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了了官人 整理 ========================= 白月光男神自救系统[快穿] 作者:西去的枪侠 文案: 每部作品里都有那么一位白月光男神 人美,人好,死得早,还死得惨 惹得所有人念念不忘唏嘘不已 李越白:都别哭,我还可以再抢救一下 本文又名《逆转死亡结局的一百零一种方式》 系统:咳咳,虽然你没有金手指,可你有高智商啊! 斗智!烧脑!一路爽到底! 敌人算什么,干掉! 阴谋算什么,破掉! 一路赢……可是为什么总是被各种男主、BOSS、男配推倒? 结果最后还发现他们都是一个人? 第一穿:架空古代宫廷背景,惨遭诬蔑而死的美人琴师。 第二穿:现代吸血鬼背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高武力值男神。 第三穿:修仙世界的温柔师尊,身败名裂死于万人唾骂之下 第四穿:休闲关卡,X文世界,轻松逃生 第五穿:星际战斗 第六穿:娱乐圈 年下腹黑攻X温柔开朗受,1V1,主受,HE,每一穿都是年下 内容标签:快穿 系统 年下 悬疑推理 主角:李越白 ========================= 第一穿:乐师 第1章 上京乐师(一)   课间休息时间,李越白发现自己的学生有点不对劲。   平时最欢脱最闹腾的女生王蕊,现在居然没有出去追逐打闹,而是安安静静地坐在座位上看手机,一脸忧伤抑郁,看着看着,没一会儿,居然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   “白老师,王蕊哭了,您快去看看吧。”学习委员韩梅一脸担心地过来提醒。   作为初三(1)班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李越白向来为人师表,多次荣获“北京市蓝桥区十佳优秀教师”“第八中学男神榜第一位”“毕业女生心目中的白月光”等杂七杂八的荣誉称号,就是因为他长得好看性格开朗脾气又好,有什么事求他就对了,时间长了,学生都不肯老老实实喊他李老师,都喊白老师。   王蕊这么一哭,原本喧闹的教室也安静了下来,一道道八卦的目光射向了她。   “现在是下课时间,都别闷在教室里,赶紧出去玩。”李越白摆摆手:“人人都有心情不好身体不舒服的时候,一会儿韩梅送王蕊去医务室,大家不用担心。”   人人都是从学生时代过来的,谁不知道——在教室里出丑的时候,最怕别人盯着看了,要是这时候再被老师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简直是尴尬的焦点,虽然王蕊同学向来皮糙肉厚女汉子吧……但也毕竟是女生啊!   李越白外表纹丝不动,内心深处暗暗奇怪:从王蕊这孩子的家庭、性格和为人来看,不会出什么大事,更不会惹什么大麻烦,难道是早恋了?和朋友吵架了?新买的装备被人偷了?   “老师,我没事。”王蕊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从课桌上抬起头,举着手机:“就是,就是今天是我男神的忌日,我,我好伤心,呜呜呜呜呜呜呜……”   “男神……?”忌日,谁的忌日?李越白一头雾水。   “是二,二次元男神。”王蕊一边哭得打噎一边不忘卖安利。   接过王蕊手中的手机,上面正是一个暂停的视频界面,视频里一个古风漫画男子,身穿一袭飘逸白衣,眉清目秀,面带温柔的笑容,怀里抱着一把古筝,一头长发随意披散,身边花瓣飞舞,只是身影画得有些透明,云雾缭绕,头顶上还带了一圈光晕。   这应该就是王蕊说的那位二次元男神了。   点开播放键,一阵抒情凄婉的古风乐曲声传出,还伴着男声念白:自你走后,上京的梨花再也不开了。   视频上面,一排一排密密麻麻的弹幕飞过去:   “QAQ,up主捅的一手好刀”   “世界上最好的那个人,再也不会出现了。”   “呜呜呜呜呜我不管,我要云哥哥,云哥哥最好了。”   “我们一起去给原作者寄刀片吧!”   “刀片怎么够,要寄汽油桶!算我一个!”   “落尽梨花天无云,惟有乐声知我心。”   李越白在搜索引擎上搜了一下,搞明白了。   最近有一本流行网络小说叫《上京落花》,它以虚拟的历史朝代为背景,铺开了一部宏大的家国梦幻画卷,其中有宫廷斗争,有帝王权谋,有金戈铁马,有风景如画……   然而这是一本耽美小说。   李越白作为一名现代网络青年,当然明白耽美是什么意思。王蕊这孩子不愧是女汉子,耽美的东西也敢大咧咧给老师看。   《上京落花》里有个暗黑系大反派,慕容南。   慕容南出身尊贵,是先帝慕容丰和先皇后萧文音的嫡长子,六岁即位为太子,本应一帆风顺继承帝位,不料在他十二岁那年,皇后萧文音失宠了,她并未被废去皇后之位,却独处宫中,皇帝不再来探望一眼。   慕容南也受到了母亲连累,被废去太子之位,贬为宁王,离开上京,前往封地,不料刚到封地,就在经过一处深山老林时,遭遇大批人马偷袭,慕容南身受重伤,跳入山涧急流中,随水而下,侥幸逃过一劫,然后理所当然地被人救了。   救他的人名叫云惟知,就是王蕊同学等脑残粉疯狂迷恋的那位“二次元男神”了。   云惟知是大端朝八百里山河间最负盛名的乐师,一曲筝弹下来,天地低,鬼神泣。更不用说他品性高洁,容貌气质如同谪仙一般,让见惯了美人的慕容南也不由得惊叹。   当然,在小说里,这些容貌气质什么的都是虚的,能不能受到读者喜爱,还要看这个角色的性格言行。   同很多小说作品里的花瓶美人不同,云惟知不仅设定完美,性格也十分讨读者喜欢,他不做作不矫情,爱说爱笑,该接地气的时候接地气,该高冷的时候高冷,形象十分立体,慕容南从人情冷漠的宫廷中出来,乍一见到这么可爱的人,立刻陷入了疯狂的迷恋中,只是碍于身份,未曾说破,二人只当彼此是好友,在宁州过得逍遥自在。   慕容南十七岁那年,局势好转,母后萧文音重新获得皇帝宠爱,慕容南的太子之位也恢复了,云惟知厌恶宫廷,执意不肯随他回上京,二人就此分别。   不料,慕容南回宫后不久,就身患重病,卧床昏迷不醒,梦中絮语提到了云惟知的名字,皇后又是着急,又是诧异,询问慕容南的贴身侍卫,才明白慕容南最喜欢听云惟知的音乐,若能把人请来弹奏一曲,也许可以熬过这一关,起死回生。   皇后派去的侍卫把眼下的危急状况一说,云惟知当然十分担忧慕容南的安危,因此星夜赶往上京,当着皇帝、皇后的面为慕容南弹奏一曲,果然起死回生,将他从昏迷中唤醒。   紧接着,剧情急转直下,异变突生。   皇后有两位劲敌,明着的那位是朝中权臣赵讷,暗着的那位是单妃单蕙。   赵讷出身名门,极善于玩弄权术,现已坐到了太师之位,在朝中呼风唤雨,其家族与皇后的家族有旧怨。   单蕙备受皇帝宠爱,亦育有一子,平日里对皇后假意顺从,暗地里伺机陷害。   赵讷和单蕙的家族互相联姻,单蕙的胞姐正是赵讷的夫人,因此二者联手,试图扳倒皇后及太子。这次深恨慕容南不死,又生出一毒计——诬陷皇后与云惟知私通。   皇帝昏庸多疑,又与皇后多年不和,在这二人的巧计疑布百般挑唆之下,竟然信以为真。   待到慕容南从重病中醒来,身边早已空无一人,皇后被迫自缢,云惟知在皇帝面前受尽折磨仍不肯违心认罪,死于重刑之下。   于是慕容南黑化了。   从此走上隐忍复仇,大杀四方之路……多年以后终于扫平障碍,弑杀亲父,登上皇位……可是黑化得实在是太过头了,以至于后来逐渐变得狠戾残忍,杀人如麻,成为了一个尽职尽责的终极反派。最终被男主推翻,于皇宫中自焚。   ……   李越白认认真真地看完了老长一段简介,看到最后才发现这一段纯粹是介绍反派,和小说的主线剧情没什么关系。   “啧啧啧,你们这些云吹,真是够矫情的,不就是一个配角吗?”韩梅不屑地耸耸肩:“才多么点戏份啊,就吹成男神了,主角组还没说话呢!”   “就是受欢迎怎么样!”王蕊一边哭一边争辩:“云哥哥最温柔最可爱了!”   “我本来也觉得还可以,但是你们云吹天天去别人的微博视频里刷他,都把我刷烦了。”韩梅叹了口气。   “那又不是我刷的!韩梅你好过分!今天都这个日子了,你还说风凉话!”王蕊越听越气,也不哭了,抽几张纸巾擦了擦眼泪,就张牙舞爪地和韩梅争了起来。   ……越来越无法理解现在学生的娱乐活动了。   李越白摇摇头,把手机放回王蕊的课桌,重新走上了讲台。   下一节还是他的语文课。   课上到一半时,教室门砰地一声被踹开了。   一个中年男人闯了进来,头发蓬乱,衣着破旧,双手各拿了一把切肉用的刀。他面相尖嘴猴腮,一双眼睛闪着猥琐又凶狠的光。   当看到满满一屋中学生时,男人也明显怔了怔。   李越白有一个好——危急时刻,脑子比谁都快。   他们第八中学的位置很好,旁边正是机关附属小学,机关附属幼儿园。   最近正在装修,重新铺设地下管道,围墙都被凿通了,警卫只能防范大门,无法防范围墙。   几秒钟之内他把这男人打量了八百个来回,基本上看清楚了,最有可能是社会新闻上那种持刀进幼儿园砍杀无辜幼童的犯罪分子,理由是对生活不满,陷入绝望,报复社会。   可能是因为情绪不稳,他摸错门了,中学生虽然也是手无寸铁,却比幼童要有战斗力得多,绝不是最佳发泄对象。   教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男人一咬牙,心一横,举起砍刀就往前排几个女生冲去……   “站住。”李越白说:“你的彩票。”   “……”男人果然停下了,转向了李越白。   “你的彩票,中奖了,五千万。”李越白一字一顿。   彩票?什么彩票?一屋子学生也顿时愣住了。   男人先是愣了好一阵子,随即情绪更加激动地冲上前,手中的砍刀轮得霍霍作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恶狠狠的字:“想蒙老子?你怎么知道老子中奖了?”   “我就是知道。”李越白说:“你昨晚,从南京路与西三路的交叉路口那家小店买了彩票,一直好好地放在上衣口袋里。”   “你怎么知道老子中奖了?”男人放大了声音,咬牙切齿。   “我会看相,必中。”李越白说得特别认真,一边还顺手打开了教室里的电视:“开奖时间是三点钟,不如,先等一等?”   “……”   “哥们,听我一句劝,放着五千万不要,偏偏要进监狱,不值当的。”李越白从讲台的抽屉里找出两听私藏的易拉罐啤酒,递给男人一罐。   警察到达的时间是两点四十分。   男人已经醉得不成样子,被带走时还连哭带唱,鼻涕一把眼泪一把。   李越白不忘送行:“哥们,别担心,看守所里也有电视,就算这次不中,下次也一定会中的,坚强!”   男人越过警察的肩膀,满嘴吐泡泡地比了两个大拇指:“坚强!”   学生们还在震惊中没回过神来。   “白老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王蕊大着嗓门喊:“改天我给您送一面锦旗,上面就写四个大字:嘴炮之神!”   “是啊,胜之不武啊……”后排一男生不服气地喊:“要是哪个漫画家敢画这种剧情,我早就喷他吹牛装逼了……要是刚刚那人一刀下去,哪还有您嘴炮的份呢?”   “白老师,那人不是您请来的演员吧?是为了角逐明年的蓝桥区第一男神而准备的特殊节目吧?”韩梅作为一个资深阴谋论者,也特别敢说。   李越白晃了晃易拉罐,把最后一点啤酒倒进嘴里。   “刀是好刀,但是这里不堪一击。”他指了指心脏的位置。   “彩票是怎么回事啊?”   “越是境况窘迫的人,越渴望一夜暴富,这个人窘迫很久了,一直有买彩票的习惯。”李越白道:“他鞋底上蹭到了白色的油漆——最近只有南京路与西三路的交叉口在重新粉刷地面标识,时间是昨天,而方圆十里地内,买刀不限数量不要身份证的店,也只有南京路与西三路的交叉口那家。他手里的两把刀——王麻子剁肉经典款,没有包装,一把的价格是100元,两把优惠198元,你说,他会不会用剩下的2元买一张彩票?习惯是很可怕的东西……”   ……   “老师有点头晕,去趟洗手间。”李越白挥挥手:“上自习!”   他酒量很差,沾一点就醉,刚刚都是在硬撑。   洗手间进门处,有几级向下的台阶。   李越白一个不留神,就头朝下栽了下去。   在陷入昏迷之前他模模糊糊地想着第二天可能会出现的网站头条。   【震惊!北京八中教师勇斗歹徒毫发无损,后不慎摔死于厕所。】   妈的智障。   不知道昏迷了多久,醒来后,李越白觉得更智障了。   自己正骑在一匹白色骏马背上,鞍鞯上镶着他叫不出名儿的宝石,形状素雅大方。自己穿了一袭白色箭衣,紧衣窄袖仍不失飘逸,身上额外披了一件黑色大氅,带兜帽,防风。仔细看看自己的双手,修长纤细骨节分明,由于不习惯握马缰,还被磨出了血泡……   前面的英俊男子勒住马缰,回头欣喜道:“云先生,上京到了!”   脑中叮地一声,传出了系统提示音:“你好,欢迎来到白月光男神自救系统,你现在所处作品:上京落花,你的角色:云惟知。”   李越白宁愿顺着下水道爬回学校的厕所。   妈的妈的妈的。   刚刚那个视频里怎么说的来着?   等老子领便当之后,上京的梨花都TMD不开了啊!!!!! 第2章 上京乐师(二)   白月光男神自救系统。   让您穿梭于各个异世界。   体会扮演男神,并从生死一线上拯救自己的乐趣。   乐趣。   请好好享受。   呵呵。   李越白在心里比了一万个中指。   还穿梭于各个异世界。   老子在这个世界就要因为被误会给皇帝戴绿帽子而被搞死了啊!   “剧情进程是可以改变的。”系统发出善意的提醒。   “我的挂呢?”李越白质问。   “系统赠送您一个死亡倒计时。”系统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心。   于是李越白视野的右下角就出现了一个红色的倒计时,上面写着:七天。   李越白面无表情地勒住马缰,打算拨转马头,回宁州。   系统发出一声尖锐的警告。   “警告!任何试图逃离剧情的行为,均有可能导致生命危险!”   李越白的动作立刻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英俊男子听到背后的马蹄声有异状,立刻关切地回过来询问:“云先生可是累了?”   他的脸一出现在视野中,相关信息立刻出现了,字数不多。   慕容南的贴身侍卫,关铁。武艺高强,忠心耿耿,办事十分牢靠。   “多谢关兄,在下不累。”李越白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抬头看了看天色,道:“已经彻夜行路了,现在上京城门近在咫尺,岂有休息的道理?”   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如抓紧时间去,说不定还能让那个倒霉太子早一点活过来。   彻夜奔波,现在正是凌晨,城门还未开,关铁高举令牌,守卫立刻开门,李越白一边策马紧随其后,一边在脑中整理着剧情。现在整篇文都在他脑中,但字句十分混乱,需要慢慢整理才能理出头绪。   端朝皇后萧文音,出身名门大户萧家,是个标准的大家闺秀,自幼受到良好的教育,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擅长品鉴音乐,写诗。   正是因为她擅长品鉴音乐,才与云惟知十分谈得来。   正是因为她擅长写诗,才不知不觉把云惟知的名字嵌进了她新作的诗中。   云惟知一曲弹罢,慕容南病情好转,皇后心情由悲伤转为愉悦,不由得拿起了多日不用的笔,作诗一首。诗名为《怀古》,全诗四句:宫中只数赵家妆,败雨残云误汉王。惟有知情一片月,曾窥飞燕入昭阳。   云,惟,知。   三个字全在其中。   因此,反派将把柄抓得牢牢的。   李越白使劲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幸好还有七天,如果还有一天,那自己就算有神仙的本领都来不及了。   按照原本的剧情,关铁与云惟知在夜色中策马入城,立刻赶赴皇宫,去皇后居住的元亨宫,为慕容南弹奏乐曲——按照惯例,太子本该住在自己的宫里,只因为慕容南病重,特许搬到元亨宫由母后照拂。   现在看来,计划得改一改了。   “关兄,我有一事相求。”李越白想了想,叫住了关铁:“可否请关兄先行一步,去宫中禀告皇后娘娘一声,请她暂且避开。”   “避开?”关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哪有客人来了,反倒让主人躲避出去的道理,更何况那可是身份尊贵的皇后,云惟知素日温雅,怎么突然这么不着调?   “是的,在下此番是来拜见太子的,不能见皇后。”   “为何?”关铁浓眉紧锁,满是不解:“太子殿下是皇后娘娘的亲生儿子,现在如此危急,娘娘怎么舍得抛下亲生儿子不顾?”   “兄有所不知,在下久居山中,养成了一个古怪脾气。”李越白道:“平生从不惧怕王侯将相,神仙鬼怪,只怕女子。”   “怕女人?”关铁又是吃惊,又是觉得匪夷所思,这世上,竟有这样的怪癖?但见云惟知神色沉静,又不像是开玩笑。   “见笑了。”李越白自嘲地笑着摇摇头:“只要有女子在场,在下便双手战栗,汗如雨下,万万不能弹筝。皇后娘娘身份高贵,威仪远远超过寻常女子,恐怕更加……”   “……”关铁沉默片刻,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了。   他一心只想着救主,皇后的感受也可以不必顾忌,更何况,现在只有云先生能救殿下,不管要求多么怪异,娘娘也一定会答应的。   “还有!”李越白凑过去,在关铁耳边又多嘱咐了几句,末了又叮嘱:“切记!”   关铁点头答应,在马臀上加了一鞭,绝尘而去,其余几个侍卫保护着李越白,以刚才的速度前行。   李越白不得不感叹,这古代的交通工具太难受了,上下颠簸几乎把骨头颠散架不说,屁股还磨得特别疼,更别说手早就磨出血泡了,以前看电视剧,大侠们策马前行特别威风,现在……   到了皇后的元亨宫,下马步行,重重关卡对他们这些高级别来说都不是个事,只是要细细搜身,另外还有一群太监时刻围在身边,名为保护实为监视。   刚进入太子的寝殿,李越白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一身玄色服饰,众人簇拥,威仪十足。   妈的,狗皇帝!   几行原文描述立刻跳到了眼前:他的指甲全部被拔掉了,指尖血肉模糊,指骨也被生生折断,无人能看出这样的手曾经能弹奏出什么样的乐曲。鲜血汨汨流出,在雕花青玉地面上汇集成粘稠的河流。   ……后面还有好几段,但是李越白已经不想看下去了,只觉得浑身发麻,后背冒冷汗。要不是他武力值为零,现在早就考虑直接冲上去跟皇帝拼个你死我活了。   不过,皇帝怎么会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李越白面无表情,一边机械地行礼,一边暗暗奇怪。   原文中,皇帝这个时候根本没出现,自己是单独面见了皇后和昏迷的太子。   “陛下才刚去跟太后娘娘请安,刚巧碰到了皇后娘娘,陛下听闻云先生来了,特意赶来安抚……”皇帝身边的老太监安公公眉开眼笑地解释。   毕竟是亲生父子,再怎么合不来,遇到这种事情还是会亲自到场监督的,原作里母亲在场,父亲就不必来了,现在母亲不在,父亲就来了,很合理。   “听说你身怀绝世技艺,乐声能起死回生?”皇帝发问。   “草民不才,并无神医之技。”李越白回答:“只是太子殿下解音律,能顾曲,听到悦耳处,贵体康复也未可知。”   身为一名优秀语文教师,不管心里再怎么紧张再怎么烦躁,词儿也是要好好拽的,虽然酸文酸句了点,好歹能蒙混过关。   侍卫帮忙将筝抬了进来,放在了案桌上。   李越白看着那高大上的玩意儿一阵发愣。   他不是音乐特长生,顶多会吹个竖笛,弹个电子琴,曲调仅限于两只老虎。   怎……怎么弹?还弹两只老虎?   这种时候要冷静,总之冷静下来先找时光机……   “怂货。”系统不屑地哼了一声:“弹就行,原主记忆会罩着你的。”   你个辣鸡系统特么怎么就在鄙视我的时候特别有语气啊?   李越白以平时坐在电脑前的姿势,在案桌前跪坐好,然后伸出手,以平时按键盘的动作按了上去。   系统诚不我欺,原主记忆在他按上筝弦的时候就发挥作用了。   古朴悠远轻灵的乐曲声传出,十指如白练般上下翻飞……   “嘶!”李越白一个不小心,痛呼出声。   他平时对付一帮熊孩子的时候,还算很有涵养的,可是眼下被系统折腾了一阵子,心情不好,看到狗皇帝,心情不好,看到死亡倒计时,心情不好,不知不觉就没有死死管住自己的嘴,出声了。   最重要的原因是,手是真疼。   也不知道原作里的云惟知是怎么做到的,带着一手血泡弹筝,作死。   皇帝听他冒出这么一声,也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床上那位却有了更大的反应。   “云……云哥哥?”躺在床上的十七岁少年,双目紧闭,嘴里却喊了出来。   李越白一听乐了,急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奔到床边,跪坐在地上:“嗯,是你哥我。”   假如说话就可以唤醒人的话,还要弹筝干嘛!   他这才看清了慕容南的长相。   上辈子见过的帅哥美女不少,来到这个世界的后宫里,一路上也瞟到了不少貌若天仙的侍女,但如果仔仔细细评论颜值,谁都比不上这位太子殿下。   李越白算是明白了网上常说的【邪魅狂狷】是什么意思,这太子殿下的长相,可不就是活生生的邪魅狂狷吗?丹凤眼,斜挑长眉,高挺的鼻梁,左侧眼眉之间还有一片青黑色胎记,非但没有破坏整张脸的美感,反而显得更加阴郁邪魅了……只是毕竟才只有十七岁,还带点稚气,这要是到了二十七岁三十七岁,那就是反派BOSS大魔王的标准形态啊!   只是现在,这幼年版大魔王正死死地抓着自己的手腕不放。   连李越白自己都没看清楚整个过程——自己明明只是趴在床边说了一句话,那慕容南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出手,攥住了自己的手腕。   李越白挣了一下没挣开,回头望了一眼皇帝,感觉此情此景十分尴尬。   慕容南的手劲实在是太大了,铁箍一般,抓得他血液循环都不畅了。而且这孩子不知道在昏迷中梦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眉头紧锁,一脸愤怒。   “你别走。”慕容南再次开口了,这次是命令的语气。   “太子殿下勿要冲动,当心贵体,先把手松一松,草民快被殿下掐死了……”李越白忙不迭地谈判。   “也不许死……”慕容南说完这句,就没反应了。   “陛下,陛下,太子说话了啊!”安公公喜极而泣:“老奴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传太医。”皇帝紧锁的眉头仍然没有放松,下令。   太医提着药箱前来,一试脉象,果然叩头道喜:“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太子脉象平稳,大有好转啊!”   于是,一群小太监端着形形色色的汤药忙活了起来,之前太子殿下昏迷太深,牙关紧咬根本掰不开,一口水都喂不进去,现在一听到李越白的声音,竟然都能灌进汤药了。   李越白忍不住暗暗惦记起了那面“嘴炮之王”的锦旗,感觉自己真是实至名归,不负盛誉。 第3章 上京乐师(三)   “娘娘,娘娘!”单妃的贴身侍女莲心急匆匆地跑进来,进了卧房,凑到单妃耳边,这才压低声音,道:“宫外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个民间乐师,给太子殿下弹奏了一曲,太子殿下就醒转了!听太医署的人说,眼看就要大好了呢!”   “是吗,真是天有厚德。”单蕙细眉一挑,嘴里说着贺喜的话,眼中却闪过一道寒光。   “唉,妹妹,这可怎么是好?”单蕙的姐姐单兰正好来宫中探望,听到丫鬟带来的消息,心中一阵焦虑:“妹妹可要为二殿下好好打算啊……”   单蕙育有一子,今年只有十三岁,在皇帝诸子中排行第二。   “我倒是想看看,是哪个乐师有这样通天的能耐,难道他有三头六臂?”单妃哼了一声,道:“走,本宫这就去元亨宫探望一下皇后和太子。”   “使不得啊,娘娘!”莲心急忙劝阻:“听安公公说,那乐师脾气古怪,平生最惧怕女人!若是有女人在场,那他是万万弹奏不了乐曲的,若是娘娘贸然前往,打断了他的弹奏,陛下怪罪下来,可怎么办?”   “世上竟然有如此怪癖之人?本宫倒是不信了。”单妃心下诧异,转念一想,又生出一计:“莲心,你派人去给许昭容的侍女通个气,就说太子殿下醒了。至于那位乐师有什么怕女人的怪癖,就不必多言了。”   “妹妹此计果然妙极。”单兰抚掌大笑:“这许昭容素来头脑简单,做事莽撞,她只要一听到太子殿下醒来的消息,为了奉承皇后,必然会早早去元亨宫上门道喜!只要她撞见了那乐师,啧啧……而且陛下就算怪罪,也只会怪罪许昭容,绝对查不到妹妹头上!即使查到了,也只说是侍女走漏消息就罢了。”   元亨宫   天色已经大亮,太阳高高升起来了。   “系统提醒:您现在的肢体动作十分别扭。”系统幸灾乐祸。   还用你说?李越白气不打一处来。   小太监们贴心地给他在太子床边的地上铺了上好的薄篾片凉席,上面又铺了狐皮锦衾,看起来好像布置得很舒服的样子,可他坐在地上,这么伸着胳膊被人抓着手腕子不放,都持续一个时辰了!能不难受吗?能不别扭吗?   在这段时间里,他还好好阅读了一下原作,捋了捋感情线。   原作里,并没有写云惟知对慕容南有“爱情”这种情感,从始至终都是把他当朋友,当义弟来照顾。   慕容南在云惟知死后,倒是对云惟知爱得死去活来,不惜为了他走火入魔,不惜找来一堆无辜的人当他的替身。可是,在云惟知活着的时候,慕容南年龄尚小,又经历了太多宫廷斗争,并没有来得及爱上他,也有可能是已经爱上了,自己却不知道。   原作里,二人在宁州分手的时候,甚至还闹得几乎决裂。   云惟知深知宫廷险恶,劝慕容南远离。   慕容南却一心回来复仇,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怪云惟知太冷情,竟然不理解自己,不肯支持自己。   二人的分别,实际上是不欢而散。   李越白身为一个单身狗,实在是搞不清楚感情线这东西到底怎么回事,越想越糊涂。   这时,只听门口传来了女子的声音:“嫔妾拜见陛下、皇后娘娘,听说太子殿下身体好转,特来探望。”   皇帝略点了点头,那女子便在侍女的搀扶下扭着腰肢步入厅内。   “许昭容到得真是早啊。”安公公打趣。   “哟,公公,我这不是挂心着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吗?所以这一听到消息啊,就立刻赶来了。”许昭容笑道:“那边那位,可是那传说中有起死回生之能的琴师?”   李越白刚扭过头来看了看许昭容的脸,立刻一秒钟反应了过来。   对啊,我的设定好像是“百分之百惧怕女人”啊!   他为了避开皇后娘娘,随口编出了这么一个怪癖,于是被保护得很好,周围伺候的全是太监,连个宫女都没有,看不到美女实在是十分寂寞,可看到美女了,就得使劲装了。   只听咚地一声,李越白干脆利落地晕了过去。   “许昭容,您是好心,可来得不巧了。”安公公皮笑肉不笑地解释道:“这位乐师大人有个怪癖,见不得女人啊……”   “啊?你说是本宫把他吓晕过去了?”许昭容两眼一瞪,满面怒容,随即又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急忙跪下请罪:“陛下,陛下,臣妾不是有意的,臣妾实在是不知啊!”   皇帝面色铁青,他原本以为乐师的所谓怪癖只是推托之词,没想到竟然如此精准,说晕倒就晕倒,倒是一点都不犯欺君之罪。   太医上来探了探李越白的脉象,直说无碍。   许昭容哭哭啼啼地被安公公送了出去,皇帝也需要去处理政务,便命关铁等人好好护卫太子,起驾离去。   一时间,偌大一个元亨宫里,除了诸位太医诸位小宦官诸位侍卫,便只剩慕容南和李越白两个人了,而且两个人都处于躺平状态。   有关铁在,李越白十分放心,再加上狐皮实在是又厚又暖,锦衾实在是又轻又滑,这具身体本来就文弱,现在经过了几夜奔波,早就疲惫不堪,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醒来时,只见到满室夕阳余晖。   李越白伸了个懒腰,只觉得浑身酸痛。   翻了个身,转向一边,结果他就看到了——太子殿下正躺在自己身边。   放着好好的床不睡,来地上干嘛?敢情是睡相不好,不小心滚下来了?   不幸中的万幸是——这太子殿下终于舍得放开手了。李越白揉了揉自己几乎被捏出淤青的手腕,长出了一口气。   然后太子殿下再一次被他唤醒了。   慕容南睁开眼睛的样子,让李越白觉得自己在看电影,还是3D梦幻奇幻大片,里面有恶龙和公主的那种,公主都是绝世尤物,一双大眼睛流光溢彩,睫毛像蝴蝶翅膀一样扑闪扑闪,而恶龙则黑暗恐怖,一睁眼简直开启了地狱之门……李越白天天建议学生们增加词汇量,搞点华丽辞藻来欺骗阅卷老师,但是一看到慕容南的眼睛,他自己也词穷了,满脑子都是——这孩子完全就是恶龙和公主的结合体啊!   慕容南的眼睛非常漂亮,瞳色是深不见底的黑色,李越白盯着看了一瞬,就感觉里面有个旋涡,能瞬间把自己吸进去——这是一个十七岁少年该有的眼神吗?就算是从生下来就经历宫廷斗争,也不应该这么深不可测吧?   还没想好该打什么招呼,李越白就感到一阵天翻地覆——太子殿下居然毫不客气,直接就压了上来,自上而下地俯视着他,薄薄的嘴唇还勾出了一丝笑意。   嗯,果然是才十七岁没错,这个笑容,和学校里的少年们陷入热恋的傻缺样子也没什么区别。   “四十二。”慕容南直视着李越白的眼睛,认认真真,一字一顿地吐出了一个数字。   “什……什么?”李越白完全不懂,难道醒来报个数是大端朝的贵族习俗?   “四十二。”慕容南又重复了一遍,并且用那双漂亮的黑眼睛死死地盯着李越白不放,执着到仿佛要用目光烧出火焰来。   系统!系统呢!紧急求助!四十二是TMD什么意思啊?在线等,急!   “今日是慕容南与云惟知分别的第四十二天。”系统幸灾乐祸地解说道。   靠靠靠,慕容南这熊孩子,数学也太好了吧!都昏迷了还不忘记算术呢!李越白泪流满面。   这种时候要淡定,淡定,云惟知可是有男神气质的人,不能被小看了。   “一别四十二日,太子殿下在宫中过得可好?”李越白露出一个云淡风轻的装逼微笑,轻声道。   “好?”慕容南的脸色立刻冷了下来:“没有你,怎么会好?”   WTF,这熊孩子怎么这么作啊?当初不是你一心要回宫复仇的?   “殿下自重,这么多人在看着。”人命关天的事情,李越白也顾不上照顾熊孩子的玻璃心了,要是再被传成有分桃断袖之好,那自己除了给皇帝戴绿帽子之外,还又多了一个勾引太子的罪名,急忙提醒道:“若是传出去,对殿下名誉有损。”   其实周围也没有很多人,只是几个贴身的小宦官而已,连宫女都没有。   “别怕,他们不敢说什么。”慕容南没有放手,反而箍紧了李越白,还把脸埋进了他的肩膀。   原作者呢?原作者我想跟你谈谈感情线的问题!李越白浑身僵硬,欲哭无泪,说好的“慕容南在云惟知死后,才发现自己深爱他。”呢?现在这个样子,说不是已经深爱了,谁信?   而且太子殿下居然在哭。   肩膀上一阵滚烫,不一会儿便洇湿一片。   李越白也想哭了,这都是什么事啊,我一个单身狗为什么要经历这么可怕的修罗场啊!   还好,救场的人很快来了。   门外响起了恭敬的敲门声:“殿下,服用汤药的时辰到了。”   是小宦官的声音,这个小宦官李越白早就记住了,叫丁贤,是龙套里有名字的,和那些妃子们的贴身侍女一样,属于高级龙套。   慕容南可算是放开了李越白。   丁贤恭恭敬敬地捧着托盘进来了,托盘上放着一碗汤药,一个空碗,旁边还有试毒用的银匙。   皇家贵胄入口的东西,都要经过无数道试毒工序,这碗药显然已经试过无数遍了,丁贤又当着太子的面再次将一碗汤药倒作两碗,亲口喝下其中一碗,然后用银匙再次试过余下一碗,这才奉上。   “不必了,我已无恙。”慕容南突然冷声道:“这碗药,就赐给云兄了。”   WTF   李越白便是没想到还会有这么一个转折。   自己刚刚对待太子殿下的态度实在太冷淡,太子殿下明显是生气了,一生气就耍脾气不喝药,还挤兑自己,逼着自己替他喝药,果然再一次印证了年龄。   算了,反正他已经好了,不爱喝就不爱喝吧,这药反正也没有毒,顶多苦一点,有什么?喝!   李越白不顾小宦官的惊诧,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喝下没多久他就后悔了。   苦还在其次,主要是这药……好像是X药啊! 第4章 上京乐师(四)   丁贤见势不妙,急急忙忙告退了。   李越白只觉得满脸通红,浑身燥热,心脏还扑通扑通跳得格外响。   这要是按照一般网络小说的发展,就是不可描述了啊!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慕容南只是坐在一边,面带笑意地望着自己。   这熊孩子,他一定早就知道药的副作用是什么,故意看自己出丑。   拥有多年和学生斗智斗勇经验的白老师很快做出了以上判断。   不行不行,绝对不能屈服于X药的淫威!   白老师以强大的自制力盘腿一坐,闭上眼睛默默念起经来,什么佛经道教典籍基督教圣经,叫得上名字叫不上名字的,统统念了一遍,连科学发展观都背了,这才觉得稍微抑制住了内心的冲动。   再不行就想剧情!想想自己接下来是怎么死的!不信这都抑制不住!   按照原作,接下来就是“雪中弹筝”了。   现在正值冬季,云惟知一曲筝声惊天地泣鬼神,将太子从鬼门关拉了回来,早已传得满宫沸沸扬扬,次日,天降瑞雪,皇帝大悦,以为祥瑞。   皇帝与诸位妃嫔借着雪景前来元亨宫探望太子,正见到了云惟知在雪地中弹筝。   自古以来,弹筝与三种场景最相宜:高楼、月夜、雪中。   云惟知一身白衣,筝声高洁清冷,透过重重雪幕传入寝宫中,越发动人。   在场者皆为之叹服,只有一人,心中越发恼恨。   那人便是单妃单蕙。   单蕙出身中等世家,自幼也拜师学筝,颇下了一番苦功夫,后来入宫,皇帝也常常赞她纤纤素手,弹筝悦耳。她也颇为自得,及至今日听了云惟知的筝乐,才惊觉自己实在是技艺庸俗,天赋平平,连云惟知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巨大的心理落差让她无法接受,一时间如坠冰窟,面色惨白,待到回转过来之后,一切惊惧全都转化成了愤怒。   再加上,正是云惟知的筝声救活了她的死对头——太子,愤恨又深一层。   从那一刻起,她痛下决心,誓要除掉云惟知。   正苦于一时半会想不出计策之时,只听筝声越发凄清,听得人遍体生寒。   “陛下,臣妾听着,这筝声虽然高妙,但也过寒了些,恐怕太子听多了,于病体不宜啊!”许昭容道。   这个许昭容,果然是出了名的直肠子,说话不过脑子,不考虑后果,不过,倒也是替单妃道出了心声。   皇帝也听得微微皱眉,但马上,从元亨宫偏殿里传来几名女乐的吟唱声,唱的是一段赋:“雅曲既阔,郑卫仍倚,新声顺变,妙弄优游.微风漂裔,冷气轻浮……上感天地,下动鬼神,五声并用,动静简易,大兴小附;重发轻随.折而复扶……”   女乐的声音轻柔温暖,赋词内容温和,与这筝声配在一起,竟是生生把筝声中的寒冷之气化解掉了,真个是阴阳调和,动静相宜。   就连单妃,也不禁暗暗赞叹。   皇后萧文音从偏殿中款款走出,笑道:“臣妾佩服云乐师筝声高洁,技法高妙,便作赋一首,令女乐吟唱相合,只怕是作得不好,扰了陛下的圣听了。”   萧文音出身高门大族萧氏,向来以大家闺秀自诩,才华横溢能吟诗作赋,又对音乐有极高的鉴赏力,近日见太子好转,心中喜悦,便以云惟知的筝声为题,作赋一首。   皇帝向来是不喜皇后吟诗作赋的,认为她这样太像朝堂上那些不服管束的清高文人,今日却不同,今日他亲耳听得皇后的赋声扭转了乐曲的冰冷氛围,不由得也喜道:“皇后辛苦。”   单妃在旁冷眼看着,只见皇后对皇帝的称赞并无多大反应,却频频望向雪中弹筝的云惟知,目光里全是赞赏之意!   从此,一条毒计在她心中慢慢编织起来。   “雪中弹筝”一章,表面唯美而至善,底下却暗潮涌动,埋下了深深的祸根。   李越白长出一口气,睁开眼睛,望了望窗外,只见天色逐渐昏暗,雪花飘落下来。   “太子殿下,可还需要听草民弹筝?”他小心地问。   在他思考剧情的这段时间里,慕容南就没有做别的,始终都在带着笑意看他,听到这句,立刻漫不经心地答道:“不听。”   好好好!李越白在心里给太子殿下点了一万个赞。   可是,没有了雪中弹筝一章,那反派接下来的动向,岂不是不可预测了?李越白知道,这种事情讲究的就是见招拆招,要提前预测反派的动向。因此,最好还是让反派按照原本的行为轨迹来。   引导着他们,仍旧诬陷自己与皇后私通,给他们指引出道路,然后在道路尽头设下埋伏,一举制胜!   想好了计策,李越白笑道:“由于在下的怪癖,太子殿下与皇后娘娘也有整整一夜不曾相见了,在下暂且退避至偏殿,殿下可请娘娘回来一叙。”   “你不许走,就留在这儿,哪都不许去。”慕容南面色一沉。   “就去偏殿而已,这么近。”李越白指了指外面,好说歹说,才把这难缠的熊孩子说服了,另外又哄着慕容南多答应了他几件事,这才作罢。   皇后娘娘回到元亨宫,欣喜万分地拉着大病初愈的儿子说了半天话,最后还是不解地问道:“南儿,那云乐师现在何处?为何总是对本宫避而不见?”   “在偏殿。”慕容南答道:“母后若是好奇,可远远观之,不必打扰。”   话音刚落,只听偏殿里传来一阵筝声。   “如此技艺,人间难能得见。”皇后叹道:“本宫就听取南儿之言,远远观之即可。”   皇后在侍女的搀扶下,步向中庭,透过开着的花窗望见了云乐师的身影,只见那人一身白衣,身姿飘逸,容貌如冰雕雪刻一般,真是好个神仙般人物。   皇后正自诧异,只见一名小宦官从偏殿跑了出来,把一封信递给了皇后,道:“皇后娘娘,这是云乐师献给您的。”   男子与皇后嫔妃互相传递信件,本来是宫中大忌,但萧文音皇后素来有一股文人习气,最喜欢诗文唱和,也常常作诗赠人,再加上新恢复了皇后之位,儿子大病痊愈,自以为高枕无忧,便无所顾忌,令侍女接过信来。   次日。   “嫔妾恭喜皇后娘娘,听说太子殿下已经大好了。”单妃满面笑容道:“那乐师果然神乎其技,不知是怎么个人物呢?”   皇后听单妃提起云乐师,不禁回忆起云乐师的古怪举动,心中疑惑,神色便有些不自然。   “小主可说呢,皇后娘娘根本都没有见到那位云乐师的面啊!”皇后的贴身侍女如意立刻笑着回答:“那云乐师有怪癖,不但不肯见皇后娘娘,昨日许昭容去了,他便立刻晕倒在地,不省人事。”   “人说高人必是怪人,这话不假。”单妃笑道:“不知他的筝技,和嫔妾相比如何?”   单妃向来对自己的筝技十分自负,眼下又想多打听消息,便不惜把话题引向了自己。   皇后脸上立刻现出一个略带鄙薄之意的冷笑。   皇后性格向来清高孤傲,不肯给人面子,更不肯降低自己的审美水平说一些客套话,从来不把单妃的筝技放在眼里,立刻道:“若把你的技艺比作庸脂俗粉,这云乐师的技艺便是天外飞仙。”   单妃被贬低一番,心下不忿,面上还是笑道:“如此说来,嫔妾的确是差远了,看来皇后娘娘对云乐师是万分欣赏。”   皇后想到了昨日那封信,不由得微笑道:“相由心生,乐声也由心生。”   单妃思虑一番,开口说出了下一步的计划:“皇后娘娘,明日便是元宵佳节,姐妹们打算在园中开设赏月宴席,特意邀请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和云乐师一同前往呢!”   “赏月宴席?”皇后皱眉道:“天气如此寒冷,你们倒是好雅兴!”   “嫔妾们皮糙肉厚,素来是不怕冷的。”单妃打趣道。   “本宫畏寒,太子大病初愈,至于那云乐师,有怪癖在身。”皇后道:“怕是都要拒绝妹妹这一番好意了。”   “无妨,无妨,嫔妾也不敢强求,只求娘娘不怪罪就好了。”单妃急忙回答:“只是不知道娘娘这元宵佳节要如何过法?可需要嫔妾帮忙?”   “太子还需要听筝静养,本宫只在偏殿里做几首诗罢了,你们自去宴饮,不必前来请安。”皇后道。   “嫔妾领旨。”单妃喜滋滋地领了命令,离去了。   回到自己宫中,单妃左思右想,都觉得此事非同小可。   “莲心,你说,皇后和云乐师之间……是否有些说不清道不明?”单妃揉着太阳穴,轻声道。   “娘娘,奴婢冷眼瞧着,一会儿像是有古怪,一会儿又像是没有古怪。”莲心一边为单妃捶腿,一边答道。   “你这小蹄子,说了岂不是和没说一样?”单妃佯装发怒,踢了莲心一脚。   “娘娘,这都不重要。”莲心挨了轻轻一脚,不但没有请罪,反而笑道:“就在刚刚,咱们安插在皇后那边的人,传了一个极好的消息来。”   “什么好消息?”   “那云乐师,给了皇后一封信!一群宦官侍女全都亲眼看得清清楚楚!”莲心道。   “好大的胆子!不过,这倒完全符合皇后的做派……”单妃眉头紧锁。   “皇后看完信,就收进床头的匣子里了。”莲心道:“据说,她看信的时候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动人得很呢!”   “莲心,你说得对。”单妃思虑再三,笑道:“不管这皇后和云乐师之间有没有古怪,只要有这封信在,他们便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第5章 上京乐师(五)   大端朝太师赵讷,年四十余岁,身量高而清瘦,鹰钩鼻,尖下巴,双目炯炯如鹰,嘴巴时常紧紧抿着,思量事情的时候,食指和拇指会不自觉地捻来捻去。   他是个出了名的内斗内行,外斗外行,不曾外出征战建功立业,也不曾献计献策安邦定国,只有钻营官场左右逢源是一把好手,在后宫宫斗之术上也颇有研究。   “老爷,老爷,您看,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做呢?”太师夫人单兰又是喜悦,又是担心:“妹妹,不,单妃娘娘说,皇后和云乐师互通信件,证据确凿,我们单凭这一封信,能扳倒皇后吗?”   “难说。”赵太师沉默半晌:“虽说已有七八分把握,但还不够。”   “唉,真是鸡肋啊,让人啃也不是,不啃也不是!”单兰叹气。   “不过,明晚的赏月观灯宴席,倒是个好机会!”赵太师目光犀利,透过窗纸直盯着外面的天空。   “赏月观灯宴席?”单兰不解:“老爷,我不是说了吗?皇后和太子都不会去,只有妹妹她们一众嫔妃出席啊!”   “所以才说,这是个好机会。”赵太师道:“据我所知,皇帝陛下那夜要设宴招待波斯使节,既不会出席赏月观灯宴,也不会去皇后的元亨宫。”   “那又如何?”   “元亨宫里,只有皇后、云乐师二人独处,太子殿下虽然也在,却仍然卧床不起。”赵太师抚掌大笑:“这么好的机会,哪还能有下一次?”   “说得是啊!”单兰恍然大悟:“嫔妃们都在赏月观灯宴,亦不会前去打扰,那皇后和云乐师便可行苟且之事了!”   “只要我们派个可靠的人去元亨宫打探一番,即可抓住皇后的把柄,再加上那封信,便可将她一举扳倒!”赵太师目光狠戾。   “可是……可是……假如那皇后,和云乐师之间清清白白,毫无瓜葛呢?”单兰又发愁道:“这样即使我们派人去了,也抓不到什么把柄。”   “清白不清白,可不是他们说了算的。”   “可那云乐师有怪癖,看到女人,即会恐惧昏厥啊!”   “他倒是聪明,想用这个办法避嫌。”赵太师冷笑一声:“可是若是让我们来说,那就是他和皇后之间有苟且之事,为了避人耳目,才刻意装出这般做派!”   “对呀!”单兰一拍掌:“人嘴两张皮,怎么说都是理!”   “只要我们制造出实实在在的罪证,他们就算是长了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赵太师冷笑着打开床头的锁柜,枯瘦的大手从里面掏出一张红纸。   元亨宫。   “报,皇后娘娘说,明晚后宫花园中举行赏月观灯宴会,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和云乐师均不必出席,在此静养即可。”小宦官丁贤送来了皇后的命令。   李越白神色凝重起来。   赏月观灯宴,在原作里是非常精彩而残酷的一章。   原作里,赏月观灯宴当夜,太子殿下仍不时昏睡在床,云惟知与皇后娘娘在一旁陪伴,不想到了二更时分,单妃独自离开宴席,前来元亨宫。   单妃向皇后娘娘请了安,说了些家长里短,便要求皇后屏退左右的宫女太监,然后,偷偷拿出一张纸来。   那纸是红色的,上面的字迹却是黄白色,似乎掺有金粉,一行行文字十分精致漂亮,却认不出是哪国文字。   单妃道:“这是前朝诗人吴子道留下的残篇,民间诗人抄录得来,今儿个恰好被嫔妾得着了,嫔妾想着娘娘最爱赏玩此物,特来献给娘娘。”   前朝诗人吴子道是出了名的学识渊博,精通古今各国文字,留下不少残篇。皇后爱诗,每得到好诗,必要亲手抄录。当下命侍女接过,在皎洁月色下细细打量,果然是未曾见过的好东西。   单妃见皇后喜欢,也颇为得意,喝了几盏茶,就匆匆告辞了。   不料当晚回去之后,单妃便病倒在床,神志不清,请太医来诊治,说是中了毒。   当晚单妃参加了赏月观灯宴,其他嫔妃都没有中毒,为何只有她一人中毒?一路追查下来,才查到,宴饮当夜,单妃去过皇后娘娘的元亨宫,还在那里喝了几盏茶。   皇帝本来就多疑,且素来宠爱单妃,疏远皇后,听闻此事,龙颜大怒,命人彻查,结果一路审问下来,都说单妃在见皇后的时候,皇后屏退了宦官和侍女,因此,无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皇帝下令彻查皇后的元亨宫,结果搜出了白纸黑字的几页诗句,上面的文字艰涩怪异,无人能识,但确实是皇后的笔迹不假。   龙渊阁大学士前来辨认字迹,认出这是越国文字,及至看到内容,竟然满头冷汗,双手颤抖。   这是一首艳情诗!   不仅是艳情诗,还是以女子的角度写给情郎的,诗的名字翻译成汉文,即为《十香词》。   不仅如此,诗中还常常提起情郎的名字,正是越国文字中的“云”字!   而且,这是皇后的笔迹,又是从皇后宫中搜出,云乐师又恰好住在皇后宫中……   无论从哪个角度推测,这都必然是皇后写给云乐师的情诗。   皇后大惊失色,急忙辩解道:“这是臣妾写的不假,但臣妾并不认识越国文字,只是抄录而已!赏月观灯宴当夜,是单妃来了臣妾宫中,送来一页红纸绝版诗,臣妾才抄录的!”   皇帝面色铁青,双眼几乎瞪出眼眶,吼道:“皇后!你口口声声说这是单妃送来的红纸诗的抄录版,那你有何证据?那一页红纸诗,现在何处?”   皇后定了定心神,这才放下心来,是的,她素来极其爱诗,昨晚那页红纸自然是好好收在床头,于是,亲自去床头寻找,却只找到了一抹纸灰。   皇后只得辩解:“昨晚明明好好放在这里,现在却……”   “皇后是想随便用一点纸灰来敷衍朕吗?”皇帝越发震怒。   经过太医诊治,单妃所中的毒,也查出来了,正是“百忘散”。   百忘散,药如其名,只要掺在茶水里饮下,就会头晕目眩,头脑混乱,忘记当日发生的事情。   因此,单妃对于当夜自己去皇后宫里的事情,已经忘得干干净净,不管皇后怎么质问,她都一口咬定自己根本不记得曾送过那红纸诗给皇后。   “单妃虽然忘记了,可臣妾的侍女和太监皆可作证!”皇后争辩道。   “他们都是你的人,自然会替你掩盖!”皇帝怒道:“而且已经有人说出,事发当夜你与云乐师同处一室,正被单妃撞见!后来你还屏退了左右,单独同单妃交谈!”   经过太医全力诊治,单妃的中毒症状也渐渐好转,虽然还是无法回忆起当夜的事情,却能零散说出一些片段,单妃卧在病榻上,嗓音虚弱:“臣妾只记得,皇后娘娘与云乐师相谈甚欢,接下来的事情,便不知道了。”   这样一来,在皇帝眼中,在所有人眼中,事情就很清楚了。   赏月观灯宴当晚,皇帝忙于招待他国使臣,诸位嫔妃都在花园中宴饮,元亨宫里,皇后趁机与云乐师偷情,还写下了艳情诗。   不料,单妃突然去元亨宫给皇后请安,不小心撞破了秘密。   于是,皇后屏退所有侍女宦官,安抚单妃,并给她喝下了掺有“百忘散”的茶水,让她忘记了曾撞见奸情。   不想单妃身体过于娇弱,服药之后反应过于剧烈,事情还是暴露了。   罪证确凿,皇后百口莫辩。   她唯一可以辩解的点,就是自己根本不识越国文字,云乐师同样不识越国文字,不可能用越国文字写成的诗相互应和,然而,无人相信。   人人都知道皇后才华横溢,能诗能赋,云乐师更是谪仙一般的人物,以他们的才华,认识越国文字是理所应当的。   冤案就此酿成。   赵讷和单氏姐妹这一整套计划环环相扣,无懈可击,但是,也绝不是无法破解,事实上,只要见招拆招,破解起来,轻而易举。   李越白蜷缩在被子里,咬着手指头使劲思考起来。   “太子殿下。”最后他喊了床上那个一直在看自己,好像怎么都看不够的熊孩子:“草民有很多话要进谏给皇后娘娘,烦请太子殿下帮忙转达。” 第6章 上京乐师(六)   赏月观灯酒宴,开始了。   “妹妹。”单兰身穿诰命夫人服饰,也出席了酒宴,她一见到单妃,就急忙拉住她的手,从手心里把一张折叠起来的红纸递给单妃,低声在单妃耳边嘱托了好长一段。   单妃带着淡淡的微笑听完,面色如常。   到了二更时辰,单妃便披上狐皮大氅,在侍女莲心的搀扶下,和几个小宦官的护送下,离开酒席,向元亨宫走去。   到了元亨宫门口,她把莲心和几个小宦官留下,只身进入宫中。   一进来,就听到了轻轻的筝声,从偏殿传来。   偏殿里点着蜡烛,大门也是敞开的,云惟知独自在偏殿中弹筝。   正殿里同样灯火通明,侍女的人影来来去去,看来,皇后和太子都在那里了。   可恨,皇后竟然没有和那云乐师在一间房中,不过,不管他们再怎么小心,也逃不过这一关。   单妃理了理发髻,堆起笑容,向正殿走去。   “哟,单妃妹妹怎么来了,不是正在宴饮吗?”皇后笑吟吟地派侍女赶紧下去搀扶。   “心里想着皇后娘娘,不知不觉就打算过来请个安,不知道是否打扰娘娘了?”单妃笑得十分恭敬:“今夜元宵佳节,娘娘可又得着什么好句了?”   “哪有什么好词好句,只不过随笔涂抹两下罢了。”皇后将单妃让进来,赐座。   “太子殿下今日如何?可又好些了?”单妃关切询问。   “好多了,只是毕竟天寒,未曾外出走动。”皇后今日说话语气格外温和,不像往日清高孤傲的样子。   寒暄一番后,单妃神神秘秘地凑近皇后,道:“皇后娘娘,嫔妾有些体己话,想和您单独一叙。”   “哦?有什么话不能当着她们的面说的?”皇后笑道:“我的宫女宦官也都不是外人。”   “这……”单妃面露难色。   见她执意坚持,皇后便让左右全都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单妃从怀中掏出一张红纸,展开来,借着皎洁的月光,指给皇后看:“这是前朝诗人吴子道留下的残篇,民间诗人抄录得来,今儿个恰好被嫔妾得着了,嫔妾想着娘娘最爱赏玩此物,特来献给娘娘。”   “这般好物,为何不在灯下鉴赏?”皇后笑问。   “吴子道的诗潇洒隽逸,嫔妾认为,借着月光看,才更有诗意。”单妃解释道。   “妹妹果然心里记挂着本宫,本宫甚是欣慰。”皇后笑道。   “嫔妾不懂什么诗,只是想着娘娘最爱这个,就急急忙忙来献给娘娘了。”单妃松了一口气。   “妹妹这份心意,本宫收下了,本宫素来爱诗,定会于月光下细细抄录。”   寒暄一番后,单妃又喝了两盏茶,这才披衣离开。   回到酒宴上,单兰急忙问:“如何?可还顺利?”   “顺利,只是太过顺利了,本宫都有些不放心了。”单妃揉着太阳穴,怎么想都觉得今夜的皇后有些怪异,太好说话了!   不过把整个过程仔细想一遍,又实在挑不出哪里不够完美。   “顺利才是应该的啊。”单兰叹道:“妹妹,你这么多年来殚精竭虑,把这皇后的脾性摸得透透的,连她怎么爱诗,爱谁的诗,怎么抄诗,通哪国文字不通哪国文字……全都摸清楚了,焉有不顺利之理?”   “是啊,本宫不仅知道皇后爱吴子道的诗,还知道她爱在皎洁月色下抄诗,还知道她喜欢把信放在床头的匣子里,喜欢把诗压在匣子下面……”单妃伸出纤纤玉手,抚摸着额头和眼角:“再苦再难,也是值得。”   “妹妹还是快些服下百忘散吧。”单兰提醒道:“不然,时辰可就对不上了,待到明日醒来,我自会将今晚大小事宜一一细说给你听。”   单兰从袖中掏出一小包药粉,以宽大宫袖遮掩着递过来,单妃接过撒入茶杯中,一饮而尽。   太医尽管可以买通,却难保不会临时请别的不知情太医过来医治,因此,不管是原作中,还是这一次,单妃都是真的服用了百忘散。   当夜,单兰借口天色已晚,回府不便,于是借宿于单妃宫中,二人是嫡亲姐妹,常常来往,因此宫中无人怀疑。   第二天,宫中就传出了单妃病卧在床的消息。   在太医来之前,单兰已经一字一句将昨晚的事情全部讲给单妃听,因此,单妃看起来因为喝了百忘散而诸事不知,实际上事事都清楚得很。   为了更加可信,单妃还特意请了几位素来脾气耿直,瞒不住话的太医来诊治。   “这……这是百忘散啊!”太医大惊失色:“娘娘,这可是大事,臣不敢妄言,也不敢隐瞒!”   “本宫还请求你们,先暂且不要声张。”单妃卧于帐中,声音略有些虚弱:“现在事情还没查清,本宫不想闹得阖宫风雨……还请略等半日。”   太医走后,单兰不解地问道:“妹妹为何不立刻声张起来?”   “时机还不够成熟。”单妃笑道:“现在正是清晨,陛下还未去上早朝,心情爽利,若是我现在声张起来,陛下可能就轻轻放过了,不会把皇后置于死地。”   “说得是啊,昨晚陛下刚刚招待了波斯使团,听说相谈甚欢呢,今日清晨,陛下心情想必不错。”单兰点头道。   “而等陛下上完朝,情况就不同了,据姐姐昨晚的说法,太师大人知道,今日的早朝,要有好几个折子递上去,里面写的全是不中听的话!陛下上完早朝,必定会大为恼怒!”单妃眼中精光一闪。   “陛下心情一差,皇后和云乐师就必死无疑了。”单兰笑道。   “还有,皇后昨晚新从我这里得了吴子道的诗,必然会诗兴大发,兴许早已自己作诗几首了。”单妃掐着手指算道:“而陛下,素来不喜欢皇后写诗,下完朝回到后宫,知道皇后又做了什么新诗,脸就先板起来了。”   “然后我们借着这个劲儿,说出昨晚之事,那必然是雷霆震怒!”单兰声音越压越低,语气中的狂喜却按捺不住。   单妃害皇后,是为了自己和儿子的荣华富贵,赵太师赵讷害皇后,是因为家族对立,也为了自己的官运亨通,而单兰害皇后,可不仅仅是为了利益,不仅仅是为了给自己的妹妹和夫君帮忙,还为了自己的私心。   原来,二十年前,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单兰和萧文音被同时提为了太子妃的备选,然而多方面一比较,萧文音出身既高,容貌又更加美丽,气质高雅,当下将单兰比得体无完肤,被选为太子妃,而单兰含恨落选,才嫁给了赵讷,因此,她对萧文音,别有一层痛恨。   元亨宫这边,李越白派了一个小宦官过去,去看看单妃怎么样了。   小宦官很快回来了,说:“单妃娘娘还未起床呢,说是昨夜喝酒着凉,身体有些不适。”   李越白心下了然。   他转向慕容南,道:“太子殿下,嘱咐您的事情,昨晚可都让皇后娘娘办好了?”   慕容南毫不在意地笑了笑:“那是自然。”   李越白心下奇怪:“我的嘱咐,多少都有些古怪,为何殿下都不怀疑,也不问我,就统统办好了?”   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得好好解释一下,便绞尽脑汁地说了起来:“太子殿下,是这么回事,宫中宫外有几个小人,总怀疑我与皇后有……有那……”   “哦?”慕容南眉毛一挑,一个翻身又欺了上来:“云哥哥,你对我母后,是否真的有……?”   “没有!绝对没有!”李越白吓得急忙举手发誓表明清白。   “谅你也不敢。”慕容南笑眯眯地掐了掐李越白的脖子:“只是,我记得在宁州的时候,云哥哥没有惧怕女人的怪癖,怎么到了这宫中,就有了?”   “还不是被你吓的!”李越白强词夺理。   “也是……”慕容南想了想:“不如,云哥哥以后再多一个怪癖如何?不但惧怕女子,还要厌恶男子,我除外。”   “……”李越白无语了,这叫什么?上京小醋王?   “哎,太子殿下,草民有个问题。”李越白踢了踢慕容南的脚腕:“皇后娘娘今日可有新作的诗?”   “云哥哥这么喜欢母后的诗?”慕容南目光一凛。   “不是不是,我就问问。”李越白心里暗暗叫苦,这叫什么修罗场啊!   按照原作,今日,萧皇后那首《怀古》,就要新鲜出炉了。   如果说其他事件是单妃等人蓄谋陷害,那这首《怀古》就是皇后娘娘自己的锅了。   原作里,皇后娘娘本来就觉得乐师云惟知的名字好听,又兼欣赏他的技艺,又因为太子身体好转,心情愉悦,便写了这首诗,还把云惟知的名字嵌了进去。   全诗四句:宫中只数赵家妆,败雨残云误汉王。惟有知情一片月,曾窥飞燕入昭阳。   猛一看没什么,仔细一看便能找出云惟知三个字来。   这首《怀古》先从宫里传了出来,引起了皇帝的怒火,紧接着,才爆出了单妃失忆事件,怒火升级。   李越白认为,《怀古》传出后,单妃看机会绝佳,才立即决定收网。   “太子殿下,我可是听说,皇后娘娘为我写了一首诗。”李越白笑道:“烦请太子殿下为我要过来一读。”   慕容南冷着脸去了。   这太子殿下的痊愈速度,也比原作里快多了,原作里这个时候仍然卧床不起,时常昏迷,这会儿这熊孩子已经能自如走动了,难道都是自己天天被他看被他欺负的功劳?李越白心里暗暗奇怪。   不一会儿,慕容南就拿了一个雕花小香炉回来,笑眯眯地递给李越白:“云哥哥,母后的诗,我已经派人翻遍了,其中有一首新作的,名为《怀古》,有云哥哥的名字在内。”   “那诗现在何处?快拿来我看!”李越白佯装兴奋。   “没有了。”慕容南凑到他耳边低声道:“都被我放进香炉里,烧成灰了。” 第7章 上京乐师(七)   不小心掉进香炉里……李越白瞪着那个严严实实的香炉——这是有多么不小心,才能把那么大一张纸掉进去啊!   “太子殿下,你烧了皇后的诗,一会儿她怪罪起来,可怎么办?”李越白打趣道。   “怕什么,再写一首赔母后就是了。”慕容南挑了挑眉。   “你会写诗?”李越白很怀疑。   “你替我写。”太子殿下也不客气。   “求我啊。”李越白得意起来。   见太子殿下又要扑上来,李越白见好就收,急忙答允道:“一首诗而已,不在话下,既然你把《怀古》烧了,那我这首就叫《千古》吧。”   “嗯。”   “只是我有个要求,要皇后娘娘亲手为我誊写此诗,如何?”李越白得意洋洋地说,感觉自己像个刁钻的小反派。   “这有何难?只要我开口,母后定会应允的。”太子殿下真是好说话。   李越白想了想,又补充道:“然后请许昭容过来看。”   “妹妹,妹妹,时机来了!”单兰一脸欣喜地冲进单妃的寝宫:“皇后的诗,传出来了!”   “大惊小怪。”单妃不耐烦道:“什么诗,这么一惊一乍的。”   “我们安插在许昭容身边的眼线,刚刚发来急报。”单兰道:“皇后新写了一首诗。”   “她哪日不新写好几首诗?”   “这次不同,这首诗里,有云、惟、知三个字!”单兰压低声音,一字一顿。   “诗句是什么?”单妃面色一凛。   “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婢子并未读过书,不懂诗句,也没有背诵下来。”单兰道:“但是,她赌咒发誓说,这两句诗里,绝对有云惟知三个字!”   “那便没有问题了。”单妃掀开床帏,望了望天色:“陛下这个时候,也该下朝了吧?”   这次上朝,皇帝被奏折搞得大为光火,不是水灾便是旱情,不是贪污便是战场失利,还多了好几个弹劾赵太师赵讷的折子。现在朝中能够信任的,也只有赵太师了,偏偏还总有那些清高文人看赵太师不顺眼,动辄弹劾。   下了朝,皇帝已经是满心火气,来到后宫,原本能想着好好平复一下,没想到后宫更乱了。   “陛下。”安公公战战兢兢地来报:“听宫娥婢女们来报,皇后娘娘新写了一首诗。”   “那又如何?”皇帝皱了皱眉,他素来不喜欢皇后的文人习气,不好好研读妇德,亦不肯研读佛经,偏偏总和那些穷酸诗人一样,吟诗作赋,实在是有违纲常。但这么多年下来,也不至于见她写一次诗,就要大惊小怪一次。   “老奴也不知道有何问题”安公公烦恼道:“来报的婢女说,那诗句中,有些不妥之处。”   “有何不妥?”   “还是请那婢女来面见圣上吧。”安公公吩咐下去。   不一会儿,许昭容的侍女浣香就战战兢兢地上前来。   浣香虽然是许昭容的侍女,却早已暗地里被单妃收拢了,单妃许诺照顾她的家人,她便在后宫中一心为单妃出生入死。   “陛下,奴婢原不该多嘴,都是奴婢多事了,皇后娘娘的事情,不是奴婢能妄言的……”她浑身颤抖。   见她言辞闪烁,形迹可疑,皇帝更怀疑了。   “浣香,但说无妨,是陛下让你说的,皇后娘娘也无权责罚你。”安公公看了看皇帝的脸色,吩咐道。   “是,是,奴婢今日跟随许昭容去皇后娘娘的元亨宫请安,却见皇后娘娘新作了一首诗,名为《千古》,还让婢女念了出来,奴婢听得真真切切,诗句里有云惟知三个字!”   “云惟知,可就是那位用乐声救了太子的云乐师?”安公公问。   “是,正是。”浣香忙不迭回答。   皇帝脸色铁青,带着人浩浩荡荡径直去了元亨宫。   可进了元亨宫,却发现人有点多。   单妃、单兰也刚刚来到元亨宫请安,单妃模样娇弱,娉婷婀娜,单兰亲自搀扶着妹妹,一步一步穿过院中,向正殿走去。   她们两个听到背后有声音,一转身发现是皇帝,急忙行礼请安。   “为何现在才来向皇后请安?”皇帝心下疑虑,往日,单妃都是清晨来请安,现在,已经接近正午,连早朝都结束了。   “昨日嫔妃们举行赏月观灯宴会,单妃不胜酒力,身体不适。”单兰立刻回答道。   单妃虚弱地点点头,还未开口说话,便突然身子一软,晕倒在地!   “快,传太医。”皇帝也顾不上先问罪皇后了。   太医来到后,也不急着先诊脉,反而跪下请罪:“陛下,臣有罪,臣等今天清晨,已经替单妃娘娘诊过脉了,只因单妃娘娘千叮咛万嘱咐不让声张,臣等才没有向上禀报!”   “单妃究竟得了什么病?速速讲来!”皇帝大为疑虑。   几位太医平时行事耿直,便也不推脱,立刻说了起来:“陛下,单妃娘娘并未得病,而是中毒了!”   “中毒?”皇帝怒道:“在这后宫里,居然还有如此龌龊之事!”   “是什么毒?”安公公忙问。   “百忘散。”太医道:“服用之后,能忘记当天之事,而单妃娘娘身体虚弱,以至于不胜药效,卧床不起。”   “是何人下毒?”   “臣等只能验出,中毒时间是昨晚深夜,至于是何人下毒,实在不是我们能判断出来的。”太医道。   “昨夜?”皇帝的目光立刻转向了单兰:“难道是你?”   “冤枉啊陛下,我和单妃是嫡亲姐妹,平日里亲密无间,我怎么会害她啊?”单兰连连喊冤:“我要是害她,怎么会等到今天?”   “是啊,单夫人和单妃向来感情极好,而且人人皆知昨晚她们住在一起,单夫人怎么会如此愚蠢呢?”安公公也帮忙说话。   “单兰,你仔细回忆一下,昨夜单妃吃了什么,喝了什么。”皇帝问道。   “昨夜,奴婢与妹妹一同参加了赏月观灯宴,宴席上的酒菜,都是宫中准备的,早已由尚膳太监们尝过,万万不可能有毒啊,更何况,若是酒菜里有毒,其他妃嫔也应该中毒了。”单兰道。   皇帝立刻派人去各宫打探,结果不一会儿便回报:其余妃嫔都好好的,没有什么异状。   “那,可有其他妃嫔侍女碰过单妃的杯盘?”   “没有,我昨晚一直和妹妹在一起,没有人动过妹妹的杯盘。”单兰道。   “那可奇了,这毒从何来啊?”安公公也百思不得其解。   “奴婢知道一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单兰小心翼翼地说。   “单妃都中毒了,还有什么不敢讲的?”皇帝就烦她们这样啰嗦。   “宴席吃喝到一半的时候,妹妹曾带着几个侍女宦官离席,过了半个多时辰才回来。”单兰不敢再多啰嗦客套,立刻爽快地回答道。   “那必定是这段时间出了问题!”皇帝怒道:“她离席去往何处了?那几个侍女宦官在哪?”   “奴婢在!”莲心等人急忙应声:“单兰夫人所言句句是真,奴婢等曾经跟随单妃娘娘一同离席。”   “去往何处?”   “去往……正是此处,元亨宫!”   元亨宫!众人皆大惊。   皇帝刚刚还因为皇后的诗句而发怒,现在这件事,又与皇后有关!   “到了元亨宫,单妃娘娘做了什么?”   “奴婢不知,单妃娘娘把奴婢等留在宫外,便只身前去给皇后请安了!”莲心道。   “皇后何在!”皇帝这次是真的震怒了。   “臣妾在此。”正殿门口,皇后萧文音傲然站立,着一身雅致宫装,头戴珍珠凤冠,腰束玄色绫带,妆容严整,颇有气度,身边一众侍女宦官侍立。她已经在此多时,已经听到了刚才所有的对话。   “昨夜,单妃来你这里,可曾吃过什么,喝过什么?”皇帝质问。   “有,喝过两盏茶。”皇后点头答道。   众人再次震惊,一个个面面相觑。   “皇后娘娘,您可能是记错了吧?也许昨晚,单妃在这里并未喝茶呢?”安公公不放心,又问了一遍。   “本宫没有记错。”皇后笑道:“明人不做暗事,即使单妃在我这里喝了茶,也说明不了什么。”   这时,单兰偷偷掐了一把单妃,单妃长出一口气,悠悠醒转。   皇帝见单妃醒了,急忙安抚道:“可好些了?单妃,你还记得昨夜来此的情景吗?”   单妃目光迷茫,伸出纤纤玉指揉着额头和太阳穴,轻声道:“嫔妾不记得了,只记得听到了云乐师的筝声,见到了皇后和云乐师……”   她这一句话着实厉害。   “见到皇后和云乐师什么?”皇帝脸色又阴沉了一层。   “不记得了,嫔妾真的不记得了。”单妃头痛欲裂,泪水簌簌而下。   “皇后,你有什么要说的!”皇帝吼道。   “清者自清,臣妾目前没有什么好辩驳的。”皇后道。   “传我命令,搜检元亨宫!”皇帝下令。   搜检十分顺利,单兰都快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她们姐妹希望看到的东西,一样一样,一个不漏,全部从床头案桌等地方被搜了出来。   首先,是皇后今日新作的诗《千古》。   然后,是皇后昨日抄的诗,谎称是吴子道残篇,其实是用越国文字书写的《十香词》   最后,还有前几日,云乐师交给皇后的那一封信。   三样证物,只要一打开,便是证据确凿,皇后和云乐师即使浑身都是嘴,也说不清了! 第8章 上京乐师(八)   “久闻皇后娘娘学识渊博,不知这首诗,上面写的什么呢?”单兰眼疾手快,立刻上前拿起了那张写满了越国文字的纸,道:“墨迹尚新,应该是皇后娘娘昨夜写成的吧?”   搜检出来的东西实在太多,皇帝也不可能火眼金睛立刻识破,因此单兰先挑出了自认为最有力的证据,呈到皇帝面前。   “陛下,奴婢认为,这首诗必有蹊跷,也许和单妃的中毒有关。”单兰道。   “哦?”皇帝拿过越国文字,辨认一番,又交给安公公,询问:“可有人认识上面写的字?”   “这……老奴才疏学浅,确实不认识,但龙渊阁的大学士必然认识。”安公公建议。   不一会儿,龙渊阁几位学士就被请来了。   他们刚看完诗,就脸色大变,道:“陛下,不是臣抗旨,实在是这诗言辞粗俗,不能翻译啊。”   “但译无妨!违者革职!”皇帝猛拍案桌。   不一会儿,几位大学士就战战兢兢地译出了上面的内容,写成汉字:   《十香词》   青丝七尺长,挽作内家妆;不知眠枕上,倍觉绿云香。   ……   和羹好滋味,送语出宫商;安知郎口内,含有暖甘香。   ……   共有十句,句句香艳,不堪入目。   “你们翻译的,可有半句错漏?”皇帝怒问。   “一字不敢错,臣用项上人头担保!”大学士道:“另有一项,这诗里的每个【郎】字旁边,都额外标注了一个【云】字,不知何意。”   四周鸦雀无声,人人都明白了。   “陛下,此诗绝非臣妾所作,而是抄录!”皇后急忙沉声辩解:“昨夜,单妃只身前来,拿来一页红纸诗稿,说是前朝诗人吴子道遗作,送给臣妾,让臣妾抄录……臣妾不认识诗稿上的文字!”   “那红纸诗稿现在何处?”   “正放在臣妾床头。”皇后答,急忙派侍女如意去取。   如意去了,很快回来,在皇后耳边说了几句话。   单兰见如意没有取来红纸诗稿,心里暗暗得意,立刻紧锣密鼓吹口风道:“依奴婢看,这件事原是单妃的错,昨夜元宵佳节,陛下接待波斯使臣,奴婢和诸位嫔妃们一起在后花园开赏月观灯酒宴……元亨宫这边,只有皇后娘娘和云乐师,单妃这个时候贸然前来请安,可是打扰了皇后娘娘的雅兴了。”   “昨夜嫔妾实在不记得有什么红纸诗稿啊。”单妃身体虚弱,一脸忧愁。   “皇后娘娘,您若是怪单妃扰了您的雅兴,大可责罚她,为何要让她喝下百忘散,丧失当夜的记忆呢?”单兰恭恭敬敬地问道:“难道,是单妃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事情?”   “住口!”皇帝震怒:“皇后,你说的红纸诗稿呢?为何还没有取来?”   “这……”皇后平静的外表下露出一丝慌乱。   “奴婢斗胆进言!”这时,许昭容的婢女浣香开口了,她本来就是单妃安插在许昭容身   边的密探,对单妃忠心耿耿,今天又已经跟皇帝告密过一次了,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索性撕破脸皮,完全站在了单妃一边:“奴婢猜测,根本没有什么红纸诗稿!”   “浣香,你不要瞎说,虽然嫔妾什么都不记得,但也不能诬蔑皇后娘娘!”单妃有气无力地阻止。   “陛下,单妃娘娘,你们心胸宽阔,奴婢眼里可揉不得沙子!”浣香的声音尖刻锐利:“皇后娘娘和云乐师私通,阖宫上下,哪个不知,哪个不晓!”   确实,每个人心里都暗暗这么想,但碍于皇后的身份,都不敢说出口,只有这个浣香泼辣敢说,把大家心里想的都说了出来。   “昨夜的事情,一定是这样的!”浣香道:“皇后在元亨宫内和云乐师偷情,这时单妃娘娘前来请安,正好撞破!皇后为了掩饰,假装安抚,给单妃喝下了百忘散!还把十香词的事情推给单妃,说是单妃让自己抄录的!反正单妃丧失了记忆,皇后娘娘说什么就是什么!”   “而且,在这搜检出来的东西里,正有皇后今日做的诗,还有前几日云乐师交给皇后的信!都是好大的证见,铁证如山!”浣香一口气说完,视死如归。   “皇后,你还有什么话说?”皇帝早已信了七八分,恨不得直接拔出佩剑,刺死皇后。   这时,偏殿里传来了男子的声音:“皇后不说,就由在下来说吧。”   “谁?”皇帝怒吼。   “是云,云乐师……”安公公听出来了。   李越白整理了一下服装,就打算出门装逼。   “云乐师,万万不可啊!”几个小宦官急忙拉住:“您不是不能见女人吗?”   “对!差点忘了!”李越白恍然大悟,两掌一拍:“你们,给我抬个屏风出去,挡着就可以了。”   小宦官们立刻搬出几架纱屏,放在院中。   “好。”李越白深吸一口气,打了个响指:“Show Time!”   “Show你妹,请注意你的言行。”系统阴阳怪气地出来泼冷水:“任何与时代不符的语言都会被消音。”   “靠靠靠,为什么总在不需要你的时候冒出来!”李越白恨铁不成钢:“要系统有何用!”   整理一下心情,再整理一下衣饰——其实没什么好整理的,云惟知永远都是一身白衣不占尘土,布料特殊,连个褶子都不会有,真个白衣飘飘若仙。   李越白从偏殿里走出,向着皇帝的方向长行一礼:“草民向陛下请罪。”   皇帝恨不得立刻下令把他推出去斩了,幸而被安公公拦住了。   “云乐师,你还有什么话好说?”安公公问,语气仿佛是在对一个死人说话。   “有。”李越白道:“许是在下平日待人冷淡,不与人亲近,以至于招致误解,让陛下和诸位误会,还连累了皇后娘娘,在下,万死难辞其咎。”   “误解?”安公公一愣:“云乐师,你口口声声说是误解,分明还是不肯认罪!这么多证据,难道还不能让你低头吗?”   “方才,诸位所说的三个证据,在下已全部听闻。”李越白伸出手,隔着屏风指向那三样:“然而不得不说,这三个证据,全是假的!”   “全是假的?”众人咋舌,说是困兽犹斗,也不能这么不自量力吧,死到临头了,还死鸭子嘴硬?   “首先,是今日皇后娘娘作的那首诗。”李越白道:“被浣香姑娘指为,嵌入了我的名字。”   “没错,我听得清清楚楚!”浣香道。   “那就烦请安公公展开此诗一看。”李越白声音很稳。   安公公上前,在浣香的指引下,从一堆诗稿里找出了最新的那张,上面的日期落款正是今日,墨迹还未干,正是皇后娘娘的手迹。   展开一看,顿时惊了。   诗名为《千古》,只有两句:“道韫智名传千古,唯将柳絮付清风。”   呈给皇帝看了,也是一阵错愕。   “浣香,你可知道,诬蔑皇后是什么罪名?”安公公问道:“这首诗只有两句,哪里有云惟知三字?一字都没有啊!”   “没有?怎么会没有?”浣香瞪大了眼睛,声音更加尖锐:“奴婢听着分明是有的。”   安公公将两首诗念了一遍,终于明白了。   这【韫】和【云】同音,【智】和【知】同音,【唯】和【惟】同音。   浣香不认字,只会听,听在耳中,自然是误会了。   “字形不同又如何?”浣香不肯承认:“既然字音相同,那就是有鬼!”   “是啊,诗文传情,讲究的就是一个隐晦,皇后与云乐师若真有私情,也应该用不同字形来掩饰。”单兰道。   “这首诗,绝不是皇后写给草民的。”李越白叹了口气:“诸位,且看诗中之意。道韫,指的是谁?晋朝著名才女,谢道韫,她出身高贵,品行高洁,才华横溢,是世间难得一见的奇女子。而那个智字,也是赞她智计过人,无论是智字,还是韫字,都和在下毫无关系。”   “……”单妃面色惨白,暗暗惊呼遇到了劲敌。   “再看下半句,唯将柳絮付清风,谢道韫被世人赞叹有咏絮之才,这柳絮,自然也和她有关,至于清风二字,则是刻意重了陛下的名讳了。唯是常用字,和在下更加无关。”   皇帝名叫慕容丰,与风同音。   “至于这柳絮还有什么别的意思,在下就不知道了。”   “柳絮,是皇后娘娘的幼时闺名!”皇后的侍女如意终于忍不住了,脱口而出。   “是。”皇后终于开口,她抬起眼睛,直视皇帝:“这首诗,正是写给陛下的。”   两句连起来一看,意思更加明白了。   皇后把自己比为谢道韫,出身高贵品性高洁,柳絮(皇后)一心一意只交付清风(皇帝)。   皇帝看着诗句,竟有些微微动容。   他虽然多疑,但是单看这首诗,确实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如果揪着文字的谐音就可以说是有奸情,那汉字里同音这么多,人人都能被揪出把柄。   更何况这首诗情真意切,确实无可指责。   “浣香,你听错诗句,诬蔑皇后,该当何罪?”安公公质问。   “我……这首诗可能是我误会了!但是,但是那边还有另外两桩证据!”浣香急切地申辩:“我就不信,另外两桩也能错!”   “当然能错。”李越白善解人意地点点头,心里暗暗补了一句:只要足够努力,没有什么事情是搞不砸的。   《千古》确实是一首烂诗,而且不是皇后写的,是他李越白花了十分钟编出来,念给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再念给皇后抄录的,皇后在抄录的时候还频频抱怨:“这首诗用词怪异,韵律不对,极其粗陋,是下下等。”   管它好诗烂诗,时间紧迫,能达到目的引蛇出洞就是好诗。   他已经复习过原作了,知道皇后有个幼名叫柳絮,刚刚也要坚持装不知道,让皇后那边自己说出来。 第9章 上京乐师(九)   “再说第二个证据。”李越白深吸一口气,趁胜追击,指向了那封信。   前几日,他当着一堆太监侍女的面,命人把这封信交给了皇后,据说皇后还看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   这也成了单妃下决心陷害他们的导火索。   然而,无论是单妃还是单兰还是其他人,谁都没有看过这封信的内容。   这封信始终放在皇后的珠宝匣子里,锁得死死的,是刚刚搜检,皇帝一气之下令太监打碎宝匣,才取出了信。   “请陛下细细阅读此信。”李越白道。   皇帝展开信的表情,如释重负。   那字迹,不是别人的,正是太子殿下手书。   这是一封太子写给皇后的信。   白老师经常开家长会,天天指导学生写家书,对这种东西自然是驾轻就熟。   信的内容虽然不炫耀文采,却字字真挚,催人泪下。   皇帝看完,便将信交给了单兰和单妃,二人的表情十分精彩。   “这……这……怎会如此……”单兰早已在内心深处破口大骂,面上却还要绷着。   “太子殿下心中挂念皇后娘娘,因此手书一封,命我转交。”李越白正色道:“在下转交时,不愿意避人耳目,以为只要光明磊落,便不会惹来非议,不想……是在下失察了。”   谁会猜到?谁会猜到这对天杀的母子居然同处一室还要写信,还要由云乐师转交!匪夷所思!这是阴谋,一定是他们的阴谋!   单妃心中恼火,却因为装病,不得不维持哀伤虚弱的表情,她轻轻咦了一声,道:“这可奇了,嫔妾闻听,这几日太子殿下都住在元亨宫中,和皇后娘娘每日相见,为何写一封信,还需要云乐师帮忙转达?”   “这件事,原不该由外人解释,但旁观者清,只好越俎代庖。”李越白道:“太子殿下现年十七岁,正是执拗的年纪,母子之间虽感情亲厚,却也不愿当面交信,只好由人代劳。”   中二少年叛逆少年什么的,从古到今都是一样,没听说过哪个男生在十七岁的时候拉得下脸来主动跟父母甜言蜜语,就算真要表达感情,也一定会通过很别扭的方式,这个解释,完全顺理成章。   单妃恨得在心里暗骂了好多句,又没法反驳。   不过,没关系,这个证据没有了也没关系!最重要的是十香词!只要十香词还在,就足以扳倒皇后!   “那十香词的事情,云乐师又该如何开脱!”单兰怒道。   “这件事情,在下并不清楚,要问皇后娘娘身边的人。”李越白隔着屏风望向正殿门口:“方才,皇后娘娘的贴身婢女如意,已经去拿红纸诗了,现在也该拿来了吧?”   “皇后娘娘,来了!”如意听到李越白的声音,便从正殿里恭谨小步走出,手中小心地捧着一张红纸。   单兰和单妃一见那张红纸,登时大惊失色!   “怎么会!这张红纸怎么会——唔!”单兰刚惊呼出声,就被单妃捂住了嘴。   “娘娘为何要阻拦单兰夫人说话。”李越白假装遗憾地叹了口气:“难道是担心,单兰夫人说出什么不妥话语?”   单妃面色冷静,却也有隐藏不住的疑惑。   “这红纸诗,可否借来一观?”李越白请求道。   皇帝先从如意手中接过红纸,翻看一番——这红纸薄而透明,上面的字迹是用黄白色的墨水写成,十分特殊。   几位大学士上前辨认,纷纷承认:这就是我们方才翻译的《十香词》,一字不差。   辨认一番之后,安公公才小心地将红纸诗交到李越白手中,嘱咐道:“云乐师,可万万不要毁坏证物,陛下和我们都看过了,你这时再耍花招,也来不及了。”   李越白谨慎接过,用纤长的手指夹住红纸,并不敢有任何多余动作,只是在细看一番后,笑道:“单妃娘娘和单兰夫人一定在疑惑,她们认为,红纸诗,不该出现在这里,而是应该早已烧成了灰才对。”   “此话何意?”   “皇后娘娘没有说谎,昨夜,正是单妃娘娘带着这张红纸前来赠送,并让皇后抄录的。”李越白道:“而且单妃娘娘早已笃定,到了今日,这红纸,便会自己烧成灰,遍寻不着!”   “笑话。”单妃面色惨白:“云乐师不要血口喷人,我又不通巫蛊之术,又不会呼风唤雨,如何能使一张纸自己烧成灰?”   “因为这不是普通的纸,也不是普通的墨。”李越白道:“纸上浸有红蜡油,这黄白色的墨,则是磷粉。”   “磷粉?”安公公不解。   “磷粉极易燃烧。”大学士道:“若是放在夏日烈日之下,便能自己燃烧起来!”   “可,可现在是寒冬时节!”单兰争辩。   “正因为是寒冬时节,所以你们将红纸拿在手里,一路放在袖中送来,甚至给皇后抄录的时候,都不会燃烧起来。”李越白道:“只是,单妃娘娘恐怕早已料到,皇后娘娘抄写完之后,会将此物放在温暖之处,例如火盆边。”   “是的。”如意急忙上前禀明:“皇后娘娘素日都有一个习惯——每日睡前,将新得到的诗篇放在床头!””   “床头又如何?”   “床头有暖炉,香炉,都是整夜烧着的。”如意急道:“陛下若是不信,可以去看看床榻。”   果然如此。   “寻常纸张,寻常物品,放在暖炉旁,只是会烘得略热而已,不会发生什么。”李越白道:“而那张红纸,必然会自己烧成灰!”   “皇后娘娘的习惯,阖宫之中,单妃娘娘最清楚。”如意抬起眼,面露悲愤之色:“每日睡前,单妃娘娘都会来请安,将一切尽收眼底!物件的摆放,甚至香炉里的香是什么种类,除了奴婢等,就是单妃娘娘最清楚了!”   单兰立刻觉得手脚冰冷,没错,没错,全被这个云乐师看穿了!红蜡纸,磷粉墨,都是赵讷准备的,太师府里有的是这些稀奇古怪玩意儿,陷害起人来一陷一个准,却全被看穿了!   “不对。”单妃却露出了一个无辜至极的微笑,她尽管已经被看穿,却敏锐地抓到了可以翻盘的点:“我和姐姐,都压根没有见过这张红纸。”   “没见过?”   “是,没见过。”单妃说完这三个字,心中越发笃定了。   昨晚,她是在皇后屏退了诸位下人之后,才把红纸诗拿出来的,根本没有人可以证明,她曾经给过皇后红纸诗。   “对,对对!”单兰也急忙附议:“我们都不知道这是什么!”   “单妃娘娘说得对!”浣香也反应过来了,急忙争辩道:“也许这红纸诗,是皇后自己准备的,现在又拿出来诬陷单妃娘娘!”   单妃松了一口气,嘴角露出了笑容。   可是她也没笑多久。   “不巧。”李越白笑道:“今日太子殿下与在下谈话时,无意中提到,昨晚皇后娘娘身体不适,在收到二位送来的红纸诗之后,根本未曾抄录!”   “没有抄录?”单兰大惊:“那陛下搜出来的这张白纸黑字的十香词是……”   “那必然是旁人代劳了。”李越白笑道。   皇帝一震,急忙命人比对字迹,果然,那字迹,根本不是皇后的!   皇后的字迹清雅俊逸,十香词的字迹则稳重朴拙。   “那便是皇后命令别人写的,偷情之事,自然不能暴露自己的笔迹!”浣香急忙大声喊道。   “你可知道这是谁抄的?”皇后冷笑。。   “谁?必定是皇后手下哪个宫女,哪个宦官了。”单兰冷笑:“替主子抄写艳情诗,也不是稀奇事。”   “是老身亲笔抄写。”正殿里响起一阵咳嗽声,出来一位老嬷嬷,她身材矮小,满头银发,满脸皱纹,却神态端庄,服装谨严,令人肃然起敬。   “孙嬷嬷?”就连皇帝也要对她礼遇一分:“您为何在此?”   孙嬷嬷是太后的贴身侍女,十几岁起就跟随太后了,在宫中多年,德高望重,现在太后每日礼佛,不问世事,一应事务都是孙嬷嬷在打理。   “老身为何在此?”孙嬷嬷敲了敲手中的拐杖,哼了一声:“若不是老身,皇后就要被人诬陷了!”   “昨夜是元宵佳节,太后礼佛,早早睡下了,于是皇后娘娘就请孙嬷嬷来元亨宫一叙。”如意道:“正叙着呢,不料单妃来了,孙嬷嬷年纪大,不愿意起身迎接,皇后就命人架设了一具屏风,让孙嬷嬷坐在后面,自己前去迎接单妃。”   单妃身形一颤,顿时面如死灰。   昨夜,她自以为天衣无缝,却没想到,屏风后面还藏了一个旁观者!   孙嬷嬷在宫中历练多年,呼吸走动均可以静悄悄毫无声响,竟然没有被发现。   “皇后屏退下人之后,老身仍在屏风后面,看得真真的。”孙嬷嬷冷笑道:“单妃拿出一张红纸诗交给皇后,皇后说会好好抄录,单妃便心满意足了。”   “这诗……是孙嬷嬷抄录的?”皇帝仍然觉得不可思议。   “是,单妃走后,皇后便把红纸诗拿来,请求老身帮忙抄录。”孙嬷嬷道:“皇后向来都是亲自抄录,这一次为何让老身帮忙?老身也很疑虑,然而皇后说,防人之心不可无,老身便应允了。”   “这……这……”任凭单兰和浣香如何伶牙俐齿,也不敢说孙嬷嬷撒谎。   “老身只当是帮娘娘抄录了一首吴子道的遗作,却没想到是如此龌龊之物!”孙嬷嬷怒不可遏:“老身亲眼看到单妃把红纸诗交给皇后,还能有假?”   孙嬷嬷德高望重,没人不服她的人品。   “单妃,你竟敢诬陷皇后?”皇帝严厉的目光扫向单妃。   “嫔妾不敢!嫔妾不敢!嫔妾只是……全部忘记了而已!”单妃急忙梨花带雨地请罪:“对,都是因为百忘散的缘故,嫔妾才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嫔妾没有诬陷皇后!”   “陛下,就算红纸诗的事情是单妃错了,那百忘散呢?”单兰不屈不挠:“单妃在皇后那里喝了两盏茶,回来就中了百忘散的毒,难道皇后真的完全无辜吗?”   “下毒的罪名非同小可,自然要小心查验。”李越白正色道:“到底是谁下的毒,一验便知。”   如意听他说了这话,急忙拍了拍手,冲正殿里唤了一声。   正殿里,几个侍女抬出了一张案桌,上面放着两杯茶,茶杯里还剩一点水,和底下的茶叶。   单妃再次绝望了。   那正是昨晚,她在皇后这里喝过的茶!   皇后向来爱整洁,客人一走,会立即命人倒掉茶渣,清洗茶杯。就算她机关算尽也想不到——昨夜,皇后居然把茶杯原样留在桌上,一动未动!   她当然猜不到,因为这一切,都是李越白嘱咐的。   “老身可以作证,这正是昨夜单妃喝过的杯子。”孙嬷嬷正色道。   “杯口上还有单妃娘娘的胭脂印。”如意细心补充。   “诸位太医,请查验杯底茶水及茶叶,是否有百忘散融化于其中。”李越白说。   自然,几位太医反复查验,什么都没有查出来,最后还请一位婢女亲自喝下了杯中剩余之物,结果毫无反应,并未中毒。   单兰再也无话可说,浑身颤抖地瘫倒在地,单妃早已向皇帝连连求情起来。   三个证据,所有疑点,统统被击破。   再加上无数宦官无数侍女都能作证——自从云乐师进入元亨宫以来,别说和皇后偷情了,都从来没有接近皇后一丈之内!就连和皇后说话,都要隔着屏风,至于别的嫔妃,宫女,更是一见就晕倒,一见就晕倒。   不管怎么说,皇后和云乐师之间都毫无瓜葛。   皇帝原本是为了皇后而震怒,现在,震怒的对象却换了。   “单蕙无德,诬陷皇后,着废为庶人;单兰同谋,入静思庵悔过,浣香杖毙,此事继续彻查!”皇帝留下命令,便带人拂袖而去。 第10章 上京乐师(十)   这样就算结束了吗?李越白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单妃和单兰都倒台了,可是自己右下角那个倒计时,完全没有消失!还是不紧不慢地跳动着,已经缩成三天了。   死亡的恐惧再一次涌上心头。   “系统,怎么回事?”李越白压了压心头的恐惧和火气,问:“我……还是会死?”   “废话,你又没有击杀反派,当然还是会死!”系统恨铁不成钢地吼回来:“真没用!都四天了,还没有击杀反派!你是我带过的最差的一届老师!”   这句话怎么听着有点耳熟?   李越白一时间哭笑不得。   他觉得自己这一次,已经是超常发挥了。   没有武力值,只靠语言,或者说嘴炮,扭转了劣势,完成了自救,结果还是被贬低成了最差的一届?   而且我为什么还要死?   “从剧情上来判断吧。”系统就留下这么一句忠告。   李越白把三个敌人的情况分析了一遍,终于明白了。   别人也是会绝地反击的啊!   现在这个情况,单妃被贬,单兰被禁足,赵讷赵太师面临皇帝的彻底调查……   赵讷怕不怕?再怕不过了!这些年他玩弄权术,不知道有多少事瞒着皇帝,只要一查出来,就是个死。   安安静静接受调查和急流勇退根本不是赵太师的作风,因为根本退无可退,只能迎难而上。   所以赵太师会主动出手。   他最擅长的唯有一个斗字,不是朝堂争斗便是宫斗,现下太子并无任何职务在身,朝堂上抓不到把柄,只能从私生活入手。   太子私生活有什么把柄?   这熊孩子虽然长得邪魅狂狷十分可怕,但由于生病的缘故,也没有掀起什么大风浪,顶多就是每日欺负我,欺负我,和欺负我。   所以把柄……   李越白伸出一根手指头,往四周指了一圈,最后,指尖转了一个弯,戳回了自己脸上。   我……!   怎么又是我……!   龙阳之癖,分桃之好,断袖之爱!   为什么和皇后不清不楚的是我,和太子殿下不清不楚的也是我?云惟知到底有多神奇,大端朝是……没人才了吗?   根据原作里的记录,这个大端朝在同性恋方面并不苛刻,但也绝不宽容,若是真被赵太师告了一状,太子也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顶多禁足罢了,但云惟知,运气不好会被一杯毒酒赐死。   然后太子殿下就会因为痛失真爱而黑化,继续走上原作里的大魔王路线。   李越白仔仔细细回忆了这几天,太子和自己的言行,悲哀地发现,假如赵太师要告状,那是一告一个准。   梦中喊名字,同塌而眠,拉着手不放,还有那碗X药……   自己来了这几天,在躲避皇后方面倒是毫无破绽无懈可击,但在太子殿下这方面,那是浑身都是破绽!   所以,现在的赵太师,一定会一边痛哭流涕地抱着皇帝的大腿请罪,一边趁机告状。   自己这边,也不能坐以待毙,可是,要怎么做呢?赵太师到底做了什么违反乱纪的事情,自己这边完全不了解,原作里也是一笔带过,没有细说。   隔着一道屏风,传来一声清脆的酒杯落地的声响,然后就是皇后的冷声叹息:“他竟然不识得哀家的笔迹,轻易怀疑哀家,对哀家大发雷霆。在查明是栽赃陷害之后,竟然还对单妃从轻发落……这一切说明了什么?”   “娘娘,放宽心,这一次多亏了云乐师,我们可是大获全胜了。”如意笑着安慰道。   皇后是个标准的文青,傲气得很,颇以自我为中心,尽管自己也不爱皇帝,却仍然介怀皇帝不爱自己,对皇帝百般不满。   “而我竟然还低三下四地写那首拙劣的《千古》来表明心意,唯将柳絮付清风,真是……”皇后暗暗压抑着怒气,虽然千古不是她写的,但人人都认为是她写的。   “哎呀,您也太倔了。有了那首诗,大家才相信您贤德啊。”如意忍不住撒着娇抱怨:“若不是那首诗,我们现在可能已经被单氏姐妹构陷到泥潭深处,爬都爬不出来了!”   如意出身卑微,聪明伶俐,最能看得清拎得清,她觉得皇后不应该纠结和皇帝的感情问题,保护好自己才是正道。有她在身边提点,皇后娘娘的清高脾气还能少惹些麻烦。   假如是现代,李越白还挺喜欢皇后这个性格。   但是在这里,他不得不从睡榻上爬起来,一边吐槽皇后嘴上没个把门的,一边打算去外面替皇后望个风,不然再被人听了去,又有新状可以告了。   外面已经不下雪了,天朗气清,很适合散心。   “云哥哥,想出去?”一个慵懒的声音传来。   李越白的动作顿时僵住,糟了,熊孩子又醒了。   只见太子殿下从病榻上悠悠醒转,斜着脸用惯用的阴郁调侃的眼神看着自己。   “在下出去散个步,你自己睡,别掉下来,乖。”李越白摆摆手,就要抬腿往外溜。   “回来。”慕容南换上了认真命令的语气:“外面危险。”   “我一时半会还死不了。”李越白苦着脸争辩。   又反应了几秒钟,李越白明白过来了——这慕容南不愧是将来的大魔王,感觉太敏锐了!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斗,顺利获胜,一般人应该放松警惕才对,可他却察觉到了危险,谨慎小心,有两下子嘛!太子殿下!   只见一阵天旋地转,李越白又被不由分说地拉回了榻上。   “赵讷不会善罢甘休,单妃和单兰也仍然很危险。”慕容南皱起了眉头,在李越白耳边低声说道:“他们的耳目,依然遍布后宫。”   “是,我也想到了。”李越白点点头:“可我们也不能不出门吧?坐以待毙?”   “云哥哥,你有什么计策,都应该告诉我。”慕容南的声音沙哑:“总是一个人想事情,只把我当成传声筒来用,好玩吗?嗯?”   “对不起,是哥哥错了。”李越白好声好语地安慰:“以前觉得不用告诉你,也能解决问题,所以忽略了你的心情,以后不会了。”   说起哄孩子,李越白当然是一把好手。   “昨日能成功,也是多亏了太子殿下。”李越白继续总结:“所有的事情,我都没有解释原因,太子殿下却都心领神会地照做了,让在下如有神助。”   不行,怎么越说越肉麻了。   “至于以后的计策,哥哥真的还没有想出来。”李越白老老实实承认:“现在只能猜到,赵讷会从你我之间的关系入手。”   慕容南对云惟知的感情太过炽热,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来,而云惟知对慕容南……原作里没有说是爱情,但为了他连夜跋涉风雪兼程策马至上京,为了他不顾生死进入黑暗重重的帝国权力中心,即使不是爱情,也超过爱情了。   “以你的身份,他们没有能力直接对你下手,重点在我。”李越白道:“两种方法,一是直接派人暗杀我,二是继续设计构陷我,只要能置我于死地,就会让你失去理智,走火入魔,达到他们的目的。”   文史不分家,李越白稍微一回忆就能回忆起历史上好几个悲剧太子,在被逼到绝境之后,直接起兵谋反,剑指父皇,最后都被父皇剿灭,落得个自杀的凄惨结局。   事实上,很有可能太子们起兵不是为了谋反,而是为了消灭那几个陷害自己的敌人而已,但敌人完全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向皇帝进谗言,一句话:太子起兵了!谋反了!皇帝惧怕失去皇位,惧怕被亲生儿子推翻,即使不信,也会当成真的谋反来处置。   赵太师会选择哪条路呢?暗杀还是构陷?暗杀还是构陷?   “暗杀很难。”慕容南沉声道:“端朝立国二百余年,最看重的就是守卫,最防范的就是暗杀。”   李越白进了这元亨宫几天,虽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体会到了严密的安保设施——所有入口的食物,全都要好几位尚食宦官亲口品尝,到处都是侍卫,一有什么事情,关铁能立刻带着人出现,除了最受信任的侍卫,其余人都不可携带任何武器,任何毒物,就算有卧底混进来了,也都不是直接搞暗杀,而是偷偷观察言行,抓把柄。   退一万步说,即使真的暗杀成功了,杀手也无法全身而退,一定会被抓住审问,即使自杀了,身份也会被查出,然后顺藤摸瓜揪出主谋。   再加上,赵太师向来不擅长暗杀,只擅长阴谋。   所以他一定会丫构陷】   如何构陷?   李越白想得头疼,决定还是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顺便替皇后把把风。   把熊孩子按回榻上,李越白就开门出去了。   元亨宫很大,还有一个独立的后花园,园中现在一片雪景,还有一片小湖,湖上狭窄处架设了一道桥。   雪已经停了,到处银装素裹,十分好看。   湖面上结了冰,但不算很厚,在阳光下已经开始融化了。   李越白沿着湖边走了一圈,却听到了桥上有训斥的声音。   是尚药大太监,在训斥一个小宦官,那小宦官十分眼熟,正是负责送药的丁贤。   大太监挥舞着拂尘怒气冲冲,唾沫飞溅。丁贤点头哈腰,连连求饶。   李越白觉得情况不对,不由得信步走上桥去,一探究竟。 第11章 上京乐师(十一)   “小贤子,你素日是个能干的,今日为何游手好闲!”尚药大太监怒不可遏:“整日介闲逛,叫你煎药也不去,叫你传话也不去,不想活了?”   “公公,公公饶命!奴婢方才去了药渣房一趟,发现有几盒药渣不见了!所以奴婢六神无主,到处寻找都找不到啊……”   “药渣失窃?”大太监皱起了眉?:“竟有此事?何时发生的?”   李越白竖着耳朵凑到一边仔细听了起来。   “奴婢刚刚发现的,公公您还是赶紧带人去查查吧!”丁贤焦虑道。   “大惊小怪!药渣失窃,又不是珠宝失窃,有什么大不了的?”大太监哼了一声。   原来,宫中熬煮的汤药,都要保留药渣,用小木匣封存,贴上封条,分门别类地存放在药渣房,仔细锁好,作为留底,如果哪日药出了问题,一查药渣,就知道了。   但是,几乎就没有发生过需要查药渣的事情。   因为,所有汤药在入贵人的口之前,都由诸位宦官尝过无数次了,假如有毒,早就尝出来了,所以从没发生过中了毒还要再去查药渣的事情,药渣房也形同虚设了。   “小兔崽子,丢了几盒药渣就六神无主,能成什么事!”大太监哼了一声,狠狠踢了丁贤一脚:“还不快去拿药!”   “是,是。”丁贤挨了重重一脚,身子一歪,竟维持不了平衡,狠狠撞到了李越白身上。   李越白本来就运动细胞平衡细胞极其缺乏,常常自嘲小脑发育不全,这云乐师的身体又文弱不堪,被这么一撞,也跟着失去平衡,往桥栏杆外面倒去。   桥栏杆为了美观,设计得低矮而精致,据说是皇后娘娘特意嘱咐工匠这么造的,审美第一。   李越白在心里骂了无数个WTF,然后用最后的力气一把薅住了丁贤的衣袍。   于是,俩人难舍难分地纠缠在一起掉了下去。   李越白也不知道是谁撞破冰面的,只知道自己的脑子一下子就炸了。   这冰,这水,零摄氏度,冷到炸裂!   李越白会一点游泳,但那是在温水游泳池里。现在浸到冰水里,身体一瞬间就僵硬了。   不能不动,不动就沉了。   他凭着意志力拼命挣扎起来,都不知道自己是在划水,还是在撕扯丁贤的衣袍。   “来人,快来人!”尚药大太监也急了,高声喊人过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越白睁开眼睛,看到了一个黑色的影子向自己冲来,紧接着就被揽进了一个滚烫的怀抱里。   “太子殿下?”   慕容南连一身黑袍都没来得及脱,就直接跃入水中,把李越白紧紧抓住,游到水浅处,带着湿淋淋一身冰水,抱着李越白一步步踏出池塘。   元亨宫又闹出了大新闻。   云乐师失足落水,太子殿下不顾自己病体未愈,亲自跳入冰湖中相救!   诸位宫女宦官们都私底下偷偷讨论,太子殿下是如何英姿飒爽,如何霸气,如何优雅,如何重情重义……   寝宫里,李越白披着厚厚的皮毛打了个喷嚏。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水中出来的,只记得自己条件反射地紧紧搂着慕容南的脖子不放,最后好不容易才掰下来。   慕容南把自己一路抱回寝宫,然后就简单粗暴地剥了衣服丢回榻上。旁边一群人忙成一团,拿暖炉,烧热水,煮姜汤。   幸好,两人都平安无事。   “太子殿下,你怎么亲自跳下来了?”李越白很无奈:“这要是出了什么事……”   “我不跳下来才会有事!”慕容南恶狠狠地扑上来掐他:“云哥哥,你又在搞什么鬼?又是苦肉计?”   “没有,说好不会瞒着你了。”李越白哭笑不得:“真的是意外,我也不想往湖里跳的。”   “不过,也算是因祸得福。”李越白抱着茶杯啜饮了一口:“接下来,赵太师对我的构陷方向,越来越清晰了。”   不,这不是构陷,这基本就是事实了啊!   后宫的西北角,有一间冷冷清清的院子,名为回心院,平时无人居住,杂草丛生,蛛网遍布,阴暗潮湿,幸而现在是冬季,一场雪下来,倒也看不出多邋遢,只是更冷了,没有炭火,只能烧湿漉漉的木柴,烟雾弥漫,卧房里的被子也是既薄又潮。   被废为庶人的单蕙就居住于此。   “娘娘,我们难道要死在这里了吗?”莲心哭得满面泪痕。   “哭什么?真是没用。”单蕙紧紧咬着一口银牙,声音虽然饱含怒意,却毫不慌乱:“陛下对我的宠爱是靠得住的,不然早就把我们赐死了,只要太师大人还在朝中,就有机会东山再起……说不定还能扳回一局!”   “可是,单兰夫人已经被禁足于静思庵了,我们没法互通消息啊!”莲心仍是焦虑。   “太师大人手眼通天,总会有办法的。”单蕙不慌不忙。   “可是到了后天,皇帝还要带着大理寺的人来亲自审问我们!”莲心仍是惧怕:“到时候,我们受不住审问,一定会和盘托出的啊,那就全完了!”   “哼,我正等着那一刻呢。”单蕙冷笑道:“生死成败,都在那一刻了!”   夜半时分,万籁俱寂。   回心院门口,几十个守卫轮班值守,纪律严明。   一个黑衣人出现在了守卫们面前,晃了晃手中的令牌,低声道:“内务府的,前来送木炭。”   守卫队长仔细看了看令牌,笑道:“放行,但是半个时辰之内,必须出来。”   “多谢。”那黑衣人道谢后,便被放入院中。   单蕙自然又是一夜无眠,待她披衣起身,到院中踱步,却见一个黑衣人从角门进来。   那黑衣人除掉头上的斗笠,露出脸来——面目瘦削冷峻,鹰钩鼻,双眼锐利。   “太师大人,怎么亲自来了?”单蕙也惊得倒吸一口凉气,急忙将赵太师让进堂中,叫醒莲心,让她烧水倒茶。   其实根本没有什么茶,只有水罢了。   “我怎么亲自来?”赵太师长长叹了一口气:“我若是派人来,靠得住吗?”   他在后宫中关系众多,这回心院是冷宫,虽然看守严密,但都是为了不让单蕙跑掉,只要好好通融,还是能进来说几句话的。   “说得也是,那些狗奴才,一个比一个没用,一个比一个蠢笨!”单蕙气得嘴唇煞白,她费尽心机培养了那么多卧底,结果全都不中用!   “姐姐如何了?”单蕙冷声问道,她并非真心担忧单兰安危,只是想了解情况罢了。   “在静思庵关着,和你差不多,只是那里,比这里还要难进去,我便没有前去探望。”赵太师道。   静思庵名义上是尼姑庵,实际上经常用来软禁女犯。   “一个尼姑庵,为何比我这冷宫还难进?”单蕙不解。   “皇后以为,我必定会偷偷潜入静思庵,和夫人互通消息,因此,皇后在那里布下了重重人手,围得如同铁桶一般。”赵太师冷笑:“她一定不会想到,我非但没有去静思庵,反而来到了这里。”   “太师一来,我就放心了。”单蕙发愁道:“接下来,可怎么应对是好?”   “自然是反戈一击!”赵太师道:“陛下如果彻查下去,必然会查到我们的诸多把柄,隐忍退让就等于坐以待毙。”   “如何反击?”   “今日宫中传出消息,云乐师失足落水,太子焦急万分,亲自相救。”赵太师道:“娘娘觉得,这件事是否可以为我们所利用?”   “正是!”单蕙一听,这才恍然大悟。   她之前,被诸多指向“皇后和云乐师之间有私情”的证据误导了,一心只想着这个方向证据多,站得住脚,却没有想到完全走错了方向!   现在细细回忆,云乐师惧怕女人,只和太子殿下共处一室,听说还同卧一榻……种种表现,简直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了!   她恨恨地一拍案桌,道:“正是如此!太师你不在宫中,有所不知,太子与云乐师种种表现,都被下人们看在眼中了!只是,以前大家都只怀疑皇后和云乐师有私情,这才忽略过去了!”   接下来,单蕙便一五一十地将自己掌握的情况,和卧底掌握的情况,全部细细讲给了赵太师听。   两个人都是精明狡诈的人物,又互通了消息,当下便商议一番,定下了新的计策。   “只是,该由谁来告诉陛下呢?何时告诉陛下呢?”单蕙道。   决定反击,定下计策,接下来,就要商量执行者,和执行时间了。   “自然要由娘娘您来亲自和陛下说。”赵太师拱手道:“在下须眉男子,又是朝中重臣,有些话对着陛下,不方便说出口,而娘娘你,备受宠爱,又是后宫女子,什么话都可以和陛下说。”   “是了,正巧到了后日,陛下便要带人亲自来审问妾身了。”单蕙细眉紧锁。   “对,那正是绝好的机会。”赵太师抚掌道:“娘娘到时候假意认罪,假意顺从,勾起陛下的怜爱之心,然后借着认罪忏悔,把太子的新罪名一点一点灌输给陛下。娘娘素来心机深沉,口中能吐珠玉,又兼容貌楚楚动人,被陛下所怜爱,必定能一番话翻云覆雨,将整个案子翻过来!”   单妃心下一阵狂喜。   是的,虽然她现在身陷冷宫,手中却掌握了天时地利人和,万事俱备!到了后日的审问当场,必定能将天地翻覆!   “娘娘先休息,臣告退。”赵太师起身离开:“明日夜里,臣还会再来,与娘娘最后商议。” 第12章 上京乐师(十二)   第二天,赵太师来到御书房,向皇帝请罪。   他身着整肃官服,表情严肃,痛心疾首。   “陛下,臣有罪!臣有罪!”赵太师跪在地上连连叩首:“臣忙于公务,对家人缺乏管教,竟没想到夫人会犯下诬蔑皇后这等重罪!臣已无颜面对君上,罪该万死。”   “后宫之事,与你这前朝重臣何干?”皇帝叹息道:“单兰与单蕙是嫡亲姐妹,二人一时鬼迷心窍,你不必太过自责。”   “是,臣不日即将写一封休书,以示对陛下和皇后忠心耿耿。”赵太师道:“单蕙对陛下爱慕过甚,这才萌生妒意,铸成大错,还请陛下重重责罚,以绝后宫污秽之事。”   皇帝只是慨叹,并未开口。   赵太师抬眼一扫,竟看到太子殿下坐在御书房窗前的案桌后,正协助皇帝批阅奏折。   “太子殿下万安,臣闻听太子殿下贵体康复,不胜喜悦。”赵太师急忙贺喜:“臣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太子殿下聪明敏锐,刚刚病愈,即能来御书房协助陛下了!”   “太师就不要奉承了。”皇帝这才显出一丝笑意:“我这不成器的儿子,今日也是破天荒头一回来这里帮我做些事情,难得起早。”   赵太师细细观察着太子,很快发现了不对。   太子殿下向来爱穿黑色衣袍,连内里的衬袍也全是黑色,常听贴身侍从抱怨,全是玄色分也分不清,连个素色艳色的衣带都没有!今日不知为何,表面上仍是套了黑色外袍,内里,竟然是一身白衬!那白衬的衣料精致华贵,倒像是宁州的丝绸,更重要的是,那白衬还略有些不合身,不像是太子自己的。   这时,安公公端茶上来,太子放下笔,俯身拿起茶杯,这一下动作,暴露了衣领中的玄机——那衣领内,竟像是有一块红痕若隐若现。   一切迹象都比较细微,只有赵太师这种目光如炬的人才会发现。   “陛下这御书房,可是越来越热闹了。”赵太师见皇帝心情不错,便打趣道。   “是啊,就在赵太师来之前,许昭容等几位娘娘还来跟陛下请安了,送了好些点心盒子来。”安公公笑道:“娘娘们都称赞太子殿下越发端正持重了。”   赵太师见皇帝对自己毫不生疑,心中越发安定,说完该说的话,便叩拜退出。在回去的路上,一路都在盘算刚才太子的奇怪装束。   慕容南回到元亨宫,把一件白色里衣扔给李越白。   “太子殿下今天在御书房就穿的这件?”李越白抢过衣服,拿在手上左看右看:“不对!这是我的衣服啊!你穿我衣服干嘛?”   “谁说这是你的?”慕容南挑了挑眉,耍赖不肯承认:“这就是我的。”   “好好好,是你的是你的。”李越白都无奈了,其实他自己也认不出云惟知的那些白衣,看着都一个样,只要是白衣,那必定是云惟知的。   “这可是你说的。”慕容南笑了:“那我明日还要穿。”   得寸进尺啊熊孩子!   “说起来,太子殿下。”想到这个熊孩子的所作所为,李越白不禁深深怀疑起了他这场病是不是真的:“今天听孙嬷嬷说,你从小就活蹦乱跳像个蚂蚱似的。”   “蚂蚱?”慕容南皱了皱眉,这是什么比喻,也太难听了吧。   “哥哥我啊,不禁陷入了深深的思考。”李越白思考道:“你前段时间为什么会突然生病,还病得快死了?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是不是你故意装病,把我骗来上京?”李越白目光如炬:“而且,上一次,小宦官给你端药来,你还不喝。”   “云哥哥,你不要乱想。”慕容南耸耸肩:“假如我是装病,瞒得过你吗?”   确实,看他第一天的昏迷情状,又不像是真的。   “哥哥宁愿你是装的,其实没有病。”李越白叹气道。   “有。”慕容南又一步欺上来,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在这里。”   “心病啊?”李越白更无奈了:“心病还需心药医,你这根本就是承认了吧,俗套。”   “是真的心病。”慕容南道:“我幼年时,一个民间名医来给我诊脉,说我心口生有血瘤。”   “血瘤……”李越白半信半疑。   确实,生有血瘤者,常常伴随胎印,慕容南的眼角,正是有一块胎印没错。   夜里,赵太师再一次来到了回心院。   “娘娘,臣有一事不解。”赵太师眉头紧皱,不断思考着今日所见:“今日在御书房见到太子,太子穿了一身白衣,衣料似乎是宁州的丝绸……”   单蕙愣了愣,随即抚掌轻笑起来:“太师,你这一次,可是立了大功了!”   “此话怎讲?”   “那云乐师,正是宁州人氏!平日最喜穿一身白衣!”单蕙一字一顿,目光中流露出狂喜。   “也就是说,太子穿的是云乐师的衣服。”赵太师亦心中一震:“此事非同小可!”   按照端朝皇室慕容氏的习俗,贴身衣服,是绝对不可交换来穿的,只要是交换了,便是表明有肌肤之亲。   “不仅衣服,太子领口处的肌肤,亦有一块红痕,颜色深重,几日之内都不可能消除。”赵太师补了一句。   “太子毕竟年轻,以为本宫已经倒台,便高枕无忧,放肆至此!”单蕙冷笑:“到了明日,可有好戏瞧了!”   第二日。   原本冷冷清清的回心院,一时间变得十分热闹。   皇帝带着一众随从,以及大理寺官员,浩浩荡荡地来到了回心院。   回心院的房间窄小,放不开这么多人,索性在院中摆了龙椅,就在院中审问。   “单庶人,若你有忏悔之意,便将诬陷皇后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吧,也好减免罪过。”安公公好言安慰道。   单蕙一身素单衣,楚楚可怜,早已哭得梨花带雨,连声道:“陛下,臣妾知罪,臣妾一时鬼迷心窍,罪该万死。”   单蕙又情真意切地讲述了半天自己对皇帝如何敬爱,听得人不禁潸然泪下。   “罪妾对皇后娘娘,也素来十分敬畏,此番犯下如此大错,并非因为不敬皇后,而是因为之前太过于敬畏,一时觉得皇后娘娘不如以前可敬了,便因而生恨……”   “太子殿下原本可成为一代英主,然而可惜……罪妾看在眼中过于焦急,这才铸成大错……”   “可惜什么?”皇帝听她言辞闪烁,语句中别有一层意思,急忙追问。   “陛下,罪妾死到临头,不得不说实话了。”单蕙定了定神,抬起眼睛,挺直腰杆,直视着皇帝,一字一句道:“罪妾诬陷皇后,罪该万死,但罪妾这么做,全是为了太子着想!”   “这话可奇了,诬陷皇后,怎么成了为太子好了?”安公公不解。   “皇后娘娘虽然贤明,在管教太子上,可是犯错了。”单蕙道。   “放肆!皇后管教太子,如何轮得到你插手?”皇帝怒道。   “罪妾是多管闲事,可罪妾真的是一片好心,不忍心看到太子犯错。”单蕙道:“太子为了私情,竟然不惜损害自己贵体!皇后也多加纵容,罪妾实在是不忍心……”   一听到贵体二字,所有人都认真了起来。   人人都知道,太子殿下前段时间患重病,差一点就死了!这可是大事。   “单蕙,你说清楚!”皇帝怒吼道。   “据罪妾所知,太子殿下根本没有什么病!他是自己给自己下了毒!”单蕙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一把钢针,插到了听者心上。   自己给自己下毒?这是为何?怎么会有人这么不顾性命,损害自己身体?   更何况,在这宫中,每个人的性命都不是自己的,而是皇帝的,自杀是重罪,是擅自夺走属于皇帝的东西。   “太子殿下为何会自己给自己下毒?”安公公追问。   “为了云乐师!”单蕙道。   又是云乐师!   “不久前,太子与云乐师在宁州依依惜别,云乐师执意不肯跟随太子来到上京。”单蕙道:“太子思慕成狂,为了诱骗云乐师前来,不惜给自己下毒,卧病不起,以此为借口,派人请了云乐师来!”   众人皆惊。   所有人,从始至终,都以为云乐师是把太子从鬼门关救回来的恩人,却没想到,他竟然是祸水,是起因!   “无稽之谈!”皇帝怒道:“若是太子果真如此胡闹,皇后怎么会不管他!”   “不知陛下还记不记得。”单蕙幽幽道:“太子是喝了一碗汤药之后才病倒的,那汤药的药方,正是皇后娘娘亲手所写!”   正值冬日,皇宫中人就算没有患病,每日也要喝一碗补身汤药,皇后素有才名,对药材也有些研究,便亲手写了一纸滋补药方,交给元亨宫药房熬制,太子喝下后,便一病不起。   “单庶人,你不知悔过,又敢诬蔑皇后!”安公公急忙喝止道:“谁不知道,药房里熬出来的汤药,都要经几位宦官亲口尝过!太子殿下病倒之后,皇帝也派人好好调查了那碗汤药,根本没有任何毒性,几位宦官也安然无恙!”   “香。”单蕙闭上眼睛,只吐出了一个字。   “香?”   “皇后的元亨宫里,常年焚着檀香。”单蕙道:“而那滋补药方里,有一味决明子。檀香和决明子遇到一起,则会使人几乎丧命!宦官们试药时,皇后并未燃起檀香,待到太子殿下服药时,才燃起檀香!”   “太医,你说说看。”皇帝转向一旁的太医。   “这……医书里确实写了,檀香和决明子相冲相克,混在一起服用,危及性命。”太医迟疑道:“但是由于无人敢试,因此还不知真假。”   “罪妾和莲心,都愿意以身试药!”单蕙急道。   “由莲心来试药,恐怕不准。”人群后,传来一个声音,众人回头看去,只见竟然是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已经完全康复,没带几个随从,就亲自驾临回心院。   太子殿下身边,那个一身白衣的头戴白色纱篱的,正是云乐师。   “檀香和决明子混合,毒性极强,危及性命,这是医书上写得清清楚楚的!”单蕙争辩:“只有必死之人,才能试药,罪妾和莲心已犯下重罪,自知没有生路,甘愿试药。”   “那好,就让莲心来试药吧!”皇帝下令。   安公公吩咐人按照皇后当日的药方,原样煎了一碗汤药,又在暗室内燃起檀香,令莲心入内试药。   莲心毫无惧色,在檀香萦绕中,端起药碗一饮而尽,不一会儿,竟晕厥在地!   太医将莲心送去卧房医治,单蕙嘴角勾起了一丝胜利的微笑。   “胡闹!”皇帝又惊又怒:“皇后为何要毒害自己的亲生儿子?”   “哀家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是皇后的声音,皇后在一众人簇拥下,款款而来,语气中带有怒意:“单蕙,你真是死不悔改!”   “原因很简单,皇后娘娘和俗人不同,乃是至情至性之人。”单蕙冷笑道:“皇后娘娘不爱权势,不爱金钱,所爱的唯有诗词艺术,所追求的唯有人间至情!”   众人沉默,不得不承认单蕙说得没错,皇后清高孤傲,只爱文艺才情,对俗世并无挂念。   “皇后眼见太子思念云乐师,心中亦是赞同太子,便不顾大局,帮太子策划了这么一出苦肉计!”单蕙道:“皇后追求人间至情,除此之外的一切,在她眼中皆是尘土,哪怕是太子的性命,名声,地位……通通可以不顾!”   皇帝沉默了。   “陛下,罪妾看到这一切,心中实在焦虑不已,又无力阻止。”单蕙满脸悲切:“这样一个昏庸糊涂不通人事的皇后,不但不能将太子带回正轨,反而会帮着太子一错再错!罪妾焦急之际,只想阻止这一切,又想保住太子名声,才诬蔑皇后……罪妾知错了!罪妾应该从一开始,就将真话和盘托出!”   她这一席话,虽然耸人听闻,却逻辑自洽,句句在理。 第13章 上京乐师(十三)   “单庶人,你说太子殿下和云乐师之间有苟且之事,可有证据?”   单蕙脸上的表情更大义凛然了。   “此事,不必由罪妾来说,阖宫上下,人人皆是证见。”单蕙的目光扫过在场的侍女、宦官。   所有人都在暗自思忖这几天的见闻。   云乐师容貌极美,气质不似人间,别说阖宫上下,就算全天下,也只有他能与太子殿下相配了;太子殿下的病,药石无救,然而云乐师只弹了一曲筝,说了几句话,就将他从病榻上唤醒;自云乐师来到元亨宫,便只与太子殿下同眠一室,同卧一榻,种种亲密举动,不在话下。   更不用说前日,云乐师失足落水,太子殿下立刻舍命相救。   所有人都沉默了。   皇帝当然也不是瞎子,一经单蕙点破,回忆起过去几天的种种,便又是雷霆大怒。   “逆子!逆子!”他指着慕容南,双手颤抖:“身为堂堂太子,本应该成为一代明君,却不想你……如此自甘下贱!违背纲常,愧对祖宗!你……你……你若是只玩乐一番,不放在心上也就罢了,你竟然为了区区一个男宠,不惜伙同皇后,残害自己身体!此等德行,不配为朕的儿子!”   “他不是男宠。”慕容南脸色冷峻:“父皇,情之所至,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您是不会懂的。”   “你!”皇帝气得几乎昏厥。   云惟知对慕容南来说,当然不能用男宠这样的侮辱性词语来称呼。   他是他的神。   慕容南贵为太子,从小众星捧月,却从来没有被谁真正打动过。   直到那一次,慕容南被贬往宁州,遇到偷袭身受重伤,那时候也才十五岁而已,独自靠在溪水边的竹子上,四周寂寥无人,只有凄凄蝉声,慕容南当时想的是——可能就要死在这里了。   他不怕死,他只是不甘心,这一世十几年,竟然没有遇到一个知己,没有遇到一个可以将心吐出来交付的人。   然后云惟知就出现了。   慕容南一辈子高高在上狂妄霸气,见了云惟知却只想化身成一支竹叶,插在他的发间,或者被他踩在脚下,怎么都好。   “种种罪孽,均因他而起。”皇帝怒极反笑:“那朕就只好赐他一死。”   “……”慕容南沉默地挡在了李越白身前。   “罪妾闻听,相思病并非不可治愈。”单蕙得意笑道:“只要当着太子殿下的面,将云乐师活生生地一刀一刀剁成碎块,然后令宫苑中的狗啊,猫啊,过来抢食干净,太子殿下的病,也就好了。”   视野中,右下角的死亡倒计时,变成了一。   也就是只有一天可活了。   李越白怒了,真的怒了。   你们当老子不存在是不是?   敢杀云惟知,问过慕容南吗?   最重要的是,问过我吗?   白老师不发威,你们就不知道什么叫病猫!   李越白轻轻咳嗽了两声。   “陛下,在下的生死不值一提,但此事事关皇室声誉。”他收敛了原本总是挂在脸上的温柔笑意,一张脸冷若冰霜:“请允许在下妄言几句。”   “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单蕙冷笑。   “我与太子殿下之间,并无肌肤之亲。”李越白道。   隔着一道白纱帷帽,他可以不用假装晕倒。   “我们同卧一榻,只是在谈论乐理。”李越白正色道:“我策马奔袭千里前来救殿下,只是江湖之情,殿下舍命跳入冰湖救我,也只是江湖之情。”   众人震惊了。   世界上竟然有如此不要脸,如此睁眼说瞎话的人。   “如果同卧一榻便是有肌肤之亲,古代诸位圣贤常常同榻谈论大道经纶……难道也该被小人所毁谤吗?”李越白道。   “可笑!”单蕙大笑起来:“那昨日在御书房,太子殿下的种种迹象,又怎么解释?”   “昨日在御书房,太子殿下协助陛下处理政务,即使不论功,也不至于有过错吧?”李越白假装迷惑不解。   “太子殿下穿了云乐师的内衬白衣,宁州丝绸制成。”单蕙道:“人人皆知,只有发生了肌肤之亲,才可穿对方的衣服。”   “你是指,这一件吗?”慕容南冷着脸卷起黑色外袍的袍袖,露出底下的白色里衣。   “正是!”单蕙双眼一亮:“正是这件,不想太子殿下过分喜爱云乐师的衣服,今日也没有换下!”   “错了。”慕容南冷冷回答:“这衣服,不是云哥哥的。”   “不是他的,还能是谁的?”单蕙气结。   “是三年前,父皇得了一匹宁州白色丝绸,便命人裁制成衣,赏赐给我。”慕容南笑道:“我不喜白衣,便一直收着,一次未穿。”   “那,那为何突然又喜欢了?”单蕙眼前一黑。   “父皇所赠,无不喜之理。”慕容南道。   皇帝皱了皱眉,咳嗽几声,想起确有此事,怒色稍懈。   “陛下,罪妾不敢妄自揣测,还有印记为证!”单蕙抬起手,直指向慕容南的领口:“就在太子殿下领口之内,有欢好之痕!太子殿下每夜与云乐师同卧一榻,有欢好之痕,说明什么?”   “这个?”慕容南轻轻扯开领口,露出一块暗红色,似乎是被人吸吮出的淤痕。   “没错,就是此痕!”单蕙咬牙切齿。   慕容南用白色里衣的衣袖,蘸了旁边侍女手里捧的酒,往那印记上来回擦了几下,擦掉了、白色衣袖上沾了一抹暗红。   “写字的时候,朱砂和赭石颜料不小心沾上了。”慕容南淡淡地回答。   “……”单蕙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眼前一片空白,这种感觉,和上次被拆穿的情况一模一样!   “是啊,陛下,请三思啊。”安公公劝解皇帝:“也许太子殿下和云乐师之间,真的不是单庶人说的那样呢?”   “哼,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单蕙冷笑道:“就算御书房里那些都是看错了,皇后与太子勾结,用苦肉计损害自己身体,罪魁祸首也是云乐师!”   皇后满面怒色,侍女和宦官们则满脸畏惧。   纵容甚至协助儿子服毒,以哄骗儿子所爱之人前来,这样的皇后,恐怕是旷古绝今,世间少有。   “错。”李越白道:“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未曾做过这种事!”   “怎么没有?”单蕙争辩:“药方是皇后写的,医书上也写了决明子遇到檀香会使人中毒,一切清清楚楚!”   “说到这里,在下斗胆纠正一些谬误,民间某些医书,错漏甚多,有些医书甚至写明:桃子与甜瓜不可同吃……惹得百姓纷纷惊惧不已,疑神疑鬼。”李越白道:“即使是名家之作,也可能由于时间久远,不可尽信。在下敢说,决明子遇到檀香,根本不会使人中毒!太医方才也说过,并未发现实例。”   白老师也是万万没想到,流行在现代的朋友圈谣言,各种XX与OO同吃会中毒,居然活生生地重现在了这个世界,看来人类的犯蠢到哪里都是一样的。   “莲心,莲心刚刚试了药!”单蕙站起身来,摇摇摆摆地奔向莲心休息的卧房,指向中毒在床的莲心:“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莲心真真切切在试过药之后中毒了!”   “噗……”李越白实在绷不住了,笑出声来。   “死到临头,还笑得出来?”单蕙怒道。   “莲心试了药,难道有假?”皇帝沉声问道。   “臣罪该万死。”几位太医互相对了对眼色,上前请罪。   “刚刚不是你们为莲心准备的药吗?罪从何来?”皇帝道。   “就在刚刚,太子殿下私底下嘱咐了我们。”几位太医战战兢兢道:“让我们不要真的端来皇后的药方熬煮出来的药,而只是端了一碗黄连水,里面根本没有决明子,檀香倒是真的。”   太子殿下的嘱咐,当然也就是李越白的嘱咐。   “什么?莲心喝下的药是假的?”安公公大惊失色。   “莲心喝下的东西,和皇后娘娘的药方毫无关系,可她还是中毒晕倒了。”李越白道:“要么她是假装中毒晕倒,要么,她偷偷吃下了其他毒药,为的就是诬陷皇后。”   又一次,又一次诬陷皇后被拆穿!   单蕙浑身颤抖,几乎要晕过去了。   “如果陛下还是不信,可以再试一次,这次,用真的药汤,在下愿意试药。”李越白道。   自然,他怎么喝都不会有事的。   “单蕙,你再次诬蔑皇后及太子,该当何罪!”皇帝怒道。   “大不了,就在这回心院里老死罢了!”单蕙见再次失败,索性不再伪装,冷笑起来。   只要赵太师还在,就总会有办法,皇后一党能躲过一次,躲过两次,还能躲过第三次,第四次吗?   “不过,单蕙的说法,倒是提醒了在下。”李越白向皇帝长行一礼,正色道:“太子殿下素来贵体无恙,这次为何会突然染上重病,还找不出原因呢?”   现场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难道这云乐师,就要说出太子患病的真正原因了?   最近宫中大事不断,究其根源,还是太子殿下这一场重病引起的。   到底是什么?所有人都在苦苦思索。   “是的,确实有人给太子殿下投毒。”李越白一字一顿:“当然,这个人不是皇后娘娘,也不是太子殿下自己。”   “那到底是谁?”连皇帝的表情也凝重起来。   “丁贤。”李越白一抬手,指向了那个瑟瑟发抖的小宦官。 第14章 上京乐师(十四)   丁贤给太子殿下投了毒?   “是的,丁贤在元亨宫,是负责煎药送药的几个小宦官之一。”李越白道:“正是他在煎药时,投入了毒物。”   “这不可能。”尚药大太监立刻站出来作证:“煎药送药的整个过程,都是由多位宦官共同完成,丁贤不可能瞒过其他人,偷偷下毒。”   “若是他在煎药时,偷偷把毒物混在药草中,其他人也难以察觉。”李越白道。   “还是不可能。”尚药大太监严肃反驳:“煎药的人,同时也要负责送药,尝药!丁贤要第一个亲口尝自己煎出来的药!如果他下了毒,那不就先把自己毒死了?”   “是啊,奴婢等和丁贤都是一起的啊!”几个小宦官也急忙争辩:“不止丁贤尝了药,我们也尝了药,我们全都安然无恙啊!”   “关键之处就在这里!”李越白两掌一拍:“诸位,请听好,这里很重要——这种毒,只有太子殿下会中。”   “世上有什么奇毒,能只毒太子殿下一个人?”众人皆惊。   “鹿鞭草。”李越白轻声说。   “云乐师请说清楚一点,没听清。”   “鹿鞭草!”李越白藏在白纱帷帽后面的脸微微一红。   “鹿鞭草是何物?”皇帝眉头一皱。   “启禀陛下,这鹿鞭草,乃是欢好之药。”几位太医道:“形似鹿鞭,却为植物,药效极强,服用之后,会使人血流速度加快,面色赤红,心跳过快,更不用说那处……”   “胡闹!”皇帝斥责道:“云乐师,你是说,丁贤用欢好之药给太子投毒吗!”   “是。”李越白低声道。   “不对啊。”许昭容在一边好奇出声:“若是太子殿下服用了鹿鞭草,那也只是会思念爱人,出现种种反应而已,为何会病倒?还昏迷?”   “难道太子殿下天赋异禀?”安公公也不禁用惊讶的目光望向慕容南。   所有人都在小心翼翼地偷看慕容南,暗暗猜测这太子殿下和欢好之药之间,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   “并非与污秽之事有关!”李越白实在是受不了了,太尴尬了!急忙出来说出真相:   “太子殿下的体质,原本就与常人不同,他的心口之处,生有一颗血瘤,极小,平时诸事都无碍,但若是服用了欢好之药,由于心跳过快,血流过速,那血瘤便会爆裂,淤血积于心口,导致昏迷不醒。”   “这……这心口深处的事情,下毒者如何能知道呢?”安公公不解。   “太子殿下年幼时,曾有一位民间神医偶然替他诊脉,发现此事。于是记录下来,交给了太医院,但太医院不相信民间神医,认为他只是江湖骗子,便没有相信。”李越白道:“后来这事,便被下毒者得知了,下毒者知道这民间神医的厉害,便对症下毒。”   “这事如此隐秘,云乐师又是如何得知的?”安公公果然聪明,不好糊弄。   我是用原作剧情里再加上太子之前的话语推断出来的啊!李越白在心里默默想着,可是这怎么能说出来呢!   “在下如何得知,且等稍后再说。”李越白道:“太子殿下心口的血瘤爆裂后,昏迷在榻,人事不省,命悬一线,幸而……在下及时赶到。”   嗯,云乐师这句话十分不谦虚,和外表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我用筝曲唤醒太子殿下之后,太子殿下疑虑顿消,心情也大有好转,淤血渐渐排净,自然病愈。”李越白斟酌着用词,不知道说得对不对,事实上,太子殿下不止是心情大有好转,简直是嗨到天上去了好吗?   “那,为何尝药的小宦官们全都没有反应?”许昭容仍是不太明白。   “小宦官们因为身份原因……因此,这鹿鞭草,对他们来说,就如清水一般,毫无作用。”李越白一边尴尬地解释,一边维持表面的风轻云淡,一边暗暗慨叹万恶的封建社会。   “原来如此。”   “皇后写下的药方里,当然没有鹿鞭草一项,是丁贤在煎药时,偷偷掺在其他草药中放进去的。”   “云乐师,我还是不明白,为何是丁贤?为何不是其他小宦官?每个人都有机会下毒。”尚药大太监眉头紧锁,丁贤勤快懂事,十分得他欢心,因此,他不肯相信丁贤是下毒者,而且,此案一出,也难免牵扯到自己,不得不问个清楚。   “云乐师,奴婢冤枉!”丁贤大着胆子喊冤:“再说,你有何证据?”   “证据,那日已经被你偷走了。”李越白无奈地摊了摊手。   “哪日?”尚药大太监皱眉。   “在下不慎坠入冰湖那次。”李越白自嘲地笑道。   “哦……”提起那次,众人都恍然大悟。   云乐师掉进冰湖的事情,闹得整个宫里沸沸扬扬,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是了,尚药大太监想起来了,那一天,丁贤形迹可疑,还声称药渣房的药渣被人盗走了,事后派人去看,被盗走的药渣有两份,其中一份正是太子殿下生病那天的!   “云乐师,若是没有证据,那你刚刚说的这些,都算不得数了。”安公公无奈道:“假如药渣已经没有了,不但不能证明是丁贤所为,也不能证明鹿鞭草的存在啊!”   “对对,正是如此!”丁贤心中一阵狂喜。   那日,丁贤一共办成了两件事,立了两个大功。   头一件,就是成功偷走了药渣房的药渣,毁灭了鹿鞭草的证据。   第二件,就是趁机将云乐师撞落冰湖之中,引得太子殿下舍身相救,落人口实。   现在若是能全身而退,那他怎么能不狂喜?   偷走的药渣,早已在自己随着云乐师坠落冰湖之际,连同盒子一起落进湖底了,就算打捞上来,也早已被水冲刷得什么都没有了!   这一局,是我赢了!哪怕单妃娘娘败局已定,我也能全身而退!   然而……   “证据?证据啊?在下,可能真的有。”李越白微微一笑,右手探入左边的长袖中,略略一翻,便拿出了两个小药盒,举在手中:“正是此物。”   “什么?”丁贤惊得几乎晕厥。   “云乐师,你不是说药渣被丁贤偷走了吗?怎么又到了你手里?”   “可能是因为,在下有幸得了皇天庇佑吧。”李越白大言不惭道。   在被丁贤撞落冰湖之前,李越白就敏感地察觉到了不对。   丁贤神色慌张,怀中似乎藏着什么东西,一定有鬼。   于是他在坠落之际,把丁贤也拉落了下来。   落入冰水时,彻骨寒凉,通体僵硬,但白老师有一个好,危急时刻脑子转得比谁都快。   他佯装挣扎,实际上拼着最后一点力气,从丁贤身上,把那两个小盒子摸了出来。   盒子上的封条,仍是完好无损,日期虽然被水泡得模糊不清,仍然可以辨认。打开封条,内里的药渣黑乎乎一团。   经过太医辨认,药渣里,果然含有鹿鞭草。   “鹿鞭草的证据在此。而且,这两个药渣盒,在下是从丁贤身上搜检出来的。”李越白道:“落水之后,在下幸得太子殿下相救,刚一得救,就把药渣盒呈给太子殿下过目了,因此,太子殿下亦可以作证。”   “来人,将丁贤押下去审问!”皇帝厉声命令。   “为何两个药渣盒里都有鹿鞭草?”太医惊讶道:“第一个盒子,日期是太子殿下病倒那天,第二个盒子,日期是太子殿下被云乐师唤醒之后!”   “是,因为丁贤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太子居然会醒转过来,因此,他策划了第二次下毒。”李越白道:“与上次一样,亲手端了过来。”   “然后太子殿下喝了没有?”众人一阵惊恐。   “没,不巧被在下误饮了下去。”李越白脸一红,痛心疾首,一想起慕容南这熊孩子那天对自己的戏弄,就气不打一处来。   “这可奇了,难道太子殿下知道了药里有问题,所以不肯喝?”   “并非。”慕容南皱了皱眉:“也是后来云哥哥想清楚了一切,才告诉我原委的,我当时只是嫌药苦而已。”   “事实上,即使太子殿下喝下去,也不会有恙。”李越白道:“只因为血瘤已经爆过,再喝多少鹿鞭草,都不会有事。”   不对,也可能会有事!   李越白细细思考了一下,只觉得后脑勺冒出了冷汗。   假如那欢好之药,当时是被慕容南这熊孩子喝了……   自己现在还能大言不惭地说:我们没有肌肤之亲。吗?   好险,好险。   “唉,丁贤这奴才,怎么会犯下如此滔天大罪!”尚药大太监叹道:“他……他哪来这么大的胆子!”   “他背后,有人指使。”李越白定了定神,道:“指使他的人,正是当朝太师,赵讷。”   “你不要含血喷人!”瘫倒在地好久没有反应的单蕙突然猛地抬起脸来,瞪大了双眼,牙齿咬得咯咯直响:“是我们姐妹指使的丁贤,和赵太师无关!”   现在唯一能拯救她们的,只有赵讷了,假如连赵讷也被拉下水,那就彻底失败了。   “好,那我们就等着丁贤的供词。”李越白觉得供词毫无悬念:“丁贤必然会供认出,是赵讷指使他的。”   “区区供词,不过是攀咬而已!陛下!陛下你要相信赵太师啊!”单蕙勉强爬起身,摇摇晃晃爬到皇帝面前,抱住皇帝的腿,哀求道:“赵太师毫不知情啊!” 第15章 上京乐师(十五)(完)   “你是说,即使丁贤说出了供词,你也不会相信吗?”李越白无奈了。   历史上,当权者往往只需要一句虚假的供词,即可屠杀无辜者满门。   可惜现在,赵太师太善于溜须拍马,深受皇帝信任,一句供词,是远远无法扳倒他的。   “当然不会只有供词,在下还能找到证据。”李越白叹了口气,竖起一根手指:“第一,查丁贤从哪里得到的鹿鞭草,只要顺着鹿鞭草这条线索查下去,最终一定会查到赵太师头上!”   鹿鞭草是非常珍贵的罕见药材,全上京都没有药材铺子卖,只要派出精干人员追查,不愁查不到赵太师。   “第二。”李越白沉声道:“在下斗胆建议,查诊脉书的去向!刚才已经说过,民间神医替太子殿下诊脉之后,便将他心口生有血瘤的事情,写进了诊脉书中,交给了太医院,太医院将其转赠了出去,只要查一查到底转赠去了哪里,又可以查到赵太师头上!”   “现在说这些,全都为时过早了吧!”单蕙披头散发,如同疯子一般,嗓子里发出尖锐的怒吼:“丁贤的供词还没有说出!那什么天杀的鹿鞭草还没有查到!那什么诊脉书,也还需要慢慢追寻!云乐师,你现在就妄下结论,诬告赵太师,该当何罪!”   “云乐师,你方才尽管狂妄,却句句有理有据,可以恕你的不敬之罪。可刚刚那几句话,就是胆大包天了!还未开始追查,就一口咬定必定能查到赵太师,当着陛下的面,也敢如此未卜先知吗?”安公公看了看皇帝的脸色,拂尘一甩,拿出模样来斥责李越白。   “是啊,云惟知一介民间乐人,身份卑微,怎么敢公开和赵太师叫板?”   “还没拿到证据就污蔑赵太师,这可是要判诬告诽谤之罪的啊!”   “赵太师是国之重臣,怎么可能做出这等犯上之事?一定是云乐师受人指使,才会把一切都推到赵太师头上!”   众人见状,也纷纷质疑。   而且质疑得全都很有道理。   “陛下,老臣来迟,请陛下恕罪。”一个苍老沉着的声音响起,是赵太师。   赵太师在几位侍从的引领下,缓缓步入回心院,一进来,就先对着皇帝长跪不起。   皇帝阴沉着脸摆了摆手,命他平身,又赐了座。   “敢问云乐师,老朽何罪之有?”赵太师不闪不避。   他年纪本来只是中年,却面色铁青,脸庞瘦骨嶙峋,一双眼睛越发凶狠,摄人心魄,显得有几分苍老。一串佛珠在他手中,缓缓转动着。   赵讷原本以为,这个时候的云惟知早就应该死了,没想到他不但还活着,还成功挡下了自己所有的攻击,不但挡下了所有攻击,竟然还神乎其神地挖出了下毒的真相。   一个小小的民间隐士,能做到这一步,也的确是智计过人。   “赵太师,草民不知礼数,多有得罪,还望海涵。”李越白道:“但是这些罪名,赵太师真的不肯承认吗?”   “子虚乌有之事,老朽若是认下,那才真成了笑话了。”赵讷神色放松下来,越发不把李越白看在眼里。   “草民恳请陛下派人彻查。”李越白再拜:“结果必然会如草民所说。”   其实他已经看到了,就在自己说出那几条线索及追查方向时,皇帝便向身边的金吾卫点了点头,金吾卫一队立刻离开,前去调查了。   “云乐师,金吾卫已经亲自前去调查你说的那几条线索了,接下来查到什么,查不到什么,就和你一介草民无关了。”安公公嗓音越发高了起来:“还请云乐师不要再聒噪。”   “赵爱卿,你可有什么要说的?”皇帝尽管信任赵讷,脸上还是难免露出一丝狐疑。   “老臣光明磊落,无话可说。”赵讷正色答道:“金吾卫秉公行事,定能证实老臣清白。”   他纵横官场多年,即使命悬一线千钧一发,也仍能谈笑自若。   事实上,若是金吾卫真的细心调查,还都能查到他头上。   云乐师说的,一字一句都没有错,正是他辗转得到了诊脉书,然后派丁贤把鹿鞭草偷偷加进了太子殿下的药里。   但是他做事机密,自负没有留下证据,只要一口咬定丁贤是诬告攀咬自己,再仗着皇帝对自己的信任,很有可能蒙混过关。   更何况,这云乐师可能是一时顺利,得意忘形,竟然把话说得太过了!   本来局势对云乐师十分有利——云乐师一连说对了无数事件,几乎就要完全博得皇帝和众人的信任了,可他偏偏自毁长城!   果然不过是一介乡野贱民而已,没那么难对付。   赵讷揣摩了一下皇帝的心思——皇帝亲耳听得亲眼见得云乐师以下犯上狂妄无度地诬告自己,恐怕已经对云乐师多了几分厌恶,对自己又多了几分信任。   罢了,早点把他解决掉吧。   “云乐师,若是你能当面拿出老朽的罪证,老朽无话可说。”赵讷道:“可你现下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诬告,不得不让老朽怀疑,你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前来挑拨离间的。”   赵讷又转向皇帝,恭恭敬敬道:“陛下,臣以为,应当先将云乐师以诬告之罪羁押入天牢之中,免得他再造谣生事,兴风作浪……待到金吾卫调查归来,孰是孰非,自会真相大白。”   赵讷考虑得很清楚,只要云乐师不在,那就没人可以看穿自己的手段,到时候即使被金吾卫查出了什么,只要用些手腕,都可以掩盖过去。   太可笑了,这云乐师竟是这么快就败了,明明局势对他有利,明明只要他不那么狂妄,只说“请派人彻查鹿鞭草及诊脉书的来龙去脉”,那就是最合理不过的建议,皇帝不但会欣然采纳,还有可能看中他的智计,令他全程跟随调查,这样,也许只要耗费几天的调查时间,就能扳倒自己。   真要到了这一步,就棘手了,但自己身居高位,当然不可能坐以待毙,也许会直接派出杀手,把云乐师解决掉,反正调查过程不在宫中,总会找到机会。   赵讷在心里一步步推算,结论是——无论如何,都是自己的赢面更大。   现在,陛下已经开始认真考虑赵太师的建议了——云惟知此人,确实对赵太师有着不寻常的敌意,十分可疑……   “来人。”皇帝疲惫地摆摆手,决定先把云惟知关起来,再慢慢处理此事。   “草民还有一句话要说。”李越白恰如其分地抓住时机,插了一句话进来,嘴角也似乎勾起了一丝微笑。   “大胆!为何不早说?”安公公快要崩溃了,这云乐师一会儿闹一出,一会儿闹一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到底有完没完。   “因为草民方才在等赵太师一句话。”李越白笑道:“赵太师刚刚亲口说,只要草民现在拿出证据,就认罪。”   赵讷皱了皱眉。   根据他的推测,云乐师手中根本没有证据,否则也不会一直要求陛下派人去追查线索,寻找证据了。   再说云乐师和自己根本没有见过面,这几日也一直幽闭宫中,怎么可能拿到自己的罪证?   思量千遍,赵讷越发放下心来,也许,这云乐师只是在拖时间罢了。   “老朽言出必行,只怕云乐师手中,根本没有什么证据。”赵讷道。   “有。”李越白一双眼睛直盯着赵讷:“证据,在下有。”   众人又是倒吸一口冷气。   “云惟知!不要再卖关子!”皇帝终于按捺不住了:“你说的罪证,究竟在何处?”   “罪证是什么,草民不知。”李越白一转身,把太子殿下让了出来:“但是太子殿下方才说,他可以拿出。”   太子殿下?众人纷纷咋舌。   云乐师指控赵太师有罪,那是以下犯上,可太子殿下指控赵太师有罪,那就是主人训斥仆人,合情合理。   “太子?”皇帝疑惑的眼神转向了自己的亲生儿子:“你有赵太师的罪证?”   “是。”慕容南点头。   “罪证在何处?”   “就在此处。”慕容南转向了单蕙。   “……你……太子殿下究竟是什么意思!”单蕙脸上的妆容早已乱了,头发也已经凌乱披散。   “赵讷的罪证,就藏在单蕙的话里。”慕容南道。   “本宫说了那么多话,谁能记得到底是哪一句!”单蕙冷笑。   “单蕙曾经说过,在御书房里看到我穿了一袭内衬白衣,领口还有红痕。”慕容南说得有点漫不经心。   “是啊,刚刚确实是这么说的!”众人不敢造次,纷纷作证。   皇帝闻听此句话,突然猛烈咳嗽起来,惹得一群宦官随从手忙脚乱,递帕子端茶捶背。   “是又怎样?”单蕙冷笑:“本宫已经承认是误会了太子殿下,难道太子殿下不肯原谅?”   “我只有昨日在御书房,也只有昨日穿了那身白衣,哦,今日也穿了,但是穿在黑衣底下,无人得见。”慕容南笑道:“父王可以作证。”   “没错。”皇帝脸色变得越发难看起来,像是被点破了什么。   “从前日开始,单蕙就被囚禁于回心院,不得外出,外人也严禁入内。”慕容南道:“那你是如何得知……我昨日在御书房是什么样子?”   “单蕙,你如何得知?”皇帝也疲惫地亲口发问道。   其实,皇帝在之前的询问中,便已经听到了单蕙这句话,但当时的皇帝忙于思考皇后和太子是否有罪的问题,竟是忽略了单蕙这话中明显的漏洞。   “难道,是有什么人偷偷潜入回心院,告知了你我的装束?”慕容南的话像是刀子一样直刺过去。   “昨日晚些时候,有几名嫔妃带着侍女散步,路过回心院。”单蕙咬紧银牙:“她们曾去御书房送过点心,见过太子,因此知道太子的装束,边走边说笑谈论,被本宫听到了!”   赵讷暗暗点头。   没错,昨日赵讷去御书房的时候,亲耳听皇帝说道:“许昭容她们几位嫔妃也来请安过了,见到了太子,留下几盒点心。”   而嫔妃们闲逛的时候,必定会经过回心院门外。   单蕙的解释,完全可以蒙混过关。   就算嫔妃们矢口否认,也可以解释为——她们背后偷偷议论了太子,不敢承认。   “你们上当了。”慕容南低声笑道。   “什么?”单蕙再一次瞪大了双眼。   “你们上当了了。”慕容南道:“昨日,来到御书房,见过我的,只有赵讷一人。”   砰地一声巨响,赵讷手中的佛珠掉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敢问赵太师,私自潜入后宫,与戴罪废妃相见,商议阴谋,是什么罪名?”慕容南声音不大,却句句像是毒蛇的牙齿刺入人心。   “我,我不承认!赵太师没有告诉我任何事情!”单蕙几乎陷入癫狂:“都是我自己猜的!”   “晚了。”慕容南道:“就在刚刚,你已经暴露了最后的底牌。你说了:几位嫔妃曾去御书房送过点心。”   “……”   “而【几位嫔妃曾来御书房送过点心】这句话,父皇只对赵讷一个人说过。”慕容南叹了口气。   皇帝本来对赵太师毫无怀疑,但太子却进谏说,赵太师毕竟和单兰是结发夫妻,难免有嫌疑,皇帝应该试探一番,譬如,对赵太师说这么一句谎话,看他是否会上钩。   皇帝近日与太子关系有所改善,便从善如流地接下了这个赌注,他深信,赵太师行为端方,绝对不会栽在这句话上。   不想,太子一语成戳。   当然,这些都是李越白的主意。   单蕙脸色煞白。   “昨夜,赵太师亲自来到回心院,与单蕙相见。”慕容南道:“如果还嫌证见不够,可以审问回心院守卫,那就更加无法抵赖了。”   单蕙疯疯癫癫地伏在地上又哭又笑起来。   视野中,右下角的红色倒计时晃了晃,砰地一声碎裂!   “恭喜您,成功击杀所有敌人,第一穿成功通关!”系统欢快地跳了出来,还播放着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BGM:“您将于三个时辰之后离开《上京落花》的世界,请系好安全带,带好毛巾,不要恐慌。等您离开之后,原主会归位。”   那再好不过了。   原作的书页哗啦哗啦翻动,上面的行行字迹,全都变了。   “——赵讷与单氏姐妹皆伏法,皇后安然无恙,冷淡度日,数年后皇帝驾崩,太子登基,诸事太平……亦有人传说,登基的那个不是太子,太子携乐师去宁州归隐山林了。”   这样的段落,对读者来说是无聊了些,但是对于本来要死的角色们来说,那就是生命的奇迹啊!   还有宝贵的三个时辰,李越白也不知道能做什么,只能在元亨宫里逛逛,和太子殿下好好告个别。   “为什么会看穿这么多事情?”慕容南问。   因为我有挂啊!李越白暗暗地想,和其他金手指网文主角比起来,在外挂这一方面确实差得远,连超能力都没有,但是,能在穿越伊始,就知道主要敌人是谁,知道原作剧情,还被额外附赠了一个死亡倒计时……这些看起来普通,但是配上自己的脑子,就无敌了。   “从你不肯喝药,硬推给我那次,我就发现不对了。”李越白想起一开始的那碗X药,仍然是面红耳赤:“仔细观察会发现,丁贤的表情有异,把药端给你的时候,他很紧张,而药被我喝下的时候,他神色复杂……”   刚刚喝下X药的时候,李越白确实怀疑过这药是慕容南故意下的。   但是继续观察又发现,慕容南对云惟知还真的是真爱啊!每天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一副充满保护欲的样子,根本不会做出下药强行占有的事情。   “我做的所有事情,都只有【见招拆招】和【引蛇出洞】而已。”李越白道:“只有坠落冰湖那次,是运气了,如果没有从丁贤身上摸出药渣,我们的证据就少了一项,现在想想,还是后怕的很。”   “我也后怕。”慕容南幽幽地望着他:“你没有淹死,太好了。”   淹死?怎么可能,白老师不会轻易狗带。   短短七天时间,李越白觉得自己是身临其境地看了,不,参演了一场宫廷耽美大戏,简直感动得要哭出来了。   慕容南和云惟知的故事,还真是不错,可惜自己不是云惟知……不对?为什么要可惜?我又不喜欢慕容南。   李越白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尽职尽责了,虽然不能像原主那样对慕容南亲密无间,虽然三天两头躲着慕容南,但好歹,没有把这段关系搞砸啊!等自己走了,原版云惟知回来,他俩就又可以继续下去了。   人生中第一次做媒成功,白老师十分有成就感。   “哎,弟弟,对不起啊,这段时间的我,可能怪怪的,和以前不一样,但是等到了明天,就会恢复正常了。”李越白心情很好地拍拍慕容南的肩膀:“而且我可能也不小心喝了百忘散,等到了明天,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你可以全部讲给明天的我听。”   “嗯。”慕容南幽幽地望着他,目光中似乎有点依依不舍。   不要露出这种表情啊,你不是邪魅狂狷的幼年体霸道总裁吗?   “你是他,又不是他。”半晌,慕容南凑到李越白耳边,轻声说。   李越白整个人都僵硬了,比掉进冰湖那次还要僵硬。   被发现了!   完了完了,暴露了。   想想也是,自己这几天上蹿下跳,又是设计又是推理,本性展现得淋漓尽致,哪一点像云惟知?不被认出来才有鬼。   还好,时间已经到了。   李越白伸了个懒腰,笑着看向慕容南:“放心,他会回来的。”   慕容南压根没有从他耳边离开的意思,反而一字一顿说了四个字:   “必再相见。”   “嗯,必再相见。”李越白笑着揉揉他的头发。   其实,你为什么要跟我说必再相见呢?你的云惟知马上就要回来了啊!   眼前绽开了一道白光,整个世界破碎了。   李越白觉得自己整个人漂浮了起来,很晕。   不知道漂了多久,再次睁开眼睛,眼前是一个房间。   洁白的房间,没有任何家具,明显是异次元空间,只在一面白墙上挂了一个全身镜。   李越白站在全身镜前面,看了看自己的尊容。   和智斗持刀凶徒的那天一样,白衬衫,黑西裤,脸上干干净净的,一点都没有头朝下摔死在厕所的狼狈。   只是,左手腕上,多了一个光环。   比手镯略大一点,月光的颜色,很美,但是看不出有什么用。   “就是没什么用,纯装饰品,为了提升你的辨识度。”系统好心地说。   “你们就是不肯给我开外挂是吗?”李越白十分郁闷。   “您的头脑就是最大的外挂。”系统恭维。 第二穿:吸血鬼猎人 第16章 吸血鬼猎人(一)   “喂,小子,相信世界上有吸血鬼吗?”李越白啪地掰开一双一次性筷子,隔着塑料餐桌,问对面的年轻人。   年轻人不置可否,一张面瘫小脸纹丝不动,一个字都懒得搭理他。   这里是2016年的街头小吃摊,到处都是穿着背心裤衩大把大把撸串的人,时不时还有送外卖的送快递的电动车经过,漂亮的女孩子蹬着厚底拖鞋,穿着热裤,手里端着纸碗边走边吃。隔壁桌的金链子大哥拿着宽屏国产智能手机唾沫飞溅地不知道跟谁吹牛侃大山。小吃摊门口摆了个电视,正在播放球赛……十分热闹,十分世俗。   李越白被系统投放过来的时候,原主刚刚说完那句话:   相信世界上有吸血鬼吗?   不相信!——李越白恨不得替对面的年轻人回答。   这个世界,左看右看都和自己当老师的现实世界一模一样,作为一个唯物主义者,他怎么都不可能相信会有吸血鬼。吸血鬼相关的小说、电影、电视剧、动漫……倒是满大街都是,给广大人民群众提供了无限的YY和欢乐。   对面的年轻人长得和上一穿的慕容南有点像,年轻英俊有点阴郁有点黑眼圈,只不过身上穿的是现代装,款式低调,气质很足,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在这种地方吃饭的人。   这个年龄,这个气场……   上一穿里,慕容南就是个皇N代,没想到这次又碰到富N代了,白老师心很累。   系统渐渐苏醒,关于年轻人的资料一点一点在脑中展开。   这年轻人名字叫叶青,21岁,富三代,名牌贵族学校毕业,现在的工作是——警察,市公安局的,而且是一线刑侦警察。   放着好好的安逸奢华生活不过,为什么要来出生入死呢?   资料继续往下滚动:叶青,体质特殊,类似于抑郁症,对世界对生活缺乏兴趣,很难感受到快乐,甚至连恐惧等情绪也很少有,因此才从事现在的职业,试图为人生找回意义。   懂了,李越白一瞬间就理解了。   他虽然没有抑郁症,但是偶尔也有心情低落的时候,在网上看了很多关于抑郁症的资料科普,有个大致了解——抑郁症就是一种生理疾病,患者感受不到快乐,活着很痛苦很煎熬,自杀率极高。   叶青这种人当了一线警察,每日忙忙碌碌处理各种案件,虽然有生命危险,但怎么也比每日枯坐着和自己的疾病作斗争要充实多了,外界的危险刺激一加强,内心的自杀欲望反而没有那么强烈了。   看完了对面,该看看自己了。   李越白随手拿起塑料饭桌上的智能手机,照了照自己的脸。   嗯,果不其然还是高颜值帅哥一枚,面相凶巴巴的,双眉之间有怒纹,头发略微有点长,两边耳垂上各有一枚细小的银耳钉,个子很高,刚才掰开那双一次性筷子的时候,双手稳而有力,掰开的面上一根毛刺都没有。   原主的名字叫顾西沙,28岁,和叶青一样是市公安局的警察,工作好几年了,所以,叶青刚工作时就是由他带着的,说起来算是师徒关系。   李越白记得公安局有规定,不允许打耳洞戴耳钉……顾西沙是怎么绕过这个规定的?   “西沙。”叶青一张面瘫脸动都不动,就抬了抬眼皮,问道:“被开除的这几天,你都去哪了?”   被开除了?   怪不得敢公然戴耳钉,原来已经不是警察了……   很快,顾西沙的资料也刷出来了:出生于普通家庭,父母都被犯罪分子杀害了所以嫉恶如仇,脾气很凶,能力很强,经验丰富,武力值极高,是市局的骨干……可惜在一周前,在一次突击行动中,他失控击毙了一名已经投降的犯罪分子,因此被市局开除。   “臭小子,才几天不见,连师父都不叫了?”李越白板起脸来凶叶青:“师父这几天该吃吃,该睡睡,逍遥自在的很,哪像你,天天忙得跟孙子似的。”   “为什么突然提起吸血鬼的事情?”叶青问。   “昨晚梦到了,随口一问。”李越白高冷地说。   昨天,已经失业的顾西沙在电视和报纸上都看到了新闻,邻省出了一场凶杀案——两个人合伙做生意,在自己店里出事了,死了一个,失踪了一个,公安局初步侦查认定,失踪的那个就是凶手。   可是这个案子有一点很神奇——死者尸体完好,却被吸光了全身的血!   现场并没有留下可以做到这一点的工具,人类不可能有这样的能力,唯一的解释就是——吸血鬼。   当然,顾西沙只是在心里有这个怀疑,没有亲自办案,也不好妄下结论。   “正巧。”叶青淡然道:“昨晚我也梦到了。”   “我还没说梦到的是什么,你小子【也】什么【也】?”李越白打趣。   “唯一能让师父睡觉都睡不好的,只能是邻省的案子。”叶青道:“这个案子,无法用常理解释,只能解释为吸血鬼作案,但师父的职业素养又不允许说出这样的话,只能在梦中梦到了。”   叶青这个徒弟,虽然面瘫,又冷漠,还是个令人羡慕嫉妒恨的有钱人,但对自己师父还不错,至少能一眼看懂师父在想什么。   “不愧是我徒弟。”李越白道:“可惜这案子不是你小子的职权范围,更不是我的……”   “后悔吗?”叶青突然直视着李越白的眼睛问:“杀了那个人,后悔吗?”   “不,绝对不。”李越白面色凝重。   他们两人,对这个话题都心知肚明,一提便知。   上星期顾西沙击毙的那个犯罪分子,名叫高承峪。   高承峪年纪轻轻,就成了本市有名的成功人士,他投资房地产,上下打点,黑道官场都有关系,做生意全凭一种冒险精神赌徒心态,好机遇加上好运气,还真让他成功了,不到三十岁便资产过亿。   然而在成功人士社会名流的外衣背后,高承峪有更阴暗的一面——他不但是一名恋童癖,还是有着强烈虐杀欲望的恋童癖。   去年,本市出了好几桩青少年失踪案件,失踪者多数是十四岁左右的少年男女,甚至还有一个十岁男童,一个七岁女童。   后来他们的尸体陆续被找到,全都被切成碎块,高温煮熟,后装在黑色塑料袋里抛尸各处,犯罪者的清理工作做得太好,抛尸过程太隐蔽,指纹和体液和毛发都没有任何遗留。   市局反复追查,线索却永远在最关键的时刻中断。   顾西沙靠着一股狠劲,对着这个案子挖掘了整整一年,终于被他找到了高承峪作案的证据,然而当他带人实施抓捕的时候,高承峪却完全没有反抗,只是微笑着回答:“顾队长,48小时,最多48小时我就能出来。”   他的脸上写满了得意和威胁,不但毫无悔过,还想靠着强大的背景和诡辩能力钻过法律的漏洞,逃避惩罚,然后继续作案。   顾西沙当时配了枪,而且还认真思考了一下。   然后一枪爆头。   高承峪死得很干脆,脑浆和血溅了一地。   顾西沙手中掌握的证据还算充分,因此只是被开除,取保候审,等着找律师打官司,顺便还上了电视新闻各大头条,成了本市的话题热点人物,还好照片拍得比较模糊,烧烤店里的人才没有围观他。   此外还要面临高承峪残余同党的追杀报复。   他完全不后悔这个选择,反而很庆幸——假如高承峪没有死,那才是真的后患无穷。   从叶青的面瘫脸来看,他应该是赞同顾西沙的做法的。   李越白也表示赞同。   李越白觉得,第二次穿越来到的这个世界,还不错。   有烧烤吃,有电视看,有徒弟可以调戏,看起来颇难对付的头号敌人,居然已经在一周前已经被原主一枪爆头了,好好好。   目前看来,最大的威胁就是吸血鬼的传闻而已。   也许是一种特殊的作案手法,自己只要好好指挥徒弟破案,就好了。   这时,手机响了,显示名字是:梁天。   梁天是市局的法医,是顾西沙和叶青的同事,平时都穿个白大褂,戴个眼镜,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和师徒俩关系还不错。   “喂,梁天。”李越白把电话接起来:“我和叶青在烧烤店呢,你来不来?”   “烧烤?”梁天在那边一定是撇了撇嘴:“我这有生肉,你们吃不吃?给你们割点?”   “正吃饭呢,少恶心哥。”李越白一听便明白了他说的生肉指的是什么:“还在停尸房忙着呢?”   “是啊,我代表广大劳动群众控诉你们这种游手好闲的恶劣行为!”梁天苦兮兮地说。   “别,你个有薪水拿的人民公仆,可不能欺负哥这种无业游民。”李越白往嘴里塞了一块烤千页豆腐,心情很好。   “哎,你猜,我现在处理的尸体,是谁的。”梁天说。   “你每天对着十几具尸体,谁猜得出来?”   “哎呀,要是别人,我能急着给你打电话?”梁天道:“就是那个被你击毙的犯罪分子!”   “高承峪?”李越白皱了皱眉。   高承峪一死,尸体就被省局的法医科要去了,最近可能是验尸完毕,又发回了市局的法医科,自然被梁天碰上了。   “你到时候上法庭,这尸体也是重要证据吧。”梁天的声音严肃了起来:“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说,顾队,你这人生太传奇了,我……”   “我击毙他是客观事实,梁天,你该怎么验怎么验,反正都是木已成舟的事了。”李越白叹了口气。   “我就是觉得,这尸体有点奇怪。”梁天大概是把手机放在桌上,开着免提,戴着橡胶手套的双手还在翻动着尸体:“后脑勺的洞,不像是子弹出来的那种,太小了。”   当时,顾西沙的子弹射穿了高承峪的额头,又从后脑勺穿出,在后脑勺爆了一个大洞。   “小?”李越白皱眉:“不可能。”   “要不我拍照给你看?”梁天话语里也全是疑惑:“邪了门了。”   “赶紧拍来。”李越白下令。   然而他刚打算挂电话,就在听筒里听到了梁天的惨叫声。   紧接着,电话就断了。 第17章 吸血鬼猎人(二)   “快走,停尸房。”李越白攥紧了手机,对着叶青使了一个眼色。   叶青干脆利落地扔下筷子,往外走去。   烧烤店门口停了一辆型号低调的大奔,从开锁,到冲出堵得整条道严严实实的密林一般的桌子椅子烧烤炉,一共花了五秒钟。   坐在车上,李越白双眼紧紧盯着前面的道路,攥着手机的手却冒出了冷汗。   梁天的声音太可怕了,像是见到了什么不是人的东西。   停尸房和市局不在一个位置,李越白在路上还顺便给市局打了电话,让他们赶紧派人过去。   可是等他们赶到的时候,还是太晚了。   停尸房的门和窗户都大开着,满地都是血,浓重的血腥味四处飘散。   梁天躺着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身体被无数根铁管刺穿——铁管都是从停尸床上拆下来的,被某种奇特的外力削成了一头尖的尖锐武器,粘稠的血还不断从管中流出……梁天的脸上全是恐惧,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张开,一根铁管从喉咙里穿出。   李越白不是顾西沙,对梁天谈不上有什么友情,但是目睹这样的惨状,还是满心悲哀。   他用最快的速度搜索了四周,没有,什么都没有,完全没有行凶者的痕迹。   最重要的是,高承峪的尸体也不见了,不翼而飞。   很快,市局的人也都赶到了,目睹此情此景,立刻都陷入了死一般的静寂,一个年轻的新进实习人员立刻跑到草坪上呕吐了起来,几个平时和梁天关系好的,索性把脸转过去不忍心看,有人甚至蹲在地上把脸埋进了臂弯里。   噩耗一出,杨局长也赶到了,杨局长是市局的二把手,平时分管刑侦这一块,是部队转业来的,年纪四十多岁,身高中等,长得慈眉善目的,办起事来却雷厉风行毫不含糊。他来到现场,也是眉头紧锁,满面悲哀,但作为领导,总归要负起领导责任来,所以杨局长先是讲话致哀,又安抚了一通,说此案性质极为恶劣,大家要化悲痛为力量,深入调查,给逝去的同僚一个交代,给家属交代,给群众一个交代。经他一通布置,大家也纷纷着手忙了起来。   “小顾,梁天的手机上有和你的通话记录,你们说了什么?”杨局长转向李越白这边,虽然顾西沙已经被开除了,但毕竟也当了杨局长多年的手下,彼此关系还是没有断。   “当时,梁天正在检查高承峪的尸体。”李越白答道。   “高承峪……”杨局长锐利的目光盯紧了李越白。   “然后,他便说发现了异状,说高承峪脑后的伤口很小,不像是子弹穿出来所应该造成的样子。”李越白一字不漏:“紧接着,他便发出惨叫声,电话断了。”   梁天本来答应拍张照发过去的,但是还没照就遇害了,手机上并没有照片。   “杨局。”一个同僚回来报告:“现场没找到任何明显痕迹,监控摄像头也坏了,什么都没有拍到。”   “摄像头怎么会坏?”杨局训斥:“这边谁负责?怎么放任摄像头坏了都不修!”   “直到惨案发生之前,都是好好的,保安室里都有视频啊。”同僚惊恐道:“现在也是好好的,就只有惨案发生那段时间,全部黑屏了!”   又询问了门口的保安,和楼里其他人,得到的答案竟是——这段时间,没有人进来,也没有人出去。   到底是谁,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死了梁天,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走了高承峪的尸体?目的是什么?手法是什么?   不一会儿,家属也到了。   梁天的姐姐梁静,在本市的生物科研所工作,杨局长怕她接受不了噩耗的打击,特意派了两名女警察去接了她过来。梁静身材修长,平时非常精明干练,可是在认过弟弟的尸体之后,还是痛哭失声,哭过之后就一直沉默着。   当她得知,这案子与高承峪的尸体有关后,她也几乎失去了理智。   “顾西沙,是你害死了我弟弟。”她站起来,指着李越白怒斥道:“如果不是你擅自击毙了高承峪,梁天怎么会卷入这件事里?一定是,一定是高承峪的同党,为了偷回尸体,才杀死了梁天!整件事,都因你而起!”   她虽然愤怒到了无理的程度,但还是保留着涵养,没有上前厮打。   几个女警忙不迭地将她安慰了下去,她一路离开,还时不时回过头指着李越白道:“这件事,你别想逃脱干系!高承峪的同党有了这一步动作,就一定还会有下一步!”   李越白心里也很不好受,并未和她争吵。   梁天的案子一直讨论到深夜,仍然毫无头绪,李越白和叶青离开时,已经是后半夜了。   二人坐在车里,很久一段时间相对无言。   李越白的脑子也要被所有的疑虑撑爆了——就在刚刚,他们已经排除了所有的作案可能性,唯一的可能,就是凶手真的不是人。   在第一百零一次唤醒系统的时候,系统终于出来了。   上一次穿越,整本书的内容都在李越白的脑子里,可以随时翻阅。可是这一次,信息缺失严重,刚来的时候,系统只是心不甘情不愿地把俩人的个人资料给了出来,其余的全都没给,案发时到案发后,系统一直处于休眠状态,什么信息都没有提供。   “您好,有什么需要系统帮助的。”系统的声音轻松愉快,听在李越白耳朵里无比难受。   “这里是我那个现实世界吗?”李越白问。   “不是。”   “这里有……妖魔鬼怪之类的吗?”   “有。”   有!李越白心头一震。   “主角是谁?”李越白先问了一个比较好接受的问题。   “叶青。”   “白月光男神是谁?”   “你,顾西沙。”   李越白努力平复了一下呼吸,尽量使自己不要心跳过速。   “我会被谁杀死?”李越白问。   所谓白月光男神的定义,就是——人美,人好,死得早,给男主角留下无尽的怀念和心理阴影。   “你不会死啊!谁说你一定会死的!”系统笑得更开心了:“你只是会受尽折磨,直到时间的尽头。”   很快,大致的简介出来了。   叶青,是这个世界的主角,现在是他的青年时期,一切故事都还没有开始。   吸血鬼与人类在地球上共存,已经有千万年了,吸血鬼具有强大的法力,可以随时屠杀、奴役人类,吸他们的血。当然,在上古时代,生命过于艰难了,人类之间也普遍自相残杀,人类也常常因为饥荒、瘟疫而大批大批死去,相比之下,吸血鬼对人类的那点杀戮,微不足道。   然而随着时代的发展与进步,越来越多人发现了吸血鬼的危险,一部分人类自发地成为猎人,与吸血鬼作战,赚取赏金。   几百年前的最后一场大战中,猎人们以生命为代价,消灭了所有的吸血鬼——或者自以为消灭了所有吸血鬼,事实上,吸血鬼并没有死,而是变成了休眠体。   休眠体只有巴掌大小,藏身于各种法器里、石头里、名画里……等各种古物里面。   2016年,休眠时间到了,猎人也不复存在,休眠体纷纷破除障碍,重现于世。   然而,它们的身体变得太小,力量变得太弱,无法独立生存,只得寻找人类为宿主,将灵魂俯到宿主的身体里,形成共生状态——实际上是半人半吸血鬼,但已经等同于吸血鬼,拥有永恒的寿命,并且拥有特殊的繁殖方式,从此世间大乱,人类陷入了和吸血鬼之间永恒的斗争。   叶青,在2016年的晚些时候,就会遭遇俯身。   在那之后,他变得痛苦而迷茫,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不知道自己人生的意义是什么。不知道该站在人类这一边,还是吸血鬼这一边。   直到不久之后,他目睹了自己的师父,顾西沙,惨死在无数吸血鬼的围攻之下。   从那时起,叶青决定成为一名吸血鬼猎人,并很快成为了最强大的吸血鬼猎人。   在他未来漫长无边际的人生中,常常遇到一位敌人,那位敌人被他称作“Knight”,Knight是吸血鬼,但叶青从未见过他的样子,他总是裹着一袭黑袍,在黑夜中来去,残酷而安静。   在叶青在Knight交手无数次之后,才终于找到了一个千钧一发的机会,扯下了对方的黑袍。   那是顾西沙。   顾西沙并没有死,但早已不是原先的模样了,他的身体先是被活生生撕碎,然后又缝合起来,原本白皙的皮肤上全是丑陋的缝合痕迹,脸也变得苍白瘦削,他已经完全被吸血鬼控制、奴役,只剩微弱的自我意识,并没有被叶青唤醒,很快,他便逃出叶青的视野,消失在夜色中。   此后,叶青全部的生命意义,就是再次与顾西沙相遇,唤醒他。   故事还在继续。   李越白还没有消化完简介的内容,系统又欢乐地补充了一句:   “你知道是哪个吸血鬼做了这一切吗?带走顾西沙,残忍地折磨他,拆解他,改造他,永恒地奴役他……”   李越白心头一阵阴云飘过:“高承峪?”   “对,高承峪。”系统意味深长地笑了。 第18章 吸血鬼猎人(三)   吸血鬼很难附身到健康的人类身体上,因为健康人的精神力太强,对它们有本能的排斥。   因此它们偏爱濒死的人,以及尚未腐烂的尸体。   高承峪的尸体当然不是被什么人盗走了,而是被吸血鬼附身,从此死而复生,还拥有了强大的力量,从此继续他呼风唤雨为所欲为的人生。   梁天当然也不是被盗尸者杀死的,而是被高承峪杀死的。   大奔在夜色中疾驰,叶青静静地开车,什么都没有说,李越白坐在副驾驶,双手扶额,内心翻江倒海。   这一穿,难度变高了,对手在哪里,对手下一步会采取什么动作……全都不知道,无法见招拆招,连吸血鬼是什么样的,该用什么武器对付,都还不清楚。   不知道过了多久,车辆行驶到了一处灰扑扑的小区,楼房低矮,有些旧,到处挂着乱七八糟的广告牌,电线杆子上还照例贴着办证牛皮癣。   旧小区租金相对便宜一些,顾西沙自从被开除,就改租了这里的房子。   大奔在寂静无人的小区内狭窄街道上七拐八拐,艰难地躲过停在路边的车,驶入了地下停车场,一路上都安安静静,连保安都没有看到一个。   停车后,李越白开始认真思考起了邀请叶青来家里过夜的问题——高承峪随时可能来找自己复仇,其他吸血鬼随时可能附身叶青,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安全一点。   可是这些事,要怎么跟这位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的男主大人说呢?   李越白叹了口气,还没下车,先往外面扫了一眼,感觉危险无处不在。   结果还真被他看到了奇怪的东西。   一个小女孩,看样子只有五六岁,穿着可爱的睡衣,站在停车场的一角。   在小女孩对面,站了一个成年女子,李越白只能看到她的背影——身材修长,穿着长裙,一头黑色卷发披散下来。   成年女子略微弯下腰,一只手牵着小女孩的手,小女孩却一副很不愿意动的样子,表情呆呆的,似乎没睡醒。   “叶青,车上有武器吗?”李越白目光锁定了那个成年女子,同时压低了声音问身边的人。   叶青面色纹丝不动,从座位底下随手取出来一把日本刀,很长,刀柄和刀鞘都是黑色的,刀鞘上印着藤纹。抽出来一看,是开了刃的,刀身雪亮银白。   “给我。”李越白伸手过去攥住,却没有成功夺过来。   “你现在是取保候审阶段。”叶青看着他,完全没有放手的意思。   “我知道!”李越白烦躁地回答:“可是现在顾不了这么多了。”   “那对母女?”叶青的目光略微往外瞟了一下:“她们有什么问题?”   “现在是后半夜3点。”   “也许是家庭纠纷,母亲想带孩子离开。”   “牵手的姿势完全不对,女人的姿态动作不对,孩子的表情也不对。”李越白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放快语速:“母亲牵孩子的手走路,都是用左手牵住孩子的右手,或者用右手牵住孩子的左手,这样才是一起往前走的正确姿势。”   “嗯。”   “而这个女人,用右手牵起了女孩的右手,两人面对面——这个姿势非常古怪,我从未见过。”李越白深吸一口气:“运气好的话,是人贩子,或者绑架犯。运气不好的话……”   叶青想了一秒钟,点点头,放开了手。   李越白闭了闭眼,睁开,然后打开车门,抽刀,一跃而出。   双脚接触到停车场的地面,然后发力,奔跑,跃起。   李越白在内心深处发出暗暗惊叹——   这具身体的武力值,太高了!   四肢敏捷有力,软底皮鞋踩在地上可以不发出声音,轻轻松松就可以跃起,藤纹日本刀握在手里能感受到重量和操纵感,很熟悉,李西沙是擅长用刀的,藤纹在他手里仿佛玩具一般。   小脑发育不全的运动废柴白老师,在二十多年的人生中从来没有过这种体验。   他不闪不避,采取了最近的直线路线,直直地冲着女人的背影冲了过去。   然而即使没有发出脚步声,身体还是带起了风声,那女人听到了,猛地放下女孩,转过头来。   她发型是常见的卷发,身上的暗红色长裙是淘宝爆款,有些破旧了,脸色苍白瘦削带点病容,表情空洞而凶狠,和那些禁毒所里的瘾君子有点像。   如果不看她脖子上那道伤口,和心口上的大洞。   刚刚李越白那句话没有说完。   “运气不好的话……那就是吸血鬼。”   不过反正自己的未来命运已经这么惨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女人脖子上的刀口极深,几乎能看到白森森的颈椎骨。这种深度,喉管、气管、大动脉血管,必然是早已完全切断了,可她脖子上没有血,刀口处一片惨白,好像血早已流光了,脑袋和身体奇异地被某种力量连接在一起,没有晃悠着耷拉下来,她没有在呼吸,听不到呼吸的声音,也听不到肺里的气体从气管断口喷出的声音。   她的心口开了一个大洞,同样没有血,心脏早已毁掉了。   然而走得越近,越会发现——无论是脖子上的刀口,还是心口的洞,都在以奇异的速度在愈合!惨白的皮肉在生长出来,彼此连接,刀口和洞都在迅速变小。   女人一步步地向着李越白迎了过来,嘴巴咧开,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她离开女孩三米远之后,女孩原本呆愣的表情不见了,揉了揉眼睛,变成了满脸的恐惧,紧接着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看来,这个吸血鬼会某种精神控制的法术,在法术范围之内,受害者就能保持安静。   “是谁来打扰我进餐?”女人发出轻轻地,诡异的话语,因为气管还是断的,她的话语是纯粹用嗓子挤出来的。   随即,她猛地向李越白扑了过来。   一瞬间,她的十根指甲以疯狂的速度生长起来,足足长出了一把短刀的长度,在空气中划出尖利的风声,直直戳向李越白的脸。   李越白后退了半步,手中的藤纹刀横在身前,以绝佳的预判挡下了这一刺,指甲与刀刃相互碰撞,发出带着火花的金铁之声。她的脸凑得太近了,一双眼睛定定地瞪着李越白,瞳孔里全是死亡的气息。   李越白接下她一次又一次的攻击,随即一个旋身,瞄准了空挡,一刀平挥过去——削掉了她的上半个脑袋,苍白的脑浆和粘稠的血流了出来。   这只吸血鬼不算很强,也有可能是顾西沙实在是太强了。李越白平时连只鸡都没杀过,但是危急时刻,不得不下了狠手。   然而,李越白刚刚想松一口气,就见她咯咯地笑了起来,然后一步一步地走到一边,弯下腰,把地上的半个脑壳捡了起来,像是戴帽子一样,重新安回了头上!然后刀口又在迅速愈合!不一会儿便恢复原状了。   李越白感觉到了一种意料之内的绝望,不愧是吸血鬼,会再生,很难杀死。   女人的攻击一次比一次疯狂,一次比一次迅捷,有一次,她几乎用手臂勒住了李越白的脖子,又不知道是蹭到了什么,突然又尖叫一声,收回了手。   李越白清清楚楚地看到,在她的手臂上,多了一个像是被火焰灼烧的小伤口,并且,那小伤口久久没有自我愈合。   难道是我身上有什么东西,能灼伤她?   那个伤口很小,圆形……   银耳钉!   李越白猛地打了个寒颤,摸了摸自己的耳垂,没错,刚穿过来的时候就发现了,两边各戴了一枚纯银男式耳钉,刚刚女吸血鬼搂着自己的脖子,不小心碰到了。   各国的传说中也有这样的说法——吸血鬼惧怕纯银,没想到是真的!   女人没有再进攻,而是冷冷地和李越白对峙起来。   李越白将藤纹刀横在身前,随时留意着她的动向,同时,余光往周围一扫——没有看到女人的同类,倒是看到了叶青。   叶青冷静地站在远处,手里稳稳地端了把枪,枪口对准了女吸血鬼。   “臭小子,一直傻站着干什么?开枪啊。”李越白虽然心里都快哭了,表面上还是要装得酷炫狂霸拽。   “开枪没用。”叶青冷静地回答。   确实没用。   “你叫什么名字?”李越白转过脸,盯着女人问道。   根据这个世界的设定,她在变成吸血鬼之前,肯定是一个普通人类,不知道还有没有保留人类的意识。   “吾名卡恩斯坦伯爵夫人,以少女之血为食。”女吸血鬼冷笑着回答。   没救了。   “叶青,你走近一点。”李越白压低声音。   叶青疑惑地皱了皱眉,但还是往前走了走。   李越白没有看叶青,只是一扬手,两道银光从他手心里飞出,远远地飞向叶青,落到地上。   “子弹。”李越白简单地解释。   女吸血鬼见势不妙,疯狂地冲向叶青的方向,试图发动攻击,但很快被李越白拦住了,双方的动作都越来越激烈,从旁观者角度来看,几乎是眼花缭乱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到砰砰两声枪响。   卡恩斯坦伯爵夫人的动作停滞了,她的身上出现了两个枪口,一个在心口,一个在额头,枪口都没有在愈合,而是发出了岩浆一般滚烫的光芒,随即,枪口慢慢扩大,由内而外,她整个人都像岩浆一样烧了起来,很快,就化成了一地焦炭。   就在刚刚,叶青以最快的速度捡起了李越白扔过去的银耳钉,拆开子弹,将耳钉装入子弹里,然后找好机会,开枪。   “现在相信吸血鬼的存在了吧?”李越白用刀撑着地面,长出了一口气。 第19章 吸血鬼猎人(四)   叶青随身带着电脑,可以连接到公安局的数据库。   他们根据女吸血鬼的容貌、衣着等特点,查出了她生前的身份。   她名叫万芳,在这个小区租房居住,有过诈骗犯罪和吸毒的前科,就在昨日,她的男友被发现带着一把刀从小区里跑出去,然后在小区旁边的护城河跳河自杀了,警察发现男友身上的刀有劈砍的痕迹,去万芳租住的房子里寻找尸体,却只看到了血,没有找到尸体,万芳就这样神秘失踪了,没想到到了晚上,她以这种奇妙的形式重新出现在了地下停车场。   “很有可能,是万芳和男友发生争执,被男友砍死——刺中心口,割开喉咙,然后便被吸血鬼的休眠体附身,成为吸血鬼,藏在小区里,伺机吸血。”李越白道。   而那个小女孩,只是小区里普通住户家的孩子,半夜里父母不知道因为什么摔锅摔碗地吵架打架,小女孩心里害怕,就偷偷开门跑了出去,不想遇到了变成吸血鬼的万芳。   刚才一番恶斗,李越白身上溅了不少恶心的汁液,血淋淋的,势必不能见人了,于是派叶青去把小女孩送回家里,李越白负责把车停好,等叶青回来之后,二人一起上楼,去了顾西沙租的房子里。   李越白实在是累得无法思考了,也懒得招待叶青,自己去浴室洗了个澡,找了一身宽松衣服换上,往沙发上一躺,才能平静下来继续想问题。   叶青抱着电脑坐在另一张沙发上,脸被电脑的光照得发蓝。   “刚刚万芳说自己是【卡恩斯坦伯爵夫人】,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李越白揉着脑袋,从换下的旧衣服里掏出手机,打开了搜索引擎。   ——卡恩斯坦伯爵夫人,是传说中的吸血鬼,活跃于16世纪的奥地利,只吸食少女的鲜血,她城堡的地下室里堆满了少女的尸骨。   这倒是能解释,为什么万芳下手的对象是一个小女孩。   “可是对于吸血鬼,我们知道得还是太少了。”李越白叹了口气:“现在只知道,纯银能杀死它们。”   也就是说,接下来,为了防范吸血鬼的攻击,必须准备大量纯银——纯银武器、纯银子弹……纯银的价格不贵,几块钱一克,但是要想大量使用的话,要花的钱数还是可观的。   用手机查了查顾西沙的账户余额,里面的钱明显不够。   上一穿,太子殿下像外挂一样又神奇又听话,要他帮什么忙,都会问也不问地照做。可是这一穿,叶青就不是那么好糊弄了。   李越白扶了扶额,在脑中像备课一样打起腹稿来。   世界观,方法论,是什么,为什么,怎样做……   首先要告诉叶青吸血鬼的概念,吸血鬼的由来,然后要讲清楚彼此将来要倒多大的霉,再商量一下怎样才能避免,最重要的是还要解释清楚自己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白老师只觉得脑子里塞满了乱七八糟的字符,心累得连一个字都懒得说。   还好叶青干脆利落地帮他做出了选择。   “西沙。”叶青从电脑屏幕上抬起头:“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   果然,这么快就暴露了。   叶青的目光很冷,里面饱含审视,百分之百的理智,是能看穿一切的目光。   “小叶,听师父细细给你讲来,是这么回事……”李越白叹了口气,把脚放在茶几上,预备着把那千万字的腹稿像念经一样念出来,可是临出口,却改主意了。   太麻烦了。   李越白什么都不怕,就是怕麻烦,怕没完没了的掩盖。   “我是穿越者。”李越白一字一顿地说。   “……”叶青眯了眯眼睛。   “顾西沙不会有事,等我解决完问题,离开,他就会回来了。”李越白先说重点:“我和你,是盟友。”   “怎么证明?”   “如果我想伤害你,我会躲在顾西沙的身份后面,一直隐藏下去。”李越白耸耸肩:“反正你信任他。”   “你不惜暴露身份,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情况危急,我没有时间和你兜圈子。”李越白把大致情况说了一遍,尤其强调了三点:   第一,吸血鬼马上就会在各地出现。   第二,叶青会被附体,成为吸血鬼。   第三,顾西沙会被吸血鬼抓走,改造成杀人机器,来杀叶青。   ……   李越白说完之后,叶青就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如果你相信我,事情会好办很多。”李越白很诚恳:“如果你不相信,我会提供更多的   证据。”   他闭上眼睛,等待一切可能的情况。   系统没有说过暴露身份会怎样,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然而叶青说的话出乎他的意料。   “我相信你。”叶青点点头:“我也是穿越者。”   WTF!   原来你也是啊!   果然世界已经被穿成筛子了,遍地都是穿越者!   “真巧。”李越白苦笑:“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叮!恭喜相认!请选择是否组成本次任务同盟。”系统兴高采烈地跳出来。   李越白毫不犹豫地选了是。   “双方都选择【是】,同盟关系确立,只要同盟中任意一人死亡,则本次任务失败。”   系统更高兴了。   所以这个联盟就是这么个混蛋作用吗?李越白只想揍系统一顿。   不过再一想,对于两个陌生人来说,这样的设定再好不过了,完美避免了互相背叛自相残杀的可能。   李越白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下来,恨不得整个人在沙发上躺平。终于可以不装顾西   了!   “你是什么时候穿过来的?”   “烧烤店,比你早一会儿。”叶青回答。   叶青和李越白一样,来自一个和现在这个世界差不多的世界,区别是,没有吸血鬼。李越白也无法分辨,俩人是否来自同一个世界,毕竟,世界太多了,彼此之间太像了。   至于叶青本体的性格和家庭情况,也和这个世界的叶青差不多,所以他只需要本色出演,就能装得很像。   叶青那边同样有一个系统,和李越白的系统一样,提供的信息也一样。   “那我在上一个世界里见过你吗?”李越白想起一个无厘头的问题:“《上京落花》里,有你吗?”   “上京落花是什么?”叶青皱眉否认:“完全不知道。”   “古代,大端朝,皇帝是慕容丰。”   “没有。”   “这是你第几次穿越?”李越白继续问。   “不记得了,可能是第一次,因为我不记得前面有别的世界。”叶青皱眉道。   “哦,新人?”李越白笑了笑:“没关系,老师罩你。”   “嗯。”   说是要罩着别人,但其实李越白对下一步,只有两个模糊的计划:   一、弄到特殊定制的武器。   二、收集各处吸血鬼出现的信息。   第二个还算好办,叶青是市局的电脑高手,只要把接线的活儿揽过来就行了,凡是接到   疑似与吸血鬼有关的报警电话,都额外留意,向上级打申请,主动要求去查。   这第一个就难搞了……我国对武器的管理向来严格,连公安配枪都要严格限制,李越白作为一个遵纪守法的普通市民,对于去哪里弄武器完全没有头绪。   叶青……等等,叶青这种能在车座位底下藏一把刀的人,肯定有办法吧?   “你等等,我搜索一下数据库。”叶青一本正经地回答,然后闭上眼睛,右手食指轻轻一下一下点着额头。   莫名其妙地有一种机器人的萌感。   “有。”不多时间,叶青睁开眼睛:“有个来往多年的朋友,前几年在网上做非法弹药售卖生意,后来风声紧,不敢卖了,库存的子弹一直没能出手……”   “枪呢?”   “我有局里给的配枪。”叶青笑了笑:“一把92式,一把转轮。”   这两种枪,用的都是最标准的9mm口径子弹。   “为什么你可以在非执行任务时间配枪,还两把?你才几岁啊?”李越白觉得简直没天理。   “我通过了国家的冷静程度测试。”叶青道:“绝对没有任何引发恶劣事件的可能,我持枪,唯一的危险可能是——自杀。”   也就是说,即使全市局的人都不靠谱,叶青也会是最靠谱的一个。   “纯银的事情也好说,只要有大规模电镀设备,给那些子弹电镀一层银就可以了,或者也可以把银粉银颗粒装进弹药里,像是我们刚刚做的那样。”李越白越想越觉得事情顺利:“这种电镀工艺,很多灯具工厂、电器仪器都能做。”   他随便又在搜索引擎上搜了搜电镀银这个关键词,很快蹦出几条广告,最显眼的就是著名的百亮灯具公司。   “你看,就像百亮公司这样的,当然我们不一定找这么高级别的,随便一个小厂子,快倒闭的那种,想想办法把他们的车间收购过来……就是麻烦了点。”李越白没做过这种生意,冥思苦想怎么征用别人的车间别人的机器。   “百亮公司可以。”叶青点点头:“我家旗下的。”   “……” 第20章 吸血鬼猎人(五)   “宿主大人,还在抱怨我没有给你开挂吗?”系统邀功:“过程如此顺利,同盟如此靠谱……”   “滚蛋,那全都不是你的功劳。”李越白气结,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废柴还这么不要脸的系统,事事都要宿主亲力亲为。   一切都很顺利,他们用最快的速度拿到了镀银的子弹,以及镀了银的藤纹刀。   紧接着,第二个吸血鬼案件就出现了。   某天深夜,高元路112号和平小区,打来了一个报警电话。   “救……救命!”话筒里是一个惊惶的年轻女生的声音:“110吗?我报警!我室友,我室友死了!”   “请您先冷静一下,您现在安全吗?”女接线员答道。   “我?我很安全,我这边什么事都没有……”女孩抽泣着说:“我室友一个人在房间里,死了!满地都是血,脑袋整个都掉下来了!”   “请您尽快躲到安全的人多的地点,我们马上安排人手过去。”   “这个案子很可疑。”李越白道。   叶青点点头,摘下了耳机,提交了出警申请。   他们赶到案发小区的时候,那个打了报警电话的年轻女孩正蹲在小区门口的保安亭里,双手环抱着身体,瑟瑟发抖,一把钥匙握在她手中——发现案情之后,她就立刻锁了门,跑了出去,直奔保安亭,那里通宵都有保安值班,相对安全。   叶青出示了警察证之后,女孩打量了他们几眼,松了一口气,急急忙忙带着他们向她住的楼房走去。   她叫马小婷,死去的女孩是她的室友,徐丽丽。   马小婷和徐丽丽都是大学毕业留在这个城市工作的,没有亲属在这边,俩人合租了一间两居室的房子——和平小区的房子老旧,面积小,租金低,正适合她们这些没赚几个钱的职场新人。   上了楼,到了防盗门门口,李越白接过马小婷手里的钥匙,开门,一进门,浓重的血腥气就扑面而来。   马小婷本来害怕得连看都不敢再看一眼,现在见有他俩撑腰,也慢慢捡回了一点勇气,跟在他俩身后进了门,一边解说着发现尸体的经过:   “丽丽每天下班都比我早,我晚上八点到家,她一般七点多就到了。”马小婷指着一间关得紧紧的屋门:“那是她的房间,我一般回来都要先喊她一声,看她在不在,结果今天喊了没反应,再看看门口,她的鞋和包都在,应该没有出门。所以我就去她房间里找她,一推门,就看见满地都是血!”   随着她的讲述,叶青和李越白戴上了胶皮手套,轻轻推开了房门。   房间不大,里面有一张床,一个电脑桌,诸多杂物。地板中央,一个年轻女孩躺在地上,穿着睡衣,拖鞋甩在地上,满地都是鲜血,还有不少血喷溅在了墙上,床上,甚至天花板上,十分惨烈。   血都是从女孩的脖子里喷出来的——她已经没有脑袋了,脖子的断面不算整齐,直到现在还有血从断面汨汨地流出来。   李越白蹲下身,往床底下一看——那里有鞋子,旧纸箱,有一串血迹……还有女孩的脑袋,她静静地停在床下,表情十分痛苦,一双眼睛犹自瞪得大大的。   是什么人,什么样的力量,才能把徐丽丽的头这样硬生生割下来?   绝对不可能是自杀,没有人能这样割下自己的脑袋。   也不可能是马小婷,她十分瘦弱,根本没有这个力气。   “有外人闯入的迹象吗?”李越白问。   “没……没有。”马小婷看了尸体一眼,又捂住了自己的脸,退出了房间,带着哭腔说道:“只有我们俩有钥匙,窗户也都装了防盗网,我回来的时候,门锁得好好的,贵重物品也没有少。”   窗户密封性不错,防盗网也没有问题,外人不可能从窗户闯入。   “徐丽丽平时有什么仇人吗?”   “绝对没有,我们俩都不是爱惹事的人。”马小婷十分委屈难过。   惹事和出事没有必然联系,街上、火车站、偏僻小巷子、公共汽车上……这些地方经常有一些流氓、人贩子之类的犯罪分子,专门找那些温和老实的女孩下手,但这里不是公共空间,而是私人房屋,不适用于这样的推断。   “会不会是犯人尾随入室?”李越白问:“在徐丽丽开门的时候,趁机闯进来。”   “不会。”马小婷摇了摇头,掏出手机,调出实时聊天记录:“就在七点半的时候,丽丽还给我发了条消息,说她买了凉皮,让我不用再买吃的了。是用电脑发送的,也就是说,她那时候已经好好地在家了。”   叶青和李越白互相对视了一眼。   人类作案的可能性越来越小,吸血鬼作案的可能性越来越大。   “徐丽丽最近有没有什么特殊表现?比如……”李越白想起了那个在地下车库差点被吸血的小女孩:“……精神恍惚,举止异常之类的?”   “情绪不好都是常有的事,比如工作挨骂了,和男朋友分手了……”马小婷努力想了想:“要是说情绪奇怪,最近两星期她是有点奇怪,明明工资被扣了,却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并没有问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所以李越白决定先检查一下尸体。   尸体旁边的地上,落了一枚银戒指,细细的一圈,上面没有任何标志,上面沾着血。李越白小心地将它捡起来,放进证物袋。   身体上大部分地方都很正常,没有特殊状况,只有双手很特别。   徐丽丽的双手,无论是手指还是手心,都布满了焦黑的勒痕!有些严重的地方甚至已经皮开肉绽!好像她曾经用手疯狂地去拽一根闪着火花的电线,或者一根烧红的铁丝,被烫成这样的!   再就是从屋子里的杂物中找线索了。   李越白向来很注意保护学生隐私,不会强行查看手机,强行搜检书包,但是为了找出死因,只能暂时得罪一下死者了。   书籍、玩偶、香水、化妆品、明星海报……都很普通,只有一样东西,看着怪怪的——一个方方正正的黑色石块。   “这是什么?”叶青拿着石块问马小婷。   “不知道,她没给我看过。”马小婷摇摇头。   “徐丽丽记日记吗?”   “纸质的没有,她喜欢写在网上,然后设成只有自己可见。”马小婷回答:“我平时也是这样的。”   李越白的目光投向了电脑桌上的电脑,和一旁的手机。   电脑处于待机状态,重新启动起来,屏幕却锁住了,要求输入密码。   手机也是一样。   “我不知道她的密码,我自己有电脑和手机,没必要去用她的……再说人人都有隐私,就算是室友也……”马婷婷说。   “这种保密级别的电脑,密码很容易破解。”叶青弯下腰,看了看屏幕,纤长的手指微微一抖,就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个带屏幕的小机器,从小机器上抽出一根线,连接到电脑:“交给我吧。”   李越白早就知道叶青在电脑方面是高手中的高手,当然也不奇怪,随口问道:“需要多久?”   “最多十分钟。”   “太慢了。”李越白低下头仔细看了看电脑键盘:“密码是i love 1 days,先试试吧。”   叶青刚刚启动破解器,闻言看了他一眼。   破解器的速度已经很快了,李越白怎么可能根本不需要时间,就说出正确密码?   果然,输入这一串字符后,电脑屏幕亮了,转为欢迎界面,桌面以缓慢速度开启,这台电脑已经很旧了,卡得很,运行起来发出要散架的声音,风扇拼命吹。   “你怎么知道密码的?”叶青一边等待,一边问。   “被害人在回家之前,买了两份凉皮回来。”李越白没有了平时破解谜题时的得意神色,反而表情凝重,声音低沉:“凉皮的外包装盒是红色的,质量不好,掉色,沾到了她的手指上。”   一份是给自己的,另一份是帮马小婷带的,都还放在桌上没有吃。   “她放下包装盒,习惯性先开电脑,手指上的红色就沾到了键盘膜上。”   白色的键盘保护膜上有几个浅浅的红色印记,分别印在1eiolvd这些按键上,排列组合起来就是I love 1 d……   “d后面是什么,你怎么知道?而且不一定是这样的排列方式。”叶青皱眉。   “有个德国乐队,名字叫1 days,是徐丽丽最喜欢的乐队。”李越白指了指桌下的一个塑料箱,里面装满了海报和CD。   “没,没错。”马小婷垂下眼睛:“丽丽常常说要攒钱去看演唱会的。”   终于,启动好了,桌面完整地展现在了他们眼前。   即时通讯工具还挂着,有个头像在闪烁,李越白点开了,是徐丽丽的一个名叫吴禾的朋友发来的聊天信息。   吴禾:丽丽,快说话,别装死。   吴禾:你刚才吓死我,P这么恐怖的一张照片给我,要求赔偿精神损失费!请我吃饭!   吴禾:嘿,多老的恐怖梗了,你还玩。   吴禾:别装了,快回复我,不然我生气了。   ……   吴禾一连发了好多条,都是在抱怨徐丽丽不回复的。   徐丽丽当然没有回,因为那个时候她可能已经死了。   “这位吴禾你认识吗?”李越白问不敢走近的马小婷。   “嗯,是我们的同学,不过不在本市,所以只能在网上聊。”马小婷回答:“有时候我下班路上不方便回复丽丽,她就和吴禾聊着玩儿。”   一想到还要把丽丽的死因通知吴禾她们,马小婷的眼圈又红了。   李越白屏住了呼吸,不敢把聊天界面往上拉。   从吴禾说的话判断,徐丽丽在死之前,曾经发了一张照片给她。   而那张照片的内容是十分恐怖的。   吴禾在被吓到之后,就认定徐丽丽肯定是在开玩笑。   到底是什么样的照片呢……李越白不自觉地伸出左手,扶住了叶青的手臂,找到了一点安全感,然后右手操纵鼠标,往上一拉——   聊天工具界面上显示出了一张照片,发送时间是7点45分。   照片上的人,是坐在电脑前的徐丽丽,她露出了一个可爱的笑容,很明显是用电脑自带的摄像头拍的。   在她的背后,隐约有一个什么东西,黑乎乎的。   待到看清那东西之后,李越白觉得嗓子一窒。   是一个黑色的纤细身影,只有巴掌大,像人形,但又明显不是人,四肢纤细,脸也是像人又不像人,它扭曲成诡异的姿态,对着镜头露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一只手还在摸着被徐丽丽的头。 第21章 吸血鬼猎人(六)   “小马,你先离开房间,去保安亭躲着。”李越白从电脑上抬起脸,当机立断严肃告诫道。   那个诡异的身影,一定是吸血鬼休眠体了,最坏的可能是,它还在这个房间里!   “好,好的……”马小婷本来就害怕得不敢靠近徐丽丽的房间,一听这话,当然乖乖点头,然后一步一步倒退着往外面走去,虽然她很好奇电脑上有什么,但恐惧心还是战胜了好奇心。   这时,她的手机响了,是即时通讯工具的声音。   马小婷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掏出手机,打开一看。   是吴禾发来的。   吴禾:小婷,丽丽在干嘛呢?   吴禾:丽丽之前给我发了一张照片,吓死我了,然后她就好久没回我,你看到她了吗?   吴禾:[图片]   吴禾:就是这张,也不知道她用什么app做的图……   那张恐怖的照片,在马小婷手机屏幕上显示了出来。   “啊——!”马小婷发出一声带着哭腔的惨叫,手机从她手里滑落,然后她整个人软软地晕倒在地。   她工作到这么晚,没有吃晚饭,又一直处于恐惧状态,精神紧绷,现在这张照片,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李越白把她从地上扛起来,搬到了沙发上,拉过旁边的毯子给她盖上。试了试脉搏鼻息,都没有大碍,只是吓晕了。现在这个情况,把她送出去也不一定安全,只能让她暂时待在这里了。   然后,打开出租房内所有的灯,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屋内,从显眼的地方,到柜子里、抽屉里,并没有发现吸血鬼休眠体的踪影。   难道,它已经逃出去了?   徐丽丽的尸体就在这里,它为什么不附身?   “吴禾是不是很可疑?”叶青问:“如果不是他把图片发给了马小婷……”   “不一定,我认为吴禾目前为止都很正常。”李越白道:“换了其他人,也会做出同样的举动。”   现在是即时通讯时代,朋友突然发了一张恐怖照片还不回信息,第一反应当然是问一问住在一起的人。   叶青先打开了徐丽丽的个人主页,由于开机已经设了密码,所以她的个人主页都是直接登录的,上面有一些公开日记,也有私人日记。   公开日记都很正常,私人日记却……   全是一些奇怪的呓语。   这样的呓语,是从7月20号开始的,那一天,徐丽丽发表了一篇日志,题目是:好想拆开一个盒子。内容是意识流,全是絮絮叨叨地在写自己多么想拆开一个盒子,这样的欲望多么多么强烈。   “想拆开一个盒子?这是一种比喻吗?想解决某个问题,想释放自我?”李越白一时竟辨别不出,这日志和案情有没有关系。   他班里的中二少男少女们,每天的日志都是这种意识流,动不动就“这个黑暗的世界,我就像一朵莲花陷在泥沼之中……”   要是全都当真,那就傻了。   到了7月30号,也就是前几天,徐丽丽又发表了一篇日志,题目是:好想要一条项链。同样是意识流,内容就是那条项链怎样怎样诱惑着她,怎样让她不顾一切都想得到,就算拼了命也要得到。   这种感觉,更容易理解了,恐怕人人都会有,喜欢的贵重首饰,喜欢的游戏机,喜欢的手机……徐丽丽这个年龄的女生,有一根特别想要的项链,那简直再平常不过了。   日志找不到什么重要疑点,李越白又指挥着叶青打开了网络购物平台,账号默认登录,然后打开“已购买物品”列表。   全都是一些平价日常用品,衣服之类的,并没有找到什么特别贵重的项链购买记录。   刚刚他们已经搜过了整个房间,项链有几条,根据马小婷的辨认,都是很便宜的普通牌子普通款式,没有哪条符合日志里那种爱而难得的语气。   李越白皱着眉头,看着一点一点往下滚动的列表,脑子里千头万绪,像麻线一样绕在一起解不开。   “好了,这里慢一点。”李越白一手扶在桌上,一手扶着叶青的肩膀。   “慢点?”   “列表下拉的速度慢一点,快到7月20号了。”李越白皱着眉头紧盯着屏幕:“7月20号徐丽丽发表了一篇有点奇怪的日志,也许和她买的东西相关。”   奇怪的是,7月20号没有购买记录,那天她没有买任何东西。   “那就继续往下拉,也许不是7月20号买的,而是7月20号收到的!”李越白道。   很快,一条特殊的“已购买物品”信息被拉到了眼前。   购买日期是7月1号,许诺20天内到货……   时间正好!   再看那物品的简介——没有照片,只有文字简介:古堡石块。   详细介绍说的是:德国兰茨胡特东部郊区一座几百年历史的乡村古堡倒塌,塌下来的石块作为纪念品向游客出售,每块价格仅仅几欧元。底下附上了古堡倒塌前的照片和视频,风景确实好,古堡的颜色是深黑色,不大,古朴沉重。   卖砖块的?这倒是不稀奇,心灵鸡汤界有个流传已久的段子——自由女神像造好的时候,建筑商发愁,剩余的废料该怎么处理?结果有个聪明的职员提出:将剩余废料生产加工,做成一个个小的自由女神像,售卖给游客!于是又赚了一大笔……段子真假先不论,这种商业模式,在现代社会已经遍地都是了,完全不稀奇,李越白自己都买过某个旅游景点的边角料木头做成的纪念品。   他们刚刚翻找徐丽丽的随身物品的时候,在一堆杂物里找到了唯一一件画风不同的东西,就是一个黑色的,方方正正的石块,那必然是这个古堡石块没错了。   两个线索能连在一起,但不知道有什么用。   收到古堡石块之后,徐丽丽就发表日志说:想打开一个盒子……   石块,盒子,石块,盒子……从视觉效果上来说,倒是有相似之处。   难道盒子指的就是古堡石块?   李越白蹲下身,把石块翻找出来,捧在手中——不算很重,大小和普通砖块差不多,重量却要轻一半,黑色玄武岩,粗糙,找不到任何可以打开的开口。   如果它就是盒子,徐丽丽到底有没有成功打开它?是已经打开然后又关闭了,还是从未打开过?   回想了一下那篇日志里的急切语气,李越白猜测,徐丽丽肯定已经打开过盒子了,否则,她不会不再提盒子的事情。   这玩意儿真的可以打开?李越白和石块大眼瞪小眼,相看两相厌,折腾了半天都找不到窍门,无奈之下只好把石块交到了叶青手中。   叶青接过来,掂量了一下:“重量不对。”   “比普通砖块轻,顶多一千克。”李越白估算着。   “重量是983.5克,内部构造有点复杂。”叶青瘫着一张脸,用纤细修长的手指在石块上敲了敲:“内部有个空腔,除了空腔之外,左侧内部还有一条圆柱形通道,T字形……”   李越白一脸懵逼:“小叶,你是自带X光扫描功能吗?”   “我看不到,根据敲击声推测出来的。”叶青眼都不眨,让人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   算了,反正已经穿越了,多一个有特异功能的同伴也不是坏事。   叶青拿了一张纸,把推测出的内部结构大略画了一下。   画完之后,李越白拿过来一看,顿时恍然大悟,这不是“鲁班锁”中的一个变种吗?   小时候学校门口总会卖那种玩具,有木制的,有铁制的,一套好几个,方的圆的奇形怪状什么样的都有,都是用最简单的机械原理,把碎块拼合在一起,只要找到正确的拆分方法,就可以拆开,这些小玩具,有时候被叫做“鲁班锁”,有时候被叫做“孔明锁”。就算到了现在,也依然可以买到。   鲁班锁中有一种,是个方方正正的木头盒子,想直接打开是做不到的,只能先把它往某个方向倾斜,再往另一个垂直方向倾斜——利用重力,将里面的一个小重物运送到某个关键点,然后才能打开。   古堡石块的情况更复杂一点——内部有一个曲里拐弯的迷宫状通道,通道里有一枚小石球,要把石球运送到通道尽头,才能打开。   “你来。”李越白果断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叶青。   叶青可能真的有特异功能,他对数字、计算、重量、形状等的感知特别敏锐。语文老师李越白是自愧不如的。   叶青闭上眼睛,双手握住石块,轻巧地转动起来——无论做什么事情,他的表情都特别认真专注,没有任何作为天才的倨傲不屑感,就像刚才,电脑的密码再简单,他也会认真去破解,成功破解了,表情也是纹丝不动。和一解决什么问题就忙不迭地嘚瑟四处炫耀的李越白完全不同。   没过多久,古堡石快内部响起了一阵低沉的咔嚓声,然后,打开了。   李越白看过一些武侠小说,总觉得神秘盒子假如打开了,里面就有可能冒出什么毒烟,什么毒针之类的,于是,下意识地猛地出手,绕到叶青身后,捂住他的口鼻,往后一拽。   叶青被他拽得差点失去平衡。   幸好,石头里面没有冒出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里面的空腔里静静地躺着一个小棺材,黑色的,做工粗糙,形状古朴,看不出材质,棺材表面,有几道深深的勒痕。   到了这一步,李越白已经可以确定,这东西和徐丽丽的死亡有关了。 第22章 吸血鬼猎人(七)   棺材里空空如也。   “盒子的线索到此为止。”李越白望着棺材,觉得思路走到了死胡同,必须另开一条路了:“刚刚徐丽丽的日志里还写了项链的事情,从项链入手,再查一下,也许线索就能连上了。”   “可我们不知道项链在哪里。”叶青道。   他们已经仔细检查过徐丽丽首饰盒里的那几条普通项链了,都没有任何机关,都不是日志里说的项链。   “把那张照片再调出来看一下。”李越白道。   他隐隐觉得,自己刚刚看到照片的时候,目光都被吸血鬼休眠体吸引了,而遗漏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   那张把吴禾吓得不轻,还把马小婷吓晕过去的照片,再一次出现在了电脑屏幕上。   “你看。”李越白指了指屏幕上,徐丽丽的脖颈。   那里戴了一根细细的银项链。   款式简单,精致,只有一根链,没有挂坠,仔细比对起来,和首饰盒里的几根普通项链都不一样。   “很有可能,这就是她日志里提到的项链。”李越白眉头紧锁:“只是,不知道去哪里了。”   徐丽丽拍照时还戴着的项链,在她死后就莫名其妙消失了。   疑点太多,一时不知道该从哪里入手。   突然,李越白的手机响了起来。   “喂,叶警官,您好,我是小婉的家长,这么晚还给您打电话,实在是不好意思。”电话那头是一个爽朗强势的女性声音。   叶警官?   李越白瞟了一眼叶青,后者专心检查尸体。   “小婉前几天多亏您帮忙送回来,还没来得及好好谢谢您呢!”女家长继续热情。   原来是前几天在小区地下停车场里救下的小女孩的家长。   那次叶青把小女孩送回家,家长问叶青要联系电话,结果这熊孩子留了李越白的。   “不用谢,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现在惨案在旁,李越白笑不出来,只能程式化地客气:“孩子还好吧?”   “可就是说这事呢,叶警官,您帮我们出出主意,小婉自从回来之后,就总是哭,不敢见人,走在路上看到穿红裙子的阿姨,就害怕得直躲,这可怎么是好,多影响以后上学啊!”家长又急又愁。   小女孩遭遇了自称卡恩斯坦伯爵夫人的女吸血鬼,当然被吓得不轻,这样的心理阴影,只能慢慢修复了。   “孩子太小,会害怕是正常的。”李越白想起在地下室第一次遇到小女孩时,她脸色呆呆的,连害怕都不知道害怕了,和那时候相比,现在才是正常的。   “小婉说,穿红裙子的阿姨只要一靠近,就能控制她的思想。”家长急道:“你说这怎么可能呢?叶警官,你送小婉回来的时候,不是说坏人已经被逮捕了吗?”   女吸血鬼万芳已经化成了一地灰烬,但这事当然不能和家长说,只说是被逮捕了。   “是的,已经判刑了,您放心,不过平时还是不要让孩子一个人出门。”李越白安抚道:“小婉现在需要信任和体贴,不管她说什么,您都要信,就算不信,也要假装信。”   来来回回嘱咐了好多句,这通电话才算是打完。   李越白挂了电话,把所有的疑点和线索都在纸上写了下来。   1.吸血鬼有某种心灵控制的能力   2.徐丽丽的日志里提到了盒子和项链   3.盒子是古堡石块   4.盒子里的棺材上有明显勒痕   5.徐丽丽戴过某个神秘项链,现项链消失   6.徐丽丽的手上有明显勒痕和灼烧痕   7.地上遗落一枚银指环   ……   李越白把这些摆在一起看了三遍,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猛地跳起来,找出那个装了银戒指的透明证物袋。   “小叶,你说,这个戒指,真的是戒指吗?”李越白拿着证物袋在叶青眼前晃。   “是一个看起来很像戒指的东西。”叶青保守地判断。   李越白带着塑胶手套,将戒指拿出来,双手各捏住一边,做了一个往外拉的动作:“也   许……”   他双手狠狠发力,戒指竟然被他生生扯得变形了,往两边延伸开来。   同时,戒指上面紫光一闪,发出噼里啪啦一阵类似于电流的东西,同时,整个戒指颜色变得如同烧灼一般通红。   塑胶手套能隔绝电流,却不能隔绝热量,李越白的手被这么狠狠一烫,立刻松了下来,放任戒指变回原状。   “这不是戒指。”李越白没有去管自己灼伤的手:“这是项链。”   “到底怎么回事?”   “整件事的始末,我大概可以猜出来了。”李越白说:“但是还缺乏依据,而且……”   他瞟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又是一惊。   本来,徐丽丽的头颅是朝里的,面向墙角的。   但是现在,不知道被谁拨转了方向,变成了脸朝外,可以清清楚楚看到她脸上挣扎扭曲的表情。   会做这种恶作剧的东西只有一个。   “小叶。”李越白的手放在腰间的枪上:“注意一下,那只吸血鬼休眠体……还在这个房间里!”   在这之前,谁都没有见过吸血鬼休眠体。   在徐丽丽那张恐怖的自拍照上,清清楚楚照到了它。   所以,这就造成了一个短暂的思维误区——他们理所当然地认为,吸血鬼休眠体是可见的。   然而还有这么一个可能——吸血鬼休眠体不可以被肉眼观察到,只能被电子镜头拍摄到。   假如这里有电子摄像头就好了,还可以调取视频看一下。   “那个,师父。”叶青冷静地敲着键盘:“忘记告诉你了,我从一开始就带了便携相机来,而且打开了自动拍摄。”   “快看看!”李越白压抑下紧张的心跳,凑到电脑前。   电脑上多了一个文件夹,里面装的都是刚刚自动拍摄的照片。   看到这些照片后,李越白感受到了真真切切的恶心怪异。   第一张,自己和叶青正在观察尸体,而休眠体正飘在空中,飘在自己的脸前,狰狞地凝视着自己。   第二张,自己站在电脑前破译密码,休眠体就飘在自己的背后。   第三张、第四张、第五张……张张如此。   从始至终,它都在得意地观察整个过程,而自己和叶青完全看不到它。   尽管知道对方不是人,李越白心中还是升起一阵怒意。   还治不了你了!   李越白右手持枪,左手拿出了手机,侧面按钮一按,照相机打开。   既然肉眼看不见,就用摄像头来看。   手机左右上下扫了一通,没有见到休眠体的身影,也许它一看状况不对,就先躲起来了。   李越白皱着眉,凶神恶煞地举着手机到处寻找,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宝可梦玩家,可惜找的不是小精灵,而是恶魔。   突然,一道黑影从屏幕中掠过!   李越白猛地一转左手手腕,调整角度,紧跟上去……是它,看到了,它在空中漂浮,扭动着,有点像蝙蝠,又有点像人,又像一团烟雾……希望纯银子弹能干掉它。   来不及犹豫,李越白抬手就是一枪,可惜没有打中,只是逼得它猛地往左一闪。   这一闪之后,叶青的枪也响了。   李越白透过手机屏幕,清清楚楚看到了叶青的子弹穿透了吸血鬼休眠体的左胸。休眠体发出一声无声的惨叫,然后落到地上,化成了一缕黑烟飘走了。   “解决了?”李越白没想到如此顺利,有点不真实感。   “解决了。”叶青淡定地把枪收回去。   枪口装了消音器,但声音还是有,原本好好地躺在沙发上的马小婷,惊叫一声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在昏迷了不长时间之后,她终于醒了。   “警察大哥,怎么样了?”她瞪大双眼,惊恐地问道。   李越白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最后只能简短地说:“尽快搬走吧。”   徐丽丽的尸体一直放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叶青给局里打了电话,让他们派人来带走尸体,验尸,等案情完全清楚解决了,才能下葬。   “今晚也不要住这里了,待会我们送你去酒店,或者你想直接坐火车回家也可以。”李越白想着先把马小婷安置好,不能再出事了:“晚饭也要吃一点,桌上还有凉皮。”   一听到凉皮,马小婷脸色又变得惨白,泪水扑簌簌地滚落:“我……我还是不吃了吧,一吃又得想起丽丽了……”   对她来说,这一晚真是太难熬了,恐惧与悲哀交织,又没有亲人依靠,当然是没有任何胃口的,觉也不可能睡得着。   “警察大哥,帮我递个纸巾过来好吗?”马小婷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偏偏纸巾还放在李越白这边。   李越白眯了眯眼睛,突然感觉整个世界都不太一样了。   原本清晰的周围环境,变得模糊起来,墙壁在融化,地板在融化,天花板在消失……自己不再身处出租屋的客厅,而是身处室外。   天空上布满了铅灰色的阴云,空气潮湿,四周是一片旷野,荒凉一片。   地平线在很远的地方,森林也在很远的地方,冰冷的风吹过来,浑身都是凉的。   仿佛天地之间都只有自己一个人……不对,面前还有另一个人。   李越白明明记得自己面前的人是马小婷,不想现在已经换了。   那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长相十分清秀可爱,表情却十分阴郁,他向自己伸出一只手,说:哥哥,过来。   鬼使神差的,这样的要求他无法拒绝。   李越白迈开脚步,一步一步向少年走去。   这种感觉,太熟悉了,似乎自己从穿越之前,就经常做这样的梦,永远都是同样的少年,同样的要求,同样的无法拒绝。   在握住少年的手之前,李越白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语塞了。   李越白心中顿时疑窦丛生。   以前,在每一次梦里,少年都能准确地报出自己的名字,只是自己每一次都会忘记。   李越白又问了一句:我叫什么名字?   “你叫……警官先生?”少年调皮地笑了笑。   不对!   穿越前的自己,和警官这个词根本一丝一毫的关系都没有。   李越白猛地闭上眼睛,用尽意念的力量拼命挣扎,试图把自己从这个可怕的梦境中拉出来。   远远的天边,他似乎听到了叶青的喊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清晰。   终于,他睁开了眼睛,大口大口地呼吸着,额头流下冷汗——醒了,终于醒了,再也没有什么天空,阴云,旷野,他回到了出租屋里!   而眼前的情况,也已经急转直下。   马小婷柔软的身体已经缠上了自己,她的嘴唇凑到自己耳边,发出娇俏的笑声。   这个笑声,绝对不是马小婷的。   “警察先生。”马小婷的声音冰冷阴柔:“你的血,给我喝一点点吧。” 第23章 吸血鬼猎人(八)   马小婷早已不是原先的模样了,她的头发似乎一瞬间长长了,瀑布一样披散下来,原本发白的嘴唇也变成了鲜红色,四肢像冰冷的蛇一样,直往李越白身上缠。   李越白冷静地一动不动:“你是谁?”   “吾乃女仆安普莎。”马小婷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声像珠子一样圆润:“只吸食处男的血液。”   处……   为什么倒霉的总是单身狗!李越白在心里无声地抗议。   “要开枪吗?”不远处的背后,传来了叶青的声音,以及子弹上膛的声音。   这孩子,永远都这么靠谱。   “不,先等等。”李越白虽然心里发慌,但嘴上还是要冷静。   “就知道你们不会开枪。”女仆安普莎娇笑道:“这个女孩可是无辜的,假如你们开了枪,她就会死。”   李越白手心里渗出了冷汗。   这才是真正的两难之选,怎么办?怎么办?   “不如,先让我吸干血再说……”女仆安普莎咧开嘴,在她洁白的牙齿中,有两根獠牙渐渐生长出来,然后她一点点凑近李越白的脖子……   李越白没法再忍了。   他把一直藏在背后的左手拿了出来,左手里,提着一个小小的塑料袋,里面满满当当装了一些不明浑浊液体。   在女仆安普莎扑上来的那一瞬,李越白撕开了塑料袋。   带着强烈气味的不明液体洒了下来,暴雨一样落在了她的头上。   女仆安普莎的动作顿时僵住了。   “这……这是什么!”她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   “凉皮的调料汁,里面加了双份的大蒜。”李越白道:“吸血鬼最怕的东西,怪不得你刚才怎么都不肯吃。”   她浑身僵硬,呆呆地站在原地,双眼翻白,面部表情抽搐,獠牙在缩回正常牙齿大小,就连长长的头发,也缩了回去!   她正在迅速变回原本的模样!   与此同时,砰地一声枪响,叶青开枪了,子弹从马小婷头顶一寸之外掠过。   马小婷猛地抽搐了一下,醒了。   “怎么回事?”她迷茫地张开双手,摸了摸头发,上面黏糊糊的,全是蒜汁。   吸血鬼除了纯银之外,还惧怕大蒜,女仆安普莎为了躲避蒜汁的腐蚀,不得不放弃马小婷的身体,逃走。   然而刚刚叶青那一枪,正是打中了逃走的它。   “这次死了吗?”李越白转过头去问叶青。   “死了。”叶青举起手机:“我录了视频,这次是右边。”   视频里,黑色的休眠体从马小婷的头部飘出,叶青的子弹射中了它的右胸,它先是燃烧,然后爆炸了。   上一次那轻易得手看似成功的一枪,不但没有打死休眠体,还让它借着装死找到了机会,偷偷附体了昏迷中的马小婷。没死的原因就是——吸血鬼的心脏,在右边的位置。叶青出于人类的习惯性思维选择了左边,这才失手了。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真的被附身了?世界上真的有吸血鬼?”马小婷崩溃地瘫坐在地上:“怎么可能……”   吸血鬼偏爱附身精神力弱的人,马小婷刚才情绪崩溃,又处于昏迷状态,自然被它轻易得手。而它之所以没有附身到徐丽丽的尸体上,可能是因为修复脖子上的断口太浪费精力,相比之下,马小婷才是更好的人选。   “警察大哥,我刚刚是在做梦对不对?”马小婷急切地问:“我感觉我变成了吸血鬼,还抓着您,想吸您的血……”   看来,人类在被附体之后,神智也是清醒的,能知道在发生什么,过后还会记得。   李越白和叶青互相对视了一眼,发现摆在自己面前的问题太严峻了。   该怎么回答她的问题?这个案子,该怎么跟市局里的人解释?怎么跟公众解释?   最常规的办法当然是先用谎言哄骗这个女孩,把事情压下去,在跟上面汇报的时候,捏造一个“凶手在逃”,可是这样的作假,很麻烦,首先根本没有凶手的痕迹,其次,他们刚刚在屋里开了几枪,这个举动十分可疑,没法解释。最重要的是,假如说凶手在逃,社会上很快就会传出“残忍断头杀人狂在逃,警察束手无策”之类的消息,造成的恐慌不比吸血鬼差。   如果据实上报,最可能的后果大概是被当成精神病患者。   还好,他们能纠结的时间不会很长了。   根据这个世界的设定,要不了多久,吸血鬼就会在全世界范围内大规模出现,四处杀戮,世界将很快进入人类和吸血鬼的对抗模式。   叶青拨通了市局的电话,请求支援,要不了多久,大部队就要来了,他们会负责带走徐丽丽的尸体进行详细检验,然后对案件进行深入调查。   “一会儿谁带队过来?”李越白问。   “杨局亲自来。”叶青答。   入室断头惨案,这么大的事情,领导当然要亲临现场。   “据实上报!”李越白想了想,做出了决定。   战争总是要开始的,他和叶青恐怕是全国最早发现吸血鬼的几个人之一,大多数人会选择不上报,而上报时间越晚,国家做出应对的时间越晚,事态会变得更难收拾,为了大局着想,上报越早越好,越真实越好。   完成一切手续回到局里,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了。   杨局,以及局里的一把手,王局,几乎是全程用看外星人,看神经病的眼光看着叶青和李越白,听完了他们的报告,看完了他们交上来的资料。   “咳咳,小叶啊。”杨局掐灭了手里的烟,哭笑不得,训斥道:“你们平时跟我开开玩笑就罢了,王局面前,态度这么不严肃,这怎么行!”   王局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眉头紧锁:“这起案件,性质极其恶劣,可预见社会影响极其广泛,我局要做好应对,你们这样的应对,就不及格!”   “局长,我们拍摄的视频,收集的证物,和目击者马小婷的口供,都在这里了。您不肯相信,我也没有办法。”叶青依然一张面瘫脸。   “胡闹,这样叫我们怎么相信?”杨局重重地把烟灰缸在桌上磕了一下:“吸血鬼?这要是上报给上级,我们局不就成笑话了?让领导怎么想我们?”   “这起案件,好好立案侦查,走正常程序,不要横生枝节。”王局端起茶杯,起身打算离开:“老杨,你手下的兵,好好管管。”   杨局涨红了脸,拍起了桌子,转向了李越白:“还有你,小顾,你自己的问题还没解决,怎么天天跟着你徒弟瞎掺和?一个被开除公职的前警察,天天涉及重大刑事案件,像什么话?上一次,停尸房惨案,小梁的牺牲,也与你们有关,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别说是前警察,就算是在职人员,该调查还是要调查,该隔离还是要隔离!”   这样的结果,李越白在来之前已经想到了。   无论怎么推演,都只能得出一个结论——王局和杨局绝对不可能相信他们,绝对不可能把吸血鬼的消息上报。   当然,该做的应对,李越白也在来之前想好了。   “王局,留步!”李越白道:“先听我说一句。”   “胡说八道的话不要再说了。”王局摆手。   “邻省那件杀人案,王局还记得吗?”李越白冷不丁说起了其他的事情:“就在最近,负责那案的局长被撤职了。”   王局听他话里有话,思忖片刻,重新坐了下来:“小顾,你到底想说什么?”   邻省的杀人案,大家都知道,就是合伙做生意的两个人,死了一个,逃了一个,死的那个浑身的血液全都被吸光了,闹得沸沸扬扬。   现在案子还没破,局长却已经被撤职了。   “您知不知道,那位局长为什么落马?”李越白的目光很稳,直盯着王局。   “案子一直没破,没有控制好舆论,造成人民恐慌,难辞其咎。”王局义正辞严道。   “不是的,真正原因是,他没有及时上报所有疑点。”李越白道:“案发当晚,有人目击到死者被吸血鬼吸了血,那吸血鬼,正是在逃者!目击者录了口供,可是没有引起公安部门的重视,反而当成是无效口供,给抛弃了。”   “难不成,还真有吸血鬼?谁会信?报给上级,上级会信?”王局不信:“小顾,我办了这么多年的案子,可从来没有听说,有哪个公安干部,会因为没上报吸血鬼的事情,而被撤职的。”   “小顾,你也未免太能胡说八道了!”杨局斥责。   “我们有证据。”李越白拍拍叶青的肩膀,叶青在面前的笔记本电脑上敲击了几下,很快,几份机密材料就显示在了投影屏上。   “您看,这一页,是被邻省扣下来没有上报的口供,那一页,是照片,最后一页,是国家公安部的内部文件。”李越白指了指屏幕:“首先我们承认犯了一点思想上的错误,我派叶青侵入了国家公安部的数据库……”   叶青这种程度的高手,即使是国家公安部的机密数据库,也不在话下。   口供里写了,目击者看到了吸血过程。   照片是案发前的照片,清晰拍下了一只吸血鬼休眠体。   内部文件,说的则是要加强对瞒而不报的基层单位的警告处罚力度。   “这些,是不是你们P出来的?”杨局依然满腹狐疑。   李越白叹了口气,果然说服别人相信这种超现实的东西,很难。   其实这些,还真不是他们P出来的。   在回局里的路上,叶青侵入了国家公安部的数据库,结果发现——上面已经了解到一些蛛丝马迹了,正在渐渐重视起来。毕竟是全国的案情头脑中心,现在又是信息时代,完全不知道是不可能的。   王局眉头紧锁,陷入两难。   上报也不太合适,不上报,也不太合适。   “王局,放宽心。”李越白安慰道:“这事,您不用犹豫,犹豫也没用,就在刚刚,我已经假借您的名义,把所有资料汇报上去了。”   “上面已经接收了。”叶青补充。   “胡闹!简直胆大包天!这是违法犯罪!”王局闻言大惊,一拍桌子,茶杯烟灰缸叮呤当啷一阵乱响。   “你们两个,你你你……”杨局捏着烟的手直指着李越白和叶青,恨不得直接上去把他们抓起来。   “是对还是错,很快就能见分晓了。”李越白表情平静:“假如上面真的要怪罪,那我们来背锅。”   “你背锅?你小子连临时工都不是!再说这本来就是你们闯下来的祸!”杨局两眼圆瞪。   一片寂静无声中,电话响了,是由接线员转给王局的,号码是首都号码。   王局长叹一口气,接起了电话。   “喂?赵厅,您好您好。那份汇报?哎呀实在抱歉,那都是……”   “贵局报上来的情况,上级领导很重视,望继续调查,具体信息先不要对外透露。”话题里的声音很严肃。   王局的脸色也一下子变了。   重视?还真重视?   难不成连上级也信了什么吸血鬼的邪?   “……是是,一定不辱使命。”王局严肃保证。   挂了电话,房间里更安静了。   “邪了门了!”杨局又点了一根烟,使劲揉了揉太阳穴:“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还有吸血鬼叫门!”   邪门的事情,往后还多着呢。李越白叹了口气,暗暗想着。 第24章 吸血鬼猎人(九)   叶青把李越白送到家之后,李越白经过缜密思考,提出了一个严肃的要求:   “小叶,师父我认为,我们应该住在一起。”   “住在一起?”   “别想歪!就是单纯的,枕戈待旦的那种。”李越白义正辞严地说。   不管怎么想,现在这个世界都太危险了,吸血鬼可能从任何地方出现,而全世界能并肩作战的只有他们两个人,这种情况下,独自一人居住,很有可能分分钟就被吸血鬼干掉了。   就像遥远的原始社会,人类选择聚居。   “哦。”叶青淡定地点头。   “那你算是……答应了?好好好,就喜欢你这样干脆的男主。”李越白没有过约陌生人同住的经验,见叶青答应得这么干脆,一时半会竟然没有了挣扎求生的实感,恍惚间觉得自己这是在找伙伴一起郊游。   把叶青拉进屋里,又拿着手机把整间屋边边角角照了一个遍,李越白才放下心来。   这一放心,疲惫感就上来了,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多长时间没有睡觉了。   “轮流守夜?”李越白问。   “尊敬的宿主,请不要过于紧张,也不要过于装逼,系统认为,根本没有守夜的必要。”系统跳出来提醒。   “系统说不需要守夜,为什么?这也心太大了吧?”李越白疑惑地问叶青。   “确实不需要。”叶青搜索了一下记忆,然后点点头。   “你小子怎么也心这么大?”   “你睡一下试试就知道了。”   也不知道自己唯一的同盟伙伴连同系统怎么都有了这么一种迷之自信,李越白半信半疑间,已经撑不住了,摆了摆手,打了个哈欠:“这可是你说的,我睡了。”   衣服也没有换,往沙发上一躺,就整个人坠入黑暗中,失去了知觉。   叶青望着他安静的睡颜,默数着秒数。   三分钟之后,叶青随手从桌上拿了两枚牙签,一手一枚,从不同的方向掷出,锋利的牙签在空气中没有发出声音,直直地向李越白的喉咙飞去。   原本还在熟睡的李越白,一瞬间就猛地睁开了眼睛,目光一片清明,随即,整个人像绷紧的弓一样从沙发上跃起,长刀出鞘,银光一闪,还没等看清,他的身形已经移出了两丈之远,那两根牙签早已在空中被轻飘飘削断了。   又是噌地一声,长刀归鞘。   “哎?”李越白做完了一整套动作,才如梦初醒地举起双手使劲看:“这……”   “嗯。”叶青点点头:“就是这样。”   “我知道顾西沙武力值很高,高到爆表,但也没想到是这种爆表啊!”对武力值没有什么概念的李越白喜出望外泪流满面。   这么一想,信心好像又足了一点。   尽管这个闹吸血鬼的世界处处凶险,但自己这个武力值也颇充得过,更别说还有一个给力得如同开挂的富二代面瘫徒弟,要钱有钱,要工厂有工厂,要武器有武器,要电脑有电脑,要智商有智商,要颜值有颜值,要身材有身材,要气质有气质……   “小叶,你的真名叫什么?”李越白躺回沙发,手臂枕在脑袋下面,闭上眼睛聊天。   “不记得了。”叶青波澜不惊。   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不记得。而这孩子居然一点都不带慌张的,一看就是干大事的人。   “关于你来的那个世界,也全都不记得了吗?”   “嗯。”   李越白有点想安慰安慰这孩子,又拿不准他到底需要不需要安慰,犹豫了一番还是没有开口。   “系统强调规则。”系统跳了出来:“尊敬的宿主请注意,如果任务完成,成功拯救角色,您将获得奖励,离开本世界,前往下一个世界,如果任务失败,您将永远作为现在的角色,生活在本世界。”   果然,这个规则和李越白猜测的没有区别。   上一次也是这样,拯救成功,就把角色还给原主,离开。   拯救失败,就连同角色一起死掉。   “系统,老子还能回到原来的世界吗?”李越白没好气地随口一问。   “取决于您的表现。”系统程式化地回答。   麻蛋,这样的回答一听就全是阴谋。   叶青的系统和自己的差不多,规则也差不多,假如这次任务真的失败了,其实叶青也不会损失什么,不会像自己那么惨,只是会作为一个孤独的男主,一个孤独的吸血鬼猎人,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   这么一想,叶青似乎没有太大的理由跟着自己打这一场仗,没有太大理由要赢。   顾西沙这个角色,对于原主叶青来说,确实是重要的白月光,但是对于现在这个穿越者叶青,也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更何况自己还不是顾西沙。   “小叶。”李越白烦躁地揉了揉额头:“这一场仗,你真的想赢吗?”   “当然。”叶青点点头,目光中完全没有躲闪。   “没有我这么想赢吧?”李越白心虚道:“毕竟你就算失败,也不会怎么样。”   “世界很无聊。”叶青笑了笑,认真地说:“只有赢才能稍微有点意思。”   这种优等生兼中二生的发言是怎么回事?   “这个世界都刺激成这样了还叫无聊?”李越白快哭了:“不过还好,你找出了一条想赢的理由,作为同盟伙伴我十分欣慰。”   “如果不考虑我们将要改变的剧情的话,这个世界也有有意思的地方。”叶青认真想了想:“比如将来您的遭遇,就非常有趣。”   按照原本的剧情走,顾西沙接下来的经历简直可以写成一部长篇暗黑系禁片。   被自己最厌恶最藐视的人(吸血鬼)囚禁在城堡地下室里,各种折磨凌辱,身体被一点一点残忍地切开改造,从思维到灵魂一点一点侵染、控制,然后被逼着去杀自己最重视的人。   这样压抑的绝望的血淋淋的情节,李越白单是看一眼文字描述,都觉得难受。   而这孩子居然说很有趣。   “不是吧。”李越白起身,双手搭上叶青的肩膀,无可奈何地望着他的眼睛:“你真的觉得很有趣?”   “是的。”叶青点了点头,原本没有表情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嘴角微微翘起,很好看。   这是哪门子的主角啊,分明就是嗜血大魔王!   李越白叹了口气,倒回沙发上,感觉自己的处境越来越危险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目前,在叶青心目中,“以顾西沙为主角的暗黑系禁片”还比不上“想赢”更加有趣,“想赢”还是第一位的。   总之,拜托诸位神灵,让这孩子的求胜欲更强一些吧!   简单洗漱休息过后,叶青再度打开电脑,开始疯狂大检索。   徐丽丽的案件,李越白大概推测出了发生经过,但还是缺乏理论支撑。   第一个吸血鬼自称卡恩斯坦伯爵夫人,第二个吸血鬼自称女仆安普莎,这些都是谁?   那个既是项链又是戒指的银圈,到底是什么?   吸血鬼到底如何休眠,如何被唤醒?如何控制人类心灵?如何附身到人类身上?   ……   怎么就没人给编一部《吸血鬼概率》《初等吸血学》之类的课本啊!   李越白端了一杯茶,站在叶青背后,看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敲了敲键盘,海量的数据就展现在眼前,中文的很少,多的是英文的、德文的、罗马尼亚文、拉丁文……所有的文字在屏幕上飞速滚动,窗口一个一个绽开。   半个小时后,李越白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咳咳,小叶啊,了解的信息先别憋着,跟师父说一声,不然回头忘了。”   “有用信息量为零。”叶青道。   “哎?”   这不科学,李越白眼睁睁地看着叶青进入了各大研究机构,各顶尖学府的数据库,靠谱严肃论文数以万计,怎么会找不到信息。   转念一想,吸血鬼的存在本来就是不科学的,用这么科学的方式来找,想必就应该找不到吧。   半个小时后。   “正统数据库查不到,干脆试试山寨一点的搜索引擎,搜点不严肃的信息吧。”李越白终于忍不住提醒。   叶青后背一僵:“你来。”   李越白放下茶杯,从后面揽住叶青,双手覆盖在他双手上,输入了一个网址,打开了搜猫搜索。   二十分钟后,一个拥有一万条目录,几百万字内容的网页映入眼帘。   页面简陋,文字粗陋,还夹杂着大量一惊一乍的描写。   但内容和吸血鬼居然奇迹般地能对上,而且不止一点,样样特征都能对上。   “会不会是巧合?”李越白自己反而怀疑起来了。   “重点重合率太高了,不是巧合。”叶青在脑内计算了一下概率,很快得出答案。   “那就是了。”李越白点点屏幕:“这个作者,就是吸血鬼的知情者,而且他知道得比我们都多得多。”   “这个网页,到底是什么?”叶青虽然是电脑天才,也没见过这种风格的文字。   “网文,网络小说,你没看过吗?”李越白哭笑不得   这是一篇三年前完结的男频恐怖悬疑网文,总点击量过了一千万,里面各种妖魔鬼怪,山村鬼故事,娇艳寡妇一锅炖,血腥恐怖,惊险刺激,追着看文的读者不少,绝大多数都是看完了转眼就忘,小说长度太长了,到后期连人名都记不清了。   恐怕作者自己也想不到,为了赚钱疯狂日更出来的一篇文能成为拯救人类的关键。 第25章 吸血鬼猎人(十)   周末,下午4点,唐小晓从床上爬起来,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洗了把脸,穿上T恤和大裤衩,坐在电脑前,随手抓了一包薯片,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唐小晓是个网络写手,写男频恐怖灵异小说的,和黑丁中文网签约五年,完结了好几部大长篇,虽说不是顶尖大神,也算是小有名气,靠着订阅和打赏也称得上是收入丰厚,就是生活过得日夜颠倒,每天码字到后半夜,然后一觉躺倒,醒来就是第二天下午了。   偏偏今天码字不那么顺利,早就想好的大纲遇到了一点小问题,需要推翻重来,唐小晓心情十分烦躁,把个键盘打得噼里啪啦直响。   正在烦躁的时候,响起了敲门声。   “谁?水电费老子交了!”唐小晓扯起破锣嗓子使劲嚎。   门外响起了一个淡定的男声:“公安局的。”   公安局的!唐小晓吓得差点把键盘扔出去,开始仔细反省自己最近写了啥。   难道是最近几章的女配角太火辣了?难道是自己又不小心撞到哪条不让写的高压线了?天地良心,什么黑社会,什么高级干部、什么红的黑的,什么警匪,他都没写啊!   “找……找我有什么事?”唐小晓壮着胆子回应。   “……查水表。”门外的男声还是那么淡定。   靠靠靠,连借口都懒得编,这是哪来的牛气公安啊!   唐小晓趿拉着拖鞋过去开了门,镂空防盗门外站着两个男人,都不太像公安,穿着便装,颜值高到爆表,活像网络小说里那些被平凡男主击败的男配。   不过再仔细一看,气质气场是和普通人不一样,头发微长的那个一看就凶悍强势不好惹,另一个则太淡定太冷了,不接地气。   叶青隔着镂空防盗门出示了警官证,并礼貌询问可不可以进门。   唐小晓挠了挠头,把他们让了进来。   “是这样的,我们看了你发表的小说——”李越白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呜哇……”唐小晓一阵绝望,痛苦地捂住了脸,干嚎了起来:“为什么!我又写错什么了?你们怎么不去抓那个排名前几的“向天打飞机“”巨巨?他可是什么黄段子都写,抓我干嘛!我不服,我要上诉!”   “不是要抓你。”李越白哭笑不得,急忙安抚:“是有一些关于小说内容的地方需要咨询你。”   顾西沙这张脸长得有点凶,李越白前几天为了装得像,也让自己凶神恶煞的,但现在还是绷不住了。   “那不还是约我喝茶的委婉说法吗?”   “不要废话。”叶青面无表情地将一张打印纸递过去。   上面写满了关键词。   吸血鬼、卡恩斯坦伯爵夫人、女仆安普莎、能伸缩的银项链、附体、精神控制……   唐小晓把纸接过来一看,看得半懂不懂的,挠挠头:“这些,我都写过?”   “自己都不记得了?”   “就我这日更一万的手速,完结了那么多部大长篇,哪能记得这么多啊……?”唐小晓喊冤。   “那我来帮你回忆一下。”李越白站起身,在十几天被打扫的地板上来回踱步:“这么多年来,关于吸血鬼的作品很多,小说、电影、电视剧、动漫……在这些作品里面,关于吸血鬼的繁殖方式,一般都是设定成【初拥】。”   所谓初拥,是一种经典设定——吸血鬼用某种复杂的方式,给自己选中的某一位人类吸血换血,仪式完成之后,那人类就会变成吸血鬼,加入血族。   而唐小晓的小说里,根本没有初拥一说。   其他作品里,吸血鬼都是永生不死,始终存活于人世间。   而唐小晓的小说里,在十六世纪,吸血鬼被猎人打败,全都以休眠体的形式隐藏起来,藏在各种器物、砖块里,陷入漫长的休眠期,从此在世上杳无音讯。只等到时机合适时,再破壳而出,附身到人类身上,与人类共生。   和最近发生的事实,一模一样。   不止这个,其他方方面面,全都能和唐小晓的小说对得上。   “所以,你到底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李越白疑惑地望着面前的宅男写手,怎么看都觉得这人心性单纯,不像是有心机的人,更不像是知道什么大秘密的人。   “警察同志,创作秘密也不能随意透露吧?”唐小晓挠了挠头,眼珠转了转:“我可是靠这个吃饭的,都告诉你们,不等于砸了自己的饭碗吗?”   “唐小晓,不要嬉皮笑脸。”李越白换上了严肃语气:“你可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找你问这个?”   “为什么?”   “最近城南发生了一起杀人案,凶手在杀人现场遗落了一本日记。”李越白眼都不眨地编造谎言:“日记上的内容,恰好和你的小说内容相符合,所以,你有嫌疑。”   “哎!!”唐小晓吓了一跳,一蹦三尺高:“你们可不能随便冤枉好人,我有不在场证据!我有权保持沉默!我,我还要找律师来辩护!”   “日记上写的这些词,就是你小说里的专属名词。”叶青晃了晃那张纸。   “那可能是我的读者作案呢?”唐小晓争辩,自己都觉得心里没底,他的读者都是只看个惊险刺激,看完了连主角他爹的名字都不一定记得。   “你不如简单地透露一下,你的灵感来源,设定来源。”李越白道:“比起请律师要省时省力,对不对?”   “好,好吧!”唐小晓咬了咬牙,一口答应。   他从书架里抽出一个厚厚的笔记本,翻开,上面全是龙飞凤舞的谁都不认识的字,又难看又潦草,还夹杂着不少图画和圈圈点点。   “吸血鬼……吸血鬼……那本书好像是四年前开搞的……”唐小晓翻着脏兮兮的本子页。   “这个笔记本是什么?”   唐小晓没好气地解释:“是我的手写大纲本,开文之前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都先记在上面。”   “能认出字来也不容易。”李越白由衷赞叹。   “有了!”唐小晓翻到一页,指着上面黑乎乎的一团字:“这上面记得清清楚楚,我是从我家一本古书上找到的设定!”   “古书?”李越白和叶青对视了一眼。   “是啊是啊。”唐小晓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都是从那上面扒下来的!不是我的锅,是那古书的锅!你们说的那个凶手,也肯定是看了古书!”   写手多多少少都有点迷恋古物的情结,唐小晓说的那本古书也是保存完好,从保险箱里拿出来的时候,外面还包着一层塑料纸,防止氧化。   打开塑料纸,里面是一本蓝色绢面的纸书,上面写着三个大字《血魅考》。   唐小晓掏出两对一次性塑料手套,交给李越白和叶青,叮嘱道:“警察同志要爱护群众生命财产对不对?所以你们翻的时候要仔细一点,千万别弄坏了,这可是明朝时候的书,宝贝着呢。”   “明朝的?”李越白细细翻开,果然见到了书页里写着“正德”年号。   再看题跋,开头竟然就是一句:葡萄牙耶稣会传教士……   耶稣会,是当时基督教传教士的组织。   “嚯!这个厉害了,东西方文化交流的重要证物啊。”李越白一愣,他在课堂上经常给学生讲,明朝中后期,西欧传教士来中国进行了大量文化交流,其中就有个大名鼎鼎的利玛窦,在中国和明朝官员学者合著了不少技术类书籍。   “可不是!”唐小晓洋洋得意:“这本书,是明朝的时候,我们家老祖宗和葡萄牙传教士合著的。”   “贵祖宗是怎么认识葡萄牙传教士的?”李越白好奇。   “咳咳,我们家祖上是定居在广东广州一带的,那里靠海,从明朝的时候就比较开放,遇到外国人也不稀奇。”唐小晓充满了自豪感:“我祖宗,唐老爷子,是个读书人,偏偏还是个狂生,从来不因循守旧,搁那时候,就是个先锋派人物!一来二去,就和外国人勾搭上了。”   书名叫《血魅考》,内容当然是对吸血鬼的考据研究。   据唐小晓说,他家那位唐老爷子,当真是个风流人物,自幼便对山海经、唐传奇、佛教往事书之类神神秘秘魑魅魍魉的故事很感兴趣,考了个举人之后,充了个闲职,有了点闲钱,就天天走南访北游山玩水,到处打听各种鬼怪事迹,家里建了一座大藏书楼,不藏圣贤之书,只藏鬼怪之书。   有一日,听说西洋来的船上新来了几位传教士,还打算在大明朝住上几年,需要和大明的读书人交谈,而那些迂腐正统的读书人不愿意见这些赤发碧眼的洋鬼子,唐老爷子反倒是来了兴致,二话不说就去相见了,一开始语言不通,全靠比划,同吃同住同游了一阵子,倒也能说上些话了。   时间一长,关系渐深,唐老爷子又动了歪脑筋,心想,这大明朝的鬼怪书籍,我也算是收得差不多了,不知道这西洋有什么鬼怪呢?便一个劲询问。   传教士义正辞严地告诉他,有万鬼头目,名曰撒旦,撒旦乃万恶之源,必须好好批判一番。   唐老爷子把撒旦的故事听完了,还是不死心,又追问别的,传教士却讳莫如深,怎么都不肯说了。   过了几年,传教士中和唐老爷子关系尤其亲厚的那位,在去乡下传教的时候被毒虫咬伤,一病不起,唐老爷子见好友病重,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急忙派人将他接来府里好生照顾,每日还陪在榻前聊天交谈。   传教士自知时日无多,又兼被唐老爷子的照顾所动,在一次昏睡醒来之后,终于肯吐露秘密,便是关于吸血鬼的秘密。   唐老爷子一听即大惊,急忙亲手抄录,就这样一个口述,一个抄录,在病榻前完成了《血魅考》一书,成书后不久,传教士就去世了。   此书内容诡谲神秘,唐老爷子也不敢多加传抄,只是自家抄录十本珍藏,留给后人而已。   后来几百年过去,历经战乱、饥荒、多次毁书灾难,十本《血魅考》也散失多半,只有这一本奇迹般地躲了过去,一直留到了唐小晓的手中。   “我那次想开一本吸血鬼题材的爽文,查资料总觉得千篇一律,没意思。”唐小晓挠着头道:“就把老祖宗留下的书翻了出来,查了查里面的内容,喝!还真够带劲的,我也没仔细看,就把里面的设定都拿来用上了。”   “这本书,我们需要带回局里好好研究一下。”李越白道:“事后必将原物奉还。”   “这……”唐小晓面露难色。   “可以付租金。”叶青道。   唐小晓立刻双手捧出刷卡机。 第26章 吸血鬼猎人(十一)   李越白假如能穿越回明朝正德年间,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唐老爷子,竖起大拇指高呼三声老爷子英明。   这本《血魅考》基本上就等于一本《吸血鬼概论》啊!   虽然是竖排繁体字文言文,看得十分累眼,但李越白赌上一名优秀语文教师的尊严,还是都给看明白了。   这里面记录的内容,通俗来讲,就是在十几年前,也就是公元1500年,在欧洲大陆,猎人与吸血鬼的冲突达到顶峰,最终酿成了一场大决战。   在决战中,猎人几乎全军覆没,用生命的代价重创了吸血鬼,一部分吸血鬼选择了休眠,剩下的另一部分则是被强行封印了,不管是自主休眠,还是强行封印,结果都是一样——吸血鬼的身体缩小到巴掌大小,被封入了各种器物中。   已经没有活着的猎人了,因此,知道此事的人很少,更不为人所知的是——这些吸血鬼什么时候会重新醒来。   教廷的说法是,它们被永久封印了,直到时间的尽头。   然而写下这本书的教士,对这种说法十分怀疑。   他用母语写下了这么一行字:“我十分忧虑它们将会醒来的现实,到那个时候,世界必将再度被黑暗统治,也许在短短的一百年之后,也许在漫长的一千年之后,总之,它们必将醒来,而我们无能为力。”   “结果是五百年。”李越白自言自语:“1500年到现在,五百年多一点。”   至于卡恩斯坦伯爵夫人、女仆安普莎……这些名字,在网上其实都能轻易搜到,网上说,卡恩斯坦伯爵夫人是一名吸血鬼贵妇,有自己的封地,在她的地下室里,有无数少女的尸体,而女仆安普莎当然是历史上著名的吸血鬼女仆,同样是手段残忍……   而《血魅考》里说,她们不是某一个吸血鬼的名字,而是某一种吸血鬼的统称。   吸血鬼分为很多种,每一种拥有一个共同的名字,也许有成百个卡恩斯坦伯爵夫人,成百个女仆安普莎。卡恩斯坦伯爵夫人的共同嗜好是吸取处女鲜血,而女仆安普莎则专门喜爱处男鲜血。   所有的吸血鬼都具有一定的心灵控制能力。   在这一次大规模休眠以前,个别吸血鬼也曾有过极少数的休眠情况,也曾有过休眠后再附身人类的案例,同样都被教士记录了下来。   据说,在附身时间很短,吸血鬼级别不高,力量不强的情况下,利用大蒜即可驱退休眠体。   而在附身时间较长,吸血鬼级别较高,力量较强的情况下,再多大蒜也没有用了。   幸好,马小婷运气还不算太差,遇到的情况是前一种。   当时,李越白使用大蒜汁,只是抱着最后一试的想法,假如大蒜汁不起作用……那他恐怕也不得不做出一个最残忍的选择——把吸血鬼连同马小婷一起消灭。   万幸,万幸当时还来得及。   《血魅考》里还特别提到了一种早已失传的圣物,名字叫【封禁银索】。   封禁银索?   李越白立刻把证物袋里的银指环拿了出来。   现在它看起来安安静静的,小小的一圈,亮闪闪的,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李越白找出两个带绝缘手柄的铁钳,试图将它像上次那样拉开。   结果纹丝不动。   不对啊,上次明明用手就拉开了,还把手烫伤了……   难道手可以,器具就不可以?   查阅唐老爷子的书,上面写得清清楚楚:必要以人类的血肉直接接触,才能拉开封禁银索。   还是不对啊,上次自己手上戴了塑胶手套,也不能算是血肉直接接触吧?   再一想,明白了,上次的手套表面,早已在验尸的过程中,沾上了血,所以能拉开。   李越白狠了狠心,拆开一包无菌一次性针头,闭着眼在自己手上刺了一下。   鲜血滴在了银指环上,再用铁钳一拉——一阵电光火花过后,竟然真的拉开了!银指环被越拉越长,越拉越细,最后成了一个项链的样子。   拉长到大约周长为40厘米的时候,它安静了,不再灼热,也不再发出可怕的电火花。   李越白用食指小心地戳了戳它,发现没事后,才敢用双手拿起来——它现在完全就是一条柔软的银项链,甚至还有活扣,能解开,能戴在脖子上。   李越白解开活扣,像戴项链一样将它戴到了桌腿上。   桌子是复古式的,在客厅里放了好多年几乎没有搬动过,桌腿很粗,不锈钢制成,沉重而坚硬,桌腿上有个小凸出,正好能挂住项链,不让它掉下来。   李越白打开了手机摄像头,开始拍摄。   一分钟,什么都没有发生。   两分钟,什么都没有发生。   三分钟,什么都没有发生。   三分钟结束,秒针刚刚跳到零,只听锃地一声响!原本不动如山的桌子,突然就歪向了一边。   粗重的桌腿,被那根看似纤细柔弱的项链,勒成了一个扭曲痛苦的形状。   铮铮的金属声响起,桌腿被勒住的地方越来越细,由于不锈钢的延展性而变形……最后,随着一声清脆的断裂声,桌子倒了,桌腿完全被勒成了两半。   整个过程不过十秒钟而已。   而落在地板上的银项链,也重新变成了一枚银指环的形状。   “你在做什么?”叶青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浴室里出来,望着李越白和被他弄坏的桌腿,一双总是波澜不惊的眼睛微微眯了眯。   “做实验。”李越白站起身:“徐丽丽的死因,没有疑点了。”   那一只自称女仆安普莎的休眠体,并不是自主休眠,而是被吸血鬼猎人封入了空心的城堡石块里,还用封禁银索死死地束住了囚禁它的棺材,棺材的材质特殊,十分坚硬,不像金属桌腿那样容易被勒断,而是最多被勒出了几道痕迹,严严实实地封闭着。没有人从外面帮助,休眠体即使醒来,也不可能逃脱。   偏偏在它醒来不久之后,那块城堡石块辗转卖到了徐丽丽的手里。   休眠体无法逃出,却可以通过仅有的一点精神控制能力,一点一点地蛊惑徐丽丽,由于距离太近,徐丽丽根本无法逃脱,不知不觉就无法自拔。   她在日志里写:想打开一个盒子——这就是休眠体给她的暗示,引诱她打开城堡石块。   想要一条项链——更是休眠体给她的暗示,让她拿下那根封禁银索。   这样的蛊惑,一天比一天加强,终于有一天,徐丽丽打开了石块,发现了里面的黑色小棺材,以及缠绕在棺材上的封禁银索,这时,由于没有了石块的隔挡,休眠体的心灵控制能力更强了,徐丽丽几乎是疯狂地失控地伸出双手,紧紧抓住了黑色小棺材,然后拼了命地直接用双手,生生把封禁银索扯了下来!   所以她的双手上有这样触目惊心的伤痕。   在她终于拆下封禁银索的时候,封禁银索已经被她扯成了一根项链的长度。   休眠体的蛊惑仍然在起着作用,徐丽丽望着那根项链,露出了满足的微笑,她不受控制地将它像真正的项链那样,戴在了脖颈上,还忍不住用电脑的摄像头拍了一张自拍,用聊天软件发给了朋友。   这个时候,休眠体也从棺材里逃了出来,它漂浮在徐丽丽背后,也被摄像头拍到了。   拍完照片,三分钟以后,原本的“项链”便开始可怖地收紧起来!   徐丽丽几乎没有时间挣扎,便活生生地被封禁银索勒断了脖子,身体倒在地上,鲜血飞溅,头颅则滚落一旁。   休眠体大概是觉得她的身体过于弱小,又需要费尽法力修复伤口,索性放弃了附身的打算,改为守株待兔。   不久之后,徐丽丽的室友马小婷就回来了。   休眠体同样没有急着附身马小婷——马小婷虽然弱小,但神志清醒,没有昏迷没有重伤没有濒死,无法附身,不如静静等待。   接下来的事情,便是李越白和叶青亲自经历的了。   这两天,马小婷在做完笔录之后,由局里派人陪着去医院做了体检,体检结果显示,她的身体仍然是正常人类的样子,并没有受到附身的影响,也许是因为休眠体惧怕大蒜,早早脱离了她的身体,这才没有到不可挽回的一步。   现在的马小婷,已经平安回到了老家,心理阴影一时半会无法抹去,李越白打算暂时不通知她案情真相,让她静静恢复心情。   “封禁银索的事情清楚了。”李越白将那枚银指环重新装回证物袋,又拿起了古堡石块:“但我们还是不知道,剩余的休眠体都躲藏在哪里,譬如这石块,从外表看,完全无法区分和普通石块的区别,难道真的只能守株待兔,等案件发生了再赶去?”   “目前只能这样。”叶青点点头。   “其实有一个方法,理论上的。”李越白皱了皱眉头:“休眠体既然躲在藏身处,就可以用心灵控制的能力控制接近的人类,那我们只要看到,哪些人近日特别可疑,行为举止失常,就可以判断出他附近有休眠体,或者已经破壳而出的吸血鬼。”   “实际操作不行。”叶青用实话泼了他冷水:“人口太多了,你不可能监视每一个人,也很难区分每个人的行为失常是否都和吸血鬼的精神控制有关。”   “没错……”李越白叹了口气。   “对了,小叶。”他突然想起来了:“国外,尤其欧洲那边最近怎么样了?”   吸血鬼这种东西,本来就是欧洲最多,现在吸血鬼纷纷苏醒,欧洲那边闹得只会比中国更厉害。   “我已经看过了他们的内部资料。”叶青把电脑屏幕转过来给李越白看:“和我们一样,处在初步了解阶段,完全没有公之于众。”   其实从近几年几次恐怖袭击就可以看出,欧洲某些国家的警力、应对能力大不如前。   各个国家之间,恐怕也开始私下联络这件事了,毕竟抵御吸血鬼是全人类的事情。只是,敌暗我明,比反恐还难入手。   李越白正打算和叶青一起回局里看看有没有新进展,手机响了。   手机屏幕上显示——来电人是梁静,梁天的姐姐。   李越白一时间有点不敢接。   上次在梁天的被害现场,梁静情绪失控地指责自己,说梁天的死都是自己的责任。李越白很清楚顾西沙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但是必须照顾梁静的情绪,比起亲属去世这样的痛苦,挨顿骂能算得了什么?   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铃声没响完第一声,李越白就接了。   “喂,顾西沙!我是梁静。”梁静的声音依然是歇斯底里:“我报案,你们快来生物研究中心,我&%……%…¥”   最后那句她说得太焦急,听不清。   “好,我们马上过去。”李越白厉声回答:“你现在状况如何?”   “我没受伤。”梁静也急忙回答:“我丈夫……我丈夫变成蛇了!” 第27章 吸血鬼猎人(十二)   梁静的丈夫翁梓辰,是本市著名的艺术家,身材清瘦风度翩翩,艺术气质很浓,主要从事雕塑创作。   从一开始,他们就显得不那么合适,梁静是搞生物学研究的,工作忙碌,一天到晚泡在实验室里,性格强势严肃冷厉,对艺术毫无兴趣;而翁梓辰身上很有一些疯癫气质,生性风流,爱酗酒,创作起来对一切都不管不顾,有钱就挥霍无度。这两个人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世界上最不搭的一对,偏偏因为种种机缘巧合走在了一起。   结婚以后,面对种种家庭琐事,二人个性上的冲突越发激烈了,很快冲突升级,酿成了出轨和家庭暴力,夫妻反目成仇,每日不是吵架就是大打出手,甚至梁天也曾经和姐夫打过一架,眼看婚姻无法挽回,于是各自找律师打起了离婚官司,这离婚官司却在财产分割上卡住了,二人都不肯退让。   梁天去世之后,梁静的情绪崩溃了,索性就在生物研究所的宿舍里住了下来,不再回家,试图用工作来麻痹自己。   现在,梁静给出的地址是生物研究所,还说翁梓辰也在这里,那只能说明翁梓辰实在受不了她这样躲避,亲自找到单位来谈了。   重点是,翁梓辰变成蛇是怎么回事?根据李越白对现在情况的推断,人类顶多是被休眠体附身,变成吸血鬼,怎么会变成蛇?   李越白和叶青用最快的速度赶到研究所,找到了梁静的实验室。   推门进去,只见遍地都是蛇。   生物研究所有的是小白鼠、兔子、鸽子等实验用动物,热闹得堪比养殖场。梁静的实验室是专门研究抗毒血清的,养的蛇不但多,而且种类齐全,什么眼镜蛇五步蛇竹叶青,应有尽有,但平时这些蛇都养在玻璃柜里,怎么现在都跑出来了?   原来,玻璃柜子全都碎了。   不但玻璃柜子碎了,试验台、转椅、电脑、玻璃器皿……等各种工具,也都是摔的摔,倒的倒,整间实验室一片狼藉,地上还有鲜红的血迹,猛一看,像是被飓风刮过一样。   实验室中央的地方站了两个人。   一个是梁静,她穿了一身白大褂,纤瘦修长的身体定定地直立着,一动不动,她表情迷茫而呆滞,完全没有了平时强势的样子,一双眼睛空洞地看着前面,很久才眨一次,双唇微张。   很明显,这是进入幻觉的表情!   李越白回忆起了被卡恩斯坦伯爵夫人短暂控制的那个小女孩,和现在梁静的表情一模一样!   梁静对面不远处,站了另一个人。   本市著名艺术家翁梓辰,李越白的记忆库里有他的照片,对照起来,是同一个人没错,但越走近越觉得不对——他露出的手臂上,似乎隐隐约约浮现出鳞片的花纹,整个人的气质也完全变了,阴冷而可怖。   翁梓辰的脸上挂着疯狂的表情,双眼直盯着梁静——他的眼睛也不再是人类眼睛的样子,而是像蛇的眼睛一样,有竖着的瞳孔。   李越白终于明白了梁静说的“我丈夫变成蛇了”是什么意思。   “哈哈哈哈哈……”翁梓辰突然狂妄地大笑起来,露出了尖锐的牙齿,和似乎有点分叉的舌头,伸出长了鳞片的手指向梁静,用不清晰的阴冷声音吼道:“梁静,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我早就烦透你了,现在,终于找到了报复的机会!”   “你是谁?”李越白拔出刀,横在身前,然后小心地避开地上满地乱跑的毒蛇,一步一步向着翁梓辰走去,一边问起了这位吸血鬼的身份。   “莉莉丝。”翁梓辰换上了怪异的声音回答道:“吾乃蛇魔莉莉丝。”   莉莉丝?   李越白回忆起了在那本《血魅考》里看到的介绍。   毕竟是明朝的书,名字的翻译和现在不同,《血魅考》里提到过一种吸血鬼名为“蛇女李丽姒”,应该就是这个没错了,她半人半蛇,在吸取鲜血方面没有什么特别的偏好,但是幻象制作能力比其他种类吸血鬼还要强。   而在神话传说里,莉莉丝也相当有名,她被传闻是邪神,是女神,是恶魔,是亚当的第一任妻子……她扮演了各个种族里的各种角色,以至于资料混乱,没人说得清她到底是什么。   咔地一声,是子弹上膛的声音,叶青手里的枪已经对准了翁梓辰。   “想开枪?哈哈哈哈哈,你们怎么敢?”翁梓辰再次放肆地大笑起来,还发出咝咝的声音:“没看到这个女人已经陷入了我编制的幻境之中吗?假如我死了,她也会受到影响而精神失常,甚至和我一起死去!”   李越白不得不承认,确实有这种可能。   他只是不明白,翁梓辰到底有什么目的?他不是痛恨自己的妻子吗?为什么没有直接杀了她,而是把她拉入幻境?   “为什么?”李越白冷静地还刀入鞘:“莉莉丝,或者说翁梓辰,你有什么目的?”   “目的?哼,我只是想让梁静向我低头认错!”翁梓辰的声音有些变调,情绪激动:“她从来没有尊重过我,从来没有尊重过我的艺术!”   李越白脑子嗡地一声就乱了。   他虽然是教语文的,却从来都没有文人该有的伤春悲秋多愁善感,对于感情问题从来都是个超级白痴。   之前遇到的两个吸血鬼,都带着明确的目的性,因此,他都能看透看懂它们。   可这次这个,也太过于感情用事了吧!被附身变成了半人半蛇吸血鬼,拥有了强大的能力,想做的事情居然是让妻子道歉?不是已经感情破裂家庭暴力在离婚了吗?人鬼殊途江湖不见不是更好吗?   艺术家也分很多种,有理智功利实际的,也有感情用事的,翁梓辰恰恰是后者,而且由于他对艺术的执拗,让这种感情用事更加激烈了。   “我……天哪,我该怎么办!”梁静呆滞的目光中透出了一丝焦虑,好像面前的幻境让她无法解决。   “我在幻境中,给她出了一个题目。”翁梓辰冷笑道:“只要她答对,我便放过她。”   看梁静的样子,她完全答不出来。   李越白大概明白这个意思了。   他在穿越前看过一部动漫,其中有个场景就是——神灵用幻境来考验男主,让男主在幻境中手拿一把枪,面前出现三个他最亲近的人,选择其中两个杀掉……   这样的幻境考验,很少有人能通过。   不知道梁静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幻境考验呢?   不管是什么,她都明显陷入绝境了。   “系统,出来出来。”李越白呼叫系统。   “宿主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系统的声音听着假模假式。   “让我也进入幻境中。”李越白简洁明了地说。   翁梓辰的感情用事,当李越白带来了一个极好的机会——不必大动干戈,只要想方设法帮助梁静把幻境中的难题解决了,就成功一半了。   “好的,立刻为您安排,请您向前行走几步。”系统这次答应得很痛快。   事实上,只要距离翁梓辰足够近,就可以被拉入他布下的幻境中,系统能做的,只是隔绝翁梓辰对李越白行动的感知,让他误以为只有梁静一个人在幻境里独立解决问题。   李越白对叶青做了一个请放心的手势,就向前迈了几步。   很快,他也像梁静一样陷入了幻境,周围又是白茫茫的一片,不一会儿,白雾散尽,周围显出了一个展览厅的模样。   白色墙壁,白色天花板,窗户外面金色的阳光透进来,一切都显得那么真实,唯一能提醒他这是幻境的,只有一点——地面上仍然爬满了毒蛇,和实验室里一模一样。   也许是翁梓辰没来得及连地面也给幻化了吧?   李越白这样想着,向站在展览室中央,不知所措的梁静走去。   “梁姐,现在怎么样?”李越白走到她身边,轻声打了个招呼。   梁静吓了一跳,回过神一看是他,才略微放下心来,叹了一口气说:“怎么办,我怎么就被翁梓辰弄到这个鬼地方来了?不是明明应该在实验室吗?这是怎么回事?这是哪里?”   “这是他布下的幻境。”李越白解释道。   “幻境?我是研究科学的,不能相信这些乱七八糟。”梁静难以置信道   “你的丈夫变成了这幅样子,难道很科学吗?”李越白叹了口气,其实他也是唯物主义者一枚,但是自从穿越了,就不能不相信各种非科学的存在了。   “他……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梁静的语气里充满了惊魂未定的恐惧:“先是来到实验室和我争执,动手,然后他就变成了这副样子……”   “变化原因,我过后再告诉你。”李越白道:“现在首要问题,是要从这个幻境里出去。”   “怎么才能出去?”梁静焦虑地环顾四周:“这里根本没有门。”   “你要解决翁梓辰给你出的题目。”李越白认真地说。   “题目?我甚至都不知道题目在哪里!”梁静几乎崩溃了。   “等等,我刚来,还要好好观察一下。”李越白环顾四周——展览室不大,里面摆放着几件雕塑,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了。   雕塑都是用白色石膏做成,显得分外诡异。   “这些雕塑,在你们的婚姻生活中有什么特殊意义吗?”李越白问。   “我对雕塑不感兴趣,所以都记不清了。”梁静回答:“翁梓辰是个艺术疯子,视雕塑如命……对了!我想起来了!”   “什么?”   “以前我们吵架的时候,我曾经砸碎过他的几个雕塑!”梁静焦急地说:“就是这种石膏雕塑,我猜,他可能还在怨恨这件事吧……” 第28章 吸血鬼猎人(十三)   李越白走向了第一座石膏像,细细观察。   那是一名裸体女子像,颜色惨白惨白的,身材丰满,表情有点吓人,但是看久了会发现那个表情与其说吓人,不如说是纠结。   “这个……”李越白转过头来问梁静:“是不是——”   他刚说了几个字,就见梁静一脸惊恐地指向了他背后。   李越白心里一凉,来不及回头看,急忙躲向一边。   石膏像动了!就在刚刚,她伸出苍白的手臂,狠狠地拍向了李越白的脑袋,要不是躲得快,恐怕已经被拍中了。   这是在幻象里,不知道被拍中会有什么后果,保险起见,还是要躲开为妙。   石膏像带着底座一起转了个身,灰白色的没有瞳孔的眼睛又定位到了李越白和梁静的身上,她缓缓地移动着,开始追向二人。   其他的五六座石膏像也纷纷跟着动了,它们形态各异,动作像死去多年的僵尸一样可怖,然而它们又都被雕刻得十分精致华丽,看起来活像是多年前的老电影《博物馆奇妙夜》里古雕塑都活过来的场景。   李越白立刻拉着梁静左躲右闪起来。   好在展览厅足够大,有空间让他们腾挪闪移,而且石像们虽然看着恐怖,行动却比较缓慢,而且并没有合作追杀的意思,偶尔还会自己撞到一起。   总之,只要小心不踩到地上的蛇,就不会有危险。   喘息间隙,李越白抽出空来观察那些怪异的石膏像。   裸女石膏像不是单独的,她和别的石像是配套出现的,一个裸体男子石膏像始终紧紧地跟在她身边,更神奇的是,还有一棵石膏树始终不依不饶地和他俩在一起,这是什么意思?情侣塑像?   还有一个女子石膏像,是穿了衣服的——不是指布料的衣服,而是指石膏上雕刻出了衣服,她同样是遍体灰白,看不出衣服的颜色,却能看出纹样华丽,发型是齐刘海长直发,头上还雕着华丽的头饰,她似乎没有太大精力来追杀二人,只是懒洋洋地趴在地上,对着一个石膏篮子出神。   李越白看得太仔细,耽误了躲,差点被一支三叉戟刺到。   三叉戟自然也是属于某个石膏像的——那石膏像是一个裸体男人,身材高大健壮,长着四只手,额头上有第三只眼,没有穿衣服,仅仅在腰间围着一块虎皮,头顶上装饰着一枚月牙……手中的三叉戟锋利无比。   还剩最后一个石膏像,它的外表非常令人眼熟,像是每个学校里都会有的古代伟人一样——是一个身穿汉服头戴高冠的男人,手持长剑,却没拿剑来砍人,反而只是站定了,一剑一剑砍向地面。   “这些石膏像,都是翁梓辰以前的作品吗?”李越白一边躲一边问。   “好像不是。”梁静上气不接下气地被李越白拉着左躲右闪:“我没有印象……”   所以,这到底是什么谜题?翁梓辰只是在幻境中摆出了这些石膏像,还赋予了它们运动的能力,让它们来追杀梁静,却没有给出解题方向。   如果这是一道题,那连题目都没有清楚给出,连答题区都没有。   李越白阅卷多年,现在也是糊涂了。   而且脚下遍地的毒蛇实在是太危险,一不留神就要踩上,搞得他精神紧张。   很快,有几条毒蛇被他们的快速跑动给激怒了,吐着暗红色的信子,发出咝咝的声音,向他们逼了过来。   无论是李越白还是顾西沙,都没有受过抓蛇的专业训练,平时和蛇的接触顶多就是在动物园里隔着玻璃看看,,“打蛇打七寸”这样的谚语倒是听过,但其实根……本找不着七寸在哪里,遇到这样的场景,手心里也出了汗。   “等一下,我先把毒蛇清理清理。”梁静缓了一口气,放开了李越白的手。   她穿着白大褂,手上戴着手套,向着毒蛇游来的方向猫起了腰,紧接着芊芊玉手一伸,眨眼间就把一条毒蛇抓在了手里。   不愧是专业的。   以前听梁天说过,梁静每天做实验都要从玻璃柜子里把毒蛇抓出来,一来二去就练得比街头耍蛇人还要溜了。   李越白暗暗松了一口气,一时半会不用担心被毒蛇咬死了。   这翁梓辰也真是过分,制造一个幻境就罢了,连实验室里的毒蛇也都带进幻境里来,至于这样增加难度吗?   毒蛇都被梁静清理到了展览厅一角的一个箱子里,地面上干净了,石膏像的动作依然没有停。   到底要怎么破解幻境呢?   李越白一个旋身闪躲,原本向他刺来的三叉戟,正刺中了裸体男子塑像的头部,只听一声巨响,裸体男子雕像的上半部碎裂了,破碎的石膏块掉了一地。   这样是不是就结束了?   不对,完全没有。   没几秒钟,散落满地的石膏块又重新飞了回去,组合到了塑像的上半身上,拼合起来,完完整整,和碎裂前一模一样。   李越白一阵心累。   本来以为只要想方设法让塑像们全部撞在一起,撞碎了,就算过关了,结果根本不是。   当遇到想不明白的事情的时候,最先要做的就是——加强观察,继续观察,使劲观察。   于是李越白使劲盯着那几个塑像看。   越看越觉得眼熟。   第一组塑像,裸体女子和裸体男子,还有一棵树,树上似乎还结着果子——这样的组合与其说熟悉,不如说天天在各种书籍各种纪录片里看到啊。   第二个塑像,衣着华丽神情哀伤的女人,身上的衣服风格十分独特,齐刘海的发型也很独特——埃及风,是埃及风!   第三个塑像……什么样的人会长着四只手,三只眼?只能是神话传说里的神了,二郎神?不对,这个塑像的风格不是中国的,而是印度的。   第四个塑像明显是中国的,也许是某个历史著名人物,可他一剑一剑砍向地面是什么寓意?没有人会和地面过不去,也许他是在砍某种别的东西?   四组雕像作为一个难题,放在同一个幻境中,难道它们之间有什么共通之处?   果然还是要从最简单的第一组入手。   一男一女一树,树上还长着果子——这还能是什么?只能是亚当和夏娃啊!   按照圣经上的说法,上帝花了七天的时间创造了世界,然后用泥土造出了第一个人类亚当,亚当和他的妻子夏娃住在伊甸园中,无忧无虑,只是上帝给了他们一条禁令——绝对不能吃智慧树上的果子。可惜后来有一条毒蛇蛊惑他们,让他们吃下了智慧树上的果子,从此拥有智慧知道羞耻,被上帝赶出伊甸园……   这个故事流传实在太广,以至于无数油画无数雕塑都用这个当题材,往往就是画一个亚当一个夏娃,中间一棵智慧树,智慧树上结着果子,树干上还缠绕着一条——   ——蛇。   李越白又仔细看了看第一组雕塑,石膏树干上空荡荡,没有雕出蛇来。   是翁梓辰忘记把蛇雕上去了?还是,这就是题目!   李越白心头一阵激动,是了,树上缺了一条蛇,地面上爬满了蛇……这就是解题方向!   翁梓辰一向怨恨梁静不理解自己的工作,不理解自己的艺术,还在吵架时砸碎了自己的作品,因此才给出这样的题目,只有当梁静看懂他的雕像表达的意思,并将雕像中缺失的部分填补上时,才算通过幻境考验!   “梁姐。”李越白立刻喊梁静:“拿一条蛇来,缠绕到这棵树上!”   “为什么?”梁静被他这个古怪的要求搞糊涂了。   “圣经,亚当夏娃和智慧树。”李越白干脆利落简洁明了。   梁静望向了第一组雕像,略一思索,点了点头:“明白了。”   她虽然只醉心于生物学研究,却也不是完全不了解其他领域的知识,这种传播广泛的大众化知识点,自然是不在话下。   “可是,要哪一条蛇?”梁静跌跌撞撞走到放蛇的箱子前:“太多了……天哪……到底该选哪一条?”   “随便。”李越白有点不耐烦了,难道梁静也有选择困难症?这种事情,随便哪条蛇都可以吧?   随即他心里咯噔一下,不对。   假如真的随便哪条蛇都可以过关,那这题目也未免太简单了些。   应该是某种特殊的蛇,某种最符合圣经里描述的蛇……   但是,去他大爷的,圣经里根本没说是什么蛇啊,那时候生物学根本没起步,给蛇命名分类分科那都是后来的事情了。   不要慌,再仔细回忆一下……   亚当夏娃被逐出伊甸园之后,上帝为了惩罚蛇,剥夺了它的翅膀……   在很多油画里,盘绕在智慧树上的蛇,都是有翅膀的……   翅膀!   “选有翅膀的那条!”李越白沉声喊道。   梁静的后背明显僵了一下。   “你怎么知道我们实验室里有这种……”她的声音有点恐慌有点心虚,从蛇堆里拎出一条来,那条蛇通体青黑色,身上诡异地生长着一对翅膀,但是很小,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还真有啊!   李越白也愣了。   蛇当然都是没有翅膀的,但梁静的实验室一向搞的都是最尖端的研究,从她心虚的表情来看,一定是她们私底下偷偷用了某种黑科技,造出了这种不伦不类的怪蛇。   黑科技就黑科技吧,能过关就行。   李越白掩护着梁静躲过石膏像的攻击,冲到第一组雕像面前,将带翅膀的蛇小心地缠绕在树干上。   在缠绕完的那一瞬间,亚当夏娃全都不动了。   他们恢复成了石膏像原本的样子。   缠绕在树干上的蛇也不动了,一瞬间,它从青黑色的活蛇变成了灰白色的石灰塑像,姿态仍然是栩栩如生,和整组塑像融为一体,画风十分搭配。   紧接着,这一组塑像便化为白烟,消失在空气中。   第一组塑像的问题解决,过关。 第29章 吸血鬼猎人(十四)   还剩三组塑像。   解决了第一组,剩下的就都变得容易了,就像捏住了一根线头,一扯,整块布都能被扯散。   根据第一组的经验,剩下这些,也必定都和蛇有关。   李越白再次把目光投向了第二组。   衣着华丽的埃及女子,表情哀伤绝望,她趴在地上,面前是一个篮子,篮子里似乎还装着一些无花果……   再加上蛇的话,这是什么梗?应该不会是太生僻的梗,毕竟亚当夏娃的知名度在那里摆着。   埃及最出名的那个女人是谁?   埃及艳后!   埃及艳后克里奥巴特拉!   她的死法流传甚广,最早出于希腊传记作家普鲁塔克的论述,说她在兵败之后,要求侍女为她带来一小篮子无花果,其中隐藏了一只名为“Aspis”的小毒蛇,她将手伸进篮子,让毒蛇将她咬死……   所以这个塑像,所表达的就是埃及艳后死前的情景。   也就是说,只要将正确的毒蛇放入那个篮子就可以了。   “体型很小的一种毒蛇,多年以前在中亚北非就有的,有个名字叫Asipis……”李越白越说越觉得复杂。   “可能是埃及眼镜蛇。”梁静皱着眉头,小心地抓出一只纤细幼小的眼镜蛇。   把它放进篮子之后,同样的变化发生了,塑像静止,最后化为一阵白烟,眼前再度清净了。   还剩最后两组塑像。   第三组,应该是印度神话传说里的某一个神。   李越白脑子里立刻响起了我在东北玩泥巴的BGM。   印度神太多了,而其中四只手、三只眼、头顶月牙、腰围虎皮、手里还拿着三叉戟的……   李越白努力回忆着看过的图片。   一年前印度神话电视剧在网络上很红,小姑娘们里有一部分口味特殊的,迷这个迷得不要不要的,有个女生甚至还在课堂上,需要讲PPT的时候,把图片全都打到大屏幕上,煞有介事地讲解——这个是梵天、这个是毗湿奴、这个是黑天、这个是湿婆……   湿婆!毁灭之神湿婆!就是他!   李越白没有过目不忘的超能力,回忆得痛苦万分,幸好湿婆实在是太有特色了,身上标志性物品太多了,才算是勉强记了起来。   湿婆和蛇有什么关系?   ……   “啊,我不喜欢湿婆,他居然在脖子上围了一条蛇,太恶心了!”一个女生在捂住眼睛惊叫道:“我最讨厌蛇了!”   “湿婆就是这样的啊。”讲解PPT的女生鄙视道:“你们这些愚蠢的凡人怎么会懂。”   “可是这条蛇黄不黄黑不黑的,太丑了。”又有人说。   ……   所以,是什么样的蛇来着?   黄不黄黑不黑的,黄色带黑色花纹的眼镜蛇,它那扁扁的脑袋和嚣张的花纹特别有标志性。   “梁姐,黄色带黑色花纹的眼镜蛇!”李越白一边喊,一边蓄起力气,直冲着湿婆神像跑了过去。   在幻境中,他的武力值似乎被削弱了,远远没有顾西沙平时那么强悍,但也不像自己那么小脑不发达,只能算还凑合。   湿婆神像被他激怒了,手中的三叉戟狠狠向他刺去,李越白一个闪身翻滚,让三叉戟深深刺进了地面,一时半会难以拔出。   趁着这个空档,梁静也大着胆子掐着黄黑眼镜蛇凑上前来。   “扔。”李越白低声命令:“对准神像脖颈的位置,扔。”   梁静咬了咬牙,一发力一松手,眼镜蛇像一根绳子一样脱手飞出。   在它接触到湿婆神像脖子的瞬间,立刻像是受到了什么吸引力一样缠了上去,黄黑色的身体也变为了灰白色的石膏,和湿婆石像融为一体,湿婆石像也立刻静止下来,纹丝不动了。几秒种后,化为白烟。   第四组,好就好在是中国的,坏就坏在完全没有辨识度。   什么秦皇汉武,唐宗宋祖,都可以套到这个塑像上。   这个中年男子气势豪迈,一派帝王威严,身上穿的却不是礼服,头上也没有戴什么十二旒,也许是某位还没有发迹的皇帝?   皇帝和蛇……   李越白大着胆子,跟着梁静去放蛇的箱子那边看了看。   大部分蛇都是深色的,花色的,只有一条很特殊,竟是遍体纯白。   李越白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白蛇传。   不过这个塑像,明显和白蛇传没有什么关系。   中年男子的动作一直都是那么有特色——手持长剑一下接着一下地砍向地面。   砍什么东西?砍蛇?   李越白觉得脑子里的电灯泡亮了。   汉高祖斩白蛇起义!多出名的民间段子!大概是建国以后不太流行了 ,导致他居然这个时候才想起来。   这个故事最早是司马迁老爷子在《史记》里写的,说是汉高祖刘邦当年在沛县做亭长的时候,行走在山中,遇到一条巨大的白蛇,手下害怕,建议说换一条路走,刘邦却借着酒意道:“大丈夫行走天下,有什么害怕的?”一剑将白蛇斩为两段。回来的路上,遇到一个老太太在路边哭泣,老太太说:“我儿子是白帝子,化为大蛇横在路上,被赤帝子斩杀了!”,由此,世人纷纷认定刘邦就是“赤帝子”,霸业由此开端。   把白蛇放在这位“汉高祖”的剑下之后,一瞬间,整间展览厅都在摇晃,消散……很快,满地狼藉的实验室再次出现在眼前。   梁静晃了晃,站稳了,她迷茫地环顾四周,然后别过脸去,不看翁梓辰。   “我……我破解了你的幻境。”梁静的声音有些颤抖:“翁梓辰,你还想怎么样?离婚协议书我已经签了,从此我们再无瓜葛!”   “你真的以为我会说话算话吗?”翁梓辰带着疯狂的笑容走上前来,一步步走向梁静:“我现在只想吸干你的血……”   李越白冷静地拔出刀,准备应对。   没想到,翁梓辰还没走到梁静面前,神情就由疯狂转向了绝望,他突然猛地跪倒在地,嚎啕大哭起来!   “救,救救我!”他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己生满鳞片的双手,一双怪异的眼睛使劲望向了李越白和叶青:“你们是警察,一定有办法对不对?我不想变成这副样子,不想再被那个东西占据身体,救我!”   ……   三个小时后,市局。   就连最不相信吸血鬼存在的杨局,在看完了翁梓辰的体检报告和X光片之后,也不得不承认了现实。   “双脑双心脏?这个可以用科学解释吗?”杨局皱着眉头看着报告,上面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可以初步解释,但是具体原理还需要进一步深入研究。”医生也是一脸困惑:“当事人的身体受到了入侵,在原本的心脏旁边又添加了一个较小的外来心脏,原本的大脑外面也覆盖了一层新的神经中枢……简单来说就是由原来的一个心脏一个大脑,变成了现在的两个心脏两个大脑。”   原来这就是休眠体附身的原理!李越白明白了。   “而且从病史来看,翁梓辰原本有心脏瓣膜缺失,可是现在,缺失被补上了,怀疑与外来入侵有关……”医生继续说。   吸血鬼的修复能力很强,在附身以后,自然能修补原来的损伤之处。   “那,你们有没有办法,切除外来的心脏和大脑?”杨局问。   “抱歉,这个我们做不到。”医生叹了口气:“入侵的心脏和他原本的心脏距离过近,联系过紧密,假如贸然切除,会损害原本的心脏,造成生命危险。大脑也是同理,入侵大脑几乎是在原本的大脑外面覆盖了一层,无法分开。”   这次,和上次马小婷的情况不同,蛇魔莉莉丝的附身速度明显比女仆安普莎要快得多,迅速侵入,迅速长成心脏和神经系统,一切都已经成为定局,绝对不可能像上次那样用大蒜驱除。   “这样下去可不行。”杨局眉头紧锁:“假如再过几天,吸血鬼的大脑占了上风,操控着翁梓辰出来伤人,怎么办?”   “事实上,我们之前目睹的两个案例,都是吸血鬼的大脑占主导。”李越白插嘴道:“前两个被害人都是完全丧失了自我操纵能力,只有翁梓辰奇迹般地掌握了主动权。”   叶青在一边沉默地点点头。   “他怎么就成功压制外来大脑的影响了?”杨局百思不得其解地一拍桌子,提出问题:“根据过往记录来看,翁梓辰的个人道德水平并不高,为什么是他?”   会议室里一阵沉默。   李越白试探地说:“也许——抱歉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不是很科学——也许和意志力,感情什么的有关?”   “意志力和感情?”   李越白点点头:“是的,通过几次接触,我感觉,翁梓辰是那种典型的浪漫型人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偏执,也许正是这种个性,使得他不容易完全被吸血鬼大脑操纵。”   “这种说法,有没有科学依据?”杨局转向医生。   “脑科学神经科学是很复杂的学科,顾队长的说法,也许可以采信。”医生也是眉头紧皱,好不容易才给出一个不确定的答案。   李越白又在系统里把已有的剧情资料翻了翻,越发相信自己的猜想了。   因为在原来的剧情里,男主角叶青就同样遭受了吸血鬼休眠体的附身,同样用意志力逼退了吸血鬼大脑试图对自己的操纵,始终让自己的大脑处于主导地位。   看来,这不是给男主开的挂,而是普遍原理。 第30章 吸血鬼猎人(十五)   审讯室里亮着灯,尽管明亮,却让人心里慌慌的不安稳。   干净的桌子上什么都没有,李越白和叶青坐在一边,梁静坐在对面。   “梁姐,只是做个笔录,不要紧张。”李越白安慰道:“接下来我们需要弄明白的,就是翁梓辰为什么会突然……变成那样。”   “我不知道。”梁静用纸巾擤了擤鼻涕,眼圈还是红的:“我完全不知道。”   “那你只要说一下今天的经历就可以了。”李越白没打算给她太大压力:“从您独自一人在实验室开始。”   “好的。”梁静勉强点点头:“最近几天,由于在筹备离婚事宜,我都没有回家住,一直住在所里的宿舍,和翁梓辰几天都没有见面。”   “嗯。”   “早晨醒来之后,我在所里的食堂吃完早饭,就一个人去了实验室里,提取蛇毒里的神经毒素,一切都很正常,快中午的时候,翁梓辰来了。”   “他的状态如何?”   “一开始和以前一样,穿着亚麻布套装,提着提包,里面装着一些离婚文件,一来就和我吵架,各种吵。”梁静痛苦地扶着额头回忆着:“我说这里是实验室,要吵架出去吵,他却不管不顾,一气之下抡起椅子,打碎了玻璃柜。”   “是装着蛇的玻璃柜吗?”   “对,里面是毒蛇。”梁静又哽咽起来:“原本打算说好向上面申请换成防弹玻璃的,可惜资金一直没有批下来,其实这种普通玻璃只要不用力打击也不会有事,偏偏……”   椅子是沉重的不锈钢制品,一个成年男人抡起它,用尖角敲在玻璃上,自然是粉粉碎了。   “很快,毒蛇就爬了出来,他在慌乱中踩到了一条,那一条就立刻咬在了他的脚腕上……是一条剧毒的蝰蛇。”梁静的手微微颤抖:“他立刻就晕倒在地不省人事,我虽然恨他,但也不能见死不救,马上打算上前帮忙,没想到,我还没走到他旁边,他就猛地醒了,突然站了起来。”   “从晕倒到醒来,大概多长时间?”   “不到三十秒。”   吸血鬼休眠体附身人类的速度是很快的,三十秒足够了。   “醒来后,他一睁开眼睛,我就被吓到了,吓得几乎喊出声来,他的眼睛已经不是人类的眼睛了,是蛇的那种……竖着的瞳孔!皮肤上也出现了鳞片,我到现在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只是被蛇咬了,就会变成这样?”梁静又恐惧又困惑:“我也算是这方面的专家,看过无数毒蛇致死案例,但是没有一个案例是会让人变成这样的……”   梁静还不知道吸血鬼的事情,李越白打算等她情绪稳定下来再慢慢给她解释,毕竟她弟弟的死亡和丈夫的变异都与吸血鬼有关,她有知道真相的权利。   只是……这样两件事情都发生在她身上,未免也太巧了吧?   “实验室有监控吗 ?”李越白问。   听梁静的描述,吸血鬼休眠体当然是在翁梓辰中毒昏死过去的时候,趁虚而入的。   可是怎么会这么巧?生物研究所的实验室里,怎么会偏偏就有这么一只休眠体?   “有监控的。”梁静回答:“可是我都没有看清楚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难道监控就能拍到吗……监控的像素不是很高……”   叶青把监控视频调了出来。   一开始和梁静的描述没有任何出入,屏幕上显示梁静一个人在做实验,到了上午11点20分的时候,翁梓辰踹开虚掩着的防盗门,闯了进来。   “等等,这里不对。”李越白做了个手势,叶青立刻暂停了视频。   “梁姐,你为什么没有锁门?这不合常理。”李越白满心疑虑,道:“生物试验室本来就是科研重地,闲人免进,又是从蛇毒中提取神经毒素,比较危险,就算是平时,也应该锁门再做实验的。更何况你最近遭遇变故,十分缺乏安全感,更应该锁门才对。”   “我……”梁静脸色惨白:“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没有锁门。”   叶青调出了更早的监控摄像记录,记录都显示,梁静以前都很小心,都要先细细检查一番实验室里的安全情况,再把门上锁,离开的时候也要先观察外面的安全情况。   但是从几天前开始,她就变得不再小心了,经常大敞着门。   “先跳过这个问题,继续往下看。”李越白重新点了点播放键。   接下来的剧情也没有悬念,翁梓辰暴躁地冲着梁静大喊大叫,梁静也在冷静反驳,二人各不相让,不一会儿,翁梓辰就无法控制自己,操起一把椅子,开始疯狂地砸桌子,砸电脑,砸玻璃器皿和玻璃柜……直到被蝰蛇咬中脚腕,昏迷在地。   接下来,叶青放慢了播放速度。   预料之中的物体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影子,从桌上的笔筒里飘了出来,没有在空中盘旋,直接钻进了翁梓辰的脑袋。   “哎?这是什么?”梁静吓了一跳,十分吃惊:“我当时并没有看到这个东西,为什么会被摄像头拍到?”   “有些东西肉眼看不到,只能被镜头捕捉。”叶青简短地回答:“以后再给您解释。”   “就是它,休眠体莉莉丝。”李越白点了点屏幕:“从笔筒里钻出来的。”   那个笔筒是黄褐色的,形状笨重粗陋,看着像是古朴的陶制品,上面没有任何花纹。   从过往监控视频来看,这个笔筒是一周前才出现在梁静的实验室里的。   很快,证物科的人就把它送来了。   “这个笔筒,到底是哪里来的?”李越白戴上塑胶手套,把笔筒拿在手里仔细观察。   “是一个星期前,快递送来给我的。”梁静声音颤抖:“我一般网购都会填写单位地址,所以经常会在传达室收到快递,这次拆开之后,看到是我没买的东西,也没有觉得奇怪,毕竟同学朋友们都知道我的地址,偶尔会给我寄东西,我就直接拆开,放在实验室里了。”   说是笔筒,其实应该叫瓶子,它是圆柱形的,底部原本是锥形,有一个向下的尖角,本来是只能插在沙土里立着的,可能是经过了改造,又被人额外装了一个铁托架,所以能好好地放在桌上,瓶壁十分厚,整体重量不轻。   “看着像个文物,应该挺有年头的。”李越白敲了敲瓶壁,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以前在课本上看过一些关于西方古代文物的简介,其中腓尼基人的瓶子很有名,腓尼基是个擅长航海的民族,兴盛于公元前,他们制造的陶瓶遍布欧亚非大陆,从年代上来看,这个瓶子只能比16世纪更早,16世纪初的吸血鬼当然有可能躲进这里面。   叶青把笔筒瓶送去做了一个透视,透视果然显示——在它瓶底的锥形部分里,有一个空腔!   已经百分之百可以确定,莉莉丝是从这里面出来的了。   可是,为什么莉莉丝偏偏找上了梁静夫妇?   难道和徐丽丽的事情一样,纯粹是巧合吗?徐丽丽没有得罪过任何人,也不是吸血鬼喜欢的附身对象,她只是因为太过于倒霉,在网上买了一块古堡石块,就招致了灾祸。   但是梁静不同,梁静的弟弟梁天在不久前被杀,现在又来了吸血鬼蛇魔莉莉丝,两场灾祸纯粹因为巧合的缘故降临到她一个人身上,这个概率有多大?   “不……我猜测,应该不是巧合。”李越白皱了皱眉:“梁姐,请原谅我冒昧提问,在梁天去世之后,你都做了些什么?”   “我做了些什么?”梁静一听到梁天的话题,神情立刻从悲伤恐惧转为了愤怒,她原本平放在桌面上的双手,也握紧了,声音变得冷冰冰:“当然是配合警方调查!”   “不对,你承受了比这更多的压力。”李越白叹了口气:“按照你的性格,绝对不允许弟弟死得不明不白,因此,你一定是在凭自己的力量暗中调查这个案件。”   “是又如何?”梁静猛地瞪大了眼睛:“他是我亲弟弟,我为什么不能做一些事情?”   “梁天的事情……我们也可以帮忙的。”李越白低声说。   梁静定定地望着李越白,似乎在判断他值不值得信任。   她很清楚,顾西沙叶青都和梁天关系不错,高承峪的案子和顾西沙也有直接关系,更何况,今天是面前这个人救了自己……   如果不能相信他俩,那这个世界上就没有第三个可以信任的人了。   梁静叹了口气:“好吧,我是在暗中调查,关于梁天的死因,还有高承峪的事情。”   “有什么进展?”   “得出了一个很荒唐的结论。”梁静苦笑着摇摇头:“从各种迹象来看,似乎是高承峪死而复生,杀了梁天,可是这怎么可能?”   她已经很接近事实真相了,李越白心口一窒。   “就是这样。”李越白轻声道:“笔筒瓶之所以会被送来的原因,就在这里。”   “难道……”   “因为你的暗中调查,被高承峪察觉了,可他不能公开露面。”李越白一字一顿:“所以他派人给你送来了笔筒瓶,试图用那个东西控制你,甚至杀死你。” 第31章 吸血鬼猎人(十六)   高承峪身处暗中,没人知道他在哪里,但是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调查清楚梁静的工作单位。   为了除掉梁静,他寄去了藏有莉莉丝的笔筒瓶。   梁静毫不怀疑地把笔筒瓶放在实验室的桌子上,里面休眠体莉莉丝影响了她的思考,让一向小心谨慎的她,不再锁上实验室的门。   莉莉丝身为休眠体,没有力气直接杀死梁静,也没有力气直接附身梁静,只能等待一个机会——等待着有人闯入,然后就可以制造冲突。   没几天,闯入者就来了——翁梓辰   莉莉丝大喜过望,急忙施加精神影响,使翁梓辰变得更加暴躁暴力。   却不想,接下来事态的发展超出了掌控——休眠体莉莉丝原本的计划是,让梁静被翁梓辰打晕甚至打死,趁机附身在她身上。   没想到翁梓辰先被毒蛇咬伤,失去了知觉。   莉莉丝当然不想浪费这个机会,更何况,翁梓辰体内有了蛇毒,更是它身为蛇魔最适应的附身对象。   因此,莉莉丝改变了计划,决定直接附身翁梓辰,然后再动手杀死梁静。   附身很成功,但接下来的行动却完全失败了。   翁梓辰的性格实在是太狂妄太自我太冲动,他在被附身后,竟然拒绝了莉莉丝的控制!反而不管不顾地按照自己的想法,给梁静布下了一个幻境,一道谜题。   莉莉丝想杀死梁静,而翁梓辰完全没有杀死梁静的意思,只是想报复她,让她看懂自己的艺术,让她道歉!   李越白没有时间分析梁静夫妇的情感纠葛,他的全部想法都集中在了一个问题上——高承峪到底在哪里?   “你收到快递的时候,有没有留意寄件人的地址?”他问梁静。   “瞄了一眼,只记得是邻市寄来的,快递包装我也没有保存。”梁静摇摇头。   其实,就算保存了快递单,也不可能从里面看出什么,现在寄快递太方便了,上面的地址手机号都可以是假的,寄件人也完全可以不露面,直接把东西和钱放在约定地点,让快递员去取就行了,根本不可能查出什么线索。   按照梁静的性格,假如不把真相告诉她,她必定还会进一步孤身调查,反而会惹出更多麻烦,因此,李越白在考虑过后,把吸血鬼有关的事情,简要地给她解释清楚了。   “也就是说,那个凶手死而复生了,现在还活着?”梁静难以置信地狠狠一拍桌面,咬紧了嘴唇:“我不甘心,他必须得到应有的惩罚!”   她的身体状况不太好,血糖很低,脸色惨白,说话一激动,身体晃了晃几乎要晕过去。   “那是我们局的任务,你先好好休息,必要时给我们提供帮助就好了。”李越白叹了口气,在笔录上签了名,让梁静按了手印,做好一切手续之后,带着叶青离开了询问室。   现在,翁梓辰被送进了军区总医院的隔离病房,梁静身边也被派了专员保护,安全问题应该可以保证了。   上面也开始重视对吸血鬼的防御,甚至已经开始筹划成立专门的机构。   李越白带着叶青回到了出租屋中,略一休息,就再次展开了和系统的对话。   “高承峪现在在哪里?”李越白沉声询问系统。   “不知道。”系统嬉皮笑脸,回答得干脆利落。   本来就不指望它能提供多大帮助,这样的回答也不出意料。   “高承峪所属的吸血鬼种族,总该提供给我吧?”李越白的语气越发恶狠狠的,大有试图砸烂系统之势。   “啊!这个我知道!”系统一提到这个话题,瞬间激动得声调都高亢了几度:“他不属于哪个种族,他是独一无二的!”   “独一无二?”李越白皱了皱眉。   目前为止,据他了解,无论是卡恩斯坦伯爵夫人还是女仆安普莎,都是拥有无数个体的种族,没有一个敢说自己是独一无二的。   “他是弗拉德三世!”系统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   “弗拉德三世?”李越白觉得这个名字十分耳熟。   “吸血鬼中的吸血鬼,国王中的国王。”系统说:“我觉得你们还是早点GG比较好。”   GG,GOODGAME的简称,也就是认输退出游戏的意思。   无论是《血魅考》里,还是诸多资料里,都有很多关于弗拉德三世的信息,他活跃于15世纪,是吸血鬼的始祖,是瓦拉几亚的统治者,他力量强大,无往不胜;生性残忍,不仅常常大规模屠杀敌国俘虏,也喜欢用残忍手法处决自己治下的民众和贵族……他所处的时代是中世纪的尾巴,给黑暗的中世纪留下了一个血腥的收尾。   李越白的目光扫过一行又一行介绍弗拉德三世的文字,一个高频率出现的词刺痛了他——穿刺。   所有的资料都说,弗拉德三世最喜欢的杀戮方式就是【穿刺】。   使用削尖的木桩,或者尖利的长矛,将受刑者活生生刺穿,然后欣赏受刑者的挣扎。   在某次战争中,为了震慑敌国,他下令将瓦拉几亚整片平原作为刑场,将2万名俘虏穿刺在尖桩之上,整片土地一片死寂,遍地鲜血和腐烂的气味,乌鸦枭枭笑着啄食尸体。敌国国王在目睹这一切之后,吓得魂不守舍,说:我不畏惧任何敌人,但恶魔除外。   李越白一阵难受,不由得想起了发现梁天尸体时的场景,梁天确实是被无数根削尖的铁管刺穿身体而死,铁管是从停尸房的铁床上拆下来的,然后不知道被什么外力削成了一头尖……这很符合弗拉德三世的行为风格。   而且梁天死前曾经在电话里说过,高承峪的尸体,后脑原有的爆洞变小了,显然是正在愈合。   到底是什么时候,弗拉德三世的休眠体附身到了高承峪的尸体之上呢?   停尸房的楼是新盖的,混凝土结构,从内到外干干净净,没听说有什么文物在里面,要是真有五百年以上的文物,早就被上交国家了。   局里细心检查了梁天的随身物品,只有手机电脑钥匙之类现代物品,更加没有文物。   运尸车当然也没问题,全新的。   也许这只休眠体是从别的地方飘来的。   运尸车将尸体运到这里,一路上要经过无数地方,也许就在经过某家古董店的时候,休眠体嗅到了尸体的气息……便跟随运尸车而来。   事到如今,追寻休眠体到底是怎么来的,其实没有太大必要,但李越白还是找来了运尸车的行车记录仪,和叶青一起看了看。   行车记录仪里录下的行程一开始都很正常,驶上大道,经过各种商业街、立交桥、红路灯路口……到了23分45秒的时候,镜头好像不太正常地闪了一下,视野一角出现了一个飘忽的小黑影,但只出现了一瞬,根本看不清。   把黑影放大,增强清晰度,仍然只能看出一个大概的轮廓。   凭着直觉,李越白认为这有70%的可能性是弗拉德三世的休眠体。   “从黑影的运行轨迹来看,它很有可能是从对面那辆车里飘出来的。”叶青点了点屏幕。   对面的车是一辆黑色加长林肯,车上还贴着特殊标志,那标志看起来有点眼熟——是市博物馆的标志!   李越白立刻一个电话打去了市博物馆。   原来,在梁天出事那一天的上午,市博物馆正是用那辆黑色林肯运送了一批重要文物,其中包括15世纪瓦拉几亚的宝石、金冠、匕首等珍贵物品,由于体积较小,便都放进密码箱里,由馆长和几位专家亲自运送,市文物局派人陪同,还有武警护送,另外还有馆里的保镖,可以说安全保护措施做得很好了。   电话那头,似乎是馆长来了,他一听说是市局打来的电话,立刻要求亲自接听。   “喂,警察同志,你好你好。”馆长的声音十分和善儒雅:“正巧,我还一直想着要不要报案,既然您打来了电话,我就顺便把情况说一说吧,需要做笔录的话,我也可以去局里一趟。”   “您说吧。”李越白客套的笑了笑,就让对方赶紧说。   “就是我亲自运送瓦拉几亚文物那天啊,出了一件怪事,但又没有损失任何东西,我不想麻烦警察同志,就没有声张。”馆长的声音里也全是疑惑:“刚坐上车不久,我看了看表,是九点整,一秒都不多,我看了看窗外,一个扭头,再看表,竟然已经九点十分了!”   电话那头传来了秘书的打趣声:“馆长,您也太大惊小怪了吧,这点事情还好意思麻烦人家警察同志?”   “不止这点啊,我再一看手里的密码箱,竟然是开着的!”   “里面的文物没有丢?”李越白问。   当然,不用问也知道没有丢,不然早就报案了。   “没有,怪就怪在这里,里面的贵重文物分毫未少啊!”馆长道:“当时我急得唉声叹气,旁边文物局的同志和专家同志还都帮我检查了,最后得出结论是,不但一个都没少,还全都是原来的,没有被偷梁换柱。”   “密码掌握在谁手中?”李越白问。   “我个人知道前三个数字,后三位数字由同车的三位专家每人掌握一个。”馆长回答。   “只有您时间缺失?”叶青插嘴。   “其他人也一眨眼从九点钟跳到九点十分了吗?”李越白问。   “我也问了其他同志,有几个说时间好像一下子快了,也有说没注意的,司机说一切正常。”馆长叹道:“武警同志较真,就问司机,九点到九点十分之间有没有经过什么重要标志性建筑物,司机说有啊,九点五分经过了一家大商场,那边正开业,搭了一个舞台,音乐歌舞的声音放得震天响,我们经过的时候都应该看到了听到了才对,司机那时候下意识看了一眼仪表盘,记住了时间是九点五分。”   “嗯。”   “我自己反复回忆,都没有经过商场的印象,再问问其他人,也都没印象。”馆长的语气充满了疑惑:“唉,现在文物也都展览完了,都完璧归赵了,我也没有任何过错任何责任。反正马上就要退休了,也没必要遮遮掩掩的,索性把这事报告一下,求个安心。”   “是,您说得对,感谢您的坦诚。”李越白这话说得十分真心。   处于这种位置的人往往万事谨慎小心,能不说就不说,能遮掩就遮掩,生怕被问个什么过错,这位馆长之所以敢把事情全说出来,一是因为马上就要退休了,二是因为文物分毫未少,三是因为车里的人都看到了保险箱被神奇地打开了,想瞒一辈子也不可能瞒下去,说不定哪天就给他说出去了,索性提前一步,先跟警局打好招呼,这样更显得清清白白,光明磊落。 第32章 吸血鬼猎人(十七)   李越白挂了电话,对这件事情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休眠体藏身于文物中,苏醒后,试图找机会逃出,可惜被关在严严实实的密码箱中,无法出去,于是它在车中控制了除了司机之外的所有人,使他们陷入迷幻状态,先由馆长输入前三位数字,再由三位专家输入后三位数字——即使是强大的弗拉德三世,以脆弱的休眠体状态操纵这么多人,也是非常耗费法力的,更别说还要过后抹去他们这段记忆……以至于这个过程花了整整十分钟。   其实,在逃出密码箱之后,休眠体完全可以再控制着馆长将密码箱关闭,做出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假象,可他没有这么做,而是放任密码箱开着——这一点,和弗拉德三世的性格有关,根据资料,他的性格十分狂妄高傲,自我中心,当然不屑于做这种收尾工作,反而更乐于留下痕迹。   它逃出密码箱后,便藏身于车内,利用法术四处探寻,寻找适合的宿主——身处行驶的车中,反而更方便了,休眠体的身体十分脆弱,尽管可以飞行,却不愿意在飞行上耗费过多体力。   李越白在地图上画出了博物馆的黑色林肯经过的线路。   在这条线路上,有三家医院。   医院里,昏迷的和濒死的人,甚至已经死去的人,都不会少,为什么弗拉德三世没有选中他们其中任何一个?而是选中了高承峪。   只能解释为这是一种挑选。   女仆安普莎尚且会挑挑拣拣,不肯附身到断头的徐丽丽身上,更何况弗拉德三世这种强悍过人的吸血鬼。   他挑选中的,必须是他认可的人。   ……怎么越想越觉得,这个反派才是作者的亲儿子呢?   李越白十分头疼,脑中映出了各种动漫作品里的反派身影。   邪恶而强大……而且运气往往都好得惊人……   “所以,宿主大人,在面对【穿刺王】弗拉德三世的时候,千万要小心啊……”系统的话与其说是担心,不如说是幸灾乐祸。   李越白最近常常思考这个系统到底是哪一头的,好像都没有站在自己这边过。   “穿刺王……”李越白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   穿刺王……   等等,不对!   “系统,你叫他什么,穿刺王?”李越白冷静地捕捉到了一个语言错误:“不对,一切资料上对弗拉德三世的称呼都是穿刺公——他的身份是大公,不是王。”   大公是比公爵略高一级的,英文里是Grand duke,而王是King。   系统窃笑了起来:“现在是王了。”   “嗯……?”李越白心一沉,按照史料,15世纪弗拉德三世直到消失都是大公。   “就在最近,他完成了加冕。”系统吐露了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   高承峪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直接逃去了欧洲的罗马尼亚,在那里召集了成功脱胎换骨的吸血鬼,不知道通过什么神秘禁忌的仪式,加冕为王。   “死人可以过海关吗?还有身份证、护照怎么通过的?”叶青随口问道。   “只要有精神控制术,他去哪里都毫无障碍。”李越白叹道。   叶青这孩子数学物理等方面智商高到爆表,但是从来没有主动违反规则的意识。   很可能,高承峪现在仍然身处欧洲——这也解释了他为什么能弄到那个藏有蛇魔莉莉丝的笔筒瓶,为什么一直都没有来追杀自己。   高承峪当然不是宽宏大量的人,他绝对不会放过顾西沙,但是在这之前,要先做好充分的准备。   整理好了当前的情况,夜色又深了。   李越白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打算去洗澡睡觉。   不管前景如何艰难凶险,都要先把身体照顾好了。   “小叶,赶紧去睡觉。”他扭头催促叶青,却见叶青瘫着一张脸,端着一杯白开水就往外走。   “你干什么去?”李越白惊呆了:“你是要拿水去喂外面的流浪猫吗?老师觉得它们可能会更喜欢猫粮……”   “不是。”叶青一脸淡定:“我去看星星。”   李越白很心累,做出了一个扶额的动作。   “小叶,你看没看表?现在几点了,动物园早就关门了啊!”   “不是。”叶青淡定地指了指天花板:“天上的星星。”   李越白搜索了一下顾西沙的回忆,发现叶青根本没有什么半夜看星星的癖好。   不过那是原主叶青,现在这个穿越者叶青可能爱看星星也说不定。   每天都要应付班上各种熊孩子的各种怪癖。白老师早就习以为常了。   于是他淡定地目送着叶青开门出去了。   三分钟之后。   李越白环顾着空荡荡的房间,感觉后背有点发冷。   虽然叶青在家也都是不说话,盘腿坐在沙发上专心打电脑,屏幕上的光照得一张脸蓝幽幽的——但是这个场景莫名其妙让人觉得很安心,就像在家里挂了门神辟邪的感觉,很有安全感。   于是李越白当机立断拿了把枪,披了件衬衫就出门找叶青。   这座楼年久失修,楼梯可以直达楼顶——只不过入口处有一块水泥板挡着,移开有点费劲,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夜色中,叶青一个人躺在楼顶上,那杯水稳稳地放在身边。   还以为他说看星星是指上楼顶吹吹风,没想到居然是真的在看。   李越白在楼顶上转了一圈,呼吸了一阵子不怎么新鲜的高层空气,然后在叶青身边找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水泥楼顶被太阳晒了一天,到现在还是热的。   “都累成这样了,还有心思数星星,不愧是年轻人。”李越白感慨道:“哎,对了,你不是数学天才吗?这星星到底有多少个啊,数完了没?”   虽然这里靠近郊区,光污染还是有的,一侧天边被霓虹灯照亮,能看到的星星寥寥无几。   “大约四千亿颗。”叶青眼都不眨。   这是他真数出来的,还是一本正经胡说八道?数学天才也不带这样的吧?   李越白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叶青的眼睛。   叶青的眼睛很亮,里面好像映了亿万星辰,不过怎么看都看不懂他在想什么。   “你知道什么样的人是真正孤独的人吗?”李越白已经开始管不住自己的嘴,想到什么说什么了:“真正孤独的人,绝对不是那些每天抱怨说:我好孤独啊好寂寞啊……那样的。”   “嗯。”叶青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淡淡地应了一声。   “真正孤独的人就是你这样的。”李越白觉得坐着也太累了,干脆也躺了下来,但没有和叶青并排着,而是躺成了一个T字形:“什么都不说,谁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没有过去,没有未来,永远都是一个人。”   叶青好像笑了一声,过了好久才说话:“师父,你是不是打算劝我,不要这么孤独?”   李越白没说话。   “我知道,你放心。”叶青的声音还是那么冷淡平静:“为了接下来的任务,我可以每天多和你说30%的话,搭档之间增强交流是必要的。”   “不。”过了好一会儿,李越白才开口了:“我从来没有这个意思。”   “所有人,在说一个人拥有某种特质的时候,意思不都是让他变得更正常些吗?”叶青好像笑了一下。   “我不是。”李越白在黑暗中摆了摆手:“这么蛮横不是我的风格。”   “……”   “孤独是你的一部分,你天生如此,或者你只是经历了很多你不记得,我也不知道的事情。”李越白说:“如果你觉得孤独是一种自然,这个世界上并没有什么东西值得你放弃孤独。那作为搭档,我也没有权力去要求你改变。”   “谢谢。”   “对普通人来说,有趣的事情很多,但是对你来说……”李越白道:“无趣就是无趣,与其把无趣假装成有趣,不如自由自在地孤独下去。”   叶青好像又笑了笑。   “就因为有我们这种特别的人存在,世界才有意思啊。”李越白总结完,坐起身,伸手揉了揉叶青的头发:“好了,回去睡觉!”   李越白在睡梦中反省了一下自己的话,感觉好像说得太武断了。   叶青好像也说过,这个世界里有那么几件事是让他提得起兴趣去干的,比如打BOSS,比如……   想起叶青曾经说过“你将来的悲惨遭遇好像很有趣的样子”这种话,李越白不由得又冒了几滴冷汗。   其实说到孤独,自己难道就不孤独吗?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在某个时刻觉得全世界都只有自己吧……   李越白从小到大也是一路被人吹成男神过来的,颜值高智商高读书多脾气好性格好,总是被人各种暗恋,可是居然至今还是单身狗。   单身就罢了,还懒。   因为太轻松了,不用好好学习就可以考个不错的成绩,不用太努力就可以拿到一个安稳的工作……李越白是父母双亡的家庭出身,对于平静和安稳有一种天生的向往,所以他二十多年的人生中都很少挑战过什么,十分满足地在第八中学里当他的男神教师,日子安逸得不得了,也没想过挖掘自己的什么潜力。   遇到歹徒之后,又被这个系统硬生生拉进这些险恶世界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居然还有这么强的爆发力,越是到了命垂一线的绝境,就越是能搞出疯狂大爆发,疯狂大逆转。   这种感觉似乎……有点爽?   但是恐惧还是如影随形,他不可能像叶青那样淡定冷静,面对将来的各种危险,他一直都是怕的。   怕就怕吧,没有恐惧哪来的智商上线? 第33章 吸血鬼猎人(十八)   “系统提示,今天是重要日子,请宿主注意,提高警惕。”   今天的系统好像特别尽职尽责,一大早,李越白就收到了提示。   “小叶!”李越白急忙招呼:“听!”   “在听。”叶青正在洗手间里刷牙,冷静地摆了摆手。   对于原主上一世的经历,他们都只知道个大概情况,至于具体细节,都是系统看心情给他们发放。   比如,原主叶青,到底是怎么被休眠体附身,变成吸血鬼的,这个过程,系统以前从来没有透露过。   很快,整个过程就像展开卷轴一样出现在了他们的脑中。   上一世的大约这个时候,原主叶青的一位远房表姑奶去世了。   原主叶青天生就和其他小孩子不一样,性格特别冷漠,对很多事情都没有兴趣,不爱玩不爱闹,又出生在这种豪富家庭,父母都有各自的小九九,互相算计,不像普通小康人家那样和睦亲切,家族里为了争夺财产也搞得剑拔弩张,因此,原主叶青可以说对家庭温暖这个词是没有什么概念的,只有这位表姑奶不同。   这位老太太和家族里的人都不太一样,常常被家族里的人嘲笑是“土老帽”“没见识的傻婆娘”。她天性乐观,不爱算计,不爱争,不爱财,过得自得其乐,又喜欢小孩子,对家里所有小孩一视同仁,从来没有因为原主叶青这个性格就对他冷眼相待。   原主叶青大概7岁的时候,家里出了点事情,母亲怀疑父亲和保姆有染,索性将所有的保姆都赶出了家门,然后亲自把关物色新保姆,在这几个月里叶青陷入了无人照顾的境地,于是,老太太就把叶青接到了自己家里暂住。   虽然叶青还是不爱说话,也没有表现出对老太太多亲热的样子,但他自己知道,这种感觉是完全不同的,在表姑奶奶家里住的那段时间让他觉得很放心,很温暖,比和父母在一起要自然得多。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原主叶青回忆起小时候,脑中最先映出的就是表姑奶家里的阳台,下午阳光透过绣花窗帘映到木地板上,表姑奶奶把花白的头发挽成一个髻,哼着老掉牙的戏腔,坐在藤椅里绣花,时不时絮絮叨叨跟叶青说一些有的没的……从来不逼叶青干任何他不愿意干的事情。   原主叶青的7岁生日也是在表姑奶奶家过的,其实那时候的他虽然只有7岁,却也早已厌倦了生日蛋糕蜡烛聚会气球彩带……等等一切,所以他预先就和老太太说好了:这个生日我不想过,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待着不被打扰。   结果到了生日当天,老太太从箱子里翻出一套经典枪械模型送给了他。   叶青从小就喜欢冷冰冰的枪械之类的东西,但父母一直嫌这些太危险,不允许他碰,他也只好把这个喜好埋藏起来,并没有跟老太太透露过一个字,结果老太太居然就福至心灵地摸到了他的喜好。   一直以来父母都是按照自己的喜好给叶青办生日会,逼着他服从,只有表姑奶奶是真的希望他生日能过得开心。   所以这么多年以来,原主叶青对老太太一直有特殊的感情。   现在,老太太去世了,八十多岁也算是喜丧,但是对原主叶青来说,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这个时候,原主叶青和原主顾西沙之间的师徒感情也很特殊,但是由于性格和人生经历相差太大,导致矛盾空前激烈。   原主叶青本来就有厌世情结,还有类似于抑郁症的病症在身,老太太的去世对他打击很大,厌世情结加重了——其实外人完全看不出来,包括天天见面的同事,也只觉得他比以前话更少了而已。   但是顾西沙看得出来,顾西沙原本观察力就不弱,更何况是面对自己在意的徒弟,当然能感受到叶青的情绪变化。   而且叶青在别人面前伪装得好好的,一与顾西沙单独相处的时候,就会忍不住把绷得快断了的神经放松下来,稍微流露出脆弱的一面。   如果有旁观者知道一切,应该能看清楚他们对彼此的感情都是特殊的,但他们自己并没有意识到。   天意弄人,他们对彼此的感情恰恰促成了接下来一系列的悲剧。   顾西沙察觉到了叶青的异状,立刻不由自主地进入了一种紧张状态。   他担心叶青会自杀。   事实上,这个世界大部分人都意识不到抑郁症的危险,大部分人都会误以为“所谓抑郁症就是心情不好,就是脆弱,扛过去就行了。”。而顾西沙由于职业原因,亲眼见过很多抑郁症患者自杀的案例,很清楚这种生理疾病只靠心理调节是不可能调节过来的。   于是他开始有意无意对叶青严防死守。   顾西沙的性格本来就比较强势,遇到这种生死大事更是分外严格,这样的过分干涉,让叶青很不习惯。   叶青一直都是对自己的生死很淡漠的人,他更希望顾西沙能尊重自己的选择,简单来说就是——等我真的想去死的时候,希望你不要擅自拦着我,让我自由地去死就好了。   这样的提议,顾西沙当然是果断拒绝的。   于是二人陷入了一种奇特的对立状态,每天都在精神上互相折磨。   在这个节骨眼上,新的案件发生了。   这次是一起轰动全市的刑事案件——永丰公司抢劫案,十几个抢劫犯持枪闯入了永丰公司总部,劫持了所有雇员。永丰公司是做古董生意的,抢劫犯为了钱铤而走险,是一起简单又重大的案件。   情况紧急,叶青当然要作为骨干被派去现场。   顾西沙独断专行地命令他:不要去。   抑郁症患者本来就不应该再从事这种职业,况且现场情况太凶险,很可能失控,做出一些令人想象不到的事情。   然而叶青根据对自己的了解作出结论——就算失控,也顶多只会伤害自己一个人,不会影响任务。   顾西沙见无法控制他,索性提出提议:由我代替你去,或者我和你一起去。   叶青只是疲惫地笑了笑说:别这样,我又不是你儿子。   叶青再清楚不过了,这次任务确实危险,不能让顾西沙去。   顾西沙就是和自己完全相反的存在,遇到哪怕一点可以拯救生命的机会都要不管不顾地抓住,他重视的就是生命本身,不管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这种人总是把保护别人当成心安理得的正事,可是自己难道就有脸心安理得地接受吗?为什么让他因为自己的缘故再次涉险?至于自己这种,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才是最应该面对危险的人。   之后的事情,可能是原主叶青动用了某些非常手段,将顾西沙锁在了家中,独自前去执行任务。   然后原主叶青就在永丰公司抢劫案的任务中,意外被藏在古董仓库中的吸血鬼休眠体所蛊惑,自杀,随即被休眠体附身。   “所以说,不要去!”李越白从床上一跃而起,痛心疾首地跑到洗手间的洗手台前,揽着叶青的肩膀使劲摇晃:“吸取教训了没,吸取教训了没?”   叶青被他晃得有点头晕,牙刷把都握不紧了。   “我算是想明白了,原来都是你小子的锅!”李越白越想越觉得自己抓住了一个重点:“听着小叶,顾西沙这个角色之所以会这么惨,都是被你害的!”   “不是我,是原主。”叶青淡定表示无辜:“而且,原主的行为并不过分,他只是执行了属于自己的工作任务,在任务中遇到意外,被休眠体附身,这个……怎么看原主也是无辜的。”   “目前为止来看,原主叶青只是变成了吸血鬼。”李越白道:“但他是这个世界里的男主,矛盾全部集中在他的身上,只要他变成了吸血鬼,顾西沙这个角色,作为他最亲近的人,必然会被接下来怒涛海浪一般的矛盾撕碎……别问我怎么知道的,所有的作品里都这样,主角先遭遇变故,然后引发一系列连锁反应,最亲近的人必须死或者比死还惨……”   “所以,只要我这一世,不被休眠体附身就好了?”叶青把牙刷和水杯放回架子上。   “目前看来应该是这样。”李越白眉头紧锁:“总之,绝对不能变成吸血鬼。”   “永丰公司抢劫案发生在今天下午。”叶青从系统里看了一下通知:“我可以预先请假,并通知市局和国安处做好应对。”   “嗯,上一世我们的劣势在于,不知道永丰公司的古董仓库里藏有一只休眠体。”李越白道:“现在只要知道了,应对起来就不会很难。”   顿了一顿,李越白又不放心地追问:“那个……小叶,你现在的自杀倾向……还有吗?”   “没有原主那么严重。”叶青笑了笑:“放心。”   “老太太……去世了?”李越白回忆了一下,想起来这几天似乎是有看到叶青接了家里的电话。   “嗯。”叶青点点头。   “还是会有点难过的吧?毕竟你有原主叶青的记忆……”李越白叹了口气:“怎么说呢,光听系统的描述就觉得这是一位很有魅力的女士……等这一世我们成功解决完所有问题,去她坟前探望一下吧。”   “嗯。” 第34章 吸血鬼猎人(十九)   自己躲在家里无所事事,让别人出去执行任务——这种感觉,无论是李越白还是叶青都觉得很不习惯。   就像是从拯救世界的英雄一下子变成了珍稀保护植物,要放在温室里好好养着,还要罩在玻璃罩子里,再上好几道密码锁。   早晨在收到系统的通知之后,又把永丰公司抢劫案的始末好好捋了一下,叶青就把情况汇报给了局里。   汇报内容就是——有一伙抢劫分子打算在今日下午持枪闯入永丰公司总部进行抢劫,并且永丰公司的仓库里还有吸血鬼休眠体,需要格外留意。   在汇报的时候,叶青当然不会说这些信息都是从系统里得来的,也不会说自己是穿越者,反正他有一个计算机天才的身份作掩护,无论是什么信息,都说是自己从别人服务器里截来的就好了。   由于叶青接连破了几起和吸血鬼有关的案子,上面对他的报告当然是重视的,立刻就派遣大部队过去守着了。   “所以这次就算是躲过去了?”李越白总觉得这次事情解决得太容易了:“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只要在家里坐着老老实实不出去乱跑就能解决的事情……”   他往沙发上一躺,抱住抱枕:“啊啊……难道这就是安全的感觉吗?老师我都多久没有感受到了……”   “暂时安全的是我。”叶青冷静地提醒他:“高承峪的手下随时有可能回来找你报仇,所以你不安全……”   李越白只好又丢下抱枕坐了起来,捋了捋头发叹了口气:“我说小叶,你就不能让我多高兴一会?”   没办法,只好爬起来继续搞推理。   根据他们之前的推测,高承峪现在应该是身在欧洲。   那国内的事务,自然是交给他的余党来办了。   说来也奇怪,高承峪在本市颇有些根基,手底下一堆人,怎么到现在为止,这些人一个都还没有来找顾西沙(李越白)的麻烦?   顾西沙原本就收集了不少高承峪的犯罪资料,足足有一个书柜,后来李越白为了躲避危险,把那些手下的资料都看了一遍,记在了脑子里。   事到如今,这些人都安安静静的,没有闹过什么事。   难道是在等待什么?   李越白抱着资料陷入了沉思,没沉思多久,目光就被叶青的电脑屏幕吸引了。   叶青的电脑屏幕上正在播放本市即时新闻。   “市民朋友们大家好!今天下午,在市博物馆将要展出一批新出土的明代文物!”屏幕上,女主持人满脸灿烂的笑容,声音十分激动人心:“这批文物是不久前于本市郊区出土的,时代属于是明朝中后期隆庆年间,有刻字金锭、点翠头冠、玉牌、玉簪……金酒壶等……”   明代文物啊……李越白多看了几眼,不由得想起了手头那本《血魅考》   摄影师也没有令人失望,镜头给了琳琅满目的一堆文物照片,十分吸引人,李越白仿佛已经看到了人们跃跃欲试想要买票去观看的场面。   有了前几个案子的经验,他俩一听到“文物”俩字,就瞬间精神紧张,叶青在键盘上稍微点了点,关于这个展出的其他资料就都出现在了屏幕上。   图片、视频……考古队的采访……   挨个看了一遍,没找到什么可疑的东西。   “还有没有别的?”李越白不太放心:“官方公布的视频并没有把所有的文物都摆出来,要是能有狗仔队什么的……。”   “有。”叶青找到了一个自由记者的博客。   该博主是个跑得特别快的自由记者,一有什么大新闻就会想尽办法钻过去偷拍,然后公布在自己的博客上,因为他的博客也比较私密,没几个人看到,所以竟然没有被查封,这次又被他偷拍到了一些未公布的文物。   照片很大,很清晰,好像是在出土后的清理现场偷拍到的,考古队成员把所有东西摆在一起,拍到的正是合影——确实都是货真价实的好东西,金的玉的琳琅满目,最显眼的几个就是官方公布的那些金壶玉牌之类。   边上放着几样陶偶,就显得朴素多了,更不用说陶偶里还有一件好像是木头雕成的东西,更加简陋。   那东西有巴掌大小,颜色花花绿绿的,好像是一个人形。   “放大一下这里。”李越白从沙发上跳起来,指着那个人形。   “这个真的只是雕像而已,不是休眠体。”叶青皱了皱眉,还是听话地暂停放大了,他看得很清楚,这个真不是休眠体。   这几天他们两人天天和休眠体过不去,天天在视频里找休眠体,恐怕李越白已经被搞得过度敏感了,看见人形就觉得是休眠体。   “不是,老师我有这么傻吗?”李越白无语:“我知道这只是个木雕,问题是,这木雕的风格明显不对啊!”   放大之后,又做了一点清晰化处理,木雕的形象才清楚展现在二人眼前。   那是一个笑嘻嘻的人形,彩色的,头上戴着尖尖的帽子,脚上穿着尖头鞋,身上是宽松滑稽的衣服,鼻子高而尖还带点勾,笑起来嘴巴咧到脸边,脸上刻着奇怪的花纹,看起来有点吓人。   “这个根本不是中国的文物。”李越白断言。   文史不分家,他虽然不是专业研究这个的,也能判断出风格差异,这个木雕不管怎么看,都是一个欧洲中世纪末期的小丑形象。   小丑,就是Joker,Fool……是古代宫廷中供统治者戏弄取乐的人物,常常由侏儒怪人担任,有时候也翻译成“弄臣”。   自由记者的博客里还有一段视频,叶青同样点开看了看。   视频很模糊,大致内容就是考古人员用金属探测仪器在这堆文物上面例行公事地扫了扫,凡是扫到金属制作的文物,例如刀剑、金银酒壶,仪器就会发出滴滴滴的响声。   那个小丑木雕是和其他陶偶放在一起的,奇怪的是,当金属探测仪器扫到它们时,也发出了微弱的滴滴声,很快就消失了,考古人员也并没有在意。   “很可疑。”叶青承认。   难道,在小丑木雕内部,藏了什么金属元件?   “现在是上午九点。”李越白看了看表:“新闻里说,市博物馆展览开始时间是下午三点,时间绰绰有余,来得及。”   “下午三点?”叶青有点疑惑:“这个时间,有点问题。”   “什么问题?”   “我刚刚去市博物馆的内部网站看了一下,发现他们原定的展出时间是下午两点,后来在公布消息前改成了下午三点。”   “推后了?”李越白想了想:“按理说,因为准备不足而把时间推后也是常事……但还是觉得有点怪……”   这件事处处透着怪异,必须去现场探查一番了。   市局的大部队早已去镇守永丰公司了,博物馆的事情,当然还是得自己去。   “走走走,带上武器,去博物馆。”李越白招呼叶青。   “出门?”叶青疑惑地皱了皱眉:“不怕遇到危险?”   就在刚刚,李越白还一个劲痛心疾首地嘱咐叶青好好在家里躲着,绝对不能出去惹事,绝对不能给休眠体侵入自己的机会。   “不是不能行动,而是不能单独行动。”李越白认真地考虑了一下:“两个人在一起怎么也会安全一些。”   在二十多年的人生中,李越白一直走的都是被动防守路线,敌不动我不动,可是到了这个世界,再这样就行不通了,博物馆那边很有可能会出事,等出事以后,自己这边也会遇到更多麻烦,还不如主动出击,去那边阻止不该发生的事情。   上午十点钟,他们到达了市博物馆。   市博物馆很大,进了大门就是一片干干净净的小广场,展览厅分三座,建筑造型古朴大气,在三座展览厅后面还有一栋楼,是办公楼,安保措施非常好。   今天上午来的人很少,到处都冷冷清清。   叶青和李越白很快就找到了馆长。   馆长马上就要退休了,下午又有展览要操心,本来是不打算见客的,但一听秘书通报说是上次打电话的公安同志,果断决定要见。   “思来想去,上次在电话里讲的事情,还是给你们添麻烦了。”馆长外貌儒雅,尽管上了年纪,风度依然不减:“这种没有生命财产损失的小事件,实在不值得你们浪费警力,抱歉了啊,公安同志。”   “哪里哪里。”李越白正色道:“虽然暂时没有生命财产损失,但难保不会引发后续反应,所以那件事我们会彻底调查,到时候一定给您一个圆满答复。”   “那就好,那就好。”馆长道:“那两位这次来是为了……”   “今天下午的展览,我们得到情报,可能有不法分子对展览文物有所企图。”李越白眼都不眨地编造着:“所以想来咨询一下馆长,文物的具体情况。”   “哦。”馆长眉头紧锁:“这一批明朝古墓的出土文物确实贵重,不过我们的安保措施也比较严密,当然,如果能得到市公安局的帮助支持就更好了。”   “有个疑问,想咨询一下馆长。”李越白拿出资料:“资料显示,市博物馆前几次举办展览都是下午两点开始,为什么今天的展览是下午三点开始?”   “哦,这个没什么。”馆长答道:“因为是新出土的文物,有不少破损,所以我们临时请来了国家博物馆的专家做修复工作,由于修复工作还需要一点小小的收尾,就把展出时间推迟了一个小时。”   修复工作……   李越白的心又揪紧了。   文物出土时,考古人员没有什么异样新闻传出。   假如那个小丑木雕里有一只休眠体,那它应该也会寻找宿主,既然没有找考古人员当宿主……那接下来的目标,很有可能就是离它最近的修复专家了。   “我们可不可以参观一下文物修复过程?也方便更好地为今下午的文物保护提供帮助。”李越白提议。   馆长爽快地答应了。 第35章 吸血鬼猎人(二十)   文物修复室看起来像实验室,又像工厂车间,到处都是奇形怪状的机器。   几位修复专家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来来去去忙忙碌碌。   不仅要清除文物表面的污垢泥土,还要把碎片拼合在一起,这个工作很精细,对技术要求很高,而且工作量很大。   一队保镖时刻守在修复室内外,不止是防止外来的犯罪分子闯入,同时也是在监视着专家们,防止他们一时糊涂,偷偷拿走文物。看来馆长说得没错,这里的安保措施确实及格了。   “二位好,我是修复组组长,王文。”一个瘦瘦高高的男人迎了上来,和叶青李越白握了握手,引导着他们参观了一圈:“我馆对这一批文物极为重视,因此特意邀请了首都博物院的文物修复专家团队来……”   “王组长你好,领导这样的项目真是辛苦了!”李越白感慨道。   “哪里哪里,警官这话要对专家们说,我只是个跑腿打杂的,手里没什么权力,算不上什么领导。”王组长谦虚地笑了笑,指着正在伏案工作的专家们一一介绍:“这位李专家,曾经修复过故宫里的万寿字绢帛,那位张姐,是玉器修复高手,经她的手拼合后的玉器碎片,连一丝纹路缝隙都看不见……”   李越白漫不经心地听他介绍,一边扫了一遍整个修复室。   那些价值连城的金器,玉器,有的放在操作台上进行细致的清理,有的安安静静待在玻璃柜里,还有的正被专家仔细地拿在手中观察。   找了半天,才在房间角落的一张桌子上看到几个灰扑扑的陶偶。   而那个小丑木雕,根本就不见踪影。   “警官也对文物有研究吗?”王组长问道   “没研究,完全不懂啊。”李越白老老实实回答。   “那警官真是奇人了。”王文笑道:“若是平常人来修复室参观,眼睛肯定是盯在那些金器、玉器上面不带转移的,警官却只是一眼扫过,反而一直有意无意地看那些陶偶木偶,看都不看玉器金器一眼,实在是与众不同。”   “不是,我只是想咨询一下,王组长,那些陶偶木偶里,有没有比较特别的东西?”李越白见王组长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索性顺着他的话,试探地往下问了问。   “这个……”王文想了想,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闭嘴了:“抱歉,这个不能说。”   李越白盯着他的脸,试图从表情上找出原因。   王文应该也知道小丑木雕的存在,但却出于某种原因,不能说出它在哪里。   “王组长,请相信我们。”叶青笑了笑。   “不是不相信警察同志,只是……我们修复组的人际关系不太好处理,有些话不太好说。”王文叹了口气。   一群搞技术的人在一起,人际关系会不好处理?这简直是李越白听过的最大的笑话。   谁不知道,自古以来人际关系最复杂,最勾心斗角的地方都是机关办公室那种,不搞技术只搞政治的地方。   这文物修复组,大家都埋头做实事,跟程序员似的,能有什么不好处理的啊?这王文看起来也是一个谦谦君子会照顾人会来事的,他这种人会搞不定?   正当李越白一头雾水的时候,只听修复室里响起一阵骂声。   “傻X,长眼睛了吗?胶水往哪儿粘呢?我可告儿你,你手里拿的这个东西值一千万,把你卖了也赔不起!实习生实习生,你这种垃圾也配来这里当实习生?幼儿园的都比你强多了,什么玩意儿,赶紧滚回家种地该干嘛干嘛去,别在这里裹乱!”   一连串的骂声又清脆又难听,标准的北京小混混语气,听得李越白头皮一阵发麻。   顺着骂声往修复室中央看去,只见一个染了一头红毛的年轻男人,正翘着二郎腿骂人。   红毛穿的也是白大褂,但那白大褂穿在他身上怎么看怎么别扭,扣子都没扣好,里面穿的好像是黑色T恤,还戴了什么形状夸张的项链,怎么看都是一个泼皮无赖。   挨骂的是一个实习生,男生,个子小小的,戴着黑框眼镜,长相可爱,神情懦弱,红毛的骂声一加重,实习生就吓得缩一缩脖子,看起来十分可怜。   其他专家像是没听到一样,照样干自己手里的活,似乎是习以为常了。   但王文作为修复组组长,可不能袖手旁观,立刻上前去劝和:“唉,唉,卓大专家,别闹脾气了行不行?这儿有公安同志来参观,传出去影响不好……消消气,消消气啊。”   然后王文又板着脸低声批评那个实习生:“小杨,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都跟着专家们学了好几天了,怎么还笨手笨脚的?文物的事情可马虎不得,要继续努力啊!”   这样明显的偏向,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更何况,那个红毛根本就不买账,脸一甩就转过身,矛头对准了王文,又开始趾高气扬地开骂了:“王大组长,你也别在这里装好人!什么玩意儿,拿着鸡毛当令箭,文物的事情你懂个屁,一没技术二没学历,不就是一个临时指配下来的小组长?也配来跟我谈影响?老子就这个脾气,就是影响不好了,你能怎么地吧?”   李越白觉得太阳穴有点疼。   王文不愧是钦定的组长,红毛再怎么无理取闹颐指气使,他都不生气,三句两句把事情安抚下来,就把李越白和叶青带过来,把红毛介绍给他们:“这位是我们修复组的技术骨干,卓灼。”   卓灼这个名字也确实挺到位,李越白觉得自己快要被他那一脑袋红头发灼瞎眼了。   看来,这人嚣张跋扈也是有一定底气的,技术水平太高,别人自然就让他几分。   外人可能想不到,一个技术水平这么高的人,脾气性格居然这么差,骂起人来这么难听,只能解释为天才都不好伺候了。   卓灼趾高气扬地扭过脸,上下打量了叶青和李越白一眼:“公安局的?有证吗?”   叶青淡定地用修长的手指在胸卡上弹了一下。   卓灼翻了个白眼,勉强算他过关,可是一转头看见李越白,表情立刻又炸了。   “哟嗬!我还当是哪几位警官来这里参观,原来是大名人啊!”卓灼一边使劲瞪着李越白,一边回忆着:“你不就是那个上了新闻的顾什么……顾凯撒?杀了人的那个,你丫还没进监狱呢?”   顾西沙一枪毙了高承峪的事情确实传得沸沸扬扬,但对新闻不敏感的人就不会知道,例如馆长、秘书、王组长等人,都是大概知道有这么回事,却根本认不出顾西沙的脸,所以都没有大惊小怪,这个卓灼却是眼睛毒得很,对新闻敏感得很,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还没,让你失望了。”李越白回他一个更嚣张跋扈的笑容。   论性格强势,顾西沙应该没有输给过谁。   “让你这种人来这边参观,我们敢放心吗?要是一会儿你不高兴了,一枪崩了王大组长怎么办?”卓灼哼了一声。   王文脾气再怎么好,总被他这么挤兑也是有些挂不住了。   “卓专家,公安同志有个问题要咨询你。”王文索性把刚才那个问题抛给了卓灼:“这些陶偶木偶里,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王组长这是拉公安来当友军了啊。”卓灼冷笑:“特别的东西当然有,但是,凭什么给你们看?”   李越白听他这个话,再看他这个表情,必然是知道内情了。   “我们收到线报,犯罪团伙对出土文物里的一个木雕很感兴趣,很有可能前来抢劫。”李越白正色厉声道:“这可不是小事,希望大家能配合一下,详细讲述一下相关信息。”   其实根本没有什么犯罪团伙什么线报,只是李越白怀疑那个小丑木雕里面有休眠体,才选用了这样冠冕堂皇的说辞   “听这意思,是希望我们把那个木雕交给你了?”卓灼冷笑道:“搞清楚,你现在根本就不是公安了,只是一个取保候审的杀人犯,再说,就算你旁边那个叶公安来跟我要,那也不能给!这些文物现在都是博物馆的,往大里说,那都是国家的!凭什么交给你们一个小小的市局?”   “卓专家,你冷静点,人家公安同志也不是问咱们要木雕,只是询问一下情况嘛……”王文在一边擦了擦冷汗。   “文物的机密,也能随随便便讲的?公安了不起?”卓灼不依不饶:“再说,你丫的有上头给的文书吗?有搜查令吗?”   唇枪舌剑地对吼了好一阵子,李越白才把事情搞明白了。   那个小丑木雕,现在确实在修复室里没错,可是却没看见,原因就是——它被卓灼给窝藏起来了。   修复室里面还有一个小房间,里面有一台保险柜,是专供他们修复专家组使用的,分为很多个格子,每人一格,每人都有自己的密码,里面可以存放自己的随身贵重物品,而不用担心丢失。   前几天,修复专家组一看到这些出土文物,就很快被那个小丑木雕吸引了注意力。   专家们都是专攻本土明清文物的,对于一些舶来品确实不熟悉,尤其是那个小丑木雕,一看就是外国舶来品,都想凑近了好好观察一番,结果卓灼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独断专行地将小丑木雕擅自锁进了自己的保险格里。   其他专家们跟他共事好几年了,都知道他脾气蛮横,不好惹,便也没有多和他计较,都去忙着修复其他文物了。   王文看不过去,和他理论了几次,全都没有成功。   因此,现在这小丑木雕,还是安安静静地锁在卓灼的保险格里。   这也是王文一开始对李越白说“我们人际关系比较复杂”这句话的原因。王文脸皮薄,觉得在公安同志面前暴露这件事,显得修复组特别不团结,显得专家特别不讲理,显得他这个组长管理能力特别差……其实说到底,所谓人际关系复杂,不就是卓灼这个刺头不好伺候吗?   “卓专家,你就听听劝行不行?”王文都无奈了:“下午三点就要开始展出了,你还霸着那个木雕不放,不太合适吧?”   “嘁,以为我不知道?展出宣传上根本没有提小丑木雕,它完全可以不展出!”卓灼不依不饶:“正经文物都还没完全修复好呢,谁还顾得上那个?王组长,您也别在这儿跟我倔了,我话就撂这儿,那个小丑木雕就只能放我那儿,给谁我都不放心!”   王文摇摇头,走开了。   “它好好地锁在我柜子里,能出什么问题?除了我,没人能打开那个柜子。”卓灼还在跟李越白争个不停:“你们想拿回去研究?你们懂文物吗?能研究出个什么来?我告儿你,没有搜查令,就连一颗土坷垃都别想从我这里拿走!”   卓灼的态度,实在是让人怀疑——他是不是被小丑木雕里的休眠体控制了脑子? 第36章 吸血鬼猎人(二十一)   这要是按照原主顾西沙的性格,早就把卓灼揪出来一顿整了,要么就是威逼利诱,要么就是恐吓忽悠,怎么也得让他乖乖把小丑木雕交出来。   可是李越白没选这条路。   他把叶青叫出来,二人在走廊上悄悄交换了一下意见。   “卓灼很可疑,我现在有三个怀疑方向。”李越白说:“第一,他是被休眠体控制了。”   这个思路很好理解,到目前为止,他们见过好几个被休眠体控制了思想的人,全都会变得非常偏执,非常反常,谁劝都不会听。   “第二,他知道内幕,知道休眠体的事情,出于一种自我追求,希望变成吸血鬼。”李越白吐露出了惊人之语:“他把小丑木雕藏起来,就是想找个机会,偷偷打开它,被附身。”   按照设定,吸血鬼假如没有被杀死,那是可以永生的。   永生这个词有多强大的诱惑力,可想而知,秦始皇作为第一个皇帝,坐拥天下万里江山之后,便用了整整半生,倾全国之力来追求一个永生。   在他之后的历代统治者,求仙问道,上穷碧落下黄泉,也都是在苦苦追求永生。   可想而知,在上一世里,当吸血鬼的秘密被公布出来之后,多少人类陷入了癫狂。   永生!永生!   求附身!   在短暂的癫狂之后,绝大多数人还是冷静了下来。   尽管吸血鬼可以永生,但是外貌上多多少少会产生一些变化,需要吸血,不喜欢阳光,惧怕大蒜和纯银……这些都还好说,最重要的是会接受全世界警方的追捕,和吸血鬼猎人的猎杀,以及亲朋好友的背弃。   说是永生,但很可能一颗银子弹过来,就什么都结束了。   说是永生,你怎么知道被休眠体附身之后,你还是你?也许你的自我意识,已经不在了。   因此,很多普通人还是老老实实地选择了保守躲避路线。   另一方面,为了永生铤而走险的,同样不在少数,尤其是已经手握一定权力的人。   他们强悍,激进,惧怕死亡,热爱权势和金钱,一心想做掌控者,有足够的自信可以与吸血鬼猎人对抗。   所以在原本的剧情里,人类会陷入和吸血鬼的苦苦对抗——因为太多人类精英高层为了追求永生而加入了吸血鬼的阵营。   现在,局势还没有明朗,绝大多数民众还对吸血鬼的事情一无所知。   但也可以预见,那极少数知道吸血鬼休眠体存在的人里,一定有那么几个,是希望被休眠体附身,希望变成吸血鬼的!   卓灼,也许就是其中一个。   他本身就是文物专家,又对新闻十分敏感,之前几个案子都和文物有关,都没有对社会公布,也许卓灼通过某种渠道,知道了内情。   “还有第三种可能?”   “第三种可能就是。”李越白顿了顿:“他是高承峪的手下。”   “……”   “站在高承峪的角度想一想。”李越白说:“你是弗拉德三世,吸血鬼的王,拥有了强大的力量和永生的寿命,你不在国内,但你的旧党羽都在国内,国内散布着一些无主的休眠体……那你为什么不派自己的党羽去收集这些休眠体?更进一步想,也许你愿意组织起一支吸血鬼军队……”   “站在高承峪党羽们的角度想一想,你追随了多年的首领,突然成为了弗拉德三世,你作为一个亡命之徒,是不是也要更加疯狂地为他卖命?是不是觉得成为吸血鬼是一个很大的诱惑?是不是决定要大干一场?”李越白说:“所以他们没有来追杀我,因为他们忙着收集休眠体,等着将自己变成吸血鬼,到那个时候,我在他们眼里就不堪一击了。”   “可是,卓灼太高调了。”叶青道。   “那是因为他的性格一贯如此。”李越白点点头:“当所有人都习惯了他的高调蛮横,看到现在的事情也不会觉得反常了,你刚才有没有注意其他修复专家?他们和卓灼共事时间久了,都熟悉他信任他,完全不觉得他霸占文物是奇怪的事情……所以一个个都在忙自己的工作,根本不会大惊小怪。”   “如果我们没有赶来,消息完全不会传播出去。”叶青道。   “是的,卓灼的行为,修复专家们习以为常不会往外说,王组长脸皮薄不好意思说……况且小丑木雕不在展出之列。”李越白叹了口气:“如果我们不来,卓灼会找个机会避开别人的目光,偷偷带走小丑木雕里的休眠体。”   如果第三种可能是真的,那卓灼必然是没有想到顾西沙和叶青会亲自找上门来。   市局的公务这么繁忙,怎么可能注意到一个没对外公布的小丑木雕?   好好的计划就这样被二人看到了,卓灼不但没有惊慌失措,反而就这样破罐子破摔地耍横,人设贯彻得始终如一。   反正他有的是退路,就算最后被人赃并获,也可以推给休眠体,说是休眠体迷惑了他的大脑。   “接下来卓灼会改变计划。”叶青道:“既然我们来了,他一定会应对。”   “是的。”李越白的目光透过窗户,直视着修复室里的情况。   修复专家的人数太多,更别说还有保安队伍在这里盯着——保安们也怕卓灼偷偷把文物顺走,所以,卓灼唯一能做的就是当着大家的面把小丑木雕锁进保险柜里,根本没有机会单独接触它。   接下来,卓灼要做的,恐怕就是争取一个单独接触的机会,甚至是逃跑的机会。   对待张牙舞爪的犯罪分子,李越白当然可以直接上去一顿削,但是这里是修复室,是修复组的地盘,卓灼作为专家有权暂时保管文物,李越白要是上去逼供,逼他说出保险柜密码,那就是犯法了。   李越白也不着急,就带着叶青回到修复室里找了椅子坐下来,好整以暇地继续观察。   卓灼比他还不着急,仍然坐在桌前翘着二郎腿,一边指挥一边骂人。   文物修复已经进行到了收尾阶段,眼看就要大功告成,修复室里却一片低气压。   王组长见大家脸色不善,吓得冷汗又多出了几滴。   王文是博物馆临时指派来的小组长,没有修复文物的技术,和卓灼他们这些专家不是一路的,虽然只和卓灼共事了这么几天,也被折磨得不轻。   现在眼看就要把这尊瘟神送走了,不想瘟神又惹到了公安。   看这个阵势,王文还真担心一会儿这里爆发个枪战什么的。   反正修复工作已经快结束了,他这个小组长也没什么事可干,还是应该好好安抚一下公安同志。   王文干咳了两声,拉了一张桌子过来,坐到了李越白和叶青的对面,还朝着那个实习生摆了摆手:“小田,泡点好茶过来。”   戴着黑框眼镜的实习生忙不迭地从卓灼的魔爪下逃出来,从柜子里找出三个景德镇瓷杯,洗干净了,泡上茶叶端了过来。   一整套动作乖巧利落,不像平常的毕业生那么毛手毛脚,也难怪,跟卓灼共事,天天被他骂,这点手法早该练出来了。   “小田工作多久了?”李越白接过茶,顺口问道。   “没几天。”小田腼腆地放下茶杯,挠了挠头:“我是通过实习招聘来这里的,就这几天,忙完了还得回去上课。”   “跟那位专家共事很辛苦吧?”李越白越说越八卦,感觉自己像个嚼舌根的,但是没办法,为了能问出更多关于卓灼的信息,只能这样了。   “没什么,没什么,不辛苦,不辛苦。”小田急忙摆手:“专家老师的专业水平很高,要求也很严格,我跟着老师能学到很多东西。”   他倒是乖巧,知道卓灼在一旁能听到,什么坏话都不敢说。   李越白从文件夹里拿出纸笔,改成了笔谈。   从卓灼那个角度,根本不可能看到他们在写什么。   李越白写:卓灼是否有异常举动?   小田看到这行字,怔了怔,脸上掠过一丝恐慌。   毕竟只是个实习生,谁都不敢得罪,但是警察问话,又不能不回答。   小田试探地望了王组长一眼,见王组长没有阻拦,才小心翼翼地在纸上写道:有点,说不准。   二人的笔谈进行得很慢,李越白再三询问,才从小田那里得知,卓灼是有点不对劲,好像在私下和什么人联系。   和高承峪联系?李越白自然而然地猜测。   他只顾着笔谈,茶根本没有来得及喝,刚一端起来,背后传来一声巨响。   本来就精神紧张,一听这声音直接把茶杯一甩,回头打算迎战……   结果只是某仪器关机的声音而已。   “没有异动,别紧张。”叶青在一边淡定地鄙视了他一下。   “……”李越白很尴尬。   再转过身来,发现更尴尬的事情已经发生了——自己刚才那杯茶水,全都甩在了王大组长的身上。   “不碍事不碍事……”王组长十分狼狈,从桌上拿起纸巾使劲擦衣服上的水,他不是修复专家,没有穿白大褂,只穿了薄衬衫,被茶水泼了一身,衬衫都透明了。   李越白无奈扶额,觉得自己堪比电视剧上的白痴女主保洁小妹,顾西沙的人设早就不知道崩哪里去了。   这么一闹,卓灼又往这边多看了几眼,以为李越白又在耍什么机关。   李越白很惭愧,觉得简直对不起反派的注意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很快就耗到中午12点了。   叶青等得不耐烦,早就拿出电脑来敲了好一会儿。   突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秘书进来了。   “卓灼,上面的答复批下来了。”秘书手里举着一份红头文件:“同意将木雕送走。”   卓灼挑了挑眉,露出了一个胜利的笑容。 第37章 吸血鬼猎人(二十二)   万事都讲究个天时地利人和。   卓灼早在第一眼见到小丑木雕之后,就向上面递交了申请,要求将小丑木雕送去首都博物馆进行深入研究。   馆长并不了解内情,觉得符合规定,便同意申请了。   申请送了上去,今天正好批复下来。   李越白当场懵逼。   本来想打个持久战的,没想到别人这么快就要在眼皮子底下把东西送走?   名义上是说送去首都博物馆,但实际上,只要是卓灼经手这件事,就很有可能偷偷送去别的地方。   李越白猛地站了起来。   “我想请问一下,文物的运送流程是什么样的?”李越白望了卓灼一眼,沉声道:“安全能得到保证吗?”   “安全?”秘书有点不解:“顾先生是担心,运送过程会像那次那样……”   上次馆长运送文物的时候就出了小插曲,但是文物没有丢,秘书第一反应就是那种事情。   “来,秘书,我给你解释一下。”卓灼冷哼一声:“他那意思,是不放心由我一个人经手这事。”   “哦,当然不是卓专家一人经手。”秘书急忙答道:“有既定流程,十分安全。”   按照规定,卓灼不能单独打开保险柜,单独拿出小丑木雕——因为这样有中途掉包的可能。因此,这个过程必须在所有人的监督下完成。   “姓顾的,我不知道你有什么目的,但是这一次,你不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东西从我手里抢走,毕竟,就算是公安,也得按照规矩办事,对不对?”卓灼挑衅地冲着李越白笑了笑,然后脱掉了身上的白大褂,连同手机一起随手扔给了小田,自己在所有人的目光下,一步步走向了保险柜。   小田捧着卓灼的白大褂和手机,有些不知所措,又怕卓灼一会儿跟他要,只好像个小太监一样亦步亦趋地捧着东西跟在卓灼身后伺候着。   卓灼走到了保险柜前,用手遮住密码盘,输入密码。   只听咔嗒一声,保险柜开了。   李越白死死地盯着卓灼。   卓灼伸手进去,把小丑木雕拿了出来。   李越白看得清清楚楚,那就是之前照片上的小丑木雕,表面粗糙,脏兮兮的,工艺不算很精致,颜色花里胡哨,因为氧化的缘故有些褪色了……   这么多眼睛盯着,卓灼不可能当场掉包,他只是耀武扬威地用戴着手套的手拿着小丑木雕,甚至还挑衅地对着李越白晃了晃。   他一头红发亮得很刺眼,身上没有了白大褂,越发显得气质桀骜轻浮,眼神里全是对某种东西的热爱,李越白一时间竟无法判断,他到底是被休眠体控制了大脑,还是真心为高承峪出生入死……还是……   紧接着,一眨眼的功夫,卓灼脚边的地面就响起了轻微的哒哒声,有几颗不知道材质的小球掉落在了干干净净瓷砖地面上,爆裂开来。   随即,一阵白色的烟雾腾起。   烟雾弹!   而且是从未见过的升级版高强度型号!   烟雾很浓,一瞬间弥漫开来,遮蔽了卓灼的身影,连他嚣张的笑容都看不见了,四周一片白茫茫。   “我靠!”李越白怒骂一声,急忙向前冲去。   没想到卓灼胆子这么大,这次还真是不给自己留退路了,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使用了烟雾弹!   脚步声在烟雾中响起,是他在趁乱逃走!   李越白什么都看不清了,只能循着脚步声往外追去,凭着记忆避免了磕磕碰碰,终于在门口的位置追到了那个人,右手猛地向前一捞,勾到了肩膀,稍一用力将人拨了一转。同时竭力分辨着空气中的声音,没有,没有刀刃袭来的声音,也没有手枪上膛的声音,对方没有武器。这里是修复室,博物馆重地,只有保安队伍和身为警官的叶青有资格带枪出入,卓灼他们身为专家,是无法携带武器的。   “卓灼,你太心急了。”李越白低声说,同时将人狠狠地压倒在地,用膝盖顶上胸口。   在身上摸索了一番,没有,没有武器,没有文物,什么都没有携带。   那小丑木雕,被他藏到哪里去了?   没关系,人抓到就好,只要好好审问……   李越白攥住那人的右手,掏出手铐拷住,手铐另一端拷在了门框上。   在一片杂乱的脚步声中,李越白听到修复室深处传来一声冷静的子弹上膛声。   是叶青,叶青那边也在掌控之中。   烟雾渐渐消散,一切安静下来。   “我抓到他了。”李越白低声道。   他死死地压制着那个被铐住的人,让那人的双手无法动弹。   “这么巧。”叶青的声音有点无奈:“我也抓到了。”   “唉?”李越白发出了一个疑问的声音。   恐怕在场听到的人也都愣住了   毫无疑问,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卓灼。   自己铐住的这个是谁?   叶青那边又抓住了谁?   自己手上这个,和叶青手上那个,总有一个是对的吧?   烟雾散尽后,李越白深吸一口气,看向那个被自己铐住的人。   是王文,王大组长。   王文身材瘦高,长相斯文儒雅,现在被他这样粗暴地压在门口,一时竟完全无力反抗,原本穿的衬衫也被撕破了,神情诧异脸色不善呼吸急促,场面十分无法形容。   李越白一瞬间觉得自己简直是个禽兽。   “小叶。”他转向叶青那边,一边低声念道:“你抓到的那个一定是真正的卓灼……”   真正的……   叶青正一脸淡定地踩着一个人,手里的枪口正对着那人的额头。   至于那人是谁……   小田恐惧地把自己蜷缩了起来,不敢挣扎,任凭叶青踩着,捂住脸不敢直视叶青的枪口。   ……仍然不是卓灼!   “操,卓灼逃哪里去了?”李越白烦躁地怒吼一句,狠狠一拳砸在门框上。   电影里气急败坏的反派,好像通常都是这个样子的。   烟雾散尽后,反应过来的专家和工作人员们纷纷退避了出去,保安队开始四处搜寻卓灼的去向,却一无所获。   小丑木雕,自然也跟着卓灼一起不见了。   “那个……”王文疲惫地咳嗽了一声:“顾先生,可不可以先把我放开?”   他实在是被李越白欺负得狠了,说话声音都哑了。   “抱歉。”李越白尴尬又愧疚地点了点头,急忙找手铐钥匙:“马上。”   结果钥匙根本不在口袋里。   “抱歉,钥匙丢了。”李越白咬了咬牙,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个尴尬的回答。   叶青那边稍微好点,总算是把靴子从小田身上移开了。   突然遭此变故,人都走光了,一时间修复室里只剩下了他们四个人。   “卓灼逃了!”李越白松开王文,猛地起身,对着叶青挥挥手:“追!”   叶青沉默地收起枪,跟着李越白跃出了修复室。   “……那个……”王文微弱地抗议了一下,想让这俩不负责任的混蛋人民公仆回忆起来还有一把手铐等着被解开,却被完全忽略了。   与此同时,叙利亚,大马士革。   大马士革在地中海岸旁,是一座有四千多年历史的古老城市,曾经的人间天堂,曾经到处都是宫殿和寺庙,城市里种满了玫瑰,三大洲的诗人在这里留下过无数美丽的歌谣。   可是到了这个世纪,这座城市早已毁于战火了。   地面上满目疮痍,遍地焦土,地下却别有洞天。   地下洞穴漆黑幽深,却壮丽无比,到处都是西亚风格的穹顶、台阶……黑暗中无数萤火虫飞舞,散发出冷幽幽的光芒,台阶旁边有清澈的水潭,水潭里似乎有宝石闪动。   沿着台阶往上走,可以看到一片宽广的平台,平台上放着一个由黑色大理石雕刻而成的圆桌,圆桌很大,可以让几十个人围着它坐下。   现在那圆桌前只坐了一个人。   那人肤色苍白,身上披的衣服看不出材质,长相清秀而轮廓分明,浅灰色头发留得有点长,左眼架了一片铂金框单片眼镜,无可挑剔。只有额头上仍有一处无法愈合的弹孔,触目惊心。   他面前的桌上,摆着一个小巧的花盆,花盆里插着几支荆棘,荆棘的尖刺上,挂着几颗小小的骷髅——太小了,很明显是儿童的骷髅,看起来很新鲜,还有鲜血从上面滴下来。   十几个身穿黑袍的手下恭恭敬敬围在大理石圆桌旁边站着,却没人敢坐下。   一名手下展开手中的羊皮纸卷,看了看,用怪异的声音说出混杂着罗马尼亚语和英语的混乱语言:“You majesty,您派去取得【JOKER】的人,现在仍然没有发回消息。”   “【JOKER】的取得过程未免太长了,已经过了这么多天,还未成功,属下十分怀疑执行者的能力……”   “【JOKER】这样强大的休眠体,如果我们不能拿到,未免太过可惜了……”   “You majesty,您在中国的旧部下,毕竟都是人类的身份,未必还对您忠心耿耿,也许他们已经有了异心……”一个衰老的声音发出忧虑的质疑。   “也许他们自己带着【JOKER】逃走,自立门户了。”   嘈嘈切切的讨论声弥漫在地宫里,营造出了不安的气氛。   戴单片眼镜的男人皱了皱眉,然后轻轻动了动手指。   某个黑袍手下还在说着“办事不力”的话,下一秒,就窒住了。   一枚尖锐的荆棘长刺,刺穿了他的嘴唇和舌头,污黑的血液滴落下来。   黑袍手下只敢僵在那里,不敢发出惨叫声,也不敢动,不敢挣扎。   “诸位的担心,超出职权范围了。”戴单片眼镜的男人叹了口气,用中文说。   桌边顿时鸦雀无声,所有黑袍人都被震住了。   他们现在的身份,都是吸血鬼。   在变成吸血鬼之前,他们有的是流浪汉,有的是犯罪分子,有的是高危职业从事者……共同点是,他们都因为各种意外各种争斗而死于非命或身受重伤,然后被休眠体附身,获得了第二次生命。   附身他们的休眠体,属于各种不同的族群,但都远远比不上弗拉德三世那么强大和尊贵。   因此,他们自然而然地被弗拉德三世收入麾下,为弗拉德三世效力。   小说和电影电视剧里的吸血鬼,总是阴暗冷酷独来独往,但他们这种半路出家的吸血鬼来,生前也混惯了帮派,当然还是要找一个组织,找一个靠山。   跟随弗拉德三世,是最好的选择。   高承峪不打算惩治那个说错话的部下太久,很快就收回了那个小小的法术。   荆棘带着恶心的粘稠的鲜血从被它穿透的唇舌上飞了下来,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飞回到桌上的花盆里,插进泥土。   作为曾经的商界精英,高承峪比任何人都懂得如何适应新环境新身份,比任何人都懂得如何利用自身能力和特殊手腕,达到更高的目的。   弗拉德三世这个新身份,只是一件王袍,一顶王冠,真正决定成败的,还是对人心的操纵。   他很清楚,在现如今这个情况下,国内的老部下根本不可能背叛自己,他们被吸血鬼的永生前景深深地诱惑了,只会更忠心地跟随自己,为自己办事。   “You majesty,会不会是那个顾……顾……什么的,阻止了我们的计划?”终于,一个手下战战兢兢地说出了有点价值的意见。   顾西沙吗。   高承峪只觉得额头隐隐作痛。   复活后,他并没有急着下手——顾西沙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对手,需要周密的布局,才能把他牢牢捕获。   可是现在,不加快进程不行了,顾西沙并没有老老实实地坐以待毙,而是竟然一直在高调出击,破坏他的计划。   这次的【JOKER】,难道也会被顾西沙截下?   越是这样,就越有意思。   不够强大的对手,连踩在脚下的欲望都没有。   而顾西沙这样的人,才让自己更想把他从内到外破坏掉,一切尊严一切人格统统撕碎。   现在看来,要加快进度了。 第38章 吸血鬼猎人(二十三)   李越白和叶青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王文眼睁睁地目送他们远去,随即,神情一下子变得严肃了。   他掏出一个小小的遥控器,按了一下,修复室里的几个监控摄像头瞬间黑了。   随后,王文站起身,被铐住的右手轻轻一拽,手铐连着的门框就掉了下来。   “还以为那个顾西沙有多厉害,现在看来不过如此嘛。”小田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随手把黑框眼镜摘下来,扔进了垃圾箱。   他戴着眼镜的时候十分乖巧可爱,摘下来之后,尽管面色还是稚嫩,眼睛里却全是锋锐的光芒,还有恶意。   “别说了。”王文低声喝止。   “本来就是,如果论判断力的话,恐怕那位叶警官还略胜一筹。”小田笑嘻嘻地捋了捋袖子,走向了他身边的一台一人高的仪器。   那台仪器是用来清洁文物用的,款式很老体积很大,最近刚刚清理修整了一遍,上了新的润滑油,用起来仍然非常顺手,最巧妙的是——它上面有一个柜门,只要拉开柜门就会发现,在里面乱七八糟的线路之中,有一个空腔,空腔里足够放开一个人。   卓灼就躺在空腔里的电线和管道之间,陷入了昏迷状态,一动不动,安静得像是死了一样。   他的手里还紧紧地抓着那个小丑木雕。   小田掰开他的手指,将小丑木雕夺了过来。   说起判断力,也许卓灼的判断力也很强,但也只是在新闻和文物方面。   卓灼向来是那种对新闻十分敏感的人,所以能一眼认出顾西沙,这次虽然不了解吸血鬼的内情,也凭着自己的专家身份稍微听到了一点风声,知道某些西欧文物不安全。   因此,他凭着直觉,第一眼就觉察出这个小丑木雕有问题,于是立刻将它锁了起来,并立刻上报。   当然,由于性格和一贯作风问题,他的举动都被人理解成例行的专横霸道了。   王文的表面身份原本就是博物馆的高层工作人员,只是还有一个深层身份——高承峪的手下。他在得知了小丑木雕的存在之后,立刻接下了这个任务,他利用职务之便,申请成为了修复小组的组长,还将同样是高承峪手下的小田招了进来。   本来不该如此大费周章,但奈何博物馆的安保措施实在太好,保险柜的安全性能太强,王文尽管不是什么老老实实的好人,也毕竟只是普通人类的身份,无法上天入地穿墙砸物,无法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小丑木雕盗走,只能用这样的常规办法,将自己安插到卓灼身边,伺机夺取木雕。   本来事情都在四平八稳地继续着——等卓灼的申请批复下来,小丑木雕就会被从保险柜里拿出,运送去首都博物馆,只要抓住这个机会就好了。   却没想到顾西沙和叶青突然来了。   最吃惊的不是卓灼,而是王文和小田。   他们虽然没有见过顾西沙,却早已听闻他的大名,可以说是如雷贯耳。   而且boss身在欧洲,给他们下达命令的时候似乎还提醒过:要小心顾西沙。   因此,尽管表面上装得天衣无缝,内心里还是忐忑不安,始终提防着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   幸好,在看人的眼光上,卓灼实在是差太远了。   卓灼的父亲是国内学界大牛,因此卓灼从小在学术氛围中长大,被一圈人宠得无法无天,偏偏又因为家庭发生变故,导致他中途长歪了性格,变得蛮横无赖凶巴巴的,因为经历特殊,卓灼在看人方面也产生了偏差——过于敏感多疑,总觉得每个人都要和自己过不去,每个人都想从自己这里抢走什么东西。尤其是对自己不喜欢的人,总是习惯往最坏处揣测。   自从在新闻上看到顾西沙的案件,卓灼就对这人十分看不惯,认定顾西沙是一个独断专行,目的不纯的p,对他早就多了三分提防。   更别说顾西沙来到修复室,名义上是参观,实际上却处处针对那个小丑木雕,一心把它拿到手,这让卓灼更加不信任他了。   于是卓灼不管不顾地和顾西沙硬碰硬起来。   这样的明潮涌动,王文看在眼里,心底暗暗窃喜。   只要再努力挑拨一下,就可以完全撇清自己,也许可以在顾西沙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了。   于是,他一面假装无辜,一面偷偷对顾西沙透露出卓灼的可疑之处。   所谓卓灼最近在偷偷和什么奇怪的人联系,举动有些异常……这些,全都是编出来的。   在互不信任的人之间挑拨是非常容易的事,很快,就能明显看出顾西沙和叶青对卓灼越来越怀疑了,甚至直接认定他就是高承峪的手下。   终于,最紧要的时刻来到了。   申请被批复了下来,卓灼要在所有人的面前打开保险柜,将小丑木雕拿出。   小田作为实习生,本来就是卓灼的小跟班,这次自然很正常地跟在卓灼身后,即使靠得稍微近了那么一点,也没有人怀疑什么。   就在卓灼拿出小丑木雕,走过来,对顾西沙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的时候,小田悄悄将早已准备好的烟雾弹扔在了卓灼脚边的地面上。   小田当时抱着卓灼的白大褂,遮住了手,没人能看到他手上的动作。   烟雾腾起,弥漫整间修复室,所有人一时间都看不见了。   小田正是趁着这个时机,用浸满了乙醚的手帕捂住了卓灼的口鼻,悄无声息地将人弄晕过去,塞进了旁边的仪器。   他本来就站的和卓灼非常近,整个过程十分迅速,无人察觉。   而王文往外逃跑的脚步声,只是为了误导顾西沙,转移他的注意力而已,不想顾西沙这么容易就上当了,直接循着脚步声追到了王文。   所以小田才说:叶青的判断力比顾西沙还要强一些。   因为叶青至少扑对了方向,在一片嘈杂声中敏锐地找到了卓灼原本所在的位置。   只不过这个位置的卓灼早已被小田代替了。   当烟雾散尽,众人发现卓灼消失了的时候,理所当然地以为他带着小丑木雕逃了出去。   尤其是顾西沙和叶青,他们根本不知道仪器的秘密,根本不可能知道仪器里还能藏一个人。   现在的状况,全都在王文的意料之中,小丑木雕已经成功到手了,身边也不再有人监视,可以趁机逃走了。   当然,他们不会傻到直接带着小丑木雕出去,这样当然会被察觉。   小田随手拿起桌上的刀片,轻轻一划,小丑木雕便从中间裂开,分为两半,它的中心有一个空腔,里面是一个小小的黑色棺材,棺材被一个银链紧紧勒住了。   王文迅速拿起棺材:“事不宜迟,走。”   “等一下。”小田却没有急着走的意思,而是随手拿起桌上的专用胶水,将小丑木雕重新黏合在一起,猛一看竟然看不出有裂开过。   “卓专家的文物修复技术,怎么也要学一点嘛。”他笑嘻嘻地将木雕重新扔回仪器里,然后才跟着王文一同逃了出去。   在这种时候,无论是翻墙还是爬窗都很可疑,最应该选择的,当然是像个受害者一样惊惶失措地跑出去,最好还要报个警。   王文跌跌撞撞地冲出了门,满脸都是惊魂未定。   不料,刚一出走廊,就撞上了从外面转回来的顾西沙。   “顾……顾先生!情况如何?叶警官呢?”王文立刻结结巴巴的询问道。   “王大组长?”李越白皱了皱眉:“怎么回事,我还没有给你解开手铐,你怎么能离开呢?”   王文楞了一下,下意识地想拿武器主动攻击,却听到了子弹破空的声音。   听起来,像是从远处传来的。   循着子弹来的方向望去,果然是叶青。   叶青淡定地扛着一柄长枪,枪口正对着自己,似乎还朝自己笑了一下。   麻醉子弹一瞬间狠狠地刺入了肩膀,王文没有一丝一毫躲避的机会,整个人往后仰倒,失去了意识。   李越白从他怀中摸出黑色棺材,收了起来。   “师父。”叶青冷静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躲一下。”   李越白没有花哪怕一毫秒的时间犹豫,迅速往一边闪开。   几枚烟雾弹再次被掷了出来,是小田,他在故技重施,试图趁乱逃走。   叶青的麻醉弹穿透烟雾,直射过去。   李越白听到了麻醉弹刺入人体的声音。   该说小反派的武力值太低了呢,还是叶青的枪法太强了呢?   第一次察觉到不对,是李越白与王文握手的时候,发现这双手似乎经过精心的护理,有些位置原本生了茧子,却被细心地磨平了。   一般人可能感觉不出磨去了茧子的皮肤有什么不同,但顾西沙的感觉非常敏锐,如果把手茧复原的话,可以判断出——这是一双经常拿枪的手。   于是,李越白刻意找了一个机会,将茶水泼到了王文的身上。   透过被茶水浸透的衬衫,果然隐隐约约在下面的皮肤上看到了一点伤疤和纹身的痕迹。   原主顾西沙收集了不少高承峪的手下的资料,李越白又把那些资料都仔仔细细看过一遍,记住了不少重要细节。   有一位手下,身份十分隐秘,在文化领域工作,腹部有形状特殊的伤疤和纹身……   资料里的描述,和王文的特征重合了。   再就是小田,小田的掩饰几乎是天衣无缝,只可惜李越白和他进行了一次笔谈。   那次笔谈,名义上是为了询问卓灼是否有可疑表现,实际上,是为了看小田的笔迹。   尽管小田适当地换了不惯用的手来写字,但他没有料到——顾西沙之前收集的资料里,正是连同他不惯用手的字迹资料都收了进去。   李越白想来想去,都觉得这次行动,自己只做了一点点微小的贡献,功劳还是在原主顾西沙那里。   不管怎么样,自己好好看了资料,也算是勤劳必有收获吧……   在烟雾弹爆开的那一瞬间,李越白已经盯紧了王文。   他并不是被误导了,而是他本来追的就是王文。   王文为了更好地伪装,甚至根本没有反抗,于是他趁机搜检一番——没有在王文身上发现小丑木雕。   那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俩人把小丑木雕连同卓灼一起藏到某个地方了。   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假装追出去,实际上在外边守株待兔,等着他们自己把东西找出来。 第39章 吸血鬼猎人(二十四)   不管怎么说,这次,休眠体终于被自己抢到了一回。   李越白掂量了一下从王文手中抢过来的的黑色小棺材,觉得很怪异,第一次遇到没有拆封的棺材,不轻不重,不大不小,里面的休眠体不知道是什么样的……   黑色小棺材闭得严严实实,上面束缚着几圈熟悉的银链子——封禁银索,看起来和害死徐丽丽的那个一模一样。   说来也奇怪,这一次,这个休眠体没有使用任何心灵控制能力,它没有控制卓灼,也没有控制王文和小田,更没有控制叶青和自己,和之前那些一有机会就拼命伸出思想的触手控制别人的休眠体完全不同,为什么会这样,难道休眠体还有不同的性格?当然,不同的性格是肯定有的,但是“想逃出,想附身”的愿望应该都很强烈才对吧,只有这一个,似乎在这方面并没有那么强烈的欲望。   究竟如何,交上去好好研究一下,可能就得出结果了。   说起来,今天的一切都出奇顺利。   永丰公司的任务,叶青避开了,局里的人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也有了对休眠体的提防,更是配备了完善的工具和武器,对付它绰绰有余,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战斗。   也就是说,叶青不会像原本的剧情那样,变成吸血鬼了。   李越白把黑色小棺材收入衬衫口袋里,打算和叶青一起把眼下的烂摊子处理一下。   卓灼只是被迷晕了,没有生命危险,高承峪的两个手下完全可以被合法拘留……   家里的食物消耗得差不多了,待会路过超市要不要顺便买点……   还有下一步行动该怎么做……   乱七八糟的事情涌上心头,一瞬间还有点嫌麻烦。   走廊尽头的叶青收起了枪,安安静静地向自己走来。   李越白突然觉得自己运气还不错。   第一穿里遇到的男主虽然有点怪怪的,让人摸不清楚属性,还黏黏糊糊的缠着自己,但一直都在当神助攻,不管什么事都照着自己的话做,特别顺利,非常感人。   现在第二穿,男主更靠谱了,不但靠谱,还没有第一穿里那个那么黏人,一直都冷静地当远程火力支援,弹无虚发。   难得系统今天也没有搞事情。   一切都那么顺利。   李越白举起了右手,带着笑容迎向叶青,打算和叶青击个掌,虽然多半会被叶青直接忽略……   耳边响起了奇怪的嗡嗡声,过了几秒钟,李越白才反应过来不对。   他们现在站在走廊上,右手边是防弹玻璃窗户。   好像一切都有些不对劲了。   一大片蓝色翅膀的蜻蜓不知道从哪里飞了过来,扑在窗户上,停在玻璃和窗框的边缘,一动不动,乍一看像是镶了一大片花。   透过窗户看楼下,可以看到楼下的人——有还在不明所以到处寻找卓灼的保安,还有纯粹来参观的游客。人们本来都还好好的很正常,突然就四散奔逃,还挥舞着胳膊做出惊叫的动作,可惜隔着玻璃听不到他们在喊什么,说什么。   楼下广场里有个装饰用的水池,里面养着满满的彩色锦鲤,现在,李越白远远看去,仿佛看到无数条锦鲤从水里跃了出来,高高跳在半空中,随后又坠落回水里。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这里还是地球吗?到底怎么回事?   李越白上辈子过得太平静,以至于连这么明显的征兆都反应了几秒钟才明白过来。   “小叶!”明白过来之后,李越白猛地吼了出来:“走!”   地震!居然是地震!   地震局此前没有任何预报!   系统没有任何提醒!   上一世的剧情概括里根本没有这回事!   突如其来就加了这么一场地震!   一阵天旋地转,紧接着就是水管迸裂,砖石坠落的声音,尘土飞扬起来。   这座楼是重要建筑,在建起之前就按照甲类标准做好了防震设计,一般来说不会有大事……   一般来说……   到处都是响声和剧烈的晃动,李越白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跌跌撞撞往前逃去,不知道叶青有没有跟在身后,短暂的混乱过后,剧烈的晃动渐渐平息了。   课本上和逃生指南上都清楚地写过,地震不会只有一波,所以,在第一波震动停止的时候,必须急忙逃到空旷地带。   李越白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回头去找叶青。   楼的质量确实不错,墙面上多了几条裂纹,管道都爆了,但总体来说,不严重。   可是地面上那滩血是怎么回事?   灰尘散尽,李越白看清了眼前的情景。   他无比靠谱的神队友男主小叶,倒在一片血泊中,死了。   甲级抗震设计的大楼里,前段时间装修,加装了一根金属管道。   在刚刚的地震中,那段沉重的管道从走廊上部的天花板上松脱,坠落下来,正好砸中了叶青。   李越白耳朵里嗡地一声,什么都听不到了。   他的手在发抖。   想习惯性地喊一声小叶,根本发不出声音。   死了?   李越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去的,他蹲下身,用颤抖的手试了试对方的呼吸。   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没有脉搏。   当然不会有,从天而降的金属管道以一个奇特的角度刺穿了叶青的胸口,鲜血已经流得满地都是,再无生还可能。   “系统!”李越白说不出话,只能在心里无声地怒吼。   “尊敬的宿主,您好。”系统的声音欢快地跳了出来:“由于您任务完成得过于轻松,进程过于顺利,系统必须为您增加难度,引入【香蕉皮机制】一次。”   香蕉皮机制,是一个物理学名词,也是一个科幻名词,指的是——当时间旅行者想要做出某个行动改变历史时,上天就会给他扔下一块香蕉皮,让他滑倒,被迫终端行动,无法改变历史,只能接受固定的命运。   这是人类无法反抗的上帝之手。   毫无预兆的地震,毫无理由的金属管道坠落,毫无概率的正好砸死了男主,这就是一个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香蕉皮机制。   开始这场穿越游戏以来,李越白第一次感受到了绝望。   再怎么强悍再怎么拼命,到头来还是会死在系统轻轻的一指头拨弄之下。   别的穿越男主有金手指,他没有,本来觉得这也没什么,靠自己努力就可以了。   没想到系统残忍地加入了这么大的一个反金手指。   “系统,我要求谈判。”到了这样的时候,李越白又找回了冷静:“根据我和叶青的同盟契约,只要同盟中任意一人死亡,则此次任务失败。”   “对。”系统确认了一遍当初李越白和叶青订下的同盟契约,是这样没错。   “假如香蕉皮机制的存在,是为了让我直接失败的话,那整个穿越都没有意义了。”李越白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抑住和系统拼命的冲动。   只要任务失败,就不得不接受顾西沙既定的命运。   和那样的前景相比,自杀反而是更好的选择,直接在这里自我了结掉,还避免了那样残忍而漫长的折磨。   但是李越白并不想这么轻易地自杀认输,至少还要争取一次和系统谈判的机会。   “当然,当然,系统不会对宿主如此残忍,由于是香蕉皮机制导致了现在的状况,为了公平,系统将给您一次解除契约的机会。”系统笑嘻嘻地给了李越白一条生路。   李越白眼前,跳出了一个对话框。   倒计时三十秒,已经开始读秒了。   对话框上写的是:宿主李越白您好,请问您是要解除和叶青的同盟契约关系吗?   下面两个选项:是和否。   “只要选择是,您和叶青的契约就解除了,他的死亡不会对您造成任何影响。”系统热情地介绍:“作为补偿,系统将分配给您更强大的助手,继续这个世界里的任务……”   二十秒。   李越白闭上眼睛,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又是一片黑,黑暗中爆出了无尽星光。   躺在楼顶上看星星的那个人,现在已经死了,等着被自己抛弃。   熟悉的感觉涌上了心口,不仅是无尽的悲哀,还有愤怒。   读秒的数字一点一点变小,8、7、6、5……   “宿主,请尽快选择,时间马上过去了。”系统体贴地提示道。   3、2……   “呵呵。”   李越白在最后一秒做出了选择。   他几乎是用全身的力气按下了【否】。   这是一个冲动的选择,和他此刻的怒火十分相宜。   李越白一直都是一个脾气特别好的人,但是脾气越好的人,发起怒来越可怕,他只是底线比较低,并不是没有底线,当被触碰到底线时,会做出和平时的保守策略不同的激进选择。   俗称发飙。   “尊敬的宿主,您选择了否,您与叶青的同盟关系将延续,按照规定,若同盟一方死去,另一方……”系统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闭嘴。”李越白制止了系统的滔滔不绝:“假如我的同盟队友……不死了呢?”   “尊敬的宿主,只要同盟两人都处于存活状态,任务当然可以照着原先的轨迹继续完成……”系统无奈。   “那就可以了。”李越白点点头:“滚。”   滚字他说得很轻,但有着不容反驳的威严。   系统乖乖地消失了。 第40章 吸血鬼猎人(二十五)   这场莫名其妙的地震,是系统临时横插一杠子的反向金手指。在杀死叶青之后,就瞬间平息了。   身处这栋楼里的人都掌握了基本的逃生常识,早已逃去了外面的广场,即使震动已经平息,也不会再返回楼里。   救援队也还没有到。   李越白至少有十五到二十分钟的时间,足够了。   他俯下身,拔出插着叶青胸口的那截金属,然后把叶青抱了起来——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办法能搬运身体,只能用抱的,半凉的鲜血滴滴答答流下来,浸透了叶青和自己的衣服。人命关天的时候,也顾不上血不血的了。   不远处有一间小小的办公室,防盗门没锁,敞开着,办公室很小很阴暗,没有窗户,是最适合的地方。   李越白不敢低头看怀里的叶青,只觉得他的身体很重,在渐渐流失温度。映在眼中都是触目的血红……他咬了咬牙,步子迈得更用力了一些,很快闪进小办公室,将叶青放在地上,关紧了防盗门,屋内没有缝隙,头顶上没有通风口,太好了,完全的密闭空间。   他没有擦手上的血,就直接掏进衬衫口袋,把那个小小的黑色棺材拿了出来。   里面的休眠体,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   休眠体会附身死去的人,但也有可能选择昏迷的人,假如在刚刚的走廊上打开它,它可能会直奔修复室,从王文、小田和卓灼中选一个作为宿主。   这样的可能性必须完全杜绝,所以李越白才把叶青送来了这里。   棺材上缠着的封禁银索沾到了李越白手上的血,颜色微微变了变。   李越白咬了咬牙,抓住银索,猛地拉开!   棺材打开了。   其实就在李越白的口袋里,装着几副带有数码摄像功能的眼镜,这是在出行前就准备好的,透过这样的镜片,可以亲眼看到休眠体的模样。   但是现在的李越白根本不想戴上眼镜,他不想亲眼看到休眠体是怎样带着满足的狞笑侵入叶青的大脑……虽然结果都是一样的,但他就是不想看。   整个过程比他想象的要快很多。   叶青的身体似乎颤抖了一下,随即,整个人都在发生变化。   奇异的心跳声从他破碎的胸口传出来,原本鲜红的血颜色在渐渐变黑……胸口那里可怖的创口在愈合,原本就白皙的皮肤越发苍白,几道怪异的纹路出现在皮肤上,眼睫诡异地扇动了几下……眼角似乎出现了什么颜色……   李越白第一次感受到了手足无措。   这是他第一次没有征询对方的意愿,强行替对方决定了这么大的事情,这完全违背了他一向的行为准则,可是他同时还有一条准则是生命至上,所以…做出现在的选择也是一种必然。不管有什么后果,都只能硬着头皮承担了。   “对不起……”李越白默念道。   一片昏暗中,叶青睁开了眼睛。   变化已经完成了,他看起来和以前不一样了,但又没有以前遇到的那些吸血鬼那么血腥狰狞……他左侧耳边的一缕黑发变成了血红色,皮肤苍白,手指骨节分明,右眼下面的皮肤上,多了一个图案——是一颗蓝色的泪滴。   蓝色和红色,泪滴图案……   是小丑的经典标志啊……   李越白脑子一片混沌,已经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了。   叶青眼睛的颜色也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是很纯粹的黑色,现在似乎在闪着蓝幽幽的光,表情还是原本的冷漠淡定,却额外带上了可怕的死亡气息。   他只是静静地望过来,就让李越白有了一种想要落荒而逃的冲动,如果不是已经做好了承担后果的觉悟,如果不是双腿沉重得实在无法抬起,现在也许已经真的落荒而逃了。   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李越白就感觉自己的后脑碰到了冰冷的地面。   他整个人被叶青压在了地上,双肩被叶青死死地扣着,这个力道实在是太大,骨头恐怕都被捏碎了。周围一片死寂,只能听到叶青若有若无的呼吸声,冰冷的呼吸一点一点凑近脖颈……   他要吸血。   是自己把他变成了吸血鬼,自己当然要成为他的第一个牺牲品。   “小叶……”李越白嗓子都哑了:“……对不起。”   他不知道叶青还能不能听到自己说话,不知道叶青还有没有人类的理智,不管怎么样,该说的还是要说。   叶青的动作停滞了一下。   “擅自替你决定了一切,对不起。”李越白已经被他压得快窒息了,好不容易才艰难地一个字一个字从气管深处挤出来。   他完全可以爆发力量推开叶青,但是现在的他沉浸在愧疚中,竟是一动没动,听任叶青这样压着自己。   滴滴滴滴——在这样诡异的对峙中,对讲机的尖锐响声撕裂了空气,回响在狭小的办公室里。   对讲机只有手机大小,现在正别在叶青腰间——是局里给每个人配备的,出任务的时候方便联系,而且是视频通话。   叶青手上的力道松了,渐渐放开了李越白的肩膀,脸也不再凑得那么近了,他皱了皱眉,好像陷入了痛苦的思考。   “对讲机响了,必须接听,不然市局会认为你失联,进而立刻派人过来查看。”李越白指了指他腰间的对讲机,尽量解释给他听:“现在这个情况,他们过来就更乱了,所以,必须接听,告诉他们,你没事。”   屋里十分昏暗,只有电子产品发出幽幽的光芒,勉强能照亮,李越白现在的身体视力极佳,始终能看清叶青的脸——眼睛下方的蓝色泪滴图案,红色头发,还有那苍白的脸色,浑身的鲜血,冷漠充满死亡气息的神情……   不行,这个样子绝对不能让局里的人看到,他们会看出叶青现在的身份,然后……   李越白艰难地伸出手,逐渐向叶青的腰间摸去,他很紧张,很怕叶青受到刺激,但是这次叶青沉浸在内心的痛苦纠结中,没有管他的手,他很快拿到了对讲机,让屏幕朝向自己,打开。   “小顾?叶青呢?”对讲机的屏幕上出现了杨局的脸,他皱着眉头望向李越白,显然是也看出了情况不对。   “我们在市博物馆,这里刚刚发生了地震,没有人员伤亡,叶青去协助检查损失情况了。”李越白深吸一口气,努力做出正常的表情:“杨局,永丰公司那边情况如何,顺利吗?”   不管现在发生了多大的事情,李越白也记得是杨局带队去了永丰公司。   “顺利,你们原地待命,等待救援。”杨局简单地吩咐了几句。   “博物馆这边楼里的修复室,局里需要派人过来一下”李越白怕待会出什么事,抢在这个时候报告了:“文物专家卓灼是重要证人,另外修复小组组长王文和实习生小田有犯罪行为,建议拘留。”   杨局大概了解了一下情况,就挂断了电话。   在接听的过程中,李越白眼睁睁地看着叶青僵硬地站起身,跌跌撞撞地走向门口,打算离开房间。   “……小叶!”李越白挂断视频对讲,就上前阻拦,叶青现在这个情况,贸然跑出去,一定会被所有人注意到异常吧?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当他试图接近叶青时,叶青便猛地转回身,死死地盯着他,目光十分可怕。   即使是李越白,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接近叶青,会被他吸血,不接近叶青,他会一个人跑去不知道哪里。   原来吸血鬼也有这种别扭儿童吗……?   也许,只能来硬的了。   吸血鬼的力量是人类无法比拟的,但顾西沙有开了挂的逆天高武力值,之前和其他吸血鬼作战也毫无压力,现在对付叶青,恐怕也不一定会输。李越白没有任何想伤害叶青的意思,只想把他强行打晕带走,然后再好好考虑下一步怎么做。   李越白深吸一口气,积蓄着力量,估算着力度,打算抢在叶青出门之前的那一秒钟,一击即中。   然后他就看到叶青举起一只手,手指在空气中勾了勾。   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   李越白还未反应过来,就闻到了熟悉的乙醚气息。   雾状的乙醚,不知道从哪里飘过来的,一时间充斥了他的呼吸道。   紧接着,就陷入了黑暗。   李越白是被市局的人和保安队的人摇醒的,醒来时已经是晚上了,一睁眼就是漫天星光,幕天席地,这里是博物馆的广场,身下是冰冷的大理石地面,周围乱哄哄的,似乎还有武警部队的人来来去去,在搬运着一些石块之类的东西。   李越白猛地坐了起来,把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   “叶青呢?”他吼。   “小顾,你震坏脑子了?叶青在哪里不是得问你吗?”杨局皱了皱眉:“还有,你身上的血是怎么回事?”   “我……”叶青低下头,看着自己衬衫上蹭上的鲜血,叶青的血,一大片,红得触目惊心,刚才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不是梦。   “怎么回事?这点安全意识都没有?地震了还留在楼里,找死?”杨局训斥道:“我们来了之后才把你转移出来,犯罪嫌疑人也扣留了,证人安置好了,怎么你小子就把叶青给弄丢了?”   叶青……   李越白心里说不上来的压抑难受,叶青去哪里了?   他猛地爬起来,不管不顾地往外走去。   必须,必须快点找到叶青。 第41章 吸血鬼猎人(二十六)   停车场空荡荡的,原本开来的车已经不见了。   李越白脑子里乱的很。   叶青离开了,会去哪里?吸血的欲望该怎么纾解?会不会失控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情?   回想起刚才自己一系列的反应,不得不承认,错漏百出。   为什么没有先做好防护措施再打开黑色棺材?   为什么没有及时打晕叶青?   李越白一向自诩冷静理智临危不乱,但是这次真的是乱到家了。   下意识地掏出手机,下意识地想拨通叶青的号码,才猛地意识到,自己掏出的是叶青的对讲机。自己的手机没有带在身上,而是落在车上了。   地下停车场,黑色大奔静静地停了下来。   叶青没有去任何陌生的地方,而是直接驱车回到了他们共同居住的旧小区。   车停稳之后,叶青又是一阵头晕。   他右手扶住额头,左手下意识地搭上车门把手,却没有打开。   不能就这么直接下车,他需要静一静。   眼前一片黑,浑身剧痛,每一个细胞都在发出凄厉的尖叫,意识里一片混乱。   在被休眠体附身的一瞬间,他就醒了过来,清楚地感受到心口的疼痛,感受到肌肉血管一寸一寸地恢复,还能感受到那个人跪在自己旁边的地上,一遍遍地重复那三个字“对不起”。   想开口问他在为什么道歉,却根本说不出话来。   新生的心脏在剧烈跳动,大脑中无限思维奔涌,可是却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了。   一睁开眼看到李越白的那一刻,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同一句话:吃了他!吃了他!吃了他!   叶青对很多东西都不在意,也从来没有缺过什么,从来不知道吸血鬼能拥有这么强烈的欲望,尤其是对眼前这个人……想咬断他的脖子,想吸干他全身的血液,想把他的骨头一根根掰下来,想把他的肉全部咬下来吞进胃里……   当他将李越白压倒在地上的时候,费了全部的自制力才忍住了那么一分钟的时间,没有立刻咬断对方的脖子。   但是不知为何,在离开博物馆之后,还是下意识地回到了这里。   只要李越白不回家就好。   脑中的另一个自己很安静,从来没有发出任何怪笑或叫嚣,并没有精神分裂的感觉……休眠体似乎已经和自己融为一体,再也无法分开。   叶青借着地下停车场昏暗的灯光,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苍白修长骨节分明,血管透着诡异的颜色。   也许再过不久,这双手就可以不受控制地掐断李越白的脖子。   叶青对李越白谈不上有什么特殊的感觉,但是除了李越白,这个世界上似乎没有其他人了,其他人都比尘土还不值一提。   空虚无趣的感觉排山倒海般袭来,原主的抑郁症似乎在这具身体上体现得更强烈了。李越白一直在重复的那句话再度响起:对不起……擅自替你做出决定真是对不起……   其实有什么擅自不擅自的?这里不是还有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吗?   叶青从腰间抽出了一支小巧玲珑的手枪,里面装满了9mm大小的纯银子弹,六颗。一把不够的话,车座底下还有一支92式。   只要对着心口和大脑各来一枪,就解脱了。   叶青把枪口转向了自己,在黑暗中静静地把手指搭上扳机,却迟迟没有扣下。   小区一如既往地冷清,黑夜中的地下停车场安安静静。   突然,一阵尖锐的音乐声在车内响起,副驾驶座上的一个手机,它的屏幕亮了,照得车内一片亮,还发出来电铃声。叶青下意识地挡了一下亮光,然后才发现吸血鬼对这类电子亮光是不怕的。   是李越白落在车上的手机,屏幕上是一个陌生号码。   会不会是李越白用别的电话打来的?叶青皱了皱眉,鬼使神差地接了起来。   “……”一开口,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哑得听不清了。   电话那头却不是李越白,而是一个小女孩的声音。   “……哥哥?警察哥哥?”小女孩听起来最多只有五六岁,声音很稚嫩,听起来有点耳熟。   叶青的记忆力一向很好,但是现在实在没有精力去回忆,打算直接挂了。   可天底下就是有这么巧的事情,他略微抬了一下眼睛,就看到了那个给自己打电话的女孩。   “警察哥哥,救救我,小婉好害怕……”女孩抱着一只玩具熊,缩在地下停车场的一角,抱着手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叶青一下子全部想起来了。   多日之前,自己和李越白在这里救了一个名叫小婉的女孩,她的家就住在楼上,父母经常吵架打架,那天她不小心遭遇了女吸血鬼卡恩斯坦伯爵夫人……救下她之后,自己是亲自把她送回家里了,还留了电话——留了李越白的手机号。   阴差阳错,李越白的手机落在副驾驶的车座上了,才被自己接了起来。   墙角处的小女孩抹了抹眼泪,抬头望过来——望到了车里的自己。   车内本来是关着灯的,但手机屏幕有亮光,足以照出自己的大致面容。   “咦?警察哥哥,你回来了?”小婉破涕为笑,觉得可算是找到救星了,她父母关系很差,一直生活在提心吊胆的环境中,现在终于看到了信任的人,当然是喜出望外。立刻不管不顾地抱起玩具熊,向叶青的车跑了过去。   她光着脚没有穿鞋,身上穿的还是睡衣,胳膊和小腿露在外面,上面有青青紫紫的淤青,和各种伤痕。   叶青上次送小婉回家时,只感觉小婉的父母一看就脾气不好,所以没有多待,不想现在,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   小婉的父母是经商的,最近经营不善,一直在赔本,再加上父母各自都有外遇,情绪处在爆炸边缘,家里成了一个火药桶。小婉之前遭遇吸血鬼的事情更是让母亲烦躁不已,常常以为她是在故意说谎骗取关爱,最近,父亲甚至开始怀疑小婉不是自己亲生的女儿,而是妻子和别人外遇的产物,于是借着一次醉酒的机会大发雷霆,打了小婉几下,虽然没有下狠手,但是对于这么小的孩子来说,这样的伤害已经足够严重了。   幸好,小婉父亲醉得比较严重,打完她之后就骂骂咧咧地倒在沙发上睡死过去,小婉不敢待在家里,就偷偷拿了手机和玩具熊,一个人跑了出去。   自从上次在地下停车场遭遇吸血鬼之后,她就留下了心理阴影,十分害怕吸血鬼再次出现,可是现在,她反而毫不犹豫地奔向了地下停车场——因为她记得很清楚,上次那两个警察哥哥就是在这里出现的,他们也住在这里,只要他们回家,就一定会开车来。   所以,她抱着玩具熊和手机一个人缩在墙角,等待着记忆里那两个能救她的人出现,虽然年龄小,但是手机对她来说完全不陌生,哥哥的手机号也早就记下了,知道怎么打,没想到,刚打出电话,人就等来了。   小婉跑到车边,怯生生地想走得更近,又不太敢,她抱紧了怀里的玩具熊,小心地隔着玻璃望向叶青:“警察哥哥……”   她的声音噎住了。   车里的叶青肤色苍白,神情冰冷,眼睛下面是怪异的花纹,浑身散发出和那日的吸血鬼一样的气息。   小婉吓得呆住了,怎么都搞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明明是世界上最可信的人,为什么……   她愣愣的站在原地,想逃也逃不动,想要开口尖叫——   ——叶青把手机扔回车座,打开车门,冷静地将她抱进了车里。   小婉吓得快要晕过去了,慌乱中狠狠地咬了一口叶青的手。   冰冷得像石头一样,没有温度。   和那天穿红裙子的女吸血鬼一模一样。   其实现在的叶青,距离崩溃也只有一步之遥了。   他遵循着本能,将小婉抱上了车,可是没想到这个举动做得无法挽回了——香甜的气息弥漫在车里,散发着令人发疯的诱惑,刚刚在李越白那里被好不容易压抑下去的欲望,现在又千倍百倍地卷土重来了,就像一个饿了七天七夜的人乍一看到食物和水……根本无法忍住。   “哥……哥哥……”小婉害怕得瑟瑟发抖,在座位上蜷成一团。   她身上有蹭破了的伤口,发出致命的血腥味儿。   手机再次响了起来,这次是博物馆的座机,李越白打来的。   小婉实在是吓坏了,不管不顾地扑上去按了接听:“救……救命!”   还没等她喊出第二声,叶青已经掐住了她的喉咙。   “小叶?”李越白的声音前所未有地慌乱:“求求你,冷静一下,都是我的错……”   该死。   只是听着他的声音,叶青就已经忍不住了。   他把女孩拉过来,白皙幼嫩的脖颈凑到嘴边,咬了下去。   电话刚刚接通就断了,李越白甚至不知道电话那头是不是叶青。   他听到了一声女孩喊的“救命”,还听到了一些杂音,但是没有听到叶青说话的声音。   越想越觉得可怕。 第42章 吸血鬼猎人(二十七)   李越白反反复复播放那一段通话录音,从嘈杂的背景音中找到了一点线索。   背景音里,有一段有规律的:叮、叮、叮、叮的声音,很低,但很清晰,频率大概是一秒钟一响。   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了——在顾西沙租住的旧小区,地下停车场实在是面积不大,还逼仄,容易出事故,所以物业在拐角处安装了一个提示器,只要有汽车驶过来,提示器就会发出这样的叮叮声,提醒其他车辆和行人注意避让。   这个提示器的声音很特别,李越白从来没有在别的小区听到过类似的。   所以,叶青一定是回家了,刚刚打通电话的那几秒种,是在地下停车场。   那个女孩的尖叫是怎么回事?由于过分惊慌,声音都变了,但还是听得出年龄很小,难道……是上次那个小婉?   李越白只觉得冷汗从手心里渗出,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假如自己贸然去找叶青,刺激到他怎么办?   不去找的话,出事怎么办?   犹豫了几秒钟,李越白咬了咬牙,还是掏出车钥匙,跑向了停车场,那里有一辆白色丰田,和车钥匙正好匹配。   车钥匙和白色丰田都是王文的。   在一开始铐住王文的时候,他在王文身上摸索了一阵子,最初目的当然是寻找那个小丑木雕,或者黑色小棺材,但都没有找到,于是顺手把口袋里的车钥匙给摸了过来。   其实摸来车钥匙的目的,也是为了防止王文驾车逃走。   没想到现在,这辆丰田成了李越白唯一能用的交通工具。   借局里的车不行,会引起注意,借博物馆的车也不行,当然只能选这个了。   李越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飚过汹涌的车流的,只知道当他到达地下停车场时,第一反应就是——太晚了。   他们原本停车的位置,空空如也,并没有看到黑色大奔的影子。   但是从地上的灰尘痕迹来判断,就在刚刚,叶青开车来过这里。   在那片地面上,有一样东西,是他们上次从这里把车开走的时候,没有见到的。   李越白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近。   那样东西在视野中越来越清晰,不大不小,毛茸茸的一团。   是一只玩具熊。   在它的褐色皮毛上,浸了一片新鲜的血迹。   凌晨两点,军区总医院,39号大楼。   国安处给梁静在这里单独开辟了一套房间,既是实验室,又是起居室,她在这里不仅可以继续工作,还能得到严密的保护。   这段日子,梁静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只能用疯狂的工作来压下心头的焦虑不安与恐惧。   一开始,她身边还总有几个人跟着,随时随地保护并监视她,后来渐渐发现吸血鬼根本没有继续找她麻烦的意思,从这个星期起,上面就降低了对她的保护级别,让她可以单独行动,也可以和某些知情人士见面谈话。   凌晨两点已经过了,梁静叹了口气,揉了揉酸痛的双眼,摘下了手套,洗干净实验台上的瓶瓶罐罐,打算去隔壁的卧室好好睡一觉。   奇怪的是,门铃声居然响了。   这个点,有谁会来拜访?   梁静不由得心中警铃大作。   明知道外面的保安措施很严密,但她还是对以前的经历心有余悸。   她拿起报警器,握在手里,一步一步走向防盗门前,警觉地问:“谁?”   “顾西沙。”门外响起一个疲惫的声音。   梁静打开视频监控,是顾西沙没错,没有外人。   这个时候,如果连顾西沙都不信任,那就没有值得信任的人了。   梁静叹了口气,把对方放了进来:“外面有警卫守着,你怎么进来的?”   她转念一想又明白了,顾西沙是前警官,吸血鬼事件的重要知情人和执行者,和叶青一起参与了两件吸血鬼有关案件的侦破工作,有很高的知情权,从私交上来说,又是梁天的同事兼朋友,假如连他都不能来看望自己,那谁都没有来看望自己的权限了。事实上,连上头都希望顾西沙能多来找自己聊聊天,互相开导纾解一下心情,只是他从来没来过,不知道最近又在忙什么案子,也许又出现了新的吸血鬼。   只是,第一次没有在李越白身边看到叶青的身影,有些不习惯。   李越白觉得自己连和梁静打招呼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然后从身后拿出一个黑色袋子,递给梁静。   梁静接过来,只觉得袋子里软软的鼓鼓的,打开一看,是一只玩具熊。   “小顾,你在开什么玩笑?”梁静皱了皱眉。   “血。”李越白疲惫地把玩具熊拿出来,旋转了一下,指着上面的那块血迹,低声道:“帮我看一下,是什么血。”   “……”梁静看到血迹,脸色也凝重起来。   她重新戴上手套,将血迹吸取出来,滴进了试管里。   “人类的。”没多久,梁静就给出了答案。   在这个世界的科技里,鉴别血液是不是人类的,非常容易,尤其是在这么一间设备精良的实验室里,很快就得出了结果。   李越白本来就压抑得快要疯掉了,现在只想直接疯掉。   “吸血鬼……吸血鬼以什么为食?”他拼命保持着理智,询问梁静。   “……当然是人类的鲜血。”梁静奇怪地多看了他几眼:“小顾,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梁静以前确实怨恨顾西沙不假,但是自从上次被他救了之后,感情就变得复杂了,虽然心里还是过不去梁天的事情,但也没法不感谢顾西沙,所以现在,也只想还他的人情。   “我不是问这个。”李越白痛苦地揉了揉太阳穴:“我是想问,你有没有研究出,可以替代人类鲜血的东西?”   梁静愣住了。   不愧是顾西沙,这么快就看穿了她的工作。   翁梓辰被休眠体附身之后,闹出了这么大的案件,梁静被顾西沙救了,翁梓辰也被警方和医院控制,在那之后,上面就安排梁静住到了这里。   这里是军区总医院的39号大楼,不远处就是翁梓辰的病房,他现在被国安处的专员严密监管,身边围满了顶尖的医生和生物学家,而梁静,也是生物学家中的一个。   她和翁梓辰本来就是夫妻,尽管关系很差,却在上次事件中被命运紧紧联系在了一起,那个休眠体原本是送给梁静的,却阴差阳错附身到了翁梓辰身上,梁静总觉得自己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因此,她并不打算远离这个事件,一躲了之,她也必须参与到对翁梓辰的研究治疗中来。   现在,她每天做的,就是去翁梓辰的病房中,观察情况,抽取血样,化验,寻求解决办法。   吸血鬼都有强烈的吸取人血的愿望,翁梓辰同样每天都会发作,幸而在严密监管下不会真的有吸血机会。梁静这一阵子,都在研究人类鲜血的替代品——能让吸血鬼不必吸取人类鲜血,就能满足欲望的东西。   “我确实在研究,但还没有成功。”梁静承认,然后指向了一个上了锁的防弹玻璃柜,那里面有几个试管,里面装着颜色各异的液体:“这些是已经做出来的,但效果都不是很好……”   “效果不好?”李越白努力集中思维:“你说的效果,是指的……”   “对。”梁静点点头:“这些我都给……我的丈夫……用过了,效果并不明显,他仍然对人类的鲜血有很强的欲望……”   这话说出来,她也觉得心里不好受,语气十分别扭生硬。   翁梓辰是她的丈夫,也是曾经最痛恨她的人,现在严格来说,已经成为了她的病人,她的实验品……这样复杂的现状,她也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来面对。   “我需要去探望一下翁梓辰,可以吗?”李越白请求。   叶青现在不知去向,也许会去杀戮无辜的人……吸血鬼很难抑制住吸血的本能,唯一的出路,就是寻找替代品。   而翁梓辰,是李越白现在唯一能观察到的吸血鬼。   “可以,你的权限一直都很高。”梁静想了想,同意了:“而且,就在刚刚,我制作出了新的替代液体,原本打算立刻试用的,考虑到现在太晚了……”   她指了指试验台上的烧瓶,那里面装了黑色的粘稠液体,成分复杂,是在实验室合成出来的,还没有试用过。   吸血鬼是昼伏夜出的,夜里两点正是清醒的时候,但梁静,并不想在夜里两点去病房里,给翁梓辰灌下这瓶液体——每次试用替代品液体,都是所有的警卫齐齐上阵按住陷入狂躁状态的翁梓辰,闹得一片狼藉,每次试用完,梁静都会心情很差,难以入睡,所以,她原本是打算把这次任务交给别人的。   但现在顾西沙找上门来,还一副非常紧急的样子,可能是哪里又出现了吸血鬼。   顾西沙急于得到替代品,可能是需要安抚新出现的吸血鬼,让他们不再害人……这是人命关天的事情,她必须尽快帮上忙。   “跟我来。”梁静咬了咬牙,拿起实验台上的烧瓶,向外走去。 第43章 吸血鬼猎人(二十八)   病房外站着武装完备的警卫,他们在确认过梁静和李越白的身份之后,就放行了。   病房里的陈设很像医院里的重症监护室,电脑和各种仪器发出轻微的滴滴声,屏幕上显示着各种红色绿色的条条线线和数字。   病房中央的床上,翁梓辰像一个普通病人那样穿着睡衣,静静地躺在那里,似乎是陷入了昏迷状态,他的皮肤上仍然浮现出隐隐的鳞片痕迹,手臂上还插着输液管。整张床都被罩在一个透明的有机玻璃罩中,以防病人暴起伤人。   李越白跟着梁静身后进了病房,就静静地回过身把门关上,然后只是站在门边,没有前进一步。   他不想像参观动物一样。走上前去从头到脚仔细观察病床上的翁梓辰,这样实在是太过冒犯了。   梁静走到玻璃罩前,敲了敲,轻声道:“醒醒。”   两边安装有通话设施,说话可以互相听到。   从李越白的角度来看,梁静的表情和动作和声音都十分尴尬。   这种事情,换了谁都会尴尬。   明明之前还是打得不死不休的离婚夫妻,一转眼就变成了这样的关系,梁静性格冷漠倔强要强,并不习惯照顾病人,但是又不能像对待实验动物那样对待自己的前夫,所以,一直都是别别扭扭的。   床上的男人睁开了眼睛——还是可怕的如蛇类一般的瞳孔——目光中满是怒意,甚至还冷哼了一声。   从旁观者角度来看,反而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缓和了不少。   “我给你煮了新的汤水。”梁静尴尬地举起手里的烧瓶:“要不要喝?”   这个语气,仿佛是最普通的情侣之间的对话。   实际上,梁静惯用的语气是:“这是hgx78423型最新替代药品,希望你试用一下,以便于更好促进下一步研究。”   李越白刚刚随口建议她换用一种更人性化的说法,没想到她居然采纳了。   翁梓辰从病床上坐起来,隔着有机玻璃罩望了望梁静手中的玻璃烧瓶,露出了一个厌恶的表情,吸血鬼只对人类鲜血有欲望,看着这样的替代品,当然是毫无兴趣的,但是他同时又渴盼着能早日摆脱这种欲望,因此,最终还是冷笑一声,点了点头。   “我把它传送过去,你不要忘记喝。”梁静松了一口气,说话也温和了更多,她把烧瓶放在一个小小的管道口,按下了按钮,玻璃罩内外是隔绝的,为了安全起见,只能把东西通过管道输送进玻璃罩里。   李越白站在门边,远远望着那个烧瓶里黑色的液体,觉得一阵恶心。   大概是太累了,精神太紧张了,从博物馆回来之后,身体就一直很不舒服,其实在地震中,自己身上也多了几个伤口,只是根本没有精力去治疗包扎。现在,恶心眩晕的感觉全都袭来了。   翁梓辰从管道另一端接过烧瓶,却没有急着喝,只是抬起头,金色眼睛里形状怪异的瞳孔猛地一凛,突然望向了门边——他看到了李越白的身影。   “谁?梁静,那是谁?”翁梓辰恶狠狠地吼道:“你带了别人来?”   “你别激动!”梁静一见他又要吵架,急忙辩驳:“是顾西沙,他是来帮你的。”   “顾西沙?”翁梓辰狐疑地望过去,李越白站得有点远,看不太清。   “是我。”李越白无奈,只好走上前来:“翁先生,好久不见了。”   这话说出来,实在是很尴尬。从礼貌的角度来说,至少应该问一句“你好吗?”但是翁梓辰这个情况,明显是很不好,李越白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一步步走近玻璃罩,礼貌地向着翁梓辰点点头。   没想到,翁梓辰一看到他,整个人就变了。   他已经接受了这么多天的安抚治疗,心境和身体状况都比较平和了,危险程度也早已下降了很多,但是一见到李越白,立刻就进入了一种狂躁状态。   手臂用力一挥,烧瓶被狠狠摔在地上,玻璃碎片飞溅,黑色液体溅得满地都是。   紧接着,翁梓辰脸上显出了狰狞的,充满了欲望的表情,牙齿咬得格格作响,整个人冲向了李越白,幸好有玻璃罩挡着。翁梓辰冲到玻璃罩前,拼命地抓挠,推动,却无济于事,玻璃罩被他推得哐哐作响,仍然纹丝不动。   “顾西沙,你给我过来……过来!”翁梓辰恶狠狠地咬牙切齿,对李越白做出各种危险的手势。   “你,你不要冲动!”梁静这些日子,从来没有见过翁梓辰这么失控过:“为什么……你别这样,我让他出去就是了!”   “不行,你让他给我过来!”翁梓辰的表情里,除了疯狂,愤怒,还有……欲望,恨不得立刻抓住李越白,将撕成碎片,拆吃入腹……   李越白皱了皱眉,不明白自己这是又触到了对方哪根神经。   也许是因为,上次自己破解了翁梓辰制造的幻境,所以翁梓辰还怒气未消吧?   不管怎么说,都不能再继续刺激他了。   李越白向梁静点了点头,便转过身,静静地退了出去。   回到走廊上,跟警卫打了声招呼,就在这里等梁静出来。   不想没几分钟,对讲机就响了,是叶青的对讲机,李越白一直带在身上。   接起来一看,果不其然,是杨局打来的视频通话。   “喂,喂,小顾?你怎么还拿着叶青的对讲机?叶青呢?找到叶青了吗?”杨局看起来焦头烂额,十分不耐烦,嗓门比平时更高了。   “抱歉,没找到。”李越白一想到叶青,只觉得心里压抑得难受:“地震发生后,我就拿了他的对讲机,一直没找到他,对讲机当然还在我这。”   “那有他的行踪线索吗?”杨局追问。   李越白想起了灰扑扑的地下停车场,和那个沾了血的玩具熊,犹豫再三,还是咬了咬牙:“没有,没有线索。”   “给你看段监控视频,你来帮忙推断一下。”杨局二话不说,就给李越白发了视频过来。   视频上是再熟悉不过的地下停车场,时间是两个多小时以前。   叶青——叶青出现在了视频里,他正开着车离开地下停车场,可是他开车只用了一只手——另一只手,按着怀里的一个小女孩——看不清楚面容,但是能看见柔软娇小的身体,和颜色粉嫩的衣裙,小女孩一动不动,她的身上,全都是黑黑红红的血迹,在模糊的视频里看起来十分恶心。   叶青……   李越白竭力忍下了呕吐的冲动,脑子里却早已嗡地一声乱了。   在听到电话里的呼救声时,在捡到沾了血的玩具熊的时候,他就想过这个可能,却还抱着一丝侥幸,希望没有发生命案,不想……现在还是连一丝一毫的侥幸都没有了……   “我们刚刚接到了该小区某男子的报案,说他女儿失踪了,我们过去调取了监控,结果就发现了这段。”杨局语气十分严肃:“叶青是我十分信任的下属,但是他擅自脱离队伍之后,竟敢做出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涉嫌犯罪,必须彻查!”   “我……”一向自诩越是危急关头越是高智商的李越白这次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我……”   “到底怎么回事,小顾,你能不能多提供一些线索,为什么总是遮遮掩掩的!”杨局吼道:“小叶平时人品也靠得住,怎么突然就成了绑架儿童的嫌犯?你们到底干了什么?!”   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   李越白闭了闭眼,任凭冷汗顺着脊椎一路流下。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挂断对讲机的,只知道杨局那边,已经派出了大批人马,全力追查叶青和那个女孩的下落,人命关天的案件,不敢怠慢。   然而李越白已经绝望了,按照他的判断,小女孩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了。   他记得很清楚,叶青成为吸血鬼的那一瞬间,立刻就压制住了自己,试图吸血,那样的力量,那样的狂暴程度,自己也许可以抵挡,但那个娇弱幼小的女孩……绝对不可能撑过一分钟。   面对敌人和反派能想出各种办法来对付,但这次的对手是叶青……面对叶青,李越白只觉得束手无策,绝望到了极点。   就在这个时刻,梁静从病房里出来了。   “脸色这么差?怎么了?”梁静关切地看了看李越白糟糕的脸色,领着他往实验室里走去。   一进实验室,李越白就直接在地板上坐了下来,他现在的力气甚至不足以维持站立。   “小顾,怎么回事。你现在的样子,像是刚刚杀过人一样。”梁静叹了口气,倒了一杯温水递给他,却没有被接过去。   “没什么。”李越白疲惫地扶住额头:“人血替代品怎么样了?”   事到如今,替代品成了他心目中最大的救命稻草,只有那种东西才能把叶青从魔化的边缘拯救回来。   但是,就在刚刚,那一瓶黑色液体已经被翁梓辰摔碎了。   “不够好,还是不够好。”梁静也是眉头紧锁:“我刚刚把翁梓辰安抚了下来,那一瓶虽然摔碎了,没法饮用了,液体却流得满地都是,气味都可以闻得到……不行,从他的反应来看,那一瓶替代品还是没有人类鲜血的诱惑力。”   “……”李越白点了点头,他应该明白的,科研的进步永远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梁静不是神仙,不可能一下子就拿出灵丹妙药。   “有件事情,也必须告诉你。”梁静想了想,道:“我刚才问过翁梓辰了,问他为什么看到你之后这么激动,问他是不是怨恨你,他说……”   “?”在这个紧要关头,李越白其实并不在意翁梓辰是否痛恨自己。   “他说,他并不是在恨你。”梁静的表情也十分困惑不解:“你一走出去,他立刻恢复平静了,他说……是你的存在让他陷入了疯狂。”   “我……?”   “翁梓辰说,他只是听到了你的声音,看到了你的外表,心头就涌上了一种强烈的……想要吃掉你的冲动。”梁静完全没有在开玩笑,一字一顿:“是的,他说,想吃掉你。” 第44章 吸血鬼猎人(二十九)   想吃掉我。   李越白再一次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痛。   “会不会是翁梓辰自身的问题?也许除你之外的其他人来探望时,他也会陷入狂暴状态。”   “没有。”梁静否认:“医生和专家曾经来看过他很多次,都没有……”   在穿越过来的时候,系统说得清清楚楚,顾西沙是人,完完全全的人类,没有任何特殊血统,不可能比其他正常人更吸引吸血鬼。可事实摆在面前,难道是系统隐瞒了什么?   基因、血型、身体健康状况……这一些,都有可能影响到血液的气味。   “试试吧。”李越白疲惫地抬起左手臂,将破碎的衣袖向上卷了卷,手臂上,有一道在地震中被碎石划破的伤口,没有顾上包扎,还在往外渗着血:“这里有血,取一点化验一下,也许能看出原因来。”   梁静皱了皱眉,拿来了工具箱,却没有直接从伤口上吸取鲜血,而是替他简单包扎了一下,再用一次性注射器从手臂静脉里抽取了5毫升。   “整个过程需要时间。”梁静仔细地将抽到的血注入试管:“一样一样研究血液中各项成分,至少需要24小时。”   “谢谢,那我24小时之后再来见你。”李越白点点头,又和梁静简单嘱咐了几句,才勉强支撑着自己起身离去。   可他还没等到电梯,梁静就从实验室里追了出来。   “小顾,等等!”短短几步路,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满脸都是惊慌失措的表情:“刚刚的抽血,可能出错了!”   “出错了?”李越白皱皱眉。   他亲眼看到梁静将一次性注册器刺入自己的血管,抽血出来,整个过程都符合实验规范,完全不可能有任何错误。   “一定是哪里出错了。”梁静脸色惨白:“初步检验结果是,那一管血,根本不是人类的!”   根本不是人类的!   要想把血液成分一项一项分析出来,需要24小时的时间,但是要想判断这血液是不是人类的,只需要一会儿就够了。   “梁姐,你先冷静一下。”李越白扶住她的肩:“假设,假设抽血过程没有错误,假设那就是我的血……”   “那只能说明你不是人类!”梁静斩钉截铁:“这怎么可能?你以前在工作生活中,一定经历过无数次抽血体检,要是不对,早就被查出来了!再说,你怎么可能不是人类?”   “如果我不是人类,难道是吸血鬼?”李越白心下一沉,开始郑重思考起了这个问题。   “也不是吸血鬼的!”梁静强调:“吸血鬼的血液我这里有样本,完全不同!”   确实,自己现在的血仍是鲜红色的,而之前遇到的吸血鬼,血液颜色很暗,粘稠冰冷,明显不同。   “这么说来。”李越白又觉得一阵头晕:“也许我……”   自从地震过后,他就一直觉得头晕恶心身体不适,但都以为是太过于担心叶青而导致的,没有往生理方面想,现在看来,也许是真的身体出现了问题。   难道,就在最近,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变化,由人类变成了别的东西?   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变化的呢?   好不容易将梁静安抚下来,李越白不敢浪费一分一秒的时间去休息,立刻驾车回到了博物馆。   拉上了警戒线的博物馆空空荡荡的,市局里的主力们都去寻找叶青了,这边只留下少数人协助善后。   李越白回来,是为了拿叶青的电脑。   在地震发生之前,叶青把电脑放在了修复室的桌子上,大楼的防震做得很好,修复室更是重点保护区域,因此,电脑应该是完好无损的。   叶青的电脑里有足够多的资料信息,还有《血魅考》的全部内容,更别说,还有监控视频……   当时在修复室里,王文请自己坐下聊天,还让小田倒了两杯茶水过来……当时自己出于怀疑,一口都没有喝,叶青当然也没有喝,而且叶青嫌谈话无聊,一直在摆弄电脑——他就在那个时候黑进了博物馆的系统,把整个博物馆的监控摄像头都接了过来。   更巧的是,王文为了掩盖自己的行径,利用权限暂时切断了博物馆中心控制室的电脑和各个摄像头之间的联系,也就是说,叶青的电脑成了唯一记录下监控视频的电脑。   李越白和其他人打过了招呼,讲明白了是取遗落在这里的物品,就回到了修复室里。   那些文物都没有遗失,早已被博物馆收起来了,只剩下叶青的电脑还在桌上发出微微的亮光,已经自动锁屏了,没有密码无法打开。   “叶青的事情,你们知道吧?”李越白试探着问守在那里的几个同事,或者说前同事,大家共事了好几年,彼此都很熟悉。   “刚知道没多久,顾哥,到底怎么回事?”几位同事从局里得知了叶青的事情,也都在暗暗讨论这件事,他们也都了解叶青——家里有钱,性格冷淡,天才,有些抑郁倾向。这种人,要说是潜在的犯罪分子,也不是不可能,这个世界上有太多这种天才罪犯了,可是以叶青平时的为人,怎么也不应该做出劫持小女孩的事情。   “叶青的事情,你们就不要管了,现在你们的任务是守好博物馆的现场。我马上就和杨局汇合,到时候再讨论去哪里追捕他。”李越白这几句话,说得很艰难,一提到叶青的事情,他就觉得嗓子被堵住了,根本说不出话来。   他走到电脑前,把盖子合上,拿了起来:“这台电脑,是我地震前来这里调查的时候放在这里的,现在需要拿走,不违反程序吧?”   李越白当然不能说这台电脑是叶青的,叶青现在在逃,他的电脑应该作为重要证据重要线索上交到局里,可不能轻易拿走。   “顾哥,这电脑是您的?”有个同事多问了一句。   “不是我的,难道是你小子的?”李越白强撑着吼:“外星人alw42ed-4689,几天没见就忘了?”   屏幕上有个指纹识别,李越白啪地一按,识别成功了。   “没问题没问题!”同事被他一凶,急忙放行:“按照程序就是要归还群众财物,您快拿走就行。”   之前住在一起的时候,李越白就在叶青的要求下,以第二顺序主人的身份把指纹录入了进去,而且叶青在局里用的是另外一台,因此,并没有人知道这电脑真正的主人是谁。   李越白带着电脑回到车上,开到僻静地带,深吸一口气,打开了。   里面的监控视频很多,修复室,办公室的……找了很久,才找到那间小办公室的。   小办公室就是休眠体附身叶青的地点,尽管光线很暗,但摄像头有夜视功能,再调一调亮度,就能看清当时的状况了。   定位到正确的时间,屏幕上出现了画面——自己抱着叶青的尸体闯进来,将叶青仔细放在地面上,然后回身狠狠地关上了防盗门。   接下来,就是自己半跪在叶青身边,扯开了封禁银索,打开黑色棺材……   李越白连呼吸都要停止了。   黑色棺材里,飘出了一个小小的身影,半边是红色,半边是蓝色,头上似乎还戴着尖尖的帽子,面目苍白狰狞,正是一个小丑的模样。   那就是附身叶青的吸血鬼休眠体。   它带着诡异的笑容,在空中飘了一圈,却没有急着附身叶青,而是回到了黑色棺材里!   回去了?   没过多久,小丑休眠体又飘了出来,这一次,它怀里抱了一个小小的人形——看起来似乎像是一只精灵,颜色是白色中带点透明,那个精灵僵硬着一动不动,似乎是没有生命一般。   小丑休眠体抱着精灵飘在空中,没有飘向叶青,而是飘向了李越白。   李越白手臂上和腿上都有几道伤口,在流血,但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叶青身上,全然没有管。   小丑休眠体飘到一处较深的伤口前,满意地露出了一个怪异的笑容,随即,放开了怀中的精灵。   精灵周身散发出绚烂白光,像是被某种力量吸引着一般,透过伤口进入了李越白的身体。   眼看着精灵消失在伤口中,小丑休眠体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迅速附身了叶青。   接下来的事情,就不需要再看视频了。   电脑前的李越白狠狠地打了一个寒颤。   那是……那是什么?   他慌乱地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又顺着四肢上的伤痕摸着皮肤表面的血管……这里面……进来了什么东西?   精灵像是融化在了自己身体里一样,找不到任何痕迹。   定了定神,李越白才用颤抖的手再次打开了视频,暂停,用鼠标指针描了一下那个白色精灵的轮廓,纤细的外型,僵硬的身体,它到底是什么?   闭了闭眼,将它的轮廓记在脑子里,李越白就关闭了视频,打开了《血魅考》。   之前他曾经把《血魅考》通读了一遍,但毕竟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很多内容都只记住了个大概。   这本书被完完整整地扫描进了叶青的电脑里,检索起来也很方便。   李越白的目光从一张一张插图上扫过——书里不仅仅有文字描述,有时候还配上了插图,但是插图画得拙劣粗糙,不像样,他以前都是忽略过去的。   很快,目光停留在了一张简单的图上,那上面画的是一个小小的类似于精灵的东西,歪歪扭扭,勉强能和视频里的白色精灵对得上号。   图一旁写着那“精灵”的正确称呼——没有用中文音译,而是直接写上了外文词——vila   vila……   旁边还加了一段注释:卫拉,乃西方大秦国东部山间林中精怪,数目稀少,姿容绝美,其音婉转,其态惑人,血魅见之闻之嗅之即狂……比其死也,僵且千年,遇伤则入,仅换人血肉,不侵人神思……   翻译成白话文就是,vila,译音卫拉,是生存于罗马帝国东部山林中的精灵,数目稀少外貌美丽,吸血鬼只要看到她的面容,听到她的声音,闻到她的气味就会疯狂。她和吸血鬼一样,都会变成休眠体,她进入休眠状态后,可以以僵硬的姿态维持千年,遇到人类的伤口即可侵入人体之内……占据人的身体,将人变成vila的体质……区别是她不会侵入人类的大脑,不会控制人类的思想,因此,人类根本不会意识到已经被她附身了……   “系统。”李越白似乎能感觉到系统躲在哪个阴暗的角落里看笑话:“我被vila休眠体附身了?”   “一点不错,我的宿主。”系统的声音里还是带着礼貌的笑意。   “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吸血鬼的休眠体吗?”   “亲爱的宿主,我可从来没有这样说过。”系统答道:“那只黑色棺材里,不止有小丑休眠体,还有vila休眠体,它们两个共存于一个棺材……而小丑休眠体是所有吸血鬼里最诙谐,最爱恶作剧的,偏偏您又受了伤,因此,小丑休眠体做出了这样的恶作剧……”   “……”   “至于我为什么不提醒您?我亲爱的宿主,因为您已经吩咐我【滚】了啊!” 第45章 吸血鬼猎人(三十)   也就是说,自己现在是vila体质,不管是声音还是外貌还是气息,都对吸血鬼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让它们疯狂。   如果说普通人类是食物,那vila就是毒品。   这样就解释得通了,刚刚在翁梓辰的病房里,自己远远地站在门边,就不会引发任何问题。可是后来开口说话,被翁梓辰听到了,又走近过来,让翁梓辰看得清清楚楚——因此,翁梓辰发疯一般地想要吃掉自己。   李越白独自站在电梯里,在光洁如镜面的电梯金属墙壁上看到了自己的外表——依然是顾西沙原本的样子,看不出有什么变化,因此,无论是杨局、其他同事还是梁静,都没有看出异样。   被vila休眠体俯身的人类,只有吸血鬼才能辨认得出,因为吸血鬼对这种“毒品”实在是太痴狂,太敏感。   时间再往前倒一倒——李越白觉得心口一阵疼痛——当时,在那个狭窄的小办公室里,叶青作为吸血鬼醒来时,看到已经变成vila的自己,是什么感觉?叶青到底是用了多么强大的意志力,才生生忍住了吸干自己鲜血的冲动?   原本以为叶青忍住的只是吸食普通人类鲜血的冲动,没想到他忍住的是比这个强烈千百倍的欲望。   这一次能忍住,下次呢?   接下来的事情,李越白不敢想下去,但理智又让他不得不继续推断下去。   叶青失踪之后,自己给他打了电话。   接电话的是个小女孩,惊惶失措地喊了一声:“救……救命!”   地点是在旧小区的地下停车场,叶青和一个小女孩在一起,也许是偶遇了这个小女孩,试图吸她的血。   自己当时也很慌乱,只是凭着直觉说:“小叶,求求你,冷静一下,都是我的错……”   然后就是女孩的尖叫声,和牙齿刺入肉体的声音,紧接着电话就挂了。   ……   重新回想起这件事,李越白站在电梯里,只觉得浑身冰冷,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了六神无主的滋味。   因为自己打了这一通电话,所以叶青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vila的声音,对于吸血鬼来说……   自己开口说话之前,小女孩还是活着的,还能呼救。   然而叶青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在vila声音的刺激下,吸血鬼会做出无法自控的事情。   ……   也就是说,害死那个女孩的,从头到尾都是自己。   是自己把叶青变成了吸血鬼,是自己刺激到了叶青。   一个恍神间,李越白已经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了,心脏很疼,但这样的疼痛和铺天盖地的压抑感相比根本算不了什么,电梯还在下降,但他已经看不到四面金属墙壁了,只觉得自己周围一片漆黑,身处没有空气的广阔空间中,只有自己一个人。   “亲爱的宿主,假如这时候有敌人来袭,您的状态没有任何胜算。”系统提醒道。   “……”李越白试图攥起拳,却发现右手在颤抖,一丝一毫的力气都没有。   没有胜算就没有胜算吧,也许自己死掉对这个世界来说更好。   李越白从来不是悲观的人,而且就在几天之前,还斗志昂扬,自以为稳操胜券。   和叶青的相处那么轻松愉快,自己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以为自己能拯救叶青,能让他在孤独的生命中过得不要那么辛苦。   然而一次香蕉皮机制改变了一切。   在香蕉皮机制出现之后,自己一步步做出了无数选择,每一个选择都以为是在挽救,却每一次都让事态变得更糟,一步步掉入深渊。   自己被命运选中了不得不战斗,这是不得已,可是那个小女孩……所有的事情关那个小女孩什么事?为什么她要在阴差阳错中承受最可怕的后果?为什么她要为了别人的博弈而死去?   “系统,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没有目的,只是主神厌倦了无趣的世界,想要看到一些有趣的事情而已。”系统笑:“现在这个事态,难道不是很有趣吗?”   “主神死了会更有趣。”李越白冷冷地回答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亲爱的宿主,你想弑神吗?”系统仿佛听到了全宇宙最好笑的笑话:“主神是不会死的,主神不灭。”   “主神不灭……”李越白暗暗把这句话记了下来,虽然并不能弄懂确切的意思,但系统在得意忘形的状态下说出了这句话,那必然是真实的。   “你既然称呼我为宿主。”李越白定了定神:“为什么还乐于见到我失败?上一个世界的系统,和你是同一个吗?”   在上京乐师那个世界里,系统始终是站在李越白这一边,与他共同进退的,说话语气也有明显区别。   “无可奉告,世界那么多,宿主那么多,我所做的,只是听从主神的意志而已。”系统道:“在这个世界里,虽然我称呼你为宿主,但你的生死成败,都与我无关。”   果然是这样。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不同,系统未必和宿主站在一边,系统并不依附于宿主而存在。李越白没有心思继续和系统玩猜谜游戏了,愤怒再次从他心底燃烧起来——他一瞬间有点想嘲笑一分钟前的自己——居然会想着死掉算了?这怎么行,死亡是太不负责任的推卸方式了,任务还没有完成,罪孽还没有赎清,这个时候想什么死?即使要下地狱,也一定要拉着系统和主神一起。   现在是凌晨四点,安静寂寥的电梯里,只有他一个人。   对讲机再次发出了尖锐的响声。   又出事了?   李越白回过神来,按下了视频接听键。   他的手仍然在发抖,但是力气已经回来了。   “小顾?”屏幕那一边,是杨局,他坐在疾驰的警车中,双眉紧锁:“我们还在追查叶青的下落,目前毫无进展,你有什么线索可以提供吗?”   没有,就算他再怎么关心叶青,眼下也毫无线索。   如果真的有线索,该不该告诉杨局和同事们?答案是否定的,更多人的介入只会让事情越来越复杂,不告诉反而更好。   “没有,对不起。”李越白低下了头。   “好,我知道了。”杨局忽然警觉地环视四周,然后压低了声音:“小顾,帮我办件事。”   “杨局,我现在恐怕不适合。”李越白立刻拒绝了,他现在无论是从身份上来说还是从身体状态上来说,都不适宜接任务。   “这个任务和吸血鬼有关,思来想去,只有你是最合适的人选,其他人我都不信任。”杨局的声音很严肃。   吸血鬼……   李越白心头又是一凛,思虑再三,还是答应了下来。   在这个特殊时期,任何和吸血鬼有关的信息都不能放过。   杨局交给他的任务,是让他立刻回到市局,找到杨局的保险箱,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保管。   至于那个东西是什么——李越白再熟悉不过了——那正是上一世附身了叶青的休眠体,正是这一世叶青避开的那个。   叶青推掉了永丰公司抢劫案的任务,这个任务自然落在了其他同事头上,任务完成得很顺利,休眠体被找到后,杨局将它带回市局准备上交,不想就在这时博物馆发生了地震,杨局需要亲临现场,休眠体一时无法上交,带在身上又不便,于是将它锁进了保险箱。   又是保险箱……李越白不禁联想到了卓灼,他也采取了相似的做法。休眠体没有穿墙的能力,锁进保险箱果然是一个安全的选择。   “保险箱的密码只有您一人知道,休眠体放在里面很安全,何必还要我再把它拿出来?”李越白问。   “我怀疑密码已经被人破解了,没有证据,只是直觉。”杨局那头语气越发严肃:“现在局里留守的人少,王局去外地开会了,破解密码的人有可能伺机下手……思来想去,还是放在你手里我最放心。”   到达市局的时候,已经是凌晨5点了。   自从参与了吸血鬼相关的案子,李越白的资料再次被录入了市局的安全系统,权限还是和以前一样,可以自由进出市局。   按照杨局的指示,李越白找到了保险箱,输入了杨局给的密码,将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同样是一个黑色小棺材。   看到黑色小棺材,李越白差点苦笑出来——这东西在自己手里,也只会惹出祸端。   迅速将它收起,关闭保险箱,向外走去。   这个点,接近凌晨,天色依然是黑的,局里有值班的,但大多数房间都空着,走廊上也是空荡荡。   李越白刚刚回到停车场,就见一辆黑色索纳塔高速驶来,随即一个刹车,停在了他面前。   黑色索纳塔,车牌号7826j,是市局最高领导使用的公务车,车上坐的人,只能是一把手王局了,王局今日在外地开会,本来应该到了明天才回来的,而现在是凌晨五点……为什么会突然在这个时候回来?   车门开了,下来的人不止王局,还有好几个荷枪实弹的。   李越白心下一紧。   “小顾,别动。”王局脸色十分严肃:“你涉嫌包庇嫌犯……需要接受调查。”   “我没犯法,王局,搞错了吧?”李越白深吸一口气,绷紧了四肢,预备应付最极端情况。   “还不老实?”王局加重了语气,死死地盯着李越白,一挥手,无数支枪就对准了过去:“叶青犯罪在逃,你知情不报,蓄意包庇,又有旧案在身,还不够被调查的吗!暴力抗法的结果,你也是清楚的,那就是当场击毙!” 第46章 吸血鬼猎人(三十一)   这是一个圈套?   面对着数个黑洞洞的枪口,李越白第一反应,就是自己被人设计了。   叶青失踪之后,杨局询问自己叶青的下落,已经不下三遍了,而自己,一次都没有回答过,永远都是说:“我不知道。”   这样的回答,杨局有可能相信吗?再三追问都得不到结果,只能换上怀疑的目光来审视自己,越审视,就越会觉得自己可疑——为什么总是和叶青一起参与吸血鬼相关的案件?为什么对叶青失踪的事情只字不提?为什么深更半夜去找梁静?为什么……为什么隐藏着这么多秘密?   于是,局里很有可能定下决策——把自己抓回来好好审问清楚。   怎么抓?自己神出鬼没行踪不定,去哪里抓?   最好办的方法,当然是让自己独身一人,在凌晨五点这样的特殊时刻,万籁俱寂之时,出现在市局。   可是自己怎么可能听从吩咐,乖乖前来?   “王局,您和杨局……是早就商量好了吗?”李越白没有反抗,只是站在原地,垂下眼睛,举起双手示意自己身上根本没有武器:“杨局是我最信任最尊敬的上级,所以由他来给我布置一个虚假的任务——取走保险箱里的休眠体,然后由您带人来围堵我……”   王局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隔着眼镜片用饱含深意的严肃目光审视着李越白,似乎要将他整个人的全部想法都看穿。王局上了年纪,身体早已不如往常,但脸部的纹路越发深刻,眼中饱含沧桑,当他这么审视一个人的时候,那种压迫力,是年轻人不容易承受的。   良久,王局才长叹一声,道:“小顾,问出这样的问题,说明你心里也明白,事到如今,你只能和局里好好合作,好好交代,不要闪烁其词,躲躲闪闪。”   “如果是您做出这样的布置,我无话可说,但杨局……”李越白心底一阵一阵被背叛的愤怒涌上来:“直到刚才,我还一直都信任杨局,以为他是真的放心把任务交给我。”   “顾左右而言他,不知悔改。”王局神色里充满了失望和谴责:“小顾,虽然你已经不是市局的干部了,但毕竟也是叶青案的重要证人,你处处躲避调查,不与市局配合,现在反倒怪罪老杨不包庇你?老杨那个电话是我命令他打的,他也很矛盾,不愿意让你走到这一步,但他要是不这么做,你就有潜逃的可能,这个责任,谁负得起?”   “局长,你们都算准了我会来?”李越白苦笑。   “你对休眠体过于执着了,只要老杨说将休眠体交与你保管,你怎么可能不来?”王局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无奈和谴责:“这一点,也是你身上的疑点之一,等接受审讯的时候,务必要好好交代清楚。”   两名警察端着枪,谨慎地向李越白靠近。   “不必这样。”李越白叹了口气,将背上的藤纹镀银长刀解下,掷在地上,发出仓啷啷的清脆巨响:“我的刀是用来对付吸血鬼的,而不是你们……”   那两位互相对视了一眼,都暗暗松了一口气,但仍然不能完全掉以轻心,依然是一手端枪,一手掏出手铐,向着李越白一步步走去。   “先搜身。”王局沉声嘱咐道。   “搜身?”李越白听到这两个字,突然开口反问道:“您要找的,是这个吗?”   随着啪的一声脆响,有什么东西从李越白身上掉在了地下,那是一枚黑色小棺材,上面束缚着封禁银索。   李越白用目光示意了一下那个黑色小棺材,挑了挑眉:“叶青犯了罪,我并没有想袒护他的意图,只是,他毕竟是我带出来的徒弟,我憋着一口气,只想亲手把他追回来,一气之下也没有和局里配合……没想到,让局长误会了,十分抱歉,从现在起,我愿意和局里配合,大家做的都是打击犯罪的事,我也不想再徒生事端。”   顾西沙的性格一向强势,因此,李越白这段话,内容说是服软,但语气还是十分硬,毫不示弱。   王局略微点了点头:“知错能改就还有救,只是出于安全考虑,还是要暂时限制你的人身自由……”   王局一句话还没说完,李越白脚下一动,把那个黑色小棺材踢到了一名持枪警察旁边。   警察愣了愣,明白这是重要物品,必须好好保管,于是一边警觉地继续持枪对准李越白,一边弯下腰打算捡起棺材。   “慢着。”王局喝止道:“这是危险物品,不要碰。”   作为市局的一把手,王局对休眠体的事情有一定了解,他箭步上前,用戴着手套的右手,亲自捡起了黑色棺材。   在场的警察都是吸血鬼事件的知情人,深知休眠体的重要性,但都没有亲身接触过休眠体,眼见王局亲力亲为,不由得都把注意力往王局那边偏了一下。   于是,在此刻的现场,出现了一秒钟的注意力空缺。   自从黑色小棺材从李越白身上掉落到地上的那一瞬间开始,王局的注意力就被分散了,现在,将黑色拿在手中,更是几乎将全部注意力都给了它。   无论是从棺材的外表,还是从上面的封禁银索来看,这都是真的,不容怀疑,没有任何伪造可能。   而其他警察,原本都在持枪对准李越白,现在也不由得多瞟了一眼拿在王局手中的黑色棺材。   一秒钟的注意力空缺,足够了。   李越白当然不会放过这个的机会。   没人看清他的动作,只知道离他最近的两个警察最先倒下了,紧接着是后面的几个——王局带来的人数不算多,少了一个统一的指挥,在极短的时间内,就通通倒在了几发无声的麻醉弹下。   叶青擅长远距离精准射击,但是这样的近距离快速开枪,顾西沙更厉害些。   可他再怎么厉害,也还是没有击中王局——王局迅速反应过来,第一时间拉开索纳塔的车门,躲回车里,躲过了麻醉子弹。   李越白也无意恋战,几发麻醉子弹射中目标之后,便也用最快的速度跳回自己开来的车里,引擎一阵轰鸣,闯开几道路障,轰轰烈烈地逃了出去。   麻醉枪是叶青留下的,不想这么快就用上了。   “顾……顾队怎么……”索纳塔车内,司机面色苍白,他是王局的专属司机,并不参与逮捕犯人,因此始终坐在车上,目睹了一切:“我明明听他说:这把刀是用来对付吸血鬼的,不是你们……这句话难道不是表明,他不会出手对付我们吗?怎么还是……”   在所有人听来,顾西沙那句话无益于悲剧英雄式的发言,这样的人,本应该束手就擒才对。   “刀是用来对付吸血鬼的,麻醉枪是用来对付我们的!”王局震怒地把车内仪表盘拍得山响:“这个顾西沙,不简单,不简单!”   王局当了多年的领导,自认为最会抓人弱点,不想今天,竟然也被人抓了同样的弱点——那就是对黑色棺材的注意力。   “那……要不要通缉他?”司机多嘴问道。   王局不置可否。   叙利亚,大马士革,凌晨1点。   幽深的地下洞穴里,有一整面墙都是液晶屏幕,上面滚动播放着海量信息,假如有人看到的话,一定会恍神——这里到底是吸血鬼的巢穴,还是某个证券交易中心?   当然,这里是不可能存在活着的人类的。   1点的钟声刚一敲响,大屏幕就突然乱了。   原本滚动的海量信息,瞬间被一张个人简历所覆盖。   高承峪望到那个人简历,顿时忍不住皱了皱眉。   简历上这个人再熟悉不过了,正是那个杀死自己的警察,顾西沙,不过现在已经是前警察了。   “youmajesty。”手下恭恭敬敬地上前报告:“顾西沙的重要级别,再次提高了。”   “之前,由于顾西沙的阻挠,您派去的人没有拿到【joker】,反而失去联系。”另一名手下报告道:“因此,顾西沙的重要级别被提高,但还没有提高到必须马上解决他不可的程度,但是现在……”   “又发生了什么?”   液晶屏幕由一个设定完备的程序运转,程序会自动计算某些人的重要级别,当程序把这个人以这种占满全屏的形式显示出来时,就表明——这个人已经重要到了极点,必须马上解决或者抓到。   即使在顾西沙抢走了joker的时候,他的重要性也只排在前十位而已,作为吸血鬼的王,需要解决的事情需要消灭的人类实在太多,顾西沙身在中国,一时半会对欧洲的局面无法造成威胁,也不好下手,因此,对他的剿灭计划,一再搁置了。   “youmajesty。。”手下的声音极其兴奋,黑袍遮蔽下的身体甚至在微微颤抖:“我必须向您指出一点——大屏幕上显示的顾西沙的简历,没有贴出照片,尤其是没有贴出他的最新照片。”   “说重点。”   “那是因为,假如他的照片被贴出,这个地下宫殿全都会为他而疯狂。”手下解释道:“顾西沙现在,是世界上唯一一个vila。”   单单这句话,已经足以让所有吸血鬼疯狂。 第47章 吸血鬼猎人(三十二)   李越白把车开上了人少的外环公路。   不到半天的工夫,自己就和叶青陷入了一样的死局——都成了在逃犯罪分子。   叶青是吸血鬼,有心灵控制的能力,因此,在过一些关卡的时候,就算被通缉,也总有办法蒙混过关。   可自己并没有这样的能力,一旦王局开始布下天罗地网,就逃不掉了。   袭警是什么罪名?   用的麻醉枪是违禁品……那把藤纹镀银长刀也是违禁品,已经落在市局的停车场了,根本来不及捡回来。   想来想去,李越白还是掏出了对讲机,给王局发去了一个通话申请。   很快,那边就接了。   王局大概没有见过这么胆大妄为的嫌疑人,居然刚逃走就敢通话。   “王局,不要通缉我。”李越白理直气壮地提出了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要求。   “什么?在逃嫌犯要求警局不要通缉?这简直千古奇闻!”王局那边一定又在拍桌子了,哐哐直响。   “对于打小报告这种事情,我一向是深恶痛绝的。”李越白无奈:“但是假如您要正式通缉我的话,我也只好向国安处打您的小报告了。”   “小顾,我奉劝你,悬崖勒马。”王局压着怒气,语调越发严肃。   “该悬崖勒马的是您。”李越白的声音越来越低:“就这么想成为吸血鬼吗?”   在这个世界原定的剧情线中,人类阵营里,不断有人试图主动被休眠体附身,成为吸血鬼,因为他们畏惧死亡,渴求永生。   现在的王局,正是这种人。   年轻时曾经意气风发精力充沛,衰老之际,恐慌就开始渐渐爬上心头,世界上最可怕最强大的武器的就是时间,多强悍的人都不得不在它面前低头。几十年过去了,曾经轻易拥有的一切连健康都变成了奢望,死亡的阴影渐渐靠近,在这个年纪,太多人开始对养生有了一种疯狂的追求——各种药物、保养品、治疗仪大行其道,价格再昂贵,都会有人愿意买,这样的人性并不值得嘲笑,而只是一种无奈——没有人不惧怕衰老,没有人不惧怕死亡。这样的年龄,加上“永生”这样的诱惑,稍不留神,就会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其中绝大多数人被秩序和法律吓退了——虽然成为吸血鬼很好,能永生,但是下一秒就会面临被人类的暴力机关干掉的风险。   而王局,本身就是暴力机关的领导,手中有一定权力,有个人实力,又有接触休眠体的机会,一旦他被欲望所驱使,那做出争夺休眠体的事情,几乎是理所当然的。   李越白刚刚被王局堵在停车场的时候,一瞬间几乎真的误以为,是王局和杨局相互串通,引诱自己来这里的。   但冷静下来再想想,就找到了漏洞。   首先,假如这是杨局布下的陷阱,假如他们的目的完全是逮捕自己,那为什么不把埋伏设在市局大楼里,为什么不把埋伏设在市局门口,为什么不把埋伏设在保险箱附近——每一个地方,都比停车场更容易围堵自己,为什么偏偏等自己到了停车场,马上就要驾车离开了,才来堵自己?   然后,假如这是陷阱,为什么杨局居然就真的拿真正的黑色棺材做诱饵了?他完全可以放一块石头或者其他什么东西在保险箱里,犯不着拿重要物品去冒险。   再然后,王局这个时候明明是在外地开会,为什么是由他来匆忙赶来抓自己?在自己试探性地发出询问的时候,王局在思考一番之后,就真的顺着自己的思路接了下去,承认了是和杨局合谋,骗自己前来。如果是真的合谋,王局完全可以一言不发,不暴露任何信息,直接上前逮捕就是了,怎么可能当着下属的面,把陷阱和盘托出?   最后,王局对黑色棺材的注意力,实在是太集中了,尽管一直用逮捕自己这个表层目的来掩饰,但仍能看出,深层目的只有一个——得到黑色棺材,得到休眠体。   王局并不是不够老谋深算,并不是隐藏得不够深,只是他被强烈的欲望所驱使,再谨慎的人,也无法在汹涌的欲望下掩饰住自己的意图。   从头到尾,杨局对自己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有人试图破译保险柜密码,有人试图抢走休眠体,有人试图倒向吸血鬼阵营——而这个人,就是王局。   “王局,你并没有做出什么实际罪行,现在收手还来得及,我一个字都不会说。”李越白十分有诚意:“国安处有好几个本来就怀疑你的,假如我打了你的小报告,他们会立刻来盯着你,你即使成功转变了,也会立刻被他们用银子弹暗杀……所以,各退一步怎么样?”   “休眠体。”王局没有接他的话茬,只是吐出了三个字。   王局很清楚,他们的对话内容都会被录下来,以后有可能作为把柄来威胁自己,因此,他把话咬得很死,不管顾西沙怎么挑逗怎么下套,王局都不会承认自己有想变成吸血鬼的企图,每句话都不露出破绽。   李越白为了成功逃走,把黑色小棺材丢给了王局,王局现在手里有黑色小棺材,就等于掌握了一定主动权,他那句“休眠体”,潜台词就是“休眠体在我这里”,进一步的潜台词就是:你顾西沙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条件?既然休眠体在我这里,我就掌握着主动权,随时都可以化身吸血鬼。从你打小报告到国安处的人赶来,需要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一个吸血鬼足以逃走了,因此,你完全没有资格和我谈条件。   “是,休眠体在您手中的话,事情会很难办。”李越白无奈道:“您可以立刻变成吸血鬼,然后逃走,走之前可能会留下一封遗书什么的,直指我是凶手,不但可以不必在意我的威胁,还可以再坑我一把,让我被警局通缉到天荒地老……但很可惜,您手中那个,是假的。”   假的?   王局皱了皱眉,望向了手中的黑色小棺材。   无论是棺材材质,还是上面的封禁银索,都和以前案子里的证物一模一样,这些工艺都不是现代人类科技可以复制的,真得不能再真。   “棺材和封禁银索是真的,但里面没有休眠体。”李越白道。   王局顿时心中警铃大作。   他没有挂断对讲机,带着黑色棺材走进自己在市局的私人办公室,那里有一间密封极好的小隔间,最适合作为附身场所,他摘下了平时戴着的玻璃眼镜,换上了电子显示屏眼镜——这种眼镜是为了执行特殊任务而专门制作的,镜片都是电子显示屏,透过它,可以清清楚楚地观察到休眠体。   做好准备后,王局打开了黑色小棺材。   那里面空无一物。   即使用电子显示屏眼镜来观察,也完全看不到休眠体的影子。   对讲机那一头,李越白听到了拉开封禁银索的噼啪声,立刻道:“现在相信了吧?不好意思,那个是我用来骗您的。”   在停车场里,他踢给王局的黑色小棺材,实际上是博物馆里的,曾经用来盛装小丑和vila的那个棺材。   至于从保险箱里拿出来的,有休眠体的棺材,现在还好好地带在身上。   别说王局,就算是杨局,就算是市局其他同事,都没有一个人知道,博物馆里有小丑休眠体的事情。知道的人只有李越白叶青,还有卓灼王文小田,后面三个人估计还处在昏迷状态,不可能隔空告诉王局这回事,因此,王局完全不可能知道,顾西沙身上还有第二个黑色棺材,还居然是空的。   “你从哪弄到的多余的空棺材?”不愧是王局,盛怒之下没有气急败坏,还能理顺思路,追问下去。   “最近我一直在追查各种吸血鬼相关案件,这种东西太多了,要多少有多少。”李越白随口胡诌。   对讲机那头,王局似乎是点了一支烟,长长地吸了一口。   手中没有了休眠体作为筹码,不得不好好开始考虑顾西沙要求的“各退一步”了,其实这个很简单,只要自己不下令通缉顾西沙,中了麻醉枪的几个人也都是自己的心腹,不会多说一句,以顾西沙的为人,自然不会逼人太甚,不会把自己的危险心思报告给国安处。自己还是能好好当着市局的一把手,就当之前的事情完全没有发生过,一切都可以风平浪静。   不得不说,这样的交易很好,很公平,很双赢。   “王局,如果您不说话,我就当您默认了我的各退一步方案。”李越白叹了口气:“那就这样,再见了。”   通话被挂断了。   王局抽尽了几支烟,仍然觉得心头愤怒未平,竟然就这样被顾西沙摆了一道,实在是令他大丢脸面。   就算不能公开通缉顾西沙,也一定要找个其他方式,好好报复他一通。   现在这个时代,想毁掉一个人,不一定要利用公权力来“通缉”。   顾西沙的仇人多得是,只要将他的近期情况散布出去,自会有人前来寻仇。   正当王局思考最佳方式的时候,电话铃响了,是军区总医院39号大楼打来了。   “喂,王局您好,给您报告一件事。”电话那一头,是看守翁梓辰的守卫,他每日都会记录下一切情况,报告给王局:“就在今天凌晨两点的时候,你们局的前警察顾西沙来我们这里了,先是去见了梁静,然后和梁静一起探望了翁梓辰。”   “有没有什么可疑情况?”王局皱眉。   “有,他和梁静去病房里看翁梓辰的时候,翁梓辰表现得十分激动,几乎是想冲上去和顾西沙拼命。”守卫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但顾西沙权限高,我们并没有阻拦他。”   “这件事虽然小,但也要引起重视。”王局下令道:“你把影像资料传给我,我亲自调查一下。”   影像资料很少,只有顾西沙开车驶入军区总医院的时候,被门口的摄像头拍下来的一张照片。   那张照片上,清晰地拍出了顾西沙的脸,以及车牌号。   这样的照片,只要发到网上,就等于暴露了顾西沙的近期行迹,假如有人要杀他,只要追寻这个车牌号就好了,比发布通缉令还要省时省力。   王局鼠标一点,就把照片匿名发了出去。   当然,此时的王局不会想到,他这一招,比他自己想象的还要管用。   在普通人类眼中,这就是一张普普通通的照片,顶多会说:哦,这就是那个被取保候审的前警察,以前上新闻的那个。   而在吸血鬼的眼中……即使是透过照片,也能看穿vila的本质。   照片刚刚发出去不久,在大马士革的凌晨1点,高承峪的地下吸血鬼王国就收到了信息,将顾西沙的重要级别提高到了第一名。 第48章 吸血鬼猎人(三十三)   路灯一盏接一盏地过去,灯光越来越弱——是因为天色越来越亮了,时间已经是清晨。车辆沿着公路一直行驶下去,直到前方出现了收费站。   李越白定了定神,慢悠悠地向着收费站开了过去。   停在挡车杆前,放下了车窗玻璃。   收费站的工作人员漫不经心地望了他一眼,伸出手来,连话都懒得说。   李越白把二十元零钱递过去,立刻响起了悦耳的提示声:通行费二十元已缴纳,祝您旅途平安。   挡车杆在程序控制下抬了起来,放行。   李越白关闭车窗,松了一口气。   果然,没有出现意外,王局答应了自己的条件,没有发布通缉令。   也就是说,现在哪怕直接掉头开回市区,也一点问题都没有,不会再有警察前同事们来逮捕自己。   天已经亮了,不会再有吸血鬼出现。   叶青……仍然不知道在哪里。   久违的安全感和焦虑感一起涌上心头,李越白这才意识到自己握着方向盘的手在微微发抖,长时间精神持续紧绷,还打了不止一场仗,还被vila休眠体附身,身体各项指标都发生了变化,现在的他,距离脑力体力耗尽也只有一步之遥了。   略微拨转方向盘,汽车从旁边的小道下了公路,奔到不远处一片安静的林区公园,在一片冷冷清清的小广场上停了下来,锁好车门,放下了遮挡玻璃的窗帘——这辆车的玻璃是普通玻璃,假如不想让外面的人看到自己,只能按动按钮放下所有窗帘,甚至连前车窗玻璃也全部挡住,整辆车被裹得严严实实,从外面根本看不到车里。   李越白甚至没有来得及松一松衣服扣子,就睡着了——铺天盖地的疲惫感猛烈袭来,将他带入了一片黑暗混沌中。   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的过程像是从深深的泥潭中爬出来一样,又像是做了一个长而痛苦的噩梦,身体依然酸痛不已,但神智已经清醒多了,窗帘缝里,没有透进来一丝阳光,外面已经是傍晚了。   只要太阳落山,吸血鬼就有可能外出活动了,自己是在郊外比较安全,还是在市区比较安全?   李越白考虑了几秒钟,最后只好放弃抉择——vila体质在哪里都不会安全。   衣袋里,一枚小手机猛地发出清脆的乐曲声,把李越白吓了一跳——有人打来电话了,这个小手机是梁静在凌晨分别前塞给他的,打来电话的除了梁静不会有别人。   “小顾,有初步进展了。”电话那头的梁静声音也很疲惫:“关于血液成分的事情。”   “嗯?”李越白一下子从迷糊状态清醒过来。   “你知道亚铁原卟啉和γ-谷氨酰转肽酶吗?”   “不知道。”   “那我不用专业名词,简单来说。”梁静的语速变快了:“所有的哺乳动物血液中都有一种成分,我们简称它为x,x的浓度在其他动物血液中都比较低,在人类血液中较高,因此,人类血液是吸血鬼乐于接受的食物。”   “嗯。”   “而在你的血液中,x的浓度是普通人类的……一千倍。”   “一千?”李越白听到这个数字,愣了愣,顿时明白了vila的体质特殊到了什么程度。   吸血鬼由于对x过于敏感,可以轻易嗅出这种血液的气味。至于视觉和听觉上,则是与生俱来的一种分辨能力,能够从面貌和嗓音中辨别出vila。   挂断电话后,李越白不得不承认,他对接下来的逃亡方向一无所知。   逃到哪里都有可能吸引吸血鬼,唯一最安全稳妥的选择是直接去找国安处寻求庇护,但是这样一来,自己就得面临被国安处当成实验品的风险,更何况……国安处里也有可能存在像王局这样的背叛者,这条路看似稳妥,实则被动。   他打开了小手机上自带的地图app,看了一眼自己的所在位置,地图上显示得清清楚楚——郊区森林小广场,经纬度是北纬n36°42′51″东经e116°56′8″。   不管怎么说,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都不好,还是先离开这里吧。   李越白发动了车子,按动了控制窗帘的按钮,原本将所有车窗都遮得严严实实的黑色窗帘,被徐徐拉开,外面的一切景色都映入眼中。   天色已经变黑了,广场上亮起了几盏地灯,周围冷冷清清的,一个人都没有。   李越白观察了一下周围的路况,打算把车开上公路。   正当他缓缓向前开动的时候,只听砰的一声巨响,车子猛地一震,熄火了。   从这个声音来判断,绝对不是普通的熄火,更像是有什么人用暴力破坏了引擎。   可是,这周围明明空无一人,是谁……   李越白心下一紧,下意识地伸手去车座下面拿藤纹镀银长刀,才意识到藤纹镀银长刀已经被丢在市局停车场了。   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像个抛弃忠心下属的渣上司,而且马上就要因为抛弃忠心下属而遭报应了。   没有刀,李越白只能默默地掏出了枪,解开了安全带,活动了一下酸痛的四肢。   下一秒钟,只听几声闷响,无数个黑影自下而上地扑到了车窗上!   扑得很重,车窗发出痛苦的吱吱嘎嘎声,有一面甚至还碎了,车门也瞬间被挤压得变形了起来。   刚刚被拉开窗帘得以重见天日的车窗,一时间又被堵得严严实实。   趴在车窗上的,是几个人影,确切来说,是吸血鬼。   他们面色苍白,五官扭曲,眼睛瞪得很大,用贪婪的目光直盯着李越白,尖锐的指甲拼命地在车窗玻璃上刻着,划出一道道歪歪扭扭的痕迹,有几个隔着玻璃对着李越白龇了龇牙齿,露出了尖锐的犬齿。   吸血鬼的力量比人类要大得多,不一会儿,车门已经被扯得摇摇欲坠,无数双带着尖锐长指甲的手伸了进来。   李越白猛地从驾驶位置上躲开,一个闪身,艰难地避过了那几双手,紧接着反身,几梭子子弹通过被扯开的车门缝隙射了出去,只听几声惨叫,冲在最前面的两个吸血鬼心脏中枪,往后倒去。   如果被围堵在狭小的车内空间,就死定了。   还好,头顶的天窗是可以从车里手动拉开的。   李越白先向车顶开了一枪,听到了一声沉重的中弹滚落声,随即用最快的速度拉开天窗,爬了出去。   站着车顶上,也并没有多少居高临下的感觉——吸血鬼距离他太近了,而且一见到他,立刻开始疯狂地往车顶爬去。   李越白一时间竟然分不清这是吸血鬼还是丧尸,文艺作品里一向优雅高贵的吸血鬼,为什么变成了这样?果然还是毒品的诱惑力太强了吗?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吸血鬼的心灵控制能力只对人类有效,对其他吸血鬼和vila都是无效的,否则自己早就不知道被控制成什么样了。   他足下发力,踩着某个吸血鬼的头顶跃了出去,落在了广场坚实的地面上,又疾走几步,冲到了广场中央的一座石像前——石像很大很高,上面有让一个人站立的空间,最适合居高临下打防守战。   给手里的枪换上了新的子弹,李越白眯起一只眼睛,将枪口对准了冲过来的吸血鬼们。   吸血鬼数目太多了,除掉刚刚解决掉的,还剩十个左右,而且看起来能力都不算太弱,自己的子弹射过去,有的甚至会被它们躲开。   为什么?自己明明关闭了车门,还用窗帘遮掩了面容,吸血鬼为什么还会大批大批找到这里来?   李越白再怎么聪明也是百密一疏,没有想到王局已经把他的照片和车牌号车型都清晰地传上了网,只要他还开着这辆车,那不管走到哪里,都会被垂涎欲滴的吸血鬼找到。   冷汗渐渐从背后渗出,这样下去,恐怕很快就被蜂拥而来的吸血鬼大军吞没了……怎么办?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系统。”李越白咬了咬牙,还是把系统叫了出来:“我想联系叶青。”   自从建立盟友关系开始,系统就可以同时给李越白和叶青俩人提供相同的信息,也就是说,完全可以把系统作为一个联络工具,联系叶青。   但在这之前,李越白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叶青,所以迟迟没有启用这种联系方式。   该说什么呢?再次道歉说我不该擅自把你变成吸血鬼?   问他是怎么忍住没有吃掉自己的?   问他到底是怎么杀死了那个小女孩?   问他在逃亡过程中过得好不好?   ……   全都不行。   所以,直到现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候,李越白才终于做出了这个艰难的决定。   很多人说,人在死之前,会有走马灯一样的人生经历从眼前一晃而过,而李越白现在,满脑子里都只有叶青。   “亲爱的宿主,我必须提醒您,您的声音会让叶青陷入狂乱状态。”系统道。   “我知道,所以发送文字给他。”李越白又射了几发子弹出去,吸血鬼越来越近了。   “亲爱的宿主,请问您要发送什么文字?”系统慢悠悠地问。   “……快来救我。”李越白已经顾不上什么面子什么矜持了:“就算你过后吃了我也好,怎么都好,快来救我……”   “好,请求通过,文字信息发送中,发送成功。”系统笑嘻嘻地逐步念着步骤。   没有过一秒钟,叶青的声音就在李越白脑中响了起来。   “李越白,你在哪里?”   叶青的声音很沙哑很疲惫,甚至带着叹息,但语气中的淡定冷静,还是和以前那个未变成吸血鬼的年轻人一模一样。   太快了,这样的回应速度,一定是刚刚看到信息就直接回了。   “……”李越白一瞬间难过得差点拿不稳手中的枪。 第49章 吸血鬼猎人(三十四)   就算在这种情况下,李越白还是忍不住想通过声音来判断叶青所在的位置。   叶青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背景中还带着一些别的。   他应该是站在一个很空旷的地方,远处还有……风声,海浪拍打声音,甚至海鸥的叫声。   海边,这是在海边。   而最近的海,距离这里也有几百公里远。   来不及了。   就算是超级英雄,也不可能瞬间穿越这么远的距离。   李越白一时间很想嘲笑自己——死到临头才想起来找人帮忙,怎么可能要求对方一瞬间赶来?就算叶青近在一百米开外,也未必赶得及,   “来不及了,叶青,你别过来了,记得等会解除契约。”李越白把这一行字发送了过去。   他记得很清楚,在目睹叶青在博物馆死于地震时,系统给了解除契约的选择。现在自己如果死了,系统应该也会给叶青同样的选择。   口袋里的黑色小棺材还在发出微微的震颤,李越白把没拿枪的左手放进口袋,握紧了它,也许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可以用它再附身自己一次,只是不知道已经被vila附身的人,还能不能再次被吸血鬼休眠体附身……   然而叶青那边好像一点放弃的意思都没有。   “你在哪里?告诉我坐标。”——叶青的声音毫无波澜,又是秒回。   “北纬n36°42′51″东经e116°56′8″”——李越白把经纬度发了过去,幸好刚刚看手机的时候记了下来。   “郊区森林小广场?”又是秒回。   “是,我在广场中央的石像顶部,以我为中心,半径五米远处有大约十只吸血鬼呈包围圈状。”——李越白不抱希望地发送着文字描述。   “最后一个问题。”叶青的声音变轻了。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要回答——爱过?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还要开玩笑,这不符合他的风格。   “广场上,有灯吗?”叶青问出了这样一个偏离重点的问题。   “有,亮着。”李越白望着广场上为数不少的地灯、路灯,苦笑了一下,现在天色已经黑了,灯都亮起来了。   “好,倒数十秒钟,远离灯。”叶青很淡定地下了命令。   李越白很听话地真的倒数了十秒。   在最后一秒钟,他打光了子弹,跳下石像,将自己隐藏在石像的缝隙中。   紧接着,广场就爆炸了。   是凭空爆炸,金红色的蘑菇云瞬间腾起,吞没了所有吸血鬼   热浪滚滚,李越白即使躲在石像后面,也感觉自己的皮肤被灼伤了。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匪夷所思的爆炸,没有燃料,没有导火索,没有原因,就炸得如此惊天动地。   叶青一直都是个神远程,但是怎么可能神到这种地步?他连人都不在这里啊!   “还好吗?”叶青难得口头关心人一回:“补刀。”   李越白一个激灵,从石像后面爬了起来。   是的,这次爆炸只能暂时消除吸血鬼们的战斗力,但无法彻底杀死他们,还是需要补刀。   还好,身上带的银子弹是充足的。   十五分钟后,李越白站在遍地灰烬的广场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这里所有的吸血鬼都被消灭了,但可以预见的是,将来会有更多吸血鬼来找自己。   无所谓了,熬过一关是一关,接下来再慢慢想办法。   “你也……还好吗?”犹豫了十几秒钟,他才给叶青发过去这么一条。   “好。”叶青秒回,绝不多说一个字。   “需要帮助吗?”   叶青那边沉默了一会儿,随即发来一行文字:等我回来找你。   等我回来找你。   李越白一瞬间很想答应一声:好。   仔细计算的话,和叶青分开的时间并不很长,但他不得不承认,确实很想早点见到叶青,问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或者什么都不说就这样静静地坐着。   然而好像不可能。   “小叶,别傻了,我们现在这个状态……”——李越白把这行字发了过去。   吸血鬼和vila,一旦见面就是个死。   暂时中断了和叶青的联系,对讲机又开始发出了急促的呼叫声,是杨局。   杨局一直在带人追寻叶青,难道是有新进展了?   但是,从叶青刚刚的反应来看,他并没有被找到。   李越白接起对讲机,才明白,杨局是碰上了别的案子。   “小顾,我们在市区的高堡小区,这里出了大案子。”杨局压低了声音:“出现了新的吸血鬼,而且已经杀死十余名居民,情况十分紧急。”   既然情况紧急,为何还要抽出时间联系自己?   杨局把视频对讲机的摄像头扫了一下现场,让李越白大致看到了现场情况——夜里,周围黑洞洞的,只有路灯灯光照明,几十名荷枪实弹的同事在严阵以待,枪口统统对准一栋孤零零的小别墅,还没有发生正式交火。   “犯罪分子躲藏在别墅中,并用法术设置了屏障,我方无法闯入。”杨局简单介绍了一下情况,看来已经是僵持了许久,没有办法了。   “从刚才的经验来看,犯罪分子的心灵控制能力不强,只能控制方圆十米的范围,只要派出狙击手,即可在十米距离之外将其击毙。”杨局道:“只可惜他躲在别墅里闭门不出,别墅里有人质被扣押,我方也无法贸然闯入。”   所以……   “所以,只要将他引诱出来,让他暴露在射程之内……”李越白道。   “对!”杨局肯定:“小顾,你有经验,给点建议出来。”   如果他询问对象是三天前的李越白,那恐怕还真没有任何有价值的建议,只能简单粗暴地建议用大炮将别墅直接炸了。   但是现在的李越白……   “杨局,我接下来的建议可能有些匪夷所思,但应该是有效的。”李越白叹了口气:“那就是把我的声音录下来,在别墅外播放。”   这个建议不止是匪夷所思,在常人看来,简直是疯疯癫癫。   杨局在那边明显是楞了一下,几乎要怒了:“小顾,重要时刻,不允许你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反正也要例行喊话,不如由我来喊。”李越白越说越觉得自己这个战斗方式简直尴尬得没边了:“先试一试,如果不成功,还可以再想办法。”   “你……行行行,就试一次!”杨局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答应下来。   “下面这段话,录下来。”李越白深吸一口气,厉声道:“里面的犯罪分子听着!你已经被包围了,请迅速缴械投降,勿谓言之不预也!”   “最后一句什么意思?”杨局已经被他绕糊涂了。   “这个无所谓,拿去播放试试。”李越白这才猛然意识到自己最后一句又脱离顾西沙的身份,回归本我了,还好,内容不是问题,重要的是要让吸血鬼听到自己的声音……   对讲机挂断了,五分钟后重新接通。   “杨局,怎么样,见效了吗?”李越白问。   “邪了门了,还真成功了。”杨局在那边一定是紧锁眉头百思不得其解:“播放完你的喊话之后,犯罪分子就开门露面,被几个狙击手当场击毙。”   果然,把vila体质比作毒品是最适宜的,目前为止,它带来的只有欲望和死亡。   犯罪分子已经被击毙,然而李越白的心反而一下子紧了起来。   从刚刚的视频来看,这个案子闹大了。   十几名受害者,这么大规模的逮捕击毙。   用不了多久,吸血鬼重现于世的事实就要在民众中传播开来了。   李越白收起对讲机和手机,在漆黑的夜里向着公路的方向走去。   背后,小广场的灯全都爆炸了,一片黑暗,公路在不远处,路灯发出暖光,时不时有车疾驰而过,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对于接下来去哪里,他毫无头绪。   沿着公路走了不知道多久,小手机再次亮了起来,打开一看,无数个窗口都在爆炸一般往外跳,关都关不过来。   每一个窗口,都是新闻,内容全是关于吸血鬼的。   “震惊!本市出现特大规模杀人案件,吸血恶魔重现于世!”   “是幻想还是真实?吸血鬼存在的十个证据!”   “据消息人士透露,一个月前发生的凶杀案疑似为吸血鬼作案!”   标题一个比一个大,一个比一个耸人听闻。   点开评论看,民众一开始都把这些当成了谣言,都是在排队开玩笑,打趣,说新闻发布者一定是《暮光之城》看多了,神志不清了,分不清娱乐和现实了。   但是渐渐的,随着越来越多的视频照片被迅速披露,民众的反应也从一开始的完全不信,变成了半信半疑,最后转变成了恐慌。   看来这次,真的是要天翻地覆了。   紧接着,更多人开始漫无目的地发起了帖子。   “求助!怎样才能避免遭遇吸血鬼?”   “我怀疑我的室友被精神控制了,怎么办?急!”   “纯银和大蒜真的有用吗?”   “怎样逃生?”   网络上已经如此,现实中恐怕更加可怖。   李越白已经可以想象,市里会混乱成什么样子。   就在今夜,会有无数银饰店被砸开,银饰被大家哄抢一空,大蒜也是……也许到了明天早晨,大蒜已经是千金难求了。   之前的这段时间里,政府和国安处不知道有没有做好应急预案。   李越白感觉自己像是被卷入了滚滚洪流,无法逃脱。 第50章 吸血鬼猎人(三十五)   远处市区的方向好像传来了爆炸声,通红的火光亮了亮。   与此同时,系统跳出了新的提示。   “叮!亲爱的宿主,系统赠送您一个失败倒计时。”   视野的右下角,出现了一个红色的倒计时,上面写着:24小时。   只有24小时。   已经习惯了被系统陷害,李越白竟然觉得24小时已经很长了。   在上一世,原主顾西沙是在天下大乱了很久,普通人与吸血鬼已经进入正式对战阶段的时候,才遭遇了高承峪的报仇。   这一世,提前了。   李越白觉得心脏被一只冰冷的利爪攫住了,久违的恐惧感再次爬上心头。   经历了这么多,每天都遭遇各种层出不穷的险情,他已经没有以前那么怕死了,但是假如失败了,面对可能会有的无尽折磨,说不怕是假的。   幸好,在恐惧之外,更多的是愤怒。   在他有限的人生中,真正愤怒的次数不是很多,但每一次愤怒,都达到了意料之外的效果,肾上腺素急速飙升的时候,所有的温柔怯弱都会暂时消失,只剩下想要赢的念头。   现在,也只有“想要赢”这个念头能够战胜恐惧了。   小手机再次激烈地响了起来,是梁静打来的电话。   “小顾,你的血样,你的血样,被偷走了!”梁静的声音有些歇斯底里。   被偷走了?   李越白眉毛一下子皱了起来。   放在平时,血样被偷根本不是什么大事,问题是,那可是VILA的血啊!VILA的血会被拿去做什么事情,他不敢想。   “梁姐,冷静一点,慢慢告诉我,是怎么被偷的?”他无奈,只好先安抚梁静。   “就在刚刚,军区总医院有一个医疗队过来参与探讨问题,来我实验室参观了一圈,你的血样我原本是好好锁起来的,但是在他们离开后,血样就不见了!”梁静努力回忆着,她虽然不懂VILA,却很清楚那个血样的重要性。   “有时间缺失吗?有被心灵控制的感觉吗?”李越白猛地抓住了重点。   既然梁静自称已经好好将血样锁起来了,那说明钥匙或者密码只能掌控在她一个人手中,其他人怎么可能绕过她偷走血样,那唯一的解释,就是在场的人里有吸血鬼,通过心灵控制的招数,让梁静打开了锁,将血样主动交到了它的手中。   “我……”梁静也迷茫了,又仔细回忆了一下,给出了肯定的答案:“是有的,我以前经历过心灵控制,所以现在仔细想想的话,能回忆起那种感觉,是相似的。”   “监控摄像查了吗?”   实验室里有监控,监控视频在控制室里可以看到,控制室就在楼下。   “没法查,实验室之外已经乱作一团了。”梁静打开窗户,把手机伸出窗外,收集到了一片拥挤喧闹嘈杂打砸抢之声:“我不敢出实验室一步,外面很危险,吸血鬼的消息泄露出去了,人人都在闹……控制室好像也出意外了。”   果然,市里正陷入了最乱的时期——吸血鬼的消息刚刚光速传播出去,人心惶惶,所有人都在恐惧的驱使下做出了一些疯狂的事情,而上级部门还没有完全把局面约束起来,这是最危险的时候。   不能看视频,那就只好先假定,先选一条最可能的思路来走——医疗队里有某个成员是吸血鬼,是他控制了梁静的思想,偷走了血样……但是这样也不可能!吸血鬼对VILA鲜血是非常敏感的,这个就矛盾了,假如他是吸血鬼,那他怎么能够忍得住这样的强烈刺激?怎么可能安安稳稳不动声色地拿着血样离开,而没有当场打碎瓶子饮下?   想不通,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梁姐,你不用管了,先保护好自身安全,血样的事情我再去查一下。”李越白道:“还有那个医疗队的电话,给我一下。”   挂断和梁静的通话之后,李越白立刻拨通了医疗队的电话。   接电话的却是总服务台。   李越白冷静地报了叶青的警号,然后询问医疗队的去向,总服务台的接线生年龄不大,而且本着透明公开的原则,很轻易就告诉他了——医疗队先是去了军区总医院,和梁专家探讨实验问题,然后紧接着就去了市孤儿院,去给儿童注射疫苗,现在应该快到孤儿院了。   “我能问一个问题吗?”李越白揉了揉太阳穴:“现在是深夜,医疗队为什么要在这么晚的时候,去给孤儿院的儿童注射疫苗?而且外面正是混乱的时候,不怕遇到危险吗?”   “这个……”接线员也被问住了,只好老老实实回答:“对不起,警察同志,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只说是上级临时的命令,由于市内发生了骚乱,疾病容易传播,因此要连夜做好疾病防治工作……”   听起来顺理成章,细想全是借口。   吸血鬼,医疗队里一定有吸血鬼,只有吸血鬼才能操纵着他们在这个时刻,做出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   而且,孤儿院的话……   李越白脑中一个咯噔,仿佛被打开了什么记忆的开关。   原主顾西沙在年纪很小的时候,父母就被犯罪分子杀害了,因此,他实际上就是在这家孤儿院长大的,孤儿院对他来说就是家,甚至在穿越之前,原主还是会定期去那里探望。   宏观上来看,一个孤儿院能有什么战略地位?   李越白一瞬间做出了判断——“医疗队”这个行动,绝对是冲着自己来的。   “尊敬的宿主,您收到了新的信息。”系统突然跳出来提醒。   “师父。”是叶青的声音:“你的手机收到了一个视频通话要求,我现在用系统转给你。”   李越白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才抑制住了直接用话语回答叶青的冲动,疼得眼泪差点掉出来。   他使劲咬着牙,操纵着系统回了一个文字的:好。   在这个时候,谁会给顾西沙的手机发视频通话,一想便知。   系统迅速将视频转接了过来。   视频的角度很奇怪,像是用摄像头拍的——是即时视频,这个点,孤儿院的卧室里,一排一排的小床上睡着很多孩子,突然,卧室的灯被打开,孤儿院的工作人员阿姨笑眯眯地走了进来。   这个阿姨,和原主顾西沙很熟,因此,李越白调用了原主的记忆,进行了对比,很明显能看出,她现在的笑容很僵,和以往不一样,明显是被控制了。   阿姨把孩子们一个一个从床上叫醒,然后让他们下床,排队去打疫苗。   孩子们也很奇怪为什么要半夜注射疫苗,一个个都揉着眼睛,打着哈欠,但是他们向来信任阿姨,所以,尽管不情愿,还都是乖乖地去了。   到了外间,镜头里出现了医疗队——其实人数不多,只有几个医生,医生们拿出了一个装了鲜红色血液的小瓶,用注射器将试管里的血液一点一点注入到了装疫苗的小瓶子里。   李越白认得那些血液——是自己的,VILA血液。   这样的血液,如果注射进人类的体内,不知道会产生什么后果,好一点,可能会导致被注射者散发出VILA的气息,吸引来吸血鬼,更坏的结果——也许能导致被注射者转变成血统不纯的VILA。   视频暂停了,有人的声音被切了进来。   是高承峪。   “顾警官。”高承峪没有露脸,声音还是那么斯文商业范儿:“事情就是你看到的这样,不过,只要你肯照我的话做,还有挽回的余地。”   “你先住手。”李越白直接吼了过去。   视频那一头,似乎因为他这句话的缘故,有些人仰马翻,甚至还有吸血鬼发出了疯狂的笑声。   “为什么要开口说话呢?为了给我一个下马威?”高承峪在那头笑了:“顾警官,不得不说,你的声音很有诱惑力,就在刚刚,我的手下忍不住又杀死了几个俘虏。”   假的,是为了增加我的罪恶感,是为了给我造成压力——李越白这样提醒自己,但还是忍不住心头涌上一阵恶心。   更糟糕的是,他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话,叶青应该也听到了。   李越白咬了咬牙,改成了发送文字。   “你的条件是什么?”   “你。”高承峪那边,似乎有众多吸血鬼在发出得意的笑声。   “好啊,你先取消疫苗注射,我什么都答应。”——李越白毫不犹豫地发送了过去。   反正倒计时只剩二十四小时了,怕什么?   他不知道,自己发过去的这行字,在叶青眼中,是怎么样的一个效果。   在叶青看来,这样的答应,是屈辱的,是迫不得已的,是在牺牲自己。   “说真的,顾警官,我没有想到你会成为VILA。”高承峪的声音里全是谈成了生意的志得意满,甚至已经换上了闲聊的语气:“要怪就怪你那张泄露出去的照片吧。”   原来如此!   李越白一瞬间恍然大悟。   怪不得自己在小广场上的时候,即使用窗帘挡住了面容,也还是被吸血鬼包围了,起初他以为是车门密封性不强,对气息的隔绝不够好,现在才意识到,是自己的照片被人拍了下来,也许是连同汽车一起,然后发到了网上……所以,被吸血鬼们找到了。   从自己成为VILA,到被拍照片,到现在……一共才只有多么短的时间?   李越白突然很想笑,还是忍住了。   他发了这么一句话过去:高承峪,你的手下,已经开始失去控制了吧?   “为什么这么说?”高承峪并不打算承认,语气中全是饶有兴趣。   “因为你太急着抓我了。”   根据《血魅考》中的记载,吸血鬼只对人类有心灵操纵能力,吸血鬼之间是不能相互操纵的。   但是假如拥有了VILA,就像拥有了毒品一样,可以轻松让别的吸血鬼对你俯首称臣。   高承峪这么急着得到自己,只能说明,他在欧洲的统治并不算绝对顺利,眼下最好的选择,就是利用VILA来得到其他吸血鬼的忠心。   对他这样的猜测,高承峪完全没有回应。   视频重新切回孤儿院,由于李越白答应了高承峪提出的条件,疫苗注射被取消,医疗队们收起了手中的针剂,困得呵欠连天的孩子们被阿姨重新送回了卧室。   但是,医疗队并没有离开孤儿院,为了防止李越白中途反悔,这样的人质要挟还是必要的。   “一个小时后,七星楼。”屏幕上打出了这样的字样,随即,视频消失了。    第51章 吸血鬼猎人(三十六)   七星楼坐落于本市的老城区,是一座有着五六百年历史的建筑物,饱经沧桑战火洗礼,而且经历离奇得很——它最早是作为佛塔建造起来的,寻常的佛塔都是高而窄小的,但由于建造者想发挥“有容乃大”的奥义,建造出来每一层都宽阔高大,结果当时的正德皇帝不知道中了什么邪,突然就看中了这座塔,占了下来,又不修葺,此塔就渐渐荒废了,再往后,朝代变迁,战火纷飞,塔又被一门邪路道士所占,道士们鸠占鹊巢,将其改建为道观,再后来,道士也由于种种原因跑光了,此楼被一名富户买下,改造成楼,作为藏书楼来使用,到了清末时,西洋传道士又从富户手里买下此楼,作为基督教教堂来使用……总之,此楼的经历,十分荒唐,乱七八糟,集齐了各种宗教以及匪夷所思的鬼怪传闻。   李越白来到七星楼的时候,正值夜色浓重,天上一轮残月如血。老城区本来就已经是荒芜一片了,又因为市里发生骚乱的关系,电力中断了,四周一片黑暗,连路灯都没有,只能借着血红的夜色,勉强看清眼前的情景。   破破烂烂的七星楼矗立于山坡之上,轮廓十分怪异,各个时期,各种风格的建筑物特征毫无规律地杂糅在一起,还有炮弹炸出的缺口,在黑暗中十足是一座鬼楼,十分狰狞可怖。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李越白越是走近,越感觉七星楼周身笼罩着一团黑雾,那黑雾时而凝聚,时而散开,为这座本来就狰狞可怖的楼多增加了一层恐怖滤镜。   四周一片寂静,没有虫鸣,没有人声,天上只有残月,仿佛不在现代,不在人间。李越白咬了咬牙,一步步迈上山坡,向着七星楼底层的门口走去——那里原本是有一座铁门的,但是现在,只剩下了一个漆黑的门洞。   李越白在走进门洞的时候,听到了乌鸦的叫声。   七星楼的内部,和他想象的完全不同——没有任何装饰,没有任何家具,就只是空荡荡的一个大房间,有一道蜿蜒的楼梯通往楼上,墙壁是黑色的砖石,墙上开了一扇窗户,没有玻璃,就只是空荡荡的窗洞,窗台上停着一只乌鸦,发出凄厉的嘎嘎叫声,在乌鸦的爪子下面,压着一张羊皮纸。   李越白走到窗前,伸出手,把那张羊皮纸拿了起来——乌鸦一脸冷漠地跳开了,并没有飞走,只是冷冷地望着他。   这种感觉,就像是在玩某种冒险游戏一样,进门首先看到的,应该是提示,这张羊皮纸,也许是高承峪和他沟通交流用的媒介。   像是要验证他的猜测一样,羊皮纸上凭空出现了用墨水写成的字句,是中文的,清清楚楚:   你来了。   李越白一时间被这种问候搞得有些火大。   他没有开口回答,索性用手指在羊皮纸上写起字来:是,老子来了,怎么样?   很好。——羊皮纸回答。   你准备了什么?——李越白问。   羊皮纸很大,但也不可能无限装下所有的字,更何况李越白情急之下用手指写出来的字很大,因此,所有的字在出现一段时间后都会自动消失。   这栋楼共有七层,我只要你从第一层一路走到第七层,就这么简单——羊皮纸回答。   就像闯关游戏一样?李越白一时间越发分不清自己是在现实,还是在游戏里。   可是,现在就在第一层了,周围却空无一物,没有敌人,没有吸血鬼,没有陷阱机关……高承峪的目的,难道不是抓住自己吗?为什么用空荡荡的楼层来迎接,这不合理。   羊皮纸上显出了新的字迹:很快,你就会看到那个人了,不要太吃惊……   哪个人?   李越白心底一凉,他很清楚,在这个世界里,对自己来说,除了叶青之外,没有谁是最特殊的“那个人”   难道叶青在这里?   不可能,叶青明明上次通话的时候还在海边……   “系统!”李越白猛地在心里召唤起了系统:“系统,给我联系叶青。”   系统无声无息,毫无反应。   难道是联系不上叶青,为什么?   羊皮纸上出现了一个微笑的颜文字,似乎是在嘲讽。   很快,李越白就知道了联系不上叶青的原因。   楼梯上出现了脚步声,有人从二层走下来了,而且这样的脚步声,听起来很熟悉。   李越白抬起眼睛,立刻觉得心脏整个被冻住了。   是叶青。   他的样子和上次分别时没有区别,只是脸色越发苍白了,左耳边的那缕红色头发和右眼下方的蓝色泪滴清清楚楚,身上的衣服换成了一袭黑袍,走下楼梯的动作十分冷静,一双眼睛直视着李越白,目光里全是复杂的仇恨和欲望。   “叶青……?”李越白已经被完全搞迷糊了,竟然忘记了最好不要说话的决定,脱口而出,声音有些颤抖:“你为什么在这里?”   在他开口的那一刻,似乎看到叶青笑了笑。   下一秒,李越白就感觉到了冰冷的地面狠狠地砸在自己的背上和脑后,脖颈上传来了熟悉的窒息感。叶青再一次将他狠狠地压在了地面上,并且掐住了他的脖子,而且这一次,李越白完全不想反抗,他现在,只想问清楚。   “我说过,等我回来找你。”叶青在他耳边低低地吐出了这句话。   李越白瞬间瞪大了双眼。   没错,上一次通过系统交流的时候,叶青确实说过这句话,自己记得清清楚楚。   脖子上的力量加重了,李越白大脑一下子空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因为我是吸血鬼。”叶青还是用他惯有的冷静声音,在李越白耳边轻轻解释:“我无法抑制自己想要吃掉你的愿望,所以,我只能和你的仇敌合作了……至于为什么会这样,师父,原因,你不是很清楚吗?”   是啊,叶青是吸血鬼,吸血鬼怎么可能放过VILA。   高承峪的目的,就是用VILA来操纵自己的手下,只要手段再狠一点,甚至可以吸引到叶青,让叶青站在他这一边。   自己这些天来,一直在躲着叶青,不和他联系,让他一个人忍受煎熬,不久前在小广场遇袭的时候,自己曾经向叶青求助,可是在叶青帮助下脱离困境后,又一转眼答应了高承峪的条件,来到了这里,完全没有去找叶青的意思。   对于已经丧失理智的叶青来说,这些都是难以忍受的忽略。   “你恨我吗?”李越白的气息越来越弱了。   “恨。”叶青还是在笑:“不过可能,过一会儿就不恨了,在吃掉你之后。”   他穿着黑袍的身躯紧紧地压在李越白身上,李越白可以用身体感受到叶青的骨骼肌肉的轮廓,曾经年轻鲜活的身躯现在冰冷可怖,冷得人瑟瑟发抖。   是我把他变成这样的,是我。   李越白闭上了眼睛。   叶青的牙齿再一次咬上了脖颈,和上次一模一样的位置,尖尖的犬牙抵在皮肤和血管上,却迟迟没有咬破,反而做出了舔舐和吸吮的动作,和上次一样。   在这一瞬间,李越白突然什么反抗都不愿意做了。   就这样结束吧,让叶青吸干自己的血,就这样死在这里,结束一切,再也不用承受煎熬了。   即使是对现在的叶青,他也一点都没有恨和畏惧,只有心疼。   这段时间,叶青到底经历了什么,稍微想一想,就觉得心口一抽一抽地疼。   就这样吧。   李越白用仅剩的一点力气伸出手,摸到了叶青的脸。   和记忆中的触感一模一样,冰冷,毫无生气。   他最后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了空气中漂浮的那张羊皮纸,上面出现了新的字迹——顾西沙,杀死叶青。   不——李越白无声地在心里做出了答复。   杀死他,你不是带着武器来的吗?——羊皮纸上的字句很清楚。   李越白身上带着枪和银子弹,没错,高承峪并没有要求——不带任何武器前来,因此,本着反抗到底的想法,还是带了。   如果是面对着其他吸血鬼,李越白当然会毫不犹豫地开枪。   但是现在的对手是叶青,无论如何,李越白也无法拿出枪,对着叶青扣动扳机。   叶青似乎陷入了一种狂热的痴迷状态,只是紧紧地抱着自己,像是要慢慢度过这难得的时光,并没有继续吸血的动作——可能他知道,一旦开始吸血,就是一切的结束,因此,他停了下来。   在这个时候,自己甚至有机会抽出枪,对准叶青,完成反杀。   可是不行,无论如何也做不出这种事。   如果你不肯杀死他,作为回报,我会直接杀死孤儿院的所有人——羊皮纸显示。   李越白的心再次揪紧了。   他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两难选择,高承峪最享受的事情,一定就是逼着他做出这样的两难选择,怎么选都是死路一条。   如果生命可以量化的话,一百多条命,和自己最重视的人的命,哪边重要?没人能说清。   而且,这个自己最重视的人还正在杀死自己。   出于求生的本能,这时也应该听从高承峪的指示,杀死叶青,这是最正确的,最合理的选择。   李越白再次闭上了眼睛,他感觉自己仿佛身处时空裂缝中,被吞噬,被撕裂,脑中一片混沌,一片黑暗,眼前爆出了万千星光。   冷静,冷静。   从叶青走下楼梯的那一刻,自己就已经失去了控制。   要解决问题的话,唯一的办法只有——慢慢找回控制,找回思路,就算再怎么痛苦,也要保持思考。   他忍着头部的剧痛和眩晕,开始一点点理起了思路。   从叶青走下楼梯开始回忆,每一个细节都不要放过……   终于……   李越白睁开眼睛,艰难地吸了一口气。   叶青的脸仍然埋在自己的颈间。   “小叶。”李越白声音很轻:“我能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吗?”   第52章 吸血鬼猎人(三十七)   “小叶。”李越白声音很轻:“我能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吗?”   叶青在他脖颈上又咬了一小口。   “最后一个问题是。”李越白咬了咬牙:“天上的星星有多少颗?”   叶青明显僵住了,没有回答。   “告诉我。”李越白追问:“那天夜里在楼顶上,我问过你同样的问题,当时你立刻回答了……为什么现在不能回答出来?”   那天晚上,明明已经很累了,叶青还是很执着地要一个人去楼顶上看星星,李越白不放心,就跟了过去,陪他看了很久,还顺便聊了聊天。   李越白因为想逗他,就开玩笑地问星星的数目,结果叶青真的回答了一个天文数字上来,具体是多少,李越白已经忘了,但是叶青不可能忘。   叶青的天才,从来都是这方面的——对数字的敏感,在数学方面的天赋,对形状、重量、数目都有超凡的感知能力。   “如果答不上来,那只能说明。”李越白叹了口气,摸了摸对方的头发,触感和记忆中一模一样:“你是假的。”   乌鸦在窗台上发出了惊惶的嘎嘎叫声。   叶青的身躯一下子失去了力量,原本掐在李越白脖子上的手也松了下来:“你不相信我,师父?”   李越白推开他,拼命咳嗽起来,好不容易把气喘匀了:“先回答我的问题。”   “那师父先回答我,永恒有多少秒?大海里有多少滴水?菩萨手中的莲花有多少瓣?”叶青笑了笑,声音还是那么冷静:“然后我就可以回答,星星有多少颗了。”   非常有诗意的回答,如果是在语文课堂上,李越白会给高分。   但是在这里,零分。   “给我一个数字。”李越白不依不饶追问。   “无量大数。”叶青露出一个微笑,望向他。   无量大数不是一个数字,是古印度的计数单位,如果用现代数学来解释,大约有10的一百万次方那么多。   “错了。”李越白望向那张仍然和叶青一模一样的脸,一瞬间有点不忍心:“完全错了,你伪装得很像,一切都和他一模一样……但还是错了。”   “为什么?”叶青一脸冷漠。   “我听说,幻想在被戳破的那一刻,便会自动消失,你为什么还不消失?难道还在等我彻底戳穿吗?”李越白的语气越来越冷,在看出面前的人不是叶青之后,他的一切冲动的歉疚的自怨自怜的脆弱想法,都不复存在了。   面前的叶青是假的,是高承峪布下的局。   布这个局的真实目的,不是为了让这个叶青杀死自己,而是为了让自己在绝望状态下,不得不亲手杀死叶青,然后承受更加深重的痛苦和愧疚。   这可就是高承峪的错了,既然他把自己逼上绝路,就要承受自己在绝路上的反杀。   “我是假的?”叶青的声音也越来越冷:“理由。”   “因为太像了。”李越白笑着摇摇头:“就算让他自己来演,都不会有你这么像。”   “这个理由不可信。”假叶青眼睛下方的蓝色泪滴消失了,头发里的那一缕红发也消失了,他正在一点一点变回原本的模样:“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发现疑点的?”   “最大的疑点,就是你扮演的叶青,永远和我记忆中一模一样。”李越白摇了摇头:“记忆中的长相,记忆中的触感,记忆中的说话语气,记忆中的行为……自始至终,你没有做过任何超出我记忆的事情。”   吸血鬼的心灵控制术只能控制人类,无法控制其他吸血鬼,也无法控制VILA。但是,法力足够强大的吸血鬼,可以读取VILA的记忆,虽然比读取人类记忆要难一些,但完全办得到。   高承峪的某个法力高强的手下,就是这样,读取了自己对叶青的记忆——那是非常详细完备的记忆,然后利用这些资料,做出了一个假的。   不得不承认,这是非常强大的法术,完全可以以假乱真。   一开始,李越白完全被蒙蔽过去了,一个和自己记忆中一模一样的叶青,怎么可能不是叶青呢?更何况,他心中有对叶青的愧疚,这是一道过不去的心障,因此,只要叶青说恨他,他就不忍心怀疑。   但是,高承峪让他杀死叶青,在这个时候,他才一个激灵,渐渐清醒过来。   人在面对两难困境选择的时候,往往会陷入痛苦不能自拔,最后陷入疯狂。   在电光火石间,无数次思考间,李越白打开了第三条思路——这个叶青,是假的。   “也许他就是没有变,也许他就是这样……”面前的伪装者摇摇头:“真正使你作出判断的,还是最后那个问题吧?那个问题的答案,到底是什么?”   “我也不记得了。”李越白笑着摇摇头:“星星有多少颗,我只记得曾经问过叶青这个问题,他也回答过,但具体的答案,不记得了。”   和叶青相反,李越白在数学方面的天赋并不好,尤其对数字不算很感兴趣,常常会记不住电话号码,日期,东西的价格……所以那个数字,他也忘记了。   “正是因为我没有记住,所以才要拿来问你啊。”李越白说:“只有这样的答案,你才无法从我的记忆中读取……你才不得不亲自回答,于是,你和叶青的区别,就在这里凸显出来。”   “……”   “系统。”李越白恶狠狠地呼唤系统:“出来,别再装死了。”   “亲爱的宿主,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就在刚刚,我陷入了休眠,所以……”系统又开始了那一套恶心的甜言蜜语。   “还是那么会挑时间,正好在我让你联系叶青的时候陷入休眠。”李越白冷笑道:“理由一定又是——这样很有趣吧。”   “亲爱的宿主,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系统假装无辜:“我现在不是已经醒来了吗,随时准备满足您的一切要求。”   “那你帮我回忆一下,星星到底有多少颗?”李越白提起了刚刚那个问题。   “大约四千亿颗。”系统很快给出了答案。   系统虽然常常背叛,但是从来不撒谎。   “大约四千亿颗。”李越白笑了笑:“小叶就是这种人,纯粹的理性,对待这种问题,永远会给出一个数字作为答案,而不是什么浪漫的诗意……那些和他无关。”   话音刚落,面前就响起了轻微的爆破声。   做噩梦的人,一旦清醒过来,噩梦会逐渐消散,拦都拦不住。   那个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的假叶青,在身份暴露之后,立刻卸下了所有伪装。   原本清晰的身体,突然就爆成了无数飞沙,弥散在空中。   月光从窗口照进来,沙粒被照得晶莹剔透,飘散之后,空无一物。   “叶青”并不是某个吸血鬼假扮的,而是沙粒组成的幻影。   能够读取记忆,制造幻象,模仿出各种触感,这样的法术,强大而危险,施法者在哪里?   李越白环顾四周,都只见空无一物。   窗台上的乌鸦,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消失了。   大门早已在他进来的那一刻便关闭了,严严实实,一丝光都透不进。   地上的羊皮纸还在,李越白走上前,重新捡起,只见上面显示出了新的字句——很遗憾,让你通过了第一层的考验,你不会一直都这么幸运的。   楼梯上,传来了一阵轰隆隆巨响——是开门的声音,通往第二层的门,打开了,只要顺着楼梯上去,就可以到达第二层。   游戏感越来越浓了。   李越白不怎么会玩电脑游戏,但也知道著名的“魔塔”等游戏,地下城,城堡,勇士……都是西幻游戏里常见的元素,他没有想到,自己在这个吸血鬼世界里,要用打游戏的形式来进行最终对决。   除了见招拆招,也没有别的办法。   李越白捏着羊皮纸沉思了一阵,正打算转身上楼梯,就听到了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有人来了?   猛地转过身,李越白看到了自己最不想看到的人。   高承峪。   高承峪看起来,和记忆中完全不一样了,和新闻里的尸体更是完全不一样——穿了一身奥斯曼帝国风格的简单深色长袍,款式低调严谨,即使放在现代社会,也毫无违和感,衣领上别了一根羽毛,浅灰色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色苍白轮廓深邃,左眼上架了一片单片眼镜,公平来说,是很斯文的外表,假如不看他眼睛里深藏的残忍和野心的话。   “欢迎。”高承峪竟然率先开口了,一开口就是斯文败类商业精英那令人厌烦的套路台词套路语气。   “连真身都不敢出现,只用幻影来欢迎我,您的礼数也太不周全了吧,传说中的穿刺王。”李越白揉了揉太阳穴,冷笑道。   面前的高承峪,和刚才的叶青一样,都是沙粒组成的幻影。   因为,真正的吸血鬼,以这么近的距离站在自己旁边,早就该忍不住了。   “在目的面前,礼数算得上什么?”高承峪笑了笑:“顾先生,就算让您跪着进来,您不是还得乖乖照做吗?”   “吸血鬼的王有什么了不起的?在人类社会,你只是一个可悲的犯罪分子而已。”李越白不想和他无休无止地用台词互相矫情,急忙转话题:“好了,不要废话了,你的目的已经很清楚了,需要我说出来吗?”   “嗯?”   “这座塔有七层。”李越白望了望周围:“现在第一层,我已经通过了,毫发无伤。”   “那也只是暂时的。”高承峪笑了笑。   “你手下有那么多吸血鬼,为什么不派他们直接把我撕成碎片?”李越白摇了摇头:“因为你的目的不是杀死我,不是将我的血肉分而食之,你不打算杀人,只打算诛心。”   杀人诛心,很老套的词,但永远适用。   “如何让一名VILA成为自己的工具?”李越白仔细回忆着在《血魅考》上看过记载:“损毁身体没有用,最彻底的办法,是损毁它的心灵,让它失去一切念想,只能听从你的摆布,要达到这个目的,有很多手段,现在仅仅是第一层,你就已经使出了最狠的一招——让我不得不亲手杀死自己最重视的人。”   “我没有逼你杀死他,只是让你做出选择而已。”高承峪挑了挑眉:“而且,即使你杀了他,那也只不过是杀了一个幻影,毫无损失。”   “但是假如我坚信这个幻影就是他,假如我没有看穿你们的障眼法。”李越白深吸了一口气:“那在我杀死幻影的那一刻,内心深处的某种东西已经死了,这座塔有七层,每走一层,内心就死掉一部分,等走到塔尖的时候,如果如你所愿,我会只剩下躯壳。”   “这样明显的大致方向,想不让你猜到,很难。”高承峪目光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但是接下来的具体细节,你恐怕就没有那么容易猜到了。”   “我来这里,只有一个目的。”李越白努力摆出顾西沙的气势:“那就是让这个世界不如你所愿。”   第53章 吸血鬼猎人(三十八)   说完这句近乎于挑战的宣言之后,李越白目睹着高承峪的幻影渐渐消失在眼前,化为沙粒飘散在空中。   第一层重新恢复静寂。   李越白没有犹豫,直接走向台阶,踏上,一步一步向上走去。   台阶的尽头,是洞开的门,门内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清。   一片黑暗中,传来了一阵怪异的哭声。   哭声?   李越白皱了皱眉,心中疑惑,不知不觉加快了脚步,穿过门口浓重的黑雾,走进了第二层。   第二层和第一层看起来没什么区别,到处空荡荡,窗洞上停着一只乌鸦,也许还是刚才那只。   最大的区别是,墙角那里,多了一个女孩。   女孩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样子,背对着他,面朝着墙角,身上穿着米分嫩可爱的衣裙,双手抬起来捂住脸,哭得一颤一颤的,她的哭声和李越白平时见到的其他小女孩没有什么区别——其他小孩会为了没有买到漂亮的衣服,没有吃到想吃的蛋糕,没有去想去的游乐园而哭,但她们在哭的时候会被家长哄骗或者训斥,没有谁会在半夜孤零零地来到这座怪异的塔楼,孤零零地一个人对着墙角哭泣。   李越白一点点走近,在看清女孩的身形和衣着之后,只觉得连心跳都停止了。   这正是被摄像头拍到的那个女孩。   叶青在变为吸血鬼后,从小区的地下车库里驾车离开,被摄像头拍到的最后一个场景,就是他抓着这个女孩,女孩身上还溅了不少血,还丢下了那个沾了血的玩偶熊……   这个画面,李越白一辈子都忘不掉。   根据市局后续的调查,这个女孩正是小婉——曾经在同一个地下车库被女吸血鬼劫持的小婉,她的母亲还曾经给自己打过电话。   一瞬间,李越白怎么都想不明白,小婉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小婉听到了背后的脚步声,也慢慢停止了哭泣,回过头来。   在她回头的一瞬间,李越白很想避开视线,但还是忍住了。   还好,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女孩的脸很可爱,很正常——大眼睛,长睫毛,脸蛋和鼻尖都哭得通红,乱七八糟的泪痕弄得整张脸湿漉漉。   “呜呜呜呜,警察哥哥……”小女孩看清楚了李越白的模样,又哇地一声重新哭了起来:“救救我,有吸血鬼想要吃掉我,好可怕,呜呜呜呜……”   “小婉?”李越白急忙走上前,蹲下身,想替她擦眼泪,又意识到自己的手太脏了,沾满了尘土,身上没有带任何手帕和纸巾,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我好害怕……”小婉哭得几乎背过气去。   “别怕,有我在。”李越白尽量放柔声音,安慰道。   他身上没有任何能真正安慰到这个女孩的东西,除了枪,就只有一瓶饮用水,万般无奈之下,也只能把水拿出来,倒了一瓶盖,想帮女孩清洗一下脏兮兮的小手小脸,又迟迟不敢真的去做。   他怕水会直接穿透女孩的身体,落在地上,然后女孩会消失在空气中,不复存在。   李越白压下心中乱七八糟的念头,悄悄拿出羊皮纸看了一眼——上面什么都没有显示。   李越白索性直接在羊皮纸上写出了问题——她是什么?是幻影吗?   羊皮纸没有回答。   没过多久,新的脚步声响起了。   李越白挡在女孩前面,转过身,再一次看到了最熟悉的那个人——是叶青。   仍然是第一层的那个伪叶青,他正一步步向女孩走来。   女孩看到叶青,立刻破涕为笑:“警察哥哥!”   确实,在一开始,小婉就喜欢叶青多过喜欢李越白,因为把她送回家的那个人是叶青,而李越白当时溅了太多的血,杀伐之气太重,并没有和她亲近。   “你别过来。”李越白定了定神,戒备地望着伪叶青。   “为什么不?”伪叶青完全没有在意他的抗议,仍然一步步走近:“在我变成吸血鬼的时候,你没有杀死我,那你等待的,不就应该是这个结果吗?”   李越白深吸了一口气,揽住了小婉的肩膀,她的身体温热而柔软,好像轻轻一捏就能让她死掉,也正是这种感觉,让他想尽力去保护。   但是手上的触感很快消失了,小婉的身体一瞬间涣散成了幻影,然后又迅速凝结成了实体,用这种方法躲开了他的控制,不自觉地向叶青走去。   “吸血鬼有心灵控制能力,而vila没有。”叶青笑了笑:“所以她只会听我的。”   “你……”李越白起身冲上前,想把两人分开,却发现自己的手完全触碰不到两人的身体。   “警察哥哥。”小婉充满希望地抬起头拽了拽叶青的衣角:“你能救我,是吗?”   叶青俯下身摸了摸她的头,嘴角勾起了一个完全不像叶青的笑容:“是啊。”   下一秒,他就把女孩抱了起来,然后凑近女孩的脖颈,咬了上去。   女孩的身体猛地一颤,开始在他手中竭力挣扎,纤细的胳膊拼命挥舞着想要推开他,却根本做不到,她发出了凄厉的哭声和尖叫声,但毫无用处,很快,她挣扎的动作越来越小,声音也越来越弱了,原本红润的肤色,很快苍白下去,柔软的身体也渐渐僵硬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叶青才丢下了女孩冰冷的尸体,擦了擦嘴角的一缕鲜血。   女孩以一个怪异的姿态被扔在墙角,她的眼睛瞪得很大,满脸都是惊慌恐惧,皮肤灰暗苍白,十分可怖。   整个过程中,李越白无论做出什么举动,都无法阻止叶青的行为。就像不在一个时空一样。   羊皮纸上,终于渐渐显出了回答的字迹:她不是幻影,她是残留于世间的亡魂,在一遍遍重演她死亡的过程。   李越白发现自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掏出了怀中的手枪,枪口对准了叶青。   “开枪啊,你早就应该开枪了。”叶青冷冷地望着他:“如果你在第一层就开枪的话,那第二层的事情,也不会发生。”   是啊,如果不是自己在博物馆放走了叶青,小婉也不会死……   李越白觉得自己的手在发抖。   最后,他还是放下了枪:“不是你的错。”   “如果不是我的错,那是谁的错?”叶青眯了眯眼:“你的?”   “……”   “你知道我在小婉之后,又吸食了多少人的鲜血吗?”叶青没有打算放过他,一步步紧逼,指了指向上的方向:“接下来的六层,全部是这样的内容,一次比一次残忍,一次比一次难以忍受……所以……为什么还不杀死我?”   “不。”李越白咬了咬牙,重新把枪收进怀中。   只要开枪射杀叶青,自己心中所坚持的东西就没有了,就会陷入吸血鬼的控制中。   幻影只是幻影而已,真正折磨自己的不是幻影,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如果你坚持的话,请继续向上。”叶青鞠了一躬,消失了。   通往第三层的楼梯,打开了。   接下来的每一层,都是人间地狱。   李越白曾经在书籍和纪录片中,看过很多人类对地狱的想象图——尸山血海,油锅,铡刀……阎魔小鬼,火焰,拔舌……所有的一切,都在这里重演了。   每一层,叶青都用某种残忍手段杀死一个人或者一群人,然后吸干他们的血,然后对李越白发出挑衅:为什么不敢杀死我?   不是他的错,不是他的错……李越白一遍遍在内心深处重复,直到自己也听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直到第七层。   “他在你心里,有这么重要吗?”伪叶青站在满地粘稠的血液中,带着嘲讽的微笑,把玩着一颗流着血的头颅:“现在的你,是不是为了他,把心中的准则统统抛弃了?”   也许是吧?   人死不能复生,尘归尘,土归土,原本就是这个宇宙的法则。   可自己利用吸血鬼休眠体的存在,为他逆天改命,起死回生。   于是,他就变成了这样的吸血鬼,为了生存不得不化身为恶魔。   就算这样,自己也只能眼睁睁地在远处待着,什么都不做,不去阻止他,也不暴露他的任何消息。   顾西沙一向是善恶分明的人,主张除恶务尽。   李越白自己,当然也一直希望能让无辜的人得到保护。   可现在的做法,是不是真的和这个原则背道而驰了呢?   也许是吧,但也没有其他路可以走了。   现在已经是第七层,只要再坚持一下,就赢了。   “我不会杀死叶青。”李越白站在满地鲜血中,定定地望着对面的伪叶青:“不要白费功夫了,让开。”   “你赢了。”伪叶青拍了拍手,做出了一个无可奈何的手势:“你通过了考验,请继续向上吧。”   他第七次消失在空气中。   这里是第七层。   李越白环顾四周,却只看到了一个向上的楼梯。   第七层已经是顶层了,为什么还可以向上,难道,出口在塔顶?   不管怎么说,幻影和亡灵的折磨算是结束了。   李越白想要走,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他背后早已被汗水浸透了,心里很难受,所有的力气都在心理斗争中耗尽了。   尽管明明知道看到的那些场景都是幻影,但只要一想到,这些事情叶青可能真的做了,只是没有被自己看到……他就会被沉重的负罪感压得喘不过气来。   这么多的罪孽,根本赎不清了。   如果再让他看一遍那些幻影,也许他真的会崩溃,会精神分裂,会患上抑郁症,会做出所有疯狂的事情来……   还好结束了。   李越白努力定了定神,踏上了向上的楼梯。   楼梯的尽头,仍然是隐藏一团黑暗中的门洞。   从这个门洞出去,也许能看到夜空,也许抬头还能看到星星,也许会发现自己站在塔尖,俯视这座陷入混乱的城市——也许不能,七星楼只有七层,相对于这座城市来说,太矮了,尽管坐落于山坡上,也俯视不了城市。   在通过门洞的一刹那,李越白闭上了眼睛。   他设想了千万遍,睁开眼睛会看到什么——也许是高承峪和他张牙舞爪的诸位手下,也许什么都没有,也许……   但眼前的一切他都没有想到。   眼前是一个空荡荡的塔楼房间,没有任何装饰,没有任何家具,就只是空荡荡的一个大房间,有一道蜿蜒的楼梯通往楼上,墙壁是黑色的砖石,墙上开了一扇窗户,没有玻璃,就只是空荡荡的窗洞,窗台上停着一只乌鸦,发出凄厉的嘎嘎叫声,在乌鸦的爪子下面,压着一张羊皮纸。   李越白走上前,拿起羊皮纸,上面显示着一行字——欢迎来到第一层。 第54章 吸血鬼猎人(三十九)   无限循环!   走完全部七层之后,又回到了第一层。   周而复始,直到永恒。   只在恐怖片里看过的设定,没想到现在,真真切切地降临到了自己身上。   李越白一时间不知道该哭还是笑,只觉得浑身冰冷,前所未有的冷。   和上次一样,那个叶青再次出现了。   他好像忘记自己已经被拆穿过一次,继续装成了完完整整的记忆中的叶青的样子,出现在李越白面前。   “这一次,还是不选择杀我吗?”叶青一步步走近,伸出冰凉的手,触碰李越白的额头:“还是说,你想被困在这里,到死为止?”   “不。”李越白攥住他的手腕,用力甩开。   叶青笑了笑,抱紧了他,冰冷的身体紧贴着他的,寒气顺着接触的皮肤侵入骨髓。   “你现在抱着的这个人,已经成了恶魔,他做出的一切,都是因为你没有杀死他。”叶青一字一句地在李越白耳边重复,声音沙哑:“一遍可以,两遍可以,但是假如,等循环到一千遍的时候呢?一万遍呢?你真的不会拔出枪,干脆利落地解决一切吗?”   李越白木然地任凭叶青抱着,没有反抗。   是的,没有人能忍受无限循环的折磨,不管多强大的人,都会被磨到精疲力尽,磨到崩溃,磨到不得不服从主导者的命令。   “系统……”李越白在心里低声叫起了系统:“检查一下时间,还有,这个世界的胜利条件是什么?”   时间其实一直显示在右下角,还有二十个小时。   “亲爱的宿主,胜利条件是击杀高承峪本人。”系统诚实地回答。   很合理的条件,但李越白现在,根本不知道高承峪的真身在哪里,从始至终,他只用幻影的形式出现过。   就算知道他在哪里,也没有把握能战胜。   “那你先告诉我,怎么才能从这个该死的无限循环中逃出去!”李越白暗暗冲着系统发火。   “亲爱的宿主,这就要看您的本事了。”系统彬彬有礼。   意料之中的回答。   “真正的叶青在哪里,给我联系他。”李越白命令道。   “咦,真正的叶青?”系统不知道是装傻,还是又在设置阻碍:“他不是就在这里吗?为什么还需要我来联系?”   “这个是假的,我再重复一遍,真的叶青在哪里?给我联系他。”   “亲爱的宿主,我已经说了,就在这里。”系统的声音有些嬉皮笑脸:“您完全可以亲自联系他。”   就在这里?   这一句话,细细思考十分恐怖,让李越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打了个寒颤,推开假叶青,环顾四周。   四周当然是空荡荡的,唯一的活物,就是那只一直停在窗台上的乌鸦。   乌鸦……   李越白觉得自己真的要疯了。   他轻轻地一步一步走向乌鸦,蹲下身,看了看,小心翼翼地问:“小叶,是你吗?”   乌鸦不置可否地扑打了一下翅膀。   “天上有多少颗星星?回答我。”李越白不死心,又问了一句。   嘎,嘎,嘎,嘎。   乌鸦很整齐地叫了四声。   “单位是十的多少次方?”李越白猛地瞪大了眼睛。   乌鸦原地跳了十一下。   四千亿,没错。   叶青……这只乌鸦是叶青……?   李越白一瞬间被自己这个疯狂的念头惊得喘不过气来。   他低下头,伸出手想去触碰那只乌鸦,又担心把它惊跑。   从乌鸦的目光来看,它也大致明白了自己的想法。   李越白一瞬间不知道转了多少个念头,下一秒,怀里的枪就掏了出来。   “x你大爷的,这么拙劣的技巧也想耍我?”李越白几乎是怒吼着把枪口对准了乌鸦,毫不犹豫地对着它心脏的位置扣动了扳机:“滚!”   他实在是气到要爆炸了,再不发泄出来,真的会疯掉。   乌鸦一惊,身形一闪,堪堪躲开,嘎嘎大叫着飞出了窗外,但它还是被银子弹蹭伤了身体,几滴血和无数片黑色羽毛飘落下来。   随着它的受伤,假叶青的幻影也再一次消散了。   在开枪之前,李越白已经百分之百确定了——那只乌鸦,正是施法者,就是用法术布置出幻境的吸血鬼。   “亲爱的宿主,您未免太冲动了。”系统大笑道:“万一它真的是叶青呢?”   “不可能。”李越白把枪收回去:“你还记得我们刚来七星楼的时候,是几点吗?那个时候,这只乌鸦已经在了。”   “三个小时以前。”系统回答。   “而我上一次和叶青联系的时候,他还在海边。”李越白掏出手机,用上面带的计算器算了一下路程:“就算是最近的海边,叶青也绝对不可能比我提早赶到这里,这只乌鸦不可能是他。”   “就算是这样……万一……”系统仍然觉得他下手太鲁莽了。   “没有万一。”李越白厌恶地拍开掉落在身上的乌鸦羽毛:“真正的叶青绝对不可能在看到一个虚假的自己和我纠缠不休的时候,还安安静静地什么都不做。”   这只乌鸦,只能是施法者。   它的眼神,叫声,始终和幻影的一举一动是相互联系的,它知道四千亿这个答案,它受伤之后,幻影就消散了……一切都指向一个答案——它是施法者。   “就算它是施法者,亲爱的宿主,您失手了,并没有打死它,这可怎么办?”系统假装担心道。   “它受伤了。”李越白走到窗台前,仔细捡起那几枚黑色羽毛,蘸了蘸滴在窗台上的乌鸦血:“在它受伤之后,幻影的力量必然会减弱,逃出去的希望会增加。”   “那可不一定……”系统说。   “你逃不出去的。”——羊皮纸上多了一行字迹。   “是啊,亲爱的宿主,你知不知道这样一条规矩——施法者布下的幻境,只有施法者能逃出。”系统说。   “那你们拭目以待吧。”李越白冷笑一声,离开窗口,踏上了通往第二层的楼梯。   “等等,亲爱的宿主,您为什么还要继续往上走?”系统急忙劝阻:“您不是知道向上走的后果吗?没有用的,这是无限循环啊……”   “正因为知道,所以我偏偏想和施法者较劲。”李越白的脚步完全没有停顿的意思:“我想知道,是我先被它诛心,还是它先被我耗尽法力……维持这样的幻境,这样的无限循环,消耗的法力会有多大?好好想一想……”   “您真勇敢。”系统的语气有点讽刺。   不是勇敢或者愚蠢,只是没有别的选择了。   如果停下来,站在空荡荡的塔楼里,环顾着周围的灰暗,只会更绝望。   李越白表现出的态度再怎么强硬,实际上内心深处也是没底的。   他也常常怀疑,自己可能下一秒就要崩溃了。   第二次循环,第三次循环,第四次,第十次……   时间一小时一小时过去,倒计时很快变成了10小时。   10小时之后,如果还没有打败高承峪,这一穿就要输了。   在不知道第多少次循环的时候,李越白再一次目睹伪叶青当着自己的面吸干了小婉的血。   但是这一次,叶青的身影似乎又淡了很多,动作也出现了停顿和卡屏。   施法者终于也撑不住了吗?   李越白勉强靠着墙站稳,艰难地喘着气。   心脏每时每刻都像被撕开了一样疼,手也在抖,喉咙干得像是要裂开,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了。   模糊不清……   李越白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像是冬天的玻璃一样,蒙上了一层窗花。   是自己的身体机能达到极限了,还是施法者的法力达到极限了?   下一秒,他听到了碎裂的声音,就在这一层塔楼的中心位置,空气中裂开了一条缝,很细很小的一条,像是玻璃屏障被人狠狠地敲了一下。   这是……结界?   可惜,碎裂的趋势很快被抑制住了,裂缝没有继续扩大。   李越白强撑着走到裂缝前,感觉自己在隔着玻璃观察。   透过这片模糊不清的“玻璃”,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叶青。   这个叶青和记忆中完全不一样了,可李越白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他身上穿着款式最经典的日常西装,可那件西装不知道被什么颜料染成了怪异红蓝两色,身形修长,状态看起来很差,和记忆中淡定冷静的样子完全不同。   他难道是……在哭?   不知道是不是那滴蓝色眼泪给人的错觉,从这个角度来看,叶青真的像是在哭。   为什么哭?因为找不到我了吗?   李越白狠狠地一拳砸到了那块裂缝玻璃上,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小叶,过来……”他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已经哑了,这么长时间的跋涉,滴水未进,这样的结果几乎是必然的。   即使是这样的声音,叶青也完全没有听见。   他们被结界隔开了,隔开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李越白绕着塔楼走了一圈,终于不得不承认了这个残酷的事实。   透过玻璃可以看到,叶青身处的地方,也是七星楼,也是在第二层。   可他完全看不到自己。   自己也只能透过出现了裂缝的那一小块地方看到他。   声音,气味……等等的一切,也完全不能互相传达。   一瞬间,李越白终于明白了系统说的“他就在这里”是什么意思。   叶青在听到了高承峪提出的条件之后,就来到了这里,也许比自己晚了一步,晚了几个小时,但并没有晚太多。   可是在漫长的十个小时中,叶青面对的始终是一个空荡荡的七星楼,没有自己,没有高承峪,没有吸血鬼,什么都没有。   也许叶青也询问过系统:李越白在哪里?   系统给的答案只能是:就在这里。   就在这里,但无论如何也不能相见。 第55章 吸血鬼猎人(四十)   李越白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是绝望地用拳头一下一下敲击着看不见的屏障。   触感冰冷坚硬,像冻结了一千年的冰,又像最坚实的防弹玻璃。   透过屏障,可以看到叶青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几日不见,他连眼眶都凹下去了一圈,脸色很差,很疲惫。   李越白心里一慌,没有控制住手上的力气,砸狠了,嚓地一声,手上划开了一道伤口,鲜血流在了透明的屏障上。   浓郁的vila鲜血的气味,弥漫开来。   也许,屏障上那一道细小的裂缝,真的起到了一点点作用。   因为叶青猛地将目光转向了这边。   他察觉到了!李越白心脏一阵狂跳。   叶青的目光中充满困惑,他往这边走了过来。   越是走近,李越白越是心凉。   可以清楚地看到,叶青原本苍白的皮肤变得更苍白了,像落了灰尘的白雪一样枯干,甚至可以看到,几道可怖的裂缝出现在他原本光洁的皮肤上,纤细修长的双手上,青色的血管也能看得清清楚楚,另外手臂上还有狰狞的咬痕和伤口。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系统。”李越白在心里吼道:“怎样才能打破结界?怎样才能走出这个幻象?”   “哎呀哎呀,不是都告诉你了吗?只要你听从高承峪的安排,杀死叶青的幻影,就可以了啊。”系统打了个哈欠。   “告诉我另外的方法。”   “另外的方法也不是没有。”系统难得这么干脆:“那就是——杀死施法者,可惜,你的枪法太差,让那只乌鸦逃走了。”   顾西沙的近距离枪法绝对不差,不久前,李越白还曾经借着这样的枪法秒杀过王局的几个手下,刚刚在向那只乌鸦开枪时,也是集中了自己全部的注意力,可以说是相当精彩的一枪。   乌鸦之所以能逃过一劫,是因为它的法力过于高超——能布置出这么完美的幻境,已经是相当强大的吸血鬼了,不可能这么容易被一枪打死。   反过来想,如果乌鸦这么容易被杀死的话,那它就不会大喇喇地把自己放在窗台上了,会从一开始就躲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不给李越白任何杀死自己的机会。   现在,李越白打伤了它,还大量消耗了它的法力,让屏障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裂缝,这已经是赚到了天大的便宜。   “一定还有第三种方法。”李越白把右手举到嘴边,舔了舔伤口:“一定有。”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系统冷笑:“想让叶青从外面帮你打破结界?醒醒吧,这是不可能的,他怎么能打破一个他看不到的东西?”   “真的不能?”李越白眼神一凛。   确实,叶青不可能打破这个结界,就算他是吸血鬼,就算他是joker,他也根本不知道结界在哪里。   “不要小看吸血鬼的结界啊,结界只能从内部彻底摧毁,外部的人,什么都做不了。”系统的语气充满嘲讽:“实话告诉你,叶青来这里,对你一丝一毫也没有帮助,他只能在外面徒劳地等待而已。”   “……”李越白咬着受伤的右手,来回踱步起来。   “亲爱的宿主,您又浪费了一个小时。”系统好心提醒。   阴暗的塔楼里,空荡荡的窗台上连乌鸦都不复存在,只剩下李越白一个人在苦苦支撑,脑中那个冷酷的系统在不断地冷嘲热讽,不断地下绊子,不断地试探他的心理底线。   这样的场景,不止荒凉,而且绝望。   李越白停下脚步,嘴角翘起,露出了一个微笑。   绝望也没什么,至少透过屏障还能看一眼自己想看到的人,足够了。   “系统,你有时候真是……”李越白笑着摇摇头:“……诚实啊!”   系统一时半会也愣住了。   “亲爱的宿主,我认为,按照人类的标准,您用狡猾或者残忍来形容我,比较恰当。”系统有些慌乱:“诚实?为什么说我诚实?”   系统不是人类,但它也有一定的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恶劣的行为曾经怎样一次次伤害到亲爱的宿主,所以,它才能感受到这种残忍的愉悦感。   “在这个世界里,你一次次避开我的问题,无视我的要求,玩文字游戏,故意制造误解和混乱,甚至曾经杀死过我最重视的人。”   “没错,没错,亲爱的宿主,我都承认。”   “但是。”李越白笑:“有一件事你始终没做过。”   “什么?”   “撒谎。”   “……”系统这次是真的被噎住了,像是安徒生童话里的那个国王,被臣民戳破了没穿衣服的真相,又像是希腊神话里的狮身女妖,被猜出了最重要的谜底。   “你不会撒谎,你说的一切,都是真话。”李越白一字一顿:“你只是喜欢把真话拆开,打乱,隐藏在毫无意义的字句里,让我误解。”   “……”系统发出了一阵委屈的呜咽声。   “但只要我没有误解,真相就无所遁形。”李越白伸出手,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不好意思,亲爱的系统,你说过的每一个字,都被我记下来了。”   “亲……亲爱的宿主,您记这么多……也没有用啊……”系统谄媚道:“我说过的很多话其实,都只是没有意义的话而已……”   “有意义的。”李越白故意压低声音,装出哄孩子的语气:“特别,特别有意义。”   “……”   “比如刚刚,你就告诉了我一个重要的事实。”李越白把手伸进口袋,捏出了一枚漆黑如墨的乌鸦羽毛:“就在我打伤乌鸦之后,你告诉我——施法者布下的幻境,只有施法者能逃出。”   这一句话,是系统为了打击他,完全阻绝他逃出去的希望,才说的。   “那,亲爱的系统,屏障就在我的眼前。”李越白指向了那一块出现裂缝的屏障:“你猜,这根乌鸦羽毛,能不能穿过屏障?它可是施法者的一部分……”   “就,就算这样能说明什么……亲爱的宿主,您到底,到底想说什么……”系统开始结巴了。   “不想说什么,只是想跟我的叶青打个招呼而已。”   “……”   李越白没有时间再调戏系统了,他深闭了闭眼,手一挥,那支黑色鸦羽,就像一支利箭,一支飞镖一般,刺向了屏障。   白光一闪,坚硬的屏障,在触碰到鸦羽的一瞬间,化为了柔软的水潭,甚至还出现了波纹——鸦羽轻松地穿透了屏障,穿向了另一个世界。   屏障的那一面,叶青只是略微眨了一下眼睛,就看到空气中凭空出现了一枚黑色鸦羽。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让它晃晃悠悠地落在了手心。   是乌鸦的羽毛,尽管不知道有什么意义,但可以闻得出,上面带了一丝熟悉的气息。   就在刚刚,这种熟悉的气息就出现过。   “李越白?”叶青攥紧了羽毛,静静地望向羽毛飘出的地方。   看到羽毛飘进叶青手中的那一刻,李越白差点哭出来。   他记不清有多久没和叶青见面了,也怎么都想不到,会是这样特殊的见面方式。   窗台上还有乌鸦的血,暗红黏稠,旁边散落的羽毛还有十几根,不多。   “系统,你说,假如我把羽毛拿在手里。”李越白把羽毛一根一根收集起来,仔细地端详:“屏障会不会连我也允许通过?”   “哈哈哈哈哈哈哈!亲爱的宿主,您未免有些异想天开了!”系统刚刚还在惶恐,现在听到这句话,立刻开始得意地嘲笑起来:“确实,羽毛是施法者的一部分,它可以穿透屏障,但是把您掩护出去,是不可能的,它最多能捎带一张轻飘飘的纸!您?一万年都不可能!”   “一张纸?”李越白笑了笑:“足够了。”   他捡起地上那张羊皮纸,迅速从上面割了一小片下来。   在割开的一瞬间,似乎听到了羊皮纸的悲鸣声。   羊皮纸的重量比普通纸要重,如果保留完整的一张,很有可能因为太重而过不去,所以,只能割开。   李越白拿着那一小片纸冲到窗台前,拿了一根乌鸦羽毛,蘸了蘸乌鸦鲜血,用最快的速度写了几个字在上面。   他没有停下来思考该写什么,只想着要尽快简短。   “to小叶,我带了一瓶水给你,在第一层门外。”   “亲爱的宿主,您写的这是什么……?”系统已经来不及气急败坏,而是再次陷入了困惑。   这样的留言,和普通出租房里贴在电冰箱上的小纸条有什么区别?   明明是在生死关头,经历了这么多血腥的事情,再次重逢,唯一一次能交换重要信息的机会,李越白却只是写了一句:我带了一瓶水给你?   请问你是在篮球场旁边当拉拉队吗?要不要再来一条毛巾?尊敬的宿主?   羊皮纸片上面蘸了施法者乌鸦的血,还贴了乌鸦的羽毛,很轻松就被带过了屏障。   叶青接过了凭空出现的羊皮纸片,只是扫了一眼,没有犹豫一秒钟,就转身走下了楼梯。   李越白的字,他再熟悉不过了,上面的要求再怪异,也会照做。   叶青所处的世界,是现实世界,现实世界的七星楼大门,并没有像李越白所处的结界中那样牢牢关闭,而是始终敞开的。   在门外,生长着杂草的破碎的乱石堆中,果然有一瓶饮用水静静地藏在深处,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   牌子是最常见的农x山泉,瓶盖被拧开过一次,上面居然还贴了有李越白签名的封条。   里面的饮用水清澈透明,看起来和正常的饮用水没有什么区别。   叶青带着水瓶回到了屏障前,把疑惑的目光投向了鸦羽和羊皮纸片飘出的那个地方。   他隐隐能感觉到,那个地方是一个通道,李越白就在另一边。   他把信投出来给自己,却不是求救,不是让自己打碎结界,却只是给了自己一瓶水。   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给你喝的,别想这么多,傻孩子。   李越白隔着屏障暗暗着急。   果然还是自己平时对徒弟关心太少了。   假如自己一直都走端茶倒水嘘寒问暖路线,叶青现在就不会想这么多了。   事实上,自己真的没有任何意思。   就是单纯地看他渴太久了,心疼。 第56章 吸血鬼猎人(四十一)   不管是人类还是吸血鬼,对食物和水都有天生的无师自通的领悟力。   叶青对着那瓶水愣了三秒钟,然后神色一下子变了。   即使是隔着一层屏障,李越白也被他的样子吓得倒抽一口冷气。   太熟悉了,叶青刚刚变成吸血鬼的时候,第一秒钟,就是用这样的眼神盯着自己的,当然,最后叶青死死地忍了下去,没有真的把自己拆吃入腹。   但是这次对着一瓶水,没有必要忍了。   李越白屏住呼吸,望见叶青终于做出了该做的事情——打开瓶盖,把瓶口凑到嘴边——该死,这孩子是怎么忍住的?为什么这么克制?换了自己,这个时候,恐怕已经连瓶子一起嚼碎了吧?明明已经渴得要死了,动作还是像平时一样认真——苍白的手指稳稳地捏紧瓶身,下巴抬起时的线条很好看,胸膛有规律地起伏,就连呼吸的节奏都没有丝毫的乱象。   喝完最后一滴水的时候,叶青似乎发生了某种变化——他皮肤,原本布满了纵横交错的可怖裂纹,现在竟然奇迹般地在一点一点消失,最后光洁如初。原本疲惫焦虑的神情,也消失了。   李越白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水有用,真是太好了。   送给叶青的这瓶水,当然不止是水而已。   里面额外加了vila的鲜血。   之前,梁静曾经给出了一个大致的比例——vila的血液中,x物质的浓度,是人类的一千倍。   也就是说,vila的血液稀释一千倍,效果就相当于人类血液。   换句话说,梁静一直在研究的“人类鲜血的代替品”,也许可以由稀释一千倍的vila血液来担任。   李越白拿不准这个比例到底有多大可信度,但最后,还是选择了试一试。   七星楼是最后一战,叶青一定会来。   一瓶水500毫升,一滴血0.05毫升,一瓶水里加上十滴血,正好合适。   瓶装饮用水是他在来七星楼的路上弄到的,一共两瓶,割破手指把血滴进去,摇匀,一瞬间感觉自己简直像个给新生婴儿冲奶粉的父亲。   等到了七星楼门口,进去之前,李越白就有些犹豫了——这个时候,叶青肯定还没到,自己进去之后,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危险,也许根本见不到他,所以,不如把水瓶留在门口。   权衡利弊之后,李越白选择了一个折中的办法——一瓶带在身上,一瓶藏在门口外的乱石堆中,这样,无论自己能不能见到叶青,都有机会给他水。   连送一瓶水都要这么大费周章,李越白越发觉得吸血鬼的世界太艰难了。   不过还好,在这么一番大费周章过后,总算是实现了阶段性成果。   李越白很庆幸,如果再晚一点,可能叶青就会变成不知道什么样了。   屏障那一头的叶青放下空空如也的瓶子,定了定神,用恢复清明的双眼望向了空气中那一个位置——就是飘出羽毛和信的位置,他现在很确信,那里一定有某个通路,通往李越白所在的世界,只是不知道该怎么打开。   实在不行,只能尝试暴力手段了。   既然李越白能把信投出来给自己,说明他是能看得到自己的,自己的动作不会伤到他。   他对着那个位置做了一个手势,然后把枪掏了出来。   “喂……”李越白隔着屏障看到他拿枪口对准了这边,不由得下意识地躲开了。   躲了半天,回去再一看,什么都没有发生。   叶青那边,对着那个位置开了一枪,子弹却只是穿过空气,穿过窗户,消失在夜空中。   不行,完全打不到。   结界只能从内部摧毁,外部的人,什么都做不了——这一句话,又再次映上心头。   李越白不由得苦笑,果然,系统没有说谎,这句话是对的。   在结界内部的人,只有自己了,只有自己能摧毁结界,叶青帮不上忙。   可是,到底要怎么做?   背后再次传来了低低的笑声,和沙粒凝聚在一起的声音。   李越白猛地一个转身,果不其然又看到了高承峪的幻影。   “真是感人。”高承峪笑道:“只是,你这么快就忘记了刚刚看到的一切吗?”   刹那间,在七层楼间看到的全部幻影,又再次涌上心头——叶青是如何变成吸血鬼,如何杀死了名叫小婉的小女孩,如何吸食了无数人的血……   “你重视的人变成了这样,责任全部在你。”高承峪一步步逼近,脸上挂着程式化的笑容,说出来的话却全都像利剑一样准确地刺在李越白心上:“一直以正义的维护者自诩,结果造成了那么多无辜者的死亡……顾西沙,现在的你,和我有什么区别?”   不得不承认,这里是李越白的死穴。   无论被戳多少次,都不会麻木,痛感都是铺天盖地的。   李越白一直都是心软过头的人,平生最怕悲剧成真,可是现在,他亲手造成了无数死亡悲剧,这样的事实,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   顾西沙也是一样的。   上一世的记忆,再次清晰地展现在脑海中。   上一世的顾西沙,也是因为被抓住了同样的死穴,才会落入高承峪手中。   顾西沙和原主叶青的纠葛有些复杂——原主叶青有抑郁症倾向,顾西沙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对他严加看管,以防止他自杀,可是这样的严格反而造成了压力,使得叶青情绪越发低落,在这样的压力下,叶青才执意去参加永丰公司的任务,用这种方式来逃避顾西沙——结果就在任务中被休眠体附身,成为吸血鬼。   在那之后,顾西沙当然也不忍心杀死叶青,只是想办法去找他,去接近他——然而这种接近,同样引发了新的悲剧——叶青被吸血鬼的本能所折磨着,很想吸顾西沙的血,又每次都硬生生忍下,最后的某一次,叶青终于无法忍受了,当着顾西沙的面吸食了一个无辜女孩的血,并造成了她的死亡。   尽管整件事,严格来说,顾西沙并没有责任,但他从来都是是那种不知不觉就会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的人,和现在的李越白一样,顾西沙也陷入了无法自拔的愧疚中。   这一点,高承峪同样很清楚——对于敌人的弱点,他向来都是一清二楚的。   于是,在前来找顾西沙复仇的时候,高承峪一遍又一遍地用各种手段来加深他的愧疚和痛苦,扰乱他的心神,在这样卑劣的战术下,顾西沙终于无法集中心神抵抗,被拖入了无限绝望深渊中。   这就是所谓的诛心。   现在,一切又重演了。   甚至,李越白心中的痛苦,比顾西沙还要加深了一层——自己穿越来这个世界,本来不是应该改变一切,拯救原主的吗?为什么努力了这么久都是徒劳,为什么拼上了全部心智在战斗,现状反而沦落到比原主还要惨?   “你已经输了。”高承峪的神情几乎带了一丝怜悯:“从你下定决心要成为一个愚蠢的好人的时候,你就已经输了,只有好人才会用诸多限制来束缚自己,才会为了无法避免的杀戮而痛哭流涕,痛不欲生。而一个做了错事的好人,是永远没有胜算的。”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句话是对的。   因为厌恶罪恶,厌恶杀戮,所以现在的自己才会这么痛苦。   假如像高承峪一样,把罪恶和杀戮当成自己的一部分,那现在的自己,不但不会痛苦,还会万般得意。   可是这种事情……是无法自己控制的啊……   高承峪笑了笑,摆了摆手,再次把叶青的幻影推在了李越白面前。   “开枪啊。”他的声音充满迷惑性:“只要打碎这个幻影,你的一切痛苦就都消失了……反正你也没有别的办法逃离结界,为什么不肯乖乖认输?”   李越白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在颤抖。   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双手,颤抖着掏出了枪,对准了叶青的幻影。   只要扣动扳机,一切折磨就会结束了。   反正自己和叶青都已经恶行累累,为什么还不结束?   李越白最后回过头,透过屏障看了一眼现实世界中的叶青。   他还是好好的。   “我……”李越白转回脸来,闭上眼睛定了定神,然后重新睁开了眼睛,把枪口从叶青幻影上移开,对准了高承峪的幻影:“抱歉,我不会开枪的。”   “那你想在这个结界里一点一点熬到死吗?”高承峪笑。   “不。”李越白摇了摇头:“不可能。”   “嗯?”   “因为我已经知道怎么摧毁结界了。”李越白一字一顿地说。   “没有人告诉你,你怎么可能知道?”高承峪冷笑。   “你的诛心之计,利用的是人心。”李越白点了点自己心口的位置:“所谓结界,实际上是心魔。”   “这样的话有什么意义吗?”   “有。”李越白笑了:“从头到尾,我之所以会被结界所困,之所以会被你的幻影所迷惑,所伤害,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我彻彻底底地相信,你的幻影展现出来的,是事实。”   幻影本身,无法让人痛苦,让人痛苦的原因只有一条——幻影所展示的内容,是真的。   李越白很确定地相信:叶青一定是杀死了小婉,吸食了她的鲜血。   叶青一定是杀死了那些人,吸食了他们的鲜血。   没有吸血鬼能忍住欲望,吸血鬼一定会吸血,这是无法违背的自然规律,是必然。   因此,当幻影展示出吸血的细节来时,李越白才会万分痛苦——他相信这些都是真实发生的。   “然而就在刚刚,这种真实被打破了。”李越白放下手里的枪,笑得越发轻松了:“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你的结界,你的幻影,所展示的一切,都是假的,我一丝一毫都不会相信。”   “不要自欺欺人了。”高承峪怜悯地望着他:“难道你要告诉我,你重视的人没有做那些事情?”   “对,就是这样。”李越白摊了摊手:“叶青他,没有杀人,一个都没有杀。”   “笑话。”高承峪大笑起来:“他是吸血鬼!怎么可能没有吸食人类的鲜血?”   “一开始我也不相信,但是,眼见为实,不得不信。”李越白整理着脑中的知识:“穿刺王,关于吸血鬼的知识,难道还需要我来给你科普吗?你知不知道,一个连续七日没有吸血的吸血鬼,会变成什么样子?”   “不知。”高承峪略微皱了皱眉:“也许我的手下可能知道……”   根据《血魅考》的记载,吸血鬼如果连续七日没有吸食任何血液,将会浑身剧痛,皮肤显现出无数裂纹。   就像刚刚的叶青那样。   而叶青成为吸血鬼的日子,正好满七日。   叶青完全没有吸食过任何血液,这段日子,他一直都是默默压抑欲望,忍受着身体的痛苦,没有做任何违背自身理念的事情。   “你可以不相信,世界上会有这样的人。”李越白笑着摇摇头,眼睛一阵发酸:“但我的小叶偏偏就是这种人。”   这七天,他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李越白不敢想,一点都不敢想。   叶青身上,不止有可怖的裂纹,手臂上还有一个明显的咬痕——那个咬痕,如果仔细看就能看清楚,是叶青自己的。   也许是那天夜里在地下室,他在那个女孩肩膀上咬出一个伤口的时候……最终还是硬生生停下了,没有进一步伤害女孩,而是,转而咬破了自己的手臂,用这种方式抑制住了欲望。   “所以,你布下的每一层幻影,都是假的。”李越白环顾四周:“结界只能从内部彻底摧毁,而有一种摧毁结界的方式,那就是——彻底否认它的真实性。”   刹那间,整栋七星楼都在地动山摇。   有石块和砖块从天花板上坠落下来,发出轰隆隆的巨响。   幻影叶青再次化为了一滩沙粒。   结界要塌了。 第57章 吸血鬼猎人(四十二)   结界崩塌的那一刻,李越白再次绷紧了全身的神经。   难道要这样和叶青见面?   天知道,他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毫无隔阂地站在叶青面前,和他说几句话,甚至揽一揽他的肩膀……但是不行,这是他最想做的事情,也是最不能做的事情。   屏障在渐渐消失,一切幻象都在渐渐消失,周围的一切,都在渐渐恢复成七星楼原本的样子。   叶青马上就会出现在自己面前了,也许,距离还不会超过三米。   这个即将到来的事实,让李越白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吸血鬼和vila……在这么近的距离见面,会发生什么?   他猛地转身,冲向了敞开的窗洞。   七星楼位置很好,算得上是依山傍水,它建在小山坡上,窗洞下方,正对着一个水潭,水潭很大,很深,上面覆盖着幽幽的绿色藻类植物。   来不及犹豫了,结界马上就要崩塌了。   在最后一秒钟,李越白猛地跃上窗台,望准了下面幽深的潭水,然后,深吸一口气,纵身跃下。   深夜的凉风吹拂在耳边,先是急速的坠落,然后就是扑面而来的水藻的气息,紧接着,不冷不热的潭水整个包裹住了他,紧得令人窒息。   水,到处都是水,全身的皮肤都被潭水浸透,耳朵嗡地一声听不见了,尽管早已屏住了呼吸,无孔不入的水流仍然在试图往呼吸道里钻,肺有点疼,不敢睁开眼睛,在一片黑暗中翻滚下沉,下沉。   一片黑暗中,他听到了一声怒吼,急切,震怒,是完全没有听过的语气。   “李越白!”   这个声音是叶青的,但语气完全不像。   叶青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副淡定到欠扁的样子,能不说话就不说话,能少说几个字就少说几个字,从来不喜欢大吵大闹,就算遇到再紧急的事情,也懒得拔高音调。   可现在,他听到的这个嗓音,不仅急切震怒,还有点着慌了。   叶青会是这么容易发慌的人吗?   而且,自己现在明明身处水中,耳朵里都灌了水,为什么还能听到叶青叫自己?难道是幻听?   呆了一秒钟,李越白才反应过来——这个声音,不是耳朵传给自己的,而是直接从心底深处的系统传过来的。   是叶青在通过系统向自己说话,不,怒吼。   李越白定了定神,在一片黑暗中找到了一点平衡。   他还是会一点水性的,肺里的空气还足够,在最初的不适应之后,就开始渐渐尝试着放稳身体,一点点往上浮去。   “小叶,不要大惊小怪。”——给叶青发了一条文字信息过去。   “……”   这条信息发过去之后,叶青那边终于安静了。   大概是因为知道自己没有一下子摔死或者淹死,才放下了心。   “啧啧。”系统跳了出来:“这么久没有见面,好不容易见了,你却看都不看他一眼,转身就跳了楼……实在是太薄情了……”   “我们不能见面的原因,你不是最清楚吗?”李越白一听到系统的声音,就气不打一处来。   “亲爱的宿主,你至少应该跟他先说一声啊,你是没看到他那个表情……”系统摇头叹气。   “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   水压渐渐减小,李越白终于浮到了水面,将脸露出来,呼吸到了空气。   空气中混合着湿漉漉的水汽,李越白睁开眼睛,艰难地望向四周。   是黑暗的深夜,但是,有月光。   月光照在水潭上,照在山坡上,照在荒野上,勉强能看清很多东西。   刚刚,他正是借着月光,看清了水潭的位置。   头顶上是七星楼,尽管楼的外表能被月光所照到,内部却依然是黑洞洞,根本看不到叶青的身影。   之前在楼内,有施法者用法力做出的照明,好让他看清幻影,可是现在结界崩塌了,照明也随之消失,一切都陷入了黑暗。   叶青应该还在楼里。   “水潭中,无事,不要过来。”——李越白把这几个简短的字发给了叶青。   身体浸在水中的时候,vila的气息也被水封住了,不会发散得太厉害,黑暗中,自己的身影面容也无人能看清,至于声音,更是可以完全不用发出。   找到了这样一种安全的状态,李越白才放下了心。   然而,安全状态没有持续太久。   有人来了,或者说,有吸血鬼来了。   七星楼所在的位置是老城区,现在荒废得和荒野没什么区别——区别还是有的,荒野至少还是一派自然风光,又开阔又敞亮。七星楼的周围,却满是残垣断壁,怪树嶙峋,处处透着恐怖气息。   现在,就有无数个身影,从远处的残垣断壁间爬了出来。   他们有的留着长长的头发,有的穿着黑色斗篷,有的在月光下露出白森森的獠牙,有的用长指甲轻轻松松将一棵老树劈成两半。   吸血鬼来了。   他们一步步地靠近了自己所在的水潭。   高承峪当然不是这么好对付的,他既然约了自己来七星楼,就一定要在七星楼拿下自己,幻影结界的方法没有成功,他也不可能就这么放弃,当然还会派更多手下过来——精神斗争不行,那就来真刀真枪的现实斗争。   李越白心一沉,立刻潜入水中,向水潭边缘游去。   吸血鬼的数目太多了,身上的枪也已经浸了水,这样打起来,自己没有胜算。   但是高承峪手中,有一整个孤儿院的人质,假如自己逃走的话,就是违背了约定,人质的遭遇可想而知。   既然已经答应了来七星楼,就没有临阵脱逃的可能。   “待在水里,别出来。”突然,叶青的声音再度响起。   是记忆里最熟悉的语气,冷冷淡淡的,好像什么事情都不会影响到他一样。   李越白觉得眼睛有些发酸。   他抬头望了望七星楼,望了望那个黑洞洞的窗户——果不其然,望到了叶青。   叶青坐在窗台上,一条腿支着,一条腿随意地垂下来,右手托着下巴,这个姿态,让他看起来像极了文艺作品里的小丑。   他苍白的皮肤在月光下映出异样的色泽,眼睛下方那一颗蓝色眼泪越发清晰了。   很好看,很孤独。   李越白一直都知道,小丑的深层意义,不是快乐,而是悲哀和孤独。   千百年来,那些闻名遐迩,为帝王和平民带来无数欢乐的小丑,无一例外,都有着悲哀的本质,他们或是悲观厌世,或是暴躁残忍,他们连自己都不爱,甚至有可能,非常厌恶自己。   尽管如此,他们也从来没法大大方方地将悲哀和孤独展露在人前——人前,他们必须快乐,必须滑稽,必须无所不用其极地娱乐他人,让所有人笑。   所以,这个世界上顶尖的小丑,最后都因为孤独而疯了。   那个附身了叶青的休眠体joker,也不可能例外。   李越白曾经无数次猜测过,joker和vila为什么会在同一个棺材里。   猜来猜去,最可信的理由只有一个——是joker强行将vila留在了自己身边,但是vila对joker只有厌恶和仇恨,几百年来,vila始终让自己处于昏迷状态,不肯醒过来看joker一眼。   joker原本就是这样疯狂偏执悲哀的存在,vila怎么可能会喜欢它?   因此,joker在醒来之际,做的第一件事情,不是附身叶青,而是强行用vila附身了李越白——joker的聪明和冷酷,让它能轻易辨别出,叶青和李越白之间的关系,紧密得有些不同寻常,因此,它用这种方式,再一次将vila和自己捆在了一起。   是巧合让叶青遇到了joker,尽管是巧合,李越白却常常想,joker的形象,其实很适合叶青——都是孤独而不快乐的,区别是,vila厌恶joker的孤独和不快乐,而李越白觉得,叶青的孤独和不快乐也是非常可爱的。   比如现在在月光下,叶青的样子让他一时间看得愣住了,根本移不开眼睛。   现在是生死关头,然而李越白脑子里莫名其妙先蹦出来三个字:真好看。   叶青没有让他看太久。   因为吸血鬼们的脚步越来越近了。   叶青露出了一个笑容,然后,笑容瞬间消失了。   他的身影从窗台上一跃而下,落进了张牙舞爪的吸血鬼群体里。   李越白只觉得心脏都停止跳动了,很想提醒他小心,又怕这样的提醒反而让他分心,只能静静地躲在水中,什么都不能做。   “亲爱的宿主,你说,他会赢吗?还是会死?”系统冷嘲热讽的声音又出现了。   “亲爱的系统,你怎么试图戏弄我都没关系。”李越白的声音比以前更冷:“但是这次,绝对不允许你再次伤害他。”   “咦,伤不伤害他,难道是由我来决定的?”系统开始装无辜不认账:“亲爱的宿主,现在叶青的敌人,不是那些吸血鬼吗?和我有什么关系?”   也许和你没关系,但谁知道,你会不会再次背信弃义,再来一次“香蕉皮机制”?   “亲爱的系统,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李越白一字一句清清楚楚:“要么乖乖听我的命令,要么去死。”   “我只听从主神的命令。”系统回答。   “那我直接向主神请求。”李越白深吸一口气:“请给我一次杀死这个系统的机会。”   “咦?杀死我?系统没有肉体和灵魂,怎么会死呢?”系统发出了张狂的笑声:“而且,主神绝对不会同意……咦?”   系统的声音,猛地打了个磕巴。   “主神同意了吧?”李越白听出了异样。   “是……是的!”系统又开始结巴了,从语气上来听,它已经陷入了恐慌。   “主神当然会同意我的请求,因为你这一次,玩得太过火了。”李越白笑了:“而且,你说过,主神的目的,是想看到有趣的故事发生,宿主假如能杀死系统,那当然是最有趣的。” 第58章 吸血鬼猎人(四十三)   从系统的语气里,李越白听得出——主神同意了。   其实早在很久以前,系统已经暴露了一个事实,那就是——这个世界里的系统有很多,多它一个不多,少它一个不少。   当时李越白问过它一个问题:在第一穿《上京乐师》里,那个陪伴我的系统,和你是同一个吗?   它狡猾地回避了问题,然后回答:无可奉告,世界那么多,宿主那么多……   世界那么多,宿主那么多,那系统当然也是……那么多!   同时,系统还透露过——系统未必会和宿主站在一边,未必会和宿主共同进退。   “系统,你自始至终,一直站在我的对立面……”李越白道:“一开始我并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后来我听到【有趣】这个词的时候,才明白了。”   “……”   “主神想看到有趣的剧情进展,你身为系统,为了讨好主神,为了制造出有趣的波折,才会用尽手段戏弄你的宿主。”李越白笑了笑:“该说你敬业呢,还是不敬业呢?”   “这……这难道错了吗?无上的主神难道看不到我的忠心吗?”系统结结巴巴的声音里充满了委屈。   “既然你不把你的宿主当人看,那就别怪主神不把你这个下属当下属看。”李越白叹了口气:“你说了,主神的目的,只是娱乐,只是想看到有趣的剧情,所以,宿主和系统的决斗,当然是最有趣的了,这样有趣的东西,主神为什么要错过?既然主神拥有无数下属,无数系统,那你一个系统的死活,主神为什么要在意?”   “可是……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抱歉,我必须解决掉你。”李越白道:“你已经杀死过叶青一次了,如果留着你,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以仰卧的姿态浸在漆黑幽深的水潭中,小心地呼吸着。李越白不敢去看叶青那边的情况,只敢把目光投向天空,那个主神到底在哪里?宇宙的尽头?   直到一个新的声音在他脑海中炸响。   “你好,我是审判者。”新声音毫无感情:“李越白,你向主神提出了请求,请求被批准了,你获得了一次关闭系统的机会,在系统被关闭的时候,我将代替它行使一切职权。”   “谢谢。”   “希望宿主明白,在无数个世界里,还从来没有哪个宿主敢提出这么胆大妄为的请求,主神也是第一次同意这样的请求。”审判者说:“所以,主神当然不可能就这样让你轻轻松松地关闭系统——没这么容易。”   “我明白。”李越白点点头。   他知道主神会同意,也知道接下来的事情没有那么好办。   “主神想看到一场决斗。”审判者说:“以你们各自的生命为赌注。”   决斗?   李越白差点笑出来。   一直以来,这个好勇斗狠的词都和自己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再说,就算真的要决斗,对方也该是个人类,或者至少是吸血鬼。   没想到,要和自己这个恶心的系统来一场决斗,这种方式,未免太过于抬举系统了。   然而,并不想拒绝。   到目前为止,系统从来都是隐藏的——它没有形体,没有外貌,没有生命,只会躲在自己的大脑后面,躲在自己的内心深处,用恶劣的言辞来调控事件的走向,实在是令人很憋气。   如果能痛痛快快地把它揍一顿,真刀真枪,见血为止。那当然是最好的。   所以,要怎么打?   “宿主,解决方式当然很简单,那就是让系统实体化。”审判者说:“如果您同意,系统将以某种生物的形态出现,假如您能杀死那个生物,您就赢了,就有权关闭系统。”   “系统实体化……”李越白本能地开始不放心:“这种方式太不可控了,假如系统变成了一个孩子的模样,我将无法对它下手。”   “审判者也考虑到了这种情况会造成不公,因此,将会限制系统,不会让它以人类的形态出现。”审判者说道。   “多谢。”李越白松了一口气。   “请宿主和系统放心,这场决斗将是公平的,系统的形态,不会过于强大,实力差距不会过于悬殊。”审判者说:“也希望宿主不要再提出任何要求,主神肯答应你的请求,已经是额外开恩了,接下来的一切,都请服从主神的安排。”   李越白沉默着点了点头。   “好的,正在为您准备场地。”审判者说。   场地在哪里?   李越白望了望漆黑的天空和漆黑的水潭,怎么都猜不出来这里能有什么场地。   “在审判者的见证下,宿主将在此与他的系统开战。”审判者用毫无波澜的声音宣布:“场地就在这里。”   就在这里?   李越白艰难地在水中翻滚了一下,水中的阻力太大了,力量完全无法施展。   而且,在水面以上还好,到了水面以下,他连声音都会无法听清。   如果决斗场地就在这里,那自己占据了绝对的劣势。   不知道系统会以什么形态出现?   正在猜测的时候,李越白听到了水中异常搅动的声音   李越白猛地绷紧身体,在水中转了个身,目光投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有什么东西破开水面,对着他直刺过来。   那是一只触手。   手臂粗细的触手,在月光下呈现出可怖的粉红色,上面有吸盘。   它的速度实在太快了,李越白根本来不及躲避,就感觉到那条冰冷黏腻的触手缠上了自己的脖子,然后,收紧。   “亲爱的宿主。”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以这样的形态接触到您,实在是抱歉了……”   声音和以前毫无区别,语气仍然完全没有抱歉的意思。   它的形态越来越清晰地展现出来——是一只水生软体生物,体型不超过人类的大小,外表有点像章鱼,拥有八只触手。   令人不快的外表,非常符合它令人不快的行为方式。   李越白无声地冷笑了一下,伸手到腰间,摸出了小刀。   他身上带的武器不多,枪已经不能用了,在水里只能使用小刀。   水的阻力很大,挥刀时要用上平时两倍的力气,但刀刃还是很锋利,一挥之下,那一支触手便被生生斩断。   断面涌出了蓝色的鲜血,系统难以置信地收回了触手。   李越白警觉地将小刀挡在身前,摆出了防御姿势,同时开始认真考虑起了审判者说的“公平”是指的什么。   很明显,在现在的环境下,系统才是更容易赢的那一个,从它得意洋洋的态度中就看得出来。   这一场决斗,真的是公平的吗?还是主神单纯想看触手游戏?   更可恶的是,触手会再生。   李越白眼睁睁地看到,系统刚刚被自己砍断的触手,很快再度生长了出来,然后,更加迅疾地攻向了自己。   几道银光闪过,又有两支触手被李越白砍断了,然而,没有用。   “审判者,怎样才能杀死它?”李越白强压下怒火:“它根本不可能被杀死。”   “宿主,请联想一下吸血鬼。”审判者回答。   吸血鬼……对,这个世界的主题就是吸血鬼。   李越白回忆起了初次和吸血鬼战斗时的场景,吸血鬼同样拥有极强的自愈能力,无论是伤口,还是肢体缺失,都能很快愈合,看起来也是不可战胜……但是吸血鬼有弱点,那就是心脏和大脑,只要用纯银攻击那里,吸血鬼就会死亡。   而现在的系统……   李越白集中精力,一边躲藏,挥刀,一边观察起了这只狰狞的触手生物——它的颜色偏粉色,身体是半透明的,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大脑和心脏——它有一个大脑和四个心脏。   而小刀,只有一把。   而且,大脑和心脏都藏在深处,小刀的长度,很难够到。   “亲爱的宿主,我不得不承认,我并不喜欢这样。”系统虚伪地叹息道:“幸好,这只是暂时的实体化,在结束这场战斗之后,我将再次恢复系统的身份……放弃吧,您是不可能杀死我的。”   这些声音,并不是从触手生物的身上发出的,而是仍然和以前一样,直接传进李越白脑中。   系统一边说着这样的话,一边再度用几只触手缠上了李越白的腰际,收紧。   它的力量不弱,再这样收紧下去,肋骨可能会断。   不应该是这样。李越白暗暗皱了皱眉,手上用力,小刀在触手上刺出一道深深的伤口,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它愈合了。   “审判者,这场战斗,初始条件真的是公平的吗?”李越白再次问了一遍。   “宿主,请不要做无谓的抱怨。”审判者回答。   “我没有在抱怨,只是在询问。”李越白坚持。   “是,是公平的。”审判者强调。   这就对了。   如此悬殊的身体机能差距,如果审判者还坚持说这场战斗是公平的,那只能说明,自己这边,还有杀手锏没有使出来。   是什么样的杀手锏呢?   “审判者,你的意思是不是……我可以请同伴帮忙?”李越白终于想到了这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可以。”审判者回答。   系统发出了冷笑声。   李越白很清楚系统在冷笑什么。   叶青现在正在一个人抵挡无数名吸血鬼,怎么可能抽得出身来这边帮助自己?   但是即使抽不出身,有些事情也可以做到。   仔细想想,关于叶青,自己有两件事情,还没有想明白。   第一件事,叶青刚刚变成吸血鬼的时候,不知道用了什么奇特的法术,弄晕了自己——叶青没有用任何暴力手段,只是轻轻打了一个响指,紧接着,自己呼吸道里就充满了乙醚的气息,然后就陷入了昏迷。   第二件事,自己在郊区广场被吸血鬼包围追杀的时候,向叶青发出了求救信息,叶青先是询问了自己的坐标,紧接着,就制造了一场莫名其妙的爆炸,成功帮自己解除困境。   莫名其妙的昏迷,莫名其妙的爆炸,直到现在,李越白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两件事情。   难道,是joker特有的法术?   来不及犹豫了。   李越白猛地砍断一根缠绕在自己腰间的触手,转身向水面上游去。   触手在身后穷追不舍,李越白刚刚浮出水面,脚踝就重新被缠住了。   触手生物,或者说系统,它在李越白的正下方,紧紧地拖住了他,试图将他拖入水底。   李越白竭力让自己的脸露出水面,一边拼尽全力往远处的废墟大喊一声:“小叶!”   远处一片黑暗,黑暗中有无数吸血鬼的身影,以及叶青的身影。   吸血鬼对vila的声音很敏感,叶青一定是听到了。   但是,虽然听到了,却还不是很清楚自己的位置。   李越白将手伸到怀里,掏出了那一把早已进水废弃的手枪,竭力向自己头顶正上方扔去。   手枪镀了一层纯银,光亮如新,在月光下反映出刺目的白光。   只要叶青往这个方向看了,就一定能看到。   “看到闪光了吗?水面下五米深度,炸!”李越白竭力喊出了这一句。   他没有等太久。   最多三秒钟过后,水面下传来了沉闷的爆炸声。   脚踝上,原本缠得紧紧的触手,瞬间失去了力量,变成了一滩死肉。   李越白深吸一口气,把脸埋入水中,看到了触手生物破碎的尸体——它的大脑和心脏的位置,也就是水下五米深度的位置,炸开了一个巨大的伤口,而且,无法自愈。   “恭喜您,宿主,成功杀死了系统的现实化身,现在,您获得了关闭系统的机会。”审判者的声音不大,宣布了胜利。 第59章 吸血鬼猎人(四十四)   脑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色屏幕,屏幕上一闪一闪地亮着一个对话框:宿主,确定要关闭hal-90000号系统(即您现在使用的系统)吗?   李越白没有犹豫,点下了确定。   世界安静了,屏幕上的操作系统全部消失了,黑了三秒钟之后,像电脑重启一样,缓缓重新打开了一个新的系统,界面很陌生。   “宿主好,从现在开始,由我来担任你的系统,直到这一穿结束为止。”审判者说。   “谢谢,希望你不要觉得被冒犯。”李越白说:“我并不是常常对系统这么残酷。”   “请宿主不必担心,我不是人类,不会有物伤其类的感情。”审判者回答。   “好。”李越白点点头,睁开了眼睛。   触手生物的尸体消失在了水潭深处,不是沉下去了,而是完全消失了,像是从未在这个世界存在过,本来就是暂时实体化出来的生物,完成任务后,就没有继续存在的必要了。   水潭重新恢复了平静。   “审判者,接下来还会再出现一次【香蕉皮机制】吗?”李越白问。   “不会,这个世界的任务接近尾声,系统不会再给予宿主任何阻碍,更不会直接杀死宿主及其同盟。”审判者回答。   李越白这才稍稍放下了心。   毕竟,上一次香蕉皮机制,给他留下的心理阴影实在是太浓重了,浓重到他总是担心叶青会再一次被系统杀死,这才不得不孤注一掷,向主神提出了关闭系统的请求,最终成功了。   然而,现在的叶青,就一定安全吗?   李越白屏住呼吸,费力地望向不远处的战场。   能听到武器相互撞击的声音,爆炸的声音,甚至能看到某些诡异的法术发出的亮光。   “叶青那边战况怎么样?”   “不乐观,敌方人数过多。”审判者回答。   “……我能上去帮忙吗?”   “最好不要。”审判者回答得一点都不打磕。   “……”李越白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很糟糕,一点用都没有,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躲在水里装死。   可是,现在的情况还是不对。   高承峪的目标是自己,为什么没有派人过来捕捉自己,而是集中火力对付叶青?   而且,自己刚刚明明就朝着叶青那边喊了一嗓子,其他吸血鬼不可能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   即使如此,他们还是没有冲向自己这边,而是专心对付叶青。   为什么?   正当李越白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视野里有一片什么东西飘落了下来,月光照在上面——那是一片缺了一角的羊皮纸,看方向,应该是从七星楼里飘出来的。   这张羊皮纸,李越白再熟悉不过了,就连上面缺的那一角都很熟悉,正是自己亲手裁切下来给叶青传递信息用掉了。   他略微一伸手,就把空中的羊皮纸够了下来,在月光下展开,上面显示着四个字:找到你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李越白不耐烦地直接用手指在上面写着。   “我的目的,和在七星楼里一样,从来没有变过——诛心。”   “你的结界已经被我破了。”   “是的,但是现在,我有了更好的办法。”   “……”   “在结界里,只要你亲手杀死叶青的幻影,你的心就会被痛苦所摧毁。现在,事情变得更容易了——真正的叶青就在这里,假如我的手下,当着你的面杀死他,你猜,会有什么后果?”   会有什么后果……   李越白只是想象了一下这个场景,就已经忍受不住了。   如果叶青真的死在这里……   如果叶青真的死在自己面前……   这种感觉,他已经亲身体会过一次了,而且记得清清楚楚,甚至在梦中也常常梦到,梦到叶青鲜血淋漓地死在博物馆里的场景,那种痛苦和绝望,永远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而且,自己已经用极端手段“复活”过叶青一次了,并为此承受了更多接踵而来的打击,好不容易,好不容易现在一切都好了,小女孩没有死,叶青没有杀死过任何人,自己也找到了可以代替人类鲜血的饮料,看起来一切都充满了希望……只要打败高承峪,将来的一切都没有问题。   如果叶青再死一次,那自己真的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再救他一次了。   李越白不知道原主和叶青之间的感情是怎么样的,只知道叶青是这个世界里唯一能理解自己的人,唯一能和自己并肩作战的人,也是自己最重视的人。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按理说早应该对生离死别看淡了,但是假如叶青再死一次,这样的痛苦,自己是无法承受的。   会崩溃,会沉沦,会陷入痛苦不能自拔。   会失去一切反抗能力,任人宰割。   这样的机会,高承峪绝对不会放过,他会趁机囚禁自己,夺取一切。   所以叶青绝对不能死。   “系统,叶青现在怎么样了?”李越白竭力想在黑暗中看清战况,却还是无法分辨。   “有生命危险。”审判者回答。   叶青望着面前数目众多的吸血鬼,皱了皱眉。   战斗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吸血鬼的数目看不到明显的减少,而且,他们越来越烦人了,竟然都开启了语言攻势。   “喔,这不是joker吗?”一个吸血鬼在黑袍下面露出了鬼鬼祟祟的笑容:“joker,你为什么要和我们作对?为什么要帮着那个vila?难道你不知道同类是什么意思吗?”   “是啊,vila对我们来说,只是可以食用的美味而已。”另一个吸血鬼随声附和:“joker,你为什么不把他让出来,让我们共同分享他?”   “过来这边,joker,明明我们才是同类,为什么要自相残杀?”更多的声音响了起来。   尽管吸血鬼们的话语十分亲近,叶青却还是清清楚楚看透了他们的目的——假如自己真的相信了他们的话,放弃了自卫,他们会立刻将自己撕碎,用银器刺穿自己的大脑和心脏。   一开始,叶青也以为,吸血鬼们的目标是李越白。   但是随着战斗的深入,他才渐渐看明白了——至少在目前这个阶段,吸血鬼们最想做的,是杀死自己。   在他看明白的那一刻,李越白也通过系统发了信息过来:小叶,他们想杀你,好好保护自己。   所谓同类……   同类之间的自相残杀,才是这个世界的常态。   叶青的长枪上装了刺刀的刀尖,镀银的,可以戳刺,也可以横扫,热兵器退化成了冷兵器——子弹早已打光了,只能把火枪当成刀剑来使用,他本来就不太擅长这样的近身格斗,渐渐有些力不从心。   “小叶,听着,你不能死。”——李越白的文字信息又发了过来。   尽管正在战斗中,这样的文字信息也没有丝毫妨碍。   “为什么?”叶青略微有点疑惑。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死不死,对这个世界会有什么影响。   难道,还是因为那个同盟关系的存在?   “系统,假如我死了,你应该给李越白一次解除同盟关系的机会。”叶青暗暗地询问起了系统。   “您好,宿主的盟友,我是新系统,审判者。”审判者回答:“是的,之前,您和李越白定下了同盟关系,关系里写明了一条契约——假如同盟里一方死亡,另一方也会随之死亡,但是,随着旧系统被关闭,这一条契约,将失去效力,也就是说,一方死亡,另一方将不会随之死亡。”   “放心。”叶青再次对李越白发送了语音信息:“契约失效了,假如我死了,你不会跟着死,所以,不会有事的。”   我不是指这个——李越白气结。   在旧系统被关闭的那一刻,李越白就已经知道了这个一死俱死的契约会被取消,他并不担心这个。   我指的是,假如你死了,我从感情上,会完全无法接受——李越白发送。   “感情?”   是,假如你死了,我会绝望。——李越白写得清清楚楚。   “嗯。”叶青无奈地笑了笑:“可是你救不了我。”   救得了——李越白这句话发得很有底气。   “好。”叶青也没有多想,专注地投入到面前的战斗中。   觉得承受不住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我,我来想办法——李越白发出了最后一条信息。   “我不知道你们还在垂死挣扎什么。”羊皮纸上显出了新的字迹:“叶青撑不了多久的,你很快就能亲眼目睹他的死亡,或者,我应该让你看得更清楚一点?”   李越白没有回答,只是暗暗冷笑了一声。   “如果你现在向我认输的话,我也许可以考虑放过叶青。”   所谓的认输,就是心甘情愿摧毁自己的内心,成为高承峪的vila实验品,让他利用自己,研究出控制吸血鬼的办法,以巩固自己的势力。   “不。”李越白一个字写得龙飞凤舞。   “真是伪善,口口声声说不希望他死,又不愿意为他而牺牲自己,伪善得可笑。”   李越白没有回答他的挑衅,打定主意岿然不动。   为了救叶青,他愿意尝试一万种方法,但这其中不包括一条——屈从于对手,那完全就是不战而败了,这个世界绝对不接受这样的解决方式,叶青也不会接受。   李越白不打算继续浸泡在深潭水中,他一点一点游向岸边,摸到了岸边湿漉漉的青草和青苔。   不知道多久以后,叶青的声音在心底响起:   “李越白。”   叶青只是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只是听着这三个字,李越白就再也无法忍耐下去了。   假如叶青那边还有一丝一毫取胜的机会,他都不会求助于自己。   也就是说,叶青那边已经到了危险关头了。   李越白再度抽出了怀中仅剩的那一把小刀,从幽深的潭水中爬了出来,踏上地面,走向了战场。 第60章 吸血鬼猎人(四十五)   “系统提示,宿主,鉴于您的vila体质,最好不要加入战斗。”审判者说:“您只会扰乱战局,对盟友造成负面影响。”   审判者说得一点都没有错。   现在的自己,如果加入战局,等于是在狼窝里扔了一块肉,在油锅里泼了一把水,造成的混乱可以想象。   “谢谢你,系统,你说的我都很清楚。”李越白点了点头,没有停下脚步:“vila走进吸血鬼中间,只会引发混乱,然后被蜂拥而上的吸血鬼撕成碎片。”   “是的。”审判者再次强调:“而且您没有携带任何武器,身体状况也不乐观。”   李越白现在浑身上下都湿淋淋的,衣服被深潭中的水完全浸湿,紧紧地裹在身上,阻碍着肢体动作。在七星楼中经历的幻象让他身心俱疲,再加上刚刚和触手生物的那一场战斗……身体已经到了崩溃边缘,每一块肌肉都在隐隐作痛,关节也像生了锈一样,每走一步路都万分艰难。   武器只剩下了手中那一把小刀。   就算这样,李越白还是攥着小刀,跌跌撞撞地向叶青的方向走去。   “李越白,不要过来。”叶青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听起来很疲惫,很沙哑,声音很低,但是李越白却仿佛觉得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了。   他从来没有听过叶青用这么绝望的语气说话。   “小叶,你要死了吗?”——李越白下意识地用语音问了过去,系统尽职尽责地把这句话转变成了文字模式。   “嗯。”   这么淡淡的一个嗯,让李越白浑身发冷,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他望了望叶青那边,但由于距离不够近,废墟和树木太多,无法看到情况。   “系统,你能看到叶青那边是什么情况吗?”   “可以看到一点,现在将画面传送给您,请注意接收。”审判者很快把一个类似于视频的画面发送到了李越白眼前。   李越白看到了一个圆圈。   确切地说,是由吸血鬼组成的圆圈,大概二十多名吸血鬼,披着黑袍,形态各异,他们围成了一个直径不到十米的环状阵型,手持各种怪异的武器,用嗜血的残忍目光对准了圆圈中央的那个人。   是叶青,他没有丝毫慌乱,就那么冷冷地站在那里,他手里还握着一把长枪,枪上沾满了粘稠的深色血液,枪里应该没有子弹了,但枪尖上还装着一把闪着银光的刺刀——刺刀指向哪个方向,那个方向的吸血鬼就会显出畏惧的神色,避而唯恐不及。   可是,单从人数和武器上来说,吸血鬼们还是占据优势的一方——他们手中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带有纯银箭头的十字弓、锋利的长剑、枪……所有的这些武器,全都齐齐地指向中央,对准了叶青的心口。   这样的对峙,竟然达到了一种奇异的平衡。   吸血鬼们尽管人多势众,却都在畏惧叶青枪尖上的最后一把刺刀,他们很清楚,谁敢先对叶青发起攻击,谁就有可能成为唯一一个,也是最后一个被叶青刺死的吸血鬼。   因此,他们反而踟蹰不前,谁都不愿意成为第一个出手的人,谁都不愿意成为牺牲品。   然而,这样的平衡,不可能维持太久。   高承峪现在的首要目的,就是杀死叶青,当他看到手下都在踟蹰不前的时候,当然不会坐视不管,而是会立刻发布命令,许诺下更加诱人的报酬,刺激着他们尽快出手。   月光照下来,照在所有的武器上,散发着亮闪闪的死亡光芒。   然后李越白看到叶青在月光下皱了皱眉,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   “李越白,你为什么还不走?不要继续靠近了。”他旁若无人地说。   vila的气息,每个吸血鬼都很敏感,叶青可以感觉得到,李越白越走越近了,其他吸血鬼也感觉到了一点点,但由于有任务在身,一时还没有被引诱。   “我再不过来你就要死了!”李越白有些生气,都到这种地步了,这孩子居然还在死撑着。   “你过来也是一样。”叶青笑了笑:“别闹了,赶紧离开这里。”   “不一样。”李越白心底燃起了一股无名火:“我说过我会救你的,而且这一局,我们一定会赢。”   叶青没有回答,显然,他还是觉得自己会死,毕竟面前有几十把武器随时等着刺入他的心脏,逃生希望十分渺茫,几乎为零。   李越白觉得心底的火气更大了。   认识叶青这么多天,好不容易让他对这个世界稍微有点兴趣了,好不容易和他建立了同盟战友关系,好不容易让他觉得赢下这一场战斗会很有趣,结果现在,他居然放弃了活下去的希望?还像电影里的男主角一样,让别人赶紧逃走?   岂有此理。   李越白停下了往前走的脚步,估算了一下自己和叶青的距离。   “小叶,我接下来这句话,你一定要照做。”李越白深吸一口气,直接对叶青说道:“那就是——屏住呼吸。”   “屏住呼吸?”审判者愣住了:“宿主,您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李越白攥紧了右手的小刀,狠狠一刀刺向了自己。   鲜血立刻喷涌而出,新鲜的,温热的,甜腻的。   空气中,原本充满了淡淡的水藻和尘土的气味,但是现在,全部被浓烈的鲜血气味盖了过去,鲜血气味四处飘散,无孔不入。   这种气味,对于吸血鬼来说,是致命的诱惑。   原本牢不可破的圆圈,立刻破了。   那些原本手持武器对准叶青的吸血鬼,一时间都猛地一个恍神,几乎站立不稳,有些甚至失手将武器掉到了地上。   很快,他们不受控制地抛弃了杀死叶青的任务,不再与叶青对峙,而是掉转方向,冲向了散发出vila鲜血气味的地方。   局势瞬间大乱。   巨大的疼痛袭来,李越白只觉得眼前绽开了大片大片的血色花朵,疼痛过于剧烈,无法承受,他不知道费了多大力气才勉强撑住,没有晕过去。   他一直是个很小心的人,永远都会注意保护自己,从来不做好勇斗狠的事情,即使在穿越之后,也没有受过太重的伤。   从来没有想过,也从来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做出这种事——亲自下手刺伤自己。   这一次,真的是别无选择。   任凭鲜血汨汨流出,李越白没有包扎,只是一步步向后退去。   “小叶……快走!”他在疼痛中,模模糊糊向叶青发了这么一条。   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让叶青过来救自己,尽管叶青的忍耐力很强,但也不代表他面对赤裸裸的vila鲜血都能忍得住。所以,最明智的办法,还是让他走得远远的。   “宿主,您现在处于极度的危险中。”审判者提示:“您真的要独自面对吗?”   “是的。”李越白大口大口喘着气,疼到几乎看不清楚眼前的一切:“让叶青躲开,接下来的事情,我能应对。”   “应对?”审判者说:“您要对付的是二十多名拥有一定法力与战斗力的吸血鬼,而且您受了伤。”   “放心。”李越白从喉咙里挤出这两个字,就再也说不出话了。   因为,吸血鬼冰冷的气息已经近在咫尺。   一只长着锋利指甲的手伸了过来,恶狠狠地攫住了李越白的脖子。   几名身穿黑袍的吸血鬼,已经循着vila鲜血的气息,找到了李越白,而且,没有浪费一分一秒的时间和他对峙,直接扑了上来。   如果用上帝视角往下看的话,这个场面简直就是人间地狱。   李越白没有反抗,而且,也没有力气说话了,他被吸血鬼们按倒在冰冷泥泞的地面上,无数尖锐的牙齿咬上了他的身体,无数锋利的指甲刺入他的皮肤,鲜血被源源不断地吸出身体,原本光洁的皮肤也一瞬间变得伤痕累累,血肉模糊。   李越白听到了自己的脖子被咬开的声音,血管里的血被一点一点吸出的声音,手臂的骨头被生生咬碎的声音。   一开始很痛,慢慢地就感觉不到了。   在李越白陷入半昏迷状态的时候,吸血鬼们开始了自相残杀。   吸血鬼的数目实在太多,而vila只有一个,根本不够分。   即使是相同阵营的同伴,在如此诱人的毒品面前,也无法维持和平。   最先扑到李越白身上的几个吸血鬼,已经被自己的同伴在背后发动了攻击,有一个甚至被一阵刀光削成了碎片,黏腻的黑色血液流下来,溅到地上,触目惊心。   “宿主,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就连审判者,也接收不了这么可怕的事实,声音里全是震惊:“再这样下去,您……您很快就要死了。”   所以,为什么还没有死?为什么还没有完全陷入昏迷?难道这样的折磨还不够吗?   李越白模模糊糊想着,感觉自己像是又回到了幽深的水潭中,被触手生物拖着不断下沉,下沉。   紧接着,他感觉到吸血鬼们似乎都停止了动作,不再啃咬抓挠自己的身体。   一个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   还好,那不是叶青的声音,是高承峪的声音。   “顾西沙,你就这么想死吗?”高承峪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文尔雅:“为了不让我得到一具鲜活的vila身体作为实验品,竟然不惜损毁自己的身体,放弃自己的生命,这是自杀,只有懦弱的人才会选择自杀。”   “……”李越白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才勉强睁开眼睛,眼前一片鲜红。   “而我偏偏,连自杀的权利都不会给你。”高承峪笑了笑。 第61章 吸血鬼猎人(四十六)   眼前一片血红。   李越白模模糊糊地望过去,勉强瞥到了高承峪的身影——他站在距离自己只有几米远的地方,逆着月光,脸上是玩味的神情,就这么站着,没有走过来。   为什么……为什么他没有被vila所吸引?李越白快连思考的力气都失去了。   “你是在奇怪这个吗?”高承峪曲起手指关节,敲了敲自己面前的空气,那里发出清脆的敲击玻璃的声响:“屏障而已。”   如果有人以上帝视角仔仔细细地望过去,就会看到一个奇异的景象:高承峪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透明的屏障里,屏障的质地像玻璃,又像最纯净的水晶,把一切血腥气味都隔绝在外,当然,他仍然能看到李越白,仍然能听到李越白的声音,但对于他这种级别的吸血鬼来说,只要血腥气味被隔绝了,诱惑就降低了一大半,可以靠着意志力抵抗住诱惑,压抑住冲动。   “如果我再晚到一会,你可能就要被我的手下撕成碎片了。”高承峪道:“我冒着风险回到国内,只是为了得到vila,怎么可能就这样由着你你轻易损毁掉。”   在他们周围,原本那些撕咬争抢李越白的吸血鬼,都被高承峪用另一道透明屏障隔了出去,被推到了较远的距离,但他们仍然没有从疯狂中清醒过来,他们一边在畏惧着首领,不敢继续上前,一边又忍受不了诱惑,只能恶狠狠地站在屏障后面,反复舔舐着指甲上残余的鲜血。   和人类一样,vila身上的血液,也是可以再生的,只要维持着生命,血液永远会被细水长流地制造出来——高承峪打的正是这个主意,他想把vila驯服,像家畜一样养在自己手上,用vila的血当做奖励,借以控制自己手下的吸血鬼。   现代社会中,普通人类只要接触了毒品,就会无法抵抗这巨大的诱惑,一步步坠入深渊,完全被毒品和毒贩所控制。而对于吸血鬼来说,vila就是这样的毒品。   “一开始,我想要的是一个完全顺从的vila,所以,才为你布下了那么多幻象,目的在于损毁你的心智。”高承峪摇了摇头:“可惜,完全没有达到目的。”   七星楼中的重重幻境,竟然被面前的vila完全破解了,这出乎了高承峪的意料,因为,根据他对顾西沙的了解,顾西沙本应该是那种心性坚硬,过刚易折的性格,再加上童年阴影的影响……这样的人,本应该最容易被幻象所打败才对,不想……   连vila的心智都损毁不了,那接下来的千百种洗脑手段调教手段,都无法使出了,想得到一个乖巧的,认主的vila,是不可能了。   所以,现在的高承峪,只能退而求其次,换一套更简单直接的方案。   “从现在开始,你的一切,都不属于自己了。”高承峪抬起右手,轻轻挥了一下。   空气中,有什么透明的东西在渐渐凝固成型——那是新的屏障,围绕着李越白身体的地方,渐渐凝固出一个盒子形状的东西——那是一具棺材,形状和通常的黑色棺材没有区别,只是通体透明,棺材将李越白鲜血淋漓的身体收入其中,静静地关上了透明的棺盖。   “宿主,现在的情况,是危险的最高等级,请您迅速下达指示。”就连审判者,也有些焦虑了:“距离任务完全失败,只有一步之遥了。”   审判者对目前的情况有清晰的合理的判断,知道一旦宿主被囚禁,就很难再找到逃脱和反杀的机会。   李越白很想回答系统,但根本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透明棺材里被加了治愈的法术,他遍布全身的伤口已经停止了流血,甚至开始慢慢愈合起来,但是,愈合后的身体,反而比受伤时更加绵软无力。他在模模糊糊的意识中也很明白,高承峪不会那么好心,不会完全治愈自己,只是想吊着自己的命,让自己永远处在这种不死不活的痛苦状态。   李越白下意识地动了动右手,想试试自己还有多少力气,但是这个尝试,很快被打断了。   透明棺材盖被打开,空气中传来了一声尖锐的呼啸,一支锋利的荆棘长刺飞进了棺材,它的长度和粗细都和一支笔没有什么区别,却锐利无比,它穿透了李越白试图挪动的右手手腕,狠狠地钉进了棺材底部。   李越白猛地瞪大了双眼。   痛感很强,没有流血,一丝一毫的血都没有流出来浪费掉。   “不要动。”高承峪的声音压得低低的:“都到了这个地步了,我还是相信你会耍一些手段,所以,为了保险起见,最好让你一动都不要动……”   他细细地打量着李越白,然后,又念了一个咒语。   更多的荆棘长刺凭空出现,在空中飞了一圈,随即,如漫天飞镖一般,刺透了李越白的左手手腕和双脚脚踝,让他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再移动。   李越白死死咬住嘴唇,抑制住痛呼声,虽然不能动,但他的身体还在微微颤抖着,冷汗沿着锁骨流下,和之前流出的鲜血混在一起。   为什么,为什么都伤到这个地步了,还是无法昏迷过去?   “宿主,这次任务恐怕已经提前失败了。”审判者把整个屏幕都变成了红色:“很抱歉,作为您的系统,我也回天无力。”   “系统……”李越白终于找回了一点点询问系统的力气:“为什么我还是清醒的……?”   “您的精神力量非常强大,再加上您受的伤刚刚被法术治愈了,所以不会陷入昏迷。”审判者的声音有些迷惑不解,不明白为什么宿主要在生死关头问这个问题。   “叶青……呢?”   “宿主,作为您的系统,我遵守了您的命令,催眠了叶青,他现在位于距离您不远处的安全地带,并没有被敌方发现。”   催眠……原来系统还有这样的能力……?   “系统,催眠我。”李越白咬了咬牙,下了命令。   “宿主,这个要求我无法做到。”系统迅速回答,语气里带有困惑不解、焦虑万分和愧疚:“系统是绑定在宿主的精神领域里的,催眠您,就等于催眠自己,这样的事情,系统无法做到,无法自己催眠自己。”   不行,不行,如果还不能立刻昏迷过去的话……休眠体也许会飞走了……   就在李越白的贴身衣袋里,静静地躺着一个黑色的小棺材,那是他从杨局的保险箱里拿出来的,又成功躲过了王局的争夺,在这一路的逃亡中,一直都带在身边。   现在,该到了用它的时候了。   李越白仔细回忆过《血魅考》上面的记载,那上面倾向于认为——吸血鬼休眠体的力量非常强大,当它附身其他鬼怪生物时,会把其他鬼怪的特性给压制下去。   也就是说,自己现在身为vila,仍然能被吸血鬼休眠体附身,在被俯身之后,自己将转化为吸血鬼,不再是vila。   在他用自己鲜血的味道替叶青解围的那一刻,他已经同时解开了黑色棺材上的封禁银索,把打开的黑色棺材放回自己胸前的贴身衣袋里,等待着自己被众位吸血鬼撕咬到昏迷的那一刻,被它附身。   转变成吸血鬼之后,局势也会随之逆转。   可是,千算万算都没有预料到——本以为最容易的昏迷,却迟迟没有到来。   极端的疼痛,反而让自己越来越清醒。   怎么办。   难道,要像文艺作品里那样,咬舌自尽?   这个想法让李越白心底一阵战栗,这种方法会很难受,很难实施,但是事到如今,也只能试试了。   他悄悄将舌头伸到牙齿之间,暗暗发力,打算咬下去——   ——被阻止了。   就算是这么细微的动作,也无法避开高承峪的眼睛。   一支不知道从何处飞来的荆棘刺,穿透了李越白的脸颊,准确地卡在牙齿之间,生硬地挡住了他想咬下去的动作。   “唔……”李越白发出了一声含混的呜咽声。   这次的疼痛比手脚被穿透时还要剧烈,而且带来了无边的绝望。   “顾西沙,你到底在挣扎什么?是真的想自杀吗?”高承峪眼中闪着幽幽的光:“还是……你有别的企图?你的举动很可疑……”   他带着环绕自己的透明屏障,一步步向李越白走了过去,俯下身,居高临下地望向李越白:“或者,你身上还带了打算用来反戈一击的武器?”   他没有亲手搜检,只是拍了拍手,空气中就再次浮现出了几根荆棘长刺,它们犹如灵巧的手指一般,在空中转了几圈,盘旋下去,挑开了李越白的衣服,在腰间和衣袋里细细搜查起来。   也许,下一秒钟,黑色小棺材就要被发现了。   高承峪微微眯起了眼睛,仔细盯着李越白。   他很确信,马上就会搜出什么来。   他的全部注意力,此刻都放在了李越白身上,竟然没有留意到背后的破空声,直到听到了手下们的惊呼,才猛地回过神来。   随着一声巨响,环绕着高承峪的透明屏障,瞬时被击得粉碎。   击碎屏障的,是一把装了刺刀的步枪,枪里没有子弹,但那亮闪闪的金属枪管仍然具有强大的破坏力。   “你……”高承峪猛地转过身,看到了那个暗算自己的罪魁祸首,这一下确实很厉害,虽然没有伤到自己,却击碎了屏障。   面前的吸血鬼脸色苍白,神情冷淡,眼睛下方画着一颗蓝色眼泪,手中的步枪稳稳地对准了自己。   是joker。 第62章 吸血鬼猎人(四十七)(完)   叶青?   李越白听到了步枪击碎透明屏障的声音,果断而清脆,隐隐约约猜到了刚刚发生了什么。   他忍受着剧烈的疼痛,艰难地看向发出声音的方向。   月光下那个身影清晰而真实,是叶青没错,一向擅长远程攻击的他,眼下也不得不玩起了近战,步枪里一颗子弹都没有了,只能当做棍棒和刺刀来使用,按理说,应该是不顺手的,但叶青的动作毫不含糊,尽管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冷冽,使出的招式却越来越狠辣,越来越果决,甚至有些……疯狂?   高承峪在一开始错愕之后,躲避招架了几招,就开始调用起法术,建立起了防御,他是穿刺王,法术比叶青要高超得多,很快,便召唤出了无数荆棘长刺环绕着自己,挡下了叶青一次又一次的攻击。   “系统,你不是按照我的命令催眠了叶青吗?”李越白无法说话,只能从心里默默地询问系统:“为什么他还会醒来?”   “宿主,我也不知道。”审判者同样是百思不得其解,只能老老实实回答:“我确实催眠了他,按照常理,即使被人呼唤,他只能安安稳稳地待在安全的地方不会醒来……可是现在……宿主,恕我直言,尽管不知道他醒来的原因,但是根据现在的情况来判断,盟友这个时候出现,正好替您解围,是好事。”   “不……他很危险……”李越白勉强逼着自己观察了一下战况,心里一片冰凉。   目前为止,叶青并没有任何法术,纯粹只靠着原本的招数在拼。而高承峪作为吸血鬼中的穿刺王,高高凌驾于食物链的最顶层,所使用的法术令人眼花缭乱。更令人揪心的是,高承峪的状态十分从容,简直称得上是好整以暇,一招一式都有条不紊,而叶青……叶青很明显有些失控了……愤怒和冲动让他失去了章法。   “宿主,我猜测,您的盟友是因为听到了您的求救,才冲破阻碍醒来的。”审判者猜测道。   “我没有……”李越白心下一沉。   在刚刚被刺透身体的时候,自己会不会无意间向叶青发出了求救的信号?吸血鬼对vila的声音很敏感,自己忍受疼痛时不可能没有发出声音……   果然,还是自己拖累了这孩子。   而且,叶青醒来之后,追到这里,又目睹了自己遭受了这样残忍的折磨,极端的愤怒让他失控了,失控是很糟糕的事情,失控的人无法使出精准的攻击,只凭着一腔怒火是不会赢的,以前的叶青无时无刻不在保持冷静,最清楚这一点,但是现在……   李越白眼睁睁地看着叶青的防御出现了漏洞。   一支荆棘长刺见缝插针地选了一个刁钻的角度,直直地刺向了叶青的眼睛。   “唔!”李越白的一声惨呼被堵在了喉咙口。   那一瞬间,他终于明白了史书上说的“咯血而亡”是什么意思。   “宿主——”系统好像在呼唤他,可他已经听不到了。   刚刚,他一直试图让自己昏过去,但是即使忍受了那样铺天盖地的疼痛,也还是无法陷入昏迷,直到现在,亲眼目睹叶青遇到危险,才终于承受不住了。   该说是阴差阳错,还是因祸得福?   一直想要的昏迷,居然是以这么弱气的原因降临,像是文艺作品里的废柴主角一样。   仅仅过了一个瞬间,李越白就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   “宿主,请醒一醒。”不知道过了多久,系统的声音出现在他脑海中。   李越白狠狠地颤抖了一下,醒了过来。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望向叶青的方向——叶青的眼睛还是好好的,锐利的双眸直盯着高承峪,身姿依然挺拔,手中刺刀一挥,便斩落了一地的荆棘碎片。   他没事。   李越白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可是也没有放心太久。   “宿主,倒计时只剩三个小时了。”审判者轻声提醒道。   也就是说,必须在三个小时之内击毙高承峪,可是……能做到吗?高承峪是吸血鬼的王,拥有强大的法力和一众手下,现在看来,他接下了叶青那么多招攻击,连衣角都没有乱,状态完全称得上是好整以暇,完全没有任何败象。   叶青没有受伤,也许是受过伤,又因为吸血鬼体质而愈合了,但是经过了那么长时间的逃亡和战斗,疲惫的气息已经从骨子里透了出来。李越白看得出来,他状态很差,也许不能再坚持太久了。   而自己……自己被囚禁在这个透明棺材里,连动一下身体都做不到。   可是,刚刚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李越白努力整理着混沌的思绪,他刚从昏迷中醒来,很多事情还没有想清楚。   一瞬间,整个旷野都安静了下来。   李越白注意到,远处那些被透明屏障隔绝在外的吸血鬼,突然都陷入了死一样的静寂。   上一秒钟,他们还都在为了vila鲜血的味道而疯狂,都在拼命地拥挤着,抓挠着透明屏障,试图冲过来,冲过来撕碎吃掉自己,可是现在,他们都静静地站在那里,不再做出任何动作。   难道,该发生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李越白终于意识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   首先是遍布全身的疼痛消失了……发现这这一点之后,他试探性地动了动自己的右手,很轻松地抬了起来。   把手伸到面前,可以看出,肤色苍白,荆棘长刺仍然穿透了手心,但伤口上流出的血液不再是鲜红色,而是变成了暗红色。   略一使力,荆棘长刺被拔了出来,带出了几滴暗红色鲜血,手心里那个可怖的伤口,竟然立刻开始生长,愈合……很快,便完全愈合了,只留下了一个淡淡的痕迹。   终于,终于在刚刚的昏迷中被休眠体附身了!   李越白并不觉得恶心厌恶或者抗拒,只觉得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   ……   “怎么回事?”正在忙于应付叶青的高承峪皱了皱眉,也发现了不对。   vila鲜血的气息,消失了。手下们也不再躁动。   他当机立断地做出了判断。   自己现在被叶青纠缠无法脱身,vila那边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情,这种时候,必须让手下们过去看看了,毕竟,手下们像是突然丧失了吃掉vila的欲望,不会做出什么超出控制的事情。   心念一转,他便挥了挥手,撤销了那一堵透明屏障,并低声下令道:“抓住他。”   众位吸血鬼们原本被透明屏障阻拦,无法去vila身边,现在,屏障突然消失了,又接到了新的命令,他们立刻清醒过来,重新调整好状态,拿起各式武器,向透明棺材的方向一步一步包围过去。   他们的心中,也早已被疑惑占满了。   明明,那个vila就在面前,就在水晶棺材里,并没有逃到遥不可及的地方,为什么自己却无法闻到他的气息了?而且,自己现在就这样看着vila,也不再有那种疯狂的生理反应。   一时间,吸血鬼们都有些面面相觑。   但动作还是不能含糊,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要抓到那个vila就知道了。   他们组成一个环形的阵型,向着透明棺材包围过去。   ……   李越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陷入了包围,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慌张。   他拔下了那几根刺透自己身体的荆棘长刺,略微平复了一下呼吸,就从透明棺材里爬了起来,掀开同样透明的棺材盖,望了望周围,见已经无路可逃,索性坐在了棺材上。   月色,凉风,旷野,这么多的吸血鬼,真是奇景。   ……   吸血鬼们一步步走近,也纷纷看出了一点端倪,不由得面面相觑。   面前这个vila,看起来已经不像vila了,反而更像自己的同类——吸血鬼。   月色下,那个vila已经清清楚楚地显现出了吸血鬼的外貌特征——肤色在月光照耀下白到反光,原本就不太短的头发,现在又长长了一点,眼睛的颜色也泛着暗红,漂亮得不像人类。   最重要的是,他现在的声音,气味,外貌,都不再能引起在场所有吸血鬼的生理反应了。   ……   “你们来这里,不是为了帮助你们的王,得到vila吗?”李越白开口了,声音虽然疲惫,却很有底气:“不好意思,现在vila没有了。”   吸血鬼们心口一窒,不得不承认对方说的是事实。   但是,刚刚王的命令是“抓住他”,这个命令,还是要遵守的。   一瞬间,李越白在他们的眼中,看到了一丝犹豫。   吸血鬼本来就不是容易抱团的生物,他们更喜欢独来独往,疯狂而自由,之前高承峪能笼络这么多手下,已经非常不易,随着时间的流逝,手下们对他的忠诚也在逐渐降低。   如果不是因为手下的忠诚度已经降低到了快要分崩离析的地步,高承峪也不会冒险回国寻找vila。   “既然大家都是同类,有些话我不得不说。”李越白道:“吸血鬼从来都是各自为政,你们为什么要像人类一样,尊一个最高者为王?不觉得很耻辱吗?,这样违背天性,不会有好结果的。”   “说得好像阁下从一出生就是吸血鬼似的。”一名吸血鬼笑道:“我们本来就是人类啊……”   人类的本性,在变成吸血鬼之后,仍然不会改变,人类天生就会为了生存而屈服于强者的统治之下,天生就是要抱团攻击外人。   “那,你们会宁愿选择死亡,也要追随不恰当的王者吗?”李越白笑了笑:“以人类的本性来判断,答案一定是:不。”   “……”   “高承峪试图用vila的血来控制你们,假如他成功了,你们将来就会像陷入毒瘾的人类一样,不得不当他的走狗,为他效力到时间的尽头……面对这样的命运,还敢说自己是吸血鬼吗?”李越白摇了摇头,笑道:“可惜他现在不会成功了,你们如果继续追随他,最后的结果,只是给他陪葬而已。”   “不要听他胡说八道。”一名吸血鬼沉声斥责道:“做事。”   一瞬间,无数纯银武器对准了李越白。   这些武器,原本是用来对付叶青的,因此,都是纯银制成。   李越白猛地绷紧了神经,从透明棺材上跳下,准备应对。   随着几声呼啸,无数纯银箭头的箭矢,纯银的飞镖,细剑,从四面八方刺向了李越白。   铺天盖地,无处可逃。   李越白瞳孔一缩,猛地跃起,在无数利刃的缝隙间找到了千钧一发的空档,闪身躲藏。   幸而,由于听了他刚刚的话语,有几个吸血鬼的动作慢了一些,犹豫了一些,掷出武器的速度并不十分迅捷,因此,才有了那么一丝逃脱机会。   可是,攻击毕竟太密集了,还是有一枚纯银匕首刺中了李越白的肩膀,一阵血花飞溅。   众位吸血鬼都屏声静气,等待着。   吸血鬼最怕纯银,既然面前这个vila已经变成了吸血鬼,那纯银的武器必定会在他身体上烧灼出焦黑的伤口,迟迟无法愈合。   然而,这样的情况却没有发生。   李越白笑了笑,伸手就把纯银匕首拔了出来,捏在手中,掂量了一下。   他的伤口流出了鲜血,却没有被灼烧的痕迹,纯银匕首拿在手里,也毫无反应。   “这……怎么会……”吸血鬼们猛地惊在了当场。   即使是穿刺王,也是惧怕纯银的,不可能对纯银免疫,只要是吸血鬼,就要遵守吸血鬼最基本的准则,纯银是吸血鬼的克星,这一点毫无疑问。   “姑且解释给你们,在纯银匕首即将刺中我的那一刻,我把自己再次转变为了vila。”李越白刻意压低了声音,但他的声音,还是让吸血鬼们一瞬间陷入了疯狂。   vila,是vila!vila又回来了!   醉人的气息从伤口处流出的鲜血中弥漫出来,一圈吸血鬼顿时恨不得直接冲上前去,将面前的人拆吃入腹。   李越白在刚刚醒来没多久后,就询问了系统,关于自己到底变成了什么。   ……   “系统,我变成吸血鬼了吗?”当时的李越白问道。   “是的。”审判者回答:“就在刚刚您昏迷的那段短暂时间中,休眠体侵入了您的身体。”   “那我还具有vila的特征吗?”李越白不放心地多问了一句。   “现在完全没有。”审判者回答:“但是,您现在拥有了可以自主转换的体质。”   “自主转换?”李越白一惊,感觉上天终于开始眷顾自己了。   “是的,由于您体内既有vila,又有吸血鬼。”审判者道:“为了避免两者的冲突,您的身体选择了切换模式,您可以自主选择体质,并随时切换。”   ……   觉察到了众位吸血鬼的蠢蠢欲动,李越白立刻打了个响指,扔掉纯银匕首,再次将自己切回了吸血鬼模式。   刚刚的伤口,立刻开始缓慢愈合了,毕竟,纯银匕首已经不再接触伤口了,对吸血鬼的身体来说,这只是一个普通伤口而已。   “看到了吗?你们不可能打败这样的我。”李越白静静地听着吸血鬼们倒抽冷气的声音:“愿意赴死的,尽管上,想保命的,最好现在就逃走。”   话音刚落,黑压压的吸血鬼群众就现出了几缕黑烟,原本完整的包围圈,现出了几个缺口——果然有吸血鬼逃走了。他们本来就起了异心,不愿意再追随穿刺王,现在难得机会绝佳,再不逃走,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剩下的吸血鬼,也许是畏惧于穿刺王的强大,也许是没有觉得吸血鬼和vila两种体质的人能厉害到哪里去,反而再度握紧武器,向李越白攻击了过去。   不就是身兼两种体质吗?能有什么可怕的?而且,既然还能切换回vila体质,那仍然有机会喝到他的血……这样的诱惑,没有哪个吸血鬼能抵抗。   李越白冷笑一声,切换回vila模式,重新捡起了地上的纯银匕首。   离他最近的那个吸血鬼,最先闻到诱人的vila气息,立刻不管不顾地冲了过来,强烈的诱惑让他失去了原本的冷静,动作也变得跌跌撞撞毫无章法,李越白轻而易举地就将那枚匕首投入了他的心脏。   稍远一点的吸血鬼,也已经嗅到了vila的气息,纷纷向李越白包围过来,可当他们将要触及李越白的那一刻,却再度失去了目标——李越白再度将自己切换回了吸血鬼,纵身跃起,踩着他们的头顶跳到圈外,再顺势踢在了某几个吸血鬼的背部,一瞬间,整个包围圈东倒西歪。   更可怕的是,李越白之前身为vila时,流了不少鲜血在棺材里,也有一些滴在了地面上,现在,这些鲜血再度引起了吸血鬼的注意——他们纷纷疯狂地猛扑过去,用长长的指甲蘸起鲜血,不管不顾地塞入嘴里舔舐,甚至直接趴在地上啜饮,尽管理智告诉他们真正要攻击的人就在身后,但本能却让他们无法抗拒。   开启穿越之旅这么久,李越白终于第一次体会到了开挂的感觉。   只要掌握好切换体质的时机,打败这群吸血鬼就成了轻而易举的事情。   ……   不远处,正在苦苦支撑的叶青忍不住分了一下心。   他在余光里,看到了无数吸血鬼包围住了李越白,心底立刻警铃大作,想要过去支援,却被高承峪拖住无法脱身。   而高承峪脸上,已经显出了志在必得的表情,他不知道vila到底出了什么事,但他对自己的手下很放心,如此众多的人数,绝对不可能让vila逃走。   然而,当他再度望向水晶棺材那边的时候,却只看到了遍地烧焦的吸血鬼尸体。   怎么回事?难道顾西沙打败了自己所有的手下?   高承峪很少遇到这种超出自己预料的事情,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   然而,眼前的场景却让他不得不相信。   李越白擦了擦溅在脸上的血,踏着满地焦黑的尸骨,一步一步向高承峪走过来。   “高承峪,你已经输了。”李越白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感情。   时隔这么多天,终于敢这么不遮不掩地说话了,真是久违。   “哦?”高承峪用法术召唤出一圈透明屏障挡住自己,这才转回身来,望向李越白,这一望,顿时惊在了当场。   面前的这个vila,分明已经不是vila,已经变成了吸血鬼。   他的肤色,外貌……他的气息,他的说话声音……一切的一切,都早已没有了vila的特征,反而周身散发着吸血鬼的气息。   他之前只知道李越白肯定在耍什么花招,肯定留有后手,却没有想到是这样的后手。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李越白之前会试图咬舌自尽……因为他身上携带了一只休眠体,他的目的,正是变成吸血鬼。   高承峪梦寐以求的vila,就这样在眼皮子底下来了一个偷梁换柱。   “恐怕,你要再想个新办法来挽救你的统治了。”李越白无奈地摇摇头:“利用vila的血来统治手下,是个好办法,可惜我已经不是了。”   “不是vila又如何?”高承峪怒极反笑:“顾西沙,你忘了我们还有一笔账要算吗。”   他自诩驰骋商场黑白通吃,却没想到会栽在面前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警察手上,这个仇,当然要报,即使对方已经不是vila了,也要抓在手里一点一点折磨到时间尽头才能解恨。   怎么可能忘得掉。   李越白冷漠地点了点头。   梁天在验尸房里的死状,他记得清清楚楚,一辈子也忘不了。   而且要说算账的话,原主顾西沙记得所有死在高承峪手下的受害者的名字,这个名单实在是太长了。   眼前一道熟悉的影子闪过,叶青从远处掠了过来,稳稳地挡在了李越白身前。   李越白第一反应,是赶紧后退躲开。转念一想,才再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不是vila了,不会对叶青造成任何不好的影响,这才站定了。   前段时间,那些惊心动魄血雨腥风都不算什么,最让他难受的,还是要时时刻刻都和叶青隔绝开来,连说话都只能用文字通过系统来传达,这样的搭档方式,实在是世间罕见,憋屈到了一定境界。   所以现在,看到叶青可以站得离自己这么近,他只觉得安心,太安心了。   “你没事吧?”他急忙通过系统询问叶青。   “没事。”叶青的声音还是那么冷冷淡淡的,但是听在李越白耳中,只觉得特别安稳。   “宿主,倒计时还剩两个小时。”审判者及时提醒道。   “足够了。”李越白回答。   现在,高承峪的手下都不在身边,自己如果拼死一搏的话,也许能在两个小时之内击杀他……   李越白一点都不敢小看高承峪,这个人,不但有足够的法力和战斗力,还足够阴险,即使全力以赴,也难免会被他找到破绽,只要稍有不慎,被打败的就会是自己。   高承峪用惯常的玩味眼神直盯着他们,目光深不可测,似乎是在寻找新的方法。   他抬起左手手腕,看了看手表——仍然保留着人类时期的习惯,会佩戴机械表——然后,再看了看天色,突然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李越白冷声道。   “笑你们自寻死路。”高承峪十分得意地再度挥了挥手:“永别了。”   随着他手上的动作,新的透明屏障被建立了起来,这一次比以前的都要大,都要厚,他召唤出来的几乎可以说是一只透明的巨大的碗,将他们三个全部扣在了其中。   沉重,巨大,厚而坚硬,像是最高科技的防弹玻璃。   完成这个工作之后,高承峪就好整以暇地摆出了防御态势,不再主动攻击叶青和李越白,只是在等待。   李越白试着推了推透明屏障,一动不动。   用了八分力气,十分力气……仍然是一动不动。   “系统,透明屏障是怎么回事?”急忙询问系统。   “宿主,这次的透明屏障,和之前的不同,之前那些比较脆弱,这次的却是由高承峪的法力全力支撑的,我们无法从内部打破它。”审判者的声音充满了无奈:“要想出去,唯一的办法就是击杀高承峪。”   “我不明白你做这个有什么意义。”李越白沉声对高承峪说道。   高承峪只是用玩味的笑容看着他,并不回答。   不祥的预感升上了李越白的心头。   为什么?透明屏障有什么特殊作用?不管有没有透明屏障存在,我都会击杀他才对,所以……   “宿主,这个作用太大了。”审判者声音里的悲观表现得很明显:“如果没有透明屏障,您只需要在两个小时之内击杀他,就成功了,可是有了透明屏障,您必须在六分钟,不,五分钟之内击杀他,才有生还可能……”   五分钟?   李越白一时有些迷惑,只能将询问的目光转向叶青。   叶青脸色没有变化,只是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了天空。   天空?   李越白顺着手指望去,这才恍然大悟。   是日出!   现在马上就要到日出的时间了!   太阳出来之后,灼热的阳光就会将吸血鬼活活烧死。   透明屏障无法隔绝阳光,却能限制他们无法逃出,无法躲去阴影中,只能等死。   “穿刺王弗拉德三世,是身份最高贵的吸血鬼,在所有的吸血鬼中,只有他拥有得天独厚的体质——不惧怕阳光。”审判者的声音里充满了悲哀:“所以,他即使暴露在阳光下,也不会有任何反应……”   正是因为了解自己的体质,高承峪才使出了这样诡异的招数,不得不说,十分高明。   如果是硬打硬拼的话,根本不可能在两分钟之内击杀高承峪,王级吸血鬼不是这么容易打败的。   “你不怕阳光?”李越白开口问道。   “没错。”高承峪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用法术点燃,咬在嘴里,悠悠然地吐了一口烟圈出来:“弗拉德三世的特权,仅此一项。”   “……”李越白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一个世界,永远都在告诉他“人算不如天算”。   不管怎么武功盖世,不管怎么智计过人,都躲不过命运的戏弄。   李越白可以自由切换体质,当然可以在太阳出来的那一刻,把自己切换成vila,但是vila的武力值和吸血鬼没法比,会再次沦为高承峪的猎物。   至于叶青,是必死无疑。   “宿主,请快点想办法。”审判者的声音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不然,您马上就要面临失败……”   “这么短的时间内,你们不可能打败我。”高承峪似笑非笑地盯着李越白的眼睛:“顾西沙,我在想,你是如何从vila变成吸血鬼的,是因为被休眠体附身了?根据我的了解,同时被两种休眠体附身的人,可以自主在两种体质之间切换,所以……你仍然可以为我所用。”   被他说中了。   李越白避开他的目光,暗暗猜测,一定是有人把这样的规则记录在了哪本书里,被高承峪了解到了。   “所以,我仍然需要你,但也不一定,你太危险了,我宁愿看到你们在阳光下被活活烧死,也不愿意把这么危险的人物留在身边。”高承峪皱了皱眉,做出了一个思考的表情:“所以,我该如何选择呢?”   李越白没有回应他的任何问题。   “这样好了。”高承峪掐灭了烟,笑道:“只要你跪下来求我饶恕,然后亲手杀死你身边的joker……我就饶你一命,怎么样?”   叶青在听到“跪”这个字的时候,就已经出手了。   李越白只听到了铮的一声,是刺刀划破空气的声音。   叶青手里刺刀再次出鞘,直指向高承峪的心口,但是李越白看得出来,这一刺,绝对不会中——高承峪已经预先在自己身前布下了新一层防御屏障,这一刺下去,必定只会刺中坚硬的屏障,还有可能反弹回来伤到自己。   “小叶,停下!”李越白来不及通过系统提醒叶青,直接喊了出来。   刺出的动作实在太快,势如破竹,根本没有任何停下的预兆……但还是停下了。   叶青在听到了李越白的声音之后,咬了咬嘴唇,硬生生地收住了手,让刺刀尖堪堪地停留在了距离防御屏障只有一厘米远的地方,他修长的手指绷得紧紧的,上面青色的血管清清楚楚,天知道他是费了多大的力气才收住手的。   “不要轻举妄动。”李越白急忙从背后揽住叶青。想说会有办法的,不要冲动,慢慢想办法,又觉得这样的台词听起来就像是完全没办法的人才会说出的话,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在揽住叶青的那一刻,他突然感觉到叶青的身体一下子像是断了线的木偶一样,向着自己怀里倒了下去。   李越白不知所措地接住叶青,摸了摸他冰冷的皮肤,这才发现那上面又重新裂开了一道一道可怖的纹路。   从刚刚开始就担心他撑不住了,果然是真的撑不住了。   把人揽着后退了几步,背靠着透明屏障坐下。李越白小心地凑过去试了试叶青的呼吸和脉搏,还好,只是疲惫过度而已,陷入了半昏迷状态,从自己这个角度看过去,衬着苍白的皮肤,显得黑眼圈好像更重了,那一滴蓝色眼泪也更加清晰了。   “小叶?”李越白在他耳边低声喊了一下。   叶青的睫毛颤了颤,嗓子里轻轻的嗯了一声,就算在这样的半昏迷状态,他的声音也是淡淡的清清楚楚的,一点都不含混。   听起来没什么事,只是太累了。   李越白叹了口气,把目光转向了对面的高承峪。   “他现在这个样子,你想杀死他轻而易举。答应我的条件吧,不然,时间马上就要到了。”高承峪的声音里满是恶意。   李越白感觉听到了全天下最好笑的笑话,一时间绷不住了,笑了出来。   “都到了这种地步了,还笑得出来?”   “当然笑得出来。”李越白道:“穿刺王,不知道你平时玩不玩扑克牌?”   “扑克牌?”高承峪一时间不知道他把话题带向了什么诡异的方向。   “在扑克牌里,最厉害的牌,从来都不是king。”李越白说得很慢:“而是——joker啊!”   joker,小丑,扑克牌里的最大牌,凌驾于所有牌之上,无论是国王还是王后还是黑杰克,都不是小丑的对手。   “可这是现实。”高承峪笑道。   现实不是扑克牌。   在黑暗的天尽头,已经有半缕阳光显露了出来。   要不了多久,这黑暗的旷野,就会被光明所笼罩。   在文艺作品里,清晨,阳光出现,往往代表着正义战胜邪恶,黑暗时代过去,人们迎来新生。   可是在这里,阳光的出现,却代表着死亡和绝望。   “最后三分钟的机会,不打算抓住吗?”高承峪的声音里透着虚假的怜悯:“还是说,你妄想着在三分钟之内杀死我?不可能的。”   真的不可能吗?   “系统,叶青的技能是什么?”李越白急忙询问系统。   “宿主,我并不了解。”审判者也很急,但也只能老老实实回答。   刚刚,叶青和高承峪打斗了这么久,李越白一次都没有看到叶青使用任何技能,难道joker真的就没有技能吗?不可能……   吸血鬼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个特殊技能特殊法术在身,也许会比较鸡肋,但一定是有的。   “没关系,也许我可以猜出来。”李越白咬了咬牙。   他越来越相信,叶青的技能应该是这次击杀高承峪的关键。   除此之外,再也没有第二个方法,能在一分钟之内击杀一个强大的吸血鬼之王了。   李越白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开始回忆叶青那几次神一般的救援。   自己在郊区小广场被众多吸血鬼包围的时候,叶青只是询问了自己的坐标,然后询问了广场上有没有灯,紧接着,广场上亮着的路灯就全部爆炸了,腾起了金红色的蘑菇云,制造了极大的杀伤效果。   几个小时之前,自己在水潭里和系统幻化而成的触手生物缠斗,最后迫不得已求助于叶青,叶青又不知道用什么诡异的方法,引发了爆炸,将触手生物炸成了碎片。   难道,叶青的技能,就是爆炸?   表现方式确实是爆炸,但是从更深层次来说……未必是爆炸。   李越白感觉自己像是翻书一样,把所有的回忆都一点一点翻了出来,迅速筛选信息,查找。   在叶青刚刚变成吸血鬼的时候,自己想要冲上去抓他回来,却被他用乙醚气体迷晕了……当时自己记得很清楚,就是呼吸道中,突然凭空出现了乙醚气体。   就在刚刚,叶青在和高承峪的战斗中,那支荆棘长刺眼看就要刺中他的眼睛,最后却毫发无损……   joker……joker……joker到底是用什么技能造就了这一切……   短短十几秒钟时间,李越白大脑运转速度达到了极限,最后,答案越来越清晰地呈现在了眼前。   两个大字:瞬移。   瞬移是一种几乎逆天的强大技能,不是移动人,而是移动物体,在一瞬间把一样东西从一个地方移动到另一个地方,假如用得好,完全可以造成石破天惊的效果。   也许是因为这个技能太逆天了,使用难度也会很大,越重的物体就越难移动,叶青在每次使用时,都只是移动了非常轻的物体,例如,气体。   叶青第一次使用技能,当然是在博物馆的那一次,刚刚变成了吸血鬼的叶青打算逃走,自己去追他,结果就要追到时,叶青只是略微勾了勾手指,就把稀薄的乙醚气体移进了自己的呼吸道,就这样,让自己陷入昏迷。   至于乙醚气体是哪里来的……自然是王文和小田用来迷晕文物修复专家卓灼的那个手帕,上面沾满了乙醚,散发出的气体足以被叶青拿来使用。   第二次,就是在郊区小广场了,叶青在问出了广场的坐标之后,就将某些高浓度可燃气体瞬移进了路灯的灯泡里,灼热的灯管遇到高浓度可燃气体,自然引发了一场剧烈的爆炸,将吸血鬼们炸得七零八落。   至于第三次,应该是水潭中炸死触手生物那次……那是在水中!不是在空气中,无法使用可燃气体,温度也达不到燃点,因此,叶青使用的,应该是碱金属。   碱金属在化学上是一种极为活泼的金属单质,只要碰到水,就会引发剧烈的爆炸,水潭中全是水,就连触手生物的身体,也充满了水分,只要将碱金属瞬移过去,必然会制造出那么大的一场爆炸,将触手生物炸死。   第四次,也许就是自己看到的那次,也就是促使自己昏迷过去的那次——荆棘长刺马上就要刺中叶青的眼睛了,却被他在千钧一发之际瞬间移走。   ……   没有时间再想下去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利用这个技能击杀穿刺王。   李越白叹了口气,俯下身,揉了揉叶青的头发:“好徒弟,起来数星星了。”   叶青的眼皮颤了颤,终于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刚一睁开,就对上了李越白凑得很近的双眼。   “……”高承峪看到他们诡异的行为,不由得皱了皱眉。   距离太阳出来只差一分钟了,vila和joker难道不知道已经死到临头了吗?还在磨蹭什么?   李越白背对着高承峪,蹲在叶青面前,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透明小袋,里面装着两个小小的银指环。   一个银指环,是自己刚刚打开黑色小棺材时,摘下来的封禁银索。   另一个,是好多天以前的证物——在那个死去的女孩徐丽丽的合租房里找到的封禁银索,一直带在自己身上。   两个封禁银索,放在口袋里,一直觉得会有用,没想到,竟然成了反杀的关键。   李越白一边直视着叶青的眼睛,一边通过系统对他发出了命令:   “在我拉开封禁银索的那一瞬间,我需要你,用joker的瞬移技能,将这两枚封禁银索,瞬移到高承峪的心脏和大脑上……”   叶青脸色纹丝不动,但李越白感受到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穿刺王只有一个最大的外挂,那就是不惧怕阳光。   上天不可能赐予他无边无际的外挂,因此,他只是不惧怕阳光而已,对纯银,还是惧怕的,纯银仍然能杀死他,更何况是吸血鬼的克星——封禁银索。   封禁银索被直接瞬移进身体内部,箍在心脏和大脑上,然后收紧——足以把那两个柔软的器官箍碎,烧毁。即使是最高级别的吸血鬼,也无法在这样的直接攻击下存活。   “但由于我现在是吸血鬼,吸血鬼是无法拉开封禁银索的。”李越白继续通过系统说道:“所以,我需要暂时切换一下体质,把自己切换成vila一秒钟,这一秒钟,就拜托你了。”   一秒钟的时间,足够他以vila的身份拉开封禁银索。   但是这对叶青来说,太残忍了。   既要忍住对vila汹涌的欲望,又要帮vila抵挡穿刺王。   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和这样艰难的任务相比,瞬移反而是最容易的环节。   但叶青只是淡淡地说:知道了,没问题。   李越白心底一酸,说不出的难受和欣喜互相交织。   叶青不管答应自己什么事情,最后都一定会做到,不管是多艰难的任务,多诡异的要求……他没有一次失约过。   他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凑过去,轻轻吻了一下叶青的额头,苍白冰冷光洁的皮肤,在被他亲了一下之后,似乎也有了一点温度。这样的动作,以前只对很小的孩子做过,不带任何情欲,只因为感情喷薄无法抑制。   没有时间说别的话,做别的事了,现在自己和叶青这样说悄悄话,在高承峪眼里,也许只是死前的最后告别,再拖久一点,他会开始怀疑了。   李越白后退一步,尽量离叶青稍微远了一点,然后,把自己切换到了vila体质。   接下来的事情,快得令他自己都反应不过来。   他用闪电一般的速度,拉开了两枚封禁银索。   紧接着,那两枚封禁银索就消失在了手中,空空如也。   那一瞬间,李越白始终直视着叶青的眼睛——他在叶青眼睛里看到了痛苦的欲望和最大程度的克制,甚至还有一部分胜利的锋芒。   在封禁银索消失的那一瞬间,李越白就再次切换回了吸血鬼体质,还好,速度足够快,没有酿成恶果,叶青在做完了该做的事情之后,就闭上了眼睛,再次失去了知觉。   只有joker才能打败king。   只有joker才能凌驾于king之上。   覆盖他们三个人的透明屏障,一瞬间发出了剧烈的破裂声——蜘蛛网一般的裂纹遍布全体,并且不断延伸,随着一声巨响,破碎成了千万片灿烂的碎玻璃,随即又破裂成更加细小的粉末,飞散在空中。   透明屏障破碎,意味着施法者的死亡。   李越白没有回头,却清晰地听到了封禁银索收紧的声音,和心脏破碎的声音,噼里啪啦的闪电声,和烧灼声,闻到了吸血鬼的肉体烧成焦炭的气味。   穿刺王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了。   “宿主……您赢了。”就连审判者也一时半会没有反应过来,难以置信地宣布了这个结果:“成功击杀高承峪,也就是穿刺王弗拉德三世,这一穿,您赢了。”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刺破云雾,照射下来。   李越白不敢有哪怕一秒钟的耽搁,迅速抱起叶青,跌跌撞撞地躲进了最近的废墟。   废墟以前也是古建筑,墙壁很厚,遮光性能良好。   “宿主,倒计时只剩一个小时了。”审判者提醒道:“一个小时之后,您就要离开这个世界,去往下一个世界。”   “是吗?”李越白苦笑着望了望叶青的脸。   这一次,他是真的舍不得了。   叶青和自己一样,也是穿越者,也许在离开之后,就再也不可能相见了,茫茫宇宙,亿万个世界里,再也不会找到他的踪迹。   也许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叶青猛地睁开了眼睛,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   攥得太用力了,手腕很疼,但李越白完全没有甩开手的意思。   反正,也只能再攥这么一会会了。   “师父。”叶青还是那副淡淡的样子,从地上坐了起来,望向李越白:“那个女孩,我带她走之后,很快就把她留在了一家私人医院门口。”   “嗯。”   “我咬伤了她,但很快停手了。”   “嗯。”李越白鼻子酸得厉害,只好转过脸去,假装看外面的风景。   “我……”叶青垂下了眼睛:“从来没有怪过你。”   “嗯。”   “把我变成吸血鬼的事情,你一点都没有错。”   “……”   “系统把你这段时间的记忆共享给了我,我看到他们用这件事来要挟你,很难过。”叶青的手好像攥得更紧了一些:“你放心。”   “我……”李越白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痛痛快快哭一场。   “到现在,我还是不记得自己是谁,不记得自己从哪里来,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叶青笑了笑:“这个世界很有趣,因为你的缘故。”   “你……你也要在一个小时之后离开?”李越白拼命压下汹涌的眼泪,颤声问道。   “是。”   “……”李越白想问我们还能不能再见,又觉得这样的事情,太依赖于命运了。   叶青和自己一样,是穿越者,可他完全不记得之前的事情,是不是说明,他每次穿越,都会失去上一世的记忆?   想到这个可能,李越白觉得心脏都被抽紧了,疼得厉害。   叶青之所以这么孤独,会不会就是因为上天每次都残酷地抽走他的记忆,什么都不留给他?   太残酷了,这样的命运,不是他应该承受的。   “小叶,我们约个暗号吧,假如下次还能遇到你……”李越白费了好大力气,才说出了这句话。   “嗯。”叶青点点头:“假如我忘了,你会不会生气?”   “不会。”李越白咬着牙使劲否认。   怎么会生气,假如叶青连这点记忆都无法保存,他只会觉得更心疼。   “暗号是。”李越白随手拿了一根草棍,在泥地上写了好几行字,最后都不满意,还是划掉了:“算了,就用joker和vila这两个简单的词好了。”   “嗯。”   “宿主,还有一分钟。”审判者说。   该死的时间过得实在是太快了。   李越白一瞬间有些错愕,不明白一个小时为什么会这么快消失。   手已经被攥到麻木了,可是叶青只是轻轻拉了拉自己,就不由自主地被他拉了过去。   紧接着,李越白感觉到唇上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触了过来。   “再见。”叶青轻轻地在他耳边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第三穿:昆仑仙山 第63章 昆仑仙山(一)   倒计时结束后,李越白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再次回到了一个空荡荡的房间。   房间四面墙全是雪白的,墙上有一面全身镜,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也许,这就是系统给的一个类似于“休息室”的地方,每次穿越之间,都会允许他在这里休息一段时间,再继续接下来的旅程。   记得他上次来到这里的时候,发现自己手腕上出现了一枚光环,颜色是月光的颜色,非常好看。   李越白再次抬起左手腕望去,发现那里又多了一枚光环,变成两圈了,两圈交叉着在手腕上缓缓转动,感觉不到重量,也感觉不到质感,好像纯粹是视觉效果一样。   看来,是成功完成一次穿越,就会增加一个月光手镯。   李越白用没戴手镯的右手捋了捋头发,揉了揉额头,只觉得脑袋里还是很晕,而且心里闷闷的,有点压抑。   现实生活中,和朋友的相处都是会越来越深入,可是到了这里,每穿越一个世界,都会不可避免地和那个世界里的战友建立起联系,然后,再被硬生生分开。   他现在脑子里充斥的,全是上一穿里发生的各种惊心动魄的事件,还有叶青。   和叶青共同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乍一分开,真的有点难以接受。   “很多宿主都会对世界和队友产生依赖,甚至不愿意离开,不愿意继续下一穿。”一个声音响起:‘亲爱的宿主,您现在这种情绪是很正常的,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   “系统?”李越白心里一动:“你是哪个系统?”   “什么哪个系统?”   “你是在第一穿里陪伴我的系统,还是第二穿里被我杀死的那个?还是第二穿里最后担任系统任务的审判者?”李越白觉得头越来越疼了,这个主神太会考验智商了,搞出来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系统。   “都不是。”系统回答。   “……”   “我是主神分配给您进行下一次穿越的系统,您之前的两次穿越,我这里也都有资料。”系统的声音很轻柔:“请多指教。”   “只要你别像hal-90000那样就行。”李越白摇摇头,想起上一穿那个处处和自己作对,最后被自己费了好大力气才干掉的系统,仍然有点心有余怒。   “请放心,我的精神内核是不愿意惹麻烦的性格,并不愿意耗费心思给宿主造成什么困扰。”系统回答。   “谢谢。”李越白叹了口气,并不敢掉以轻心。   “宿主,请您继续休息,等到您认为可以进行下一次穿越的时候,就可以对我发出命令。”系统说。   李越白揉了揉太阳穴,觉得自己休息得已经够了。   在上一穿里他连续很长时间没有睡觉,还受了很重的伤,但这些疲惫和伤痕都留给原主了,现在这具身体是自己的,干干净净的一点伤都没有,而且似乎休息了很久,大脑也一点都不疲惫。   “现在就去吧。”李越白下令道。   待在这个空荡荡的房间里,就容易没事东想西想,这样不好,很影响心情,不如快点进行下一穿。   “是,您的命令将被执行,请做好准备,接下来您来到的是第三穿《昆仑仙山》……”系统的声音越来越轻柔,越来越催眠,伴随着这样的声音,整个小房间都亮了起来,一道白光之后,穿越就完成了。   李越白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坐在一间雅致的厅堂里。   玉石铺成的的地面,乌木的柱子,乌木的书架……样样都透着古意,但要说是古代,也不确切,每一件陈设都气质非凡,没有朝代特征,不像是俗世间的东西。   立着的一面铜镜更是表明了——这里不是俗世。   寻常铜镜,镜面都是由铜打造而成,然后打磨光滑,用来照明,而面前这个铜镜的镜面,看不出材质,又像是玉石打磨而成,又像是最清澈的水面,散发着奇异的光芒。   李越白踱步到镜前,照了照自己的面容——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头白发,晶莹如冰雪,一丝黑发也无,头顶戴了一只乌木发冠,余下的长发披散下来,丝丝不乱。   虽然头发是全部银白,面容却丝毫没有衰老的痕迹,看起来约在三十岁左右,脸庞瘦长,   透着仙风道骨的气息,一双眼睛如古井无波,表情柔和,满脸都是看透世事的仁慈悲悯,丝毫没有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感觉,让人不由得想亲近。   再低头看看一身衣服,是素白长袍,料子是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看不到任何针线做工,似乎是浑然天成,穿在这具修长的身体上显得更加飘逸了。   “系统。”李越白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己,一时间有点不敢说话了,怕破坏了仙气:“这个世界难道是……”   “对,宿主,这个世界,是一个修仙世界。”系统善解人意地回答。   李越白还想多问几句,却被打断了。   “师尊,师尊!”一个身穿素色衣裙的小女孩咋咋呼呼地跑了进来,她长得十分可爱,看起来最多只有十岁,盘着双丫髻,仔细一看又和现实中的小女孩完全不同——她在跑动的时候,脚步十分轻捷,一看便是有仙大法力在身,不至于因为跑得太快而跌倒。   “她叫小艾,是你最小的女弟子。”系统提醒道。   “师尊!”小艾气鼓鼓地冲进来,跑到李越白身前,用小手揪住了他的长袍下摆:“师尊,我要跟您告状,姜少英那个捣蛋鬼,又不遵守仙规,偷偷溜出去了!”   李越白衣服被她揪着,嘴角却不由得显出了笑容。   自从穿越以来,他还没有看到这么活蹦乱跳的小孩,第二穿里的小孩倒是不少,有小婉,还有孤儿院里的那些孩子们,但他们要么就是被劫持,要么就是被吸血鬼控制,都是身不由己,所以,现在看到小艾这个样子,心情确实好了不少。   既然她叫自己师尊,那自己就要做出师尊的样子来。   “无妨。”李越白笑了笑:“等他回来便按规责罚。”   “哼。”女孩鼓起了脸:“师尊说是责罚,但每次还不是劝告几句就完了,师尊就是太温柔了,那个捣蛋鬼才会无法无天……”   她虽然嘴里说别人是捣蛋鬼,但在李越白面前的表现,也挺无法无天的,寻常弟子哪个敢直接揪着自己师尊的衣服来告状?   看来,小艾说的话也不假,自己这个角色,确实是脾气太好了,导致所有的弟子个个都没大没小,个个都无法无天。   “小艾,今日的功课做了吗?”李越白说出来的语气还是很柔和。   女孩吐了吐舌头,急忙行了个礼,跑了出去。   哄走了这孩子,李越白开始继续接受系统给予的信息。   自己这具身体的原主,名字叫穆清宁,是昆仑仙山上的一名仙长。   这个世界是个修仙世界,昆仑仙山位于整个世界的西北部,山峰极高,面积极为广阔,掌门人被尊称为仙主,仙主早年是要凭借剑术、道法、德行等才能,由诸位修仙者来共同推举的,然而一千年以前,昆仑仙山出了一位功高盖世的仙主玉氏,自他开始,仙主的位置就只由玉氏世袭罔替了。   昆仑仙山历史悠久,相传是由西王母所建立,山上盛产富有法力的玉石,而玉氏自称是西王母后人,便以这个“玉”字作为了姓氏。   当然,这个世界上的修仙势力不只有昆仑仙山,西边还有流沙原,东边还有帝囷山……等等各大势力,算是群雄割据,昆仑仙山上有修仙者五万多人,力量强大,在群雄之中是数得着的大门派。   昆仑山上其他姓氏的修士也不少,虽然无缘仙主之位,却也可以教导弟子,受人尊敬。   穆清宁自幼年起便被父母送进昆仑仙山中,学习剑术和仙法,他天分极高,学成之后斩妖除魔屡建奇功,但是自从几年前受了重伤之后,元气大损,自此,便不再拿剑了,只是专心闭关教导弟子,与世无争。   他年轻时看惯了生死,经历了大风大浪,因此性格格外温和,对人也特别宽容,哪怕弟子淘气一些,也不会介意。   听完了简单介绍,李越白信步在房间里参观了一圈。   房间很大,供人起居的空间却很小——绝大部分空间,都被书架占满了。   书架上摆的全是书,有卷轴的,也有折页的,也有成本的,个个都装帧精美,样式典雅。   随手抽出一卷,打开——完全看不懂。   再打开一卷,还是看不懂。   “系统,请调取原主的记忆。”李越白这才发现,自己现在脑中空空,还什么都没有调出来。   “是,由于信息量过大,刚刚的加载耗费了一段时间,现在加载完毕,立刻为您呈现。”系统回答。   下一秒钟,李越白就觉得自己的大脑爆炸了。   海量的信息涌入进来,让他一时竟然无法承受。   眼前黑了好一阵子,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能重新看见。   李越白定了定神,望向了手中的书卷,这才发现,原本复杂难懂的文字,现在已经都能轻松阅读了。   书卷上写的不是别的,正是兵法。   这个房间里的书架上,有一半装的都是兵法,而且其中几本还是原主亲笔所著。   穆清宁的剑法和修道不算多高明,却精通摆兵布阵之法。   绝对不是纸上谈兵,而是有多年出生入死的实战经验。   李越白又在书架上翻检了好一阵子,在一个精致的盒子里找到了一卷画,展开来——画纸已经微微发黄了,看起来年头颇久,用的墨水颜料也有些褪色了,上面画的是几个年轻修士,各个身穿白衣身配长剑,意气风发的样子。   只要仔细端详,就可以看出,其中最为清秀温和的那个,正是穆清宁本人。   这样看着画,脑中的记忆全都涌了出来。   穆清宁年轻的时候,曾经参加过几场赫赫有名的战斗,率领昆仑仙山的数千名修士,斩妖除魔,屡建奇功。   他武力值有限,却最擅长指挥,其他修士一开始并不听他的,但没过几日,就全都心悦诚服。   这就是所谓峥嵘岁月啊……   李越白用手抚摩了一下画像,关于画像里其他人的记忆,也都涌了出来。   原来,穆清宁的这几个并肩作战的好友,都相继去世了。   有的死在战场上,有的死在叛徒手中,有的死于昆仑仙山的内部争斗。   根据介绍,穆清宁年轻的时候经历了无数场血雨腥风的事件,有外战,也有内战,画像上的几个人都不是普通修士,而是昆仑仙山上出了名的拔尖人物,因此,不管是外战还是内战,他们都是首当其冲的参与者。因此,也是最容易死的。   唯有穆清宁,由于性格温和不争,又没有担任要职,才躲过了无数场动乱,活到了现在。   既然这样……   李越白一时间,有点搞不懂了。   “系统。”他问:“我这一世,还是要自救吗?”   “是。”系统给出了肯定的回答,甚至还补充道:“原主的前景很凄惨。”   穆清宁既然已经处于退休状态了,受人尊敬,又脾气温和与世无争,每日不是教导小徒弟,就是读书喝茶养仙草,还有什么人会来害他?   而且,之前那么多场灾祸都躲过了,足以证明穆清宁的低调,这一次,到底是什么样的灾祸,能把他裹挟其中? 第64章 昆仑仙山(二)   正当李越白想追问系统时,门外传来了一阵骚乱。   一个少年从外面冲了进来,他身穿黑衣,束着马尾,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年纪,面容十分俊秀,神情洒脱,眉毛斜挑入鬓,一看就是那种性格跳脱,喜欢捣蛋的类型。但是现在,他眉头紧锁,神情焦急,也不和诸位师兄弟们打招呼,就一路向自己冲了过来,师兄弟们见他举止古怪,也不由得纷纷停下手中的事情,议论起来。   看来,这少年就是刚刚小艾口中说的“捣蛋鬼”了。   “师尊,师尊,出事了!”黑衣少年直冲到李越白面前,转身关上房门,气喘吁吁地拜倒在地:“十万火急!”   李越白见这少年喘得厉害,身上又风尘仆仆,料想是出了大事,但也不急着问问题,先把他从地上扶了起来,又随手递了一杯茶水过去,待他气喘匀了,才问:“何事?”   少年接过水,咕咚咕咚灌了两口,又伸手擦去脸上的尘灰血迹,急忙道:“魔教!魔教已经攻到山门外了!叫嚣说要屠遍昆仑仙山!”   魔教?李越白心里暗叫不好。   明明院子里还风平浪静的,没想到山外已经十万火急了。   与此同时,系统把黑衣少年的资料给了出来:   姜少英,十五岁,是这个世界的主角,穆清宁的弟子。   天性活泼好动不服管束,只对穆清宁十分尊重。   今天,姜少英违反规矩,偷偷溜出山门外,想去搞点调皮捣蛋的事情,一路溜到了屏障边上。   在昆仑仙山的山脚下,有一道法术屏障,像无形的城墙一样,护卫着整座仙山,   由于怕被破坏,法术屏障附近,都是禁止普通弟子接近的,可是姜少英不知道使了什么办法,居然溜了过去,还望到了外面的情况。   这一望不要紧,就见黑压压一片魔教大军,矗立于山脚下的平原上,场面狰狞可怖。   魔教和其他世界里常见的魔教没有什么区别,是这个世界里的新兴势力,人多势众力量强大,修习歪门邪道,行事十分残忍,早已制造了无数起血流遍野的惨案,这次,把矛头指向了昆仑仙山。   “魔教来了多少?”李越白稳了稳心神,沉声问道。   “号称十万。”姜少英恨恨地握了握拳,他远远地望到了旗帜,还听到了魔教统领的叫嚣声,叫嚣的内容自然是十万魔族一夜之间必将踏平昆仑之类的……   “宿主,请不要惊慌,在双方对战的情况下,虚报己方人数是常有的事。”系统提醒道:“常常有三万人号称十万人的情况,而且,既然是魔教,必然是把那些魑魅魍魉大鬼小鬼都计算在内了。”   尽管魔教人数不一定有那么多,尽管有法术屏障挡着,魔教一时半会无法进入,但是屏障也总会被攻破的,如果不迅速派人防守,后果不堪设想。   姜少英还挺能忍得住,也没有在外面惊惶失措大呼小叫,而是首先来报告自己这个师尊了。   不过……李越白转念又一想,觉察到了不对。   魔教十万大军,都到了昆仑仙山的山脚下了,眼看就要打上来了,结果昆仑仙山还一点都不知道?一点准备都没有?   不可能。   魔教是魔教,又不是隐形人,只要是行军,就一定会有动静,昆仑仙山在四面八方都有耳目,必定会把魔教的动向迅速报告到山上,报告给仙主,然后由仙主深思熟虑之后布置防御。   按照常理,昆仑仙山这边,一定是有迎战准备的。   “系统,请告诉我昆仑这边的迎战准备做得怎么样。”李越白下令。   “昆仑仙山这边早在一月之前就得知了魔教的行动消息,仙主亲自布置防御,各路人马均已到位,就在今日清晨,仙主还亲自率领数千名仙长前往屏障处观察敌情……”系统回答。   那不就是固若金汤?   “仙主对防御十分看重……”李越白道。   一时间,姜少英脸上的表情更纠结了。   “师尊,仙主……出事了!”姜少英好不容易放低了声音,才把这句石破天惊的话说了出来。   昆仑仙山的现任仙主玉蓬责,坐在仙主位置上已经几十年了,功力深厚,能出什么事?   “不然师尊以为弟子为何如此慌张?”姜少英道:“弟子远远望着仙主率领众人前来,急忙躲藏起来,怕被罚,结果只听到一阵巨响,火光冲天,再次望向仙主等人的位置时,只见山上被炸出了一个大洞,遍地焦黑,仙主连同诸位仙长都不知所踪……”   李越白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假如放在现实世界中,这就是一起谋杀最高领导人的爆炸案。   可这是修仙世界……如果是有人刻意谋杀,以仙主的功力,会无法察觉?   “系统,怎么回事?仙主怎么了?”没有心思慢慢推理,还是直接问系统吧。   “姜少英的说法没有错。”系统顿了顿:“仙主死了。”   “死了?”李越白一窒。   “是的,自爆而死,连同身边的几千名修士,全部尸骨无存。”系统道。   “这……”李越白觉得这也太戏剧性了,修仙者追求的明明是长生不老,明明是无上的法力,结果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了?   “昆仑仙主玉蓬责,死于走火入魔。”系统耐心地解释道:“尽管他功力深厚,但贪欲太过,在当上仙主之后,野心越发膨胀,越发不满足于只当昆仑仙山的主人,不满足于自己的寿命,一心只想着修习更高的功力,逆天改命,更上一层……按理说,这在修真世界里是很正常的,偏偏玉蓬责宠幸了一些功力不够的炼丹师,服用了错误的仙丹,又修炼了邪门歪道的法术,致使体内真气大乱,自爆而死……”   李越白从记忆里调出了一些玉蓬责叱咤风云的画面,一时间竟然无法把这个金光闪闪的人物和走火入魔的可悲结局联系到一起。   但是仔细一想,也完全合理。   近年来,玉蓬责性情喜怒无常,且越发多疑,不信任诸位仙长,却对一些来路不明的炼丹师青眼有加,常常下令他们制备新丹药,就连昆仑仙山上的事务,也常常交给宠幸的炼丹师来负责。   种种迹象,让这个自爆而亡的结局成了必然。   根据姜少英的描述,仙主自爆而死的时候,火光冲天,不可能只有他一个人看到,用不了多久,消息就会传遍整座昆仑仙山。   也许,就连魔教也会觉察到这个事实。   偌大一座昆仑仙山,现在处于群龙无首的局面了。   除去死在爆炸中的几千名修士,山上还有四万多人,个个功力不俗,但是,如果没有统一的指挥,也只是一盘散沙,无法和魔教对抗。   当务之急,应该是扶持老仙主的长子继任仙主之位。   长子……   李越白脑中立刻出现了信息。   玉蓬责的长子名叫玉天琉,已经成年,剑术道法均已出师,是所有人心目中下一任仙主的不二人选。   现在玉蓬责已经仙逝,当务之急,就是赶紧让玉天琉坐上仙主之位,稳定人心,然后总领全局,迎战魔教。   然而玉天琉……此时根本不在昆仑仙山。   他早在十日前,就率五千修士离开昆仑,远征九黎了。   昆仑地处西北,九黎地处西南,即使是御剑凭风而行,也需要十日之久才能到达。   玉天琉此刻应该是刚刚到达九黎,不算上传递消息的时间,即使立刻折返,最快也要十日才能回到昆仑。   战局如火场,十日,对于陷于魔教包围之下的昆仑来说,是万万等不了的。   ……   次日清晨,李越白是被吵醒的。   这具身体修道多年,精神力敏锐,即使外面并没有真正的吵闹声音,也能感觉到——有无数人来到了院内。那些人全都屏息静气,似乎不太敢打扰到自己,但他们散发出的气息仍然被自己察觉到了。   李越白缓缓睁开眼睛,起身。   他并不惊慌,门外这些人,从气息上来判断,都是昆仑仙山上的人,并不是魔教,魔教一时半会还不会打到这里。   “师尊。”门外传来了姜少英和小艾的声音:“师尊,有人求见您。”   这两个孩子平时说话没大没小,现在却都敛声静气,分外严肃。   “何人?”李越白沉声问道。   门外的人沉默了半晌,然后一个一个报出了自己的大名。   每听一个名字,李越白心里的弦就拧紧一分。   今日,来到自己门前的,都是昆仑仙山上响当当的人物,仙主的左膀右臂,什么云祭司、苏阁主、李护法……   名字报完之后,过了好久,门才缓缓打开。   门外,是满满一院子的人,各个都姿态不凡,或是手持拂尘,或是腰佩长剑,一时间院中满是琼林玉树。   李越白缓缓一步迈出门槛,众人见状,互相望了望,点了点头,然后,齐刷刷地对着李越白长行一礼。   “穆仙师,此乃昆仑仙山的危急存亡之秋!”   “穆仙师,望您以大局为重……”   “穆仙师,唯有您能担此重任啊。”   ……   阵势太大了。   李越白一时间觉得头有点晕。   上门求人的事情,他见过很多,也经历过很多,但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一整个修仙门派的大人物都聚集到一个地方,异口同声地提出同样的要求,这份压迫感,实在是太沉重了。   “诸位,光临寒舍,所为何事?”他也只得应对。   “穆仙师,请不必再开玩笑了,现在的情况,您想必早已知晓——魔教大军已经兵临山下,仙主不幸薨逝,昆仑仙山风雨飘摇,人人悲恸啊……”一位仙长道。   “是啊,现如今,只有您能力挽狂澜了。”又有人道。   “我们虽然忝居要职,却无法担当重任,唯有穆仙师您才能拯救五万弟子于水火之中啊!”   ……   “在下已经赋闲多年,诸般事务皆是不通”李越白叹了口气:“恐怕要让诸位失望了。”   众人脸色僵了僵,但还是坚持请求,把所有的溢美之词都捧了出来,这个说穆清宁是旷世奇才,那个说穆清宁是兵法鼻祖,仿佛突然意识到了这个巨大的事实。   李越白梳理了一下回忆——在穆清宁赋闲的这么多年中,这些仙长们从来没有提起过关于他的一个字,那些战功,都要么被揽走了,要么被遗忘了。   这么多年来,穆清宁本人当然是乐得躲个清静,可是现在,危机来临,这个清静,是不能再躲了。 第65章 昆仑仙山(三)   “穆仙师,请您率领我等,击退魔教!”一群修士大着胆子上前拜道。   “穆仙师,请您率领我等,远避锋芒!”另一群修士也拜道。   这两拨人,前两句还是异口同声,到了最后一句,却一下子分成了两种不同的声音。   一时间,整个院子都安静了。   果然,大敌当前,群龙无首,所有人都生出了不同的念头。   而各种不同的念头混合起来,最终分为了两个方向——一个是战,一个是逃。   一拨人希望穆清宁策划战术,另一拨人希望穆清宁策划逃跑路线。   安静片刻后,两拨人楞了一下,便开始激烈争吵起来,气氛重新变得热烈,甚至可以说是针锋相对,剑拔弩张。   “战?如何战?仙主刚刚仙逝,我们毫无准备,即便穆仙师才华过人,也很难击败有备而来的魔教大军啊!”几名年长的修士捋着胡子叹气道。   “大敌当前,你们居然只想着逃跑,弃我昆仑的荣誉于不顾?”几名素来有武勇之名的修士也怒了:“宁愿战死,也不能被魔教耻笑,更不能被其他门派的人嘲笑我们没有骨头!”   “你们自然愿意牺牲,但昆仑仙山上有的是妇孺老幼,也让他们白白去送死吗?”逃党冷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唯有保住性命,才能将昆仑延续下去。”   “若是逃跑,妇孺也未必能在逃跑时保住性命!”战党也有道理可以讲:“你们如何知道魔教不会围追堵截?到时候死得更快!”   ……   双方你来我往,各不相让。   李越白安安静静地仔细听了一阵,一时间竟然也无法判断对错。   争论良久之后,两拨人都把目光转向了李越白。   “穆仙师,您高见如何?”   “是啊穆仙师,您认为,我昆仑是该战,还是该逃?”   “……”李越白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冷汗沿着脊背流下。   他在现实世界里的课堂上,应对过无数调皮捣蛋的学生,回答过无数刁钻古怪的问题,但从来没有回答过这么难这么大的题。   这可不是玩笑,数万人的性命,一个门派的生死存亡,怎么是自己一句话就能决定的?   如果是放在现代社会西方国家,可以通过投票来决定结果,但现在这个世界,大权还是掌握在仙主手中的。   “是战是降,应当由仙主来定夺。”李越白道。   众人不安地互相对视了一眼。   “穆仙师恐怕还没有接到消息。”一名年长的修士上前道:“仙主……昨日仙逝了……”   话音刚落,在场人皆落下泪来。   “什么?”李越白也只得做出震惊悲恸的样子来。   他也注意到了,在场所有人都是遍身素白,连剑柄上都系了白色丝绦,仙主去世的消息已经公开了,只是自己未曾出门,所以现在才正式接到这个消息。   “仙主之位空悬,无人可以定夺,因此,穆仙师的意见,我等都会细细思量听取……”众人悲恸了一阵子,才接着说道。   “诸位,恕鄙人无法判断,鄙人才疏学浅,且退隐多年,恐怕无法担当大任……”李越白叹了口气,无奈地回答。   穿越之后,他接过无数单打独斗的任务,或者一人面对成群的敌人……却从来没有指挥过数万人,从来没有做过如此艰难的选择。   话音刚落,只听一阵衣摆飘飞的声音传来,满满一院子的修士,竟是齐刷刷地半跪了下来。   半跪,在这个修仙世界里,是拜师的礼仪。   “穆仙师,您不能弃昆仑于不顾!”   “是啊,现在只有您能拯救数万名弟子的性命了!”   “不管是战是降,都只有您能想出绝佳的战术啊!”   “若是穆仙师肯担当大任,无论您说是战是降,我等都必将听从!”   李越白看到了所有人的目光,那里面充满了悲恸、焦虑、绝望、愤怒……以及仅有的一点希望。   “穆仙师,我等一致推举您担任祭酒一职。”人群中,一名仙长走了出来。   众人也纷纷附和:“是啊,我等一致推举穆仙师担任祭酒一职。”   李越白仔细望了望那个走出来的人,系统立刻给出了资料:苏诩,妙言阁的阁主,在昆仑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以头脑聪明,八面玲珑而闻名。   看来,这个人就是代表众人来说服自己的。   只是不知道,在这个修仙世界里,祭酒是什么职位。   “系统,祭酒是什么?”李越白暗暗问道。   原主的记忆里当然会有这个,但原主的记忆实在是太多太重了,查阅起来耗费精力,所以,还是问系统比较快。   “祭酒,在昆仑仙山上是个极高的仙职,一般都由仙主最信任的人担任,可以说是仙主的左膀右臂,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系统回答。   “那现在没有仙主……”   “那祭酒就是最高领导人。”系统回答。   一瞬间被升了这么高的职位,李越白却只觉得担心。   “苏阁主说笑了,祭酒之位意义重大,鄙人不能担任。”李越白推辞。   “穆仙师,请您先看一看这副宝镜。”苏诩叹了口气,从袖中取出一副铜镜。   那铜镜形状古朴,镜面光可鉴人,一看便不是寻常之物。   苏诩手指一动,镜中就显出了会动的影像。   “两个月前,魔教奇袭了神州大陆中部的化笼仙山,事出突然,化笼仙山竟然没有察觉,没有防范,待到各大门派派人增援时,已经太晚了。”苏诩解释道,语气十分沉重。   宝镜中播放的影像触目惊心——原本的亭台楼阁全部被夷为平地,清澈透明的泉水变成了血红色,遍地焦土,不少修士被魔教教徒吸走了仙丹和血肉,变成了一张干瘪的人皮,其中还包括年纪轻轻的弟子们……   “系统,宝镜里的影像是真实的吗?”李越白问。   “是的。”系统回答:“宝镜,便是修仙世界里的视频播放器了,播放出来的都是真实发生的事情,魔教向来如此。”   化笼仙山是个小门派,和各大门派关系也比较疏远,因此他们的覆灭,没有在修仙界掀起太大风浪。   “穆仙师,难道您要眼睁睁地看着昆仑仙山也变成这样吗?”苏诩痛心疾首道。   李越白觉得心里被针刺了一下。   天朗气清,四周山峦起伏,几座峰顶都覆盖着皑皑白雪,地上生长着香气四溢的花草,山上长着茂盛的仙树,各种建筑错落有致,宏伟华美又不失雅致,甚至远远可以看到半山腰上的楼里有弟子在读书。   系统的答案,斩钉截铁——不要对魔教抱有任何侥幸心理。   他们能怎么踏平别的门派,就能怎么踏平昆仑仙山。   几万人只是个数字而已,但是自己膝下那两个小徒弟是实实在在的,弟子们和自己并没有任何交情,却都和原主感情深厚,原主当然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去死。   而自己……根据自己一贯的行事风格,当然也是不会往后躲的。   李越白也不想再犹豫推辞下去了,接下了祭酒一职。   众人转悲为喜,重新振奋起来。   “系统,你怎么看?”经过前两次穿越,李越白行事谨慎了许多,还是想多问问系统的意见。   “请宿主不要担心,担任祭酒是应该的。”系统回答。   “你也赞成我接下任务?”   “反正您也没有别的选择。”系统的声音里全是理所应当。   “原主在原剧情里是怎么做的?”   “和您现在一样,没有区别。”系统回答。   “那我岂不是在重蹈覆辙。”李越白叹气。   “有些覆辙是没有选择的,必须重蹈。”系统回答:“众人说得没错,如果再没有人站出来带领大家击退魔教,昆仑仙山必定会遭遇灭顶之灾。”   “昆仑仙山人才济济,除了我之外,真的没有能击退魔教的人吗?”   “曾经是有的,现在……只剩您一个了。”系统回答。   原主的旧友们都已经去世了,新生的人才也寥寥无几。   更何况,在那一场爆炸中,不仅仙主玉蓬责死于非命,陪同他的几千名修士也葬身火海,这其中,多的是昆仑弟子中的精英人物,其中不少更是被寄予厚望的,是金字塔尖上的人,这样骤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顶尖人才缺口……也无怪乎众人会把希望寄托在穆清宁一个人身上了。   “别忘了,我是来自救的啊……”李越白问系统:“为何到目前为止,原主的死因都还没有告诉我,这样怎么自救?”   “自救的事情还不急。”系统道:“现在的您,首先要拯救昆仑仙山,然后才是自救。”   “首先拯救昆仑仙山……”李越白越发觉得,这一穿的难度太大了。   之前的两个世界,只是自救,就已经很难了,到了这里,居然要先拯救世界,然后再自救。   “拯救昆仑仙山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吗?”李越白苦笑。   “反正原主做到了。”系统回答。   “等等,你的意思是说。”李越白愣住了:“原主拯救了整个昆仑仙山,却又死于非命?”   “是的。”系统笃定地回答。   “这怎么可能,一个强大到这种程度的人,最后居然不能自救……”李越白心里一阵压抑。   “所以,要看您的了,加油,宿主。”系统道:“等您拯救完昆仑仙山,我自会把下一步的所有信息都告诉您。”   李越白摇了摇头,决定先不对未来过分忧虑,集中于眼前的事务。   “祭酒大人。”苏诩道:“仙主仙逝,昆仑上下皆悲痛不已。魔教大敌当前,仍不可失却体面,今日,还是先请穆仙师同我等一起,参与仙主的安葬之礼吧!”   这个要求,李越白自然是不可能拒绝。   仙主的安葬大典,在昆仑仙山最高处的王母台举行。   王母台是一片开阔平台,由整块白色玉石雕琢而成,庄严肃穆,可容纳一万人,各类祭祀典礼都在此处举办。   修士们按照位阶高低整齐站立,所有人都身穿白衣,系着白色丝绦,身姿挺拔,庄严肃穆,神情哀痛。   昆仑仙山上的规矩,是禁止太过于体现出凡俗人类的情绪,大笑或是大哭都是不应该的,因此,即便是亲人、仙主去世,也往往不见哭声,只见默哀。   仙主是自爆而亡,自然也不会有尸体存留,因此,祭坛上只是象征性地摆了一个灵位。   一名仙长走上前来,念诵了一段文绉绉的悼词,内容大概是赞颂仙主的仙风道骨,高尚的德行和盖世的道法。   李越白站在几位仙长中间,静静地听着悼词。   悼词念完之后,祭礼便是结束了。   祭礼结束后,众人却没有散。   现在大敌当前,众人在祭礼结束之后,必然要好好讨论一番应对事宜。   还没等开始讨论,后排就有了一些小小的骚动。   李越白现在的身体五感十分敏锐,可以听得到,在人群后排,有几个弟子在偷偷谈论仙主的死因。   “仙主神功盖世,怎么会……到底怎么回事?”   “我也想不明白啊,也许是得道飞升了吧?”   ……   议论者是几个年龄较小的徒弟,功力薄弱,不懂得隐藏声音,自以为无人听见,殊不知仙长们都听得清清楚楚。   当然,这样的疑问,从仙主仙逝的消息一传出,就悄悄地在昆仑的各个角落发酵了。   这个时候,必须有人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把这些疑问都压下去。   悼词念完之后,苏诩就再度走了出来。   苏诩平日里待人十分亲善,从来不得罪任何人,脸上也总是挂着笑容,可是现在,他脸上的笑容没有了,只有深深的悲痛和愤怒。   “诸君,一切都是显而易见的,除了魔教,还有谁会有这么卑劣恶毒的手段?”苏诩面对众人,沉痛道:“魔教自以为,只要暗杀了仙主,就能踏平昆仑仙山!。”   众人被他的情绪感染,一时都听了进去。   仙主原本是在正常地指挥众位修士来坚守山门,抵抗魔教,不料突然仙逝,那凶手除了魔教,不会有别人了。   “……魔教宵小,手段卑劣,令人不齿!”苏诩厉声道:“他们必将自取灭亡!”   那几名原本还在怀疑仙主死因,私下谈论的弟子,现如今立刻恍然大悟,面上显出了愤怒的神情。   尽管“仙主死于魔教的暗杀”的说法无凭无据,却是眼下唯一能公开宣布的可能。   有人清楚仙主真正的死因,但他们一个字都不可能说出来,在这个危急时刻,大大咧咧告诉所有人:仙主是走火入魔自爆的。那相当于长魔教志气,灭自己威风了,最大的可能是被安上一个污蔑教主,污蔑整个昆仑的罪名。   更何况,魔教是压在所有人头上的阴云,是所有人面临的最大威胁,自然是一切的罪魁祸首,是最应该被仇恨的对象。   那个苏诩,果然有两下子,短短几句谎话就打消了众人的疑虑,把人心重新凝聚了起来。   ……   正在群情激奋的时候,却有人跳出来泼了冷水。   “苏阁主说得倒是轻巧。”一名仙长冷笑起来:“你手无缚鸡之力,有何办法对付魔教?”   冷笑的仙长名为万广流,是昆仑山上青龙峰的峰主,剑法高超,脾性暴躁,为人恶劣,时时刻刻都在攻击别人,此刻更是对苏诩的夸夸其谈看着不顺眼,不由得出言攻击道:“苏阁主武功低劣,看样子,自然不会参与到对抗魔教的战斗中来,顶多只会摇着扇子在后方观战!流血牺牲的还是我们,既然这样,何必在这里出风头!”   “你……大敌当前,竟然胡言乱语,乱自己人的军心?”苏诩气结,伸出一只手指着万广流,不由得颤抖起来:“苏某绝无出风头之意,今日站出来说话,无非是想告诉大家,昆仑不会亡。”   “哦?难道苏阁主突然修炼出了什么神功秘籍,能拯救数万弟子?”万广流不信。   “苏某并未修炼有成,只是请到了高人出山而已。”苏诩定了定神,将李越白请了出来。   “穆仙师早已退隐,不问世事,但现如今是昆仑仙山的生死存亡之关键,因此,穆仙师毅然出山……”苏诩道。   穆清宁?   一部分年龄较大的修士脸上现出了诧异的神色,而有一批比较年轻的修士却在交头接耳,互相询问:穆清宁是谁?   一阵短暂的混乱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李越白身上。   李越白在来的时候,为了低调,特意站在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可是现在,位置再不起眼也没用,所有人都在用复杂的眼光盯着他。   “穆仙师?”万广流也愣了一愣,也顾不得再和苏诩争吵了,大步流星地走到了李越白身前,毫不犹豫地躬身长行一礼:“若是穆仙师坐镇指挥,那我昆仑便有希望了!”   “我等已经推举穆仙师担任祭酒一职,不知你们是否同意?”苏诩转向那些没有去请李越白的人,问道。   “自然是求之不得。”众人纷纷答道。   年龄稍大一点的修士,都了解穆清宁曾经的赫赫战功,至于那些年轻的修士,虽然现在还不了解,但被师父师兄们细细告知以后,也了解了。   祭酒的职位定下了,于是现在,又回到了那个问题,是战,还是逃?   李越白在祭酒的位置上坐了下来,揉了揉太阳穴,不由得心头一阵忧虑。   这个决定,难道真的要由自己做出? 第66章 昆仑仙山(四)   王母台上,人群仍然肃然站立,没有离开的意思。   老仙主的丧礼已经结束,但仍需要有人将灵位亲手捧起,护送至祠堂中安放。   以往,这项工作都是由仙主的继承人来做的。   然而现在,仙主的长子玉天琉出征在外,一时半会不可能回来。   “祭酒大人,护送灵位的人,恐怕只能是您了……”苏诩弯下腰,低声对坐在石椅上的李越白说道。   李越白考虑了一下,觉得不太合适,婉言拒绝了。   “系统,仙主玉蓬责还有别的子女吗?”李越白问。   “还有一个,只不过……”系统变得支支吾吾的。   “只不过?”   系统还没回答,就见王母台上发出了一阵骚动。   众位修士们原本都是好好地站着,现在,突然都仰起头,冲着天上指指点点,光是指点也不够,还纷纷交头接耳讨论起来,讨论了一阵子,都又是摇头又是叹气。   这是看到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了?   李越白亦仰起头,顺着众人的目光望了上去,看到天上有一个身影——有人在御剑飞行。   这是修仙世界,御剑飞行不稀奇,稀奇的是那个身影本身。   他穿了一身花花绿绿的衣袍,和衣着素净的修士们截然不同,飞行路线也是跌跌撞撞的,好像马上就要从天上掉下来了,远远看去,手里还拿着酒瓶,正在往嘴里灌着酒,好像还在唱着跑调的歌。   更可怕的是,那把飞剑上不止载了他一个人,另外还有两个婀娜妖艳的女子,女子大概也觉得飞得太危险了,时不时发出娇滴滴的惊叫声,那人却毫不在意,一边一个地搂抱着,时不时还在女子脸颊上亲一口。   这……和现代社会的飙车党有什么区别?李越白不由得扶了扶额头。   “系统,这是谁?”   “这个便是我刚刚说的,仙主的次子,玉天玑。”系统无奈地回答。   玉天琉是仙主的长子,继承人,身份高贵人人称颂。而玉天玑恰恰相反,生母是个不知名的女子,早已去世了,他身份微贱,天资极差,身体还微有残疾——左腿生下来就是跛的。因此,仙主才给他起名叫天玑,玑的意思是不圆的珍珠,比喻那些残缺却美好的事物,意在勉励他克服缺陷尽力修炼。   不想这玉天玑还真是废物到了极点,样样不行也就罢了,德行还差,不仅没有尽力修炼,还从小就行为不端,风流放荡,每日只知道醉酒唱歌,和女子厮混,做出种种荒诞之事。仙主起初还对他百般责罚,后来也渐渐不管了。   因此,整座昆仑仙山上,没有一个人瞧得起这位二公子,每次说起他,都是当做一个笑料来嘲笑,说他简直丢光了父亲和兄长的脸。   现在仙主之位空缺了,玉天玑也因为声名狼藉,无法继位。   “宿主,我必须提醒您,世界发生了一点变动。”系统检查了一下,说:“玉天玑这个角色,和原本的不一样了。”   “嗯?”   “原主遇到的玉天玑,只是无能懦弱残疾而已,不像现在这么醉酒狂放,虽然都是废物,但还是有些区别。”系统解释道。   “这个区别很重要吗?”李越白苦笑。   “重要。”系统答道:“因为原主把玉天玑扶上了仙主之位。”   昆仑仙山没有仙主的话,终究还是不好运转,很多命令也不方便实施,抵御魔教入侵的效率会很低。原主穆清宁考虑到玉天玑心地善良,绝不会成为一个暴君,因此,辅佐玉天玑登上了仙主之位。   众人起初有些不服,后来也都渐渐被打动了。   但是现在……   “宿主,我不得不遗憾地告诉您,假如您要辅佐玉天玑的话,会比原主还要难。”系统道:“单单只是无能懦弱也就罢了,这个玉天玑实在是太拉仇恨了……”   “我不会辅佐他的。”李越白无奈地摇摇头:“这样的仙主还不如没有。”   玉天玑很明显根本当不了仙主,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从天上掉下来摔死了。   刚想到这里,只听到一声巨响。   玉天玑连同那两名女子,果然都从天上掉下来了。   飞剑失去了控制,坠毁在了地面上。   那两名女子看起来法术还不错,在坠落的那一瞬间,双双捏了个诀,轻飘飘地落地,保住了自己的性命。   而玉天玑的法术本来就是半瓶子水晃荡,又醉得太厉害,直接就摔在了王母台上,发出了一声巨响。   “……”众位修士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苏诩发出了一声叹息。   李越白觉得自己的脑门上出现了无数条黑线。   但是,无论怎么说,都还是要上前探望的。   李越白率领着众修士走上前来,细细查看躺在地上的玉天玑。   不得不说,这位二公子尽管又废物又惹人讨厌,长相还是很拿得出手的。   眼角微微上挑,长眉斜飞入鬓,眼皮上有些绯红色,可能是用花瓣涂出来的效果,嘴角带着一丝没心没肺没皮没脸的笑容,一看便知道是个打死都不会改邪归正的主。   身上穿的衣服是大红大绿的,衣领开得很大,锁骨和胸口都露在外面,甚至还可以看得到腹肌,身材偏瘦但肌肉紧实,鲜红色的酒液还流淌在胸口上,一头乌黑长发披散着,看起来有些诱惑的意味。   醉是确实醉得很厉害,刚刚那一下摔得也不轻,玉天玑哼哼唧唧地躺在地上打了个滚,双眼紧紧闭着,嘴里不知道嘟哝着什么,完全没有站起身的意思。   “人呢?还不快扶二公子去医治!”苏诩急忙道:“二公子伤心过度,借酒浇愁,这才坠落受伤,必须好好医治才行。”   不愧是苏阁主,天下什么好话都被他说光了。   话音刚落,玉天玑就打了个酒嗝,从地上爬了起来,睁开了眼睛。   李越白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眼神,感觉那里面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但只是一瞬间而已。   下一秒,玉天玑就恢复了那个浪荡不羁的样子,挠了挠头,笑道:“苏阁主这是什么话,本公子……根本没有受伤……嗝……”   众人又暗暗地在心里哂了他无数句。   万广流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直接就骂了出来:“二公子,仙主尸骨未寒,你却在这里喝酒放荡,像什么话!”   话音刚落,一旁的那位娇滴滴美女就转了转眼珠,急忙辩解道:“万峰主有所不知,二公子在得知仙主仙逝的噩耗之后,大哭了一个时辰,吐血数升……因为伤心过度,才不得不借酒浇愁……”   “是啊,况且二公子因为悼念仙主而身体虚弱,所以要吃点喝点才能补回来啊……”另一位美女又道。   玉天玑很配合地僵在了当场,仿佛又回忆起了父亲已经仙逝,眨了眨桃花眼,便落下泪来。   李越白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二公子当自己是魏晋名士阮籍吗?   还好,众人早已习惯了这种场面,并没有太过诧异,除了暗暗叹气暗暗鄙视,也没有任何异常。   很快,医者就来了,给这位二公子醒了醒酒,才算是结束了这一场闹剧。   闹剧结束了还不算完,正当二公子歪歪扭扭地扶着两位美女离去的时候,李越白把他叫住了。   “天玑君,请留步。”李越白道。   按照修仙世界的规矩,称呼修仙世家公子,要在名字后面加一个君字。   “嗯?”玉天玑一双桃花眼就扫了过来。   “按照规矩,还请天玑君将仙主的灵位送回。”李越白道。   “……”玉天玑眯了眯眼,手指头晃晃悠悠地指向李越白:“咦,我看你有点眼熟,你是那个……那个谁来着?是哪个老不死的?”   “穆清宁,现任祭酒。”李越白叹了口气。   “嗯,穆美人,多谢提醒。”玉天玑不规不矩地歪了歪身子,勉强整理了一下仪容,就晃过去捧起了仙主的灵位。   李越白看着他晃晃悠悠的步伐,心里一阵担忧,忍不住捏了个诀,给他加了一道防止摔倒的法术。   还好,玉天玑总算是没有再捅什么篓子,好好地将灵位迎了回去,摆放妥当。   这一场祭礼,总算是结束了。   正当众人打算散去时,玉天玑却又把人叫住了。   “我听说,诸位争论得好生热闹,有的说应当迎战魔教,有的说应当保全性命为上……”玉天玑眯了眯眼,扫视着众人:“既然诸位各有各的道理,那我倒是也想听一听,所以,那些主战的仙长们,可不可以屈尊到我的吉祥殿里来,好好阐述一番?”   吉祥殿是玉天玑的住所,这个名字,一听便符合他的享乐风格。   众人一阵迟疑,都不知道这二少爷到底在发什么疯。   难道连他也意识到了魔教的威胁,也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身份,打算好好参与一下昆仑事务了?   玉天玑却没有多解释,话一说完,就长袖一甩,带着人径自回去了。   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师父,您说,我们该不该去?”万广流的弟子悄声问道:“也许二公子真的有什么话对我们我们主战派说呢?”   “哼。”万广流明摆着不信和不屑。   人人都知道,玉天玑没什么本事,道法和剑法都很差,又没有什么脸面可言,这种人,必定是最大的投降派。   这次请人去殿中商议,当然只有一种可能——求着几位道法高强的仙长保护着自己逃得远远的。   众人都能想象出来,这位二公子会是怎么一个没出息劲,也许等众人一进门,他就会拜倒在地,摆出长篇大论的可怜说辞,让众人念着他是仙主亲生骨肉的份上,好好保护他,护送他逃出生天。   “在下事务繁忙,就不去了。”万广流冷言道。   “话不能这么说,不管天玑君是主张战还是主张降,我们都应该去商讨一番。”苏诩道。   “苏阁主,这二公子找的是主战派,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来掺和?”万广流怒道:“你一个主逃派,还不赶紧收拾铺盖缩着脖子逃跑?”   “在下何时说过自己是主逃派了?”苏诩诧异:“在下只是冷静自持而已,哪一派的战略对昆仑仙山有好处,在下就支持哪一派。”   “巧言令色!”   “祭酒大人,您以为?”苏诩转向了李越白。   李越白揉了揉太阳穴,不由得想起了玉天玑在睁开眼睛的那一刻,眼中异样的光芒。   也许会有转机。   “应当去商讨一番。”李越白道。   “祭酒大人说得是。”苏诩赞道。   很快,李越白和几位主战的仙长便来到了吉祥殿。   苏诩并不能算是彻底的主战派,又与万广流不和,最终还是没有和大家一起前来。   一走进吉祥殿,便看到玉天玑坐在最中央的座位上,姿态不端不正,手里还转着一把佩剑,手法也完全不稳,当啷一声,佩剑便掉落在地。   “诸位仙长来了?”玉天玑懒洋洋地把佩剑踢到一边,扫视众人。   “天玑君有何话要对我等说?”万广流直接问道。   “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话,说起来也很简单。”玉天玑站起身,啧了一声,一步一步走下台来,双眼里全是复杂的神采,声音不高不低,却把众人都惊到了:   “我,主战。” 第67章 昆仑仙山(五)   众人第一反应是听错了,第二反应是开玩笑。   二公子主战,怎么可能?   “诸位为何如此惊愕?”玉天玑道:“难道本公子看起来,不像是会主战的?”   自然不像。众人都在心里默默哂道。   而且,就算主战是真的,这二公子又有什么能力?   正在一片静寂的时候,门外一个修士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满面惊慌:   “天玑君,诸位仙长,出事了,魔教,魔教打进来了!”   “!!”所有人顿时都紧绷起来。   “说清楚。”就连玉天玑,也难得认真了起来。   “就在东南角山门!那里的屏障,被魔教撕开了一个大洞!守卫的马上就要顶不住了!”那修士惊恐万分。   “事不宜迟,诸位速去迎战!”玉天玑面色很难看,急忙下令道。   其实他现在的身份并不是仙主,本来没有资格发号施令,但是情况危急,几位仙长也顾不上计较这个,急忙率领手下,御剑飞起,向着东南角山门的方向飞去。   李越白的动作慢了一步。   他好不容易才接受这个世界的交通工具是剑的事实,然后从原主的记忆里调出御剑飞行的技巧,最后才从腰际抽出长剑——穆清宁的佩剑名叫“飞光”,外形雅致清透,十分干净,李越白端详了片刻,竟然不舍得将它踩在脚下。   须臾间,吉祥殿里就只剩下了他和玉天玑二人。   玉天玑笑了笑,轻佻地望向李越白,道:“穆仙师,我腿脚不便,可否求仙师载我一程?”   李越白没有任何飞翔经验,自然是忐忑不安,担心自己还没等抗击魔教,就先从剑上坠落下来身亡,此刻正在心里默念御剑飞行的口诀,面上还要装得波澜不惊纹丝不动,乍一听到玉天玑的请求,不禁冷汗又多出了几滴。   “鄙人不与他人共乘。”他淡淡地拒绝道。   “可是。”玉天玑晃晃悠悠地欺身上前,凑近李越白,压低声音道:“我刚刚失手从自己的剑上坠落,一时对御剑飞行十分恐惧,若是穆仙师不肯带我……那可怎么办是好?”   他本就生得妖气惑人,压低声音的时候更是多了几分性感,李越白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下意识地又往后躲了躲。   “天玑君还是不要以身涉险了。”李越白冷言拒绝道:“何况,即使您亲自前去观战,也没有任何意义……”   昆仑仙山的修士们本来就不服玉天玑,再加上玉天玑既不擅长剑术法术,又不会摆兵布阵,不管从哪方面考虑,都是一点用都没有。   “如果我一定要去呢?”玉天玑竟是丝毫都没有动怒,反而上前没皮没脸地攥住了李越白的衣袖。   “放手。”李越白皱了皱眉。   “不。”玉天玑非但没有放手,还变本加厉地用另一只手拈了拈李越白长发的发尾。   “……”   李越白觉得这孩子十分欠摔。   “好,只要天玑君不害怕。”李越白也不想再拒绝下去,还是应允了,他念动口诀,飞光瞬间变大,将二人托起,缓缓飞向空中。   “有穆美人在,还有什么好怕的?”玉天玑笑嘻嘻地从背后揽住了他的腰,十分惬意。   李越白懒得理他,操纵着飞光加快了速度。   实话说,飞起来的那一瞬间还是很可怕的。   尽管在现实世界中坐过无数次飞机,但那都是坐在严严实实的机舱内,身上系着安全带,面前还有小桌板。现在,毫无防护措施,完全敞开式的飞行体验,还有一阵阵冷风吹拂着,实在是令人胆战心惊。   飞得高了些,身畔就有朵朵白云飘拂而过。   “穆美人,我怎么觉得,你比我还怕呢?”玉天玑发出了一声低低的轻笑。   “……”李越白绷紧了脸,不想搭腔。   “我可是能摸得到你的心跳……啧啧,有点快啊……”玉天玑没规没矩的,一双手原本环绕着李越白的腰,现在开始不老实地往上乱摸起来。   李越白不动声色地打掉了他的手。   玉天玑没有东西可以抓,又开始装起了委屈:“穆仙师,您不让我抱着,若是再出现危险,可如何是好?”   再摔你一下才好。李越白心道。   很快,他们就到了东南角山门,出现漏洞的地方。   从高处可以看到,原本严密的屏障破了一个大洞,一阵黑气从屏障外透了进来,无数奇形怪状的魔教的魔兵从洞口闯入,与昆仑仙山的修士战作一团。   万广流等人已经先行抵达了,也加入了战斗中。   但是,状况很不乐观,魔教一方明显占据了上风,昆仑一方穷于应对,根本抽不出时间来修复屏障。   “宿主,请接受您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任务——山门初战。”系统跳了出来。   “我接受。”李越白毫不犹豫地接了下来:“可是,如何取胜?”   “第一个任务并不难,只要您好好利用原主脑中的知识储备,就可以取胜。”系统回答。   李越白沉下心来,细细观察起了地形和战斗局势。   魔教人数多,攻击迅捷,法力强大,看似来势汹汹无法抵挡,但实际上,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屏障只破了一个洞,魔教再怎么厉害,也只能从那一个洞口闯入。   只要摆出能集火那一点的阵型,就可以击退魔教,修补洞口。   李越白在心里飞快地翻着书,从原主的记忆库里调出了大量阵型范例,和在场的昆仑修士做了一个比对,最终调配出了一个最佳阵型。   赢定了。李越白心下一喜,转念一想,又再度皱起了眉头。   阵型是考虑好了没错,但最困难的,是怎么命令昆仑修士们。   以前,原主都是在战斗开始之前,先把阵型布置清楚,再反复演练,最后才是上战场,绝对不打无准备之仗。   可是现在,战斗已经开始很久了,修士们都忙于应付眼前的敌人,无法分心听从调遣。   再说,他这个祭酒刚刚上任,众人如何会轻易听从他的命令?   万万没想到,竟然是卡在了这一步。   李越白望着下面越来越胶着的战局,心急如焚。   “穆仙师,你已经有主意了?”冷不丁,耳边出现了这样一句话。   是玉天玑,他出人意料地没再胡闹,而是也在细心观察下面的战局。   “我已在心中布好阵型。”李越白沉声道:“只是……”   “……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命令众人?”玉天玑抚掌笑道:“正好。”   “你有办法?”李越白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意思。   “是。”玉天玑道:“只是不知道该不该信任穆仙师。”   看来,玉天玑有号令众人的手段,只是不知道该不该通过这个手段,让穆清宁发号施令。   “信与不信,全在二公子。”李越白也顾不上管玉天玑平时有多么不靠谱了,急忙双手扶住他的肩膀,望着他的眼睛:“现下战况万分危急,二公子除了信任鄙人之外,没有别的选择。”   玉天玑难得正经一回,望着李越白的眼睛,凝视了几秒钟,最终点了点头。   他从怀中,拿出了一枚玉佩。   那玉佩颜色青黑,看起来十分古朴,颇有年头了,上面刻着昆仑仙山玉氏的家徽。   玉天玑闭上双眼,将玉佩抵在心口,嘴里念念有词。   奇异的光芒萦绕在他身边,变幻着各种颜色。   二人现在仍然是站立在飞剑之上,但当玉天玑念动咒语的时候,飞剑都开始摇晃了起来,李越白只得竭力稳住飞剑。   还好,很快这样的摇晃就结束了,随着一声巨响,一个金色的巨大影子从玉佩中飞了出来。   它有一双流光溢彩的金色翅膀,遍身覆盖金色羽毛,有尖利的嘴和脚爪,头顶花冠,更不用提那五颜六色的长尾……   是凤凰!   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神鸟,就这样出现在这个修仙世界里。   凤凰在二人的头顶盘旋了一圈,发出天籁般的鸣叫声。   “系统,这个凤凰是什么?”李越白问。   “凤凰是世世代代庇护昆仑仙山的灵鸟,平时隐藏于玉佩中,只有昆仑玉氏的后人才能召唤它出来。”系统回答。   “凤凰的战斗力如何?”   “没有什么战斗力。”系统回答。   “……”   “凤凰是一个象征,是被昆仑修士们崇拜着的美好事物。”系统道:“所以也不是一点用都没有。”   李越白也注意到了,当凤凰发出鸣叫声时,底下那些正在与魔教战斗的修士们,都明显为之一振。   玉天玑操纵着凤凰,让它向战场飞去。   原本已经精疲力尽的昆仑修士们,在凤凰飞过自己头顶的时候,都似乎被灌注了新的法力,重新振作起来。   “诸位。”玉天玑借着凤凰的身体,将声音传递给众人:“请跟随着凤凰的方向,改变阵型。”   凤凰体态轻盈,身形巨大,可以在战阵中自由穿梭,而不受法术攻击的伤害,因此,竟然能成为布置阵型的最佳工具,只要修士们跟随着凤凰飞行的方向改变站位,阵型就可以布好。   “好了,现在一切都听您的,穆仙师。”玉天玑转向李越白。   李越白没有犹豫哪怕一秒钟,立刻往下点道:“西北方向那三名修士,调往东南方向,由持剑攻击改为飞剑攻击,中间盆地那十名,分散布开……”   玉天玑一边听着他的话,一边摆了摆手,操纵着凤凰的飞行方向。   很好的配合,但还是不够。   “太慢了。”玉天玑啧了一声,欺身上前,抓住了李越白的双手,和他十指相对。然后理所当然地说:“我操纵凤凰,用的是手势,不如穆仙师直接握着我的手来指挥,岂不快?”   他的手指滚烫,似乎里面蕴含着火焰。   李越白没来由地感到一阵热流,顺着手心一路流往心脏。 第68章 昆仑仙山(六)   局势紧张,没时间想别的。   李越白毫不犹豫地一把攥住了玉天玑的手,试探性地挥了挥。   凤凰随着手势,向他挥动的方向飞去。   很好。李越白松了一口气,有救了。   他放下心来,慢慢一点一点地用凤凰指挥着诸位修士,排好了阵型。   阵型摆好之后,接下来就没有问题了。魔教渐渐被击退,屏障上的漏洞也被修士们用法术补齐,这一仗,很快就结束了。   凤凰清啸一声,飞向云端,绕着玉天玑飞了几圈,然后悬停在玉天玑的背后,长长的尾羽在烈日下流光溢彩,闪着异样的光芒。   “叮!”系统发出提示音:“宿主,恭喜您成功完成第一个任务——山门初战。”   结束战斗后,修士们望着满地焦土,回忆着刚才的奇景,不禁纷纷惊叹起来。   “刚刚那个真的是凤凰,玉氏家族的凤凰!”   “二公子居然能召唤出凤凰,真是出人意料……”   和魔教一场战斗下来,伤亡是难免的,李越白望过去,果不其然看到不少修士已经负伤在身。   “快,叫医者前来。”他转向玉天玑。   “好好好,都听你的。”玉天玑也没有废话,乖乖听着他的指示,立刻派凤凰飞回去,通知医者过来。   凤凰的身影消失在天边,二人才觉得此事完成了。   “宿主,请接受第二个任务——让玉天玑成为新一任仙主。”系统道。   “……”李越白略微犹豫了一下,望向玉天玑。   玉天玑大概是站累了,索性不端不正地坐在了飞剑上,右手托着腮,眯着眼睛望向下方的战场。   这个人,能胜任吗?   话说回来,他刚刚的表现确实还不错……   李越白心念一动,念了个口诀,衣袖中飞出一块白色布帛,布帛在空中翻飞了几下,蒙住了玉天玑的眼睛。   “咦?穆仙师想干什么?”眼睛乍一被蒙住,玉天玑也略微有些吃惊,但他知道穆清宁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很放心,索性调笑起来。   “无他,只是想考一下天玑君的记忆力。”李越白道。   “考我?”玉天玑笑道:“我可是出了名的不学无术啊,穆仙师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刚刚你望向了地面,所以鄙人想问,现在,战场上有几名修士?”李越白没有被他的嬉皮笑脸所打扰,还是执意问道。   医者们已经赶来,将重伤的修士们抬了回去,还剩一部分受伤不重的,仍在战场上查看状况,没有离开。   “嗯……这个可难说。”玉天玑弯起了嘴角,道:“我倒是希望有几万名……可惜没有啊。”   “别笑,好好回答。”李越白道。   “一百六十六名。”玉天玑回答。   “唔?”李越白仔仔细细望着地面上,怎么数都是只有一百六十五人。   “错了,是一百六十五名。”李越白道。   “是穆仙师错了吧?”玉天玑道:“有一人的身影被仙树遮挡住了,所以穆仙师没有看到。”   “……”李越白一窒,再仔细望去,果然是一名修士正在仙树下采摘治伤用的药草,所以被挡住了。   别说,这二公子还是有些本事的,关键时刻,眼力和反应能力都是一流。   “系统,玉天玑是主战的,你让我推举他为仙主,是不是说明,主战这条路才是应该走的?”李越白问系统。   “是的,系统认为,主战是最好的选择。”系统回答。   确实,古往今来,每当有外敌入侵的时候,都是逃无可逃,非战不可。   李越白又把原主脑中的资料调出,好好推演了一番,最终的结论,还是要战。   他不再犹豫,果断接下了第二个任务。   第二个任务,比想象中要容易得多。   尽管昆仑仙山上的修士们素来瞧不起玉天玑,但现在魔教大军压境,无法选择,在山门初战中,玉天玑召唤出了凤凰,成功在穆清宁的指挥下大获全胜,这让修士们多多少少对他刮目相看了。   而且,玉天玑是主战的,凭这一点,就得到了主战派的支持。   唯一的障碍,就是主逃派了。   回到了王母台,主逃派开始向玉天玑发难。   一名主逃派仙长呈上地图道:“在下已经细细计算过,若是逃走,只需牺牲五千人掩护,便可让剩下的人成功脱身……”   “那敢问仙长,愿不愿意被编入这五千人之中呢?”玉天玑笑道。   “这……”仙长面红耳赤,只得退下。   他原本就目的不纯,只是为了自己逃生,才主张逃跑,自然不会答应。   “主逃派果然都是贪生怕死之徒,我们还是不要听他们废话了。”万广流大笑道。   “话不能这么说,我们并非全都是贪生怕死,只是希望能保全我昆仑的有生力量而已。”又有主逃派站出来道:“只要能让大部分弟子及老弱妇孺逃出生天,在下愿意掩护。”   “知道您是好心,但是没用。”玉天玑叹道:“昆仑山几万人,能逃往哪里?不会有门派愿意接收,只会在路上被魔教分割开来逐个击破……如果诸位不信的话,请去问祭酒大人。”   李越白原本只是在一旁好好站着,闻言顿时一愣——不想这么快就接下了一个锅。   很快,主逃派的人就纷纷冲上前围住了李越白,手持地图和笔,吵吵嚷嚷地争论起来。   “祭酒大人,请您说清楚,从这条路线逃走有何不妥?”   “穆仙师,为何您也觉得迎战魔教比逃走更有胜算?”   “穆仙师,您果真推举天玑君为仙主?”   一瞬间,李越白回忆起了在现实世界里开家长会时,被家长一拥而上追问学生成绩的惨状。   还好,有了对付学生家长的经验,舌战群儒也不怕了。   要说比嘴炮,他还没输过。   定了定神,李越白就接过地图,揉了揉太阳穴,解说了起来。   还是要感谢原主,原主脑中的知识极为丰富,判断力又强,经验又足,说起什么来都是有理有据头头是道,再加上山门初战的胜利,足以说服众人了。   饶是如此,李越白也一路说到了日暮时分,才把那一部分通情达理的主逃派说得心悦诚服,至于那些胡搅蛮缠的,就不再理会了。   很快,玉天玑这个仙主,就顺理成章地当上了。   入夜时分,玉天玑将李越白召到了吉祥殿中议事。   尽管天色已晚,但现在是非常时期,李越白当然没有拒绝。   刚迈进殿门,就觉得哪里不对。   太安静了。   玉天玑披了一件暗红色长袍,伏在案桌前,研读着案桌上的兵书、道法书和地图。   既然已经即位为仙主,就不能像往常那样放浪形骸了,玉天玑比起往常收敛了许多,连往常左拥右抱的美人们也都丢开了,偌大的一间吉祥殿,竟是无人服侍,这无疑让昆仑的诸位仙长们放心了很多。   “哟,穆仙师来了?”见到李越白进来,玉天玑立刻从案桌上抬起头来,眯着眼睛笑了笑,又恢复了往常那副泼皮无赖的德性。   “……”李越白简直怀疑,刚才那个乖乖读书的形象根本就是个幻象。   “我这才知道,仙主不是个好差使。”玉天玑抱怨道:“要读这么多书,还要每日勘察地形,和这么多糟老头子说个没完,实在是烦死了。”   “那鄙人可以先行告退。”李越白笑道。   不止是玉天玑累,李越白自己也是未曾合眼休息片刻,恨不得每一刻钟都掰成两半来用。   “别别别,虽然穆仙师也一把年纪了,但和那些糟老头子还是不一样。”玉天玑急忙改口:“穆仙师长得这么好看,就应该天天在我这吉祥殿里住着,赏心悦目,好不好?”   “仙主这话若是被仙长们听到……”李越白扶额。   “怕什么,我可是仙主,他们敢说什么?”玉天玑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坐席:“过来过来。”   李越白一步一步走过去坐下,强撑着精神问道:“仙主可是对战略有不清楚的地方?鄙人自当竭力为仙主说明。”   没想到,他刚一坐下,玉天玑的身体就没皮没脸地靠了过来。   “不明白的地方当然有。”玉天玑笑眯眯地揽着李越白的腰,扭股儿糖一样黏在他身上:“不过,本仙主觉得,最重要的还是让穆仙师休息片刻。”   “休息……?”李越白揉了揉太阳穴。   他确实太久没合眼了,大敌当前,根本顾不上休息。   “难道穆仙师要在半睡半醒的状态中为我指挥千军万马吗?”玉天玑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勾住李越白的脖颈,往下狠狠一压。   李越白一时没有注意,竟被他按得躺倒在坐席上。   “不行,还有战场布置没有写完……”李越白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又被再度按了回去。   “穆仙师若是再不服从,本仙主可要动用昆仑的戒律法条了……”玉天玑米勒眯眼睛,威胁道。   他在案桌上不知道点了什么香,气味淡雅而沁人心脾,似乎有安神催眠的作用。   李越白拗不过他,只觉得身下的坐席柔软温暖,恍惚间,只觉得自己的头被枕到了玉天玑的腿上,更过分的是,那孩子居然还用手轻轻摩挲着自己的头发,一看便是流连花丛惯了,连伺候人的手段都学了过来,手法轻柔,舒服得让人无法抵抗。   仅仅过了片刻,李越白就沉沉睡去。 第69章 昆仑仙山(七)   李越白也是料定了这位二公子不敢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才放任自己睡着的。   他实在是劳累过度,闭上眼睛就陷入了无知无觉的黑暗中。   醒来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吉祥殿里仍是一片昏暗,几盏灯幽幽地亮着。   坐起身来,才发现二公子竟然还在借着幽幽的灯光伏案读书,看样子,是一宿都没有睡。   “请恕鄙人失职了。”李越白无奈地揉了揉仍然在酸疼的太阳穴,道。   不管这位二公子之前再怎么浪荡,现在也是自己的上司,昨晚的事情,实在是有些不合规矩了——二公子竟然对自己动手动脚做小伏低做出那等安抚自己入睡的手段,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   “你我之间,何必这样疏离。”玉天玑见他醒了,从案卷上抬起头,笑了笑。   果然是年轻人,一夜未眠,也只是眼睛下方的乌青加重了些,神态还是像往常一样。   “仙主和鄙人往日不曾相识,何来你我之间一说?”李越白苦笑。   “祭酒大人,话不是这么说的。”玉天玑拈起一支笔:“现如今我刚刚登上仙主之位,昆仑上下有哪个肯服我的?只有你真心为了我好,真心为了昆仑全山上下好,我不仰仗祭酒大人,还能仰仗谁呢?所以才说,祭酒大人不必和我客气,不必把我当仙主,只当我是徒弟便罢了。”   他自来熟惯了,每天都是满嘴甜言蜜语,哄得那群美貌女子美貌娈童们围着他转。但这一段话,说得却十分诚恳真挚,没有半点哄人的意思。   话又说回来,最高级的哄人方法就是这样,流落真心出来,听的人哪个不会被感动?   “……”李越白定了定神,也只好程式化地回答:“鄙人自当为昆仑竭尽心力。”   罢了,反正不管仙主说什么,自己都是按部就班做好自己的工作,完成系统给的任务就是了。   “宿主您好,您的第二个任务【让玉天玑成为仙主】已经成功完成。”系统跳出来:“接下来请完成任务三:【击退魔教】”   李越白站起身,展开一卷地图,继续筹划起战术来。   地图上,昆仑仙山的地形被画得清清楚楚。   现实世界里的古城,都是用砖石垒起了高高的城墙,以抵抗外敌入侵。但这是修仙世界,城墙挡不住会法术的修士,因此,昆仑仙山四周没有城墙,而是有一层屏障。   屏障是由道法凝结而成,就像一层罩子一样,不允许任何人进出,屏障可以被打破,也可以被修补,只是打破和修补的过程十分缓慢,需要成百上千名的修士合力完成——其实也完全可以用现实世界里的城墙来类比,敌人会一点一点凿碎城墙,从城墙上凿出一个洞,而守城者当然也可以一点一点用砖石和泥浆把洞修补起来。   然而,昆仑仙山也不能不和外界连通,昆仑仙山的修士需要出去,外来的其他门派也需要进来,因此,屏障不可能是铁板一块,上面必须开有门洞。   屏障上的门被称为山门,共有八个,分布十分均匀,环绕着昆仑仙山的山脚,山门十分宽阔,可容几十人同时通过,相当于现实世界里的城门。   自从被魔教大军包围了之后,每个山门都被昆仑修士们临时用法术封住了,相当于给加了一道“门扇”,但毕竟比不上“城墙”那么结实,因此,山门仍然是昆仑仙山的最薄弱之处。   假如魔教大军要入侵的话,必定会全力攻打那八个山门。   自然,山门是昆仑的重点防御地点,每个山门都有几百名道法高超的修士把守。   李越白闭了闭眼,把原主脑中的资料全部调了出来。   他之所以如此疲累,就是因为原主脑中资料实在是太多了。   不仅仅对昆仑仙山的地形了如指掌,还熟悉各种战斗方式,阵型阵法,对魔教的进攻方式也有一定了解,甚至各峰弟子在剑术道法上的优缺点都一清二楚。   更别提那无数次的实战经验……   原主越是强大,李越白心中越是忐忑,担心自己把一手好牌打烂掉,越发一丝一毫都不敢出错。   他用最快的速度,把昆仑各峰各院的修士们都实地走访了一遍,和各位峰主仙长阁主等都细细谈过,然后,按照实际情况,把守卫任务分配了下去。   幸而,大敌当前,原本不甚团结的人也不得不团结起来,再加上李越白的法令严明,队伍划分得井井有条,一时间,昆仑上上下下都进入了备战状态。   “师尊!”小艾兴冲冲地跑进来:“我呢?您把我编在哪支队伍里了?”   她额头上全是亮晶晶的汗珠,手里还拿着剑,一看就是去后山刚刚练剑回来。   “胡闹。”李越白埋头写着书信,没有抬头。   抗击魔教可不是闹着玩,小艾这种小孩子,是需要被保护在后方的。   “……弟子是认真的!”小艾一听,立刻瞪大了眼睛,说话也严肃起来:“假如魔教真的攻入昆仑,弟子也必定不能活命,还不如拼死一战!如果只是看着仙长们师兄们在前线拼杀,自己什么都不做,那多丢人!”   “对于能力不够的修士来说,不添乱就是最好的帮助了。”李越白道。   他不觉得那些被保护的老弱妇孺就是丢人,毕竟前线也需要后方的物资支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   “谁说我能力不够,我剑术很厉害的!不放在前线还能放在哪里?”小艾不服,拔出剑来就刷刷挥舞了好几下,确实有模有样。   她虽然外表还是个小女孩的样子,但这和修仙有关,也和她活泼天真的性格有关,实际年龄其实已经成年了。剑术和道法确实也过得去,只是从未经历过大风大浪,所以李越白不敢把她编入第一线防御队伍。   “弟子已经想好了,万峰主的队伍就十分适合弟子。”小艾直言道。   青龙峰峰主万广流及他的弟子,被李越白委以重任,派去守卫南方两个山门,是昆仑的中坚力量。   如果把小艾编入青龙峰的队伍,也很合适,她的剑术在那里面完全可以得到最好的配合。   李越白略一迟疑,脑中就响起了尖锐的系统提示音。   “警报,警报,宿主请慎重,宿主请慎重!”系统的声音高了八度。   “系统,怎么了?”李越白从来没见过系统这样,眉头一皱,紧张起来。   “请不要将小艾编入万广流的队伍。”系统警告道。   “为何?”   “因为原主曾经这么做了。”系统回答。   截止到目前,系统并没有透露过原主的全部经历,因此,李越白除了全力迎战魔教之后,对其余的一无所知,当然也不知道原主曾经派小艾跟随万广流。   “万广流的指挥并不差,跟着他作战是个上等的选择。”李越白道。   “可是战斗中伤亡在所难免。”系统回答:“在原本的剧情中,小艾就是死在了万峰主的队伍中。”   “难道是万广流指挥失误?”李越白心下一紧。   “不是。”系统放出了一段视频。   是原剧情的一段重演——战场上一片刀山血海,小艾的头发已经散了,身上也布满了伤口和尘灰,她原本可爱天真的脸上现在毫无表情,十几名魔教教徒围了上来,她手中的剑一挥,随即拈出一张符咒,便将自己和魔教教徒共同没入了一片火海中。   小艾说要上阵杀敌绝对不是说说而已,是真的会做到。   “她的牺牲和万广流无关。”系统道:“可是万广流不那么想。”   “难道他心存愧疚?”李越白心下一沉。   “更多的是担忧。”系统道。   “担忧?”李越白略一想,就明白了。   小艾是穆清宁最疼爱的弟子之一,死在了万广流的队伍里,万广流难免会担惊受怕,怕穆清宁会耿耿于怀,打击报复自己。   这样一来,尽管穆清宁行事没有任何失误,和万广流之间也会生出无法弥补的嫌隙。   系统的提醒是对的,必须改变这样的未来。   李越白反复思量之后,在纸上写出了新的调令。   “小艾,你和少英两个人偷偷潜出山外,去找玉天琉,请求他回昆仑支援。”李越白下令道。   “哎?可是弟子想上阵杀敌!”小艾道。   “求援的事情,比上阵杀敌还要重要。”李越白沉声道:“不许违抗命令。”   玉天琉带着几千精锐在外,假如能请他回来支援,两面夹击,魔教必然会遭遇重创。小艾擅长剑术与轻功,姜少英则最擅长隐藏,派这两名弟子外出求援,最合适不过了。   “警报,警报,宿主,这个决定也不好。”系统实话实说:“必须提醒您,这个援,是求不到的。”   “哦?”   “玉天琉此人的为人,您的记忆库里想必也有吧。”系统道。   “有一部分。”李越白调出回忆。   玉天琉是仙主的长子,玉天玑的异母兄长,聪明能干各方面都很优秀,只是他毫无修道之人的侠气仙气,而是更像普通世界里的帝王,对权势利益看得很重。   “系统,你的意思是说,出于对自身利益考虑,玉天琉不会回来增援?”   “是的。”系统回答:“在原本的剧情中,他接到了穆清宁的求援,置之不理——不,比置之不理还要严重。”   “怎么?”李越白越发好奇了。   “玉天琉他,杀死了前来求援的人!”系统道。   李越白心一沉:“杀了?”   “是的。”系统回答:“玉天琉确实太危险了,他不愿意回来面对魔教大军,竟然不惜杀死了穆清宁派去求援的信使!”   “……”这个信息实在是太有冲击性了,李越白不由得在案桌前坐下,揉着额头细细思考起来。   “所以,您派两名弟子去求援,是毫无意义的,他们也只会被玉天琉杀掉而已!”系统道。   李越白反复思量一番,最后终于做出了决定。   “系统。”他低声道:“我仍然要派小艾和少英去找玉天琉。”   “可是……”   “不是求援,而是暗中监视他。”   “宿主,这个决定有一定道理,但还是太危险了。”   “所以,我希望你能多提供一些玉天琉的信息,好让他俩尽量避开危险。”李越白道。   “这个,系统当然会尽量满足您的要求。”系统承诺道。   “那就这样决定了,如果他俩无法完成任务的话,也不算是穆清宁的弟子了。”李越白叹了口气。   他对小艾和少英很有信心,相信他们有办法保全自己,完成任务。 第70章 昆仑仙山(八)   李越白再次从案卷上抬起头来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午了。   “宿主。”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由于您成功完成了前两个任务,且表现优秀,系统额外附赠给您一段原剧情介绍。”   备战阶段每一分每一秒都很宝贵,所以李越白先问道:“这段剧情重要吗?”   “与万峰主有关。”系统回答。   万广流这种中坚力量,当然不能忽略,李越白立刻同意花时间看一下原剧情。   系统很快把视频播放了出来。   视频比起上次的又改进了,变成了三维全息的,让人有身临其境的感觉。   视频内容是,玉天玑和原主穆清宁一起,在开战之前巡视各个山门。   穆清宁看起来和现在的自己一样疲惫,但风度和气质不改,目光温和,将一切尽收眼底,他细心查看各处守卫情况,找出每一点破绽,每一条命令都发布得恰到好处。   玉天玑也在强打精神,竭力拿出仙主该有的气场来,与穆清宁的配合倒也默契。   很快,他们巡视到了南面的两个山门——这两个山门是由青龙峰修士把守的。   不想,刚刚走到山门前,变故就发生了。   青龙峰主万广流,腰佩长剑,满面怒容,向着穆清宁大步直冲过来。   “万峰主,何事?”穆清宁不卑不亢,面色温和。   “祭酒大人,您的战术布置,想必是出错了吧?”万广流冷笑道:“为何命令丘明丘峰主守卫主门,而令在下守卫次门?”   南面的两个山门,一个是主门,一个是次门,主门稍大,次门稍小,因为有这个区分,所以修士们都认为主门更重要,假如把主门守住了,功劳更大。   万广流和丘明向来是死对头,因为种种利益关系不合,而万广流的青龙峰,实力更强一些,所以,他素来都瞧不上丘明。   这一次,穆清宁派丘明守卫主门,反而让自己守卫次门,万广流当然是不服,因此,索性当着众人的面,直接诘问起来。   “万峰主,鄙人的布置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并无任何不尊重的意思。”穆清宁笑了笑:“诸位,不要以为主门就一定是主,次门就一定是次。”   “哦?我倒要听听,你有什么理由!”万广流道。   接下来,穆清宁便有条有理地阐述了这样的布置缘由,他语速不慢,思路清晰,一席话下来,所有人都心悦诚服。   原来,魔教很有可能将攻击重点放在次门上,而青龙峰的战斗方式也更适合较小的开口,所以,这样的布置,是再合适不过的。   万广流面红耳赤,不得不低头道:“祭酒大人果然思虑周全,在下佩服!”   随即,他拱了拱手,就转身离开了。   接下来,系统又播放了另一段视频。   时间是战斗结束之后了,万广流在青龙峰自己的书房内,和几位心腹手下议事。   “峰主,守门的事情,穆清宁也太不给您脸面了!”一名女修士道:“他明明早就知道这样安排是有道理的,偏偏不肯提早通知您,造成误会!”   “属下认为,穆清宁是有意打压您。”另一名修士又说:“他故意引起您的不满,惹得您当着众人的面和他争论,然后再慢悠悠地把理由说出来,昆仑上下看了,都以为是您蛮横无理,他顾全大局。”   “是啊,穆清宁居心险恶,一定是有别的目的。”又有人说:“更别提后来他还假惺惺派人来安抚峰主,真是八面玲珑,占尽先机啊!”   “这样的话,以后不许再说。”万广流见他们说得太过火了,也佯装发怒道:“他是昆仑的祭酒,我只是峰主,你们胆敢在背后说他?要讲规矩!”   虽然嘴上是这么说,李越白还是看得出,万广流和自己的下属一样,对穆清宁很是不满。   视频播放完毕,李越白叹了一口气。   穆清宁说服万广流那一段,看着十分熟悉,是现实世界各种娱乐作品里常用的情节——配角无理取闹,主角有理有据,大家听了主角的话心悦诚服。   可是按照万广流的性格,这段情节其实是埋下了祸根的,他对穆清宁的怨怒只会越来越重。   按理说,这件事真的不能怪穆清宁,他已经足够周全了,再周全的人,也不可能把每个人的心理状态都照顾得好好的,总会得罪人。   更何况,那段时间穆清宁日理万机,哪有时间去提前跟万广流解释清楚?   李越白看了看自己的案卷,他记得很清楚——派万广流守卫次门,丘明守卫主门的命令,自己也已经在一天前发出了,这个决定,和原主一模一样。   罢了,既然系统都提醒了,自己还是听劝吧,再忙也得解释。   这时,玉天玑带着几个下属走了进来。   李越白现在工作的地点就在吉祥殿,玉天玑为了给他一个安静的环境,特意在吉祥殿为他开辟了一间书房,轻易不来打扰。   “穆仙师,随本仙主去巡视山门吧。”玉天玑难得穿了一身不露胸口的衣服,猛一看都认不出是他。   那是一身严整的黑衣,衣料很结实,毫无华贵奢靡气息,领口和袖口都收紧了,明显是为战斗而准备的。玉天玑的发型也变了,原本随意披散的长发现在用乌木发冠整齐束起,像模像样。   只有那嘴角的笑意没有变过。   巡视山门?   视频里的情节就是在巡视山门的时候发生的。   还好,还来得及。   李越白手中的笔在纸上刷刷刷动得飞快,不一会儿,便写成了一封信笺,将信叠好,交给了一名靠得住的修士,命他速速送去给万广流。   信自然是给万广流的,内容自然是耐心解释为何派他去守次门。   但李越白在写法上用了一点心思,把在家长会上对付难缠家长的经验用了上去,语句推心置腹,处处照顾到对方的想法,任是再刁钻的人都挑不出毛病来。   不能指望万广流看完这封信就能真对自己有什么好感,只是能保证他过一会儿不会跳出来指责自己。   等那送信的修士御剑飞行出去了,李越白才随着玉天玑出了吉祥殿。   玉天玑腿脚不方便,山门又远,当然不可能走着去,所以还是御剑飞行,这一次考虑到影响,没有死缠着李越白,而是一人一剑。   时间正是午后,天朗气清,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往常的昆仑,修士们要么三三两两的下棋赏花,要么聚集在房内谈论道法,一派悠闲景象,可是现在,已经没有三三两两的了,每个修士都被编入了队伍中,各司其职,纪律严明,每个人都绷紧了脸,腰间挂着长剑,行色匆匆又步调整齐地完成各自的任务。   山门处,修士人数更多了,而且都早已排成了李越白安排好的阵型,正在反复演练。   见到玉天玑前来,修士们纷纷行礼。   玉天玑摆摆手:“不必不必,大敌当前,诸位安心演练即可。”   说罢,他便御剑往高处飞去。   修士们都在他背后暗暗称奇。   谁不知道这位二公子道法一塌糊涂,还曾在老仙主的葬礼上胡天胡地大闹一番,摔下剑来。不想今日,竟然身姿矫健,御剑娴熟。   众人的神态当然逃不过李越白的眼睛,李越白笑道:“诸位忙于演练阵型,怕是还没见过仙主的《罪己书》吧?”   就在前日,玉天玑派人给自己拟了一份《罪己书》,贴了出去。   这一点倒是和现实世界的帝王有点像,现实世界的古代,每当遇到天灾人祸,皇帝都会发布一份“罪己诏”,来反省自己的过失。玉天玑从小到大这个浪荡形象,怕是十份罪己书都拉不回来,所以,他索性把罪己书写成了战书,在里面把魔教大骂一通,还把魔教的战力逐条批驳,有了李越白的帮助,这份书倒是写得文辞大气,有理有据,昆仑修士们看了,也不由得多生出了几丝信心,对这位新仙主的印象也好转了。   甚至有人私下里悄悄讨论说:也许,越是这种不遵循祖制礼法的新仙主,越有希望打败魔教,毕竟魔教摸不透他的心思啊……   一路巡视完了各个山门,各个都军容整饬。最后,才到了南方的两个山门处。   远远的,李越白就望到了万广流,旁边还站着那个送信的修士,很明显,万广流已经读完了自己的信。   果然,万广流只是远远地点了个头,就忙于带着青龙峰修士们演练阵法。并没有走上前来和自己争论。   看到这段剧情被改变了,李越白松了一口气。   很快天色已晚,夜色中,二人在南方山门处巡视一番,说了一番鼓舞士气的话。突然,山门的某一处,出现了一个裂缝。   很快,山门被短暂地打开了一道口子,整个过程不到两秒钟,几个黑衣修士就在这两秒钟里,跃了进来。   “什么人?”诸位修士急忙握紧长剑,疾言厉色道。   “诸位勿慌,是我派出的斥候。”李越白道。   两军交战,斥候是必须派出的,而昆仑这边的优势是——昆仑随时可以偷偷打开山门放人出去,再偷偷打开山门放人进来。   进来的几名修士顾不上说别的,急忙报告道:“看魔教那边的情况,明日便要开始进攻了!”   “明日……”李越白沉吟片刻,道:“速速通知下去,让各队做好准备迎战。” 第71章 昆仑仙山(九)   夜色浓重,隔着乌云隐约可以看到暗红的月光。   冷风吹得仙草仙树枝叶摆动,簌簌作响。   昆仑修士们素来衣决飘飘,纤尘不染,一派仙家气度,饮食必洁净,卧榻必整洁,可是到了此时此刻,一个个都不太像高高在上的修仙者了,反而像极了枕戈待旦的战士。   他们反复擦拭着自己的长剑,默背着早已熟记于心的咒诀,长发整整齐齐地束入发冠之内,然后就在山门附近的地上盘膝坐下,默默打坐,调整内息,为即将到来的决战积攒真气。   “仙主,此处凶险,既然已经巡视完毕,还请您回到殿中暂避锋芒吧。”几名仙长对玉天玑行礼道。   “我若是自己躲起来,也没脸当你们的仙主了。”玉天玑道:“我和祭酒大人就守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仙长们见玉天玑一身黑色戎装,腰悬长剑,便也懂了——这位二公子平日里穿得花里胡哨,今天却一身戎装,必定是在来之前就做好了与魔教拼杀的准备,此刻劝他回去,是不可能的。   “仙主有这等气概,实在是我昆仑之幸。”几位仙长由衷赞赏道。   “家父死于魔教之手,此乃不共戴天之血仇。”玉天玑道:“我自然会与诸位共同进退。”   修士们得了他这句承诺,士气大振,纷纷依照命令散开各自调息去了。   李越白不敢有丝毫懈怠,席地而坐,展开几幅卷轴,细细阅读。   “都到这个时候了,祭酒大人还在发奋苦读?”玉天玑挪过来,与他相对而坐。   修士们都散开了,看不到玉天玑脸上的笑容,也听不到他重新恢复轻佻语气的话语——刚刚为了展现领袖风范,玉天玑不得不好好收敛,现在,只对着祭酒大人,便原形毕露。   “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放松哪怕一丝一毫。”李越白道。   事实上,李越白手心里早已冒出了冷汗,心底一片冰凉。   他从来没有负担过这么多人的生死,饶是在前两次穿越里积攒了一些勇气,也还是远远不够。   “你怕了?”玉天玑调笑道。   “自然是怕的。”李越白没有看他,眼睛直盯着卷轴,毫不犹豫地直接承认。   他拿着卷轴的手,在微微发抖,这一切都被玉天玑看在了眼里。   “想不到想不到。”玉天玑连连摇头:“祭酒大人身经百战,竟然还会害怕……”   身经百战的是穆清宁,不是他李越白。   李越白只是维持着冷淡严肃的表情,没有接话。   “穆仙师,等击退魔教之后,你就搬来吉祥殿居住吧?”玉天玑又开始调戏:“父亲沉迷于丹药多年,积累诸多事务未曾处理,若是没有您,我可处理不完。到时候,你批阅尺牍,我就给你端茶倒水……如何?”   “吉祥殿只属于玉氏族人,鄙人去了不合体统。”李越白道。   不行,还是恐慌。   不管是睁开眼睛还是闭上眼睛,他都能看到魔教屠戮四方血流成河的场面。   心乱如麻,只想找个无人之处好好发泄一场。   “穆美人,我近日新学了一个戏法,给您看看怎么样?”玉天玑越说越没谱,越说越不像话。   “现在不是时候……”李越白皱了皱眉。   玉天玑像是根本没有听到他说的,自顾自地变起了戏法。   他双手微微一翻,便在空气中变出了一颗透明的水晶球,球里闪动着万千星光,像极了现代商店里摆着的装饰品。   不愧是玉天玑,这种玩法太符合他的性格了。   李越白很想嘲笑他幼稚,却没有心情。   但是,若是往那水晶球深处望去的话……越看越觉得那果然是星空,和自己曾经在楼顶上看过的星空一模一样。   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叶青的身影,李越白一瞬间有些走神了。   大战在即,本来不应该想起上一穿的事情,但是……这场仗如果稍微出点错,就是死,不知道自己任务失败之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叶青。   正当他分神之际,只见眼前的水晶球晃了晃,爆炸开来。   原来那个球竟然是由水凝结而成,爆开成千万水滴,全都洒在了李越白脸上,冷得他打了个激灵。   “仙主,勿要胡闹!”李越白狼狈地拂去脸上的水滴。   “我胡闹不胡闹无所谓。”玉天玑笑嘻嘻:“重要的是,祭酒大人现在不害怕了。”   李越白愣了愣,望向自己仍然握着卷轴的手指,果然是不再颤抖了。   以前常听人说,缓解紧张最好的方法就是惊吓,没想到以这种方式在自己身上实验了出来。   “祭酒大人就是心事太重了,为何把千万人的生死都系于自己一人身上呢?”玉天玑托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盯着他看:“你又不是仙主,又不是他们的父母兄长……是他们硬把你推举出来的,就算是你指挥输了,所有人都死光了,那也是他们自找的。”   “仙主怎么能说这种话。”李越白苦笑。   “而且,就算人活千百岁又如何,在日月星辰面前,都只是蜉蝣而已。”玉天玑晃晃悠悠地指了指阴云密布的头顶:“就算是星辰,也会不知道哪一天,砰地一声爆炸了,化作流星坠落下来……”   “我明白仙主的意思。”李越白苦笑。   玉天玑说了那一套乱七八糟,无非是让自己看开些,压力不要太重。   不过,若是明天真的要死……至少有件事情,他还想弄清楚。   就在刚刚看到水晶球中的星光的时候,心中的疑虑再一次浮出了水面——玉天玑,会不会有可能就是叶青?   再不问,也许就没机会了。   “系统。”李越白在心里暗暗问道:“如果我问他关于穿越,关于另一个世界的事情……是被允许的吗?”   “宿主,只要您能承担后果,就可以做任何事情。”系统回答:“但还是劝告您,尽量不要违反原主的身份和性格,否则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李越白闭了闭眼,从袖中抽出了一枚黄色符纸。   然后,用手指蘸着丹砂,在那上面慎重地画出了一道符。   画的是普通的法术图案,作用是疗伤,但在图案里,他加进去了两个简单的单词——joker和vila。   这是他和叶青约定好的暗号,叶青可能会失去很多记忆,但这个暗号也许会记住。   系统是这一穿开始跟着自己的,不记得上一穿的事情,所以自己偷偷对暗号,不会被系统察觉。   他若无其事地将符纸放在了玉天玑眼前,轻声道:“这是疗伤的符咒,仙主好好记住,明日战场,也许用得着。”   “不想穆仙师这般心疼我。”玉天玑接过来,细细看过,还用手指摩挲了几下,道:“好乱,恐怕一时半会记不住,不如烦请穆仙师帮我多画几张,明日我带着保命即可。”   他仔仔细细看过了符咒,眼神却毫无变化,气息也毫无波动。   李越白在心里叹了口气。   罢了。   “既然仙主不准备打坐调息,那不如陪鄙人一起,再巡视一遍其它山门吧。”李越白最后看了一遍地图,收入袖中,然后静静地提起一盏灯笼,起身。   这时已经是半夜,修士们均一言不发,四周寂静得不像话。   “正合我意。”玉天玑伸了个懒腰。   二人御剑飞行,穿过浓黑的夜色,向其余山门巡视过去。   其余山门,和南面两个没有区别,都是处于秣马厉兵,枕戈待旦的状态。   巡视完毕之后,夜已过半。   二人飞至一片僻静的山崖,商讨秘事。   “仙主。”李越白沉声开口问道:“您的玉佩,一共可以召唤出几只凤凰?”   他仔细翻阅了古书,也好好查了原主脑中的记忆,明白了这样一件事——玉氏家族世代相传的玉佩不止有一个,其中封印的神鸟凤凰也不止有一只,之前有几任仙主曾经召唤出数只凤凰,引得修士们啧啧赞叹,传为奇闻。   “我道法不精,只是会变些戏法而已,凤凰的话……最多只能召唤出五只。”玉天玑坦然回答:“难道穆美人又想看我的凤凰了?”   “对,确实要用。”李越白道。   “那可喜杀我也。”玉天玑又嬉皮笑脸起来:“别说几只凤凰,就算你想学那褒姒,看烽火戏诸侯,我也会竭尽全力玩给你看。”   “仙主又失言了。”   凤凰是神鸟,是玉氏家族的守护灵,竟然就这样被玉天玑当成了自己的所有物,像是一件衣服一样宝贝一样,随随便便就要许给人,实在是过分了。   “绝对不是失言,本公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玉天玑笑眯眯地掏出玉佩,摩挲了两下:“来,你要几只,只管讲。”   “四只就够了。”李越白语气谦虚沉静。   “宿主,他一共就能召唤出五只……您就要去四只?”系统也不甘寂寞地跳出来插嘴:“这样的要求,和您谦虚的语气实在是配不上呢……”   “好,美人你等着。”玉天玑二话不说,就要念起召唤咒语。   “不是现在。”李越白制止道:“是在明日的战场上。”   “难道。”玉天玑的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山门有八个,一只凤凰可以用来指挥相邻的两个山门。   穆清宁要四只凤凰,意思只能是……   “没错,我要用四只凤凰来指挥昆仑的千万修士。”李越白一字一顿:“守卫八座山门。”   上一次的初战里,所有人都见识到了凤凰作为指挥工具是多么出色——清晰夺目、灵活易操纵、还可以激扬士气。   凤凰作为灵鸟,身体轻灵缥缈,几乎像是由气体凝结而成,没有什么攻击力,但相应的,也不会承受敌人的攻击——敌人对它的攻击像是穿过云雾一般,不会伤到它。   “这不可能。”玉天玑收敛起了笑容,声音也冷静了下来:“上次的初战,我们是乘坐飞剑在上空观战,然后根据看到的战局,来指挥凤凰的。现如今……你如何能够同时看到四个方向,八个山门的战况?”   四个方向的山门相距甚远,想要尽收眼底,是不可能的。   “通灵即可。”李越白吐出了四个字。   “通灵?”   “修士与神鸟,是可以通过法术来通灵的。”李越白道:“通灵之后,我便可以透过凤凰的眼睛来观察战局,然后直接操纵凤凰,不必通过仙主的手了。”   “胡闹!”玉天玑头一次动怒了:“穆仙师是得了失心疯吗?同时与四只凤凰通灵,还要不要命了?”   修士可以与神鸟通灵,但一般,只是与一只神鸟短时间通灵。   每多加入一只神鸟,修士的身体损耗就会多一分。   一场大战必然是持续很久的……这么久的时间保持与四只神鸟通灵……很有可能直接吐血而亡。   “鄙人自知危险,但不得不试。”李越白道:“这是取胜的最好方法。”   “不可。”玉天玑强硬起来。   “难道鄙人想死吗?”李越白笑了笑:“只不过是穷途末路,没有选择罢了。”   玉天玑的表情十分好看,平日里风流浪荡,现在却像个受了气的小媳妇,一双桃花眼恨恨地直盯着李越白,盯不了多久,还是败下阵来。   “夜已过半,不多时便是拂晓了。”李越白在冰冷的山石上坐下来:“事不宜迟,不如现在就开始吧。”   玉天玑想说什么,却无法开口。   想劝穆清宁不要这样伤害自己的身体,但在魔教的进攻面前,每一个昆仑修士都做好了粉身碎骨的准备,又怎么能劝。   咬了咬牙,取出玉佩按在心口,闭上眼睛,念动咒语,催动心法。   随着几声巨响,四只金光灿烂的凤凰,如同巨大的礼花一般,绽放在黑暗中。   李越白闭上了眼睛,才没有被那夺目的光芒灼伤。   通灵的感觉,仿佛是头部被打穿,硬塞了什么东西进去,一阵剧痛和眩晕。   李越白的眼睛仍然是闭着的,但凤凰的眼睛睁开了。   黑暗中的昆仑仙山,尽收眼底。   这样的剧痛一共发生了四次,一次比一次难以忍受。   最难以忍受的,还是与四只凤凰同时通灵以后。   脑中仿佛同时出现了四面屏幕,眼花缭乱。   但是,还撑得住。   几声清啸中,四只凤凰挥动羽翼,分别向昆仑仙山的四个方向飞去。 第72章 昆仑仙山(十)   天边微微泛白的时候,昆仑四野发出了几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八道山门上的屏障,一瞬间同时爆裂开来。   无数张牙舞爪的魔物从裂开的屏障口疯狂涌入,伴随着毒气和毒虫。   魔教采取了最适合当下情况的强攻手法,希望能一举击溃昆仑。   幸而,昆仑这边也早有准备。   修士们早已列好阵型,全神贯注集中于山门,在山门爆裂的那一刻,立刻将手中的长剑刺了上去,同时,符纸雪片一般抛出,形成新的屏障封锁住毒气。   魔教纵使手段千变万化,也不可能摆脱原有的套路,而所有的套路,都早已被穆清宁熟记于心。   万广流面色凶恶地站立于飞剑之上,身畔众多护卫环绕,手中长刀出鞘,疾言厉色地指挥着手下的修士们。   八座山门,共有八名指挥者,号令如山,无人敢反抗。   第一波攻击,昆仑靠着周密的布置,挡了下来。   修士们起初还都有些恐惧,但斩杀了一众魔物之后,便渐渐放下心来,士气也渐渐高涨了。   “喂,师弟,看后面。”有位修士悄悄对身畔的修士说道:“凤凰在看着我们。”   早在战斗开始之前,就有人察觉了,在背后的一株高高的仙树上,停了一只凤凰,它没有发出鸣叫声,就在那里静静地望着修士们,偶尔飞下来逡巡一圈,并不来打扰战况。   “勿要分心!集中于战情!”万广流怒吼道。   修士们不敢再去看凤凰了,但心底还是多了一层保障。   他们都接到过命令,若是凤凰出来指挥,那便是仙主和祭酒大人的意思,一定要严格遵循。   现在凤凰没有任何动作,那说明,战局还很稳,轮不到仙主和祭酒大人出手,只要听从原本的指挥者就够了。   李越白双眼仍是紧紧闭着,冷汗沿着脖颈流下。   眼前的四面屏幕,都在发生着激烈的战斗,而他,要细细观察每一面,不能有丝毫分心。   还好,两个时辰过去了,魔教没有占到什么便宜。   “穆清宁!”身体被人猛烈地摇晃了一下,李越白打了个寒颤,这才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是躺在冰冷的山崖上,身边除了玉天玑之外,没有别人。   那个摇晃自己的人,当然是玉天玑,声音听起来很焦急。   “……我没事。”他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开口安慰道。   “没事?”玉天玑坐下来,攥起李越白冰冷的手腕:“你真该看看你自己现在的样子,说没事,谁会信?”   山崖是光秃秃的玄武岩,颜色漆黑,李越白躺在上面,越发显得肤色苍白,一头白色长发不知何时散开来,越发显得整个人如冰雪雕刻而成,连嘴唇也毫无血色。   “前线战况尚好,我自然无事……”李越白还没开始指挥,尚有心思和玉天玑报告战况。   “既然战况尚好,就应该让各个山门的指挥者指挥,你可以先切断与凤凰的通灵,不然损耗太大了。”玉天玑忙道。   “不可,我是昆仑的祭酒,不能有丝毫疏忽。”李越白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来了。”   “什么来了?”玉天玑急忙问道。   可是李越白已经没有回答,只是攥紧了双手。   战局变了。   一开始,昆仑修士的抵抗还可以优哉游哉,然而魔教见势不妙,加快了进攻的速度,仗着道法恶毒,竟是一步步进逼了上来。   昆仑这边虽然开战状况不错,但毕竟都不是最好的精锐,时间一长,道法和剑术上的劣势就渐渐显现出来,渐渐力不从心。   而指挥者的精力也不是无限的,万广流尽管道法高强,在一边迎战一边指挥的状态下坚持了两个时辰,也开始出现了失误。   连他都如此,其他几个山门的指挥者也渐渐有些顶不住了。   他们在昆仑仅存的力量里算是出类拔萃的,但还是不够,和穆清宁的经验能力无法相提并论,遇到一些出乎意料的状况,便无法应对了。   魔教教徒们心下暗喜,纷纷运起邪咒,向着山门之内涌入。   “糟了……”昆仑修士们暗叫不好,急忙阻挡,却只觉得敌方来势汹汹,无法挡住。   正当这时,昆仑修士们背后的天空中传来了一声清啸。   是凤凰。   流光溢彩的羽翼展开来,灰暗的天空瞬间被照亮了。   修士们立刻为之一振。   他们都知道那场初战,正是在凤凰的指挥下取得了胜利,所以这一次,一定还能赢。   李越白眉头紧锁,呼吸和心跳都乱了。   他同时驱动着四只凤凰飞了起来,用飞行的方向和清脆的鸣叫声指挥着修士们随机应变,布出新的阵型。   效果绝佳,修士们士气高昂,冲进来的魔教教徒很快被消灭了一大半……然而,这样的指挥,真的太可怕了。   眼前四个屏幕都在疯狂地旋转,变化,满眼都是法术炸裂开来的火光。   脑中天旋地转,心口一阵恶心憋闷。   然后他感觉身体被人抱了起来,有谁的手贴到了自己的心口。   玉天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照顾过人,照顾自己的本事也是一塌糊涂。   所以,他面对着一脸痛苦的祭酒大人,一时间竟不知所措。   最后,只能勉强将他从地上扶起,抱在怀里,掌心贴近他的心口,慢慢地将真气输入。   同时与四只凤凰通灵,对灵力的消耗、身体的损耗都是很大的,再不给他输点真气,后果不堪设想。   那四只凤凰在战场上想必是神勇无比,灵活机变,布下无数神妙阵营,就算是魔教教徒看到了,也不会料到,它们的指挥者,祭酒大人,此刻露出了如此脆弱的表象。   李越白无知无觉地挣扎了起来,一双手攥住了玉天玑的衣服,使劲攥紧。他的手指纤长,骨节分明,非常好看。   玉天玑只觉得心也被攥了一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越白剧烈地咳嗽起来。   “如何了?”玉天玑把他抱得又紧了一些,凑到他耳边小声问。   “尚……尚好……”李越白轻声道,他嗓子哑了,声音细若游丝:“只是……”   “只是什么?”   “昆仑上下一心。”李越白断断续续道:“若是仙主能亲自去往山门督战,修士们必将士气大振,奋勇杀敌……”   “我不能把你丢在这里。”玉天玑道。   “别说气话。”李越白苦笑:“你若是去了前线,也许能提早取胜……”   “可是……”   “你若是迟迟不去,才是把我往死路上逼。”李越白无奈道:“这样下去,坚持不了多久。”   玉天玑恨恨地咬了咬牙,掏出符咒,布下了一个小小的结界,将祭酒大人笼罩其中,又将无数蕴含灵力宝物仙草掏出来堆了他一身,最后才一步三回头地御剑离去了。   “宿主,已经替您减少了一半的痛苦,还是那么难以承受吗?”系统关切道。   “尚……尚好……”李越白咬着牙。   由于他前两次任务都圆满成功了,系统给了奖励,将这次的痛苦减半了。   但仍然非常难受。   “原主也采取了这样的指挥手法吗?”李越白模模糊糊中下意识地问。   “差不多。”系统回答。   李越白不由得对原主产生了更大的敬意。   但是这样的敬意,也只能在潜意识里模模糊糊地存在着,他的全部精力全部意识,都投入到了指挥战斗中。   等到玉天玑亲自驾临山门的时候,修士们几乎是沸腾了。   明明以前还是那位风流放荡的二公子,没想到在当上仙主之后,变得这般了得,这样的人,必然能带领昆仑取胜。   玉天玑腿脚不便,却仍然乘在飞剑之上,毫不犹豫地深入敌阵。   昆仑修士们也不由得倒吸了几口凉气。   那可是仙主,这般奋力拼杀,实在是太冒险了!   而且早已听说,二公子的剑法和道法都平平……   若是仙主死于阵中,事态就糟了。   心念一转,已经有数名昆仑弟子自发上前,护卫在仙主身侧。   玉天玑却只是板着脸,满面怒容,恶狠狠地一剑挥过,便砍下了一名魔教干将的脑袋。   只要一想到穆清宁的样子,他就满心怒火,如果不是魔教的入侵,穆清宁何至于把自己逼到这种地步?   手中的长剑见了血,越发锋利了,像是脱离了自己的控制一般,自发找上了魔教教徒的脖颈。   乌黑的鲜血自处喷溅,有不少喷溅在了自己身上,玉天玑已经听不到什么了,只知道随着本能,一剑一剑地刺了出去。   战斗从清晨开始,等到结束时,天色已经黑了。   尸横遍野,血流遍地。   “……赢……赢了?”一名年轻的修士愣愣的抱着同伴的尸体,环顾四周,才发现已经没有魔教教徒可以杀了。   山门在寂静的暮色之下,显得格外肃穆。   这一战,是昆仑胜了。   魔教的主力被歼灭于山门附近,魔教将领见实在是无法攻下,只得带着残余教徒逃走。   玉天玑从最后一个教徒身上拔出剑了,听任鲜血溅了自己一身。   与此同时,四只凤凰收拢翅膀,从高空中俯冲下来。   玉天玑不愿多等,当即纵起飞剑,离开山门,向着玄武岩山崖的地方冲去。四只凤凰静静地跟在他身后,速度快如流星。   跌跌撞撞地回到山崖上,玉天玑一把将穆清宁揽起,先试了试心脉——很弱。   “宿主,请醒一醒。”系统道。   “……”李越白只觉得脑中一片模糊,连意识都无法找回。   “宿主,请不要放弃,您在战斗中取胜了。”系统道:“您完成了第三个任务,恭喜。”   反正接下来还会有无穷的任务……不如先睡一觉好了……   李越白真的太累了,连眼皮都没有力气抬起来。   身体却还有感觉,有人在抱着自己,有人在耳边叫自己的名字,有人握着自己的手腕,把温暖的真气输入进来,是谁……?   李越白只觉得心口一阵恶心,皱了皱眉,吐出一口血来。 第73章 昆仑仙山(十一)   “宿主,再次恭喜您圆满完成任务三:【击退魔教】。”系统的声音模模糊糊的,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现在,这个世界的原剧情,向您开放了。”   李越白下意识地皱了皱眉,这个动作就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头很晕,眼皮很重,心口火辣辣的疼,喉咙里有铁锈的味道,自己刚刚应该是吐血了。   身体像是漂浮在无尽星海中,没有实感。   “宿主请放心,您现在得到了很好的照顾,不必担心丧命,只需好好调养,便会恢复了。”系统安慰道。   李越白试图睁开眼睛或者是移动手臂,却还是失败了。   “您不必开口,只需要好好休息即可,想要跟我说什么,可以像以前那样,用意识语言交流。”系统道。   “昆仑如何?玉天玑如何?”李越白努力调整了一下乱糟糟的思绪,问道。   “昆仑有一定人员伤亡,但数目比预计的少了很多,可以说是大获全胜。”系统道:“至于玉天玑……您现在正枕在他的腿上……地点是吉祥殿的床榻。”   “……”果然不出所料,李越白已经习惯性忽略玉天玑的过分亲密行为了,追问道:“魔教还会进犯吗?”   “近年来不会了,这次魔教大伤元气,当然不会再来招惹昆仑。”系统道。   太好了。   李越白松了一口气,思绪渐渐放空起来。   然而在一片放空中,突然回忆起了重要的事情。   以前,系统曾经说过:“你要先拯救昆仑,然后我再告诉你怎么自救。”   就在刚刚,系统又说了:“这个世界的剧情已经全部向您开放了。”   确实,在击退魔教之前,系统告诉自己的不多,现在既然全部开放了,必须好好了解一下。   “系统。”李越白道:“接下来的剧情,是和我的自救有关吗?”   “是的,接下来便是原主的死亡原因。”系统答道。   “请全部告诉我。”   “是,宿主。”系统答道:“考虑到您的身体状况,我将以实景演示的方法,把接下来的原剧情介绍给您。”   “可以。”现在头还很晕,如果是听系统长篇大论地诉说,或者直接把一段话打出来,都会比较累,还是实景演示最直观。   “请您选择视角,是第一人称视角,还是第三人称?”系统问道。   “第三人称。”   “好,请稍等。”系统慢慢开始运行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面前的一片黑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宽阔的实景——昆仑仙山。   李越白发现自己浮在半空中,可以随处飘动,观察着周围的一切,然而往自己身上看的时候,却只看到了了一片透明,自己在这里就像是幽灵一样,没有身体,也无法影响周围的一切,只是一个纯粹的观察者。   “宿主,现在您看到的时间,是击退魔教的二十日之后了,昆仑正在休养生息中。”系统道:“顺便告诉您,原主和您一样,在指挥过程中元气大伤,但性命无虞。”   “了解。”李越白道。   他看了一下自己的位置,离吉祥殿最近,因此先去了吉祥殿。   在吉祥殿内果然看到了主要人物——玉天玑坐在仙主之位上,穆清宁站在殿中。   穆清宁的身体仍然很虚弱,神色却十分沉稳,他对着玉天玑请求道:“……请仙主允许鄙人辞去祭酒之职。”   “万万不可!”玉天玑立刻坐了起来,神色惊慌地走下台来:“穆仙师,昆仑一日不能没有您啊……”   “仙主仁厚,必然能将昆仑治理得井井有条,无需鄙人的辅佐。”穆清宁道。   “若没有您的辅佐,我这个仙主也不过是纸糊的而已。”玉天玑面上现出焦急和恐惧的神色,他很清楚,自己根基不稳,能力不足,根本无法独挑大梁。   正在僵持之时,殿外有几名修士急匆匆走进来,行礼道:“仙主,天琉君回来了!”   殿内的气氛,立刻紧张起来。   玉天玑立刻问道:“兄长他……现在在何处?”   “在山门之外。”修士答道:“我们按照祭酒大人的布置,不准任何人入内,因此,天琉君只是率人在山门外驻扎下来了。现在想请示仙主,该如何迎接天琉君回山?”   另一名修士又呈上一封信,道:“天琉君派人用法术送了一封信进来。”   玉天玑接过信展开。   李越白上前察看,只见那信言辞十分诚恳,大致意思是:我身为长兄,在外征战,为昆仑立下了赫赫功劳,不料风云突变,很晚才得知魔教包围昆仑的消息,立刻五内俱焚,急忙拼死赶回,不料还是晚了,待到赶回时,魔教早已被击败……信中反复询问玉天玑为何不派人来求援,导致自己没有参与抗击魔教,心中十分愧疚,现在只想手足团聚,重建昆仑。   李越白不禁暗暗唾弃玉天琉的无耻阴险。   系统早已说过,玉天琉早就收到了昆仑的求救,只是他杀掉了送信人,假装毫不知情,按兵不动,保存了自己的实力,现在看昆仑竟然胜了,才赶回来试图夺回仙主之位。   只可惜,玉天琉的真面目李越白知道,穆清宁却未必知道。   魔教包围了整个昆仑,求救信息本来就很难传递出去,送信人很可能在路上被魔教截杀,因此,即便穆清宁有经天纬地之才,也不知道玉天琉收到了求救,杀死了送信人。   李越白只能期望穆清宁能看透玉天琉的目的,即使不知道他的残忍卑劣之处,也能将他拒之门外。   “兄长回来了。”玉天玑神色有些慌乱,求助地望向穆清宁:“祭酒大人,您认为该如何是好?”   穆清宁叹了口气,沉默良久,才道:“仙主,鄙人的祭酒之职,恐怕一时半会无法辞去了。”   “那是再好不过了。”玉天玑喜道。   寻常事务,玉天玑还能处理,但是现在,玉天琉回来了,事态急转直下,玉天玑必然无法应对复杂的形势,所以,穆清宁不得不继续当着这个祭酒。   玉天琉,才是老仙主的长子,是最应该继承仙主之位的人,现在,他看着自己的弟弟占了仙主之位,必然是不能善罢甘休的。   屏退了那几位修士,玉天玑和穆清宁在殿中商议起来。   “不如……不如我把仙主之位还给兄长吧?”玉天玑双眉紧锁,满面愁容,毫无信心地说道。   “不可。”穆清宁道:“若是交出仙主之位,那您的性命能否保全,便只能寄希望于天琉君的仁慈了。”   “兄长素有声望,想必不会做出戕害手足之事吧……”   “在仙主之位面前,所谓手足,也会变为仇敌。”穆清宁叹道:“仙主仁厚,顾念手足之情,然而天琉君未必顾念。”   “那,祭酒大人认为,该如何是好?”玉天玑无奈。   穆清宁从袖中取出一卷地图,展开。   “天琉君率领五千修士归来,现在在山门外驻扎。”穆清宁道:“昆仑仙山修士三万有余,且刚刚击退魔教,士气旺盛,若是开战,我们必然能胜。”   “祭酒大人是要我与兄长开战?”玉天玑脸色惨白。   “开战是上策。”穆清宁道:“若仙主您愿意当枭雄,自然会选择开战,必能全歼天琉君及五千修士,百利而无一害。”   李越白不由得暗暗佩服。   穆清宁说得没错,一口气杀光所有人,是最有利的,一了百了,杜绝了日后无穷无尽的麻烦,这也是为什么在历史上,很多将领会选择屠城杀俘。   是合理的做法,但是在现代人看来,同时也是反人类的罪行。   “请恕我不能采纳穆仙师的上策。”玉天玑突然认真起来,正色道:“屠戮手足,残杀五千名无辜的昆仑修士,此种做法,与禽兽无异。”   “……”穆清宁默默无言。   “穆仙师,您向来悲悯苍生,为何……为何会提出此等计策?”玉天玑不解。   “罢了。”穆清宁叹道:“上策是对仙主最有利的虎狼之策,仙主不愿采纳,鄙人也不愿意看到上策被实施。”   李越白觉得心里狠狠疼了一下。   玉天琉率领的五千人,和留在昆仑的几万人,本来便是同门手足,互相之间感情深厚。   如果真的能眼都不眨地命令昆仑修士去杀自己的手足……那也不是穆清宁了。   “中策,就是将九黎作为封地,封给天琉君。”穆清宁道:“命令其即刻上任,不得返回昆仑。”   九黎地方偏僻,盛产药草,几个月前,九黎有贼人作乱,因此玉天琉率人远征此地。   若是让玉天琉去九黎上任,守着那块地盘好好发展自己的势力,也不失为一个选择。   而且,那里地广人稀,玉天琉很难再招募更多人马,短时间内不会对昆仑造成威胁。   “最好。”玉天玑紧锁的眉头终于放松开来:“就依中策来办吧。”   玉天玑的命令很快发布了下去,玉天琉自知僵持下去讨不到什么好处,便很快浩浩荡荡地撤离了。   接下来,李越白动了动时间轴。   可以看到,之后的一段时间,穆清宁一直在协助处理昆仑诸多事务,他秉公办事,颇受昆仑上下的敬重。   穆清宁手下不少弟子,包括小艾,都已经死在了抗击魔教的战斗中,原本的院子就幽静,现在更加冷清了。   李越白看得到,穆清宁在书房中亲手为阵亡的弟子们设了灵位,在无人的时候,自己叹息一番,看得出是和弟子感情极深的。   “师尊。”姜少英道:“小艾的死,弟子仍然有些介怀,是不是万峰主指挥失误……”   “这样的话,以后不许再说。”穆清宁道:“小艾的死因,我已细细查过,和万峰主无关,不可冤屈无过之人。”   “是……”姜少英也只得答应。   然而万峰主那边当然不这么想,经过弟子几番挑唆之后,万峰主很快对穆清宁起了戒心,担心他伺机报复。   万广流这边担心被穆清宁报复,苏诩却总想着利用穆清宁的权势来报复他人。   苏诩七窍玲珑,机敏圆滑,之前也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出了不少力,因此,在击退魔教之后,他也是节节高升,炙手可热。   那日,苏诩前来拜访穆清宁,拜道:“祭酒大人,前日为何驳回了我的提议?”   “苏阁主,你的提议,乃是公报私仇。”穆清宁看了苏诩一眼,目光温和,却逼得苏诩不得不转开了脸。   “穆仙师,在下有一句话,不得不讲。”苏诩叹道:“穆仙师有经天纬地之才,为何只想着做一些费力不讨好之事,却不想站上顶峰?若是能呼风唤雨……”   “……”穆清宁不愿意接话,心中早已看穿了苏诩的心思。   苏诩从来便对权势有着极大渴望,然而他出身低微,不可能自己登上仙主之位,因此,他便致力于担当谋士的角色,希望能攀到一棵大树,好借机乘凉,作威作福。   现在,他知道自己不可能越过穆清宁,因此,便一意巴结穆清宁,希望能成为穆清宁的心腹。   然而,时间长了,他越发发现穆清宁根本无意结党营私。   本来就不是同道之人,再说下去,也是枉费口舌。   苏诩这种人,穆清宁也不敢再留用了,也许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招来祸端。   “苏阁主,不必多言,请回吧。”穆清宁叹道。   苏诩脸色一变,自知无法成功,只得灰溜溜地退了下去。   很快,他的职位便被降了下去,无法再肆意弄权。   然而,只是降职也还不够,穆清宁仍然对苏诩十分担忧,此人虽然无德,却颇为狡诈……也许还能掀起更大风浪。   不想,没过多久,苏诩竟然在修习法术时走火入魔,暴毙身亡。   “宿主,这里您要注意一下。”系统提醒道:“苏诩的所谓暴毙身亡,其实是假死。”   “假死……”李越白心下一沉,果然是祸害遗千年,苏诩这种精明的人,确实不可能这么容易死掉。   “是的,苏诩假装身亡,实际上是偷偷逃出昆仑,南下投奔了玉天琉。”系统道。   “这下糟了。”李越白心一冷。   苏诩知道昆仑的很多内务,而且野心勃勃,口才卓著,玉天琉有了他的辅佐,后果不堪设想。   “请继续看下去。”系统提醒道:“仙主将要成婚了。”   原剧情里的玉天玑和自己遇到的那个浪荡版玉天玑有个显著不同,那就是用情专一。   玉天玑自幼便钟情于昆仑世家姬氏的长女——姬瑶,姬瑶出身高贵,容貌美丽,且在道法方面天赋极高。   只可惜,姬瑶却钟情于玉天琉。   玉天玑现在坐稳了仙主的位置,才向姬家求婚,姬瑶考虑到玉天琉远在九黎,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回来,便也为了家族和权势考虑,欣然嫁给了玉天玑,然而,虽然她成为了昆仑仙山受人尊敬的仙主夫人,却仍对玉天琉旧情未了。   “我不想看下去了。”李越白心底一阵一阵发寒,不由得向系统要求道。   危险人物一个接着一个,明里暗里,处处都是潜藏的陷阱,穆清宁接下来,真的很危险。   “必须看。”系统无奈道:“您如果不看,那才是真的没希望了。” 第74章 昆仑仙山(十二)   李越白拨动了时间轴,很快就把时间调到了三年后。   “师尊,仙主竟然……竟然听信谗言,对您百般戒备,实在是……”姜少英站在书房里,满脸都是愤恨和无奈。   他仍然是少年的模样,但表情再也不像以前那么活泼飞扬,反而多了很多无奈。   穆清宁伏在案前,持笔慢慢书写,连叹息都没有一声。   姬夫人怨恨穆清宁当年没有将玉天琉召回,而是推举玉天玑为仙主,甚至将玉天琉拒之山门外……若不是这样,她怎么会嫁给自己不爱的玉天玑?而在成为仙主夫人之后,她又介怀玉天玑太过于依赖穆清宁,以至于穆清宁手中掌握了太大的权势,甚至威胁到了姬氏家族的地位,因此,常常对玉天玑进言,对穆清宁百般诬蔑,玉天玑再怎么信任穆清宁,听得多了,也难免产生芥蒂。   “少英,不要说了,把这封信送给仙主。”穆清宁写成一封信递给弟子,温言道。   “没用的,仙主又不会看,您的信他根本不会打开。”姜少英怒气冲冲地说,但又不敢违抗师尊的命令,还是接过信走了出去。   “姜少英是这个作品的男主。”系统终于公布了一个事实。   “唔?”李越白还沉浸在沉重的剧情中,听到这句话,愣了愣:“系统,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这个事实。”   “因为不重要,你的角色和男主就只是普通的师生关系。”系统解释道:“穆清宁一直是姜少英心目中的白月光,即使姜少英在很多年后走遍天下,也没再遇到像穆清宁这么好的人。”   “玉天玑这个角色,在整部作品里是什么职能?”   “龙套而已。”系统回答。   “……”   就在玉天玑听信谗言疏远穆清宁的这段时间,玉天琉在苏诩的辅佐下,竟然找到了再度进攻昆仑的办法。   玉天琉之所以无法进攻昆仑,就是因为手下修士人数不够,九黎地方荒凉,也无法招揽新的手下,不料,上天却给了他一次好机会——联姻。   东方有一座鞠陵仙山,仙主魏氏素来与昆仑玉氏交好,而且魏氏仙主素来认为玉天琉行事冲动残忍,不可深交,反而对懦弱善良的玉天玑更青眼有加,在玉天玑登上仙主之位,击退魔教之后,魏氏仙主还曾公开表示对玉天玑的支持和承认。   魏氏仙主年事已高,没过两年便薨逝了,其三子魏井爻暗杀了自己的兄长,篡夺了仙主之位,魏井爻野心勃勃,对昆仑生出了吞并之心,但又碍于没有正大光明的理由,不敢出手。   这时,玉天琉派人找上门来,商谈合作事宜,二人一拍即合,秘密定下了盟约,魏井爻将女儿嫁给玉天琉为妻,承认玉天琉是昆仑仙山仙主,并将手下不少修士拨给玉天琉,帮助其夺回昆仑仙山。   玉天琉带着浩浩荡荡两万名修士逼近昆仑仙山的时候,昆仑仙山内部也早已风雨飘摇。   玉天玑本来就体弱多病且道法极差,某日发现姬夫人私底下悄悄与玉天琉通信,急怒攻心以至于卧病在床,姬夫人担心事情败露,索性屏退所有侍者,亲自照顾夫君,心里也暗暗打定了一不做二不休的主意。   而此时的穆清宁,手中的职权都已经被收回,更无法与玉天玑见面。玉天琉打出的口号是——只杀篡位者,不杀顺从我的昆仑修士,因此,昆仑修士们甚至根本没有反抗的心思。   在魔教被击退的三年后,玉天琉再一次将昆仑仙山包围了起来。   “师尊……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姜少英握紧了拳头,指甲陷入了手心,鲜血淋漓。   “玉天琉想杀的人,只有玉天玑和我而已。”穆清宁笑了笑:“我不可能让昆仑上下几万人拼上性命来保护我。”   “所以就坐以待毙?”姜少英怒道。   穆清宁没有回答。   但李越白猜得出他的答案——这个结局是注定的,无法改变了,既然无法改变,又何必造成更多伤亡。   几日后,万广流悄悄率领几位心腹徒弟打开山门,迎玉天琉入城。   玉天琉兵不血刃地夺回了仙主之位,而玉天玑,在玉天琉入城后的当夜,就被姬夫人悄悄勒死在床榻上,对外宣称是因病薨逝。   穆清宁只来得及送走爱徒,让他们逃得远远的以免被连累,自己却无法逃离。   即使是玉天琉,在面对如何处置穆清宁的问题时,也犹豫了片刻。   “穆清宁曾经带领昆仑击败了魔教。”玉天琉道:“我若是杀了他,如何服众?”   “仙主有所不知。”苏诩笑道:“拯救者和叛徒的区别,就在您一念之间,您是仙主,只要您多说几句话,连黑白日夜都可以颠倒,更何况是一个人的名声?”   “人们果真会信?”玉天琉仍是皱眉。   “仙主以为,修道者的品格心性,与凡人能有什么区别?”苏诩道:“在自己的性命和前途面前,说一句谎话能算的了什么?只要仙主许下重利,必然会有人听从仙主的命令,将穆清宁说得十恶不赦,而只要说得足够打动人心,不由得他们不信。”   从玉天琉登上仙主之位开始,苏诩就在他的授意下,着力做起了颠倒黑白的事情。   先是焚毁史书——昆仑仙山有多名修士专门记录要事,记录连篇累牍,堆放在不同的楼阁里,若要修改,十分麻烦,所以,苏诩索性将过去几年的史书全部付之一炬,将记录者全部关入牢中。穆清宁曾经做过的所有事情,都变成了只有口头传播,没有史料作证。   然后便是网罗了一众擅长阿谀奉承的修士,重新修史,将玉天琉远征九黎的事情刻意夸大,编得神乎其神,仿佛他便是不世出的英雄。至于抵御魔教的事情,也写成了穆清宁在昆仑危难之际一力篡权,将玉天玑捧上仙主之位,故意不派人通知玉天琉回来增援,独占功劳。   昆仑仙山上的少年们,原本都是跟着各自的老师学习各类仙门典籍,而玉天琉很快便利用自己仙主的身份,将手下们编纂的新史书加入到了所有少年的课程中来,严令他们必须反复诵读,若要结业,也必要考上面的内容。   在这样的全面推行下,没过多久,风向就完全变了,流言四起。   “天琉君远征九黎,战功赫赫,果然只有他才当得起仙主之称啊……而穆清宁竟然谋权篡位,真是可恶!”   “是啊,那些忠心拥护天琉君的,才是真正德才兼备的仙师,穆清宁之流,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   “是啊,最可笑的是,他的谋权篡位竟然毫无进展,白白筹划了三年还是一败涂地,想必此人愚蠢至极,无能至极,不然怎么会败得这么惨?”   “所谓击败魔教,恐怕也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若是换了仙主陛下来指挥,早已将魔教消灭干净了!”   “我是姬氏家族的,穆清宁自从掌权以来,就极力打压我们家族,幸而他马上倒台了,否则真不知道被他害成什么样子!”   “穆清宁扶持玉天玑为傀儡,号令昆仑,让玉氏家族骨肉相残,实在是卑劣。”   “哎,你们听说没?那穆清宁还和自己的女弟子有不伦之情!后来为了掩饰私情,竟然在抗击魔教的战斗中,悄悄将那女弟子害死了!然后嫁祸给万广流万峰主,说是万峰主指挥失误……可笑!万峰主英明神武,忠义无双,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   “啧啧,太天真了,穆清宁怎么可能只和一个女弟子有私情?听闻他手下的美貌男女仙童不下一百名,每日都和他们修行□□采补之法……”   “可是,就算穆清宁卑鄙无耻,他所著的兵法,布阵之术,也还是有些可取之处的吧?”有个修士胆怯地提了一句。   “什么布阵之术,仙主早已说了,他那些都是邪术!胡编乱造!毫无用处!”有人立刻不屑道:“而且,我还听说,穆清宁在他的著作中,曾经污蔑诋毁老仙主的布阵法,说老仙主的布阵之法是错的。”   昆仑仙山的前前任老仙主曾经有一次布阵失误,被穆清宁指出后,恍然大悟,对穆清宁夸赞不已。而这件事,现在也成了穆清宁的罪证之一。   由当权者刻意推行的流言,比杀人的刀还要可怕。   李越白听不下去了,改变了观察地点,去了穆清宁的书房。   玉天琉并没有把穆清宁关入牢中,而只是把他软禁在书房内,不得外出。   穆清宁看起来仍是平时的样子,宠辱不惊,独坐于案桌前,尽管自知必死,还是在用仅存的笔墨在案卷上不断书写着。   李越白凑上前看去,只见那上面写的,竟然是诗,而不是兵法、地图。   那首诗轻松愉悦意气风发,满纸都是少年意气。   回想起刚刚穿越时,自己看到的那幅画像,画像上是穆清宁和几名志同道合的师兄弟,全都笑得很开心的样子,后来其他人都先后去世了……李越白只觉得心里闷得几乎要再次吐出血来。   他就静静地漂浮在穆清宁身后,看他一篇接着一篇地抄写诗歌,内心暗暗希望这一刻永远不要结束。   然而,就连这片刻的宁静,也很快被打破了。   书房的门被人狠狠地踹开,几十名身穿白衣,腰佩长剑的少年修士冲了进来。   “穆清宁?”为首的少年恶狠狠地问道。   穆清宁抬起头,看了看那少年。   他嘴角还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来不及收回。   “我问你是不是穆清宁!”那少年先是脸红了一下,然后又理了理思绪,想明白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怒道。   “……”穆清宁表情重新恢复了平静,没有说话,低下头,继续写字。   “我们找的就是你。”少年的怒气几乎要炸出胸膛:“就是你篡夺了天琉君的仙主之位?就是你做出了那些禽兽不如之事?”   “是他没错,我兄长曾经是他的学生,认得出来。”另一名少年吼道:“仙主真是宅心仁厚,竟然没有将你千刀万剐!”   “昆仑这几年渐渐衰落,被其他门派耻笑,都是因为这个卑鄙无耻的骗子!”一名少年用颤抖的右手抽出了腰间的长剑:“我……我恨不得杀了他……”   他恶狠狠地将手中的长剑不管不顾地投了出去,长剑划破了穆清宁的手臂,鲜血涌了出来。   看到眼前鲜红的血,少年们一时间也不知所措了。   “……这……仙主都没有下令杀他,我们这样,不太好吧?”有人弱弱地说。   “胆小鬼,怕什么?仙主早就说过,这种该死的叛徒,怎么惩罚都不为过。”领头的少年不屑道:“出点血正好,让他知道篡位的下场!”   少年们被鲜血的气味刺激出了原始的冲动,互相看了看,也纷纷把剑拔了出来。 第75章 昆仑仙山(十三)   李越白从原剧情中猛然惊醒。   他的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怒吼声被卡在了喉咙里,无法发出,只能剧烈地咳嗽起来。   喉咙火辣辣地疼,但和内心深处的愤怒相比,根本算不了什么。   从一开始就知道一定是悲剧,但这种程度的悲剧还是难以接受。   穆清宁并没有死在那群少年的剑下。   仙主玉天琉的手下及时赶到了,阻止了死亡的发生,当然,他们的目的,只是让这个人不要这么直截了当地死去而已。   他们到得很早,只是优哉游哉地站在一旁,看着少年们像狼群一般围住了穆清宁,手中的长剑如同一丛丛荆棘一般,密密麻麻指向了他。   少年人的可怕之处不在于剑术多么高超,而是在于愤懑和疯狂,在情绪的鼓动下,他们下手比魔教还要残忍得多。   这个人可以指挥千军万马,然而此时此刻,却无法逃出这样疯狂的剑阵。   隔着如林的白衣,李越白隐隐约约看到,穆清宁的手指动了动,像是打算念出什么毁天灭地的死诀,然而最终,还是没有继续下去。   那一瞬间,李越白发出了无声的嘶吼。   穆清宁不可能没有任何自保的法术,也许他可以一个死诀念出来,让这群少年灰飞烟灭。   然而他没有。   锋利的长剑一下又一下地划破、刺穿他的身体。   “好了,昆仑的弟子们,住手吧。”书房门外,懒洋洋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   玉天琉的手下们在旁边看了很久,终于慢悠悠出手阻拦了。   书房的地上已经鲜血淋漓。   手下们喝退了少年们,然后走上前,将沉重的玄铁链锁在气息微弱的前任祭酒身上。   仙主绝不允许敌人静悄悄地死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仙主需要的是一场轰轰烈烈的公开处斩,这样才能巩固人心,让顺民们欢呼雀跃,让反对者静默无言。   原本云雾缭绕平整庄严的王母台被改成了法场,上万名昆仑修士静悄悄地站在台边,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台中央——穆清宁被行刑者带了上来,他身上的白衣已经被鲜血染红,脸色苍白,毫无传闻中放肆恶毒的模样。   这个他曾经拼死守护的地方,最终成了埋葬他的坟墓,而那些他曾经拼死保护过的人,都是送葬者。   多年深居简出,绝大多数修士只是在几年前的王母台上远远望到过他一眼,一小部分人还记得他布置战阵谈论战法时的风姿,但绝大多数人还是选择相信他犯下了罪行——不相信的话,便是和仙主作对,谁敢?   一名仙长手持长长的卷轴上前,念着卷轴上密密麻麻的字,一样一样的痛斥着穆清宁的罪行。   修士们的怒火,再次被那一件一件罪行激发了出来,一时间群情激奋,喊杀声直上云霄。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一卷卷轴,终于念完了。   “逆贼!你罪恶滔天,罄竹难书,昆仑的史书将你列入邪佞一册,永无翻身可能。”行刑者将长剑架在了将死之人的脖颈上,叱骂道:“你可知罪?”   穆清宁没有在看任何人,亦没有丝毫畏惧的神色,只是用最后一点力气吐出三个字:“我无罪。”   “你……”行刑者怒气冲冲,正待再度逼问,却见远处,某个高高在上的坐席上,有人做了一个下令的手势。   该动手了。   行刑者手中的剑冷冷地劈了下去。   鲜血溅出的一瞬间,有人仿佛看到了一只凤凰出现在了高处的天空上,待要再看,却又没有了。   ……   “穆仙师?”熟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李越白猛地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已经坐起身来,双手还紧紧攥住了面前人的衣服。   玉天玑被他这一下攥得胸口发疼——从未见过这么可怕的穆清宁,睁开的双眼里再也没有往日的温柔和煦,反而全是愤怒和杀气。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玉天玑乍一吃惊,连嗓音都变了,但还是不忘软言安慰道:“是我啊,穆仙师,我在呢,勿要害怕。”   “……”李越白费劲地恢复着神智:“二公子……仙主?”   玉天玑转念一想,便释然了——想必是穆仙师昏迷太久,头脑不太清醒,做了噩梦罢?常人从噩梦中惊醒尚且会大喊大叫,心悸不已,更何况他现在有内伤在身,更是反应剧烈了。   “是我,是我。”玉天玑一动不动地任由他抓着衣服,轻声道:“看这把力气,你果然是恢复得好多了,不枉我喂了那么多仙草仙药……太好了……”   李越白胸膛仍在剧烈起伏着,玉天琉等人的丑恶形象萦绕在脑中,挥之不去。费了好大力气,才松开了攥住玉天玑衣服的手。   为何……为何他看起来如此的……愤怒?玉天玑暗暗忖度着。   是了,他刚刚醒来,也许记忆还没完全恢复,也许还沉浸在与魔教的战斗中……   “我们击退了魔教的进犯,将来数年,都是河清海晏了。”玉天玑笑了笑,悄悄凑到李越白耳边,说道。   河清海晏,太平安宁。   然而原主就死在这样的安宁世界。   李越白避开玉天玑的目光,把脸转向一边。   “咦……怎么哭了?”玉天玑急急忙忙掏出一方巾帕,在床头案桌上摆放的铜盆里浸了浸,拧干,凑上来替他擦拭脸颊。   巾帕是热的,散发着温暖的水蒸汽味道。   “我知道你难受,可是内伤哪有这么快好的?别急,这几日,我把上好的仙草全都给你搜罗来了,只要好生休养,不日便可痊愈了。”玉天玑一边轻手轻脚地擦拭,一边还在不停地花言巧语劝慰:“若是实在难受得紧,就……打我几下?”   “仙主啊……”李越白无奈地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右手握了握拳,不受控制地向床柱砸去,他心头的怒火燃烧得太过于旺盛,又不能真的打面前这人,总得找个发泄的地方。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木床柱被他用上了几分真气,生生砸断了,紧接着便是一阵噼里啪啦,断掉的半截床柱倒了下去,砸在了地面上。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还剩三根床柱,穆仙师尽可以全都砸了。”玉天玑心疼地拽过李越白的右手,细细检查:“只是不要伤到手的好。”   李越白也懒得挣开,他的右手还在微微颤抖,砸出这一下,再次耗尽了全部的力气。   玉天玑觉察到了他的颤抖,心下一动,没怎么多想,就不管不顾地把人揽进了怀里。   “鄙人陷于噩梦,愤懑郁结于心,不慎破坏殿中器物,让仙主见笑了。”李越白只觉得又一阵头晕,心里明白玉天玑习惯于对人搂搂抱抱,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也没躲,只是有气无力地说道。   “即便是梦里有人扰你清静,我也要命人将他好好教训一番的。别气,气坏了身体不值得。”玉天玑虽然不明所以,却还是连连安抚。他见对方身体状况恢复良好,心中喜悦,好不容易收起的玩世不恭劲儿又回来了几分,不知不觉,竟然伸出手来,轻柔地抚了抚穆清宁的头,如雪般的白发倾泻而下,摸起来十分柔顺可亲,顺便用手指勾起几缕发丝转了转。   李越白鼻子莫名地酸了一下。   龙套而已。   这个人现在再怎么手握大权,在原剧情里也只是个毫无分量的龙套而已。   然而就算是龙套,也是在努力反杀的吧?至少从穿越过来到现在,玉天玑带给他的永远都是惊喜,也包括惊吓,和原作里完全不一样。   “宿主,恭喜您看完原剧情。”系统恰到好处地跳了出来:“接下来就看您自己的了,我会适当提供协助。”   “谢谢。”李越白郑重回复:“请务必好好协助我。”   “宿主,这已经是您的第三次穿越了,应该已经习惯了吧?请不要太过于紧张。”系统觉察到了他的失态。   “系统,这次我是真的很生气。”李越白道。   “?”系统不禁愣了愣:“宿主为何突然说出这种气话?据我所知,上一次穿越在面对boss的时候您也很生气。”   “这次更生气,气得快要死了。”李越白道:“抱歉,这种话只能跟你说一说。”   “无妨。”系统的语气反而轻松了起来:“宿主,我听到了您的自信。”   “?”   “只有自信的人才会说出【气得快要死了】这种话。”系统道:“真正绝望的人不会这么说。”   “谢谢。”   ……   “好了,穆仙师。”玉天玑摸够了,又开始一本正经地扶正李越白的肩膀,道:“您刚才一直睡得不安稳,还猛然惊醒,想必还是休息不足,还需继续卧床静养,再躺一会儿吧。”   “多谢仙主关怀。”李越白勉力点点头,没有拒绝,再度躺了回去。   只有在假寐状态,他才能瞒着玉天玑,和系统商议接下来的事务。   再度闭上眼睛,眼前一片黑暗。   接下来需要对付的人名,一个个浮现在眼前。   玉天琉带着五千修士,正在赶来的路上。   魏井爻,还远远没有登上鞠陵仙山的仙主之位。   苏诩,想必已经开始为自己的权力之路谋划了。   姬瑶,以及姬氏家族……此刻应该还没有动静。   万峰主,危险程度略有降低,但也不能掉以轻心。   ……   这一次,不能再像第一穿那样见招拆招了。   因为等见到对方的招数的时候,都已经无法挽回了。   唯一的办法,是主动出击。   从哪一步开始呢? 第76章 昆仑仙山(十四)   “系统,我是不是该按照原主的上策去做?”李越白问。   穆清宁曾经给出一条上策,那就是和玉天琉开战,然而由于违背其行事准则,没有实行。   “可以考虑。”系统谨慎地回答:“宿主,我不是人类,不太了解人类的斗争,不能给您最佳建议,然而,既然原主说这是上策,那想必没错。”   “我虽然没有原主那么悲悯苍生,但也不是战争爱好者,不到万不得已,也不想再度发动战争。”李越白道:“而且……我刚刚想到,我现在,和原主的情况不同。”   “有何不同?”   “我有更充裕的时间。”李越白道:“按照原剧情,击败魔教二十日之后,玉天琉兵临城下,原主不得不仓促应对,那个时候的上策,当然是开战。”   “是的。”   “而现在……现在是什么时候?”李越白一阵头晕,只能询问系统。   “您昏睡了整整一日,现在是击败魔教的一日后。”系统回答。   “也就是说,我有十九天的时间做出新的应对策略。”李越白道:“并且我提前了解了未来的一切剧情……这种情况,已经是开了大挂了,如果我还不能想出更好的上上策,那也太对不起原主了。”   “可是宿主,十九天并不是一个多长的时间段,依然很紧张。”系统提醒道。   “是的……”李越白暗暗叹气:“如果无法找出更好的应对策略,那等到玉天琉一来,我自然会说服仙主出兵迎战。”   “宿主好像对玉天玑很有信心。”   “当然,他挺厉害的,不能小瞧。”李越白一想到玉天玑,就半是放心,半是疑惑,放心的是此人明显和原剧情不同,表面放浪,做起事来处处靠谱,疑惑的是……他到底是谁?   想到这里,才意识到自己身边已经没人了。   一直都处于假寐状态和系统讨论,身体自然是躺在卧榻上,但现在,能感觉得到,原本和自己同在卧榻上的玉天玑,已经轻手轻脚离开了。   外间的大殿里,传来了说话声。   玉天玑出去接待某个人了。   李越白睁开眼睛,果然只看到空荡荡的卧榻。   床柱仍然是被自己打断了一根,床帏垂下来,把整个卧榻遮得严严实实,看不到外面的情况。   李越白坐起身,掀开帷幕,往外望去。   这里是吉祥殿的内室,仙主休息的场所,与外面的大殿隔着一个走廊,声音能隐隐约约传过来,这具身体听觉向来敏锐,可以听得清楚。   是苏诩苏阁主。   “仙主谬赞了,属下定当为仙主竭尽全力,虽肝脑涂地而不敢退缩……”苏诩的声音一本正经,却有隐隐的喜色从话语底下透露出来。   听起来,此人是得了仙主的封赏。   “苏阁主何必说这种话。”玉天玑笑道:“你劳苦功高,这些奖赏都是应得的。我初登仙主之位,加之年轻无知,没什么深谋远虑,以后能够倚仗的,也只有苏阁主了。”   “这话苏某实在是不敢当啊。”苏诩急忙推辞:“若说劳苦功高,祭酒大人才是我辈楷模。”   “……”玉天玑听到祭酒大人一词,脸色略微变了变。   苏诩敏锐地察觉到了。   “祭酒大人对仙主忠心耿耿,为此役劳心劳力,苏某作为邀请他出山的人,本应该同诸位仙长一道去探望才是……”苏诩闲话道。   “苏阁主有所不知。”玉天玑叹道:“穆仙师本来体弱,此番又元神大损,命悬一线,我已经请了名医为他诊治,只怕是凶多吉少。”   凶多吉少?李越白调息运功,发现自己恢复良好,性命无恙,不由得暗暗苦笑,玉天玑之前还说不日就会痊愈,一会儿工夫就变成马上就死了,这话是哪儿说起啊?   “凶多吉少?”苏诩吃了一惊,手中的茶杯晃了晃,差点滑落。   他环顾吉祥殿,果然只觉得阴风阵阵,凄惨戚戚。   玉天玑叹道:“原本我身边,只有你们二位有经天纬地之才,可助我成就一番事业,上天却偏偏要断我一臂,所以才说,以后能够倚仗的,只有苏阁主了。”   “苏某既感恩仙主赏识,亦是悲伤难以自持啊,祭酒大人若是果真不好……不仅是昆仑的一大损失,也是苏某的一大痛事。”苏诩也不禁满面悲色:“不过,即便是名医的诊断,也会有出错的时候,此名医当真信得过?我妙言阁中倒是有几位医术过人的仙师,不妨……”   李越白暗暗听着,心道不假。   苏诩的妙言阁里,有几位仙长颇通医理,且他们都是苏诩的心腹,正是仰仗了他们的医术,苏诩在原剧情里才能成功假死逃脱。   苏诩心机颇深,听到玉天玑这一席话,脑中早已转了无数个念头——穆清宁果然是操劳过度,元神耗尽,命悬一线?也许只是假死呢?也许根本无恙,只是仙主在试探自己呢?   为了掌握更多真实情况,也为了向仙主表明忠心,苏诩第一时间自告奋勇,表示自己手下有名医,可以施以援手。   “如此最好。”玉天玑道:“那麻烦苏阁主,请几位仙长过来诊脉吧!”   “是。”苏诩急忙应下,派弟子速速御剑飞回妙言阁。   李越白一时不知道玉天玑葫芦里卖得什么药,等几位仙长过来,玉天玑的谎言不就被拆穿了吗?这孩子到底在搞什么鬼?   正不知如何是好,系统说话了。   “宿主,玉天玑要求通话。”系统道。   “啊?”李越白吃了一惊:“系统,你说什么?”   “玉天玑通过系统传话给您。”系统重复了一遍。   ……   “他果然是穿越者?!”   “是的。”系统回答。   “那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系统你……”李越白无奈。   “穿越者之间的相认,最好还是出于自主自愿,系统不得干涉。”系统回答:“这是我身为系统的原则。”   “穆仙师。”玉天玑带着笑意的声音通过系统传了过来。   李越白甚至能想象出他面带笑容的样子。   “你到底在做什么?”李越白气结。   “没做什么,玩玩而已。”玉天玑的语气很无辜:“美人儿,看在我照顾你一天一夜的份上,等会你可千万要帮着我。”   “怎么帮?”李越白叹气。   “等到几位仙师来给您诊脉的时候,麻烦您做出一副命悬一线的样子来好吗?”   “……”李越白哭笑不得:“你想骗过苏诩?”   “是的。”   “让他误以为我快死了,进而认为他能在昆仑仙山呼风唤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李越白想了想:“对他这种权力欲极强的人来说,这个诱惑很大。”   判断得是没错,然而,御剑飞行的速度总是很快的,李越白刚说完这一句话,就听见有几个人的脚步声进得吉祥殿来。   几位仙长拜见了仙主,就穿过走廊,往这间卧房走来。   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李越白皱着眉头举起手腕看了看——脉象这东西,难道也能作假吗?   “穆美人你紧张什么,系统可以做得到的,对吧系统?”玉天玑继续嬉皮笑脸。   “是的,宿主,系统可以短暂伪装出一套假的身体反应,比如脉象、体温等,骗过医者。”系统答道。   李越白不想搭理这两个活宝,索性躺了回去,两眼一闭万事不管。   面前跳出了一个对话框:宿主,请问您需要暂时开启濒死假相吗?   李越白选了yes。   他能感觉到,身体在渐渐变冷,心跳渐渐变慢,体内真气微弱,脉象混乱……恐怕肤色也被系统调成了半死不活的苍白,自己都能感觉得出来,十足的死相。   紧接着,床帏便被掀开了,几个人凑到卧榻前,有人拉过他的手腕,细细把脉。   李越白表面上一动不动,内心却在波涛汹涌。   这次真的是传统意义上的开挂了。   之前的两次穿越,系统可从来没有这么好用过。   果不其然,一轮望闻切之后,几位仙长都倒抽一口冷气,连连向仙主谢罪。   “仙主,不想祭酒大人病情如此严重……在下无力回天啊……”   “是啊,祭酒大人素来待人宽和,此番真是……”   好一番嗟叹过后,又商议了一番,苏诩才带着几位仙长离去了。   脚步消失后,又过了好久,系统才说话了:“宿主,要停止濒死假相吗?”   “这里还有没有外人了?”   “没有,苏诩他们都已经离去了,这间内室也无人服侍,不会暴露。”系统回答。   “好,恢复正常吧。”   李越白睁开眼睛,长出了一口气。   果不其然,玉天玑又厚着脸皮缠了上来,对着他左看右看,摸摸戳戳,啧啧有声:“穆美人,您刚才的样子,本仙主看了好生心疼,可吓死人了……”   “……”李越白懒得和他计较,单刀直入问道:“你是从何时知道我……”   “当然是在你击碎床柱的时候。”玉天玑吊儿郎当地说:“在那之前,穆仙师端方严谨,并无破绽。”   李越白回想了一下,自己看完了原剧情之后,醒来,愤怒到了极点,很难隐藏,也不想隐藏,不知不觉就流露出来了一点。   “一开始我还以为是梦魇了,仔细一想,越发觉得不对,你那副伤心的样子,倒像是知道了一切一般。”玉天玑道:“所以我询问了系统。”   当他说出系统两个字的时候,却被系统消音了。   果然,这个世界并不允许说出脱离世界范围的词汇。   李越白只好切换到了系统对话模式,不动嘴地发送内心对话道:“你到底是谁?”   “和你一样,穿越者。”玉天玑耸耸肩。   “你是叶青吗?”李越白觉得自己心跳得砰砰直响,紧张得几乎要发抖。   “叶青?不知道。”   “jokervila。”李越白不死心地又抛出了接头暗号。   “什么意思?”玉天玑完全听不懂。   “……”巨大的失望再一次淹没了李越白:“是两个英文单词,我曾经写在符纸上递给你看过,你当时也没有认出来吗?”   “你是说这张符纸?”玉天玑从袖中掏出那一张被李越白写了“jokervila”的符纸,凑到眼前仔细观看,然后皱眉道:“乱七八糟的,本仙主并不认识。”   李越白叹了口气。 第77章 昆仑仙山(十五)   “你是说,这个词完全不认识吗?”李越白谨慎地指了指符纸上写的英文单词。   “在我看来这只是图案而已,并不是什么有意义的字词。”   “那你知道自己是谁吗?”李越白心越来越沉,更加意识到,面前这人,也许不是来自于自己熟悉的那个现实世界。   “不知道,都不记得。”玉天玑苦笑着摇摇头。   玉天玑穿来这个世界比李越白要早得多,是几年前。   而穿来之后,系统只是告诉他,只要好好伪装自己保全自己即可,不需要做任何事情。   玉天玑乐得自在,于是浪荡了几年,直到魔教入侵的时候才稍微认真起来。   击退魔教之后,看到穆清宁从噩梦中醒来的反常表现,他才意识到事情有点不对劲。   直到这个时候,系统才把后面的剧情告诉他。   玉天玑刚刚击退魔教,本以为可以高枕无忧恢复安逸了,现在知道自己后面会倒霉,不由得寒毛直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一大早就开始采取各种措施了。   “你们系统都喜欢这样吗?”李越白哭笑不得:“为什么不早一些告诉宿主?”   “主神不允许,主神对每个世界的难度都有一定考量。”系统回答:“如果早早告诉玉天玑的话,恐怕他会直接暗杀自己兄长,那后面的事情都会被轻易改变,毫无难度了。”   “……”不得不承认,这个说法很有道理。   而且,之前一直奇怪的事情也有了答案——为什么这个玉天玑和原剧情的玉天玑完全不同,因为几年前就换人了啊!   系统给玉天玑的任务,同样是自救。   原主是个注定覆灭的炮灰,穿越者需要拯救炮灰,从炮灰里开出花儿来。   幸好和他是同一阵营。李越白暗暗想着——否则还得争斗一番,一个和自己一样预先知道所有剧情的对手,可不好对付。   现在,一个和自己一样知道所有剧情的队友,简直是天神下凡。   “宿主,请不要浪费时间。”系统提醒道:“距离玉天琉回来,还有十九天,时间很紧。”   既然队友知道一切,接下来什么都好办了。   “仙主。”李越白正色道:“接下来预备如何应对?”   “啧啧啧,美人儿,不觉得你现在这副样子很没劲吗?”玉天玑打了个哈欠,把李越白按得重新坐回床榻:“一直在谈什么应对,竟不觉得腻烦?”   “鄙人竟不知道仙主如此英勇无畏,连死亡也不惧怕。”李越白笑道:“大敌当前仍不改风流本色,实在佩服。”   和玉天玑互相暴露身份之后,他一直端着的架子不由得放了下来,说话也随便多了。   “因为事情再好办不过了。”玉天玑笑道:“杀呗,把他们全杀光不就好了?”   他语气轻松,全然听不出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全杀光吗……   原主绝对不会答应的。   “如果到了十九天之后,仍然毫无进展,那当然可以考虑开战。”李越白道:“然而现在……”   “祭酒大人有更好的办法?”玉天玑挑了挑眉。   “是。”李越白道:“不知仙主有没有发现自己忘记了一件事。”   “何事?”   “自从你继承仙主之位以来,还未曾通知各大仙门前来会盟。”李越白道。   “……哦?”玉天玑略微怔了怔:“我一直忙于应对魔教的进犯,另外还有一半心思放在了穆仙师您身上,竟然真的将此事忽略了。”   这个世界里修仙门派众多,和昆仑仙山交好的为数不少,时常举行会盟,或是商谈大事,或是比试仙法,按理说,新仙主继位,确实应当邀请几个关系密切的修仙门派来做客。   “昆仑仙山最近连出几件大事,件件都可以拿出来作为会盟的理由。”李越白竖起三根手指:“第一件,老仙主薨逝;第二件,新仙主继位;第三件,击退魔教。”   “那是自然,就算是碍于面子,他们也不会不来。”玉天玑道。   “只要各大仙门前来会盟,仙主便可以和他们议定条件,抢在玉天琉之前争取到他们的支持。”李越白道:“各大修仙门派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昆仑当然不能脱离它们而存在,非和联络不可,晚联络不如早联络。”   “倒是有趣。”玉天琉用手托住了下巴,思索道:“那穆美人觉得,什么时候举行会盟最好?”   “现在。”李越白环顾了这间内室一圈,在案桌上看到了纸笔:“若是仙主现在能动笔写信,自然是最好了,立刻把邀请的信函发出去,各大仙门收到信,也许能赶在玉天琉之前到达昆仑。”   “既然穆美人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勉为其难亲手修书几封好了。”玉天玑伸了个懒腰,晃晃悠悠地下床,在案桌前坐下,持笔不假思索地书写起来。   李越白见他写得极快极顺畅,不由得好奇文笔如何,便上前观看,只见那信里文辞简单,理由充分,几条会盟原因写得清清楚楚,正待夸仙主大有进步,就见玉天玑笔锋一歪,写出了一行奇怪的字——   ——昆仑仙主年轻,尚未婚娶……   “仙主你……”李越白噎住了:“敢问这一行字,有何用意?”   “便是字面上的意思。”玉天玑洋洋得意道:“本仙主确实尚未婚娶,难道穆美人不知?”   “尚未婚娶为什么要写进给各大仙门的书信里?”   “为什么不写?”   “……”李越白想了想,脑子嗡地一声,明白了。   仙主大人是把自己的婚姻大事也当成筹码了。   书信里的意思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各大仙门的仙主看了,必然会敏锐地察觉到,这是一个很好的联姻机会,自然会对这一次会盟更加认真对待,甚至有可能直接就带着女儿来了。   “仙主你……”李越白下意识地搭住对方肩膀,试图阻止:“婚姻的事情还是应当三思而后行,切勿草率。”   “我何曾草率了?”玉天玑笑嘻嘻地用脸蛋蹭了蹭他的手背:“娶一个修仙门派的掌门之女为妻,不是能更好地扩充自身实力吗?”   “若无真心,如何嫁娶。”李越白道。   “原主对那姬氏家族长女倒是真心,最后结局如何?”玉天玑的眼神冷了冷:“还不如从一开始便只谈权势,不要真心。”   “罢了,眼下确实应当以保全性命为上,你若是执意这样写,我也不阻拦。”李越白低声道:“只是还是不要太委屈自己和别人。”   “嗯。”玉天玑毫不在乎地哼了一声,信写得飞快,到了结尾处,又犹豫不决起来。   “往日会盟,都是在昆仑仙山的王母台上,这一次,是否要改一改呢?”玉天玑抖着信封,思虑了起来。   李越白在脑中飞快回顾了一遍昆仑仙山的地图,很快做出了决定:   “这一次的会盟,必须在昆仑仙山之外,而绝对不能在昆仑仙山之内。”   “哦?”   “因为假使我们放各大仙门进来,等玉天琉到了,也能理直气壮正大光明地要求进来,我们还没有理由拒绝——哪里有把外来客人放进来,反而把家人阻挡在外的道理?”   “正是。”玉天玑转了转眼珠:“那此次会盟,地点只能选在昆仑山脚下的白玉滩了。”   白玉滩正在昆仑南门外不远处,是一片平整的空地,面积极大,河流从中间穿过,地面全是坚实平整的白色大石,远远望去好似白玉一般,这片地,少说也能供几万人歇宿,不管各大仙门带多少人来,也不在话下。   “白玉滩是上佳之选。”李越白点点头:“只是,与魔教的战争刚刚结束,那白玉滩离山门不远,恐怕已经满是血迹和魔族的尸体了……还应派人好好清扫才是。”   “不,何必清扫?”玉天玑挑挑眉:“让各大仙门看一看魔族的尸首,不是更能让他们见识到我昆仑的威风?”   李越白想象了一下——一望无际的白玉滩上,满是漆黑的污血,魔族的残肢断臂散落各处,阴风阵阵,遍地鬼哭声……   这要是被各大仙门看到了,恐怕还以为昆仑改行当魔教了。   “不可,尸体和鲜血放置时间久了,会产生毒气瘴气,于人不利。”李越白道:“至于炫耀武功……着人将魔族散落的武器铠甲收集起来即可。”   “也好。”玉天玑的语气里隐隐蕴含着一丝失望。   信很快交由仙鸟送了出去,如果各大仙门御剑而来,行动及时的话,十几日之后便能到了。   李越白在床榻上休息太久,只觉得胸中烦闷,欲要出门散散心,转念又一想——不对,玉天玑这个熊孩子,早已把“祭酒大人病重不治”的消息透露给了苏诩,自己要是这时候出门,便是露馅了。   无奈,只得在这内室之中随便走走罢了。   “系统。”他暗暗呼叫系统:“照这样下去,有些麻烦。”   “什么麻烦?”系统乖乖回应。   “我不能亲自出现在众人之前,只能躲藏在这内室中,以后的事务,如何参与?”   “确实,按照您与玉天玑的约定,您愿意帮他保守秘密,因此不得以真面目出现。”系统有些迷惑:“宿主,这一切到底是为何?”   “玉天玑有自己的打算,他希望让苏诩帮他做事,而苏诩知道我不久与世,才会分外卖力。”   “可是您总不能在这里躲一辈子。”系统依然疑惑。   “我已经快等不下去了。”李越白皱皱眉:“帮我想个办法,伪装出门。”   “伪装?”   “是的,伪装,你既然能帮我做出濒死假象,那伪装想必更加容易吧?”李越白道。   “确实不难,但是就怕宿主不同意。”系统小声说。   “我为什么会不同意?”李越白心下暗喜。   系统没有再废话,而是蹦出了一个对话框。   尊敬的宿主,请选择您的伪装外观。   底下三个选项——1、兔子,2、人偶,3、蛇 第78章 昆仑仙山(十六)   “人偶是怎么混进这里面的?”李越白问。   “有何不妥吗?宿主。”   “很明显,另外两个都是有生命的动物,而人偶是没有生命的,也无法移动。”李越白在心里耸了耸肩:“假如我要变化成这其中之一的话……至少要选一个能动的吧?”   “此言差矣,宿主,您忘记了这是一个修真世界了吗?在修真世界里,很多玄妙的变化都有可能发生,即使是人偶,在施加了法术之后,也是可以动的。”   “人偶有多大?”   “您可以自由选择大小。”   “那我选择人偶,大小么……只要有手指那么长就够了,容易隐藏。”李越白没有多犹豫,当机立断。   虽然兔子很萌很可爱,蛇很有趣,但是李越白并不想分心饰演动物,也不想随时对付天敌,果然还是人偶更符合修仙世界的画风。   一阵白烟加上一声轻响之后,变化就完成了。   整个世界一瞬间变得高大空旷了起来——参天古树一般望不到顶的桌腿,地上散落的巨大纸张,一切都很新鲜古怪。   地面是由玉石打磨而成的,十分光洁,能照出自己的身影。   李越白低头看了看,发现自己的造型还是不错的——白色绢布制作而成的小小人偶,衣服也是白色的带有暗纹,脸是圆的,两颗黑曜石做成眼珠,一把丝线做成头发,十分精致。   他在内室里晃了一圈,然后偷偷从门缝溜了出去。   即使是在修仙世界,一个小人偶自己到处溜达,也是很引人注目的,因此李越白并不敢太招摇,随时注意着周围的动静,只在吉祥殿内外转了转。   一转不要紧,他发现这吉祥殿似乎比以前少了许多东西。   原本这里陈设奢华,墙上挂着名剑,案桌上摆着名草仙石,各种宝物,然而现在,全都变得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了。   略一思索,李越白就明白了——玉天玑这是遭遇财政危机了。   仙主也不是容易当的,为了抵御魔教,又要排兵布阵,又要准备符纸,又要准备法器……这些,全都是高消耗品,所以,这么一场保卫战下来,玉天玑的小金库很快就花光了。   然而,接下来要摆出足够大的排场来迎接各大仙门,没有金钱和宝物是不行的,所以,玉天玑此番出门,一定是去筹钱了。   不一会儿,便有脚步声和谈话声从远处传来。   李越白急忙找了一块帷幕,把自己躲进里面。   只见玉天玑歪坐在一把飞剑上,身后耀武扬威跟着好几位年轻修士,直撞进门来。   “仙主,姬氏家族未免太不把您放在眼里了!”一名年轻修士愤愤道:“他们洞窟中宝物堆积如山,竟不肯分出一点来为昆仑的将来着想!”   “是啊,看样子,姬氏根本不把您当成仙主来看待,也许他们暗地里妄图支持天琉君!”这几位年轻修士都和玉天玑关系密切,说话自然也很直接。   “哎?这是什么浑话?”玉天玑掏出一把扇子,指了指说话的第一个修士:“不管姬氏家族有多少宝物,那都是人家的,若是随随便便就要抢过来,岂不是把我当成强盗了?”   “可您是仙主,仙主本来就该享受修士们的供奉啊……”年轻修士不服气地争辩。   “好了,不必再争了,姬氏家族是千年修仙世家,自然面子大些,你们也不得乱说坏话,若是被我知道,必要好好教训你们一顿。现在昆仑百废待兴,哪是忙着内斗的时候呢?”玉天玑眯了眯眼,笑道:“你们也乏了,先回去休息,改日再议。”   年轻修士们不服气地嘀咕几声,便退下了。   李越白悄悄地躲在帷幕后面,屏声静气。   却不想,帷幕很快就被拉开了,玉天玑的脸放大几倍出现在他的面前。   “……”   “哟,穆美人,原来你躲在这里,叫我好找。”玉天玑笑嘻嘻地伸出一只手,把李越白轻飘飘地捏了起来,放在手心里捧着。   “……仙主分明是询问了系统,才知道鄙人躲在这里吧。”李越白回答。   “是又如何?系统这么好用,不问白不问。”玉天玑立刻不要脸地承认了:“但我也是看那帷幕和我走的时候不太一样了,好似被人动过,才问系统的。”   “仙主耳聪目明,鄙人自愧不如。”   “话又说回来,穆美人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玉天玑无赖地动手,捏捏头发,戳戳脸蛋,扯扯衣服,玩得不亦乐乎:“温香软玉真是可爱,我算是明白为何女修们都喜爱这种小玩意了,若是可以,真想把穆仙师放在卧榻的枕边,每夜相伴入睡,岂不美哉?”   “……”李越白面无表情地任由他捏着,心里暗笑这孩子真是幼稚。   玉天玑怎么玩都玩不够,最后还把李越白举起来,在脸颊上亲了一口。   “仙主,昆仑的财用不是出现了亏空吗?您如何还毫无愁色?”李越白面无表情地推开他的脸。   “亏空怕什么?不是有姬氏家族吗?”玉天玑满不在乎。   “在原剧情里,姬氏家族一心效忠于玉天琉,不会给您任何支持,甚至常常试图通过姬瑶来分走您的权势和宝物。”李越白道:“刚刚您想必也是带人会见了姬氏家族,结果我也猜到了,他们认定你很快就会被玉天琉回来推翻,因此,一味搪塞,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肯拿出宝物来给您。”   “是,确实如此。”玉天玑假装愁眉苦脸:“那穆仙师还不快来帮我?穆仙师以为,该如何解决此事呢?”   “你呀,别玩了。”李越白无奈地笑了笑:“你不是早就有对策了吗?都马上要付诸实施了吧?”   “穆仙师看出来了?我的对策是什么?”   “你的武器是苏诩。”李越白道:“若是说到软磨硬泡,长袖善舞,狐假虎威,狠心搜刮……没人能胜过苏诩,只要你分他一些权势,他便可以替你整治姬氏家族,从姬氏家族口袋里把宝物搜刮出来。”   “嘘……”玉天玑突然把食指竖在嘴唇前,轻声道:“有人来了。”   他这个动作一摆,看起来简直像课堂上的坏学生。   李越白来不及吐槽他,立刻安安静静地停在玉天玑的手中,一动不动。   远处,脚步声和说笑声传来,还有外面的守卫通报的声音:“仙主,苏阁主来了!”   苏诩。   李越白不敢掉以轻心,绷得身体都有点僵硬了。   玉天玑笑了笑,手腕一翻,便把他收入袖中。   玉天玑穿的仍是惯常的宽袍大袖,衣袖是深红色,里面缝了口袋,李越白被丢进口袋里,只觉得有点憋闷,还有点滑稽可笑——玉天玑个熊孩子还真敢。当然,安全感也是成倍增加的——躲在这种地方,就算外人有火眼金睛,也不可能发现了。   “仙主。”苏诩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走进殿内:“不知仙主召在下来,所为何事?”   玉天玑若无其事地赐了坐,命令侍者端上茶来,闲闲地问了一番日常事务,过了一阵,才屏退了左右,关闭殿门,与苏诩单独相对。   “仙主,在下冒昧问一句,不知祭酒大人身体如何了?是否已有起色?”苏诩目光低垂,恭谨地问道。   他上次来到吉祥殿里拜见仙主的时候,就与仙主谈论过穆清宁的身体状况,还带人探望诊治了一番,所以这次再来,也要询问一下穆清宁的近况,提出这种问题并没有任何超出职权的嫌疑,反而显得做事有始有终,为人恰到好处。   实际上,一踏进吉祥殿,苏诩就有些起疑了。   吉祥殿后有一条走廊,通向穆清宁养病的那间内室,可是现在,走廊那边寂静无声,既没有神医的身影,也没有任何药和丹砂的气息,更加没有声音。这穆清宁,难道已经被移往别处了?   玉天玑长长叹息了一声,眼圈微红,神态哀愁,道:“我已派人将他送往暖雪洞安置了。”   暖雪洞是昆仑仙山深处的一个洞窟,内里奇石遍布,异香环绕,十分适宜调养真气,是历代仙主闭关练功的地方,有专人看守,普通修士不得接近,连一些高等级的仙师也不能进入,千百年来,当仙主自觉身体衰弱的时候,便会入暖雪洞中调养。   然而洞窟再怎么神,也只是洞窟而已,并非有起死回生之效,只是能让人勉强苟延残喘而已。   暖雪洞向来只有仙主才能进入,现在玉天玑竟然破天荒地将穆清宁送入,足以看出对穆清宁的重视,同时也能看出——穆清宁离死不远了。   苏诩心中暗喜,面上却全是关切,声音真挚:“如此重视,足见仙主爱才惜才,实在是我昆仑之大幸。”   没人知道,玉天玑这人一面装得悲痛欲绝,一面在案桌底下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自己衣袖里的小布偶。   李越白本来安安静静,被他一戳,吓了一跳。   这熊孩子果然喜欢作死,一刻都不带停的。   ……   苏诩又安慰了仙主好一阵子,才终于等到了正题。   “苏阁主,此番,有重要任务想交到你的手上。”玉天玑喝了口茶,道。   “属下愿意为仙主肝脑涂地,死而无憾。”苏诩的声音掷地有声。   “何必说出这样的不吉利话语,难道我爱才惜才的方式,就是让你去送死?”玉天玑摇摇头,叹道:“此任务虽然重,却并不危险,只要用到苏阁主的聪明才智就够了。”   “那属下定当竭尽心力,只是不知,是何任务?”苏诩道。   “苏阁主,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你说,在击败了魔教之后,我昆仑最大的敌人在何方?”玉天玑问道。   “敌人……昆仑素来和其他仙门交好,最大的敌人,恐怕仍然是魔教。”苏诩谨慎道。   “此言差矣。”玉天玑打开了一副洒金折扇,扇了扇,然后用扇子掩住嘴唇,低声道:“最大的敌人,就在昆仑之内。”   “……”苏诩哑口无言。   表面上,他是被仙主的话震惊到了,实际上,他内心深处一阵狂喜。   果然,果然击败外敌之后,下一个动作,就是排除异己了!   苏诩是典型的外斗外行,内斗内行。上战场对抗魔教绝不是他的强项,但是昆仑内部勾心斗角互相陷害的事情,他一直都在暗暗研究,颇有心得。   而且,他自己在昆仑仙山里也有几个死对头,每天都希望有朝一日大权在握,趁机将那几个死对头除去。   若是玉天玑果真有心在昆仑内部排除异己,那他苏诩不但可以大展身手,玩弄权术,还可以趁机除去自己的仇敌,简直再好不过了。   “有那些个修仙世家,素来不支持我担任仙主,现在我已经继任,他们也仍然混沌不清,不听从我的号令。”玉天玑叹道:“苏阁主,这件事,你可看出来了?”   “仙主是指……姬家?”苏诩低头思索片刻,缓缓吐出了一个答案。   姬氏家族声势浩大,和执掌昆仑的玉氏家族代代联姻,每一任仙主夫人都是姬氏家族的女儿,就连玉天琉的母亲,也是姬氏家族的嫡女。   而玉天玑的母亲,仅仅是个不知名的外姓女修而已。   因此,姬氏家族自然支持玉天琉,而厌恶玉天玑。   这一切,苏诩又怎会不知。   “我昆仑刚刚击退魔教,百废待兴,又即将接待来访的各大仙门,处处都用得到金钱和宝物,可我这殿中的光景,苏阁主也看到了。”玉天玑无奈地笑了笑,指了指空荡荡的吉祥殿。   “姬氏家族竟敢对仙主不敬,对昆仑不忠,虽为修仙大家,却行为卑劣……”苏诩叹道。   他和姬氏家族没有交情,硬要说的话,还有点龃龉,因此,绝对不会站在姬氏家族这一边。   “所以,我思来想去,这件事只有交给你去办,才是上上之选。”玉天玑将手伸入袖中,又逗弄了一下李越白,才慢悠悠地掏出一块玉牌,递给苏诩。   苏诩双手接过,仔细一看,又惊又喜——这玉牌,级别很高,几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只要把这玉牌亮出来,便没人不敢乖乖听话。   “不要闹出人命,其余的,随你发挥。”玉天玑淡淡道。 第79章 昆仑仙山(十七)   送走苏诩之后,玉天玑笑眯眯地把小人偶捧出来,放在手心上左看右看,戳来戳去。   多动症幼稚儿童,李越白在心里暗暗吐槽。   “穆仙师,刚刚您那么安静,可是怕了?”玉天玑调戏道:“连苏诩这种货色都能吓到您,难道因为身体变小了,胆子也跟着变小了?”   “什么怕不怕的,鄙人只是不想出纰漏而已。”李越白面无表情道。   “哈哈哈哈哈,真是可爱。”玉天玑越看越觉得变成小人偶的李越白有趣,一时开心起来,捧着他在干干净净的玉石地板上打了个滚。   他穿越过来之后,什么稀奇玩法都玩过,就是从来没有想过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师大人会变成这么可爱的一个小人偶任由他调戏,实在好玩,所以格外开心了些。   “仙主。”李越白扶额:“鄙人接下来还有要事。”   “什么事?”玉天玑有一下没一下地玩着他的头发。   “出山。”李越白道:“去昆仑仙山之外,接我的弟子们回来。”   在与魔教的决战开始之前,他把两个弟子——姜少英和小艾,派去了九黎,目的是监视玉天琉,幸而两位弟子不辱使命,一直都在好好完成任务,同时保证了自身安全,还时不时派神鸟送信回来。他们早已离开了玉天琉,走上了返回昆仑的路,不几日就能到了   “这种事情还用您亲自出马?”玉天玑不答应:“我派几个手下去找他们即可。”   “人越多,越不容易保守秘密。”李越白道:“况且,如果我一直待在昆仑,早晚会露出破绽被苏诩发觉。不如远离。”   “若是遇到危险,可如何是好。”玉天玑把小人偶轻轻拢在手中:“不行,外面太危险了。”   “喂……我现在这个样子,没人会注意到的啊。”李越白无奈地示意了一下自己的外形:“而且,如果遇到危险,我会及时通过系统向你求救,假如我脱离了昆仑仙山的范围,那就离两位弟子不远了,他们会保护我。”   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说了半天,玉天玑才终于答应了,还是有附带条件地答应。   “那这样吧。”玉天玑狡猾地眨了眨眼:“你亲我一下,我就放你走。”   “……仙主您贵庚?”   “亲嘛。”玉天玑尾音一拖,又像是调情又像是撒娇。   听得李越白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玉天玑把他捧到脸前,假装一脸纯情地盯着他。   真是够了。   李越白扶额,实在是受不了这样的攻击方式,只好认命,抬了抬脖子,够到了玉天玑的额头,在上面亲了一下。   ……   当日,一队修士像往常那样,御剑飞出昆仑仙山,外出采摘仙草。   他们的随身物品里,被玉天玑额外放入了一个小小的人偶。   当然,没有人察觉到。   在他们离开昆仑仙山后,那个小人偶就消失不见了。   “系统,现在有没有人能看到我?”李越白警觉地四处环顾。   “没有,您现在身处昆仑仙山之外,方圆一里都没有人。”系统回答。   “切换回正常形态吧,人偶太小,移动速度太慢了。”   “是。”   一阵白光过后,李越白终于松了一口气。   熟悉的身高,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为了保险起见,他从衣服上拆下一块白纱,蒙住脸,然后拔出长剑飞光,御剑飞起。   即使在变成人偶的时候,长剑也一直好好地挂在腰间,只是也变小了,现在身体恢复正常,剑自然也跟着变回来了,衣服及随身物件也都是一样的道理。   沿着往九黎的方向飞了一阵,再根据徒弟们之前发来的信,李越白很快就找到了那两个熊孩子——从上面往下看,可以看到一条小溪,二人正在溪边休息。   李越白这才放下了心,操纵着长剑慢慢降落在溪边。   乍一见到他,二人都愣住了。   “师尊!”小艾首先从僵硬状态复苏过来,欢叫一声,就扑了上来:“师尊!多日不见,弟子一直很担心您呢!”   “你们没事,为师就放心了。”李越白笑道。   “师尊……”姜少英的动作明显比小艾慢了一步,现在眼看小艾已经占据了有利位置,只好挠挠头,凑上前关心道:“师尊,您还好吧?与魔教决战时是否受伤了?那个草包天玑君有没有对您不敬……”   李越白为了保险起见,在给二人的信里,并没有透露太多内容,只说战胜了魔教。因此,二人还不知道天玑君其实是个靠谱的。   “不得对仙主不敬。”李越白笑了笑,声音里并没有责备的意思:“这次,全倚仗仙主竭力支持,才得以击败魔教。”   “果真如此?那我还是小看他了。”姜少英耸耸肩:“原本以为这兄弟俩没一个好东西……”   他是这个世界的主角,性格素来洒脱,不服管束,现在四下无人,说话更加放肆了。   “如此说来,你们确实打探到了天琉君的弱点?”李越白神色凝重起来。   “岂止是弱点,简直就是罪证!”小艾愤愤不平:“等回到昆仑仙山,我就要把罪证贴出来给每一个人看!”   “什么罪证?”李越白让他们坐下来,慢慢讲述。   “师尊可还记得,一开始,天琉君去往九黎的原因?”小艾快言快语。   “记得,因为九黎有恶人作乱,天琉君前去除恶。”李越白点点头。   九黎这个地方,盛产仙草,虽然和昆仑距离较远,却仍然附属于昆仑,九黎的寨主,也是世世代代从昆仑玉氏家族的旁系中选出,现任寨主名叫玉枫,算起来和玉天琉玉天玑兄弟俩都沾亲。   几个月前,玉枫写信给昆仑求救,说九黎寨里出了一批逆贼,无恶不作,还试图把他这个寨主推下台去。昆仑收到信后,立刻派玉天琉前去平乱。   “实际上,我们看到的根本不是这样。”小艾愤愤道:“是玉枫私吞仙草,和魔教勾结,无恶不作,还把反对他的人都污蔑成逆贼……”   “而玉天琉,为了利益,和玉枫沆瀣一气,擅自屠杀了那些反对玉枫的人。”姜少英补充道:“可惜我们两个势单力薄,无力阻止。”   “玉天琉杀了多少人?”李越白神色凝重起来。   “少说也有几千……”小艾咬着嘴唇。   “在何日?”   “终伏之日”   “果真是这样的话,玉天琉屠戮九黎,正是在昆仑与魔教交战之时,那个时候昆仑自顾不暇,竟然无法阻止惨案发生。”李越白叹道:“还好,你们二人平安无事,便是万幸。”   “多谢师尊事先嘱咐我们不得靠近……”小艾后怕地咬了咬嘴唇。   “但是,返回昆仑之后,此事还不宜大肆张扬。”李越白叮嘱道:“等到该公布的时候,我自会告诉你们。”   “是。”二人也明白事关重大,乖乖点头答应。   “还有,等回到昆仑,你们就会知道——为师身受内伤,气息奄奄,正在暖雪洞中休养,并没有出来找过你们。”李越白补充道。   “哎?什么意思?”二人呆住了。   “时候不早了,边走边说吧。”李越白起身,念起咒诀,御剑飞起。   三人的身影划破云空,迅疾到令人无法看清。   等到李越白把装病一事解释清楚后,已经飞出很远了。   “原来师尊要对付苏诩那个伪君子!”姜少英恍然大悟,随即,才发现路线有些不对:“师尊,我们是不是走偏了,这不是回昆仑的路吧?”   “确实不是。”李越白笑道:“我们先去一趟鞠陵。”   鞠陵仙山,便是魏家的地盘。   魏家老仙主仍在,但年事已高,长子魏临观是继承人,性格宽厚仁慈。三子魏井爻却阴毒凶狠,野心勃勃,暗地里为争夺仙主之位做准备。   魏井爻有一个女儿,名为魏千芊。原剧情里被父亲做主嫁给了玉天琉的就是她。   在原剧情里,她沉默地嫁给了玉天琉,沉默地当着昆仑的仙主夫人,沉默地看着玉天琉后来和姬夫人勾勾搭搭,始终未曾爆发过。   她只是一颗棋子而已,棋子怎么敢反抗命运呢?   李越白这次,就是想去看一看魏千芊,看看有没有改变她的未来的可能。   他之前已经问过了系统,得知魏千芊和其父关系不睦。   魏井爻素来只宠爱几个儿子,对魏千芊这个女儿毫无怜惜,从她很小的时候开始,就只把她当成一颗用来联姻的棋子,每天盘算的都是嫁给谁能得到最大收益。   魏千芊从小在这种环境长大,当然也能感受到父亲的冷酷阴毒,从小不愿意接近父亲,现在年岁渐长,对父亲更是反感。   然而她性格并不泼辣,年纪又轻,并不敢擅自离开鞠陵,也不敢公开反抗父亲,只是妄想着好脾气的爷爷和大伯能护着自己。   “系统。”李越白询问道:“现在的魏千芊,在不在鞠陵?”   “在。”系统回答。   “我们此番去能遇上她吗?”   “她明日申时会出山门一趟,如果赶得巧,就能遇上。”   “好。”李越白点了点头。   “再往前飞,就有可能被人看到了,宿主需要伪装外形吗?”系统提示道。   李越白还是选择了人偶。   于是,姜少英和小艾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师尊在空中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布制人偶。   “愣着干什么?”李越白轻轻咳嗽了一声,驾轻就熟地飞进姜少英的背包里,把同样变小的长剑飞光收回腰间:“继续赶路。”   “师师师师尊?”姜少英惊得都结巴了。   “师尊……”小艾眼睛睁得老大,愣了半天才说出话来:“师尊变小之后怎么这么可爱……”   李越白扶了扶额,越发觉得师道尊严不保。 第80章 昆仑仙山(十八)   鞠陵仙山   山门外一派祥和景象,修士们三三两两结伴出入,这样的景象,和现在守备森严的昆仑仙山完全不同。   姜少英和小艾躲在山门外的一棵仙树后面,谨慎地隐藏气息,注意观察着山门的动静。   “师尊……”姜少英低声问道:“我们……我们到底来这里干什么?”   “是啊,为什么不快点回昆仑呢。”小艾撒娇道。   “安静。”李越白沉声训斥:“留心观察,勿要说笑。”   “嘻嘻嘻。”小艾捂住嘴,偷偷笑起来:“师尊真可爱。”   在她看来,穆清宁现在的样子,就是一只萌到不行的小人偶,还把自己藏在背包里面,说话声音也嫩嫩的,完全没有威慑力。   “总之,隐藏气息,千万不要出现在人前。”李越白自从变成人偶以来被调戏了不知道多少次,已经麻木了,索性连扶额的动作都懒得做了,只是照常下命令。   两个熊孩子徒弟虽然胡闹,但是隐藏气息的本事还是很靠谱的,从始至终都没有被人发现。   系统说的时间到了,他们等待的女配角果然出现了。   只见一个青衣女子从山门中款款走出,她步调平稳,表情严肃,一张清秀的脸绷得紧紧的,一点点真实表情都不愿意显露。   她就是魏千芊,长期生活在父亲魏井爻的阴影下,并不敢显露出反抗的意图。   然而,跟随在她身边的几个侍女,却暴露出了她的真实想法。   几个侍女急急忙忙地跟在她身后,表情焦急,个个都在劝说着:“小姐,不要乱跑了,若是被井爻君知道了,必定又会责罚小姐了……”   魏千芊淡淡地扫视了她们一眼,道:“我只不过是去山门外散散心,父亲连这也不放心吗?”   “不是不放心,只是……”侍女们交换了一个不安的眼神,道:“马上就要启程去昆仑仙山参加仙门大会了,若是小姐此时走失,必然会耽误行程。”   “仙门大会?”魏千芊轻声道:“昆仑不过是借着仙门大会的由头,行龌龊之事罢了。”   “小姐可不能这么说。”侍女们担心地回头张望了一下,道:“井爻君有意将小姐嫁给昆仑仙主,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呢,那昆仑仙主年轻俊美,又执掌偌大一个仙门,和小姐正是门当户对,佳偶天成。”   “好一个门当户对。”魏千芊眼圈已经红了:“昆仑仙主玉天玑,品行不端,行为逾矩,绝非良人。”   她们说话声音并不大,然而拜原主敏锐的耳力所赐,李越白全都听得清清楚楚。   魏千芊确实是压抑得太久了,再压抑下去可能就撑不住了,所以,在这山门外,当着自己的贴身侍女的面,稍微吐露出了一点心声。   听她骂到玉天玑头上,李越白先是楞了一愣,然后也不得不苦笑。   玉天玑,或者说自己认识的那个穿越者,品性当然不坏,但是若论风流放荡……被骂还真的不冤枉,没有哪个女子希望嫁给一个用情不专的夫君。   看来,魏井爻在这里,首先考虑的是把女儿嫁给玉天玑,而不是玉天琉。毕竟玉天玑是仙主,玉天琉还远在外地,能不能回来夺权还未可知,而且玉天玑的性格,在魏井爻看来,也更加易于控制。   “小姐勿要忧心了,也许等小姐嫁过去,他就会收敛心思,从此对小姐一心一意呢。”侍女们劝慰道。   侍女们也不是傻子,井爻君到底对女儿打的什么主意,她们心里也都清清楚楚,可是清楚了又能怎么办?身为侍女,根本没有插手的份,也不可能为了小姐而得罪主上,只能不冷不热地和一和稀泥,用自己都不信的话来安慰小姐了。   魏千芊咬了咬嘴唇,似乎要继续反驳,但又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有用,和侍女说什么都改变不了现状,不如散散心来得实在,便拔出腰间长剑,念起口诀,御剑飞起。   “小姐,小姐可勿要飞太远啊!”侍女们急忙嘱咐。   “放心,我怎么可能离得开呢?”魏千芊自嘲地笑了笑,便向山门外的仙树林中飞去。   她确实没有逃离的想法,身份如此特殊,不管逃到哪里,都会被家人找回去,再怎么折腾反抗都是无用的。   李越白眼见她飞得离自己这边越来越近,不由得更加对二位徒弟严加叮嘱:“勿要暴露。”   “宿主,您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呢?”系统问。   “既然已经知道了魏井爻的想法,接下来就好应对了,我们只需要回到昆仑,等待魏井爻携女前来即可。”李越白道。   “您选择了保守的策略。”系统道。   “是的,无论做什么事,在自己的地盘上总归是要放心一些。”李越白道。   此番鞠陵之行,最重要的不是改变剧情,而是打探消息,最好一丝一毫的痕迹都不留下,以免引起新的争端。   正想着,只感觉到一阵震颤,姜少英明显地颤抖了一下!   这少年素来身体健康活蹦乱跳,可现在却像是受了什么伤,中了什么毒一般,痛苦地弯下了腰,扶住了身边的仙树,剧烈地喘息起来。   “少英,怎么了?”李越白急忙问道。   “师尊,我……”姜少英无力地抬起手臂,衣袖滑落,一道伤痕显露出来,那伤痕原本已经愈合,现在却重新开裂,颜色也变成了青黑色。   他脸色煞白,豆大的汗珠顺着脖颈滑落。   “是不是毒性发作了?”小艾也慌了,急忙禀告师尊:“我们躲在暗处在监视玉天琉的时候,玉天琉的手下比较多疑,便向我们藏身的地方投掷了几发飞镖,师弟他不慎被飞镖划伤,但是他没有出声,因此,我们并未被玉天琉发现。”   “那飞镖……仅仅是划伤出血了而已,并未有什么感觉,所以,我以为无事……”姜少英断断续续道。   “胡闹!”李越白心头一阵火起:“为什么不及时报告?”   “都是我疏忽了,请师尊责罚!”小艾快哭出来了。   现在,没有时间责罚,解毒要紧,然而李越白对药理全无了解,解毒草药更是没有携带。   “系统,怎么办?在这仙树从中,可有解毒的草药?”急忙问系统。   “抱歉宿主,没有,鞠陵仙山并不盛产草药,只有高阶修士身上才会常备草药……”系统也无奈道。   “如此看来,只有一个办法了。”李越白闭了闭眼,道:“少英,不要再隐藏气息了。”   “师尊,您是说……”   “出去,让魏千芊看到你。”李越白在姜少英背上轻敲一记。   “是……”姜少英此时此刻也没有力气再隐藏气息了,脚下一个趔趄,就摔了出去,摔倒在仙树从中,原本压抑的呻吟声,也从牙齿缝间迸发出来。   “什么人?”魏千芊原本御剑飞行在仙树林之上,现在听到林间有人声,立刻警觉起来,摆出了防御的架势。   待到她继续听时,便能分辨出来——那是少年痛苦呻吟的声音,有人受伤了。   迟疑片刻,她便压低了飞剑,冲着发出声音的地方降落而去。   在落叶满地的林间,有一位少年正蜷缩着身体,打着颤挣扎着,还紧紧捂住手臂,手臂上有一道青黑色的伤口。   魏千芊略一看,便看出这少年是真的受了伤,还中了毒。   她当即抽出随身携带的短刀,向少年走去,抬足踩住少年的手臂,一刀划开伤口,将黑血逼出,随即从荷包里取出药粉,洒在上面。   李越白躲在行囊中,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的动作——果然,她身上携带了最好的解毒草药,自己这个徒弟,算是得救了。   一番紧张的救治过后,姜少英身上的毒性很快被压抑了下去,原本紧紧蜷缩的身体也放松开来,就躺在满地落叶上,昏睡了过去。   魏千芊原本想转身离开,却又不愿早早回去面对父亲和聒噪的侍女们,便也在他身畔坐了下来,呆呆地望着远处出神。   清风吹过林间,十分静谧,让人恍惚间生出一种避世的错觉。   李越白越发觉得,这个场景十分眼熟。   在很多电影电视小说里,都出现过类似的场景。   果不其然,魏千芊的目光转移到了姜少英的脸上,甚至开始对着他自言自语起来。   她压抑太久了,找不到合格的倾听者,对着这个昏迷的少年,还能略微说一说话,反正他昏迷不醒,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说不了,不会像那些侍女一样,用不痛不痒的安慰来恶心自己。   “系统。”李越白询问道:“原剧情里的姜少英和魏千芊,后来有什么机缘吗?”   他都快要忘了,姜少英才是这个世界的男主角,既然是男主角,总会比别人多很多机缘的。   “有。”系统回答:“在穆清宁死后,姜少英游历四方,和魏千芊有一面之缘。”   “如何?”   “不怎么样。”系统叹道:“别忘了,魏千芊的身份是玉天琉的妻子,和姜少英有不共戴天之仇,姜少英对玉天琉十分厌恶痛恨,连带着对魏千芊也毫无好感。”   “可是,魏千芊对姜少英恐怕没有太大恶感。”   “确实没有,相反,魏千芊十分欣赏姜少英。”系统道:“因为她自己是被困在樊笼里的人,所以,对姜少英这种自由跳脱、洒脱不羁的人物,十分羡慕,进而心生喜爱。”   “魏千芊的结局如何?”   “郁郁而终。”系统回答。   这一次,必定不会是同样的结局了。 第81章 昆仑仙山(十九)   姜少英毕竟年轻,身体素质好,又有主角光环加持,没昏睡多久,就苏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睛,眼神仍有些不太清明,待到看清楚时,吓了一跳,把差点喊出的“师尊”二字咽了回去。   只见魏千芊就站在他面前,一袭青衣,身姿窈窕,气质出众。   “多谢女侠相救!”姜少英脸红了红,急忙道谢。   “不必多礼。”魏千芊道。   听到女侠这个称呼,她愣了一愣,不敢相信是在称呼自己。身边人都把她当成鞠陵仙山的大小姐,未来的昆仑仙主夫人看待,是权势的附庸,而不是一个独立的修道者。   尽管如此,她还是咬了咬牙,握紧了手中的剑,指向了姜少英的胸口:“现在,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救人是第一反应,但是救完之后,还是要好好盘问一番的。这位少年看起来十分陌生,突然出现在鞠陵仙山附近,也许有什么隐情。   “我……”姜少英挠了挠头:“我当然可以随便编几句谎话来骗过你,可是你刚刚救了我的命,救命之恩虽死不能报之万一,所以,只能用真话来回报了。”   魏千芊愣了一下:“如此甚好。”   “在下是昆仑仙山的弟子,有任务在身,偶尔路过此地,绝无叨扰之意。”姜少英抬起眼睛,毫无杂念地直视着她。   “这孩子果然说了实话……”李越白在暗处叹道。   “宿主不必担心,姜少英有主角光环,即使暴露了身份,也不会引发什么不良反应。”系统安慰道。   “我也这么认为,所以并未出手阻止。”李越白凝神观察着。   他注意到,魏千芊眼中的信任又增加了几分。   “你说的是实话。”她点了点头:“只是,这样轻易暴露身份,岂不是违反了昆仑仙山的规矩?”魏千芊相。   “昆仑所有的规矩都被我破了一个遍,不怕多这一条。”姜少英笑道。   他笑起来飞扬跳脱,仿佛把刚刚中毒的痛苦都忘得一干二净。   魏千芊愣了愣,手中的剑却没有放下,继续逼问道:“方才,我和侍女们私语了几句,你是否听入耳中?”   修仙者里不乏听觉敏锐者,这片仙树林距离山门不远,假如少年道法足够强的话,足以听到她刚才和侍女们说的话!   她当时实在是气急,竟然把所有重要的事情都抱怨出来了。   什么自己要被父亲逼着嫁给昆仑仙主,什么昆仑仙主品行不端……全都说得清清楚楚。   面前这个少年,不偏不倚还正是昆仑弟子!   若是被他听到了,后果不堪设想。   魏千芊脸色煞白,心底一片焦虑。   没听到,快回答没听到!   “在下已经答应女侠只说真话……”姜少英脸红了红,坦然道:“听到了。”   他听觉没有师尊那么敏锐,但不差,听到了大半。   “你……”魏千芊倒吸一口冷气,咬了咬嘴唇,手中的剑就要往对方胸口刺去。   姜少英自知无法躲藏,索性不闪不避。   剑在触及胸口衣料的时候停下了。   “我刚刚救了你,现在又要杀你,是否太荒谬了。”魏千芊自嘲地笑了笑。   “这条命既然是女侠救的,那女侠随意拿去即可。”姜少英倒是想得开。   “……”魏千芊见他洒脱,越发无法下手。   “其实,没什么的。”姜少英反而开始安慰道:“女侠你不就是不喜欢玉天玑吗?好样的!我也不喜欢玉天玑!”   “……”魏千芊第一次见到对自家仙主这么不客气的修士,一时惊住了:“他是你们昆仑仙山的仙主,你怎可对他不敬?”   “就是讨厌那小子,哼。”姜少英不屑道。   一想起玉天玑,姜少英就气不打一处来。   自己最尊敬爱戴的师尊,品性高洁纤尘不染,竟然天天被玉天玑搂搂抱抱,百般调戏!这还是在迎战魔教之前,迎战魔教时和战胜后,自己都不在场,不知道师尊是不是被那小子占了更多便宜。   可恶,实在可恶。   魏千芊自然看不懂他这复杂的心理活动,只是看到他突然一下子火冒三丈,又是气又是不屑,像一只炸了毛的小兽,十分好玩。   看着看着,魏千芊就笑了出来。   她收剑回鞘,道:“罢了罢了,听到就听到吧,我也听到了你辱骂自家仙主,扯平了。”   她今日确实是忍到了极致,无法再忍,才会向侍女们发牢骚,所谓牢骚,自然是要说给别人听的,在说出来的那一刻,就要做好被人听到的准备。   而且,在少年说出“听到了”的一刻,她心里反而舒坦了许多,在父亲的阴影下当了一辈子乖乖女,总不能到头来被逼着嫁人了,还没有留下一丝一毫反抗的痕迹,这样的抱怨被少年听到了,说明这个世界上,至少有一个外人了解了她的不甘心。   更有趣的是,这少年是个十足的刺头,看到自己讨厌玉天玑,还心有戚戚焉,恨不得和自己一起大骂玉天玑三天三夜。   这样有趣的事情,足以支撑着自己度过接下来的日子了。   这样想着,她又看了少年一眼,然后转身离去。   “哎?你这就走了吗……?”姜少英跌跌撞撞地站起来,想追上去,又怕冒犯了对方,急忙道:“等你到了昆仑,我再郑重道谢!还有,若是玉天玑欺负你,尽管来找我,我找人治他!”   那个能治得住玉天玑的人,当然非师尊莫属了。   到了昆仑还能再见吗?   如果婚事没有那么快定下来的话,也许还能再见几面。   魏千芊这样想着,嘴角竟然多了一丝笑容。   姜少英还不知道,自己无意中,给救命恩人留下了那么深刻的印象。   待到魏千芊走远了,李越白和小艾才从藏身的地方出来,检查了一下姜少英的伤势,发现已经无碍了,当即踏上归程。   等到达昆仑仙山,已经是几日以后了。   姜少英和小艾通过了守备森严的山门,往阔别多日的昆仑仙山里走去。   刚一进来,就听到几位修士惊呼道:“这不是……这不是穆仙师的两位弟子吗?”   “正是,我等被师尊派出执行任务,直到今日才得以归来,兄长有何见教?”姜少英浑身风尘仆仆,道。   “哎呀,那你们还不知道吧?”修士们忙道:“穆仙师,穆仙师他……”   “师尊怎么了?”姜少英立刻瞪大双眼,冲上前攥住对方的手腕:“快告诉我!”   “是啊,师尊出了什么事?”小艾看了看众人的表情,也一下子慌了。   “唉,穆仙师操劳过度,元神耗尽……”修士们摇头叹气,有几个还落下泪来:“此刻,此刻正在暖雪洞中休养。”   “暖雪洞?”姜少英和小艾倒抽一口冷气,互相对视一眼,立刻撇下众人,向着暖雪洞的方向疾行而去。   李越白躲藏在行囊中,无声地笑了笑。   看来,自己这两个爱徒的演技还不错,虽然夸张了点,一惊一乍了点,但都是合理的,不枉自己千叮咛万嘱咐。   做戏就要做全套,二人一路风驰电掣,直奔暖雪洞。   洞外同样是戒备森严,几位剑术高强的修士把守着洞口,见到来人就大声叱问:“什么人?”   “我等是穆仙师的亲传弟子!”小艾高声回答道:“远行归来,听闻师尊病重,心急如焚,特来探望!”   她的话语里带着哭腔,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   “仙主有令,任何人都不得入内!”修士虽然于心不忍,却仍然厉声拒绝。   “你……”姜少英火冒三丈,恨不得立刻抽出剑来,上前争斗一番。   “是谁?”过了片刻,一个身影出现在洞口——是玉天玑,他这次穿了一袭白衣,与暖雪洞的风格极为搭调。   “启禀仙主,是穆仙师的两位亲传弟子。”修士禀道。   “哦……”玉天玑疲惫地挥挥手“让他俩进来罢。”   “是。”修士不敢抗命,只得将二人放了进来。   姜少英和小艾一步步走进暖雪洞深处,到了最深处的洞窟,只见有一张白玉床摆在那里,床上空无一人。   玉天玑坐在一张铺了白色狐皮的座椅上,笑眯眯地望着二人。   “师尊,师尊你怎么病成这样了……起来看看小艾好不好……”小艾含着眼泪扑向了空荡荡的白玉床。   “师尊!”姜少英同样不甘示弱地冲上去,在床边单膝跪地,喉咙哽咽,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玉天玑歪歪扭扭地站起身,道:“别玩了,外面听不到的。”   “什么?”小艾带着哭腔问。   “这里是洞窟最深处,声音被隔绝了,外面的人根本听不到。”玉天玑耐心地解释道。   “哦……”两个熊孩子这才放松下来,互相对望了一眼,收起了演技,从地上爬了起来。   “穆美人。”玉天玑笑嘻嘻地凑上来,一双手伸进行囊里摸来摸去:“多日不见,甚是想念,别来无恙?咦,人在哪里……”   李越白嫌弃地打开他的手指,自己从行囊中爬了出来。   玉天玑大喜,二话不说先把小人偶捧过来,亲了一口。   姜少英在一边看着,又是气不打一处来。   李越白被他这么没羞没臊地当着两位徒弟的面亲了一口,面子上过不去——这种被人玩在掌心里的感觉太尴尬了。于是,急忙向系统下命令,变回了原本的正常身形。   玉天玑更是不肯放过,一双手臂自然而然地伸过来,揽住腰:“穆美人,为何没有送信回来?害得本仙主好是忧心。”   “路上一切都好,并未遇到难题,因此没给仙主写信。”李越白道:“鞠陵仙山的魏井爻,有意将女儿嫁给仙主,不日便可抵达昆仑了。”   “唔,如此甚好。”玉天玑眯了眯眼睛:“我心中只爱穆美人一人,对其余男女毫无兴趣,那些带女儿前来的仙主掌门,可算是被我骗了。”   “原来你不是诚心想娶?”李越白一怔。   “当然不想。”玉天玑把他的腰又搂紧了些:“除了你,不做他选。” 第82章 昆仑仙山(二十)   姜少英再一次火冒三丈了。   他猛地上前,动作凌厉地行了一礼,道:“仙主为何要对我师尊开这种见不得人的玩笑?难道是有意辱没?”   玉天玑这个混蛋,之前就荒淫放荡,现在贵为仙主,无人敢管束,更是是越发肆意了,竟然就这样对着师尊又亲又摸,丑态百出,教人看不过眼,竟然还花言巧语,说出什么“夜夜同眠”的话来!   “姜少侠,这可奇了。”玉天玑轻咳一声,也没有高高在上地训斥对方,还是像往常那样慢悠悠道:“你怎么知道,我对你师尊说的话,是开玩笑?”   “难道不是?”   “绝非玩笑。”玉天玑收敛了笑容:“本仙主的话,发自真心。”   “真心?”姜少英猛地瞪大了双眼:“可是仙主明明就要迎娶仙门贵女!”   他在鞠陵仙山外面听得清清楚楚,那个魏氏小姐,分明就已经被父亲逼迫着做好了嫁过来的准备。   “绝无此事。”玉天玑两手一摊:“谁说我要迎娶仙门贵女?”   “此事,昆仑与其他仙门人人皆知啊。”小艾也插嘴道:“我们刚刚回来,便听到修士们都在议论,说仙主您向各大仙门发出请帖,说自己尚未婚娶……所以各大仙门都将携女前来做客,以求仙主垂青。”   这些话,连李越白都不得不承认,都不是谣言。   玉天玑给各大仙门写信,自己在一边看得清清楚楚,信里明明白白在暗示求娶贵女。   当时玉天玑还亲口说了,与其他仙门联姻,能更好扩充自身实力,至于感情,可有可无。   怎么没过几天就变了?   “我确实在信中说了自己尚未婚娶,但也没有说一定要在仙门大会上觅得佳人。”玉天玑笑道:“何况,穆美人曾经教诲我——若无真心,谈何嫁娶?我这几日细细思量,决定听从教诲,从此心中只有穆美人一人。”   “……”李越白也是没想到,自己好心劝说了一句,居然达成了这样怪异的结果。   姜少英还在努力消化着玉天玑的话,半天都转不过弯来,心里还懵懵懂懂地想着——假如真是如此,那鞠陵仙山的魏氏小姐终于躲过一劫了。   不对,魏氏小姐躲过一劫固然可喜可贺,那师尊呢?难道师尊就要被迫屈从于玉天玑?   再一抬头定睛一看,只见玉天玑正在笑嘻嘻地亲自给师尊端茶倒水。   好吧,量他也不敢得罪师尊。   李越白没有多余的心思管这些真心不真心的事情,毕竟,最要紧的是接下来的剧情发展。   他先将在外了解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玉天玑,然后开始询问苏诩的情况。   离开昆仑的时候,玉天玑把对付姬氏家族的任务交给了苏诩,现在数日过去了,不知进展如何。   “本仙主知人善任,苏诩做得确实不错。”玉天玑笑道:“穆美人若是不信,不如看看这面铜镜。”   他从案桌上拿起一面铜镜,铜镜背面花纹古朴细致,正面光洁明亮。   这面铜镜,李越白并不陌生。   他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苏诩等人逼着自己出山带领众人抵御魔教,那个时候,苏诩就拿出了这个铜镜,铜镜中播放出了魔教屠戮其他仙门的影像。   也就是说,铜镜就是这个修仙世界里的视频播放器。   现在,玉天玑动了动手指,镜面上再度播放出了新的“视频”   视频里,苏诩手里拿着一卷长长的卷轴,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念出来,全都是姬氏家族的罪名,什么试图暗杀玉天玑,暗地里和魔教有染,和玉天琉等人有交易,泄露昆仑内部机密,贪没昆仑的宝物等……罪证五花八门,一应俱全。   苏诩宣读完了罪名,身后站着的一队修士便冲上前来,将姬氏家主等人逮捕,押入牢狱。   “开心吗?”玉天玑眨了眨眼,邀功一样地望向李越白。   李越白当然明白他的意思。   在原剧情里,姬氏家族就是玉天琉的忠实拥护者,他们和苏诩一道,用类似的手法陷害了穆清宁。   现在玉天玑先下手为强,不仅仅是为了得到姬氏家族的财产,也有帮穆清宁报仇的意思在里面。   “开心。”李越白勉强笑了笑。   事实上,假如玉天玑没有这么做,他也会劝谏玉天玑这样做的,对敌人不能仁慈,除了下狠手之外别无他法。   但是即使胜了,也并没有多开心,只觉得可悲。   “现在的苏诩,恐怕已经志得意满了吧?”李越白道。   “他已经是昆仑实际上的二把手了,威势逼人,昆仑仙山上上下下都对他十分惧怕。”玉天玑笑道:“一心想着等你去世之后,立刻接任祭酒一职。”   “昆仑修士们真正害怕的,还是仙主你。”李越白道:“你对姬氏家族这样的大家族都敢下手,其他人岂能不怕?他们都明白,苏诩只不过是你的一个工具,狐假虎威而已。”   “是吗?本仙主觉得自己和以前一样,没有什么变化。”玉天玑笑嘻嘻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苏诩得到了他最想要的权势,现在恐怕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报复仇敌,排斥异己了。”李越白推测道。   在原剧情里,苏诩一向是办事速度极快,不愿意等待拖沓的,尤其是打击报复这种事情,越早越好。   “姬氏家族一倒台,陷害别人也变得更容易了。”玉天玑耸耸肩:“只要一句话,说别人是姬氏家族的同党,这样一牵连,便是一大片。”   “你没有约束苏诩?”李越白问。   “自然没有。”玉天玑道。   “苏诩得意忘形,无人约束……”李越白沉声道:“也就是说,我只要稍微一调查,便可以掌握他的罪证,将其一举击溃。”   “穆仙师请随意。”玉天玑笑道:“想怎么整治就怎么整治,开心就好。”   接下来几日,李越白便住在了这暖雪洞中,需要出入时,化身为小人偶即可,再加上两位徒弟的协助,很快就掌握了苏诩的罪证。   万事俱备,可以奇迹般地死而复生了。   这天清晨,守卫着暖雪洞洞口的修士们,惊异地看到,有人从暖雪洞中缓缓走出。   一袭白袍,一头白发,神态温和,虽然体态清减了些,却不减风度。   “穆……穆仙师?”修士们纷纷瞪大了双眼,手忙脚乱地行礼:“您……您怎么……?”   人人都知道,穆清宁既然是被送进了暖雪洞休养,就说明已经病入膏肓,根本没有出来的可能了。   这么多日,仙主时常来探望,两个徒弟后来也常常来探望,但是没有人看到穆仙师从洞中走出哪怕一次,必定是病得太重,卧床不起,根本无法走动。   人人都在默默数着日子,等着看穆仙师还能支持多久。   这一世,由于苏诩忙于整治姬氏家族,忙于排斥异己,心里早已把穆清宁当成了一个死人,再加上有玉天玑坐镇,所以,根本没有去故意散布谣言,损害穆清宁的名节。因此,在击退魔教之后,昆仑的修士们普遍对穆清宁十分尊敬,得知他病重,很多人都暗自哀伤,或是聚众感叹。   没人想到,他还能起死回生。   “不必多礼。”李越白咳嗽了几声,勉强露出一个笑容:“这么多日,辛苦你们了。”   “不不,不辛苦!”修士们急忙道:“穆仙师身体康复,实乃昆仑之大幸!”   “大病初愈,还是不要多说话的好,以免劳心劳神。”一声轻笑传来,玉天玑也跟在李越白身后走了出来。   “仙主。”众修士齐刷刷行礼。   “从今日起,穆仙师不必再住这暖雪洞了。”玉天玑道:“先随我回吉祥殿一趟,处理一点事务。”   李越白大病初愈,自然无法独自御剑飞行,在众人的护送下与玉天玑同乘一剑,片刻间就回到了吉祥殿中。   很快,医师们也纷纷闻讯而来。   暖雪洞不允许外人进入,因此,等李越白到了吉祥殿,医师们才得以前来诊脉。   诊脉过后,都是又惊又喜。   “老朽记得多日前,为祭酒大人诊脉,发现脉象微弱。”一名医师捋着长须道:“今日再诊脉,却只见脉象平稳,不知所为何故?”   “是啊。”其他医师也啧啧称奇:“难道这暖雪洞,真有此等奇效?”   “暖雪洞虽好,却只能调养,无法改变脉象。”头一名医师答道。   “实不相瞒。”李越白只得解释道:“之所以能痊愈,要归功于鄙人的两位亲传弟子。”   修士们大多都认识姜少英和小艾两个,也知道他们外出了一段时间,但都不知道他俩居然立下了如此大功,一时都好奇了起来。   “在与魔教交战之前,我曾派他二人出山,刺探敌情。”李越白坦然道:“二人完成任务归来之时,在路上接到消息,得知我病重,便没有直接返回,而是一路向北,去往天山。”   天山在昆仑的北面,是极寒之地,寻常修士都不敢前去,怕遇上不测。   “二人机缘巧合,竟然在天山寻找到了一味奇珍。”李越白道。   “难道,难道是……”众人隐隐约约都猜测到了。   “天山雪莲?”   “一定是天山雪莲,只有这等神物才能使人真气大增!”   天山雪莲名气极大,出产却极少,寻常修士一生都难以得见。   “穆仙师的病症是真气衰竭,而天山雪莲正是增补真气的。”医师抚掌赞叹:“穆仙师果然吉人自有天相。”   “我也是在醒来之后,才知道前因后果。”李越白苦笑道:“两位爱徒以身犯险,实在是让鄙人心中愧疚。”   “不能这么说,您素来对徒弟尽心教养,他们知恩图报也是应该的。”医师们笑道。   一番客套之后,起死回生的事情就这样被众人接受了。   “系统,你说我们……麻烦不麻烦?”李越白在心里暗暗抱怨。   “是挺麻烦的。”系统老老实实回答:“为了骗一个苏诩,搞这么大阵势……不过,效果也相当明显。”   “是啊,若不这样,也无法击溃姬氏家族和苏诩。”李越白道。   很快,苏诩便收到了亲信传来的消息:穆清宁竟然没死,还恢复如常!   苏诩乍一收到消息,惊得几乎摔碎手中的令牌。   穆清宁醒来后,祭酒之位岂不是和自己无缘了?   紧接着,便传来了仙主召自己前往吉祥殿的命令。   苏诩稳住心神,便往吉祥殿走去。   他料定了,即使穆清宁回来,也不会有什么大不了的,穆清宁生性温和仁慈,对自己素来宽和,绝对不会一醒来就找自己的麻烦。   而玉天玑,也对自己委以重任,自己完成重任不负所托,更不会有任何矛盾。   苏诩迈步进入吉祥殿,只见平时空荡荡的殿中,现在站满了修士,都是玉天玑最精锐的亲兵卫队,玉天玑坐于上首。   仙主的位置之下,有一个案桌,案桌后铺了一张软垫,穆清宁就像平时那样,跪坐在案桌后,垂首翻阅着案桌上的卷轴。还是那样一袭白衣,神态温和,翻动卷轴的手指十分稳,隐隐透出凛然不容侵犯的气息。 第83章 昆仑仙山(二十一)   拜见了仙主之后,苏诩很快反应过来,想好了下一步的应对。   他上前一步,行礼,语调里全是惊喜,道:“见到祭酒大人病愈,在下喜不自胜,不知该如何恭贺才好……实在是昆仑之大幸!”   “多谢苏阁主。”李越白含笑答道:“这些日子辛苦苏阁主了。”   “谈何辛苦,本以为我妙言阁里那几位医师医术高明,定能治愈祭酒大人,不想还是没能帮上忙,心中实在愧疚。”苏诩道。   他自知这段日子玩弄权术实在是有些放肆了,借着整治姬氏家族的机会还整治了不少人,若是细细谈起来,必定会被对方责备,所以对方说自己“辛苦”,很有可能带有审视的意味,所以,他只得躲过这个话茬,把话题引到医治上面。   “妙言阁曾派医师为鄙人诊脉的事情,仙主已经告知鄙人了。”李越白笑道:“虽然未曾治愈,却也尽心尽力了,苏阁主何必愧疚。”   “等等。”玉天玑原本只是捧着脸斜坐在仙主之位上不说话,现在突然冒出一句:“苏阁主,你手下的医师,靠得住么?莫不是他们在诊脉的时候,给祭酒大人动了什么手脚吧?”   “……”苏诩愣住了。   仙主这是什么意思?突然平白无故出言污蔑自己?   但是,别人污蔑叫污蔑,仙主污蔑就不能叫污蔑了。   “仙主明鉴,那日我手下的医师给祭酒大人诊脉,仙主您也在场,绝无动手脚的可能!”苏诩急忙自证清白。   “哦,我只是随口开个玩笑,苏阁主不必介意。”玉天玑笑嘻嘻地说:“苏阁主自然是不会害祭酒大人的。”   “祭酒大人于昆仑有大功,在下怎敢做出这等龌龊之事!”苏诩义正辞严道。   玉天玑这一通不按套路出牌,把谈话又引向了奇怪的方向。   “那想必苏阁主也是日夜期盼着祭酒大人能病愈归来,重新替我处理昆仑事务吧?”玉天玑道。   “自然如此。”   “苏阁主这些日子兢兢业业,十分劳累,替我分了不少忧。”玉天玑笑道:“现在,可以把令牌还给祭酒大人了。”   他曾经交给苏诩一枚令牌,持令牌在昆仑可以号令仙主以下的所有人,正是因为有令牌在手,苏诩才得以扳倒姬氏家族。   “祭酒大人刚刚病愈,不宜太过劳累……”苏诩大着胆子最后挣扎一下。   “嗯?”玉天玑皱了皱眉,目光中全是怀疑。   虽然没有说话,但是意思很明显——你要是不肯交出令牌,很有可能说明你贪恋权势,对祭酒大人有坏心。   苏诩后背一凉,急忙解下令牌,双手奉上道:“在下只想替仙主分忧,绝无他意!”   玉天玑刚刚那几个问题,连在一起是话赶话,这么一通说下来,逼得苏诩完全没有机会耍赖了。   “仙主若无其他吩咐,在下先告退了。”苏诩交出令牌后,松了一口气,急忙告退。   罢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哪能这么容易坐稳,这一次不行还有下次,只要保全自己,以后一定还有机会。   “慢着。”李越白翻着案卷,道:“鄙人有几件事务,想请教苏阁主。”   “……”苏诩感觉冷汗沿着后背流了下来,心道不好,但面子上还是要保持冷静,强作镇定地回答:“祭酒大人若有什么想知道的,可随意询问在下,何必用请教一词。”   “那鄙人便直接问了。”李越白细细地读着案卷上的字,道:“苏阁主前日抓了一批人,可是罪证确凿?”   “那些修士都与姬氏家族来往密切,罪证确凿!”苏诩咬牙道。   他没有忘记伪造证据,只要对方没有细细查验,猛一看便是罪证确凿。   “有些东西,不细查是发现不了的。”李越白道:“敢问苏阁主,以下这几个人,真的罪证确凿吗?”   紧接着,李越白便念出了几个人名。   每听一个人名,苏诩脸色就难看一分。   他为了掩人耳目,确实是混杂着抓的,在一批真正有罪的人里面混进几个无罪的,根本难以区分,而且最妙的是,并没有人知道他和谁有仇,仙主和祭酒更是不知,真要一个个查对,恐怕几年都查不完。   可是,祭酒现在念出的几个名字,竟是分毫不差,全都是无辜被陷害的。   这怎么可能?祭酒明明大病初愈,此前也从未调查过,怎么知道得一清二楚?   李越白细细观察着他的表情,道:“苏阁主,伪造罪证能骗过一时,却经不起推敲,只要我稍加调查,便水落石出了。”   之前,系统给他播放了原剧情视频,里面虽然没有强调,却都旁敲侧击提到过苏诩记恨的人都有谁,李越白全都记在心中。   现在只要再看罪人名单,便能清清楚楚把那些人名辨认出来了。   对于穿越者来说,这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祭酒大人,为何要平白无故怀疑苏阁主?”玉天玑佯装发怒。   “如果仙主不信,鄙人可以查对证据,询问证人。”李越白道。   “苏阁主替我做事,可是立下了军令状的,若有半分欺瞒,便是死罪。”玉天玑道:“因此,我从来都相信苏阁主。”   他倒是随口胡说得开心,苏诩听到死罪二字,心中更是惊慌无措。   李越白没有理会,直接派人把罪证和罪人召到了吉祥殿中,细细查问。   两个时辰过去后,日近黄昏,案情已经清清楚楚——苏诩伪造罪证,陷害他人,险些置他人于死地。   玉天玑摆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大发了一通火,当即命令手下将苏诩关入大牢。   “穆仙师,我对苏阁主如此信任,他为何会背着我偷偷徇私枉法?”玉天玑扯着李越白的袖子哭诉,拉长了声调:“怎会如此?我这个仙主实在是失职了,唉……我以为只要宽厚仁慈,便可以当好这个仙主,不想一味宽仁,反而纵容手下作恶了,呜呜呜。”   李越白被他扯得动弹不得,嘴角一阵抽搐。   “仙主并无过错,只是小人阴险,还需多提防。”只得答道。   “若不是穆仙师病愈归来,我不知会被这卑劣小人蒙蔽到什么时候!”玉天玑用李越白的袖子在自己脸上蹭来蹭去:“昆仑可是一日都不能离开穆仙师啊……”   “你到底在玩什么?”李越白无奈地通过系统向玉天玑发信息。   “帮穆美人你树立威信啊,不好么?”   “……胡闹。”李越白读了这么多年的课本,也不知道还有这样的树立威信方式,主公哭哭啼啼地弱化自己吹捧手下……就算是刘备也没有这么做过啊。   还好手下们早已习惯了自家仙主的行为无状,并没有太大反应,只是各自暗暗震惊,原来苏诩竟是这等小人。   好不容易等玉天玑玩够了闹够了,李越白才得以抽身。   独自走出吉祥殿,顺着卫士们刚刚押送苏诩的方向走去。   他要去大牢里探望苏诩。   “宿主,为什么要去见苏诩?难道你不打算直接杀了他吗?”系统问。   “现在还不行。”李越白咬了咬嘴唇:“他还有用。”   “您知道有多少反派boss说过这句话吗……”   “怎么回事?系统,还学会吐槽了?”李越白笑。   确实,在很多影视剧里,反派在抓到主角之后,总是不直接杀掉,而是试图利用主角来达到更长远的目的,结果无一例外是自掘坟墓,让观众拍桌子感叹:为什么不直接杀掉?   为什么不直接杀掉?   “系统,就现在而言,你能想得出一个稳妥的办法来对付玉天琉吗?”李越白反问。   “除了直接对战之外,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系统回答。   “玉天琉才是我们最大的威胁,我留着苏诩,是想用他来对付玉天琉。”李越白叹道。   “太危险了,万一玩脱了呢?”系统担心道。   系统一会儿工夫,蹦了不少流行词出来。   “玩脱的可能性很小。”李越白笑:“苏诩,之前已经说过了,典型的外战外行,内战内行,即使他越狱出逃,逃到了玉天琉的身边,对于玉天琉的进攻也不会有帮助。”   “那宿主打算怎么利用他?”   “系统,你听说过蒋干盗书的典故吗?”李越白轻道:“一句话来概括,就是利用苏诩传递错误的信息给玉天琉。”   “苏诩不是傻子,你告诉他的信息,他会相信?”   “直接告诉他当然不信,但是假如是让他自己推测出来……”李越白沉思片刻:“罢了,急不得,慢慢想。”   昆仑仙山的中部有一个山洞,后来扩建成了牢狱。   牢狱里潮湿阴暗,处处都用法术做了结界,铁栏杆上闪着蓝光,出入都有修士们严加看守,想要逃出来几乎是不可能的。   “祭酒大人?”担当守卫的几名修士看到李越白,就愣住了:“您为何要来此地……?”   “来探望苏阁主。”李越白笑道。   “苏阁主不是刚刚……被您关进来吗?”修士们面面相觑。   “是,所以有几句话想劝解劝解他。”李越白痛心疾首地叹了口气。   苏诩刚刚被关进来,情绪还处于极端不稳定的状态,他被关在一间单独囚室里,此刻正在咬牙切齿地思考着脱身之策。见到李越白的身影出现在铁栏杆之外,先是愣了愣,然后立刻毫无尊严地扑了上去。   “祭酒大人,请饶过在下这一次吧!”苏诩满脸悔意地伏在囚室的地上,姿态无比谦卑顺从,道:“在下并非居心险恶之人,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幸而得到祭酒大人及时当头棒喝,才未酿成大错,若是祭酒大人肯饶过我这一次,我必将对祭酒大人言听计从,为祭酒大人赴汤蹈火……”   李越白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静静地听他说完,然后道:“求我有何用?一切取决于仙主的意思。”   “仙主?”苏诩转了转眼睛,压低了声音,道:“仙主还不是要听祭酒大人的?”   “不知死活!”李越白当即皱眉,低声怒斥:“苏诩,你是不是以为自己死到临头,就可以胡言乱语了?仙主是昆仑的仙主,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辅佐仙主而已。”   “哈哈哈哈哈……”苏诩笑道:“祭酒大人,您真的服气吗?仙主只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而已,兴许一辈子都长不大,您就甘心一辈子被他拖累?”   在李越白“重病”期间,苏诩被玉天玑委以重任,和玉天玑接触颇多,这段时间,苏诩越发认定了一个“事实”——玉天玑毫无主见,毫无志向,之前能成功登上仙主之位,能成功击退魔教,全都是仰仗祭酒的谋略,只要离开了祭酒的帮助,玉天玑就立刻变回了那个风流放荡毫无能力的纨绔子弟。   苏诩认为——既然是这样,祭酒不可能忠心于玉天玑,一定会伺机谋害玉天玑,自立。   而自己只要及时表明立场,也许能挣到一线生机。   “祭酒大人,只要您一声令下,我必将全力协助您成事。”苏诩的声音越发充满蛊惑性:“昆仑虽然千百年来都掌握在玉氏手中,但并非不可改变……玉氏的时代,可以终结在您手中。”   李越白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眼中闪着复杂的光芒。   苏诩敏锐地从他的目光中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野心。   良久,李越白才叹道:“苏诩,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了。”   “难道祭酒大人看不上在下的能力?”苏诩一慌:“在下虽然不才,却足以为祭酒大人解除后顾之忧……”   “不,我并非看不上你的能力,而是不相信你的忠诚。”李越白冷笑道:“我来这里,并非想和你商议什么大事——你还不配。”   苏诩面色惨白。   “我来这里。”李越白往前逼近了一步,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只是想欣赏一下你死前的绝望而已。” 第84章 昆仑仙山(二十二)   离开牢狱之后,系统仍然沉浸在困惑中不能自拔。   “宿主,您刚刚对苏诩说的那些话,到底有什么意义?”系统问:“您只是在唾弃他而已……真的不是在过嘴瘾吗?”   从头到尾,苏诩都是在哀求李越白饶自己一命,而李越白只是厌恶地拒绝,然后表示——你罪无可恕,死罪难逃。   “你不是人类,不会观察人类的表情,所以不明白。”李越白笑了笑,裹紧了身上的披风:“在刚刚那一番谈话中,苏诩从我的表情和语气里读到了一些信息,一些我刻意传达给他的信息。”   “人类真是奇怪。”系统无奈道。   夜色已经降临,一轮圆月升起,月光皎洁,照得昆仑山间林间亭台楼阁一片银白。李越白有系统傍身,并不惧怕遇到危险,何况,现在刚刚打完一场大战,昆仑仍然保持着戒严的状态,到处都有修士在成群结队地巡逻,因此,李越白没带任何随从,一路信步往吉祥殿走去。   还没到吉祥殿,远远就望着殿门口像是亮着一盏灯。   灯光弱弱的,并不耀眼,看起来十分舒服。   李越白走近了,才看到是玉天玑斜斜地坐在殿门外,手里提了一盏灯。   “仙主为何不好好在殿中休息?难道是在提灯赏月?”李越白心情大好,脸上多了几分笑容,一边往殿门口走去,一边对玉天玑问道。   “祭酒大人未免太不解风情了。”玉天玑见他回来,心中大喜,当下把手里的灯提得更高了,还晃了晃,道:“我怕天黑路滑,祭酒大人看不清路,因此特意在此等候,为祭酒大人照明。”   他手里那盏灯,只能当个闲情逸致的玩物罢了,最多能照亮几级台阶,还不如月光管用。   “仙主的心意,鄙人了解。”李越白笑道。   在他看来,玉天玑这副样子,分明就和那些玩不到电子游戏的男学生一样,脸上写着四个大字——百无聊赖。   玉天玑穿越来这个修仙世界已经好多年了,仙法什么的,初看有趣,玩多了就腻歪了,更何况他身边随时都有一队修士护卫着,没什么自由,觉得无聊也是可以理解。   “鄙人刚刚去牢中探望了苏诩,说了几句话。”李越白道:“此人冥顽不灵,对自己犯下的罪行毫无悔意,实在可悲。”   “嗯,既然有罪,祭酒大人按照昆仑律法发落便是了。”玉天玑打了个哈欠:“我一概不干涉。”   “多谢仙主信任。”李越白点点头:“天色已晚,鄙人也该回到书房休息了。”   书房,指的自然是他自己的书房,就是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那间。   “哎?怎么回事?”玉天玑如梦方醒,一把攥住李越白的手:“吉祥殿后面有的是内室,祭酒大人为何不住在那里?”   李越白用余光瞥了一下护卫在旁的众多修士,越想越觉得不合适。   “那时我重伤在身,才不得不借住在吉祥殿。”李越白道:“现在既然已经伤愈,再住下去,就不合规矩了。”   “昆仑事务繁多,我想与祭酒大人彻夜商谈……”玉天玑挑了挑眉,就是不肯放手。   “改日再议吧,鄙人实在是身体疲乏,劳累不支。”李越白叹道。   其实他确实累了。   这具身体的损耗,虽然没有装出来的那么严重,却也是真的元气有伤,再加上他出山接了一趟徒弟,回来又抓紧把苏诩给料理了,现在是真的累了。   若还住在吉祥殿,必定会整晚上被玉天玑搂搂抱抱,百般骚扰,哪里睡得安稳?   玉天玑想了想,只得点头答应。   “既然祭酒大人疲倦了,那我也不强求。”他非但没有放开李越白的手,反而攥得更紧了,道:“我送祭酒大人回书房。”   “只要仙主不怕路途遥远……自然可以。”李越白连着拒绝了玉天玑好几次,不好意思再无情拒绝下去,只好答应了这个请求。   玉天玑满面喜色地站起身,手里仍然举着那盏灯,另一只手紧紧抓着李越白不放,整个人几乎靠在李越白身上,二人一起跌跌撞撞地走下了台阶。   修士们不敢离开仙主,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护卫着。   玉天玑的腿有些跛,走起路来不甚方便,平日里都是吊儿郎当地御剑飞行,但是今夜月色实在太好,他兴致上来了,就没有御剑,而是揽着李越白,一步步踩着铺满青石的路面,向书房的方向走去。   李越白这才意识到,自己第一次能好好观赏一下昆仑的夜景。   其实别说夜景,就算是日间景色,他也没好好看过。   玉天玑每走几步,就提着灯指向某个方向的某座高楼,或是指向某片树林,编一大段真真假假的故事讲给李越白听,吹嘘一番自己曾经在里面闹出过什么笑话,最后总要悄悄感叹一句:“可惜那时候你还没来,你若是在场,那才叫有趣。”   “我若是在场,也不会由着你胡闹了。”李越白摇头笑道。   这条路从来没有这么长过,不知道走了多久,二人好不容易拖拖拉拉地走到了书房门口,却看见书房门外立着一个人。   是一名女子,身穿深红色衣袍,一头乌黑长发随意挽了个发髻,身段婀娜,从背影看就是个美人。   她听到了二人的脚步声,便转过身来。   李越白一看到她的脸,就立刻认了出来——姬瑶,姬氏家族的长女。   姬氏家族被苏诩抄没,家族里管事的纷纷进了牢狱,姬瑶由于并没有亲手参与什么贪腐事务,所以并没有落得什么罪名。   姬瑶转过身,看到了李越白和玉天玑二人的身影,立刻走上前,行了一礼。   她长相偏艳丽,身上的衣服简单毫无装饰,却也选了更具诱惑力的深红色,而不是禁欲的素白,头上并无复杂的装饰,一张脸却收拾得很用心,秀眉微蹩,唇色艳红,满脸泪痕,楚楚动人。   “妾身向仙主请罪,向祭酒大人请罪。”姬瑶声音凄婉,若是寻常男人听了,不可能不动心。   “不必多礼。”李越白道:“姑娘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无事,不过是来请罪罢了。”姬瑶凄婉一笑:“父兄犯下重罪,妾身心中愧疚,又自知身份低微,不敢直接面见仙主,因此,想先来拜访祭酒大人,不想还是冲撞了仙主。”   “父兄有罪,与你何干?”玉天玑笑道:“你也不必想太多,依旧好好度日便是。”   “果真如此?”姬瑶抬起脸:“多谢仙主宽宏……”   她艳丽的脸颊上挂着几滴泪珠,现在又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不得不说,确实如滴着露水的芍药一般引人注目。   李越白却没有多看她,而是在心里计算起来。   今日,祭酒大人病愈归来,苏诩被下狱,消息传开,整个昆仑都闹得沸沸扬扬。   姬瑶痛恨苏诩,自然会第一时间听到这个消息。   接下来,她会做出怎样的判断?   苏诩心狠手辣,而祭酒大人却是出了名的宽和仁厚。   苏诩斗倒了姬氏家族,而祭酒大人却和姬氏家族无仇无怨。   所以,姬瑶一定要来拜访祭酒大人,期望能得到祭酒大人的垂怜。   她当然不敢去吉祥殿找人,只敢来书房门口碰碰运气,一次碰不到,十次八次总能碰到的。   没想到,这么快就碰到了。   “系统,姬瑶的首要目标,不会是……我吧?”李越白难以置信道。   “宿主请不要自作多情,姬瑶只是在寻找一个有权势的人能把她救出泥潭而已,不管这个人是谁,只要能让她摆脱现状即可。”   “不是自作多情,只是,从客观状况上来判断,对我下手比对玉天玑下手要容易得多。”李越白尴尬道。   姬瑶现在对玉天玑的感觉,应该是相当复杂——玉天玑少年时期恋慕她,长大后却和她的家族有仇,派人击溃了她的家族。这样一个变化多端的仙主,该如何相处?   相比之下,还是祭酒大人要单纯得多。   姬瑶并没有纠缠下去的意思,她很清楚,点到为止是最好的,以后还有机会,现在纠缠时间越长,她的意图就暴露得越明确。因此,只是行了一礼,便告辞离去。   李越白等她走了,才慢慢回过神来。   和原剧情一样,姬瑶不仅容貌艳丽,也很懂得利用感情,不是个简单人物。若是简单,也不可能做到瞒着原主和玉天琉私通款曲了。   再看向玉天玑,只见他双目放空,陷入沉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李越白立刻通过系统传过去一句话:“原主玉天玑从少年时期就开始恋慕姬氏,你穿越过来的时候正是少年时期,会不会有这种可能——你当时并不能区分自己和原主感情的区别,不知不觉也对姬氏心存爱慕了。”   “人家哪有!哪有!”玉天玑竟然娇羞地发了一句嗲死人的回答。   “……”李越白本来想调戏他一下,不想被他这句不要脸的回答给酸得半天回不过神来。   “噗哈哈哈哈哈……”玉天玑笑得前仰后合:“祭酒大人,你实在是太可爱了,随便调戏一下就会愣住,哈哈哈哈……”   “活该被夫人毒死。”李越白气道。   “那不如,穆美人这一世先下手为强,先把我毒死一遍?”玉天玑伸手揽住了李越白的脖子。 第85章 昆仑仙山(二十三)   距离仙盟大会越来越近了,各大仙门在收到玉天玑的信之后,纷纷启程,应该都能在约定的日期前赶到。   李越白每日都在吉祥殿的案桌上写写画画,筹划着迎接事宜。   这项工作比起迎战魔教来要轻松太多了,几乎可以称得上悠闲。   正当他写完一页纸的时候,门外一名负责守卫的修士进来报告道:“祭酒大人,外面……姬家小姐有事求见您。”   “姬瑶?”李越白皱了皱眉:“所为何事?”   “她似乎有些消息要报告给您,说是和仙盟大会有关。”修士道。   “让她进来吧。”李越白道。   姬瑶会来,他一点都不奇怪。   上次见面,自己表现得十分和善,玉天玑也没有说什么警告威胁的话,姬瑶当然会信心大增,自认为有了可乘之机。   这吉祥殿,本来就不是什么神圣神秘之地,昆仑的修士们凡是有要事向仙主和祭酒大人禀告,都会直接来吉祥殿,所以,姬瑶当然可以正大光明地来。   正想着,姬瑶已经袅袅婷婷地迈进正门,一双眼睛直盯着李越白,一步一步走上前来。   她今日打扮得更是美艳,而且丝毫没有不庄重的意思,表情严肃,教人看不穿意图。   祭酒大人在公务方面十分专注,对得力的下属十分欣赏,姬瑶正是认准了这一点,才打算从这个方向迷惑他。   “祭酒大人。”姬瑶行礼道:“妾身有事禀告。”   “请讲吧。”李越白笑道。   姬瑶微微一笑,便侃侃而谈起来。   她长篇大论地阐述了一番对仙盟大会的看法,对各大仙门的认识,然后主动请缨,要求在仙盟大会中出力,或是参与迎接诸位仙主,或是做一些洒扫之事。   “妾身愿意亲执拂尘,为诸君洒扫,为昆仑尽绵薄之力。”姬瑶恳切道。   李越白沉思片刻,道:“多谢姬姑娘热心,然而,迎接之事,鄙人已经安排好了人手,不必增添了。”   “既然如此,妾身也不敢强求。”姬瑶笑了笑,轻声叹道:“身为罪臣之女,能保全自身已是仙主和祭酒大人开恩,本不该奢望参与更多事务,提出这样的请求实在是唐突了,还望祭酒大人不要责怪。”   她脸色微红,语调认真,模样更加令人垂怜,若是寻常男人见了,很难不动心。   “妾身告退了,祭酒大人事务繁忙,还要多保重身体才是。”她露出了一个十分动人的笑容,然后一低头,行了一礼。   伸手不打笑脸人,李越白也无法对她说出多么冷硬的话语来,也只好道:“多谢姬姑娘,你对昆仑的热心令鄙人十分敬服,也请多保重罢。”   姬瑶十分自信,祭酒大人和自己无冤无仇,不会刻意提防自己,一定会被迷惑。   她微笑地盯着祭酒大人的眼睛,试图从中看到情绪的变化。   从小到大,她见过太多男子为自己所沉迷了,也许他们会用语言来掩饰,也许他们会假装没有动心,但是眼神还是骗不了人。   然而,直到最后,她都没有看到自己意料之中的眼神。   那双眼睛像古井无波,沉静,毫无变化。   怎么可能?姬瑶心里暗暗升起一股怒意。   自己用上了这般的功力,还对症下药,专门选择了祭酒大人会喜欢的路子,结果还是没有成功?   难道祭酒大人早已心有所属?   不对,据她所知,祭酒大人从未和任何女子有亲密举动,身边唯一一个女弟子也只是个小女孩而已,毫无瓜葛。   到底是为什么?   正当姬瑶满心疑惑之际,才终于见到对方的脸色变了。   “唔……”只见祭酒大人轻呼一声,身体不自然地动了一下。   “祭酒大人,您……可是身体不适?”姬瑶抓住机会,急忙问道。   “没有……”李越白低下头,摆了摆手,脸色竟然微微红了。   姬瑶心中一阵疑惑,却听到案桌下面传来了一阵是一阵放肆的笑声。   笑声?案桌下有人!   她吃了一惊,急忙往后退了几步。   定睛一看才注意到,从一开始,案桌就被一块幕布所覆盖,看不到案桌下面的情形。   现在,那块幕布动了动,然后,整个案桌都被掀翻了。   躲在案桌底下的,正是仙主玉天玑。   姬瑶惊得花容失色:“仙……仙主?妾身不知仙主在此,未曾行礼,还望恕罪。”   “何罪之有?”玉天玑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笑嘻嘻地把案桌踢到一边。   他刚刚是躺在了案桌下面,一双手还不老实地在祭酒大人腿上捏来捏去,直到现在仍然不肯放手。   “……”李越白的表情十分尴尬,用力踢了一下,却还是没有挣脱玉天玑的手。   玉天玑换了个姿势,几乎是整个人趴在了李越白的腿上,一边肆意抚摸,一边嬉皮笑脸道:“穆仙师刚刚装得好生正经,教人一点都看不出来呢,明明我刚才……”   “住……住口!”李越白快被他气死了,只觉得脸和胸口都一阵滚烫。   玉天玑实在是得寸进尺,竟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搞出了这种玩法,专门在他批阅公文,应对下属的时候动手,在案桌下百般放肆。   就算拿系统来威胁玉天玑,他都没有任何收手的意思。   这一次,竟然当着姬瑶的面……   李越白越想越气,不知不觉腿上的力气就加大了几分,用力一踢,试图把这个黏人的扭股糖踢下去,不想玉天玑在缠人方面特别有实战经验,顺势一滚,就把李越白整个人拉得躺倒在地。   “有人!”李越白气急败坏地低吼:“仙主,当着人面不可……”   “有何不可?”玉天玑笑嘻嘻地凑过来,在他面颊上亲了一口:“就算被人看到,又有何不可?”   到了这种程度,就算姬瑶是傻子,也该看出来了。   更何况她不仅不是傻子,还十分精明。   姬瑶目瞪口呆地看完了这一幕,便急忙行礼告辞,匆匆逃出了吉祥殿。   她的心底,全是怒意和绝望。   原本以为,玉天玑和祭酒大人,这两个人里,自己至少能控制住一个。   可是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这二人之间真的如传闻一般,有这等不寻常的关系。   枉费她如此用心地装扮自己,讨祭酒大人的喜欢,到头来全是徒劳!   计划好的一切就这样在面前坍塌,一切繁华富贵再次化为泡影,姬瑶心中一阵绝望——接下来,自己该如何重新爬回高处?   她走出吉祥殿时,泪珠已经在眼中打转了。   一步一步往外走去,不留神,撞到了一个人。   那人身材高大,面色冷酷,脸上总是挂着讥讽的神色,此刻撞到她,却急忙道歉:“姬姑娘?得罪了。”   “万峰主?”姬瑶抬起头,仰视对方,眼泪来不及擦去,急忙答道:“妾身无事,得罪了。”   万广流,青龙峰峰主,剑法高超,手下弟子不少,颇有权势,此番在抗击魔教的战斗中立有大功。   果然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姬瑶心底一阵窃喜,面上却依然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道:“祭酒大人公务繁忙,万峰主还是稍等片刻吧。”   “多谢提醒。”万广流谢道。   姬瑶嫣然一笑,转身翩翩离去。   仙盟大会这种盛事,各大仙门不敢错过,在收到玉天玑的信之后,纷纷抓紧启程。   会盟地点不在昆仑仙山之内,而是在昆仑仙山南门之外的白玉滩,那白玉滩面积广阔,一望无际,还有一条白玉河从中穿过,用水极为方便,正是最佳地点。   鞠陵仙山向来与昆仑关系密切,距离也近,当然到得最早。   距离约定日期还有几天,鞠陵的人已经到了。   玉天玑不敢怠慢,亲自带人在白玉滩上迎接。   李越白站在玉天玑身边,望向来访者——为首的男子身材高大,面容温和宽厚,身穿青色长袍,峨冠博带,宽袍大袖,想必就是鞠陵仙主的长子魏临观了。   在原剧情里,魏临观也是一个炮灰人物,他虽然知道自己的三弟魏井爻心术不正,却没有拿出足够的警惕心来,大大低估了魏井爻的能力和心狠手辣的程度,后来被魏井爻暗中刺杀,夺了仙主之位。   而走在魏临观侧后方,身材瘦长,面容阴狠的那位,自然是魏井爻了。   李越白不知不觉,又把目光往旁边瞟了一下。   一名青衣女子走在魏井爻身后,她身段窈窕,举止优雅,只是隐隐约约透露出胆怯之气,不敢有丝毫放肆,她头上戴了一顶帷帽,上面垂下青色面纱,把脸庞挡住了,教人看不清面容。   即使看不清,李越白也能瞬间认出,她就是魏井爻的女儿魏千芊。   双方互相见了礼。   “不知鞠陵仙主身体如何?精神如何?”玉天玑一上来就是礼貌地关心。   “父亲年事已高,不适宜长途跋涉,因此由我兄弟二人代行来访之务,天玑君不会介意吧?”魏临观笑道:“多谢天玑君关心,父亲无碍,精神好得很。”   “那就好,那就好。”玉天玑满面喜色。   李越白却在心里暗暗嘀咕起来——鞠陵老仙主的身体状况,现在看起来无碍,但是按照原剧情来看,也是令人担忧的,毕竟再过几年便要仙逝了。   “前些日子,闻听魔教来袭,鞠陵上下都十分担忧。”魏临观道:“待要派人增援,却听到昆仑传来捷报,天玑君竟然已经以迅雷之势击败魔教,实在是可喜可贺,只是,未能帮上忙,心中十分过意不去,昆仑为何不早日派人来鞠陵求援?”   “我昆仑即使战到只剩最后一人,即使化为焦土,也不愿意连累友人。”玉天玑立刻开始大义凛然:“若是害得鞠陵仙山的修士被魔教所记恨,岂不是昆仑之过?”   “昆仑仙主果然高风亮节,只是,不必如此客气,携手对抗魔教,本是我们分内之事。”魏临观笑道。   “多谢,然而抵御魔教之事,只要我和兄长二人勠力同心,便可保证战胜了。”玉天玑叹道:“不想,当时兄长出征在外,并未折返。”   一提到玉天琉,鞠陵仙山的人也都紧张了起来。   鞠陵仙山也一直认为,继承仙主之位的应该是玉天琉,而不是玉天玑。   现在,看到玉天玑当了仙主,玉天琉却不知所踪,他们心里也很奇怪,私底下也是众说纷纭。   “不知天琉君去往何方了?”魏临观问道。   “兄长带人远征九黎,早该归来才是,却不知去向。”玉天玑皱眉道:“魔教大军包围昆仑之际,几万昆仑弟子危在旦夕,我连发数封书信,向兄长求援,却未曾收到一封回信,也未曾等到兄长归来。”   “……”鞠陵仙山众人立刻面面相觑。   原来,这玉天琉,果然是贪生怕死,不敢回来同魔教交战。   而一向吊儿郎当让人看不起的玉天玑,反而临危受命,力挽狂澜。   尽管只是玉天玑的一面之词,但魏临观眼看着事实如此,也不得不相信了几分。 第86章 昆仑仙山(二十四)   不出几日,各大仙门都到了白玉滩。   由于魔教刚刚作过乱,各大仙门都不敢掉以轻心,为了避免被袭击,都带了足够的人手,浩浩荡荡颇有气势。   待到他们见到玉天玑,都不由得微微一愣。   传闻中这位昆仑新仙主,性格荒诞放荡,长相虽然美,却妖艳造作,毫不端庄,道法和剑术都不怎么样,而且还是个跛子……   玉天玑完全没有破除谣言的意思,他虽然穿了一身素色礼服,容貌身段却怎么都掩饰不住,眉梢眼角都是风流,至于道法,隔着老远都能从气息上感觉到破绽,腿是微跛的,走起路来一摇三晃,越看越不正经。   各大仙门的修士们不约而同在心中暗想——果然和传闻中一模一样。   倒是玉天玑手下那位祭酒,还更像那么回事。   祭酒大人同样是一身素色礼服,不远不近地站在玉天玑身边,一头白色长发一丝不乱地束起,面容沉静,望之可敬可亲,举止有理有度,语言颇有底蕴。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这二人身上。   玉天玑倒没有觉得不自在,丝毫不掩饰本色,对众人笑脸相迎。   众人互相见了礼,又哀悼了一番老仙主,就都迫不及待地把话题转到了抗击魔教上。   “穆清宁的名字,在下也有所耳闻。”积石山仙主毫不掩饰对祭酒大人的欣赏:“听说,昆仑仙山此番击退魔教,穆仙师居功甚伟。”   积石山仙主和玉天玑是初次见面,一眼望上去就觉得对方年轻放荡无能,恐怕无法担当大任,立即判断出——昆仑一应事务,必然都是穆清宁在帮忙操持。   “蒙主上不弃,只是有些苦劳罢了。”李越白答得不卑不亢:“主上调度有方,用人有道,鄙人只是完成了自己的事务,没有给昆仑拖后腿而已。”   众人心中有数,见他谦虚,一心维护主上,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白玉滩上建起了一座座仙帐,作为各大仙门来客的临时居住场所,遍地开花煞是好看。修仙之人原本就不屑于住客房之类的俗世房屋,况且都有一定道行在身,风雨不侵,住在帐中反而更符合身份。   人都到齐了之后,仙盟大会就该开场了。   白玉滩上设了一个祭坛,祭坛上有一个香炉。   由昆仑仙主亲手点燃一支香,插到祭坛上的香炉里,这便算是开场了,简单朴素,花巧不多,却意义重大。   各大仙主纷纷落座,李越白站在祭坛一侧,玉天玑身着素色礼服,走上祭坛,点燃香,一步步走近香炉,还未亲手插入炉中,变故发生了。   白玉滩地方开阔,能看到很远的地方,此时只听远方传来一阵飞剑破空之声,众人纷纷抬头望去,只见一片乱云往这边飘来,飘得近了,才看清那不是云,而是一众修士,身穿白衣,足下踏着飞剑,破空而来。   “这……是哪个仙门来迟了?”有人悄悄议论道。   李越白的心猛地揪紧了,说不上是紧张还是兴奋。   玉天琉!一定是他!   他看不清那群修士的面容,但是既然各大仙门都已经来齐了,再看这个时间点……来人不是玉天琉,还能是谁?   玉天玑看到此情此景,不由得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把那支香拈在手指间,似笑非笑地望向空中。负责护卫仙主的修士们见情况不对,也纷纷围拢过来,拔出了腰间的长剑,准备迎敌。   御剑飞行者们带起一阵狂风砂石,直冲到近前来,来势汹汹,来者不善,完全没有落地的意思。   “来者何人!”护卫们厉声喝道:“胆敢扰乱仙盟大会,是何用心?”   半空中立刻传来了回答声,嗓音同样凌厉:“仙盟大会?好一个仙盟大会!昆仑仙主尚未到场,怎可召开仙盟大会?”   李越白立刻答道:“昆仑仙主正在祭坛上,何来【尚未到场】一说?”   话音未落,来人已经冲到祭坛近旁,摆好阵势,从空中缓缓降落下来。   幸而白玉滩面积广阔,才得以放下如此多人——足有数千名,因为刚刚从御剑飞行的状态中降落下来,长剑都还未来得及收起,数千柄锋刃,在日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晃得人眼花。各个都是白衣胜雪,一看便是昆仑修士。   在来人中,有一人分外醒目,他身材高大,容貌英俊不凡,双目明亮有神,一身王者之气——不用说,这就是玉天琉了。   玉天琉并未开口讲话,只是用鹰隼一般的目光环顾四周,先是盯着玉天玑看了半晌,然后把目光转移到李越白身上,最后才望向了各大仙主。   “兄长?”玉天玑倒是不慌,笑嘻嘻地主动打招呼:“别来无恙?”   玉天琉冷冷地瞟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天琉君……”诸位仙主们见到玉天琉这个阵势,心里也明白了几分——这玉天琉,是回来夺位了。   这么多把长剑,齐刷刷地指向了玉天玑的方向,一时间在场的人都有些心慌,也许,下一秒钟,玉天玑就要血溅当场了。   “宿主,这个情况不对啊?你们的计划是这样真刀真枪互相砍杀吗?这未免太没有技术含量了,主神不会答应的。”系统跳出来道:“主神之所以选中您,就是因为您喜欢用头脑来解决问题……”   “放心,不会真动手的。”李越白点点头。   他略微挥了挥手,更多的昆仑修士从祭坛后面闪身出来,挡在了玉天玑身前。   一早就料到,玉天琉一定会在仙盟大会召开期间闯入,所以,他准备了足够的人手来保护玉天玑。   在各大仙门来客的注视下,两方昆仑修士剑拔弩张,互相对峙,却没人下达开战的命令。   “如果这白玉滩上只有玉天玑一人,也许玉天琉会直接率领众人上前砍杀。”李越白道:“但是现在,在各大仙门众目睽睽之下,玉天玑又有众多修士护卫……玉天琉当然不会下令动手,即使动手了,也未必能占到便宜。”   良久,玉天琉才皱了皱眉,低声下令,手下修士们这才听从命令,纷纷收起了长剑。   一时间,两方昆仑修士互相对峙起来。   场面陷入了令人难堪的沉默。   “玉天琉直接闯入仙盟大会现场,胆量着实不俗,有王者之风。”系统小声说。   “系统,你不要向着对手好不好。”李越白哭笑不得。   “抱歉,宿主,我没有带着感情倾向来判断这件事。”系统道:“根据以往资料来看,玉天琉并不是行事莽撞的人,他做事向来缜密,这次应该是有备而来。”   “自然。”李越白暗暗点了点头:“玉天琉直到现在才露面,自然是做了一段时间的准备。”   “本来以为能看到一场刀剑拼杀,不料竟是文斗了。”系统似乎有点遗憾地叹道。   “玉天琉没有选择拼死一搏,而是冷静地放下了武器,当然是有把握能靠文斗取胜。”李越白道:“而我们这边,把握更大。”   “也就是说,你们都觉得自己更占理。”系统叹道:“只怕玉天琉身上有什么你不知道的杀手锏。”   “走着看罢。”李越白道。   沉默良久之后,玉天玑率先开口了。   他先是挥了挥手,命人在各大仙门的坐席旁边,又增加了一个坐席,然后才笑眯眯开口道:“兄长多日未归,今日应当和我好好叙旧才是,为何一来就拔刀弄枪?是何用意?还请快快入座,否则……”   言下之意,是给玉天琉一步退路——若是玉天琉听话入座,便可以不计较。   玉天琉没有接这个茬,而是冷笑道:“身为昆仑仙主,若是和客人们同坐一席,礼仪何在?贤弟恐怕是糊涂了吧?”   这句话连同刚才那句话,都十分直白,直指仙主之位。   “是啊,天玑君,这段日子,您代管昆仑,十分辛苦,还是尽快让天琉君归位才是。”玉天琉身边的几名修士也朗声喝道。   “荒谬。”李越白道:“天玑君是堂堂正正即位的昆仑仙主,何来代管一说!”   “既然天玑君不肯承认,那这件事可要好好辩论一番了。”玉天琉身边的修士笑道,同时走出人群,向各大仙门行了一礼,道:“当着这么多德高望重的仙主、掌门的面,昆仑仙主的归属问题,必须议个清楚。”   “不必再议了。”鞠陵仙山魏临观咳嗽一声,拱了拱手道:“我等既然接到了天玑君的信,来此参加仙盟大会,自然是承认玉天玑为昆仑仙主,并无争议。”   “魏公子仁厚,不愿意看到修仙界动荡,在下可以理解,然而在下却不忍看到诸位仙长被玉天玑这个窃位者所蒙蔽。”那修士坚持道。   魏井爻见眼前的情景十分有趣,正是看得津津有味,又看这位修士说得信心十足,不由得产生了兴趣,问道:“你是何人?”   “在下昆仑仙山葛槐。”那修士拱手道。   “你是天琉君的幕僚?”   “在下虽然追随天琉君,却从不会盲目护主,而是以昆仑大义为上,不忍看到昆仑被窃位者占据,因此据理直言。”葛槐正色道。   “倒是正气十足,可惜我们只认现在这个仙主。”魏井爻脸色暗了暗:“依在下看,各大仙门应当派人出来,将玉天琉这群作乱者当场格杀,免得以后再有人随意质疑仙主。”   这一世,魏井爻并没有选择站在玉天琉那边,因为他早已认定,自己的女儿板上钉钉地会嫁给玉天玑,而且玉天玑是次子,和自己位置相当,自然多了几分同感,无论是从利益上还是从感情上来说,都是选择站在玉天玑这边。   然而魏井爻这句话一出来,各大仙门纷纷皱起了眉头。   人人都听闻魏井爻为人阴狠,颇有手腕,早已对他有些不齿。现在听到他说要将人不问青红皂白就地格杀,更是反感——修仙者多半有些正气情怀在心,愿意主持正义,让人辩个清白。   “魏三公子此话不妥。”积石山仙主皱眉道:“修仙界的规矩,向来是要双方都好好辩个清楚的,这样是非自明,若是天玑君在这里仗着自己是仙主,不让兄长说话,反而招人怀疑了。”   “正是如此,我等都信任天玑君的胸襟。”各大仙门纷纷附和道。   “那是自然,天玑君光明磊落,不惧怕别人诽谤。”李越白冷笑道:“我们若真是心中有鬼,早已在拼命遮掩了,现在天琉君尽可以胡言乱语,我们一一驳斥便是。”   “既然连穆仙师都这么说了,那在下便不再遮掩了。”葛槐正色道:“天玑君不应当担任昆仑仙主,原因有三!”   “哦?”   “第一,天琉君是仙主长子,身份尊贵,而天玑君只是次子,身份不明。”   葛槐这句话着实够露骨,甫一出口,便惹得玉天玑身后那群修士一阵怒气直冲心头,再度把手放到了剑柄上,几乎要拔剑出来刺死对方,幸而被玉天玑用眼神制止住了。   “第二,天琉君德才兼备,行事坦荡,屡建奇功,早已是昆仑修士公认的仙主人选。”葛槐道:“而天玑君混沌放荡,毫无礼数,风评极差,难以受人敬重。”   “宿主,这一条好像难以反驳呢。”系统悄悄道:“就连您不也常常叱骂天玑君不守礼数……”   “情况不同。”李越白嘘了一声:“系统,先不要说话。”   “何必如此严肃?”系统有点满不在乎。   “因为我预感第三条可能有些棘手。”李越白皱了皱眉。   “第三。”葛槐顿了顿,才道:“天玑君暗中勾结魔教!” 第87章 昆仑仙山(二十五)   勾结魔教这个罪名着实不小,一旦落实,玉天玑别说保不住仙主之位,恐怕连性命都保不住。   怪不得玉天琉来得这么晚,原来之前都在忙着炮制罪名。   各大仙门听到这句话,立刻大惊失色,纷纷议论起来。   “不可能。”魏临观道:“天玑君亲手击溃了魔教数万大军,杀伤不计其数,怎可能是相互勾结?”   “诸位有所不知,就算在魔教内部,也存在派系争斗。”葛槐道:“天玑君拉拢了魔教中的某一派,而前来送死的则是另一派。”   “可笑,天玑君何必费尽心机地拉拢魔教来攻打自己?”又有修士斥道。   “诸位好好想一想,魔教为什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选在天琉君不在的时候,前来攻打昆仑?”葛槐道:“老仙主此前一直身体强健,精神矍铄,为何偏偏在魔教来袭之际,暴毙身亡?这一场大战,最大的赢家是谁?”   “你们的意思是……”   “在下并不敢妄自揣测,还请诸君自行领会。”葛槐道。   至于朝哪个方向领会,再清楚不过了。   玉天琉这一方的意思明明白白——一定是玉天玑为了夺得仙主之位,才趁着兄长外出之际,私下和魔教勾结,促成这场大战,然后在大战前夕弑杀亲父,趁乱夺权。   “这……”众人脸色一变。   这种夺权方式,并不是没有先例,如果玉天玑野心勃勃,依照这个路线来做,也不是没有可能。   “自行领会?”玉天玑身后一名修士冷笑道:“说来说去,还是妄自揣测,若仙主果真有什么过错,为何葛仙长拿不出丝毫证据?”   “是啊,证据何在?”众人纷纷附和道。   不管是支持玉天玑的,还是怀疑玉天玑的,此刻都把目光投向了葛槐,要求他拿出证据。   李越白攥了攥手。   “宿主,为何突然紧张?”系统道:“玉天玑并没有勾结魔教,我们有什么需要畏惧的吗?”   “玉天琉不是傻子,他敢派人当着各大仙门的面,直接喊出罪名,必然是预先做好了伪证。”李越白道。   果然,玉天琉听到“证据”二字,面色立刻严肃起来。   他转身面对各大仙主,正色道:“在下不敢擅自怀疑幼弟,自然是因为有了可靠的证据,才前来质问,骨肉之情虽然可贵,然而在大义面前,也只得不顾忌了,人证物证俱在,请诸君过目。”   玉天琉的命令一下,几名修士立即听命,将一个人拖了上来。   说是个人,但一眼看上去,还真分不清是人是鬼,他身材瘦小,皮肤黝黑,身上遍布伤痕,浑身上下都被锁链紧紧缠绕,动弹不得,脸庞尖瘦,五官奇特,脸色发青,乱糟糟的长发间生长着两枚尖尖的角,嘴里还生着几颗獠牙。   各大仙门见了这人,立刻皱起眉头,斥道:“这是何人?看面貌,倒像魔教恶贼!”   “不错。”玉天琉颔首道:“此人正是魔教恶徒。”   魔教由于修炼邪门歪道的缘故,面貌都会发生一些变化,例如肤色青黑,长出獠牙等,因此,很好辨认。   “天琉君带魔教教徒上前,是何用意?”   “此人不是一般教徒。”玉天琉道:“而是掌握机密之人。”   手下的修士立刻抬起脚踢了几下那被押着的魔教教徒,叱骂道:“快说,把你知道的一五一十都说出来!”   魔教教徒被玉天琉抓了有些日子了,早已被调教得颇为顺从,立刻垂下脸道:“小人名叫障篾,是魔教左护法的手下……”   他嗓音尖细嘶哑,让人听着好生难受。   “左护法?”听到这个称呼,各大仙主却神色一动。   此番率领魔教教众前来入侵昆仑的是魔教右护法,魔教内左右护法向来不合,右护法这一次被昆仑击退,铩羽而归,威望大减,恐怕在魔教内部要被左护法压一头了。   “在下经过审讯,得到一个情报——正是天玑君和魔教左护法相互勾结,促成了这一场大战,二人各得其利!”葛槐道。   “果真如此?”   “是非真假,请诸位听完证词,再自作判断。”葛槐道。   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障篾,障篾偷偷抬眼看了一下玉天琉,便开口讲述道:“小的随侍左护法,颇受赏识,虽然人微言轻,却也算个心腹……”   在座有人问了几个关于魔教左护法的问题,障篾果然对答如流,可见身份非虚。   障篾道:“多日前,左护法和贴身手下们商议要务,小的在一旁亲耳听到左护法说,收到了天玑君的亲笔书信,上面写的是合作事宜……天玑君说,自己想继承昆仑的仙主之位,只可惜父亲身体康健,兄长颇有势力,若不出意外,是继位无望的。”   这个说法,和人们的猜测不谋而合。   “天玑君还说,他知道左护法和右护法不合……因此建议左护法促成这场大战,让右护法带人前去攻打昆仑……”障篾断断续续说了很多细节,大概意思就是如此。   “天琉君,你现在虽有证人,却无证物,况且魔教教徒的话不可深信……”魏临观道。   “证物,自然是有的。”玉天琉叹了口气,道:“我初次看时,也觉得不信,不敢怀疑幼弟,然而白纸黑字,清清楚楚,不得不信。”   障篾用戴着铁铐的双手,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拿出一枚锦囊,打开锦囊,里面是一捧黑灰。   “这就是天琉君说的证据?”有人皱眉道:“一把黑灰,能证明什么?”   “虽然只是一把黑灰,但诸位仙长都有道法在身,必然知道复原之术。”葛槐道:“只要催动复原之术,便可以短暂将飞灰复原。”   “为了证明自己的身份,取得左护法的信任,天玑君亲笔写成此信,并嘱咐左护法看完销毁。”障篾道:“左护法和手下商议完毕后,就将书信掷入炼丹炉中,顷刻间烧成灰烬。”   在这个修仙世界里,无论是正道魔道,都把炼丹视为重要事务,只是熔炼方式不同,魔教的炼丹炉,李越白也曾见过几个,外型比修仙世家的要小一些。   “小的当时就有预感,觉得追随左护法,未必会有好下场,于是留了个心眼,在左护法及其手下离开后,把灰烬偷偷从炼丹炉中取出,藏了起来。”障篾道。   “若果真如此,那左护法行事,也太不严密了。”魏井爻笑道:“居然任由你个小人在背后动手脚。”   “只因小的一向忠心耿耿,又和右护法有深仇大恨,绝对不会投向右护法一方。”障篾道:“后来左护法更是将小的派到右护法阵中,负责监视右护法……并且承诺在右护法兵败之际,派人救我脱离险境,不料,这个承诺根本没有兑现,小的就是左护法的一枚弃子!因此,小的在被天琉君俘获之后,才下决心将此事和盘托出。”   “你们魔教大军既然是被玉天玑打败了,为什么会被玉天琉所俘?”有人不解道。   “天玑君打败我等之后,并未派人追击,我们一众残兵败将趁机一路南逃,自以为能逃出生天,不料还是被天琉君派来的手下找到了……”障篾道:“这张带了印章的纸片,小的一直带在身上,在被天琉君审讯之际,只得拿出来保命。”   玉天琉没有说话,面色坦然。   “可否将那灰烬借来一观?”几位仙主迟疑道。   “自然可以。”玉天琉点点头,派人将装满了灰烬的锦囊奉上。   复原之术,较为高深难学,在场也只有寥寥几位仙长会,他们催动心法,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灰烬复原成一张信笺。   信笺展现在众人眼前,上面的字迹清清楚楚,正是和障篾说得一样,是玉天玑写给左护法的信,信的末尾甚至还有玉天玑的签名和印章。   法力维持不了多久,待到诸位仙长看清之后,信笺又重新变回了一捧灰烬。   “正派中人行事光明磊落,从来不会烧毁书信——横竖烧毁也无用,因为正派法术可以将其复原”葛槐道:“魔教却无此法术,因此那魔教左护法疏忽了。”   “这信……果真是你写的?”李越白小声询问玉天玑。   “怎么可能。”玉天玑哭笑不得,坚决不承认。   “可是,字迹,签名,盖章,都很像真的。”李越白也不得不承认。   “那必定是兄长伪造的。”玉天玑低声道:“兄长只要稍稍费些心思,就能伪造出来……”   “可是在各大仙主眼中,这就是真的,况且证人处处都可以自圆其说。”李越白叹道。   “天玑君,您看……”几位仙主在听完了障篾的证词,看完了信之后,纷纷把目光转向了玉天玑。   “此等证词证物,不足以服众。”李越白沉声道:“书信之物,易于伪造。”   “然而魔教教徒的证词,处处合理,能够相互印证……”有人私语道。   “那也仍然不能证明,此封信出自天玑君之手。”李越白道。   “字迹一样,印章一样,天玑君还要狡辩吗?”葛槐寸步不让。   “罢了,多说无益。”玉天琉朗声道:“相信各大仙门自有判断,今日我不愿多纠缠,先行告辞,若是幼弟有心悔过,可自来找为兄认罪;若是幼弟执迷不悟,一错再错,那为兄明日还要来此,做个了断。”   他挥了挥长袖,随着一声铿锵金石之声,将长剑拔出,纵身一跃,踏剑凌空而去。手下的修士们也纷纷跟随他御剑飞去,不一会儿,便消失在天边。   人虽然走了,留下的不祥气息却笼罩了每一个人,各大仙门的修士们都开始窃窃私语,用怀疑的目光盯着玉天玑。   “系统,今日这大会,恐怕是开不下去了。”李越白叹道。 第88章 昆仑仙山(二十六)   玉天琉这一趟,来去如风,来得也快去得也快,虽然并没有真的打起来、造成什么实质破坏,却在各大仙门心中埋下了不安的种子。   玉天玑倒也豁达干脆,见这仙盟大会已经不好继续下去了,索性直接宣布解散,让各大仙主及其手下修士们先回到自己的帐中休息,次日再聚。   各大仙门都有一肚子的话想内部讨论,自然恭敬不如从命。   不一会儿,原本坐满了人的会场,就只剩下了空荡荡的地面,一眼望去只能看到无数仙帐,一个落单的修士都没有了。   玉天玑站在空荡荡的祭坛上,看起来颇有些落寞。   “仙主不必太过担忧。”李越白走到他身边,附耳低声道:“你一开始举办仙盟大会,目的不就是引玉天琉出现吗?现在他被引出来了,又何怕之有?集中精神好好对付就是。”   “哦。”玉天玑低着头盯着手里的香烛,香烛点燃很久了,香灰已经烧掉了一半,他就这样百无聊赖地晃来晃去,让香灰簌簌地落下来。   李越白这才看出他的表情有些不对劲。   “怎么啦?仙主陛下?”李越白取笑道:“鄙人怎么觉得,你从进了这个仙帐开始,就有点不对劲呢?果真是被天琉君吓怕了?”   “不是。”玉天玑哼哼唧唧地不肯抬头。   他嘴角平日里总是弯弯的,脸上总带着调戏别人的笑容,可是现在,竟然把嘴巴扁了起来,脸也有点耷拉了,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到底怎么了?”李越白看他这副样子好笑,忍不住伸过手摸了摸他的头。   “也没什么,只是我这才发现,被人诬蔑的感觉,不怎么好受嘛。”玉天玑哼哼唧唧地说。   李越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这句废话,只好柔声道:“你自从穿越过来之后,挨的骂还少么?怎么突然就受不住了?”   “那不一样。”玉天玑认真地想了想:“他们骂我风流放荡行为不端,那都是真的,不觉得委屈,可是勾结魔教……在下是真的不屑于干这种事啊……”   他这么一说,李越白忍不住想起了原主穆清宁。   只能说,幸好玉天玑现在是仙主,还能暂且有个缓冲的时间,若是换了其他昆仑修士,被怀疑和魔教勾结,只怕早已被其他昆仑修士打死了。   身后,卫士们互相看了看,立刻行礼道:“仙主,属下心如铁石,对您忠心无二,绝对不会中了魔教贼人的反间之计!”   “多谢诸君。”玉天玑这才满意了,哼哼唧唧地用头发蹭李越白的手掌心。   李越白觉得养仙主和养猫也差不多,都是要哄的。   夜色降临,白玉滩上一片寂静,只有每顶仙帐中隐隐透出亮光。   玉天玑是主人,断没有丢下客人,自己回到昆仑山中歇宿的道理,也只能歇宿在自家仙帐。   仙帐不小,帐中负责护卫的修士人数足够了,但李越白仍觉得不放心,便把姜少英也叫了来,想蹭他的主角光环,让局势变得更安全些。   可是等姜少英来了,李越白又猛然意识到——所谓主角光环,是只笼罩主角本人的,主角身边的人反而可能更危险了……   “系统,我到底该不该把徒弟带在身边?”想来想去也不知道如何取舍,只好问系统。   “宿主,您是不是过分紧张了?”系统哭笑不得:“您对危险太过敏感了,现在的局势是很安全的,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   “玉天琉已经来挑衅了,还说安全?”李越白皱眉。   转念一想,又觉得系统说得有道理,玉天琉既然采取了污蔑的手段,那一定会污蔑到底,不太可能中途变换路线,所以,不用担心突然有人闯入帐中实施暗杀。   姜少英已经开始义愤填膺地跟自己师父聊起了玉天玑被污蔑的事情,他虽然不喜欢玉天玑,但也相信他是真心抗击魔教,对玉天琉的阴谋不屑一顾。   李越白也懒得再把他派走,就让他留了下来。   二更时分,仙帐外有客来访。   护卫们小心地把客人放了进来——是两个人,为首的男子身材瘦长,面相阴狠,脸上挂着假笑,他身后跟了一名戴了面纱的青衣女子——正是魏井爻及其女儿魏千芊。   姜少英站在李越白的身后,一见到魏千芊走了进来,不由得精神为之一振,急忙悄声对李越白道:“师尊,就是她,上次救过我的……”   李越白略微点了点头,这件事他也是见证者,印象极深。   可是现在,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家徒弟的表情不太对。   姜少英看到魏千芊进来,先是兴奋激动,然后猛地安静下来,再然后又开始纠结,脸上的表情十分丰富多彩,脑子里不知道想了多少有的没的。   魏井爻来了就和玉天玑客套了一阵,没说几句,就迫不及待地进入了正题。   魏井爻转了转手中的茶杯,斟酌着慢悠悠道:“天玑君和天琉君是亲兄弟,果真要闹到势不两立的地步吗?”   玉天玑笑道:“我倒是盼着能兄友弟恭,可是魏兄您也看到了,兄长他当着各大仙门的面对我百般诬蔑,意图再明显不过了,只怕,就算我顾念兄弟之情,兄长也不会顾念。”   魏井爻道:“那天玑君如何打算?果真要向兄长跪地认罪?”   “绝无可能。”玉天玑怒道。   李越白在一旁看着玉天玑,好像又在他怒气冲冲的表情里看出了几丝真委屈。   魏井爻叹道:“那此事可如何收场……?”   “是非自有公论,不出几日自会真相大白。”玉天玑喝了一口茶,略略平静了下来,道:“魏兄是否也相信了那魔教妖人的谣言?”   “在下,自然是不信的。”魏井爻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不如说,在下并不在意此类谣言。”   “不在意?”玉天玑抓住了他的重点。   “倘若天玑君从未与魔教勾结,那自然坦坦荡荡,好个名门正派。”魏井爻道,随即压低了声音,说出了后半句:“倘若天玑君真的如谣言所说,和魔教有勾结,那在下,更是佩服。”   “魏仙长,这话可是失言了。”李越白轻咳一声,提醒道。   “并无失言。”魏井爻环顾了一下帐中,笑道:“这里没有外人,既然来见天玑君,就要把话说得清清楚楚——在下对天玑君,实在是佩服有加,即使您与魔教有私,在下也愿意与您并肩协力。”   “我与魔教绝无勾结。”玉天玑冷声道:“但是,魏兄的好意,我也不忍拒绝。”   “果然爽快。”魏井爻颔首。   “不知魏兄打算怎样助我?可有良策?”   “很简单。”魏井爻道:“多派出人马,截杀天琉君。”   “兄长罪不至死,恐怕有些不妥。”玉天玑叹道。   姜少英原本只是安安静静地望着魏千芊的方向,连魏井爻和玉天玑聊了些什么都没有注意听,可是玉天玑的这句“罪不至死”,还是飘进了他的耳朵里。   姜少英的脸色猛地变了,恨不得直接把玉天琉的罪行一五一十揭露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魏井爻大笑道:“我原本以为天玑君有勇有谋,不想也有妇人之仁!我竟是看走眼了!”   “仙主!”姜少英再也忍不住了,上前行礼道:“天琉君的确罪无可恕,他滥杀无辜,合该被千刀万剐!”   “在没有确切罪证之前,还不能轻易下结论。”玉天玑叹道:“若是果真铁证如山,那我也愿意同魏兄合作。”   “这才是昆仑仙主的气魄。”魏井爻笑道。   “我若是只知道接受魏兄的好意,不知回报,那未免太不会办事了。”玉天玑也笑道:“不知有何事能帮到魏兄的?”   魏井爻把目光转向了自己的女儿。   魏千芊自从进到帐中,就安安静静坐在案桌前,不发一言,她戴了一幅轻丝面纱,连眼睛也遮住了,不知道在想什么。   “闻听天玑君尚未婚娶。”魏井爻道:“小女正当妙龄,也尚未许亲。”   “鞠陵仙山若果真对我青眼有加,那真是不胜荣幸了。”玉天玑笑道。   “芊儿,快把面纱取下。”魏井爻沉声道。   魏千芊没有动。   魏井爻这句话说得既严厉又不留情面,分明是把她当成了一件工具,毫无一丝一毫的亲情。   “贵千金若是不愿意,魏仙长又何必为难。”李越白道。   魏井爻没有理会这句打圆场,他急于将女儿许配给玉天玑,一味逼迫。   魏千芊终于受不了了,猛地扯下了面纱。   “父亲,我不愿嫁。”她直盯着魏井爻,一字一顿道。   “……”魏井爻没有想到,一向乖顺的女儿,竟然会突然反水,给自己这么大一个下不来台,一时间竟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魏井爻何等精明,他早就看得出,女儿已经认命了,在随自己前来的时候,就看得出她一定会乖乖听话,没想到,不知道突然中了什么邪,竟然临场变卦。   魏千芊冷静地往后退了一步。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冲动,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了不愿意嫁给玉天玑的实话。   也许是因为那个少年在场的缘故。   她一进来,就透过面纱看到了那个少年,想起了他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不知不觉就有了勇气。   “芊儿,你想背叛父上吗?”魏井爻见女儿步步后退,不由得心中越发恼怒,目光越发阴狠,伸出鹰爪一般的手,就要去抓她的肩膀,想把她拉回来。   一阵疾风吹过,姜少英的身形动了,他猛地冲上前,把魏千芊护在了身后。 第89章 昆仑仙山(二十七)   “魏仙长,请不要动怒。”姜少英挡在魏千芊身前,毫不畏惧地直视着魏井爻。   他看得出来,魏千芊十分惧怕父亲,若是没人出手保护她,她必定会被父亲责罚。   魏井爻怒极反笑:“无名小卒也敢多事?老夫管教自己的亲生女儿,有何不可?”   “此地乃是昆仑地界,魏仙长也该遵守昆仑的规矩,不得肆意。”姜少英的声音也越来越冷。   魏井爻也懒得和一个无名小卒纠缠不休,只是望了望四周,惊异道:“这昆仑,到底是谁当家?”   仙主在场,姜少英却越过仙主,直接与客人争辩,是非常无礼的。   玉天玑本来在一旁看热闹看得起劲,端起茶来要喝,只听话题这么快又转移到了自己身上,也只得放下茶杯,咳嗽了一声,道:“穆仙师,你的爱徒,你来管教。”   “……”事态变得太快,踢球踢得太快,李越白差点没反应过来,急忙接球,板起脸来,假装怒道:“少英,不得无礼!”   “在下确实无礼了,但在下就是看不惯。”姜少英的刺头劲儿上来了,谁都拉不住,恶狠狠地说:“满满一帐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对一个弱女子百般逼迫,算什么名门正派?”   “逆徒,满口胡言!”李越白也怒了,疾言厉色道:“你可知你这句话,连同仙主在内都骂了进去,难道仙主是强抢仙门贵女的恶贼吗?”   “若不是仙主有意求娶魏家小姐,魏家小姐也不至于委屈至此。”姜少英顶嘴道:“昆仑仙主权势显赫,哪个敢拒绝?”   师徒二人针锋相对,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把责任全都推到了玉天玑一个人头上。   被他们一说,倒不像是魏井爻执意要将女儿嫁给玉天玑,而是玉天玑主动求娶了。   “……”玉天玑脸色越来越黑,越来越委屈,最后终于忍无可忍,狠狠一拍案桌:“住口!”   师徒二人讪讪地住口了。   “本仙主从不逼迫别人,更不会强取豪夺。”玉天玑叹道:“只要魏家大小姐无意,我自然不会强求。”   “少英,还不向仙主认罪!”李越白厉声道:“你也听到仙主说了,绝不强求。”   姜少英急忙啪地一声持剑行礼:“是在下误会仙主了,仙主高风亮节,令人敬服!”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魏井爻猛地反应过来,这才意识到盘算好的姻亲关系就这样泡汤了。   而且,他还没办法怪罪玉天玑不肯娶——明明是自己女儿不肯嫁,还差点害得玉天玑背上强抢贵女的罪名,现在能撇清已经不错了,哪里敢再责怪玉天玑?   魏井爻此行的唯一目的,就是议定婚事,既然婚事不成了,便也无心再谈论其他的,匆匆告辞离开。   姜少英担心魏千芊回去会被父亲责罚,有心让她留下,却苦于名不正言不顺,若是强留,反而污人清誉了,只得无奈目送她随着父亲离去。   原本是漫漫长夜,经历了这么一个小插曲,变得短了很多。   送走了魏井爻,仙帐中顿时安静了许多。   “穆美人。”玉天玑又缠了上来:“明日,兄长便要再来发难了,你可要救我啊……”   “仙主既然气定神闲,一定有办法应付。”李越白故意逗他。   “我气定神闲是因为有穆美人在啊。”玉天玑说得理直气壮大言不惭。   “鄙人只想到了两点论据,能推翻对方的谎言,恐怕还不够。”李越白叹道。   “两点还不够?你以前都搞三点四点吗?”玉天玑满脸惊异:“这是有多谨慎,依我看,一点就足够了。”   “是吗。”李越白回忆了一下,想起自己第一次穿越的时候,确实每次反驳对手,都会摆出三条证据,以至于现在总嫌两条不够,其实真要算的话,应该是够的。   “姜少英那臭小子呢?”玉天玑环顾帐中,才发现姜少英不知道什么时候溜了:“你师徒二人合伙欺压本仙主,是不是商量好的?”   “没有商量。”李越白笑道:“只是之前少英被魏家小姐救过,对她多有留心罢了,我也只是顺势配合,搅了仙主的姻缘,实在是罪过。”   “本仙主早已心有所属,不打算娶任何仙门贵女。”玉天玑又开始涎皮涎脸:“只求穆美人多对我笑笑,就心满意足了。”   李越白也懒得打他,道:“我见姜少英惦记着魏家小姐,就派他偷偷跟踪探查了。”   “啧啧啧,没想到穆美人也会教唆徒弟耍流氓。”玉天玑笑道。   “主要是监视魏井爻,魏井爻既然被我们拒绝了,肯定会重新考虑和我们的合作,也许会倒向玉天琉一方。”李越白叹道:“他一开始想与你合作,就是因为误会你是那种心狠手辣之徒,会杀兄夺位,也会支持他杀兄夺位,现在发现看错人了,自然会重新选择。”   清晨时分,姜少英才悄悄潜回帐中,对李越白报告道:“师尊,玉天琉和魏井爻准备联手。”   李越白打了个激灵:“这么快?”   “是的,弟子偷偷前去探查,听到了魏井爻与玉天琉派来的人密谈。”姜少英道:“明日,不,今日,二人便会联手采取行动。”   姜少英不愧是有男主光环的角色,偷听技能都点满了,而且都不会被发现。   李越白席地而坐,开始细细思索起来。   玉天琉和魏井爻要做的事情,无非有两个——第一,落实玉天玑的罪名。第二,洗去玉天琉自己的罪名,也就是说,把知道玉天琉作恶事实的人,杀掉。   而姜少英,已经暴露了——他当着魏井爻的面,暴露了自己知道的一切。   “少英,你很危险。”李越白沉声道:“这二人为了掩盖罪行,一定会对你下手。”   “我知道。”姜少英满不在乎地说:“可这白玉滩上,各大仙门的修士都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们怎么敢下手?”   “人再多,你也会有落单的时候。”李越白道:“只要他们找到机会……”   “弟子明白。”姜少英也不敢再掉以轻心,只得认真答应。   几个时辰后,天色已经大亮,昆仑弟子们开始在白玉滩上重新布置起来。   今日仙盟大会重新开场,玉天琉还会前来发难,因此必须好好准备。   姜少英在白玉滩上来来去去地帮忙,身边却跟了一队几十人的卫士,十分警觉地保护着他。   他自由惯了,被这么多人看着当然很不舒服,但是为了保命,也只得忍了。   这样还不够。   李越白怎么想都觉得不放心,索性又变成了小人偶,藏在了姜少英的衣袖中。   几个时辰过去了,相安无事。   不想,待到仙盟大会快要开场的时候,一个身影向姜少英走了过来。   身段窈窕,举止典雅,一袭青衣,脸上面纱半遮,正是魏千芊。   “魏……小姐。”姜少英急忙站定了:“你昨晚没事吧?有没有被责罚。”   “没事。”魏千芊凄然一笑,摇了摇头。   “诸位,魏小姐不是外人,我们想借一步说话,还请通融。”姜少英很诚恳地向卫士们请求。   卫士们起初不肯答应,后来经不过姜少英软磨硬泡,还是答应了。   李越白有些紧张,紧紧抓着姜少英的衣袖,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姜少英望了望四周,没有看到鞠陵仙山的人,便带着魏千芊走到了一处僻静的石窟中,笑道:“可算是避开你父亲了,可以多说几句话了。”   魏千芊叹道:“昨晚的事情,多谢少侠。”   “谢什么,我就是看不惯你父亲……”姜少英哼了一声:“以为是自己的女儿就可以随意摆布,算什么父亲。”   李越白听他们聊了一堆有的没的,正自觉得烦,却猛地听到魏千芊的语调变了。   她双目含泪,抽出了腰间的长剑,指向了姜少英,道:“抱歉……”   姜少英一阵错愕:“你要杀我?”   魏千芊说不出话,只能哽咽着点点头。   姜少英叹了口气,应道:“在下说过,这条命是小姐给的,拿去无妨。”   “不可!”李越白几乎吼出声来。   姜少英不是那么好杀的,本来剑法道行都不弱,身边又有人护卫……想派人杀他,太难了。   经过昨晚那件事,魏井爻当然也看得出来,这位昆仑弟子和自己女儿别有交情,对她有些言听计从的意思,因此,想杀他,最好的办法,还是逼迫女儿来动手。   至于他用了什么方式来威胁魏千芊,暂时还不知道。   李越白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就听到了一阵刀剑之声,紧接着便是一阵天旋地转,待到李越白从眩晕中醒来,爬出衣袖,只见姜少英无声无息地倒在了地上,石窟里空空荡荡,魏千芊已经离开了。 第90章 昆仑仙山(二十八)   “宿宿宿宿主!这是怎么回事!”系统见姜少英被魏千芊刺倒在地,也慌了神:“您……您怎么能这么不小心?不是说好要让他谨慎自保的吗?怎么……这可怎么办?”   “少英他没事。”李越白从布偶形象变回人形,淡定地俯下身,试了试徒弟的气息,发现气息毫无损耗,身上也没什么大伤,只是昏迷了而已。   “啊?”系统这才放下心来:“原来魏千芊没杀他?”   “你不是全知全能的系统吗?”李越白哭笑不得:“怎么连这点小事都判断不出来。”   “我是全知全能没错,但也需要一个反应时间啊,每次都是宿主您问我什么,我当即去查数据库,然后再回答。”系统理直气壮地回答:“假如所有信息都立刻掌握,我岂不是很快就要爆炸了?”   “魏千芊并无杀意,反而十分痛苦纠结。”李越白道:“她被父亲胁迫,但也不忍心对少英下杀手,所以只是把他打晕了而已。”   “那您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带着姜少英回去?”系统问。   “恐怕不能,魏千芊既然要保住少英,一定还采取了别的措施,把他安全地囚禁在这里,不得出去。”李越白走到石窟口,仔细看了看,果然发现,有一层蓝紫色的光芒笼罩在洞口:“看这里,是结界。”   “魏千芊把这里封住了。”系统惊道:“那宿主您也不能出去了。”   李越白试探性地用指尖碰了碰结界,结界发出轻微的噼啪声,但并没有伤到他的指尖——指尖轻易地穿过了屏障。   “魏千芊年纪尚轻,道法没我高。”李越白道:“而且她一心只想封住姜少英,不让他逃出去,不让他出现在自己父亲眼前,因此,这个结界能封住的,只有姜少英一人而已。”   “等等,宿主,先别管结界的事情。”系统急忙道:“玉天玑那边传来消息了。”   “穆美人!您老人家跑哪里去了!想死我也……”玉天玑的声音通过系统传了过来,虽然刻意压低了,但还是又不正经又带点哭唧唧的意思:“快来救我啊,混蛋兄长玉天琉已经到了……”   玉天琉如昨天承诺的那样,再次带着一众手下,浩浩荡荡地来到了白玉滩的祭坛前。   与昨日不同的是,今日他做了更充足的准备。   “天玑君,敢问,您想出如何自辩了吗?”葛槐义正辞严地再度开始发难:“昨日,各大仙门都亲眼看到了,您写给魔教左护法的那封信,字迹清晰,无可辩驳……您还有什么话说!”   “是啊,天玑君勾结魔教,不配当昆仑仙主,现在,当着各大仙门的面,就应该把仙主之位还给天琉君!”玉天琉的手下们纷纷叫嚣起来。   “诸位,诸位。”在另一个方向,又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下斗胆,想请诸位先停一停,先不要管天玑君是否勾结魔教,在下这里,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说。”   说话的人,是魏井爻。   “什么事情能比这还重要?”葛槐怒道。   “在下着实焦虑万分,不可不说。”魏井爻满面忧色。   不知道内情的人猛一看去,还真看不出他和玉天琉有什么勾结。   “是这样的,在下的兄长……”魏井爻道:“昨夜不知道被什么人刺伤了,现在昏迷不醒……”   他这么一说,在场的人才发现,魏临观竟然没来。   “是哪个恶徒如此胆大包天?”修士们纷纷议论起来。   几位德高望重的仙主立刻道:“人命关天,天玑君是否勾结魔教,可推后再议,我等应当先去探望魏公子,并查明原因。”   魏井爻立刻带着众人去了鞠陵仙山的仙帐。留下玉天琉玉天玑兄弟二人各领着一帮手下互相对峙。   玉天玑一边和兄长大眼瞪小眼,一边也震惊不已,魏临观与自己关系匪浅,竟然在自己地盘上遇刺……问题可太大了,必须负责。   于是,玉天玑也派了手下,一同前去探望。   魏临观果然如同魏井爻所说的那样,胸口中了一剑,受伤极重,此刻正卧在榻上,昏迷不醒,身旁有鞠陵仙山的侍从们服侍着。   “已经由我们鞠陵的医师诊治过了,并未伤到性命,只是一时半会无法清醒。”魏井爻叹道:“多谢诸位。”   各大仙门里有的是高人,立刻有人上前帮忙诊脉,得出的结果也是一样的。   众人不敢再叨扰伤者,探查完情况之后,便退出了仙帐,回到祭坛。   李越白紧赶慢赶终于赶到,远远望见一大群人进了鞠陵仙山的仙帐,便心道大事不好,待到问清楚情况,就已经猜到下面会发生什么了。   果然还是他再熟悉不过的诬陷戏码。   “这……魏兄可知道是哪个贼人干的?”一名修士忙问道。   “不知啊,若是知道,早已将此人千刀万剐了!”魏井爻恶狠狠道。   “……”李越白皱了皱眉。   果然,没过多久,魏井爻三言两语,就撇清了自己,然后把嫌疑一路引到了玉天玑身上。   “昨夜,我与小女前去拜访天玑君,归来之时,兄长还在帐中与手下谈话,并无任何异常……”魏井爻痛心疾首道:“我与兄长交谈一番后,便辞别兄长,自去入睡了。”   “三公子所说句句是真。”鞠陵仙山的修士也证实道:“三公子歇下之后,大公子说要出去见一个朋友,没有带随从,就独自出去了,过了半个时辰,我们十分担忧,便前去寻找,结果远远望到大公子正和那朋友谈话,似乎是发生了争吵……然后,那朋友就抽出长剑,刺中了他……我们急忙上前救治,可那贼人已经逃走了。”   “也就是说,那贼人,就是魏大公子的朋友?”几位修士好奇道。   “正是如此。”魏井爻叹道:“只是,连在下也不知道,兄长的那位友人究竟是谁。”   “你们既然看到了,还不赶紧说说那贼人的外表如何!”众人把目光转向了那几位鞠陵修士。   鞠陵修士们胆怯地互相对望了一下,道:“夜里只能靠月色依稀辨认,距离又远,我们也没有看清,只能看到那人使的是昆仑剑法,离开的时候腿脚有些不便……似乎是个跛子……”   果然。   李越白哭笑不得,悄悄对系统诉苦道:“系统,仔细听着,又是玉天玑。”   “又是玉天玑啊。”系统也哭笑不得:“他是有多招人恨。”   魏井爻动作实在是太快了,见无法和玉天玑联姻,便火速背叛,站定了玉天琉这边。   “听这个描述,倒像是舍弟。”玉天琉冷笑道。   “兄长又想污蔑我吗?”玉天玑反唇相讥:“会用昆仑剑法,又是跛子的人,恐怕不止我一个,也许是兄长派人冒充,也未可知。”   “不对啊,据老夫所知,天玑君与鞠陵大公子关系向来不错……”一位仙长开口道。   此言一出,人们的表情更加怀疑了。   “既然关系不错,那更可疑了。葛槐道:“鞠陵仙山的修士们也说了,伤人者正是大公子的友人,只有友人,才能在深夜与大公子外出谈话。”   “诸位,这里可是我的地界,在自己地界上杀人,岂不是愚不可及?”玉天玑无奈道:“更何况,我刚刚遭受兄长的诬陷,还未洗清污点,怎么可能继续节外生枝?”   “确实不妥……”几位仙长打量了一下玉天玑,暗暗思索着,事实上,在他们心目中,玉天玑就是一个愚昧狂妄的纨绔,有可能做出这种事来。   人们乱哄哄地议论了一阵,还是得不出确切的结论。   “妄自揣测,实在不是君子所为。”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仙主开口道:“此事,还需细细探查……若是有人知情,还请速速将真凶身份公之于众。”   人群后面,突然响起了一个少女的声音,极为动听,却饱含哀切之意:“我……我有话说!”   人群自动分开,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个少女身上。   是魏千芊。   “昨夜,大伯说出去会见友人,我十分好奇,便偷偷跟随。”她轻声道。   “什么?芊儿,为何不早点告诉为父?”魏井爻也大惊失色。   “大伯已经受伤了,我怕会给鞠陵仙山带来更多麻烦,所以不敢说出口。”魏千芊道:“可是现在,有诸位仙长主持正义,我也不敢再隐瞒了。”   “那你看到真凶是谁了?”众人惊道:“到底是谁?”   李越白扶了扶额。   “是昆仑仙主。”魏千芊一字一顿道:“玉天玑。”   “……”   “我昨夜从未离开昆仑仙帐。”玉天玑怒道:“昆仑修士皆可作证!”   “是啊,我等昨夜彻夜护卫仙主,可以证明仙主从未离开。”昆仑修士们又惊又怒,纷纷争辩道。   “他们都是你的手下,自然会惧怕你,只会说出对你有利的供词。”玉天琉冷笑道:“不足为证。”   魏家小姐的人品,各大仙门早已有所耳闻,都知道她善良温和,品性可靠,因此,从她口中说出的话,众人都多信了半分。 第91章 昆仑仙山(二十九)   魏千芊将众人带去了昨夜的事发地点。   那是白玉滩上一块空旷地界,四周乱石林立,距离仙帐很远,若是在此处密探,最适合不过了。   “昨夜,大伯正是和天玑君在此处相见。”魏千芊道:“起初二人相谈甚欢,然而天玑君似乎说了什么惹怒大伯的话,二人便争执起来,然后,天玑君便拔剑出手,刺伤了大伯。”   “必定是天玑君想让魏大公子帮自己掩饰罪行,替自己出头,遭到拒绝后恼羞成怒。”葛槐冷冷地说。   李越白走上前去,细细查看周围的环境。   这个地方确实比较隐蔽,乱石较多,西南方向不远处还树立了一块天然的石壁,非常高大,可以挡住远处别人的目光。   “宿主,您别只知道东张西望啊。”系统急忙提醒道:“魏千芊正在诬陷玉天玑,您还不赶紧对付她?”   “她不会成功的。”李越白笑笑:“诬陷别人本来就是不是她的专长,而且她现在的心情摇摆不定…这让她变得十分脆弱,不堪一击。”   “那您倒是击啊。”系统道。   “别急。”李越白又转了一圈,才回到了魏千芊的面前,道:“魏小姐的话,鄙人以为不可尽信。据我所知,魏家小姐并未修习过潜行偷听之术。”   “……是。”魏千芊只得承认。   潜行偷听之术,只有那些负责外出打探消息的底层修士才会学,比如姜少英和小艾就是个中高手。而鞠陵仙山的魏大小姐,身份尊贵,不可能去执行这一类任务,当然不会去学习这一类旁门左道。   “魏大公子道法并不弱,昨晚出来密会友人,怎么可能被小姐轻易跟踪?魏大公子的耳力,胜过小姐的耳力,若是小姐能潜伏在一旁,偷听到魏大公子和友人谈话……怎么可能没被发现?”李越白道。   “仙长的疑问,十分有理,我的耳力确实不如大伯。”魏千芊垂下眼睛,道:“然而,我从未说过我是靠偷听得知的。”   “魏大小姐刚才分明亲口说,起初二人相谈甚欢,然后争执起来……”李越白复述了一下魏千芊的话。   “这些,我不是听到的,是看到的。”魏千芊睁大双眼,语气坚定地说:“我自幼目力过人,昨夜月光皎洁,我只要远远望去,便可以看到二人的动作,至于一开始相谈甚欢,后来发生争执……这些全是我从他们的动作中判断得出,而不是靠耳力。”   “原来小姐目力过人。”李越白随手指向远处一顶仙帐上飘扬的旗帜,问:“那可否看清旗帜上的字是什么?”   魏千芊毫不惧怕地望了过去,说出了正确的字。   “果然不假。”众人纷纷信服。   “昨夜,我一直远远跟随大伯,我可以看到他,但由于距离过远,大伯始终没有发现我。”魏千芊道:“等大伯与天玑君在此见面了,我就远远地躲在一处石缝中,不敢上前冲撞。”   “如此说来,魏小姐相当不信任昆仑仙主。”李越白道:“那为何没有上前劝说魏大公子离开?”   “我……虽然不喜天玑君,却也没有想到,他会做出这种事情,我只是怀疑他会花言巧语欺骗大伯,没想过他会出手伤人,因此未曾上前阻止,现如今万分痛悔。”魏千芊脸色很不好看,满脸都是悔恨和哀伤。   “倒也说得通。”李越白叹道:“那不知小姐当时躲藏在哪里。”   “此处。”魏千芊指向了东北方向一处石缝,那里果然距离较远,也比较隐蔽。   李越白一步步走到石缝附近,观察良久,然后亲自钻了进去。   石缝较为宽阔,连一个成年男子都能藏身于此,更何况是魏千芊。   “宿主,不妙啊,魏千芊到现在都没有被您找出破绽。”系统有些急了。   “她既然答应了父亲要撒谎,当然要撒得圆满一些。”李越白叹道:“基本的功课还是要做的。”   看在场的各大仙门修士的表情,他们也越来越相信魏千芊的话了,毕竟,从头到尾都可以说得通,没有破绽。   李越白在石缝里进出数次,又不断地往四周眺望而去,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穆仙师,您素来被昆仑修士盛赞为德才兼备之人。”葛槐叹道:“何必再一味拖延时间呢?如果您还是无法驳倒魏家小姐,也不该再无理纠缠了。”   “鄙人并非是在拖延时间。”李越白仍是在忙着进进出出:“而是想验证魏小姐说的话是真是假。”   “自然是真,还有什么疑问吗?”葛槐冷笑:“这石缝,就连高大的成年男子都可以躲藏进去,魏小姐身材纤细,更是可以躲藏。”   “那我再问一遍。”李越白紧紧盯着魏千芊:“你昨夜,果然是躲藏在此处石缝中吗?会不会是记错了?”   “绝无错误。”魏千芊坚定地点了点头:“我正是躲藏于此。”   “那魏大公子,果然是站立于此吗?”李越白指了指那有血迹的地点。   “没错,大伯正是在此与天玑君谈话,然后受伤。”魏千芊道。   “时辰可还记得?”   “这个不必说,所有人都知道时辰。”众人纷纷补充道:“昨夜魏大公子离开仙帐是丑时一刻,受伤回来是丑时下三刻。”   “总归是丑时。”李越白点点头。   “是。”魏千芊道。   “鄙人对小姐的目力,仍是有所怀疑。”李越白又指向了远处一个石窟:“小姐能看清石窟中有什么吗?”   “这……”魏千芊有些诧异,还是摇了摇头:“那石窟中一片漆黑,不能看清。”   “穆仙师何必强词夺理?”葛槐叹道:“魏小姐只是目力过人,并不是双目如炬,那石窟中一片漆黑,怎可能看清?”   “是啊,这样未免太逼迫她了。”众人认为李越白实在是过分。   “那昨夜,魏小姐为何能看清?”李越白缓缓道。   “昨夜?”众人不由得苦笑道:“穆仙师何必开玩笑,昨夜月色皎洁,在月色之下,自然是都能看清的。”   毕竟,昨夜不睡觉的人也有很多,都看过了那月色。   “这就对了。”李越白笑道:“魏小姐说的是谎话,若她真的躲藏在此处石缝中,那是万万不可能看到魏大公子和友人的。”   “……为何?”   “再皎洁的月色,也会有影子。”李越白道。   “影从何来?”   “诸位,难道没有看到那一处石壁吗?”李越白指向了矗立在西南方向的石壁。   众人当然也是一来就看到石壁了,只是没想到它和此案有何关联。   “诸位,若是稍稍会一点月相推演,便能算出。”李越白指了指石壁:“昨晚丑时,魏大公子站立的地方,正是处在影子里!换句话说,这个石壁,正是挡住了月光,让魏大公子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第92章 昆仑仙山(三十)   “……”众人有会算的,已经上前测算了起来。   一个时辰有八刻钟,其实是很长的一段时间了,影子会有些移动,但是石壁也较为宽阔,距离魏临观站立的地点不远,再考虑角度……   众人算了半晌,不得不承认李越白说得是对的。   魏临观站立的地方,确实处在黑影中。   同时,大家都在暗暗惊异,不知道穆仙师为何能这么快算出结果,这样的速度堪称神算……穆仙师果然不愧是阵法大师,连测算都超乎常人。   对不住了,我是开了挂,用系统的程序算的。李越白在心里默默回答,表面上还要做出不动声色的样子来。   只这一条,便可以证明,魏千芊是在说谎。   魏千芊毕竟不是经典反派,不会死缠烂打垂死挣扎,也懒得念叨一长串心路历程,她只是咬了咬嘴唇,扭头便离开了拥挤的人群。   她的身影隐藏进了乱石中,很快就看不见了。   人群顿时陷入了难堪的寂静。   就在刚刚,修士们还都认为魏千芊说的是真的,现在这么快就被拆穿,他们一时还反应不过来,都大眼瞪小眼,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诸位,这下总不能断言在下有罪了吧?”玉天玑叹了口气,悠悠地开口。   魏井爻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他这一招是失败了,但是接下来的情况还没有明晰,也许玉天玑很快就又被众人定罪了,因此,他并没有立刻站出来替女儿道歉。   “这……魏家小姐为何要摒弃自家修养,来污蔑天玑君?”有人叹道:“何苦?”   许是天玑君调戏了魏家小姐,她有意报复呢?不少人在心里暗暗猜测道。   “此凶案发生在昆仑地界,本仙主责无旁贷。”玉天玑正色道:“接下来必然会找出真凶,还鞠陵仙山一个公道,至于魏大小姐……她也许是受了贼人蛊惑,一时想不开,我会立刻派人追她回来,好好询问清楚。”   “慢着。”人群里又有尖锐的声音响起:“天玑君自己的嫌疑洗清了么?”   李越白往那个方向一看,果不其然又是玉天琉的忠实手下葛槐。   看来今天要一口气把事情都掰扯清楚了。   “魏家小姐明显是在说谎,还有什么问题?”有人替玉天玑回答。   “在下说的是勾结魔教的事情。”葛槐不依不饶道:“刚刚几位仙长说——人命关天,天玑君是否勾结魔教,可推后再议。现在,既然魏大公子的伤情已经无碍,事情也告一段落,那我们是不是可以重新来问一问天玑君勾结魔教的事了?”   “聒噪老贼!”玉天玑身后一名修士忍无可忍地开口叱骂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在下的目的很简单,只要天玑君交出仙主之位,并向昆仑和各大仙门认罪,也许能换得法外开恩。”葛槐冷笑道:“否则,休怪主上不顾兄弟之情。”   “系统,我觉得有点烦。”李越白揉了揉太阳穴,实话实说。   自从穿越以来,他好像把所有的世界都玩成了名侦探柯南,每天都伸出手猛地向前一指:所以,罪犯就是你!   要么就是他有问题,要么就是创造世界的主神只知道名侦探柯南,根本不知道真正的修仙世界应该是什么样的。   “烦也没用,该面对还是要面对。”系统善解人意地回答:“烦总比绝望好。”   “我来替你说吧。”李越白站了出来,道:“那封写给魔教左护法的信,信末尾有仙主的名字和印章……”   “没错。”葛槐道:“那字迹清清楚楚,是天玑君的字迹不假。”   “仙主从未给魔教左护法写过任何书信!”李越白厉声道:“那信,是玉天琉伪造的!”   “伪造信件?”玉天琉乍一听到这一指控,立刻露出了一个难以置信的笑容:“没想到,穆仙师会这样含血喷人,实在是令人刮目相看。”   “人人皆知,伪造信件极其困难。”葛槐怒道:“字迹难以模仿,印章更是难以复制……”   “玉天琉与仙主是兄弟,在昆仑日夜相对,对他来说,模仿仙主的字迹,难道不是轻而易举吗?”   “模仿的字迹,终究不是本人所写,写出来的字很可能会有差别。”葛槐道:“穆仙师若是不信,不如让天玑君亲手将信重写一遍,看看是否相同?”   “有何不可?”李越白毫无畏惧。   “喂……穆美人,你别这么理直气壮的,我可有些怕了啊!”玉天玑哭笑不得。   “怕什么?”李越白一瞪眼。   “因为那个字迹……确实和我的一模一样啊!”玉天玑苦着脸低声趴在他耳边诉苦:“我也不知道兄长怎么搞的,那个信……分明就是我写的啊!”   “你不是说你没给魔教写过信吗?”李越白恨铁不成钢。   “真没写过!我发誓!”玉天玑一脸无辜。   “那有什么好怕的。”   “不是,问题在于,兄长模仿得实在太像了。”玉天玑一个劲往李越白身上蹭:“穿越过来之初,我和玉天琉毕竟是兄弟,通信是常有的事情……他必定是收集起了我写给他的信笺,日日夜夜模仿,直至炉火纯青。”   “……”李越白笑了笑:“不一定。”   “什么意思?”   “待会告诉你。”李越白派人把纸笔奉上:“现在,还请仙主下笔。”   众目睽睽之下,二人终于说完了悄悄话,纸张在案桌上铺开,狼毫笔蘸上浓墨,所有人都紧盯着玉天玑,看他写字。   玉天琉满脸都是处变不惊的笑容,葛槐则死死地盯着玉天玑的笔,预备着随时给他挑错。   “那我该怎么写?”玉天玑无奈地点了点纸面:“故意写得不一样?”   “不。”李越白道:“就按你原本的笔迹来。”   “好吧,就听穆美人的。”玉天玑开始下笔了。   其实,李越白说得没错,在场的各大仙门仙主,都是收到过玉天玑的亲笔信的,都认识玉天玑的字,假如玉天玑故意改变笔迹,众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若是这样,一下子就没理了,不如正大光明地按自己原本笔迹来写。   玉天琉手下的修士们早已将信上的内容记录了下来,现在便派出一人,将内容一个字一个字念出,名义上是为了方便玉天玑写,实际上,那人念得拿腔拿调,拖着长音,似乎是有意在侮辱对方。   玉天玑赖皮惯了,也不在意对方的挑衅,只是认真持笔,一字一字写出。   信不算长,待到写完,也只是占满了一张不大的纸。   李越白将信纸接过,略微晾了晾墨迹,便呈给了在场的几位德高望重的仙长。   玉天琉那边,也已经派人再度将灰烬取出,复原。   一个是复原信,一个是新信。老仙长们祭出法术,将两张纸托在空中,又是相互交叠,又是并列放置,反复对比。   众人也能看清那两张纸上的字迹,也都在默默判断着。   经过了无比漫长的时间,一位老仙长慨叹一声,捋了捋胡须,道:“依老朽看,这两封信……的确是出于同一人的手笔。”   另外几位也附议道:“是啊,笔迹虽然有微妙不同,然而行笔方式……明显是出于同一人啊!”   “只不过,复原信笔迹较为幼稚,新信笔迹略老成些。”老仙长道:“天玑君,老夫虽然与你无冤无仇,但也不得不实话实说……不然便辜负诸位的信任了。”   “是啊……”众人纷纷附和,表情各异。   “果然不出在下所料。”葛槐哈哈大笑起来:“这几位老先生德高望重,平时对事情也各有看法,唯独到了这里,众口一词,都说字迹一致!天玑君,你还有什么话说!”   “是啊,我们看着,也是一样的字迹啊。”年轻修士们也纷纷附和赞同:“没想到…”   “不可能。”李越白猛地瞪大双目,面色惨白:“仙主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穆仙师,也许是您所托非人了呢?为何到现在还不肯承认自己看错了人?”玉天琉笑道。   “请老先生将信件还给鄙人,鄙人再细细比对一下!”李越白竭力请求道。   “没用了,只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葛槐摇头冷笑:“这么多双眼睛看着,难道穆仙师还能翻案不成?”   几位老仙长看他这副样子,纷纷摇了摇头,用法术将漂浮在空中的两张纸推了过去。   由于众人用法术维持着,那张由灰烬复原而来的信纸,还勉强维持着信纸的形态,没有再度化为粉末。   李越白静静地看着那两张纸,看了很久。   “穆仙师,不要再拖延时间了,您再怎么看,也不可能将字迹看成不一样的。”葛槐不耐烦地叫嚣道:“还是赶紧让你主子认罪吧!”   “这个字迹……”李越白再度开口时,嘴角竟然多了一丝笑容:“这个字迹,确实是一样的没错。”   “那您还有什么话说!”   “这些字,确实都是仙主写的。”李越白缓缓道:“然而给魔教的信,却不是仙主写的。”   “您在说什么?”葛槐怒道:“这话岂不是前后矛盾?字是他写的,信却不是他写的?如何可能?”   “当然可能。”李越白道:“因为这封信,不是写出来的,而是拼凑出来的!”   “拼凑?”众人一惊。   “仙主与玉天琉是兄弟,在昆仑的时候,也是常常有信件往来。”李越白道:“天长日久,玉天琉手中必然掌握了仙主的不少信笺……他只需要将仙主的字从信上裁剪下来,拼在一起,便可以拼凑成这封信!”   “……”不得不说,这个办法非常有效。   “荒谬!”玉天琉双眉紧锁,斥责道:“穆仙师这么说,可有什么证据?”   不愧是玉天琉,就算办法被人说破,也死撑着不肯露出丝毫怯弱。 第93章 昆仑仙山(三十一)   “证据太多了。”李越白叹道:“所有的证据,全都清清楚楚地呈现在这张信纸上。”   众人望着那张从灰烬里复原的旧信纸,实在看不出证据在哪里。   “请诸位仔细看字迹。”李越白道:“有没有发现,某几个字的墨色深浅不同?”   墨色都是黑色,有深浅不同也是常事,若不是仔细观察,真的不会发现哪里不对。   “即使是墨色深浅不同,又如何?”葛槐皱眉道:“写字时要多次蘸墨,刚饱蘸浓墨时,写出来的字自然深,待到写完半行字,墨色变浅,也是理所应当。”   “正是如此。”李越白道:“按照葛仙长的说法,若是这封信一气呵成,那墨色浓淡,应当有规律,对不对?”   “这……”葛槐感觉自己掉进了自己挖的坑。   “而这封旧信,墨色浓淡变化毫无规律。”李越白指着几个字道:“这半句话,只有第二个字墨色特别淡,敢问,这又是怎么写出来的?”   “……”葛槐无话可说,只得勉强道:“天玑君做事随心所欲,或是写写停停,写出这样的信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我再问第二个问题。”李越白道:“旧信里,为何没有连笔?”   “连笔?”   “便是两个字连在一起。”李越白道:“写得快时,常常会有连笔,旧信全无连笔,每个字都独立隔开,相隔甚远……”   再看玉天玑新写成的那封信,是有几个字是连在一起的。   “若旧信果然如鄙人所说,是天琉君拼凑出来的,拼凑过程中必然要将每个字单独剪裁而出,自然就没有连笔了。”李越白道。   “不可如此断言!我等怎么知道天玑君在写这封旧信时,是何情况?”葛槐面色通红,争辩道:“许是天玑君当时偏偏不喜连笔,也未可知。”   “确实,单凭这些,还无法断言。”几位老仙长捋了捋胡须,不知该作何判断,只得说:“穆仙师可还有其他理由?”   “有,但不多。”李越白道:“理由恐怕只剩一个了。”   “请讲。”   “鄙人念一下信中的一句话,诸位可以听听。”李越白指了指飘在空中的两封信,念道:“…………我已仰慕左护法良久…………昆仑山高达千仞,易守难攻…………”   “……”即使是玉天玑,听到这两句话也忍不住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先说自己仰慕魔教左护法,然后在后面提到了昆仑的地势情况,十足的内贼嘴脸。   在一部分人眼里,玉天玑这种吊儿郎当的人还真有可能写出这种信。   “这两句话,有何问题?”众人不解李越白的用意。   “这里面,有两个字很奇怪。”李越白道。   “哪两个字?”   “【已】字和【高】字。”   “这两个字……”众人又往信上望去,果然发现了不同。   新旧两封信上,两个字的字迹都差不多,明显出自同一人之手,但是写法却有些细微差别,不仔细看,根本区分不出。   旧信上,已字和高字都是正确写法,没有任何问题。   而玉天玑新写的信里,已字和高字都写错了,已字下面多了一个点,高字最顶上的那个点,却是缺失了。   “为何……为何如此?”众人不解:“是天玑君写错字了?”   “错字不止这两个吧。”有人嘲讽道:“早就听说天玑君不学无术,在下刚刚看了这两封信,发现错字竟有七八个之多……为何几位前辈也没有指出?”   “错字在所难免。”一名老仙长微微颔首道:“老朽等人的重点在于比对字迹,因此,并未把错字的问题提出来……”   “那穆仙师现在单独把两个错字拿出来说,是何用意?”葛槐道。   “我相信穆仙师自有理由。”有人插嘴道:“大家没看出来吗?只有这两个字,是旧信上写对了,新信上写错了,其余错字,都是在两封信上都错得一模一样。”   “鄙人要说的就是。”李越白叹道:“这两个字,仙主从未写对过。”   “……”玉天玑微微一窘,很快就厚着眼皮掩盖了过去,咳嗽了一声,道:“才疏学浅,实在是对不住诸位了。”   “仙主但凡执笔亲书,总喜欢擅自增减笔画,或是多点一点,或是漏点一点。”李越白派人取来了玉天玑亲笔书写的一些诏书和信件,在里面反复寻找,果然找到了几个加了点的已字,和缺了点的高字:“这两个字的写法,仙主从未改过,向来都是一错到底。”   “……”众人一个恍惚,都觉得自己仿佛不是身处修仙界,而是到了哪个混乱魔界。   到底哪个祭酒大人,会理直气壮地大肆宣扬自己家仙主写错字的事迹?   哪个仙主会这么厚颜无耻地承认自己一直都爱写错字,还死活不肯改正?   这一届昆仑,真的是奇葩。   “穆仙师的意思是……”   “意思就是,天琉君拿出的旧信,不是仙主写的。”李越白道。   “许是天玑君在给魔界左护法写信时,得到了旁人指点呢。”葛槐道。   “不可能。”李越白沉声道:“鄙人亲自指点仙主不下百次,仙主未曾有一次听从。”   众人再一次被玉天玑的不学无术震惊了。   “噗……”就连系统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有什么好笑的?”李越白皱眉。   “噗哈哈哈哈……”系统笑得停不下来:“对不起宿主,但是哈哈哈哈哈……”   “我很严肃好吗。”李越白痛心疾首:“我是语文老师啊……你知道一个语文老师死活教不动学生写这么简单的字,是什么感受?”   在李越白和系统开小差的这段时间,众人正好把这个事实消化了一下。   “穆仙师,你的意思是,由于旧信上那两个字是正确写法,因此可以证明不是天玑君写的?”一名修士问道。   “不仅仅因为是正确写法。”李越白随手使了个小法术,将那两个字放大了:“还因为,我之前说的,旧信是玉天琉裁剪而成,而这两个字,分明就是裁剪的证据。”   “裁剪……”   李越白道:“修仙界写信写檄文等,均为竖排,【已】字和【高】字,很有可能是上下相邻的。在下与仙主商议过,商议得出结果是——数年前,仙主曾与长兄通信,仙主在信中不可避免地写到过【年事已高】一词,至于句子内容,很有可能是谈起父亲……”   玉天玑叹道:“在下给长兄写的信不多,因此,每一封都略有印象,不至于全部忘光,【年事已高】一词,很可能是写过的。”   “而近些日子,天琉君试图诬陷仙主,所用的手段,当然是收集起仙主曾经写过的信,拼凑成一封所谓的”暗通魔教信件”。”李越白苦笑道:“只可惜,天琉君没有想到仙主的错字竟是如此离奇,便只按照正确的写法来裁剪,竟然将本该出于【已】字下方的一点,裁到了【高】字的头上。两字被拆开放置,南辕北辙,是以没人发现疑点。”   “可是,这也未免太凑巧了吧?”有人不服:“天玑君的错字,为何会错得这么巧妙?恰恰能证明自身无辜?”   “因为仙主的错字太多了。”李越白哭笑不得地勉强说出这句话:“即使不在此处证明,也会在别处证明。”   “那天琉君也太过于疏忽了吧,竟然没有记住弟弟的错字?”   “天琉君已经算是心细如发了,诸位可以看出,旧信里另外还有多处错字,天琉君都注意到了,都没有裁剪错误。”李越白苦笑:“还是那句话,要怪只能怪仙主错字太多,天琉君防不胜防。”   “系统觉得,就算宿主您替天玑君证明了清白,天玑君以后也没脸当仙主了。”系统依然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这……强词夺理!”葛槐道:“根据区区两个错字,就说是天琉君裁剪伪造的,未免证据不足!”   “旧信是否为裁减而成,诸位都可以自行判断。”李越白指了指飘在空中的两张信纸,道。   在他说这句话之前,众人的目光早已集中在那两张信纸之上了。   看起来板上钉钉的证据,居然是裁剪拼凑而成,这样的事情,众人都觉得很新鲜。   “在下孤陋寡闻了,有什么法术,是可以将裁剪过的纸片拼在一起的吗?”有人疑问。   “并没有专门拼接信纸的法术,但是却有修复旧物,消除裂痕的法术,一般用于医治人身上的伤口。”一位老医者捋了捋长须,叹道:“若是应用于信笺上,倒也不难。”   “老朽修习书法多年,现在经穆仙师一提,倒是能看出个七八分。”一位老者叹道:“旧信上,那【高】字上头的一点,明显不属于【高】字,不是一气写成的,因为只是一点,所以刚才辨认笔迹时疏漏了,现在再看,竟是分外格格不入,那一点,倒是和新信上【已】字下面的一点一模一样。”   “是啊,再加上墨色浓淡的对比,说这旧信是裁剪拼凑而成,确实说得通。”又有老者附和道。   众人的议论越来越偏向于李越白一方,实在是因为那两个错字太明显了。   更是有各大仙门的仙主,将玉天玑写给自己的邀请信拿了出来,细细观看对比。   果然,那些邀请信上,也是处处错字,甚至还有加了点的【已】和缺了点的【高】。   玉天琉脸色渐渐难看起来。   他咳嗽一声,沉声道:“我不管这封旧信是不是裁剪拼凑而成,总之,我是从那魔教贼人手中缴获而来的,即使是裁剪拼凑,也大有可能是玉天玑自己裁剪拼凑的。”   “兄长这话可奇怪了,本仙主虽然不才,虽然错字遍地,至少还是会自己写信的,当然不是写给魔教。”玉天玑一脸委屈:“本仙主为何要费力不讨好,做这拼凑之事?难道本仙主开了天眼,能预测到今日会被兄长指责,所以预先拼凑?”   “花言巧语!”玉天琉冷哼道:“或许就是你想写信给魔教,又要用自己的字迹来展现诚意,又防着外人发现,就使出了拼凑一招,这样,便可以污蔑那些发现此信的人。”   “了不得了,偷偷拼凑了本仙主的信,还要继续污蔑本仙主,本仙主不依。”玉天玑大概早就没皮没脸了,开始怪腔怪调做起了鬼脸。   “关于字迹,鄙人言尽于此。”李越白见众人已经讨论得差不多了,便结束了对字迹的申辩:“接下来,就是信纸的问题了。”   “信纸能有什么问题?”葛槐还在为了字迹的事情咬牙切齿,却没想到李越白已经奔向了下一个话题:“那封旧信,是诸位仙长用法术从灰烬中复原的,能有什么问题?”   “如果诸位已经看完了字迹,那就把维持复原的法术收了吧。”李越白道:“也该再来看看那堆灰烬是什么样子了。”   很快,那飘在空中的两张信纸就被放了下来,旧信被摆在祭坛上,法术收回,众人眼睁睁地看着信纸重新变回了一堆黑灰。   “不知天琉君抓获的那个魔教贼人是否还在?”李越白道:“昨日,他当着各位仙长的面,清清楚楚地说了自己是从哪里得到这捧黑灰的,现在,可否请他再讲一遍?”   “自然可以。”玉天琉冷笑一声,派人重新把障篾带了出来。   障篾仍是昨天那副样子,人不人鬼不鬼,手脚都被锁链锁着,相貌可怖,神态瑟缩,一上来就连声求饶道:“各位仙长,小的都把实话说清楚了,可否法外开恩,放小的一马?”   玉天琉手下的卫士立刻狠狠踢了他一脚,怒斥道:“昨天你说的话,现在再说一遍!”   “啊?再说一遍?”障篾苦着脸道:“再说一百遍,也还是那些话啊!”   “有人不信,你当然要说到别人信了为止。”葛槐冷笑道。   “是,是,小的这就说,这就说。”障篾苦着脸道:“小人名叫障篾,是魔教左护法的手下……”   “不必从这么早开始。”玉天琉轻咳一声:“只说你是何时发现那封信的。”   “慢着。”李越白突然道:“鄙人怀疑,天琉君与这魔教贼人有所勾结,会在旁边句句提点,告诉此贼人该如何说话,该如何污蔑天玑君。”   “无稽之谈,血口喷人。”玉天琉怒道,一派正气凛然。   “假如天琉君真的没有和贼人勾结,还请回避,这样,贼人才能被问出真正的供词。”李越白坚持道。   “笑话,天琉君若是回避了,岂不是听不到这贼人说了什么?有何公平可言?”葛槐力争。   “那这样如何?”李越白退了一步:“可否请诸位仙长,在天琉君一方,和这魔教贼人之间,凝起一道屏障出来?我听说有一种单向屏障,让天琉君的话语不能被贼人听到,而贼人的话语,却能被天琉君听到。”   “穆仙师这是公然怀疑在下了?”玉天琉冷冷地挑了挑眉。   “只是避嫌而已,若是天琉君不敢,那才是真的可疑。”李越白道:“那鄙人只能认定,天琉君与这贼人是一伙的,要时时刻刻,句句提点!”   众人也早已对玉天琉有了疑心,玉天琉权衡过后,也只得接受了这个条件。   一道泛着蓝光屏障被法术凝结了出来,单向隔绝声音的屏障,十分有效。审讯也继续了下去。   障篾得到同意,便继续诉说起来。   “那日小的在炼丹房伺候着,左护法和贴身手下们也正在炼丹房商议要务,小的在一旁亲耳听到左护法说,收到了天玑君的亲笔书信,上面写的是合作事宜……天玑君说,自己想继承昆仑的仙主之位,只可惜父亲身体康健,兄长颇有势力,若不出意外,是继位无望的。天玑君还说,他知道左护法和右护法不合,因此建议左护法促成这场大战,让右护法带人前去攻打昆仑。”障篾说得十分流畅,连字词都没有改,   “这话,倒是和昨天的一模一样,连字句都没有修改。”李越白道:“不像是从记忆里搜寻出来的,倒像是背诵出来的!”   他这话说得声音不大,却吓得障篾打了个寒颤。   “……这……这位仙长可是不相信小的?”障篾两只眼睛惊恐地转了转,看了看玉天琉,又吓得缩了回去。   “无妨,继续说就是。”李越白笑了笑。   “左护法还拿出了天玑君写给他的信,小的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看完信,和手下商议完毕后,左护法就将信掷入炼丹炉中,顷刻间烧成灰烬。小的在左护法及其手下走后,又把灰烬偷了出来。”   “那炼丹炉,可是你们魔教的炼丹炉?”李越白道。   “是,是。”障篾连声应答。   “这就对了,想必在魔教的炼丹房里,也不会有名门正派的炼丹炉,若你说有,我倒要怀疑你到底是不是魔教中人了。”   “没有,自然是没有的,我们魔教的炼丹房里当然只有魔教的炼丹炉!”障篾连声应答,急于证明自己是真的魔教中人。   “那你告诉我,为何魔教的炼丹炉,能烧出黑色的灰?”李越白盯紧了障篾:“魔教的炼丹炉,用的是歪门邪道的九味真火,和名门正派的三味真火不同,九味真火烧灼纸片,烧出来的灰烬,只能是灰白色,如何会出来黑色灰烬?”   “这……这……”   “是啊!本仙主虽然不才,却也听说魔教炼丹之术是不同的。”玉天玑叹道:“本仙主幼时顽皮,也曾经将书卷投入自家炼丹炉中,结果烧成黑色灰烬,当时便有仙师顺势教导本仙主,说若是魔教的九味真火,烧出来便是灰白色,不是黑色。”   “难道说,你根本不是魔教中人,只是个冒充的?”李越白声音不高,说的话却是步步紧逼:“这封信,恐怕根本不是在魔教的炼丹炉中烧出来的吧?”   “这……冤枉啊,小的真的是魔教中人啊!”障篾连声喊冤。   “那,何以解释魔教的炼丹炉却烧出了黑色的灰烬?”李越白冷笑道:“除非,是因为你们魔教刚刚踏平了化笼仙山,将化笼仙山的炼丹炉搬进了你们魔教的炼丹室!否则,再也没有其他解释。”   “……”障篾惊恐地往四周望了望,发现自己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无法找人帮忙,眼珠子一阵乱转之后,终于恶狠狠地咬了咬牙,一口应道:“是!正如仙长所说!我们那阵子,正好缴获了化笼仙山的炼丹炉,摆进了我们的炼丹房里,是小的之前记错了!左护法顺手就是把书信投进了化笼仙山的炼丹炉中,所以烧出了黑色灰烬!”   “可是那化笼仙山的炼丹炉,里面烧的是三味真火,对于魔教教徒而言,杀伤力极大,你从中取出这把灰烬,想必已经烧伤了双手吧?”李越白问。   “是,是啊,不过小的已经伤愈,不妨事,不妨事。”障篾连连连头。   “这次,你可以真的记清楚了,不会再改了?”李越白一字一顿地问道。   “小的说的句句是实,绝不敢欺瞒啊!”   “诸位也都听清楚了?”李越白笑着抬起头,问各大仙门。   各大仙门沉默地点了点头。   “鄙人不必再说什么,诸位也应该知道,这魔教贼人,口中没有一句真话。”李越白道:“他昨日污蔑仙主,也全是谎言。”   “是啊,这魔教贼人的话,果然不可信。”一位老仙主点了点头,叹道:“天琉君,你带来的这位魔教贼人,恐怕对魔教炼丹房的情况毫无知晓。”   “……为何能如此认定?”几位年轻修士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大惑不解。   “因为鄙人刚刚说的灰烬之事,都是谎话。”李越白叹道:“烧出来的灰烬是黑色还是白色,与炼丹炉无关,无论是魔教还是正道的炼丹炉,都可以烧出黑色白色各色灰烬,只取决于纸张的材质,和炉温罢了。”   “这……”   “不想障篾听了我的谎话,便信誓旦旦,顺着我的谎话一路编造了下去。”李越白叹道:“接下来我说的化笼仙山的炼丹炉的事情,亦是假的——化笼仙山是被魔教踏平了不假,但化笼仙山的所有炼丹炉,都是被紧紧封印在原处,根本不可能被魔教抢走——诸位若是不信,可以自去化笼仙山的遗址瞻仰。”   “也就是说……”   “这位所谓的魔教贼人,也许根本不是魔教贼人,也许根本就没在魔教的炼丹房中做过事。”李越白道:“总归是满口谎言罢了。” 第94章 昆仑仙山(三十二)   “诸位仙长明鉴啊,小的,小的……”障篾惊恐地环顾左右,在所有人的目光里都看到了确切的不信任,心里知道搞砸了,一时间吓得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他的确是魔教教徒,但根本不是左护法手下,而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卒而已,只是运气不好被玉天琉的手下擒获,为了活命,才不得不配合着玉天琉演这么一出戏,来诬陷玉天玑。   他在玉天琉的授意下准备得已经足够充分了,将魔教内的情况,左护法的习惯背得滚瓜烂熟,却没想到对炼丹炉还是不够熟悉,就在这里被对方抓了个正着。   “既然谎言已经被揭穿,你也没必要再负隅顽抗了。”李越白轻咳一声:“当着各大仙门的面,说清楚吧,是谁指使你的?”   “小的不能说!不能说!”障篾急忙惊恐扭头拒绝。   “你若是不说的话,对我们而言,就没有任何价值了。”李越白勾了勾手指,命人将剑对准了他:“鄙人不会在意天琉君的面子,立刻斩杀。”   “我说!是……是……”障篾咬了咬牙,不得不做出选择,他颤抖地抬起戴着镣铐的手,想指向玉天琉,却突然惨叫一声,瞪大了双眼,倒在地上不住地挣扎起来,原本黝黑的皮肤上显现出了一道道血红色的花纹,越发可怖。   “中毒了?”李越白急忙命人上前救治。   然而毒效发作太快,还未等医者上前,障篾已经停止了挣扎,一动不动地蜷缩在地上,一命呜呼。   李越白透过屏障猛地瞪了玉天琉一眼,发现对方面无表情,甚至可以说气定神闲。   很明显,玉天琉一定是用了下毒的手段来控制障篾,令他乖乖听话,不听话就是个死。   只是,为什么毒发的时刻这么精准?没有早一刻,也没有晚一刻,偏偏在障篾快要指出玉天琉是指使人的时候,毒发了。   难道是因为玉天琉有某种法术,可以控制毒发时间?   不可能,若是能精准控制,那他早就在障篾露馅之前,将其处死了。   也许不是毒,而是蛊。   蛊的特点,就是它的发作,取决于中蛊者的举动。   很有可能,是玉天琉一开始就在障篾身上下了一个蛊,蛊的发作条件是:出卖玉天琉。   而只要有蛊,就必定会有蛊虫在体内。   只要找出蛊虫,就多了一个证据。   众人望着地上的尸身,心里也都嘀咕起来,再结合刚才李越白提出的疑点,越发觉得玉天琉十分可疑。   既然障篾已死,屏障也没有必要维持了,众人纷纷收了法术,撤掉了屏障。   撤掉屏障之后,玉天琉的第一反应,便是直接派几位修士冲了上来,冲到尸体面前,捏了一个火决,打算用火焰烧毁尸体。   “且慢。”李越白急忙喝止,派人上前阻拦:“天琉君这是何意?想毁尸灭迹?”   “毁尸灭迹?穆仙师未免太心胸狭窄了,何必如此怀疑在下。”玉天琉正色道:“这贼人离奇死亡,尸身必定有毒,若是毒性扩散开来,在场这么多位修士,岂不是都陷入危险之中?。”   玉天琉心中也对形势有了一个判断——经过刚刚那场辩论,众人已经很难相信自己了,若是再被穆清宁发现尸体中的蛊虫,那对自己更加不利……穆清宁这只老狐狸,似乎总是能抓住任何破绽,发现真相。   因此,他又多派了一批修士上前,试图抢先毁掉尸体。   李越白自然不甘示弱,同样派了更多人上去保护尸体。   昆仑仙山最精锐的两拨修士,现下剑拔弩张地对峙,眼看就要打得你死我活,目的居然是为了争夺一具恶心可怖的魔教小卒尸体,这样离奇的场景,怕是千年都难得一遇。   旁观者一时间都有些诧异:从一开始,这兄弟两方都只是在互相指责,指责到最激烈的时候都没有动手,怎么现在……   别说旁观者,就连李越白手下那些修士也有些迷茫,他们只是训练有素地抽出剑来挡在身前,守住那具尸体,却迟迟不肯刺出剑去。   毕竟,先动手的那一方不占理,而后动手的却可以振振有词地说是自卫。   毕竟,眼前面对的是仙主的长兄,是更应该继承仙主之位的人。   “上!”李越白沉声下令道:“替昆仑清理门户,杀无赦!”   “什么??”各大仙门一瞬间都惊了。   人人都知道穆清宁为人温和有礼,对人命最是怜惜,怎么会突然下这样残酷的命令?而且还是当着众人的面……他疯了?   昆仑修士们一时间也难以理解,但在一瞬间的犹豫过后,他们还是将手中的剑刺了出去。   玉天琉的手下们没想到对方突然下狠手,仓促应战,明显气势比不上,很快便死伤一片。   “住手!难道要当着各大仙门的面屠戮自家人吗?”有几位仙主不敢相信,急忙站出来大声疾呼,试图阻止。   “玉天琉及其手下丧尽天良,恶贯满盈,不杀不足以洗清昆仑仙山名节!”李越白怒道:“前日在九黎寨,玉天琉屠杀无辜寨民数千人,鄙人这里有明证!”   “明证?”玉天琉虽然眼看着自己的手下被杀,却仍然保持着冷静,道:“有何明证?恐怕是胡乱编造吧。”   他确实在九黎寨大肆杀人没错,但很自信没有走漏风声。   直到昨晚,才从魏井爻那里得知,玉天玑手下一个名叫姜少英的年轻修士,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目睹了一切。   幸好,魏井爻已经派魏千芊杀掉了姜少英,死无对证了。   又或者,魏千芊一时手软,没有杀死姜少英……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姜少英一直没出现……可能是被魏千芊偷偷关在某个地方了,总之,不可能出来作证。   一片刀光剑影中,只见一个女孩从穆清宁背后走了出来。   她长相非常稚嫩,身材纤细娇小,看起来年龄不过十一二岁,怀里还抱了一面铜镜。   “天琉君,你未免也太过自信了吧。”那女孩开口,声音也是嗲嗲的,吐出的话语却有些尖锐:“难道你以为,目睹你罪行的,只有师兄一个人吗?”   她说完这话,就没有再理会玉天琉,而是径直走向了各大仙门诸位修士中间,举起了怀中的铜镜。   这种铜镜,李越白刚穿越过来不久的时候,就从苏诩手中看过,后来又看过无数次,说起来,这东西和现代社会的视频播放设备没什么区别。   铜镜中播放出了影像,有些模糊,有些晃动,但十分真实。   是玉天琉指使手下屠杀九黎寨寨民的场景,血流成河。   “九黎寨世世代代附属于昆仑,老仙主派天琉君去九黎,本意是去降服那里作恶的贼人,不料,天琉君去了之后,却收受了大量贿赂,与恶贼同流合污,大肆屠杀无辜寨民。”李越白沉声道。   “这……这……”修士们望着镜中的场景,个个都目瞪口呆,难以置信。   “魔教前来攻打昆仑之时,我派人去九黎寨,找天琉君求援。”李越白道:“不料却目睹了这一切……诸位,天琉君昨日还口口声声说,是昆仑不曾向他求援,然而实情是,他野心勃勃,忙于屠戮,根本不会顾及昆仑数万人的死活,甚至还暗暗希望能等着魔教和昆仑两败俱伤,他再带人回来坐收渔翁之利。”   小艾双手掐紧了铜镜的边框,掐得手指根根惨白,她用力地闭了闭眼,又回忆起了当时目睹的凄惨场景,心中满是恐惧和愤怒,全都体现在了表情里,她咬紧牙,怒道:“此情此景,都是我与师兄亲眼目睹,我们敢以性命担保,绝无半句虚言!”   玉天琉面色铁青,一言不发。   他手下的修士们眼看已经被拆穿,全都着了慌,更加竭力拼杀起来。   然而玉天玑一方仍是占据了优势,步步进逼,步步取胜。   李越白在一片刀光剑影间找了个空隙,乘着飞剑直冲向了障篾的尸身,持剑剖开尸身,一阵腥臭的污血喷出,溅得遍地都是,李越白毫不在意,仍是用剑细细翻找——终于在尸身的心口附近,找到了一只黑色的蛊虫。   重新飞回祭坛上,李越白将蛊虫交与众人,道:“此虫名为噤声,被下了蛊虫者,便不能说出幕后指使人的名字,更不能指出此人是谁,只要说了,便会被蛊虫啮咬心口,一命呜呼。”   “那障篾果然是被人下了蛊。”众人细细查看此虫,纷纷点头。   “不错,此虫生于九黎。”李越白道。   “既然此虫生于九黎,天琉君又刚刚离开九黎……”众人越想越觉得,这蛊虫,十有八九是玉天琉的手笔。   “所以,诸位应该能明白,为什么我刚刚下令杀无赦了。”李越白沉声道:“此为昆仑家事,还望诸位前辈不要插手。玉天琉恶贯满盈,万死不能消其罪。”   “是,是……”各大仙门只得道:“昆仑仙主清理门户,我们自然不会插手。”   玉天琉的罪行,现在也算是揭露得差不多了,但各大仙门一时还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仍然还抱着几丝怀疑,怕冤枉了玉天琉,因此,并不敢贸然出手同玉天琉作战,只是承诺不会偏帮玉天琉而已。   “宿主,真的能在这里杀死玉天琉吗?”系统跳出来。   “尽力而为。”李越白叹道。   系统道:“系统计算,本次难度指数极高,白玉滩十分开阔,场面混乱,玉天琉及其手下御剑飞行速度极快……若是贸然追击,我方死伤会比较严重……各大仙门没有十成把握,并不会贸然出手相助。”   像是要验证系统的计算一样,玉天琉目光一凛,趁着场面混乱之际,拔剑出鞘,飞身跃起,踩在剑上,刹那间已经飞出几十丈之远。   而他那些刚刚还在拼杀的手下们,见主子已经撤退,也不敢恋战,纷纷瞅了空档,也抽身逃出。   一时间,天空中再次布满了御剑飞行的人影,和他们昨日来时一样,衣决飘飘,如云彩一般。   只是这次,方向不同。   玉天玑手下的修士们也受了伤,但也早已杀红了眼,见敌人逃走,便也捏起法决,想上前追杀。   “不必追击!”李越白急忙喝止:“都回来吧。”   “穆仙师您……”修士们不得不听从他的命令,按捺下心中的冲动。   “来日方长。”李越白道:“下一次,才是将他们一网打尽的时候。” 第95章 昆仑仙山(三十三)   李越白迅速回过神来,望了望一片狼藉的战场,再看看各大仙门诸位修士们,怎么都没有看到魏千芊和魏井爻的身影。   “宿主,你们就这样放走了魏千芊?不抓她?”系统问。   魏千芊刚刚当着众人的面做了伪证,污蔑玉天玑刺伤了魏临观,然而这个谎言没有坚持一炷香的时间,就被李越白揭穿了。   被揭穿之后,魏千芊便迅速消失在了人群后面。   “一个小女孩能有多大坏心?若是当着众人的面严厉逼问,只怕她会承受不住。”李越白叹道:“而且我与她有几面之缘,看得出她一直很纠结——她不愿意诬陷玉天玑,只是被人逼迫。”   “宿主,照这么说,您刚才更应该当众逼问魏千芊了。”系统道:“您想啊,只要一问,她经受不住压力,不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把真凶供出来了吗?”   “不会的。”李越白摇摇头:“魏千芊并不敢这么做,逼急了也许她会选择自杀……”   “那现在……”   李越白在乱糟糟的白玉滩上扫了几眼,把目光锁定了鞠陵仙山的仙帐,心里陡然升起一阵不祥的预感。   魏千芊不知道躲哪里去了。   也许她陷入了别的麻烦。   把玉天玑丢下来处理善后事宜,李越白带着人用最快的速度前往鞠陵仙山的仙帐。   果然,魏千芊在这里。   她站在帐中,一言不发,手持长剑,不让任何人近身。   仙帐里有几名鞠陵仙山的修士,但他们忙着照顾昏迷不醒的魏临观,并不敢上前招惹魏千芊。   魏临观躺在榻上,气息平稳但微弱,性命无碍,但丝毫没有醒转的意思。   魏井爻也在,他站立一旁,表面温和,语气却十分果决,道:“芊儿,快让开,为父这就派人送兄长回家医治,晚了只怕会耽搁伤情。”   魏千芊移动了脚步,更加谨慎地挡在大伯身前,一言不发,只是咬着嘴唇摇了摇头,看得出来,她的身形有些颤抖,可她丝毫没有退避的意思,反而用手中的剑指向了自己父亲。   魏井爻有心上前将她打开,又怕她暴起伤人,一时左右为难,只得摇头叹息道:“……忤逆,忤逆啊!”   看得出来,这父女俩已经在帐中对峙了好一会儿了。   魏井爻略微偏了偏头,看到了李越白及其手下的身影,知道他们已经看到了帐中情景,索性不闪不避,直接开口道:“穆仙师,此番让您见笑了。”   “哦?”李越白向前一步,迈入帐中。   魏井爻心中清楚,方才,虽然自己女儿污蔑了玉天玑,但是自己并没有替女儿说话,并没有当众和昆仑撕破脸,还是可以遮掩一下的。   “方才,我命人带兄长回鞠陵好好医治,可我这女儿,却百般阻挠,不让我把人带走,竟然还对我拔剑相向。”魏井爻长叹道:“这样的逆女,我是无法管教了,不如交给昆仑惩处,也算赎清罪过。”   “令千金为何……?”李越白顺着他的话头问下去。   “小女不知道受了何人蛊惑,最近行为癫狂诡异,先是拒绝了和昆仑仙主的婚事,又是当着各大仙门的面,对昆仑仙主口出污蔑之言!”魏井爻脸上露出了阴狠的神色,怒气冲冲地痛陈自己女儿的罪过,恨恨道:“幸而穆仙师沉着冷静,化解危局,这才没有让众人上了这个逆女的当!”   “事情已经过去,魏仙长不必自责。”李越白不动声色道。   “昆仑仙山的医者虽然医术高明,毕竟不了解兄长的体质,兄长的伤势只有回到鞠陵仙山才好医治,再拖下去,怕是不妙。”魏井爻叹道:“芊儿不知中了什么魔,硬是不肯。”   “骨肉至亲,魏仙长只要好好劝说,令千金定然会回心转意的。”李越白道:“鄙人看来,令千金并非大奸大恶之人,也许只是一时糊涂……”   “恐怕不成,不成啊。”魏井爻连连摇头:“我已苦口婆心劝她多时,她却毫无回心转意之意,只怕是心魔已深。”   “那该如何是好?”   “依在下看,既然小女有罪,那就应当受罚。”魏井爻道:“应当由昆仑出面将她幽禁,令她好好面壁思过。”   “令千金是鞠陵仙山的女修,怎好由昆仑出面惩处……”李越白面露难色。   “小女诬陷了昆仑仙主,丢尽了鞠陵仙山的脸,在下怎好意思加以庇护。”魏井爻叹道。   李越白望向魏千芊,只见她双眉紧锁,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面上满是焦虑和痛苦,却是说不出话来,手中的剑始终没有放下。   “也只得如此了。”李越白不得不接受了魏井爻的请求,对魏千芊道:“还请放下手中兵刃,不然鄙人只能……”   “不,不能让父亲把大伯带走!”魏千芊终于喊了出来,声音惊惶失措。   “为何?”李越白一震。   “因为……因为……”魏千芊很想继续说下去,却说不出口。   李越白身后的手下们,见她一直支支吾吾,反复无常,早已耗尽了耐心,恨不得立刻冲上前去,将她逮捕归案,然后好好问个清楚。   “无碍,不说也罢。”李越白缓缓道:“鄙人可以替你说。”   “……”魏千芊闭了闭眼,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你想说,是魏井爻刺伤了魏临观。”李越白道:“而且,魏井爻表面上说的是要将魏临观送回鞠陵仙山医治,实际上,是打算在路上杀人灭口。”   魏千芊没有说话,但她的眼神表明了李越白说得是对的。   “什……什么?”魏井爻大怒:“我刺伤了兄长?穆仙师,凭空污人清白可是君子所为?我与兄长手足情深,怎么会做出这等事情?”   他嘴上说得正大光明,脸色还是透出了一丝慌乱。   “怎么会?魏仙长,据我所知,你为了继承鞠陵仙山仙主之位,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李越白沉声道。   “那你可有证据?”魏井爻脸色转为阴狠。   证据,李越白是没有的。   以往,每次指出真凶,他都要百般求证,摆出两个三个的有力证据,然后才敢给对方定罪。   但是眼下情况紧急,不得不迅速行事了。   魏井爻是真凶,他是通过原剧情,再加上系统提供的信息,综合判断出来的。   魏井爻在原剧情里弑兄夺位,和玉天玑联手……这一切,都在今世重演了。   原剧情里并没有仙盟大会这个事件,在老仙主的眼皮底下,魏井爻当然不敢贸然行事,因此他一直等到老仙主去世之后才找到机会下手,而今世,有仙盟大会,这仙盟大会还乱得不可思议——当着各大仙门的面,玉天琉玉天玑兄弟二人争得刀光剑影血雨腥风……要多热闹有多热闹,在这么混乱的场景下,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这么好的机会,魏井爻怎么可能错过。   在被玉天玑拒绝了联姻的请求之后,魏井爻就迅速和玉天琉搭上了线,确立了合作关系。   魏井爻的目的是刺杀兄长,而玉天琉的目的是栽赃玉天玑,二人若是成事,就是一箭双雕。   原本的打算,是由魏井爻杀死魏临观,然后把罪行往玉天玑身上一推……只可惜,刺杀过程被魏千芊看到了,在魏千芊的阻挠下,魏临观并未立时毙命,而是被及时救回了仙帐中。   魏井爻虽然第一个目的未能达到,却还要按计划进行,完成第二个目的,于是对自己亲生女儿百般威逼,命令她作伪证,说一切都是玉天玑所为。   毕竟,魏临观陷入昏迷无法醒来,不可能开口辩驳。   只可惜,魏千芊的伪证很快就被穆清宁揭穿了。   魏临观心中自然是忐忑不安,只想快点杀人灭口,于是回到帐中,试图将兄长送回鞠陵仙山,借这个机会在路上将其彻底了结。   “宿主,您不觉得魏千芊很烦吗?”系统悄悄探出头来:“她既然敢出手反抗父亲,为什么不直接把真话说出来?为什么一直在欲言又止?”   “你说为什么?”李越白苦笑:“那个魔教教徒的死状,你没有看清楚吗?”   “哦。”系统在数据库里探查了一番,乖乖闭嘴。   玉天琉从九黎带回来的蛊虫名为噤声,被下了蛊虫者,便不能说出幕后指使人的名字,更不能指出此人是谁,只要说了,便会被蛊虫啮咬心口,一命呜呼。   “鄙人只是没想到,为人父母者能狠心到这个程度。”李越白叹道:“为了禁止魏千芊说出真相,你竟然在她身上下了蛊。”   “一派胡言,我怎么会给亲生女儿下蛊?”魏井爻暴怒,竭力否认。   “她虽然是你的亲生女儿,你却从来没有疼爱过她,自始至终都只把她看作一个工具而已。”李越白道:“更何况,她先是拒绝了婚约,又阻挠了你的杀人计划,你盛怒之下……再加上惧怕自己的罪行被揭露,当然要用蛊虫来控制她。”   “那只是穆仙师妄自揣测而已!”   “就在刚刚,我亲手揭露了玉天琉把蛊虫下在了魔教教徒身上的事实。”李越白道:“玉天琉已经落荒而逃,魏仙长为何还要负隅顽抗,不肯承认?”   “那种噤声蛊虫,只有玉天琉的手下才会使用,我乃名门正道,根本不知此虫的用法。”魏井爻怒道。   李越白听到他这句话,立刻将手搭在了剑柄上,沉声斥道:“诸位,都听到魏仙长的话了,还在等什么,出手!”   “你……”魏井爻又惊又怒:“在下的话有哪句不对?”   “错漏极大。”李越白冷笑道:“据鄙人所知,在魏千芊离开会场之后不久,您也随之离开了,也就是说,您根本没有目睹我从障篾身上剖出蛊虫的那一幕。”   “的确如此。”李越白身后的昆仑修士们暗自点头。   “所以,您是如何知道,玉天琉带来的蛊虫,名为噤声?”   “……”魏井爻一时语塞。   昨夜,他刺伤兄长之后,立刻在玉天琉手下的帮助下,将噤声蛊虫下到了亲生女儿身上,自然熟知噤声蛊虫的名字,在对方的语言撩拨下,竟然不知不觉说了出来。   “还等什么,拿下。”李越白低声下令。 第96章 昆仑仙山(三十四)   昆仑修士们刚刚结束了和玉天琉的战斗,早已杀红了眼。   鞠陵仙山和昆仑仙山世代交好没错,魏井爻也确实是鞠陵仙山仙主之子没错,可是那又怎样?他们已经连玉天琉都打了,还不敢打魏井爻吗?   面子上的阻碍没有了,修士们只知道听从李越白的命令,纷纷持剑上前杀去。   魏井爻大惊失色,急忙召集手下抵抗,同时身形一闪,往外逃去。   白玉滩的地形,着实帮了玉天琉和魏井爻的大忙,地形太过于开阔,以至于可以轻松逃离。   话又说回来,正是因为白玉滩易于逃离,玉天琉才会放心前来。这个地形就是一把双刃剑,有利有弊,一切因素加起来导致了现在的结果。   “宿主,您为什么没有事先做好埋伏?就这样放任玉天琉和魏井爻逃之夭夭”系统有些心急,开口提醒时也带了一点指责的意味。   “玉天琉带来的人手太多,若是埋伏包围,则需要数倍于他的兵力,你看这白玉滩,哪里能埋伏得下?”李越白苦笑道:“更何况,各大仙门都在场,若是把他们裹挟其中,后果更加难以预料。”   “所以您打算死守昆仑,等待玉天琉下一次进攻?”系统恍然大悟:“可是眼下,魏井爻还是能被我们包围下来的吧……”   “那是自然。”李越白淡定地派人上前追击魏井爻。   系统见他成竹在胸,便是明白了他确实早已布下了埋伏。   魏井爻身形飘忽,正待找到一个破绽,夺路而逃。   李越白冷言观察着他的动作,暗中发布命令,正待缩小包围圈,将其一举擒下。   却不想,半空中突然袭来了一个身影。   那身影衣决飘飘,鬼魅般接近了魏井爻,手中长剑刺出,便封住了魏井爻的退路,将其逼得退无可退。   李越白定睛一看,才看出那身影正是自己的好徒弟姜少英。   他明明记得,姜少英是被魏千芊用结界封在石窟里了,怎么现在……   这不科学!   不过再一想,也对,姜少英是这个世界的男主角,男主角本来就是超越于科学之外的,最例外的那个存在。   自己和玉天玑这些好看的炮灰,永远都要辛辛苦苦按照客观规律来,才能争取一线生机,男主角不一样,男主角是永远有幸运光环加持的。   眼看着姜少英和魏井爻缠斗了起来,李越白也不敢打扰,只在一旁细细观察。   看得出来,姜少英为了挣脱结界,也是颇费了一番苦功,身上早已伤痕累累,鲜血淋漓,但是精神头却很足,脸上全是怒气腾腾杀气腾腾。   自己教出来的徒弟当然实力不差,再加上那股杀气,很快就把魏井爻压制得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更何况,这孩子一边打,一边还在厉声追问魏井爻:“老贼!怎么回事!你对你女儿到底做了什么!”   他在石窟里被魏千芊不痛不痒地刺了一剑刺晕了,又被魏千芊用结界封了起来,心里自然又是不解又是愤怒,等冲破结界回到这里,一看魏井爻正在昆仑修士的包围下准备逃跑,心里也早已明白了大半分。   魏千芊的为人没问题,一定都是她这个混蛋父亲在捣鬼!   “你……”魏井爻一味躲闪,当然不敢把实话说出来。   眼前这个愣头青,恐怕是对自己女儿有非分之想,所以一味护着她,若是被这愣头青知道……   观战的昆仑修士们见姜少英如此发问,早已忍不住把事情的原委喊了出来:“魏井爻给自家千金下了蛊虫,逼她污蔑我们仙主!”   这话一出,就连远处的其他仙门也听到了。   姜少英听在耳朵里,怒气更盛了,刷刷几个剑招,便破了魏井爻的防御,剑尖直指对方的喉咙。   二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一动也不敢多动。   “少英,不要伤人!”李越白急忙喝止道。   魏井爻再怎么大奸大恶,也是鞠陵仙山的人。   姜少英现在的情绪冲动得很,要是手一抖,直接把人给结果了,那麻烦就大了,身为昆仑修士,自己的亲传弟子,无论如何都不能这么草率。   “……是!”姜少英不敢不听从师父的命令,只得大声答应。   魏井爻见状,松了一口气,神色也轻松了下来。   姜少英却没有放开他,仍是厉声追问道:“你给魏千芊下了蛊?”   “这位少侠,勿要含血喷人。”魏千芊露出一丝微笑,开始抵赖。   “魏仙长,这件事刚刚已经问清楚了,您已经露馅了,还有必要否认吗?”李越白轻咳一声,实在是见不得这人如此死乞白赖。   眼看自己师尊和魏井爻又开始你一句我一句的扯皮,姜少英心中焦急,往四周张望了一下,便看到了魏千芊的身影。   她双目低垂,手里的剑也早就落在了地上,完全没有上前来救自己父亲的意思,一看便知早已对父亲心死了。   “快说!”姜少英手里的剑尖又往前危险地送了送:“那蛊虫,该如何才能解开!”   “……”魏井爻不悦皱眉道:“此乃鞠陵仙山家事,少侠一介外人,不便插手。”   他是认准了姜少英不敢把自己怎么样,所以毫无悔意。   姜少英不依不饶,仍是一个劲追问,完全没有放开对方的意思。   “穆仙师……这……这成何体统啊?”与此同时,几位和魏井爻关系较好的修士开始上前劝说:“不管魏仙长犯了什么过错,也不该如此当众……还请穆仙师将魏仙长放回鞠陵仙山吧……”   “我等早看魏井爻行事不光不明,不料真是此等卑鄙小人。”也有一众修士鄙薄道:“竟然试图杀害自己兄长,还毒害亲生女儿,真是丧尽天良!”   “是啊,这一次,鞠陵仙山可要好好清理门户了。”   “那蛊虫该如何解?”姜少英急了,抬头扫视周围的一众修士们:“没人知道吗?”   “……老夫略有所知。”一位年长修士叹道:“听说蛊虫这种东西,生命力极强,可在人体内生存数十年之久,要等到被下蛊的人死了,蛊虫才会跟着死啊……”   “怎,怎会如此!”姜少英握剑的手狠狠抖了一下,险些伤到魏井爻:“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这……只要魏家小姐不要触及蛊虫的禁忌,便性命无碍,但有蛊虫在体内,多多少少还是对身体有所损害的。”年长修士道。   “呔,你这老头儿,怎么说话吞吞吐吐,说一半留一半的!”几个素来讨厌魏井爻的修士趁乱道:“据我等所知,若是杀死施蛊者,蛊虫也会跟着死去!”   “果真如此?”李越白心下一动。   他叫上系统一起,查阅了自己资料库里的资料,果然看到有些资料里记载着,蛊虫的性命也和施蛊者的性命相连。   关于蛊虫的这条知识,在场的修士们有的知道,有的不知道,但是,只有那几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修士喊了出来。   刚刚那位说话的老者,必然也是知道这一点的,但眼看姜少英的剑就架在魏井爻脖子上,当然不敢说。   施蛊者当然就是魏井爻本人,说出来就是挑拨姜少英杀了魏井爻啊!   把这话说出来的那几个修士,不仅和魏井爻关系不善,和昆仑仙山的关系也好不到哪里去,所以倒是毫无顾忌地说了实话,反正接下来的事态再怎么乱,也和他们没关系了。   “果真如此?”姜少英低下头,用看蝼蚁的眼神看了看魏井爻,声音越来越冷。   “……”魏井爻这一下也慌了,忙不迭地开口缓和,丑态毕露。   气氛越来越紧张,人们也渐渐安静下来,没人敢说话了。   谁都能看得出,姜少英身上的杀气笼罩了这一小片地方。   “宿主,您……您快点说话啊!”系统也有些慌了,急忙提醒李越白:“您是姜少英的师父,只有您才能阻止他!”   “如果放任姜少英把魏井爻杀了,会怎么样?”李越白却不着急,开始沉思起来。   “那当然会掀起大风大浪啊!整个修真界都会知道昆仑仙山的人把鞠陵仙山的魏公子杀了,知道仙主和您残暴不仁……以后便没人敢和昆仑交好了……”系统道。   “如果不杀魏井爻,接下来会怎么样?”李越白又从反面问道。   “这个好办,就按照修真界的规矩,让他们鞠陵仙山内部解决问题,老仙主自然会惩处他的。”系统道。   “未必。”李越白陷入了沉思,道:“鞠陵仙山老仙主年事已高,继承人身负重伤,魏千芊有蛊虫在身,不能说出真相,其余修士们都不值一提,若是把魏井爻放回去……也许他能很容易说服老仙主,安然自保。”   “……”   “自保只是基础,接下来他完全可以趁机解决父亲和兄长,夺取仙主之位,然后和玉天琉继续合作,派出大批人马来支持玉天琉,进攻昆仑。”李越白道:“重演上一世。”   “重演……”系统吓了一跳,他们的目的就是扭转上一世,当然绝对不能重演悲剧:“那宿主认为,应该怎么办?”   “怎么办?”李越白笑了笑:“办法不是明摆着吗?”   那些流言,舆论……那都是次要的事情了。   当断则断。   “姜少英。”李越白厉声喝道:“听令!”   “……师尊?”姜少英正在竭力按捺下杀人的冲动,手中的剑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他对感情十分迟钝,但也微微察觉到了,自己对魏千芊的态度有些不同。   若是平常人遇到这种事,他会出手相助,但不至于想杀死那个作恶者。   但是魏千芊……他一想到魏井爻以后还要继续利用她残害她,仗着自己是她的父亲就为所欲为,总有一天会把她害死,就愤怒得难以自持。   尽管如此,他也记得自己是昆仑的修士,是师尊的亲传弟子,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不只代表自己。   无数个念头在他心中脑中盘旋,一阵嗡嗡作响,再加上有伤在身,他觉得自己快要走火入魔了。   幸而,师尊的呼唤声让他清醒多了。   “师尊,弟子听令。”姜少英开口道,声音干巴巴的、   师尊一向温和儒雅,大人大量,这一次,必然是命令自己放开魏井爻了。   自己到底应该听令,还是抗命?唯一一次捉到魏井爻的机会,若是白白放过了,就再也没有下一次了……   “少英,按我的命令做。”李越白柔声道:“杀了魏井爻。”   ……   此话一出,众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   “穆仙师!”   “到底怎么回事?”   “穆仙师命令自己弟子杀人?”   “这……”   人们愣在当场,竟然没人想到出手阻止。   姜少英只觉得一阵热血涌上心头,眼前绽放开了大片大片的色彩,待到反应过来的时候,手中的剑已经狠狠地刺了出去。   鲜血如涌泉一般喷溅而出,魏井爻难以置信地做出了一个扭曲的表情,然后就被血花淹没了。   就算是修仙之人,也不是金身玉体,被这样直接刺入喉咙,也是万万活不了的。   不一会儿,魏井爻便毙命当场。 第97章 昆仑仙山(三十五)   各大仙门修士们不是没见过死人,事实上,他们见过各式各样的死法,但都是背着人,从来没见过哪个修仙名门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下令杀人。   真的是……耸人听闻?凶狠残忍?   更难以置信的是,做出这种事的人竟然是穆清宁。   谁不知道,穆清宁是出了名的温柔和善,无论是对待朋友还是仇敌,都会竭力安抚,绝对不会贸然下手杀人。   难道,他是在与魔教的战斗中杀伐过度,走火入魔了?   人们都在心里暗暗猜测,却都不敢把话说出来。   万一那句话惹恼了穆清宁,下一个死的就可能是自己了。   “诸位,不必慌张。”李越白反而笑了笑,安抚众人道:“魏井爻是罪有应得,在下只不过是越俎代庖了而已,日后必定会去鞠陵仙山拜见老仙主,向他老人家请罪。”   “……”众人仍是不敢说话。   鞠陵仙山的修士们也都陷入了无尽的惊慌中,一个个面色惨白。   这一行,先是大公子重伤昏迷,再是三公子竟然就这样被昆仑的人当众杀死,鞠陵修士们都失去了主心骨,一时迷茫不已,甚至还在暗暗担心——穆清宁会不会派人把我们也杀了?   只见魏千芊的身形晃了晃,摔倒在地。   鞠陵修士个个都惊慌不已,一时间竟然不敢上前去搀扶。   魏千芊倒在地上,一双手捂住了胸口,牙齿紧紧地咬住了煞白的嘴唇,咬得嘴唇都破了,渗出鲜血,尽管她竭力压抑,还是发出了抑制不住的痛呼。   她双手不自觉地抠抓着胸口,像是要把什么东西抓出来一样。   是蛊虫。   姜少英扔下手中沾满鲜血的长剑,看也不看地上魏井爻的尸体,就向魏千芊的方向冲去,但冲到了她的身边,又不知道该如何做才好,他浑身都是血,并不敢上前触碰魏千芊,生怕污脏了她。   “救人要紧。”李越白叹了口气,向着人群中几位医者长行一礼:“烦请几位好好救治魏家小姐吧。”   医者巴不得能从这紧张的气氛中摆脱出来,急忙上前替魏千芊诊治,扶着她席地而坐,将真气透过后背输入她的体内。   不知道过了多久,魏千芊终于皱了皱眉,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待到看清她吐出了什么,众人又是一阵咋舌。   是一只黑色的蛊虫,已经死了,外型和魔教教徒尸体里的那只一模一样。   一切事实都已经很清楚了,魏井爻确实有罪。   但是……   “我知道诸位心里在想什么。”李越白道:“命令是我下的,若有人想替魏仙长报仇,大可直接来找我,万万不要涉及他人。”   他这话说得十分无赖,谁都知道,魏井爻为人狡狯贪婪,在修仙世界里并没有多少知己,并没有人会替他报仇,也许玉天琉会,但玉天琉本来就和玉天玑穆清宁为敌。   姜少英见魏千芊没事了,才松了一口气,听到这句话,又立刻绷紧了,猛地抬起头来,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是在下亲手杀了魏井爻,与师尊无关!”   “不管怎么说,昆仑的人杀了鞠陵魏公子……还是说不过去啊……”有人叹道。   “父……父亲?”魏千芊把蛊虫吐了出来,这才如梦初醒。   她挣脱了几位医者的搀扶,跌跌撞撞地扑到了魏井爻的尸体前,嚎啕大哭起来。   她这么一哭,众人又沉默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对父女之间的关系,确实称得上是冷酷无情。   父亲一味只想利用女儿,连女儿的生命都可以不顾。   女儿对父亲也早已没有了感情,却仍要在父亲去世之后痛哭一场,否则,不符合礼数。   魏千芊的哭声里,全是凄凉之情,却没有任何爱意与怀念。   没人上前打扰她,就这么放任她好好哭了一场。   不知道哭了多久,魏千芊才从满地鲜血中抬起头来,望向了姜少英。   “是你亲手杀了父亲。”她的声音十分干涩,没有任何感情。   “是。”姜少英低下了头:“一人做事一人当,小姐若是恨我,就杀了我吧。”   他也拿不准,魏千芊到底会不会恨自己。   自己全凭一腔热血一时冲动,并没有征求魏千芊的意见,就擅自杀了她的父亲,自以为是正确的,但现在想想,那毕竟是她的生身父亲……   “诸位仙长。”魏千芊冷声道:“我是鞠陵仙山仙主的孙女,魏井爻的亲生女儿……诸位仙长以为,我是否有权处置杀死我父亲的凶手?”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众人只得回答。   “小姐请吩咐,我等必当鼎力相助。”有好事者疾呼道。   死者的女儿替死者报仇,那当然是天经地义了。   “那好。”魏千芊擦干了眼角的泪珠,站起身,指着姜少英道:“此人,我要带回鞠陵仙山慢慢审问。”   李越白本来想开口争论,听到魏千芊这么一说,立刻放下心来。   看来,还轮不到自己出马,魏千芊就能把姜少英救了。   他早就有所察觉,魏千芊对姜少英的感情也十分暧昧,当然不会真的抓他回去审问处死,反而是借着这个机会帮他脱离各大仙门的指责。   “这恐怕有些不合法度。”几位老修士叹道:“此人是昆仑弟子,杀的是鞠陵的人,若是审问,应当由各大仙门一起审问才是。”   修仙世界里有门第之分,这个门第同样体现在对罪人的处置上。   若是杀了同门,当然属于内部问题,要在内部解决。   若是杀了其他门的修士,那就是整个修仙世界的问题了,当然要拿出来让所有人来评判。   “若此人是鞠陵仙山的弟子呢?”魏千芊冷不丁问道。   “如此的话,当然可以按照小姐所说,带回鞠陵仙山审问。”老修士们点头道:“可是……这如何可能?此人明明就是昆仑仙山的弟子……”   “……”李越白心中一动。   “宿主,这倒是个好主意。”系统兴奋道:“不过现在,人已经杀了,再转学也来不及了吧……”   “好教诸位仙长得知。”魏千芊道:“此人名为姜少英,早在数日之前,便已经脱离昆仑,拜在我鞠陵仙山门下!”   “什么?”情况转变太快,众人又糊涂了。   “小姐说此人已经拜在鞠陵仙山……有何证据?”有人问道。   “此人身上有鞠陵仙山的令牌,体内还有鞠陵仙山的独门真气。”魏千芊道。   姜少英自己也惊呆了。   他难以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衣袖,果然从中摸出了一块鞠陵仙山的通行令牌。   这个令牌,应该是魏千芊刺伤自己的时候,偷偷塞给自己的,目的是让自己有办法逃脱鞠陵仙山修士的追捕。   至于独门真气……恐怕是在多日前,魏千芊给自己治伤的时候,输进去的。   面对这样独特的物件,众人也无话可说。   况且,并没有人想揪着这件事,和昆仑仙山纠缠不休,惹来更多麻烦。   有好事者上前来检查了令牌,又试了试姜少英体内的真气,不得不点头认同。   “今日之事,多谢诸位仙长替小女子做主。”魏千芊十分有礼地一一告别:“多谢几位医者替小女子医治,感激不尽,日后定有重谢。”   她告别了众人之后,便点齐了自家修士,匆匆做起了离开的准备。   鞠陵修士们已经失去了两次主心骨,个个精神恍惚如同游魂一般,现在看自家大小姐发号施令,当然都乖乖听从,只是动作有些呆滞,不耽误事。   “来人!”魏千芊厉声喝道,指着姜少英:“将此叛徒拿下!”   鞠陵修士们互相望了望,纷纷听命,机械地走上前去,扣住姜少英的肩膀,并不敢使力,怕惹恼了这个杀人狂魔。   姜少英也不反抗,扔掉了手中的剑,转过身向着昆仑的方向行了一礼,便被带了下去。   李越白心中侥幸,也没有说什么。   现在这个场景,表演成分已经很强了,他要是再多说几句,未免太假了。   各大仙门见证了血案,也都如坐针毡,不愿意多待,便也纷纷告别,踏上了归程。   原本摩肩接踵的白玉滩,没多久,便回到了最初空荡荡的模样。   “哎?就这么结束了?”玉天玑一脸懵地接受了各大仙门仙主的告别,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嗯,仙盟大会是结束了。”李越白道。   送走了最后一批人马,二人相携回山。   说是相携,其实是玉天玑死皮赖脸地黏在李越白身边,嘴里还说个不停:“穆美人儿,我怎么总觉得,这个仙盟大会一点用都没有呢?我们当初召开这个大会到底是为了什么?”   “一点用都没有?”李越白皱眉道:“引出了玉天琉,揭露了他的罪行,这叫一点用都没有?”   “可兄长还会打过来的吧?”玉天玑摊手。   “若是以前,各大仙门会派人支持他,毕竟他是兄长,是合情合理的继承人。”李越白道:“可是经过了此次仙盟大会,各大仙门知晓了他在九黎犯下的罪行,便不会支持了。”   “可各大仙门也未必会支持我们吧?”玉天玑苦着脸:“您老人家当着他们的面,唰一下就把魏井爻的脑袋砍掉了……各大仙门心里那个怕哟……都觉得您老人家简直是个杀人魔王……”   “我要的就是他们这个态度,作壁上观,比什么都强。”李越白乐了:“前来帮忙反而碍手碍脚,两不相帮是最好的。”   “可惜了你的好徒弟哟……”玉天玑回头望了望姜少英离开的方向,唏嘘不已:“那个什么什么英来着?多厉害的一个混蛋臭小子,骂起本仙主来一套一套的,你就舍得让他跟那个女孩跑了?啧啧,真是嫁出去的徒弟泼出去的水……”   “少英去鞠陵比较安全。”李越白思考了一下:“魏千芊不会伤害他的。”   姜少英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主角嘛,当然是走到哪里就把恋爱谈到哪里,他和魏千芊未必能修成正果,但是俩人之间的爱恨情仇也够讲一阵子了……   “走了正好。”玉天玑哼了一声:“那小子,每次看到我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恨不得揍我一顿替你出气……好像我天天欺负你是的,美人儿你说,本仙主可有欺负过你?”   李越白笑眯眯地不回答。 第98章 昆仑仙山(三十六)   昆仑再一次进入了备战状态。   上一次演练的,都是专门对付魔教的阵法,这一次却是专门针对玉天琉的。   吉祥殿内,李越白仍是伏案不停笔。   “穆美人儿,你在写什么?”玉天玑揽住他的腰,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好奇地往纸上张望。   “你兄长带着人来砸了你两次场子,你都没记住一些该记的东西吗?”李越白又好气又好笑,拿笔杆敲了敲玉天玑的额头。   “有什么好记的,兄长在我眼中,不过是我将来的手下败将罢了。”玉天玑不屑道。   “他那边的阵型,剑法,行为习惯……”李越白一样一样地从记忆里搜寻出来,记在纸上:“虽然都是昆仑修士,却和你手下的人大不相同。”   “何必如此急着备战。”玉天玑看了看那张纸,笑了,顺手把纸夺过来,往案桌旁边一扔,纸片飘飘悠悠飘走了:“兄长上一世准备了许久,才集齐足够的人手来进攻昆仑,这一世就更难了,也许他还要再筹划个十年二十年呢……”   “你别打岔。”李越白眼看那张纸飘走了,心里一急,又是一巴掌轻轻拍在玉天玑头顶上:“小看玉天琉?轻敌可是不行的。”   “他连夫人都被你徒弟抢走了,还有什么好怕?”玉天玑不屑道。   魏千芊在原剧情里是玉天琉的夫人,这一世却和玉天琉完全没有关系,反而和姜少英产生了感情。   “……”李越白语塞,这才隐隐约约想起来,这仙盟大会,本来召开的借口是给玉天玑找个联姻对象,现在却什么都没有。   “这一点你就别嘲笑他了。”李越白笑道:“你的仙主夫人不是也不见踪影吗?”   “谁说的,谁说的?”玉天玑强烈抗议,身姿一动,就把李越白压倒在案桌上,在脸颊上狠狠亲了一口:“仙主夫人?什么不见踪影,明明是近在眼前。”   “……”李越白结结实实亲了一口,立刻嫌弃地把这死纨绔推开。   面上是嫌弃,内心里竟然没有丝毫反感。   从穿越过来遇到这人开始,就不停地被他搂搂抱抱占便宜,竟然都……习惯了?   而且只要被他一逗,心情就会没来由地变得很好。   玉天玑被他推了一把,立刻大惊小怪地碰起瓷来,又是哀嚎又是撒娇,一个劲说自己被李越白打伤了,动都不能动了,耍赖地把李越白压在案桌上,就是不肯起来。   李越白也懒得和他争,推了几下没推动,就任凭他这样压着了。   天色和暖,案桌微凉,躺在上面倒也舒适。   “宿主,系统也觉得玉天玑说得对。”系统打岔道:“昆仑仙山刚刚成功抵御了魔教的入侵,兵强马壮,士气旺盛……您到底有什么好急的?”   “你也觉得玉天琉不足为惧?”李越白腾出一只手揉了揉太阳穴。   “他手下不过几千修士而已,怎么可能攻得下昆仑?少不得要到处借兵……可是谁肯借给他?这样一个恶行累累的恶棍,哪个名门正派愿意和他结交?所以,等他筹备好了人马,少不得也要半年开外了吧……”系统猜测道。   “玉天琉那边虽然情势窘迫,我们这边也不能松懈。”李越白闭了闭眼,上一世的剧情仍然走马灯一样在眼前转来转去:“昆仑太大了……”   老话说得好,参天大树都是从内部被蛀虫蛀空的。只要昆仑内部出现了裂痕,玉天琉便会找到机会趁虚而入。   魔教是敌人,面对魔教所有人当然都是一条心,可是玉天琉……玉天琉在昆仑仙山里,仍旧拥有一批支持者。   “这倒也是。”系统老老实实承认:“毕竟我们仙主看起来不太靠谱……”   “哈?”玉天玑听得到系统和李越白的对话,立刻竖起耳朵,委屈地抗议道:“怎么又怪本仙主啊?难道本仙主还不够英明神武吗?”   “英明神武英明神武……”李越白敷衍地伸出手给他顺毛。   “昆仑修士也都不是傻子,懂得要依附于真正的明主。”玉天玑衣袖一甩,得意洋洋地自夸道:“谁能带领他们击退魔教,弘扬仙法,正道明德……他们自然支持谁,表面功夫那都是虚的,本仙主虽然看起来不靠谱,但做起实事来还是有目共睹的。”   仔细想想,玉天玑还确实是样样都做得不错,是个好队友。   就是外表看起来很不靠谱而已。   李越白这么想着,嘴角不禁多了一丝笑容。   “所以,系统,赶紧帮忙调查调查,修士们都是怎么夸本仙主的。”玉天玑自恋地搓了搓手:“再肉麻也没关系,本仙主承受得住。”   “那个……”系统十分尴尬。   “怎么了?”玉天玑挑了挑眉。   “景仰您的确实有,但是景仰穆仙师的更多……”系统忍着笑。   “……”   “在昆仑修士们看来,穆仙师多年以来深居简出,为人低调,才学德行自不必说,又临危受命,力挽狂澜,把一心主战的您推举上了仙主之位,对您忠心耿耿,对昆仑鞠躬尽瘁,为了指挥昆仑修士击退魔教不惜元气大伤……平时为人温和有礼,对外态度却十分强硬,从来不向各大仙门低头,在仙盟大会上面对外人的发难,有理有据一一驳回,多次化解危机……”系统想尽量总结得简短一些,却还是不由得哗啦哗啦说了一大堆,听得人晕头转向。   “唔?”李越白自认为脸皮足够厚,还是觉得被夸得很不好意思,简直想红着脸摆摆手道:“没什么,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转念再一想,也是,这些功劳,多半都是原主的。   自己是有些小聪明,但是战略方面了解不多,能做成这一切,全靠原主的知识储备和反应能力,自己只是没有拖后腿而已。   “我就知道!”玉天玑悲愤地一头栽在案桌上,哼哼唧唧地用拳头砸案桌:“呜呜呜呜呜呜呜我就知道会这样,气死本仙主了……”   “那要不您颁布个法令?不夸您不能在昆仑立足?”系统打趣道。   “本仙主不是在气这个……”玉天玑哼哼唧唧:“本仙主气的是,这么多人觊觎我的穆美人,这可如何是好……”   “……”李越白哭笑不得:“恐怕恨我的人更多。”   “有是有,但谈不上更多。”系统很严谨。   “他们说了什么?”   系统老老实实回答:“有说您刻意炫耀,无病呻吟的,有说您争权夺利,目的不纯的,还有人说您以色惑主……与仙主有那,有那云雨之事……”   “……”   “?”玉天玑眯了眯眼睛,周身散发出一阵寒气:“是谁这么说,直接杀了就是。”   “不能杀,昆仑仙山的规矩里没有这一条。”系统道。   “若真的要杀,那头一个该杀的,就是仙主您。”李越白无语道。   也不知道是谁天天当着众人的面动手动脚……这谣言的源头,不是玉天玑又是谁?   “这样好了。”玉天玑揉了揉眼睛,笑眯眯地攀上李越白的肩膀:“谣言实在可恶,不如我们就将计就计,把这最后一条以色惑主什么的好生坐实了,也省得凭空遭人污蔑……穆美人儿,您说好不好?”   这话说得理直气壮,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李越白任由他缠着,思绪却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按照系统的描述来看,昆仑修士对穆清宁的看法,是赞誉居多,毁谤居少。   这是一个非常正常的结果。   他和玉天玑都没有刻意吹捧自己,昆仑内部也不敢有人公开大肆污蔑自己,现在这个舆论现状,正是最自然的大众心理反映。   上一世的穆清宁最后遭到昆仑众人的污蔑和辱骂,并不是因为他做错了什么,而是因为权力下场了。没有人能战胜既定形势,玉天琉当上仙主之后,动用了手中强大的权力,不惜一切代价抹黑、施压,这才制造了足以杀死人几百遍的舆论。   现在,只要不让玉天琉登上仙主之位,就不用担心悲剧重演。   但是问题出现在了另外的地方。   自己的威望太盛了,超过了玉天玑。   在封建社会,功高盖主对于大臣来说是最可怕的事情,多少名臣名将都是因为功高盖主而被君王所忌惮,最终家破人亡……幸而这里是修仙世界,自己不是什么大臣,玉天玑也还靠谱,不会像封建君王那样搞死自己,但是平衡还是被打破了,昆仑会不会因此陷入分裂和混乱?   想到这里他又不放心地问玉天玑:“仙主对我真的没有丝毫怪罪?”   “嗯?”玉天玑被他这么一看,又开始现,桃花眼一眯,眼波一个接一个地甩过来。   “……”李越白越发觉得自己多虑了。   玉天玑这孩子不但是个穿越者,还是一个脑子坏掉了激素分泌过多只知道孔雀开屏的穿越者,怎么可能惧怕什么功高震主,想早点完成任务还来不及。   所谓功高震主,只是外人自以为是的猜测而已。   李越白放下心来,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在了纸面上,把玉天玑晾在了一边。   昆仑刚刚经历一场大战,一场会盟,现在宝库空虚,百废待兴,又要随时警惕玉天琉的进攻,需要思虑的地方太多了。   李越白瞪着纸面上乱七八糟的字句记录,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仔细想想,自己自从穿越过来,好像一直在勤勤恳恳超额工作,比现实世界里的自己要努力太多了,简直称得上是日理万机。   而且还没有拿到过奖金。   而且“老板”还只知道在旁边捣乱撒娇。   正待叹气,手中的笔杆被人抽了去。   不用说,又是那家伙,自己不干活也不让别人干活。   “穆仙师,您也不看看明日是什么日子。”玉天玑把笔拈在手里,转了转,换了一副委屈的煽情表情:“本仙主准您休息一天,好不好?”   “什么日子?”李越白揉了揉太阳穴,听他这么一说,也确实觉得新鲜。   “元尊节啊!”玉天玑瞪大了双眼:“您老人家连这都不知道?”   “元尊节是什么节?”李越白确实不知道。   每天都在想着自救和改变剧情,天天忙得头发都白了,哪里会有闲工夫去关心什么节日。   “元尊节每年一度,从定义上来看,比较接近您那个世界的教师节。”系统回答道:“在这个修仙世界里,剑法和仙法都是由师尊来传授,因此十分看重元尊节。”   “既是节日,穆仙师就不要辛苦了。”玉天玑贴上来,强行把他从案桌前拉起:“走走走,本仙主带你出去过节。”   “宿主,系统也认为您该出去散散心。”系统煽风点火:“据观察,您现在疲劳过度,工作效率极低。”   李越白内心深处也不由得悲愤起来。   一个两个的,都把他说得好似工作狂一般。   当然这么说也没错……   但他在原本的世界里,明明也是个爱玩爱偷懒的。   现在既然仙主都给假期了,当然不能不要。   站起身来才发现双腿又一次跪坐麻了,幸好身边有个玉天玑一直死皮赖脸地揽着自己,才不至于跌倒。   二人一走出殿门,就和小艾撞了个满怀。   “师尊!”小艾蹦蹦跳跳的满脸兴奋,红着脸把一样东西塞给了李越白:“弟子敬献给您的……”   李越白接过来一看,只见是个小小的琉璃瓶,虽然不甚贵重,却十分精致,看得出是用心雕琢出来的。   这种感觉……和在现实世界里收到教师节礼物差不多。   果然不同的世界之间在感情上都有一些相通的地方。   李越白把小瓶子收进袖中,嘴角不由得多了几丝笑容。   小艾蹦蹦跳跳地跑了,说去看什么花灯去了。   修仙世界里节日很少,这个元尊节虽说是以尊师为主题,却也是很多人趁机找乐子的好时机,几乎和现实世界里的新年一样了。   天色已经擦黑,星星点点的灯火就从亭台楼阁间显了出来,今晚的昆仑果然和平时不一样了,多了不少俗世之乐。   玉天玑带着李越白在吉祥殿附近转了转,没走几步就开始喊累。   “不是仙主您哭着喊着要出来散步吗?”李越白笑:“怎么这么快就散不动了?”   “不许取笑本仙主。”玉天玑苦着脸,歪歪扭扭地单腿蹦着:“本仙主是个瘸子,您老人家又不是不知道……”   李越白明知道这人一肚子坏水没个正行,可是眼见他这副模样,心头也不由得软了几分,上前扶住他道:“走路累的话,就御剑飞行罢……”   “好。”玉天玑笑嘻嘻地抽出剑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飞剑载着二人掠过夜空,停在了一处山崖上。   夜色已深,这一处山崖比较偏僻,半点灯火也没有,显得有些阴森可怖。   李越白从飞剑上跳下来,踩在了坚实的山岩上,顺便伸出手,打算把行动不便的玉天玑扶下来。   “干嘛要用扶的?”玉天玑死皮赖脸的张开双臂:“直接把我抱下来好不好?”   李越白眼皮抽了抽,还是经不住对方的撒娇,深吸一口气,多用了几分力气,把他从剑上抱了下来。   也不知道这孩子身上用了什么熏香,气味居然很好闻。   在一片黑暗中这样紧密相拥,让他心底深处隐隐有一种罪恶感,夹杂着另外说不清楚的感觉。   “带我来这里是为何?”李越白脸红了红,咳嗽了一声,才把这种怪异的感觉甩掉了。   “穆美人不觉得这里很熟悉吗?”玉天玑笑着拉他在山石上坐下:“这里便是您通灵四只凤凰的地方。”   多日前与魔教的那场大战,种种细节再一次涌上心头。   当时自己耗尽心力,才同时控制了四只凤凰,取得了胜利。   “是这里么。”李越白摸了摸地上粗糙的玄武岩,确实觉得十分熟悉。   现在周围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当时也没有好好注意这里的风景,全部心思都放在凤凰上了。   “在那之后,所有人都对您百般赞誉,说您拯救了昆仑。”玉天玑笑了笑:“而我只是担心,万一您有个三长两短的……那这场胜利也没有意义了。”   “怎么能说是没有意义。”李越白怪道。   “好啦,本仙主才不是来和穆美人争论的。”玉天玑伸了个懒腰,往还带着余温的玄武岩上一躺:“今日是元尊节,我想来想去,也没有什么好东西给你,就打算给你放点凤凰看看。”   “鄙人可不想看。”李越白差点笑出声来:“凤凰什么的,已经够够的了。”   “那次您是和四只凤凰通灵了,透过凤凰的眼睛来观察了战局,还控制了凤凰的身体。”玉天玑道:“可是,战场上所有人都看到了凤凰的华美姿态,只有您没看到。”   “没看到也罢了,比起那些血洒战场的修士们……”李越白道。   “所以今夜,特意给你看看它们。”玉天玑窸窸窣窣地从衣领中拿出玉佩。   李越白看不到他的动作,只能听到他轻轻吟诵咒语的声音。   漆黑如浓墨的夜空中,瞬间被绚丽的光芒照亮了。   四只凤凰依次从玉佩中飞出,悬停在空中。   它们的颜色各不相同,每一根羽毛都在发着光,流光溢彩,尖锐的喙和宝石一般的眼睛里似乎还透着傲慢与尊贵,翅膀极大,每一次扇动都带起夜风吹拂,尾巴像是极光一样垂落下来。   好看,真的很好看。 第99章 昆仑仙山(三十七)   数日后,吉祥殿。   这一穿和上一穿相比,李越白最惊异的还是自己手上能调动的力量之多。   上一穿的自己, 几乎是个光杆司令, 唯一能指挥动的人就是叶青,所以,全程都是要么并肩作战要么单打独斗。   这一穿, 每天随时都有数万名昆仑修士听从自己的调遣,哪天要是少派遣了几个人,少关注了哪个阁哪个峰, 都能惹得修士们怀疑是不是自己被祭酒大人抛弃了。   人多了,办事更要格外谨慎,每一个命令都决定无数人的生死。   玉天琉已经带着手下逃离了,不知所踪,有人说穷寇莫追,也有人说宜将剩勇追穷寇。按照这个世界的剧情走向, 玉天琉总有一天会再度集结人马杀回昆仑,与其坐等着他上门,不如先做些什么。   李越白派了不少暗探出去, 四处寻找玉天琉的踪迹, 以求能带回一些有用信息,在这些暗探中,当然也不乏刺客。   “派人刺杀兄长?”玉天玑懒洋洋地躺在李越白的腿上,一手还从旁边的水晶盘里拿了水果来吃:“主意倒是不错,只不过……”   “仙主担心暗探和刺客的安危吗?”李越白低声道:“给他们的命令,当然是保全自身为上,打探消息次之,至于刺杀,并不是首要任务,反而是最末位的任务,机会绝佳的时候才能出手,因此,不必担忧。”   “不是。”玉天玑撇了撇嘴,道:“万一兄长真的被你杀了,那这个世界的任务,岂不是成功完成了?这样一来,穆美人岂不是要离我而去?这可怎么是好?”   “宿主,这一穿的终极任务确实是击杀玉天琉。”系统跳出来提醒道:“玉天琉一死,任务就成功完成,您就要回到那个房间……等待下一个世界。”   “……”李越白怔了怔,下意识道:“任务总是要完成的,不然……”   “不然我们都会死是吧?”玉天玑叹气:“本仙主倒觉得,比起和穆美人分道扬镳,还是死了更痛快些。”   “别犯傻。”李越白伸手去摸了摸他的额头:“我们的首要目的不是赢吗?”   “好好好。”玉天玑惬意地蹭蹭他的手:“说起来,穆美人到底派了多少人去刺杀玉天琉?”   “是啊宿主,您到底派了多少人出去刺杀玉天琉?”系统也跟着问。   同时被两个“人”问同一个问题,让李越白又有了回到课堂的错觉。   “你不是高科技系统吗?”李越白讶异着问系统:“这么简单的算数都不会?”   “意思是说,系统算不清楚不应该,本仙主算不清楚就很正常吗?”玉天玑委屈撒娇道。   “……”李越白好不容易才忍住了点点头的冲动。   仙主大人虽然在大事上的决定还算英明,但是从来都不拘小节,在写字算数等方面能错多少就错多少。   话说回来,就连李越白自己,也未必搞得清楚自己到底派了多少暗探。   毕竟这种事情不能正大光明地搞,即使在昆仑内部,也只能让信任的几个心腹知道,整件事虚虚实实,实实虚虚,才不至于被可能存在的卧底透露秘密。   “话说回来,美人儿,我就记得你派出去的人里,有几个是万广流的手下。”玉天玑懒洋洋地说:“万广流这人,您老人家信得过吗?”   “这一世还算信得过。”李越白道。   青龙峰峰主万广流,在原剧情里是个危险分子,不稳定因素,这一世李越白分外小心,处处注意对此人进行物质方面的奖励和心理方面的疏导,都小心到这个程度了,若是此人还叛变,就太不识时务了。   “可是据本仙主所知。”玉天玑拈起一把扇子,用扇面捂住嘴,窃笑道:“万广流不久前,刚刚迎娶了姬瑶为妻。”   “哦,这件事……”李越白又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痛了。   在仙盟大会开始之前,姬瑶就已经显出了迫切,她的家族已经倒台,可是她又不愿意失去自己的地位,当然急于寻觅一个地位较高的夫君,甚至一度把目标定到了李越白头上。   在被李越白吓走之后,她才意识到万广流是更合适的猎捕对象。   “此事我当然知道。”李越白无奈道:“青龙峰峰主大婚,仙主和祭酒岂有不知道之理?只是,太快了。”   这二人在仙盟大会之前相识,仙盟大会结束不久,便匆匆成婚了。   “快?”玉天玑眯起眼睛上上下下打量李越白:“哪里快了?难道都要像穆美人一样,一辈子洁身自好?”   “……”李越白已经习惯了玉天玑会把一切话题引到调戏自己这方面,索性两眼一闭,开始在心底评估姬瑶此人的危险程度。   没评估多久,就有人拜见。   来者是一名得力心腹,他疾步闪入殿中,禀告道:“仙主,祭酒大人,您派出去的人回来了……”   这“派出去的人”,指的当然是密探。   “是哪一批?”李越白猛地睁开眼睛。   “万峰主手下的……”心腹低声道。   “密探现在何处?”   “刚刚进山门不久,按照规矩,要先去见万峰主,向万峰主禀告清楚,然后再来拜见仙主……”   “免了。”李越白急忙下令:“让他省了这道繁文缛节吧,直接来这里见仙主。”   “那万峰主他……”心腹一愣。   人人都知道万峰主性情桀骜,即使是仙主的命令,也未必遵循。这次让手下越过他,直接见仙主,岂不是不把他这个峰主看在眼里?   “万峰主那边,我亲自去请。”李越白道:“你现在速速去拦住那几位,让他们直接来吉祥殿。”   “是。”心腹得令,就急忙赶去了。   “宿主,为什么如此紧张?”系统不解:“那几名密探有什么大不了的,这么急着让他们过来……”   “按照规矩,他们确实应该先向万峰主汇报没错。”李越白道:“只是,万峰主身边多了一个姬瑶。”   “您是怕姬瑶把机密消息听去了?”系统道:“她现在也没力量做坏事吧……”   “小心一点总是好的。”李越白说话间,已经迅速起身离去。   “喂……”玉天玑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李越白推开了,只好扯着嗓子喊:“美人儿你干嘛去?”   “我去请万峰主,你在这里等着。”李越白说话间,已经走出了几丈之远。   玉天玑本来还想习惯性再吃个豆腐,早已抓了个空,一双手停在空气中失去了目标,十分尴尬。   “美人儿,你未免太绝情了吧……”玉天玑急忙装可怜做西子捧心状:“说走就走,居然不带本仙主!”   “乖,我很快就回来。”李越白心里千头万绪,疑虑重重,没工夫搭理自家这个事儿精仙主,下意识就摆摆手,把平时哄学生的话说了出来。   这一穿里,他一直尽职尽责地扮演穆清宁这个角色,要多严肃就多严肃,要多正经就躲正经,尽量不把自己欢脱随意的性格带出来,说出这样一个“乖”字,倒是有些新奇。   “哎呀哎呀……”玉天玑像是得了什么甜头似的,立刻喜滋滋地揉了揉心口:“刚刚这句话,本仙主听着,怎么这么亲密呢,难道本仙主一片真心终于打动美人儿了……”   留他一个人在殿中陶醉,李越白带了几个贴身心腹,就往青龙峰赶去。   青龙峰的修士人数不少,且以剑术高超著称,近来刚刚打了胜仗,士气高涨,每日都会列成阵型,修习剑术。   再加上峰主刚刚大婚,喜气还未散尽,整个青龙峰都热热闹闹,一派祥和。   李越白也无心和诸位修士们闲谈,也不令人通报,径直找到了万广流的书房。   果然不出他预料,除了万广流之外,姬瑶也在。   “祭酒大人?”万广流见李越白突然来访,心里一阵诧异,眉毛一挑,便急忙起身,上前迎接,道:“祭酒大人为何亲自光临寒舍?难道是出什么大事了?”   他性格素来就是这样,刚直暴戾,有什么就说什么,也不怕得罪人。   李越白见他这样,越发放心了。   现在的万广流,还是把穆清宁当自己人来看待,没有产生什么隔阂什么仇怨,所以说话才如此不加遮拦。   天知道,李越白费了多大劲来照顾万广流的感受,处处避免得罪他,现在看来,这些努力总算没有白费。   “无事。”李越白摆出满脸标志性的和煦笑容,道:“万峰主前几日大婚,鄙人未曾亲自到场,所以今日上门,也算是补上迟到的礼数吧。”   “哈哈哈哈……那便多谢祭酒大人了。”万广流笑道。   姬瑶也早已从案桌前起身,袅袅婷婷地迎上前来,对李越白行了一礼,道:“多谢祭酒大人。”   她依然是穿着深红色衣裙,头发挽成发髻,随意插了几支玛瑙簪,处处雍容大方,满面笑容,做足了新婚后的幸福姿态,却看不出有几分真心。   李越白与他们夫妻二人寒暄了几句,随意关心了一下,便道:“正好,仙主有些事要同万峰主商量,不如万峰主与鄙人一同去吉祥殿?”   “仙主有令,在下不敢不从。”万广流笑道:“只是不知是何事?”   李越白笑而不语。   姬瑶见状,立刻明白了,行了一礼,低头道:“是妾身莽撞了,祭酒大人有要事布置给夫君,妾身不该在场。”   说罢,她便转身作势要离开。   万广流脸上立刻显出几分不悦。   在万广流看来,姬瑶虽然父兄被定了罪,自身却是清清白白,绝无坏心,祭酒大人信不过姬瑶,也相当于信不过自己,不给自己面子。   “倒也无妨,夫人不是外人。”李越白笑道:“是天琉君的事情,刚刚密探传来消息,说天琉君昨日被人暗杀了。”   这句话当然是假的,随口一编而已。   然而听到这句话后,姬瑶的身形微微颤了一下。   她转过身来,竟是满面喜色,急道:“祭……祭酒大人此话当真?”   李越白点点头。   “这……太好了,昆仑的心腹大患,可算是被除掉了。”姬瑶笑道:“妾身恭喜仙主,恭喜祭酒大人。”   “鄙人闻听,夫人早年与天琉君关系甚笃。”李越白不动声色道:“今日听到他的死讯,夫人为何面露喜色?”   “早年,天琉君是老仙主长子,妾身怎敢不敷衍称赞他。”姬瑶不闪不避,满面坦然道:“可是现如今,天琉君犯下大罪,铸成大错,威胁到了我昆仑数万修士,妾身当然视他为仇敌,欲除之而后快,听到他的死讯,自然是欢欣鼓舞。”   “夫人深明大义,鄙人敬服。”李越白叹道:“只可惜,那消息的真假,还未可知。”   “原来如此。”姬瑶亦叹了口气,闭了闭眼睛。   寒暄已毕,万广流同夫人告别后,便同李越白一起,向吉祥殿走去。   出了青龙峰,李越白还在一遍一遍回忆着姬瑶的动作和表情。   这一趟不虚此行,姬瑶的想法尽收眼底。   尽管口头上说着对玉天琉深恶痛绝,但从她努力掩饰的神情和动作来看……她和原剧情里一样,仍然是站在玉天琉这一边的。   而万广流,反而是真的对姬瑶情深意重,十分信任,这份信任一点都没有掩饰。   “祭酒大人。”出了青龙峰,万广流的脸色便更加不善了,周围没有外人,他甚至敢对李越白直接质问起来:“方才,为何要有意试探在下的妻子?难道您仍然怀疑她?”   “得罪了。”李越白叹道:“夫人的身份,万峰主也清楚……”   “父兄的所作所为,与她何干?”万广流道:“若是同一家族就该株连,那天琉君与仙主也是兄弟,难道都有罪吗?”   “万峰主又如何敢保证她绝无二心?”李越白停下脚步,道。   万广流刚才那句话,说得实在是太过鲁莽狂妄了,果然还是那个人物设定,一点都没有变。   “姬瑶是在下的妻子,她的一切心思,在下尽收眼底。”万广流冷声道:“她心地纯善,绝不是满腹阴谋诡计之人。”   “越是身负重任者,越要多疑多思,否则……”李越白定了定神。   “在下为昆仑冲锋陷阵,只为保昆仑数万修士平安,若是连妻子都被怀疑……那在下真不明白,祭酒大人还能相信谁了!”万广流怒道。   “……”李越白沉默半晌。   这个世界上,能看透枕边人的,有几个?   自认为看透的,倒是遍地都是。   但是看万广流这个态度,如果自己再继续怀疑姬瑶,那真的要和他撕破脸了。   罢了,撕破就撕破吧。   “万峰主。”李越白正色道:“若您执意要信任令夫人,那鄙人只好……暂时不与您商谈昆仑要事了。”   夫妻之间不可能有隐瞒,假如一些秘密被万广流知晓,那姬瑶也会很快知晓,后果不堪设想。   万广流身体一僵,面上的怒火越烧越烈,但碍于之前和祭酒大人相处还算融洽,对祭酒大人尚有敬畏之心,也不敢立刻发作。   “既然祭酒大人不信任在下,在下就先行告退了。”万广流拱一拱手,便拂袖而去。   李越白没有挽留。   “宿主,系统必须警告您,如果失去万广流的信任,后果很不妙。”系统提醒道。   “那我现在失去他多少信任了?”   “大约百分之五十……”系统算了算。   “……这也掉太快了吧!”李越白很郁闷,天知道他之前为了攒这百分之五十,费了多少心力,这一下说掉就掉,实在是心疼。   “宿主,您最好再努力一把,维持住万广流对您剩下的信任,不要再降了。”系统道。   “那假如让姬瑶得知昆仑机密,危险程度是多少?”李越白问。   “可能性太多,无法计算。”系统摊手道。   “我不想冒险,相比较而言,得罪万广流更稳妥一些。”李越白道。   他此行本来是为了邀请万广流,现在只剩独身一人,也只得这样打道回府。 第100章 昆仑仙山(三十八)   这一队密探, 出去时人数便不多, 回来也只回来了寥寥数人而已。   “其余人呢?”李越白问道。   “恕属下失职。”几名密探面色灰暗, 互相对视了一眼, 才回答道:“其余几位,均已身死魂消了……”   “死了?”李越白心一沉。   “……”玉天玑也前所未有地陷入沉默中,没有说什么。   “可是。”李越白定了定神,心中满是疑虑:“鄙人并不是在责备你们,更不是怀疑你们,只是想问清楚, 为何他们死了, 你们却毫发无伤?”   回来的几个密探虽然神情灰暗, 风尘仆仆,但确实是毫发无伤没错。   这让人十分费解,如果他们是被玉天琉发现并截杀,那每个人都会受伤才对。   “这是因为……”为首的密探往四周看了看,只见吉祥殿上一片空旷, 殿门紧闭,四周无人, 这才敢说:“属下有秘事要禀报……此番结果, 与天琉君有关。”   “哦?”玉天玑一凛。   “祭酒大人给属下下达的命令是,自保为上,若是有机会,可以刺杀天琉君。”密探道:“我等离开昆仑之后,便追寻到了天琉君的行迹……于是潜藏于路边,待其经过……”   密探这么容易就找到了玉天琉的踪迹,有些出乎意料,难道玉天琉太过狂妄,居然没有好好隐藏自己?   鉴于自己派出的是昆仑最精锐的密探,倒也可以说得通。李越白暗暗想着。   “当时视野良好,我等隐藏得十分隐蔽,所以,自保当然没有问题。”密探道:“于是,我们中有几位,反复斟酌过后,决定实施刺杀。”   “刺杀手法是什么?”   “飞针、死咒……各人使用的都不同”密探道:“皆是无坚不摧的手法,出手极快。”   “然而还是没有成功?”李越白柔声问,生怕刺激到手下的心情。   “失败了。”密探努力回忆道:“无论是飞针还是死咒,抑或是飞剑,都被硬生生弹回了。”   “是天琉君身边护卫的修士及时发现,然后挥剑阻挡?”   “并非如此,天琉君身边的人不可能这么快做出反应,事实上,他们疏于防备。”密探道:“是天琉君本身有奇术加持……”   “说实话。”李越白皱眉,此番死了好几个手下,不能不重视。   “祭酒大人,我们说的句句是实。”另一位密探惊慌道:“天琉君身上不知有什么邪术护体,竟然将所有的攻击都反弹了回去,几位同伴便是因此殒命……而由于我等没有出手,得以幸免。”   看得出来,他们说的全都是真话,李越白并非不相信他们,而是纯粹因为,他们说的内容太不可思议了。   上覆完之后,几名密探便退了出去,他们是万广流手下的人,结束了这趟任务,本应该回到青龙峰休养的,但由于万广流失去了李越白的信任,因此,改被送往其他地方休养。   李越白沉浸在困惑中不能自拔。   这个修仙世界,目前为止,并没有听说有这么神奇的法术。   一般的护身铠甲,能挡住伤害已经难得了。   至于反弹伤害,更是闻所未闻。   “系统,这玉天琉,不会也是穿越者吧?”李越白越想越不对劲。   “不是,绝对不是。”系统担保道。   “那他这个挂……”   玉天琉身上这个外挂,已经可以说是逆天了。   前些日子,在仙盟大会的现场,尽管已经发生了冲突战斗,但玉天琉一直处在手下的保护中,并没有被玉天玑这边的攻击打中过。   所以,现在也无从判断,是他那个时候就有了挂,还是最近刚刚有的。   而且,这个挂的实体到底是什么?盔甲?衣袍?符咒?   李越白从脑中的知识库里搜索了半天,都没有搜索出来。   一气之下,起身去查阅卷轴。   玉天玑见殿中无人,又开始放肆起来,可怜巴巴地追在李越白身后问:“美人儿,你怎么不问我?”   “问什么?”李越白从满满当当的卷轴中抽出几卷,展开查阅,看来看去还是一无所获。   “问兄长的邪术到底是什么啊……”   “别闹,你怎么可能知道。”李越白想都没想就说。   如果对玉天玑这孩子做出一个委婉中肯的评价,可以说,基本上是个文盲。   “我知道啊!”玉天玑理直气壮地抓着李越白衣角不放:“本仙主好歹也是穿越来的,怎么也得知道一点什么吧?”   “可你连穿越前的事情都不记得。”李越白无语。   “穿越后的事情还是记得一点的。”玉天玑笑眯眯地站稳了,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在他们开口交谈的过程中,“穿越”这个词,以及其他的违禁词,都会被系统消音,但是不妨碍交流,仍然能听懂对方的意思,来到这个世界这么长时间,也习惯了。   “……”李越白忍不住放下了卷轴,多看了玉天玑好几眼,越看越觉得他的记忆里可能真有什么值得发掘的东西。   “问我啊,快点快点,问我。”玉天玑得意洋洋。   “……罢了。”李越白默默地转过脸去。   对这种活宝不能搭理,越理越来劲。   反正他会忍不住自己说出来的。   “别忍了美人儿。”玉天玑笑道:“看你忍得这么辛苦,不如就乖乖问我一句……”   李越白已经自顾自地陷入了沉思中。   首先要想明白的是——这个外挂,玉天琉是什么时候得到的?   他带着几千修士远征九黎,路途上自然会遇到危险,在九黎大肆屠杀,当然也树立了不少仇敌,包括后来敢只身来到仙盟大会现场,向玉天玑挑衅……   这一切,都太自信了,而且自始至终毫发无伤。   玉天琉也不是不惜命的人,不可能为了出风头冒这么大风险。   那很有可能,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不会被人伤到。   这个挂很久以前就有了,早在玉天琉没有离开昆仑的时候就有了。   “来来来我们先躺下……”玉天玑见大殿里又空了,再度放肆起来,揽着李越白的肩膀就往不远处的卧榻上带。   “躺什么?”李越白正在沉思,被他突出其来的耍流氓吓了一跳。   “因为要细细推断很久啊,站着说岂不是很累?”玉天玑理直气壮地把李越白往卧榻上按。   “别吊胃口了,快说。”李越白假装凶道。   “好好好,从哪里说呢……”玉天玑懒洋洋道:“本仙主只是突然想起一事,也许和兄长的外挂有关。”   “何事?”李越白道。   “美人儿还记得原剧情吧?原剧情里我是怎么死的来着?”   “笨死的?”   “啧啧啧,我是说直接死因。”   “被姬瑶毒死的。”李越白想都没想,这个问题太简单了,看过一遍原剧情的都能记住。   “于是问题来了,姬瑶为什么要毒死我?”   “因为她忠于玉天琉,一直想帮玉天琉夺回仙主之位。”   “不是这个,本仙主问的是,为什么她要下毒?为什么不使用其他方式?”玉天玑循循善诱。   “如果换了我,也会选择下毒,下毒非常隐蔽,难以被外人察觉,而且事后的解释比较容易发挥。”李越白道。   “换了你也会下毒?”玉天玑夸张地捂心口:“为什么会这样?本仙主的心好痛……”   “宿主,您刚刚说的,都是现实世界里的逻辑。”系统插嘴道:“现实世界的古代,用毒药杀人当然是最隐蔽的,但修仙世界里杀人方式更多……要说隐蔽,死咒也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确实。”李越白点点头。   “在原剧情里,我在被毒死之前,已经走到穷途末路了,身边无数人都曾用各种方式暗杀我,但从未成功。”玉天玑摊了摊手:“这个描述,是不是觉得有点熟悉?”   “是说,因为其他方式不能杀死你,所以姬瑶才选择了下毒的方式?”李越白明白了他的思路方向。   “对。”玉天玑点点头:“本仙主是这么猜测的。”   “也就是说,你和你兄长有同一种外挂?从外部不能伤到你?”李越白打了个激灵,忍不住对着玉天玑认认真真打量了起来,从上到下打量一遍:“完全看不出来……要不我打你一下试试?”   “来嘛~”玉天玑双眼一闭双手一张,做出了一个等待拥抱的陶醉姿势。   李越白深吸一口气,伸手到腰间,缓缓抽出长剑。   仓啷啷的拔剑声响起,玉天玑闭着眼睛,听到声音,眼皮不由得跳了好几下。   李越白拔出剑后,用在空中挽了一个剑花,然后才一点一点向玉天玑靠近。   “别别别!”玉天玑听着剑刃划过空气的声音,瞬间就撑不住了,睁开眼睛就忙不迭地往后躲:“怕了你还不行吗?不要过来嘤嘤嘤嘤……”   “别怕,我也没打算真过去。”李越白哭笑不得,把剑重新收回鞘中。   玉天玑见他已经收起了兵刃,松了一口气,又黏了过来。   李越白叹道:“你啊你,连自己身上到底有没有外挂都不清楚吗?”   “这我怎么知道?”玉天玑理直气壮道:“每日昆仑山中事务就够繁忙的了,还要照顾穆仙师,千头万绪系于一身,实在是无暇顾及自己的身体呀……”   他每日醉生梦死,不是喝酒就是缠着李越白撒娇,当然是昏天黑地万事不知。   “这么说吧,若是你身上当真有和天琉君一样的外挂,那你也是不会受伤的。”李越白思索道。   “是。”   “那这个……”李越白顺势伸过手去,扯开了玉天玑本来就不紧的领口,露出了肩膀,那里皮肤白皙,只是多了一道浅浅的伤口。   “别妄想了,你没有外挂。”李越白叹道:“仙主这道伤,就是前些日子在仙盟大会的乱战中,不慎被划到的,若是真的和天琉君一样,这伤就不会有了。”   “原来美人儿这么在意我?”玉天玑双眼一亮:“那日在仙盟大会,你需要在意的事务那么多,居然还知道本仙主受了这么点小伤……实在是让本仙主受宠若惊嘤嘤嘤……”   “你……”李越白无语:“你天天凑这么近,我怎么可能发现不了?”   “说起来,伤口虽浅,近日倒又觉得隐隐作痛了。”玉天玑耍赖道:“美人儿你今夜可要亲手帮我涂些药膏才好……”   “仙主你要是肯老老实实想问题不打岔,我就答应。”李越白快被玉天玑没完没了的耍赖绕弯子给绕晕了:“再好好回忆一下,有没有和这个有关的信息。”   “系统。”玉天玑叹了口气,打了个响指,把系统叫了出来:“轮到你出场了。”   “系统一直都在,谢谢。”系统道。   “再多给我们一些信息吧。”李越白叹道:“这里只有你是全知全能了。”   “是,宿主,没有问题。”系统道:“但是,我虽然知道的信息很多,却总是苦于信息量过大的问题……”   “信息量大不是好事吗?”   “好事是,从我这里您可以查阅到很多信息,只要是在您的权限之内。”系统道:“坏处是,信息量过大,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查起,一样一样查过来,非常费时间。”   “容我想一想。”李越白揉了揉太阳穴:“这样吧,原剧情里的玉天玑,是不是曾经遭受过几次失败的刺杀?”   “是的。”   “选一次放给我看。”   “是,宿主。”系统缓缓地把影像播放在二人的脑海中。   看时间,应该是玉天琉兵临城下,玉天玑穷途末路的时候,此时的玉天玑已经疏远了穆清宁,身体病弱不堪,护卫也很少,看起来十分心酸。   画面上,玉天玑身边的一名修士,突然趁人不备,持剑刺向玉天玑。   玉天玑本来就没有什么高超的剑术,外加身体不适,自然是无力躲开的。   然而,紧接着,一阵怪异的光芒闪过,那本应该刺到玉天玑身上的剑,竟然被生生反弹了回来,刺到了出剑者身上!   那修士惨呼一声,鲜血从伤口中涌出,倒地不起。   “就是这里!”李越白忙道:“这一段,和密探们对玉天琉的描述很接近。”   “那本仙主刚才的推测毫无缺陷嘛。”玉天玑得意道:“至少,在原剧情里,本仙主是有外挂的。”   “原剧情里有,这一世就未必了。”李越白瞟了一眼他肩膀上的伤口。   “呃……”   系统播放了这一世玉天玑受伤的画面,果然,没有光芒,没有反弹,刀刃毫无阻碍地划伤了他——这一世,玉天玑身上的外挂,消失了,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 第101章 昆仑仙山(三十九)   穿越者做到这份上, 可以说是相当失败了。   李越白简直想恨铁不成钢地戳玉天玑脑门:“这一世你是怎么活这么大的,嗯?”   “……”玉天玑无辜地摊了摊手:“……本仙主怎么知道?本仙主可是靠着人缘好受敬重活下来的……”   “不存在这种可能。”系统干巴巴地回答。   “换个方向也说得通。”李越白叹道:“确实没有人想暗杀你,因为……”   这一世玉天玑就是个风流纨绔,当然没人暗杀,都在等着他自己从天上掉下来摔死。   结果非但没摔死, 还遇到了李越白。   李越白来了以后, 把昆仑的守卫布置得相当细致,以至于没有给暗杀者可乘之机。   外挂什么的, 对玉天玑来说,也许不是那么重要, 缺了也能保证安全。   但是杀不死玉天琉,就很难办了。   “接下来的问题,就是外挂的名字到底叫什么,该如何破解。”李越白揉了揉太阳穴:“系统,这个问题你能回答吗?”   “宿主, 这个问题涉及昆仑机密,系统无法在短时间内找出正确答案,需要大量检索。”系统回答。   “等你找太慢了, 不如我们自己找, 本仙主不介意多看一些原剧情。”玉天玑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在李越白腿上,对着空气勾了勾手指:“系统,来来来,再多播放一些。”   看他这副样子,倒是把这里当成了电影院。   李越白正待要低头训斥,一眼就先看到了玉天玑敞开的领口。   脖颈上挂了一根丝绦,丝绦上系着一枚玄色玉佩。   这玩意,再熟悉不过了,就是那个能召唤出凤凰的玉佩。   说到凤凰……   凤凰是昆仑的神鸟,昆仑的象征,怎么就到了玉天玑这个纨绔手里?   李越白脑中一阵电光石火,下意识地一伸手,就伸进玉天玑的领口,把那枚玉佩掏了出来。   “哎?哎??”玉天玑被他难得的主动震惊了,瞪大了双眼,反应了半天,好不容易反应过来了,又夸张地扭扭捏捏撒起娇来:“美人儿你突然这么主动,本仙主简直如坠梦中……”   “别闹,说正事。”李越白一巴掌拍他脑门上:“这个玉佩,是不是仅此一枚?”   “那是自然。”玉天玑得意道:“玉佩是父亲亲手送给我的,昆仑世世代代都只有这一枚。”   “你好吃懒做,游手好闲,吊儿郎当,风流放荡……”李越白很认真地总结道:“那老仙主为什么会把代表昆仑的凤凰玉佩给你?”   “不给本仙主,难道要给兄长?”玉天玑哂道:“别开玩笑了。”   “……”系统也无语了。   “当然应该给你兄长!如果我是老仙主,我当然会把凤凰玉佩给天琉君!”李越白怒吼道:“天琉君在被鄙人揭穿之前,一直都是堂堂正正的昆仑仙山继承人,身份尊贵,举止有礼,剑术一流,法力有成,少年英杰……”   “呜……”玉天玑捂着脸假装哭晕在榻上。   “一定是出了什么错。”李越白垂下眼皮,反复思索:“系统,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宿主请问。”   “在山门初战,和击退魔教的时候,我曾经问过你,原剧情里的原主穆清宁,是不是也使用了和我相同的指挥方式。”   不久前,李越白顶着穆清宁的名头,两次利用凤凰当做标志物,来指挥战阵。   同时操纵四只凤凰是非常累非常损伤元气的,因此当时还元气大伤昏迷不醒。   “是的。”系统答道。   “当时你回答:穆清宁用的方法也差不多。”李越白回忆道。   “是。”   “于是,我就直接理解为——穆清宁也是用了凤凰来指挥战阵。”李越白道:“我现在,再明确地提问你,原剧情里的穆清宁,用了凤凰吗?”   “没有!宿主您理解错了。”系统急忙答道:“我说的差不多,指的是,原主穆清宁也用了损伤自身元气的指挥方法,也同样在战胜后陷入昏迷。”   “……”   “区别是,他并没有使用凤凰。”   “这就说得通了。”李越白叹道。   他知道自己没有什么指挥能力,和原主穆清宁不能比,才只能借助凤凰。   原剧情里,穆清宁可以不用凤凰。   甚至凤凰从来没有在玉天玑担任仙主的时候出现过。   可能是因为,原剧情里的玉天玑,根本就没有得到过那个凤凰玉佩,根本就从来没有召唤出凤凰。   “系统,再看一下原剧情,看看凤凰玉佩在谁手里。”李越白道。   系统乖乖地把原剧情播放了出来。   这一次,系统播放的,是玉天琉登上仙主之位的场景。   穆清宁早已被杀,玉天玑也离奇暴毙,曾经效忠于玉天玑的修士,要么被铲除殆尽,要么反水投奔了玉天琉这边,玉天琉掌控了整个昆仑的大局,被万人拥戴,荣光无限。   典礼上,熟悉的面孔又出现了,是苏诩。   苏诩从人群中走出,对着玉天琉谄媚地长行一礼,道:“在下听闻,凤凰是我昆仑仙山的神鸟,今日仙主得以承继昆仑祖业,恐怕连凤凰都要飞来,向仙主致以贺意。”   “凤凰?”台下众人议论纷纷:“虽然书上多有记载,但吾辈真是多年未曾见过了……”   玉天琉神情沉稳,目光沉静,并未得意忘形,只是略微摩挲了一下手腕上系着的一个东西。   “注意他手指的动作。”李越白急忙叫停:“就是这里!”   系统尽职尽责地把画面拉近,放大。   果然,可以看得清清楚楚——玉天琉手腕上的饰物,正是那枚凤凰玉佩。   接下来的画面,当然没有悬念了。   数只凤凰凭空出现,光华灿烂,发出清脆的鸣声,绕着玉天琉的宝座一圈圈飞翔起来,说不出的美妙惊人。   “凤凰,是凤凰!”台下修士们激动万分,齐刷刷高呼:“恭贺仙主!恭贺仙主!”   ……   “现在鄙人来总结一下。”李越白面无表情地命令系统掐灭了画面,道:“原剧情里,天琉君有凤凰,你有外挂。”   “好像是这样没错。”玉天玑摊了摊手。   “这一世,你有凤凰,玉天琉有外挂。”李越白一字一顿道:“颠倒过来了。”   “……”   “宿主说得没错,确实是颠倒过来了……”系统一时也被这神奇的现状搞得有点糊涂了。   “唔?真是奇也怪哉……”玉天玑也一头雾水。   “仙主您别犯傻。”李越白无奈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交换,您不是应当最清楚吗?”   “这个问题应该去问原主吧?”玉天玑苦着脸道:“我一穿越过来,凤凰玉佩就已经捧在手里了,所以……”   “是你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老仙主把凤凰玉佩赐给你的吗?”李越白眼皮跳了跳。   “正是。”   “那就有趣了。”李越白急忙恢复正襟危坐的姿势,把玉天玑也按回原处,道:“看着我,把你穿越过来的场景再好好说一遍。”   “本仙主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年龄只有十几岁。”玉天玑也皱起眉头细细回忆起来:“父上沉迷丹药,你也是知道的。”   “是。”李越白当然很清楚,老仙主晚年昏庸无道,不处理山中事务,每日只知道宠信炼丹师,在炼丹炉前醉生梦死,诸事不知。   “我一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山洞中,身上穿着……嗯,昆仑的服饰,十分新奇,四周的景象也是见所未见。”玉天玑回忆道:“后来才知道,那个山洞叫暖雪洞。”   暖雪洞这个地方,李越白当然很熟悉,那是他假称重伤休养的地方。   “当时我抬起眼来,只见一名衣饰华贵的中年人在我面前盘腿打坐,一边闭目养神,一边嘴里还啰里啰嗦念叨着什么。”玉天玑道:“脑中信息刷出来,才知道这人是昆仑仙主,也是我的亲生父亲。”   “他就是这个时候把凤凰玉佩给你的?”李越白问。   “是的,我一低头,发现父亲交给我一个玉匣,里面沉甸甸地装着东西。”玉天玑道:“当然,在场的不止我一个,兄长也在,也得到了同样的一个玉匣。”   “老仙主说什么?”   “自然是一堆冠冕堂皇的话啰。”玉天玑耸耸肩:“但是我穿越过来的时候,他似乎已经说完了。”   ……你能不能假装对老仙主尊敬一点。   “大概意思就是,他想要闭关修炼,对我们兄弟两个不放心,因此,将传家之物传给我们。”玉天玑迷迷糊糊地回忆道:“我刚刚穿越过来,哪里听得明白这许多?听得云里雾里,就和兄长分别接了玉匣,回去了,回去打开一看,只见里面是那枚凤凰玉佩,便一直戴在身上。”   李越白下意识地咬了咬自己的手指。   他感觉自己听到了相当重要的内容。   “你就没有好奇过,天琉君收到的玉匣中是什么?”李越白问。   “那个时候,我哪里会关心这个?”玉天玑笑了笑:“我那个时候的样子,您老人家又不是不知道,每日都是饮酒,流连花丛罢了,就连那凤凰玉佩,都没甚放在心上……”   “好,我大概了解了。”李越白点点头,继续叫系统:“系统,仙主刚刚说的那一段,原剧情里是什么样的?”   系统尽职尽责地把原剧情里“暖雪洞传宝”这一段调了出来。   老仙主玉蓬责在暖雪洞中盘腿打坐,看起来是刚刚服用了某些歪门邪道丹药,精神萎靡,整个人陷入到了一种瘾君子的状态里,他屏退左右护卫,将几样传家之宝拿了出来。   画面旁边,出现了文字形式的旁白,来解释玉蓬责的心理活动。   昆仑仙山这样的大仙门,当然会有一些稀奇古怪的传家宝物,老仙主自知身体逐渐衰弱,对两个儿子放心不下,打算将宝物早早传给他们。   一样是凤凰玉佩,作为昆仑的象征,当然要传给那个最适合继承仙主之位的儿子,老仙主摩挲着玉佩,心里早就下定了主意——这玉佩,自然是应该给玉天琉的。   而幼子玉天玑,天生残疾,又懦弱无能,胆小怕事,每日只是惴惴不安。不能指望他建功立业,只希望将来能保住性命平安一世,因此,玉蓬责思虑再三,打算将镜灵符传给幼子。   “镜灵符!”李越白心头一阵兴奋,徒然升出了一股敲黑板的冲动,可这里并没有黑板,因此李越白只得在玉天玑手上拍了一拍:“注意这里的重点,镜灵符!”   “这镜灵符,就是那个外挂?”玉天玑问。   “系统正在为您确认。”系统道:“是的,镜灵符乃昆仑仙山的传家宝物,可反弹外界伤害,保主人平安。”   那镜灵符拿在玉蓬责手里,看上去也不过是一张普通的符纸而已,玉蓬责将它放进一个玉匣中。又把凤凰玉佩拿出,放进另一个玉匣。   不一会儿,玉天琉和玉天玑分别走了进来。   看得出来,这对兄弟在原剧情里就没什么兄弟情,互相不看对方,站得远远的,分别向父亲行礼问安。   玉天琉看起来和这一世是一个路子,英俊潇洒器宇轩昂,一脸坦坦荡荡。而玉天玑,李越白望着,感觉十分陌生。   这个原主玉天玑,不像自己身边这个这么张扬放荡,而是很有些怯懦柔弱,眼光飘忽不定,毫无自信。   玉蓬责说了一些父亲教导子女的话,便将两个玉匣分别交给两个儿子,摆摆手让他们出去了。   李越白看得清清楚楚,凤凰玉佩给了玉天琉,镜灵符给了玉天玑,一切正常。   “系统,再看这一世的。”李越白道。   “是,宿主。”   差不多的画面再次出现,从老仙主独自拿出宝物开始,一切剧情进展心理活动都一模一样。   玉天琉和玉天玑还是那样走入洞中,行礼,听从父亲教导。   然而,就在玉蓬责打算将两个玉匣交给他们时,异变突生。   玉天玑只是微微闭了闭眼,然后睁开。   整个目光就变了。   原本怯懦的目光,变成了一种……很复杂的,仿佛对一切都无所谓的,藐视一切的目光。   “这是你。”李越白仔细地盯着画面,同时道:“太明显了。”   “哦。”玉天玑眯了眯眼:“从这个角度看,我真可爱。”   “……”   “是的,您就是在这个时候穿越过来的。”系统确认道:“当时负责此事的系统并不是我。”   画面上的玉天玑,为了掩饰内心的慌乱,把眼睛闭上了,而且略微有些惊慌,有些手脚无措。   然而,由于原主玉天玑的性格就是胆小怕事,常常会做出手脚无措的姿态,因此,他这个样子,并没有被沉浸在丹药中的父亲发现。   玉天琉则一直用鹰一样的目光盯着那玉匣,更加没有注意。   兄弟二人就这样沉默地接过了玉匣。   “这里。”李越白沉声道:“系统,确认一下玉匣里装的东西。”   “为何?”系统道:“老仙主已经将东西装入匣中,还需要再确认吗?”   “无意冒犯。”李越白道:“这一世的你是很好的系统,是我重要的朋友和帮手,但是,当时负责此事的系统并不是你,我对你的同僚们……毫无信任。”   虽然到现在为止才穿越了三个世界,但李越白对系统们的顽劣已经深有体会了,就在上一穿,系统还硬生生地毫无逻辑地把叶青杀死了一次。   如果主神是独裁者的话,那主神手下的系统,完全可能存在各种玩忽职守,滥用职权的行为。   “明白了。”系统道:“马上为您确认。”   一瞬间,玉匣变得透明了。   这是系统开启了更高的权限,上帝视角。   李越白迅速往玉匣中望去,一望,便明白了。   玉匣中的东西,互换了。   也许是玉天玑的穿越带来了空间扰动,也许是当时的系统恶作剧,总之,在暖雪洞内父子三人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宝物互换了。   玉天琉拿到的是镜灵符,玉天玑拿到的是凤凰玉佩。   兄弟二人各怀心事,带着各自的玉匣离开了暖雪洞。   画面渐渐消失。   “好想杀了兄长……”玉天玑哀怨道:“我的镜灵符啊啊啊啊啊……”   “现在杀不了。”李越白道。   “可恶啊啊啊……”玉天玑大呼小叫地耍起赖来:“那个系统为什么要这样欺负本仙主,本仙主也想体验一回刀枪不入的感觉,嘤嘤嘤……”   “不过。”李越白早就习惯了这孩子的浮夸作风,下意识伸手过去顺毛,道:“假如当时没有互换,你就得不到凤凰玉佩,那抗击魔教的战斗,以我的能力,未必能赢,所以,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吧?至少是不亏不赚?”   “感谢宿主您的理解。”系统由衷感慨道:“但是,这一穿的通关条件,仍然是击杀玉天琉。”   “他有镜灵符,怎么杀?”李越白叹道。   “这个……”系统道:“总会有办法的。” 第102章 昆仑仙山(四十)   次日,李越白没有带侍卫,只身前往昆仑仙山的地牢。   地牢是由山底洞窟改建而成,地势极低,由于地下有熔岩的缘故,不仅不阴冷潮湿,反而十分温暖干燥,地牢四面都是坚硬的玄武岩,又有法术加持,让犯人难以逃脱。   在牢房里,李越白见到了他想见的人——姬瑶的叔父,姬昀。   姬氏家族是昆仑的名门望族,向来高高在上,多年以来仗着家族势力,确实犯过一些罪行,被苏诩一点一点仔细揪出,依律法办了,罪行较重的多为男子,女眷多数被放过了。   “姬老先生。”李越白在牢门前停下,低声道:“近来身体可好?”   在牢房中盘腿打坐的老者双目紧闭,对他不理不睬,过了半晌才冷笑道:“托祭酒大人的福,一时半会,倒也死不了。”   姬昀当然清楚,自己一家之所以被苏诩定了罪,被关进这里来,都是祭酒大人指使的,只可惜受制于人,不得不适当低头。   “姬老先生,鄙人有一个难题,想请教您。”李越白道。   “祭酒大人也有解不出的难题?”姬昀嗤笑道:“竟然还要问老朽这一介阶下囚,真是闻所未闻。”   “是。”李越白低声道:“久闻姬老前辈学识渊博,于符咒方面多有研究……”   “笑话。”姬昀冷道:“老夫即便有所研究,也是略有所知,未必能帮祭酒大人解答难题。”   “……姬老先生当真不怕死么?”李越白叹了口气,声音也冷了下来。   他一心想解开镜灵符的秘密,苦于查不到资料,只能询问年长的老修士,思虑再三,也只有姬昀符合要求。   然而姬昀性格古怪,甚至有些疯疯癫癫,难以交流。   “笑话,老朽这一把老骨头,还有什么好怕的?横竖早就该死了。”姬昀声音粗哑。   “您自己的死,可以不怕,但是这世上,自有您在意的人,比如,姬瑶。”李越白道。   果然,听到姬瑶二字,老人的目光才微微动了动。   他没有亲生女儿,一向把姬瑶这个侄女当做亲生女儿来疼爱,李越白是知道的。   “不知老先生有否听闻,姬瑶与万峰主,已经成婚了。”   “那又如何?难道祭酒大人还要放老朽出去喝喜酒?”姬昀笑道:“就算祭酒大人允许,也来不及了。”   “看在她的面子上,老先生可否赏鄙人这个脸?”李越白道。   “你这是在威胁老朽?”   “是。”   姬昀笑道:“祭酒大人,不要装了,啧啧啧,你啊,根本不是那种人。”   “哦?”   “就算老朽不肯回答你的问题,你也未必会对老朽的侄女下什么毒手。”姬昀道:“你身为祭酒,手眼通天,偏偏有时候极为慎重,不肯下狠手,只怕是被自我约束住了。”   李越白被他说中了,心里一堵。   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自以为已经算得上杀伐决断了,但很多时候还是做不出一些事情,例如,用姬瑶的性命来威胁姬昀,太过了,违反他的为人准则。   但是,答案是一定要问出来的。   “既然老先生知道鄙人是什么样的人,也该明白鄙人从来不会说假话。”李越白深吸一口气,道:“倘若老先生如实相告,鄙人便许诺,保姬瑶平安一世,无论她犯下什么过错,都不会降罪于她。”   “宿主,请慎重。”系统急忙道:“姬瑶太危险了,她必定会做出伤害您和仙主的事情……这个决定,也许会让您功亏一篑,一败涂地!”   “不必担心,我有分寸。”李越白道:“现下我们没有别的选择,问不出镜灵符的信息,就无法通关。”   “可是……”系统焦急道。   “你身为系统,不也是搜索不到镜灵符的信息吗?”李越白叹道:“而且,是你亲口告诉我,除了他,昆仑再无他人可能知道了。”   “一定要用姬瑶当筹码吗?”系统语塞。   “姬昀心中最在意的人就是姬瑶,别无他人。”李越白道。   果然,姬昀一直眯着的眼睛,终于张开了,直勾勾地盯着李越白,盯了好久,这才确认,他说的是真话。   “好。”良久,姬昀道:“老朽信祭酒大人一言九鼎。”   在这个修仙世界里,有的是符咒来惩罚背信之人,因此,诺言的力度,比现实世界要大得多,加之姬昀早已看透了祭酒大人的为人,因为,答应了这个交易。   “还望老先生告知,镜灵符……”李越白低声道。   “镜灵符?”姬昀听到这三个字,立刻面无人色,道:“此乃昆仑玉氏不外传之秘宝,祭酒大人如何得知?”   “老先生不也一样知情吗?”李越白道。   “祭酒大人恐怕找错人了。”姬昀叹道:“镜灵符的功效,怕是只有去世的老仙主清楚,老朽也不过是略有所闻……”   “哪怕只是只言片语,也是一字千金。”李越白道:“鄙人的诺言,不会收回。”   “罢了。”姬昀叹道:“老朽只知道,那镜灵符,名副其实,如铜镜一般,是世间至亮至纯之物,人将其贴于心口,便可与融入身体,不仅仅可以使人刀枪不入,甚至可以反弹刀枪……”   “正是如此。”李越白道:“不知这镜灵符,是否有失效的可能?”   “没有。”姬昀道:“修习仙法之人,身上的镜灵符绝无可能失效。”   经过了漫长而无果的交谈后,李越白只得告别姬昀,返回吉祥殿。   “宿主,您这一回合,是输了吗?”系统叹道:“答应了不伤害姬瑶,却没有问出想要的答案……”   “大丈夫一诺千金,既然答应了,就必要做到。”李越白一边走,一边低头沉思,道:“姬昀并未撒谎,对我言无不尽毫无保留,我自然也要毫无保留。”   “宿主啊……”系统无奈。   走到吉祥殿门口,果不其然,玉天玑还是很浪漫地点了一盏灯,在等着他,见他来了,兴奋地大呼小叫。   “穆美人儿,累了吧?快来快来,本仙主来替你按揉一番……”玉天玑恬不知耻地招呼道。   “……”李越白哭笑不得,沿着台阶一步一步走上去:“累是累了,可鄙人并未问出,那镜灵符的破解方法……”   “问不出又如何?不要紧的。”玉天玑倒也看得开:“实在无法击杀兄长,我们便慢慢和他磨着,左右这昆仑仙山风景壮阔秀美,终老期间,岂不快哉?若是美人儿肯与本仙主做个神仙眷侣,那更是……”   “你呀……”李越白往台阶上一坐,就着迎面而来的凉风,揉了揉玉天玑的头发:“你倒看得开,这一世,真的不怕再输吗?”   “有美人儿在,怎么可能输?”   “喔?”李越白笑道:“仙主这份自信,鄙人自愧不如。”   “您老人家当然不懂。”玉天玑啧啧摇头:“这世间美貌的最高境界,便是美而不自知,您老人家就是这样,自己看不到自己,所以,本仙主在一旁欣赏着,什么都看在眼里,自然比您本人还要自信几分了。”   “不是在说成败吗?为何又扯到美貌了。”李越白无语,忙调转话题:“仙主,鄙人答应了姬瑶的叔父一件事情……答应他不伤害姬瑶,不知……”   “无所谓,美人儿觉得应该这样做,就这样做罢。”玉天玑笑道。   “仙主不觉得我优柔寡断,妇人之仁?”李越白瞥他一眼。   “不,一点也不。”玉天玑笑:“你有多想赢,本仙主可是知道得清清楚楚。”   “想赢……”李越白回忆了一下,自己在战胜魔教后,从昏迷中醒来,最清楚最坚定的念头,就是想赢,直到现在也没有变过。   “所以,你的一切决定,都是为了我们的胜利所做的准备。”玉天玑揽住他的腰:“所以,放心。”   李越白莫名觉得腰际一热。   玉天玑的手指一般都是冰冰凉的,但隔着衣服触及身体,却不知为何,像是燃起了火花。   “我只想着,会不会等到赢的那一天,就要分别了。”玉天玑把头靠在他肩上,说话也是凑在他耳边,一字一句,都像风一样直灌进耳朵里,痒痒的,引起一阵战栗:“所以,别怪我总占你便宜,就怕以后再也占不到了……”   “……”李越白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耳朵尖已经红了。   玉天玑见他这副样子,不由得舔了舔嘴唇,凑了上去,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别……”李越白猛地一颤,却没有躲开。   玉天玑眯起眼睛笑了笑,更加放肆地伸过手,扣住他的后脑,得寸进尺地又在嘴唇上啃了一口。   李越白惊得连手指都开始微微颤抖了,一万个念头猛地冲进脑海,冲得乱七八糟。   “不会被人看见的,这附近的人,都被我打发走了。”玉天玑的声音压得比平时低了许多,但还是甜腻得很:“而且,就在刚刚,那盏灯也被我掐灭了呢……”   “可是……”   “放心。”玉天玑亲完了,便没再欺负他,而是换了一个姿势,舒舒服服地枕在了他的腿上:“这是在殿外,有明月有风有松涛,最适宜耳鬓厮磨,也仅限于此。”   李越白回顾了一下自己刚刚的念头,不由得大窘。   刚刚,他竟然真的差点以为,对方要在这里和自己……   不知廉耻,果然和玉天玑相处久了,连自己都变得稍稍有点不知廉耻了。 第103章 昆仑仙山(四十一)   不想几日过后,又有悲报传来。   有数位负责巡视的修士,被山门外游荡的魔物所伤。   尽管伤势不重,但看上去仍然是触目惊心。   就像现实世界里的烧伤灼伤一般,伤者的皮肤表面某些裸露部位,被灼出了可怖的痕迹,更有一种诡异的黑色汁液从伤处流下来。   这黑色汁液十分厉害,竟然连修士身上的衣服,衣服上的铜扣,长剑的剑柄,都腐蚀去了一部分。   “这是……”李越白眉头皱紧了。   “这黑色汁液,乃是魔物吐出的体液。”系统解释道:“腐蚀性极强。”   “魔物?”李越白急道:“昆仑仙山附近怎会有魔物?”   “宿主,您不是屠杀了数万魔教大军吗?”系统道。   “和魔教有关?”   “总之,有数万魔教教徒死在了昆仑山门之外,也有死在昆仑山内的。”系统道:“血流遍地,尸横遍野。”   “……是我做的没错。”李越白道。   为了防止疫病,与魔教的战斗一结束,昆仑这边就立刻安排人手,将那些漫山遍野的尸体碎块妥善焚烧掩埋了。   “嗯,系统知道,你们清理了。”系统道:“可是再怎么处置,魔魂也还是会残留。”   “魔魂?”   “所谓魔魂,即是魔教教徒死后剩下的散碎魂魄,此物数量众多,游荡于空中,居无定所。”   “此物不是同烟雾乌云一般,无法伤害修道之人吗?”李越白对此隐隐约约有些印象:“既然身体都已经死了,魂魄还能做什么?”   “正常情况下确实如此,但是若是恰逢机缘巧合,又或者有人施法引诱……”系统道:“魔魂也可能凝聚成魔物,具有形体,可伤人。”   这个修仙世界,也多多少少遵循了物质能量守恒的定理,魔魂没有身体,但昆仑山门外有的是草木砂石,还有水,这些物质,经过复杂的转化,是可以组成魔物身体的。   “……”李越白心头一凉:“此事非同小可,应当尽快处理!”   “这种情况,各大仙门都曾经遭遇过,宿主不必太多担心。”系统安慰道。   “那各大仙门都是怎么做的?”   “什么都没有做。”系统道:“因为什么都做不了。”   “各大仙门不怕门下弟子出事?”李越白皱眉。   “他们遭遇的,都是小规模的。”系统道:“从未有哪个仙门屠杀过这么多的魔教教徒,所以他们山门外游荡的魔魂很少,偶尔因为机缘巧合,凝聚出一两只魔物,都不成气候,不必理会就是了。”   “我们的情况不一样。”李越白眉头紧锁:“从伤者的状况来看,我们山门外的魔物,单单是因为机缘巧合凝聚出的,就不止一两只了。”   “宿主,魔魂凝聚成魔物的概率很小。”系统仍是安慰道:“现在昆仑山门外游荡了数万魔魂,就算这个机缘巧合太巧了,也不过能凝聚出数百只魔物,虽然会伤到人,但也无甚大碍,只要您命令修士们多加小心就是了。”   “如果真的只有机缘巧合,当然无碍。”李越白沉声道:“但是你刚刚也说了,除了机缘巧合之外,还有——故意施法引诱,也可以将魔魂凝聚成魔物。”   “那是邪魔外道的邪法。”系统道:“昆仑修士都是修仙之人,绝无可能修习这种邪魔外道。”   “就算是魔道,修习了又能如何?”李越白毕竟是个现代人,对于修仙世界的事情,毫无原则。   “那便是走火入魔了啊!”系统提醒道:“便不算修仙之人了,会被自家仙门所排斥,甚至清理掉……纵观整座昆仑仙山,并没有这样的修士存在。”   “万一有呢?”   “万一有什么?”玉天玑从卧榻上爬起来,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一头长发未经梳理,懒洋洋地散落在身上床上,一双眼睛本来就妖里妖气,现在似睁非睁,更是充满了淫靡气息。   “你看。”李越白说给系统听:“仙主这样的人,若是修习了邪魔外道,我是毫不吃惊的。”   “那是自然。”玉天玑根本没闹清楚他在说什么,还是顺便油嘴滑舌地接下话头:“假如是为了穆美人儿能多看我几眼,走火入魔又有什么关系。”   “我不敢寄希望与昆仑上下几万人的道德自律。”李越白对系统道:“即使九成九的人都自律得一丝不苟,也总会有几百个人发坏心……”   “也是……修仙之人也是人,不是我们这样的系统,有坏心是难免的。”系统承认。   “即使是系统,也会出bug。”李越白想起上一世那个一心想坑死自己的系统,就气不打一处来:“所以,我想带人去山门外看看,看看那魔魂和魔物,到底如何。”   “要出去?”玉天玑转了转眼珠:“带不带本仙主?”   “不带。”李越白仔细想了想:“太危险了。”   “既然这么危险,那美人儿也别去了。”玉天玑耍赖道。   “无碍,带足够的人手就好了,互相有个照应。”   “哦?难道本仙主照顾不了你吗?”玉天玑假装伤心道:“不带本仙主,你又能带谁去?”   “万广流。”李越白不说废话,直接点出了一个人名。   “您老人家不是已经把他惹毛了?因为姬瑶的事情……”玉天玑倒也记得清楚。   “可我前几日也答应了姬昀,从此不再干涉姬瑶的自由。”李越白无奈道:“如此一来,和万峰主的矛盾,便可以消释了。”   果然,万广流听了李越白的说辞之后,大喜。   他对自己夫人极为信任,为了她不惜和李越白据理力争,现在听李越白说不再怀疑干涉姬瑶,自然是一块巨石从心头移走,轻松万分。   “宿主,万广流对您的支持重新回到了百分之百。”系统道。   “好。”李越白漫不经心地答道,心里还在想着魔魂魔物的事情。   “祭酒大人。”这时,姬瑶从内室走出,袅袅婷婷地对着李越白行了一礼:“多谢祭酒大人对妾身大度相待。”   “不必谢。”李越白道:“犯罪的是你的家人,与你无关。”   “父兄铸成大错,有罪与昆仑,思及此事,妾身仍是寝食难安。”姬瑶道:“因此,也一直想寻个机会,将功赎罪。”   “夫人不必如此。”李越白道:“只要夫人安稳度日,鄙人便放心了。”   “然而,妾身听闻,祭酒大人此行是要去山门外,巡视那些……魔魂,及魔魂凝聚而成的魔物。”姬瑶笑道:“妾身自幼修习仙法,阅读经典,对魔物之属颇有些心得,愿意为祭酒大人效绵薄之力。”   “宿主,她说得……没错。”系统提醒道:“姬瑶毕竟是姬氏家族的女儿,接触到的知识自是比寻常修士要多一些,你看她的叔父对符咒如此有研究,她自然也不弱,说对魔魂有所了解,是真的。”   “哦。”李越白道。   他心中早已应允,外表却不敢太过显露,姬瑶之前几次三番向他请缨,都被回绝,这一次,当然也不能答应得太干脆。   于是,李越白再三拒绝,姬瑶再三请求,最终,李越白叹了口气做出了让步,同意她跟随万广流一同出城。   此行凶险,一行人不敢掉以轻心,都带上了防身之物,浩浩荡荡地御剑飞出山门之外。   外面的状况,确实不妙。   之前举办仙盟大会的时候,由于天气温暖,阳光酷烈,还看不出什么来。   这些日子天气转阴冷,太阳隐藏于云中久久不出,环境就变了。   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发霉的气味,地上杂草丛生,怪石嶙峋,一片凄清荒凉,最可恶的是,地面上飘着各种各样的怪异烟雾——有黄绿色的瘴气,有白色的雾气,还有黑色的魔魂。   魔魂看起来和雾气很像,只是颜色是黑的,风一吹,便扩散,飘动,风停了便又重新聚集在一出,浓得化不开。   飞了仅仅几十里,便遇到了三只魔物,幸而这些魔物刚刚凝聚成形不久,攻击力不强,很快便被打得爆开了,只是那魔物喷出的黑色汁液,着实令人恶心。   然而,雾气和魔魂越来越浓,视线渐渐受到阻碍。   众人不得不放慢了飞行速度,集中注意力,仔细观察。   再往前飞,几乎难以看清同伴的身影了。   突然,又一只魔物出现了。   那魔物移动速度极快,众人全速追赶,也难以将它捉住,眼看它在视野里变得越来越小。   “夫君,此物恐怕只有你能擒住。”姬瑶突然笑道。   她说的是实话,万广流剑术过人,御剑飞行的速度可以自如控制,追寻一只小小的魔物,如探囊取物一般。   只是万广流一直困于队形之中,不好独自出头。   “万峰主,既然如此,就请您替我们立这一功吧。”李越白思虑片刻,道:“只是千万要小心。”   万广流瞥了一眼自己夫人,道:“罢了,一介小小魔物而已,不必穷追不舍。”   李越白看得出来,他是担心姬瑶的安危,怕自己离开无法保护她周全,这才不肯。   “夫君未免多虑了。”姬瑶娇笑道:“有这么多位仙长在此,不必担忧。”   她确实很想立这一功,所以起劲地劝说起了自家夫君。   那魔物也嚣张地停留在了不近不远的地方,像是在等着他们追上来一般。   万广流终于被夫人说动了,挑了挑眉,祭起剑诀,身影如一道白虹一般,向那魔物追击而去。   众人的目光,也不由得追着他的身影而去了。   突然,李越白听到了一声惊叫从背后传来。   是姬瑶的声音,尖锐而痛苦。   李越白急忙操纵飞剑,往回赶去——只见姬瑶原来的位置已经空无一人,她连同自己的飞剑一起,坠落进了下面的茫茫黑雾之中。 第104章 昆仑仙山(四十二)   众人回过神来,急忙往下望去,但见一片茫茫,哪里有人的影子?   “祭酒大人,这……”众人面面相觑。   “还愣着干什么?”李越白斥道:“速速下去寻找,不过,千万要注意保护自身。”   “是!”众人得令,便捏了诀儿,往下飞去。   李越白仍是悬停在原地,没有同众人一道寻找。   没等片刻,万广流已经回来了,见空荡荡只剩祭酒大人一人,不由得大惊失色,道:“出什么事了?姬瑶呢?”   “……宿主,您是不是太倒霉了?”系统被这急转直下的事态搞得十分困惑:“这下好了,万广流一定很想撕了您。”   只是离开了一小会儿,姬瑶就离奇失踪了,万广流即使不怀疑是祭酒大人故意伤害姬瑶,也会认定是祭酒大人照管不周,没有尽到责任。   “令夫人……”李越白定了定神,用最简短的话把刚刚发生的事情讲清楚了。   万广流此时也顾不上找他麻烦,急忙向下冲去。   李越白静静地紧随其后。   众人找遍地面附近,却根本没有找到姬瑶的身影。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回事……”系统开始大惊小怪地碎碎念起来。   “淡定。”   “这要怎么淡定啊宿主?”系统痛心道:“您不觉得出大事了吗?姬瑶肯定有问题!”   “你觉得,她是故意消失的?”李越白问。   “一定是。”系统道:“她先设法支开万峰主,然后故意消失,好栽赃嫁祸给你,让万峰主对你产生怀疑和愤怒。”   “不必如此笃定,此地烟雾浓重,魔魂遍地,也许她是被魔物偷袭了,也未可知。”李越白道。   “……这话您说了可不算。”系统抱怨道:“一会儿万峰主来找您麻烦可怎么办?”   果然,万广流遍寻不到姬瑶,已经开始厉声责问起了其他修士,那几位修士自然是一无所知,姬瑶当时所处的位置,正是在队伍最后,并没有人看清楚她是怎么消失的。   万广流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怒火更盛,已经开始把目光投向了李越白这边。   “罢了,我也懒得应付他。”李越白叹道:“系统,帮我搜寻一下姬瑶所在的位置。”   “宿主,您以为搜寻她这么容易吗?”系统抱怨:“虽然我是全知全能没错啦……”   “但是搜索需要时间对吧?”李越白道:“那就按照你的设想来吧,她可能是故意隐匿,故意逃跑,所以,就专门往最容易逃走的方向去找她……”   “是。”系统静静地开启了搜索。   “祭酒大人。”万广流已经一脸阴沉地往这边走了过来:“到底怎么回事?”   “……”李越白知道这个时候说什么都能挑起对方的怒火,索性没有回答。   “祭酒大人这又是什么意思?”   “万峰主勿急。”李越白沉着地开口:“会找到的。”   “嗯?”万广流双眉紧锁,对祭酒大人这一动不动的找人方式感到十分怀疑。   系统加紧运算,很快把正确的位置搜寻了出来。   “有了。”李越白猛地睁大了双眼:“东南方向,一里开外,走!”   众人听到他这句命令,都精神一振,急忙提剑跟了上去。   果然,追了不久,就在浓雾深处见到了一个急匆匆的背影,正是姬瑶。   她为了方便逃走,在身上披上了一件黑色披风,遮住了鲜艳的红色衣裙,隐藏在浓雾中几乎无法辨识。   “夫人请留步!”一名修士急忙喊出来:“我等来找寻夫人了!”   听到喊声,姬瑶很明显地颤抖了一下。   然而她却没有回头,反而用更快的速度向前逃去。   李越白松了一口气。   看到这样的情景,万广流无论如何都不会怪罪自己了。   很明显,现在是姬瑶有意逃走。   “瑶儿,怎么了?快回来!”万广流也皱眉大喝道。   姬瑶见难以逃离,索性转过脸来,傲然面对众人。   她手里拿了一把锋利的小刀,在暗色烟雾里闪着银光,此刻,刀尖正对着自己的喉咙。   “别过来,你们都别过来!”姬瑶怒喝道,声音比往常尖锐了很多。   “瑶儿,别闹,有话好好说,你到底想要什么?”万广流心头一阵错愕夹杂着担忧,急忙喝道。   “妾身想要什么?”姬瑶冷笑道:“妾身只想远远离开这个肮脏污浊之地,再也不要回来!”   “这么说来,果然是你蓄意逃走了。”万广流叹道。   “不错,我是想逃走,至于为什么要逃,就要问问夫君身边那位祭酒大人了!”姬瑶再也不愿意保持平日里的贵女风度,表情变得有些疯狂起来。   “……”   “祭酒大人拥立伪仙主,还把妾身的家人投入牢狱。”姬瑶悲切道:“妾身为何不能恨他?既然无力杀了他,那妾身只能逃走!”   “可是……夫人现在也逃不了了。”一名修士怒道。   “穆清宁,你果然是阴险狡诈,机关算尽。”姬瑶咬了咬牙,满脸仇恨:“妾身刚刚的动作,分明是无懈可击,你根本不可能追到这里来!你是如何……用了何等妖邪之术才找到妾身的?”   李越白无言,确实,在这样的漫天黑雾中,要找一个蓄意逃走的人,比登天还难,如果不是借助了系统的搜索功能,自己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姬瑶的。   “不过,都无谓了,世间万事万物如江水东流去。”姬瑶露出了一个疯狂的笑容:“事到如今,妾身要么一死,要么与你们决一死战!”   众位修士们听到她出此狂言,纷纷紧张起来,将随身携带的长剑挡在身前,准备战斗。   万广流却迟迟没有出手,他脸色阴沉,一动不动。   姬瑶一手持小刀抵住自己的喉咙,一手持剑指向了众人。   她的意思很明确——宁愿在这里死去,也不愿意被抓回昆仑。   “虽然这样说很没人性,但我本来就是系统,又不是你们人类。”系统低语道:“宿主,系统给您一个建议——假如让姬瑶在这里死去的话,后面很多麻烦都可以省了,一了百了。”   李越白也没有用,湿漉漉阴沉沉的黑雾卷着他的衣袖和衣角,飘拂翻飞。   “祭酒大人。”万广流猛地转过身,面对李越白:“在下平生没有求过什么人,但是今时今日,却有一事不得不求您。”   “哦?”李越白苦笑,他已经猜到了万广流要求的是什么。   “瑶儿她……虽然对在下无甚眷恋,但在下对她。”万广流咬了咬牙:“却实在是割舍不下。”   在场的几位修士虽然精神极度紧张,随时准备迎战,听到万广流这话,也不由得吃了一惊,心道:“原来万峰主也有今天,果然传言非虚……”   万广流平日里飞扬跋扈惯了,此番一流露真情,的确让众人百感交集。   “瑶儿的父兄都已伏法,她……孤苦伶仃无人照料。”万广流一字一顿,说得十分艰难:“虽然她对您不敬,但毕竟没有做危害昆仑的事情,所以……看在在下的面子上,还请祭酒大人……放她一马。”   “放她走?不是抓回来?”李越白奇道:“如果鄙人放她走,那万峰主与她,不是再也不得相见了吗?”   “既然她不愿意留在昆仑,相见也不过是徒增痛苦罢了。”万广流缓缓道。   他的脸色很差,说的话却句句真心,令人动容。   “别听他的。”系统道:“不过是一个自作多情的单恋者罢了。”   “系统,你也懂感情?”李越白笑了。   “无法感受到,但能用数字模拟出来。”系统回答:“总之,感情就是一种让你们人类变得脆弱而愚蠢的东西,一点用都没有。”   “是啊,一点用都没有。”李越白苦笑着摇了摇头。   万广流见他迟迟不作出回答,竟然一撩衣袍下摆,单膝跪下,行了一礼。   修仙世界不比人间的古代那么繁文缛节,即使见了仙主,也未必需要行大礼,更别说万广流剑术高强战功赫赫,平时性格蛮横,眼高于顶……   这一跪的分量,人人都能看得出来。   “出现了,道德绑架!”系统吐槽道:“我从你们人类的资料库里见过这个词,这是第一次看到现场……”   “万峰主这是为何?”李越白一慌,急忙上前将人扶了起来:“鄙人实在受不得这一礼……”   万广流没有再说话,只是执拗地望着李越白。   李越白避开他的目光,望向了远处的姬瑶。   良久,才长叹道:“鄙人有诺言在先。”   “诺言?什么诺言?”诸位修士们自是不解。   “鄙人曾答应过一位老者,答应他保姬瑶自由安康。”李越白缓缓道:“现如今,尽管姬瑶恨我入骨,对昆仑避之唯恐不及,与诸位刀剑相向……但诺言,始终还是要遵守的。”   修仙世界推崇君子气度,重诺,是必须的,违反这一点必将被人唾弃。   “放她走吧。”李越白点点头。   “可是……”   “放她走!”李越白斩钉截铁道。   “……”姬瑶身子一颤,手中的刀尖在脖颈上刺出了一点鲜血,红得吓人,她咬紧了嘴唇,睁大了双眼,怎么也没有想到祭酒大人会这么轻易放过自己、   众人各怀心事地放下了手中的长剑。   姬瑶顾不上多想,猛地转过身,消失在了茫茫雾气之中。 第105章 昆仑仙山(四十三)   “听说你放走了不该放走的人?”玉天玑舒舒服服地躺在李越白的腿上,打着哈欠问。   “嗯。”李越白目不斜视地捧着书卷。   “哎??难不成美人儿是指望她知恩图报?”玉天玑惊讶道。   “宿主, 系统知道您一直都是走圣母路线的。”系统无奈道:“可是这次, 也未免太圣母了吧……?都有点俗套了, 这样的发展,主神不会满意的。”   “俗套么?本仙主倒是觉得, 十分令人感动……”玉天玑满不在乎地说。   “您真的不恨姬瑶在原剧情里的所作所为?”系统疑惑道。   “原剧情关我何事?”玉天玑笑道。   “也是……”   “系统, 你刚才提到了主神?”李越白笑了笑:“那主神想看到什么样的发展啊?”   “主神的喜好没有固定,但最大的原则就是要有趣, 要出人意料。”系统答道。   “如此说来, 难道上一世还不够满足他吗?”李越白无奈道。   “也许正是因为满意, 才让您继续您的旅程。”系统道。   “那抱歉了。”李越白笑道:“接下来恐怕不能让主神满意了。”   “为何?”   “接下来的情节, 恐怕会平淡很久。”李越白收起笔,捧出了一张纸, 纸上画着形状怪异的兵阵图。   玉天玑愣了一下:“这是……”   “新的阵法图。”李越白道。   玉天玑装模作样地拿起来看,看了半天,泄气道:“看不懂。”   “别装傻。”李越白斥责道:“明明看得懂。”   “哎?”玉天玑惊道:“您老人家怎么知道本仙主能看懂?”   “打过这么多次仗, 跟我说看不懂。”李越白哭笑不得道:“难道是觉得这样比较可爱?”   “对。”玉天玑眼都不眨:“美人儿不觉得本仙主这般伪装,别有一种天真无邪的风味吗?”   “什么天真无邪, 明明是愚蠢无知。”李越白笑道。   “这阵法……”玉天玑调笑了半天, 才把目光集中到图上,好半天才皱眉道:“这阵法,未免过于轻松,过于飘忽了,真的能击败强敌吗?”   “此阵法名为捕蝶阵。”李越白道:“本就是用于休养生息。”   “休养生息?”   “是。”李越白道:“昆仑修士们连日苦练阵法,早已疲累不堪,而且鄙人之前布置的阵法,多为杀伐酷烈之阵,杀敌效果显著,却极其耗费体力,一路演练下来,着实劳累人。”   “若是心疼修士们,干脆停止练兵罢了。”玉天玑开玩笑道。   “万万不可,若是不能日日演练阵法,昆仑的人心就难以聚齐,容易变成一盘散沙。”李越白道:“阵法,还是要日日演练的。”   “懂了,这捕蝶阵,就是又能练着不手生,又不过分耗费心力体力。”玉天玑笑道:“只怕修士们练惯了这个,把以前杀伐酷烈的阵法都忘记了。”   “两种阵法大相径庭,不会混淆。”李越白道:“不必担心。”   新的阵法很快被布置了下去。   昆仑修士们自是接受了新阵法,日日演练——人人都知道玉天琉身边的人马极少,不准备个几年工夫,是不可能打回来的,不需要太过担心,现在多休息一阵子,也没什么大碍。   与此同时,李越白心头的不安感也越来越重了。   深夜里,吉祥殿里幽幽地点着铜灯,发出昏黄的光芒。   灯光温润柔和,让人望之心生喜悦,并且有一种奇异的追忆感,仿佛这灯光就是实体化的回忆。   “最近鄙人常常想到,若是此番失败了,该当如何……”李越白坐在案桌前,挑了挑灯芯,道。   “最想赢的人不是你吗?”玉天玑奇怪地从他膝盖上抬起头来:“失败?绝无可能,你怎么会失败?”   “问你无用。”李越白苦笑道。   玉天玑这孩子就是一个无可救药的李越白吹,不管李越白做什么,他都只会一味赞扬吹捧,还要命令手底下的人一起赞扬吹捧。   这样的行为方式,和上一穿的搭档叶青大相径庭。   可是,玉天玑表面再怎么不靠谱,也永远是关键时刻的神队友。   这一点,和叶青一模一样。   借着油灯的光,李越白忍不住低头看了看玉天玑的脸。   和叶青完全不像,但是不知道哪里,有一种奇异的既视感。   说来说去,这孩子真的不是叶青吗?   叶青在上一穿的末尾留下的“再见”一词,难道是再也不见?   李越白终究是放心不下,无论如何也想弄清楚,索性将手伸向案桌,从一枚木匣里找出了一张旧符纸。   这张符纸,他以前曾经给玉天玑看过。   符纸上写了两个英文单词:jokervila,这是他上一穿和叶青约定好的暗号,叶青再次穿越时,可能会失去上一穿的大部分记忆,但这两个单词一定会记住的。   “什么什么?”玉天玑眼角一挑,再度把那张符纸抢了过来:“啧,这张符纸,美人儿之前不是给本仙主看过吗?有什么特别的?”   “……”李越白憋了半天,终于决定再讲清楚一些。   上次他是给玉天玑看了符纸,却没有仔细指出单词。   “是这样的,这张符纸上,写了两个字,两个外洋文字。”李越白谨慎地开口,手指点在了那两个单词上,细细勾画了一下笔画:“一个念做……乔克,另一个念做……维拉。”   玉天玑一双眼睛眯起来盯着他的手指看,几乎看得痴了。   这具身体手指纤长,勾勒那两个单词时,动作有些飘,确实是好看的。   可是玉天玑仍然没有半点想起来的迹象,李越白勾完最后一笔,手指都有些颤抖了。   “真是有趣……”玉天玑只是啧啧称奇:“不想四海八荒之内,还有这等怪异文字……”   “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吗?”李越白叹了一口气,拍了一下他的额头。   “哎哟,好疼。”玉天玑装模作样地叫疼:“美人儿,为何几次三番问我这个?难道我应当认得?可别为难我这个顽劣不读书的登徒子了……”   “这两个字不止是字,还是我与上一世挚友的信物。”李越白叹道:“我与挚友约定,不管流落到哪一世,凭此两字便可相认。”   玉天玑听到这句话,猛地翻了个身,坐起来,直愣愣地瞪着李越白。   “鄙人一直以为你是他,不想……”   “他是谁?”玉天玑打断道:“谁?”   李越白吃了一惊。   他从来没有看到玉天玑这副样子。   玉天玑向来都是一副懒洋洋风流放荡的样子,身子好像根本没有骨头,脸上也从来都带着笑,从来不会像现在这样……满面冷厉之色。   “是我的一个朋友……”李越白道。   “什么朋友。”玉天玑冷冰冰地欺身上前,一双手搭在了李越白肩膀上,手指冰凉,紧紧箍住了肩骨:“为何你在说起他时,目光如此……”   李越白那一瞬的目光,就像殿中的烛光一般,暖意融融。   “……”李越白愣了一愣,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那我清清楚楚地告诉你。”玉天玑的声音越来越冷:“那两个异域文字,我从未见过,你说的什么朋友,不是我。”   李越白只觉得肩头被掐得疼痛难忍,紧接着一阵晕眩和轰响,竟是被玉天玑硬生生地按倒了下去,后脑撞到了玉石凉席,一阵冰冷。   “玉天玑……”李越白想躲开,却发现自己被牢牢地压制住了,一时难以挣脱。   平时的玉天玑不会有这么大力气,也不可能忍心这么做。   一阵恐慌涌上心头——玉天玑和平时不一样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早就猜到,玉天玑不可能像表面上展现的那么弱,但是现在这个样子,也未免太可怕了。   “你睁开眼看看我。”玉天玑凑近过来,低低地笑了一声,随即腾出一只手,掐住了李越白的脖子:“这一世陪在你身边的是我,为什么总是想着别人?”   黑……黑化?标准的黑化?   李越白脑袋嗡地一声炸了。   玉天玑平时的爱好就是调戏自己没错,但是……那不是普通的调戏而已吗?总不至于是真的对自己有非分之想……   “知道我不是他,很失望?”玉天玑现在的目光比寒霜还冷:“穆仙师,我在你眼中到底是什么?道具?替代品?”   李越白想开口否认,喉咙却堵得说不出话来。   确实,自己会时不时想起叶青没错,但是说对玉天玑没有感情,也是不可能的。   但是,难道能回答说:你们两个都很重要。吗?   “说什么挚友。”玉天玑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声音在空荡荡的吉祥殿里回荡,有些可怖:“到底是你傻,还是他傻?”   李越白瞪大了眼睛,只见眼前的视野都被玉天玑散落的长发遮住了,纵横交错的黑暗间,更显压抑。   “幸而,还有我是清醒的。”玉天玑的笑声变得悦耳起来:“既然那个人没有做该做的事情,那我倒可以抢先一步,做一些不该做的事情。”   他手指轻轻一划,布料应声而裂。 第106章 昆仑仙山(四十四)   醒来时已经是凌晨了, 窗外冷月寒星。   李越白不知道费了多大力气, 才睁开了眼睛。   然后立刻被眼前不堪的场景吓得重新闭上了。   自己衣衫凌乱衣不蔽体不说, 腰上还有一双手臂紧紧抱着, 死活不肯松。   幸而昨晚的罪魁祸首混世小魔王玉天玑还在沉睡,抱着自己的腰不说,脸还凑在自己耳边,均匀的呼吸声近在咫尺,一头乌黑长发散落枕上。   昨夜到底……   李越白试着抬了抬手指,只觉得浑身都疼。   是了, 昨晚自己犯了这一穿最愚蠢的错误,竟然拿叶青的事情反复追问玉天玑, 以至于激怒了他,然后……   幸而,在玉天玑开始撕扯自己衣服的时候,自己向系统发出了请求——暂时封住五感, 灵魂出窍,脱离身体, 系统立刻执行了。   脱离了身体的灵魂无处安放, 只能暂时在系统提供的空间里陷入昏迷, 因此,玉天玑做了什么,自己竟是毫不知情,现在好不容易再度回到身体里去,五感渐渐恢复,一层阴云渐渐蒙上心头。   “宿主,您还好吗?”系统问道:“再度掌握身体控制权的时候,会有些不适,会很快适应,不必担心。”   “还好。”李越白潦草地回答,其实完全心不在焉。   “那太好了。”系统道。   “玉天玑到底做了什么?”李越白沉默良久,最后还是问了。   “在您脱离身体的那段时间吗?”系统道:“这个系统不便回答,属于违禁内容。”   “……”   “请问宿主,现在心情如何?”系统关心道:“您的心情将直接影响接下来的胜负,所以……还请保持一定程度的愉快。”   “这是犯罪。”李越白僵硬回答道:“系统,你不该先问受害者心情如何。”   “抱歉,我们的世界里没有法律一说。”系统无奈道。   “……”李越白一时间脑子里更乱了。   这样的事情一旦降临到自己头上,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才好。   难道要坐起来抽根烟?   难道要一剑杀了对方?   但是说到底,这具身体不是自己的,事发时自己也灵魂出窍了,难道要代表原主惩罚他?可他又分明是冲着自己来的。   怎么想都不对,再看向旁边熟睡的人,感觉上多了好几层的尴尬复杂。   “唔……”玉天玑在睡梦中,用脸在李越白身上蹭了蹭。   这没节操的小兔崽子昨晚还挺享受的是不是?   李越白心头的怒火一下子烧了起来,正待习惯性地伸手过去打,又想起来玉天玑昨夜黑化后的样子十分阴森可怖,自己未必打得过,手在空中扬了扬,终究是没有落下。   这一动弹,倒是把玉天玑吵醒了。   “……”玉天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先是习惯性地凑到李越白脸上亲了一口,然后才猛地回忆起来自己干的好事,一个哆嗦,就急忙起身,抱着衾被蜷缩着躲到了一旁。   他又恢复成了正常的样子,一双桃花眼似睁非睁,心虚的表情全都写在脸上,和昨夜的阴森可怖截然不同。   李越白没有说话,阴沉着脸抽出长剑,护在自己身前。   “本……本仙主有话要说!”玉天玑急忙为自己辩解:“是是是,本仙主是做了不该做的事情没错,可那还不是因为……”   “因为什么?”李越白叹道。   “因为你那个朋友!”玉天玑委屈道:“若是穆美人儿对他只字不提,我又怎么会暴怒……”   他这话说得十分幼稚,却字字是真。   “你昨日暴怒,果真是因为我提到了旧友吗?”李越白叹道。   “当然。”玉天玑半是撒娇半是强迫道:“只要穆美人儿以后忘记那人,再也不提那人,本仙主就保证——再不发怒。”   “错了。”李越白道:“你并非恼怒我提到他,而是恼怒……我误把你当成了他。”   “有何不同?”玉天玑耍赖道:“我就是要你忘记他,忘记他又有何难?”   “我若是忘记他,下一次也定会忘记你。”李越白叹道。   “……”玉天玑一阵委屈:“反正本仙主不是他。”   “好,你不是。”李越白道:“我也只是妄自揣测而已,从未真正把你当成他……”   “果真?”玉天玑竟一刹那转悲为喜。   李越白只觉得头疼得要炸开了。   他本来就不擅长处理这些风花雪月的事情,单单只是把想法捋清楚,已经是耗尽全力了,哪有力气思考怎么应对玉天玑。   更何况,昨夜的事情着实让他十分尴尬难堪。   玉天玑这厢一阵喜一阵忧,一阵道歉一阵撒娇,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李越白也只得踉踉跄跄起身,退了出去。   他根本搞不清楚眼下这个情感烂摊子要怎么处理,只想暂时躲开。   “你要去哪里?”玉天玑刚刚还在笑着,见他退避,脸色又一下子阴沉了下来:“想躲着我?”   李越白不想再激怒他,只得暂且停下脚步道:“鄙人只想稍事歇息……”   “稍事歇息就要躲开本仙主吗?”玉天玑冷道:“想都别想。”   ……   没过多久,仙主与祭酒大人不合的传言就沸沸扬扬了。   传言说祭酒大人竟然对仙主拔剑相向。   传言说仙主暴怒,恨不得立刻杀了祭酒大人。   传言毕竟只是传言,眼见为实,昆仑修士们亲眼目睹的事实是——祭酒大人再也没有在吉祥殿里出现过。   “这是哪里?”李越白从昏迷中醒过来,只见眼前是陌生的床帐。   “是吉祥殿后面的卧房之一,和您以前居住过的差不多。”系统答道。   “玉天玑把我放在这里的?”   “是。”   “我能出去吗?”   “恐怕不能,门和四壁都被封死了。”系统无奈道。   “哦。”李越白揉了揉疼得快要爆炸的太阳穴:“我知道了。”   “最近事情的走向,有些莫名其妙,发展到了主神未曾料到的方向。”系统担忧道:“宿主,您还记得您的目标吗?您不是要赢下这一穿吗?可是现在……”   “不必担心。”李越白勉强露出了一个微笑。   从那以后,玉天玑每夜都会来探望李越白,没有再对他做出什么事,却总是疾言厉色,甚至有几分疯狂,完全没有了以前的样子。   “你们之间的矛盾有这么不可调和吗?”系统时常感到不可思议:“玉天玑想要的,只不过是你心甘情愿和他在一起而已,难道这个要求很难满足?”   “我不知道。”李越白实话实说。   “这么简单的事情你不知道?”系统惊异。   “感情的事情很难判断。”李越白道:“看似简单,实际上难得很。”   “系统认为,您现在的首要目标是完成任务,为了这个目的牺牲一下其他方面,也未尝不可。”系统道:“假如为了这些难以理解的纠葛,而导致任务失败了,那岂不是……”   系统竟然一语成谶。   就这样过了几十日后,真正的结局拉开了序幕。   平静多时的昆仑,再一次掀起了腥风血雨。   近来昆仑仙山外面雾气弥漫,视野不够清晰,守卫山门的修士们更加不敢放松,轮班换岗尽职尽责地竭力瞭望,一有情况及时报告。   清晨之时,便看到雾气中隐隐约约出现了人影。   修士们急忙互相通告,严阵以待,等到用了一点仙法,净化了一下视野,看清楚时,却哑然失笑——竟然是玉天琉,玉天琉再度带着他那几千名手下杀了回来。   可是就算他有通天的本事,人数也是太少,怎么可能妄想单凭几千人攻下昆仑?   昆仑众人只当玉天琉这段日子是去招兵买马扩充势力了,不想他连这都没做,就直接杀了过来。   正在众人疑惑之际,只见雾气中,玉天琉的身影缓缓摆了摆手,做了一个施法的动作。   那动作十分古怪,根本不是修仙之人该有的,反倒有些像……魔教的施法手势。   昆仑修士素来在修炼方面循规蹈矩,从来不会跳出修仙范畴,因此,看着这样陌生的手势,都一阵惊讶。   是看错了?   紧接着,令人恐惧的事情发生了。   随着玉天琉的手势,四周一片黑雾之中,渐渐浮现出了一些影子。   黑雾像是有了实体一样,渐渐凝结起来,凝结成怪异的形状,有手有脚,有爪有牙,形状千奇百怪。   是魔物,魔魂凝聚成了魔物!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玉天琉刚刚释放的,正是魔教邪法。   昆仑修士大惊之下,早有人忍不住怒斥道:“天琉君!你竟然修习魔教邪法!不怕愧对祖上吗?”   玉天琉见他们惊惶失措,只是笑了笑,并不回答。   随即,他抽出腰间长剑,往虚空中指了指。   方圆几十里的范围内,更多的魔物开始在一片混沌中涌现出来,密密麻麻,不知有几千几万只,让人望之胆寒。   魔物的凄厉叫声此起彼伏,间或夹杂着它们摩擦牙齿和利爪的声音。   更可怕的是,魔物的数目再多,也没有到处乱窜,而是渐渐向玉天琉聚拢而来,仿佛蚂蚁一般整齐有序,不一会儿,便在玉天琉身前摆出了一个阵型。   那阵型,分明是要攻向昆仑的。   “还愣着干什么?快点禀告仙主!”一名守卫者怒吼道,他扶在剑柄上的手已经开始微微颤抖了。 第107章 昆仑仙山(四十五)   这些日子, 苏诩在狱中过得颇为悠闲。   他刚刚被祭酒大人关进来的时候, 很是不安了一阵子,惶惶如丧家之犬,惴惴如惊弓之鸟, 尤其是祭酒大人来探望的时候,不但没有理会他的阿谀奉承, 反而冷冷地抛下一句“等着看你死前的绝望”。   这句话, 让苏诩很是绝望了一阵子。   然而, 十天过去了,二十天过去了,祭酒大人迟迟没有下达处决命令。   从狱卒的口风来判断, 仙主和祭酒大人都是事务缠身, 先是仙盟大会,又是玉天琉前来挑衅,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自然没有时间来处置一个已经落马的囚犯了。   苏诩索性把心放回肚子里,抱着求生的欲望, 开始研究起了周围的环境。   祭酒大人没有虐待囚犯的嗜好, 看守者对待囚犯也足够宽厚, 而且昆仑刚刚经历大战,人手不足,看守者很多都是年纪轻轻的修士,资历尚浅经验不足,苏诩以口齿伶俐而著称,落马之前也颇有几分虚名,对付几个年轻修士不在话下,不出几日,就把看守者们哄得一愣一愣的。   尤其是近些日子,苏诩冷眼看着,总觉得看守者们不像以前那么一板一眼了,反倒多了几分心不在焉,再仔细一看,说他们有些惊慌畏惧,也不为过。   难道是昆仑又出什么事了?   苏诩当然希望出事,而且最好是出大事,事情越大,把昆仑搞得越乱,自己就越容易从这暗无天日的死囚牢中逃出去。   于是,看守者们越慌乱,他越是悠闲自得。   这几日,他也从看守者那里打听到了一点口风——似乎是仙主和祭酒大人闹了一点不和。   真的只是一点不和?苏诩在心中暗笑:祭酒大人手中掌握的权力太大了,眼看就要威胁道仙主的地位,正是烈火烹油的时候,仙主能忍?即便是一点点不和,也有可能成为仙主彻底除掉祭酒大人的导火索。   到那时,自己便可以趁乱逃脱……   正当他筹划脱身之计的时候,看守者突然引了一人进来,说是来看望苏阁主的。   苏诩眯了眯眼睛,抬头望去——来人身材魁梧,满面怒容,走路快而沉重——正是万广流万峰主无疑了。   苏诩心中窃喜,索性摆了一个舒舒服服的姿势,假装小憩。   他从来都没把万广流放在眼里过,万广流此人确实剑术高强不假,率领万千修士与魔教作战也确实勇猛无匹,但是作战之外的心机计谋,是一点都没有的,万广流和自己当了多年的死对头,和自己相斗,就仿佛一把钢刀砍进了水里,压根占不到半点便宜。   果然,苏诩没有休息多久,就听见万广流沉不住气地开口了,声音冷厉:“苏阁主,别来无恙?”   “托万峰主的福,在下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苏诩哈哈一笑,这才睁开眼来。   “我有话问你。”万广流双目一瞪,开门见山了。   “哦?在下区区一介囚犯,怎么值得万峰主……”苏诩客气道。   “哼,废话少说。”万广流截断他的话头,满脸都写着“老子十分厌恶你,但又没办法,不得不来找你。”   “万峰主的问话,在下当然要好好回答了。”苏诩笑道。   “眼下,有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不知苏阁主愿不愿意接受。”万广流道:“苏阁主口若悬河,舌灿莲花,必然能成就此功。”   万广流此生从来没有夸赞过苏诩,这“口若悬河,舌灿莲花”两个词,很明显是从别人那里学来的,说得十分生硬。   “哈哈哈……不才确实能把活人说死,把死人说活,但也不是样样都能说成的。”苏诩笑道:“若是在下样样都说成,也不至于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了。”   “这一次若是不成,老子就一剑杀了你。”万广流怒道。   “喔唷,万峰主何时权力这么大了,竟然能左右囚犯的生死?”苏诩惊异道,同时心里暗暗盘算起来了——万广流虽然是战功赫赫的峰主,但也不能随随便便闯入囚牢杀囚犯的,除非仙主和祭酒大人都不管事了,除非昆仑已经危在旦夕了……   “苏诩,你小子比油耗子还精,老子便也不打算瞒着你。”万广流思虑片刻,沉声道:“只要你能劝服仙主与祭酒大人重归君臣之好,我便保你从这死囚牢中走出,还像以前那样享受诸般荣华富贵。”   “万峰主,此话当不起。”苏诩一听到这话,脸色便凝重起来,声音也恢复了正经:“在下是昆仑仙山的修士,自当应该替昆仑分忧解难,听峰主一言,此事非同小可!还请峰主慢慢道来!”   万广流见他如此诚恳,微微有些诧异。   “多年以来,在下确实和万峰主争吵不断,但回想起来,你我皆是为昆仑着想,皆是看扁了对方。”苏诩苦笑道:“以往种种,是在下心胸狭隘了……万峰主盖世英雄,在下也绝非卑鄙无耻之辈,若是昆仑果真有大难当前,还请万峰主相信在下。”   万广流神色动了动,也不禁叹了口气,收敛了咄咄逼人的气势,把昆仑当前大难细细说了一遍。   仙主性情大变,不理事务。   祭酒大人与仙主彻底反目,现如今被囚禁在吉祥殿后的暗室中,生死不知。   就在这个当口,玉天琉率领千万魔物大举进攻。   大敌当前,昆仑却无人坐镇指挥,群龙无首,乱作一团。   苏诩细细听完,嗟叹几声,面无人色,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现如今,恐怕只有苏阁主能劝服仙主了。”万广流道。   “在下?”苏诩双目茫然,苦笑道:“即使是在下,只怕也不成了……”   “不成?”   “万峰主此番,是病急乱投医了,仙主素来信任的,只有祭酒大人一人,若是连祭酒大人都不信了,还能信谁呢?自是不会再听我的劝谏,只怕还会勃然大怒。”苏诩叹道。   “那苏阁主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昆仑覆灭吗!”万广流怒道。   “在下以为,如今之计,还是先抵御外敌为上。”苏诩道。   “祭酒大人不在,还有谁能指挥八座山门的十六支队伍。”万广流叹道:“老子自诩会打仗,却也不熟悉全局战略……”   “若万峰主信得过在下,在下可竭力出谋划策。”苏诩道。   “你?”万广流疑惑道:“你有什么本事?”   “在下若是没有半点本事,只凭嘴皮子功夫,也不可能忝居高位多年。”苏诩道:“万峰主还是看低在下了。”   苏诩言语诚恳,气势凛然,竟然真有了那么几分力挽狂澜的样子。   万广流问了他几个排兵布阵的问题,苏诩竟然真的对答如流。   “是我看低苏阁主了。”万广流黯然叹道:“现如今,唯一能帮我的竟然是苏阁主,实在是教人心生感叹……”   “不必谢在下。”苏诩咳嗽了几声道:“为昆仑尽心尽力,是吾辈该当之责,况且,在下信万峰主为人正直,若在下果然立功,万峰主必定会救在下走出这死牢的。”   苏诩待的是单人牢房,四面都是石壁,连个狱友都没有,说话都不会被人听见,是以,万广流很放心,与苏诩谈论机密事务也不怕泄露。   “那便好,我正有几件棘手事务,无人请教,只得与苏阁主商议了。”万峰主心头一喜,表面仍然装出不动声色的样子,仔细请教起来。   几个时辰很快过去了,万广流走后,苏诩不禁一阵狂喜。   他刚才,是帮万广流解决了几个难题不假,但也从万广流的只言片语中,打探到了不少机密。   例如,玉天琉此番来势汹汹,胜算极大。   例如,昆仑修士多日没有训练像样的战阵,早已疲软不堪。   例如,昆仑修士人数不够,八座山门中,东南方向的两座山门,守卫人数极少,只能仗着地形偏僻来赌一把,赌玉天琉不会进攻此处。   苏诩在牢房中反复踱步,暗暗盘算了一夜,最终认定,逃走的最佳机会到了。   没几天,牢房中就传出消息——苏诩思虑太过,心力交瘁,一病不起。   守卫者素来和苏诩的关系处得不错,看他病得怪异,只得上前慰问,苏诩在奄奄一息中趁机请求,让自己的亲信医者前来医治。   守卫者不敢苛待囚犯,便答允了这个请求。   不料,即便经过亲信医者的全力诊治,苏诩也还是渐渐衰弱,终于一命呜呼。   尸身自然不能留在牢房中,便由亲信准备棺椁,运了出去。   万广流闻听苏诩身死,不由得嗟叹了几句,心中十分愧疚沉重。苏诩原本身体便不是很好,在牢中关了多日,形容憔悴,那日替自己解决疑难问题时,又是殚精竭虑呕心沥血……竟然导致衰弱而死,实在是可赞可叹。   谁都不知道,在几日后的深夜里,一个身影偷偷爬出棺椁,从无人看守的东南山门逃了出去。 第108章 昆仑仙山(四十六)   玉天琉第一次在昆仑山门之外使用邪术, 召唤出了魔物, 却没有立即进攻。   他多年以来,修习的都是名门正派的仙法,像这种歪门邪道, 是第一次学到,并没有经过足够的练习, 还不熟练。   他手上的动作略一迟滞, 法诀就断了, 那漫山遍野的魔物便很快重新涣散成了魔魂,消失在茫茫黑雾中。   “仙主,属下认为, 您操之过急了。”葛槐急道:“您方才召唤出的魔物, 已经被昆仑守军看在了眼里!若是不立即进攻,他们接下来,恐怕就会做好防备了吧……这可如何是好?”   “何必急躁?”玉天琉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反倒觉得自己这个手下太沉不住气:“本仙主要的就是让他们看到。”   “……”葛槐顿了一顿,转念一想, 急忙夸赞起来:“是, 仙主英明, 这一出,便叫做敲山震虎!天玑君的手下们,看到您的无边法力,只怕早已吓破胆子了!”   “什么虎?充其量是条虫罢了。”又有手下谄媚道:“仙主,魔物数量极多,战斗力极强,天玑君不是您的对手,不出几日,必定会拱手而降。”   玉天琉正在沉思如何攻城,并未理会他们的谄媚,反而沉声道:“接下来,还要靠诸位同心同德了。”   “仙主任人唯贤,英明果断,实乃一代英主,我等必将肝脑涂地,夺回昆仑。”葛槐笑道:“说起来,此番还是多谢姬夫人了。”   姬瑶站立在玉天琉身后,一言不发,闻听葛槐这话,才笑道:“葛仙长谬赞了,妾身也只是略尽绵力罢了。”   “略尽绵力?”葛槐急忙道:“夫人这要是叫略尽绵力,那我等,都成了草芥了。”   “姬瑶,不必自谦。”玉天琉看了看她,神色和缓,道:“若不是你,本仙主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回到昆仑仙山门口。”   姬瑶那日被祭酒大人放走之后,便一路南逃,投到了玉天琉的麾下。   她当然不会因为被放过一马就心存感激,对玉天玑和穆清宁仍然是余恨未绝,一心想扳倒他们,夺回家族的荣光。   更何况,她自幼便对玉天琉存了一份爱慕之心,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当然要紧紧抓住。   然而,来到这边之后,情况却没有她预想的那样顺利。   姬瑶自恃美貌,玉天琉却一心只想着攻回昆仑,对她总是淡淡的,并不迷恋。   更难以忍受的是,玉天琉对她并不十分信任,处处提防她,考验她,令她烦闷哀愁不已。   姬瑶当然不甘心就这样沉寂下去,一心想立功,让玉天琉对她另眼相看,甚至萌生爱意。   她看得清清楚楚——玉天琉手下的修士人数不多,攻打昆仑完全不够。   若想早日攻打昆仑,只能借兵。   去哪里借呢?   姬瑶心头一凛,立刻想起了昆仑山外的茫茫黑雾,那无尽魔魂……   她思索一夜之后,终于鼓起勇气提起裙裾,再次来到了玉天琉面前。   “妾身有一计,可助天琉君击败逆贼,夺回昆仑。”姬瑶款款道。   “哦?”玉天琉见她成竹在胸,也不由得认真起来。   “此计便是借兵。”   “借兵?”玉天琉失笑:“当然要借,但谈何容易,没有一年半载怎能借到?”   玉天琉心中,当然是焦急的。   要进攻昆仑,眼下正是最好的时机——昆仑刚刚经过一场大战,人员损耗严重,处处破败,又刚刚召开了一次仙盟大会,钱帛宝物也消耗了不少,正是最空虚的时候。   只可惜,自己也是手中无兵。   等自己筹备个一年半载,筹到了足够兵马,只怕玉天玑那边也休养生息的差不多了。   玉天琉心中焦急,表面上仍要冷静,时时召集手下商议。   “妾身说的是。”姬瑶嫣然一笑:“借鬼兵!”   “借鬼兵?”玉天琉疑惑:“鬼兵何来?”   玉天琉自从仙盟大会上和玉天玑冲突过之后,便远远躲开,自然不知道昆仑近况。   姬瑶心中一阵窃喜,急忙一五一十地,将昆仑周围魔魂弥漫的情景,好好讲了一个清楚。   “天琉君没见过昆仑周边情景,妾身却是亲眼得见。”姬瑶道:“魔魂充盈天地之间,若是能凝成魔物,那便是庞大无比的军阵了!”   “哦?”玉天琉听她一说,立刻眉头紧皱,心中细细思索起来。   “妾身能离开昆仑,也是拜那魔魂所赐。”姬瑶道:“昆仑周边魔魂弥漫,穆清宁带人出城探查魔魂,妾身随行,在探查途中侥幸逃脱……”   玉天琉行事不可谓不谨慎,他反复询问姬瑶,用了各种方法,才最终彻底信任了她。   而且这些日子,又有寥寥几名修士从昆仑逃了出来,投奔玉天琉,他们说的话,和姬瑶说的,全都对得上,昆仑周边确实魔魂弥漫不假。   “只是,把魔魂凝聚成魔物的邪术,仙门中人无人知晓。”玉天琉谨慎道。   “仙门修士不知晓又如何?”姬瑶笑了笑:“天琉君手下,不也有魔教教徒吗?”   当初魔教大举进攻昆仑,后又溃败,溃逃的魔教教徒有不少落在了玉天琉手里,甚至为了活命,转而为他效力,只要命令他们教授邪术,自然是不在话下。   “万万不可!”葛槐大惊小怪道:“这操纵魔物的邪术……我等修仙之人可不能碰啊!”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其他修士又进谏道:“所谓仙术,所谓邪术,不过是称谓不同罢了,为了成就正道,偶尔借用魔教邪术,又有何不可?”   玉天琉最终采纳了姬瑶的进谏——目前看来,这是上上之策。   他本身修习仙法多年,功力深厚,只需要改换施法方式,便可以成功习得邪术。   于是,便有了凝聚魔物的那一幕。   玉天琉并不十分信任自己的属下,所以,当然要亲自施法,亲自操纵魔物,才能安心。   “那……敢问仙主,我们何时进攻?”葛槐道。   “兵贵神速,明日即可。”玉天琉道。   他的邪术虽然还不够熟练,却已经掌握诀窍,只需再练习一夜,便没有什么阻碍了。   不想,就在当夜,帐中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苏诩。   “苏阁主?”玉天琉皱了皱眉,望向风尘仆仆十分狼狈的苏诩:“为何来此?”   “在下自然是来助天琉君一臂之力的。”苏诩笑道。   玉天琉皱了皱眉,习惯性地转身一看,见姬瑶不在,这才松了一口气。   姬瑶在痛骂玉天玑的时候,提到过苏诩,说正是苏诩听了玉天玑的命令,出手陷害了姬氏家族,可笑的是兔死狗烹,苏诩坏事做尽,也落得了一个被祭酒大人打入死牢的下场。   幸而,姬瑶已经早早回到自己帐中歇息,这才没有和苏诩碰上,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苏阁主不是被关在死牢吗?”玉天琉冷冷盘问道:“如何又逃到了我这里?”   “天琉君果然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苏诩谄媚道:“在下日前确实被关在死牢,这才弄得如此狼狈……幸而在下假死逃脱……”   “我竟是不知,你们一个个,本领如此之大。”玉天琉冷笑道:“一个两个,竟然都能逃出昆仑,往我这儿跑。”   “实不相瞒,昆仑已经乱成一团了。”苏诩急忙把知道的消息献出来:“天玑君性情大变,与祭酒大人反目成仇,二人现在,均是不理政事……是以,在下才能趁机脱逃。”   玉天琉用一双鹰隼一般的眼睛盯了他良久,又叫人来用法术测其真假,最后终于判定出,苏诩说的竟全是真话。   “就算苏阁主没有欺瞒我,我这里也不好留你。”玉天琉冷笑道:“谁不知道苏阁主只会嘴上功夫,花言巧语百般谄媚,真正派的上用场的本事,竟是一样没有,我这里,可是不愿意豢养闲人哪!”   苏诩心下一惊,急忙又是表忠心,又是谈战术。   他知道玉天琉为人严苛,不好糊弄,只得把那些才从万广流那里套来的消息献了出来。   “在下愿意为天琉君画出昆仑的守卫部署。”苏诩回忆着万广流的话语:“而且,在下有锦囊妙计,必定能助您一举攻入昆仑!”   “何计?”   “明日攻城之时,只需进攻东南山门即可。”苏诩道:“那里守卫薄弱,不堪一击。”   夜色已深,四处皆是漆黑一片,黑雾茫茫,看不到边际。   玉天琉站起身,皱眉往账外望去。   明日定是一场恶战,而自己这边,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   魔物军阵在手,所向披靡;昆仑内部一片混乱,无力反抗;至于那个棘手的祭酒大人,只怕早已被玉天玑杀掉了。 第109章 昆仑仙山(四十七)   李越白从梦中醒来,下意识地去摸摸柔软的床铺, 却只摸到了坚硬的岩石。   他打了个寒颤,醒了过来,只见四周一片漆黑。   什么都看不见, 只能感觉到寒风掠过面颊。   然而身上一点都不觉得冷, 柔软温暖, 是裹在一件毛皮大氅里面。   “系统。”李越白迷迷糊糊地问:“我这是在哪里?”   “现在是凌晨, 您在山门内。”系统毫无困意, 清清楚楚地回答。   “山门?”李越白竭力找回思绪,这才想了起来, 自己不再被关在吉祥殿后的暗室里了,苏诩已经逃走,没有伪装的必要了。   “宿主, 系统真是不明白, 您干嘛要来这里受罪?好好在寝殿里睡一觉不行吗?”系统无奈道。   “我以前在课堂上教过一个词,叫枕戈待旦。”李越白苦笑道:“现如今,玉天琉每时每刻都有可能发动进攻,时机不可预测, 我只好在这里等着了。”   山门内搭起了成片的仙帐, 守卫者就躲在帐中等待即将到来的战斗。   远处一点微弱的荧光亮起,闪了闪。   “是玉天玑。”李越白指了指荧光处:“这孩子比我……还要勤快一点。”   “喔唷?是谁在说本仙主的坏话呢?”荧光自远而近,伴随着玉天玑甜腻的声音过来了:“祭酒大人?哪个是你?”   玉天玑在黑暗中假装摸索,趁机在李越白腰上掐了好几下。   “……”李越白恶狠狠地一拳揍了回去。   “干什么?又虐待本仙主。”玉天玑可怜巴巴地摸过来:“这么长时间没和祭酒大人见面,人家想得都快憋死了……”   “……也没有很久吧?”李越白回忆了一下自己和玉天玑的“决裂”,只觉得那就是前几天的事情。   “您老人家还嫌不够久?”玉天玑委屈道:“知道本仙主装得多辛苦吗?”   李越白又认真回忆了一下玉天玑那天的勃然大怒,怎么想都觉得根本不像是装的。   “那个……我在上个世界的战友,你真的没有介怀吗?”李越白笑道。   “我还不是为了骗过他们,才这么入戏的。”玉天玑摊了摊手:“说什么也得给自己一个暴怒的理由吧……”   “系统认为你们太过了。”系统叹道:“至于吗。”   “有何不至于?”   “为了瞒过玉天琉的耳目,为了给玉天琉造成昆仑内部混乱,极易攻破的假相,你们居然真的……就放任昆仑内部混乱不管了?”系统咋舌道:“不怕真的乱套了?战术呢?练兵呢?阵型呢?眼看玉天琉就要打来了,你们如何迎战?”   “不必担心。”李越白道:“阵型一直在好好练着。”   天色朦胧时,昆仑的卫兵便听到了山门外传来的诡异响声。   像是蛇吐信子的嘶嘶声,又像是野兽的喘息声,从无尽黑暗中传来,凄冷而可怖。   开始了?   卫兵们往下一望,眼看魔物已经出现,急忙悄悄传递消息,做好迎战准备。   浓雾中,尽是一些黑色的东西在蠕蠕移动,这一次,比上次要多得多,也有秩序得多。   很快,它们就接近了山门。   躲在山门后的修士们暗暗握紧了剑柄,第一次面对这样怪异的敌人,他们心中难免有些紧张。   然而祭酒大人在战前曾经反复嘱咐过,不必惊慌,按照平日演练的阵型来即可。   随着几声凄厉的嚎叫,浩浩荡荡的魔物大军冲破了西南山门处的屏障,闯入西南山门。   “主上,为何不按照苏阁主所说,先进攻东南山门?”葛槐迟疑道。   “声东击西,暗度陈仓。”苏诩道:“既然已经知道昆仑兵力有限,我们先佯装攻击西南,待到昆仑将全部人手都调来西南时,我们另一支队伍已经到达东南,胜算更大。”   玉天琉身着一袭黑色长衣,隐藏在几十名修士的保护下,让人难以看清他的位置。   “看目前这个局势,西南山门即使有人看守,也未必能挡得住魔物。”葛槐远远望去,道:“昆仑确实与魔教作战过不假,可这魔物,和魔教教徒截然不同,要想对付魔物,就得用不同的阵法……”   像是在应答他的猜测一般,攻入西南山门的魔物突然被无数柄雪亮长剑阻拦住了。   无声无息之间,魔物便被长剑绞成了碎片。   这个时候,李越白也已经赶到了西南山门,他裹紧了身上的毛皮,登上了墙头,往下望去。   “这是什么奇怪的阵法?是你教的?”系统见昆仑修士们的动作乱而不凌厉,软如花丛扑蝶一般,这样花哨柔软的阵法,对付这些杂七杂八的小型魔物,却十分管用。   “就是捕蝶阵。”李越白一边留心着战事,一边告诉系统:“在我看到魔物之后,便开始命令昆仑所有人修习此阵法……”   “您不是说那是用来休养生息的吗?”系统不满道。   “哦,鄙人最近撒的谎是有点多。”李越白承认。 第110章 昆仑仙山(四十八)   天色朦胧, 昆仑山外已经排满了浩浩荡荡的魔物大军。   从城门上往下望去,浓雾中, 尽是一些黑色的东西在蠕蠕移动, 这一次的魔物, 比上次要多得多,也有秩序得多。   它们像蜜糖周围的蚂蚁一般, 已经将整座昆仑山团团围住。   玉天琉身着一袭黑色长衣,隐藏在魔物阵中, 教人看不清楚他的位置。   仙与魔只在一念之间, 千万年来,不乏有修仙者堕入魔道,最后的结局要么是被术法反噬, 要么是被曾经的同道诛杀。   玉天琉却毫不在意, 前些日子在仙盟大会上,他的所作所为早已被玉天玑拆穿, 早就不容于仙界正道了,即使不修炼邪术, 也免不了被各大仙门所不齿。   至于被反噬, 玉天琉更是不怕, 他有父上所赐的镜灵符护身,可以说刀枪不入,无所畏惧,世上没有什么能阻挡他。   而且他自幼修习仙法,道行和剑术都极高,这一切都为他练成魔魂凝聚之邪术打下了基础,再加上姬瑶的帮助,修炼过程可谓是一帆风顺。   因此,他轻轻松松便召唤出了千万魔物,随便挥一挥手,这些魔物就会乖乖地冲上去,为他啃噬干净一切阻碍。   远远望去,昆仑山似乎已经成了一座死山。   无人出城迎战,无人叫阵,连山门口都是空空荡荡,看不到守卫者的踪影。   “主上,看这光景,难道玉天玑打算献山投降了?”葛槐道。   “只怕是空城计。”苏诩哼了一声:“勿要小看玉天玑,也许他故意做出假象,让我等误以为八座山门都无人值守。”   “这样的空城计有何意义?”葛槐不信。   “当然有用,玉天玑的兵力,我再清楚不过了,勉强只够守住七座山门的,他又不是傻子,肯定不会让我们看出是哪座山门疏于防守,自然就做出假象,让每座山门看起来都一样。”苏诩笑道:“实际上,真正疏于防守的,只有东南山门。”   玉天琉瞟了自己这个新手下一眼,心里仍是留有疑惑。   苏诩果然是真心来投诚?还是假装投诚,实际上另有阴谋?   玉天琉行事谨慎,当然不会仅凭苏诩的一面之词,就轻易相信他。而是把所有的耳目都派了出去,百般打探消息。   无论哪个耳目传回的消息,都和苏诩的说法一模一样。   玉天玑囚禁了穆清宁,昆仑无人管束,已经乱成一团,至于什么守卫,什么战阵,已经统统不成体统了。   大好机会摆在面前,哪有不动手的道理?   玉天琉略凝了凝神,催动心法,操纵着一队魔物,随便选了一个山门,便发动了突袭。   “主上,为何选择那座山门,为何不直接进攻疏于防守的东南山门?”苏诩见自己的主意没有得到采纳,一时有些疑惑。   “急什么,先探探虚实。”葛槐冷笑道:“苏阁主未免太自负了,难道你的话,主上一定要听吗?”   果然,山门还是有人守卫的。   如潮水般涌入的魔物,瞬间被绞成了碎片。   玉天琉见魔物被杀得七零八落,反而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   若是每个山门都无人值守,魔物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那才是真可疑。   自己的弟弟虽然没什么本事,却也不是废物,做出这样的抵抗,实属正常之举。   这么看来,苏诩说的话,有九分可信了。   在玉天琉的命令下,魔物的阵型有了微微的变动,悄无声息地把重点攻击对象选为了疏于防守的东南山门。   “宿主,快……快啊!玉天琉马上就打进来了!”系统急道。   “不必着急,我们会赢的。”李越白笑了笑。   他和玉天玑躲在空荡荡的东南山门之后,远远望着浩浩荡荡的魔物大军渐渐接近。   “这……怎么赢?”系统难以置信。   “只要另外七座山门守得住,我们当然就能赢。”李越白道。   另外七座山门,当然是没问题的。   早在很久之前,李越白便发下了命令,让昆仑修士们修习一种名为“捕蝶阵”的阵法。   这种阵法看似轻松随意,是休养生息所用的阵法,实际上,却最适合用来对付魔物。   因此,魔物一旦想闯入另外七座山门,都会被立刻挡住,绞碎。   “可是我们这个东南山门。”系统哀嚎:“当真是毫无防守啊!”   “谁说毫无防守。”李越白哂道:“不是有我和玉天玑两个人吗?”   “两个人有什么用……”系统快哭了。   “当然有用。”李越白笑道:“之前的过关条件,可是你亲口告诉我的——只要击杀玉天琉,这一关就是我们赢。”   “这……这当然没错。”系统道:“可是玉天琉身上有镜灵符护体,能反弹一切伤害……而且,你连玉天琉在哪里都找不到啊!”   远远望去,一片滚滚黑雾翻涌而来,黑雾中众多魔物张牙舞爪,奇形怪状。   玉天琉就隐藏在这里面,让人猜不透他的位置。   “想找他出来,自是不难。”李越白转向玉天玑:“仙主,你一定有办法。”   “美人儿也只有在用到凤凰的时候会想到本仙主。”玉天玑打了个哈欠,从贴身的位置拿出凤凰玉佩,那玉佩色泽极润,还带着体温。   “凤凰?”系统惊道:“宿主,您又要用凤凰?可是上次……”   上次李越白用四只凤凰来指挥战阵,难度极高,对身体损耗极大,指挥完之后,便元气大伤。   “这次不指挥了。”李越白笑道:“饶了我吧,再指挥一次,我恐怕就没命了。”   “我哪里舍得。”玉天玑眨了眨眼,将玉佩握在手中,道:“你说,我照做就是了。”   “很简单。”李越白望着越来越近的魔物大军:“把凤凰召唤出来,扰乱它们的视线,然后,你我二人御剑飞行至魔物大军上空。”   “不可,这样一来,只要玉天琉的人一抬头,便会发现你们!”系统急忙阻止。   “没问题的,有凤凰吸引它们的注意力,再加上茫茫黑雾的干扰,我们……即使被发现,也可以躲开它们的攻击。”李越白认真道。   “宿主,您不是幕后指挥者吗?哪有亲身上阵的道理?”系统不解:“这种事情,派万广流等人去做,岂不是更得心应手?”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我便一直都在幕后,看着年轻人们替我冲锋陷阵,替我杀敌,替我浴血沙场。”李越白笑道:“如果不亲自上阵一次,只怕他们真觉得我老了。”   “您老人家……哪里老了?”玉天玑不服,一句自相矛盾的话脱口而出。   “当真不老?”李越白摇头笑了笑:“好啊,那便来吧!”   系统还没反应过来,玉天玑便已经催动了召唤凤凰的心法。   数只凤凰发出清脆的鸣叫,出现在了空荡荡的城门上空。   它们光华灿烂的身影映在黑茫茫的天空中,显出了一种怪异的美感,更衬得底下的魔物污浊可怕。   “是凤凰!”玉天琉的阵中,也发出了惊呼。   “凤凰!”   “玉天玑那个混蛋竟然又把凤凰召唤了出来……”   尽管这样叫骂着,他们也没有停下进攻的步伐。   “凤凰又如何?”玉天琉冷笑道:“舍弟的那几只凤凰,没有分毫用处,只好当个焰火来放着好看罢了。”   “主上说得是。”葛槐道:“只有对面那些无知小儿,一看到凤凰就大呼小叫,百般膜拜,以为是什么祥瑞,其实都是虚的,宰了拔毛都没有几两肉。”   “话也不能这么说。”苏诩摇着扇子,缓缓道:“上次面对魔教大军,祭酒大人便是以凤凰为眼,为旗帜,指挥了好一场战阵……”   “笑话,他若是真这么厉害,让他现在再指挥一次看看?”葛槐大笑道。   “自是不能了。”苏诩亦抚扇轻笑:“他若是再来这么一次,不必我们动手杀,就先呕心沥血而死了!”   借着凤凰和黑雾的掩护,李越白悄无声息地抽出腰间长剑,踩在长剑上,飞了起来。   他为了掩护,特意在身上披了一件灰黑色的披风,远远望去与黑雾几乎融为一体。   “来,一起。”玉天玑也笑嘻嘻地跳上李越白的飞剑。   “这下可不太妙了。”李越白故意逗他道:“你我二人御剑飞行的能力都不甚佳,尤其仙主你还曾多次从飞剑上跌落……”   “美人儿,故意激我是不是?”玉天玑揽住李越白的腰:“本仙主倒是不信了。”   李越白自从和玉天玑消除误会之后,才渐渐回忆起来,玉天玑发怒的细节。   越想越觉得,玉天玑这孩子,就是受不了刺激。   当然,一般人怎么费劲也刺激不到他。   玉天玑平时吊儿郎当晃晃悠悠的藏拙,可是一旦被激怒了,武力值就比平时高了好几倍,所以才把李越白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   “鄙人在想,若是再激怒你一次……”李越白小心翼翼地问:“你这御剑飞行的能力,会不会强大到离谱呢?”   “哦?美人儿可以试试看?”玉天玑挑了挑眉。   “不敢。”李越白道。   “你不敢,我却会不知不觉激怒自己。”玉天玑低下头,在李越白耳边恶狠狠地说:“只要一想到你和你那个曾经的战友怎么并肩作战生死相许,就……”   飞剑以闪电般的速度滑了出去。   极快,极稳,如鬼魅一般左躲右闪。   “厉害。”李越白真心赞许道。   “比他如何?”玉天玑不依不饶。   “……”李越白怒道:“集中精神!”   明明是命悬一线的生死存亡存亡之际,生生被玉天玑搞成了轻松的争风吃醋。   飞剑在空中转了一个刁钻的角度,盘旋着靠近玉天琉的魔物大军上方。   “可是宿主,现在底下黑乎乎一片,您根本找不到玉天琉在哪里啊!”系统提醒。   “不是有你吗?”李越白道。   “系统需要一段时间的分析搜索……”   “开玩笑的,不必用你。”李越白道:“用凤凰就可以了。”   “凤凰?”   “是,我让玉天玑召唤它们出来,可不单单是为了扰乱敌人视线的。”李越白道:“最主要的用处,是让它们找出玉天琉。”   “凤凰玉佩与镜灵符同为昆仑祖传圣物,互相之间是会有一定的感应。”玉天玑道:“即使不考虑这点感应,凤凰作为昆仑的守护者,自然也是对玉氏家族的传人有很强的辨别能力,即使兄长躲得再巧妙,也能马上找到。”   他悄悄默念口诀,一只凤凰立刻改变了方向,飞得更低了一些,盘旋了几圈之后,悬停在了魔物战阵中央的一处。   它锋利的爪子往下点了一点。   “就是这里!”玉天玑喜道:“兄长!”   玉天琉眯了眯眼,抬起头,正看到一只凤凰悬停在自己头顶,羽毛和尾翎发出的光几乎要晃瞎人眼。   “……”他皱了皱眉,警惕道:“玉天玑?”   “他发现了。”系统急道:“宿主小心。”   之前李越白和玉天玑能在这么多人和魔物的眼皮子底下躲闪,已经不易,现在既然玉天琉已经察觉了他们的存在,也许下一秒就会发现他们了。   “好了。”李越白道:“时机差不多了。”   说是时机差不多,其实已经到了最后一刻了。   空荡荡的东南山门无人防守,浩浩荡荡的魔物大军只剩几步路就可以破门而入。   玉天琉耐下心往空中搜寻一番,很快便在重重黑雾中找到了那一柄飞剑,和乘着飞剑的人。   玉天琉甚至没有下令,手下的修士们和魔物们就把无数法术招呼了过来。   玉天玑游刃有余地左躲右闪,李越白被他鬼魅一般的动作晃得几乎跌下飞剑,急忙一手揽住玉天玑的腰,一手顺便把他的佩剑抽了出来。   “吾弟。”玉天琉笑道:“你大可在殿中躲到最后一刻,然后拱手而降,为什么要来这里送死。”   “废话,本仙主是来杀你的。”玉天玑使劲做出恶狠狠的样子:“为昆仑清理门户!”   奈何他现在满脑子里都是争风吃醋,恨的不是眼前的兄长兼敌人,这一句也骂得有气无力。   李越白趁他二人对骂之际,深吸一口气,将剑尖对准了玉天琉的心口。   “宿……宿主!”系统急忙道:“您是要催动飞剑来杀人吗?”   “是。”李越白道:“你之前说过,击杀玉天琉,这一穿就赢了。”   “可是镜灵符!”系统急道。   玉天琉自以为胜券在握,甚至开始大肆嘲讽起来。   “吾弟,今日之事,可不是为兄的错。”玉天琉笑道:“这漫山遍野的魔物,都要拜一个人所赐。”   “谁?”玉天玑眯了眯眼。   “自然是你身边那位祭酒大人。”玉天琉道:“若不是他放走了不该放走的人,为兄也不会这么快修成操纵魔物之术。”   “你是说,姬瑶?”玉天玑顿了一顿。   “正是。”玉天琉道:“穆清宁明知道姬瑶对魔物颇有心得,熟悉召唤魔物的邪术,却为了可笑的伪善而放走了她……你们自取灭亡,怨不得别人。”   玉天玑突然大笑起来。   笑完了才回答:“兄长,我的穆美人儿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为何奇怪?”玉天琉道:“穆清宁的为人向来如此,所谓君子之风上仙之德……有什么问题?”   这样说着的时候,玉天琉心中自然是轻蔑的。   在他看来,所谓的善,毫无用处,不但无法换来实际的利益,反而会让自己一败涂地,穆清宁这种人,注定要有这样的结局。   “抱歉,让你失望了。”李越白在心里暗暗想着,同时捏了个诀,使出了他此生最厉最狠的剑法。   他自己的飞光正被作为飞剑踩在脚下,手里拿来当武器的是玉天玑的长剑。   长剑如一道闪电一般,刺穿黑雾,直直刺向了玉天琉的心口。   这一剑来得极其凌厉,玉天琉看到了长剑飞来,却也没有时间闪避了。   自然,他也不需要闪避。   迄今为止,镜灵符已经替他接下了无数次攻击,无一遗漏。   穆清宁的剑法,本就不甚高妙,甚至比不上之前那些刺客厉害,镜灵符没有挡不下的道理。   “宿……”系统惊得几乎魂飞天外。   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长剑直接刺穿了玉天琉的心口。   “……”玉天琉猛地瞪大了双眼,面上显出了难以置信的痛苦神色。   “镜灵符呢?”系统快疯了。   “镜灵符失效了。”李越白望着突然安静的地面。   “怎么会失效的?!”   “被腐蚀了,完全腐蚀干净了。”李越白道。   “这这这……宿主您是怎么知道的?”   “我那次去请教姬昀姬老先生,可不是白去一趟。”李越白道:“在狱中,姬老先生不是把一切都告诉我了吗?”   “他说的是……”系统急忙调出当时的场景记录,重新回看了一遍:   【“罢了。”姬昀叹道:“老朽只知道,那镜灵符,名副其实,如铜镜一般,是世间至亮至纯之物,人将其贴于心口,便可与融入身体,不仅仅可以使人刀枪不入,甚至可以反弹刀枪……”   “正是如此。”李越白道:“不知这镜灵符,是否有失效的可能?”   “没有。”姬昀道:“修习仙法之人,身上的镜灵符绝无可能失效。”   】   “当时,姬老先生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李越白叹道:“首先,修习仙法之人,身上的镜灵符绝无可能失效。”   “修习仙法之人?”系统道:“难道玉天琉不是修习仙法之人……”   话说到这里,系统也一下子明白了。   “是,玉天琉自愿选择了修习邪术,堕入邪道。”李越白道:“镜灵符便从此失效。”   “可是单凭这一句话,未必保险……”系统仍然觉得李越白这个选择太惊险了:“万一姬老先生只是随口一说……”   “我起初也不能确定。”李越白道:“可是见完姬老先生之后发生的事情,有力地证明了我的猜测。”   “系统怎么没注意到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系统快哭了。   “就是那日,几名在外巡视的昆仑修士,被游荡的魔物偷袭了。”李越白耐心解释道:“魔物的汁液,甚至腐蚀了他们的长剑,和衣服上的铜扣。”   “那和镜灵符有什么关系?”   “姬老先生之前也说过,镜灵符如铜镜一般,是世上至亮至纯之物。”李越白道:“所以那镜灵符,一样是会被魔物所腐蚀的,魔物是世上至阴至浊之物,玉天琉以它们为兵,日日驱使它们,身上的镜灵符自然会被腐蚀净尽。”   “……”系统目瞪口呆:“您是开了外挂吗?”   “你不就是外挂?”李越白反问。   “本系统……”系统很无语,越想越不知道自己到底帮了什么忙。   失去了镜灵符的庇佑,玉天琉也不过是血肉之躯而已,他早前修习的仙法,也已经被邪术所取代,现在心口被完全刺穿,竟是无力回天。   手下们前一刻还在预备攻城,下一刻就眼睁睁地看着主上死于非命。   “仙……仙主!”阵中响起了一声尖叫,是姬瑶。   她冲上前去,扶住了玉天琉满是血污的身躯。   “怎……怎么会这样……”她又惊又怒,心中全是疑惑不解,明明她已经竭尽了全力,明明马上就要成功了,为什么……   “穆清宁,你到底用了什么阴谋诡计!”姬瑶绝望地喊了出来。   “什么阴谋诡计?”李越白看向她时,目光冰冷毫无表情:“姬老先生说出了我想知道的秘密,我答应了姬老先生放过他最疼爱的侄女,公平交易,两不相欠。”   “……”姬瑶仍是不甚明白,玉天琉却在濒死之际伸出沾满血的手,掐住了她的脖颈。   “原来是你……”玉天琉用最后一丝力气嘶吼道:“是你……”   “妾身……妾身没有!”姬瑶委屈道。   她平生行事费尽心机,对爱她的人从来都是百般利用,却唯独对玉天琉真心以待。   也许正是这份真心,让她丧失了该有的心机和警惕。   “与在下无关,与在下无关!”苏诩见形势急转直下,急忙撇清自己:“在下带来的情报千真万确,绝无任何欺瞒,在下已经尽力了!”   当然,已经没有人顾得上追究是谁的过错了。   玉天琉终究是在掐死姬瑶之前气绝身亡,在那之后,漫山遍野的魔物失去了主人,顿时陷入溃乱。   它们原本就是玉天琉使用邪术强行凝聚而成,一失去邪术加持,很大一部分顿时重新散成了魔魂,剩下的也不堪一击。   剩下的工作,只不过是清理战场罢了。   “宿主,恭喜您,成功通关。”系统换上了程式化的机械音:“请等待十二个小时,十二个小时后离开此世界。” 第111章 昆仑仙山(四十九)   十二个小时该怎么过?   玉天玑一听到这个时间期限就差点哭出来。   回到昆仑的路上, 玉天玑一反常态,没有再嬉皮笑脸动手动脚, 一路抱着李越白不放,安安静静的,一句话都没有说。   “怎么了?”李越白笑着摸摸他的头。   “你要走了, 本仙主不开心。”玉天玑闷闷地说。   “我们赢了啊。”李越白道:“先开心一下不行吗?”   “……”玉天玑把脸埋在他肩膀上,不吭声。   “你怎么样,也是十二个小时之后离开吗?”李越白问。   “是, 和你一样。”玉天玑闷闷回答。   “那便好。”李越白笑道:“若是你还留在这个世界上,只怕会很无聊了。”   “左右都是无聊,有什么区别。”玉天玑道:“我不管穿越多少世界,最后都把所有的东西忘了……”   李越白只觉得心里狠狠疼了一下。   自己马不停蹄地穿越去各个世界里面对各种刀光剑影的难题,是很辛苦没错,但自己保留了所有的记忆, 这些都是曾经活过的证明。   而玉天玑始终都是一个人, 也许身边有过很多人,但都无法留在记忆里。   “不过,我会记住你的。”玉天玑抬起脸来, 勉强笑了笑:“哪怕是一句话, 几个字,一点标记也好,怎么也要记住一点,如果连这么简单的事情也做不到,那我也不要在这些世界里混了,传出去还不被人笑死了……”   “那我们约定一个暗号,将来若能重逢,对出暗号即可。”李越白沉思道。   “好!”玉天玑终于高兴了一点,情不自禁地在李越白脸上亲了一口:“暗号是什么?凤凰?飞剑?你的名字?某种仙法的名字?”   “将来的世界未必适合说出这些词。”李越白道。   他突然想起了某一个夜晚,玉天玑给他变的一个戏法。   就是在手心凝出一个透明球体,球体内闪耀着万千星光。   “就是【星星】好了。”李越白道:“天上的星星有四千亿颗,这一点无论到了哪个世界都不会变的。”   “这个未免太普遍了吧。”玉天玑笑道:“也许美人儿将来会遇到很多人跟你说这个词,难道都是我吗?”   “我会分辨出来的。”李越白点点头:“一定会的。”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掠过了吉祥殿上方。   “去哪里?”李越白有些疑惑。   玉天玑甚至没有在吉祥殿停留,而是一路往更偏远的地方飞去。   “你的书房。”玉天玑轻声道。   “那里有什么好看?只怕已经结满蛛网了。”李越白道。   “毕竟那里是你的地方。”玉天玑歉疚道:“这么多天,我没有顾及你的意愿,一味把你绑在身边,让你日日夜夜都在吉祥殿帮我做事……”   这么想来确实,自从进了吉祥殿,就几乎没有离开过。   飞剑缓缓下落,落到了一处整洁的小院。   院中干干净净,奇花异草正是盛放的时节,散发着香气。   “这里没有荒废?”李越白踏在地面上,左右打量一番,心中不免有些惊喜。   “你的院子我怎么敢荒废?”玉天玑道:“日日派人修整,保持着最开始的样子。”   打开门进了厅堂,只见玉石地面,乌木柱子,乌木书架,架上书卷整整齐齐,纤尘不染。   回想起刚刚穿越来的场景,只觉得恍若隔世。   就连卧榻,也是蓬松柔软,干干净净,日光照耀在上面,蓬起温暖的气息。   “我以前也想过,若是到了不得不和你分别的时候,要怎么告别。”玉天玑叹了口气:“但是现在,只觉得还是不要恋恋不舍的好,我越是想多看你几眼,就越是看不够,越是看不够,就越是不想和你分开。”   他平时哄骗起人来驾轻就熟,轻轻松松就能把小姑娘骗得掉下眼泪,可是现在这副委屈的表情,却是真真切切的。   “……”李越白心头一阵气血翻涌,诸多思绪连同疲惫一起涌上心头。   他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心累,连站着都很累,只觉得要离开玉天玑确实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情,眼前一酸,便摆了摆手掩饰自己的表情,走到卧榻旁,坐下。   “累了就睡会儿。”玉天玑俯下身,认真地看了看他:“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做,只想在你门口守着。”   怪哉,今天的太阳果然是从西边出来了。   李越白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懂事不粘人的玉天玑,一时都有些不习惯了。   阳光温暖,这一刻让人真能沉沉睡去,一醉不醒,再也不管今夕何夕。   “那个……我……”玉天玑突然脸红了红,俯下身,极快地在李越白的额头上落下一吻,然后就要转身离开:“你好好休息,我就在外面……”   待玉天玑要离开时,李越白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咬了咬牙,轻声道:“别走。”   “?”玉天玑转回身来,表情一时有些迷茫。   李越白见惯了他风流放荡涎皮涎脸的模样,现在乍一这么清纯,反而觉得更心疼了。   “别走。”李越白闭上眼睛,长出一口气,勾了勾手指:“过来。”   “嗯?”玉天玑仍是一副不懂的样子。   李越白不想再和他打哑谜了,索性睁开眼睛,长臂一伸,就把他的脖颈揽了下来,主动吻了上去。   =================本穿结束============== 第四穿:无下限X文世界 第112章 无下限X文(一)   “宿主。”   “……”   “宿主, 请醒一醒。”一个机械平板毫无感情的声音响起。   是新的系统吗?   李越白早就听到了对方的呼唤,但实在没有力气回答, 也没有力气睁眼, 闭了眼睛听了好久,才勉强回过神来, 在一片黑暗中勉强找回了一丝理智。   经过了第三次穿越,他整个人就像是死过一回,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在哪里?”   “您已经身处第四穿了。”系统道。   “已经……?”李越白疑惑:“以前不是都会先进入休息室暂时休息吗?”   “由于您一直处于昏迷状态。”系统道:“系统认为这样很低效,就直接把您传送来了第四穿,请您见谅。”   “昏迷……”李越白一阵头疼:“我昏迷了多久?”   “按照您地球上的时间单位来计算, 二十四个小时。”系统道:“在上一穿的结尾,您的精神力消耗较大, 造成了这样的结果。”   精神力消耗较大是什么意思?   李越白努力回忆了一下第三穿的结尾, 只觉得脑子嗡地一声炸了,心口一阵滚烫, 一路烧到头顶,尴尬得半晌不敢和系统对话。   他竟然在没有灵魂出窍的情况下, 在完全清醒的前提下……莫名其妙就和玉天玑……做到了那一步。   事情到底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   李越白在性取向方面并不保守,始终认为这种事情只要双方自愿, 就应该有一定的自由,但在穿越前确实是单身未弯,从来没有那种经验。   现在慢慢回忆起来, 只记得当时的情况是——知道马上就要离开他了, 心里有点难受, 看他那么乖有点心疼,所以就……   所以就被他搞得足足昏迷了二十四个小时??   罢了,做都做了,还矫情什么,就算玉天玑是一头饿狼,那自己也是心甘情愿引狼入室,没什么好说的。   把乱七八糟的思路收了收,李越白决定,还是先把眼前的情况弄清楚。   按照系统说的,第四穿已经开始了,应该集中心力应对才是。   “系统又换了?”李越白疲惫地问:“你是新系统?”   “是。”系统道:“我是负责您第四穿的系统,请多关照。”   短短几句话的接触,系统的性格已经差不多出来了。   冷静,简洁,没有废话,没有感情。   对于现在的李越白来说,这简直就是理想的系统,当然,上一穿的呆萌系统也不错。   “建议您先了解一下第四穿的世界情况。”系统道:“请慢慢睁开眼睛,不要恐慌。”   李越白睁开眼睛,面前是一面巨大的镜子。   镜子是玻璃的,很大,顶端镶嵌着灯管,可以清楚映出镜中人的全身。   “现代世界?”李越白一边默默询问,一边开始观察自己的新外表。   这一次,走的好像是高冷精英路线。   美而略带点冷漠的长相,肤色白皙,鼻梁高挺,眼眸颜色极淡,目光凌厉,即使戴了一副无框眼镜,也没有把这份凌厉遮住多少。皮肤白皙,身材修长,穿了低调奢华风格的深色西装,领带袖扣胸针风格简约,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令人望而生畏。   李越白从来没有这么冷过,有些不习惯,想笑一笑,却没有成功。   恐怕,一笑就ooc了。   “这一次,是现代社会背景?”李越白问。   “是的,和您诞生的世界差不多,没有鬼神等元素,请不必担心。”系统答道。   李越白点了点头:“明白,可以开始介绍了。”   “是。”系统立刻道:“这个世界是一个……”   话说到一半,系统却突然停下了,似乎有些难以开口。   “怎么了?”李越白有些奇怪:“说呀?”   “这个世界是。”系统说得有点艰难:“一篇x文构建出来的世界。”   “x文?”李越白一时半会不太理解这个x代表什么。   “请宿主自主阅读。”系统实在是说不下去了,把一个页面直接显示在了李越白的脑海中。   草莓文学城,是一个大型x文网站。   服务器设在国外,非常隐秘低调,这才逃过了一次次的和谐清扫。   点开草莓文学城的首页,就可以看到一本本从标题到内容都非常劲爆的小说。   每篇小说底下,都有一群嗷嗷催更的读者。   “太太的肉炖得好香!”   “太太,下一章是什么play呢?”   “好吃,太太好人一生平安!”   而这篇《攻陷高冷男神[年下]》正在草莓文学城首页最醒目的位置。   “您的角色在原文里会被迫接受很多重口play,所以系统提醒您,在阅读之前,请千万做好心理准备。”系统好心提醒道。   “系统,你是说,我饰演的这个角色,是x文主角?”李越白难以置信:‘而且还是……被攻陷的那个?”   “是的。”系统简单回答。   “可是……”李越白望着镜中冷冰冰的自己,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出来,这样的人,会被谁欺负。   “现实中,这样的男人……”李越白忍不住自言自语道:“应该会被无数追求者奉若神明吧,应该是无数追求者跪在他脚下求他垂爱才对……”   “宿主,您很懂这方面?”系统道。   “不……”李越白急忙辩解:“我不太了解,只是猜测而已。”   他在穿越之前可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单身贵族,穿越之后也只和玉天玑xxoo了那么一次,当然不是什么身经百战阅美无数的品评家。   只是,但凡是人类,但凡在人类社会里生活过,看过了艺术作品影视作品,就会对美的东西有一定判断力。   原主这样的冰山美人,自然是不好惹的。   “宿主,您的判断没错。”系统叹道:“然而您忽略了一件事——这个世界是x文世界,不是现实世界,现实世界中很多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在x文世界里,都是司空见惯的。”   “……”李越白很快就明白了。   现实世界中求而不得的美人,在x文世界里都只有一个结果——被攻略。   而且,为了追求一种反差快感,越是高冷的美人,在x文里越会被玩到彻底崩溃彻底软弱。   深吸一口气,李越白用意念操纵着打开这篇文。   尽管做了足够的心理建设,他还是立刻被露骨的小标题和内容闪瞎了眼。   什么被x到失神,被x到失禁,被xxx道具xxxx……   “我拒绝做这个任务。”李越白头一次产生了打退堂鼓的念头:“士可杀不可辱!”   “抱歉,宿主,您的请求被驳回。”系统毫无感情道:“这是您的任务,这一穿您必须通关。”   “……”李越白咬了咬牙。   罢了,谁怕谁?总会有办法应对的。   忽略那些露骨的艳情描写,李越白开始把目光集中在剧情脉络上。   然而这毕竟是x文,剧情很简单。   主角名叫王寒之,34岁,职业是律师。   高冷,禁欲,不苟言笑,身居高位,令人敬服。 第一章,王寒之就遇到了那个即将把他拉入地狱的人,林燮。   林燮是这篇文里的主角攻,林氏财团的大公子,刚刚满18岁,却有着和年龄不相称的狠辣阴险。   林燮在一场会议上遇到了王寒之,对王寒之一见钟情。   说是一见钟情,实际上是恶魔发现了具有挑战性的猎物那种感觉,征服欲就此升腾起来。   接下来,林燮为了得到王寒之,动用了各种手段。   全都是x文里的常见手段——言语暗示、深情追求、下药、陷害、胁迫、拍裸照拍视频……   这些手段放在现实世界里,未必会成功,然而这是x文世界,一切都是开了挂的,很容易得手。   王寒之一开始只当林燮是被宠坏了的富家大少爷,并未保持警惕,等到察觉到危险时,已经来不及了。   最终,王寒之在林燮的调教下,一步步堕落成了只知道情爱的奴隶,失去了一切,被林燮囚禁在地下室里夜夜承欢,有时甚至被林燮慷慨地借给生意伙伴玩弄。   ……   李越白匆匆扫完剧情,抖落了一身鸡皮疙瘩。   “宿主,您只能通关,不能退出。”系统提示道:“请放心,第四穿通关难度不高,和前三穿相比,可以算是休闲关卡了。”   神tm休闲关卡,这可是x文啊!   “在本穿里,您不必像前三穿一样战斗,杀人或者杀吸血鬼。”系统道:“通关条件没有前三穿那么血腥暴力。”   “……通关条件是什么?”李越白咬着牙问。   “让林燮爱上您的角色。”系统答道。   这个通关条件,其实是很难达到的。   爱和占有是完全不同的感情,甚至可以说截然相反。   林燮对王寒之不但充满了欲望,还怀着深深的恶意,他把对方从云端拉入泥沼之中,从对方的痛苦绝望中吸取欢乐,一味践踏对方的尊严。   要让这样的人爱上自己……   “好。”李越白道:“就算是这样的条件……我也会赢的。”   “系统非常赞赏您的胜利欲望。”系统道:“现在请您准备一下,要开始跑剧情了。”   李越白定了定神,把注意力集中到周围环境上来。   很明显,自己现在身处一间休息室,从装潢来看……应该是酒店的休息室。   休息室的门打开了,一名身穿工作服的工作人员走了进来,对着李越白鞠了一躬,道:“先生,马上就要到您的发言时间了。”   按照文里写的,休息室旁边的大会议厅里,正在举办一场会议,王寒之正是在会议上遇到了林燮。   李越白只是矜持地略微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会过去。   其实他现在完全可以转身离开,不参加会议,这样就不会遇到林燮了,接下来的危险,也完全可以避免。   可是如果错过了相遇……通关条件也是无法达成的。   所以,该面对的还是得面对。   那就来吧。   李越白对着镜子最后整理了一下领口,默默感叹道:不过是个小孩子而已……难道还怕了他不成? 第113章 无下限X文(二)   会议室位于大厦顶层, 装潢典雅。   这场会议是本市金融界举办的,主题是金融与法律, 到场的大人物很多,原主能受邀在会议上发表讲话, 自然证明了能力和地位。而且,为了表示对与会者的尊敬, 演讲台的高度反而比观众席要低一些。   李越白稳了稳心神,向演讲台走去。   经过了上一穿的大场面,这种事情自然不会让他有一丝一毫的紧张。   “先生, 您的演讲稿……”服务人员递过一沓烫金的纸张。   其实这一沓演讲稿,对原主来说是完全没有用的。   他已经将演讲内容全部记在脑中了,根本不需要看演讲稿。   然而原作者还是执意要让原主拿着演讲稿, 不为别的,就为了看手——因为原主的手很好看, 细长而骨节分明,当他拿着演讲稿的时候, 台下人的目光就可以尽情地集中在他的手上, 各种欣赏。作者就可以尽情描摹这双手有多么多么好看多么多么气质。   x文实在是太可怕了……李越白顿时升起了一种把手掏口袋里藏起来的冲动。   然而他当然不能做出这么随意这么休闲的动作,只是略微摇了摇头, 拒绝了工作人员递过来的演讲稿。   走到演讲台后面, 李越白略略瞟了一眼台下——前排的座位上坐满了本市有头有脸的人物,不是财阀就是老总, 看起来都不年轻了, 毕竟能混到这样的社会地位, 没有资历积累是不可能的,然而在这么一众大佬里,很醒目地坐了一个年轻人。   那年轻人就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李越白心里咯噔了一下。   “宿主,这位就是您这一穿的对手,林燮。”系统提醒道。   “我知道。”   第一眼扫过去的时候,李越白心里就有数了。   林燮一看就和其他人不一样,别的作品里的主角是自带光环,林燮是自带暗影。   会议室里的灯光很明亮,林燮整个人却像是坐在一团黑影中,以他为中心,方圆三米之内都是奇怪的气压。   林燮的长相自然是无可挑剔的英俊,睫毛黑而长,乍一看有那么点混血儿的调调,头发和眼睛一样黑得深不见底,修剪得十分干净。   系统说得很清楚,他的年龄只有十八岁而已,年轻人的攻击性和侵略性无可抑制地散发出来,又因为成长于豪富之家,经历了太多不一样的事情,他没有同龄人的单纯幼稚,一双黑曜石一般的眼睛深邃不见底,即使是李越白,单从目光里也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也许是注意到了李越白的目光,林燮抬起眼睛,与李越白对视了一下,嘴角的笑容纹丝不动。   李越白佯装不在意地避开了。   尽管心中警铃大作,外表上还要装得若无其事,保持高冷。   李越白开始了演讲,演讲本身非常简单,只需要把原主早已备好的词背诵出来就可以,唯一要注意的是接下来的提问部分。   演讲完后,李越白略微松了一口气,沉声道:“诸位,还有什么问题吗?”   按照会议安排,演讲人必须接受台下与会者的提问,这是一种很正常的交流。   然而原作里,林燮却利用这个正常交流环节,给王寒之下了一个小小的套。   他指挥一个参会者,问了一个非常冷僻的问题。   这个问题根本不在王寒之的研究范畴之内,但也不能说和法律毫无关系,王寒之只得拒绝道:“抱歉,这个问题我无法为您解答。”   然而提问者由于得到了林燮的嘱咐,所以不依不饶,执意提问。   场面一时略微有些尴尬。   在僵持了几秒钟之后,林燮主动开口,替王寒之解了这个围。   王寒之未必需要他的帮助,毕竟这是会议现场,会议不可能被一个人的问题永远耽搁下去,总会解决的,但既然林燮开口帮忙了,王寒之就等于欠了他一个小小的人情。   等到二人再次相遇的时候,因为这一个小人情,王寒之也不好太过于疾言厉色地拒绝林燮的请求。哪怕猜得出来就是这孩子在背后捣鬼,也没有办法。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即使只是一个小小的细节事件,李越白也想把它改变掉。   他用余光看了一眼台下,只见林燮做了一个令人难以察觉的手势。   这个世界里也是网络时代,用网络传递信息很方便,恐怕林燮早已把问题用手机发送了过去,那个手势,只不过是一个号令而已,类似于鸿门宴里的摔杯为号,比较有仪式感。   马上,台下就有人举手提问道:“王大律师,我有个问题。”   提问的人也是财团子弟,声音懒洋洋地不招人喜欢。   李越白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讲。   “王大律师刚刚讲到了土地产权相关的法律法规,以及中央到地方的管理问题。”提问者道:“那我想问一下,您认为,18世纪的普鲁士国王弗里德里希二世颁布的法典,是否推翻了土地奴役制度?”   会场先是安静了片刻,随即响起了一阵低低的笑声。   诸位财团大佬们也从刚刚的演讲中回过神来,开始放松身心,互相谈笑起来。   人人都听得出来——这个问题就是来砸王寒之的场子的。   什么18世纪,什么普鲁士,这些乱七八糟和现实生意无关的问题,有谁会关心?有谁会知道?   然而,连续听了接近半个小时的演讲,尽管演讲内容足够精彩,财团大佬们也有些疲乏了,看到这样有趣的场面,反而觉得是一种不错的放松方式。   于是,整个会场的人都用意味不明的目光望向了王寒之,想看他要怎么应对这个问题。   假如应对不了,那也是很有趣的,人人都知道王大律师高冷,从未看过他狼狈的样子,当然很想看一看。   林燮的目光淡淡的,嘴角的笑意却更深了一些。   他知道,王寒之是法律专精,他的知识体系并不包括这么冷门的历史研究,当然是不可能答上来的。   现场的气氛变得十分古怪,台上王寒之保持安静,台下越发嘈杂休闲,场面很不好看。   王寒之的脸色没有变化,仍旧是万年寒冰的样子。   难道他就打算这样一言不发?   林燮已经准备好要开口解围了,却意外地听到了王寒之的声音。   “这位提问者。”李越白面色如常,道:“你刚刚问的法典,恐怕不是弗里德里希二世亲自颁布的,而是以他的命令起草,由他的继任者颁布的法典吧?”   “……”提问者没想到他会知道,一时间愣住了,也只得敷衍道:“嗯……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我对此法典了解不多,如有纰漏,还请指正。”李越白道:“弗里德里希二世法典自有其先进性——它认可普遍人权,维护公共和平与安全,保障公民不受暴力侵犯。另一方面,它受制于当时的生产力,18世纪普鲁士农民仍处于世袭奴役之下,这种世袭奴役仍旧被法典所认可。因此,尽管法典废除了真正意义上的奴役,却仍旧认同世袭隶属…………因此,我认为法典并未推翻土地奴役制度。”   他的声音冷静,语调平静,像是在回答最常见的问题一般,毫无波澜。   “……”提问者愣住了,他是奉了林燮的命令来提问的,实际上对这个问题也毫无了解,听了王寒之的回答,也只有不明觉厉,压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愣了半晌只得道:“好……好!王大律师讲得果然是……很有道理……”   林燮的目光微微动了动。   奇怪。   难道王寒之身上,还有自己没有了解到的秘密?   其实对这部法典,李越白也没有任何了解,他只是结合了原作里林燮的回答,又临时用系统查来了一些资料,才组织成了这个答案。   看着提问者强装镇定的样子,李越白在心里笑了一下。   提问者只是一个配角而已,原作里没有多做介绍,只说他是赵氏财团的公子,是林燮的好友,林燮一旦看中哪个美人,他都会帮忙把人搞到手,属于从犯。   就算只是从犯,也要稍微敲打一下。   “赵氏财团的经营方式,同弗里德里希二世法典有些共同之处,也许这就是为什么赵公子会提出这个问题吧?”李越白反客为主地追问道:“赵氏财团给每一位管理人员以足够的权力,管理人员在其职权之内下达的命令,必定要被执行,如同总裁亲自下达的命令一样,这一点,体现了令尊对法典的重视。赵公子自幼受家学熏陶,恐怕对法典十分熟悉,如果不介意的话,我还想请教几个问题——”   “这个……”赵公子一头雾水,只得在脸上堆出假笑,不知该如何作答。   林燮嘴角的笑容消失了。   赵公子坐立不安顾左右而言他了几十秒钟,才终于等到了其他与会者来打圆场。   会议就在这样乱七八糟的氛围中结束了。   会议结束时,夜色已经降临,当然不能让与会者就这样直接离开,还要举办一场酒会。   李越白退到休息室,打算换一身衣服再参加酒会。   一进休息室,就见一个文静秀气的少年迎了上来。   “老师,不好意思我来晚了。”少年乖乖地抱着文件,身边还带了一只巨大的行李箱,行李箱旁边还竖立着一个折叠衣架,上面挂满了各式服装,连声道歉道:“本该在老师演讲前就赶到的,结果因为处理文件耽误了……还好没有耽误酒会。”   这个少年是王寒之的助理,陆茗。实际年龄并没有看起来这么小,也有二十多岁了,只是长得显嫩而已。   陆茗也是学法律的,在王寒之手下工作,由于年纪轻办事认真,于是兼任了王寒之的助理,平时也会负责打理服装,对外联系等方面事宜。   “无事。”李越白点点头。   “我刚刚在大屏幕里看到老师的演讲了。”陆茗目光里透着隐隐的崇拜,道:“这么冷僻的问题,老师也答得毫无障碍,那个提问者完全被反问倒了……”   刚刚摆脱了和林燮共处一间会议室的低气压,乍一看到这么乖巧可爱的年轻人,李越白不由得放轻松了一些。   但一想起陆茗在原作里的命运,又觉得十分担忧。   毕竟这是一篇x文,x文作者为了满足读者的需求,往往会偶尔穿插一些配角的x戏,陆茗风格和王寒之截然不同,免不了会被读者和作者yy一番。   李越白回想起原作下面的那些评论,一阵冷汗又冒了出来。   “虽然点进来是为了看高冷受的,但是陆茗这种温柔可爱型的小助理也很美味啊,希望作者大大也把他写一写吧!”   于是作者就从善如流地写了一写,写在了后面的番外里。   从剧情上来说,也都说得通,陆茗是王寒之的助理,很难从这一整套事件里抽身出来,自然而然就被卷了进来,被林燮手下的人吃干抹净了。   吃主角受也就罢了,连主角受身边的人都不放过,这个文禽兽得可以。   还好,现在时间还早,一切都有机会改变。 第114章 无下限X文(三)   酒会即将开始, 出席酒会穿的衣服要慎重挑选一下,这也符合王寒之一丝不苟的行为方式。   陆茗尽职尽责地把那只巨大的衣架推了过来, 上面整整齐齐挂着着成套的服装。   李越白在穿越前也知道自己长得好看,偶尔会捯饬自己, 但毕竟没有正式到这种程度,乍一见到这么多奢侈服装, 有些眼花缭乱。   传统匠人量体裁剪手工制作的西装,古董袖扣,哪一件拿出来都不是他穿越前的月薪能负担得起的。   “系统, 你觉得,穿什么衣服对后面的剧情有影响吗?”李越白一边细细观察,一边随口问道。   “服装始终是本文的重要元素之一。”系统严肃道:“本文的外貌描写很多。”   原文里常常用整段整段的文字来描述王寒之的外表, 前期无非是突出禁欲感——黑色西装,袖口的扣子完全扣拢, 没有任何多余花哨装饰的领带,纯金属色饰品……   “原主已经走禁欲系路线了, 为什么还是会招来变态?”李越白很无奈。   “按照x文的逻辑, 越是禁欲系的角色,就越能引起征服欲。”系统严肃认真地说着这种无下限话题。   不得不承认, 这确实是人类欲望的一个方向, 越是冰山美人,越让某些人想把他扯碎, 弄脏。   “那不如反其道而行之。”李越白道。   “原主的风格摆在这里, 改变过大的话, 恐怕会破坏原主形象。”系统谨慎提醒。   “嗯,我知道。”李越白俯下身,指尖从一排衣服上滑过,最后停留在某处。   被他选中的那件仍是深色西装,却和王寒之常用的风格不同,面料较为光滑,剪裁略有些大胆,色调乍一看是深黑,灯光照上时,却又泛着一层猩红的光。   “宿主,您确定要挑选这件?”系统道:“从心理学上来讲,这一件带有挑逗感,您确定要穿这一件来与林燮见面?”   “这正是我想要的效果。”李越白点了点头:“不管怎么说,即使我穿得像个神父,他也照样会心怀歹意,换个方向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在饰品的挑选上,李越白也特意选了更有侵略性和挑逗性的。   王寒之平时用铂金饰品较多,李越白这次全部换成了黄金的——男式手镯、玫瑰型领扣,全都闪着暧昧的金色光芒。胸口的口袋里额外放了一方猩红色领巾,领巾上还用金线绣出了一颗豹头的纹样。   收拾停当之后,时间也快到了。   “老师,我是否需要陪您出席酒会?”陆茗问道,语气有些不好意思。   他学生气比较浓,性格有些内向,向来不喜欢这样的场合,但是只要王寒之要求,他还是会乖乖听从的。   “不必了。”李越白道:“你先回去——不许休息,时刻和我保持手机联系。”   “嗯?”陆茗似懂非懂地接下了这个命令。   李越白出现在酒会现场时,立刻吸引了众多人的目光。   人们本来就认识王寒之王大律师,也早就见识过他出众的外貌,但这一次,都觉得他和往日里略微有所不同,教人耳目一新,而且这种变化又并不出格,不值得特意上前询问,因此,都只是多看了他几眼,还像往常那样攀谈,并未特别对待。   李越白端起程式化的表情,与众人交谈,碰杯。   “宿主,林燮马上就要过来了。”系统突然提醒道。   “哦?”比原作里快了一点。   原作里的林燮,耐着性子一直在等待,直到酒会快要结束,才上前接近王寒之。   难道,这一次的林燮没那么有耐心了。   李越白定了定神,找了一个比较清静的角落,静静等待。   不多时,耳畔就响起了一个声音:“王寒之先生,初次见面,我是林燮。”   中规中矩的称呼,礼貌的用词……如果写出来,那真的是再普通不过的打招呼了。   然而林燮的声音,却明显不同,他的嗓音比一般年轻人要低沉得多,还透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而且公平判断的话,可以说是很好听的,像噩梦一样漆黑低沉的声音,听了让人心底一阵一阵发颤。   “你好。”李越白点了点头,望向林燮。   原文里对二人这个阶段的对话很少有描述,因为对话不是重点,重点在目光交流。   x文里的主角攻,永远是自带光环,让别人看一眼就不由得心生好感。   李越白盯着林燮的眼睛,越看越觉得这个光环确实很可怕。   “刚刚听了您的演讲,受益匪浅。”林燮礼貌地微笑着:“不知道王先生有没有意愿,与林氏财团合作?”   李越白从原主的记忆里搜寻了一番,发现原主从未与林氏财团合作过,具体来说,是从未收到过林氏财团的邀约。   “哦?”李越白眯了眯双眼:“林公子,据我所知,林氏财团对本人从未有过兴趣。”   “家父有合作多年的私人律师,因此从未找到与您合作的机会。”林燮也笑了:“可我不一样。”   他这个笑容若是被那些名媛看到了,足以让她们捂着心口暗自花痴好久,可惜这对李越白来说没有任何作用。   “那就更不明白了。”李越白也笑:“不知林公子,到底是邀请我与林氏财团合作,还是与林公子个人合作?”   他这么一笑,可是把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   王寒之在日常生活中,并不是从未展露笑容,而是他的笑容也是冷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从来没有流露出丝毫诱惑。李越白顶着王寒之的外表露出的这个笑容,可是之前与系统练习过无数次的,既不过火,又能适当把荷尔蒙释放出来。   “很好,宿主。”系统冷冰冰道:“如果您再过火一点,系统就要提醒您ooc了。”   “谢谢,看来我的程度掌握得还不错。”李越白道。   林燮再怎么眼界开阔,身居高位,毕竟也没有足够的年龄支撑,面对这样露骨的诱惑,总会有一瞬间把持不住的。   林燮眸子暗了暗,不由得欺身上前,凑近李越白耳边,压低声音道:“王大律师觉得呢?”   与此同时,他的手伸向李越白的衣带,一张名片轻飘飘地塞了进去。   按照原作里写的,林燮放下名片,撩过了王寒之,就该自制力很强地转身离去了。   然而由于李越白刻意的引导,林燮在这里,失去了原本应有的自制力。   他右手放下名片之后,就不由得触碰到了李越白的手臂,沿着光滑的衣料一路滑下去,然后不轻不重地捏住了李越白的手。   李越白没有动,脸上的笑容也没有动,反而也略略前倾,亲密地凑到了林燮耳边。   他带着笑,声音换回了原主的冷漠高傲,吐露出来的语言毫不留情。   “放手。”李越白道:“你想和赵公子一样,在众人面前下不来台吗?”   林燮脸色变了变,若无其事地放开了手。   “方才在会场,赵公子提问的问题,恐怕不是他本人的主意。”李越白继续道:“小少爷,你到底有什么目的?遮遮掩掩是为什么?”   “唔?”林燮佯装万事不知,耸了耸肩。   “难道是……”李越白收回了笑容,恢复了冰冷的表情,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低声道:“……对我有非分之想?”   林燮一愣。   他没有想到,王寒之说话竟然是这样的,主动,直接,毫无顾忌,这完全颠覆了他以前的调查结果。   更可怕的是,居然还用“小少爷”这样类似于开玩笑的称呼来叫自己。   林燮向来都被人认为心机深沉远远超越年龄,然而在王寒之面前,却又像是变回了一个懵懂无知的十八岁少年,全部心思都被识破了。   实在是有些气闷。   趁他愣神之际,李越白趁机抽身后退,离开了。   离开了和林燮的独处场合,却一时半会还不能从酒会上抽身,王寒之是有一定名气的,又刚刚做了重要演讲,总不能当着这么多重要人物的面提前离开。   与酒会上其他重要人物谈了一阵子,李越白就又察觉到了新的问题。   前来给他敬酒的人,太多了。   王寒之的酒量属于中等,平时自律甚严,从不多喝,即便是参加酒会,旁人也了解他的脾气,不多给他敬酒。   可这一次,众人却是前仆后继地敬酒过来。   一时间,有些应接不暇。   还好,自从李越白穿来之后,由于系统的帮助,强化了一下这具身体的酒量,不然也许已经醉了。   先把人灌醉,然后酒后乱x,这也是x文里常见的套路。   李越白试图寻找林燮的身影,却发现他消失在了人群中,不知道去了哪里。   小少爷果然是不简单,被嘲讽了之后,不但没有黯然失意,反而加快了进攻的步伐,连灌醉这样的招数都使了出来,应该是想速战速决。   李越白估算着自己喝下的酒数量足够了,便开始装出了喝醉的样子,推开人群,做出努力维持正常步伐的姿态,去了洗手间。   洗手间的装潢华丽大气,黑白两色的琉璃墙砖,黑色大理石洗手台。越是华丽,就越是给人一种莫名其妙的羞耻感。   因为原作里,林燮就是在这里第一次推倒了王寒之,上演了经典的洗手间play戏码。   李越白把手机拿了出来,接通了和陆茗的视频连线,在视频里嘱咐了陆茗几句,然后将手机藏在了一个角落,只留下摄像头对准了外面。   布置好这一切之后,才稍稍放松了一下,打开水龙头,仔细地清洗了一下双手。   在哗哗的水声中,洗手间的门被打开了。   林燮站在门口,用意味不明的眼神望着李越白。   李越白在巨大的洗手间镜子面前转过身,冷冷地瞥了一眼林燮,仿佛根本不认识他。   可惜他现在脸色微红,目光涣散,高冷的样子装得怪模怪样,像是雾里红花,别有一种特殊的诱惑力。   林燮眸色又暗了暗,缓步走进,假装不在意地关闭了洗手间的门,咔哒一声反锁。   李越白皱了皱眉:“让开。”   “为什么这样对我说话?”林燮嘴角勾起了一丝笑容。   他一步一步走近李越白,嘴角那丝笑容也渐渐消失了,无形的威压气场渐渐显现出来。原本开阔的洗手间竟然显得有些逼仄。   等到近到无法再近的时候,林燮近乎温柔地扶住了李越白的肩膀,然后狠狠一用力,将他压到了冰冷的墙面上。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林燮在李越白耳边压低声音:“你逃不掉了。” 第115章 无下限X文(四)   换了其他人, 早该被林燮的声音和语气撩得腰酸腿软了。   李越白却只是冷笑了一声,内心毫无波澜。   上一世和玉天玑相处太久了,后遗症至今还在, 和玉天玑那种死皮赖脸八爪鱼式的求欢相比, 林燮现在的距离简直称得上是绅士距离。   “啧。”林燮被他的冷笑声刺伤了, 啧了一声,就强行用手指扳起了他的下巴:“都到这种境况了, 王大律师还笑得出来?”   “我笑你少年心性, 不懂得收敛自己的欲望。”李越白被他冰冷的手指捏得很疼,没有挣扎没有反抗,只是怜悯道:“你多大了?十八岁?若论年龄,你得称呼我一声……”   “够了。”林燮哂了一声,俯下身就咬住了李越白的脖颈,像猛兽品尝猎物一样,啃咬吸吮辗转。   “……”李越白只觉得脖颈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麻痒,忍不住低呼出声。   “有感觉了吗?”林燮松开口,低笑道:“王寒之,我不管你是什么身份, 只要踏进了我的领域, 就是我的奴隶了……”   与此同时, 他手上略一使力, 手心里藏了锋锐刀尖, 刀尖划破, 清脆的破裂声响起。   价值十几万的手工西装, 瞬间被划开了一个大口子。   领带也被林燮解了下来,绑住了李越白的双手。   紧接着,李越白就觉得身子一轻,竟是被林燮抱了起来,放在了大理石洗脸台上。   危险,不能再拖下去了,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趁着嘴还没有被堵住,李越白沉声开口道:“林公子……你知不知道,刚刚发生的一切已经被录下来了,随时可以发给令尊观看。”   “……”林燮被他这句煞风景的话噎住了。   正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时刻,结果眼前的人竟然不肯乖乖就范,还说现在这部私人春宫能被父亲看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燮一窒,原本揽着李越白腰的手,改成掐住了李越白的脖颈:“你说什么?给我说清楚。”   “我的意思很清楚。”李越白平静道:“我现在只是录下了视频而已,如果你再继续错下去……视频就会被公开。”   “可笑。”林燮目光里全是怒火:“你在吓我?以为我会轻易上当吗?”   与此同时,他身上的手机发出了清脆的铃音。   林燮一边死死盯着李越白,一边收回左手,轻轻点开了手机。   邮箱里收到了几段新视频,正是刚刚录下的。   李越白早已嘱咐好了陆茗,将视频实时保存,一段一段发送进林燮的邮箱。   “试想一下,如果令尊看到你和一个男人……他会作何感想?”李越白一字一顿道。   “你在威胁我?哼……就算被父亲看到,也没什么可怕的。”林燮毫不在意地收起手机,冷笑道。   父亲的生活,也未必比他正经到哪里去,大不了按照家规惩处一番罢了,不痛不痒。   “如果我派人将这段视频散布出去呢?”李越白道:“林氏财团的继承人,可以完全抛弃自己对外的名声吗?”   名声当然很重要,比名声更重要的,是继承权。   一个深陷丑闻之中的继承人当然不是林氏财团想要的,若是此事闹大,父亲也许会考虑换继承人。   这对于野心勃勃的林燮来说,是绝对不能发生的。   “那王大律师不是一样要抛弃自己的名声?”林燮冷笑着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掐得李越白皮肤淤紫了一片:“为了威胁我,不惜曝光这样的视频,这样一来,王大律师在公众眼中,不也成了一个荡妇淫娃?”   “你尽可以试试。”李越白露出了一个笑容:“大不了玉石俱焚。”   他被林燮折腾得面色苍白,这么一笑有些惊心动魄,一张本来冷漠的脸更是美得万分决绝。   与原作里写的那些暗无天日的调教虐待相比,被曝光视频算得了什么,无关人士的指指点点又能伤得到哪里?   林燮确实没有想到,竟然有哪个受害人愿意自己拍下视频,自己公布视频,难道不是都遮遮掩掩生怕世人知道吗?   最可怕的,还是王寒之竟然像是未卜先知一般,提前知晓了自己会在洗手间对他做出这样的事情,提前布置了摄像头。   到底是有多深藏不露?   林燮强忍怒火,凝视了李越白半晌,最后在他唇上泄愤一般狠狠啃咬了一口,才不情不愿地松开了手,转身离去。   李越白回到家中时,已经是后半夜了。   “老师……”陆茗弱弱地迎上前来,紧张得不敢看他的眼睛:“到底是……”   陆茗透过视频亲眼目睹了洗手间里发生的一切,自然是被吓得不轻,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的老师了。   那个林氏财团的大少爷,平时看着一本正经,一派太子爷范头,竟然对老师做出这种事情……断袖之癖也就罢了,竟然强取豪夺,实在是太可怕了。   “无事,不必担心。”李越白神色缓和下来,随口安抚了几句:“……世情复杂,人心险恶,多留几个心眼总归是没错的,陆茗,你以后行事也要小心,只怕林公子不会善罢甘休,也许你也有危险。”   “那我们……怎么斗得过林氏财团……”陆茗担忧道。   在这个x文世界里,林氏财团被设定得呼风唤雨,权势熏天,包罗万象无所不能……人人听到林氏财团四个字都要抖一抖。   但这样的设定,毕竟只是为了开车而服务的工具,作者的设定虽然大,却不详细,不可能面面俱到,总会有破绽。   “放心。”李越白拍拍陆茗的肩:“我们会赢的。”   陆茗半信半疑地点头。   “宿主,恭喜您在抵御入侵方面获得了初步成功。”系统一本正经道:“希望林燮接下来会有所收敛。”   在洗手间里发生的一切,已经清清楚楚表明了——王寒之连公开视频都不怕,其他方面还有什么可怕的呢?这样一来,那些偷拍裸照、窃听、公开调情等x文常用威胁手段,在王寒之这里都失效了。   然而李越白当然不会乐观到以为,林燮就会从此偃旗息鼓。   林燮不是会轻易认输的人,他这次碰了钉子,怒气完全被激发出来了,当然会越发下狠手,从其他方面找自己的麻烦。   其他方面……李越白在书桌前坐下,开始在脑中整理起了王寒之的履历资料。   王寒之的家庭关系非常简单,父母早逝,家境衰落,唯一的亲人只有一个同父同母的兄长。   兄长名叫王宛之,和王寒之一样外貌出众,性格也是一样冷淡厌世,但生活轨迹却大不相同,王宛之因为比王寒之大了几岁,由于生活所迫,十几岁便进入了某著名影视公司,开始出演电影,十几年打拼下来,也算是颇有建树了。   娱乐圈本来就是混乱复杂的地方,更不要说在这篇x文里面。   李越白打开了王寒之的保险箱,从里面找到了厚厚一沓档案——全都是王寒之替兄长解决一堆麻烦问题的记录。   如果不是因为有王寒之的存在,王宛之早就深陷丑闻不能自拔了。   自从踏入影视圈后,王宛之的厌世情绪越发深重,事业越成功,精神层面越灰暗,他反复结婚离婚,与前任妻子打了不知道多少次子女的抚养权官司,出轨,酗酒,住院,服药……   王寒之一直对兄长心怀感激,因此,处处竭力维护,暗地里帮助兄长挡住了无数非议。但即使是这样,也始终无法从根子上解决麻烦。   也许,对王寒之来说,王宛之就是最大的软肋。   果然,林燮找对了方向。   两天之后的一个清晨,李越白打开电脑,一封新邮件跳了出来。   邮件里是大量的照片,照片内容十分混乱——在一间隐秘的别墅里,灯光昏暗“”,一片狼藉,地上随意散落着名酒瓶子、打火机、香烟、珠宝甚至内衣,一看就是刚刚举行完某种聚会,桌上摆着锡箔纸,上面散落着可疑的白色粉末,形状可疑的烟卷也到处都是。   照片上的主角是一名身段纤长外貌艳丽颓废的男子,他一手拿着打火机,一手捏着锡箔纸,脸上露出沉醉的表情,很明显正在吸食那种东西。   李越白捏着鼠标的手颤了一颤。   照片上的人,正是王宛之没错。   吸食致幻类上瘾类药物这种事情,对王宛之来说,几乎是必然的结局。   与此同时,电话也响了,是林燮的声音。   “想要回那些照片的话,就来找我。”林燮低笑道。   无论在哪个世界里,吸毒都是极其严重的恶行,只要照片被公之于众,王宛之的事业与名声都将毁于一旦。   按照x文的逻辑,这个时候,王寒之只能前去找林燮,对他百般屈从,才能将这个巨大的丑闻掐灭在未发酵阶段。   “你想让我怎么做?”李越白压低了声音。   “今晚22点钟,来红港酒店1101房间,我们需要好好谈谈。”林燮道。   “……”李越白闭了闭眼,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有些失控,哑着嗓子答道:“……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林燮笑。 第116章 无下限X文(五)   当夜22点, 李越白准时赶到了红港酒店。   他是一个人驾车前来的, 把车停在了红港酒店对面的海边,连火都没有熄,就拿出手机给林燮打了一个电话过去。   “到了吗?”林燮的声音很稳,甚至还带着一丝关切, 好像自己并不是一个威胁者,而是尽职尽责的男友。   “到了。”李越白的声音里没有丝毫沉重,反而有些轻松。   “我下去接你?”林燮听他语气有异,心里又是一沉。   “不必了。”李越白嘴角多了一丝笑意:“我只是来这边兜兜风而已,和你的见面恐怕要失约了。”   “……”林燮一时搞不明白他又在玩什么, 皱了皱眉:“你说什么!”   “看新闻。”李越白道。   与此同时, 酒店里的电视, 外面摩天大厦上的大屏幕,路人们的手机上,都被同一个消息刷爆了。   ——著名影星王宛之爆出吸毒丑闻, 目前已被警方控制。   详细新闻更是长篇大论, 说王宛之由于是初次吸毒,不涉及藏毒贩毒,因此只被处以刑事拘留10天的处罚,并将在10天后被转入某戒毒所进行彻底康复治疗……   一时间,观众惊叹的惊叹, 怒骂的怒骂。   林燮努力压制住了把屏幕砸碎的冲动。   “王寒之, 你疯了!”林燮咬牙切齿地对着手机话筒大吼:“你tmd是不是有病?你……”   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 王寒之居然眼都不眨地报了警。   这不可能, 这完全不符合他以往的行为风格。   “有什么问题吗?”李越白冷冷道。   “你……”林燮一时不知道该吼什么了:“你居然……亲手把亲人送进监狱?你简直……”   “我没有别的选择。”李越白道。   早晨,他挂断了林燮的电话之后,就开始全力着手处理王宛之的事情。   王宛之现在这种情况,若是放任不管,一味掩饰,接下来只会越来越糟,越来越堕落,最终无法收拾。自己有一定的财力和人力,但仍然没有足够的经验来处理戒毒事宜,多方面综合考虑,最佳的处理方式还是当断则断,一刀斩断沉疴旧疾,把所有的事情都捅出来,统一彻底解决。   “说来,这事还是要感谢林公子。”李越白道:“兄长并未告诉我他在哪里,而你发给我的照片……恰恰暴露了他的藏身之处,如果我将此事说出来,只怕林公子还能获得几枚好公民奖章。”   正是因为有了确切的地址和照片作证,警方才得以迅速受理此事,迅速找到王宛之,否则,根本不会接这个案子。   “你不怕以后混不下去?”林燮仍是难以置信。   “怕与不怕,都是我的事情。”李越白淡淡道。   他修长的手指放在了平板电脑光滑的面板上,按下了发送键。   那是一篇刚刚写好的悔过书,用王宛之的名义发在了社交平台上。   发完之后,李越白一踩油门,驶回了车水马龙的大道。   说出来兜风就是出来兜风,没毛病。   在兜风的过程中,李越白接到了陆茗打来的电话。   陆茗刚刚奉了他的命令去临时拘留所里探望王宛之,现在发回报告说一切正常,不必担心。   “只是……”陆茗担心道:“老师,您近期还是先不要回家了,我看了家里的监控摄像……门口全是各路媒体。”   李越白是开车出门之后,才在途中曝光了消息,得到消息的媒体自然在第一时间赶去了他家门口,试图能第一时间拿到采访机会,结果当然是扑了一个空。   “嗯,我知道,你也保护好自己。”李越白嘱咐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他不怕面对媒体,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宿主,您不会是打算在外面兜风兜一辈子吧?”系统善意提醒道:“这样是不可能的。”   “……怎么可能!”李越白无奈道:“我在等下一个剧情重点。”   “下一个剧情重点……”系统查阅道:“可是,由于您把前面的剧情都改变了,后面的剧情也都相应改变了,变得有些难以预测啊,而且x文本来就没有什么剧情。”   原文里,王寒之这个时候已经被林燮酱酱酿酿了。   “系统,帮我查一查林燮现在在干嘛。”   为了推测出下一步会发生什么事,当然要先掌握林燮的动向。   系统查了一秒钟,立刻沉默了。   “……”系统道:“他在洗手间。”   “在洗手间干嘛?”   “……”系统道:“宿主您真的想让我说出来吗?”   “……”李越白忍了半天,才没有笑喷出来。   一想到原作里上天入地龙傲天一般的主角攻正在咬牙切齿地自我纾解,就觉得实在是太有趣了。   “等等,宿主!”系统突然发出警报:“警报,警报,有几辆车正在跟踪您!”   “距离多远?”   “是从不同方向包抄过来的,现在几辆车都是离您只差两个路口了。”   李越白皱了皱眉,瞬间踩下了油门,精准地保持着不超速的快速行驶,拐进了旁边的一条路,往包围圈外面冲去。   系统尽职尽责地报告着跟踪者的动向。   跟踪者似乎开了天眼,随时能追随到李越白的动向,不管李越白怎么改变方向,他们都能紧随其后。   确实,只要在本市,就别想轻易摆脱林燮的追踪。   自己的车牌号,车的外型,林燮都是轻轻松松就能查出来,分分钟派人锁定目标。   哪怕林燮本人正在洗手间里那啥那啥,也能随时派手下出来围堵自己。   “系统,快点帮我。”李越白急忙求助。   “帮您飙车吗?”系统问。   这是x文,不是好莱坞大片,追车飙车戏码还是很少见的。   “不是,安全第一,我可不想出车祸。”李越白道:“帮我找个人多的地点。”   “您周围方圆3公里之内,人最多的地方就是花园广场了。”系统回答:“前方第四个路口右拐即可到达。”   “ok。”   李越白目光直视前方,双手紧握方向盘,同时用语音唤醒了手机的智能助手。   “在社交网络上发条状态,就说我马上到花园广场正门门口,银色皇冠,车牌号xxxx。”李越白道。   手机忠实地执行了命令。   从后视镜里可以看到,追杀自己的那几辆车,距离越来越近了。   李越白暗暗心焦。   还好,花园广场也马上就要到了。   花园广场是一片非常开阔的地带,经常举办各种活动,远远望去全是黑压压的人群。   接近花园广场,李越白不得不放慢了车速。   周围全是行人,绝对不能撞到了。   借着这个机会,跟踪者们越来越近了。   李越白停下车之后,跟踪者们的车也停了下来。   甚至有几个黑衣人已经从车上下来,一步一步向着李越白这边走了过来。   李越白熄了火,拔了钥匙,躺在靠背上松了一口气。   “宿主,请您快点逃离。”系统道:“追踪者马上就要过来了。”   “放心。”李越白笑了笑:“有人比追踪者跑得更快。”   追踪者还没上前,就被蜂拥而上的人群冲散了。   记者、自媒体、网民、围观群众……无数的摄像机,话筒,各色智能手机都伸了过来,把李越白的车围得水泄不通,其中一部分还在争先恐后地拍打着车窗。   李越白面无表情地打开车门,拍中了好几个话筒。   “王律师您好,有传闻说您是导致著名影星王宛之吸毒的罪魁祸首,请问是否属实?”   “传闻王宛之和你之间存在遗产争夺冲突,你怎么看?”   “传闻你也有吸食毒品的经历,是真的吗?”   “王宛之吸毒原因到底是什么?”   ……   “诸位稍安勿躁。”李越白一抬手:“我会依次回答诸位的问题,一个一个来。”   ……   结果就是,李越白耐心地回答完了所有的问题,末了还非常nice地跟着一家大电视台回去做了一档电视节目。   追踪者再怎么牛气轰轰,也不敢当着全世界的面公开抓人,在巨大的包围圈外面观察了片刻,发现毫无下手机会,只得暂且离去了。   被媒体狂轰滥炸了好一阵子,李越白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点休息时间,在演播室后台的休息室里打了个盹。   “宿主,您不会就打算靠着媒体的保护活着吧?”系统无奈道:“这样不行啊。”   “不至于。”李越白揉了揉太阳穴。   他当然不会忘记,这一穿的任务,是让林燮爱上自己。   在媒体这里暂避风头,是权宜之计,不是根本办法。   利用休息时间,他又把林燮的有关资料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无论是原文里,还是系统给出的资料里,都显示——林燮在遇到王寒之之前,并没有任何的特殊癖好,更没有虐待倾向,不是大家想象中那种身经百战的类型。   这样的剧情安排,是否别有深意?   “看来看去,林燮从头到尾,盯上的就只有王寒之一人而已。”李越白苦笑道:“这是为什么,难道王寒之身上有某种特质,让他看了一眼,就疯狂沉迷不能自拔?”   “宿主,不得不告诉您,有些潜在剧情,原作者并没有写出来。”系统道:“作者的重点始终放在大家说的【肉】上,至于一些更深层次的秘密,并没有完全透露。”   “你作为系统,也不全知道吗?”李越白问。   “我本该全部知道的,可是假如这样,这一穿就难度太低了。”系统回答:“因此,主神对我屏蔽了部分秘密,要求您自己探索出来。”   话说到这份上,李越白也明白了。   自己要查清楚的,就是林燮对王寒之这种扭曲的感情,到底出于什么原因。   爱恨同源,只要源头找到了,就有可能将这种执着的恨意,转化为爱意。 第117章 无下限X文(六)   著名影星吸食致幻上瘾类麻醉药物的新闻, 在经过一段时间的报导之后, 渐渐失去了热度。   王宛之在被拘留了十天之后,被放了出来,向公众致歉,宣布息影, 并被送往国外的戒毒所,进行彻底的戒毒治疗。   李越白不放心,把陆茗也派了去,让陆茗监视王宛之,防止他再次踏入歧途。   这也是为了陆茗着想, 陆茗跟在自己身边到底是不安全, 出去才能避开林燮及其手下。   事情平息后, 李越白看着空荡荡的家,竟然莫名地有些寂寞。   当然,更多的还是心头萦绕不去的压迫感。   到目前为止, 他算得上是游刃有余, 挡下了林燮的所有攻击。   但是接下来,事情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如果通关条件是“逃离林燮”,那他当然可以有一万种方法,毫发无伤地逃离。   但是通关条件是“让林燮爱上自己”,既然是爱, 总难免要与林燮发生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   这让李越白有些难以接受, 感觉自己一部分的尊严和自由被牺牲掉了。   他谈不上多有节操, 在第二穿里对叶青动了真感情, 在第三穿里对玉天玑亦是动了真感情,而且有了肌肤之亲,在那之后,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是流连花丛的体质,不可能对任何人专一,也许会见一个爱一个。   但这一穿的林燮,他实在是无法爱上。   一个被宠坏了的暴君,一个犯罪者,非法囚禁者……这样的人,即使外貌再怎么英俊,也难以进入他的内心。   诱惑一个自己不爱的人,还要和不爱的人发生肉体关系,这让李越白实在是有些别扭。   可是既然是自己的命运,是自己的任务,就不得不去做,还要赢下这一场战争。   毕竟,和原主的痛苦绝望相比,自己这点牺牲实在算不了什么。   这十几天里,林燮一直没有再找李越白的麻烦。   李越白准备好了一整套防范措施,到头来却无人进攻,也是有点失望。   后来打听了一些传闻,又问了问系统,才知道原因。   原来,林氏集团最近闹出了父子反目的戏码。   林燮的父亲林天裕,近来健康状况逐渐恶化,住进了私立医院的重症监护病房。   林燮尽管表面上对父亲恭敬照顾,私下里,却抓紧扩张自己的势力,试图早日把林氏集团的大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林燮的母亲是林天裕的原配,是林天裕唯一的合法妻子,虽然早年离过婚,但很快就复婚了,其合法地位没有动摇过,她已经在两年前去世了,但林天裕并没有再娶。   作为林氏财团唯一合法的第一顺位继承人?林燮为何如此沉不住气?所有人都觉得难以理解。   “这是因为林燮从骨子里就不肯信任自己的父亲。”系统解释道:“林天裕的实际为人,与他展现在公众面前的形象是不同的,妻子在世时,林天裕从未对她专一,妻子过世后,林天裕虽然没有再娶,却也是私情不断,私生子数量也很多,因此,林燮不敢掉以轻心。”   “如此说来,林燮在感情上,也未必会敬爱自己的父亲。”李越白叹道。   “是的,他对林天裕的感情很复杂,恨意更多一些。”系统道:“在林燮童年时期,林天佑曾经狠心抛弃他们母子二人,后来林燮的母亲用了一些手段,才得以再度复婚,此事对林燮的影响很大,让他从小就学会了隐忍不发,等待时机。”   “难怪。”李越白凝视着资料,心情复杂。   没过多久,林燮竟然把林天裕的私人律师,也争取到了自己这一边。   私人律师的倒戈,对林天裕一方打击极大,林天裕病情越发加重,甚至在病房里痛骂亲子不孝。   父子二人冲突再度升级,林天裕一方也陷入了急缺律师的困境。   于是,林天裕一方把目光集中在了王寒之身上。   没过多久,李越白就收到了一份邀约,被邀请担任林天裕的私人律师。   李越白接下了邀约。   他和林燮之间的关系,始终是针锋相对,势同水火,此番再度站在林燮的对立面,再度加深矛盾,也是无法躲开的命运。   李越白先是回复了对方的邮件,再是去医院探望了林天裕,就在医院里和林天裕签下了合同。   一路上,林燮都没有出现过。   签完了合同,李越白打算去林燮母亲的墓前看一看,祭拜一下。   根据资料,林燮与母亲的感情很深,对父亲的仇恨也和母亲有关,但无论是系统里还是资料里,都没有完整的详细的信息,似乎这一部分内容被主神封存了。   只有亲自去看看,才有可能得到下一步线索。   林母下葬的地方,在郊区一处著名的墓园,墓园四周风景幽静,人烟稀少,因此,墓地的价格也分外昂贵。   李越白穿了肃穆的黑色长大衣,踏入了墓园。   这一日天气阴冷,下起了牛毛细雨,李越白早有准备,擎了一把黑色雨伞,黑色皮靴踏着湿漉漉的地面,沿着整整齐齐的青石小路前行,在无数古老的墓碑前经过,最终停在了一处。   墓碑古朴,没有多余的装饰,也没有放照片,只写了林母的生卒年月,和一段简单的墓志铭。   李越白在墓前矗立良久,直到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   林燮也来了。   林燮同样是穿了一身黑,没有打伞,任凭雨丝淋下,他湿漉漉的黑发在前额垂下一小绺,越发显得面色苍白英俊,如同雕像。   林燮走上前来,将手中的一束白色玫瑰花摆在墓前,这才冷笑一声:“王寒之,成为我父亲脚边一条狗的感觉怎么样?”   他这话说得冰冷刺耳,还带着若有若无的挑逗感,听得人胆战心惊。   “只是作为律师的委托约而已。”李越白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   “律师?”林燮站起身,目光里全是鄙夷,他欺身上前,凑在了李越白耳边,同时恶狠狠地一手掐住了他的脖子:“什么律师,你就是一个……”   “放开。”李越白没有挣扎,声音越发冷了。   “你在命令我?”林燮的声音沙哑,几乎笑出声来。   他只是微微用力,就把李越白整个人抱了起来。   “闭上嘴,别挣扎。”林燮低声警告道:“如果敢反抗的话,我就在这里剥光你。”   墓园里寂静无人,连管理者也不敢上前打扰。   林燮就这样毫无顾忌地将李越白带到自己车上。   “……非法拘禁。”李越白艰难开口道。   “就是非法拘禁又能怎么样?”林燮冷笑道:“有谁会来救你?”   “你坚持不了太久。”李越白道:“三天之后,在林天裕的压力下,你将不得不放人。”   “三天?”林燮笑:“足够了。”   林燮把李越白带到了私人别墅的地下室里。   这间地下室,李越白在原文里曾经反反复复读到过描写,但是真正来到这里,还是有些心惊。   绳索刑架木马皮鞭……以及各种可疑的针剂和药物,比比皆是。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李越白强撑着不露出任何表情。   “没有什么目的。”林燮在李越白脖颈上啃咬了一口,然后将他放置在一张铺了黑色床垫的大床上,随手拿过一枚不锈钢制成的脚镣,锁在了他的脚踝上,不紧不慢道:“……就只是想让你痛苦而已。”   他从匣子里拿出一枚针筒,注入药液,掀起李越白的衣服,在柔滑的皮肤上掐了一把,随即将针尖刺入了腰际最敏感的部位。   三天三夜很快就过去了。   在这段时间里,李越白不知道见识了多少可怖的虐待方式。   皮肉上的伤害并不大,只不过会留下一些鞭痕和红痕而已,以及针孔,从法律层面上来讲,连轻微伤都算不上。   但是那种强大的精神控制,人格侮辱,压迫,软硬兼施……却是极其可怕的,能让一个人瞬间失去尊严,堕落在施暴者脚下。   幸而,李越白是穿越者。   为了赢下这一穿,他当然不怕以身犯险。   但是这样的虐待和其他类型的牺牲不同……所以,他还是提前利用系统自带的功能,开启了部分感觉屏蔽。   痛感与快感,都被屏蔽了60%,药物的作用则被完全屏蔽。   正因为有了这样的外挂,他才能在林燮的诸多手段折磨之下撑下来,并保持冷静。   他毫不反抗地任由林燮在自己身上使出各种花样,从未说出任何求饶的话语,始终用平静带点怜悯的眼光看着林燮。   林燮快被他这种冷静给逼疯了。   尽管始终站在主导者,施暴者的位置,林燮却觉得自己变成了被控制的那个,变成了弱势的那个。   王寒之这个人……到底是什么人?   为什么可以冷静到这种地步?   在昏黄的地下室灯光下,林燮一遍遍仔细看着王寒之。   完美的五官,修长的身体,傲慢冷漠的神情,白皙的皮肤在鲜红的绳索漆黑的真皮床垫映衬下显得更加耀眼……当自己下手太狠的时候,他只是会微微皱眉,那样的表情让他美得更有一种特殊的生动感,可是那份冰冷又让人不由得心生畏惧。   即使在肉体上占有他再多次,也不可能击垮他的灵魂。 第118章 无下限X文(七)   “三天到了。”李越白挣扎着开口道。   他嗓音早已嘶哑, 说出话来却带着异样的性感。   “……”林燮似乎不肯接受这个事实, 再度恶意地啃咬上了李越白的嘴唇, 同时手上狠狠地拽了拽那冰冷的锁链。   “我失踪时间再久一点, 林天裕那边会采取更激进的手段,也许会影响局势。”李越白冷道:“现在放了我, 你才有机会赢。”   “闭嘴。”林燮咬住了他的舌头, 同时用力掐住了他的腰际。   李越白叹了口气,用没有被绑住的左手摸了摸林燮的头发。   现在的林燮,看起来实在是有些可怜。   向来都是呼风唤雨说一不二的林氏集团太子爷, 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布置周密,一举成功, 却偏偏在自己这里遭遇了滑铁卢。   三天的时间如流水一般过去, 李越白在林燮眼中竟然看到了绝望。   他这么一摸, 林燮的身体不由得颤了一下。   “王寒之……”林燮放开他的嘴唇, 一双深黑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有时候, 我真想和你同归于尽……”   “告诉我原因。”   “原因?”林燮冷笑一声,猛地从他身上起来。   压抑了三天的情绪,终于被这句话引爆,铺天盖地地爆发了出来。   林燮砸碎了地下室里的一切陈设,不计后果一般疯狂地发泄着,直到发泄完了, 才重新来到李越白身边, 抬起了他的下巴:“看着我, 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李越白沉声道:“我不知道你对我的恨意从何而来。”   林燮挑了挑眉毛, 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   “王大律师这样的人,当然不会记得。”林燮凑近李越白的耳朵,一字一顿:“那我就完完整整告诉你,你乖乖听清楚。”   被主神封存的记忆和秘密,就在这一瞬间被打开了。   林燮8岁的时候,林天裕的生意刚刚开始有起色,处于上升阶段,这个时候,他好色的本性已经显露出来,很快就与其他女人有了私情,干脆利落地抛弃了林燮的母亲,连林燮这个长子也打算抛弃。   林燮的母亲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中,她不甘心就这样失去地位,坚决不肯离婚。   然而林天裕利用社会关系,做了种种工作,如果事态再这样发展下去,这个婚是必离的。   林母既没有金钱,也没有人脉资源,她只能去挨家挨户拜访社会名流,请求别人出手帮助。   林燮虽然还只是一个小孩,却也不放心母亲,执意要跟在母亲身边。   然而,无论他们找谁寻求帮助,得到的都只有冷眼和拒绝。   林燮对那些人充满了厌恶和鄙视,如果有足够的力量,他会毫不犹豫地将那些人通通杀死。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遇到了王寒之。   王寒之那时只有24岁,却已经在法律界闯出了一点点名气,林母满怀希望地带着儿子去了王寒之的事务所,希望这个年轻律师能帮助自己,打赢官司。   林燮记得,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夜,他第一次见到了这个传说中非常了不起的人,那个人长得非常好看,让人不敢上前接近,就连摸一摸他的衣角都不敢,事务所里的一切也都是那么整洁,黑白两色的房间,地上连一丝尘土都没有,桌上干干净净,那个人就坐在桌子对面的座椅上,冷而锋利的目光透过镜片刺过来,让人冷得一哆嗦。   然而王寒之在听完林母的请求之后,却冷言拒绝了。   林母当时就哭了出来,她绝望地伏在桌上请求对方仁慈一点,善良一点,帮助一下孤儿寡母,却只得到了一个回答:不。   上一秒,林燮还在出神地盯着王寒之漂亮的脸,下一秒,王寒之在他眼里就成了恶魔。   王寒之是如此地高高在上,是如此地冰冷无情,是如此地……瞧不起自己。   那副冷冰冰的样子,让人看了就想狠狠撕碎。   李越白一直在盯着林燮的眼睛,观察着他的表情。   很明显能看出,当回忆起这一段的时候,林燮的目光是温柔而幼稚的,在这一瞬间,他又变回了那个依恋家人的无助小孩,在那个年龄过早认识到了成人世界的冷酷。   李越白叹了口气,抬起手来,碰了碰了林燮的脸。   他手指触碰到林燮的那一瞬间,林燮警觉地避了一下。   “不必紧张,帮你擦一下眼泪而已。”李越白淡淡地说。   “……”林燮望着他微微沾湿的手指尖,皱了皱眉,心底一阵怪异。   自己竟然在这个人面前落下泪来,未免太过软弱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再度恢复了应有的气场   “我会放你走。”林燮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李越白皮肤上的红痕:“但是,总有一天,我要看到你被撕碎的样子……”   这一次,整整三天三夜的调教无疑是失败了。   但是未来还长的很。   “你这辈子都不会放过我吗?”李越白苦笑。   “那当然。”林燮嘴角勾起了一丝笑容:“盛宴摆在面前,谁不想享用?”   林燮发现,自己已经无法抑制地迷恋上了王寒之的身体。   触感滑润的皮肤,线条分明的锁骨,脚踝绷紧时的曲线,纤长的手指……每一个部位都像是有魔咒一般。   “那好。”李越白毫不在意地点点头:“后会有期。”   “……”林燮油然升起了一种拿螺丝刀把王寒之拆开的冲动。   这个人也许根本不是人,也许只是一台要命的机器。   由于林天裕一方的施压,林燮最终还是放走了李越白   李越白回到家中,只觉得这三天三夜恍若一梦。   他第一时间躲进了浴室,放开莲蓬头,在水流的冲刷下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为了通关,变得越来越不择手段了。   也许是因为在之前的世界里目睹了太多生死,导致对节操方面都有些麻木了。   不得不承认,和林燮在一起的这三天三夜,他是真的没有感受到多少痛苦和恐惧。   也许是自己承受能力变强了,这对将来的穿越之旅而言,无疑是一件好事。   “宿主,恭喜您拿到了信息。”系统跳出来道。   “见笑。”李越白叹了口气,尴尬地望着自己手臂上的红痕和淤青,这些一时半会都是消失不了的。   “林燮说的那件事情,和您的记忆有没有出入?”系统问。   “不太一样。”李越白冲洗完自己,裹上浴巾走出浴室。   在林燮说出回忆之后,自己这具身体里的回忆也解封了。   “不太一样?”系统道:“难道林燮小时候的记忆出现了偏差?”   “他没有记错,但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李越白道。   林燮说的基本属实,但是真正的细节,还有很多是只有自己才知道的,只可惜现在林燮的母亲已经去世了,死无对证。   “林燮恨王寒之的原因就是这个。”系统道:“如果有误会,您必须把误会解释清楚。”   原作里,林燮把这个秘密藏在了心底,并没有说出来,因此,王寒之并不知道自己曾经在无意中伤害过林燮。   即使知道了,他也无法解释清楚。   “我的解释,他未必会相信。”李越白道:“需要证据。”   “那就把证据拿出来啊!”   “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年,证据已经消失了。”李越白皱了皱眉:“不过……”   “不过什么?”   “我们可以伪造证据出来。”   “……”系统愣了一愣:“宿主,作为系统,我必须听从您的命令,即使它不完全符合社会道德。”   “十年前的证据……”李越白坐在书桌前,沉思了片刻:“系统,你有穿越到十年前的能力吗?”   “这个不行,不在主神的允许范围之内。”系统道。   “那你能做什么?”李越白皱眉。   从他一开始穿越的时候,系统能做的事情就不多,给他开的外挂也不多。   而且最让他疑惑的,是每次穿越后,手腕上都会多一个透明的光环。   光环只在休息室里是显形的,穿越到世界里就隐形了,但李越白能感觉到,这些光环仍然戴在自己手腕上。   这些个光环,到底有什么用?   “这个的名称是月光手镯。”系统回答道:“可以用来从不同的世界召唤队友过来。”   “能让其他世界的人来我身边……”李越白难以置信。   要是真这样,这个挂就开得太大了!   “是的,而且系统会负责将人原样送回,不造成任何扰动。”系统道。   “为什么不早说?”李越白几乎要吼出来了:“给我叶青!”   其实他并没有想到叶青来这边会有什么用,只是下意识地想找他而已。   “叶青不行,玉天玑也不行。”系统道:“你每一穿的搭档都是穿越者,穿越者无法被召唤。”   “……”李越白一瞬间从狂喜变成失落。   罢了,哪里会有这样的好事,主神的德性又不是不知道。   “每一枚月光手镯都只能召唤一个人,召唤完后,手镯消失。”系统耐心解释道:“您现在拥有三枚月光手镯,请节约使用。”   “帮我找第二穿里的文物修复专家过来吧。”李越白思虑再三,下定了决心:“毕竟接下来的重点是伪造证据,只有文物修复专家才能做得到。” 第119章 无下限X文(八)   医院。   林天裕住的是特护病房, 近期情况很不乐观, 病情越发加重了。   正是因为这个, 他反而更加频繁地召见手下, 只要有清醒的时候, 就要叫人过来,布置任务, 修改遗嘱。   李越白履行起了自己代理律师的职责, 每天去探望林天裕。   每次见到林天裕, 都不由得心底一阵发凉。   林燮只有十八岁而已,林天裕也不过四五十, 头发却已经全白了,五官极其深邃, 鹰钩鼻, 高颧骨, 眉骨如刀, 目光不仅锐利,还带着几丝疯癫气质,让人觉得他下一步随时会做出各种疯狂决定, 哪怕立刻去炸掉国会大厦也是很有可能的。   根据资料里的描述,林天裕本来就是凉薄天性, 又黑道白道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 早已心如铁石, 和那些封妻荫子的富商完全不同, 林天裕做事, 向来都是了无牵挂,当他面临抉择的时候,随时都会放弃妻子儿女。   另外还有传言说,林天裕不但私生活混乱,还男女通吃……   也难怪能有林燮这样不靠谱的儿子。   李越白克制着自己,不去多观察林天裕,只是尽职尽责地坐在林天裕病床不远处,纤长的手指端着记录本,摆出职业表情,听取客户要求。   林天裕修改了遗嘱,不再把林燮写成唯一的遗产继承人,而是把其他几个非婚生子也列入了进去。   李越白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自己亲笔写出来的那几个名字,最后目光停留在其中一个名字上——林栋。   林栋的年龄,比林燮还大了好几岁,是林天裕早年放浪形骸,与一名风尘女子几夜逍遥之后的产物。林天裕丝毫没有娶那女子的打算,孩子却在阴差阳错间被生了下来。   近几年,林栋制造了种种机会,重新回到了林天裕身边,他极有心计,懂生存之道,又非常听林天裕的话,近来颇受林天裕喜爱,凭着林氏财团的支持,在商场上站稳了脚跟。   就像那些小说里写的一样,整个林氏家族都是一笔烂账,复杂而可悲。   “宿主,要当心这个林栋。”系统提醒道:“这是个危险人物。”   林栋身世可怜,也在从小的挣扎生存中锻炼出了心狠手辣的性格,和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他认为林燮抢走了自己应得的一切,对林燮自然是痛恨的。   “我知道。”李越白暗暗道:“不过,林栋要对付的,也只是林燮而已,与我有什么关系?”   “宿主,您这是在耍脾气吗?”系统严肃道:“如果林燮在爱上您之前,就被林栋暗害了,那您的任务也无法完成了。”   “我又不是斯德哥尔摩症患者,救他岂不是很没面子。”李越白道:“林燮……死了算了。”   “……可是任务……”   “罢了,开玩笑的。”李越白把目光投向别处。   写完了最新的遗嘱之后,李越白意识到周围的空气安静了下来。   林天裕一双深邃可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李越白,最后露出了一个冷笑。   “王律师。”林天裕咳嗽了几声,这才用粗哑的嗓音问:“近来与犬子可有来往?”   一听到他问起林燮,李越白心头只觉得一阵不妙。   只听咔咔几声冰冷的机械声,林天裕的手下们,原本还整整齐齐地站在病房门口,这个时候,全都掏出手枪,上膛,对准了李越白。   “王律师,不要再试图隐瞒了。”秘书走上前,厉声道:“没有什么能瞒得过林总,自从多日之前的会议开始,你就与大公子私下交流甚笃,更别说前几日你那场失踪……我们有理由怀疑,你直到现在,仍然在为大公子工作。”   “……”李越白一时竟然不知道怎么反驳。   秘书一席话说得义正辞严有理有据,谁听了都得信。   自己确实从一穿越过来,就和林燮不清不楚,现在林天裕全力提防林燮,当然也把自己列入了重点怀疑对象。   但再怎么可疑,也不能随便承认。   “您误会了。”李越白淡淡道:“我是一名律师,所做的事情唯有完成客户的委托,现在我的客户是您,与其他人无关。”   林天裕一双浅黄褐色的眼睛仍然盯着李越白,但是目光里多了一丝玩味,李越白还从他目光里看出了一个意思:宁肯错杀,不能放过。   “宿主,您还不赶紧采取措施吗。”系统都有些紧张了:“您的生命正在受到威胁,建议赶紧……”   “不必。”李越白道:“他现在不会杀我。”   果然,林天裕眯了眯眼睛,似乎有了新的主意。   他摆了摆手,指挥着手下,给林燮打了个视频电话。   摄像镜头,当然是对准了李越白的。   林燮接到电话时,很明显楞了一下。   然而当他看到被无数把枪指着的李越白时,很快就明白了过来——父亲怀疑李越白是自己的人。   看到王寒之,林燮心底的恼火一下子涌了上来。   王寒之……   尽管自己一次次拿王寒之毫无办法,但现在又有了机会,怎么可能放过?   既然父亲已经怀疑王寒之了,那为什么不加深一下这种怀疑呢?   于是,林燮立刻装出了极端惊异和心疼的表情,而且这样的表情很快一闪而过,故作轻松道:“父亲,他是谁?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何必……”   不得不说,林燮的演技实在是出神入化,李越白一瞬间简直以为他真的在关心自己。   林天裕的一名手下冷笑一声,拔出一把锋利的小刀,刀尖向着李越白的脸颊划了过去。   “……父亲!”林燮脸色大变,连声音都变了“有话……好商量。”   林天裕眯起了眼睛,似乎读不太懂长子这反复无常的态度。   “燮儿,这个人,你到底是在意,还是不在意?”林天裕冷笑道:“若是在意,为何要把他安插在我身边?不怕我一时失手,把他杀了?”   “不,不是……”林燮一时有些慌乱。   “如果无关紧要,那我明日便派人将他丢进扬子江去罢了。”林天裕摇头道。   林燮沉默半晌,似乎终于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父亲,请放了他。”林燮低声道:“什么代价都可以。”   如果不是考虑到身体因素,林天裕此刻恐怕已经仰天大笑了。   他已经从林燮的眼神中看出——林燮与王寒之之间的关系十分暧昧复杂。   “燮儿,只要你乖乖交出手中的权力,父亲当然不会难为你们。”林天裕咳嗽了几声,换上了一副虚伪慈爱的语气:“至于我什么时候放了他,就看你的表现了。”   一边这样说着,林天裕一边勾了勾手指。   手下会意,立刻用枪顶住了李越白的后脑,逼他往前走了一步。   林天裕鹰爪一样的手指,从病榻上伸出,在李越白脸颊上饶有兴味地掐了一把。   这个镜头,林燮那边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紧接着,林天裕就命人挂断了视频通话。   “……”李越白冷冰冰地侧过脸去,却没能避开林天裕的手指,脸颊被捏得火辣辣地一阵疼痛,心底不知道骂了多少万字。   他已经有点跟不上这个剧情拐弯的速度了。   就在刚刚的一瞬间里,这对父子之间不知道打了多少机锋。   林燮假装对王寒之十分关心,十分放不下,实际上是在给父亲打麻醉剂,让父亲自以为有人质在手,胜券在握,麻痹大意。   而林天裕假装对王寒之有所企图,实际上是在进一步刺激林燮。   林天裕看得出来,林燮对王寒之的紧张,有一部分是装出来的,却也有那么一部分真情实意。   也许再加一点刺激,这点真情实意,就会膨胀开来,变得真得不能再真,假人质就变成真人质了。   “宿主,我们下一步该如何处理?”系统也不懂了。   “等会儿,我脑子都快烧短路了。”李越白叹道。   刚刚一阵风云变化,他就身不由己地变成了父子二人斗法之间的炮灰,这个位置危险得很,最好的做法是——不要轻举妄动。   至于接下来的剧情怎么发展,就要看林燮的了。   这个时候的林燮,恐怕轻松得很吧。   挂断视频通话后,林燮就立刻卸掉了伪装出来的焦虑表情。   他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耸了耸肩,起身走向了落地窗,落地窗外,半个城市尽收眼底。   他不知道自己刚刚的表演能不能骗过父亲,但是依照父亲多疑的性格,一定是已经对王寒之严加看守了。   一想到王寒之刚刚在镜头中略有些苍白的脸色,林燮心头就涌上了一种掌控一切的快意。   多日以来萦绕在心头的阴霾,一时间似乎散去了。   可是,还没有快意多久,林燮就又感到了一种异样的不安。   父亲对王寒之做出那样的暧昧动作,到底是什么意思?   难道真的对王寒之有非分之想?   不可能,只是吓吓自己而已,父亲的手段,自己再清楚不过了。   但是王寒之……如果换了自己处在父亲的位置,会真的什么都不做吗?   心中像是埋了一根刺,一根无限生长的刺。   林燮脸色变了变,离开落地窗,走到吧台前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他心中烦躁,拿着酒杯的手也不算稳,洒了几滴到地毯上。   地毯是纯白色的,洒了几滴鲜红的酒液,看起来像极了……被自己吮咬出点点红痕的白皙皮肤。   林燮着了魔似的拿出了刚刚的视频记录,重新播放,目光不由自主地集中到了王寒之的脸上。   还是那么漂亮的脸,让人只想在那上面轻轻咬一下。 第120章 无下限X文(九)   仅仅过了三天,林燮就无法再按捺下去了。   他表面上按兵不动, 神色自若, 私底下却在黑暗中伸展开了触手, 开始贪婪地打探一切关于王寒之的消息。   每收到一条新消息, 他心中的火气便增加一分。   父亲把王寒之软禁在了身边, 寸步不离, 碍于身体状况,并没有做出什么实际的侵犯, 但那种可怕与暧昧的倾向早已在各方面都流露了出来。   林燮一直以为,自己对父亲的恨意早已转化成了一种无所谓的麻木,但是现在, 那种熟悉的恨意和厌恶又回来了。   父亲早年间背叛了母亲, 已经不可原谅, 现在竟然变本加厉, 连亲生儿子的私有物都要抢走……林燮几乎觉得自己生活在一出荒诞戏剧里——父子二人争夺同一个……男宠?这种事件, 即使作为桃色新闻登在八卦杂志上, 也嫌尺度太大了。   男宠两个字一出现在脑海中,林燮就觉得莫名其妙地被狠狠刺痛了。   不对,王寒之根本不是什么男宠, 他从未属于过任何人。   他是恶魔,是自己幼年时的梦魇,是自己最痛恨的人。   想报复他,撕碎他,剥夺他所有的尊严, 让他毫无反抗之力只能哭着向自己求饶,叫自己主人……   可是现在……   自己竟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父亲漫不经心地抢走了他。   不行,这样不行。   在亲手毁掉他之前,绝对不允许其他人染指他,哪怕那个人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林燮静静地坐着,眼睛里有异样的光辉一闪而过。   他伸手到桌下,按动了机关,从桌下的夹层里拿出了一把枪,一把柯尔特小左轮,柄是象牙制成的,上面镶嵌着珍珠。   他把枪放在掌心中,不经意地旋转摩挲着。   就算是亲生父亲又如何,自己这几年来,在脑海中反复演练了无数次的场景,不就是把枪口对准父亲的脸吗?   门外响起了谨慎的敲门声。   “过来。”林燮眯起眼睛,把枪口指向门口,开玩笑似的假装瞄准。   他这副动作和神态,与那些沉迷玩具枪的十几岁少年也没有区别。   “……”手下们谨慎地推门进来,立刻被黑洞洞的枪口吓得目瞪口呆。   手下们僵在门口片刻,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是自家这个难伺候的主子又少年心性了,抹了把冷汗,才敢走进来。   在林燮面前站定后,互相交换了几个眼神,这才遮遮掩掩,吞吞吐吐地把最新消息汇报了出来。   林燮觉察到了不对劲——手下们似乎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在他的追问下,手下们才终于和盘托出。   原来,就在刚刚,林天裕竟然把墓园的管理权,交给了林栋。   那片埋葬了母亲的墓园。   林燮没有说什么,只是慢悠悠地把小左轮藏在手心里,不慌不忙地站起身,向门外走去。   “少爷,您这是要……?”手下们从未见过自家少爷这么悠闲的样子,心里都有些发慌。   “愣着干什么?”林燮没有回头,声音轻松:“跟我去乌拉诺斯的神殿。”   手下们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神色越发凝重了。   他们不敢违抗林燮的命令,只是点齐了人马,沉默地跟了上去。   “宿主!”系统急忙提醒:“林燮有新动向!”   “什么?”李越白打了个寒颤,集中起了注意力。   他被关在了林天裕病房旁边的一间不起眼的暗室,暗室里一片死寂,只能听到门外人们来来往往的声音。   系统尽职尽责地把林燮刚刚的动向播放给李越白看。   乌拉诺斯,天空之神,希腊神话里第一代众神之王。   残暴,自私,贪恋权力。   他虐待妻子,囚禁儿女。   因此被自己的亲生儿子推翻。   “林燮到底想做什么?”系统疑惑道:“我可以看到他的动向,但由于他没有用语言来表达,因此我不知道他的确切目的。”   “他准备杀人了。”李越白心一沉:“确切说,弑父。”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响起了枪声和爆炸声。   一阵轰鸣过后,暗室的门也颓然倒塌,露出了光秃秃的门框。   李越白在一片烟尘弥漫中逃出暗室,只见走廊上已经横七竖八躺满了林天裕的手下。   他随手从一个昏迷的人身上摸了把枪出来,带着枪一点一点往林天裕病房的方向摸去。   病房里一片狼藉,只有躺在病床上的林天裕,和站在床边的林燮两个人。   林燮低垂着头,手中的枪稳稳地指向林天裕的眉心。   而林天裕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震惊和愤怒,他剧烈地咳嗽着,想斥责林燮,却说不出完整的话语。   “你抛弃了母亲,后来又无数次地伤害她,对吗?”林燮低声问。   林天裕无法回答,但他的神情表明,这里面并没有任何误会。   “你甚至将她长眠的地方交到一个恨她的人手中。”   “……”林天裕仍然在咳嗽,他看向林燮的眼神里,满是失望和不屑,很明显,他对妻子没有什么感情,也很不理解儿子为什么总是站在母亲那一边。   李越白静静地站在门口,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父子相杀的情节,按照江湖规矩,外人不应该打扰。   “原作里没有这段剧情,原作里的林天裕是病死的。”系统道:“所以,宿主,是您的存在,改变了剧情,激化了二人之间的矛盾,导致了这样的结果。”   “那真是对不起了。”李越白苦笑:“可是,林燮弑父的导火索,还是林天裕将墓园交给了林栋。”   “从刚才的场景来看,是这样没错。”系统同意。   “我不能为这件事负责。”李越白道:“这件事和我无关,并不是我阴谋操控林天裕,让他把墓园管理权交给了林栋。”   “抱歉,宿主。”系统道:“系统不该将所有的责任推给您。”   “没关系,我没有生气,只是觉得奇怪。”李越白道:“只是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假如我是读者,应该也会期待他扣下扳机的那一刻。”   “是的,这是小说必不可少的高潮。”系统道:“就像克罗诺斯推翻自己的父亲乌拉诺斯,成为新的众神之王。”   “可是……林燮杀了林天裕之后,会发生什么?”李越白心里一阵一阵战栗。   “林氏财团本来就是黑白两道通吃,这样的巨变,林燮也许有能力摆平,也许从此覆灭,谁能说得清呢?”系统艰难地回答。   “连你也无法预测吗?”李越白皱眉。   “即使这只是一篇小小的X文,它的纷繁复杂也让我无法预测未来。”系统道。   “别考虑预测未来了。”李越白深吸一口气,望向了一片狼藉的病房:“帮我查一下,这间病房里有什么可疑之处。”   三分钟过去了,林燮仍然没有扣下扳机。   即便再怎么痛恨父亲,在这一刻他的心里也被一部分的悲哀占据了,难以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住手。”门口响起了一个冷冷的声音。   林燮拿着枪的手仍然是稳的,没有偏离目标,只是略微侧了侧眼神,看向了门口。   他看到了王寒之,仍然是那副冷漠高傲的样子,令人……   “林公子,把枪放下。”李越白的声音没有半点感情。   李越白手里拿着的,是刚刚从林天裕手下那里搜来的枪,此刻枪口正稳稳地对准了林燮。   “王寒之,有时候我真想杀了你。”林燮只觉得心头的烈火再一次熊熊燃烧起来。   他设想过无数次和王寒之再次见面的场景,却从来没想到会是这样。   “你不仅仅想杀我。”李越白苦笑:“而我来这里,就是为了阻止你。”   “阻止我杀掉自己的父亲?”林燮似乎听到了全天下最好笑的笑话:“王寒之,我父亲到底给了你多少钱?”   林燮觉得自己的忍耐力已经到了极限。   他从未这样痛恨过一个人。   王寒之,王寒之,王寒之……   这个人,永远这样冷冰冰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击碎自己的一切意愿。   心头熊熊燃烧的烈火,全部转化成了对王寒之的恨意。   恨到了极致,反而就说不出什么来了。   “王寒之。”林燮露出了一个难看至极的微笑:“我知道你的枪法怎么样。”   “……”李越白沉默了,这具身体确实没有经受过格斗训练,战斗力极弱。   “即使你的枪口已经碰到了这里。”林燮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我也能在一秒钟之内轻轻松松取下你的性命。”   “那你为什么不试试呢?”李越白笑。   “你以为我不敢?”林燮的眼睛一瞬间有些发红了。   杀了他吧,杀了他就一了百了了。   “很可惜,你不能杀我。”李越白道:“我已经预先在墓园安插了人手……一旦我死了,他们就会动手烧毁你母亲的坟墓……”   说完这句话,李越白一瞬间觉得自己看到了困于笼中的猛兽。   “听我的,放下枪。”李越白机械地吐出毫无感情的字词:“事情会解决的,乖一点。”   林燮一瞬间有了一种山穷水尽无计可施的错觉。   明明有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气势,可是遇到王寒之之后,总是会被他稳稳地刺中弱点,化解一切。   三秒钟过后,林燮冷笑一声,将手中的小左轮扔在了角落里。   同时,他自己也一步一步向王寒之走去。   “这样你满意了?”他用空荡荡的双手恶狠狠地攫住了王寒之的双肩:“我X你……”   “还没有。”李越白忍着双肩的疼痛,右手绕到林燮的背后,将枪口对准了他的后心:“站着别动。”   剧烈的情绪波动让林燮粗重地呼吸着,几乎站立不稳,他泄愤一样紧紧地抓着王寒之,似乎要将他的骨头一根一根捏碎,又像是在海浪颠簸中抓住唯一一支桅杆,平生第一次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这样站了有一个世纪之久,李越白听到了一声绵长的电子音:滴——————   他抬起眼睛望向病床前的屏幕,黑色液晶屏幕上,出现了一条红色的横线。   “你父亲,死了。”李越白碰了碰林燮,低声道。   “现在是夜里21点30分,林天裕因病去世。”系统道:“和原作里的安排一模一样。”   与此同时,医院门外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很多很多人,黑白两道都有。   林燮没有去管那些人,只是疲倦地低下头,把头靠在了李越白肩膀上。   李越白只觉得肩头被滚烫的泪水打湿了,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林燮哭,林燮居然会哭?这不真实……可这确确实实发生了。   “为什么不让我亲手杀了他?”林燮的声音沙哑得有些怪异:“为什么?”   “这是一个圈套。”李越白无奈道:“我无法预测,假如你亲手杀了他,会发生什么事,很有可能你会死……”   “我们这样的人,不怕这种事情的。”林燮苦笑。   “我知道,林大少爷黑白两道都混得如鱼得水。”李越白道:“可是别人苦心设计了那么久,你未必躲得过……”   “谁?”   “林栋,你的异母哥哥。”李越白深吸一口气:“是林栋说服了林天裕,拿到了墓园的管理权,并故意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你,好让你失去理智。”   “……”   “假如你真的杀死了林天裕,林栋事先安装在病房里的摄像头会记录下一切。”   “你……”林燮眯了眯眼睛,拉开了自己和王寒之的一点距离,仔细端详王寒之的脸:“你为什么知道这么多?”   “我是林天裕的代理律师,当然知道得比你多一点。”李越白叹了口气:“只要拿到了你弑父的证据,林栋就有可能重新聚集起林天裕的部下,用光明正大的理由来弹劾你,甚至刺杀你,甚至将你告上法庭。”   皮鞋踩在地面上的杂乱声音响起,无数人冲了进来。   在人们冲进来的一瞬间,李越白推开了林燮。   他必须给林燮留面子,不能让外人看到林燮脆弱的一面。   林燮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恢复了该有的冷酷表情和深邃目光,他站在病床前,用往日一贯的气场来迎接众人的疑问。   李越白站在角落里,锐利的目光穿过人群的缝隙,看到了林栋,林栋很稳重地躲在后面,没有冲在最前面,也没有当场质问林燮。   因为林栋知道,自己未必能占到便宜。   林燮确实闯入了父亲的病房,确实用枪指了父亲……可是在这样的家庭里,这种事情再稀松平常不过了,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罪行。   归根到底,林天裕是病死的,不是林燮开枪打死的。   林天裕的手下,并不会因此就与少主势不两立。   林栋曾有过的野心,现在都变成了气闷。   王寒之……如果不是因为王寒之在……林燮很有可能真的在盛怒之下将子弹送入林天裕的心脏。   大好机会,完美的计划,就这样被王寒之彻底毁掉了。 第121章 无下限X文(十)   “现在想想, 那天夜里你们一定全都疯了。”系统感慨道:“尤其是你, 宿主。”   “我?”李越白悠闲地坐在自己的书房里,摇晃着一杯热茶:“我没有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吧……?”   “你救了林燮。”   “系统, 你是想挖苦我, 说我犯了……那个斯德哥尔摩症吗?”李越白笑了笑:“我之前确实说过,不打算管他的死活,不打算救他, 但那只是气话而已。当面临与我命运相关的选择时, 孰轻孰重,我还是分得很清楚。”   “那您有没有感觉……您对他的感情,发生了某种变化?”   “感情?”李越白僵了一下。   确实,当林燮滚烫的泪水落在自己肩头的时候,那一瞬间, 自己确实觉得林燮很可怜, 但也只是一瞬间而已。   “感情的事情先放一边, 我们来谈一下宿主您的成长。”系统严肃地查看着资料:“系统经过计算得出,那天夜里,在林燮面前,您第一次突破了自我性格和固有行为方式的桎梏。”   “?”李越白疑惑地皱了皱眉,把茶杯放回书桌:“系统, 我已经……为人师表很久了,这个世界不是少年漫世界, 不存在像少年漫主角那样突然成长的情况。最重要的是, 我没有感受到你说的所谓突破。   在前面的几个世界里, 李越白被迫进入过险境,杀过boss,救过一些人人,相比之下,现在这一穿只算得上休闲关卡。   “您真的没有意识到吗?”系统低声道:“您在之前几关,是怎么对待自己身边人的?全都是温和,宠溺,关爱,一味纵容……”   “……”李越白被系统说得心底一阵尴尬,只觉得血气上涌,脸上滚烫,不由得呵斥道:“我愿意宠着,有什么问题?”   反应这么大,还是因为系统说的没有错。   第一个世界里的慕容南,对自己好得过分了,自己不好拂他的面子。   第二个世界,叶青——一开玩笑,那可是叶青啊……自己当然愿意宠着叶青。   第三个世界,玉天玑……这个真的不能怪自己,玉天玑那种死皮赖脸的撒娇方式,没有人能推得开吧?   ……   “……你说得对,系统。”李越白无奈地往书桌上一趴:“我就是一个无可救药的圣母,怎么样,圣母有错吗?”   “所以系统认为,在现在这一穿,您变得强势了。”系统道:“您对林燮……未免太狠了,这和以前的您不一样。”   “我以为我才是被折磨的那个。”李越白试着回忆了一下与林燮在地下室里发生的一切,惊异地发现自己内心毫无被害者应有的痛苦。   “从感情角度来看,林燮反而是受害者。”系统毫无三观地抛出了歪理:“整个过程中,他的感情都被您操纵了。”   “……”   “那天夜里,您甚至威胁了他,逼迫了他,让他不得不听从您的命令。”   “不要把我说得好像boss一样啊……”   “在林燮眼中,您冷酷,恶毒,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系统道:“是一切噩梦的具现化,林燮从来没有接受过这样的挫折,您……成为了以前从未想过的角色。”   “那只能解释为,是命运跟我们开了一连串玩笑了。”李越白笑了笑,喝光了杯中的热茶。   林天裕去世后,接下来的一切,都顺利得超出想象。   林燮接管了整个林氏财团,林栋等人明哲保身,不再恋战,纷纷交出了全部股权,逃出了国门。   李越白辞去了林氏财团代理律师的职务,安安稳稳躲回了自己的小书房。   半个月的时间过去了,林燮再也没有出现在他眼前。   李越白还清清楚楚地记着自己的任务,同时并不觉得焦虑。   爱不是能强迫得来的,林燮现在需要的不是爱,而是休息与思考。   他有几乎无穷无尽的时间,来等待林燮慢慢爱上自己。   放下茶杯时,落地窗上面响起了敲击玻璃的声音。   李越白伸了个懒腰,起身,走到窗前,拉开窗帘。   他看到林燮静静地站在玻璃的另一边,身形挺拔如雪中枯树,一双墨黑的眼睛仍旧是深不见底。   “防弹玻璃?”林燮用口型轻轻问了一句。   “你猜。”李越白笑。   林燮垂下眼睛思考了一秒钟,随即再次掏出了手枪,枪口对准了李越白,作势要扣下扳机——   “喂,饶了我吧。”李越白笑:“我可不愿意再买这样一块,很贵的。”   这样说着,他把手放在了操纵按钮上,按下。   落地窗缓缓打开。   “宿主,他带着杀伤性武器来的,十分危险,系统认为您还是不要见他的好……”系统机械地提醒道。   “不会有事的。”李越白道:“何况,我也早就想跟他解释清楚,再忍下去,真的不行了。”   林燮连同窗外寒冷的空气一起扑了过来,不管不顾地上前抱住了李越白。   “唔?这是什么意思?”李越白微笑着拍拍林燮的背:“为什么来找我?林氏的事情,都处理完了?”   “和你相比,那些都是小菜一碟。”林燮哼了一声:“关窗户,冷。”   窗户重新落下,窗帘也关闭了,书房里顿时陷入一片昏暗中。   周围没有别人,他们两个似乎被隔绝在了整个世界之外。   “有时候我真不知道应该恨你还是……更恨你。”林燮低下头,凑到李越白耳边,压低声音。   “没用的。”李越白笑眯眯地揉了揉他的头发:“林大公子,你自己算一算,说过多少次要杀我了,最后还不是乖乖地趴在我肩上……”   “那是因为你救了我!”林燮恼怒地一口咬在李越白的耳朵上,用尖尖的犬齿反复碾磨那一小块柔软的肉:“你……我真想……”   “宿主,林燮对您的感情,正在极端的爱和极端的恨之间徘徊。”系统道:“由于起伏剧烈,摇摆不定,因此,暂时无法判定您任务成功。”   “急什么。”李越白哂道。   “这些日子我常常做梦。”林燮嗓子又有些哑了:“在梦里我无数次回到你的事务所,面对你冷冰冰的目光……我……我在梦里对你仍旧恨之入骨。”   “要解决这个问题,只有一个办法。”李越白轻轻推开林燮:“再回到那里看看。”   一个小时后,二人来到了那间旧写字楼。   写字楼早已废弃,四处都是坏掉的桌椅,蛛网,破碎的玻璃,散落满地的文件。   那间曾经属于王寒之的办公室,现在上了锁,锁早已生锈了。   林燮没有费什么工夫,就轻易地打开了屋门,走了进去。   “你说过,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夜,你只有8岁。”李越白垂下眼睛,踏进满是灰尘的办公室:“当时我就站在这里,是吗?”   林燮站在刚进门的地方,脸上的神色越来越冷。   来到了记忆中的地方,让记忆更加真实了。   “你的母亲,带着你,来向我求助。”李越白道:“却被我冷冰冰地拒绝了,从此……你再也不肯饶恕我。”   “是。”林燮嘴角勾起一丝苦涩的笑容。   “可是,这一切与我何干?”李越白望着他,面上毫无表情:“我只是一个局外人……为什么我要为你父亲的错误负责?”   “我始终以为,你是父亲的帮凶。”   “我……”李越白气极反笑,一挥手,便把桌上的文件夹狠狠扫了下去:“与我何干?”   文件夹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破碎声,灰尘腾起。   这样的声音听起来感觉不错。   “小朋友。”李越白叹道:“你那个时候还无法分清善恶,无法理解这个世界……这样的误解,一直持续到了现在。”   “误解?”林燮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你的拒绝是实实在在的,没有任何误解。”   “有。”李越白靠近他:“不如让我来告诉你一些更接近真相的事情吧。”   林燮的表情由异样变成了慌乱。   “那个时候,我拒绝她的求助,是因为——她希望打赢复婚的诉讼。”李越白一字一顿道:“你的母亲,她的所有诉求,就是回到那个伤害他的男人身边。”   “……”   “她年轻,健康……她的未来拥有无限可能,她可以拥抱更丰富多彩的世界。”李越白的声音里饱含了怒火:“可她却只想带着你回到林氏财团,恢复自己主母的身份,让你……让你被迫过上这样的人生。”   “我现在的人生,在你眼里这样不堪吗?”林燮眯了眯眼睛,再度箍住了李越白的双肩。   “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只有一个念头——他还这么小,他不该属于林氏。”李越白苦笑道:“可是现在……罢了,他们都已经死了,你还活着,你适应得很好,我无话可说。”   林燮一震,原本抓住李越白双肩的手,松了下来。   “王寒之,你以为你是谁?救世主吗?”林燮无法抑制地大笑出声:“你是想告诉我,她是愚昧懦弱自取灭亡的那个,而你,才是真正想拯救我的……救世主?你……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如你所见,我就是如此偏执,如此傲慢,如此自作主张,并非像你多年以来误解的那样——为了讨好你的父亲”李越白看着林燮:“如果你不肯相信的话,我曾经给你的母亲写过信,信里面写清了我所有的真实想法……”   那封信,正是李越白找人来修复的“证据”。   可是,到现在,似乎这样的证据,已经没有意义了。   林燮咬了咬牙,突然猛地抱住李越白,痛哭失声。   灰暗的童年时期,处处陷阱的少年时期,表面意气风发内里明争暗斗的现在……一切痛苦,全都找到了发泄点。   李越白放任他哭,心底隐隐约约想起来,林燮真的只有十八岁而已……   法律上已经成年,但是……自己班上的学生,也是这个年龄,在自己眼里,都是孩子,是不该承担这么多压力的……   熟悉的心疼感又回来了。   “恭喜您,宿主,任务完成。”系统的声音幽幽响起。 第122章 无下限X文(十一)(完结)   “宿主, 恭喜您, 任务完成。”系统道。   ……   “跟我回家。”林燮埋在李越白的肩膀上,声音闷闷的。   他的语气表面上听起来很强硬, 但在李越白耳中, 近乎是哀求了。   “怎么?林大公子难道不讨厌我吗?”李越白苦笑。   从系统说出“任务完成”的那一刻,他就明白林燮爱上了自己。   可自己对林燮……根本没有建立起那样的感情,要说一瞬间的心动, 也不是完全没有, 但其中多半是心疼,觉得林燮是个可怜的小孩子而已,距离爱还差得远,当然不能随便答应。   林燮像是根本没听到一样,不管不顾地抱着自己不放。   李越白挣扎了几下, 没有挣脱, 只好尴尬地一动不动, 怕把对方给撩拨急了。   “系统,怎么回事!”李越白急忙责问系统:“刚刚跳出了提示音,任务已经完成了,为什么还不让我离开本世界?”   “请等一下,宿主, 正在为您查询。”系统也有些摸不到头脑,一边查一边道:“是这样的, 宿主, 主神从来没有规定过, 通关之后就可以立刻离开这个世界……”   “可是在前几个世界里……”李越白回忆道。   “是的,您穿越过的前几个世界,都是一旦完成通关条件,就会在数个小时之后离开世界,回到休息室。”系统解释道:“但那不是绝对的,并不是所有世界都这样……您什么时候能离开,取决于主神的意思。”   “也就是说,即使我完成了任务,主神也可以随意禁锢我?”李越白心头一阵怒火涌了上来:“这个万恶的独裁者!”   “世界很复杂,规则很乱,宿主,一切都有可能发生。”系统道:“但是请相信我,我愿意帮助您……”   “那就快点告诉我如何离开。”李越白烦躁道。   “您就这么不喜欢林燮吗?”系统不平:“为了完成任务攻略了他,现在又急于从他身边逃开,在您的世界里,这种行为似乎会被称作渣……”   “别烦我。”李越白简直想踢飞系统。   那一边,林燮的表白还在继续。   “我当然讨厌你,确切说,是恨死你了。”林燮恶狠狠地咬了咬他的脖颈:“但也只有你……”   只有王寒之,能轻易撩拨起林燮的情绪和欲望。   极端的恨和极端的爱,本来就只有一线之隔。   李越白快被系统和林燮的两面夹击给气疯了,再加上对主神的愤怒,一时恶向胆边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可算是推开了林燮。   “林大公子,现在,由我来好好给你上一课。”李越白狠狠地在落满尘土的桌面上拍了一下,疾言厉色道:“不要沉浸在单方面的爱里,爱是相互的……”   李越白其实是有几分心虚的。   他一直很清楚自己的缺陷,就是圣母,就是容易心软,现在觉得林燮可怜,招人疼,没准再过一段时间,这种感觉就能转化成……喜欢了。   果真要和林燮在这个世界里缠缠绵绵一辈子?似乎也有点不好接受,感觉会被束缚,会失去自由,会……   而且不管怎么说,这一穿的感情进展,实在是太快了。   这些焦虑,直接导致李越白的职业病犯了。   他开始长篇大论,滔滔不绝,引经据典,到底说了什么,自己也感觉不到了,中心思想就只有一个:林燮你tmd别闹。   林燮一动不动地站在他对面,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看起来像是在仔细听,实际上……爱和欲望丝毫未减。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窗外阴云密布,看起来要下雨了。   破旧写字楼里的两个人仍未达成任何妥协。   李越白觉得自己快崩溃了。   之前无论面对多可怕的敌人,都没有太纠结,只要打败敌人就是了。   可是面对一个执意爱着自己的人……要怎么办呢?   只怕连上天都看不下去这样的纠结了,窗外很应景地响起了轰隆隆的雷声。   要下雷雨了吗?   李越白不得不暂时停下了对林燮的说教,往窗户边上走去。   这座写字楼太过破旧,窗户关得不严,若是下起雷阵雨来,再刮一阵风,就不好避雨了。   李越白随手把窗户关严,还能感觉到林燮的目光热烈地盯在自己后背上,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他往窗外望去——漆黑的乌云遮盖了天空,城市变得灰蒙蒙的,往日里金光闪闪的高楼大厦,都变成了灰色的盒子,毫无生气。   乌云的边缘,还闪着可怖的暗红色的光。   一阵阴风吹过,楼下的塑料袋,垃圾,被吹得飞了起来。   老天何必这么烘托气氛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任务失败了……   李越白摇摇头苦笑。   明明是任务成功了,怎么自己反而纠结成这样。   难道果然是太心疼林燮了,心疼他追不上自己?   李越白忍不住又回头望了望林燮。   果然,林燮仍然是一脸委屈却又坚决地望着自己,一副你不答应我就不放你的架势。   但李越白怎么都没法把答应的话语说出口。   看着看着,他就看到林燮的表情变了。   林燮突然猛地皱眉,露出了惊讶的神情,随之猛地向自己冲了过来。   “怎么?”李越白看他这副样子,也不由得一惊,转身望回窗外。   林燮平时的架子很是端得住,不是看到了什么特别可怖的东西,不会这样。   难道窗外有怪兽。   李越白望窗外一望,不由得呆住了。   本来以为自己开玩笑想想窗外有怪兽就罢了,不可能是真的,没想到……没想到比怪兽更可怕的东西出现了。   陨石,陨石啊!   满天都是陨石!它们像疯狂的炮弹一般,向着地球表面轰击而来!   刺耳的轰鸣声,滚烫的燃烧的烈焰……   原本乌云密布的天空,现在被映得一片通红。   李越白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这不是x文世界吗?怎么突然穿越成科幻大片了?   几声巨响过后,窗户玻璃都被震碎了。   李越白猝不及防,被扑上来的林燮狠狠抱住,连拖带抱地往门口冲去。   “系统!怎么回事!”李越白几乎在心里怒吼了:“主神tmd要杀我灭口吗?”   “不是主神,这次不是主神。”系统急忙查道:“是这个世界的作者!”   “……?”李越白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这个x文世界的作者啊!”系统痛心疾首:“宿主,您想想,好好的一篇x文,现在被您搞成了这样纠结的展开,而且还连续这么多章没有肉……”   李越白脑中,弹出了一个页面。   是草莓文学网的页面。   李越白急忙点开了《攻陷高冷男神[年下]》这篇文。   快速浏览了一下,发现内容果然全都被改写了。   全都是按照自己现在演的剧情来的!   连续好几章都没有一点肉!   而且自己还在最新章节里一直拒绝林燮!   而且林燮还没有提枪就上!一直在试图感化自己!   评论区已经不能看了!   评论区一片骂声,一片哀嚎。   “作者你个大骗子?说好的肉呢?”   “果取关!”   “烂尾!”   还有作者的解释声明,作者说:“对不起大家,本来想写的都是肉来着,不知道为什么,就变成了现在这个奇怪的样子……我可能是被外星人劫持了吧……”   评论区的读者当然是不信。   于是,作者隔了一段时间后,又发了一段声明:“这篇文已经脱离了我的控制,我决定还是果断腰斩吧,就用陨石遁好了……”   陨石遁!   李越白焦虑地咬了咬自己的手指。   所谓的陨石遁,就是小说界的一个流行词汇,指的是——某些无良作者,一时兴起写了一篇小说,写到一半精疲力尽写不下去了,没灵感了,没力气了,实在是写不完了,但是又要完结,怎么办呢?就让小说里的世界天降陨石!砸死所有人!这样就可以理直气壮完结了!   这是一种令读者深恶痛绝的结尾方式。   可是,《攻陷高冷男神[年下]》这篇文宣布要用陨石遁之后,反而迎来了读者的一片掌声。   毕竟,读者都是冲着看肉来的,现在作者不知道因为什么奇葩原因,居然写不出肉了,当然要果断用陨石完结一切,这样读者们也不会一直被吊着胃口了。   于是,就迎来了今天的结果……   “系统,假如我死在这里会怎么样。”李越白咬着牙跟着林燮往外跑。   “可能没事,可能永远无法醒来……说不准……”系统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真是看错你了。”李越白叹道:“还以为你会是一个完全忠于我的系统,结果……”   “对不起宿主,可这些不是我能控制的,我会尽量保护您。”系统顿了顿,再度表明立场。   “我明白了,果然还是主神在捣鬼。”李越白叹道:“按理说,当我穿越进来之后,原作者就不能再控制世界了,可是在这一穿里,主神仍旧赋予了原作者控制这个世界的能力……尽管原作者在控制人物方面输给了我,但在控制陨石方面……仍然有很高的权限。”   “……”系统不敢附和着李越白,说自己的上司主神的坏话,只好默认。   “那你就帮助我活下来吧!”李越白恶狠狠道:“主神不就是愿意看到我的挣扎吗?让他看个够。”   话说到这里,他已经被林燮拉着,跌跌撞撞地跑出了楼梯,冲出了摇摇欲坠的写字楼。   身后一阵轰鸣声响起,写字楼坍塌了,大地震得嗡嗡直响,钢筋混凝土块和砖石纷纷落下。   尽管他们逃得及时,还是有几块石头四处飞溅,直冲着他们弹了过来。   李越白闭了闭眼,意料之中的疼痛却没有发生。   在石块撞过来的那一刻,林燮手臂一拢,把他揽得蹲了下去,整个人护在了他的上方。   李越白被他的动作憋得喘不过气,抬起头来,才看到林燮的额角流血了。   “……你受伤了!”李越白愣了半晌,还是只能说出这样一句烂俗的台词。   “没事。”林燮若无其事地擦了擦额角的血,皱眉道:“去车上,我们离开这里。”   二人以最快的速度跌跌撞撞向着停放汽车的广场跑去。   “你不知道……世界要毁灭了。”李越白艰难地说。   他看到林燮这么努力的样子,只觉得心头又是一疼——这孩子果然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世界末日?”林燮抬头望了望天空,自嘲地笑了笑:“看起来是有点像,可是世界末日又怎么样?”   “你真的不怕?”李越白一愣。   “上车。”林燮一把揽过李越白,拉开车门,命令道。   车本来停得不远,很快就到了。   李越白紧张地蜷缩在副驾驶的位置,心里飞速盘算着计策。   陨石,陨石……怎么才能击败原作者的陨石攻击?   林燮已经冷静地发动起了车子,引擎发出一阵轰鸣,车以极快的速度冲了出去。   已经有几颗陨石落在了城市里,击毁了几栋建筑物。   街道上,人们也早已乱成一团,蚂蚁一般黑压压的人群纷纷从家里逃了出来,涌到了广场上,大街上,到处都是挤挤挨挨的人群,主要道路都已经被堵塞了,立交桥都成了一片凝固的车海,大屏幕上,广播里……到处都是关于天降陨石的新闻。   幸而,这座写字楼所在的位置,已经是郊区了,外面的公路不算拥堵,还可以暂时逃一会儿。   可是能逃多久?   李越白静静地蜷缩在副驾驶位置,脑中放映出了无数部末日逃亡的电影。   外面的场景乱得令人心惊,他不太想看,就把目光转向了林燮。   林燮就只是在淡然地开着车,丝毫不顾自己额角流下来的鲜血。   这个样子……李越白猛地一个恍惚,想起了第二穿里的叶青,自己曾经无数次和叶青经历过类似的场景,那时叶青也是这样静静地开着车,似乎一切妖魔鬼怪都无法让他抬哪怕一下眼皮。   李越白找来找去,在自己的外衣口袋里找出了一方丝绸手帕,抬起来替林燮擦了擦流下来的鲜血。   “警告你,不要乱动。”林燮非但不感激,反而皱了皱眉。   “林大少爷,你的血都快流进眼睛里了,会影响视力的。”李越白无奈解释。   “……多谢了。”林燮淡淡地回答。   听起来像是在赌气。   一颗陨石从天而降,在车前面一百米的地方炸响了。   原本平整的公路上,顿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陨石坑。   林燮猛地踩了刹车,车停了下来。   “无处可逃啊……”李越白笑了笑,伸了个懒腰,望了望外面那犹如人间地狱的景象,道:“罢了,我们就死在这里吧。”   林燮听到他说这么丧气的话,不由得皱了皱眉,猛地望向他:“王寒之,这不像是你会说的话。”   “我还有一句更不该说的话要说。”李越白笑了笑,凑到林燮耳边,低声道:“反正都要死了,和你玩一玩……也未尝不可。”   他清楚地感觉到,林燮的身体猛地一颤。   喜欢的人这么露骨地发出邀请,没有哪个男人能拒绝。   “宿主你……你居然……”系统惊道:“可是你不是没有爱上他吗……”   李越白对林燮的感情确实没有到爱的程度,可是经过刚刚那一段惊心动魄的逃跑……对林燮竟然奇迹般地有了感觉,可能这就是所谓的吊桥效应?   林燮却只是深深地望着李越白,然后把脸偏向了一边:“不。”   “……”李越白觉得自己像个白痴:“为什么?”   “你刚刚说的那些,我可全都听进去了啊。”林燮无奈道:“即使是世界末日,我也不想勉强我爱的人。”   “……”李越白觉得自己被击中了。   他花了好几秒钟平复心情,然后压低声音道:“假如,假如是你爱的人勉强你呢?”   “?”   李越白没有再犹豫,偏了偏身子,就吻上了身边的人。   唇齿相交的那一刻,外面的轰鸣声停止了。   陨石像是没有重量一般,违背了地心引力,违背了物理法则,就这样悬停在了空中。   车内活色生香,一片旖旎。   陨石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空气中,像是烟雾一样飘散了。   两个小时之后,李越白才终于回过魂来,攀着林燮的肩膀,努力往车窗外望去。   外面一片阳光灿烂,鸟语花香,幸而,这里是郊区,没有人经过,否则……   “宿主,恭喜您!”系统道:“由于有了肉的展开,作者很满意,所以收回了陨石……宿主,您真是英明,算无遗策。”   “在看什么?”林燮把还在乱动的李越白重新压回柔软的座椅。   “外面……世界末日不会来了……”李越白挣扎着断断续续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哦。”林燮再度吻上他的嘴唇:“无所谓。”   这都可以无所谓?   李越白无力吐槽了。   林燮这孩子果然是精虫上脑,只要能睡到喜欢的人,世界末日不末日也无所谓了。   当然,不得不说,这就是人类啊……   “宿主,您拯救了这个世界,用……这样一种难以说出口的方式……”系统由衷赞叹道:“您真的很伟大。”   伟大个鬼。   系统是谬赞了。   自己在吻上林燮的那一瞬间,心里想的并不是拯救这个世界,而是……就是纯粹地想吻一下而已。   人类的欲望,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   “不管怎么说,您现在安全了。”系统道:“主神刚刚下了通知,请您在这个世界生活一段时间……时间长短由您自己决定,然后,我们再开始新的旅程。”   “时间长短自己决定……很好。”李越白沉思着,把手指伸进林燮的头发里,揉了揉,然后小声道:“喂,我可是随时会走的。”   “悉听尊便,反正我无法约束你。”林燮坦然地任由他揉着。   与这样温柔的话语相比,他的动作却可以称得上是粗暴。   这样一来,就连路上的陨石坑都静悄悄地消失了。   ==================本穿结束=============== 第五穿:星际 第123章 星际(一)   “宿主,欢迎来到亚眠星。”   熟悉的系统声音在耳边响起, 李越白感到自己整个人在意识的海洋里慢慢上浮, 一点一点变得清醒。   亚眠……星?   这一次,连地球也不是了吗?   话说回来, 系统的声音有些熟悉。   “还是你?”李越白回问:“上一穿的系统?”   “是, 仍然是我。”系统礼貌回答。   “好。”   和之前几任系统相比, 这个系统更接近机器人,没有感情,说话十分冷静,虽然不是百分百满意,但总比换来一个处处和自己作对的系统好。   没有坏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至于亚眠星……   “我们这一穿是……”   “星际。”系统礼貌回答:“欢迎来到无边无际的浩瀚星河。”   说是无边无际的浩瀚星河,但李越白睁开眼睛后,看到的是一座白色的神殿,自己正站在神殿的中央, 无论往哪个方向看, 看到的都是神殿的内部。   神殿的材质, 看起来很像雪白的大理石, 却比大理石要细腻很多, 十几根莹白的石柱高耸入云, 支撑着上面的穹顶, 穹顶上刻满了星斗, 神殿里没有任何神像, 只在最中央悬浮了一个巨大的……光环?   那个光环, 看起来和自己手腕上的月光手镯一样, 只是被放大了千百倍,似乎没有重量,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悬浮在空中,纹丝不动,似乎从天地初开的那一刻就在这里了。   “这个光环……是什么?很重要吗?”李越白问系统。   “宿主,这个问题您不必问我。”系统无奈道:“应该问您自己。”   也是。   李越白睁开眼睛的第一个瞬间,目光就被神殿和巨大的光环吸引住了,竟然还没有顾得上审视自己。   这一次,根本不需要镜子。   地板是漆黑的,不知道是黑曜石还是黑玛瑙,打磨得十分明亮,像镜子一般把人影映得清清楚楚。   偏向于日式动漫风的服装,颜色的白色的,样式有点像教皇的长袍,庄重华丽,边缘装饰着复杂的花纹,脖子上戴了一枚银色的项链,项链末端缀着一枚圆环。   就连手里拿的法杖,顶端也是圆环的形状。   李越白把法杖拿到眼前,端详了一下,顶端的圆环是金属制成,打磨得十分明亮,上面映出了自己的脸。   那是一张非常美丽的脸,微长,下巴略尖,浅灰色的眼睛里带着笑意,表情十分柔和,配上银灰色的长发,整个人都像是笼罩在一层圣光里。   兼具神性与亲和力,非常适合表达神的慈悲与爱的长相。   李越白笑了一下。   “系统,你觉得怎么样。”   “如果我是人类的话,我会愿意半跪在你面前,祈求你抚摸我的头顶,祈求你替我祝祷。”系统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回答道。   “原主一定很擅长这么做。”李越白又回头望了望那个巨大的光环。   脑中的原主记忆已经导入完毕了,神殿里的一切都清清楚楚在脑中呈现出了定义。   亚眠星,是星环教会邦国的首都。   星环教会邦国,国土面积很小——仅仅拥有一个小星系而已,与世无争,以教立国。   神殿里祭拜的光环,是星环之神的象征,星环教——亚眠星上的大多数居民,都是星环教的虔诚信徒,而星环教当然不仅仅有这些信徒,它的信徒遍布整个宇宙,无数星球。   可以类比于现实世界里的梵蒂冈……李越白暗暗理解着。   原主的身份,就是星环教会邦国的大祭司,深受信徒们爱戴,即便是不信仰星环教的人,也会忍不住迷恋他的美丽和仁慈。   “所以,这一次真的是圣母玛利亚了?”   “可能这是主神给您的刻意安排吧……”系统猜测:“宿主,我仍然记得您在上一穿里说过的话。”   “我说过太多话了,哪一句?”李越白漫不经心道。   “您说您就是有圣母病……还反问说——圣母有错吗?”   是有这么回事。   近些年来,文艺作品里常常有很多角色被读者批判说——太圣母了。   这个意思,就是指该角色不但善良,而且善良过头了,缺乏该有的警惕心,缺乏必要的杀伐决断,会造成不好的结果。   但是无论怎么说,李越白都觉得人还是善良一点比较好。   “所以,主神这一次的安排,可能是让您再一次亲身体验一下圣母会有多么倒霉吧。”系统道。   “哦?这一穿我又怎么倒霉了?”李越白在漆黑如镜的地面上踱了几步,如果不是为了保持角色形象,简直想冷笑了:“主神是真的没有新花样了吗。”   “有新花样。”系统道:“您的角色这次遭受了某一种精神折磨。”   “哪一种?”李越白仔细回忆了一下前几穿,觉得自己什么精神折磨都已经见过了。   “像你们这样的人……”系统缓缓道:“遭受伤害时当然会痛苦,但是这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让你亲手伤害自己喜欢的人。”   “我从来不伤害喜欢的人。”李越白断然道。   喜欢的定义很广泛,在李越白看来和爱情无关,朋友乃至学生都可以算。   “宿主,您回答得太过于果断了,有自我催眠的嫌疑。”系统冷酷道:“根据资料,您做出过伤害人的事情。”   “……”李越白只觉得太阳穴猛地疼了起来。   “您在现实世界担任教师期间,曾经错误地责罚过一个学生,后来发现是误会,却已经无法补救了……”系统的话已经说出口来。   李越白全身都绷紧了。   心脏像是被刀刺中一样,疼得每一根神经都在发抖。   他记得那种感觉,那种后悔和内疚,但是具体是什么事情……也许是因为太过内疚,记忆就像是被橡皮擦去了   “系统不是想和您翻旧账,只是想提醒您这种感觉有多痛苦。”系统道:“现在您的角色,同样面对这样的困境——他即将在敌人的欺骗下,亲手伤害自己喜欢的人,而且一错再错无法弥补,直到这颗星球被毁灭,也无法逃脱这样的命运。”   “这个星球会被毁灭吗?”李越白努力平复着呼吸,抚了抚隐隐作痛的心口,往神殿的外面望去。   亚眠星果然是极其美丽的。   神殿建在高山之上,地势极高,景色尽收眼底,外面正值春日,玫瑰红色的天空上,几颗巨大的星球泛着彩色的光,在玫瑰红色的天幕之下,是蓝绿色的海洋,海平面上可以清晰看到巨大的白色船只来来去去。深绿色的树木茂盛地生长着,树木间点缀着砖红色的房屋,现在是白天,日光很好,尽管提供光芒的不再是太阳系的太阳,而是另一颗恒星,李越白仍然习惯性地把它叫做日光。   “是的,会被毁灭,这一切都是因为您的角色犯了圣母病……您的角色是亚眠星的罪人。”系统道。   “现在是什么时候?还来得及弥补吗?”李越白俯视了一下这个看起来还不错的星球,只觉得一派安宁和平,不像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是这样的,宿主,您现在是提前过来了,现在这个时间点,还没发生灾难。”系统解释道:“为了让您更好地理解剧情,系统给了您一个亲身体验的机会,但是目前,您只能亲身体验剧情的发展,不能改变原主的错误决定。”   “我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操纵原主的身体?”   “等到原主犯下第一个错误之后。”系统道   “那时错误已经犯下了,还能挽回吗?”李越白怒道。   “抱歉,宿主。”系统的声音有点忧伤。   主神想折腾一个人的时候,就有无数种方法可以折腾,系统无力违抗主神的命令。   “我拒绝。”李越白厉声道:“让我眼睁睁地看着剧情发生,却什么都不能改变,这样还算是穿越者吗?”   “如果您拒绝的话,系统可以为您调整时间。”系统道:“可以直接把您传送到您可以真正操纵原主身体的那个时间点,也就是原主犯下第一个错误之后……”   李越白权衡了一下,决定还是保持现行模式。   至少能清清楚楚看到一切剧情,免得到时候再阅读大量介绍了。   “宿主,有人来了。”系统提醒道。   李越白站在圣殿的石柱边,往下俯视着那从山脚下一路延伸上来的雪白台阶。   其实就算系统不说,他也注意到了,有人正从台阶下面往上走来。   那是一个穿着黑色制服的年轻男人,越走近越能清晰看到他的外表——身材很高,肩宽腿长,黑色军服剪裁精致优雅得体,完美勾勒出了身材线条,黑发黑眼,五官锋利而英俊,目光中蕴含的光芒似乎能刺穿重重云雾,他没有带任何侍从,身上却自然流露出长期身处高位的优雅气质。   “宿主。”系统严肃问道:“这个人,您喜欢吗?”   “……”李越白发现自己很难回答不喜欢。   “喜欢。”犹豫了几秒钟,他坦然回答。   “哦。”系统严肃地哦了一声。   李越白感觉自己像是在面对一个八卦的同伴,更可怕的是这个同伴居然在用这么严肃的语气来八卦。   “不是,系统你别想歪,我是说。”李越白无奈道:“你仔细看一眼那个人。然后判断一下……会有人不喜欢他吗?”   “是,您说得很有道理。”系统严肃地认同道。   李越白发现自己很难把目光从来人身上移开,一边看着,一边听系统絮絮叨叨地介绍来人的身份。   “他的名字叫雷·阿瑞斯,是星环教会邦国最年轻的上将,出身贵族,各方面都完美得无可挑剔,只是性格有几分暴躁,是个锐意进取的军事天才……也是您最好的朋友。”   “最好的朋友?”李越白从原主的记忆里搜寻了一下,发现确实如此。   原主和雷从少年时期便相识了,尽管二人的观念和方略都有很大区别,却彼此欣赏,建立了牢不可破的感情。   “原主的眼光很不错。”李越白道。   “对了,原主的记忆库里,当然不会有未来发生的事情,可作为系统,我必须提醒您。”系统一字一顿道:“这个人,将来会被您害死的。”   “什么?”李越白心一沉。   “按照原定剧情,您会竭尽全力帮助他,拯救他,可是这样的行为恰恰导致了他的死亡。”系统道。   “……”李越白沉默了很久,在心里又把主神骂了一顿。   “而您也会长久承受悔恨的折磨……直到时间的尽头。”系统补充道。   “不管原剧情怎么样。”李越白骂完主神,回过神来:“既然我已经来了,这个人就不会死。” 第124章 星际(二)   身穿黑色制服的男人大步踏入了神殿。   他并没有向着星环行礼。   经过了千百年的演化、进步, 星环教在保留原有教义的同时, 逐渐进化得非常开明自由,并不会用严苛的教义来约束信徒。   星环教会邦国尽管面积小, 人口少, 却十分富足,国民的钱财多数来源于星际转运贸易、宗教收入、旅游收入……也正是因为这个,国民生活闲适, 思想自由, 行为懒散, 厌恶争斗,物质决定意识, 这样的国民,对宗教的感情止步于虔诚,没有走向极端狂热,没有早晚祷告四次的习惯。   雷阿瑞斯作为星环教会邦国的军人领袖,行事向来我行我素,迈进神殿的那一刻,只是略一低头,用修长的手指在心口处画了一个环形。然后, 便径直向李越白走了过去。   距离一拉近,雷的外表显得越发英俊过人, 他身姿笔挺, 一举一动都流露出训练有素的矫健, 双眉长而锋锐, 一双乌黑的眼睛极有穿透力。   只需要简单地搜索一下资料库,就可以看到这位上将在战场上曾经体现出怎样的霸道和戾气,足以让无法无天的星际海盗望之胆寒。   而此时此刻,他望向李越白的目光里没有丝毫侵略性,反而满是笑意。   “雷?”李越白不由得也露出了微笑。   刚刚要开口,才意识到这还是在神殿之中,并不是普通场所。说话并不能太过随便,还是要略微稳重一些。   “阿瑞斯将军,此时此刻,你应该在处理军务才是,为何匆匆来访?星环之神可从未教导过我们,可以为了敬奉祂而抛下自己的职责。”李越白道。   “我并非是来敬奉神明,而是来找你的。”雷听出了他严肃语气底下的调侃之意,便也顺着话头沉声道:“尊敬的帕尔德尔大祭司,我有重要的事务和您商议。”   李越白点了点头,同雷一道踏出神殿,去往了稍低处的一片花园。   到了花园中,四周满是不知名的鲜丽花卉,还有不知名的奇形怪状的鸟类发出婉转悦耳的鸣叫声,在这样世俗的氛围中,李越白终于把端着的姿态放了下来。   “雷,出了什么事?”他用温和的语气问道。   话音刚落,就看到对方锋利的长眉拧紧了,显出了心事重重的神情。   “胧月。”雷低声道:“我们的国家无意中抽出了一把双刃的长剑。”   原主的名字叫胧月帕尔德尔。根据人类的起源地,遥远的蓝星的传说,帕尔德尔是光明之神的名字,而月,指的是一颗美丽的散发着柔白色光芒的卫星,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个名字都十分符合原主的形象。   “双刃剑?”李越白也不由得蹙了蹙眉。   雷阿瑞斯简单解释了几句。李越白很快便听明白了。   就在前日,在星环教会邦国的一颗不起眼的小行星的卫星laj8807上,发现了丰富的高纯度铱矿。   铱,是当今这个星际世界里,最珍稀,最贵重的金属。   它的单质化学性质极其稳定,最适宜在精密的武器里构成核心部件,没有哪一支军队能不依赖它在存在。   同时,它在整个宇宙中都极为稀少,即便是最先进的熔炼工厂,消耗成千上万吨矿石,花费数日时间,也难以提炼出哪怕一克的纯净铱金属。   laj8807,是个荒芜的无人卫星,那里没有水,没有植物,见不到恒星的光辉,自然也没有居民,在几百年前,星环教会邦国当时的教皇突发奇想,派人在那上面建了一栋自我循环的建筑物,勉强为千里迢迢前去探险的探险者们提供了居所——可是那里实在是太荒凉无趣了,连可以战斗的野兽都没有,渐渐的,那栋建筑物也空了下来,多年无人来访。   前几日,一支胆大包天的星际海盗舰队,前来星环教会邦国劫掠,劫掠地点,正是在laj8807不远处的一颗行星上。军队很快发动了对海盗的追击,海盗力不能敌,在仓皇逃走的过程中,发射了数发等离子炮,其中一发,恰好轰击到了laj8807。   laj8807坚硬的地壳被轰开了一个洞,滚烫的岩浆喷涌而出,在接触到了冰冷的空气之后,很快凝结成了固态。   然而,无论是星环教会邦国的军队,还是星际海盗,都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凝固的岩浆上,闪着诡异的绿色光芒——那是属于高纯度铱矿石独有的光芒。   laj8807的直径有三千千米,除了表层坚硬的地壳之外,里面满满的岩浆里——富含高纯度的铱,略一化验计算便可以算出——这些铱金属,足以支撑几百支豪华的星际舰队!   这样的概率,相当于天降钻石,恰好砸到了教皇的头上。   军部先是欣喜若狂,紧接着,欣喜就转化成了极度的恐慌。   千万年前,遥远的蓝星上曾经有过一句谚语,叫做——怀璧其罪。   星环教会邦国地域小,人口少,全靠宗教和与世无争的外交手段,才得以在银河帝国和民主联邦两个超级大势力的夹缝中生存。   现在,laj8807富含铱矿的消息,已经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即使消灭了全部星际海盗,消息仍然会不胫而走,不出一日时间,便会传播到宇宙的每一个角落,引来无数虎视眈眈的猛兽。   银河帝国和民主联盟之间,始终进行着长久的,艰巨的拉锯战,时断时续,绵绵无绝期。   现在,正处于短暂的和平时期,但稍微有点长远眼光的人都能看出来,这样的和平,持续不了太久,长则二三十年,短则数年……也许这一代人,就可以见证下一场大战。   等到大战再次打响的时候,无论是哪一方,都希望能占领星环教会邦国的laj8807,将全部铱矿据为己有……这样才能造出几百支豪华舰队,将敌人悉数毁灭。   星环教会邦国的军事力量,与帝国联盟不在一个数量级,即便有雷阿瑞斯这样的军事奇才,打赢自卫战仍是非常困难的。   也许,最好的选择,是将laj8807拱手让出。   可是这样的选择,也只是慢性自杀而已。   假如laj8807被交到了帝国或联盟的手上,帝国或联盟当然会抓紧每一秒的时间来开采,开发,距离它最近的整个星环教会邦国,都会不幸沦为一个矿场,一个巨型工厂,被利用来源源不断地熔炼矿石,造成无穷无尽的污染。   “我绝不允许laj8807被白白送给那群混蛋。”雷在花园里烦躁地来回踱步,他在小径中央站定,伸出手,狠狠掐断了一根长歪了的坚硬树枝,他的眼睛里闪烁着狂野大胆的光芒:“只有打赢,才能活下去。”   这座花园十分幽静,周围没有别人,因此,他没有顾忌自己的上将身份,说话有些激进了。   “雷,冷静一点。”李越白的神色和语调都凝重了起来:“难道你想和帝国,和同盟……开战吗?”   “到了那个地步,迎战是唯一的选择。”   “你的军事才能毋庸置疑。”李越白道:“可是……”   星环教会邦国的军力根本不够,远远不够。   “如果下一秒钟就开战,当然不够。”雷坦然道:“幸而,星环之神赐予了我们足够的时间……足以让我们筹集军费,招募兵员,打造舰队,实行那一份早就该实行的计划。”   从几年前开始,雷阿瑞斯就成为了星环教会邦国的鹰派年轻将领代表。   他勇敢,强悍,甚至有几分桀骜和偏执,甫一担任上将,就集结了一众有才能的幕僚,拟定了一份振兴邦国军事的计划书。   胧月帕尔德尔和雷最大的分歧,就在这里。   甚至可以说,这两个人的政治观点和军事观点,都是完全相反的。   胧月反对任何形式的战争,反对将任何人送上战场。   李越白正在沉思之际,脑中叮地一声轻响,系统跳出了一个对话框:   尊敬的宿主,原主在这里的选择,是反对雷阿瑞斯的战争主张,原主认为应当通过和平手段来解决问题。请您依照原主的选择来走剧情,否则将启动自毁程序。   “我和原主的观点是一样的。”李越白道。   “系统也是如此猜测。”系统道:“您和原主的观念总是有共通之处。”   李越白按下了确定。   “我的朋友。”李越白直视着雷阿瑞斯,语气沉静:“这一次,我仍然不能支持你的观点。”   “不出意料。”雷挑了挑眉。   “我不愿意看到我们的土地被战火笼罩,不愿意看到我们的人民不得不走出校园,走上战场,化作宇宙之中的尘灰。”李越白道:“我将从政治上寻求解决方案。”   “政治?”雷大笑起来:“胧月,也许你是对的,也许你的祈祷可以感动星环之神,让他降临到此,来保护我们的星系和人民;又或许你可以感化帝国的皇帝和联盟的总统,让他们到这片花园里喝杯茶,忘掉所有关于战争的事。”   “……但我不会阻止你的计划,必要时,甚至会帮助你。”李越白打断了他滔滔不绝的讽刺:“就当是多一道防线了。”   雷沉默了,他走向李越白,张开双臂将他紧紧抱在怀中。   他们自少年起相识,多年观念相左,感情却始终牢不可破。   “所以,现在的剧情是,你们分别走了两条不同的道路,试图从两个不同的方向来拯救国家。”系统总结道。   “是。”李越白道。   “可您这副样子,怎么都不像是要去拯救国家的吧?”系统难得开一句玩笑,语气仍然是一本正经,也许系统自认为这一句并不是玩笑,而是客观陈述。   雷离开后,李越白就在藤椅上躺了下来,一睡不起,直到刚刚才打了个哈欠,清醒过来。   “系统,你不是已经给我讲得清清楚楚了吗?”李越白伸了个懒腰,道:“在我完全取得这具身体的控制权之前,一切决定,都要依据原剧情来,换句话说,原主为了拯救国家做出的努力,你们都会一条一条提醒我去做的。”   “所以您就守株待兔吗?”系统无奈道:“不得不说,您的选择很明智……”   像是在回应李越白一样,又是一声清脆的“叮”响了起来。   对话框跳了出来:“尊敬的宿主,今晚,您需要去奥古斯坦元帅的府邸,参加他的私人酒会。”   “奥古斯坦元帅……”李越白皱起了眉头。   “雷阿瑞斯也会去。”系统提醒道:“您有必须去陪伴他,协助他。”   星环教会邦国有三个最高统治者。   教皇、首相、元帅。   分别执掌宗教、政治、军事,互相辅助,互相制约。   奥古斯坦元帅,正是雷阿瑞斯的顶头上司。他早已走过了自己生命一半的旅程,面容上常常带着饱经风霜的和蔼。   雷阿瑞斯年少得志,风头正盛,常常因为军事部署的问题不顾及元帅的脸面,和元帅发生争执。元帅对自己这个刺头下属虽然颇有些欣赏,但也十分头疼,也会时不时下手打压,二人之间冲突频发。   “哦?这一对老祖宗小祖宗又要碰头了吗?”李越白在心里暗暗笑道:“那我还真是非去不可了。”   “正是,这也是原主出席酒会的原因。”系统道:“只有大祭司才能缓解元帅和上将之间的冲突。”   当夜九点,李越白搭乘马车前往元帅府邸。   所谓马车,实际上是用机械制造成的交通工具,外表还原了蓝星古代马车的模样,那马却是皮色银亮,是用最纯净的金属做成的机器,行走起来兼具优雅与现代气息。   李越白穿了一身较为轻便、装饰物不是那么繁复的长袍,却仍然觉得自己存在感太过于强烈了。   当他在侍从的搀扶下迈下马车,踏上通往大门的路面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他,目光中有的是爱慕,有的是虔诚,偶尔还会有……带有色欲的凝视。   “尊敬的大祭司,您的到来给我们心中增加了一道光辉。”元帅府邸的管家彬彬有礼地上前迎接,口中说着赞美的话语。   李越白带着善意地笑容和周围的人问了好,随即在管家的带领下,往宴会大厅走去。   “对了,有件事情要事先知会您。”管家礼貌地提醒道:“小少爷今夜也在场,还请大祭司原谅他的幼小和顽劣……”   元帅有几个儿女,最宠爱的是小少爷理查——老来得子,又忙于军务无暇管教,自然导致了一些不好的后果。   理查今年不过十七岁,他的英俊与顽劣在整个星环教会邦国都是出了名的,常常纠结一群贵族少年,驾驶着飞行器四处冲撞,到处玩耍捣乱,对看不顺眼的平民甚至贵族肆意打骂……是一个破坏力极强的纨绔少年。   元帅毕竟是元帅,他不可能允许自己的儿子影响自己的形象,因此,在屡次训斥无果之后,竟然想出了一个绝招——赋予了雷阿瑞斯管教理查的权力。   理查对雷也有些惧怕,不得不收敛了许多。   可是半年前,理查还是做出了惹怒雷的事情——他追求了胧月帕尔德尔。   当然是被温和地拒绝了。   理查出生以来,还没有见过谁敢违逆自己的意思,当下便使出了暴力手段,打算强行将原主带走——当然是被雷及时阻止了。   那一次雷是真的震怒了,没有顾忌理查的身份,狠狠地揍了他。   从那以后,理查再也不敢做出任何亵渎大祭司的举动。   从原主回忆里调出这段故事,李越白细细看完,嘴角不由得露出了笑容,只觉得太有趣了。   沉浸在这样有趣的故事里,他一步一步踏进了宴会厅,很快就看到了理查的身影。   理查穿着华丽的天鹅绒制服,腰间配着精致的武器,脸上挂着不屑的神情,身边簇拥着几个溜须拍马的小贵族少年。   的确是非常可恶的男孩,但长相无可挑剔,是那种又邪又坏的英俊,足以令少女们尖叫了。   但是再怎么英俊,李越白也难以对他产生更多好感,于是把目光移向了理查身边——那里站了一个金发少年,看起来有些陌生,背对着众人,一头半长的金发如同真正的黄金一般闪闪发光。   金发少年转过身的时候,李越白只觉得眼睛被刺痛了。 第125章 星际(三)   太耀眼了。   天花板上悬挂的水晶吊灯毫不吝惜地投下了光芒, 照得少年的金发熠熠生辉, 他的一双眼睛也是金色的, 像经过精心雕琢的黄宝石一般, 衬得皮肤越发雪白细嫩,他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左右,身材纤细,美得雌雄莫辨,却丝毫不显媚态, 满脸都是未经世事的纯真无暇。   李越白反应了一秒钟,才假装不在意地移开目光。   身为星环教的大祭司, 一举一动都要多加注意,刚刚那一瞬间, 自己在少年身上倾注了太多注意力,会被周围的人察觉的, 不太好。   他佯装不在意地环顾了一下四周,还好,自己的失态没有被发现。   因为其他人也忍不住把目光投注到了少年身上。   少年发现自己无意中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不由得有一些害羞和窘迫, 露出了一个歉意的笑容, 远远地向李越白行了一礼, 便往后退了一步,重新躲进了黑暗中。   事实上, 少年从一开始就很低调, 他穿了一身朴素的灰色常服, 安安静静地站在理查身边的暗处,没有说话,也没有做出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在听到了众人迎接大祭司的欢呼声时,才礼貌地转过身来,好巧不巧在这个时候,天花板上悬挂的水晶吊灯在机器的操纵下,转换了一个角度,把光芒打在了他的身上。   理查少爷眯起眼睛,看了看少年,心里一阵烦躁,脸色便难看了起来,他往后一躺,一条腿往搁脚凳上一翘,便开口训斥少年道:“西泽尔,别那么没出息,本少爷家里有的是大人物往来,区区一个……也值得你这么殷勤对待?”   理查自从上次求爱未遂,对大祭司的爱就变得有些扭曲了,越是求之不得,就越要口头贬损,做出一副瞧不上眼的姿态,但他也怕再度被雷教训,所以只敢阴阳怪气含沙射影,不敢直接说出大祭司的名头。   “是属下失礼了。”少年垂下了眼睛,低声道。   他虽然穿的是便服,胸前却佩戴了金属铭牌,上面刻着名字和职阶——西泽尔贝瑟芬妮,星环教会邦国第一舰队下士。   这么美丽的少年竟然是一名士兵,而且姓氏很少见。   李越白正在暗自诧异,只听到了身后熟悉的脚步声响起,是雷阿瑞斯。   看到李越白站在距离理查不远的地方,雷不由得皱了皱眉,不悦地上前,把李越白带走了。   二人来到一片清净地界。   “雷,你招募的兵员,可是越来越低龄化了。”李越白笑道:“理查身边那名金发少年,名字叫西泽尔的,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却已经是第一舰队的士兵了。”   “第一舰队由奥古斯坦元帅直接管辖。”雷皱眉道:“那个少年,并不是我招募进去的。”   确实如此,雷是最近才决定大规模招募兵员的,那些刚刚被他招募来的年轻人,都还没有正式进入舰队,更不会有金属铭牌,更不可能来这里参加宴会。   “这是不是说明,元帅也愿意吸取更多的年轻力量进入军队,并且早已这么做了。”李越白道。   雷冷笑了一声,不屑道:“你刚刚看到的那个,可算不上什么真正的士兵。”   他语气里全是藐视的意思,李越白心里咯噔一下,不由得重新往西泽尔的方向望去。   只见理查少爷放肆地摸上了西泽尔的腰。   “不久前,元帅曾经邀请我去协助训练第一舰队。”雷冷声道:“我在那里并没有见到这个少年。”   话说到这里,意思就很清楚了。   第一舰队里总有几个名额,名义上是士兵,实际上是理查少爷的私人护卫。   至于这个私人护卫到底是什么意思,就讳莫如深了。   理查少爷是个十足的小暴君,见到漂亮的人就想占为己有,自然不可能放过西泽尔,所以,西泽尔只怕从来没有真正地跟着第一舰队打过仗。   李越白不由得沉默了。   他在记忆库里再度检索了一下。   贝瑟芬妮这个姓,在星环教会邦国十分少见,属于另外一个宗教体系。   少年的发色和瞳色如此特别,又姓贝瑟芬妮……十有八九,是冥教教徒的一员。   冥教教徒人数极少,发色和瞳色都很浅,聚居在某个不起眼的小行星的某个岛国,自给自足,很少与外界交流。   幸而,星环教教徒整体思想较为包容,认为冥教这样的少数教派也应该得到自由和尊重,所以,也很少去打扰他们,千百年来都是相安无事。   李越白把这个猜测说出来之后,雷的脸色更冷了。   “胧月,你知道的,我对冥教教徒没有任何好感。”雷不屑道。   雷的性格里一直保守的一面,他对于不同族群不同国家的人,总是抱有敌意和戒心。   关于那个微不足道的少年西泽尔的话题,很快就滑过去了。   二人又聊了一些别的,很快,宴会就开始了。   宴会厅里摆了一张长桌,几乎纵贯全场,足以坐下几十个人,长桌上被仔细覆盖了雪白的桌布,整齐摆好了几十套银餐具,一切都一丝不苟恰到好处,并没有过分奢华。   铱矿被暴露的事情发生后,星环教会邦国的上层人士们内心都充满了担忧,因此,这一次宴会,并没有莺歌燕舞,只是一切从简罢了。   奥古斯坦元帅主持了宴会,致完祝酒辞后,敬了众人一杯,便早早离席了。   军部要员的作风向来如此,不愿意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觥筹交错上。   长桌另一端,理查少爷和他手底下那些小贵族少年们,却又是另一般光景,他们群情振奋地谈论起了战争的事情,谈起了神话传说中的英雄,战场上无敌的勇士,沾沾自喜地吹嘘起了自己驾驶歼击机的本事,还扬言说自己将来一定能纵横星海,建功立业,好一派热闹景象。   李越白被一群上了年纪的贵族夫人围困住了,夫人们絮絮叨叨地和他谈论起星环之神,谈论祭拜和祈祷,大有不放他走的意思。   一边保持微笑应对,一边往雷的方向看了一眼。   雷对自己点了点头,随即喝干了杯中的酒,准备起身离席了。   军务繁忙,雷也没有时间在这里耽搁下去。   “真羡慕我的朋友啊。”李越白苦笑着对系统说:“我也想走,这里太累人了。”   “宿主,先不要忙着放松,有事情要发生了。”系统道:“请您注意一下理查少爷的动作。”   “嗯?”李越白皱了皱眉,向理查少爷的方向望去。   只见理查少爷虽然嘴上还在滔滔不绝手舞足蹈,眼神却飘忽着向宴会厅的几个角落望去。   顺着视线一找,就能看明白他在捣什么鬼了。   理查少爷的几个跟班,都早已悄悄地埋伏在了三个不同的角落里,手里拿着大功率水枪,水枪里装满了绿色的粘稠液体,现在,几支水枪的枪口,全都对准了正要离席的雷。   熊孩子!   李越白差点笑出声来。   一定是因为雷上一次狠狠教训了理查少爷,理查少爷才始终耿耿于怀怀恨在心,这才趁着父亲不在的时候,打算搞一出恶作剧,让雷好好出一次丑。   “宿主,您不担心吗?”系统淡定道。   “我担心什么?”李越白笑:“阿瑞斯上将如果连这都躲不过,那才是真见鬼了。”   他的记忆库里有的是原主少年时期和雷相处的记忆,哪个男孩小时候没调皮捣蛋过?说到恶作剧和玩水枪,雷在少年时期才是真的登峰造极,理查少爷和雷相比,完全是一个笨拙的后辈。   雷也早已察觉到了,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耸了耸肩,对着李越白眨了眨左眼,示意:反正元帅不在。   李越白端起了玻璃酒杯挡住嘴唇,好整以暇地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打算看好戏。   结果,几秒钟后,好戏以他完全没有预料到的形式上演了。   理查少爷打了个响指,几个跟班争先恐后地按动了水枪的扳机。   紧接着,李越白眼前一花,就看到一个身影跃了出去,挡在了雷的面前。   雷差一点点就条件反射地将那人捉住扔出去,还好在看清之后停手了。   是西泽尔,他漂亮的小脸蛋绷得紧紧的,义无反顾地用身体挡住了那些飞溅而来的绿色液体。事实上,那些绿色液体是从三个不同的方向袭来,挡也不可能全部挡住的,可他就是傻傻地张开双臂站定在那里,任凭粘稠的绿色液体喷了自己满头满身。   赴宴者们不由得发出阵阵惊呼,也有的哈哈大笑起来,还有的皱眉斥责。   李越白急忙起身,往雷的方向走去。   很快,水枪里的液体就喷完了,几个跟班偷偷扔掉水枪跑了出去,始作俑者吹了个口哨,假装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雷,你没事吧。”李越白关切地上前。   不用看都知道,雷身上笔挺的黑色制服没有任何污点,一滴液体都没有溅上。   可是西泽尔的样子就要悲惨多了,他的灰色衣服已经全部变成绿色了,湿漉漉地往下滴着气味古怪的液体,头发也好不了多少,脸颊上还沾着一大片绿色黏液。   “西泽尔。”李越白转向他:“谢谢你,可是你真的不必这么做。”   “……”大概是由于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和大祭司接触,西泽尔脸红了红,没有说话,露出了一个可爱的微笑。   “快去清理一下吧,下不为例。”李越白伸手过去拍拍他的肩膀。   黏腻的绿色液体沾了自己一手。   “宿主,系统觉得您这样很恶心。”系统干巴巴地说。   “笨蛋,这样一来我也可以趁机溜走了。”李越白道:“贵族夫人们总不至于还要上前拉着我的手求我赐福什么的……”   “西泽尔,你现在就给我滚出去。”理查少爷见计划落空,没有整到阿瑞斯上将,不由得把全部怒气都发泄到了不听指挥的西泽尔身上,他脸色阴郁,从牙缝里挤出来几句低吼:“滚!今天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第126章 星际(四)   离开元帅府邸, 到达自己的住处之后, 李越白仍然忍不住回想起宴会厅里发生的一切。   西泽尔的身手相当好,远远超出了他这个年龄的新兵该有的能力,动作矫健敏捷, 角度准确,速度极快……   一阵阵疑惑涌上了心头——假如西泽尔一直被理查少爷束缚在身边, 那他哪来的时间训练?为什么会有这么不俗的表现?   而且, 身为理查少爷的手下, 为什么会不顾忌惹怒主人的后果,而公开站在雷这一边?   有那么一个瞬间, 李越白几乎怀疑, 这一切都是理查少爷自导自演的一出闹剧,目的就是让西泽尔博得雷的信任。   但是,在仔细观察过理查少爷后续的反应之后,李越白把这个可能性给否定了。   理查少爷的行为方式向来都是直截了当的, 不爱兜圈子,要是真有什么阴谋,根本藏不住。   这次, 袭击雷的计划没有成功, 理查少爷脸上的失望写得清清楚楚。   碍于元帅的面子, 雷也没有真的生气, 只是告诫理查:好好准备下周的演习。   然后雷就转身离开了, 留下理查在原地, 脸色十分难看。   元帅把理查交给雷来管束, 当然也包括了军事能力方面的训练。   演习,就是雷检验理查功课的一种手段。   当然不可能真刀真枪的打,只是用电脑来模拟战斗罢了,让理查率领一支战斗小队,与雷的手下作战,赢了才算是合格。   理查尽管从小就横行霸道,驾驶着飞行器到处乱闯,但是论这样耗费心智的战斗,根本连雷手下的一个普通少尉都赢不了。   “宿主,您别忘了,下周的演习,您也要到场参观的。”系统提醒道。   一个对话框又及时地跳了出来:宿主您好,请您下周务必接受雷阿瑞斯的邀请,去参观理查奥古斯坦的模拟演习。   李越白毫不犹豫地点了确定。   “雷是希望我去看看理查少爷怎么出丑吗?”   “不,系统认为,雷更希望让您多多了解太空中的战斗是什么样子的。”系统道。   “我厌恶战争。”李越白道。   “谁都知道您厌恶战争。”系统道:“所以教皇才放心将舰队x交给您保管。”   “舰队x……”李越白怔了怔,抬起了手中的法杖。   他自从穿越过来之后,手里便一直拿着那支法杖,原因只有高层少数人知晓——那支法杖里,隐藏着一个隐秘的开关,只有大祭司才能启动的开关。   法杖实际上是一个遥控器,它控制着亚眠星轨道上的一支常年待命的自动化机器舰队x。   舰队x是由一万架无人歼击机组成的,每一架无人歼击机上都载有能力强劲的中子炮,威力相当于一支强大的军队。   这是教会的私密武装,只属于教会,无论是首相还是元帅都无权染指。   假如舰队x掌握在其他人手中,首相和元帅必定会提心吊胆,担心那个人趁机发动政变,趁机夺取权力……但是掌握在大祭司手中,所有人都很放心。   因为大祭司的立场太明显了——厌恶战争,厌恶杀戮。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绝对不会动用舰队x。   “系统。”李越白仔细端详着手中的法杖,叹道:“舰队x能抵挡帝国或者联盟的进攻吗?”   “也许可以抵挡住他们的半支舰队。”系统诚实地回答:“再多就不行了。”   “……”李越白明白,帝国或者联盟的舰队可不止一支半支,自己持有的武器x,只是杯水车薪罢了。   “系统,你不是问我打算怎么保护这个国家吗?”李越白疲惫地往白色大床上一躺:“我打算在大规模武器方面入手。”   “哦?”   “我所成长的现实世界里,一个国家只要拥有了核武器,就足以震慑其他国家。”李越白道:“不知道这里怎么样。”   “在这个星际世界里,科技高速发展,武器研究所很多,包括官方的和私人的。”系统道。   “好好搜寻一下。”李越白道:“也许可以找到我想要的。”   “是,这样的服务,系统很乐意为您提供。”系统沉默了片刻,便将本国的武器研究所的最新成果一样一样展示了出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窗外天色渐渐从漆黑变成粉红,一整夜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李越白认认真真看完了所有的最新武器研究成果,最后出离愤怒了。   一个有用的都没有!   看起来稀奇古怪五花八门,其实全都是纸上谈兵的无意义发明。   “也不能说完全无用吧,宿主。”系统耐心道:“您看看这个,由保罗巴奇加卢皮博士的研究所发明的,全星球空间折叠屏蔽器……也许它能保护亚眠星呢?”   “我仔细看过了。”李越白快崩溃了:“这玩意儿除了把自己关起来活活憋死还能有什么用?”   所谓全星球空间折叠屏蔽器,就是一个画地为牢的玩意儿。   只要启动开关,它就能制造一个巨大的能量场,将自己所在的整个星球都覆盖住,造成的后果是——外界的飞行器完全无法进入这个星球,只要一靠近,就会像穿过一道传送门一样,被瞬间传送到星球背后。   听起来是不错,但问题是——星球上的人,也彻底出不去了。   这种感觉,就相当于在自己的房间外面筑了一层坚固的外壳,然后把自己活活憋死在里面。   在这个大宇宙时代,没有哪个星球愿意成为孤岛,所以,这个发明,不仅无用,而且危险。   “这位博士为什么要设计出这么危险的发明?”李越白道:“假如无意间启动了,把亚眠星封在里面怎么办?”   “这一点不必担心,宿主。”系统道:“全星球空间折叠屏蔽器,是由心灵感应来控制的,只有当星球上50%(含)的居民同意启动时,它才会启动。”   “根据你的调查,会有多少居民同意启动它?”李越白问。   “目前是0.00000001%。”   “暂时安全。”李越白无奈道:“原来亚眠星已经陷入到如此严重的内忧外患中了吗?不仅要时时刻刻防备外来的侵犯,还要时时刻刻防备本土的疯子。”   “不能这么说,宿主,研究所也是为了科学……”系统辩解道。   总之,目前的结论是——靠研究所是没有用的。   一周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演习的时间到了。   李越白登上了一号舰队的ptr6743号舰船。   舰船上来来往往的年轻士兵很多,但将要参加演习的,却只有理查少爷和他手下的几个人。   说到底,这场演习也只是针对理查少爷的一场小规模测验而已。   在经过舰桥的时候,李越白停下了脚步,欣赏了一下透明屏障外面的无限繁星。   在这个时代,人类的足迹已经遍布整个银河系,但一切恶劣的本质都没有丝毫改变,杀戮和掠夺仍然在每一个角落上演着。   过去的这些天里,西泽尔贝瑟芬妮的身影时不时出现在李越白的脑海中。   尽管素不相识,没有丝毫利益牵扯,他仍然不愿意看到这个少年被理查虐待。   这样想着,他已经来到专门为演习而准备的模拟室中。   模拟室不大,里面空空荡荡,没有多余的机器,只有二十台全息模拟仓,安安静静地分列在地板两边,一边十台。   既然是演习,当然不可能真刀真枪地驾驶着歼击机在太空中互相轰炸,一切都要靠电脑模拟。   参与演习的人员,进入全息模拟仓,开启全息模式,便可以通过网络来操纵虚拟的“歼击机”了,战斗状况,会通过全息投影,显示在模拟室中央的空气中,让参与评判的长官看得清清楚楚。   李越白来得稍早了一点,在评委席落座后,四下看看,都没有找到雷的踪影。   “阿瑞斯将军呢?”李越白问一名侍卫。   “报告大祭司,阿瑞斯将军正在与第三舰队的长官开会,稍后过来。”侍卫啪地一个立正,急忙报告道。   雷最近是真的很忙,这种小事确实没必要全程亲自监督。   一阵皮靴声响起——理查少爷率领着自己的九名手下,昂首挺胸地迈步走进了模拟室,正是因为雷不在场,所以理查少爷的气焰更嚣张了,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在队伍的末尾,李越白看到了西泽尔。   那一瞬间,李越白觉得心被刺痛了一下——西泽尔身上穿着灰色的军装,但脖颈上和手腕上,仍然都露出了一道道红色的伤痕,很明显是被鞭子之类的工具抽打出来的。   可是西泽尔脸上并没有一丝一毫脆弱的神情,他只是睁大了漂亮的金色双眼,怔怔的盯着全息模拟仓,露出了一种像是饿极了的孩子看到糖果的表情,贪婪中透着率真可爱。   怎么回事,西泽尔很喜欢模拟演习?李越白暗暗猜测着。   10对10的模拟演习,很快就开始了。   理查少爷的敌人,是雷派来的十名普通士兵,强将手下无弱兵,他们虽然军阶不高,却有丰富的战斗经验,能力极强,对付理查少爷这样的纨绔,绰绰有余。   双方都按照程序进入了全息模拟仓,模拟室中央,巨大的立体画面被投影了出来——左右两侧,各有100架歼击机,排列成阵型,正在危险地互相接近。   全息模拟仓里有声音采集系统,李越白可以听到双方的指挥在用语言来下达命令。   即使不懂军事,也能判断出来,理查少爷的指挥实在是很蹩脚。   他命令自己的手下排列成保守的密集阵型,缓慢前进,很快就被阿瑞斯的手下用口袋状阵型包围了起来。   “我靠……”理查少爷一边咒骂着,一边手忙脚乱地指挥突围,却始终无法突破敌方稳健的包围圈。   无数颗激烈的光点闪过,双方都开火了。   不一会儿,理查一方就损失了十几架歼击机。   李越白全神贯注地盯着全息影像,不由自主就去寻找西泽尔指挥的那10架……很快就找到了,西泽尔的歼击机群,处在阵型中最危险,最直面敌人的地方,但是令人吃惊的是,竟然一架都没有少!   怎么回事?   刚刚敌人的激烈火力,谁都看得清清楚楚,而西泽尔竟然在这样的枪林弹雨之间生存下来了?   李越白皱了皱眉,看得更仔细了。   又是一波火力倾泻,西泽尔的反应极快,他同时指挥着10架歼击机,敏捷地躲开了敌人的火力,速度快得像是雨中的燕子。   这样的反应能力和反应速度,恐怕仅仅在雷之下。   理查少爷那边,由于迟迟不能扭转败局,已经开始恼怒了。   “奥古斯坦队长。”西泽尔的声音响了起来,虽然有一些胆怯,却很坚定:“建议改成雁状阵型,从左翼突破……”   “闭嘴!”理查少爷咬牙切齿地咒骂道:“你以为你有资格命令我吗?”   “……”西泽尔没有再回答。   于是,李越白眼睁睁地看着理查的队伍在敌方的包围圈中艰难挣扎,歼击机一架接着一架被击毁,数目越来越少……一副日薄西山,大势将要去的态势。   虽然对理查少爷没有好感,但是眼看着整个队伍走向失败,李越白仍然觉得很可惜。   然而,接下来的事态发展再一次超出了他的预料。   西泽尔指挥的几架歼击机,突然在空中转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调转炮口,对准了理查少爷仅剩的三架歼击机。   “西泽尔,你这个狗娘养的……”理查少爷再度爆发出一阵骂声。   可是骂得再凶都没有用,三架歼击机很快变成了模拟宇宙间的几缕炮灰。   理查少爷的后半句骂声,被冰冷的电脑系统硬生生掐断了。   他的10架歼击机都被炸毁,理论上来说,已经阵亡了,不再属于这个队伍,更不再拥有指挥权。   “对不起。”西泽尔的声音里带着一点紧张的颤抖,同时也蕴藏着难以抑制的希望:“诸位,现在,听我指挥吧。” 第127章 星际(五)   也许是西泽尔这句话太有蛊惑力了, 原本还在评委席上正襟危坐的李越白,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来, 走向了模拟室中央。   不一会儿,战斗局势逆转了。   原本还在东躲西藏垂死挣扎的理查队,在西泽尔接手指挥之后,竟然慢慢地找到了适合自己的节奏,稳住了态势, 歼击机摆成了更自由的阵型, 如水蛇一般在漆黑的太空中滑行,在重重包围中找到了一个转瞬即逝的薄弱点,以此作为突破口,一举破出重围。   而原本在贪婪地包围他们的敌军,现在反而陷入了迷茫。   二十分钟后, 雷阿瑞斯将军迈进了模拟室的大门,身后还跟着一众步履匆匆的手下。   “雷, 你必须看看这个。”李越白见他来了, 急忙沉声招呼道。   “?”雷皱了皱眉, 大步来到了李越白身边。   李越白把大致情况说明了一下, 并且把雷刚刚错过的战斗经过用小屏幕快速重播了一下。   很快,胜负就见了分晓, 全息投影上显示出了一片壮观的连环爆炸。   紧接着, 是几个巨大的分数显示了出来。   赢了, 西泽尔赢了。   在一片掌声中, 全息模拟舱的舱门被打开了, 理查少爷跌跌撞撞地爬了出来,他满面怒容,没好气地将头盔扔在地板上。   “恭喜你,理查奥古斯坦,你的队伍赢了。”李越白忍不住出言调侃道。   理查少爷没有搭茬,只是狠狠地盯着正在爬出模拟舱的西泽尔,恨不得立刻把他拆吃入腹。   西泽尔前额的几缕金发被汗水打湿了,他低垂着眼睛站在原地,没有说话,不敢看理查少爷的眼睛,但是嘴角却露出了一缕笑容,十分可爱。   毕竟还是个孩子,打赢了仗怎么都是开心的。   “你就是这场战斗的指挥者?西泽尔?”雷沉声问。   “是。”西泽尔低声回答。   李越白忍不住走上前,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安抚地拍了拍。   经历了上一次事件和这一次事件,李越白发现自己对西泽尔,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欣赏和保护欲。   但是雷似乎不这样想。   “如果这是一场真正的战争。”雷厉声道:“你现在已经被关进监狱,等候上军事法庭了,西泽尔贝瑟芬妮。”   西泽尔的肩膀颤了颤。   “理查奥古斯坦中尉是队伍的领导者,也是你应该用生命保护的战友。”雷皱眉道:“而你却卑鄙地袭击并杀死了他,这样的行为,不可原谅。”   “可是奥古斯坦中尉的指挥明显出现了失误。”李越白忍不住开口反驳道。   “在战争中,士兵要做的就是绝对服从上级的命令。”雷的声音坚如钢铁:“即使上级的命令是让你们自杀……也要绝对服从!这样的原则,你们在刚刚入伍的那一刻就应该了解并遵从了。”   模拟室里一片死寂,惶恐不安的气氛开始蔓延。   在毫不留情地给理查队打出了全员零分的成绩之后,雷离开了模拟室,继续去和其他舰长开会了。   理查少爷也板着脸,傲慢地命令全队回到休息室稍事休整。   “系统,我怎么越来越觉得……我这个角色没什么用,很多余?”李越白越来越看不清这个剧情发展了。   “宿主,您就那么渴望成为中心人物吗?”系统打趣道。   “可能是习惯了吧?”李越白回想了一下:“之前的几次穿越,所有人都围绕着我接二连三地搞事情,可是到了这个世界,剧情发展了这么多天,怎么没有一次矛盾是集中在我身上的?”   “那宿主认为现在的矛盾集中在谁身上?”系统问。   “当然是西泽尔,还有雷。”李越白哭笑不得:“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了……怎么相比之下,西泽尔更像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呢?”   “哦?宿主认为西泽尔具备主角特质吗?”   “那当然。”李越白毫不犹豫地说:“他出身神秘,年纪很轻,天赋极高,能力极强,做事果断,敢作敢为,被一个可恶的反面人物压迫着……这怎么看都是百分百的主角配置吧!更别说还有——”   “……什么?”   “——长得好看。”李越白道。   “宿主,您的分析很有道理。”系统道:“但是如果他是主角,感情线也是不可或缺的吧。”   “重点就在这里!”李越白道:“西泽尔和雷之间……”   “宿主,请不要说这样不负责任的话。”系统严肃道:“如果雷阿瑞斯将军知道您这样想,恐怕会大发雷霆。”   “他不是已经对西泽尔大发雷霆了吗?”李越白无奈道:“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冲突,太激烈了。”   雷和西泽尔之间上演的戏码,简直是标准偶像剧。   两个人身份天差地别,颜值都高,个性都很鲜明,雷最开始对西泽尔非常瞧不起,西泽尔莫名其妙为雷挡了一次攻击,怎么看都是非常有戏的设定,如果再加一些狗血元素,足以缠缠绵绵演个几百集。   “激烈得令我嫉妒。”李越白想了想,加了一句。   “您到底是在嫉妒哪一方?”   “……”李越白被这个问题难住了。   他站在空荡荡的模拟室里思考了片刻,都思考不出结果,突然觉得眼前一亮。   西泽尔回来了。   “大祭司。”西泽尔一个人重新回到了模拟室,礼貌地行了一礼:“卑职来取回遗落的物品。”   地板上掉了一枚亮闪闪的徽章,是理查少爷在气急败坏地爬出模拟舱的时候揪掉的。   西泽尔捡起徽章,礼貌地道别。   “等等,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李越白声音温和:“西泽尔,你进入舰队多久了?”   西泽尔听到大祭司的问题,急忙停下了离开的脚步,安安静静地站定,正对着李越白,回答:“两年。”   “根据雷阿瑞斯将军的说法,这两年间,你一直担任理查中尉的亲兵护卫,从来没有进行过正规的实战演练。”李越白道:“所以,你为什么拥有这么优秀的指挥能力?”   西泽尔眼睛里有奇异的光芒一闪而过,像是贪馋的儿童听到人谈起了糖果一样。   “因为我很崇拜阿瑞斯将军。”西泽尔回答:“我反复研习了他参与的所有战役——”   “你有足够的时间?”李越白皱了皱眉。   西泽尔的睫毛颤了颤,鼓足勇气道:“即便是在睡梦中,我也会梦到战局。”   “——西泽尔!”突然间,一个队员急匆匆地跑了过来:“为什么还没回去?奥古斯坦中尉要大发雷霆了……”   西泽尔对着李越白鞠了一躬,随即离开了。   李越白一个人呆立了三分钟。   西泽尔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士兵,可是他的一切都令人无法抑制地着迷,他脖颈和手背上露出的那些可怕的伤痕,总是不受控制地出现在李越白眼前。   如果放任这样一个孩子被理查少爷毁掉,那是多大的过错?   李越白没有再犹豫,径直向休息室走去。   休息室里人不多,几名队员或坐或站,表情多多少少都有些惶恐。   见到大祭司后,他们更是战战兢兢了。   “别怕。”李越白笑了笑,使出了平时的柔和语气:“理查少爷在哪里?”   “……”队员们互相对望了一眼,一开始都不敢说话,过了好久,才有人哆哆嗦嗦地把手指向了旁边的一扇小门。   李越白没有犹豫,立刻利用自己的高级别权限,破门而入。   星环教会邦国毕竟是以教立国,每一艘战舰上,都为教皇和大祭司留下了一定权限,尽管大祭司仍然不可能获得中央电脑控制室的控制权,武器的控制权,但是区区一间休息室,还是完全可以畅通无阻的。   眼前的场景,虽然是意料之内,却还是让李越白狠狠地心疼了一下。   理查少爷恶狠狠地掐着西泽尔的脖子,把他整个人压倒在床上,另一只手还在撕扯西泽尔的衣服——已经成功了一半。   “西泽尔,你以为你是谁?”理查少爷背对着门口,正沉湎于野兽一般的愤怒和欲望中,根本没有意识到大祭司的存在:“你只不过是一个卑贱的异教徒狗崽子而已,你的一切,包括性命,都掌握在我的手中……即使我把你扔出舷窗之外,让你像空间垃圾一样永远漂浮在无尽的虚空中,也不会有人看你哪怕一眼……”   理查少爷现在的心情,的确是非常烦躁的。   他迷恋西泽尔的美貌,却又无法忍受他对自己接二连三的背叛。   西泽尔的衣服从身体上滑落,露出的白皙肌肤上,纵横交错地布满了新鲜的鞭痕,确切的说,那并不是鞭子抽出来的,而是由军服的腰带抽出来的。   理查少爷已经熟练地再度将腰带握在了手中,一扬手,腰带带着铜扣的一端在空中划过了一个饱满的弧度,眼看就要甩下去。   “住手。”李越白厉声道。   “……”理查少爷僵了僵,扔下皮带,转过身来。   “理查奥古斯坦中尉。”李越白道:“请注意你的行为。”   “噢,是大祭司啊。”理查嘴角勾起了一丝不屑的微笑,拖长了嗓音,怪腔怪调地说:“您在参观完了这次失败的演习之后,还不打算离开吗?”   “不,如果我匆匆离开,就无法阻止你的错误了。”   “呵呵,真是抱歉,即使您是大祭司,也无权阻止我。”理查阴测测地笑了笑:“身为中尉,我这样管教自己的手下,完全没有违背军法。”   李越白脸色一寒,正待狠狠教训这个死纨绔,系统的声音却迅速把他拉回了现实。   “宿主。”   “嗯?”李越白觉得有些烦,心想系统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跳出来捣乱。   “宿主,还记得我跟您说的规则吗?”系统缓缓道。   “什么?”   “在现阶段,您必须遵从原主的选择,不得擅自改变。”系统道。   “为什么现在突然强调这个?”李越白心中升起了不祥的预感。   “因为系统担心您接下来的选择会越界。”系统道。   李越白的怒火一下子烧了起来。   他没有说话,只是望了望西泽尔。   西泽尔的脖子仍然被理查少爷掐着,表情露出了一丝不甘和绝望。   所谓越界,难道指的是,原主在这里没有救西泽尔,而自己打算出手救他……这样的话,变动可就太大了。   “越界了会怎么样?”李越白恶狠狠地问系统。   “会启动自毁程序,整个世界包括您都会被毁掉……”系统道。   “毁了算了。”李越白没好气道。   “宿主,您……”系统气结:“您是要激怒主神吗!”   “我并不记得你对主神有这么忠心。”   “我是系统,没有人类的忠心这种感情。”系统道:“我只想对您负责而已,我的宿主,请您务必要遵从原主的选择。”   一个熟悉的对话框跳了出来:   尊敬的宿主,原主在这里救了西泽尔,帮助他脱离了理查的控制,请您务必遵循原主的做法,否则将启动自毁程序。   李越白仔仔细细读了三遍,才确信自己没有产生幻觉。   他愣了愣,差点大笑出声。   系统你tm的搞什么大喘气啊!   “大喘气是什么意思?”系统不解。   “你先别问。”李越白心情很好地呛了系统一句。   早就该知道的,原主和自己的性格三观差不多,怎么可能不救西泽尔。   “西泽尔。”李越白开口道:“跟我走。”   “……”西泽尔勉强抬起了眼睛,目光中全是难以置信。   “大祭司,即使是您,也无权带他走。”理查少爷略微收敛了一点气焰,却仍然没有放开掐住西泽尔脖颈的手。   “我没有权力,但是军法……”李越白露出了笑容。   就在刚刚的一瞬间,他派系统查询出了能带走西泽尔的办法。   “军法?”理查皱眉。   “军法规定,如果士兵犯下了殴打长官的罪行,必须被革职,送往神殿做苦役。”李越白缓缓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理查爆发出一阵大笑:“大祭司,您是不是把军法理解反了,士兵殴打长官确实有罪,但现在,我是长官……”   “没错。”李越白笑得十分开心,还顺势对着西泽尔眨了眨眼。   “……”西泽尔愣了一瞬。   “机会转瞬即逝啊,不要错过了。”李越白道。   西泽尔闭了闭眼,紧接着,猛地一挣,用恢复自由的右手——狠狠地打中了理查的脸颊。 第128章 星际(六)   李越白把西泽尔带回了家。   能这么顺利地从理查少爷手中抢到西泽尔, 还是要感谢理查的父亲, 奥古斯坦元帅。   元帅为了自己的声誉考虑, 对理查加紧了约束, 一旦知道这种不光彩的纠葛,自然会大发雷霆, 碍于大祭司(尤其是大祭司顶上的教皇)已经知情, 也不打算贸然把西泽尔处理掉,只得遂了大祭司的意思, 按军法来处置这起“普通纠葛”了。   来到神殿之后,西泽尔还是一副懵懵懂懂难以置信的样子, 简直不能想象自己就这么轻松地脱离了理查的势力范围。   他羞涩地对李越白表示了感激和歉意。   “不必谢我。”李越白淡淡道:“你犯了错,来这里是认错反省的。”   “是。”西泽尔乖乖地回答。   他想竭力掩饰住自己的喜悦, 但还是会不知不觉露出笑容。   本来就长得好看, 做什么表情都是犯规。   李越白看到他的样子, 心情也会忍不住变好,差点也绷不住地笑出来。   西泽尔的档案也连同他本人一起转了过来, 李越白仔细看过,发现雷的猜测果然没错, 西泽尔是来自那信奉冥教的岛国。   “西泽尔, 你的信仰是……?”某天,李越白漫不经心问起。   “我……不信仰任何宗教。”西泽尔乖乖地回答。   “冥教也不信吗?”   “不。”西泽尔摇摇头:“在我出生成长的地方, 周围的人都信仰冥教, 但是信仰并没有改变他们的命运……抱歉, 在神殿里说这种话, 是我错了。”   “无所谓。”李越白心情很好地宽恕了他:“星环之神是宽容的,哪怕是对不信仰祂的人……”   神殿是星环教的神殿,但来来往往的达官贵人与仆从们,其中确实有一部分不信仰星环教的,这在民风开明的邦国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至于李越白自己,本来就是个无神论者,更加无所谓了。   而且,西泽尔的苦役内容,并不是在神殿中做什么侍奉的事情,而是负责清理神殿下方的小花园罢了,在这种情况下,他信仰什么都无所谓。   一段时间之后,李越白发现自己开玩笑一般的猜测变成了事实。   西泽尔对雷阿瑞斯确实有一种过分执着的迷恋。   他会一遍遍复盘雷的经典战役,用电脑模拟出雷最喜欢的战舰的外型,甚至会在单独一人的时候对着雷的画像发呆,当有人突然提起雷的名字时,西泽尔的脸色会不由自主地红一红。   “宿主,请节哀。”系统一本正经地说:“系统查阅了资料,您现在这种情况,在您的母语中,有一个专门的词汇来形容。”   “什么鬼?”李越白皱了皱眉。   “通俗来讲,这个词叫做ntr,也可以用一种特定颜色来表示。”系统更严肃了。   “什么鬼!”李越白怒道:“老子是单身!”   内心里和系统疯狂吐槽,表面上仍要维持亲切和蔼的男神状态,李越白觉得自己的精神分裂症越来越严重了。   “只是不知道宿主您喜欢的到底是雷阿瑞斯还是西泽尔。”系统继续严肃分析:“雷能提供给您的是安全感,但西泽尔更容易激起保护欲。”   “我不记得我什么时候和这么一个八婆系统签订过契约。”李越白道:“雷是我的朋友,我对他只有友情。”   “那西泽尔呢?”   “西泽尔很漂亮很可爱,仅此而已。”李越白道。   “您真是柳下惠。”系统严肃称赞道。   雷在忙碌的工作间隙,会抽时间来到神殿,每次看到西泽尔,面色都很不好看。   “胧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密谈的时候,雷对李越白的做法表达出了百分百的不认同:“为什么要把他放在身边?”   “西泽尔是个天才。”李越白道:“我反而不明白,你对他的偏见到底是源于什么……”   “他是冥教教徒。”雷厌恶道。   “他不是。”李越白温和解释:“不是所有岛国居民都是冥教教徒。”   “那也是岛国异族。”雷道:“不要信任异族人。”   “为什么要以出身来评判一个人?”李越白道:“理查少爷是元帅的儿子,是地地道道的星环教信徒,是邦国的贵族……难道他就是值得信任的吗?”   “总之就是不许!”雷的声音有些蛮横了:“胧月,你真的不怕他有其他企图?这孩子很怪异,我能感觉得到。”   “你能感觉得到是因为……”李越白无语了。   怪不得雷一直看西泽尔不顺眼,十分嫌弃西泽尔。   西泽尔对雷的爱意太强烈了,雷如此敏锐,怎么可能感觉不到?   在现实世界里,明星对待过分狂热的“私生饭”也是非常厌恶的,普通人对待死缠烂打的追求者也是很厌恶的,雷怎么可能不厌恶西泽尔?   回想了一下社会新闻里各种因爱生恨的犯罪者,各种病娇,李越白也不由得后背微微量了一下。   西泽尔喜欢雷,却一直得不到回应,这会不会导致西泽尔黑化?   经过很长时间的相处,李越白把这个可能性给否定了。   很多时候,因爱生恨的本质是不自信。   西泽尔尽管表面柔弱,内心却强大到了无法想象的地步,尤其是在自信心方面,甚至远远超过了自己……   他有星辰大海一般广阔的梦想,考虑问题的角度常常凌驾于常人之上,每次和他交谈完毕,李越白都会小小地被震撼一下,然后好感度越发提高。   这样的人,再怎么被喜欢的人厌恶,也不会被打击到黑化。   半年后,西泽尔的“惩罚期”结束了。   “西泽尔,从明天起,你不必再留在我这里了。”李越白把西泽尔叫过来,柔声道:“你的罪过已经赎清,现在,可以离开了。”   “离开?”西泽尔迟疑道:“尊敬的大祭司,离开之后,我能去哪里呢?”   “按照军法,犯有过错的士兵,在赎清罪过后,可以退役。”李越白笑道:“西泽尔,你自由了。”   “如果我不选择退役呢?”西泽尔咬了咬嘴唇。   “那你将要面对的,就是另一条艰难的道路,一条没有人会选择的道路。”李越白心一沉:“重新回到舰队里,但是,等待你的是疾风骤雨般的惩罚,和最艰巨的任务,最危险的战场。”   舰队里对去而复返的犯过错的士兵向来非常残酷,更何况,西泽尔彻底得罪了理查少爷……   “我想回去。”西泽尔抬起眼睛,金黄色的瞳孔中,闪烁着奇异的希望。   “为什么。”李越白脸色冷了下来。   “为了……”   “阿瑞斯将军?”李越白厉声道。   西泽尔目光一颤,随即低下头去。   “你真是我见过的最傻的孩子。”李越白叹了口气,伸出手来,摸了摸西泽尔柔软的金发。   “我想站在他身边,帮他实现理想,我们所有人的理想……”西泽尔低声道。   “即使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吗?”李越白叹道。   “即使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西泽尔的声音很坚定。   他俯下身,轻轻吻上了李越白的鞋子:“尊敬的大祭司,谢谢您……”   西泽尔回到了舰队。   还好,这一次,理查少爷迫于父亲的压力,不敢再接纳西泽尔,西泽尔被编入了第三舰队。   第一天,就被派去追击一支最为穷凶极恶的太空海盗舰队。   由于铱矿的暴露,太空海盗的行为越来越猖獗了,他们敢于在光天化日之下浩浩荡荡前来星环教会邦国附近游荡,目标直指laj8807。   因此,邦国的军队不得不常常派出舰队护卫在laj8807附近,日日与海盗周旋,还要时不时应对帝国或联盟派来的探子。   李越白一开始非常担心西泽尔的生命安全,然而几次行动过后,西泽尔都是毫发无损,甚至打了几场精彩的胜仗,立了功。   这样一来,李越白悬着的心就渐渐放了下来。   短短一年之后,西泽尔便被破格提升为第三舰队第一小队的分队长,军衔也像坐了火箭一样飞速破格提升,很快便戴上了中尉的徽章。   这样快速的提升,一方面是由于他的能力实在太过突出,作战实在太过勇敢,另一方面,也与军部的混乱现状有关。   最近,奥古斯坦元帅,陷入了内忧外患的困境。   作为邦国的三巨头之一,他与另外两巨头——教皇和首相的关系,降到了冰点。   原本三人作为军事、政治、宗教三方面各自的领袖,始终是相互制约的,但是近年,由于铱矿的暴露,教皇和首相的观点较为接近,二人有了联手的苗头,原本的三角状态失衡了,元帅便被排挤到了边缘。   有传闻说,教皇和首相打算联合起来,对元帅发起弹劾,解除他对军部的领导权,甚至实施暗杀。   与此同时,元帅手下的将军们也在蠢蠢欲动,有的打算投靠教皇和首相那一方,以争取成为下一任元帅。   奥古斯坦元帅意识到危险来临,夙夜忧叹,惶惶不可终日,想出了一个频繁调动舰队编制的主意,来增强自己的控制力,躲避被手下推翻的危险。   邦国有十支舰队,每一支舰队都有盲目崇拜自己将军的现象,尤其是统率第二舰队的雷阿瑞斯,几乎是被手下的人当成神来崇拜了。   于是,元帅借着精简编制,砍掉冗余的理由,打乱了十大舰队,重新改编。   结果就是兵不识将,将不识兵了。   幸而,现在是星际战争时代,士兵们几乎是流水线批量训练出来的产品,每一架歼击机的战斗力都差不多,个人特色也不明显。对于优秀的指挥者来说,手下到底是谁,不重要。   李越白还没来得及为西泽尔的升迁庆祝,就收到了一个坏消息。   雷阿瑞斯出事了。   他带着不多的人马外出清剿流寇时,意外地遭遇了畸形黑洞,整个队伍被畸形黑洞强大的吸引力拉歪了,偏离了轨道,失去了与亚眠星的联系。   由于黑洞附近强烈的脉冲信号的干扰,舰船受到了一定损伤,通讯频道几乎失灵。   在完全失灵的前一刻,雷当机立断,发出了求救信号,报告了自己目前的坐标。   碍于通讯障碍,这条求救信号仅仅在几个私人频道发送成功了。   万幸,其中包括他和李越白的私人通信频道。 第129章 星际(七)   天气一如既往灿烂, 神殿里洒满阳光。   李越白站在神殿中央, 望着屏幕上一闪一闪的信息,如坠冰雪,从头冷到脚。   在茫茫宇宙中遭遇畸形黑洞, 就像是在地球上的海洋里远航遇到旋涡暗礁一样。   幸而, 从求救信号的内容来看,事情尚且没有到最糟的那一步。   “宿主……”系统欲言又止。   “不重要的事情先放一边。”李越白道。   他把适合派去救援的候选人员在脑中迅速过了一遍,正在考虑该向谁求救, 神殿门外的平台上响起了飞行器降落的声音。   有人来了。   “谁?”李越白正处在紧张焦虑的状态, 乍一听到有不速之客,不由得心下一阵烦躁, 沉声怒问。   飞行器的舱门缓缓滑开, 一个熟悉的身影跳了下来,只不过身上穿的服装换了,换成了墨绿色的军官制服。   “西泽尔?”李越白脱口而出。   “大祭司。”西泽尔跳下飞行器,就单膝跪在了神殿门口, 他望向李越白的目光中仍然充满了尊敬,但语气却急促了很多:“在下有要事相求。”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李越白断然回绝。   即使是西泽尔,现在也不能占用自己一分一秒的时间,雷的事情才是最紧急的。   “我想知道阿瑞斯将军到底怎么样了。”西泽尔像是根本没有听到一样, 再度抢话道:“阿瑞斯将军此番出战, 由于元帅……没有给他足够的兵员, 本来就十分危险, 在下一直很担心, 而且现在,预定的返航时间早就到了,中央控制台却压根没有收到他返航的消息……”   果然。   西泽尔一向非常关心雷的动向,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故,他不可能听不到风声。   可是,西泽尔担心归担心,为什么会迅速找到这里来?   “为什么来找我?”李越白厉声道:“军部的事情,我难道会比军部的人更早知道吗?”   “因为您是阿瑞斯将军最信任的人!”西泽尔道:“所以我判断,您可能会收到比军部更多的消息……求求您,告诉我吧。”   “你收到雷的求救信号了吗?”李越白叹道。   “求救信号?没有。”西泽尔垂下眼睛,目光中闪过一丝黯然。   确实,雷是不可能把求救信号发给西泽尔的,他最信任的人只有胧月。   看着西泽尔焦急又认真的表情,李越白当机立断做出了决定。   与此同时,系统的对话框也跳了出来:   尊敬的宿主,请您按照原主的选择,把雷阿瑞斯的所在坐标告诉西泽尔,并请求西泽尔前去救援。   李越白毫不犹豫地按下了确定。   “雷的舰队遭遇了畸形黑洞。”李越白走上前,双手扶住了西泽尔的肩膀:“他现在与亚眠星失去了联系,很危险。”   西泽尔猛地瞪大了双眼。   “事急从权,所以,我郑重请求你,第三舰队的西泽尔中尉。”李越白严肃道:“我请求你不经过请示,不经过审批,不经过调令,直接去救他。”   按照正常的程序,李越白在收到求救信号后,首先应当将信号转发给军部,由元帅和将军们开会讨论信号的真实性可信性,然后经过几个复杂的程序,预估风险,调配人员……最后才是出发营救。   这一套程序,耗费的时间太长太长了。   因此,李越白选择了西泽尔。   只有西泽尔,才会毫不犹豫地前去救援。   而且西泽尔现在有充足的人手,足以组织起一支素质精良的队伍。   “……我答应。”西泽尔垂下眼睛:“并且,感激不尽。”   “感激不尽的应该是我。”李越白觉得自己很卑鄙,竟然利用了这个少年的爱意,让他心甘情愿踏入危险之中。   但是,来不及纠结道德层面的问题了。   李越白伸出手,轻轻把西泽尔扶了起来,随即,凑到他耳边,轻声说出了雷的所在坐标。   坐标是一组三个复杂的数字,在茫茫宇宙中,只有坐标是可靠的,亘古不变的。   西泽尔记下坐标之后,俯下身亲吻了李越白的手背,随即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李越白正准备目送他登上飞行器,却见整个世界都突然凝固了,静止了。   “叮!!!”   系统发出了一声清脆的提示音。   “尊敬的宿主,恭喜您到达穿越时间点!”系统一字一句强调道:“从这一秒开始,您完全掌握了主动权,原主在原剧情中的选择将不再成为您的标准,您可以完全自主了!现在,去拯救世界吧!”   李越白这才想起了刚来到这个世界时,系统宣布的规则。   当时,系统说,一开始只能体验和观察,重大决定都要按照原主在原剧情里的选择来做,只有……只有当剧情发展到,原主犯下了第一个错误之后,自己才能到达真正的穿越时间点,完全掌握主动权。   “我现在完全掌握主动权了?”李越白的声音有些颤抖。   “是,宿主。”系统回答。   “我……”李越白心一沉,突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恐惧像是一张巨大的网,将他整个人包裹在了里面,无法挣脱。   “系统,不要和我开玩笑!”李越白厉声道。   “尊敬的宿主,我从来没有对您说过任何谎言。”系统认真道:“一切都是真的。”   “那……也就是说,我已经犯下了错误。”李越白突然觉得自己前所未有地脆弱:“可是……错误到底在哪里?我竟然……”   自己引以为傲的智商和反应力,一瞬间都成了笑话。   “您的错误,就是不应该把雷阿瑞斯的坐标告诉西泽尔。”系统毫无感情地说。   “……”李越白抬起眼睛,望了望西泽尔的背影,只觉得难以置信。   “西泽尔到底是什么人?”   “坏人。”系统果断道:“对不起,宿主,由于主神的约束,我只能拖到现在,才能将真相告诉您。”   “不是你的错。”李越白疲惫地叹了口气:“我早该预料到的。”   “没有人能预料到,即使是您。”系统道:“这是主神刻意的玩笑,您不可能躲过。”   “告诉我吧,接下来的剧情。”   “是。”系统沉重道:“西泽尔拿到雷的所在坐标之后,迅速带领第三舰队前去救援……”   “第三舰队?”李越白皱眉:“西泽尔只是第三舰队第一小队的分队长而已,没有权力领导整支第三舰队。”   “如果奥古斯坦元帅赋予他这个权力呢?”系统道。   “奥古斯坦元帅?”李越白一震。   “是,西泽尔和元帅是同党,是亲密盟友。”系统道。   李越白差点把手里的法杖捏碎了。   这一次,自己竟然被蒙蔽得这么彻底。   西泽尔身上有一种我见犹怜的特质,让人不知不觉就会喜欢甚至沉迷,以至于竟然没有好好地审视他怀疑的……话又说回来,他做得实在是滴水不漏,再怎么审视,也没用的。   “元帅与阿瑞斯将军的关系日趋紧张,您也是知道的,阿瑞斯将军这次会遭遇畸形黑洞,和元帅不无关系。”系统道。   亚眠星的地面控制中心,负责扫描监控检测舰队行进路线上有没有明显的危险障碍物,畸形黑洞这种东西,本应该被早早检测出来,并通知舰队避开的,可是这一次却没有检测出来……很有可能,是元帅命令控制台的人动了一些手脚,故意隐瞒了这一发现。   “西泽尔找到雷之后,当然没有实施救援。”系统道:“他派人登上旗舰,修复受损的信号发送接收系统,随即在雷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击伤了他。”   “没有人能伤到雷阿瑞斯。”李越白不敢相信,第一反应就是厉声否认。   “不要低估西泽尔。”系统道:“而且当时,雷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面对的不止是西泽尔一个人,还有第三舰队的众多精英。”   “第三舰队的人为什么会听从西泽尔的吩咐,反而对更为熟悉的阿瑞斯将军下狠手?”李越白只觉得怒气上涌。   “因为他们接受的不止是西泽尔的命令,还有元帅的命令。”系统道:“元帅把阿瑞斯将军斥为反叛者,在他身上安了无数罪名,军官们只能服从元帅的命令,更何况,西泽尔平日里都是阿瑞斯将军最忠实的崇拜者,只要西泽尔也配合着元帅来诬蔑他诋毁他,军官们自然会相信并服从……”   “元帅和西泽尔到底有什么目的?为什么要对雷下手?”李越白试图暂时忘记愤怒,从逻辑层面上思考原因:“雷尽管和元帅不合,却从来没有弹劾元帅的意思,他不想反叛,这一点,元帅不可能不知道……”   “因为您,宿主。”系统沉声道。   “……”   西泽尔在囚禁了雷之后,并未返回亚眠星,而是停留在那个位置,向胧月发起了联系请求。   他用雷的性命来威胁胧月,逼他交出手中的舰队x。   “舰队x……”李越白望向了自己手里的法杖,那是舰队x的控制器。   “也许您觉得难以置信,但事实就是如此。”系统道:“阿瑞斯将军再怎么了不起,在此次事件里,也只不过是一个人质而已,他平生最大的错误,就是成为了大祭司最好的朋友。”   太荒唐了,太荒唐了。   李越白揉了揉太阳穴,有点站立不稳。   “宿主,如果是您的话,会如何选择?”系统道。   在意的人的性命和舰队x……   千钧重担一下子压了下来,李越白觉得自己要被压碎了。   两难之选,选哪边都是罪。   但如果一定要选一个的话,李越白想,自己最后的决定,应该是选前者。   “和您的选择一样,胧月交出了舰队x的控制权,西泽尔也如约释放了阿瑞斯。”系统道。   “如果元帅和西泽尔的目标是得到舰队x的话。”李越白咬了咬牙:“那他们的野心绝对不会止步于此,这只是一个开始。”   “是,西泽尔借着元帅的命令,统率了第二舰队和第三舰队,以及舰队x,随即,他以保护元帅的名义,包围了亚眠星。”   “他想占领亚眠星?占领整个星环教会邦国?”   “他的目的,是让元帅成为星环教会邦国唯一的统治者。”系统意味深长道。   “西泽尔对元帅的忠心从何而来?”李越白一阵恶心。   “哪有什么忠心,都是利益。”系统装出了老练的语气。   “系统,你是说,之前那段时间里,理查少爷和西泽尔之间发生的一切……都是在演戏吗?”   “演戏?不不不。”系统否认:“宿主,以您的洞察力,假如理查少爷是在演戏,您一眼就能看出来了。”   是了,正是因为理查少爷的表现无懈可击,才没有引起李越白的疑心。   现在看来,并不是理查少爷演技太好,而是他根本也是被蒙在鼓里,被自己的父亲和“属下”完全蒙蔽了。   元帅和西泽尔的利益伙伴关系,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建立起来的,也许是在西泽尔刚刚以士兵的身份进入第一舰队的时候,也许更早。   元帅的目的,是击败首相和教皇,成为星环教会邦国唯一的领导人,可惜教皇手中有舰队x,非常棘手,所以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只是为了把舰队x骗到手……   西泽尔带着浩浩荡荡的舰队包围了亚眠星以后,元帅就开始揣着明白装糊涂,摆出了一副自己和西泽尔完全无关的姿态,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只说一切都是西泽尔的自作主张,自己是毫无野心的。   随即,元帅便将另外几支舰队召回,坐拥重兵,闭门不出。   与此同时,西泽尔对亚眠星提出了交涉条件——首相和教皇必须离开邦国,流亡海外。如果他们没这么做,那只有一个结果——开战。   这个轰动性的新闻一出来,整个星环教会邦国都陷入了混乱,民众们搞不清楚状况,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支持元帅,还是首相和教皇,每天都在议论纷纷,争论不休。   当他们亲眼目睹了悬空在近地轨道上的几支舰队之后,混乱与犹疑全都变成了对死亡的恐惧。   即使是那些支持首相和教皇的人,也不敢以血肉之躯抵抗西泽尔的舰队。   这个时候的胧月,早已在强烈的自责压力下崩溃了。   他愿意用一切方式来表达对雷的歉疚,但是根本无法实现,雷一直都没有醒来,他在西泽尔的攻击下受了很重的伤,始终处于昏迷状态,亚眠星上最好的医生尽了最大的努力,也只能这样勉强维持着生命而已。   即使胧月现在对西泽尔充满了仇恨和厌恶,也一点办法都没有,他不可能意气用事,不可能呼吁民众与西泽尔作战,不可能置亿万人的性命于不顾,唯一的选择只有屈辱的和平。   首相和教皇必须离开,元帅会掌权,会成为星环教会邦国唯一的统治者。   ……   李越白看到这里,满腔怒火都转成了悲哀。   “也许我看错了西泽尔的品行,但是他的志向和尊严……难道我也判断失误了吗?”李越白道:“我始终认为他有星辰大海一般广阔的理想,有凌驾于所有人之上的坚定信念,结果到头来,他只是想给元帅这个卑劣的独裁者当一条走狗,这实在是……太恶心了。”   “宿主。”系统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是这样的,不,不是这样的……”   “说清楚。”   “西泽尔不是元帅的走狗。”系统一字一顿道:“恰恰相反,元帅是西泽尔的走狗。” 第130章 星际(八)   宇宙中的恒星大约有四千亿颗。   在这个时代, 人类的足迹遍布浩渺银河, 他们改造了一颗又一颗行星,使得它们变成人类的居所,在新家园里生存繁衍,然后为了种种理由自相残杀。   人们建立了数不清的国家, 数不清的组织, 几千年后, 经过无数场战争和屠杀,所有的国家所有的组织融合成了两个对立的超级大国——银河帝国和民主联盟。   漏网之鱼还是有的, 比如星环教会邦国,它实在是太小, 太偏僻, 太不起眼,太没有威慑力……无论是帝国还是联盟,都没有占领它的计划。   银河帝国的皇帝,威廉尤弥尔伯里希十三世,已经走入了人生的垂暮之年, 对后宫中美丽的花朵们仍然没有丝毫厌倦。   在皇帝的众多子女中,西泽尔贝瑟芬妮是最不被看好的一位。   西泽尔的母亲身份低微, 来自星环教会邦国某行星上的某个岛国, 是一名冥教教徒。   皇帝在临幸过她之后,又很快抛弃了她, 她生下了皇帝的孩子, 却得不到任何承认, 孩子也无法继承皇帝的姓氏……这样的打击,再加上与生俱来的怪异天性,所有的一切加起来,让她很快就陷入了精神错乱,她甚至痛恨自己与皇帝生出来的这个孩子,认为孩子是她悲剧的起因,有好几次,她甚至试图杀死自己的孩子。   西泽尔从懵懵懂懂有了自己的意识的那一刻,就不得不为了活下去而竭尽心力,与亲生母亲周旋斗争。   这样的童年,让他从来没有感受到爱和温暖,却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冷酷和狡猾。   十几年后,皇帝突然记起了自己还有一个遗落在外的孩子,秘密下令召他入宫——然而这并不是温情脉脉的父子相见,皇帝在见到西泽尔之后,反复审视,做了一个决定   西泽尔被分配了一个秘密任务——离开帝国,去星环教会邦国,隐姓埋名地潜伏在那里,随时准备为帝国献出生命。   名义上,他是帝国的无名英雄,是帝国插入敌人心脏的一根荆棘,是暗影中的杀手……   但实际上,没有谁相信他能为帝国立下什么功勋。   星环教会邦国只不过是一个夹缝中的小国,一个可怜巴巴的连炮灰都算不上的存在,几百年来安稳低调,没有出过任何事,没能对帝国和联盟造成任何影响,就连邦国的奥古斯坦元帅,也早已暗中被帝国收买,西泽尔会被派遣去那里,也仅仅是因为帝国需要监视奥古斯坦元帅,防止他背叛帝国而已。   当然,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这样的派遣,是把西泽尔当成一个麻烦给解决掉了,这样一个古怪的孩子,被远远发配去一个看不见的地方,自然就不可能给皇帝那几个炙手可热的儿女们带来任何困扰了。   时光之轮不断转动,谁也没有想到,一个突如其来的意外,像蝴蝶效应一样,席卷了整个宇宙,改变了时间线的进程。   ——铱星矿被发现了。   星环教会邦国知道自己怀璧其罪,惶惶不可终日,星际海盗摩拳擦掌,帝国和联盟虎视眈眈。   西泽尔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机会。   他不想当一个卑微的庶子,不想默默无闻地死在亚眠星,他的野心被铱星矿点燃,他抓住了手中唯一的筹码,掷出了一场豪赌。   道路明明白白地摆在眼前——只要将元帅推上邦国独裁者的位置,就可以通过元帅的手来控制整个邦国,让铱星矿成为帝国的囊中之物,把整个邦国变成一个铱星矿冶炼厂,源源不断把精炼过的铱金属输送给帝国。   西泽尔私下与元帅拟定了无数条政变计划,计划的关键却始终卡在一步上——舰队x。   舰队x是一支强大的无人舰队,掌控在教皇手中,确切来说,是掌握在教皇最宠爱的大祭司胧月帕尔德尔手中。   要想干脆利落地占领邦国,必须先拿到舰队x。   幸而,大祭司并非无懈可击的存在。   他太过于仁慈,把人的生命看得无比重要,只要用生命来威胁他,尤其是他最重视的人的生命……   西泽尔喜欢布下蛛网一样密密麻麻的多线计划,让对方无论走到哪一步都无法逃脱。   他设计让自己陷入险境,遭到欺凌,在这种情况下被胧月所救。   如果胧月爱上了自己,那自己便可以直截了当地利用这种爱来达到目的了。   可惜没有。   西泽尔具有蛊惑人心的魔力,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让所有人奋不顾身地爱上自己,可是这样的魔力,在胧月这里,仿佛失灵了。   即使耗费了一年的相处,也没有达到这个目的,这让西泽尔尝到了少有的挫败感。   胧月始终只是温柔地看着西泽尔,真心实意地帮助他,扶持他,却从来没有试图从他身上拿走什么,例如性和爱。   最后,西泽尔不得不利用了胧月对雷阿瑞斯的友情。   要做到这一点并不难,西泽尔本来就对雷十分留意,认为雷是个军事天才,只可惜被困在了小小的星环教会邦国……为了掩盖自己的真实目的,西泽尔甚至常常假装对雷有非分之想,这一招十分好用,掩盖了所有人的目光,包括胧月。   胧月从未干涉西泽尔对雷的“爱意”,这让西泽尔有些失望。   总之,计划实施得很完美。   西泽尔如愿以偿地操纵着奥古斯坦元帅这个傀儡,掌控了星环教会邦国,把星环教会邦国变成了一个巨型铱金属开采冶炼工厂,为帝国输送了源源不断的星舰材料。   开采与冶炼必然造成严重的污染,仅仅几年后,星环教会邦国环境恶化,疾病横行,贫富差距拉大到了极端悬殊地步,独裁者与矿产工厂主掌握了大量资金,普通民众却日渐贫穷,在这种情况下,人们反倒开始把希望寄托在宗教上,星环教的神殿日渐爆满,到处都是跪地祈祷的人群,然而大祭司早已不见踪影。   以铱金属为资本,西泽尔重返帝国的首都,开始了自己的征服之路。   他回到帝国的舰队中,一步步立下军功,节节高升,通过一次次的阴谋不断扩充实力,最终发动政变,成为了新一任皇帝。   几百年后,他的故事被人编成歌谣、戏剧、小说、电影……以及其他一切形式,永不停息地传唱在漫漫星河之中。   他被一部分人称颂为伟大的统治者。被另一部分人怒骂为最无耻的恶魔。   帝国皇宫里的侍女,在垂垂老矣之际,写下了真实的回忆录,记录这位伟大的统治者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回忆录被封存了数百年,在帝国的影响力逐渐式微后,才终于得见天日。   回忆录里说,这位可怕的统治者几乎无所不知,但唯独有一个问题,他从未给出答案。   那个问题是:第一个让你感受到爱的人是谁?   全部剧情简介播放完毕,系统发出了一声清脆的提示音。   “叮!”   “叮什么叮,你是微波炉吗?”李越白怒道。   “宿主,请接收您这一穿的任务。”系统道:“任务是打败西泽尔。”   “打败的定义未免太宽泛了吧?”李越白脸色不善道:“杀了他算不算?”   “算。”   “打个半死呢?”   “取决于他在半死状态下还能不能持续完成计划。”系统道:“尤其是关于铱星矿的计划……保住铱星矿是个很重要的判断标准。”   “果然还是打死算了。”   “宿主,您有充足的时间可以思考接下来的动向。”系统道:“等您考虑好了,我再让时间之轮恢复转动,但不能停止太久,否则时间会出现紊乱,难以恢复正常。”   李越白伫立在神殿中央,凝视着西泽尔静止的背影,只觉得心口像是压了一块铅,沉重得喘不过气来。   这一穿的难度又增大了,胜算很小。   西泽尔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他背后有强大的帝国作为支撑,在邦国这里又有元帅这么一个狡诈老成的盟友,手中握着军部无数舰队……   自己手里,只有舰队x和生死未卜的朋友。   在以前的世界里,自己总是处于优势地位,因此,总是选择最保险稳妥的路线,但是这一次,也许该用一些险招了。   在思考了不知道多久之后,李越白选择了恢复正常时间。   粉红色的天空中,云朵随着大风的方向飘舞而去,恒星的光芒透过巨大的石柱空隙,投影到黑曜石磨成的光滑地面上,空气中的微尘在光柱里重新翻腾起来。   西泽尔正在向飞行器奔跑过去。   他的背影还是很好看,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身材,纤细又不过分柔弱,墨绿色军装勾勒出长腿细腰,一举一动都充满了生机。   “等等。”李越白开口道。   声音不算大,却清晰无比。   西泽尔听到了这两个字,却没有停止脚步,只是回过头来,冲李越白笑了笑。   无比真挚又带点忧伤的笑容,假如李越白不知道将来要发生的事情,大概会觉得心被狠狠地暖了暖吧。   “西泽尔。”李越白欲言又止,最后只是遥遥地挥了挥手,目光和声音里饱含着悲悯和关切:“一定要……平安归来啊。” 第131章 星际(九)   “宿主, 我再也没有见过比这更感人的分别场面了。”系统讽刺道。   系统说话向来直来直去的,没有人类那些弯弯绕,讽刺也讽刺得很直接。   明明是各怀鬼胎,偏偏要做出一副情深义重的样子,实在是很可笑。   “少废话, 快!”李越白一旦远远望着西泽尔的飞行器消失在了天边, 立刻变了脸色,匆匆奔下阶梯, 冲向神殿下方的花园。   “真不明白您接下来的计划到底是什么。”系统疑惑道:“系统还以为, 您刚才会扣下西泽尔,改派别人去救援阿瑞斯将军。”   “我已经把坐标告诉了西泽尔, 现在扣下他也没用, 他完全可以偷偷把坐标传给元帅。”李越白怒道:“这种情况下,元帅一定会抓住机会, 派别人去偷袭雷。”   “所以您打算……”   “直接点, 偷渡!”李越白吼道。   他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着急过,靴子狠狠地踏在白石台阶上, 几乎把台阶跺碎,白色长袍的下摆令人厌烦地在身后飘舞着, 手里的法杖几乎要捏出水来。   生死存亡就在此刻!   花园中央的空地上, 摆放着一架小型飞行器。   李越白打开舱门进入, 启动了飞行器, 选了最快速度。飞行器无声地升起, 从另一个隐蔽的方向, 向着舰队驻扎地飞去。   星环教的大祭司,在军部也享有一定的特级权限,这一点,从一年前理查少爷的演习里就可以看出。那个时候,李越白就发现自己可以不受盘问地进入舰队驻扎地,甚至可以直接进入舰船上的某些不重要的房间,例如休息室,至于中央控制室等机密房间,就不行了。   近来军部与教皇关系紧张,但元帅太了解大祭司了,知道大祭司光明磊落,从不暗中行事,没有提防必要,因此,并未封闭权限。   再加上,西泽尔要假装与大祭司保持亲密关系,不想惹得大祭司起疑,自然更是不可能封闭他的权限。   其实,就算被封了权限,作为穿越者,也不可能束手无策。李越白身上的外挂确实比其他穿越者少很多,但也不是绝对没有,多逼迫一下系统,也许就能开出新挂了。   李越白精确控制着速度,保持着比西泽尔稍慢一步的节奏,来到了驻扎地的入口,理所当然地遇到了守卫入口的卫兵。   卫兵们当然认识李越白,行了军礼,略有好奇地问道:“大祭司有何贵干?贝瑟芬妮中尉的飞行器刚刚通过……”   军部里人人皆知,近来升迁速度颇快的西泽尔贝瑟芬妮中尉与大祭司交情匪浅,常常去神殿里拜访,自然而然就联想到一起去了。   假如李越白点了头,卫兵们就要立刻用即时通讯联系西泽尔了。   李越白面上仍然是和颜悦色,语气却严肃而紧急,道:“不,我有要事同XXX将军商议。”   XXXX将军是李越白随便从记忆库里摘了一个军部要员的名字,平时和自己关系不远不近,偶有来往,近来还在酒会中约过见面谈话,问起来也不怕穿帮。   “是。”卫兵们见与西泽尔无关,就没有多事,直接放行了。   “多谢。”李越白微笑着点点头,飞行器通过了入口,便直奔舰船平台而去。   巨大的漫无边际的平台上,停放了上百艘舰船,密密麻麻,森冷而可怖。   “宿主,您知道西泽尔驾驶了哪一艘舰船去营救阿瑞斯将军吗?”系统问。   “烧成灰我也记得。”李越白冷冷地说。   他从系统那里把原剧情过了一遍,对西泽尔暗害雷的场景留下了深刻印象,同时把舰船也记得清清楚楚了,旗舰编号BOX557,其余小舰船也各有号码。   这个时候,西泽尔必然是去召集兵员了,趁这个难得的间隙,李越白静悄悄潜入了旗舰BOX557。   说偷渡就是偷渡,说到做到。   “宿主,现在您应当找个地方隐藏起来。”系统道:“待到飞船接近目的地的时候再出来。”   “当然。”李越白心下焦急,面上却仍要做出淡定的样子。   BOX557内部十分宽阔整洁,一片空荡荡,一览无余,很难找到藏身之处。   李越白沿着狭长的舰桥一路前行,最终来到了植物培育室。   植物培育室里有一泓水池,里面盛满了用于培育植物的清水,由于过分幽深,缺乏光照,看起来是黑色的。   “宿主,紧急通知,紧急通知,他们已经登上了旗舰,马上就会到这边来了!”系统紧张地提醒道。   李越白深吸一口气,小心地潜入了冰冷的池水中。   冰冷,黑暗,潮湿。   水从四面八方向自己侵袭而来,无孔不入,像是虎视眈眈的命运。   紧接着,李越白听到了巨大的轰鸣声和明显的震颤,是舰船起飞了。   眼前一片黑暗,但系统忠实地提醒着进度,让他时刻掌握准确情况,李越白一边听着系统的汇报,一边握紧了手中的法杖。   西泽尔坐在中央控制室里,一双金色的瞳孔认真地盯着屏幕。   屏幕上有一颗红点,表示着雷阿瑞斯所处的坐标,几颗绿点表示自己的舰队,现在,绿点们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接近红点。   明明是胜券在握,西泽尔心里却隐隐升起了一丝不安。   为了尽快赶到现场进行“救援”,他在得到坐标后,就立刻离开了神殿,赶往舰船驻扎地,召集齐了人马,便立刻起飞,为了节约时间,起飞前并没有对旗舰进行彻底的检查。   现在想想,似乎略微有些松懈了。   西泽尔当机立断,命令士兵们现在马上对全舰进行搜寻,找到可疑人物要立刻上报。   “宿主,他们开始搜查全舰了!”系统紧张地汇报道。   “哦,无所谓。”李越白道。   “无所谓?”系统急了:“宿主,您真的不怕被西泽尔发现吗?”   “嘘。”   李越白听到了越来越近的军靴脚步声,是巡逻的士兵过来了。   “宿主,他们会发现您的。”系统急道:“这只是个水池,不是堡垒,无法保护您的安全……”   果然。   士兵们觉察到了水池里的异动,迅速举起了手中的激光枪,对准了水池,同时厉声呵斥道:“谁在这里,出来!”   李越白在水底下勾了勾嘴角,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   随即,他艰难地破开水面,湿淋淋地爬了出来。   自己现在这副样子,应该是十分狼狈的,长长的白袍浸满了水,变得沉重不堪,湿淋淋地裹在身上,一头银灰色长发也是湿漉漉的。水滴顺着脸颊流下,猛一看仿佛在流泪,只有手中的法杖和胸口挂着的星环项链还可以表明身份。   “……大祭司?”士兵们顿时愣住了。   这哪里是大祭司,简直像是地狱深处爬出来的水鬼!   更可怕的是,大祭司还摆出了一副自然而然的姿态,仿佛他莫名其妙出现在BOX557上是理所当然的,完全没有触犯任何法规。   “诸位,冒昧打扰,抱歉了。”李越白站定,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道:“现在,带我去见你们的贝瑟芬妮中尉吧。”   见到李越白的那一刻,西泽尔脸上的表情非常好看。   李越白在舰桥上站定,饶有兴味地观察着西泽尔变化万千的脸色。   “大祭司……您……”西泽尔瞪大了漂亮的金色双眼,差点哭出来:“为什么?您为什么会在这里?”   “对不起,西泽尔。”李越白露出了一个抱歉的微笑:“我实在放心不下你,就擅自跟过来了。”   “您知不知道这里有多危险!”西泽尔一阵激动,咚咚咚跑上前来,攥住了李越白湿漉漉的长袍一角:“我们的舰队可能会再次遇到畸形黑洞,作为军人,我怎样都无所谓,可是您……”   “可是这件事情,和我有关啊。”李越白声音越发温和:“雷是我最好的朋友,他遇到了麻烦,我很忧心。但是西泽尔,你也是我珍视的后辈。”   西泽尔的目光颤了颤。   “所以,我怎么可能一个人留在亚眠星,厚颜无耻地派你们以身犯险呢?”李越白伸出冰冷的双手,握住了西泽尔的手。   西泽尔无奈地任由他握着,随即转头对士兵们道:“诸君,听到了吗?大祭司对我们如此关心,我们更应当肝脑涂地,以身报国。”   “肝脑涂地,以身报国!”士兵们一时半会仍是搞不明白眼前诡异的状况,但既然中尉都这么说了,也只能机械地跟着振臂高呼。   “好了,不必守在这里,都去巡逻吧。”西泽尔把士兵们打发走。   “你们真是感人,我都要哭了。”系统冷冷地说。   “你个系统越来越会吐槽了对不对?”李越白烦躁道。   “可是,就算您一定要来,也应该好好和我说清楚,而不是这样躲在水池中啊。”西泽尔打发走了士兵们,把脸转回到李越白这边,声音里带了几丝撒娇的意味,一双眼睛闪闪发亮:“堂堂的星环教大祭司,躲在水池里像什么话……”   “你呀……”李越白发出了一声爱怜的叹息,刮了刮西泽尔的鼻子:“你一定不会同意我上船,不必多说。”   “宿主,我想吐。”系统哭诉道:“你俩实在是太恶心了。”   “忍着!”李越白暗暗呵斥。   二人站在长长的舰桥上,并肩望着外面的无限星光。   “西泽尔。”李越白突然柔声道:“你喜欢雷?”   “唉?”西泽尔炸了一下,又急忙低下头:“什么?没有。”   “喜欢一个人并不是不可告人的秘密。”李越白温和道:“况且,这里没有别人。”   “我只是非常崇拜阿瑞斯将军而已。”西泽尔坚持道。   “如果仅仅只是崇拜。”李越白道:“会让你不顾性命地前来救他吗?”   “……”西泽尔沉默了,沉默良久后,才反问道:“大祭司有喜欢的人吗?”   “我?”李越白皱了皱眉,哭笑不得地望向西泽尔,目光复杂:“也许……”   西泽尔金色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李越白的眼睛,仿佛要从里面看出些什么来。   “尊敬的大祭司。”西泽尔叹了口气,低声道:“其实我会来救阿瑞斯将军,完全是为了一个人。”   “谁?”李越白打趣地望着他:“不会是我吧?”   “您凑近一点,我就告诉您。”西泽尔露出了一个可爱的笑容。   “好。”李越白宠溺地笑了笑,低下头去。   与此同时,西泽尔伸出手,袭向了李越白的后颈。   这一下不会致命,但会使人陷入昏迷。   “宿主——”系统发出了一声惊呼。   是了,西泽尔从未忘记自己的任务是什么。   一旦控制了大祭司,事情就更好办了。 第132章 星际(十)   那么白皙纤弱的脖颈, 只要把双手圈上去,轻轻一掐, 就可以听到颈骨碎裂的声音,可以感受到柔软的肌肤在自己手下痉挛, 喉管、气管、大动脉都可以被硬生生扯断, 滚烫的液体会从里面喷溅而出……   西泽尔在出手的一瞬间, 不由得分了神,思路飘去了怪异的地方。   也许是眼前的人看起来太脆弱了,越发激起了他的施虐欲望。   然而就在下一瞬间, 大祭司偏了偏头, 带着笑容望向了西泽尔,向他伸出了手。   被看穿了吗?西泽尔心中闪过了一丝犹疑。   随即, 他停下了动作。   因为他已经清清楚楚地看到,大祭司的右手, 正紧紧地扣在法杖顶端的圆环上。   那是舰队X的控制器。   “外面的星光真美。”李越白笑道:“是天琴座γ吗?”   “?”西泽尔眯了眯眼睛:“我不懂您的意思……”   话虽这样说, 他还是忍不住跟着李越白的视线,透过巨大的舷窗往外望去。   外面的星光似乎太过于密集了, 而且颜色也不对……等等!   无数密集的光点, 正像一场激烈的流星雨一般, 朝着自己的方向袭来!   与此同时, 广播系统中响起了士兵疯狂的报警声:“贝瑟芬妮中尉!歼击机!大约有几百架歼击机正在以3.0134倍光速向我们袭来!各方向立体式口袋阵型!”   不一会儿, 光点慢慢扩大, 已经显出了歼击机的形状, 他们像贪婪的鱼群一样包围住了西泽尔的旗舰, 以及四周的小型舰船,却没有发动攻击,只是虎视眈眈地围着,保持一个相对静止的状态,虎视眈眈地跟着不放。   西泽尔看了看李越白手中的法杖,再看了看窗外的歼击机群,立刻明白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无人舰队X吗?”西泽尔感叹道:“漂亮。”   “谢谢夸奖。”李越白笑了笑,心安理得地接下了赞美。   “只是我不明白,大祭司为什么要派它们过来。”西泽尔无辜地眨了眨眼:“有我在,还不够放心吗?”   “我说过,不可能让你们独自以身犯险。”李越白道:“而且,我担心……”   “担心什么?”   李越白俯下身,在西泽尔耳边笑道:“担心有内鬼啊。”   “……”   “幸而,即使有内鬼存在,他也不得不藏身在我们这艘旗舰里。”李越白道:“现在,不管发生什么紧急状况,我都会直接下令,让舰队X炸毁旗舰……假如我失去了意识,或者遇到了其他突发状况,那就更方便了,舰队X的自动系统与我的身体状况是相连的,炸毁旗舰的自动程序会被直接触发。”   “大祭司!”西泽尔被他这句大胆的发言震得回不过神来:“炸毁旗舰……难道您连自己的性命也可以舍弃吗?”   “不,我很珍惜。”李越白笑:“这只是博弈而已。”   “什么样的博弈会如此残酷……”   “我赌的就是。”李越白望进西泽尔的眼睛:“这个内鬼,和我一样,珍视自己的性命,懂得判断眼前的局势,不会轻易牺牲自己。”   事实上,李越白在刚刚躲入水池的那一刻,就启动了舰队X。   舰队X停泊在亚眠星的近地轨道上,如果启动晚了,只怕就追不上西泽尔的旗舰了。   这是李越白第一次使用法杖这个遥控器,原以为会非常神秘复杂,不料操作极为简单,仅仅只是需要用DNA解锁,按下开关后,立体的操作界面就会直接出现在脑中。   再加上有系统不断报告旗舰的运行方向、坐标等数据,远程操纵着舰队X追上旗舰,是很容易做到的。   西泽尔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长时间地凝视着李越白,仿佛想从他的表情里看出真相——大祭司真的看穿自己的身份了吗?看穿到了哪种程度?   李越白维持着无懈可击的笑容,只觉得脸都要僵了,为了消除尴尬,他伸出左手,温和地抚上了西泽尔的肩膀:“愣在这里干什么?走吧,我们去中央控制室。”   西泽尔僵硬地任由他揽着,一步步走进了中央控制室,甚至没敢出手触碰大祭司——谁知道大祭司给舰队X的控制系统设定的敏感度有多高呢?万一自己一不小心把大祭司碰晕了……   西泽尔现在十分烦躁。   从来没感受到这么奇特的威胁,偏偏对手还总是用最温和的笑容面对着自己,仿佛他给自己的不是威胁,而是关爱一样……实在是……太可恶了!   接下来的整个旅程中,李越白的目光从来没有离开过西泽尔,身体也没有离开西泽尔超过一米的距离。   雷阿瑞斯在受损的舰船中等到了救援舰队的时候,眼前出现的就是这样一幅奇异的场景。   军部的旗舰BOX557,率领着一众小型舰队,从漆黑的宇宙中踏着一片星光前来,恍若神的恩赐,恍若天地初开那一刻的诺亚方舟。最神奇的是,在它周围,还护卫着一圈鱼群——是教会的秘密武器,舰队X。   在一片欢呼声和掌声中,雷的旗舰和BOX557完成了一次完美的对接。   旗舰之间,密闭的通道缓缓打开,一个绝对不可能出现的人出现了。   那一瞬间,雷几乎以为是神显灵了。   “见鬼。”他暗暗嘀咕着:“抱歉了,星环之神,之前的我那么不虔诚,也许以后该把祈祷补上。”   大祭司带着满面笑容,左手揽着西泽尔,右手攥着法杖,一步一步向着雷走过去,步伐轻松,语气轻快,仿佛只是在进行一次假期短途旅行。   “阿瑞斯将军。”李越白笑道:“西泽尔和我来救你了!”   雷阿瑞斯可以发誓,他从来没见过自己的挚友这么高兴过。   “这次真的多亏了西泽尔,不,应该说是贝瑟芬妮中尉。”李越白虽然是来救雷的,目光却始终停留在西泽尔身上:“如果不是他的仗义相助,我真的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你了。”   西泽尔表情僵硬,很勉强地点点头。   他们二人的样子看起来有些怪异,但又说不出怪异在哪里。   雷顾不上考虑这个,急忙大步向二人走去,沉声道:“胧月,为什么亲自来了?”   “我收到了你的求救信号,当然要亲自来救你。”李越白心情很好地回答。   “可是这里很危险,而且你并不擅长星际航行。”雷皱眉道:“有没有晕船?还有,你身上的水迹是怎么回事?”   “我没事,雷,你未免太啰嗦了。”李越白不着痕迹地带着西泽尔往后一退,避开了雷的拥抱:“感谢贝瑟芬妮中尉,他一听到你遇险的消息,就马不停蹄地前来救你。”   “谢谢你,西泽尔。”雷严肃道:“整个军部都将以你为荣。”   一派喜气洋洋的重逢戏码,在旗舰里上演得如火如荼。   回程很顺利。   西泽尔无法摆脱舰队X的威胁,不得不放弃了利用雷来威胁大祭司的计划。   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后,他又恢复了平时可爱的样子,一路上和李越白相处得十分融洽,就像他们在神殿里那段时光一样。   “所以,宿主,这个事件就这样静悄悄地结束了?”系统难以置信地问道:“我以为会看到您和西泽尔各自摘下面具,真实相对,结果……”   “现在还不到坦白的时候。”李越白道:“信息不对等是我的优势,没必要这么快放弃优势。”   作为穿越者,李越白了解西泽尔的一切,看西泽尔几乎是透明的,西泽尔却完全不可能知道大祭司的躯壳下面换成了一个怎样的灵魂,也不知道大祭司对自己探究到了哪一步,他会陷入痛苦的猜测中,浪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   亚眠星越来越近了。   李越白回顾了一下原剧情,打算给西泽尔施加一点感情上的压力。   “西泽尔。”李越白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   “在来的途中,我的问题被打断了。”李越白笑道:“当时你正要告诉我——关于你为什么这么在意阿瑞斯将军。”   西泽尔脸微微红了红,辩解道:“我,我就是非常崇拜阿瑞斯将军。”   “真是不乖。”李越白皱了皱眉:“不是说还有别的原因吗?”   “没有——”西泽尔被他连续的追问和过于亲密的态度搞得十分窘迫,不得不抗议道:“大祭司,我现在是邦国的军官……可您,总是不依不饶地追问一些幼稚的问题,您是仍然把我当小孩子看吗?”   “抱歉,我们的西泽尔已经长大了。”李越白笑了出来:“但这个世界往往就是这样,当你年岁渐长以后,人们更喜欢打探你的过去,你的记忆……会问你许多关于回忆的问题,例如,西泽尔,你第一次感受到被爱,是什么时候?”   第一次感受到被爱?   西泽尔避开了李越白的目光。   也许是在那次实战演习的时候。   第一次有人用关切的目光望着自己,不带任何情欲地触碰自己的身体,真心在意自己的安危,为了救自己不惜得罪元帅的儿子……   那个时候,面前这个总是无比温柔的人,难得地强硬了一回。   “西泽尔,跟我走。”   “机会转瞬即逝啊,不要错过了。”   胧月,全都是胧月。   即使清清楚楚知道这一切都是应该抛弃的回忆,西泽尔还是短暂地愣了愣。 第133章 星际(十一)   “宿主,您是希望用爱来感化您的敌人吗?”系统问。   “你这个想法很危险啊。”李越白道:“赶紧打消, 不要想了。”   “我查阅了很多资料, 在您出生的那个世界,有许多文艺作品, 里面出现了十恶不赦的恶人被感化, 从此弃恶从善, 将功赎罪的情节。”系统道:“此外,也有大量现实案例。”   “正因为这样的情况过于稀少,过于戏剧性,才会被文艺作品反复提及, 属于人类美好的期许。”李越白道:“在所有的案例里,这样美好的情节也只占很小一部分,我们不该赌这个概率。”   “所以您跟西泽尔说这么多是为了什么?”系统气结?   “……说着玩。”李越白回答得理直气壮。   舷窗外, 那个熟悉的星球越来越近了。   到达亚眠星的那一瞬间,李越白打起了十二万分的警惕。   “系统,地面的情况现在怎么样?”危险时刻,必须先找系统了解一下情况:“奥古斯坦元帅有没有在驻扎地架起大炮, 随时准备把我们打下来?”   “宿主, 您未免警惕性太高了。”系统道:“没有,并没有。”   “真的没有?”李越白半信半疑。   “驻扎地风平浪静, 一切照常。”   这个时候的奥古斯坦元帅,应该已经收到了西泽尔计划失败的反馈。   “元帅已经知道计划失败了, 不打算做出应对吗?”李越白皱眉。   “一次小小的计划失败算不上什么, 元帅一方并没有什么损失, 当然不会立刻紧张到孤注一掷。”系统安抚道:“宿主,您太过于敏感了。”   “可能吧。”李越白揉了揉太阳穴:“迫不及待地想和那群混蛋狠狠打一场……”   “最大的混蛋现在就在您身边。”系统提醒道。   “好吧。”李越白看了看身边的西泽尔。   这一路上,他已经通过语言和行动向西泽尔传达了一个信息——绝对不会交出舰队X。   西泽尔如果思路不是那么僵化的话,也许已经开始寻求新的途径了,例如……拉拢自己?例如,干脆不再考虑舰队X,例如……多不胜数。   现在的元帅,也确实不可能急不可耐地用炮火来迎接自己,毕竟西泽尔也在旗舰上。   着陆后,李越白谢绝了驻扎地举办庆祝会的请求,用最快的速度和西泽尔道别,紧接着躲进了雷的私人办公室。   这里相对安全,门外有值得信任的士兵把守,可以说一些真话了。   “胧月,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雷终于能把忍了一路的疑惑说了出来。   “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李越白道:“雷,你会不会相信我?”   “你说呢?”雷皱眉道:“我唯一的朋友?”   “好。”李越白郑重道:“关于这次事故的原因……   “不要谈。”雷果断地打断了这个话题,他从烟盒中抽出一支雪茄,点燃,在黑色座椅上坐下,避开了李越白的眼神:“事故原因,军部会成立相关调查组进行调查,胧月,你不要牵扯进来。”   “可我已经牵扯进来了。”李越白叹了口气:“我亲自走了这一趟,现在还能置身事外吗?”   短短几句话,李越白就明白了——雷也很清楚,这次事故有问题,只是他不愿意把事情闹大,连累到胧月。   “我们躲不过去的。”李越白走上前,意味深长地将双手按在雷的双肩上:“这不是一次简简单单的陷害,一味躲避的话,我们都会死。”   雷原本的行为方式,一直都是独断专行地保护胧月,然而现在,看到胧月难得露出这么有攻击性的样子,雷也不免被打动了,沉默半晌,决定将一切都不加掩饰地说出来。   “事故的原因,我只能告诉你我知道的。”雷将声音压到最低:“在我的旗舰的全息星图上,完全没有显示畸形黑洞,航路一片通畅,毫无预警。”   “按照常理,那么明显的畸形黑洞,不可能不在星图上标注出来。”李越白皱眉道:“在地面控制室里负责传输星图的军官是谁?”   “是中校A。”雷吐出了一个名字。   “中校A不可能擅自做出这种会上军事法庭的事情,他的权限也不够,他只是一个提线木偶罢了,操纵他的人在高处。”李越白望着雷,目光沉静。   其实话说到这份上,答案已经再清楚不过了。   除了元帅,没有第二个人有权限做出这种事情。   “你是说……”   “对。”   “可是这样未免太明显了。”雷皱眉道:“一旦计划失败,我会立刻猜出是他所为,他难道不怕我将此事报告给教皇和首相吗?教皇和首相一旦掌握了他的罪名……”   “关键就在这里,我们没有证据。”李越白道:“没有证据证明是这位大人做的,教皇和首相即使知道了,也无法抓住这个机会。”   “中校A可以做人证。”   “你猜他会给谁当人证?”李越白苦笑:“你猜他会把罪责推到谁的头上?中校A完全可以说是你——阿瑞斯将军从星图上抹去了畸形黑洞的存在。”   “开玩笑,我为什么要做出这种差点害死自己的事情?”雷怒极反笑。   “因为你太激进了。”李越白道:“近来你为了扩充兵力所主导的一切,无不以激进为先,并不考虑其他方面,你完全有可能为了促成这一次远征,抹去畸形黑洞在星图上的存在,毕竟,在航行途中,不一定会碰上,你是个胆大妄为从不爱惜自己和手下性命的先锋者,谁都知道,谁都会相信。”   雷的手指轻轻一动,捏碎了手中的雪茄,显然是被气到了,然而不管他如何愤怒,都无法反驳这一段话。   “所以。”雷冷笑道:“此番遇险,一切罪责都在我?”   “是。”   “那元帅为何还没把我送上军事法庭?”   “很快。”李越白一急,握住了雷的手:“很快就会了,我们的时间很少,只要元帅一开始这个流程,你将无处可逃。”   有少数士兵伤亡,舰队的信息接受发送系统被毁坏了,还耗费了大量的救援费用,追责下来,足够被关入监狱了。   雷没有再说话,又点燃了一支雪茄。   “我绝对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被他们送进监狱。”李越白道:“雷,我们必须自救。”   雷听出了对方成竹在胸的语气,动作不由得微微一滞,对李越白投出了疑惑的目光。   在这种情况下自救,谈何容易,可胧月却说得如此轻松,似乎是已经有打算了。   “办法只有一个。”李越白压低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杀了那位大人。”   杀死元帅?   雷还没有回答,系统已经抢先欢呼了起来。   “一步好棋!”系统赞许道:“只要除掉了奥古斯坦元帅,西泽尔就失去了最有力的支持者,变得更容易对付了。”   “很难。”雷不看好这个提议:“他在自我保护方面极其注意,安全措施做得无懈可击,身边又有亲兵护卫队的重重保护,即使是首相手下最精锐的刺客团,也未必杀得了他。”   “那就派首相最得意的刺客团去杀他好了。”李越白的语气更轻松了。   星环教会邦国三巨头明争暗斗,谁都要有秘密武器傍身,元帅手上强大的军事力量就不必说了,教皇有舰队X,握在大祭司的手上,而首相的秘密武器,就是刺客团。   刺客团,在邦国也算得上是个传奇了,李越白随便从系统里查一查,就能查到大量的资料,足以看出他们的神秘和强大。   “刺客团只对首相忠心耿耿,替我暗杀元帅?不可能。”雷的脸色阴沉了几分。   “元帅是首相的敌人,为什么不杀?”李越白道。   然而,在反复思量了当前情况下,李越白不得不承认,雷是对的。   首相和教皇的作风,实在是太过于保守了。   他们年事已高,原本的锐气早已蜕变成了稳妥,万事求稳,不到最后绝不出手。   现在的形势,是元帅处在劣势,首相和教皇占了上风,他们更是不愿意选择节外生枝的暗杀手段。   暗杀一个人,尤其是元帅这样的重量级人物,不是简单的事情,涉及到大量的事后收尾工作,一不小心,就容易把自己的百年基业赔进去了。   “会有办法的。”李越白沉吟良久:“我去拜见教皇和首相,说服他们。”   “宿主,您什么时候成了说客了?”系统震惊:“您真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我说过,没有人能伤害我的朋友。”李越白咬了咬牙,又想起了刚刚穿越过来时,知道未来的剧情时的那种愤怒的感觉。   定下了大方向,两个人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胧月,你看起来和以前不太一样了。”雷往椅背上一靠,吐出几个烟圈,露出了笑容:“我以前常常想,也许有一天,我会为了保护你而死去,但是现在……”   “可能是因为西泽尔吧,他的出现让我改变了很多。”李越白也笑了。   要不是为了对付西泽尔这个小恶魔,自己也不至于这么殚精竭虑。   “西泽尔?”雷脸色仍是很不自然:“西泽尔确实救了我,但我仍然不敢对他放松警惕。”   “你是对的。”李越白急忙把这个了不得的事实说出来:“对不起,雷,之前是我过分信任西泽尔了。”   “唔?”雷被他的180度大转弯的态度搞糊涂了:“胧月,你是说,现在的你,不信任西泽尔了?”   “是,你也要多多留意他。”李越白道:“他暗地里与元帅关系匪浅,要小心。”   雷点点头,没有多问。   “对了。”李越白突然道:“雷,你说,可以为我去死,是不是真的?”   “当然。”雷挑了挑眉。   “很好。”李越白喜道:“有件事情,需要你死一下……” 第134章 星际(十二)   穿来这个世界后, 李越白按照严格的宗教规矩,每隔14天都去拜见教皇一次。   一开始他把这件事想象得非常庄严神圣, 非常有仪式感。   毕竟现实世界也是有教皇的, 时常在电视新闻里见到, 一般都是年事已高的老者, 满面慈祥的笑容, 身穿华丽繁复的长袍, 戴着象征教权的高帽,握着十字架, 身边放着奢侈的经文, 站在山顶接受民众的欢呼。至于古董画像上的教皇,就更有距离感了,仿佛身处圣境, 和普通民众不在同一个世界。   直到真正拜见教皇之后他才发现,最庄严神圣最有仪式感的竟然是自己。   大祭司是教皇的代言人, 是神殿里的活招牌, 是最应该体现宗教特色的存在,代替教皇与信徒交流,而教皇本人却深居简出, 只需要在重大事件出面即可。   教皇的居所,名为通天塔, 外表庄严肃穆, 内里却十分科幻, 尤其是教皇的会客厅, 和帝国、联盟里那些政治家的会客厅没有任何区别,现代设施一应俱全。   教皇本人,看外表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政治家。他的年龄在六七十岁,身体状况健康无碍,十分注重保养,有几名贴身医生时时刻刻跟随照顾,身上穿的都是毫无宗教感的世俗衣料,佩戴了不少监测生命体征的配件,能熟练操纵各种李越白叫不上名来的遥控装置。   李越白再去拜见他时,就刻意把自己身上那种圣光四射的气场收了起来。   这次的见面,还是一样,轻车熟路。   教皇和大祭司是师徒,原本关系就极为亲近,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任何深层政治话题都可以谈。   李越白知道状况紧急,没有多少时间了,便不再兜圈子,单刀直入地把元帅的危险性好好地阐述了一番。   教皇听完后,却只是点头,未置可否。   一看便知,教皇认为爱徒过分敏感了。   “啧啧。”系统叹道:“宿主,您这个说客可不好做啊。”   不好做也得做,毕竟这是最接近自己老本行的一趟工作了。   李越白歇了口气,喝了杯水,正打算接着洋洋洒洒演讲一大篇。却见教皇他老人家举起一只手,打断道:“帕尔德尔,够了。”   “……”见教皇他老人家已经不耐烦了,李越白只得默默住口。   “再过片刻,首相就要来访了。”教皇开口道:“……联盟的事情,帕尔德尔,你多替我挡一挡。”   “那当然,尊敬的教父。”李越白乖巧地答应。   看看时间,已经接近中午,首相大人近来总是中午来访,今天也不会例外。   近来首相和教皇走得颇近,频频互相拜访,在外人看来,好像是亲密无间,商量着怎么共同对付元帅的样子,但李越白知道——首相和教皇之间,也有很大的分歧。   分歧点就在于对联盟的态度。   首相是个彻彻底底的亲联盟派,自从铱矿被发现后,就频频明里暗里主持把开采权交给联盟,趁机求得联盟的庇护,甚至加入联盟。   教皇对此却不以为然,认为联盟也不比帝国更值得信任。   二人争执不下。   因此,首相每次来访,都要竭力劝说,他是政坛人物,口才当然是万里挑一的,教皇被他烦得头晕,所以希望让徒弟来帮忙接话挡话。   不多时,首相就踩着钟声迈进了教皇的会客厅。   首相年纪较轻,只有四十五六岁,留着两撇十分优雅的黑色小胡子,平日里穿的都是西装或燕尾服,风度翩翩。他是律师出身,政治经验极为丰富,在面对民众的时候,表情总是凝重深沉的,但到了教皇这里,一双眼睛里就会透出狡黠的笑意,有点像舞台上的魔术师。   落座之后,先是照例问候教皇的身体状况,然后称赞教皇在挑选家用电器上的品位,最后才旁征博引地说到联盟的话题……   教皇坐在座椅上,面带慈祥笑容,稳如泰山。   说到最后,首相总是要反问教皇:你说既不能屈从于帝国,又不能倒向联盟,那我们要怎么做呢?难道要单凭自己的力量对付两个超级大国?这明显不可能嘛……既然我们都对帝国深恶痛绝,不如……   李越白只觉得额头的血管突突直跳。   不得不佩服教皇他老人家太稳得住了,要是换了自己,早已在首相连珠炮似的问题下崩溃了。   当然,他现在也没有心思和首相争论,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从首相手里骗到刺客团。   “首相大人。”李越白道:“您最近,有否留意奥古斯坦元帅的动向?”   “元帅?”   “我就直接说了。”李越白正色道:“元帅的立场,是亲近帝国的……”   “固然如此。”首相漫不经心地点点头。   “所以,您不觉得应该提高警惕吗?”   “我和教皇陛下对元帅的警惕级别向来是最高的。”   首相明白了大祭司的意思,比最高警惕还要再警惕,那就是直接出手暗杀元帅了。   “帕尔德尔,你的提议太过激进了。”首相意味深长道:“现在可不是时候啊……”   果然,教皇和首相的警惕性低到一起去了,都以为现在不是对元帅出手的最佳时机,应该再观望些日子。   只有李越白知道,再观望,就真的来不及了。   果然……还是必须走那一步棋啊……只有这样才能逼迫首相出手。   李越白默默给雷发送了一条信息。   雷驾驶着私人飞行器,盘旋在亚眠星某一片海洋的上方。   面前的显示屏疯狂闪烁着,是来自奥古斯坦元帅的通话请求。   雷冷笑一声,拒绝了通话。   自从平安归来之后,他一次都没有和元帅联系。   这个时候,只怕元帅早已到了爆发的边缘。   悠闲地又绕远了一圈,雷才漫不经心地按下了同意通话的按钮。   “阿瑞斯将军。”元帅的声音冷得像地狱:“既然已经平安归来超过12个小时,为何不报告?”   “奥古斯坦元帅。”雷的声音咄咄逼人:“您竟然还敢问属下这个问题?”   “你……”元帅被他这个大逆不道的态度气得一句话梗住了,心头更是阴云密布。   “我就直截了当问了,尊敬的元帅。”雷一字一句道:“是不是您,在星图上动了手脚,抹消了畸形黑洞的存在?”   “逆言!”元帅怒道:“我已经着手派人调查了事故原因,擅自修改星图的,分明是你,阿瑞斯将军,你这一次,做得太过了!”   “哦?”雷再一次冷笑出声。   果然,胧月说得没错,元帅必定会将一切责任推到自己头上。   “念在你曾经立下战功的份上。”元帅叹了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声音低沉道:“将功补过的机会,还是有的,阿瑞斯,只要你回来自首,军事法庭上,也总会有转圜的余地。”   “好吧。”雷笑了笑:“三天之后,我必将到您那里自首。”   元帅结束了通话。   在结束通话的那一刻,元帅脸上的愤怒,失望等情绪,一瞬间都消失了,变回了平静如常的面色——一旦下了决定,便没有必要挂什么表情了。   他急于联系雷,就是想打探——雷对自己,到底了解到了哪一步。   这些从西泽尔的叙述里可是猜不出来的。   现在,可以清清楚楚地知道——雷已经知道了星图是自己授意修改的,那就没得说了,必须灭口。   而且,刚刚的通话,时间足够长,在这段时间里,自己的手下,已经找到了雷的位置。   接下来,无论死活,只要将雷抓到军事法庭上,就可以启动先前准备好的栽赃程序,彻底干掉这个不听话的下属了。   海天交界之处,无数飞行器密密麻麻地出现了,是元帅的私人部队。   在刚刚的通话里,雷满不在乎地答应了自首,是假的,元帅毫不犹豫地接受了这个自首,当然也是假的。   雷从容地拨了拨操纵杆,向上猛地仰冲,紧接着拐了一个刁钻的弯,逃向了未知的方向。   在他的屏幕上,闪烁着一个坐标数字,是胧月发来的。   只要逃到这个坐标所指的位置,就大功告成了。   实际上,雷纯粹是因为对胧月的信任,才肯这样做的,这个坐标在他眼中很陌生,是一个从未踏入的区域。   身后,元帅的私人部队穷追不舍。   “首相先生。”李越白礼貌地亲手替首相斟了茶:“我很好奇,您这样的人,到了什么时候,才会采取最极端的应对策略?”   滚烫的红茶,掺了威士忌和海盐,氤氲的气息弥漫开来。   首相对他的追问略感不快,皱了皱眉,回答道:“自然是不得已的时候。”   “希望首相先生随时保持警惕。”李越白意味深长道:“所谓不得已,往往来得很快。”   首相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不由得眯了眯眼睛,向教皇说笑道:“教皇陛下,您这位爱徒……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帕尔德尔。”教皇训斥道:“莫要故弄玄虚,有什么话,直接告知首相先生。”   “是。”李越白道:“刚刚有人给我发来急报,称元帅近来,可能得知了一件事——您的私人庄园的位置。”   听到“庄园”二字,首相心一沉。   首相从政多年,有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其中不少证据,都隐藏在一所私人庄园中,那庄园位置隐秘,外人不可能找到。   一直以来,元帅都知道首相有这么一座庄园,却并不知道庄园在哪里。   如果元帅能闯入庄园搜寻,那可真是会把首相逼到悬崖了。   思及此处,首相心中不安,立刻打开了和手下的即时通讯。   手下先是报告庄园平安无事,和往常一样隐秘,没有外人造访,紧接着,便慌乱报告道——大事不妙,突然有大批军部飞行器闯来!   雷按照胧月给出的坐标,向着地上那片崎岖险怪的山峰俯冲下去。   身后军部的飞行器穷追不舍,大概是被元帅许下了高官厚禄的酬劳,有几架甚至不怕死地跟在他后面,从山峰之间狭窄的通道猛闯过去。   动作是一样的,驾驶技术却有一定差距。   有许多架飞行器冲得太狠,又或者被雷的假动作诱骗了,最终失去了方向,朝着坚硬的山峰猛地撞了过去。   幸而,现在的军部飞行器都配备了安全弹射系统,一旦失控,驾驶员就会被弹射出去,这里接近地面,有大气层,降落伞会自动打开,让飞行员安全着陆。   刹那间,天空中绽开了一朵朵降落伞花。   “首相先生!”即时通讯里的声音越发不稳了:“军部的人,他们跳伞了!着陆地点正是庄园!”   “慌什么!”首相沉声喝斥。   “军部降落人数太多,难以保证全部灭口!”手下连连叫苦。   “灭口也未必有用。”李越白道:“只要飞行员着陆了,身上携带的自动工具便可以开始信息搜集工作,即时传播给元帅。”   元帅……   首相脸上阴云密布。   不管奥古斯坦元帅是有意还是无意,既然派人闯入了庄园,就极有可能迅速掌握到自己的把柄。   事到如今,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   沉默三秒钟后,首相做出了决定。   “谢谢你,系统。”李越白道。   “不过是一个坐标而已,任何系统都可以拿到。”系统道:“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第135章 星际(十三)   几个小时后, 一个爆炸性新闻席卷了整个星环教会邦国,同时也波及到了帝国和联盟。   执掌军部的奥古斯坦元帅, 突发心脏病, 身亡。   “恭喜您,宿主。”系统严肃道:“虽然在您原生世界的法律体系里,杀人是犯罪, 但在这个世界里,这是一场伟大的成功。”   “心脏病……?”李越白疑惑道:“首相到底是怎么把一场暗杀,掩盖成心脏病的?”   “千万不要小看首相的刺客团啊。”系统意味深长道。   “我知道他们是邦国最顶尖的刺客, 但也没有想到行动会如此顺利。”李越白道。   “在上位者看来是圆满成功, 但刺客团为了完成任务, 也承受了损失和伤亡。”系统回答。   刺客团是首相藏在暗处的一把利器,一旦出手, 必定成功, 但磨损严重, 恐怕以后难以为继了。   在实施暗杀的同时, 首相的人在私人庄园里制造了一场爆炸, 成功销毁了所有私密资料,军部那十几名不幸降落在庄园里的飞行员, 均在爆炸中丧生。   首相的秘密,再一次被掩藏了起来。   虽然成功除掉了政敌,保住了身家性命, 首相却丝毫没有庆祝的意思——接下来的一系列事件, 足够让他焦头烂额, 疲于应对了。   军部失去了元帅,群龙无首,大有爆发动乱的趋势,一部分军官对元帅的死心存怀疑,更是把矛头指向了首相,指责他是幕后黑手,应该被判处死刑。   首相把这一切压力统统归罪到了大祭司身上。   他又怎么看不出来,那日中午,是大祭司一直在对自己煽风点火,怂恿自己下手暗杀元帅。   于是,在教皇的会客厅中,首相阴郁地对教皇和大祭司发起了质问。   “教皇陛下,我突然有了一个很不妙的主意。”首相冷笑道:“您会不会把一切罪责推到本人头上,让本人对元帅的死负责,然后……”   然后……独揽大权?   “没有这种可能!”李越白看了看教皇的脸色,果断开口否认道:“邦国自从建国以来,就是稳固的三足鼎立结构,少了任何一足,都无法站立。教会没有足够的力量吞下军部和议会,首相先生请放心。”   “哦?我还以为一切尽在大祭司掌握之中呢?”首相的语气有些尖酸刻薄。   “我从来没有这样的想法,首相先生是我们的亲密战友,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帮助战友。”李越白平静道。   “如果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帮助我……”首相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眼下的局面,你打算如何帮助?”   暗杀成功以后,首相稍一调查,就对大祭司起了疑心。   那日,军部的飞行器是在追捕雷·阿瑞斯将军的过程中,经过私人庄园的。现在元帅已死,军部大乱,这一场追捕也不了了之。   阿瑞斯将军是大祭司的至交好友,也许这一切都与大祭司有关。   首相现在对待一团乱麻似的军部束手无策,只能寄希望于大祭司,希望大祭司能拿出可行的解决方案,让军部恢复平静。   “关于军部………我的建议很简单。”李越白道:“扶持下一个元帅主持军部即可。”   “军部里情况错综复杂,奥古斯坦的支持者和反对者矛盾激烈。”教皇叹道:“无论扶持哪一方上台,矛盾都不会得到解决。”   “帕尔德尔的意思,是想要扶持阿瑞斯将军成为下一任元帅吧?”首相冷笑道。   心里的想法被说中了一部分,李越白仍要做出一副不动声色的样子来。   “不。”他摇了摇头,平静道:“我建议,扶持理查·奥古斯坦为下一任元帅。”   教皇和首相都皱了眉,不敢相信大祭司竟然会说出这么荒唐的话。   让那个顽劣不经、乳臭未干的理查少爷当下一任元帅?   “理查或许缺乏经验,但是他的师父是阿瑞斯将军。”李越白补充道:“这样一来,奥古斯坦的支持者和反对者,都无法反驳这个决定。”   首相笑道:“果然没错,你这条提议,实际上还是推举了阿瑞斯将军。”   理查少爷外表顽劣,却十分惧怕阿瑞斯将军,对阿瑞斯将军言听计从,不敢违抗,这样一搞,阿瑞斯将军就是军部里的摄政王了。   “是。”李越白承认道:“现在只有阿瑞斯将军才能统领军部,相信陛下和首相先生也同意这一点。”   让理查少爷成为名义上的少帅,背后有雷·阿瑞斯的监护和辅助,这样的组合,尽管怪异,却能让奥古斯坦元帅的支持者和反对者都哑口无言,能在短期内保持一个微妙的平衡。   教皇没有开口,面色却显现出了一丝缓和,显然是认为这个策略可行。   首相亦认为可行,却仍是质问道:“帕尔德尔,这条建议虽然可行,却掺杂了太多私心吧?”   “我是阿瑞斯将军的好友不假。”李越白坦诚道:“但是首相先生,您也是他的救命恩人。”   正是因为首相及时派人刺杀了元帅,雷·阿瑞斯才得以逃开军部的追捕。   雷向来恩怨分明,从不欠别人的,这样的人若是当上了军部的无冕之王,首相手里的牌又多了一张。   反复思量过后,首相也投出了赞成的一票。   理查少爷的继位仪式举办得隆重而顺利。   雷·阿瑞斯亲手将象征着军权的徽章佩戴到了理查的胸口。   然而理查面色苍白,神态仓惶,时刻警惕地躲在雷的身边,明显是在担心自己也遭受和父亲相同的命运,在观看阅兵的时候,他甚至握住了雷的手。   在这种情况下,他对雷的依赖更深了。   “不是吧?”李越白心情复杂地问系统。   “什么不是吧?”系统不懂他在问什么。   “雷和理查……”李越白痛心道。   “啊?”系统更不懂了。   “我不能接受这样的感情线……”李越白怒道。   理查少爷只是个道德败坏的熊孩子而已,怎么配得上自己的好友?   “感情线?”系统终于明白了:“宿主,您不必担心,感情线现在并不明晰,理查少爷对阿瑞斯将军只是纯粹的依赖而已。”   “这熊孩子是斯德哥尔摩症患者吗?”李越白在心里疯狂吐槽:“难道就是欠揍?因为雷揍他太多次所以依赖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您的说法有道理。”系统道:“理查少爷从小缺乏管束,因此,唯一能管束他的人,在他心里必然是特别的,必然是最值得信任的。”   “仔细想想,我应该高兴才是。”李越白努力平复道:“史书上常见的是:少主假装屈从,实际上卧薪尝胆,时刻准备培养羽翼,推翻摄政者……这样的剧情,我不希望发生在雷的身上。假如理查少爷是真的软弱,真的愿意把一切权力都交给雷,雷的人身安全便得到了保障。”   “宿主,您真的不喜欢雷吗?”系统问。   “不是那种喜欢。”李越白努力搜寻了一下自己的内心,发现那里毫无爱欲。   “那西泽尔……”   一听到西泽尔这个名字,李越白的怒气值瞬间满了。   “在杀死西泽尔之前,我不想考虑爱情的问题。”李越白道。   在元帅倒台的那一刻,李越白就开始着手追杀西泽尔。   然而西泽尔消失了,他也许是预计到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很快做出了应对,他完全没有在意奥古斯坦元帅的死活,径直率领着舰队逃往了茫茫太空之中。   李越白起初只是愤怒,渐渐地,愤怒变成了忧心与绝望。   西泽尔背后,是强大的帝国。   如果西泽尔始终处于自己的掌握之下,没有来得及与帝国联系,那么一切都还有希望,可是现在他逃走了,这就意味着,帝国很快就会接受到西泽尔发去的报告,会在西泽尔的怂恿下,快速做出反应,这样的反应,也许会瞬间毁灭整个星环教会邦国。   仅仅三天以后,帝国就做出了反应。   帝国从西泽尔发来的信息里,得知奥古斯坦元帅的死因有蹊跷,也许是被暗杀的。   奥古斯坦元帅是为帝国做事的,他一死,帝国试图通过他的手拿到铱星矿的计划,遗憾落空了。   这不仅仅是一场政治暗杀——这是星环教会邦国的人对帝国的反抗!   落空归落空,震怒归震怒,明面上,这些话都不能说。   帝国制造了一个导火索——派另外几个潜伏在星环教会邦国的卧底,伪造了一封邮件,邮件是以邦国议员的口吻写的,里面披露了邦国未来的计划——开采铱星矿,制造武器,对抗帝国。   紧接着,帝国就以受到了邦国的军事威胁为借口,筹备起了对邦国出兵的事宜。   他们不愿意再费尽心机地考虑怎么用曲线方法得到铱星矿了,而是准备用最直接的方法——武力占领邦国。   星环教会邦国从上到下都陷入了恐慌。   帝国的军事力量太过强大,根本不是邦国能够抵抗的。   教皇和首相在商议过后,决定向联盟求援。   联盟同样想得到铱星矿,当然不可能坐视帝国独吞。   一番混乱后,联盟也举起了旗帜,号称反对帝国对星环教会邦国的悍然侵略,决定出兵,为了和平,从帝国的魔爪之下保护星环教会邦国。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场三方混战在所难免。   “终于还是走到这一步了。”李越白独自在花园里散步,回想起自己第一次穿越过来的场景,虽然只在不到两年前,却恍若隔世。   “是。”系统道。   “如果我及时抓到了西泽尔,现在就不会……”李越白道。   “宿主,请您不要自责,走到这一步是不可避免的。”系统安慰道。   “这样一来……”李越白并没有得到安慰:“我们会赢得更艰难。”   “赢?”系统惊道:“现在这种情况,宿主您仍然觉得自己可以赢吗?”   “那当然,赢是一定要赢的。”李越白奇怪道:“要不然,你以为我在筹划些什么?筹划如何输吗?”   “我以为您在思考怎么自杀比较好看……”系统抱歉道。   “……”李越白被系统气笑了。 第136章 星际(十四)   在联盟的施压下,帝国改变了说法。   他们把这次侵略行动美化为“核查”。   帝国的逻辑从头到尾无懈可击——星环教会邦国发现了铱矿, 有可能用铱矿来制作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危害帝国乃至全宇宙的安全,为了避免这种灾难, 帝国必须派出核查队, 对邦国进行核查,假如核查结果真的如此, 帝国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占领邦国了。   “宿主, 我不明白。”系统道:“你们并没有开发铱矿,我是说, 阿瑞斯将军确实有这个想法, 但他还没来得及真正实施……所以,帝国的所谓核查,难道不是会落空吗?”   “你太不了解人类了。”李越白道:“核查没有落空的可能, 罪证是一定会有的。”   “宿主, 您的意思是说,帝国一定会伪造你们利用铱矿制造武器的证据吗?”   “是。”   “那联盟呢?”系统急切道:“只要让联盟和帝国同时到达,同时核查, 帝国就很难伪造了……”   “联盟绝不会和帝国同时到达。”李越白道:“联盟也有联盟想要饰演的角色,联盟从头到尾都只想做那一只捕蝉的黄雀,让帝国充当那个可恶的侵略者,然后联盟跟在帝国背后出现, 打着抗击侵略者, 维护和平的名号, 正大光明地同帝国作战,这样,联盟同样有一半胜算,还不必被本国内的和平主义者谴责……”   大国之间的博弈,小国除了安安静静躺着等待被吃,没有别的选择。   很快,帝国的所谓“核查舰队”就集结好了。   所谓核查舰队,实际上还是战斗舰队,身经百战武装到牙齿的战斗舰队——拥有军士5000万人,巨型旗舰五百艘,小型舰船和飞行器更是数不胜数,均配备了最高端的武器。   用这么多的性命和金钱换取一颗富含铱矿的星球,帝国的尤弥尔伯里希皇帝认为是值得的。   更何况,尤弥尔伯里希皇帝根本不认为帝国会有任何损失——在这样强大的武力威慑面前,任何小国都只可能不战而降,假如小国不肯投降,那也只要付出轻微的代价,就可以将他们全部消灭。   最棘手的敌人,反而是跟在身后虎视眈眈,试图分一杯羹的联盟。   联盟也筹备了一支3900万人的和平维护舰队,跟在帝国的核查舰队身后出发了。   但是,考虑到联盟的政治体制问题,不是帝国那样的一言堂,联盟内部的反对派始终在宣传和平,反对战争,联盟执政党未必敢真刀真枪和帝国开战,最后的结果,很有可能是彼此威慑,谈判博弈,最后,坐下来分蛋糕。   即使是注定要被吃的蛋糕,在被吃之前也是要挣扎一下的。   星环教会邦国开始了名义上是“迎接核查”,实际上是自卫的一系列行动。   教皇和首相每日都召唤李越白前去开会议事,地点就在教皇的会客厅,从恒星从地平线上升起开始,直到粉红色的天空变成黑色,会议永远不会结束。   到了这个时刻,所有人的精神都是紧绷的。   在紧张准备迎战的表面下,无论是首相还是教皇,都早已做好了逃离的准备。   从上到下,没有一个人相信邦国有取胜的可能。   “宿主,就连您的顶头上司,德高望重的教皇,都早已筹划好了逃离,您不觉得惊讶吗?”系统道:“毕竟这样的行为,和他一贯伟光正的外表很不符。”   “早就知道的事情,有什么好惊讶的?”李越白笑道:“说起来我还要感谢教皇陛下,他的逃离计划布置得很早,完成得很早,这也是为什么他会默许首相暗杀元帅的行为。”   元帅被暗杀是一个导火索,点燃了一个早晚会爆炸的火药桶。   教皇若不是早已做好了万全准备,是不可能允许这根导火索被点燃的。   “宿主,现在这个情况,我对您深表同情。”系统悲哀道。   “同情什么?”   “据我所知,您在第三次穿越的时候,托原主的福,曾经拥有过强大的军事指挥能力。”系统道:“但是现在……那些能力并没有留下来。”   “那当然,能力和知识都在原主的脑中。”李越白道:“本来就不是我的东西。”   “就像已经触碰过天空的飞鸟被折断了翅膀一样。”系统悲哀道:“这会加重您的无能为力感,我很同情。”   “没必要。”李越白笑了笑:“我并不打算率领舰队同西泽尔作战,反正也是……。”   “——毫无胜算。”系统道。   即使是让雷·阿瑞斯来指挥战斗,胜算也依然很小。   舰船不够,武器不够,军士不够,费用不够……一切都不够。   即使是这样,雷·阿瑞斯也仍然没有丝毫认输的意思。他陷入了一种悲壮的忙碌状态,主持军部准备一切迎战事宜。他之前匆忙间做的那些准备,例如加大征兵力度,扩充军费等,现在统统都派上了用场。   “叮!”系统提醒道:“宿主,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不要忘记您的任务啊……”   眼前弹出了一个任务栏,写着:待完成任务(1)   李越白打开了任务详情,立刻被一长串描述搞晕了。   “怎么回事,系统,任务怎么描述得这么复杂。”李越白皱眉道:“任务内容不是打败西泽尔吗?”   “是这样没错,但我也强调过,保住铱星矿也是很重要的。”系统道:“比如说,万一您只是打死了西泽尔,邦国却被帝国占领了,这样严格来说也不能算您赢……”   “我明白。”李越白道:“也怪不得你们用这么复杂的字句来描述任务完成的概念了……”   “是,因为事情太复杂,关于怎样才算任务完成,必须限定得清楚一点。”系统道。   “别绕弯子了。”李越白叹气道:“按照主神的一贯苛刻做法,这一穿,我如果想通过,恐怕要同时满足好几个条件。”   “是,主神确实过于严格了。”   “第一,打败西泽尔,要么杀了他,要么囚禁他,要么让他对我俯首称臣。”李越白道。   “是。”   “第二,不让帝国或者联盟抢走铱星矿。”   “是。”   “第三,星环教会邦国不能遭受重大的生命财产损失,最好连一个人都不要死。”李越白道。   “是……”系统心虚道。   “你觉得可能吗?”李越白笑。   “似乎很难……”系统越说越心虚。   主神岂止是苛刻,简直是异想天开。   现在这个实力悬殊的状况,要让宿主赢遍全场,简直……   “好了系统,帮我转告主神,让他不许反悔。”李越白笑道。   “是。”系统完全不明白宿主的迷之自信到底来自何处。   侍从很快急匆匆地跑了过来,道:“尊敬的大祭司,您该去发表演讲了……”   李越白点点头,在侍从的护卫下,向神殿走去。   教皇和首相则把一个重要任务交给了他——发表对外声明。   声明的内容,是由教皇和首相和军部共同商讨确定的,措辞则是由秘书处执笔的,李越白只需要将声明念出来即可。   神殿内,已经聚集了来自各个地区的摄影师,无数镜头和闪光灯都对准了中央的那片空地。   李越白拖着长长的奢华白袍,一步步走向神殿中央,在那一枚巨大的星环标志前站定,他脸上挂着温和的神情,对着镜头和人群点了点头。   神殿内鸦雀无声,摄像机忠实地记录下了这场演说,向整个宇宙同步播放。   “诸位,现在是公历5236年,也是星环历9804年。”李越白开口道:“先民们开创了一个最好的时代,而我们正在把它变成一个最坏的时代。”   “从人类诞生于蓝星海洋中的那一刻开始,战争便如影随形,没有一刻远离我们,我们是唯一一种会屠戮同类的动物,并且,我们给这种屠戮披上各种华丽的外衣,我们赞颂战争,美化战争,献身于战争。”   “在蛮荒时代,一切都是为了生存而做出的不得已的妥协。那时候,我们有极少的土地和庞大的人口,战争能让其中一部人生存下来,因此,我们选择了战争。”   “可是现在。我们拥有了无边无际的浩瀚星海,曾经困扰我们千万代人的生存问题,拜先驱者所赐,不再是问题。”   “然而战争仍然没有离开我们,好战的基因深深镂刻于我们的每一个细胞中,因为恐惧,因为隔阂,因为惯性,因为深埋于内心的阴暗……直至今天,我们仍是战争的奴隶。”李越白笑了笑:“我对未来充满美好的希望,我希望有一天,人类能打碎这个镣铐,从无穷无尽的战争牢狱中解救自己……但是,不可能是现在,现在,我看不到任何可能。”   “宿主,您似乎把话题扯得太远了。”系统提醒道:“是不是应该说重点。”   “那就让我们回到现实,谈谈现在吧。”李越白换下了带着朦胧期许的浪漫语气,换成了严肃的外交辞令:“银河帝国外交部指责我国开采铱矿,建造大规模星舰,试图危害全人类……我必须严正声明,这些都不是事实。”   “我们非但自己不会利用铱金属来制造武器,更不希望看到其他国家非法侵夺LAJ8807上的铱金属,用于武器制造。”李越白道:“我们欢迎帝国的核查舰队前来核查,但如果没有发现问题,请你们离开。”   银河帝国某舰队,旗舰指挥室。   金发的美丽少年坐在专属于舰长的位置上,一双金色的眼睛直盯着面前的大屏幕,屏幕上,星环教会邦国的大祭司正在用温和而坚定的语气发表声明。   在他背后,控制室的门打开了,副官谨慎地迈步进来,手里还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摆满了厚厚一叠作战计划书,旁边还象征性地装饰了一束花和几枚水果。   “殿下。”副官在少年身边站定,低声开口道:“关于我们前去星环教会邦国的核查工作……”   “哦?”少年转过脸,露出一个十分亲切可爱的笑容:“辛苦了。”   “殿下,这些计划书您是否需要过目?”   “不必。”西泽尔抬起手,从托盘里取了一枚新鲜的晶莹剔透的水果,咬了一口,用空余的另一只手在耳边转了转:“已经全在这里了,销毁吧。”   “是。”副官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个像洋娃娃一样精致可爱的少年,难以相信他居然会拥有这样天才的头脑:“前几日叛变的第八纵队……”   “处决,全部。”西泽尔笑眯眯地又拈了一枚水果。   副官不敢再说什么,领命出去了。   屏幕上,大祭司正在说出那句“……请你们离开。”   “怎么可能离开呢?我的胧月。”西泽尔从指尖上舔掉鲜红的果汁,声音温柔得像是对待情人一样。   在榨干他的最后一滴鲜血之前,不会离开。 第137章 星际(十五)   神殿台阶下,熙熙攘攘的人群渐渐散去了。   战争即将来临,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打算。   李越白揉了揉太阳穴, 在侍从的护卫下离开了神殿的中央大厅, 向台阶下的小花园走去。   刚刚的对外声明, 他确实是有些随心所欲了,并没有严格按照稿子一字不差,而是加了很多奇怪的话。   不过,也没有人会追究了。   小花园里的花卉已经有些枯萎了, 但香气仍然迷人,李越白惊讶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雷?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李越白惊道。   身穿黑色制服的男人不悦地皱了皱眉:“怎么, 不欢迎?”   “当然欢迎。”李越白笑着上前:“可我以为, 你现在会在军部忙得不可开交。”   “胧月。”雷正色道:“我是来向你告别的。”   草丛间的虫鸣声停了,一瞬间,四周静得可怕。   李越白脸上的笑容维持不住了。   他从雷的语调里,听到了决绝的死意。   “为什么要告别?”李越白道:“也许七天过后, 我们都会死去, 到那时,就无所谓分别了。”   “不,我是军人, 这条命早就不在自己身上了。”雷严肃地走上前,一双黑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李越白:“可你……应当活下去, 你手中有舰队X, 它足以保护一个人逃离了。”   这样的场景, 让李越白有些恍惚, 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刚刚穿越过来的光景。   雷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后遇到的第一个人,而且,自己当时还一时气盛,跟系统夸下海口,说绝对要保住雷的性命。   “我答应你,亲爱的朋友。”李越白郑重道:“另外,还有一件事情,要向你强调一下。”   “嗯?”   “你不会死。”李越白道。   雷先是愣了片刻,随即大笑起来。   他早已习惯了大祭司偶尔的天真愚蠢,如果能一直这么轻松下去,倒也不赖。   可是时间已经不够了。   “胧月,再见了。”雷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拼命忍住笑意,转身向停放在小花园的飞行器走去。   “再见,雷。”李越白低声道。   雷没有回头,保持着大步离开的姿势,抬起手挥了挥。   无边无际的星空中,航路四通八达。   如果用上了星际跃迁技术,从帝国的军事基地到星环教会邦国,只需要七天。   第四天的夜幕降临了。   乌黑的天幕中,星星像冰冷的宝石一样瑟瑟发抖。   星环教会邦国已经彻底陷入了恐慌状态,人们每日心惊胆战,担惊受怕,有门路的早已争先恐后地搭上了逃难的舰队,逃往了遥远的星系,没有门路的只能缩在早已废弃的防空洞中,祈祷帝国军的炮火不要穿透地层。   李越白站在小花园中,望着天空出神。   “宿主,您是否过于悠闲了?”系统无奈道:“阿瑞斯将军正在率领军部做紧张的战前准备和最后的战前动员,您竟然没有和他一起,”   “现在这个情况,我能做的事情不多。”李越白道。   “但也不能无所事事吧?”系统道。   “我并没有无所事事。”李越白严肃道:“我一直在试验各种最尖端武器。”   “那些无用的发明吗?”系统尖锐地挖苦道:“您已经说过了,那些都没有用,还有什么尝试的必要吗?据我所知,您在以前的世界里可不是这样的。”   “以前的世界……”李越白回忆了一下:“你是说昆仑仙山吗?”   “以昆仑仙山为例吧,资料显示,那个时候的您,可以称得上是宵衣旰食、呕心沥血、兢兢业业……”系统严肃地列举出很多溢美之词。   “情况不一样,那个时候我是一名伟大的军事指挥者,手握重兵,面对着实力并不强于我方的敌人。”李越白道。   “可是,现在这个世界,您也说过一定要赢的。”系统疑问道。   “未必是通过战争的手段。”   “难道要靠外交手段或者阴谋吗?”系统道:“恕我直言,难道您要利用西泽尔对您的感情?这种计策,在您的世界里有个专门的名词,叫做美人计。”   听到美人计这个词,李越白心头涌起了一阵烦躁。   “别胡闹。”李越白低声呵斥道:“我还不至于沦落到这种地步。”   “可是您在上一穿已经用过了。”系统不服。   在上一个世界里,李越白为了达到目的,确实和任务对象有过肌肤之亲,这不能否认。   “上一穿的攻略对象并不是大奸大恶之徒,只是个有心理阴影的孩子罢了。”李越白道:“和西泽尔完全不同。”   “可是西泽尔年龄更小,外表更惹人怜惜。”系统道:“如果您一定要用孩子这个词,他反而更合适。”   “别说了……”李越白瞳孔猛地缩小,一瞬间几乎吐露出最恶毒的词语:“如果接下来还有什么值得我期待的事情发生的话,那只能是我亲手将西泽尔炸得粉碎,让他变成太空中的一朵焰火。”   “宿主,请不要自不量力。”系统严肃道:“我们还是来说一说美人计的话题吧,这个在实施方面反而更有可能。”   “毫无可能。”李越白斩钉截铁道。   “您不愿意为了达成任务而牺牲自己吗?”系统疑问道:“据我所知,以您的好胜程度,是可以不择手段的。”   “问题不在我的身上,在西泽尔。”李越白深吸一口气:“即使是对喜欢的人,他也不会手下留情。”   无论是原作里,还是现在,西泽尔都对胧月始终有一种模模糊糊的感情,其中包含几分欲望和几分依赖。   但他绝不会为这样的感情而产生哪怕一丝丝的仁慈。   “是这样没错。”系统承认。   “所以,我要庆幸我至少是个穿越者,至少有你的帮助,亲爱的系统。”李越白笑了笑:“现在,请告诉我西泽尔所在的位置吧。”   系统查询了片刻,回答道:“他现在是银河帝国先锋舰队的指挥官,正在前来入侵的路上,舰队位置坐标为XX,XX,XX。”   “哦?已经距离我们这么近了吗。”李越白沉思道。   “是,预计还有两天两夜的时间,就可以抵达星环教会邦国了。”系统道:“届时,大战就会爆发。”   “我们军部准备得怎样了?”   “整装待发,随时迎战。”系统道:“我们没有足够的能量和军备来打远程战,阿瑞斯将军不得不把交战地点预计在近地点。”   “联盟的舰队到了哪里了?”李越白接着问。   “保持一定距离,不远不近地跟在帝国舰队后面。”系统道:“联盟等待着帝国舰队受创之后,再来坐收渔翁之利。”   “个个都很会算嘛。”李越白笑道。   “所以,宿主,您接下来要做什么?”系统期待地问。   “做什么?”李越白想了想:“天色已晚,睡觉。”   “……”系统怀疑自己的宿主已经自暴自弃了。   就这样,风平浪静的一天又过去了。   次日,夜幕降临之后,李越白又散步到了小花园。   这个时节,已经到了亚眠星上的秋季,空气渐渐转凉,一到夜晚,微凉的风吹拂着花草树木,散发出略显凄清的气息,叶子和花朵早已失去了鲜艳的颜色,变得灰白枯干,反而更显出了一种奇异的美感,仿佛它们不再是植物,而是变成了某种金属打造的。   “宿主,告诉我西泽尔的所在位置。”李越白伸出手,抓了一把清凉的夜风,随口问道。   “他所在的旗舰位置坐标为XX,XX,XX.”系统回答:“很接近了,也许不到一天一夜的时间,就可以到达。”   “好的。”李越白笑了笑,最后看了一眼风景奇美的小花园,随即,毫不犹豫地往停在花园中的飞行器走去。   他登上了飞行器,舱门缓缓关闭。   “宿主,您的这一艘飞行器未免过于奢华精良,能量也未免充得太多了,在这个战争时代,太过于浪费,会被民众指责的……”系统啰嗦道。   系统说得没错,这艘飞行器的形状是完美的圆形,表面用稀有材料镀上了一层保护膜,内部机械部件用上了铱金属,操作系统复杂,实在是造价不菲,从显示面板来看,内部充满了能量,足够它绕着亚眠星飞几千圈。   “我计算过了,刚刚好。”李越白嘴角的笑容没有消失:“走吧,系统,和我一起……”   “您要去找阿瑞斯将军吗?或者去找教皇?首相?”   “不。”李越白启动了飞行器:“我们去找西泽尔。”   “为,为什么?”系统惊得无法正常说话了。   “为什么?”李越白奇怪道:“我不是说过了吗?要把那小子炸成一朵烟花啊。”   飞行器尾部喷出淡蓝色的光环,悬在空中缓缓上升,很快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我以为您就是说说而已……”系统颤抖道   “怎么可能。”李越白笑道。   系统如果有实体的话,现在恐怕早已挣扎着要打开舱门逃出去了。   毫无武力值,毫无军事指挥能力的大祭司,只带了一艘飞行器,就这样轻描淡写地说——打算把携带成千上万舰船前来的帝国皇子炸成烟花……   系统待要反驳时,飞行器已经冲出了大气层。   停泊在近地轨道的舰队X,在李越白的操纵下,纷纷向着这边飞了过来,像鱼群一样包裹住了李越白所在的飞行器,共同向漆黑的宇宙深处游去。   距离交战还有一夜的时间。   西泽尔站在控制台前,望着一闪一闪的大屏幕,上面跳动着杂乱的数字和字母。   他维持这个姿态已经很长时间了,即便是手下的劝告也不能让他离开控制台片刻。   “殿下。”副官恭敬道:“还有不到10个小时就要到达星环教会邦国了,您是否需要休息?”   “不需要。”西泽尔对副官礼貌地笑了笑。   副官应命退下。   下级军官们没有人不喜欢西泽尔,尽管这位皇子殿下出身不好,长相又娇滴滴像个洋娃娃一样……然而他思维敏捷行事果断,几乎无所不知不所不能,虽然有点傲气,待人比其他皇子要亲切有礼得多,又赏罚分明……下级军官们毫不怀疑,有西泽尔殿下作为先锋指挥官,绝对可以兵不血刃地拿下星环教会邦国的LAJ8807。   在这六天多的旅程中,西泽尔几乎没怎么休息,把睡眠时间压缩到最小,即便是在睡眠状态,也时刻保持警觉,随时留意航路上有没有特殊状况。   一开始,军官们都很不理解,现在只是在路上,有什么好怕的呢?   西泽尔回答:“最危险的时刻就是奔赴战场的时刻,更何况,我在星环教会邦国有个可怕的对手。”   “是阿瑞斯将军吗?”军官们目光不由得一亮,他们全都听说过邦国那位名将,而且早有耳闻,西泽尔殿下对阿瑞斯将军十分青睐……   “不。”西泽尔摇摇头,没有继续回答。   胧月。   胧月的身影时不时出现在西泽尔眼前,那温柔的神情和神秘的微笑……这位大祭司,到底在想什么?到底准备了什么秘密计策来对付自己?   西泽尔皱了皱眉,拂去了眼前的幻影。   突然间,刺耳的警报声响了起来。 第138章 星际(十六)(完结)   原本一片绿色的屏幕上, 突然出现了无数个红点, 标志着危险飞行器接近的红点!   “警报,警报!”与此同时,手下们报告的声音也响起了:“殿下,有不明歼击机群接近!”   西泽尔瞳孔猛地一锁,他附下身,死死地盯着那大片大片的机群。   看起来十分熟悉,应该就是……   舰队X!   从数目来看,只有舰队X, 没有其余舰队。   那熟悉的行进方式,熟悉的糟糕操作——是胧月, 再无别的可能。   可是胧月……到底是怎么知道自己的坐标的?   西泽尔心下疑惑, 手里的动作却极其迅速,几发离子炮已经打了过去, 刹那间,距离较近的几十无人歼击机已经被击碎成了粉末。   “宿主!”系统惊呼:“您失去了四十艘歼击机!”   “哦。”李越白淡淡道:“没事。”   没事?系统有些抓狂了, 舰队X一共有一万架无人歼击机是没错,可也经不起这样浪费啊!   李越白丝毫没有在意资源的浪费,只是用纤长的手指拨弄着控制面板,操纵着舰队X排列成一个古怪的阵型,向着西泽尔的旗舰飞撞而去。   每一艘无人歼击机都制作精良,价格昂贵, 拥有坚固的外壳, 内部填充了足量的炮火, 可是它们在李越白手中完全没有发挥出任何作用,只是被当成砖块,一股脑地砸向了旗舰。   旗舰灵敏地躲避,然而由于体型庞大,还是被砸中了。   “自杀式撞击?”旗舰中一片惊呼。   身经百战的帝国军什么都不怕,唯独怕这种毫无章法的不要命的毁灭式打法。   一时间,旗舰被流星群一般的无人舰队砸中了好几处,有些地方甚至被砸开了一个大洞,气流疯狂地从洞口逸出。   “太浪费了。”西泽尔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启动13号应急预案。”   军官们领命,迅速飞奔下去,各自选了一个位置,固定好自己。   “胧月……”西泽尔不慌不忙地操纵着控制台上的按钮,一边低语道:“为什么故技重施?”   之前,在去救援雷·阿瑞斯的时候,大祭司已经利用舰队X威胁过西泽尔一次了。   那时候的威胁手法,就是和现在一模一样的自杀式撞击。   西泽尔吃了一次亏,难道还会再吃第二次吗?   不出几秒钟,巨大的旗舰就在西泽尔的操纵下解体了,原本的巨型钢铁巨人,刹那间分解成了无数架小型飞行器的模样,每一艘飞行器里能坐5-10名船员。   西泽尔并不习惯和他人共乘,独自驾驶了一架小型歼击机,在一片钢铁海洋里冲了出来。   巨型旗舰一旦解体,无脑冲撞就不灵了。   以海洋生物来比喻的话,舰队X就像是行动整齐划一的鱼群,由于全部指挥权都在李越白一个人的手上,很难完成各自为战的精密操作,却很容易齐刷刷地撞向一头巨鲸。   现在这头巨鲸也解体成了“鱼群”,而且每条小鱼都有自己的大脑,有自己的反应,行动非常机动灵活,左躲右避,根本不怕舰队X笨拙的撞击。   舰队X一次次撞向帝国的小型飞行器群,却一次次从缝隙中漏了过去,反而被帝国军官精准的炮火打中了。   “宿主!警报!”系统厉声道:“您的自动歼击机数目正在快速下降!”   “哦,那逃吧。”李越白道。   他毫不犹豫地在面板上猛地一拨,舰队X瞬间像躲避鲨鱼的鱼群一样掉转方向,往老家逃去。   都这个时候了,还能逃?   系统已经搞不懂李越白到底在做什么了。   不是说要把西泽尔炸成烟花吗?现在烟花在哪里?   另一边,西泽尔下意识地咬了一下嘴唇。   怎么能放你走呢,胧月。   他垂下眼睛,在密密麻麻的面板上找到了一个不起眼的按钮,按了下去。   看不见的电磁波瞬间从各艘小型飞行器上发射出去,编制成一张铺天盖地的干扰网,将仓皇逃走的舰队X笼罩其中。   这种电磁网不会伤人,却能阻断情报传播,让胧月无法和母星联系。   “追击。”西泽尔简短地下了一个命令,随即补充道:“留活口。”   帝国军官们得令,立刻将炮口对准了疯狂逃逸的舰队X,追了上去。   “殿下,穷寇莫追啊!”行事向来过于谨慎的副官大着胆子提出了反对意见:“星环教会邦国本来就不是我们的对手,这一支逃逸的无人舰队也没有追击的必要吧……?”   “必须追。”西泽尔冷道:“在刚刚的撞击中,他已经掌握了我们的情报。”   战场上,时间就是生命,这么一支先遣无人舰队,突然在交战之前闯来,自然不可能是为了撞自己几下就逃走的,是为了看清帝国舰队的布置。   西泽尔刚刚已经发送了情报干扰电磁波,让胧月无法实时传送情报回邦国,唯一的情报传送方式,只能是逃回去。   情报能早一分钟传到大部队手中,就可以早一分钟做出调整,做出更好的防御阵型。   “可是,邦国的军部即使拿到了我们的情报,也不可能击败我们……”副官坚持道。   “他不是为了把情报交给邦国。”西泽尔哂道:“是为了交给联盟。”   “联盟?”帝国军官们一时都咬起了牙。   不错,星环教会邦国现任首相,与联盟过从甚密,确实很有可能为了抗击帝国,与联盟合作一番。   只要联盟掌握了帝国的舰队布置情报,胜算就多了一分。   帝国军官一时群情激愤,追击得更狠了。   “宿主。”系统绝望道:“您到底在做什么?”   舰队X中的无人歼击机一艘接着一艘被击毁,有些在击毁前与敌人同归于尽……很快,整片星海都变得空荡荡了。   帝国舰队的主力没有理会这场风波,也可能是在西泽尔的授意下忽略了这场风波,仍然按照原定的计划缓缓前行。   李越白加快了速度,向着星环教会邦国一路逃了回去。   他的速度太快了,舰队X都被远远地甩下——舰队X也早已在帝国军官的追击下七零八落,不剩多少了。   “唔,西泽尔大概已经猜到了吧……?”李越白淡淡道:“逃回去,把情报传给联盟。”   “西泽尔不会放您逃回去的。”系统道:“他会在外围拦截住您。”   “让他拦。”李越白道:“他身边已经没有队友了。”   “您也没有舰队X了!”系统沉声道:“舰队X的一万架歼击机,已经全部消耗殆尽了。”   舰队X,教会的秘密武器,耗费万亿资金和数年时光打造,原本可以成为阻挡帝国军的一道有力防线,就这样莫名其妙被自己的宿主挥霍掉了,而且这样的挥霍压根没有得到任何回报,系统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只剩我们两个了吗?”李越白笑了笑:“很好。”   帝国大军没有前来支援西泽尔,毕竟没有任何支援的必要,还是按照原定的轨道,稳步向前推进,等待着数个小时后,与阿瑞斯将军交战。   茫茫宇宙间,只剩两只小型飞行器在踽踽前行。   或者说,踽踽前行的只是李越白,而西泽尔就像孤狼一样,凶狠残酷地紧追其后。   两艘飞行器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了,但仍然没有近到能互相轰击的地步。   西泽尔像是荒野中的狼王,在玩弄一只弱小的白兔,不紧不慢地跟在身后,却并不出手,只想让对方精疲力尽,然后崩溃投降。   这样的行为,并不只是出于玩弄的心理,而是最合情合理的军事策略。   假如前面的人不是胧月,而是阿瑞斯将军,西泽尔恐怕早已集中精神,真刀真枪与之决战了,可是胧月……胧月毫无军事指挥能力,对舰队X的指挥一塌糊涂。这样的对手,根本没有拼杀的必要。   而且胧月身上有太多谜团了——为何神乎其神地知道了自己的坐标?为何呼啸而来又迅速败退,为何……   西泽尔思虑一多,反而不敢贸然接近了。   况且,现在不是杀死胧月的最好时机。   距离星环教会邦国越来越近了,李越白的飞行器慌不择路地冲向了一颗巨大的行星。   行星本身平淡无奇,然而在它周围的轨道上,环绕着一颗形状不怎么圆的卫星,灰黄色,上面坑坑洼洼全是陨石坑。   是LAJ8807   西泽尔握住操纵杆的手指紧了紧。   这就是LAJ8807,全宇宙都要争夺的,富含铱矿的卫星。   来到这里并非偶然,帝国舰队选择的航路,就是距离LAJ8807最近最顺路的。   然而LAJ8807附近,完全没有星环教会邦国的舰队,一艘都没有。   星环教会邦国的防线,设置在了更靠后的地方,拱卫着亚眠星。阿瑞斯的意思很明显,首先要保护的是邦国的人民和政府,然后才是LAJ8807,即使把LAJ8807暴露在敌方眼皮底下,也无所谓。   “宿主,您的飞行器能量不够了……”系统紧张道。   飞行器晃了晃,有些重心不稳。   李越白避无可避,没有选择,只能竭力稳住飞行器,冲向了LAJ8807。   诱敌之计?难道LAJ8807上有埋伏?西泽尔心中浮现了一丝疑惑,立刻启动了远程扫描系统,对整个LAJ8807进行了检测——结果显示,那上面完全没有生命迹象,别说驻军,恐怕连动物都没有。   李越白一头扎进了LAJ8807的大气层。   LAJ8807的总体质量不算很大,大气层稀薄,飞行器几乎是硬生生地栽了下去。   西泽尔谨慎地考察一番后,也从容地放慢了速度,跟着李越白的脚步,降落了下去。   LAJ8807的天空是灰黄色的,地面也是灰黄色的,曾经在千万年前被先驱者们开发过,制造了人工大气,人工降雨……然而最终,开发宣告失败。   现如今,只剩下沙尘暴,和极少数干涸的水源,植物和动物都难以存活。卫星上建了几处生活站,利用恒星的能量来催动循环装置,可以维持少数人的生活,但这样的生活毫无质量——无味的人造食物,循环使用的水……多年以来,被派来驻守LAJ8807的几个驻军都苦不堪言。   这是一颗已经被人类放弃的卫星,铱矿被发现后,邦国军部对它进行了戒严,连一只耗子都没敢来,现在,军部所有人都被阿瑞斯调派去保卫国家了,LAJ8807连戒严的守军都没有了,成了彻彻底底的无人区。   “宿主,您的飞行器在降落中损坏了。”系统提醒道:“由于LAJ8807的地面过于坚硬,沙尘过多,您的降落速度又过快……现在有爆炸的危险,请您尽快离开飞行器。”   外面的空气勉强可以呼吸,李越白毫不在意地打开舱门,迈步出去。   干燥的风沙一瞬间将他包围了,习惯了湿润环境的皮肤立刻隐隐作痛起来。   “宿主,您让我想起了资料片里的西部电影。”系统道:“英雄与恶棍总是在西部的茫茫沙漠中做最后的决斗,手里握着手枪……当然,电影里的英雄是有武力值和武器的,和您不同。”   李越白没有回答,只是一步步艰难地往前走去,他身上穿的仍是白色长袍,在这样的环境里十分不便,很快,他看到了那个迎面过来的人。   一开始只是一个剪影一般的熟悉人影,越走越近的时候,连风沙也不能遮挡住那人身上银黑相间的帝国高级军官军装,还有肩上漂亮的银徽……   “胧月。”西泽尔一步步走近,声音里仍然带着笑意:“您是打算带我参观这里吗?参观这一颗富含铱矿的星球……”   他说话时微微偏了偏头,带着一丝胜券在握的傲气。   “西泽尔。”李越白强装镇定道:“你已经被包围了,现在逃走还来得及。”   “……”西泽尔笑得更可爱了,他走上前来,用双手揽住了李越白的肩膀,就像对待亲密的情人那样:“真的吗?我好怕。”   李越白的身体一瞬间僵硬了。   西泽尔金色的发丝上有阳光和尘土的气息,配合着那甜腻的嗓音和不管不顾的拥抱,还有喷在耳边的气息,一切的一切全都危险而迷人。   “别骗我了,这里没有人,除了我们。”西泽尔声音柔和,手上的动作却毫不留情,他一手揽住李越白的肩膀,一手狠狠掐住了喉咙,阻断了呼吸。   “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坐标的?”西泽尔的声音冷了下来:“还有,你的目的是什么?”   大约半分钟后,他松开了手。   李越白剧烈地咳嗽起来,却仍是一言不发。   “你……”西泽尔叹了口气,用手指温柔地一下一下拢着怀里人银色的长发,随即一把将所有长发握在手中,恶意地一拽,让怀里人被迫往后仰起了头,毫无保护的脖颈暴露在空气中,随即,半是泄愤半是欲望地咬了下去。   尖锐的疼痛让李越白几乎惊叫出声,又在最后关头忍住了。   “为什么要忍?”西泽尔笑了笑:“你明明就很有感觉,我的大祭司。”   “不……”李越白竭力否认,但从指尖到小腿都早已颤抖了起来,西泽尔的语气仍是那么可爱纯良,这让他有了更明显的羞耻感,仿佛现在是在神殿里,在星环之神的注视下。   ……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越白才回过神来,能重新审视眼前的一切。   衣服被重新穿好了,整个人被西泽尔半抱着躺在灼热的沙地上,西泽尔那双金色的眼睛仍在注视着自己。   “皇子殿下。”李越白苦笑着开口,发现自己的嗓音哑了:“抛下军务与舰队,就为了……”   “舰队一切正常。”西泽尔笑眯眯地开口:“也许再过一个小时,我的手下就可以将阿瑞斯将军送去天堂了。”   听到了雷的名字,李越白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见他的反应这么剧烈,西泽尔立刻不悦地皱了皱眉。   “你不必亲临现场指挥吗?”李越白咬了咬牙:“为何还要和我在这里浪费时间?”   “时间是经过了精确计算的。”西泽尔道:“哪怕我再花十分钟杀死你,也来得及。”   “那就动手吧。”李越白笑了笑。   “不,你还有用。”西泽尔移开了目光。   “我不会成为你的工具。”李越白的声音里透着绝望和坚决:“死亡听起来更有诱惑力。”   “胧月,放弃吧。”西泽尔漫不经心道:“时局已定,星环教会邦国没有任何希望了。”   他举起手,松开,几枚亮闪闪的小刀、项链、装饰品掉了出来。   “我从你的衣服里找出了这些……也许你试图用这些东西杀死我。”西泽尔道:“胧月,战争不是游戏,你不适合。”   “有些人是为了战争而生的。”李越白低声道:“然而我宁愿死去,都不愿意成为这种人。”   “抱歉让你如此厌恶,可我没有别的选择。”   “你有。”   “没有。”西泽尔收敛了笑容:“如果不能征服更多的星系和国家,如果一生都被禁锢在这里,那我也只能说,死亡听起来更有诱惑力。”   “所以你就牺牲其他人的性命?”李越白无法压抑怒火:“所以你就让亿万人的尸骨来点缀你胸前的徽章?”   “在宇宙中死去的人不会留下尸骨。”西泽尔漫不经心道:“他们只不过是灰尘罢了。”   李越白几乎要大笑出声。   “宿主,求求您,快一点吧。”系统恳求道:“不要再拖了。”   “情况怎么样?”   “一切都已经到位……永远无法挽回了。”系统一字一顿地报告道。   “好。”李越白笑了笑。   “来自银河帝国的皇子殿下。”李越白突然舒了一口气,道:“很抱歉地通知你……”   “?”西泽尔微微有些诧异地抬起了眼睛。   “你现在可以去拥抱更有诱惑力的死亡了。”李越白道。   “什么。”西泽尔皱眉。   “不知道你,刚才有没有注视过天空。”李越白道:“再看看吧,看看是否有哪里不一样了。”   天空仍是一片灰黄,看起来并无变化,只不过阴暗了些而已。   西泽尔心中升起了不详的预感。   他没有再问什么,只是抱起胧月,向近处的飞行器走去。   既然大祭司不肯乖乖听话,也只能带回去了。   飞行器内部并不宽敞,勉强足够放开两个人,西泽尔将胧月抱在怀里,用铁链绑住他的双手,动作轻柔地仿佛是给对方戴上装饰品一般。   李越白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反抗,只是闭上了眼睛。   很快,飞行器被启动了,向着天空直冲而去,速度很快,控制系统忠实地报着高度——一千米,两千米,三千米……眼看就要刺破大气层,进入漆黑一片的宇宙……   然而,预想中的情景没有出现。   西泽尔惊异地发现,他们再度回到了大气层内。   西泽尔从出生起就无师自通地学会了驾驶飞行器,这么多年来,没有哪一艘舰船不会乖乖臣服于他,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怪异的场景。   飞行器是神乎其神地掉转了方向,由冲向宇宙,改为向着地面冲去。   怎么回事?   西泽尔双手在控制板上飞舞,很快调整了方向,重新向宇宙冲去。   然而同样的事情再一次上演了。   然后是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西泽尔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像是陷入了一个神秘的怪圈,或是被某种超自然的力量挟持了,永远无法飞出这层薄薄的大气层,永远无法脱离这颗可怕的星球。   在无数次失败后,西泽尔再也无法维持仪态了。   他用力钳住李越白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恶狠狠地诘问道:“怎么回事?告诉我。”   粗暴的动作带来了剧烈的疼痛,然而李越白只是睁开眼睛,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   “在我熟悉的一门语言中,这种情况被叫做……【鬼打墙】”李越白道。   “我不相信巫术,或者宗教。”西泽尔怒道。   “我也一样。”   “你到底做了什么?”西泽尔瞪大了漂亮的金色双眼,那里面布满了血丝,他的声音中也带上了一丝颤抖。   “我制造了一个牢笼。”李越白平静道:“你,我,还有整个LAJ8807,都被永远封在牢笼之中了。”   一瞬间,西泽尔听到了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李越白就从系统那里听说了这个名字——全星球空间折叠屏蔽器。   最开始,李越白将它称为毫无用处的发明。但是半年后,他开始频繁拜访这间实验室。   原理很简单——编织一个覆盖在整个星球大气层之外的虫洞场。   效果却比魔术还要耸人听闻——整个星球都会消失,都会被隔绝在宇宙之外。   屏蔽器一旦启动,外来的舰船再也无法进入这颗星球,舰船即使对星球的坐标了如指掌,即使直冲着那个坐标飞驰而去,也只会穿过屏蔽场,被一瞬间传送到星球的背面,而无法触碰到星球的一粒尘土。   内部的人也一样。   无论怎么努力想要逃离,也只会一遍遍回到大气层之内,无法触碰到宇宙的真空。   这个被视为可怕无用的发明,由于过分怪异,在这里起到了强大的作用。   从此,LAJ8807不复存在。   “不可能。”西泽尔的声音变冷了:“维持这样的虫洞场,需要能量,大量的能量…”   “有。”李越白指向地面:“整颗星球都是铱矿石,铱矿石的能量,恐怕可以维持虫洞场工作几万年了。”   “那只要毁掉发射装置。”西泽尔咬紧了牙。   “发射装置在地心,最中央。”李越白吐露了最残忍的事实:“如果你不怕的话,就请潜入吧,但是很可惜,由于我不小心,把发射装置设置成了单向的,只能启动,不能关闭。”   一瞬间,西泽尔觉得眼前的胧月,由任人宰割的柔弱天使,变成了最可怕最可恶的恶魔。   “你可以试图杀死我。”李越白温柔地笑了笑,凑近西泽尔的耳边:“只不过,要好好想清楚,如果我死了,你就是LAJ8807上唯一的人了,这样的寂寞会让你在短短一年时间内就彻底疯掉,不过,鉴于不会有人知道,是否疯掉似乎也不那么重要了……”   “胧月,你不怕我用最残忍的手段折磨你吗?”西泽尔的声音失去了最后一点温度。   “真的吗?我好怕。”李越白挑了挑眉毛,模仿起了西泽尔之前的语气:“怕得快要死了。”   飞行器放弃了冲向星空的努力,最终缓缓降落在了漫漫黄沙之上。   “宿主。”就连系统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这样做,真的好吗?”   “我没有别的选择。”李越白道:“好或是不好,都是唯一的出路。”   “可是您为什么要把自己和最恨的人关在一起……”系统道。   “西泽尔的罪行足够判处终身监禁了。”李越白道:“除了我,没人有资格当这个看守者。”   “可是,接下来也许十年二十年您都要和他朝夕相处,在这个只有两个人的星球……”系统道:“直到主神允许您离开。”   “无碍。”李越白笑了笑:“至少西泽尔还是很美味的。”   “可是宿主。”系统道:“雷·阿瑞斯将军……”   “我给他留下了信。”李越白沉思道:“为了星环教会邦国。”   前线。   所有的舰船都已经就位,他们就像古代将士的白马一样,雄赳赳气昂昂地排列在亚眠星之外那一片空旷的宇宙空间,排列出随时准备作战的阵型。   雷·阿瑞斯站在旗舰的控制室内,身后整整齐齐地站着邦国的军官们,所有人脸上都带着英勇赴死的严肃神情。   “雷,我……”坐在控制台前的年轻元帅收起了往日玩世不恭的纨绔派头,将颤抖的双手放在了操纵杆上。   “怕吗?奥古斯坦元帅。”雷低下头,注视着理查。   “不怕。”理查被他这话一激,立刻露出一个凶狠的神情:“我们的性命早已交付给星环之神了。”   “那就好。”雷点了点头,转过身对诸位军官道:“根据预测,再过一个小时,帝国的舰队就要到达了,诸位,再见了。”   “再见,将军。”军官们整齐地行了一礼。   突然,雷随身携带的终端电脑疯狂地响了起来。   在这个千钧一发的时刻,会有谁联系自己?   雷皱了皱眉,打开了终端,上面是一封邮件。   是胧月发来的。   “最亲爱的朋友,LAJ8807消失了,不复存在。我很好,不必挂怀。”   雷还在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就听到了手下的报告。   “将军!检测不到LAJ8807的存在了!”   一瞬间,整个军部都陷入了沉默。   LAJ8807不是一把枪,不是一艘舰船,它是一颗实实在在的卫星啊!   卫星怎么会消失?   几乎是在同时,教皇、首相、帝国、联盟……所有人都收到了这条消息。   也全都被手下汇报了LAJ8807的消失。   “外交手段还是有用的,不是吗?”另一边,李越白在茫茫黄沙中艰难跋涉着,和西泽尔一起,向着LAJ8807上仅有的生活站走去,一边还不忘与系统讨论:“我在公开声明中早已对帝国说过——如果查不到邦国利用铱矿制造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证据,那就请他们离开。”   “现在连LAJ8807都没有了……”系统恍然大悟:“那当然不会有任何证据了。”   “人类是很愚蠢,会为了一点点利益互相残杀,但是当利益没有了,战争便会被暂时搁置。”李越白道:“接下来,就看教皇和首相的外交手段如何了,做得好的话,可以将一切状况恢复到发现铱矿之前。”   “您的这次计划看似激进,实则保守啊。”系统思考道:“您用了如此疯狂的手段,封住了一整个星球,然而最终造成的结果,只是让一切恢复原状而已。”   “恢复原状后,和平也不知道能维持多久。”李越白笑道:“但至少,我的任务完成了。”   封存了铱星矿,囚禁了危险的西泽尔,避免了战争,拯救了整个星环教会邦国。   “谢谢您,宿主。”系统真诚道。   “那为什么不【叮】?”李越白皱眉道:“快点,提示音,叮。”   “现在还不能叮。”系统坚持原则:“首相和教皇还要开启和帝国和联盟的漫长谈判,局势虽然平稳了,但还没有彻底结局啊。”   “要等到什么时候?”李越白佯装怒道。   “首相和教皇开会的缓慢程度您了解的……”系统的声音越来越小。   “那难道老子真的要和这个小恶棍共同生活一百年吗?”李越白愤怒地对着西泽尔比了一个开枪的手势。   “大祭司,您又想杀我吗?”西泽尔懒洋洋地回过头:“不过,要好好想清楚,如果我死了,你就是LAJ8807上唯一的人了。”   “……”李越白语塞:“这不是我的原话吗?”   “宿主,西泽尔的危险性似乎降低了。”系统道:“您真是教导有方。”   “是他的心理素质太强了,强到可怕。”李越白叹道:“一般人遭受这样的禁锢,梦想破灭,恐怕早已疯掉了,可是他,在短暂的崩溃过后,很快就适应了环境,他很想竭尽全力活下去,我能感受得到。”   “您的心理素质似乎也不差。”系统回答道:“系统认为,你们两个是宇宙间最危险的人物,确实应该在这里互相伤害……”   “不应该,快让主神传送我走。”李越白催促道:“快点,叮。”   “不叮。”   “叮。”   ……   漫天黄沙飞舞中,宇宙间最危险的两个人相伴着向生活站走去。   ---------THE END---------- 第六穿:现代娱乐圈 第139章 现代娱乐圈(一)   “尊敬的宿主, 欢迎来到第六穿。”熟悉的声音响起。   李越白睁开眼后,第一反应是往窗外望了一眼。   窗外阳光灿烂, 天蓝云白。   窗户是实木窗框, 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有一个金属的把手安装在上面, 再把视野拉近——自己身处一间干净整洁的现代房间, 正躺在一张洁白柔软的床上。   看起来是一个很正常的现代社会。李越白暗暗松了一口气,他掀开身上的羽毛被褥, 跳下床, 踩在冰凉的木地板上,迫不及待地走向窗边, 打开窗,狠狠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自由的气息!   上个世界的结局实在是太可怕了,自己把自己关在一个风沙遍布的寂寞星球,和仇人朝夕相守……过了多长时间来着?总之,没有疯掉真的是奇迹, 这样的漫漫刑期可算是结束了。   窗外是一片绿地,绿地上有寥寥几个行人在玩耍, 一派安宁平和迹象。   但是……万万不能高兴得太早。   主神的个性十分乖戾, 喜欢各种恶作剧,最喜欢折磨穿越者, 所以, 这个世界未必像表面上那么美好。   “系统?”   李越白试探地询问了一声。   “是, 宿主, 您好。”系统的声音仍然是那么冷静淡定。   “还是你?”李越白略微有些讶异,这一穿又没有换系统,也就是说,这个走冷静淡定路线的系统已经和自己合作三次了。   “是,由于各方都很满意,所以我将长期担任您的系统。”系统道。   “那太好了。”李越白道:“介绍一下这个世界的具体情况吧。”   “是。”系统答应道:“这个世界是——耽美小说的世界。”   “耽美小说?”李越白无语:“这句话说了和没说有什么区别?”   李越白甚至怀疑,整个世界都是一本耽美小说,要不然怎么会每一穿都走耽美路线的?从头到尾自己都是深陷耽美泥潭不能自拔啊!   “是,为了让您更好理解,系统将更详细地解释一下。”系统道。   第六穿是一部现代耽美,卖点是狗血悲剧。   确切来说,这部作品就是把言情小说里所有的狗血套路改成了BL版本的,小说前半段,攻受二人不打不相识,从互相看不顺眼到逐渐互相理解,最后轰轰烈烈相爱,然而到了小说后半段,糟心事就出来了——不断有大小反派出现,挑拨离间,百般阻挠,制造了种种误会,破坏了二人之间的感情,再加上现实的压力,最终二人只好无奈分手,BE。   攻的名字叫沈破,21岁,豪门大少,受的名字叫苏凉,25岁,知名艺术家。   当然,整部小说从头到尾,俩人都只在谈恋爱上浪费时间,完全没有在工作。   看到俩主角的名字,李越白头皮麻了一下。   作者还能更懒一点吗?直接把天凉王破这个词拆出两个字来用,姓氏还是言情小说里最常用的沈和苏……嗯,这很苏。   “我是谁?”李越白叹了口气。   “受。”系统答。   “……”   房间里有穿衣镜,李越白照例去看了看自己——一身白衣,头发微卷,身材修长,长相柔美中带有浓浓的忧郁气息,一双眼睛里朦朦胧胧的仿佛有水雾一般。   “宿主,您的任务就是挽救这段感情。”系统道:“您现在的时间点,正是整部作品的中间部分,攻受二人的热恋阶段,接下来就要迎接考验了。”   “怎样算我完成任务?”   “您要努力始终保持二人的感情甜度,全程不能低于50%,到结局时,感情甜度都要在80%以上。”系统抛出了一个新名词。   “感情甜度?”   “是一个衡量你们感情成功程度的标准。”系统道:“假如你们分手了,感情甜度为0%,即使你们是在极端相爱情况下分手,也是0%,假如你们在极端相爱的情况下结婚了,感情甜度为100%……衡量标准有些复杂,但总的来说,是要综合考虑相爱程度和感情进展……”   视野左下角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百分比:70%   “怎么现在只有70%?”李越白皱眉。   话音刚落,70%就掉成了69%   事情糟糕了。   照这个下降速度,不一会儿就要触到50%这条红线了。   李越白不由得紧张起来,他第一次面临这种挑战,和生命无关,却让人不敢掉以轻心。   “请放心,宿主,目前问题不大。”系统道。   原来,现在这个情况是因为昨晚出事了。   昨晚苏凉遇上了一场交通事故,没有受伤,手机却在事故中损坏了,而且他忙于处理事故,并没有顾得上联系沈破。   沈破正在外地出差,由于联系不上苏凉,心情略有些急躁,而这个时候,又偏偏有个小反派断章取义地把苏凉处理事务时的监控视频盗了出来,从中截到了一张看起来似乎是苏凉在和别人亲密拥抱的照片,传给了沈破。   沈破收到照片后,甜蜜指数就开始降,到现在仍然联系不上苏凉,甜蜜指数就一路降到了69%   “喂……我这位男朋友也未免太好骗了吧?”李越白无语了:“这么容易就不相信我?”   “宿主,您要考虑他的实际情况。”系统道:“沈破只有21岁,正处在最容易冲动,脑子最不清楚的时候……”   “一个两个都这么小,我是捅了孩子窝吗?”李越白一看沈破的年龄,再一次气结。   从穿越开始,自己好像就在一路带孩子。   遇到的另一个重要角色全都比自己小好多岁,而且个个都是18~20岁左右,内心并不成熟,表面上还拽得二五八万,是最让人头疼的年龄。   “上个世界的西泽尔不是只有16岁吗?”系统明知故问。   “别妄图欺瞒宿主。”李越白道:“西泽尔只是外表是少年而已,实际年龄也在20岁左右……而且16岁只会更可怕,下个世界千万不要给我16岁的。”   “总之,除了年龄原因之外。”系统道:“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二人刚刚确定关系,并不稳固,沈破对苏凉的确是很不放心,总觉得他会被别人拐走……”   “我知道了。”李越白道:“总之,现在只有一个办法能避免甜蜜指数继续下降,那就是和沈破见面。”   “是。”系统淡定称赞:“恭喜宿主,您进入剧情的速度很快。”   “别取笑我,我只是不想输而已。”李越白迅速从衣柜里找出合适外出的服装鞋帽穿上,出了门。   “系统提醒,沈破也正在赶来的途中。”系统道。   “他到哪里了?”   “沈破正在飞机上,大约一个小时后抵达本市机场。”系统干脆利落地汇报道。   李越白没再犹豫,直接奔赴机场。   在去机场的路上,他略微松了一口气,开始考虑起了另一个问题。   “系统。”李越白道:“请把我的愤怒转达给主神,这一穿,恐怕是我最厌恶的一穿。”   “什么?”系统不明白:“您到底怎么了?这一穿剧情比较轻松,难度相对较低,又没有生命危险……您为什么要愤怒?”   “穿越过来就直接和陌生人谈恋爱,这有些恶心。”李越白道。   “您在之前两穿遭遇的事情难道不是更恶心吗?”   “不一样,那些是在穿越过来一段时间后,和对方相处了解之后,综合考虑做出的自主选择。”李越白道:“现在是毫无准备时间,直接进入恋爱状态,我认为这是对恋爱的不尊重。”   “宿主,您想得未免太多了。”   “总之,我恐怕很难对沈破产生好感。”李越白道:“站在他的角度,我是他认识已久,刚刚确定关系的爱人,但站在我的角度,他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   “对不起,宿主。”系统歉疚道。   “我也要说对不起。”李越白露出了一个讽刺的笑容:“为了获得成功,我会假装与沈破恋爱,所以首先要向沈破和恋爱道歉吧……”   然而,在接到沈破的那一刻,李越白恨不得把这一段中二病陈词收回去。   走出安检口的那个年轻人,身材高大面容英俊,表情虽然有些怒气冲冲,却仍然掩盖不住遍身的英气与朝气,那种感觉……像极了叶青。 第140章 现代娱乐圈(二)   记忆消除术?   “这样的歪门邪道未免太犯规了。”李越白皱眉。   “是, 这是一个非常有用的金手指。”系统答道。   “随随便便就能让别人忘记重要信息……苏X只怕马上就要统治世界了。”李越白怒道。   “不至于,宿主不必过于担心这个世界, 苏X的金手指是有限度的, 不至于为所欲为,顶多能让您忘掉一个剧本而已。”系统宽慰道。   如此说来,也难怪沈破会勃然大怒, 把慕容凉的剧本骂得一文不值了。沈破并不是会为了个人恩怨而抛弃正常审美的人, 他的恼怒,更多是因为慕容凉的大失水准。   苏X作为主角,本来就是带着任务有备而来, 准备的剧本也确实有一定水准,只要PK掉了慕容凉这个最可怕的对手, 就能得到沈破的垂青了, 还可以趁机帮沈破出一口旧气, 让读者看得十分解恨, 这样的情节设置简直经典。   “好吧,就算对方有金手指又如何。”李越白冷笑道:“只要提前知晓了,就好应对。”   慕容凉一向自诩思维敏捷,记忆力过人,从来不准备纸质的或者电子的材料,这样也避免了被黑客或者窃贼盗走剧本的风险, 这样的特点在业内是出了名的, 也是因此才被苏X钻了空子。   “只要我在会谈开始之前, 将剧本详细写出, 打印在纸上,那无论是多么强大的记忆消除术,也不可能改变纸面上的字迹了。”李越白道:“会谈开始后,不必说什么,只需要将纸质材料交给沈破即可。”   “可行。”系统道:“只是恐怕时间有些紧。”   和沈破的会面时间就在一个小时之后,这一个小时不知够不够用。   “这么快?”李越白皱眉。   “是,司机已经在酒店门口等着您了。”系统愧疚道:“对不起,宿主,这次任务过于紧急,没能给您争取到缓冲时间。”   “无妨。”李越白道。   他迅速在脑中想了另外几个应对方式,随即起身,换上正装,随手拿了一支笔,一个硬封面笔记本,出了门。   到达沈破的公司时,李越白已经在纸上尽快写下了剧本的大致内容,虽然十分粗糙潦草,却足够令人放心了。   李越白穿过大厅,径直向会客室走去。   会客室的门口有一位年轻的工作人员在等着,见了李越白,立刻礼貌鞠躬,为他打开了门。   屋里早已稀稀落落坐了几个人:苏X、沈破的经纪人、几名工作人员、当然还有……沈破本人。   看到沈破的那一刻,李越白心里涌上一种非常奇特的感觉。   确切来说,他根本没有看清沈破的长相——沈破没有暴露在任何人的视线之下,而是坐在了会客室后面的一张薄薄的黑色帷幕后面,只能看到一点身形轮廓,他大概是刚刚赶完行程有些累,坐在一张带有靠背的座椅上,似乎正在休息,对李越白的到来毫无反应。   “慕容先生,可算是把您盼来了。”沈破的经纪人热情地迎上来和李越白寒暄,热络得好像多年未见的老友,这位经纪人的性格就是如此,惯于左右逢源做小伏低,和沈破的高高在上形成了明显对比。   “慕容先生,您好……”苏X也站起来怯怯地鞠躬。   李越白在桌边坐下,一边和经纪人寒暄,一边打量了苏X一眼——标准的新人小白花,十分清纯温和,毫无威胁感。   不过,只怕这人已经开始盘算怎么对付自己了。   “宿主,当心,不要让苏X触碰到您。”系统紧张地提醒道。   苏X的记忆消除术,是要靠着肌肤触碰来起作用的。   话刚说完,苏X已经端了一杯茶过来,小心翼翼地奉到李越白手边。   “谢谢。”李越白冷静地用目光在桌面上示意了一下:“放在这里就好。”   他这话说得十分确切,苏X找不到亲自递上来的机会,只得老老实实地放在了桌上。   “苏X不是那么容易善罢甘休的,宿主,请多留意他的动作,随时准备避开。”系统道。   李越白只觉得有些荒唐,但又不得不留心。   不一会儿,苏X又借故从李越白身边走过。   看得出来,他是打算假装不小心跌倒,然后扶住慕容凉,趁机触碰到慕容凉的手。   李越白绷紧了身体,准备随时起身避开。   然而,就在这时,他听到帷幕后面的沈破低声问道:“时间到了?”   这声音……为什么觉得这么熟悉?   李越白的心不由自主地砰砰乱跳起来,像是想起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   “时间到了。”经纪人立刻回答。   帷幕刷地一声被拉开,正襟危坐的沈破出现在众人视野里。   他可能是休息够了,现在坐得笔直,双手搭在面前的桌子上,摆出一个倒V字型,手指顶着下巴,那张脸看起来比荧幕上还要英俊,五官深邃表情沉静,而且……   李越白拼命抑制住了内心澎湃的感情。   一瞬间,他差点把叶青的名字喊出来。   面前的沈破和叶青长得并不是很像,然而那种感觉。那种感觉……太可怕了,这一秒钟,他几乎能断定这就是叶青,下一秒钟,又完全找不到任何相似之处。   到底是不是……   就在这短暂的愣神的时候,耳边传来了一声轻呼。   苏X不小心站立不稳地歪了一下,幸好及时扶住了桌面,才没有跌倒。   李越白只觉得自己的手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触摸了一下——是苏X的手。   苏X借着扶桌子的机会,摸到了慕容凉的手。   “宿主——!”系统惊呼:“说了让您小心的!”   “对不起,慕容先生。”苏X做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急忙道歉。   李越白揉了揉太阳穴,试图回忆一下脑中的剧本——果然,已经乱了,原本在脑中记得清清楚楚的完整结构和字句,现在都变成了一些无意义的片段。   “没关系。”李越白回过神来,摆摆手。   “是。”苏X得到了原谅,急忙回到自己的座位,低下头,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既然时间已经到了,那就请慕容先生为我们讲一讲贵公司的最新剧本吧。”经纪人礼貌地向着李越白点点头。   李越白沉默了一秒钟。   “还好,宿主,您已经写下了剧本的大致内容。”系统道。   李越白随手翻开了那本硬封面笔记——上面的字迹已经有些看不懂了。   “原来慕容先生这一次还准备了书面资料?”经纪人一阵惊喜,业内都知道慕容凉从来都是脱稿讲述,这一次居然带了资料,足见对沈破的重视。   李越白笑了笑,拿起笔记。   “冷静,宿主,只要静下心来……”系统在一边低调地加油打气。   “……”李越白没有说话,在心里暗暗下了一个决定。   他没有急着开口,而是将笔记直接递给了经纪人。   “对于这次可能存在的合作,我十分重视,剧本当然早已准备好了。”李越白道:“可是今天,我想讲给沈先生听的,是另一个故事。”   “另一个?什么另一个?”系统被这个突如其来的转折搞得猝不及防:“哪来的另一个故事?”   “是这样的,系统,我忍不住了。”李越白道:“一分钟也不能再忍了。”   “沈破。”李越白径直道:“你相信世界上有吸血鬼吗?”   “……”沈破的脸色变了变,片刻后回答:“不。”   这个问题,在第二穿刚刚开始的时候,李越白就拿来问过叶青。   当时的叶青只是顶着一张面瘫脸保持沉默,和沈破现在的反应完全不同。   但是即便是反应不同,也说明不了什么,穿越者在不同的世界就是会拥有不同的长相不同的性格,不变的只有……那一点点记忆。   “只是开个玩笑,不必介意。”李越白平复了一下心情,回过神来,暗自检视了自己的外表,还好还好,慕容凉平时行事就比较张扬,像这样突然提出几个奇怪的问题都是包含在他的人设之中的,并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慕容总监的开场方式总是这么独特,令人印象深刻。”经纪人保持笑容道。   李越白无声地深吸了一口气。   第二次穿越中,自己亲自经历过的那个吸血鬼猎人的故事一瞬间全部涌了上来,顶在了喉咙口,似乎要争先恐后地跳出来。   他缓缓开口,将故事完完整整讲述了出来。   这个故事离奇怪异而庞杂混乱,穿插着很多与主线无关的毫无意义的拼凑,和许多心血来潮的乱梗,并不能称为一部完整的作品,更不够资格称为一部完整的剧本,然而李越白在讲述的时候,借用了原主丰富的影片制作经验,将故事再加工了一遍,建立起了前后呼应的牢固结构,突出了双主角的友情线,由于是亲身经历,所以分外动人。   说完之后,李越白看了一眼墙壁上的钟表,这才惊觉自己竟然说了整整一个小时。   会客室里一片沉默。   良久,才有人开口。   “慕容先生,您刚刚讲述的剧本的确有独到之处。”经纪人道:“然而……”   然而还是太乱了,太奇怪了,不像一个正常的剧本。   “接下来,还是请苏X……”经纪人把目光转向了苏X,明显还是想听听他的剧本。   苏X抬起眼睛,刚要开口讲,却被一个声音打断了。   是沈破,他沉声道:“够了。”   “够了?”经纪人微微诧异:“还没完……”   “够了。”沈破点点头:“你们都出去,慕容凉留下就可以了。”   “……”苏X脸色立刻一片煞白,经纪人和另外几位工作人员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带着苏X一起退了出去。   会客室里只剩下了两个人,李越白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在第二穿结束的那一刻,叶青说过,自己只会保留那极少的一点点记忆,整个故事也许都会忘掉,在这种情况下,自己即使把整个故事都复述一遍,也未必有用,沈破未必能回忆起来……而且说到底,自己凭什么笃定沈破就是叶青?完全没有证据的事情……   沈破起身,向着李越白一步步走来。   “慕容凉,你到底在搞什么花样?”沈破俯下身,直盯着李越白,目光里充满了困惑。   他听完了慕容凉的讲述,只觉得这个故事诡异中带着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但要说出哪里熟悉……又完全回忆不起来。   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李越白心头涌起巨大的失望。   想想也是,第二穿结束的时候,叶青说过,他作为穿越者在穿越每个世界的时候都会丧失上个世界的绝大多数记忆,只留下一点点。   所以,又到了该对暗号的时候了。   也许沈破能记得暗号,也许根本不记得。   在刚刚讲故事的时候,李越白并没有把joker&vila这两个词说出来。   直到现在,他对这个暗号都是不抱希望的,在第三穿,他明明也很怀疑玉天玑就是叶青,但这个暗号无论如何都对不上……   无论如何,这次都不能放弃尝试的机会。   李越白随手从桌面上拿起一张白纸,在上面写下了joker&vila的字样,递给了沈破。   沈破疑惑地接了过来,一边戒备地打量着李越白,一边漫不经心地往纸上扫了一眼。   果然还是对不上吗?李越白不敢看沈破的表情,索性闭上了眼睛。   耳边一片空寂,只能听到血液拍打鼓膜的声音。   紧接着……   “叮!”系统发出一声欢快的清脆提示音:“宿主,恭喜您与搭档成功对接!” 第141章 现代娱乐圈(三)   系统的数据库里, 原本并没有第二穿的资料, 然而就在刚刚的一瞬间, 由于李越白与旧搭档成功对上了暗号,系统也同时获得了第二穿的了解权限, 于是, 一个新的数据库敞开了, 海量的数据开始传送。   “宿主,恭喜您与搭档成功对接!”系统一边吸收数据, 一边又重复了一遍:“宿主, 您听到了吗?请给出应有的反应。”   “……”李越白一动不动地僵在座椅上,给不出任何反应, 良久, 才望着沈破, 难以置信地开口道:“叶青?”   “?”沈破扬起了一边眉毛。   很明显,他不记得这个名字。   “他不记得。”李越白的心再一次沉了下去。   “您应该清楚的, 他每次穿越, 都会被清空记忆, 他现在唯一记得的, 只有joker&vila这个暗号而已,至于第二穿里的剧情……也许只有一丝丝朦胧的印象, 比梦境强不到哪里去。”系统道:“宿主, 沈破和您是不同类型的穿越者, 这是主神最初定下来的铁则, 无法改变。”   “我知道, 但我以为,在成功对出暗号之后,他的记忆会恢复……”李越白垂下眼睛。   “恢复记忆怎么可能如此简单。”系统叹道:“用您比较熟悉的事情来比喻——让沈破恢复记忆,就像让您的世界里的植物人清醒过来一样困难。”   “即使是你,也做不到吗?”李越白不肯放过任何希望:“在第二穿里,我和叶青可以自由地利用系统当媒介,传递信息,完成任务,现在……不能重新使用这样的方法吗?你是系统,你完全可以将记忆传递给他。”   “不能。”系统道:“现在的情况和第二穿不同了,第二穿里的叶青是带系统的穿越者。现在的沈破……虽然和叶青是同一个人,但他没有系统,因此,我不可能和他建立联系,你们也不可能像第二穿里那样交流了。”   “沈破没有系统?”李越白一惊。   “是的。”系统遗憾道。   “每一次穿越都会失去记忆已经很痛苦了,现在又连系统都没有,他到底做错了什么要得到这样的对待?”   “……宿主,您想听原因吗?”系统的声音里多了一丝神秘。   “告诉我。”   “您还记得,您在第二穿里,杀死了一个系统吧?”   “记得。”李越白揉了揉太阳穴,当然记得,第二穿最初的系统是个极端卑劣残忍的怪物,处处给自己设套,甚至还杀死过叶青一次……杀死这样的系统,自己完全没有丝毫负罪感。   “系统的总数目是有限的,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您既然杀死了一个系统,就要承受后果。”系统道:“因此,叶青……或者说沈破,他替你承受了后果,在第二穿【吸血鬼猎人】之后,主神收回了他的系统,让他成为了一个毫无掩蔽毫无助力的穿越者。”   这个消息的杀伤力太大了,李越白愣了一瞬,待到清醒过来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的双手已经攥得发白,指甲刺入了手心。   事情是我干的,为什么要惩罚他?   “宿主,您不要自责了……”系统劝慰道。   “我不自责,我在考虑杀死主神的一百零八种方法。”李越白冷冷道。   “……”   还好还好,不管怎么说,终于找到他了。   就算没有系统也无所谓,自己多多留心保护他就可以了。   “沈破在这一穿里,要完成什么任务,才算成功?”李越白问。   “他的任务是找到毕生所爱的人。”系统叹道。   “这个任务不难……”李越白下意识松了一口气,随即一口气卡在了嗓子里:“不对,难于上青天!”   他看过了沈破的资料,此人天生冷面冷心,根本不会爱上任何人,也许主神从一开始就拿走他爱一个人的能力。   糟透了,这一穿简直糟透了。   自己的任务是让沈破爱上自己,沈破的任务是找到爱人,不管怎么说,这一穿两个人的目的……差不多是一致的,不管怎么糟糕怎么艰难,至少努力的方向是没错的……   李越白回过神来,望向沈破,才发现他整个人陷在黑色的真皮座椅里,拇指抵住下巴,整个人困惑成了一团,完全没有了平时不可一世的样子。   “怎么了?”李越白急忙开始心理关怀。   “……”沈破望向李越白的目光仍然饱含戒备:“你刚刚告诉我的那个词,是什么意思?”   看得出来,他正在困惑自己为什么会对joker&vila这个词有如此强烈的熟悉感,为什么会对慕容凉讲述的故事有一种朦朦胧胧的似曾相识感,为什么会对慕容凉有一种特殊的想要接近的冲动。   “想知道的话,就参演我的电影。”李越白笑得很开心,看得出来沈破没什么事,可以暂时放心:“也许在电影的制作过程中,你就会慢慢明白了。”   他的笑容当然不是为了攻略沈破而故意装出来的,是发自内心的。   怎么可能不开心呢,叶青就这样活生生地坐在自己对面,怎么可能不开心呢?   什么样的感情能让一个植物人苏醒?虽然没有足够的把握,但总归要试一试。   沈破看了李越白一眼,起身往会客室外走去。   “怎么样?沈大影帝,来吧来吧。”李越白露出了原主妖艳贱货的本性,追在沈破后面,一叠声地死缠烂打,每句话里都注射了足量的荷尔蒙,声音各种撩拨,若是让一般人听到,只怕早已炸成烟花了。   然而沈大影帝不是一般人,就只给了李越白一个背影,丝毫不为所动,一步一步坚定地往外走去。   沈破坚信,事出反常必有妖。   慕容凉讲述的剧本,就是个十足的妖。   因为那一点怪异的似曾相识感,自己把其他人都赶了出去,留下了慕容凉,然而,总不能为了那一点怪异的似曾相识感,就真的接下这个电影吧?   “沈破小朋友,我可不是在迷惑你,我敢拿职业素养做担保。”李越白眉飞色舞地甩出一叠乱七八糟的论据:“这个剧本可是吸血鬼题材!长盛不衰的吸血鬼题材!就算一直被影评人骂低劣恶俗幼稚又怎么样?架不住观众喜欢啊,《惊情四百年》上映的时候大家怎么说的?说吸血鬼题材到此为止了,再也不会有更好的了,可是后来呢?《夜访吸血鬼》、《暮光之城》……”   他一高兴,话就特别多,到最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您没有看到那些湮没无闻的吸血鬼烂片吗。”沈破冷笑一声,头都没回:“这么多年来,吸血鬼烂片堆积如山,恐怕比吸血鬼杀死的人类还要多。”   “可是……”李越白不依不饶地一路追了出去。   会客室外面的走廊空空荡荡,穿过长长的走廊,就到了大厅。   经纪人和苏X正在大厅一角喝咖啡,见沈破和慕容凉过来了,急忙迎了上来。   “你。”沈破指了指苏X:“会还没有开完,不要走。”   “哎?是是是。”苏X见自己还有机会,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急忙从文件包里掏出了纸质文件,忙不迭地介绍了起来。   沈破点了点头,对李越白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很明显,意思就是送客了。   “沈大影帝,会还没有开完,我是不会走的。”李越白双眼一瞪,作出一副愠怒的神情:“如果一定要送客的话,请允许我和苏总监说几句话。”   “哪里哪里。”苏X见提到了自己,急忙客气道:“慕容先生是业内的大前辈,随时可以指教……”   其实如果不考虑金手指和歪门邪道的话,苏X还是很努力的,李越白暗暗想。   然而,这一穿是自己和叶青的重逢,实在容不下别人的打扰。   李越白笑了笑,勾了勾手指,把苏X勾得低下了头。   凑到苏X耳边,李越白低声道:“你的剧本……有问题。”   苏X脸色如常,只觉得前辈这是在开玩笑。   苏X的剧本是用金手指从某个名叫XXX的著名编剧那里偷来的,偷完之后就迅速消除了XXX的记忆,剧本内容从未被公布过,这个世界里不可能有人知道,更不可能说出里面有什么问题。   可惜他不知道李越白是穿越者,穿越者天生知道得比一般人多。   苏X的剧本作为剧情里的重要部分,已经被系统全部掌握了。   “偷来的东西也敢用吗?”李越白淡淡地把XXX的名字,剧本内容大致说了一下。   苏X打了个寒战——慕容凉为什么知道这么多,难道他也有金手指?不过就算知道又如何,慕容凉又没有证据……   “你想说,我没有证据证明你的剧本是偷的?”李越白笑了笑:“错了,我有,你偷走剧本的时间大约在一个月前,对不对?但在更早的时候,XXX就曾经把剧本的未定稿通过邮件传送给了我……因此,我的电脑里会有一个比你时间更早的文档,足以证明……”   苏X沉默了,反复斟酌了几秒钟,选择了退出。   这个世界上的机会多得是,没必要为了一次机会而把自己整个赔进去,慕容凉这种人,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抱歉。”苏X向着沈破和经纪人鞠了一躬:“剧本出了一点问题,今天不能推荐给前辈们了,抱歉。”   敷衍地解释完之后,苏X便匆匆告辞离开了   沈破立刻毫不客气地再度用怀疑的目光打量起了李越白。   “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李越白似笑非笑地望回沈破:“莫不是……”   “……”沈破无语地移开了视线。   “如果一时无法决定的话,没关系,我愿意等。”调戏完沈破,李越白心情愉悦地吹了声口哨,往门外走去:“随时联系我。”   沈破这种级别的明星,决定出演什么电影是一件慎重的事情,当然不可能马上决定下来,李越白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那请你放开我的手好吗?”沈破皱了皱眉,不自然地望向自己的手腕——那里被慕容凉紧紧攥住了,更可怕的是,慕容凉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就这样一步三晃意气风发地拽着自己往外走。   沈破稍微挣了一下,竟然没挣动。   如果再多用几分力气,当然能推开慕容凉,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沈破心里隐隐觉得,自己不应该轻易对面前这个人动粗。   “宿主,知道您太过于想念搭档了,但是这样未免过于失态了吧?”系统也很无语。   “怎么了?”李越白回过头挑了挑眉:“送我一程不好么?”   “这……”经纪人在一边哑口无言。   以慕容凉的地位,让影帝亲自送他出门似乎也合情合理?   但是如果遇到媒体就糟了……   等到经纪人好说歹说地把沈破从慕容凉手中抢回来,俩人的亲密举动已经被埋伏在门口的各路狗仔拍了下来。   沈破和慕容凉本来就是漩涡中心,话题之王,身后总是跟着成群的媒体记者,现在来了这么一出,话题更是爆炸了。   ——震惊!影帝沈破与金牌制作人公然牵手,疑似出柜!   ——震惊!影帝沈破与金牌制作人撕扯,疑似大打出手!   ——震惊!影帝沈破与金牌制作人单独密谈,后手牵手走出公司!   各路耸人听闻的消息纷纷出现在媒体上,一部分被沈破的公司公关掉了,剩下一小部分漏网之鱼仍是掀起了不小的风浪。   “宿主,这就是您说的保护搭档的方式吗?”系统叹道:“恕我直言,您现在看起来像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渣男。”   “我有什么办法,原主的性格摆在这里,我又根本抑制不住。”李越白把自己的手伸到面前,左看右看,嘴角不由得又挂上了一丝微笑。   “您的心声是还想再牵一次对方的手。”系统惊道:“恕我直言,宿主,您现在的思想有点肮脏……”   李越白第二次来到沈破的公司,立刻被等在门口的大批记者围住了。   “慕容先生,听说您与沈破在会议时单独相处了整整一个小时的时间?”一个特别八卦的八卦记者率先提问。   “嗯?”李越白回想了一下,在自己介绍完吸血鬼猎人的剧本之后,沈破由于疑惑,确实屏退了其他人,与自己单独在会客室谈了谈,时间……应该不到一个小时。   “请问你们当时做了什么?”更八卦的八卦记者继续追问。   “我们?谈剧本。”李越白回答道。   “喔……”记者们纷纷发出一声暧昧的惊呼。   “众所周知,您和沈破在演艺事业上并没有合作项目,何来谈剧本一说?”记者追问:“这是否只是某种借口?”   “不,就是单纯的谈剧本而已,不要瞎猜。”李越白怒道。   “喔……”记者们的眼神越发暧昧了。   “宿主,您这样回答分明是鼓励别人瞎猜吧……”系统快哭了。   眼看“谈剧本”已经快要成为了某种流行词语,沈破沈大影帝终于肯出来辟谣了。   沈破一出现在公司门口,原本围着李越白的记者立刻跑了一大半。   面对众人吵吵嚷嚷的追问和暧昧到了极点的眼神,沈破几乎快维持不住风度了。   慕容凉到底在搞什么鬼?!   沈破下意识地在记者堆里寻找慕容凉的身影,只想当面质问他,结果却发现慕容凉已经被淹没了。   慕容凉的身材偏纤瘦,被记者们推挤在最中央反复询问的样子,看起来似乎有点……眼熟?不但眼熟,还有点惹人担心。   就好像剧本里说的那个场景,被无数吸血鬼包围了……   沈破用力晃了晃头,才停止了自己太过于发散的脑洞。   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开始担心慕容凉了?明明这一切都是他惹出来的祸,让他自己收拾好了。   可是自己不出面的话,传闻不会消失。   “沈破先生,请问,您当时和慕容先生真的是在谈剧本吗?”记者追问道。   “是。”沈破点点头。   “可你们并没有合作项目。”   “有合作意向。”沈破思考了三秒钟,做出了选择。   沈破平时说话不多,并不习惯于长篇大论的解释,因此,接下来由经纪人出面,详细地把所有八卦场面都辟了一遍谣,硬生生把所有的暧昧动作都解释成了二人在围绕着剧本进行争执,搞得滴水不漏。   八卦记者们顿时兴趣大减,纷纷陷入了沉默。   不过,如果没有私情可以报导,那报导一下新作品也是好的,至少不会空手而归了。   “难道沈破先生真的要出演慕容凉先生负责制作的新电影?”记者调整了一下情绪,把语气转为了严肃。   “有合作意向,具体还没有确定。”经纪人回答。   “请问是什么题材的电影?”   什么题材……   一说到这里,那个熟悉的词语joker&vila再度出现在了沈破脑海中。   也许,出演了慕容凉的新电影,真的可以搞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无可奉……”经纪人的话说了一半。   “吸血鬼题材。”沈破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吸血鬼题材的电影向来不被评论界看好。”记者好奇道:“沈破先生为何会突然有意向出演这么俗套的题材?”   是啊,为什么……?   经纪人一瞬间有些愣神。   如果不能把这个问题好好解释清楚的话,沈破和慕容凉的绯闻还是无法破除了。   “吸血鬼题材长盛不衰。”沈破淡淡地开口:“尽管长期被影评人指责为低劣恶俗,观众却永远买账,1992年的《惊情四百年》曾被影评人认为是该题材的终结之作,然而后来,1994年的《夜访吸血鬼》、2008年的《暮光之城》……它们的成绩有目共睹……”   “喔……”记者们很遗憾地被说服了。   “……”经纪人暗暗松了一口气。   “宿主,您的搭档正在重复您说过的话。”系统目瞪口呆。   “我听到了。”李越白笑眯眯地隔着层层叠叠的记者群望向沈破:“我就知道他永远都会站在我这一边。” 第142章 现代娱乐圈(四)   沈破与慕容凉的私情传闻渐渐消失了, 然而其他传闻却在发酵,随着“有合作意向”的消息被宣布,他们当年的那段宿怨被挖了出来。   这段宿怨说起来还是很有传奇性的, 谁会想到现在的影帝沈破, 当年居然被慕容凉临时踢出了剧组呢?谁会想到这样的两个人现在又重新“有合作意向”了呢?是不是说明,影帝也是一点一点努力熬出来的?是不是说明, 现在的慕容凉终于认可了沈破的演技?   这样一来,观众对沈破反而更有了一丝亲近感,提起他的演技的时候, 也再也不说是什么天才演员,而是改称脚踏实地努力进步型。   这些讨论, 李越白统统没有放在心上。   毕竟这都是原主之间的恩怨,和自己一丝一毫的关系都没有。   他现在全心全意只想着调戏沈破,有事没事就对沈破围追堵截,媒体问起来就说自己是在努力谋求合作。   沈破对他避之唯恐不及, 能躲则躲, 然而架不住李越白来的次数多, 某一次终于躲闪不及,被堵了个正着。   “怎么样,沈破, 合作的事情考虑得如何?”李越白带着一脸强取豪夺的邪恶笑容逼近过来,双手一伸, 把沈破逼到了墙上圈了起来。   实际上慕容凉的身高比沈破矮了足足十厘米, 这个壁咚看起来十分尴尬。   “……”沈破低头看了看慕容凉的发顶——不知道慕容大制作人又抽了什么风, 赶上了什么时尚潮流,居然把头发又染了,左边一小撮红,右边一小绺蓝,还戴了两枚银耳钉,实在是很符合他高调过分的风格。   而且,那种若有若无的眼熟感又来了。   “当年那件事情,还生我的气吗?”李越白仰起脸,挑了挑眉,坏心地问。   哪件事?   沈破一瞬间有点不解。   “你不会忘了吧?就是我把你踢出剧组的事情……”李越白提醒道。   沈破额头的血管跳了跳。   原来是这件最近被媒体重新翻出来的陈年旧事,不提醒的话,自己都想不起来了。   媒体和大众一直把这件事当成沈破和慕容凉之间最重要的矛盾,迈不过去的一个坎儿,却没有想到这俩穿越者根本谁都没把这事放心上。   沈破穿越过来的时候,事情早已发生过了,当然谈不上有什么心灵伤害,但是,也不能立刻表示宽宏大量,毫不介意,这样未免太不像原主了。   “你觉得呢?”沈破板着脸反问。   “我觉得?”李越白挑了挑眉:“我觉得我太可恶了,简直不可原谅!”   嘴上这么说着,他表情里可丝毫没有歉疚的意思。   “这么说也太过了。”沈破淡淡道。   若真是不可原谅,那现在的合作又是怎么回事。   “所以我真的想诚心道歉呀。”李越白凑上来道:“喜欢什么样的道歉方式?随便挑。”   沈破表情更僵了。   寻常的道歉方式都太高调了,本来就深陷传闻不能自拔,再高调简直没眼看了,还是不道歉更好。   “不必。”沈破面无表情:“是我当年能力不足,与你无关。”   “那我请你吃饭,单独。”李越白道:“就这么说定了。”   “不必……”沈破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见眼前的人已经心满意足地转身离开了。   幸而,这个场景没有被任何记者媒体撞见,只被沈破的经纪人撞见了。   然而不出一个小时,沈破的经纪人,包括整个团队,都陷入了一种古怪的焦虑中——慕容凉难道是想潜规则沈破?   这个猜测让经纪人坐立不安,心道实在是太荒唐了,听说过制作人潜规则十八线小明星的,从来没听说过制作人潜规则影帝的!这慕容凉到底是抽了什么风?   仔细想想,这段日子慕容凉的确十分古怪,尤其是在对待沈破的态度上,明显是不安好心,即便是近来那些令人头疼的传闻,始作俑者也都是慕容凉,看来沈破是被这人缠上了。   这次他单独请沈破吃饭,很有可能趁机做出一些不好的事情。   但是,万一慕容凉并没有什么坏心思呢?万一慕容凉的一切怪异表现都是因为工作狂呢?慕容凉毕竟是业内的金牌制作人,随随便便误会得罪了也不好……   焦虑之下,经纪人以一种护雏老母鸡的心态,拉着整个团队制订了一整套对策——让沈破全副武装带着录音笔随身摄像机对讲机防狼喷雾等一系列装备去赴宴,若是没事当然好,若是慕容凉真的暴露出什么本性,就立刻糊他一脸,并且从此断绝一切往来。   沈破本来完全不想去的,然而看到团队戒备万分的姿态,突然就觉得自己被当成了一只柔弱的受害者。   如果不去的话,岂不是等于怕了慕容凉?   于是,李越白期待中的第一次单独约会,就在这样古怪的气氛里开始了。   “沈破,注意一下周围环境,看看你的三点钟方向有没有什么奇怪的摄像头,然后再把近身格斗的口诀默念一遍……”经纪人还在啰里啰嗦地远程指挥着。   “……”沈破被耳机里传来的唠叨声搞得哭笑不得,调低了音量,走进了慕容凉的住处。   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慕容凉宴请自己的地点居然是在楼顶。   慕容凉住处的楼顶有一片小花园,环境还不错,现在夜幕降临,天色澄澈,墨蓝色的天空中繁星灿烂,景色醉人。   “咦,沈破,你到了。”李越白看到沈破来到了楼顶,急忙挥手打招呼:“那边有沙发,坐,想喝什么自己随便拿。”   沈破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在来到楼顶之前,他确实忍不住脑补过——慕容凉会不会穿着一身晚礼服,嘴里叼一朵玫瑰花,手里再拿一捧玫瑰花,然后一挥手,漫天放烟花……之类的,这种事情,按照慕容凉的性格,绝对做得出来。   幸好没有。   慕容凉只是很自然地穿了白衬衫和黑色休闲裤,在楼顶上来来去去,手里拿着一会儿要用的酒杯,看起来简直再正常不过了,就是一种普通的请朋友来家里吃饭的氛围,不,说得更确切一些,以慕容凉的态度,根本没有把自己当成来家里吃饭的客人,而是当成了一个长期同住的合租者。   “宿主,您的请客吃饭未免太没诚意了。”系统忍无可忍:“对方可是沈破啊,怎么能这么随便?”   “哪里随便了?”李越白委屈道:“我准备了整整一个星期!”   “您都准备了什么?”   “净化空气啊。”李越白指了指头顶上方的天空:“为了让沈破看清楚四千亿颗星星……”   “沈破并不喜欢看星星,谢谢。”系统冷酷道。   “怎么不喜欢。”李越白怒道:“你了解他还是我了解他?”   “……”系统突然觉得这个宿主自从和搭档对上了暗号,智商就下降到了一个可怕的负值。   李越白当然不可能放沈破一个人单独坐太久,不一会儿就凑了过来,在他面前坐下。   “怎么样,楼顶不错吧。”李越白道:“这里也会成为电影拍摄地之一,先请你来体验一下。”   “我可没说会接你的电影。”沈破淡淡道。   “沈大影帝,就算不接也不要现在说出来好不好。”李越白挑了挑眉,假装发怒道:“就不能给我保留一点幻想吗?”   “您的幻想绝对不止一点……”系统打岔道。   “别说话。”李越白怒道。   “……”系统道:“宿主,您的行事风格一直是这么得意忘形的吗?”   “可以这么说。”李越白略微沉思了一秒钟。   “可是我们合作以来您一直都比较冷静,很少像现在这样……”   “那是因为我一直在努力抑制自己。”李越白叹道:“如果你在数据流里见到了我第一穿的系统,可以问问他,最初的我有多浮夸多得意忘形。”   “所以您现在是暴露本性了?”系统大惊。   “是。”李越白承认:“因为我太高兴了。”   “理解,但还是要小心吧,万一被沈破讨厌了怎么办?”系统担心道。   “问题就在这里,沈破的内心并没有一个固定的喜欢模板,确切说,他没有喜欢的类型,我努力尝试伪装的一切对他都不可能起作用。”李越白道:“所以,不如真实一点。”   “可您未免真实过头了!”   不顾系统的咆哮,李越白一步三晃地哼着歌亲手把食物端了过来。   沈破被盘子里的食物吓了一跳。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慕容凉请自己吃的竟然是烧烤。   巨大的银质托盘里,装着成把成把的烤串,羊肉牛肉猪肉鸡翅板筋玉米应有尽有,上面还撒着诱人的孜然颗粒,刚刚烤好,香气扑鼻。   有多少年没见过这种东西了?   “……工作原因,我不能吃这个。”沈破果断拒绝。   “别端着了。”李越白笑了起来,顺手拈起一根烤串递过去:“明明就很想吃。”   “……”   “真的不吃?那我吃给你看咯?”李越白遗憾地拿回来,一口咬上去:“我说,反正你我都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没必要这么恪守演员守则吧,偶尔吃一点没关系的……”   沈破无奈地看着对方,怎么都想不明白对方在高兴个什么劲。   下一秒钟,他就感觉自己的脑子炸了。   反正你我都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刚刚慕容凉是不是理直气壮地说了一句“反正你我都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沈破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掩饰,是假装没有听到,还是假装没有听懂?难道自己是穿越者的事实被对方看穿了?   “别装了,沈破小朋友。”李越白又拿了一根鸡心串:“刚刚那句话,请随意解读。”   他知道沈破身上安装了各种录音设备,甚至直接和经纪人团队那边连着,不方便说太清楚,含糊其辞就好了。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沈破冷静下来,反问道。   “我知道所有的事情。”李越白放下空荡荡的竹签:“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和你对暗号?”   “那个暗号与我有多大关系?”   “当然有,直接关系到你这辈子能不能成功。”李越白认真道:“但是,鉴于你现在还没有完全信任我……我们可以慢慢搞清楚一切,不必着急。”   沈破低头思考了片刻,终于抬起头,冷静地从盘子里拿了几串牛肉。 第143章 现代娱乐圈(五)   “他真可爱。”李越白趴在桌边, 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晃着酒杯。   其时是深夜,沈破已经离开了, 楼顶花园一片空荡荡, 星光柔和地投射下来。   “宿主,这句话您已经重复了三次以上了。”系统道。   每天看着被爱情迷晕头脑的宿主一直用“可爱”这个词来形容那个身材高大表情阴郁五官深邃的影帝君, 系统一瞬间觉得,自己的人类语言全都白学了。   “就是可爱啊,你没看到他刚刚那个表情……”李越白在这个问题上寸步不让。   “您开心就好。”系统道。   整个公司都不明白, 为什么沈破突然敲定了和慕容凉的合作。   “慕容凉没有给你下什么迷魂药吧?”经纪人等一众团队人员纷纷用担心的目光望向了沈破。   但是这样的质疑毫无根据——从视频和录音来看,慕容凉确实什么都没做。   沈破思考了一秒钟, 决定拿那件宿怨来当挡箭牌。   “大家都知道的。”沈破皱了皱眉:“我在出道前曾经被慕容凉否认过演技。”   “……”众人沉默了,立刻又道:“那是他的损失,您现在的成绩有目共睹。”   “慕容凉是个很有才华的制作人。”沈破道:“我希望能用现在的演技来征服他,另外, 剧本确实很有趣。”   原来是执念吗……众人默默感叹。   把沈破骗到手之后, 李越白便率领团队开始了前期准备。   立项、申请拍摄许可、吸引投资、配角试镜……全都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   然而, 随着正式开拍日期的临近,整个拍摄团队发现了一个大问题——   ——主角还缺一个!   剧本里写的是双男主,现在只有沈破一个……另一个男主迟迟找不到合适的演员。   试镜是试过很多场了, 其中不乏颜值高的当红男艺人,但是没有一个像顾西沙。   在新一轮试镜之后, 导演叹气道:“不行啊……”   李越白没有发表意见, 只是道:“既然导演说不行, 那只能继续找了。”   对于顾西沙这个角色,李越白当然是有私心的,他太熟悉这个角色了,毕竟曾经亲身扮演过那么长的时间,早已成了自己人格的一部分……然而,正是因为熟悉,他才更清楚,这个世界里不可能有谁能完全复原出那个顾西沙,让自己来选恐怕要选到世界末日了,因此,他把更多的权力交给了导演,让导演放出眼光来仔细挑选。没想到,导演的剧本看得也太仔细了,挑起人来也同样挑剔。   “我说啊,慕容,照这个状况,咱们不可能找到合适的顾西沙了。”导演叹着气点上一支烟:“哎,要不这样,把顾西沙的性别改一改怎么样?”   “……”李越白差点把茶水喷出来。   “我听到了什么!”系统也被炸出来了。   “对嘛,我就说这个剧本一开始就有哪里不对,原来是这里!”导演恍然大悟,两眼放光,狠狠地一拍桌子:“吸血鬼题材的电影,缺了爱情戏怎么行!”   “系统感觉本来就有爱情戏……”系统惶恐道。   “剧情根本不用改!只要把那层窗户纸捅破就万事大吉了!”导演越说越激动:“慕容,你想象一下,沉默淡定的天才青年叶青和脾气暴躁的霸气御姐顾西沙,这样的组合有没有爆点?有没有爆点?最后还可以安排一场婚礼,大团圆不大团圆?然后还可以生个……”   我想象不出来啊……!   李越白仍处于石化状态。   “这下演员也好找了。”导演兴奋地掏出手机:“就是AAA!”   AAA是一名和沈破同公司的女演员,个子很高,长发,行为举止潇洒帅气,是全公司最会撩妹的存在,御姐中的战斗机。   李越白看过她的几个短片,确实非常棒。   实在不行就选她……?李越白迷迷糊糊地想着。   他现在还处于石化状态,脑子不太清楚。   “而且AAA还曾经和沈破传过绯闻。”导演一边在手机上按着AAA的手机号,一边畅想未来:“这样一来,宣传效果就更好了,简直是爆炸一般的大新闻啊!而且万一他们真的在剧组传出恋情……”   李越白觉得脑子里的某根弦断了。   下一秒钟,他已经把手刀架在了导演的脖子上。   导演吓了一跳,手机掉在地板上,电池摔了出来。   李越白一手揪着导演的领子,一手挑了挑导演的下巴,脸色可怕得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一样,周身散发出杀气。   旁边走来走去的工作人员也都吓得愣住了。   五秒钟后,导演哀嚎了起来。   “我说慕容啊,我就是开个玩笑,开个玩笑……”导演一边哀嚎一边求饶道:“咱不改剧本,不改剧本……”   李越白这才慢慢地把导演放开。   “知道你不喜欢被人自作主张,可这个反应未免太夸张了吧……”导演躲到一边,委屈道:“我这也是看时间不够了,才病急乱投医的,这不马上就要开拍了嘛?”   预定的开机日期快到了,主演再不定下来,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顾西沙的演员哪有这么容易找?”导演诉苦道:“又要颜值高,又要气场足,还要凶得吓死人……现在的男演员哪有这样的?”   工作人员纷纷把目光转向了李越白。   “等等……”导演也不由自主地把目光转向了李越白。   慕容凉身为制片人,由于颜值比明星还高,常常被评为——最有资格亲自上阵担当主演的制片人。   自从投身影视事业以来,慕容凉没少接到公司的建议,让他偶尔去影片里客串一下,提升一下影片人气,然而这些建议全都被他拒绝了,理由是只爱幕后制作,不爱演戏。渐渐的,公司也不再有人提这事了。   可是现在……   慕容凉刚刚那个表情,那个动作,活生生的就是顾西沙。   导演和工作人员都恨不得立刻单膝跪下逼宫,请求制片人大人屈尊担任主演。   可是……不敢说啊。   慕容凉的脾气实在是太可怕了,万一又被他凶了怎么办。   李越白抬了抬眼睛,感受到了周围眼巴巴地望向自己的目光,不由得露出了一丝笑容。   亲自担任主演似乎也不差。   虽然自己从来没有受过任何演技训练,但顾西沙就是自己,自己演自己还有什么障碍?   “我说,慕容啊……”导演满脸堆笑地凑了上来:“那个,你要不要,试个镜什么的……”   “试镜顾西沙?”李越白收起笑容,勉强点了点头:“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慕容凉的外形气质和顾西沙还是有很大区别的,慕容凉的身材更纤细一些,个子不高,造型偏夸张华丽,神情勾人,姿态偶尔有些嚣张轻浮……然而这些全都不是问题。   李越白从评委席上起身,一步步走到了中央空地的镜头前。   他站直身体,面对着镜头。   一瞬间,导演和工作人员都有点认不出这个人了。   在强光下,李越白卸去了慕容凉身上的华丽勾人的气质,把顾西沙的暴躁和沉重都找了回来,他身体紧绷,眉间显出一道深深的凹痕,目光里全是坚定和无奈。   他单手伸向背后,解下了一把不存在的长刀,扔在地上。   这个动作模仿得太过于逼真,手指太稳太有力量,以至于工作人员仿佛都听到了镀银长刀掉在地上的仓啷啷响声。   “我的刀是用来对付吸血鬼的,而不是你们……”李越白道。   他的声音苍凉而沙哑,目光望向地面,只是一句话一个神态,就透露出了内心的纠结痛苦。   原剧情里这个地方,是顾西沙亲手将叶青变成吸血鬼之后,这时的顾西沙一面担心叶青,一面又要应对上司和同事的盘问,处于矛盾的最中央,痛苦漩涡的中心。   但是即使在这样的时刻,他身上的强悍坚韧也丝毫没有改变。   一时间,整个房间都安静了。   过了半晌,导演才结结巴巴地下令:“好,可以暂停了……”   “唔?”李越白从演戏状态里回过神来。   “很好,我是说,刚才那段表演很好。”导演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怎么都没想到,慕容凉在演戏方面也有这样的天赋!这么多年为什么一直藏着掖着没有表现出来?   但是,也有可能只是巧合而已,一个片段说明不了什么……   导演翻开剧本,又找了一段。   是比较靠后的剧情,顾西沙为了与反派进行最后的对决而进入了七星楼,在经过无望的多次循环以后,终于隔着屏障看到了多日未见的叶青。   “就这一段。”导演忐忑地在剧本上划了一道:“试试吧。”   这还需要试吗?李越白在心里苦笑了一下。   那一瞬间,他一辈子都忘不掉。   李越白面对着一片空旷的空地,闭上了眼睛。   其实闭上眼睛睁开眼睛都没有区别,只要回忆一下当时的场景——叶青在屏障的另一面,看起来十分憔悴,好像在哭……   心一下子狠狠地揪着痛了起来。   而且那个时候的叶青,根本看不到自己。   “叶……”李越白没有睁开眼睛,而是绝望地发出了一声低呼。   他听不到的,他不可能听到的。   李越白往前走了几步,挥拳砸向了那片想象中的坚硬的屏障。   根本砸不开。   叶青就在那里,可是根本够不到。   李越白睁开了双眼,望向了叶青应该站立的地方。   一瞬间,工作人员都被那浓浓的哀伤气氛包围了,没有人出声。   即便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逼近,也没有人出声,没有人上前迎接。   是沈破来了。   沈破今天有日程,地点正好在这附近,考虑到接下来的合作,沈破终于决定过来打一声招呼。   就算有那个怪里怪气还色迷迷的慕容凉在场……也还是得来。   想起慕容凉,沈破不自然地皱了皱眉。   那家伙看自己的目光总是怪怪的,还动不动突然开始自作多情……但是,并不讨厌,也许人长得好看就是有这样的特权,看起来并没有任何不舒服的感觉。   而且,慕容凉知道自己的身份,只是这一点,就让他们的关系无形间拉近了不少。   想起慕容凉那一夜请自己吃的烧烤,沈破就觉得哭笑不得。   “为什么这么高兴?”经纪人警觉道:“沈破,我感觉,现在还不应该对慕容凉丧失警惕。”   “知道,这么多人。”沈破不以为然道。   剧组的人总是很多的,就算慕容凉居心不良,也不会有机会。   但是,走到试镜地点的时候,沈破还是感觉到了哪里不对。   为什么工作人员都围成了一圈,像是在看什么稀奇的事物。   难道慕容凉又在搞花样?   沈破皱了皱眉,快步走上前去。   人群虽然围成了一圈,却还是露出了一个极大的缺口。   沈破穿过缺口,长驱直入。   然后,他就看到了慕容凉正在用一种难以言说的表情望着自己。   沈破愣了一下,只觉得双脚突然变得无比沉重,再也不能前进一步。   慕容凉的眼神苍凉深邃而温柔,似乎蕴含着无尽的爱意和绝望。   为什么……为什么看起来这么眼熟?   沈破下意识地摸了摸心口——那里像是被划开了一样痛。 第144章 现代娱乐圈(六)   “沈, 沈破?”李越白愣在了当场。   全心全意地想一个人的时候, 那个人突然就出现在眼前了,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李越白猛地闭了闭眼,收回了所有的演技。   “好!Cut!”导演以为他的表演结束了,急忙大声喝彩起来。工作人员也回过神, 纷纷鼓起掌来, 一时间, 房间里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沈破当然没有跟着这群起哄的人一起鼓掌叫好,而是静静地望着李越白。   李越白本来脸上就烫得厉害, 被他这么一望, 更是恨不得立刻躲起来。   怎么就偏偏被正主看到了呢?   为了掩饰尴尬, 李越白调整了一下表情, 换上了笑容,走向了沈破,道:“哟,大明星, 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欢迎欢迎。”   “……”沈破一时习惯不了他的光速转变风格,楞了一下。   “哎呀, 沈破来了,正好正好。”导演满脸堆笑地迎上来,对沈破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就是你们两个人来演对手戏了。”   “我和慕容凉?”沈破皱了皱眉, 有点吃惊。   “慕容是制片人没错, 但制片人也可以身兼数职嘛,我们刚刚看了他的试镜,一致认为他很适合演顾西沙。”导演道。   确实,慕容凉刚刚那个表演……和剧本里的顾西沙几乎一模一样,还带有一种奇特的熟悉感。   “导演赔笑道:“知道你们二位以前有点不愉快,不过那都过去了。听说最近已经和好了?那就好那就好,和为贵嘛。”   “我无所谓的。”沈破淡淡道。   他是主演之一,并没有权力决定另一个主演到底是谁,既然导演组和慕容凉本人都同意了,那他当然就无所谓了。   “导演你就别废话了。”李越白笑嘻嘻地抬起手,拍了拍沈破的肩膀:“我和沈破现在关系好得很。”   “得得得,是我想多了,你们没事就好。”导演缩了缩脖子。   “叮!”系统跳出了新的提示:“宿主,恭喜您初步接触任务【与沈破成功合作一部电影】”   “因为刚刚开拍,所以只能说是初步接触吗?”李越白道。   “是,拍摄结束的那一刻是阶段性完成任务,电影上映的时候才能称作是完全完成任务。”系统道。   “还有另一个任务呢?怎么算?”李越白最惦记的还是第二个任务【让沈破爱上自己】   “叮!”系统道:“第二个任务以百分数的形式来衡量,等到达到100%的时候,就算完成任务。”   视野左下角出现了一行字:沈破对您的好感度为20%   “怎么才20%?”李越白怒道。   “您刚刚穿越来这个世界的时候,沈破对您的好感度是负数,现在升到了20%,您应该庆幸才对。”系统严肃道。   “……好吧”李越白摊了摊手,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不就是80%的数值吗,小意思。”   他并不清楚该怎么攻略沈破,毕竟,沈破就是叶青,在自己心中是最独特的那个存在,无论怎样的攻略对沈破来说都是一种冒犯,也许……顺其自然才是最合适的,拍摄周期这么长,有足够的时间可以和沈破在一起,没必要像完成任务一样绞尽脑汁机关算尽。   “宿主,现在的您浑身散发着一种愚蠢的小清新气息。”系统道:“就是那种……很纯的感觉,脑子里只有感情,没有别的。”   “因为我的目标是沈破。”李越白道:“我不想用什么阴谋诡计来对待他。”   “唔……”   “而且,沈破这里面只怕比我还要干净。”李越白点了点自己的额头:“他在这个世界里是影帝没错,但是为人处世意外地非常单纯率真,我甚至有些担心他在影视圈是怎么生存下来的。”   “您判断失误了。”系统道:“沈破在面对您的时候是有几分率真,但在别人面前并不这样。”   “哦?”李越白短暂地失了神。   系统简短地播放了几段视频,都是记录沈破和影视圈里其他人如何相处的片段,视频里的沈破非常端得住,该伪装的时候伪装,该沉默的时候沉默,并没有显露出任何真心,更没有显露出任何破绽。   李越白不得不承认,系统说得是对的。   “这么说……沈破待我与他人不同。”李越白露出了笑容。   “是,虽然没有记忆,但他一开始就察觉到了您的特殊性。”系统道:“再加上后来您亲自坦白了穿越者的身份,他在您面前就更放松了,没有掩饰什么。”   就这样挺好的——李越白暗暗想道——也许这次穿越要成为自己最小清新的一次了。   前几场拍摄都是文戏,内容是两个男主角关键的几次谈话。   文戏看似简单,实际上最考验演技,演员的表情动作都要一点一点地研究,稍有不慎就会演砸,最开始,剧组并不抱太大希望,然而很快就喜出望外——沈破自然是没有问题,他的性格和叶青很像,只需要本色出演就可以顺手拈来,李越白更是表现绝佳,并没有任何改变职业的不适感,他没有感到难度,甚至没有感觉到自己是在演戏,只觉得自己是在梦回第二穿。   而且,就这样和沈破坐在桌前,或者躺在楼顶,聊聊天说说话,还产生了一种在约会的错觉。   于是,文戏拍摄非常顺利,效果极好。   他真可爱他真可爱他真可爱……李越白坐在沈破对面,脑子里充满了这句话。   一个月之后,大部分文戏都拍摄完毕了,剧组给了主演两天的休息时间。   李越白回到家中时,已经是深夜了。   “宿主,恭喜,沈破对您的好感度升到了30%”系统道。   “而我对他的好感度恐怕有100%”李越白笑着摇摇头:“好感度真难升。”   这一个月他也没有刻意做什么,只是照常对沈破好而已,沈破一定能感受得到。   “抱歉,系统并没有这个功能,不能测试您对沈破的好感度有多少。”系统道:“不过既然您说有100%,那应该差不多。”   时间已经很晚了,然而李越白在睡觉前还是打开了手机。   以往,没有穿越的时候,他开手机都是刷微博聊微信玩游戏,开始穿越后,要么有的世界根本没有手机,要么就是忙于完成任务,无暇玩手机,这一穿,终于可以好好玩手机了,然而他不知不觉就直接在搜索框里输入了沈破的名字。   出来的消息触目惊心。   新一期的新闻头条标题是【明争暗斗!昔日仇家再掀波澜!】【沈破慕容凉片场斗法,面和心不合】   “什么鬼??”李越白吓了一跳,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宿主,请不要大惊小怪。”系统道:“这样的文章内容是您双方的公司默许的。”   “为什么要默许这样捕风捉影的谣言?”李越白皱眉。   “为了热度。”系统无奈道:“既然没有绯闻,只好拿你们的恩怨当卖点了。”   李越白在娱乐论坛里随手点开了一篇帖子,帖子题目是【慕容凉就是个心机满满的贱人!沈破明显被他坑了!】   帖子内容很长,开头先简要列举了慕容凉的各种黑历史,然后讲了慕容凉多年前曾经把沈破踢出剧组的往事,最后讲到了近期的拍摄,说慕容凉明显是江郎才尽了,知道自己这一次做不出像样的电影,于是把主意打到了沈破头上,阴谋利用沈破的演技和人气,给这一部垃圾电影增光添彩,现在慕容凉的阴谋是得逞了,每天趾高气扬,不但不知悔改不知愧疚,反而经常在私下嘲讽鄙视沈破,说沈破就是自己手中的工具……   帖子底下的回复很多,大部分人都在谩骂慕容凉,同情沈破。   李越白面无表情地叉掉了帖子。   “宿主,您不打算解释一下吗?”系统略微有些担心。   “不必解释,相信我的自然会相信,不相信我的只会认为是狡辩。”李越白道。   “哦。”系统道:“没想到您已经冷静到这种地步了……”   “我一向如此。”李越白道。   他又点开了另一篇热帖。   这一篇的内容和上一篇完全相反,是在指责沈破,同情慕容凉。内容具体讲的是,当年的纠葛完全是沈破及其团队在造谣泼脏水,这一次在剧组里也是沈破处处给慕容凉难堪,甚至试图将慕容凉排挤出剧组……   ……   李越白真的把手机摔了。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拿起了挂在衣架上的大衣,打算出门了。   “宿宿宿主!”系统惊道:“您这是要干什么?”   “干什么?”李越白皱了皱眉:“去找沈破道歉。”   “可现在是凌晨1点。”系统无力道。   “哦。”李越白看了看表,把大衣又重新放了回去:“这个时候确实不应该影响他的睡眠。”   “……”系统无话可说。   次日清晨,沈破一醒来,就发现门外停了辆车,看起来十分熟悉。   “沈破!”李越白精神满满地从车上下来,隔着落地窗冲着沈破挥了挥手。   沈破愣了愣。   “……来陪我吃早饭的吗?”沈破开了门,淡定问。   他早已经习惯了对方的嬉皮笑脸死缠烂打,早晨突然见到也不觉得奇怪,只当成是对方的新型追求方式。   “不。”李越白认真正色道:“我是来找你道歉的。”   “上次不是已经道过了?”沈破有点莫名其妙。   “是另一件事。”李越白道:“有些传闻在抹黑你的声誉,虽然不是我授意传播的,但我仍然有责任。”   沈破看完了那些“传闻”,几乎有些恼火了。   “慕容凉,你就为了这点小事,特意来上门道歉?”沈破揉了揉太阳穴,觉得这个世界开始脱离自己的理解了:“你对自己太苛刻了,按照这个逻辑,我是不是应该每天都去找你道歉?毕竟抹黑你的比抹黑我的更多。”   “……哎?”李越白一时没想到这一层,愣了愣。   “回去吧。”沈破点点头:“这些小事,不必放在心上。”   “我没有……”李越白再怎么机智,这个时候也有些无措了:“沈破,我并没有用同样的准则来约束你的意思,我是说,我只想向你道歉,并不希望你也为了同样的原因向我道歉,你做什么都无所谓,我都不生气。”   “好了。”沈破头更疼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回去吧。”   “……”李越白实在说不清楚了,决定直截了当一些:“那你没有不开心吧?”   “没有。”沈破简单回答。   见对方实在是快被烦到爆炸了,李越白只好识趣地乖乖离开。   “系统,看起来他没有生气,我的道歉反而让他很烦。”李越白无奈道。   “哦。”系统怒吼道:“宿主,您是小学生吗?”   “……”   “宿主,我快看不下去了。”系统的怒吼穿破天际:“您刚刚做的事情幼稚到突破底线了,已经快要改变这个世界的性质了,我们不是在创造一个小学生作文那样的世界……”   “我下次注意。”李越白吐了吐舌头:“可我是真心的……”   “那您也稍微成熟一点……”系统吼到一半,声音突然低了下去:“等等,宿主,恭喜您,沈破对您的好感度升了……升到了40%。” 第145章 现代娱乐圈(七)   “哎?”李越白被意外之喜砸得有点懵。   “只能解释为他和您一样幼稚。”系统下定了结论。   李越白非常开心地带着40%的好感度回家了,到家之后才惊呼一声, 拍了拍额头:“我刚刚又做错事了!”   “您这一穿都傻成这样了, 就没必要考虑做对做错的问题了吧……”系统扶额。   “不是!是很重要的事!”李越白绝望地捂着双眼往床上一倒:“沈破给我开门的时候问我是不是来陪他吃早饭的……结果我只顾着道歉, 没接他这句话……”   “一顿早饭而已,有什么好可惜的。”系统道。   “是一次一起吃饭的机会。”李越白懊悔地用脸撞枕头:“系统, 你想啊, 万一他说【是来陪我一起睡觉的吗?】,结果我回答【不, 我是来道歉的】……”   “大概能理解了。”系统查了一下数据库,道:“在您成长的那个世界里,有一系列专门的句式来形容您的行为, 例如【活该撸一辈子】。”   “QAQ”李越白几乎要哭出来了。   另一边,沈破隔着窗户看着慕容凉的车离开,才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自己居然就这样冷冰冰地让他走了?   ……   两天的休息结束后,武戏的拍摄开始了。   李越白到了片场, 一见到沈破,立刻不管不顾地扑上去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沈破习惯性地僵了一下,但没有抗拒。   这让李越白又开心了不少,拍摄的时候比以往更用心了。   武戏分为两部分,一部分在室内的绿幕前面拍摄, 另一部分是现场实拍, 两部分都需要吊钢丝绳, 以营造出飞檐走壁的效果, 总而言之, 对演员的身体状况都有一定要求,会不会飞檐走壁先不说,恐高症是不能有的。   原主慕容凉有一点恐高症,此外,武力值和第二穿的顾西沙完全不在一个次元,肢体力量偏弱,即使只是演戏,也不太能满足要求。   于是,李越白自从敲定了这个项目,就在为武戏做准备,在项目筹备阶段,除去调戏沈破之外,剩下的时间全都贡献给了私人教练,再拜托系统开一点小挂,练到现在,肢体力量方面至少能满足演戏的要求了。   至于那一点恐高症,也不是问题,系统可以帮他屏蔽掉一半的恐惧不适感,剩下一半努力克服就好了。   “宿主,您为什么要这么折磨自己。”系统认真道:“用替身不就好了?”   “替身有可能抢走沈破的好感度,绝对不行。”李越白一口否决。   基于这样不纯的目的,两人的钢丝绳一拉起来,李越白就假装恐慌地一把抱住了身边沈破的腰。   “沈破,老子有点……怕……”李越白牙齿打颤道。   “……”沈破皱了皱眉。   李越白仿佛听到了好感度刷刷刷下降的声音。   第二穿里的自己武力值强到逆天,无所不能,到了现在竟然弱到连演戏都困难,这个心理落差太大了,自己的心理落差先不提,沈破恐怕已经在鄙视自己了吧……李越白郁闷地想。   他忍了半天才去看好感度,结果发现好感度反而升了一点点。   沈破真好,沈破真可爱,沈破是小天使,沈破是善良的好孩子——李越白开心得满脑子冒形容词——沈破竟然没有鄙视我,太好了。   李越白一开心,觉得不适感也减轻了很多,一双手也不再抱着沈破的腰不放了,试着慢慢地松开来。   他偷眼看向沈破,发现沈破的脸上多了一点可疑的红痕。   因为被我抱了几下就脸红了吗?李越白不无得意地窃笑。   然而,再仔细看,会发现沈破表情有些不自然,手指也绷得有点紧,手臂上的血管在微微跳动。   难道……   李越白突然有了一个不妙的想法。   难道沈破也有恐高症??   “是的,宿主,您猜的没错。”系统无奈得几乎要咆哮了:“就是这样!一部动作电影,两个男主角都有恐高症!”   这电影简直没法拍了。   “系统,不要大惊小怪。”李越白不以为然地反驳:“沈破有恐高症又怎么了?未必会影响拍戏。”   “您先停止发抖再说吧!”系统毫不客气地揭露道。   李越白看看瑟瑟发抖的自己,再看看表情僵硬的沈破,深深感受到了这一穿有多无奈。   “喂,沈破,别怕。”李越白开玩笑般地悄悄对沈破说:“我会保护你的。”   “HOW?”系统被李越白的无耻震惊了。   幸而,演员的职业素养还是有的。   导演一喊开拍的口令,两个人就同时忘记了恐高症的存在,像是瞬间脱胎换骨一般,所有的恐惧和不适感都消失了。   就连系统也不得不承认,李越白刚刚说的是对的,恐高症确实没有影响到拍戏。   “恭喜您,宿主。”系统道:“沈破对您的好感度上升到了45%,都是恐高症的功劳,哦,也许还有吊桥效应。”   吊桥效应是一个心理学名词,指的是,两个人共同面临险境的时候,会由于恐惧而产生心跳加速等反应,而这些反应与相爱的感觉是如此相像,以至于两人会产生错觉,认为自己爱上了对方,在这样的心理暗示下,他们的确很有可能爱上对方。   不管是不是恐高症的功劳,在一个月的武戏拍摄后,沈破对李越白的好感度上升到了80%。   “80%啊……”休息时间,李越白幸福地躺在沙发上冒着泡泡:“距离100%越来越近了,他真可爱。”   距离两个主角的戏份全部拍摄结束还有一个月的时间,照现在这个大好局势,很快就能完成任务了。   然而没过几天,变故就发生了。   今天的拍摄仍是室内绿幕。   今天沈破不需要吊钢丝绳——因为要拍的是叶青在平地上持枪狙击的戏码,而李越白的戏份仍然是飞檐走壁的近身作战,需要钢丝绳。   李越白一个人被挂了上去,感觉自己像是一只孤零零的提线木偶。   不过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沈破显得更可爱了。   沈破穿上了叶青这个角色后期的戏服,背上扛了一把带刺刀的步枪,妆容也很还原,显得怪诞而又美丽,十分养眼。   正当导演要喊出开拍的命令时,李越白敏锐地在工作人员的人群里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苏X。   苏X不知道走了哪位公司高层的关系,以导演助理的身份混了进来,和其他几个执行导演谈得十分投机。   李越白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苏X在这个世界里是有金手指的主角之一,他一出场,必定是要搞事情。   “系统,查他。”李越白低吼道。   可惜自己现在是被挂在半空中,否则一定会亲自动手把苏X扔出去。   “宿主,苏X是来临时协助拍摄的,看不出有什么可疑举动……”系统一边飞快回顾苏X的所作所为,一边报告道。   “把苏X在这里的所有动作以影像形式传给我。”李越白道。   这一场打戏他练得很熟,完全可以一心二用,一边演一边查看影像资料。   没过几分钟,李越白就找到了疑点。   影像显示,在场地布置的过程中,苏X背着其他人,偷偷弄松了一块木板,而那块木板,正是沈破一会儿要在拍摄中踩到的。   “难道他想伤害沈破?”李越白瞳孔一下子紧缩了。   但是冷静下来观察一下……可以看出,一块木板松动了并不会十分危险,顶多会让沈破站立不稳,趔趄一下而已。   而且,这个时候的苏X,已经早早地站到了松动的木板旁边。   原来如此。   苏X打算让沈破失去平衡,然后自己上前扶住沈破——一种过时得不能再过时的手段,内在原因是苏X对沈破仍然不死心,想借机和沈破接触。   李越白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真是不想和苏X这种小人成为对手啊……   然而,苏X格调低归格调低,运气还是很好的,做事效率也高得可怕。   李越白弄清楚了一切之后,往沈破的方向望去,发现沈破已经在往预定的位置走去了,眼看下一步就要踩到那块木板了。   “沈……”李越白想要喊出声,却最终还是没喊。   喊出来,可能会更危险。   沈破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一定会回头望向自己,这样一来,对脚下的注意力会转移,也许更容易踩空,甚至摔伤。   电光火石间,李越白已经做出了选择。   就让苏X扶住沈破好了,不受伤是最重要的,哪怕苏X目的不纯……   下一个瞬间,沈破踩到了松动的木板,身体不由自主地一歪。   一旁的苏X眼疾手快,跃了出来,稳稳地扶住了沈破的手臂。   沈破趔趄了一下,在苏X的帮助下找回了平衡,站稳,对着苏X点了点头,表示感谢。   苏X羞涩地一笑,恋恋不舍地握了握沈破的手,才退了回去。   “怎么回事?”导演大惊,发火道:“苏X!为什么突然冲出来?拍摄期间这么随便?胡闹!”   “我……”苏X低下头,小声道:“对不起,是我错了……”   “不关他的事。”沈破见苏X被导演误会了,急忙开口道:“是我刚刚踩空了,差点摔倒,他只是想帮我而已。”   “……”苏X惊喜地抬起头,望向沈破,一脸都是感激的笑容。   沈破并没有多看他一眼,只是点了点头,重新就位,继续拍摄。   “没事就好。”李越白远远地松了一口气。   “有事!”系统大惊失色,道:“有事!宿主,您看一下沈破对您的好感度!”   “……”李越白望向了左下角,那里的好感度,原本应该有80%才对。   现在只剩下50%了。   “是苏X。”系统沉痛道:“苏X在刚刚那个瞬间,用了记忆消除术,消除掉了沈破的一小部分记忆,和您相关的一小部分记忆……” 第146章 现代娱乐圈(八)   李越白抽出空余时间来把苏X解决掉了。   苏X这些年来干了不少违法的事情, 靠着记忆消除术一直没有被人察觉。记忆可以消除, 罪证却消除不了, 李越白把一些涉及经济领域犯罪的证据整理出来交给了该交给的人,苏X很快被逮捕了, 预计会在监狱里待个三五年,暂时无法出来惹是生非了。   然而, 记忆却无法找回。   沈破并不会感到有任何异样,因为他没有忘记任何重要事务, 苏X的记忆消除术并不强, 只是选择性地消除了沈破这一个月里对慕容凉所有的好印象。   “他对我没有以前那么亲近了。”李越白非常忧伤, 一气之下又给苏X多找了几个罪证出来。   “系统倒是看不出区别……”系统回想了一下沈破那张冰山脸。   李越白生无可恋地叹了口气。   “您说得对, 数字是不会骗人的,好感度没了就是没了。”系统道:“不过,好在还剩50%,宿主,只要您接下来好好努力,还是有希望再把好感度加回来的。”   好感度还在其次, 李越白最心疼的是对沈破的唤醒, 经过了这么久的努力, 还是回到了原点。   在拍摄过程中,李越白会有意无意地帮沈破唤醒第二穿的记忆, 这是一个艰难的过程, 就像在植物人的床边说一些亲密的话语来唤醒植物人一样, 很难, 但有了熟悉的剧情,熟悉的布景,熟悉的武打动作,熟悉的台词……李越白坚信这样的唤醒是有效的,而且有时候他确实看到了效果——沈破有时候会陷入恍惚中,甚至问自己:我们是不是曾经做过相似的事情?   然而现在……   好感度和好不容易找回的那一点点记忆,都随风而去了。   李越白忧伤了几天之后,重新打起精神,投入到了拍摄中,每天努力拍戏,努力撩沈破。   然而两个星期过去了,沈破仍是无动于衷,好感度完全不涨。   “你们之间的交流出现了断层。”系统分析道:“因为中间产生了记忆的缺失,因此,很难重新建立情感上的联系……”   “……”李越白快哭了。   他无法习惯自己现在和沈破的相处方式,就像是陌生人一样。   例如,自己像往常那样调戏沈破或者照顾沈破时,沈破会说一声谢谢,然后保持距离。   太礼貌了,太疏离了。   “这方面系统也无能为力。”系统很同情:“宿主,您是否后悔了那个选择?如果当时您出声阻止……苏X就不会扶到沈破了。”   “不。”李越白道:“如果再来一次,我恐怕还是会重复同样的选择。”   “以沈破的身体状况,不至于踩空一下就摔死了……您的选择似乎有点不值。”系统道。   “我可不敢信任你们那个混蛋主神。”李越白冷笑道:“在他布置的世界里,任何危险都有可能致命。”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李越白的心情一直很不好。   一方面和沈破的感情完全没有进展,另一方面他又开始疑神疑鬼地担心起了沈破的人身安全问题。   在沈破失忆事件之后,又过去了二十多天,这段时间里拍的全都是实景打戏。   因为实景太还原了,让他常常产生错觉,仿佛回到了第二穿一般。   “宿主,今天就是实景打戏拍摄的最后一天了。”系统提醒道:“祝您今天拍摄顺利。”   “会顺利的。”李越白笑不出来:“只要主神不出来捣乱。”   他的脸色和心情一样差,眼睛下面还多出了乌青的黑眼圈,好巧不巧,剧情也正好需要顾西沙脸色不好,正好给化妆师节约了不少力气。   化好妆,穿好戏服,他和沈破一起走进了今天的实景拍摄地——一个破旧阴森的房间。   走进房间时,沈破不由得皱了皱眉,显然很不喜欢这个房间。   “哟,沈破,怕了?”李越白不依不饶地上前打趣:“没想到沈大影帝胆子这么小,哈哈哈哈哈……”   “不是害怕。”沈破淡淡道:“只是觉得气氛不太好罢了。”   沈破说得没错,这个房间简直太适合拍摄吸血鬼题材的电影了,阴气很重,天花板和地板都极其破旧,到处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这么说来,确实挺晦气的。”李越白环顾四周,想了想,打了个寒颤,有意无意地向沈破那边挪了几步:“沈破,求罩,求保护。”   “光天化日的,鬼也不会出来。”沈破淡淡地退了几步,与李越白保持了适当的距离。   李越白嘴上说得轻松,心里却一直紧紧攥着,开拍时也没敢放松。   他并没有多么准确的第六感,但毕竟穿越了这么多个世界,对主神的警惕心还是有的,这种警惕心在提醒他——主神还会搞事情。   也许……沈破还是会像第二穿里那样,突然死去……   想起了第二穿里的叶青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地震杀死的场景,李越白就浑身发冷。   第二穿再怎么残酷再怎么黑暗恐怖,那也是一个有吸血鬼的幻想世界,死亡之后仍然有希望以吸血鬼的身份重生,然而现在这个世界,是个不折不扣的现实世界,死了就是死了,再也找不回来了。   想到这里,李越白更加留意沈破了,目光几乎黏在了沈破身上。   今天的沈破还是那么好看,黑色便装,背上背了一柄长枪,尽管眉头紧锁,英气仍然从目光中透露出来。   觉察到了李越白的目光,沈破不自然地皱了皱眉,道:“慕容先生有什么事吗?”   “没有,看你好看呗。”李越白大言不惭道。   沈破的表情越发不自然了,甚至有了几分怒意。   从他的角度来看,慕容凉未免太不严肃了,显得十分轻佻,让人不舒服。而且那种自来熟的感觉……似乎慕容凉觉得他们两个很熟?这样的错觉很不好。   导演及时发出了开拍的指令,这才让沈破没有机会发作。   开拍后,沈破的表情就变了,望向李越白的眼神也不一样了,变得十分亲近十分信任。   因为他进入了角色。   李越白看着这样的变化,只觉得心酸。   但是再怎么心酸,都要好好演下去。   “小叶,你XXXXXXXXXXX。”李越白很自然地说着台词。   “是。”沈破认真地点点头。   他真可爱。   这个词再一次冒了出来。   “等这次吸血鬼的案子办完了,我们是不是应该好好庆祝下?”李越白继续说着台词。   沈破脸红了红,淡淡道:“随便。”   李越白只觉得心脏被狠狠击中了。   沈破把这个角色把握得也太好了吧?   他可以发誓,第二穿里的叶青,差不多就是这样的,明明心里很高兴,面上都不表现出来,而且总是不爱说话,更不会欢呼雀跃。   当然,能让叶青高兴的事情很少,这些事情多半都与自己有关……   李越白猛地生出了想摸一摸沈破的头的冲动。   然而剧本里并没有这样安排,他只能想想而已。   “卡。”导演喊了停。   李越白回过神来,才意识到拍摄结束了。   “很好,非常好。”导演喜滋滋地大呼小叫道:“今天的任务可算是完成了……”   沈破站在原地没有动,刚刚结束拍摄,他总是要站定了,慢慢让自己从角色里剥离出来。   与此同时,李越白听到了头顶处传来了异样的声音,像是尘土簌簌掉落的声音,又像是有什么东西断裂了。   “系统。”李越白心中立刻警铃大作:“出什么事了?”   “天花板有些异常。”系统用最快的速度回答。   “天花板……”李越白对天花板这个词再敏感不过了,第二穿里的叶青就是死于天花板上掉下来的钢管……难道,主神想再来一次?   一定是的。   李越白抬起头看了一眼,立刻心脏狂跳起来。   他一直担心的事情,真的发生了。   一阵巨响传来,天花板轰然坍塌,一块沉重的混凝土掉了下来,尘土飞扬,正正地坠向沈破的头顶。   李越白从来没有想到,这一穿的自己,能迸发出这么大的力量。   他猛地跃了出去,将沈破扑倒,恶狠狠地压在他身上,护住了他。   紧接着就是剧烈的疼痛,眼前一片血红。   “宿主!”系统的惊呼声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很快就听不见了。 第147章 现代娱乐圈(九)(本穿完结)   什么都看不到, 什么都听不到。   李越白只觉得自己在无尽的意识海洋里下沉,下沉,沉到最深最黑、无人所知的地方去了。   沉到底的那一瞬间,眼前不再是空洞的黑暗,而是出现了各种绚丽的幻象,全都是自己经历过的无数片段, 从第一穿开始到第六穿结束, 所有的片段都乱七八糟地揉在了一起, 分不清哪个是哪个。   太混乱了。   李越白狠了狠心,将所有的幻象一扫而空。   可是这样的黑暗又太寂寞了。   他又试图在一片黑暗中描摹出叶青的形象, 同时又回忆起自己在最后一刻压在沈破身上的感觉,这让他慢慢平静了下来。   沈破现在一定没事了, 至少不会有生命危险。   可是, 不管李越白怎么努力, 他描摹出的幻象都很快破碎在了黑暗中。   紧接着,耳边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美人儿,好久不见了。”那声音轻佻风流,话尾都带着钩子,钩得人心里发麻。   玉天玑??   李越白打了个寒颤。   玉天玑是自己在第三穿的队友, 也是和自己有过肌肤之亲的曾经的爱人。   现在在一片黑暗中,他完全看不到玉天玑的身影, 只能听到声音。   “你看起来完全不想见到我嘛……”玉天玑抱怨道:“怎么?找到了老情人就不肯要我了吗?”   “不, 不是的……”李越白急忙辩解, 心却越来越沉。   “我知道, 你想找的爱人,是那个失去了系统的家伙。”玉天玑的声音里带着讽刺的笑意:“可惜我有系统。”   是的。   自从系统道出叶青的经历后,李越白就不得不得出结论——玉天玑不可能是叶青。   根据系统的调查,叶青在第二穿之后就失去了系统,而玉天玑在第三穿里是有系统的……他们,不可能是同一个人,自己的猜测,终究是错了。   “我和他,你到底选哪一个?”玉天玑的声音里多了一层哀伤和撒娇,末了还叹了口气:“算了,我知道,你肯定不会选我的。”   “……”李越白只觉得眼睛发酸,只想伸出手来抓住那个没有实体的玉天玑,却不知道自己的手在哪里。   “不……我会……”李越白挣扎着勉强吐出几个字。   “你会选我?”玉天玑笑道:“舍得放弃他吗?”   ……   “宿主!”系统的喊声似乎从遥远的海平面以上传来,一声比一声更清晰:“宿主,请醒一醒!”   李越白试图回应系统的呼唤,却没有力气。   他的身体似乎完全陷入到了意识之海最深处的泥沙中,无法自拔。   “宿主!”系统大概是喊了太多声,喊得太累了,决定换一个策略,改口道:“沈破对您的好感度上升到80%了!”   80%?   李越白一阵惊喜,还未等反应过来,就感觉自己的意识脱离的束缚,不由自主地往上漂去,黑暗渐渐消失,眼前浮现出了大片大片的白光。   醒了,终于醒了。   意识在渐渐恢复,却仍然没有力气睁开眼睛。   眼前却已经恢复了系统界面,左下角的数字显示清清楚楚,确实是80%没错,沈破对自己的好感度又回来了。   “系统?”他挣扎着用意识问道:“沈破怎么样了?”   “他没事。”系统道:“您偶尔也关注一下自己吧……”   “我还活着吗?”   “没死。”系统回答:“您现在在医院里的病床上。”   “医院?”李越白心里一紧:“我昏迷了多久?”   “已经一个多月了。”系统道。   病房门打开了,熟悉的脚步声传了过来——是沈破。   李越白不敢再分心与系统对话,只是安安静静躺平一动不动,假装自己根本没有醒。   脚步声越来越近,然后沈破坐在了自己床边的椅子上。   李越白虽然紧闭着双眼,仍然能感受到沈破的视线在注视着自己,不由得脸颊一热。   不行了,忍不下去了。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缓缓睁开了双眼。   “?”沈破没有料到慕容凉会突然醒来,一时有些手足无措,但即使是手足无措的时候,他的容貌气度也是丝毫没有打折扣,望向慕容凉的眼神里全是关切。   “沈破?”李越白气若游丝:“这是哪里?”   “医院。”沈破立刻低声回答道:“那个,我去找医生来……”   说着,沈破便要去按床尾的电铃。   “不必。”李越白哼哼唧唧地投过去一个可怜的眼神:“你陪陪我就好了。”   开口说了这几句话,已经到了极限了,头疼得厉害,每一个字都说得很艰难,李越白累得不想再说什么,只是看着沈破。   “好。”沈破很识趣地不再说话,就静静地坐在床边陪他,但与此同时,他当然没有理会慕容凉的胡言乱语,还是按了电铃,把医生护士召唤了过来。   “系统……”李越白不得不配合医护人员做检查,一边偷偷抱怨道:“为什么我感觉医生护士都在用看白痴的眼光在看着我?就连沈破看我的眼神也怪怪的。”   “废话。”系统哭笑不得,道:“如果我能实体化的话,现在只怕也会用看白痴的眼神看您……”   “为什么?”   “因为您的受伤原因实在是太白痴了。”   “我……”李越白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可是,如果不是我机智勇敢见义勇为,沈破恐怕就……”   “如果您不保护沈破,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系统恨铁不成钢道:“天花板上掉的只是一块塑料板而已!”   “?”李越白整个人都不好了。   仔细想想,当时屋里光线昏暗,鬼气森森的,再加上自己精神过度紧张,疑神疑鬼,总是对主神报以十二万分的不信任,就这样生生把塑料板看成了混凝土。   “塑料板掉下来本来没什么事,没想到您用力过猛,额头撞到了地板。”系统道:“脑震荡加疲劳过度,导致了长时间昏迷。”   “……”李越白快哭了。   医生做完检查,一切正常,便离开了病房,病房中又只剩他们两个人了。   “再怎么白痴,现在沈破对我有80%的好感度!”李越白死鸭子嘴硬强行狡辩:“他一定是被我感动了,说不定还想以身相……”   “但他仍然没有恢复第二穿的记忆。”系统一句话把李越白打回了现实:“您还需要继续努力。   其实,坐在床边的沈破,心中也在反复思量着那时的情景。   那时,慕容凉就这样不顾一切地冲上来,扑倒了自己,然后硬生生用身体挡住了天花板上掉落下来的重物,尽管最后发现那所谓重物只不过是一块塑料而已,但在当时,根本无法做出正确的预判……沈破觉得,慕容凉那一刻是豁出了性命的。   为什么不惜牺牲性命也要救我?   这句话沈破一直想问,但又觉得,问出来似乎是在讽刺,讽刺对方无缘无故地犯了傻。   “沈破。”李越白哼了一声,开口道:“和我说说话吧。”   他在床上躺了这么久,没有摄取任何新消息,当然是无聊的,但突然说这个,主要还是为了多和沈破说几句话。   “哦。”沈破道:“我们的电影,后期制作很顺利……”   “没有我还能顺利?”李越白试图恢复飞扬跋扈的态度。   “你在出事故之前,已经把戏份都拍得差不多了,因此,后期制作并没有遇上什么障碍。”沈破道。   “所以你才这么闲吗?”李越白开玩笑道:“居然没有在忙工作,而是在医院里陪我。”   “我在休假。”沈破不自然地板起了脸,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哦——”李越白想做个鬼脸,发现难度太高,想点点头,却发现脖子被固定了,根本做不到,想笑,却发现一笑就会牵动神经,好疼。   可是这样看着沈破安安稳稳地坐在自己床边对自己说话,真是忍都忍不住地想笑啊。   “沈破,你别说话了。”李越白忍着笑道:“你一说话我就想笑。”   “?”沈破有点迷惑,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有了幽默才能。   “哎,沈破,读点书给我听吧。”   “为什么要我读?”   “因为你的声音好听……”李越白支撑了这么久,还是觉得眼皮太沉重了,眼看就要睁不开眼睛了,不能一直看着沈破,至少要听听他的声音。   “剧本要听吗?”沈破想了想,无奈道。   “不听,早腻了。”李越白勉强做出了一个撇嘴的动作。   于是沈破从图书室借了一摞书过来。   “《追风筝的人》、《十字军骑士》、《枪侠》、《银河系漫游指南》”沈破淡定地一本一本把书名念出来:“想听哪个?”   “《银河系漫游指南》。”李越白毫不犹豫道。   作为语文老师,即使没看过,也早就听过这本书的大名,据说是一本充斥着最疯狂的英式幽默的科幻小说,让沈破这种严肃的人来念,一定是最有笑果的。   “你不是不能笑吗?”沈破看了看书的封面,皱眉。   “我保证不笑。”李越白严肃发誓。   沈破认命地耸了耸肩,打开书,用他惯用的淡定严肃的语调读了起来。   又过了一个月,那本薄薄的书才被读得见了底。   “宿主,恭喜您,明天就可以出院了。”系统道:“另外,沈破对您的好感度升到了83%”   “才升了3%?”李越白有些失望。   “住院这段日子,你们的互动并不多。”系统摊手:“毕竟您是病人,不能搞太多事情。”   说得也是,李越白想,其实好感度没有降已经不错了,毕竟这段日子里,自己一直在麻烦沈破,一直拉着他陪自己,恐怕他已经烦了吧。   “系统认为,剩下的好感度,要等沈破恢复记忆的时候,才会升上去。”   “可是……怎么才能让他恢复记忆?”一提到恢复记忆这个话题,李越白就很泄气,他已经试过了各种提示方法,但始终不奏效。   “实在不行……”系统大胆道:“您只能借助药物了。”   “药物?”   “对,您现在身处医院,药剂房里有您需要的药物,例如XXXX、XXXXX。”系统列举了几种:“它们有足够的刺激性,也许能刺激到沈破,使他恢复记忆。”   “我拒绝。”李越白毫不犹豫地把系统的提议顶了回去。   沈破无法恢复记忆没关系,这个世界很和平,接下来还有无尽的时间,他可以慢慢等,绝对不想以伤害对方身体的方式来获取记忆。   “怎么了?”沈破抬起头来,乌黑的瞳孔里映着李越白的脸。   刚刚李越白在内心深处跟系统说得太激动了,不知不觉就表现了出来。   “没事没事。”李越白掩饰地摆摆手:“我只是突然想到明天就可以出院了,有点激动。”   “就算明天要出院,今天也要好好待着,不要胡闹。”沈破道。   “是是是。”李越白认输地举起双手:“怕了你了。”   见他没有胡闹的打算,沈破才放心地继续看向手中的书,读了下去。   其实这个时候,慕容凉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额头上的伤口也已经痊愈,无论是看书看电影还是走路都没有问题,但李越白不舍得把沈破放走,仍然坚持让他读书给自己听。   那一本薄薄的《银河系漫游指南》已经读到结尾了,里面提到,一个远古智慧种族建造了一台超级电脑,用它来计算宇宙的终极答案,经过了七百五十万年的漫长计算,这个答案终于被算了出来。   “快快快,沈破,快告诉我。”李越白催促道:“这个终极答案到底是什么?”   “关于生命、宇宙及其一切的答案?”沈破认真地看着书页。   “对。”李越白一脸期待:“是爱吗?一定是爱吧。”   “……”沈破同情地看了李越白一眼,道:“四十二。”   “什么?”李越白一时没听明白。   “是个数字,四十二。”沈破道:“这就是终极答案。”   “这算什么终极答案?”李越白很失望。   “英式幽默。”沈破无辜地眨了眨眼:“如你所言。”   出院两个月后,李越白收到了消息——电影的样片剪出来了。   时间已经到了秋天,天色肃杀,秋风寂寥,树叶在冷风中簌簌飘落。李越白穿了一袭墨绿色风衣,系了乳白色的围巾,开了一辆样式颇为古典的吉普车,向沈破的宅邸驶去。   样片剪出来的消息令他十分振奋,更高兴的是——又有机会和沈破见面了。   出院之后,他们并不经常见面,毕竟有堆积如山的工作要忙。两个月下来,李越白发现自己无法抑制对沈破的想念。   他把车开到沈破家门前,按了几下喇叭,感觉整个场景复古得无以复加,自己简直成了几十年前老电影里的人物。   沈破穿了一件黑色大衣出来,没有戴帽子,头发似乎长长了一点点,仍然和记忆里一样,英俊得令人发指。   “噗。”李越白笑了出来:“你这个样子真像叶青。”   “我本来就是他。”沈破淡定道。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李越白听他这么一说,吓得噎了一下。   “我是说,我本来就演绎了他。”沈破改口道。   “就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恢复记忆,算啦。”李越白甜蜜地叹了口气,带着沈破去了制作中心。   在一间严格保密的,仅仅能容纳两个人的小房间里,他们打开了播放器。   一阵低沉的音乐从音箱里传出,屏幕缓缓变亮,这部关于吸血鬼的电影徐徐拉开了序幕。   昏暗的光线,逼仄的房间,闪着白光的屏幕——这一切都给了李越白一种错觉——仿佛他们两个正在以恋人的身份在包厢看电影一般。   被这样的错觉所引导,所诱惑,李越白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握住了沈破的手。   沈破没有拒绝。   “宿主,恭喜您完成任务【与沈破合作一部电影】”系统道:“尽管还没有正式上映,但一切手续都已经妥当,距离正式上映只有时间问题了,因此,可以算您完成任务。”   “谢谢你,系统。”李越白道:“只是第二个任务恐怕要慢了。”   “没关系,我们有无尽的时间可以等待。”   电影放映完毕后,李越白仍然没有放开沈破的手。   此时时间已经很晚了,天色阴暗,甚至下起了冰凉的秋雨。   在逼仄的电影放映室里坐了这么久,很不舒服,李越白拉着沈破出了门,在寂寥无人的广场上散起了步。   沈破沉默地撑起了一把巨大的黑色雨伞,罩得两个人密不透风。   粗糙的大理石地面湿漉漉的,水洼倒映着昏黄的路灯,既冰冷又温暖。   李越白意识到,自从电影结束那一刻开始,沈破就没有说一个字。   “怎么了?沈破,为什么不说话?”李越白笑道:“沉浸在剧情里出不来了吗?”   沈破没有回答,只是在雨幕中停下了脚步。   他转过身来,面对着李越白。   “怎么了?”李越白一阵担心:“不舒服吗?”   “没有……”沈破低下头,仿佛很累了一般,把脸埋在了李越白的肩膀上。   “?”李越白被他这个过分亲密的动作搞得心脏狂跳,脸上像是烧起来一般,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他不敢再问沈破到底怎么了,因为已经感觉到了肩膀上滚烫的泪水。   良久,沈破才抬起头,直视着李越白。   他脸上仍是淡漠温和的表情,然而一双眼睛却和以前不一样了,变得像秋日的深潭一样幽深,里面似乎埋藏了太多故事。   “沈破……”李越白心跳得更厉害了。   沈破没有回答,只是凑近他的耳边,轻声道:“我回来了。”   “叮!”系统乱七八糟地冒出了提示声:“恭喜您,宿主,成功完成第二个任务!沈破对您的好感度达到了100%”   不过,系统现在说这么多根本没有用。   李越白听到沈破那句话的一瞬间,就明白了——沈破找回了第二穿的记忆。   二人长久地矗立在雨中,谁都没有动。   李越白设想过很多次,假如能和叶青重逢,要说些什么,但是这一刻真的到来时,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愣了好几秒钟之后,李越白才终于伸出手臂,揽住了沈破的脖子,揽得他不得不低下头,然后,直截了当地吻了上去。   第二天清晨,雨停了,天色放晴,阳光照在草丛上的露珠上,晶莹剔透。   李越白兴致勃勃地拉着沈破出门散步。   天气这么好,不能辜负。   现在既然两个任务都完成了,也许主神会随时让自己和沈破离开这个世界,可以待在一起的时间不会很长,要好好珍惜。   “你的任务也完成了吗?”李越白扯着沈破的胳膊笑嘻嘻地问。   “你说呢?”沈破只觉得好笑。   沈破在这一穿的任务是【找到真爱】,虽然没有系统帮忙,但是任务完成之后也会有感觉的。   “我说?说不准就没有呢?”李越白恶劣地开玩笑道:“美人如花隔云端,谁知道你真正爱的人在哪里……”   沈破挑了挑眉,一把把他揽了过来,道:“要不要我现在证明给你看?”   “好啊!”李越白答应得十分不要脸。   “……”沈破反而哭笑不得了:“为什么您老人家在这一穿是这样的性格……”   “感谢这样的性格,让我可以毫无下限地调戏你。”李越白笑嘻嘻地去挑沈破的下巴。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天过得特别快,快得离谱,还没来得及做什么,黄昏时间就到了。   于是,李越白拉着沈破坐在广场边的椅子上,看天边金红色的晚霞。   “既然我们的任务都完成了,也许会很快进入下一穿。”李越白甜蜜地叹息了一声,道:“暗号。”   “嗯?”   “下一穿的暗号啊,快点想出来。”   “四十二怎么样?”沈破笑了笑。   “哦?那个充满了英式幽默的生命宇宙以及一切的答案?”李越白一想起这个答案,就气不打一处来,道:“好,四十二就四十二。”   约定好了暗号,两个人心里都生出了一种难言的惆怅感,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天边燃烧的晚霞,什么都不再说了。   “宿主。”系统突然破坏气氛地跳了出来:“有危险。”   “危险?”李越白一个激灵,几乎从沈破怀里跳出来,他环顾四周,空无一人,哪来的什么危险?   “系统也不清楚,但是数据显示就是有危险……”系统也很困惑。   “……”李越白只觉得一阵迷惑和恐怖。   紧接着,他感觉到了沈破似乎颤抖了一下。   “沈破?”李越白一惊,急忙看向自己的爱人,却感觉身体被用力抱住了。   沈破的脸上显现出了痛苦的神情,痛苦中带着惊讶和恐惧,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   “沈破?小叶?到底怎么回事?”李越白一时间手忙脚乱起来:“不舒服吗?我打电话叫救护车……”   “不……”沈破竭力从嗓子里挤出断断续续的只言片语:“没用的……”   李越白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只能用颤抖的手抱回沈破,他能感觉到沈破的皮肤在慢慢变冷,生命在渐渐流逝,却什么都做不了。   没过几秒钟,他就眼睁睁地看着沈破在自己怀中闭上了眼睛。   “沈破……”李越白仍然不敢相信:“你醒醒……”   痛苦来得太突然太剧烈,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   沈破也许是晕过去了,也许是睡着了,总之……他不可能有事的,他不可能有事的……   在李越白竭尽全力的唤醒下,沈破终于再次睁开了眼睛。   可是,看到那双眼睛的那一刻,李越白再度陷入了更深的绝望。   那双眼睛十分陌生,神情更是陌生——外在的壳子没变,里面的灵魂已经换了,现在活着的这个,是原主沈破。   自己的爱人,已经不知道被主神带去了哪里。 完结穿:白月光男神们的校园大冒险 第148章 完结穿(一)   “把他还给我。”李越白站在休息室中央, 对着面前空无一物的雪白墙壁,一字一顿道。   第六穿已经结束了, 他重复了以前的程序,再次回到了休息室。   但这次的气氛完全不同。   李越白永远也不会忘记最后被沈破紧紧抱着的感觉,还有沈破在离开世界之前看着自己的眼神。   绝对不原谅那个带走了沈破的人……不管是人还是神……   “把他还给我。”李越白道:“否则我会杀了主神。”   放出了这样的狠话之后, 系统终于战战兢兢地出现了。   “宿主……您……身为凡人, 要弑神吗?”系统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是。”   “您做不到的……”   “未必。”李越白狠狠地咬了咬牙。   愤怒是能焚毁一切的力量, 愤怒状态下的自己能做出什么事情, 真的难以预料。   “如果其他人这么说, 我会嘲笑他自不量力。”系统愣了愣:“但如果是您……”   系统始终觉得,自己这个宿主和其他人不一样,永远会做出打破常规的事情。如果任由宿主被愤怒所控制,后果不堪设想。   最好的办法,是把一切前因后果都告诉宿主。   系统知道所有的穿越都有一整套逻辑自洽的前因后果, 系统知道真相就藏在一次一次的穿越背后, 但系统并没有获准知道真相, 更不可能把真相告知宿主。   现在,终于是时候了。   系统向上层发出了申请,很快收到了肯定的答复。   经过漫长的几秒钟的数据传输后, 系统终于再度开口了。   “宿主。”系统沉重道:“我带您去见主神。”   李越白脸色一阴,随即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主神没有形体, 或者说, 主神从不以真面目示人。”系统解释道:“我们能看到的, 只不过是主神在某个世界里的投影而已, 以往,即使是投影,也是所有的系统都不敢窥视的存在。所以,宿主,不要期待看到主神的实体,更不要期待能触碰到他。”   即便只是投影,也能获取一部分信息了。   李越白强压下心头的愤怒和悲哀,答应了系统的请求。   一阵白光闪过,休息室的墙壁发生了某种变化,或者说,休息室已经不见了——他置身于茫茫宇宙中,上下左右都是深邃的黑暗和无数灿烂星辰,星辰看起来和以往完全不同了,不再是天幕上挂着的闪光小点,不再是深蓝色天鹅绒上缀着的水钻,而是像宇宙类科普图册一般,被无限放大了,放大成了一个又一个的球体,全都拥有复杂的颜色和花纹,有些带着光环。   在某一颗恒星上,李越白隐隐约约看到了主神巨大的身影。   从这么远的距离来看,主神只是一个黑色的剪影而已,他站在恒星上,一动不动,身形大到令人毛骨悚然,他的身高足有恒星直径的三分之一那么大。   “……这不可能。”李越白不由得自言自语道。   “我知道,宿主,在您世界的科学里面,没有任何生命能站立在恒星上,更没有任何生命能如此巨大,因此,正如我刚刚所说的——这只是主神的投影而已。”系统再度强调道。   “我明白,但我疑惑的是。”李越白心底一阵冰凉:“主神的投影……为什么和叶青那么像?”   “也许距离太远了。”系统发出了新的指令:“让我们靠近一些来看吧。”   宇宙消失了,星空消失了,李越白发现自己重新回到了那间白色的休息室,然而,那颗恒星没有消失,它浮现在休息室的正中央,主神的身影仍然岿然不动地站立在恒星之上。   李越白向前走了几步,靠近那颗巨大的球体。   站在球体上的人转过身来,回望着他。   是沈破。   沈破脸上维持着惯常的冰冷表情,看到李越白时,目光里也没有丝毫波澜。   “……”李越白没有说话,也只是静静地回望着那个长得和自己爱人一模一样的主神。   长相、神态、动作、气质……全都一模一样。   而且不止是沈破,李越白深信,只要主神愿意,他随时可以变成另外的模样,比如叶青……刚刚没有靠近观看时,主神也许就是以叶青的外貌形态存在的。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也许是厌烦了这样沉默的凝视,也许是不屑于与凡人对话,主神的身影很快再度消失了,连同那颗恒星一起。   “系统,你想告诉我什么?”李越白沉默良久,终于开口发问:“难道你是想告诉我,主神和我的爱人是同一个存在?难道你是想告诉我,叶青就是主神?”   “某种意义上,可以这么说……”系统说得很慢,很犹豫。   “错。”李越白斩钉截铁道:“他们不是同一个。”   “您为什么会这样认为?”   太明显了。   主神是一台冰冷的机器,是没有丝毫人情味的神,只是刚刚那一段凝视,就几乎能将整个休息室冻成冰块,李越白在看着主神的时候,对他无法产生任何爱意,哪怕看起来和爱人一模一样无懈可击,也不可能爱上。   “我爱的人和我不爱的神,就是这样的区别。”李越白道。   “您说对了。”系统叹了口气,开始了解释。   主神是万千星辰和万千世界的掌控者,是凌驾于所有人之上的存在,他拥有人类难以想象的一切能力,他须臾间可以毁灭星系,他弹指间可以创造无数个崭新的世界……当然,主神是没有感情的存在。   感情是人类及一些更弱小的生灵所拥有的的一项可有可无的特质,它让人类变得更脆弱更痛苦,它毫无用处。   然而,亿万年间,总会有一些小概率事件发生。   主神在某一次漫长的沉睡中,无意间分裂出了一个拥有感情的人格。   这让主神雷霆大怒,甚至怀疑自己会因此变得脆弱,为了维持自己亘古不变的地位,主神将那个多余的自己从神体中分离出来,放逐到了茫茫宇宙中的人类世界里。   “叶青是主神的另一个人格?”李越白开始忍不住地颤抖起来。   “是。”系统道。   “那为什么主神还是不肯放过他?”李越白怒道:“叶青已经在人类世界了,他不会再回到主神的神体中,不会影响到主神的理智,为什么主神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暗算他?”   “您先入为主了。”系统道:“为什么您如此相信叶青的品格?”   “除了这个我还能相信什么?”李越白认为这个问题没有解释的必要。   在第二穿里与叶青相处了那么久,对叶青再了解不过了,人世间一切美好的正面的词语都可以拿来形容他。   “可是,在主神眼里,叶青是恶魔一样的存在。”系统道:“宿主,您相信性恶论吗?”   性恶论,所谓人之初性本恶。   李越白是相信的,他多次看到过还未接受教育的少年儿童做出各种残忍可怕的举动,同时发出欢乐单纯的笑声,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然,他们从一生下来就有感情,但感情并非全都是正面的美好的,从作恶中获得快乐,本来就是人类感情中的一部分。   “在遇到您之前,叶青就是恶魔。”系统道:“他穿越过许多不同的世界,在每个世界都放肆地使用自己的力量,释放瘟疫、荼毒生灵……主神总是会毫不犹豫地阻止他,但从来没有成功杀死过他,在这个世界里杀死了他,他又会在另一个世界复活。而且叶青偶尔会冒充主神的命令,为自己打造出系统,或者将主神手下的系统盗窃过来为己所用……所以,他在某些世界里,和普通的穿越者没有不同。”   “……”   李越白很想质问系统,为什么要这样诬蔑自己的爱人,却不得不承认系统说的是真的——一切都清晰地呈现在数据库里,佐证着系统的说法。   为什么会这样?自己的认知出了多大的纰漏?善良勇敢几乎是正义化身的爱人,和那个喜怒无常残忍可怕的主神,瞬间上下倾覆,黑白颠倒。   “当然,宿主,作为您的系统,我相信您的判断。”系统道:“我也相信我身为系统的判断——在遇到您之后,叶青变成了您理想中的爱人,再也没有做出他在许多个世界前习以为常的残暴举动,但是主神并不敢相信他,主神认为这是他的伪装,是他下一次大规模作恶的前兆,因此,主神才会继续追杀他。”   “他……”李越白无法说出完整的句子,只觉得眼前一黑,等到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跪倒在地,双手抓着光滑坚实的地面,只有指尖上传来的疼痛能让自己清醒一点。   “叶青每穿越一个世界,都会丧失上一个世界的记忆,换一个新的身体,换一个新的行为模式……几乎可以称为轮回转生。”系统道:“如果茫茫宇宙中有通用的法律,我不知道这部法律会不会将他判定为无辜者。”   “所以……这一次,沈破再一次逃脱了主神的追杀吗?”李越白低声道:“他尽管死在了我的怀里,却又在另一个世界复活了?”   “是。”系统笃定道。   “我不再考虑和主神决斗的事情了。”李越白疲惫地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起来:“我要去找叶青——找到他,问清楚一切。”   “可是宿主,您知道他在哪里吗?”系统迟疑道。   “我不知道。”李越白疲惫地笑了笑:“所以我要请求你的帮助,你会查到他在哪里的,对不对?我们已经约定好了暗号……”   “所以……宿主,您和沈破约定的暗号,是什么来着?”系统的这个问题,问得似乎略有深意。   “是数字42”李越白敏锐地察觉到了系统话里有话:“怎么了?”   “宿主,您有没有觉得,这个数字有些耳熟?”系统道。   “我记住过很多重要的东西,也忘记过很多不重要的东西。”李越白叹道:“抱歉,关于这个数字,实在是不记得了。”   “那系统给您一点提示吧。”系统道:“您在第一穿里的战友,名字叫……”   “太子殿下吗?”李越白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太子殿下的名字叫……南?记不清了。”   “您怎么可以忘记这个!”系统无奈道:“慕容南在您心里就是这样无足轻重吗?”   “不,我只是……”李越白现在实在是无力思考这个问题。   他并不是不喜欢慕容南,只是慕容南的举止总是过分亲近了,对待自己又过分顺从,几乎是毫无异议地接受自己提出的一切意见,导致他们之间的相处一帆风顺,没有任何矛盾,没有任何纠葛。因此难以留下深刻印象。更重要的是,那个时候的自己,根本没有往爱情方面考虑问题,对待慕容南的态度就是对待战友而已,因此,脑中实在留不下太多记忆。   “慕容南在第一穿里初次见到您,说了什么,您恐怕也不记得了吧?”系统道:“系统也是刚刚从上级系统那里调出来的,结果令人震惊。”   “什么?”   “慕容南见到您,只说了一个数字。”系统道:“四十二。”   李越白觉得自己经历了整整一生的观念颠覆。   叶青是一个和自己行走在不同时间线上的穿越者。   这么简单的事实,为什么自己完全没有想过?为什么自己会愚蠢到理所当然地以为叶青和自己一样,按照自己的时间线一穿接一穿地经历下来?   “所以,沈破离开娱乐圈世界后,他的下一穿是我的第一穿……”李越白把手放在额头上,感觉那里烫得厉害。   “是的。”系统道:“慕容南并没有恢复全部记忆,但遇到您的那一刻,就记起了您是他的爱人。”   “我从来没有想过慕容南也是叶青。”李越白试着回忆起慕容南,却只能回忆起一些淡淡的印象:“他认出了我,我却……他应该很失望吧。”   这么说来,第一穿里的一切都能解释得通了。   慕容南对自己的莫名宠溺,过分亲近,言听计从……动不动就抱着自己不放,似乎自己随时会消失一样。   他以对待深爱的情人的态度对待自己,自己却以对待陌生人的态度来回报。   “这不是您的错……”系统道。   “现在说这些也晚了。”李越白苦笑着摇摇头:“我从未想过,他们三个竟然都是一个人……”   “不止三个。”系统道。   不止三个?   “根据上级系统提供给我的全部资料。”系统道:“您在每一次穿越里遇到的搭档……全都是叶青。”   “玉天玑也是?”   “是。”   “……”   李越白有了一种莫名的安心感。   在昆仑仙山这个世界里,他和玉天玑曾经为了是不是叶青的问题发生过激烈争吵,玉天玑完全否认自己是叶青,完全没有身为叶青的回忆,自己始终处于纠结和迷茫状态,现在,终于知道真相了。   玉天玑并不是完全失去了记忆,而是因为……他那个时候,还没有经历过叶青的世界。   “叶青的顺序是这样的,”系统道:“星际、无下限X文、昆仑仙山、吸血鬼猎人、现代娱乐圈、上京落花。”   “星际……星际竟然是我们共同穿越的第一个世界。”一想到星际,李越白心里就满是阴影:“叶青是雷·阿瑞斯吗?”   “不。”   “……”   “是西泽尔。”   “……”   这样一来也可以解释得通了。   自己对雷·阿瑞斯抱有深深的感情,为了他可以两肋插刀,可以不顾生死,但那种感情始终和爱情没有任何关系。   而对西泽尔……自己无疑是痛恨西泽尔的,但痛恨中夹杂着非常怪异的感情,也许那就是……欲望?   “宿主,请您回忆一下西泽尔的性格和行为。”系统道:“即使主神欺骗了您,我也不会欺骗您,叶青……并不是天生的好孩子,他那个时候和西泽尔一样,充满了恶意和野心。”   “……”李越白当然不会忘记。   可是,在下一个世界里,也就是无下限X文的世界,主角林燮明显好了很多。   “从星际世界到X文世界,我可以看到他的转变,接下来更明显。”李越白道:“他每一次穿越都变得更善意……”   “那是因为您。”系统道:“您在星际世界里囚禁了他整整一生,也许就是那一生的朝夕相处磨去了他所有的戾气和野心。”   “我不敢说是我的原因。”   “就是。”系统道:“您是整个宇宙中,唯一一个真正打败他的人。”   “……”   “您在星际世界里打败了他,这是他以前从未经历过的。”   “我利用了外挂和你的帮助才打败了他。”李越白并不觉得自己的实际能力在西泽尔之上,能打赢始终有运气成分在内。   “不管怎么样,您打败了他,这是事实。”系统道:“也许这就是你们人类常说的命中注定吧。那个时候的叶青和西泽尔一样——崇拜强者,缺乏他人的关爱,欣赏孤注一掷的战略……所有的一切加起来,足以让他在那一生中对您……恨之入骨,然后是爱之入骨。”   在那之后,无数次的相遇和相爱,都变得更加顺理成章,叶青不知不觉间受到了李越白的影响,每一世都在试图成为李越白所认同的那一类人。   “我必须找到他。”李越白沉默半晌,道:“谢谢你解释清楚了一切。”   “不必客气,这是我的职责。”   “现在,可以告诉我他在哪里了吗?”李越白急切道。   “他去了你们最早相遇的世界。”系统道。   “最早相遇的世界……是星际吗?”李越白自然而然地问。   “不。”系统否认了:“你们在更早的时候,就曾经相遇过。”   “哪里?何时?”李越白试图回忆,却只觉得头疼欲裂,什么都回忆不起来。   “您出生长大的现实世界。”系统道:“在您18岁的时候。” 第149章 完结穿(二)   “我不记得……”李越白道。   他试图回忆自己18岁时遇到过什么特别的人, 却只能回忆起一些日常学习生活,根本没有叶青的影子,如果试图往记忆更深层挖掘,就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从头骨下面传来,疼得像是要裂开一般。   “宿主, 您确实应该不记得。”系统道:“因为,叶青在离开您的世界时,洗掉了您这段记忆。”   “……”   “当然。”系统补充道:“在某些特定情况下, 您仍然有可能回忆起一些零落的片段,即使回忆起来,您也只觉得那都是一些陌生的幻象梦境,而不知道那是您的亲身经历。”   “梦境……”李越白猛地想起了那个困扰了自己多年的梦境。   在第二穿里, 自己与出租屋里的吸血鬼战斗到精疲力竭时,曾经梦到过——天空色阴翳,乌云低垂,地平线在很远的地方,森林也在很远的地方,冰冷的风吹过来,在不远处,有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在望着自己, 他的长相十分清秀可爱, 表情却十分阴郁, 他向自己伸出一只手, 说:哥哥, 过来。   也许这个梦境,就是自己初次与叶青相遇的片段。   接下来,系统的解释,让他更加确定了这个猜测。   “那个时候的叶青还很小,刚刚被主神放逐不久。”系统道:“他穿越到了一个十三岁少年的身上。”   “是”李越白低声道,梦中的少年看外貌和身形,确是十三岁左右的样子。   “原主因病去世了,叶青才得以穿越到原主的身体上,原主的母亲早已离家出走,父亲……父亲从外表看起来算是个成功人士,有一定地位和经济能力,但内里却是个虐待狂,常常在肉体和精神上折磨自己的儿子。”系统道:“叶青对这样的家庭无所适从。”   “他完全可以——”李越白脱口而出。   叶青是主神的另一个人格,拥有强大的精神力,每次穿越都可能拥有一些特殊外挂,毁掉一个虐待自己的人只是动动手指的事情。   “很遗憾,那个时候的叶青刚刚被主神放逐,一个人孤零零地来到这个世界,被主神剥除了之前的记忆——在这种情况下,他的心智只相当于不到一岁的人类婴儿而已,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强大的力量,更不可能使用出来。”系统叹了口气:“事实上,他什么都不懂,他被父亲关在家里,无法接触到外面的世界,对正常的家庭正常的相处方式一无所知。”   “主神不是认为他天生邪恶吗?”李越白心底突然涌现出了无名的愤懑:“也许主神只是狂妄自以为是地做出了误判,也许叶青本质没有任何问题,也许正是这一次穿越遇到的恶劣环境才让他变成了邪恶的存在……主神应当对此负责!”   系统早已习惯了李越白对主神的反感,但还是不舒服地顿了顿。   “宿主,我同样不接受您对主神的过分指责。”系统毕竟对主神有着崇敬和忠诚,立刻辩解道:“一个人最终变成什么样子……有先天和后天两方面的原因,我相信主神的判断力,叶青先天的天性里就有恶的种子。”   这个问题,李越白不打算争论下去了,因为他自己也从未得出过确定的结论。现实世界太复杂了,人性多种多样,有的人家庭条件优渥,被所有人宠爱着长大,经受了最优良的教育,却作恶多端,也有人从小经历了无数痛苦和磨折依然保持着善良正直,先天和后天两方面原因都在起着作用,而且哪方面的作用更明显是因人而异的,无法一概而论。   “即便懵懂无知,也是知道疼痛的,在某一天,一个阴雨天,他悄悄逃离了自己的家。”系统道:“但这个世界对他来说太陌生了,他不知道该去哪里,便只是迷茫地站在路边,看着陌生的人们在雨中来来去去。”系统道:“然后他就遇到了您。”   那个时候李越白刚刚进入大学校园,为了筹集足够的学费和生活费,在校外接了平面模特等兼职工作,为了方便兼职,他没有住学校宿舍,而是在校外租了一间小小的出租屋。   阴雨天,李越白走出地铁口,撑开了伞,沿着一条人行小路向住处走去,就在路边看到了那个已经被淋湿的少年。   少年长得十分可爱,身上的衣服也精致而有格调,脸上的表情却十分阴郁迷茫,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任凭雨点打在自己身上。   李越白从来不会对这种事情坐视不管,他担心少年会被坏人拐走,也担心少年会着凉生病,就很自然而然地上前询问,然而少年却不肯开口,不肯说出自己的名字,更不肯说出家庭住址和家长的电话号码。   李越白无计可施,只得把少年带回了自己家。   好吃好喝地养了几天之后,少年终于肯开口说话了,但也只会叫哥哥,多余的信息一点都不肯提供。   “你真的不想回家吗?”李越白逗他玩:“是不是因为太喜欢哥哥了?”   “嗯。”少年轻声轻气地回答。   “这样不行啊,你的爸爸妈妈和老师都会着急的,你的考试啊辅导班啊……都会被耽误的。”李越白一样一样地算:“还有你的户口,你的保险,好吃的零食好玩的玩具,都在你的家里。”   “我不想回到爸爸那里……”少年的声音越来越轻。   “为什么不想?”李越白略微有点奇怪。   “因为爸爸总是打我。”少年断断续续道。   怪只怪那个时候的李越白没有任何危机意识,他自己没有父母,对家庭总是抱有一种高于现实的幻想,从小的玩伴也都是孤儿院里的孩子和学校里的同学,并没有接触过家庭暴力的受害者,在他的概念里,父母都是最疼爱自己孩子的,都会把最好的给孩子,根本不可能虐待,即使真的打了孩子,也是因为孩子调皮不肯好好学习才略施惩戒,不可能多么严重。   再加上,少年的语言能力实在是有限,说话都是断断续续的,根本不可能把事情解释清楚。少年身上的衣服干净精致,露在衣服外面的双手、胳膊和小腿都是白白净净的,没有任何伤痕……   这一切,都让李越白做出了理所当然的判断。   李越白很快报了警,少年的父亲也很快找上门来。   父亲衣冠楚楚,神情严肃中带着和蔼,一看便是中产阶级以上的水准,在警察的陪同下来到了李越白的住处,带走了少年。   事实上,李越白真的很舍不得。   “哥哥……”少年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拉着李越白的衣角不肯离开。   “多谢你了,这位小同学。”少年的父亲和蔼可亲地向李越白道了谢,甚至还提供了金钱酬劳,虽然最终没有被接受,仍然表明了父亲的态度。   没有人知道他私下犯了多少罪,没有人知道他在少年衣服底下留下了多少伤痕。   “乖。”李越白笑眯眯地弯下腰,摸了摸少年的头发:“以后还可以来找哥哥玩,给哥哥写信也可以。”   “……”少年眼泪扑嗒扑嗒地落了下来。   李越白看着少年跟着父亲离开,只觉得有些惆怅有些欣慰,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个多么可怕的错误选择。   ……   “一年以后,可怕的事情发生了。”系统调出了那个时候的报纸:“少年的父亲离奇地死在自己家里,少年失踪,很快,多起凶杀案在城市各处发生,没人知道凶手是谁……”   “叶青他……终于发现了自己的力量吗?”李越白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是,他在被你抛弃之后,又忍受了父亲一段时间的虐待,终于爆发了。”系统道:“在杀死了父亲之后,他压抑不住杀戮的冲动,开始把无辜的人当成目标。”   “是我的错。”李越白怔怔道。   “后来,主神试图杀死他,他便逃去了其他世界。”系统道:“在离开之前,他洗去了你的记忆。”   离开之前,他没有再回到出租屋里找李越白,一次都没有。   “系统认为,他在内心深处也许对你是亲近的,但再也不敢回到你的身边了。”系统道:“至少他没有杀你,没有伤害你。”   “……”李越白记得,那个时候凶杀案闹得沸沸扬扬,人人自危,自己也在电视上看过了新闻报导,直到最后,也没有人查出真凶是谁。   “所以,宿主,您明白了吗?为什么您被主神选中了,成为了一名穿越者,为什么您总是和叶青一次又一次地相遇。”系统道:“在一开始的时候,您就是那个最早触动他的人。”   “我同时也是把他推进深渊的帮凶。”李越白面色苍白如纸。   “虽然有些残忍,但我要说,换了别人也会这么做的。”系统道。   别人……   不管别人如何,至少现在,这个错误是自己犯下的,不应当找任何理由来逃避责任。   李越白愿意付出所有代价,换取一次补救的机会。   “宿主,先不用忙着请求。”系统看出了李越白的迫切,抢先开口道:“您现在的意思,正好和主神不谋而合了,主神也希望您回到您的世界,重新来过,重新与叶青初次相遇…”   李越白猛地抬起了头。   还有……还有一次机会……   “真的么?”他听到了自己颤抖的声音,像是跋涉在沙漠中濒死的旅人突然看到了绿洲。   “当然。”系统道:“主神有主神的理由,主神希望您再一次改变他,希望您……永远把他留在您的世界里。”   主神在漫长的追杀未果之后,开始考虑起了另外一种策略,不是消灭叶青,而是将他永远留在他喜欢的世界。 第150章 完结穿(三)   李越白还未等睁开眼睛, 就闻到了下雨时湿漉漉的泥土气息,听到了人群熙熙攘攘的脚步声。   睁开眼睛后, 他发现自己行走在地铁的出站通道, 手里还拿着一把折叠好的雨伞。   地铁站是十年前的样式,通道口不够宽敞, 人群有些拥挤,墙壁上贴着小野丽莎演唱会的巨幅宣传海报,上面的预告日期也是十年前。   确定了时间之后,李越白便无暇驻足, 一心一意随着人群向外走去, 走出地铁口时, 他及时地撑开了手中的黑色雨伞,细小的雨珠密密麻麻地洒下来,打在伞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外面是一条人行小道,道两边种着郁郁葱葱的绿色灌木,但在这样阴郁的天色下, 绿色灌木看起来也不那么绿了。   一想到13岁的叶青正在路边的某个角落等着自己, 李越白握着雨伞的右手就有些微微发抖。   “宿主。”系统的声音在耳边跳了出来。   “谢谢你, 系统。”李越白顿了顿,深吸一口气, 握紧了手中的伞柄, 向前走去。   少年的身影很快映入眼帘——海军风上衣和卡其色短裤, 白皙纤细的胳膊和小腿露在外面, 乌黑微卷的头发——只不过这一切都已经被雨水打湿了。   李越白心一紧,加快了脚步,走到少年面前,把伞撑到少年头顶上方。弯下腰,露出了一个有几分苦涩的笑容。   他很想像往常那样笑的,可是做不到,根本做不到,眼睛十分酸涩,脸也僵硬得不行,怕只怕稍微放松一下控制,就会忍不住地哭出来。   所以,他现在竭尽全力,也只能笑到这种程度了。   少年眨了眨眼,仰起脸来望着他。   少年的皮肤白皙得近乎苍白,五官精致漂亮,表情阴郁而疏离,李越白无法找回自己上一世的记忆,但早已在系统的描述里设想了无数次,眼下少年的表情,和自己设想的几乎没有区别。   “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李越白尽量轻声轻气地问道。   少年只是看着他,没有回答。   上一世的自己,一定是在这里问了很久很久吧,只是最后都没有得到答案。   这一次,李越白可没有那么好的耐心,也没有那么多的问题要问了。   他直接自然而然地伸出手:“走吧,跟哥哥回家。”   听到“回家”这个词,少年很明显地迟疑了一下。   “不是回你家。”李越白笑了笑:“是回我家。”   一回到出租屋,李越白就直接把少年带进了浴室,打开了热水器,拿出了香皂和毛巾,然而犹豫再三,还是躲了出去,把少年一个人留在了浴室里,让他自己清洗。   他很想亲自查看少年的伤势,但终究是不合适。他对少年的身体没有一丝一毫的欲望,但是随便查看仍然有恋童罪的嫌疑。   到了第二天,他才带着少年去了熟人医生那里检查身体,结果触目惊心——烟头烫伤,针扎的小洞,刀片划出的伤口,鞭痕,甚至烙铁烙出的痕迹……密密麻麻地分布在少年的脊背、腹部、腿根等私密部位,都不深,不致命,但会给人零碎的痛苦,满足施暴者的变态欲望。   李越白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然而在看到检查报告的时候,还是差点落下泪来。   “宿主,我这里可以播放虐待情景的视频录像,叶青的父亲做事十分隐秘,但系统无所不知……”系统道:“您要不要观看一下?”   “不。”李越白果断拒绝了,他根本不忍心看:“怎么会有人忍心对自己的孩子下这么重的手?”   “原因很简单,是您很熟悉的理由。”系统道:“父亲认为母亲与他人有染,认为这不是自己的孩子,而是自己被背叛的象征。再加上父亲与生俱来的残忍和冷血……”   牵着少年的手一步一步走回出租屋,李越白脑子里一片混乱,想的都是下一步怎么走的问题。   他以前考虑的,都是怎么带着少年逃离父亲,可是现在,他只想将少年的父亲送进监狱。   “宿主,报警吧?”系统道:“我不太了解您的世界,但是报警似乎是收到侵害时的通用手段,而且您在第二穿里的身份就是警察,也许会更了解一些。”   “……”李越白思虑良久,最后道:“不行。”   如果少年是受到了陌生人的侵害,报警当然是最佳选择,可是现在……是家人之间的伤害,无论是警局还是法院,面对家庭内部的虐待案件都是以调解为第一选择,一般都是把孩子的父亲叫去批评教育一番,最严重也不过是拘留几天,然后父亲仍然会被允许把孩子带回家里,一切照旧。   要真正快速地解决问题,还是要从其他方面入手。   “叶青的父亲是什么职业?”李越白问。   “以前是政府部门的财务工作人员,现在经商。”系统回答。   李越白差点大笑出声。   这样的职业履历,想要抓把柄,太容易了。   心情很好地回到出租屋,李越白哼着歌在厨房里做了一大桌子菜出来。他厨艺一直都很不错,只是自己住的时候会懒,经常凑合,现在考虑到少年还在长身体,可不能亏待了他,于是,把看家本领都拿了出来。   少年坐在桌边看着那一桌琳琅满目的食物,脸上第一次现出了讶异的神情。   “吃吧吃吧。”李越白开心地拍拍他的头:“不过不许吃太多,撑坏了身体就不好了。”   少年小心地咬了一口碗里的牛肉,一双漂亮的眼睛立刻瞪得圆圆的,李越白把这个表情解读为——第一次在轻松自由的状态下吃到好吃的东西的表情。   “哥哥。”少年迟疑地开口道:“你是厨师……?”   少年轻易不开口说话,说的话也都很简短,断断续续的,因此,一下子利索地说出这么长一句,实在是令人欣喜。   “不是。”李越白摇摇头:“哥哥是教师……哦,现在还不是,现在是平面模特。”   “教师是什么?”少年问。   “教师就是……”李越白耐心地思考着怎么用少年能听懂的词解释:“能让你变聪明的人。”   这个解释实在是离经叛道。   “平面模特又是什么?”   “世界上最漂亮的人。”李越白随口自吹自擂道。   少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真是的,这个时候明明这么乖这么好欺负……李越白甜蜜地叹了口气,觉得少年比任何一个时期的叶青都好揉捏。   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和说话声,应该是邻居下班回来了,出租屋的隔音效果不好,外面的声音都能听到,李越白并没有在意。   少年却紧张地缩紧了身体,等到声音平息后,才继续小口小口地吃饭。   “怎么了,害怕吗?”李越白紧张地坐过去,摸摸少年的头。   少年微微颤抖了一下,随即望向了李越白,小声问:“哥哥,你会把我送回家里吗?”   少年的一双眼睛像蒙了灰的星辰一般,带着这个年龄不该有的绝望,望着李越白,似乎他早已知道了结果。少年还不了解这个世界,但他隐隐约约知道——每个人都会待在自己家里,每个家庭都只接纳自己的家庭成员,没有人会和陌生人住在一起。   哥哥一定会送自己回家的,一定会再度让自己回到父亲身边。   李越白被他这么一看,立刻愣住了,手里的金属勺子也当啷一声掉在了桌子上。   他不记得上一世的事情,但可以想象出来,当上一世的自己坚持要把少年送回家的时候,少年该有多绝望多难过。   绝对,绝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了。   “不。”李越白心里一激动,忍不住就攥住了少年的手臂,还好,没有用力:“不回家。”   “哎?”少年愣住了,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只要你不想回去。”李越白认真道:“可以一直住在哥哥这里。”   “……好。”少年像是怕他反悔一样,急忙答应。   “既然答应了,也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吧。”李越白眨了眨眼。   叶青每穿越一个世界都会有不同的名字,自己是在第二穿开始熟悉认识他的,所以一直习惯性地叫叶青,但在这个现实世界,就未必了。   “……叶轻。”少年低声回答。   “呃?”李越白一阵惊喜,这么巧?正好和自己最熟悉的名字相同?   “宿主,是轻重的轻。”系统看不过去,帮忙解释道:“穿越者在不同世界里常常会有相同或相似的名字,您之前六次穿越不太巧,遇到的他都顶着不同的名字,按照概率,也该出现一个相似的了。”   “好。”李越白郑重地点点头:“那,叶轻小朋友,吃完饭可以玩一个小时,然后就要乖乖洗漱睡觉了。”   “可以看那个吗?”叶轻怯怯地指了指电视。   在家里父亲只把他关在小卧室里,不允许看电视。   “可以,不过为了保护眼睛,只能看半个小时。”李越白故作严肃地点头。   叶轻小朋友乖乖地自己去玩了,李越白坐到书桌边认真考虑起了要做的事情。   既然已经答应了让他住在自己家里,就要替他扫除一切障碍。   父亲,户口,其他亲戚,学籍……   李越白十分庆幸,自己毕竟不是18岁的自己了,有了十年的生活经验,还有更多年的穿越经历,此外还有系统的帮助。上一世难于上青天的事情,现在也可以成功办到。   在系统的帮助下,再利用电脑技术,可以入侵到叶轻父亲的电脑,掌握一部分经济犯罪证据,然后,调查出他曾经得罪过哪些人,哪些人由于利益原因急于对付他……   和上一穿里把苏x送进监狱的手法一样,只要把握住了利益网络,就很简单。   父亲入狱后,叶轻的监护权会转移到伯父家里,伯父一家对叶轻没有什么感情,并不愿意收养他,只觉得麻烦,这个时候自己只要出面与伯父商议,就可以轻轻松松地解决问题。   这样一来,叶轻的户口可以转移到伯父家,名义上是被伯父收养,但伯父要做的,只是帮忙办一点手续而已,不用实际抚养,实际抚养全由李越白负责。   等到叶轻再长大几岁,就可以直接送进寄宿学校了,虽然有些舍不得,但这样的成长方式更能锻炼他。   写完了一整套计划书,李越白心情愉快地哼起歌来。   不出四五个月,一切都办妥了。   “宿主,情况很顺利。”系统道:“恭喜。”   “毕竟是为了他。”李越白松了口气:“而且,和以前的任务相比,这个难度真的很低。”   “嗯,主神也很欣赏您的努力。”系统道:“既然这一步已经成功了,那让我们直接跳到下一个阶段吧,跳到叶轻成年以后。”   李越白正牵着叶轻的手往游乐园走着,闻言一僵:“这么快。”   “当然,现在您的爱人是少年状态。”系统道:“系统也是为您的健康和守法考虑。”   “……”李越白被系统这句话噎得喘不过气来。   系统说得没错,自己确实不能对13岁的叶轻产生感情,这是犯罪。   如果真的让自己熬个五六年,那也实在是太难忍了。   “谢谢你,系统,我同意跳到下一个阶段。”李越白笑了笑:“但是在那之前,先让我们去一次游乐园吧。”   “好。”系统似乎也被打动了。   天色晴朗,阳光灿烂,还飘着几朵白云。   李越白牵着叶轻的手走进了游乐场,眼前五颜六色的游乐设施、大型玩偶、小火车、帐篷……让很少出门的叶轻瞪大了眼睛,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带着他尽量把最好玩的几个项目玩了一遍,李越白觉得有些累了,一转脸,看到了气枪摊位。   气枪发射的是塑料子弹,外表也不像真枪,但李越白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第二穿里的叶青,那时候他总是用这样的步枪当武器,帅得像超级英雄一样。   心念一动,李越白已经拉着叶轻来到了摊位前面,买下了几次射击机会。   然而,托起枪瞄准的时候,李越白就大叫不妙。   自己这具身体,和上一世一样,不会武功,不会枪法,没有任何战斗经验,连cs游戏都打得不好,根本不可能打中。   连发几颗塑料子弹,都脱靶了,边都没有蹭到。   “哥哥。”叶轻在旁边拉了拉他的衣角:“让我来试试好不好。”   当然好!   李越白心中一阵欢喜,急忙带着宠溺的笑容把枪递给叶轻。   叶轻小心地把有点大的长枪扛在柔弱的肩膀上,手指轻轻一勾。   塑料子弹瞬间穿透了靶心。   下一枪,塑料子弹穿透了毛绒玩具熊的额头,把玩具熊从货架上打得掉了下来。   夕阳西下,两个人抱着一堆毛绒玩具走出了游乐场的大门,太阳把一大一小两个影子拉得很长。   这一刻,恍若永恒。 第151章 完结穿(四)   “宿主, 请做好准备。”系统道:“时间跳跃已经结束, 现在是2016年。”   2016年……   系统的动作未免太快了, 2016年的话……距离自己把叶轻小朋友捡回家已经过了十年了。   李越白迷迷糊糊地伸了个懒腰,四周一片柔软, 弥漫着阳光和棉布被褥的香气,很舒服,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自己应该是躺在自己的床上,时间是……清晨吧?双眼还没有睁开, 却能感受到清晨阳光的照射。   腰上一重,一双手臂已经不由分说地揽了过来。   !!!   李越白从来没有过这么刺激的体验, 吃了一惊。   其实要说完全没有,也是假的。昆仑仙山那个修真世界里, 玉天玑也常常这样死皮赖脸地黏着自己,可现在……明明是在自己家里自己熟悉的床上, 怎么会……   还没等反应过来, 身边的人得寸进尺,把自己整个揽进了怀里, 还在自己耳边满意地咂了砸嘴,似乎沉浸在美梦里还没有醒来。   没睡醒就知道耍流氓?   李越白很无语。   勉力睁开眼睛, 一张放大的睡颜清清楚楚地呈现在自己面前。   白皙的皮肤,完美精致的五官, 黑色微卷的头发, 长长的睫毛。   真好看。   李越白忘记追究对方一大早耍流氓的事情, 忍不住一个劲地看了起来。   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可以隐隐约约看出——23岁的叶轻把之前六次穿越里的长相都综合在一起了,叶青的英挺、西泽尔的甜美可爱、玉天玑微微上挑的嘴角……   有点晕。   李越白下意识地把双手搭在了对方的手臂上,摸了摸,感受到了饱满的肌肉线条。   这十年来自己到底喂这孩子吃了什么?   不对。   应该问,自己到底什么时候和这孩子睡在同一张床上了?   手上一不小心用上了力气,捏重了一点,叶轻皱了皱眉,在自己耳边嗯了一声。   救命……   正当李越白觉得自己快要魂魄出窍的时候,枕头边的闹钟响了。   他怕吵醒叶轻,用最快的速度按灭了闹钟,顺便看了一眼时间和日期——六点了,日期是工作日。   “宿主,很抱歉打扰您,但今天是工作日,您还有课。”系统歉意地提醒道。   李越白只好努力地去掰叶轻的手,掰来掰去好久才勉强掰下来,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下床。   昨夜没有关窗户,现在微风正在一阵一阵地吹进来,吹得白色窗帘不停飘舞,阳光洒进来,美得简直就是理想的人间。   进了厨房,哼着歌用最快的速度做好早餐,洗手,换好衬衫西装,准备好文件包,李越白熟练地打算出门上班了。   出门前,他还是忍不住又折返回卧室,走到床边,看了看那个仍在熟睡的人,忍不住俯下身,在他的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   既然已经睡在一起了,亲一口应该没什么大不了吧?   还没等起身,床上那个假装睡觉的小混蛋突然睁开了眼睛,双臂一张,就硬生生地攀住了他的肩膀,把他整个人拉了下去。   “哎……?”李越白眼前一花,就莫名其妙地被再次圈进了怀里。   “这么快就要出门了吗?”叶轻的声音沙哑甜蜜中带点委屈:“为什么不肯多陪陪我?”   “要迟到了……”李越白被他委屈的语气搞得束手无策,只好一个劲哄:“乖。”   “哥哥~”叶轻的句尾像是带着小钩子,喊得人心头发颤,最受不了的是,他的手还在不怀好意地抚摸着李越白的腰际,一下又一下摸个不停,直摸得人骨髓发麻:“哥哥不要去学校工作了好不好?我养你~”   叶轻的成绩一直是顶尖的,读书期间连跳几级,现在的工作是麻醉师,收入不菲,把李越白养在家里完全没有压力。   “这怎么可能呢?”李越白无奈:“哥哥是教师……”   “……”叶轻面上显出了一丝愠怒的神色:“就是教师才危险,学校里有几个小混蛋一直想打你的主意。”   “最坏的小混蛋不是就在这里吗?”李越白忍不住笑了出来,大着胆子主动在叶轻嘴唇上吻了一下:“放心。”   这一下可是有点羊入虎口的意思,叶轻不依不饶地拉着李越白吻了个天昏地暗,过了好久才肯放他出门。   “您的爱人占有欲似乎太强了些。”系统叹气道。   “是啊,真拿他没办法。”李越白笑着摇摇头。   在上班路上,李越白开始认真考虑起了上一世那次事件。   上一世,持刀者闯进班里的时间,算算正是在两个星期以后。持刀者本来就恶念不重,上一世都能被自己及时劝返,这次只要方法得当,也是可以提前避免的。   “系统,持刀者的电话号码给我一下。”李越白觉得速战速决最好。   在等红灯的间隙,李越白拨通了对方的电话,一番真真假假的话下来,把对方忽悠得找不到北,很快就把情况都套了出来,一番纾解开导过后,对方表示——绝对不会去学校里做出过激的事情,因为学校最近安保设施极其严密,就算去报复社会,也会在门口被当即抓获。   学校安保设施加强了?   李越白到了校门口,才发现确实如此。   警卫岗哨人数很多,成队巡逻,甚至还有两辆警车停在校门口的开阔地带。   很好,这样一来,自己不必担心学生们受到什么莫名其妙的外来伤害了。   叶轻也不用担心自己会在学校里遇到什么麻烦了。   这一世真好。   李越白迈着无比轻快的步伐走进了教室。   阔别多年,甚是想念——讲台、黑板、粉笔……每一样都散发着老朋友的气息,课本上的字也亲切得不得了。   穿越过这么多世界,李越白仍然觉得自己最适合当教师,最喜欢做的事情还是讲课。   在那些世界里与人明争暗斗,很多时候都需要压抑自己,想说的话不能说,要时刻为了保护自己而筹划算计,那种感觉太痛苦了。   而在课堂上,可以酣畅淋漓地高谈阔论,可以偶尔暴露一下浮夸的表演,永远不会被指责说过分外露,不够内敛。   课间休息时间,李越白毫不意外地看到王蕊韩梅那几个女生又围在一起,对着手机屏幕叽叽喳喳地争论起来。   “王蕊。”李越白提醒了一声。   “知道啦,老师。”王蕊立刻举手示意自己很乖:“我们只在下课的时候玩一会儿手机,上课保证关机上交,保证专心听讲!”   大多数老师见到手机都会没收,但李越白的一贯做法是在讲台前放一台保险柜,上课时间学生们都把手机锁进保险柜。   “啊啊啊,云惟知!”王蕊刚刚一本正经地保证完,低下头看到屏幕,又抓着旁边女生的胳膊尖叫起来,她一根手指指向屏幕,一边一个劲喊:“我男神!你们看你们看!”   听到云惟知这个熟悉的名字,李越白也不由得被吸引了注意力。   毕竟是自己在第一穿里扮演的角色,虽然已经快淡忘了……但感情还是有的。   “什么啊。”韩梅不屑道:“云惟知?人设挺美的,但是看起来有点薄命相呢,一看就是那种用来赚取读者眼泪的角色,你喜欢他?等着被虐吧。”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李越白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   韩梅的洞察力一直很强,也许她再一次看穿了这个人物的命运。   “瞎说,略略略略略。”王蕊冲着韩梅吐舌头:“这回你可猜错了。”   “哦?”韩梅不信。   “不信你看剧情啊。”王蕊点开一个视频:“云惟知运气挺好的,一路上扳倒了好几个反派,最后还和太子幸福地在一起了……”   “!”李越白心念一动,不由得把目光也投了过去。   视频的内容很熟悉,有几处自己到现在还能背出来。   原来,世界真的被自己改变了。   “这样就没意思了吧。”韩梅专业给王蕊泼冷水二百年:“悲剧的刺激性更强,悲剧人物更容易让读者念念不忘……这个云惟知在剧情里这么幸福,缺少虐点,人气只怕是不会太高。”   “你……”王蕊被说到了痛处,不由得眉毛一竖:“谁稀罕三次元的人气啊,我就喜欢看这样甜甜蜜蜜的舒舒服服的人物和故事,人气什么的,才不care呢!”   听了一会儿,又查了查资料,李越白基本上把《上京落花》现在的形态摸清楚了。   慕容南和云惟知都变成了配角,只负责秀恩爱,根本没有什么虐点,慕容南更是没有成为大反派,大反派由另一个角色担任了。   整部作品的性取向也变得怪怪的……   李越白摇了摇头,笑了。   教室另一边,其他学生扎堆聊起了别的话题。   王蕊是个活在梦里的无脑乐天派,对自己身边发生的事情并不是很在意,韩梅就喜欢逗她玩。可是其他学生就不一样了,他们兴致勃勃猜测起了校门口的警车到底是干嘛的,但讨论了半天都没有结论。   放学的时候,李越白开车驶出校门,也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警卫队和警车。   安保严密是好事,但——为什么会这样?平白无故怎么能动用警力呢?   毕竟,上一世可不是这样的啊   “系统,安保设施为什么加强了?”李越白决定问系统。   “是这样的,宿主,您的学校里最近出了失踪案件。”系统道:“因此,引发了重视。”   “失踪?”李越白心头一紧:“我班里的学生一个都没有少,其他班的老师也没有提起失踪的事情。”   “因为失踪的不是学生。”系统道:“是校董家的公子,赵公子。”   “赵公子……”李越白一时心情十分复杂。   赵公子外表文质彬彬,风度翩翩,性取向成迷,私下里倒是没有什么违法犯罪情况,但是为人处世不算特别厚道,得罪的人不少……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赵公子对自己有些不明不白的感情,用过多种方式来追求自己,被果断拒绝后仍然不屈不挠。   怪不得觉得今天清爽了许多,原来是因为赵公子失踪了……   就算不喜欢这个恼人的追求者,李越白也希望能早日查明真相,让他平安无事地回来,毕竟,校园安全是个很重要的事情,赵公子身边有保镖保护都能失踪,其他学生只会更危险。   正乱七八糟地想着,手机响了。   是叶轻。   李越白突然觉得自己心跳的频率乱了。   “老婆,还没到家?”叶轻黏人的语气从听筒里传过来:“要不要我去接你?”   “不用啦。”李越白笑:“在家等我,很快就到了。” 第152章 完结穿(五)   李越白站在家门口掏钥匙的时候, 门自己开了。   叶·撒娇之王·轻大概早就等在门里了, 一听到李越白的声音, 便用最快的速度打开门, 扑上去, 把人整个抱了起来,抱进家里。   “哎哎哎?”李越白左手提着公文包, 右手拿着钥匙, 措不及防地被叶轻抱了个满怀, 大脑再一次当机。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被放在沙发上了, 叶轻正托起自己的小腿, 握住脚踝,把鞋子脱下来。   “这是什么服务模式?”李越白哭笑不得地摸摸叶轻的头发:“哥哥可没有小费给你。”   叶轻没有回答, 只是勾了勾嘴角,坏心地在脚背上掐了一下,掐得一阵酥麻感顺着血管一直传到大腿。   “说起来, 你今天没上班吗?”李越白这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叶轻的工作不比自己的轻松,往常这个时候都还没到家。   “我在休假。”叶轻不满道:“最近几天都不上班, 忘了?”   “……”李越白一窘,他确实不知道叶轻休假的事情,毕竟刚刚穿越过来……虽然自己理由充分, 但是未免显得太不关心爱人了。   “老婆, 你说你是不是该罚?”叶轻松开李越白的脚踝, 就不由分说地整个人压了上来, 把李越白压在了柔软的沙发上,一双手也扯开了衬衫下摆,伸了进去。   “乱叫什么……谁是你老婆……”李越白被这个称呼和接下来一系列举动撩得皮肤滚烫,整个人都有点喝醉了的感觉,只有嘴上还不肯认输。   “哦?不喜欢吗?”叶轻一口咬在了李越白脖颈上,反复舔舐吸吮,发出令人羞耻的声音。   “……”   “或许你更喜欢我叫你……”叶轻的手一路向下,解开腰带,伸进去,轻轻握住了那个要命的部位:“……爸爸?”   这个称呼太禁忌太羞耻了,李越白差一点点被刺激得晕过去。   他不知道自己被叶轻压在沙发上欺负了多久,只知道清醒过来时,时钟已经显示是夜里20点了。   还好那个小混蛋不算特别丧心病狂,现在正带着满足的笑容把晚饭端过来,亲手喂给自己吃。   “今天学校里怎么样?”叶轻问。   “还好……只是赵公子失踪了,大家都很紧张。”李越白担忧道:“希望不要再出事了。”   “哦。”叶轻淡淡道:“不用担心。”   ……   一晚上就这样黏黏糊糊的过去了。   凌晨两三点的时候,李越白有点渴,起床去厨房里倒水喝,   月色如白银一般照射到厨房的地上,李越白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一抬头看到窗外的月牙,想起了白月光这个称呼,不由得又摇头笑了笑。   接下来的无数个日日夜夜都可以与那个小混蛋一起度过,这个世界未免太厚待自己了,系统和主神也该放心了吧、   想到这里,他才意识到系统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了。   “系统?”他试探着呼唤了一声。   “……宿主?”系统低声回应。   “你终于出现了啊,是不是害羞了。”李越白开玩笑道。   “不是。”   “怎么了?”李越白终于听出了系统声音里的颤抖。   有些地方开始不对了。   “宿主,我只是不敢出现而已。”系统低声道:“不过现在叶轻处于松懈状态,所以没关系……”   “叶轻怎么了?”李越白皱眉。   “我以前曾经说过,叶轻偶尔可以冒充主神,发出号令,有时候甚至可以以假乱真。”系统道:“当他集中精神力的时候,也许可以听到我对您说的话……”   “所以你今晚一直保持沉默?”李越白道:“他是我的爱人……即便被他听到了,也没有关系。”   “有关系。”系统的声音有些急迫了:“宿主,您真的不好奇,赵公子是怎么失踪的吗?”   “也许是被生意场上的敌人绑架了。”李越白猜测道。   “不。”系统道:“是您的爱人做了这一切。”   李越白端着盛满水的玻璃杯,大脑一片空白,手指攥得太用力了,以至于感觉到了一阵阵疼痛。   “你在骗我。”李越白咬紧牙关:“你和主神为了诬蔑他无所不用其极……”   “宿主……”系统叹了口气:“您真的一点都没有怀疑吗?”   怀疑……   仔细回想的话,当然是有疑点的。   当自己提起赵公子失踪事件时,气氛是有过那么一秒钟的不对劲。   可是自己怎么可以怀疑叶轻?   “他爱您,这没有错。”系统道:“可是他对您的占有欲过分强烈了,强烈到不能忍受别人对您有一丝一毫的非分之想。”   “那有什么错……”   “记住主神的判断。”系统低声道:“叶轻的本性就是有危险的一面,现在已经开始暴露出来了,沈公子在他眼里,就是一只围着你转的狂蜂浪蝶而已,他出手绑架了沈公子,也许很快就会动手杀了他,神不知鬼不觉,一了百了。”   “这不可能。”   “可能。”系统道:“接下来,他还会杀死更多的人,更多对你产生非分之想的人。”   “如果我的爱人真的犯了罪,警察为什么没有发现?”李越白揉了揉太阳穴。   “短时间内不可能被发现。”系统道:“叶轻的能力过于强大了,他不仅仅有超出常人的操纵力,还有麻醉师的身份作为掩护,这样的他,几乎可以做成一切事情……也许在他杀死几十个人之后,事情会暴露,但谁又能阻止他呢?”   系统不再说话,只是把将来可能出现的情景展示了出来。   对于一个既拥有强烈的感情,又掌握着强大力量的“人”来说,黑化似乎是必然结局。   叶轻太爱李越白,无法忍受他被别人夺走的可能性,哪怕这个可能性只有忽略不计的那么一点,他都要出手消灭。   “不……”李越白咬了咬牙,只觉得心脏被硬生生撕成了两半。   好不容易在一起了,为什么……   “宿主,您一定要阻止他。”系统沉重道:“也只有您能阻止他。”   “我……”李越白刚要继续,却听到耳边咔嗒一声,柔黄色的光从卧室方向照了过来。   咻地一声,系统迅速消失在了脑海中。   紧接着是叶轻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随即,自己被揽入了熟悉的怀抱。   “醒了?”叶轻低下头,在李越白脸颊上亲了一下。   “我起来喝点水……”李越白挤出一个笑容,举了举手中已经喝空的杯子:“你怎么也醒了?”   “当然是想你了。”叶轻接过空杯子,放回桌上,随即一使力,把李越白打横抱了起来。   “大半夜的发什么疯。”李越白努力平复下糟糕的心情,像往常那样把脸埋进爱人怀里,嘲笑道:“小心胳膊抽筋。”   “哥哥又在小看我,嗯?”叶轻挑了挑眉,抱着人回到了床上。   李越白以为自己坠入了沉沉的睡眠,结果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再一次到了那间白色的休息室。   “宿主。”系统充满歉意的声音传来:“主神和系统察觉到您的心情不是很好,所以希望您能在休息室里放松一下……”   这话说得未免太轻松了,我深爱的爱人即将成为一个黑化病娇杀人狂魔,我当然不止是“心情不是很好的问题”   李越白叹了口气,在休息室中央跪坐下来,只觉得四周一片荒芜。   “叶轻再度陷入了深眠,因此我才敢与您商议。”系统关切道:“根据系统的推算,明天,就是叶轻第一次下手杀人的时候。”   “明天?”李越白心一寒。   “是的。”系统道:“地点就在学校一角的仓库里……赵公子一直被他关在那里。”   “绝对……绝对不行……”李越白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的感情了,明明几个小时前还在天堂,一转眼就仿佛身处地狱,为什么…   他眼睛酸涩得厉害,泪水无法控制地滴落,无暇擦去眼泪,只是俯下身,手攥成拳,狠狠地向地面敲打了几下,手上传来了疼痛感——似乎只有这样的疼痛才能缓解心中的担忧。   手腕上的五枚闪着月光颜色的手镯,随着这个动作,敲到了地面上,瞬间粉粉碎了,月光颜色的碎片四处飞溅。   “宿主,您不要太过担忧。”系统也不好受,开导道:“如果是您,一定有办法阻止他的,毕竟他只听您的话。”   “也许我应该现在就和他好好谈一谈。”李越白咬了咬嘴唇。   但随即,他又推翻了这个想法。   现在谈的话,叶轻一定会若无其事地否认——他不愿意把爱人牵连进来。   那这样的谈话,就是完全失败的。   而且,即便是自己最信任的系统这么说了,也不能就这样彻底相信。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在亲眼看到证据之前,怎么可以直接认定爱人有罪,对他进行质问?   李越白决定,在明天,解决一切。 第153章 完结穿(全文完结)   像往常一样起床,吃早餐, 和叶轻吻别, 开车,到学校, 上课,下课……   一个上午就这样安安稳稳地过去了,没有发生任何特别的事情。   甚至,就连系统也一直安安静静的, 没有冒出来说话。   李越白甚至怀疑, 昨天半夜自己与系统的谈话, 是不是一场噩梦。也许是自己与叶轻在一起太开心了,开心得患得患失,才会胡思乱想做噩梦的。   下午第一节 课是音乐课, 作为班主任, 李越白照例要去音乐教室里巡视一圈, 看看有没有哪个学生偷懒没来。   可是他一走进音乐教室,就发现气氛不对。   学生们倒是都在,他们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位置上,面面相觑,还有人疑惑地望向空空的讲台——   音乐老师不见了。   音乐老师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性,被其他老师戏称为大小姐,她出身于豪富之家, 在维也纳学习钢琴, 归国后就在这所学校任教, 外表美丽,性格大胆,在爱情方面尤其大胆……她主动向李越白表白过两次,均被拒绝了。   为了和李越白见面,她每次上音乐课都会提前到音乐教室,拉着前来巡视的李越白聊个不停,可是今天……   联想起昨夜系统的话,李越白觉得冰冷的汗珠顺着脊背流了下来。   “宿主!”终于,系统急迫的声音响了起来:“如您所见……”   是真的,不是噩梦。   “系统,带我去叶轻那里。”李越白的声音有些颤抖。   “是。”系统低声应了。   系统使用了瞬移的能力。   眼前一道白光闪过,李越白晃了晃才站稳,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学校角落那座旧教学楼里了。   旧教学楼很高,足有十几层,由于建成年数过长,最近被废弃了,原本在楼里的班级都被搬了出去,搬进了新教学楼,失去了学生和桌椅板凳的填塞,旧教学楼变得空洞洞的,十分寂寞冷清,它的门窗全都被锁了,到处都贴上了封条,围上了警示标志,再也没有人敢接近这里。   李越白所在的地方,正是旧教学楼最顶层的小阁楼,这是一个黑暗闷热的房间,弥漫着尘土霉菌和蜘蛛网的气息,窗户很小,空间不大,最适合……犯罪。   李越白颤抖地抬起眼睛,看到了阁楼里的三个人。   “宿主,我替您开启了屏障。”系统道:“现在您能看到他们,他们看不到您,所以,请放心。”   即便知道自己是安全的,李越白仍感到了窒息。   他看到自己的爱人坐在黑影里,手托着下巴,眼睛闭着,双眉中间皱出了一道可爱的竖纹,似乎是陷入了苦恼的冥想中,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   在他脚边躺了两个人,确切来说,那两个人是被他踩在脚下——正是失踪了几天的赵公子,和刚刚消失的音乐教师,他们似乎是被注射了某种药物,陷入了沉沉的昏迷中,有呼吸,却没有任何其他反应。   看得出来,叶轻很想像碾碎虫子一样碾碎他们……   “叶轻!”李越白直接喊了出来。   “有屏障,他听不到。”系统提醒道:“宿主,如果您决定直接和叶轻对话,那我可以替您撤掉屏障。”   “好,撤掉吧。”李越白咬了咬牙。   爱人之间,没必要躲躲闪闪遮遮掩掩,有事情一定要面对面直接说清楚。   然而,在系统还没撤掉屏障的时候,变故发生了。   叶轻睫毛颤了颤,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感觉到了,感觉到了系统在自己身边玩了什么小把戏,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的逼近……   叶轻抬起手,打了个响指。   一瞬间,天旋地转,眼前再度闪过一道白光。   李越白猝不及防地被一道力量狠狠卷了一下,再度站稳时,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音乐教室里,重新面对空荡荡的讲台,和一屋子学生。   学生们丝毫没有惊慌,并没有发现自己的班主任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因为李越白的离开和回来都在同一个时间点   “系统,怎么回事?”李越白低吼道。   “叶轻发现了我,把我们弹了出来。”系统也陷入了惊慌。   “别慌。”李越白道:“你再试一次,再把我传送过去就好了。”   “不,不能了!”系统绝望道:“叶轻冒充主神,向系统们发出了指令,封住了我所有的能力……”   “……”   “现在我无法对您使用瞬移术了,对不起,宿主。”系统抱歉道。   “不是你的错。”李越白努力平复一下心情,向教室门口走去:“不能瞬移没关系,我亲自赶过去,也来得及……”   旧教学楼虽然有点远,但毕竟也是在校园内,自己快一点跑,应该赶得上。   然而,就在他准备冲出音乐教室的门的时候,门砰地一声自动关闭了。   “?”   李越白皱了皱眉,伸出手握住门把手,用力一拧——   ——纹丝不动。   “宿主!”系统的声音越来越低:“是叶轻……他释放出了自己的能力,控制了这个校园里的某些设施……”   主神是世界最高统治者,拥有最高级别的权限,可以随意操纵改变每一个世界。   叶轻作为主神的另一个人格,同样拥有这样的权限……只不过,主神早已做了防备,设置了重重阻碍,因此,叶轻并不能完全操纵这个世界,只能尽自己所能,冲破主神的束缚,控制世界里的一部分细节。   仅仅是一部分,已经强大到令人战栗了。   比如现在,李越白即使用上了全身的力气,也无法打开这一扇普通的门。   “系统,快来帮我。”李越白额角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心里越来越慌。   也许自己晚到一秒钟,叶轻就会酿成大错……   “对不起,宿主,我不能。”系统的声音慢慢平静下来:“因为我已经被叶轻控制了,我必须听命于他……”   “不……”李越白低吼一声。   “但我的理智仍然在。”系统的声音也显出了痛苦挣扎的意味:“宿主,我虽然无法帮助您,但我可以给您一些建议和解释……”   “告诉我吧。”李越白道。   “叶轻给这个房间设定了一个开门条件。”系统道:“只有音乐老师来这里上课了,门才会打开。”   “这怎么可能。”李越白一阵绝望。   今天在校的音乐老师只有大小姐一人,而大小姐现在被叶轻关在阁楼里,根本不可能回来……叶轻这个小混蛋,太狠了,居然用这样的死循环困住了自己。   但是,这也算个解决办法吧。   李越白迅速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算给其他休假的音乐老师打电话。   十万火急,就算打扰他们休息,也没有办法了。   然而手机没有信号。   李越白攥着手机,猛地抬起头,望向班里的学生们,吼道:“大家谁带手机了,拿出来。”   “……”学生们被他吓到了,纷纷小声道:“没带……我们不敢带啊……”   校规和班规都说得清清楚楚,上课禁止带手机,现在,全班学生的手机都被锁在班级教室的保险柜里,根本不在这里。   “……”   李越白搬起椅子往门上砸去,门依然岿然不动。   怎么办。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被这样温柔而简单而毫不起眼的设定给困住。   明明穿越过那么多世界,上天入地的事情都办成了,却被一扇门堵死在这里,说出去也许会被笑死的吧。   拜托,拜托天上快点掉一个音乐老师下来吧。   李越白停下了无谓的胡思乱想,平复着呼吸,站在门边思考了几秒钟。   一定会有办法的,仔细想想……   然而,世界没有给他想办法的机会。   就在下一秒钟,门外有人轻声道:“打扰了。”   是谁?   这个声音无比熟悉,仿佛在多年前听到过,而且记忆深之入骨。   又仿佛,昨天还听到过这个声音……   门自动打开了。   李越白愣在了当场。   门外站了一个人——身段修长,面容温柔美丽,一头长发简单地束了个马尾,衣服是宽松的浅色麻布长衫,手里抱了薄薄一沓音乐课讲义。   他就这样站在那里,对着李越白点了点头。   “云……”李越白已经说不出话了:“云惟知?”   “是。”云惟知已经迈进了音乐教室,同时偏了偏头,低声对李越白道:“快走吧。”   “多谢!”李越白顾不上问长问短,冲了出去。   云惟知一步步踏上讲台,放下了讲义,一开口全是流利的现代白话:“这节音乐课由我来……”   “啊……??”王蕊惊叫一声,跳起来,指着云惟知道:“老师你你你你……”   “怎么了?”云惟知觉得她的反应很有意思,不由得又笑了笑。   “老师你长得好像我男神哦!”王蕊几乎要冲上讲台了:“真的,简直一模一样!!”   “是吗?”   “是!”王蕊又是惊喜,又是犯嘀咕:“可是这怎么可能呢,我男神明明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啊……”   李越白用最快的速度穿过走廊,冲出了教学楼大门。   然而,大门外面有更危险的阻碍在等着他。   身着黑色制服的校园保安,足有几十名,黑压压地围了上来。   他们毕竟是听命于叶轻的,当然不会伤害李越白,只是挡在了他前行的路上,挡得水泄不通。   李越白咬了咬牙,试图推开一个人,却根本推不动。   现实世界的自己并没有武功,和经受优良训练的校园保安们没法比。   李越白后退几步,换了个方向,向另一个缺口冲去,却立刻又被挡住了。   “……”正当李越白停下来思考对策的时候,半空中传来了一个声音。   “你……真的很弱啊。”那个声音有点沙哑,带着调侃的笑意。   李越白猛地转过头,望向背后。   教学楼二楼的窗台上,坐了一个黑衣男子。   英俊中带点凶悍的长相,霸道的姿态,半长发,银质耳钉,背上还背了一柄长刀……   ……顾西沙!   李越白还未来得及开口喊出对方的名字,眼前就闪过一道黑影。   根本看不清发生了什么,就只见校园保安们像是被点了穴一般,纷纷软倒在地昏迷不醒,连闷哼都没有发出一声。   李越白已经说不出话了,只能一边大口大口喘着气,一边举起双手做出了一个佩服的手势。   时间太紧了,根本来不及调整呼吸,李越白攥了攥拳,再度开跑……   然而很轻易地被顾西沙一把揪住了衬衫的后领。   “跑什么跑?”顾西沙皱眉道:“太慢了。”   “哎?”李越白一时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下一秒钟,他就感觉身体一轻,被抱了起来。   熟悉的气息,熟悉的身体……顾西沙这具身体,自己占用了好长一段时间,自然是熟悉的,而且很有归属感,从来没有……从来没有这样诡异的经历,这算什么?自己被自己公主抱?   “会被人看到。”李越白微弱地抗议道。   他倒是不怕叶轻看到吃醋,毕竟谁会吃这种类似于水仙的醋?只是,如果被学生和教师们看到有人在校园里施展双人轻功,未免会不好收拾。   “现在才担心被人看到,太晚了吧?”顾西沙笑道。   “宿主,不必担心,叶轻已经封锁了整座学校。”系统道:“即使被再多人看到,叶轻也有办法抹去一切。”   一阵天旋地转,腾空与坠落,似乎只过了几秒钟,旧教学楼已经近在咫尺了。   “好了。”顾西沙放下李越白,仰起脸,对着教学楼上面吹了一声唿哨:“交给你们了。”   还有谁……   既然云惟知和顾西沙都出现了,那出现再多人都不会奇怪了。   李越白被顾西沙可怕的轻功晃得头晕,几乎站立不稳。   “宿主。”系统开口解释:“您忘了吗?昨晚您在休息室里……打碎了手腕上的全部五枚白月光手镯……”   “我记得。”李越白道。   “以前也跟你说过这样的设定。”系统道:“一枚白月光手镯可以召唤一个人……所以,那个时候,他们就被召唤过来了。”   再怎么不熟悉这个世界,经过一晚上加一个上午的了解,也差不多了,这就是为什么云惟知能说出那么正常的现代语言。   “谢谢……”   两个字都没说完,李越白就看到了,旧教学楼里,二楼破旧的窗户里,飘出了一角白袍。   “连穆清宁都请动了?”李越白即使在现在这个焦虑万分的时刻,也认得出来,那样的白袍……是昆仑仙山的祭酒大人……   “为什么不?”系统理所当然道。   “可他日理万机……”李越白道。   “再怎么日理万机,也不能不管你吧?”系统道。   穆清宁没有露脸,只是伸出手,在空中挥了挥。   紧接着,一柄飞剑就从二楼的窗口飞了出来,向下俯冲。   是“飞光”!   自己在昆仑仙山这个世界里,曾经多次乘坐过的“飞光”!   李越白觉得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难看死了,又是焦急,又是惊喜,又是哭又是笑……一定难看死了。   他没多犹豫,就直接跳上了飞光。   不过几秒钟,阁楼就近在咫尺了。   要从窗户爬进去吗?李越白暗暗盘算着。   然而窗户太小了,还紧紧关闭着,要爬进去并不容易。   再怎么不容易也得爬,承蒙大家的帮助才到了这里,总不好意思再要求更多……   李越白打算砸碎窗户爬进去,然而,还没开始实施,就听到了更高的天空中传来了迷一样的电子音。   “离子炮准备中,请远离打击区域。”电子音是女声,是在星际舰队里常用的那种。   飞光像是有灵性一般,立刻载着李越白躲到了一边。   一声轰鸣过后,阁楼的窗户炸了,被干净利落地炸开了一个大口子。   胧月!   胧月是怎么带着星舰穿越过来的!   来不及考虑这个吓死人的问题,李越白直接踩着飞光冲入了阁楼里。   叶轻拿起一枚注射器,抵在了被绑架者的手臂上。   只要这样刺进去,一推到底……就可以彻底解决麻烦了。   他并不惧怕杀人,唯一担心的是,如果爱人知道了,会怎么样……也许会难过,会生气,但一想到这些恶心的渣滓一直在爱人身边纠缠不休,叶轻就感到恶心,忍不住就想清理掉他们。   就在这一刻,爆炸声响起。   阁楼的窗户被炸开了一个巨大洞口,洞口很整齐,水泥块也没有飞溅,这样的精准打击,只有一定科技水平的文明才能做到。   叶轻没有动,或者说,他彻底僵住了。   因为他嗅到了爱人的气息,在以难以想象的速度逼近。   就像是童年时期做坏事被对方发现了一样,叶轻竟然有了一丝不知所措。   “叶轻!”李越白跳下飞剑,踏入阁楼,用最大的力气喊了出来。   阁楼不大,现在是下午,阳光透过洞口斜斜照进来,他看得清清楚楚,叶轻手中的注射器已经快要刺入赵公子的皮肤了,只要再过那么一秒钟……   “叶轻……”李越白的语气带上了颤抖:“你在干什么?”   叶轻偏了偏头,没有看向自己的爱人。   “对不起。”他冷静而迅速地收起了注射器。   既然已经被爱人发现了,就不可能继续下去了。   理智的力量占了上风,叶轻目光中的那一缕疯狂被暂时压抑了下去。   “放了他们,然后我们回家。”李越白疲惫地站立在那里,低声道。   “……”叶轻突然猛地抱住了他。   “没事的,没事的。”李越白站着任凭他抱:“我爱你,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都爱你,愿意与你一同面对,只要你以后再也不……”   叶轻低下头,额头靠在李越白的肩膀,滚烫的泪水洇湿了衬衣。   “我做不到……”叶轻低语道:“我就是做不到……”   李越白的心越缩越紧。   他听得懂叶轻的意思,那就是——理智上知道自己不该杀人,可是感情上被内心黑暗的欲望所牵引,会做出无法自控的事情来。   身为未遂杀人者,叶轻却是现在最不知所措的那个人,他被汹涌的情感和黑暗的欲望两相夹击着,面前展开了一幅地狱的图卷。   “我不但会杀死其他人。”叶轻低声道:“也许在不远的将来,我还会将你锁在阴暗的地下室里,甚至折磨你,杀死你,肢解你,挖出你的内脏,与你冰冷的尸体同眠……我不想这样,但是……也许总有一天,我会控制不住自己。”   也许因为情感的波动过于剧烈,叶轻无意中使用了能力,放出了一个幻境。   李越白睁开眼睛,看到了自己与叶轻相处的无数个画面。   第一次相遇的时候,打着伞,牵着13岁少年的手,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向出租屋走去。   第一次去游乐园。   第一次送他去学校。   第一次接受他的表白   ……   这些事情真正发生时,李越白沉浸在深深的幸福中,可是现在,重新看一遍,他竟然在画面里看出了叶轻的不安。   叶轻总是用眷恋的目光看着自己,仿佛是最后一眼一般。   “从13岁开始,我就隐隐约约预感到,你总有一天会离开我。”叶轻低声道。   “怎么可能?”李越白感觉自己听到了全天下最好笑的笑话:“怎么可能?”   “我真的很怕。”叶轻道。   少年时期,他曾经以为,李越白只把自己当成家人,当成被监护人来疼爱,并没有任何爱情掺杂在内,这让他很是沮丧了一阵子。   在年龄满了18岁以后,他便用上了所有能想到的办法,笨拙而又真挚地撩拨对方,愚蠢地表白,没有想到……真的成功了。   成为恋人之后,叶轻放下了心,可是近来……近来一切都变了。   他意识到自己并不是普通人类,意识到自己拥有毁天灭地的可怕力量,意识到自己也许是神的另一个人格……但是并没有人来指导他怎样控制力量,没有人告诉他这个世界的一切。   李越白想要的恋人,也许只是那个身为人类的叶轻,而不是怪异的自己。   更何况……   叶轻集中精神在无边宇宙中搜索时,往往会抓到一些碎片,在那些碎片里,李越白爱上了其他人,与其他人定下了忠贞不破的誓言,那个人,自己并不认识。   于是,他内心阴暗的部分开始无边蔓延,露出爪牙。   如果李越白会爱上其他人,那只要杀死所有接近的人,就可以了。   “我……你要我如何证明我只爱你。”李越白急了,他很会哄人,却不知道如何驳斥还没有发生的事情,急得几乎哭出来:“我不怕死……”   叶轻听到了死这个字,眉头一皱。   他没有多犹豫,轻轻一抬手,注射器的针尖指向了自己的喉咙。   “……”那一瞬间,李越白连心跳都停止了。   好不容易找回来的爱人,竟然想要……自杀吗?   为什么?   “我无法忍受那样的未来。”叶轻道:“如果在未来,我会因为嫉妒而伤害你,杀死你……”   不如先杀死自己。   李越白会痛苦,但至少可以活下去。   “不,不是这样的。”李越白大脑一片空白,说不出完整的话语。   他原本只想着,这一次要挽救爱人免于犯罪,没想到……竟然发展成了要挽救爱人的性命。   冷静下来,再怎么害怕也要先冷静下来……   李越白闭了闭眼,反复咀嚼着叶轻刚刚的话语。   他害怕,他不放心……他始终觉得会失去自己。   是什么证据清清楚楚地证明自己会爱上别人……   当然是叶轻在无限的空间和时间里抓取到的那些和自己有关的片段情节……   也许正是自己穿越的那六个世界,在那些世界里,自己一次又一次爱上一个人,那个人自己却不了解自己……   “那些人。”李越白用尽全身力气喊了出来:“我爱上的那些人……全都是你啊!”   叶轻的手颤抖了一下。   什么意思?   “在这个世界之外,还有很多世界。”喊完之后,李越白脱力地跪坐在地上:“你看到的那些……那些我爱上其他人的片段,全都是和你……全都是我在不同的世界里与你相爱。”   “……”叶轻僵在了那里,他真的没有想到,事情还有这样诡异的解释方向。   “这怎么可能?”叶轻难以置信道:“这个世界到底……”   他干脆利落地捏碎了手中的注射器。   “这样,是不是就不会害怕了?”李越白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暂时放下心来。   叶轻脑子很乱,头很疼。   “想不明白也没关系,我会慢慢解释给你听。”李越白柔声道:“我们有整整一生的时间。”   叶轻点了点头。   “用不了这么久吧?”突然,洞口处传来了一个轻佻的声音。   一个人懒洋洋地倚靠在洞口,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又是老朋友。   还是刚刚辞别不久的老朋友,第六穿,娱乐圈世界里的原主,金牌制作人,慕容凉。   “你可能觉得我是来凑数的……”慕容凉耸耸肩,一步一步向叶轻和李越白走过来,他脚步轻松,手指上还晃着一个闪闪发光的东西:“但是他们都不愿意打扰你们,只有我愿意过来看一眼……现在看来,我是对的。”   走得近时,慕容凉的目光完全被叶轻吸引住了,他甚至不正不经地冲着叶轻飞了个媚眼,笑道:“小朋友不错嘛。”   “有本事就来试试。”李越白听得出他是在开玩笑,便同样以玩笑回应,尽管语气中带着疲惫。   “免了,我可不想气死沈破。”慕容凉直截了当道。   “沈破不是……死了吗?”李越白惊道。   “滚。”慕容凉毫不客气。   “宿主。”系统道:“那个所谓死亡,只是叶轻离开娱乐圈世界的方式而已,原主沈破并没有受影响。”   “那就好。”李越白没有再说话,目光完全被慕容凉手指上旋转的项链吸引了。   那是星际世界里,胧月始终挂在脖子上的,星环吊坠。   “飞船上那个邪教头子说。”慕容凉指了指头顶,又指了指星环吊坠:“这个东西是个记忆存储器,存储了你在每一次穿越中的记忆,其理论基础很复杂,在这里就不赘述了。”   他把星环吊坠放在了李越白手心里,然后摆了摆手,离开了。   李越白捧着那个散发着柔白光芒的吊坠,不知所措。   “刚刚那个人是……”叶轻似乎有一点明白了。   “他是我在某一次穿越中的原主。”李越白点点头。   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站起身,踮起脚,双臂一拢,便圈住了叶轻的脖子,然后,小心地将项链戴了上去,扣住了环扣。   星环在接触到叶轻皮肤的那一瞬间,便发出了更明亮的光。   “……”叶轻瞳孔猛地一缩。   “怎么样?”李越白有点担心,凑上去左看右看:“没有哪里不舒服吧?”   “哪里都不舒服。”叶轻的目光中闪动着奇异的光芒,神色复杂。   海量记忆正在如奔流的河水一般涌入他的脑中。   虽然仅仅过了一分钟,感觉却像是过了一千年。   沧海桑田,日出日落,那么多个世界……自己竟然都是和李越白一起度过的   这个瞬间,叶轻感觉自己心里阴暗的那一部分都被冲走了。   “你……”叶轻突然用力把李越白揽进怀里:“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李越白被他抱得几乎窒息。   “所以……”李越白终于断断续续说出话来:“现在还怕吗?”   “不。”叶轻在他的额头上轻吻了一下:“对不起。”   李越白长出一口气,笑了:“现在相信我爱你了吗?”   “嗯。”叶轻的吻沿着脸颊向下。   “还敢不敢自杀了?”   “不。”   “杀人的事情也绝对不许做。”李越白想起了自己这一趟的目的。   “你放心……”叶轻直截了当地堵住了爱人的嘴。   放学的铃声响了,外面夕阳如血。   叶轻开始了无比麻烦的收尾工作。   阁楼被炸出了一个大洞,要填补。   抓来的情敌,要送回。   对整个学校施加的法力,要收回。   太麻烦了。   不过,自己铺开的摊子,无论如何也要收拾好。   “喂……”李越白很无语:“你做事就做事,至少放开我吧?”   “不。”叶轻给出的答案言简意赅。   他赌气一般死死地把李越白抱在怀里不放,收尾工作进行得十分艰难。   “宿主。”系统道:“他们……已经回去了。”   太快了吧,都还没来得及道谢。   不过,也许还有机会再次相遇的吧。   李越白举起空荡荡的手腕,回忆起那上面曾经挂着五枚光环的样子,笑了。   ……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校园已经恢复了它往常的样子。   踩着一地暮色,两个人沿着小路向停车场走去。   “叶轻,来来来,对个暗号。”李越白一时兴起,捏了捏叶轻的脸:“天上有多少颗恒星?”   “一颗。”叶轻挑了挑眉。   “生命、宇宙、以及一切……最后的答案是什么?”   “爱?”   “joker是什么意思?”   “爱你的人。”   ……   ------------------------end------------------ 本书由 了了官人 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