜伽的时候就是很容易受伤。”他记得当初第一次来到晨西大厦的时候,梅琴就因为做瑜伽扭到了脖子。   “谁说的,”赵子墨迅速插话进来:“瑜伽好,特别好,长期做瑜伽身体柔软……”能换各种姿势。   后半句在梅琴阴冷的视线中及时咽了回去。   李静的表情越发深不可测。   腰不疼了腿不软了,梅琴开始跟余火说正事:“《血色铿锵》第三季准备开拍了,刘怀导演跟我联系,新一季演员阵容里没有你。”   这样的情况其实在座众人早有预料。   自从余火和佟女士达成合作,公开支持同性婚姻合法化的倾向越来越明显,之前向他发出的剧本邀约有不少就撤了回去。   原因很简单,同性婚姻法的事情一天定不下来,余火就属于前途未卜,随时存在被封杀的风险。以他的热度和实力,送到手里的剧本绝大多数都是邀请他当主角,一旦主角被封杀,想要影视剧得以面世那就只有全部推倒重来一个办法,这样的风险哪个剧组也不愿意承担。   《血色铿锵》的情况又稍微有点不一样。   当初余火在公开出柜负面缠身的情况下还能参演《血色铿锵》,一是因为合同早在这些事情之前就定下了,二来这部剧是军政合资筹拍,不管背地里对同性群体是什么态度,明面上谁也担不起“因为某个演员是同性恋就把他赶出剧组”这样的名声,至于所谓的负面新闻说到底只是徐涵一面之词,群众用来八卦娱乐没问题,剧组要是因为这个原因把余火踢出去了,反而有点“实际上还是因为性取向问题”这种欲盖弥彰的意思。   但公开出柜是一码事,公开利用自己的公众影响力参与到zngzhi角力影响法案投票,那就完全是另一码事。   更何况余火饰演的程然一角在第二季结尾时双腿严重冻伤面临截肢,虽然第二季杀青的时候刘怀导演私下里跟他透过底,这只是留下悬念、刺激观众光看第三季的手段,编剧其实不会那么写,但即使真要那么写了,程然因为截肢所以退出“猎鹰”小队,情节上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谁也挑不出错来。   “刘怀导演让我跟你说声抱歉,”梅琴道:“他虽然语意模糊不敢说得太明白,但大概意思还是能听出来:估计是上头哪一派打了招呼,给你个警告。”   余火点点头:“我想到了。”他跟江封之前就这个问题谈论过,江封本来是打算正面硬杠——就算不动用老爷子的力量,凭他自己少说也是少将军衔、国安部副部长,真要弄起来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但余火好说歹说把他劝下来了,他的目标是竭尽所能推动法案顺利通过,因为这样一个明面上还是对方占理的小事情撕扯起来提前暴露实力,着实没有必要。   木已成舟,又不是多大的一块肉,梅琴也不在这个问题上深究:“你接下来想干什么,拍电视剧还是拍电影?”虽然有不少剧本邀约撤回去了,但是因为各种原因留下来的也不少,况且以晨西的财力势力,除非上头现在直接规定“同性恋演员不能演戏”,否则不可能没剧让余火拍。   余火道:“我暂时不打算接戏。章先生前不久给了我一个提议,问我愿不愿意去国家话剧院演话剧,我同意了。”   章元臣是国家一级演员,也是华国国家话剧院的名誉副院长。就算余火没有遇到眼下的境况,他本来也打算推荐他去话剧院里磨练磨练。在他看来余火的银幕表现能力已经到达了一个瓶颈,想要有进一步的突破,必须从新的表演方式上寻找契机。   话剧是和观众面对面的实时表演,对于演员的人物塑造、情绪表达、临场反应等能力要求极高,而国家话剧院里集中了华国最优秀的一批戏骨,哪怕是在里面当个没几句台词的背景板,对于余火来说都绝对会受益匪浅。   “哟,这倒是个难能可贵的机会,公司这边和国家剧院有合作,新宇他们都在剧院里历练过,我本来是打算明后年把你和赵子墨一起送过去多学点东西,但你提前去也好,静下心好好学,以后受益无穷。”梅琴翻了翻日程表:“最近除了剩余的几个宣传通告也没什么其他事情,再之后,就是《在长安》的首映礼。”   首映礼被安排在8月21日,比正式上映提前三天。粉丝们早就嗷嗷待哺迫不及待了。   几人又聊了片刻,余火和李静两个告辞离去,赵子墨没走,说还有事要跟梅琴商量。   余火还未走到门口便听到身后隐隐传来赵子墨满含期待的声音:“首映礼你会去吧,位置我都给你留好了。”   半晌过后梅琴冷傲道:“看心情。”   随手将门带上,余火发现李静的神色似乎有点诡异,问:“静姐,怎么了?”   李静将视线从门上收回来,看着余火深深吸了一口气:“你就不觉得,子墨跟梅经纪两个之间有点不正常?” 第140章   八月二十一日,《在长安》首映礼。   场面空前火爆, 偌大的h市大剧院外人潮涌动如山如海, 内场更是一票难求, 据说最普通的粉丝席位都已经被黄牛党炒到两万元天价。   而有幸以各种方式被选中、接受邀请莅临观影的五百多名粉丝中,绝大多数怀里都抱着一个墨鱼公仔, 兴奋异常激动难捺。   为了防止影片资源在正式上映之前被泄露,整个放映过程中手机等拍摄工具都必须要收起来。所以粉丝们正抓紧电影还没放映的这段空隙到处拍照或是自拍,其中放映室门外的巨型电影海报成为最受欢迎的取景地。   除了影片角色的单独海报,主海报共有两张,两张都是水墨画风格, 内容也十分相似, 都是余火饰演的李在身着一袭白袍,赵子墨饰演的温平危身着一袭黑袍, 两人长身玉立墨发飞扬,一正立一背立相视而笑。一张特写余火的正面和赵子墨的背影, 一张特写赵子墨的正面和余火的背影。   陌上人如玉,公子恰成双。   粉丝们双眼放光激动得嗷嗷直叫,恨不得直接扑在海报上亲, 要不是一旁工作人员看得紧,又保证放映结束之后每人都能领到一份, 恐怕早就被人偷偷揭下来带回家珍藏。   现场气氛火热,等余火和赵子墨等主演从后台走出来时,立刻又拔高了好几个层次,热烈的欢呼尖叫声差点把房顶都给掀翻出去。   主演们依次打完招呼, 然后跟着导演在舞台前的座椅上坐了下来接受现场媒体采访,又和粉丝们进行了几段互动游戏,其中余火还单独表演了一段剑舞,用的正是去年生日时梅琴送给他的那柄剑,气势凌厉身姿潇洒,腾挪翻转间剑光如虹,瞬间将本就火热的气氛推倒了顶峰。   好不容易等粉丝们稍微平静一点,主演们前往观众席落座,灯光调暗音乐响起,影片正式开始。   连绵起伏的山岭中绿浪莽莽松涛滚滚,清晨的阳光穿透云雾在露水上折射跳跃,一座掩映在半山腰的书院中传来阵阵厚重悠扬的钟鸣之声。   “张榜啦,上月的小测张榜啦!”   伴随着呼喝,一大群青衣布帽的学生自书斋讲堂内奔出来,涌至一块石碑底下:   “都别挤都别挤……哎呀哪个踩着我鞋了!”   “怎么样,快让我瞧瞧,这次是谁拿了头名?”   “还能是谁,长留啊!长留人呢,长留,你又拿魁首了!”   “第二名又是哪个?”   “长安呗,这两个焦不离孟孟不离焦,连名次都要紧挨在一块儿。”   “哈哈哈哈,咱们书院的‘鬼谷二君子’岂是说说而已,第一第二只他们两个轮流当……”   人群聚在石碑底下吵吵嚷嚷,有眼力好的看完名次从里头挤出来,回去学堂内背起双手,学着夫子走路的姿势踱到李在桌子旁咳了两声:“长留啊,你这回又拿了第一,是不是得请师兄弟们好好吃一顿啊。”   温平危的座位在李在身后,此时正斜支着身子坐在桌子上同他说话,闻言抬手将李在一揽:“去去去,这种当上过一次也就罢了,你们这群大肚汉胃口就跟无底洞也似,在一月要拿数次头名,次次都要请客吃饭,岂不是得倾家荡产?有空算计他,不如好好读书习字做文章,等你什么时候拿第一了,不光在请大家吃饭,我也连请三天大摆酒席,如何?”   “头名还没说话呢,你这个第二口气倒是挺大,”来人也不生气,笑嘻嘻伸手过来击掌:“说好了啊,你瞧着吧,夫子说了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总有一天我要拿一次魁首,硬生生吃穷你。”   温平危抱拳:“那就恭候佳音。”   等人离开,李在回头看着他笑:“你打赌便打赌,好端端将我牵扯进去作甚。”   “好兄弟有难同享有福同当,怎么着,我帮你解围了,你还想丢下我一个当肥羊?”温平危作势要闹他,末了下巴一抬神采飞扬,眼中满是自傲:“况且想越过咱们俩个拿魁首,啧,不可能的。”又对李在道:“这回是你运气好,下回我多费几分心思,这头名可就得江山易主了。”   李在学着他方才的模样抱拳:“那就恭候佳音。”   夫子进来讲课,温平危回到座位上坐好。等夫子讲完一节让众人自修时,从练字簿上撕了张小纸条,写了几个字朝李在递过去。   片刻之后,看完纸条的李在微微点头。   当晚酉时,李在前往后山观月台赴约,刚走进亭子便见温平危从石桌底下取出一壶酒并一只烧鸡。   心下了然:“又是托厨房刘叔从山下给你带的?”   “那当然。你拿了魁首,总要为你庆祝一番才是。”温平危倒了一杯酒递给他:“下回我拿魁首,可就要轮到你请我了。”   酒过三巡,温平危就着漫天月色细细打量好友:“在,你我相识多久了?”   李在略微想了想:“七载有余。”鬼谷书院举世闻名,为当世文人学子心中圣地。他十岁入学,至今已逾八载,温平危晚他半年,算起来两人相识至今正好七年半。   “古人云,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温平危道:“你我二人既是同窗又是舍友,朝同食夜同寝,也不知前世是个什么缘分。”   李在笑:“或许是亲兄弟也说不定。”   “哈哈哈哈,若真是亲兄弟,那倒正好遂我心意。”温平危望着他,一双眼睛在月色底下亮晶晶闪着光:“你我之间相交甚久,我也不瞒你:我是家中独子,父母早亡孑然一身,唯独同你一见如故,虽则没有血缘关系,于我而言,在却比兄弟手足更亲密重要些。”   李在举起酒杯,一字一句情真意切:“长安于我亦是如此。”   二人剖心相交肝胆相照,很快将一壶酒喝了个干净,李在酒量略浅,起身时便晕晕沉沉站不稳当。温平危赶紧扶住他的胳膊架在身上:“慢些,我扶着你走。”轻车熟路穿花拂柳,披了满身的月色星辉,顺着后山一条小径悄悄往住处返回。   山路崎岖难行,即使有人扶着脚下仍是不稳,温平危干脆停下来将李在整个背了起来:“常闻江湖好汉千杯不醉,你这酒量也太差劲了些。”   李在捏捏额角,竭力忍住胸腔中翻涌的酒意:“你可是第一日知我酒量浅?以后万万不能如此了,倘若被夫子发现,你我二人都要受罚。”   “夫子发现不了,咱们偷喝那么多回,哪一次露馅了?”温平危托住他,尽量将步子走得平稳:“真要运气不好被抓住了,我就一人顶罪,说你全是被我硬逼着才喝了两口。”   “硬逼?你难道是捏着我的喉咙强灌不成?”李在又好气又好笑:“真要被抓让你一人顶罪,那我成什么了,兄弟之情岂不是句笑话?都说醉酒之人才会胡言乱语,你没醉怎么也乱说起浑话来了。”   温平危嘻嘻笑了两声,知道他酒意上头不舒服,遂转移话题:“下个月山长大寿,这几日林师兄他们都在商量着要送什么寿礼合适,你可有什么想法?”   李在点点头,随即反应过来他瞧不见,道:“我打算给山长写一副百寿图,或者画一幅猴王献寿。”   “画画写字?这有什么趣味,其他人估计都是打得这个主意,到时候一大堆字画堆在一起不过泯然于众矣。我倒有个想法:不如你我二人合编一支剑舞如何。”   “剑舞?”   “正是,又新奇又好看,再请一位师兄弟伴奏,到时候肯定能脱颖而出博得满堂喝彩。”   身下的肩背宽厚温实,随着步伐有节奏的微微起伏。酒意氤氲而起,李在将头枕在他颈项处昏昏欲睡,迷迷糊糊中应了下来。   直到被人放在床上,这才在失重感下回复几分清明,四下打量一圈:“我们回来了?”   “回来了,”温平危为他退了鞋子脱了外袍,又拧干一条毛巾给他擦脸擦手,最后替他盖好被子:“睡吧,明日还要早起温书,小心不够用功被我超过去。”   月光透过窗户洒落进来,清凌凌铺了满地。李在看着温平危脱掉外袍在他旁边的床铺上躺下去,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为什么你从不称呼我长留?”   长留是他的字,十五岁那年夫子给取的,鬼谷书院的学生都是由夫子赐字。书院里的师兄弟朝夕相处感情深厚,大都直称其字以示亲厚,唯独长安从来只叫他的名。   温平危没说话,李在以为自己喝醉了声音小,对方没听见,便也不再纠结,蜷起身子闭上了眼睛。   直到醉意迷蒙将睡未睡之时,隐隐像是听见有人道:“别人都叫的,我才不稀罕……”   翌日开始,但凡闲有空余,李在便和温平危两个躲在书院后的竹林里编排演练剑舞,二人配合默契进展神速,一招一式间如行云流水挥洒自如。等到整套剑舞大致有了雏形,便开始商量命名之事。   “既然是给山长祝寿用的剑舞,总该取个意头佳或是能入耳的名字才好献上去。”李在道。   对此温平危深以为然。思虑良久之后,提议道:“不如就叫‘在长安’,如何?”   “在长安?”   温平危点头:“取你之名,取我之字,既能入耳,又别有一番深意。”   山长寿辰当日,两人选在竹林之内呈献寿礼。   李在一身白袍,温平危一身黑袍,手执青锋长剑,于翠绿竹林中凛然起舞。动作整齐划一招式默契相合,急时如雷霆骤雨,缓时如流云清风,翩若游鸿矫若惊龙,雪青色的剑光中竹叶纷纷落下宛若花雨,等到最后一招势尽,二人自竹枝顶部腾身落下,双手执剑单膝跪于山长身前,竹林当中的空地上,漫天竹叶悠悠扬扬,恰好拼出一个龙飞凤舞的“寿”字:   “学生祝山长仙寿永享,福在长安!”   温平危料想得没错,这份寿礼果真教山长喜笑颜开极为满意,心情畅快之下,特许书院学生放假一天,前往鬼谷山旁边的隆福寺参加祈福庙会。   隆福寺庙会每月奉一、九举行,附近四五个城镇的居民都会前往寺庙中敬神还愿烧香祈福,上香的人多,灯市、小吃、歌舞表演更多,熙熙攘攘极为热闹。   书院学生三三两两结伴而行,只觉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李在往功德箱内施了几分银两,准备进去殿内拜拜菩萨,转头问温平危:“长安,你来不来?”   温平危双手后背抬起下巴:“子不语怪力乱神,所谓神明不过虚妄,我才不信这些。”   李在笑,不与他争论这个,“那我进去上柱香,你稍等我片刻。”   温平危点头:“去吧。”待李在进去之后,绕着寺庙闲逛,逛到后山时发现还有几座侧殿,因为位置偏僻些少有人来。四下打量一周,拎起袍角走了进去。   李在上完香后出来,一时竟找不到温平危的踪影。寺庙建筑恢弘殿宇极多,寻了半天才在前往后殿的一方院子里迎头碰上,“长安你去哪了?教我好找。”   温平危悄悄掸去袖子上的香灰,朝他走过去:“没去哪,闲来无事四处逛了逛。你拜完了?跟菩萨求了什么?”   两人一同往寺庙外面走,声音越来越远:“求家中父母、书院夫子身体安康,求师兄弟们学业有成,还求我们两个能实现心中理想得偿所愿……”   “求这么多,也不怕菩萨嫌麻烦不愿意搭理你……”   “你又在浑说了……”   长安的志向与自己不同,李在一直知道这一点。   他向往天下山水,希望有朝一日游览列国,能凭借自己之力推动私学创办兴起;而长安则希望能入朝为官辅佐君王,除尽贪官奸佞,造福社稷百姓。   志向不同,意味着他们早晚有一天要各行其路分道扬镳。而这一天很快就来了。   三年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十年寒窗苦读,二人终于结束了在书院中的学业。   温平危要拿着山长的举荐信前往都城求见君王,自此走上仕途;而李在则要开启自己周游列国的旅程。   二人于鬼谷山下作别,离情难舍百感交集,但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   “朝堂凶险局势难测,一定要多多保重。”李在道,“倘若遇到困难写信给我,不论山高水远,我定会立即奔赴都城。”   温平危佯作不满:“怎么,不遇到困难就不能给你写信了?”   “自然也是能的。”   两人相视一笑,同样的青色袍角在风中扬起。李在催促:“快走吧,路途遥远,再不启程怕是赶不及在天黑之前到达驿站了。”   温平危深深望了他一眼:“多多保重。”   遂抬脚往马车旁走,即将上车时却又转过身,突然快步跑回来将李在按进怀里紧紧抱了片刻,再松开时一双眸子里熠熠生光:“等着我,等我除尽宵小,再回到此处与在把酒言欢。”   李在眉目温和,清俊的脸上满是神采:“一言为定。” 第141章   分别之后, 李在乘着车马去了许多地方, 诸国山水风景各异, 习俗民风不同, 教他大开眼界收获良多。   他和温平危一直保持着书信往来,至多每隔半月必有一封,寒来暑往从不间断。从书信内, 李在得知温平危抵达都城的第二日便在山长好友的引荐下入宫面圣,圣上惜才有意栽培,赐了他一个户部从四品的官职。   李在还得知如今朝堂之上主要分成两股势力, 一股以世家贵族为主, 自开朝延续至今根脉深厚;一股以内阁要员左亭芳为首,因为成员都为科举出身, 因此又自称“清流”一派。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各种权势稍弱些的小团体,各党派盘根错节,局势极为混杂。   温平危的信每次都是厚厚许多张, 内容十分详尽,事无巨细哪怕都城的米价涨了两分都要同李在分享。但向来报喜不报忧, 只写朝中趣闻趣事以及圣上如何英武开明,对于仕途上受到的磋磨阻碍一字不谈。   但独自一人身处权力漩涡当中, 又立志与天下贪官污吏为敌, 怎可能一帆平顺事事随心得意?到后来即便他竭力掩饰, 字里行间的疲累愤恨和无力无奈之感,依旧让李在揪心不已。   因此在二人分别一年之后,李在同样带着山长的举荐信来到了都城。   温平危的住处并不难找, 他走到府宅门前时宫中尚未下朝,大约等了半个时辰,四五个仆役抬着一顶青花官轿停在石阶底下,轿子压低,门帘掀开,一位穿着石青色云纹官袍的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余光扫到李在的身影时温平危脚下一顿猛地转过身,眼睛睁大似是难以置信,随后便朝着他疾步狂奔过去。   距离李在两步远时却又停了下来,盯着他傻笑许久,眸子里亮晶晶的全是孩子气:“你来了。”   李在也笑,点点头:“我来了。”   挚交重逢,自是有数不尽的话要说。二人秉烛夜谈彻夜未眠,温平危时时刻刻盯着他,眸子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翌日,李在入宫面圣。略微对答一番后圣上龙颜大悦盛赞其才,也赐了他一个户部从四品的官职,与温平危同僚共事。   他原本想找中人牵线,置办一套宅子作为落脚之地,温平危得知后立刻否决:“我这宅子前后共有三进,难不成还住不了我们两个人?你若对客房不满意,我直接将主卧让给你便是。都城中物价贵,能省一点是一点,夫子向来教导咱们节制俭省,你周游列国一年有余,从哪学来这般挥金如土的壕奢之气。”   李在辩他不过更拗他不过,暂且便在温平危的宅子里住了下来。知道主卧他是肯定不愿住的,温平危遂吩咐下人将与主卧旁只一墙之隔的耳房重新整修细细装点,一应用度家具比主卧还要更盛两分。   两人在同一个衙门工作,同进同出同食同寝,温平危心高气傲行事刚直,李在性格温和长袖善舞,温平危善内政经济,李在善田事民生,二人恰好相辅相成。   朝中局势依旧诡谲艰险,但有挚交好友相互扶持,再多挫折也不过是激发斗志而已。实在气狠了,晚上便关紧门户对坐于书房之内,一边喝酒一边痛骂奸佞贪官:   “……好意思自诩‘清流’,恁厚的脸皮!上下勾结沆瀣一气,整个大庆朝就他们贪得最多,读书人的气节都被糟蹋尽了,浊流污水还差不多!”   “所以古人有言,不同‘流’合污,诚不欺我矣。”   “哈哈哈哈,”温平危抚掌大笑,“好一个不同‘流’合污!恰如其分,当浮一大白!”   除了痛斥蛀虫宵小,每每政务繁累令人疲惫不堪时,李在也会给温平危讲述他一年旅途中的所见所闻,各地山川人土,诸国风情习俗。   温平危斜靠在椅子上,眼睛里跳着烛火:“我听说岭南之国多有男子终身不娶,只和挚交好友结为契兄弟共度余生,在游览途中可曾遇见过?”   李在醉意微醺脸色发红:“有所耳闻,但并不曾亲眼目睹。”   “无妨,”温平危倾身给他倒了杯酒,“以后若有机会,我陪着你共览山水,到时候一同见识见识。”   李在笑:“那真是极好的。”   喝得大醉,便相互搀扶着往书房内的暖阁里将就一宿,相依而睡抵足而眠。身旁的热度相处十余载再熟悉不过,温平危只觉心满意足:“就跟在书院时一样。”   李在借着月色看他,轻声道:“嗯,就跟在书院时一样。”   二人将将住在一起时,温平危便向李在介绍了一位有些特殊的人物:“他姓闫,道上诨号闫通天,是我离开书院后前往都城途中遇见的,性情仗义直爽,人脉极其广阔,上通官宅豪门,下通贩夫走卒,如今屈尊在我这儿当个门客,对我着实助益良多。”   闫通天眉眼细长,从头到脚藏不住的精明相,对温平危倒是十分尊敬推崇:“温大人对我有救命之恩,又是个真正心系百姓的好官,能在温大人手底下办事,那是我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哪敢当‘屈尊’两个字。”   都城内局势复杂诡谲,能有闫通天这号人物上下打点搜集消息,自是方便许多。但对于温平危想要除尽贪官宵小的目标而言,却还远远不够。   闫通天人脉广阔不假,但那些官宅豪门内的耳目多为用银两买通的低等奴仆,这类人物即便能探听消息,探来的也多是后宅阴私八卦流言,真正隐秘的内幕根本无从沾耳。想要搜集证据铲除奸佞,还得从别的地方入手。   时间转瞬即逝,临近圣上万寿节时温平危和李在二人都忙碌起来,各色交际应酬接踵而至。都城内商业繁盛,官员们最喜欢交际的地方一是酒楼二是青楼,而青楼之中又以花月下的歌舞伎最负盛名,其当家花魁花名风吟雪,姿容倾城歌舞双绝,素有“都城第一美”之名,引得无数达官贵族竞相追捧。   工部侍郎在花月下二楼设宴,李在收到请柬,因有批农具事宜需要对方同意配合,不好推辞,只能受邀前往。   宴席上觥筹交错,座位旁莺飞燕舞,所幸官员们尚且顾及脸面,即使意动也不曾在同僚面前放浪形骸。   李在酒量浅,敬完一圈后便借着莺燕们吸引众人注意的时机,悄悄藏于边角稍作休憩。花月下为三层的圆柱形结构,二三层包间外各以宽敞走廊环绕一周,用来摆放酒席,最中间空出来设置半层高可升降的歌舞台。他坐的位置恰好紧靠栏杆,低头就能看见歌舞台上的表演。   抬头看向三楼,正对他方向的包间内,层层薄幔轻纱后似乎坐着人,红裙似火乌发如墨,明月似的眸子与他对视一眼,伸出一截雪白皓腕将帘子拉了拉,整个人便清凌凌又掩于纱幔后头。   从这一次之后,每隔两天李在便会来一趟花月下,也不要其他的,就在二楼包一张桌子烫一壶酒,独坐一个时辰后结账离去。   一连去了两个月,这一晚他刚在桌子旁坐下,梳着丫鬟头的少女走过来曼声细语:“这位大人,我们家姑娘有请。”   李在随着她上了三楼一间包厢,推开门,一位红衣女子坐在茶桌后面,肌肤胜雪眉目如画,额间一点璎珞鲜红似血,除了一个“美”字竟再无词句能够形容。   女子执起茶壶倒了一杯茶,倾身推过来时步摇上流苏状的粉珠垂落脸颊,越发衬得肤色娇嫩吹弹可破:“李大人,请坐。”   婢女把人带到之后便退了出去,顺带着将门扇合拢紧闭。李在提着袍角坐下,端起茶杯浅啜一口:“入口醇香,多谢风姑娘。”   风吟雪又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李大人一连光顾数月,不观赏歌舞也不要佳人作陪,不知究竟意图为何?”   李在放下茶杯:“想必风姑娘早已猜到了。”   “你想让我当你的眼睛和耳朵,为你探听别人查不到的阴私消息。”风吟雪看着他,姿容倾城的脸上浅笑盈盈:“美人怀英雄冢,自古酒色动人心。我风吟雪的床上,从来没有男人藏得住秘密。”   李在没有否认,眸色清朗神色温和:“风姑娘有什么条件,但说无妨。”倘若不是有意和他达成合作关系,恐怕也就不会特意派人将他请上来了。   “很简单,”风吟雪站了起来,走到他身旁坐下去,衣袂间香风阵阵,凑到他耳边吹了口气:“我要你帮我杀一个人。”   “清流”一派的掌舵人左亭芳左阁老大寿,不知为什么也给素无深交的温平危送了帖子。温平危视“清流”派系为社稷蛀虫,视左阁老更是蛀虫里最肥最坏的那只,然而眼下却还不是撕破脸皮的时候,随带着一副字画前去贺寿。   宴席将近尾声时,左阁老拉着他一起在花园内散心消食:“听说温大人已过二十加冠之年,竟然还未曾娶亲?我有个侄孙女年方二八,自小深闺中悉心教养长大,熟读诗书性格温婉,不知温大人是否有意同左某结个亲家?”   温平危抱拳道:“多谢左阁老厚爱,下官着实受宠若惊。只是婚姻大事,父母之言媒妁之命,我虽父母早逝孑然一身,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娶亲之事还要先问过书院师长,而后才敢决定。”   左亭芳抚须长笑:“自然,自然。”   温平危回到府宅之时,李在还没回来。问过下人得知他又去花月下了,眉头微皱,“备马车,去花月下。”   下了马车正要进去找人,远远便看见一位身姿曼妙容颜绝色的女子紧贴着李在身上往外走,二人言笑晏晏神态亲密,郎才女貌恰似一对璧人。   李在告辞时,风吟雪坚持要将他送出去。雪白皓腕挽住他的胳膊,酥软柔腻的身体紧贴过去,娇艳红唇间呵气如兰:“李大人确定不再考虑一下?”   “倘若为一己之私便要害人性命,我与那些奸佞贪官有何区别。”李在摇头,将手臂从她怀里抽了出来:“更深夜寒,姑娘还是早点回去歇着吧。”   “李大人真是有趣,干我们这行的,晚上可歇不了……”   李在将风吟雪的调笑抛在身后,没走几步便看见了等在马车边的温平危。眼中浮出几分惊喜,加快步伐走过去:“长安,你怎么来了?”   温平危将视线从那红衣女子身上收回来,望着李在笑:“在,我要成亲了。”   温府书房内。   李在对于温平危要成亲的决定很不赞同:“即便是为了不与左亭芳扯上关系,婚姻乃人生大事,岂可如此儿戏?”   温平危摇摇头:“我并不是临时起意。不仅是左亭芳,早在你来都城之前,世家贵族一派就已经打上了想要借助姻亲拉拢我的主意,加上这次左亭芳亲自询问,前前后后已经有六七波人马或明或暗探我口风。只要我一日未成家,我妻子的位置就会成为他们争夺的筹码,长此以往更会让圣上对我心生猜疑,不如直接成亲,斩断他们的念想。”   李在思前想后还是觉得不妥,然而温平危的性子他再清楚不过,决定下来的事情,九头牛也拉不回来。自己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成亲虽能解一时之急,但如你这般并非真心实意,而是从一开始就别有动机,我怕你以后委屈了人家姑娘。”   温平危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言语含混:“委屈不了,我都跟她说好了……”   未婚妻子出自小门小户,母亲早逝,父亲是个郁郁不得志的穷酸秀才,在镇上开了个学堂勉强糊口而已。大致情况早就跟对方坦诚,相互之间达成协议:她嫁给自己为妻,自己保她一世安稳,倘若她父亲能争口气考中举人功名,还会尽自己所能给他谋个实缺。连同签过字盖过印的和离书都会在成亲之夜交给她,什么时候想要另寻良人,直接写上她的名字去府衙公证便能恢复待嫁之身。公平合理你情我愿的事情,哪来的委屈。   他后半句话李在没有听清,再问他却不愿意说了。心中仍有隐忧:“万一左亭芳将你此举视为挑衅侮辱,日后恐怕会对你不利。”   “呵,尽管放马过来,我温平危行得端做得正,难道怕他不成。他不来找我,我还要找他呢。”“清流”一派贪腐枉法的证据目前已经有了突破,这只蛀虫之首,早晚要踩个稀巴烂。捏着酒杯晃了晃,挑眉看向李在,眸光明明暗暗掩在烛火中看不分明:“我都要成亲了,在准备何时抱得美人归呢?”   李在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花月下的风吟雪。“并非你想的那般。青楼之中人龙混杂,买醉买笑之人最不设防,是搜集各种内幕消息的绝佳场所。我本想请她为我探听一二,但她开的价码太高,并未达成合作。”   温平危眸色微闪,隐隐绽出一片光彩,嘴上调笑道:“是不是我想的那般谁能知道呢,或许在是打着这个幌子,实则想要多与美人亲近而已,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李在无奈:“又在浑说……”   “哈哈哈哈,脸红了,定是被我言中……”   “那是因为喝了酒……”   “我不信,反正明日休沐,不如再多喝几杯……”   温平危父母早逝,又无亲眷,既然要成亲,便只能由李在以兄长的身份聘请媒人,完成纳吉纳彩等婚嫁流程。   除此之外,温平危成亲之后李在自然不好再与他同住,因此还要购置宅院尽快搬出去。温平危不愿他住得太远,因此想方设法将温府旁边的宅院买了下来,两处宅院只一墙之隔,架道梯子就能轻松翻过去。   婚礼当天极为热闹,不仅同僚上官纷纷来贺,圣上还特意赐下一对玉如意为新人添喜,当真是荣耀至极。   晚间宴席散尽,本该是良辰美景春宵一刻值千金,醉醺醺的新郎官竟然心血来潮跑去爬梯子,一边爬一边大着舌头喊:“在……来喝酒……”   头脑不清脚下不稳,爬到墙头时一不小心栽倒下去,立刻在额头上肿起鸡蛋大的包。   温平危额头上的肿包花了七八天功夫才终于消下去,这期间爬梯子的活动倒是一天不落。每天晚上刚吃完饭就要爬过去和李在一同处理公文痛斥贪官,忙得晚了便在书房留宿,合盖一床被子抵足而眠。   时日久了李在不得不提醒:“你是新婚,总不好夜夜冷落弟妹一个人。”弟妹姓方,闺名婉容,温平危成婚第二日带着人过来给兄长敬茶,李在见过一面,人如其名,娴雅秀丽。一双秋水剪瞳时时放在夫君身上,可见对长安极为倾心爱慕。   温平危张张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从那以后翻墙的次数的确减了些,由原来的每晚必爬,改成十有八九天。李在再提,他便道:“公务本就繁忙,夜夜笙歌我身体哪能吃得消,你怎么也不知道心疼心疼我。”   李在脸庞涨得通红,自此之后再也不说。   时光如梭,转眼温平危成亲已过半载有余。   这一日恰逢休沐,温平危带着闫通天出去应酬,李在正在书房处理公务,下人来报:“温夫人前来拜访。”   李在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温夫人”是谁,放下笔自座椅上站起来:“快请。”   温夫人不是独自来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丫鬟。同李在相互见礼过后从丫鬟手中接过一副皮制软尺:“叔叔公务繁重,贸然前来打搅着实不该。但有桩事情,的确只有叔叔能帮婉容的忙。”   “弟妹但说无妨。”   “马上便是夏日,夫君去年的衣袍有几件因为放置不当已经不能穿了,我想给他做几件新衣裳,但选好布料之后才想起来,成婚半年多,我竟还不知道夫君的身高尺寸,这才特意过来央托叔叔。”   温夫人将软尺递到李在手里,低眉顺目似是有些害羞:“说来惭愧,为夫君丈量尺寸本该是我这个当妻子的来做,但是叔叔也知道,夫君难得在家中留宿,我实在是找不到机会。”她抬起头看向李在,一双剪水秋瞳背着光线晦暗不明:“此事还请叔叔千万替我保密,倘若教外人知道了,定要说我这个当妻子的不体贴,连这种私密事项都要假手于人。”   李在看着她,又看了看她身后丫鬟脸上的神色,只觉得手中软尺竟像是烙铁一般,烫得人皮开肉绽骨血焦烂。   抿紧唇角点头:“我知道了。”   温夫人笑盈盈弯身一礼:“那就有劳叔叔了。”   当天夜里,应酬回来的温平危带着满身酒气翻过墙头,熟门熟路的走向书房,刚推开门,便发现李在坐在椅子上,看那姿态竟像是等了他许久。   “长安,”他道,“我要离开都城了。”   李在辞了官,收拾好行李,由着温平危将他送至城门十里外的杨柳亭。   “我不想你走。”长风十里,杨柳依依,温平危眼眶隐隐发红。   李在笑,月白色的袍角于风中扬起:“我知道,但你也知道我志不在朝堂。如今你已经在户部站稳脚跟,有圣上栽培宠信,有闫通天助你调查罪证,清洗贪污得偿所愿不过是早晚的事情,我也该去努力实现自己心中所想了。”   温平危抓住他的肩膀,神色有些急切:“那你等我一起!你也说了解决那些人是早晚的事情,那就留下来,等我此间事了,我和你一起游览诸国兴办私学!”   李在心中思潮涌动,目光扫过他身后不远处的马车,以及马车旁站着的丫鬟,半晌摇摇头:“你我志向不同,有些事情总要单独去经历承担。更何况我们又不是见不了面,等你和弟妹喜得麟儿,我定要回来讨杯喜酒的。”   温平危不说话了,许久之后将他重重抱进怀里:“一路小心,记得给我写信。”   “一定。”   李在坐上马车,隔了老远之后依然能看见杨柳亭外站着一道人影。此时他再也料想不到,这竟是他和长安的最后一面。   大庆朝兴元三十二年秋末,东南部的泽州突发大水洪涝成灾,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圣上特命时任户部侍郎的温平危为钦差大臣,带领工、兵六千人马,携二十万赈灾银两前往泽州救急。   然而救灾队伍抵达泽州之时,二十万赈灾银两只余一十,其余十万竟不翼而飞。   圣上震怒,灾情得到初步控制之后便连下四道诏书将救灾队伍紧急召回,责令刑部彻查赈灾银两丢失一事。   温平危作为钦差大臣暨赈灾总负责人难辞其咎,朝堂上众方责难之下,为证清白同意了礼部尚书提出的“抄家搜查”一法。   这一搜,就搜出来一百两白银。   总共十锭,每锭银两底部都铸了一个“赈”字。封存在一方文房四宝枣木礼盒的暗层中,而这礼盒,是温夫人方婉蓉亲手接入家门的。   满朝哗然。于众而言,温夫人收的礼和温大人收的礼没有区别,一百两赈灾银和一万两赈灾银也没有区别。   文武百官齐齐上奏,恳请圣上严惩贪污要犯。圣上并不相信赈灾银两丢失一事与温平危有关,然而铁证如山时势逼人,不责罚不能服众。即便如此,也只是取了温平危的官职将他贬为庶民,或许等此事彻底平息之后,还能重新启用。   温平危背负骂名带着妻子回到鬼谷山下,正在此时,泽州数万灾民联名血书,哭求圣上严惩贪污要犯,为灾情中本该得到救治却无辜枉死的家人主持公道。民怨沸腾举国震惊。   这份万民血书成了最后一根稻草,温平危不堪重负,最终登上书院后山,自山顶一跃而下。   赈灾银两失踪一事流传出来之后,李在自万里之遥的齐国日夜兼程往回赶,风尘仆仆赶至鬼谷山下,收到了温平危派人预备寄送给他的一封信纸,上面只有一句话:   在,对不起,以后不能陪你喝酒了。   他心魂俱裂,踉跄奔入山林中寻了半个时辰,声音喊得嘶哑,最后只发现了温平危尚留余温的尸体。   漫天漫地的雪,漫天漫地的血。   “长安,长安我来迟了,你睁开眼睛瞧我一眼,你睁开眼睛瞧我一眼啊长安……”他将温平危抱进怀里,摸着他的脸痛哭嚎啕:“我错了,我不该留你一人在那虎狼之地,在知道错了,长安你醒来,长安你快醒来好不好,我带着你去喝酒,我带着你去吃徐记的烧鸡,我带着你去看万里山河美景,你想要做什么我都陪着你,你醒来,你醒来再瞧我一眼……”   是他,是他丢下长安一个人在那险恶之境,是他害长安腹背受敌孤苦无依,如果他没有离开,如果他没有离开……   难以消解的悔恨和悲恸像是一万把尖锐森寒的长刀,狠狠插入他的心口处用力翻绞,再沾着心头的血肉将他一刀刀凌迟,连同魂魄一起劈砍得支离破碎。   无法名状的巨大痛苦郁结于胸如狂潮漫卷,喉口忽地一阵腥甜,脸色惨白“噗嗤”吐出一口鲜血,正好与温平危尚未凝固的血液融为一处。   不知过了多久,书院中的师长和学生找到了他们,有人试图将温平危抬出山林,但李在死死抱住他,像是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抱住最后一点希望不允许任何人触碰。   雪越下越大,很快就将一地触目惊心的红色掩埋起来。眼看着天色逐渐黑下去,山岭内的温度越来越低,就当师长们考虑要不要将李在强行打晕,如雕塑般久久不动的李在终于有了反应。   他轻轻拍掉温平危身上的积雪,整理好他的衣袍头发,又团了雪仔细擦掉他脸上的血迹,确定全部整理妥当之后,低头在他额间亲了亲:“长安不怕,在带你回家。”   然后将他打横抱了起来,踩着数尺厚的积雪,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一步一步平稳有力,将他抱出了山林,抱回了二人曾在书院同食同寝的居所。   师长和学生们将居所布置成灵堂,一片惨白无声的哀痛和缄默。   方婉蓉是在灵堂布置好之后赶到的。她盯着躺在床上神态间竟像是十分安详的温平危看了会儿,忽然道:“那不是我的错。”   跪坐在床边的李在回过头,像是花费了很长时间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摇摇头:“没有人怪你。”该送进温府的东西,即便不是她,也会有人接进去。   “哈哈哈哈哈……”方婉蓉捂着肚子笑起来,笑着笑着泪流满面,神色凄厉状若疯癫:“没人怪我?没人怪我?!你去问问这满书院的夫子学生,哪一个不怪我害死了夫君?哪一个不把我当作愚钝无知贪得无厌的蠢妇!文房四宝是你们这群读书人最常送的节礼,那银子藏在暗层里头,我怎么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李在微微皱眉:“你吵到长安了。”   方婉蓉像是猛地被人掐住了脖子,尖利的笑声戛然而止。目光古怪地盯着李在瞧了许久,从包袱内取出一份折叠整齐的函文。   那是一份和离书,嫁娶双方都签过了名字,而且盖上了温平危的印章。   “你要在这时候同长安和离?”李在从地上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她,脸上头一次对她浮现怒容:“你们二人是结发夫妻,本该患难与共,如今长安刚刚去世你便要和离,岂不是向天下人表明他罪名属实?一夜夫妻百夜恩,即便是心有苦痛想要重新开始,稍稍顾念些情意也该再等段时候……”   “呵,”方婉蓉冷笑一声打断了他,那双秋水翦瞳眸内,此时竟全是不加遮掩的愤恨:“没有夫妻之实的夫妻,算什么夫妻。”   再不与他说话,转身下山离去。   温平危无父无母无妻无子,李在以兄长身份为其披麻守灵主持丧仪。停灵三日之后,手捧灵牌,扶柩葬于书院后山竹林内。   棺椁沉入地底,坟茔逐渐隆起。李在为坟上盖了最后一捧土,然后在墓碑前种了一棵竹子。   从今以后,再无人与他激昂时政秉烛夜谈,   从今以后,再无人与他畅言理想把酒言欢,   从今以后,长留独守,在无长安。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评论里有人提到,那我就在此郑重说明一下:   本文中的所有剧本,包括《叫魂》、《在长安》,都是作者原创,花了很多心思,费了很大功夫,这也是娱乐圈题材我估计只会写这一本的原因,在故事里编出具有足够信服力、使读者觉得“主角靠这个拿奖合情合理”的好剧本,实在太费脑子和头发了。   在没得到本人授权的情况下,严禁对本文及文中出现的剧本内容进行任何形式的借鉴、改编、转载、引用及一切商业用途,这是我的崽,我凭实力自己生的,违者我要跟你撕逼。我超凶的我跟你讲。   抄袭就更不用说了,直接人身攻击问候全家。   最后,祝所有小可爱观文愉快~ 第142章   转眼冬去春来, 李在种在长安墓前的竹子竟然活了下来,竹枝上生出几片翠绿的叶子, 竹根旁还冒出一两颗鲜活可爱的笋尖, 倘若没有意外,数年之内就能长成一小片绿意荫荫的竹林。   李在照常每隔一天便会过来一趟, 带一壶清酒两只酒杯, 细细掸去墓碑上的灰尘后,靠坐在旁一边与长安闲话,一边自斟自饮。   说来有趣, 从前他酒量浅,每次同长安喝酒不满五杯必定微醺,可自从长安过世之后, 不管喝多少他再也没能醉过一回。   书院里的师长和学生偶尔也会过来看看,但大多时候都会默默将这方天地让给他与长安二人。静谧的竹林总能让人想起许多事情, 譬如讲堂内从身后传来的纸条,譬如夜晚后山观月台的萤火,再譬如那支练了许多遍名为“在长安”的剑舞。   竹叶的颜色从浅绿变作深绿时, 闫通天来到了鬼谷山。   他在竹林里找到李在,对着温平危的墓碑磕了三个响头后道:“我听说先生在附近的镇子上办了好几间书院。温大人走了, 你不打算回去帮他讨回公道吗。”   李在的声音很轻, 几乎一出口便消散在竹叶“沙沙”的声响里。“长安此生受朝堂所累,必然不愿意我再牵涉其中。富贵由天生死有命,他想留在这儿,我便陪着他一起留在这里。”   “有件事情或许你还不知道, ”闫通天沉默许久,说出了一个足以改变一切的秘密:“那份逼死温大人的万民血书,是有人伪造的。”   半月之后,李在抵达都城。圣上痛失一位良材贤臣,见到他大喜,不仅立即重新启用,还连擢两级,将原本温平危户部侍郎的位子给了他。   早朝结束之后,左亭芳左阁老在大殿前喊住他,眉目慈善谆谆教导:“温大人年轻气盛,性子太急,这才一不小心走上歪路。李大人看上去倒是个知情识趣最稳妥不过的,万万莫要重蹈覆辙才好。”   李在神色温和,拱手躬身一礼,垂敛下去的眸子里漆黑沉静:“多谢阁老教诲。”   方婉蓉和离之后不知踪迹,离开前将温平危的宅子卖了出去。李在托中人又买了回来,连同隔壁他自己的宅子一起,打通中间院墙,合并作新的李府。   他问闫通天,“长安不在了,你可愿入我门下当我门客?”   闫通天跪地行礼:“自此刀山火海,但凭大人差遣。”   当初李在辞官离开都城之时,温平危已经搜集到不少“清流”一派贪污枉法的罪证,但调查赈灾银两丢失一案时温府被抄家搜检了个彻底,书房更是被有心人翻了好几遍,如今那些罪证早就被抹平首尾处理干净。   想要扳倒“清流”,必须从长计议。   李在去了一趟花月下。   风吟雪柔弱无骨般靠坐在软榻上,指尖捏着一只玉蝴蝶,倾国倾城地朝他笑:“我的价码可没变过。怎么,李大人愿意帮我杀人了?”   李在也笑:“除却君亲师,天下谁人不可杀。”   风吟雪想杀的,是大庆朝十八年前的春闱状元,姓丰,名秋满,如今在皇城兵马司任职。除此之外他还有个身份,当今圣上嫡系伯叔燕亲王的女婿、堂妹昭华郡主的仪宾,论宗源辈分当喊圣上一声堂哥,真真正正的皇亲国戚。   十八年前,昭华郡主对打马游街的状元郎一见倾心,燕亲王上奏请恩,圣上作保赐婚,自此结成一桩良缘佳话。   想杀他并不容易。但也不是不可能。   闫通天利用自己安插在豪门官户内的耳目打听到一则后宅阴私:成婚十多年之后,如今郡主与仪宾的感情似乎大不如前。   仪宾和普通男子不一样,不能三妻四妾,不能流连烟花之地,事事须以郡主为尊。   闫通天惯与三教九流打交道,对于人性最为洞彻。男人,尤其是满身才华不得施展,只能在兵马司领个虚职度日,受压迫已久的男人,总要有个发泄渠道。   再往其中深究,据郡主府守偏门的小厮所言,丰仪宾每隔半月都会去章峨山旁边的围场小住几日狩猎散心。   章峨山巍峨壮阔,草木丛深绵延数百里不绝。山中有座章峨寺,是大庆朝最有名的尼姑庵,寺内教徒大都剃发修持受足戒,唯有一位女子带发修行。这名女子身份十分特殊,她是先皇遗孀,封号嘉慧的慧太妃。   先皇重情,与今圣生母,即先皇后伉俪情深。奈何皇后体弱多病芳年早逝,先皇驾崩之后,留下的妃嫔或以身殉葬或因病而终,唯有这位慧太妃因为入宫时年纪尚小,先皇逝世时还不满二十岁,自愿前往章峨寺带发修行,常伴青灯古佛为江山社稷祈福。   李在听完闫通天查到的消息笑了一声:“这位丰仪宾,胆子倒是大得很。”   与先皇遗孀私通,那可是个死得不能再死的罪名。   确定丰仪宾前往章峨山的频率和时间之后,李在原本是想制造机会让燕亲王或郡主本人发现。没想到圣上临时起意,带着李在与御林军内几个年轻力壮的世家子弟一起,秘密出宫前往章峨山围场狩猎。   圣上正值壮年,随行的世家弟子皆是武艺超群,这一场狩猎极为尽心,直到日光西斜才停了下来。   “没想到李爱卿不光是文章做得好,擅长民生政务,”圣上望着李在,满脸赞赏惊叹:“骑射功夫更是拔萃超群,着实教朕刮目相看。”   李在从马上下来,微微躬身:“陛下谬赞。师长时常教导,身强体健才能更好地辅佐君王,因此书院中不光教授圣者之言,腿脚功夫也不许落下。臣惫懒愚钝只学了点微末,在陛下和众位世子面前不过班门弄斧而已。”   “哎,爱卿太过自谦了。鬼谷书院果真名不虚传,培养出来的都是经世之才国之栋梁,实乃我大庆之幸。”圣上说完,脸上忽地浮出几分惋惜:“只可惜了温爱卿……”   “陛下英明神武爱民惜才,这才能引得天下贤者能士汇聚大庆,不能成为其中一员继续为君分忧,是长安他没有这个造化。”李在低眉垂首神色不变,然后将目光转向由侍卫们拖回来满满一车的猎物上,似是有些有好意思:“臣斗胆,想跟陛下求个恩典。”   “爱卿但说无妨。”   “家母体弱,每到阴寒天气双腿便如针扎似不能触碰。听闻虎骨熬汤驱寒最好,虎皮做袄保暖最佳,臣想跟陛下求一头猛虎,炮制后寄送回家。”   “这有何不可,那猛虎本来就是爱卿猎下来的!”圣上眼中赞赏愈浓:“时时惦念母亲,爱卿着实纯孝。不过要自己猎到的东西可算不上恩典,朕额外许你一个,什么时候想好了要什么,尽管开口便是。”   大约是受李在触动,圣上也生出几分思母之心。先皇后过世时他尚且不满十岁,如今早已无处可寻。当今世上还能被他叫一声母妃的,也就只有章峨寺里的慧太妃了。   抬眼看了看暮色,招人吩咐道:“天色已晚,此处路远,估计赶不及在城门落锁前回去,把东西收拾一下,且去章峨寺借宿一晚。”   李在缄默不语,远远缀在队伍末尾。抵达章峨寺时已是月色漫天,从住持口中得知太妃早已休息,圣上原本并不打算前去惊扰。但跟随住持前往太妃修行之所旁边的偏殿内安歇时,却在一棵百年古树后头发现了两个藏头露尾的小厮。   圣上厉喝:“是谁!”   随行侍卫早已扑将上去将人踩在脚下,用不着如何逼问,得知这两个竟是昭华郡主府上的人。这边尚未平定,一墙之隔太妃所住的院子里,忽然传来一道重物落地的闷响以及男子惨叫,像是谁爬墙踩空摔了下去。   圣上的脸色瞬间寒如冰雪。   是夜,整个章峨寺灯火通明彻夜无人安眠。   翌日,圣上带着狩猎队伍返回都城,队伍中所有人三缄其口,对于此次狩猎一行不敢吐露半个字。   三天之后,圣上下了一道旨意,丰秋满丰仪宾折辱郡主蔑视皇族,欺君犯上罪无可赦,于午门外行腰斩之刑,举族贬为奴籍流放千里。   腰斩之刑极为痛苦,受刑者从腰部被斩为两段,脏腑尽皆流出但却不会立刻死去,倘若行刑者有经验,可以让受刑者在剧痛中饱受折磨,好几个时辰之后才能解脱。   丰秋满是今圣登位后第一个被执行腰斩之人。   行刑当天,午门外人山人海,无数百姓聚集观看。风吟雪也去了,套了一件灰色斗篷将自己从头到脚遮得严实,站在距离行刑台最近的位置,笑着看丰秋满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当天晚上,花月下的头牌休息一天暂不接客。   风吟雪跪坐在软垫上倾身给李在斟了一杯酒,眉梢眼角勾魂摄魄醉意微醺,笑得满脸都是泪:   “丰秋满是我爹。十九年前,我尚且不满三岁的时候,我娘为了给他凑足进京科考的学费和盘缠,卖身为奴在镇子上的富户家当了洗脚婢。   都知道我爹是个秀才,主家对我和我娘并不苛待。第二年他中了举人,主家更是将我们母女二人当成座上宾,只等我爹衣锦还乡,就把我娘的卖身契撕掉当作人情。   那一年是我娘这辈子过得最舒服的一年,她扯了布裁了鞋底,给我爹缝了好多件衣裳,做了好多双鞋,整天跟我讲我爹是个多了不起的人,‘等着吧,’她说,‘等你爹回来,咱们娘俩就有享不尽的福分了’。   等啊等啊,又等了一年,有从都城回来的商人说,我爹成状元郎了。我娘还没来得及高兴,那人又说,燕亲王看中了状元郎,要让状元郎做女婿,给郡主当郡马哩。   我娘整整三天没合过眼,第四天晚上她抱着我说,‘你爹要是真娶郡主了,我不怪他,他那么好的人,是我配不上。等他回来了我就告诉他,我愿意把正房的位置让给郡主,只要做个小能陪在你爹身边照顾他就行。你等着吧,咱们娘俩以后有享不尽的福分呢’。   我们没能等来我爹,倒是等来了主家老爷和两个身穿黑衣的壮汉。那两个壮汉将我跟我娘压在地上,一人灌了一杯毒酒。   ‘别怪我,’主家老爷说,‘怪就怪你那个丈夫太过狠心。有你跟这丫头占着位置,他怎么好迎娶郡主一步登天呢’。”   风吟雪斜靠在软榻上,纤细的颈项雪白柔腻,琉璃似的的泪珠儿顺着满脸笑意滚进领口,描摹不尽的动人风情:   “那毒酒喝下去后真疼啊,疼得我一个劲儿地哭,疼得我娘满地打滚,血从鼻眼七窍里淌出来,指甲刮在地板上崩飞了一片又一片。   等我不哭了我娘也不动了,那两个壮汉拿一床草席将我们卷起来,从后门塞进马车里,趁着夜色扔去了乱葬岗。   他们大概谁都没想到,那毒酒毒死了我娘,却没能把我也一起毒死。我从草席里钻出来,找了几把草盖在我娘身上,然后爬出了乱葬岗。   我不认得路,但我娘给我指过都城的方向,我就顺着那个方向一直走。渴了就喝溪水,累了就停一会儿,饿了就找东西吃,找不到就哭,哭完继续赶路。   几天后看到一俩装小猪仔的牛车,我趁人不注意钻进去抢了两把猪食,跟小猪仔挤在一起坐了一程。后来又看到商队,赶路的行人,逃难的灾民……只要是去都城的我就紧跟上去。   大概的确是我命硬,一路碾转走了两三个月,竟然真让我走到都城了。我进城那天正好赶上我爹跟郡主成亲,真热闹啊,到处都是人,到处都在笑,各色糖糕和铜板跟不要钱一样往外洒。   燕亲王派人封了路,百姓都被拦在马路两边,郡主的仪仗和嫁妆像长龙似的从中间过,我爹就在龙头的位置,穿着一身尊贵的袍子,胸口带着一朵大红花,骑在马上满脸是笑。   我捡了满嘴的糖糕,拼命从人群中挤过去,钻过拦路的士兵冲他喊,他看了我一眼,低头对马边的小厮说了什么,那小厮就跑过来往我怀里塞了一把铜板。   ‘哪来的小乞丐,’他说,‘我们老爷看你可怜,喏,拿好了铜板赶紧躲远点,又脏又臭,冲撞了郡主你有几个脑袋能砍’。   围观的百姓听见了,一个个全给我爹鼓掌,说他是难得的大善人,身上带祥瑞,怪不得能当上状元郎,还被郡主看中做夫婿。我爹笑得更加高兴,骑着马很快就走远了。”   “你瞧,”风吟雪捏着酒杯看向李在,眼泪早就止住了,一双美目里全是潋潋波光,轻声细语道:“他根本不认识我。”   仰头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风吟雪放下杯子,站起身整了整衣裳,然后跪伏在李在脚边磕了三个头:“从今往后,无论生死,但凭大人差遣。”   时光如梭,转眼到了圣上的万寿节。   圣上在宫中设宴,宴请百官。宴席进行到一半时,左亭芳道:“素闻鬼谷书院里的学生文武双全,剑术尤其卓绝,不如李大人舞一场剑,为陛下助兴,也让我等见识见识如何?”   李在看了他一眼,起身对着圣上行礼:“剑为兵戈,动辄伤人。今日是陛下寿辰,不宜舞刀弄剑。臣斗胆献丑,借歌姬长琴一用,为陛下弹奏一曲如何?”   “哦?爱卿还会抚琴?”圣上兴味盎然,“准!”   一首琴曲恢弘壮阔引人入胜,使得圣上龙颜大悦,连道三声“好”字。宴席毕,特命李在留下来,陪着他一起沿宫墙散步浏览皇城。   二人登上了皇城城楼,举目望去无所遮拦,远处是辉辉千家灯火,煌煌万里河山。   圣上负手而立,身形挺拔气势威严,“满朝文武,有人当官为名,有人当官为利,有人当官为财,有人当官为权。”他转头看向李在,一双龙目倒映着灯火星辉,其中无数精光内敛。“爱卿,你又是为了什么呢?”   李在忽然想起许多年以前,他和长安坐在后山观月台饮酒,讨论此生理想志愿。他想周游列国观遍天下山河,了解诸国民情之后开办私学,发挥所长极尽所能,利用十数年的学识教书育人开化愚昧,使得这天下间人人有书读,人人会读书。   长安呢?长安是怎么说的?   李在头一次在圣上面前挺直了脊背,眼中同样倒映着星辉灯火,声音清朗有力,在这城楼之上回音不绝:   “前朝贤者有云,我辈读书人,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臣入朝为官不为青云仕途,不为权势名利,只为辅佐君王,肃清奸佞邪小,为百姓社稷谋福。   终有一日,臣愿这王土之上再无饿殍,愿百姓人人安居乐业衣食无忧,愿我大庆国富民强繁荣昌盛,威名远扬四方来朝!”   圣上盯着他看了许久,忽然朗声大笑,笑声如雷霆震动余音绕梁,末了抬手按住李在的肩膀:“爱卿,谨记今日所言。”   朝中局势依旧诡谲险恶,李在独自支撑无所依靠,便越发显得艰难。   每日最轻松的时刻便是安寝之后,因为只要睡着了,他就有可能见到长安。   长安不是每天都会入他梦中,但通常每隔半旬总能见到一回。   梦里长安还是当初书院中的模样,年轻,俊朗,神采飞扬。   或是背着他从后山观月台一步一步往回走,一边仔细放稳脚步一边抱怨道“你这酒量也太差劲了些,以后三杯就被人放倒可怎么好”;   或是冬日里提前醒来,悄摸摸靠到床边将一双冰凉的手往他脖子里塞:“快点起来温书,你要是躲懒不用功,以后头名可就都是我的”;   或是和他一起在竹林当中练剑,等到精疲力竭后躺在地上,歪头冲着他笑:“你瞧,这世上除了我们俩,还有谁能把剑舞得如此默契好看”。   李在从睡梦中醒过来,枕巾上有些凉。没有人躺在身边,没有人同他抵足而眠,片刻前的欢声笑语全部消失,卧室内一片寂静,只留帐外满地清冷月光。   小厮轻手轻脚走进来,不出意外果然看见李在睁开了眼睛:“爷,您醒了。”   李在盯着帐顶看了会儿,起身坐起来:“什么时辰了?”   “跟往常一样,丑时刚过一刻。”小厮有些担忧:“距离上朝还早着呢,爷您再多睡一会儿吧。”每晚都是这样,身体哪能吃得消。   李在摇摇头:“把袍子递给我,然后将书房的灯点起来。”   长安娇气得很,每晚顶多来梦中一趟,只要醒过来再想见到他是不可能的。横竖也睡不着了,不如将这功夫用来处理公文。   朝中最近事多,西北蝗灾,数万亩才长出稻苗的良田被啃了个精光,青黄不接饥荒成灾,陛下派人押了米银前去救济,去年才收上来的数千石上等白米,等到了灾区后竟有一多半成了发霉的陈谷子。   李在一边翻阅地方官员呈上来的灾情奏折一边气得发抖,抬头往书桌对面看了一眼:倘若长安在这儿,定要咬牙切齿狠狠骂一句“狗贪官”。   心中琢磨了一下长安的神态语气,学着他的模样将眉头拧紧倒竖,小声骂道:“狗贪官。”   然后掌不住自己笑起来。   古人云,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十年生死两茫茫,十年弹指一挥间。   李在用十年时间,围着“清流”一派极耐心地编制出一张看不见的网,而如今,终于等到收网的时候了。   贪污枉法,欺君罔上,结党营私,排除异己……   一桩桩一件件,铁证如山辩无可辩。   当年陷害长安往温府送入银两的户部员外郎,提议搜查温府的礼部尚书,暗中串通一气盗取赈灾银两的通政司副使、泽州知州、泽州守备……   还有指使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吏部尚书,内阁阁老,左亭芳。   眼见这些人一个个跪在金銮大殿上泣不成声抖如筛糠,李在眸色漆黑面无表情,看不出半点波澜。   圣上雷霆震怒,所有罪证由刑部彻查属实,判决很快就出来了。   涉案要员一律处斩,死后剥皮填草;财产全部抄家充公,主犯九族连坐,男子刺配充军,女子贬为奴籍,子孙三代以内不许赎买;从犯三族连坐贬为奴籍,子孙十代以内不许入仕。   温平危沉冤昭雪,追封“清勇候”昭告天下,因其无子,牌位入青龙寺享万民香火。   李在跪于御阶之前:“臣请监斩。”   圣上道:“准。”   行刑时已是冬季,李在向圣上兑现了那个十多年前的恩典,将处斩日期定在了温平危的忌日。   都城内连天大雪,天寒地冻雪厚数尺。   李在穿着靛青色绣云纹祥兽官袍,外罩一件暗灰色披风。等到行刑时辰,从监斩台上走进漫天飞雪,走到预备行刑的刽子手跟前:“你退开。”   然后从腰间抽出那柄自从长安过世之后,十几年不曾出鞘的青峰长剑。   砍人头颅比预想中要容易些,刀锋入肉,血花四溅,头颅骨碌碌沿着台阶滚下去,很快就裹在积雪中消失不见。   他将左亭芳留在了最后,往日大权在握的左阁老穿着单薄囚服,披头散发狼狈不堪。大约是被无可避免的死亡激发出几分勇气,回头看着李在笑:“好一个……”   “噗……”   雪亮的剑光一闪而过,头颅维持着最后一刻的表情,喷洒着炙热的血浆滚进了雪地里,余下的躯体抽搐片刻,很快就彻底没了声息。李在并没有给他说完话的机会。   雪越下越大,堆积在李在的官帽上,披风上,衣服上,染出通身纯洁柔软的白色,远远望去就像是穿了件白袍一般。   他忽然抬起剑,擦去剑锋上已经凝固干涸的血迹,然后在漫天飞雪中舞了起来。   急时如雷霆骤雨,缓时如流云清风,翩若游鸿矫若惊龙,一招一式如行云流水,仿佛早就刻进了骨子里。   十多年过去,他的面容历经风霜,眼角生出了细纹,连鬓发都显出几分斑白,但此时此刻,分明与当初那个竹林中凛然起舞的少年别无二致。   雪幕遮挡住了视线,模糊之中,在他身旁似乎出现了一位身着黑袍、同样拿着长剑的少年。   两人一黑一白,动作整齐划一,招式默契相合,腾挪闪转间剑光如虹,宛若曜日初升夺人心魄。   最后一招势尽,彼此相对立于飞雪之中。那少年冲着他笑:“你瞧,这世上除了我们俩,还有谁能把剑舞得如此默契好看。”   李在也笑:“嗯。”   一滴清泪自眼角刷然而落。   ——   银幕上的画面逐渐暗去,伴随余火那一滴砸进积雪里的眼泪,整部电影到此结束。   放映厅内的观众早就泣不成声,尤其是粉丝,双眼红肿上气不接下气,一个比一个哭得惨:“好虐啊……虐死我了……班长……墨哥……你们俩太惨了……”   要不是剧组早有准备,每个座位上都提前放了纸巾,这时候估计一大部分人都得被鼻涕眼泪呛死。   导演杨涛站起来:“大家别着急,还有彩蛋的!特别甜!”   卧槽?特别甜的彩蛋!   观众们立刻将鼻涕眼泪全吸了回去,睁大眼睛死死盯住大银幕。   一长串的演员名单、出名人名单、投资方名单过后,暗下去的银幕重新亮了起来,很快有人认出了画面中的场景:“是庙会!是当初书院放假,李在和温平危去逛庙会那次!”   影片中只播放了李在进入大殿烧香祈福的片段,对于温平危到底去哪做了什么却半点没有说明。原来是单独剪出来做成了彩蛋。   仍是少年时的温平危与李在分别后,绕着寺庙闲逛,逛到后山时发现还有几座侧殿,因为位置偏僻些少有人来。四下打量一圈,确定无人之后,拎着袍子抬脚走了进去。   弯腰点了三炷香,温平危面向佛像端端正正跪在蒲团上,青烟缭缭梵音阵阵,原本的张扬不恭全部收敛起来,神色温柔沉静,清亮的眼睛里满是虔诚:   “菩萨在上,信男有三愿:   一愿国长盛,   二愿民长乐,   三愿在长安。” 第143章   彩蛋结束,灯光亮起, 全场一片哀嚎:   “哪里甜了?到底哪里甜了?这分明就是抹着蜜的钢刀子啊!”   “三愿在长安……可是长安死了啊!在无长安啊!想到他们俩的结局更虐了好嘛!”   “这满嘴的玻璃渣, 哎哟不行我要吐血了……甜个屁啊!”   “编剧呢!导演呢!我刀呢!!”   “还我在长安!这么好的cp硬生生被天人永隔, 导演你良心不会痛吗!!”   首映礼是件盛事, 现场又有那么多媒体摄像机,所以收到邀请的粉丝和观众们来之前大都仔细打扮了一番,衣着得体妆容整齐。原本电影放映的时候哭就哭吧, 反正一片漆黑谁也看不见谁,现在电影结束照明灯亮起, 大家都想着得擦干眼泪控制好情绪别摄像机前丢人——   奈何完全控制不住啊!   片尾李在于大雪纷飞中舞剑的片段,以及最后那个彩蛋, 简直越想越虐越想越难受越想越悲从中来, 转头一看发现别人都在哭, 连扛着摄像机的摄影小哥都在抹眼泪!那还管什么,哭啊!鼻涕眼泪一块儿下来谁还顾得了形象问题,如果不是现场工作人员挺多, 估摸着立刻就要朝导演编剧涌过去制造“凶案现场”了。   为了平息“众怒”,杨涛赶紧把两位主演推了出去:“现场所有观众都能或得一份由余火和子墨共同签名的海报!还能跟他们俩握手!”   签名倒是简单, 海报早就提前准备好了, 握手环节却有几分不同寻常:   粉丝们眼泪汪汪地握住余火和赵子墨的手,神情悲楚满是痛惜,往往还没松开就先撑不住“哇”的一声哭出来,离开时一步三回头,一边走一边哭, 场面蔚为壮观。   不过虽然哭得惨,众人对于电影本身却是毫不吝啬的高度好评,可能叙事手法上还带着点导演杨涛过去拍电视剧时保留下来的习惯,但无论是演员演技、剧本台词、服装造型、画面设计还是配乐剪辑,都能称得上是难得一见的精品,所有这些因素综合在一起,共同为观众呈现了一场无与伦比的视听盛宴。   当场就有影评人士断言,《在长安》绝对能排得上目前华国所有古装电影题材中的前三名。   而像是提前商量好了似的,首映礼结束,豆米上清一色都是这样的评论:   “好甜啊!班长和墨哥超级甜!看得我全程姨母笑哈哈哈哈哈”   “我的妈呀甜死了,满银幕的粉色泡泡,甜得我嗷嗷叫一年之内都不用吃糖了”   “演技在线服道化在线剪辑配乐在线颜值在线,最重要的是甜啊!太甜了!绝对甜得让你永生难忘!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从头甜到尾,看完之后心潮澎湃意犹未尽,太好看了,不管是单身还是情侣都适合看,墙裂推荐!这么甜的电影真的不多了!”   “记住!结尾还有彩蛋!更甜!”   “……”   微博上“在长安甜死了”直接霸占了一天多的热搜,就连同样参加首映礼的媒体都十分配合,发出来的影评或通告大都采用了“剧情跌宕起伏、观众情绪激动、叫好声不断”这样比较模糊的形容。   受网上众多好评影响,更因为余火和赵子墨的超强票房号召力,《在长安》上映第一天就直接以一亿两千四百多万的票房打破近年来国产电影首日票记录,登顶票房记录榜。   而大概是出于“独虐不如众虐”、“不能我一个人被虐”、“要虐大家一起虐”、“能坑一个是一个”这样的心理状态,“在长安超甜”这个“骗局”直到上映第三天才被打破,网上铺天盖地的哀嚎:   “啊啊啊啊啊啊啊是谁他妈说甜的!是谁!!到底是谁!!!”   “那些说甜的,你们是魔鬼吗!你们良心不会痛吗!我在电影院里哭成傻狗!!”   “我的四百米大刀呢,说甜的全给我出来挨打!!”   “老子真是信了你们的邪,听朋友说电影甜带着女朋友两个兴冲冲跑去看,结果她哭我也哭,纸巾带得又不够,鼻涕眼泪全往下淌最后还是用我t裇接住的!刚买的!限量款!!里面全是眼泪鼻涕的感受你能理解吗!!!赔啊!!!!”   “我在电影院差点哭断气你跟我说甜,甜你妹啊!你味觉失调啊!你把甜甜的在长安cp还给我啊!!”   “我给大家梳理一下我观影的心理路程:听说电影甜——满怀期待——哇是好甜啊——姨母笑——笑容逐渐消失——卧槽怎么会这样——卧槽长安怎么死了——卧槽长留一个人怎么办——卧槽卧槽卧槽卧槽!”   “在长安,在无长安。不就是要眼泪吗!给你还不行吗!!主创你们这群魔鬼!!!”   “最后那个彩蛋实在太戳人心肝脾肾肺管子了,所以温平危给剑舞取名字的时候就别有深意了?既然前面那么甜那就在一起啊!为什么不让他们俩在一起啊啊啊啊!”   “编剧你出来,我送你个东西,超级甜,真的”   “杨导您也出来一趟吧,我保证不动手,真的”   “我说什么来着,班长演的角色从来没有好下场:任吒被人打死了,程然腿被截肢了,七姨太被关起来做病毒实验,张院生被鬼夺舍了,李在痛失至爱阴阳相隔……算我求求你们了!就不能给班长一个圆满结局的剧本吗!!”   “电影最虐的地方其实没有放出来,如果说温平危刚死后的十年里,李在还有一个为他报仇的念头支撑着,那报完仇之后呢?一辈子就守着一座枯坟活下去?哪里都是长安的影子,却又哪里都找不到长安。人生至苦不外乎求不得爱别离,我简直不敢想象李在以后该怎么过”   “楼上求你别说了!我还是个孩子受不了这种委屈!好不容易才把眼泪停下来的!!”   “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电影里的结局是假的!实际上长安一定是假死,等把贪官杀光了长留就要回去和他相聚,从此结伴游览天下山水,隐居山林过着神仙眷侣的生活!!”   “对对对!长安是假死!他答应过李在要跟他一起喝酒陪他周游列国的!!”   “一人血书跪求杨导拍第二部 !就拍长安假死后和长留到处游山玩水的日常!我绝对贡献票房!一百张够不够!”   “二人血书!”   “三人血书!”   “虽然结局惨了点,但电影是真好看啊。演员选得太好了,不管是李在、温平危还是风吟雪和闫通天,每个人都把角色给演活了。”   “的确是,不光班长和墨哥,鲍女士的花魁简直了,勾魂摄魄风情万种这种词根本就是为她量身打造的,我一个女的看着都想往她身上扑”   “班长!墨哥!你们为什么要把这两个角色演得这么好!!我恨!!!”   “有人想去二刷吗?”   “……楼上,我敬你是条汉子”   “真汉子”   “真汉子加一”   “真汉子加二”   “真汉子加……给我加满!!”   电影“甜”的假象被戳破,但好评依旧源源不绝,票房更以强势劲头持续上涨。观众看完电影之后除了飙泪以及对主演们的演技表达高度认可外,余火和赵子墨还在短短半个月内狂涨千万cp粉,墨鱼cp以所向披靡之势彻底碾压之前和余火相关的所有cp,成为粉丝心中不可动摇的王牌组合,一时间余火和赵子墨两个人被拉郎配的各种剪辑视频、漫画、同人如雨后春笋一般层出不穷。   对于这种现象,勤于关注cp粉动向的江少将不是不介意,不过酸了几分钟也就在逮着余火这样那样的过程中抛到脑后:戒指都给媳妇儿戴到手上了,粉丝还能把他撬走不成,抱在怀里吃到嘴里的才最重要。   他更在意的倒是另一件事。   “宝贝儿,”江封抹开余火汗湿的额发,鼻子往他潮红的脸上蹭了蹭。余火的眼睛因为尚未散尽的情潮盈了一层水雾,此时看上去就像两粒浸在泉水中又黑又亮的宝石:“答应我,不管以后你遇到什么困难,永远都不能像电影里那个温平危一样选择自杀,你告诉我,只要我们一起努力,没有什么是解决不了的。”   在他看来温平危的行为简直鲁莽至极又自私至极,他死了倒是一了百了痛快了,有没有想过其他人要怎么办?如果江封处于李在的位置,余火出了事,说实话,他根本没有信心自己能坚持下去,恐怕大开杀戒为余火报完仇之后就跟他一起去了。   余火喘得有点急,手指因为长时间紧抓被褥有些脱力,柔韧的身体上满是汗水,顺着健美流畅的肌理滑落,在深色床单上氤出一小片湿迹。略微失神的目光好一会儿才重新聚焦,看向撑在自己身上的爱人:“……这是什么胡话。”   江封不依不饶,抓着他的手指头放到嘴边亲了亲:“你答应我嘛。”这娇撒的,他自己都忍不住一阵恶寒。   但余火最近因为代言法案的事情承受得压力越来越大,他不敢冒这个险,必须要得到亲口保证才行。   余火有些无奈,不过像是明白江封这番忧虑因何而起,抬手抱住他的颈项,一字一顿郑重道:“我答应你,不管发生什么事,绝对不会轻生。”这条命本来就是上天恩赐,他怎么可能轻易舍弃。   江封满意了,下床拦腰抱起爱人就往浴室走:“走,我帮你洗洗。”那么大的双人浴缸呢,可不能浪费了。   墨鱼cp中的另一位当事人,则有着完全不同的心理经历。   赵子墨架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看着办公桌后专心工作扫都不扫他一眼的梅琴心中十分不满:“视频和漫画我都给你看了,你怎么一点都不吃醋啊?”   梅琴头也不抬:“吃什么醋。”   “吃我跟余火的醋啊!”赵子墨放下长腿站起来,快步走到办公桌对面。这段时间坚持健身增肌明显,这一走起来还颇有点虎虎生风的气势,双手撑在桌子上盯着梅琴: “那些视频漫画全是把我跟余火凑成对的内容,现在网上到处都在喊着墨鱼cp在一起,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那是受电影影响,粉丝希望李在和温平危能有好结局所以投射到你跟余火身上而已,过段时间热度降下去就好了,别多想,跟你其实没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温平危是我演的好不好!对于粉丝来说,我就是温平危,温平危就是我!”   这回梅琴抬头了:“你是温平危?”   赵子墨一脸的酷炫狂拽:“不然呢。”   “电影里的温平危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忧国忧民以社稷百姓为己任,一身傲骨誓死不同流合污,而且还能舍生取义以死证明清白。”梅琴挑眉,凤眸里的不屑简直呼之欲出:“你有哪点比得上人家?”   赵子墨咬牙,大步绕到办公桌后面撑住老板椅往后一推,俯身将梅琴困在他和椅子中间,低头就是吧唧一口:“我有男朋友,他没有!” 第144章   《在长安》热映一个多月, 在网上也掀起了一个多月的热烈讨论, 有关剧情或演员的任意一个话题都能轻松盖起数千层高楼。   等到最后一个场次播放结束, 影片正式从电影院下映, 《在长安》以累积二十一亿八千五百四十一万的超高票房成为华国电影票房之最,而余火也彻底坐实“票房灵药”之名。   除了本身热度和观众的认可度进一步提升, 对于余火而言高票房带来的金钱利益也是实打实的——按照电影拍摄期间杨涛主动提出来和梅琴签订的合约,总票房收入的百分之三都会直接划给余火, 作为剧组针对钢丝事件进行的补偿。   既然是受伤得到的赔偿款, 晨西当然不会分成, 刨去税收后几千万顺利到账。   余火存放资金的银行一直没变过, 还是原身以前开设账户那个。从签到晨西以来,各种片酬、广告费、通告费、票房分成、奖金还有其他零零碎碎的加在一起, 个人账户内的可流动资金已经超过了九位数。当初负责处理原身银行账户、每个月定期给福利院转款十万元的银行业务员, 早就因为给银行带来了这么一个存款大户而成功晋升为业务部门副总。   艺人的收入如何支配梅琴是不管的,因此偶然得知余火那些酬劳从到手就一直放在银行里不动后朝天翻了好几个白眼,随后给他找了个信誉极好的专业理财机构, 专门帮他理财投资。   “钱生钱才是最快的傻子, 你不是想赚钱多做点慈善吗, 投资做得好, 来钱可比你拍戏快多了去, 稍微有点钱的艺人哪个手底下没点债权股份不动产。”   钱生钱利滚利,以后自己投资拍戏自己做出品方,甚至成立自己的经纪公司培养新人,这才是长盛不衰的生财之道。光在银行放着不动, 利息根本跑不过物价上涨速度好么。   这事说起来还真不怪余火,一来作为书院里长大的古人,他并没有完备的理财概念。二来呢他和江封住在一起,而处于某种微妙的心理,日常生活开销方面江少将一向是能包揽就包揽不让余火花钱的。平时几乎没什么消费,自然也就想不起来还要理财这码事。   梅琴介绍的理财机构十分靠谱,详细规划之后,余火的资产总价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上涨。   而眼见未婚夫收入越来越高,江封偷偷清算了一下自己的家底,压力骤增的同时感慨万千:成功男人背后的男人,可真不好当啊。   大概是由于余火主演的电影票房成绩太过耀眼,之前他公开为同性婚姻法案发声后撤回去的剧本邀约又送回来不少——   会不会被封杀那属于未知风险,但票房收益可是实打实的啊,这么高的票房谁不眼馋。   对此梅琴倒是没有什么“当初你对我爱搭不理、所以现在我要让你高攀不起”的意思,选择规避风险是人之常情,对于演员来说好剧本好机会比什么都重要。   不过近期内他不打算再给余火接戏了,余火现在跟着章元臣在国家话剧院里学得有声有色,既然选定了走演技派路线,那就一步一步稳扎稳打,不急于一时。不光是余火,连赵子墨他也计划好要送进去好好磨练一番。   时间转眼到了十月底,娱乐圈内又迎来一大盛事:玉龙奖颁奖典礼要召开了。   玉龙奖是华国电影界最权威、含金量最高的三大奖项之一,创办时间比金牛奖还要早七八年,而且玉龙奖的颁奖典礼是两年一届,这也就意味着奖项的竞争会更加激烈。   每一届的玉龙奖最佳男主角总共会选出六个角色入围,距离颁奖典礼还有半个月的时候,玉龙奖举办方和奖项官博同时宣布了今年的入围人选:   其中最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余火凭借着《叫魂》中的张院生以及《在长安》中的李在,同时占据了两个提名名额。   罗新宇凭借《柜》中饰演的梁耀毫无疑问入选,而赵子墨凭借着《在长安》中的温平危一角,也在入围人选中占据了一席之地。   “卧槽,统共才六个名额,晨西一家就顶了大半边天啊”   “班长牛逼!墨哥牛逼!罗影帝牛逼!”   “《在长安》牛逼!别忘了鲍女士也被提名最佳女配了,再算上最佳造型设计、最佳美术设计、最佳摄影、最佳新导演、最佳原创剧本和最佳原创音乐,《在长安》一共拿到了9项提名!杨导sy!主创sy!这才叫花费数年呕心沥血的好作品好嘛!”   “班长、墨哥、罗影帝同台竞争最佳男主,这是什么修罗场啊卧槽,我到底该站星火cp还是墨鱼cp???”   “我不管!墨鱼cp锁死焊住加封印!谁敢拆我cp我跟谁急!!”   “墨鱼cp加一!墨鱼超甜!一万年不变!”   “拜托,星火cp才是正统官配好嘛,你们忘记金牛奖颁奖典礼上班长的发言了?赵子墨明显不是他心里‘最重要的人’,那么多星火cp早就在一起的蛛丝马迹都当作看不见?”   “班长又没公开,凭什么星火cp是官配!那些所谓的证据根本就是你们的脑补好不好!墨鱼cp才是患难与共不离不弃的真爱!”   “别吵了,这有什么好吵的,最重要的问题是到底谁能拿到最佳男主吧”   “我觉得罗影帝可能性大一点,金牛奖他就是最佳男主啊,前几届的玉龙奖最佳男主不就好几次都跟金牛奖重合了吗”   “这个不一定吧,入围名单里除了《柜》和班长的《叫魂》其他都是今年刚出的电影,每一个实力都超强,竞争对手不一样,评委会的评审标准也不一样,罗影帝的梁耀就算还是跟班长的张院生竞争都未必能获胜,更何况班长还占了两个提名名额,光从概率而言都是班长得奖可能性更大啊”   “我也觉得是班长!上半年金牛奖的时候,其实我觉得张院生和梁耀这两个角色演得都超级好,不相伯仲各有千秋,梁耀最终能获胜,不能说电影题材没有任何影响吧?这回班长演李在,比张院生那时候的进步是肉眼可见的啊!真的,就算你告诉我班长就是李在,只不过是穿越到了现代社会我都信,完全就达到了和角色合二为一好嘛!这样的角色不拿奖简直天理难容!”   “觉得是班长加一!同时入围两个角色诶!称得上是史无前例了吧”   “哈哈哈哈,总觉得玉龙奖是在和金牛奖较劲:好,你同时给余火最佳男主和最佳女主提名,那我就同时给他两个最佳男主提名。看谁放得招更大,哼!”   “哈哈哈哈哈哈哈,楼上好萌,画面感好强,玉龙金牛相爱相杀”   “搞事搞事!发出搞事的声音!”   “对了,为什么玉龙奖不给班长最佳女主提名呢,两个最佳男主提名加一个最佳女主提名,那才叫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放大招彻底碾压金牛啊”   “玉龙:也不能欺负太狠了,回家还得自己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站一秒金玉cp!”   “站一秒金玉cp加10086!”   “站一秒金玉cp加手机号码再加身份证号码!”   “等等,我发现一个问题:为什么你们在讨论谁拿最佳男主的时候都不带墨哥玩儿?人家也是正儿八经获得提名的啊!温平危演得超级棒好嘛!”   “墨哥: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我却不能有姓名嘤嘤嘤嘤嘤”   “哈哈哈哈,惨,好惨”   “咳,也不是不带墨哥玩儿,他演得温平危的确好,非常好,但罗影帝和班长一个拿过好几次影帝了,一个拿过影后而且这次还有两项提名,怎么看都是他们俩可能性更大一点”   “我也是这么觉得”   “墨哥乖,不哭,等班长拿到奖杯了回家给你摸,想怎么摸怎么摸”   “摸之前记得洗手哦”   “够了!快住嘴!!”   “楼上你们在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真的嗯”   “我也听不懂嘻嘻嘻嘻”   “已经不能直视奖杯两个字了………”   玉龙奖入围名单公布之后,即便赵子墨在大部分网友眼里都是注定陪跑,但丝毫不影响他的好心情:出道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拿到影帝提名呢,影帝哎!演员的最高荣誉象征!   伸手将余火揽过来,帅气地一撩头发:“我说什么来着,早晚要跟你一起走红毯登上人生巅峰!”   余火笑:“言必行行必果,是条真汉子。”   赵子墨昂首挺胸:那可不。简直光芒万丈伟岸无敌好么。   抬头看向站在落地窗旁的梅琴:“我都提名最佳男主了,有没有什么表示?”   梅琴刚和公关小组交代完近期的舆论导向把控,闻言单手支着下巴,凤眸微微眯起,打磨圆润的淡粉色指甲贴在脸上点了点,无端透出几分精致冷艳的性感:“要不,以身相许?”   正在和江封发短信的余火震惊地睁大了眼睛,赵子墨也吃惊,不光吃惊脸还红了,越来越红越来越烫,然后像条大型犬似的“蹭”地窜到梅琴身前,一双眼睛亮得惊人,紧盯着他粗声粗气道:“说好了!不许反悔!反悔是小狗!”   梅琴笑起来,细长的眼角向上扬起,带着几分少见的柔软温和,捏着赵子墨的下巴拖下来亲了一口:“不反悔。”   手机对面的江封半天没收到余火回复,等不及打了个电话过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余火想了想:“……有男朋友真好。”   这样他就不用吃狗粮了。   作者有话要说:  梅子cp:发狗粮!   烽火cp:反弹! 第145章   为了给余火和赵子墨庆祝, 江封在秦川的滨江酒楼里订了一个包间,喊上李静、张敏等人一起过去吃饭。   滨江酒楼余火来过许多回了,酒楼主人秦川和江封是故交好友, 当初他和江封第一次“约会”,江封就带他来到了这儿。   梅琴得知目的地后倒是有些惊讶,下了车看着眼前古色古香的园林式建筑挑挑眉“可以啊,这地方可是出了名的难订, 预约据说都排到半年以后了,你竟然还能订到包间。”典型的老饕聚集地,来者非富即贵, 没点关系一般人就算有钱也进不来。   他以前也订过,但想要吃一顿得等上好几个月,还不能点餐,老板准备什么就吃什么, 嫌麻烦没这个耐心又给取消了。昨天晚上才说要一起吃顿饭庆祝一下, 今天包间就给准备好了, 可见权势果然是最无往不利的通行证。   “朋友开的, ”江封推开门让余火先进去,“你要是有兴趣我让他给你办张会员卡,酒菜打折想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来。”   这样的好事梅琴当然不会拒绝, 以后圈子里交际带人来这吃饭多有面子啊。   大堂经理认识江封,一行人刚走进去没多久老板秦川就亲自迎了出来, 依旧穿着一身黑色唐装, 身姿颀长神采翩翩, 先跟江封抱了一下,然后握住余火的手笑道“我听说玉龙奖提名的好消息了,恭喜恭喜,今天酒菜全部免单,就当是老哥给你庆祝一番。”   “免单就不用了,”余火的手刚收回来就被江封握到掌心里,“把你珍藏的佳酿多拿几瓶出来,我今天不开车,正好喝个痛快。”   秦川做出一副肉痛至极的表情“你这小子倒是不客气,行,看在火儿的面子上今天就便宜了你。也别干站着,请请请,诸位赶紧楼上请。”   顺着木头楼梯上到三楼,众人跟随秦川走进靠东边的一间包间里。包间面积宽敞,围着雕花的圆木桌子坐十几个人绰绰有余。墙上挂着山水风景画,其中一幅还是余火去年送的生日礼物,拿金丝檀木的画框裱了挂在墙壁最重央。推开窗户拉起竹帘,迎面吹来一阵清新湿润的水汽,远处天地开阔游船摇曳,浩浩汤汤的江面一览无余。   进了房间后赵子墨就把墨镜口罩摘了下来,十分自觉地先从服务员刚泡好的茶里端起一杯递给梅琴,然后自己也拿了一杯坐在他旁边,顺手将胳膊环在他腰上揉了两把   之前怕梅琴不乐意公开,所以在其他人面前只能藏着憋着,现在梅琴都当众承诺要以身相许了,那还顾忌什么,想怎么秀怎么秀啊啧啧,不愧是常年练瑜伽的,纤细柔韧手感真好。   梅琴抬眸扫了他一眼,察觉到腰间的手掌瞬间安分下来也就随他去了。男人么,偶尔也得哄一回。   江封对于二人之间的互动嗤之以鼻,挪了挪椅子往余火身边靠了点,抬头看向秦川“今天有什么吃的”   秦川从服务员手里接过几份菜单递给众人“早上刚到了一批顶级的牡丹虾,我给你们留了十斤,生吃或者白灼都是极好的。螃蟹也肥,个头大膏脂厚,一人来两三只怎么样厨房还有炖了好几个小时的佛跳墙,都是好料,其他的时鲜蔬菜、招牌菜式你们尽管点,想吃什么都有。”   滨江酒楼靠江,厨师最拿手的就是各类河鲜。在场众人都没什么忌口,江封选了几个余火最爱吃的,其他人也各自点了几道,确定好菜单后交给服务员。   最先端进来的是足足三蒸笼的螃蟹,底下热水保温,揭开盖子火红一片热气腾腾。一同端上桌的还有秦川亲自送过来的两坛酒。   坛子不大,也就成年男子两个拳头大小,泥封的纸印刚揭开,一阵醇厚的酒香立刻飘出来扩散至整个包间。   “这是陈酿,”秦川一边将酒灌进酒壶里一边说,“余火喝过应该知道,后劲特别足,一定要慢慢喝。女士们不喝酒的最好也抿一小口,螃蟹性寒,这酒解寒最好。”   秦川的私藏除了特殊情况极少拿出来和其他人分享,上回余火喝的时候江封因为要开车所以没沾,这次没有顾忌,拎着白玉酒壶倒了一小杯,仰头喝下去后立时就是一个激灵浑身毛孔舒张,大赞一声“好酒这么好的东西你又是从哪儿弄来的”   “我家老头请了大师傅照着古方一点点琢磨出来的,地底下埋了几十年,之前挖出来的好几批大部分都作废了,这一批算是成功率最高的,我打算以后每个月往店里放一坛,先到先得。对了,你走的时候帮我带几坛给江老爷子。”   “行,我代爷爷谢了啊。”   “瞎客气。你们慢吃,我不打扰了,有事直接叫我。”   秦川退出包间带上了门,江封站起来拎着酒壶给每个人倒了一小杯,然后捏着杯子道“这里坐的都是自己人,也就不用客套了,放开吃放开喝,不够咱们再点,来,这第一杯,敬咱们的两位影帝候选人干杯”   众人笑着举杯相和“干杯”   一桌子人里,李静最是感慨万千也就才两年多一点而已,两年前余火出车祸重伤未愈,被徐涵恶意造谣抹黑,千夫所指万人唾骂,舆论恨不得能压死他,公司毫不作为甚至将他当成弃子冷藏,被公众和公司同时放弃的艺人,无论从哪一方面看都是穷途末路永无出头之日了;   赵子墨的情况稍微比他好一点,但在公司眼里也就是棵摇钱树而已,半点不考虑艺人的未来发展和路线规划,只要能赚钱什么通告都让他接,出道三四年了连个让观众能记住的角色都没有。   两年之后的今天,余火的网络热度和观众认可度在新生代男演员里几乎无人可及,广受好评的代表角色一个接着一个,手握多项含金量极高的重量级提名和奖项,不仅拿到了a类国际电影节的最佳男配,还拿了一个史无前例的最佳男主角。   赵子墨逐渐往演技派艺人转型,并且成长速度一日千里,有了晨西的资源支持和合理规划,别说刚拿到的影帝提名,捧回影帝奖杯也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而这样的变化,是两年前的李静想都不敢想的。   心中千头万绪满是感怀,视线扫过正在给余火剥虾的江封,以及正在给梅琴拆螃蟹的赵子墨,脸上欣慰的神色一僵,李静默默给这两年间的变化又加了一条   嗯,还都学会和男朋友一起秀恩爱了。   举杯先朝余火敬了过去“我是亲眼看着你一步步走到今天的,知道能有今天成绩,你都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委屈,付出了多少努力,余火,天道酬勤,我祝你在今年的玉龙奖典礼上一举封神,拿下影帝”   余火同样举起杯子,目光温和沉静,其中是毫不掩饰的信任和亲近“多谢静姐。”能有静姐这样的经纪人,估计是他在此方世界里最大的幸运之一。   李静捏着杯子将酒喝完,然后拎着酒壶又倒了一点,还没往赵子墨的方向举呢,对方端起酒杯先开口了“静姐,我有自知之明,你也不用祝我拿影帝了,不如实际点祝我明年还能多拿几项提名吧。”   像金牛、玉龙这种含金量高的奖项光被提名就已经是了不起的成绩,提名越多演技越受肯定,片酬广告费之类的自然就水涨船高。他想多赚点钱,眼下梅琴的收入比他高多了,作为立志要养家的男人,他超有压力的。   李静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忍了忍将原本要说的话咽了回去“我祝你和梅经纪长长久久感情甜蜜。”   啊咦,这个可以有   赵子墨美滋滋仰头一饮而尽,桌子下的左手悄悄捏了捏梅琴的手指头。   秦川珍藏的陈年佳酿果然不同凡响,余火才喝了两三杯,人没醉,但脸上已经染出几分柔腻的红晕,眼角微微发红,黑玉石般的眼睛眨了眨,转瞬氤出一层蒙蒙水光。   江封看得口干舌燥,要不是当着其他人的面这时候早亲过去了。脑子里回想起上一次余火喝醉酒的场景,体温隐隐上升,拎起酒壶把他的杯子又给斟满了“来来来,咱们再喝一杯。”   美酒佳肴就着窗外壮阔江景,一行人吃得十分尽兴。宴席过半时一桌子人都带了几分醉意,女士中张敏最让人意想不到,你来我往中喝的酒丝毫不比男士少,连赵子墨都有些大着舌头了,但是她看上去神色清明一点事没有。   余火笑“这倒是位深藏不漏的女中豪杰。”   张敏有些不好意思,“我爸和爷爷都喜欢喝酒,闲着没事的时候就会小酌两口,祖上据说还是酿酒师,大概是遗传,酒量比一般人稍微好一点。”   余火恍然原来还有家族渊源。   他喝得多,这时候酒意上涌身上就开始发热,遂走到窗边吹风。   酒楼的隔音很好,坐在包间里完全听不到外面的声音。二楼临窗的位置是用屏风隔起来的卡座,适合六人以下吃饭,估计也开了窗户,江风一吹,谈话声便隐隐约约飘了上来   “吃完饭看电影去啊,最近有什么电影能看吗”听声音应该是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   “只要不看那什么在长安,看什么电影都行。妈的两个男人腻腻歪歪的恶心死了,这种由同性恋演的同性恋电影到底为什么能上映广电总菊死了吗”   “我他妈也超级恶心这种电影,尤其是那个主演,叫什么余火的,听说在圈子里到处跟男人胡搞,私生活乱得一逼糟还有那么多粉丝追捧,这种人就该封杀好么”   “人家可是凭借同性恋电影提名最佳男主角了呢,呕,实名呕吐,仗着一张脸忽悠粉丝,整天在微博上宣扬同性恋婚姻合法化,合法化个屁,就是不让你们这种变态在一起好吗,长得就娘么唧唧跟个女人似的,除了涂脂抹粉的作妖到底还会干嘛”   “要不怎么说娘炮误国呢,这种人你还指望能做出什么贡献吗,真要放到战场估计立刻就会尿裤子,咱们国家就是被这样的人给污染了”   “我就想不通了,真有男人会喜欢他吗图什么呢,好好的长枪非得当成搅屎棍”   “咦不要说了好恶心啊,所以说同性恋脏啊,一身烂病什么的,全是变态,最后全都要得艾滋”   “”   声音不算大,但余火五感远超常人,江封同样耳力超群,因此一字不落听得清清楚楚。梅琴几人原本还在聊天没听见全部,之后楼下的声音变大也断断续续听到个大概。   赵子墨面色铁青,“我操他马勒戈壁,”筷子一摔立刻就要往外冲。江封站起来拦住了他,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声音平静得有点吓人“你跟余火都是公众人物不适合出面,交给我。”   抬起长腿走到门边,出去后又将门给带上了。   刚走出门外,凌厉森然的眉眼中瞬间寒气涌动隐隐泛出血色,伸展腿脚顺着楼梯往下走,一双拳头青筋鼓起捏得噼里啪啦爆响。   只是还没等他把楼梯走完,二楼忽然传来一阵轰响,像是有人踹翻了桌子,连同杯碟碗筷哐当摔了一地。   随即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远远响起来   “我放你娘的狗屎屁同性恋是正常现象懂不懂异性恋艾滋病感染者是同性恋三倍懂不懂还娘炮误国,你们这种不学无术只知道满嘴喷粪的小垃圾才他妈误国我儿子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保家卫国的时候,你们还躲在你爸里找你妈要奶喝呢这群小垃圾,别跑啊,都给老子站住你瞧我怎么弄死你” 第146章   江封脚步一顿, 站在楼梯上停了下来。   他当然知道那声音是谁的, 即便不喜欢也在耳朵边上听了二十多年,闭着眼睛都能认出来。只是声音里那种毫不掩饰的维护和骄傲,对于江封来说却是从所未有的新奇体验。   他站了好几分钟,直到余火听到动静戴上口罩从包间里跑出来, 看见堵在楼梯中间的男人放慢了脚步:“听声音,像是江先生?”   江封点点头, “估计也是过来吃饭的。”转身牵住了余火的手, “走吧,一起过去看看。”   两人到达二楼现场时,这场闹剧已经差不多接近了尾声。   三楼包间正下方的临窗位置,一架竹制的软屏风倒在地上,餐桌四脚朝上斜靠着墙壁整个倒了个个儿,杯盘碗碟汤汤水水的撒了一地,两个身穿皮衣皮裤染着黄毛的小青年趴在汤水里捂着肚子干嚎,一个女生坐在唯一没被踹翻的椅子上脸色苍白梨花带雨,还有个染着同色系黄毛的青年抬脚想往楼下跑,被西装革履的江慎几步追上去一把拽住衣领子,像摁小鸡一样摁在地上, 抬起巴掌往他脑袋上呼:   “……你跑啊, 你继续跑啊,妈的速度还挺快。满嘴喷粪的小兔崽子,骂完人不道歉就想溜?老子今儿个非得让你知道话为什么不能乱讲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啊……我操你妈……你这老头死定了!”小黄毛使劲扑腾:“你知不知我爸是谁,你给我等着, 回头我一定让我爸弄死你!弄死你信不信!”   江慎嗤笑一声,巴掌呼得越发用力:“那你知不知道我爸是谁?不光我爸,还有我儿子呢,老子上有老下有小,看谁能弄死谁……”   虽然人到中年,坐久了办公室还有点发福,但毕竟是从尖端部队里摸爬滚打出来的,一身本事没全丢,对付这么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年轻绰绰有余。   只不过反应力到底比不过当年,加上刚开完会还穿着正装不方便行动,方才被其中一个小黄毛朝脸上扔了个碎碟片,没来得及躲开在眉角划出一道口子,鲜红色的血液顺着脸侧淅沥沥往下淌,滴在白色衬衫上晕染开,看着倒有点吓人。   周围的食客早就站起来躲得远远的,只有个剃着板寸短发看上去魁梧有力的中年人拄着拐杖站在一旁,见到从三楼走下来的江封有些惊讶:“你也在啊。”   江封带着余火走过去打了个招呼:“钱叔。”转头给余火介绍:“钱叔是江先生以前在军队里的班长。”   余火立刻就回想起来江封曾经对他说过的话:三十多年前地表曾发生过一次虫族大战,人类军队损伤惨重,江慎江先生所在的海军陆战小队里除了他以“家中独子”的名义申请免战,其余队员几乎全军覆没,侥幸活下来的也都遭受了不可挽回的重创。   心中肃然起敬,余火抬手敬了个军礼,微微弯腰将手伸了过去:“钱先生。”   虽然戴着口罩,钱国栋还是一眼就猜出了余火的身份,目光从他和江封交握的手上收回来,回了个军礼然后握住他的手:“你好你好,我闺女和老婆都特别喜欢看你演的电影,整天在家里念叨,没想到还让我见到真人了。”   “要签名吗?要签名待会儿让余火给钱婶和妞妞签两个,”江封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炫耀的机会,龇出两排大白牙:“他写字儿可好看了。”   “那敢情好,她们娘俩可得高兴坏了。”   三人寒暄的功夫,不远处拿大巴掌呼人的江慎听见动静回头一看,也发现了余火和江封。从背后扣着手腕将小黄毛扯了过来,小黄毛还在骂骂咧咧,被他掰着胳膊往后一拧就啊啊啊啊哭爹喊娘,彻底不敢喷脏了。   江慎在江封对面停下来,刚刚教训人的威风劲不见了,抬手拽了拽有些凌乱的衬衫,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仿佛做坏事被抓包的不自然:“咳,你们俩也在啊,我跟你钱叔刚到,刚到。”   一上楼就听见那几个小畜生大放厥词,瞬间火冒三丈一个没忍住就冲了过去。   江封的视线在他依然淌着血的眉角顿了片刻,点点头没说话。倒是余火关切道:“江先生的伤看着有些严重,要不然先处理一下?”   江慎后知后觉地在脸上抹了一把,见到满手血赶紧胡乱往衣服上蹭了蹭:“没事没事,小伤,就被划了道口子,回头贴个创可贴就……”   话音未落,又有一块碎瓷片“嗖”的一声朝几人飞了过来,江封抬手一抓稳稳捏在指间,转头看过去,原本趴在汤水里的小青年站起来一个,颇有气势的大喊:“你们凭什么打人啊!人多势众了不起啊!我就骂那个叫余火的同性恋怎么了,言论自由不懂啊!还是说你们都是一群喜欢同性的变态,被我们踩到痛处了所以到处乱咬?信不信老子一个电话你们今儿个全得死在这儿……”   江封眼中寒光一闪,甩手将瓷片扔了出去,不偏不倚正好也在对方眉角划了道口子,鲜血淌了下来,小青年的振振有词立刻就变成了刺耳的惨叫。   大堂经理带着服务员安抚其他食客,老板秦川也从后堂走出来,江封迎过去道了声歉:“对不住,砸了你的场子。”   秦川摆手:“我听说了,哪能怪你呢,好好的让你跟火儿添堵,就算江叔不动手我也是要动手的,我秦家开酒楼招待人吃饭喝酒,可不招待这种故意挑事的小瘪三。”转身对着其他客人作揖:“不好意思让诸位受惊了,今天二楼的客人全部免单,一三楼打八折,算我秦某给大家伙儿赔礼。”   又喊来一个经理:“新挖出来的陈酿,二楼一桌送上一小壶,另外查查这四个是用谁的卡进来的,把卡给我销了,这四个人再不许进门一步。”   各方面处理周全,走过去跟江慎打完招呼,然后问江封:“这四个你要怎么处理?”   江封还没开口,“咚咚咚”从一楼跑上来几个穿着国安局制服的探员,领头的袁峰四下打量一圈朝江封大步走过来:“江局,有什么吩咐?”   江封站在楼梯上那会儿给对方发的短信,来得倒是及时。冲着几个小青年点了点:“带回局里分别关起来,让各自的爸亲自找我领人。”口气那么嚣张,威胁人那么熟练,绝对不是初犯。他倒要看看这都是哪家教出来的社会栋梁。   袁峰得令,直接带人将那四个用手铐铐了起来,之前喊着“你知不知道我爸是谁”的小黄毛这会儿才算反应过来怕是惹到了不能惹的人,白着脸憋着两泡眼泪,蔫不拉几被探员带了下去。   江封又看了一眼江慎眉角那个口子,问秦川:“你这边有药箱吗?”   “有的有的,在我办公室,江叔跟我来。”   秦川的办公室就在二楼后面,和酒楼一样的装修风格,墙上挂着一幅仔细装裱好的大字,江慎瞧着有点眼熟,片刻后反应过来:“这是火火的字吧!”   秦川笑:“是,去年过生日的时候火儿送的生日礼物,还有一幅画,挂在三楼的天字号包间里,上回丁老将军到我这吃饭看中了,说要花一百五十万买下来,我没答应,啧,这可比其他摆件儿放着有面子多了。”   一边说一边从柜子里拎出一个药箱放到桌子上:“江叔,您过来坐。”   小黄毛扔瓷片的时候用了死劲,伤口不仅长还挺深。秦川擦干净血迹,用棉球沾了点碘酒刚涂上去,江慎立刻“嘶”的倒抽一口凉气,抽到一半看着江封的脸色又硬生生忍了下来,挤出几分笑模样:“还行,看着吓人,其实一点都不疼……”   余火看着这张和江封足有五六分相似、眼下努力装作无事的面孔,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想笑。   消过毒喷过云南白药,秦川剪了一小块纱布将伤处盖起来:“伤口有点深,最好还是去医院看一趟,问问医生要不要缝针,再打两针破伤风。”   “不用不用,”江慎摆手,“真不用,这么点大的小伤哪要上医院的,我没那么娇气。”   江封没看他,转头看向靠坐在桌子上的钱国栋:“钱叔还没吃饭吧,先吃饭,吃完饭我开车送江先生去医院,再送您回家。”   秦川插了一句:“包间我已经让人准备好了,菜色按照江叔和钱先生一贯喜好来的,现在过去等几分钟就能吃。”   钱国栋应下来,江慎还想再说什么,嘴巴张了张又闭了起来。   “我跟余火这边还有其他朋友在,”江封对钱国栋道:“今天就不能陪您喝酒了,改天一定做东找钱叔好好喝一顿。等会儿吃完饭钱叔给我打电话就行,咱们一楼大厅会和。”   “行行行,你们忙你们的,不用管我们俩。”   江封又和秦川道了谢,然后拉着余火一起往外走。走到距离办公室门口不过几米远的楼梯转角处,以不高不低的音量哼了一声:   “一大把年纪的人了,还学人家斗殴。”   作者有话要说:  江少将:呵。 第147章   江封喝了不少酒, 这幅状态当然不能开车。想开车还得余火帮忙。   庆功宴差不多结束的时候,两人站在临江的阳台上, 余火贴合江封的掌心输入几道灵气循环运转,灵气过处, 原本晕沉沉的醉意立刻如融雪般消失得干净彻底。   江封打了个激灵, 神清气爽天灵盖一片清明, 抬起手掌握了几下拳头:“这就行了?”   “嗯,”余火点头,“你身体里一点酒精都没有了,就算测试也测不出来的。”   啧, 娘的。江封心中暗骂一句,倒是可惜了秦川那两坛陈酿。视线扫过余火因酒意上涌而微微发红的眼角和眼睛里雾蒙蒙一层水波, 越发多了几分惋惜气闷:他还想着借酒行凶回家这样那样呢。   低头含住余火湿润红艳的唇瓣,舌尖撬开牙关探进去狠狠作了一番乱, 然后在他红扑扑的脸颊上亲了两口:“你跟梅琴他们一起先回去, 别开车,打电话让公司来人接。我这边事情办完之后就回家。”   余火半靠在他怀里有些喘,酒意混合着情潮使得眼中水波更加明显,明知道江封是故意的这时候却也不好跟他计较,深呼几口气从他手臂里退开, 点点头:“路上小心。”   约好了在一楼见面, 江封下楼的时候江慎和钱国栋正站在酒楼门外,旁边还站着一个西装革履面色恭敬的男人,江封认得, 是江先生的秘书,姓宋。见到江封后立刻鞠躬问好:“少将。”   江慎闻声转过头,大概是让秘书送了衣裳过来,之前那件晕染血迹的衬衫已经换掉了,新衬衫雪白干净烫得笔挺,要不是眉角贴着块纱布,根本想象不出来他之前以一敌三大杀四方的场景。   对着江封笑:“我有司机,让小宋开车送我去医院就行了,你忙你的去吧。”   江封扫了他一眼没说话,脚下不停,迈着两条健壮笔直的大长腿直接走到院墙对面,掏出钥匙解了车锁,伸手把后座车门拉开:“上车。”   江慎不动如山地勉强坚持了一会儿,然后在江封的目光里走过来钻进后座。   江封看向钱国栋:“钱叔要不要先回家?让小宋送您。”   钱国栋也走过来:“不用,回家也没什么事,我跟你们俩去医院看看,要不不放心。不用扶不用扶,我自己能行。”将折叠拐杖收了起来,扶着车门矮身坐到江慎旁边。   江封关上车门,对宋秘书道:“你开车跟在后面。”然后坐到驾驶座发动了汽车。   滨江酒楼离医院不算太远,二十几分钟也就到了。进门挂了个急诊,医生检查后重新清洗了伤口,缝了三针,做完皮试打了一针破伤风,另换了一块纱布遮住半只眼睛,瞧上去倒有几分匪气。   “伤口不要沾水,不要喝酒保持饮食清淡,一个星期后过来拆线就行了。”打量一眼几人的气势,医生开完单子后又加了两句:“多注意休息,药房在二楼楼梯拐角处,下楼就能看见。”   “多谢医生。”   江慎道过谢,几人离开急诊室,宋秘书很快就把药取回来了。   “你让小宋开车送你回去吧,”江封对着江慎说出了今天第一句话,“我送钱叔。”   “哎,行,”江慎憋了半天又憋出四个字:“……路上小心。”   钱国栋住在三环附近的一处中高档小区,小区里环境很好,有桥有水绿树成荫,还带着一个长条形面积挺大的小公园。   江封把车开进小区里的树荫底下停稳,钱国栋下了车,并没有支开拐杖,指着不远处的小公园道:“陪我进去坐一会儿?”   江封点头,跟在钱国栋后面往公园里走。眼下正值晚秋,h市偏南,桂花菊花依旧开得浓烈,银杏树金黄的叶子洒了一地,各种颜色汇聚在一起十分好看。   钱国栋沿着鹅暖石小道往公园深处走,速度不快,江封仔细看了两眼,除了稍微有些停顿凝滞,步伐瞧上去和正常人并无二样。   两人在一座亭子里坐了下来。钱国栋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抖出一支递给江封,江封本来不打算抽,想了想又接过来,捏在右手拇指和食指之间。   钱国栋按下打火机点着他的,又收回来点着自己的,深深吸了一口,仰头吐出一口烟雾:“你跟你爸,还这么不冷不淡处着?”   江封也抽了一口,默了默没出声,等眼前那片烟雾快散尽时才道:“您就不恨他吗。当年要不是他当了逃兵,或许您现在也不会变成这样。”   钱国栋笑了笑,左手捏着烟,右手将两条腿搬直,拽起一截裤脚,露出两根金属材质的假肢。指关节倒扣往上敲了敲:“变成什么样?这样儿?”   江封紧盯着那两根金属,瞳孔微微收缩。钱国栋在抵御虫族的百慕大战争中身受重伤,双腿高位截肢。这件事他早就知道,但只有亲眼目睹才更能体会那场战争的残酷。   “看着有些吓人,其实也还好。”钱国栋放下裤脚,叼着烟又吸了一口:“这两条腿的设计都是目前国内最顶级的,只要习惯了其实跟正常人也没什么区别,不影响生活。而且马上又要换腿了,”   他捏着烟,转身往亭子外的花坛里抖了抖烟灰:“你爸这段时间一直在开会,忙得就是这个事,要给所有战争里受伤截肢的老兵重新换一套设备,据说是军部那边刚研发出来的,能连接神经,直接用脑子就能控制,外形也是仿真的,反正用起来就跟真手真脚一个样,到时候换好了我让你瞧瞧。”   江封又不说话了。   钱国栋也不在意,自顾自继续往下说:“新设备费钱着呢,伤残老兵那么多,能从资金规划委员会手里抠出这么一大笔开支,你爸可是花了一番苦功夫,上下奔走四处动用关系,这两个月估计连囫囵觉也没睡过一个。”   吐了一口烟雾,又道:“咱们国家的伤残老兵待遇,在整个联邦地球那是最好的,给车给房,终身医疗免费,买个车票坐个飞机都有优先权,每个月还有一笔不少的抚恤金。比如我这套房子,地段好环境佳,市价最起码也得八百万以上。我虽然不能干重活,但平时在家陪着你婶子和妞妞,没事看看书组织几场聚会,联合老战友去军营里给新兵上上课,我跟你讲,一般的中产阶级也没我这么舒坦快活。”   江封闷闷道:“这是您应得的。”保家卫国浴血奋战的战争英雄,国家再怎么优待也不为过。   钱国栋笑:“是,是我应得的。可联邦地球上跟我相似的老兵那么多,不是所有人都能享受到这种应得的待遇。咱们国家在善待老兵这块儿之所以做得这么好,你爸最起码有一半功劳。你别看我,我又不可能坐在这专门跟你编瞎话,你在体制里头消息应该比我灵通多了,四处打听打听,像你爸这种省部级干部,哪个不是想方设法把业绩做漂亮点继续往上爬,也就你爸一门心思扑在完善老兵待遇章程上,整天带着提案书跟资划委死磕。伤残老兵都是弱势群体,没权没势,群众把日子过好了也不愿意再通过我们回顾当年遗留下来的伤痛,讲白了,他这种行为作为一个政客,那就属于典型的吃力不讨好。”   这回江封沉默的时间长了点。捏着滤嘴送到嘴边吸了口狠的,火星透过烟灰明明灭灭。   “他是心里有愧,”江封道,“所以想通过这种方式让自己好受点。可逃兵就是逃兵,一辈子也洗刷不掉。”这污名生在江慎身上,更扣在每一个江家人头顶。   钱国栋叹了口气,看着江封的眼睛:“你见过虫族吗?知道虫族长什么样子吗?”   “……视频里见过。”   身形巨大,成年虫族足有四米多高,八条节肢上长满坚硬锐利的倒刺,尤其是两只前鳌,阳光下会反射出类似金属的光泽,能轻而易举地剪断普通步枪枪管,足有浴盆大小的虫嘴里更是长满密密麻麻刀片一样的牙齿。   钱国栋抽了口烟,摇摇头:“视频没用。视频不会告诉你,站在小腿比你整个人还高的生物面前是怎样一种压力;视频不会告诉你,战场上炮弹的硝烟、敌人的黏液、同类的鲜血混在一起是什么味道;视频更不会告诉你,虫族的甲壳有多硬,速度有多快,节肢上的倒刺戳进骨头里嘶啦扯下一整片皮肉是什么感觉。”   钱国栋闭起了眼睛,手掌微微发颤,似乎努力想从某种回忆当中挣脱出来。半晌过后重新睁开眼睛看着江封:“当年我所在的华北’军’区第五分区海军陆战队里,所有人都亲眼在战场上见过虫族,包括你父亲。   我不知道老江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原先不是队伍里的班长,只是副班长,我们班长在一场战斗中牺牲了,就死在我跟你爸眼前,我们亲眼看见一只虫族用前鳌把班长捞起来,扔进嘴里嚼了两口咬掉上半身,然后两只前鳌拽着脚一扯,把下半身也扯成两半,内脏和鲜血洒得到处都是,滚烫的还带着热气。”   “封封,”钱国栋的眼睛忽然涌出一股无以言表的痛苦和凝重,一字一顿道:“有些事情不是亲身经历,你永远都想象不到它的恐怖之处。”   亭子里沉默许久。钱国栋一支烟抽完了,将烟头碾灭收进口袋里,又点了一支。烟盒递给江封,他摆摆手没接:“我够了。”   “你问我恨不恨你爸当了逃兵,”钱国栋缓缓从鼻子里喷出一口烟,“老实说,这两条腿刚被锯掉躺在病床上那会儿,我恨过。不过那时候我谁都恨,天底下但凡四肢健全能跑能跳的,在我眼里头全是仇人,也就你婶子能忍得了我,天天衣不解带的照顾,被我骂得狠了就背地里一个人躲着偷偷哭。大概花了两年多的功夫,才算彻底接受自己以后是个残废的事实。从那时候起,我就不恨你爸了。”   亭子外头有同一个小区的熟人走过,抬手跟钱国栋打招呼:“钱哥,您也出来散步呢。”   钱国栋笑着招呼回去:“对,这儿风景好,坐着跟孩子聊聊天。”   等人走后继续对江封道:“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私下里幻想过,假如我是你爸,我有那样一位身居高位的父亲,有那么深厚的家庭背景,我会不会依靠这份背景做出和你爸一样的选择。”   “答案是会。只要能离开那个到处都是死亡和惨叫、比地狱更可怕的地方,哪怕只有一丝丝可能性,那时候的我恐怕也会毫不犹豫地抓住。”   坦诚这样的隐秘似乎需要不少勇气,亭子里再次陷入沉默。半晌后钱国栋抖了抖烟灰,“我知道这么多年你一直怪你爸,不光光因为他当了逃兵,还因为他这个选择间接性的害了你母亲。我认识云繁,她那会儿在后勤部的医疗组当医生,待人温和长得又好看,是我们军区所有毛头小子的梦中情人。当然了,谁都知道她跟你爸那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你母亲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出色的女性,善良,忠贞,坚韧,爱国,似乎所有好的形容词都能往她身上放,但没人想到她性子会那么烈,知道老江申请免战之后,生下你第二个月就跑去了百慕大战场前线。   我没想到,你爸更没想到,他写过信打过电话,云繁一律不看不接,也上过战场想把云繁换回去,云繁连面也没让他见到。再有云繁消息的时候,就是她被虫族注入了神经毒素,一路碾转送回了军部的疗养院里。”   江封低着头,双手紧攥成拳。   钱国栋看着他:“我知道你恨你爸,恨他的懦弱让江家背负骂名,更恨他将你母亲害成如今这幅样子。但是封封,说句你不一定爱听的话,你外公外婆去世早,你爸跟你妈从四五岁就生活在一起,真正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们两之间的感情,比你对你母亲的感情绝对只多不少。因为自己的退缩软弱导致妻儿受苦,你猜你爸心里是什么感受?   这些年,他每个星期雷打不动一定要去两次疗养院,前些年你妈还能跟人说话的时候他不敢靠近,就躲在门口偷偷守着,后来你妈选择保持昏迷状态,我陪着他一起去过一次,他坐在你妈床边拉着她的手,絮絮叨叨一说就是两个小时。   每年逢年过节你爸从来不在家里过,去哪了你知道吧?去守着那些在战场上牺牲的、是家中独生子女的战友父母,这些父母里有人知道他靠着家里关系免了战,从来没给过好脸色,冷嘲热讽非打即骂;也有不知情的,好茶好水好酒好菜招待他,这样的父母你爸见过一次回来就得跟我这痛哭一回,说宁愿老人拿着扫帚赶他出门,打死他骂死他,那样心里还能好受点。   一个人,把挚爱遭受的伤痛,把所有牺牲战友的性命都当成自己的过错背负在身上背了这么多年,讲老实话,我真不知道你爸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钱国栋又吸了两口烟,往空气里吐出一个烟圈。“我不是说你爸遭受这些良心上的折磨不是活该,人么,得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就得承担什么样的后果。但人呢又是顶复杂的,你得从多方面去评价判断,有谁敢说自己从来没犯过错?总不能因为几十年前的一个选择,就否定他这一辈子是不是?”   第二根烟也抽完了,钱国栋同样将烟头收了起来,准备待会儿找个垃圾桶扔掉。拍了拍身上洒落的烟灰,对江封道:“行,今天听我这老头子说得够多了。时候不早,你也该回去了。你跟余火的事情你爸大概跟我说过,他是个好孩子,同不同性不重要,彼此相互尊重相互敬爱才是伴侣的相处之道,钱叔衷心希望你们俩能长长久久,一辈子幸福快乐。也不知道你们是什么打算,假如选择国外结婚的话我应该是去不了,什么时候要是在国内办酒席的话,可别忘了喊我过去喝杯喜酒。”   “一定,”江封站起来,“我送您到楼底下吧。”   “不用不用,”钱国栋摆手,脸上满是温和笑意:“你婶子每天大概这个时候要来公园遛狗的,我等她一起回去。”   ——   黎晓自从成为余火的铁粉之后,陆陆续续加了不少粉丝群。其中有一个群比较特殊,里面全是和她一样身份背景的高干子弟。   这天下午画完专业课老师布置的作业,黎晓趴在床上刷手机,刷着刷着高干子弟火把群里弹出一条消息,点开一看:   哦豁,是她哥牵着余火哥从楼梯上走下来的照片。余火哥戴着口罩。   照片背景好像有点熟悉怎么回事,黎晓皱着眉头想了片刻,忽然眼睛一亮:啊!是秦川哥家的酒楼!   果不其然,发照片者随即证明了她的猜想:   “卧槽!我在滨江酒楼吃饭,看到江少将了!烽火cp里那个江少将!”   群里安静了一会儿,随后跳出来许多消息:   “江少将怎么了,他不都见异思迁找了男朋友拆了烽火cp抛弃班长了么,我对他才没兴趣呢哼”   “啧,不过人真的好帅啊,瞧这宽肩窄腰大长腿,瞧这快要溢出屏幕的雄性荷尔蒙,嘤嘤嘤嘤为什么不跟班长在一起!男才男貌多般配啊!!”   “他手上牵着这个是谁?上次被拍到那个娃娃脸吗?哼,吃饭还戴口罩,果然知道自己是小三上位见不得人!”   眼见众人讨论半天没讨论到点子上,发照片者不得不放大照片截了一张图再发到群里:“戒指!他手上的戒指啊姐妹们!!”   这次群里很快就炸了:   “卧槽!他手上有戒指!还是戴在无名指!是结婚了还是订婚了?”   “国内同性婚姻还没有合法化,应该只是订婚吧,他这种级别的军官要出国很麻烦的”   “订婚了?!!!跟谁!!旁边这个戴口罩的小白脸吗!!!!”   一群上百号人将最开始那张照片放到最大翻来覆去找了好几遍:“咦,小白脸手上没戴戒指啊。”   “姐妹们,说到戒指,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上次班长去给lgbt组织做演讲的时候,保镖哥哥不是跟着一起去了吗,我记得有哪家媒体拍视频的时候拍到了保镖哥哥,他手上好像也戴着戒指。”   “卧槽!!!真假?视频呢?哪家拍的?能找到截图吗?”   “等会儿,那个娃娃脸不是劈腿,同时吊住了江少将和保镖哥哥吗,如果江少将和保镖哥哥都戴了戒指,难道娃娃脸不光脚踩两条船,还哄着他们两个都跟自己订了婚?这是什么等级的妖术???”   “可娃娃脸手上没戒指啊”   “那就是短短几个月时间,江少将和保镖哥哥都另外找到了真爱?呵,男人”   “别说这些没用的,先找到视频确定保镖哥哥是不是也戴了戒指要紧!”   群友众志成城,很快就找到了余火演讲当天那个视频,并成功截到了保镖哥哥出现的画面。   事实证明,保镖哥哥手上的确也戴着戒指,而且戒指还跟江少将手上的一模一样。   反复对比确认没错之后,群友如遭霹雳半天回不过神:   “江少将和保镖哥哥戴着一样的戒指?他们俩订婚了??这都是什么魔幻发展啊卧槽!!”   “难道是发现娃娃脸出轨对方之后情敌对战,结果不打不相识发现彼此才是真爱?”   “闭嘴!我幼小的心灵接受不了这么带劲的剧情!”   “仔细想一想……好像也挺般配……”   “你是魔鬼吗姐姐?”   “等一会儿,先别乱猜。你们把江少将的照片和保镖哥哥的照片放在一起遮住脸,是只有我一个人,还是大家都觉得他们俩的身材特征也太像了?”   “!!!!!!!!!!!!!!”   “真的卧槽!!你们对比一下戴戒指那只手,简直一模一样!!!”   “卧槽卧槽卧槽,怎么会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我感觉脑子突然不够用了?”   “我倒是的确听我爸说过,军部那边早就研发出一种生物面具,戴上之后就能改变样貌”   “我的娘啊,所以说,江少将和保镖哥哥一直是同一个人?”   “我感觉可能性非常大”   “问题是,如果他们俩真是一个人,江少将那样的身份,为什么要伪装成一个保镖?”   “为了保护班长啊!!!你们想想,保镖哥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在班长身边的?是当初《血色铿锵》发布会被徐涵的脑残粉攻击之后啊!大家还记得保镖哥哥在机场反手接矿泉水瓶,眼睛都不用看就能瞄准扔瓶子的人砸过去那个视频吗?那样的身手怎么可能是普通保镖,如果是军队出身的江少将,那就完全能解释得通了啊!!!我估计他们俩从集训那会儿认识之后,一直就没断开联系,之后班长受伤,江少将伪装成保镖在他身边默默保护,这是什么神仙剧情啊!!如果这都不算爱!!!!”   “突如其来的一吨糖!老天保佑这是真的!如果是梦我也永远不想醒啊啊啊啊啊!”   “可被拍到出现在江少将和保镖哥哥身边的娃娃脸又怎么说?”   “大家,深呼吸,你们把娃娃脸的照片和班长的照片放到一起,遮住脸,来,告诉我,像不像?”   “……我勒个大操!”   “所以班长和江少将早就偷偷在一起了?两人戴着面具一起出去旅游?等会儿,被拍到旅游照那会儿好像是《在长安》杀青后不久,时间也能对得上!!!”   “怪不得当时调查娃娃脸的身份怎么都查不出来,妈的我还特意花钱请的黑客,想查出来对方底细使点绊子给班长出气,结果那个就是班长本人???!!!”   “我有错!我不该骂娃娃脸!班长我爱你!就算你变成娃娃脸我还是爱你!太甜了,本世纪第一甜剧本不接受反驳!而且还是真实的!!!”   “我现在感觉跟做梦一样,这些要都是真的,我愿意吃素三年我跟你说”   “啊啊啊啊啊啊啊心脏快要爆炸了!我他妈做梦都没想到追cp还能有追到现实成真那天,好甜啊!!我的少女少妇少男心!!!”   “班长订婚了?还是跟江少将?封封火火闯九州啊!”   “封封火火闯九州!!!这对cp谁敢拆我跟谁拼命!!!!”   “……”   群里的消息跟刷屏似的往上猛蹿,视线完全跟不上,像是被扔进去好几吨的炸药包,瞬间炸成一锅乱粥。   许久之后等情绪稍微平复,有人总结:“我觉得,我们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黎晓将群里这场堪称惊险曲折离奇壮观的破案大戏津津有味从头看到尾,然后给江封发了条信息:   “老哥,你马甲保不住了。” 第148章   因为案子是高干子弟火把群侦破的, 所以“江少将疑似订婚而且订婚对象还是当红男演员余火”的消息最开始只在体制内的上层悄悄流传。   江封所在高级军官小区的住房是他军衔升到中校后由军部分配的,上下两层面积开阔,以螺旋楼梯连接, 下层还带着一个的宽敞的花园式阳台。   没遇到余火之前,他绝大部分时间都在执行机密任务, 房子长期空置,即便是任务间隙的休息时段也有一多半住在莲花山老宅陪老爷子,或者去找麒麟小队的队员切磋放松, 这边房子住得并不多, 主要用来存放一些私人物品。   余火搬过来后房子才算真正利用起来, 按照两人两狗的用途重新做了简单的调整和装修,下层的健身室加了余火所需的器材——比如用来练习钢管舞的钢管, 上层在书房墙上开了一道门, 旁边专门隔出来一间隔音效果极好的练功房给余火练习剧本,平日里门一关,彼此办公互不打扰, 又能有一种对方近在咫尺的安心。   两只狗子也在主卧隔壁开辟出专属的阳光房作为卧室, 冬暖夏凉视野极佳, 不过它们俩根本看不上就是, 主卧巨幅落地窗旁的软沙发才是丑丑帅帅最钟爱的休憩之所,瞅准机会还能往床上蹭个一宿半宿。   小区里安保严密,真枪实弹的士兵二十四小时防哨站岗。环境也好,一年四季都有郁郁葱葱的绿植,外围通过两扇门连接着一座封闭式公园, 公园里围了一个不小的湖泊,只对小区内部人员开放,倘若余火不跑通告、不在剧组内拍戏,江封也不是太忙的时候,两人总要抽出时间早晚带着狗子们围着湖泊各遛一趟。   作为话题度一直很高的公众人物,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余火在小区及公园里遛狗时一般都会戴着口罩略做遮掩。再加上入住小区的时间并不算长、工作繁忙所以实际呆在小区里的时间更短等缘故,小区里统共三百多家住户,他跟江封两个都不是很熟,顶多也就是遇见会打个招呼点头之交的程度。就算楼上楼下住得近的知道江封有个同居男友,碍于小区住户身份敏感性和对别人隐私的尊重,也不会特意打听余火到底是谁。   因此当这天傍晚,两人手牵手走在湖泊边上给两只狗子扔飞盘,接连遇到四波人打完招呼后还特地说一句“恭喜恭喜”时,余火总算反应过来有些不对劲,转头看江封:“恭喜什么?你又升职了?”   年前才从部门主管升到国安局副局长,已经是历任副局长当中最年轻的一个,按照江老爷子想让他多熬点资历更能服众的意思,应当不会这么快啊。   江封摸了摸鼻子:“那倒不是,应该是咱们俩的马甲被人识破了。”遂将黎晓前天下午告诉他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给了余火。   说完有些心虚,虽然嘴巴上一直说公不公开都一样,但随着余火光芒愈盛,被越来越多的人所喜爱,他内心里的确是希望跟余火订婚的事情早点昭告天下被越多人知道越好,最好整个联邦地球都知道“封封火火闯九州”呢。但如果因此对余火的事业以及他为同性婚姻法案所付出的努力造成什么负面影响,那是他绝对不愿意见到的。   “我没想到消息会传得这么快,”江封道:“不过幸好目前还只是在军官中流传,我只要跟袁峰他们打个招呼就能把消息封锁,杜绝传到外界的可能了。”   封锁?为什么要封锁?   余火停了下来,抬头看着江封的眼睛:“我们订婚的事情被别人知道了,你开心吗?”   实际上这个问题根本不用回答,刚刚同一个小区的邻居们对着二人道恭喜的时候,江封脸上的笑意可是藏都藏不住。   余火的眼睛弯成月牙儿,摘掉口罩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那就不封锁,我也想让别人知道,宽肩窄腰大长腿的江少将早就名花有主。”   “你好,不好意思打扰一下……”余火话音刚落,还不等兴奋至极的江少将做出点什么,二人身后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余火转过身,见到一个约莫二十岁出头的青年,对方在看清余火容貌时一愣,然后惊喜地睁大了眼睛:“班长!真的是你!我、我我是你的粉丝!是火把!哎呀,要不是认出了江少将我都不敢过来搭话,你是什么时候…我竟然不知道自己一直跟你住在同一个小区!”   青年颠三倒四说了一大堆,目光紧紧粘在余火二人十指相扣的手掌上撕都撕不开,下意识咽了咽口水:“那个,班长,我听别人说你跟江少将订婚了,请问这是真的吗?”问完之后立刻并起三指对天发誓:“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往外乱说的!我一定闭紧嘴巴直到你们俩选择公开那天!”   余火和江封对视一眼,从领口拉出一条银链子,银链子底下系着一枚戒指,正好和江封左手无名指上的配成一对。   “你听说的没有错,”余火嘴角带笑,墨玉似的眸子里闪着光:“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未婚夫。”   青年的出现提醒了余火,粉丝之间流传的消息说到底只是猜测,有人相信就有人不相信,选择一个恰当的时机正式公开,依旧十分必要。   所以这晚他给梅琴打了个电话:“我有件事情需要和你商量一下。”   只是还不等余火已经订婚的消息在网络上掀起一场舆论狂潮,另一件事情率先引爆了热搜:   徐涵要被枪毙了。   徐涵在两年前因涉嫌一宗蓄意谋杀案、一宗谋杀未遂案被捕入狱,警方根据江封托人找到的那份车载录像以及从江中心打捞上来的方媛尸体等各种铁证进行了抓捕和审讯,之后交由公检机关提起诉讼,一审判定故意杀人罪及杀人未遂罪都予成立,鉴于情节恶劣,判处枪决死刑。   徐家父母不服,两年中一共上诉三次,全都败诉维持原判。最终法院判定,将在七天之后行刑。   有关徐涵上诉、败诉的事情江封一直都知道,除了一审定罪,之后有关此人的消息他从来没跟余火说过——这么一个死有余辜的垃圾,实在不值得余火再浪费半点心力。   因此即使二审过后徐涵在监狱里一直吵着闹着要见余火,江封得知后也只当他是在白日做梦放空屁。还想见余火?呸,下辈子都不可能。   不过终审判决之后从监狱里断断续续传出来的消息,却让江封不得不对这个垃圾重新投放了几分注意力,最终决定在对方临死之前亲自过去见他一面。   监狱长是袁峰的同学,得知他的顶头上司、国安局副局长要过来之后带着一队狱警站在监狱门外隆重迎接。   江封下车的时候看到监狱外围的院墙外面站着两位老人,手里合举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天理昭昭疏而不漏,苍天有眼杀人偿命”。   回头问了一句:“那两个是谁?”   他也就是随口一问,问之前并没有期待能得到答案,毕竟监狱里关的犯人那么多,谁知道那是哪桩案件哪个受害人的家属。   不过因为上司超乎寻常的兴趣,袁峰对于徐涵一案涉及到的所有人员都熟得不能再熟,一眼扫过去还真把人给认出来了:“那是方媛的父母。”   监狱长随后补充道:“自从终审判决下来之后就每天站在这了,据说再之前是每天站在检察院门口,一定要见证凶手为女儿偿命。唉,可怜天下父母心哦。”   江封又看了一眼,脑子里忽然浮起一个念头:如果当初他的羽获没来到这个世界,原身余火就死在那场车祸里,也不知道有没有人会这样为他的公道而坚持。   摈去杂念,江封对着监狱长点点头:“烦请前面带路。”   徐涵作为死刑犯,关押的地方和普通犯人隔开,守备也更加严密。   值守的狱警见到众人立即立正敬礼,监狱长问:“今天闹了吗?”   狱警小心控制住脸上的无奈和厌烦:“闹得凶着呢,刚停下不久。”   监狱长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对江封道:“江局还请做好心理准备。”   徐涵被关在一间单人牢房,不大,除了床铺也就只够转身的空间。低头背对着铁栅门坐在床上,听到动静浑身一震,立刻转身飞扑到门边,眼睛睁得极大,里面满是亮得吓人的狂热:“你们终于相信我的话了?你们相信余火不是人了?我发誓我说的绝对都是真的,你们应该立刻派人把他……”   尖锐刺耳的声音在看到江封时戛然而止,愣了半天才重新响起来,枯瘦的手掌死死扒住铁栅栏,脸上的狂热愈发明显:“我认得你!你是余火参加集训时那个教官是不是!你是部队里的高官对不对?那你一定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我跟余火在一起住过半年,他根本就不会武功!你想想,他不过是福利院里出来的穷酸小子,从哪学得那些一张能卖十几万的大字?从哪学的画画?从哪学得弹琴舞剑!为什么以前从来没有展现出来,车祸之后就突然什么都会了?”   徐涵的声音忽高忽低,神色疯狂状若疯癫:“我想不通,我一直想不通,可我花了两年时间终于想通了!余火早就死了,他早就在车祸里死了,我亲眼看着车子爆炸的,现在那个根本就不是余火!他是披着人皮的妖怪,他不是人!你们军队不是最喜欢研究这些超自然的东西吗?你们把余火抓起来,抽他的血,验他的骨髓,把他切片,然后你们就能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他不是人!他不是人!!”   他的情绪太过激动,唾沫星子往门外直飞,袁峰面露嫌恶,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啧,这死刑犯被关在牢里消息不大灵通啊,国安局里现在谁不知道当红男演员余火余先生是江局的未婚夫。当初又是制造车祸又是污蔑陷害把余火害得那么惨,现在还敢让江局把余火抓起来抽血切片?把你抽血切片还差不多!   死到临头了还想拉着前男友给自己垫背,连“不是人”这种荒谬的理由都能编得出来,还真不愧人渣之名。   不知道建国之后妖怪不许成精吗?傻逼!   江封没有说话,背着双手一直静静观看铁栅门后面的男人。   他最后一次见到徐涵还是在公布车载录像的《李屋大冒险》节目上,当时犹不知法网即将落下的徐涵野心勃勃儒雅俊朗,最善于在镜头前塑造出一派温文无害的形象。就是利用这副形象,他成功隐藏住自己冷血暴戾的真面目,哄了那么多粉丝竭尽所能的攻击余火。   两年之后的今天,徐涵蓬头垢面形销骨立,再也看不见半分当初意气风发的模样。裸露在囚衣外面的手臂和小腿上能够清晰看见各种伤疤纵横交错,显然这两年在牢里的生活,并不如何轻松。   想让他死很容易,哪怕是越过所有司法程序弄死他,对于江封而言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但那样太便宜他了。不管是为了原身,还是为了余火,他们所受到的伤害和痛苦都不是徐涵轻轻松松嗝屁就能偿还的。   只要江封愿意,他完全能让徐涵在这不见天日的牢狱里度日如年受尽各种折磨,蹉跎半生之后再弄死他。   不过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他这条命显然是不能留了。   余火相对于原身的异常之处,在江封第一次带着他回家后就由老爷子出手整理得干干净净,不管是武功,还是那一身琴棋书画的本事,如果有人要查,绝对每一项都正常合理有迹可循。   但他不能冒险。事关余火的安危,一丝一毫的风险他都不能冒。   背在身后的手指轻轻搓了两下,江封眼中有锋锐雪亮的寒光一闪而逝。   徐涵的尖叫呼喊还在继续,监狱长努力控制住想要捂耳朵的冲动,对江封道:“从终审判决出来后就这样了,跟疯了似的整天喊着闹着说那位余先生不是人是妖怪,故意设计害他他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说到这监狱长忍不住笑起来:“这年头的犯人为了脱罪,还真是什么理由都能编得出来。”明明是他制造车祸要杀人,车载录像证据确凿,一转眼他倒成受害人了。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知道自己快死了,做出什么样的疯狂举动都不算奇怪。”江封收回视线不再看他,“找个封闭的牢房隔离起来,省得影响其他人,再要闹得狠了直接注射镇定剂就是。”   监狱一行很快结束,临走之前,江封问监狱长:“给徐涵行刑的人手定下来了吗?”   “还没完全定好,按照流程规定是要找五个,目前已经有三个人选了。”   江封点点头,“行,加我一个。”   六天之后,监狱后面的一处行刑场。按照规定,执行枪决时一共需要五名狙击手,每人随机拿一把枪,其中四把枪里装的都是空包弹,只有一把装的是能杀人的正规子弹,听到口令后瞄准枪决对象的头部同时按下扳机。这样的设计是为了减轻狙击手的心理压力,因为谁也不知道到底是哪把枪真正执行了枪决。   江封作为五名行刑狙击手之一,因为军衔最高第一个拿枪。他把五把枪都拿在手里掂了掂,然后选了其中一把。   所有狙击手于狙击点就位,三百米外,徐涵已经被戴上头套按跪在行刑场上。   江封抬起枪管,不用刻意调整,狙击对象的头部就正好位于瞄准镜中央。   不远处的监狱长喊出了口令:“预备——”   江封闭上左边眼睛。   “——射!”   然后毫无波动地扣下了扳机。 第149章   徐涵被执行枪毙的事情在网上掀起一波不小的讨论热潮。   鉴于其罪行的可怕和恶劣程度, 网友们无不拍手称快。当初他污蔑余火的新闻发布会和自拍视频又被网友们翻了出来, 和《李屋大冒险》节目中罪行被一步步揭露的场面形成鲜明对比, 尤其是那段作为其犯罪实证的车载录像, 更是让所有看过的人不寒而栗惊出一身冷汗:   这个曾活跃在公众视野当中甚至被许多人当成偶像追随崇拜的,到底是个怎样冷血残暴的反社会变态。   而微博十大话题之一的“徐涵今天道歉了吗”彻底成为无解之题, 那王八蛋直到临死都没向余火、没向方媛的父母家人说过一句对不起。   对于罪犯终于依法得到制裁而感到大快人心的满腔正义之气抒发完毕之后, 网友们感受更多的还是对于余火的心疼:   mmp, 当初因为那个人渣班长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啊, 掏心掏肺对他好结果差点死在他手上,一枪打死真是便宜他了。就应该让鲍女士拿钢针把他捅成筛子。   网络时代信息更迭迅速, 由徐涵带来的这波讨论很快就被湮没在汹涌的信息浪潮中无迹可寻。对于所有火把和吃瓜群众来说,他们还有更值得关注的事情:   玉龙奖颁奖典礼即将召开了。   作为娱乐圈和影视圈两年一届的盛事,玉龙奖比金牛奖更加隆重热闹, 除了颁奖典礼, 在典礼前夕还会举办一场盛大的酒会,邀请所有被提名演员、颁奖嘉宾、入围电影的主创团队、投资方、出品人、各大时尚品牌和传媒集团等共同参与,群星荟萃大牌云集, 声势极其浩大。   酒会和颁奖典礼的举行地点都在p市, 和h市之间隔着两个半省份,所以余火和赵子墨提前一天就从h市出发启程。   同行的除了助理、保镖、造型师等工作人员,李静和梅琴作为经纪人自然是要跟随的。罗影帝因为另有行程不和他们一起,倒是梅琴手底下的另一位艺人、曾在金牛奖颁奖典礼上担任颁奖嘉宾的身份温华加入了他们。   说来也巧,温华作为余火被提名之前那一届金牛奖的最佳男主获得者,成为了上届金牛奖的颁奖嘉宾;他同时也是上一届玉龙奖的影帝, 因此此次应邀再次担任颁奖嘉宾,行程和余火他们正好一致。   一行人来到h市机场时,前来送行的粉丝人山人海,铺天盖地全是余火和赵子墨二人的电影海报、各色应援物和老远就能看见的巨型横幅,热情的欢呼声如排山倒海般震耳欲聋:   “班长班长我爱你!火把燎原永不熄!”   “墨哥墨哥你最棒!墨水永远在身旁!”   “为你披荆斩棘,等你封神称帝!”   “班长加油!墨哥加油!我们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   赵子墨抱着一大堆粉丝送的礼物坐在了vip候机室的座位上:“哇,原来这就是被提名最佳男主角的待遇啊。我现在有点飘。”   梅琴拖着一只比人还高的公仔好不容易走进来——那是粉丝见余火抱不下了塞给他的,闻言把沉死人的公仔举起来往赵子墨身上一压:“飘?喏,还飘得起来吗飘?”   赵子墨被砸得陷进沙发里,折腾半天将脸从公仔胳膊底下钻出来,转头看向坐在旁边的余火,双眼幽幽发亮:“我知道最佳男主角我获胜的几率没你大,不过我可不是会轻易言弃的男人,小鱼儿,我要正式跟你宣战了。” 结果没公布,这届的玉龙奖影帝花落谁家可还不好说呢。   余火将抱着的礼物交由张敏等人收好,闻言对他笑:“正合我意,尽管放马过来。”   酒会比预想中的还要热闹,主办方包下了五星级酒店的一整层宴会厅,灯光璀璨酒色摇曳,处处衣香鬓影,四米多宽的红毯从酒店门口开始往外铺了两百多米长。   余火和赵子墨等人一起入场,在红毯接近酒店入口的地方竟然还看见了一位老熟人,银烨娱乐股份有限公司的董事长,刘洋生刘总。   不过隔着几十米距离,余火看到了,李静自然也看到了,并且立刻涌出一肚子气。当初余火车祸住院被徐涵恶意抹黑,就是这位刘总本着宁可信其有的精神,担心徐涵手上有什么实证,出轨丑闻一旦闹大不仅会牵涉到公司其他艺人,还会连累公司名声,因此执意让在公关部当负责人的侄子做冷处理,不回应不反驳,也不许余火参加访谈节目进行澄清说明。   后来余火加入《血色铿锵》剧组出国取景,在有心人策划下再次陷入流言,说他私生活混乱在国外胡作非为惹怒了当地政要,直接发展成连华国军部都被惊动的国际纠纷。这位刘总一不调查二不取证,再次选择冷处理并准备将余火冷藏,等到江封那边联合军方设下一点小计谋放出一点假消息,立刻将余火当成弃子恨不得能甩多远甩多远。   再加上后来赵子墨被人设计的事情,还有她办理离职时受到的各种恶意阻挠外加风言风语,总而言之是结怨已久相看生厌,新仇旧恨摞得几丈高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赵子墨冷哼一声:“这狗东西怎么也来了。”   刘洋生会出现在这,是因为银烨娱乐参与投资的一部影片在本届玉龙奖上获得了两项提名,作为主要投资方之一,应片方邀请前来参加酒会。   而且他还不是一个人来的,带了一个公司目前正在力捧的新人,预备在媒体镜头前多点曝光,顺便在酒会上的各种编导大佬面前混个眼熟见见世面。   余火盯着那位满脸意气风发、但在镜头前还是有些拘束紧张的新人瞧了会儿,眉头微皱,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哪里有些别扭,还是赵子墨最先道出天机:“卧槽,刘老贼身边那个男的,怎么看起来那么像小鱼儿?”   “不是像,”梅琴面色阴冷,“是刻意模仿。”眉目间的相似顶多只有两分,但是衣着、发型、乃至动作神态的模仿,一下子就将相似度提升到五分以上。   衣着发型倒好说,真想模仿平时多关注余火的动向就行了。但动作神态这东西可不是想学就能学会的,最起码也得对照本人的视频影像一点点抠一点点磨,看新人那仿佛自然流露浑然天成的模样,少说也得下了几个月的苦功夫。   梅琴动作迅速,说话间早已经掏出手机给相熟的媒体记者们发了几条信息,片刻后冷笑一声:“瞧瞧,这才叫准备充足呢,人还在红毯上,私底下连‘小余火’的通稿都买好了。”只怕今晚一过,明天网上全是“余火第二”、“余火接班人”的新闻。   赵子墨一时义愤填膺竟然想不到什么合适的字眼去骂对方,憋了半天憋住一句:“……这可真他奶奶的不要脸。”   当初冷藏打压余火的时候翻脸无情认钱不认人,现在余火靠着实绩一步步走向巅峰,他’妈’的竟然还有脸倒贴上来蹭热度?   这天底下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几十米距离不长,对话间众人已经来到刘总所站之处。晚上光线略差,加上红毯上人多闪光灯亮个不停,刘洋生又只顾着带领新人在提前约好的媒体镜头前想方设法进行展示,因此一开始并没有看见余火。   这会儿刚想出个笑话准备活跃一下气氛,还没说完呢,原本围在他和新人身边的话筒、摄像机忽然全都调转方向,如潮水般往旁边涌过去:   “余先生!你今天好帅啊!赵先生也好帅!”   “这一次你们两位同时获得最佳男主角提名,有什么感想吗?”   “你们觉得谁更有希望获奖成为影帝呢?”   “《在长安》有续集吗?之后你们二位会继续合作吗?”   “罗影帝为什么没和你们一起来?”   “对于粉丝跟你们二位组的cp,你们有什么想说的吗?”   “……”   提问声此起彼伏连成一片,现场气氛瞬间火爆,完全不同于之前采访银烨家新人的干瘪冷清,得搜肠刮肚地寻找话题。   记者又不傻,虽然收了钱答应多给新人一点镜头,但那顶多是利用正职只余赚点外快,像余火赵子墨这样的焦点人物才是采访的重中之重,稍微选个与众不同的话题角度写份报道出来就能吸引一大波热量,再要问出点什么其他人不知道的内幕消息,搞不好就是职业飞升好么。   之前采访刘总和那位新人的时候,刘总话里话外总是试图在新人和余火之间制造话题,记者们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不知道从哪挖来的年轻人乍一看的确和余火非常相似。可眼下余火本人就站在眼前,记者们这才深切体会到新人和他之间宛若天堑鸿沟的差距。   参加如此隆重的酒会,男男女女都是正装出席。余火今天身上穿得西装是由知名奢侈品牌赞助,自从他为时尚杂志拍摄封面大刊,初步展现了强大的销量号召力之后,各大品牌便纷纷伸出橄榄枝想和他达成合作。   梅琴从中精挑细选接了几个,今晚穿在身上的品牌一向以精致华丽风为主,浅灰色的高级绸缎面料上以银色丝线绣满繁复的花朵暗纹,光线太亮的时候看不出来,但在夜色灯光底下却会随着步伐走动熠熠生辉,反射出无限光彩。   这身西装原本赵子墨一眼就看中了,但梅琴嫌他穿着太骚气:本来就喜欢装逼,穿这种设计更加显得油腻,根本压不住。   换成余火这种清冷气质的却再适合不过,外套系上一粒扣子,剪裁合度窄腰长腿,也不用刻意摆姿势,单手插兜往那一站,立时就显出令人折服的通身贵气,风华气度无人可及,和赵子墨两个双剑合璧,硬生生将旁边的新人压成陪衬。   还“余火第二”呢,有记者心里嘀咕:一看就是仿冒品,还是低价甩卖那种。银烨高层果然没脑子,要么瞎要么傻,余火和赵子墨这么好的资质,当初如果愿意费点心思好好培养,现在公司里可就有两名影帝预备役坐镇了,哪还需要费尽心思捧个观众连名字都记不住的新人。   经历过许多次采访之后,余火对于雪片般的闪光灯已经有了免疫力,神色如常面带微笑,和赵子墨一起回答记者们的问题,至于不远处的刘总以及那位肖似他的新人,只当作没看见。   不过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记者显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话题:   “余先生赵先生,你们二位以前都是银烨的艺人,正好今天银烨的董事长刘总也在,不知道你们有什么想跟刘总说的吗?”   余火看向脸色明显不怎么好看的刘洋生,笑了笑:“感谢刘总当初的关照和栽培,没有银烨,就没有我和子墨的今天。”   哦豁。记者们嗅着空气里的火药味兴奋得双眼发光:银烨当初怎么对待余火和赵子墨的业界谁不知道,听说两年前宁愿付十几万违约金也要终止合同把余火从公司里赶出去,余火这会儿说这种话,不明摆着是“感谢银烨不捧之恩”,往银烨高层肺管上捅刀子么。   够刚!我喜欢!   果然,刘洋生原本就泛青的脸庞立刻涨成了猪肝色。   尤其赵子墨紧跟着还补了一刀:“刘总对我们的好,我跟小鱼儿每天都记着呢,演电影的时候记着,现在被提名最佳男主那就记得更深刻了。”   又有记者问:“今天刘总还带了位新人过来,余先生和赵先生也算是前师兄,不知道有什么想对新人说的吗?”   余火看向那位和原本和自己有些像,如今看着似乎又完全不像的新人,面色温和,缓缓道:   “成为一名好演员这条路很难,需一步一个脚印,我和子墨如今也才将将走了个开端。不过别怕,刘总当初如何栽培我们,以后自然也会如何栽培你。”   作者有话要说:  火崽:我生气了也会怼人的。 第150章   “噢哟, ”走进酒店后赵子墨抬起胳膊往余火身上捣了捣, “没看出来啊兄弟,怼人技术可以的嘛。”绵里藏针半个脏字儿没有, 硬是把刘老贼的脸都给气绿了。   余火头一回因为怼人被夸, 抿抿唇有些不好意思:“是他咎由自取。”   晨西的艺人经纪事业部之所以能做到圈内首屈一指, 除了资源雄厚,还因为平等合理的条约所带来的艺人归属感和凝聚力,因此即使像温华这样业界地位很高、完全能自立门户的影帝级演员,依然愿意续签合约继续待在公司。   与之完全相对的,银烨对于艺人的管理方式则不仅急功近利目光短浅, 而且没有半点人情味,事事以眼前的公司利益为先,对员工毫无顾念之情。且不说当初余火和赵子墨作为公司艺人,遭受舆论攻击时公司理应及时处理坚定维护, 想办法谋求艺人和公司的共赢,而不是有福时坐享红利, 有难时弃如敝屣;   就说当初李静办理离职的时候,作为从助理时期做起、在公司待了将近十年的老员工, 由她一手挖掘出来的优异潜力股不在少数,可心灰意冷选择离开时公司竟拿出多年前一份工作合同中的漏洞进行刁难,硬是要她赔付几十万的违约金。   最后虽然找到律师将这件事解决了,但仅凭这一桩,银烨董事长刘总就绝对位列余火并不长的黑名单上。   心术不正利字当头,这样的公司自食恶果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行了行了, 别纠结他了,反正咱们现在跟银烨没有半毛钱的关系。”李静自觉出了一口恶气,此时神清气爽,将手拿包夹在胳膊底下站在楼梯口给他们两个理了理西装:“再往前就是宴会厅了,今晚里面各种大佬云集,要是能赚点印象分对你们以后的发展好处无穷,来来来抬头挺胸,都放机灵点啊,尤其是你赵子墨,不该讲的话不要乱说,到处都是记者,你可不知道他们逮着一言半语会写出什么,多跟余火学学,谦逊有礼懂不懂?”   赵子墨嘻嘻笑了两声,抬手跟余火撞了撞拳头。   “也不用怯场,怎么说你们俩也算是今晚的焦点人物,而且晨西还是酒会赞助方之一,再晚点估计荀总也会到场,都拿出点底气来。”梅琴越看越满意,低低吹了声口哨:“人模狗样的,能带出手,走吧。”   宴会厅门外,灯光酒影伴随着舞台上柔缓的音乐,如淙淙流水倾泻而出。众人抬脚走了进去。   人的确多,空气中浮满男士女士的香水味和食物美酒的醉人香气。   余火和赵子墨的出现立时吸引过来不少视线,余火心平气和神色如常,赵子墨原本还有些紧张,见他这副淡然模样不知不觉也把吊起的心放了下来:不就是喝喝酒聊聊天么,谁怕谁啊。   梅琴招来一位穿梭在宴会厅中的侍者,从托盘里拿了一杯香槟,其他人也各自拿了一杯:“跟着我,我先带你们俩见见和晨西有过合作的导演。”   梅琴“王牌经纪人”的名号果然不是白叫的,人脉广阔长袖善舞,几乎宴会厅里见着谁都能打个招呼聊上两句。   余火两人跟着他转了一圈,和宴会厅中几位知名大导还有国内主要院线负责人打过招呼相互认识,然后就被放生了:“人带你们认识过了,怎样给对方留下良好印象、建立稳固的人脉关系还得看你们自己,不过也不用有太大的压力,以你们俩如今的热度和观众口碑,多得是主动过来想找你们合作的。自己玩去吧,就当散散心,喝酒聊天随意,只要不打架不闯祸就行。”   说完把抬头把香槟喝完,转身走去自助餐台边上吃东西。   坐在吧台旁刚吃完第二个硬币大小的鱼子酱蟹肉三明治,身边站了个人。梅琴扭头扫了一眼:“来了,不是说五点半的飞机吗,我以为你还会迟一点。”   罗新宇将酒杯放在吧台上:“节目提前录完,临时改了机票。”   梅琴是侧身坐在高脚椅上,嘴里吃着东西,眼睛却时不时往某个方向看。罗新宇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不期然瞧见了正在和某个知名编剧聊得正热的赵子墨。   眸色一暗,伸手拉住高脚椅的椅背将梅琴转了过来,神色看上去依旧温和:“我听说,你和赵子墨在一起了?”   梅琴皱了皱眉,没有否认:“对,有意见?”   罗新宇笑:“你的事情你做主,我哪敢有意见。不过你以前不是跟我说过,无聊了想找人玩玩可以,但最好不要找同一个公司的么,万一结束的时候闹得不愉快,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多尴……”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梅琴打断他,脸色瞬间冷了下来:“谁他么跟你说我只是无聊了想找人玩玩?”   罗新宇笑意一僵:“……你认真的?”   “你见过我不认真吗?”   罗新宇脸上的笑意彻底消失。一双暗沉沉的眼睛死死盯着梅琴看了会儿,身体前倾将他困在椅子上:“为什么选他?为什么不选我?我有哪点比不上他嗯?他不过刚进公司一年多,你我朝夕相处都快十年了,论情分论条件,你告诉我,我到底有哪里比不上他!”   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但最后一句已经明显带上了些许咬牙切齿切斯底里的意味。   这样受制于人的姿势让梅琴大为光火,凤眸阴冷面沉如水,眼角斜斜一挑,竟陡然爆出几分震慑人心的气势:“退开。”   罗新宇咬咬牙,权衡利弊后松开手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深吸几口气后再次看向梅琴:“……就因为我当年没有选择出柜?就因为我当年选择了事业没有选择你?好,好好好,我能放弃这次玉龙奖的提名,放弃竞争影帝的机会,以此来证明我他妈究竟有多在乎你,他呢,”   罗新宇朝梅琴凑过去,视线投向远处的赵子墨,脸上是不加掩饰的挑衅:“……你猜你要是对他提出这个要求,他敢这么做吗?”   梅琴一脚踹上他的椅子将他踢远:“你他妈离得远了不会说话是吗?我为什么要让赵子墨放弃角逐影帝?提名是他凭借自己实力赢来的,我脑子有坑啊让他放弃这么好的机会?放弃了就能证明有多在乎我?你是把我当成十几岁满脑子玛丽苏的小萝莉呢,还是偶像剧演多把自己给演傻了?”   罗新宇想说什么,但梅琴没给他这个机会,盯着他的眼睛道:“我从来都没有让你在事业和我之间做过二选一的选择,我让你选择的,是要么公开取向大大方方谈恋爱,要么继续维持你深情霸道总裁的人设,专心巩固粉丝。对外卖人设炒绯闻,对内再来哄我说只爱我一个人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我梅琴做不来隐姓埋名地下恋情,背地里默默付出那一套。   是,当初如果出柜,肯定会对你的事业造成影响,但是凭借晨西的资源,凭借我的人脉手段,不可能让你没戏拍,更加不可能毁了你的事业前途,演员永远靠实力说话,多接点好剧本好角色,消除由此带来的负面影响至多也就是几年的事。   我提出的条件本着平等自愿的原则,选择也是你自己做的,怎么现在在你嘴巴里,我就成了无理取闹非要你为了我放弃事业的矫情怪?这么多年过去,连承担自己决定的勇气都没了?”   罗新宇望着梅琴,神色满是痛苦:“……我知道我当初选错了,是我胆子小顾虑太多,但这些年我心里从来只有你一个,梅琴,算我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行不行?我宁愿为了你放弃影帝提名,难道这还不足以说明什么吗?”   梅琴用手指敲了敲酒杯,忽然笑了一声:“我听温华说,你在国外领奖那段时间,托他帮你引荐了不少国际知名导演?是打算去国外发展吗,怎么也不跟我说呢?如果计划走国际路线,国内这些奖项对你而言的确没什么太大的吸引力了。”   罗新宇脸色一僵,嘴唇嗫嚅两下似乎想要解释,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你瞧,”梅琴声音极轻,狭长精致的凤眸里似淡漠似悲悯:“你是个明白人,对于自己想要什么、该怎么得到全都一清二楚。所以即便是‘心里只有我一个’的那八年多里,和其他女星炒起绯闻依旧是驾轻就熟游刃有余。”   “你想要的东西太多,我梅琴恐怕从来没有那个荣幸位于第一位。”   罗新宇离开后没多久,端着一大盘子食物的赵子墨找了过来:“你在这坐着倒是惬意,我找你找了半天。”将盘子往他手边推了推:“喏,知道你今天没怎么吃东西,特意给你拿的。”   梅琴看他一眼,从盘子里捏了块甜虾寿司:“余火呢?”   “拍了《柜》的那个,翟志安翟导,领着他跟其他导演聊天去了,我瞧那位翟导好像挺喜欢小鱼儿的。”赵子墨背靠着吧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右手食指插进领口松了松领结,衬衫底下隐隐勾勒出流畅的肌肉线条:“小鱼儿也帮我引荐了过去,聊了一会遇见一个编剧,很有名的,前年还靠作品拿过金牛奖的最佳剧本。你猜怎么着,”   他将梅琴的椅子往自己这边拽了拽,探身凑到跟前,眼睛里意气风发全是得意:“人家是我的粉丝,说要专门给我量身打造一个剧本呢。瞧瞧,这就是你男人的魅力,挡都挡不住。”   他离得很近,一手握住椅背一手扶在吧台,恰好将梅琴围了起来。明明是和方才罗新宇在这时相似的姿势,但带来的感受却截然不同。   梅琴很给面子地捧场:“哦哟,厉害厉害。”然后指了指装满小点心的盘子:“你怎么不吃。”他记得对方在飞机上也没吃多少。   “不是答应你要减脂增肌吗,这些都是碳水化合物,我才不会受到诱惑。”扭开视线吞口水的样子简直说服力十足。   梅琴盯着他瞧了会儿,忽然笑起来:“赵子墨,你想和我公开恋情吗?”   第一遍的时候赵子墨没能反应过来,等到梅琴罕见地耐着性子重复了第二遍,这才脸色涨红,睁着亮得吓人的两只眼睛逼过来:“你,你认真的?”   “认真的,”梅琴点头,又拿了一块甜虾寿司示意赵子墨张嘴:“如果你这次能拿影帝,那我就考虑一下。”   ——   余火被翟导拉着喝了好几圈的酒,又被杨涛导演拉着喝了一圈,好不容易结束了交际准备找个地方吹吹风,刚走到阳台门口,身后响起一道声音:“余先生?”   余火回过头,诧异道:“庄老师?”   来人竟然是当初在gay吧遇见,之后教过他钢管舞的舞蹈老师,庄柳。   不过这声“庄老师”一喊出口余火就知道不妙:去年他去学钢管舞的时候,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特意戴了面具以化名“余江”进行伪装,作为“余火”的他理应是不认识庄柳的,这一喊岂不是不打自招?   不过庄柳显然并不意外余火会认识他,走过来冲着余火眨眨眼睛:“不知道我是该称呼你余江余先生,还是余火余先生呢?”   见果真被拆穿,余火有些窘迫:“实在抱歉,当初为了减少事端所以用了化名,还请庄老师勿怪。”   庄柳摆摆手:“没事没事,我完全理解,要是那时候就知道你是余火的话我估计也没办法保持平常心教你。你演的《柜》我看了,那段舞特别精彩,简直就是青出于蓝。”   事实上他也正是因为电影里的这个片段将演员“余火”和学生“余江”联系到了一起,不过那时候也只是怀疑,直到后来有网友分别拍到了“余江”和江少将、以及“余江”和保镖哥哥在一起的照片,推断出“余江”这个名字的含义,这才理清线索最终确认。   说起来,他才是第一个猜出余火和江封情侣关系的人。   “庄老师太谦虚了,我跳的和你跳的钢管舞比起来,完全只能称得上皮毛。”故人相遇总是高兴的,尤其余火打心底里佩服对方的舞技。“对了,庄老师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知道电影《凌霄》吗?”   余火点头,如果他记得没错,这部电影在本届的玉龙奖中获得了两项提名。   “编剧是我父亲的一个朋友,我在电影里担任了舞蹈指导,所以邀请我来这里参加酒会。”   余火恍然,原来如此。由衷赞佩道:“庄老师你真厉害。”那部电影的其中一项提名正好是最佳美学设计,这跟场景、服装、道路以及角色的舞蹈动作都是密不可分的。想必也是因此庄柳才在酒会应邀之列。   庄柳笑:“你才厉害呢,不仅被提名了最佳男主角,而且还是两项提名,这可真是一般人比不了的。”   余火不由打趣:“我觉得咱们俩个正在进行一场商业互夸。”   二人相视而笑。   他们站得地方离主宴会厅较远,人少而安静,恰好是个聊天的好场所。   月光透过通往阳台的玻璃门撒进来,照在余火西装银丝绣成的暗纹上,反射出点点星辉,越发衬得他长身如玉眉目清隽,气质出众不似凡间。   庄柳借着低头喝酒的动作掩饰自己突然加速的心跳,片刻后还是没忍住将最想问的问题问了出来:“你跟那位江少将,现在还是情侣关系吗?”   余火想了想没有否认,“不止,我们已经订婚了。”说话间下意识将手抬至胸前,衬衫底下,一枚戒指正散发着和他一样的体温。   庄柳心脏颤了颤,悄然浮出几分苦涩。然后将这份尚未来得及破土的感情安静埋藏,对余火伸出了手,真心实意道:“我祝你和江少将白头偕老幸福美满,也祝你这次能夺得大奖,以后前程似锦,越来越好。”   余火回握过去:“多谢。”   和庄柳分别过后,之前喝的酒隔着灵气阻隔将酒意往上翻涌,余火觉得有些热,推开玻璃门走向阳台。   刚踏出去一只脚,腰间一紧忽然被人抱住,转瞬间搂着他站到了阳台外面,顺手拉上窗帘将玻璃门反锁了起来。   本能性的反击在感受到身后之人熟悉的气息时就收了回去,余火撤去灵气放松身体,任由对方将自己按在护栏旁亲了个痛快。   许久之后腰间的力道放松,口舌重新得到自由,余火急促喘息,本就氤氲着酒意的脸上一片诱人的红晕,亮闪闪的眸子里满是惊喜:“你、你怎么来了,不是说要等到明天再过来吗?”   江封一手搂着他一手摘下面具收好,低头又在他红艳艳泛着水光的嘴唇上吧唧一口:“想你了,所以提前做完工作,开直升机过来的。你喝了多少酒?”嘴巴里头甜丝丝的,真让人想要一口吞下去。   “也没多少……”情潮使得酒意越发汹涌,余火觉得有些脚软,抬手搂住江封的脖子,放任自己将大半重量压在爱人身上:“我没醉,真的……”水汪汪的眼睛真诚极了。   江封被他这副无意识的醉态勾得火起,手掌沿着他的腰线摩挲两下:“我刚刚看见你一直在跟人讲话,那是谁啊?”   “啊,是庄柳庄老师,以前教我跳舞那个……”   江封当然记得庄柳是谁,托他的福,家里健身室那根钢管可是多了不少不可言说的妙处。   不过感激他教余火跳舞是一回事,今晚看到的场景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如果余火不是见他来了,撤去灵气放任酒意上涌,此时就能清楚分辨出江封声音里浓重的酸气:“他喜欢你。”光是处理那些疯了一样给余火写情书的男粉丝就够烦躁了,身边的人他盯得那么紧,竟然还是冒出来一个觊觎者?   半醉的余火稍微反应了片刻才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乱讲,庄老师和我只是师生之谊。”然后拉下江封的脖子在他嘴巴上亲了一口:“我只喜欢你……”   酸气瞬间消失,江醋缸满意了,重新戴上面具将人拦腰抱起来,沿着消防通道走出去:“你明天还要参加颁奖礼呢,走,我订好房间了,带你睡觉去。”   余火迷迷糊糊还记得有其他人:“子墨跟静姐他们……”   “我给他们发短信,乖,靠着我先睡一会儿……”   睡好了,才有力气运动啊。 第151章   大概是体谅前一晚的酒会上大家都喝得不少, 正式的颁奖典礼定在了第二天晚上七点。   余火直到凌晨才入睡,和江封相拥而眠一觉酣睡到中午。打电话叫了客房服务吃过午饭,两人戴上面具走出酒店,沿着这座沿海的北方城市逛了一圈。   时近年底,空气中满是干燥的冷冽, 但阳光极好, 照在身上带着一股暖洋洋的慵懒味道。   看了几处特色建筑, 买了点当地的特色产品, 又给李静张敏他们带了许多特色小吃,瞧着时间差不多了,三点半左右调转方向打道回府,开始为晚上的颁奖典礼做服装造型。   回到酒店时其他人都在, 唯独少了李静。余火问了一句,赵子墨顶着一头睡卷的呆毛凑过来翻小吃:“……刚接了个电话出去了,我猜应该是那位邱可夫邱导演, 啧啧, 人家追得可紧呢, 昨晚酒会上就没离开过静姐左右。”   邱可夫追求李静这事余火是知道的, 他们二人相识于《叫魂》的首映礼, 后来邱导还问余火要过李静的联系方式。   对于邱可夫此人余火十分欣赏, 有才华有能力, 为人爽朗正直,而且目标明确想做就做,确认了自己对李静的好感后立刻展开了猛烈攻势, 李静在晨西的办公室余火经常去,每日一束鲜花不曾断过。   只不过邱可夫仅比余火大一岁,和李静之间足足八岁的年龄差让她顾虑颇多一直有些踌躇不定。倘若她能想通,在余火看来这却是一场难得的好姻缘。   赵子墨吃得急,各色丸子蒸糕囫囵塞了满嘴,余火看不下去,给他倒了杯水:“你怎么起这么迟?”而且看样子今天还没吃过饭。昨晚江封折腾了那么久他们也是中午就起来的,逛街都已经逛了两个小时。   赵子墨耳朵尖一红,神色躲闪语焉不详:“……咳,就睡得迟了点么……”   “也不算迟,”江封看着刚走进套房、走路姿势明显有些异样的梅琴意味深长道:“梅经纪不也刚起来嘛。”   梅琴身形一顿,翻了个白眼没理他,正准备找个地方坐下,赵子墨已经眼疾手快地往沙发上放了个软垫子:“坐这儿坐这儿,我叫过客房服务了,让他们送点粥上来,估计就快了你稍微等会儿……”   梅琴笑得温柔,伸手摸到他腰间软肉狠狠拧了一把,见他瞬间扭曲的五官长舒一口气心满意足,将手收回来高贵冷艳地搭在沙发上:“都什么点了,还不快去洗澡换衣服化妆。”   服装一个多星期前就准备好了,同样是有意合作的奢侈品牌赞助,对应《在长安》中饰演的角色,余火是一身白西装,赵子墨是一身黑西装,各自配了一副同色薄手套。他们俩的手本来就生得好看,骨节分明细直修长,戴上手套后越发凸显了优点,而且凭添几分优雅的禁欲气息。   各自穿好了往那一站,长身玉立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公子成双。   两人造型接近尾声的时候有人敲门,张敏走过去将门打开,被提名最佳女配角、早就约好要一起走红毯的鲍宝花走了进来。   她今天穿了一件暗红色的曳地鱼尾裙,细带v领后背镂空,光滑的面料上钉满了水晶亮片和碎钻,在灯光下折射出璀璨夺目的光彩,波浪长发盘成发髻,露出细白修长的颈项,脚上踩了一双精致优雅的银色高跟鞋,整个人肤白貌美前凸后翘,处处明艳动人。   就连向来眼光极高的梅琴都忍不住赞了一声:“这礼服衬你。”   一缕头发落下来垂在脸颊边上,鲍宝花抬手虚扶了扶流光溢彩的水滴型耳坠,笑得迷人又可爱:“是吧,我也这么觉得。”   三人站在套房的落地窗前由工作人员拍了照片发到微博上,鲍宝花一左一右挽住余火和赵子墨的胳膊,雄赳赳气昂昂:“拿奖去了姐妹们!”   玉龙奖颁奖典礼的地点选在了p市有名的地标建筑——白贝壳大剧院,据说里面最多能同时容纳两万人。   余火三人出现在红毯起始端的瞬间,四面八方的镁光灯就像爆炸似的闪成一片,粉丝的尖叫声更是震耳欲聋排山倒海。两名男士各自伸出一只手将鲍宝花从保姆车上扶下来,然后穿过红毯两边潮水般的媒体记者,共同走进大剧院内部。   玉龙奖的座位是按照影片剧组划分的,同一个剧组的主创人员大都坐在一块儿。三人入场后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和杨导肖华等人会和,没过多久梅琴和戴上面具又换了副面孔的江封也坐了过来。   李静来得稍微晚一点,脸颊有些红,身后跟着人高马大神采飞扬的邱可夫。   玉龙奖还挺人性化,估计考虑到余火同时是《在长安》和《叫魂》的主演,所以这两个剧组的座位区紧挨在一起,李静正好坐在邱可夫旁边。余火鼻子尖,李静刚走过来便从她身上闻到了一股新鲜的玫瑰花香气。   回头看向坐在身后的江封,江封眨了眨眼睛,然后冲他做了个口型:求婚。   余火很是惊讶:邱导向静姐求婚了?可是静姐手上没戴戒指啊,不过看邱可夫的神色又不像是遭受到了拒绝,那就是尚未决定,但未来可期?   余火眼中浮出笑意,着实为他们感到高兴。   七点整,颁奖典礼正式开始。因为两年一届,被提名影片或演员都是靠着各自突出的亮点从成千上万同行中杀出重围,竞争十分激烈。相邻而坐的杨涛和邱可夫就是竞争对手,两人不仅要同时竞争最佳新导演,《在长安》和《叫魂》还要角逐最佳影片和最佳原创剧本。   和金牛奖一样,玉龙奖的颁奖典礼也是全程直播,期间摄像机总是特意往余火他们这边扫:也难怪,除了热度高以外,余火和赵子墨今晚一白一黑,中间还坐着个红裙似火的鲍宝花,俊男美女秀色可餐,谁不喜欢看。   直播导演统计了,每次镜头切到余火三人,节目观看量立刻就会达到一个峰点,网络直播平台上弹幕糊得密密麻麻,完美诠释了什么叫作看脸的世界。   因为间或穿插着各种歌舞表演,整场颁奖典礼的节奏并不快,不知不觉间就来到了第一个重量级的单人奖项——最佳女配角。   六位候选人的影像并成三列投放在两边的副屏幕上,镜头扫过来的时候鲍女士笑得优雅得体神色自如,完全看不到半点紧张痕迹,实际上包包下的手指头早就把余火的衣角揪成了梅干菜。   颁奖嘉宾从信封里抽出卡片,四下看了一圈,靠近话筒宣布:“最佳女配角得主,《在长安》风吟雪,饰演者,鲍宝花!”   音乐响起,掌声雷鸣。鲍女士仪态端方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腿脚发软险些一个踉跄,被余火借着起身祝贺的动作正好扶住了,神色温和笑着道:“恭喜恭喜。”   鲍女士眸光闪亮脸颊通红,抬手抱住他:“谢谢。”   鉴于江封就坐在后面,这个拥抱一触即放,随后又和赵子墨杨导肖华等人依次拥抱,然后在闪耀的灯光中款款走向舞台。   最佳男女配角之后颁奖继续,《在长安》除去最佳原创剧本惜败给了《叫魂》,先后获得了最佳造型设计、最佳影片、最佳摄影和最佳原创音乐,九项提名至此一共有五项成功收入囊中。   杨涛与最佳新导演失之交臂,倒是邱可夫成功获奖——金牛奖上的缺憾,没想到在玉龙奖上得以填补完满。   邱可夫的兴奋显而易见,站起来拥抱李静时甚至按捺不住给了她一个亲吻。李静自然也是为他高兴的,但目送邱可夫上台领奖时,余火却敏锐察觉到她眼中一闪而逝的纠结和落寞。   余火心中明白,静姐是个独立要强的人,原先的年龄差已经让她颇多顾虑,如今邱可夫摘得最佳新导演,成为业内有名的青年才俊,日后的人气可想而知。名气事业上越来越大的差距,使得他们的关系中恐怕还有更多的问题需要磨合。   颁奖典礼继续进行,每当一种奖项宣布结果,距离最受观众期待的终极奖项——最佳男女主也就更近一步。   赵子墨明显有些坐立难安,翘着二郎腿的姿势隔几分钟就要换一次。已经顺利捧回奖杯的鲍宝花此时完全放松下来,凑过去逗他:“紧张啊?啧,你这心理素质不行,看看我们家火火小哥哥,同样是提名影帝,他怎么就能不动如山,连呼吸节奏都没乱过呢。”   赵子墨悄悄擦了擦掌心里的汗,下意识往梅琴的方向看了一眼:“那不一样……”他能不能拿奖,那可是关乎终身幸福的大事。   “哎,”鲍宝花对于舞台上的歌唱表演没什么兴趣,正好压低声音悄悄聊天:“你们知不知道网上关于你们几个到底谁能当成影帝还专门设了赌局?”   “赌局?”余火听见了,也将头转过来。   “对啊,赔率不一样,买谁的都有。不过火火你占了两项提名,按比例来说得奖率最高,所以买你的人最多,赔率也就最低。罗影帝赔率跟你差不多,子墨呢就稍微高一点。”   赵子墨哼唧两声。下巴微微抬起,酷炫狂拽地撸了把刘海:没眼光。等爷拿奖了哭吧你们。   动作潇洒姿态狂狷,正好被摄像机拍到,立刻在屏幕外引起一片粉丝尖叫。   余火有些好奇:“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你买了?买了谁?”   赵子墨也将耳朵竖了起来。   鲍宝花早猜到会有这么一问,大大方方点头:“买了,你们俩我都买了。”她情商多高啊,都是朋友,费点钱算什么,这样哪个也不得罪。   余火失笑,转头和赵子墨对视一眼,抬手在鲍女士背后碰了碰拳头:公平竞争,一起加油。   又被摄像机抓拍到,再次引发一波弹幕狂潮。   该来的总会来,最佳女主角宣布过后,陆陆续续又颁发了几个团体奖,今晚的最后一个奖项终于姗姗来迟。   两架摄像机一个对准余火一个对准赵子墨,并列在方形窗口中投放到两边的副屏幕上。鲍宝花就坐在两人中间,一会儿窜到这个窗口打打招呼一会儿窜到那个窗户挥挥手,引起一阵阵善意的哄笑声。   五位提名者的六段入围视频在大屏幕上依次播放,不出意料,余火的《叫魂》和罗新宇的《柜》都选择了和金牛奖颁奖典礼上一样的片段。而《在长安》中,评委会给余火选择的是影片末尾,鬓染风霜的李在手刃仇敌后于雪中舞剑的画面。   这场戏在影片上映后被许多影评家着重评论过,按照剧情所蕴含的情感来说,这应该是场十分激烈的戏,但余火演得很“淡”,神色舒缓表情温和,剑舞开始过后,你甚至能在他眼中看到几分属于青年时期李在的笑意。但那股隐藏在温和宁静的外表底下、被压抑到极致的悲伤和痛苦,即便时隔数月再次观看,依旧让观众席上许多人眼眶湿润。   一舞毕,剑光熄,清泪落地。   这一段视频结束,赵子墨的片段紧随其后,选取的是温平危跳崖之前的一场戏。   数万百姓联名血书,要求圣上严惩贪官。重逾性命的清誉一朝尽毁,他对贪官污吏恨之入骨,可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成了百姓心中人人得而诛之的吸血蛀虫。   恨极,悔极,怒极,痛极。   他难道不想遵守约定,等李在回来见他一面吗?倘若果真如此,他就不会忍辱负重一路跋涉回到鬼谷山。   他难道不在乎李在,不重视李在的感受吗?怎么会,那是他放在心头二十多年从未拿下去过的人。   可如今他满身污名无处可洗,要拿什么再去和挚友挚爱相见。   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温平危心念已定,眼中带笑,提笔给李在写了一封信:   “抱歉,此后不能与你饮酒了。”   所有视频播放结束,现场气氛被加热到顶点,颁奖嘉宾温华站到舞台上,“嚯,今年的影帝竞争尤其激烈啊。别着急别着急,我先看看结果,”拆开信封抽出卡片,温华挑挑眉,似乎有些惊讶,然后扶着话筒卖了个关子:“先跟其他两位同行说声抱歉:今年的赢家,又是我们晨西。”   哦豁,那也就是说影帝就在余火、赵子墨以及罗新宇之间了?现场一片骚动。   余火的心跳略微加速,掌心隐隐出了一层薄汗。转头看了看比他紧张许多倍的赵子墨,又看了看江封。江封抬手给他竖了个拇指:我不管反正拿不拿奖你都是最棒的。   现场的讨论声越来越大,赶在民怨沸腾之前,温华终于宣布了结果:“最佳男主角获得者,《在长安》——”   赵子墨忍不住攥紧拳头,   “——李在,饰演者余火!”   掌声轰然响起,几乎要将屋顶都给掀起来。赵子墨松开手指,心中难免失落,但随即便由衷为余火感到高兴,站起来扑过去给了他一个熊抱:“好样的小鱼儿!影帝诶!回去一定得请客……”   话没说完,耳边又响起了温华的声音“……《在长安》温平危,饰演者赵子墨!”   什么???   不光赵子墨陷入怔愣,全场都是一片哗然:怎么会有两个人?难道之前余火的名字报错了?   温平危凑近话筒将卡片展示给摄像机镜头:“大家放心,我没念错,本届玉龙奖一共有两名影帝,余火和赵子墨,评委组说了,李在和温平危本来就是相互成就密不可分的两个角色,单独认为哪一个更好都是不合适的,《在长安》既然是双男主,那么双影帝名正言顺,也是实至名归,让我们掌声恭喜两位!”   这下子真是全场沸腾,所有观众及嘉宾自发起立鼓掌,欢呼声刚开始还是断断续续,到最后山呼海喝连成一片,震耳欲聋响彻云霄:   “在长安!在长安!在长安!在长安!!”   余火笑着抱住仍旧回不过神的赵子墨:“恭喜了赵影帝。”   赵子墨心脏狂跳,抬眼看向梅琴,梅琴正站着和其他人一起鼓掌,凤眸中温柔长情满是笑意。   温华在舞台上打趣:“两位影帝别光顾着开心,还上不上来领奖啊,待会儿音乐都快放完了。”   余火和赵子墨相视而笑,一前一后一黑一白,在热烈的欢呼和掌声中迎着璀璨灯光走向舞台。   沉甸甸飞龙造型的奖杯拿到手,即使隔着手套都能清晰感受到其冰凉坚硬的质感。工作人员已经布置好两根立式话筒,二人很快达成一致,由赵子墨首先发表获奖感言。   余火看向台下的某个座位,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即使身处茫茫人海,对方眼中的骄傲和爱意依然如熊熊烈火般一眼就能看得见。   赵子墨的发言花了五分多钟,期间因为太过紧张将部分名单感谢了三四遍。等他说完之后,余火调整了一下话筒,无数灯光和镜头聚焦在他身上。   “需要感谢的人太多,玉龙奖评委组,杨涛导演,《在长安》所有工作人员,我的两位经纪人,李静和梅琴,我的好朋友好搭档,赵子墨,鲍女士,肖华大哥,以及许许多多支持我、鼓励我、帮助我的人。   他们所有人都和我共享这座奖杯的荣光,但今天晚上,请允许我将对你们的感谢点到即止铭记于心,因为我想着重感谢另一个人。   我在金牛奖颁奖典礼上曾经感谢过他,他的包容、引导、保护、关爱,是我之所以能拿到每一座奖杯,背后最不可缺少的中坚力量。   金牛奖之后很多粉丝问我,那个对我而言最重要最特殊的人到底是谁,现在我想告诉你们:他是我的爱人,也是我的未婚夫,江封江先生。”   余火在江封惊喜交加的目光中摘下左手手套,无名指上一只戒指璀璨生辉,对着话筒朗声宣布:“我订婚了。”   玉龙奖颁奖礼结束过后,所有想要采访余火的记者都扑了个空。江封将人从员工通道风一样带出去,抵在剧院后面一处无人的偏僻角落许久说不出话来。   吭哧吭哧喘了半天粗气,好不容易从被巨大幸福感淹没的脑子里找回理智准备说点什么,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等他结束通话后,余火明显感觉他的状态有点不大对劲,担心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江封颤着手指头将手机收回口袋,一把将余火紧紧搂进怀里。埋在他颈项间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半晌后哑着声音道:“疗养院打来的,我妈醒了。” 第152章   英雄军属疗养院远在h市西南部。江封在余火的安抚下稳定住情绪, 给梅琴他们打了个电话简单说明情况, 然后和余火二人立刻驱车前往p市郊区外围的空军基地, 驾驶直升机连夜往回赶。   直升机直接停在了疗养院门口, 两人从飞机上下来,此时已经是将近凌晨三点钟。   戚云繁戚女士的病房位于三楼, 江封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远远隔着消毒室就能听见病房内传来男人的哭声。   消毒室和病房是里外套间结构, 站在消毒室门外往里看,透过两道门玻璃能看见半张病床,江慎半跪在病床边上肩头耸动, 平日里用摩丝打理整齐的头发散落下来露出略显花白的鬓角,那天在酒楼以一敌三的强硬气势半点都看不见,这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此时像是一个受尽了委屈的孩子, 死死抱住病床上那人的腰肢放声嚎啕。   一只纤细柔弱的手臂环在他肩膀上, 似安抚一般时不时轻拍两下。   江封盯着那只手臂看了会儿, 下颌紧咬喉头上下颤动, 然后深呼一口气,拉着余火在消毒室外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我们等一会儿。”   这座疗养院余火如今已经很熟悉了, 自从江封第一次带他来过之后, 平均每隔一个星期两人都会过来探望戚女士。   三楼住得不止戚女士一个人,沿着明亮洁净的环形走廊往左右延伸, 两边一共有四十多间病房,此时许多间病房内都传来家属们喜极而泣的哭喊声,而且不时还有人从电梯或楼梯间内冲出来, 急不可耐地朝着自己的目的地狂奔而去。   这注定将是一个不眠之夜。   空气中飘荡着消毒水的气味。余火不用放开五感刻意感知,就能体会到江封此时焦灼、狂喜、又掺杂着满腹疑虑和担忧的复杂心情。   他没有说话,只是握住了江封的右手与他十指相扣,掌心的热度熨帖而温暖: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在这里陪你一起承担。   江封看着他温柔沉静的眼睛,长长舒了一口气,一直控制不住快速抖动的双腿双脚终于停了下来。指尖摩挲着余火无名指上的戒指转了半圈,然后握住他的手送到嘴边亲了亲:“你早就计划好了今晚要公开恋情?”   这戒指余火绝大多数时候都是系着银链子戴在脖子上的,今晚提前取下来戴在手上,还特意选了搭配手套的服装加以掩饰,说不是早有预谋他可不信。   余火老实点头:“嗯,今晚这个时机正好。”继金牛奖之后再一次被提名影帝,不管是从实力还是作品热度而言他都有了坦呈自我的底气。玉龙奖媒体云集观众聚焦,再也没有比这更适合的时候。他做了两手准备,如果没能拿到影帝的话,那就在颁奖典礼之后召开发布会进行公布,好在天遂人愿,他既拿到了影帝大奖,又能在领奖台上堂堂正正感谢自己的爱人。   江封心里软得一塌糊涂,握住他的手又亲了两口:“梅琴知道吗?”   “知道的,我提前跟梅经纪商量过了。”他是娱乐圈内备受瞩目的公众人物,以他目前的热度,这么大的事情会带来怎样的舆论狂潮可想而知,他可不敢把梅琴蒙在鼓里到时候打自己人一个措手不及。   就像梅琴第一次见面时告诉他的,有什么决定提前说,公司才能做好万全的应对准备。也正因为对于他今晚的举动早有预料,整个晨西的公关部都在公司里随时待命,实时观察舆论动向,一步步引导网友们发现他和江封恋情发展的线索,解开保镖哥哥和娃娃脸合照等谜底,将整个恋情公开事件的正面效应最大化。   两人低声聊天的过程中,越来越多的家属们赶到了疗养院,大概是体谅家属们的心情、给予他们和病人单独相处的空间,没按铃之前医生们都待在办公室里没有出现。半晌后见到有位护士从身前经过,江封立刻站起来询问:“请问一下,现在进病房不需要更换无菌服了吗?”   因为疗养院里的病人情况特殊,全都被虫族的神经毒素破坏了免疫系统,所以平时想要探望得经过繁琐的消毒程序并更换无菌服,可他刚才看见江慎穿的仍是他自己的衣服。   “不需要的,”护士脸上带笑:“目前已经找到了分解神经毒素的方法,病人只要苏醒后都能恢复一部分免疫力,想要进去探望只要在消毒室里进行一次体外的雾化消毒就行。”   江封点头道过谢,而他母亲所在的病房内,江慎的哭声终于慢慢低了下去。   江封牵住余火的手,“咱们进去吧。”然后拧开门把手走进了消毒室。   体外消毒过程很快,弥漫在眼前的雾气缓缓消失,只在衣服上留下一层浅淡的消毒水味。   穿过消毒室,江封推开病房的门走了进去,江慎眼眶通红坐在病床边上,一位面容秀美的长发女子听见动静转过身,只稍稍怔了一瞬,那双琉璃色的眼睛里便一点点绽出光来:“……封封?”   江封浑身紧绷,鼻翼快速开阖扇动,全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在竭力控制体内汹涌的情感,可到底忍不住眼眶红了一圈,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妈”,然后几步跨过去单膝跪在地上,和江慎之前一般的姿势将女子紧紧抱住。   “乖,妈妈在这儿呢,妈妈醒过来了,来,让妈妈好好看看,”戚女士笑中带泪,眼泪如滚珠似的落下来,柔软温暖的手掌抚摸着江封的头顶,指尖顺着他的眉眼仔细描摹:“哎呀,我们家封封都已经长这么大了。”   人们对于母亲总是有着先天性的依赖和浓重的情感,在母亲面前,所有的强硬和防备不自觉尽数卸下,露出内里最柔软的部分。江封十多年枪林弹雨生死一线里闯过来,从没喊过半句累叫过半句苦,此时却觉得一股情绪在胸腔里四处窜动无处可逃,最后只能顺着眼角的湿意发泄出来。   戚女士心疼极了,仍如许多年前哄孩子一般的温柔口吻:“不哭,不哭不哭,妈妈都好了,真的,以后再也不会只顾自己睡觉丢下你一个人了好不好?乖,”她抬头看向余火:“你还没给妈妈介绍介绍这位英俊的朋友呢。”   快三十的大男人埋在妈妈怀里掉眼泪,即便是情难自禁,缓过劲之后还是怎么想怎么觉得丢人。江封偷偷在脸上抹了两把,站起身将余火牵过来:“妈,这位是余火,他是我的未婚夫,我们已经订婚了。”   “快过来快过来,”戚女士眼睛一亮,笑得越发温柔,将余火拉到床边坐下:“你果然就是余火,我其实早就认识你了,我昏睡的时候虽然不能说不能动,但偶尔能听见外界的声音,你跟封封第一次来看我的时候我就听见你们说的话了,今天终于将声音和真人对了起来。我记得那时候封封介绍你还是男朋友,如今都已经成为未婚夫了,我真为你们俩感到高兴。我能叫你火火吗?”   “当然,”虽然早就见过了江老爷子和江先生等人,但严格算来此时才是真正的见家长,余火双腿并直坐得笔挺,活像是等候首长检阅的新兵:“伯母你想怎么叫都可以的。”   “伯母?”戚女士带着几分狡黠和淘气眨了眨眼睛,“你和和封封都已经订婚了,是不是应该改口呢?”   余火耳尖红透,抬头看了一眼江封,然后乖乖喊道:“妈妈。”   江封笑得龇出两排大白牙,戚女士比他更高兴,秀美的面庞上满是笑意,左右找了找又有些懊恼:“哎呀,这么重要的时候竟然没有红包包给你。”   “我有我有我有,”一直站在旁边没出声的江先生立刻从口袋里掏出钱包,但翻了半天只找到两张红票子和一小把零钱,脸上立时浮满尴尬:“平时没带多少现金在身上……我现在立马让人送过来!”   戚女士拦住他有些无奈:“十几年过去,你这性子怎么还是如此急躁,说风就是雨。”抬手从脖子上解下一枚羊脂玉的古朴佛像,亲自给余火戴上:“这枚玉像是我母亲留给我的,据她讲也是我外婆留给我母亲的,雕刻得是母星地球时期许多人信奉的佛教菩萨,能消灾解厄逢凶化吉,救人于危难困苦之中。我现在送给你,希望你跟封封此生平安喜乐无灾无愁,一辈子幸福美满。”   余火摸着佛像,触手温润如脂,可见被几任主人悉心爱护许久。心中有些不安:“这太贵重了,我不能……”   戚女士皱眉佯怒:“不能什么?你和封封订了婚,在我眼里就跟自己孩子一样,妈妈送给你的东西有什么不能要的?还是说火火你不情愿喊我这声妈妈,嗯?”   江封按住余火的肩膀:“快收下吧,千万不要试图跟这位女士争辩,咱们家里可没人能辩得过她。”   余火无法,只能将佛像放入领口内贴身戴好,墨玉似的眼睛里闪着暖光,极郑重道:“谢谢妈,我会好好保存的。”   “这才是好孩子,”戚女士越看越满意,这时候才注意到两人的着装:“现在已经是凌晨了是不是?你们两个怎么都穿着西装,是刚参加完什么活动吗?”   “昨天晚上是玉龙奖颁奖典礼,”江封脸上的自豪丝毫不加掩饰:“余火拿了影帝。”   戚女士睁大眼睛惊呼一声:“哇,火火这么厉害吗?真棒!”连江慎都真心实意道了好几句恭喜。   因为考虑到江老爷子年纪大了经不住折腾,江封接到疗养院电话的时候特意告诉对方等第二天白天再把戚女士苏醒的消息通知到莲花山老宅,哪知道还是没瞒住,莲花山上有亲人住在疗养院的不止江家一户,大半夜人声鼎沸车如流水,那么大动静老爷子哪能听不见,余火二人和戚女士没聊多久,老爷子就急匆匆赶到了,一同赶到的还有大姑姑大姑父,以及熬夜看完颁奖礼之后又熬夜刷手机的黎晓。   进门后长辈们情难自禁,自然又是一番悲喜交加互诉衷肠,晚辈们则暂时退到一边。黎晓盯着余火眼睛亮得吓人,跟只猴儿似的抓耳挠腮挤眉弄眼,忍了半天没忍住,冲过来给了他一个拥抱,“火火哥威武!”   然后拳头一握,压低声音唱了出来:   “路见不平一声吼啊,该出手时就出手啊,封封火火闯九州啊!” 第153章   今年的玉龙奖颁奖典礼真是惊心动魄跌宕起伏, 爆点一个接着一个。观众们还没从史无前例的“双蛋黄”俩影帝中回过神,又一发重磅消息轰然炸响:   余火公布恋情了。一上来就直接宣布已经订婚。而且未婚夫还是粉丝yy出的梦幻cp组合——“烽火cp”里的江封江少将。   “我他么寻梦都没想到拉郎配追cp还能有成真那一天!!”   “苍天啊!大地啊!千万不要叫醒我!如果这是梦我愿意沉睡一万年!!”   粉丝集体狂欢的直接后果就是微博在余火公布完恋情的十分钟之内直接瘫痪,技术人员加工加点紧急修复后又在当天晚上瘫痪了第二次, 临时购买机组强行扩容, 才在这波浩浩汤汤的汹涌浪潮中勉强支撑下来。   微博恢复之后,晨西的公关组准时上线, 工作人员登录余火微博发布了一张江封求婚当夜由张敏等人在武馆内部拍摄的照片,以夜色中茂密繁盛叶如华盖的樟树为背景,漫天灯光萤火之下,江封英俊深情单膝跪地,余火长身而立眸光如星, 要多浪漫有多浪漫。   配文很简单:“这是我的未婚夫,江封江先生。”   在这条微博成功爆了三条热搜之后, 公关组又一步步引导粉丝们发现余火和娃娃脸以及江封和保镖哥哥的联系, 一旦最重要的几条线索被理清, 粉丝们翻找起余火这两年中的工作和生活轨迹, 那可处处都是糖。   “所以班长跟江少将应该是在《血色铿锵》拍摄前的集训里认识的,对吧对吧?”   “绝对是!当初大冒险节目里公布集训视频的时候我就觉得江少将和班长简直配一脸,高冷霸道教官vs乖乖精英学员什么的, 强强对决不要太带感好不好!!!”   “班长还把江少将抡起来往地上哐哐砸!这一段简直帅爆了!!!”   “这才叫不打不相识啊火把们”   “被打后的江少将:男人, 你成功吸引了我的注意”   “班长:没有男人被我打了一顿后还不喜欢我,如果有,那就打两顿”   “哈哈哈哈哈楼上你们够了”   “如果是集训里面就认识了,那之后也应该一直保持着联系吧。对了, 班长拍《血色铿锵》去国外取景的时候,剧组成员不是遭遇强盗团伙被绑架了吗,后来军方派遣队伍过去救人,你们猜江少将在不在救援队伍里面?”   “肯定在啊!班长被徐涵的脑残粉攻击江少将都要伪装成保镖哥哥贴身保护,被绑架那还得了!那伙歹徒可是都有枪的,杀人如麻作恶多端,江少将得知后绝对第一时间就冲过去了!!”   “我的妈呀,瞬间脑补一场热血沸腾的英雄救美大戏!”   “不光是英雄救美,后来许曼晴他们在节目不是说了么,班长在危急时刻挺身而出,所以人质才都平安等到救援,这应该是英雄和英雄强强联手大显神威!”   “夫夫齐心,其利断金!”   “好、好刺激,真·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拍。那些偶像剧跟烽火cp的爱情比起来简直弱爆了好嘛!”   “电视剧要是这么拍我能追一万集我跟你讲”   “姐妹们,你们把后来军方发布会的视频找出来看看,就是江少将亲手给班长颁发三等功奖章那个,保证有惊喜。”   “我的娘哎,大家快来瞧瞧江少将这表情,分明就是满脸的‘我男朋友怎么这么优秀’好嘛!嘤嘤嘤甜哭了”   “这么赤裸裸的奸情为什么我当初竟然没发现!当着全国人民的面秀恩爱炫夫,江少将你真棒!”   “不就是狗粮么,我吃,我吃还不行嘛!好甜_(:3」∠)_”   “还有当初班长生日会上的视频!班长和保镖哥哥一起做那个‘你来比划我来猜’的游戏,我的妈耶,这个还没说完另一个就把答案猜出来了,这才叫心有灵犀!!”   除了这些显而易见的甜蜜互动,粉丝们更是充分发挥名侦探本色,以火眼金睛发现了一条隐藏在电视剧《血色铿锵》中的彩蛋:   “谁能跟我解释一下,为什么《血色铿锵》里程然贴身放着的他哥的照片竟然是江少将哈哈哈哈哈”   “有情人终成兄弟?此处应该@刘怀导演”   “不止哦,你们看片尾的工作人员字幕,江少将竟然是技术指导你们敢信?!”   “算算时间线那时候班长跟江少将认识没多久,应该还没在一起吧。所以为了追男朋友江少将把自己追到剧组去了?还暗戳戳使心机不许班长贴身放其他男人的照片?我的少女心被甜得外酥里嫩,这到底是什么神仙爱情嘤”   “没追到之前要好好守着不许其他人觊觎,追到手之后要好好疼爱伪装成保镖贴身保护。麻麻我又相信爱情了!!!”   “江少将:忠犬、霸道、还黏人”   “请问江少将这样的男朋友是国家发吗?什么时候发我已经准备好了”   “楼上别做梦了,江少将是全球限量版,班长拥有独家专属权”   “有点想哭,当初捧出一颗真心却所爱非人差点被害死的班长,终于找到一个愿意无条件爱他、保护他、欣赏他、时时刻刻做他最坚强后盾的伴侣了。我班长值得最好的!!”   “我不管!班长和江少将这门婚事我一万个同意!”   “我一百万个同意!”   “我想让他们俩现在、立刻、马上结婚!!”   “烽火cp,天下无敌!”   “此时心情很激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那就给大家唱首歌吧:路见不平一声吼啊,该出手时就出手啊,封封火火闯九州啊!”   “封封火火闯九州啊!”   “嘿呀依儿呀 嘿唉嘿嘿依儿呀”   “封封火火闯九州啊!”   “……”   有关网络上的诸般舆论狂潮以及“论网友们究竟是如何被一首神曲洗脑”的事情,余火本人并没有多加关注,此时的他依然陪伴江封位于疗养院中。   江老爷子等人也赶过来探望戚女士过后,待众人情绪稍微平复,江封按下了病床边的电铃,医生很快出现为他们详细解释戚女士目前的状况。   “……多亏了江少将得到的那份资料,我们的科研部门在八天前前成功研制出了破解虫族神经毒素的药物。目前戚女士体内的毒素已经全部被消除了,但免疫系统的完全恢复需要时间,因此还需要暂住在疗养院里。这期间病房内的无菌等级会慢慢降低,从而使她的身体有个适应和过渡的过程。根据我们估算,最多两个星期,戚女士就能正常和外界接触,办理出院手续了。”   这无疑是个巨大的喜讯。   江封和江慎原本都打算请两周假在医院守着戚女士,被戚女士坚定拒绝:“我都已经醒了,还要你们守着做什么,医生的话你们也听见了,最多两个星期就能痊愈出院,又不是不能说不能动事事需要别人伺候,再说医院里还有这么多医生护士在呢。你们俩工作那么忙,真要关心我那就听我的,平日里该干什么还干什么。”   余火主动请缨:“我可以留下来照顾。”话剧院那边的实习前不久才告一段落,梅情暂时也没给他接其他剧本或通告,正好有时间。   有余火陪着江封当然是一万个放心的,没有多加考虑就同意了。江慎稍微犹豫片刻,也对余火道:“那就辛苦你了。”   余火微笑:“不辛苦,这是我应当做的。”   对于余火而言照顾戚女士的确不是特别辛苦,从昏睡中苏醒过后她的精神状态就一天比一天好,基本的生活自理能力完全没有问题。只不过毕竟昏迷时间太久,即便疗养院会定期给病人们提供营养仓浸泡,但长期卧床依旧不可避免地导致了一定程度的体力退化和肌肉萎缩,需要通过物理疗法一点点进行恢复。   余火的“按摩手法”那是得到老爷子专业认证和高度称赞的,此时便发挥出重要用场:每天早晚各一次为戚女士进行四肢部位的肌肉按摩,在此过程中悄悄输入灵气,修复并温养疲弱的骨骼经脉。因为顾虑到身处医院,为了防止引起医生注意每次输入的灵气并不多,但即便如此戚女士也是所有病人中恢复速度最快的那一波。   结连四五天天气都特别好,阳光灿烂万里无云。病房自带一个封闭式小阳台,余火每天都会扶着戚女士坐到阳台的软椅上晒晒太阳。   病房里到处都是鲜花,连阳台也不例外,被阳光晒过之后越发蒸腾起清新迷人的香气。   这些花都是别人送的,其中大多数来自同一个疗养院内其他病人的家属——虫族神经毒素之所以能这么快找到破解方法是因为一份至关重要的机密资料,而这份资料是由江封取回来的,这在军方上层中早就不是秘密,因此整个疗养院的病人都欠江封一份天大的人情,利用其他方式表达感谢可能会引发纪律问题,但给江封的母亲送慰问品那就毫无指摘之处再正常不过了。这满屋子的鲜花只不过是其中极小一部分,更多的病房实在放不下,都分送给医生护士或是运回莲花山老宅了。   三十多年前的百慕大战争中被虫族注入神经毒素的士兵足有数十万名,遍布全球各国。华国因为率先获得破解方法在各种国际谈判中占据了显著优势,赢得了巨大的国家利益。江封因此被军部授予二等功一件,而他因为那份机密资料而获得的人情帐,则在之后的同性婚姻合法化运动中发挥了重要作用。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戚云繁伸手从茶几上的花瓶里抽出一支红色康乃馨,凑到鼻子前闻了闻又长长舒了一口气,秀美的脸庞在阳光下盈满笑意:“真好,我都不记得上一次闻见花香是什么时候了。”神经毒素导致她的免疫系统彻底崩溃,别说鲜花了,哪怕一片叶子都要经过重重消毒完全失去活性后她才能触碰,现在虽然还不能完全接触正常世界,但能坐在这晒着太阳闻闻花香,已经是全新而宝贵的第二次生命。   她转头看向身旁的余火,声音温柔悦耳:“火火,谢谢你。”   余火刚刚泡好一壶茶,茶汤莹润茶香四溢,倒了一杯端到戚女士手边,闻言摇头:“您又跟我客气了。我和江封是已经定下婚约的伴侣,您是他的母亲,自然也是我的母亲。还跟我这么生分,难道并没有把我当作一家人?”   戚女士失笑:哟,这都学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她自己的话来堵她了。真是孺子可教。   “一家人之间更应该常怀感恩之心,总不能因为把你当成一家人,就能理直气壮的劳累你对不对?我说谢谢你,一呢的确是感谢你照顾我,二来,却是要感谢你为成千上万和我一样深受神经毒素之苦的病人所作出的奉献和努力。”   戚女士娓娓道来,望着余火的神色愈发温柔:“封封虽然碍于某些原因没能跟我仔细说明,但他的确说了,如果没有你,那份机密文件他根本不可能拿到,你才是隐藏在幕后的最大功臣。这个事实虽然没办法公开,但是妈妈希望你能知道,就算别人不了解,我们江家的每一个人却都会牢牢记在心底。”   余火微怔,随即心中暖极。墨玉似的眸子在阳光底下亮闪闪发着光:“嗯。”伴侣本就该荣辱与共,他根本不在意机密文件的功劳都被算在江封身上,甚至乐见其成,但来自家人的赞扬和认可总是能让人打从心底里感到高兴。   戚女士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至于第三点,则是要感谢你出现在封封身边。你可能不清楚——实际上整个江家估计都没人知道,封封其实早在十四岁的时候就跟我讨论过他的取向问题。那时候我还没有选择进入沉睡状态,保持清醒虽然辛苦,但我希望能尽量多见证封封的成长,尽量多陪伴他一段时间。   他那时候很忐忑,因为和大多数人不一样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我告诉他,同性恋也好异性恋也好,二者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区别,不管喜欢男生还是喜欢女生都是他的自由,只要相互尊重相互爱护,没人有权利评价或者尝试去强行改变。取向不能定义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你的行为和选择才能。   我鼓励他如果在学校里遇到喜欢的对象,如果人家也喜欢他,不妨尝试着交往看看,不过一直到两年后我坚持不住选择沉睡,那小子也没给带来过什么感情上的好消息。”   戚女士笑,似乎是陷入了某种回忆,神色中满是怀念和感叹:“我选择进入昏迷状态的时候封封还是个孩子,才十六岁,没有现在高,更没用现在壮,白白嫩嫩的别提多可爱了,按照如今流行的说法,那活脱脱就是个软萌的小正太。没想到一觉醒过来,他已经成长为整个联邦地球最年轻的少将,一个强大而可靠的成年男人。你瞧,时间真是不可思议得很。”   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继续道:“你知道我沉睡之前最担心的事情是什么吗?我并不担心封封的前途或者事业什么的,我早就知道他一定能有所成就,我担心的是他可能要一辈子打光棍。   封封这个孩子吧,脾气倔,性子傲,眼光高,又因为他爸爸那些事情,也不知道怎么就培养出了一种观点:敢豁出命的、能打败他的才算真男人。而只有真男人才配当他男朋友。   哎哟我给愁得啊,昏迷这些年做梦都不安稳,你说他这到底是给对象定标准呢还是给对手定标准?   万万没想到,他碰到了你。”   戚云繁握住余火的手:“我是封封的母亲,这世界上极少有人比我还了解他。我听过他谈及你时的声音,也见过他和你在一起时的样子,他很开心,很幸福,并且打从心底里尊重你仰慕你。所以火火,我要谢谢你,谢谢你出现在封封身边,谢谢你和他成为伴侣,能遇见你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余火脸上一点点绽开笑意,望着戚女士的眼睛清声道:“能遇见他,也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或许应该说,是他两辈子最大的幸运。   今天是周五,国安局里没什么事情所以江封提前下了班。赶到疗养院走进消毒室,就看见江慎江先生猫在病房门前偷偷往里看,就是不进去。   “干嘛呢?”江封皱眉走过去。   他多年执行任务留下来的习惯,脚步轻,江慎的注意力又完全集中在病房里面,冷不丁被吓了一跳,捂着胸口转过身,见到是他松了口气:“没、没干啥,过来看看你妈。”   “来看人怎么不进去?”   江封眯起眼睛,锋锐的视线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好几遍:这种胆怯中带着点自惭形秽的表情是什么情况?   “刚来,你妈跟余火在阳台聊天呢,我就先在外面等一会儿……”江慎含糊不清地支吾了几句,又往玻璃门里看了看,然后问江封:”你觉不觉得你妈,特别年轻?”   江封顺着他的视线看进去:从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坐在阳台的戚女士和余火,绚烂的霞光透过窗玻璃洒落进来,深深浅浅铺了满地,玫瑰色的暖光映在身上显得戚女士肤色细腻眉目温婉,愈发衬出几分动人心弦的柔美秀丽。   大约昏迷状态使得人体的损耗降到了最低,这十几年的时间竟像是完全没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再加上余火的灵气温养,他妈看起来分明就跟他十六岁的时候一模一样。   看完温柔美丽的戚女士,江封收回目光又打量了几遍江先生,视线在他略显斑白的鬓角和努力吸气也掩饰不住的啤酒肚上着重停顿,立刻就明白他那股忐忑和自惭形秽是从哪儿来了。   他妈刚醒那会儿江先生估计心里高兴也没来得及顾忌形象问题,这时候倒开始担心起来了。也对,有关当年的事情戚女士才跟他达成和解重新开始,本来心里就虚,可不就得患得患失么。   毫不掩饰地冷笑一声:“直到自己条件差那就多健身多锻炼好好保养,把这些年在办公室里坐出来的肥膘全给减下去,要不然就您这条件,我妈如果喜新厌旧另找第二春,我可是双手双脚赞成。”   说完开门抬脚进去,只留江慎在后头面目狰狞咬牙切齿:你这个不肖子!!   戚女士自昏迷中苏醒后的第八天,经各项检查身体已经完全康复,由江封正式办理了出院手续回到莲花山老宅。为了方便陪伴照顾,弥补这十多年里错过的时间,余火和江封带着丑丑帅帅两个也住回了老宅,再加上已经定居国内、从邻省赶回来的小姑姑小姑父,还有寸步不离戚女士左右的江先生,老宅中一时热闹至极。   余火照样每天早上早起,带着两只狗子一起配老爷子散步打拳。令他比较惊讶的是江慎同样每天早起,甚至比他们起得还早,往往他跟老爷子刚出门,江慎已经山上山下跑了好几个来回。   勤于锻炼的效果十分喜人,不仅精神好容光焕发,连啤酒肚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了下去。整个人一旦瘦下来,原先和江封四五分相像的容貌,如今看上去竟有六七分。   作为一只矢志不渝的颜狗,黎晓的观察还要更仔细一点,偷偷跟余火咬耳朵:“卧槽,舅舅竟然还染了头发!你瞧那乌黑发亮的,像是一个五十岁中年男人该有的发量么!搞不好过段时间还要去拉皮打美容针火火哥你信不信,啧啧,男为悦己者送,这就是爱情的力量。”   随着戚女士的身体越来越好,几乎和正常人无异,便再也不愿意众人把她当成易碎品来照顾了。这天恰逢周末,主动提出要下厨做饭,给余火和江封两个展示一下她精湛的厨艺。   戚云繁自小在江家长大,跟大姑姑小姑姑的关系极好,和亲姐妹没有两样。向来制霸厨房的大姑姑闻言第一个赞成,笑着给余火介绍:“放心,云繁做饭好吃着呢,你们是不知道,我那些菜谱菜方有一多半都是跟她一起琢磨出来的。”   然后心甘情愿让出主厨位置,和大姑父两个给戚女士打下手。余火陪老爷子下棋,江封和小姑父一个臭棋篓子一个更臭的棋篓子旁边观战,小姑姑给大家煮花茶,黎晓带着两只狗子楼上楼下疯跑,江慎在院子里挥汗如雨玩命做俯卧撑。   等到从厨房飘出的饭菜香气盈满了整个客厅,戚女士笑着探头出来:“封封,喊你爸进来吃饭。”   江封正在绞尽脑汁思考余火刚刚走的那步棋到底有什么深意,一边琢磨一边走到门口冲着院子里喊:“爸!吃……”   这一声喊出来,不光江封立刻从沉思中惊醒,整座老宅都像是被人按下了静音键,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中过来。   其中江慎的反应最为强烈,胳膊一抖没撑住体重砰的一声整个摔在地上,然后慌慌张张爬起来往门口这边看,五大三粗的中年男人,此时连目光都有些发颤。   江封面无表情,抿紧唇回头和余火对视一眼,又转回去看向江慎,半晌后生硬地放软了语气:“……妈把饭做好了,进来吃饭了。”   “哎、哎。”江慎急急应了两声,走过来的时候趁人不注意抬手抹了抹眼角。   吃过饭,余火和江封两个陪着戚女士一起出去散步消食。时至初冬,漫山红叶落了半数,一半长在树顶一半铺在地上,别有一番瑰丽风味。   两只狗子奔跑追逐带起好几片红叶在空中打着圈儿,戚女士一边挽着一个,问:“我听爷爷说火火现在也在军方的编制里头了,那你们俩要想出国一躺恐怕很不方便吧?”   江封道:“是挺麻烦的,我今年年初就提交的申请报告,上个月才终于批了下来。”申请报告其实玉龙奖颁奖典礼前几天就批下来了,他跟余火都收到了通知,不过之后各种大事一件接着一件,也就没想得起来要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   戚女士脚步一顿,十分惊讶:“你们俩的出国申请都已经审批下来了?”她眼睛里亮晶晶闪着光,脸上满是类似于小女孩的激动和向往:   “既然批下来了,那就赶紧出国结婚领证啊!” 第154章   结婚日期定在了半个多月之后的十二月十二号, 农历正好是十月十八, 难得的黄道吉日,婚丧嫁娶诸事皆宜。婚礼地点则选在了国外一处山庄式城堡,靠山临海,景色美轮美奂。   城堡主人是江老爷子的战友,数十年前的宇宙流亡时期曾在联邦军队中一起并肩作战抵御虫族,江老爷子还救过他的命,两人间有过命的交情。   主人另有住处, 城堡只作为不动产之一派遣管家修缮打理。得知江封要出国结婚后主动提出将城堡作为婚礼地点, 并请来所在国的一名红衣主教为二人证婚主持婚礼。   婚礼规模不大,余火并没有在网上公开, 一切低调保密,只请了最亲近的家人和朋友共同参与。   友人这块, 江封这边邀请了“麒麟”小队的五名队友,除林辰以“临时任务”为由没有出席但送了结婚礼物, 其余四人包括家属都在婚礼前几天便抵达目的地。   余火这边赵子墨梅琴李静等人肯定是要到场的, 除此之外还邀请了老师章元臣章先生,赵舸航,许曼晴,以及鲍宝花鲍女士。原本还要把福利院的院长也请过来, 但福利院新建了幼儿班事务繁忙, 院长也放心不下孩子, 因此十分遗憾未能成行。   不过福利院的孩子们倒是集体给二人送了一份礼物:一座手工制作、一米多高的木头房子, 里面各式家居用品齐全, 住着用橡皮泥捏出来的两条狗和四个小人:一个长得像余火一个长得像江封,还有两个既有点像余火又有点像江封的小娃娃。   虽然做工略显粗糙,但是生动有趣别致可爱,余火喜欢得不得了,特意定制了一座玻璃橱柜将房子放了进去。   除了各自的好友,余火和江封二人还共同邀请了流云武馆的馆长齐崖海和其嫡系传人齐明瑞,齐老先生和江老爷子是几十年情谊的故交好友,即是江封实际上的师父,也是余火名义上的师父,而且从某一程度而言,他还是冥冥之中牵引余火和江封走到一起的月下老人——   正是因为流云武馆,余火和江封才有了第一次擦肩而过,也正是因为当初齐老先生的劝说,江封才应下了董团长的邀请前往紫荆军区调'教新兵,从而和余火相遇相识。这个月老的名号齐崖海实至名归。   婚礼请帖是黎晓亲手设计的,封面上画了余火和江封的彩笔画像,余火白衣长袍玉冠束发,江封军装笔挺威严潇洒,两人手拉手站在一块儿,怎么看怎么登对,怎么看怎么养眼。   婚礼前夜,江封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按照习俗他跟余火直到明天的婚礼现场才能见面,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爬起来走出城堡,去山庄东边的海滩上散步。   月色清幽,深蓝色的海浪一阵阵翻涌上来,拍打在前方崖壁上发出哗啦啦的闷响。身后远远传来脚步声,江封下意识绷紧身体全神戒备,不多会儿又缓缓放松下来——是江慎。   “睡不着?”江慎递过来一条厚实的羊绒围巾:“围着吧,夜里风大,当心着凉。别仗着现在年轻就可劲儿造,等年纪大了有你好受的时候。”   江封接过围巾往脖子上围了两圈,沙滩上有木制的座椅,两人走过去面朝大海坐下,江慎掏出一包烟给自己点了一支,又递了一支给江封。   江封用拇指和食指夹住捏了捏,没有点着:“你少抽点,我妈讨厌烟味。”   “这些年抽习惯了,正在戒,”江慎有些不好意思,冲着前面吐了口烟圈,很快就被夜风吹散了踪迹。“我跟你妈结婚的时候,头一天晚上也睡不着,躺在床上睁眼瞪了大半夜天花板,后来实在不行一口气做了好几百个俯卧撑,累得躺在地板上眯眼睡了俩小时。你这样子,正常。这叫什么来着,婚前焦虑综合征。”   江封从来没听父母说过他们结婚时的事情,既然江慎提到了,便顺嘴问一句:“我妈从哪儿出嫁的?”   华国的习俗是女方要从娘家出嫁,但戚云繁自小生活在江家,父母早逝,又没有兄弟姐妹,这娘家倒的确没剩什么人。   “就从莲花山老宅啊,你爷爷带着人亲自守的门,你爷爷说了,江家就是你妈的娘家,我要是敢不好好对待你妈直接就把腿给打断,啧,那天可让我吃了不少苦头才把你妈接出来。”江慎吸了口烟,脸上全是不加掩饰地柔情:“从江家接亲,兜兜转转又送回到江家,你妈啊,注定就是咱们江家的人。”   他转头看了江封一眼,沉稳的嗓音在哗啦啦的夜风和海浪声中依旧十分清晰:“其实我一直欠你一句对不起,也欠余火一句对不起。刚知道你们俩在一块儿那会儿,脑子里就跟拧了结似的怎么都转不过弯,你爷爷说得对,感情这码事最重要的是相互尊重你情我愿,不应该因为性别、身份、地位或者任何因素分出三六九等,只要你们俩开心,把日子过好喽,管其他人怎么逼逼嚼什么舌根。”   江封神色和缓,心里想说什么,但到底对于这种父子温情的时刻还有些陌生和别扭,并没有将话说出来。   江慎也不介意,把烟往椅子扶手上磕了磕,抖下一小截烟灰:“再过一个多月,就是修改过的同性婚姻法草案第一次投票表决了,我知道你跟余火两个和负责法案的佟家那边一直有合作,老爷子也在背后出了不少力,你放心,我这些年虽然混得不算太好,但多多少少有自己的人脉,只要我还能喘气,就一定拼尽全力,让你跟余火有一天能堂堂正正的在咱们家里办酒席。”   江封喉头滚了滚,眼睛里慢慢浮出几分温软暖色,望着江慎道:“谢谢爸。”   江慎被这一声喊得有些措手不及,手指头抖了两下差点把烟给扔到地上去。狠吸了几口将烟抽完,拍了拍衣服从椅子上站起来:“行,行了,时候也不早了,赶紧回去抓紧时间睡一会儿,明天是你的大日子,总不想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吧?走,走走走。”   两人转身往回走,走到山庄门口临进去时,江慎找了个垃圾桶把烟头扔了,又掏出一瓶口气清新剂把自己里里外外全喷了一遍,抬头恰好看见江封戏谑的眼神,老脸一红,压低声音道:“别告诉你妈。”   余火同样彻夜未眠,盘腿坐在床上修习了一整夜功法,因此第二天早上被人敲门叫醒的时候,眼中神光璨璨比睡足一天一夜还精神。   敲门的是张敏,还有随行的造型团队。江封准备充分,早在计划求婚的时候就在梅琴推荐下联系了某位专做西服的大师傅,为二人量身定制结婚礼服。   余火的是一套米白色西装,搭配银灰色领带,剪裁流畅面料质感极佳。他体型好,腰肢柔韧纤细双腿修长笔直,穿西装本来就好看,之前给奢侈品牌拍西服广告,直接促使一整个系列的男装刚上架就被一抢而空。因为气质温润又最适合白色,此时将衣服穿到身上,容貌清俊长身如玉,简直让人移不开眼睛。   鲍宝花刚走进来就吹了声长长的口哨:“可以啊,这小模样俊的,看得我都想抢亲了。”说完抬头往四周张望一圈,脸上止不住的心虚:“咳江少将没在这儿安装监控吧?”   众人大笑,赵子墨是伴郎,也刚换完衣服,闻言嗤了一声:“还真当你是条好汉呢,搞半天只是条软脚虾。”   鲍宝花双手叉腰理直气壮:“我是美娇娘!本来就不是好汉!你硬气,有本事你抢亲啊!”   赵子墨撇头看了一眼似笑非笑的梅琴,摸摸鼻子不说话了。   鲍宝花志得意满,围着余火又转了两圈:“这西装真好看,”做工好,有设计感,又带着一股子高贵典雅的味道,每粒扣子都是极少见的珐琅材质,上面雕刻着富有年代感的繁复花纹,正好配余火的气质,鲍宝花赞不绝口:“从哪儿找的设计师啊,给我个联系方式,等我以后结婚了也要请对方做一套。”   余火还没开口,赵子墨率先昂首挺胸接道:“设计师是我们家梅经纪介绍的,裁缝世家的大师父,数百年祖传手艺,那可不是什么人的订单都愿意接。”   言下之意:想要联系方式,求我啊!   鲍宝花才不会遂他的心意,预备等什么时候单独从余火那儿把设计师的名号打听出来。   许曼晴关注的却是另一个点:“宝花姐,你要结婚啦?”   有关恋情的事情鲍宝花从来没有公开,但余火是知道内情的。据黎晓打听来的情报,鲍女士跟黎铭两个如胶似漆情谊日浓,都已经上门见过黎家父母了,黎家父母喜欢得不得了,早就暗中准备婚庆用品,只等两个人定下来立刻举办仪式。黎铭本人更是深陷爱河,按照黎晓的说法,禁欲系的书呆子一旦开了窍,秀起恩爱来可恶心人了。   鲍宝花并未隐瞒,眼角眉梢都是沉浸在爱情中的幸福模样,矜持地点点头:“就快了。”   那傻子夜里偷偷拿软尺量她指围当她不知道呢,呵,第一次见面那会儿竟然没看过她演的剧,瞧瞧现在,还不是被她迷得魂不守舍让做什么做什么。这个世界上还有她鲍宝花征服不了的男人?不存在的!   唔,余火不算。   江少将也不算。   妈'的所有取向跟她一样的男人都不算。硬件跟不上她有什么办法。   化妆师忽然笑起来:“余哥,你放松点,老是抿着唇我没办法给你涂唇膏了。”   余火脸上一红,下意识强迫自己放松了身体。不过心脏依然扑通乱跳,掌心里湿漉漉的全是汗。也不知道江封现在是何种状态。   赵舸航打趣:“班长别担心,江少将跑不了的。”   “不仅跑不了,”许曼晴笑着接道:“待会儿看见我们班长这么英俊帅气,没准还得激动得晕过去。”   鲍宝花插'进来凑趣:“对了,咱们今天是两位新郎,那捧花还要不要准备啊?”   “要!肯定要!”小陶小田两个赶紧道,他们可还想着要抢捧花沾沾余哥的喜气呢。   “那就准备两束捧花,到时候一人拿一捧,扔捧花的时候一起扔,咱们也能多点机会。”鲍宝花的提议得到了一致赞成。   李静看着坐在窗边的余火,一时间感慨万千:“当初把你签到手里放佛也就是昨天的事情,那时候你才多大,还不到二十岁,一眨眼不仅拿了影帝大奖,现在都要结婚了,时间过得真快。”余火这几年太不容易了,起起伏伏生生死死,几乎什么都经历过。幸好坚持住一步步走了过来,迎来今天这个完满的结局。   赵子墨哭笑不得:“静姐,余火结婚,你怎么跟嫁女儿似的。”   李静一想也对,余火可是上头那个,即便有所感触那也应该是娶儿媳妇的心情。于是拉住余火的手拍了拍:“你以后可得好好对待江少将,不能欺负他,家暴更是要不得。有什么问题两个人商量着来,多哄哄他知不知道?”   余火虚心受教一条条记在心里,众人面面相觑,然后笑作一团。   仪式时间定在了上午十点十八分,地点位于城堡外围的一座尖顶教堂。此时教堂内早就被鲜花妆点得热烈而浪漫,到处都是白色、蓝色、浅粉色的玫瑰,阳光透过四周及穹顶的彩色玻璃倾泻而入,与华丽的水晶吊灯交相辉映,折射出满室璀璨光彩。   因为是同性婚姻,流程稍微有些不同,余火二人分别从教堂两侧的通道入场,再在垂直于大门和仪式台的主通道中回合。   余火拿着捧花,在李静的陪伴下走到通道入口,一抬头就看见了站在教堂另一边通道入口处的江封。   他穿的也是白色西服,不过颜色较之余火穿的更深一些,庄重威严低调内敛,更加符合他的气质,手里同样拿了一束捧花,宽肩窄腰大长腿,英俊迷人得不可思议。此时见余火望过去立刻笑得龇出两排大白牙,两只脚蠢蠢欲动,如果不是戚女士在旁边拦着,估计立马就要超余火冲过来。   余火看着他,脸部肌肉根本不受自己控制一般和他一样傻笑起来。扑通乱跳的心脏不仅没有缓和下来反而跳得更快,与此同时一个声音在心底成形,越来多大越来越响,越来越笃定。到最后除了这个声音他几乎听不见任何声响:   这是他的伴侣他的爱人,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会无条件信任他、珍爱他、保护他的人,他们马上就要结婚了。真好。   舒缓而浪漫的音乐响起来,余火和江封二人一左一右,同时抬脚往中间回合。到最后还剩两步距离的时候江封伸出手掌,余火将自己的手放了进去,宛若浸泡在蜜糖中的心脏愈发温软甜蜜:原来,不止他一个人手掌是潮的。   直到抓住余火的手和他十指相扣,江封这才像是如释重负般暗暗松了口气,然后悄悄在他掌心挠了两下。空了一夜的心脏被填补得满满当当,再也挤不出半点缝隙。   两旁的宾客全部起立,在所有人祝福的目光中,余火和江封缓缓走向站在仪式台上的红衣主教。   主教是位面目慈善满头银发的老人,余火二人并不信奉宗教,之所以会请主教住持婚礼,是因为本国内教父和法官一样都具有赋予婚姻合法有效化的权利。   宾客们鼓完掌重新落座,余火二人分别将捧花交给赵子墨和路平阳,手拉手相对而立。整个教堂内静谧无声针落可闻,只有主教温和的声音在穹顶下悠然回响:   “余先生,你愿意接受眼前这个男人作为你的丈夫,敬爱他、尊重他、保护他、忠诚于他,尽到做丈夫的本分,无论贫穷、疾病、困难、痛苦,富有、健康、快乐、幸福,都不离不弃,直到死亡将你们分离吗?”   余火望着江封,眼睛里盛满自穹顶洒落的阳光,波光流转满目华彩,清声道:“我愿意。”   江封笑得像条大型犬类动物,就差吐出舌头来回甩。负责拍摄的黎晓可没放过这个好机会,咔嚓咔嚓将她哥这辈子估计最蠢的表情通通定格。   “江先生,你愿意接受眼前这个男人作为你的丈夫,敬爱他、尊重他、保护他、忠诚于他,尽到做丈夫的本分,无论贫穷、疾病、困难、痛苦,富有、健康、快乐、幸福,都不离不弃,直到死亡……”   “我愿意!”没等主教把宣誓词念完,江封立刻抢答。众人哄堂大笑,齐超几个忍不住捂脸:我的妈耶,都说一孕傻三年,没人说过结婚也能让人变傻啊。   主教也笑:“江先生别着急,好歹等我把台词念完:你愿意让余先生成为你的丈夫,无论贫穷、疾病、困难、痛苦,富有、健康、快乐、幸福,都不离不弃,直到死亡将你们分离吗?”   这回江封忍住了,直到主教最后一个字话音落下这才点头道:“我愿意。”   主教道:“请两位新人交换戒指。”   身为伴郎的赵子墨和路平阳立刻将戒指送到两人身后,结婚戒指是另外定制的,和订婚戒指大体相似,只不过戒指内侧刻了一圈火焰状的花纹。   余火将戒指戴在了江封的右手无名指上,江封同样拿起戒指套上了余火的无名指。   主教神色温和:“那么以最高法院赋予我的权力,我宣布,你们二人正式成为合法夫夫。新郎,你现在可以亲吻新郎了。”   江封早就等着这一刻,一把搂住余火的腰低头亲了上去,众人齐声欢呼,黎晓一边拿着相机一边伸手蒙住眼睛,眼珠子滴溜溜直转,从大张的指缝间看得津津有味:   啧,这股爱情的酸臭气息。   仪式结束过后,余火和江封两个在教堂外的草地上将捧花扔了出去,赵子墨的蓄势待发加上余火的刻意配合,其中一束捧花被赵子墨成功收入囊中,转头送给了梅琴。   另外一束江封随手一扔,正好落在最后面看热闹外加拍摄的黎晓怀里,小姑娘愣了半天有些纠结:   见证了余火跟他哥婚礼的捧花哎,她当然想要。可是她连谈恋爱都找不着合适对象,根本就没想过结婚啊。她哥跟余火哥的爱情那是稀世珍宝绝无仅有,碰见的概率比撞鬼都小,她可不相信她运气能有那么好。   单反相机和捧花都不轻,她两只手又要拍照又要拿捧花,捧花歪倒下来挡住镜头视线就有点受阻,一不小心像是撞到一堵墙似的身体踉跄着往后倒,被人及时抓住胳膊扶了一把:“晓晓,你没事吧?”   抬头一看,是给她哥当伴郎的路平阳,穿着一身黑色西装,高高大大面容俊朗。   卧槽,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路哥这么帅呢。   心跳没来由漏了一拍,黎晓赶紧双脚并立站稳,脸上红了一红,跟个小黄莺似的软着嗓子道:“我没事,谢谢路哥。”   教堂内的仪式结束,众人转而前往城堡内的圆形大礼堂参加婚宴,这一场盛宴狂欢一直会进行到半夜,特地请了当地有名的乐队进行歌舞表演。   礼堂的舞台旁边立着一架银色的三角钢琴,梅琴看着有些手痒,走过去坐到椅子上随手按了几下,一连串流畅悦耳的音符便立刻从琴键中流淌出来。   鲍宝花揽着黎铭的胳膊,十分惊讶:“梅经纪还会弹钢琴呢?”她对钢琴不是很懂,但看梅琴的姿态架势,怎么也得是半个行家。   “那当然!”赵子墨站在梅琴身后一脸骄傲:“我们家梅经纪可是有专业证书的!”   梅家父母都是音乐家,梅父擅长钢琴梅母擅长小提琴,所以才以“琴”字给儿子命名。赵子墨当初知道这件事后笑得在床上打滚:“得幸亏你爸妈不是吹喇叭吹唢呐的,要不然给你起名字叫‘梅喇叭’、‘梅唢呐’,那才真是……哎哟,哎哟哎哟我错了,赶紧放手宝贝儿,那地方伤不得……”   梅琴继承了父母的音乐天赋,大学以全额奖学金就读于全世界最有名的音乐学院,但志不在此,也不愿意为了满足父母子承父业的期望而放弃自己的人生理想,所以中途肄业回国参军,之后因为体质原因被刷了下去,又跑去当经纪人。   优秀的人才不管做哪一行都是优秀的,就这样在娱乐圈里打出了自己的一片天下。   轻快愉悦的音乐声从梅琴手下流淌出来响彻整个礼堂,余火和江封站在舞池中央跳开场舞。   舞蹈是提前半个月就练习过的,但江少将进可打遍天下无敌手,退可数里外取上将首级,偏偏跳舞不行。练了几百遍还是同手同脚活像根木头桩子。   在他第三次险些把自己绊倒之后,余火忍住笑,牵住他的手搂住他的腰,“把手放到我肩膀上,放松,身体跟着我的节奏一起动,对,就是这样……”   好好的华尔兹被调成社会摇,江封自觉有些丢脸,低头恶狠狠在余火嘴巴上亲了一口:“是不是觉得我特别笨,是不是在心里偷偷笑我,嗯?”   余火老实摇头:“没有。”他没在心里偷偷笑,他是在脸上光明正大笑的。   “哼,就算嫌我笨那也来不及了,”江少将霸道得不得了:“你没听见那教父说的么,咱们俩现在是合法夫夫,只有死亡才能分开。这辈子你就老老实实呆在我身边吧。”如果真有转世投胎,下辈子他也会找到对方,提前把他跟自己绑在一块儿,打个死结,谁也解不开。   眼见爱人再次露出满脸傻笑的表情,余火心里软得一塌糊涂,抬头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你也要老老实实呆在我身边。”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两句诗是原世界中七师兄喝完酒后最喜欢念叨的,每年乞巧节都要去月老庙里反复吟诵几遍。   诗句成为经典是因为美丽而难以实现,那时候的他再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然真能遇见一个足以托付性命和此生岁月的爱人。   江封笑,用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嗓音磁性暗哑,俊朗的眉眼中是化不开的深情:“余火,我今天真高兴,我这辈子都从来没像今天这么高兴过。”每一分每一秒,都完美得像是一场最甜蜜最快乐的梦境。   余火看着他,眼睛里亮闪闪发着光:“我也高兴,特别特别特别高兴。”每一寸血肉、每一丝呼吸都在欢呼雀跃,那样庞大的幸福使得胸腔温暖涨满,因为快乐得不知该如何是好所以恨不得时间永远定格在此刻。   江封伸手抬起他的下巴,极温柔极郑重的吻了上去,宛若倾诉这世上最美丽的誓言:“余火,我爱你。”   余火搂住他的脖子,在优美浪漫的旋律中吻了回去:“江封,我也爱你。”   两人在舞池中央相拥着缓缓转圈,一首曲子快要结束的时候,江封忽然道:“咱们都已经结婚了,要不宝贝儿你叫声老公听听?”   余火耳朵尖一红,略略犹豫片刻,到底抵不过男人火热的目光,凑近他耳朵边上轻声喊了一句。   江封眸色瞬间暗下来,喉头滚了几滚,哑着声音应道:“哎,老公疼你。”   婚宴才进行到一半,有宾客忽然发现两个新郎不见了踪影。一同不见的,还有两瓶红酒以及一整层的蛋糕。   春宵一刻值千金。余火再次醒过来的时候,窗外阳光灿烂,看房间内的摆设,两人已经不在城堡当中。   “醒了?”满脸餍足的江少将凑过来给他喂了半杯水:“咱们现在在R国首都的酒店里,你要不要再睡一会儿?等你休息好了,我们一起出去到处看看。”   他跟余火的工作都忙,在一起这么久,少有机会能抽'出时间一起旅游。这次他攒了一个月的婚假,足够两个人尽情享受蜜月。   不用惦记工作、放松身心共享二人世界的时光美妙得不可思议。两人没有规划,也没有目的地,走走停停想去哪儿就去哪儿,遇到喜欢的地方就多待几天,今天还在北半球滑雪,明天就跑去南半球的丛林里探险。或者租游艇去近海钓鱼,相拥坐在船板上闲聊,伴随着波浪声中消磨一天。   漫步在异国他乡别具情调的岛屿式小镇中,余火坐到一架遮阳伞下要了两份冰淇淋,望着不远处的一家三口看了会儿,转头问江封:“你想要孩子吗?”   这段时间天南海北到处跑,江封的肤色明显黑了好几个度,跟余火白生生根本晒不黑的皮肤对比起来几乎像是两个人种。他们所在的小岛位于热带,又热又潮,这时候身上只穿了件花裤衩和短袖T,但架不住身材好模样俊,满身的雄性荷尔蒙气息因为肤色加成更加浓郁爆棚,引得周围一溜小姑娘小伙子往这边看。   除了看他的,余火的身形气质在小岛上越发显得出众,一圈数下来,偷看余火的人竟然还更多一点。   江封心里冷哼不停,一手握住余火的手,一手拿着勺子给他喂冰淇淋,交握的手指上两只对戒璀璨生光。察觉到周围的视线识相地撤去不少,这才集中注意力回答余火的问题:“孩子?你想要孩子?”   余火摇摇头:“不是我,是你想不想。”实际上不管江封想不想,作为江家嫡长孙,他总不能没有后代,即便江封同意,江老爷子和江慎也未必同意。   “你这小脑袋瓜里整天在想些什么呢,”江封听完他的话后哭笑不得,“都什么年代了,谁还讲究传宗接代那一套,真要延续江家香火那不是还有黎晓么,她以后结婚了生孩子一样的。”他当初跟江老爷子出柜的时候就说过,这辈子估计不会有孩子,一是可能根本找不到合意的对象,二来就算找到对象了,要不要孩子那也是两个人一起决定的事情。   江封把椅子往余火那边靠了靠:“爷爷那边完全不用担心,我爸那边更不用担心,他想要孩子让他自己跟我妈生去,反正我妈被你的灵气调养之后现在身体年轻着呢,估计别说二胎了,再来个三胎都不成问题。   咱们俩是合法夫夫,是要一辈子在一起过日子的人懂不懂?要不要孩子这问题,老实说我都行,要孩子我就跟你一起养,不要孩子我对现在的生活也非常满意,不觉得有什么缺憾,主要看你的意见。   你想要孩子吗?现在的试管婴儿技术非常成熟,成功率超过百分之九十,你要是想要孩子,咱们就去找专门的代'孕机构,你提供精'子,代孕方提供卵'子,双方信息绝对保密,生出来的孩子跟你有直系血缘关系,咱们自己抚养。你觉得呢?”   余火神色有些迷茫:“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也是,论实际年纪,他自己还是个孩子呢。江封抬手在他头上揉了两把:“不着急,那咱们就慢慢考虑,男性精'子活性保持时间长,你哪怕考虑个几十年都没问题。现在可是咱们俩的蜜月,宝贝儿你疼疼我,好歹把心思全放在我身上行不行?”   余火被他故作幽怨的模样逗笑了,拿着勺子也喂了他一口冰淇淋:“好,老公疼你。”   半个月之后,蜜月旅行结束,二人乘坐飞机回国。估计是二人的热度实在太高,刚下飞机就被人认了出来,转眼间身边就围了密密麻麻一大圈粉丝,兴奋激动问什么的都有。   不过粉丝们最关心的问题,还是余火公开恋情后忽然消失的这两个月都去干什么了。   余火高高抬起右手,露出无名指上的戒指,神采飞扬满脸幸福:“我结婚去了。” 第155章   “李屋live大冒险, 李屋带着大家去冒险,咱们现场和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大家晚上好,欢迎大家准时收看今天的李屋大冒险!”   熟悉的开场白和音乐旋律过后,长臂摄像机伴随着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从恢弘壮观座无虚席的半环形观众席上缓缓扫过,随后镜头切换,对准了被观众席拱卫在中央的演播台。   主持人李屋带着观众们最亲切的灿烂笑容:“每周一晚不见不散,转眼间又到咱们大冒险的时间了。今天请到现场的两位嘉宾,其中一位想必观众们都已经非常熟悉,掌声欢迎我们的玉龙奖新晋影帝——余火!”   镜头转向余火, 余火站起来跟观众们打了声招呼:“大家晚上好。”立刻又在现场引发了一波震耳欲聋的尖叫和欢呼, 观众席上无数灯牌汇聚成浩瀚星海, 被粉丝们高高举起来拼命冲着余火挥舞:“班长好帅!班长我爱你!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火把相随直到永远!!”   “哎哟, ”李屋作势捂住耳朵, 然后冲着观众席摆摆手, “余火那是熟客, 咱们意思意思行了啊,节目组经费有限,叫得声音再大回头也不会给你们加工资的。”   “哈哈哈哈……”现场响起一阵哄笑声。   “除了余火, 另一位嘉宾虽然是第一次来咱们节目, 但大家估计也非常熟悉吧?掌声欢迎另一位玉龙奖新晋影帝——赵子墨!”   同样是几乎冲破房顶的热情欢呼声。   李屋煞有介事点头:“嗯,今天的现场观众都是吃饱了饭过来的, 一个比一个中气足。”   笑声过后李屋首先转向余火:“余火这是第三次来我们节目了吧?”   余火点头:“对。”   “有什么不一样的感受吗?”   “没有,观众都是一样的热情, 主持人也都是一样的帅。”   “哈哈哈哈……”观众大笑。   李屋看向做在余火旁边的赵子墨:“瞧瞧,瞧瞧这说话的艺术,知道我们节目组为什么愿意多次请余火过来做客了吧。”   赵子墨调整了一下耳麦:“我跟小鱼儿的感觉不同,就觉得吧屋哥你每周都在变帅,而且真人比电视里更帅。”   李屋立刻转身朝后台喊:“导演!下期节目我还要请子墨过来!安排!”   “哈哈哈哈哈哈……”   李屋一本正经,继续和余火的对话:“余火来我们节目三次,好像每一次都有大新闻是不是?来,带大家回顾一下,”演播台后的大屏幕上开始播放余火前两次参加节目时的节选片段:   “第一次来,是参演《血色铿锵》去国外取景的时候遭遇了强盗团伙,剧组人员被绑架当成人质,特别惊险,出现了伤亡,最后人质们好不容易化险为夷,余火还因为临危不惧贡献突出,被军方授予了三等功奖章是不是?”   “第二次来,那时候刚刚播完余火的首档真人秀节目,叫作《逃亡吧通缉犯》,大家还记得吧?节目特别火,也就比我们大冒险稍微差那么一点,余火在真人秀中和鲍宝花鲍女士是搭档,他们俩本来是节目里的‘通缉犯’,没想到逃亡过程中竟然抓到了一名真实在逃的通缉犯,后来被警方公开表扬,还拿到了余火心心念念的一百万悬赏金。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人生如戏,没有NG,通缉犯算什么,在咱们余班长眼里那全是给福利院的孩子送钱来的!”   观众席中响起笑声。   李屋端正了神色:“那一期的节目,对于许多观众,尤其是余火的粉丝而言还有着特殊的意义。因为在那期节目中我们还还原了一个骇人听闻的恐怖真相,揭露了一个杀人犯隐藏在虚伪假面之下的冷血和凶残,更重要的是,对真正的受害者还以清白。   那期节目之后,关于网络暴力,关于几乎无需成本的谎话和谣言,关于粉丝们应该如何理智追星,关于被操纵的舆论究竟能对当事人造成多大的伤害……大家讨论了很多,而对于大冒险节目而言,能促使大家进行这样的讨论,这就是我们节目存在最大的意义。”   话音刚落,现场立时响起如雷般的掌声。   李屋神色一松,又回到那副嬉笑怒骂的轻松模样:“不好意思突然煽情了一把,来来来咱们回归正题:今天是余火第三次做客大冒险节目,也有大新闻,除了拿到玉龙奖影帝之外,还有什么来着?”   李屋将手放在耳朵旁转向观众席,不出所料,整齐划一的回答声响如雷鸣:“结婚!!!!”   “对!我们余班长结婚了!”李屋问余火:“我替观众朋友们再确认一遍:是结婚了没错吧?”   余火笑着点头,镜头给了他右手上的戒指一个大特写:“对。”   “本来呢,玉龙奖结果刚出来我就准备给你们俩道喜祝贺来着:双影帝,这可是史无前例的大事,对吧?”李屋双手交叉靠坐在沙发上,“结果没想到颁奖典礼刚结束你们俩就失踪了,子墨还算好一点,余火呢发表获奖感言时扔下一颗大炸’弹,冷不丁宣布自己已经订婚了,然后biangji一下消失俩月,再出现的时候又扔下一个更大的炸’弹,好么,直接宣布结婚了。从头到尾瞒得密不透风,啧啧,你们班长真是个干大事的人。”   “哈哈哈哈哈……”观众席上笑声阵阵。   李屋看向余火:“不过你这样对我们吃瓜群众很不友好啊,而且你有没有考虑过社交媒体技术员工的感受?来,我们看一下啊,来自技术小哥的呐喊和哀嚎——”   大屏幕上显示出一条微博:   “第五次了!后台程序第五次因为同一个人而瘫痪了!余影帝我求求你收了神通吧,或者放大招前好歹给个预告啊,可怜可怜我的头发!”   下面配图是一张橘猫表情包,眼圈黑得跟鬼一样依旧强作欢笑:我不困。   发布时间正好是三天前余火结束蜜月,在机场内宣布自己已经结婚之后。   “哈哈哈哈哈……”现场爆发出一阵大笑。   余火也笑:“抱歉,给大家添麻烦了。”   李屋转头看向赵子墨:“余火消失两个月是去结婚了,那你消失两个月又去干嘛了?”   赵子墨理所当然:“我去参加婚礼啊。”   李屋噎了噎:好像有道理。然后装模作样掸了两下袖子,以开玩笑的口吻叹气道:“唉,我就没能参加婚礼,连婚礼是在哪儿举行的都不知道,看来还是交情不够啊。”   赵子墨立刻接道:“屋哥误会了,小鱼儿结婚请客可不是按照交情深浅来请,而是按照家底薄厚。他准备办两次酒,一次在国外一次在国内,因为国外没有收份子钱的习俗,所以呢把要请的人分成两拨,像我这种家底薄没钱的就请到国外,像您这种家底厚银子大把的,嘿嘿,那可得留到国内办酒的时候。”   这番解释既能化解李屋的“刁难”,又能让观众听出来是明显的玩笑话,还能呼应“余火眼里只有小钱钱”这个梗,堪称教科书级别的临场反应,立刻在观众席中引发一波大笑声。   “哦豁,这是把我当成小肥羊呢。”李屋佯装委屈,眼中却浮出几分赞赏:“不过余火的小算盘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赵子墨一本正经:“我是伴郎,能拿分成的。”   “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过后,李屋继续道:“虽然因为我太有钱,没能参加余火在国外的婚礼,不过有关婚礼我却拿到了两张独家照片,大家想不想看?”   观众几乎疯了:“想!!!!!”   演播台后面的大屏幕亮起,依次展示了两张照片:   一张是婚礼邀请函的封面,也就是黎晓亲手画的那副彩笔画,两个小人手拉手站在一起,立刻收割了一大波少女心。   第二张则是余火和江封相对而立,站在教堂仪式台上的画面。两人都穿着白色西服,颜色深浅不一相互呼应,一个温柔清俊君子如玉,一个高大威武英俊潇洒,阳光透过穹顶上的彩色玻璃洒落在两人身上,唯美浪漫宛如梦境。那两双望着彼此的眼睛里,是完全无法掩藏的幸福和深情。   抽气声、尖叫声、感叹声此起彼伏,粉丝们面红耳热双手捧心,徜徉在甜蜜的粉色泡泡中兴奋得几乎要晕过去。   “好看吗?”李屋问。   “好看!!!!”   “喜欢吗?”   “喜欢!!!!”   “呵,”李屋冷笑一声,“这爱情的酸臭味。我决定了,到时候份子钱减一半!”   “哈哈哈哈哈……”   李屋看向余火:“我们现在都知道了,余火你跟江少将是一对。网上对于你们俩到底是怎么看对眼、最终喜结连理的非常好奇,进行了各种各样的猜测,今天既然咱们‘无意中’聊到这个话题是吧,你愿不愿意跟大家分享一下你和江少将甜蜜的恋爱经历呢?”   观众席上传来声嘶力竭的尖叫:“愿意!!!!”   李屋挥挥手:“别闹,没问你们。”继续看着余火:“也不用分享得特别详细,我大概问几个问题,不想回答的咱们可以跳过去,怎么样?”   余火点头:“好。”   “那来了啊,第一题:”偌大的演播厅内针落可闻,所有观众都专心致志竖起了耳朵:“你跟江少将是在当初的集训里认识的吗?”   “是。”   “你对他的第一印象是什么?”   “强,很强。非常厉害。”   “有关集训的视频我们节目里曾经播过一段,余火你是因为在训练当中表现特别出色,所以江少将让你当了班长是吗?”   “对。”   “你觉得他是不是从那时候就开始偷偷喜欢你了?”   余火耳朵尖一红:“这个我不清楚。”   “也对,这种事情估计只有江少将本人才知道。”李屋点点头:“你觉得江少将特别厉害对不对?这种印象有过动摇吗?比如决斗时你把他抡起来哐哐砸之后?”   “哈哈哈哈……”观众席上传来笑声。   余火摇头:“我的武功路数比较特殊,和他完全不一样,决斗中其实是占了一点便宜的。而且他的强项并不是近身肉搏,如果当时他施展全力的话,我并不是他的对手。”当时他的功法才刚刚一阶,根本没办法躲开狙击’枪的子弹,换作是现在那就大不相同了。   “反正你们俩都很厉害就对了,怪不得网友说:人家是不打不相识,你们俩是不打不相爱,所以不怪我找不着对象,我得先把武功学会了是吧?”   “哈哈哈哈……”   李屋继续道:“是江少将主动追求你这一点应该没有疑问了,网友们都猜测,你参加《血色铿锵》拍摄的时候,江少将也跑到剧组搞了个技术指导的职务,就是为了制造跟你相处的机会,你觉得是这样吗?”   余火耳朵尖更红了,“应该是。”   观众席上立刻响起此起彼伏的少女式尖叫。   “我算了一下时间线啊,”李屋调整了姿势架起腿,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江少将认识你继而追求你的那段时间,正好就是大部分网友听信谣言,认定你是出轨渣男的时候,这对于江少将来说没有影响吗?”   “没有。”余火眼中满是温柔:“他从始至终都相信我。”   观众席上感叹声一片。   “你们俩第一次约会做了什么?”   余火想了想:“看电影。”去滨江酒楼吃饭在他看来并不属于约会的范畴。   “噫……”李屋对着观众席吐槽:“老套。看什么类型的电影?”   “……恐怖片。”虽然只看了个开头就停电了,但回想起来依旧觉得非常吓人。   这回观众席上响起一连片的嘘声:谁不知道班长怕鬼啊,江少将这么做根本就是别有居心!   好甜!干得漂亮!主动出击才能追到男朋友!   “江少将给你送过礼物吗?他送你的第一份礼物是什么?”   “二十斤排骨。”   李屋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排骨?能吃的那种,排骨?”   “对。”余火想了想又补充道:“他炖的山药排骨汤特别好。”   观众席上静了静,随即响起直冲云霄的爆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屋满脸的一言难尽,不知道该作何评价,转头问赵子墨:“这事你知道?”   赵子墨立刻撇清关系把头摇得拨浪鼓一样:“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我的妈耶,那傻大个能追到小鱼儿简直就是奇迹。   好不容易等笑声平息下去,李屋调整了一下面部肌肉,继续道:“我们现在已经知道,江少将和你身边的那位保镖哥哥其实是一个人,因为你被某些粉丝攻击,所以他伪装成保镖贴身保护你是吗?”   “对。”   “关于江少将是如何伪装成保镖哥哥,因为涉及到军方机密咱们就不多聊了,不过既然他能伪装成保镖,按理说也能伪装成其他样子是不是?我有个问题:江少将今天在现场吗?”   余火笑起来,然后点头:“在的。”   像是往深潭中扔了一颗原’子’弹,观众席上瞬间沸腾起来:所有人走在上下左右的仔细打量,想要找出任何能暴露江少将的蛛丝马迹,现场立时喧哗四起响成一片。   李屋摆摆手:“行了,别找了,要是真能被你们找到哪还算什么高端机密。有关烽火CP的问题问得差不多了,我得关照一下咱们的另一位嘉宾:”   李屋看向赵子墨:“你跟余火的感情一直很好,最初出道的时候就是一个经纪人,认识时间应该比江少将和余火认识的时间长多了对吧?”   赵子墨点头:“当然。”车祸之后他跟小鱼儿患难见真情的时候,傻大个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以前是同一个经纪人,现在又是同一家公司,演了同一部电影,还靠这部电影同时拿到了影帝,啧啧,这感情可是一般人比不了的。”李屋显得饶有兴致:“听说有粉丝也给你们组了CP?”   “对,墨鱼CP。”   观众席上适时传来尖叫声。   “听说《在长安》上映之后,你们俩的墨鱼CP一度打败余火和江少将的烽火CP、鱼煲CP,成为粉丝们最希望奔现的CP组合,现在被江少将‘横刀夺爱’拆了CP,感觉如何?”   一道森寒的视线倏地从观众席某个位置笔直砍过来,激得赵子墨后勃颈寒毛直竖。他清了清嗓子,镇定道:“感觉挺好的。”   “哦?被拆了CP还感觉挺好?为什么?”   “因为我有男朋友。”   “哇噢……”突如其来的消息使得刚安静不久的观众席上再次哗然四起。观众们双眼放光,将视线牢牢定在赵子墨身上。   “你这是公布恋情了?”李屋眼中滑过嗅到劲爆热点的兴奋:“男朋友是谁?能公开吗?”   赵子墨努力压制住心中的忐忑,对着镜头笑了笑:“这得看他的意见。”   梅琴此时就在后台的休息室观看直播,赵子墨知道他能听到自己说的话。两个月前的玉龙奖酒会上梅琴曾经答应过他,如果他能拿到影帝,就考虑和他正式公开。之后他成功拿到了影帝,但这两个月梅琴丝毫没有提及过公开的事情,他也不知道对方考虑的结果究竟如何。今天正好李屋把这话递到了他最边上,那就借着节目问一问。   顶多,晚上回去睡沙发跪键盘。   与此同时,身处休息室内的梅琴看着屏幕中赵子墨佯装洒脱的俊朗面庞,以及腿边被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捏得发白的大拇指——那是赵子墨紧张时下意识的小动作。   薄唇勾起,推开休息室的大门走了出去。   赵子墨说完“这得看他的意见”之后,演播厅内一时安静下来。他坐的位置正面观众席,很快就发现观众们忽然看向通往后台的某个方向全体骚动起来,还没等他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一道熟悉的身影像阵风也似走上演播台停在他身边,抬手勾起他的下巴,弯腰就是吧唧一口。   然后转身向观众席挥手:“大家好,我是赵子墨的男朋友。”   随即不等众人反应,又像是一阵风也似原路走了回去。   短暂的寂静之后,观众席上立即响起震耳欲聋的口哨和尖叫声:   卧槽!   带劲儿!   梅爷威武!!   李屋看着赵子墨满脸通红两眼发直久久不能回神的傻样,等尖叫声终于平息后,一本正经道:“我提议以后设定一条法律,当众秀恩爱的情侣全部都要罚款。”   “哈哈哈哈哈哈……”观众席中有人喊:“我附议!”   “我也附议!!”   “要求精神赔偿!!”   “踢翻狗粮!!”   “……”   又是一阵欢笑声。   “既然提到了法律,”李屋耳麦里响起控制室传来的节目时间所剩不多的提醒,神色忽然变得前所未有的温和和郑重:“相信大家都知道,昨天下午两点钟,有关同性婚姻法草案的第一轮投票已经结束了,很遗憾,草案未能通过。”   现场十分安静,一股隐隐的伤感在演播厅内逐渐成型。   “草案没能通过的原因有很多,”李屋的声音不急不缓娓娓道来,“我明白赞成者的坚持,也明白反对者的顾虑。今天我们请来的两位嘉宾都是法案的支持者,而且或许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早就有人发现了,子墨和余火的粉丝们举着的应援物品,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是不是?”   李屋从沙发前的茶几上拿起两样应援物品,可以明显看出赵子墨的灯牌上加了一圈彩虹灯光,而余火专有的火把形徽章,则直接将火焰换成了舞动的彩虹。   “作为坚持重利原则的访谈性节目,我原本不应该展现出对于任何社会意见的倾向。但是今天这个问题不一样。”李屋看向镜头:“我看过余火的演讲视频,其中有句话我非常喜欢:同性恋不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同时它更不是一件应当感到羞愧的事情。就像喜欢吃橘子还是喜欢吃苹果,喜欢香菜还是讨厌香菜一样,这只是我们遵循本性的自我选择。你情我愿没伤害其他人,凭什么就该低人一等呢?”   “今天的大冒险节目就快结束了,但对于许多不曾得到平等对待的人来说,真正的冒险才刚刚开始。”李屋将彩虹火把徽章别到胸口上,和余火二人一起站了起来:“爱情无罪,性别平等,抛去偏见才能真正实现自由。现场和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我们下期节目再见!” 第156章 【正文完结】   很快到了春节。   腊月二十三小年刚过, H市就下起了雪,断断续续直到年三十都没停下来, 反而有越下越大的趋势。整座莲花山银装素裹被团成个粽子形状的雪球, 余火和江封刚从院子里数尺厚的积雪中铲出一条通道来, 跑回屋子时身上头上就落了厚厚的一层。   老宅内暖气开得足, 客厅将近两米长的壁炉里柴火烧得正旺, 映出红彤彤的一片火光, 两人刚进门, 迎面便扑过来一阵腾腾热气和浓郁肉香。   “哎哟,落得这一身雪。”戚女士赶紧拿了两条毛巾走过来, “快擦擦,不然待会儿化了渗到衣服里,容易着凉。”   江封接过毛巾先把余火身上的积雪擦掉,头发上衣服上半点没落下, 然后握着他刚摘掉手套的手捂了捂:“冷不冷?”   还好,暖呼呼的, 手指头又细又长又好看, 捧到嘴边吧唧就是一口。   余火耳朵尖一红, 同样也将他身上的积雪擦干净,短硬的头发茬已经有些湿了, 掌心内力运转眨眼间便烘得干燥彻底。   两只狗子刚才跟出去, 在院子里撒欢儿闹腾踩了一地的梅花印,这时候也跑了回来,帅帅站在台阶上使劲一抖, 长毛飞舞间雪花四溅,没一会儿就被甩了个干净,转头看见丑丑甩得费力,干脆叼起她后脖颈左右一阵晃,雪花倒是甩干净了,气得丑丑刚被放下来就冲过去在他腿上咬了一口,还想咬第二口时身体一轻被余火抱了起来:“不许欺负帅帅。”   丑丑啊呜两声,撒着娇往余火手上舔了几下。   戚女士瞧着喜欢,伸手将丑丑接了过去好让余火换鞋:“咱们家的狗狗又乖巧又聪明,还特别通人性。”   “那是,”江封从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夸奖余火以及自夸的机会,“这叫物似主人形,我跟余火养的狗,那能不聪明么。”   两只狗子跟在余火身边一天好几顿的吸食灵气,早就跟普通的犬类不一样。帅帅当初是因为脊椎受伤所以从军犬部退役,并且每隔半年都需要去医院进行治疗,自从和余火住到一起后再也没去过,年前去医院做过检查,活蹦乱跳比正值壮年期的在役军犬都健康。   别说聪明通人性了,要不是不会说话,估计和人进行交流都没啥问题。   出门前穿了羽绒服,铲了半天雪又被屋子里暖气一冲,便觉得汗涔涔的浑身发热。两人擦完雪换了鞋又将羽绒服脱下来挂到暖气片旁边的衣架上,露出里面一模一样的红色毛衣。   毛衣是大姑姑给织的,她织毛衣手艺一绝,每年都会给余火二人织一套。今年因为二人新婚不久所以给织了件大红色的,图案一样,胸前一黑一白两只嬉闹打滚的狗子,只不过一件大一点一件稍小一点。   余火皮肤白,穿什么颜色都好看,被红毛衣一衬唇红齿白哪哪儿都帅,江封肤色深一点但身材棒,套上去后整个人凭添几分柔和。两人一起穿上尤其是映着漫天白雪的时候,简直美得像幅加了滤镜的浪漫海报。   黎晓眼馋得不行,跟她妈撒娇说她也想要一件,考虑到她妈前年给她织了件“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去年织了件“自力更生发奋图强”,今年明确提出诉求:“我也想要狗狗的!”   大姑姑的确给她织了件狗狗的:蓝色毛衣上织了个巴掌大的白色小狗,后背还有一行字:弱小,无助,还单身。   可把黎晓气得,半个月没跟她妈说话。   江老爷子在楼上书房跟老战友打电话互相拜年,小姑姑和小姑父刚把家里的对联全部贴完。大姑父抱了一堆木柴从侧门走进来整齐码在壁炉旁的铁框里,拿铁铲子清了清炉灰,又往里头塞了几根,对着炉火烤手:“还是家里暖和,咱们这边可是好些年没下过这么大的雪了。”   两只狗子跑到壁炉前的狗窝里躺下,江封牵着余火也跟了过去:“可不是么,再这么个下法估计路全得堵上,暴雪预警早就发布了,军方那边也已经全员警戒做好抢险救灾的准备。”   H市地理位置偏南,往年不下雪的年份都常有,这么大的雪实在不常见,上回出现这种情况还是二十多年前全国特大雪灾的时候。为了防止出事,江封一连值了半个月的班昨晚才从国安局回来,事态真要严重起来,江家一大半人都要回去岗位参与救灾工作。   戚女士有些忧心:“希望不要到那个地步。”   小姑父趴到窗户上看了一会儿:“应该不会,我看雪已经小多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姑父道:“老天爷的事谁也控制不了,咱们白白担心也没用,还是先保持乐观态度把年过好。”   这话说得在理。江封冲着厨房的方向深深吸了一口:“好香啊,大姑姑又在做什么好吃的了?”   戚女士看他这副样子就想笑:“炖了鸡和鹅,还在火灶上烀了一大锅猪头肉。咱们中午拿肉汤煮面条,下午开始包饺子。”   火灶烧得是干草和柴火,平时很少用,但最能保证食物原汁原味的浓郁香气。今年天冷,加上江家人多,大姑姑一气买了两头猪,都是特供,野生散养养足了一整年的,膘肥肉厚口感细嫩,尤其是这种火灶上用大铁锅烀出来的猪头肉,小火慢炖好几个小时,香气扑鼻骨酥肉烂,吃过后能回味一整年。   黎晓从早上起床后就瞄上这锅肉了,等到香气浓郁到某个顶点时,好不容易趁她妈不注意从锅里偷了一块肉骨头,一边拿饭盒装好一边烫得龇牙咧嘴,藏到怀里紧贴墙角悄悄走到楼梯边上,然后冲着两只狗子勾勾手指头“呲”了两声,丑丑帅帅对视一眼,立刻从狗窝里站起来箭一般冲过去,一人两狗勾肩搭背窜到楼上去了。   余火笑得眉眼弯弯,江封翻了个白眼只当做没看见,问他妈:“我爸中午回来吃饭吗?”   “中午不回来,应该是下午稍迟一点到家。”   江慎是探望牺牲战友的父母去了。往年每到逢年过节他从来不和家人在一起,即是为了弥补心中亏欠也是为了自我惩罚。   但今年不一样,戚女士刚从昏迷里醒过来,江封和余火刚结婚,他想放纵一次陪在自己家人身边,所以提前两天就带着东西去挨个拜访战友的父母,然后赶回来和家人一起吃年夜饭。   午餐非常丰盛,啃完肉骨头,吃完肉汤面,再喝一碗戚女士炖的雪梨猪肺汤,黎晓捧着肚子瘫在椅子上打了个嗝:“啊,人生简直完美。”   大姑姑抬手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就你这副软泥样还想找男朋友,下辈子吧你。”   黎晓不服气:“你怎么知道我就得找男朋友?假如我要找女朋友呢!”   大姑姑嗤笑一声:“男人都瞧不上你,人家干干净净的姑娘家还能看上你?你有本事找一个回来啊,都说女儿是贴心小棉袄,你妈我从你身上从没体会过小棉袄的滋味,正好再多个女儿让我体会一回。整天吃饱了不干正事儿就知道做梦,起来帮忙洗碗,待会儿还要包饺子呢!”   黎晓双手抱胸气得直哼,大姑父安慰她:“你妈的性格你还不清楚?这会儿催着你找对象的是她,等你真找到对象要结婚了,推三阻四舍不得的也是她。她说的话你反过来听就对了。”   黎晓眼珠子转了两圈,也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就阴笑起来。   江封跟着在她头上薅了一把:“想什么呢笑得跟女鬼一样,快起来干活。”   黎晓想跟他撕扯奈何手短,被他按着脑门就死活接近不了了,转身跟余火求助:“火火哥!你老公欺负我!”   余火笑着看江封:“你别欺负她。”   江封从善如流立刻把手收回去:“好的,都听老公的。”   黎晓:“……”   我吃饱了!不需要再吃狗粮!一脚踢翻!!   江家每年年三十晚上吃饺子,这是一件全家人都要参与的大事。   最费体力的和面、擀面、揉面交给江封,他拳头硬力气大,把面团怼在桌子上锤半个小时,口感筋道Q弹一级棒,比机器轧得甩出好几条街。   余火负责剁馅,他力度控制得好,一手一把菜刀,左右开弓上下翻飞,不管是猪肉羊肉鱼肉,还是韭菜白菜虾仁,剁出来的馅柔软均匀口感细腻,半点渣子都没有。   大姑姑和戚女士是主厨,负责最重要的调味程序,江封揉完面后和余火一起擀饺子皮,小姑姑、大姑姑和老爷子则是包饺子的主力。   小姑父包饺子不行,洗洗菜打打下手倒也挺欢乐。至于黎晓,带着两只狗子蹲在壁炉前偷偷摸摸烤红薯。大姑姑发现后盯着她看了会儿,出人意料的竟然没有发火,吩咐她:“家里人多,烤二十个,晚上我来做一道拔丝红薯。”配上热气腾腾的饺子给门外和山下站岗的警卫员各送上一大盆,这天气吃着多舒服。   江慎是在饺子包了一大半的时候回来的,还带回来一个好消息:雪停了。   冬天天色黑得早,晚上七点多钟,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白胖饺子一个个从滚水里捞上来端上桌,众人围坐一圈齐齐举杯:“新年快乐!”   吃到一半,老爷子环视一周,感慨万千:“今年,是咱们家里人最齐的一年。云繁醒过来了身体康复,封封和火火结了婚,而且都事业有成,晓晓呢马上就要顺利毕业,其他人也都各有成就,我老头子很开心,非常开心,只愿我们一家人,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余火和江封对视一眼,悄悄在桌子底下牵住手,举着杯子碰了过去,于满桌欢声笑语中齐声道:“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整个春节当中,除了走亲访友和忽降忽停的大雪,还有一件事受到了许多人的牵挂和关注:   元旦左右,同性婚姻合法化法案草案的第一次投票以反对者占多数未能通过,而在春节后不久的五月四号,法案即将开始第二次投票。   得益于余火和赵子墨一同参加的大冒险节目,根据法案主要负责人之一,佟荔安佟女士进行的民意调查,支持法案的人数明显增多。但距离法案成功通过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佟女士对此倒是挺乐观:“任何一项法律的更改、社会观念的颠覆,都需要漫长的过程和时间。即便现在法案通过了,想要真正达成性别观念的平等、自由和认同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慢慢来吧,有进步就是最大的成功。”   春节过后,梅琴给余火接了一个剧本,预计下半年开拍。有投资收益、广告酬劳、以及《叫魂》《在长安》在各大网络平台上映、游戏改编、漫画改编等多种形式带来的后续红利收入,余火并没有任何经济压力,对于剧本的要求也就越来越高。   因为新接的剧本开机时间尚早,他的工作重心主要还是放在话剧院这块,抓住任何机会潜心磨练演技。   有章元臣章老先生的保荐,当然更重要的还是他本身的能力,已经从最初的当布景板、打酱油,到如今能担纲主要角色了。   一场话剧要排练几个月甚至半年,随后按照观众接受程度表演成百上千场不等。每一场表演,都是新的感悟和成长。   除了话剧工作之外,他仍然配合着佟女士那边不遗余力的参与各种演讲和会谈,积极倡导非异性恋群体的平等权利。   时间迅速推移,转眼间到了五月四号,同性婚姻法草案的第二次投票正式开始。   整个投票时间持续两个星期,两个星期后的下午六点,全国上千个投票站点同时关闭。   而因为绝大多数参与投票的公民都会在第一个星期进行投票,所以自投票开始的一个星期后,按照现有的投票数据,对于最终投票结果其实就可以有个大概预估了。   预估结果并不乐观。   投票开始后的第十天,也就是距离投票结束还有四天的时候,江封突然收到了军方的紧急召集令,彻底和外界失去了任何联系。   和他同样情况的还有江老爷子,以及佟家目前的掌权人,佟女士的父亲。   佟女士联系到了余火,两人在第一次达成合作意向的茶楼匆匆见了一面,她只跟余火说了一句话:“所有位于权力中枢的军方上层人物都收到了召集令,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不要慌张,保持镇定,静候消息。”   投票结束的当天,本该在当晚公布的结果并未公布。而投票结束后的第二天,联邦地球银河历公元2014年5月19日,江封回到了家中。   他给了余火一个长达几分钟的热情拥抱,然后让他看了一份文件,那是一份由最高法院发出、面向全国的拟法案通知书:   联邦地球银河历公元2014年5月20日,华国通过同性婚姻法案,正式承认同性婚姻合法化。   余火震惊而困惑:“为什么?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   江封搂着他在沙发上坐下,两只狗子一左一右跳了上来。“你还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军方实验室里一直关着一个误入虫洞,从五十年后穿越过来的宇航员吗?”   余火当然记得,那是他跟江封坦白自己的真实来历和身份时江封告诉他的,“那个宇航员不知道是因为太空辐射,还是因为时空穿梭带来的不明后遗症,一直处于沉睡状态对不对?”   “没错,”江封点点头,眼睛里带着某种从他知道接下来要说的这个消息之后,就一直没暗下去过的惊人亮光:“但是他醒了。”   余火一怔,“……醒了?”   江封深深吐了一口气,给予了肯定的回答。“军方还没查出来他为什么会醒,就像我们也不知道他当初为什么会沉睡。不过人是千真万确地醒了。”   余火很快反应过来:“你收到的紧急召集令,就是为了这件事?”   一个从未来穿越过来、身上不知道带着多少未知机密的人物,他的重要性可想而知。   江封再次点头:“这次把所有将级军衔以上的人召集起来是为了开会,会议只有一个主题:要不要从宇航员嘴中得到有关未来的一切消息。宝贝儿,你知道什么叫作蝴蝶效应吗?”   余火点头,他看过有关这方面理论的影片,大意就是此时任何一个微不足道的变化,经过连锁反应和时间发酵,都有可能对未来造成巨大的影响。最经典的例子就是哪怕蝴蝶扇了扇翅膀,都有可能引发一场飓风。   江封把余火抱在怀里:“按道理讲,这位来自未来的宇航员全世界仅此一个,他所能够提供的信息,对于华国来说价值无法估量。为什么军方会迟疑,就是因为惧怕蝴蝶效应。”   没有人知道,从宇航员嘴中得到的信息对于整个华国的历史发展究竟会产生怎样的影响,是会促使华国一骑绝尘领先世界,还是造成时空悖论,打开潘多拉魔盒,带来无可挽回的毁灭性灾难。   能预知未来不一定是好事,“人类往往在躲避命运的路上,与命运不期而遇。”没有人知道后果,也没有人敢承担这个责任。   “就这个主题,我们总共二十三个人整整开了四天会。最后勉强达成一致:向宇航员询问两个问题,这两个问题不涉及任何可能会对现在造成改变的科技,不询问过程,只要求对方回答结果,并且不允许任何人试图改变这个结果,违者以叛国罪论处。而且必须全员通过之后才能提问。   “因为爷爷的地位,再加上宇航员当初是我带人发现的,所以其中一个问题由我们江家提问。”   “又针对提什么问题经过了一天的投票讨论之后,昨天下午,可以问的两个问题终于确定了下来。”   余火道:“你们问那位宇航员了?”   “问了,”江封握住余火的手,掌心因为某种难以抑制的情绪而微微发潮:“从宇航员的回答中,我们一共得到了三条信息。”   “第一条,十八年之后,华国将成为联邦地球中国力最为强盛、科技最为发大、国际地位第一的超级强国。”   “第二条,联邦地球银河历2014年5月20日,华国通过同性婚姻法案,成为亚洲首个承认同性婚姻合法化的国家。”   余火猛地睁大了眼睛。   江封笑着在他手上亲了一口,“你没听错,这个问题是我问的,宇航员给出了准确答复,2014年5月20号,同性婚姻法案草案投票通过。老实说,我也没想到会是这样。”实际上现场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所以,所以昨天投票结果才没有公布?”巨大的震惊过后,余火很快跟上了他的思路,如果昨天投票结果公布的话,不管有没有通过都算改变了历史,而一旦有关同性婚姻法何时通过的历史发生了改变,谁也不能确定这个变动会不会对“十八年后华国将成为世界第一强国”的事实产生影响。   蝴蝶效应。   脑子里的思路越来越清晰,余火拿起茶几上那份拟通知书,口气已经从疑问变成了肯定:“所以才会有这份文件。”   为了阻止蝴蝶效应,达到想要的正确的历史发展结果,就只能维持结果之前的史实保持不变。   江封点头:“这份通知书是紧急拟订的,明天上午十点钟,会由最高人民法院审判长进行正式宣读。”   余火觉得自己就像是在做梦一样:“……所以,我们成功了?”   “嗯,”江封的声音低沉,微哑,悦耳而富有磁性:“我们成功了。”   两人相拥在沙发上坐了半天,余火忽然想起来还有一件事:“你说有三个消息,还有一个呢?”   “我还以为你不会问了呢。”江封笑着在他嘴上吧唧一口,“第三个消息,是我问第二个问题时,那位宇航员顺带着说出来的。”   “第三条,”江封调整了一下两人的姿势,使得彼此双目相对,那双看向余火的眼睛里,满溢着无穷无尽的温柔和深情:   “华国第一对前往民政局注册登记的同性伴侣,名为余火和江封。”   作者有话要说:  问完问题后重新被隔离起来的宇航员摸着下巴:   等会儿,同性婚姻法通过到底是2014年还是2024年来着?   ——正文完结!   我的妈耶,可算完了。感谢所有支持正版的读者!你们都是天使!自带光圈那种!!   来自未来的宇航员早在33章就提到了,还有人记得吗?没想到竟然是终极伏笔吧!   本来还准备写个彩虹游'行以及民政局登记啥的,后来想想就停在这挺好。反正封封火火会幸福一辈子白头到老啦!   番外预计是写四篇,一篇原身穿越成羽获之后的故事(知道好多人都想看这个,安排!)   一篇封火的后续日常,甜甜甜是肯定的   一篇大乱炖,各个人物都写一点,再加上类似于“假如烽火穿到末世”这种小剧场集合   最后一篇是余火和羽获灵魂互换一天,用原来的身体去感受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再让两人友好认识一下。   因为榜单原因,番外从下周四开始更新。   新文《末世之绝地求生》(收藏了吗?戳作者专栏可见)预计一月份开,具体开文时间在最后一篇番外里会跟大家确定好,这段时间我码完番外看看能不能再码点疯狂暗示,然后整理下新文大纲思路再多攒点稿子。   此时感慨良多(主要是为了更新不稳定感到羞愧),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   我好棒啊!(划掉)   我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