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ヾ_绝望傀儡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穿越之谁说我是妖艳贱货 作者:喵喵喵就是我 文案: 被爱的人背叛,以为灰飞烟灭了,结果一觉醒来竟然被塞进大红花轿嫁入王府是一种怎样的心理体验? 柏辰:求再让我死一次。 新婚当夜,盖头被挑开,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张英俊的死人脸,他蠕动嘴唇,冷冷说了两个字:贱货。 柏辰:??? 哥上辈子是立了好几个二等功三等功的人民警察,要不是看你是残障人士今天我非让你知道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 柏辰上辈子是个警察,在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被喜欢的人背叛杀死,没想到穿了,还一穿过来就被喂了麻药送入花轿,嫁给了王府里那个已经残了不受宠的小公子。 死人脸丈夫对他厌恶反感,心中有着自己的白月光,白月光却嫁给了死人脸的哥哥;而温柔斯文的哥哥跟他上辈子深深爱过却害死他的那个人长得一摸一样。 柏辰:……无话可说 ----- 阅读指南: 1 架空狗血小白文,勿较真。 2 冷静聪明受X高冷FH攻,先婚后爱,HE。 3 谢绝扒榜,THX。 内容标签:强强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穿越时空 主角:柏辰,萧凛 ┃ 配角:萧川,柳如风 ┃ 其它: ======================   ☆、第一章   偏僻宁静的边境小城,靠近国境线的一处民居外枪声隆隆,警察与毒枭激战正酣,而这个破落小土屋里却死一般安静。   “对不起,谁都不能活着知道这个秘密,包括你。”   高大的身影挡住了门口的眩目阳光,背光下,以往温暖如春风的人现在却口气冰冷,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墙角的人。   柏辰在与那几个毒、贩的搏斗中受了重伤,弹夹也早已经用光,此刻他再无一丝反抗的可能。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就算死,他也要问个明白。   “为什么?”男人冷笑一声,“当然是为了钱,我们每天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可赚的钱连给父母治病买药都不够,多他妈操蛋,真他妈讽刺。”   “这就是你从警察变成毒、贩的原因?”   “没错。”男人冷冷道,“在利益面前,任何东西都不值一提。”   “包括做人的良知么?”   “收起你的假惺惺吧。”男人语带嘲讽,“你要是没看见那一幕,我们还会是好同事,好朋友,以后也许还会成为一对。但是现在,game over。”   “我为曾经喜欢你感到羞耻。”冷笑过后,柏辰淡然地闭上双眼。   “嘭--”   冰冷的子弹瞬间穿透了他的心脏,好疼。   也解脱了。   在无数次与毒、贩搏斗的枪林弹雨中都活下来的他,死在了他深深爱着的人手里。   ……   “啊!!!”   柏辰猛地睁开双眼,四周一片黑暗,只闻得到淡淡的熏香味道。   如同被迫离开水面的鱼,张嘴大口艰难呼吸着,他的左手紧紧捂在心口,那个位置似乎还在隐隐作疼,被子弹穿透心脏的冰冷与灭顶的痛苦又重现了,耳边还能听见那个人扣动扳机的声音。   那么清脆,那么干脆。   柏辰能感受到自己额头上的汗在一串一串往下滴,他抬起绵软无力的手,费劲地用衣袖给自己擦了擦汗,不小心碰到额头上刚落痂的伤疤,还有些微微的刺疼感。   他想起来坐会儿,腰腹却发不了力。只得双手撑在床上借力,身体刚起来一小半,酸麻之感迅速袭来,手瞬间脱力,复又摔到了床上,发出一声闷响,在黑夜中动静不小。   他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小少爷?”   外间睡着的人立即惊醒,声音是个年纪很轻的小姑娘,异常紧张地出声询问。   柏辰道:“冰儿,我无事。”   他说无事,可外头的人却不信。不多时,外间的灯光亮了起来。一个约莫十四五岁,长得眉清目秀,穿着粉红色罗裙,发髻散乱的少女举着烛台,匆忙走了进来。   “小少爷,您怎么了?”她将烛台放到桌上,急忙到床前查看,略带稚气的脸上带着很明显的担忧。柏辰道:“做了个噩梦,想起来坐一会儿。”   可是失败了,显而易见的情况不用他明说。   名唤冰儿的少女听见这话,眼眶迅速就红了,“小少爷,您怎么不叫我呢?您现在身上哪儿使得出力气啊。”   “大晚上的本不想麻烦你。”柏辰表情平静,他微微笑了笑,“没想到还是麻烦你了。过了明天就好了。”   少女原本只是眼圈红红,一听这话眼泪就噼里啪啦滴落下来,“小少爷,您别说了,别说了。”   少爷越是表现淡然,她就越心疼。   柏辰安慰道:“莫哭,明日离开这里,起码他们不会再对我用麻药了,你也不必再被大娘责罚。”   少女哭得越发厉害,抽噎得都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太过分了,他们怎么能这样对您,您昏迷那么久才刚醒啊,他们竟然就要……就要把您……明明该嫁人的是……”   “嘘--总有法子的。”柏辰阻止了冰儿的抱怨,“去睡吧,明日还要忙活一天。”   冰儿不甘地咬了咬嘴唇,眼中带泪:“小少爷,那我给您擦擦汗再睡,免得受了凉。”   柏辰:“麻烦了。”   “您怎么突然跟我客气起来了。”冰儿拿出手帕给他擦汗,嘴里还嘟囔着,“我自打七岁进侯府,都伺候您七年了。”   “……”呃,对不起,他还不大适应现在这种衣来伸手的贵族阶级身份。   擦完汗,打发了冰儿去睡,屋内又陷入黑暗。   只要能够自由支配自己的身体,那就有希望。   柏辰如此想着,随即他闭上双眼,沉沉睡去。   ……   佑德八年,四月初八。忌动土、破土,宜嫁娶、祭祀、祈福,入宅。   这日天色还未亮,繁星已湮没,只剩残月仍挂在树梢头,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   平西侯府西侧的一处小院却已经忙活了起来。   下人们进进出出,配合默契,在院内各处挂上大红灯笼和绸缎,贴上大红的喜字。   不多时,素净的小院张灯结彩,一片艳丽的红。   --只是每个下人都表情麻木,不言不语,行色匆匆。要不是这铺天盖地的大红双喜,说是办丧事倒还更令人相信。   院里安静得可怕,房里那阵低低的啜泣声便分外清晰起来。   “不要哭了。”柏辰看着眼前哭得双眼红肿的美艳少妇,有些艰难地叫出了那个字,“……娘。”   “呜呜呜……是娘没用,娘没有法子阻止这桩婚事,也没法子阻止他们给你下麻药。”少妇看着桌上柏辰吃剩下的红枣花生桂圆莲子羹,拿着手巾,轻轻拂泪。   尽管已经年近四十,岁月却未在她的身上刻下什么痕迹,看上去最多也就二十七八。她生得美艳动人,身材婀娜,连哭起来都有几分别样的凄美风情。   对着这样年轻貌美的女子叫妈,柏辰感到压力很大。   他道: “我知道,你也很为难。”   她何止是没有法子阻止,她是根本没有资格,就没有她开口的份。   顾红作为平西侯的小妾,亲儿子被允许在没有外人的场合叫她一声“娘”,已经是侯爷对她的滔天恩宠了。   子女的婚姻大事,那是父母才可以做主的,她在名义上只是柏辰的“三姨娘”。   “你才十七,还这么年轻,就嫁给一个废了的人……”顾红见柏辰表情平静,心中越发内疚难受,瞬间泣不成声,“就算冰儿陪嫁过去,也无法添个姓萧的一儿半女替你傍身,你这辈子该如何过?你爹,你爹为何如此狠心?你也是他的亲骨肉啊!”   顾红伤心欲绝,在一旁伺候的冰儿也跟着掉泪,现场气氛凄风惨雨一片,与布置得红艳喜庆的房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柏辰没有说话,因为这一切早已经突破他的认知底线,他无话可说。   “娘,别哭了。”柏辰突然开口,“有脚步声过来,也许是王嬷嬷送喜服来了。”   脚步声很轻,也还有段距离,可他深入骨髓的敏锐感觉却还在。   王嬷嬷是平西侯正室柏夫人的陪嫁丫鬟,跟着她来到侯府快三十年,又是柏夫人的心腹,在府里已经算半个主人,下人们看见她都得恭恭敬敬叫一声“王嬷嬷好。”   顾红擦掉眼泪,恨恨道:“什么送喜服,不就是奉那贱人之命来监视你。每天在饭菜里下药,还不放心,丧天良的!”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啦~~ 小天使们快来~~~~   ☆、第二章   柏辰费力地抬手拍了拍顾红的手,安慰道:“我没事,小心隔墙有耳。”   亲儿子大喜之日哭哭啼啼不说,还咒骂主母,传出去会落人口实,他担心顾红以后在侯府的日子不好过。   虽然他还是无法将如此年轻的女子与“母亲”两个字联系在一起,他也不是她真正的儿子,但是他能感受到顾红的舐犊之情,那是一个母亲最真实的流露。   只是她出身低微,身如浮萍,依附于侯府,哪怕是亲骨肉她也无权过问,这便是无奈又残酷的现实。   少年丧母的柏辰有些动容,哪怕相处不久,也希望她能平安顺遂。   顾红是个聪明人,哪能不清楚儿子的担忧?她心道她的辰儿果然还是体贴乖巧的,那些说他纨绔顽劣的人都是胡乱造谣。   她擦了眼泪,理了理头发,拍打收拾了衣裙,端起茶杯喝了两口,算是稳住了情绪。   不多时,门被敲响,不轻不重的三下。   “小少爷,我是王嬷嬷,奉夫人之命为您送上喜服。”   话音刚落,也不等里面的人回答,便兀自推门进来了。   看似恭敬,其实眼里却是没他这个小少爷的。柏辰心道,果然是拿自己当半个主子了,倒是跟他那个笑面虎似的大娘作风高度一致。   王嬷嬷约莫五十岁上下,身段微胖,长相普通,但收拾得很利索,眼角眉梢都带着精明和世故。   她端着红木托盘,上头放着整齐叠好的大红喜服。她身后还跟了个婆子,年纪不小,打扮俗艳,不像府里的人。   王嬷嬷微微屈膝,“见过小少爷,三夫人。”   顾红看了她一眼,皮笑肉不笑,“辛苦王嬷嬷了。”   柏辰则没有说话。   刚才王嬷嬷低头时眼睛里那一抹没来得及隐去的幸灾乐祸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小少爷大喜之日,能为他亲手送上嫁衣,这是奴婢的福气。”王嬷嬷假意客气了一下,随即把托盘放到桌上,指着后面的婆子道:“这是王府送来负责梳洗和送亲的喜婆。”   喜婆一准是见过大世面的,立即行礼问安:“见过小少爷和三夫人。”   顾红没有心思跟她啰嗦,应付之后便道:“那就开始吧。”   时辰耽误不得,仪式繁琐,这就要开始准备起来了。   柏辰四肢麻木无法用力,换衣梳洗全靠旁人帮忙。   因是男子婚嫁,喜服虽鲜艳,样式却不繁复,只在袖口和下摆处用金线绣了吉祥的龙凤纹,头饰也只是将玉冠换上了镶金线的红色丝带。   一阵忙碌过后,冰儿替他系上腰带,“成了,真好看。”   “小少爷一表人才,面如冠玉,目含秋水,配这大红色最合适。”就连王嬷嬷也忍不住咬文嚼字故作有文化地赞叹。   哪怕她心中瞧不起这个庶出的废柴少爷,也觉得他皮相是极好的。   顾红见此情景,忍不住又要落泪。   她的儿明明相貌堂堂,聪慧懂事,却要嫁给那个残废。一辈子啊,这一辈子就这样毁了。   在旁充当监工的王嬷嬷见此微微皱起了眉头。   “娘。”沉默许久的柏辰突然开口,打断顾红的惆怅情绪,“我要梳头了。”   顾红深吸一口气,笑道:“娘看着你呢。”   儿子这么小就如此懂事为她着想,她不能不争气。   ……   柏辰端坐在镜前,喜婆拿着木梳给他梳头。   镜中的少年有些青涩,皮肤白皙,眉目如画,眼神清澈。   --明明是俊秀正经的五官,眼角之下却偏偏有一颗妖娆含情的泪痣。   柏辰记得曾经抓到个主业是搞封建迷信的毒、贩,他在被审讯的时候突然看着柏辰的脸神神秘秘道:这位警官,你泪痣长于眼下,姻缘多舛,小心被心爱之人所害。   他当时只当那人在胡言乱语,没想到一语成谶。   镜子里这张年轻的面孔也有泪痣,跟他的位置稍有偏差。   “一梳梳到头……”喜婆轻轻念叨着,紫檀木梳拂过他的长发,有些痒痒的。   这种感觉很……奇特,在他的观念里,都是旧时的姑娘们结婚才这么梳头。   喜婆带着笑容,继续念:“二梳梳到尾,三梳白发齐眉,四梳……”   “咳咳!”王嬷嬷刻意的咳嗽声打断了喜婆的话。   喜婆这才惊觉侯府小公子要嫁的是谁,忙临场发挥将第四句改成:“四梳荣华富贵。”   王嬷嬷和顾红的脸色稍微放缓。   连柏辰都不禁想为喜婆的随机应变能力点个赞。   他知道原本第四句是什么,是“四梳儿孙满地。”   儿孙满地?开什么玩笑。   他未来的“夫君”因为意外下半身瘫痪,腰部以下没有知觉,据说以后不能人道。   柏辰觉得自己上上辈子一定是毁灭了银河系作下了滔天大恶,所以上辈子在二十五岁的时候被喜欢很久的人亲手杀掉,本以为死了个干净,没想到眼睛一睁这辈子穿成十七岁的陌生少年,还要被迫嫁给康王府里那个残了的小公子。   是的,他一个男人,是要“嫁”进去的。   虽然他是个gay,可这也着实突破了他的认知。   这个历史上并不存在的地方,处处都在挑战他认知的底线。   “头发梳好了。”喜婆讨好的声音在柏辰耳边响起,打断了他纷乱的思绪,“小公子您看看,可还满意?”   柏辰:“嗯。”   说不满意有用么?   梳洗完毕之后他又在喜婆的指导以及王嬷嬷的监督下完成了一系列繁琐的礼节,柏辰此刻对古代的女性充满了同情与敬意,结个婚还没去男方家呢,在自己的闺房都这么多规矩,真累。   不过也有值得欣慰的事情,他感觉自己的四肢在慢慢恢复力气,想来应该是早上吃的那碗莲子羹里放了解药的缘故。   --毕竟平西侯柏展元也是身份尊贵的大人物,如果让亲家知道给自己亲儿子下麻药才能让他顺利上花轿,不仅会让康王震怒,柏展元自己的老脸也要丢尽。   可惜他现在这幅身子只有十七岁,还不喜锻炼,瘦弱无力,就算吃了解药,恢复的这点力气也不足以让他逃走。   柏辰不想冒险。   “小少爷,王府迎亲的队伍约莫半个时辰后就到。”王嬷嬷算了算时间,提醒道,“您该去跟侯爷和夫人告别了。”   根据这个世界的规矩,“出嫁”前要去拜谢父母的养育之恩,还要聆听母亲的嘱托教诲。   “王嬷嬷,”柏辰道,“我想跟我娘单独说几句话。”   “这……”王嬷嬷眉毛一皱,明显有些不情愿。   “就几句话。”柏辰看着她,淡淡一笑,“还是王嬷嬷你不放心?”   “小少爷你这话儿说得,母子俩说说体己话是人之常情。”王嬷嬷被他这么一看,不知怎么的就有一丝心虚,心道这个废柴现在的眼神怎会如此平静,平静得让她有些害怕。   她忙假笑道,“那我和喜婆在外面等小少爷您。”   反正有她守在门口,院外还有侯爷安排的家丁候着,这小东西跑不了。   王嬷嬷与冰儿喜婆出去之后,柏辰道:“你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   说着比了个嘘的姿势,从顾红的头上取下一枚素净的银簪子。   顾红睁大眼,不明白儿子这是干什么,却聪明的什么也没说。   待到柏辰将簪子收进了袖袍,顾红才道:“娘晓得了,你也是,在王府要好好的,不要顽劣,别让娘担心。”   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叠银票就要塞给柏辰。   柏辰摇头,低声道:“您自己收着防身,爹给的嫁妆足够了。”   这也是顾红辛苦攒下的私房钱,他怎么能要。   顾红眼圈红了,“好,好,乖孩子。”   柏辰拍了拍顾红的手,“那我走了,……娘。”   顾红用手绢捂住嘴,无声大哭起来。明明她才是他的亲娘,却没资格送他上轿。   柏辰深吸一口气,走出门去。 作者有话要说:   泪痣那个说法是胡说的没有依据,大家不要当真~咳咳~ 感谢“几弨”小天使的地雷和营养液,么么哒 感谢小天使们的评论,爱你们,啾咪~~~   ☆、第三章   柏辰自打醒来就没出过他的小院,这也是头次来到侯府的正厅。   富丽堂皇的正厅并未像小院那般张灯结彩,只象征性挂了几个喜字,足够敷衍。   柏辰一瞄,厅里放着约莫十多口气派的红木箱子,上头披着红绸彩线,五颜六色,喜庆绚烂,颇为夺人眼球。   这嫁妆的派头倒是十足,怕是掏了平西侯不少的家底。   也难怪,侯爷的亲家可是当今皇帝的亲兄弟,位高权重的康王,虽两家都心知肚明这场婚事是个什么情况,可明面上的功夫却是要做足的,否则那便是拂了皇亲国戚的威仪和勋贵之家的脸面。   除了伺候的下人,此时只有平西侯和正室王氏坐在主位上等着完成程序,不见其他人。   冰儿和喜婆扶着柏辰上前。   “父亲,母亲。”柏辰微微躬身,并没有行大礼,“孩儿给你们请安。”   柏展元的眉头一皱,正要苛责他的无礼,柏辰却继续道:“身上没什么力气,头上的伤口也有些疼,还请父亲母亲原谅孩儿的无状。”   语气不急不缓,语罢表情淡定地看着柏展元。   平西侯柏展元今年五十出头,生得潇洒英俊,哪怕人到半百也不减风姿,也难怪这十七岁的少年脸蛋这般出众。   柏展元顿时噎住,他本身就是千年的狐狸还能不知道这臭小子玩的什么聊斋?这不就是明晃晃讽刺他给饭菜里下药和逼他嫁人的事情么?   他邪火上头,正要拍桌教训这个不知好歹的小儿子,却被王氏拦住了。   “侯爷,今天是辰儿的大喜日子,不要动怒,对身子不好。”王氏五官不算很漂亮,但出身显赫,身上有着大家闺秀的仪态和当家主母的慈祥作派,表情绝对不会崩。   这是柏辰醒来通过与她打的几次照面得出的结论。   “辰儿啊,何必跟双亲如此客气呢。”王氏笑意盈盈,嘴角的弧度永远都是那么标准,“今天是你的好日子,要劳累一天,父母自会体谅你的辛苦。”   柏辰:“多谢母亲。”   “慈母多败儿。”柏展元哼了一声,假意说了王氏一句,一唱一和间自己就下了台阶。   喜婆在旁道:“小公子可行礼谢过父母养育之恩。”   说着拿过蒲团放到了侯爷夫妻跟前。   本来谢父母恩情必须下跪的,但柏辰不愿,他的膝盖不是为这俩人弯的。   “柏辰多谢父亲母亲大人的养育之恩。”柏辰无视了蒲团,只微微弯腰,“自此一别,希望父亲母亲保重身体。”   干巴巴一句话说完,柏辰直起身子,不再言语。   喜婆有些尴尬,侯爷夫妻两更尴尬。   “臭小子!”柏展元还是忍不住拍了桌子,“你是翅膀硬了不把爹娘放在眼里了是不是?连跪都懒得跪了?”   柏辰道:“父亲,我这全身无力又头疼,只怕一跪就起不来了,还怎么上花轿呢。”   “你!”柏展元气急,又不知道说什么好,胸口激烈起伏着。   “不跪便不跪罢。”王氏脸上那抹尴尬之色早就收了回去,“辰儿,你嫁去的地方是王府,婆家不比得娘家,不可任性,要孝顺父母,辅佐夫君,知道了么?”   柏辰:“是。”   “怎么着,你还不情愿是不是?”柏展元见小儿子一副平静无波的样子,不知道怎么的无名火就直冒,“你庶子身份,能嫁给王爷的嫡子,那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你还有何不满足?”   柏辰本懒得理他,但是这不代表他能忍受柏展元颠倒是非。明明是逼他替嫁,现在居然反咬一口,说得他好像生在福中不知福一样。   “爹,如此福分本应是二姐的,我无意抢夺。”   柏展元:……   他有一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   王氏脸色微变,眼神中不自觉就流露出了厌恶之情,尽管那个神色一闪而过,可还是被柏辰看见了。   “辰儿啊,你二姐是女子,要是一辈子无儿无女,只怕以后日子很难过下去。”王氏竭力保持笑容,柔声道,“而你不同,你是男子,就算无儿女也能与萧公子琴瑟和鸣。”   “你母亲这话说得在理。”柏展元朝东方肃穆一拱手,“就连皇上都有德妃贤妃二位男妃,且感情和睦,你嫁入王府,又没有生儿育女的负担,岂不比你二姐更合适?”   柏辰只觉得好笑,只因为对方残疾了,世子之位成疑,便做出让庶子代替嫡女出嫁的龌蹉事,还好意思如此振振有辞,说一些冠冕堂皇的鬼话,柏展元也算独一份了。   琴瑟和鸣?对方本以为娶的是侯府嫡小姐,结果货不对版塞过来个庶子,还琴瑟和鸣呢,只怕是恨死侯府这一家子了。   侯府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火坑,王府那边是显而易见的虎穴。   对于柏辰,没有区别。   总归是要想办法离开的。   想到此,他懒得跟柏展元浪费精力,“嗯。”   “……”柏展元又要发怒,就听见外面响起一阵唢呐吹吹打打的声音。   “接亲的人到了。”王氏拍了拍柏展元的手,示意他消气,一会儿新郎就要来拜见他这个岳父了,千万不能失了礼数。   柏展元一向好面子,闻言点点头,又瞪了柏辰一眼,喝了口消气茶,做出淡定的样子。   王氏正想对柏辰说什么,就见王嬷嬷急匆匆跑了进来。   “侯爷,夫人……”王嬷嬷刚进门就面露一丝异色。   王夫人皱眉,“慌慌张张的,出了什么事?”   王嬷嬷看了看柏展元,又看了看王氏,低头小声道:“新姑爷、新姑爷他没来。”   “什么?!”柏展元哐地放下茶杯站了起来,气得胡子都歪了,“大喜日子,新郎竟然不来接亲,成何体统?就算是康王府的公子,也不该如此目中无人吧?”   这倒是在柏辰的意料之外。他猜测对方肯定极其不爽,只是没想到那位萧公子一分薄面都不肯给柏展元。   王氏脸色也不好看,这明摆着就是下平西侯府的面子。   难怪听说康王府的小公子性格孤冷,这还真不是一般的孤冷,一个残废还如此嚣张,幸好没把女儿嫁他。   可王氏是见过大世面的,分得清轻重,她先安抚了平西侯,又问王嬷嬷:“那是谁来接亲的?”   “是在下。”   清冷的声音落下,一个穿着靛蓝色长袍,长身玉立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他身后跟了一群接亲的人,带来了许多礼物,瞬间各种箱子把侯府厅里的一角塞得满满的,这么一比,侯爷准备的那十多箱嫁妆也就普普了。   “你是?”柏展元声音颇为不悦。   年轻人五官俊逸,只是气质有些冷。   他朝柏展元和王氏行礼,“属下是康王府的侍卫林飞云,见过侯爷,夫人。因我家小公子行动不便,属下奉王爷之命来接新娘回府,如有失礼之处,望侯爷不要怪罪。”   柏辰听见新娘二字,嘴角不由得一抽。他真的无法接受这个称谓。   “原来是大名鼎鼎威震京城的林侍卫。”柏展元神色缓和些许,毕竟对方字里行间透露了这是康王的意思,他就是心中再不爽也得压下来,“贤婿身子不便,是我们疏忽了,那今天就麻烦林侍卫了。”   林飞云微微低头,“侯爷言重了,这是属下应该做的。”   “喜婆,开始吧。”柏展元巴不得麻溜把人送走,随意叮嘱了一下,“辰儿,以后好生过日子,不可任性。”   柏辰:“是,爹。”   一直尴尬站立的喜婆终于有事做,赶紧扯起嗓子:“吉时已到,新人盖上盖头,准备上轿。”   说完她拿出喜帕给柏辰盖上。   他是男子,半透明的喜帕只是个形式,仍然可以看斜前方和脚下的路。   林飞云走在前面,冰儿和喜婆挽着柏辰走在他身后。   看着前面那抹蓝色的身影,竟然让柏辰有种自己是跟这个冷面小哥结婚的荒谬错觉。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吃土的栀玖”小天使的火、箭、炮包养和营养液~~ 感谢“几弨”小天使的地雷包养 么么哒~~   ☆、第四章   八抬大红花轿已经停在了平西侯府的大门前。   迎亲队伍人数众多,敲锣打鼓好不热闹,王府的人还给围观的老百姓发喜糖瓜果,除了新郎没来,其余阵势是做足了的。   柏辰跨出门槛的时候得了好处的群众们拼命啪啪啪鼓掌,欢呼声阵阵,夫人王氏露出和善的笑意挥手向大家致意,现场一片侯府与民同乐的喜庆气氛。   喜婆和冰儿正准备把柏辰扶入轿中,就见王氏一把拉住柏辰的手。   “我的儿啊~~~”刚才还笑得很端庄的王氏表情突变,哭喊了起来,她一手抓住柏辰的手,另一手拿着手帕作出拭泪的样子,“娘真是舍不得你嫁人啊,十七年啊,舍不得啊……”   柏辰通过冰儿的科普,知道这是娘家送亲传统项目“哭轿”,母亲要表达对出嫁儿女的不舍之情,眼泪越多越真诚,哭得越厉害越吉利。   本来按习俗他也要哭着表示不想“出嫁”想陪伴双亲膝下,可他完全没有心情配合他这位“母亲”演戏。   顾红无声的泪水才是对儿子不舍的眷恋,而不是王氏手帕之下毫无波动的表情。   “母亲。”柏辰淡淡道:“习惯就好,免得二姐出嫁的时候你更舍不得。”   王氏表情僵硬,连假哭都停止了一瞬,事先想好的台词也突然忘记。   冰儿连忙低头掐自己掌心这才忍住笑,喜婆告诫自己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不知道,豪门大户里水太深,做他们这行最要紧的就是懂得装聋作哑。   原本一直牵着马等在前头的林飞云此时也回头看了一眼。   当然,是没什么表情的。   做戏做全套,王氏毕竟经验丰富,尽管被柏辰的话噎了一下,也很快反应过来,呜咽道:“你这孩子,再这样戳娘的心窝子,我可就真不让你嫁人了嘤嘤。”   喜婆适时配合,劝道:“夫人,孩子大了终归要嫁人的,莫要伤心。小公子以后有夫君与公婆疼爱,请夫人放一百个心!吉时已到,让小公子上轿吧。”   王氏摸了摸柏辰的手,“儿啊,以后要好好的,莫让娘担心。”   “知道了,母亲。”   柏辰被她这么一摸,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王氏又呜呜啊啊地哭了几声,这才让柏辰上了轿。   柏辰坐进轿子,第一件事就是扯下这劳什子的盖头。忙碌了这么久,混身酸软,终于可以休息一阵了。   现在这副身子是真有些孱弱了,以后要锻炼起来才行。   林飞云给王氏行礼,“那属下就带着小公子回王府了,请夫人放心。”   王氏笑着点头,“路上小心。”   林飞云回头看,花轿旁,冰儿和喜婆一人站一侧;身材健壮的轿夫们各就各位,后头驮着嫁妆的马匹和迎亲的众人也都准备妥当。   他挥了挥手,“起程回府。”   “是!”   轿夫们喊着号子抬起了花轿,喜庆的唢呐吹了起来,鞭炮齐鸣,现场群众又是一片欢呼。   林飞云跨上那匹毛色发亮的黑马,两脚朝着马肚子一夹,马儿打了个响鼻,欢快地扬起四蹄小跑起来。   迎亲队伍缓缓向前,离开了侯府,朝着王府而去。   看着渐行渐远的队伍,王氏用手帕擦了擦汗,露出会心的微笑,送走了丧门星还履行了与康王府的婚约,一石二鸟,解决了两大心头之患。   至于她的亲闺女,自然要配人中龙凤才行。   ……   接亲的队伍浩浩荡荡走在路上,非常引人注目。   京城四四方方,格局却是有讲究的。   北边是天子所在的皇城,皇亲国戚和权臣在京城的府邸别院一律建在东北边。   西北边是外姓勋贵与重要京官居住的地方。   二者位于天子两侧,重要性不言而喻。   本来从城西北走到东北,花不了多长时间,可皇亲国戚的喜事,必须绕城一周,以显示皇家气派。   林飞云骑马行在最前,马头未挂红绸喜带,他也未着红色衣衫,怎奈他生得俊朗,马匹也雄壮威武,一路上都被人误会是新郎倌,走到三教九流汇集的南城时,还有个卖菜的中年汉子大声调侃说如此俊俏的郎君,轿子里必定装的是个娇滴滴的美娘子。   柏辰:……   这位大哥,你可能是有什么误解。   转念一想,连自己都有这种错觉,何况路人?这事实在既荒谬又魔幻,不过对于他来讲,连这场婚事也是假的,至于“新郎”是谁貌似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林飞云没有理那些八卦群众,面色淡定如常,仍旧带着队伍朝前行进。   轿夫们经验丰富步伐沉稳,坐在轿中感受不到大的颠簸,柏辰在有节奏的颤动中竟然睡着了。   待到他一觉醒来,撩开轿帘查看,残阳如血,已是黄昏,周围早已没有市井嘈杂之声,放眼看去   都是高大庄重的房屋,想必已经到了贵人们的聚居地。   正好此时冰儿凑了过来,小声提醒道:“小少爷,马上就到王府了。”   柏辰点点头,给自己把喜帕盖上。   然后他感受到了一丝异样。   反映了几秒,他终于发现为什么感到奇怪了,唢呐吹吹打打的声音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停了。   现在只听得见马蹄踏在青石板上的清脆声,轿夫压抑着的呼吸声与众人的脚步声。   安静得竟有些诡异。   之前绕城的时候排场如此之大,气氛如此喜庆热烈,怎么快到王府了反而安静了下来?   而且现在走的地方明显不是大路,倒有些像比较宽敞的巷子。   正在纳闷,就听见林飞云在前头说话:“停轿。”   到了。   轿夫停稳轿子,喜婆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迟疑片刻,只得清了清嗓子,照本宣科,“新娘到~~~~请新郎踢轿迎接新人。”   根据喜婆的语气和现场一片寂静的气氛,柏辰猜测他的“相公”并未在门口迎接--既然连平西侯的面子都不给,那么到了王府的地盘,那个萧公子应该更无顾忌才是。   果不其然,半晌后,林飞云的声音在轿外响起。   “小夫人,小公子身体抱恙,由属下代为踢轿开轿门。属下并无冒犯之意,望小夫人勿要怪罪。”   声音平平板板,不带一丝感情色彩,就是完成任务。   这不是请求,只是告知。   柏辰:“麻烦了。”   谁开轿门他无所谓反正也不是真的嫁人,但是小夫人这几个字他实在消化不了。   林飞云在喜婆的指导下,踢了轿,又掀开了轿门,恭恭敬敬做了个请的姿势,“请小夫人下轿。”   透过喜帕可以看见他低着头,冷峻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柏辰从轿子中自己走出来,冰儿和喜婆赶紧上前扶住。   他抬眼一看,这门虽也是红漆金钉,显示了主人尊贵的身份,可一眼就能看出是个侧门。   门前挂了两个大红灯笼,上面贴了喜字,此外什么装饰都没有。   没有喜庆音乐,也没有迎亲爆竹,只有几个婆子下人候着,门口摆着火盆。   这种种待遇都显示着康王府对这桩亲事相当不满,可为什么又答应了平西侯用庶子代替嫡女出嫁的无理要求?   柏辰预感到,以后的生活会很不平静。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无关小剧场 作者君:听读者预测,你以后要跪到膝盖碎掉耶。 萧某人:大丈夫,绝对……该跪就跪。 柏辰:说好的节操呢? --- 感谢“胖兔子呀胖兔子”小天使的地雷包养和营养液灌溉~~ 么么哒~~   ☆、第五章   康王府对他的怠慢轻视程度显而易见,但是康王却同意了平西侯庶子替嫁嫡女的无耻要求,还在明面上把婚事做得风风光光,这些互相矛盾的表现放到一起,怎么看都有些异常。   如果侯府是火坑,形容王府是狼窝虎穴怕是不为过。   以前只是在电视里看过豪门深宅里的秘辛与恩怨情仇,当自己也湿了鞋入了局才知道其中的浑水有多深。   柏辰突然怀念起在边境上浴血奋战的日子,哪怕每日危机重重,起码洒脱壮烈,而不是一个男人“嫁”入王府,被困于这方小小内宅。   不,他不会让这样的日子太长。   “吉时到,请新人入家门~~~~”   喜婆拖长的语调让柏辰回过神来。   林飞云站在旁边,王府的婆子下人们低头屈膝行礼,“见过小夫人。”   哪怕眼神中各有内容,动作还是整齐划一有着大户人家良好规矩的。   柏辰现在的体力基本已经恢复,自己也能走,无奈陪嫁丫鬟与喜婆相伴左右搀扶进门是规矩,只得让他们扶着踏上台阶。   朱漆大门的门槛前放着铜盆,里面的炭火已经烧得隐隐有些红亮。   喜婆大声道:“新娘子跨火盆,小两口未来红火顺遂~~~”   新娘子这三个字听多了也便麻木了,柏辰跨过火盆,几级台阶之下放着一块黑瓦。   冰儿也许是怕他性子急不耐烦,在他身边低声道:“过了火盆便要踩瓦,踩了就可以拜堂了。”   柏辰微微点头。   走到瓦片前,喜婆又拉长嗓音喊:“新娘踩碎瓦片,过往一切皆如云烟,未来日子幸福美满~”   以后幸福美满……么?   柏辰觉得这话对比他的现状,很有些讽刺。   用力踏在瓦片上,哗啦一声,瓦片四分五裂。   喜婆喜笑颜开地宣布:“过火破煞皆成,新人进屋拜堂~~~”   尽管她现在都没见新郎出现,可这不是她该管的事。   这时,旁边候着的那群婆子里走出一个穿着打扮像是领头的,柏辰蒙着喜帕看不清她的长相,大概可以看出她身型丰腴,穿着深蓝色的衣裙,虽样式简单,质地却不粗劣。   这个婆子大概跟王嬷嬷一样,在王府下人里的地位颇高。   她走近之后躬身行礼,声音听起来温温和和,“奴婢见过小夫人。”   林飞云简单介绍:“这位是李妈。跟着王妃陪嫁来到王府多年,现在替王妃管理内宅事务。”   果然如此。   柏辰礼貌道:“李妈好。”   “小夫人不必客气。”李妈依旧低着头,态度也颇为恭敬,“王妃缠绵病榻,府内也无其他成年女眷操持小公子的婚事,只得由奴婢接手婚礼事宜,如有失礼不妥之处请小夫人勿怪。”   柏辰道:“李妈言重了,婚礼诸事繁杂,辛苦您了。”   他听说康王只纳过一个侧室,那妾室年纪轻轻身体不好,已经在几年前去世。   但他却没听说王妃生病的事。   李妈听见这话,不由得抬头,眼神中露出一丝不可置信,又有一丝欣慰。   这抹神情来得快,去得也快,稍纵即逝。   柏辰:……   他从侯爷夫妻俩与冰儿的只言片语中分析出原主任性娇纵,又有些顽劣,不肯好好念书,没想到他不好的风评竟然已经传遍了王府上下?   本来就狸猫换太子换成了庶子,还换来个不学无术性格顽劣的庶子。   他明白为何康王府和他那位“夫君”如此不待见他了。   这口黑锅,他是牢牢背住了。   简单介绍之后,仪式继续进行。   这应该是王府的某个院子,地上铺着精致的鹅卵石小道,周围假山重叠,绿树掩映,鲜花怒放,远处的池塘边垂柳依依,池中荷叶初见翠绿,只待小荷露出柔美尖尖角。   一行人穿过荷塘上的石桥,又绕过精美大气的回廊,来到了一个不大的厅里。   厅里装饰简单,几幅字画比较引人注目,其中一幅挂在案桌墙上的“淡泊明志”的字更是立即吸引了柏辰的注意。   这上面的字行笔锋利,龙飞凤舞,大气磅礴,内容却如此修身养性。   精分?   可惜左下的名字和印章都太小,看不清是哪位高人所写。   “小夫人,您辛苦了。”李妈的声音响起,柏辰这才收回目光,想起他的正事不是鉴赏书法,而是结婚。   只是李妈的声音中带着心虚还有脸上那一抹若有似无的歉意让柏辰有些疑惑。   他发现厅里只挂了红绸喜字,点了龙凤喜烛,准备了敬拜天地的香炉。   简单敷衍,也在他意料之中。   除了他们进来的一行人,这里没有其他人。   更没有传说中的新郎。   此刻柏辰不禁有些怀疑这位“萧公子”是否真的存在。   喜婆也有些懵,她主持了不下百八十场婚礼,第一次遇见这样令人瞠目结舌的场面。   饶是她经验丰富,也有些沉不住气了。   喜婆问李妈:“新郎倌呢?”   李妈与林飞云相视一眼,李妈叹了口气,对着林飞云点点头。   “小夫人,请稍等片刻。”   林飞云低头说完之后,走进了内堂。   柏辰心道不会连拜堂都是跟这位林侍卫吧?那不就等于是跟这个人结婚了么?   这太荒谬了。   片刻后,林飞云从内堂出来,手里捧了一只……鸡。   羽毛五彩斑斓,鸡冠鲜红如血,雄赳赳气昂昂的大公鸡。   大公鸡身上挂了大红绸带,滴溜溜的眼睛还扫了柏辰一眼。   喜婆呆了,冰儿傻了,柏辰却怒了。   他也终于明白之前李妈说的失礼不妥并不是什么谦虚之语,事实更加恶毒。   他可以不介意谁来接亲谁来踢轿门,可让他跟一只鸡成亲那就是赤、裸、裸的人格践踏。   哪怕他现在是“嫁”进来身份低微的侯府庶子,他也绝对不允许自己受到这样的侮辱。   他竭力控制着情绪:“林侍卫,这是什么意思?”   林飞云冷峻的脸上出现一抹窘迫,“小公子行动不便……”   他有些说不下去。经过这一天的接触,这位侯府小公子并没有坊间传闻那般不堪,反而小小年纪就颇为沉稳淡定。   李妈也面露尴尬,不去看柏辰。   “行动不便于是让大公鸡代替他跟我成亲?”   林飞云点点头。   “据我所知,只有未过门的时候未来相公死了,新娘却执意要入门才用公鸡代替。”柏辰冷冷道,“难道你家小公子突遭不幸?”   “呸呸呸!”李妈立即道,“大吉大利,我家小公子还活得好好的。”   “既然如此,又何须劳烦公鸡?”   李妈语塞,表情更加尴尬。   林飞云硬起头皮,“小公子卧床不起,无法拜堂。”   冰儿突然哭了起来,“你们王府怎么可以这样欺负人,怎么可以……我家小公子也不想嫁的啊!”   喜婆心中也替侯府公子觉得委屈,这一路上都遭的是什么罪,临了还要他跟公鸡拜堂,王府的人也未免太仗势欺人!   “冰儿莫哭。”柏辰劝慰她,紧握袖子里的那根簪子,揭下盖头,“既然小公子卧床不起,那这婚就不成了罢。”   什么卧床不起,摆明就是故意羞辱他,把对侯府的仇恨转移到他一个人的身上罢了。   “不成亲那怎么行!”李妈惊呼出声。   “为什么不行?”柏辰淡定看着李妈,“人都起不来还成亲作甚?你们也知道我是代替我二姐出嫁的,我本就不想攀王府的高枝。送我回侯府,婚事作罢。”   “不行,这婚是一定要成的啊!”李妈表情焦急,“算我求求您了,小夫人!”   柏辰:“那就让病榻上的萧公子坚持一刻钟拜堂。”   “这……这……”李妈没想到侯府小公子性子如此刚烈,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他又道:“要我跟这鸡成亲,决不可能。”   柏辰已经想好了,大不了是个死字。   他已经死过一次,不怕第二次。   尽管他这次很想好好活下去,可他也是个血性男儿,怀揣着保家卫国守护一方的宏图大志,被战友背叛杀死已经够憋屈,再活一次居然被如此羞辱,他不可能再忍下去。   林飞云朝他走了几步。   柏辰再次捏紧了手中的簪子。   身子骨孱弱没有关系,他的灵敏度和手感还在,就算这林飞云是个武功高强的练家子,他搏命一击对方也未必毫发无损。   谁也不能强迫他拜堂,他已经做好玉石俱焚的准备。   没想到林飞云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神色颇为复杂。   李妈长叹一声,“作孽啊!”   林飞云思索一阵,俯身与李妈小声商量了几句,李妈点头赞同。   “小夫人,请您再等等,我去叫小公子。”林飞云又转身对喜婆道:“请给小夫人把喜帕盖上。”   说罢他抱着公鸡,再次回到内堂。   柏辰等着看他们还要耍什么花样,便允许喜婆给他盖上喜帕,半晌之后,听见吱吱嘎嘎的声音。   随即,他看见一个人坐着轮椅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无关小剧场 若干年后,萧某人又惹夫人生气了。 萧某人:(啪唧跪下)夫人,我主动跪搓衣板,求原谅。 柏辰:谁是你夫人?我嫁的不是大公鸡么? 萧某人:那不是最终没有拜么,求不提黑历史! --- 大家的想法是对的,现在小攻的作,以后都是会付出hin沉重的代价的。(邪魅一笑 感谢“云夕”小天使的营养液灌溉~~~~   ☆、第六章   透过喜帕,柏辰看见一个木制轮椅被推了出来。   原本安静的厅里更添一份寂静。   柏辰上辈子与各种各样的人打过交道,有的温和,有的狂傲,有的深沉,有的奔放,每个人给周围人的感觉都不同。   而现在这种清冷中带着凌厉却又内敛的气场,他倒是第一次感受到。   他猜这次不是大公鸡,也没有故弄其他玄虚,真正的新郎出场了。   机敏过人,文武双全,人中龙凤,这些都是从冰儿和侯爷夫妻俩口中听见过的对这位萧小公子的评价。   应该再加一条,高冷。   毕竟此人还没开口,他便感受到了那阵冰山般的凉意。   和他的名字很搭,萧凛。   凛冽如霜,寒冷刺骨。   ……   不用抬眼,就能看见轮椅上的红色的衣袍下露出一截黑色镶金线的布料。   --想必是匆匆忙忙之下在之前的外衣上又临时罩上了喜服。   要不是他刚才的绝不妥协,这位萧公子怕是不会露面。   “小少爷……”李妈有些为难地开口,口气里带着恳求,“您看,吉时快到了,要是再不拜堂……”   萧凛开口:“拜堂。”   语句简短,声音低沉泠冽,如雪后青松。   “太好了。”李妈差点喜极而泣,转头道,“小夫人,那就行礼吧?”   柏辰点头。   喜婆终于从各种震惊中回过神来,立即开启职业模式:“吉时到,请新人准备行礼~~”   言罢她点上六只香,新郎新郎各三只。   “一拜天地~~~~~”   柏辰拿着香,微微躬身朝着供桌的方向拜了一拜。   对方坐在轮椅上也拜了。   “二拜高……”喜婆说了半截突然停下,“这高堂……”   王妃缠绵病榻,王爷也没来,新人拜谁?   “拜李妈。”   只有三个字,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   李妈大惊失色,连连摆手,“这……这怎么使得?奴婢只是个下人,怎么受得起小公子与夫人的跪拜,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   萧凛:“我说使得就使得。”   柏辰心道果然是冰山,哪怕温情之语说出来也冷冰冰的。   林飞云也道:“李妈,小公子从小由您带大,你又是王妃最贴心的丫鬟,现在王妃无法出席,您就代替一下吧。”   “这……”李妈看向柏辰,还是担心这样不合规矩,害怕会让小夫人感觉受了怠慢。   本来他们王府这场婚礼就欠了他了。   柏辰道:“李妈就不必推辞了,拜您也是一样。”   有了新娘的允许,李妈心里的愧疚之感多少也减轻了一些,但是她要求新人行礼就行,万万不可下跪。   萧凛答应了她的要求,与柏辰一道给她鞠了躬,这“二拜高堂”之礼就算得了。   喜婆自诩也是见过不少大场面的人,这么莫名其妙的婚礼她当真是第一次遇见。   她现在只希望赶快礼成把新娘送入洞房她好走人。   柏辰转过身子,对方出来后他只用余光扫过轮椅,并没有特意去瞧他。他对这种冷酷冰山毫无兴趣,哪怕被伤害背叛过,他还是更喜欢温暖一些的人。   当然,对方对他的不感兴趣程度恐怕不在他之下。   喜婆拿出红绸绣球,让二人各执一端。   “夫妻对拜~~~~”喜婆的声音中透露出即将完成任务的浓重喜悦。   柏辰盯着地板,机械地完成了夫妻对拜这一程序。   “礼成!大吉大利,祝福新人白头偕老~~~~~”喜婆声音洪亮,“新娘送入洞房!”   按规矩新娘要先进洞房等候,新郎留在外头招待宾客接受祝福,大醉一场以表喜悦。   今天这个诡异的婚礼没有宾客,只能让新娘先入洞房,新郎稍后再进房。   喜婆从李妈那里领了赏钱,又说了几句吉利话,一秒也不愿多待,急匆匆地走了。   冰儿在李妈的带领下扶着柏辰入了洞房。   满屋红烛摇曳,衬得红色的纱幔越发曼妙暧昧,上等丝质被套上一对栩栩如生的鸳鸯正在恩爱戏水,圆桌上摆着桂圆花生核桃等干果,旁边放着交杯酒与挑喜帕的秤杆,都是精美的物件。   洞房倒不像外头那般寒酸,是精心布置过的。   “冰儿,替我倒杯茶吧。”柏辰坐到床边,这才感觉喉咙干得像要烧起来,今天这一天除了早上那碗红枣莲子羹,他几乎水米未进。   冰儿心疼他,也顾不得还有王府的人在场,当即倒了一杯茶给柏辰端去。   柏辰一口气喝完一杯茶水,嗓子里舒服多了,就是顶着喜帕操作有些不爽利。   要不是李妈也在这儿,他早就扯了这碍事的玩意。   “小夫人,今天为难您了。”李妈并没有介意柏辰主仆刚才的做法,而是半蹲在柏辰的面前,语气听上去有些心酸,又有些难过:“我知道您受委屈了,都是我做得不妥。但请您不要怪罪小公子,他是个好孩子,只是……”   “李妈。”   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李妈接下来想说的话。   柏辰不用抬头就知道是那座冰山移动过来了。   李妈立即起身,她理了理头发,低头道:“小公子,奴婢多嘴了。”   “李妈,去休息吧。”   萧凛是自己推着轮椅进来的,没看见林飞云。   “是。”李妈点头应道,随即又欲言又止,“您今晚……”   萧凛:“我知道。”   “那奴婢这就退下了。”李妈出门之前还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   “冰儿,你也去外间休息。”李妈出门后,柏辰示意冰儿,“今天辛苦了一天,忙得脚不沾地的。”   冰儿目露讶异:“可奴婢还没有伺候主子们喝交杯酒呢。”   按这里的规矩,陪嫁丫鬟要伺候新人掀了盖头,喝了交杯酒才能退下。   柏辰道:“不用了。”   喝什么交杯酒,还真以为是两厢情愿的正经成婚么。   萧凛的双手扶在轮椅的把手上,一言不发。   冰儿有些犹豫,“小公子,真的不用吗?”   柏辰点头,温和道:“去吧。”   “那……奴婢就退下了。”冰儿答应之后又小心翼翼看了萧凛一眼,见新姑爷脸上并没有反对的神色,这才倒退着出了屋,又小心翼翼替他们关上门。   屋内只剩他们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谜一般的安静,只偶尔听得到红烛燃烧时微弱的爆破声。   柏辰不知道对方是什么路数,但一直蒙着这玩意不是个事儿。   正准备自己动手把喜帕扯掉就见门口的萧凛动了。   柏辰停止了动作,右手再次攥紧了簪子。   轮椅朝他的方向缓缓而来,萧凛在经过桌边的时候停了一阵。   他取了秤杆。   精巧的乌木秤杆上系了一朵喜庆的红花。   拿到秤杆之后,萧凛转着轮椅来到了床边。   柏辰此刻的注意力高度集中,一旦有什么异动,他手中的簪子立即会奋力戳出去。   小小的秤杆举起来,随即萧凛掀起了喜帕。   动作随意,力道却不小。   在喜帕飞向别处的时候,柏辰也看清了眼前的这张脸。   遥遥如远山孤松,渺渺如天降谪仙。   说人话:好一张英俊的死人脸。   萧凛同样也在打量着柏辰。   面无表情,眼睛里也没有一丝感情色彩,就像在打量一件器物。   柏辰被这种不礼貌的眼神看得有些烦躁,皱起了眉头。   就在此时,这张死人脸终于有了点变化,萧凛无波的眼中流露出一丝厌恶,扯起嘴角,张口说了两个字。   虽然声音接近于无,但柏辰是会一些唇语的。   那分明是「贱货」二字。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无关小剧场 作者君:坐等某人以后撕烂自己的嘴 冰儿:坐等+1 林飞云:坐等+2 李妈:坐等+10086 萧某人:……   ☆、第七章   说实话,听到这两个字,在感到愤怒之前柏辰是满头满脑的问号。   他上辈子作为警察行得端坐得正,不但没做过坏事,还救下过好些人,立下过好几个二等功三等功,他不敢说自己是英雄,但绝对与这两个脏字不相干。   猛不丁被人用这两个侮辱性字眼招呼,他整个人都有些懵。   疑惑与懵圈散去,愤怒自然就溢了上来。   要不是见对方是个残障人士,他可能就要一簪子刺过去了。   “请你放尊重点。”柏辰瞥了一眼已经转过身去的萧凛,“如果我的记忆没错,在今天之前我与你并不相识,成亲的事我也是受害者,迁怒旁人非君子所为,口出恶言实为小人行径。”   差一点他就要把“残废”二字送还给他,却在话要出口时忍住了。   被狗咬了总不能再去咬狗。   但是对这人的印象是更坏了。   萧凛转过身,皱眉看着他,嘴角竟有一抹讥讽的笑意。柏辰不明白对方为何作出如此表情,但他也盯着萧凛,目光淡然,毫不回避妥协。   半晌,萧凛冷哼了一声收回目光,最终没再说什么。   他转动轮椅,移动到了门边,正欲开门,手伸到半空中却硬生生停住了。   萧凛回过头来,冷冰冰道:“今晚我要睡这里。”   “这里是你的房间,无需告知我。”   柏辰见床上有两床被子,又见窗下有座软榻,便抱起其中一床被子,径直走向那里。   萧凛看着他把被子铺在榻上,随后又走到屏风之后,脱掉红色的喜服,只穿着中衣走出来。   “你干什么?”   “睡觉。”柏辰合衣躺下,“这几天被喂了麻药本就无力,今日又忙了一天,很疲乏。”   他说得很直白,并不在意平西侯以及侯府的面子问题。   踏出侯府,他便与那里再无瓜葛--除了会有些挂念顾红,这是这幅身体的本能,母子连心。   之前说要退婚回侯府也只是激一激王府的人棋行险招而已。   既然萧凛问,他就实话实说。   看情形,他恐怕还要在这王府待上一阵。   他与萧凛虽相看两厌,能和平共处互不干涉总比拼个你死我活要强。   --如果能活,他还是想好好活下去的,现在这幅身体刚满十七岁,未来还有无限可能。   萧凛似是没想到柏辰如此直接,如此不按套路出牌,竟也怔了一瞬。   很快他便恢复到了之前冷漠的样子,不再说话,拿起桌上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独酌起来。   萧凛英俊的侧脸在红烛的映衬下,少了几分凛冽,多了几分柔和,似乎还有一丝……伤感。   大概是错觉。   柏辰闭上眼,他实在太累了。   以前出任务经常需要隐蔽蹲守,他已经可以做到让身体放松休憩,意识却随时都保持警惕的状态。   现在虽换了一个世界,他也必须要让自己回到这样的状态。   经过一番调整,那种熟悉的感觉找到了,柏辰开始休息。   正在喝酒的萧凛用余光扫了软塌一眼。   不知过了多久,柏辰突然睁开眼睛,随即又闭上。   几秒后,房门被敲响,敲了三下,声音极轻。   萧凛放下酒杯,却没有开门的意思,“玉烟,何事?”   “小公子。”门外的声音是个女子,轻柔甜美,“玉烟想问您今晚要不要回松竹苑歇息。”   “不回了,你去休息便是。”   “那让奴婢伺候小公子更衣可好?”小心翼翼带着讨好的口气。   萧凛的眉头微不可见皱了皱,“当我是废人么,连更衣都不会。”   “奴婢不是那个意思,请公子赎罪!”萧凛语气如常,门外的女子却已经惊恐万分,连连赔罪,“是奴婢的错,奴婢该死!奴婢这就退下!”   萧凛只嗯了一声。   屋内再次变得寂静无声。   ……   柏辰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有一道颇有威压的视线在打量自己。   刚才他醒的事情,萧凛已经发觉了。   不愧是差点就坐上世子之位的男人。柏辰的直觉告诉他: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最好是不要跟这样的人做敌人。   刚才那个女子,应该是萧凛的贴身丫鬟。   通过他们短短几句话,可以得到几点有效信息。   其一,萧凛平时不住这里,而是住松竹苑。   这里大概就是专门收拾出来安放他这个不受欢迎的“小夫人”的,所以刚才萧凛才会说今晚他要睡在这里--想必他被吩咐过,无论如何洞房花烛夜必须与“小夫人”待在一起。   其二,萧凛对自己残废的事情非常介意,已经到了敏感的地步,以至于丫鬟一句替他更衣的话都能立即让他动怒。   其三,这位名叫玉烟的丫鬟,怕是对萧凛抱着超越主仆的爱慕之情。萧凛平时应该也对她不错,否则她不会胆子大到在主子新婚之夜跑来问他是不是回去住,还想进入新房替主子更衣。   想到这里柏辰就想吐槽这个历史上不存在的夏国新朝令他感觉三观尽毁的一个风俗。   新朝民风开放,男子与男子也可成婚。但是男子之间成婚有个问题,那便是无法延续子嗣。   在这种情况下,便由出嫁那方男子的陪嫁丫鬟替他与丈夫行房,诞下儿女之后算到自家主子的头上。   因此今早顾红才担心萧凛不能人道会导致冰儿无法怀孕,以至于无法生下一儿半女替柏辰傍身。   --这听上去虽然离谱倒也不是突破下限,最可怕的是很多男子在出嫁之前便已经与自己的贴身丫鬟有了xing关系,嫁人之后丫鬟再与他们的丈夫发生关系,那这不成了事实上的三劈了么!   柏辰实在无法接受这种混乱的感情联系,雷到浑身酥麻。   还好他的原身与冰儿并未发生什么超越主仆的关系,他们的感情更像兄妹一些。   他也不会做出让冰儿代孕这样的缺德事,冰儿要嫁就要嫁给她喜欢的人,能爱护她与她白头到老的人。   柏辰不知道这位玉烟与萧凛究竟是个什么状况,但是他能感受到她并未把他这个新主子“小夫人”放在眼中。   难道我看起来这么好欺负么?柏辰默默想道。   在胡思乱想间,柏辰再一次睡着了。   这一觉不知怎么的竟然失去了警惕,直接睡到了第二天被冰儿叫醒。   柏辰睁眼就看见冰儿精神奕奕的小脸蛋,“小少爷,该起床洗漱啦,等会还要去拜见王爷和王妃呢。”   “好。”   柏辰起身,习惯性四下打量,没有看见萧凛。婚床上整整齐齐,不知是一早就收拾好还是根本没有人睡过。   冰儿很了解似的嘻嘻一笑,“姑爷早就起了,在楼下厅里练字呢,刚新婚感情就是好。”   柏辰:……   傻姑娘,有哪个感情好的分床睡的。   果然还是个没开窍的小丫头。   “对了。”柏辰接过洗面巾擦脸,随口问道:“昨天李妈不是说王妃病了么,我们去请安不会影响她休息么?”   一提到这个冰儿就更兴奋了,噼里啪啦倒豆子似的,“刚才我听李妈说,王妃原本一直睡睡醒醒几乎连饭都吃不下的,但是今天早上精神却突然好了很多,连喝了两碗肉糜粥!府里的大夫把脉之后说王妃身体在好转。”   柏辰顿了顿,“如此神奇?”   “可不是么!”冰儿乐道,“大家都说小少爷您是福星,嫁进来第二天王妃的病就有了起色!”   柏辰:……   这不科学。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胖兔子呀胖兔子”和“BBB”小天使的地雷包养 感谢胖兔子呀胖兔子小天使灌溉营养液   ☆、第八章   王妃的病情他不清楚,连她的面都还没见到,也不想妄加评论。   在洗漱的过程中,冰儿又叽叽喳喳对他说了好些事情,看上去很兴奋。   “小少爷,这小楼好漂亮的,楼下好多花……”   “冰儿。”柏辰打断她,静静看着她,“高兴便笑,难过便哭,无需如此勉强自己。”   一听这话,冰儿脸上神采奕奕的兴奋表情慢慢褪去,她低着头,双手绞着衣裙,“小少爷,您怎么……”   怎么看出来的?   柏辰失笑,“你演得太过了。”   用力过猛,过犹不及,冰儿一直很排斥这场婚事,怎么可能如此兴奋?   没想到冰儿却疑惑道:“什么叫演得太过了?”   “……”每天都努力学习他们说话的方式,一不小心还是蹦出个现代词汇,柏辰提醒自己,以后这些错误一定不要再犯。   “你这一大早开心得很莫名,不合常理,因为并没什么值得开心的,不是么?”   冰儿小孩心性,没有纠结之前的问题,她皱着脸缓缓点了点头,小声道:“奴婢只是怕自己愁眉苦脸会让别人觉得丧气,影响小公子。”   “丧气?”柏辰眉头一皱,“这话谁说的?”   这绝对不是冰儿想到的,她很单纯,不会想到这些复杂的东西,更何况这两字很难听。   冰儿一愣,摇摇头,“是奴婢自己的想法。”   柏辰不说话,只看着她。   冰儿被柏辰一盯心里就虚了,但她支支吾吾的不肯明说。   柏辰上辈子抓过多少个穷凶极恶的罪犯,又审过多少心思诡秘的嫌疑人,冰儿这样纯良的小姑娘憋不住话的。   他主动出击,首先猜测:“是不是李妈一早给你做规矩了?”   李妈相当于王府里的内宅管家,提点刚进门的丫鬟不无可能,但柏辰觉得她似乎不会用这丧气二字。   冰儿急忙摇头,“不是的!”   柏辰了然,果然如此。   萧凛厌恶他,又话少成这样,不会特意去找冰儿说这些;林飞云一个侍卫,内宅之事避嫌都来不及,也不会是他。   排除法一算,答案呼之欲出,“是萧公子那个贴身丫鬟玉烟罢?”   冰儿身子一滞。   只凭这点便能肯定他的推测。   这个玉烟还真不是个省油的灯,不敢在他面前太过放肆就拿冰儿开刀?   “你是我的贴身丫鬟,她是萧公子的贴身丫鬟,你们身份平等,无需听她指挥。”柏辰拍了拍冰儿的脑袋,“你以前如何,现在便如何。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不用特意讨好逢迎谁。”   冰儿抽了抽鼻子,感动得都快掉泪:“谢谢小公子,只是我们是嫁进来的……”   “嫁进来便要夹起尾巴做人么?“柏辰随即道,“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了,这个小楼平时大约只有我们二人住,不用太介意这个。”   冰儿从小接受的是严格的等级教育,骨子里还刻着“出嫁从夫”的思想,要一下子扭转她的想法不可能,慢慢来吧。   冰儿点点头,声音细如蚊蝇,“这里很美,可我不喜欢。”   “我也是。”柏辰问,“那喜欢侯府么?”   冰儿又摇摇头。   柏辰轻声:“不会在这里呆太久的。”   “嗯?小少爷您说什么?”冰儿歪了歪脑袋,没听清他说的话。   柏辰:“无事,去给我拿衣服吧,别耽搁了时间。”   ……   洗漱完毕,冰儿捧来一套暗红色的衣袍,“冰儿替小少爷更衣罢。”   这也是这个世界的规矩之一,新婚当天需穿大红喜服,婚后第二天新人则要穿暗红色的衣物去给父母请安问好敬茶,代表洗去繁华浮夸,专心过日子。   “麻烦了。”   冰儿嘟起嘴:“您怎么又跟我客气!”   柏辰笑了笑,没有说话。   这一时半会儿还真挺难改过来。   在冰儿的帮助下,衣服很快就穿好了。   暗红色的上好布料,袖口和领口都用金线绣了祥云纹,做到了低调奢华。   “小少爷,您真好看。”冰儿由衷地赞叹。   镜中的少年眉目如画,眼神坚定,青涩却又朝气蓬勃,就连那颗妖娆的泪痣似乎都外柔内刚起来。   白皙的皮肤与红色总很是相衬的。大红喜服美则美矣,却多了一份艳丽张扬之感,柏辰还是更喜欢这一身深红色。   收拾妥当,二人下楼。   柏辰发现这个厅里的布置与昨日相比发生了一些明显的变化,昨日拜堂的案桌已经被撤掉,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很大的书案,上面堆满了书卷画卷,文房四宝看上去也都是昂贵之物。   萧凛正在书案前写字,同样也穿上了深红色的衣袍,和柏辰的几乎一致,只是下摆多了一层麒麟纹。   笔走游龙,心无旁骛。   要不是身体的残疾,这萧公子必定是个鲜衣怒马,玉树临风的男子。   有个十七八岁的女子正在旁边研墨,还有个小厮模样的男子在另一头候着。   这个研墨的女孩子应该就是玉烟,她一边研墨,一边注视着萧凛,专注的眼神中写满了崇拜与爱慕。   “小夫人,您醒了!”候着的小厮注意力没有那么集中,见到柏辰下楼连忙请安,“小的如意见过小夫人,小的是小公子的书童。”   柏辰微微点头,“不必多礼。”   如意看上去年纪才十二三,浓眉大眼,模样看起来虎头虎脑的挺讨喜。   研墨的女子听到动静,这才转过头来,看见柏辰的时候她的眼神中划过了一抹惊讶。   玉烟低头微微曲膝,“奴婢玉烟给小夫人请安。”   行个曲膝礼都如此敷衍,看来的确没把他当回事,难怪敢去给他的丫鬟下马威。   柏辰看着她,没有说话。   玉烟被盯得有些难受,总觉得那道目光令她如芒在背。她还得保持着曲膝的姿态,因为对方没有答应,她便不能起身。   几秒后,柏辰带着淡淡地笑意道:“玉烟姑娘请起。”   他一个男人本不应该跟个小丫头计较,但是对方先来挑衅,不敲打敲打,怕是她还不清楚自己的位置。   他承认,他就是护短。   玉烟脸部表情有些僵硬,起身后站到萧凛身边,还颇为委屈地看了他一眼,有点“求摸头求安慰”的意思。   玉烟眉清目秀,一双眼睛颇为灵动,看上去有些楚楚可怜的气质,她抿着小嘴看向萧凛的目光更是令人怜爱。   可萧凛没有回应她,目光只在自己写的字上,玉烟只能继续磨墨。   如此情景,柏辰有些迷惑。不过只要这玉烟不来搞事,他们之间的事情也就与他无关。   冰儿也给萧凛请了安,萧凛在写字,没有回头,嗯了一声。   如此专注,到底是在写什么?   柏辰起了好奇心,向书案上摆着的宣纸望去。   “宁静致”三个大字出现在他的眼前,萧凛正在写第四个“远”字。   字体雄浑刚健,端庄沉着。   --却隐隐透着一股子刻意压下去的险劲凌厉。   再看向墙上那幅“淡泊明志”,柏辰瞬间明白,原来那位精分的书法大家就是萧公子。   失敬失敬。   墙上那幅字画显然是前期作品,还无法收放自如,字里行间不经意就露出了性格端倪。   这一副倒是进步了很多。   要不是柏辰从小被叔叔逼着去学书法,也绝对看不出这幅“宁静致远”中的万千峥嵘。   “你先用早膳。”   萧凛突然开口,没有回头。   柏辰收回目光,“好。”   ☆、第九章   书案的右手边,有个圆桌,比普通的小巧精致些,桌面还镶嵌了汉白玉。   两碗红枣花生桂圆莲子羹已经放在了桌上,还有几盘卖相精美的小点心,粗粗一看,口味应当有甜有咸,但都比较清淡,考虑得甚是周到。   柏辰从昨天早上到今天整整一天只喝了半碗粥,肚里早就空空如也,只是身体的疲惫压过了胃里的饥饿,现在休息好了,灼烧般的饥饿感就如同洪水袭来。   萧凛让他先吃,他也就不再故作客气地说什么等他一起的话了,那样不止矫情还很假。   柏辰知道成亲这几日早上必定都是要喝象征早生贵子的桂圆莲子羹的,虽然现在看起来这种彩头依然很讽刺,他也不喜甜食,可架不住胃的抗议,他还是坐下,端起了那碗粥。   拿起调羹搅了搅,犹豫了片刻,在饿死和有可能被毒死的两个选项里,毅然选了后者。   比起侯府甜得齁人的羹汤,这碗则要爽口许多。   稀稠适中,甜淡适口,绝佳的火候使得几种果物的香味完美融合在一起。   几勺喝下去,整个人从嗓子到胃都熨贴许多。   他又尝了尝那个透明皮里透出粉红馅料的丸子状点心,皮薄馅大,皮软滑细腻,内里的馅儿咸鲜可口,满口溢汁,他吃出了鲜虾的味道。   有点像现代社会的虾饺,但是风味更胜一筹。   每一盘的点心柏辰都尝了点,食物们用实力证明了它们不止是卖相好,品质更佳。   柏辰不由得感叹,不愧是康王府,连厨子的手艺都比只有个空架子的侯府强。   在红枣莲子羹吃下半碗的时候,萧凛也写完字,洗了手。   他吩咐如意:“把这幅换上去。”   如意:“是,小少爷。”   柏辰没有回头也知道萧凛说的是把之前那副“淡泊明志”换下来。   这幅看上去稳健方正的“宁静致远”的确更适合挂在墙上示人。   萧凛面无表情坐了下来,玉烟细心地递上擦手巾。   “小少爷,我去厨房给您再取一碗热的吧?”   玉烟接过萧凛擦完手的布巾,体贴地开口。她的声音非常柔媚,怕是许多男人都把持不住--当然,这许多里不包括柏辰。   萧凛:“不用了。”   说罢端起碗开始吃起来。   他的吃相很斯文,速度却不慢,几乎和柏辰同时吃完了这顿沉默的早饭。   两个在昨天之前压根连面都没见过的人现在却要以两口子的身份一起吃早饭。   魔幻的世界。   “王妃用过早膳了么?“萧凛问。   玉烟甜甜一笑,低头道:“方才在路上遇见暖春了,说是王妃已经吃过肉糜粥了,精神很好。“   萧凛微微颌首:“嗯。”   吃过早饭,又整理了一番仪态,新人便要去给父母问安敬茶。   四月初九的清晨,旭日初升,天高云淡。   柏辰跟着萧凛穿过一片翠绿的观赏竹,又绕过几叠怪趣的假山,看见了一栋青砖黛瓦颇为低调大气的楼,楼前有许多盆栽,其中以翠绿苍劲的松柏类为主,不见鲜艳花朵。   柏辰心中已是明了大半,又抬眼看见楼上牌匾三个红色大字“松竹苑。”   这里才是萧凛正经住的地方。   拜堂和昨天他住的小楼应该平时只被萧凛用做练字作画的书房用。这两处地方都在一个院子里,却巧妙地用翠竹假山隔开,互不干扰,私密性甚强。   把刚进门的“小夫人”放到隔壁的楼里,妥妥的“冷宫”待遇。   但柏辰却觉得这样最好不过,可以避免很多麻烦。他喜欢安静,住在那里可以干一些他想干的事情,这幅身体,要补的课太多了。   “这松竹苑三个字是小少爷写的,好看吧?”   两个丫头在主子们的后面,在经过门前的时候,推着轮椅的玉烟突然开口向冰儿介绍。   冰儿看了看牌匾,“好看。”   随即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补充,“虽然我不识字。”   玉烟:……   柏辰心中好笑,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玉烟不死心,又对冰儿道:“我的房间就在这松竹苑,有空来找我玩耍呀。”   冰儿朝着松竹苑里头看了看,又看了看,最后道:“哦。”   玉烟:……   她心道果然什么样的主子什么样的下人,主子不上进,下人也如此蠢笨。   但是这个侯府庶子却比她想象得要好看许多,也不如传闻中那般顽劣性急,她有股不妙的危机感。   柏辰继续淡定往前走,对身后的事情置若罔闻。   这玉烟费尽心思跟冰儿聊牛头不对马嘴的天,不就是为了提醒他萧凛真正住的是这松竹苑想气一气他么?   把后宅拈酸吃醋这套往他身上套,柏辰觉得有些啼笑皆非。   大概这个世界里,“嫁”到豪门世家的男人,也就跟后宅那些一辈子争风吃醋等待丈夫宠信的女人没有区别了。   哪怕是正室,也要与小妾甚至是宠姬通房丫头吃醋争宠。   他重活一回,要的不是这样的生活,而原主宁愿撞墙而死也表明了他决绝的态度。   柏辰觉得,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那个小小年纪就失去生命的小少爷,他都不允许自己过这样的人生。   他没有做出任何反应,萧凛却突然出声。   “玉烟,你今天话很多。”   玉烟脸色一变,“奴婢知错了。”   终于安静了。   萧凛住的院子里有两道门,之前迎亲的时候走的那道门在拜堂的那栋小楼旁边,而松竹苑旁边院墙还开了一扇红色小门。   有两个王府侍卫打扮的高大男人站在门边。   “小公子。”二人看见萧凛,低头抱拳行礼。   “开门。”   “是!”   其中一个侍卫从腰间掏出钥匙,开了门上的锁。   随即两人分开,低头给萧凛等人让路。   柏辰心中有些疑惑,为何这门特意锁上不说,还有专人把守。   待到众人跨过那道门他才知道里面别有洞天。   这门后竟然是另一个院子!   这个院子颇大,植被茂盛,环境更为清幽。   草木繁盛,鸟语花香,青石小径弯弯绕绕通向远处。   小径的尽头可看见一座小巧精致的房屋。   慢慢走近,房屋外种了几株三角梅,紫红色的花朵开得正是繁盛,花团锦簇;鎏金铜缸里养着翠绿睡莲,底下有各色金鱼穿梭其中,霎是活泼艳丽。   屋外还做了个特制秋千椅,在红红绿绿的映衬中颇有童趣。   要不是门口站着几个一看武功就颇高的侍卫,柏辰一定会觉得这是某个小清新姑娘住的地儿。   侍卫们见到萧凛纷纷行礼,随后从房门里走出一个熟悉的人。   是李妈。   她脸上带着喜悦的表情,忙不迭打招呼,“奴婢给小公子小夫人请安!”   萧凛的脸色在见到李妈的时候稍缓:“母亲可以起身行走了?”   “没错!”李妈道:“夫人现在正在厅里等你们去敬茶呢,王爷也已经来了。”   萧凛:“好。”   柏辰心下惊讶,王妃居然住在这个僻静的院子,而且照李妈的话分析,康王平时也不住这里。   为什么分开住?   这一家子,都是谜啊。   “小公子,小夫人这边请。”   李妈的话让柏辰放下猜测,他理了理衣袍与衣头发,与萧凛一同进了房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吃土的栀玖”小天使地.雷 X3,么么哒 学生党们读书辛苦啦,要注意身体哦~   ☆、第十章   萧凛由李妈推着,柏辰在他后面半步,两个丫鬟站在身后。   刚进屋就闻到一股子淡雅怡人的花香,其中还伴着隐隐的药味,不觉得苦腻,反倒有些好闻。   与此同时,还有一股威严之感在空气中流淌,那是驰骋沙场金戈铁马中才能练就的铁血和荣威。   柏辰目光低垂,仍能感受到这位康王不动声色地在打量他。   “凛儿见过父亲、母亲大人。”萧凛低头行礼。   “柏辰给王爷、王妃请安。”   柏辰也躬身行礼。   “乖,乖。”王妃开口,声音婉转温柔,“孩儿们都不必多礼。”   柏辰这才直起身子,视线也变为正常的平视。   这院子幽静别致,连室内的装扮都与普通大厅不同。   屋里的家具不是高档的红木檀木,竟都是竹制的,清新之风漫溢。   装饰物品也无奢华昂贵的金银瓷器,到处都摆放着淡雅的鲜花和俊俏的盆栽,还有一些造型精巧的木雕。这里不像王妃的居所,倒有些像世外女子隐居的地方。   康王妃闲适地半倚靠在贵妃榻上,身子大概有些虚寒,初夏时节,膝盖上却还盖了一条薄毯。她穿得素净,脸上也未施粉黛,虽面色有些苍白,却难掩国色天香之姿。小巧的瓜子脸,五官无论分开还是组合在一起,都堪称精致绝伦。更奇妙的是她身上结合着雍容华贵与淡然出尘这两种气质,不禁令人心生好感。   如果盛装打扮,大概倾国倾城这等词汇才能形容她的美貌。   康王坐在榻边的椅子上,不怒自威。这位皇帝的亲兄弟生得剑眉星目,仪表堂堂。他的两鬓有些斑白,脸上被岁月刻下了几道痕迹,仍掩盖不住身上的英武不凡与贵胄之气。   这样看来,萧凛的模样更像王妃,气质与二人都不大相同。   一个温婉仙气飘飘,一个霸气铮铮铁汉,怎么就有个冰山面瘫一样的儿子?   ……   柏辰注意到康王着了一身华贵的青衣蟒纹服,非常正式。   穿这身必定是要去上朝的,可现在这时间有些奇怪--如果已经退朝还算太早,说是还未入宫,又太迟。   “昨日睡得可好?”康王拿起杯子,吹了吹茶叶沫,神态平静,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这个疑问句里也没有主语。   萧凛:“回父亲的话,昨日睡得很好。”   柏辰也跟着回答:“我也睡得很好,多谢王爷关心。”   康王看向柏辰,眼里带了一丝探究,随即道:“你与你父亲性子倒不一样,你谨慎平板。”   言下之意,平西侯八面玲珑,长袖善舞。   这不是什么好的评价,柏辰却无法反驳。   别看平西侯在侯府像大家长一样专断霸道,在官场上却完全换了副样子,他有些小聪明,颇为油滑,还不轻易站队,哪股势力的好处他都想沾。   这门与王府的婚事便是他自己求来的,还点名要萧凛做他的佳婿,没想到临到头移花接木耍了王府一把。   难怪康王不爽,这太正常了。   可依照康王的权势与性格却答应了这个“不平等条约”,只在他面前讽刺一下平西侯,怎么想都觉得里面大有文章。   “王爷说得是,父子之间性格必定有所差别。”   柏辰一语带过,没有多说。   康王喝了口茶,正准备说什么,就听见王妃轻轻啊了一声,眉头微蹙。   “爱妃,怎么了?”康王反应迅速,砰地放下茶杯,立即起身坐到王妃的榻边,神色担忧地摸了摸她的手,又用手背探她的头,“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只是肩膀突然有点疼。”王妃温言细语,“没事的。”   “肩膀疼怎么会没事?”康王把王妃扶起来,“我来给爱妃揉一揉。”   说罢便轻车熟路地开始给王妃捏肩膀,手法娴熟,动作轻柔。   “爱妃,舒服点了么?”语气宠溺又讨好。   王妃露出笑容,“谢谢王爷。”   “谢什么。”康王看见王妃少女般的笑容,不由得心都暖了,“这是为人夫应该做的。”   柏辰忍了又忍,嘴角还是以非常小的幅度抽搐了几下。   他看见了什么?半生驰骋沙场的霸道王爷一秒变成了宠妻狂魔?   这人设转变得猝不及防,毫无防备的他就这样目睹了一个大型的虐狗现场。   他忍不住用眼角余光瞄了一眼旁边轮椅上的萧凛,他神色如常,似乎对此情景早已经稀松平常。   不止是他,在场伺候的下人随从,就连与他一起嫁进来的冰儿,也都是很平静的表情。   柏辰:……   记得之前他在侯府手脚麻木什么也无法做,便跟冰儿聊天,想从她嘴里套点信息,冰儿就对他八卦过,说这位高权重的王爷是个痴情男儿,对王妃一往情深,只爱她一人。他本不准备纳妾,只是在王妃的强烈要求下才纳过一房,那个妾室去世之后,王爷宣布绝不再纳妾。   他本不大相信,封建社会权贵之家的男人哪个不是左拥右抱三妻四妾?可现在,他有些信了。   柏辰抬眼,正好与王妃的目光相遇。   对方朝他微微眨了眨眼,露出有些调皮又善意的笑容。   他明白了,方才王妃是假借身体不舒服替他解围。   柏辰回以一个微笑。   他似乎有些明白康王为何会只钟情与王妃一人了。   “现在不疼了,王爷。”王妃拍了拍康王的手臂,“辛苦王爷您了。”   语罢对李妈道:“准备茶吧,我迫不及待想喝儿媳妇的茶了。”   “是,夫人。”   李妈吩咐旁边站立着的丫鬟,“暖春,倒茶。”   名为暖春的丫鬟答应之后便去了角落,片刻后,端出托盘,上面摆着两杯青瓷茶杯。   她端着茶盘,李妈将茶杯分别送到两位新人的手上。   康王也已经坐回到了之前的椅子上。   柏辰与萧凛给王爷王妃敬了茶,又收了双亲的红包,算是完成了这个小仪式。   本来按照规矩,婆婆还要给儿媳妇做规矩,但王妃显然没有这个打算。   她对柏辰招招手,柏辰上前。   “王妃。“柏辰怕她伸头太累,半蹲下与她说话。   “怎么还叫王妃,跟着凛儿叫我母亲罢。”王妃笑了笑,取下手腕的手镯,“这婚事仓促,我又没给你准备什么礼物,你就收下这个手镯吧。”   萧凛突然出声,“这个手镯是外祖母给您的。   “你外祖母她老人家给我,我传给我儿媳妇嘛。”   萧凛:……   柏辰知道萧凛不乐意,他也不乐意。   “母亲。”柏辰想了想还是换了称呼,他不愿意拂了她的意,“您的心意我收下了,这手镯是外祖母留给您的,您收着是个念想,我不能要。”   王妃原本只觉得这场婚事委屈了侯府少爷,送个礼物表达一下爱护之意而已,没想到这个新媳妇如此懂事,她反而更想把手镯给他了。   “你不收下礼物,那便是对娘有意见。”   康王也道:“王妃给你的你就收下。”   萧凛:……   柏辰见王妃心性还有些像小孩子,便道:“母亲,这是外祖母给您的,我真不能收。如果您要送我礼物的话,我能不能自己选一个。”   萧凛一听这话眉头立即皱起来,康王的脸色也不大好看。   只有玉烟偷着乐,刚来侯府居然敢要礼物,以为自己是谁?怕是要更精贵的东西吧?她等着看这个侯府庶子吃瘪。   王妃倒没恼:“那你想要什么?”   柏辰起身对王妃行了个礼,手朝着贵妃榻旁边一指:“我想要这个,能否请母亲送给孩儿。”   他手指的方向有个小桌,桌上摆着一个盆景,里头挺立向上的茎干上长满了绿中带红的叶子,层层平铺如同羽毛,形态飘逸却又似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胖兔子呀胖兔子”宝宝的地、雷包养与营养液灌溉,阿辰一定会茁壮成长滴~~ 么么哒~~~   ☆、第十一章   王妃看见是那件盆景,不禁露出有些疑惑的表情,“你要这个?”   其余众人也没想到他竟然要的是这个,玉烟觉得莫名,在她看来这些盆景犹如死物,长得不娇艳不说,还要花心思伺弄修剪,每次修剪小少爷的那堆盆栽她都觉得耗费心力。   萧凛终于正眼看了一眼柏辰,挑挑眉,又淡然地收回目光。   柏辰低头道:“正是。这盆精致的盆栽能否请母亲割爱赠予孩儿。”   “如果你喜欢的话就拿走吧。”王妃笑得眉眼弯弯,看得出心情不错,“只是这个不值钱,我都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是暖春拿回来的,我见它好看又不失气韵便留下了。”   “孩儿多谢母亲。”柏辰道,“我会好生对待它的。”   “你为何想要这盆景却不要爱妃的玉镯?”康王突然问道,目光中带着明显的探究与疑问。   “回王爷的话。”柏辰抱拳行礼之后才不慌不忙道,“那枚玉镯是外祖母留下的,意义重大,我不能要,这是其一;其二,我是男子,本就不佩戴玉镯这类的首饰,还是戴在母亲的手上最好看;其三,盆栽虽无鲜花那般美艳,却沉稳大气,生机勃勃,每日观看伺弄,颇有意趣。”   康王没有说话,微微点了点头,先前有些不满的表情也缓和了许多。   “说得好,”王妃把玉镯重新套回到手腕上,脸上的笑容更盛,“没想到辰儿小小年纪便如此懂事知礼,甚是难得。我们凛儿十七岁那阵还是个到处折腾的浑小子呢。”   萧凛:“母亲……”   难得见冰块脸的萧凛脸上会有一丝碎裂的表情,有意思。   “好了好了,我就不揭你的底了。”王妃捂嘴一笑,随即又微微敛起神色,柔声道:“既然成亲了,那便要好好相处,懂么?”   声音虽柔,力道犹存。王妃的目光是看向萧凛的,知子莫若母,很显然她知道自己的儿子并不喜欢这个“夫人”。   萧凛很恭敬:“是,母亲。”   玉烟用指甲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原本还以为柏辰会出丑,没想到反倒让王妃对他涨了好感。   这个侯府庶子,怎的跟坊间传闻的绣花枕头完全不同?   ……   时间还早,王妃的身体又好了些,王爷便让萧凛柏辰坐在厅里喝茶陪王妃聊聊天解解闷。   王妃还不能饮茶,只能喝汤药与白水。   康王左手端着药盅,右手一勺一勺地给王妃喂药。   他的眼里散发出的温暖爱意,的确不似作假。   “都说我自己能喝。”王妃的脸颊有些发红,嗔怪道:“在孩子面前多让人难为情。”   康王毫不在乎:“我平时不也是每日过来给你喂药么,这有何难为情。”   王妃抿嘴一笑,喝下王爷喂到嘴边的药。   柏辰端起茶杯,这旁若无人的亲昵场面……他选择喝茶。   萧凛难道就在这样喂狗粮的环境中长大么?目睹了父母如此恩爱,又为何长了如此高冷的性子?   “趁我今天精神好,晚上一起用个膳吧。”王妃喝完了药,又接过李妈递过来的手巾擦了擦嘴,笑道,“虽说也就是我们几人,再加个丫头。”   柏辰知道康王只有三个子女,都是正室康王妃所生。   丫头自然是萧凛的妹妹,据说古灵精怪,也才十五六岁;他还有一个大哥,叫萧川,比他大三岁,今年二十有三。   难道他那个大哥没在王府?   像是为了解答柏辰的疑惑,王妃又道:“川儿何时回来?”   康王道:“他本该今日就到京城,但方才托人带信回来,说柳大人邀他在城外别庄住一晚上好好聊聊。”   王妃噗嗤一笑,“这孩子,还没成亲便等不及要去见心上人了?”   康王冷哼,“外出办事一个月,第一时间竟然不是回来拜见爹娘,却是去讨好未来岳丈,不成体统。”   “你呀。”王妃拍了拍他的手,“他肯定是知道我今日精神好了许多,所以才放下心来。”   “就算如此,婚前私自去见对方也是不合规矩的。”   王妃笑道:“所幸柳公子是男子,也无须受那么严密的规矩约束。”   “父亲。”   萧凛突然插话,“今日是上朝的日子,父亲着了朝服,却未去宫中么?”   康王点头,揉了揉太阳穴,“皇上取消了今日的早朝。”   萧凛有些惊讶,“又取消了?”   “嗯。”康王的神态有一丝疲惫,又似有无奈,“这个月第二次取消了。”   王妃问道:“难道皇上龙体欠佳?”   康王:“昨儿还招了一批歌伎进宫。”   王妃表情微滞,不再说话。   柏辰明白了,这大概又是一位沉迷酒色不思政务的皇帝。   当今皇帝德惠帝是本朝第二代国君。他爹崇元帝是新朝开国之君,能文能武,雄才大略,带领一帮子能人推、翻前朝暴、政,又开疆拓土,征服了西部蛮夷部落,使得夏国领土进一步扩大。   康王是德惠帝一奶同胞的亲哥哥,他自幼便喜爱习武,渴望征战沙场,无心争权。康王打仗行军颇有崇元帝的风采,在文才治国上不如父亲。   也是在他的帮助下德惠帝才能顺利登上皇位。   自己一手推上去的弟弟,现在却肆无忌惮败着老爹留下来的功绩,康王此刻的心情一定无法言表。   气氛有些凝重,王妃适时转移了话题,“辰儿,两日后是你回门之期,母亲身体不好,你需要什么就让李妈去准备就好。”   萧凛眉头一皱,正要说话,没想到柏辰在他之前开口了。   “母亲,您的身体抱恙,小公子行动也不便,太过折腾,回门之事便略了吧。”柏辰道,“我相信父亲母亲也能理解的。”   回门?无论是他还是萧凛都千万个不愿,与其两头不讨好,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王妃有些感动于柏辰的体贴,又觉得这样对侯府不尊重,“可这怕是不妥吧?”   柏辰道:“您身体抱恙,正是需要花精力照顾的时候,没有什么不妥的。”   萧凛皱着的眉头放松开来。   “爱妃,辰儿考虑得周到,他一片孝心,又爱护夫君,值得夸赞。”康王道,“我看就这么办,我差人送些礼物去侯府聊表心意。”   柏辰的话正中他下怀,他本就不爽这门亲事,既然柏辰自己主动提出不回门,他乐见其成。   也因为这个,他对柏辰的看法稍微有了点改观,这个人虽庶子出身,也不知学识如何,起码审时度势,谨慎低调。   柏辰礼貌道:“那就麻烦王爷您了。”   回门是很重要的仪式,平西侯如此爱面子,定会勃然大怒。他很清楚,他这一举动就是自己主动割断了与侯府的亲缘。   自此以后,他与平西侯府将再无干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暖暖如意”小天使的营养液~~~么~~~   ☆、第十二章   王妃久病体虚,又说了不少的话,不多时就面露疲乏之态。   康王心疼老婆,吩咐柏辰二人准时来用晚膳之后便不耐烦挥手赶人。   王妃温柔一笑:“王爷,你也回去。”   康王:……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王妃王爷如此恩爱还要分开住,但是看着威武不凡霸气侧漏的康王一脸可怜兮兮的表情,柏辰有点想笑。   康王十分想留下来,目光迟疑,脚步踟蹰。   “父亲。”萧凛提醒,“要是等会母亲生气了……”   康王脸色微变,咳嗽一声,“我去书房处理一下公事,爱妃,下午见。”   如此温柔体贴的王妃居然会生气?且看康王的表情,王妃生气的后果还很严重?难以想象。   王妃微笑,“去忙吧。”   ……   冰儿抱着王妃送给柏辰的盆栽,一行四人又回到了萧凛的院子。   走到松竹苑的门口,萧凛示意玉烟停下来。   “中午厨房会送饭菜到风雨楼,申时三刻在此汇合。”言简意赅,绝对不多说一个字。   柏辰回答更简洁:“好。”   简单的对话完毕,一个进松竹苑,一个回风雨楼。   绕过竹林和假山,远离松竹苑,柏辰觉得整个人都轻松多了。   终于暂时不用应付王府种种,片刻的宁静对于他都非常难能可贵。   “小少爷……”盆栽蓬松的叶子把冰儿的脸蛋遮了个干净,她顿了顿又问:“是不是萧公子以后都不住您这个楼里啊?”   柏辰:“应该是。”   “应该”这个词太保守了,绝对的。   “那您为什么一点也不急呢?”在她的观念中,哪怕婚前再不情愿,可一旦嫁人,就应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收起心思,安心和夫君过日子。   现在明摆着姑爷不喜欢小少爷,更不愿与他住一起,这样小少爷不就是守活寡么?为何小少爷还看上去如此开心?   她不理解。   柏辰明白她的疑惑,直接告诉她:“因为我也不愿跟他住一起。”   冰儿一脸匪夷所思:“为什么呢?”   “因为我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我,我们不住一起,正好。”   冰儿彻底懵了,她的脑子无法将这因果关系联系起来。   “别胡思乱想了。”柏辰敲了敲冰儿的脑袋,换了个话题,“冰儿,把盆栽放到楼梯下面吧。”   方才出门着急,都没仔细打量他住的这半个小院。   同样是青砖黛瓦,却小巧隽美许多。   院子宽敞,种了许多花草,五彩缤纷。石桌石凳置于葡萄架之下,绿荫下看起来甚为舒适凉爽;通向二楼的石梯外和墙壁上均缀满绿油油的爬山虎与粉红的喇叭花,给人自然幽静之感。楼梯下有个汉白玉凿出的小缸,里头也养了睡莲与金鱼。   在小缸的旁边,摆着几盆粉嫩的月季,在初夏时分开得正好。   “小少爷,盆栽就摆在这月季的旁边么?”冰儿转身询问。   “就那里吧。”   冰儿歪头,“为何不搬去房中?这可是王妃赠您的礼物呢。”   “你这个丫头,问题太多了。”柏辰走到石凳处坐下,悠闲道:“室内长年不见阳光,植物长势不好,还有枯死的危险。楼梯下的位置既可见阳光,又能背阴,只需每日给他它浇一些水就是。”   “原来如此。”冰儿一脸恍然大悟,感叹道:“小少爷您真有学识。”   柏辰:……   冰儿对他的主人滤镜,也是有点儿厚的。   “成了。”   冰儿拍拍手,转头看柏辰,“小少爷,这个真好看。”   那盆绿中带红的单调盆栽摆在娇艳欲滴的月季旁边,也丝毫不逊色,与月季互相映衬,别有风情。   “过来坐。”柏辰对冰儿招手。   冰儿走过来,却不肯坐下,非常执拗。   “现在并无外人,坐下休息会儿罢。”上午的阳光并不强烈,又隔了一层葡萄藤叶,风一吹非常凉爽。   冰儿摇头:“奴婢是下人,不能坐主子的旁边。”   ……柏辰无法,只得道:“我命令你坐下。”   冰儿立即乖乖坐下。   “这几天辛苦你了。”柏辰道,“我们现在离开了侯府,大娘不会再责罚你,以后只有你我在场的时候可以不以主仆相称。”   冰儿愣愣看着他,似乎是不懂他这话的意思。   半晌,她问:“那以什么相称?”   柏辰笑道:“我一直把你当妹妹看待,以后你就拿我当大哥吧。”   “可我只是个下人。”冰儿又摇头,“不配做您的妹妹的。”   “我说配就配。”柏辰知道现在跟她解释太多她也不明白,“在我心中你就是我的妹妹。”   冰儿觉得自己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就是做了小少爷的丫鬟,她自打七岁的时候被亲爹卖给了侯府就开始伺候小少爷,小少爷对她很好,从不打骂她,现在比以前更好了。   其实她曾无数次偷偷地想,如果小少爷真是她的哥哥,那该多好。没想到小少爷今天真说了把她当妹妹,她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小少爷,您太好了。”   “别哭了。”柏辰道,“去倒点茶水给我罢。”   冰儿用袖子快速擦干眼泪,小跑去倒茶了。   柏辰见到女孩子哭就毫无办法,只能让冰儿去干点活,分散一下她的注意力。   不多时,冰儿端来了茶水,二人饮茶又聊了些无关痛痒的话题,柏辰准备去探索一下小楼内部。   毕竟他还得在这里住上一阵呢。   “上楼吧。”   楼下书房是萧凛的地盘,他自觉回避。   冰儿道:“您一大早就起床,现在离午饭时间还早,还可以睡会儿。”   柏辰点点头,起身的时候眼角的余光朝着院门的方向扫去。   院外那株大榕树枝繁叶茂,方才有处树枝动了一下,幅度轻微得近乎于无。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BBB”“暖暖如意”两位小天使的灌溉液~~~么~~~   ☆、第十三章   柏辰很快收回目光,与冰儿一道上了楼。   二楼只有一间主人房与走廊外的丫鬟房,精美有余,大气不足。如此小的地方肯定不是给萧凛的“正妻”准备,更像为他的小妾或者是通房丫头升级为妾之后准备的居所。   如此一琢磨,他有些明白了玉烟搞这些小动作的原因,大约她从小就是作为萧凛通房丫头预备役的身份存在的,而王府上上下下也默认了这个事实。   可从他们两人相处的模式与表情动作来看,玉烟姑娘的革命可能尚未成功。   听冰儿讲,萧凛堕马掉入悬崖的时候也满了十九。十九岁的年纪对于古人来说并不算小,动作快的孩儿都能打酱油,他都十九了却还未把温柔可人对他一往情深的玉烟收入囊中?   想到那张冰山禁欲死人脸,柏辰不禁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随即他又怪自己上辈子办案的老毛病又犯了,摇摇头,不再八卦别人下半身的闲事。   柏辰走入房间,这里的一片红还未撤去,仍留着新婚浓烈的喜庆气氛。   本想现在就让冰儿撤掉婚礼的布置,转念一想,大丈夫能屈能伸,再忍两天罢。   换下深红色的衣袍,正准备换上他带过来的常服,就听见冰儿道:“小少爷,衣柜里已经准备了许多新衣裳了。”   柏辰走过去,冰儿指给他看,“小少爷你看,这些衣裳都好漂亮。面料是京城里最好的绸缎庄「锦泰庄」的上等丝绸,侯爷和大夫人有好几套衣裳都是那里做的。”   在侯府只有平西侯两口子才能穿的料子,在康王府新人随便穿,家底强弱一看便知。   柏展元是第二代平西侯,他爹老平西侯骁勇善战,作为开国元老立下赫赫战功,被崇元帝册封为世袭侯爵。   柏展元可没这本事,只是承袭了爵位在京城领着食邑而已。也就是说他现在没有官职,也无实权,只有功勋之后的名头和贵族的身份,与位高权重手握重兵的康王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   平西侯这个人,有些小聪明,却无大智慧。柏辰那个要袭爵的大哥文采武略都非常一般,侯府凋零已成定局,切断与他们的亲缘,未必没有好处。   “小少爷,要试试新衣裳么?”冰儿问,“如果宽窄长短有不合适的我去改改。”   “不用试了,”康王府的人办事甚为妥帖,尺寸不会弄错。柏辰看了看衣柜里放着的五六套衣袍,吩咐冰儿,“把柜子关上吧。”   就算尺寸没错,他也不会穿这里面的衣服。   他喜欢颜色素淡样式简单大方的衣物,这柜子里的均是花纹繁复奢华的,甚至有两件白色衣袍还镶了细小的珍珠宝石,缀了纱。   他在心里摇摇头,决定继续穿自己的衣服。   冰儿听话地把衣柜门关上了。   “你去忙你的吧。”柏辰知道冰儿肯定还有很多事情要忙,“中午吃饭的时候叫我就好,我也休息一会儿。”   “那午膳的时候冰儿再来叫您,您好好休息。”冰儿生怕耽误了柏辰休息,说完就快步离开了房间。   ……   柏辰推开窗,这才发现外面竟然还有个小小的露台,只是通往露台的门被一个放花瓶的架子挡住了,不仔细看的话很难发现。   他喜欢透气敞亮的环境,便把架子挪了个位置,打开门,走到了露台上。   露台的四周摆放了许多月季,五颜六色,绚丽多彩。   柏辰用手指在栏杆上轻轻拂过,有一层薄灰。   月季长得这么好,想必平时是有人伺弄的,栏杆也不脏,起码两三天前这里都是有人在收拾的。   为何又突然用木架挡住,难道和这次仓促的婚礼有关?   他双手撑在栏杆上,眺望远方。视觉虽然有些受限,仍可窥见王府的院屋错落,豪华气派。   一阵风刮过,晴朗的天空突然暗了下来,柏辰抬头,一片乌云飘过遮住了太阳。   山雨欲来风满楼,他的脑子里没来由冒出这么一句。   风雨楼,名字不大吉利,但很贴切。   ……   柏辰的这个房间家具齐全,是按照女子来配置的,连梳妆台都有,上面摆着首饰盒和各种瓶瓶罐罐,都是他看不懂的领域。   还有个书架,上头只摆了几本书。   左右无事,他决定翻翻书,兴许能多了解一些这个时代的知识。   连翻三本都是诗词文集,他没有兴趣。   在翻到第四本的时候,柏辰的眼前一亮。   这本书是类似本朝知识小百科一样的读物,里面有新朝的建立、先帝开疆拓土、皇帝与百官建立各项制度、夏国风土人情等等内容,对于急需要补课的柏辰来说无疑是及时雨。   先帝推翻前朝暴、政开疆拓土等内容与他之前打听到的信息基本一致,看到新朝各种礼仪制度的时候他有了重大发现。   新朝是有科举制度的,这和其他朝代别无二致,但科举这条路对于他这个穿越户并不合适。一是他无法在短时间学习那么多知识从乡试开始慢慢考,还有就是他自小读书成绩也非常普通,竞争不过那些寒窗苦读十几年的书生。   新朝对于嫡庶等级比较严,比如就有亲王侯爵必须由嫡子继承的规定,但却对三品以上官员和勋贵之家的庶子开了一盏绿灯。   书中写道:只要有了父亲的允许,哪怕是庶子身份,也可以参加每年农历十一月由吏部组织的内部招考,吏部评分后,皇帝会根据考生考试的分数与特长,亲自把这些贵族子弟录取进不同的部门。   书中只提了这么一句,但依据自古以来的规律,内部招考自然比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科举简单许多。   柏辰几乎立刻就找到了努力的方向,他要想办法去参加这个内部招考。   有了自己的事业才有安生立命之本,他才能离开王府重新开始他的人生。   至于父亲的允许,侯府那边是不可能的。他现在进了王府,康王就是他的父亲,只要康王点了头,他就能参加考试。   但要让康王允许,恐怕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最起码,这需要萧凛这个名义上的“夫君”的支持,否则他一句“不希望夫人抛头露面”,康王就会灭了他的全部希望。   萧凛比起康王,更是个硬骨头。   想到此,柏辰有些头疼,距离冬季的内部招考只剩半年的时间,他必须努力才行。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无关小剧场 柏辰:此人多半有病,啧啧 萧某人:有没有病,以后你就知道 —————— 感谢小天使们的灌溉 读者“初筵_chuyan”,灌溉营养液+5 读者“暖暖如意”,灌溉营养液+1 读者“篡位不篡位”,灌溉营养液+20   ☆、第十四章   柏辰研究这本书研究得入了神,直到冰儿来敲门提醒吃午饭他才惊觉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   “小少爷,厨房把菜端来了,是在房里吃呢还是楼下吃?”冰儿问。   柏辰抬头看了看,乌云早已散去,天空重回蔚蓝色彩,微风阵阵,吹得房檐下的大红灯笼轻轻摆动,露台上的月季微微颌首,含羞带怯。   他的心情突然就明朗许多,突发奇想,“把房里的小几拿去露台,我们在露台上吃。”   “是,小少爷。”冰儿见自家主子心情不错,她也跟着开心,露出笑容道,“那奴婢把小几搬出去罢?”   柏辰道:“你去端饭菜,我来搬就是。”   “好嘞。”   冰儿下楼去端饭菜,柏辰把小几搬到了露台上。又随手把梳妆台前的两个矮凳拿了过去。   --这么一搭配,小几显得稍微矮了点,他不是那么讲究的人,倒也觉得无所谓。   不多时,冰儿端着托盘上来了。   三菜一羹,看上去不是大鱼大肉,颇为清淡,但必定是内有乾坤的。   越是高官显爵之家,越是懂得大道至简的道理,吃得也越精细。   冰儿把菜都摆到了小几上,又给柏辰倒了茶,拿了擦手巾,颇为细心。   “辛苦了,”柏辰自己把擦手巾挂在架子上,招呼冰儿,“你也吃。”   冰儿摆手,“这怎么使得?”   “方才说的又忘了?”柏辰假意生气,“我不是说过,只有我们在场的时候不用拘泥那些繁文缛节么?”   “小少爷您别生气。”冰儿道,“那奴婢陪您一起吃。”   柏辰微微一笑,坐了下来。   待到他坐了下来,冰儿才坐下来。   “小少爷,先喝碗羹汤润喉开胃吧?”冰儿给柏辰盛羹汤,又高兴道:“最近小少爷您的胃口好了许多呢。”   柏辰:……   穿过来的这些日子,怕暴露自己的身份,他每天都收着在吃,只吃了四五分饱而已……   原主的食欲是有多差,难怪快成年了身体还这么瘦弱。   “谢谢,你也吃。”柏辰接过小碗,舀起一勺半透明的羹往嘴里送,口感绵软,味道鲜美,他喝出了菌菇的鲜味,又似乎又有肉类的特有美味。   “小少爷,好吃吗?”冰儿托腮仔细看柏辰吃着羹汤,眼睛晶亮亮的,仿佛只要看主子吃得满意她自己不吃都开心极了。   “很美味。”柏辰问,“这是什么羹汤?”   “刚才厨房的人说了,这是用各种鲜菌熬出的高汤再往里炖了鸡肉和牛肉做出来的。”   柏辰点头,没有再细问,不能露怯--虽然他很好奇为什么有鸡肉和牛肉却一点踪迹也见不到。   他上辈子是美食热爱者,无论什么菜系,只要好吃,他一概来者不拒。他们工作繁忙经常出外勤,几乎没有时间自己做饭,因此柏辰厨艺一塌糊涂,堪称厨房杀手。   他记得他唯一次做饭是因为那个人开玩笑说想吃他做的炸藕夹,他就真二了吧唧的去找菜谱下厨房做,结果差点没把厨房炸了,还被那个人笑了一星期。   “小少爷?”冰儿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他久远的回忆。   “嗯?”柏辰问,他没听清冰儿说什么。   “我再给您盛碗菌菇羹吧?”冰儿像哄孩子一样,“难得您今天心情好,多吃点吧?”   柏辰笑了笑,“好。”   往事如烟,好的坏的都该尘封起来。   ……   二人正一边吃饭一边赏景,却见一只翠绿斑斓的大鹦鹉不知从何处飞到了院子里,它在院子半空盘旋了一阵,随即飞到了露台的栏杆上停了下来,两只黑豆般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随即盯住了小几上的精美食物,还砸吧了几下嘴。   “这是哪来的鸟?”冰儿有些害怕,“会啄人么?”   平西侯不喜鸟类,因此侯府上下没有家养的宠物鸟,冰儿还是第一次见如此雄壮的鹦鹉。   “它脚上还有一半的脚链,应该是王府其他院子里养的鸟,趁主人不注意的时候飞了出来。”柏辰道,“家养的不会啄人,莫怕。”   冰儿这才放心了许多,又道:“它似乎盯着我们的饭菜……”   “可能是饿了。”家养的鹦鹉聪明,王府里的人养的鹦鹉恐怕更是通人性的良种,他伸出左手,又用右手拍了拍左手手臂:“小家伙,是饿了吗?饿了就来这里。”   “它真的能听懂么?”冰儿表示疑问。   没想到大鹦鹉歪了歪脑袋,眨了眨眼睛,随即张开翅膀,扑棱了几下,稳稳停到了柏辰的手臂上。   “真聪明。”柏辰夸奖它,还用手指轻轻摸了摸它的脑袋,“好孩子。”   他以前出外勤的时候经常与各种工作的动物打交道,看见通人性的动物就忍不住亲近,动物们也很喜欢他。   大鹦鹉得瑟地扑闪了一下翅膀,又用嘴碰了碰柏辰的手。   “好,这就给你吃。”柏辰不禁好笑,这家伙还知道提醒他该给它喂吃的了。   柏辰用筷子夹起一小团饭粒放到手臂上,“只能吃这么点。”   宠物鸟有自己的饲料,人的食物其实不适合它们,不能多吃。   鹦鹉叫了两声以示不满。   “那这点也不能吃了。”柏辰道。   鹦鹉立即低头把饭粒啄进了嘴里,生怕柏辰反悔。   冰儿惊呼:“这小东西怕是成精了吧!”   柏辰笑道:“零嘴也吃了,快回家去吧。”   可大鹦鹉吃完饭粒,飞到了柏辰的肩膀上站着,耍赖不肯走了。   柏辰:……   —————   萧凛正在屋里看书,房门被敲响。   “进来。”   林飞云走进屋里,抱拳行礼:“小少爷。”   “找到了么?”   “找是找到了。”林飞云顿了顿道,“小花它飞进了风雨楼,因为小夫人在吃饭,属下不好去打扰。”   萧凛抬起头,“他吃他的饭,你捉你的鸟,有什么问题?”   林飞云实话实说:“小花一直缠着小夫人,要他喂饭,还站在他的肩膀上不肯下来,属下不知道如何把小花带回来。”   萧凛的嘴角一抽,把书本放下:“吃里扒外,今天抓回来不许给它喂食。”   林飞云道:“是。”   他心道小花被小少爷精心养了两年,它却从不亲近小少爷;小夫人刚进门两天,小花就主动示好撒娇,难怪小少爷这么生气。   林飞云默默退出房间,突然有些佩服柏辰,又对这位小夫人产生了一丝莫名的好奇。   ……   林飞云出去后,萧凛继续看书。没看几页,他把书放到桌上。   随后他推着轮椅进了卧室,动了动墙上的字画,墙壁上一个小门打开了。   走进去居然是个小露台,露台上也种了许多颜色各异的月季。   从这里可以大致看见风雨楼二楼露台的情况,而对面却因为假山竹林的视线死角,看不见这边。   萧凛朝那边望去,正好可以看见柏辰清秀的侧脸,在阳光下皮肤白得有些透亮。小花站在他的肩膀上,柏辰露出温柔的笑容,时不时摸摸它的脑袋,还对它说着什么。   --小花似乎很喜欢他,还用脑袋蹭他的手指,态度亲昵又讨好。   萧凛的表情无可抑制地裂了。   正在此时,林飞云出现在风雨楼下,礼貌地向柏辰说明了情况。   柏辰站起来与林飞云寒暄了几句,又回头摸了摸小花,对它轻声说了些什么,小花竟然乖乖地飞到了林飞云的肩膀上。   萧凛没有再看下去,转身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无关小剧场 萧某人:小花,对一个陌生人如此亲热,你的节操呢! 小花:节操是什么,能吃吗? 萧某人:我对你这么好,你都不肯让我摸一下,你的良心不会疼吗? 小花:我们仙女鹦鹉是不需要良心的^_^ ---- 感谢小天使们的灌溉~~么么哒~~ 读者“暖暖如意”,灌溉营养液+1 读者“几弨”,灌溉营养液+38   ☆、第十五章   申时三刻,柏辰准时出现在松竹苑的门口。   在他出现的同时,萧凛也从门里出来,二人微微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两个丫鬟也分别给萧凛与柏辰请安。   玉烟注意到柏辰就穿了件月牙白的长袍,质地虽还算不错,可样式却太过简单普通--走在街上随便碰见个富家公子都有可能撞衫的那种。   她自小服伺小公子,知道小公子是个眼光极高的人,不管是什么,都喜欢最美最不可方物的。   而柏辰长相也就算白净俊俏,远达不到貌比潘安的程度,还打扮得如此随意,公子会喜欢才奇怪了。嫁给了小公子又如何?还不是遭受如此冷遇?想到此,她在心里冷笑了两声。   她正偷笑,柏辰的目光突然看向她,那道目光很淡然,却又似乎洞悉了一切。   玉烟后背一寒,赶紧低下头去。   “你拿的是什么?”萧凛注意到柏辰手里提了个红色的盒子。   柏辰道:“这是给王妃的回礼,我的一点心意。”   在萧凛面前,他并没有称呼王妃为“母亲”,他很清楚,这位萧公子定是不乐意自己私下也称呼他的母亲为母亲的。   他自己也不愿意去攀附这个关系,当着王妃的面叫她母亲,是他出于对一个慈祥长辈的尊敬而已。   萧凛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却没有再多问。   柏辰也不再多言,跟着他往王妃的小院而去。   ……   王妃的精神比起早上好了许多,脸上也有了血色。她换上了淡蓝色的衣裙,依旧素面朝天,头上只插了一只珠钗,可就是这样简单的装扮却更彰显了她身上遗世独立的雅致与天生的贵气。   康王坐在椅子上喝茶,王妃半卧在贵妃榻上,还有个衣着华贵长相俏丽的十六七的女子坐在她旁边,态度亲昵,正靠在王妃的肩膀撒娇。   “凛儿给父亲母亲问安。”   柏辰在萧凛之后也跟着问安:“柏辰给王爷王妃请安。”   康王道:“孩儿们免礼,坐吧。”   “是,父亲。”   主位的侧面本来有两个椅子,撤掉了一个以便萧凛的轮椅可以摆放,柏辰坐到了轮椅旁边的座位上。   “这孩子,又叫我王妃。”王妃随后拍了拍身边女孩子的手,“茉儿,怎么没规矩了?”   萧茉嘻嘻一笑,这才起身走到萧凛的身边行礼,“茉儿见过二哥,二嫂。”   萧凛应该是很喜欢他这个妹妹的,脸上的表情柔和了许多,“乖。”   柏辰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笑一笑,“你好。”   萧茉与萧凛长相有几分相似,性子却活泼开朗很多,眼神看上去也非常清澈灵动,这是个聪明的丫头。   “茉儿被我和她两个哥哥惯坏了,没规没矩的。”王妃笑道,“辰儿你不要见怪。”   “怎么会呢。”柏辰微笑道,“这正说明了萧小姐聪明伶俐,王府其乐融融,令人羡慕。”   这番话其实是柏辰的心里话,他是个孤儿,从小就羡慕有父母兄姐宠爱的孩子,他没想到堂堂王府之中,家庭气氛竟也如此和睦,和侯府冰冷严肃的气氛完全不同。   “辰儿真会讲话,净哄母亲开心。”王妃眉开眼笑,对柏辰的好感又增加了几分。   康王顺势道:“辰儿说的也是实话。”   夸王府其乐融融也就是夸他这个一家之主管理有方,他心中自然受用。   萧凛转头看了柏辰一眼,就连萧茉都有些惊讶。   萧茉是养在深闺的大小姐,但对京城名门大户里的八卦还是知晓一些的。平西侯府的小公子性格顽劣任性,又不喜念书不思上进的传闻她也听说过,之前她还为二哥要娶这样一个纨绔的庶子感到憋屈,今天这么一接触,又大大颠覆了她的固有印象。   对方明明一表人才,谈吐得当,低调又谦和。   这真是坊间传闻中那个平西侯府的废柴小少爷?   “二嫂,你这手里提的是什么?”萧茉现在对柏辰充满了好奇,很快就看见他拿的红色盒子。   柏辰起身,走到王妃跟前,半蹲着双手呈上礼盒:“今早得到母亲赏赐的盆栽,辰儿心中甚为感动,这是辰儿的小小心意,东西有些粗鄙,还望母亲不要嫌弃。”   “送我的?”王妃顿时来了兴趣,“李妈,把东西拿上来。”   “是。”   李妈接过盒子,走到王妃跟前,不着急把东西呈上,而是自己先打开了。   这一看似无礼的举动,在场众人却都没有疑议--想必是王妃身体不好,下人要先验证里头的东西是不是具有危险性。   这要是真正的侯府小少爷站在这里应该立即就会炸了,不过柏辰倒是无所谓,他对于他们这一家子本就是陌生人,人家对你防备,很正常。   他本就没打算融入王府,他只希望能赶快离开这里。   “夫人,是个竹雕。”李妈很快就把礼物呈给了王妃。   王妃接过去拿在手里仔细观摩,脸上露出了孩子般的笑容,她问:“这雕的是我么?”   柏辰道:“正是。只是我的手艺不精,还请母亲不要介意。”   “怎么会呢?什么都比不上一片真心来得好。”王妃手里的竹雕线条简单,看得出功力不深,五官发髻均不如真人精美,仍能辨出雕刻之人的细心与认真。   她认真道:“我很喜欢这份礼物,辰儿,谢谢你。”   柏辰道:“母亲不嫌弃我便放心了。”   这是柏辰花了半天匆匆雕刻出的,他上辈子因为工作的原因需要去各行业卧底,有一次去根雕管潜伏,一个月的时间,不但抓到了间谍,他还学会了简单的雕刻。   王妃送他盆栽,他正好有由头回礼。一来可以拉近与王妃的关系,二来是他觉得王妃慈祥,心中有尊敬之情。   王府里应有尽有吃喝穿戴都不缺,他想到王妃喜欢盆栽花草根雕这种天然又不贵的东西,便想到亲手雕一个玩意送给她。   他连雕刻刀都没有,只能用梳妆台里的宽簪子把头磨细了当刀使。   “把这个小玩意放我的梳妆台上罢。”王妃吩咐李妈道。   李妈正要上前,萧茉却道:“娘,我去帮你放。”   王妃由着她:“行,你去吧。”   萧茉拿过竹雕,眼神中充满了好奇,一边研究一边往里屋走。   半晌她回到厅里,拉住柏辰的袖子,“二嫂,你能不能教我雕这个,我也想玩。”   柏辰有些愕然,没想到这丫头来这一出,“……我也只会一些皮毛。”   “皮毛就皮毛。”萧茉笑得见牙不见眼,“那就这么说定了!”   柏辰:……   谁跟你说定了啊小姑娘!   王妃看着萧茉露出慈爱的笑容,口气里带着歉意,“府里人少,我身体不好不能常陪她,她的哥哥们又忙,辰儿你现在进门了,她要是来烦你,你就陪她打发打发时间。”   柏辰低头道:“好的,母亲。”   下人进来通报饭菜已备好,众人正准备去饭厅用晚膳,就见李妈进来通报:“启禀王爷,夫人,何公子到了,就在门外。”   萧茉奇道:“表哥?他不是陪着大哥去柳大人家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24837113”小天使的火、箭、炮包养,么么哒~~ 感谢“大乔要天天开心”“坑坑”“21946811”等小天使的营养液~~~   ☆、第十六章   柏辰记得王妃的娘家就姓何。   上午看的那本“历史小百科”中有简单的描述,王妃的父亲原本只是崇元帝手下的一名小将领,因姐姐嫁给了崇元帝,又辅佐先帝开国有功,被崇元帝封了个世袭的承恩伯,同平西侯一样是个没有封地的虚爵。   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承恩伯的亲姐姐是当朝太后,女儿后来又嫁给了位高权重的康王,承恩伯混得风生水起,满朝文武都要给他几分面子。   老承恩伯已经驾鹤西去,现在的承恩伯是王妃的哥哥,何有为。   既然是何公子,萧茉又称他为“表哥,”那就是承恩伯府的公子。   ……   康王放下茶杯对萧茉道:“你女子家家的,整天多嘴探听这些事情,成何体统。”   他对李妈道:“请他进来。”   萧茉瘪瘪嘴,没有说话,看样子她还是有些惧怕康王的。   不多时,一名高大的男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镶金丝的白衣,头戴玉冠,五官端正,气质颇好,举手投足一看就是权贵之家的公子。   “文俊给王爷王妃请安。”   “原来是文俊啊。”康王露出一丝笑意,“不必多礼,起来罢。”   “这里都是自家人,不必拘礼,还是叫姑姑听着开心。”王妃说完吩咐下人,“给文俊看座。”   “谢姑夫,姑姑。”他从善如流换了亲密的称呼。   何文俊入座之后拱手道:“今早姑父托人来府里送信说姑姑身体好了许多,父亲大喜,特命我过来看望姑姑。”   王妃点头,“代我谢谢你父亲,兄长的咳嗽好些了么?”   何文俊道:“太后派来的御医给父亲开了新方子,咳得轻些了。”   “那便好,那便好。”王妃似是有些伤感,“没想到我们兄妹俩都病了,真是不知说什么好……”   “姑姑的病好起来了,父亲的病也定会好的。”何文俊劝慰道。   康王也道:“文俊说得对,有太后的关爱,伯爷定会好起来。爱妃你放宽心,这样才可痊愈。”   王妃表情稍缓,露出笑容。   ……   何文俊起身,又面向萧凛与柏辰,抱拳道:“恭喜凛弟新婚大吉。”   萧凛抱拳回礼,表情勉强得很明显。   何文俊又跟柏辰打招呼,“弟妹好。”   柏辰起身:“何公子好。”   弟妹……能不能换个称呼,真的好奇怪。   何文俊笑道:“叫我文俊便是。”   柏辰:……   “饭菜都要凉了,寒暄的话一会儿饭桌上说吧。”萧凛冷不丁地出声了。   柏辰第一次觉得这冷冰冰的声音如此有意义,拯救了不知如何接话的他。   康王点头:“大家入席吧。”   ……   王府的家宴,精细美味自不必多说,柏辰自诩为高科技时代的人,也从未吃过如此的珍馐美味。   可惜面对一桌美食,他还是只能收着吃。   王妃的病尚未痊愈,她的吃食都是单独准备的。王爷一边吃还一边分神照顾王妃,温柔体贴,爱妻本质一览无遗。   “爱妃今日身体好转,值得庆祝。”康王举杯,“今天除了茉儿,你们几个都要陪我喝几杯。”   萧茉弱弱:“其实我也可以饮酒的。”   “你一个未出嫁的女子,不能饮酒。”康王瞪了她一眼,“就是你太调皮,连婆家都还没许。”   “我才不要嫁人呢。”萧茉往王妃身上一靠,“我要一直陪在父亲母亲身边。”   王妃摸了摸她的头,“傻丫头。”   康王脸上也有一丝笑意,却故意板起脸哼了一声:“那怎么行,女子总归是要嫁人的,爹自会给你选个佳婿,不是谁都能娶本王的女儿。”   柏辰心道其实康王也是个爱女狂魔吧,只是平时偏要装作严父的样子。   “姑父说得是。”何文俊认真道:“小表妹天生丽质又聪明伶俐,若非人中龙飞,又怎么配得上她?”   柏辰抬头看向何文俊,正好看见萧凛也在看他这位表哥。   萧茉毕竟是小姑娘,脸皮子薄,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赶紧转移话题:“你们说干杯还没干呢,快陪父亲喝酒罢!”   经她一提醒,众人这才齐齐举杯,祝王妃身体早日康复。   酒过三巡,气氛变得热烈随和许多,康王顾不上几个小的,只与王妃低声聊天,大撒狗粮。   萧茉见父亲注意力没在这边,便又开始了八卦:“方才李妈说何公子到了,我还以为是二表哥来了呢。”   何文俊道:“文光经常往王府跑做你大哥的跟班,也难怪你有此想法。他托人回信说明日才回府,不知道今天又去哪里胡闹了。”   “他陪着我大哥去柳大人家的别庄了。”萧茉喝了一口茶,“据说柳公子嫌京城热,去别庄避暑了。”   何文俊露出了然的笑意:“川弟去会未来弟媳,文光这贪玩的家伙竟也跟去,胡闹。”   “对了大表哥。”萧茉看了看王爷与王妃,见他俩正在低声谈笑,这才压低声音问:“你见过这位柳公子么?”   何文俊微微点头:“见过。”   “大家都说京城贵公子中就属这位柳公子最为俊美,比女子还漂亮许多,这是真的么?”萧茉眼睛里闪动的全是好奇,嘟囔道:“每次问大哥大哥都说保密不告诉我。”   “这……”何文俊歪了歪头,似乎是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他回忆道:“我也就见过柳公子一两次,印象中好像的确是位挺俊美的公子。”   “什么叫好像嘛!”萧茉对何文俊的回答非常不满意,“表哥你太敷衍了。”   何文俊表情有些无辜:“我自己也是男子,对男子的容貌不甚在意,所以印象不深刻。要我说的话,还是表妹你更好看。”   萧茉脸一红,噗嗤笑道:“表哥你真会说笑。”   “我没有说笑。”何文俊强调了一下,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最后道:“反正没多久柳公子就会进门成为大嫂了,你每天都可以见了。”   “这倒是。”萧茉嘻嘻一笑,“这位柳公子肯定特别美,不然也不会把大哥迷成这样,婚前还私自去见面。”   “嘘--”何文俊用手指在嘴上比了个噤声的姿势,又看了看康王,示意八卦到此结束,免得一会儿又被骂。   萧茉露出调皮的笑容,捂住嘴,点点头。   柏辰默默吃饭,然后默默听了这许多的八卦,还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这位承恩伯府的大少爷,似乎钟情于萧茉,但萧茉并不知情。   还有刚才说到柳公子的时候,坐在他身边的萧凛,正在夹菜的手微微抖了一下,动作非常轻微,仍没逃过他的眼睛。   柏辰觉得自己似乎窥到了一点什么了不得的玄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山有木”“篡位不篡位”“大乔要天天开心”三位小天使的营养液灌溉╭(╯3╰)╮   ☆、第十七章   这顿家宴在祥和与看似平静的氛围中结束了。   饭后,康王叫了萧凛与何文俊去书房议事,柏辰与冰儿便自行回风雨楼。   二人刚绕过假山竹林来到风雨楼的这半边院子里,柏辰就见一个翠绿色的物体从空中朝着他急速俯冲过来。   他现在身体瘦弱,但骨子里那股经过千锤百炼的特勤队员反应灵敏度还在,本能地就要伸出手刀朝那个不明物体劈去。   手伸到一半,柏辰硬生生顿住了,他看清楚了,是中午出现过的那只大鹦鹉。   林飞云说它是萧凛养的鹦鹉。   这家伙怎么又来了?难道又“越狱”了?   于是,手刀变成了伸直手臂,好让这个小家伙停在上面。   大鹦鹉也是通人性的,在快要降落的时候放慢了速度,轻轻停到了柏辰的手臂上。   刚停住,还没等柏辰开口询问,这只鹦鹉便呜呜啊啊地叫了起来,它拍打着翅膀,语速很急,黑眼睛里蒙着一层泪雾,看起来委屈极了。   柏辰不由问道:“这是怎么了?”   这鹦鹉怎么像是受了委屈来向他哭诉的小媳妇似的。   鹦鹉又叫了一声,用翅膀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模样看起来更委屈了。   柏辰第一次见行为神态这么像人的鹦鹉,甚为惊讶。   他摸了摸鹦鹉的小脑袋,试着理解它的诉求,“你是不是饿了?”   鹦鹉眨了眨眼,拼命点头:“呱呱呱喳喳喳啊啊啊!”   柏辰:……   他知道鹦鹉在不同的情绪下叫声是不同的,只是这糅合了生气着急委屈的叫声又是什么情况……   倒是肯定了一点,它的确是饿了,而且看上去非常地饿。   “这可怎么办呢?”柏辰有些犯愁,“我这里没有准备鸟食啊,你的主人怎么不给你喂食呢?”   鹦鹉:“嘎嘎嘎!”   “好了好了,别生气。”柏辰不由被他悲愤的小模样逗笑,“是不是你调皮了所以主人不给你饭吃?”   鹦鹉:“嘎嘎嘎嘎嘎!”   “对对对,他是个坏主人,你消消气。”柏辰替它顺毛,假装跟着骂一骂萧凛,就像在哄个生气的小孩子。   冰儿在旁边不可置信,“小少爷,你能听懂它在说什么?”   柏辰道:“大致可以猜到。”   冰儿挠挠头,“在我听来,就是一只鸟在胡乱地叫。”   “鹦鹉会用不同的叫声表达不同的情绪。”柏辰道:“冰儿,这小东西看样子是真饿了,你去厨房拿点小米来喂它吧。”   “奴婢这就去。”   冰儿正要慌忙往厨房跑,就听见一个声音道:“冰儿姑娘,请留步。”   紧接着,林飞云从假山后面快步走了过来。   鹦鹉一见他过来,立即跳到柏辰的肩膀上,还把半拉身子藏在柏辰的脑袋后。   “属下见过小夫人。”林飞云走近之后抱拳行礼。   “林侍卫勿要客气。”柏辰见林飞云的目光无意识看向他的肩膀,便道:“你过来接鹦鹉的吧。”   他刚才还跟着鹦鹉骂了它的主人,希望林飞云不要听到。   林飞云有些不好意思:“小花太精了,竟然自己打开了笼子。”   “……”柏辰不由惊讶,“这小家伙太聪明了。”   “小夫人,小花顽皮,老是来打扰您,对不起了。”林飞云道歉道。   “原来它叫小花……”柏辰心道真是个接地气的名字,“它似乎饿得厉害了,你们忘记给它喂食么?”   小花伸出脑袋抗议:“嘎嘎嘎嘎!”   林飞云顿了顿道:“小花挣脱链子逃跑,小少爷有些生气,说饿它一天。”   柏辰:……   这做事风格真是跟他的表情一样,冷酷到底啊。   “小少爷也是刀子嘴豆腐心,不会真饿它到明天的。”林飞云道,“我这就把小花接回去给它喂食。”   柏辰笑道:“好。”   虽和那冰山脸相处不到两天,他却明白,以萧凛的性子,说今天不喂,那就绝对会饿它到明天。   林飞云这么说是在替他的主子强行挽尊,回去后他估计会悄悄给小花喂食。   这位冷峻帅气的侍卫小哥,是个外冷内热的人。   林飞云朝小花伸开手臂,“小花,走,回去了。”   小花犹豫着,有些不想动。   “回去吧。”柏辰耐心哄它,“你乖乖的,以后经过你主人的同意了过来玩,我给你准备好吃的。”   小花这才用头蹭了蹭柏辰的脖子,依依不舍地飞到了林飞云的肩膀上。   林飞云低头抱拳:“那属下就告辞了。”   柏辰也抱拳:“林侍卫慢走。”   林飞云刚走了没几步,柏辰突然叫住了他。   “小夫人,可是还有什么吩咐?”林飞云转身。   柏辰犹豫半晌,还是开了口:“林侍卫武功高强,名震京城,我有一事想向你请教。”   林飞云道:“请教不敢当,小夫人有何事吩咐便是。”   “我自小体弱多病,身子孱弱……”柏辰道,“很羡慕身体健康强壮之人,我想问问,有什么可以强身健体的法子么?”   他来到了古代,现代那套锻炼方法照搬过来不合适,很容易就暴露自己,还不如因地制宜,按照他们的法子来练。   林飞云微微一愣,随即道:“小夫人您是想学强身健体的法子还是在强身健体之外再学个一招半式呢?”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不费力,柏辰道:“主要是强身健体,如果可以的话,能学个一招半式的自然最好。   谁会嫌自己太厉害?   “学武的话要自小打根基。”林飞云稍微打量了一下柏辰,低头道:“恕属下直言,小夫人体格瘦弱,根骨也不算上佳,现在要想学武有些太迟。”   柏辰:……   上辈子他也挺瘦,但一身都是均匀的肌肉,格斗擒拿散打都是他的拿手项目,在他们外勤中队的二三十人中,能打败他的也就那个人而已。   没想到现在竟然穿成了一个虚弱的小青年,听见林飞云如此直白的话,他顿时有些抑郁。   柏辰道:“我也不求成为武功高强人士,能学几招防身自保之术便可。”   更何况,他相信勤能补拙,他就不信苦练之后没有成果。   “小夫人,锻炼也好,练武也罢,都贵在坚持。”林飞云显然对侯府小少爷的顽劣性子有所耳闻,故而担心他会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这样的话,还不如不练。   柏辰笑了笑:“我会坚持的。”   别的不敢说,坚韧不放弃的品质他还是有的。   见柏辰如此坚持,林飞云道:“属下明白了,我这就回去禀报小少爷。”   “顺便请你代我向萧公子传个话。”柏辰笑道:“每天早上借你半个时辰指导我锻炼,希望他允许。”   这话让林飞云一向冷峻的脸露出一丝笑意,又很快恢复原样,“属下遵命。”   柏辰虚心问:“林侍卫,早上何时开始比较合适?”   林飞云道:“练功宜早不宜迟。”   “卯时如何?”柏辰道:“现在已是初夏,那时候天也差不多亮了。”   林飞云点头表示赞同。   “好,那明早卯时见。”柏辰抱拳,“就拜托你了。”   -----   林飞云把小花带回松竹苑,悄悄给它喂了些食。   小花刚狼吞虎咽吃完,萧凛便回来了。   “你给它喂食了?”   林飞云低头,“属下看小花实在太饿,便自作主张给它喂了些食,请小少爷责罚。”   萧凛看了一眼小花,皱眉,“它又飞去风雨楼了?”   “是。”   萧凛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也没责罚林飞云,而是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林飞云道:“小少爷,属下想向您通报一件事。”   “说。”   林飞云把方才柏辰请他教授强身健体之术的事情说了一番。   还把柏辰的那句请求代为转达给了萧凛。   “还请小少爷定夺。”说完后,林飞云躬身道。   萧凛:“你不是都答应了么,还需要我定夺什么。”   林飞云头压得更低:“属下不敢!”   “去吧。”   萧凛把玩着手中的杯子,“看看他到底在玩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无关小剧场 小花:我不要跟臭爹过了! 柏辰:臭爹是谁? 小花:是臭凛!我要跟你过,你就是我娘了! 柏辰:…… 萧某人(偷偷比拇指):干得漂亮,加鸡腿 --------- 感谢“山有木”小天使的地雷包养,?(?ε` )么么哒 感谢“暖暖如意”“本凉凉”“大乔要天天开心”小天使的营养液灌溉~~   ☆、第十八章   其实柏辰最开始是准备自己偷偷摸摸地锻炼的。   他的打算是把身体锻炼得强壮些,多看看书学习吸收这个世界的知识,然后争取去参加吏部的内部招考,再找机会离开王府。   这样,他才有可能获得真正的自由。   可在见到林飞云温柔对待小花的那瞬间,他改变了想法。   风雨楼就在松竹苑的旁边,自己偷摸练太突兀不说,在萧凛那个狠角色的眼皮子底下,还很容易暴露--毕竟这个时代没有什么格斗擒拿术,在王府也不可能晨跑。   还不如就借着身子弱的理由让林飞云教他,告知萧凛之后,堂堂正正地练。   林飞云是个外冷内热的人,也一定会是个好师傅。   ……   洗漱完毕,柏辰早早就躺到了柔软舒适的床上--今天不用睡榻,竟萌生出了微小的幸福感。   “嫁”进王府的第一天,就这样平稳度过了。似乎什么也没干,又似乎窥见了许多掩藏在平静水面下的暗涌。   别的不说,那个柳公子就很耐人寻味。不过提了提他的名字,便让冰山一般的萧凛有了波动,柏辰的脑子里顿时出现了兄弟二人爱上同一人但对方只爱他大哥的戏码。   难怪温柔可人的玉烟送上门他也不要,原来竟是有了白月光,且白月光还是自己的大嫂?   这也太狗血了,柏辰不禁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猜错,毕竟现在电视剧都不这么演了。   又暗道还好这两兄弟如何狗血也不关他的事情,他安静做一个旁观者便可。   明天开始的“训练课程”才是他要关心的,想到此,柏辰放空脑海,迅速睡去。   ……   第二天一早,柏辰为表诚意,特意提前到院子等林飞云。   卯时,林飞云准时出现,没有敲院门惊动众人,而是踏空飞进来的。   蓝色衣袂在微光晨雾中翻飞,配上俊朗的外表,整个人颇有少年意气之美感。   柏辰有些被震住,他原本以为轻功是虚构的,今天就让他开了眼。林飞云一个王府侍卫却名震京城,连平西侯这样的权贵都对他高看几分,不是没有道理的。   “林侍卫好功夫。”待到林飞云落地,柏辰由衷赞叹。   林飞云行礼:“小夫人久等了。”   他没想到柏辰会提前在此等候,心下就有些信了这位小夫人是当真想要学武的。   “我也刚到没多久。”柏辰拱手道,“事不宜迟,林师傅开始教学罢。”   听见师傅二字,林飞云一怔,随即摆手道,“属下怎担得起这两个字,小夫人切莫如此称呼,折煞我也。”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你传授我功夫,自然担得起师傅二字。”柏辰的表情很真诚,“如果这称呼让你感到困惑,那我就只在早上锻炼习武的时候这样称呼,你看可好?”   林飞云思考半晌,点头道:“那好罢。”   两人都不是喜欢说废话的人,简单寒暄过后,立即开始了训练课程。   “小夫人您身子瘦弱,必须要增加四肢的力量才行。只有四肢强健,才有学武的根基。”林飞云把衣服的下摆掀到一边,上半身不动,双腿分开宽于肩,再微微下蹲,“您先照着我这个样子,把马步扎上,双手握拳放于腰间。”   “好。”   柏辰以前虽接受的是现代化的训练没有学过传统武术,但这种事情是有相通之处的,他学着林飞云的姿势,上身直立,双腿分开,把重心放在下半身。   但这幅身子实在是太弱,他蹲下不到几分钟双腿就开始酸胀,身子发沉,呼吸也有些不顺畅。   “小夫人,调整呼吸。”林飞云有些意外柏辰扎马的姿势挺像那么一回事,指点道:“尽量做到心外无物,这样双腿便不会觉得酸疼。”   柏辰终于理顺了呼吸,把注意力从自己灌铅般的双腿中转移出来,尽量放空自己,什么也别想。   “打桩扎马是习武的根本。”林飞云此刻就像真正的师傅,背着手一脸严肃,“无论修内功还是外家功夫,这都是必经之道,小夫人你身体虚弱,练武还需循序渐进。今日马步不宜时间太久,半个时辰足矣。”   柏辰:……   要是他以前的身体,别说半时辰,两个时辰也不带犹豫的,可现在这幅身体,半时辰几乎可以要了他半条小命。   林飞云看他表情痛苦,便道:“小夫人如果无法坚持,随时可以停止。”   柏辰笑了笑,没有说话。   就算林飞云不用激将法,他也不会放弃的,他就是撑也要撑足半个时辰。   “我去小少爷那边拿点东西,去去就回。”目前为止,林飞云比较满意柏辰的表现,比他想象中要好上太多。   “师傅,你去吧。”柏辰省去姓,这样叫起来比较顺口--何况林飞云的武功这么厉害,叫他一声师傅自己不亏。   林飞云又是一愣,冷峻的脸抹过一丝红,他迅速转身走向松竹苑。   柏辰继续扎马步。   也许是林飞云教他的法子起了作用,也许是以前做埋伏训练十多个小时不能动的感觉又回来了,渐渐的,他开始感觉不到双腿的酸疼肿胀感,身体似乎开始麻木了。   柏辰放空一切,目视前方。   坚持下去就会好的,他告诉自己。   ……   假山的这头,林飞云走到松竹苑院墙的一角。   那里整齐地摆放着一对对练臂力的石锁,最大的有磨盘大小,小的形如青砖。   林飞云目光逐一扫过,最后拿了那对最小的。   他把石锁拿在手里掂了掂,对于他来说实在太轻,但对于初学者来说却是锻炼臂力的好工具。   林飞云转身正要往风雨楼那边走,就见萧凛自己推着轮椅出来了。   他穿着黑色的练功服,袖口用金色的锦带束着,头发梳得服帖整齐,整个人看起来更添几分冷傲英俊。   林飞云放下石锁,“属下给小少爷请安,小少爷早上好。”   “早。”萧凛点头,瞄了眼地上,“这是?”   林飞云道:“属下准备把这对石锁拿去给小夫人练习臂力。”   “他真的打算练武?”   “依属下所见,小夫人的确是有此意愿。”   萧凛不置可否,也来到墙边。他看了看那排石锁,最后却取了旁边一对砖头大小的铁锁,开始练起了臂力。   精铁铸成的沉重铁锁在萧凛的手中就像个精巧的小物件一样听话,任凭主人百般把玩。   “他现在在做什么?”   “回小少爷,小夫人现在正在扎马步。”   萧凛挑了挑眉,似乎来了点兴趣,他放下铁锁,推着轮椅来到竹林边。   透过竹林的缝隙,可以看见柏辰正在院中扎马步。尽管表情显得有些痛苦,白皙的脸已经涨得通红,汗水也浸湿了额头,却顽强地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   “你过去吧。”萧凛转过身。   “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柏辰感觉双腿已经不属于自己,七窍开始生烟,思维也有些凌乱飘忽,这种感觉他熟悉,就是昏过去的前兆。   以前有一次执行任务,没吃没喝一动不动潜伏四十八个小时,他就是这样晕倒的。   “小夫人,时间到了,可以休息了。”   林飞云?他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他的这句话渺渺茫茫传进柏辰的耳朵里,犹如飘飘仙乐——太好了,可以休息了。   柏辰强撑着的身体与精神一松,双腿顿时沉重如铁,支持不住,眼看就要摔到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暖暖如意”“21946811”小天使的营养液灌溉,阿辰一定会茁壮成长然后离家出走的(喂   ☆、第十九章   柏辰做好了身体落地时会疼痛的准备,却被一双手稳稳扶住,睁眼一看,看见一张有些歉疚的脸。   林飞云已经顾不上礼数与尊卑,刚才本能就伸手扶住了他--万一小夫人有个好歹,后果不堪设想。他甚至有点后悔让身体虚弱的柏辰扎这么久的马步。   “谢谢。”柏辰道谢,又懊恼自己的没用。上辈子以一敌三都从未怕过,现在扎半个时辰马步都虚弱得要晕倒。   简直太丢脸了。   林飞云把柏辰扶到石凳边坐下,赔礼道歉:“是属下的错,属下不顾小夫人的身体情况,操之过急,请小夫人责罚。”   “不关你的事。”柏辰擦了擦头上的汗,“是我太过孱弱,过了这段适应期就会好的。”   “您还要继续练下去么?”林飞云有些担心。   柏辰道:“为何不练?正因为身子弱才更要锻炼。如果就此停止,那身体永远也不会变得强壮,不要担心,没事。”   林飞云拗不过他,只得答应,“那先休息一刻钟我们再继续。”   柏辰点头,“好。”   冰儿早就起了,只是怕打扰主子才没有出现在院中。   现在见自家小少爷这幅惨兮兮的样子,心疼极了,连忙拿着参茶和手巾就奔出来了。   “小少爷,先喝两口参茶。”冰儿把茶杯送到柏辰面前。   “放桌上吧。”柏辰道,“现在不适宜马上饮茶,容我缓一缓。”   冰儿把茶水放到桌上,送上手巾,“那您擦擦汗。”   “谢谢。”   柏辰又没管住自己的嘴道了谢,还好冰儿挂心他的身体,没有察觉这个小细节。   他擦了擦汗,“冰儿,你去忙你的,不用守着我。”   “可我不放心。”冰儿不愿离开。   柏辰想了想道:“我一会儿练完,想吃蔬菜肉沫粥。”   听见小少爷想吃东西,冰儿立即喜笑颜开,“那我这就去厨房告知一声,让他们给您准备!”   说罢就朝着院外而去。   见冰儿的身影消失,柏辰笑着摇了摇头,端起参茶喝了几口。不把这丫头支开,她肯定会继续担心,他也无法继续安心锻炼。   林飞云站在一旁,只从柏辰与冰儿短短几句对话中便能看出他们感情不错,比起主仆,倒更像兄妹。小夫人的脾气秉性也完全不似坊间传闻的那般,会不会是跟侯府有仇的人故意放出的谣言?   休息了一阵,柏辰精神好了些许,他站起来,“师傅,我们继续吧。”   “……是,小夫人。”林飞云收回思绪,走到墙边拿起那对石锁,放到桌上,“小夫人,扎马步只是锻炼腿部力量,手部力量还要靠负重来练习。这对石锁,您每日早晚都举一举。”   说罢举起石锁,给柏辰做了做示范。   柏辰眼睛一亮,虽然把石块凿成了四四方方锁的模样,可说穿了这不就是古代的哑铃么!   有了哑铃他自己平时在房里就可以练了,甚好。   “我来试试。”柏辰从林飞云手中接过石锁,颇有分量。他上下举了两下,稍微有些吃力,在可接受范围--相信过不了多久,他就可以换一副更重的。   “小夫人悟性很好。”林飞云坦言,“要不是您的确不像有底子,我都以为您是练过武的。”   柏辰有些语塞,上辈子残留下来的感觉,算学过么?   还有,林飞云的观察能力和第六感都很强,他以后要更加小心些才行。   “还是你教得好的缘故。”柏辰顺势恭维了林飞云一句。   “不敢当。”林飞云道,“这对石锁,您每次上下举十次之后稍微休息一下再进行下一组,每组十次,早晚各做十组。”   “好的,我记住了。”   柏辰站定之后,在林飞云的指导下做完了十组的力量训练。   这种感觉很奇妙,仿佛与上辈子十九岁的时候进入特勤局接受培训的那段时光重叠了。   那时候的自己,意气风发,热血满怀。   现在的这幅身子,更年轻了。青春易逝,莫负少年时。   他抬头,晨雾敛去,日出东方,光芒万丈。   柏辰觉得自己又有了动力,努力地活,活出个样子。   ……   “今日就到这里吧,小夫人,辛苦了。”林飞云的声音响起,“明早属下再来。”   柏辰正正经经抱拳:“师傅,明早见。”   林飞云脸又红了一瞬,随即告辞离开。   第一次的晨练,总的来说还算顺利。   细心的冰儿早就备好了洗澡水,柏辰舒舒服服洗了澡换了衣服,这才来到院子里吃早饭。   运动后的早餐美味程度更胜一筹,哪怕只是一碗蔬菜肉沫粥。   冰儿这个丫头太实诚了,他说想喝粥就真的只让厨房准备了粥。   柏辰哭笑不得,一边看冰儿给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浇水,一边吃粥。一碗粥下肚,胃里还空落落的,只好又让冰儿去厨房拿点馅饼煮鸡蛋之类的吃食。   冰儿又是高兴又是道歉的,刚前脚出了院门,李妈后脚就进来了。   “奴婢给小夫人请安了。”李妈本就性格宽和,这几日接触下来对柏辰的印象很好,脸上就又多几分真诚的慈祥,“小夫人早上好。”   柏辰起身虚扶了一把,“李妈不要客气,“是不是母亲有事找我?”   康王府小辈们的晨昏定省因为王妃的身体原因已经取消了一段时间,李妈一大早急匆匆赶来,柏辰自然第一反应是王妃要召见他。   李妈道:“明日就是回门的日子,夫人命我备好了礼物,奴婢过来是想请小夫人过去看看,如果有什么缺漏,奴婢马上去补。”   柏辰笑道:“李妈您办事,我怎么可能不放心。不用去看了,您明日差人送到侯府便是。”   王府的人办事不可能不妥帖,李妈也就是照规矩过来询问一下,他要是真跟她过去查看礼物,那就显得太小家子气,太不会做人了。   果然,李妈听见柏辰的话,脸上的皱纹都笑成了一朵花,“那奴婢就不打扰小夫人您了,我回去给夫人回个话。”   “好的,我送送您。”   “这怎么行,小夫人您别送我。”李妈连连摆手表示受不起。   柏辰还是执意把她送到院门口,看着她满面红光地走出去。   李妈虽是下人身份,实际上在王妃王爷跟前是颇有分量的。在王府里多一份照应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   送走李妈,柏辰坐在小院里,惬意地享受着清晨的宁静时光。   不多时,冰儿端着一盘点心回来了。   待到冰儿把桂花酥放到桌上,柏辰问:“冰儿,出什么事了?”   她的眼圈是红的。   冰儿挤出笑容:“没、没什么事啊。”   “你这幅样子,骗谁呢?”柏辰拿起一块点心,又放回盘里,叹气道,“你不说实话,我连这点心也没胃口吃了。”   “别……”冰儿最怕自家小少爷不吃东西,她吸了吸鼻子,“您别不吃东西,我说便是。”   “是不是谁欺负你了?”   “不是。”冰儿摇头,“我方才去厨房等桂花酥的时候,恰好屋外有几个其他院的丫鬟在外头聊天。她们嘴碎,说了一些话……”   “什么话?”想必是丫鬟们在背后说他的八卦。   冰儿咬着嘴唇,低声道:“她们说您配不上萧小少爷,说要不是急着冲喜,哪怕他腿脚不方便也不会娶您。”   冰儿愤愤不平,“您哪里配不上他了,您这么好!”   柏辰见她生气的小模样,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动。   “原来是这样。”柏辰递给她一张干净手帕,劝道,“擦擦眼泪,莫生气,不值得。他们想说什么就说好了,根本影响不到我。”   “主子您说得对。”冰儿用手帕擦了眼泪,“反正您在冰儿心中就是最好的。”   柏辰笑了笑,“傻丫头。”   回到房里,柏辰琢磨起刚才冰儿说的话,他注意到了两个字:冲喜。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莫君尘”“大乔要天天开心”两位小天使的营养液灌溉~么么哒 大家国庆中秋长假愉快,学生党们又可以休息一阵啦^_^   ☆、第二十章   如果那些丫鬟八卦的话属实,那他之前很多疑问就可以解开了。   为什么平西侯府嫡女变庶子的龌蹉行径得到了康王的应允,为什么婚期如此仓促,为什么李妈说那天必须拜堂,为什么萧凛洞房之夜没有回松竹苑,为什么一直缠绵病榻的王妃一夜之间病情好转……   为王妃冲喜,的确是个荒谬却很有说服力的理由。   但明明还有个已经定了亲的大哥,为什么硬是要用萧凛来冲喜?   难道就因为萧凛残了,失去了竞争世子的资格,便也同他一样成为了这场交易婚姻的工具?   萧凛对这场婚事的抗拒恐怕不仅仅是厌恶侯府,还有几分原因是对王府的无声抗议。   --虽然并没有什么用。   现在想想,那个和他大哥定亲的柳公子想必也是官宦之后,柳……似乎当朝左相就是姓柳。   一头是只有个空壳子的平西侯,一头是权势滔天的当朝丞相,这道选择题并不难。   柏辰冷笑,侯门之内,果然没有新鲜事。   这王府,还有多少隐藏在平静之下的秘密?   -------   佑德八年,四月十一,平西侯府小少爷归宁之日。   一大早,柏展元夫妻俩就带着一家子人在大厅侯着了。   回门在新朝是重要的风俗,柏展元寻思当初成亲的时候新郎倌便没亲自来,这婚后总得给他这个岳丈一点面子吧。   虽说嫁给那个残疾不算什么好婚配,但柏辰只是个庶子,嫁进的又是康王府,也算他高攀。更重要的是与康王府有了这层姻亲关系,他在朝中又多了一个倚仗。   朝堂犹如江湖,风起云涌变幻莫测,不多寻几层得力的关系,要他如何安心?   也正因为这样,他才把除了两个小妾之外的家人都召集起来,以显示对康王府的尊重。   眼看着快到中午了,也没等到柏辰与萧凛回家。   柏展元那几个儿子女儿都有些坐不住了,原本要嫁给萧凛的二女儿柏芳菲干脆问:“他们是不是今日不回来了?”   “胡说!”平西侯板着脸呵斥,“这么点时间就坐不住了?以后要是嫁了人,这么不守规矩丢的就是我的脸!”   正室王氏也用眼神示意柏芳菲不要说这样不妥当的话。   “父亲,女儿错了。”柏芳菲抿抿嘴,不甘地道歉之后又规规矩矩坐下了。   柏展元表面波澜不惊,其实心中也有些隐隐的焦急。   又等了阵,还是没见王府下人提前过来报信,柏展元终于坐不住了。   正准备差遣下人去半路看看,王氏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微笑道:“侯爷莫急,我已经命王嬷嬷带着下人去迎他们了,如果有消息她会遣人速速告知我们的。”   柏展元脸色缓和下来:“还是夫人想得周到。”   这也是柏展元无论多迷恋年轻美色却始终最敬重信任王氏的原因。   稳重,妥帖,还识大体。   这种富家千金的气质是出身贫贱的小妾们一辈子也学不到的。   接近晌午时分,侯府小厮赶回来报信了。   “启禀侯爷,夫人!”小厮跑得太急,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王府、王府的人已经快到了。可是不见小少爷和姑爷,只见接亲时候的那个林大人!”   “什么?!”柏展元脸色大变,拍桌而起,“你确定新人没有回来?”   小厮一抖,不敢抬头:“小的仔细看了几遍,只看见林大人带着下人马匹,驮了礼物。”   “这个混账!”柏展元脸色发青,顺手就把桌上的茶杯狠狠拂到了地上。   茶杯落地,摔了个粉身碎骨,巨大的声响让所有人都心中一紧。   柏展元这下是动了真火,厅里安静下来,大家都不敢说话,就连王氏也不敢再出言相劝,唯恐被迁怒。   “康王府不把我看在眼里,柏辰那个小畜生竟也不把我这个爹放在眼里!”柏展元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气得脸红脖子粗。   康王府把人娶回去之后连表面功夫都不愿做了,显然没把他这个平西侯当回事,他如何不气?可他拿康王没办法,便把所有账都算到了柏辰的头上。   柏展元又是拍桌又是摔东西地骂了一阵,终于是累了,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大口喘气。   “不回便不回。”王氏眼见他气撒得差不了,这才开口道:“侯爷别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柏展元捏紧了拳头:“此事传出去要我如何见人,我的颜面何在?”   “这事要传出去也是他康王府不在理。”王氏眼中闪过一道厌恶,“我从未听说过婚后还有不回门的小夫妻。咱们柏家也是开国元勋之后,他们这样做,实在欺人太甚。哪怕到皇上那里去评理,也是他们不对。”   “但是咱们把二妹换成了小弟,是咱们理亏在先。”柏展元的大儿子柏兴邦突然开口,“这事闹去皇上那里怕是不妥吧?”   柏兴邦这个人跟柏展元有些像,文才武略皆平平,察言观色揣摩人心倒是有一套。   王氏被噎住,半晌不悦道:“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柏展元此时也稍微冷静了点,他皱着眉头捋了捋胡子,“兴邦说得也有道理,现在朝堂形势复杂,不宜冲动。”   王氏点头:“侯爷说得是,方才是我考虑不周了,险些犯下错误。”   柏展元道:“夫人情真意切,何错之有?错的是那个小畜生,果真是嫁出去的人泼出去的水,父母被王府如此欺侮,他全然不管!”   王氏假意道:“也许辰儿也是身不由己呢?”   “夫人,你不用帮他说话,我看他就是白眼狼!”柏展元冷哼道,“幸亏把他嫁出去了,否则还不知道要如何祸害我柏家。”   “侯爷,莫生气。”王氏温言细语劝了柏展元,又招呼下人,“把地上收拾了,再给侯爷泡杯参茶。”   柏展元的二儿子柏星冷眼旁观这一切,既恶心王氏与父亲的颠倒黑白,又暗自庆幸同为庶子的自己年长几岁已经娶妻。哪怕娶的不是什么官宦小姐,也是知书达理的富家千金,他已经很满足。   要是跟柏辰一样被人当替嫁工具塞出去反过来还要被骂不忠不孝,那才是太凄惨。   侯府的下人匆匆忙忙收拾了一地的狼藉,又重新给柏展元泡了茶。   茶还没喝几口,就见王嬷嬷进来禀报说王府的人来了。   柏展元拍了拍衣服,放下茶杯,“让他进来。”   又吩咐他几个儿女:“你们下去吧。”   既然只是个王府侍卫前来,就不必那么多人恭迎了。   不多时,林飞云带着王府下人走进大厅,柏展元一看,下人们拿的礼物数量跟聘礼比也不遑多让了。   “林飞云参见侯爷。”林飞云进门之后恭敬行礼。   “今日是回门之日,为何不见小儿与新姑爷?”柏展元板着脸问道。   他不敢对王府如何,但对一个侍卫摆摆脸子他还是够格的。   林飞云躬身道:“王妃最近身子不好,小夫人刚进门就一片孝心,衣不解带地在前侍奉,再加上小少爷行动不便也需要人照顾……于是差遣小人送来礼物赔罪,请侯爷勿怪。”   柏展元脸色稍缓,这才道:“林侍卫免礼。”   林飞云起身道:“王爷王妃对小夫人的一片孝心颇为感动,特命我过来道谢,感谢侯爷教出如此识大体又孝顺的公子。”   这话让柏展元的面部表情阴转多云,康王府的人把话说得这么上道,他也不好在面上继续生气。   “原来王妃竟然病了么?“柏展元转而问道,“何时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暖暖如意”“大乔要天天开心”两位小天使的营养液灌溉^_^   ☆、第二十一章   林飞云一笔带过:“就是近几日的事,王妃在小夫人的照顾下病情已经好转。”   “那便好,林侍卫替我向王妃问好。”柏展元摸了摸胡子,看向林飞云,皮笑肉不笑道:“要是这样我也不该怪他们今日不回来。只是我儿成亲这么久,我都还没见过新姑爷,是不是不大妥当?”   林飞云当然知道平西侯很不愉快很生气,只得用上缓兵之计:“侯爷息怒,待到王妃痊愈,小公子的身体便利些之后定会来拜访侯爷您。”   柏展元点点头,算是不再计较今日冒犯之事。   林飞云暗道总算勉强过关,平西侯是个人精,很多事情怕都是看破不说破而已。   放下礼物,林飞云假称有事,与柏展元寒暄了几句,又赔礼道歉了一番,带着下人离开了侯府。   林飞云刚走,柏展元的脸便沉了下来。   “这林飞云倒是脑子转得快,替他们康王府把话说得如此冠冕堂皇。我就说为何婚期定得如此近,如此仓促。”柏展元冷笑,“敢情是急着冲喜。”   王妃只病了几日?当他三岁孩童么。   在官场中浸淫了这许多年,要是还不知道对方在玩什么把戏那他就是白混了。   王氏恍然大悟:“难怪他们上门提亲的时候态度如此强硬,非要四月初八成亲不可,是不是找人算过日子?”   “小公子摔断了腿,王妃又生病,这王府的风水必定有问题。”柏展元道:“以康王的手段,找到能人异士来修改风水不无可能。”   “还好没把芳菲嫁过去。”王氏拍着心口,一副后怕的样子,“王嬷嬷出的主意现在看来实在是太好了,不然我的乖女儿要嫁给个废人不说,还成了他们冲喜的工具!”   王嬷嬷拿出手绢擦泪,低声道:“二小姐是我看着长大的,奴婢实在舍不得看他受这样的委屈……”   “行了。”柏展元不耐烦地打断王嬷嬷,“你对侯府的忠心我自然知道,现在没有外人,就不必哭哭啼啼的了。   王嬷嬷意识到自己演得太过,悻悻地收起了手帕,低头道:“是。”   “我们庶子换嫡女是明面上摆着的,王府冲喜这事纯属推测,找不到确切的证据。”柏展元恢复了平静,思索道,“这桩亲事又是皇上亲自见证的,我们这次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以后和康王府两不相欠,我也只当没有这个儿子。”   “可是……”王氏有些担忧,“康王颇得皇上赏识,又手握兵权,闹得太僵会不会不大好?”   “谁说要闹僵?”柏展元道,“只是这康王靠不住,无需指望他。”   说完他屏退下人,只留王嬷嬷在场。   王嬷嬷不用侯爷吩咐便主动把门关上。   柏展元赞许地颌首,转头对王氏低声道:“皇上最近沉迷声色,身体看上去一日不如一日,这变天的日子,怕是不远了。”   王氏斟酌道:“不是立了太子么,变不了天吧?”   “难说。”柏展元道,“五皇子最近风头也很盛,我们可以未雨绸缪一下。”   “侯爷,您的意思是……?”   “五皇子还未娶正妻,下个月太后寿辰,据说皇上有意借此盛会挑选五皇子的正妃。”   “五皇子的确气宇轩昂,能文能武。”王氏脸上浮现出忧虑之色,“可据说他已经收了许多宠姬美妾,甚至还有男宠,颇为浪荡,芳菲嫁给他我有些心疼……”   更关键的问题是,如果五皇子最后没能成事,必定会被新君铲除,到时候她女儿该怎么办?   这是一场关乎性命的豪赌。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柏展元面露不悦,打断王氏的话,“你就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最近这段日子让芳菲多练习琴棋书画与规矩仪态,下个月进宫可别给我丢脸。”   王氏心中难过,“侯爷,可……”   “别可是了,就这样。”柏展元的态度没有任何转圜,“我累了,要去休息一会儿,午饭不要叫我。”   说罢一甩袖子,独自离开。   王氏失魂落魄跌坐在椅子上,柏展元做了决定的事情,从来都不会再听别人劝。   此刻她有些缓不过劲来,王嬷嬷立即上前拍她的背心,给她顺气,“夫人,凡事往好的方向想,也许五皇子能成事也未可知。”   她顿了顿,“并且恕奴婢直言,京城名门娇女如此多,二小姐与五皇子也不一定有这个夫妻缘分。”   王氏想了想,“也是,只能看天意了。”   ……   侯府的那场大戏柏辰自是不知,他吃过午饭,在风雨楼的小院里看书消食。   这样的时光相对于侯府来说是安逸的--起码能够支配自己的身体,很多时候无人打扰,可以享受片刻的宁静。   当然,这种类似于软禁的日子也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真正的自由。   他正在研究这本“新朝历史小百科”,发现这个朝代正经科举也是要考四书五经,而内部招考则不同,难度大大降低不说,还大致分为文、武两项,官宦子弟可以根据自己的特长报考不同的领域。   然而柏辰悲哀地发现现在的自己似乎哪方面都很弱……   正在纠结的时候就看见一抹明艳的颜色飞进了院中,旋即脆生生的声音响起。   “二嫂,我来找你学手艺啦!”   柏辰抬眼,萧茉一身粉色罗裙,衬得她肤白如雪,娇俏可人,笑起来还有两个酒窝,非常可爱。   “你好。”柏辰有些惊讶,他还以为这丫头就是说说而已,没想到真来了,“吃过午饭了么?”   “已经吃过了。”萧茉见柏辰在看书,问道,“没有打扰你看书吧?”   柏辰把书本和上,笑道,“没有,坐吧。”   两人坐下后,萧茉就兴致勃勃地要求柏辰教她学雕刻。   “你真想学?这个学起来颇为枯燥无趣。”柏辰观察萧茉的性子应该是比较急的那种,可能会嫌无聊。   萧茉想了想道:“那我先学学,要是不好玩就不学了。”   柏辰:……   他想起王妃的话,萧茉整天待在王府也挺无聊的,也罢,就陪着小姑娘混混时间吧。   柏辰先带着萧茉寻找适合雕刻的竹子,两人蹲在观赏竹边寻找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一根比较适合的。   “这是你哥的竹子,如果他怪罪起来,你可要帮我顶着。”柏辰开玩笑。   萧茉捂嘴笑,然后笑道:“没问题。”   这个嫂子,居然还挺好玩的,一点也不死板。   在院中寻得柴刀把竹子砍下来,柏辰开始给萧茉讲雕刻的基本要领--虽然他也只是略懂皮毛。   没想到萧茉竟然很认真地在学,没有露出一丝不耐烦,这有些出乎柏辰的意料。   ……   松竹苑中。   笼子里的小花有些不安分,扇动着翅膀走来走去,还把小爪子伸出去掰弄门锁。   “别做无用功了。”萧凛放下书本,“换锁了。”   小花愤怒:“嘎嘎嘎嘎嘎!”   萧凛挑眉,没有说话,继续看书。   小花又试图“越狱”,几次都没有成功,终于发现自己是的确出不去了。   于是愤怒的叫声变成了乞求:“咕咕咕!”   “不行。”   萧凛看着它的小模样又有些不忍,面露柔和之色,“今天别出去了,陪着我。”   小花听了这话,歪头眨巴眨巴眼睛似乎是在思考,最终它点点头,安静了下来。   随后小花看着萧凛,讲起了条件:“咕咕咕啊啊啊啊!”   萧凛勾起嘴角:“嗯,今天给你多喂点好吃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胖兔子呀胖兔子”小天使的地雷包养,么么哒 感谢“胖兔子呀胖兔子”“暖暖如意”“大乔要天天开心”等小天使的营养液^_^   ☆、第二十二章   看着萧茉拿着他那个简陋自制雕刻刀认真地在竹筒上练习,柏辰觉得挺神奇的。   千金小姐居然还真有这个爱好。   萧茉今天第一天学,雕的线条都乱七八糟,却能看出她颇为沉得住气,也很有灵气。   康王府的孩子的确都不是一般人,用现代科技来解释大概就是康王爷和王妃基因好,不像侯府,甭管嫡出庶出,看上去都没有能成大气候的--当然也包括他这个身体的原主。   就连平西侯抱最大希望的二女儿柏芳菲,也只有点小聪明,没有大智慧。   平西侯想要靠嫁女儿来享荣华富贵,恐怕也不是那么稳当的买卖。   “二嫂,你看我雕的怎么样?”   萧茉举起竹筒给他看,柏辰收回思绪,定睛一看--   “这是雕的什么?”柏辰一头雾水,“这看上去像个人,但是五官却又很奇怪。”   “嘻嘻。”萧茉低声道,“像不像我二哥,他整天板着脸不笑的时候眼睛跟这一条线似的。”   柏辰失笑,“要是被你二哥听见,你要被教训了。”   实事求是地讲,萧凛虽面无表情,但双眼是颇为有神的,哪像这个死鱼眼。   “你别告诉他就成。”萧茉做了个鬼脸,并不像很怕她哥的样子。   柏辰心中有些关于萧凛的疑问,正好借此一问,便随口道:“你二哥是不是一直如此严肃?”   “是啊,从我记事起他好像就不怎么爱笑。”萧茉拿着刀认真雕着,吹了吹掉下来的竹屑,“不过以前偶尔还是会笑的,自从出了事之后便……”   说到此萧茉突然打住,笑了笑道,“虽然我哥看起来是冷了些,你们成亲也仓促,可我相信你们以后一定可以恩恩爱爱和和美美的。”   柏辰干笑了两声,没有说话。   萧茉这丫头虽然天真浪漫,其实也是个机灵的,刚刚说到萧凛意外堕马的时候很快就刹住了话头,转而说起了宽慰他的话。   萧凛堕马致残在王府想必是个禁忌的话题。   说来也奇怪,听说萧凛的骑射功夫相当了得,怎么会出去办个事就堕马落入悬崖。   还偏偏是在差半年就满二十岁的这个当口?   哎,被迫卷入的这个漩涡,比他想象得还要深。   只能按兵不动,按照他自己的计划进行,其余的事情,唯有见机行事。   ……   午后的阳光有些炫目,透过葡萄藤投下点点闪烁光斑,不知不觉午休时间已过。   “今天就到这里吧。”柏辰道,“萧小姐你也忙活了快一个时辰了,回去休息休息可好?”   “嗯!”   萧茉放下自制雕刻刀,欣赏着自己的作品,脸上露出喜悦的笑容,看起来很满意自己的手艺。   她起身之后又想到什么似的,“二嫂你怎么这么见外,还叫我萧小姐。”   “呃……因为你还没册封嘛……”   这也是柏辰觉得有些尴尬的地方。   不知道什么原因,康王府的公子小姐一直还未被被皇帝册封。要是册封了,世子,郡王,郡主清清楚楚,叫起来也方便多了。   难道是康王还未决定世子之位的归属,导致德惠帝一直没有下诏?   一个是残疾,一个是正常人,明明是道很简单的选择题,康王却迟迟未做决定……想必萧凛在未残之前确是人中龙凤,光芒万丈。如果未残,世子之位不做他想。   可惜天意弄人。   他那个哥哥在这个时候去柳大人家,恐怕不止是耐不住相思去见心上人,还有一重原因是寻求未来老丈人的帮助吧?   柏辰不由得揉了揉太阳穴,兄弟阋墙的破事难道也被他赶上了?   他现在无比怀念浴血奋战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日子,这种宫廷豪门的恩怨情仇,他真的有些承受不来。   “没有册封怕什么,你就跟我娘我哥一样叫我茉儿好了。”萧茉笑道,“就算以后册封了你也别叫我郡主,怪生分的。”   柏辰想了想,“那我叫你小茉好不好?”   茉儿是王妃和萧凛他们对萧茉的爱称,他不好也这么叫。   小茉似乎好那么一点点。   “好啊!”萧茉大眼睛转了转,“这个名字也挺好的,都没人这么叫呢。”   “那以后私底下我就这样叫你。”柏辰摸了摸鼻子,“我能不能也提个小小的请求?”   萧茉好奇问:“什么请求?”   “以后没有外人的时候,你就叫我柏辰就好。我是个男人,叫二嫂怪怪的。”   萧茉噗嗤一笑,“哪里怪啦?我朝只要是娶进门的,不论女子男子都要叫嫂嫂或者弟妹的呀。”   柏辰:……   什么鬼习俗,他竟无言以对。   “不过你要是不喜欢,以后私底下我叫你辰哥吧。”萧茉见比她大不了两岁的柏辰一脸纠结,表情很委屈,心一软,便答应了他的要求。   两人就此达成了友好的共识,道别后,萧茉拿着她的“战利品”心满意足地离开了风雨楼。   雕刻需要久坐,柏辰感到四肢有些僵硬,便活动了四肢,随手拿起石锁练起了臂力。   还没练两下,就见林飞云推着萧凛过来了。   “小夫人好。”   柏辰对他点头示意,放下石锁,看向萧凛,“是有什么事么?”   没事这尊冰雕是绝对不会屈尊来他这边的。   此刻萧凛的神色有些阴沉,他抬了抬下巴,“进厅里,一会儿大哥会来看我们。”   柏辰了然地点头。   ……敢情是大公子萧川回来了,要在他面前做做样子,他的松竹苑自是不肯让他过去,自然就到风雨楼见客了。   柏辰对此没什么意见,反正也就是配合演戏而已,且这戏不需要扮恩爱,正常应对就行。   两人在厅里入了座,冰儿刚把茶上好就听见小厮进来通传,说大公子在院外。   萧凛放下茶杯,又看了一眼柏辰,“请他进来。”   柏辰觉得奇怪,看他做甚?   他懒得理这怪人,自顾自端起茶杯喝茶。   喝了两口茶,眼角的余光瞟见两道高大的身影进了屋。   旋即林飞云的声音响起:“属下见过大少爷,何公子。”   “林侍卫免礼。”清润温和的声音响起,“小弟,为兄回来晚了,没能见证你成亲,太遗憾了。”   萧凛道:“大哥不必客气,请坐。”   这声音……柏辰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他很快调整情绪,放下茶杯,目光看向来人。   厅里站了两名气质华贵的男子,一人着白色锦袍,一人着青色长袍。   着白色锦袍的男子斯文俊朗,他看着柏辰,嘴角上翘,笑容如同冬日暖阳,和煦又灿烂。   “弟妹,恭喜了。”   柏辰起身抱拳行礼,礼节性笑了一下,“多谢大公子。”   他身旁的青衣男子眼中闪过一抹讶异,马上也道:“祝凛弟与弟妹新婚愉快。”   柏辰猜想这就是伯府的小公子何文光,这人相貌堂堂,却没有他大哥身上那股凛然正气,反而有些奸诈之色。   他第一次见这个人便对他没有任何好感。   “二表哥客气。”萧凛淡淡道。   柏辰跟着打了招呼。   入座后,萧凛与萧川何文光聊了些不痛不痒的闲事,柏辰默默听着,不发一言。   萧凛问:“大哥回家之后可去看望过母亲?”   萧川道:“刚从母亲那边过来,她气色好了很多,真是太好了。”   “今早大表哥来过了。”萧凛又淡淡道。   何文光脸色一变,立即起身:“那我得快些回去了,免得大哥又要训斥我。”   萧川笑道:“这些日子你陪着我东奔西跑也辛苦了,早些回府休息吧,顺便代我问舅父好。”   说完萧川也站起来,“文光,我同你一起走,我去见一见父亲。小弟弟妹,再次恭喜了。”   萧凛道:“快去见父亲吧。”   “如果小弟欺负你,你告诉我。”萧川笑眯眯看着柏辰,“我帮你教训他。”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无关小剧场 很久之后。 萧某人:不许叫小茉!太亲密了! 柏辰:那叫什么?茉儿? 萧某人:不行! 柏辰:你不也是这么叫么? 萧某人:??反正不许,就是不许! 柏辰;那我走了,再会。 萧某人(突然跪下):别走,我错了。 萧茉:活该!让你连亲妹妹的醋也吃! ------- 感谢“江湖一梦”小天使的营养液灌溉~么么哒~~   ☆、第二十三章   柏辰抬头,面不改色拱手道:“多谢大公子关心,小公子他很好。”   萧川又温和地笑了笑,右脸颊隐隐浮现一个酒窝,“如此甚好,那我们就先走了。”   萧凛道:“飞云替我送送大哥他们。”   “是。”   林飞云送萧川与何文光走出门去,萧凛又喝了几口茶,放下茶杯道:“我也过去了。”   柏辰道:“小少爷慢走。”   萧凛眼带深意地看了他一眼,与林飞云离开了大厅。   等到几个男人都离开风雨楼,又支开了冰儿,柏辰这才跌坐到椅子上,他捂着胸口,大口地喘气,整个手都止不住地颤抖。   被背叛时细密长久的痛苦与胸口被子弹贯穿时的那种彻骨寒冷又从身体渗入进了他的灵魂,压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还以为是场毫无难度的龙套过场戏,谁知差点花光了他这辈子所有的演技。   差一点,差一点他就要绷不住了。   萧川,为什么会和那个人长得一模一样?!   从身材到五官,甚至连脸上那只有一边的酒窝都如出一辙,笑起来都是那么令人如沐春风,举手投足都是那么斯文儒雅。   这个世界对他的恶意太大了,先是穿到陌生少年的身体里被迫嫁进王府,现在又让他看见“夫君”的大哥长得和他爱过又亲手杀死他的人一模一样……   要不是萧川温润的眼神中隐藏着一丝极深的阴霾,他几乎要认为那个人也穿了过来。   柏辰闭上眼睛,狠狠地掐了自己的手心,他必须冷静下来,他现在已经太失态了。   那个人还活得好好的,不会也穿了过来,这只是个巧合,只是命运对他开的又一个恶毒的玩笑。   世界上长得像的人那么多,就算遇见个长相一样的又如何,芯子里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   柏辰告诉自己要镇定,千万不能露出一丝马脚,不能让康王府的任何人起疑。   只是,他必须要加快自己的动作了,就算萧川不是那个人他也不想再见到这张脸,不想与他有任何接触--这个萧川看起来温和,却相当不简单。   他一定要离开,王府的水实在太浑了,他一点也不想搅合进去。   “小少爷,你的脸色怎么这么不好?”被支开去泡参茶的冰儿刚进来就看见自家主子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吓得递上参茶,“您赶紧喝两口茶压压惊!”   “无事,可能是练功夫有些劳累。”柏辰稳住心神,喝了茶,笑道,“休息一阵就好。”   “您中午一直在教萧小姐雕刻都没有休息呢。”冰儿担心道,“要不您上楼睡会儿吧?”   柏辰一想,左右无事,也没人会来他的风雨楼,干脆睡会儿也好,他也的确有些疲乏了。   躺上床,柏辰还以为自己会失眠,可身体的劳累暂时压过了心里的烦乱,他一沾枕头就昏睡过去。   这一睡便直接睡到了日头偏西。   “咕咕咕喳喳喳!”   柏辰刚醒就听见窗外小花着急的声音。   “小花,我这就开窗让你进来。”   柏辰本打算去开窗,想了想还是打开了露台的门--正好出去透透气看看夕阳美景。   “咕咕咕!”   小花迎着晚霞,正雄赳赳气昂昂地站在露台的栏杆上跟他说什么,表情很激动。   柏辰向他伸出手臂,小花很快站到了上面。   “过来玩经过主人的同意了么?”柏辰摸摸它的小脑袋,“要是偷跑过来,小心又受罚。”   小花黑眼睛滴溜溜转,像是在领会他这话的意思。   片刻后,小花郑重地点点头,又飞到栏杆上,朝着松竹苑扑打着五彩斑斓的翅膀,上窜下跳。   柏辰意识到了不对劲,“小花,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小花点头,“咕咕!”   “谁出事了?”柏辰试着问,“你的主人么?”   小花猛点头:“咕咕咕!”   “萧小公子出事了?”柏辰皱眉,“林飞云和玉烟没在么?”   这两人不是一直陪着他么?   小花闻言又扑打起了翅膀,又叫又跳,模样甚为着急。   柏辰略一思索,不管他与萧凛关系有多差,但如果他真的出了什么事,人命关天,他做不到见死不救。   “小花你别急,前面带路,我过去看看。”   小花点点头,飞在前头带路。   柏辰匆匆下楼,往松竹苑跑去。   萧凛喜静,松竹苑伺候的下人少他是知道的,但是此刻居然一个小厮都没有,甚是奇怪。   这是柏辰第一次进松竹苑,他却无心欣赏房间的布置如何,而是跟着小花快速上了二楼。   小花带着他走进了二楼最里的房间。   房门没有锁,这是个书房,柏辰刚进门就看见萧凛双手按住双膝,英俊的脸此刻惨白如纸,他的五官几乎皱到了一起,脸上满是豆大的汗珠,连鬓角都打湿了。   看着这痛苦的表情,恐怕是腿上的伤又出了什么问题。   “咕咕咕喳喳喳!”   小花围着萧凛转来转去,想靠近他又怕弄疼他,黑豆似的眼睛布上了一层泪雾。   “萧公子,你怎么了?”   柏辰快走几步上前,半蹲着询问。   萧凛终于有了点反应,他费力地抬头,眼光一如既往冷淡,声音中带着些防备,“你、你怎么来了?”   “小花来向我求救。”柏辰道,“我们都别说废话了,你现在是不是伤口疼了?有没有药?”   伤口是旧伤,如此疼痛想必也不是第一次发作,这里必定有药。   萧凛看了看柏辰,没有说话。   “你是想疼死么?”柏辰冷道,“如果你觉得不需要我帮忙,那我走便是。”   说罢便站了起来。   “……药在卧室床边柜子的右边抽屉里,白色瓷瓶。”   萧凛思考了一瞬,还是开了口,因为疼痛他气息不稳,一贯的冰山脸无意中露出了一丝无助。   “等我,我去拿药。”   柏辰也不说废话,对小花道,“带我去他卧室。”   “咕咕!”   小花极其通人性,立即带着柏辰出了门,来到走廊的第一个房间。   推开门,里面装修简约,收拾整洁,空气中散发着一阵幽幽的檀香味。   找到床边的柜子,从右边抽屉里拿出瓷瓶,柏辰立即回到了萧凛的书房。   “是这个瓶子么?”柏辰拿着瓷瓶向萧凛确认。   萧凛点头。   “几粒?”   “两粒。”   柏辰倒出两粒黑色的药丸,让他闻了闻,确认无误之后又把萧凛扶起来,让他吞了药。   片刻后,萧凛的神色变缓,苍白的脸有了丝丝血色,一直弓着的身子也慢慢直了起来。   小花开心地蹦上了萧凛的肩膀,像是害怕他发怒,只停留几秒又蹦到了柏辰的肩头。   柏辰摸了摸小花,表扬它:“小花,好样的。”   小花甩了甩头,扭动了几下身子,一脸得瑟。   “看样子没事了。”柏辰用袖子擦了擦汗,“你当心点,我走了。”   不问前因后果,事后不说一句废话,说走便走。   这显然又出乎了萧凛的意料,他的手举到一半,正想说什么,就见走了几步的柏辰停下了脚步。   他看着小几上盆栽里那绿中带红如同羽毛的叶子,回头道:“萧公子,这盆栽……还是放去院里吧。”   说罢,他没有再停留,径直离开了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  小花是萧某人自己买的,以后它还会是两个人的蛾子,怎么可能是别人送的嘛~233 小花:姓萧的,我又助攻了,还不多给我买点进口鸟食? 萧某人:望再接再厉! ———————— 感谢“暖暖如意”“大乔要天天开心”两位小天使的营养液灌溉╭(╯3╰)╮   ☆、第二十四章   这世上的事儿就是这么凑巧,正在柏辰烦恼如何与萧凛关系“破冰”的时候,机会就找上门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松竹苑在这个时间段没有人伺候着,更不知道为什么萧凛突然发病疼得甚至无法走到自己的卧房拿药。   但柏辰知道,这次是一个绝好的契机,他必须博一把。   经过这两日的思考,柏辰明白,想要早日离开王府,一直当个旁观者是没有用的。   站在岸上固然不会湿鞋,却也永远到达不了对岸。   被困于这方后宅郁郁而终,不是他重活一世想要的结果。   有时候你不想站队,不想选队友,可形势却偏偏要你做出选择。   比起那些没见过几面的陌生人,他自然是选择名正言顺的“夫君。”   --最主要的原因是他相信萧凛的实力,一个真正的强者只会暂时地蛰伏,并不会真正被打垮。   萧凛对他无好感,他也一样,但这不重要,他只希望与他建立合作互惠的关系。因此,他必须展示出诚意和自己的实力。   他已经展示出了诚意,还送上了“见面礼”,以萧凛的智商,不会不对这一前因后果甚至细枝末节进行仔细琢磨。   他等着那块冰山来找他。   ……   第二天不到卯时,柏辰便自己来到院子锻炼,等待林飞云。   林飞云依然来得准时,指导了他扎马步的姿势,继续让他蹲半个时辰。   他表情和行为一如往常,但柏辰能够感觉到微妙的区别--萧凛定是与他通过气了,那座冰山很信任他。   柏辰第二天扎马步到后程的时候还是有些吃力,却比第一日好上许多,起码林飞云宣布时间到的时候他没有不争气地晕过去。   扎完马步,林飞云带着柏辰做了拉伸和放松,这才让他锻炼臂力。   期间两人也闲聊了几句,谁也没提有关于昨日萧凛犯病的事情。   既然对方还需要考虑合作的可能性,那他也没必要提。   不急,他可以等。   日子缓慢又快速地过着,柏辰生活得很规律,早上锻炼,吃过早饭看书,午睡后继续看书锻炼,晚上早早就休息。   要不是每隔两三日要和萧凛一道去看望王妃,他甚至快忘记自己已经和一个男人“成亲”的事实。   还有他那个哥哥萧川,自从上次见面后便再没有遇见。据说下个月太后生辰之后他便要正式迎娶柳公子进门,最近忙得脚不沾地,连向王妃请安的次数都大大减少。   这让柏辰松了一口气,他是千万个不愿意看见那张脸,怕自己忍不住上去捅他几刀。   萧凛对他的态度也有了细微的改变,眼神中冷意还在,却少了几分厌恶之感,在王妃嘱咐他要疼爱“妻子”的时候也会点头应允。   但依然没有动静,私下并没有找过他。   柏辰暗道这人够谨慎的,都一个星期过去了,居然还没考虑清楚。   难道自己的计算错误,这冰山完全没有跟他合作的打算?   ……   十多天过去,柏辰已经能颇为淡定地扎半个小时马步脸不红气不喘了。   年轻的身体就是有这个好处,一旦勤于锻炼,进步便很明显。   他手臂和腿上原本松松垮垮的肉慢慢变得紧实,柏辰感觉自己的精神状态也好了许多,食量大增,几乎达到了上辈子的程度。   对于这一改变,最高兴的要数冰儿。   小公子身体康健便是她感到最幸福的事儿,乐得她每天都去厨房监工,做各种好吃的给柏辰补身子。柏辰跟林飞云也变得熟悉起来,在练功的时候叫他师傅,他也不再推辞。   在休息的时候两人还能聊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林飞云也不似表面看上去那般冷峻,偶尔还会有点冷幽默,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萧凛那边一直没有动静,柏辰便慢慢淡了与他合作的心思,准备另想办法。   这日上午柏辰正在院中看书,便见林飞云与承恩伯府的那个小公子何文光进了院子。   “小夫人。”林飞云向柏辰问好。   柏辰笑道:“林侍卫不必客气。”   “弟妹,近来可好?”何文光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袍,扎着金色的腰带,手头还拿了一把折扇,看上去人模狗样的--如果不是他眼里的那抹轻佻出卖了他的话。   “何公子好。”柏辰不咸不淡道。   林飞云抱拳道:“何公子稍等,我进去向小公子通报一声。”   何文光摇了摇扇子,“好,我正好与弟妹聊聊天。”   林飞云点头,快步绕过假山走向松竹苑。   待到他的身影完全见不到了,刚才还一副斯文公子样的何文光突然换了一副面孔。   他的脸色一沉,围着柏辰转了一圈,不屑地冷笑,“弄成现在这样,你很开心么?”   柏辰:“我不明白何公子你在说什么。”   他是真不明白,不过他要弄明白。   眼前这个纨绔子弟,与这幅身体的原主人居然是熟识的,这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可谓措手不及。   何文光合上扇子,逼向他:“跟我装糊涂?”   柏辰退后两步,静静看着他。   他发现何文光看向他的眼神中既有愤怒,又有嘲讽,还有一丝……爱意?   柏辰此刻怀疑自己莫不是眼花了,这是什么情况?   “我前些日子伤了头,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柏辰揉了揉太阳穴,“还请何公子不要咄咄逼人。”   “呵,我咄咄逼人?”何文光咬着牙,怨气四溢,“我虽然不如大哥那么厉害,可好歹也是嫡出的小公子,对你也是一片真心,想要把你娶进门作为正妻,你倒好,偏偏要去痴恋萧川。”   柏辰的心咯噔一下,饶是他这样冷静自持的人也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卧槽!”   狗血得连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演!   “你也不看看你自己,论出身、论学识、论相貌,你哪一点比得上柳公子。”何文光露出讥讽的笑容,“看见没有,这就是你不肯从了我的结果,不但不能嫁给萧川……”   他又凑近了几步,声音压低,“还嫁给了一个残废。更可笑的是,连这个残废也不喜欢你,你想知道他喜欢谁么?”   说罢他哈哈大笑,就像疯子与怨妇的混合体。   柏辰嘴角抽搐了一瞬,静静地听他笑完,这才道:“何公子,说完了么?”   何文光气急:“你!”   柏辰摊手,“你说的这些事情,我统统都不记得了,我曾昏迷了整整十日,清醒后,什么都不记得了。”   何文光看着面前这个唇红齿白面若桃花的少年,试图从他的脸上找到一丝说谎的痕迹。   但他的眼光清澈而茫然,不复之前的傲气与调皮。   就好像,真的失忆了。 作者有话要说:   jj为什么连光.气两个字都屏蔽……_(:з」∠) 感谢“江湖一梦”小天使的营养液灌溉╭(╯3╰)╮   ☆、第二十五章   何文光内心十分愤懑,失忆的人什么都不记得落了个一了百了,那他这个不曾失忆的该怎么办?   原本以为可以借机刺激一下柏辰让自己心里舒服点,现在倒好,不但没刺激到他,各种复杂情绪交杂在一起,反倒自己的无名火却更大了。   面前的少年一脸茫然与无辜,何文光心中那股子邪火撩得他心痒又气恼,忍不住就要上前捏柏辰的下巴。   柏辰反应敏捷地闪开,又狠狠打掉了他的手,疼得何文光不由自主嘶了一声。   他眼中露出了一抹厉色,“何公子,放尊重点,你要是再敢动手动脚,别怪我不客气。”   要是上辈子,何文光这只脏手已经被他废掉了。   这个何文光面上英俊光鲜,实则脚步虚浮,面色隐隐泛青,一看就是长期被酒色侵袭,身子骨早就被掏了个七八分,只剩年轻的气血顶着。   若不好好调息,不出五年,定会玩完。   柏辰现在这副身体都能把他揍趴下。   就这样花天酒地的登徒子还敢跟他大放厥词装深情?真是可笑。   何文光捂着被打红的右手,气得想骂人,却也因此冷静了几分。   不管面前这个小贱.人是不是真的失忆,他的确不该在王府里头做出这样的事情,方才真是气昏头了。   不过就是长得白嫩可口了点,不过就是没有得到过才心心念念,何文光如此安慰自己,情绪也总算稳定了一些。   他看着柏辰,冷哼一声,恶毒嘲笑道:“你就装纯情吧,我看你这童子之身也的确能守一辈子了。”   “啪!”   响亮的耳光声响起,何文光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柏辰,气得说话都结巴,“你、你竟敢打我?!”   “为什么不敢?”柏辰甩了甩有些疼的手掌,微笑道,“对表弟和弟媳口出恶言,我这是在教你做人。”   “贱.人你找死!”   何文光何时受过这等待遇,顿时气急攻心,举起手就要还给柏辰一巴掌,没想到手还在半空中就被柏辰抓住了。   他按着何文光手腕的命门,只需稍稍用力,后者便疼得龇牙咧嘴。   正在这时,林飞云的那抹蓝色身影出现在了竹林缝隙。   柏辰松开手,何文光倒退三步才堪堪站稳,脸上的恶毒与愤怒几乎要化成实质。   刚要骂人,林飞云便从假山后头露出了身形。   “小夫人,何公子。”林飞云见气氛有些不对,问道:“二位这是……?”   柏辰坐到石桌旁拿起书本,“方才何公子听说我在跟你学功夫,特意跟我切磋了一下。”   何文光没有说话,一旦出现了第三个人,他就迅速冷静下来,马上调整了情绪。   “是啊,我们切磋了一下。林侍卫的武功果真名不虚传,弟媳的那几手好生犀利。”何文光皮笑肉不笑地明褒暗讽了一句。   “何公子过奖了。”林飞云低头做了个请的姿势,“小公子在厅里等您,这边请。”   何文光瞪了一眼柏辰,这才往松竹苑那边走去。   林飞云回头看了看正在看书的柏辰,又想到何文光右脸上那个红红的巴掌印,不由得勾起嘴角,跟在何文光的身后而去。   ……   那两人的身影离去,柏辰也放下书本,回到了楼上的卧室。   冰儿从对面小屋出来,手里还拿着绣了一半的手绢,“小少爷,这么快就看完书了?饿了么?饿了我给您端一碗冰糖银耳粥过来。”   “书看得累了,我上来休息一会儿。”柏辰摆手,“我不饿,你继续绣花吧。”   说罢进了房,关上了门。   冰儿眨了眨眼,怎么感觉今天的小少爷有点生气?   ……   生气,他当然生气。   人在院中坐,锅从天上降。他招谁惹谁了,要摊上这么一系列的烂事儿。   这些王侯公子,个个都是影帝,装得人五人六的,背后都是一笔笔烂帐。   他真是万万没想到自己这副身体的原主人居然还有这么多的感情纠葛。   这是什么剪不断理还乱的多角关系?乱得他都已经不想去理,太阳穴一突一突地疼得厉害,整一个心浮气躁。   信息量如此之大,完全把他打了个措手不及。   柏辰揉了揉太阳穴,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喝了杯茶,又洗了把脸,把窗户和露台的门都打开,清风入屋,心中那股烦闷郁结总算消散些许。   他站在露台上,深呼吸几口,强迫自己梳理一遍现在的情况。   细细一捋,之前疑惑的很多问题,现在似乎又得到了新的答案。   原主是个性格顽皮又有些傲气的人,不喜欢念书,想必这种京城里的爱玩的富家子弟有个交际圈,他与何文光萧川等人就是这样认识的。   萧川一表人材,温柔阳光,待人接物又温和有礼,很容易让原主这样的少年沦陷。   而恰好何文光又看上了原主,偏偏原主就是不同意。   有些人就是这样,越得不到的东西越想要,原本只想玩玩的何文光竟然动了想把原主娶回去的心思。可原主一根筋,除了萧川谁也不喜欢。   当他知道自己心爱的人与别人定了亲,而自己还要代替姐姐嫁给一个废人的时候,他选择了最壮烈的当场撞柱。   这下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原主一言不合就自杀,单单是嫁给残废的萧凛断不会让他如此决绝,而是心爱之人要娶别人的消息给了他致命一刀,切断了他对这尘世的最后一缕眷恋。   傻,太傻了。   造物弄人,他上辈子被那个人杀死,没想到这辈子这副身体的原主人也是因为那张脸命丧黄泉。   他不信萧川没有对原主有过暧昧的示好,如果萧川一开始就坚决拒绝了他,原主不会陷得如此深。   就像上辈子的他一样,那个人一直对他好,有意无意会有暧昧的小动作,所以他一直以为他们情投意合,走到一起是迟早的事情,可现实给他上了残酷而生动的一课。   那张温润如玉的脸,那抹照亮人心的微笑,如同一张无形的网,先将人围住,再慢慢地收紧,让你在不知不觉间失去战斗力,全面沦陷,最终陷入万劫不复。   柏辰一拳砸到栏杆上,这辈子谁要是再跟他玩暧昧,他一定揍得他生活不能自理。   ……   “砰砰砰--”   也不知道在露台枯站了多久,一阵敲门声唤醒了柏辰的思绪。   他回头,“进来吧冰儿。”   “小少爷,该吃午饭啦!”冰儿露出神秘笑容,“萧小公子也过来了。”   被柏辰说了几次之后,冰儿怕主子生气,不再叫姑爷,改口继续叫萧公子。   “好,我这就下去。”   这座冰山,终于肯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无关小剧场 柏辰:珍爱生命拒绝暧昧。 林飞云:支持。 小花:怎么觉着我爹以后会被揍得生活不能自理? 萧某人(怒):你能不能盼我点好! ——— 感谢“21946811”“CYQ小雨点”“暖暖如意”三位小天使的营养液灌溉╭(╯3╰)╮   ☆、第二十六章   柏辰来到厅里的时候,萧凛已经在喝茶。   依旧是标志性的一身暗纹黑衣,袖口领口镶着金线,头顶戴了一顶精巧的玉冠,衬得他越发丰神俊朗,贵气不凡。   萧凛撇茶沫的动作轻缓闲适,在茶气氤氲蒸腾之中,那双好看的眸子微微眯起。   有些像……一只看似懈怠放松实则随时准备扑向猎物的矫健黑豹。   柏辰也搞不懂为什么脑子里突然就冒出这么个画面,但这就是他的第一感觉,哪怕这个人现在行动不便。   林飞云站在他的旁边,一直近身服伺他的玉烟则不见人影。   小桌上已经摆上了几道精美佳肴,碗筷旁还放了一壶小酒。   柏辰哭笑不得,冰儿这个丫头!她一定是见萧凛主动过来吃饭,以为是两人感情好转,因此特意替他们准备小酒助兴。   “属下见过小夫人。”林飞云见柏辰进屋,立即打招呼。   “林侍卫不必多礼。”柏辰走到萧凛的旁边,没提其他,只随意道:“萧公子久等了,开饭吧?”   萧凛:“好。”   对于华夏人民来说,自古以来饭桌上谈合作都比干巴巴谈判来得有效果。   两人面对面坐下,这还是成亲第二日那顿早饭以来他们第二次单独坐在一起吃饭。   “林侍卫也一起吃吧?”见林飞云柱子似的站在旁边,作为现代人的柏辰始终无法适应,便招呼他一起。   林飞云立即退后两步,低头道:“属下站在这里便好,小少爷与小夫人请用膳。”   柏辰:……   “就随他吧。”萧凛淡淡开口,“我们吃。”   “……好。”   说是吃饭,萧凛就当真吃饭,不再言语。他的吃相斯文优雅,让柏辰不禁感叹人与人的差距为什么就这么大。   至少他就办不到吃饭进度不慢却还看上去很斯文这种高难度操作。   正在柏辰思考如何不突兀就进入话题的时候,没想到萧凛主动开口了。   “听说你上午与何文光切磋了武艺?”   毫不忌讳直呼其名,看来萧凛与他这位表哥的关系实在是算不上好。   “嗯,他想讨教,我便奉陪。”柏辰夹了一块鸡丁放进碟中,带着深意道,“他这功夫还不如我这个初学者啊。”   不用他明说,萧凛也一定会明白他话中的端倪。   萧凛放下筷子:“沉缅酒色,身子虚空。”   虽然萧凛面无表情,但柏辰仍从这句话读出了浓浓的不屑。   他脑子里闪过一道光,难怪他刚进王府的时候萧凛如此厌恶他,难怪他一直没有来找他。   以萧凛的能耐怎会不知道原主与萧川何文光的感情纠葛,甚至原主自杀昏迷的事情他可能都知晓。   这冰山以为他的心还是向着萧川与何文光的,因此对他怀有敌意。   恐怕萧凛也是目睹了他上午毫不留情收拾何文光的那一幕才临时改变了主意。   且现在也肯定不是百分之百信任他。   也罢,无论他信不信,至少这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我说我伤了脑袋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他偏不信。”既然萧凛说得如此直白,柏辰也不藏着掖着,“还说了一些令人不愉快的话,全无贵公子风范,于是跟他练了练。”   “嗯。”萧凛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抬眼扫向一旁伺候的冰儿。   柏辰会意,“冰儿,你先去吃饭,这里有林侍卫照看便可。”   冰儿意识到主子们有正事要说,乖巧道:“是。”   待到冰儿出了门,林飞云上前关上门,然后站在门口放风,做一名尽职尽责的保镖。   “那盆盆栽有毒。”   没了旁人,萧凛立即单刀直入,不再说一句废话。   柏辰道:“没错。”   萧凛的心思缜密,一定已经拿盆栽去做过实验。   “你是如何得知的?”萧凛抬眼看他,眼神中带着三分好奇,七分怀疑。   柏辰早就想好了托词,“这盆栽我当日在王妃那里看着眼熟便讨了过来,总觉得见过,却始终想不起由头。直到前几日我从梦中惊醒,想起了以前的一段往事。”   萧凛没有插话,等着柏辰继续说。   “从前我贪玩,什么有趣的玩意都想碰一碰。”柏辰做出回忆往昔的样子,“有一日我在城南遇见一个从西域来的游医,他在墙根边摆摊卖草药,旁边就放了一盆这种东西。他告诉我这叫南天竹,从茎叶到花朵全部有毒,要是误食会立即毙命。”   萧凛:“可我并没有食用。”   “萧公子有所不知。”柏辰道,“南天竹的枝叶在晚上会散发出一种无色无味的毒素,不适应养在室内,如果本身有伤病的人闻到这种毒素便会加重疼痛,久病不愈。”   萧凛的眉头紧锁,右手一捏,只听一声脆响,他掌中的酒杯登时四分五裂。   他张开手,碎片落了一地。   柏辰只当没看见,继续道:“但如果南天竹养在室外,被阳光照射微风吹拂,这毒素便会即刻挥发,不会对人造成损害,这也是我为什么让萧公子把盆栽放去外面的缘故。”   萧凛拍了拍手,把碎瓷片掸倒了地上,表情也恢复如初。   空手碎酒杯并没有对他造成什么损害,不但没破皮,手心连红都没红一下。   柏辰暗道这冰山的武功恐怕不在林飞云之下,那么当初他堕马受伤……   不能细想,细思恐极。   “原来如此。”萧凛放下筷子,话头一转,“可你为何要提醒我?”   “明知道有人要害你,让我见死不救,做不到。”柏辰笑了笑,“当然,坦率地说,还有一个原因,我想跟你合作。”   萧凛没想到柏辰如此直白,他有些意外,挑眉道:“合作?”   “是的。”   柏辰在心中斟酌组织着语言,这关系到能否说服萧凛与他达成合作意向。   他看向萧凛,言简意赅道:“婚姻不光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夫夫二人没有感情,只会相看两厌,终成怨侣。这场婚事,你我二人其实都是受害者,我想与萧公子摒弃成见,站在统一战线。我们一起,改变这个局面。”   萧凛不动声色,“你的意思是……”   “婚姻不是儿戏,我们都应当寻找自己真正喜欢的人相伴一生。”柏辰压低声音,尽量使自己的语气显得真诚,“希望你袭爵的那日,能与我合离,允许我离开王府。”   萧凛平静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他黑色的眸子微闪,对着柏辰上下打量了一番:“既然是合作,那便要有来有往才算数,你又能帮我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经过昨天导致微博暂时瘫痪的大事儿,少女们你们还好么,作者君给你们一个爱的抱抱╭(╯3╰)╮ 以下是一个通知:跟编辑商量过后,这篇文准备在11号入v啦~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码字不易,希望小天使们支持正版,陪我一直走下去,么么哒。明天停更一天攒稿,后天上午送上三章合一9000字的肥章,小天使们上午十点之后来看就ok,v章评论的前8位小天使会送上红包一份,小小心意,希望大家喜欢。再次感谢大家╭(╯3╰)╮   ☆、第二十七章      柏辰也预料到了萧凛会有此一问。   鉴于原主在京城上流社会里的名声, 在这座冰山心中, 侯府的这位小公子文不能文, 武不能武,基本属于一无是处的档次--就连唯一的优点,那张皮相也算不上极佳。   用何文光的话来说,至少和柳公子就没得比。   那登徒子之前的话也从侧面证实了一件事, 萧凛的的确确是喜欢柳公子的。   能被王府两位一表人材的公子同时奉为心尖上的人儿,这位柳公子定是才情横溢,天人之姿。   想一想, 喜欢的人要嫁给自己的哥哥, 自己还要被迫娶个百无一用的替嫁庶子,萧凛的确是有很充分的不想拜堂的理由, 换成他可能也想原地爆炸。   可他也很无辜好么……他一个穿越者也并不想进这个王府遇见这么多破事好么?   事已至此,为了彼此可以更快解脱,他必须说服萧凛。   “我以前跟着那位西域游医学过一些辨识奇特草药的知识, 他还有一手针灸的绝学, 我也学了几分。”柏辰看向他,“如果萧公子愿意信我的话, 我可以为你治疗腿伤。”   “哦?”萧凛眼神一动,语调微微上扬。很明显可以辨识草药还会针灸治疗这个筹码有些打动他, “你有几分把握替我治好腿伤?”   “我不敢现在就打保票完全治好,但至少可以缓解你伤口的疼痛。”   柏辰上辈子各种因缘际会,曾跟一位老中医学过针灸和推拿,陪他去山上采过很多次药, 也会识别很多种草药。   老中医教给他的针灸与市面上的大路货不同,招式不走寻常路,却真可以顶事,因此他才敢跟柏辰提这一茬。   萧凛皱眉,似是不信:“御医都拿我的腿毫无办法,他也曾为我针疗过。”   “针灸之法,各家不同,不可混为一谈。”柏辰继续加大砝码,给他吃定心丸,“西域游医的针灸之术,与中原大不相同。先用针灸缓解伤口疼痛,再配合其他方式一起治疗,相信你的腿伤是可以好转的。如果萧公子不信,可以先试一次,我人就在这里,哪里也去不了。”   他明白萧凛怀疑的心情,就这么轻飘飘言语几句,任谁都会疑窦丛生。但他仍旧要赌一把,赌萧凛为了重新站起来有多少豁出去的决心。   更何况他人就在王府,就在萧凛眼皮子底下,想要搞事被捏死就是分分钟的事情,萧凛也很清楚这点。   萧凛思考了半晌,最终道:“那便先试一次。”   好歹给了次机会,柏辰暗自松了口气,“银针请萧公子自行准备,时间地点也由你定。”   让他自己定地方,自己准备工具,总能放心一些吧?为了让这多疑的冰山减少戒备,他也是很努力了。   萧凛这次没有多考虑,很快道:“今日戌时,松竹苑书房。”   柏辰露出笑容,“好。”   ……   萧凛说完事情便离开了,柏辰则一个人坐着慢慢吃完了桌上的菜。   这么多天了,事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转机,他现在的心情还不错。   据昨天晚上萧凛发病时的表现来看,柏辰推断他主要的伤还是在膝盖上,应该没有伤到脊柱和神经,不存在整个腰部以下都没有了知觉的这种说法。   也就是说,他并不是不能人道,那个地方,他想用还是能用的。   这事估计只有他亲近的几人知晓,柏辰心中微动,难怪玉烟一直没有放弃对萧凛示好,就连新婚之夜都要来刷一波存在感……这小姑娘也是够拼。   看来,外面充斥着康王府小公子不能人道的谣言想必有部分是他自己故意放出的风声。   通常来说,一个男人最忌讳别人说他那方面“不行”,但萧凛却反其道而行之,有意思。   如果娶不到自己心爱的人,宁愿对外宣称自己不行,哪怕被别人诋毁嘲笑也无所谓--这座冰山不但对别人冷酷,对自己也够狠的,是个干大事的人。   只是没想到这样都拦不住康王要让他成婚冲喜,还把无辜的柏辰也卷了进来。   萧凛这种腹黑冰山完全不是柏辰的菜,但如果站在合作者的立场,柏辰很欣赏他这种狠辣的个性。   这种人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有很大的机会成功。   ……   柏辰饭后回忆了一下针灸的手法,又向冰儿讨来绣花针在枕头上试验了一番,逐渐找到了手感。   这一次试水关系着他能否得到萧凛的信任,不能轻视。   反复练习到上辈子熟练的程度,待到放下针与枕头,这才感觉到一阵倦意向他袭来。   柏辰吩咐冰儿一个时辰之后叫醒他,随即迅速爬上床休息补充体力。   --这一天天的活动范围基本就固定在不到四分之一个王府里头,却每天都精疲力尽,也是奇事。这还只是王府,要是在皇宫里头,每天心力交瘁的程度不知道得多上多少倍。   难怪哪怕穿金戴银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也有那么多人不愿意进入那个金子做的牢笼。   他也想出去,追逐向往的天地,呼吸自由的空气,做喜欢的事情,过想要的人生。   加油吧,他已经看到了一丝丝曙光。   柏辰这样告诉自己。   ……   “让你一个时辰叫醒我,这都快两个时辰了。”柏辰自然醒的时候看到的又已经是夕阳满天的美丽景象,不禁扶额看向冰儿。   “一个时辰的时候我叫过您。”冰儿低着头,弱弱道,“可是您没醒,所以我就……”   “你这个丫头,定是随便叫了两声,叫不醒也就作罢了。”与冰儿相处这些日子他已经把这丫头的性子摸透,心疼他起得早,故而随便叫两声,叫不醒就让他继续睡。   “平日倒是无妨,今日戌时我要去松竹苑有事。”柏辰无奈,“这下恐怕也没空吃饭了。”   冰儿抬起头,脸上露出后悔与自责的表情,“小少爷对不起!我不知道您要去萧小少爷那边,我这就去吩咐厨房上菜,您先吃点再去松竹苑。”   说完就要往门外跑,被柏辰拉住。   “不用了,来不及了。”柏辰洗了把脸,又整理了一番仪表,铜镜中的少年清瘦俊朗,眉目含笑,又带着坚韧。   冰儿着急,“不吃饭怎么成?奴婢去向萧小少爷通报一声,就说您晚半个时辰再去,行吗?”   “不行。”柏辰道,“既已做好约定,便不可失信于人,这是为人之道。待会儿你从厨房拿点糕饼羹汤,待我办完事回来再吃罢。”   冰儿咬咬嘴唇,后悔道歉,“奴婢以后定不敢自作主张,一切按小少爷吩咐的办。”   柏辰笑了笑,“这事怪我没有事先告知于你,不是你的错。”   终归还是怪他自己,现在的身子体质灵敏度都太弱又疲乏不堪,要是上辈子,冰儿进房的那瞬间他就会立即清醒。   冰儿没有说话,一脸的过意不去。   “真没事,我现在都不饿。”柏辰劝慰之后道,“时间差不多了,我要过去了。”   “那奴婢能陪着您过去么?”   “不用了,你忙你的。”   ---晋~江~文~学~城~原~创~首~发----   初夏的夕阳红得俏丽,被晕染的云层重叠变换,缓缓飘动,逐渐变得暗淡。   满院子的花花草草都被镀上了橙色的温柔光晕,锦鲤在石缸里欢乐地游来游去,碧绿睡莲被水波晃动得荡漾不止。   柏辰随手拿了点鱼食扔进缸中,惹得这几条红白相间的肥锦鲤挤来挤去互不相让。   他的嘴角无意就上扬了起来,这些小吃货。   “咕咕咕!”   一阵不满的急促叫声由远及近,不用回头都知道是小花飞过来了。   柏辰转头,伸出手臂,小花稳稳地停在了上面,它转头看了一眼石缸,利索地翻了个白眼。   “怎么不高兴的样子?”柏辰疑惑,正想去摸摸它的小脑袋,被小花偏头躲开。   它梗着脖子,歪着脑袋,眼睛朝天,坚决不看柏辰。   ……还真不高兴了。   “哦,不要我顺毛啊?”柏辰咳嗽一下,转身面向石缸,假意道:“那好吧,以后我就喂喂鱼就好了。”   小花一听这话,愣了愣,随即跳起来一串尖叫:“咕咕咕喳喳喳!”   “你不是不让我摸脑袋么。”柏辰一脸无辜,“不能怪我嘛。”   小花这才把脖子摆正,眨巴眨巴眼睛,小脑袋微微低下,一脸“我就让你摸一下,就一下”的傲娇样。   “我正要过去呢,你怎么还过来了?”柏辰失笑,小花真就跟个孩子一样,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他摸了摸小花的脑袋,“你不会又是越狱了吧。”   小花摇头,“咕咕!”   “原来是来接我的,谢谢小花。”柏辰就像在对一个小朋友讲话,“因为时间还没到才在院子里玩会的,不是不想过去见你。”   小花飞去石缸上方,扑棱了几下翅膀展示自己美丽的羽毛,又不屑地用脚爪隔空往锦鲤的方向踩了几下,做完这一系列莫名其妙的动作之后,小花眼巴巴看着柏辰。   柏辰摸着下巴,琢磨了一阵,总算稍微理解了小花的意思。   “你是在问我是你好看还是鱼好看对么?”他哭笑不得,怎么一只鹦鹉还想那么多事儿啊,真是臭美。   小花一脸严肃,“咕!”   “当然是你美。”柏辰朝着它招手,“过来,时间差不多了,该去见你的主人了,迟到了他该不高兴了。”   小花一听这话,不再傲娇,立即飞上柏辰的肩头。   柏辰一边往松竹苑走一边无奈地想:说到萧凛,小花立即就乖巧了,这年头连鹦鹉都怕冷面冰山。   ……   松竹苑修建得大气古朴,柏辰上次急着过来救人压根没有仔细观赏。这次不再那么着急,随着小花上楼的时候特意看了一下,室内基调是以浅色为主,深色为辅,毫无花俏之物。   厅里家具都是红木打造,低调奢华还稳重;洁白的墙上挂了几幅字画,没有一副是他自己的,大约都是名家之作;桌上摆着一些古董饰物,有青铜器也有瓷器,看起来都平平无奇,但柏辰猜测每一件应当都是价值不菲之物。   萧凛刚刚二十岁,却有着退休老干部一般的审美意识。   这算是反差……萌么?   不对,萌这个词与永远死人脸的萧凛没有任何关联。   眼光扫过屋子,却没见到萧凛最爱的盆栽--想必那盆南天竹带给了他巨大的心理阴影,萧冰山宁杀错不放过地把所有盆栽都移到了屋外。   这简单粗暴的做事方式,他服气的。   顺着楼梯而上,二楼有五个房间。第一间是萧凛的卧室,他上次来过,卧室的对面有个没窗的小房间,照王府一贯规矩来猜测,这是贴身丫鬟玉烟的房间。   萧凛卧室旁边的两个房间是上了锁的,不知道是做何用途。   走廊最后一间房是萧凛的书房,他现在正在里面等柏辰给他针灸。   来到这里连小花都变得乖巧起来,它文静地蹲在柏辰的肩膀上一动不动。   柏辰来到门口,理了理领口,弓起手指轻轻敲了敲门。   随即退后一步,等待里面的人来开门。   “吱--呀--”门很快被打开,门后是林飞云那张冷峻的脸。   “小夫人。”林飞云打完招呼,做了个请的动作,“快请进。”   柏辰微微点头,跨入房中。   萧凛坐在椅子上,着了银灰色宽袍,发髻未束,黑发随意挽起,少了几分冷酷,多了几分随性。   玉烟侍奉在旁,为他轻轻摇扇。见到柏辰进来,她的眼中有着明显的惊讶。   惊讶一瞬即逝,随即玉烟躬身行礼,“奴婢见过小夫人。”   柏辰道:“不必多礼。”难道萧凛没有告诉玉烟他会来?   “萧公子,东西都准备好了么?”柏辰不说废话,直奔主题。   话音刚落,小花就从柏辰的肩膀离开,径直飞到了自己的笼子边上,用它弯弯的喙灵巧拨弄了几下,笼子门咔嚓一声打开,小花飞进去之后,又轻车熟路地把鸟笼关上,蹲在架子上,乖巧得不行。   柏辰:……   这已经不叫越狱了,这叫自由出入家门。   萧凛见柏辰目瞪口呆的样子,淡淡道:“这个品种的鹦鹉本就聪明,它格外聪明。”   “小花是我见过最通人性的鸟。”柏辰佩服道,“萧公子真是慧眼如炬挑到了它。”   萧凛:“一次我路过花鸟市场,它从小贩的笼子里飞出来,一路跟着我回了家。”   柏辰:……   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萧凛一句话里说了这么多个字,自此他对小花又有了全新的认识。   鹦鹉届里,它的脸皮估计也是数一数二的厚了。   “小花来了王府便不肯走,小公子就买下了它。”林飞云热心地解释了一下。   “良禽择木而栖,小花也知道萧公子会是好主人。”柏辰顺势恭维了一句之后说正事,“萧公子,何时开始?”   萧凛微微颌首,对林飞云道:“把东西拿出来。”   “是。”   待到林飞云出门之后,萧凛又吩咐玉烟:“你先下去休息,这里有飞云便可。”   玉烟脸色微变,想了想,有些不甘心道:“奴婢只想在旁端茶递水为主子分忧,奴婢定不会打扰诸位。”   萧凛:“男女有别,你在场不方便。”   ……还真是毫不做作的无情拒绝,柏辰心道他的猜测果然没错,萧凛的确与玉烟没有特殊的关系,不然不至于露个膝盖都不让她看。   玉烟神情有些窘迫,还想说什么,就见萧凛眉头一皱,“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奴婢不敢!”玉烟惊惶道歉,“奴婢这就退下。”   玉烟眼含委屈地离开没多久林飞云便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个蓝色的锦盒。   他关上门,呈上锦盒。   萧凛打开锦盒,里头放着折叠成小方块的红色锦缎。他把锦缎慢慢铺开,上头整齐插着许多细小的银针,大约有十七八枚。   柏辰定睛一看,这些银针与现代的针灸针大致相同,只是外观略有不同,这样用起来效果也不会有太大的出入。   萧凛把所有的银针检查了一遍,又交给了林飞云,看向柏辰,“可以开始了。”   柏辰从林飞云手中接过锦盒,拿出银针捻了捻--没问题,可以用。   “萧公子,伤口的疼痛是否主要集中在膝盖部位?”柏辰礼貌问道,“不介意的话能否让我看看疼痛的部位。”   萧凛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似是没想到柏辰真能看出点端倪,他道:“膝盖有时候酸胀,有时候又刺疼难忍。”   柏辰点头,静静看着萧凛,那双眼澄明透亮又心无旁骛。   萧凛一滞,这才想起他要看他的伤口。   “等下。”   他掀起袍子,脱下袜子,把裤子挽到了膝盖上。   “好。”   柏辰走到他跟前半蹲下,专心观察着他的伤口。   这原本是一双有着蜜色肌肤,肌肉线条流畅健美的长腿。所幸坐轮椅不算太久,萧凛自己大概也每天坚持按摩,他的腿部还没有开始变形,肌肉也没有萎缩。但如果再这样下去,双腿萎缩变形是迟早的事。   膝盖那部分的确是有些严重了,伤口虽早已经结疤,淤血却堆积其中,两个膝盖看起来青紫肿胀,特别是右膝,看上去更严重。   柏辰不自觉蹙眉。   “有何问题?”萧凛当即就察觉到了柏辰表情的细微变化。   “萧公子,你忍着点。”   柏辰说完用手轻轻按了按萧凛的右膝盖,后者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脸色都变了。   柏辰抬头,“御医可曾开过清热散瘀的药?”   “当然,可吃了没有多少用。”   “这些日子没有再请名医来瞧病么?”   “御医都束手无策,其他人又有何用处。”   “你的膝盖淤血聚集不散,吃药也毫无用处,我有个怀疑。”柏辰没有卖关子,“你膝盖受伤的时候不知从何处沾上了慢性毒药,因此寻常药物没有用处。”   萧凛的脸色变得铁青,他问:“可有办法?”   “御医给你针灸的时候膝盖还没有肿成这样吧?”柏辰问。   “嗯。”   “那就对了,那时候症状还不明显,他没有察觉到你的膝盖中毒,因此用的是寻常针疗之法。待到症状发作,你又没有请名医来瞧,病情变得严重。”柏辰认真道,“膝盖肿得这么厉害,必须先把淤积在膝盖的毒血放掉再谈其他,不然你的疼痛只会加剧,直到整个膝盖都……”   他没有说下去,萧凛如此聪明,自会明白。   无论是谁设计害的萧凛,这个人都太阴毒,不但要弄残他,还要他日复一日承受疼痛的折磨,再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膝盖烂掉。   这是要让他遭受身体与精神的双重折磨,让他生不如死。   萧凛胸口激烈地起伏着,随即他闭上双眼。   再次睁开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平静。   “放血吧。”   他只说了这三个字。   柏辰提醒道,“会有些疼。”   “无妨。”   柏辰点头,“那好,林侍卫麻烦你准备一条干净的布巾,一壶烈酒。”   “是。”   通过刚才那一幕,林飞云对柏辰会针灸之法已经不再怀疑,他立刻出门开始准备。   屋内只剩柏辰与萧凛二人,顿时陷入了安静。   窗外霞光逐渐敛去,黑夜即将到来,之前毫无存在感的烛光变得明亮许多。   萧凛道:“坐。”   “好。”柏辰这才有空坐下来休息一下。   萧凛铁青的脸色在烛光下稍显血色,看得出他气得不轻。   柏辰本不应开口多言,却又实在不齿下毒之人的阴损恶毒,便道:“南天竹产地不在此,连中原都很少见。”   只说完这句他就闭了嘴,点到即止。   萧凛转过头来,看了看他,嗯了一声。   看来是他多虑了,萧凛在证实南天竹有毒之后定派人去查过了,说不定还找到了一些线索。这后面的事情就不是他这个外人该搅合的了。   不过几句话的时间,林飞云就拿着东西回来了。   “这是陈年的高粱酒,颇为辣喉。”   “先把酒放到桌上。”高度的高粱酒还凑合,柏辰拿起锦盒走到萧凛的身旁,招呼林飞云,“林侍卫你端个烛台过来。”   萧凛眉目淡然,眼神却紧锁柏辰的双手。   柏辰自然明白,只有这次见到效果了,这人才会真正对他有些信任。   林飞云端来烛台,柏辰让他半蹲在自己身边。   “有些疼,你忍忍。”   柏辰取出一枚银针,针尖在烛火上燎了几秒,迅速扎在了萧凛紫肿的右膝盖上,旋即捻转针头,使其深入。   萧凛的身子抖了一下,脸色迅速变白。   “右膝还有七针。”柏辰跟他说话分散注意力,一边又将第二枚银针插入。   待到两膝扎进共扎进十六针之后,萧凛已经是满头大汗,嘴唇煞白,却一声不吭。   银针放毒血的痛苦程度不亚于刮骨疗伤,萧凛这个表现已经是相当能扛。   “小夫人,是不是可以了。”林飞云有些着急,“何时可以放毒?”   “先别急,还要用银针刺激他膝盖的几个穴位,有助于毒血的清除。”   柏辰又按照顺序缓缓捻动提插银针,他每动一下,萧凛的面部肌肉便跟着微微颤动一下。   约莫一刻钟之后,柏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开始拔针。”   拔针的顺序与扎针的时候完全不同,第一根银针被拔出的时候,细小的针口立即渗出近乎于黑色的液体,血腥味中带着一丝腐臭味。   萧凛的神色一动,林飞云急忙问:“小公子,感觉如何?”   “疼痛减少了一些。”   “那就好。”柏辰露出笑容,“待到银针全部拔出,淤血流出,萧公子便不会那么疼了。”   萧凛:“请继续。”   这块冰山居然对他用了请字,柏辰暗道总算看到了合作的希望。   “好。”柏辰凝神,继续拔针。   前七根针拔出之后,萧凛的膝盖已经是血迹斑斑,屋内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味道,令人作呕。   连萧凛自己都有些受不了,“飞云,把窗户都打开。”   窗户大开,夜风爽朗,屋内的腐腥味也减轻不少。   还剩最后一根银针。   “林侍卫,请帮我拿一把扇子。”柏辰见书架上摆着一枚打开的折扇,这提醒了他,“最后这根银针拔出的时候会喷洒出许多毒血,我要遮挡一下面部。”   林飞云看了眼书架上的扇子,又看了看萧凛,低头道:“小夫人,容属下去找找扇子。”   柏辰愣了愣,“好。”   舍近求远,证明这把扇子对萧凛很重要。   林飞云转身,正要迈步,被萧凛叫住。   “就用屋内这把,不要再去找了。”   林飞云犹豫道:“可是这是……我去问玉烟姑娘要一把团扇。”   “她的团扇扇面极薄,不顶用。”萧凛平静道,“就用这把。”   “……是。”   主仆俩的对话有些微妙,因此扇子送到柏辰手上的时候,他八卦地多看了两眼。   洁白的扇面上画着几株桃树,花开灿烂,落英缤纷,一名黑衣男子站在树下,长身鹤立,抬头露出英俊侧脸。   这分明就是萧凛,还没有残的萧凛。   扇子的下面有一排小字--如风拙作,赠予凛兄。   能被如此珍视地摆在书房,这个如风肯定是个对萧凛很重要的人。   如风……莫不是柳家公子就叫这个名字?   柏辰如醍醐灌顶,难怪方才林飞云如此犹豫。   不过这画哪叫什么拙作,下笔潇洒又充满灵气,看得出画画之人功力深厚,定是从小就开始刻苦学习。   这扇子画得如此用心,人物又颇具真人神韵,说不是定情信物怕也没人信。   以往赠他折扇之人,如今却要嫁给他的哥哥真是史上极大惨剧。   “如果是重要物品的话可以换一把。”柏辰好心提醒,“银针可以等等再取。”   “不用了。”萧凛道,“反正摆着也是积灰,给你遮脸也算有些用处。   柏辰:“……好。”   只要遮脸之后别反过来怪我就行。   闲话不叙,柏辰左手拿扇,右手握住银针的顶端。   随后他用扇子遮住面部,右手轻轻一拔--   “噗嗤--”一股污血从针口喷溅而出,柏辰下意识别开脸,只听见血迹溅到纸张上的声响,大部分的污血都喷到了折扇上。   待到声响微弱直至消失,柏辰才露出脸来。   好家伙,他手上这把“定情折扇”狼藉红黑一片,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   萧凛的膝盖不再肿胀,就是放完血看起来有些惊悚效果。地上也有小部分的污血,甚至柏辰的衣服上都沾了少许。   --而萧凛的神情却轻松了许多,他眉头展开,舒了一口气。   “感觉怎么样?”待到两膝的银针都拔光,柏辰询问。   萧凛道:“三个月了,膝盖从未感到如此舒缓过。”   “那就好。”   柏辰起身,拿过干净的布巾擦手,对林飞云道,“用高粱酒给他的膝盖消毒,再用干爽的布巾擦拭,银针的伤口很快便愈合。”   “是,小夫人。”   柏辰站在旁边看着林飞云为萧凛消毒、清洗伤口再擦拭干净,血污洗去,膝盖恢复为正常的形态,只留下几个细小的针孔。   他这才放下心来,总算没有搞砸。   “先观察一夜,明日如果没有再肿胀疼痛,便算是解毒了。”柏辰怕萧凛还有疑虑,给他时间考虑。反正他也不着急,“今日我便先回去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回风雨楼吃东西,他已经快要饿晕了。   柏辰还没走到门口,萧凛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柏公子,请留步。”   --------------------------------------------------------------------------------   作者有话要说:  铛铛铛,肥章送上!满满的对手戏,虽然是阿辰在给某人治(扎)疗(针),能化身容嬷嬷戳一戳这冰山也好嘛(doge关系缓和有了合作感情才会发展,一切都会水到渠成的。   南天竹的确是全身都有毒不可误食,但是放在室内不会中毒,这里是虚构,还有针灸那段也是夸张虚构成分居多~大家不要当真再打个广告,新坑《女神他高大又威猛》文案已开~活泼可爱受VS帅逼高武力值攻,轻松文,求小天使们预收一下~~----   本章前八名留言的小天使送上红包一份~~      ☆、第二十八章      柏辰定住脚步, 从这冰山嘴里听见“柏公子”三个字就跟他之前知道男人还要嫁人一样令人惊讶。   进王府这些日子以来, 萧凛极少与他讲话, 迫不得己对话的时候也基本没有主语,更别说正经的称呼了。   柏辰的嘴角微微勾起,这一晚上,总算没有白忙活。   他转过身, “萧公子,还有事么?”   萧凛比了个手势:“坐下详谈。”   “好。”大事当前,五脏庙只能稍后再祭了。   屋子里经过通风和简单的收拾, 那股难闻的味道也基本消逝。   玉烟一直在屋外候着, 听说这边完事了赶紧端上茶水,还点上了檀香, 颇为细心体贴。   她目光饱含担忧,却不敢多问,怕惹得主子生气, 只默默站在萧凛的身边, 为他轻摇团扇。   “喝茶。”萧凛招呼道,依旧是言语异常简洁。   “……谢谢。”   经过这些日子的接触, 柏辰也算明白了,这冰山就是有本事把客气话说得跟讨债一样。   茉莉花茶清新淡雅, 入口唇齿留香,只是喝了几口感觉更饿了。   “玉烟,时候不早了,这里不用你伺候, 你去歇息吧。”   萧凛突然发话,玉烟正在打扇的手一滞。   这才进来没到一刻钟,就又要离开,她心中觉得委屈,难道是被小少爷嫌弃了么?还是说,少爷要留这个新婚的小夫人在松竹苑过夜?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她的心就隐隐抽疼。明知道自己身份低微,哪怕小少爷肯收了她,自己也就是个小妾的命运,拿什么跟正室争可为什么还有着不切实际的奢望?   看她抑制不住露出的各种复杂神色,柏辰心道小姑娘想法还挺多,可千万不要把他当情敌才好。   萧凛:“我和柏公子有事要说。”   也许是念在玉烟事事考虑周到且细心服伺他多年,萧凛又多说几个字。   “奴婢知道了。”玉烟暗松一口气,强打起笑颜,对着萧凛和柏辰躬身行礼之后退下。   玉烟了解自家主子的性格,让她下去她可以在外面候着,但要是让她去休息,那就代表她必须回房间。   因此她出了书房,径直回到了自己的房里。   林飞云依旧是身姿挺拔地站在门边,这完全就是下意识的举动,自从小少爷出了事,哪怕是在松竹苑,他也不敢有一丝懈怠。   萧凛很满意他的表现,这才开始跟柏辰说正事。   “你说的合作的事情……”他骨节分明的细长手指摩挲着茶杯,“可以一试。”   柏辰有些意外他如此干脆,提醒道:“萧公子不用如此着急,等一晚看膝盖的治疗效果再说也不迟,我不想让你有任何疑虑。”   “不用了。”萧凛道,“明知道结果的事情,无须浪费时间。”   柏辰生出了兴趣,直言道:“你就不怕我害你么?”   萧凛瞧了他一眼:“现在的你,还害不了我。”   ……这股强大的谜样自信值得敬佩。   既然萧凛都说得这么直白了,柏辰也开诚布公道:“很高兴萧公子愿意相信我,希望我们能合作愉快。你的腿每隔一日针疗一次便可,再配合之前御医开的方子,相信恢复的几率很大。如果膝盖消肿情况良好,明日便可开始治疗。”   萧凛突然问:“你的要求就只是合离然后回侯府?”   “不。”柏辰摇头,非常坦率,“合离之后我不会回侯府。”   萧凛微微挑眉,这个答案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合离之后你无依靠,却不回家?”   “那里不是我的家。”柏辰微笑,那颗泪痣在摇曳烛光下真似一滴泪珠,好像立刻就要从眼角滑落。   他缓缓道:“真正的家人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萧凛沉默。   “说到这个,我还有一事相求。”柏辰正色,“希望萧公子能答应。”   “何事?”   柏辰道:“我想参加今年冬天吏部的内部招考,希望得到你的支持,有你的支持,王爷定会允许我参加考试。事业就是最大的依靠,等我有了一官半职,便无须再回到侯府。”   新朝的户籍制度相对松散,出嫁之后又合离的男女,如果有田产或者功名,便可自立门户,无须回到娘家。   “可以。”这并不是什么难以完成的要求,也就是动一动嘴的事情,萧凛没有犹豫就答应下来。   “不过”他话锋一转,语带玩味,“柏公子与京城传闻中的侯府公子,彷若两个人。”   柏辰一笑,半真半假道:“死过一次,自然换了个人,要是还不分轻重不辩黑白,那不是愚蠢到无可救药了么?”   萧凛表情淡定,没有言语。   但柏辰看出这个人眼中的冷意,又少了几分。   两人在这看似云淡风轻实则交换价值观的一来一回间,加强了合作的意向。   林飞云见两人谈得差不多了,过来添茶。   “咕---”一个声音不合时宜在屋里响了起来。   柏辰的五脏庙在此时居然对他提起了严重的抗议。   萧凛:……   林飞云有些抑制不住笑意,问:“小夫人可是饿了?”   柏辰内心无比尴尬,表面还要装作淡定,“方才过来得有点急,没顾上吃晚饭,现在事情也谈得差不多了,我先过去了。”   萧凛点头,“如若明日消肿,我会让飞云通知你。”   “那我就告辞了。”   也罢,他本就是个食五谷杂粮的俗人,也不需要什么高冷出尘的形象,如此想想,柏辰很快就淡定了。   萧凛道:“飞云,替我送柏公子。”   “是,小公子。”   林飞云将柏辰送到风雨楼的院中,“小夫人晚安。”   柏辰抱拳:“师傅,明晨见。”   “好。”一旦切换了称呼林飞云便随意许多,他露出笑意,“每日锻炼消耗巨大,饭还是要吃好。”   柏辰笑了笑,眉眼弯如弦月,“下次不会了,晚安。”   说罢便转身大步朝楼里走去。   林飞云站在原地,夜色掩盖了他有些微红的脸庞,微风吹过,暖暖的。   片刻之后,他也转身离开。   --晋~江~文~学~城~原~创~首~发---   给萧凛针灸了一次,仿佛整个身体都被掏空。   柏辰的内心是崩溃的,为什么他比那冰山还累……   他饿得把冰儿给她拿的几盘糕点统统吃了个干净,这些糕点全是实心顶饱的主儿,看得冰儿瞠目结舌,连连提醒,生怕他吃出问题。   “小少爷,您慢点吃,别噎着。”   “您吃了这么多,一会儿睡前去院里走走,小心隔食呀!”   “……小少爷,您真的还要吃么?”   柏辰吃完最后一块豆沙绿豆糕,长舒一口气,胃里总算舒服了。   他这才有空回答冰儿的问题,“放心吧,没撑着。锻炼之后胃口好了许多,也许是在长个子和肌肉。”   “那就好。”冰儿拍了拍心口,“您以前胃口小,就连糕点也就只吃一两块就嫌腻,现在胃口好了,真好。”   “让你担心了。”柏辰道,“以前我太顽劣,也让你受了不少苦。”   “才不是呢!”冰儿说到这个,一脸幸福,“要不是你每次都护着我,我不知道要被大夫人和二小姐收拾多少次,少爷您最好了,才不是什么执绔子弟!”   “傻丫头。”柏辰失笑,随即又道:“以后他们再也欺负不到你了。”   他有些感概,这幅身体的原主虽说顽劣调皮,对身边的人却是很好的,他不是个坏人,只是爱错了人,生错了家庭。   这辈子,他要替他好好活下去。   “少爷,你怎么了?”冰儿察觉到柏辰的情绪有些低沉,嘴笨地安慰着,“少爷你不要难过了,以后会好的。”   “嗯,会好的。”   ……   月色正好,主仆俩站在露台上漫无边际地聊着天,鲜艳的月季花在夜色中添了一抹朦胧的柔美之感。王府各个院子的灯光熄灭,空气越发宁静。   就在此时,却从远处隐隐传来嘈杂和哭喊的声音。   --------------------------------------------------------------------------------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离开王府而奋斗的阿辰茁壮成长ing      ☆、第二十九章      出事了。   大半夜哭天抢地, 一贯没有好事, 尤其在规矩森严的王府之中, 如若不是紧急事件,谁敢深夜哭嚎,不被责罚打骂才怪。   不对……   柏辰侧耳仔细辨听了一下,这个声音似乎是王妃居住的僻静小院传来。   他眉头一皱, 难道王妃出了什么事?   “小少爷,怎么隐隐听见那边有哭声?”冰儿也学着柏辰的样子,仔细听着, 只不过她没有柏辰耳力好, 只能听到模糊的哭声。   柏辰道:“下楼看看。”   虽说萧凛住的地方距离王妃的院子更近,如若出事他肯定已经察觉, 但以防万一,他还是得下去瞧瞧。   --毕竟名义上他还是王府的小夫人,长辈的院子出了事都不去看看, 未免太说不过去。   柏辰与冰儿来到松竹苑门口的时候, 正好玉烟推着萧凛出来。   林飞云不住松竹苑,这会儿应该是回到自己的住处休息了, 没见到他。   松竹苑门口悬挂的灯笼与院中小道旁的石灯一向彻夜不熄,照得小院颇为亮堂。   萧凛看样子是躺下之后又起身, 发髻未梳,只匆匆批了外袍便下了楼。   “似是王妃的院子传来哭闹声,怕是出了什么事。”柏辰解释道,“所以想着下来看看。”   现在两人是互惠合作的关系, 萧凛对他的态度自然有了一些转变,至少他们现在能像普通熟人一样进行正常沟通了。   萧凛嗯了一声:“这个哭声有些像母亲院里负责打杂的丫鬟冬梅发出,此前那阵尖叫像洗衣打扫的赵婆子。”   柏辰:……   连王妃院里打杂洗扫的下人声音都能分辨得出,这份细致的观察力和记忆力不容小觑。   柏辰松了口气,“这样说来,王妃应当无碍。”   这两个下人平时都不是近身伺候王妃的,若真是王妃出事,那就不会是他们第一个发现了。   “我已派守卫过去查看。”萧凛吩咐玉烟,“推我去王妃的院子。”   玉烟温柔道:“是。”   柏辰顿了顿道:“我也想过去看看,若是王妃受惊,做小辈的也得去探望一下才是。”   萧凛:“也好。”   玉烟温顺地低着头,推轮椅的手紧了一瞬。   “冰儿你就呆在风雨楼,我去去就回。”柏辰阻止了想跟她一起去的冰儿,他心中总有些不好的预感,大晚上的,他不想冰儿去看见一些可怕的事情。   冰儿内心十分想跟着去,但主子的话不得不听,她只能站在原地看着他们三人离开。   直到他们穿过院门,身影湮没在昏暗的灯光下,冰儿这才转身回去。   ……   三人刚穿过院门,就见一名举着火把的侍卫匆匆而来,距离他们还有约莫两米的时候,他停住脚步。   “属下参见小少爷。”也许是事出紧急,也许是心中没有真正将柏辰当作主人,这名侍卫只与萧凛行了礼。   “出了何事?”   侍卫道:“院里死了一个丫鬟,死于非命。”   柏辰心道果然如此,不是出了人命大晚上不至于哭嚎惊吓成那样。   玉烟神色大变,不由自主就捂住了嘴。   柏辰暗道看玉烟这个反应,康王府以往没出现过这样的事情。   “王妃无事吧?”萧凛问。   “王妃无事,就是得知此事受到了些惊吓。”侍卫道,“王爷正赶过来,就快到了。”   “请问……”柏辰开口,“是哪个丫鬟出了事?”   此言一出,那名高大的侍卫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礼,忙不迭躬身回话,“启禀小夫人,死的丫鬟名叫暖春,就在半个时辰前溺死在了荷塘里,怀疑是自杀。”   暖春?   柏辰记得王妃说过--“这盆盆栽是暖春拿回来的,我见它好看又不失气韵便留下了。”   王妃的南天竹是暖春拿回来的,那么萧凛的那盆是谁给他的,难道也是暖春?   之前数日都平静无事,这个王妃的贴身丫鬟却在这个当口,大晚上的溺死在荷塘里……   说这里头没有问题,鬼都不信。   柏辰不由得看向萧凛,后者眉头紧锁,面容更冷,眼神有些复杂。   半晌,萧凛问:“暖春的尸首在哪?”   “还在荷塘边,我派了几个兄弟在那里守着,该如何处置,等着主子们定夺。”侍卫无奈,“就是那些丫鬟婆子的哭喊声听得人耳朵难受。”   “你去继续守着,不要让闲杂人等靠近。”萧凛道,“我去探望了王妃之后便去荷塘。”   “是!”   侍卫领命之后,便要把火把递给玉烟。   玉烟有些犯愁,拿了火把还怎么推轮椅?   可主子似乎在思考什么,没有注意到她。既然主子没有发话让其他人拿,她就只能接过。   侍卫随即跑步离开。   被迫拿了火把的玉烟,无法用另一只手推动沉重的轮椅。   “我来吧。”柏辰道,“玉烟姑娘拿着火把就好。”   “……是,小夫人。”心有不甘,却无法违抗。   当柏辰开始推动轮椅的时候,萧凛才从深思中回过神来。   他眼中有一瞬惊讶,很快又恢复如初。   ---晋。江。文。学。城。原。创。首。发-----   他们三人见到王妃的时候,康王也已经赶到,他正轻抚王妃的后背,柔声劝慰。   李妈端着汤药在旁伺候着。   王妃披着外衣半卧在贵妃榻上,黑发披散,脸色苍白,眼圈微红。   “娘。”萧凛刚进屋就开口,“您没事吧?”   用了亲昵的称呼,还略过了父亲,可见萧凛对王妃的担心与他心中的焦急。   “无事,就是觉得难过,好端端的人说没就没了。”王妃用手帕擦了擦眼角,“这大晚上的,把你们也惊动了,哎……”   康王把王妃身上滑落的毯子往上拉了拉,:“孩儿们也是关心爱妃。”   萧凛这时才给康王行礼问安,康王爱妻心切,并没有气恼萧凛的无礼举动。   柏辰向王爷王妃问好之后道:“还请母亲保重身体,您的病情刚刚好转,切不可太过伤心耗费心神。”   王妃微微点头,神情有些悲伤,“暖春这个丫头,十三岁卖身到王府就跟着我,三年了,我待她也像半个女儿。如今她才十六,还未嫁人,有何想不开的呢?”   显然王妃以为暖春是自杀的。   萧凛自然不信,但他是个孝子,只安慰道:“母亲无需担心,我会好生安葬暖春的。”   “娘知道你们都孝顺。”王妃道,“有你们在,我也放心些。”   “爱妃,今晚我就在这里陪你。”康王哄着她,“不要赶本王走,好么?”   王妃点点头,康王替她拢耳边掉落的碎发,柔声道:“时候不早了,把汤药喝了休息吧。”   柔声细语,生怕声音大一点点就会惊吓到心爱之人。   柏辰有些佩服康王,在这个社会,以他的地位,能够数年如一日地深爱呵护自己的妻子,的确不容易。   看着王妃喝下汤药,康王道:“凛儿,事情交给你处理。”   康王每天有那么多军机大事处理,一个签了死契的奴籍,基本等同于王府的私有财产,就算死了,也无须劳烦他去处理。   “是,父亲。”萧凛行礼,“母亲您好好休息,孩儿先行退下了。”   柏辰也跟着行礼。   随后他们离开王妃的竹屋,往院子里那处荷塘而去。   柏辰之前来的时候都是从萧凛院子的门过来,经过的地方只有亭台花园各种花草树木,他也是刚刚才知道王妃这个小院里居然也有荷塘。   几人出门刚走不到两百米,就见从前方径直走过来一个人。   真是夜路走多要见鬼,柏辰刚庆幸自从那次之后没有见过这个人,这就遇见了。   看见这张脸他就有上前行凶的冲动,再加上原主跟他那些破事,更是分分钟让人想捅死他。   玉烟低声道:“是大少爷。”   “小弟,弟妹。”萧川穿戴整齐,还未走近便开口询问,语带焦急,“母亲她现在还好么?”      ☆、第三十章      萧川朝着他们大步走来, 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焦急。   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 柏辰差点崩不住露出马脚, 可一旦知道这不是那个人,就算那张脸一模一样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波动。   “奴婢见过大少爷。”玉烟躬身行礼。   “母亲她还好吧?”萧川走近之后又问了一遍。   萧凛:“母亲受到些惊吓,刚喝了药,父亲陪着她。”   “那我就放心了。”萧川这才长舒一口气, 露出了笑容。   他脸上的酒窝隐隐浮现,笑容在黑夜里似乎竟能让人感受到光亮。   柏辰垂下眼,要不是这人畜无害的有毒笑容, 上辈子他也不会深陷到万劫不复的地步。   --可一旦挣脱了桎梏, 成了局外人,再看这笑容便会觉得里面隐藏了不少刻意设计好的东西。   “母亲恐怕已经睡下了。”萧凛道:“大哥, 你这是刚回府?”   “是啊,外出办事刚回府,还没走到听涛阁便听说母亲的院中出了事, 这才匆匆赶来。”萧川有些感叹, “父亲对母亲的体贴关怀我们这些小辈真是拍马也赶不上,我去看看, 若是母亲已经睡下我就不打搅了。”   萧川点头:“那我们就先走了。”   “这么晚了……”萧川目光似是无意扫向柏辰,“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柏辰平视远方, 只当没察觉这道若有似无的目光。   萧凛道:“去荷塘边看看。”   “那好,我先去探望母亲。”萧川拱手告辞。   萧凛回礼:“大哥慢走。”   “大公子慢走。”   柏辰跟着不咸不淡说了句,不再停留,推着轮椅继续往前走。   --他想快点去荷塘看尸体的情况, 他知道萧凛也一样。   萧川走了一段路之后停下脚步,又回过头,看向已经远去的几人。   少年清瘦的背影渐渐消失于黑暗之中,不过数日,他似乎变得安静懂事许多,随着顽皮任性一起消失的还有眼中对他的那份专注与……炙热。   萧川从腰带中掏出一块三角形用红丝线装饰过的平安符,他看着手中的平安符,眼中流露出一丝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复杂神色。   随即他将平安符放回腰间,也转身离开。   ---晋~江~文~学~城~原~创~首~发----   柏辰与萧凛很快来到荷塘边。   大约七八名王府的侍卫举着火把守在塘边,在尸体前形成了一条警戒线,也将那些丫鬟婆子们拦在了外面。   围观的众人里大部分都属于看热闹的,一边看还小声议论,只有个看上去只有十四五的丫鬟和一个四五十岁的婆子哭得很伤心。   通过之前萧凛的“听音辨人”,可以猜出这两个便是打杂的冬梅与负责洗扫的赵婆子。   火光将荷塘这一块照得颇为亮堂,面无表情的侍卫,痛哭的两个女人,兴奋的围观人群交织成了一副有些难以言说的诡异画面。   “小少爷,小夫人!”之前报信的那名侍卫见到萧凛,立即行礼。   他这中气十足的一嗓子将沉迷于看热闹的与沉浸在悲痛中的统统惊醒。   围观八卦的丫鬟婆子们立即闭嘴,连悲痛欲绝那两人都瞬间停止了哭泣,慌忙用衣袖擦拭脸上的泪痕,然后齐齐看向萧凛,动作一致给他行礼。   柏辰:……   所以到底是平时训练太有素还是萧凛的王霸之气震慑全场?   “都散了,回去休息。”萧凛并没有训斥他们,甚至连语调也是一贯的平淡。   这倒有些出乎柏辰的意料,本以为他会黑起脸教训他们一番。   “是,小少爷。”   有一个看上去年纪大点的婆子答应了一声,便招呼着那群人悄悄离开,非常迅速。   现场安静了下来。   侍卫们纷纷露出劫后余生的表情--打也不能打,骂也骂不过的这群人终于离开了。   萧凛问:“尸首呢。”   他的话音刚落,那几名侍卫立即分成两边,露出一条道,尸体就放在后面。   走近了几步柏辰才发现王妃这个小院里的荷塘规模比较小,主要是配合其他景观起个和谐美观的作用。   暖春的尸体静静躺在荷塘边,她衣裙沾满了淤泥,紧紧裹在瘦小的身体上,看上去既狼狈又可怜。   柏辰记得这姑娘长相不算出众,但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有些娇憨。   如今她的脸上也糊了不少淤泥,已辨不出原本的模样。   萧凛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他上下打量着暖春的尸体,似是有不少疑问。   “我看看尸首。”柏辰估摸着萧凛是想上前查看尸体的,但身体又不方便,便主动提出去查看。   萧凛:“也好。”   “玉烟姑娘,火把给我一下。”   玉烟怔了一瞬,“是,小夫人。”   柏辰接过火把,上前两步,蹲到了暖春的尸体旁。   他先大致观察了一下尸体的情况,又吩咐旁边的一名侍卫,“将尸首扶坐起来。”   侍卫不明白这是要干什么,又出于对尸体的忌讳,竟一时愣住没有任何反应。   萧凛隐隐有些不悦:“还不照办。”   站他旁边那个侍卫要机灵许多,赶紧拉着他上前,二人合力将暖春已经有些僵硬的尸体费力扶坐起来。   柏辰举着火把凑近看了看,掏出手帕将她脸上的淤泥大致擦掉,又仔细观察了一番。   这还不算,他还绕道尸体的背后查看了一番。   玉烟暗自咂舌,他居然敢去碰尸体这么晦气的东西,小少爷还同意了,简直不可思议。   半晌,柏辰起身道:“可以了。”   两个侍卫如释重负放下了尸体。   柏辰与萧凛交换了一个眼神,萧凛吩咐侍卫,“将尸体暂时放在西院,明日去棺材铺买一副棺木,把她敛了。”   侍卫领命:“是。”   ……   回去的路上,萧凛什么也没问,柏辰便聪明地什么也不说。   --现在也的确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他们就这样沉默地回到了松竹苑的门口。   柏辰松开轮椅,对萧凛道:“那我回风雨楼了。如果你的膝盖明日消肿了,便可进行下一次治疗。”   “好。”萧凛顿了顿,“辛苦了。”   柏辰还没来得对这老干部关怀下属一般的语气做出反应,萧凛便自己转动轮椅往里走了。   玉烟赶忙跟上。   ……好吧,他也过去了。   回到风雨楼,冰儿还在等他。   为了让冰儿睡个好觉,柏辰没有告诉她真相,打发冰儿去睡觉后,他也躺上床。   明早还要锻炼,什么都比不上休息重要。   --哪怕他今天有很多发现。   当柏辰提前来到院中的时候,他发现林飞云已经到了。   不但林飞云来了,连萧凛也在院中候着。   柏辰明白,这是要来说正事,今天的锻炼看来要延后了。   “我们进去说吧。”   萧凛点头,三人进入厅里。   柏辰锻炼的时候冰儿在楼上,不会下来打扰,其他下人也不会在此时出现,正是讨论事情的好时机。   老规矩,门关上,林飞云在门口放风。   萧凛开门见山:“暖春的尸首有什么发现?”   “我推断……”为了显得自己没那么决断和专业,柏辰用了个模糊的词,“暖春可能不是自杀的。”   --什么可能,压根就不是自杀。   “何以见得?”   “王妃院中的荷塘我看了看,并不深。”柏辰道:“底下是一层堆积的淤泥。如果她想自杀,选择其他方式比跳荷塘要方便许多。”   萧凛:“万一她执意要跳荷塘呢?”   “如果她执意要选这个死法也行,但跳入荷塘的时候人本能地会挣扎,那样的话她的口鼻会吸入许多水和淤泥。可我刚才查看她的尸首,她的脸上和身体上虽都有淤泥,鼻孔里却干干净净。”   柏辰缓了缓,看向萧凛,“一点淤泥也没有,这代表了什么?”   萧凛略一思索:“她是死后被人扔进去的。”   --------------------------------------------------------------------------------   作者有话要说:  别看阿辰温和好说话,骨子里坚韧傲气一样不缺,如果不是一百分的诚意,不会打动他的,好了,官方剧透到此~2333   还有小天使对于针灸的疑问,柏辰说记起了西域游医,那么就记起了针灸的技能,这样理解就可以了(doge----      ☆、第三十一章      “聪明。”   柏辰下意识地就说出了这两个字。   说完他立即暗道不好, 这里不是上辈子与组里那些小兄弟们讨论案情的办公室, 而是古代的康王府。   有时候长久形成的习惯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就显露出来, 防不胜防。   用老大哥的口气夸奖一个比他这副身体年纪大还本就聪明的王府公子,既不符合他的人设,也会让萧凛不开心。   更重要的是,有可能会引起怀疑, 他实在不该如此大意。   果然,萧凛挑眉,“难道在你心中我很愚蠢?”   “不, 只是感叹一下。”柏辰一脸平静地瞎扯,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想到这里面的联系,如有冒犯之处, 请勿见怪。”   表情镇定自若,毫不心虚。   萧凛看了他一眼,没有再纠结这两个字。   他道:“其实我也猜到了她不是自杀。”   柏辰信他不是马后炮, 却对他如何得出这个结论很感兴趣, “你并未勘验尸首,如何猜到的?”   萧凛道:“母亲身体不好, 素来睡得早,她虽不用睡在母亲的外屋伺候着, 也不能离开竹楼。原本是熄灯睡觉的时候,她却穿着新衣裙,头上还戴着珠花簪子,这难道不奇怪么?”   尸体的衣物被水与淤泥弄得乱七八糟不见本来面目, 他还能看出是新衣服,观察力的确不俗。   柏辰微微点头,“如此说来,是有些奇怪。”   “她头上的珠花簪子是母亲赐给她的,是上好的东海珍珠打磨而成,没见她平时戴过。很明显她是在母亲睡下之后,又穿戴整齐偷偷跑到院中来的。”萧凛冷哼,“打扮成这样的人会去荷塘自杀么?我不觉得。”   “的确,比起自杀,倒更像是打扮得光鲜亮丽出去与谁相会……”现在两人算是同在一条船,柏辰不准备兜圈子,直接问道:“萧公子,你是不是找暖春问过话或者是调查过她了?”   萧凛:“我没找过她。”   那就是调查过她。   这个思路也对,要是贸然去找暖春问话,什么都问不出不说,必然会打草惊蛇。   没想到,还是被对方察觉了。   柏辰道:“有人忍不住杀人灭口,那就证明你调查的方向是对的。”   这句话让萧凛的脸色好了一些,显然这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对了,你的膝盖消肿了么?”柏辰换了个话题,上个话题他一个外人也只能说到这里,相信萧凛会有自己的打算,这就不是他该操心的了。   “昨日放了毒血,睡得比往日都要安稳。”萧凛道,“今早起来,膝盖已经消肿。”   “这就好,证明这个针灸之法对你是有效的,坚持下去,再配合其他疗法与行走锻炼,”柏辰笑道,“相信你的腿伤会痊愈。”   “如此便先谢过柏公子了。”萧凛抱拳,哪怕依旧没什么表情,却能听出他语气中的认真。   ……冰山突然诚恳道谢,竟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不用谢,我也需要萧公子你的帮忙。”柏辰回礼,“内部招考之事便拜托你了。”   “内部招考分为文、武两个大的领域,这个你知道吧?”萧凛突然问。   柏辰点头,模糊带过:“以前顽劣,从未考虑过这个事情,只知道一些皮毛。”   “内部招考比正经科举简单许多,考生都是权贵之后,其中不乏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萧凛说得相当直白,哪怕他自己也是权贵之后,“太l祖在位初期,内部招考的考生还不乏人才,可以委以重任;但到后来,那些考生越发不济,渐渐的,他们只能担任一些无关紧要的职位。”   柏辰懂了,萧凛这是在给他打预防针--就算进去了,也可能是安排个毫无实权的闲职混日子,自己想好到底去不去。   “原来如此。”柏辰了然,脸上又浮起淡然的笑容,“但我觉得任何职位都有他的意义,都是国家不可或缺的一环,保家卫国血染沙场的是真汉子,朝堂中默默处理文书档案的也未必不是热血男儿。只是分工不同,没有高低贵贱。”   这番话并不是柏辰在唱高调,这是他的真实想法。   他上辈子是外勤人员,却从没有看不起办公室里的内勤人员,他们忙起来的时候也是几天几夜回不了家,并不比他们轻松。   现在穿到了这里,就算让他去管理档案文书或者打杂,他也一定认认真真地工作,绝不马虎敷衍。   这番话让萧凛有些意外,也让一直背对着他们站在门口的林飞云回过头来。   小小年纪便有如此觉悟,实在让人难以理解他以前为什么会有那种名声。   “只要你能想通便好。”萧凛道,“你是倾向于文官还是武官?”   这算是把柏辰给问住了。   要他还是上辈子那个身体,肯定毫不犹豫选择从武,戎马一生,报效国家。可现在这身体,没个三五年是绝对练不出效果的,他等不了那么长的时间。   选文的话,他的基础知识又太薄弱--正经科举考生就不提了,他甚至担心自己都竞争不过萧凛口中那些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左右为难让他有些茫然,一时间难以定夺。   他憋了一阵,憋出几个字:“你们认为呢?”   萧凛:……   林飞云很坦诚:“我认为小夫人不适合选武。我还是那句话,您的身体条件和根骨都不算上佳,就算考上了,多半也是去宫里仪仗队当当假把式。”   柏辰:……   有时候做人可以不用那么直白的!   萧凛:“飞云说得在理。”   ……又补了一刀。   这主仆俩,简直扎心高手。   “那就文官吧。”从武这条路想想也的确不适合他,那就只能选文了。   “从文的话,理论上进入刑部、吏部、礼部、工部、户部都有机会,但一般最后都是进礼部的比较多,极小部分会进入其他几部。”   柏辰的针灸算是救了萧凛一命,萧凛对柏辰也改变了态度,耐心许多,继续给他打预防针。   “……明白了。”敢情是技术含量高的,专业程度高的,含金量高的都基本进不去。   “关于考试的事情,我能向你请教么?”萧凛对考试如此了解,柏辰自然不愿意放弃这个机会,多一分准备,便多一分希望。   “待你晚上过来给我针灸的时候,我们详谈。”萧凛道,“时候不早了,就不耽误你了。”   柏辰起身送客:“萧公子慢走。”   待到萧凛的身影消失于假山后,柏辰的嘴角止不住往上扬。   --有了这座冰山的帮助,说不定他真有希望。   他再次肯定自己与他合作,是正确的选择。   ……   林飞云今日与萧凛有事要办,不能指导柏辰锻炼,柏辰便自己练。   每日的流程他早已经烂熟于心,就算师傅不在也无所谓,按部就班地练习就行。   没想到他刚扎完半个时辰的马步,便见林飞云又匆匆走了过来。   “林侍卫,你不是要陪萧公子办事么?”柏辰见林飞云神色严肃,心想可能是正事,便用了正式称呼,没叫他师傅。   林飞云道:“小夫人,王爷刚下朝回来,说要召集大家商议太后寿辰的事情。小少爷在换衣服,派我过来通报一声,让您与他一起去偏厅见王爷。”   “好,我也去换衣服。”柏辰迅速往楼上走,“即刻就下来,请萧公子稍等片刻。”   他有些纳闷,太后的寿辰是下个月初五,只有不到十日了。如果是寿礼的话,听下人们说,已经早早就备好了。   还需要商议什么?   柏辰匆匆换了衣服,又洗了把脸,整理了头发,告知了冰儿一声之后,匆匆下楼。   萧凛已在楼下等着了。   他没有穿标志性的黑色镶金丝长袍,而是换上了一件水色长袍,领口袖口用银线绣着祥云纹,头顶戴着镶玉银冠,比平时的他少了几分凌厉,多了一丝温润与淡然。   如若不是那张冰山脸,倒真算得上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了。   “走吧。”萧凛见他下来,面无表情说了两个字。   ……果然,冰山还是那座冰山,温润什么的,都是错觉。   --------------------------------------------------------------------------------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啥,明天32章是本文v章的第六章,从32章开始,晋江自带的防盗系统会被启用,本文订阅率低于百分之七十的朋友将无法第一时间看见新章内容哟,特此通知~^_^   ☆、第三十二章      柏辰进王府的日子还不长, 活动范围相当有限, 这还是他第一次去偏厅。   一般说来, 偏厅主要是非正式会客的地方,他猜测这次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   当然,真正的大事康王也绝对不会让他参与。   有萧凛引路,柏辰则安心欣赏了一路的美景, 顺便还在脑子里记了一下路线。   王府兼具了北方庭院的大气与南方园林的俊秀,就算匆匆而过,也让人过目难忘, 身心舒爽。   据说王府是德惠帝亲自督建的, 府里的物品样样讲究,个个精美, 哪怕只是一个石凳,工匠们也不敢有一丝一毫的马虎,做到了尽善尽美。   德惠帝为手握重兵的康王修建府邸, 还让他常驻京城, 究竟是手足情深犒劳体恤还是不放心他在边关要放在眼皮子底下亲自看着?   帝王之心,如海水深不可测。   在柏辰胡思乱想间, 几人来到偏厅。   哪怕是偏厅也雕梁画栋金碧辉煌,极尽皇室之奢华。   这么一对比, 王妃钟情小清新,萧凛实属老干部,三人的审美取向完全不同。   康王坐在椅子上喝茶,身上的朝服还未换下。厅里除了在旁伺候的下人, 没有见到其他人。   林飞云走到偏厅的门口便止住了脚步,自觉站到了门边。   柏辰会意,推着萧凛的轮椅进了门。   “孩儿见过父亲。”萧凛在门口便行礼问安。   “辰儿给王爷请安。”   “进来吧。”康王放下茶杯道。   没有王妃在场的时候,康王不怒自威的气场全开,俨然变成了高高在上,不苟言笑的大家长。   --就连眼神都透着鹰隼般的锐利。   “父亲,您找我们有事?”萧凛恭敬道。   “你们先坐。”康王看了一眼大门的方向,微微皱眉,“等川儿,茉儿到了一起说,这两个人竟还没到。”   “是,父亲。”   柏辰把萧凛安顿好,自己也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   下人端来茶水,萧凛神色淡然,悠闲饮茶。   把子女都召集起来,又与太后的寿辰有关,柏辰实在猜不到究竟是什么事,他也跟着喝茶好了。   不多时,萧川与萧茉一起到了。   一番请安问好之后,各自入座。   萧茉和萧川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柏辰与萧茉视线对上,后者调皮地跟他眨眼打招呼。   柏辰对她笑了笑,眼角余光扫到萧川在不动声色打量他,目光有些……复杂。   他不知道萧川对这身体的原主是什么想法,他只知道一点--萧川既然要娶的是别人,那就证明侯府小少爷在他心中不够分量,现在不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是扯淡。   柏辰心中冷笑一声,无视了他,继续当没看见。   萧川的目光很快便收回,正襟危坐。   “既然人都到齐了。”康王清了清嗓子,目光看向众人,“那本王便来说说太后寿辰的事情。”   几人的表情变得认真,等待康王接下来的话。   “太后七十大寿,你们都要随我一起进宫参加宴会。到时文武权臣皆会到场,切莫放肆嚣张,这是其一;”康王看向萧茉,“今日上朝之后皇上召见我,说太后最近思念茉儿,茉儿你明日便进宫陪太后住几天,给她解解闷,让她老人家开心开心。”   康王的话让柏辰想起从冰儿那里得知的又一信息--太后并不是德惠帝和康王的生母,他们的亲生母亲是个普通嫔妃。此女不得宠,肚子却异乎寻常争气,先帝总共临幸她不超过五次,她居然奇迹般地在三年内产下两个皇子。   先帝与太后甚为恩爱,可太后却一直没有受孕,令人惋惜。   那名嫔妃在康王三岁,德惠帝一岁的时候因病香消玉殒,太后见他们白净机灵,生了喜爱怜惜之情,便把二人纳入自己的名下,成为了他们的母亲。   太后也认真履行了母亲的职责,把他们当作亲生儿子抚养长大,因此德惠帝与康王对太后也十分孝顺。   当时听了这个故事柏辰还在心里吐槽,为什么冰儿一个侯府丫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却连崇元帝宠信嫔妃不到五次的事情都知道?还说得如此绘声绘色……然后顿悟原来古时候的八卦事业比起现在也不遑多让,哪怕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他的下半身也难免沦为人民群众茶余饭后的谈资。   “是,父亲。”萧茉闻言面露担忧:“祖母最近身体还好么?”   “还好。”康王提醒她,“进宫后要叫太后或者皇祖母,不要没规矩。”   “她老人家说叫太后太生分了。”萧茉调皮一笑:“我只在没人的时候叫,父亲,您放心好了。”   “你这丫头,如此顽皮,何时才能长大。”康王知道自己的女儿看似不着边际,实则聪慧警醒,便也就随口提了这一句。   “放心吧父亲,我一定把皇祖母她老人家哄得开开心心,什么烦恼也没有。”萧茉乖巧道,“我也有些日子没见她老人家了,心中甚是想念。”   康王满意点头:“你先下去收拾吧,这次在宫里要住得长些,东西都备齐。待到太后寿辰之后,你再随我们回府。”   “……那茉儿就退下了。”   萧茉心中明白,父亲下面要讲的事情不让她听了,要将她支开。   虽然不开心,但也没办法。   萧茉离开后,康王喝了口茶,这才开口。   “还有一件事。五皇子已过弱冠之年还未娶妻,皇上有意借太后寿宴之际,为五皇子挑选皇子妃。照今早皇上的意思,大约会在寿宴之后挑出他满意的名门骄女再次举行一个小型宴会,让她们展示自己的才艺。”   ……所以这跟他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叫他来,又为什么叫上萧凛与萧川?他们仨也不会去参选皇子妃。   柏辰的槽还没吐完便见康王的眼神锁定他。   随即他缓缓道:“听说侯爷有意让柏小姐参加寿宴。”   ……柏辰顿时语塞。   侯府只有一个待字闺中的柏小姐,就是他那个不肯嫁进来的二姐。   难怪要让他来“议事”,前面一切都是前菜,这才是正餐。   平西侯不肯将女儿嫁进王府,却要屁颠颠带去参加成功率未知的皇子妃选拔,康王生气他完全可以理解,这等于直接打了他的脸。   柏辰暗道柏展元果然安分不了几天就又搞出了幺蛾子,还要让他来承受康王的怨气。   真心心累。   他可不想被他这个便宜爹坑,便面露疑惑,“竟有此事?”   “辰儿你不知情?”康王的目光锐利,就好像一个X光机,能将人看穿。哪怕柏辰上辈子受过特殊训练,如果说谎的话也难保不会被看穿。   还好他没有说谎,他是真不知道这档子事。   柏辰苦笑一下,面露哀伤,“我真不知此事,家父与王爷您不同,他从不会与我们商议任何事情。”   既诉了身不由己毫不知情的苦,又拍了一把康王的马屁--作为父亲,还是您开明。   这句暗含立场的话有了效果,康王面色缓和,收回了他的锐利目光。   柏辰暗松一口气。   五皇子?   那个文武双全却因为性格狂放不羁而落选太子之位的皇子?   平西侯想把女儿嫁给他恐怕不止想要靠这个女婿享受荣华富贵这么简单。   柏辰本以为此事算是告一段落,没想到康王随即又将目光投向萧川。   “不止平西侯,据说柳相也想让他的女儿参加选拔。”   萧川有些惊讶:“如风的二位姐姐都已经出嫁,只剩下十六岁的小妹。”   康王道:“就是她。”   “这……”萧川脸色微变,脸上的震惊已是掩藏不住,“我从未听说此事。”   康王与萧川的对话让柏辰更加肯定,平西侯想把女儿嫁给五皇子的动机恐怕没那么单纯。   大胆地猜测,他是做着有朝一日能当上国丈的春秋大梦。   可为什么柳相想把女儿嫁给五皇子这件事会让萧川如此惊讶?康王又为何特意告诉萧川这个事情?   这太奇怪了,柏辰隐隐感觉,里面大有文章。   但愿不要把他牵扯进去。      ☆、第三十三章      直到这次商议结束, 随着萧凛离开偏厅, 柏辰也没想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康王把他们叫来, 特意告知他与萧川,平西侯和柳丞相要将女儿送去参加皇子妃的选拔。   这其中究竟有什么奥妙?   告知他倒可以理解,一是表达对平西侯出尔反尔的不满,二是探听他的口风, 看他对此事是不是知情。   那么萧川呢?虽说柳相是他的未来岳丈,可总归他还没把柳如风娶回来,他们的关系也就还隔着那么层窗户纸。   萧川的表情也耐人寻味, 王公贵族联姻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他的表情为何那么奇怪。   难不成他还对柳如风的妹妹感兴趣,想享齐人之福?   这个假设把他自己雷了个通体舒畅, 他立即毙掉了这个可能性,萧川再没品也不至于做这样的事情。   如果不是感情层面的事情,那么就是政治层面了。   联系柏展元的动机, 难道柳相也有着一颗想当国丈的心?   “凛弟, 弟妹,那我就回去了。”萧川清澈含笑的声音让柏辰终于从自己乱七八糟的脑内世界中清醒过来。   轮椅由林飞云推着, 他走在旁边,一直在思考问题, 竟没注意到萧川也在。   他们已经走到了康王院外的假山处,萧川与萧凛住的地方位置恰恰相反。   “大哥慢走。”萧凛道。   柏辰也跟着告别。   萧川笑了笑,没有再说话,转身而去。   他脸上的笑容依然爽朗又淡然, 眉心那一丝焦急却隐藏得不够完美。   ……   回去的路上,萧凛的心情似乎还不错。   柏辰想到昨天晚上的命案,便问道:“王妃今天好些了么?”   “早上我去看过,母亲今天精神不错,李妈和小丫鬟们在陪她绣花。”萧凛顿了顿道,“暖春的尸首也已经敛了。如若不需要再查看的话我便吩咐人葬了。”   “不用了,让她入土为安吧。”暖春只是一枚棋子而已,她的身上不会有什么重要线索,就算有也早就被销毁。   不过对于萧凛来征求他意见的这一点,柏辰表示感谢。   这代表了尊重,哪怕只是礼节性地问一句,也给了面子,留了余地,人与人的相处不外如是。   ……   二人顺道去看了王妃,王妃精神不错,还留他们吃了饭。   席间说起太后的寿辰,柏辰得知王妃也要去参加宴会。   太后是康王养母,又是她的亲姑姑,属于非常亲的关系,哪怕她大病初愈也要入宫为太后贺寿也就不难理解了。   又说起为五皇子选正室之事,王妃道:“要不是大哥家的鸿禧才十岁,我都怕太后要把她许配给五皇子。”   语气中带着三分玩笑,七分庆幸。   萧凛淡淡道:“还好鸿禧还小。”   ……默默吃菜听八卦的柏辰暗道这个五皇子看来风评的确不好。   之前坊间就有他性喜渔色的传闻,说他姬妾男宠数量不少,却还时不时乔装去逛秦楼楚馆,私生活非常混乱,也是这点让德惠帝非常不满,直接把他一奶同胞的大哥立为了太子。   这个八卦自然也是冰儿告诉他的。   把自己的女儿嫁给这样的人,柏展元果然够狠心。事实证明,无论嫡出庶出,在他眼中,都只是谋取更大利益的工具罢了。   “你皇祖母就是喜欢亲上加亲,不然也不会把我嫁给你的父亲。”王妃温婉一笑,转而问起了萧凛的身体,“凛儿,你的腿伤现在怎样,母亲前段时间身子不好也没多关心你。”   “已经好多了。”萧凛给王妃夹菜,“母亲,吃菜。”   “那便好,那便好。”王妃放下筷子,抓起柏辰的手,眼圈有些红,语带内疚,“孩子们,为难你们了,要不是……”   “母亲。”萧凛拿出手帕替她擦泪,“您身体好了便是最大的好事,其余的事情,不要多想。”   王妃点点头,不再多说。   柏辰知道王妃说的是冲喜的事情,这事恐怕是爱妻狂魔康王搞出来的,甚至可能都没经王妃的同意。   王妃不与他住一起也许也是还在生他气的缘故?   饭后没多时王妃便有些疲乏,二人说好明日再来看她之后便离开了小院。   回到小院之后萧凛道:“酉时三刻,书房见。”   “……好。”柏辰琢磨了一下,这冰山还把时间提前了一阵,因为晚上要咨询吏部内部招考的事情。   这种严谨又严肃的作风,嗯,很冰山。   ……   柏辰刚感觉自己一天天的跟陀螺一样在王府转,明明感觉什么也没干,却忙得不行,身心疲惫。   这刚回风雨楼又看见几个除草的婆子不干活,聚集在角落议论暖春的死,冰儿没说话,在一旁浇花。   暖春的死一早就传遍了王府,冰儿自然也知道了。   那几个婆子嘴损,净是些不堪入耳的话,柏辰看不下去出言训斥了几句,他们赶紧道歉退下了。   “冰儿,别听他们瞎说。”柏辰认真道,“背后议论死者是很不道德的行为。”   他不希望冰儿变成这样的人。   “小少爷,我明白的。”冰儿道,“我觉得暖春不是他们说的那种人,她不会跟人私通的。”   “我去睡会儿,一个时辰之后叫我。”柏辰不再回应这个话题,而是提醒道,“我一会儿要去松竹苑,可别再让我继续睡了。”   冰儿不由得笑了,“这次肯定不会了。”   一个时辰之后,冰儿老老实实叫醒了柏辰。   柏辰悠闲地看了会书,再慢条斯理吃个晚饭,这才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到了松竹苑。   敲门之后,开门的是玉烟。   没看见林飞云,不知道去了哪里。   玉烟对他的到来已经不再惊讶,只是怎么看脸上的笑容都透露着疲惫与敷衍。   小花见他进屋,兴奋得先是在笼子里上蹿下跳,后来又自己用嘴打开笼门,飞到柏辰的肩膀上,用小脑袋蹭他,亲热得不得了。   “小花乖。”柏辰摸了摸小花的脑袋,“我还奇怪你怎么没去院里接我。”   萧凛:“它算错了时间。”   柏辰不禁笑出声,小花也太可爱了,这个小傻瓜。   “咕咕咕!”小花抗议。   “好了,不笑话你了。”柏辰哄小孩子似的,“小花最聪明了,可惜就是不会说话。”   小花歪着头,想了想,又用脑袋蹭他脖子。   萧凛见一人一鸟亲热的样子,嘴角不由一抽,“小花进笼子,我们有正事。”   “去吧。”柏辰摸摸它,“我要给你爹疗伤了。”   小花咕咕叫了两声,听话地进了笼子。   萧凛嘴角又抽了一瞬,想说什么,忍住了。   过了一阵,他道:“开始吧。”   “要先洗手才行。”柏辰道:“玉烟姑娘,麻烦你倒一盆水来。”   “是。”   玉烟是个聪明人,有了上次的教训,为了不让小少爷厌烦她,这次等柏辰洗了手,她便自觉地端着水盆退下了。   “现在可以开始了,萧公子。”柏辰把袖子挽起,拿起银针半蹲在他身前。   萧凛把裤腿掀起来。   膝盖消肿情况比他意料之中还好,萧凛到底是年轻力壮,底子又相当好,还会武功。   “我先用银针刺激一下你的穴位,看看腿部筋脉血液运行的情况。”柏辰道。   萧凛:“无需解释,下针便可。”   ……果然是毫不做作的真汉子。   柏辰拿起银针,找到了膝盖上鹤顶穴的位置。   正要缓缓将针拈入,就听见小花在笼子里尖着嗓子,口齿不清地叫了一声。   “娘!”   这个字吓得柏辰一激灵,手一哆嗦,针就插了进去。   萧凛倒吸了一口凉气,疼得皱眉闭眼。   “萧公子,对不起,手抖了。”柏辰真诚道歉,赶紧把针慢慢拔出,还好插得不算深,不会有严重后果,只是微微渗出血珠。   小花到底在搞什么,叫娘是哪几个意思,是要吓死他么!不是说小花不会学舌么!   萧凛也缓过神来,看向笼子的方向,冷冷道:“小花,闭嘴。”   “娘!娘!”小花似乎学会说话特别兴奋,还不断重复,“娘!”   柏辰:……   萧凛:“明天不许吃饭。”   “爹!”   小花又喊了一声,含糊不清的发音中竟听出天大委屈。   萧凛:……   柏辰:……   --------------------------------------------------------------------------------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无关小剧场   柏辰:小花你说好的不会说人话的设定呢?   小花:设定是什么能吃吗?有你们的幸福重要吗?   柏辰:……   某人(比大拇指):干得漂亮again!      ☆、第三十四章      小花爹啊娘地胡乱叫了几声之后, 终于住了嘴。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柏辰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无风也凌乱。   让小花说话不过是个玩笑话, 鹦鹉有很多品种, 其实绝大部分品种都不会学舌。   然而小花着实是个异数,他简直怀疑这孩子成了精。   学舌也就罢了--总要从“你好”这类问候语开始吧,一开口啥也不说就叫爹娘是哪几个意思……   谁是“娘”了!   反正他不认。   萧凛的表情也明显抽搐了,一贯冰冷的脸无法抑制地有些窘迫。   柏辰正要随便说点什么来度过这次尴尬, 就听见书房的门被敲响。   他心中长舒一口气,不管是谁,来得都很是时候。   “进来。”萧凛的表情很快恢复正常。   门被推开, 进来的是林飞云。   与往常不同, 他穿的竟然是一身夜行衣。   “小少爷。”林飞云抱拳行礼。   萧凛问:“有收获?”   “是的。”   萧凛微微点头,“等我疗完伤再说。”   “是。”林飞云退到门边站立。   这主仆俩对话跟打哑谜似的, 柏辰也不感兴趣,拿起银针,准备开始针疗。   林飞云有些惊讶, “属下还以为已经治疗一阵了。”   萧凛看了笼子里的小花一眼, 给了它一个警告的眼神,“被小花耽搁了一阵。”   小花最会察言观色, 知道主人有些恼了,这会儿不再学舌, 乖巧地蹲着看热闹。   “那我开始了。”柏辰道,“也许会有一丝刺疼。”   萧凛:“开始吧。”   柏辰不再言语,凝神屏气,握住银针的顶部将针尖缓缓刺入鹤顶穴中。   这一针下去, 萧凛的腿突然反射性地动了一下。   “情况还不错。”柏辰道,“比想象的要好,我继续针疗。”   萧凛有些惊讶,他的腿麻木已久,今天竟然还能自己动一下。   他聚精会神地盯着柏辰的手,只见柏辰将一根根银针缓缓刺入两个膝盖,再用提拉提捻等动作,调整银针来刺激穴位。   “疼么?还是有其他什么感觉?”柏辰抬头,灯光下秀气的眉微微敛起,清澈双目透出的全是认真。   萧凛道:“微微有些火辣刺疼。”   “这是正常的。”柏辰眉头舒展,低头不自觉露出浅笑,“以后每针疗一次你的痛感便会减轻一些,直至完全无痛。”   “这个周期大约要多久?”显然萧凛盼望康复的心情相当迫切。   柏辰思考了一阵,给出了答案:“约莫三个月后,你应该可以下地试着练习走路。”   听完这话,萧凛脸上长久聚集的冷气,似乎瞬间便消散掉一些。   如雪后初霁,天地澄明。只待积雪消融,春暖花开。   难怪萧茉说他哥之前只是沉默寡言,在受伤后才变得这样生人勿近。   堕马致残、世子之位不保,心爱之人嫁给别人,三重打击接连袭来,萧凛还能如此稳得住,已不是一般人物。   “好了,这次治疗结束。”   柏辰拔出银针,又起身将银针放到烛火上燎烤消毒,再仔仔细细放入锦盒之中。   一切程序都做好,他才将锦盒还给萧凛。   萧凛收下锦盒,放到桌上。   “谢谢。”他说,“请坐。”   “……不用客气。”难得听这座冰山讲这两个字,猛然听见还有些不习惯。   柏辰坐下来,正想询问内部招考的事情,就见萧凛吩咐林飞云:“飞云,将书桌上那两本书拿来。”   林飞云走过去,将摆在书桌上那两本蓝皮线装书取了过来。   一本比较新,一本则有些陈旧。   “小少爷。”他将书呈上。   “这两本书,一本是吏部内部招考的考试范围与参考书名目。”萧凛随即拿起下面那本比较陈旧的,“这是我以前做的备考笔记。”   柏辰有些意外,这人竟然拿出了自己考试时候所做的笔记。   接过笔记本,他随意翻了几页,上面密密麻麻写了知识点和自己的看法与心得。   谁都知道,笔记这种东西,都是凝结了自己心血一笔一划写下,一般是舍不得拿出来的,何况是给他这个不相干的人。   他承认,他之前可能是有些低看萧凛的品性了。   哪怕是合作关系,也秉承着认真负责绝不敷衍的态度。   这点,值得点赞。   “谢谢。”柏辰合上笔记,认真道:“我一定会好好研究学习,争取能够考上。”   “只要不是目不识丁的绣花枕头,一般参加考试的都会被录取。”萧凛直言,“只是这样的人进去也只是混日子打卯,对朝堂对国家毫无用处。”   ……原来这个考试就是个形式主义,只要那些权贵子弟不是差得无可救药都能被录取,然后被分配到某个部门混日子,浪费粮食。   再对比那些头悬梁锥刺股寒窗苦读十几年的考生,只能说,同人不同命,这便是无奈又讽刺的现实。   “如果混日子,那又何必去考试。”柏辰道,“既然要考试,就必须认真些。”   混日子的话王府岂不是更好混,他要的是能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干出自己的一番事业。   萧凛点头:“虽说考试松散,但如果表现优异,仍能有机会进入职权部门。”   说到这个,柏辰的疑问来了。   他是个穿越户,对以往的萧凛所知不多,只知道他文韬武略,智勇双全。   据说他十五岁的时候在凉州就随着康王披挂上阵,毫不怯场,杀敌无数。   这样的他,为什么还参加这种明摆着就是放水的考试?   于是他就真问了。   萧凛:“当时刚刚来京,也无事可干,便想着试一试。”   ……这不就跟那些学霸一样,闲着没事考个证玩玩么。   柏辰问:“萧公子如此认真,想必考试结果不错吧。”   萧凛:“文武都考了,最后挂了个闲职。”   “什么闲职?”柏辰感觉到了学霸的威力。   “皇上有个御前保卫队,还有个仪仗队,这两队都是由内部考试选拔上去的人组成。”萧凛道,“实力强点的进侍卫队,混日子的进仪仗队。”   “难怪你们说我如若选武的话只能进仪仗队,”柏辰苦笑摇头,“也的确是我不自量力了。”   “其实保卫队也是空架子,基本没有护卫任务,很多人连打卯都不去。”萧凛勾起嘴角,却不见笑意,“皇上有真正的御前侍卫,还有数不清的影卫。”   “原来如此。”   御前保卫队就是给权贵子弟们一个好的名头炫耀而已,算是矬子里拔高的,其实说穿了也只是闲职。要是真护驾,还得靠御前侍卫与影卫们。   这样的空架子,萧凛自然是不愿意待的。   “那御前保卫队的队长是谁?”柏辰问,“有人不去打卯他没意见么?”   萧凛:……   林飞云捂嘴忍笑,“队长就是小少爷。”   柏辰:……   他肯定是脑子堵住了,问了这么个白痴问题,看来他需要休息了。   “现在连打卯也不用了。”萧凛淡淡道,“也好。”   “萧公子,你很快便会好起来的。”柏辰见主仆俩似乎还有事,便道,“再次谢谢你的资料,我先回去了,后天再过来为你针疗。”   萧凛没有说话,似是在思索什么。   柏辰站起来,林飞云正要给他行礼,就听见萧凛道:“柏公子,请留步。”   他转过身,“萧公子,还有事么?”   萧凛摸着手指上的玉扳指:“我今晚让飞云带人去停放暖春尸首的地方守着……”   柏辰下意识就问道,“是不是有了发现?”   问完又心中暗自吃惊,萧凛将他留下来,又告诉他这么机密的事情,这是为何?   难道是因为他检查过暖春的尸体,也知道下毒的事情,所以也让他知晓此事?   还是代表萧凛开始逐渐信任他了?   “飞云,你来说。”萧凛道。   林飞云虽有些意外主子留下了柏辰,但他内心里也是相信小夫人的,便走上前汇报,“就在戌时,有人去了西院停放暖春尸体的地方,被我们抓个正着。”   萧凛冷笑一声,似乎完全不意外的样子。   柏辰则有些愕然。   这与他早前的推断出入很大,难道暖春的死另有隐情?      ☆、第三十五章      柏辰不由想到中午那几个碎嘴婆子议论的内容, 便问:“抓到的莫不是府里的小厮?”   “正是。”林飞云微微惊讶, “小夫人您知道?”   林飞云虽说名义上是王府的侍卫, 现在看起来倒更像是萧凛的心腹。   萧凛对他十分信任,他对萧凛也十分忠心,两人的关系是主仆,也是朋友。   林飞云这句反问搁在其他人身上, 便是无礼之举,但萧凛并未表示出质疑,柏辰这个没有尊卑观念的现代人更觉得无所谓。   “中午听见几个下人在议论此事, 说什么暖春跟人私通, 肚子里还有了,呃……孩子。”柏辰觉得“孽种”两个字带有侮辱性对死者太不敬, 便换了个词,“我本是不信的,但你们又说抓到了人, 只能从这方面进行推测了。”   林飞云的表情告诉柏辰, 他的猜测似乎比较靠谱。   “肚子里有了孩子?”萧凛的表情也有一丝讶异,“我本以为不过是毁尸灭迹而已, 飞云你继续说。”   林飞云点头道:“抓到的小厮很面生,审问后得知是刚招进府不到三个月的打杂仆役, 叫丁贵,主要负责院中的园林修葺。他起先一直说他是冤枉的,只是认识暖春觉得她就这样死了太可怜,便想着过来祭奠一番。”   “谁大晚上鬼鬼祟祟来祭奠?”萧凛轻哼一声。   “属下自然是不信, 二顺揍了他几下,他立即招了。”林飞云道,“那丁贵说他与暖春是相好,昨日约了见面但暖春迟迟不到,他便先回去了,今天才知道暖春死了。”   柏辰问:“既然人不是他杀的,他偷偷跑去停尸的地方做什么?”   “他说他送了暖春一只香包,怕被主子们发现,怀疑是他杀的人,想趁黑想取回信物。”   “就这样?”柏辰眨了眨眼,“没了?”   林飞云道:“此后不论我们再如何审问,甚至动用刑罚,他都不改口。   “瞎说。”   “胡扯。”   柏辰与萧凛竟不约而同说出语意相近的词,几乎没有任何时间差。   随后二人都一怔,小花突然在笼子里开心地叫了几声:“咕咕咕!”   柏辰:……   萧凛瞟了小花一眼,小花立即乖巧状。   林飞云咳嗽一声,“属下也不信,可丁贵说他说的是实话,打死他他也不能编瞎话。”   “那个香包找到了吗?”萧凛问。   “找到了。”林飞云从腰间掏出用手帕包着的一团东西。   “打开看看。”   林飞云在手里打开,手帕里包着用五彩丝线绣了花朵的香包,香包看上去大体是粉色,被淤泥和水渍浸泡后已看不出本来面目,也闻不到任何香味,但依稀可辨针脚细密,绣工了得。   “就算有人与暖春私会,也绝对不会是这个丁贵。”柏辰下了结论,“丁贵一个打杂的粗人,怎会想到买如此精美的香包送给暖春?这个香包一看就是上好料子上好绣活,价格定是不菲,也不是丁贵买得起的。”   “没错,暖春盛装打扮去见一个杂工,不可能。”萧凛冷笑,“拔出萝卜带出泥,飞云你去查那个丁贵的背景,看他什么来路,是怎么进的王府,谁招进来的。”   “是!”   “至于孩子,现在已经无从考证。”萧凛道,“就算怀孕的传言是真,也不能剖开她的肚子查看孩子的父亲是谁。”   柏辰心道如果放在现代,还真能用DNA查出孩子的爹是谁。   可惜现在还处于“滴血认亲”的时代,他又没有高科技随身空间什么的,想查也没法查。   “按照丁贵的说法,她与暖春私会不到一个月,就算受了孕,时间也太短,有时候连自己都发觉不了,那些婆子是怎么得知这些八卦的?”柏辰道,“如果这个信息是准确的,那就更说明了与暖春私会的另有其人,是他令暖春珠胎暗结,不知怎么走漏风声传了出去。”   大户人家之中苟合之事也不少见,如果是主子让丫鬟怀了孕,大不了把她升成小妾,不至于杀人。   柏辰觉得,此事还是与南天竹事件有关,只不过里面又多了一层见不得人的私通怀孕。   “嗯。”萧凛道,“此事还需慢慢查证。”   柏辰见事情能说的也说得差不多了,剩下的细节他也不便参与,起身揉了揉有些酸疼的肩膀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辛苦了。”萧凛这次没有再挽留,又道,“我会给父亲提内部招考的事情,下个月为太后庆生后便可报名。”   柏辰露出笑容,拱手作揖,“那就谢谢萧公子了。”   ……   柏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有些睡不着。   原本以为只是下毒案,竟然还牵扯了桃色案,这水是越来越深了。   王府的男性本就不多,算做主子的更寥寥无几。   假设让暖春怀孕的就是其中一人的话……   答案似乎呼之欲出,联系之前那些线索,这个人的确有很大的作案动机。   但他派人去停尸房翻找尸体不是多此一举,很容易暴露么?   萧凛有多聪明他难道还不知道?这一点有些说不通。   还是这个人其实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聪明?   柏辰的思维有些乱,暂时理不出头绪,其实这根本与他无关,架不住他职业病犯了--看见疑案就想查一查。   胡思乱想了一阵,身体的困意袭来,打败了亢奋的大脑,他沉沉睡去。   ……   暖春的尸体在第二天下了葬,那个抓到的小厮也默默消失在王府,下人们议论了几天桃色八卦之后,慢慢地将这个人淡忘,就好像她从未出现过。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平静的生活。   柏辰依然与之前一样,一大早练功,上午下午看书,晚上休息一会儿睡觉。   当然,还有每隔二天去松竹苑为萧凛针灸。   治疗的效果不错,柏辰对萧凛完全恢复的前景持乐观态度。   这样很好,他早一日被册封为世子,他便可以早一日离开王府。   日子过得飞快,临近太后的寿辰,王府也忙碌了起来。   虽说松竹苑与风雨楼一如既往安静闲适,但柏辰在露台上却看见其他院子的下人非常忙碌,大多都是往西边来来回回搬运东西。   柏辰猜想萧川的院子就在西边,这是在为他的婚礼做准备。   不愧是要和权倾朝野的柳家联姻,看这架势就不一般。   柳公子进了门,一场大戏怕是就更好看了。   那画面太美,柏辰都不敢想。   他暗自庆幸,还好他“失忆”了,他什么都不知道,这哥俩的爱恨情仇,不关他的事。   “小少爷。”   冰儿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柏辰转过头去,“怎么了?”   冰儿道:“后日便是太后的寿辰,李妈刚才送来了进宫要穿的衣裳,说让您试试,要是不合身马上改。”   “好。”   李妈拿来的一套是青色袍服,上面用金线绣着凤鸟的图案,大气威严。   虽说皇帝还没册封康王的几个子女,但服装规格均是按照郡王以及郡王妃来安排,这便是进宫觐见比较正式的服装了。   柏辰换上这套青色袍服,系上同色腰带,腰间坠了一块上好的羊脂玉。   这身衣裳尺寸正好,长一分则拖沓,短一分显窘迫。   王府做事真可谓是精益求精,毫厘不差。   “少爷,您真好看。”冰儿又开启了“我家主子就是好看”的强大滤镜模式,一脸惊叹道。   镜中的少年清瘦俊俏,唇红齿白,眉眼间带着淡定与坚韧。   --挺精神秀气的少年郎,这是柏辰对自己颜值的客观评价。   非要说美得惨绝人寰,那绝对是扯淡。   柏辰失笑,“冰儿,你太夸张了,这世上比我好看的人大把。”   “那又如何?”冰儿不以为然,“您不光好看,还有人格魅力,我就是觉得您是最好的。”   “好好好。”柏辰笑道,“你去告诉李妈,尺寸不用更改了。”   “是,小少爷。”   换下衣服,冰儿细心地叠了起来,放进了衣柜中。   “可惜我不能跟着您入宫。”冰儿道,“都说皇宫可大可大了,比侯府王府都要大许多倍呢。”   柏辰摸摸她的脑袋,“回来了我告诉你皇宫什么样。”   入宫啊……   森严壮观的皇宫,金碧辉煌的金銮殿,还有站在权利顶峰的帝王……作为现代人,他对这一切还真有些好奇。   --------------------------------------------------------------------------------   作者有话要说:  作话经常忘记小剧场,我准备在微博时不时更小剧场,大家可以加一发我的微博 @晋江喵喵喵就是我-----------      ☆、第三十六章      佑德八年, 五月初二, 太后寿辰, 普天同庆。   德惠帝特意在这日大赦天下,以表恩泽仁爱。   柏辰又一次在半夜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候起床,经过一番繁琐的收拾折腾,天还未亮就随着王府众人搭乘马车进宫为太后贺寿。   在他的想象里, 自己会迎着蓝天白云,怀着惊叹与敬畏的心情走进那座庄严又神秘的皇宫。   而事实是在天还未亮之时,他们就坐着马车进入了宫门。   他与萧凛萧川坐在一辆车上, 大家都神色肃穆, 缄默不语,连一贯以和煦微笑示人的萧川都眉头微皱, 导致柏辰甚至都无法掀开帘子在清晨微露中看一眼宫墙的巍峨轮廓。   接下来的一切又生动地告诉了他一个真理:理想与现实巨大的鸿沟,足以摔断你不切实际幻想的小翅膀。   过程之累超过了柏辰这个现代人的想象。   他以前工作很忙,休息时间不多, 偶尔会看看电视。   电视里流行的古装剧他无聊也会瞄上几眼, 里头的人为太后祝寿的桥段也有,都是大家高高兴兴坐在后花园聊天饮酒, 看歌姬舞蹈助兴,一片祥和喜乐的气氛。   然而事实是他们还得先去拜见皇帝, 在大殿之外,受邀的文武权臣以及家眷按照职位高低拍成两列,等待皇帝的到来。   此时的天将亮未亮,灯笼烛火的灯光将殿外照得颇为亮堂。   人密密麻麻地站立着, 却没几个人讲话。   柏辰一眼就看见了平西侯柏展元,他站在文官的那列,身旁站着王氏,大儿子柏安邦与二女儿柏芳菲。   柏芳菲描眉画眼,打扮得光鲜亮丽,在众多女眷中还算亮眼,只是眉眼间不见喜色。   他的这位二姐怕是也知道五皇子的品行,内心抵触,却无法违抗平西侯的命令。   柏展元也看到了柏辰,却在瞬间漠然地转过脸去。   平西侯府的人与康王府诸人站立的位置有段距离,既然他都装没看见,柏辰自然不会自讨没趣去打招呼。   何文俊与何文光也到了,正与一位中年男子站在对面,这位面白有须看上去颇为斯文的中年男人就是王妃的亲哥哥,承恩伯何有为。   承恩伯走过来与王妃耳语了几句,很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何文光自那次之后没再来骚扰柏辰,刚才也只是恨恨地看了他一眼便作罢。   --大庭广众,他哪敢放肆。   ……   闲来无事,柏辰正要借机暗暗观察各位朝廷命官的,就听后面的人低声道:“柳相到了。”   他立即微微侧头,准备一睹这位权倾朝野丞相的风采。   他以为会看见一位类似康王这样霸气侧漏的大佬,没想到走过来的却是一位中等身材,五官平常,笑容和善的中年男子,亲切得就像住在同一个院子,上下学遇见了会笑眯眯摸摸你脑袋的叔叔。   更令柏辰惊讶的还在后头。   他后面跟了两个年轻人,一男一女,男子大约十八九岁,女子不过十六七,两人毫不费力便吸引了全场所有人的目光。   无他,一个字,美。   两个字,很美。   很难相信相貌平平的柳丞相会有一对如此漂亮的儿女,令人不得不感叹基因的奇妙。   尤其是那位男子,美得摄人心魂。白衣胜雪,肤如凝脂,面若桃李,一颦一笑中带着清纯与不自觉的魅惑。   果真是生了一副颠倒众生的好相貌。   再加上骨子里的几分才气,这大概正好戳中了萧家两兄弟的命门,造成了兄弟爱上同一人的惨剧。   如今见到了这位柳公子的真身,他心中的好奇之事也算解开了一桩。   柳家兄妹一路过来,收获了无数惊艳目光,他们却非常淡定,想来是早就习惯别人的赞美与追捧。   萧川露出微笑,眼带温柔地注视着款款而来的柳如风。   而萧凛面无表情,甚至都没转过头看上一眼。   如此冷静又自傲,哪怕内心惊涛骇浪,面上也绝不会显露分毫。   柳如风嘴角微微勾起,用眼神中的浅浅笑意回应了萧川。   浓情蜜意,羡煞旁人。   却让柏辰看出了一丝微妙之感。   就好像……两大武林高手共同为观众呈现了一场完美的武术表演赛,又像两名老戏骨,早就熟知对方的力道与戏路,配合默契,丝丝入扣。   真是奇怪,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正低头暗自纳闷,柏辰却敏感地察觉到有一道视线掠过了他,抬起头,柳如风和她的妹妹已经随着柳相走到了前面。   柏辰有些莫名,柳如风看他干嘛?   是以为他还喜欢萧川,特此炫耀一番?   还是看爱慕自己的人究竟娶了个怎样的人?   总不会是这身体的原主还与这个比女人还美的男人有感情纠葛吧?   柏辰脑内了一下与柳如风在一起的场景,生生吓得差点倒退三步,这个可能性绝对不存在。   ……   约莫等了半个时辰,德惠帝才姗姗来迟,众人入殿,按照官职品级高低依次觐见。   金銮殿恢弘大气,可柏辰早就失了激动的心情,只想快点结束。   他跟着康王一家子稀里糊涂地就了拜见了皇帝,因为萧凛身体不便,德惠帝特别免了他的跪拜之礼。   臣子跪拜的时候不能直视皇帝,柏辰只能在起身的那一瞬趁机看了几眼德惠帝的龙颜。   他与一奶同胞的康王长得有几分相似,身材更消瘦一些,身上也无那股金戈铁马的铁血气质,而是多了一份君临天下的从容与沉静。   与想象中的霸气帝王似乎不一样,又觉得这样的皇帝更真实。   这不像一个沉湎于酒色的昏君,但眼下的青黑又表明了他最近有些虚空的事实。   谜一般的皇帝啊……   胡思乱想间,手腕却突然疼了一下。   他回过神来朝旁一看,萧凛的手若无其事放回到轮椅的把手上,他挑了挑眉,面色如常。   柏辰心中一凛,看了一眼德惠帝,见他并没有注意到这边,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还好萧凛掐醒了他,是他大意了,这种时候居然走神,太不应该。   觐见要依次进行,柏辰正好可以趁此机会大致了解一下这些文武大臣。   --说不定以后这里就有自己的顶头上司呢,有备无患嘛。   皇亲国戚,世袭勋贵,文武权臣……一家子一家子下来,人数庞大,进度缓慢,刚开始他还很认真地在记,到后面柏辰开始头疼,却还要端端正正站着,不能有丝毫懈怠。   脑子混混沌沌之际,却来了一股清流。   --只有一个人站在了德惠帝的面前。   此人穿着青色朝服,看上去约莫三十多岁,身材高大,五官英俊,眼神清明又严肃。   通过他间接性地自报家门之后,柏辰顿感惊讶。   大理寺少卿,骆阑夜。   一个从四品官员,竟然如此年轻。   大理寺他知道,掌管刑狱与案件审理。   年纪这么轻就坐到了如此高位,想必这位骆大人业务能力相当突出。   他孑然一身地来,就代表了没有家眷。古人早熟,骆阑夜现在还没成家,估计是一心扑在事业上的缘故。   算起来他上辈子跟这位骆大人七拐八弯也算得上是同行,可他直到25岁,也只是他们外勤小分队的副队长罢了。   人比人,果然得扔。   想到此,他对这位骆大人有了一份小小的敬意。   ……   好不容易熬到觐见完成,万寿宫派人来通报,太后已经起床收拾妥当。   下一个项目,德惠帝亲自带着众人向太后贺寿,以示尊敬。   一群人浩浩荡荡朝着万寿宫进发。   ……柏辰深刻领悟,活在古代不容易,活在古代还要当个官更难。   --------------------------------------------------------------------------------   作者有话要说:  emmm……掐了手腕四舍五入约等于摸了小手,对不对,一定是这样的(大理寺官员的品级似乎每朝不大一样,本文架空就折中选了个从四品,大家明白那个意思就行~ps:37章明天下午更新╭(╯3╰)╮   ☆、第三十七章      众人随着德惠帝朝着万寿宫步行而去, 声势非常浩大。   此时已日上三杆, 夏季的骄阳在这偌大的皇宫里却像失了阵势一般, 不见灼热,只剩灿烂。   趁此机会,柏辰终于可以瞻仰一下皇家建筑的威严与气派了。   脚踏京砖,穿梭于一座座飞檐翘角金碧辉煌的宫殿之间, 他真切地感受到了震撼和敬畏。   震撼的来源并不是走在最前面的那位帝王,而是这座历经了朝代更迭依然耸立不变的宫城。   他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有人拼尽一切也要成为这里的主人。   静观世事变迁, 兀自岿然不动, 睥睨天下, 众生皆俯首称臣。   ……   “万寿宫到--”   引路宫人拖长的声音让柏辰立即收回有些纷乱的心思, 低头便见萧凛的头发在阳光下,反射出漂亮的浅褐色光泽。   英俊的侧脸也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色光晕。   阳光就是如此神奇,连冰山都能添上几分温暖的错觉。   众人停下脚步。   不知不觉已到了万寿宫的门口。   德惠帝理了理衣襟,迎着宫女侍卫们的“恭迎圣上”之声, 率先踏入宫门。   万寿宫在前朝就是太后的寝宫, 崇元帝夺了江山之后,为了让他的母亲住得更舒服一些,命工匠扩建修葺了一番, 德惠帝继位之后又对其进行了补充完善, 如今的万寿宫更加宽敞豪华和舒适。   此刻太后正在万寿宫的正殿等候众人。   德惠帝领头,康王紧随其后,带领文武权臣入殿贺寿。   太后鹤发童颜,精神矍铄, 看得出年轻的时候是位美貌端庄的女子。   她端坐在凤銮上,脸上却似乎带着一丝的……无聊。   柏辰有些怀疑自己看错了。   太后的跟前还站着两个年轻人,左边的那位脸带笑意,身材样貌均是平常,穿着黄色的四爪龙纹服,右边的身材高大,浓眉大眼英俊倜傥,穿着紫色的四爪龙纹服。   一个看起来平和宽厚,另一个桀骜不羁,特征如此明显--太子与五皇子。   “儿臣恭祝母后生辰快乐,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德惠帝规规矩矩跪下行大礼。   “皇儿乖。”太后的嗓音悦耳慈祥,令人顿生好感,“快起身。”   在他之后,太子与五皇子跪下行礼贺寿。   柏辰有些奇怪,一般皇帝都是多子嗣的,除了太子与五皇子,怎么不见其他的皇子?   皇帝一家子之后便轮到康王。   祝贺行礼之后柏辰起身站到一旁,又看一遍各个勋贵权臣的贺寿过程。   累觉不爱。   这与他上辈子做任务的蹲守还不同,蹲守的时候心中有信念有目标,为了抓到嫌疑人,他可以不吃不喝两天两夜。   而这种则是内容空洞的枯燥重复,令人疲倦。   还好太后她老人家看上去身体不错,不然如此长时间枯坐,恐怕会吃不消。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等到最后一位官员祝完寿,柏辰也基本记下了这些大佬们的爵位官职。   他松了口气,终于结束了。   从下了马车开始,一直站到现在,要是身体不好也是熬不住的--譬如何文光现在看起来就有些虚弱。   还有些年纪大的官员脸色也不大好,极个别的已经脸色惨白,额头冒汗。   他这一个月马步没白扎,总算不是不堪一击的病秧子了。   还有那些接受了严格礼仪训练的女眷也都面色如常,有时候女性的坚韧度,远超男性。   太后似乎也解脱了一般,“这些繁琐的名堂弄得我头疼,皇儿,下次不许这样了,我这个老婆子吃不消不说,诸位大人也跟着受苦,生辰大家高高兴兴聚在一起用个膳便好。”   德惠帝立即赔礼:“是孩儿疏忽了,请母后原谅。”   “你也是一片孝心,我怎会怪你。”太后道,“让诸位大人进宴会厅入座吧。”   “是。”   ……   终于可以坐下来了。   宴会厅里席桌早就准备就绪。   主位自然是太后,旁边一桌是德惠帝与皇后的位置,他们的旁边是太子、太子妃与五皇子的座位。   主位下左右各有两列席桌,依然是按照尊卑品级依次入座。   康王与王妃在左边为首的席位,他们后面则是萧凛几人的位置。   柏辰不想坐在萧川的身边,便把萧凛的轮椅推到了中间,他坐到了萧凛的旁边。   与假温柔相比,他还是宁愿与真冰山相处。   右边为首的席位自然是柳丞相的,柳如风与他妹妹柳如水则坐在柳相后面,因为视线的阻挡,从柏辰这边看过去,无法看清他们的面容。   桌上摆着菜肴水果与酒水,除此之外,竟然还有一个木牌,上面写了个数字“八”,不知是做何用途。   宫里的规矩多,就算坐下来了,也不能马上吃饭,还要从皇帝开始,挨家挨户为太后献上寿礼,以表敬爱之情。   太后这辈子享尽荣华富贵,什么贵重奢华之物没见过?   所以众人只能挖空心思从情怀和珍奇入手,希望能博得老祖宗的欢心。   献上珍宝的很多,什么天山三百年才开花的雪莲,长白山五百年的人参娃娃精,南海鲛人之泪化成的珍珠织成的坎肩……听得柏辰一愣一愣,心道这些存在于传说当中的玩意竟然还是真的?   打情怀牌的也不少,用太后家乡的泥土烧成精美骨瓷器具,重制已经失传的太后儿时喜欢吃的零嘴,找到她少女时代曾喜欢的玩意……   太后巾帼不让须眉,年轻时曾随崇元帝征战四方,一把长剑不离身,后在战争中被毁掉。还有人用上好的和田玉制作了缩小比例的长剑送上,洁白莹润,精美袖珍。   这份礼物就是平西侯送上的。   不得不说,柏展元在这方面脑筋转得相当快。   然而无论是珍奇玩意还是走情怀路线的物品太后都并不是很感兴趣,倒是康王妃花了三个月时间绣的福如东海图与一套手工夹棉的丝质护膝护腰她更喜欢。   还有那位大理寺少卿骆阑夜手抄的一本佛经,太后看样子也甚为满意。   什么礼物都不如一片真心来得好,太后是个明白人。   送礼物的环节过了,该说的吉利祝福话也说了,总算是开席了。   精美的瓷杯之中已经斟满了美酒,大家起身举杯祝太后生辰快乐。   太后笑眯眯地接受了祝福,却只能以茶代酒--太医说了,太后最近体热,最好是不要饮酒。   “诸位不要拘礼,吃饭饮酒吧。”太后笑道,“折腾了一上午,肯定都饿了吧?”   她这话算是说到柏辰心里去了,他现在饿得都能吃下一头牛。   但宫中的宴会,吃只是一个形式,一种媒介,最重要的还是政治含义--这代表了皇帝的赏识。   所有人都吃得慢条斯理,偶尔夹一筷子菜,大多数的时候还是等候皇帝问话或是观看厅里的助兴歌舞,还要做出一副陶醉享受的样子。   柏辰还注意到那位英俊的五皇子,眼光一直有意无意地看向柳如风的位置,连台中美艳的舞姬都吸引不了他的目光。   他好奇地瞥向旁边的萧凛,他眼神淡然,看不出什么端倪,而萧川则是微笑着观看歌舞,似乎什么都没看见。   “吃菜。”   柏辰的碗中突然出现一片鱼肉。   “……谢谢。”   咳咳……萧冰山这是在提醒他,在皇宫之内,八卦还是要低调点。   柏辰笑了笑,很给面子地吃了鱼肉,他却没看见,萧川的眉头在此时微微地皱了皱。   几段歌舞表演结束,德惠帝突然道:“诸位爱卿,太后生辰,只欣赏歌舞未免无聊,你们可有何助兴之法?”   重头戏来了,他抛下一块砖,等的就是大家心知肚明的玉。   柳相立即配合道:“我们都老了又无甚才艺,就由小辈们代替我们为太后助兴如何?”   “如此甚好。”德惠帝摸了摸胡子,“但现场的年轻人如此多,这才艺如何表演呢,柳爱卿可有什么法子?”   柳相低头拱手,“后辈们的桌上皆有一块木牌,上头标了号数,有一到二十号,就由太后随口说一个数字,叫到的那桌便派代表上前表演才艺助兴,不知这样可还妥当?”   德惠帝转头问太后,“母后,如何?”   早就商议好的事情,太后自然是笑眯眯地点头。   文武百官几乎都听到了风声,想把女儿嫁进皇宫的也早早地做了准备,现场一片和谐友好的气氛。   柏辰感觉自己又能围观一场大戏了,不过他们桌上这块牌子就是个摆设啊,谁也不能嫁给五皇子啊……   德惠帝不说废话,宣布才艺表演开始,并请太后随便说一个数字。   太后想了想,“那就六吧。”   --------------------------------------------------------------------------------   作者有话要说:   夹菜了,四舍五入就是掖被子了【   因为本文是有辰辰职场线的,所以有一些描写和铺垫~至于骆大人,我不告诉你们(doge   ——-      ☆、第三十八章      太后说出六这个数后, 在场所有人的好奇心都被勾起, 都想知道谁会第一个上场。   一般来说第一个出场表演才艺的无论好坏都会给众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如若是表现优秀更会令后来者充满压力。   内侍总管崔公公是今天这场宴会的临时司仪,他拱拱手,“请问哪位大人家的公子小姐拿到了六号。”   话音落下之后,他微笑着看着台下, 并不催促。   贵族骄女在这种时刻,总是要做做派头, 吊吊胃口, 然后才会在万众瞩目之下闪亮登场。   大家也很给面子, 纷纷议论猜测是哪位小姐, 会表演何种才艺为太后贺寿助兴。   片刻后,只见坐在平西侯身后的柏芳菲缓缓站了起来,她手里拿着写了六字的木牌。   平西侯就是心思够活络,这种时刻都能为自己的女儿抽一个好签--要说不是他私下操作的, 柏辰才不信。   柏展元目的很很明显, 拔得头筹,在圣上以及太后面前留个好印象。   柏芳菲脸上带着温柔大方的笑容,向众人行礼。   --只是这笑容怎么看都像是强撑出来的, 柏辰分明看见柏展元对柏芳菲使了个严厉的眼色, 这个眼色他也能读懂几分:警告你,别搞砸了。   柏芳菲只能尽力把大家闺秀的良好教养与优美姿态表现出来,以免惹恼了父亲。   “原来是平西侯府的柏小姐。”崔公公回礼,“请问柏小姐想表演何种才艺。”   柏芳菲走到台前, 面对太后躬身行礼:“小女子不才,愿奏一曲「阳春白雪」献于太后,祝太后福寿绵长。”   “芳菲免礼。”太后笑道,“阳春白雪,万物生机勃发,好意头。来人,准备琴。”   既然是比才艺,离不开琴棋书画四艺,太后宫里的人早就有所准备,即刻就有宫人摆上了古琴。   柏芳菲坐在凳上,细长手指抚于琴上,停顿片刻,琴声响起。   旋律悠扬婉转,古朴雅致,柏辰虽听不懂其中高深的韵味,但看柏芳菲的娴熟架势和神态,应该是自小学起的。   一曲奏罢,现场响起一片掌声,纷纷赞美平西侯府小姐琴艺高超。   柏展元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也终于露出了满意笑容。   德惠帝摸着胡子,也露出一丝笑意。   柏展元的女儿,落落大方端庄温婉,可列为候选人。   而真正的主角,要娶妻的五皇子却意兴阑珊,见多了销魂美女的他,对这种长相只能算过得去的大家闺秀早就没有什么兴趣。   柏芳菲之后,又有兵部尚书之女与户部侍郎之女上台表演舞蹈与琵琶演奏。   别说五皇子,连柏辰都有些走神。   怎么说呢……美则美矣,却不见灵魂。   就像用古代大家闺秀礼仪准则培训出来的流水线产品一样,每个姑娘都那么端庄,眼角眉梢的温柔都如出一辙,连嘴角翘起来的弧度也都相差不大。   这就是上流社会的男人们为了取悦自己为贵族女子定下的游戏规则。   户部侍郎之女的琵琶演奏之后,崔公公弯腰毕恭毕敬道:“太后,您再说个数。”   太后道:“那就一罢,一是开始,也是结尾。这个表演结束之后,女眷们随我去后花园散散心,透透气。”   ……看来太后也有点受不了了,只欣赏四个节目就要出去透气了。   据说太后就是因为武艺了得,英姿飒爽这种不同于其他女子的气质吸引了崇元帝,她这种性格也难怪不大喜欢这样的场合。   德惠帝道:“就按母后说的办。”   现场众人有些惊讶,却又不敢表露出声。   自家女儿还没上场的权贵官员们都面露失望,这等于失去了在皇上和五皇子面前表现的机会。   崔公公问:“请问一号是哪位?”   他的话音刚落,就见一身白衣飘飘的柳如水站了起来。   “崔公公,是我。”   她甜甜一笑,毫不造作,落落大方。   她本就长得极美,这一笑更有倾国倾城之感,在场众人的目光瞬间被他吸引。   --就连五皇子都将目光投向了她,那副快打瞌睡的脸也精神了起来。   “请问柳小姐想表演什么呢?”崔公公也被她的笑容感染,声音不由得放得更缓了。   柳如水道:“小女子想舞剑为太后助兴,祝太后笑口常开,松鹤常春。”   此言一出,在场这些位高权重的男人们内心颇不赞同。女子家家舞刀弄枪成何体统?   但因为柳相权倾朝野,怕得罪于他,众人不好随便议论。   就连德惠帝也眉头一皱,他与他的父亲不同,自小便喜欢温柔听话的女子。   “好!”太后却一拍手,面露喜色,“听闻如水的软剑舞得好,今日哀家有眼福了。”   太后此言一出,众人更不敢表现出异色。   柏辰暗道还是柳相道行更高,另辟蹊径,独树一帜。   此举正好迎合了太后,太后高兴,皇帝便高兴。   崔公公命人呈上了软剑。   柳如水面带笑容,翩然起舞。   白裙翻飞,剑光飞舞,柔中带刚,气韵兼备,恍惚间犹如仙女下凡,美不胜收。   高下立见。   同她一比,前面几个人黯然失色。   五皇子直直盯着柳如水,眼中有了异乎寻常的色彩。   原来,妹妹也并不比哥哥差。   一曲舞罢,柳如水的裙摆收回,她脸色微红,更显绝世容颜。   现场静默了一瞬,随后太后带头鼓掌,夸赞道:“果然美仑美奂,柳相你可真是教女有方啊。”   柳相起身,躬身谦虚道:“小女不才,让太后见笑了。”   “柳相你就别谦虚了。”德惠帝笑道,“再谦虚朕都不答应。”   柏展元也在笑,嘴角却很僵硬,看得出他内心失望至极,柏辰突然想到,此刻那句话大概很适合他--“好气哦,但还是要保持微笑。”   毫无疑问,这场才艺比拼,柳如水大获全胜,柳相的面上又多了几分光。   ……   午宴结束,女眷们随着太后去后花园散步消食,男人们则留在这里,与皇帝聊聊天,君臣之间沟通交流感情。   柏辰觉得有些无语,他是“嫁”进王府的,却又是个男人,不管是去是留都挺尴尬。   思索片刻,他还是决定留下。   萧凛对他的决定没有异议,但萧川却明显有一丝惊讶,不过他什么也没说。   坐在对面的柏展元显然对他这个决定很不赞同,用眼神示意他好几次赶紧离开。   柏辰心中冷笑,不过就是怕他留在这里给他这位侯爷丢脸想赶紧支开他么?   他偏不。   柏展元见小儿子对自己的暗示无动于衷,气得快跳脚。   这是什么场合,皇帝与他们这些大臣是肯定要讨论政事的,他一个不学无术的败家子呆在这里万一被皇帝发问怎么办?   要是答不上来不光是丢康王府的脸,作为父亲的他也要跟着丢脸,柏展元一想到那个场景就感觉无法呼吸,想马上把柏辰撵出去。   可眼下是在圣上的面前,不能放肆。又当着文武百官,他丢不起这个人,何况这小子现在是王府的人,他更不好贸然出手教训。   看对面柏展元纠结的表情,这边的柏辰稳如泰山,甚至对他爹微笑了一下。   柏展元:……   女眷们都走光了,旖旎轻松的气氛顿时就消散不少,皇帝命人撤掉酒菜,换上茶水。   气氛变得严肃,文武群臣都正襟危坐,不再嬉笑。   果然是要谈正事了。   此时就是柏辰想走也走不了了,柏展元按了按额头,只希望这个逆子不要给他惹麻烦。   ……   德惠帝清了清嗓子,“诸位都是我新朝的栋梁之才,借着太后寿辰的契机,正好有件事与众爱卿商量一下。”   皇帝的表情不复之前的闲适,非常严肃。   “皇上,可是发生了何事?”发问的是康王,也只有他敢在这个时候开口。   德惠帝道:“昨夜接到八百里急报,银州几个边境城镇近日被突竭人寻衅骚扰,入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我们与突竭人签订了和平条约,他们却擅自违反,诸位爱卿有何看法?”   皇帝问大臣们对此有何看法,自然是问是打还是妥协退让。   在场的文武权臣展开了激烈的讨论,立即分成了两派。   一派主和,他们认为新朝建国不久,国力还处于空虚状态,不适宜发动大规模的战争,还是保守谈判为上。   这一派以太子与柳相为主。   另一派则主战。理由是区区北边的蛮夷部落居然登鼻子上脸滋扰边境,一定要给他们颜色看看,否则他们一定会得寸进尺,威胁新朝疆土。   这一派以五皇子与康王为主。   两派互不相让,争不出个所以然来,德惠帝被吵得头疼,他摆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待到现场安静下来之后,德惠帝突然发问。   “萧川,你的看法是什么?”   萧川一愣,明显没想到为什么皇帝会问他的意见。   柏辰却猜到些端倪。      ☆、第三十九章      柏辰觉得, 皇帝突然发问必定是有深意的, 或许还有些小小的恶作剧成分在里面。   眼下康王与柳相在如何对待突竭人骚扰边境的问题上持相反意见还互不相让, 萧川作为儿子与未来儿婿,站在哪一边都会不讨好。   站在康王那边,父亲会高兴,但可能会得罪未来岳父;站在未来岳父那边, 那便是拂了父亲的面子,世子之位只怕还会继续悬而未决下去。   虽说萧凛腿脚不方便, 所有人都不再看好他, 他看上去似乎也已经退出了世子竞争者的行列, 可此事一日不定, 那便有一日的变数。   --这事儿说穿了还是以康王的意思为主,皇帝的意见为辅,二者商量好德惠帝才会下旨册封。   事到如今世子人选还未决定,明显是康王还在犹豫的缘故。   德惠帝询问萧川的意思也是想看看他会如何选择, 以及考察一下他作为世子之位最有利的争夺者, 他的才能谋略究竟如何。   在座的文武权臣见皇帝带头搞事,自然也是跟着看热闹不怕事大,好奇康王府这个文质彬彬的大公子会如何应对。   康王和柳相也停止了争论, 双双看着萧川。   萧川的脸色有瞬间的尴尬, 显然没想到他会被点出来回答如此令人难做的问题。   但很快他就冷静下来,起身行礼道:“回禀皇上,国家大事,萧川不敢妄言。”   德惠帝这个老狐狸自然不会让他如此轻松就过关, 笑道:“虽你还未为官,的确不好议论军政大事,但今天朕特批在座所有公子都可在朕面前畅所欲言。川儿啊,你从小便机灵懂事,说说你的看法,兴许能给朕一个新的思路。”   “皇上让你说,你就说几句罢。”康王也道。   柏辰见坐在对面的柳如风将手中的茶杯微微捏紧,眼神中流露出几分忐忑。   而萧川的跟屁虫何文光则一脸想看好戏又要努力保持克制的样子,演技还需修炼。   “是。”萧川低头躬身,他的脸色白了一分,也明白现在骑虎难下,今天自己不说点什么是没法全身而退了。   待到起身时,尴尬与无措之色都已不见,依然是云淡风轻的笑容与淡定从容的姿态。   “我的愚见是,突竭人要打,但不是现在。”萧川微笑看着众人,“现在我新朝国库空虚,不适宜发动大规模的战争,我们应当谋定而后动,待到时机成熟的时候直捣黄龙,将他们打个落花流水,教他们再不敢进犯中原。”   这个答案很萧川,圆滑,慎重,双方情绪都照顾到了,谁都没得罪。   就是说了等于没说。谋定,怎么谋?什么时候谋定?这些都是很空泛很虚的东西。   这个和稀泥的答案虽然没有什么大错,可也完全不出彩,看康王与柳相的表情皆是如此。   德惠帝摸了摸胡子,没有再追问,笑眯眯地让他坐下。   好歹是过关了。   萧川看向柳如风,后者冲他微微点头,二人都松了口气。   “那凛儿你的看法呢?”   德惠帝显然要将搞事进行到底,既然问了哥哥,那么弟弟的意见也要听一听。   所有人的目光又都汇集到了萧凛身上,继续看热闹。   就连柏辰都有些想听听萧凛的答案。   萧凛似乎对皇帝突然对他发问并不惊讶,他拱手道:“回皇上的话,私以为,突竭人现在滋扰边境正是他们内部矛盾激化国库空虚的表现,突竭是几个部落的松散联盟,关系敏感又脆弱,只要从此处入手,相信能给予他们致命打击。”   他的话再明显不过,当然要打,还要抓住七寸地打。   比起萧川云里雾里地说套话,自然是萧凛的话更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柏辰也有些明白为什么哪怕萧凛残了,康王也一直在犹豫世子之位的原因了。   谁都想把自己的衣钵传下去,他是个王爷,也是个骁勇善战的大将军,自然希望自己的继承者能与他一样披荆斩棘,驰骋沙场。   就性格与能力上来说,萧凛更像康王,也更合适世子之位。   萧川聪明,圆滑,却无大将之风,让他行兵打仗恐怕也有些为难。   如若把世子之位给了他,以后康王的沙场英姿大概会成为永远的传说,就像第一代的平西侯一样。   新朝的规矩只要是嫡子就能袭爵,一个千般好却腿脚不便,一个身体完好却格局能力有限,要换成他,也很愁。   果然,康王先是表现出欣慰的表情,随后又不自觉流露出黯然之色。   “凛儿果然冷静、睿智。”德惠帝语气中带着欣赏,心中却在暗自惋惜如此英才居然堕马致残,他点头夸赞道,“你的看法与朕不谋而合。”   ……敢情早就想好了还让两派人马吵得不可开交,这帝王厚黑学也是太高深。   皇帝发话了,主战的那派大呼皇上英明,而主和的那派自然是一脸担忧,当即就有文官进谏诉说战争的弊端。   德惠帝抬手阻止了那名文官,“具体事宜明日早朝再议,今日是太后寿辰,你们就别来给朕添堵了。”   文官讪讪,“是,陛下。”   “聊点其他的吧。”德惠帝问,“郭大人,今年会试筹备如何了?”   礼部尚书郭子昌正要起身,德惠帝示意他坐下,“大家都随意些,这是闲谈,不是上朝,不必如此拘谨,都坐着说话。”   “是,皇上。”郭子昌拱手道,“八月的会试,筹备得差不多了,各地的考生也都进京,十一月的内部招考也在准备之中。”   德惠帝点头,“那便好,这些考生中将会有许多成为我朝栋梁之材,一定要严肃对待。”   郭子昌道:“臣等定当竭尽全力为朝廷挑选英才。”   德惠帝又随便问了几个问题,现场的气氛渐渐不像之前那般沉闷,底下众人也开始喝茶聊天。他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一皱眉,“骆大人,上个月发生的京郊王家媳妇杀死婆婆案调查得如何了?朕听闻这个媳妇钱氏一贯孝顺温和,每日尽心伺候婆婆王氏,婆媳关系一向和睦,她在街坊邻里中口碑也颇好。这样的女子怎会杀死婆婆?”   柏辰心道不但新朝的人民群众八卦皇帝,皇帝对民间的奇案也甚为关注。   不过这个案子听起来的确有几分蹊跷。   骆阑夜道:“皇上说得是,经过我们调查,王氏是上吊自尽而死,并非媳妇钱氏杀死,但我们审问钱氏的时候,她一口咬定是自己杀死了婆婆,只求速死。”   “这倒是奇了。”德惠帝兴趣大增,“一般人都想撇清关系,她却把死罪揽到头上,是不是她相公逼迫的?”   骆阑夜微微皱眉,神色中也带着不解,“王氏的相公在五年前去世,独生儿子在去年因为意外也去世,婆媳俩相依为命,不存在任何人逼迫的问题。”   “如果她没杀人却揽下罪责,如果判了她死罪,岂不是杀死了一位贤良德妇?”   “陛下英明,正因为如此,钱氏一直被羁押,却还未判决。”骆阑夜道,“我始终想不通她到底为何要说是自己杀了人。”   德惠帝看向众人,“今日左右是闲谈,大家也来说说自己的看法。”   “陛下,臣有个建议。”柳相笑道:“今日诸多青年人在此,许多都会参加十一月的招考,考试中就有案情分析这一环,不如让他们提前练习一番?”   “也好。”虽然德惠帝对这些权贵子弟中的绝大多数人没有抱期望,但听一听也无妨,他笑道,“那就让公子们发表一下意见吧,兴许也能给骆大人一点思路。”   这剧情……突然就神转折了。   柏辰这就有些不明白了,难道柳如风也要参加招考,所以要提前给各位大佬们一个好印象?可他不是才情兼备闻名京城么?还需要刷好感度?   他看向那位骆大人,但骆大人却还是一脸严肃毫无表情,显然科举出身的他对这些二世祖们能否说出什么有意义的话来持保留意见。   眼光转回的时候,柏辰看见柏展元又在瞪他了。   他这个爹真是操碎了心,皇帝刚发话他就忙不迭地提醒他不要乱发言了。   于是,柏辰对他又甜甜地笑了笑,柏展元气得鼻孔都突然变大了。   柏辰忍住笑,一本正经地看戏--这种场合,他也不想掺和,他又不傻。   现场气氛静默了一瞬,见没人主动发言,德惠帝就又开始点名了。   他的目光环视一圈,在经过柏辰的时候直接略过了。   ……很好很强大,柏小少爷不学无术的人设连日理万机的德惠帝都清楚明了。   “文俊,你来说说。”   何文俊在德惠帝目光停留在他身上的时候就有这个思想准备了,他说出自己的看法:“我觉得钱氏可能是在替谁顶罪,是那个人害死了王氏,或者说是间接害死了王氏。钱氏与那个人有非同一般的关系,也许是她的奸夫。”   骆阑夜道:“我们也有过这种疑问,但经过调查,钱氏品性端正,并未与谁私通。在王氏死的当日,周围邻居也并无看见有陌生人进入王家。”   何文俊摸了摸下巴,陷入了沉思。   后来又有几个年轻公子说了自己的看法,均被骆阑夜一一驳回。   萧凛眉头微皱,也在思考,茶杯就放在他的手边,稍不注意就会碰掉,他却没有注意到。   柏辰便顺手帮他把茶杯挪了个位置。   “谢谢。”萧凛回神。   柏辰笑了笑,“不用。”   这原本平常的一幕在对面何文光的眼中却无比扎眼,极大地刺激到了他。   在他看来,柏辰这就是在演戏。   明明喜欢的是萧川,却要与萧凛扮演恩爱夫妻,这个左右逢源的贱人实在惹人生气。   冷不丁地又想起那重重的一巴掌,何文光觉得自己的脸又开始火辣辣地疼。   当初有多喜欢,现在就有多恨。   何文光心想:他不是想出风头么,那就让他出个够。   他心中有了个一箭双雕的好主意。   就在皇帝要继续点名提问的时候,何文光彬彬有礼道:“皇上,素闻柳公子与柏小公子饱读诗书见多识广,想必他们对此案必有特别的见解。”   柏展元的脸顿时就青了,饱读诗书?这分明是要让他当众出丑。   柏辰:……   心中有句XXX,但他是斯文人,他不讲。   套路,终究逃不过套路,这就是每一个穿越之人必经的命运吧。   --------------------------------------------------------------------------------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无关小剧场   何文光:秀恩爱滚粗!烧烧烧!杀杀杀!   柳如风:mmp你吃醋为什么拖上我   柏展元:mmp+1   ——————      ☆、第四十章      何文光毫无征兆突然来这么一手, 直接拖了两个人下水。   柏辰知道, 何文光不仅是想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丑, 还要他在柳如风的璀璨光芒下相形见绌,狼狈得如同下水道的老鼠,彻底颜面扫地。   就这样恶毒的人,还敢在他面前谈喜欢?这是喜欢两个字被侮辱得最严重的一次。   而且他作为萧川的跟屁虫, 居然把他未过门的“妻子”柳如风也牵扯起来,是不是没脑子?   这样的人, 终究是成不了大气的草包。   他这一举动不但令柏辰不齿, 柏展元愤怒, 柳如风那边也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情况。   他明显感到甚为惊讶, 很快又恢复了平常,柳相也有些不高兴。   萧川皱起眉头,用不悦的眼神看向何文光。   何文光在冲动之后也意识到自己有些气极昏头了,但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 无法收回, 只得硬着头皮装做什么也不懂的样子,对萧川笑了笑,表示不是故意的。   在座的人上到皇帝下到文武权臣家的公子哥们, 哪个不是人精?   加上他们或多或少对柏辰的风评有些了解, 对何文光的心思心知肚明,知道他是要搞事。   皇帝本来没想问他们两个,尤其是柏辰,但有人提出, 他也乐意听听。   其他文武官员更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现在有热闹可看,不看白不看。有几个与康王和平西侯有过节的官员更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只有骆阑夜微微蹙眉,他虽不喜那个不学无术的侯府公子,却更厌恶何文光这样的人。   何况破案的事情是可以这样用来当作儿戏的么?要不是皇上也跟着参与他没办法,立刻就要拂袖而去了。   “既然文光大力推荐了,”德惠帝摸着胡子,目光看向被提名的二人,“那两位公子就来说说自己的看法吧,谁先来?”   柏辰与柳如风都面色如常地坐在位置上,却没人主动起来发表意见。   柏展元气得头晕眼花心发慌,想要劝阻又害怕反倒激了皇帝,会先让柏辰回答。   他太了解皇帝了,要是他开口,皇帝绝对会这样做。   柏展元看向康王,更气了--那老匹夫居然淡定如斯,一点都不紧张,现在那孽子是王府的人,如果出了丑不也是丢王府的脸么!?   不仅康王淡定,萧凛也很淡定,他实在不明白这父子俩强大的底气从何而来。   事实证明,柏展元对揣摩帝王心还是擅长的,德惠帝的眼光围着二人转了几圈后,点了柳如风的名。   “素闻柳公子惊才绝艳,就由你先发表看法吧。”   “是,皇上。”柳如风拱手道,“我对侦破案子并不在行,之前诸位公子也猜测了很多可能性,我只觉得媳妇钱氏定是有什么苦衷,或者是被人逼迫,总之绝对不会是她害死了婆婆王氏。”   也是说了等于没说,不过贵在坦诚,一开始就说了自己对侦破案子并不在行,旁人也不会有过多意见。   这个柳如风还是有些机灵的,柏辰心道。   柏展元也松了口气,柳如风没说出个子丑寅卯来,那个小兔崽子的压力也小了许多。   从骆阑夜的表情来看,他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   “柏公子,你也来谈一谈吧。”德惠帝发话了,突然有些没了兴致,之前柳如风的答案他就不满意,现在这个怕是更说不出什么名堂来。   柏辰也拱手行礼,镇定道:“是,皇上。在本案中如果婆媳关系和睦、媳妇一直孝顺婆婆这些情况都属实的话,可以换一个方向思考。私以为媳妇如此决意赴死也许并不是受谁逼迫,而是想以死维护婆婆。”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   连骆阑夜的表情都起了波澜,他摸着下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有些疲乏的德惠帝来了兴趣,他放下茶杯,“你继续说。”   柏展元不敢相信对面那个侃侃而谈条理清晰的是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小儿子!   他甚至揉了揉眼睛,以确认是不是自己眼花。   “这只是个人愚见,如有不妥,还望皇上与诸位大人海涵。”柏辰道,“前面骆大人说这个媳妇钱氏非常孝顺尊敬婆婆,自从王氏的独生子去世后,婆媳俩相依为命,想必感情非常深厚。也许……也许钱氏无意中撞见了婆婆的什么秘密,这个秘密让婆婆十分不堪,觉得无颜再面对孝顺的儿媳妇,便寻了短见。而钱氏为了维护婆婆,便一口咬定是自己害死了婆婆。”   “会有什么秘密能让人自杀?”一位武官觉得这个推测甚为荒谬,一脸不信,还冷笑一声。   萧凛突然道:“私通。私通被自己的媳妇撞见,定然觉得无颜活在世上。”   满堂哗然。   柏辰没想到萧凛很快就领会了这层意思,更没想到他会开口替自己说话。   无论如何,他表示感谢。   他对着萧凛笑了笑,后者点点头。   这一幕令何文光恨得牙痒痒,原本以为可以让这个贱人出个丑,没想到倒令他大出了风头,还跟萧凛眉来眼去地扮恩爱!   另一位文官也有疑问,“就算是私通,也不至于自杀。我朝开明,寡妇可以再嫁。”   柏辰道:“每个人想法都不同,她守寡已经五年都没有再嫁,说明是看重名节之人--至少表面上如此。”   一直在思考的骆阑夜终于开口了,“我们调查了王氏自杀那日的行踪轨迹,她并未出门,左邻右舍也没见到有人去她家。”   这话含有驳斥之意,但看他的目光和善了许多,从看“败家二世祖”转变成了看“普通贵家公子”。   柏辰也知道万里挑一状元郎的傲气,没有理会他的质疑,只笑了笑,便继续道:“王氏死之前的头一天晚上见过什么人,或者她家附近出现过什么人,仔细问周围邻居或者更夫,说不定会有发现。”   “头一天也查过。”骆阑夜道,“更夫说,夜里只有住在附近的三十多岁的周寡妇去了她家,这个周寡妇经常去王氏家一起做针线活。”   “谁说私通对象就只能是男人呢?”柏辰淡定看着骆阑夜。   骆阑夜有瞬间的茫然,随即恍然大悟,一脸清明。   在王氏心中,寡妇偷情已经是背德之事,如若私通对象是个女人,还被媳妇当场撞见……   想必是会羞耻不堪,甚至萌生去死的念头。   “柏公子的确给了我新的思路。”骆阑夜虽高傲,如若对方说的有理,他也会真心夸赞,“我会按照这条线调查试试,柏公子果然才思敏捷,英雄出少年。”   “不敢当。”柏辰拱手谦虚道,“这只是猜测,具体还需骆大人去查证。”   他不想出风头,却被恶意推了出去。结果是在大理寺少卿的面前刷了一波存在感,也算值得。   “展元,你这个小儿子不简单,你也算教子有方。”德惠帝大感意外,这个侯府庶子他以前见的次数非常少,了解也不深,只听说不思上进,性子顽劣。今日见他言谈举止,与传言却完全不同。   现在看来柏辰嫁给了萧凛,也不算太委屈他这个优秀的亲侄子。   柏展元喜滋滋地谦虚,“犬子无状,让陛下见笑了。”   内心却震惊得无所适从,他这个儿子脑子还算不笨,但就是无心向学不思上进,如今嫁入王府怎么一下子就变了个人?   不过他最是好面子的人,亲儿子给自己在皇帝面前长了脸就够了,管他变是没变--变好了最好。   不止他,所有人都很震惊--除了康王与萧凛,在他们看来,柏辰就是个这样的人,没什么好奇怪的。   萧川面上如常,心中却是五味杂陈,当初他觉得柏辰可爱活泼但太贪玩,无法对他的事业带来帮助,而现在现实似乎有要抽他一巴掌的趋势。   但冷静下来一想,柏辰……也就是这样的水平而已,他想要的不止如此,他也给不了。   对面那个倾国倾城的美人才是最佳人选。   萧川不安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柏辰无视了各种复杂的目光,静静坐在位子上。   少年神色淡然,处变不惊,笑起来弯弯的桃花眼在午后的阳光下似乎都在发光。   萧凛眼色一动,嘴角不自觉微微勾起,连他自己都没发现。   --------------------------------------------------------------------------------   作者有话要说:  何文光:好气!心脏好疼!      ☆、第四十一章      这一关不但有惊无险地过了, 清奇的思路和新颖的见解还在骆阑夜那里怒刷了一波存在感。   今天的宴会, 各个部门的大佬基本都来了, 无论内部招考之后会分去哪里,柏辰在他们心中都算留下了一点印象。   这也算何文光那个蠢蛋做的唯一一件好事了。   不知道怎么就招惹到了这种人,柏辰不喜欢惹事,但并不怕事, 他只要敢来搞事,他就见一次打一次。   看何文□□得咬牙切齿却又不敢表现出来的样子也挺有趣。   杂谈茶话会之后, 众人又移步到花园与众家眷汇合, 然后与太后一起聊天赏花。   太后宫中的花园极为奢华, 各种珍奇花草树木几乎都能在此找到。   她喜欢荷花, 德惠帝便命人挖了个巨大的荷花池,并在池边修了好几个样式各异视野极好的凉亭,平时太后宫中人少,亭台楼阁虽繁华却显得落寞, 今天一下子来了那么多人, 将这里装得满满的,让喜欢热闹的太后也颇为高兴。   萧茉一直陪在她身边,时不时给她递上一块苹果, 又给她捶背打扇, 乖巧的样子让太后乐得合不拢嘴。   “茉儿今年也十六了吧?”太后问坐在她另一边的康王妃,“可曾许配人家?”   康王妃气色很好,笑起来更如画中美人,她声音温温柔柔:“还没呢, 这丫头顽皮得很,还不懂事。”   “也不小了。”太后握住萧茉的手拍了拍,轻声打趣,“茉儿,今儿个正好这么多青年才俊都齐聚一堂,有没有心仪的呀?有的话祖母给你牵线。”   “皇祖母又拿孙女开涮。”萧茉的脸一红,撒娇道,“我不要嫁人,我要陪着母亲,陪着皇祖母。”   “傻孩子。”太后笑道,“你总会嫁人的,你嫁了人也能经常来探望祖母的。”   萧茉把葡萄仔细剥了皮送过去:“皇祖母,来吃个葡萄。”   太后无奈张嘴,“你这孩子……”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何文俊假意看花聊天,其实一直在关注那边的情况,太后提到嫁人的时候,他明显表情微变。   有意思,不知这位公子何时才会向萧茉表明心事,又何时才向康王夫妇提亲?   柏辰只知何文俊对萧茉的一片痴心,却不知道他的父亲平西侯也打起了主意。   柏展元的嫡长子年过二十,家里有一妾一通房,却还未娶妻。   原因自然是柏展元还未找到他认为合适的人选,他刚才听见太后的话,突然醒悟到萧茉是个极好的儿媳妇人选。   漂亮,机灵,根红苗正,最重要的是太后极为疼她。如果柏安邦成为了太后的孙女婿,日后这条大腿便更好抱。   柏展元见女儿在才艺表演中几乎没有赢下柳家女儿的可能性,便马上选择性遗忘了自己说过不跟康王府往来的话,放弃五皇子这条线,自打脸地又盯上了萧茉。   他看着远处静静坐着喝茶的小儿子,柏展元觉得自己应该与他聊聊。   ……   柏辰从中午开始便灌了一肚子的酒水,突然有些内急,便绞尽脑汁想出一个稍微文雅的词,低声问身旁的萧凛,“萧公子,那个……西阁在什么地方?第一次来万寿宫,两眼一摸黑。”   柏展元不喜这个庶子,宫里的活动几乎从未带原主来过,这也是从冰儿口中得知的。   萧凛一愣,随即道:“绕过荷塘一直往西走会看见一片竹林,林子的后面就是。”   顿了顿,又道:“要我带路么?”   “不用了,谢谢。”柏辰起身,低声道:“我去去就回。”   萧凛点头。   看着柏辰离开的背影,萧凛想不通为什么刚才自己会补充那么一句话。   ……   柏辰走得很急,步频也很快。   待到绕过荷塘来到一片假山前的时候,他转身,无奈道:“父亲,你不陪着母亲,跟着我做什么?”   “你这个臭小子现在翅膀硬了是不是?”柏展元好不容易跟上他的脚步,累得气喘吁吁,“走这么快做什么!”   “我内急。”   “……”柏展元语塞,随即扳起脸,“回门之日你与萧凛不出现也就罢了,现在对我就是这样的态度么?”   柏辰做毕恭毕敬状,“那父亲,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呢?”   柏展元瞪了他一眼,平息了气息,这才道:“方才我听太后所言,你的小姑子还未订亲……”   “父亲。”只听了一半柏辰已经猜到柏展元在琢磨什么,直接打断他的话,“这事儿我可帮不上忙,您得跟王爷谈。”   “你!”柏展元作势要打他,却听见一阵脚步声从假山后传来,他只得收回伸出去一半的手,装模作样理了理衣服的领子,一本正经道:“这事关乎你大哥的终生幸福,你要随时记挂啊。”   说罢不等柏辰回应就匆匆走了。   柏辰:……   他都快给气笑了。   有时候他都分不清他这个便宜爹是精明还是蠢。他是凭什么觉得他会去做这样费力不讨好还败人品的事情?   --何况就算不提家世,以萧茉的才情,柏安邦也高攀不上。   他无奈地摇头,刚要继续往前走,就见假山后面出来一个人。   紫色衣袍,高大英俊,身上还有股淡淡的草木香。   “五皇子好。”柏辰立即定住行礼。   “不必多礼。”五皇子微微眯起眼睛看起面前这个一本正经的少年,“柏公子这是要去哪儿?”   柏辰:“去解决一下内急。”   他敏。感察觉到了对方的眼神在他身上游移,这种带着审视和一丝狎昵的目光让他很不舒服,干脆就言语粗俗一把。   五皇子摸了摸鼻子,笑了,“那不打扰你了。”   柏辰微微拱手,从他身边经过,大步朝着竹林走去。   ……   从厕所出来,刚穿过竹林,柏辰就本能地感觉到了一阵不寻常的气息。   身体的反应跟不上脑子,还没来得及动作便被突然出现的人拉住了手腕。   真是阴魂不散。   “五皇子,您这是干什么?”柏辰用力甩开他的手,“拉拉扯扯不大好吧。”   “嫁进王府,不幸福吧?”五皇子没有恼怒,却含笑看着柏辰,“萧凛根本不喜欢你,你何必做出如此贞洁的样子呢?”   “哦,是吗?”柏辰心中纳闷怎么好像全世界都知道这个?嘴上却淡淡道,“这又与五皇子您何干呢?”   “与其跟着一个并不爱你的人虚耗年华,还不如自己寻找快乐。”五皇子走近两步,“你认为呢?”   柏辰明白了,这是在赤裸裸地约炮……   五皇子这色胆岂止包天,宇宙大概都能包下了,估计看见一个稍微长得过去的,无论男女,他都能精虫上脑。   难怪皇帝不喜欢他,色字头上一把刀,这样的人就算有些才干也无法管理好一个国家。   “我并不这样认为。”柏辰懒得兜圈子,直言,“我对你没有兴趣。”   五皇子脸色一变,这还是第一次有猎物对他说出这样不留情面的话。   不过,却更有趣了。   他看多了温顺漂亮的小绵羊,偶尔遇见个张牙舞爪的小猫倒挺新鲜的。   “可我对你有兴趣。”   五皇子向他逼近,又想抓他的手,柏辰一闪,堪堪躲过了。   心中却暗道不好,这个五皇子,是个练家子。现在这种僻静无人的地方,自己不是他的对手。   正在五皇子想再次动手的时候,外面的竹林突然被什么东西砸到一样,发出一阵颇大的声响。   五皇子眉毛一皱,停下了动作。   随后听到轮椅转动的声音。   柏辰心中长舒一口气。   “怎么去了这么久。”   随着话音,萧凛推着轮椅缓缓出现。   “遇见了五皇子,与他说了几句话。”柏辰走过去扶住柏辰的轮椅,“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萧凛淡淡行礼,“原来五皇子也在。”   “不愧是新婚燕尔,感情就是好,这么短暂的分别也舍不得。”五皇子的脸色迅速恢复常态,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笑眯眯道,“那就不耽误你们夫妻俩了,我先走了。”   “五皇子慢走。”萧凛道。   等到五皇子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柏辰这才道:“谢谢你了。”   要不是萧凛出现,他今天恐怕很难脱身。   萧凛只嗯了一声:“走吧。”   “好。”   柏辰推着萧凛,二人慢慢朝着荷花池而去。   微风吹皱一池碧水,夏日荷花正露出粉红尖尖角。   一路上,空气很静默,萧凛不说话,柏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尽管他内心非常感谢这座冰山的出手解围。   “五皇子这个人,没有真心。”突然,萧凛开口,“你别被他骗。”   “……好。”   柏辰觉得,其实冰山也不是那么讨厌的,如果可以的话,做个淡如水的朋友也不错。   --------------------------------------------------------------------------------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无关小剧场   柏辰:我真心真意想跟你做朋友,你却想ri了我?!   萧某人:对不起,我也控几不住我寄几   ☆、第四十二章      经过这一天的折腾, 身心俱疲的柏辰在回王府的马车上就困得睡着了。   梦里他还是那个身手敏捷, 雷厉风行的外勤队员, 他的身边还是那个笑得一脸温暖的人。   他们去边境执行任务,需要潜伏在热带丛林中等待目标的出现。   小分队已经蹲守在草丛中一天一夜了,目标还没出现,他身上带的水也已经喝完。   这个时候, 那个人从身上拿出仅剩的半瓶水递给他。   看着那个人的笑容,柏辰心中有些忐忑,却不由自主伸出手去拿。   手还没碰到瓶子, 那瓶水却“啪”地被人打掉。   他不由抬眼一看。   穿着黑金长袍的萧凛长身鹤立, 居高临下看着他,“你是不是傻, 这水有毒。”   他心里一凛,突然惊醒。   马车在夜色中微微颠簸着前行,他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 看向旁边的萧凛。   正好萧凛也看过来, 眼神中带着疑惑。   柏辰笑了笑,收回了目光。   ……想到梦里的萧凛冷着脸说“你是不是傻”那句话, 才是真有毒。   又见对面萧川那张和那人一模一样的脸,柏辰简直心塞。   想过点平静的日子, 怎么就那么难?   ……   三日后,康王上完朝回府,在王妃那里吃晚饭的时候告诉柏辰已经在吏部为他报了名。   “谢王爷。”柏辰心中大喜,连忙道, “我一定尽全力,争取考出好的成绩。”   康王点头,“凛儿如此支持你,你也的确非常聪明,我自然赞成你去考试。”   “对了,今日上朝之时,大理寺骆大人说那桩沸沸扬扬的媳妇逼死婆婆案已经真相大白。”康王面带笑容,看向柏辰,“还真让辰儿你说准了,王氏与那周寡妇的确有奸情,案发前日的早晨,媳妇钱氏做好了早饭端去婆婆的屋里,在门口叫了两声,没人应她,她又敲门,发现门没锁便走了进去。然后看见王氏与那周寡妇睡在一张床上,手臂从被中露出,没穿衣服。”   柏辰道:“果然如此。”   康王继续道:“正在这个时候王氏醒了,钱氏赶紧把饭菜放到了门口的桌上然后退了出去,她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跟婆婆相处,没想到婆婆特意避开她,午饭晚饭也不吃。第二天一早,她照例去送早饭的时候,见婆婆在屋内悬梁自尽了。”   “王爷,我有一个疑问。”柏辰问道。   “什么疑问?”   “之前钱氏死也不肯开口,这个案子的情况只能算我们的推论,并没有铁证,钱氏是如何又开口说出真相的呢?”   康王摸了摸胡子,笑道:“这位骆大人在破案与审讯上颇有经验,只要有思路,问出口供对于他不是难事。”   也对,没几把刷子怎么能干到这个位子,虽只与骆阑夜打过一次照面,但仍可看出他严谨、重证据、办案经验丰富。   “骆大人真是年轻有为,令人敬佩。”柏辰由衷感叹道。   “是啊。”康王道,“骆大人出身寒门却刻苦上进,最终金榜题目鲤鱼跃了龙门。也因为他一心扑在公务上,已过而立之年竟还未成家,皇上好几次想要为他指婚都被他婉言谢绝。”   这大概就是古代的不婚族吧。   其实柏辰挺能理解他的,如果没有遇见灵魂相契合的伴侣,倒不如一个人逍遥自在。   “辰儿你如此关注骆大人……”康王突然眼神灼灼地开口。   柏辰一愣,有点懵。   连萧凛也看向康王,不懂他爹什么意思。   “是不是想通过内部招考之后,去大理寺任职?”   ……说话别大喘气啊王爷,很容易让人想歪的。   “如果有这个机会自然求之不得。”柏辰很坦然,“跟着骆大人一定能学到不少东西。但如果没有这个机会,也不会觉得有多少遗憾。”   康王点头,“你能有这个觉悟,不错。”   “说了这么久的公事,快吃饭吧。”王妃见几人讨论得都放下了筷子,便温柔提醒。   “好,你也多吃点,看你这么瘦。”康王一与王妃说话连调子都柔和了百分之八十,他给王妃盛了碗鸡汤,随意问,“川儿的婚礼筹备得如何了?还有五日柳家公子便要入门了吧?我最近忙也没顾得上操持这些事情。”   王妃道:“川儿今儿上午来请安的时候说准备得差不多了,这孩子不让我们操劳,都是自己去办的。”   “他也二十多岁了,也该承担起责任了。”康王又道,“有新人进门,以后王府便更热闹,是好事。”   “这次终于在祖母的宫中见到这位传说中的柳公子了。”一直没说话的萧茉开口,“当真比女子还美,不过总感觉有些距离感,云山雾罩的。”   “你这孩子,净瞎说。”王妃摇头道,“以后他就是你的大嫂,哪里有什么距离感。”   “反正就是……说不清楚,感觉不像二嫂这样和善可爱。”萧茉嘻嘻一笑。   柏辰:……   好端端吃个饭也中枪。   “不许对你二嫂无礼。”康王板起脸,“女子家家的,净是胡言乱言,疯疯癫癫成何体统,看以后谁敢要你,吃饭。”   萧茉蔫巴巴:“是,父亲。”   ……   还有五天心上人就要嫁给自己的哥哥了,柏辰看着面无表情的萧凛,想给他点个蜡。   众人吃过晚饭,离开王妃的小院,天空才刚刚出现一丝红霞。   萧茉见时间还早,想跟着柏辰去学会儿雕刻,闹着萧凛:“二哥,你把二嫂借我一会儿好不好?”   萧凛:……   柏辰笑道:“去院中坐坐吧。”   他还挺喜欢这个机灵活泼的小姑娘的,反正也没什么事情,就陪她玩会儿。   走到松竹苑的门口,萧凛想了想还是提醒萧茉,“时间不要太晚,记得早点回去休息。”   “知道啦二哥。”萧茉摆手,“你进去休息吧。”   她看了一眼在门口候了多时的玉烟,便高高兴兴跟柏辰往前走。   萧凛看他们的背影消失,这才吩咐玉烟,“走吧。”   ……   说是学竹雕,其实萧茉更想跟柏辰随意聊天解闷。   王府中只有她一个女孩子本就没有玩伴,两个哥哥一个忙一个冷,父亲严肃,母亲虽温柔和蔼,却因为需静养不能随时去打扰,平素总是一个人,颇为乏闷。   柏辰待人温和有礼,教她雕刻又耐心细致,萧茉不由得心生亲近。   “二嫂,你看我雕得好吗?”萧茉把上次回家之后雕的竹雕给柏辰看。   柏辰拿过一瞧,线条利落,细节也完善了很多。   “小茉你很聪明,悟性很高。”柏辰夸奖道,“怕是没多久我就不能教你了。”   “为何?”   “因为你没多久就会超过我了,师傅的东西都被徒弟学了去,师傅便失业了。”   萧茉噗嗤一笑,“那我慢点学。”   “不打紧。”柏辰笑道,“你要是喜欢,我这里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可以教给你玩。”   “还有什么?我想学!”萧茉的眼睛发亮,又撅起嘴抱怨,“每日看书练字,久了也颇为无聊。”   “腹有诗书气自华,这些都会变成你的财富。”柏辰想到之前太后问她的问题,又想到何文俊的心思,也生了八卦之心,他放下刻刀,“小茉,我能问你一个问题么?”   “问吧。”萧茉坐得端端正正,一脸可爱的模样。   “太后生辰那日,诸位贵公子齐聚一堂,你真没中意的?”   “二嫂,怎么连你也笑我!”萧茉佯作生气。   “我就是和你聊聊。”柏辰温和地笑了笑,“你不想说便不说吧,我们聊别的。”   萧茉沉默了一瞬,突然道:“那些都不是我想要的。”   “怎么说?”柏辰抬起头来。   “那些贵公子看起来衣冠楚楚,实则大多三妻四妾,声色犬马,我想嫁的人,只能与我一人共白头。”萧茉脸上一贯没心没肺的表情消失了,她叹了口气道,“可惜,这样的人不存在,对不对?我以后终会嫁给一个我不喜欢的男人,与几个女人或者男人分享他,对不对?”   柏辰沉默。   这个小丫头心里如明镜一般,在这种历史环境下,这的确是绝大多数女子最真实的境遇。   不知何文俊能否保证一辈子只有萧茉一人?   “不要灰心,定会有一人,想你所想,予你所求。”柏辰劝慰道。   “嗯,所以我不急。”萧茉说完,脸上又恢复到了平日调皮的神色,“可惜啊~~~”   “可惜什么?”   “可惜你已经嫁给我哥了,我可抢不过我哥。”萧茉故作可惜状。   柏辰知道她在开玩笑,“你啊,就喜欢胡说。”   “要是……我二哥对你不好,我就帮你骂他。”萧茉突然认真道,“你是我认定的二嫂,我一定站在你这边。”   柏辰:……   这丫头,果然平常都是装傻,其实什么都明白。   不过她似乎是误会他与萧凛的关系了,偏偏他还不能解释。   “二嫂,还有什么好玩的可以教我吗?”萧茉机灵,见柏辰不是很想回应这个事,迅速改变了话题。   “有啊,你随我来。”   ……   正在书房看书的萧凛打了个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有些莫名。   “啊嘁--”   他突然又打了一个喷嚏。   难道谁在骂他?   小花今晚很躁动,在笼子里走来走去,又妄图用爪子掰门,一副想出来的样子。   “安静呆着。”萧凛道,“你最近这些日子心太野了。”   小花愤怒抗议:“咕咕咕喳喳喳!”   萧凛挑眉,没有理他,继续看书。   还没看两页,一阵清脆悠扬的曲声传了进来。   听不出是什么乐器演奏而成,有些清新野趣之感。   他认真听着。   小花突然大喊一声,“娘~!”   由于太过激动,嗓子都劈叉了。   萧凛手一抖,书本掉落到地上。   --------------------------------------------------------------------------------   作者有话要说:  小花:小姐姐们你们有木有想我呀?      ☆、第四十三章      萧凛把书本捡起, 拍了拍灰, 看着小花, “瞎叫什么?”   说完惊觉自己居然能弯腰伸手碰到地面,不免一怔。   小花晶亮亮的黑豆眼滴溜溜转了转,又叫了声,“爹!”   这一声把他惊醒, 手里的书又是一滑,还好这次拿稳了。   “皮痒。”萧凛没好气,“平日教你说话你不说, 现在又瞎说。”   “咕咕咕!”小花不高兴地用屁股对着萧凛, 两只翅膀巴住笼子的栏杆,一副痛不欲生铁窗泪的模样。   萧凛:……   真是成精了。   他按了按腿和膝盖, 不过十多日,他的腿脚感觉又好了许多。   想到柏辰小小年纪皱着眉头给他一本正经针疗的样子,他淡定冷漠的脸上不自觉显出一丝柔色, 只可惜他自己没有看见。   窗外那阵曲声还在继续, 他心头一动,小花刚才如此激动, 莫非……   萧凛正要推着轮椅去窗边看个究竟,就见小花又开始叽叽喳喳闹腾起来。   “冷静。”萧凛道, “你冷静了我就放你出来。”   小花立即收回翅膀,乖乖巧巧地站在笼子里的横杆上,眼巴巴看着萧凛。   萧凛不由得嘴角勾起,鬼精灵。   他走过去打开笼子, 伸出手臂,“先到我这里来。”   “咕~”   小花欢乐地叫了一声,停到了萧凛的手臂上,随后又一跳一跳地来到他的肩头。   书房外有个露台,平时也有人定时打扫,但萧凛很少去--自从腿脚不方便了之后。   他推着轮椅,想了想,打开露台的门,那阵阵欢快又灵动的曲声流淌在黄昏的空气中,似是山风吹拂,又像小河流淌。   虽不如寻常乐器那般典雅,却别有一番意趣。   小花变得一点也不聒噪,站在萧凛的肩头,静静地听着。   他顺着声音的来源偏头看去--正巧他通过缝隙可以看见风雨楼院中的一隅。   黄昏中,柏辰手执一片翠绿的树叶于嘴边,轻轻吹奏着。   一旁的萧茉托着腮,听得聚精会神。   这场面莫名的恬淡宁静。   “唧唧~”小花轻柔地叫了一声。   萧凛点头,“想去就去吧。”   小花兴奋地飞出去,转了一圈,又飞回到萧凛的肩头。   它蹭了蹭萧凛的脸,表示不去了,就在这里陪他。   “爹。”它又含糊不清地喊。   萧凛没有骂它,无奈地摸了摸它的脑袋,低头又看见了脚边那几盆盛开的月季,皱了皱眉,回到屋中。   ---晋~江~文~学~城~原~创~首~发---   萧凛的院子有个很大的好处,任凭外面有多吵闹,这里都安静闲适。   明日就是萧川迎娶柳家公子的日子,王府的众人都变得特别忙碌,甚至连康王也得参与其中张罗这一切。   但对于柏辰来说,却和以往的任何一天都没有区别,外面的一切繁华忙碌,都与他无关。   每隔一日给萧凛针灸,看书,锻炼身体,探望王妃。   经过上次在太后宫中的解围事件后,柏辰与萧凛的关系彻底正常化。   平时针疗之后还会随意闲聊,柏辰在学习上有什么不懂的问他,他都知无不言。   从最开始的敌意漠视,到现在的和平共处,也就一个来月的时间,柏辰表示非常满意现在的状况。   现在他最主要的任务就是好好准备考试,那才是迈向自由生活的第一步。   今天恰好是针疗的日子,柏辰去的时候,发现林飞云正在指挥下人把书房露台上的月季花挪走。   萧凛则在看书,小花安静地蹲在笼子里,见到萧凛开心地扇了扇翅膀,又乖乖蹲好。   “小夫人。”   林飞云向他请安后便离开,玉烟也没在屋里。   柏辰对他点头示意,却疑问好端端的把月季搬出去干什么。   想到明日是个特殊的日子,再想到自己那边的院子和露台上也有许多的月季花,心中便有了一个大胆的设想。   “你来了?”萧凛抬起头。   “嗯。”柏辰见他神色如常地看着自己,心中也不好再琢磨这个,弯下腰半蹲着用手戳了戳萧凛的膝盖,认真问道:“感觉怎么样?”   虽是夏季,柏辰的手指却还带着微微凉意,触碰到皮肤的时候,萧凛竟然一激灵。   见他无意识动了一下,柏辰有些紧张,皱眉,“是不是疼?”   “……不是。”萧凛顿了顿,说了实话,“你的手,有些凉。”   “不好意思,刚才过来的时候用井水洗了手,可能是有点凉。”柏辰拿过锦盒,“我们开始吧。”   “好。”   针灸完毕,柏辰道:“从今天开始,每次针疗之后我会给你按摩一阵,这有助于你腿伤的恢复。”   说着又搓了搓双手,笑道:“现在应该不凉了。”   这幅身体还是有些寒凉,需要长期的调养锻炼才行。   萧凛愣了愣,“好。”   眼前的人笑起来眉眼弯弯,似乎能将烦恼忧愁也吹散了去。   他的按摩手法很轻柔,却又蕴含着绵绵之力,就好像他这个人一样,外圆内方,外柔内刚。   ……   按摩结束,柏辰洗手之后正要离开,萧凛却道:“今晚夜色正好,喝一杯吧。”   对于他的这个提议,柏辰有些惊讶,这明显不是他的风格。   又想到“爱人结婚了新郎不是我”这个很悲催的梗,心道这座冰山可能是有些愁肠百结需要酒精抒发,便答应下来。   “酒可活血化淤,适当饮酒对你的膝盖也有好处。”柏辰看着窗外,今夜月色怡人,去露台上喝可好?”   “好。”   夜空中明月高悬,只差一点便是满圆。   月季已被搬走,也无其他植物,整个露台看上去颇为空荡。   他们一人坐,一人站在栏杆处,酒壶放在小几上,酒杯就在手中端着,颇为随意。   “干杯。”柏辰隔空举杯。   他看出萧凛心情不大好,也不想提他的伤心事,既然要喝酒,那就专心喝。   “干杯。萧凛举杯,一口咽下。   柏辰:……   他只是随便说说干杯而已,为何冰山如此耿直……   柏辰这幅身子酒量不好,不敢跟萧凛对饮,只能“你干杯,我随意。”   萧凛也不计较,独自一杯一杯地喝,间或和柏辰说些无关痛痒的话题。   “你也别喝太多。”默默看着萧凛喝下半壶酒之后,柏辰出于人道主义关怀提醒了他。   “没事,醉不了。”萧凛道,“就是再来三壶也不会醉的。”   柏辰:……   萧凛认真:“不过你说需少饮,那我便少饮。”   柏辰:……   “真的一醉能解千愁么?”柏辰上辈子是个极其自律的人,不抽烟不喝酒,因为这些会影响他的身体机能和日常训练,因此从未有过醉酒这种体验。   萧凛:“不会,只会头疼。”   ……是个耿直boy。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柏辰迎面感受着初夏夜晚的清风,看着天上那轮明月,也有些感触,喃喃道:“看开点吧。”   萧凛拿着杯子的手微微一顿,他抬眼看柏辰:“那你呢?看开了么?”   这冰山把他当成“同是天涯沦落人”了。   柏辰笑了笑,半真半假道:“我死过一次,芯子里已经换了一个人,哪还有什么想不开的呢。”   上辈子的事情早就封存,这辈子那个一模一样的人已经不能对他造成任何波动。   两人说完这番话,都有些沉默。   又过了一阵,柏辰道,“作为你的主治大夫,我必须提醒你,酒到此为止,不能喝了。”   “好。”   萧凛也果断,将杯里剩余的酒一饮而尽之后,将酒杯倒扣于小几上。   柏辰伸了个懒腰,笑了笑,“时间不早了,我过去了。”   说罢就往外走去。   他正要伸手开门,萧凛在背后轻声道:“谢谢。”   柏辰没有回头,做了个再见的手势,走出门去。   ……   柏辰最多只喝了两杯酒,走路便有些头重脚轻,感觉轻飘飘的。院中的下人们此时早已经睡下,四处静悄悄的。   柏辰刚绕过竹林来到假山处,突然从黑暗中突然窜出来一个人影,将他抵到了石壁上,用手臂将他圈在里面。   这巨大的惊吓使得柏辰的酒意立即消散,迅速清醒过来。   他的背被石块硌得生疼,不由得一股无名火直冲心头。   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就在他的眼前,这人“石咚”了他,却令他毫无愉快的感觉。   灼热的呼吸中带着酒气,喷到了他的脸上,弄得柏辰眉头直皱。   柏辰口气冰冷:“你想干什么?”   “明日我便要……啊!”   萧川的话还没说完,便捂住下体蹲了下去,痛苦道:“你,你居然用膝盖……”   “你原本是想说明日要娶妻了,今晚想到与我的过往无心睡眠然后不由自主来到了这里,是不是?”柏辰绕过他,冷笑道:“本少爷不吃你这套,以后别来烦我。”   说罢,甩了甩袖子扬长而去,只留下蛋疼欲裂的萧川泪洒当场。   --------------------------------------------------------------------------------   作者有话要说:  萧川:万万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展开!你为何不按理出牌!   柏辰:呵呵   萧川:你变了,不再是以前那个爱慕我的小可爱了!不过我还是要问一句,约吗?   柏辰:不约,滚。      ☆、第四十四章      本来喝了酒就有些上头烦躁, 萧川还敢蹦出来搞那套“明天结婚了今天来看看你跟你聊聊心事”的惯用套路, 没把蛋顶碎算是他仁慈。   柏辰忿忿地想。   --不过刚才那一下他也没怎么留力, 明日萧川能不能洞房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这种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玩暧昧就跟吃饭喝酒一样稀松平常的男人,他没兴趣多接触。   这趟水够浑了,他可不想搞成修罗场, 尽快掐掉他和萧川的垃圾戏份才是正道。   想到萧川疼得五官都扭曲的样子,柏辰顿觉得出了口恶气,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 他回到房中连衣服都没换, 倒头就睡。   一夜黑甜无梦,直到平时起床的时间被生物钟自然叫醒。   柏辰这才起身换了衣服, 洗漱一番,去院中锻炼。   刚到院中就看见林飞云背对着他站在月季花旁,观赏得很是认真。   “师傅。”柏辰叫他。   林飞云转过身, 抱拳:“小夫人好。”   尽管他允许柏辰叫他师傅, 却不肯直呼柏辰的名字,依旧叫他小夫人。   柏辰也不勉强他, 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   “你盯着这月季花作甚?”柏辰奇怪道,“平日也不见你有赏花的爱好。”   林飞云道:“小少爷托我给您带话, 这月季花若是喜欢可以留着,不喜欢他便派人挪走。”   楼梯边的月季花开得灿烂,花瓣上沾满一滴滴露珠,娇艳欲滴, 惹人怜爱。   “我倒是无所谓,摆在这里也挺好看。”柏辰摸了摸鼻子,看向林飞云,“就是怕萧公子看了触景生情。”   林飞云眼神一动,没有言语。   “这花,是柳公子最喜欢的吧?”柏辰用手指碰了碰花朵,有些像在自言自语。   林飞云继续沉默。   没有否认,那就是默认,他果然没有猜错。   萧凛把柳如风送他的折扇给他挡了毒血,又把月季全都搬走,看来这是要彻底斩断情丝。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绵长隐忍,决意放弃的时候也不留一丝痕迹。   很符合这座冰山的性格。   “搬走吧。”柏辰想了想道。   ……   今日是萧川的大喜日子,整个王府都忙碌异常,除了松竹苑与风雨楼。   这里的下人本就不多,又有几个被借走帮忙,显得院子更为清净空旷。   柏辰巴不得有这样宁静的时光,连看书的效果都好了几分。   昨日与萧凛喝酒之后,今天醒来竟然也没有宿醉之感,锻炼的效果还是很明显的。   还有五个月便要参加考试,他一刻都不能再耽误。   上午院中还算凉快,冰儿做着绣活,陪柏辰看书,给他添茶。   “自从上次昏迷后,许多事情都记不得了。”柏辰看书有些疲乏,便放下书本状似无意地开口,“萧大公子说我与他还有伯府的何二公子曾一同爬天极山游玩,我竟毫无印象。”   冰儿抬起头,想了想道,“我也不记得此事,我之前都不知小公子你与萧大公子熟识呢。”   柏辰:……   萧川那个王八蛋果然从头到尾没想过要与柏小公子在一起,他不但隐瞒与原主认识的事情,一定还让原主不要向家里人提他,也不要提他们熟识的事情。   --渣男渣女对待备胎和暧昧对象的惯用套路。   柏辰真心替原主不值,又想到昨天那狠狠的一膝盖……蛋疼的萧川今天还要骑马游城一周,心情顿时又好点了。   ……   夜幕落下的时候,王府喜庆的大红灯笼亮起,连绵一片,宛如灯海。   隐隐从西边院子传来敲敲打打的热闹声响,柳如风已经进门了,这会儿应该在举行仪式。   冰儿从其他下人那里打听到又回来给柏辰八卦,说是因为王妃需要继续养病,身体不适宜待客,大摆宴席的环节省略,新人拜堂之后直接入洞房。   王妃的精神一日比一日好,待客见人其实已经没有什么问题。柏辰猜想康王有此决定也是因为不想让他和萧凛觉得自己受到太大的差别对待吧。   ……   敲锣打鼓声传进院子,柏辰也睡不着,便下楼蹲了一会儿马步,又练了会儿臂力。   一套程序下来身上微微冒汗,却感觉浑身舒爽。   林飞云选的石锁对于现在的他已经有些轻了,他准备选一对更重点的。   现在与萧凛关系正常化,两边也不再像互相隔离一般,他现在去松竹苑也比较随意。   绕过竹林假山,柏辰抬眼便看见松竹苑已经熄了灯漆黑一片,只剩院中的路灯还在兢兢业业燃烧自己照亮别人。   那冰山都睡了,等他换了石锁也该休息了。   明天早上又是一套程序要做,一场大戏要演,不养足精神可不行。   ……   第二日一早,冰儿便拿来了一套新衣服。   柏辰心知肚明,等下那对新人要拜见父母,问安敬茶,他与萧凛也要与新入门的嫂嫂正式见面。   “萧小少爷会来这边吃早饭。”冰儿帮着柏辰系腰带,“刚才如意过来带话了。”   “说起如意,最近怎么没见到他?”柏辰记得萧凛那个活泼机灵的书童在他们成亲第二日见过之后便没再看见,差点都忘记了还有这么个人。   冰儿道:“前阵子如意的父亲去世,回家奔丧去了。”   “他不是签的死契么?”柏辰随口问。签了死契的奴仆在理论上来说属于王府的私有产物,与父母亲人再无瓜葛。   “好像是死契,不过萧小少爷念他孝顺,特许他出府回家乡奔丧。”   柏辰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这座冰山,有时候还是有人情味的。   整理得当,柏辰下楼。   萧凛已经来了,穿着与他同款的青色长袍,气质华贵又兼具一丝泠冽。柏辰有些羡慕,同样质地样式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只能显得他越发秀气。   萧凛万年不变的冰山面容在看见柏辰的时候柔和了些许,“早上好。”   “早上好。”柏辰道,“不好意思下来晚了,萧公子,吃饭吧。”   萧凛点头,云烟推着轮椅来到小桌前。   柏辰见他表情如常,眼下也没出现青黑,猜想他昨夜应该没有痛苦万分辗转难眠。   “吃吧。”萧凛淡淡道,“我们要比大哥大嫂早点到母亲那里。”   “好。”   柏辰收回八卦的心思,专心吃起了早饭。   到王妃小楼的时候,康王已经到了,正在与王妃闲聊。   柏辰二人问安之后,安静坐在一旁等待新人。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萧川与柳如风才姗姗来迟。   一来便诚惶诚恐向康王夫妻道歉,说起晚了些故而来迟。   萧川扶着柳如风的手,一副深情温柔好丈夫的模样,柳如风步伐缓慢,认谁都看得出他走路姿势有些异常。   ……柏辰简直佩服萧川,被踢了蛋还要坚持完成洞房环节,顽强不屈的精神可歌可泣。   萧凛面色如常,不动如山,就好像什么都没看见。   有些八卦的下人立即低头忍住笑意。   就连康王都神色诡异了一瞬,他咳嗽一声,“新婚燕尔,迟到一些无妨。”   王妃笑道,“这么快就又喝媳妇茶了,我这个老太婆也是有福了。”   “什么老太婆。”康王温柔道,“你永远都是青春年华。”   “父亲与母亲感情真好。”柳如风笑道,“令人好生羡慕。”   “你们感情也很好。”康王又咳嗽一声,“来敬茶吧,一会儿我还要入宫。”   “是,父亲。”   ……   萧川与柳如风给父母敬了茶,轮到萧凛柏辰向大哥大嫂行礼问好。   这可能是史上最奇葩的四人关系,柏辰在想,如果今时今日站在这里的是真正的侯府小少爷,那气氛估计真的会尬到天际。   还好他不是。   萧凛拱手,语气平静,“祝大哥大嫂百年好合。”   “客气了。”柳如风看了看萧凛又看了看柏辰,“也祝弟弟弟妹百年好合。”   声音轻柔,美丽闪烁的眼睛里看不出什么异样的情绪。   要不是亲眼见过那把送给萧凛的题字折扇,柏辰都要怀疑这一切都是那冰山在自作多情。   喜怒不形于色,眼底见不到真实情绪,这柳如风也不简单。   “多谢大嫂。”柏辰笑了笑道,“祝大哥大嫂恩恩爱爱,白发齐眉。”   他抬眼的时候与萧川的目光相遇,后者似乎是想起了被蛋疼支配的恐惧,嘴角不由得一抽。   柏辰心中好笑,留下阴影了是吗?那就对了。   但是没想到随后萧川又露出了一丝复杂的神色。   柏辰:……   有完没完,不要抢行给自己加戏成吗?   --------------------------------------------------------------------------------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无关小剧场   小花:哪里来的野鸡强行给自己加戏!   萧川:信不信我煮了你?   柏辰:信不信我踢爆你的蛋?   萧某人:给媳妇鼓掌,媳妇英明!   —————      ☆、第四十五章      虽然四人见面有些尴尬, 但这样的场景在未来的日子里是常态, 早点习惯才是正道。   柏辰淡然对上萧川的目光, 随即坐到了萧凛的身边。   那日之后,好几天柏辰都没见过萧川两口子,他也过了一段清净日子。   小花最近经常飞过来玩,它特别喜欢粘着柏辰, 却不打扰他。柏辰看书的时候小花就静静蹲在他的肩上,陪着他用功。   萧凛也没约束它的行动,愿意呆哪儿都行。柏辰特意托人给小花买了个大鸟笼, 方便它过来的时候住。   小花乐得两边跑, 整天“爹”啊“娘”的叫得欢快得很。   在萧川成亲约莫七八日之后,柏辰照例上午在小院看书。   没多久就听见轮椅的声音, 他抬头,随意打招呼,“过来了?”   “嗯。”萧凛没让玉烟推轮椅, 自己就过来了。小花站在它的肩头, 调皮地蹦来蹦去,用脑袋蹭了蹭萧凛的脖子, 随即又飞到了柏辰的肩头,叽叽喳喳跟它打招呼。   “乖。”柏辰摸摸它的脑袋。   “方才大哥托他院中的小厮带信, 说今日微风天也不热,邀请我们去他的院中赏荷饮茶吃点心。”顿了顿,萧凛又道,“茉儿也要去。”   柏辰:……   这是要做什么, 好端端地把人请去他的院中赏花喝茶?   他摸不清萧川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便看向萧凛,直接问,“那……去么?”   “你认为呢?”萧凛破天荒第一次征求他的意见。   柏辰仔细一想,不去的话显得有些奇怪,太不自然。   “去。”柏辰笑了笑道,“既然大哥大嫂如此热情,我们不去岂不是拂了大哥的面子。”   他倒要看看,萧川两口子是要搞什么幺蛾子。在王府之内,谅他也不该太过放肆。   萧凛道:“好。”   ……   萧川的院子在王府的西侧,大小与萧凛的差不多,但风格却完全不同。   这院中花草繁茂,花团锦簇,甚是好看。   不但种了各种漂亮花草,还养了鱼虫猫狗,一片生机勃勃的样子。   如果说萧凛的风格像老干部的话,萧川的风格则是温暖明亮,朝气蓬勃。   很像他俩给人的第一印象。   萧川的院子并没有隔断成两部分,视野上要开阔许多,在院中挖了一个精巧美观的荷塘看上去也并不突兀。   柏辰与萧凛到达荷塘边的时候,凉亭里的桌椅已经摆好。   不但萧茉在,何文俊何文光竟然也在。   “二哥,二嫂!”萧茉一见到柏辰,立刻笑成一朵花,站起来打招呼,“你们来啦!”   “不好意思,我们来晚了。”柏辰拱手,算是与众人打招呼。   目光无意与何文光遇上,后者眼中的愤恨收都收不住。   柏辰装作没看见,移开了目光。   萧凛也淡淡与他大哥和二位表哥打了招呼。   “凛弟,弟妹,你们可算来了。”萧川穿了一件白色长衫,袖子挽起,在往桌上摆点心,“快坐。”   没看见柳如风,不知道去哪了。   柏辰刚坐下,萧茉就先给他倒了杯茶,笑嘻嘻道:“二嫂,喝茶。”   何文俊表情一滞,柏辰忍住笑,端起茶杯轻抿一口,心道兄台你可千万莫乱吃醋。   萧凛挑眉 ,“怎么,我就不给倒了?”   “你别急嘛。”萧茉又给萧凛的杯子里添了茶,“肯定要先给嫂子添啊,大丈夫要爱护妻子,什么好东西都要先留给妻子才对。”   萧凛:“……你这一套套的在哪学的?”   萧茉斜了萧凛一眼,“我一向聪明懂事,倒是你,还有很多要学。”   萧凛:……   柏辰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也只有萧茉这丫头能把她哥噎得无话可说。   这原本无心的笑容在何文光眼里便曲解出了很多含义,恨不得当场打死这对秀恩爱的狗男男,他压下心中的邪气,貌似无意地问道:“川哥,嫂子呢?”   萧川摆好盘也坐了下来,“如风马上就过来,他今日特意下厨房做了拿手的「一点红」给大家品尝,说今天家里人聚会,不要下人伺候,这不,我还得做苦力摆盘。”   柏辰猜想「一点红」是某种点心的名字,萧川今天把他们叫过来,难道是秀老婆秀恩爱的?   “那我们可是有口福了。”何文俊笑道,“能吃到柳公子亲手做的点心,不容易。”   “可不是么。”何文光暗戳戳看了柏辰一眼,趁机道:“大嫂不但才貌双全,还能洗手做羹汤,堪称完美,与川哥堪称天造地设的一对。”   他就是要刺激柏辰--你看看你这样,怎么跟人家比,难怪人家不要你!   但柏辰就像没听见,依旧喝着茶,悠闲地咬着点心,一幅云淡风轻的样子,气得何文光直咬牙。   萧川连忙摆手,谦虚道,“文光你太夸张了。”   “文光就是容易激动。”何文俊无奈摇头之后又道,“不过他说的也是实话,表弟与弟妹佳偶天成,令人羡慕。”   “希望大表哥也能找到心仪之人,携手一生。”萧川抱拳道。   “借你吉言。”   一番互相恭维后,柳如风端着一盘晶莹剔透的点心过来了。   “如风,辛苦了。”萧川起身迎接,将盘子接下,“你先坐。”   柳如风露出温柔的笑意,“不辛苦。”   两人你侬我侬旁若无人,可柏辰内心没有一丝波动,不过他乐得看戏。   萧凛也在喝茶,看上去并没什么异常,至少从面上看不出什么来。   “大家尝尝这糕点。”柳如风起身将盘中的透明糕点用特制的木筷一块块取出,放入客人面前的小碟中。   “谢谢。”   众人吃了糕点,纷纷夸赞,萧川笑得一脸幸福。   柳如风用木片切了一小半糕点,喂进了萧川嘴里,当众大撒狗粮,看得萧茉脸都红了。   何文俊和萧凛都低头装做没看见,只有何文光看得爽快,顿觉萧川这一招真是高,又可以虐柏辰那个小贱人顺带还刺激了萧凛,简直喜闻乐见。   但柏辰完全没看见这一幕,他正低头研究这糕点。   柏辰见这透明的糕点做成了梅花的形状,底座是红豆做成,里头镶嵌了一朵粉红色的桃花,上面还浇上了桂花蜜,散发着幽幽清香。   他尝了一点,入口清新爽甜却又不腻。   “味道怎么样?”柳如风看着柏辰,“还合弟妹的胃口么?”   柏辰实话实说:“大嫂好手艺,糕点十分美味。”   “弟妹过奖了。”柳如风笑道,“弟妹的手艺应当也不错吧。”   柏辰露出爽朗笑容,摇头道:“我对下厨之事完全不在行的。”   柳如风被他的直白噎了一下,便也笑笑,继续招呼客人。   众人开始闲聊,从民间的奇闻逸事到才子佳人间的爱情故事,兴致颇为高昂--当然,聊天的主力还是萧川与何文俊两兄弟,其他人都是偶尔插话。   有时候何文光说得高兴了便往黄段子上溜,立即便被何文俊呵斥。   萧茉是个未婚少女,自然不能听这些下流话,何文俊赶在人家两个哥哥之前出声,对萧茉的爱护可见一斑。   柏辰没有讲话,静静看着这席桌中的暗流涌动,默默地喝茶吃糕看戏。   何文光也许是讲得太激动,有些面红耳赤。   “文光,可是有些热?”萧川问。   何文光点头,“突然就有点冒汗。”   “我这里有把折扇,你拿去扇风罢。”萧川说完从腰间掏出一把白色的纸扇递给了何文光。   柏辰抬眼就看见柳如风的脸色一变,绝美的容颜凝固了一瞬。   “多谢川哥。”   何文光接过扇子,刷一下就打开了,然后噗嗤噗嗤地扇起风来。   这一瞬,柳如风的脸已经惨白。   柏辰也……惊呆了。   何文光扇了几下才看见扇面,惊叹道,“画得真好,川哥,这是大嫂送给你的么?”   扇面上画着一个身穿白衣的高大男子,他手拿纸扇,笑得一脸温暖。   萧川搂着柳如风的肩膀,笑得甜蜜,“是啊,这画是如风画了专门送与我的。”   柳如风只得硬着头皮硬生生挤出了一个笑容,眼睛却始终不敢看向萧凛的位置。   柏辰:……   这波瓜吃得他手上的瓜都掉了。   这柳如风看来当初是两头下注全面撒网,谁能上位就跟谁。   ……不过送东西也就算了,为什么还送两兄弟相同的东西,现在被当众戳破,这实在是太尴尬了吧?   难怪柳如风笑得比哭还难看,要是他,可能会尴尬到钻地心了。   柏辰忍不住看了萧凛一眼,他竟然看着柳如风,露出了一丝笑容。   ……   对于萧凛这样自尊自傲的人来说,不嫁给他会难过,但心底也许依然残存一份念想,可如果是欺骗,恐怕白月光会变成白饭粒,再也不值一钱。   --------------------------------------------------------------------------------   作者有话要说:  柏辰:这瓜吃得我都尴尬了!   萧某人:没有尴尬,哪里有彩虹?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柏辰:竟无言以对。   萧川:我有话要说!mmp的!      ☆、第四十六章      萧凛好看的眼睛微微眯起, 嘴角上翘出一个恰好的弧度, 笑得冰雪消融, 一片清明。   柏辰第一次见他露出这样的笑容。   似是踏破千山,冲破迷雾,一切尽览无余。   他静静看着柳如风。   柳如风面色时红时白,始终不敢与萧凛的目光对视。   待到萧凛收回目光, 曾有的汹涌悉数隐没,重归最初平静无波。   ……   柳如风,这回是搞砸了。   本来两头暧昧已经是颇为不好的行为, 送定情信物还如此不上心--他算准了两兄弟碰面的时候不多, 也没有互相串门的习惯,却没算到这个世界上还有小概率的偶然存在。   再加上还有何文光这个猪队友的助攻--他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与萧川一唱一和谈得甚为愉快。   萧川对此一无所知,沉浸在新婚燕尔和抢了弟弟心爱之人的喜悦之中无法自拔。   只有柳如风的脸色难看至极却还要苦苦撑住,这场戏已经演到了这个份上, 他大概哭着也要撑下去。   也幸好崩盘是在他做出最终选择之后, 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白月光的段数再高,终究毁于一颗敷衍的心。   他对这两兄弟, 怕是都没有付出全部真心,他求的不过是权利与荣华。   --当然, 萧川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不然不会几次三番给自己加戏,还在婚前趁着酒劲来堵他。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俩的确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这里头估计只有萧凛是真心真意爱过也盼过的。   柏辰不由感叹, 人生真是一出荒谬的大戏,永远都不知道下一个高潮与反转在哪里。   ……   萧凛神色恢复如常,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他还是那座冷漠又淡定的冰山。   也对,要是拍案而起,怒斥柳如风的所作所为,那就不是萧凛了。   他什么也不说,反而让柳如风神色惶然,尴尬到无法自处。   “你们快看,那对鸳鸯居然钻进了荷叶下。”突然,萧茉的一句话引起了大家的注意,“荷叶下头都是污泥,它们去干什么?”   柏辰一看,一对色彩鲜亮,长得油光水滑的鸳鸯正在塘中打闹,把那片荷叶和荷花弄得一片乱。   “可能是在亲热吧?”何文光不经意道。   “不动脑子。”何文俊瞪他一眼,“这分明是在打闹,不小心双双掉入塘中。”   萧茉噗嗤一笑,她不明白,明明都是一奶同胞,为何二表哥那么不靠谱?相比较还是大表哥稳重聪明一些。   “嘿嘿,还真是。”何文光一贯怕他大哥,又认真看了一下,强行挽尊,“有一只陷进泥里了,我去把它拉出来。”   说罢撑手跳下凉亭朝塘边而去。   何文俊无奈扶额,“文光这急性子真是让人头疼,这还需要他拉?”   萧川笑着打圆场,“文光也是心善,见不得生灵受苦。”   果然,何文光刚走到塘边蹲下身子,却见塘子里头那只陷入泥沼的鸳扑腾着翅膀,缓缓拔出了腿脚,很快追上了鸯,然后这对鸳鸯打打闹闹一起欢乐地上了岸。   何文光:……   他呆滞了一瞬,正要起身,腰带中的一样物件突然掉了出来。   几乎没有丝毫的犹豫,何文光很快捡起了那样东西,这次却没有塞进腰带中,而是直接放进了袖中。   柏辰挑了挑眉,看向萧凛。   萧凛给他把茶满上,“喝茶。”   柏辰笑了笑,“谢谢。”   他们二人从未有过亲密的举动,彻底贯彻了“相敬如宾”的宗旨,但在旁人眼中却莫名有一种老夫老妻淡淡甜蜜的感觉。   萧茉直言:“二哥二嫂感情越发好了,令人羡慕。”   在她看来,比起大哥大嫂喂食秀恩爱,还是二哥二嫂这种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的默契更令她羡慕。   萧凛:……   柏辰:……   这种明明不是这么一回事又无法解释的无言以对感,他算是懂了。   何文光狠狠喝着茶,当自己聋了什么也没听见,萧川一直在与柳如风讲话,似乎也没注意到萧茉的这句话,只是微皱了一下的眉头暴露了他的内心。   ……   也许是因为尬出天际的送扇子事件,柳如风后来一直脸色不大好,萧川以为他不舒服,差点要去请大夫,被柳如风好说歹说拦住之后才作罢。   众人见此情景不便再打扰,问候了一番之后准备就地散了。   今天这场大戏,暂时是落了幕。   何文光称有急事,匆匆走了,甚至都不等何文俊一道,惹得何文俊又骂了他几句。   萧茉本想跟着柏辰一道回风雨楼的,却被萧凛阻止。   “今天有些不方便。”萧凛道,“茉儿你回自己院中。”   萧茉不满:“为什么不方便?我又不要你陪,我只让二嫂陪我玩就好了!”   萧凛轻咳一声:“我与你……二嫂,有点事。”   这是他第一次说这个词,颇有些不顺口。   萧茉还要说什么,何文俊摸了摸鼻子道:“表妹,你别忘了凛弟与弟妹也是新婚燕尔,你就别打扰他们了,我送你回去吧。”   柏辰也笑道:“小茉,明日下午我在院中等你,继续教你雕竹根。”   “一言为定哦二嫂。”萧茉喜笑颜开,“明天见。”   “那就麻烦大表哥送茉儿了。”萧凛拱手。   何文俊回礼,“应该的。”   ……   柏辰与萧凛从风雨楼的门回到院中,柏辰道:“我那里说还是去你那里?”   “就在这边吧。”   萧凛说完吹了个口哨,一名穿着夜行衣还蒙着面的高大男人突然出现,他来到萧凛的面前,半蹲下低头抱拳,“主人。”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影卫?他刚住进风雨楼的时候,那道窥视他的目光……就是这个人吧?不过没过几日这道窥视的目光便消失了,想来萧凛当初对他确有误解,还好很快便解开了。   萧凛吩咐道:“我们要说正事,你在外面隐蔽守候。”   “是。”   这个字刚落下,这名影卫便隐蔽了起来,消失得无影无踪,动作快得柏辰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   他上辈子的隐蔽蹲守与这位一比,简直不够看。   “我们进去吧。”萧凛道,“有无名盯着,没事。”   “好。”   柏辰其实有些讶异,他没想到影卫这样私密的事情就这样在他面前公开了。   这座冰山一旦信任一个人便不会再防备,非常坦荡。   只是在此之前,他这张冷脸会赶走许多人--他们甚至来不及了解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两人进了厅里,冰儿很识趣,上了茶之后便迅速退下,上楼回房了。   “你今日可是有什么发现?”萧凛不兜圈子,直接开口。   柏辰点头,“方才何文光在荷塘边的时候,从他身上掉下来一样东西,你可有看见?”   “我见他非常慌张地从地上捡起了什么物什,却没看清到底是什么。”   柏辰道:“我看见了那东西的一角,是一个粉色的香包,边角刺绣的花纹和样式与暖春尸首上那个香包有些相似。”   萧凛脸色一变,“你确定?”   柏辰比了个手势:“八成的把握。”   萧凛对柏辰的观察能力毫不怀疑,他蹙眉,沉吟道:“以我对他的了解,他虽是个纨绔子弟,还喜欢搞一些愚蠢的小动作,却不至于心狠手辣到杀人,但他刚才的表情又有些慌张……”   “我的看法是,他与暖春有关,但并未杀死她。”柏辰补充道,“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   萧凛:“说说。”   “何文光沉迷酒。色,还是个荤素不忌的人,玩得很疯。我猜想,那个与暖春私通还让她怀孕的人就是何文光。”   柏辰一想到何文光对他那露。骨的目光就有些反胃,赶紧压下脑子里让他不适的画面,“何文光经常出现在王府,有条件与暖春勾。搭出私情,也许他曾经向暖春许诺,一定会向王妃讨了她回家做妾,这也符合暖春大晚上盛装打扮去见情郎的逻辑。”   “有道理,只有见何文光这样的贵公子,暖春才会戴上母亲赐给她的珠钗。”但萧凛仍有疑惑,“依你所言,暖春那晚去院中是去见何文光的,那她的死又为何与何文光无关?”   “最大原因是没有动机。何文光家中已经有许多妾侍宠姬,再多添一个又何妨?他没有必要因为这个杀人。”柏辰顿了顿道:“我怀疑有人假借何文光的名义,约了暖春出去见面,再将她杀害。”   “杀人灭口。”萧凛冷哼一声,“还可以嫁祸到何文光的头上,真是一条好计谋。”   “没错。何文光这种做事莽撞头脑又简单的人,最适合替人背黑锅。”柏辰坐下喝了口茶,“此事说穿了还是与那盆南天竹有关。”   萧凛微微点头。   “那么,你现在能跟我说说,你都调查到哪步了么?”柏辰看着萧凛道。   --------------------------------------------------------------------------------   作者有话要说:  何文光:怪我咯?   ☆、第四十七章   柏辰问得也很直接。   既然是商量案情, 那么消息互通也是应该的,他料想萧凛现在应该不会再遮掩。   --他是个聪明的人,看得清形势,也辨得出人品。   不然他也不会让影卫在柏辰的面前现身,这也算是萧凛表明诚意的一种方式。   果然,萧凛顿了顿道:“我这里的这盆南天竹是玉烟拿回来的。”   柏辰眉头一皱,刚要说话, 萧凛又道:“玉烟见暖春拿回一盆好看的植物,她特意去向她讨要了地址, 托人去城南的花市买的。”   柏辰心下明了, 这是玉烟为了讨萧凛欢心特意弄来的, 没想到临了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好姐妹死了, 盆栽又弄得主子勃然大怒,难怪最近玉烟的脸色一直很难看, 没有萧凛的吩咐也不敢在他身边转悠了。   “我记得王妃说过, 她那盆南天竹是暖春拿回的。”柏辰疑问,“南天竹本就不是产于北方的物种,暖春一个丫鬟如何得知?又是如何把盆栽拿回王府的?”   萧凛道:“这个问题在暖春死之前, 我问过玉烟。玉烟说暖春告诉她这株南天竹是花市的一位老板推荐给她的, 王妃喜欢花草,她便弄一个回去孝敬王妃。”   “然后你顺道查到了花市老板。”柏辰见萧凛的表情, 猜测道,“是不是没有结果?”   萧凛点头:“城南花市只有两个铺子卖南天竹,老板都是异族人。飞云找去的时候, 两个老板一个死,另一个失踪。”   ……   果断的杀人灭口。   暖春死了,连卖花的老板也一死一失踪,线索可以说是完全断了。   就算有怀疑的人,也拿不出证据。   要不是今天何文光自己暴露了自己,这个案子要想取得进展,将会非常难。   柏辰思考了一阵,问:“死的那个老板是被何种凶器所杀?”   “一剑割喉,干净利落。”   “这手法像是杀手所为。”柏辰道,“他们求财,与被害人也没有深仇大恨,这种杀人方法不但干净利落,对受害人的痛苦也是最小的。”   “我也想到了这点,但京城鱼龙混杂,类似这样的杀手组织大大小小有好几个,查起来颇费时间。而且……”萧凛话锋一转,“他们干的就是杀人的行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就算查到眉目,他们也一定不肯说出主顾是谁。”   “这倒是。”   一行有一行的规矩,杀手干的是刀尖舔血的买卖,如果出卖了主顾相当于毁了自己的声誉,不但在这行混不下去,不论躲到天涯海角都会被同行追杀。   柏辰又道:“那个失踪的老板恐怕也已经惨遭杀害,只是尸首还未找到。”   萧凛道:“已经失踪了好几日,要不是伙计报案都无人知道。”   被职业杀手杀死的案件除了上头派出精英彻查,否则很可能会变成无头公案。士农工商的社会地位在新朝同样适用,死了两个异族生意人,上头是绝对不会花费大心力来调查的。   杀手组织这条线相当于也是大海捞针,意义不大。   “现在花市里的那两个铺子已经关闭了吧?”柏辰道,“之前调查的时候,你可曾让林侍卫带着画像询问两家的伙计帮工?”   柏辰说得含蓄,带着谁的画像去问人,他们二人都心知肚明。   “去了。”萧凛没有否认,“可他们都说不认识。”   ……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谁会蠢到亲自现身,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么?   柏辰道:“我有一个想法,萧公子可愿一听?”   萧凛:“柏公子请讲。”   “那些伙计林侍卫现在还能找到么?”柏辰道,“如果能够找到的话,可以拿着何文光的画像找他们看看,兴许有结果。”   萧凛眼睛一亮。   “多谢。”声音虽平静,却隐隐带着感激。   “应该的。”柏辰道,“现在我们同在一条船,帮你也是帮我自己。”   萧凛脸色不自觉一滞,很快又恢复正常。   “如果是何文光的话,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萧凛喃喃自语,“想不出理由。”   “何文光恐怕只是其中一环。”柏辰道,“他的脑子如何,我们都是知道的。”   萧凛被这话逗得不由一笑,冰山展笑颜,顿有种万物复苏之感。   对嘛,笑一笑多好,柏辰心道。   “我帮你不但因为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还因为我很讨厌草菅人命的恶毒之人。”柏辰补充道,“阴谋也许会获得一时之利,没有谋略雄才之人终不会成大气。”   萧凛听了这句话,不自觉心中微微震动。   这个少年或许没有绝世容颜,也没有惊世才学,但他澄澈,通透,又鲜活。小小年纪却有着处变不惊的大将之风,虚怀若谷的君子之气。   萧凛想到一句不太恰当的形容:美人在骨不在皮。   他之前,是误解他了。   他这个名义上的“妻子”,并不是绣花枕头,恰恰相反,他胸有沟壑,前途无量。   他不免自嘲,哪怕他自诩聪明,却也受了人云亦云的谣言影响;也因为他的过度自信,才落到如此下场。   ……   柏辰自是不知萧凛心中这种种情绪,他还在想那个案子。   “萧公子,那两个花市老板的妻小可在京城?”   萧凛回过神,想了想道:“被杀的那个老板一家子迁到了京城,现在就住在南市。”   “那就有办法。”柏辰露出狡黠的笑容,“你将之前怀疑那人的画像拿去给他的孩子辨认一下。”   “孩子?”萧凛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我曾命飞云拿着画像问过他的妻子,他妻子也说没见过。”   柏辰道:“大人会因为诸多原因有所保留,甚至撒谎,可小孩子基本不会。小孩子也不会受到更多的防备,说不定看见的,听见的,更多。”   萧凛不解:“为何不把何文光的画像拿去给他的儿女辨认?”   柏辰:“我猜想,何文光并未在他那位老板家出现过。”   “你的意思是……”萧凛迷茫一瞬,很快将此事串联起来,“那盆南天竹是何文光送给暖春的,暖春又借花献佛送给了母亲。但是何文光和暖春一样,并不知道那盆花有毒?”   柏辰:“也许他是听别人介绍的,比如某个人,又比如……那个老板。”   萧凛之前疑惑的,断断续续的思路仿佛被一截一截地缝在了一起,渐渐形成一条完整的线索链。   “何文光这个蠢货。”萧凛冷哼一声,“被人当刀使还浑然不觉。”   “他的头脑简单,又冲动,还好色。”柏辰摊手,“最佳背锅侠,不找他找谁。”   很显然,有人借何文光的手,将一盆有毒的南天竹送进了王府。   那个人还知道玉烟与暖春关系颇好,料到玉烟会为了讨萧凛的高兴而不惜花费重金买一盆南天竹回去。   与其琢磨这些弯弯绕心思,还不如把精力用在正事上,注定难成大器,柏辰无奈地想。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猜测靠不靠谱,但目前看来,这个可能性是颇大的。   “此前去停尸房翻查尸体的哪个小厮是何文光派去的吧?”萧凛突然开口道,“也只有他那么蠢敢以身犯险。”   柏辰点头:“他应该是怕被人发现他与暖春有染,进而怀疑他杀人所以想去毁尸灭迹。”   “没想到反倒暴露了行踪,让我们获得了线索。”   柏辰道:“这就叫要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而且此举还成功地让他自己成为了嫌疑犯。”   二人相视,眼中均是对何文光这个智障的怜爱。   “今日收获颇多,多谢。”眼见聊得差不多,茶也已经喝了几盏,萧凛拱手,“我告辞了。”   “萧公子客气了。”柏辰回礼,“今晚我会按时过来针疗,顺带还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你。”   “好。”   ……   萧凛走后,柏辰来到院中,懒洋洋躺到了躺椅中。   他猜想,此前萧凛一直按兵不动是没有确定是谁在搞事,如果这次他的推论没错,以萧凛与林飞云的本事,很快便会查到结果。   --哪怕无法拿出确切的可以当面对质的证据,他也可以确认心中的怀疑目标。   有了目标,一切都不成问题。   他赌一袋小花的鸟食,这王府以后的日子怕是要更精彩了。   萧凛那边有了眉目,他这边也要努力才行。   正在此时,小花突然从那边飞了过来。   “过来。”柏辰朝它伸出手臂。   小花听话地站到了他的手臂上。   “你这个淘气鬼,你的主人刚回去不久,你不陪他还赶着往我这边跑,不怕他生气吗。”柏辰用手指挠了挠小花的小脸蛋,软乎乎毛茸茸的,手感真好。   小花开心道:“咕咕咕!”   “好好好,知道你乖巧了。”柏辰道,“那就陪我继续看书吧?”   小花点头:“咕!”   ……   “少爷,喝药了。”   玉烟敲门进房,发现主子正在露台上看风景。   一贯冷峻的侧脸竟有些柔和,看得玉烟都呆住了,这个样子的主子,真是太好看了。   可待他转过头来的时候,依然是那副冷若冰霜的面孔。   “放小几上。”   “是。”   玉烟不敢违抗主人的命令,在放药的时候,却偷偷朝着刚才主人看的方向望去。   --透过竹林缝隙,可以看见柏辰微笑着在与小花说话,场面莫名有些温馨。 作者有话要说:  何文光:黑锅背着背着也就习惯了。 小花:什么仇什么怨,为什么要赌我的鸟食!   ☆、第四十八章   日子过得飞快, 仿佛昨日才刚入夏,转眼之间便酷暑已尽,满院的蝉虫鸣叫之声。   秋天就快来了。   风雨楼的院子一贯凉爽舒适,就算酷暑都不难熬,现在这个时节更是舒服。   柏辰合上书本,看着院内的绿意,心中一片宁静。   来到王府快四个月了,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锻炼、看书、习得这个世界的生存技能与常识。   --当然还有给萧凛治腿。   治疗的效果非常喜人, 他现在已经可以站立起来并稍微走上几步。   这其实挺出乎柏辰的意料, 按照他的估算, 起码半年他才能站起来, 没想到才三个月,他就能晃晃悠悠站起来了。   在他站起来的那个晚上, 柏辰记得萧凛的眼睛里头放出他从未见过的光彩。   哪怕下一秒就摔到了地上, 这种激动喜悦的情绪也真切地感染了柏辰。   作为主治大夫,他也是充满成就感的,证明这几个月的努力没有白费。   “柏公子, 多谢, 没想到我还能有站起来的一天。”萧凛的脸因为激动,有些微微发红。   “不客气。”但柏辰下一秒就打击他, “还有很长的复健过程,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萧凛:“只要能恢复,我什么也不怕。”   他的确是说到做到的人。   第一次做复健的时候是会疼到怀疑人生的, 但萧凛不但哼都不哼一声,表情还丝毫不崩,要不是额头上不停冒出的汗珠暴露了他的感受,大概旁人会认为这复健做得相当轻松。   空荡荡的露台成为了复健的最好场所,柏辰因地制宜给他弄了一个简易设施。   两张到人腰部高的书桌放在露台上,中间留出可让一人走过的通道。   萧凛双手可以撑住书桌的桌面,慢慢挪动步子。   每动一步,他头上的汗珠就顺着额头流到脸颊上,再滴入他的白色中衣里。   平常人几步便能跨过的距离在他脚下成了险峻天路,一步一步,无比漫长,好几次都因为腿部无力差点摔倒。   林飞云看着不忍,几次都想伸手帮扶,却都被柏辰阻止。   “让他自己来,每次都去扶,他永远无法正常行走。”   “……好。”   激将法有了作用,萧凛是个不服输的人,每次要摔倒的时候,他竟又慢慢调整了姿势和力道,恢复了平衡。   林飞云看着柏辰,眼神中带着敬佩。   柏辰笑了笑,心道只是你护主心切乱了方寸而已。他则不然,上辈子本来就经常负责刚进局里小伙子们的培训,他必须客观又严厉,否则培训效果就会打水漂。   复健也一样,如果每次快要摔倒就去扶,他很可能产生一些依赖心理,对于他恢复为正常人是非常不利的。   每次复健完毕,萧凛都是浑身湿透,就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饶是他如此俊美的面容也看上去颇为狼狈。   想到萧凛四肢脱力眼含无辜的模样,柏辰不由好笑。   刚开始不动如山拒人千里的高冷范儿,在那瞬间影儿都见不到。   不过,还是这样的萧凛感觉更真实,更有血有肉。   ……   柏辰胡思乱想一阵,正准备看书,就见冰儿端着一盘葡萄,步伐轻快地来了。   看她那个滴溜溜转的小眼神,柏辰瞬间了然,“是不是又听见有人议论闲事了?”   “嘿嘿,小少爷我给您剥葡萄。”冰儿现在已经不像之前那般拘谨,在没人的时候也会坐下同柏辰聊聊天。   “我自己来吧。”柏辰伸手扯下一粒紫亮的葡萄,看着冰儿,“说罢,又听见什么了?”   “我刚才路过洗衣房,听见萧大少爷的两个丫鬟在聊天。”冰儿神神秘秘道,“他们说最近几日萧大少爷和柳公子不甚和睦,昨日柳公子不知为何生气,萧大公子劝了好久才好。”   柏辰把葡萄放进嘴里,“继续讲。”   “萧大少爷院里那个叫梅花的丫鬟素来对萧大少爷有想法,另一个叫桃花的便叫她抓紧机会,说不定就能摆脱下人身份,求个妾室当当。”冰儿瘪了瘪嘴,“柳公子看着温柔和气,骨子里定不好相与,梅花怕是在做梦吧。”   柏辰笑道:“你倒说得头头是道。”   不可否认,冰儿看事情还是有点悟性的。   柏辰记得萧川的院中是有个丫鬟叫梅花,有几分姿色,难怪敢做此肖想。   但要想登堂入室做萧川的小妾,不可能。   其实这都不重要,柏辰关心的是冰儿说的第一件事--萧川与柳如风最近不太和睦。   这两个人都是影帝级别的人物,无论是当着康王王妃的面还是弟弟妹妹的面都是恩爱夫妻如胶似漆的模样。   要不是那两个丫头八卦被冰儿听见,柏辰还真不知道这两人闹了矛盾。   他们是为什么吵架呢?   柏辰不由想到这两个月萧川那边发生的事情。   这两个月,萧川过得颇有些不顺,其中有两件大事。   其一,在今年年初,康王派萧川去凉州看望他以前的副将,现在的大将军廖羽,并让萧川带去美酒替他慰问一下驻军官兵。萧川回来之后禀报康王一切皆好,他吃住在军中,与官兵们其乐融融打成一片。   但就在上个月,廖羽却寄回一块玉佩,说是萧川在凉州客栈掉下的,他现在才有空寄回来。   康王当即发飙,斥责萧川不但贪图享受居然还撒谎,据说萧川被训得脸色通红,极其狼狈。   其二,康王不但手里握着兵权,他在京城还有产业,有些是皇帝赏赐的,有的是王妃带过来的嫁妆。其中两间珠宝铺交给了萧川管理。那两间珠宝铺专门服务京城权贵,卖的都是最高级的珠宝。本来一直无事,就在这个月月初,御史台某位官员的夫人上门讨要说法,说她珠钗的金子里混了大量的铜,这是造假。   萧川当日正好在铺子,机灵地给她换了一只更贵的真珠钗,又说了不少好话,总算是将那位夫人安抚下来,但没想到此事还是被御史台的官员捅到了皇帝那里,不轻不重地告了一状。   虽说这事不算大,可涉及到诚信与品德,德惠帝也象征性地批评了康王,让他回家好好管束儿子,无论做人还是做生意都要诚实守信。   康王半生沙场,最讲热血道义,听说儿子造假,又当着满朝文武官员被皇帝批评,心中一股子邪火,退朝回到家之后将萧川叫进书房骂了足足一个时辰,那两家珠宝铺被暂时关闭整改,所有次品一律销毁,萧川也被罚在家闭门思过半个月。   出了这档子事,康王正在气头上,册封世子的事情又被放置下来。   萧川可以说是相当流年不利了。   柏辰心知肚明这是谁的手笔,却很想拍手为他鼓掌。   毫不费力就败露了萧川平时藏得很深的虚伪和贪欲,这一招四两拨千斤有点漂亮。   如今柳如风与萧川闹矛盾,想必也是因为原本唾手可得的世子之位又变得有些危险起来的缘故。   只要有时间,萧凛翻盘的机会就很大。而萧川也不会就此甘心失败,一定会再有动作。   果然,这场好戏已经开场。   柏辰有些感叹,就为了世子之位便兄弟相残,真的值得么?还是说,其中又有一些不为人知的隐情呢?   ……   今日又是给萧凛治疗的日子。   针灸还在继续,针灸之后还需要按摩,还要盯着他复健,因此柏辰去的时间越来越早,现在干脆已经在松竹苑吃饭了。   自从暖春的事情后,玉烟变得更加小心翼翼,看见柏辰与主子走得越来越近,心中除了难受,似乎也慢慢接受,他们两人是名正言顺的夫妻,而她只是个丫鬟。   而且最近主人越来越疏远她,除了端茶倒水和推轮椅出去散步,几乎都不再让她近身。   吃饭的时候,不用萧凛吩咐,玉烟便自觉退下了。   食不言寝不语,与萧凛吃饭是安静的,所幸柏辰也不是个话多的人,要是遇见个话痨,估计会被憋死。饭后休息的时候,柏辰陪着小花玩了一阵,逗得小花咯咯咯直乐。   “傻瓜。”萧凛评价小花。   “爹!”小花气鼓鼓,“臭!”   柏辰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臭?哪里臭?这冰山简直不能更爱干净了啊,身上总有淡淡檀香味。   萧凛嘴角一抽,“你才臭。”   小花翻了个白眼:“臭!”   萧凛:“你最臭。”   柏辰:……   为什么高冷腹黑的萧大冰山还有如此幼稚的一面?   “咳咳,”柏辰出声阻止了这一人一鸟极其无聊的斗嘴,“开始治疗了。”   萧凛正色,点点头,又变成了那个沉默冷峻的男人。   针灸和按摩完毕之后,开始最辛苦的复健。   一到这个时候,连调皮的小花也不气他的主人了,而是蹲在笼子里乖乖看着。   林飞云不在,只能由柏辰扶着萧凛起身,让他手扶在书桌的桌面上。   也许是很少做这样的事情,柏辰有些不熟练,还没等到萧凛将手放稳便收回了手。   萧凛失去平衡,顿时身子摇晃起来。   柏辰心中一惊,不好。   正在此时,小花突然喊了一声,“摔!”   这声一出,萧凛被吓了一跳,勉强维持的平衡也被打破,竟直挺挺向前扑去。   站在他面前的柏辰:……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柏辰:小花,我觉得你真要被炖了 萧川:喜闻乐见,赶紧炖了! 小花:你懂个屁!我这是在为爹和娘以后可以幸福鼓掌而做出努力! 萧某人(偷偷拿出一袋精饲料递上,暗暗比大拇指):咳,下次不要调皮了,不然我会生气哦。   ☆、第四十九章   萧凛直挺挺地朝他摔了过来。   柏辰本能地想用手撑住他, 可他高估了自己的小身子骨也低估了萧凛那一身紧实的肌肉。   他的力量完全抵挡不住萧凛倒下来的冲撞力,直接利索地被他扑倒在地。   “咚--”地一声闷响,二人双双摔到了地上。   尽管地板上头为了萧凛复健专门铺了地毯,可一下子砸下去依然痛得柏辰有些无法呼吸,一向斯文的他都忍不住想骂脏话。   最要命的是,还被萧凛压在了身下!   此刻他的脸与萧凛的脸距离不超过两厘米,近到他们的鼻尖都碰到了一起, 萧凛满头大汗,但鼻尖却是凉凉的, 真是奇怪。   一双有些呆气的眼睛看着自己, 柏辰甚至可以从萧凛黑亮清澈的眼睛里看见自己以及两个人现在颇有些暧昧的姿势。   萧凛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可轻柔的鼻息依旧轻扫过柏辰的下巴和脖子, 暖暖得,痒痒的。   两个人一时间都楞住了。   “哇哇哇!”正在这个时候, 小花突然又叫了起来, “好!”   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让两个人猛然惊醒过来。   柏辰下意识地转过头,避开了这个眼神,他问道, “你没事吧?”   萧凛将头抬高, “……没事。”   柏辰这才看见,萧凛用双手撑住了地面。   好险, 辛亏这冰山反应快,否则后果将会是不堪设想地尴尬。   拒绝套路,从我做起。   “你能起来吗?”柏辰道, “你试着借着上肢力量坐起来,然后我起来扶你。”   萧凛没有反对:“好。”   萧凛暗暗使劲,用手臂力量带动上肢,想翻个身坐起来。   由于这个姿势颇具难度,没有成功。   柏辰:……   “换一种方法。”柏辰犹豫道,“只是可能会有些委屈你了,要试试么?”   萧凛怔了一瞬,他点点头,“可以。”   话音刚落,柏辰就抓住萧凛的肩膀,再借着身体的力量,把他使劲往旁边一推--   石锁不是白举的,这一下竟然干净利落地把萧凛撂到了旁边。   柏辰的身体一阵轻松,却听见砰地一声,萧凛的头恰好撞到了栏杆。   他捂着脑袋,表情有一丝的茫然。   这个严肃的时刻,柏辰却有点想笑,但又知道这样太不厚道,赶紧一边道着歉,急忙过去查看萧凛的情况。   “对不起,可能是我劲用大了。”柏辰道,“萧公子,你没事吧?”   “……没事。”从摔到地上的那刻开始,萧凛似乎就开始魂游天际,直到现在还没落地。他坐在地上,眼中还是有着一丝的呆滞,与平时的锐利眼神完全不同。   “是我操作不熟练,对不起。”柏辰真诚道歉,“休息一下再继续练习走路吧。”   休息了一会儿,眼见着萧凛的茫然神色又恢复到平日的深沉冷峻,柏辰琢磨这下可能差不多回魂了,便把他扶起来,又让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肩膀上,架着他来到简易的“复健仪器”处。   这次柏辰不敢再大意,待到萧凛双手撑稳了这才慢慢撤掉自己的手。   “加油。”柏辰道。   “加油!”小花也跟着喊。   萧凛转头瞪了它一眼,“等会儿跟你算帐。”   小花瞬间收紧翅膀,站得端端正正,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柏辰,似乎是在求他给自己做主。   柏辰知道它的心思,却没惯着它,而是温柔道:“小花,萧公子锻炼走路是很重要也是很危险的时刻,稍有不慎会引发很严重的问题,下次不要在这种时刻突然出声,好吗?”   小花听了这话,眨吧眨吧双眼思索了一阵,低下脑袋,轻轻地叫了两声,表示认错。   萧凛:……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仿佛不是小花的主人,旁边这个人才是。   闲话不叙,萧凛开始复健,而柏辰在一旁认真地纠正他的动作,外加对他进行保护。   萧凛最近已经不似以前那般每走一步都要汗如雨下,虽然还是可以看得出他有些痛苦,步伐却稳了很多。   柏辰暗道,这个人果然有极强的忍耐力和韧性,恢复如初是迟早的事情。   ……   “萧公子,你最近进步很大。”   “那也多亏了你与飞云。”   “萧公子客气了。”练习完毕,二人坐在一起闲聊,柏辰突然问道:“听说何文光最近被伯爷禁足了?”   何文光与暖春私通的事情不知为何被康王知道了,连带着暖春肚子里有孩子的事情也一并暴露,虽说暖春只是个丫鬟,她的死最终也算作自杀草草结案,可此事还是让王妃有些生气,认为何文光办事实在不妥,想要纳暖春可以堂堂正正向她提,她一定会成全,何必做这种私通的龌蹉事,还害得暖春去寻了短见。   承恩伯知道此事后感觉颜面受损,勃然大怒,还出手揍了何文光。   昨日箫茉过来找柏辰玩耍,说何文光被承恩伯揍了一顿不说伯爷还勒令他三个月都不许出府。   这是谁的手笔不用猜都知道--打了老虎,狐假虎威的跟班也需要敲打一下。   “嗯。”萧凛嘴角轻轻勾起一个弧度,看得出他心情颇为愉快,他喝了口茶,“其实舅父最主要还是想把他关在家里疗养身子。”   “如此甚好。”   知子莫如父,自己的儿子喜欢胡搞瞎搞做父亲的怎会不知?只是平时宠着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这次是惹到了自家亲妹子的头上,妹夫还是颇为有威望的康王,他不得不出手了--承恩伯也明白,他这个儿子再不教育只能等别人来收拾了,到时候就不是他一个没有实权的伯爷能够管得了的。   再加上何文光一看面相就知他已经被酒色掏空了身子,要是不好生调养将息,只怕没等被别人收拾就马上风而死了。   把他关在伯府闭门思过,也是为了救他的命。   那个讨厌的货总算至少有三个月不会出现在王府,对于柏辰也是天大的好事。   “你倒是很不喜他。”萧凛道,“我曾听说你们以前偶尔会在一起游玩。”   这是在打听他的私事么?这冰山何时也变得八卦了?   “以前不懂事,不会辨人。”柏辰没避讳也没转移话题,笑着看向萧凛,“被猪油蒙心看走眼的时候,谁都有过,是不是?”   萧凛一噎,他随口一问反倒被这人将了一军。   柏辰挑眉眯眼的样子,活像一只淡定又聪明的小狐狸。   “萧公子,最近突竭人那边如何了?”柏辰让萧凛小小地吃瘪之后立即聪明地转移了话题,“是不是还在骚扰我朝边境的居民?”   说到这个话题,萧凛的表情变得有些严肃,“突竭人最近几次滋扰边境中了埋伏,已经一个月没有动静。”   “如此说来,这是好事啊。”可萧凛的神色明显是带着担忧的。   萧凛轻轻摇头:“突竭人狼子野心,一向胆大冒进,如今两国没有正式交战也未议合,依照他们的脾性,绝对会继续滋扰挑衅。但他们现在却按兵不动,这很不正常。”   “可能是在筹谋什么大的阴谋。”柏辰想了想道:“我有个问题,虽不知当讲不当讲,可我还是想讲。”   “……”萧凛又是一噎,“讲吧。”   “你说突竭人一向是喜好蛮干,不是深思熟虑之后才开战的类型,现在突然闷声不响,那其中必定有阴谋……”   萧凛看着柏辰,“不必顾虑,直说便可。”   跟聪明人对话就是简单,柏辰低声道:“兴许有人向突竭人献计献策了。”   萧凛眉毛一皱,很快领会,“你的意思是,我们这边有人投敌了?”   “这只是我的一家之言。”柏辰道,“可以多留意留意,有问题的人,无论如何都会露出蛛丝马迹。”   话已至此,萧凛一定会明白。   现在的镇守凉州的大将军是康王的旧部下,也是他的亲信,康王对边关战事一直是高度关注的。   而萧凛自小跟着康王在军中摸爬滚打,对行军打仗有着自己的独特见解,父子俩定会讨论此事。   这其实也是柏辰上辈子的经验之谈,他这个工作不但与亡命之徒打交道,还会抓潜伏在幻国的间谍与叛国投敌的内奸。   可是抓了无数坏人的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身边的战友才是潜伏得最深的那个叛徒。   他摇摇脑袋,不再去想这令他懊恼万分的事情。   果然,萧凛拧眉思索了一阵,“我知道了。”   ……   两人又聊了一阵,眼看时间不早,柏辰决定告辞。   “那我就先过去了。”   萧凛拱手,“慢走。”   柏辰走了几步,萧凛又道:“明日晚上要与父亲母亲吃饭,我过来叫你一道。”   柏辰转过身,笑了笑,“好。”   ……   “咕咕!”小花此时才可怜兮兮开口,一副“我错了求原谅”的样子。   萧凛无奈地叹了口气,用手指点了点它的脑袋,“你这脑子里整天在想什么呢?怎么比人还精?”   小花得意:“咕咕咕!”   “以后别在我练习的时候叫了,你想摔死我吗?”   小花一听这话,赶紧用翅膀打开笼子,飞到萧凛的肩头,一个劲蹭他的脖子讨好他。   “机灵鬼。”   ……   想到刚才那个尴尬的瞬间,萧凛的脸微微有些发烫。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小花:没用,我都助攻到这里了!结果只地咚了一下! 萧某人:我也尽力了!是腿伤限制了我的行动力! 柏辰:……   ☆、第五十章   第二日下午, 萧凛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到风雨楼。   他没有因为家宴就特意装扮,依然穿着他喜欢的黑色衣袍,发髻上也没有佩戴任何装饰,浑身上下只有腰间的一块羊脂玉作为装饰物件。   黑袍白玉,更衬得他英俊利落,毫无拖泥带水的粘腻累赘之感。   “准备得如何了?”他问道。   柏辰放下书本道:“都准备妥当了,随时可以出发。”   萧凛微微点头。   柏辰嘱咐冰儿一番, 走到萧凛的身旁,手自然地就放到了轮椅的椅背上。   “玉烟, 你也回去吧。”萧凛道。   “是, 主子。”玉烟咬了咬嘴唇, 默默退下。   萧凛转头道:“那走吧。”   “好。”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柏辰总觉得现在的萧凛似乎变得轻快了许多--尽管依然是一副没什么表情的冷漠脸。   以往的萧凛脸上总是蒙着一层冰霜,眼神永远拒人于千里之外, 那种防备和排斥几乎可以化作实质。   而现在, 这层冰霜却在不知不觉间慢慢消融。   大概这也跟他之前饱受膝盖肿疼折磨的关系有关,任谁每天承受着巨大的疼痛心情都不会好,现在解除了病痛, 身体轻松, 脸上的阴霾也随之消失。   以前那个意气风发的男人说不定很快就回来了--哪怕柏辰没见过以往的萧凛,但他完全可以想象得到。   ……   柏辰进王府这几个月以来, 次数不多的家族聚餐都是在王妃的小竹楼里进行的。   主要原因是王妃身体不好,她身子弱,不能随意走动, 体寒更不能出门吹风,大家自然要就着她,随着王妃身体的好转,今日的晚餐便改在了王府正式的饭厅里。   柏辰曾听萧茉说过,府里人少,但正式的饭厅很大,几个人稀稀拉拉坐在里面颇为冷清,弄得大家心情都不畅快,因此之前王妃还未生病的时候他们都很少去那里吃饭。   其实就算现在王府里添了他与柳如风二人,也不过就七个人,连个八人席桌都凑不满。   康王府的人丁的确不算旺盛,古时候的王公贵族哪个不是妻妾成群子女绕膝?像他那个便宜爹柏展元纳了两房妾都自诩专情克制,又经常感叹儿女太少很遗憾。   儿女少不假,柏展元一妻二妾,结果也就五个子女,这是因为侯爷身体不好的缘故。但他都算专情了,那康王怕能称作贞洁烈男了吧?   说来也奇怪,如果说康王子女少是因为他对王妃忠贞,但当今圣上后宫佳丽三千,还有很多被他宠幸过的宫女,子嗣却少得可怜。   除了太子这个嫡长子,就剩五皇子与刚刚十二岁的七皇子。   其余皇子统统不到十岁都夭折了,公主也夭折了好几个,据说现在也只有三个未出阁的公主养在宫中。   若不是后宫阴谋,那便是德惠帝的基因有问题。   如果德惠帝的基因有问题,那么他们老萧家整个家族都有基因缺陷的可能。   柏辰不禁默默看了一眼萧凛,这位冰山似乎是真对女子不感兴趣,那么他这辈子应该不用在意这个问题了。   “怎么,我头上有东西?”   萧凛突然出声。   “……”这人是脖子后面长眼睛了么,柏辰咳嗽一声,“没事,有些走神。”   “快到了。”萧凛提醒他。   “好。”   ……   王府这个饭厅,的确……有些大。   柏辰暗自估量了一下,在里面摆个十桌八桌的完全小意思,用作饭厅有些浪费了,当作谈事会客的偏厅都完全没有问题。   如此宽敞的厅,只在中间摆了一张大圆桌--哪怕周围摆了家具花瓶等装饰,也显得非常不协调。   难怪大家都不愿意来这里吃饭,换作他也不乐意,这空空旷旷的感觉实在太诡异了,毫无和乐融融愉快用餐的感觉。   萧茉最先到,百无聊赖地坐在桌边。   桌上已经摆上了一些精美的前菜小食,七副骨瓷碗碟摆得规规矩矩,玉壶里的美酒也已备好。   “二哥二嫂,你们终于来了!”她面露笑容,站起来打招呼。   按照规矩,吃饭小辈必须等长辈以示尊敬,几个子女要比王爷王妃先到饭厅,同辈之中,年龄最小的则需最先到。   “等久了吧?”柏辰将萧凛安顿好,坐到了萧茉的旁边。   --左边萧凛右边萧茉,避免了要与其他人邻座的尴尬局面。   “刚来一阵子。”萧茉撅嘴,“就是一个人坐这里特别无趣。”   柏辰笑了笑,“一会儿就热闹了。”   说话间,萧川与柳如风也到了。   两人依然是一副知心爱人的恩爱模样,一进来仿佛连空气都甜出泡泡了。   一番互相行礼问好之后,萧川两人也坐了下来。   柳如风自从扇子事件之后每次见到萧凛都有些不自然,今天这种场合自然不怎么想说话。萧凛与柏辰本就话少,除了萧川与萧茉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其余时间都是非常安静的状态。   修罗场虽然已经解体,空气中依然流淌着一丝若有似无又心知肚明的尴尬。   还好萧茉这个开心果在,不然恐怕场面更没法看了。   尴尬的局面没有持续多久,康王与王妃终于到场。   王妃今天特意打扮了一番,妆容淡淡,华服摇曳,光彩照人之姿可令明月失色。   --就连绝美容颜的柳如风在王妃面前都不如以往那般耀眼。   王妃不但貌美,性格也温柔宽容,柏辰在想,要他是个直男怕是也会把这种姑娘当女神看待的,   康王如此爱她不难理解。   小辈们起身迎接问安,康王与王妃坐下之后,小辈们再次入座。   “王府里好久没这么热闹了。”康王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红光满面的,“最近两桩喜事,两位新人进门,我们却还没好好吃吃饭,聊一聊。今天大家都随意点,无须太过拘礼。”   “咱们王府最近喜事盈门哪。”萧川惯会察言观色,立即从康王脸上看出端倪,“是不是父亲还有喜事要告知我们?“   康王爽朗地笑了,用温柔的目光看着王妃,“被川儿看出来了。”   王妃脸微微一红道:“这算什么喜事。”   “怎么不算。”康王给她夹了一筷子菜,“这对于我就是大好喜事。”   萧茉的好奇心也被勾了起来,“父亲母亲,你们就别打哑谜了,告诉我们吧!”   “莫非是母亲答应搬回去了?”萧凛问。   “聪明,”康王又是一阵得意的笑声,“你们母亲终于答应搬回梅园居住了。”   “那的确是喜事。”萧川碰了碰柳如风,后者立即会意,二人很快起身,双手端起酒杯,恭敬道:“川儿祝母亲身体健康,父亲母亲琴瑟和鸣。”   “如风祝父亲母亲身体健康,笑口常开。”   “好!”康王举杯与他们碰了碰,“兰心不能饮酒,这一杯我替她干了。”   语罢三人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大哥做了表率,萧凛与柏辰自然也要祝贺一番。   萧茉照旧不许喝酒,只能以茶代酒聊表心意。   坐下后柏辰心里有些犯嘀咕,王妃病好了搬回去不是很自然的事情么,为何康王高兴得跟过年似的?转念一想也对,女神以前每天只见你一面,现在无时无刻都会出现在你面前,你开心么?自然开心。   康王夫妇虽然成亲已经二十几年,相处模式却似年轻人一般,看康王那高兴的样子,很有小别胜新婚的情难自抑。   经过这轮番的敬酒干杯,饭桌上的气氛变得活跃了许多,渐渐也有了些寻常人家合家欢的感觉。   可柏辰总觉得没这么简单,不是他阴谋论,而是这气氛似乎太欢乐,与康王严肃板正的气质和王府寻常的气氛不符。   他发现萧凛也看出来了。   萧凛好几次都面露一丝疑色看向康王。   果然,没过多久康王貌似无意地开口,“对了,今日上朝,皇上说五皇子对柳家小姐一见倾心,想要娶她为妻。如风,此事你还不知吧?。”   柳如风露出惊讶的表情,“孩儿不知,没想到我家小妹还有如此福气嫁给五皇子。”   “柳小姐惊才绝艳,与五皇子很相配。”康王笑道,“早朝结束我也恭喜了你父亲,婚事定于明年年初,也快了。”   “多谢父亲夸奖。”看得出柳如风是真心开心,眼角眉梢都露出喜色。   不知?怕是早就心里有数了。   柏辰默默听着,反正不关他事。   “还有一件事。”康王的表情突然严肃,“最近边关吃紧,京城的军队也需操练起来以备不时之需,最近我会很忙。凉州是我大新朝抵御外敌的最好屏障,还是我洒过热血的地方,我始终记挂于心间。廖羽的副将最近受伤,他现在正缺一名副将,川儿可愿前往?”   此话如同一道惊雷投到了饭桌,除了问话的康王和看戏的柏辰,其余人都很震惊。   最震惊的莫过于萧川,他脸上温润的微笑突然就凝固了,有些无措地看着康王。   在座的都是人精,谁都能猜到康王这是打算考验萧川了。   康王半生戎马,他心中的接班人必定要与他一样可率千军万马,驰骋沙场,破阵杀敌。   但据柏辰所知,萧川连练兵场都很少去,更别说什么带兵打仗了。   这下有意思了,萧川会怎么应对呢?   ☆、第五十一章   萧川脸上愕然的表情实在有些明显, 康王当然不会视而不见。   “川儿,可有何顾虑?”他手拿酒杯,眼睛微微眯起,看向萧川,脸色并不是很好看。   萧川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立即赔罪,“孩儿并无顾虑。”   康王的面色稍缓, “那就是愿意去了?”   “王爷。”康王妃眉头一皱,“你……”   康王温柔拍拍她的手, 又对她摇了摇头, 王妃顿了顿, 后半句话终究咽了下去。   “父亲。”萧川拱手认真道, “您知晓我不善骑射,也不懂兵法, 更无打仗的经验, 如果贸然去担任如此重要的副将,唯恐帮不了廖将军反倒拖了他的后腿。但孩儿愿从现在开始恶补骑射之术,学习行军打仗的本事, 尽早为父亲分忧。”   萧川这话其实没有毛病, 他不适合带兵打仗,没必要去逞强, 他学会了再替他分忧。   但这并不是康王想听到的回复。   此话一出,王妃和萧茉松了口气,柳如风皱起眉微微摇头, 萧凛岿然不动毫无表情,倒是康王居然哈哈一笑。   柏辰登时明白了,康王根本没有真的想要萧川去前线打仗。   自己的儿子有几斤几两他一个做父亲的自然知道,他刚才那句话不过是试探考验萧川而已。   诚然,萧川有自知之明未必不是好事,可做为一名立下赫赫战功的大将军,自然希望最有望继承爵位的儿子能同他一样上场杀敌--哪怕萧川没有打仗的本事,只要他开口,说愿意前往凉州跟着廖将军杀敌护国,康王也绝对会对他高看几分。   这无关能力,只与心性与魄力有关。   萧川是个比较保守的利己主义者,长袖善舞,很适合在官场上混,但若要他率军镇守边关保家卫国,却是不行的。   正因为他骨子里就是保守的,且对自己的父亲并不是百分百地信任,害怕答应了康王便真要让他去边关,因此他不敢去赌这一把--他明明知道自己的父亲想听到的是什么答案。   康王的笑里带有“果真如此”的深层次含义,眼中也有隐隐的失望之意。   萧川看见父亲的笑容与柳如风脸上淡淡的不满,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给了一个错误的答案。   “我认为川儿说得没错。”康王妃道,“人贵有自知之明,又何必逼着自己去做不在行的事情?”   萧茉也道:“大哥不擅长舞刀弄枪的,爹,你就别让他去啦,很危险的。”   康王抿了一口酒,笑眯眯道:“方才只是开玩笑逗逗川儿的,我怎会让他去冒险呢。”   “你多大个人了还开玩笑!”王妃有些生气,“方才吓死我了。”   “别气,来吃菜。”康王给王妃夹菜,轻松地把这个事情抹了过去。   柳如风在桌子底下拧了萧川的大腿一下,暗暗怪他不争气。萧川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但自己说过的话也不好反悔,只能默默承受柳如风的鹰爪功暴击。   “父亲,您每日都要去校场,辛苦了。”萧凛举杯,“孩儿敬您一杯。”   康王与他碰杯,“我是个劳碌命,不亲自看着他们操练就不放心。现在边关吃紧,每日操练更是关键,哪怕有经验丰富的赵将军在,我也得每天去看看这帮小子才行。”   柳如风又在桌下用手指捅萧川,萧川会意,拱手道:“父亲,孩儿明日能与您一起去校场么?我想看看您和赵将军是如何带领将士们操练搏杀的。”   刚才的回答让康王不满意,现在正好借此挽回点印象,让老父亲不至于对他彻底失望。   “难得你有这个念头,当然可以。”康王道,“凛儿与辰儿愿意的话也可来观摩。”   柏辰心中一喜,终于又可以出王府呼吸新鲜空气了!   但萧凛还没回答他不好吭声,正琢磨着如何与萧凛通气,便听见那冰山道:“我们自是万分愿意。”   “感谢王爷。”柏辰赶紧起身道谢,“我们早就想去练武场上观摩您挥斥方遒的英姿了。”   “哈哈哈……”康王摸着胡子大笑,“老了啊,再年轻个十岁,一定亲自上阵把那帮子蛮夷打得落花流水。”   “您真不老,您这是壮年呢。”柏辰又道,“相信您教导出来的廖将军一定也能将蛮子打得落花流水。解救黎民于水火。”   没人不爱听恭维话,而且这还是基于事实之上的恭维,康王自然受用。他的心情看上去好了许多,饭桌上的气氛也瞬间缓和。   萧川挑眉看着柏辰,心道这家伙真的变了,以往胸无点墨还任性顽皮,现在居然口若悬河还把老爷子哄得眉开眼笑。   他总觉得,事情的发展似乎有些偏离了正常轨道。   萧川正在胡思乱想,冷不丁脚背被狠狠一踩,虽不疼却吓得他不敢再放飞思维。   辛苦娶回家的美男子,竟然是个厉害得不行的人物,这是萧川做梦都没想到的。   ……   是日艳阳高照,天高云淡,初秋天里的好天气。   一早用过饭,康王便带着兄弟两与柏辰一起赶赴位于京郊的校场。   柳如风喜欢书画诗词,对行军练武之事完全不感兴趣,便没有随行。   ……   校场就在京城驻军营房的旁边,四面用砖墙围起一块四四方方非常宽敞的场地。   城墙上插着旗子,秋风拂过,猎猎作响,颇有气势。   最大的一面暗红色的旗插在瞭望楼上,上头绣着大大的“萧”字,低调又蕴含着巨大的威慑力,就像这支军队的主人。   每个围墙的墙角均摆了一座大鼓,鼓声在操练和演练阵型的时候做下达指令之用。   北面的墙根下设了一排的箭靶,用作士兵骑射训练;东边建了三米左右的高台,这是将领发号施令指导练武的地方。   密密麻麻的士兵手拿长枪,正在副将赵广的带领下练习刺杀,一个个眼神锐利如鹰隼,动作干脆利落,长枪在手,舞起来虎虎生风。   柏辰脑子里突然出现一句话,“威武之师,雄壮之师。”   名将手下无弱卒。   康王调教出的,连普通士兵都如此精壮有力,没有一人面露颓容。   柏辰不由得心生敬意。   康王走进校场的时候,赵将军做了暂停的手势。   “将军。”   康王微微点头,目光淡然,就像王者睥睨天下。   随后所有的士兵,朝康王行礼,“将军好!”   不是王爷,此刻的康王只是他们的将军。   声如洪钟,整齐划一,巨大的声音仿佛激起了无数的回音在这校场久久回响。   太震撼了。   这一刻,连一贯冷静的柏辰都热血沸腾。   金戈铁马,沙场驰骋,也许是每个男人深藏在心底的一个梦想。   上辈子那许多场的对战又清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浴血奋战,上阵杀敌。   多少次的死里逃生,多少次的绝处逢生,他的眼眶不禁有些湿润。   “你怎么了?”没想到萧凛突然回头看他。   “太震撼了。”柏辰没有掩饰他的激动,半真半假道,“突然就想跟着他们去上阵杀敌。”   “哪怕最终只能落得个马革裹尸还的下场,你也愿意吗?”萧凛问。   他的眼睛里带着飞扬的神彩,柏辰知道那是同他一样,渴望的眼神。   柏辰笑道:“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   “你还是先把身体锻炼好吧。”萧凛的眼里露出笑意,“就像你说的,只要找到适合自己的位置,无论在哪里都能为国效力。”   “嗯。”   没错,就算无法上阵杀敌,他也要寻出一片天地。   ……   萧川也震撼于此种场景,觉得现在的康王比任何时候都更英武。   但他并不想成为其中的一员。   武将就算能力敌千军,也只能算皇帝杀人的工具,且上场杀敌随时都会性命不保。而文官则不同,只需要在朝堂上动动嘴皮子,操作得当可享一生荣华富贵。   偏偏他的父亲要执着于打仗,更执着于让世子会打仗。   就连他的弟弟残了,他还不死心。   ……   “将军,您来指挥他们吧。”赵将军行礼拱手。   “你继续。”康王道,“我今天是带我这两个不成器的儿子来看看。不要因为我们耽误了操练。”   “是!”   赵将军做了个手势,台下士兵继续操练。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柏辰与萧凛看得兴致勃勃,时不时讨论两句;而萧川刚开始还能认真,到后来强打精神,再到现在不经意就露出意兴阑珊的神情来。   “川儿,你昨日说想学行军打仗的本事,我看你就从指挥号令开始吧。”康王突然发话,“你都已经   看了这么久了,应当没问题了吧?”   萧川一愣,急忙道:“是,父亲。”   有了上次的经验教训,这次他本能就答应下来。   “大哥如此聪明,定没问题。”萧凛道。   萧川:……   柏辰一乐,又可以看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萧凛新婚当日出言不逊的梗本不想多说,因为书里已经解释了前因后果,但见好几个人理解发生了偏差,那就说一说吧。 萧凛骂柏辰并不是因为他喜欢的是自己的哥哥,而是因为原主就是纨绔子弟,不思上进,喜欢萧川但是与何文光也有绯闻(以讹传讹的八卦)对他有滥情的误解,加上侯府的狸猫换太子,自己的冲喜,还有生病之后性格的愤懑狭隘,可以说种种原因让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婚后他冷静下来也没做任何针对辰辰的事情。 当然我没说他新婚当晚是正确的,他以后也会付出沉重的代价(喂! 以及你们对辰辰的性格是有什么误解,我早就说了,没有百分百的诚意与真心,是不会打动他的……   ☆、第五十二章      见萧川这次没有顾左右而言其他找借口婉拒, 康王的表情也柔和了一些。   萧川则是一脸英勇就义的表情--没办法, 自己答应的, 再苦再难,跪着也要做下去。   康王转过身对赵将军道:“犬子全无练兵经验,全场上万人不能让他瞎指挥,选一个小队让萧川试试便可。”   “是, 将军。派鹰团的第一小队出列让大公子操练您看如何?”   赵将军心中松了一口气,刚才他听见康王说让萧川来指挥练兵实在有些惊讶,如果是以往的萧凛也便罢了, 他有这把刷子。   可萧川……堂堂守卫京城的精锐之师岂能让一个从没摸过枪杀过敌的公子哥指挥, 这不是儿戏么?康王是他的上司,上司的话不得不听, 却又觉得对不起军中将士,他们都是久经沙场的热血男儿,居然要被一个门外汉遛狗似的玩耍。   还好王爷又补充了一句, 如果只是选出小部分人, 那就当陪公子哥玩玩过家家好了,相信那些士兵也心知肚明, 不会计较。   康王:“很好。”   他完全明白赵将军的顾虑,鹰团第一小队出来陪他这个大儿子玩, 已经算是给他面子。   柏辰低头,凑在萧凛耳边问:“鹰团上面是不是还有其他团?”   萧凛点头,“没错。”   他给柏辰简要介绍了一下这支军队的情况。   康王的这支精锐部队骑兵为主,步兵为辅, 分为虎、豹、鹰三个团,每个团又分为十个小队。   虎团是精锐中的精锐,其中又以第一小队的成员最为精英,他们这些人不但打仗厉害,还能执行秘密任务,武功比京城中任何江湖门派的人都要高强。   譬如林飞云以前就是虎团第一小队的队长。   “难怪林侍卫武功如此好。”柏辰有些惊讶,“没想到他曾经是这队伍中的一员。”   “本来父亲要升他做整个虎团的管事,偏巧那时候我出了事。”萧凛面露遗憾,“他便坚决退役要做我的护卫。”   柏辰感叹:“林侍卫真是忠肝义胆,令人敬佩。”   “是我耽误了他。”萧凛的眼中有失落,也有愧疚,“原本这里是他大展身手的天地。”   柏辰轻声道:“等你好了,他便可以再次回到这里。”   萧凛没有说话,却看着校场,缓缓点了点头。   说话间,台下的士兵大部分都散开退后原地休息,只剩一支三十人左右的小队,依然整整齐齐站着,每个人都目光坚毅,笔直挺立,手持长枪一动不动等待着将军的号令。   鹰团是整个军中实力最弱的,但一队又是鹰团最强的,赵将军这个安排也算用心良苦。接下来就是萧川的表演时间了,柏辰表示有点小期待。   “鹰团第一小队听令。”赵将军声音浑厚,充满了力量,“接下来由萧大公子带领你们完成一套枪术的基本训练,听到没有?”   “是!”三十人的小队发出的声音自然不如万把个人一起得令那般壮阔热血,却依然声音洪亮,直击人心。   赵将军道:“大公子,一切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开始。”   康王看向萧川,目含鼓励。   校场的鼓声响起,鼓声沉稳却又激昂--哪怕只是操练,也要做到气势如虹。   萧川拱手道谢,“多谢赵将军。”   他的脸上保持着镇定,内心早就七上八下,心道还好柳如风没有来,不然恐怕又要对他记上一笔。   通过他刚才的观察,其实喊口令,并不难,无非就是“起,止,前,后,左,右,刺,回”等简单的词,难的是与鼓点的配合以及那股子传说中的……气势。   他并不喜欢打打杀杀,觉得这是粗鲁莽人所为,偏偏自己的父亲最爱这个,偏偏爵位又是父亲说了算。   萧川暗暗发誓,如果他得到了王位,绝对不会再带兵打仗。而现在,他还需要再忍一忍。   他站到赵将军的旁边,接过了赵将军用作指挥的短剑。   柏辰一看萧川那个拿剑的姿势就知道这个人的确不善舞刀弄剑,估摸着甚至连个装逼的随身佩剑都没有。   为了世子的名头,萧川也是很拼了。   “那我便开始了。”萧川这句话似是在禀报康王,又像在给自己做心理暗示,不要胆怯,要稳住。   康王不耐道:“不要浪费时间,开始罢。”   “是,父亲。”   鼓声雷动,响彻武场,萧川面向台下的士兵,先抱了个拳,随即道:“现在开始长枪的基本训练,起!”   他这一声下去,豹团第一小队的士兵立即举起长枪,做出攻击的姿势。   “前刺!”萧川又喊。   士兵们又将手中的长枪向前奋力刺去,似乎他们的前面站着的就是真正的敌人。   康王抱着手,认真看着。   前几个口令萧川除了声音还不够洪亮,没什么气势之外,其余表现得还算中规中矩。但在变换阵型的时候却出了岔子。   基本训练的阵型变换很简单,也就是方块变菱形,也不知是萧川走神还是被鼓点扰乱了心声,他竟然在一瞬间将口令喊错,士兵们每天的训练都非常严格,只按照口令办事。如果口令错误,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站在原地不动。   于是,三十多个站在台下,手足无措,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行了。”康王摆手喊停,“今天到此为止。”   “是。”   萧川将短剑还给赵将军,退到康王身后。   赵将军宣布:“鹰团第一小队,原地休息。”   ……   “对不起,父亲。”萧川神情颓废,垂着头道歉。   “不怪你。”康王微微叹气,“是我揠苗助长了。因材施教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哪……”   柏辰有些感叹。   哪怕大儿子无数次让他失望,康王依然想培养他从武打仗成为接班人--因为他四肢健全,不是残疾。   康王还是想得不够通透,如果将王位传给萧川,他打下的基业将会毁于一旦;如果传给萧凛,哪怕萧凛一辈子都无法行走,却依然有本事将他老人家的衣钵传承下去。   能不能走路当真如此重要么?   柏辰看向萧凛,这座冰山表情平静淡然,无论是哥哥的出丑还是父亲的无奈似乎都无法让他有所触动。   可柏辰知道,在这平静无波的水面下却早已经沸腾滚烫。   -晋江文学城原创首发-   康王心中烦闷,正要将几人打发回府,突然台下一阵骚动。   小队里似乎是有人晕倒,其余人乱作一团。   “怎么回事!”赵将军吼道,“军营之中怎可如此没规矩!”   “报告赵副将!”一名面黑有须的大汉站出来,“罗三晕倒了,可能是中暑。”   “先让这些人散开,留两个人照顾罗三便是!”赵将军抬头看天,今日虽有太阳,但气温并不热,为何会中暑?无论如何,先按中暑的法子应对。   “是!”   围观众人立即散开,以免阻挡空气的流通。   晕倒的罗三坐在地上,脸色惨白,双目紧闭,人事不省。   另外两名士兵,一人扶着他用衣袖给他扇风,另一个则在掐他的人中施以急救。   掐了好几下,那个名叫罗三的士兵依然没有醒来。   “不对劲。”柏辰道,“这个罗三恐怕不是中暑。”   他虽是在对萧凛讲话,但声音未刻意压低,康王和赵将军都听见了。   赵将军常年在军中,对柏辰之前的恶劣风评并不清楚,只觉得他是个普普通通的富家公子哥。乍一听见他有不同意见,下意识就问:“柏公子有其他看法?”   “先不说这个秋高气爽的季节不大容易中暑,中暑之人一般具有面色潮红,满脸冒汗,呼吸急促等典型症状。”柏辰道,“台下那罗三面无血色,嘴唇青紫,头脸一滴汗也没有,不像中暑。”   “比起中暑,倒像是受了内伤。”萧凛开口,“我建议赶紧送去军医处急救。”   柏辰严肃道:“我也是此看法。”这算是跟他想到一块儿去了,以他的经验,那个罗三就是典型的伤到内脏的症状。   “近来无战事,对战训练也只是点到即止,怎会受内伤?”康王看向赵将军,“最近军中可有举行内部比武?”   赵将军摇头:“并无。”   康王皱眉,“这便奇了,下去看看。”   几人来到校场中间,罗三仍旧昏迷不醒,面色如纸。旁边掐人中的士兵已经停手,不敢再动。   “将军。”扶着罗三的士兵急忙行礼打招呼。   康王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   随即他蹲下身,将罗三的手腕抬起,为他把脉。   ……康王居然还会把脉这项隐藏技能?   正在柏辰疑惑的时候,康王道:“我只能分辨出他脉象不稳,的确有疾。”   康王又叫来旁边几名士兵,“将他衣服脱掉。”   众人明白,这是要查看伤情。内伤一般是由殴打冲撞所致,那么身体上就会留下痕迹。   大家一起行动,很快就将罗三上半身的衣物脱下。   罗三皮肤黝黑,身材健壮,皮肤表面看上去没有任何伤口与青紫淤血。   “这……”赵将军迟疑,“这看上去不像有内伤啊?”   这句话刚说完,昏迷中的罗三便突然吐了一口鲜血出来打了赵将军的脸。   赵将军:……   “赶紧送去军医的帐中!”康王当机立断,“救人要紧!”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萧某人:看看,这就叫默契。   柏辰:这叫合理的分析之后得到一致的答案   萧某人:有个不浪漫的媳妇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第五十三章      几名身强力壮的士兵抬起罗三, 急匆匆地向军医帐中而去。   此事有些蹊跷, 康王决定亲自跟他们一道去看看。   他回头对几个小辈道:“你们无事的话可以回府了。”   柏辰正想用手轻轻碰一下萧凛让他不要回去, 就听萧凛开口了。   “父亲,孩儿对此事颇为感兴趣,也想去军医处看看。”   干得漂亮。   柏辰对这桩明摆着有蹊跷的事情也非常感兴趣,现在由萧凛提出跟去看看的要求, 就显得不那么突兀无礼了。   康王点头,“那便同我一起去看看罢。”   萧川实在不想去,但见他这个好弟弟要去, 他便不能独自回府, 否则有可能引起父亲的不满,便道:“我也去。”   赵将军没想到一个普通士兵的受伤事件竟然引起了王爷这一家子的高度关注。既然上司要去, 他这个副手也不得不陪同。   在路上听赵将军介绍,柏辰才知道军医原来并不是由康王与赵将军招聘的,而是由太医院每年派三名大夫轮流担任。   由于这支精锐部队一直驻扎在郊区, 距离京城路途遥远, 每日上下班甚为不便,这三名大夫便带着各自的徒弟轮流住在军中, 两日一轮换,相当于上二休四, 还算比较轻松。   --当然,这只是和平时期的做法,若是遇上战事,这三名军医统统要随军上前线。   医疗帐设在粮仓的旁边, 都属于后勤保障部门,那几名送罗三过来的士兵规规矩矩站在门口。   “报告将军,邱大夫说罗三的确是内伤。”那个黑壮的士兵行礼道。   “罗三最近可被人殴打?或是跟人打过架?”   黑壮士兵恭敬道:“我们小队一直亲如兄弟,不会发生打架斗殴之事,罗三性格平和,从不会与人打架。   “嗯,我知道了。”康王道,“你们就在此等候。”   说罢掀帘走了进去。   帐里面空间很大,分为好几个区域,有问诊的,抓药的,还专门辟了一块地方挂了帘子方便病人休息与检查。   柏辰他们去的时候,罗三已经被抬进了帘子里。   军医在里面对罗三进行抢救,一名十七八的清秀少年在忙进忙出,这大概就是今天值班大夫的徒弟。   除了他,柏辰还看见了一个熟人。   大理寺卿骆阑夜。   “下官见过王爷。”   骆阑夜见康王进门,忙拱手行礼。   他穿着一身青色便服,头上发髻只插了一支木簪,看起来非常低调朴素。   “骆大人?”康王有些惊讶,“这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下官与邱大夫是同乡,因为一个案子有些疑惑,今日一早去他府上想向他请教个药方,没想到他要我坐上马车陪他来一个地方才告诉我,索性我今日休假,便跟他上了马车,没想到他把我带到这儿来了。”骆阑夜解释道:“还请王爷放心,我知道军中的规矩,从来到这里开始便只在这帐中活动,未曾随意走动。”   “骆大人言重了。你心性秉直刚正不阿,又知法守法,我对你自然是一百个信任。”康王笑道,“不必如此见外。”   骆阑夜拱手,“多谢王爷。”   “赵将军,别来无恙。”骆阑夜拱手。   “骆大人。”赵将军素来对文官没有什么好的观感,只敷衍拱手打招呼。   骆阑夜自是清楚他的看轻与敷衍,但并不气恼,依旧客客气气。   自古以来,文官与武官都是互相看不上的,在新朝这种情况也存在,尤其是自持有才的文官对武官是颇为不屑的。   但骆阑夜明明是状元郎出身却没有恃才傲物,满腹经纶也并未变成酸水。柏辰有些佩服他的肚量与胸襟。   随后萧凛几人与骆阑夜也打了招呼。   “上次那件孝顺媳妇变凶手的冤案感谢你提供给我思路。”骆阑夜看见柏辰便想起了那个案子,也不摆大官的架子,直接道谢。   柏辰拱手道:“骆大人您客气了,我也只是提供了一种思路而已。”   “需要的就是这个新思路。”骆阑夜道:“我们断案太多,有时候反倒会造成固有的思维模式,这样不好。”   柏辰谦虚一笑,不再多言。   “王爷,您可是亲自过来看望方才那名受伤的士兵?”骆阑夜道,“我听邱大夫说他情况颇为严重,若是再迟送来一阵怕是有性命之忧。”   “这事说来有些奇怪。”康王眉头微皱,“所以我才过来看看。”   骆阑夜一听事情奇怪,职业病即刻发作,“何事奇怪?王爷能否告知一二?”   “正好你是出名的神断,说与你听听也好,兴许你能找出答案。”   康王把之前发生的事情对骆阑夜说了一遍。   骆阑夜听着听着眉头便皱了起来。   “确认全身体表无伤口么?”他斟酌道,“我见这罗三皮肤黝黑,兴许伤口痕迹变淡,在肤色下并不明显,有些严重内伤体表特征却并不明显。”   康王摸着胡子,“骆大人说得也有道理,等到邱大夫做了仔细的检查便有确切答案。”   在等待的间隙,骆阑夜突然开口问:“柏公子,你的看法如何?”   这个年轻人思路清晰,思维敏捷,他有些想听听他的意见。   柏辰直接明了回答:“我的看法是罗三遭人殴打,造成严重内伤。”   经过柏辰观察,这位骆大人最是讨厌故弄玄虚打太极之辈,所以想什么说什么便是,无需绕圈子,这样反倒会给他留下不错的观感。   康王道:“方才我问了与罗三一个小队的士兵,他说他们小队的战友亲如兄弟,不会发生这样的暴力事件。”   “王爷,这倒不能全信。”骆阑夜道,“人是会撒谎的。”   康王:“看来只能等罗三醒来再进行询问了。”   “从罗三伤重程度判断,打他的人必定下了死手,或者是被群殴造成,但如若是下那么重的手,不可能不在身上留下明显痕迹。”骆阑夜摸着下巴,喃喃自语。   正在此时,邱大夫掀开“治疗室”的帘子出来了。   邱大夫看上去与骆阑夜年纪差不多大,面白有须,一副斯斯文文的样子。   “属下给王爷问好。”他声音与斯文的外表不符,有些低沉。   “罗三怎么样了?”康王问。   邱大夫道:“启禀王爷,这名士兵脏器受损,内伤严重,我已经进行了紧急处理保住了他的性命,他还在昏迷中,随后需要至少一个月的卧床静养。”   “什么时候会醒?”康王问。   “还说不好,估计最早也要明日了。”   “罗三身上有没有被殴打后的伤口或者是痕迹?”康王又问。   “身上无明显伤口,也无明显痕迹。”   换言之,那就是看不出什么。   “这不符合常理。”骆阑夜觉得不可思议,“受那么重的伤怎么会一丝痕迹都没有?”   邱大夫也露出无奈的神色,“这个我也弄不明白,想了想还好我只负责救人,无需找出为何受伤的原因,不然我怕是要引咎辞职了。”   “王爷,我得去开方子让徒弟熬药了,罗三的命就靠这药了。”邱大夫道,“您有事叫我就行。”   康王点头,“去忙吧。”   邱大夫走开后,现场有些安静。   “邱大夫说的话你们也都听见了。”康王道,“在座各位可有什么新的看法?”   本以为是小事过来看看就走,没想到却遇见如此奇怪的状况,康王现在来了脾气,这事不弄清楚还真就不行了。   骆阑夜眉头紧皱,“下官暂还未想出此中关联。”   对于萧川来说,这种小卒无论死伤都与他无关,他压根无心去研究他为什么受伤,更不理解父亲为何如此兴致勃勃,他决定敷衍过去。   “孩儿也想不出。”   康王有些失望,目光扫向萧凛与柏辰。   想到上次柏辰在皇宫中帮着骆阑夜分析案情的场景,心中一动,指不定这个孩子有思路。   “辰儿,你有没有头绪?”   “我认为这是一桩欺凌案件。”柏辰说出了让大家都万分惊讶的话,“罗三的内伤不是一次形成的,而是长年累月被殴打所致。”   “这就更对不上了。”骆阑夜当即质疑,“如果是常年累月的虐打,罗三的身上一定是各种痕迹密布,有的深有的浅,而不会像现在这样什么都看不出。”   “骆大人,寻常殴打自然会留下线索,但如果凶手采取了特殊的法子,就有可能让被害者承受了痛苦,体表又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这世上竟还会有这样残忍阴毒的法子?”康王惊讶。   “只有这个推论可以说明罗三的情况。”   柏辰心道那是古人没想那么深而已,在他们那个时代,许多讨高利贷的黑社会会用这一招对付欠债的人,让他们受尽皮肉之苦却又看不出伤口。   “姑且假设你的这个推论是正确的。”骆阑夜饶有兴致开口,“那么凶手是采用了何种方法才会不留下一丝痕迹呢?”   “方才我突然想到,以前曾在话本中看过,有一种失传的酷刑便是用一层稍有厚度又不太硬的东西挡在犯人的胸腹处,然后隔着那层物体猛烈击打犯人的胸腹,犯人会痛苦万分,却不会留下痕迹。”柏辰瞎编起来也是面色不改,“虽说这是故事,但却未必没有可能。”   “隔着一层物体,真的会让人受伤至此么?”骆阑夜是文官,才思敏捷,对于打架经验却是比武将欠缺一些的。   萧凛道:“会。哪怕隔着铠甲,只要对方拳头够硬,力量够大,依然会有痛苦之感。”   经过柏辰提醒,他马上想明白了这个道理,很多知识明明是知道的,却完全无法将这些零散的东西联系起来。   ——或者可以说是他们习惯于真刀真枪地打,会忽略掉这些阴损的招数。   这样阴毒的人,让人看不起。   康王问:“那何种物体会让人受伤却又不露痕迹?这种东西军中又是否存在?”   “这个玩意,士兵们的营房里有吗?”柏辰的目光看向小几边随意摆放着的,供人休息的蒲团。   一直没说话的赵将军给出了肯定答案,“这种蒲团每个帐中都有,方便将士们席地而坐。”   “那就对了。”柏辰拿起一个蒲团,“我个人猜测,就是隔着这个打的。”      ☆、第五十四章      “根据这个蒲团的厚度来看, 如果对方力气够大又长期殴打的话很有可能会造成罗三如此严重的内伤。”萧凛对柏辰的话表示赞同。   柏辰看向萧凛, 对他微笑了一下。   萧川看着那个一脸淡定却成竹在胸的少年, 越发怀疑起自己的眼睛,这跟他之前认识的柏辰还是一个人吗?   柏辰撞柱自杀未遂的事情他知道,心中也明了究其原因一半是因为他要娶柳如风,另一半是他自己要嫁给萧凛, 他性子烈,肯定承受不住。   当初宁死都不肯嫁给个残疾,现在倒还一副琴瑟和鸣默契无间的表情来了。   最重要的是, 柏辰现在对他似乎不但没有了爱意, 还隐隐有些排斥。   是撞坏了脑子还是他这个弟弟给他喝了迷魂汤?   他要再观察观察。   康王盯着那张普普通通有些磨损的蒲团,似乎是在琢磨这个推论的可能性。   骆阑夜走过去从柏辰手中接过蒲团, 竟然放到自己的胸前比划起来。   “骆大人,你这是……”康王有些疑惑地开口。   骆阑夜看了看康王,又看了看萧凛与萧川, 最终把目光定格在柏辰的身上。   “柏公子, 你朝我肚子打上一拳。”   柏辰有些惊讶,骆阑夜这是要亲自验证他那个推论是否正确, 骆大人这严谨的态度值得点赞,就是这样做太危险了。   “可这不好吧?”柏辰面色迟疑, “万一骆大人受伤我就罪过了。”   “在场这么多人,你看上去最斯文最合适。柏公子不用介意,随便打上一拳便可。”骆阑夜双手拿起蒲团放到自己的胸前,“要是让王爷和萧公子出手, 那我才是必死无疑。”   柏辰:……   敢情是看中他力气最小杀伤力最低。也对,换成康王或者萧凛,一拳揍下去骆大人怕也要去帘子后面急救。   “辰儿,你就配合骆大人验证一下吧。”康王发话,打趣道:“他是出了名的爱较真,不搞清楚浑身难受,你这小拳头也不会伤了他。”   “那……好吧。”柏辰拱手,“骆大人,那就得罪了。”   骆阑夜调整了一下蒲团的位置,“可以了。”   柏辰点点头,握起拳头。   怎么打也是有学问的。   打轻了没有效果,重了又会伤到朝廷命官。   柏辰这几个月每日锻炼,体力已经有了长足进步,力气也变大,虽远远比不上萧凛林飞云等人,却也不再是以前那个风一吹就倒的弱鸡。   现在用出五分应该差不多。   想着柏辰便快速出拳,打向蒲团。   “嘭”一声闷响,骆阑夜皱眉后退了两步。   “骆大人,你无事吧?”柏辰连忙上前询问。   骆阑夜将蒲团放回地上,摸了摸胸口,露出了然的笑容:“果然很疼,柏公子的分析有理,这种方法的确有可操作性。”   “这就奇怪了,都说他们第一小队的成员互帮互助亲如手足,会是谁干出这等残暴阴毒之事呢?”康王捋着胡子,一脸不解。   萧凛道:“不能仅凭他们的一面之辞下判断,究竟事实如何只有经过调查后才会清楚明了。”   “萧小公子说得对。”骆阑夜点头赞同,“查案最要紧的是看证据。”   康王把玩着邱大夫放在桌上的小玉雕:“我们都忘了一个问题,如果罗三一直被欺侮殴打,他为何不向上级禀报?都被揍得要死了还一声不吭,今天还撑着正常训练,这是什么道理?”   柏辰道:“罗三被打还扛着肯定是有原因的,要么那个人他无法反抗,要么就是他心甘情愿的。”   “谁会想受这诸多的皮肉之苦?”一直不发言的萧川也开口,“多半是被胁迫了,那个人他反抗不了。”   谁会让一个普通士兵如此畏惧不敢反抗?   必然是他的领导。   在军营里,士兵对上级的命令是必须绝对服从的,如果罗三的头儿要虐打他,他也只能默默承受。   康王的脸色一下子变黑,他看向赵将军,“我竟不知这支令我引以为傲的军队里竟然隐藏了一个阴损又狂暴的杀人犯?”   “王爷息怒。”赵将军也是有苦难言,他怎么会知道突然出这幺蛾子,忙不迭道:“属下马上去彻查鹰团的管事副管事以及一队的队长。”   “把他们都给我叫来。”康王冷哼一声,“我要亲自问问。”   “是。”赵将军躬身,又道,“可能会耽搁一些时间,请王爷稍等。”   待到赵将军出帐后,骆阑夜起身询问道:“是否需要下官回避一下?”   在新朝,军队有自己独立的一套司法系统,邢部也好,大理寺也罢,都无权干涉。   这相当于是康王的“家务事”,有的人不希望自己的家务事被外人围观,骆阑夜自然要问问,以免犯了忌讳。   康王摆手,“就是询问一下而已,骆大人无须回避。”   “父亲。”萧凛开口,有提醒之意,“这三个人想必谁都不会承认自己曾反复殴打士兵,直接问什么都问不出。”   谁那么傻缺一问就承认?承认了就等着军法处置吧。   “没错。”康王摸了摸胡子,“换个不那么明显的询问方式才行。”   ——晋。江。文。学。城。原。创。首。发——   过了一阵,三名人高马大的士兵随着赵将军一起走入帐中。   “将军!”三人齐齐行礼。   康王坐在椅子上,眼神从他们身上一一划过,最后缓缓道,“免礼。”   骆阑夜四人坐在了邱大夫抓药的地方,与康王所在的候诊区有点距离。   虽说康王发话不用回避,但他们还是决定坐远点以示尊重。   柏辰坐的位置恰好能看见那边的场景。   这三名士兵之中,有两个看起来英武不凡气场强大,另一个则是之前送罗三过来的那名黑壮士兵。   他看上去老实憨厚却气质平平,推测他便是第一小队的队长,那两位威武汉子是鹰团管事的。   三人看上去神色均无异常。   “今日把你们叫来,是想问你们一些事情。”康王的目光看向面白无须的英武士兵,“陈莫然,你作为鹰团的管事,你对你的部下平时了解得深么?”   “启禀将军,我平日统筹管理团里的行军操练比赛等事宜,与下属十个队长联系得比较紧密,对普通士兵了解不深,副管事负责士兵们的饮食后勤请假探亲,与他们关系要密切些。”鹰团管事陈莫然没有绕圈子,说得很直接。   ——他只管大事,与下属并无深交也了解不深。   “你认识罗三么?”康王转头问副管事。   “启禀将军,罗三在一队属于表现较好的,我对他有些印象。”副管事留着胡子,看起来要彪悍些,他拱手道:“罗三的体能和骑射技能在一队里属于拔尖的不说性格也温和,与大家相处也很好,王福也经常夸他。”   王福就是那个黑壮士兵,一队队长。   康王点头,又问王福:“罗三最近的表现可有异常?”   说完他便盯着王福的脸。   王福的表情有瞬间的不自然,随后他摇头:“没有,他并未有什么异常。”   “大胆!”康王突然一拍桌子,桌面的好几个茶杯竟然被这力道悉数震到了地上,摔得粉碎,“事到如今还在骗我?!”   康王大发雷霆,鹰团的管事与副管事都被吓一跳。   陈莫然知道第一分队有人受了重伤,现在康王又突然发飙,马上就反应过来是下属捅了篓子,立即呵斥王福:“你到底做了什么?罗三的伤是不是与你有关?!”   “属下冤枉啊!”王福扑通一下跪到了地上,大呼冤枉,“属下压根不知罗三受了伤啊!”   副管事上前求情:“将军,此事是不是弄错了,王福这个人憨厚老实,对部下也亲如兄弟,不像是会殴打下属的人。”   康王不语。   陈莫然冷哼一声:“知人知面不知心,王福看上去老实,可谁又知道他私下里干过什么?老吴你就不要做老好人了。他是罗三的直接领导,除了他还有谁能把罗三打成这样?”   “冤枉啊将军,我真的是冤枉的!”王福急得满脸通红,都快哭了。   “王福,你起来吧。”康王突然道。   王福愣住了,听不懂似的看着康王。   “将军……”   康王捋着胡须,笑道,“起来吧。”   副管事赶紧扯王福的衣服,“让你起来你就起来。”   王福起来之后,柏辰几人也从抓药处走过来。   “将军,这是怎么回事?”陈莫然有些愕然,“他不是凶手吗,为什么放了他?”   柏辰看着他笑了笑,“不,王队长不是凶手,你才是。”      ☆、第五十五章      陈莫然脸上的惊恐一闪而过, 随即马上转换为茫然与气愤相结合的表情:“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凶手?”   柏辰心道这个管事演技还不错, 就是稍微急躁了点, 太早就露出破绽。   萧凛看了他一眼,凉凉道:“没听清楚?那就再说一遍,是你把罗三虐打成这样的。”   “真是太可笑了!”陈莫然异常气愤,脸涨得通红, “你们凭什么说是我把罗三打成这样的?将军,您千万别听他们的胡言乱语,我和罗三一个是管事一个是小兵, 我疯了才去打他!”   康王没说话, 玩着自己手上的玉扳指。   柏辰发现萧凛在思考或者是有疑惑的时候也有这个习惯性动作,父子俩玩扳指的时候连神态都那么相似, 基因的力量就是如此强大。   “王爷,您可不能乱冤枉人啊!”陈莫然见康王不言不语暗暗着急,“我从军七载, 兢兢业业……”   “兢兢业业与你是否打人并不相关。”骆阑夜道, “这是两码事。”   陈莫然冷哼一声,毫不客气, “你又是谁?!凭什么说我就是凶手?!”   他认识两位萧公子,也能猜到柏辰是王府的人, 但这个穿着普通的男人又是谁?   骆阑夜淡淡道:“我只是客观阐述这二者并无特别联系的事实。”   “本王自始自终没说过王福殴打罗三,只是问他罗三近来可有反常,你们为什么一个两个这么着急出来对号入座?”康王突然道。   陈莫然眼睛一转,急忙道:“那是因为老吴先说的殴打, 我才以为是王福打人了。”   副管事一脸欲言又止有口难言的模样,脸红一阵白一阵的,偷偷看了眼陈莫然,想争辩最后还是一个字也没说。   康王的眼光何其老辣,立即发现了副管事的异常,他怒道:“怎么?在我面前都不说实话了?还是说罗三真是你打的?”   “不,不是我打的!”副管事立即跪下,“不是属下干的。”   康王板起脸:“那是谁干的?”   副管事将头压得更低,却不再说话。   这明摆着就是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康王正要发怒,就听见柏辰道,“王爷,副管事不敢说而已,恐怕现在整个鹰团都是陈管事的一言堂。”   他这话一出,不但副管事一滞,就连王福也是脸色一变。   这无疑从侧面印证了柏辰的推论。   陈莫然脸色顿时变得苍白,他立即躬身:“属下不敢,属下冤枉!”   康王没有理他,而是看向柏辰:“你说说你的看法。”   “我的看法是,虐打罗三的是陈管事,但副管事应该目击过此事,所以刚才自然而然说出了【殴打】这个词……”   “你血口喷人!”还没等柏辰说完陈莫然便怒气冲冲打断他,“你这完全是凭空臆测!你都已经准备诬陷我了,自然可以找出诸多你认为正确的线索往我身上套!”   柏辰挑眉,看来这个陈管事的确不是那么傻,还有几分诡辩之才。   “你闭嘴。”康王呵斥道,“让他说完你再说。军营之中还有没有规矩了!”   “……是,将军。”   陈莫然不敢违抗命令,只好退后两步,闭上了嘴。   柏辰继续说:“当一般人听说自己的得力下属有问题的时候,第一反应肯定是疑惑或者是不敢相信,其次便想要弄清楚这个事情,最后才是处罚。比如副管事的反应就很正常。”   “而你,直接把头两步省略跳到第三步。罗三与你素不相识的话,你又为何那么着急想把他交给王爷处罚?在我看来,你这就是把他推出去做你的替罪羔羊。”   王福愕然地看着陈莫然,眼中是浓浓的不可思议与愤怒。   “胡说八道。”陈莫然突然冷静下来,冷笑道,“说来说去还是你的凭空臆测而已,根本就无法成为证据,你这是在诬陷我。我斥责王福只是因为我不想包庇他而已,铁面无私也是错了吗?将军,这位公子虽说是王府的人,也不能这样随意对我泼污水吧?”   康王道:“那是自然,我只看证据。”   陈莫然似乎料定了柏辰找不到证据,神情不似之前那样紧张与激动,反而淡定下来,目光还带着一丝挑衅。   柏辰笑了笑道:“你都没有弄清楚事实真相就认定王福是凶手,我们为何不可认定你是凶手呢?”   “你这是在胡搅蛮缠!”被一个年龄这么小的富家公子哥遛,陈莫然气不打一处来。   “殴打罗三的间接凶器我们已经找到了。”柏辰从地上拿起一个蒲团,笑眯眯看着陈莫然,“隔着草编的蒲团打人,很有想法。经常隔着垫子挥舞拳头全力打击,哪怕缠了布条手背上也会留下痕迹,陈管事,能否让我看看你的手背呢?”   陈莫然脸色大变,下意识就将右手放到了背后。   他的这一动作已经说明了一切。   “不要躲,拿出来给大家看看啊。”柏辰想要激他露出更多破绽,假意想要抓他的手,没想到陈莫然竟然主动出击,一把打掉柏辰只伸到半空的手,另一只手快速探出想要捏柏辰的脖子。   柏辰暗道不好,这家伙恼羞成怒想动真格的了!   陈莫然本来就武功不弱,又突然暴起伤人,在场众人几乎都没反应过来。   柏辰现在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就在陈莫然的手几乎已经碰到柏辰脖子的时候,一道银光闪过,砸中了陈莫然的手腕。   他吃疼地哼了一声,右手无力垂下。   那个砸到他的东西掉落到地上,是一块碎银子。   康王与赵将军此时反应过来,康王气得发抖,起身就是一个耳光扇过去,将陈莫然扇得别过脸去。随后几个护卫一拥而上拿下了陈莫然。   康王愤怒,陈莫然不甘,副管事释然,王福惊呆,赵将军头疼,现场一片乱哄哄。   有些呆住的柏辰感到自己被一道力量不由分说拉了过去。   是萧凛,萧凛刚才救了他。   “太危险了。”他皱眉。   柏辰现在才感到后怕,刚才他的确有些大意了,要不是萧凛出手,他的脖子现在已经被掐住了。   “对不起,是我冒进了。”柏辰又诚恳道谢,“刚才谢谢你了。”   “以后别这样了,我没在身边的时候怎么办?”   见柏辰目光有异,萧凛又改口道,“我的意思是如果没人救你怎么办?”   柏辰老老实实认错,“我知道了,以后不会冲动了。”   他必须记住这次的教训,现在的他已经不是上辈子那个武力值爆棚的战斗人员,现在他就是个普通人。   为了生命安全,他不能再这样。   萧凛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   萧川看见那两人相处的细节,不由得心头有些泛酸。   他不敢保证如果这事出在柳如风的身上,自己会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出手救下他,也不敢保证如果遇险的是自己,柳如风会义无反顾地冲出来救自己。   两个人都太聪明太通透,也不全部是好事。   ……   骚乱过后,陈莫然被五花大绑,满脸青紫跪在地上如同丧家之犬,全然不见此前的英武之气。   “你还有什么话说?”康王冷冷问。   陈莫然:“无话可说。”   “你为什么要虐待罗三?”康王喝道,“你作为领导本应当爱护属下,而你却滥用职权对其进行虐待,你良心何在?!”   陈莫然:“不为什么,见他好欺负。”   康王拍桌,“你还不肯交代?!”   陈莫然一副认打认杀的模样,“就是这样,将军,要杀要剐就来吧,我没什么可说的。”   任谁都看出他隐瞒了事实,可他死活不开口谁也没办法。   柏辰走到康王的身边,弯腰低声说了什么,康王点点头,“好。”   骆阑夜有些好奇这个年轻人又有什么点子,他的智慧和勇气实在令他有些意外与欣喜。   康王道:“王福,我问你,之前罗三可有表现出什么异常?”   直属上司被抓,王福也没有了顾虑,便老老实实道:“大约一个月前,罗三找我商量过退伍回家成家的事情,我让他再干两年,以他的资质,在军中定有一番作为,可他不同。”   柏辰露出了然的微笑,他的猜测果然没错。   他低声问康王,“现在陈管事已经承认虐打,可以定罪了。真相有关于他们的隐私,还要揭开么?”   康王顿了顿,思考一会儿,支开了守卫与其他闲杂人等,只留下赵将军、柏辰、萧凛萧川两兄弟还有骆阑夜。   康王道:“虽说现在已经可以用军法处置,但我依然好奇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一个下属,辰儿,你已经知道原因了吧?”   ……连看上去如此整洁的康王也这样八卦,八卦果真是人类共性。   柏辰点头,“依然是一家之言,大家不要见怪。我猜测,陈管事与罗三不但是上下级关系,而且还是一对情侣。”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萧某人:没有我在你身边谁保护你?   柏辰:我寄几保护我寄几。   萧某人:感觉我以后药丸。   ———      ☆、第五十六章      此话一出, 帐内骤然就安静了, 除了柏辰和面如死灰的陈莫然, 其余人似乎都是一脸震惊。   倒不是因为两方都是男的,新朝不但权贵之家有娶男妻纳男宠的习惯,平民也偶有男男成亲组建家庭的事情。   大家感到惊讶的是鹰团管事居然跟被他揍得半死不活的士兵是一对,三观受到了一些冲击。   “这……”赵将军的两道八字眉在此刻都变成了一条直线, “陈管事虐打下属,他已经承认,这个我信。但你说他与罗三是一对, 这……怎么可能?”   “等罗三醒来你们问他就知道实情, 今天只算我做的一番推论。”柏辰笑了笑,“何况你看看陈管事现在的神情就知道是不是我说瞎话了。”   赵将军看向陈莫然, 只见陈莫然跪在地上,脸色颓败,额头上还冒出了许多汗珠, 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 嘴里喃喃说着什么,却听不清晰。   很明显柏辰的猜测又八九不离十了。   赵将军扶额:……   “辰儿, 快说说你的推测。”康王实在好奇极了,原本以为是上级利用职权虐待下属, 没想到其中竟然另有隐情?   “我猜测陈管事与罗三是同一批参军进入鹰团的战友,七年过去了,陈莫然从小兵变成了军官,而罗三还是那个普普通通的士兵, 他的年龄已经不小了,却既没有立业也没有成家,他的爹妈急着抱孙子,他自己也心灰意冷准备退伍。”   柏辰走到陈莫然的身边,“都说罗三业务素质过硬人品也好,虽说比不上陈管事,但做个小队长是绰绰有余吧?但这么多年都没申上去,恐怕就是你在其中搞鬼吧。”   “这个罗三射术不错,连我都有印象。”赵将军回忆道,“倒是王福,他做队长之前一点我印象都没有。当时陈莫然从小队长升为管事的时候向我推荐王福做新任队长,我还有些纳闷,但他极力推荐王福,我出于对陈管事的信任,就同意了。”   陈莫然脸色更白了一分,却争辩道:“我没有,我只是按规章办事。”   “这就奇怪了,”骆阑夜道,“如果他们真是一对,那陈管事更应该帮助罗三让他也升职共享荣誉才对啊,为何又要打压他?”   “因为自私。”柏辰看着陈莫然冷哼一声,“他害怕罗三功成名就之后离开他的操控,陈莫然的控制欲很强,他受不了的。如果不信的话,等会你们可以去问问副管事,是不是经常被陈莫然管束责骂。”   “我也有些不理解。”萧凛皱眉,“陈莫然将罗三提拔之后,他就可以同他成亲,两人名正言顺在一起,为何反倒打压他?”   这次还没有等到柏辰说话,赵将军便道:“我知道为什么。”   说罢他走到陈莫然身边,抬腿就踹,一脚将陈莫然踹得整个身子翻了过去。   “兵部彭大人有个疼爱的嫡出小女儿,不想将她嫁人,便想招个入赘的女婿。上次鹰团执行任务恰好彭大人也在,他觉得陈莫然不错,便托我询问陈莫然的意见,这家伙一口就答应了。”赵将军越说越气,指着陈莫然骂,“你一边想跟彭小姐成亲成为兵部侍郎的女婿,一边又跟下属纠缠不清?!还好你跟彭小姐连亲都还没订,一切都可以挽回,要是都入赘进了彭家还搞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要是被发现我该如何对彭大人交代?!”   赵将军骂陈莫然,萧川的脸也有些微微的火辣,这种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想法他曾经也有,只不过被柏辰踹了下半身,念头也基本打消了。   柏辰道:“陈管事与罗三当初可能是因为惺惺相惜走到了一起,但时间一久,便有了分歧,罗三性格温和本分,只想过安安稳稳的日子,而陈管事却希望出人头地光宗耀祖。他渴望荣华富贵,知道自己不可能与罗三成亲,却又舍不得罗三对他的好。他便想永远把罗三圈养在身边,成为他一条随叫随到的狗。当他听说罗三要退伍的时候,慌了。离开军营,他便无法再掌控罗三。因此他勃然大怒,一次次虐打威胁罗三,可罗三心意已决,不会再回头。你一次比一次打得狠,这次要不是被及时救治,罗三这条命就真没了。”   “都到了这个时候,你不但不担心罗三的安危,反而想的是如何脱罪,如何把脏水泼给别人。”柏辰毫不客气道,“你的良心,早就黑透了。”   “呵呵,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陈莫然没有柏辰的推测,而是笑了,他看着柏辰,露出嘲讽的神情,“你们这些富家子怎么会明白我们这些贫苦出身人的心情?想往上爬,想过好日子,我又有什么错?”   ……这简直算是柏辰见过的史诗级别的凤凰渣男了,渣得如此理直气壮,跟陈莫然一比,萧川都不够看的。   “想过好日子没错,但是又想攀高枝又想把人当宠物打杀那就大错特错,”萧凛冷冷道,“你只适合回炉再造,没救了。”   这句话戳中了陈莫然,他的呼吸急促,胸口激烈起伏,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来。   柏辰本来特别生气,但听见萧凛这句话又忍不住笑了。   大渣男陈莫然的确只能回炉再造了,这种人留在军营是对鹰团每一个将士的威胁。   “丧心病狂。”康王怒道,“给我压下去关到牢房,等到罗三醒了,人证物证俱在之后再行处置。”   一个士兵晕倒引发的人伦惨案就这样破了。   陈莫然被押下去的时候还颇为不服气,觉得自己没错。   柏辰摇摇头,这人是真没救了。   “属下失职,没能提早发现这么一个隐藏在军中的恶魔。”出了如此事端,康王的脸色犹如锅底,赵将军急忙半蹲赔罪,“请将军责罚。”   “你常年替我管理军中大小事务,繁琐又辛苦,陈莫然此人隐藏极深,你没有发现实属正常,我又怎会怪你。”康王叹了口气,“只是此事必须给我们敲响警钟,提拔士兵的时候除了要看技战术,人品性格也要仔细观察。”   赵将军松了一口气,“是,将军。”   ……   赵将军退下,账内只剩王府四人与骆阑夜,康王命人收拾现场,再沏上茶水。   “今日让骆大人见笑了,军内竟然出此丑事。”康王端起茶杯,有些无奈。   骆阑夜拱手:“世间有百态,人心最难测,王爷不必介怀。”   说罢他又看向柏辰,有些感叹:“英雄出少年,今天这个案子要不是柏公子还未必能破,前浪必须努力奋进才不会被后辈们远远抛下啊。”   听到骆阑夜对柏辰的表扬,康王内心也深感喜悦,嘴上还要谦虚一番,“辰儿年少,还有许多不足之处,以后若入朝任职,还需骆大人多多提点。”   柏辰心中一喜,这是康王在变相地向骆阑夜推荐他。   他原本以为康王只是随手帮他报名而已,没想到竟然愿意向朝廷命官引荐他。康王这样地位的人最是爱惜羽毛,不会胡乱推荐以防败坏自己的名声。   可以说康王的引荐,比千金还值钱。   说不高兴是假的,自身的努力固然重要,但机遇也不可或缺。   骆阑夜惊讶了一瞬,“柏公子要参加内部招考?”   柏辰立定拱手道:“正是。”   “好,好啊。”骆阑夜笑道,“看来今年内部招考起码有两位有真才实学,是朝廷之幸啊。”   “还有一位是谁?”康王道,“听骆大人的口气此人定是惊才绝艳啊。“骆阑夜道:“户部姜尚书的小儿子,本来要去参加科举,因为身体不好放弃,选择了内部招考。”   “哦,是姜公子啊。”康王了然,“是那位三岁熟读诗书,五岁便能背唐诗三百首的神童?”   “没错,他的文章我看过,格局甚广,文笔瑰丽,文风大气,在许多时政问题上的看法也很锐利。”骆阑夜道,“可惜姜公子身体不好……”   下半句他没说,但所有人都知道。   可惜身体不好,无法担任公务繁忙压力很大的职位,空有一身才华却无法报效国家。   这个话题有些沉重,康王不免想到自己的小儿子,如此人中龙凤竟要承受残疾的痛苦,老天不公。   “说不定姜大人寻得良医可治好姜公子的病,到时候便可为朝廷效力了。”康王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便道,“还有两个月便要考试了,辰儿准备得如何了?”   柏辰道:“每日都在看书学习,不敢懈怠。”   “就应该这样。”骆阑夜道,“许多人认为只要参加考试便会录取,想得挺美。”   “骆大人,今年考试规则有变?”萧凛敏锐地抓住了骆大人话中的隐藏信息。   骆阑夜也不避讳,“此事也不是什么秘密,今年我们几位考官商议之后决定设置淘汰率,此事皇上也已经允许。至于淘汰率多少,考前自会公布。”   他看向柏辰:“柏公子,期待你的表现。”   柏辰微微躬身,拱手认真道:“多谢骆大人,我一定好好努力。”   萧川皱眉看向萧凛,心道自己这个弟弟莫不是疯了,居然让自己的老婆进入官场那个大染缸?   他越来越觉得柏辰已经不是他心中那个调皮的小可爱了,一旦小可爱变成雏鹰,就不是他所希望的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萧某人:恭喜你搞定了你公公。   柏辰:……你揍凯   ☆、第五十七章      佑德八年, 冬月初一。   入冬的第一场雪姗姗来迟, 片片雪花纷至落下, 只消一夜就将风雨楼的院子染得一片银白。   这是柏辰第一次看见真正的雪,他上辈子从未出过幻国,他们国家的天气只有很热与一般热两个选项,雪对于他们来说只存在于电视、书本、以及从别国旅游回来人的口中。   于是当他按照老时间来到院中晨练的时候, 被眼前的景像惊艳了。   雪地在残月之光的反射下明亮异常,甚至驱散了冬日黎明前的黑暗。   洁白莹润的雪落在树上,盆栽上, 葡萄架上, 石桌石凳上,就像给他们涂上了一层厚厚的雪糕外衣。银装素裹, 分外妖娆。   柏辰不由踏出脚步,沙沙之声响起,脚背即刻被雪淹没, 可脚下的触感却如此奇妙而美好。   这一刻他都想跟小孩子一样在雪地里打个滚儿了, 可又有些纠结,如果被林飞云看见是不是会认为他失心疯?   “你怎么傻站在雪地里?”   突然, 熟悉的声音响起。   柏辰抬眼,一身黑衣的萧凛出现在他的面前, 想来是下雪的原因,今天他在黑衣外又批了一件黑色的毛领披风,钟爱黑色的他与这银白世界泾渭分明又如此和谐。   柏辰笑了笑,“对着雪地发了会儿呆。”   看雪看得太认真, 竟然没有发现这人什么时候过来的。   他忙走过去,扶住萧凛,“你怎么过来了?”   “飞云今日有事,我来代班做你一天的师傅。”萧凛一手拄着拐杖,另一只手搭到了柏辰的肩膀上。   ——这两月来,他们每天都重复着这个动作,早已经习惯成自然。   柏辰和萧凛熟了之后渐渐发现这人其实是有些冷幽默的,只是平时都隐藏在他的冰山面容之下。   “行啊,只是你这个师傅级别太高了,我有点受宠若惊。”柏辰现在与他说话也随意许多,“特别今天还下着雪,你过来挺费劲吧。”   萧凛道:“就当复健了。”   他看了看院中环境,“这里积雪太厚,去厅里练吧。”   “好。”   虽说萧凛一手扶着柏辰的肩,却并未将太多的力卸到他的身上,基本都是靠着拐杖在自己行走。   这冰山的毅力柏辰是佩服的,上个月,萧凛不再需要坐轮椅,开始使用拐杖。   他的左膝几乎已经完全康复,受伤严重的右膝还需要恢复,因此他只需一个拐杖便可。   ……   柏辰还记得三天前萧凛以站立的姿态出现在晚宴上惊呆王府众人的情景。   康王欣喜若狂,差一点便要老泪众横,王妃则没有控制住情绪,当场就落了泪。   ——应该说,除了萧川两口子以外,整个王府都喜庆盈盈。   萧川的表情很明显地凝固了一瞬,柳如风的表情则更为复杂,但他们俩很快调整了表情,笑得一脸真诚,满嘴说着恭喜。   其实萧凛的腿没有完全康复就这样公之于众是很危险的行为,柏辰也提醒过他,但萧凛对他说了原委之后柏辰便能理解了。   他再不动作,世子之位恐怕真要落入萧川之手了。   近来萧川的老丈人开始频频在上朝的时候当着德惠帝的面问康王立世子的问题——表面是亲家兼同事的关心,实则是施压让他快点决定人选。   柳相经常提这个事情,德惠帝渐渐也觉得世子之位总是悬而未决确实不是个事,说出去有损皇家颜面,便催促自己的哥哥尽快决定。   康王被皇帝一说也觉得不能再拖。   萧川虽然资质不如萧凛,可好歹是个健全人,再加上最近萧川日日跟着他去军营学习观摩,有不懂的就问,态度十分诚恳端正,这点让康王很满意。   只要愿意学,那就有希望,康王内心的天秤还是偏向了萧川。   萧凛得知了此事,知道自己不能再等,这才棋行险招,提前公布。   ——但却是很有用的,康王当即就询问萧凛的腿能不能康复,何时能康复,萧凛一一作答,还将柏辰也提出来表扬一番。   “除了太医的药,还多亏了柏公子按摩腿部陪我复健,我才能恢复得如此快。”   柏辰给他扎针的事萧凛聪明地没有提,尽管柏辰没有特意嘱咐过让他保密,但他却很细心地想到了这个问题。   为贴心的萧公子点个赞,柏辰觉得自己没白给他治疗。   这个朋友,交得值得。   “辰儿,你真是我萧家的福星啊!”康王感叹道,“自打你进门,兰心的病好了,凛儿也能站起来了,你对凛儿如此尽心尽力,当初我们对你还如此怠慢,我这张老脸真是没处放了。”   “王爷您言重了。”柏辰突然被夸竟有些不知如何反应,干笑一声道,“以前的事情不用提了,都过去了。”   ——反正也不是真嫁进来的,在他心目中,这场婚事就是场闹剧,终会结束。   “你这孩子,”王妃嗔怪,“怎么还叫王爷,随凛儿叫父亲多好。”   康王笑道:“就是,这都过门快半年了,是该改口了。”   萧茉嘻嘻笑,“二嫂,快叫父亲呀!”   ……柏辰体会到了一种骑虎难下的窘迫感。   他希望萧凛开口替他解围,结果那冰山一直在吃鸡腿。   吃吃吃,就知道吃!   眼见着萧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柏辰只得轻声叫了一声,“父亲。”   “乖!”康王是真开心,整个人都红光满面的,他拍了拍柏辰的肩膀,“以后凛儿就交给你了。”   ……等等,一个大男人交给我什么鬼,王爷你怕是搞错了啊!柏辰内心是崩溃的,但却只能露出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   这顿晚饭之后,册封世子的事又停顿了下来。   就连柳相也没办法经常施压,毕竟皇上都发话再给康王一点时间,不要急。   ……   “你怎么又发呆了?”   萧凛的声音把柏辰从回忆中拉出来,他笑了笑,“想到你站起来的时候大家那个神情,觉得挺有意思的。”   “我能再次站起来,多亏了你。”萧凛道,“谢谢。”   “你都道了万把遍谢了。”柏辰无奈,“你还救我的命,给我辅导功课呢,真要谢的话,我才要谢你。”   萧凛想了想,“也对,谢来谢去就没完了。”   “这才对嘛。”柏辰一边做着准备活动一边道,“是朋友就不要说谢了。”   “朋友?”萧凛怔了一瞬。   “怎么,不想要我这个朋友啊?”柏辰假意生气,“你见面二话不说就骂我,我大人不记小人过跟你做朋友,你还有意见?”   “对不起。”萧凛露出抱歉的神色,“那时的我太粗鲁太混蛋了,你骂我吧,什么难听的话都行。”   柏辰看他那个懊恼悔恨的神色,忍不住笑了,“都过去那么久了,我早就不记得了,那一页揭过去吧。”   萧凛点头,“好,揭过去,我们做朋友。”   可为什么心中却有股难以言说的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逝,他却抓不住。   ……   柏辰在萧凛的口头指导下完成了马步与臂力的练习。   锻炼半年了,柏辰的手臂已经练出漂亮的肌肉线条,身体也变得强壮许多,现在就算穿着单衣站在雪地,他都不会冷。   “再等一阵子,你便可以正式学武了。”萧凛夸奖道,“你的进步很快。”   “太好了。”柏辰有些兴奋,“学了武就可以自保了。”   萧凛:“能否自保也要分对象,要是遇见之前陈管事那样的练家子也是无用的。”   柏辰:……   谢谢您老了如此打击我。   “对了,陈管事如何处置了?”柏辰后来没有听见那件事的后续,现在提到正好顺嘴一问。   “关进大牢了。”萧凛道,“本来父亲要提拔罗三的,他婉拒之后回家乡了,可惜。”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柏辰叹了口气,“远离伤心地重新开始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萧凛:“也是。”   窗外雪花又开始飘飘洒洒,配合此时的话题,有些淡淡的伤感。   “对了……”   “明日便是……”   沉默半晌,两人竟然同时开口。   柏辰:“……萧公子,你先说。”   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也会说如此老套的话。   萧凛点头:“明日便是内部招考之日,你准备得如何?”   柏辰松了口气,还好萧凛没有像套路一样「你先说」然后两人让来让去的矫情死了。   他就是欣赏萧凛的耿直。   “准备得差不多了。”柏辰笑道,“我一定尽力应考,争取拿个好成绩回来。”   “你很聪明。”萧凛道,“没问题。”   ……连鼓励人都如此生硬,这就是萧凛特色了。   “你……要小心。”柏辰正色道,“去哪儿都要带上林侍卫。现在是关键时刻,对方定会沉不住气搞小动作的。”   “我就在王府,哪儿也不去。”萧凛勾起嘴角,“急死他。”   柏辰实在忍不住笑出声,这家伙,真是蔫儿坏。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萧某人:都已经对父亲改口了,他没得反悔了。   萧川:呵呵   何文光:呵呵 +1   小花:楼上两个即刻原地爆炸!   ———   满满一章的互动~^_^      ☆、第五十八章      雪后初霁, 天地一片亮白灿烂。   今日便是柏辰参加考试的日子。   一大早, 他就跟着康王上朝的马车往宫里赶。   康王是长辈, 气场又强,柏辰和他在一个车里不免有些拘谨。   “辰儿,不要紧张。”康王突然开口,“你比他们大部分人要强得多, 正常发挥足矣。”   柏辰礼貌应道:“是,父亲。”   ……这鼓励人的口气,只能说萧凛真是十足像他了。   不过康王在王妃面前完全就是二十孝好丈夫模样, 难道萧凛以后在他真正的夫人面前也是那副模样?   画面太美, 他表示还是不去想了。   车厢恢复了安静。   车轱辘的声音伴随着有节奏的晃动,让柏辰有些昏昏欲睡。   他打起精神, 开始琢磨考试的事情。   内部招考比起科举殿试要轻松许多,只需考试一日不说,考试地点也要舒服得多——说白了这本就是皇帝为贵族子弟开的后门, 自然诸多优待。   文官类的考试分为两场, 上午考含有诗词、律法、国情、历史、时政见解等综合型的基础知识,吃过午饭之后安排他们参加面试, 面试分为好几个种类,考官会根据考生的强项安排他们不同的面试项目, 比较灵活机动。   以往内部招考就是走个过场,无论考试成绩有多差,面试表现有多糟糕,最终都会被录取, 进入朝廷安安稳稳地做一辈子闲官。   一年一年下来,内部选拔变得越来越水,考生们也越来越不当回事。   这样的情况显然是不正常且对国家极为不利的,在骆阑夜一干清正廉洁官员的呼吁下,今年终于有了改变。   据康王带回的消息,骆阑夜他们本打算将滥竽充数的权贵子弟全部淘汰,一个不留,可皇帝顾虑权贵阶层的面子,反对他们如此激进的做法,皇帝和考官们经过一番你来我往讨价还价之后,终于定下了折衷的法子——把淘汰率缩减到一到两成左右。   这下被淘汰的就真是烂泥扶不上墙的,权贵们无话可说,骆阑夜等人的情绪也勉强照顾到了。   不得不说,就算做到了皇帝的位置,也还是要考虑平衡各方势力,安抚各方情绪,不能真的为所欲为。   ……   内部招考设在吏部的会议厅中,康王将柏辰送到门口便急匆匆地赶去上朝了。   柏辰来得算晚,考生们都已经进了考场,门口站着两名守卫,还有一位吏部负责监考发卷的官员。   “这位公子,请出示考试凭证。”监考的官员年龄看上去不大,态度也客客气气的。   柏辰从袖中掏出古代的“准考证”双手递上,“麻烦大人了。”   吏部官员打开凭证看了看,伸手道,“柏公子请进,你的位置在最右边那列的最后一个。”   “多谢大人。”   柏辰道谢之后,跨入考场。   这个厅颇为宽阔,原本开会的桌椅被撤,放上了一排排的桌椅,横四竖八一共三十二个座位。   为防止偷看等作弊行为,每个桌椅的间隔距离都颇大。   柏辰大致扫了一眼,里头已经来了八成考生,全是穿戴昂贵的富家公子,除了何文光,他一个都不认识。   ——可很多人却是认识他的,且不说他以前顽劣的名声,光凭他嫁给了残疾的萧凛这一件事,便有了不小的知名度。   他感受到许多道或好奇或惊讶或不屑的目光在他身上打量,柏辰只当不知道,目不斜视地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坐下。   他刚坐下,坐在斜前方的何文光就转过头看他,目光一如既往粘腻,还对他露齿一笑,不知道又是在搞什么名堂。   ……柏辰默默扭头,不忍直视。   何文光要参加这次考试他是知道的,这货被他爹禁足在家三个月,不但被勒令戒酒,连小妾宠姬们也不许他碰,还让他一个人住在一处偏僻小院,每天看书喝药过着和尚一般的健康。生活。   在承恩伯如此铁腕的整治之下,何文光的气色的确看上去好了许多,整个人不再蜡黄萎靡了,他爹想让他找点事情做,便逼着他来参加考试。   之前柏辰托冰儿出府给原主亲娘带礼物的时候她告诉冰儿,侯府庶出的柏辰二哥也想参加考试,但今天却没看见他,估计是被柏展元阻止没能报上名。   考生陆陆续续入场,距离考试时间越来越近,柏辰隔着过道的隔壁座位那名考生却还没到场,桌上只贴了准考证号,并没有名字,也不知道是哪位公子迟迟未到。   铃声响起,吏部官员拿着一叠试卷进了门。   他将考场仔细打量了一遍,看见还有一个座位空着的时候微微皱眉,似乎是叹了口气。   “诸位公子,考试即将开始,请将书本笔记都收起来。”吏部官员依然是客客气气,表情却颇为严肃。   考生中有一半是来走过场什么资料都没带的,另一半带了资料书籍的一听这话便将东西收了起来。   柏辰带来的资料几乎就没时间看——这似乎是每个考生的通病,总觉得自己在考试前十分钟能恰巧看到一道考试会考到的题。   就在监考官员准备发卷的时候,一位穿着白衣的年轻男子来到了门口,他长相斯文俊朗,满脸通红,气喘吁吁。   “张大人,我迟到了,实在抱歉。”   张姓的监考官员明显与他是认识的,放下考卷走过去关切问道,“姜公子,你匆忙赶来,身体受得了么?”   姜公子?就是骆阑夜说的那位非常有才华却身体不好的户部尚书家的小儿子么?看起来的确一表人材满腹经纶的样子,但身体不好也能很明显地看出来。   “我无事。”姜公子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规规矩矩行礼问,“张大人,我现在还能进去么?”   “进来吧。”张大人道,“正要发卷,你若是再迟半分便无法参加考试了。”   姜公子躬身:“是。”   放眼整个考场只剩柏辰旁边的座位还空着,姜公子也就不需要再找,直奔座位。   也许是走得太急,快到的时候这位姜公子突然一个趔趄身体失去平衡,眼看就要摔倒,柏辰赶紧起身扶住他,这才勉强将他稳住。   “谢谢这位兄台。”姜公子急忙道谢,举手投足一本正经,带着些许书呆子气,“请问兄台贵姓?”   “免贵姓柏,不用谢。”柏辰笑了笑,“快坐下吧,马上要考试了。”   柏辰坐回位置之后才发现自己刚才又在不经意间成为了全场的焦点,包括张大人都看着他。   只不过张大人眼中露出的是赞许的神色,而其他人则就复杂多了。   尤其是何文光,他那个眼神就好像柏辰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   柏辰在心中暗骂,心中有x,见什么都是x。   ……   这段小插曲过后,监考的张大人开始发放考卷。   柏辰拿到考卷一看,试卷的前半部分是基础知识选择题,后半部分则是针对近期新朝与突竭的紧张关系自由阐述自己的看法。   ——萧凛这家伙居然预测对了!   他说今年说不定会加一道阐述题让考生写一篇短文,最有可能的题目便是对外关系。   柏辰之前是不大相信萧凛的预测的,毕竟以往那么多年综合知识的考试都只有客观题,难度非常低。没想到今年真是大变革了。   看周围那些考生几乎一个个都拿着试卷愁眉苦脸,只有隔壁姜公子看上去表情平静,一直在认真看题。   “答题开始,请诸位保持安静,不要做违反考场规定的事情。”张大人严肃强调,“违者取消考试资格,任何人都不例外。”   他的警告一出,小部分人也收起了心思,老老实实答题。   柏辰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考试的气氛了,竟然有些怀念。   他深呼吸两口,迅速集中精力开始答题。   ……   待到写下文章最后一个字停下笔的时候,柏辰的手心已经全都是汗,脸上也微微发烫,神情有些恍惚。   ——当初高考就是这样的感觉,没想到现在又体会了一遭。   吐出一口浊气,柏辰抬眼一看,考场内竟然只剩下三分之一的人,何文光也不见了踪影。   微微一愣随即又想明白了,内部考试与科举考试不同,可以提前交卷。   看来那些人最后一题答不出索性就直接交卷了。   柏辰也管不了他们,将考卷又检查了一遍,正好考试时间也到了。   吏部的食堂会给考生提供午餐,柏辰走出考场正想打听一下食堂的具体位置,就听见有人叫他。   “柏公子,请留步。”   柏辰转头,是那位姜公子。   “姜公子?”   姜公子快步向前,对着柏辰拱手,“柏公子,刚才多谢了。”   柏辰回礼,“举手之劳,姜公子不必客气。”   “要不是你,这试我恐怕没法考了。”姜公子道,“我真的应当谢谢你。”   “为何没法考试?”柏辰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   姜公子苦笑道,“我一摔倒就会引发晕厥,不知是何原因。”   ……   柏辰愕然,还有这样的病?   --------------------------------------------------------------------------------   作者有话要说:  未免误会说一下,这个选择题并不是abcd之类哦,只是列出几个答案然后把正确答案圈出来……   ———      ☆、第五十九章      “世上竟会有这种病症?”柏辰感到非常不可思议, “姜公子, 你是每次摔跤都会晕倒吗?”   “也不是每次, 但是几率很大,十次里有七次八次摔下去都会眼前一黑,不省人事。”姜公子说到此处对自己分明有些失望懊恼,“偏偏我又不争气, 经常走着走着就会失去平衡,摔到地上,有时候地上明明什么碍事绊脚的都没有, 我也会摔。”   ……传说中的平地摔?   “姜公子, 能不能冒昧地问一下,你是不是不大擅长跑跳一类的?”   姜公子急忙点头, “我从小身体就不大好,走路还经常摔倒,因此不爱在户外玩耍, 就爱在屋里看书写字。但小时候摔倒之后不会晕倒, 最近这一两年才有这毛病的。”   “看过大夫了吗?”柏辰估摸着平地摔的原因是姜公子小脑不大发达或者是神经系统的问题。   但他只会针灸,对神经内科完全没有研究, 更不懂为何摔跤就会晕倒。   “看了。”姜公子微微叹气,“我爹为了我求皇上派御医来看过, 可他们都瞧不出什么来,说我就是先天不足,身子虚,其他没有问题。”   “那这就有些奇怪了。”柏辰奇怪道, “如果不摔跤,你会无缘无故晕么?”   姜公子摇头:“不会。”   柏辰:……   “不说这些扫兴的了。”姜公子道,“柏公子也还未吃饭吧?我知道吏部食堂在哪里,我们一道去吃饭如何?”   柏辰回过神来,“好,一道。”   在食堂的路上,二人交换了名字,姜公子名灝琛,今年十八,比现在的柏辰大上半岁。   “以后你就别叫我姜公子了,叫灝琛就好。”   柏辰从善如流,拱手道,“灝琛兄。”   这位京城小有名气的有才公子,居然一点架子都没有,如此自来熟。   可能因为身体不好一直养在家里很少出门的缘故,他的心性也比较单纯平和,既没有世俗滑腻之感,也没有孤高激愤之意。   “你比我小一些,那我便称呼你为辰弟罢?”姜灝琛道。   柏辰笑了笑,“好。”   二人说话间来到食堂,刚坐下便有师傅送来两份餐食,托盘里两荤一素一汤,外加一碗米饭。   吏部官员平时就是吃这样的工作餐。   柏辰看着颜色鲜亮飘着香味的餐盘,心想要是所有的食堂都有这水平就好了。   “曾听我父亲说过,吏部食堂大师傅的厨艺是所有部门里最好的,”姜灝琛拿起筷子,一脸期待,“今日终于可以试试了。”   说着他夹起一块腌鱼,津津有味品尝起来。   柏辰有些想笑,“难道食堂的饭菜还能比得过你们府上的大厨?”   姜灝琛放下筷子,认真道:“二者风味不同,各有各的好,不可如此比较。”   这是一个对美食有追求的吃货,柏辰决定交这个朋友了。   他们二人坐在食堂的角落处,一边吃饭,一边讨论今天的考试。   姜灝琛是学霸级别的考生,却一点也不自大,考试完后认真检查了两遍才交卷。   “不知下午的面试会不会很难。”柏辰问道。   姜灝琛是高官之子,内部消息肯定比他要多。   “今年除了户部,其他地方都有可能招人。”姜灝琛道,“辰弟可有想去的地方?”   “我服从安排。”柏辰笑了笑,“是各部的考官挑选我们,我们哪儿有资格选地方啊。”   “也是。”姜灝琛道,“不过考官也是有侧重点的,比如你要是熟读易经懂一些堪舆之术的皮毛,钦天监很有可能就会要你。”   柏辰了然,难怪刚才的考卷里还有几道风水堪舆方面的问题,他对这个不大懂,就随便勾了个答案。“那灝琛兄可有意向?”   姜灝琛想了想,“除了刑部大理寺之类的司法部门,其他的都行。”   柏辰好奇,“为什么刑部大理寺不行?”   姜灝琛:“我晕血,就连看见那些细致的描述都会呼吸困难。”   柏辰:……   一个耿直的学霸。   柏辰喜欢跟这种心性直爽的人打交道,至少不会那么累。   两人相谈甚欢,虽在角落,也仍被人注意到了。   ……   “文光,”一个油头粉面的胖子坐在何文光对面,轻轻敲打桌子,“回魂了。”   何文光转过头,皱眉道,“干什么?”   “柏公子都嫁给你表弟了,你还念念不忘作甚?”   何文光表情凝滞一瞬,随即冷哼,“谁念念不忘了,我不过是看他又勾搭上了谁而已。”   “那是户部尚书的病秧子儿子。”胖子露出“你懂的”笑容,“他们两个成不了什么气候,那小子身体不好,有心无力。”   “真是饥不择食,连病秧子都要。”何文光全然忘记正在养病的自己也属于“身体不好”的行列,骂完之后拿起筷子,“别管他们了,我们吃饭。”   ……   柏辰突然打了个喷嚏。   “辰弟你怎么了?”姜灝琛急忙询问。   “无事,就是刚才鼻子有点不舒服。”之前柏辰感受到了一阵灼人的视线,他转头寻找的时候那道视线已经消失,但他却看见了远处的何文光正背对着他坐着吃饭。   不用说,又是他。   “那吃饭吧,下午的考试就快开始了。”姜灝琛提醒道。   “好。”   ……   吃过午饭,考生们陆续回到考场。   监考的张大人还没到场,大家聊天的聊天,打瞌睡的打瞌睡,一片闲散的气氛。   约莫一刻钟之后,张大人手里拿着一个信封进入考场。   闲散松弛的气氛骤然消逝,众人正经危坐,等待考官的吩咐。   “下面我宣布进入面试的名单。”张大人环顾考场,从信封中拿出一张薄薄的纸,“没有念到名字的考生便是被淘汰的,望知悉。”   此话一出,场下一片哗然。   许多人脸上都是惊恐慌乱的表情,看来他们并不知道今年会有淘汰率。他们也不顾什么考场规矩,窃窃私语起来。   张大人并不理会场下考生的诧异表情,清了清嗓子,开始宣布名单。   “姜灝琛、李德、汪子怡、何文光柏辰,以上二十五名考生进入即将进行的面试。”张大人抬起头来,“没有念到名字的诸位公子可以离场。”   三十二个人,留下了二十五个,淘汰率略高于两成,也算在范围之内。   何文光这样不学无术的人都留了下来,可想而知那七个被淘汰的是渣到了何种程度,都能想象骆阑夜几人在下朝之后匆匆赶来却看到这种垃圾答卷时的心情。   被淘汰的七人眼神或不甘或怨恨或茫然,最终还是当着众人的面,收拾东西灰溜溜地离开了。   “面试具体事项稍后公布,请诸位稍等片刻。”   张大人留下一句话就急匆匆离开,显然要准备的事情很多。   剩下的考生又在考场中等候了半个时辰,才等来面试的详细事宜。   面试也挺奇怪,分为三组,前两组每组都有十个人,第三组却只有五个人。   其中何文光分到了一组,柏辰和姜灝琛则都在第三组。   “请一、二组的留在考场,等下会有专人通知你们的去处。”张大人道,“第三组的考生请随我来。”   五个人起身,随着张大人往外走。   走在前面的姜灝琛身子一歪,差点又摔到地上,还好柏辰上前一步扶住了他。   “多谢辰弟。”姜灝琛回头致谢。   “灝琛兄客气了。”   这两句对话正巧传入何文光的耳朵里,他心里不爽得厉害--在老子面前假清高,在其他男人面前就一副谄媚的表情,老子比其他男人差吗?   但他转念一想,这小贱人不是摆明了给萧凛那个残废戴绿帽子了么?要是被萧凛知道,怕是这小贱人也不好过,想到此他又露出了愉快的表情。   ……   柏辰自是不知道何文光心里的这些扭曲想法,他现在满脑子只有一件事,那就是面试。   第三组的五个人明显是笔试成绩比较好的,算是这次的“种子选手。”   除了他与姜灝琛,其余三人看上去也跟考场中那些纨绔子弟不大相同,他们礼仪端正,表情严肃,上午的笔试也是最后一批才交卷的。   五个考生随着张大人穿过长廊,来到了一个宽敞的院中,院里的积雪还没消融,到处都是洁白一片,院内的房屋庄严大气,一看就能猜到这里是吏部某官员的办公室。   在门口,张大人停下了脚步。   “五位公子请进,诸位大人在里面等你们。”   听这口气,里面应当坐了好几位大佬。   柏辰想到了当年进入特勤局面试的情景,当时一共八位大佬面他一个,紧张得要命,现在起码有四个人陪着他。   带着一丝忐忑,柏辰跟在姜灝琛的后面跨进了门槛。      ☆、第六十章      柏辰进门之后发现这是一个会客厅, 五位穿着朝服神情严肃的官员端坐在椅子上。   坐在主位上的二人柏辰知道, 是吏部尚书与工部尚书, 在太后生辰宴会上曾经见过。   坐在两侧的三位官员看服装就知道品级稍低,其中骆阑夜就坐在左边第一个位置上,其余两个不知道是哪两个部门的官员。   五名考生入场之后,站成一排恭恭敬敬给诸位大佬行礼。   柏辰收回目光的时候, 恰好与骆阑夜的视线对上。   骆大人对他微微点头,面露鼓励之意。   柏辰心下感激,又不好在众人面前表露, 只微笑点头表示定当竭尽全力。   “诸位公子免礼, ”吏部尚书往两旁的座位一指,“请入座。”   考生们都有些懵, 不是来面试么?怎么还让他们与这几位大人坐在一起?这不是乱了礼数么?   见他们都犹豫着不肯坐,骆阑夜开口道:“坐下吧,就算是面试也不必如此拘谨, 今天换一个形式, 我们聊聊。”   大佬都发话了,五个人只好坐下, 坐下之后都不大敢动,神情动作都有些僵硬。   怎么聊?   一种被上司强行拉来召开茶话会的即视感。   这次真是大改革了, 不但笔试有淘汰率,连面试都换了个形式,不知道这几位大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你们五人都是这次笔试的佼佼者,至少达到了知识储备合格, 文章言之有物的层次。”吏部尚书孙泰平五十来岁,虽头发花白,眼神却很清澈锐利,他毫不避讳道,“比起往年,今年能选出你们五个,已经是意外之喜。”   “不过……”他话锋一转,“尽管你们比那二十个都强,还与我们一道坐在这里,但如果表现不佳没有达到我们这几个部门的要求,你们也只能同那二十个人一道,随机分配去别的地方。”   典型的给一个甜枣打一棒子,提前给他们打好预防针,不要以为来了这里就万无一失。   能够走到这里来的人心性比外面那些纨绔子弟要坚韧得多,纷纷表示一定服从安排。   “今天这个面试就由我来主持。”孙泰平道,“午饭时我们几位考官商量了一下,干脆将五个人放在一起面试,每个部门的考官会说出面试的题目,如果有意加入该部门的考生可以回答考官的问题,考官则会根据考生的临场反应与答案综合考虑适不适合他那个部门。你们对此可有意见?”   大家虽对这种新颖的面试方式有些莫名,可仔细想想又没什么可质疑的,均表示没有意见。   柏辰觉得这种类似现代的“群面”还挺有意思的,五个人呆在一起,可以听见其他人的答题思路,也许还会出现竞争同一个部门的情况,有压力也有动力。   “闲话不叙。”孙泰平清了清喉咙,“首先是工部的左大人发问,请诸位仔细听题。”   工部尚书左大人有些瘦黑,不苟言笑,他的目光在考生中扫了一圈,将目光定在了坐在柏辰对面的公子哥身上。   柏辰暗道可能那位公子善于算数勘测,之前试卷上出现的几道题他都不会,全是乱选的。   如此看来,其实每名考官心中都有大致的人选,只需对此人选进行进一步的考察,考察合格便直接录用。   想到此,柏辰看向骆阑夜,这位大佬愿意录用他吗?   虽说派他去哪个部门他都欣然接受,但终究还是最喜欢老本行,让案子水落石出,为社会惩恶扬善便是他最大的愿望。   骆阑夜表情淡定,目不斜视,似乎在酝酿着等会儿的问题。   柏辰也清楚,骆阑夜是个正直又理性的人,不会因为之前他有过不错表现就对他开后门,要是面试表现不好,他一样进不了大理寺。   工部左大人开始念题,柏辰也将乱七八糟的想法收回。   左大人的题目是京郊一片无主荒田将被国家收回,这块地方适合国家修建何种公共设施?考生可考虑多种因素进行分析。   “现在可以答题了。”孙泰平摸了摸胡子,“请诸位踊跃发表意见。”   这种看似简单其实却涉及到多个知识面的问题完全不是柏辰的领域,他乖乖坐着等着听别人的答案。   可一时竟没有人发言,包括对面坐着的那位左大人此前看好的公子。   坐在柏辰旁边的姜灝琛似乎动了动,犹豫一番,却没有站起来。   最后在左大人目光的注视下,对面那位公子终于起身了。   “考生庄辞,愿回答此题。”   左大人道:“说罢。”   庄辞看上去相貌平平,但一开口却显示了不凡的学识。   他从天气、环境、水土等各个方面进行了分析,给出了自己的答案--那片地方不大,修不了大型工程,倒不如挖水井或者是引活水修水塘,可以改善周边农田用水难的问题,造福民众。   左大人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他又问了庄辞几个专业性比较强的问题,庄辞都回答得令他比较满意。随即他问庄辞可否愿意去工部任职,庄辞连忙同意道谢。   工部招到了人,左大人又还有事,便先行离开。   现在还剩四个大佬在厅里,除了已经敲定工作的庄辞,剩下的四人心中都不免忐忑。   下一个是吏部尚书发问。吏部掌管着官员们的升迁评定,属于实权部门,柏辰想了想,还是没有去答题,他现在想去大理寺,就得够坚定,否则骆阑夜对他的观感定然不好。   大热就是大热,除了柏辰,有三个人都选择答题,结果么,自然是被姜学霸拿下。   “下一个是钦天监的长孙大人出题。”孙泰平道。   原来这位看起来仙风道骨的老者就是钦天监的官员,传说这里面都是些能人异士,可测风雨,可卜吉凶。   这种玄学的东西柏辰就更不懂了,连出的题他都半懂不懂的。   没想到一位刚才落榜的黑衣公子站起来答了题,还被长孙大人给收走了。   ……   现在就剩柏辰和另一个考生没有着落了。   没想到轮到翰林院官员发问的时候,他表示最想要的人已经被人截走了,这剩下的二人都不是他想要的。   吏部尚书孙泰平拱手笑道:“承让承让。”   ……翰林院的官员真是太耿直了!   也对,翰林院里大多是才高八斗的科考佼佼者,算是高级知识分子聚集地,哪里会看得上学识平平的他们?   想必他来此的唯一目的也就是姜灝琛,可这位学霸却投入了吏部的怀抱。   柏辰觉得无所谓,面不改色稳坐钓鱼台,另外一位公子明显表情很难堪,还有些气恼。   “既然翰林院简大人弃权,那就由大理寺骆大人发问。”孙泰平道。   说罢他又看向那位有些忿忿不平的公子,“马公子,你可有何意见?”   “没、没有。”被点了名的马公子脸红一阵白一阵,不敢说什么。   骆阑夜表情如常,他道:“大理寺事务繁杂,案子堆积如山,如果无法吃苦耐劳,还是及早放弃的好。今天我录取的人,哪怕是皇亲国戚,进去之后也要从杂事干起。”   马公子身子一顿,看表情就已经开始打退堂鼓。   孙泰平配合十分默契,问,“骆大人,能否说说是何杂事呢?”   骆阑夜朝孙泰平拱手:“既然孙大人感兴趣,那我便说说。所谓的杂事分两种,内勤与外勤。内勤整理卷宗档案做文字记录,外勤则要去案发现场,监督仵作验尸,下大牢查看犯人等。我招的人,内勤与外勤都要干。”   他这话一出,除了柏辰其余四人都变了脸色。   特别是姜灝琛的脸色尤其难看,他想到血肉模糊的案发现场,还有闹鬼的停尸间,整个人都不好了。似乎他的晕血症就要隔空发作了。   “咳咳。”孙泰平听见这话也有些不适,忙咳嗽,“骆大人的话大家都听见了,下面就由骆大人出题。”   骆阑夜点头,“那我便开始出题。”   柏辰抬起头,一脸认真看着他。   “一日早上,一名穿着白色衣服的公子哥扭着一名卖炭的老汉在街上争执,说他走在路上被迎面过来的老汉撞了一下,随后钱袋就被这个老汉偷了,他还将自己的白色钱袋拿给众人看。说他的钱袋是从卖碳老汉的手里拿回来的,但老汉却说自己没偷钱袋,是他碰瓷讹钱。”骆阑夜问,“请问,你们认为这是公子哥讹钱还是卖碳老汉偷钱?”   “我觉得是卖柴老汉偷钱。”还没等柏辰发言,马公子便开口了,“富家公子怎么会去讹一个卖碳翁的钱,这不合常理。”   “证据呢?”骆阑夜,“判案除了要看常理,更要看证据。”   马公子想了想,“只能去问周围的人有没有看见当时发生的情景了。”   骆阑夜挑眉,不置可否,问柏辰,“柏公子,你的看法呢?”   柏辰道:“我觉得光凭骆大人的描述还无法判断究竟是哪方在说谎,但有些细节可以探究一下,比如说白色钱袋与白色衣服。”   骆阑夜:“柏公子继续说。”   “伐薪烧炭的老汉手指定然是黑的,如果是他偷了钱袋并撞了那位公子,那位公子的衣服上与钱袋上定有黑色印迹。如果没有,那就是公子哥在碰瓷讹钱。”柏辰道,“有时候穿着光鲜的也不一定是公子哥,也许是市井流氓,不能单从穿着断定一个人的身份。”   骆阑夜微微点头,“这是我以前看过的一个卷宗,虽然是小案子,可从这个讹钱的男人背后查出一桩杀妻凶案。”   柏辰长舒一口气,马公子则知道自己已经在这场竞争中失败。   “柏公子愿意到大理寺任职么?”骆阑夜道,“你不但思维慎密,而且心性坚定,我们需要这样的人。”   柏辰心中一喜,忙道:“多谢骆大人,我万分愿意。”   ……   走出面试的考场,柏辰觉得整个世界的明朗了。   他正要跟姜灏琛说一声就要去找康王,却见姜灏琛一脸兴奋地上前抱住他。   “太好了!我们都被录取了。”   柏辰的身子凝固了一瞬,又怕猛然推开他导致他摔倒。   ……所以他拍拍姜学霸的背,再慢慢将他推开。   “以后我们便是同事了,中午可以一起吃饭。”姜灏琛笑得一脸开心,并没有任何猥琐的心思。   ……所以他这是遇见了一个没心没肺的自来熟?   柏辰摸了摸鼻子,告诉他一个事实,“不过我们一个是大理寺一个是吏部,隔得还……挺远的。”   姜灏琛:……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萧某人:我不在的时候花生了神莫事?   小花:呃,没事,娘交了新朋友,just friend。   萧某人:……   ————   阿辰即将开启职业新篇章啦~      ☆、第六十一章      敲定了工作, 柏辰给自己制定的计划可以说完成了相当重要的一步。   有了工作, 才能自立自强。   对未来, 他充满期待。   各个部门招聘的名单由吏部统一交到皇帝处审核,皇帝批准之后新人们才能去自己的部门报到上班。这个程序比起科举招考已经是相当精简,却也要历时十天左右。   柏这十天柏辰也不会闲着,锻炼、看书学习、给萧凛按摩, 陪他复健,偶尔还要斗小人——简直不能更充实。   萧凛最近都呆在王府哪儿都不去,王妃搬回康王的院中之后, 晨昏定省他一日不漏。   在康王的跟前晃的次数多, 别有用心的人想下黑手也诸多顾忌。   眼看着他的腿一天比一天好,康王自然开心, 每当此时,萧凛都会为柏辰美言几句,王妃与康王对柏辰的印象自然也是越来越好。   --再加上柏辰自己也很懂礼数, 又聪明, 这样的后辈,没人不喜欢。   考试完之后, 柏辰花了一天的时间,雕刻了一对恩爱白头福寿绵长的竹雕送给王妃和王爷以表谢意不说, 每日都跟着萧凛去请安问好,从没有一丝不耐烦。   这日清晨,柏辰锻炼完毕之后便与萧凛一道去向王妃王爷请安。   “凛儿,你的腿脚恢复如何了?”今日不用上朝, 康王悠闲许多,在小辈们请安之后便关心起萧凛的恢复情况来。   萧凛道:“回父亲的话,不用拐杖也能走上几步了。”   康王面露喜色:“当真?”   柏辰给康王吃定心丸:“昨日练习的时候走了好几步,小公子很有毅力,以后定能恢复如初。”   康王的眼眶有些湿润,“许久没见凛儿策马扬鞭的样子,甚为想念。”   “以后会再看见的。”王妃拍了拍康王的手,“我一个妇道人家都还没哭呢,你哭什么。”   说罢又看向萧凛,温柔道:“如果可以的话,走几步给你父亲看看,让他高兴高兴。”   “是,娘。”   萧凛站起来,将拐杖递给柏辰,试着向前挪步。   他的步伐不大,每向前一步都如同小儿学步般蹒跚,却无比坚定,一直走了五六步才有些支持不住歪向一边,柏辰赶紧上前扶住他,又让他坐下。   这一幕让王妃看得泪眼婆娑。   “你还说我呢。”康王拿出手帕替王妃擦泪,“结果哭得比谁都厉害。”   “凛儿太不容易了。”王妃控制住情绪,“我就是心疼他,小小年纪吃这么多苦。”   “娘,我没事。”萧凛安慰道,“只要能恢复,一切苦都不算苦。”   王妃点点头,颇感欣慰。   几人又聊了几句,王妃突然一拍手,“对了,王爷,昨晚我拿出的那对玉佩呢?我记性不好,忘记放在哪里了。”   康王笑道,“本王替你收起来了,就知道你会忘记。”   说罢亲自进卧室拿出一个红色的锦盒。   “这是你们母亲替你们准备的。”康王道,“里头是一对鸳鸯玉佩。”   王妃将盒子打开,把那对色泽莹润洁白的玉佩拿到手上,“最近王府喜事连连,凛儿的腿伤恢复,辰儿的考试也顺利通过。想到你们兄弟俩成亲的时候我什么表示都没有,便从嫁妆里找到了两对玉佩,一对双鱼给了你们的哥哥嫂嫂,这对鸳鸯是给你们的,希望你们恩恩爱爱,白头偕老。”   柏辰:……   萧凛:……   两人都有些沉默,也有些……尴尬。   彼此心知肚明这只是一场“时限婚姻”,可面对父母的真切祝福与期盼,却不知该如何言说。   “怎么了?是不喜欢这对玉佩的样式么?”王妃见两个小辈表情有异,不禁担心起来,“不喜欢的话,我再去找一对儿更好看的。”   萧凛神色柔和道:“喜欢。母亲给的,都喜欢。”   柏辰也道:“玉佩非常漂亮。”   “上次我给你玉镯,辰儿你死也不肯要,说你是男子不带首饰。”王妃佯装生气,“玉佩每个男子都戴,这次你可不能再推脱了,不然母亲可要恼了。”   柏辰沉默一瞬,笑道,“好。”   王妃和蔼温柔,面对这样的长辈,他无法说出那个“不”字。   这对鸳鸯雕刻得栩栩如生,合在一起还是眉目传情,交缠恩爱的模样。   王妃将这对鸳鸯分别放到二人的手上。   “谢谢母亲。”   柏辰收下之后,放进了袖中。   萧凛看了看玉佩,也将它收了起来。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王妃淡淡笑道,“也许你们的婚姻是有些仓促,但未来还有几十年,互敬互爱,相互扶持,这份情感比什么都重要。”   王妃一个过来人,岂会看不出他俩并没有夫妻的感情?只是在她的观念里,就算没有爱情,在一起久了,就算只有亲情也是别的无法替代的。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想法,王妃是长辈,柏辰也无心去改变她的想法,只笑了笑,道:“辰儿知道了。”   ……   在回风雨楼的路上,萧凛与柏辰都有些沉默,空气很安静,只听见拐杖拄地的一声声闷响。   “母亲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萧凛突然开口,“这只是她老人家的愿望。”   “嗯……”柏辰有些感激萧凛的这份理解,“谢谢你。”   “不要说谢了。”萧凛道,“你让我的腿恢复成这样,我已经欠你天大的人情了。”   “在你的帮助下我顺利参加了考试,也顺利被大理寺录取。”柏辰笑道,“你不欠我人情,我俩谁也不欠谁。”   “谁也不欠谁……”萧凛看向远处,喃喃道,“也对,前尘旧事一笔勾销。”   柏辰笑道:“没错,以前的恩恩怨怨一切清零。从现在开始咱们不再是合作关系,是真正的朋友。”   萧凛怔了怔,道:“好。”   解开了尴尬,空气也就不再那么凝固,二人又开始随意聊天,走到风雨楼外那片林子的时候正巧看见萧川与何文光从远处走过来,却没看见柳如风。   柏辰记起来好像他是回娘家帮他妹妹准备婚礼事宜了。   “小弟,弟妹。”萧川依旧是斯文翩翩的样子,“我与文光正要去向父亲母亲请安呢。”   “我是奉父亲之命过来探望姑父姑母的。”何文光道。   “大哥。”萧凛客气打招呼,却直接无视了何文光,“我们刚从父亲院中出来。”   何文光自然是不甘寂寞的,别人不理他,他自己都能强行给自己加戏。   “听说弟妹被大理寺录取了?”何文光皮笑肉不笑拱手,“恭喜恭喜。”   柏辰呵呵一笑,敷衍道:“听说何公子去了礼部,同喜同喜。就不打扰你们去请安了,我们先走了。”   一般人听见这话也知道自己不受待见,会自觉结束对话,但何文光的脸皮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那位与你一道的姜公子呢?”何文光将话说到一半,还故意偷看萧凛,生怕萧凛听不出他话里有话。   没想到萧凛没有开口,萧川倒说话了,“哪位姜公子?”   何文光道:“户部姜尚书的小儿子,京城才子。”   “哦,他啊。”萧川道,“他不是才高八斗么,也去参加内部招考?”   “是啊,那日我见他与弟妹相谈甚欢还一起吃饭,以为他们之前也认识。”有人配合,何文光更来劲了,“姜公子不但学识渊博,长得也是一表人材啊。”   说完还看萧凛,期待他气到暴毙的表情。   结果萧凛一脸“该配合你们演出的我视而不见”,他看都不看何文光,只道:“大哥,别闲聊了,快去请安吧。”   柏辰暗自好笑,何文光这个段位想跟萧凛玩,真是自不量力。   何况,他俩本就不是这种关系,萧凛也不可能吃醋啊,有病。   “对,我们得赶紧了。”萧川一愣,拉过何文光,“快走吧。”   何文光:……   “两位告辞了。”萧凛说完,一手拄着拐,另一手扶着柏辰的肩膀,两人有说有笑离开。   何文光看着他们的背影,恨得牙痒痒。   但萧川不知道他对柏辰的那些心思,他还不能明着表现出来,想想他就生气。   只能在心中暗骂萧凛连这都不气,真不是个男人。   ……   柏辰到现在其实好笑多过生气,何文光就像个跳梁小丑,跟他扯这些无聊的事情感觉连自己的档次都拉低了。   但如果他要是想搞点大事,他是真饶不了他。   “何文光这个人,就是个苍蝇。”萧凛道,“整天嗡嗡嗡,下次直接拍死就行。”   柏辰噗嗤一笑,“好,听你的。”   “对了,”柏辰又正色道,“这几天,对方没有动静吧?”   萧凛道:“前几天飞云抓到一个婆子,想在我的饭菜里下毒。”   “他胆子还真大,看来是真着急了。”柏辰道,“你要注意安全,说句不该说的话,就连玉烟,你也得有几分保留。”   “我知道。”萧凛道,“摔过一次,足够长记性了。”   “时间还早,去你那边,我再好好检查一下你的腿。”萧凛足够聪明,柏辰觉得自己的确不用多担心。   ……   “那个姜公子,真有那么好看?”走了一段,萧凛突然一脸认真地发问。   柏辰:……   这是什么反射弧?   他回忆了一下,“还可以吧,斯斯文文的。”   “与我比呢?”   “那还是你好看。”柏辰实话实说,他一向是个很客观的人。   萧凛的嘴角微微勾起,似乎很满意这个答案。   柏辰:??   这人什么时候又有了臭美的属性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萧川:我感觉那谁得瑟不了几天了何文光:+1 喜大普奔   萧某人:你们这些炮灰都算不上的渣渣都起开!   小花:爹地社会,爹地威武~要相信胜利终会到来~———   ☆、第六十二章      在柏辰等待上班的日子里, 出了一件大事。   镇守凉州的军队里, 抓出了一个通敌叛国之人, 这人不是别人, 正是廖羽那个正在养伤的副将王成。   他身为新朝镇边大将,竟然将许多军事机密悉数告知了突竭, 还为突竭侵略滋扰边境出谋献策, 堪称罪恶之极。   廖羽审问王成的时候, 王成对此供认不讳,并声称一人做事一人担, 要杀要剐他都认了。   再问他如何与突竭联系上的,中间人是谁,对方又许了他什么好处,他都三缄其口,哪怕用刑也不吐一言。   这显然是很不正常的,其中必定还有隐情。   廖羽上报后皇帝异常震怒, 下令将这叛徒王成押回京城,他要亲自审问。   没曾想中途却出了事,押送大军在即将到达京城时, 一群黑衣蒙面之人突然出现, 他们个个武功奇高,将押送的官兵与王成一并杀死。   ……   “这摆明了是杀人灭口啊。”听了萧凛的叙述, 柏辰皱起了眉头,“有人怕王成回京之后受不住刑罚开口,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能查到是谁杀的人么?”   萧凛道:“王成和那些士兵都是被一刀杀死, 干脆利落。”   “又是杀手组织干的?”柏辰有些惊讶,“他们胆子这么大,敢惹上官方?这是为了银子不要命?”   杀人的买卖见不得光,各个杀手组织基本上做的也都是江湖上的生意,不惹上官面的人,朝廷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们也一直遵循不招惹朝廷的法则,而这次竟然有人敢劫杀朝廷的军士与重犯,此举可谓是胆大包天,后果会相当严重--杀手组织的人再厉害,面对朝廷千军万马的绞杀也不过是螳臂当车。   萧凛点头,“他们坏规矩的做法也惹怒了京城的各个杀手组织,据说江湖上已经发出追杀令,哪个堂口做的这桩案子,就要将哪个堂口血洗。”   柏辰问:“有头绪了么?”   “大理寺精英众多,再加上江湖帮派的协助,这个杀手集团很快会被揪出来。”萧凛表情有一丝愤怒,“没想到朝廷中居然也隐藏了叛徒。”   “揪出来了也未必能找到雇主。”柏辰叹道,“此人敢犯下这么大的事情,想必早就想好了应对之策。”   “此事一出,父亲这两日都没有回府一直在宫中。可惜到目前为止,依旧没有任何有效的线索。”萧凛摇头,“就怕到时候什么都查不出,不了了之。”   柏辰也明白,这是很有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朝廷派系繁杂,各方势力牵扯,水尤为深,如果没有确切证据和怀疑对象,难免会引发派系的猜忌与斗争,继而引起朝堂大地震。   德惠帝作为一国之君,不会允许这种危害他统治地位的事情发生。   “还好揪出了王成,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柏辰感到庆幸,“王成暴露了,那边现在应该也有所顾忌,暂时不敢轻举妄动。”   “这事说起来还要感谢你。”萧凛面色变得柔和,“是你提醒了我,我才去将此怀疑告诉父亲的,没想到真揪出一个叛徒。”   “我也是说出自己的感觉而已。”柏辰笑道,“设计揪出害虫的廖将军才是真英雄。”   萧凛微微颌首,带着若有似无的羡慕:“廖大人行军打仗得到父亲的真传,勇猛无比。他的性格也粗中有细,颇有智慧。”   “待你痊愈了,也能驰骋沙场,保家卫国。”柏辰读懂了他眼中的期盼,鼓励道,“我在大理寺也要认真工作,我们一起加油。”   有一道光亮在萧凛的眼中闪过,他露出浅浅笑容,“嗯。”   哪怕这个笑容很短,也好看得令人过目难忘。   柏辰感概,人与人连颜值的差距都那么大!   ……   柏辰的假期提前三天就结束了。   大理寺本就繁忙,最近又因为押送军队被杀的事情,更是忙翻了天,就连柏辰这个小虾米都要提前到岗上班。   柏辰的聘书到达的时候,他还有些不真切的感觉。   看着上面“大理寺录事”几个大字,柏辰这才有了点实感,从明日开始,他就是大理寺的一员了。   他的征途,即将开始。   “从八品的录事……”康王拿起聘书看了看,摸着胡子道,“品级是低了些,但想当初,骆大人堂堂一个状元也是从这个职位做起的,再过几年大理寺卿胡大人告老还乡之后这个位置应当就是骆大人的了,辰儿,你好好干。”   --言下之意就是,这虽然是个芝麻小官,但具有不错的晋升空间。   “是,父亲。”柏辰躬身接回聘书,“辰儿定当努力工作,报效国家。”   录事这个官职相当于办公室秘书,管理档案、文书、记录等,直属上级是主薄--主簿就基本等同于现代的办公室主任。   虽然柏辰最想干的是外勤,可要他去管理档案做一个内勤,他也没有任何不满。   “明日辰儿你随我一起,乘我的马车。”康王道,“我不上朝的时候,便另给你派一辆马车与小厮。”   “多谢父亲。”   “不用谢。”康王看着旁边默不作声的萧凛,笑道,“凛儿,明日开始辰儿便要早出晚归了,你可会不习惯?”   柏辰:……   萧凛一怔,随即道:“不会不习惯,请父亲放心。”   “你能有这样的想法,很好。”康王欣慰道,“虽说辰儿是嫁给了你,可他也是一名男子汉,也有自己的抱负与理想,他是个聪明的孩子,定能闯出一片天地,为国家做出贡献,我们作为家人都应当支持他。”   萧凛道:“是,父亲。”   康王这番话让柏辰心中一暖,眼眶顿时有些湿润。   能遇见如此开明的长辈,真可算是他不幸之中的万幸。   嫁入王府他是憋屈的,却误打误撞有了另一种人生。   人生何尝不是如此,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谢谢父亲。”现在的柏辰除了感激,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   第二天,柏辰晨练之后,在冰儿的帮助下换上了深红色的官府。   镜中的他,面容未脱稚气,可眼中却一片从容淡定。   下楼的时候他发现萧凛也过来了。   “这把匕首送给你。”萧凛拿出一把精致美观的银色匕首,“无事的时候做装饰,紧急状况下可防身。”   这是萧凛的一片好心,柏辰没有矫情,收下了匕首,“谢谢。”   “新人刚入官场会有些艰难……”萧凛顿了顿道,“加油。”   “好。”柏辰心下感激,“你也注意安全。”   ……   很快柏辰便明白了萧凛那句欲言又止的话是什么意思。   入职的第一天他便遭遇了很多职场新人都会遇见的窘迫。   他带着聘书与身份凭证登记入职之后,在一位官员的带领下,来到了他的直接领导处报道。   大理寺的衙门很大,他们的办公地点就在大理寺卿与少卿办公室后面那间两居室里,与两位大boss只隔个院子,方便第一时间处理文档与公文。   主簿的办公室在里间,录事的办公室则在外间。   柏辰去的时候,录事办公室已经有两个年轻人在办公,他们看见柏辰进来连眼睛都没抬,兀自做着自己的事情。   官员带他走进里间,“曾大人,这是今日入职的柏录事,后续事务就交给你了。”   主薄名叫曾印,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有些清瘦,他面目严肃,下巴上留着一搓山羊胡,据说是某年的举人出身。   他起身拱手,“麻烦周大人了。”   待到那名官员离开后,曾印核对了聘书与身份文件,将柏辰的名字登入,自此,柏辰算是正式入职了。   曾印没有言语,又拿出一个木牌,正面刻着“大理寺”三字,背面则光滑无物。   他提笔在背面写下“柏辰”二字后,递给他,“这便是你出入大理寺的凭证了,务必妥善保存。”   柏辰双手接过,恭恭敬敬:“是,大人。”   曾印点点头,“你今日第一日来,先熟悉一下环境罢,你就在外面那间屋办公,另外两位也是录事,有什么不懂的你就问他们。”   说罢曾印冲着外面喊了一声,“魏录事。”   很快这位看上去不过二十几岁的魏大人便走进来,拱手道:“下官在。”   曾印道:“这是新来的柏录事,你负责带他熟悉情况,如果他有什么不懂的,你便教他一下。”   “是,大人。”   “最近事务繁杂,柏录事上手之后可以交给他一些公务。”曾印又道。   “下官明白。”   魏录事将柏辰带到他的位置,又分给他文房四宝之后,便道:“我还有些事情要忙,柏大人自便吧。”   说罢便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埋头书写起来。   另一个年轻人抬头,面无表情看了柏辰一眼之后,也低头做自己事情。   柏辰:……   坐了几分钟之后,他才后知后觉,自己仿佛被刻意无视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萧川:神经啊,居然送匕首,一点情趣没有。   萧某人:你懂个屁,这叫曲线救国,送那些俗气玩意他会要吗?收下我的匕首就是我的人!   柏辰:……没想到你竟然是个心机boy!   ——   阿辰入职啦╭(╯3╰)╮      ☆、第六十三章      柏辰上辈子入职场比较顺利, 他们外勤部门每天面对的都是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 同事们一起出生入死, 感情亲如兄弟, 老人对新人也十分照顾,除了培训的时候比较严格, 从不会有排挤孤立的事情发生。   没想到重活一次再次进入职场, 却遇见了这种事情。   难怪萧凛欲言又止地说开始回比较难, 看来他早就料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其实想想,这也正常。   很多地方都有歧视链, 大理寺也不例外。   这里的官员,绝大多数都是科考出身,甚至很多都是科考的佼佼者,可谓是天之骄子。   他们自成一个圈子,骨子里看不上通过家族庇佑进入官场的权贵子弟,认为他们就是不学无术的蛀虫。   科考出身的官员之中许多又是出自寒门, 他们经过十几年的奋斗,在独木桥上淘汰了许多人,付出了许多努力才能踏入官场, 而权贵子弟则只需完成一场简单的内部招考就能与他们站在一处, 他们心中的不忿与厌恶可以想象。   --尤其很多士族权贵子弟确实不学无术胸无点墨,为官也只是空占一个名额, 对朝廷毫无贡献,说是蛀虫毫不为过。   这部分人数量不少,造成了恶劣的影响, 再加上柏辰又是侯爷的儿子,康王的“儿媳”,还是被骆阑夜亲自招进来的,这几大因素堆积到了一起,让他的新同事从一开始就对他产生了敌意。   迫于柏辰的身份他们不敢在明面上打压,但暗戳戳的无视排挤却是免不了的。   柏辰有些无奈,芯子里都二十五岁的人了,还得重新经历一遭。   不过正因为他芯子里已经很成熟,才不会感到过多的郁闷与愤怒--与其生气,还不如想办法打开这个僵局。   现在摆明了他们是把他这个新人晾到了一边,肯定不会给他安排事情做,也不会主动教他。   要是屋内的主薄看见他这样无所事事,更会认为柏辰这样的人是进来混日子的,对他的印象会更差。   官大一级压死人,就算骆阑夜这个boss对他印象不错,但柏辰是在主薄的手下办事,直属上级不待见他,那他以后在这里就很难混。   柏辰想了想,屋内那两个同事既然不肯安排事情给他做,那他就自己找事情做。   他先是把自己的办公桌整理了一遍。   这张办公桌上的物品有些凌乱,加上刚发放的文房四宝,桌面差点都摆不下。   桌内还有上一任同事留下的东西,其中不乏一些散乱的,未归进卷宗的档案,基本都是一些陈年悬案的副本。   柏辰将凌乱的档案都整理好,放进卷宗中,再将桌面的杂物重新归置了一遍,办公桌变得清清爽爽。   那两个同事见他忙活,偶尔会抬眼看一看,见他没多长时间便把办公桌收拾好,都不经意露出惊讶的表情。   大概在他们心中,侯府公子连饭碗都不会自己端的罢?柏辰默默想道。   整理好自己的办公桌,柏辰环顾四周,发现了一个问题。   他们整个办公室都非常乱!   这个乱并不是说环境脏乱,而是各种书籍都随意堆着,档案架上的档案也没有分门别类放好。   难道这样不会影响工作效率么?   就在他感到疑问的时候正巧那个姓魏的同事起身去档案架找东西,翻了好久才翻到自己想要的。   翻完之后,他把剩余的档案往架子上一塞就走了。   柏辰:……   难怪说他们人手不够,事情做不完。   时间都被这么浪费了,效率自然很低。   他的这两个同事据说都是高材生,为什么不动动脑筋提高一下办公效率呢?   也许在他们的意识中,这根本就不是问题,不需要浪费精力去思考。至于里面的主薄大人,自己的事情都忙不过来,更不会管他们的档案问题。   想到此,柏辰起身走到魏录事的面前,拱手礼貌道:“魏大人,我左右无事,想将档案架与柜子都整理一遍,你看可以吗?”   他的声音不小,室内的主薄曾印也能听见。   魏录事没想到晾着他他居然还能主动找事情做,他回头看了一眼,见曾印在里屋看着他们。   上司盯着,他便不好拒绝。   心里烦躁,面上还不能做得太过,毕竟这位柏公子看上去一脸诚恳。   “那就麻烦柏大人了。”魏录事皮笑肉不笑,“平日我们太忙,都没时间收拾。”   这么大的工程量,又费力不讨好,这位新人想干那就让他干好了。   柏辰又礼貌地拱手之后,撸起袖子,开始干活。   留在办公室的案件档案基本都是副本,原始档案早就被机要室收纳保管了。   满满一个墙的文件,光看看就令人头大。   其实这个事情没什么难度,就是繁杂,需要耐心和时间--幸好柏辰最不缺的便是这两样。   他将档案按照年份与类别分开,将已侦破的案子与悬案分开,这样查找起来便一目了然,不需费时费力地在一堆文件里翻找。   柏辰的速度很快,临近中午吃饭的时候,已经整理好一半。   办公室的两位同事最初以为他只是想在上司面前表现一把,随便整理几下就算了。他们以前曾经遇见过这样的新人--喜好表现,总是做表面功夫,在上司面前一副脸孔,面对他们又是一幅面孔。   因此他们对新人变得越来越排斥,柏辰办公桌上一任的主人就是因为忍受不了他们的冷暴力与排挤,申请了调职。   但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这个新人还真在仔仔细细地干事,整理好的半面档案架看上去非常清爽,上面贴了年份与类别,取资料会方便许多。   二人对了个眼神,随即那位没有介绍过自己的同事开口了。   “柏大人辛苦了,我们先去吃饭。”   既然想做苦力,那就慢慢做吧。   柏辰回头拱手,“两位大人请。”   ……   曾印做完手头的事情,准备去吃饭,走到外间的时候发现柏辰还在整理档案。   他其实与外面那两个下属一样,心中对柏辰也没什么好感,连带着对上司骆阑夜都有了些看法,认为他为了讨好康王连节操都不要了,什么阿猫阿狗都往他这里塞。   但经过这半日的观察,他的看法又有了一些改变,这个新人先不论才学如何,起码态度端正,踏实肯干。   看见整理后的成果,他眼前一亮,“原本这些档案杂乱放着也觉得没什么,但见你这样重新归置后,是觉得舒服多了。”   “回曾大人的话,这样整理之后取拿档案都会方便许多,能节约不少时间。”柏辰停下手里的活,认真回答。   “好。”曾印摸了摸胡子,“已经到午饭时间了,差不多就去吃饭,食堂过了时间就没饭了。”   柏辰拱手,“是,大人。我把手头这点整理好就去吃饭。”   曾印点点头,离开了办公室。   待到柏辰将手中那部分档案都归纳整齐之后,已经是满头大汗。   他抬手擦了擦汗水,这才觉得肚子有些饿了。   “柏大人,你还没去吃饭?”魏录事走进屋中,惊讶道,“我与钱大人都已经吃完回来了。”   ……原来另一位同事姓钱。   “想着弄完了再去吃。”柏辰笑道,“是有些饿了,我这就去。”   说罢便对二人拱手,匆匆往外走。   待到他走出小院,钱录事小声道:“待他去了食堂,怕是已经没饭了。”   魏录事轻笑一声,幸灾乐祸,“身娇肉贵的柏公子怕是要饿饭喽。”   ……   柏辰走出小院之后发现一个重要的问题,他压根不知道食堂在什么地方。   真是忙昏头了,都忘了问一下食堂的位置就急匆匆往外跑。   正准备等个路过的人问问,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柏录事?”   柏辰转身,竟然是他的第二大boss,骆阑夜。   “骆大人。”柏辰忙不迭行礼。   骆阑夜好奇道:“你为何呆立在此处?”   “我想去食堂吃饭,却不知怎么去。”柏辰老实答话,“正准备找人问问。”   骆阑夜笑道:“你在大事上如此聪明,没想到小处却如此马虎。正好我也没吃饭,我们一道吧。”   柏辰:“……是,大人。”   第一天上班就跟boss一起吃饭,这真的好吗。      ☆、第六十四章      骆阑夜带着柏辰来到了食堂。   说起来食堂距离他们的办公室也并不算远, 只需绕过两个院子便是, 柏辰这次算是记住路了, 不会再发生迷路然后被上司领走的尴尬状况。   大理寺的食堂大小与吏部差不多, 弄得干净整洁,但当他们进去的时候, 发现只有稀稀拉拉的人在吃饭, 盛菜的窗口已经关闭, 几个大娘在擦桌子收拾。   柏辰有些懵,他想到上司曾印的话--食堂过了时间就没有饭菜了。   他这是上班第一天就没赶上饭点?   “骆大人……”看向同样没赶上饭点的顶头上司, 柏辰道,“我们似乎来晚了。”   没想到骆阑夜神色如常,似乎对此已经习惯,他笑道:“无事,我们先找个地方坐下。”   “是。”   骆阑夜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柏辰硬着头皮坐到了他的对面。   虽说之前与骆阑夜也有几次接触, 但是一旦变成了上下级的关系,不由得就拘谨起来。   一位收拾桌椅的大娘扭头,得跟朋友似的大嗓门打招呼, “骆大人, 您又错过饭点了!”   ……听这口气,骆阑夜这是经常来晚。   “刚才在看卷宗, 忘记时间了。”骆阑夜毫无架子,笑道,“王婶, 您让王叔给我们煮两碗面吧,麻烦了。”   “好嘞,正好还剩下点炖肉。”王婶起身朝厨房走去,边走边喊,“老王,两碗炖肉面,再卧俩鸡蛋进去!”   “知道啦!”一个浑厚的男人声音隐隐从后厨传出,“老太婆就是话多,我还不知道卧个鸡蛋咋地?”   ……   如此富有生活气息的对话居然发生在大理寺里,柏辰觉得有种新鲜又亲切的感觉,仿佛回到了在边境小城执行任务的日子,借住的那户老乡家,男主人也是这么跟女主人说话。   “今日入职感觉如何?”骆阑夜从竹筒里拿出两双筷子,递给柏辰一双。   “多谢骆大人。”柏辰双手接过筷子,笑了笑道:“挺好的。”   --总不能向他告状说有人排挤他,这种行为只能显示自己的无能。   骆阑夜道:“曾大人是个好上司,遇事多问他,他会知无不言的。”   “是,骆大人。”   “你年纪还小,多做些事,努力一些,天长日久,很多看法就会改变。”   柏辰认真道:“我一定会努力工作,请骆大人放心。”   “那就好。”   骆阑夜也是从职场新人过来的,再加上柏辰的特殊身份,他自然明白柏辰现在的日子不会那么顺畅。但站在他的立场,不可能为了一个新人去改变整个环境,只能让柏辰自己努力融入集体之中。   --如果连这个门槛都无法跨越,那柏辰注定没有大的作为。   说话间,王婶将两碗热腾腾的面端了上来。   “快趁热吃吧。”王婶提醒,“面坨了就不好吃了。”   “麻烦你了,王婶。”骆阑夜道谢之后对柏辰道,“吃吧。”   说着他便动了筷。   上司开吃了,柏辰也不再客气。   红亮亮的炖肉撒在洁白的面条上,周围放了小青菜,面里还隐约可见黄灿灿的鸡蛋,光看这卖相,闻这香味,就知道味道错不了。   他是真饿了,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这碗炖肉面,比骆阑夜动作还快。   柏辰吃完饭想到自己还有小半柜子的档案没整理想快点回去做事,但上司还在吃,他这样就走了似乎不大好。   一时间有些纠结,不知是走是留。   “你有事就先去吧,不用等我。”骆阑夜看出了他的顾虑,停下筷子道。   上司发话,那就没问题了,柏辰起身行礼,“那我就先回去做事了。”   柏辰又回头感谢了王叔王婶,这才离开食堂。   “这孩子还挺懂礼貌的。”王婶收拾了柏辰的碗筷,看着柏辰的背影道,“除了你俩,其他人见到我们要么爱搭不理,要么鼻孔朝天的。”   骆阑夜笑了笑,“的确,他是个好孩子。”   ……   回到办公室的柏辰继续整理档案,曾印还没有回办公室,他的两个同僚此时正在喝茶午休,见他不像饿肚子的样子,产生了好奇。   “柏大人,你去食堂的时候还有饭菜么?”钱录事问。   柏辰道:“没有了,食堂王叔煮了一碗面。”   “那个说话跟吵架似的厨子?”魏录事也插话,“他不是出了名的冷脸么,一个厨子比胡大人和骆大人脾气还大,我们去晚了啥都没有,柏大人去晚了还给煮面,同人不同命啊。”   “谁让你只是个穷书生呢。”钱录事道,“不像柏大人出身名门。”   两人一唱一和,话里带着毫无掩饰的酸意与讽刺。   “我都没见到王叔,他在厨房。”柏辰笑了笑,眉眼弯弯,好像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下次与王嫂好生说说,他们肯定也会给你们煮面的。”   魏录事与钱录事被噎住,想起自己对那厨子夫妇俩的态度,的确不大好。   这新人是变着法地损他们目中无人?但他们是官,凭什么要给打杂的好脸色?   他们这才发现这小子是个扮猪吃老虎的主,看起来纯良无害,其实特别蔫儿坏。   比起眼高手低又飞扬跋扈的纨绔子弟,柏辰这种既不怕苦态度好又聪明的“二代”才难搞。   他们二人收起之前戏弄的心思,决定与他井水不犯河水--毕竟人家的亲爹是侯爷,公公是康王,真惹毛了他们俩吃不了兜着走。   柏辰也不管他们,专心做自己的事情。   下班之前他将档案都整理好,那面档案墙现在看起来清爽整洁,任何资料都一目了然。   两个同事都很惊讶,原来整理好之后找东西竟然如此方便。有人做了如此麻烦的事情,他们只需要享受成果,自然乐意至极。   曾印也很满意,让柏辰负责看管和整理这些档案,以后就按照这样保持下去。   “哦,对了。”曾印回办公室的时候补充道,“明日来帮我整理一下书籍文档。”   “是,大人。”   就这样,柏辰度过了他入职的第一天,有些小波澜,但都被他解决掉。   ……   不知不觉,柏辰已经上了快十日的班。   过程还算顺利,他也慢慢融入了这个环境。   他的两位同僚不再排挤他,但也不亲近他,除了公事的交流,平时不与他聊天,中午吃饭也从不叫他一起。   柏辰知道那两人不待见自己,但他无所谓,本来就不需要有什么私交,只需在上班时间配合完成工作就行。   何况说句不好听点的话,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他发现这二位虽都是举人出身,但只会读死书脑子不灵活,更重要的是他们惧怕凶案不想出外勤,只想干文书工作。   在大理寺想要步步高升,光坐办公室看档案是不可能的,必须从最辛苦的外勤职位做起。   这就是为什么曾印明明比骆阑夜年长许多,却还是主薄的原因。   干内勤到主薄也就到头了,那两位如果不出外勤最多也就干到这个职位,与他们计较就是浪费时间。   柏辰知道骆阑夜把他招来肯定不是为了干内勤,现在只是在磨他的心性。   --尽管骆阑夜见过几次自己分析破案,但对于他的性格骆阑夜是不了解的,他必须亲眼见到柏辰有足够的耐性与韧性才会放心让他跟着自己干活。   所以,他必须努力。   他还要等。   等到他在大理寺立足,等到萧凛顺利登上世子之位。   ……   “啊嘁--”   在书房的萧凛打了个喷嚏。   怎么回事,好端端打喷嚏,他并没有感染风寒,鼻子却突然一痒。   “咕咕咕!”小花在笼子里出声,“娘!”   萧凛摸了摸鼻子,皱眉看着小花,“好端端的,怎么又开始乱叫?”   小花眨巴眨巴眼睛,歪歪头,“娘!”   “如果你这是在叫柏公子的话。”萧凛道,“他还没回府。”   小花歪着脑袋,想了想,含糊不清吐出个字:“笨!”   “……你的脑袋到底在想什么?”萧凛弹了一下小花的脑袋,“莫名其妙。““咕咕!”小花又叫,非常不满,“笨!”   萧凛不再理会小花,继续看书。   这时门被敲响。   “进来。”   林飞云走进屋子,行礼。   “小公子。”   “那边情况如何?”萧凛问。   “最近好像没有动静了。”林飞云顿了顿道,“只是最近柳相又在催促皇上那件事了,皇上最近因为突竭的事情比较烦躁,无心管这些事情。”   “知道了。”萧凛道,“你去吧,继续盯着。”   待到林飞云离开没多久,原本看书的萧凛突然抬头。   小花非常激动,在笼子里转来转去,发出警告的咕咕声。   “瞌、瞌、瞌。”   窗户突然发出细小声响。   萧凛现在已经丢掉了拐杖,他慢慢走过去,打开窗户。   窗棂上站着一只灰白色的鸽子,它的脚上套着银环。   这是一只信鸽。   “咕咕!”小花又激动起来,恨不得冲出来跟这鸽子打一架。   萧凛眉头一皱,从鸽子的脚环中拿出一张薄纸。   上面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看着熟悉的笔迹,萧凛冷笑一声,原封不动将这张纸叠好,复又塞进鸽子的脚环。   “还回去,我不要。”   鸽子很快离开,直到离开前,小花还很激动,一直低吼着躁动着,想要出来跟这鸽子撕比。   “贱!”小花憋了半天,终于憋出这么个字,虽然说不清楚,但异常气愤。   萧凛一愣,随即笑了,“嗯,是挺贱的。”      ☆、第六十五章      柏辰最近早出晚归, 回到王府吃完饭洗漱之后便累得倒床就睡, 连萧凛彻底扔掉拐杖成功站起来的消息都是冰儿告诉他的。   他这才想起自己已经约摸有四五日没有见着这座冰山了, 他的腿最近恢复的情况也不清楚。   还好明日终于可以歇一口气, 作为主治大夫,他也该关心关心他的病人了。   在新朝, 除了紧急部门和值守人员, 官员们每隔五日就有一日的休假, 这便是休沐。   明日就是柏辰享受的第一个休沐之日,如此规律的假期, 对于柏辰来说是颇为新鲜的体验。   上辈子他从来没有享受过规律的假期,更别提什么双休了,他们这个职业忙碌异常,总是在全国各地出外勤,工作几年攒下的年假都已经可以休上整两个月,却迟迟无法兑现--不是在工作, 就是在赶往工作地的路上。   “冰儿你过去看看萧公子是不是睡了。”柏辰道,“如果还没睡就禀告一声,说我马上过去看看他的腿。”   “是, 小公子。”   冰儿应下之后正要出门, 就听见窗外传来小花叽叽咕咕的声音。   柏辰一顿,赶紧几步走过去打开窗户。   小花瞬间就飞了进来, 站到了柏辰的肩头,一边叫一边蹭柏辰的脖子,语气颇为委屈。   “外头这么冷, 你怎么飞过来了?”   最近几日都在化雪,是最冷的时候,小花的羽毛都是凉凉的,柏辰心疼它,把它捧在手心里,让它可以暖和点。   小花似乎很享受这种被宠爱的感觉,幸福得都眯起了眼睛。   “这小东西真是太通人性了。”冰儿笑道,“因为它我都忘了去松竹苑了,我这就过去。”   说罢就要转身出门。   “你等下。”柏辰叫住冰儿,“你不用去了,问小花就知道了。”   冰儿愣了愣,反应过来,“小少爷你可以跟小花说话的,我差点都忘了这茬了。”   “小花。”柏辰将手掌举高,让小花可以看见他的脸,“你的主人休息了吗?”   小花忙不迭摇头,“咕咕咕咕!”   柏辰沉吟,“原来还在书房,那正好,你先回去告诉他,我这就过去瞧瞧他的腿。”   一听柏辰要过去,小花那双黑豆眼变得亮晶晶的,它立即雀跃起来,从柏辰的手中跳起来,又飞到窗棂上。   “咕咕咕!”   柏辰笑道:“去吧。”   小花扬起翅膀,一溜烟就飞走了。   “这小东西好像很开心呢。”冰儿道,“感觉它特别喜欢小少爷你,比对萧小少爷还喜欢。”   柏辰笑道:“它喜欢我,但是最喜欢的肯定还是它的主人。”   ……   “咕咕咕!”小花回到萧凛的书房,自己进了笼子,然后兴奋地向主人报告,“娘!来!”   “……知道了。”萧凛无奈摇头,“大晚上的,把人家叫过来,调皮。”   小花不干了,立即纠正他的说法:“咕咕咕唧唧!”   “好,不是你叫的,是他自己过来的。”萧凛懒得跟一只鹦鹉斗嘴,抬头吩咐眼前的小厮,“如意,你去沏茶,柏公子会过来。”   “是,主人。”   没多久,柏辰便过来了。   他裹着披风,连披风上的帽子都裹上了,帽子上一圈儿白白的狐狸毛趁得他的脸越发小,看上去非常乖巧可爱。   “抱歉,最近几日都没过来。”   天气太冷,进门的时候都带着一股凉风,将这炭火烧得暖暖的屋子瞬间降了点温。柏辰脱下披风挂到书房一侧的屏风上。   “不要如此客气,你刚入大理寺,诸事繁杂,”萧凛放下书本,抬眼看他,“那些酸腐之人没有为难你吧?”   “不大友好,但谈不上为难。”柏辰坐下,笑眯眯道,“他们也不笨,不至于做到那个地步。”   萧凛道:“这也是,不过文官那套排挤针对却是挺无趣的。”   “其实打压针对不止存在于文官之中吧,你们崇武的我就不信没有老人欺负新人,老兵不服年轻将领的事情发生。”柏辰开玩笑道。   萧凛:“的确有。”   柏辰来了兴趣:“那如何解决?”   回答非常简单:“不服就练到服。”   ……这个回答非常有萧凛特色,简单却并不粗暴。   事实上这里头肯定不止武力解决那么简单,不动脑子只凭蛮力,永远都做不好一名将领。   “听你这口气,之前有人很不服你啊。”柏辰随口道。   他也没指望萧凛顺着他的话说,这涉及到了隐私,人家不想说也正常。   没想到萧凛大方承认了,“我们内部招考那一年,有个跟我武功相差不大的人,他也是奔着头名去的。”   “结果那人输给了你?”   萧凛点头,“后来他也进了护卫队,做了我的副手。”   “他不服你,你就把他练服了对吗?”柏辰不禁好笑。   萧凛微微挑眉,露出“那是自然”的神色,活像个得意的小豹子。   “我能问问这是谁么?”   他其实是好奇究竟哪个倒霉蛋被萧凛给整治了。   “这事说起来也奇了。”萧凛神色微妙道,“是与你共进午膳的那位新同僚姜公子的大哥,姜灏然。”   ……这么大一串定语闹哪样。   柏辰干笑一声,“那倒是有缘,哥哥与你是同僚,弟弟又恰巧与我同届应考。”   “这不叫有缘。”萧凛冷哼,“我不喜那个自大狂。”   柏辰心道你还好意思说人家,这明明是高冷遇见自大,放到电视剧里都是会擦出基情火花的强强组合好么。   不过……果真每一个软萌弟弟都有一个彪悍的哥哥么?   恰好此时如意进门,将托盘中的茶水奉上,解救了柏辰不知道该如何接话的尴尬。   “如意你下去吧。”萧凛吩咐,“在门口守着,有人来就通报一声。”   如意赶紧后退:“是。”   ……   “玉烟呢?不伺候你了?”待到屋内只剩他们二人的时候,柏辰低声问道。   萧凛道:“她心思太杂,我现在不想让她近身。”   “……原来如此,我来看看你的腿吧。”萧凛说得如此直白,柏辰反倒觉得自己不适合参与玉烟的话题了,便转而说起了正事。   萧凛点头,将裤腿挽起。   柏辰仔细检查了他的膝盖和腿部的情况,恢复得非常好,可以说,好到出乎他的意料。   这人的身体简直太神奇,自愈能力竟然如此强大。   “我现在可以缓慢行走了。”萧凛主动介绍,“只是尚不能急行,更不能跑跳。”   “你起身走几步,我看看现在的情况。”   萧凛起身,动作略微有些缓慢,但可以发现他的身体平衡力好了许多,如果说十多日前他好似蹒跚学步的婴儿,那么现在就是已经可以独立行走的幼儿。   也许是萧凛有些心急,走了几步之后,他突然将步伐跨得大了些,想再走快点。   欲速则不达,他身子一偏,又失去平衡。   “你太心急了。”柏辰赶紧上前扶住他,“慢慢来,不可揠苗助长。你的恢复速度已经是旁人的好几倍了,现在是11月中,我估计最多三个月,你便能再次骑马。”   柏辰扶着萧凛坐下之后,又再次叮嘱道:“你的复健,一日也不能停,停了便会退步。但也不可过度练习,这对你的腿也不好。”   “好。”萧凛现在的心情明显不错,就像个乖学生般满口答应,“我不会乱来,就按照你给出的法子,每日勤加练习,希望能早日恢复正常。”   难得见萧凛有如此听话乖巧的时候,柏辰突然觉得这大概是座内容很丰富的冰山吧?   ……   虽说是休沐之日,但柏辰还是一大早就起了,他和萧凛约好一起锻炼。   他指导萧凛复健,萧凛教授他练武功,正好。   这日无风,院中的积雪已经化得差不多,温度也不似前几日那么刺骨寒冷。   二人都只在中衣外穿上了舒适简洁的练功服,活动开身体之后,便一点也不觉得冷。   柏辰扎完马步,萧凛的复健也暂告一段路,休息时间到了。   “飞云要替我办点事,最近可能都由我代替他教你。”萧凛道,“你的马步和臂力也锻炼得差不多了,可以选一样趁手的武器,我教你几招自保之术。”   柏辰心道其实防身术我会,就是使出来怕吓到别人。   想到此他点点头,从腰间拿出那把小匕首,“我就用这个吧,武器太大放身上不大方便。”   萧凛点头:“也是,你的身体太瘦弱,舞刀弄枪不适合。”   柏辰:……不带这么歧视人的,原主就是这种体格他也没办法啊。   萧凛坐在石凳上,“你就用这把匕首攻击我。”   柏辰有些不可置信,“真来?”   “真来。”   “好!”柏辰一笑,不再客气,一刀向萧凛扎去。   他觉得自己的速度已经不算慢了,可他的匕首还没靠近萧凛的身体,便被他一个格挡,随即萧凛另一只手抓住柏辰的手腕一按--   柏辰感觉一阵疼,双腿不由自主软了下来。   萧凛赶紧把他往前一拉,柏辰直接坐入了他的怀中。   二人都愣住了,因为这姿势相当地……一言难尽。   “小少爷,小少爷,有人送……”   冰儿手里拿着一张纸,正从院门进来,看见眼前一幕,惊呆了。   她伸出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冰儿什么都没看见!”   柏辰:……   萧凛:……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周末了,甜一甜吧^_^   柏辰:我不要!你不能把读者的快乐建立在我的尴尬之上!   萧某人:干得漂亮!   他拿出手机,二话不说往作者的支付宝转账666.66元。      ☆、第六十六章      世间的事情就是如此, 越是尴尬的时候, 就越那么凑巧会被人看见。   然后就造成了完美的误会。   柏辰暗自感叹:套路太深, 太深。   冰儿将手捂在眼前, 五个手指缝大得都能塞进一粒葡萄,一边说着什么也没看见, 一边却滴溜溜地往这边瞅。   柏辰只慌乱了一瞬, 立即就调整心神, 他慢慢从萧凛怀中站了起来,还抖了抖衣袍的下摆。   “冰儿, 何事如此慌张?”脸色平静,就好似刚才什么也没发生。   萧凛不愧是见过大场面的男人,他的表情也很快恢复如初,连之前那抹微小的红晕都迅速隐下。   冰儿这才将手放下,规规矩矩走过来行礼,“见过小少爷, 萧小少爷。”   萧凛点头,“免礼。”   “小公子,这是门房的小厮送进来的, 说是您的一个同僚, 姜公子家送来的帖子。”   萧凛眉毛一挑,看了柏辰一眼。   柏辰没有注意到萧凛面部的细微表情, 兀自疑惑起来。   姜公子?莫不是姜灏琛?但他与这位姜公子也就在考试的当日有过照面,相交并不算深,要说一见如故, 也差了那么点意思。   再者二人虽名义上是同僚,办公的衙门却相隔甚远,他自从考试那日之后便再没见过这位斯文公子。他送帖子来是要干什么?   柏辰疑惑着接过了帖子,粗略看了下才知道,这是个不太正式的请帖。   这个月的十五恰逢休沐,姜灏琛为表感激之情,想邀柏辰与萧凛在望月楼一聚。   帖子最后还提了一句,他的兄长姜灏然也会去,请萧公子务必赏脸。   说实话,柏辰有些懵,为什么突然要请他去京城最大最豪华的酒楼吃饭?就因为姜公子平地摔了两次,然后两次都被他扶住了?   还是说这请帖是姜公子哥哥借弟弟的手发出,目的是想要见萧凛一面?   柏辰的脑海中不由得莫名浮现出一副相爱相杀的画面。   “你怎么又愣住了?”萧凛出声,“没事吧。”   “哦,没事,你看看。”   柏辰将帖子递给萧凛。   “给我看?”萧凛有些惊讶。   “这帖子是给我们的。”柏辰笑道,“看吧。”   萧凛接过帖子,看了之后却没有说话。   “去么?”柏辰问。   比起刚认识的姜公子,他自然还是更信任萧凛一些。   “去。”萧凛道,“一大早就派人送帖子,如此诚心,当然要去。”   “会不会有危险。”柏辰提醒他,“你的腿……”   一旦走出王府大门,危险程度自然陡然升高,特别是在这种腿快要好的关键时候,最怕有人偷袭暗算。   “无妨。”萧凛不自觉将声音放缓,“比起我自己,倒是更担心你。”   “我?”柏辰一头雾水。   “他们可能会因为我对付你。”萧凛叹气,“把你牵扯进来,实非我愿。”   柏辰心下感激,顿了顿道,“我们现在同坐一条船,名义上又是夫妻,我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置身事外的,你不用担心,我没有如此弱小。”   萧凛点头:“我知道。”   “那我们就去罢。”柏辰转头对冰儿道:“姜府跑腿的走了么?”   冰儿道:“应当还在门房候着。”   柏辰道:“你去说一声,让他回去告诉他的主子,我们会按时到。”   “是,小少爷。”   至于姜家两兄弟是敌是友,葫芦里又是卖的什么药,到时候就知道了。   ……   这日,柏辰正在整理新誊写的卷宗副本,就见主薄曾印带着另一位面黑有须满脸煞气的高壮大汉走了进来。   通过这名大汉穿的官服分析,他品级与曾印是差不多的。   “诸位请放一放手中的事情。”曾印咳嗽一声,“我有事要讲。”   柏辰赶紧放下手头的卷宗,正经危坐。   “想必大家也见过,这位是秦狱丞,秦大人。”曾印介绍道。   大理寺里设有关押重犯的监牢,而狱丞就相当于监狱长。   狱丞不算大官,但实际权力却不小。因为长期要与重犯打交道,坐这个位子的人必然要一身武艺,满身煞气才能镇得住场。   柏辰他们一贯负责文书工作,与大理寺中的牢狱基本没有往来,不知这位秦大人来这里是所为何事“秦大人。”柏辰起身拱手打招呼。   对方级别比他高,该有的礼仪还是要有的。   秦狱丞也微微拱手回礼,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见柏辰起身打招呼,魏录事与钱录事也不得不起身打招呼,心中埋怨他惺惺作态,一个粗鲁的狱丞而已,至于这样谄媚么?   这一切秦狱丞与曾印都看在眼里,曾印。心中暗自摇头,这两人还是太年轻,他们还不晓得这位秦大人马上就要升职了。   秦狱丞不动声色道:“曾大人,你来说吧。”   曾印点头,缓缓道:“诸位也知道前段时间有杀手组织劫杀了朝廷重犯,皇上震怒,下令彻查。所有被杀军士的尸体现在都放在西侧院中,仵作勘验尸首的时候需要在旁监察,尸首数量众多,秦狱丞手下人数有限,忙不过来,需要借一些人手。你们三人商量一下,看谁随秦大人去帮忙照看几日。”   “就是这样。”秦狱丞补充道,“只需监督仵作完成验尸即可,我们有专人纪录。”   言下之意,连动笔都不需要,只需在场守着就行。   被杀叛徒王成的尸检早就完成,按照流程,现在需要勘验的则是那些士兵的尸体。   他们的致命伤都差不多,勘验过程不会复杂--只是尸体数量太多,按照大理寺的规矩,仵作验尸,必须由狱丞派人监督,以免验尸过程作假,因此不得不向其他部门借部分人手。   这其实是个很轻松的工作,可文官素来看不上这等活计,觉得粗鄙,更别说是守着尸体这样晦气的事情了。   柏辰猜那两个人肯定不会愿意去。   果然,魏录事与钱录事闻言脸色大变,大理寺的西侧小院就是个义庄,专门停尸的,他们平日从不去那里,连远远看见那个小院都一角都觉得阴森可怖,现在竟然让他们去守尸体?打死他们都不去。   曾印见两个下属这幅表情心中自是明白,因为他自己都觉得毛毛的,但这是骆阑夜的意思,他无法违抗。   他自然是不会去的,只有委屈这几个年轻人了。   一时间没人出声,气氛有些尴尬。   魏录事算是三个人中资格最老的,他害怕曾印马上就要随便点人,立刻就把主意打到了柏辰的头上。还没等到他开口,柏辰就主动道:“曾大人,我愿意去帮忙。”   这事儿终究是他的,与其等着派到他的头上,还不如主动说出让别人留下个好印象。   “好,那就柏录事随秦大人去。”曾印正有些烦恼该派谁去,似乎派谁都不大好。   如今有人主动愿意去,他不用做恶人,求之不得。   魏录事与钱录事都有些讶异,这人竟然主动去那阴森晦气的地方,说不定这公子哥当初撞柱真撞出了脑疾。   秦狱丞看着柏辰露出一丝笑容,凶相的脸顿时看上去和善许多,颇为客气,“有劳柏录事了。”   “秦大人客气了。”柏辰道,“秦大人有事尽管吩咐。”   “那今日就随我过去吧。”秦狱丞看向曾印,“曾大人,没问题吧?”   曾印道:“自然没问题。”   ……   柏辰把手头的事情交代了一下,就随着秦狱丞往西侧行走。   他主动提出愿意“借调”过去,第一个原因是这种事一般都是新人干,推来推去还是会到他的身上;第二个原因是可以直接参与杀手组织劫杀朝廷军士的大案。   他进入大理寺就是想干外勤的,对旁人来说,看人家验尸或许是件特别晦气倒霉的事情,但是对于他来说,却是近距离触碰案件的好机会。   比起对每日整理档案,对着那两位老兄的冷脸,他反倒更想跟着仵作看他们验尸。   秦狱丞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他领着柏辰与另一个被抓的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壮丁”,来到了大理寺西侧的院子。   西侧小院看上去平平无奇,白墙黑瓦,透过院墙,可以看见里头种了许多松柏,在万物枯萎的冬季,它们依然郁郁葱葱。   --与想象中的义庄有些不大一样,看上去也没有古装恐怖片里的义庄那样可怕。   但柏辰刚走到院门前,就感到一阵凉意包围了他,在这大冬天里,这股凉意从他的脚底直窜脑门,四肢百骸都犹如吃了一根冰棍。   ……透心凉!   作者有话要说:   印。心居然也是被屏蔽的词,一脸蒙蔽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这阵寒气在身体萦绕,冻得柏辰在义庄的门槛前生生定住了脚步, 竟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其实他现在这副身体已经锻炼得结实了许多, 体质也在慢慢变好, 就算化雪那几日也未曾像现在这般冷过,今天不知是怎么了。   这是从身体到心灵都无法躲避的寒意。   不止柏辰,与他一同过来帮忙的年轻同僚反应还要更大一些。   他走在柏辰后面,现在已经冷得上下牙打架,脸色也有些发白。   秦狱丞本已经跨进小院, 见两个年轻人却没有跟进来, 又折回来等他们。   一眼便见到两个人呆立在门口, 冷得有些呆滞的样子。   “你们怎么了?”秦狱丞一开口, 声如洪钟,满身煞气与正气奇妙结合在了一起,似乎驱散了一些周遭的阴寒。   柏辰回过神来, 老实答道:“此处有些冷, 不知怎么的就有些迈不动步子了。”   “我也是。”另外那个年轻人有些害怕道, “感觉浑身如同泡在冰冷刺骨的河水中一般难受。秦大人, 家中祖母曾说过, 冤死之人都有怨气。这怨气比数九寒冬的风雪还冷, 义庄里停放的都是无辜惨死的军士,这冷冻入骨的莫非就是怨气?”   “现在本是冬天, 气候寒冷,这院中又临时放置了许多冰块,所以更加寒冷些。”秦狱丞道, “人死如灯灭,这些军士都是为国而死,他们没有怨气,你们也不要胡思乱想。”   柏辰道:“下官明白。”   另一个年轻人也连忙答应知道了。   经过秦狱丞这么一解释,那阵奇怪而瘆人的寒凉之感也减少了许多,柏辰暗道之前难道是心理作用?   或者说,这副身体还是太弱需要进一步锻炼?   “随我进来罢。”秦狱丞道。   “是。”   来不及胡思乱想,柏辰忙跟着他跨进了小院。   小院进去是一面照壁,上面画着松柏仙鹤,肃穆平静,寓意躺在这里的逝者能获得平静,早登极乐。   刚绕过照壁就又感受到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宽敞的院子停放着许多棺木,院子四周摆上了巨大的冰块,每个都有装衣物的木箱般大小。   有好些穿着红色服装的狱卒与身着灰黑色粗布衣裳的仵作在忙活,他们每个人都神情严肃,有条不紊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此前没有进来的时候,柏辰心中还有些打鼓,可一旦走进来,就迅速平复了心情,进入了工作模式。   --只有认真工作,才是对死者最好的告慰。   “秦大人!”一个看上去像是小头头的人小跑过来,有些着急,“您可算来了。”   秦狱丞道:“勘验了几具了?”   “已经勘验完成了十多具了。”小头头道,“只是五间屋都占满了,马上就要勘验这押送队的百夫长了,这可如何是好?”   原来押送王成的军士只有百来人,这百来人的头头就是百夫长,没有品级,而且很有可能是从别处临时调来指挥押送的。   --难怪会送到这里来验尸,而不是与副将军王成一起由大理寺的精英层们勘验。   秦狱丞思索片刻,“在院里腾个地方,将仵作叫来,正好我找来帮忙的二位大人在此,就在此处勘验尸首。”   “……”小头目有些愣神,但看见上司不容置疑的表情,立即道:“属下这就去办!”   秦狱丞看向那名年轻人,“吴大人写字快,记性好,仵作验尸时,就麻烦吴大人纪录了。”   年轻人拱手行礼,“秦大人太客气了。”   柏辰有些奇怪,为何秦大人对这位年轻人如此客气,很快他就知道答案了。   这位年轻人叫吴其方,是骆阑夜的书吏,相当于是他的私人秘书。   虽然官小,但是从古至今心照不宣大boss的私人秘书都是最易得上司青眼,晋升最快的职位之一,也许人家今天只是秘书,没多久就升迁成为你色上级了。   因此哪怕秦大人职位比他高,也对他客客气气。   “柏录事,仵作验尸的时候,你就站在一旁,看他有无弄虚作假便可。”秦狱丞道,“我等下还要亲自去牢里提一个重犯,这边就有劳二位了。”   “秦大人客气,下官定当竭尽所能。”柏辰拱手。   说话间,院中已经腾出一块地方,狱卒与仵作杂役们一同将简易的验尸台搭建起来,蒙着白布的尸首也已经摆了上去。   “大人,一切准备就绪了。”小头头过来禀报。   秦狱丞带着柏辰与吴其方来到了验尸处,他简单叮嘱了几句之后便离开了。   “柏大人,吴大人,可以开始了么?”仵作是个身高马大的黑髯大汉,他拿出工具之后问道。   柏辰看向吴其方,后者拿好纸笔,微微点头。   “开始吧。”柏辰道。   仵作不再多言,与他的小徒弟一起掀开白布。   尸体已经脱掉衣物,体表的血污也已经清洗干净,就这样一丝不挂地躺在寒冷的院中,他紧闭双眼,满脸平静。   仵作开始验尸,勘验的细节与结论,吴其方都要一字不漏记下来并签名。   然后再由柏辰验证笔录的真实性,签上大名。   验尸进行得很顺利,这位百夫长也是脖颈处一刀致命,身上没有其他伤口,与其他士兵并无区别。   可柏辰总是觉得有很强的违和感,这具皮肤微黑,身材匀称的尸体,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就在仵作即将宣布验尸结束的时候,柏辰眼睛一亮,察觉到了异样。   “等等。”   仵作一愣,“柏大人,可是还有何吩咐?”   “我可以看看尸首么?”柏辰询问。   “当然。”仵作答应着,心中感到奇怪,一般陪同验尸的官吏也好,小卒也罢,都是离得远远的巴不得快些结束,这位倒好,还要上前查看尸首。   柏辰上前,仔细观察这句尸体。   然后他伸出手指,摸向了尸体的脖颈处。   吴其方在后面看得脸色都变了,不知道这位柏大人是要干什么。   正在此时,一个人走了过来。吴其方露出笑容,正要行礼,又点点头,闭上了嘴。   ……   柏辰的手在尸体的脖颈处摸索了一阵,随即选中一处,轻轻地用手搓了搓。   一层面皮似的东西竟被他搓了出来。   一旁认真观看的仵作吓了一跳,不由惊呼,“这、这是什么!”   柏辰退开几步,“麻烦您将这层撕开。”   仵作有些傻眼,正想说什么,回头一看,“骆大人!”   他这一声把正在思考的柏辰吓一跳,他连忙转身,没想到骆阑夜就站在他的身后。   “骆大人,您什么时候来的?”柏辰赶紧行礼,“请恕下官无礼。”   “你发现了什么?”骆阑夜的注意力明显已经被方才尸体上的异常所吸引,“尸首有问题?”   柏辰点头,“可先让仵作将那浮出的一层撕下,我怀疑这具尸体并不是百夫长的。”   骆阑夜眉头紧锁,立即吩咐仵作,“顺着边沿,慢慢撕下。”   “是!”   仵作不敢怠慢,从柏辰搓出的那层黏黏的皮层开始撕,没想到竟撕下来一张脸!   现在躺在台子上的,完全就是另一个人。   他的长相与之前的百夫长除了脸型,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骆阑夜脸色大变,谁曾想到,竟然出现了这样的事情。   “这些混账!”他忍不住骂。   仵作愣了,“这、这是另一个人?”   吴其方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这不是百夫长吗?不是他的话,又是谁?!”   “这不是百夫长,这只是个替死鬼。”柏辰看了看骆阑夜后道,“真正的百夫长不知去向何处了。”   骆阑夜的火气已经迅速压下,又恢复了之前的冷静。   他拿起那张制作精美的脸皮端详了一阵,问:“你是怎么看出他戴的这个的?”   柏辰道:“先前我也没看出来,只觉得这尸首给我一种颇为怪异的感觉,后来我细细观察了一番,发现此人面上的皮肤比较黑,脖颈处要稍微白一些,两处地方还有明显的分界线,就好像有东西粘上去一样,我就试着搓了一下,没想到搓出一层面皮。”   “骆大人。”柏辰拱手,“此事恐有内情。”   死去的百夫长变成了其他人,那么真正的百夫长去了哪里?是畏罪潜逃还是被杀手组织的人带走?   百夫长是朝廷指派的,如若他也成了内鬼,势必与朝中勾结突竭的势力有关。   按照这条线顺藤摸瓜,怕是能揪出不少的大鱼。   “我知道了。”骆阑夜看向仵作,“你再将此人的尸首仔仔细细勘查一遍,连头发丝都不要放过。”   “是!”   有骆阑夜在旁边盯着,仵作自然不敢有丝毫懈怠,将尸体又从头到脚仔细勘验了一遍。   这再查一次,还真查出了一些名堂。   在尸体脖子上方两寸处,有一个小小的闪电标记,之前隐藏在头发中,不花大心思的话根本无法察觉。   吴其方将这个标记画在纸上,交给了骆阑夜。   骆阑夜拿起纸,哼了一声,“是无影楼的人。”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柏辰曾听萧凛说过,无影楼是京城杀手组织中最神秘的一个。   他们的楼主据说是一个武功高强的人, 没人知道他的名字与身份, 无影楼的老巢在哪里也没人知道, 无影楼的杀手只听上线的指挥,彼此之间毫无联系,就算合作杀人,都不知道自己的伙伴是谁。   这个代替百夫长死去的是无影楼的人,那就证明了这起案子与无影楼脱不了干系。   百夫长又是朝廷指派的, 明摆着朝廷中某些人与无影楼有了勾结。   这下, 恐怕江湖与朝廷都有一番震动了。   ……   因为出了百夫长尸体移花接木的事情, 上头非常重视, 接下来几天的验尸工作都变得异常谨慎起来。   秦狱丞奉命守在这里,每一具兵士的尸体,哪怕致命伤都一致, 仵作也要从头到脚仔细察看, 不敢有任何疏漏。   柏辰与吴其方这两个“借调”过来的也变得很忙碌, 每天一早到达西侧小院, 在那里一呆就是一天, 日头偏西才能散衙。   骆阑夜时不时也会来督查, 连他们最大的boss,大理寺卿胡大人都来过一次。   --足以证明这件事的严重性。   所幸这些尸体都很正常, 没有再出现“人.皮.面.具”。   忙了四日,尸体也都勘验得差不多了,就在第五日中午快收尾的时候, 文弱的吴其方终于撑不住,晕倒在现场。   大理寺里有太医驻守,众人慌忙将吴其方送过去,太医号脉之后说他身子本就弱,近日劳累再加上义庄太过阴寒,寒毒入体,需要服药将寒毒逼出,还要卧床休养起码十日才行。   “可……”醒过来的吴其方甚为虚弱,脸色煞白,“可最近事务繁忙,我不可在家修养啊。”   骆阑夜正巧闻讯赶来,安慰道:“你回家好生调养身体,公务相关,我自有安排。”   “谢、谢骆大人。”有了上司的口头许诺,吴其方这才放下心来,很快就沉沉睡去。   骆阑夜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滑过,最终停留在柏辰的身上。   “柏录事,你随我出来一下。”   柏辰忙道:“是。”   他随着骆阑夜来到院中,骆阑夜转身言简意赅道:“休沐之后,你暂时代替吴书吏做我的随行书吏直到他身体恢复,曾主薄那边,我会通知他。”   这不是商量的口气,这是告知。   对于boss的决定,柏辰自然是满口应下:“属下明白!”   ……看来他就是大理寺一块砖,哪里有需要哪里搬。   不过能跟着骆阑夜工作,他还是挺开心的。   ……   “跟着骆大人,定能学到不少东西。”萧凛道,“是好事。”   今日是难得的休沐日,也是柏辰与萧凛去望月楼赴姜家兄弟之约的日子。   柏辰与萧凛一起锻炼之后,在风雨楼的厅里吃早饭。   “虽然只是暂时的,”柏辰打趣,“但至少有十多日不用整理卷宗,看两位同僚的冷脸了。”   “这次是暂时的,下次就说不准了。”萧凛接过如意送上的步巾,擦了擦手,看向柏辰,“你这次在勘验尸首的时候发现了重要线索,骆大人上报的时候没有揽功,在皇上面前都提了你的名字。”   说到这个,就要提到那桩大案。   原本扑朔迷离的劫杀朝廷重犯案,却在一具假的百夫长尸体上找到了突破口,大理寺联合刑部还有皇帝身边的特务部门,三方合力,闪电出击,不出三日便揪出了朝中的好几条大鱼。   其中最大的一条便是兵部侍郎申洪剑。   兵部尚书之下,设了两位侍郎,其中申洪剑掌管武官的指派与考核,权利很大。   这次押送王成的军队以及百夫长的指定均是由他负责,经过特务部门的调查,这位申大人不但与无影楼有勾连,还与几个旅居新朝住在京城的异族贵族过从甚密,非常可疑。   在德惠帝的授意下,特务部门很快便抓住了申洪剑,一审问才知,他的夫人竟是突竭人,潜伏在新朝已经七八年,他在她的蛊惑下,一时犯了糊涂才做出此等出卖国家的事情。   在朝廷大官落马的同时,江湖上也掀起了血雨腥风。   无影楼成了众多杀手组织的目标,普通人找不到无影楼的杀手,可他们能找到。   无影楼遭到剿杀,不过几日,成员死的死,残的残,偌大一个组织竟这样消失于江湖之中。   申洪剑认罪伏法,他的妻子在家服毒自杀,无影楼土崩瓦解,事情似乎告一断落。   ……   “……是吗?”对于萧凛的话,柏辰有些惊讶。   在官场上,上司将下属的功劳揽下算作自己的功劳这种操作比比皆是,他自是知道骆阑夜为人正直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可一般也就在上报的文书中提及一笔便可,没想到他竟然在德惠帝面前提了他的名字。   这真是相当不容易了,他的心中对骆大人的敬意又多了几分。   “骆大人是有心栽培你的,好好干吧。”萧凛拿起筷子,“当然,你也有这个资质。”   柏辰看见萧凛不过二十出头就一副老气横秋的老干部模样,不由得好笑,“知道了。”   两人吃饭之后,冰儿与如意伺候两位主子喝茶。   “你们先下去吧。”柏辰道,“我与萧公子有话要说。”   冰儿道:“小少爷,您和萧小少爷一会儿是不是要去望月楼?我去备马车吧?”   “不用了。”萧凛道,“飞云自会准备一切,冰儿你跟如意去忙自己的,待到我们出门的时候再过来。”   冰儿福身,“是。”   “我总觉得这个事情还没有结束。”待到冰儿和如意都退出去之后,柏辰道,“边关那边,还是不可大意。”   这次虽然揪出了大鱼,但还是存在诸多疑点,很多地方都说不通。   突竭那边更是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没错。”萧凛吹了吹茶沫,“但皇上宣布结案,那就要结案。”   柏辰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   他都能想到的事情,骆阑夜岂会想不到,刑部那些大佬们岂会想不到?现在的情况明显是德惠帝要他们收手。   柏辰刚刚为官,但朝中形势他还是略知一二的。五皇子与太子都各有支持者,双方势力暗中较量,都对皇位虎视眈眈。   德惠帝没有先帝的铁血手腕与绝对掌控力,也许他害怕彻查之下,情况将变得不受控制,一旦朝廷混乱,那他的皇位也就坐到头了。   比起远忧,他自然是要解决近患。   两人又坐着聊了一会儿官场上的事情,萧凛比他有经验,给出了许多有用的建议。   柏辰针对萧凛的腿部也制定了一套更详细的方案--如果按现在这个恢复速度的话,两个月后五皇子大婚之日,萧凛都可以骑马去参加婚礼了。   “不过,越是这个时候,你越要小心。”柏辰提醒道。   “好。”萧凛点头,“我会注意的。”   不知不觉间,到了该出门的时候。   林飞云敲门禀报,说一切都准备好。   冰儿和如意都按时出现,伺候二位主子穿上披风,将他们送到门口。   ……   一辆打扮朴素的马车停在王府的侧门外。   等到两人坐了进去,林飞云坐在了车夫的旁边。   “走吧。”   林飞云吩咐之后,马夫扬起鞭子,轻轻抽到了马背上。   马儿打了个响鼻,扬起四蹄,平稳行走起来。   马车行驶了一段路,来到另一条小道上,突然从房顶上跳出四个黑衣人,其中一个黑衣人手持双刀,俯身落下,狠狠将两把刀自轿顶插入。   没想到“轰”地一声,自轿中爆发出一阵白烟,浓烟滚滚,散发出巨大的灼热,将那黑衣人瞬间点燃,他惨叫一声之后便化为熊熊燃烧的火人,在地上惨叫乱滚,不出片刻便化成一团焦炭。   其他三个与林飞云交手的人暗道不好,正要撤离,一旁的马夫突然掏出剑,他的武功竟也极好,与林飞云二人配合,很快解决了两个黑衣人,只留下一个活口。   为防止他吞毒自杀,林飞云点下了黑衣人的穴道。   “反正你什么也不会说的,那么就由我来查看吧。”林飞云说着扯下了那人的黑色蒙面布巾。   一张陌生男人的脸。   林飞云命马夫扒掉黑衣人的上衣,在他的锁骨处找到了一朵梅花。   “原来如此。”林飞云道,“梅花庄竟也开始做这人命生意了?那我就带着你去跟你家庄主说道说道吧。”   黑衣人一听此言吓得双目圆睁,一个劲儿地摇头,眼神中透露着绝望。   ……   与此同时,一辆豪华马车停在了「望月楼」的门口。   柏辰扶着萧凛下了车。   这望月楼修了三层,看上去金碧辉煌,派头十足。   难怪是京城最豪华的酒楼。   二人刚到门口,就见一名候着的白衣小童上前,态度很恭敬,“萧公子,柏公子,里面请。”   柏辰警惕,“你是……”   “他是姜灏然的贴身小厮。”萧凛道,“我们进去吧。”   “好。”   小童带着他们上了三楼,三楼装修雅致,到处都摆着名贵的古董。如此高端,消费自然昂贵,一般是达官显贵聚会请客之地。   这里隔音极好,几乎听不见街外的喧闹之声,也不似普通酒楼的包间只用珠链或者薄帘分开,而是一个个单独的房间,私密性很好。   二人踏着昂贵的的波斯地毯,来到了最里面那间。   小厮通报:“主子,萧公子,柏公子到了。”   “快请贵客进来。”   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   小厮打开门之后,还没等柏辰二人进门,就见姜灏琛一脸开心地萧跑过来。   “小心!”   柏辰与坐在座位上的姜灏然异口同声。   然而这句话刚说出来,姜灏琛就身子往前一歪,他双手不受控制地在空气中抓了几下,眼看着就要朝柏辰扑来。   柏辰:……   又来?!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柏辰的内心是崩溃的,这下扑过来又将是双双倒地的局面。   算了, 摔着摔着就会习惯的。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柏辰下意识地要做出阻挡动作的时候, 萧凛已经侧身挡在他的前面。   姜灏琛扑过来的时候,萧凛突然伸出二指,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在姜灏琛的肩膀上点了两下,他的手部动作快得只能看见残影。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姜灏琛保持着往前扑的动作……被定住了!   他的清秀脸蛋上还保持着快要摔倒前害怕的表情。   柏辰这个特勤队员, 活了两辈子了, 第一次见到如此违背科学原理的操作, 不由得也呆立当场。   萧凛的武功, 莫不是比林飞云还要厉害许多?   难怪林飞云放弃前途,心甘情愿做他的侍卫,死心塌地为他效劳, 这其中除了忠心, 应该还有一份崇拜与敬意。   柏辰也很庆幸有萧凛的出手相助--他可不想与姜公子抱着滚到地上。   “萧凛!”坐着的姜灏然如同闪电般起身, 怒吼, “你点我弟弟的穴道干嘛!”   萧凛淡淡道:“还是你想看他摔倒?有空说废话, 不如过来扶住他。”   浓眉大眼的姜灏然气得重哼一声, 迅速过来扶住姜浩然,“还不快给他解穴!”   萧凛又在他肩上点了两下, 姜灏琛像被按下了“播放”键一般,鲜活了起来。   “让你别跑,别跑。”姜灏然虽然说着责怪的话, 语气却带着关心,“你再这样莽莽撞撞,我和父亲就不许你去衙门了,你这样就只能在家中休养。”   “对不起,”姜灏琛脸色有些发白,语带歉疚,“我一开心,没注意就……哥,辰弟,对不起。”   姜灏然语气缓和,“知道就好。”   “没事。”柏辰露出笑容,“这不没摔嘛。”   说到这个姜灏然就生气,没好气地瞪了萧凛一眼。   ……看来,这就是个护弟狂魔了,柏辰默默地想。   萧凛道:“怎么,请我们吃饭,不让我们入座?”   “快请坐。”姜灏琛做了请的动作,然后拉着柏辰入座了。   萧凛:……   姜灏然:……   “东子,将门关上,你就在门口守着。”姜灏然吩咐道。   “是,主子。”   名叫东子的小厮退出去,细心地将门关好。   ……   桌上酒菜已经备好,满满一桌的珍馐美味,勾得柏辰肚子里的馋虫都出来了。   四人坐好之后,姜灏琛举杯敬酒,“今日的聚会是我要办的,我很喜欢辰弟,总觉得和他一见如故,特别亲切。”   萧凛:……   “他的意思是,像朋友似的喜欢。”姜灏然见萧凛拿杯子的手一顿,急忙替自家弟弟解释,“灏琛从小在我们的保护下长大,虽然饱读诗书,文章也写得漂亮,但是却没有什么朋友,见到性情温和的柏公子,他觉得很亲切。”   “对对,就是这样。”姜灏琛露出笑容,看着柏辰,“自从考试当日见过之后,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你了,所以就央求大哥,让他设宴款待你与萧公子。”   那双眼睛晶晶亮亮,没有一丝做作,柏辰不由得心头一软,“以后中午我们可以一起去食堂用午膳。”   姜灏琛开心道:“好,以后空了我到大理寺找你。”   “现在不行。”姜灏然道,“中午东子会送药去衙门,你得喝药,等身体好些再说。”   “好吧。”   姜灏琛高兴的神色迅速掩去,就像耷拉着耳朵的大白兔。   “既然好不容易相聚了,我们干杯吧。”柏辰见气氛有些凝滞,将正题又拉了回来。   姜灏琛以茶代酒,他们四人总算将这杯开场的酒干了。   酒过三巡之后,气氛稍微回暖了一些,虽说基本还是柏辰与姜灏琛在讲话,那两位如同杀神般闷头喝酒吃菜。   “你今日约我们出来,除了满足令弟的愿望之外,应该还有其他事吧?”萧凛喝完杯子里的酒,冷不丁开口。   其实柏辰也看出来了,这两个人有些像王不见王的类型,熟悉归熟悉,关系却怎么都算不上好的那种。   姜灏然突请客吃饭,还把地点选在这里,的确有些奇怪。   听见萧凛直白的疑问,姜灏然眉毛一挑,冷哼了一声,不情愿地从袖中掏出一封信,放到他的面前。   萧凛不动神色地打开信封,拿出里面的一张薄纸。   上头只有几个大字,萧凛也并没有故意遮挡,柏辰看见了三个大字。   无影楼。   “你怎么知道是他们?”萧凛眉头微皱,收起了那张纸。   “这你就不用管了。”姜灏然给姜灏琛盛了一碗汤,“重要的是谁让他们干的。”   无影楼……这不是劫杀押运大队的杀手组织么?   姜灏然给萧凛这个讯息,显然不是在说之前那个案子,难道是……萧凛堕马的事情?!   如果这个事情与无影楼扯上关系,那自然是有人雇佣他们的。   而无影楼又与朝廷叛变的官员和突竭人有关……   细思极恐。   “光这三个字,还没有什么大的价值。”萧凛神色不变。   “你还真是狡猾。”姜灏然又从袖子里拿出一本牛皮小册子,推到萧凛的面前。   萧凛的面部表情,终于有了变化。   他将那本小册子打开,一页一页快速浏览之后,眼神定在了某处,他的脸色变得铁青,眼神中杀机毕现。   只不过这神色很快敛去,萧凛又恢复到之前的平静无波状态。   “这玩意,你是怎么搞到的?”萧凛道,“连他们都没搞到。”   “他们”应该就是朝廷那几个联合调查的部门,这本小册子,想必就是无影楼极其隐秘的账本。   姜灏然一脸傲娇:“我自有我的法子,无需多问。”   “不过这东西要怎么处理,就看你自己了。”姜灏然补充道,“毕竟这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情。”   “你为什么要帮我?”萧凛抬眼,“你我连朋友都算不上。”   “这算我还了你那次的救命之恩了。”姜灏然道,“我这人不想欠别人的人情,从此之后,你我依然不是朋友。”   萧凛淡淡,“哦,我都差点忘了这个事了。”   “……你!”姜灏然很气,末了冷哼一声道,“早知道不帮你了,反正你也不记得。”   柏辰心中好笑,这两个人还真是有意思,萧凛三言两语就能激得姜灏然跳脚炸毛。   “既然如此,谢了。”萧凛收起了册子,继续喝酒吃饭。   “我其实还有一事相求。”这次姜灏然收起了傲娇的表情,变得一本正经,他看向柏辰,抱拳,“柏公子,我有个请求。”   柏辰奇怪,萧凛更奇怪,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不明白姜灏然这是什么意思。   “姜公子,有话不妨直说。”柏辰道。   “那好吧。”姜灏然看了一眼旁边的弟弟,“是灏琛的事情,我想请柏公子帮灏琛瞧一瞧病。”   “我?”柏辰大为惊讶,“我不是大夫,没法帮灏琛兄治病啊。”   关键是小脑不发达是属于神经系统的问题,他是真治不了啊!   “并非他走路不稳易摔的问题。”像是猜到了柏辰的想法,姜灏然道,“是他摔跤就晕厥的问题。”   柏辰:……   这他更不知道了啊!   还没等柏辰说话,姜灏然又道:“萧公子的腿就是柏公子你治好的吧?我相信你的医术很高明,请你救救我弟弟。”   萧凛没打算否认,皱眉问:“谁告诉你的?”   “这用不着谁告诉我。”姜灏然轻笑一声,“太医院那几位治了你这么久都没见有丝毫好转,连站起来都办不到,柏公子嫁给你半年不到你就能走路了,这其中的缘由很难辨明么?”   “姜公子,不是我不愿帮灏琛兄治病,但我只会一些针疗与按摩之术,正巧就对上了萧公子的病症。”柏辰有些为难,坦言,“灏琛兄这摔倒便晕厥的症状,我从未见过。请恕我直言,如果遍寻良医仍然找不出病因的话,姜公子或许可以换个思路。”   “什么思路?”姜灏然不解。   “譬如,是不是有人给灏琛兄下毒。”柏辰道,“有些毒.药是慢性的,每日在饭菜中放一些,中.毒之人在短时间内是没有任何不适反应的,寻常的把脉也无法发现中.毒,但天长日久,这毒药的效果便慢慢显现。”   姜灏然细细回味着柏辰的话,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似乎是在思考这种推测的可能性。   而姜灏琛则倒吸一口凉气,“不会吧?有人给我下毒?”   “我只是提出一种思路。”柏辰道,“具体是不是,需要你们回去印证。”   “可我的饭菜药汤都是我的奶妈给我做的。”姜灏琛一脸不信,眼圈都快红了,“她从小照顾我,怎么会害我。”   “是与不是,我去查查就知道了。”姜灏然一拳捶向饭桌,他面前的桌子顿时出现了几道裂缝。   “要是真被我查出问题,他们就死定了。”   交换了情报,两家人都有自己的私事要处理,这场饭局很快就收尾了。   回去的时候,林飞云换了一辆马车来接他们。   上车之后,萧凛又将小册子拿出,再看了一遍。   “这本东西,你打算怎么办?”虽说不关他的事,柏辰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里头有前阵子劫杀犯人的主顾名字么?”   萧凛摇头,“这是一年前的帐册。”   “那就确定是他了是吗?”柏辰问。   萧凛点头,闭上了眼睛,“让我想想,该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柏辰:没想到你还有这手,失敬失敬。 萧某人:没想到的地方还很多,下次再给你看。 柏辰:不用了,谢谢。 萧某人:……   ☆、第70章 第七十章   事情到了现在已经清楚明白,当日萧凛的坠马致残并不是意外, 而是萧川出钱找无影楼做的手脚。   无影楼一贯做的是人命买卖, 如此看来, 萧川当时是想把萧凛直接弄死。   只是没想到萧凛命大,只将腿摔断了。   如此深仇大恨,萧凛眼中凝结出的浓重杀意,也就不难理解了。   柏辰更理解萧凛此时纠结的心情。   如果说将这本帐册交给大理寺或者刑部,萧川立即会以谋害人命罪被抓起来, 但因为无影楼与朝中大官勾结突竭人有关, 涉及到了叛乱之事, 是皇帝极为敏感的领域。   康王在朝中不乏政敌, 如果被有心人利用这点大做文章,那么整个康王府都会被牵扯进去,这种做法显然太愚蠢和冲动。   并且, 覆巢之下, 安有完卵 。   柏辰现在名义上是王府的人, 要是王府垮了, 他也要跟着完蛋。   怎么想, 这条路都不能走。   如果说将这本东西, 还有以前搜集到的证据都交给他爹康王的话,最终结果大概是萧川做不了这个世子, 但也就只能这样了--两个都是他的亲儿子,就算知道大儿子曾经谋害了小儿子,他就会因为这样打死打残萧川吗?   不可能。   最大的可能性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萧川做不了世子,或许还会受到一些惩罚,但过段日子还能降一级做他的郡王。   这样的结果在萧凛看来肯定是不公平的,哪怕这个人是他的亲哥哥。   ……   萧凛闭着眼睛在养神,在昏暗的马车中依稀能看见他深邃俊朗的侧面。   紧锁的眉头能看出他现在心情颇为不佳。   柏辰本想开口,想了想还是决定让这冰山安静一下。   ……   “你过来的时候,是不是遭到伏击了?”半晌后,萧凛睁开眼睛,问道。   萧凛已经完全信任柏辰,一切都不再避讳。   他的声音并不大,但外头的林飞云却听见了,他道:“回小少爷,是梅花庄的人。”   “梅花庄?”萧凛拧眉,“这不是一个江湖门派么?”   “是的。属下捉到一个活口,要押他去梅花庄庄主处对质,他害怕被庄主处死,很快便招了。”林飞云道,“他与另外几个人表面上是梅花庄的弟子,另一重身份则是无影楼的杀手,这次是受人所托来杀人,我已经派人将他关押在安全的地方。”   至于是受谁所托,已经没有讨论的必要,只是这次又加上了人证,砝码更重了。   柏辰与萧凛对视一眼,柏辰不由出声,“这个无影楼仍没有土崩瓦解?”   “回小夫人,恐怕还有余孽。”林飞云道。   “很好,他胆子不小,在这个时候还敢出来。”萧凛气极反笑,“他要玩,我陪他玩。”   “你俩是亲兄弟,为何他要做得如此绝?”终于,柏辰还是问出了心中长久以来的疑问。   萧凛脸上浮现出一丝无奈的表情,“你以为只有争夺皇位才如此激烈么?王侯爵位也是一样。你家大哥要是有几个嫡出的兄弟,侯府也消停不了。”   柏辰心道也是,哪怕一母同胞,智商能力也有区别,父母免不了有偏好,一丝丝的间隙和误会都有可能造成兄弟阋墙的局面。   “他从小对我关怀备至,直到堕马之前,他在我心中都是一位好大哥。当我查出此事可能与他有关的时候,我一度以为是弄错了。”萧凛声音有些低沉,语调却平静得就像在说别人的事情,”可惜在利益面前,血脉相连的兄弟情都不堪一击。”   “我总觉得怪怪的。”柏辰直白地说出了自己的感受,“就算是争夺王位,也不至于招招致你于死地吧。”   萧凛看他:“你的意思是?”   “给我的感觉是,他很恨你,不但是要抢世子之位……”柏辰捂嘴轻咳了一声,“还要抢你心爱之人,让你身体承受痛苦,心理上也遭受打击。”   萧凛沉默了一瞬。   “我什么也没做。”萧凛缓缓开口,“他长我几岁,我们一起长大,小时候偶尔会打架,但大多数的时候我们的感情都不错,他也一直待我很好。”   柏辰:……   那真是太奇怪了。   “不过这都是从前的事情了,包括你所说的心爱之人。”萧凛突然又开口,“大概我以前瞎了。”   柏辰被他自嘲的话逗笑了,他作为一座高冷的冰山,能如此坦白承认自己以前瞎了,不容易。   “你还笑。”萧凛语气有一丝微妙,“你曾经不也为了他寻死觅活么?”   柏辰:……   面对这种惊天大黑锅,他还没办法反驳,只能泣血默默背上,“我也是……瞎了。”   萧凛看着他,眼中似乎有了一丝笑意。   “同为曾经瞎过的人,我们就不要互相揭短了。”柏辰决定把这个尴尬的话题揭过去,“你打算怎么办?”   萧凛问:“你认为呢?”   “打垮他,在保护好自己的情况下。”柏辰道。   萧凛带着笑意点点头,眼睛里有簇小小的火苗闪过。   ……   休沐过后,柏辰又开始忙了起来。   跟着骆阑夜办事不比坐在屋内慢条斯理整理档案,从上衙到散值,一整天的时间除了吃午饭,几乎都没有什么休息的时候。   作为他的随行书吏要替他整理卷宗文书,有时候还要在骆阑夜的授意下草拟各类文书,替他接待访客,如果他与其他官员开会商议案子的话,也要随行做记录。   --总之就是,只要是在衙门里,除开午休与一些需要保密的场合,其余时间他都要跟在骆阑夜后头。   上司一声令下,他就得屁颠颠地干活。   起先柏辰觉得这是很容易的,不过也就是在大理寺里走动,写写字,总比上辈子到处出任务与歹徒搏斗轻松多了吧?   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跟着骆大人办事,他的脑子一刻都不能停止转动,为人处世需要应对揣摩,每时每刻都要学习吸收许多知识不说,记录撰写文书的时候也要花费他无数的脑细胞。   --要不是这几个月的“突击恶补”,他还不一定干得下来,毕竟他以前真的不擅长文字工作。   跟着骆大人工作三天后,他终于体会到了吴其方之前的辛苦程度。   骆大人就是个工作狂,不但对待下属严格,对自己更严苛,就连难得的休息时间,他都在查看各地送来审核查验的重案卷宗。   上司都如此努力,他这个小小的书吏岂有偷懒的道理?只能更加努力。   也难怪从古至今“秘书”这个职位升迁比较快,跟大boss相处多容易刷好感度不说,自身的才能也要过硬才行。   每日回到王府,柏辰都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被掏空。   这种疲乏跟练功跑步之后的疲乏完全不同,是一种从灵魂深处涌出的累。   他有时候连饭都不吃倒床就睡,第二天早起锻炼之后再吃。要不是见自家小少爷并没有变瘦,冰儿都要担心他是不是跟以前一样胃口不好了。   柏辰进入工作状态,每日都累到爆炸,连萧凛那边都没空关心。   不过冰儿的八卦雷达不是盖的,她告诉了柏辰一个消息。   柳如风最近搬回了“娘家”,萧川也跟着住到了柳相的家里。   “为什么?”柏辰大为惊讶,“这不合规矩啊,王爷居然答应了?”   在新朝,除了回门与过年,嫁出去的无论男女都不能随便回“娘家”长住。   “听那些婆子说,是因为萧大公子惹怒了柳公子,柳公子一气之下就回了娘家。”冰儿眼里闪着八卦的光,“据说萧大公子在外面花天酒地被柳公子晓得了,被柳公子狠狠扇了几巴掌,脸都打肿了。”   柏辰:……   “萧大公子为了将柳公子哄回来,也跟着住进了柳家。”冰儿道,“他们还说王爷将萧大公子大骂了一通,答应了他的要求。”   当晚,柏辰躺在床上琢磨这个事。   这么巧?在这个时候双双回柳家住?   萧川不是一个蠢货,他会在已经娶了柳如风这个“河东狮”的情况下去寻花问柳么?就算有,为什么那么愚蠢被柳如风发现?   柏辰倾向于另一种猜测,会不会是萧川知道自己的行径已经败露,也知道萧凛不会善罢甘休,害怕被萧凛报复,干脆与柳如风一起演了一场戏,找个由头住进柳家?   可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啊,这样做意义何在?   柏辰翻来覆去想不明白,竟然就这样睡着了。   第二日早上,柏辰刚刚走进大理寺的大门就被侍卫礼貌叫住了。   柏大人。”侍卫道,“骆大人嘱咐过,叫您就在这里等他,他马上就出来。”   柏辰一头雾水,“出了何事?”   侍卫道:“城西北那边出了命案,骆大人要亲自去看看现场!”   柏辰一愣,这么快就要跟着boss出现场了?   ☆、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好的,那我就在此等候骆大人。”柏辰微微点头。   他心中却有些惊讶。   虽说大理寺掌管全国的刑狱与案件审理, 但一般说来都是由地方长官先行判案, 若是流放与死刑等重大案件再上报大理寺做最终决断, 审核的时候如果发现有冤情或者是疑点,大理寺会派出官员对案子重新进行勘查。   就算这里是京城,流程也是一样。   京城里的案子第一时间都由京兆尹先行审判,重案要案再上报大理寺。   比如上次那件“媳妇逼死婆婆”的冤案,就是京兆尹判了媳妇钱氏的绞刑, 这个案子送到大理寺复核被骆阑夜发现疑点, 最终还了媳妇一个清白。   能让骆阑夜第一时间亲自火急火燎地出现场, 再联系到案发地是在外姓功勋与京官要员聚居的城西北……   毫无疑问, 这是一起发生在高官家中的命案,也许品级高到京兆尹无力承担的地步,他觉得自己管不了, 选择直接上报到大理寺。   不多时, 骆阑夜一脸严肃地走了出来。   他后面还跟着负责案件审理的寺正卢大人, 负责牢狱的秦狱丞, 几个武功高强的衙役, 以及大理寺里经验最丰富的仵作。   这阵容可以说是相当强大了, 柏辰再次肯定,此案肯定与朝廷命官有关。   衙门的杂役已经备好马车, 还有几匹马也被拉出来。   柏辰连忙行礼,见过三位大人。   “上车吧,柏录事你与我还有卢大人秦大人同乘一辆马车。”骆阑夜道, “其余人骑马先行到姜大人府前候着。”   “是,大人。”   众人领命之后,各就各位。   坐上马车之后,柏辰后知后觉心中一凛,姜大人?姓姜的朝廷命官,他第一时间只能想到户部尚书,也就是姜灏琛的爹。   他们家发生了命案?不会是姜灏琛出事了吧?   再联想到前几日他们在望月楼的谈话,莫非是姜灏然出了事?   一时间他的思绪纷乱,理不出个头绪来。   他十分想问一问情况,但官场上下级规矩森严不说,马车里也没人说话,就连插话都不行。   与三位领导同坐在一辆马车之中,只听得见马蹄踏地与车轮的吱吱嘎嘎声,这种压抑的感觉,比他与康王同乘一辆马车更甚一筹。   尤其是那三位都是眉头紧锁,不苟言笑的主。   大理寺正卢广庭他见到的机会不多,没想到也是位黑面神。   “卢大人,命案是什么时候发生的?”骆阑夜打破了有些沉闷的气氛,开口问道。   柏辰的耳朵立即立起来了,他们要讨论案情了--希望不是姜灏琛出事。他虽暂时还无法把姜公子当做至交好友,但他喜欢与姜灏琛这样心性纯良的人打交道,对他还是抱着几分朋友的好感的。   卢广庭三言两语就说了经过:“据京兆尹梅大人说,姜府小厮是今日卯时去他那里报的案,说家中小少爷的奶妈死了。梅大人以为就是死了个下人,便带了几个衙役去姜府,没想到里头另有隐情,牵扯到妾室谋害正妻与嫡子,事关重大,梅大人无法定夺,急忙上报过来。”   柏辰松了口气,还好不是姜灏琛出事,可又有些惊讶,他只是随便说了一句,没想到那个奶妈还真有问题?难道是姜灏然查出内情,牵扯到了内宅争斗?   他莫不是乌鸦嘴吧……   “这有何难定夺的。”骆阑夜道,“根据证据办事便可,就算是姜大人府上出的事,也可按章办事。”   骆阑夜这话没错,小妾的身份其实说穿了也是仆,正妻才是主人,奴婢谋害主人的案子很容易就可以判定。   除非姜大人有心包庇他的小妾,不然这个事情压根不需要大理寺这些高层中层都火急火燎地出面。   “话是这么说,可梅大人越级直接找到了胡大人。”卢广庭口气里略带不屑,说得很直白,“他就是害怕头顶的乌纱帽不保,遇到一点点事情就往上推。”   柏辰听出来了,这位京兆尹梅大人是个胆小怕事的人,遇见牵扯到朝廷大官的案子生怕惹得一身腥,赶紧就把这个烫手山芋甩出去。   恰好大理寺卿胡大人也是个谨慎的,害怕京兆尹办不好给他捅篓子,忙不迭地派下属去收拾烂摊子。   从这位梅大人如此熟练地越级汇报的情况来看,他与胡大人是有私交的,并且这种情况也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   梅大人这办事能力与心理素质,估计这辈子也就是个六品的京兆尹到头了,也难怪算起来与他平级的卢广庭提起他一副毫不避讳的不屑。   而品级更低一些的秦狱丞则没有发表言论,只静静听着。   骆阑夜似乎也有一丝无奈,顿了顿,问:“姜小公子的奶妈怎么死的?”   “奶妈给姜小少爷投毒被发现,关押在柴房的时候死了。先前以为是畏罪自杀,后来怀疑是姜大人的妾室锦娘杀人灭口的。”   这种内宅争斗残杀的案子骆阑夜定然是见过不少了,他表情平静,“知道了。”   ……   从大理寺官衙所在的城北到城西北不算远,马车跑得快,不到半个时辰便到了姜府的门口。   户部尚书的府邸自是不如康王府那般豪华,却也是高门大院,气派非凡。   先行的衙役仵作等人已经到了,正在门口等候。   姜府的几个小厮仆人也在门口伺候着。   待到骆阑夜几人下车之后,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迎上来。   “小的是府里的管家,宋福。”宋管家弯腰做了个请的姿势,“诸位大人,里面请,我家老爷正在厅中等候。”   骆阑夜点头,“走吧。”   宋福带着他们穿过花园和长廊,刚刚靠近正厅,柏辰便听见哭泣声与打骂声传来。   一个愤怒的女声骂道:“你这个贱蹄子,平时风骚作妖也就算了,我自问待你不薄,从未以主母身份为难过你,你倒好,反过来害我,还害我灏琛!”   说着就是啪地一声脆响。   “呜呜呜……我没有啊,不是我做的啊!”另一个声音听上去比较年轻的女人呜咽道,“真的不是我啊!”   “还说不是你,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真的不是我啊,姐姐,真的不是我,我是冤枉的,老爷救我!”   打骂声与哭泣讨饶声响成一片,动静颇大。   “淑珍,住手!”威严的男声响起,“大理寺的人马上到了,打打闹闹成何体统!”   宋福小跑几步进门通报,“老爷,大理寺骆大人卢大人到了。”   屋内顿时安静了。   骆阑夜在门口咳嗽一声之后,顿了顿才进门。   当柏辰也跟在后面进门之后才发现,“战况”远比想象得激烈。   地上到处都是瓷器碎片,有杯子的,也有花瓶的。   一个穿着华丽的年轻女人披头散发地跪坐在地上,满脸泪痕,衣服散乱,神情恍惚。   姜尚书坐在主位上,他旁边坐了个雍容华贵的中年妇人,正在大口喘气,一脸的气愤。   有两个丫鬟被吓傻了,缩在柱子后面不敢动弹。   姜灏然与姜灏琛都不在场。   见到骆阑夜等人进来,姜尚书起身,骆阑夜拱手:“姜大人。”   姜尚书微微拱手回礼,“骆大人,一大早的就麻烦你。”   “姜大人客气了,分内之事。”   两位头头打过招呼之后,便是按照官职大小的简短行礼。   姜尚书看起来颇为忧愁,比起之前在太后宫中见的时候要苍老了许多。   他道:“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出了命案,却是不能不报。”   “骆大人,就是这贱人买通了刘奶妈给我和我儿下.毒的!”姜夫人愤然起身,“你们将她抓回去!”   “淑珍,你不要胡闹!”   姜夫人毕竟是大家闺秀,闻言便没再出声,只狠狠地看着地上的年轻女子。   姜尚书呵斥了正妻之后又看向柱子后的两名丫鬟,“还不快把她从地上扶起来,还嫌我不够丢人么!”   “是,老爷。”   两名丫鬟赶紧一左一右扶起了地上的年轻女子。   年轻女子被扶起来后依然神情恍惚,美艳的脸上还有两道被指甲抓出的血痕。   这应该就是重大嫌疑犯,锦娘。   “姜大人。”骆阑夜缓缓开口,拱手道:“既是查案,那就要按程序来办,谁发现奶妈下毒的,谁第一个发现奶妈死了的,谁最开始怀疑二夫人的,请姜大人将他们都请上来,还有奶妈的尸体,也要让仵作仔细勘验。”   姜尚书为了名声,本想低调处理此事。但他为官多年,知道惊动了大理寺,那这个案子就注定低调不了。   “我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发现的,家里人不算多,一并叫来吧。”姜尚书揉了揉太阳穴,“宋福,去将他们都叫到厅里来。”   宋福道:“是,老爷。”   没过多久,就见人陆陆续续来到了正厅,其中就包括姜灏然与姜灏琛两兄弟。   姜灏然护着姜灏琛,生怕弟弟有一丝闪失。   他见到柏辰的时候有些惊讶,转而微微颌首与他打招呼。   ☆、第七十二章      姜尚书嘴上说姜家人口不多, 但人陆续来到厅里之后细细一数, 比王府多上太多不说, 比平西侯府的人丁也要兴旺一些。   “老夫人在休息,我没敢去打扰。”宋福躬身禀报道。   “嗯。”姜尚书微微点头,“老夫人身子不好,不去打扰是对的。”   宋福点头, 随即知趣地退到一边。   “骆大人,除了八十岁的老母亲, 我的家眷都在场了。”姜尚书道, “下人的话, 可以随时传唤。”   骆阑夜拱手, “有劳姜大人了。”   经过一番介绍,柏辰大致搞清楚了姜家的家庭成员构成。   坐在姜尚书旁边那位自然就是他的结发之妻,姜夫人。   姜夫人出身贵胄,父亲是逍遥候, 同平西侯一样没有实权。   她膝下有二子二女, 姜灏然姜灏琛两兄弟,大姐已经嫁人,还有个十几岁待字闺中的嫡女, 看上去乖乖巧巧的。   小妾有两位, 二夫人也就是本案最大嫌疑人,锦娘。   她原本是望月楼里唱小曲的,长得美艳动人,身段好, 嗓子又甜美,姜大人去望月楼宴客的时候便看上了她,把她讨了回来。   让柏辰惊讶的是,这位二夫人锦娘其实也已经不算年轻,生下的一子一女都已经十几岁,但她却保养得犹如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也难怪姜大人对她宠爱了十几年。   三夫人名叫凌霜,长得清秀可人,商户出身,生了一个女儿,今年只有三四岁,被奶妈抱在怀里。   在三夫人旁边还站了一个年轻女子,看穿着打扮不像主子,但神态举止和普通丫鬟下人又能看出区别。   起先柏辰觉得奇怪,提起她,姜尚书还半遮半掩,后来姜夫人冷哼一声道出了实情。   这女子叫环儿,是三夫人从娘家带过来的丫鬟。两个月前姜尚书酒醉之后与她春风一度,没想到只那一次她就怀上了姜家的骨血,现在升级成了通房丫头,姜尚书的意思是等孩子生下来就将她纳为妾室。   ……   够混乱,够狗血的。   光是这么介绍一下,柏辰觉得自己都能脑补出尚书府里后宅争宠夺爱的狗血大戏。   姜尚书真是,嗯……年近六旬依然雄风不减,老当益壮,一次就让丫鬟中标。   比起来,柏展元得瑟自己专情似乎都不那么可笑了,康王更是痴情到绝种的古代男人。   睡了自己妾室的丫鬟虽说算不得丑事,却也不是什么面上有光的事情,说出去还会被人调笑老不修。   姜尚书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的,他咳嗽一声,赶紧切换正题,“骆大人有什么要问的尽管问罢。”   骆阑夜对姜尚书的这些私事也并不关心,他在乎的只有案子。   “这样吧。”骆阑夜道,“姜大人,劳烦你派人带秦狱丞和仵作去勘验尸首。”   姜尚书点头,“宋福,带几位大人去柴房外验尸。”   “是,老爷。”宋福躬身,“几位大人,这边请。”   “你们先去,我等等就过去。”骆阑夜提醒秦狱丞,“让仵作仔细勘验,不得马虎。”   秦狱丞答应之后,带着仵作与两名衙役随宋福去了后院。   ……   “听说是大公子发现奶妈投毒的对么?”骆阑夜看向姜灏然。   姜灏然拱手道:“正是。”   “那就由大公子说说这件事的经过吧。”   “好。”姜灏然让姜灏琛坐下,自己向前两步,视线环顾了一圈,落到锦娘头上的时候明显迸发出愤怒之意,但很快他便收敛了情绪,讲述起整件事来。   “灏琛自小身体不好,走路容易摔倒,除此之外,并无其他症状。但就从上个月开始,他摔倒之后便会瞬间晕厥,晕厥时间最开始只有一瞬,慢慢变成了一刻钟。我们从各地找了许多大夫,甚至还找了太医,都看不出是何种病症。”   “但是,前几日有个朋友的话给了我启发。”姜灏然道,“他说可以从其他思路入手,说不定是有人在背后搞鬼。我起初有些不信,但是经过调查,我在昨日发现奶妈竟然在灏琛和母亲的汤药里下毒,还被我抓了个正着。当日我就把她关进了柴房,问她是受谁指使,她死活不肯开口,我用了些手段,奶妈受不住晕过去了。我只能锁上柴房,等她醒来再审,没想到昨晚去的时候,就见门口的家丁晕倒,柴房被人撬开,奶妈已经死了。”   奶妈也是签了死契的,姜灏然动用私刑审问她并没有违反新朝律法,因此他并不避讳。   “是何死状?”骆阑夜问。   姜灏然道:“死的时候脸朝下,额头红肿有伤,墙上有血迹,因此起先怀疑她撞墙自尽。”   大理寺正卢广庭插话:“那姜公子又是如何发现奶妈的死有内情的?”   姜灏然看着锦娘冷哼一声,“我命人查看奶妈尸首的时候,发现奶妈脸上有痕迹,手里还捏着一支簪子。经过辨认,这簪子就是父亲送给锦娘的。”   “就是这贱人!”姜夫人情绪激动起来,指着锦娘破口大骂,“就是这个贱人买通奶妈给我母子两下毒,看见奶妈被抓怕被供出,便赶着去杀人灭口,真是其心可诛!”   她骂人的时候三夫人与通房丫头环儿吓得大气不敢出,垂头站在一旁,锦娘神情恍惚,脸色惨白。   姜灏琛眼圈红红,一脸不可置信,他的妹妹与其他几个妾室所出的孩子都一副被惊吓的样子,看样子很怕这位母亲。   “母亲不要生气。”姜灏然走到姜夫人身边,孝顺地轻轻拍背给她顺气,“为了这种狼心狗肺之人生气不值得。”   “那枚簪子现在何处?”骆阑夜问。   姜灏然从袖中拿出一枚黄金簪子呈上,“骆大人,就是这个。”   骆阑夜接过簪子,“姜大人,这真是你送给二夫人的么?”   姜尚书看了看,闭上眼叹了口气,微微点头。   “除了姜公子,还有谁看见这个簪子从奶妈手中拿出?”卢广庭问。   姜灏然道:“除了我,宋叔还有几个护院也都看见了。”   “不是我啊,真的不是我!”神情恍惚的锦娘突然就像受了刺激一样,“这个簪子我已经好多天都没找到了,一定是有人偷了我的簪子陷害于我!”   “谁,谁陷害你?”姜夫人冷笑,“你平日里仗着有老爷宠爱便无法无天,谁敢陷害你?凌霜和环儿平日都得看你的脸色吧?你还想撺掇老爷升你为平妻,不要脸。你让奶妈给我下毒打的就是把我毒死之后上位的主意吧?也不撒泡尿看看你自己,一个酒楼里唱曲卖笑的贱人而已,还想做尚书夫人?”   锦娘被骂得浑身发抖,神情仓惶,“可我真的没有下毒,更没有指使奶妈,你这是在冤枉我!老爷,你救我啊老爷!”   “闭嘴!”姜尚书气道,“平日我对你诸多宠爱将你惯坏了,竟然将主意打到了夫人与灏琛的头上,如若事情是你做的,你便认了,也免得受那皮肉之苦。”   “真的不是我做的啊!”锦娘突然从两个丫鬟的手中挣脱出来,扑通一声跪在骆阑夜跟前,抱住了他的大腿,哭号道:“求骆大人为我做主啊,我真的没有害大姐和灏琛啊!!”   柏辰:……   这才是真。抱大腿啊……   男女授受不亲,骆阑夜被锦娘一抱,似乎浑身上下都僵硬了,连忙用求救的目光看向姜尚书。   “混账!”姜尚书怒斥那两个丫鬟,“还不去把锦娘拉起来!”   两个丫鬟好不容易连拉带拽把锦酿拉起来,姜尚书忍无可忍,唤来两个家丁,让他们将锦娘送回院中,锁起来等待发落。   骆阑夜不动声色地用目光将姜家众人都打量了一遍,末了道,“先去看看奶妈的尸体吧。”   女眷和小孩害怕,姜灏琛身体不好,留在厅里同卢广庭谈话。   姜尚书与姜灏然父子陪同骆阑夜一行人去柴房的院中查看验尸的情况。   他们赶到的时候,仵作的勘验工作已经完成了大半。   奶妈的尸体就被放在院中,除了衙役和仵作,姜府的下人因为惧怕都躲得远远的。   “奶妈的死因查明了么?”骆阑夜问。   仵作放下手中活计,“启禀大人,她身上有被鞭子抽过的伤口,额头红肿破裂,但这些都不是致命伤,她是被人捂住口鼻,窒息而死。”   仵作勘验的结果显示奶妈的确是被人所杀,而非自杀。   骆阑夜继续问,“可有其他发现?”   仵作顿了顿,“暂时还没有。”   骆阑夜的眉头微微皱起,显然他对仵作的这个说辞有些不满意。   “骆大人,我想问一个问题可以么?”柏辰的职业病又犯了。   骆阑夜:“柏录事可有何看法?”   柏辰看向仵作:“请问,奶妈的手指甲或者是头发里勘验过了么?”   仵作道:“已经查过了,里头没任何东西。”   “我能否看看尸体?”   “柏大人,请。”   柏辰不顾及其他人惊诧的目光,径直向前,抓起奶妈的手,仔细查看。   她每一根手指的指甲都特别整齐,特别短,几乎短到只只都见了肉。   “手指甲太长会影响做事。”柏辰放下奶妈的手,“但是太短也不行,要是我们的指甲剪到她这个长度,肯定会流血,会疼。”   骆阑夜道:“你的意思是,奶妈的指甲是在死后被人剪掉的?因为她很可能抓到了凶手的衣服和身体。”   “最有可能是抓到了凶手的手背或者手臂。”柏辰道。      ☆、第七十三章      骆阑夜思索一番, 觉得有道理, 便道, “柏主事的发现很重要。案发当日已是晚上,姜大人府上又未留外人,很显然,嫌犯就在这姜府之中。”   柏辰连忙拱手躬身, 表示不足为道。   其实柏辰不知道,自从上次在西侧义庄找出尸体的问题之后, 他在大理寺内部小小地出名了一把。之前想看他笑话的人都失了望, 原本对他不了解的人则对他多了一份好奇。   秦狱丞上次因为办事, 没有亲眼看见柏辰搓尸体脖颈那一幕, 虽事后听大理寺的人描述得活灵活现,依然觉得传言有些夸张,这次见他一个娇生惯养的贵公子还亲自上手触碰尸体,心中的惊讶可谓不小。   姜尚书跟着看了半天, 这才回过味来, “你们的意思是,犯人不是锦娘?”   “至于是锦娘还是其他人,还需进一步查证。”骆阑夜很谨慎, “现在下结论为时尚早。”   仵作自认为已经勘验得很仔细了, 没想到依然被柏辰找出纰漏,心中暗自惊讶这个年轻的文官为何懂如此多的验尸细节,手下动作更加仔细,以免再错漏细节。   ……   “启禀大人, 尸首的勘验已经完成。”仵作洗过手,从自己徒弟的手中拿过记录的册子,双手呈上,“这是详细的勘验过程。”   骆阑夜点头,接过纪录册,看向姜尚书,“姜大人,现在可以回到厅中了。如果想找出线索,府中家眷仆役丫鬟通通需要检查。”   “查,骆大人尽管查。”姜尚书也知道事已至此是捂不住了,此案不但涉及到谋害正妻嫡子,姜夫人娘家那边知道了此事也不会善罢甘休,还不如交给大理寺公事公办,他还能落个爱妻护子的名声。   ……   几人又再度回到厅里。   卢广庭的问询基本已经结束,被勒令冷静的锦娘再度被带了上来,看上去精神非常疲惫。厅里几乎站满了人,却非常安静,一个个表情各异,各怀心思。   骆阑夜与卢广庭低声交流了几句,后者点点头。   姜尚书坐回椅子上,有些疲惫,“骆大人与卢大人让你们做什么你们就做。”   “要做什么?”姜夫人有些奇怪,“不是查犯人么?为何老爷你的口气似乎是连我们这种受害人也要被查?”   “姜夫人请勿见怪。”骆阑夜拱手道,“如果大家都配合我们,凶犯很快就会无所遁形。”   骆阑夜举止有礼,又口碑甚好,姜夫人心中的不满很快掩下,她点头道:“骆大人要查什么就只管说吧。”   “谢姜夫人理解。”   骆阑夜回头对卢广庭示意,卢广庭走到厅中,清了清嗓子道:“在场诸位,除了不满十二岁的公子小姐之外,都配合一下,伸出双手,我们需要查验一下。”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所有人一头雾水。   姜灏琛眨了眨眼道:“为什么要检查手?”   骆阑夜:“为了查出是谁在害你们。”   姜灏琛还是一脸茫然,柏辰看了看骆阑夜,得到了上司的允许之后,故意提高声音道:“仵作验尸之后发现奶娘的指甲中残留了一些人的皮肤血沫,应当是被杀时她激烈反抗,抓到了凶手所致。所以我们要看诸位的手。”   “我明白了。”姜灏琛露出笑容,“如果是凶手的话,那么他手上就应当有伤口。”   柏辰笑了笑,“对。”   “女眷也要伸出手检查吗?这不大方便吧。”三夫人凌霜弱弱开口。   姜夫人一听这法子简单明了,非常赞同,她不耐烦道:“你伸出手便可,骆大人他们又不会碰你,怕什么?”   凌霜低头,“是,大姐。”   姜夫人是后宅之主,她发话,女眷们就算心中有不满也只能咽下。   “我先来吧。”姜灏然见大家都不愿第一个让人查验,心中着急,便挽起袖子,伸出手臂。   他自然是没有任何问题,在他之后,姜灏琛与其他几个年纪大一些的公子小姐都伸出手。   小一辈的查验完毕,姜大人让几个年龄小孩子都离开了。   接下来轮到的就是姜尚书的妻妾们。   “姜夫人……”卢广庭出声提醒。   男女有别,女子也不可露出太多皮肤,姜夫人只把袖子挽到手腕上方两寸处。   “可以了。”卢广庭道,“多谢姜夫人配合。”   接着便是最大的嫌疑犯,锦娘。   她神情恍惚,只能由两个丫鬟帮忙。   她的手背上赫然有两道红印,就像被猫抓过一样。   “果然是她!”姜夫人拍案而起,“这下证据确凿了!”   姜尚书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如果是她,就将她抓走吧!”   “姜大人,夫人,请冷静些。”骆阑夜道,“奶娘是个粗壮的妇人,在濒死状态下会迸发极大的求生欲,抓挠的力量会非常大,会抓得凶手皮开肉绽。二夫人的手背,只是破皮而已,此事还需验证。”   姜夫人一听也有些道理,便又坐了下去。   锦娘暂时被搁置,柏辰走到三夫人面前。   “三夫人。”柏辰礼貌道,“请。”   凌霜的脸色有些不好,顿了顿,正准备挽起袖子。   就在此时,柏辰突然身形一动,伸出右手,朝着站在旁边的通房丫鬟环儿的手抓去!   他的这一动作,姜家众人皆是愣住了,除了环儿。   柏辰算是已经有了入门的功夫,身手已经不算慢,但那环儿竟然身子一偏,轻松躲开了这一抓。   “这位大人,你干什么?”环儿神色有异,她扶住肚子,“我是有身孕之人,你要是吓到我的孩子怎么办?”   “你恐怕不止有身孕……”柏辰道,“还有功夫呢。”   此言一出,环儿脸色一白,“你、你说什么?”   “骆大人,这是何意?”姜尚书已经完全摸不清走向,有些茫然,又有一丝愠怒。   骆阑夜却温和地笑了,“如无意外,这位环儿姑娘便是凶手。”   众人又一次愕然,就连锦娘都抬起头,呆呆地看着环儿。   姜夫人惊得再一次起身,“她?是她指使奶娘下毒,之后又杀人灭口?”   柏辰道:“奶娘身型粗壮,锦娘瘦弱,不可能活活捂死她。如若说人是她杀的,那么她就有帮手,既然有帮手,为何还能让奶娘拿到她的头簪,这说不通。”   “可环儿身材也苗条,还怀了身孕。”姜尚书疑惑道,“一个有身孕的女子,怎么可能杀死奶娘?”   姜灏然突然出声,“爹,她会功夫,而且功夫不错。方才柏大人那一下没有留力,如果是普通女子,根本无法逃脱他的钳制。”   “我每日锻炼,也已经练了入门的功夫。”柏辰道。   姜灏然看着环儿冷笑道,“装得挺好,连我都没看出你居然会功夫。”   姜夫人依然有些不敢相信,“环儿一向温顺,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   骆阑夜道:“看看她的手就知道了。”   环儿的脸色更显苍白,就在此时,她神色一变,捂住肚子,竟然足下一点,朝屋外逃去。   她的轻功不俗,转眼间就到了院中,正要跳上院墙,却突然冒出几道黑影,将她赶了下来。   院中传来打斗之声,几招之后,环儿便被秦狱丞拿下,捉了回来。   姜尚书命丫鬟捞起她的袖子,她的右手缠着手绢,解开手绢,手背上有几道深深的血痕,看起来有些可怖。   “人是我杀的,毒也是我指使奶娘下的。”跪在地上的环儿面色不改,一口承认。   姜尚书气得脸都白了,捂住心口,“你为何要这么做?”   环儿一改之前的怯懦,面色不改:“夫人最疼爱小公子,不知不觉杀了小公子,夫人便会被气死,然后再给她下毒,母子俩一起死。”   “你这个贱人!”姜夫人气得扑上来啪啪就是几个耳光,“你才进府几个月,胆子就这么大了?”   她又看向凌霜,骂道:“这就是你教出来的丫鬟?还是说,这一切都是你指使的?”   环儿脸色微变,“小姐并不知情,这一切都是我做的。”   “我没有,真的没有啊。”凌霜眼中带泪,一脸委屈,“我从未有过非分之想啊。”   “才进府几个月?”骆阑夜摸了摸胡子,“不是陪嫁进来的?”   姜尚书觉得自己已经无法呼吸,他点头,“不是,前几个月凌霜不小心滑了胎,说想让娘家伺候她的丫鬟过来伺候她,我就准了。”   骆阑夜道:“姜大人,那我就将嫌犯拿下,带回大理寺审问了。”   姜尚书点头,满脸沧桑,顿时又老了许多,“带走吧。”   “来人!”骆阑夜道,“将嫌犯环儿、凌霜押回大理寺。”   “不!”环儿声嘶力竭出声,“此事不关小姐的事,都是我一个人做的!”   “杀奶娘的,是两个人。”柏辰道,“一个人是无法如此顺利杀掉她的。杀人的时候需要有人放风,奶娘死了之后,需要有人善后,我猜,奶娘的指甲就是三夫人剪的罢?”   说这话的时候柏辰特意观察了一下,凌霜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突变。   “一石二鸟之计。”骆阑夜道,“成功的话即可杀死夫人公子,又能除掉二夫人。”   “贱。人!贱。人!”柔弱的锦娘突然暴起,冲过来与凌霜扭打在一起,“你居然诬陷我!我要打死你!”   凌霜看起来斯文安静,这会儿也变得泼辣起来,一把就将锦娘推开,“滚!”   “我就是要让你死,让你死!”说着凌霜掐住锦娘的脖子,“你还我孩子!”   锦娘身子本身就弱,被她死命一掐,眼看着就要翻白眼。   场面一度非常混乱。   秦尚书气得就要晕厥,连忙叫来家丁将两人拉开。   “是,是我与环儿做的这一切,但是,这都是他们逼我的!”凌霜似乎是豁出去了,歇斯底里哭喊,“他们害死了我的孩子,我要他们都不得好死!”   ……   看来,还有内情。   看着快要心脏病发作的姜尚书,柏辰感叹:娶这么多,这下给自己添堵了吧!      ☆、第七十四章      文静的凌霜就像变了一个人, 神情凶悍, 哭天抢地, 整个人似乎都处于崩溃的边缘。   很显然,姜府里的人也都没从见过她如此歇斯底里的样子,不用提姜尚书与姜夫人,就连之前发狂的锦娘都呆滞当场, 压根没想到之前胆小怯懦,任她捏扁搓圆的老三竟然如此彪悍, 她捂着被凌霜掐疼的脖子, 瞪大双眼, 满脸涕泪地傻看着她。   “锦娘你这个贱人!”凌霜哭嚎道, “平时仗着老爷宠爱你作威作福我也忍了,但是你见我怀了身孕,便施计让我喝下汤药,导致我的孩子胎死腹中!你好狠毒的心啊!”   锦娘身子一抖, 眼神滞涩了一分, 撇开脸,不去看她的眼睛。   “一开始我以为是自己身体不好,孩子留不住, 后来我才知道, 是她,就是她这个贱人买通了小翠给我下的药!”凌霜睚眦欲裂,指着锦娘大骂,要不是被两个衙役压着, 怕是要冲上去生啖其肉。   姜尚书一拍桌子,怒道:“锦娘,可有其事?”   此事属实的话,死的就是姜家的骨血,姜尚书如何不生气。   锦娘这一天不但肉体受了姜夫人的刑罚,精神上也受到了极大的刺激,被姜尚书这拍桌子的动静吓得浑身发抖,当即就承认了此事。   “反了,反了……”姜尚书捶胸顿足,“我这是造的什么孽!要受这家宅不宁之苦!”   柏辰心道还不是你自己整出来的。   作为一家之主专宠小妾忽略正妻,又放任宠妾骄横无度,可不是就会造成这人伦惨剧么,现在哀怨感叹也是为时已晚,庆幸的是姜灏琛因此得救了。   “凌霜,我平日待你不薄,你厌恶锦娘也就罢了,为何要给我与灏琛下毒?”姜夫人愤怒道,“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么!”   “呵呵。”凌霜看着姜夫人,眼中射出一阵寒意,冷笑道:“平时吃斋念佛,端的一副贤良淑德的主母姿态,结果呢,明知道锦娘对我下药却故作不知,任由她作恶扰乱后宅秩序,你平时不是对我们一贯严格么?怎么这个时候不出来主持公道了?”   “你!”姜夫人第一次见凌霜如此伶牙俐齿,态度如此轻蔑,竟气得一时语塞,半晌后才道:“你说的这些事情,我一概不知!”   “不知?”凌霜又笑了,笑的眼泪都要出来了,“你派人每天监视锦娘与我,还会不知她下毒?这怕是我这辈子听过最好笑的笑话。只是没想到吧,千算万算却没算到你最信任的奶娘会给你们母子下毒吧?哈哈哈,报应啊……”   她仰天大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姜夫人气得连话都说不出,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姜灏然连忙给她抚背顺气。   “够了!”姜尚书勃然大怒,“我每日公务繁忙,你们还给我惹出如此丑事,骆大人,将犯人都带走吧!”   说罢他竟拂袖而去,留下一众人在厅中面面相觑。   柏辰现在捋顺了,锦娘因为受宠,气焰嚣张。正室姜夫人背景深厚她不敢惹,但对于凌霜则是百般欺侮;姜尚书只管享受温香软玉,对后宅却疏于管理,放任自流;姜夫人则乐得看这两个妾室“狗咬狗”,甚至她发现锦娘给凌霜下药,也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   兔子被逼急了都会咬人,这一切都导致了凌霜的黑化,不做则已,一做就搞了一票大的。   在这个案子中,除了无辜的姜灏琛,柏辰竟不知道自己该同情谁好。   “当初我在父亲举行的家宴中与老爷相见,他说他对我一见倾心,想要把我纳回去,好好对我。”凌霜的笑容敛去,满脸凄凉哀伤,她的眼睛看着远处,似乎说给在场所有人听,也似乎在说给自己听,“可进门后呢?我被锦娘欺侮,被夫人责罚的时候,他在哪里?要是有下辈子,我一定选个普普通通的男人,堂堂正正嫁给他,也绝对不要再做这低贱的小妾。”   她说得凄惶,就连姜夫人与锦娘也心有戚戚,当初嫁给这个男人的时候,何尝不是盼着白头到老,家庭和睦?   只可惜,很多事情稍有差池便偏离了航道,造成无可挽回的局面。   凌霜一语言罢,竟然突然疯狂挣扎起来,侍卫本就没有对她下死手管束,竟被她挣脱开来,凌霜往前一冲,一头向厅中的柱上撞去!   幸好柏辰上辈子见多了这种黑化型的犯人,在她说那些话的时候就预判到她可能是不想活了,在她挣脱的时候赶紧也跑了出来。   这个案子还有许多细节上的疑点,凌霜不能死。   柏辰张开双臂,成功地拦住了凌霜。   可他却低估了凌霜必死的决心和这一击的巨大力量,他的后脑勺磕到了柱子上,巨大的疼痛袭来,柏辰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晕倒前一瞬他听见周围乱做一团,骆阑夜大惊失色,快步朝他走来。   ……   “咕咕咕!咕咕咕!!”   小花在笼子里转来转去,不吃食也不喝水,显得颇为烦躁。   萧凛在风雨楼厅中练字,怕小花无聊便把它的笼子也一并拎了过来。   小花一开始乖乖的,站在笼子里一动不动看他写字,但就在刚才,它突然变得躁动起来,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萧凛感到奇怪,放下笔,“小花,你为何如此躁动不安?”   小花又激动起来:“咕咕咕!”   萧凛顿了顿,试着理解它叫声的含义,但是,太难了。   小花见主人居然领会不到自己的意思,急得用翅膀扑腾了两下,费了老大的劲,憋出个字:“娘!”   “……”萧凛以为是小花想柏辰了,便耐心解释道,“柏公子去衙门了,他现在有公职在身,不能随时在府上呆着。”   “咕咕咕!”小花怔住,随后连叫一大串之后,气得用屁股对准萧凛,不搭理他了。   萧凛一脸莫名,怎么自己什么也没做就惹得这小东西不高兴了?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拿起笔,想继续练字,突然一怔。   小花虽说顽皮,但也懂分寸,在他办正事的时候从不捣乱。它突然提起柏公子,难道是柏公子有什么事?   想完又觉得自己有些离谱,小花再聪明也就是只鹦鹉,不是可测吉凶的神仙。   他将脑中有些纷乱的思绪排除,正欲下笔,却看见如意匆忙从外面跑进来。   “小少爷,小少爷。”如意在门口硬生生停住,“小少爷,大理寺派人来通报,说小夫人在办案的时候出了意外!”   “什么?”萧凛手一抖,笔掉落到了纸上,将原本写好的字搅乱成了一团。   好端端的,怎么会出了事?   “人现在怎么样了?在哪?是不是还在大理寺?”萧凛一边问,一边往外走,“如意你备马车,我去一趟。”   “小少爷,他们说经过简单治疗已经没有大碍了,现在正在回王府的路上!”如意赶紧道,“据说马上就会到了!”   萧凛提起的那颗心算是放下一半,“我们出去等着。”   ……   柏辰醒来的时候觉得头疼欲裂,摸了摸脑袋,已经做了包扎。   他现在正在马车中,骆阑夜坐在他的旁边。   “骆大人……”柏辰打招呼。   “你醒了?”骆阑夜神情放松了些许,随即又严肃道,“你这么做太危险了,以后不允许做这样的事情。”   “可要是不拦住凌霜,她就会撞死的。”柏辰道,“这个案子,还有一些细节可以深究,比如凌霜和环儿手中毒药的来源,这种毒药我闻所未闻。”   “我知道,这些我会调查,你暂时不用考虑这些事情,安心养伤。”骆阑夜道:“你有拼劲很好,但是作为一个断案的官员,不能鲁莽犯险。”   “是,骆大人。”   柏辰没有再与他争辩,想想自己也的确太冲动了些。   “凌霜与环儿都已经押到天牢了么?”柏辰安静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关心起了案情。   骆阑夜道:“证据确凿,他们二人也都已经认罪,被卢大人与秦狱丞带回大理寺了,我现在送你回王府,你在家好好休息几日。”   “我的伤不严重吧。”柏辰问道。   骆阑夜以为他是害怕,便安慰道:“不严重,大夫说你的底子调养得不错,也没撞到头部的要害部位,在家休息几日便会痊愈。   “太好了。”柏辰松了口气,“骆大人,如果我的伤好了能提前回衙门么?我实在对这个案子很好奇,请您允许我继续查这个案子。”   看着下属一脸稚气却又无比真诚的脸,骆阑夜将拒绝的话咽了下去。   “好罢。”   ……   马车很快便到了王府的侧门,骆阑夜亲自搀扶着柏辰下了车。   刚下车,马夫还没来及去通传,便见门已经打开,萧凛与如意出现在门口。   “多谢骆大人将他送回来。”萧凛拱手道谢,然后默默就将柏辰挪了过去。   柏辰:……   骆阑夜点头,“萧公子客气了,柏录事是在办公的时候受的伤,我心中颇为过意不去。”   “那我就将他带回去了。”萧凛见柏辰精神不好的样子,想尽快结束寒暄。   “我也回去了。”骆阑夜道,“柏录事,好好养伤,我就告辞了。”   柏辰有气无力道:“骆大人慢走。”   “我们也进去吧。”萧凛看他虚弱的样子,不禁叹了口气。   “好。”   骆阑夜坐着马车离去,萧凛与如意扶着柏辰跨进门槛。   柏辰刚走了两步便觉得头一晕,脚下一软,整个人往下滑,萧凛动作极快,将他扶住。   末了他想了想,干脆将柏辰打横抱起。   突然腾空的柏辰:!!!!!   什么情况!   正要说把他放下来,就见萧凛将他放到了轮椅里。   柏辰:……   万万没想到,现在坐轮椅的是他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柏辰:一脸懵逼.jpg   ☆、第七十五章      在被萧凛打横抱起的时候, 柏辰的内心是懵逼的, 他自然不会自作多情地认为萧凛是对他有什么想法, 却也不知他意欲何为。当看见轮椅的时候,他就明白了--扶来扶去的太麻烦,不如上手一下子就塞进轮椅。   简单粗暴有效,是萧凛的风格。   柏辰坐在轮椅上, 捂着头上有些发疼的伤口,看着身后推着轮椅的萧凛在阳光下的高大影子, 有一种颇为不真切的感觉。   之前坐在轮椅上的是萧凛, 推轮椅的是他。   可现在却换了个位置, 他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坐在了轮椅上, 萧凛却走得稳稳当当,不再需要轮椅,连那根拐杖也退出了历史舞台。   估摸着过不了多久,这冰山就可以重新变回鲜衣怒马恣意洒脱的萧公子了。   而他也在大理寺慢慢站住了脚跟, 骆阑夜答应他可以继续参与尚书府投毒案的调查, 只要努力,他相信他可以成功转职。   他与萧凛两个人都在达成目标的既定轨道上前进,这很好。   “麻烦你了萧公子。”柏辰抱歉道, “其实让冰儿来接就可以了, 也省得你跑这么远。”   “冰儿被茉儿叫去帮忙了,我正好在,就过来了。”   萧凛又道:“也不碍事,你不要如此客气。”   柏辰笑道:“好。”   萧凛推着轮椅走得很稳, 但是坐在轮椅上的柏辰却有种无助的感觉,连行走的能力都没有,真的是一件特别可怕的事情。   此刻他才体会到之前萧凛痛苦的心情。   他推测自己是轻微的脑震荡,休息几天就好。   可之前的萧凛伤了腿,以为自己一辈子都只能坐轮椅,无法再站起来,内心的痛苦与绝望该到达何种地步?   “今天,你这是怎么受的伤?”萧凛开口问道,“刚才太匆忙也没向骆大人询问前因后果。”   柏辰想到姜家的事情,忍不住幽幽叹了一口气。   “要是太累就别说了,先回房休息。”萧凛怕他身体不舒服,很快补了一句。   “不是因为累,等回到风雨楼,我细细讲给你听。”这个案子让柏辰感触颇深,又涉及到高官肯定会在朝中传得沸沸扬扬,不存在保密的问题,正好可以与萧凛讨论讨论。   ……   回到风雨楼,冰儿还未回来。   “我送你回房吧。”萧凛道,“虽说没有大碍,还是卧床休息比较好。”   “我还没给你讲案子呢。”   “去房里讲也一样。”萧凛说完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摸了摸鼻子,“要是不方便今天就算了,我的好奇心其实也没那么重。”   “没什么不方便的。”内心坦荡荡,就不存在不妥之处。   萧凛一怔:“好,那先上楼。”   说罢,又做出姿势,准备将柏辰从轮椅中抱起来。   “萧公子,且慢。”柏辰连忙阻止,动不动就打横抱起,他实在承受不来,“扶着我,我自己走就行了。”   “好。”萧凛没有勉强,将柏辰从椅子上扶起来。   柏辰刚一起身,便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脚下似乎踩上了棉花。   “你现在怕是走不动。”萧凛想到了柏辰可能是不愿意被抱,便道,“那我背你上去罢?”   柏辰想了想,背还是没那么羞耻的,便点头,“那麻烦你了。”   萧凛腿脚刚好,却毫不影响,轻松将柏辰托到了自己的背上。   嗯……这还是柏辰成年后第一次被人背,感觉十分微妙。   萧凛吩咐:“如意你先上楼,将柏公子卧房的门打开,被子铺好。”   “是。”   如意赶紧把厅里的门打开,又一溜烟地往楼上跑去。   萧凛背着柏辰出了厅,又搂住他的大腿往上拉了一把,让他可以在背上呆得更稳当。   柏辰僵直着身子,以避免与萧凛进行过多的身体接触。   但萧凛身上那股带着冷冽气质的熏香味道依然往他鼻子里钻。   幸好这段路并不长,不然柏辰非得被自己这种石化般的姿势累死。   如意已经先行进来弄妥了床铺,萧凛直接将柏辰放到了床上,如意上前将枕头垫高,方便柏辰倚靠。   “谢谢你了。”柏辰松了一口气,看着萧凛,“这么背上来很重吧?”   萧凛面不改色地摇头,“以前我练武的时候,有段日子每天都背着两百斤的沙包跑步。”   柏辰:……   这话他没法接了。   还好萧凛也不需要他接话,他吩咐如意去倒茶之后,便自己找了个凳子坐下来。   柏辰突然想起,这是他俩“新婚之夜”之后,萧凛第一次踏进这个房间。   比起横眉冷对做有名无实的“夫妻”,然后被困在这里一直到死,他还是很庆幸自己主动选择了与萧凛破冰,做朋友一起解决这个困局。   半躺在温暖舒适的床上,比在楼下厅中冷硬的椅子上坐着舒服多了,柏辰道:“对了,我给你说说案子的事情。”   柏辰将姜府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对萧凛讲了一遍,也包括自己是如何受伤的。   “你查案子也不要太拼了。”萧凛听完后缓缓开口,“这次算你运气好,要是下次再如此鲁莽,说不定会危及生命。”   柏辰知道萧凛把他当朋友,不问案情,先关心他的安危,便开玩笑道:“你还真是跟骆大人一样,二话不说,先把我教训一顿。”   “这并非是教训你。”萧凛道,“只是你这行事方式有些鲁莽了。”   说罢顿了顿又道:“如此说来,骆大人对你这个下属也是颇为关心的。”   “是的。”柏辰道,“骆大人没有什么大官的架子,在衙门的时候很多事情也亲力亲为,是个很好的上司。”   萧凛挑了挑眉,对此没有作出评价,转而说起了案子,“没想到姜尚书府上也有如此多的纷纷扰扰,他在朝中一向给人严肃清正,爱妻爱子,家庭和睦的形象。”   “这只是他在外人面前表现出的形象。”柏辰想起了上辈子他听过的一个新鲜词汇,人设。姜尚书给自己制作的就是爱妻爱子,家庭和睦的人设。   萧凛若有所思,“也对,说起来,此事最无辜的还是姜小公子。后宅争宠的是非恩怨牵扯到了他的头上。”   “那三夫人凌霜呢?”柏辰突然想听听萧凛对于这个杀人嫌疑犯的评价。   萧凛道:“三夫人可怜,可悲,却也可恨。”   “可怜她深爱一个男人却无法完整拥有他的宠爱,可悲她为了这份爱,在后宅被欺侮也忍气吞声。”柏辰有些惊讶萧凛与他想法的一致,“也恨她牵扯到了无辜的姜灏琛。”   “归根结底还是姜尚书的问题最大。”萧凛道,“享受齐人之福却不懂得让后宅和睦,最是可恶。”   柏辰发现萧凛有些思想还真跟古代普通男人不大一样,换做另一个男人,肯定会怪罪二夫人太恶毒,三夫人怨气太重,大夫人太不懂事,却不会把错误归结于姜尚书身上。   反观萧川,他就是完完全全的男权至上思想,甚至就算娶的是个男人,在他的潜意识里都会把他当女人看待。   “对,没能力管理后宅的男人,就没有拥有三妻四妾的资格。”柏辰摊手,“可惜我们说了不算。”   “就算有能力,最好也只娶一个。”萧凛道,“一个人只有一颗心,怎么能装得下那么多人?”   柏辰心道,是啊,一颗心哪儿装得下那么多人呢?装得下的,都是因为爱得不够深吧。   随后,两人同时陷入了沉默,屋里的空气顿时有些尴尬。   这个话题实在不适合他们这种“虚假夫妻”讨论,柏辰只沉默了一瞬,便把话题又说回到案子上。   “除了那个诡异的毒药,我觉得通房丫头环儿也有问题。”柏辰道,“一个商户家的普通丫鬟怎么会有如此不错的功夫?”   “说不定这个环儿并非三夫人的丫鬟,甚至都不是她娘家的人。”萧凛道,“商户平时需与各色人等打交道,听你所说,三夫人出嫁之前也在帮她父亲经营铺子,那就同样有机会结交各路朋友,这个环儿说不定是她江湖上的朋友。”   “一个朋友居然愿意为了帮她复仇委身于一个自己并不认识的男人,还为他怀上骨血?”柏辰非常惊讶,这种思路他这个现代人有些无法理解。   萧凛道:“这只是我的猜测,也许其中还有什么内情也未可知。这些事情,骆大人应该会调查清楚,倒是那毒药的事情,我觉得嫌犯主仆二人不会轻易开口。”   “因为涉及到了其他人?”柏辰问。   萧凛点头,“没错。但上次因为南天竹的事情我让飞云去城南那边调查之后发现,他们异域商人有个小圈子,有人对飞云透露,很多种中原从没有见过的草药都被他们带了过来,这条线我会让飞云去查一查。”   柏辰露出笑意,拱手,“多谢了。”   两人又就这个案子聊了一阵,柏辰渐渐有了倦意。   “你好好休息吧,我先过去了。”萧凛起身,准备离开。   “萧公子。”柏辰想起一件事,便叫住他,“我想问问,那谁真的跟柳公子回柳府了?”   萧凛转头,“对。”   “……”柏辰嘴角抽搐,“胆小如鼠,居然躲到那里去了。”   “是不是躲我不大清楚。”萧凛道,“但是他是真因为去秦楼楚馆的事情被大嫂发现,所以挨了打,追着过去赔礼的。”   “他会那么蠢,被发现?”柏辰非常怀疑。   萧凛嘴角勾起一个弧度,“当然不是他自己暴露了自己。”   柏辰:……   原来是这个腹黑冰山搞出来的!   “都娶了柳公子,他还敢去那些地方,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萧凛摇头:“是成亲前去的,男女都有。”   柏辰简直想给萧凛写个服字,这么早的证据都被他找到了。   这件事肯定会让萧川两口子不舒坦。   因为是成亲前,柳如风没有理由跟萧川闹到合离的地步,但他心高气傲,对方不但找小倌,居然还去找女人,这肯定会让他浑身难受。   心中这根刺是扎下了,吐也吐不出,咽也咽不下,萧川以后的日子,不好过了。   “没想到,他成亲前如此放浪。”柏辰感叹了一句。   “难不成你还以为他是个情圣?”萧凛突然意味不明道,“没事,谁都有看走眼的时候。”   ……柏辰把黑锅又默默背上,“我已经死过一次,眼瞎心瞎的毛病已经治好,萧公子勿要再提。”   “好,那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转过身的萧凛,想到柏辰五官皱成一团的模样,不禁露出一丝笑容。   --------------------------------------------------------------------------------   作者有话要说:  小花:又抱又背,为您鼓掌   ☆、第七十六章      柏辰只休息了三日便迫不及待回到大理寺--职业病一旦发作, 收都收不住, 遇到案子就想跟进。   不知道是不是这几个月锻炼有打通传说中任督二脉的奇效, 虽说额头上的伤口还没完全好,但身体几乎已经恢复了原样。   骆阑夜见他如此拼命,不由得大吃一惊。   一般人都会选择趁机多休息一阵子,这种头上还包扎着就精神奕奕地赶回来的下属, 真是不多见。   柏辰与其他富家公子,的确有些不一样。   既然答应了柏辰让他参与这个案子, 骆阑夜便说到做到, 让他继续跟着自己做随行书吏。   这个案子也恰好进入了审问阶段, 但是却遇到了一些困难。   嫌犯凌霜与环儿对投毒杀人的罪名供认不讳, 环儿也承认自己不是凌霜的丫鬟,是她的结拜姐妹,进入姜府也是为了配合凌霜报仇。但他们却对毒药的来源只字不提,无论怎么问, 甚至动用刑罚都是拒不开口。   最令柏辰震惊的是环儿压根没有怀孕, 他们买通了大夫,捏造了怀孕的谎言,演戏演了好几个月。   又是个影后。   --难怪她步伐如此敏捷, 跳墙逃跑的时候也没一丝犹豫。   虽说这件案子人证物证俱在, 二人也已经认罪,很容易就可以完成一系列的程序给嫌犯定罪。   但这其中的疑点令人无法忽视,柏辰介意,骆阑夜这个做事喜欢寻根问底的人更介意。   按照新朝律法, 主动为杀人犯提供凶器的人,也要按照从犯定罪。   凌霜承认,给姜灏琛与姜夫人下的是极其不容易被人发现的慢性毒药,只有堆积累到一定程度才会毒发身亡。   要不是姜灏琛有摔跤的毛病将中毒的事情暴露,他们母子两可能要到死的那一刻才知道自己中了毒。   多么狠毒。   那个给凌霜与环儿提供毒药的人,说不定还将这害人的玩意给过其他人,这在无形中会害了多少人?   想到这个,无论是骆阑夜还是柏辰都觉得有必要把这个人揪出来。   “骆大人,环儿是什么身份,审出来了吗?”在去提审嫌犯的路人,柏辰跟在骆阑夜后头,想了想还是开口问了。   “环儿与凌霜性子都极其刚烈,他们不想说的,一句话也问不出。”骆阑夜道,“那些刑罚连男子都扛不住,他们硬生生扛下来了。”   “看来是吃软不吃硬的。”柏辰道。   “我派人去凌霜的娘家查过了,”骆阑夜道,“凌霜的父母兄弟根本不知道环儿是谁,也从未见过她。”   柏辰问:“会不会是在撒谎?”   “我也有这个怀疑,便派人守在他们家庄子周围。”骆阑夜有一丝无奈,“他们因为凌霜杀人的事情觉得颜面扫地,这几天除了买菜的下人,没有任何人出门。”   “他们说不定认识环儿,只是怕再惹祸上身。”柏辰道,“凌霜的父亲是京城有名的富商,也许害怕牵扯进这个重案,会影响以后的生意。”   “他们死不认账,我们也没法子。我敢肯定毒药是环儿给凌霜找来的。”骆阑夜道,“凌霜因为小产性情大变,找到了她这位神通广大的结拜姐妹,环儿就给她出了这么个一石二鸟的计策。”   柏辰道:“突破点也许还是在环儿身上。”   “她会功夫,也许是江湖人士,我已经派人去查了。”骆阑夜道,“如果她隶属于某一门派的话,很快会有结果。”   柏辰礼貌道:“我武功算是入门阶段,能够看出环儿轻功颇好,但打起架来没有什么套路章法,大约不是什么大门派。”   骆阑夜若有所思,“我会让他们着重调查擅长轻功的小门派。”   二人说话间,来到了大理寺天牢外的审讯厅前。   这里气氛肃穆,几名高大衙役手持大刀立于门口。   “骆大人。”等候在此的秦狱丞上前行礼。   骆阑夜微微点头,“秦狱丞,你将嫌犯提上来吧,我即刻要审他们。”   “是。”   秦狱丞带着两名狱卒朝着天牢匆匆而去,这头柏辰也准备跟着骆阑夜走进审讯厅。   “骆大人!”   突然,一名衙役急急忙忙跑了过来。   骆阑夜跨门槛的左脚收回,转身皱眉问:“何事如此慌张。”   “启禀骆大人,康王府的林侍卫求见。”衙役道,“林侍卫说他奉萧公子之命,要向大理寺提供一些投。毒。案的线索!”   骆阑夜不解地看向柏辰。   柏辰也没想到萧凛与林飞云动作如此快,心中却隐隐有些高兴,正愁没有突破口,这主仆俩就雪中送碳了。   “骆大人,”柏辰拱手,“事情是这样的,萧公子说也许他能查到有关于这个奇怪毒药的线索,我便拜托他去查了一下。”   “原来如此。林侍卫现在前来,想必是有了线索。”骆阑夜对衙役道:“快将林侍卫请进来。”   ……   林飞云带来了一个消息,在城南有个麒麟坊,里头住着的人,八成以上都是异族人。在麒麟坊中,每逢一、三、九日便有人偷偷在街边摆摊贩卖或者交换各种草药。   “麒麟坊我曾有耳闻,”骆阑夜道,“那里鱼龙混杂,环境非常复杂。麒麟坊与城南其他坊里也格格不入,比较封闭,没想到私底下还有这样的鬼市存在。”   无论是在集市中还是在坊间,做生意都要获得当地衙门的许可,显然麒麟坊这种私下买卖草药的行为是行走在灰色地带的,被叫做“鬼市”也不为过。   “林侍卫,辛苦了,也感谢萧公子。”带来如此有用的信息,骆阑夜自然要代表大理寺表示感谢。   “客气了。”林飞云抱拳,“消息已经带到,骆大人,柏大人,告辞。”   现在柏辰在公务中,林飞云便没叫他小夫人。   柏辰微笑拱手,“林侍卫慢走。”   ……   凌霜与环儿被狱卒带上,跪于堂前。   牢里的狱卒也好,看管女犯人的婆子也罢,都不是善茬,不过三日,之前清新娟秀的凌霜已经憔悴了许多,环儿也脸色苍白,二人囚衣上血迹斑斑点点,颜色有深有浅,显然已经吃了不少苦头。   尽管如此,二人在骆阑夜问起毒药来源与环儿身份的时候,仍然一言不发。   “你不说以为本官就不知道了么?”骆阑夜突然将惊堂木往桌上一拍,诈道:“我已经派人去麒麟坊了!”   他声音并不大,但气势十足,底下跪着的凌霜顿时被吓得一抖。   环儿虽沉得住气,可眼神中也不免露出一丝仓皇。   这抹眼神没有逃过骆阑夜与柏辰的眼睛。   可以肯定,麒麟坊与这件案子有关。要么就是环儿住在那里,要么就是毒药是从那里搞的。   从麒麟坊入手,应该有戏。   “毒药的事情与凌霜无关。”一直不作声的环儿突然开口,“一切都是我一个人做的,就连买通奶娘也是我做的。”   “环儿,你别这样。”凌霜红肿的双眼似乎已经哭不出眼泪,她的眼神充满绝望,“是我将你带入这泥沼,是我连累了你。要不是我,你现在还自由自在,你还这么年轻,你还没有嫁人生子啊……这辈子就这样被我毁了。”   “大人,事情都是我做的。”凌霜拼命磕头,额头磕在地上撞出砰砰的声音,“大人求求你,求求你放了环儿,就让我一个人去给奶娘抵命罢!”   “凌霜!”环儿吓得惊呆了,哭嚎道:“凌霜你别这样!这都是我一个人做的啊!”   一时间,堂内一片混乱。   骆阑夜呵斥道:“快将他们都拉起来!”   衙役拉起凌霜,她的额头已经磕出了血,整个人都奄奄一息。   而环儿情绪激动,哭嚎得几乎要晕过去。   今日这审讯看样子是无法进行下去了。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骆阑夜道,“事到如今,顶罪也是无用。来人,将凌霜送去包扎,将环儿押进大牢。”   ……   “说到麒麟坊,他们二人就即刻崩溃了。”走出门外,柏辰的耳边似乎还萦绕着环儿的哭嚎声与凌霜头部撞地的沉闷之声,弄得他的头又有些疼了。   骆阑夜道:“明日是初三,麒麟坊那个「鬼市」便要开张,我要去瞧瞧。”   “骆大人,能否带我一起去?”柏辰向上司做保证,“这次我一定不鲁莽冲动!”   “你这次受伤,昨日上朝的时候我被康王好一顿怪罪,还要我向他保证,在你的伤没有痊愈之前,不让你去现场勘查。”骆阑夜为难道。   柏辰:……   王爷,虽然你很好很护犊子,可是这不是人家骆大人的错啊!   “骆大人,我真的想随您去看看,您就让我去吧。”柏辰继续恳求,表情特别诚恳。   骆阑夜犹豫了一阵:“这样罢,你回去询问王爷或者萧公子,他们同意你就随我去。”   问康王,肯定是不让去的,只能问那冰山了。   现在冰山是他的朋友,肯定会同意的,柏辰乐观地想。   ……   当晚,松竹苑。   萧凛:“我同意,不过我也要一起去。”   柏辰呆住:“可这是公事啊……”   萧凛不慌不忙:“我提供了线索,还挂着护卫队队长的职务,协同你们大理寺查案,也不算名不正言不顺,再说,你武功也不行。”   小花开心得咕咕叫,又挤出一个字:“好!”   柏辰:……   这冰山的话听起来很有道理,但是似乎又有哪里不对?   ☆、第七十七章   京城四四方方, 除开正北方的皇城, 其他几块区域分别都有自己的坊市和娱乐场所, 以满足不同阶层的物质与精神需求。   先前萧川去浪的地方便是城西北官家设立的秦楼楚馆, 里头的姑娘小倌都是被抄家流放的罪臣之后,充作官妓前都是良家子, 身家清白, 举止文雅有礼, 深得上流社会男性的青睐。   而城南则是普通居民与外来人口聚集的地方,三教九流, 龙蛇混杂,环境比较复杂,治安也不算太好。   但正因为这样,这里的集市也是最热闹的。   柏辰刚来到街口,放眼望去,街道上人流如织, 接踵摩肩,做买卖的大声吆喝,路人讨价还钱, 间或能看见红发黑眼或是黑发金眼的异族人牵着骆驼经过。这里不设摊位, 只要手头有官府许可,大家放下担子就做买卖, 捏糖人儿的老翁,卖胭脂水粉的年轻货郎,大老远从城外背着新鲜蔬果而来的黑瘦农户, 还有带着美艳异族舞姬过来找买主的异族商户……   这一切都组成了一幅鲜活的市井生活图卷。   “还是你有先见之明。”柏辰低头看了看,还好出门前换上了萧凛给他的粗布衣裳,不然穿着绫罗绸缎到南城来办事,还真是太高调了。   萧凛也着了一身青色的粗布长衫,他还给自己加了戏--手拿拐杖,下巴粘了一撮山羊胡,走起路来有些蹒跚。   看起来就像一个……年轻时很帅现在却不幸瘸了的帅大叔。   柏辰还是十七八的少年郎,而萧凛打扮老成,他俩现在莫名有种叔侄的即视感,柏辰有些想笑,但还是忍住了。   “其实市集还好,你之前不也常来么。”萧凛道,“关键是麒麟坊,衣着光鲜的人进那里就有些像众矢之的。”   柏辰略微惊讶:“那里竟如此危险?”   “你去了便知。”萧凛老成地摸了摸他的假胡子,“骆大人兴许也快到了,我们也赶紧过去吧。”   他们与骆阑夜约定了在麒麟坊的坊门前见面。那边除了骆大人,兴许还要带上两三个侍卫,六七个生面孔一起穿过去,恐怕会太打眼。   “好。”柏辰收起围观热闹市集的心思,与萧凛超着目标前进。   穿过繁华的市集之后,便进入相对安静的坊间,这里是居民区,坊里的商铺规模小,跟市集上的热闹不能比。柏辰觉得坊有些像现代社会的小区,而坊里的商铺就跟小区里商店的规模差不多。   每个坊的外观看起来都比较相似,非常有生活感,进进出出的人中很少看见穿着特别光鲜的,几乎都穿着便于劳作的短打。   柏辰跟着萧凛在方块般的坊间穿梭,终于来到了麒麟坊的坊门前。   他刚到这里,就突然一激灵,感到心里毛毛的,似乎在暗处有很多道目光在窥探他们。   他看向萧凛,萧凛神色如常,冲他微微眨了眨眼,表示自己也感受到了。   麒麟坊,顾名思义,到处都有麒麟因素。坊门外还立着两只威风凛凛的石麒麟,只是年代已久,其中一只麒麟的脑袋缺了一块。   与其他具有生活气息的坊不同,这里非常安静,虽说大门开着,但很少看见有人进出,更没人站着闲话家常。   ……   已经到了约定的时间,骆大人却还没有来,二人等了一阵,依旧不见骆大人的影子。   眼看着快要到交易草药的“鬼市”开市的时间,不能再耽搁。在视线交流之后,二人决定先进去看看。   “咳咳,”萧凛咳嗽了两声,声音都沧桑了许多,“你骆叔也许是路上遇见什么事情耽搁了一会儿才会到,侄儿啊,咱们先进去吧,我这腿,不能久站。”   “……”这冰山突然飙演技他差点反应不过来,他还真演上他的叔叔了,顺带还把骆阑夜也提拔成了他的叔叔,柏辰嘴角一抽,只能配合,“是啊,希望能买到药把您的腿伤治好。”   说话间,两人跨进麒麟坊的大门。   在高高的坊墙之内,居然是这般情景,这着实让柏辰大吃一惊。   --里头都是低矮阴暗的平房,平房外抹的泥都裂开了缝,露出了其中填充着的茅草;在每个平房间还搭建着摇摇欲坠的茅草屋,茅草屋看起来非常不结实,一场大雨足够让他们全部散架。   每个房前都坐着无所事事的异族人,男女都有,他们的神情戒备又警惕。   还有几个脏兮兮的异族小孩就坐在屋外玩泥巴,玩石头。   见到柏辰他们进来,众人眼中是赤裸裸的排斥与厌恶,就连小孩都不例外。他们默不作声,就这样盯着柏辰与萧凛。   柏辰觉得,如果眼神中可以带刀子的话,大概他们现在已经被剥得一丝不挂了。   麒麟坊就像独立于整个城南的坊市之外,是一块既封闭又排外的贫瘠土地。   萧凛说得没错,要是他们穿金戴银来这里,大概会被冲出来的异族人围攻。   环儿圆盘大脸,身材丰腴,不像是异族人,她是怎么会与这里扯上关系的?   这里据说八成是异族人,剩下两成的本地人,真的能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生活下去了么?   柏辰压下心中的疑惑,搀扶着他的“萧叔叔”,无视了那一道道令人窒息的目光,朝着麒麟坊深处走去。   越往里走,房子就越好,那种赤裸的毫不修饰的恶毒目光也越来越少。   看来这麒麟坊也是个金字塔的社会,没钱的人最底层只能在外围苟延残喘,稍微有点钱的异族人和那两成的中原人都住在麒麟坊的中心。   虽说麒麟坊的中心地带看上去没那么诡异,却与那些普通的坊里大相径庭,所有路人都行色匆匆,表情麻木,就算拦下他们问路,对方也都毫不理会。   --当然,问路只是柏辰与萧凛的虚晃一枪,萧凛早就查好了“鬼市”的方向,他们怕人生疑,扮作看病寻药的人,就像无头苍蝇一样在麒麟坊里乱撞。   “药摊子就在东北边,穿过三个门就到了。”也许是见这“叔侄”俩在这里转了几回,一个摆摊卖瓜果的中原人终于开口了。   这个人他们之前也向他打听过,他都没理他们。   警惕性够强的。   “谢谢您了。”柏辰道谢之后灵机一动,“我叔叔这腿也是没办法,听到一个好心的姑娘说了之后,才找到这里来。”   卖瓜果的人本来又不搭理他们了,一听说是有人介绍来的,便问,“谁告诉你们的?叫什么名字?”   “这不大好说吧?”柏辰故意露出很犹豫的表情。   卖瓜的突然凶狠:“不说我马上叫人把你们赶出去。”   “别,大哥您别叫人,我说还不行吗!”柏辰故作犹豫,弱弱道:“叫,叫环儿。”   “是她?”卖瓜果的人冷哼一声,“她怕是在作死。”   柏辰的眼圈立刻红了,“是她可怜我们,见我们实在没有办法才透露给我们的,你们可别怪她。”   “走吧。”卖瓜果的看了看四周,做了个驱赶的姿势,“你们回去也告诉她,下不为例,虽说她搬走了,也要守规矩,否则那帮人不会饶了她。”   “好,好,谢谢您了!”柏辰挽起萧凛,“叔叔,咱们走。”   原来环儿之前竟住在这里,这算是个重大线索,可惜现在不方便与萧凛讨论案情。   ……   萧凛默默看了一眼柏辰,柏辰从他的眼中看出了“你演技也不比我差”的评价,柏辰提醒他,“叔叔,快去买药吧。”   萧凛嗯了一声,“走吧。”   两人这下不用装腔作势了,直奔东北方向而去。   没想到,刚穿过第三道巷门,就被两个黑发金眼的异族彪形大汉拦住了,两人均是高鼻深目,看起来面相凶狠。   柏辰与萧凛均是一愣。   “两位大爷,我叔叔腿脚不好,我带他来求药,请你们行行好,放我们进去吧。”柏辰可怜兮兮道,看上去真的就像陪着叔叔寻医问药的孝顺侄儿。   其中一个异族大汉开口:“草长莺飞又一春。”   发音很奇怪,调子也没在点上,但奇迹般地能让人听懂。   ……现在去黑市也不容易,还要对暗号。   可关键的问题是,之前调查的时候就没提到有暗号这一环节啊!乱编也不行,这对不上就不让进去。   这可怎么办?眼看快要到鬼市了,难道要功亏一篑?   正在柏辰有些着急的时候,身旁的萧凛开口了。   “春去秋来遍地金。”   柏辰:……   虽然他是个学渣,但也知道这句式对仗不工整啊,当人家异族大哥好糊弄么?   就在柏辰在心里吐槽的时候,却见那两个大汉测过身子,“请!”   柏辰:……   “走吧。”萧凛咳嗽一声,拽了拽柏辰的袖子。   “……”我敬你是座有内涵的冰山。   无论如何,总算是过关了。   守门的异族大汉身后又是一道门,门后便是鬼市的巷子。   柏辰平稳住心情,搀扶着萧凛,推开门,踏进了巷子里。   这里面其实也与他想得不大一样,他想象中的鬼市是阴森森的,里面每个人都隐藏身份,戴着面具,交易的时候能不讲话就不讲话,特别神秘。   但这个交换草药的市场完全不是这样。   这是一条幽深又古朴的小巷,长度并不长,小巷两边都是普通房子,刚跨进巷子各种草药混合的味道便扑面而来。   巷子里逛的人不少,有异族人,也有中原人,他们在各个摊位前驻足挑选,讨价还价。   摊位上卖药的几乎是异族人,他们盘腿坐在地上,许多奇奇怪怪的草药就摆在面前。   柏辰与萧凛交换了一个眼神,二人朝着最近的一个摊位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骆大人:为什么我突然就下线了?(懵逼.jpg) 作者君:情节需要,咳咳   ☆、第七十八章      距离巷子口最近摊位的摊主是个异族老汉, 身材消瘦, 大冬天的也盘腿坐在地上, 戴着尖尖的小毡帽, 他的脸颊凹陷黝黑,长长的白胡子弯七绕八占据了半张脸, 金色的瞳孔有些发暗。   在他身前铺了一张草席, 上头摆着一些晒干之后的草药, 许多形状很奇怪,颜色也多种多样, 几乎都是柏辰从没见过的品种。   他的摊位上门可罗雀,与其他摊位上讨价还价的场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柏辰二人上前问了半天,老头都一脸麻木地看着他们。   终于明白为啥他没有生意了--他不会说中原的语言,自然做不了中原人的生意;老头的态度也非常冷漠,就连异族人也不想看他的冷脸。   但越是这样,柏辰越觉得这里值得研究。   他放弃与老头沟通的打算, 对萧凛道:“叔叔您先休息会儿,我来看看这些药。”   “好。”萧凛摸了摸胡子,退了几步, 一屁股坐到了小巷旁边的石坎上, 那动作就跟京城中普通老百姓一样随便与自然。   柏辰心道这家伙要不是生在这个时代是王公贵族出身,还真挺适合跟他一样在现代出外勤做各种潜.伏任务的。   柏辰蹲下身子, 看上去是在漫无目的地浏览这些草药,其实却是在暗暗分辨气味。   之前他们在姜尚书府中凌霜的房间里搜出了一小包剩余的毒药粉末,那个味道不算大, 却有些奇怪,闻上去就像某种食用香料的,但又比做饭时使用的香料味多了一丝药味,将这样的毒药少量放入饭菜中,几乎令人无法察觉。   柏辰的鼻子还算好使,在幻国,他们出外勤的执法人员在法医法证的同事还没来现场的时候必须先做一部分前期的勘查工作,因此不但武力值要好,视力听力和嗅觉也都缺一不可。   柏辰在杂乱的药味中仔细分辨着这些药草的味道,慢慢的,他的目光集中到了一株形似海草的深红色植物上。   这个植物的味道,与毒药粉末已经相当接近了,也许毒药是由两到三种草药的粉末混合而成,这便是其中一种。   正当柏辰要伸手去拿那株植物的时候,一直默不作声的异族老头有了反应,   他捂住那株草药,面无表情地摇头。   “我想买这个。”柏辰比了个钱的手势,“多少钱?”   老头依然摇头,表情没有一丝波动。   柏辰从荷包中掏出一叠铜钱,指了指老头手上的草药,又把铜钱递上去。   看着数目不少的铜钱,老头的眼神中出现了一丝的犹豫。   有戏。   柏辰加大砝码,又拿出了一块碎银子放到了他眼前。   他刚才观察了一下,在这个地方交易的,基本都是用铜板付账或者是以物易物的原始手段,猛不丁看见散碎银子,在金钱的诱惑下,就算冷漠的异族老头都不免有了悸动。   他犹豫了一下,放开捂住草药的手,另一只手朝着柏辰的银子而来。   “不卖。”   此时,一个中年妇人挎着竹篮走了过来,打断了这桩就要成功的交易。   她看上去四五十岁,皮肤白净,体态有些发福,穿着朴素,发髻上插了一支珠钗,这也是她浑身上下唯一的首饰。   异族老头一看见她便露出了开心的表情,中年妇人走近,对他说了几句异族语,又从竹篮子里拿出用厚布包着的茶水与馒头。   异族老头说了几句,接过馒头就开始大口啃起来。   “这个草药不卖。”中年妇人再次强调。   柏辰有些奇怪,仍礼貌问道:“既然是把这东西摆出来,那就是可以买卖的罢?”   “摆出来并不表示一定卖你们。”中年妇人看着柏辰,面带戒备地问道:“你们是来求什么药的?”   “我叔叔去年摔伤了腿,现在还没好利索。”柏辰道,“我们想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奇珍异草可以治他的腿。”   “治腿伤要生肌活血的药,你看中的那个不适合。”中年妇人看了一眼坐在巷子边正低头捶腿的萧凛。   “原来如此,唉……”柏辰假装可惜的样子,将碎银子小心翼翼放回口袋,他趁机问:“这株草药形状奇丽,不知有什么功效呢?”   “这不是治病的。”中年妇人道,“你们去别的摊位看吧,我们这里没有你要的东西。”   “好吧……那谢谢您了。”   他是借着给自家叔叔找药的借口过来的,自然不能过多纠结这一株草药,以免惹人生疑。   柏辰走过去扶起萧凛,“叔,我们过去看看。”   萧凛点点头,身子又佝偻了些许,步伐越发蹒跚起来。   柏辰不知道这人为什么突然又把演技进化了,但他这样做肯定是有道理的,便配合着他,慢慢向人多的地方走去。   萧凛咳嗽了一声,捂住嘴低声道:“跟着那个女人。”   “你也觉得她有问题?”柏辰面露笑容。   他猜测那个摊位上,卖的都是异族毒.草。   懂行的不会去买,不懂的人去买他们也不一定卖,这两口子做的应该都是熟客生意。   萧凛点头,面色有些凝重。   ……   他们二人在巷子里东看看,西瞧瞧,还买了几种草药作为掩护。   在晃悠的同时,监视着中年妇人的一举一动。   她看着异族老人吃完几个馒头,又给他倒了茶水,老人吃喝完毕之后,她便慢慢收拾东西,跨起竹篮,往巷外走去。   两人心领神会,跟在她的后面,也出了巷子。   这个女人不会武功,警惕性却不弱。她好几次都回头查看,甚至还会等在小巷里看是不是有人在跟着她。   他们一边跟踪,一边还得装成路人的模样,不止那个女人,整个麒麟坊的人都很警惕,不能让他们起疑,难度不可谓不高。   也幸好柏辰也勤奋锻炼了这大半年,没有拖萧凛的后腿,每次都巧妙避开,没被她发现。   二人不紧不慢地跟着她,看见她走进了一座小院。   萧凛拉着柏辰,远远躲在另一条巷口。   “她住这里?”柏辰皱眉低声道,“总觉得不对。”   怎么这么容易就让他们跟到了家?不科学。   萧凛摇头:“她这是虚晃一枪而已,我们继续等。”   “好。”   两人又在巷子的隐蔽处等待了半个多时辰,果然那个中年女人又出现了。   她探出了脑袋,谨慎地左右看了看,似乎是确认了没有盯梢的,这才跨出门槛,继续朝前走去。   二人对了个眼神,点点头,继续跟着她。   就在这个院子的不远处,中年女人走进了一个小院,推开院门之前,她还特意又回头看了看。   “原来是这里。”萧凛低声道,“先回去。”   柏辰道:“好。”   只要知道了住处就好办,现在这个女人在家,估计什么也查不出,还不如换个时间再来。   ……   麒麟坊内地势复杂,小巷子特别多,他们在往外走的时候发现,这里除了最外层的贫民窟与中心地带的“富人区”外,还有个隐藏在一角的神秘地带。   这块地方有些像外面的市集街道,但规模小很多,修建得很华丽,与麒麟坊其他地方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他们发现这里有个赌坊,没有名字,就挂了“赌坊”二字的招牌,简单粗暴。   有赌坊不奇怪,但朝廷规定赌坊青楼这些娱乐场所必须建在市集,坊里禁止开设赌坊与青楼。   这麒麟坊还真是不把官府的话当回事,自顾自地搞起了“自治”。   赌坊是半开放式的,门口挂着半透明的珠帘,里头有些人在玩,有异族人,也有中原人,大概有两三桌的样子。   每一桌都有穿着性感姿态妩媚的异族女子做庄,给他们摇骰子。门前站着几个凶神恶煞的打手镇场子,遇见耍赖的赌徒便狠狠揍一顿扔出来。   柏辰他们经过的时候恰好看见一个穿着还算不错的年轻男子被扔出来,还被揍得鼻青脸肿。   那几个打手看见萧凛二人,眼光立即变得凶狠起来,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   柏辰搀扶着萧凛,装作害怕地弓着身子从他们眼前经过。   走过赌坊,远远看见前面有座精致的三层木楼,楼外挂着一排排的灯笼,大白天也点着灯,大老远就能闻到一股异香,带着淫靡的味道。   柏辰喃喃自语:“这难道是……?”传说中的红灯区?   “没错。”萧凛道,“就是青楼。”   柏辰:……   这里的坊正怕不是胆大包天了,赌坊青楼都敢私设,难不成后头还有人撑腰?   两人往前走了几步,便看见木楼的外面站了四个年轻人,二男二女均是俊美无比,都穿着薄若蝉翼的飘逸衣衫,赤着脚,在地毯上做出诱惑的舞蹈姿态。   ……这是闹哪样?   大白天也不用如此招揽客人吧?青楼不是晚上才做生意么?   正在柏辰疑惑的时候,萧凛突然眉头一皱,拉着柏辰往小楼旁边的小巷跑去。   柏辰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被萧凛拉着一路狂奔,跑了好几个巷子之后,他终于停下脚步。   “怎、怎么了?”柏辰有些气喘,他刚才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啊。   萧凛道:“我感到一股很危险的气场靠近,我现在武功还没完全恢复,本能告诉我要远离。”   “这个麒麟坊,太奇怪了吧。”柏辰道,“居然敢私设赌坊青楼,还有没有王法了。”   “九成九勾结了高官。”萧凛道,“所以这里变成了三不管地带,那些异族人便越发无法无天。”   柏辰咬牙:“可气。”   ……   萧凛对着空中吹了个口哨,片刻后,一道黑影落下。   他半跪道:“主子。”   柏辰有些傻眼,原来萧凛的暗卫竟然一直跟着他们。   “青楼那边什么情况。”萧凛问。   “你们走后,来了一拨人,有异族人也有中原人,门口那四个妓子将他们迎了进去。”   “有熟面孔么?”萧凛问。   “中原人有两个,一个是翰林院的廖大人,另一个不认识,但是看上去武功很高。”   “果然如此。”萧凛道,“我们先回去,你也隐去吧。你明日中午再过来一趟,去那个女人的家中搜一搜,找到她的身份凭证。”   “是!”   影卫领命之后,刷一下就不见了踪影。   柏辰感叹,啥时候他才能练就此等武功啊,简直太羡慕了。   ……   “为什么要找身份凭证?”柏辰好奇道。   萧凛:“确定她的身份之后便可以查出她与环儿的关系,除此之外,我还有个疑惑之处。”   “什么疑惑?”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回府。”   “好。”   萧凛将拐棍拿好,柏辰扶住他的手,还没走几步,柏辰便脚下一软,几乎跪下去。   想来是身体没有痊愈,刚才跑得太厉害,头晕的毛病又犯了。   萧凛急忙一把将他捞起,扶稳之后又把自己的假胡子扯下来给柏辰粘上。   柏辰:???   萧凛:“你觉得让叔叔背侄儿,合适吗?”   柏辰:“……当然不合适。”   “所以,”萧凛细心地替柏辰把胡子粘好,又把拐杖塞进他的手里,“你来当叔叔。”   柏辰:……   竟无言以对。   萧凛半蹲下身子,将柏辰背起来,“你要是累了就趴我背上睡会儿吧。”   “谢谢。”柏辰道。   但是他堂堂一个男子汉,被人背两次已经够丢脸了,怎么能在另一个男人的背上睡着?   不能够,再累也不能睡。   ……   萧凛背着柏辰跨出了麒麟坊的大门,墙里墙外,仿佛两个世界。   外面一片阳光灿烂,连身体都暖和许多。   感受到背后那人均匀的呼吸声,萧凛决定不把他叫醒,直接背去马车处。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柏辰:严正警告,我并没有睡着。 萧某人:好的,你体软你说了算。 小花:好的,你身娇你说了算。 萧川:楼上三个没眼看!   ☆、第七十九章      坐上马车之后醒了的柏辰感觉自己没脸见人了, 他竟然真的睡着了, 还是在被人背着的时候!   “你睡得很香, 我便没有叫你。”萧凛似乎是看穿了他的窘迫。   “可能还是身体没有痊愈, 所以觉得疲乏。”柏辰颇有些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萧凛道:“不碍事, 你也不重。”   柏辰:……   他一定要加紧锻炼增加肌肉了, 老是这么瘦弱可不行, 动不动晕倒被人背来抱去的,成何体统。   “对了, 我们出来的时候遇见骆大人他们了么?”柏辰奇怪道,“骆大人一向是个守信用的人,怎么会突然爽约?”   “刚才骆大人派人来报信了,说是今早宫内突发了一个案子,他便与大理寺卿胡大人一道进宫了。”萧凛道,“他还嘱托你今日探了鬼市就回府休息, 明日再去大理寺便可。”   柏辰放下心来,只要不是骆大人出了什么意外就好。   末了又好奇问道:“让大理寺卿和少卿都同时进宫,想必是什么大案吧?”   “那个衙役说好像是嫔妃争风吃醋导致的后宫血案。”萧凛看了看柏辰, “你要是感兴趣的话, 回府之后可以去问问父亲,他今早入朝去见皇上了, 肯定知道一些案子的情况。”   柏辰有感于萧凛现在对他的了解程度,这座冰山相处久了还是挺善解人意的。   “后宫争风吃醋是常事,暗地里下黑手然后死无对证的也比比皆是, 这次惊动了大理寺想必是明面上的斗殴伤害。”柏辰感叹,“姜尚书府上的投毒杀人案还没落下帷幕呢,这皇宫内就又发血案,想必皇上现在已经非常恼火。”   “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萧凛道,“只不过后宅后宫的争斗之前都比较隐秘而已。”   “说到姜府的案子,如果那个卖瓜的男人没有撒谎的话,那么卖药的中年女人与环儿定是相识的。”柏辰突然眼睛一亮,“环儿以前在麒麟坊住过的话,应该会留下户籍资料吧?”   “每个坊的坊正会把居住在此地的人口户籍进行统计上报给京兆尹,再由京兆尹上交户部保存,每年一次。”萧凛思索道,“知道环儿之前住的地方,她又未曾改过名,去户部查阅档案便能得知她的身份。”   “顺藤摸瓜,这个中年妇人的身份也能查出。”柏辰想到萧凛之前说自己对这个妇人还有疑惑,便问道:“这个妇人除了这次牵扯到毒药,是不是还有其他疑点?”   萧凛微微点头,“她住在那种地方,穿着朴素,脸上也未施粉黛,但她的手却并不像其他劳作妇人那般粗糙,仍是比较细腻,脸上也并没有多少皱纹。”   “虽然听上去不大合理。”柏辰道,“但有些人就是天生不显老,光是这点也无法说明什么。”   要跟古代人解释基因的问题不可能,柏辰只能浅浅地提这么一句。   “不止这个,”萧凛摇头,“重要的是她头上带的珠钗。珠子虽小,却是南海的鲛珠,有钱都未必能买到。”   --萧凛这意思很明显,这珠子价值连城,土豪富商拿着钱也买不到,必须是权贵阶级才能享用的物品。   这的确就很奇怪了,就算她卖毒药能发家致富,拿着钱也没有买鲛珠的门道。   真正有门道的人,是不会住在这种复杂地方的。   “要么她是个有背景的人,要么她跟达官显贵有特殊的关系。”通过分析,柏辰得出这两个结论。   萧凛的脸色非常凝重,“最最重要的是,母亲有个珠钗,与她头上这个样式非常相似,只是母亲的那支鲛珠更大,也更多,比这个更显华贵之气。”   “那珠钗,听母亲说是父亲拿着珠子,让京城最好的师傅打造而成。”他又面无表情补充了一句。   这话让柏辰的瞌睡瞬间就醒了,这信息量……有点太大了吧。   如果是巧合还好,如果不是巧合,康王的人设要崩啊!   难怪萧凛的脸色如此难看。   “现在京城里的名媛贵妇不都是看谁戴了好看的样式的首饰,便也跟着找师傅打套一模一样的么?很有可能是因为王妃珠钗的样式被其他贵妇看见,她们便也去照着打了一支,然后这个珠钗的样式就流传开来了。”   柏辰这不是在给康王找借口,而是回想起那个妇人的容貌身形,用脚趾头想都没法跟王妃比,他不信康王的审美会如此塌方,这实在不符合常理。   萧凛:“那她一个住在麒麟坊的平民,是怎么会有珍贵的鲛珠的?”   柏辰:“……也许她有钱,去当铺买的。”   这种珍奇玩意首饰铺子都是要雇主自己提供原料定做的,唯一的来源只能是高级典当行了。   “希望是吧。”萧凛捏了捏鼻梁,神情看上去有些疲惫。   柏辰能理解萧凛的心情,如果说事情往不好的方向滑去,那他眼中的父母的恩爱便是一场虚假的滑稽表演,打击肯定巨大。   --尤其萧凛并不是一个喜欢三妻四妾左拥右抱的男人,在他的骨子里,应该是只想与一人厮守到老吧。   可惜偏偏天意弄人,萧凛只能二婚的时候寻觅真爱了,柏辰默默地想。   车厢里安静下来,柏辰的脑子却在拼命运转。   这个卖药的中年女人,脑袋上为什么能戴那么贵重的珠钗,为什么戴着还不怕被麒麟坊那些人抢劫?为什么珠钗的样式与康王妃的几乎一模一样?   如此多的疑问,看上去都有联系,却无法串联到一起。   最近发生的事情让柏辰隐隐有些担忧,似乎他们正在被卷入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   ……   晚饭是在康王的院里吃的,萧川和柳如风依旧还住在柳家,这顿家宴也就五个人。   萧凛情绪明显不高,一直沉默寡言,跟康王更是没说几句话。   也幸亏有萧茉和王妃,这才不至于让饭桌上的气氛太过沉闷。   柏辰好奇问了问宫中的案子,才知道原来是真出了大事。   德惠帝的贤妃竟然拿剪刀刺死了恭妃。   贤妃是德惠帝唯一的男妃,他一直都深得德惠帝宠爱。   恭妃的身份比较特殊,是位异族女子,是三年前吐鲁国送来联姻的。   联姻的妃子死了,要是对方执意追究,恐怕会引起外交问题。   土鲁国虽是个西域小国,但与其他西域国家是联盟关系,如若对方要借此闹事,引起边境战争不是没有可能。   难怪康王的脸色也比较凝重,也没心情多说,就提了这么几句。   柏辰现在对此案不了解,这种大案估计也轮不上他,还是先解决尚书府那个案子好了。   ……   就在大家有一搭没一搭聊天的时候,萧凛突然状似无意地开口:“母亲,今日怎么没戴您的鲛珠钗呢?”   王妃有些惊讶:“那支钗太打眼了,平日戴得少,凛儿你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萧凛语气柔和道:“今日在市集上看见一个中年妇人头上也戴了一支鲛珠钗,跟您的那支很像,所以问问。”   王妃正在夹菜的筷子一顿,随后笑道:“是吗?那可真巧了,我明天把这支钗拿出来戴一戴。”   不止康王妃,就连康王在听到这话的时候脸上也有瞬间的不自然。   “快点吃饭吧。”康王的神色很快恢复如初,给柏辰夹了个鸡腿,“辰儿你太瘦了,多吃些。”   柏辰:……   王爷您要转移话题为什么要找我……   吃着鸡腿的柏辰暗道:莫非,那个女人,真有古怪?王爷表情不对也就罢了,为什么连王妃都不大对?   ……   吃过晚饭,天色还未暗,在回小院的路上,萧凛眉头紧锁,一言不发。   柏辰道:“如果有疑问的话,晚上我们再去一趟麒麟坊。”   萧凛怔了怔,眼里有了笑意:“谢谢你。但是你的身体还没恢复,不宜去冒险。”   柏辰道:“我刚才只是有些疲惫,才睡着了,回府之后好好睡一觉便是。上午我们是因为不懂门道,这才在麒麟坊那里耗费了许多时间,等天黑之后我们直奔那个妇人的家,能省不少事。”   “这样吧。”萧凛斟酌道,“我与飞云前去便可,你安心在府里休息。”   柏辰顿时郁闷:“带我去吧。”   明明有如此大的疑点,他的职业病也已经发作,却不让他参加行动那不是让他没办法睡觉么?   “可是……”萧凛很为难。   “让我去吧。”柏辰道,“有你跟林侍卫两大高手在场,我还能有什么危险?说不定我去了还能帮上忙。”   “好吧。”萧凛看着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最终还是狠不下心拒绝,答应了他。   ……   入夜之后,一辆马车快速奔向城南。   速度极快,竟不比骑马慢。   新朝不设宵禁,豪华马车在路上狂奔并未引起路人的注意,夜游群众还以为又是哪位富家子到城南来找乐子了。   马车速度变慢,最终停在了城南的勾栏院外,柏辰三人下了车,走了进去。   ……   片刻后,三个穿着夜行衣的男人出现在麒麟坊的院墙外。   麒麟坊入夜之后便关了坊门,看上去寂静又幽暗。   萧凛对柏辰道:“你不会轻功,我带你跃墙进去。”   柏辰惊讶:“你的腿……?”   “简单的轻功没有问题。”萧凛道,“飞云你先进去,接应我们。”   “是。”   林飞云语罢,脚下一点,轻轻跳上了院墙,随即又跳了下去。   “我们走。”   萧凛说完就准备将柏辰打横抱起。   “别这样抱。”柏辰突然想到以前看过的古装偶像剧里男主将女主打横抱起,在月下翩翩而飞的天雷情景,断然拒绝。   “那好吧。”   萧凛微微蹲下身子,一下子将他扛起到放在肩膀上,原地起跳--嗖的一声,柏辰感受到自己又腾空了。   那滋味,真是酸爽。   不过不用公主抱,一切都好说!   ☆、第八十章   萧凛扛着柏辰轻松跃墙而入, 再疾走几步, 与大树下的林飞云汇合。   柏辰被放下来的时候除了头有点晕之外, 没有任何不适。   --被人跟麻袋似的扛着飞檐走壁, 也算是一种相当奇妙的人生体验了。   ……要是自己会飞的话,想必滋味更加苏爽。   “没事吧?”萧凛的声音隔着蒙面的布巾听上去增加了几分低沉沙哑, 给人瞬间成熟许多的感觉。   柏辰道:“没事, 我们走吧。”   “好。”萧凛点头, 看向林飞云。   林飞云低头道:“属下先行一步。”   说罢,又是原地一点, 轻松跃上那颗大树,再一个腾空跳跃,稳稳落在远处的房顶上。   几下之后,林飞云连影子都见不到了。   柏辰惊呆了,真的跟古装片里的大侠一样,身手灵动又敏捷, 闪转腾挪之间,人便已经消失于眼前。   好棒,他也想学轻功!   萧凛道, “飞云先去查看情况, 我们赶紧跟上去。”   “你也要用轻功吗?”柏辰问。   萧凛:“我怕你不想被我扛了。”   “……走吧。”柏辰此时有些过意不去,要是他没跟来的话, 萧凛肯定就跟林飞云一道施展轻功过去了,现在带上他这个拖油瓶,还要用走的。   为了不让自己太拖后腿, 柏辰使出了全部的脚力,与萧凛一道快速朝着中年妇人的家走去。   ……   二人刚要转过路口,便听见一阵脚步声传来,来人虽说已经刻意控制了力道,但千层底的鞋底踏在青石板上的声音在寂静空荡的巷子里仍然清晰可辨。   就连武功入门者的柏辰都能听出,这个人会武功,但是不精。   萧凛拉着柏辰潜入小巷,蹲在一个大木桶后面,正好可以从缝隙看见外面的情况。   柏辰屏气凝神,很快便看见一个男人匆匆而过,他裹着黑色的披风,披风的帽子也戴上了,将身体与面容都遮了起来,只看得出个子不矮。   柏辰转过头看萧凛,后者的眉毛拧起,眼含凌厉。   萧凛起身,抬起下巴做了个“跟上”的动作,柏辰心领神会,二人尾随黑袍男子而去。   黑袍男子走路一直警惕地左顾右盼,但似乎是心里有急事影响了判断,对他们的跟踪一无所知。   他们一路跟着他,眼看着他走到了那个卖药的中年女人的房前。   “砰砰砰。”他轻轻敲了三下门。   里头没人应他,他却不急,继续敲了三下。   等一阵,再敲四下,再等一阵,又敲三下,等待之后,又敲了五下。   片刻后,屋里亮起了灯,门被打开了。   黑袍男子朝外张望了一番,闪身进了门。   「要过去么?」柏辰用手势问萧凛。   萧凛摇头,指了指中年妇人的房顶。   柏辰朝着他手指的方向定睛一看,林飞云蹲在屋顶烟囱后面一动不动,只露出黑色衣衫的一角。要不是柏辰现在耳聪目明,压根发现不了那里还有个潜伏的人物。   两人在门外等了一阵,那个黑袍男子走出妇人的家门,又左右看了一下,这才匆匆离去。   萧凛做了个手势,两人继续跟着黑袍男子。   他似乎对麒麟坊的地形相当熟悉,穿过几条巷子,很快便来到了青楼前。   夜晚的青楼红灯摇曳,那股淫靡之气越发浓重。   --却不见白天那几个舞姿曼妙的青年男女,想必他们只是在外等待贵客,并不是站街的。   黑袍男子走到门口被几个络腮大汉拦住,黑衣男子从腰间掏出一块令牌,大汉见状,立即放行。   ……   跟到这里就只能打住了,再跟下去会相当危险。   萧凛与柏辰离开了麒麟坊的神秘区域,回到墙根下与林飞云汇合。   ……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还未到城门开启的时辰,城墙内外已经有许多老百姓排队等候着进城出城。   卯时一到,士兵们将晨钟撞响,执勤的卫兵来到城门前,将两侧的小门打开供人出入。   “一个个来,不要慌张。”士兵声音洪亮,“入城的出示路引,出城的切勿拥挤!”   老百姓们早已经习惯每日的繁忙,不管是进城的还是出城的,都是一副淡定的模样。   --除了一对赶着马车的夫妻。   中年妇人频频向前张望,希望出城的队伍能够动得更快些,老年男子捏着袖子,大冬天却一直在擦汗。   好不容易轮到他们,守在出城口的士兵先是将马车检查了一番,里头都是行李。又上下打量了男人一阵,警惕道:“异族人?”   “我夫君是鄯善人,我陪他回家探亲。”中年妇人笑道,“还请军爷通融。”   说罢,趁着门对面那个守卫不注意,悄悄往他手里塞了一些碎银子。   士兵不动声色收下银子,“走吧。”   中年妇人松了一口气,与老年男子赶着马车出了城。   出城之后,妇人自己上了车,让她夫君坐在外面赶车。   她拍着胸口,松了一口气。   放松了警惕,清脆的马蹄声与车轮轧在黄土路上特有的颠簸频率,居然让她睡着了。   待到她一觉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冰冷的地方,双手双脚被缚,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连嘴里都塞了布条!   一股巨大的恐惧瞬间笼罩了她,身心透凉,如坠冰窟。   ……   夜晚的麒麟坊,万籁俱寂之下却有一处灯火永不熄灭的香艳之地。   女子的娇喘呢喃,小倌的温柔嬉笑与男子毫不掩饰的下流之语时不时传出楼外,要是路人听见,怕是会登时羞红了脸。   裹着黑色披风的男子带着一身酒气与脂粉香走出楼里,刚出门就被寒冷的天气冻了个激灵。   他抖了抖身子,裹紧披风,迅速朝外走去。   刚绕过青楼的院墙,还没走到一百步,一伙人蒙面人便将他围了起来。   为首的男人看身形动作就是个练家子,他二话不说伸出鹰爪手,朝男子的心脏探来。   “你们是谁?”男子急忙出招应对,嘴里威胁道,“你们知道我是谁么?”   “谁指使你们来的?!”萧川知道自己武功平平,现在还中了埋伏,寡不敌众,眼睛一转,便想拖延时间,以便获得逃跑机会。   蒙面男子嗤笑一声,“萧川是吧?打的就是你,兄弟们,上!”   说罢,一群人上前,不由分说对萧川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围殴。   萧川刚开始还能抵抗几下,不出十招便被吊打,被揍到奄奄一息,躺在地上。   他不但受了内伤,帅气的脸也被揍得红肿变形,他“哇”地吐了一口血,热血遇见冷空气,竟冒出丝丝热气。   正在此时,他看见有人穿着白色的狐裘缓缓朝他走过来。   “萧川,你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熟悉的声音里是他从未听过的冷,“算我以前瞎了眼。”   “如风,你听我解释,不是这样的,真的……”萧川想起身,腹部却一阵疼痛,又倒了下去,“   “不用解释了,”柳如风阻止了他的话,蹲下身子,厌恶地看着萧川,“这次被我人赃并获,希望你明日就将和离文书拿到柳府,不然,你做的那些龌蹉事,天下人都会知道。”   说罢,柳如风带着那群黑衣人,快速离开。   ……   当晚,康王书房中。   康王正拿着干净的布巾擦拭他的佩剑,“凛儿,天色不早,你与辰儿不回房休息,找我有何事?”   萧凛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问:“母亲睡下了吗?”   康王道:“已经睡下了。”   “那便好。”萧凛走到书桌旁边的椅子坐下,“父亲,那我就开门见山地问了。”   康王皱眉,有些不满他的态度,“你究竟是怎么了?”   萧凛平静地看着康王:“父亲,大哥不是母亲亲生的,对不对?”   “哐当--”康王手上的剑掉落到了地上,他脸色一变,“你胡说什么?”   “我是不是胡说,您心里清楚。”萧凛道,“我特意等母亲睡了才来问您这个问题,就是不想伤害到她。”   萧凛起身,站到窗前,“我之前也不信,甚至在上午之前,我都不信,以为是什么地方弄错了。可惜,事实就是事实。”   “你不要胡说!”康王一拍桌子,“你这样说才会伤害到你的母亲!”   “我胡说?”萧凛气急反笑,从柏辰的手中接过一个包袱,从里头拿出一个灵位,放到了桌上,“我的好哥哥可是对着这块灵位上香,还叫她娘呢。”   灵位上头的名字叫莫莲爱。   康王一时间反应有些呆滞,看着灵位,似乎没转过弯来。   萧凛又拍拍手,林飞云很快将一个中年女人押了进来。   她进屋一看见康王便脸色苍白,浑身发抖,几乎将身子贴到了地上,不敢与他对视。   “灵牌可能不熟悉,那这个人,您总记得了吧?”萧凛道,“这就是您那位号称死了的小妾,莫莲愁。我的好哥哥叫她「姨妈」,母亲可没有姊妹,哪来的姨妈?就是她与我的好哥哥串通一气,害我堕马致残。现在她又与姜府投毒案有关,父亲您说,该怎么处置呢?您说她死了,可她为何还活着?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萧凛寸步不让,眼神中都散发着锐利的光芒。   康王愣住了,足足愣了好久。   他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莫莲愁,“凛儿的事情,真是你们做的?!”   莫莲愁吓得快哭了,“这一切都是萧川做的,不关我的事。”   “混账!”康王一把将剑抽出来,对准莫莲愁的颈部,“姨妈?他为什么叫你姨妈?牌位上的又是谁?!你当年不是说孩子是你生的么?你竟敢骗我?!你做了坏事,我放你一条生路,你还有脸回来害凛儿?!   ……   柏辰震惊地看向萧凛,康王难道不知此事?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八十一章   柏辰其实没想到萧凛不动则已, 一动便如此雷厉风行。   不过一日, 他便把该整治的整治了, 还敢找自己的父亲对质。   看得出, 他是真的动了怒。   这事不怪萧凛如此暴怒,连柏辰这个见多识广的现代人都没想到还能有这么个展开。   昨晚与林飞云汇合后, 在马车上林飞云将自己蹲在房顶上听见看见的消息告诉了他们。   他三言两语就说完了, 信息量却大破天际。   柏辰当时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那个黑袍男子竟然是萧川也就罢了,他竟然对着那个卖毒药的中年妇人叫“姨妈”, 还对刻着“莫莲爱”三个字的牌位上香,口口声声叫着“母亲”。   “莫莲爱是谁?”柏辰觉得自己懵了。   他之前的一些疑惑总算有了合理的解答,如果萧川此举不是发疯的话,那就证明至少他与萧凛并不是一个妈生的。   即然不是一个妈生的,那萧川便不算嫡子,继承不了王位, 难怪他会处心积虑要将萧凛搞死。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哪怕萧凛残了,康王也犹豫不决,迟迟不定下世子之位的人选。   但他们对外宣称萧川是嫡出, 平常看王妃的态度, 却又看不出偏心,的确是把萧川当亲儿子看待的……柏辰想了想, 觉得更茫然了。   “我从未听过这个名字。”萧凛摇头,表情平静,但眼中的怒火足以将人灼伤。   “我明日一早便去户部查阅档案, 如果卖药的女人真与这个莫莲爱是姊妹的话,也会查出来的。”柏辰脑子里突然灵光一现,萧公子,我有个问题可能有些冒犯,请不要介意。”   萧凛:“问吧。”   “据说……王爷曾经纳过妾?”柏辰问,“你见过她吗?”   萧凛一怔,随即道:“她去世的时候,我还没出生,我是近几年才偶然知道父亲曾经纳过妾。”   “她的名字呢?萧公子可知晓?”柏辰觉得自己似乎抓到了一点点线索。   萧凛摇头,“我不知她的名字,从小到大府里的人也从未提过她的名字,你不提的话,我甚至都忘了还有这么一个人。”   “会不会,那名妾侍就叫莫莲爱,而中年女人是她的姊妹。”柏辰道,“这样也能解释她为什么头上会有名贵的珠钗。”   “有可能。”萧凛面色一动,“虽说王府众人都刻意回避她的事情,但是要查是肯定能查到的,一会儿回去我就派人去查。”   柏辰道:“最重要的是,不要让卖药的女人跑了,她身上还牵扯姜府投毒案。”   方才林飞云看见的就是萧川去找那女人,说大理寺已经盯上麒麟坊了,让她赶紧收拾细软跑路,还给了她一叠银票。   “想跑?没门。”萧凛冷笑道,“还有萧川,我也不会让他好过。”   柏辰知道他有主见,这又是他的家事,便不再多问,只说好明日去户部查了资料再与他商量对策。   ……   第二日一早,柏辰先去大理寺打了卯,发现骆阑夜已经进了宫,便向其他上司告了假,去户部查阅档案。   柏辰拿着大理寺的令牌,又借着查案的由头,很快便拿到了麒麟坊的户籍资料。   麒麟坊人口流动大,人数又多,光一年的资料都有厚厚几册,柏辰决定从五年前开始查阅。   幸好柏辰动作快,目标明确,能节省不少时间。   翻到第二本册子的时候,就有了发现。   麒麟坊有一户人家只有两口人,并且在麒麟坊中已经住了十几年。   户主是异族鄯善人,他的妻子名叫莫莲愁,并未跟着他改异族姓。   莫莲愁,莫莲爱……年龄也对得上,那个卖药的中年女人看来就叫莫莲愁。   顺着这条线,柏辰还查到了环儿的身份。她大名叫李环儿,三年前与他爹住进了麒麟坊,一年前他爹去世,半年之后李环儿也搬离了麒麟坊。   这个时间线与她进入姜府照顾凌霜的日子基本是吻合的。   证据找到了这么多,大理寺完全可以去搜查莫莲愁的家了,但她如果真是康王小妾的姊妹,这又牵扯到了皇室宗亲的秘辛,怎么处理,是个大学问。   柏辰决定先回府与萧凛汇合,将获得的信息跟他交流一下。   ……   当日中午,风雨楼中。   “什么?”柏辰惊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说王爷去世的妾室不叫莫莲爱?”   萧凛点头:“叫莫怜愁。”   “……”这个调查结果完全出乎柏辰的意料,“你确定?”   “确定。”萧凛脸色铁青,“她的名字就叫莫莲愁,也许这世上有姓名相同之人,但姓名相同,还被萧川叫姨妈,头上戴着鲛珠钗,这三点放在一起,怕不是巧合了吧?”   “这……”柏辰揉了揉太阳穴,“容我捋一捋,你的意思是,王爷的妾室并没有死,而是好好地活在麒麟坊,就是昨晚萧川去见的那个'姨妈'?”   他实在无法将相貌平平的中年妇人与“王爷的妾侍”等同起来,但如此多的疑点,的确不能用“巧合”糊弄过去。   萧凛点头:“我一早已经派人去拦那个妇人了,很快就能知道答案。”   在等待的过程中,柏辰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如若牌位上的人是王爷的妾室,那起码可以证明你与萧川的确是血缘相亲的兄弟,但现在的证据表明灵位上的人可能是莫怜愁的姊妹,萧川又称呼她为母亲,岂不说明你与萧川很有可能不是兄弟?”   天哪……如果是这样……王爷岂不是帮人家养了几十年的儿子?!绿帽带得飞起?   “如果是这样也就罢了,只能说父亲被骗,是那女人罪大恶极。怕的是父亲纳了妾,还连带着收了人家的姐妹当外室养。”萧凛冷哼道,“然后还瞒着母亲。”   ……如果是这样的话,康王的人设就算彻底崩了。   “但萧川不是王妃生的话,她又怎么会当亲生儿子养?并且说到珠钗的时候,王妃的表情明显是知情的。”柏辰疑惑道,“这又怎么说?”   “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萧凛皱眉,“只能等人带回来再做打算了。”   “你别急,总会水落石出的。”柏辰安慰道。   萧凛露出淡淡的笑容:“嗯,这次也谢谢你的帮忙。”   “你别这么客气。”柏辰哥们儿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家都是朋友,就别说这些。”   萧凛嘴角一抽:……   “萧川那边呢?你准备怎么办?”柏辰问。   萧凛:“他?今晚他会收到一份大礼。”   柏辰知道,萧川那个伪君子,要倒霉了。   --   现在他们手上有萧川雇凶杀人的账本,就等林飞云把那卖药的妇人抓回来审问之后,萧凛便要去找康王问个明白。   柏辰还挺佩服他的胆量,竟敢去找自己的老爹对质。   不过这也说明了萧凛这人虽腹黑,但在关键的大事上,非常利落。   ……   天色擦黑的时候,林飞云回来了,将卖药的妇人带了回来。   一并带回的还有莫莲爱的牌位与各种各样的毒药,其中就有差点害死姜家母子的那种。   林飞云揭开她的眼罩,她看清眼前的人之后便浑身瘫软,还没等萧凛用刑,她就承认自己的确是莫莲愁,十几年前被王爷逐出了府,后来嫁给了个鄯善人。   她害怕被杀,还承认了是因为被逐出府怀恨在心,与萧川密谋之后,去无影楼雇凶杀人。   --却死都不肯说萧川究竟是不是王爷的儿子,对于莫莲爱的事情也绝口不提。   她不说,萧凛干脆就把她弄来与康王对质了。   ……   但万万没想到,康王似乎并不认识这个莫莲爱,听他的口气,一直以为萧川是莫莲愁与他的孩子。   柏辰愕然,难道康王真的替别人养了二十几年儿子?   “说!”康王是动了真火,脸色涨得通红,眼中流出了浓浓的杀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萧川为什么要叫你姨妈?他是谁的孩子?”   莫莲愁哭道:“他、他是您的孩子啊……”   “胡说!”他将剑向前伸了三分,怒道,“你究竟从哪里抱的孩子来冒充我的骨肉?”   锋利的剑尖已经戳到了莫莲愁的喉咙,她的皮肤瞬间被划破,一股鲜血流了出来,她吓得抖如筛糠,脸色比纸还苍白,似乎连哭的力气都没了。   “真的,真的是您的孩子……”莫莲愁一个劲重复道,“真的是您的孩子。”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康王怒极反笑,“我是老糊涂了,帮人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结果野种还反过来害我亲生儿子,你已经'死'了二十多年了,我今天就真正送你去见阎王!”   说罢举起剑就要划破莫莲愁的脖颈。   “父亲,且慢!”   萧凛果断上前阻止,“先别急着杀她,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究竟做了什么事,为什么你们要说她死了?还有,为什么您跟母亲对外宣称萧川是您的嫡子?是不是母亲根本不知道萧川不是她的孩子?”   康王放下剑,无力地坐到椅子上,“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曾经答应你母亲一辈子不纳妾。你母亲嫁给我之后,一直没有怀上身孕,太后与皇上催促,我便有些动摇。莫莲愁其实是你母亲的丫鬟,当初跟李妈一起陪嫁过来的,我一次醉酒之后,与她……后来在你的母亲同意之下,干脆就把她纳了,没多久,她便有了身孕,后来生下川儿。”   “原本事情也就这样过了,但有一日我发现她竟然在你母亲的茶水里下.毒!我拷问之后才知,这几年她一直在给你母亲下药,导致她无法生育!更可气的是,那日醉酒也是她给我下了媚药!否则我不可能与她……我一气之下就要将她打死,你母亲念及主仆之情,放了她一马,让她出府,就当她生病而死。她生的孩子,毕竟是萧家的骨血,我便留下了。你母亲把川儿做自己的亲生儿子对待,哪怕后来有了你与茉儿,她也从未偏心过。”   萧凛:……   柏辰:……   难怪王妃这么多年不与他住一起,王爷对王妃总是小心翼翼,两人秀的恩爱总有一种疏离感。   虽说这事儿其实也不能全怪康王,可曾经许诺过只有她一人,却又亲手打破,王妃心中这根刺,哪儿那么容易拔呢。   那么问题来了,萧川究竟是谁生的? 作者有话要说:  萧某人:当哥们儿?我不允许!   ☆、第八十二章   没想到王府竟然有这么曲折的一段往事。   一时间, 柏辰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只能说, 如同姜家的姜灏琛一样, 康王府里也是萧凛最无辜。   应了那句话--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康王闭着眼睛,不见往日气势, 只见满脸沧桑。他愤懑难当, 气得呼吸都不大顺畅。   柏辰看得出萧凛也很生气, 很难过,但他还是努力保持着平静。   他走到莫莲愁的面前, 冷冷道:“说吧,萧川究竟是谁的孩子,是不是你从别处抱来欺骗父亲的?说了留你一条全尸,你要是不说,等萧川回来了,你的那些谎言可都戳破了。”   莫莲愁神色一滞。   “你为了让萧川报复王府, 编造了不少谎话吧?”萧凛冷笑一声,“你别忘了,不光是你, 你的异族相公也给李环儿提供了毒药, 是谋杀尚书夫人的从犯,送去大理寺也活不了的。”   “别!求求你不要抓我相公!”莫莲愁磕头, “他是无辜的,他连中原话都不会说!一切都是我做的!”   看来,再恶毒的人都是有软肋的。   “莫莲爱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 对不对?”柏辰诈她,“我已经查阅过你的户籍,你根本没有姊妹。自始自终,你都是在演戏给萧川看,对不对?”   莫莲愁浑身又开始发抖,抖到整个人都跪不住,瘫软在了地上。   “你不知道从何处抱来一个孩子,瞒过了王爷与王妃,谎称是自己的孩子。”柏辰心道果然是这样,便继续诈她,“你以为可以瞒天过海,你利用王妃对你的信任,给她下药。只要她没有身孕,总有一天你会真正怀上王爷的子嗣。可惜没多久,你的所作所为便败露,被赶出王府,而孩子被当作王爷的骨血留了下来,你从那个时候就埋下了仇恨的种子。等到萧川长大了,你便千方百计接近他,编造出一个姊妹来,谎称是他的生母,还编造了她生母被王府残害的谎言,想利用他报仇。”   “是,”被人当场戳穿,莫莲愁反而不再那么怕了,她强撑起身体,“你说得都没错,萧川不是我的儿子,也不是王爷的儿子,他是我找人牙子买的男婴。”   她盯着柏辰,眼中的恶毒几乎要溢出:“我千算万算,没想一切都被你破坏了,要是你不嫁入王府,我的计划已经成功了!都是你!你是他们一家的帮凶!”   “善恶到头终有报。”柏辰道,“就算没有我,你也不会成功。”   “呸!”莫莲愁大骂,随后又哈哈大笑,“堂堂的康王,还不是被我这个下人耍得团团转!”   “贱人!我们待你不薄,你竟如此对我们!”   康王气得提起她就是一耳光,莫莲愁被打得头发散乱,嘴角浸血,倒退几步,站立不稳又跌倒在地。   ……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正在一片混乱的时候,王妃突然出现在了门口,她睁大双眼,脸色苍白,不敢置信地看着地上的莫莲愁。   萧凛惊讶道:“母亲……”   “兰心,你怎么来了?”康王急忙上前扶她,被王妃挡开。   她一步步走到莫莲愁的面前,泫然欲泣:“从你卖身进入伯府开始,一直到随我来到王府,我从未苛待过你,直到发现你给我下药之前,你都笑容满面地叫我小姐,说我对你最好……我念及你生下川儿留下了萧家的骨血,孩子也是无辜的,便把他如同亲骨肉一般养大……你,你为何要这样做?”   “为什么?”莫莲愁突然就暴躁了起来,“你看看你,永远都是这么一副与世无争的菩萨样,在娘家有父兄宠着,嫁人了又被王爷呵护备至,你根本不知道何谓疾苦,每当看见你如此天真蠢笨的样子都觉得好笑,我就是看不惯你这幅普渡众生的假善良样,我讨厌你!懂了吗?!”   王妃仿佛石化了,眼泪还挂在她的脸上。   “你其实是嫉妒王妃吧。”柏辰道,“嫉妒她为什么从生下来就平平顺顺,嫉妒她性格平和单纯,嫉妒她有父兄宠爱,更嫉妒她被王爷捧在手心,对么?”   莫莲愁也哭了,“为什么我生下来就如此穷苦,只能自己卖了自己才能把父亲葬了,人世间为什么如此不公平?为什么她就能样样顺心,能得到王爷的宠爱?!我偏不要她好过,我要看看她是不是真能做到如此善良蠢笨。没想到啊,她还真的蠢到待我如姐妹,把野种当亲儿子养,哈哈哈哈。”   莫莲愁就是典型的“我永远没错,错的是这个世界”型人格,她认为世间一切都是黑暗的,偏偏王妃又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父亲没有纳妾,只生了他们两兄妹。她是在父兄的保护下长大,就连后宅争斗都从未经历过的战五渣圣母型人格。   这俩放一起,再加上莫莲愁会演戏,王妃被步步算计,也不难理解。   王妃如遭重击,捂着额头,退后几步,差点就要晕倒,康王急忙扶住让她坐到椅子上。   “兰心,你别气。”康王劝道,“气坏了身子怎么办?”   王妃被打击到几乎说不出话,只哭道:“我对不起凛儿,我糊涂,糊涂啊……”   萧凛目光低垂,什么也没说。   莫莲愁仰天长笑:“没想到还能见到你如此模样,就算死也值得了哈哈哈哈!”   就在她肆意狂笑的时候,原本瘫软在椅子上的王妃突然暴起,她抓起桌上的剑,对着莫莲愁的胸口奋力刺去。   莫莲愁的笑声戛然而止,她口吐鲜血,低头看着那把贯穿自己身体的剑,双目圆睁,嘴里道:“你、你、终于做不成菩萨了。”   随即气绝而亡。   这一剑似乎用光了王妃所有的力气,她的手剧烈抖动着,看着自己手中的鲜血,晕了过去。   现场又乱作一团,所有人都没想到,如此软弱的王妃竟然会暴起杀人。   “这里凛儿你处理,我带你母亲去休息。”   康王不再管尸体,抱起王妃,焦急地卧室走去。   只剩莫莲愁的尸体死不瞑目地躺在血泊之中。   “你没事吧?”柏辰拍了拍萧凛的肩膀。   萧凛摇摇头,“没事。”   他一如既往地冷静,有条不紊地处理凌乱的现场。   林飞云带来几个黑衣蒙面人,萧凛道:“把她的尸体先放到地窖。”   “是。”   随即,两个黑衣人抬走了莫莲愁的尸体,剩下的黑衣人开始清理屋内的血迹。   “就快结束了。”这一天信息量大得都快赶上他穿来的大半年了,饶是柏辰也有些难以言说的沉重,“只等收拾萧川了。”   此时,一名黑衣人进来,递上一张纸。   “主人,这是在屋外的回廊发现的。”   萧凛接过纸张一看,皱起眉头。   “怎么了?”柏辰凑过去一看,是一张和离文书,上头萧川已经签上了大名,按上了手印。   很显然,萧川原本是拿着和离文书来找康王的,结果听见屋内发生的事情,慌乱中逃跑遗漏了此物。   “我们还是疏忽了。”柏辰不禁有些懊恼。   “想跑?”萧凛冷笑道,“没那么容易。”   ……   月黑风高之夜,一匹白色骏马踏蹄狂奔,一路朝着城门而去。   “是谁夜晚擅闯城门!”   守城门的士兵举起长枪,拦住了骑马而来的人。   骑马之人裹着披风,他举起令牌,“我是奉康王之命出城办事的。”   守城士兵仔细看了令牌,收起长枪,打开侧门,“请。”   他双腿一夹马肚,骏马立即奔跑起来,快如疾风,很快失去了踪影。   ……   萧川出了城,不再犹豫,朝着南边而去。   他们一定很快就会发现他,他必须快点。   可奇怪的是,那匹骏马却不听他的指挥,不肯往南边走,在原地乱转起来,显得特别焦躁。   “吁~~”萧川感觉不对,想让骏马停下来。   可嗓子都吁得快哑了,马儿也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而越来越狂暴,竟然带着他往北跑。   “你这个傻东西,快停下来!”萧川忍不住气恼地骂道。   此刻他无比后悔自己没有练一练轻功,否则就可以跳马了。   但现在马匹的速度飞快,他要是贸然跳马,必然会受重伤,他不敢冒险,只能拼命拉缰绳,想让它停下来。   他逃得匆忙,从马厩里牵马的时候没想到牵的是最烈的一匹,他突然想起这马还是以前萧凛亲自驯服的,除了萧凛,谁的话也不听。   萧川气急,人倒霉起来连喝凉水都会塞牙。   “停下来,让我下去!”他又狠狠拉了一把缰绳。   这一下彻底激怒了白马,它愤怒地将身体一抖,马背上的萧川直接被甩了出去。   他今晚本就挨了打,这一摔几乎将萧川的骨头都摔碎,他一口气没提起来,晕了过去。   ……   萧川缓缓睁开眼,无星无月的天空,四周一片漆黑,远处的群山影影绰绰如同鬼影,无比可怖,而身边不足三丈的地方便是万丈深渊。   他心里一惊,发现他现在躺的地方就是当初萧凛堕马的地方。   为什么?为什么来到了这个地方?   萧川的心如坠深海,连手心脚心都凉了,他想逃跑,却连坐起来都费力。   不多时,一道黑色的身影来到了他的面前。   “该算一算我们的账了。”他的声音平静如海,甚至还带着一丝笑意,“我的好大哥。”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萧某人:料理了坏人,我们可以谈恋爱了吗 柏辰:??? 萧某人:……药丸。   ☆、第八十三章   这个冷冽的声音他再熟悉不过。   从小到大, 这个声音的主人都是安静又内敛的, 猛然听见如此轻松带着笑意的语调, 反而让萧川的内心更为寒冷。   他慢慢抬起脑袋, 一身黑衣的萧凛负手而立,静静看着他, 那双眸子里似乎都带着笑意与亲切。   山风呼啸, 挟裹着凉意渗入他的四肢百骸。   身体的疼痛与心灵的恐惧让萧川一时间忘记了动作, 只能直愣愣地看着萧凛。   “大哥,这笔账该算一算了吧。”   萧凛一步步靠近萧川, 萧川这才如梦初醒,他想站起来,可还没起身便被萧凛一脚踹飞。   “噗--”落到地上的萧川吐出一口鲜血,又瘫软了下去。   “求求你,别杀我。”萧川知道自己是跑不了了,拼命求饶, “你就放大哥一条生路吧,以前都是大哥不好,是大哥做错了。求求你了, 看在我们以往的情谊上, 你饶我一命吧,我再也不敢了!”   “以前我当你大哥, 你却想要我的命。”萧凛冷笑,“现在跟我提情谊?晚了。”   说罢他抽出长剑,以极快的手法在萧川的右腿上挑了几下, 鲜血喷涌而出。   “啊-----!!”萧川发出惨烈的叫声,双手捂住右腿的脚跟,疼得蜷起身子满地翻滚,绝望的叫声伴随着风声,在山间久久回荡。   “别、别……求求你……放过我……”他疼得几乎无法发出完整的句子,却因为顽强的求生欲,一直开口哀求。   萧凛看了看沾满鲜血的剑,“当日你花钱买我的命,我却活下来了,还恢复了原样。你抢走了柳如风,现在看来,你做得很对,那种诡计多端见风使舵的人根本不值得别人付出真心。”   “这点我很感激你,大哥。”萧凛语气平静,“但是该还的账还是要还的。”   说罢又举剑一挑,这次对准了萧川的左腿。   鲜血再次喷涌而出,巨大的疼痛让萧川的叫声都变了形,他如同疯子一般用脑袋到处乱撞乱滚,试图用这样的方式缓解脚筋被挑断的锥心刺骨之疼。   “你废了我的腿,我也废了你的腿,这很公平吧?”萧凛道,“只不过你的腿就算华佗再世也治不了。”   “你、你好狠!你不是人!”萧川浑身是血,头发散乱,脸上糊满了冷汗与血,早已经看不出是以前那个斯文翩翩的公子。   “有你狠么?你不但想夺取世子之位,还想杀我全家。”萧凛轻笑,“以为自己是身世坎坷的庶子,生母还受了残害,想要报仇对么?可惜啊,你是个连父母都不知道是谁的弃儿,你压根不是萧家的骨血,你被那个女人骗得团团转,蠢货。”   “萧凛,为什么你的运气总是如此好!”萧川深知萧凛的性子,知道他今晚是躲不过了,干脆豁出去了,他强撑着一口气,“从小比我聪明,学武的根基比我好,连运气都比我好!我好后悔,后悔自己竟然放弃真正喜欢我的人,我连做梦都没想到,就是因为柏辰嫁给了你,我才功败垂成!一步错,步步错!”   “你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得到柏公子的真心。”萧凛将剑举起,“无须说这些废话了,受死吧。”   虽然萧川已经预料到会有这样惨烈的结局,但面对即将来临的死亡,没几个人能从容面对。   他的脸色大变,顾不上还在流血的双腿,费力地用上肢发力,挪动身体,拼命往后退去,这完全就是本能求生欲在支持着他。   “不、不、我不能死,”萧川突然陷入疯狂,“我还没有当上世子,我还没享尽这世上的荣华富贵,我不能死。”   他的身体仿佛突然有了力量,猛地后退了一大截,殊不知自己的身体已经到了悬崖边缘,边缘长满青苔,他的手掌一滑,失去支撑,整个人以一个倒栽葱的姿势掉入了悬崖。   “啊!!!”   濒死前的喊叫声越来越小,很快便消失在山谷之中。   萧凛来到悬崖边,山风刮起他的衣角猎猎作响,崖下一片漆黑,深不见底。   万万没想到,萧川居然发狂自己跌入了山崖。   他们两人的恩怨,竟以这样的方式画上了句号。   ……   短短一天之间,王府就发生了如此巨变。   王妃病倒,康王衣不解带照顾,所有的事情都落到了萧凛的身上。   正因为这样,柏辰也看出了萧凛处事的果断。   萧川不是康王的儿子,这样的事情传出去就是皇室宗亲的丑闻,自然是压了下来。   也幸好他们调查抓人都速战速决,没有惊动任何人。   萧凛先请康王在萧川的合离婚书上按了印,又托人送到了柳府。   柳如风巴不得早点离开萧川这个没用的东西,兴高采烈收下,多余的话一句没问,完全不关心萧川现在是不是已经被自己找的人打残了。   过了几日,京城上流社会便传出王府大公子与柳相公子已经合离的消息。接着王府通过别人放出风声--萧川出去游山玩水散心去了。   受到情伤,寄情于山水能排遣忧愁,这个行为合情合理,自然不会惹人生疑。   德惠帝自然也知晓了此事,之前萧凛腿脚好了之后,康王已经与他商议过,正式确定了世子人选。他原本就对萧川不甚喜爱,萧川逛青楼导致柳如风离开的事情他也听柳相讲过,他心里对萧川越发失望,听说萧川离开京城,德惠帝没有细想,就让这事过了。   于是,这个秘密除了当晚在场的那些人,再没有人知道。   ——就连萧茉都不知道,她还小,康王怕她受不了打击,便吩咐萧凛先不要告诉她。   王府的这一场惊涛骇浪来得快,去得更快,表面看去,一切归于平静,只有经历过惊.变的人才知道平静之下的王府已经元气大伤。   再说回到莫莲愁身上。   事后柏辰查看了她的尸体,发现除了王妃刺的致命伤之外,身上还有许多奇怪的斑点,用银针戳那些斑点,银针隐隐有变色的迹象。   为何她会中毒,又是何人下的毒,为何要对她下毒?   完全没有头绪。   最为奇怪的是,就在莫莲愁死了之后没多久,她那个鄯善人相公也在关押他的地方咬舌自尽,验尸的时候发现他身上也有相同形状的斑点。   线索完全断了,萧凛与柏辰商量之后,最终决定将他们的尸体焚烧。   --就让王府的秘密随着莫莲愁与萧川的死亡一起烟消云散。   第二日清早,柏辰到大理寺应卯才知晓,就在昨晚萧凛命人秘密处理这两个人的尸体之时,远在城南的麒麟坊发生了一场火灾。   熊熊大火之下,有两座房子化为了灰烬。   柏辰心中一凛,他大概能猜到是哪两座房子被烧,还好他们从莫莲愁的身上搜到了好些毒药,这些都是重要的证据。   要不是他们动作快,想必这些也都随着那场大火付之一炬。   正在柏辰脑子飞速运转的时候,就见骆阑夜黑着脸匆匆进了屋,身后还跟着恨不得把头低到地板上去的秦狱丞。   骆阑夜虽说一贯严肃,却从不对下属甩脸子,他第一次见骆阑夜的脸黑成这样,很显然,他的上司现在火气很大。   莫不是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柏录事,随我去一趟天牢。”骆阑夜道,“等下你去勘验一下尸首。”   “是,骆大人。”柏辰随即惊讶道,“可是又发生大案了?”   骆阑夜冷哼一声,看了一眼秦狱丞,“不是新案,是凌霜和环儿被杀了。”   柏辰大吃一惊,“他们二人不是在牢房的么?”   骆阑夜似乎越想越气,“秦狱丞,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犯人为何在牢里被杀?居然有人敢来大理寺杀人了?还有没有王法了?你这个狱丞到底在做什么?”   “大人息怒!”秦狱丞满脸懊恼,“属下已经安排人手彻查,一定会查出真相给大人一个交代。”   “现在大理寺的人,统统有嫌疑。”骆阑夜冷道,“一个个都要查,走,先去天牢。”   在半路上,柏辰终于搞清楚了命案的大概情况。   凌霜与环儿被关在女犯的特别监牢里,每日都有两名婆子同时看管。   两个婆子好喝酒,平日喝酒几乎不会醉,也没出过岔子。昨日喝了酒,偏就醉得一塌糊涂,今天早上醒了之后发现凌霜与冰儿已经被人杀死。   特别监牢外面那道门就有狱卒把守,从特别监牢一直到天牢的大门共有四道门,四重把守。   戒备如此森严,外来人作案的可能性不大,最大的可能是有内鬼。   莫莲愁被杀,随后异族老汉自尽,接着麒麟坊大火,凌霜与环儿死在了大牢里。   这一切都与麒麟坊有关,那里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   ☆、第八十四章      这还是柏辰第一次来到大理寺的天牢。   在他的想象之中, 古代的牢狱阴森潮湿, 每间牢房都铺着杂草, 墙壁斑驳不堪, 脏乱无比,如果有人经过, 犯人们会抓牢房的木桩子大呼“冤枉啊大人!”“放我出去!”之类的话。   --毕竟之前的古装剧里都是这么演的。   事实完全不是这样, 大理寺的天牢虽说比不上现代的看守所和监狱, 但却并不阴森恐怖,也不潮湿, 里头安安静静,每日有人打扫收拾,还算干净整洁。   监牢里的犯人一个个都很淡定,几乎都是默默坐着,就算有人经过也只是表情麻木地看几眼,并不会激动到上前喊冤。   柏辰转念一想, 关在大理寺的犯人是京城与地方上提审复核的重犯,大多数都是心狠手辣的角色,其中甚至不乏见多识广有钱有势之人, 他们知道喊冤这种行为是毫无用处的, 倒不如省点力气。   柏辰跟在骆阑夜后头,来到了专为女子所设的特别监牢之中。   一进门就能看见凌霜与环儿的尸体躺在地上, 二人的尸体都呈仰卧状,心脏的部位插着匕首。   由于匕首没有抽出来,周围的血迹并不多。   “没人动过尸首吧?”骆阑夜扫了一眼旁边站着的几个狱卒。   “回骆大人的话, 魏婆子上报犯人被杀之后,我立马就派人守住了这里,将两个婆子拿住,接着去向秦大人禀告。”狱卒头子看样子已经被秦狱丞狠狠骂过一顿,神情颇为畏惧,“尸首一直保持着原样,没敢挪动分毫。”   “有人昨晚听见响动么?”骆阑夜问,“狱卒就在三丈开外的门外,杀人这么大的动静没听见?”   “他们说只听见两个婆子喝酒骂人的声音。”狱卒道,“那两个婆子喝多了就吵架,骂犯人,他们已经司空见惯,也就没有理会。”   骆阑夜皱眉,又问:“仵作呢?怎么我都到了,他还没到?”   狱卒头子躬身,弱弱道:“衙门里的三个仵作,有一个轮休,一个随着卢大人去了京郊,另一个今日告假了。”   大理寺有三个专职仵作,足以应付日常的案子,如果遇见之前军士被杀需要多个仵作的情况,大理寺会向刑部和地方衙门借调。   “告假?告什么假?我为何不知?”秦狱丞恼火道,“按规矩仵作告假要征得我同意,我为何没见到告假书?”   狱卒头子吓得缩了缩脖子:“秦大人息怒,牛仵作的媳妇卯时来衙门说他相公怕是吃坏了肚子,上吐下泻,一早上去了十趟茅房,连站起来都费力,只能由她代为告假,我见她模样焦急,也就答应了。”   秦狱丞冷哼一声,“我还没走,你就把自己当狱丞了。”   “小人不敢!”狱卒头子吓得差点跪下,连声道歉。   骆阑夜冷道,“我看你的这一亩三分地问题不小啊,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调教下属换个时候。”   “是。”秦狱丞连忙答应。   “本来只想让柏录事过来大致看一看尸首,以防仵作勘验有遗漏。”骆阑夜看着柏辰,“但仵作告假,我需要了解初步情况,现在只能委屈柏录事先上手勘验一番了。”   “是,大人。”柏辰躬身,“下官定当竭尽所能。”   这种时刻,再推辞也是无用,倒不如大大方方地上。幸好特勤局什么都要学,入职培训的时候连解剖学这门科目都开了,这门课他学得也还不错,虽然比不上专业法医,但粗略地检验问题还是不大的,不然还真是要抓瞎。   秦狱丞叫来牛仵作的徒弟给柏辰当助手,又安排了狱卒记录。   骆阑夜道:“开始吧。”   “是。”   柏辰换上袍子,洗过手,便开始查看尸体。   凌霜与环儿的死状并不狰狞,甚至她们都是闭着眼睛的,乍一看还以为是在睡觉。   凑得近了,柏辰似乎闻到他们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酒味。   经过一番勘验,柏辰得出了初步的验尸结果。   二人死之前喝过酒,在昏睡的情况下,被锋利的匕首刺穿了心脏而死,因此没有挣扎的痕迹。由于匕首没有拔.出.来,一时间没有断气,是经过了漫长的夜晚,他们才慢慢死去的。   “这是为何?”狱卒头子不解,“为何不直接拔出匕首?放了血,人立即就死了。为何还要灌他们的酒,杀了人还不把匕首拔.出.来?”   他的脑子比较直,觉得这样的杀人方式实在太麻烦。   “蠢货。”秦狱丞骂道,“拔出匕首鲜血就会飞溅而出,凶手的身上也会被沾染上,很明显,他并不想自己身上染上血迹。”   “不想自己身上染上血迹……”狱卒头子恍然大悟,随即脸色大变,“您的意思是凶手是自己人?”   “不要插嘴,”秦狱丞瞪他,“听骆大人吩咐。”   狱卒头子不敢废话,赶紧闭嘴退后。   骆阑夜问:“柏录事,说说你的看法。”   柏辰脱下验尸的布袍子,递给仵作的徒弟,“回大人的话,凶手如果不是故弄玄虚的话,那么就应当只有一个人作案,倾向于是女子或者是不会武功的男子作的案,他在酒里下了药,迫使凌霜与环儿喝下,再杀了他们。”   “有道理。”骆阑夜沉吟,“不然也没必要大费周章地做这么多事情,秦狱丞,你心里有数了吧?”   “看管犯人的狱卒与送饭的杂役都是会拳脚功夫的……”秦狱丞道,“那就只能是两个婆子了,她们只是身体粗壮,却不会武功。”   “就算是她们其中一个杀的人,也定是被人指示,其中必有隐情。”骆阑夜道,“还不把她们提上来审问。”   “是!”   ……   两个具有重大作案嫌疑的婆子跪在堂前,壮硕的身躯瑟瑟发抖,神情比地里的小白菜还要委屈可怜。   “说罢。”骆阑夜平静道,“是谁杀了人,或者说,是你们一起杀的?”   “冤枉啊!”此话一出,穿着青色布衫的魏婆子便大呼冤枉,声泪俱下,“民妇怎敢在青天大老爷的眼皮子底下杀人啊,就是借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啊!”   另一个姓吴的婆子也跟着哭,说她可以对着老天爷发誓,发誓她没有杀过人,要是杀了人马上天降一道雷劈死她云云。   她的话音刚落,外头就想起了隆隆的雷声。   吴婆子愣了愣,随即大声哭嚎,“苍天啊,大地啊!你为什么要冤枉好人啊!”   柏辰:……   这两个婆子都很会给自己加戏,看起来都非常可疑,但他仍然坚持自己的判断--杀人的只有一个。   骆阑夜受不了两个婆子的聒噪,勒令他们闭嘴。   “酒是谁买的?”骆阑夜问。   “是民妇买的。”魏婆子委屈道,“民妇就好喝个酒,刚好吴婆子也能喝,我就经常叫她陪我喝,以前喝了都没事,偏偏昨晚喝了就醉得一塌糊涂。一定是吴婆子!是她给我的酒里下药,趁我睡着去杀了那两个女犯!”   “你血口喷人!”吴婆子扑过去就给了她一耳光,“平日你仗着进牢里干活早,老欺负我也就算了,现在杀了人还往我身上扣屎盆子?我忍你很久了,你要不要点脸?!死娼妇!”   紧接着两人便吵了起来,言语粗俗不堪入耳,要不是被衙役压着,怕是要开始撕衣服扯头发那一套了。   柏辰第一次发现中年妇女的战斗力竟是如此惊人,令人瞠目结舌。   他们的粗俗行径也将骆阑夜彻底激怒,两个婆子分别被打了十个板子,哭嚎了一阵子,终于消停了。   现在情况是两个婆子都说自己没杀人,并指责人是对方杀的,门外的衙役只听见他们喝酒骂人。   尸体上没有留下关于嫌犯的明显痕迹,两个婆子身上也搜不出什么。   这个时代没有提取生物检材和检测DNA的技术,在没有确切证据的情况下,这个案子的确有些难办。   ……   就在大理寺的案子陷入胶着的时候,在王府的萧凛心情也不大愉快。   在萧川坠崖的第二天一早,他就派人去山崖下收尸。   虽说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萧川的双脚又被他废了,应当是活不成的。可他还是不放心,就算死了,他也要找到他的尸体。   但现在林飞云却告诉他,暂时还没找到萧川的尸体。   “都找遍了么?”萧凛问。   林飞云道:“山谷地势复杂,地方又大,暂时只找了其中一部分。”   “继续找。”萧凛皱眉,“加派人手,把那块地方都给我搜遍。”   “是。”   林飞云抱拳领命,正准备出去,又被萧凛叫住。   萧凛道:“我之前掉下去的时候,恰好落在崖壁的大树上,捡回了一条命,那颗树你们别忘了。”   “那棵树已经查看过了。”林飞云道,“属下会扩大范围严加搜索,趁着天色还没黑,属下再去找找。”   “嗯,去吧。”   萧凛起身,走到小花的笼子前,给它添了食。   “唧唧~”小花知道主人心情不大好,温柔地叫了两声,又拼命把脑袋凑到萧凛的手指前求抚摸。   萧凛摸了摸它的脑袋,露出一丝笑意,“乖。”   ☆、第八十五章      案情审理一时陷入了胶着。   狱卒看见酒是魏婆子提来的, 他们喝的酒, 几乎都是魏婆子买, 吴婆子没魏婆子酒量好, 基本属于陪喝。   魏婆子的酒是在路边酒馆打的,从酒馆到衙门约莫要走小半个时辰, 她如果在路上有下药的话, 时间非常充分, 但古代路边也没个监控镜头,要想遇见个目击证人, 犹如大海捞针。   更何况就算酒是她买的,吴婆子也不能就这样排除嫌疑,要想往酒坛子里下毒,瞅准机会,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在没有确实的证据之前,两个人都有嫌疑。   --总不能将两个婆子都严刑拷打, 直到某一个承认自己杀了人。   骆阑夜不是个昏官,他要是如此审案也不会年纪轻轻就坐到大理寺少卿的位置。   他思考半晌,准备命人先把两个婆子押下去, 案子推迟再审。   正要发话, 柏辰却拱手,表示有话想讲。   骆阑夜示意他过来。   柏辰走过去, 躬身低声道:“大人,下官有个法子,也许可以一试。”   骆阑夜露出笑容, “说。”   ……   两个婆子挨了打,知道不能哭嚎撒泼,现在都安静地跪在堂前。   骆阑夜吩咐衙役,“让他们都站起来。”   魏婆子和吴婆子一左一右被衙役提着,勉强站了起来。   此时,柏辰拿着一个碗从后厅走了出来,走到他们的面前停住了脚步,两个婆子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不知道这是要干什么。   “你们二人其中一人定是凶手,”骆阑夜盯着两个婆子道,“昨晚杀人的时候,凶手的手上也定然染上了一些血迹,柏大人拿的便是一碗神水,只要沾过鲜血的地方,哪怕事后被清洗干净,只要喷上了神水,就会显出鲜血的痕迹。”   “伸出手吧。”柏辰淡淡道,“马上就知道谁在撒谎,谁是无辜的。”   魏婆子的手马上伸了出来,而吴婆子的手反而往后缩了一下,神情也非常恐惧。   柏辰立即伸手抓住吴婆子的手,她惊叫一声,“不要,不要!”   这一幕骆阑夜看得清清楚楚,他一拍惊堂木,“吴婆子,人就是你杀的,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魏婆子骂骂咧咧,“你这个贱人,你为何要杀人!杀了人还要诬陷我,难怪方才连雷都要劈死你!”   “先把魏婆子押下去。”骆阑夜揉了揉太阳穴,“闹得我头疼。”   柏辰也是突然想到是不是可以用鲁米诺反应的梗来诈一诈他们。   吴婆子是市井妇人,杀了人本就心虚,又很迷信,被柏辰的“神仙水”一唬,立即露出了马脚。   还没等骆阑夜给他下重刑,吴婆子便招了。   她昨日黄昏出家门之后没多久,便在一个小巷子里被两个黑衣人拦住了。   黑衣人对她说,她的独生儿子现在在他们的手上,要是不想他死,便要杀了她看管的两个女犯。   吴婆子起先自然不信他们的话,但两个黑衣人拿出了一块玉观音,那是他儿子从小到大戴在脖子上的,不仅如此,他们还拿出了一截小手指给她看,手指的根部有一块黑痣。   吴婆子几乎当场晕厥,这就是她儿子的手指!她哭着求他们不要杀她儿子,她愿意为他们去杀人。   黑衣人还为她提供了药和杀人的方法,但自始至终,那两个黑衣人都蒙着脸,她根本不敢问他们是谁。   “我该死,我该死!”吴婆子拼命磕头,“可是我不杀他们,他们便要杀我的儿啊!”   “你的儿,在你见到他手指的那个时候,恐怕已经死了。”柏辰道,“他们做事,一向心狠手辣不留活口。”   吴婆子听了这话,惨叫一声,晕死过去。   ……   事已至此,不管是姜府的投毒杀人案还是王府的谋害兄弟案,凶手都被找到并得到了惩罚,但背后牵扯到的麒麟坊,却依然是个谜。   线索断了,就算有心想查,也相当困难。   姜尚书不希望家丑外扬,表示此事到吴婆子这里为止,不想再追究,不停给大理寺卿胡大人施压,胡大人看到凶手已经伏法,对上头有了交代,不想再惹事,也不想与姜尚书把关系闹僵,便吩咐骆阑夜结案。再加上德惠帝后宫命案也到了调查的关键时刻,骆阑夜只能暂时把这件案子搁置。   不管如何,姜尚书府的案子破了也是事实,姜夫人是德惠帝亲封的诰命夫人,小妾谋害诰命夫人与嫡出公子是大案,骆阑夜在上报的时候,找出重要线索的柏辰又被记下一功,在德惠帝那里怒刷了一波存在感。   柏辰得到了德惠帝的夸奖,虽然他没有机会听见。   骆阑夜特地放了他长假,让他在家好好养伤过年,等待上头的安排。   --话里话外的意思柏辰听懂了,他似乎……快要升迁了?   他自然欣然接受,这阵子太折腾了,他的小身板有些扛不住,的确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了。   ……   临近年末,京城各地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的过年气氛。   但王府却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经过了上次的惊魂一夜,康王府元气大伤,王妃卧病在床,康王除了去军营就是回家照顾王妃,为了不影响王妃养病,恢复了几个月的晨昏定省再次中断。   现在王府的日常事务基本由萧凛负责,他就在一夜之间,撑起了整个家。   下人们也明白,虽然正式的册封还没下来,但这位已经是妥妥的世子爷,便特有眼色地纷纷改了称呼。   柏辰一如既往称呼他为萧公子,因为萧凛觉得叫世子爷有些见外。   不用去应卯,日子便过得逍遥,柏辰每日锻炼之后,看书写字,教萧茉雕刻和各种新奇玩意,去松竹苑喂小花。   反观萧凛,则是忙到飞起,除了日常事务之外,偶尔还要去军营帮康王带兵练武,几乎没有多余的休息时间。   柏辰有个感觉,康王经过这次巨变之后,心力交瘁,似乎有提前让萧凛接班的打算。   他还听到一个消息--过完年,皇帝便会正式下旨册封萧凛。   七个多月的时间,他的事业有了良好的开端,萧凛的腿也完全康复,世子之位已成囊中之物。   世事变迁让他不由得有些感叹,虽然经历困难与波折,幸好暂时也有了个比较满意的结果。   这是他穿过来过的第一个年,他想用自己的俸禄买点年货,给王府众人一份,给这个身体的生母一份,如果还有剩余,就再给上司骆阑夜买一份。   想得挺不错,但是他惊觉自己手头只有一个月的俸禄,怕是一份的钱都不够……   难道要用侯府准备的“嫁妆”?   柏辰正坐在厅里拿着书烤着火胡思乱想,就见萧凛推门进来,带进来一阵凉风。   “今天没去军营吗?”柏辰起身将一个板凳放到烤炉周围,“快暖和暖和。”   “好。”   萧凛脱下披风放到椅子上,坐到了柏辰身边的凳子上。   “你刚才怎么又发呆了?”萧凛的眼里带着笑意,柏辰拿着书一脸茫然的样子还挺有趣的。   “我在想置办年货的事儿。”柏辰没有瞒他,“这不快过年了么。”   “年货的事情你无需担心。”萧凛道,“我已经吩咐李妈去办了,侯府的那份也准备好了。”   “谢谢你。”柏辰没想到他那么忙还能想考虑如此周到,“我还想单独给我娘准备一份,还想给王府也备一份。”   “王府每年年货备得都能堆成山了。”萧凛道,“你就给你娘备一份吧,我也给她买一份。”   见柏辰惊讶地看着他,萧凛咳嗽一声,“这也是应有的礼数嘛。”   “你太客气了。”柏辰笑道:“我准备明日出去逛逛,买点年货。”   “要不后日吧,我随你一起,我也休息休息。”萧凛道,“正好中午可以去望月楼吃饭,庆贺一下。”   “庆贺什么?”柏辰一时间陷入茫然,“有什么喜事么?”   萧凛无奈地摇摇头,“你查案子的时候如此聪明,为何自己的事情如此马虎?今天是腊月二十,二十二不是你的生辰吗?”   柏辰:……   他还真忘了。   --毕竟他上辈子也从未过过生日。   在他的意识中,生日与普通的日子并没有什么区别。   穿过来兵荒马乱,每天都要奋力拼搏,谁还会想到给自己过生日,似乎原主也没怎么过过生日,冰儿曾经提过此事。   “我都忘了。”柏辰摇头苦笑,“最近忙得都乱了,那好,那便后日去逛逛市集,买买年货,中午再去望月楼吃个饭。”   “对了,要不叫上姜公子两兄弟?”柏辰道,“人多也热闹些,正好上次他们请客,这次我们还礼。”   萧凛嘴角一抽,断然拒绝,“不要。”   “啊?”柏辰眨眨眼,“为什么?”   “我……讨厌姜灏然。”萧凛站起来,哼了一声,“反正我不要跟他吃饭。”   ……怎么突然傲娇起来了,真是令人一头雾水。   “那姜灏琛呢?你也讨厌他?”   “我……不讨厌他,但他大哥不会允许他单独出门的。”   柏辰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这样,便道:“有道理,那就我们俩去吧。”   萧凛又坐了下来,勾起嘴角露出满意的表情:“好。”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姜.傻白甜.琛:强烈要求参加高级餐厅的聚餐! 姜.护弟狂魔.然:那我也要参加! 箫某人:滚滚滚   ☆、第八十六章      腊月二十二一大早, 柏辰便收拾妥当, 与萧凛一起去逛集市, 买年货, 在望月楼吃饭庆生。   冰儿本来也想跟着去拿东西,却被萧茉拉走去剪窗花。   萧茉走的时候还对萧凛做了个“我只能帮你到这里, 剩下就看你了”的表情。   萧凛:……   这丫头一天天的都在想什么。   “我们去哪个集市?”上了马车之后, 柏辰问道, “是城南那个还是北边这个?”   萧凛道:“今日你生辰,你想去哪儿逛咱们就去哪儿逛。”   三教九流汇集的城南集市肯定更热闹更有年味儿, 年货以实惠质朴为主;北边的集市顾客几乎都是富裕阶层,卖的物件精美又昂贵,但气氛自然是不如南边。   考虑到是要给王府和自己身体的亲娘买年货,柏辰道,“北边这个吧,逛了正好顺路去望月楼吃饭。”   ……   北边的集市规模比较大, 一共好几条街,宽敞的街道两旁是鳞次栉比的商铺。   这里不像城南集市那般喧嚣拥挤,没有货郎叫卖声, 也没有讨价还价声, 更没有小二站在门口拉客的声音,客人都衣着光鲜, 举止文雅,快要进门的时候小二才会出来躬身迎接。   在这里,大家说话都礼貌客气, 绝不大声喧哗,有辱斯文。   柏辰看了下,这里的每个商铺几乎都装修得精美大气,店外挂着喜庆的灯笼,有的店还换上了新的春联,字迹一看就是名家所写,暗暗彰显了店铺老版的背景与实力。   柏辰莫名有些忐忑,他手头那点银子,似乎进哪家店都不能全身而退。   还是应该从“嫁妆”里拿点银子防身的,大意了。   “想好给你娘买什么了么?”萧凛见他的眼神似乎又陷入了某种茫然,不由得开口问道。   柏辰道:“吃穿用度你给侯府的年货中都备了,其实我也不知道给她买点什么。”   萧凛道:“送给女子,大约就是首饰玉器,胭脂水粉香料之类罢,我见母亲与茉儿都挺喜欢的。”   “咳咳,原来如此,”柏辰咳嗽一声,“那我们就去看看吧。”   两人先是了逛了几家首饰店,不出柏辰所料,他身上拿点银子,什么翡翠玉镯提也别提,也就够给他娘买一支镶金的珠钗,或者是一副小小的吊坠翡翠耳环。   但要是买了珠钗或者耳环,就一分不剩,怎么给王府买礼物……   柏辰对没钱的自己绝望了,出了铺子的门,他长长叹了一口气。   “那么多样式都没看中么?”萧凛问。   柏辰很耿直:“钱没带够。”   萧凛失笑,“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你愁眉苦脸的,钱不够我这里有,看上什么,就买。”   “我不是第一次拿到俸禄了么,就想用自己的俸禄买点东西。”柏辰道,“你懂我的意思么?”   萧凛想了想,点头道:“我第一次狩猎的时候只猎到了一只大雁,父亲猎到了鹿,他把鹿肉分给我的时候,我拒绝了,因为我只想要自己亲手猎到的东西。”   “谢谢你。”柏辰很开心萧凛能理解他,而不是说“明明有钱何必做得这样小气。”   “别客气。”萧凛道,“父亲在这条街也有金银首饰铺,听他们说,好像是京城的贵妇要求颇高,首饰不值钱她们不会买,因此首饰价格普遍比较高。胭脂水粉的话价格低很多,其中不乏上等好货,要不要去看看?”   柏辰露出笑容:“那敢情好!”   ……   两名美男子在京城最著名的胭脂水粉店里挑选货物,实在吸引人眼球,不但掌柜的亲自接待,好些富家千金小姐都脸红红地偷瞄他们。   直到其中有个贵妇认出他们是康王府的小公子与夫人,那些怀.春的少女才歇了心思。   在掌柜的精心推荐下,柏辰终于入手了刚到货的江南匠人制作出的“面若桃李”与“娇艳欲滴”   --其实就是胭脂和口脂。   柏辰每一样都买了三份,亲娘一份,王妃一份,萧茉一份。   这样他手里的银子正好都花光,一个铜板也不剩,只能对不起王爷和萧凛了。   还好朋友间也无须拘泥于礼物这种形式--一他知道萧凛不是计较这个的人。   “时间也差不多了,正好去望月楼吃饭。”   走出铺子,萧凛拢了拢披风道。   柏辰有些不好意思,仰起头看他:“本来应当是我请你吃饭的,今天真是丢人了。”   萧凛道:“无事,你不要客气。”   柏辰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小小的脸蛋被寒风吹得红扑扑的,看得萧凛竟然想摸一把他的脸--并且他的手还鬼使神差地伸了出去。   伸到一半他觉得不对,硬生生停住,随即非常自然地做了个请的姿势,“外面冷,上车吧。”   他暗骂自己是不是疯了,为何会做这样的事情。   这一瞬间柏辰恰好在看他买的东西,没发现萧凛动作中的那一丝僵硬,便应了声,心情很好地上了马车。   马车带着他们很快便来到了望月楼。   时至腊月,这里的生意不是一般的好,还未到正经的午膳时间,包间已经全部满了。   如果没有提前定位,哪怕是王爷家的公子,也只能在大堂就餐。   萧凛有些犹豫,考虑是不是要换个地方吃饭。   柏辰觉得无所谓,但他也理解萧凛吃饭喜欢安静,不喜欢闹哄哄的心情。   于是他道:“要不咱们走吧,换一家吃。”   萧凛露出笑容,点点头,两人正要离开,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有些惊喜地叫道:“辰弟,萧公子!”   柏辰转过头去,竟然是姜灏琛。   “姜兄?”这可真是巧了,前天还在问要不要请他们吃饭,今天在这里就真的遇见了。   萧凛:……   姜灏琛看见柏辰,高兴地跑了过来,身后的小厮急道:“小少爷,您不要跑!”   柏辰抽了抽嘴角,提前做好了扶住他的准备。   没想到这次他跌跌撞撞跑上来,居然稳住了没有摔。   然后他一把抓住柏辰的手,“好巧啊,你们也来吃饭吗?”   萧凛:……   “是啊,可惜没包间了,我们准备换一家。”柏辰默默将手抽出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的身体怎么样了?”   “我身上的毒慢慢清除了,现在走路都稳当许多了呢。”姜灏琛一脸感动,又抓住了柏辰的手,“要不是你,我可能已经被毒死了。”   柏辰:……   “别客气,大家都是朋友。”萧凛上前,不动声色分开他俩,“姜公子,你一个人来的么?”   “我哥带我来的!”姜灏琛道,“没有包间了?那正好与我们一起呀,我跟我哥两个人吃饭也挺无趣的,四个人多热闹,我们也刚到没多久呢。”   柏辰看向萧凛,征求他的意见。   萧凛内心很想拒绝,但他知道柏辰喜欢望月楼的菜,今日又是他的生辰……   “好。”萧凛道。   ……   姜灏然看见萧凛的时候内心也是崩溃的,为什么自家弟弟下一趟楼就能带回两个人,柏辰还好,毕竟算是他们家的恩人,这个小子也挺讨人喜欢的,但那个黑面神是怎么回事!   萧凛也不想见他,两人互相翻着白眼哼了一声,算是打了招呼。   但两家都解决了大.麻烦,因此这次席间比上次的气氛要轻松很多,在得知今天是柏辰生日之后,姜灏然还豪气地点了一壶望月楼最贵的望月酿为他庆祝。   望月酿是望月楼的老板秘制的上等美酒,数量有限,有钱都不一定买得到。   依旧是除了姜灏琛,其余三人都喝了酒。   柏辰喝了萧凛和姜灏然敬他的祝福酒之后就摆手表示吃不消了。   姜灏然不依,还要与他喝酒,被萧凛拦住了。   “得得得,你护得这么紧,那我就不与他喝了。”也许是酒过三巡,也放得开了,姜灏然道,“你们夫妻感情不错嘛,哪里像外面传的那般不堪。”   萧凛:……   柏辰:……   “看不出你喝了酒废话这么多。”萧凛哼了一声,反唇相讥,“只知道说别人,你也老大不小,为何不娶妻?”   姜灏琛不但没有娶妻,连通房丫头都没有。   “娶妻?没意思。”姜灏然笑道,“要是像柏公子这样的可以考虑,可惜被你抢先了。”   柏辰知道他在扯淡,无奈道:“姜公子,你喝多了。”   “大哥有心上人的。”姜灏琛突然道,“只可惜那个姑娘好像得病去世了,大哥便心灰意冷了。”   “多嘴!”姜灏然骂,“喝你的茶。”   姜灏琛举起茶杯乖乖喝了一口:“哦。”   果然每个人都有一段故事啊,柏辰默默地想。   “听说城外梅花开了,我们吃过饭去赏花可好?”姜灏琛提议。   柏辰道:“好啊,今日左右也闲着,正好去赏花。”   “不去了,咱们得回家。”姜灏然喝得多,可还没醉,见到萧凛的脸色更黑了之后,他果断决定把弟弟带回去,别再作妖。   姜灏琛见大哥态度坚决,只得悻悻答应。   柏辰问萧凛:“那我们去看看?”   萧凛笑道:“好。”   ☆、第八十七章      吃过午饭, 柏辰二人与姜家兄弟告辞, 乘坐马车, 来到城外。   今日是冬季里难得的好天气, 天空碧蓝如洗,只有丝丝白云在天空调皮地随意飘荡。   马上就是小年, 家家户户都非常忙碌, 前来赏梅的闲人很少, 倒是一群附近农户家的孩子跑到了河边溜冰,凿冰钓鱼, 玩得不亦乐乎。   踏着青石板修建而成的拱桥,远远看去,对面的梅林开得如火如荼,成为单调冬日里一抹最艳丽的色彩。   柏辰站在桥上,深呼吸一口,干冷清爽的空气中隐隐带着梅花的清甜。   身体里那一丝微微的酒意很快便消散在了风中。   “百花凋零, 连河面都冻住了,唯有梅花开得那么好。”萧凛看着在河面上玩耍的小孩道,“甚为神奇。”   “所以才是岁寒三友嘛。”柏辰笑道, “在你的松竹苑中栽种上几枝梅, 便可凑齐了。”   “好主意,回去就让他们办。”萧凛看着远方, 意有所指,“在冬日里看见坚强又鲜艳的花朵,可比在春夏之日赏百花更有意趣。桃花也好, 月季也罢,终究是浮夸的绚烂。”   “惊心动魄的一年,终于将要过去。”柏辰没有听出萧凛话中的深意,而是有些感叹,“虽然有些艰辛,总算是一步步朝好的方向发展。”   “这一切都要感谢你。”萧凛看着他道,“萧川在掉下悬崖前说他做得最错的一件事便是放弃了真正喜欢他的人,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功亏一篑,一步错,步步错。他说得没错,如果没有你,大概我现在已经彻底残了,死了,世子之位也被他拿下。”   “一切都是冥冥中自有天意。”柏辰道,“更何况他这种恶毒之人,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对了,萧川的事情,我们还要瞒着小茉么?”   “茉儿已经知道了。”萧凛道,“昨日她来问我,我便告诉她了。”   柏辰叹了口气,“小茉会不会很伤心,毕竟她一直觉得大哥对她很好。”   “她远比我们想象得更坚强,也更聪明。”萧凛道,“不要担心。”   “那祸害的尸首找到了么?”柏辰突然想到这个最重要的问题。   萧凛眼中闪现着一丝不确定:“后来找到了一副尸首,但已经面目全非,所以不敢完全确定。”   柏辰压下心中的那一抹不安,安慰道:“九成死了,要是不死,我们再杀他一次便是。”   “好。当初我还对你如此过分,真是羞愧。”萧凛苦笑,“你会恨我么?”   柏辰有些奇怪:“我为何要恨你?你只是一时误会了我而已,我好歹也是个男人,心胸不至于如此狭窄,而且,你也是个很好的朋友,很仗义。”   说罢拍了拍萧凛的肩膀,“别胡思乱想。”   萧凛:……   怎么这句话听上去让他更加不得劲了?   “以往你们都是怎么过年?“柏辰突然问,“一家人会守岁吗?”   萧凛摇头:“每年的大年夜,我们会聚在母亲的竹楼吃年夜饭,然后陪她聊会天,初一父亲要入朝随皇上祭天,母亲身体不宜熬夜,我们便各自散了,守岁的火堆则由下人们守着。”   果然还挺……无趣的。   “今年要不我们一起守岁吧。”柏辰真诚道,“熬夜守岁其实也挺好玩的,准备很多食物,喝喝酒,品品茶,聊聊天就到时间了。到了子时,便放烟火放爆竹,热热闹闹迎接新春。毕竟,以后也很少有这个机会了。”   过了年,他升职了,萧凛也要正式成为世子,他们终将步入各自正常的人生轨迹。   萧凛脸上的表情凝滞了一瞬,仿佛被点了穴一般。   “要是觉得太闹了不守岁也可以。”柏辰见他表情凝重,还以为是他不喜热闹,连忙道。   “听上去很有趣的样子,那我们今年就在我们的院里守岁。”萧凛表情恢复如常,他想了想道,“只是爆竹大约不能放,太吵闹,烟火倒是可以的。”   “嗯!”柏辰开心道,“那我们去城南烟火铺买烟火罢?”   看他兴奋到红扑扑的脸蛋,萧凛不由得也露出笑意,“好。”   ……   过了小年,便是大年。   王府一改往日的冷清,下人们清洗打扫,张灯结彩,营造出了喜庆的过年气氛。   王妃身体依然不好,过年的大事由萧凛做主,小事由李妈去办,样样都办得妥帖。   府里从主子到下人,都置办了新衣裳,还给辛苦了一年的下人们发了赏钱与年货。   侯府与伯府也送来了年货,再加上王府自己置办的与皇上赏赐的,柏辰终于明白萧凛那句“堆得像一座山”完全不是谦虚的话。   柏辰用自己的俸禄买的胭脂水粉让冰儿送去侯府的时候,他娘激动得都落了泪,连连夸他懂事,托冰儿带回一封信,信里让他好好与世子爷过日子,世子爷的腿脚好了,说不定又能生出个一儿半女来,让他赶紧让冰儿和世子爷圆房云云。   柏辰一个大写的无语,还圆房呢,他娘也真是想太多。   大年三十那天,他们聚在王爷的院里,五个人吃了顿丰盛但有些冷清的年夜饭,柏辰还拿到了王爷和王妃的红包,颇有种小时候得到压岁钱的小喜悦。   吃过饭,大家围着火炉聊了会天,王爷便催促几个小的散了,王妃该休息了。   果然就像萧凛说的那样,程序一样不差。   “小茉,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守岁?”走出王爷的院子,柏辰问道。   毕竟守岁就是要人多才热闹。   萧凛不做声,只看着萧茉。   “……”萧茉把正想说的话咽了下去,面露一丝尴尬,笑道,“我今日身子有些不舒服,想早点回去休息,嫂子不好意思了。”   柏辰愣了愣,突然想到也许是碰见女孩子特殊的那几天了,便不再勉强,嘱咐她好好休息。   萧茉离开的时候,对着萧凛做了个鬼脸。   萧凛心中好笑,却当作没看见。   回到院中,如意与冰儿已经将柴火烧了起来。   说是守岁,自然不是一直守在寒冷的室外,只需要让柴火不熄就行。   人呆在厅内围着炉火吃吃喝喝聊天就好了。   冰儿与如意准备得很齐全,干果蔬果,甜咸小食,一应俱全。还有好几种饮品,有王府厨子酿的香甜山楂酒与柿子酒,还有牛乳与糖水。   最让柏辰惊喜的是,他竟然看见了一壶望月酿。   望月酿入口清甜,回味甘醇悠长,丝毫不辣喉。   柏辰这辈子才开始喝酒,一直觉得酒难以下喉,直到上次在望月楼喝到了望月酿,就好像找到了自己在酒中的灵魂伴侣一般。   “怎么会有这个?”柏辰问。   萧凛道:“见你似乎很喜爱这酒,便命人去买了一壶。”   “谢谢。”柏辰突然想到自己似乎都没给萧凛买点什么礼物,心中有些过意不去,便道,“下次一定换我请你喝酒。”   “好。”萧凛将酒倒进杯子,“来,干杯罢。”   “干杯。”柏辰心情大好,“虽然我酒量不佳,今日为了这美景美酒,也要舍命陪君子。”   两人碰杯,将手中的佳酿一饮而尽。   一杯酒下喉,整个人都暖和了,似乎连冻僵的毛孔都舒爽开来。   冰儿和如意很有眼色,将东西布置好之后就去院中守着柴堆,不再打扰二人。   柏辰与萧凛一边聊天,一遍喝酒吃小菜,回顾过去的一年,颇为感概。   “我进王府的那日,做梦也没想到,咱俩还能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柏辰道,“毕竟我可是差点跟大公鸡成亲的人。”   说罢哈哈大笑起来,他觉得很神奇,相看两厌的人也能变成至交好友。   时间,真是一剂良方。   “对不起。”萧凛喝了酒,脸也微微有些泛红,“我很后悔。”   “没事,都过去了。”柏辰道,“本来那也不算成亲,不是么?”   萧凛拿着酒杯的手一顿。   “待到过完年,我也该去看看房子了。”柏辰喃喃道,“我想找个离衙门更近点的,城东北的小院我怕买不起,只能先租。”   萧凛觉得自己的声音有点飘忽:“看房子?”   “是啊,早做准备嘛。”柏辰眯着眼睛又喝了一口酒,然后舒服地叹了一口气,就像只猫咪,“反正我也要搬出去啊。”   萧凛的底气有些不足:“可以不用搬的。”   柏辰喝酒喝得有些迷茫,他歪头,有些不理解萧凛的意思,“不行啊,我要自立门户,我还想把我娘从侯府接出来,不知她愿不愿意。”   萧凛沉默。   “这样我们就不用再做莫名其妙的夫妻,变成了堂堂正正的朋友,不好吗?”柏辰问道。   萧凛怔了怔:“……好。”一点也不好,为什么明明应该很开心,却硬是开心不起来?   他想让柏辰不要离开,却又找不到任何理由,这种感觉,好奇怪,心里堵得慌。   暖炉的火烧得红旺旺的,厅里温暖如春。   “干杯。”柏辰道,“希望我们都顺遂,如意。”   萧凛:“干杯。”   此时,外面钟声响起,新的一年到来了。   柏辰开心道:“走,我们去放烟火。”   “好。”   柏辰与萧凛来到院中,点燃了他们之前在城南买的烟火。   五彩缤纷,漫天绚烂,柏辰仰着头看烟火的样子,很可爱。   ☆、第八十八章      正月十五刚过, 德惠帝便下旨册封了一批权贵子弟成为王侯爵位的法定继承人。   其中自然就有萧凛, 他正式成为了康王府的世子爷, 萧茉被册封为茉郡主, 而“一直未归”的萧川则“默认”为放弃郡王的爵位,依旧称公子。   与萧凛同时被册封的还有平西侯府柏辰的大哥柏兴邦、伯府大少爷何文俊等。   新年新气象, 好事要成双。   萧凛成为世子的同时, 柏辰也收到了吏部下发的升迁文书。   文书中称, 由于他聪慧机敏,沉着冷静, 协助上司屡破奇案,特别提拔为大理寺司直。   从表面上看,只是将他由从八品提升为正七品,但其中的意义却是巨大的。   录事是内勤,做到头也就是主簿,几乎没有上升空间。而司直却是有审案权的, 在必要的时候还会代替他的上司--大理寺正去各地复审疑难案件,如果表现优异的话,上升空间会非常大, 前景也比较广阔。   可以说, 这就是柏辰真正想要走的道路。   走上这条道路,自然是比之前更忙, 他上任没几天便要与新任上司一道去京城的下辖县复审一桩悬案。   柏辰只来得及请萧凛去望月楼吃了一顿庆祝二人心想事成的饭,第二日便随着卢大人匆匆离去。   这一走,五六日之后才会回来。   ……   夜凉如水, 安静无声,屋子里萦绕着凝神静气的檀香,萧凛的眼睛却睁着,始终难以入睡。   他最近陷入了莫名其妙的焦躁,心情也变得有些低落。   而这些令他百爪挠心的情绪,就算在他腿伤最为严重,每日疼到想死的时候都从未发生过。   他从小便比别人更坚韧,更冷静,一切都尽在他的掌握之中,可以说,他很少有慌乱的时候。   但他却在听到柏辰说“差不多也是时候合离了”的那一刻,慌了。   他的心就好像被谁突然攥了一下,竟然连手都抖了一下,差点将杯中的酒颤出来。   “现在这样不好么?”--他下意识就想这么问。   突然要改变现在的状态让他莫名恐慌起来,但对上对方那双清澈又信任他的眼睛,他还是住了嘴。   最后他将话题搪塞过去,却让自己落下了心病。   尤其是当柏辰离开京城离开王府的时候,这种心病仿佛更厉害了。   空落落的,烦躁,无处安放。   左右睡不者,萧凛干脆起身了。   露台上已经放上了几盆观赏梅,朴素而蜿蜒的树枝上火红的花朵在傲然开放。   春寒料峭,可他的内心却非常焦躁,连一丝寒意都感受不到。   他站在那里,黑暗中的王府只看得见星星点点的烛光,犹如夜空中依稀可见的星辰。   还记得前几日的元宵佳节,他与柏辰一道去赏了花灯。   他以前觉得元宵看花灯,猜灯谜是一件颇为无趣的事情,市集中人群接踵摩肩,与其说是看灯,还不如说是看人--甚至柳如风邀请他去的时候他都婉拒了。   但他在柏辰的游说下,却答应了去看看。   他陪着柏辰逛了庙会,看了灯,还与旁人一起,讨论猜谜。   圆月当空,各式花灯璀璨美丽,犹如绵延不断的星海,看着街上一对对面带幸福的年轻人,萧凛觉得自己似乎也感染上了这种愉悦。   走在他身旁的人教会了他,看待事物不能太偏颇,高山雪莲与山间野花野草,都值得被喜欢,被欣赏。   但这个人却要与他合离了。   萧凛叹了口气。   ……   不知不觉,东方露出了鱼肚白。   他竟然在露台上站了一夜,思绪万千,心潮起伏,却又依然杂乱无序,令人烦躁难忍。   第一次失眠到天亮,就算残疾腿疼发作的时候也从未有过的体验。   萧凛心烦意乱,决定用最原始的方式消耗自己的能量--练武。   他来到院中,不由得就朝风雨楼那边看去。   在以往,柏辰这个时候已经在锻炼身体,他根骨不佳,却比谁都努力。   萧凛也曾看轻他,以为他这样的底子练不出什么名堂来,没想到他竟然进步如此神速。   世上最怕认真二字,也最怕认真之人。   鬼使神差般地绕过竹林和假山,走到了柏辰平时锻炼的地方。   墙边的几对石锁静静躺在那里,从最开始的小石锁慢慢变成现在的大石锁,见证着柏辰从手无缚鸡之力变得强壮有力。   石桌上有一块地方已经变得光滑可鉴,这是柏辰每日读书休憩的地方。   ……   一阵冷风刮过,沉浸在思绪中的萧凛突然回过神来,他这是在干什么?   他不是要练武的么,怎么腿脚不听使唤走到这里来了?   他……着魔了么?   没来由地他就开始生起自己的气来,舞动手中的长枪,在院子里发泄般地练了起来。   他的一招一式都带着劲风,将树上原本就枯萎了的残叶全部都扫了下来,一时间院内风声呼啸,只见一个黑影动作矫捷,在风中闪转腾挪。   一套枪法耍下来,就听见鼓掌的声音。   “茉儿,你一大早过来干什么?”   萧凛还未转身,就知道是自己的宝贝妹妹来了。   “本来是过来拿刻刀的,没想到看见二哥你在练武。”萧茉笑嘻嘻道,“一大清早练武练得跟谁有仇似的,是不是心情不好?”   萧凛挑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你怎么了?”没有否认便是默认,萧茉坐到石凳上,拍了拍身旁的凳子,“我们坐下说。”   萧凛坐到了凳子上。   萧茉问:“为什么心情不好,让我猜猜,是不是因为二嫂。”   萧凛再次沉默。   “果然是因为他……”萧茉脸上的表情变得认真,“能同我说说么?”   要是在平时,萧凛肯定不会理会萧茉这个小丫头片子,但今天的他颇为烦躁,肚子里一堆东西想讲却找不到出口,竟然罕见地有了倾诉欲。   “他想与我合离。”萧凛道,“已经在找宅子,准备搬出去。”   萧茉叹了口气,“原来如此。”   “你为何连一丝惊讶之意都没有?”萧茉的表情完全出乎萧凛的预料,令他产生了浓重的疑问。   萧茉道:“任谁都会想离开牢笼罢。”   “牢笼?”萧凛好看的眉毛皱起,语气中带着一丝怒意,“你竟然将我们的家比作牢笼?”   “哥,你先别生气。”萧茉道,“对于我们来说,这是家,对于二嫂来说,这就是囚禁他的牢笼。他聪明冷静,志向远大,你觉得王府能关得住他么?”   萧凛:“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想当初,他被迫嫁进王府,我听下人们说,你没有去接亲,没有去踢轿门,这些都是林侍卫去办的,连拜堂你都想用大公鸡糊弄。”萧茉看着萧凛,“虽说你心中也委屈,但你有没有想过,他也是无辜的,他也不想嫁进来。你们的这场婚事,对于他来说,是闹剧,更是羞辱。二嫂心胸宽阔,没有因此怨恨你还尽心帮你,要是我,可能会恨你一辈子。”   “他才不会跟你这个小丫头似的。”萧凛道。   “我只是打个比方,就是因为他心胸宽阔,现在才能把你当做朋友,但也仅仅是朋友而已。二嫂心中澄澈,黑白分明,没有模糊地带。现在你不想合离了,就想把他留在这里,这样对他公平么?”萧茉叹气,“你现在就算把他留在府里,你们终其一生,也只能是这么不清不楚的关系,他也永远不会变成你真正的另一半,哥,你懂我的意思吗。”   “……”萧凛万万没想到,会被他一直认为是小孩子的妹妹会心一击,打到吐血,无力反驳。   “要是我被人这么娶进门,你会如何想?”萧茉道,“那根本不是成婚,在二嫂心中,想要的也定不会是这样的婚事。”   萧凛捂住额头,“我明白你的意思。”   “你要是想这么稀里糊涂地过下去,最后只能是把事情弄到无法挽回的地步。”萧茉道,“问问你的心,如果你真的喜欢二嫂,就要拿出十足的诚意,用你的真心去感动他。有些事情,不破不立。”   直到萧茉取了刻刀离开小院,萧凛还在思考她的话。   “你要是真的喜欢他……”   他这一刻才醍醐灌顶,这种百爪挠心无处安放的躁动情绪原来就是喜欢。   从小到大,他喜欢的东西都是一眼看中,他本能地觉得一见钟情才是喜欢,从不知道这种细密绵长慢慢将他包围的情绪也是喜欢。   而这种喜欢,竟比一见钟情的绚烂更加浓烈刻骨。   不破不立……说得好。   枯坐了半天之后,萧凛暗自在心中做了决定。   这一次,他要堂堂正正,让他看到他的真心。   他还有大把时间,他最不缺的,便是耐性与韧性。   ……   远在百里之外的柏辰突然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怎么有种被人盯上了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  喜闻乐见的追妻模式即将开启。 我知道很多读者想看他们甜腻腻的恋爱,但他们的开始实在太糟糕了,能变为现在的知己已经是前进了一大步,饭要一口一口吃,谈恋爱也要依据基本法嘛,以后肯定会甜,我保证。他俩性格都是慢热,要是不清不楚就开始谈恋爱,小攻小受的人设就ooc了……ps这文肯定一时不会完结,但也不是大长文。 希望我以后不用再解释他俩的感情问题,祝大家看文愉快,双十二剁手愉快╭(╯3╰)╮   ☆、第八十九章   佑德九年, 四月初七。忌婚嫁, 祭祀, 入宅, 宜动土,迁徙。   柏辰与萧凛和离了, 在他们成亲一周年的前一日。   拿到和离书的柏辰心情有些复杂, 有释然, 有解脱,也有感概, 有感激。   萧凛说到做到,写了和离书,王爷与王妃包括萧茉也并没有怪他们,表示了最大程度的理解,让他十分感激。   在王府的这一年,他们一家人都待他非常好, 他心中也会记得这份情谊。   倒是他的便宜爹柏展元知道后气得脸红脖子粗,声称绝对不要他回“娘家”,他丢不起这个人。   殊不知柏辰早就在和离之前就找好了房子, 和离之后立即办好了户籍, 一切快如闪电,根本容不得柏展元从中作妖。   他现在好歹也是朝廷的正七品官员, 又自立了门户,平西侯已经无法用大家长的那一套来压他。   只是他想把他亲娘接出来一起住的计划却破了产,他娘表示既然嫁给了侯爷, 侯爷也待她不薄,便会生死相随,不会离开。   虽有遗憾,但柏辰尊重长辈的选择。   说起来,这套距离大理寺走路不到半时辰的宅子还是萧凛帮他找到的。   原本骆阑夜给他介绍了一套他同乡的宅子,此人家中是当地有名的商户,家财万贯,为了进京赶考直接买了宅子读书备考,但屡次落榜,心灰意冷之下决定暂时回乡经商,准备将宅子租出去。   租金很便宜,但萧凛陪他去看了之后,点出了一堆不好的地方,说不如交给他去办,柏辰一琢磨,这冰山人脉广,说的话有些道理,他最近也忙,便将找房的事情拜托给了他。   事实证明,萧凛办事果然靠谱。   这宅子是一位卸任回乡的京官转卖的,地方不算大,但精巧干净,价格很合适,处于城东北比较中心的地带,闹中取静,柏辰对这宅子很满意,放弃了租的想法,咬咬牙买了下来。   萧凛相当够意思,不但帮他找到了价廉物美的宅子,还找人替他清扫宅院,陪着他购置家什,妥帖到柏辰都过意不去,连连表示感谢。   “想感谢的话,那就等你搬去之后请我喝酒罢。”萧凛道。   柏辰笑道:“没问题,你想喝多少喝多少。”   ……   柏辰搬家的当日,萧凛也来帮忙。   其实东西之前都归置得差不多了,现在只是将随身行李搬进来就行。   小小的宅子被收拾得干干净净,院中栽种着花木,还有柏辰喜欢的葡萄架,看起来生机勃勃,偶尔还能听见一两声喜鹊的叫声,非常富有生活气息。   萧凛知道他喜欢在院长锻炼看书,天气好心情好的时候还喜欢在院中赏花喝茶,便请来石匠,将院中以前小小的石桌推倒,重新打了一张大桌与几个精巧的石凳,还给他打了好几副石锁用于锻炼。   “小少爷,您和世子爷先休息一阵,我去烧水泡茶。”冰儿忙得团团转,却精神奕奕的。她没想到,之前小少爷说要带她搬出来单过居然是真的,小少爷果真说到做到。   虽说她觉得小少爷与世子爷就这样和离了很可惜,但看见自家小少爷开心比什么都重要。   ……   “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了。”柏辰看着院中的石桌石凳,心中涌起一阵暖意,“世子爷,你想得太周到了。”   “不用跟我如此客气,”萧凛挑眉,“别叫我世子爷了,太生分。”   柏辰道:“可你现在就是世子爷嘛。”   萧凛:……   看这冰山一脸无语的表情,柏辰不禁失笑,“那好罢,不叫世子爷叫什么?”   “随你。“   “……”这人还真是傲娇,这不是说了等于没说么?柏辰琢磨一阵道,“那就正式场合叫世子爷,私下场合我叫你萧兄?”   萧凛想了想:“好。”   --总比叫萧公子好,总算进步了一点点。   ……   四月的天,午后的微风都带着和煦和暖意。   阳光从翠绿的葡萄藤叶中透出来,在地上印下了星星点点的光斑,一闪一闪,颇为好看。   萧凛与柏辰坐在院中喝茶休息,冰儿与萧凛带来的如意在收拾屋子,准备做晚饭。   一切都如此闲适与宁静。   “今日是来不及了,等都安顿好,叫上姜公子他们来小聚一番吧。”柏辰道,“也算是给宅子添点人气,庆祝入宅。”   从古至今,搬新房都有“入宅”仪式,希望讨个好彩头,以后的日子平安顺遂。   柏辰其实只是找个机会与朋友们聚一聚而已。   萧凛的内心是拒绝的,但他知道这样会显得很不尊重人,现在与柏辰关系不同了,不能再用惯常的思维行事。   他要沉着,冷静,才能把这个人再次娶进门。   “好。”于是他道。   两人坐在院中,聊了一会儿天,眼见着日头慢慢偏西,灶房飘出缭缭炊烟,饭菜的香味传了出来。偶尔还能听见冰儿与如意在里头说话的声音。   如此生活化,正是柏辰想要的自由舒适的日子。   这顿简单的晚饭是在小院中吃的。   只有普通的三菜一羹,冰儿的手艺也与王府的大厨没得比,但柏辰却觉得身心都很舒爽。   他给萧凛斟上酒,“这一杯是感谢你的,感谢你的理解,也感谢你的帮忙。”   萧凛举杯:“我也感谢你,感谢你治好我的腿,感谢你识破了萧川的诡计,让王府免遭劫难。”   “你怎么说得我好像你的救命恩人似的。”柏辰见如此正经真诚的萧凛,竟有些不敢与他对视,摸了摸鼻子,“干杯吧。”   两人碰杯,将酒一饮而尽。   今日柏辰心情好,似乎酒量也跟着见长,与萧凛连干三杯都没觉得头晕。   “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萧凛突然道,“我要报答你。”   ……这是什么反射弧,树懒吗?柏辰道:“你帮我这么多,已经报过恩了。”   萧凛:“不够。”   柏辰喝得脑子有点飘,与他碰杯,顺口道:“这还不够?那么萧兄想如何报答?”   萧凛嘟囔:“报恩终要以身相许。”   柏辰没听清:“你说什么?”   萧凛咳嗽了一声:“我说你以后就知道了。”   柏辰:……   这人,神经了?   两人一边喝酒一边聊天,直到落日隐没,月亮从乌云中挣脱出来。   夜风吹拂,院中的那株梨花开得正繁茂,空气中都充盈着淡淡的香气。   柏辰喝得不少,头重脚轻的经典反应已经出现,就连酒豪世子爷也酒不醉人人自醉地脸色有些发红。   看着眼前这个喝得像醉猫一样的人,萧凛不由得露出笑容。   很可爱,但他却隐隐担心起来。   “以后遇事不要逞强,断案虽重要,但是你的命更重要。”萧凛拿过柏辰的酒,“可以了,你今晚喝得够多了。”   柏辰喝得懵懵懂懂,乖乖点头,“好的,以后不再莽撞。”   “锻炼要循序渐进,不可蛮干。”萧凛又道,“我教你的那些招式都记住了么?”   柏辰继续乖乖点头:“记住了。”   “官场水深,你还小,要保护自己。”   “为什么你这么一说,心中就难受起来了呢。”柏辰被萧凛老父亲般的嘱托弄得有些伤感,“咱们是朋友,又不是再也不见,随时可以出来喝酒聊天的。”   萧凛沉默一瞬,叹了口气。   “虽然你什么都做得好,可我还是忍不住担心。”   “放心吧。”柏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的内心,可是住了一个比你年纪还要大的……大哥。”   本来想说大叔的,但想了想,二十五岁应该还算不上大叔。   萧凛自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认为他喝多了胡言乱语。   “再干一杯吧。”柏辰喝多了话便多了,“祝贺我们都达成了自己的目标,从今往后,我们都是崭新的自己。”   “好吧,就依你。”萧凛无奈摇头,随即举杯,“这是结束,也是开始,从今以后,我们一切从零开始,好吗?”   柏辰歪头思考了一下萧凛的话,似乎有点道理,没有深究,便道:“好。”   这场酒喝到月上中天,洒下一片洁白。   却总有离别的时候。   如意先出去招呼马夫了,柏辰头昏脑胀地将萧凛送到院门。   两人站在门口,一时谁也没开口,空气都变得静默。   最终还是柏辰开口:“回去吧,路上小心。”--他要是不开口,估计今晚要没完没了了。   “那我走了,你也回房休息吧。”萧凛道。   “嗯。”   柏辰实在头晕,实在想上床躺着,说完之后便等着萧凛走出院门。   萧凛转过身,走了几步,突然停住了脚步。   然后……柏辰感觉自己被抱住了,他有些不习惯如此亲密的接触,这种近到可以感受到对方体温的体验让他有些无措,正本能地想推开,萧凛便主动松手了。   “以后,好好照顾自己。”萧凛的声音有些低沉,表情似乎有些哀伤。   柏辰愣了愣:“好。”   然后就他就看着萧凛走出院门,高大的身影消失于夜色之中。   他的脑子一片混沌,似乎又有点莫名的伤感,虽然他不明白这伤感从何而来。   算了,还是先睡觉吧。   爬上床铺的柏辰很快忘记这点伤感,陷入了香甜的睡眠。   ☆、第九十章      柏辰做了个非常诡异的梦。   梦里萧凛还坐着轮椅, 他还呆在王府。   他们的日子过得不大融洽, 经常吵架, 他忍无可忍, 提出和离。   萧凛拿出一张和离书,写下名字的时候满面愁容, 眼神里都是哀伤。   这眼神就像被遗弃的大金毛, 看得柏辰心中一抖, 仿佛自己欺负了柔弱无助的小动物一般。   虽然心有内疚,可他依然心志坚定地在和离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还按上了红红的手印。   正在开心的时候,对面的萧凛突然就变了,他真的变成了一只大金毛,拖着残疾的腿,爬到他的面前,费力地抬起头看着他, 湿漉漉的眼睛看起来可怜极了。   小花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出现了,正可怜兮兮地蹲着大金毛的头上,头上五彩斑斓的冠毛都耷拉着, 小黑眼睛蒙上了一层泪雾, 它张了张嘴,叫了一声:“娘~~~”   柏辰忍不住去摸它小花的头:没事, 没事的。   “你、你不要我们了么?”小花竟然开口断断续续口齿不清地说了一句完整的话。   大金毛温顺地看着他,黑耀石般地眼里缓缓流出了眼泪。   柏辰心里酸酸的,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咚!   一声巨响之后, 柏辰突然睁开眼睛,看着头顶的床帐和装修淡雅朴素的屋子,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是真的离开了王府。   想到梦里的小花与大金毛,那两双含泪的黑豆眼,柏辰竟有种莫名其妙的内疚感。   但转念一想,大金毛是什么情况,那家伙明明比豹子老虎还要厉害,怎么可能变成那么纯良可爱的金毛?   再说他们和离是共同意愿,为什么他要内疚?没道理的好吧。   正在胡思乱想间,又是咚的一声,吓了柏辰一激灵。   他的卧房靠近院墙,与隔壁宅子的距离也就一条小巷,这里寸土寸金,宅子建得有些密,古代建筑的隔音效果也不大好,在安静的情况下,隔壁有什么大动静他的卧房也能听见。   但不对啊,他之前买的时候萧凛说隔壁宅子是一个前朝大臣的,里头还出过人命案,前朝大臣的后人们早就不住这里了,但因为是凶宅,一直卖不出,荒废着,连带着柏辰的这个宅子都降了价。   萧凛当时还问他,住在凶宅旁边会不会害怕,柏辰心想我连着两辈子都是破案的,还怕这个?价格这么划算,不买是傻子,于是毫不犹豫就买了。   眼下这大清早的,隔壁院子却发出咚咚咚的巨响,这是闹哪样?   昨天一不小心喝多了酒,今天又是休沐之日,本想多睡一会儿偷个懒的,没曾想却被这巨大的动静闹醒,柏辰心中有些烦躁,无心睡眠,只得起床更衣。   走进院中,冰儿已经在井边洗衣服。   “小公子您醒啦?”冰儿起身,拿起身旁的抹布擦手,“我去给您打水洗脸,洗了脸您喝完银耳羹醒醒酒,喝了再练武罢。”   “我自己来就行了。”柏辰阻止了冰儿,“你忙你的。”   现在不比王府,吃喝都没有专人负责,什么家事都得靠冰儿,有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还是自己做比较好。   冰儿现在已经与他随便多了,没有推辞,又坐下继续洗衣:“银耳羹在灶房,在锅里温着呢,那您自己去拿一下。”   柏辰从井里舀出水,简单地漱口洗脸。   洗完脸,他去灶房里端出银耳汤,坐在石凳上悠悠闲闲地吃,一口软糯香甜的银耳羹下肚,胃里舒服很多。   --要是没有隔壁院中传来的各种噪音,他的心情想必会更好。   “左边这宅子不是荒废着的么?”柏辰问,“怎的一大早就开始吵闹?“   冰儿道:“我出去买菜的时候见到有许多人进进出出,其中还有石匠与木匠,大概是有贵人买了院子,想要重新修葺罢?”   “所以说什么凶宅都是无稽之谈,这不还是有人买了么?”柏辰喝下最后一口银耳羹,“世上本无鬼,庸人自扰之。”   “可不是么,咱们右边这个宅子不也有人住着么,还是个姑娘呢,人家也好好的呢。”   柏辰好奇道:“我们昨日才搬进来,你就已经知道右边院子住着谁啦?”   简直不得不佩服冰儿探听信息的八卦能力。   “嘿嘿。”冰儿憨厚一笑,“我出门的时候正好右边院子里的婆子也出门买菜,就与她一道了。她说她与一个丫鬟伺候着一个姑娘,宅子里就住他们三个人。”   “主子是姑娘?”柏辰疑惑道,“没有男主人么?“   冰儿点头,“如果有男主人,婆子就不该称呼姑娘,该称呼夫人了吧。”   “也对。”柏辰心想也许是哪个权贵偷摸养在外面的外室,不能暴露,下人便不称呼夫人,叫姑娘。   这种情况据说在上流社会并不算少见,那些人有妻有妾不算,还要瞒着家中的家眷养外室,精力简直旺盛得可怕,完全是柏辰无法理解的领域。   恰恰柏辰他们这个地方因为有凶宅,大白天都没什么人,非常“隐蔽安全”。   --堪称金屋藏娇的绝佳地点。   吃过银耳羹,休息了一阵,朝霞也金灿灿地露出了一大片。   该锻炼了。今日已经比在王府的时候晚了一些,柏辰暗自提醒自己,下不为例,不能再懒惰。   依旧是先扎半个时辰马步再说。   扎马步对于现在的柏辰来说就是轻轻松松小菜一碟,他还特地给自己加了难度,扎马步的时候头顶上还会放一碗水。   本来还想给腿上绑上沙袋的,脑子里想到萧凛昨日说的话“要循序渐进,不可蛮干”,便默默放下了小沙袋。   ……   扎了马步,练了臂力,又将萧凛教给他的防身招式练了一遍,整个人神清气爽。   正在休息喝茶的时候,院门被敲响了。   “这么早,不知道是谁来了。”冰儿正在择菜,她将手中的白菜放进篓里,就要去开门。   柏辰道:“先别开门,问清楚再说。”   冰儿走到院门口,问道:“谁呀?”   “是我。”   低沉泠冽的熟悉声线,坐在远处的柏辰一怔,大金毛……不对,冰山来了?   “冰儿开门吧。”柏辰道。   冰儿也听出了萧凛的声音,高高兴兴开了门,“世子爷您这么早来啦,里面请。”   萧凛依旧是穿着标志性的黑衣,不过手里还提了个鸟笼。   这是……小花?!   小花看见柏辰,激动得先是叫了一声“娘”,嗓子激动得像破锣一般沙哑,随即又在笼子里上蹿下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犯了癫痫。   柏辰:……   他刚做梦梦见小花和大金毛,萧凛就提着小花来了。   --还好,萧凛还是萧凛,并没有变成大金毛。   “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柏辰起身迎上去接过鸟笼,“还把小花也带过来了。”   萧凛咳嗽一声,“小花一早便跟我闹,我猜想是想你了,便把它带来了。”   “唧唧唧!”小花在笼子里拼命叫嚷,想要出来。   “乖,这就放你出来。”柏辰打开笼子的门,小花如闪电般蹿出,在院中疯狂地转了几圈之后飞到了柏辰的肩上,用小脑袋使劲蹭他的下巴和脖子,一边蹭还一边发出委屈的叫声。   “不过几日没见,看你这幅样子。”萧凛嫌弃道,“真是丢人。”   “咕咕咕!唧唧!”小花有了撑腰的,对着萧凛一通叫嚷,随即撅起了屁股,把屁股对着他。   萧凛:……   这一人一鸟的对手戏花样还不少,柏辰笑道,“今日不去军营么?”   “最近母亲身体好了不少,父亲也能亲自带兵操练,我今日得闲,带小花过来看你,顺便过来监工。”   “监工?”柏辰给小花喂食,“我这里都弄好了,不用再监工。”   萧凛坐到柏辰的对面,“不是你这里,是我的宅子。”   柏辰更加迷茫了,“你的宅子?”   萧凛一向无表情的脸露出一丝神秘的笑容,指了指左边,“那宅子被我买下了。”   正在喝茶的柏辰差点一口水喷出来,“什么?你将这宅子买了?”   萧凛点头:“买了与你做邻居,这样也有个照应。”   柏辰不理解:“可……没这个必要啊,这里离王府不过一个时辰的脚程,你平日也不住这里,买了空着不是浪费么?”   “不会空。你现在搬了出来,偶尔与你小聚喝酒之后再回王府也会打扰到母亲休息,这里的价格如此便宜,不如买下,不方便回府的时候我便在这里歇息。”   萧凛振振有词,表情一本正经,“我住在这里,早上还能教你武功让你进步更快,小花就养在这宅子里,我不过来的时候还可以把它放在你这里养,这样它就能每天见到你了,你说,是不是很好。”   小花开心地在柏辰的肩膀蹦,叽叽喳喳地叫着,表示万分同意。   柏辰虽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又觉得他说得似乎有点道理,便点头道:“……是挺好的。”   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想买就买,壕无人性? 作者有话要说:  人气最高的配角小花花出场了…… 萧某人:并不是很懂那些读者,小花居然人气这么高,不服。 小花:大金毛,闭嘴! 萧某人:!!!作者我们谈谈人生,为什么是大金毛?! 作者君:要不……哈士奇? 萧某人:……   ☆、第九十一章   萧凛做事一向干脆利落, 连找的工匠也都是这个风格, 他的小宅子不过五六日已经初现强劲的个人风格--自然是一如既往的沉稳大气老干部式的审美。   小花住在了柏辰的家里, 只要柏辰在家的时候就会粘着他, 偶尔还会叫他“娘”,柏辰纠正了好几次, 不能再这样叫了, 可它就当没听见, 依旧娘啊爹的叫得欢。   柏辰当它小孩子,也就懒得再去掰它, 不过一个称呼而已,小花开心就行。   王妃身体好转之后,萧凛最近的确也没有那么忙了,隔三差五地总能一大早赶过来指导柏辰的功夫,弄得柏辰都有些过意不去了。   今日是休沐之日,也是柏辰做东邀请姜家兄弟前来聚会的日子, 柏辰刚走到院中萧凛就到了,还把如意也带过来帮忙。   他总是这样,将时间掐得特别好, 不会早来影响柏辰的休息, 也不会晚来耽误柏辰锻炼。   可以说,如果他想的话, 这冰山可以将一件事做到极致,这点柏辰十分佩服,他自问已经够自律了, 却仍然做不到这点。   这样的人,的确干什么事业都会成功,何况他的起点本就比别人高--柏辰见到精神奕奕愈发英俊的萧凛,不禁愤然想道。   “世子爷,我刚做好了蔬菜肉糜粥,正要给小少爷盛,您也吃点吧?”冰儿刚从灶房出来,急忙打招呼。   萧凛点头:“也好,吃了再练。”   “你从王府过来,就算乘马车也要半个时辰,那么早就起,不累么?”柏辰将粥递给萧凛,“其实你教授我的招式我都记下了,你不在我也会勤加练习,不会懈怠的。”   “哦?”萧凛挑眉,“那等下我看看是不是都记牢了。”   柏辰:……   就是客气一下,您老别当真。   ……   柏辰完全没有意识到,他想说的话题,又被萧凛给绕开了。   吃过饭两人休息了一阵,开始锻炼。   在柏辰扎马步练习臂力的时候,萧凛也在旁练武--为了练武,他将自己的长.枪与最大的石锁都搬了过来。   冰儿与如意进进出出,准备今日宴客的吃食,看着柏辰与萧凛和谐地在一起锻炼,在灶房的冰儿充满疑问:“世子爷和我家小少爷是因为感情不合的理由和离的,但是我见他们似乎感情很好啊?”   正在刷锅的如意道:“我也不大明白,也许主子们有什么误会罢,照我看,他们以后总会在一起的。”   冰儿想了想,“难道……这就是那些婆子口中的小夫妻耍花枪?”   “……”如意无语,“别多嘴了,这么多活没干呢!”   ……   “你方才不是说招式都记住了么?”萧凛放下长.枪,“那你用那几招攻击我试试,我不还手。”   柏辰故意皱眉,开玩笑道,“不还手,看不起我?”   “只是怕误伤你而已。”   “……”武功低没人权吗?   “来吧。”萧凛背起手,正色道,“用力攻击,不要留力。”   既然萧凛都这么说了,柏辰自然也不会客气,其实萧凛教给他的这套保命防身的拳法,与他上辈子学过的擒拿格斗有相似之处,只是没想到萧凛这套拳法更迅猛有效。   --他原本以为现代科技进步什么东西应当都是优化过的,肯定比古时候的拳法简洁高效,没想到自己又无知了一把。   柏辰收起情绪,使出全部实力朝着萧凛攻击。   现在的他体质变好,隐隐也练出了小肌肉,打出的一拳力道十足,别说普通人,就算稍懂拳脚功夫的莽汉也不是他的对手。   可这朝着萧凛命门打过去的一拳,却被他轻松躲开。   柏辰不服输的性格被勾起来,换了个方向,继续攻击。   这一拳打过去的当口,一个鞭腿朝着萧凛抽去。   “声东击西用得不错。”萧凛的表情也有微微的惊讶,他偏头躲过一击之后原地起跳,又躲过了柏辰这一腿。   没想到柏辰这一脚用力过猛,收腿的时候没有稳住身子,失去了平衡,身子向后一倒--   柏辰心中大骂:不争气的体质,关键时刻又给他掉链子!   萧凛眼神一变,顾不上其他,急忙上前拉住柏辰的手,将他往自己身边一带,柏辰感觉快要着地的自己又被一股强劲的力道硬生生拉了起来,随即巨大的惯性将他带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这一瞬间,萧凛身上的檀香味拼命往他的鼻子里灌,让他有些懵。   ……   “哎呀!”冰儿端着洗菜盆走出灶房,这次没法蒙眼,只能假装偏头不看,“冰儿什么都没看见!”   “哎呀!”小花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飞了出来,站在冰儿的肩膀上,用一只翅膀捂住头,学舌道:“看见!”   柏辰:……   萧凛:……   柏辰正有些尴尬,想推开他,萧凛已经轻轻放开柏辰,淡定问道:“没事吧?”   “没事。”看萧凛如此正经且问心无愧的表情,也放下心来,拱手道:“是我技不如人,认输。”   “你的进步非常大,大到令我惊讶。萧凛道:“但你还没有出师,还需要我来教你。”   “好吧。”萧凛的武功的确让他羡慕嫉妒,他做梦也想变得如此厉害,这对他断案追凶的工作是大大有益处的,想到此,柏辰点头答应。   ……   临近中午的时候,姜家两兄弟到了,不但带来了礼物,姜灏然还提了个羊腿过来,说是晚上烤羊腿喝酒才爽快。   就在他们来了之后不久,骆阑夜托人送来了庆贺柏辰乔迁之喜的贺礼,一个花梨木的根雕,可以用来放笔墨砚台。   柏辰心中非常惊讶,为了避嫌,他并未对同僚上司提过今日的聚会,不知道他这个顶头上司是如何知道的。   这根雕生动自然,手法大巧若拙,极富自然之美,应当是价格不菲之物。   上司送这么贵重的礼物,柏辰觉得不大好,但这是入宅的贺礼,退回去又不合规矩,只能先收下。   “骆大人对柏公子很是赏识啊。”姜灏然故意看着萧凛啧啧感叹,“这玩意,不便宜啊。”   萧凛白了他一眼,却不动声色,依旧淡定如初。   “嗯,正是因为不便宜,我觉得有些不妥。”柏辰烦恼道。   “是因为辰弟聪慧机警,破案有功。”姜灏琛大气地搂着柏辰的肩膀道,“因此骆大人很赏识辰弟。要是我是骆大人,我怕是会送更贵重的礼物呢,不要多想。”   柏辰被他故作成熟的样子逗笑,“好。”   姜灏然:……   萧凛:……   姜灏然简直拿他这个心思单纯的弟弟没法子,不过他弟弟这种喜欢就喜欢,毫不做作地就能表达自己感受的性子,他有时候还挺羡慕的。   ……   柏辰在冰儿的指导下,弄了一个简单的入宅仪式。   因为父母健在,只烧了香敬了土地公公与灶王爷,希望神明保佑家宅平安,一切平顺。   姜灏然还特意去城南市集买了爆竹,在门口噼里啪啦炸了,讨个红火兴旺的彩头。   吃完中午的这一顿饭,几人瘫在院中的躺椅上,吹着温暖的春风,闻着百花的清香,喝着茶吃着水果,别提有多悠闲自在。   “小院子真好啊……”姜灏然半眯着眼睛,看着头顶的葡萄架,“没有深宅大院那些是是非非,恩怨情仇。”   “现在爹也只有娘与二姨娘了。”姜灏琛道,“我看挺好的,免得他瞎折腾。”   “怎么说话呢。”姜灏然瞪他,“爹再不妥,我们做晚辈的也不能妄加议论。”   姜灏琛瘪瘪嘴,“你明明也是这样想的,爹终于不用花花肠子了,家里也安生了。”   姜灏然:……   柏辰觉得,姜灏琛虽是个傻白甜,但却心如明镜。   姜府的巨变不亚于康王府,四个妻妾,两个被杀,恃宠而骄的蛮横二夫人据说现在精神也有些失常,只剩姜夫人还是个正常人。   风流的姜尚书受到了沉重的打击,从今往后,怕是会修身养性,歇了那些心思,这对于姜府的安定团结,的确是大好事。   “对了,最近边关是不是有些吃紧?”姜灏然突然换了话题。   他的话没有称呼,但明显是问萧凛的。   “突竭消停了一阵子,最近又开始蠢蠢欲动。”萧凛道,“姜副队消息很灵通嘛。”   姜灏然听见姜副队这三个字一噎,这家伙报复心真重,知道他内心不服气,还时刻不忘用副手这事儿来膈应他。   不就是闲职而已!嘚瑟什么!   他忍下内心的郁闷,“是不是要开战了?”   “也许吧。”萧凛不愿多谈,“一切行动听圣上指挥。”   “贤妃在牢中自杀,后宫血案就这样不了了之,据说那个西域小国还要送一位公主过来献给皇上。”姜灏然低声道。   “此事我还真是第一次听说。”萧凛疑问,“死了一个,还要送一个过来?”   按照常理来说,不是应该与新朝反目成仇么?   “我有个江湖上的朋友长期行走在各国,消息灵通,他告诉我的。”姜灏然道,“谁知道他们安的什么心思?真是消停不了多久就要出一些花头。”   “对了,护卫队很可能最近又要集结了。”萧凛看着姜灏然,“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姜灏然一下子从椅子上窜起来,“什么?又要成为你的副手了?”   萧凛挑眉,点点头。   --不服?不服憋着。   “我……”姜灏然一把将看热闹看得好好的柏辰拉起来,“我让柏公子陪我一醉解千愁!”   萧凛:……   柏辰:……   我是无辜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姜灏然:柏小同学,要警惕啊! 柏辰:?? 姜灏然:当一个男人如同蜗牛搬家一样把自己的东西慢慢往你家搬的时候证明你的经纬度已经被锁定了! 柏辰:我的天,原来还能这样? 萧某人:副手,你死了。   ☆、第九十二章      姜灏然不是开玩笑, 他还真就拉着柏辰开始喝起酒来--当然, 姜灏然也不是没心没肺的傻子, 不是真的拼酒, 也就是闹着玩。   萧凛有些无言,但毕竟身份变了, 他连场面话也不好说, 只能骂姜灏然二十多岁的人了还胡闹。   “春风拂面, 百花盛开,在这小院中饮酒赏花, 岂不美哉?”姜灏然还得寸进尺起来。   “好,喝便喝。”柏辰不是磨磨叽叽的人,但也不能便宜了姜灏然这个使坏的,他提议道,“萧兄也一起吧,两个人喝总没有三个人热闹。”   有了萧凛这个酒豪参战, 只怕姜灏然没那么容易全身而退。   萧凛自然满口答应:“好。”   “那我呢?”姜灏琛插嘴,“我也要喝。”   姜灏然瞪他一眼:“你喝茶。”   姜灏琛:……   “等下我就陪你一起喝茶。”柏辰凑到姜灏琛的耳边,低声道。   ……   果然不出柏辰所料, 刚开始还是三人聊天饮酒扯一些不咸不淡的话题, 喝着喝着那两个人就暗暗较上劲来,你来我往, 风起云涌,一坛子酒不多时便见了底。   他们准备的都是些不大容易醉人的梅子酒,镇场子的望月酿要留到晚上才喝。   虽说是味道甘甜的果酒, 但后劲还是有一些的。柏辰只喝了两杯便觉得有些上头,再看萧凛与姜灏然,两人面色不改,喝酒就像喝水,毫无压力地又开了另一坛。   柏辰心中暗道佩服,这两人连喝酒都得分出个胜负不可,好胜心相当强了。   他放下酒杯,将躺椅挪到姜灏琛身旁,陪他喝茶吃点心。   灶房传出油炸的香味,冰儿端出一盘炸得黄橙橙散发着酥香味道的鱼干,放到了小桌上,“我跟如意已经把羊腿腌上了,小鱼干先给少爷们下酒。”   “你跟如意也辛苦了,休息一阵吧。”柏辰道,“酒备好了,羊腿腌上了之后也没什么事要做了。”   “是,小少爷。”冰儿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高兴道:“那我与如意对弈一会儿好吗?也不是对弈,就是用棋子玩您上次教我的那个五子棋,如意听我说了也想学。”   柏辰点头,“去吧。”   小鱼干香脆咸鲜,正合柏辰的胃口,他与姜灏琛都吃了好几条。   萧凛与姜灏然对此兴趣不算很大,只尝了一条便又继续忙着斗酒。   小小的院中,有人饮酒,有人吃零嘴,角落里还有人在对弈玩棋,在春光灿烂的日子里显得平静又惬意。   “砰砰砰--”   轻轻的敲门声突然响起。   萧凛与姜灏然放下杯子,同时看着柏辰。   柏辰:“……今日除了你们,没有再邀请其他人了。”   “冰儿,去看看。”柏辰也觉得奇怪,他搬家到此的事情知道的人很少,会是谁呢?   冰儿去院门口问了,门外的人说是伯府的下人,是二少爷让他来送贺礼的。   萧凛:……   柏辰:……   安分守己了半年的何文光又忍不住搞幺蛾子了?他是怎么知道这里的。   姜灏然消息灵通,何文光对柏辰那点心思,萧川都不知道,但他却知道。   他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看着萧凛,“何公子怕是该没死心啊。”   萧凛没有理他,而是对柏辰道:“我去看看。”   --他倒不是怕何文光再次追求柏辰,他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他只是怕何文光对柏辰不利。   萧凛走到门口,冰儿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的确是伯府的小厮,还是跟着何文光的小厮,萧凛记得他。   “世子爷吉祥!”小厮一看门里站着的是黑着脸的萧凛,连忙点头哈腰打招呼,随即说明了来意,“我家二公子听说柏大人搬了新居,便差小人送来贺礼聊表心意。”   说罢对后面招招手,另外一个小厮手里捧着精美的字画与一套文房四宝。   萧凛本想让他们把东西带回去,想了想还是让柏辰自己定夺比较好。   柏辰走过来一看,直接拒绝道:“回去告诉何公子,心意领了,东西就不用了,请拿回去吧。”   那两个小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色窘迫异常。就这样拿回去怕主子生气,但又不能硬塞给对方。   萧凛见他俩犹豫不前的样子,皱眉道:“怎么,听不懂话么?”   “打扰了,小人这就离开。”小厮很怕萧凛铁着脸的样子,生怕下一刻就被他手撕,赶紧道歉。   说罢与拿着礼物的小厮匆匆离去。   ……   “果然是想卷土重来了。”姜灏然道,“贼心不死。”   柏辰按了按太阳穴,有些头疼,这何文光究竟是要干嘛……之前明明恨他恨得要死,现在又来送礼物,如果不是憋着坏水那就是脑子被驴踢了。   “他的脑子与常人不同。”萧凛道,“有些像疯子。”   “他哥哥儒雅风度,怎么他这么个熊样?”姜灏然道,“难怪他在礼部混日子也能得罪一大批人。”   “他要是想来使坏,我就揍他,就这么简单。”柏辰道,“算了,不要因为他影响我们的心情,不要为了个疯子辜负如此春光。”   没想到,没过多久,院门又被敲响了。   这次不等冰儿问,门外的人就先自报了家门。   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礼貌道:“我是住在隔壁院的张大娘,我家姑娘差我过来送点自家做的蜜饯。”   冰儿道:“是隔壁张大娘的声音。”   “去开门吧。”这个时代邻里关系还不如现代单元楼里那般疏离,做个什么吃的喝的送给隔壁也是常事。   冰儿打开门,张大娘拿着精美的漆盒道:“这杏子是院里结的,去年摘下腌渍上的,刚好成熟了,我家姑娘便差我过来送点给你们尝尝。”   “张大娘,您客气了。”冰儿接过漆盒,“那您等等,我找个盒子把蜜饯拿出来罢?”   “不用啦,明日我再过来取食盒便是。”张大娘长相和善,她笑眯眯道,“那我就走啦。”   “您慢走。”   ……   冰儿将食盒拿到石桌上,盒子里的蜜饯看上去色泽润亮,散发着酸酸甜甜的清香,闻着嘴里便不由得分泌出唾液来。   “食盒精美昂贵,蜜饯看上去也做得精细,隔壁宅子住的是个贵妇人吧。”姜灏然拿起一枚蜜饯就往嘴里放。   “是的。”柏辰道,“姑娘是主子,除了送蜜饯的婆子,还有个贴身丫鬟。”   他说完才发现萧凛与姜灏然都用异样的目光盯着他。   “姑娘?是未出阁的?”姜灏然问。   “不知道具体是怎样,这都是冰儿告诉我的。”   “你才刚住进来就被人姑娘盯上了。”姜灏然啧啧感叹,“为何我就没有如此好运?”   柏辰:……   萧凛淡淡道:“邻里之间,守望相助,送点吃食不值得你如此大惊小怪。”   “萧兄说得好,”柏辰趁机道,“要是姜公子对隔壁的姑娘有意,明日我就去帮你说媒。”   “行,你们二人欺负我一个,我说不过你们。”姜灏然没好气地看了一眼还在吃小鱼干的弟弟,怒其不争,“就知道吃,也不知道帮帮大哥。”   姜灏琛抬起头,茫然道:“大哥,怎么了?”   “没事!”姜灏然怒,“吃你的鱼干!”   ……   夕阳西下,柏辰的小院架起了一堆小小的篝火,腌得入味的羊腿已经被烤得红亮油润,微焦的表皮滋啦滋啦地发出滴油的响声,小院充盈着令人食指大动的鲜美味道。   “再撒上一层香料,再抹一遍蜜,便可以吃了。”姜灏然熟练地转动羊腿,就像个大厨。   “快点快点。”姜灏琛就像小孩子一般托腮期盼,“大哥,快点。”   “这就好了。”   姜灏然做好最后一道工序,将羊腿取下来放到托盘中,萧凛手脚麻利地分肉。   然后他将最好最嫩的肉首先给了柏辰,看得姜灏然又是一阵白眼。   “你俩虽然和离了,但是感情依然如此好。”姜灏琛感叹完突然迷惑,“那……为何要和离呢?”   萧凛:……   柏辰:……   “吃你的肉!”姜灏然夹起一块肉,塞进了他这个倒霉弟弟的嘴里。   ……   鲜美的羊腿肉配上望月酿,再看着月亮慢慢升起,自是有一番情趣所在。   有望月酿,就连柏辰也不陪着姜灏琛喝茶了,三个人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用最原始的烹饪手法制作出来的美味,充满了野趣和满足感。   这一顿酒肉享用得实在是心满意足,要不是明日又要应卯上工,柏辰还真想一醉到天亮。   快到亥时的时候,姜灏然拖着依依不舍的弟弟告辞离开,柏辰与萧凛将他们送出巷口,直到看到姜家两兄弟上了马车,他们才转身,缓缓往回走。   “你也回府罢。”柏辰道,“时候也不早了,早点回去休息。”   “送你回院子再说。”萧凛道,“不差这一时。”   “……好。”   两人在月光下徐徐漫步,夜晚的微风吹到身上痒痒酥酥的。   地上的影子一个高些,一个矮些,它们并排走着,不远不近。   就在此时,马车的车轮声传来。这条巷子的住户,除了柏辰与还未入住的萧凛,便是隔壁那位姑娘了。   大晚上的,会有人造访一位单身姑娘?   还是他真的猜准了,这姑娘是某人养的外室,这是男主人趁着夜色来看她了?   柏辰与萧凛对视一眼,萧凛很快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他搂着柏辰嗖一下地上了对面的房顶。   柏辰:……   我只是想找个地方躲起来看一看八卦一下而已,为什么阵势搞得如此大?   不过,蹲在房顶的感觉,他上辈子还真没试过,居然……还有点刺激。   两人蹲下身子,看着马车进入了巷子,停在了那位姑娘的宅子前。 作者有话要说:  姜.傻白甜.灏.平地摔.琛:为什么和离呢?告诉我嘛! 萧某人:不想提,心脏疼。   ☆、第九十三章   这是一辆看上去普通实则很低调奢华的马车, 一般马车的车轮都是用硬度较高又耐磨的榆木制成, 但眼前这辆, 柏辰眼尖地发现轮子都是红木做成, 主人必定非富即贵。   隔壁的这位姑娘,果然大有来头。   马车停稳之后, 一个五十多岁的婆子与十七八岁的丫鬟小跑出来候着。   这就是张大娘与那位姑娘的贴身丫鬟。   车帘掀开, 从里面下来了一位穿着淡粉色罗裙, 身材窈窕的女子,她看上去年纪不过十七八, 梳着堕马髻,眉间贴了小小的花钿,眉目如画,在月光下看起来清纯中又透着一丝慵懒。   要不是她的神色有些苍白疲惫,真配得上闭月羞花之神采。   她刚下马车,张大娘便为她裹上了披风, 随即那名丫鬟也上前,扶着女子。   女子往马车的方向福了福身子,马车中的帘子随即放了下来。   在那一瞬间, 柏辰看见了马车里坐着一个男人, 大晚上裹着披风戴着帽子,完全看不清模样, 只能看见他留着山羊胡,下巴有些尖。   很快,马车便开走了, 女子在婆子与丫鬟的搀扶下也回到了院中。   八卦时间完毕。   萧凛又如法炮制地把柏辰扛下来,让柏辰又体会了一遭飞一般的感觉。   二人显然都对刚才看见的场景有诸多疑问,但路上显然不是说话的地方,两人回到了柏辰的家中,进了堂屋。   “你刚才看清楚马车中男人的模样了么?”柏辰给萧凛泡了一杯茶水,“我只看见了那人一眼。”   萧凛摇头,“我只看见他鼻子以下的部分,不好辨认,但应该是官场中人,官职还不低。”   “大概真是养的外室罢?”柏辰冷哼道,“带着外室出去赴宴,对于他们来说不也是常事么?”   --这就跟后世有些大款似的,有了老婆不算,还要养个“女朋友”,应酬的时候带上“女朋友”,不但能得瑟,还能让“女朋友”陪酒,简直一举两得。   柏辰上辈子抓到过一个走私军火的人,他不但有老婆,有小三,还有小四小五小六。出去谈生意的时候就随机带着三四五六出去,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这事上不得台面,但却成了气候,可笑。”萧凛道,“都是些虚伪小人,面子里子都想要。”   “对于他们来说,一生一世一双人都只是戏文中才有的虚幻吧。”柏辰喝了酒后有点感触,“与这样的人成亲,当真不如一辈子一个人。”   “还是有人相信的。”萧凛低声道,“比如我。”   “是啊,这个我信。”柏辰道,“只可惜我们都被命运玩弄,你只能第二次成亲的时候完成这个夙愿了。”   萧凛:……   为什么有一种想吐血的心情,他告诫自己,不要急,不要慌,一定要沉着之后再冷静。   两人聊了一阵,第二日又都有正事,萧凛便带着如意告辞了。   走出柏辰的家,萧凛决定宅子整修完毕就马上搬过来。   ……   “小少爷,喝了酒会口渴,喝点糖水再歇息吧。”柏辰在井边打水洗脸的时候冰儿端着碗走出来。   “好。”   柏辰洗了把脸,清醒多了,想到刚才看见的八卦不禁问道:“你同隔壁张大娘这几日经常一起买菜,她没对你提她家姑娘的家世么?”   “没有。”冰儿将碗放到桌上,“张大娘和善,但不会提她家姑娘的事情,嘴很严。”   “原来如此。”   果然是外室罢,想到此,他的八卦劲头也消失殆尽。   “隔壁姑娘白日不会出门的,偶尔见她晚上乘马车出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冰儿道,“张大娘除了买菜,还会去抓药,好像她家姑娘身子有点弱。”   “嗯。”   看出来了,刚才下马车的时候面无血色的,感觉被风一吹就会倒。   ……   喝完糖水,洗漱完毕,柏辰反而没有了睡意,他让冰儿去睡了,自己一个人在院中赏月。   又是一个十五,月如银盘,光似亮纱。   穿过来之后,这段日子是他过得最安稳,最惬意的时候,哪怕有时候忙到深更半夜才能回来,却能让他心情平静。   只是偶尔会有些莫名的困惑,他却搞不清这困惑到底在何处。   这困惑犹如一只小爪子,时不时轻轻地挠着他的心脏,让他有些□□,也有些茫然。   比如现在,他的困惑又冒了出来。   究竟是哪里不对?   他在院中漫无目的地转,脑子同时也在转,走到墙根的时候,隔壁院中传来一阵啜泣声,压得非常非常低,但是柏辰依然能听到大概。   “姑娘,你要保重身子啊……”听声音是张大娘的,语气中带着无限的心疼,“再这样下去,你的身子……”   “张妈,我没事,你不是给我熬了药么。”斯斯文文的女人声音,应当就是隔壁宅子的女主人,那个美艳又清纯的姑娘,她温柔道:“别担心了。”   “我……”张大娘止住哭声,叹道:“这什么时候才到头啊,来,喝药吧姑娘,喝了就去歇息,更深露重,不宜在院中久坐。”   “好。”   渐渐的,隔壁院中谈话的声音消失了,也许那姑娘喝了药进房休息了。   张大娘的语气哀伤心疼,那位姑娘却淡定平静,似乎是看淡了一切似的,跟他心目中娇俏心机的外室固有形象有些不符。   也许是他猜错了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就连他自己都不例外。   想到此,他也歇了那些琢磨自己与别人的心思,决定去睡觉。   ……   第二日一早,萧凛准时出现在他的院中,比闹钟还要准时。   “不是今日要去军营么?”柏辰奇道,“怎么过来了?”   “先过来教你练武再去也来得及。”萧凛道,“最近日子不大太平,据说有会武功的江洋大盗潜入了京城,最近作案了好几起,你们大理寺应当知道此事吧?”   柏辰点头:“都是晚上醉酒的路人被敲了闷棍,身上值钱的都被搜刮走了,发生了四五起案子,手法狠辣,死了两个人。最近梅大人为了此事据说头发都愁白了,要是再无法破案,恐怕案子就又要被他往上拱了。”   “他这个京兆尹就是当得太舒服了,不让他坐立难安一下,他都不知道为官的难处。”看得出萧凛对梅大人的评价也不咋地,随即他道:“你们最近案子多,散值之后若是晚了,不要走夜路,定要乘马车,否则不安全。之前我说替你备马车,你死活不要,说自己备,结果这么久也没去买。”   “……是我疏忽了。”柏辰苦笑道,“别说马车了,就连打扫的丫鬟婆子也没来得及去雇一个,日子过得糊涂。”   “我让如意过来吧,他机灵,做事也妥当,跟冰儿还能做个伴。”   柏辰皱眉,“可……”   萧凛抬手阻止了柏辰即将出口的拒绝之语,又一本正经道:“你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合适的下人,如意能解燃煤之急,待到你雇到满意的下人了,我再把如意叫回去。”   “可如意平日要伺候你啊,你把他派到我这里来了你怎么办?”   萧凛道:“王府下人多的是,无需担心我。再过几日我的宅子也可以入住了,到时候我也会随时来住,如意可以两边跑。”   “那好吧,多谢了。”柏辰始终觉得不大好,可对方如此真诚的样子,他又觉得拒绝了是不是会让萧凛觉得自己不把他当朋友?   如此纠结的情况下,柏辰只好答应了。   “你这样帮我,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柏辰坦率道,“感觉好像我在占你的便宜一样。”   “怎么会呢,朋友间何须用「便宜」二字形容。”萧凛表情真挚,“我们是从敌到友,肝胆相照。”   柏辰被他眼里莫名的光芒闪到了,心里一暖,正想说点什么,恰好冰儿就把早饭端了出来。   “我……是不是出来的不是时候?”冰儿嘿嘿一笑。   “你这丫头,别瞎说。”柏辰被这么一打岔,也忘了自己要说什么,招呼萧凛过来吃早饭。   吃过早饭,萧凛又指导柏辰练了一遍拳法,很快到了出门的时间。   “坐我的马车,我先把你送去衙门,然后再出城去军营。”萧凛道,“我不用打卯,什么时候去都行。”   柏辰想了想,“好。”   两人出门,正要走出巷口乘萧凛的马车,刚走了几步,便见到另一辆马车匆匆驶入了巷子。   柏辰一怔 ,这不是骆大人的马车么?怎么到他这里来了。   马车在他面前停下,骆阑夜掀开帘子,见到柏辰就开门见山道,“出了案子,柏司直,上车。”   说完之后才看见萧凛,他微微吃惊,这才下车,拱手行礼,“下官见过世子爷。”   “骆大人客气了。”萧凛皮笑肉不笑地回礼,“这么早就有大案了?”   “正是,说起来,受害者还跟世子爷有亲缘关系。”   萧凛眉头皱起:“谁?”   骆阑夜道:“承恩伯府的二少爷,何文光。”   萧凛:……   柏辰:……   昨日还差人送东西蹦跶的何文光,竟然出事了?   “何公子出了何事?”柏辰连忙问。   “被人敲了脑袋,现在只剩半条命。”骆阑夜神色焦急,“我们现在要赶去伯府看看何公子的情况,世子爷,告辞了。”   柏辰道:“萧兄,告辞。”   “告辞。”   萧凛拱手,然后眼睁睁看着柏辰上了骆阑夜的车走了。   ……为什么莫名有一种被截胡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  姜灏然:丧心病狂,居然把如意都塞进去了! 箫某人:怎样?不服? 姜灏琛:可是,还是上了骆大人的车呀(/ω\) 萧某人:楼上傻白甜负分滚粗 ——— 希望今天考试四六级的同学们高分通过!   ☆、第九十四章   有些事情真是说不得, 一说就摊上。   刚才柏辰还在跟萧凛说要是破不了案, 指不定这案子就给拱到大理寺来了, 没想到昨晚何文光就被敲了闷棍。   也不知道是他乌鸦嘴还是那冰山乌鸦嘴……   之前被敲闷棍的都是普通的生意人, 京兆尹没理由把事情推出去,昨晚被敲的可是礼部官员, 又是承恩伯府的二公子, 梅大人正好以承担不起的借口上报, 要求大理寺出面。   大理寺卿胡大人一听,案情重大, 赶紧接手。伯爷可是太后的侄子,又是王妃的亲哥哥,伯爷的公子被强盗敲了头差点死了,万一太后怪罪下来,那可不是闹着玩的,赶紧命人在半路把骆阑夜的车截下来, 让他与卢大人速速去伯府看一下何公子的情况,看有没有什么破案的线索。   正巧卢大人去隆城复核一件案子去了,骆阑夜便坐着马车直接来找卢大人的下属——柏辰。   于是大早上的, 柏辰就要和大佬一起, 往承恩伯府赶。   在车上的时候,柏辰了解到何文光是昨夜从城南的秦楼楚馆中喝得半醉出来, 一个人在一条小巷子里被歹人给堵上的,他身上只有点三脚猫功夫,又喝得大醉, 几下就被凶犯给收拾了。   要不是找过去的小厮发现,何文光这条命怕是都保不住。   “好端端的,他一个人去巷子作甚?”柏辰不由觉得好奇,“城北也有烟花之地,他跑去城南做什么。”   与骆阑夜接触久了,柏辰在他面前也少了许多拘束,探讨案情的时候也比较随意。   “据何家小厮报案的时候称,他家少爷觉得无聊,才去城南消遣的。”骆阑夜道,“城北的烟花之地终归是官家开的,规矩多,怕是城南又有什么新奇玩意了。”   柏辰没有说话,心想骆大人你一个单身男人懂得还挺多。   骆阑夜似乎是从柏辰的表情上察觉到了什么,又道:“我也是有眼线,有探子的,城南的情况我一直有所耳闻。”   “原来如此。”柏辰赶紧收起内心的吐槽,正经道,“他本就性喜渔色,去那边寻乐子出了这样的事情,也不值得奇怪。”   “此事很快便会被圣上所知晓,要是太后施压的话,我们身上的担子也会加重。”骆阑夜道,“必须快点把这个江洋大盗缉拿归案才行。”   柏辰严肃道:“是,大人。”   ……   他们抵达承恩伯府门口的时候,已经有下人和大理寺的衙役在门外等候。   这是柏辰第一次来到承恩伯府,伯府规模不如王府大,却也是气派辉煌的。   柏辰跟着骆阑夜先去正厅见承恩伯。   他之前只见过这位伯爷一两次,他与王妃长相有五六分相似,人到中年依然颇为英俊,只是同王妃一样,身体不是很好,他有哮喘之症,难以根治。   今天的承恩伯看起来气色尤其不好,不知是伤心过度还是被气的,何文俊在一旁伺候着,脸色也不大好看。   事关紧急,互相问好,简单寒暄之后,便进入了正题。   “伯爷,二公子的伤势如何?”骆阑夜问,“人现在是否清醒?”   “命是保住了,但伤势太重,还在昏迷,如果骆大人想问他什么的话,怕是有些困难。”承恩伯说完一句,便有些喘起来。   何文俊连忙送上药丸让父亲服下,又给他拍背顺气,“父亲,您休息一会儿,千万别动气。”   “父亲被这么一气,本来都快养好的病,又复发了。”何文俊叹气,“骆大人,你们想问什么问我便是。”   “听说昨晚二公子是去了城南游玩对么?”骆阑夜单刀直入地问道,“具体是去了哪家青楼,大公子可知晓?”   承恩伯的脸色有些发红,儿子去青楼堕落被人直接点出来,他的老脸还是有些放不下。   何文俊摇头,“他回来满身血,急得我们团团转,只想先把他的命救回来,然后就去报了官,忙到现在都没歇气。”   “何公子昨晚是不是带了一个小厮过去?”柏辰道,“能否把那小厮叫过来,我们问问话。”   “好。”   何文俊对他身旁的小厮道:“去把苟三叫过来。”   “是,大少爷。”   没多久,一个身型瘦弱,面色萎顿的小厮便被带了进来,何文光出事之后,估计他已经被责罚过了,一副畏畏缩缩胆战心惊的样子。   “见过老爷,少爷,各位大人。”   柏辰定睛一看,这不是昨天白天来送礼物的小厮么。   他看见柏辰心中也有些吃惊,但不敢做出什么表情,生怕这位柏大人再告一状,他又要受一顿皮肉之苦。   “两位大人问你什么你就老实交代,听见没有。”何文俊板着脸道,“否则有你的苦头吃。”   苟三缩了缩脖子,“是,大少爷。”   骆阑夜道:“柏司直,你来问罢。”   “是,大人。”柏辰拱手之后,站起身来,走到苟三的面前。   “昨日你陪着你家二少爷,去了城南的哪家青楼?你们从青楼出来之后,为何他一个人去了巷子,你去巷子的时候看见了什么?”柏辰道,“把你知道的,原原本本说出来,不可隐瞒。”   “是、是、大人。”苟三被柏辰严肃的表情慑住,结结巴巴道:“昨日少爷心情不、不大好,吃过晚饭,便带上我说去城南找乐子,他说城南的「红袖苑」新来了一批异族歌姬,不但卖艺,还、还卖身……”   “混账!”承恩伯气得大骂,“原本以为入朝为官之后有所收敛,没想到这个败家子还是如此不长进!”   “伯爷息怒,身子要紧。”骆阑爷劝道,“事情已经发生了,您生气也是无用,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出那个行凶的歹人。”   承恩伯深吸一口气,点点头,“你们继续。”   柏辰看着苟三,“继续说。”   “我跟少爷在红袖苑待了一阵,少爷本想留在那里过夜,但今日要应卯,只能离开。”苟三道,“少爷让我跟老鸨结账,他在门口透透气,没想到我出来的时候就没见着少爷了。急得我到处寻找,后来终于在红袖苑后面那条巷子里找到了他。我到的时候,巷子里只见到少爷一个人。”   柏辰问:“他身上的贵重物品是不是都被抢走了?”   苟三道:“我见到少爷满身是血,只想着赶紧把他送回府里救命。少爷的钱袋在我这里,我不知道那个歹人抢走了什么。”   “他身上的一块玉佩,还有手上一个玉扳指都不见了。”何文俊道,“他的通房丫头给他清洗的时候,我看见的。”   “你们在红袖苑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柏辰问,“比如有没有人特别注意二少爷?”   苟三想了想,害怕地摇了摇头,“我、我没发现什么。”   想来那种地方大家都醉生梦死,沉溺于欲望之中,就连小厮肯定也是心不在焉的,很难注意到周围的异动。   “饭桶。”承恩伯骂,“看个人都看不住,要你何用!”   苟三扑通跪下:“小的知错了,求老爷饶命!”   ……   柏辰与骆阑夜抱着一线希望,去房里看了何文光。   几个女眷在屋子里伺候着,一个个都哭得眼睛红肿。   柏辰暗自无语,这么多妾室通房了还不够,还要去青楼玩,这何文光的瘾究竟是有多大?   屋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与血腥味,何文光的脑袋肿成了猪头,被包得如同木乃伊一般。他口鼻歪斜,脸上青紫红肿,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还没醒么?”何文俊问。   一个年纪看起来二十几岁的美艳女子抽泣道:“回禀大少爷,二少爷他刚才醒了一下,奴婢们给他喂了药,喝了一半,洒了一半,喝了又昏睡了过去。”   “行了,别哭哭啼啼的,他还活着,没死。”何文俊不耐道,“这里只留两个人,剩下的都散了。”   看得出何文俊在伯府很有威信,他的话一出,六七个女眷立即散得只剩美艳女子与另一个年纪大点的女子。   “二少爷。”骆阑夜走到床边,轻声道,“你能听见我说话么?”   何文光毫无反应,连眼珠子都没转一下,吓得何文俊赶紧过来探脉,发现他只是昏睡过去之后才松了口气。   “二公子伤势严重,今日怕是问不成话了。”骆阑夜道,“我留个衙役下来,让苟三口述一份详细的记录带回大理寺,我们便先走了。”   何文俊拱手道谢:“那就麻烦二位大人了。”   ……   出了伯府,二人又马不停蹄地赶到了案发现场。   这里已经被官差封了起来,让柏辰惊讶的是这里竟然没有多少围观群众,也许对于城南人民来说,这种三五不时的抢劫已经无法引起他们驻足的兴趣了--何况这次并没有死人。   这是一条很窄的巷子,有一头是死路,巷子堆满了杂物与垃圾,看得出平时没有多少人来。   地上一滩已经变深的血迹显示着这里曾经发生了残酷的袭击。   柏辰仔细搜了一遍,有些失望。这个江洋大盗是个老手,用现代的话说就是反侦查能力很强,现场几乎没有发现什么证据。   现在只能先回大理寺,等到梅大人将其他几起案子的卷宗送过来分析之后再做打算。 作者有话要说:  小花:我觉得爹是乌鸦嘴 柏辰:附议。 箫某人:什么叫远在军营也中枪!   ☆、第九十五章      折腾了一上午, 待到二人回到大理寺的时候, 不出骆阑夜所料, 德惠帝已经得知何文光被敲了闷棍的事情。   皇帝是个孝子, 还没等到太后发话,已经先给胡大人下了死命令, 且说得非常勤政爱民--“江洋大盗威胁京城百姓安全, 朕忧心至极, 限大理寺半个月内抓到凶手,安抚人心。”   胡大人年纪已大, 任期将满,现在就是个甩手掌柜,重担自然压到了二把手骆阑夜的头上。   再说谁都知道他卸任之后大理寺一把手的位置肯定是骆阑夜的,骆阑夜其实也算是提前干上了大理寺卿的工作。   不但要统筹指挥,还要亲自去勘验现场,除了判案, 衙门内的大小事务人员任命,现在也都是他在管。   据说骆阑夜晚上回到家后还要挑灯办公到很晚,堪称夙兴夜寐。   柏辰默默想, 难怪一表人材又前途无量的骆大人三十几了依然孑然一身, 他怕是连找官媒合八字的时间都没有。   ……大概这就是传说中嫁给工作的男人?   胡大人训完话之后,正巧京兆尹梅大人派衙役送来了前几起杀人强盗案的卷宗。   工作狂骆大人带着柏辰, 连午饭都顾不上吃,立即开始着手讨论案子。   送卷宗的衙役说,在何文光被袭击前, 一共发生了五起案子,其中三人重伤,二人因被袭击之后无人发现,失血过多而死。   那两个活着的受害人都说没看见是谁袭击他们的,说走着走着就脑后一疼,然后便失去知觉。   打发了衙役,骆阑夜坐到椅子上,将卷宗递给柏辰,“这个案子,我准备交给你负责。”   柏辰有些惊讶,圣上亲自督办的案子,居然交给他这个七品芝麻官?   但上司的话就是命令,柏辰心中也明白,这是骆阑夜给他的机会,也是对他极大的信任。   他连忙起身,双手接过卷宗,正色道:“卑职一定竭尽所能,尽快将案子侦破。”   骆阑夜道:“你先查阅卷宗,散值之前我要听见你对这几起案子的初步思路。”   “是。”   ……   时间紧,任务重,柏辰不敢怠慢,告别了骆阑夜,他连饭都来不及吃,便回到自己新的“办公室”开始查阅卷宗。   “柏大人,我给您泡杯茶吧?”   柏辰刚坐下,一个小吏忙上前道。   “好。”柏辰道,“王虎,顺便将我书柜中那个红色盒子拿过来。”   柏辰升为正七品之后,也有了自己的属下,相当于助手的角色。   这个王虎脑子不算特别聪明,但胜在勤快,写得一手好字,能帮他记录,还有一些拳脚功夫,带出去查案也方便。   柏辰刚翻开第一个卷宗看了几行字,王虎便泡上了茶,又将那红盒子呈上。   他打开盒盖,盒子里装的是一些可以存放几日的干粮和糕点。   说起这个,是有来由的。   柏辰因为案子饿了几次肚子之后,闲谈时便用开玩笑的语气告诉了萧凛,没想到萧凛第二日就不声不响把这个盒子带来,给他装了满满一盒子糕点干粮。   他说,里头的吃完了,便自己买点往里添,这样起码不用饿肚子。   表情一本正经,毫不做作。   ……   柏辰看着手中的干粮,收回了思绪,咬下一口,开始认真看起了卷宗。   他一旦进入工作状态,旁的什么也不去想了,每想到一点线索,他便让王虎记录下来。   不知不觉,衙门散值的钟声响了。   柏辰抬头一看,已是夕阳西下时分,红霞漫天,美丽又壮观。   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已经掌了灯,他完全没有发觉。   他突然想到骆大人说的要在散值前听见他初步的思路,忙起身拿起王虎写下的笔记,朝骆阑夜的书房赶去。   骆阑夜自然没有这么快离开,从院中看去,灯下的他正在聚精会神办公。   柏辰走到门口,敲了敲门框,“骆大人,是卑职。”   “进来。”骆阑夜道。   柏辰走进屋,骆阑夜抬起头来,“可是有了些眉目?坐罢。”   “谢大人。”柏辰坐到骆阑夜书案对面的椅子上,看了一眼王虎写下的纪录,清了清嗓子道,“卑职下午仔细阅过卷宗之后,有了一些初步的思路。”   骆阑夜抬了抬下巴,“说说。”   “我觉得这个歹人不是随便选见到个人就去行凶,而是有选择性的。六名受害人都是身材比较瘦弱之人,他们家底丰厚,又爱流连烟花之地,喝得烂醉导致警惕性差,几乎没什么反抗之力,是最好下手的对象。他们分别在不同的小巷子里遇袭,相同点都是在城南那几家青楼周围的巷子里,并且此前都去逛过那家青楼。”柏辰道,“只是前五名受害者都是普通经商人家,只有何公子家世显赫,我怀疑何公子是那歹人看走了眼,误伤的。”   “你的意思是江洋大盗专找家境富裕却无权无势之人下手?”骆阑夜道,“他知道要是伤了权贵,立即会引起朝廷的重视,他再厉害,也敌不过朝廷的精锐力量。”   “这只是卑职的一个推测。”柏辰道,“毕竟城南是三教九流汇集之地,那里的秦楼楚馆除了少数权贵会因为猎奇的心理去光顾,客人基本上还是以普通富商为主,打劫这类人容易得手,且少很多后顾之忧。”   “有道理。”骆阑夜道,“这个歹人还有几分小聪明。”   柏辰:“我推测这个歹人就在城南,并且就在城南那一片烟花之地中隐藏着。”   “为何他不能住在城西?为何肯定他就在城南?”骆阑夜好奇,“从卷宗中就能看出这歹人的藏身之地?”   柏辰有些为难,总不能跟他说什么现代的“犯罪地图学”“犯罪心理学”之类,该怎么说呢。   他想了想,道:“这也是卑职的一种猜测,打个比方,如果是我要去犯案的话,定会选一个自己熟悉的环境,事先就定好逃跑路线,这样我的心中才会感到安全与稳妥,作了案也能快速藏匿。他如果住在城西,何必跑那么远去城南犯案,既浪费时间,又浪费精力。”   骆阑夜仔细琢磨了一下柏辰的话,若有所思,“听上去有些道理,但我认为这还不足以说明他就藏匿在城南那几家青楼所在范围的坊里之中。”   柏辰也知道自己的话太玄学,想要让骆阑夜立即就同意他的看法不大可能。   他也不急着辩驳,而是道:“当然,也许卑职的推论不正确,案子还需进行进一步的调查,卑职明日准备去见见那三个还活着的受害人,说不定有什么遗漏的线索。”   “好。”骆阑夜道,“但你要记得,我们只有十五日的时间。”   “是,大人。”   真是……亚历山大,但这对于他也是个很好的机遇。   ……   从大理寺走出来,天色已经擦黑,柏辰这才觉得有些头晕眼花。   今日怕是又死了无数个脑细胞了。   看着衙门外的青石板路,柏辰一拍脑袋,又忘记叫马车了。要是那冰山知道,又要一本正经地说他不顾自己的安全了。   明日定要去买个马车才行。   他活动了一下四肢,揉了揉脖子,准备走回家去。   还没走几步,一辆马车缓缓朝着他驶来。   坐在车前的马夫他很熟悉,这是萧凛的马车。   “吁~~”马夫收起鞭子,拉了缰绳,马车停了下来。   “小夫人好。”马夫从车上跳下来,规规矩矩行礼。   柏辰:……   正要纠正他的叫法,只见车帘子被掀开,萧凛英俊且无甚表情的脸露了出来,“快上来罢,天色不早了。”   “……好。”   算了,他现在累得连话都不想多说,就不跟马夫大哥纠结称呼的问题了。   柏辰上了车,坐到了舒服的垫子上,倦意立即袭来,他打起精神问,“你怎么过来了?”   “刚进城,猜想你还没离开衙门,便让马夫过来看看。”萧凛无奈,“我就猜你今日又没有叫马车。”   “今日忙得脚不沾地,哪顾得上这些。”柏辰道,“明日我正好有事去城南,顺便买一辆回来。”   “去城南作甚?查案么?”   “是啊,问问那三个受害人案发当晚的情形。”柏辰打了个哈欠,将手拢在了袖子里,将头靠在车壁,似乎有闭目养神的打算。   一般人在萧凛面前不顾形象地打哈欠,他可能会立即想把他扔出去,但眼前这个人打哈欠然后蜷成一团,却像只小猫,只想让人揉揉他的脑袋。   但……他还是忍住了。   “你要当心点儿。”萧凛道,“城南那边就算白日也不见得就安全。”   “嗯。”柏辰迷迷糊糊道,声音听上去已经睡意朦胧。   “我明日陪你去可好?”   没有回音。   萧凛转过头,柏辰已经闭上了眼睛,多半是睡着了。   这一年,柏辰的五官长开了许多,从以往的清秀渐渐有了俊朗的模样,稚气也慢慢退去,成为了顶天立地,在官场如鱼得水的男子汉。   --唯独眼下那颗泪痣依旧鲜红妖.娆,给他增添了几分迷人的风.情。   马车在青石路上行进,周围一片安静,车厢里只有他们二人,隐秘又有些美好。   这一次,萧凛没有忍住,伸出手,手指轻轻拂过了那颗莫名勾人的泪痣。   手指的触感如此美好,让他忍不住又摸了摸他的脸。   轻叹一口气,萧凛收回了手。   不知何时才无须这样鬼鬼祟祟?   看着柏辰沉静的睡颜,萧凛也决定闭目养神一会儿。   ……   黑暗中,柏辰的眼睛缓缓睁开,他皱起眉头,脸色沉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萧某人:翻车了,今天没小剧场给你们看了,债见!   ☆、第九十六章      马车停在了柏辰的家门口。   柏辰下了车, 还没等萧凛下车, 他便回头道:“那我就进去了, 天色已晚, 你也回去休息吧。”   说罢没等萧凛做出反应就跨进了院门,做出了要关门的动作。   萧凛有些犯嘀咕, 他还想进去聊聊的, 怎么连车都不让他下了。   但看着柏辰疲惫的面容, 他又不忍心再打扰他,便道:“那……你好好休息。”   “嗯, 路上小心。”柏辰礼貌地点点头,随即关上了门。   萧凛看着黑漆漆的院门,愣了一会儿,这才对马夫道:“回府。”   ……   马车的声响慢慢远去,门后的柏辰揉了揉太阳穴,走到了石桌前坐下。   脑子本就昏昏胀胀, 现在更加困惑和疲惫了。   “小少爷,世子爷今儿个又去衙门接您了?”冰儿端着水盆过来,“您先洗把脸, 我再给您端吃的过来。”   “嗯。”柏辰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只管洗脸洗手,“如意呢?”   “他劈了一下午柴, 好像困得撑不住了,我就让他去睡了。”冰儿道。   清凉的井水让混沌的脑袋稍微清醒了一些,柏辰这才感到了身体的饥饿。   冰儿端来了饭菜, 都是他喜欢的菜式,玉米虾仁,红烧小排和一个素炒青菜。   主食是香喷喷的杂粮粥。   美食是治愈心情的最大良方,吃了几块排骨,又喝了半碗热腾腾的杂粮粥,胃与脑子似乎都舒服了很多。   “世子爷怎么不进来呀?”冰儿坐在一旁,好奇道,“我还以为他也要吃点,还多熬了些粥呢。”   ……柏辰感觉自己的头瞬间又疼了起来,能让人好好吃顿饭么。   “这么晚了,人家也要回去休息。”柏辰放下筷子,“再说,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没必要整天在一起。”   冰儿想了想道:“可他以前经常来吃晚饭啊?为啥今天不来了?”   “……”柏辰无语,“你有见到姜公子他们经常过来么?”   “没有。”冰儿摇头,“但是世子爷跟姜公子是不同的。”   柏辰抬头:“有什么不同,不都是我的好朋友么?”   “不一样。”冰儿仔细琢磨了一阵,“我觉得世子爷不是把您当朋友的。”   柏辰:“你这是何意?”   “我觉得他把您当夫人疼的。”冰儿一本正经道。   ……柏辰嘴里那半口稀粥差点没喷出来。   “行了,别说了。我看你是不想我把饭吃完了。”   “那您吃着,我先去收拾下灶房,您吃完我去洗碗。”冰儿似乎也发现自家小少爷不大开心,不再惹他烦,悄悄走开。   柏辰吃完粥,放下碗筷,准备休息一下。   ……   树梢头的月亮,就像个小姑娘,含羞带怯地露出半张脸,洒下朦胧又美丽的光线。   如此美好的月夜,却让人头疼郁结。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自诩感觉敏锐,观察力强,竟然还不如冰儿这个整天呆在家中的小丫头。   要不是今晚萧凛的那一系列动作,他可能永远也不会往那个方向思考。   萧凛的手拂过他脸庞的时候,他的内心震惊到无以复加,继而完全懵逼。   不是说好的朋友么?他这是在做什么?魔怔了?   萧凛这一举动,将他的思绪完全打乱,乱成一团,毫无头绪。   作为朋友,他的这一举动已经过了界,但萧凛平时的反应与行为都很正常,完全不会过火,一切都恰如其分,不会让他感到不舒服。   所以,柏辰非常困惑,困惑到不知用什么态度去对待萧凛。   直到冰儿的那句话,犹如天降一道惊雷,将他劈了个正着。   萧凛,把他,当老婆,疼?   这简直是太荒谬了,荒谬得突破了他的认知。   在他的认知里,他与萧凛压根就是两道平行线,可以齐头并进,可以肝胆相照,却不会相交。   而且他与萧凛认识也一年多了,他觉得自己对他也具有一定的了解。   萧凛这样高眼光的人,喜欢的应当都是完美遥远的东西,他明显不在这一范畴。   而萧凛也不是他喜欢的类型,可以说,他们互相都不是对方的那杯茶。   但冰儿的话又似乎有点道理,柏辰想到上辈子队里的队友追对象的时候,也是面面俱到,万事都很妥帖,联想起萧凛的种种举动,的确是已经超过了朋友之间的关心程度。   他上辈子那么多朋友,没人会将事情做得如此周到,包括那个人。   这辈子虽说朋友不多,但他们也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想来也是,两个男人之间的友谊哪里会这样粘腻,都是清清爽爽,不拘小节的。   可萧凛看上去很正常,柏辰也没感觉到他对自己有意思,那么他为什么要摸他的脸?   这不是相矛盾了么?   不想还好,越想他就越头疼了。   他只想跟他做个朋友,好好生活努力工作而已,怎么突然出现如此令人窒息的操作?   这简直要逼死他这个理性派了。   ……   第二日清晨,天色还有些发黑,半空中的残月也未隐去,萧凛便照例来到了柏辰的院门外。   算了算时间,柏辰这个时候已经在院中有段时间了。   还有几日就可以搬到他的旁边住,萧凛心中隐隐有些兴奋。   他轻轻敲响了院门。   “是世子爷吗?”冰儿的声音在院内响起。   “是。”   门很快被打开,冰儿的苹果脸出现在门后,她笑盈盈道,“世子爷,您请进。”   萧凛走进院中,却未见到柏辰的影子。   小花见到主人来了,兴奋地从笼子里飞出来,站在他肩膀上。   萧凛摸了摸小花,有些心不在焉。   不应该啊,这人几乎不睡懒觉,锻炼也风雨无阻,很有毅力。   萧凛朝房内张望了一下,问道:“你家少爷呢?”   “少爷已经出门啦!”冰儿道,“小少爷吩咐了,要是您来了就在这里吃早饭,他有事要先出门。”   “这么早就出门?”萧凛疑惑道,“天还未亮,他又没有马车,如何出门的?”   “小少爷的下属很早就过来等着小少爷了。他牵了两匹马过来,应当是衙门的马匹吧,他们骑着马走了。”冰儿道,“世子爷您请放心,那个王虎也是会功夫的。”   “原来如此。”   萧凛皱起眉头,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这不符合柏辰一贯做事的风格。   他这个人做事从来都是有条不紊,按时按点,从未出现过不告诉他就提前离开的事情。   关键是,昨晚分开的时候他也没提过今日这么早就要离开。   他突然有一丝隐隐的不安,那个人,不会是特意避开他吧?   “世子爷,我把粥和肉饼都放到桌上了。”冰儿道,“您吃点。”   “好。”   萧凛端起碗,看了一眼远处打扫院子的如意,他一会儿定要问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吃过早饭,他将如意叫过来,“昨晚柏公子回来之后可有什么异常?”   “异常?”如意挠挠头,“我昨日下午砍柴有些累,早早就睡了,只迷迷糊糊听见小夫人与冰儿在讲话。”   “你一个小厮,比主人睡得还早,成何体统?”萧凛的眉毛拧起,“柏公子待你好我知道,但你要自觉些,别给我丢脸。”   “是,主子。”如意蔫蔫回答,“小的下次不敢了。”   “睡睡睡。”萧凛想着有些生气,“一到关键时刻,你就睡。”   “主子您别生气。”如意拼命回忆,“好像昨日我听见柏公子与冰儿说起您了。”   “说了什么?”他就知道,此事定是与他有关。   如意道:“我睡得有些迷糊,好像是冰儿在问为何您不进来,柏公子说您也有事,没必要经常在一起。”   萧凛:……   打发了如意,萧凛坐在葡萄架下冥思苦想。   柏辰这话摆明了是要跟他划开界限。   划开界限就摆明了是他察觉到了什么。   他能察觉到什么?他已经足够克制了,除了昨晚……   想到此,萧凛英俊的脸凝固了。   ……   此刻的柏辰已经骑着马往城南奔去。   其实他并不是刻意避开萧凛,而是刚到院中王虎就来了。   王虎恰好昨日在大理寺值夜,他心眼实诚,又是第一次跟着上司去查案,内心有些兴奋,听柏辰说今日要早点去城南,他便早早就牵着马过来等着。   不过此举也算阴错阳差合了柏辰的心意,在没搞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之前,他并不想跟萧凛像从前那般亲密。   --他想了一晚上,他们过去的那几个月的确有些过于亲密了,这有些不正常。   ……   清晨的城南街道,已经熙熙攘攘,一片热闹的气氛。   进入闹市区,柏辰与王虎下马慢行。   “柏大人,我这么早来打扰您,您都没吃早饭。”王虎牵着马,有些过意不去,“拐角馄饨铺子,味道特别好,肉馅新鲜,汤头鲜美,如果您不嫌弃的话,我请您去吃吧。”   “好啊。”想起香喷喷的小馄饨,顿时有些馋了,“不过先说好,我请客。”   王虎露出憨厚的笑容,“是,大人。”   小馄饨果然味道鲜美,让柏辰想起了以往的岁月,就是吃的时候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弄得他怪不好意思的。   王虎稀里哗啦连吃三碗,这才作罢。   “吃饱了么?”柏辰问,“吃饱了便要做正事了。”   王虎点头,“回大人的话,饱了,特别饱。”   “走吧。”   柏辰放下铜板,准备带着王虎去拜访强盗案中的幸存者。 作者有话要说:   王虎:两个主演表示无心出演,让我告诉你们一声,今日的小剧场也扯呼了,大家散了吧啊!   ☆、第九十七章      两个活着的受害者说起来有不少的共同点:今年都二十多岁, 一个是绸缎庄的少东家, 另一个是做古董生意的二少爷, 都是家有妾室通房, 还未娶正妻,整日沉迷于声色场所, 不思上进的纨绔子弟。   两家人见柏辰是个唇红齿白的少年郎, 又没穿官服, 都不信他是官府中人,还以为他是自家儿子的狐朋狗友冒充的, 一开始都拒不让他进门。   还好柏辰多了个心眼,吃过饭就让王虎回大理寺带两个衙役过来,衙役佩着刀拿着令牌出现,这两家人才连声赔礼道歉,将他们恭恭敬敬请进家门。   两名受害者现在都脱离危险,虽说还要卧床静养, 谈话询问倒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经过一上午对两位公子的询问,柏辰有了一些发现。   两个人去的是不同的青楼,在青楼吃喝玩乐并未与旁人发生口角或是争风吃醋的事件, 也并未发现有人盯上了他们。   他们以往去青楼都带着随从小厮, 出事当晚都是独自前往的。   那就证明,那个人是随机寻找落单的人下手。   此外, 柏辰还问出了一个卷宗中没有的关键细节,两个人出门之后没走几步便遇见了一个美得跟仙女一样的女子,那名女子只对他们笑了笑, 他们便精虫上脑,浑身发烧,鬼使神差地就跟着她走了。   没想到走到巷子里,仙女还没摸到,就被人敲了闷棍。   但现在他们却又记不得她的模样,只记得这个女子美艳无比所带来的心灵震撼。   柏辰问他们为何不把如此重要的信息告知此前调查的人,两个受害者都说难以启齿,就跟着魔一样,觉得太丢脸,对方又没有细问,便隐瞒了下来。   由此可见此前京兆尹派出调查的官员是多么敷衍,恐怕见他们是商户也没什么背景,便潦草行事,也难怪这么多年都要大理寺给他们擦屁股,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   回到大理寺之后,柏辰赶紧将新找到的线索向骆阑夜做了汇报。   “以往只想到这个江洋大盗是单独作案,却忽略了他还有帮手的可能,你调查的这个线索的确很重要。”骆阑夜露出略带欣慰的表情,“如果是二人协同作案,那便好理解了,一人当饵引诱受害者上钩,一人在后面偷袭。你所说的歹人隐藏在那几家青楼范围的推测也站得住脚了,如果他的帮手就是青楼里的姑娘,那他也必然躲在那里。”   “但是那里有七八家青楼,姑娘更是数不胜数,那两个受害者又不记得那女子的模样,连找画师画像都不成。”柏辰道,“要将此人找出来,也不容易。”   “大规模排查容易打草惊蛇,他要是跑了我们更难寻找。”骆阑夜道,“我们封闭了消息,现在那歹人应当还不知道自己伤的是朝廷官员权贵子弟,说不定还会伺机动手。”   “这个江洋大盗朝廷没有画像么?”柏辰奇怪道。   一般来说,著名会搞事的江洋大盗朝廷都会有他们的一些信息,哪怕古代是准确率很低的画像,总也有个大致范围,不至于连对方是高是矮,是胖是瘦都不知道。   “没有,此人之前在江南犯案都是黑衣蒙面,看不清相貌。”骆阑夜道,“他屡次逃脱官府的追捕,据说本事不小。”   柏辰想了想,“这样的人,一般都是胆大包天对自己极其自信的,他肯定还在心中嘲笑官府的无能,必须快点抓住他,否则还会出现更多的受害者。”   骆阑夜露出一丝笑容,“听你的口气,似乎已经想出如何抓捕那个歹人了?”   柏辰有些惊讶骆阑夜细致的观察能力,拱手道:“卑职只是想出了一个法子。”   骆阑夜问:“是何法子?”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柏辰道,“既然他用诱饵引诱受害人,那我们也可以扮作上钩的鱼儿,将他抓个现行。”   对付这种自大又反侦查能力强的犯人,引蛇出洞显然是效率最高的。   “这是个可行的法子,但依然有不小的问题。”骆阑夜放下手中的卷宗,“抓捕这个嫌犯,必须要会功夫的人才行,但衙门里拳脚功夫好的个个都是身强体壮满面煞气之人,与前几个受害者的特征相差甚远,嫌犯不会上钩;如若换个形象吻合的,遇见歹人又无法应付,两难哪。”   他想了想道:“这样吧,我明日早朝的时候,向刑部借个合适的人过来再做打算。”   “骆大人。”柏辰躬身道,“卑职认为,不用去刑部借人,我们自己就能应付。”   骆阑夜露出疑惑的神情,“你认为谁合适?”   柏辰郑重道:“卑职可以当做诱饵,引出这个江洋大盗。”   “你?”骆阑夜大吃一惊,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你样貌斯文,身材瘦弱,的确不会引起嫌烦的怀疑,但这样做太危险了,不行。”   “……”柏辰没想到自己的提议被上司一口拒绝,但他不想就这样放弃,恳求道:“骆大人,卑职虽然看起来瘦弱,但也是有力气的,这几个月都在勤加练武,保命的招式牢记于心,到时候安排两位武功高强的衙役暗中保护,关键时刻出手便可,请大人同意。”   他上辈子做过无数这样的任务,已经驾轻就熟,具有丰富的经验。去刑部借个人一来未必好用,二来还有诸多的麻烦,倒不如他亲自做饵,引出那个人。   骆阑夜还是不信,“素闻你自幼体弱,你不过练了一年半载,体魄就变得强健了?柏司直,事关性命,这不是儿戏,我不允许你如此轻率。”   ……柏辰有些崩溃,可上司就是上司,只能用事实打动他。   “我能撂倒一个会点拳脚功夫的强壮男子。”柏辰道,“若骆大人不信,我可以当着您的面验证一番。”   骆阑夜知道自己这个下属办事认真,又有韧劲,不让他输掉他是不会打消这个念头的,便道:“那好罢。”   “如若我赢了,大人可否同意我的请求?”柏辰道,“卑职相信大人是一言九鼎的大丈夫。”   骆阑夜:……   帽子戴这么高,他只能道:“如若你赢了,我会考虑你的建议。”   “谢大人。”   只要肯考虑,那就有戏。   骆阑夜找了个身材高大的狱卒,让他与柏辰在他的小院中比试一番,点到即止。   狱卒听到让他去跟柏辰对战,立即大惊失色地摆手:“小、小的不敢。”   “你是不是怕把我打残了?”柏辰笑道,“放心,我没有那般娇弱。”   狱卒神色惊惶地看着骆阑夜,心道为何要他去打弱不禁风的柏大人,打坏了他这条命也赔不起啊!   没想到骆阑夜道:“无妨,切磋一下,柏司直会点功夫。”   “是、是大人。”   狱卒应下了,却迟迟不肯动手,两方就像两个“敌不动,我不动”的绝世高手一般站在院中,凝视对方,以静制动。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柏辰不是个急脾气,却也有些熬不住了,便道:“那就得罪了。”   说罢,一掌向狱卒劈去。   狱卒是练过几年外家功夫的,在狱卒中属于水平不错的档次,完全没有料到柏辰的这一掌力道十足,竟还带着掌风。   他这才知晓自己刚才的担心是多余的,眼前这个看上去瘦弱的柏大人可不是个花架子。   狱卒打起精神,与柏辰对战起来。   双方你来我往走了二十多回合,最终狱卒败下阵来。   “属下认输。”狱卒拱手道,“柏大人出招快准狠,用速度和巧劲弥补了体魄的不足,属下佩服。”   骆阑夜:……   万万没想到,看起来弱不经风的柏辰竟然赢了。   不但脑子好使,武功也不赖。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他道:“我今晚好好考虑一下,明日给你答复。”   “谢大人。”柏辰真诚道,“请给卑职一个机会,卑职很想亲自抓到这作恶的歹人。”   ……   马蹄踏在青石板路上,发出一声声有节奏的脆响,一辆豪华的马车缓缓停在了大理寺的门外。   萧凛按着柏辰平时散值的时间过来,想截住柏辰,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近两个月他经常接送柏辰,大理寺的各个衙役都认得他,刚一下车,门口守卫的衙役就给他行礼请安:“世子爷您来了。”   萧凛点头,随即问:“柏大人还在衙门里么?”   “这可真不巧了。”衙役道,“柏大人方才坐着骆大人的马车走了。”   萧凛:……   “走了多久了?”萧凛压下心中的郁闷,淡定问道。   衙役道:“刚走一会儿,您快马加鞭兴许能追上。”   ……   萧凛吩咐马夫动作快点,马夫不敢怠慢,扬起鞭子,马儿快步跑了起来。   可惜一路上都没见着骆阑夜的马车,直到来到柏辰的院子外面,他都没见到那辆车。   马夫略带不安:“小的已经使劲抽它了,可它不争气。”   萧凛道:“不怪你。”   他下了马车,敲响了柏辰的院门。   开门的是冰儿,她恭敬请安:“世子爷万福。”   “你家少爷回来了么?”萧凛没空寒暄,直奔主题。   “刚回来还没进屋呢,就被姜公子的马车接走了。”冰儿眨眨眼,“说是发了俸禄,请少爷去望月楼吃饭叙旧。”   萧凛:……   今天这是,见鬼了?! 作者有话要说:  喜闻乐见小剧场回归 萧某人(咆哮脸):你们一个个的能不能要点紧?为什么要截我的糊?你们不知道我都一天一宿没见到他人影了吗! 骆大人(茫然脸):我只是顺便送下属回家而已。 某傻白甜(无辜脸):我只是请好盆友吃个饭嘛,为什么要凶我QAQ 萧某人:……   ☆、第九十八章      萧凛离开柏辰的家, 上了马车。   但他还没想好究竟是不是要追去望月楼。   他不想让柏辰觉得他太刻意把他逼得太紧, 可心中那股想要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的郁卒又搅得他浑身难受。   他发现自己竟然有些害怕, 害怕柏辰真的疏远他。   “少、少爷。”马夫见自家主子坐进马车好大一会儿了也没作声, 便小心翼翼问道,“咱们去哪儿?”   萧凛闭着眼, 思索片刻:“望月楼。”   无论如何, 先见到人再说。   他想见他。   “是。”   马夫不敢耽误, 赶紧扬鞭,马儿嘶鸣一声, 很快消失在黄昏的巷道中。   ……   柏辰与姜灏琛下了马车,候在门口的姜家小厮上前迎接:“小少爷,包间都安排好了,菜还没点。”   “嗯。”姜灏琛看了看四周道,神秘兮兮道,“大哥没来吧?”   小厮道:“大少爷今日没在府中, 应当没跟来。”   姜灏琛露出灿烂笑容,“那就好。”   柏辰有些惊讶:“今晚只有我们二人吃饭?”   “是啊。”姜灏琛眨了眨眼道,“不行吗?”   “行是行……”柏辰笑道, “不过你现在胆子挺大啊, 不怕你大哥知道了骂你么,他一向不许你一个人在外面行动的。”   “我都这么大了。”姜灏琛不以为然, “要是身体好,怕是都娶妻了,也只有他们把我当孩子。有时候我也想单独与好友同僚饮酒吃饭, 不想让他陪着。”   “我明白你的感受。”柏辰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我们上去吧。”   看来有个能干又严厉的大哥,是幸福,偶尔也是甜蜜的负担。   二人来到包间,点了几个爱吃的菜,姜灏琛还大方地要了一壶望月酿。   没有姜灏然在场,姜灏琛明显要放得开些,也不再只顾着吃,还跟柏辰随意地聊着各种话题。   --甚至,偷偷喝了一杯望月酿。   “只能喝一杯。”柏辰跟他约法三章,“你的身体不宜多饮酒。”   姜灏琛显然酒量不行,只喝了半杯,脸色便有些泛红,他瘪瘪嘴,“大哥没来,你倒管起我来了。我知道啦,只饮一杯。”   “吃点菜吧。”柏辰给他夹了一筷子菜,“你大哥那也是为你好,我与我大哥就跟陌生人没有区别。”   柏辰记得冰儿说过,柏兴邦几乎都不怎么与柏辰讲话的,视这个庶出的弟弟为空气。   “对不起……”姜灏琛以为自己的话勾起了柏辰的伤心事,急忙道歉,“我不是故意提这个的。”   “不用道歉,你也没错。”柏辰看着姜灏琛一副小白兔模样,不知不觉也就把他当弟弟看了,明明姜灏琛比现在的他年龄还要大些。   柏辰举杯,再次提醒,“你将剩下半杯喝了就喝茶。”   “干杯。”姜灏琛笑着举杯,二人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柏辰发现姜灏琛说得没错,偶尔和朋友出来喝一杯,小聚一番,哪怕天南地北扯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也能放松身心。   --当然,这个朋友不包括萧凛。   因为萧凛与他的相处模式,已经超过了他对朋友的理解。   他突然想起这令人头疼的一茬来,不由得叹了口气。   “辰弟,你怎么了?”姜灏琛放下杯子,关心道,“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还是遇见什么麻烦了?”   “没事。”柏辰不习惯于跟人分享自己隐秘的心情,只道:“只是奔波了一日,有些累而已。”   “累就多喝几杯美酒解乏。”姜灏琛给柏辰把酒斟满,“一醉解千愁嘛。”   “我看你是在瞎说。”   随着声音落下,门突然被打开,姜灏然毫无防备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姜灏琛的右手还拿着酒壶,硬生生顿在了半空。   “大哥,你怎么来了?”他的脸上写满了惊讶,还有一丝丝的畏惧。   “哼。”姜灏然走进来,“我不来怕是你今日要翻天,没得到我的允许就偷跑出来,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小厮在门外耷拉着脑袋,一副被骂了之后的沮丧样。   姜灏琛有些生气:“你跟踪我?”   “谁跟踪你了?”姜灏然道,“我在路上偶遇世子爷,相约一起来吃饭喝酒而已。”   话音一落,萧凛高大的身影也出现在了门口。   他目光炯炯地看了一眼柏辰,随即一本正经点头:“没错。”   柏辰:……   骗三岁小孩呢?!   姜灏然出现并不出奇,但这冰山为什么也出现在这里?当真如此巧合?   说实话,他现在还没理出头绪,也不知道该用何种态度对待他。   柏辰心中正犯嘀咕,却见姜灏琛收起生气的表情,小声道:“原来如此,那是我错怪大哥你了。”   柏辰:……   好吧,姜灏琛也跟三岁小孩差不多了。   “既然你们也在此吃饭,那干脆一起吧。”姜灏然道,“也省得分两处那么麻烦。”   说罢也不待二人回答,自顾自便坐了下来。   柏辰能说不么?不能。   于是萧凛也跟着坐下了。   好端端喝点小酒吃点小菜的二人小聚,又变成了一如往常的四人饭局。   他的目光与对面的萧凛相撞,柏辰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尴尬地笑了笑,给萧凛与姜灏然把酒斟上。   “今日你怎么想到请柏公子吃饭?”姜灏然好奇地问,“今早吃饭也没见你提过。”   “因为好些日子不见,我想念辰弟了啊。”姜灏琛说得坦坦荡荡,“所以散值之后,特意在他家门口等他。”   姜灏然看了一眼萧凛,咳嗽一声,假意训斥道:“任性。下次想单独约朋友同僚吃饭告诉我便是,无需遮遮掩掩跟做贼一样,我不会跟来的。”   “真的吗?”姜灏琛眼睛都亮起了光,“那我以后可以经常单独跟辰弟相聚了吗?”   萧凛:……   柏辰:……   “柏公子最近忙得很,你就别去添乱了。”姜灏然见萧凛的脸色有些发黑,果断转移话题,低声道,“听说何文光被敲了脑袋,江洋大盗的案子转到你们大理寺了?”   萧凛:“你的消息倒是一如既往灵通。”   姜灏然知道萧凛心中不爽,没有去接他的话,而是看着柏辰。   “对。”姜灏然消息灵通,柏辰也没必要隐瞒,“最近怕是都要因为这个案子忙到不可开交了。”   “听我江湖上的朋友说过,那个江洋大盗会武功,轻功也不赖,以前在江南犯了不少案子,官府竟拿他无可奈何。”姜灏然提醒道,“你可要小心些。”   “谢谢关心。”柏辰举杯,“不说这些了,干杯。”   休息时间他不想多提案子,他只想放松心情好好喝两杯。   ……   吃过饭,姜灏然非常自觉地带着姜灏琛离去,萧凛的脸色总算好看了点。   “走吧,坐我的马车回去。”萧凛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很淡定,但内心却有一丝忐忑。   柏辰道:“好。”   两人坐进了车中,柏辰看见自己常坐的位置,便想到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本能地换了个地方。   萧凛心中一惊,果然是被他发现了么?   此刻,他有点想剁了自己那控制不住的手。   在车中,两人都没说话,柏辰依旧闭着眼睛养神,萧凛这次却再也不敢手贱。   “这个案子,是不是很棘手?”   见柏辰面色疲惫,萧凛打破了沉静的空气。   “线索很少,一切都是我们的推论。”柏辰睁开眼睛,没有瞒他,“我们怀疑凶犯还有一个帮手。”   接着他便把白天调查到的情况简要地对萧凛讲述了一遍。   讲完之后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对萧凛还是十分信任的,信任到连案子的细节都告诉了他。   他是真的把这冰山当朋友的,但为何事情发生了这么大的偏差?   “此人心狠手辣,皇上又下令半个月内破案。”萧凛拧眉,“你们有什么对策么?”   柏辰顿了顿:“引蛇出洞。”   萧凛非常聪明,立即就猜到了柏辰的意图。   他语带惊讶:“你想自己做饵?”   柏辰点点头,“嗯。”   “不行。”萧凛的第一反应与骆阑夜一模一样,“那个歹人会武功还会轻功,你去做饵太危险了。”   柏辰内心突然就有了些莫名的烦躁,在他们心目中,自己当真如此孱弱?   “我也不是娇滴滴的花朵,无需太担心。”柏辰道,“到时候会让两个武功高强的衙役暗中保护。”   萧凛还想说什么,柏辰抬手阻止了他,“如果你拿我当朋友,就尊重我的决定,别忘了,我也是个男人。”   萧凛怔住,半晌他道:“那你千万要注意安全。”   他知道,自己刚才可能触及到柏辰的雷区了,柏辰跟那些人不一样,他自立自强,不想依附于别人。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不知不觉被他吸引。   而他刚才的行为,的确不妥。   柏辰语气也放缓,“放心吧,我很惜命的,不会用自己的性命做赌注。”   萧凛道:“……好。”   ……   马车很快来到了柏辰的院门前,柏辰道:“那我回去了。”   --依旧没有让萧凛进去坐坐的意思。   “你的马车买了么?”萧凛问。   “买了。”柏辰道,“明日便让如意去把马车接回来。”   萧凛道,“那便好。”   “我……进去了。”柏辰下车,回头道,“路上小心。”   萧凛点头,“进去吧。”   等到柏辰走进了院中,院门关闭,他这才吩咐马夫离开。   前路也许有些难,但他不会放弃。 作者有话要说:  萧某人:唉!!!   ☆、第九十九章      骆阑夜经过了一夜的思考, 做出了艰难的决定--最终同意让柏辰做饵引江洋大盗上钩。   想来想去, 虽然诸多顾虑, 他还是决定信任自己的下属。   “多谢大人!”柏辰拱手道, “卑职一定不会莽撞行事,请大人放心。”   “你年纪虽小, 却不乏机智冷静。”骆阑夜道, “昨日你也让我见到了你的功夫, 我思索许久,的确没有理由再拒绝你。但是一定要注意安全, 如若遇见危险,不要硬拼,保命为上。”   柏辰应道:“是,大人。”   他上辈子枪林弹雨都活下来,最终死得憋屈,再活一次他比谁都更加惜命。   骆阑夜将大理寺武功最好的两名衙役都调配给柏辰用于暗中保护, 又跟柏辰反复确认了诱捕计划,这才稍微放了些心。   “那么多家青楼,歹人又不知道在哪家出现, 你这个引蛇出洞的计划要是不顺利的话, 怕是要持续好些日子。”骆阑夜表情凝重,“希望计划顺利一些。”   “他寻找作案目标的特征很明显, 落单的孱弱好色富家子。但我们却不能做得太明显,以防引起他的怀疑。”柏辰道:“虚虚实实,实实虚虚, 就看谁先沉不住气。”   ……   夜幕降临,晚风吹拂,城南的温柔乡红灯高挂,丝竹靡靡,莺声燕语,一片暧昧春光。   几位身着薄纱身材曼妙的妖娆女子在门前曼舞,许多只是路过的男子,也禁受不住此等色声诱惑,鬼使神差地进了大门。   不多时,一辆豪华的马车停到了「百花楼」前。   车子还未停稳,眼色毒辣的妓院跑堂暗道又来了一位大主顾,立即颠颠地上前迎接。   镶金线的浮夸车帘被掀开,一位身着白色上等绸料长衫的年轻男人扶着小厮的手下了车。   “公子,您慢点儿。”面容憨厚的小厮弯腰,小心翼翼扶着自己家的主子。   这人约莫不过十八九岁,面容清秀,但脸色蜡黄,眼下隐隐泛青,走起路来脚步有些虚浮。   最为可惜的是,清秀的左脸上竟然有一块黑色胎记,大大影响了他的英俊。   跑堂见多了各式各样的人,并不觉得奇怪。但此人面生,应是第一次来,便越发殷勤讨好起来,“公子,您是第一次来吧,快请进。”   男子眯了眯眼,“听说你们最近新到了一批姑娘?”   “公子您的消息真灵通,昨儿个刚来了几个黄花大闺女,才十四五,个顶个的水灵。”跑堂滔滔不绝介绍,“一会儿还有花魁初雪姑娘的初夜拍卖,价高者得,公子您要是感兴趣,咱们这就进去?”   男子想了想道:“以前一直去对面的「望春院」,有些腻了,那便随你进去看看吧。”   “公子这边请。”   跑堂的将男子迎进了楼中,刚进门,便见到浓妆艳抹金银首饰插满头的老鸨走了过来,她一走便一股香风袭来,身上叮叮当当地响成一片。   “这位公子很面生啊,第一次来吧?”说着便给男子抛了几个媚眼,“没有老相好的话让妈妈给你介绍几个姑娘,环肥燕瘦,要什么有什么。”   男子还未说话,跑堂得意道:“这位公子以前常去对面,有些腻了,今儿个赏脸来咱们这儿玩。”   --他这是暗示又从对面挖来了一个客户,求打赏。   “知道了,忙你的去。”老鸨塞给跑堂几个铜板将他打发走,堆出笑脸蹭到男子的面前,“公子想怎么玩儿啊?荤的还是素的啊?”   “听说今日有花魁的初夜拍卖,本公子也想一亲芳泽。”男子作出向往的神情,“不知何时开始?”   “原来又是咱们家初雪的仰慕者!”老鸨拿出手绢捂住嘴假笑了一番,“公子请您去那边拿号牌,一个号牌五两银子,等会儿就开始了。我先让杜鹃和牡丹陪您喝酒,您初次光顾,这帐算到我的头上。”   老鸨一看这个人就知道是家底丰厚的败家子,第一次让他尝到甜头,以后才好把他榨干。   “那就多谢妈妈了。”男子笑道。   男子花了五两银子,领到了号牌,上头写着“二十七”。   老鸨将男子带到“贵宾拍卖专区”,这里的桌子都是敞开的,已经坐了不少望眼欲穿的男人,有老有少,有胖有瘦,唯一的共同点就是眼睛里闪着色迷迷的精光。   在二楼有一个伸展出来的平台,等下花魁便要在那里展示才艺。   男子入座,美酒小菜也端了上来。   他还未动筷,一红一绿两道身影便朝着他飞扑过来。   “公子~~~”   “让奴家给您倒酒~~”   ……   柏辰此刻的内心是崩溃的,面对着身着存缕的杜鹃和牡丹,他的眼睛都有点不知道往哪放。   --哪儿都是白花花的肉。   这两姑娘还拼命把自己的胸脯蹭向他的胳膊,他的胳膊发麻,鼻腔中充满了脂粉味,熏得他头晕眼花。   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大概就是基佬逛青楼了吧。   上辈子他最幸运的便是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卧底行动,最多也就是扮作黑帮小弟,这是第一次让他承受如此大的暴击。   这已经是他第三天进青楼做任务了,前几日他特地都带了王虎,今日也带了,但他准备半路让他离开。   还好他经验丰富,笑眯眯抽出胳膊,轻轻搂在了两个姑娘的肩膀上,“来,陪我喝酒。”   嗯,这样她们就没有时间做别的了。   “公子你真坏~”穿着红色纱裙的牡丹身材火辣,躬身倒了酒,要柏辰喂她才喝。   柏辰聪明,忽悠忽悠,左喂一杯子,右喂一杯子,两位姑娘笑得花枝乱颤,他自己却没喝多少。旁人还觉得这是欢场老手,丝毫不会引人怀疑。   正在嬉笑间,忽然听到一阵琵琶声响起,婉转悠扬。   闹哄哄的场子突然安静下来,那些正在喝酒揩油的男人们都停下动作,有人兴奋道:“初雪姑娘要出来了!”   柏辰仔细观察着周围的男人,的确看不出谁有异常。   “公子,竞拍快开始了,奴家就先告退了。”杜鹃起身娇滴滴道,“下回可别忘了找我。”   “是呀。”牡丹更为大胆,还摸了摸柏辰的脸,“公子,记得找奴家哟~”   柏辰点头:“好,你们去吧。”   ……终于把这俩送走了!柏辰在心中默默舒了口气。   此时,大厅中的烛光忽然变得幽暗,琵琶声变得暧昧舒缓,仿若一个姑娘在唱着柔情蜜语的小曲。   伴随着琵琶声,一位身着雪白纱裙的女子出现在二楼的平台上。   她的身材婀娜,小腰不盈一握,黑发如瀑,脸上蒙着一层薄纱,灯光下看上去充满了朦胧美。   她舞姿曼妙,柔若无骨,纱裙翻飞的时候有种仙女下凡的错觉。   底下的男人们眼神痴狂,好些人催促老鸨快些开始竞拍。   原来花魁就是这样的,不能俗媚艳丽,要走高山雪莲的路线?   难怪别人都说,每个直男心中都有一个白裙飘飘的初恋女友情结。   反正他这个天生弯的是体会不到了。   柏辰假装得很感兴趣,与一群古代的钢铁直男一起赞叹花魁的美丽。   只是不知道要熬到多晚,今晚那个歹人不知道是否会出现。   ……   此时,城东北,柏辰家……的隔壁。   萧凛已经火速搬了进来,这几日柏辰忙于案子,他们只有一墙之隔,却也没见上几次面。   他担心柏辰,却也不能太过干涉他的事情。   萧凛坐在院中,看着天上的残月,无心睡眠。   正在此时,墙外的树梢动了一下。   “进来。”萧凛道。   下一秒,一道黑影飞了进来。   他落地便半跪下来,“主子。”   萧凛负手看着他:“柏公子现在可安全?”   “属下离开的时候柏公子正在等待花魁竞拍。”影卫道,“我观察过,大厅里并无武功高强之人。”   “那便好。”萧凛道,“你去吧,继续保护柏公子的安全。”   “是。”   影卫正要离开,又被萧凛叫住。   “主人还有何吩咐?”   萧凛皱了皱眉,“他在青楼里……做了什么?”   影卫顿了顿,“启禀主人,柏公子先前与两位姑娘饮酒。”   萧凛:……   昨天还只是一个姑娘,今天就变成两个了!   “还做了什么?”   “看上去柏公子心情不错,喂两位姑娘喝了不少酒。”影卫道,“请主人不要担心。”   萧凛:……   更担心了!   打发了影卫,萧凛回到屋中。   “唧唧~!”小花的笼子放在书桌上,见到萧凛进屋,它连叫几声以示存在。   “想出来便出来吧。”萧凛道,“笼门没锁。”   小花小心翼翼用小爪子熟练拨开笼门,飞了出来。   它飞到萧凛的肩膀上,蹭了蹭,“爹!”   萧凛:“食也喂了,想做什么,直说。”   小花歪了歪头,含含糊糊说道:“娘!回来!”   萧凛怔了怔,随即露出一丝笑意,“好,把娘给你找回来。”   ☆、第一百章     琵琶声停, 初雪飘逸的纱裙也缓缓收回, 云端上的仙女重回人间。   她福了福身子, 姿态柔美地站到了一边。   在场众人安静片刻, 随即又立刻躁.动起来。   口哨声,鼓掌声, 还有催促老鸨别墨迹赶紧开始竞拍的不耐烦声, 闹成了一片。   在这一团乱中, 柏辰默默观察着众人的表情。   几乎所有男人眼中都闪烁着绿光,猛一看去还以为是进了狼群。   就算这位初雪身材婀娜, 气质出尘,面容美貌,也不至于猴急成这样吧?这些看上去也都是家底丰厚见多识广的男人,为何会这样的不顾形象?   柏辰表示万分不解。   见气氛烘托得差不多了,老鸨才扭着屁股,满面笑容地走上二楼伸展出来的平台上。   “让各位客官久等了, 不知我们家初雪的舞技让大家满意与否?妈妈也知道大家心急,现在马上就开始拍卖的环节。”   她话音刚落,底下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便道:“初雪能歌善舞我们都知, 但她的貌若天仙我们可没见识过, 薄纱取下来看看,否则怎么让大家一掷千金?”   “对, 对。”立即就有人附和他,“初雪姑娘一直蒙着面纱,我们还未见过真容哩!”   “不要急, 不要急,这就让各位瞧个清楚。”老鸨捂嘴笑,转头道,“初雪,摘下面纱。”   “是,妈妈。”   初雪缓缓摘下面纱,一位肤如凝脂,五官绝美的女子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静默之后,更大的躁动出现了。   “果然貌若天仙!”底下那个男子啧啧感叹,“今日谁能拍得初雪姑娘的初夜,艳福无边哪!”   片刻后,初雪又将面纱蒙上。   “开始吧!”又有人催促,“老子都等不及了!”   “好好好。”老鸨一连说了三个好,“拍卖这就开始!”   说罢,一个穿着打扮像青楼管事的中年男子走上台前,“花魁初雪初夜拍卖,起价三百两。上不封顶,价高者得,现在开始出价。”   “五百两!”猴急的胖子第一个出价。   “七百两!”另一个男人很快道。   “八百两!”   “一千两!”   “一千五百两。”柏辰轻飘飘举起木牌。   一下子就加了五百两,扰乱了市场秩序,柏辰顿时收到了诸多男人眼神的恶毒“问候。”   虽说姑娘美丽可人,但要花超过两千两的银子只为春风一度,他们心中依然有些舍不得。   并且按照以往的价格,一千五百两几乎可以封顶了,毕竟这只是城南的花魁,又不是城北高级局子里的头牌。   柏辰也不理他们,痴痴地看着二楼的初雪,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也被迷得晕头转向。   “一千五百两现在是最高价。”中年男人道,“一千五百两一次。”   现场安静。   男人环顾四周,又道:“一千五百两两次。”   大家窃窃私语,难道今晚初雪就要便宜这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了么?   就在中年男人正要宣布归属的时候,第一次出价的胖子举牌了,“一千八百两!”   柏辰顿时露出愤怒与失望的表情,胖子瞟了柏辰一眼,洋洋自得。   最后自然是这位胖大哥拍到了花魁的初夜,而柏辰只能“郁闷”地借酒消愁。   拍卖结束之后,人都散得差不多了,柏辰拒绝了老鸨再给他找两个姑娘的建议,独自一人喝“闷酒”。   不知喝了多久,外面依稀响起了打更的声音。   “该回去了。”柏辰摇摇晃晃站起来,“虎子,你出去将马车拉过来,在门外等我,我去个茅厕就出来。”   “是,少爷,您慢点儿。”   柏辰不耐烦,“快去!别惹我烦!”   小厮不敢再说什么,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柏辰跌跌撞撞地去了一趟茅厕,出门的时候老鸨说了一大堆漂亮话,中心思想只有一个--欢迎常来玩,想怎么玩怎么玩,下个月还有姑娘的初夜拍卖,让他不要错过。   柏辰满口答应,随后拒绝了老鸨将他送出门的建议,独自跨出了院门。   此时已临近半夜,迎客的跑堂已经收工,青楼外处于门可罗雀的状态。   柏辰扶着墙出来,站在门外等待马车。   就在此时,突然在对面出现了一个穿着白衣裙,身材曼妙的女子。   她冲着柏辰甜甜一笑,随即勾了勾手指头,朝着对面的巷子款款而去。   柏辰眯着眼睛一看,随即露出笑容,也摇摇晃晃地跟了上去。   女子身材高挑,身上还散发着一种奇妙的香味,令人心驰神往。   柏辰随着她走进了小巷,然而那名白裙飘飘的女子却不见了踪影。   “姑娘~”柏辰轻声喊,“出来啊姑娘。”   ……   就在下一秒,柏辰眼神一凛,身体灵活地向旁一滚,并且顺势将靴子中的匕首刷地抽了出来,往前就是拼命一扫。   只听见锋利的匕首划破衣服的噗嗤声,一个男人的吃疼声,以及木棍掉落到地上的钝响。   柏辰这才看见,眼前这个被自己刺伤的人,竟然就是那个穿着裙子的“美女”!   他身材高挑,容貌秀丽,看上去完全与人们固有印象中的江洋大盗完全不同。   他的手臂被柏辰的匕首划伤,白色的衣裙沾上了大片血迹。   “原来一直冒充女人。”柏辰起身,“难怪可以逍遥法外。”   “奶奶的,大意了!”穿着女装的江洋大盗嗓子很粗,恨恨道,“没想到你这小子居然没醉!”   柏辰不跟他废话,挥舞着匕首继续朝他进攻,并吹响了口哨。   口哨音刚落,两个衙役便从屋顶上飞下来,一前一后包围了江洋大盗。   “束手就擒吧。”衙役道,“你跑不掉了!”   女装大盗一边与柏辰对战,一边连连后退。   柏辰对两名衙役道:“上!”   “是!”   柏辰知道自己的身手也就是打乱一下对方的阵脚,真正的抓捕还是要靠武功高强的捕快衙役。   他拿着匕首,退出了战斗圈,不再添乱。   两名衙役包围了女装大盗,后者本来就受了伤,武功也不如衙役,眼看着就要败北。   正在此时,他的手却突然往腰间伸去--   “小心他使诈!”柏辰眼尖,立即疾呼出声。   但还是慢了一步,女装大盗将一粒黑色的丸子往地上一甩,轰一声之后浓雾漫天,能见度为零。   待到衙役咳嗽着将雾气散开的时候,那歹人早就不见了踪影。   柏辰气急,自己还是太大意了,这次要是抓不到,下次就更难了。   他懊恼地捂住额头,靠在墙边,心如死灰。   “柏大人,是属下失职,属下这就去追!”两名衙役知道自己犯了错,立即半跪着道歉。   “去吧。”柏辰道,“此事怪我考虑不周,没想到他还有下三滥的手法,他这种轻功,外围布控的人估计也难抓到。”   衙役跳上房屋,正要追过去,只听见远处传来一声惨叫,随即一个白色的物体飞了过来,最终砸到了地上,发出轰一声巨响。   鼻青脸肿的女装大盗哼唧了一声,双眼一番晕了过去。   两名衙役赶紧上前锁住了嫌犯。   柏辰睁大双眼,不明白眼前这是什么情况。   下一秒便看见一道黑色身影从远处飞了过来,最后稳稳落到了柏辰的面前。   虽然看上去挺装逼的,但在此时此刻,不得不说,他就是天降的神兵。   柏辰心情颇有些复杂,“你怎么来了?”   萧凛道:“正好在这附近,看见这人抱头鼠窜,便顺便收拾了一顿。”   柏辰:……   骗三岁小孩呢!这家伙一定在暗中保护他。   想到此,柏辰的心情更复杂了。   “谢谢。”柏辰露出一丝笑容,“要不是你出手相助,今天我真是前功尽弃了。”   看见眼前的人一脸疲惫,萧凛有些心疼,却只能正经道:“跟我何须如此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我先把嫌犯押回大理寺。”柏辰道,“这么晚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萧凛点头:“好。”   ……   回大理寺忙完了一系列的事情之后,柏辰走出衙门,天色已经微亮。   这大概是他穿越之后第一次熬了个通宵,累得浑身酸爽。   如意赶着马车在门口等他,他终于也有了自己的马车,不用自己走回去,真好。   一上车他就睡着了,直到有人轻轻推他。   “醒一醒,到家了。”   柏辰睁开眼,萧凛的脸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到了?”柏辰一骨碌爬起来,晃了晃脑袋,“你怎么也这么早?”   “我在等你。”萧凛道,“等你回来了,我再休息。”   “……”柏辰叹了口气,“你这是在胡闹。”   萧凛:“我乐意。”   柏辰:……   下了车,如意自觉地去放马车,两人走到院门口。   “进去休息吧。”萧凛道,“你也忙了一晚上,又是喝酒又是抓人的。”   “好。”   柏辰跨进院中,又停下步子,转过身来。   “你为什么要对我如此好呢。”柏辰思索道,“你对我已经超越了朋友的好,这令我百思不得其解。”   萧凛笑了笑,“本打算再等一等的,看来等不了了。”   柏辰:??   “因为我喜欢你。”萧凛声音一如既往地冷静,清冽,却难以掩饰他心中的情感,“喜欢你,所以对你好,这不是很自然的事情么?”   “等等……”柏辰看着他,“你说你喜欢我?”   “是的。”   “不可能,你一开始很讨厌我。”   “讨厌就不能变成喜欢了么?我现在就是喜欢你。”   “我也不是你喜欢的类型,你喜欢的是柳公子那种出尘的人物,而我,太世俗了。”   “……我现在就喜欢你。”   柏辰一脸“我不信,你逗我玩”的表情。   萧凛看着他的样子,有一种即将崩溃的感觉,他深吸一口气,“你真不信?”   柏辰:“不信。”   萧凛不再说话,而是一把将柏辰搂住,随即低下头,在他的额头轻轻地印下了一个吻。   柔软的触感与柏辰身上微醺的酒气让萧凛实在想换个地方继续亲,可他忍住了。   再次放开他的时候,萧凛发现柏辰石化了。   “我……”萧凛正要继续认真表白,就听见砰一声。   院门锁上了。   萧凛:……   他喜欢的这个人,永远不能按常理分析!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小花:亲到了亲到了!恭喜臭爹! 病床上的何文光:mmp 某傻白甜:但是小花,你爹被关在门外了耶! 箫某人:楼上的闭嘴!   ☆、一百零一章      门关得猝不及防, 差点就砸到了萧凛的鼻子。   ……这是怎么了?   萧凛有些懵, 不知道这人是害羞还是生气了。   顿时心中有些忐忑, 开始审视自己刚才的行为是否有些过激, 毕竟对方一直把他当朋友,他却一时没有控制住, 便……   想了想, 他决定直面风暴。   萧凛又轻轻敲响了院门。   没人应答, 但他听见冰儿跟如意窃窃私语的声音,想必是柏辰不许他俩来开门。   想到他那张稚气未脱的脸做出不允许的严肃表情, 萧凛竟觉得有些可爱。   他也不急,就这样站在门前。   半晌之后,门内传来柏辰的声音:“你先回去休息吧,我也睡了,有话睡醒了再说。”   萧凛道:“好,那你好好休息, 我下午再来。”   ……   确认萧凛已经离开之后,柏辰这才将僵硬的身体放松,走到院中。   “我和如意什么也没看见。”冰儿端着早饭出来, 还特意强调, “真的。”   柏辰:……   如意赶紧瞪她一言,冰儿不说话了, 将饭菜放到石桌上,“小少爷,您吃饭, 吃了就去歇息吧,都熬了一宿了。”   “嗯。”柏辰现在感到特别疲乏,也无心跟他们闲聊,便道,“你们忙你们的去吧。”   “是。”   冰儿与如意见主人的确不大高兴,机灵地退下了。   柏辰用很快的速度吃完了早饭,又漱了个口,进房蒙头就睡。   --他现在实在身心疲乏,脑子一锅粥,不适合做任何思考,他决定睡饱再来面对这一系列的问题。   事实证明,满腹心思的时候,会更容易睡着,只有睡着了才不用面对这些令人头疼的问题。   然而柏辰这一觉睡得不算踏实,做了好多个梦,一会儿是上辈子去抓坏人,一会儿是这辈子在衙门验尸;一会梦见自己上辈子被杀的场景,一会儿又梦见萧凛从天而降的身影。   待到他从这纷繁杂乱的梦中醒来的时候,外面的日头都快要偏西了,他竟然睡了快整整一天。   还好今日早晨对骆阑夜报备过,也不算擅自旷工。   柏辰洗了把脸,坐在葡萄藤下,吃着冰儿洗好的桃子,脑子里不由得想起今早那一幕。   那冰山竟然说喜欢他,还亲了他!   他的脸不由得有点发烧,上辈子他活到25岁,二十岁之前以为自己是无性恋对谁都保持距离,二十岁之后喜欢那个人,到死都没谈过恋爱,连正儿八经的约会都没有过,哪怕只是一个浅浅的额头上的吻,也让他不知所措,遭受了巨大的冲击。   萧凛的举动完全出乎他意料,打乱他所有的计划。   一个大写的,头疼。   “小少爷,我前阵子酿的桃子酒成熟了,我想给隔壁的张大娘送一些,可以么?”冰儿抱着酒坛子,从杂物间出来,凑过来小心翼翼问道。   柏辰回过神,“他们上次送来了腌渍的杏干,这次我们回礼也是应当的,去的时候对人客气些。”   “是,小少爷。”   ……   冰儿出门后,院门被敲响了。   一听这声音,柏辰就知道是谁。   该来的始终要来,躲是躲不过的,总要面对这个事情。   “如意,去开门将世子爷请进来吧。”   “好嘞!”如意露出笑容,屁颠颠地跑去给自家主子开门。   萧凛今日换了身浅色的衣袍,看起来少了几分冷冽深沉,多了几分活泼潇洒。   只是他眼下略有青黑,脸色也不如平日看起来红润,面色有些疲乏。   萧凛刚走近,还未开口,柏辰便吃惊道:“你今日没有休息么?”   怎么看上去就像熬了一天一宿没睡觉似的,他还是第一次见精神状态如此不佳的萧凛。   萧凛道:“睡不着便去军营练武场了,刚回来沐浴完便过来找你。”   柏辰:……   也太拼了吧,一夜不睡还跑去京郊操练军队,真当自己铁打的么。   “坐吧。”柏辰现在已经冷静了许多,见到萧凛这个样子,他的情绪也挺复杂的。   显然萧凛是因为他们的事情内心烦乱才无法入睡的。   他们的确需要好好谈一谈。   “你睡了一日,饿了么?”萧凛坐到了柏辰对面的石凳上,“我那边的厨子已经做好了晚饭,我让他端过来。”   “刚吃了个桃,我还不饿。”柏辰思索了一阵,“今早……”   “抱歉。”萧凛道,“是我太鲁莽了。”   “我早上的行为也挺失礼的。”柏辰道,“没想到你这么一道歉,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我说的话是认真的。”萧凛道,“虽然我也知道你可能会不信,但喜欢就是喜欢,我从不撒谎。”   柏辰见他如此坦诚,笑道:“我知道你是个诚实之人,我相信你的话。”   萧凛有些忧愁的脸顿时涌出了一丝期盼之色。   “但是……抱歉,我觉得我无法接受你。”柏辰坦诚道,“我视你为挚交好友,关心你,也担心你,但还无法站在另一个位置去看待你,这种角色转换,我暂时还办不到。”   如此直白的拒绝让萧凛心中一凉,但正因为如此坦白理智,这才是他喜欢的柏辰,从不欲擒故纵,也不让人猜来猜去。   何况他也没把话完全说死,他越发确定,自己不能放弃,要是放弃,也许会后悔一辈子。   “那你能允许我喜欢你么。”萧凛收起碎成渣渣的心,敛眉认真道,“能否给我一次机会,我不会做出格的事情,也不会为难你,我们还是以朋友的方式相处。”   看着他如此真挚的表情,柏辰有些狠不下心,拒绝的话到嘴边换了个方式,“但我无法保证事情到最后一定会变成你想看见的情况,也许到最后,我也没能喜欢上你。”   萧凛目光淡然,“没关系,哪怕你不喜欢我,我喜欢你就够了。”   柏辰叹了口气,萧凛如此执着,让他心中五味杂陈。   一个讨厌你的人突然间就喜欢你了,不是他不明白,萧凛变化快啊!   ……   萧凛说到做到,在两人谈开之后,他没有再做出暧昧的举动,两人就跟从前一样相处,不会给柏辰任何的负担。   如意和小花留在了柏辰这里,萧凛大约每隔两三日就会过来隔壁宅子住上一宿,两人吃吃饭,聊聊天,练练武,日子仿佛回到了从前一样。   柏辰觉得这样的感觉和空间正好,他很满意。   江洋大盗案侦破之后,柏辰又受到了嘉奖,还收到了太后的赏赐。   他在大理寺里如鱼得水,声名鹊起,平西候见自己最不喜欢的小儿子竟然如此有本事,完全忘记之前说过的与他断绝关系的话,偶尔做出慈父姿态去大理寺看望他关怀一番,柏辰的亲娘在信中透露平西候还想给他再物色个“相公”。   有一次平西候又晃到了大理寺,终于憋不住说出了想要让他再成家的打算。   说是给他物色了一个极好的对象--异性王宣王的嫡子,也是刚袭爵的世子爷,长得一表人才,温柔体贴,比他的前任萧世子不知道强多少倍云云。   如果不想屈尊嫁给男人,定远候家的小闺女也是极好的,贤良淑德,娶进门定会成为恩爱夫妻。   他便宜爹的如意算盘他能不知道?这宣王与定远候都是与柳相交好,在朝堂上说得起话的人。   但宣王的嫡子是京城有名的花花大少,家里妾室男宠比何文光还多;定远候的小女儿的确贤良淑德,但是她天生残疾,腿脚不便。   怕是他便宜二姐的婚事至今不顺,他才又把主意打到了他的身上。   柏辰一口回绝,毫无转圜的余地。   自立门户之后,柏展元无法用父母的权利给他安排嫁娶,若柏辰不同意,他就毫无办法,父子俩吵了一架之后不欢而散。   没想到他爹不死心,竟然暗中安排宣王那个色胆包天的嫡子在望月楼与他偶遇。   那日柏辰约了姜灏琛小聚一番,二人正在谈笑,就见那人走了进来。   那个登徒子,没说三两句就言语调戏,还想对柏辰动手动脚,没想到却被突然走进包间的萧凛拧断了双手,当场疼得鬼哭狼嚎,哭爹喊娘,手下的打手全被林飞云在楼外揍趴下了。   双方都是世子,高下立见。   萧凛冷道:“再敢来骚扰柏公子,你的胳膊就永远接不上了。”   “早说你们没分开啊!”宣王世子终归不敢惹强势的康王府,只恼道,“都怪候爷瞎说!凛兄您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自此之后,京城上流社会传出康王府世子与大理寺柏大人余情未了,很可能和好如初的八卦,平西候惹不起康王,只得歇了心思,再也不敢把主意打到柏辰的身上。   而那些对柏辰有些想法的人,也都默默断了念想。   ……   “谢谢你了,否则我会被我爹烦死。”这日柏辰与萧凛在院中下棋,柏辰突然道。   萧凛道:“这样传下去,岂不是他们都误会你了?”   “误会便误会,无所谓。”柏辰落下一子,“反正我又不想嫁娶。”   “好。”萧凛也将手中棋子落下,“我陪你。”   柏辰认真下棋,没有看到萧凛微微翘起的嘴角与一切尽在掌握的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宣王世子:妈蛋,被坑了! 傻白甜:天了噜,世子爷好腹黑哦!我觉得我辰弟很危险呢! 柏辰:?? 萧某人:楼上的楼上怎么又来了!走走走! ———— 祝大家圣诞快乐^_^   ☆、一百零二章   时间一晃眼就来到了五月, 眼看过两日便是端阳, 京城家家户户都挂起了菖蒲, 艾草, 小孩儿的手腕脚踝被缠上了五彩丝线,祈祷瘟疫远离, 阖家安康。   这是柏辰自立门户之后过的第一个端阳佳节, 冰儿与如意自然也早早准备了起来。   菖蒲和艾草已经悬挂于门前, 坛子里的咸鸭蛋差不多也成熟了,粽叶洗干净蒸了一遍消毒备好, 角粽的馅料也都准备齐全了。   他们给柏辰的宅子布置了之后,连带着萧凛的宅子也一并布置了。   --反正在他们心中,这两个院子迟早会打通的。   冰儿给柏辰绣了趋吉避凶的香包,还给萧凛绣了个颜色不同,花纹一样的,看上去非常像情侣香包。   萧凛得知之后, 当场赏了冰儿五两银子。   柏辰闭着眼躺在葡萄架下纳凉,心道你们两个是不是以为我眼睛闭上了就听不见,做得如此露骨!   半个月过去了, 他终于有了萧凛是在追他的实感, 今天是阖家团聚的端阳佳节,他竟然跑到他这里来了。   他并不想拖着萧凛, 他本身就最讨厌暧昧,也劝过萧凛好几次,让他放弃自己, 偏偏这人死活不同意,还露出“我只是喜欢你,想跟你做朋友而已”的沉默黯然表情,他也说不下去狠话,只能这样不清不楚,柏辰也头疼。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喜欢萧凛,跟他相处也很舒服,只是无法变成更加亲密的关系,他迈不过那道坎。   ……   院子里传来粽叶蒸煮的香味,还有柏辰特意嘱咐冰儿做的酱牛肉的香味,勾得他肚中馋虫都发了。   “角粽马上就好啦。”冰儿系着围裙,从灶房探出半个身子,笑眯眯道,“小少爷,世子爷,马上就可以开饭了,是在屋里吃还是在院里吃呀?”   “就在院中吃吧。”柏辰睁开眼,坐了起来,看着萧凛,“今日是阖家团聚的日子,你该回去陪王爷王妃的。还有小茉,她现在只有你一个大哥了。”   “放心吧,晚上回去陪他们。”萧凛坐在石凳上,“王府一般都是晚上才会一起用膳的。”   “对,瞧我这记性。”柏辰想起来了,王府的重要活动,比如全家吃饭都是晚上的。   想想他离开王府也没几个月,却觉得好像已经很久很久了。   如意端来了卤牛肉煮毛豆和切好的鸭蛋,又拿来了泡好的雄黄酒。   “两位主子请先喝酒,角粽一会就来了。”   “你去帮冰儿的忙吧。”萧凛阻止了如意斟酒的动作,“我来就行。”   “是。”如意乖巧地离开了。   “吃得有些随便,萧兄不要介意。”柏辰没料到今日萧凛会来,也没准备大酒大肉。   萧凛将雄黄酒斟入杯中,“有酒有肉有粽,哪里随便?山珍海味不如寻常味道来得好。”   “你倒是好打发,作为主人,我过意不去嘛。”柏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雄黄酒的口感他不大习惯,不过过节也就是图个彩头而已。   “重要的不是吃何美味,而是与谁一起吃。”萧凛举杯,“端阳安康。”   “端阳安康。”柏辰无视了他的情话,与他捧杯。   --他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萧凛一本正经表白他并不反感,可是似乎也没有那种炙热澎湃心跳加速的感觉。   很快冰儿便将煮好的角粽端了上来。   饱满的粽子散发着阵阵清香,这是属于端阳佳节特别的味道。   “怎么还绑上了两种颜色不同的绳子?”萧凛好奇道。   “回世子爷的话,这里头有两种馅儿。”冰儿介绍,“一种是惯常吃的蜜枣馅儿,另一种……”   “另一种嘛~”柏辰笑道,“你尝尝就知道了。”   “世子爷,这是少爷教我调的馅儿,您一定要尝尝。”冰儿道,“据说江南那边儿都吃这个馅儿呢!”   柏辰拿起绑着红色丝线的粽子,递给萧凛,“你试试。”   萧凛疑惑地剥开粽子,咬了一口,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肉的?”   “对啊。”柏辰道,“仔细尝尝,好吃吗?”   “肉是酱香味的,好吃。”萧凛道,“我曾去过江南几次,却从未赶上端阳节,也不知他们吃的角粽与京城的区别竟如此大。”   柏辰给自己剥了个甜粽:“无论甜的咸的,只要好吃便可。”   柏辰上辈子所在的幻国,吃粽子都是吃肉馅的,他也是穿到这里才知道原来粽子竟然也有甜的。   “有道理。”萧凛点头,“互相包容才能理解对方。”   柏辰:……   他只是在说粽子而已,并没有熬情感鸡汤……   不过,这冰山有如此觉悟,倒是不错。   ……   “最近你不再披星戴月地劳累,我也放心不少。”萧凛给柏辰剥了个肉粽,“这个好吃,你也吃一个。”   “好。”柏辰道,“你这么一说,最近还真是清闲了不少。”   大理寺没有什么大案,各地需要复议的重案也颇少,柏辰这阵子只需要按时点卯,按时放衙便可。   边关也出奇平静,突竭人退回了自己的领地,好久都没有滋扰边关百姓,战争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萧凛他们的护卫队也不再是摆设,每逢双日都会操练巡逻,那些纨绔子弟被萧凛练得叫苦不迭,但成效却非常显著,整个队伍的精气神非常好。   皇帝不再沉迷美色,每日勤政,这日子突然就太平安逸起来,国富民强,欣欣向荣。   风平浪静之下,真的会这样安泰平稳么?   柏辰的心中不知为何,有那么一丝的不安。   就好像太美好的东西,终究怕是虚幻。   京城初夏的阳光还并不猛烈,小院中颇为凉爽,二人喝酒吃肉,真有种静好温暖的感觉。   连小花也飞过来凑热闹,想尝一尝肉粽的味道。   --当然,这要求当即被萧凛严厉拒绝。   小花知道它不能吃这个,也不发脾气,停在柏辰的肩头,看着他们吃饭饮酒。   “怎么看,都像一家三口呢。”冰儿拍了拍正在刷锅的如意,“你觉得呢?”   “小心又被小公子听见。”如意停下手里的活计,朝院中望去,“是挺像的,可惜啊。”   冰儿自信满满道:“放心吧,他们一定会和好如初的。”   ……   “砰砰砰--”   二人刚吃过午饭,院门突然被敲响。   冰儿挽着袖子跑出来,柏辰做了个手势,“你忙你的,我去开门。”   “是,小少爷。”   柏辰起身,“我去开门。”   萧凛点头,“好。”   柏辰走到院门前,“请问是哪位?”   “是小女子。”门外的声音很温柔,也很陌生,柏辰确认自己并不认识这个声音的主人。   “小女子是住在旁边宅子的贞娘。”她立即自报家门,“我是来给公子您送点角粽的。”   说贞娘他便晓得了,就是住在隔壁的貌美女主人。   张大娘与冰儿谈得来,两家也时不时互送点自家做的食物,就连柏辰也跟张大娘慢慢熟悉了起来,知道了她家姑娘叫贞娘,但也仅此而已。   以往一直是张大娘送东西,不知道今天怎么主人亲自过来了。   柏辰将门打开,门口站着的女子非常美貌,比那日夜色中看上去更加美丽动人,只是身子有些单薄瘦弱。她手里挎着食盒,礼貌地站在门后两步的距离。   见到柏辰,她福了福身子,“打扰公子了。”   柏辰拱手道,“姑娘客气了,大中午还亲自送吃食过来,张大娘呢。”   “张妈出去抓药了,小绣在洗衣裳,小女子就自己过来了。”贞娘姿态优雅,声音温柔,“前几日冰儿姑娘送来的果酒非常美味,送上几个角粽略表谢意,这是小女子亲手包的,不大精细,还望公子不要介意。”   柏辰接过食盒,也不知如何寒暄,只道:“多谢姑娘。”   贞娘温柔地笑了笑,“那小女子便回去了。”   “姑娘慢走。”   贞娘福了福身子,转身离去。   在她转身那一瞬,柏辰的眉头一皱。   贞娘穿着鹅黄色的齐胸褥裙,因为面料有些轻薄,她还特意在肩上批了一条类似丝巾的东西,但在后领没有遮住的地方,柏辰看见了一道道的红痕,痕迹很深,有的地方都红肿泛紫了。   这是明显的鞭笞痕迹。   出于职业的敏感度,柏辰下意识叫住了贞娘。   贞娘转头,眼神疑惑,“公子?”   “姑娘你……无事吧?”柏辰突然想到这个时代,外室小妾都是男主人的私人物品,可以随意打骂,他这样算不算管了别人的闲事?于是,话说出口硬生生绕了几个弯。   贞娘愣了愣,下意识将丝巾往前搂了搂,“多谢公子关心,小女子很好。”   “如果需要帮忙,让张大娘过来叫我便是。”想了想,柏辰最终也只能这样说。   贞娘露出感激的笑容:“好。”   柏辰关上门,想着那些伤痕,低头刚走了两步便撞到了萧凛的怀里。   ……这个人什么时候过来的,还悄无声息的!   ☆、一百零三章      柏辰心里琢磨着刚才那蹊跷的一幕, 完全没发现萧凛就站在他身后几步的地方, 竟撞了个满怀, 手中的食盒差点都拿不稳。   看上去非常少女心的一幕, 其实非常危险。   他步伐匆忙,还好萧凛扶住了他, 否则被萧凛结实的身体一撞, 他可能会弹飞出去。   “小心些。”萧凛道, “没撞疼吧?”   “无事。”他揉了揉额头,嘟囔道:“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怎么无声无息的。”   萧凛:“从你开门之后,我就在身后。”   柏辰:……   难怪隔壁那位贞娘表情有些怪异,柏辰想象了一下萧凛面无表情阴测测站在他身后的样子,不禁有些好笑。   柏辰忍笑道:“进去吧。”   萧凛点头:“好。”   贞娘送的角粽看起来小巧玲珑,只可惜现在已经吃不下,只能让冰儿拿去阴凉处暂时放着。   两人重新又回到院中坐下, 冰儿和如意已经收拾好灶房,冰儿将茶水与水果都放在了石桌上。   喝过酒吃过肉再喝上一杯幽香的清茶,解腻又解暑。   毛茸茸红彤彤的水蜜桃上还沾着水滴, 在午后的阳光下闪闪发亮。   萧凛顺手拿起一个桃子, 认真地开始剥皮。   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指甲剪得整整齐齐, 剥皮的时候可以偶然看见指肚上有一个个的薄茧,这是长期练兵器留下的。   他动作很快,桃子被他剥得剩下两小块地方, 正好可以用手指方便拿住。   柏辰承认,他可能都做不到如此细心。   萧凛将桃子递给柏辰,“吃桃。”   “刚才你可发现贞娘身上奇怪的地方?”柏辰接过桃子啃了一口,汁液丰富,鲜甜可口。   萧凛用布巾擦了手,给两人倒上茶,“你说她后颈处的痕迹?”   “对。”萧凛果然是萧凛,观察力也是相当强的,柏辰道,“据我估计,那是鞭子抽的。”   “也许是隔壁的男主人喜欢如此玩。”萧凛的神色并不惊讶,“据我所知,有这种癖好的人并不少。”   “我刚才一时没转过弯,以为她遇到歹人了。”柏辰道,“就算鞭笞可以算作一种癖好,但这个程度未免也太过火了。”   SM情趣play他自然知道,但施虐方一般都是点到即止,弄得像被敌人拷打过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如果真是男主人造成的,那么他肯定是有一定精神疾病的,隔壁的贞娘很危险。   他又想起了那天晚上送贞娘回来马车里那个下巴尖尖留着山羊胡的男人,会不会就是他干的。   但这是古代,外室小妾与丫鬟地位也差别不大,主人别说打骂,就算杀了也不犯法,就算是他干的,那也没辙。   他无法改变大环境,只能嗟叹一声而已。   萧凛沉默了一阵道:“个人有个人的造化,没办法。”   “也是。”柏辰道,“难得的好天气,不说这些了,我们下棋吧。”   ……   端阳节过后,大理寺突然忙了起来,柏辰又开始了早出晚归,披星戴月的日子。   就连住在隔壁的萧凛也只有早上教他练武的时候能见柏辰一阵。   这日柏辰刚到衙门,便看见京兆尹梅大人匆匆走进了大理寺卿胡大人的院子。   想必又是遇见什么棘手的案子想往上捅了。   果不其然,柏辰一打听才知道,近日京城发现了好几具无名女尸,这些尸首有的在南边发现,有的在城西北边发现,被发现的时候都是一丝不挂,胸前有很深的抓痕,ru头几乎被咬掉,尸体被包在草席中,经过暴晒有不同程度的腐败,几乎找不到什么有效的线索,也无法知道这些受害者的信息。   京城府衙查阅了失踪人口记录的特征,与这些尸体都对不上。   这是典型的虐杀案,几乎可以断定,凶手肯定是有心理疾病的变态。   本来京城如此大,发现几具女尸也算不得什么惊天新闻,糟就糟在有一些尸体的细节被泄漏出去,最近几日谣言四起,说是有大魔头杀害黄花大闺女,杀了不说还要奸淫侮辱尸体,罪恶行径令人发指。   谣言尘嚣直上,就像病毒一般迅速扩散,不过两三日便弄得京城百姓人心惶惶,担惊受怕。   不但平民老百姓害怕,有女儿的达官显贵也担心起来--毕竟有尸体是在西北边发现的,难保不是在这边杀了人就地抛尸的。   达官贵人们对京兆尹施压,梅大人感到亚历山大,急忙跑过来寻求帮助。   但柏辰觉得这次胡大人会拒绝他。   一是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受害者中有官家小姐,二是这种案子就算擦屁股那也要有好处才行。上几次擦屁股都受到了皇上的嘉奖,他的面子也有光,可以风风光光告老还乡,这一次说不定就是个变态的杀人狂魔,办好了不会引起大关注,办不好会被责骂,属于吃力不讨好的范畴。   胡大人可是千年的狐狸,没有好处的事情,他不会干。   柏辰恰好这日事情不多,便站在远处与另一个官员说话,顺便看看梅大人是否成功。   没到一刻钟,梅大人便走出了胡大人的书房,他耷拉着脑袋,一脸沮丧,走出院中的时候还不满地低哼了一声。   果然被拒绝了。   什么事情都想让大理寺干,那他这个京城百姓的父母官是干什么吃的,这次也应该让他出一分力了。不过这才安生没几日,就又不太平了。   ……   柏辰散衙坐着马车回到家的时候,发现萧凛的宅子院门虚掩着。   不会有什么事吧?   柏辰有些担心,便让如意先回家,他站在萧凛的院外敲了敲门,“萧兄,在么?”   “在。”萧凛的声音从远处传出来。   “我进来了。”   柏辰走进院中,并未见到萧凛,连平日伺候萧凛饮食起居的小厮也不见踪影。   “萧兄,你在何处?”柏辰心中越发疑惑,他怎么感觉有些不对。   “我在房中。”萧凛道,“进来吧。”   声音一如既往淡然,但柏辰觉出了一丝异样。他顿了顿,还是推门进了房。   萧凛新宅的卧室他还是第一次进来,里头的布置一如既往地低调老干部风,只有那阵檀香味是永远不变的。   在烛光下,萧凛挽着袖子,坐在桌边。   柏辰一眼就看见他手臂包着纱布,纱布上还浸出了血迹。   “你这是怎么了?”柏辰赶紧走过去,“为什么受伤了?谁伤了你?”   萧凛腿脚早就痊愈,武功又高强,谁能让他受伤?   “今日操练完毕,我与几个团的管事一起练武,三对一,受了点轻伤。”萧凛面色如常,看着柏辰,“我无事,不要担心。”   “谁担心你了。”柏辰皱眉道:“练武不是点到即止么,为何会真的受伤?”   “是我命令他们使出全力的。”萧凛道,“军令如山,他们不得不从。”   “你……是不是有病?”柏辰无语,“干嘛非弄成这样,你该换药了。冬子呢?”   “他去药铺买药了。”萧凛道,“我忘记将金创药带过来。”   柏辰不知怎么有些生气:“疯子。”   “我只是想看看自己的武功是不是退步了。”萧凛似乎一点也不觉得疼,表情还挺开心。   柏辰瞟他:“结果呢?”   “并没有退步。”萧凛看柏辰皱起来的五官,不由得心中一暖,他知道这个人是在担心他,“放心吧,这点皮外伤几天就好。”   说话间,小厮带回了外伤药。   看着小厮笨手笨脚地给萧凛换纱布,柏辰看不下去了,“我来吧。”   “让柏公子给我换药。”萧凛道,“你出去吧。”   “是。”   ……   揭下纱布,柏辰发现萧凛的伤口的确不深,应该是躲避不及的划伤,很快就会好。   他先给萧凛清洗伤口,又抹上金疮药,再给他缠上纱布,然后再用布条将萧凛受伤的右手挂了起来。瞬间好端端的英俊男子就变成了脖子上吊手臂的“残疾人”,这场景莫名喜感。   ……   看着柏辰仔细又小心地为他换药,萧凛的嘴角止不住上扬。   原来,受伤也是有好处的,起码他感受到了,柏辰不是对他无动于衷的,生气就代表了关心。   没想到下一刻他就感到一阵疼,是柏辰弹了他的伤口一下。   他不由得嘶了一声。   “还知道疼?”柏辰冷哼一声,“下次再这样瞎搞,我就懒得管你了。”   “以后不了。”萧凛立即道,“听你的。”   表情特别诚恳,特别认真,特别像……梦中那只大金毛。   柏辰:……   正在气氛有些莫名暧昧的时候,院中突然传来冰儿的声音。   “小少爷,张大娘说她家姑娘晕过去了!”   二人神色一凝,刚走到院中,张大娘扑通一声跪下来,哭道:“求求两位公子救救我家姑娘,我家姑娘突然就打起摆子来,按都按不住!柏公子,我知道您会医术,求求您救救她!”   说着就开始哐哐磕起响头来。   柏辰让冰儿扶起张大娘,用眼神询问萧凛的意见,虽说他想救人,但也有诸多顾虑。   萧凛在这个世界的江湖经验远比他丰富,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就看向他。   萧凛微微点头,示意去看看。   “张大娘,你先别急。”柏辰道:“我和萧公子去看看,你赶紧乘马车去请大夫。”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姜灏然:大金毛你好 箫某人:滚 柏辰:大金毛你好 箫某人:汪汪汪 姜灏然:……楼上没有节操,辣鸡!   ☆、一百零四章      男女有别, 现在天色虽还没黑, 两个男子去独居女子的宅子也不大好, 柏辰将冰儿带上, 让她先去看看。   冰儿跟着张大娘小跑着过去了,柏辰与萧凛走在后面。   “难道是被她家男主人打的?”萧凛沉思道, “之前我们都看见了鞭痕。”   柏辰道:“先过去看看, 许多病都会引起抽搐, 现在还无法确定。”   ……   二人推开虚掩的院门,走了进去。   隔壁院中已经掌上了灯, 院子一看就是女子居住的,修葺得干净秀丽,面积虽小,却还有假山与小池塘,池塘中有浮萍,几条锦鲤见有人, 纷纷从水中冒出来讨吃的。   碎石小路两边铺着草坪,有许多花朵点缀其中。贞娘应当是个爱花之人,路旁的石灯都做成了各种花朵的形状。   正屋的灯光亮着, 隐隐可以听见着急的女子哭泣声与冰儿说话的声音。   “冰儿。”柏辰站在院中叫了一声, “我们进来了。”   张大娘从屋中跑出,一边跑一边哭:“两位公子你们快进去看看吧, 我家姑娘抽抽得更厉害了!”   柏辰道,“张大娘你赶紧去叫大夫,我们这就进去。”   刚进主屋, 柏辰二人便看见一片狼藉。   桌子椅子都被打翻,地上有茶壶茶杯的碎渣,水也溅得到处都是。   贞娘躺在地上,头发散乱,原本的衣裙上被冰儿盖上了一层外衣遮羞,整个身子不住地抽搐,脸色青白,双眼上翻,嘴角依稀有白沫渗出。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贞娘的丫鬟按住她,一筹莫展,只能哭。   冰儿在旁边压着外衣,防止走光。   “小少爷!”冰儿抬头,“您来了!”   “你俩把她压住。”   柏辰见情况有些严重,顾不上其他,掏出自己的手绢,团成一团,对萧凛道,“你力气大,捏开她的嘴。”   萧凛点头,走上前蹲下身子,捏开了贞娘的嘴。   柏辰将手帕卷起,塞进她的口中,解释道:“她这是羊角风之症,不给她嘴里塞上东西,恐怕会咬断自己的舌头而死。”   手帕一塞进去,贞娘便死死咬住,表情狰狞又可怜,哪里还看得出之前美艳动人的样子。   “柏少爷求求您救救我家姑娘。”贞娘的丫鬟哭道,“求求您了。”   “别急。”柏辰道,“只要不咬断舌头,一阵子之后便会停止抽搐。等会大夫来了会开药的,这种病只能长期服药调理,且病人不能劳累,也不能受到惊吓,否则很容易复发。”   丫鬟一听这话,沉默一瞬之后,原本的啜泣居然变成了伤心的嚎啕大哭。   柏辰与萧凛对视一眼,二人退后几步站到旁边观察情况。   约莫过了一阵子,贞娘渐渐停止了抽搐,满头大汗,昏了过去。   手帕被她吐了出来,白色的手帕已经被她咬烂,唾沫混合着血迹粘在上面,非常醒目。   “地上凉,你们将她抬到床上去。”柏辰道,“我们去院中等待。”   “是,小少爷。”   冰儿和贞娘的丫鬟将贞娘扶起,冰儿盖在贞娘衬裙外的衣裳从她身上滑落下来,她穿在里面的衬裙被她挣扎得皱皱巴巴,胸口处散开,露出了红色的肚兜一角。   柏辰转身的瞬间,余光无意看见了这一幕。   他的脚步顿住了,脑子瞬间炸开。   并不是贞娘无意露出的一片春光吸引了他,而是她的胸口有好多条红色的抓痕,就好像有人用手指甲狠狠划过她白嫩的皮肤,留下了刻骨的印记。   这些痕迹有的已经结疤,有的还是新抓出来的。   柏辰驻足不前眉头紧锁的样子自然引起了萧凛的关注。   他回过头问,“怎么了?”   “嗯?”柏辰抬头,叹了口气,“先出去吧。”   二人来到院中,还没等萧凛再次询问,柏辰便道:“此事恐怕有内情,等回去了再说。”   萧凛点头,“好。”   等了没多一阵,张大娘便带着出诊的大夫来了。   大夫是百草堂的店主,年过花甲,医术精湛,他一来柏辰便把贞娘的症状与暂时应对的措施告知了他。   大夫连连点头,“幸亏有这位公子在,否则等我赶到,贞娘怕是就不行了。我先进去看看她。”   说罢匆匆与张大娘进了屋。   看来张大娘常去抓药的地方就是百草堂,这位老大夫也已经与贞娘比较熟悉。   柏辰让冰儿留下帮忙,自己与萧凛则先行离开。   ……   回到自家院中,柏辰还在思考之前看见的那一幕。   灶房传来饭菜的香味,如意在里面忙活着--冰儿不在,也只能他来做饭了。   “小辰。”萧凛突然叫他。   柏辰抬头,“你在叫我?”   “嗯。”萧凛道,“总不能喂啊喂的叫你吧,太没礼貌。叫柏公子又太生分,辰弟的话,已经有人这么叫了,我不想这么叫。”   柏辰:……   名堂还真多。   “叫你小辰可好?”萧凛认真道,“你也比我小两三岁。”   “……好。”叫什么都是代号而已,之前他的长辈也叫他小辰。怎么感觉让这冰山占便宜了,明明芯子比他还大五岁的,柏辰默默地想。   “你是不是又发现蹊跷之处了?”萧凛压下心中那一丝莫名的喜悦,正经问道。   “对,”柏辰道,“还和近来轰动京城的大案有点关联。”   “你回来就忙这忙那的,又是给我包扎,又是去救人。”萧凛道,“先吃饭,一边吃一边谈,不急。”   萧凛这么一说,柏辰这才感觉到了腹中饥饿。   他点头道:“也好。”   萧凛吩咐如意:“饭菜好了之后端进屋中。”   “是,主子。”如意在灶房门口应了一声。   ……   萧凛已经吃过饭,但他还是陪着柏辰又吃了一遍,当然,他的主要任务是给柏辰夹菜。   “这贞娘胸前有指甲的抓痕。”柏辰吃得差不多了,说起了正事,“虽然我只粗粗扫过一眼,仍可看见这些抓痕非常深,让她皮开肉绽。”   “方才你说她的病切忌劳累与惊吓。”萧凛道,“也许是被施虐使她造成了极大的惊恐,精神与身体都受了折磨,这才犯了病。但这与京城大案又有何关联?”   柏辰:“今日我在衙门听同僚说了,近些日子发现的女尸,他们的前胸都有指甲留下的极深抓痕。虽说我没见着尸首,也没见到仵作勘验尸首的记录,可你说,真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发生么,还赶在这起大案的当口?”   萧凛思索道:“此案我也听说了一些,传言说女尸的胸.脯和下肢都被切掉了。”   “那都是谣言。”柏辰扶额,“尸首是完整的,并没有被分尸。”   “这世上的确会有如此凑巧的事情,但一千件里头可能只有一件是,其余的都是有关联的。”萧凛道,“如果贞娘身上的伤口与女尸案有关,那么对贞娘施暴的人就有可能是这几起案子的凶手。”   柏辰叹道:“但现在一切都只是我们的推论,首先无法确定贞娘的伤痕与那几具女尸的伤痕出自一人之手,也许真是巧合也不一定。再者现在案子也没交到大理寺,也不能直接插手。”   “你要是想查,我们便查。”萧凛道,“我做你的帮手,此事有何难?”   柏辰:……   这霸道总裁一般的表情和语气,他服了。   “还有个问题。”柏辰道,“假设贞娘的伤痕与那几具女尸身上的伤痕出自同一人之手,并且是此人杀了那几个女子……你还记得上次送贞娘回来的那个男子么?”   萧凛道,“只记得尖嘴猴腮的。”   柏辰:……   “重点不是这个。”柏辰再次扶额,“我的意思是如果此事与他有关,说不定又是一条大鱼,案子就复杂了。”   “你也知道,本朝刑律规定了杀害无辜之人要偿命,哪怕是高官也不例外。既然是偷偷摸摸抛尸,那就证明死的几个女子并不是凶犯的奴婢宠姬,否则他就是打死他们埋在自家院中也没人会管。”萧凛冷道,“恐怕是有些人面兽心的东西玩弄良家子,虐待致死之后害怕暴露,这才匆匆抛尸。”   “有道理。”柏辰道,“明日我去衙门打听一下案子的具体情况之后再做打算。”   二人正在说话间,帮忙的冰儿回来了。   正好可以问一问贞娘的情况。   冰儿道:“大夫说姑娘是受了惊吓郁郁寡欢突发羊角风,给姑娘开了药,还给她针疗了,姑娘已经睡了。”   柏辰严肃道:“冰儿,有个问题我要问你,事关重大,并非是我怀有龌蹉心思。”   冰儿点头,“小少爷,您问吧。”   柏辰:“你们给贞娘换衣服的时候,可见她胸口有指甲的抓痕?”   冰儿一愣,脸瞬间就红了。   随即她点头道:“衣服是姑娘的丫鬟替她换的,但我将她抬上床的时候看见姑娘胸口有抓痕,我以为是她犯病的时候自己抓的,很多道,特别深,看起来就很疼。”   打发冰儿下去之后,萧凛道:“有点意思。最近左右无事,这个案子我们来查查吧。”   柏辰:……   霸道世子爷的好奇心可真不得了!   ☆、一百零五章   萧凛说要查这个案子, 显然不是说说就算。   没过一阵, 他就召唤来了影卫, 吩咐他盯着隔壁贞娘的院子, 但凡有一丝异动都要来向他报告。   影卫应下之后,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柏辰看着那抹离去的黑影, 好奇地问道:“你一会儿派他盯这个, 一会儿派他守那个, 他也分身乏术吧?”   萧凛看着柏辰,怔了怔之后, 竟不自觉露出一丝笑容。   “为何发笑?”柏辰完全不理解,虽然这冰山笑起来还挺好看的。   萧凛半握住拳头放在嘴边,咳嗽一声,忍住笑意,“你以为我只有一个影卫?”   柏辰惊讶:“难道不是?”   萧凛:“自然不是,暗卫有个小队, 但人数不多。”   柏辰:……   他作为穿越人士还是小瞧了封建统治阶级的奢侈性,还是太天真。   最主要是平西侯府也没这个配置,只养了一些打手护院之类, 所以说王公贵族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要不是柏展元有些小聪明会来事,侯府怕是会更沦落。   “所以无需担心他们会太累。”萧凛道, “他们都是从小受过严格训练的,且年满三十之后会给一笔银子,放他们自由。”   “原来如此。”   柏辰这倒是相信, 就连他上辈子都可以潜伏两天两夜一动不动,何况是从小训练武功高强的暗卫?   他也知道萧凛是外冷内热之人,对下人也比较宽待,不会像有些人那样不把奴婢当人。   “我在想,明日去衙门之后,将今日的发现禀报给骆大人。”柏辰道,“就算现在案子没有报上来,大理寺总是有权利监管的,再者给骆大人报备一声也更合乎规矩。”   “你就说有我帮你。”萧凛微微蹙眉,“让他勿要担心。”   柏辰:……   霸道世子爷,惹不起惹不起。   ……   第二日柏辰便将在贞娘家发现的线索以及他的一些猜测给骆阑夜认真汇报了一番。   骆阑夜听罢,沉吟道:“京城女尸案闹得沸沸扬扬,至今京城府衙都毫无头绪,此案据我推断迟早又会落到我们的头上。只是现在没有正式接手案子,明面上不好大张旗鼓地查,而且如果此案真的水深,你贸然去查,会有危险,我是不大赞成你现在就查的。”   “贞娘的宅子就在卑职的家旁边。”柏辰拱手道,“卑职可以先盯着她那边,看看会不会有动静,定不会轻举妄动。再加上有世子爷做帮手,不会遭遇危险,请骆大人放心。”   骆阑夜一听这话,放下茶杯,竟笑了起来。   柏辰:……   一个两个的都笑啥?   “大人,您何故发笑?”柏辰一头雾水。   “也就你敢把世子爷说成你的帮手了,换做别人,这就是大不敬。”骆阑夜深吸一口气,“也罢,既然世子爷插手了,那我便准了你的请求。”   柏辰露出笑容:“谢大人!”   冰山可真了解骆大人,知道把他搬出来才有用。   “但是,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骆阑夜严肃认真地强调,“你是我颇为看重的属下,我不希望你有任何闪失。”   “是!”   ……   就这样,柏辰白日忙着大理寺的公事,散了衙回家还要密切关注隔壁贞娘家的动静。   萧凛白天忙着他的事情,在王府陪家人吃过晚饭便到宅子这边与柏辰一起蹲守,可以说,二人的行程都安排得非常紧凑。   贞娘第二日便清醒了,张大娘送来礼物,说她家姑娘现在需要卧床休养,只能由她传达谢意,感谢两位公子的救命之恩。   此后几日,除了张大娘出门抓药买菜之外,隔壁都没有任何动静。   如若贞娘是哪位大人物的外室,出事这么几天怎么那个人都不露面探望一下?   虽说可能对于他来说贞娘就是个玩物,可人非草木,总得有几分情意在,前几日贞娘都差点死了,他居然无动于衷?   “莫非真是做贼心虚?”柏辰看向萧凛。   “不急。”萧凛道,“他也许是在避风头,再等几日,我断定他会出现。”   果然,又过了两日,就在萧凛与柏辰在院中纳凉的时候,影卫出现了。   “启禀主子,有一辆马车远远过来了。”   “知道了,你去吧。”   影卫消失之后,萧凛抱着柏辰又一次跳到了屋顶上。   他受伤的手还挂在脖子上,用了另一只手将他搂住带了上去。   一只手!柏辰是服气的。   这次跳的是自家的屋顶,这屋顶蹲着蹲着,也就习惯了。   他们蹲着的位置很巧妙,斜斜地看过去,贞娘门前的位置一览无余,但他们却不容易被人发现。   柏辰不得不佩服萧凛蹲守的经验丰富。   马车的声响逐渐清晰起来,柏辰看见了,是上次送贞娘回来的那辆。   车子距离贞娘门前几步的位置停了下来。   马夫是个壮实的中年男子,他跳下车,敲响了院门。   在敲门的同时,他又从手里拿出了一个类似竹片的东西,吹了一下。   声音不大,就像小鸟突然有气无力叫了一声。   吹完之后他便收起了竹片,站在门前。   门很快便开了,中年男子回到马车前候着。   车帘被掀开,披着黑色披风的男人下了马车,走进了院中。   可惜这次他依然是连头都包住了,阴影下只能看见尖下巴和山羊胡。   院门被关上,马夫等在门外。   他眼神警惕,四处张望,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这种情况下,他们不宜挪动,只能继续蹲在那里。   还好他们只需转过头便能看见贞娘院子的一角。那个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男人个子高瘦,走路步伐很快。   柏辰认不出这身影,看萧凛的表情也是有些茫然。   这人穿过院中的时候,张大娘和贞娘的丫鬟站在一旁,低头躬身,连余光都不敢多看一眼,表现出了相当大的畏惧。   这人也没看他们一眼,快速走过,看他的方向是进了贞娘的卧房。   他进房之后张大娘与丫鬟依旧站在那里不敢动,直到一刻钟之后黑衣人走出门。   两人毕恭毕敬地将黑衣人送出门,又等到马车离开之后,两人才如释重负。张大娘擦了擦额头的汗,与丫鬟慢慢往屋里走。   柏辰看了萧凛一眼,萧凛会意,搂着他的腰跳了下去。   ……   “我们应当跟上去的。”回到屋中,柏辰有些后悔。   萧凛道:“放心吧,影卫已经跟上去了,我们等消息就行。”   “你吩咐过?”柏辰又露出惊喜的表情。   “此事不用我吩咐他也会办。”萧凛给柏辰倒了一杯茶,“若是这点小事都做不到,也就不配做影卫了。”   柏辰:……   算你厉害。   “这人,你能认出来么?”柏辰问。   萧凛道:“认不出,要是父亲看见兴许能认出。”   “这个人看样子很暴戾,你刚才看见张大娘与丫鬟的表情没有?”柏辰端起茶水喝了一口,“那不是害怕,是从心灵深处涌起的恐惧,就像兔子看见了老虎。”   萧凛顺手将柏辰喝过的茶杯端起来,若无其事地喝了一口,“这个男人才是宅子的主人,宅子里的人都要听他的吩咐,也许婆子和丫鬟都曾经亲眼看见男主人虐打贞娘,或者他们也被打过,打多了,自然就怕。”   “……”柏辰忍不住道,“萧兄,那是我的杯子。”   “哦,是么?”萧凛一脸镇定地将杯子拿起来观摩了一下,随即面露讶异,“我太专注案情了,抱歉。”   “无妨,你就喝那杯吧。”柏辰也懒得戳破他这些小心思,他另拿了一个杯子,“我喝这杯。”   说罢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萧凛一点没觉得气恼,反而隐隐有些开心。   两人又聊了一阵,萧凛突然放下茶杯,“回来了。”   很快,门被轻轻敲响。   萧凛道:“进来。”   影卫进来之后半跪行礼,萧凛道:“这人去了哪里?”   “回主子的话,此人进了麒麟坊里的青楼,见他一直未出来,属下便行先回来禀报。”   这下柏辰是真的震惊了,怎么绕来绕去,又跟麒麟坊有关?   那个青楼之前萧川也去过,现在这人也去,那里头究竟有什么吸引他们的?   “你去麒麟坊继续盯着。”萧凛不动声色,“注意不要被发现。”   “是!”   影卫迅速离开,柏辰起身道:“我朝规定了坊里不允许私设青楼赌馆等场所,但偏偏麒麟坊里都有,还吸引了许多达官显贵光顾。他们公然与朝廷律法作对,青楼赌馆的老板究竟是谁,是何来头?居然如此胆大包天。”   萧凛摇头,“这我倒真是不知,但敢如此嚣张,背后定是有人撑腰。”   柏辰心道萧凛一向对烟花之地不感兴趣,与那些纨绔子弟也玩不到一起,不知道此地背景也算正常。   “还有,之前莫怜愁和李环儿的案子,都与麒麟坊有关,我们一直找不到线索,没想到这次又牵扯到了麒麟坊。”柏辰面色凝重,“如果从麒麟坊的青楼入手,也许会有一些收获。”   他总觉得,这个麒麟坊里头,定然不简单。   “要调查麒麟坊的背景信息,可以去问一个人。”萧凛道。   柏辰问:“谁?”   萧凛冷哼一声:“一个讨厌鬼。”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柏辰:说好的多年老洁癖呢,为什么喝我的杯子? 箫某人:??没有啊,我有得过这种病?? 柏辰:无赖!   ☆、一百零六章     柏辰知道这个“讨厌鬼”是谁, 自然是消息灵通的姜灏然。   他不但对朝堂秘闻知之甚多, 连江湖中极其隐秘的信息也知道不少, 上次要不是他拿出无影楼的账本, 成为了决定性的证据,也许萧川现在还在王府稳坐钓鱼台。   但柏辰对此感到很好奇, 他的消息来源是什么?   有疑问就要问, 他便问了萧凛。   萧凛道:“文官身处朝堂, 自古便要比武官消息灵通。朝中关系网复杂,姜尚书与几派的交情都不错, 再加上他身居要职,又有自己的圈子,许多隐秘的消息他便能第一时间知悉,作为姜尚书的儿子,姜灏然的消息也灵通一些;他年少时曾去各地游历过,结识了许多江湖人士, 至今与他们都关系密切,所以江湖消息也很灵通。”   “原来如此。”柏辰了然道,“我们也很久没见过姜家二位公子了, 要不明日我做东请他们吃饭小聚一番, 正好在席间可以打听一下麒麟坊的背景。”   萧凛道:“我来做东便可。”   “每次都是你做东请客,不行, 这次我来。”柏辰很坚持,怎么能每次都让萧凛请客,他又不是没有俸禄。   萧凛退了一步, “这样吧,我们一人付一半,算是我们二人请他们兄弟吃饭饮酒,这样如何?”   柏辰想了想:“好罢。”   第二日天还未亮,萧凛刚起床,影卫便回来报告,说那个进入青楼的男人始终没有出来,不仅如此,一晚上也没人从大门里出来。已经换另外的兄弟继续蹲守了,一有情况会回来报告。   练武的时候萧凛将此事告知了柏辰,柏辰想了想道:“或许他早已经走了,那个青楼想必有另外的隐蔽出口。”   萧凛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这群人很狡猾。”   “那里看起来水颇为深,今晚去打听打听再说。”柏辰道,“只要有一丝线索,我们便能想出应对的法子。”   ……   月色朦胧,微风拂面,初夏的夜晚惬意又舒爽。   望月楼前灯火辉煌,人来车往,好不热闹。   马车缓缓停住,从车上走下四位翩翩公子,非常惹眼。   “主子,楼上请。”如意订完包间之后等在门前,见到马车停稳,立即上前迎接。   萧凛微微点头,“嗯。”   四人走进包间,如意与姜家的小厮退出去,守在门口。   “今日怎么想到请我们饮酒?”姜灏然坐到位子上,将折扇放在桌上,似笑非笑地看着萧凛,“是不是吃错什么药了?”   萧凛:“比不上你,你每天都吃错药。”   姜灏然:……   “大哥,你跟世子爷上辈子是冤家吧?”姜灏琛道,“每次见面都要斗嘴,还说不过人家。”   姜灏然敲他脑袋:“你是谁弟弟!”   “这辈子也是冤家。”柏辰笑道,“姜兄,别管他们,你点菜吧。”   “我要吃辣的菜!”姜灏琛摸着脑袋,眼睛放光,“最近每日都是清粥小菜,嘴里都没味儿呢。”   “那是因为你最近脾胃不好,大夫说只能吃清淡食物。”姜灏然瞥了弟弟一眼,“你的身子刚刚好一些,不许吃得太辛辣,我来点菜。”   姜灏琛瘪嘴,一副绝望又无法反抗的可怜表情。看得柏辰想给他手里塞一个特大版的棒棒糖安慰安慰他。   姜灏然爱护弟弟,但也顾及了其他人,点的都是老少皆宜的美味佳肴。   柏辰叫了一壶望月酿,给三人都满上,可怜的姜灏琛自然还是以茶代酒。   酒过三巡之后,柏辰说起了正事。   他开门见山道:“姜公子,你的人脉广,消息一贯灵通,我想向你打听一件事情,这件事情对我很重要,希望你能帮忙。”   “我就知道这酒不是白喝的。”姜灏然放下杯子,“但你的忙我定然是要帮的,想打听什么?”   “城南的麒麟坊……”柏辰顿了顿道:“一个异族人聚集的坊,表面看上去很脏乱,可里面竟别有洞天,还私设了青楼与赌馆,姜公子可知背后的东家是谁?为何如此胆大?”   “麒麟坊?”姜灏然想了想道,“那里私设妓馆赌场的事情我曾有耳闻,他们这买卖干得隐秘,明面上少有人知道,且民不举,官不究。据说整个麒麟坊真正管事的并不是坊正,而是一个异族人,也许他就是妓馆赌场的东家。”   柏辰与萧凛相视一眼,柏辰惊道:“你的意思是,就连坊正都要听他的?他什么来头?”   “此人行事极其隐秘,据说是三年前来的京城,从不以真面目示人。”姜灏然道,“就连我那些武林中的朋友,也没人见过他的真容,因此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来头。”   萧凛问:“去户部能否查到资料?”   “怎么可能。”姜灏然冷哼一声,“怕是卷宗里都没有青楼赌馆的记录,这东西,在阳光下是不存在的,懂吗?”   柏辰低声道:“这个麒麟坊很有问题,青楼更是迷雾重重,不止是民不举官不究的问题,许多朝廷官员都是里面的客人,包括此前萧川都曾去光顾过。并且最近我查到这个青楼还与一起案子有关。”   姜灏然分析:“应该是这个异族人依靠青楼笼络了某些朝廷命官,这些人害怕自己被暴露,乌纱帽不保,再加上手头有把柄在别人手上,便反过来成为麒麟坊的保.护.伞,各种利益纠缠之下,形成了麒麟坊现在这种接近于三不管独立于各个坊之外的存在。”   “但青楼到处都有,美人遍地都是,他们为何偏偏要去那里偷偷摸摸寻欢作乐?”萧凛道,“或者说,麒麟坊的青楼有何吸引他们的地方?”   “你这个问题问得……除非是抓住一个去过青楼的严刑拷打或者潜入进去亲自调查,否则根本问不出来。”姜灏然敲了敲桌子,“但是我劝你们如若没有万全之策,千万不要潜入青楼。”   柏辰好奇:“这是为何?”   “麒麟坊的每一个人都听命于那个异族人,每个麒麟坊的老百姓都是他的眼线,陌生人进入麒麟坊会被一路盯梢,这个你们去过,自然也清楚。青楼是他们的核心地区,招待贵客的地方,想必看守更加严密,里头肯定也有层层机关。”姜灏然瞟了萧凛一眼,“有些人武功是好,可双拳难敌四腿,贸然进入很可能会有危险。”   “谁说会冒然进入?”萧凛淡淡道,“你以为我是你?“   “你!”   姜灏然本想骂人,又想到之前自己一时冲动夜晚擅自行动掉入冰河差点死去,最后还是被萧凛救上来的丢脸事件,只能郁闷地闭了嘴,谁让他理亏。   “好了,你们俩少说一句。”见气氛有些尴尬,柏辰出来打圆场,“你俩明明是同僚,也认识十多年了,为何还如此喜欢掐架?不说这些了,姜公子,我敬你一杯。”   说罢将姜灏然的杯子满上,举杯敬他。   “懒得理他,还是跟你说话心情爽快些。”姜灏然借坡下驴,与柏辰干了这一杯。   “我也敬你一杯。”江灏然举杯,“感谢款待。”   “这是我与萧兄一起请客的。”柏辰碰了杯道,“他也有份。”   姜灏然装作没听见,他才不会感谢那个自大狂。   第二杯干完,姜灏然本想再与柏辰干一杯,却听萧凛咳嗽一声,他只能放下杯子,转头给姜灏琛夹菜。   柏辰:……   动作衔接得相当自然。   ……   “姜公子,能不能再向你的江湖朋友打听一下麒麟坊那个神秘的异族人。”在饭局接近尾声的时候,柏辰起身抱拳道,“此事也许与之前几个案子也有关联,拜托了。”   姜灏然回礼:“柏公子客气了,我明日便去问问我那些朋友,他们有路子,兴许能打听到一些事情。”   ……   二人刚回到萧凛的院中没多久,负责蹲守的影卫也回来覆命。   萧凛问:“怎么样?”   影卫道:“回禀主人,那个青楼只见人进,未见人出。”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萧凛道,“有事我再叫你。”   “是,主人。”   ……   “ 果然如此,现在已经可以确认青楼里有另外的出口。”柏辰道,“继续外围蹲守可能没有用了,那帮人太狡猾。”   萧凛看着他:“你是不是想潜入调查?”   “……”被看穿了,为什么心底会有一丝心虚?柏辰咳嗽一声,“这个法子最有效嘛。不过你放心,我暂时不会去做的,起码要再搜集一些证据,多一份把握才能去。”   说完之后他突然察觉,为什么要对这人作保证,又不是他爹又不是他上司又不是他老呸呸呸。   萧凛道:“等时机成熟,我帮你。”   “真的?”柏辰还以为萧凛会阻止他,毕竟这是很危险的事情。   “真的。”萧凛道,“你一向冷静又聪明,不会把自己的生命当儿戏,我相信你,也会支持你的决定,竭尽所能帮你。”   ……   柏辰突然就有些语塞。   他承认,这一刻,他的心真的有点暖。眼前这个人,在他心中不知不觉间又多了一分重量。   ☆、一百零七章   姜灏然效率很高,第三天的傍晚就亲自登门了。   柏辰将姜灏然请进内堂,恰好萧凛也在,也无须再去请一趟了。   冰儿斟茶之后,自觉地退出屋外,将门关好。   “姜公子,请饮茶。”柏辰拱手道,“本应该我登门造访的,还要麻烦你亲自来一趟,实在有些不好意思。”   姜灏然端起茶杯象征性喝了一口便放下了,他回礼道:“柏公子客气了,方才我见过一位朋友,正好顺路便过来了,一点也不麻烦。”   萧凛看了他一眼:“说正事。”   “……”姜灏然瞪了一眼萧凛,“人家柏公子都没急,不知道你急什么。”   柏辰笑道:“萧兄是比较直接,姜公子勿怪。”   “你就知道帮他说话。”姜灏然道,“我也就不卖关子了,我早先去见那位朋友就是因为这件事,他告诉我,麒麟坊管事的是个突竭人。”   他敲了敲桌子,将声音压低:“并且青楼赌馆都是他开的。”   “突竭人?”现在一听见这三个字柏辰就觉得不大好,上次朝廷揪出通敌卖国贼的事情草草收场,和突竭边关的事儿也都还没掰扯清楚,这会儿又来了一个麒麟坊。   “无错。”姜灏然道,“扯上突竭那帮子畜生此事恐怕就麻烦了,再加上还有一群蛀虫在里头搅混水,哎。”   姜灏然虽说与萧凛有些不对付,但其实也是一名热血爱国青年,要不然他也不会弃文从武,只可惜姜尚书担心他的安全不许他从军,他只能退而求其次进入护卫队。   “突竭人狼子野心,跑到京城里开这么一个青楼,说他没有阴谋我都不信。”萧凛冷哼,“那些光顾麒麟坊青楼的官员,通通有问题。”   柏辰低声道:“现在的问题是没有证据,并且朝廷水深,皇上心思深沉,各种复杂的情况交织,无凭无据的情况下,皇帝不会信不说,那些人还可以倒打一耙,说我们诬陷他们,到时候打草惊蛇就更被动了。”   “对,千万不能打草惊蛇,现在只能密切关注麒麟坊内的动向,你们秘密调查案子,我也通过我的路子多打探一些消息。”姜灏然道,“我们强强联合。”   萧凛瞟了他一眼,“你也决定参与进来?”   姜灏然下巴一抬,傲娇道:“不行吗?”   “会有危险。”萧凛这次没有讽刺他,而是认真提醒。   “我帮你们打探消息而已,至于危险的事情,我不会做的。”姜灏然非常耿直。   柏辰道:“那就多谢姜公子了。”   有消息灵通的姜灏然帮忙,自然是好事一桩,至于人家不愿意出面调查,那也是理所应当的,人家也没那个义务。   “只是现在还没什么线索。”柏辰揉了揉太阳穴,“那边很狡猾。”   “不急。”萧凛道,“是狐狸就会露出尾巴,露出尾巴的时候,就是他们的死期。”   三人又寒暄了一阵,天色渐黑,姜灏然起身告辞。   柏辰与萧凛将他送到院门的时候,姜灏然看着萧凛,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便说。”萧凛道,“不要玩这一套。”   柏辰内心好笑,世子爷这简单粗暴的态度就是姜灏然最不喜欢的,难怪这么多年他俩都互相看不顺眼。   “这可是你叫我说的。”姜灏然咳嗽一声,看了看柏辰,又看着萧凛,“听说柳公子要再嫁了。”   这可是个重大消息,就连柏辰也忍不住看向萧凛。   被两个人看着的萧凛:……   “知道了,”萧凛一脸淡定,“然后呢?”   听说柳如风再嫁他真是毫无感觉,就是害怕柏辰会误会。   现在好不容易跟柏辰的感情有了点进展,他可不想因为一个虚伪小人破坏两人的关系。   “……没然后了。”本来姜灏然说出这个消息就是恶作剧一把,“挑拨”一下萧凛与柏辰的关系。   看来萧凛的确是不再中意柳公子了,反而他的眼睛有意无意在往柏辰身上瞟,如果不是喜欢一个人,是不会露出如此表情的。   萧凛毫不关心,倒是柏辰兴致勃勃问道:“柳公子要与谁成亲?”   姜灏然耸耸肩:“此事我也不知道,听说还在保密中。”姜灏然道,“估计没多久就会公布了吧,我先回去了。”   柏辰:“姜公子慢走。”   “告辞。”   姜灏然刚跨出门槛,回头正想告诉他们别送了,却只来得及看见萧凛的死人脸在他面前晃了晃,随即哐当一声,院门关上了。   姜灏然:……   真是小气!   ……   送走姜灏然,柏辰与萧凛干脆在院中纳凉。   “姜灏然这个人惯没正经,他特意告诉我们这件事就是想看我的笑话。”萧凛道,“你别管他。”   柏辰点点头,“嗯。”   姜灏然唯恐天下不乱的表情简直太明显了。   “并且,无论他现在如何,也与我无关。”萧凛又补充道,“我不希望被你误会。”   表情认真得像是在宣誓一般。   柏辰心中有些想笑,“我知道的。”   若是萧凛是那种黏黏糊糊当断不断之人,他也不会与他作为朋友交往至今,他对他的人品还是十分信任的。   “不过我有个问题有些好奇。”柏辰道,“他后来是否找过你?”   这个问题纯属他八卦,毕竟他也是有颗八卦之心的。   萧凛:“曾经给我飞鸽传书二次,说了一些道歉的废话,我没有理睬他。”   ……柏辰有些佩服柳如风的脸皮厚度,他这样的举动反而是将自己在萧凛心中最后一点形象都彻底覆灭了。   这家伙也挺坦诚的,他随便问问就说了。   “叽叽喳喳!”小花突然从隔壁院子飞过来,停在柏辰的肩膀上。   “你怎么过来了。”萧凛严肃道,“我们在说正事。”   小花顿时缩着脖子,一副委屈脸地向柏辰告状:“唧唧!”   “不要怪它了。”柏辰摊开手掌,“小花来这里。”   小花飞到柏辰的掌心,乖巧得不行。   柏辰摸着它的小脑袋道:“反正正事也差不多讲完了,就陪小花玩一会儿吧,平日你我都不在家,你院中小厮都不敢碰它,如意冰儿忙起来也顾不上它,它也很无聊的。”   “叽叽咕咕!”小花狂点头,就好像在说,“就是,就是!小花很无聊的!”   萧凛:……   看着柏辰如此溺爱小花的样子,他的脑中竟莫名其妙涌出了一句话--“慈母多败儿”   打住打住,要是被柏辰知道他就完蛋了。   ……   “小辰。”萧凛见柏辰跟小花玩得很开心,犹豫半晌,开了口。   “嗯?”柏辰抬头看他。   萧凛道:“明日散衙之后,我来接你去京城新开的迎桂楼吃饭罢?”   “明日是什么日子?”柏辰想了想,今日是七月初六,明日不就是七月初七?   七月初七,七夕佳节。   虽说古时候是女儿家用来乞巧的日子,但在新朝也是未成亲的青年男女约会放河灯看烟火的日子。   在明天这个日子跟萧凛出门会不会不大好?   毕竟柏辰现在还没个头绪,心中有些乱。   他不想让萧凛抱了希望最后又让他失望。   “明日七月初七。”萧凛道,“一个普通的日子。”   柏辰:……   你就继续扯!   “明日也许会很忙……”柏辰下意识就想回避,他有些害怕,虽然他不知道自己在畏惧什么。   萧凛道:“无事,我等你,只要你能陪我吃饭便好。”   他眼神中那抹落寞没有逃过柏辰的眼神,他又想起了梦里大金毛那可怜兮兮的湿漉漉的眼珠子,柏辰心中竟然有了一丝过意不去。   ……不对,为何他一直要让自己陪他吃饭呢?   “明日除了乞巧节,还是什么日子?”柏辰问。   萧凛垂下眼睑:“没什么。”   这表情更无辜了!不对,肯定有问题。   正在柏辰疑惑万分的时候,小花突然从他蹦了起来,蹦到萧凛的肩膀上,嚷道:“生!生!”   生?生啥?生孩子?   柏辰愣了一阵之后,突然茅塞顿开,他问萧凛:“明日是你的生辰?”   萧凛微微点头:“嗯。”   “你怎么不早说啊。”柏辰有些内疚道,“我连礼物都没给你准备一份,你都记得我的生辰,我却忘了你的,抱歉。”   去年似乎萧凛没有庆生,否则他呆在王府怎么也能有点印象。   “现在也不晚。”萧凛道,“明日陪我吃饭便是最好的礼物了。”   生日的人最大,哪怕是七夕,也得陪寿星公吃饭。   “好,明日我们吃饭去。”柏辰道,“你不用来衙门接我了,我们直接在迎桂楼见罢。”   萧凛露出笑容:“好。”   这抹笑容,有点像得到糖的小孩子。   没想到这家伙按照现代说法,居然是狮子座的,想了想,他这脾气还挺符合的。   --------------------------------------------------------------------------------   作者有话要说:  箫某人:神队友!   小花:深藏功与名。   姜灏然:楼上父子腹黑!可耻!   ———   祝大家元旦小长假快乐╭(╯3╰)╮   ☆、一百零八章   柏辰之前的一句托辞没想到竟然变成了现实。   七月初七这天,柏辰尤其地忙碌,且不说全国各地送来复议死刑的重案,就说下辖州县请求大理寺复核的重案都好几起,柏辰明日就又要和卢大人去外地了,今日必须把案情捋一捋,不能打无准备的仗。   散衙的时间已经过了,可他还走不了。   看着书案上未看完的卷宗与已经擦黑的天色,柏辰叹了口气。   还好没让萧凛来接他,不然就太过意不去了。   不知怎的又想起了梦里那只大金毛的眼睛与萧凛昨日的眼神,他心中莫名有些歉疚。   今日是他的生辰,怎么也要尽量同他一道吃饭。   他决定加快节奏,早点弄好。   在过了散衙时间一个时辰之后,柏辰终于将工作完成。   匆忙坐上马车,吩咐如意往迎桂楼赶。   “如意,去年萧公子是不是未曾庆祝生辰?”在马车上,他掀开帘子问坐在前头赶车的如意。   “回公子的话,主子去年的确未曾庆祝。”他轻轻抽了抽马屁股,“不过,自打我进王府开始,就未曾见他庆祝过,公子应当是不大看重生辰吧。”   柏辰:……   为什么有一种又被这家伙套路了的感觉?!   算了,寿星最大,就当满足一只大金毛……不对,世子爷的心愿了。   ……   迎桂楼是京城新开的一家高级酒楼,主打南方菜式,据说味道精美可口,连碗碟酒杯都是用的著名景兴窑烧出的高级瓷器,一切都是高规格,价格昂贵,专门服务富人阶层。   原本城北的高级酒楼是望月楼一家独大,没料到迎桂楼异军突起,开张不过两个月,却隐隐有同望月楼两分天下的趋势。   今日是七夕佳节,马车刚驶入城北的闹市便看见漫天灯海,每个商铺前都挂了五彩斑斓的灯,在黑夜中绚烂如彩虹。   一年一度为女儿家设立的专门买卖乞巧物品的乞巧市也热热闹闹开张了,装扮华丽的富家小姐千金们在丫鬟的陪伴下在摊前驻足观赏,他们笑意盈盈,脸蛋被灯火映衬得红扑扑的,看得柏辰的心情也好了起来。   很快马车便来到了迎桂楼的门前,柏辰还没下车便看见一身镶金线黑衫的萧凛站在门口,长身鹤立,英武非凡。   --特别旁边都是一众等候主人的小厮跑腿,衬得萧凛更加突出了。   ……这家伙不会一直等在这里吧?   下了车,萧凛走了过来,如意给他请过安之后,萧凛打发他驾马车回去,晚些时候柏辰同他一道乘车回去就行。   “抱歉,衙门有事耽搁了。”柏辰有些不好意思,“等久了吧?”   “不久。”萧凛道,“我们进去罢。”   “好。”   ……   迎桂楼的包间走的也是江南水乡的灵秀路线,每个包房都有各自的主题。   萧凛定的是“竹”。   里头挂着许多水墨画,大多都画着竹。   “果然是雅间。”柏辰四下看了看,“不像望月楼那般金碧辉煌,却自有一股诗意在。”   “本想选松的,可惜被人抢了先。”萧凛道,“坐吧。”   “你是寿星,这顿我请。”柏辰道,“今日你就别同我争了,不然我可要生气了。”   萧凛想了想:“好罢。”   伙计拿来菜单,两人一起点了菜,又叫了一壶桂花酒。   “听闻望月楼后的小河是放河灯看烟火的地方,我们吃完了饭去瞧瞧?”虽说这里的碗碟已经光可鉴人,但萧凛仍将碗筷细心擦拭一遍,这才放到柏辰的面前。   “好啊。”柏辰道,“今日你说了算,你最大。”   萧凛露出微微笑意,“嗯。”   说话间,饭菜陆续上桌,柏辰端起酒杯敬他:“萧兄,生辰快乐。希望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多谢。”萧凛与他捧杯,二人干了这杯酒。   “每年七夕佳节不都是会放河灯,放孔明灯么,你没去看过?”几杯过后,柏辰与他随意聊天。   萧凛摇头:“从未去过。”   “对,你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柏辰道,“七夕出来游玩的人很多,会闹。”   “那是以前。”萧凛给柏辰夹菜,“现在不同了。”   柏辰:……   竟无言以对。   萧凛似乎的确不怎么在意生日不生日的,淡然得就好像是在平时与柏辰一道吃饭饮酒一般。   还老给柏辰添酒夹菜,照顾得十分周到,自己却吃得不多。   “你也吃。”柏辰实在过意不去,也赶紧给他夹了几筷子菜,“别老给我夹菜,我自己来。”   萧凛:“好。”   说罢认真地开始吃柏辰夹给他的菜。   虽然这冰山依然表情淡然,但柏辰知道他应该挺开心的。   认真吃饭菜的样子,特别像个乖学生。   与他以往给人的印象完全不同,却又毫无违和,就好像这个人就该是如此分裂与多变,每一个萧凛都是真实的他。   好神奇。   ……   吃过饭,两人溜达着往望月楼那边走。   一路可以看见年轻的姑娘们,出来约会的青年男女们,还有带着孩子出来凑热闹的父母。   --甚至还能看见白发苍苍的老丈与老婆婆在游玩赏景。   在新朝,除了新春上元节,也就是七夕佳节能看见全民参与的盛景。   “真好。”柏辰感叹,“大家看起来都如此开心。”   情绪真的会感染,这种愉悦的气氛让柏辰也感到非常开心。   “是啊。”萧凛道,“国泰民安才是最大的幸福。”   ……   街上人群熙熙攘攘,柏辰猛一抬头,看见两个人在街边玩面具。   其中一个是柳如风,另一个男子带着鬼怪的面具,不知是谁。   两人有说有笑,态度亲昵。   看来姜灏然所言非虚,柳如风可能是又有了爱人了。   柳如风依旧是一袭白衣,飘逸俊美,吸引了众多的目光。   无论男女,经过的时候都忍不住会回头看上一眼。   更有痴迷的男女,连连回头,为的就是能多看几眼这出尘仙人一般的美男子。   “柳公子在前面。”柏辰用手肘碰了碰萧凛,“旁边不知是谁。”   萧凛抬眼看了一下,“不认识。”   ……   柏辰看他兴趣缺缺的样子,有点想笑。   这家伙还真是就这样彻底把对方当路人了,好像多讨论一句都是浪费他的生命。   街上人多,柏辰与萧凛与柳如风相隔着人墙而过,就算看见了对方,也选择了视而不见。   直到柏辰与萧凛走远了,柳如风才回头。   看着他们的背影,柳如风脸上露出有些复杂的神色。   “如风?”戴面具的男人回头喊他。   “来了。”   他换回惯常的温柔笑容,走到男人旁边,两人依偎着朝前走去。   ……   柏辰与萧凛来到了热闹的河堤边。   传说七月初七的时候,人们害怕牛郎看不清鹊桥的方向,便在人间河流放灯,升起孔明灯,让牛郎认路快步与织女相会。   此时河面上已经出现了许多闪烁的河灯,他们顺着河流缓缓向前,明明灭灭宛如银河。   在这一天女儿家会在小灯笼上写上情郎的名字和祝福语,然后让灯笼顺着河水飘远,祈祷能有情人终成眷属,有时候也会写上对未来生活的期望。   在河对岸,还有许多年轻男女点燃了孔明灯,微风送着灯缓缓向上,升入夜空,汇成星海。   两人都是男子,对放灯无甚兴趣,但不妨碍他们站在河边静静观赏。   “好看吗?”萧凛突然问。   “好看。”柏辰仰头看天,露出微笑,“希望善良的人都能获得幸福。”   就像童话里说的那样。   哪怕不大现实,但在今天这样的日子,他仍旧如此幼稚地希望着。   看着眼前的人如此真切又如此可爱,萧凛终于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会的。”   柏辰:……   这位公子你明明才是大金毛,希望你不要搞错好吗……   “对了,这是送给你的。”柏辰从腰间掏出一个小小的只有两根手指粗细的竹雕,递给萧凛,“生辰快乐。”   萧凛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接过去研究了一番,表情逐渐疑惑,“这是一只……狗?”   “对呀。”柏辰道,“你昨日才告诉我,我来不及准备礼物,只能匆忙雕了个这个。希望你不要嫌弃。”   “怎么会。”萧凛宝贝似的将竹雕放在手中看,眼睛里都带着满足的笑意,“我很喜欢,只是从未见过这种毛长,脑袋尖,尾巴也长的狗。”   “咳,这是我在梦中梦见的。”柏辰咳嗽一声,自然不会告诉他大金毛的典故,“觉得漂亮,就雕了送给你。”   “谢谢你,小辰。”萧凛道,“这是我过得最开心的生辰。”   “嗯。”   柏辰心道世子爷还真是好哄。不过,这个七夕,他也过得挺开心的。   就在此时,只听砰的一声,天边突然炸开了朵朵烟花,火树银花,绚烂美丽。   两人抬头静静欣赏,但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就要开开心心,就让2017年最后一章在萧某人与阿辰的七夕约会中结束吧╭(╯3╰)╮感谢大家这一年的支持,祝各位支持正版的小天使们新年快乐,身体健康,工作学习顺利,一切都顺顺顺╭(╯3╰)╮最后是一个通知:明日有事停更一日,一月二日正常更新。   再次祝大家新年快乐╭(╯3╰)╮   ☆、一百零九章   七夕之夜,月明风清,烟火绚烂,柏辰的心中是高兴的。   但他第二天要随卢大人去外地,还要回去收拾行李,心中隐隐开始有些着急,可今日是萧凛的生日,他不能扫兴,便一直没提。   没想到烟花才看到一半,萧凛便提出时间不早了,该回家了。   “今日明明是你的生辰,却不能尽兴,实在抱歉。”柏辰知道萧凛是在为他明日出公差考虑,心中有些过意不去,莫名其妙觉得亏欠了他似的。   “无须抱歉,等到公事不繁忙的时候,我们再出来饮酒游玩。”萧凛道,“明日你很早便要出远门,不早点回去准备不行,走吧。”   柏辰有些感动,点头道:“好。”   ……   两人坐着马车往回赶,速度很快,不多时便到了。   刚下车,出来迎接的冰儿朝他们问了安之后便神神秘秘道:“小公子,世子爷,隔壁姑娘今日突然搬走了!他们主仆三人都走了。”   柏辰心里咯噔一声,他与萧凛对视一眼,这是什么情况?   萧凛的眼中也明显带着讶异。   柏辰低声道:“先进去再说。”   进了院门,柏辰便着急问冰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今早出门的时候还看见张大娘挎着篮子朝巷外走,分明是去买菜抓药的样子,怎么晚上回来就搬走了?   冰儿道:“约莫晌午的时候,我正在院中干活,听见外头有马车的声响,那车没停留多久便走了。随后又来了好几辆,我以为出了什么事便把门开了缝偷偷看,看见好些男子在进进出出搬东西。”   “那些男人看起来像苦力挑夫还是大户人家的下人?”萧凛问。“抑或是市井泼皮打手?”   “面相看起来像市场码头的挑夫。”冰儿道,“但是他们搬东西不言不语,动作很麻利。”   柏辰问:“你没见到张大娘他们三人吗?”   “见到了,姑娘被张大娘和丫鬟扶着上了车。”冰儿低头,有些不开心,“那些搬家的人看起来都很凶,我不敢多话叫张大娘他们。”   “不叫是对的。”柏辰道,“在那种情况下保护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少爷,您说他们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搬家呢?”冰儿不解道,“我看姑娘的脸色很不好,身子也很弱的样子,根本不适合搬家呀。”   “既然他们已经搬家,此事你就不要管了。”柏辰道,“冰儿你去休息吧,这边不用你伺候了。”   冰儿乖巧道:“是,小少爷。”   ……   柏辰要收拾东西,但又对隔壁搬家的事情非常疑惑,有很多想法需要和萧凛沟通。他想了想,干脆把萧凛叫进卧室自己一边收拾东西,一边与他聊天。   --这样都不耽误,多好。   “现在可以肯定隔壁那个男主人有问题了。”柏辰将衣服一件件地叠好,“是不是他们听见了什么风声?所以在白天赶紧把贞娘他们带走了。”   “对。”萧凛道:“贞娘那个男主人应该是有点门路,听到了消息,害怕惹火烧身。不搬家的话担心有人查到贞娘头上,毕竟贞娘差点死了,也是我们去救的。”   “不知道那人是不是知道我们的身份。”柏辰有些不理解,“如果他知道我们身份,却还在此时把贞娘带走,这就是不打自招,不是暴露得更快么。”   “他很自信。”萧凛道,“自信我们查不出他的身份。只要我们不知道他的身份,贞娘又消失,那他便是安全的。”   “可惜我疏忽了,没有派人盯住隔壁。”萧凛有些懊恼,“否则我们就知道贞娘搬去了哪里。”   “此人看样子是个老狐狸,又有麒麟坊做掩护,他有心想躲,你就是派了影卫也未必能查到。”柏辰将衣服都塞进了出门用的木箱子中,“贞娘他们走得匆忙,也许会有什么线索留下也说不定。”   萧凛了然道:“小辰,你是想夜探隔壁的宅子?”   “反正行李也快收拾好了。”柏辰咳嗽一声,“要是不去看看我怕我今晚睡不着。”   “那便去看看罢。”萧凛道:“但我要先去探查一番,确定没有危险再带你过去。”   柏辰道:“好,那你小心些。”   的确是先排除危险比较好,万一隔壁还埋伏着什么人,他武功不好过去容易打草惊蛇,萧凛想得周到。   萧凛点点头,他打开门走到院中,足下一点,施展轻功,悄无声息便跳到了隔壁的院中。   ……柏辰从窗户中看着那道黑色的身影迅速跟夜色融为一体,心中充满了羡慕。   什么时候他才有此本事?   趁着萧凛去探路,柏辰三下五除二将行李都收拾好。   这次出门预计不过十来日,去的地方也在京城周边,他要带的东西不算多。   都规整好之后,柏辰也来到了院中。   刚站定就见萧凛从空中飞了下来,姿态矫健又非常轻盈,在月光下有种很豪迈的美感。   --虽说柏辰觉得自己这感觉也挺奇怪的。   “怎么样?”柏辰连忙上前问,“可有埋伏?”   萧凛道:“没有,但走得匆忙,家什物件许多都没拿走。”   柏辰道:“那我们过去吧?”   看柏辰兴奋得两眼冒光的样子,萧凛忍不住露出笑意,无论平时看起来多淡定冷静,内里还是想要寻求新鲜玩意的少年模样。   “你笑啥?”柏辰见萧凛嘴角上扬,不禁万分好奇。   “无事。”萧凛收敛笑意,“那我们便过去吧。”   “好。”   就在柏辰等着被萧凛抗在肩膀上的时候,萧凛这次却又换了方式。   不是扛麻袋,也没有公主抱,而是揽着他的腰轻松就腾了空。   萧凛的手臂强壮有力,单手揽着他,在空中也能来去自由,颇为潇洒。   看着他英俊的侧脸,柏辰再次陷入了沉思--什么时候他才可以自己飞?!   “你不喜欢被抱着,这样也不会像扛着那般难受。”待到落入贞娘家院中,萧凛一本正经地解释,眼睛里都是真诚的光芒。   “嗯。”虽说柏辰觉得似乎此举有点暧昧,但是萧凛这样做又没有令他不舒服,真是很奇怪的感觉,他都要弄不懂自己了。   算了,暂时不想这个,先办正事--柏辰如此告诫自己。   ……   贞娘的院子黑灯瞎火,月光下可以看到大概的情况。   以往开满鲜花的草坪被踩得乱七八糟,花瓣花枝几乎被碾成了烂泥,一片狼藉。   萧凛将火折子点燃,又从腰间拿出了一个小小的烛台。   “……”柏辰惊讶,“你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些东西。”   “方才过来的时候在厅里见到便收了起来。”萧凛将烛台点燃,火苗窜起,依稀可以看清周围的情况了。   不但草坪被践踏得不成样子,好几个路边的鲜花石灯也被撞得歪倒破损,院中时不时能看见散落的东西,都是姑娘家用的小玩意,有针线盒子,小香包,手帕之类,应当是搬箱子的时候掉落出来的。   --可以看出那些人非常粗暴且着急,也从侧面说明贞娘这里没有重要的东西,他们没有任何顾忌。   “好端端的院子不成样子了。”柏辰道,“估计房里更乱吧。”   “一团糟。”萧凛道,“贞娘的许多衣物都没拿走。”   “后续肯定会派人来扫尾的。”柏辰道,“我们去贞娘那屋看看。”   二人进了贞娘的房间,果然如同萧凛所说,里头比上次贞娘发羊角风的时候更混乱。   不但桌椅屏风倒塌,柜子里的衣服乱七八糟,床上的被子散着,梳妆台上还有胭脂水粉和梳子摆着。   柏辰细细看了一遍,大概贞娘只来得及拿走了一些豪华的衣物和贵重的首饰。   竟然这么慌张,令人不解。   “这里如此乱,线索很难找。”柏辰看着萧凛道。   这冰山却没有回话,他表情严肃看着外面,柏辰立即意识到不对,闭了嘴。   萧凛顿了顿,立即将烛火吹熄,“有人来了。”   说罢拉着柏辰躲到了衣柜的后面。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不浪费一秒时间。   衣柜的后面有一处空隙,两人静静贴在墙壁上,柏辰从靴子里掏出匕首拿在手中,准备一有不对就先下手为强。   ——毕竟深夜到这里来的肯定是那个男人派来扫尾的,不是什么无辜百姓。   过了几秒,柏辰听见有刻意压低了声音的脚步声出现在了院子。   脚步声杂乱,人还不少,武功应该都不是很高的样子。   “把散乱的东西都收一下。”有个男人的声音清晰传进了柏辰的耳朵里,“抓紧做完收工,快点。”   “是。”   那些人立即分散开来,有几个人打开门,走进了这个房间。   柏辰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加速了。   萧凛温柔拍了拍柏辰的手,安慰他不要怕。   柏辰:???   他并没有害怕啊,上辈子潜伏的时候那种紧张感又出来了,他只是有些兴奋而已!   ☆、一百一十章   柏辰以为那几个人进来会先搜索一番,毕竟这是进入不熟悉地方的第一原则--确定里面是不是有人,自己所处的位置是不是安全。   没想到他们并没有这方面的意识,而是径直开始收拾残局。   很显然,这帮人并不是经验丰富的江湖人士,也不是官府中人,而是市井莽汉。   难怪就算收敛了气息,步伐仍然很沉重,连他这种刚学武之人都能听出来。   桌椅屏风被抬起来放回原处,随后他们开始将遗留的物品往一个类似麻袋的东西里装。   “嘿嘿,这些酒杯茶碗都是上好瓷器啊。”一个瓮声瓮气的男人声音乐道,“这些真的都归我们了?”   “人家大主顾,不稀罕这些玩意,说要是我们看得上就拿走。”另一个男人道,“动作快点,免得老大又要骂人。”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将屋内的东西搜刮一通。   “牛娃,胭脂水粉要吗?”瓮声瓮气的男人问,“这么多呢,拿回去给你婆娘用也好啊。”   “那老娘们儿人老珠黄了要这干甚,还不如你拿了去送你的相好。”另一个男人道。   瓮声瓮气男人道:“那敢情好,这些上等货我那凤凰街的相好可没用过!”   两人又说了一些去逛窑子的下流话,非常露骨低俗,听得柏辰白眼直翻。   很快他们便扫荡了梳妆台,下一个目标是衣柜。   萧凛抓住柏辰的手臂,将他朝自己这边拉了拉,以防被看见。   两人的手臂紧紧贴在一起,连手都没法伸,未免两只手过多触碰,柏辰只能将手举在胸前。   没想到此时萧凛抽出右手,轻轻搂住了柏辰的肩膀。   柏辰:……   虽然知道萧凛这是不想让手占了多余的地方,但总觉得这样似乎贴得更近了,有哪里怪怪的。   而且弄得他肩膀麻麻痒痒的。   但此时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那两个说下。流话的男人已经来到了柜子前。   一个男人举着火把,另一个打开了衣柜。   “这女人穿的都是绫罗绸缎啊。”被叫做牛娃的男人一边拿衣服,语气中带着不屑,“有钱人就是奢侈,哪怕养的是个小浪。蹄。子也舍得给她花钱。”   “听说这婆娘美得跟天仙一样,男人见了都把持不住,要换了你,也得乖乖把银子往她身上砸!”瓮声瓮气的男人嗤笑,“牛娃你要不是被你家那只河东狮管着,怕是小老婆都讨了好几房了!”   “麻子你别提了。”牛娃郁闷得很,“是我瞎了眼,讨了个力气比我还大武功比我还好的婆娘,现在好了,不敢逛窑子,不敢娶小妾,连每日的工钱她都要搜刮上去,不然就要挨打,提合离要挨打,说休妻打得更惨!”   柏辰听得直乐,心道打得好,这才是弘扬社会正能量的正确方式。   “你就欠这样的婆娘收拾。”被叫做麻子的男人哈哈大笑,“自从你成亲之后戒了窑子,身体都好多了,你拿几件衣裳回去给你婆娘,她除了凶,对你那是没得说。”   “不拿了。”牛娃将衣服塞进麻袋,“这些衣裳太小了,她虎背熊腰穿不了。”   “你们快点!在里面墨迹什么!”从外面传进来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应该就是他们的“老大”。   “老大,马上就好了。”牛娃连忙应声,带着讨好。   牛娃与麻子不敢再扯淡,三下五除二把衣服塞进麻袋,慌慌张张地出了门。   那群人在院外集合,“老大”检查了各处的情况,看见收拾得差不多干净了,便带着小弟们撤了。   很快,火光散去,宅子重新恢复了宁静。   ……   柏辰用一根手指戳了戳萧凛,“我说……”   “嗯?”   “你是不是可以把手放下来了。”柏辰道,“他们已经走了。”   还想搂多久!   萧凛一愣,这才将手慢慢抽回,“一时忘记了。”   柏辰:……   “看来这里没有什么重要的物品。”萧凛道,“否则不会让这样的人来扫尾。”   “对,最大的线索应该就是那个男人的身份。我们出去说吧,这里实在太窄。”柏辰松了松肩膀,刚才挤在一堆,他半边身子都快麻了。   “好。”   柏辰贴着墙壁往外挪,不知道踩到了一个什么圆圆滑滑的小玩意,身子一歪,右肩膀撞向了墙壁。   这一撞不打紧,只听见轰隆隆一声响,就好像启动了什么机关。   随即他贴着的那块墙壁变成了一道门,向里斜开了一道缝,竟然带着柏辰往里走!   萧凛反应神速,在那瞬间抓住了柏辰的手,那股力量将他们二人一起甩了进去。   柏辰只感到他们被这股力量带到了空中,眼看着背后那扇门迅速关上,只剩一片无边黑暗。   没想他却没有摔到冷硬的地板,而是被拥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然后听见砰地一声。   萧凛摔到了地上,他摔进了萧凛的怀里。   刚才那动静,明显是他身体护住了他,让自己的胳膊和背硬生生着了地。   “你怎么样了?”柏辰来不及管其他的,急忙撑起身子问,“有没有摔疼?”   “不碍事。”萧凛声音依然很平静,“这么点高度还摔不到我,我可是摔落悬崖都没死的人。”   “你是不是傻。”柏辰无奈道,“现在还有心情开玩笑,你的胳膊,伤了吧。”   就算武功再高,不调整姿势着地,还是会受伤的。   柏辰五味杂陈,心里有股莫名的气息在四处乱窜,搅得他心烦意乱。   萧凛道:“你先将我拉起来。”   柏辰生气:“你那么本事,自己起啊。”   萧凛:“你坐我身上,我起不来。”   柏辰:……   他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跨。坐在萧凛身上,不由得脸一热,赶紧起身,站到一旁。   柏辰将萧凛身上的火折子拿出来将烛台点燃,这样起码可以看得见周围的情况。   他们这是在一间密室中,非常空旷,似乎是地下室的样子。   “我拉你起来。”柏辰朝萧凛伸出手,“你的右手伤了,千万别使劲。”   萧凛单手撑着身子坐起来,又把手放到柏辰手中。   柏辰知道这幅身子的力量还是不行,不敢托大,把烛台放到旁边,用双手抓住萧凛的左手,使劲想把他拉起来。   谁知道特么的他的手心里全是汗,一下子脱了手,自己再次摔了下去。   柏辰是谁,久经考验的外勤队员,身体的敏捷在关键时刻发挥了用处,他用手撑住了自己的身体,免除了加重萧凛手臂伤势的危险性。   ——可老江湖依然也难以逃脱套路的玩弄,此时他与萧凛的距离只有负的零点零三厘米。   他们的嘴唇不可避免地碰到了一起,温暖又细腻的触感。   萧凛的眼睛在微弱烛光的映衬下亮晶晶,湿漉漉的。   柏辰怔住,将头微微抬起,身下那个人,就在此刻跟那条大金毛重合了。   他愣楞地看着萧凛,大金毛也看着他,看着看着,大金毛突然又轻轻啄了柏辰的嘴唇一下。   柏辰脑子一炸,心里生气,伸出“二指禅”,戳向萧凛的双眼。   萧凛也不躲,只闭上眼。柏辰收了八分力道之后戳了萧凛的眉间。   大金毛捂住双眼,“疼。”   “你再装试试。”柏辰起身,“再装我就真戳了。”   “别生气了。”萧凛又一次撑起身子,老老实实道歉,“我方才不是故意的,是因为喜欢你,没忍住。”   柏辰:……   如此直白,竟让他无言以对。   半晌后,柏辰叹了口气道:“给我点时间,我需要好好考虑考虑。”   他何尝看不出萧凛对他是真心,他承认他现在对萧凛也有了好感,只是突然要改变一段关系,要确定要跟这个人一辈子走下去,他还得再思考思考。   这不是儿戏。   萧凛楞了楞,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柏辰是个真诚的人,既然说要好好考虑那定然是会认真考虑,并不是托辞,也不是缓兵之计。   他感觉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只要付出真心,对方不是铁石心肠便能够感受到。   萧凛问:“当真?”   柏辰点头:“当真。”   萧凛激动地自己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哪怕右手手臂还无力地垂着。   柏辰:……   说好的起不来呢!   “我们看看这里的情况,然后再找出口出去。”既然说清楚了,就要干正经事了,毕竟今晚不是来谈情说爱的,柏辰道:“你的手需要治疗,我明日也要出远门,我们不能被困在这里。”   “不要担心,不管是谁挖的这个密室,都必然有出路。”萧凛道,“我们仔细找找。”   两人收起心思,开始探索这个宽敞的地方。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何文光(垂死病中惊坐起):该死的面瘫,居然用苦肉计获得了阶段性突破,心机diao!辣鸡!无耻!   箫某人:不服拿刀戳自己,使劲戳,看他会不会理你。   姜灏然:大金毛,你膨胀了!   箫某人:滚   ———   ☆、一百一十一章   这是个很宽敞的地方,在夏季都带着丝丝凉意,应当就是这个宅子的地下密室了。   不知道是贞娘的男主人挖的还是以前宅子的主人挖的。   两人靠着烛台照明,小心仔细地探索着四周。   观察了一阵之后,他们发现自己现在所处的应当是一个类似于外厅的地方,这里空空荡荡,没有存放任何杂物,也没有家居摆设。   他们从哪儿掉下来也没头绪,想从原处返回是不可能的,只能往前走寻找出路。   “没想到小小的宅子里头还有这样的地方。”柏辰道,“还搞得如此隐秘。”   萧凛道:“兴许宅子以前的主人是江湖人士,他们就爱在自家的院子里挖这些东西,藏一些武林秘籍绝世珍宝之类的东西。”   柏辰:……   世子爷,很懂行嘛。   两人继续往前走,前方居然出现了一道铁门。   没错,铁门。   在这种地方出现铁门,难道还真被萧凛猜中了,里头是武功秘籍,绝世珍宝?   柏辰这种现代人充满了无限的好奇。   “先别用手去推。”萧凛叮嘱道,“将你那把匕首给我。”   柏辰无语,他才没那么手贱,“……我又不是三岁孩童。”   萧凛:“就算你八十岁,我也会提醒的。”   ……无形表白,最为致命。   柏辰语塞,将匕首递给他。   萧凛反手握住匕首,用刀柄戳了戳铁门。   没有任何异常发生,他将匕首靠近烛火仔细查看,“应该没毒。”   “你赠我的这把匕首还能验毒?”柏辰惊讶,“我怎么一直没发现?”   “刀柄底部有块是纯银,我姑且试试。”萧凛道,“既然没陷阱也没淬毒那便好办了。”   说罢,一脚踹向了铁门。   萧凛看起来没有用力,轻飘飘的一脚,但非常宽厚的铁门发出响声,随即轰然倒塌。   这野兽般的力量让柏辰愕然:“我还以为你会找找机关开门呢。”   “那样太费事了。”萧凛淡定道,“我们进去吧。”   柏辰:……   果然能动手就不逼逼是么?   两人踏着倒塌的铁门,进了屋内。   一进屋内就闻到一股有些腻的味道,有血腥味,有香料味,还有药味。   这几种味道混合在一起,令人反胃,柏辰反射性就用袖子掩住了口鼻。   萧凛皱眉,“我们往里走。”   走近了,用烛台一照,室内摆设陈列都一目了然。   眼前的一切让柏辰与萧凛有些目瞪口呆。   屋子的正中有个笼子,非常大,里头有一副狗项圈,还有食碗与水碗。   笼子的外面是一个拷问椅,天花板上垂下来许多麻绳。   靠墙的桌子上放了许多蜡烛,蜡油滴得到处都是。   墙壁上挂了许多鞭子与刑具。   ……   柏辰走到笼子边,地上有一件血迹斑斑的女式亵衣还没来得及收拾。   “贞娘很可怜。”柏辰叹了口气,“被如此对待,难怪吓得羊角风都发作了。”   这种情趣play是需要建立在双方都自愿并享受的基础上,但贞娘显然不是天生的抖M,除了恐惧与疼痛,恐怕她没有任何愉悦。   并且这个男人早已经过了线,变成了纯粹的虐待。   “这世上披着人皮的畜生满地走。”萧凛安慰道,“如果真是他杀了那些女子,就一定会被抓住。”   “嗯,我们找出路吧。”柏辰心中虽很愤慨,但现在不是被愤怒冲昏头脑的时候,还有正事要办。   两人找了一阵,在桌上发现了一支并未燃烧过的蜡烛。   萧凛用手帕包着手,转动了一下烛台。   只听见“轰--”一声,墙角处出现了一个门。   这应该就是出口了。   两人不再耽搁,直接往外走。   门后是一条向上的石梯,柏辰刚走了一步,脚下便踢到了一个东西,在黑暗中发出一阵脆响。   “是什么?”   萧凛道:“你别动,我来看看。”   说罢他蹲下身,将烛火靠近,在石梯的角落处,有一个小小的木牌。   木牌是檀木做的,只有女子的半个巴掌大,做成了花朵的形状,上头挂着红色的绸缎,非常精巧。   正面刻着两个字:潋滟。   “这是什么?”柏辰不解,“上头这两个字是名字?谁会把自己的名字取成这样?”   “这是青楼女子的名牌。”萧凛拿起木牌仔细端详,“青楼女子出来接客,不会用自己的真名。看这做工与花纹,应当是头牌花魁的。”   “原来如此。”柏辰觉得又学到了一点知识。   “看来你以前的确不喜烟花之地,连这都不明白。”萧凛突然有点酸溜溜,“你从前斗鸡遛狗顽劣不堪,对待萧川倒是死心塌地。”   柏辰:……   毫无预兆这口大黑锅又给他扣下来了。   他是个现代青年,又是基佬,哪里懂得古代青楼里这些门道?!   这冰山好端端的怎么又突然吃起了飞醋?而且这醋简直莫名到天际了,最尴尬的是,他都不知该如何解释。   “又来了。”柏辰道,“既然如此介怀,那便不要再与我往来。”   萧凛:“我只是突然有些嫉妒。”   ……倒是实诚。   “这有什么可嫉妒的。”柏辰道,“我与他从未在一起过。更何况谁都有过去,你和柳公子又怎么说?再说你对木牌之事如此熟悉,是不是经常去烟花柳巷玩乐?”   萧凛被怼得无话可说。   他自知失言,老老实实道歉:“抱歉,我不该提这个,以后也绝不提了。”   “你说话可要算话。”其实柏辰也没生气,他知道萧凛的性子,看起来高冷,骨子里有时候挺幼稚。   只是不这么治治他,他以后还会时不时犯病。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萧凛认真道,“以我的人格担保。”   “嗯。拿上名牌,我们走吧。”柏辰道,“时间不早了。”   ……   密室的出口便是贞娘那屋的床板之下,设计得相当巧妙。   衣柜后面那个暗门太危险,估摸着贞娘与那个男人都是从床板这里进出。   柏辰与萧凛出来后,不再停留,直接回了自己的院中。   萧凛的手臂所幸没有骨折,只是有一些擦伤与红肿,柏辰给他上了药。   “这个木牌会是谁的?”萧凛拿着木牌仔细端详,猜测道:“难道是贞娘的?”   “很有可能。”柏辰将药膏纱布收起来,“先前那群来扫尾的男人提到她便称呼什么「小浪蹄子」,还不解为何大主顾要为她豪掷千金,字里行间都带着对贞娘的轻贱,恐怕贞娘以前就是青楼的头牌。”   “青楼头牌……”萧凛沉吟道,“莫非……”   “麒麟坊。”   二人异口同声说出这三个字。   “贞娘以往是麒麟坊里青楼的头牌,被那个男人看上,花大价钱赎了身,因此名牌也被男人带回。那个男人匆忙离开的时候将木牌遗落。”柏辰道,“我推测是这样。”   “麒麟坊那个异族人就是用美若天仙的女子吸引了那么多的朝廷官员。”萧凛道,“也许还有一些平时在青楼里不能玩的花样在他那里也能玩,比如我们刚才看见的,那些死了的女子怕就是他们玩过火了之后没办法收场的。”   柏辰点头:“有道理。”   为一群表面装模作样仁义礼信背地里有着特殊xing癖好的圈一块极其隐秘的地让他们玩耍,的确是一个发家致富还可以以此作为要挟的好生意。   ——毕竟这些官场中人最是要面子,害怕自己的癖好被人知道,却又忍不住要玩。   然后那些被虐待至死的女子,尸体便被随意抛弃。她们都是青楼女子,失踪了没人理会,更不会有家人为他们报官伸冤,此事到后面也会成为无头公案不了了之。   “可惜这只是我们的推测,没有证据。明日我又要出门……”柏辰拱手道,“麒麟坊的动向只能拜托萧兄多关注关注了。”   “你安心外出办公,京城有我在。”萧凛道,“异族人开办这种青楼,笼络那帮朝廷蛆虫,必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无论如何,我们都要紧盯他们,希望能尽快查到那个异族人的真实身份。”   “好。”有萧凛盯着,柏辰也放了大半的心。   二人又叙了些闲话,主要是萧凛在叮嘱柏辰,让他要保护自己,注意安全。   --可以说是比亲妈还亲妈了。   “知道了,我不过十日便回来。”柏辰笑道,“你在京城也要保重。”   萧凛点头:“好。”   正说话间,更夫打更的声音传了进来,清晰的三下。   柏辰不得不撵人了,“都三更了,你赶紧回去休息吧。”   萧凛起身,有些舍不得,却又不得不走。   他走到门口,又回过头看柏辰。   表情一如既往的淡定,但是眼睛里的戏却很多。   “怎么了?”柏辰问。   他快步走过来,用一只手将柏辰拥入怀中。   柏辰:……   这家伙是不是有点得寸进尺了?   正要推开他,萧凛轻轻道,“今日这个生日,我很开心,谢谢。”   柏辰缓缓放下手,没说话,转而拍了拍他的背。   就让这今天生日的独臂大金毛,抱一抱吧。   --------------------------------------------------------------------------------   作者有话要说:  箫某人:今日劳累,小剧场休演。   ☆、一百一十二章   柏辰与卢大人在京城下辖县不多不少正好呆了十日,这里的命案经过复核是一桩冤案,他们为被冤枉之人洗清了冤屈,又抓住了真凶。   这十日过得那是昏天黑地,卢大人也是工作狂,他们有时候忙起来连饭都无法正常吃。京城的案子柏辰压根无暇琢磨,还好萧凛做事他放心,只等回京之后与他见面再说。   一路奔波劳累地回到京城,来不及回家洗漱就要去大理寺向骆阑夜述职,将卷宗归档。   都忙完之后,柏辰向骆大人问起了之前闹得沸沸扬扬的女尸案。   不出柏辰所料,找不到人证物证,确认不了女尸身份,这十多日风声一过,这件案子便如同泥牛入海慢慢没了响动。   恐怕真是要朝着无头悬案的方向发展。柏辰隐隐觉得,还是要从事件的源头,麒麟坊那里才能找到线索。   除此之外,柏辰还听说了一件大八卦--柳如风要再次成亲了,婚期就在这个月底。   这位冠绝京城的美男子要成亲不是稀罕事,毕竟之前已经听江灏然爆过料了。关键的问题是成亲的对象,他这次嫁的是个更大的人物--太子。   成亲的原因也非常奇葩,因为最近德惠帝身体不大好,太子孝感动天,主动祈求为父皇冲喜,至于是怎么选中柳如风的,大理寺的八卦小灵通们都表示不知。   柏辰只有一个感想:冲喜这个梗还真是在他们大新朝的皇亲国戚中长盛不衰。   ……   带着满脑子的疑问回到家中,柏辰还没来得及喝一口冰儿给他做的冰镇绿豆莲子羹,萧凛就听着响声过来了。   正好柏辰也有许多问题想与他讨论。   没想到萧凛一见他便皱起眉头,“你瘦了。”   ???才十天就能看出他瘦了?世子爷的眼睛是游标卡尺么?   “只是变结实了。”柏辰放下碗,开玩笑道,“你看我胳膊的肌肉。”   “好,结实了。”萧凛走过来坐下,“先喝绿豆羹,解解暑再说。”   柏辰:……   这哄小孩一般的语气是怎么回事!肌肉再小,那也是他辛苦练出来的!   气得他一口气喝了半碗绿豆羹,身体里的暑气与燥热真的散去不少。   柏辰与萧凛说起柳如风再次成亲的事情,萧凛表示他也是刚知道。   “可太子之前不是娶过正妻么?太子妃也健在,难道柳如风嫁进去做侧妃?”柏辰十分不解,说着拿起桌上的葡萄就要下口。   “纳侧室不能算作冲喜,必须娶妻,柳如风据说算作平妻。”萧凛将葡萄从柏辰嘴边拿走,“冰儿已经在做晚饭,都是你喜欢的菜式。你已经喝了绿豆羹,再吃酸凉的葡萄,我怕你坏肚子。”   ……柏辰看着远去的葡萄,又想了想那些爱吃的菜,算了,他忍。   柏辰了然,“太子也算用心良苦了。”   所谓平妻也是有主次之分的,说穿了次席还是算做妾的,不过就是台面上好听一些,想必此举不但是为了冲喜,也是为了照顾柳相与柳如风的面子。   “看来我们那日在七夕集市上见到的那位戴着面具的男子便是太子了?”柏辰突然想到,“那时他们就态度亲昵了,想必不完全是父母之命。”   “柳如风不点头,柳相自然不会逼他再嫁。”萧凛口气中带着不屑,“女儿嫁给了五皇子,儿子又要嫁给太子,以后无论谁上位他都能有靠山,柳相老谋深算。”   “柳公子也不傻。”柏辰低声道:“明眼人都看得出太子机会更大。”   柳相是个老狐狸,柳如风青出于蓝,是彻底的利己主义者,嫁给太子比嫁给喜怒无常性格暴躁的五皇子稳妥太多,收到回报的机率也大很多。   萧凛看了看四周,凑到柏辰跟前道:“最近五皇子不思政务,言行颇为浪荡,皇帝下诏训斥了他好几次都不见收敛,要是再这样下去,恐怕彻底出局。”   “再加上皇上最近身体不大好……”柏辰声音极低,“难怪柳相与柳如风如此着急,以后就算做不成皇后,也是贵妃,柳相也有机会成为国丈。这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啊。”   皇位就是一块世间最美味的肥肉,只要与它相关,都能令人机关算尽。   “希望皇上的病能好起来。”萧凛道,“现在这两人……”   他没把话说完,只轻轻摇了摇头。   柏辰明白萧凛的意思,太子性格宽厚,却无甚才干心态保守;五皇子有些才干,敢打敢拼,却有致命性格缺陷。这二人都不能算最佳人选。   倒是年幼的十皇子据说文采武略颇佳,有本朝太祖风范,也深得德惠帝喜爱。只可惜今年才十三岁,要是德惠帝能再熬个四五年他倒有极大可能。   他也希望德惠帝的病能好起来,他现在身在新朝,早就与这个国家的命运息息相关。   不过这种封建皇权的更迭不是他一个七品芝麻官能干涉的,柏辰决定先不八卦德惠帝这一家子,他还有重要的问题想问萧凛。   “这十日麒麟坊可有动静?”柏辰蹙眉道,“女尸案毫无进展,怕是要成为无头公案,只能从这边下手。”   萧凛道:“那帮人极其狡猾,出入必定是晚上,还会黑袍裹身,蒙住脸部,且出口有好几个,出门之后有高手护送;青楼四周有他们的人在日夜监视,武功不弱。影卫无法靠近,只能在远处查探。”   “……”柏辰有些无语,“他们竟然做到了如此地步?”   反侦查意识如此强,麒麟坊里头那个boss,怕是不好对付。说不定还有朝廷的内鬼在为虎作伥,他们要查就更难了。   “不过我相信萧兄你这些日子多少查出了点东西吧?”柏辰对萧凛也已经十分了解,见他气定神闲的样子,证明这十日定不是一无所获。   “还是瞒不过你。”萧凛笑了笑道,“影卫经过日夜蹲守与跟踪,有了一些发现。”   柏辰兴奋了起来:“快与我说说。”   “青楼的入口出口众多,大多守卫森严,但扔杂物的后门却看守不甚严密。我的人发现每隔三五天便有几个盖着油布的大竹筐从那道门搬出,然后装上马车连夜送出城外。”萧凛道,“表面看上去是些干笋菜干,但实际上我怀疑是银两。”   柏辰大吃一惊,“他们将银两转移出城?想干什么?”   萧凛:“定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这些银子都是那些斯文败类给青楼的吧?”柏辰道,“这家青楼,赚得是不是有点太多了?每隔两三日便搬出几筐,这数目可不得了。朝廷官员俸禄都是有定额的,如若不是家世丰厚,长年累月如此挥霍,若说没有问题,我不信。”   “聪明。”萧凛露出欣赏的神色,“那些人定然贪了民脂民膏。最近沛县等几个县闹饥荒,皇帝开国库拨白银一百万两,令户部、工部等将赈灾白银送往灾区,恰好就是这几日,青楼开始在半夜频繁搬运货物。”   柏辰脸色大变:“你的意思是有人贪了赈灾白银?”   “不会全贪,但起码不下三成。”萧凛微微眯起眼睛,沉下脸骂道,“这些畜牲。”   历朝历代都会出现利用大灾捞钱的蛀虫吸血鬼,他们欺上瞒下,层层盘剥,最后到达灾民手中的银钱已寥寥无几。   “问题是这只是我们的猜测,并无真凭实据啊。”柏辰觉得有些气恼。   萧凛道:“我的影卫蹲了十天,看见了一个人。”   柏辰瞪他,“什么时候了,你就别卖关子了。”   “是。”萧凛一秒化身听话大金毛,清了清嗓子道,“见着了工部侍郎宫乾之。护送他的人到了一处大宅前就走了,影卫一直蹲到半夜,才看见他从那处大宅出来,回了他自己的府邸。”   “又是一条大鱼啊!”柏辰刚兴奋了三秒,随即又有些失望,“可就算看见他,也没证据啊。”   “我已经派飞云去沛县秘密查探搜集回了一些证据,且御史台那些人不是吃素的。”萧凛道,“密信与部分证据已经奉上,他们整日盯着文武百官,这下有事情干了。”   柏辰想夸萧凛干得漂亮,但又有疑虑,“万一御史台里头也有内鬼怎么办?”   “信是交给御史台罗大人的。”萧凛道,“谁都有可能是内鬼,他绝无可能。”   这罗大人柏辰也知道,他是出了名的“又臭又硬”,御史台里最难缠的人物,他脾气暴躁,又刚正不阿,谁的面子都不给,经常上书弹劾那些品行不端的官员,还经常当面骂得他们面红耳赤。   这下,怕是大戏要开场了。   ☆、一百一十三章   第二日恰逢休沐之日,萧凛将姜灏然两兄弟以小聚叙旧的名义请到了自己的宅子虽说是要谈正事,可吃吃喝喝也是重要一环,也必须准备得丰盛。   时值盛夏,为解酷暑,萧凛的厨子一大早便去郊外的“清谷潭”钓上两尾极难钓的冷水鱼,将鱼肉切成透明薄片,放入冰中镇着,中午吃的时候在鱼肉里裹上葱丝姜丝各种香草,再蘸上自制的酱料,那叫一个鲜爽冰凉,回味无穷。   萧凛宅子里的厨子是从王府带过来的,手艺比冰儿要强上十倍八倍都不止,自从来萧凛的院子蹭过饭之后,柏辰在自己院中吃饭的次数便大大减少。   此刻柏辰吃得一脸享受,好看的眼睛都眯了起来,就差发出惬意的一声“喵呜~~~”   萧凛相当满意柏辰的反应,靠着他的努力和他家厨子的努力,就不信不能把这只小猫咪拐过来吃干抹净--世子爷如此想道。   “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吃鱼脍。”鱼脍这道菜在新朝上流社会一直风靡,可姜灏琛身子弱,姜府不许他吃如此生冷之物。他如今身体调养得不错,姜灏然也破例让他开了荤。   姜灏琛吃得眼露精光,都来不及放下筷子,“真美味也,可惜我家厨子从不会做这个,我想留在这里,每日吃世子爷家厨子做的饭。”   “就知道吃!”姜灏然敲了敲自家弟弟的脑袋,“咱家厨子手艺不好么?”   姜灏琛咬着筷子一本正经,“还成吧,也就比世子爷家的厨子差了一些而已。”   “你可要小心了。”萧凛瞥了眼姜灏然道,“一顿好吃的就能把姜小公子拐走。”   “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姜灏然邪魅一笑,“据我所知可是有不少公子小姐都对柏公子倾慕已久。”   萧凛呵了一声,表达了自己不屑与那些凡夫俗子相比较的态度。   柏辰:……   大金毛,就知道瞎得瑟。   ……   愉快的午膳时间过了之后,几人进了正厅,开始说正事。   萧凛将自己的发现告知了姜灏然,包括怀疑工部与户部某些官员贪污赈灾银两以及将密信与证据交给御史台罗大人的事情。   “牵一发而动全身。”柏辰道,“姜公子,罗大人确定了证据的真实性之后必定会向皇上狠狠奏上一本,皇帝必然震怒彻查,这样势必会牵扯到户部与姜尚书,早做打算怕是更好些。”   早前柏辰与萧凛商量过,他们一致的分析结果是姜尚书此人虽然有点端着,但为人还算清廉,此次贪污腐败银两的事情应当没有参与,那不如做个顺水人情给姜家,于双方都有利。   姜灏然是个聪明人,怎会不懂柏辰与萧凛的意思,“如若皇上查下来此事真与户部有关,我爹这个尚书必定被当作头号怀疑对象,就算查清楚之后与他无关,也难免落下个纵容下属监管不力的罪名,尚书怕是也当到头了。”   萧凛:“你知道就好。”   姜灏然白了他一眼之后道:“倒不如找个由头进行内部调查,先把那只蛆虫揪出来,到时候皇上最多责骂一番,不会贬父亲的官。”   柏辰点头:“正是,趁着御史台这段时间在取证,姜大人那边动作快些比较好。”   姜灏然琢磨了一番,“也对,我晚上便同父亲商量此事。”   一直默默听着的姜灏琛叹了口气:“朝堂之上人多水深,那些发灾民财的人更是猪狗不如。”   柏辰拍了拍他的肩膀,“姜兄,邪终不会胜正。”   ……   柏辰与萧凛诚意满满,姜灏然当然也不会空手而来。   他带来了一个消息。   “什么?姜公子你查到了那个突竭人的消息?”柏辰有些萎靡的情绪瞬间振奋起来,“他是谁?是不是突竭贵族?”   姜灏然道:“他表面上是一个从突竭过来贩卖香料与草药的商人,叫扎木,可实际上,他还有一个身份,是突竭可汗的三儿子,阿扎图。”   “这个人不是被突竭可汗废了么?”萧凛道,“他与他二哥争王位失败,传说三年前被杀。原来居然没死,还逃到京城来了。”   柏辰道:“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麒麟坊的人都死心塌地听他的话,连坊正都不得不听命于他,他就是麒麟坊的当家。他在没被废之前,早就与我朝官员建立了秘密的关系网。之前那些案子凡是牵扯到麒麟坊的都被灭了口,原因就是他的身份不能暴露。”   “这人来京城,怕是意图不轨。”姜灏然用扇子捂住嘴,“他在麒麟坊圈地为王,用秘密的方式敛财,最近还将大笔银两送出城外,大概就是想用这种方式招兵买马,然后回突竭翻盘。”   “太可恶了!”姜灏琛噌地站了起来,“居然用我们国家的钱去给他招兵买马,真想打死他!”   “你给我坐下!”姜灏然把他弟弟按到座位上,“小声点,隔墙有耳,你这个笨蛋。”   姜灏琛耷拉着耳朵:“是。”   “此事不得不引起重视。”萧凛表情有些凝重,“在招兵买马的过程中他必定还勾结朝中的贪官污吏干了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我明日一早便回府与父亲商量。”   “王爷今日不在府上么?”柏辰问。   萧凛道:“父亲陪着母亲去祥云寺清修了,明日才回来。”   几人又商量了一阵,大家都有事要做,姜灏然没到吃晚饭便带着弟弟走了。   厨子正在院里腌鱼腌鸡,看见两位姜公子竟然走了,傻了眼,“世子爷,我准备晚做烤鱼烤鸡呢。”   萧凛看向柏辰,柏辰道:“他们走了,我们吃。”   国家大事要烦恼,五脏庙也要好好照顾,如此美味,为何要浪费?   萧凛摸了摸鼻子,露出笑意,小猫咪果然用好吃的就能留下来。   ……   夜幕降临,小院飘出阵阵烧烤的香味。   食物准备得很多,萧凛将如意与冰儿也叫过来帮忙,顺便消灭这些美食。   院子不大,四五个下人进进出出忙来忙去,偶尔说说笑笑,看上去颇为热闹。   柏辰喜欢这种感觉,鲜活,真实。   他与萧凛在旁坐着纳凉,小花站在桌子上,蹦来蹦去,对那盘葡萄垂涎已久,又不敢偷吃,可以说是很着急了。   柏辰对小花的了解不亚于萧凛,他拿起一颗葡萄放到掌心,“来吧,但是只能吃一颗。”   小花兴奋地唧了一声,又害怕被萧凛骂,畏畏缩缩地不敢上前。   萧凛:“让你去你就去吧。”   “叽叽喳!”小花开心地在空中转了个圈,飞到柏辰的掌心,叼起那颗葡萄就躲到一旁享用起来。   “你也太惯它了。”萧凛无奈,“它都被你惯得无法无天了。”   “它连吃葡萄都要征得你的同意,还不听话?”柏辰道,“这世上怕是没有比小花更听话乖巧的鹦鹉了。”   萧凛看了看那使劲啄葡萄的小花,心道也对,这小东西还是听话的,要是没有它,大概他之前灰暗的人生便毫无生趣了。   “买它是误打误撞,与你相识也是纯属意外,”萧凛道,“但你们现在都成为了我身体的一部分。”   柏辰:……   这话听上去挺感动的,就是哪里怪怪的。   说话间,厨子烤好了鱼与鸡,冰儿贴心的将最好的部分分到了两人的盘中,又拿来望月酿与酒杯,放到石桌上。   “小少爷,世子爷请慢慢享用,冰儿过去帮忙了。”说完便很有眼色地退下了。   柏辰惊喜:“今日也有望月酿喝?”   萧凛道,“见你喜欢吃烤肉的时候饮酒,便吩咐厨子早上去买了一壶。”   “嗯。”   柏辰本想说谢谢,又觉得说谢谢会显得太生分,他跟萧凛萧凛早就无需再谢来谢去。   厨子烤的鸡肉与鱼肉鲜香可口,有辣的,也有甜酸口的,配上望月酿,简直可以让烦恼都暂时飘走。吃到一半的时候,明月也升到了半空。   虽过了十五,可这月依旧近似浑圆,如黄玉般挂在天幕上,为大地罩上温润又清凉的光幕。   “今晚的月光真美。”柏辰抬头喃喃道,“眼望明月饮着望月酿,竟有些风雅之感。只可惜这院中的树枝繁茂,竟将月亮挡住了一截。”   萧凛抬头看了看,问道:“想看月亮?”   柏辰点头,“是啊。”   “我带你看。”   说罢,他拿上酒壶,搂着柏辰的肩,足下一点。   柏辰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来到了屋顶。   不过登高了几米,圆月却似乎真的近在眼前,伸手可摘。   难怪电视中那些古人都喜欢在屋顶饮酒。清风拂面,明月在前,怎一个爽字了得。   两人坐在房顶,就像江湖大侠一般共饮一壶酒,肆意又爽快。   连空气中都漂浮着浪漫的情怀。   喝了几轮之后,柏辰觉得自己有点飘,可脑子却又无比清晰。   他喜欢这样微醺的感觉,连带着旁边黑衣的萧凛都看上去越发帅气起来。   “小辰,”萧凛突然叫他。   柏辰转过头。   “曾经我不想与你合离,更想过用各种方法拖延,可茉儿的一席话却让我茅塞顿开。我们两人的开始太过糟糕,过去的我太过分。不把糟糕的过去了结,我们便不会有新的开始。看见现在的你如此开心,我心甚慰。我喜欢你,希望你同我一起,但更喜欢你快乐。只要你不厌弃我,我便在你身边,一直等你。”   这还是第一次听萧凛如此认真说出一大段的内心独白,柏辰愣住了。   ☆、一百一十四章   冰儿他们还在院中忙活说话,柏辰与萧凛坐在屋顶,就像在另一个平行世界。   圆月高悬于夜空,阴影处与光亮处都清晰可见,连院中那颗枝叶茂密的榕树都被这月色染上了缠绵的光晕。   微风吹拂脸庞,给这温热的气氛又多添了一份暧昧。   听到萧凛那一大段话,柏辰转过头看着他,有些怔住。   萧凛也认真地看着他,他好看的眉毛因为忐忑不自觉皱起,黝黑的眸子也被月色染得有些灿烂。   这是柏辰第一次听见别人如此直白地剖析自己的内心,那么认真,连眼神中都带着虔诚。   这世间最怕认真二字。   回想起与萧凛相遇之后发生的一点一滴,从敌视到缓和,从陌路到朋友,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人生真是充满了意外与不可预见。   萧凛是个说到就会做到的人,他刚才说了会一直等他,那他便会真的一直等下去。   柏辰很清楚这一点。   虽然不知道平凡的自己为什么会得到他如此真诚的喜爱,但柏辰眼眶依然有点发热。   人心都是肉长的,没人能对此无动于衷,包括活了两辈子的他。   “是啊,现在的我很快乐。”柏辰从萧凛手中拿过酒壶,仰头喝了一口,喝完之后他用袖子擦了擦嘴,看着他,“但要是我一辈子不答应呢?”   萧凛:“那我就等一辈子,日子还长呢。”   柏辰的心就好像被谁攥了一下,又暖又疼。   ……   “可一辈子那么长,谁能说得准。”柏辰道,“你我不过认识不到两载,世子爷就能认定会喜欢我一辈子么?”   “别人我不敢说。”萧凛顿了顿道,“但我,说一辈子便是一辈子。”   柏辰忍住笑意,故意逗他,“是不是同柳公子也说过这样的话?”   萧凛摇头,“我们什么也没说过。”   柏辰非常意外,脑袋都是问号。   “我与柳如风偶尔一起喝茶游玩,但从未互相表露过心迹。”萧凛没有一丝隐瞒,“我总以为心意相通的人是不需言明的,总以为我与他会水到渠成,只待我成为世子之后去柳家提亲便可。”   柏辰:……   这个做法倒是相当符合以前萧凛的性格,这个想法也合了柳如风的心意,这样他与两兄弟一起交往也不会有什么顾忌。如果不是萧川搞幺蛾子,按照既定路线发展的话,柳如风与萧凛成亲,大概也会琴瑟和鸣,举案齐眉。   脑内了这个场面,柏辰莫名有些不爽起来。   见柏辰没有说话,萧凛又郑重强调:“如果我心中还有别人,是不会来招惹你的,因为这样对你不公平。小辰,我对他,连一丝留恋之意都没有了。”   “嗯。”柏辰道,“就是那次你知道他送了一把一样的扇子给萧川之后对吗?”   萧凛惊讶:“你怎么知道?”   “因为……”柏辰露出神秘的笑容,“在下神机妙算也~~”   萧凛被他的样子逗笑,“调皮。”   “月有阴晴圆圈,人有悲欢离合。”柏辰收起顽皮的神色,看着天上的明月,“一辈子太长了。”   萧凛心中微微有些失落,心道看来自己的努力还不够还不能将他打动。   但他不怕,他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努力让柏辰爱上他。   “不长,我不怕等。”萧凛可怜兮兮道,“只要你不同别人成亲。”   “不用等了。”柏辰转过头,看着他,眼睛亮闪闪的,“用不着等了。”   萧凛先是皱眉,但慢慢的,他脸上失望的表情变成了不敢置信,最后又转成了惊喜。   “你的意思是,愿意同我在一起了对吗?”萧凛克制着情绪,强作镇定道。   柏辰点头:“试试吧。”   人生那么长,总要踏出那一步。   他是个天生的悲观主义者,期盼着天长地久,却又不相信有这样的爱情,但他愿意给萧凛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真的吗?”萧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得不再次确认一遍。   柏辰:“再问我就反悔了。”   “不许反悔。”萧凛一把将柏辰搂到怀中,“我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柏辰埋在萧凛温暖的颈窝,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感觉到这冰山有些哽咽。   他吸了吸鼻子,将眼中的泪收了回去,伸手拍了拍萧凛的背,“那就看你表现。”   两人静静拥抱了许久,直到冰儿突然出声才将他俩分开。   冰儿端着一筐子水果,用一只手蒙着眼睛,“哎呀,冰儿什么也没看见!”   如意将冰儿拉走,一边走一边道:“现在可以叫工匠来把那道墙打通了。”   柏辰:……   萧凛默默想,对,就这么办。   ……   虽说两人确定了关系,墙在第二日也打通了,但见面的时间也并未比以前多多少。   大理寺忙到飞起,萧凛那边也同康王在忙碌着,他最近都住在王府。   两人只能在晚上一起吃饭,吃完聊会儿天下会儿棋,也算是在百忙之中谈谈恋爱了。   柏辰觉得这种感觉也挺好的,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只要心在一起,携手并进便是最好的。   御史台那边果然有了动作,据萧凛的探子回报,罗大人已经搜集到了一些证据,正准备正式上奏德惠帝弹劾工部与户部的官员。   户部姜尚书动作更快一些,借着年中内部审查的名目,赶在罗大人上奏的前两日便将贪污的两名官员揪出,追讨回了大部分的银两,密奏给了德惠帝。   不仅如此,姜尚书还写了长达十页的奏折,深刻检讨了自己的疏忽失职,求皇上责罚,皇帝自然狠狠将他骂了一顿,却也念在他为官多年对朝廷忠心耿耿,并未处罚他。   德惠帝心里有了数,两日后见到罗大人的奏折之后虽然气极,却也有了对应之策。   明晃晃的证据摆在面前,工部侍郎被当场押下,工部尚书因为监督不力,被德惠帝连降两级。   此外,他还下令彻查朝廷各部的贪。污腐。败,责令御史台与大理寺一起负责调查这个事情。   自然是御史台为主,大理寺为辅。   于是,柏辰更加忙得飞起,但审问这事儿就轮不上柏辰这种七品芝麻官了。他做的尽是些繁杂跑腿的事情。   这一查又查出了一大串贪。污腐。败的官员,关的关,贬的贬,这次的阵势比起去年抓叛国贼也不遑多让了。   一时间朝中人人自危,气氛非常紧张,那喜爱去声色场所的官员最近也不敢去了,唯恐被扣个帽子。   这日柏辰散衙之后,萧凛来接他。   柏辰坐上马车之后,萧凛将一个刚刚剥好的桃子递给他,“你的脸色不大好,是不是太累了。”   “有点累。”柏辰接过桃子狠咬几口,鲜甜汁水入喉,让他感觉火辣辣的喉咙润了许多,“全是整理卷宗这些杂事,现在连那几个贪污嫌犯的口供都没看见。”   “御史台那帮人对你们不放心。”萧凛道,“机密的东西只怕连骆大人都只能看,没办法保管。”   “哎……”柏辰叹了口气,“这样我们便无法获得麒麟坊的线索啊。”   眼见着柏辰吃完了桃子,萧凛将手帕递过去让他擦嘴擦手。   柏辰来到这里快两年了,依旧不习惯随身携带手帕。   “没关系的。”萧凛凑到柏辰的耳边,“皇上这次不会动麒麟坊。”   湿热的气息喷在柏辰耳边,痒痒的,莫名的他脸就红了。   他故作镇定用手帕擦了嘴,想了想道:“不想打草惊蛇?”   萧凛点头:“父亲已经将突竭被废的三王子隐藏在麒麟坊的消息告诉了皇上,我猜测皇上这次不会一锅端。应当是先把朝中一批蛀虫揪出来之后,再伺机灭了麒麟坊。”   “但此次肃贪阵势如此之大,阿扎图眼线众多,与朝中官员多有勾结,他一定收到信息了。”柏辰担忧道,“只怕他借机逃走,一旦他出关,远离我朝,我们便无法抓他了。”   “他一个被废的王子,不可能回突竭,去西域各国都要经过突竭,也不可能。”萧凛道,“何况对于他来说,京城是一块肥肉,这里有他苦心经营的势力范围,他舍不得放弃的。最多不过沉寂一段时间又会出来做妖,放心吧,他这种赌徒,是耐不住寂寞的。”   柏辰道:“你说得似乎很有道理。”   萧凛刮了刮他的鼻子,“案子查得差不多了,明日又是休沐,我们去望月楼吃饭可好?”   柏辰狂点头:“好!”   忙了这么些天,他也需要放松放松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萧某人:哈哈哈哈哈哈哈终于   小花:爹,低调,低调。   何文光:辣鸡!没天理了!没天理了啊!原来话说多一点就可以让人感动的!你这个影帝!   箫某人:有本事你去背演讲稿啊,看他会不会把你打死。   ☆、一百一十五章   自从迎桂楼开张之后,望月楼的生意被分流了不少。   以往门庭若市的场面有所缓和,定包间也不用再提前好几日,萧凛中午派如意去定位子,还让他定到了靠近河岸的那边。   --以往要定那边起码要提前半个月,柏辰与萧凛都没那个心情,因此以往一直都是坐在靠街道那边的包间吃饭。   柏辰第一次进入这边的包间,感觉与对面大有不同。   这边明显要浪漫许多,烛火都被包在一个个粉色的桃花灯罩中,透出柔和的光,房间里垂满了轻柔的纱帘,燃着味道清雅的香料,令人心旷神怡。   里头的桌椅都是靠着窗的,方便客人一边吃饭一边赏景。   窗边有一串串五彩的灯笼垂下,在微风的吹拂下,里头的烛火也明明灭灭,映衬着远处潺潺的小河,有种浪漫的美感。   此时夜幕已经落下,河边柳树下有许多来纳凉的人,其中以年轻的书生为主,他们有的在聊天,有的静静发呆,没有嘈杂的声响,大家一起享受盛夏里难得的清凉。   “难怪这边的几个雅间如此走俏,看河景是比看人来人往的街道舒服有趣许多。”柏辰坐下来道:“也算托了迎桂楼的福了。”   “其实说起来我倒是更喜欢望月楼的菜式。”萧凛将伙计打发走,自己给柏辰倒茶,“大开大合,霸气十足。”   “我也是。”柏辰道,“尤其是望月酿,那是其他什么美酒都比不上的绝顶滋味。”   萧凛将茶水推到柏辰的面前,捏了下他的脸,“不知何时,你变成了个酒鬼。”   “大概是萧川成亲前一晚,我陪你对月饮酒那次开始的罢。”柏辰想起当初的情景,颇有些感触,“也就是那次,我踏上了酒鬼的不归路。”   萧凛摇头:“胡乱用词。饮酒适度,有益身心,这也是你之前告诫我的。”   “再说了,那次你要不是陪我喝上一杯,遇见来堵你的萧川,怕是不敢直接踹他要害吧?”萧凛又补充了一句,说起这个,冰山脸上露出有些抑制不住的笑意。   “……”柏辰震惊了,他眨了眨眼,“你怎么知道?”   萧凛:“你就住在我的旁边,有什么事瞒得住我?”   “那时候你才真正信了我对他没那份心思吧。”柏辰斜了萧凛一眼,“狡猾。”   “这可就是冤枉了。”萧凛将碗碟放到柏辰面前,“是飞云无意看见禀报与我的,老实说,我听了也很惊讶,你居然将他踢了。”   “我觉得你更应该惊讶你的大哥做出了这样无耻的事情。”柏辰道,“第二日要成亲了,还能有心情来堵我。”   萧凛道:“现在想来,他的如意算盘大概是既要抢走我喜欢的人,然后再将你也勾了去,与他合起来将我彻底搞垮,让我永不翻身。”   “他那点黑心黑肠我还能不知道?”柏辰冷哼一声,“简直就是做梦。”   “也幸好有你,否则我极大可能会被他整得不能翻身。”萧凛看着柏辰,认真道,“大概你就是老天派来拯救我的。”   嗯……设想一下,如果是真的侯府小公子嫁给萧凛,以他对萧川的迷恋,九成九又要被那贱。人迷惑,兴许还真会做出错事。   想到此,柏辰对此甜言蜜语欣然接受,“知道就好。”   萧凛:“那我一定要好好报答你。”   “怎么报答?”柏辰吃着菜,随口问。   萧凛一脸正经:“最有诚意的当然是以身相许。”   ……柏辰夹起一块排骨就塞进了他的嘴里,“吃饭。”   怎么可以一本正经说这样的话题!冰山你变了!   萧凛默默吃掉排骨,表情正经严肃中带着一丝无辜与乖巧,简直跟一年多前与他成亲时恨不得离他八丈远冷气喷洒全宇宙的萧凛判若两人。   世界真奇妙,柏辰不由得如此想到。   几个小菜,一壶小酒,欣赏夜景,喝喝酒,聊聊天,看着近在咫尺的爱人,便觉得心中充满了幸福感。   这种真切平常的微小幸福是柏辰一直想要的。   他以前一直觉得萧凛这样性格的人拒人于千里之外,任何时候都冷冰冰,会将人冻伤,下意识就会躲开。他喜欢阳光明媚的人,还没走近就能感受到他的温暖。   但现在他发现自己错了,有的人,坚硬与冷漠只是他的外壳,打碎了外壳之后会发现里面是一颗比任何人都纯净的赤诚之心。   这么一想,他好像赚了。   “你在偷偷摸摸笑什么?”萧凛见柏辰托腮看着窗外,露出猫咪般得意的微笑,觉得可爱极了,忍不住上手又摸了一把他的脸。   柏辰顺势用侧脸在他手上蹭了一下,“没事儿。”   萧凛感觉自己的脸有点发烧。   他突然领悟,原来真正喜欢一个人,就连对方一个无意做出的小动作就能让他的心狂跳不已。   “怎么换成你发呆了?”柏辰见萧凛脸色微红,心道这家伙还知道害羞?果然是只大金毛。   萧凛咳嗽一声,“走神了。”   “吃饭吧。”柏辰道,“吃完我们也去河边走走,河风最舒服了。”   “嗯。”   ……   吃过饭,两人来到河边散步,古时候没有路灯,河边的照明全靠着月光与望月楼闪烁的灯光,让这里有种隐秘的暧昧感。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萧凛抬头看天,月亮正好挂在柳树的上头,河边偶尔可见一对对窃窃私语的情侣,和诗句里头写得一模一样。   风有些大,缓缓流淌的河水被吹出涟漪,映出的月亮扁扁的,亮亮的。   萧凛与柏辰走在河堤边,无需刻意寻找话题,总能找到最默契的相处模式。   连日来的疲惫与压力,就在这夜风中,慢慢消逝了一大半。   “真凉快。”柏辰站在河边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夜风吹得他的长袍都鼓了起来。   旁人看起来有些不雅的动作,换成了柏辰就好像猫咪伸懒腰一样慵懒迷人。   萧凛走过去,默默从后面拥住了他。   柏辰一滞,随即又放松下来,软绵绵地窝在他的怀中。   “若是我表现还成的话……”萧凛轻声道,“你愿意再次同我成亲吗?”   柏辰道:“这不是儿戏,必须想清楚。”   “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萧凛将柏辰的身子扳过来面对自己,“我第一次娶的人是你,以后也不会娶别人。”   “可我还得再考虑考虑。”柏辰说得很坦白,这个节奏太快,他还无法适应。   “我明白。”萧凛抱住他,“我会等你,反正这辈子还长,我不怕。”   柏辰:……   怎么有种被赖上了的感觉?   “嗯,看你表现。”柏辰埋在他的怀里,瓮声瓮气道。   拥抱了一会儿,两人缓缓分开。   不知道是月色太美,还是柏辰眼下那颗泪痣太诱人,萧凛忍不住低下头吻了他。   只是如蜻蜓点水般,亲了亲柏辰的额头,又轻轻碰了碰他的嘴唇,充满了仪式感,温柔又虔诚。   这货果然还是很纯情的,柏辰又一次在心中默默想道。   但如此尊重他的萧凛,却让他更加喜欢了一点点。   活了两辈子,这还是柏辰第一次谈恋爱,与对方像情窦初开的学生一样在河边幽会,然后在黑暗处拥抱接吻,不得不说,这种感觉,竟然意外的挺带感的。   “下次休沐,我带你去围场打猎吧。”萧凛道,“你一定喜欢。”   “好啊。”柏辰道,“正好可以向你学习学习。”   时间也不早了,两人有说有笑地准备回家,却看见远处来了两个人。   是柳如风与那个戴面具的男子,今日他依旧带着面具。   柏辰一时八卦之心兴起,拉着萧凛的手,一个侧身躲到了一课柳树的后面。   在夜色掩盖下,他们的位置非常隐蔽,很难被人发现。   他向萧凛示意看看柳如风他们到底来干什么。   萧凛点了点他的额头,用嘴型说了两个字:顽皮。   柳如风看样子也是与那名男子过来约会的,两人手牵着手在河边漫步,要不是男人脸上戴着面具增添了一丝莫名的诡异,还会有点浪漫的感觉。   他们二人一边走一边小声聊天,就这样经过了柏辰他们这颗柳树。   聊的天并无什么实质性内容,就是一些热恋中的甜言蜜语。   待到二人的身影已经不见,柏辰与萧凛才从树后面出来。   “能听出是谁的声音么?”柏辰问。   萧凛道:“是太子。”   柏辰奇道:“他们不是几日后就要成亲了么为。皇上身体不好,将许多奏折都交给太子处理,他居然还有空出来玩,据我所知,最近奏折可是堆积如山哪。”   萧凛道:“所以他戴上面具了,偷跑出来的。”   柏辰:“……”   太子这样沉湎于儿女私情,要是真的登基了,不知道会是何景象。   ☆、一百一十六章   七月是祭祀先人与鬼神的日子,传说七月初一开始鬼门开,一直到三十才会关闭,在新朝,这本不是嫁娶的好日子,就连普通百姓都会特意避开这个月,但七月底,为了给生病的德惠帝冲喜,太子与柳如风低调成婚。   低调的意思是并未昭告天下,也未祭天祈福,而只是皇帝下诏,礼部登记,在东宫中办了简单的仪式。   --甚至,都没有宴请皇亲国戚们去观礼。   萧凛与柏辰谈起此事的时候,柏辰默默觉得柳如风可能有毒,两次婚姻明明都算是两情相悦明媒正娶,却每次都悄无声息弄得跟地下工作似的。   京城的夏季本来就不算长,七月盛夏一过,阳光就没那么毒辣,一早一晚没有日头的时候,还会有微微的凉意。   这是柏辰最喜欢的季节,天气不热,隐约有了点秋的影子,但阳光依然灿烂明亮。   说来也奇怪,去年他与萧凛成亲之后王妃的沉疴还真就慢慢好转,今年太子将柳如风娶进门之后,德惠帝的病也好了许多。   不知道是玄学还是有其他奥妙之处。柏辰只知道,在争夺帝位的路上,太子又向前迈进了大大的一步。   在科学不大昌明的时代,上到帝王下到民众都有些迷信,太子为皇上冲喜的事迹不知怎的流传到了民间,老百姓纷纷夸赞太子孝感动天,大新朝的前程将一片光明云云。   德惠帝对太子本就存了几分感动,现在又有了黎民百姓的口碑加持,再加上竞争对手五皇子的自废武功,太子登上皇位的把握又多了几分,连带着柳相这个新任的老丈人都春风满面,喜气洋洋。   ……   自从柏辰与萧凛宅子中间的墙打通之后,又简单修葺了一番,院子变成了以往的两倍大,二人同住屋檐下,一起吃饭,萧凛那边有厨子,有力气大的杂役,冰儿不用再做饭,如意也不用劈柴劈得精疲力竭。两个半大孩子乐得潇洒,只需要做做主子的跟班,干干简单的家务便好。   除了两人各睡各屋,其他一切都与两口子没什么区别,颇有家的感觉。   时至八月,繁星如钻,夜风送凉,吃过饭柏辰与萧凛在院中聊天喝茶。   茶是今年清明前萧凛特意派人去江南寻的雨前龙井,送给柏辰后,他一直省着喝,虽说已经算是陈茶,一泡开,清新香气依然氤氲一片。   “太子最近可谓春风得意,是不是大局已定?”柏辰给萧凛倒了茶,要论皇家八卦,还是要问皇室宗亲的萧世子比较靠谱。   萧凛道:“目前看来,太子的确机会最大。五皇子以前就算性喜渔色,脾气暴躁,也不会不理政事,可自打他成亲以来,便沉迷于温柔乡,不思政事,被皇上训斥了好几次也没见他痛下决心改变,他要上位,怕是难了。”   柏辰:……   柳如风的妹妹柳如水看来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本事不小,竟然可以让原本好。色的五皇子专宠她一人,且为了她连天下都不想争了。   两兄妹都是可以把人迷得五迷三道的妖孽。   “小心烫。”萧凛见柏辰端着杯子发呆,从他手中将杯子拿过来,“想什么又出了神,连茶也不好好喝。”   萧凛的细心程度每次都能让他心中一暖。   “我只是在想,这世上真有尤物可令人神魂颠倒,如同着魔一般。”柏辰道,“柳家两兄妹就是此等人物,不管是谁,都会沦陷于他们的美貌之中。”   萧凛嘴角一抽:“怎么感觉你在转弯抹角骂我。”   柏辰笑道:“真没有。人的皮相本来就很重要,只有觉得相貌好看,生了好感,才会去了解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不过,这好像在我们身上并不适用。”柏辰补充道,“毕竟你我第一眼都不是对方那杯茶。”   萧凛放下茶杯,抓住柏辰的手,“胡说,我就喝你这杯茶,你好看。”   “哦,是吗?”柏辰逗他,“可你并不是我喜欢的模样啊。”   “你喜欢什么模样?”萧凛眼睛一转,眉头皱起,语气里也带上了三分醋意,“萧川那样装作斯文的笑面虎么?”   “……”居然还吃醋了,柏辰忍笑,“只是阳光和煦之人会令人心生好感而已。”   萧凛眼睛一眯,将柏辰拉起,柏辰毫无防备便跌入了萧凛的怀中。   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快到柏辰都没反应过来。   他怀疑自己的功夫都白练了。   “别这样,冰儿他们见了不好。”柏辰脸唰的就红了,他还是不大习惯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亲密,正想起来,却被萧凛按住了。   萧凛看了看他,二话没说便低头吻住了他的唇,动作有些生涩,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霸道。   看着那张零距离的帅气面容,柏辰睁大双眼,感觉自己心脏都要停滞了。   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被撬开了双唇,然后被攻城掠地亲了个一塌糊涂,连气都有些喘不匀,感觉自己的肺要炸了。   他全!程!懵!逼!   那晚上还是温柔虔诚的大金毛,为什么现在突然变成了危险的小豹子?!   虽然吻技青涩,但柏辰可以预见这家伙的功力将会一日千里,他的未来,很危险。   严重的货不对版,他现在要求退货还来得及么!   所幸这小豹子是懂规矩的,亲了一阵便将他放开,双手也乖乖放着,没有得寸进尺。   “你、你……”柏辰喘着气,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你以后口不对心,我就这样惩罚你。”   萧凛露出得意的神情,真像只满足的小豹子。   柏辰算是明白了,以后再不能乱说话踩雷了,不然倒霉的就是自己。   世子爷,惹不起。   ……   打情骂俏耍完花枪之后,两人继续喝茶聊天。   他们两人也算神奇,平静起来可以如水般平静,热烈起来又能将对方都烧成灰。   也许就是这样,才会让平行线的他们突破了桎梏,有了交集。   “自从肃贪之后,麒麟坊最近似乎也没动静了。”柏辰问,“你那边有消息么?”   虽说现在是难得的太平日子,可麒麟坊摆在那里,就像一颗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   “朝廷揪出一众蛀虫之后,麒麟坊的青楼与赌场生意惨淡,都暂时关门了。”萧凛道。   柏辰惊道:“何时的事?”   “就是今日关张的。”萧凛道,“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你就提了萧川。”   柏辰咳嗽一声,赶紧把这话题揭过去,说正事,“他们只是想暂避风头而已,恐怕阿扎图已经躲了起来,等过一阵子,还会再出来的。”   “我也是这么想。”萧凛道,“我已经派人去查这个事情,麒麟坊照旧盯着。姜灏然那边也托人去打听了,相信会有眉目。”   “那便好。”萧凛办事他放心,只要阿扎图不是三头六臂的神仙,他就不信抓不住他。   “对了,小辰,告诉你一件大事。”萧凛突然面露一丝喜色。   柏辰好奇猜测:“是何大事?难道是小茉的婚事?”   这次轮到萧凛惊讶了,“你怎知道?”   “能让你喜笑颜开的,定然是喜事,一想到喜事我便想到了小茉的婚事。”柏辰道,“我再猜猜,是不是何大公子来王府提亲了?”   萧凛愣了愣,“你连谁提亲都知道?”   “我早看出何文俊心仪小茉了,也就你脑子木,没看出来。”柏辰道,“现在何公子已经被册封为伯府继承人,也是时候向你们提亲了。王爷同意了么?”   “他为人正派,年轻有为,这门亲事又是亲上加亲,父亲与母亲商量了之后,口头同意了,但还未去合八字。”萧凛道:“我以往真未看出他喜欢茉儿,他来提亲,我与父亲母亲都有些讶异。”   “喜欢一个人,眼神是不会骗人的。他对小茉呵护备至,眼中有爱意。”柏辰想到以往同萧茉聊天的那番话,有些感叹:“我信何文俊会爱她护她一辈子,可小茉希望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要是何公子也能做到便好了。”   萧凛沉默一瞬:“我竟不知道茉儿那小丫头心思如此重。待我明日回去与她谈一谈,再同何文俊谈一谈。若是茉儿不想与人分享相公,以后大不了为她招婿,我断不会让她受委屈。”   柏辰真心诚意道:“有你这样疼她的哥哥,小茉很幸福。”   “还有你。”萧凛认真道,“我也要让你幸福。”   柏辰怔了怔:“……嗯。”   就你会撩!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柏辰:货不对版,严重怀疑魂魄换人了,要求退货,还我大金毛!   小花:货物一经出售,恕不退换哦亲。   萧某人(美滋滋):别挣扎了,你跑不掉了。我一专多能,续航时间久,待机时间长,包你满意。   柏辰:吗呀我要下车!这不是通往大理寺的车!   ☆、第一百一十七章   日月轮转,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间夏去秋来。   天高云淡,不冷不热,是京城最为舒爽的时节,连带着人的心情都爽朗了许多。   萧凛当真回去与萧茉何文俊分别谈了心,确认了二者的心意。   萧茉虽谈不上对何文俊有多爱慕,对这个大表哥倒也有些好感。而何文俊比柏辰想象中更爱惜萧茉,他答应萧凛这辈子只会有萧茉一个夫人,宠她爱她,绝不纳妾。   王府与伯府正式定了亲下了聘,只待来年春暖花开之际两位年轻人正式完婚。   这门亲事除了两家乐见其成外,最高兴的莫过于太后了。萧茉与何文俊都是她极为疼爱的孙辈,尤其萧茉,更是她放到心尖尖上疼的,得知两个孩子敲定亲事之后,太后开心得人都年轻了几岁,当即将自己珍藏的一对翡翠手镯赏给了萧茉。   太后开心,孝子德惠帝自然也高兴,加上他身体也爽利了许多,借着金秋送爽的好天气,他决定在京郊的皇家围场进行一场小型围猎,让年轻人们切磋一下骑术,顺带着他也出去透透气。   青天监算过日子之后,围猎定在了九月初一。   这日天气晴好,无风无雨。   皇家围场距离京城较远,天未亮便要启程,柏辰甚至都还没来得及锻炼便被萧凛拉上了马车。他们必须要在德惠帝驾到之前赶到那里。   这次围猎,受邀者只有少数是朝廷官员,大部分还是皇室与勋贵,其中以年轻人居多。   柏辰这种品级低的官员原本不在受邀名单之列,他与萧凛已经不是夫妻,按照侯府的关系来讲的话也只是庶子,按理说是无法出席这样的皇家活动的。   所以当他得知自己也要参加围猎的时候,非常吃惊。   “真不是你求皇上让我参加的?”柏辰今日穿着便于骑射的胡服,脚蹬黑靴,看起来利落又俊朗。   被柏辰那双如水含情的桃花眼看着,萧凛忍不住摸了把他的脸。   “当然不是。”萧凛道,“这种事情做了你会不开心的。”   ……   这家伙是越来越懂他了,柏辰表示很满意。   “那为何会让我也参加?”柏辰不解,“怎么想也不大合规矩。”   “圣上的心思谁能猜透?”萧凛拍了拍他的手,哄道:“也许是他的意思,也许是太后的意思。不要想那么多,去了就开心玩耍便是。”   柏辰被他老神在在的样子逗笑,“玩耍?你以为只有我们二人么?”   “仲冬的围猎才是正式的国家活动,这次就是皇上带着我们出来玩耍的。”萧凛道,“虽说不止你我二人,当那些人不在便是,何况那些人的骑射之术,不提也罢。”   柏辰:……   世子爷,你为何如此屌。   马车跑得飞快,柏辰二人赶到皇家围场的时候正是旭日冲破云层,缓缓升起之时。   刚下车,柏辰便被眼前的景象震撼。   朝霞笼罩大地,高低起伏的群山间,有一片水草丰美,翠绿无垠的绿色草原,草原上有牛羊在悠闲吃草,金光将牛羊都罩上了灿烂的色彩。   草原的尽头是一片茂密的树林,郁郁葱葱。   已经有宫人将草原的一部分连同树林围了起来,中间还搭建了金色的帐篷,想必他们今日就在那里狩猎,帐篷是供德惠帝与臣子休息的地方。   柏辰收回目光,这才发现来的人已经不少,粗粗一看,有不少熟人。   除了权臣柳相与姜尚书,其余都是年轻人。   有上次被萧凛暴揍之后看见柏辰都绕道走的宣王府世子,还有柏辰的便宜大哥侯府大公子柏安邦,伯府何文俊何文光,还看见了姜家兄弟。   一番繁琐的行礼问好例行寒暄之后,柏辰与萧凛自然而然地与姜家两兄弟站到了一处闲聊。   “据说何文光脑袋还没好全乎呢,这就跟着来了。”姜灏然碰了碰柏辰,“说不定是对你贼心不死。”   萧凛啪地将姜灏然的爪子打掉,“好好讲话,不要动手动脚。”   姜灏然瞪他一眼:“小气。”   柏辰无语,看了一眼站在何文俊旁边脸色苍白的何文光,恰好何文光也在看他,目光迷离又哀伤,吓得柏辰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忙转头,“胡说,他就是爱凑热闹而已。”   姜灏琛突然发言:“世子爷,您今天猎个狍子吧,听说烤着吃好吃。”   “为什么要让他猎?”姜灏然捏自家弟弟的耳朵,“你不知道让我猎么?”   姜灏琛一脸无辜:“可是你上次就只猎到了一只兔子啊。”   “闭嘴!”姜灏然怒道,“就知道吃,吃什么狍子,不许吃。”   “好,等猎了大雁分你一只。”萧凛见姜灏然气得吹胡子瞪眼,开心地答应下来。   姜灏琛双眼放光,可见到哥哥杀人的目光,又将脑袋耷拉下去。   柏辰觉得好笑,两个二十多岁的男人了,怎么能如此幼稚?   看来姜灏然不但打不过萧凛,连骑射之术也不如他,处处被压一头,难怪爱炸毛。   ……   就在几人插科打诨间,只听见有人道:皇上来了。   所有人停止了闲聊,自觉按照品级地位站成两排,恭候德惠帝大驾。   豪华庄严的天子车辇缓缓驶来,众人跪地迎接。   德惠帝从车上走下,气度非凡,精神矍铄。   随后太子也从车中走出,他竟是与德惠帝同坐了帝王车辇。   而五皇子在另外一辆马车中,并未陪伴在德惠帝左右。从这个细节可以看出近段时间太子越发受宠,五皇子则被疏远。   柏辰好几个月未见到五皇子,这次看见吓他一跳,五皇子似乎与他记忆中的感觉大不一样。瘦了许多不说,两颊都凹陷了下去,脸色有些发白,双目更是有些暗淡,不复往日英俊神采。   没有了往日的暴躁,也失去了相应的霸气,有些萎靡之态。   从他的样子来看,的确有些像纵欲过度,身体虚空。   ……   柳如风也来了。   他穿着代表太子妃的淡金色长袍,显得更加俊美无双。   柏辰心道正牌太子妃是女子不便出席,柳如风便堂而皇之出现在此,也是有趣。   一番繁琐礼节自是不表,德惠帝带着众人来到了围场。   德惠帝身体还未痊愈,不宜参加如此剧烈的活动,但不耽误他围观的大好兴致。   为了增加围猎的趣味性与竞争性,他特地设了一场比试。   规则非常简单粗暴:在一个时辰之内,猎到猎物最多的前三名便是优胜者。   ——但不许抢夺别人的猎物,违者会被取消参赛资格。   奖品也分为三等,拔得头筹的将会获得德惠帝的一枚随身佩剑。   气氛顿时热烈起来,所有的年轻人都跃跃欲试,包括太子与五皇子。   柏辰默默看了萧凛一眼,用眼神告诉他:看来我们玩耍的计划泡汤了。   他希望萧凛获得第一名,这代表了至高的荣誉,也是实力的象征。   萧凛给了他一个“就算带着你玩耍我也能赢”的淡定眼神。   柏辰:……   好吧,他的男朋友比他想得还要狂拽酷炫。   在现代都没有找到的稀有物品男朋友,没想到穿到这里来反而有了。   人生如此玄妙。   ……   围场给众人准备了弓箭与马匹,但许多人依旧是自备了趁手的弓箭。   萧凛就比较厉害了,他什么也没带。他非常随意,拿着围场的弓矢,背上箭筒,还让柏辰坐到了他的身前。   上马之后的柏辰惊呆了:“我们两人同乘一匹马?”   “自然。”萧凛道,“我带着你狩猎,待到比赛过后,你再单独骑一匹,我教你。”   “这样不会影响你打猎么?”虽说两人同骑一匹马非常酷炫,疾驰起来还隐约有浪漫的感觉,但柏辰还是有些担心,“因为这样败北就不划算了。”   “你信我。”萧凛在柏辰耳边低语,“我会赢。”   柏辰:……   这口气吹得他全身有点发软,耳根子有点烫。   好吧,就信他的话。   他们两人如此亲昵的模样自然引起了瞩目,但大家都知道这二人旧情难忘,也便见怪不怪了。连何文光都知道自己这辈子是没戏了,收回了恋恋不舍的目光。   除了太子妃柳如风,体弱的姜灏琛和养伤的何文光,其余年轻男子都参加了比试。   诸位青年才俊准备了一番之后,德惠帝宣布围猎正式开始。   萧凛手牵缰绳,两腿在马肚子上一夹,动作轻缓,但身下油光发亮的枣红骏马却像能懂他的内心一样,非常兴奋,仰头嘶鸣一声,四蹄翻飞,朝着远处的林子奔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箫某人: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带你一起骑(开)马(车)。   柏辰:滚。   箫某人:委屈地汪汪汪。   柏辰:……   ☆、第一百一十八章   蓝天白云下,数十匹颜色各异的骏马在草原上奔腾,不得不说这阵势还是相当壮观的。   萧凛选的枣红马是匹良驹,跑起来快如闪电,风驰电掣。虽说马背颠簸,但萧凛把柏辰护得很好,坐得也很稳,迎面感受着风的气息,浑身上下舒爽无比。   --在这广阔天地下策马奔腾,比开车兜风的感觉要刺激上无数倍。   柏辰暗暗决定,一定要好好学骑马。   他会骑马,但远远达不到有“骑术”的级别,看着那些平时斯文翩翩的公子在马上做出各种花式,就连不大会武功的何文俊都看上去游刃有余,柏辰不由得有些羡慕。   特别是相貌和身材看起来都平平无奇的太子骑术很精湛,竟莫名给他增添了几分英武之感。   五皇子也许是心有不甘,一直暗暗与太子较劲,他俩骑术看上去不分上下,跑了一阵,谁也没把谁甩开。   看着那兄弟二人你方唱罢我登场的骑术表演,柏辰在想,如果是萧凛,大概能做出更漂亮难度更高的动作来,但他是上过战场的人,便不再在意这些形式化的东西。   如此一想,心中居然还有点小骄傲是怎么回事。   “坐好,快要到林子了。”呼啸风声中,萧凛的声音传来。随即他甩动缰绳,大喊一声“驾~!”   枣红骏马得到命令,越发兴奋,朝着树林的方向狂奔而去。   在不知不觉间,萧凛已经跑到了其他人的前头,包括五皇子与太子。   林子有三个入口,西边,东边,南边各一个。南边的入口最近,也最工整,看得出这个口子平时踏入狩猎的人最多,柏辰猜想,这里头的动物大概属于比较好猎,危险系数不高的等级。   他知道有些皇家猎场会定时投放一些性格温顺的动物进去供皇亲国戚们狩猎,感觉南边入口的林子里就是这样的。   如果他猜测正确的话,萧凛是定不会进入这个区域的。   果然,萧凛看也没看便招呼枣红马往东边走。   东边的树林茂密,入口处有些像野兽踏出的天然通道,非常不规整。并且一到了这边便非常安静,连鸟儿的鸣叫都听不到了。   柏辰的第一反应,这里面有厉害的野兽。   他上辈子在原始森林执行任务的时候曾经遇见一条森蚺,而他们潜伏着不能动,眼看着水桶粗的蟒蛇从距离他们不到一米远的地方慢慢游过,那种忐忑的心情他至今难忘。   而现在,他居然又有了一丝丝这样的感觉,难道皇家猎场里头也会有如此危险的野生动物存在么?   就在柏辰胡思乱想之际,萧凛拉了拉缰绳,枣红马的步伐放缓。   终于可以正常交流了。   只因二人同乘一匹马,柏辰一转头便像是倒入了萧凛的怀抱,姿势颇为暧。昧。   “咳咳……”柏辰咳嗽几声,言简意赅问道:“这边的林子里是不是有凶猛野兽?”   “你以前应当也听说过,这片林子原本是无人踏足的。”萧凛借势亲了一下柏辰的脸,继续解释道,“只因太祖爱好骑射狩猎,便把这块地方变成了皇家猎场。这里头野兽凶猛,南边的那块地相较于其他地方比较平缓,林子也没有那么密,于是南边的野兽被猎杀,其余的也逃去了其他地方,每年一到狩猎的季节便放进去一些猎物。”   柏辰颌首,“原来如此。那北边与西边的林子里,还是有凶兽的对吧?”   与他想得一模一样,其实就是作假,让皇室宗亲们体会一下围猎的过程,并不是让他们真正去猎杀凶猛野兽。   “是的,西边与北边的林子非常密,地方也比南边大许多,这才是真正狩猎的地方。”萧凛道,“我会快点,早点猎完便可以与你玩耍了。”   “……”柏辰顿时无言,“你怎么把去猎猛兽说得比买菜还容易。”   “我十三岁的时候便随着父亲进过这片林子打过猎了。”萧凛顿了顿,语气变得温柔,“你是在担心我对么?不用担心。”   柏辰:……   算他没说……如此强悍的男人果然只应该存在于这个异世界。他就算每日十二个时辰练武功这辈子怕是都别想追上萧凛了。   气人。   “要下马么?”柏辰问,“林子里骑马不方便吧?”   萧凛道:“在林子外围骑马没有问题,今日我不准备进入太深。”   两人说话间,只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朝着他们而来。   萧凛调转马头,竟然是五皇子。   五皇子带着他的随从,两匹马一前一后狂奔而来。   快到林子口的时候,五皇子也让马匹慢了下来。   围猎中无需行大礼,萧凛与柏辰便在马上与五皇子打招呼。   五皇子的侍卫也急忙给萧凛问好。   柏辰见五皇子气息有些不稳,苍白的脸上有不正常的血色,明显刚才跟太子较劲耗费了他不少力气。   “你们二人在外面卿卿我我的,怎么不进去?”五皇子打量了他们一番,眼神却似乎没有焦点一样非常虚空,“既然你们不进去,那我便先进去了。”   “殿下,小心里头的猛兽。”萧凛提醒道。   五皇子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也没回话便走了。   看着他与侍卫的马匹消失在林中,柏辰摇头道:“五皇子的身子看上去已经很虚弱了,竟然还要进去猎猛兽。不怕出事么?”   最重要是他的精神状态看上去也非常不对劲。   “他心高气傲,想在皇上面前表现一下,却不懂量力而为的道理。”萧凛道,“我已经提醒过他了,他不听劝是他自己的事情,我们进去吧。”   柏辰点头:“好。”   ……   刚从入口进去便能感受到一股寒意,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开,笼罩着树林的样子看起来有些迷幻,树木高耸入云,连阳光都很难照进来。   简直和外面的灿烂明亮草原一个天一个地。   马是有灵性的动物,原本奔放欢快的它进入林子之后也将步伐放轻,每走一步都带着警惕。   “进入狩猎的范围了。”萧凛在柏辰耳边轻声道,“我把缰绳给你,你让马慢点走也行。”   “好。”   柏辰点头,接过缰绳,不再言语。   萧凛要开始打猎了。   马儿慢慢往树林深处走,就在此时,柏辰感觉到自己身后的萧凛动了。   就在一瞬间,弓箭带着破空声飞了出去。   太快了,柏辰压根没看见有动物出没,而那人竟然就出手了!   他的眼睛是望远镜么!   随即,尖锐的箭头插入血肉的噗嗤声清晰穿过来。   “第一个猎物得手。”萧凛的语气很平淡。   “是什么?”柏辰万分好奇,他真的什么也没见到。   萧凛:“就是你的姜兄心心念念的狍子。”   “什么叫我的。”柏辰一肘子甩过去,恼道:“除了吃醋你还能干点正事么?”   “我胡说的,别生气。”萧凛抓住他的手,哄道,“你和他一起能干什么?我不会吃醋的。”   柏辰:????   这是什么意思?是看不起他还是看不起姜灏琛?   还没等柏辰反应过来,有经验的枣红马便小跑到了猎物前。   是一只半大的狍子,死得很干脆,没有受到折磨。   看着猎物,柏辰突然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五皇子都带了随从携带战利品,我们竟然只有一匹马,这东西和再打到的猎物怎么弄回去?”   恋爱使人昏头,这个定理连他与萧凛两个如此冷静的人都不能免俗么?   萧凛笑了笑,“别急。”   接着他吹了一阵口哨,没多久便听到急促的马匹声。   柏辰朝远处看,林飞云骑着马过来了。   ……   主仆俩这一波操作非常棒。   林飞云下了马给柏辰行礼,依然叫他小夫人,可谓是相当固执。   柏辰表示已经懒得纠正了。   就在林飞云将半大狍子捆起来装进布袋中的时候,突然从林子里传出男人的喊叫,声音中带着浓浓的惊恐,“救命啊!救命啊!殿下,您怎么了?!您别吓我啊!”   “五皇子出事了。”萧凛道,“飞云你先进去看看,我们随后就到。”   “是,小少爷。”   林飞云放下狍子,施展轻功,快速进入了树林深处。   “果然还是出事了。”柏辰叹气,“我见他的神情就觉得很不对劲,不但是身体的问题,还有脑子。”   萧凛一愣,“脑子?”   柏辰点头,随即想到了一个相对让萧凛比较好理解的说法,“感觉像得了癔症。想我们进去看看再说。”   ☆、第一百一十九章   柏辰与萧凛没有下马,而是继续朝着树林深处而去。   很快他们便根据呼救的声音找到了地方,这是一块极佳的狩猎地点,树林茂密,却有很好的视野,萧凛记得他曾经在这里猎到过大家伙。   五皇子看来是选中这里围猎的,不知为何却出了事。   他们一到便看见五皇子头发散乱,满身是泥,眼睛泛红,手被林飞云制住了之后还胡乱挣扎,乱踢乱咬,跟疯癫了一般狂躁不已。   也亏得林飞云功夫好,任五皇子如何发疯,硬是伤不到他分毫。   五皇子的随从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内侍小太监,被眼前的景象吓得瑟瑟发抖,不知该如何是好。   见萧凛到了,林飞云连忙打招呼,说出原委。   “主子,属下刚来便看见殿下在这林子里胡乱击打,身子在地上滚作一团,神情看起来颇为异常,属下害怕五皇子殿下受伤,便只能先稳住他。”   “做得对。”萧凛跳下马,随后把柏辰也扶下来,“飞云,你先点了殿下的穴道,让他安静下来。”   “是。”   林飞云点了五皇子的肩膀两下,五皇子整个人脱力般萎靡下来,林飞云将他扶住。   萧凛看着五皇子的随从冷声道:“这是怎么回事?殿下好端端的为何成了这般模样?”   小太监抖得更厉害,扑通一下便跪到了萧凛身前,吓到口齿不清:“回禀世子爷,奴、奴才不知啊,我随殿下来此狩猎,刚到便看见一只山豹经过,殿下很开心,正要搭弓射箭,却突然手脚发抖,从马上摔了下来,我吓得大声喊叫,没多久林侍卫便、便到了。”   见萧凛依旧盯着他,小太监吓到快哭了:“奴才句句属实,不敢胡言,求世子爷明鉴!”   萧凛看向林飞云,林飞云微微点头表示情况属实。   柏辰的注意力此刻完全在五皇子身上。   他走到五皇子身边,此时的五皇子被林飞云强行点了穴,身子却还在微微发抖,脸色惨白,双眼微微有些翻白,额头上冒出许多虚汗,好像灵魂都已经神游太虚了一般。   五皇子这状态非常不对,柏辰当即心中便有了个猜测。   “暂时别把穴道解开。”柏辰道,“解开之后五殿下还会狂躁不安,过了这段时间暂时就没事了。”   林飞云:“是,小夫人。”   柏辰:……   萧凛明白柏辰看出来了什么但这个场合不便说明,便转而去询问五皇子的随从。   “今日殿下出门前都做了什么?据实交代,否则要你好看。”   “是,世子爷。”小太监便把五皇子早起更衣洗漱到出门的全过程详细重复了一遍,细小到吃了什么喝了什么去了几趟茅厕都说得清清楚楚。   听上去一切正常,并无可疑。   小太监的神情也并非有隐瞒的样子,从他那里得不到什么有效信息,萧凛便不再追问。   约莫过了一刻钟之后,五皇子的情况有了好转,他的双眼恢复了焦距,惨白的脸也有了点血色,更重要的是身体不再发抖。   “飞云,将穴道解开。”萧凛见此情景吩咐道,以免五皇子彻底清醒之后发现自己无法动弹会情绪崩溃。   “是。”   林飞云将五皇子的穴道解开之后,将五皇子交给了他的随从。   没多久,五皇子彻底恢复了神志。   显然他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看见萧凛柏辰站在他跟前也并未显出过多的惊讶之情。   这让柏辰更加肯定自己的推论是正确的。   “殿下,您是不是最近身体不大好?”萧凛关心道,“回宫之后让太医给您瞧瞧,开点安神醒脑的方子。”   “这无需你操心。”五皇子态度很傲慢,他看向小太监,“今日不猎了,我们走。”   小太监连忙跟上。   五皇子骑上马道:“希望今日的事情,只有我们几人知道,否则你们知道后果。”   说罢,便骑着马走了。   萧凛不答,只拱手:“殿下慢走。”   ……   “五皇子性情大变。”待到五皇子离开之后,萧凛蹙眉道,“以往他脾气虽大,但却不会如此傲慢,起码表面功夫是会做的,现在却变得傲慢无礼极其易怒。”   “还威胁我们。”林飞云道,“五皇子以往不会如此托大。”   “很正常。”柏辰道,“我猜想,五皇子在服逍遥散一类的药物助兴,服药之后就会像变了一个人。”   逍遥散在古代就像现代的迷幻药一样,服用了它的人会觉得身体强健身体,浑身发热,精神亢奋,但这其实这是一种慢性毒药,效果只是暂时的,就像毒品一样,会消耗啃噬服用者的身体,最终导致他们精神紊乱,身体孱弱,天长日久,身体承受不住的时候便会一命呜呼。   五皇子刚才的症状就像是嗑。药之后犯了毒瘾一样,柏辰上辈子抓吸。毒贩。毒的嫌犯时,见过许多次,故而有此猜测。   “逍遥散在前朝风靡一时,导致文人萎靡,武官堕落,太祖开国之时便将全国数十万斤的逍遥散和药方都燃烧销毁,并定下规矩,要是谁敢贩卖,在本朝就是死罪,吸食者也将会有牢狱之灾。”萧凛有些愕然,“已经很久没听过逍遥散的消息了,五皇子是从何处寻得的?”   “药方定有一些遗落民间,有心之人想要寻找,并不困难。”柏辰道,“沾染上这个,五皇子是彻底无望了。”   五皇子自废武功彻彻底底,太子上位只是迟早的事情。   “他不让我们插手,我们便不插手。”萧凛道,“我们继续打猎。”   柏辰点头:“好。”   毕竟五皇子与他们也没交情,严格意义上来说无论五皇子上位抑或是太子上位,对于他们来说没有本质的区别。   ……   经过了这一茬,浪费了许多时间,萧凛最后猎到的战利品拿了个二等奖,获得了皇上的赏银与一枚玉如意。   头名被太子拿下,他的战利品里有兔子,梅花鹿,山鸡等,数量颇多,但都是战斗力不强的动物,一看便知他是去南边的林子里猎的。   如同他的性格,沉稳保守,能力平平。   太子拿了头名,德惠帝脸上有光,柳如风与柳相也春风满面与有荣焉。   五皇子不知去哪儿换了一身衣裳,头发也梳利落了,他还假模假式地搞了些战利品,有几只兔子还有大雁,不算空手而归,也没有颜面尽失。   柏辰在想,如果五皇子不嗑。药,脾气收敛一些,没有如此好色的话,以他的应变能力,比太子更适合做一国之君。   可惜世界上没有如果,自己要作死,谁也拦不住。   ……   德惠帝将猎物分配之后,让宫中的御厨将太子猎到的梅花鹿炙烤之后给众人分食,这也算是另类的皇帝赏赐。   用过午膳,德惠帝与柳相姜尚书在帐篷饮茶聊天,除了称身体不舒服提前告退回宫的五皇子,其余年轻人们便开始了自由活动。   有继续打猎的,有切磋骑术的,姜家兄弟自然是和柏辰萧凛凑到一起玩耍。   虽说萧凛内心白眼直翻,十分不想有人来干扰他们,但姜灏琛是柏辰的朋友,他也要给予尊重。   姜灏琛自幼体弱,连走路都是近几个月才不会摔跤,骑马更是他从不敢涉及的领域。   见识到了那些人骑马的英姿之后,他也有些心痒痒的。   于是姜灏然给他找了一匹小矮马,这种小矮马是西域引进的,性格温柔又耐重,最是适合骑马的初学者。   姜灏琛身体素质不佳,但悟性很好,很快便学会了骑马的基本动作,加上小矮马非常温柔配合,不多时他就可以骑在马上,随着其他三人一起在草场上溜达。   三匹高头骏马,再配上一个矮半头的可爱小白马,画面有些好笑。   柏辰感觉就好像三个家长带着一个幼儿园的小朋友一样,长相可爱的姜灏琛与个子娇小的小矮马非常和谐,毫无违和感。   他们漫无目地溜达,闲聊,顺带观赏周围的景色,如此悠闲的时光,似乎好久没有过了。   萧凛与姜灏然看似没有方向地带着他与姜灏琛闲逛,但柏辰发现他们其实是在往僻静的地方走。   这两个家伙,看来是又要商量什么了。   来到一片小树林前,萧凛与姜灏然将缰绳勒住。   “说罢,又是发生了何事?”姜灏然看了一眼萧凛,哼了一声。   柏辰暗自好笑,不管如何怼来怼去,这两人其实是很有默契的,在公事上他们一定配合得不错。   萧凛没有兜圈子:“我想让你查查,江湖上是不是还有逍遥散的药方存留。”   ☆、第一百二十章   听见“逍遥散”三个字,姜灏然顿感讶异,随即敏感道:“为何要查这个,出了何事?”   现在他们算是同盟关系,姜灏然也是他的副手,在这种特殊时刻,萧凛自然也没有瞒他的必要,便将刚才发生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   得知五皇子有可能在服用逍遥散的消息,姜灏然表情更惊讶了,“五皇子怕不是疯了,用这个助兴的人没有一个能戒掉,最终要么疯要么死。”   “也许是最近在皇上面前失势导致他情绪低落无处抒发,最终走上了邪路。”萧凛道,“所以我想让你去江湖上打听一下,逍遥散是不是还有药方存留于世。我担忧如果此种邪方流落民间,造成上到朝廷命官下到百姓都服用,前朝的悲剧又要重演。”   “还有一个问题。”柏辰突然插话,“究竟是五皇子自己主动服用药物,还是有人诱惑哄骗他服用,导致上瘾。”   许多吸du嗑药的人最开始都是在别人的怂恿或者是诱惑下才踏入了这条邪路,最终堕入无法救赎的地狱深渊。   听了柏辰的疑问,萧凛与姜家兄弟都沉默了。   后宫夺嫡之战自古以来都残酷血腥,最后成事的上位者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善良者,哪怕太子看上去敦厚平稳,却也是在腥风血雨的后宫长大,没有一二手段断不会走到现在。   “心智不坚,识人不明。”萧凛道,“现在看来,他未战先输也算正常。有些事情我们不能妄言,但逍遥散是太祖明令禁止的,千万不能让它再次泛滥成灾。”   “只是五皇子服用禁药的事情还未坐实,现在不宜贸然上奏,以免打草惊蛇。”姜灏然低声道,“我会向江湖上的朋友们打听一下消息,你那边神通广大的影卫也可以行动起来,五皇子这个性子,现在不会一直呆在皇宫,只要他出宫,你便可以派人跟踪他。”   萧凛看向远方,表情有些淡淡忧虑:“那暂且就这样办罢,希望这不是个多事之秋。”   ……   不得不说,世子爷也是担得上“乌鸦嘴”三个字的。   围猎之后还不出五日,便出了大事。   这日柏辰刚刚到大理寺,还未进书房便被小跑进院中的王虎叫住了。   “柏大人,出事了,出事了!”   柏辰转身见王虎慌慌张张的样子,不禁皱眉道:“大清早何事如此惊慌失措。”   “柏大人,胡大人骆大人还有卢大人让小的过来叫您过去,说是宫中出了大事!”王虎大口喘气,顿了顿道,“要马上进宫!”   柏辰心中一凛:“好,我这就过去。”   难道宫中又出了大案?大到连半退休的胡大人都要出马。要知道上次后宫嫔妃血案也只是出动了二把手骆阑夜而已。   他不敢耽误,加快步伐来到了大理寺卿办公的院子。   三位大佬正站在院中谈话,模样均是严肃异常,想必是真出了大事。   柏辰进门之后行礼问好,还未来得及询问事情原委便被三位大佬带走,直奔宫中。   胡大人与卢大人同乘一辆马车,而柏辰则和骆阑夜以及骆大人的随行文书同乘一辆。   在马车上柏辰才知道了究竟出了何事--昨日半夜,五皇子突发癫狂之症,竟挥剑刺死了皇子妃柳如水!   这还不算,发起狂来的五皇子不但将结发正妻杀了,还杀了三个侍妾,伤了好几个侍卫,要不是侍卫禀报了德惠帝,德惠帝派御前侍卫将五皇子拿下,只怕昨日皇子府将要尸横遍野。   今日一早德惠帝下旨让大理寺要员入宫查办此案,查清后按罪惩处。   听完之后,柏辰惊得瞬间失语。   他还是大大低估了五皇子的不受控程度,现在基本可以坐实他嗑药的事实,这个症状与他以前抓的那些吸du之后出现幻觉,狂性大发无差别杀人的嫌犯几乎一模一样。   应当是昨晚五皇子加大了药物的剂量,导致身体无法承受,出现了幻觉,表现出躁狂与被害妄想症,最终事情无法收拾,他进行了疯狂的杀戮。   新朝刑律规定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五皇子还杀了自己的结发妻子,当朝宰相的女儿柳如水。   柳相权倾朝野,就连德惠帝也要敬他三分,如今五皇子却杀了他的女儿,若不严惩五皇子,柳相恐怕咽不下这口气。   五皇子不但犯了法,还让柳相白发人送黑发人,法理情理都难容他,这次怕是真正要完蛋。   出了事第一时间让大理寺参与调查,充分说明了德惠帝的态度,公事公办。   经过昨晚,他彻底放弃了五皇子。   “这才刚入秋便出了如此大事,令人头疼。”骆阑夜捏了捏鼻子,有些疲惫。   柏辰拱手道:“骆大人,五皇子现在何处?”   骆阑夜道:“被皇上关在了一处冷宫中,派人严加看守着。”   柏辰问:“大人,如若四人都确系五皇子所杀,真的要按罪论处么?”   虽说刑律写着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但帝王终究是有特权的,皇子也不可能就真的等同普通杀人犯,说处斩就处斩,至少在本朝还没听说过有哪位皇子犯了事被处刑的。   “皇上可能会顾念父子之情饶他性命。”骆阑夜沉吟,“但……”   他的话未说完,柏辰却知道他后半句话是什么。   --不杀他已经是天大恩赐,这皇子是别想再做了,受重罚在所难免。   “骆大人,那五皇子可曾说为何要杀人?”   骆阑夜道:“据说五皇子昨日双眼充血,六亲不认,今日恢复神智之后便如同换了一个人,一言不发,就连皇上问他杀人缘由也不答,只是给皇上磕头说他错了。”   柏辰本想将五皇子服药的事情禀报给骆阑夜,想了想还是决定入宫先见了五皇子与被杀几人的尸体之后再说,有了佐证总比现在这样空口推论要稳妥些。   ……   胡大人带着几人参见了德惠帝,德惠帝明显被气得够呛,脸色苍白,精神也有些萎顿。   内侍总管崔公公在旁伺候着,给德惠帝拍背顺气。   德惠帝受了打击,一夜之间仿佛老了许多,应付了他们几句便给了大理寺几位官员在禁宫自由行走的令牌,让他们按照程序侦办案子即可。   胡大人带领大理寺众人领旨之后正要退下,德惠帝又叫住他们。   他捂住额头,叹了口气道:“弄清缘由之后再向我禀报。”   胡大人躬身:“是,皇上。”   柏辰暗道骆大人说得没错,血浓于水,打断骨头连着筋。德惠帝本来子嗣就不多,他对五皇子再失望也狠不下心杀了他。   ……   他们几人离开御书房之后,便正式开始查案的工作。   胡大人主要是来镇场子的,具体事务还是要骆阑夜指挥完成。   他们四人兵分两路,胡大人与卢大人去冷宫询问太子,骆大人则带着柏辰去案发现场查看情况,随即再带着仵作去勘验被害者的尸首。   很明显,轻松的事情都是胡大人来做,繁杂又难搞的事情就扔给骆阑夜。   在御前侍卫的带领下,柏辰与骆阑夜来到了五皇子的住处。   尸体已经被敛走,现场一片狼藉,从院中到房内,随处可见喷溅状的血迹,可见昨晚的疯狂惨烈。   院中的血液几乎都是受伤的侍卫留下的,而几个房内的大量血迹则是几名死者留下的。   据受伤的侍卫供述,五皇子是先在卧房杀了皇子妃与其中一个宠妾,随后又去其他屋中杀了另外两个侍妾。   骆阑夜站在院中,观察了一圈对柏辰道:“先进五皇子的卧房看看。”   “是,大人。”   如果五皇子服药的话,卧房内肯定有线索。   两人刚走进装修奢华的卧室便能闻到一股浓浓的铁锈血腥味,令人有些反胃。   屋内的桌椅全部被掀翻,墙壁、床上、地板上到处都是大片血迹,触目惊心,如入修罗地狱。   饶是见多识广的骆阑夜也皱起眉头,摇了摇头。   柏辰命侍卫将桌椅摆正,他开始翻找抽屉和各种柜子匣子,希望能找出点什么来。   但并未见到可疑的药瓶与药盒,连药丸的影子都没有。   他又走到墙角,拿起香炉闻了闻,里头除了檀香的味道,似乎还掺杂着其他的味道。   柏辰觉得这个味道莫名有些熟悉,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闻到过。   ☆、第一百二十一章   见柏辰拿着香炉仔细嗅闻研究,骆阑夜走了过来。   “有何发现?”   柏辰放下香炉,拱手道:“回大人的话,这个香炉里残存的味道似乎不止檀香,还有其他的东西。”   “哦?”骆阑夜将香炉拿起闻了闻,皱眉道:“的确隐隐有股甜腻的味道,第一次闻到这种香味。”   “卑职以为,五皇子发狂杀人,也许还有一些外部因素存在。”柏辰道,“一个正常的人,是不会无端疯狂打杀旁人的,尤其是自己宠爱的妻子与妾侍,这不合常理。”   骆阑夜点头,看了他一眼,“有何看法,可以直说。”   柏辰看了看屋内的皇家侍卫道:“能否允许卑职看看屋内情形再做判断?”   “可以,你随处看看吧。”骆阑夜是聪明人,自然也知道柏辰在此地不好贸然说出推论,也便没有强求他说出自己的看法。   柏辰决定继续找线索。   除了各个柜子抽屉,他还去床边的小匣子里寻找,甚至连床底都没放过。   一无所获,这明显不正常。   如果五皇子昨夜是服用了禁药之后狂性大发当即杀的人,那么此地应当有还未来得及收拾的残留药丸药渣,除非是谁趁着此地混乱之际进来拿走了禁药。   想到此,柏辰转头问领头的御前侍卫:“你可知晓,昨夜案发之后,进这个屋子的都有谁?”   侍卫恰好是案发之后就在这里看守的,他回忆了一番之后道:“皇上严禁其他人员进入,案发之后只有我们与五皇子的侍卫在此处。”   “五皇子其他的宠妾男侍呢?”骆阑夜问。   侍卫恭敬道:“剩余的几位夫人公子,命案之后就出去了。”   骆阑夜又招来五皇子住所的侍卫进行了询问,得到的答案都差不多。   “昨夜五皇子都干了什么?”柏辰突然问。   侍卫看了他一眼,神情有些局促,仿佛不知道应不应该开口的样子。   “柏大人问你便照实说。”御前侍卫道。   “是。”五皇子的侍卫低下头道,“昨日五殿下同以前没什么分别,用了晚膳在院中坐了一阵子便进屋歇息了,还、还叫来了皇子妃与玲珑夫人……过了好一阵,小的便听见一阵杀人了的哭喊,进了院中才知道出事了。”   柏辰:……   五皇子玩得真high,居然玩三……咳咳。   很显然是他昨晚嗑了药,非常兴奋,准备玩个刺激的play,没想到药的剂量大了,导致他产生幻觉,狂性大发。   打发走了侍卫,眼见这里没有什么收获,骆阑夜决定去看看受害者尸体。   几具尸首被就近放在了五皇子住所的地窖里,五皇子喜爱冷饮冷食,那里常年有大冰块存放备用,现在正好用来停尸。   骆阑夜与柏辰带上在院中等候多时的仵作,在侍卫的带领下,进入了地窖。   刚进去便感到刺骨的寒意,里头非常宽敞,随处都用容器盛放着冰块。   “两位大人,尸首就停放在里面的屋子里。”领头的侍卫介绍道,“皇上吩咐过,因此尸首没有清洗过,原样放着的。”   骆阑夜点头:“嗯,待到仵作初步查看尸首之后再命人清洗尸首进行详细勘验。”   说话间,众人进入了停放尸首的小屋。   这里面原本是存放冷冻吃食的,有一排排柜子,现在在柜子上铺上了门板,整齐停放了四具尸首。   四人均是血肉模糊,死状凄惨。其中有二人穿得非常少,有二人则穿规规矩矩穿着中衣。   很显然穿得少的是皇子妃柳如水与妾侍玲珑,其他两个人则是城门失火被殃及的池鱼。   “仵作,开始吧。”骆阑夜吩咐道。   “是。”仵作领命,开始勘验尸首。   进宫不能带小徒弟做帮手,柏辰便与他一起勘验,仵作心里简直长舒一口气。   --有验尸技术比他好多了的柏大人在,他便不怕了。   柳如水倾国倾城的脸蛋已经被血污沾染得看不见本来面目,堪堪遮住要害部位的衬裙也被血染成了泥巴色,浑身上下有很多道剑伤。   但柏辰推测致命伤应该是心脏的那一剑。   柳如水穿着白纱裙在太后宫中翩翩起舞的情形犹在眼前,现在已经成了一具了无生机的尸首。   人的境遇,有谁能说得清楚。   仵作将尸身的血污大致擦掉,开始初步勘验。   柳如水与妾侍玲珑的身体都有多处刀伤,二人的致命伤均是胸前的那一剑。   这一剑力道十足,直接戳穿了动脉导致二人失血过多死亡。   而另外两位妾侍则是被干净利落抹了脖子,一剑毙命。   从这可以看出五皇子在杀柳如水与玲珑的时候最疯狂,也最兴奋。   到后来他虽然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杀意,却已经冷静了许多,这是另一种杀戮的快感。   ……   在验尸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有侍卫来报,说是柳相已经赶来,非常激动,想要见见他的可怜女儿。   骆阑夜思索一阵,对柏辰道:“我出去见柳相,你在此守着。”   “是,大人。”柏辰点头,只有大佬才能去应付另一个大佬。   --尤其柳相现在正处于愤怒与悲痛的时候。   骆阑夜出去之后,柏辰与仵作两人继续验尸,侍卫在旁记录,没多久便完成了初检。   走出地窖,沐浴着秋日温暖的阳光,浑身上下那股阴寒劲儿才算散去。   刚到院中,便见到骆大人在与柳相说话。   柳相情绪激动,以往温和的脸庞显得有些扭曲,他一边说话一边用袖子擦泪。   柏辰走过去,行礼之后道:“柳大人,节哀顺变,注意身体。”   “我女儿双十年华,竟然惨死于剑下,实在令老夫痛心!”柳相眼角又渗出浊泪,“我女儿已经如此凄惨,不能再让她躺在这冰冷的地方,老夫已经求皇上准许,拿回小女的尸首回去下葬,让她入土为安。”   古时候的人对验尸解剖有一种特别大的误解,觉得会让死去之人灵魂得不到安宁,越是位高权重之人,对此便越忌讳。   柏辰不动声色地看了骆阑夜一眼,这尸检步骤还未走完柳相便要求拿回尸体,不合规矩啊。   可柳相说他已经获得了皇帝的允许--这究竟如何办?   柏辰猜想骆阑夜也没办法,人情凌驾于法律之上的情况无可避免,这便是官场。   果然,骆阑夜道:“既然是皇上应允的,那丞相便去将皇子妃的尸首敛了吧,希望她入土为安。”   柳相不再多言,带着几个侍卫进了地窖。   “我们冷宫见见五皇子。”骆阑夜道,“这边让他们按程序办吧。”   “是,大人。”   这边柳相横插一杠,倒不如先去五皇子那边看看。   还好刚才初步尸检,大概的情况也了解了,何况玲珑是与柳如水一起被杀的,从她身上应该也能窥得一些当时的情形。   留下大理寺的几个衙役与仵作在此做接下来的工作,柏辰与骆阑夜匆匆往冷宫方向而去。   没想到在半路上遇见了康王与萧凛。   一番寒暄问好之后得知康王他们匆忙进宫也是为了此事,据说皇帝召集了重要的皇室宗亲入宫,商讨对五皇子的处罚。   宗亲开会,大概是要商量是不是将五皇子从宗籍中除名。除名之后,五皇子便不再是尊贵的皇子,甚至都不能再姓萧,会变成一个彻彻底底的庶民,这是一种极大的惩罚,无异于从天堂掉落到地狱,某种程度来说,比杀死他更惨。   在公众场合,萧凛与柏辰也无法卿卿我我,两人用眼神关心了对方一下,便要各自忙各自的,无论有多少话想说,也只能等回到小院再说。   告别了康王,柏辰与他的boss来到了冷宫,珠翠宫。   据说这里本来是前朝让受罚的妃子居住的,到了本朝妃子的冷宫换了地方,而这里变成了关押不守规矩犯了错的皇子皇孙的地方。   冷宫里破落萧条,草木枯萎,连窗户都积了厚厚的灰,光看景色就让人心里觉得难受。   五皇子被关在大殿里,门外有禁卫军守着。   骆阑夜出示了令牌之后,带着柏辰进了门。   胡大人与卢大人正在里头苦口婆心地劝五皇子,可五皇子就像哑巴一样一言不发。   见到骆阑夜前来,胡大人正好解脱,他道:“老夫的哮喘都要发作了,先出去透透气。”   说罢便走出门去,动作迅速,步伐有力,哪里有什么哮喘的样子。   ☆、一百二十二章   看着胡大人矫健的步伐,柏辰不得不敬他是个老艺术家。   珠翠宫的大殿中也如同外边一般破落陈旧,连窗户纸都泛黄发黑,有的地方已经破了洞也没有修补。   五皇子坐在一把褪了色的木椅上,看样子已经是稍微洗漱过一番,身上的中衣没有血迹与污渍,发髻也并未散乱,他盯着地板,双眼无神,脸色颓败,几日不见,脸颊的凹陷更加突出。   就像一个被剥去了灵魂的行尸走肉,没有一星半点往日的神气与桀骜。   卢大人站在一旁,见到骆阑夜过来,拱手行礼,随即无奈地摇了摇头,表示拿五皇子完全没办法。   柏辰心道也是,起码现在五皇子还是皇子,又不能刑讯逼供,他要是死活不开口,只能干瞪眼。   骆阑夜露出理解的神色道:“卢大人辛苦了,你也去休息一下,如果胡大人身子还不舒服的话,随他去太医院瞧瞧病。”   “是,大人。”   随后卢大人也离开了大殿。   “我与柏大人想同殿下聊一聊。”骆阑夜转身对带路的御前侍卫道,“你先在门外等候吧。”   侍卫犹豫了一瞬,抱拳道:“是。”   待到他带着几个手下走出门之后,空旷破落的大殿变得静悄悄的。这里朝向不好,大白天也要点着烛火才能有光亮,烛火摇晃,衬得五皇子的脸有些狰狞变形。   骆阑夜并没有着急询问五皇子,而是坐到了他对面的那张椅子上。   他用眼神对柏辰示意,让他问。   骆阑夜年纪轻,业务能力却强,知道一堆人凑在这里,尤其胡大人这种来做做样子的,五皇子又不傻,显然不会透露任何消息,他让柏辰去询问五皇子,应当是猜到他心中有了一些思路。   柏辰点头,随即走到五皇子身前,并没有温言细语地劝他,说得很直接:“殿下,请恕臣鲁莽直言,现在您只有说出昨夜的真相才能有一丝转机。”   五皇子的眉头微不可见皱了一下。   柏辰趁热打铁,语气放缓,“您一贯对皇子妃宠爱有加,怎会无端端杀了她,昨日究竟发生了何事?能与我们说说么?我们过来是想帮您的,父子连心,皇上也想知道为什么。”   红脸白脸柏辰一个人全唱,一专多能。   虽说此次五皇子连杀四人,但其他三人都是妾室,算奴籍,杀了也便杀了。算起来杀皇帝赐婚的正妻才是有罪,尤其这个正妻还是丞相的女儿,也是贵族身份。德惠帝不处理五皇子,对柳相和满朝文武都无法交代。   但德惠帝想知道为什么,他一个好端端的儿子为何会变成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如若他的儿子是受人陷害或者是事出有因,他还能为他换取更多的生机。   --哪怕彻底放弃了这个儿子,也还是希望他能好好活着。   柏辰搬出皇帝打温情牌也是希望五皇子不要真的死不开口,这样事情便毫无转圜的余地,更重要的是会便宜了那些作恶的人。   五皇子缓缓抬起头,他的眼里布满了血丝,盯着柏辰的眼神咋一看非常认真专注,再一看却什么也没有,一片空洞。   “谁也帮不了我。”五皇子终于说话了,声音中带着沙哑,“自作孽不可活。”   他的话摆明了拒不合作,但也说明了这里头有蹊跷。   --嗑药是真,是被人诱导才嗑上药也不假。   柏辰皱眉盯着五皇子,与他对视了一会儿,从那双黑洞般的双眼中似乎窥到了他死也不开口的端倪。   因为说了似乎比不说更严重。   不说便是单纯地狂躁杀人,他要是开口说有人引诱了他嗑药,那么证据呢?五皇子出事便被关在这里,哪里有什么证据。没有证据便是造谣为自己脱罪,更重要的是逍遥散属于禁药,他承认自己服了禁.药,那便是犯了太祖的禁令,罪加一等。   五皇子的住所什么都搜不到,衣裳也换了,现在可以说是什么证据都没有。他现在很被动,且根本不信任大理寺真的会帮他。   柏辰此刻心如明镜,从五皇子那里是得不到有效信息了,不如从侧面调查。他心下有了计较便不再下功夫询问,又问了几个常规问题,五皇子也不咸不淡地回答了他。   形势不明朗,皇宫禁地也不一定安全,柏辰不想主动提磕药这一茬,便看向骆阑夜。   骆阑夜起身,“殿下趁着这段时间好好想想吧,这可能是您唯一的机会了。”   五皇子苦笑了一下,微微点了点头。   “我们走。”骆阑夜道,“殿下现在需要冷静。”   两人离开大殿,将情况给胡大人汇报了一番。   胡大人道:“五皇子什么也不肯说那便如实向圣上禀报就是。此案人证物证俱在,只待皇上定夺。”   此案的确是清楚明了,无须费力寻找逮捕嫌犯,大理寺只要按程序办理便可交差。但这里头暗潮汹涌,远不是结了这个案子便可完结的。   但眼下胡大人明显不想深查,他们作为下属也不能多说。   于是各做各的事情,胡大人留在宫中负责向德惠帝汇报情况,骆阑夜回大理寺主持大局,卢大人与柏辰也留在宫中处理杂事。   ……   柏辰回到五皇子的住所,与仵作一道将清洗干净的三具妾侍尸首仔细勘验了一遍。   勘验完毕之后已经是天色擦黑,将检验纪录交给了胡大人之后,他今日总算可以出宫回家了。   他的脑子里有了些想法,也有诸多疑惑。   刚走到宫门,便看见萧凛站在那里,修长的身影背对着他负手而立,也不知道这人等了多久,似乎快要与夜色融为一体。   一个人忙活的时候不觉得,但是一看见这个人,便像看见了港湾,有了依靠。一整天的疲乏与困倦在那瞬间疯狂上涌,顿觉腰酸背痛,头昏脑胀。   以往单身的时候柏辰从未有这种矫情的想法,什么事都一个人扛,一个人想办法解决,可现在不同了,有人与他一起分担苦痛与欢乐,一起共享雨露与阳光。   以后的路,他不用再一个人孤独前行。   柏辰心中一热,还未来得及叫他,萧凛已经转过身来。   “辛苦了。”他走过来,摸了摸柏辰的头,语气温柔,“走吧。”   “嗯。”   上了马车,柏辰才问起他是不是等了许久,心中有些过意不去。   “不久。”萧凛道,“等你多久都愿意。”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如此油嘴滑舌。”柏辰笑了笑,又问起正事,“皇上与你们萧氏宗亲准备如何处置五皇子?”   萧凛道:“尽管大家都在替五皇子求情,但如若他拿不出一个令人信服的理由,大约是要除掉宗籍贬为庶人的。”   “五皇子不肯开口。”柏辰无奈摇头道,“而我们明知道他是吃了药却也不能说出来。”   “空口无凭皇上不会信,还会惹上大麻烦。”萧凛问,“五皇子住所也没任何发现?”   “什么都搜不到。”柏辰凑到萧凛耳边,“也许事后已经被人清理过。而且很奇怪,就连五皇子也都梳洗过换了干净衣袍。”   “这便更没证据了。”萧凛道,“无论是谁让五皇子着了道,都不是普通人。”   柏辰还想说什么,萧凛用手指挡住了他的嘴,示意他现在别说话,等回家了再详谈。   马车跑得飞快,却走的不是回小院的那条线路,绕来绕去之后,来到了一个僻静的小巷子。   “这是哪儿?”柏辰下车之后见眼前是个与他家差不多大小的宅院。   “这是姜灏然以往买下的宅子,一直闲着。”萧凛道,“我们商议的事情太重要了,小院已经不安全。”   柏辰心道还是萧凛考虑得周到,他们现在查案想必已经触及了某些人的神经,小心使得万年船。   萧凛让马夫去溜达一圈,半个时辰之后来接他们。   马夫驾着车离开之后,萧凛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敲响了门。   开门的是姜灏然,他看见萧凛牵着柏辰的手进了门,白眼都要翻上天了。   “你们能不能别这样……”姜灏然将他俩引进厅里之后不满道,“能否考虑一下还未成亲人士的感受?嗯?”   萧凛:“不能。”   姜灏然:“……现在就想把你赶出去!”   柏辰失笑:“好了,你俩别斗嘴了,说正事吧。”   ☆、一百二十三章   姜灏然的这个宅子除了有下人定时过来打扫,平时是没人住的,虽说装修得也别致雅观,却几乎没有任何烟火气,略显得冷清。   萧凛与姜灏然是临时将碰面的地点换成这里的,因此连口热茶都没得喝,还好三个男人也是来谈正事的,没那么多讲究。   三人一合计,还是决定先把各自手头的情况讲一讲再集思广益,看以后往什么方向调查。   将门窗关好之后,姜灏然道:“我这边刚查出点消息,没想到五皇子就出事了。”   “五皇子这几日都没有出宫,我派出的人没有线索。”萧凛道,“你先说说你那边的发现,是药方的事情有着落了么?”   姜灏然点头,“我一个江湖上的朋友昨夜给我传来密信,说江湖上暂时没有看见逍遥散的药方,至少市面上没有。”   见萧凛瞪他,姜灏然又道:“勿要急躁,还有后话。逍遥散的方子没有寻着,可这市面上却有人在卖这玩意,当然,是以极其隐秘的法子在做买卖。”   “是谁在卖药?”柏辰问,“见姜公子如此神情,想必是已经有了线索了罢?”   “正是。”姜灏然笑道,“你们猜是谁在卖这东西?”   萧凛皱眉:“少说废话,快点。”   “你对我跟对柏公子简直两幅面孔。”姜灏然不满地哼了一声,转而正经道:“是阿扎图,那个被废的突竭三王子。”   柏辰真可谓大吃一惊,急忙问道:“又是他?!阿扎图怎会有逍遥散的方子?他之前是在哪里卖药的?这种药卖了多久了?”   “他卖的药不叫逍遥散,据说叫什么元阳散。”姜灏然道,“卖药的地方么,自然是麒麟坊的青楼里,好像约莫在黑市上已经卖了三四个月了。”   麒麟坊,元阳散,五皇子。   谁把他们联系到一起的?   柏辰与萧凛对视一瞬,答案呼之欲出。   “五皇子是被人诱惑之后服用的药物。”柏辰将今天见五皇子的时候他的表现一一道出,“现在已经可以肯定这点,至于是谁让他服药成瘾的,也不难判明。”   萧凛:“只有枕边人才最亲密,也最能令人放下防备。”   姜灏然恍然大悟,放低声音道:“是皇子妃。如此说来,柳相也必定参与了此事。想来她把女儿嫁给五皇子的目的并不是两头下注,根本就是想用美人计搞垮五皇子然后让太子顺利上位。”   “他本来就是太子的支持者。”萧凛道,“当初他将柳如水嫁给五皇子,我便觉得奇怪,最奇的是五皇子竟然还答应了这门亲事。”   “五皇子一贯见了美人便失了智,色字头上一把刀,他现在也算自个儿有了体会。”姜灏然道,“最令人不解的还是柳相,他竟如此狠心将自己的女儿当棋子,现在女儿横死,也不知他心中作何感想。”   “在他把柳如水送入宫的时候便料到会有这一日了吧。”萧凛道,“就算柳如水今日不死,他朝太子上位,她也要随五皇子一并被收拾。柳如水,注定是个牺牲品。”   “我觉得十分不解。”姜灏然摸了摸下巴,“从目前的形势来看,五皇子自废武功,太子上位是迟早的事情,以免暴露,柳相应当让柳如水停手才对,如今五皇子闹出如此大的动静,岂不是反倒令人生疑?”   柏辰点头道:“姜公子说得很有道理,这也是我今日疑惑之事。我的猜测是柳如水平日掌管着元阳散,定时定量将药丸让五皇子服下,所以五皇子之前虽也有疯癫发狂之状,却还能勉强保持神志。昨日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五皇子服用的药丸过了量,局面失控,柳如水被反噬杀死。”   “这也算冥冥之中的自作自受罢。”姜灏然叹气,“可死的终究只是棋子,始作俑者依然稳如泰山。”   “这可未必,今日柳相匆匆忙忙要回柳如水的尸首,摆明是害怕我们验尸的时候验出什么来。”柏辰道,“他已经慌张了。”   “那就证明五皇子发狂的事情也并不在柳相的预料之中,事发突然,他不采取措施便有暴露的危险。尸体是被他拿回去了,但他却不知道我们有如此强大的消息网。”萧凛冷笑一声,“这件事情看起来像是皇子夺嫡的手足残杀,但恐怕远不止如此简单。如若姜副手的消息无误,那么麒麟坊青楼敛财的方式不止是让官员残害那些女子为乐,更大几率,那些官员也碰了这种东西。”   “甚至位高权重如柳相,甚至太子也有可能沾染了这种药物,与麒麟坊有了勾连。”姜灏然用手指敲着桌面,“如果是这样,那便是真要出大事。”   皇子夺位的厮杀可以说是内部矛盾,但一个异族人为大新朝的官员提供类似毒品的东西供他们吸食,那便是祸乱朝纲,会导致国将不国的重大后果。   想到此,三人均是面色凝重。   特别是柏辰,他上辈子时常与那些吸du贩du的人玩命,知道毒品对社会,对国家将有多大的危险,一旦这个所谓的元阳散在新朝流行开来,上到皇室权臣下到平民百姓全部吸食的话,别说突竭的外部进攻,首先内部便会崩溃。   更别说如果利用毒品收买威胁高官,会有怎样可怕的后果简直可以预见。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至理名言。”姜灏然现在也无心开玩笑了,脸色很难看,“我们现在来捋一捋手头的线索,看看该如何做。”   柏辰道:“先不论太子与五皇子的争斗,我们首先要将麒麟坊那伙人打掉,将元阳散都销毁,麒麟坊一日不铲除,我朝便一日无宁日。将麒麟坊铲除之后才能谈其余的事情。”   “但自从麒麟坊的青楼关张之后,阿扎图便隐匿了踪迹,连我那些江湖朋友都找不到。”姜灏然犯愁,“莫非他会隐身术不成?还是已经出了城?”   “怎么可能有隐身术。”萧凛瞥了姜灏然一眼,“他必定还在京城,也许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   “说这么多,你倒是拿出法子来啊。”姜灏然切了一声道。   “你继续追阿扎图与元阳散的消息,最好是能打探到麒麟坊那边核心成员的消息。阿扎图能搞出如此多的混乱,想必是有智囊团的,也许有我朝的叛徒。我会派人密切监视柳相、柳如风、太子的动向。”萧凛道,“也许一日两日他们不会动,但日子长了总会露出端倪。”   “如若他们真与阿扎图有勾连,必然会露出狐狸尾巴。”柏辰赞同萧凛的看法,“我们要沉住气,不能慌。这件案子我明面在大理寺查,你们二人在暗地里查,齐头并进。”   “朝堂上风雨变幻也不得不注意。”萧凛对姜灏然道,“此事你也不能瞒着姜尚书了,这关系到生死存亡,不是儿戏。”   姜灏然叹了口气,“是啊,不能再瞒着了,再瞒着万一出个什么事都没法子应对。”   “时间不早了,那就按商量好的办。”萧凛牵起柏辰的手,“小辰,我们走。”   柏辰还没来得及拱手告辞,便被萧凛拉着手出门了。   姜灏然:……   有心爱之人了不起吗?!   走出院门,马夫已经等候多时。   柏辰与萧凛上了马车,柏辰总觉得一上车,萧凛的神色就微妙地有了不同。   他闭口不言,眼神中居然有一丝冷意。   萧凛吩咐,“往城南走。”   马车点头,扬起鞭子,马儿开始小跑起来。   去城南?   柏辰心中正觉得奇怪,便感受到一股危险袭来。   萧凛将他往自己身边一拉,下一瞬一枚剑直直朝着柏辰坐的地方插了下来!   剑陷入车垫中,车外偷袭之人还未来得及拔剑,便听得一声惨叫,似乎是被人一剑刺中,掉了下去。   这还不算完,下一秒柏辰便见萧凛扔出一柄匕首,一阵闷哼之后,一个人从车帘外摔了进来。   是车夫!   萧凛一脚便把尸体踢了出去。   外面响起了打斗声,听声响是两伙人打了起来。   很明显,有人暗算他们,但早被萧凛识破,还将计就计安排了人。   这家伙,够腹黑。   外面打斗声异常激烈,车内却非常平静,萧凛将柏辰护在身边,他的声音温柔响起,“不要怕。”   “……嗯。”   为了这个会疼人的冰山,柏辰决定装一回害怕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故事就快要到高那个潮啦~~ 萧某人:意味着我耍帅的时候要到了对吗? 柏辰:请问萧先生,您哪天没耍帅? 箫某人:竟无言以对。   ☆、一百二十四章   马车外面刀光剑影,马车里头却平静如常。   柏辰其实早已见惯如此场景,哪怕两方交火.枪.林弹雨的大场面,他也经历了无数次。   可他依然很感动,有个人会第一时间将他护住,会如此担心他的安危。   萧凛看似安之若素,眼神却如同鹰般锐利,他的注意力非常集中,一手护着柏辰,另一手则随时准备出招。   打斗的动静渐渐变小,随着最后一声闷哼,外头又恢复了平静。   “主子,人都收拾了。”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在车外响起,“有八人,均是杀手。   柏辰记得,是其中一个影卫的声音。   这些杀手并不知道自己的主顾是谁,主顾只有他们的上线才知道,从他们的嘴里是撬不出话来的,因此萧凛的影卫们没有留活口。   “能认出是哪家的杀手么?”萧凛戒备的姿势终于放松了一些。   柏辰也坐到了之前的位置,将坐垫上的剑抽出,剑光寒凉,是把不错的兵器。   影卫道:“回主子的话,他们身上没有标记,看不出是哪个杀手组织的。”   “嗯。”萧凛吩咐道,“让其他人把尸首收拾了,你来赶马车。”   “是!”   只听见外头响起拖拽的声音,萧凛调教出来的人效率非常高,很快便将尸体带走,只剩一个影卫趁着夜色将马车往回赶。   “让你受惊了。”萧凛拉起柏辰的手,有些歉意,“今天虽说有准备,还是有疏忽的地方。”   “不要把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我也是男人,也要与你分担才对。”柏辰反过来轻轻拍了拍萧凛的手背,安慰道:“你已经足够周到,对方是杀手本就危险,有惊无险也算好事。”   “虽说从这些死人嘴里查不到是谁是雇主。”柏辰冷哼一声,“却也是癞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   “这辆马车是你的。”萧凛道,“他们的目标明显是你。那些歹人害怕被你查出什么,这才慌了神,出此下策。”   柏辰笑道:“他们想要我的命,可我不信邪,偏要查。”   “你明面查案,我从暗处着手,双管齐下。”萧凛脸上杀意毕现,“我不管对方是谁,想打你主意的,都得死。”   如此霸气又中二的世子爷,却莫名有种可爱的萌感。   果然是情人眼中出西施,柏辰觉得自己也无可避免地陷入了这种怪圈。   真是恋爱使人昏头。   ……   案子要查,自身的安全也必须要注意,柏辰深知这点。   现在想想将两个院子打通也是好事,他们同住一个屋檐下,有萧凛安排的影卫,对方不敢光明正大来宅子找麻烦,这样的话,不但柏辰回家之后安全有保障,他去衙门之后,留在家中的冰儿和如意也不会让他多担心。   至于去衙门或是进宫查案,萧凛则非常坚持地要进行接送。   那帮人对柏辰出手其实是出乎萧凛的意外的,他没想到他们居然一点忌讳都没有,他一想到要是柏辰出了个好歹便想把那些人渣当即统统弄死。   柏辰知道这是萧凛对他的关心,鉴于现在形势的确有些危险,他也不矫情地说什么不需要,坦然接受了萧凛的安排。   --接送还能多见那冰山一会儿,有什么不好呢?   ……   第二日柏辰继续随着骆阑夜进宫查案,趁着在大理寺的时候,柏辰才将五皇子是因为服用药物才导致癫狂杀人的推测汇报给了自己的上司,并且柏辰也坦言现在没有证据,可能无法帮助五皇子。   骆阑夜是个正直的人,也相当聪明,他此前本就对此案有些猜想,听了柏辰的话之后心中更多了几分计较。   柏辰知道,无需他多说骆大人便能联想到这里头对国家对朝廷的利害关系。   “此事没有证据,现在一切只是我们的推测。”骆阑夜道,“推测便不能随便禀告给皇上,如果我们贸然开口,反而会将五皇子推向深渊。”   “大人您说得对。”柏辰道,“卑职只是担心其中有阴谋,一旦阴谋得逞,后果将不堪设想。”   “麒麟坊的事情,皇上不可能一点也不知晓。”骆阑夜道,“我们继续查案,争取从其他地方为五皇子减罪,至于剿灭麒麟坊的事情还要靠康王,他的话皇上也许会听。”   “此事世子爷已经同王爷商量过,王爷半生戎马保家卫国,定不会见这大好河山堕入无间地狱的。”柏辰道,“恕卑职无状,但此事毕竟牵扯到了柳相,现在又没有切实的证据,卑职只担心皇上顾忌太多放虎归山。”   骆阑夜道:“王爷与世子定是有了证据才会去禀报皇上,到时候不用王爷多费唇舌,皇上也会有所动作的。”   “大人说得是。”柏辰了然,一旦证据呈上,那就是实打实会威胁到德惠帝的地位,没有一个人帝王能忍受有人觊觎他的位子,哪怕这个人是他的爱子与爱卿。   “没想到,朝廷之水,比我想得更深。”骆阑夜叮嘱道,“一旦进入宫中,便不要再提此事,否则会有危险。”   柏辰拱手:“卑职明白。”   朝廷现在就是一塘浑水,分不清哪些是鱼,哪些是混进来准备吃鱼的鱼鹰。   ……   二人走出大理寺,直奔皇宫。   五皇子什么也不说,可案子的程序还是要往下走。   太子后面的那群人狠毒,五皇子这边的幕僚也不全是乌合之众。   起码柏辰听说今日他们就为五皇子想出了一个可以减轻罪责的理由。   --几位太医诊断,五皇子因为饮酒过多,伤到了心肺,导致心火旺盛,精神郁结,脾气暴躁。   再加上有人看见五皇子的宠妾玲珑当日与五皇子顶嘴,导致五皇子心火大盛,不但杀了玲珑,连带着劝架的皇子妃也遭了殃。   说真的,这个理由甚为牵强,就跟现代那些家暴的渣男说打老婆是因为老婆不听话一样无理取闹。   但这是皇权与人情有时候大过法律的封建社会,更何况德惠帝本就没有打算真的弄死五皇子,他需要的就是这个说辞,有了这个,他正好借坡下驴。   说穿了,一个大臣的女儿与自己的亲生儿子相比,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柏辰去冷宫见五皇子的时候,内侍总管崔公公也也在那里,名义上是自己过来看五皇子,可谁都心知肚明,是德惠帝让他过来瞧瞧情况的。   大概是知道自己有减轻罪责的机会,五皇子今日看上去双目有了些神采,神情也少了几分呆滞,恢复了一些精气神。   崔公公留下一些点心给五皇子,与骆阑夜寒暄了几句便走了。   柏辰这种小虾米还入不了崔公公的眼,毕竟崔公公从德惠帝小时候伺候到现在,从小太监升为了内侍总管,是德惠帝面前的大红人,就连柳相也要给他三分薄面。   崔公公走出大门,柏辰转头目送。   骆阑夜咳嗽一声,柏辰连忙回过头来,他拿出纸笔,要开始对五皇子进行询问。   五皇子果然开口了,说辞同幕僚的惊人一致,说玲珑那日不守规矩跟他顶嘴不说,还与他院中的男宠有染,他当晚喝了些酒便控制不住怒火杀了她,恰好皇子妃在场,便受了连累。   五皇子的手按着额头道:“我对不起如水,我害了她。”   柏辰:……   被手挡住的面部毫无波动,一丝懊恼之意都没有,五皇子的演技还需磨练。   骆阑夜对柏辰微微点头,让他按照这个记录便是。   在五皇子这里走完了过场,柏辰随着骆阑夜走出冷宫,向皇上禀报情况。   恰巧在御书房门口遇见了从里头出来的太子。   太子一如既往敦厚有礼,连对柏辰这种芝麻官都以礼相待,温和可亲。   打过招呼,离开的瞬间,柏辰却发现他眼中不自觉露出的一丝凌厉与得意。   ……看来,这位以前也是一直在扮猪吃老虎。   眼看着要上位了,身上的利刺就快憋不住要放出来了。   柏辰现在想想,要是他出生在帝王家,在宫斗中不知道能活几集。   德惠帝看了询问的纪录,表情柔和了些许,虽什么也没说,但柏辰猜想五皇子也许可以逃脱贬为庶人的惩罚。   哪怕从此将他幽禁冷宫,罚他去守皇陵,也比开除宗籍好一万倍。   ……   在宫中忙完一天的事情,柏辰还没走到门口,远远便见到了萧凛的身影。   看见他,便觉得心中亮堂了起来。   在乱七八糟一片混乱中,还能有一个人让他如此安心和温暖。   真好。      ☆、一百二十五章   两日之后,五皇子发狂杀妻案有了定夺。   德惠帝亲自用家法狠狠抽了他一顿,打得五皇子皮开肉绽鲜血直流,随即将他关进冷宫面壁思过三个月,三个月满即刻去守皇陵,没有德惠帝的允许不得回京。   看起来是很惨的惩罚,特别是用鞭子抽打的时候是当着许多权臣的,柳相自然也在,亲眼看着他被抽到死狗一般满地打滚奄奄一息,要不是康王与几个大臣劝阻,德惠帝那架势是要把五皇子往死里抽。   --已经做到这份上了,对方又是皇帝,他那口气咽不下去也得咽下去。   打了不说,还把五皇子关禁闭,关禁闭不说,还要让他滚去守皇陵,不让他回京城。   从表面上看,对于养尊处优喜好享乐的五皇子来说,这些惩罚活脱脱可以让他上演一出悲惨世界了。   但仔细一想,德惠帝一没开除五皇子的宗籍,二没有说永远不让他回京。   受点皮肉之苦却保住了他的宗籍与身份,日后表现良好,德惠帝一纸诏书五皇子便能回到京城,东山再起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这处理方式与柏辰的设想几乎完全一致。   德惠帝明知道如此处理会让柳相面服心不服,可他还是这么做了。   帝王心,海底针。但窥一斑可见全豹,德惠帝对柳相,怕是已经有了微妙的看法。   如此来看,只要康王与萧凛那边找到线索,想要说服德惠帝搞掉麒麟坊那伙人不是难事--哪怕这其中牵扯到了柳相,也能一并收拾。   ……   这几日萧凛非常忙,还要与康王商议大事,晚上不能住在宅子里,除了接送柏辰,他们二人连相处的时间都很少。   相见的时间虽少,但他们却对彼此都充分理解包容,只要心在一起,便比什么都重要。   ……   这日大理寺散衙之后,萧凛按照惯例来接柏辰。   马车到了院门,萧凛却没像前几日一样送他进门然后给个晚安吻后就离开,而是与他一起进了院门。“今日不回王府了?”关上院门之后,柏辰有些惊讶,也有些惊喜。   萧凛点头:“最近都没有好好陪你,今晚不回府了。”   “方才在马车上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柏辰故作生气,“故弄玄虚?”   “这叫给你个惊喜。”萧凛刮了刮柏辰的鼻子,“怎么样,开不开心?”   柏辰故作正经:“……还成吧。”   “不开心么?”萧凛把柏辰拥入怀中,轻声道:“我可是很开心的,这几日太想念你了。”   “我们不是每日都见面么。”柏辰心中一暖,伸出手抱住他,“你这话说得好像我们许久没见了似的。”   萧凛:“因为我一刻都不想与你分离。”   ……妈蛋,又撩。   “傻瓜。”柏辰摸了摸大金毛的脑袋,“等风波过去,我们离开京城去游山玩水好不好?”   最近太压抑,他也想放松一下。   “好。”萧凛亲了亲柏辰的额头,“你想去哪儿,我们便去哪儿。”   “哎呀,怎么又撞见了!”   冰儿的声音突然出现,柏辰与萧凛分开,转头一看,发现这丫头连用手捂眼睛的假动作都懒得做了,她端着簸箕从厨房出来,语气听上去很惊讶,表情却极其淡定。   柏辰现在脸皮也变得厚了,他咳嗽一声,“开饭吧。”   ……   两人刚吃过饭,院门便敲响了。   “这么晚了会是谁?”现在正是形势不明的时候,柏辰有些警惕。   “我猜是姜灏然,他那边定是有了线索。”萧凛道,“正好我这边也有些眉目,也省得跑一趟去与他汇合。”   以防万一,萧凛亲自去开门。   果然是姜灏然,他也裹着新朝爆款的夜行黑色披风,这种反派衣着标配穿到姜灏然身上看得柏辰想打人。   还没等到他吐槽,萧凛就先开了嘲讽:“过来见我们为何还鬼鬼祟祟的?”   “谁鬼鬼祟祟了。”姜灏然进屋之后将披风脱下,“本少爷这叫谨慎,懂否?”   “路上有人跟踪你么?”萧凛问,“要是你被人跟上了,就是把脸遮起来也是无用。”   “我从另一条路过来的。”姜灏然喝了一口茶,翻了个白眼,“除了你神出鬼没的影卫,没见着别人。”   姜灏然只是武功比萧凛差点,跟寻常练武之人相比已经算是高手,不然他也不会结交那么多的江湖朋友,其中好些都是与他不打不相识的。   “你那边是不是有了什么线索?”萧凛不说废话,直接切入正题。   “若非如此,我才不会大晚上跑到你这里来。”姜灏然正色道,“我刚与朋友见面得到这个消息之后便马上过来了。”   柏辰预料到应该会是重要线索,急忙问道:“姜公子,是何消息?”   “我朋友打探出的消息是阿扎图的确有智囊团,里头有突竭人,还有中原人。”姜灏然的眼光从柏辰与萧凛两人的脸上扫过,低声道,“其中有个神秘中原人,据说戴着面具,双腿残废,坐着轮椅。”   柏辰的心里咯噔一声,脑子里冒出一个已经遗忘许久的名字。转头看萧凛,见他的表情也似乎在瞬间有些凝固。   “此人是谁?”萧凛目光变得冷峻起来。   姜灏然耸肩:“我朋友也不知道,只是有人去买药的时候见过此人,他似乎很受阿扎图重用。”   “不管这个人是谁,你们都要小心些。”姜灏然补充道,“尤其是他现在已经与突竭人勾结到了一起。”   姜灏然虽然没明说,但听他这口气,怕是猜测的人选与柏辰他们一致。   “嗯。”萧凛很快恢复了冷静,“不管是谁,都要一并铲除。正好我这边也有了眉目,他们嚣张不了几日。”   姜灏然问:“你派出去跟踪柳家与太子的人有了线索?”   “柳相、柳如风与太子这几日看上去都很正常。”萧凛道,“不正常的是柳家。”   “此话怎讲?”柏辰好奇道,“宰相府有问题?”   萧凛道:“京城宰相府也没问题,有问题的是柳相在京郊的别庄。”   姜灏然问:“什么问题?”   “柳家人丁本就不算兴旺,平日也都住在京城里,郊外的别庄据我所知只有三四个家丁住在那里看家打扫,但最近我派出去的人发现每隔两三日便会有人从城里运送蔬果肉类到柳家的别庄,他们很谨慎,都是晚上运菜。”萧凛道,“那庄子我曾去过,有菜园,下人还养了鸡鸭,完全用不着去外头买菜。”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需要买菜也不用三天两头地买。”柏辰立即反应过来,“这的确太不正常了,就好像那庄子里头还住了许多人一样。”   萧凛道:“最关键的是,送的都是牛羊肉。”   姜灏然大吃一惊。   “阿扎图住在那里面。”柏辰现在可以肯定地下结论了。   在封建农耕社会,牛是很重要的生产工具,普通人吃不起,有钱人一般也不会吃。新朝人日常吃鱼肉鸡鸭鹅和猪肉比较多,羊肉偶尔吃,不吃牛肉,从上到下都是这样。   只有粗犷的游牧民族才会如此钟爱牛羊肉。   细节暴露一切,哪怕掩饰得再好也没用。   “柳相胆子不小啊,居然敢让那帮人住进自己的庄子。”姜灏然露出鄙夷的神情,“不知是老糊涂了,还是狼子野心。”   “也许二者兼而有之。”萧凛严肃道,“此事不能再拖了,必须尽快解决。”   姜灏然点头。   接下来,三人讨论了一些解决的办法,但具体实施起来却不是那么容易的,至少需要德惠帝的支持才行。   又聊了一阵子,天色已经很晚,姜灏然也得回去同他父亲商量,急匆匆走了。   ……   “小辰,我今晚也要回王府才行。”萧凛语带歉意,“好不容易才抽出一点时间陪你。”   “是得回去。”柏辰叹了口气,“方才姜公子说的阿扎图身旁那个戴面具坐轮椅的男人,我怀疑是……”   “萧川。”萧凛平静道,“我也有这感觉。”   “当时你说找到的尸首看不清脸的时候我的心中便有了一丝不安。”柏辰道,“如今这不安越来越强烈了,真是祸害遗千年。”   “如果他还没死。”萧凛眯了眯眼睛,“那我就再杀他一次,让他死得透透的。”   “他没死的话定会回来报复,你今晚回府一定要提醒王爷王妃。”柏辰有些担心,“特别是小茉,她一个姑娘家,一点武功也不会。”   “王府现在有许多影卫,萧川没有蠢到家的话不会来找死。”萧凛道,“他现在残了,投靠突竭人后,现在一定也躲在柳家的别庄中不敢轻易现身,我们必须尽快将他们解决才行。”   “萧川最恨的便是你与我。”柏辰不解道,“也许还有抛弃他的柳如风,他怎么还会与柳相接触?”   “他必定已经改名换姓,又形象大变,柳相不一定能发觉。”萧凛拉过柏辰,紧紧抱着他,担忧道,“我现在最不放心的便是你,只恨自己分身乏术。”   “我要与你一起去抓突竭人。”柏辰坚定道,“与你一起,将他们一锅端。”   萧凛一愣,随即点头:“好。”   他喜欢的这个人,又聪明又可爱,还充满了勇气。   ☆、一百二十六章   佑德九年,十月初一。   夜凉无月,稀疏的星星点缀在墨黑的夜空,暗淡无光。   秋日的北方黑得早,刚过城门关闭的时间,郊外官道便已经不见车马人烟,只有耸立的山崖与道路两旁发黄的枯草荆棘安静又孤冷地存在着。   秋风刮起道路两旁的草屑枯树叶,显得此地更加冷清萧索。   伴随着风声,一辆马车的声响传来,马儿脚步有些缓慢,像是没吃饱粮草,无精打采的。   “那帮人也忒能吃了吧。”坐在马车前头的是两个穿粗布短打的人,其中一个年轻的拿着马鞭,口气里带着不屑,“蛮子就是蛮子,茹毛饮血,竟然还吃牛。”   “少废话。”年纪大的人骂道,“我们收钱办事,不要多嘴。”   年轻人忿忿不平:“我这不是心疼那些被宰的牛么,人家买了牛是牵回去耕地的,我们倒好,买了杀了送给那帮龟孙吃,呸!”   “我也讨厌那群蛮子,但有些话不能乱说。”年纪大的瞪了他一眼,“小心丢了命。”   年轻人缩了缩脖子,“知道了。”   马车走得不快不慢,行到一处山崖的时候,突然迎面刮起了一阵大风。   风势之大,竟将地上的黄土纷纷裹到半空中,两个赶马车的人忍不住用袖子捂住面部,害怕被沙土迷了眼。   “噗嗤--”一声,挂在马车旁边的马灯突然熄灭,在原本就没有月亮的夜里,失去了唯一的亮光让二人犹如瞎子。   好死不死,在这种要命的时刻,伴随着风声还传来一阵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呜咽声,就好像有个女人在哭一般。   赶车的二人脸色大变,莫不是遇见了传说中的“女鬼哭冤?”   他们二人虽说在江湖中行走数年,又有拳脚功夫傍身,但神鬼之事非人力能与之抗衡,尤其这个山口本来就有女鬼哭冤和索命的传说,二人登时便慌了神。   “求求姑奶奶您老行行好,我们与您无冤无仇,只是路过贵宝地,求您高抬贵手放过小人。”年纪大的人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嘴里不住念叨求饶。   年轻人也跟着一起闭眼哀求。   风声与连续不断的呜咽声使他们心神混乱,竟连马车里的动静都无心去管,还以为是那女鬼使的手段。   渐渐的,呜咽声消失,风声也变小。   “谢谢姑奶奶放我们一马!”年纪大的人赶紧对着空气作揖感谢,吩咐年轻人将马灯点燃,继续赶路。   ……   柏辰蜷缩着身子躲在木桶里,听见外头那两人在感谢女鬼,不由好笑。   萧凛与几个大理寺武功高强的衙役就在他旁边的木箱子或者木框中。   他们此刻要潜入柳相的别庄。   经过几日的调查,康王找到了有力证据--柳相在麒麟坊青楼里的账单,德惠帝大发雷霆,接受了康王的建议。经过一番商议,最终敲定了禁卫军与大理寺还有康王的卫队三方合力,展开秘密行动。   禁卫军派出小分队去柳府控制住柳相,柏辰与萧凛带着衙役潜入柳府别庄,康王的卫队精英在庄外接应,务必要将那伙人一网打尽。   柳相的别庄距离京城不算很远,马车在山路上颠簸了一阵便到了庄子的侧门。   年纪大的人敲了门,不多时便有人将门打开。   “东西齐了?”一个粗声粗气的男人声音问,口音听上去有些怪异。柏辰了然,这是个突竭人。   “齐了。”年纪大的人道,“同往常一样。”   “进去将货卸在老地方。”   “好嘞。”   庄子的侧门是可供车马进入的,柏辰几人顺利地进了庄子。   马车停在了灶房外的院中,两个人开始将马车中的货物往下搬。   “怎么今天的牛羊肉格外沉。”年轻人疑惑道,“都快搬不动了。”   “我看你是被女鬼吓虚了,回去吃几个猪腰子补补。”年纪大的人道,“动作麻利点,早点卸完我们好早点回去睡觉。”   随后二人不再讲话,吭哧吭哧地将马车中的东西都挪到了院中。   挪完之后他们坐上马车,飞快离开。   趁着还没人进来验货,柏辰几人从箱子筐子里钻出来。   他们每人都穿着夜行衣,躲到暗处完全与夜色融为一体,若非火眼金睛完全看不出。   不多时,两个身材高大的人走了过来,开始清点货物。   “怎么这几个箱子是空的?”一个异族人气道,“他们居然敢耍诈?”   “这些狡猾的中原人,过两日等他们来,看我不弄死他们。先把其他的东西拿进去。”另一个道,“拿进去之后将酒送过去,殿下在催了。”   “是。”   两个突竭人将食物搬进了灶房之后,其中一个人往门口走,另一个拿着一大缸子酒往柴房走。   柏辰与萧凛对视一眼,恐怕柴房里有暗道。   萧凛打了个手势,他们几人很快又分成两路,一路去解决那几个看门的,顺便带着大部队进来,柏辰萧凛则带着武功最高的衙役随着这个突竭人进去,到时候里应外合将他们一网打尽。   扛着酒缸的突竭人看上去只有蛮力,武功却不高,完全不知道后面有人在跟着他。   柏辰三人跟着他从柴房的暗道走到了地下室。   这个地下室非常大,墙壁上装着壁灯,里面的情形一目了然。   一进来柏辰便闻到了那股带着腥腻的香味,这香味似曾相似,他想起来了,隔壁院子贞娘的地下室,还有五皇子的卧房都有这个味道!   而这个味道恐怕是类似于助兴的熏香,配合着元阳散会令人更加兴奋,飘飘欲仙。   莫非养着贞娘的是柳相?柳相不但嗑药还有玩SM的嗜好?   但眼下不是思考这些的事情的时候,他们有更要紧的事情做。   庄子的地下室规模很大,恐怕比地面建筑还大,阿扎图也警惕,每隔一段距离便安排人守着。   只是这些守卫在他们三人面前完全不够看,他们一路过来,将这些人统统悄无声息地收拾了。   端着酒缸的突竭人七弯八绕地走,进了一个厅里,柏辰他们在外面都能听见里头有人在说话。   “酒呢,把酒给我倒满。”一个男人声音不耐烦道。   “是,殿下。”   随后,响起了倒酒的声音。   “把酒放下,你出去。”   “遵命。”   就在那个突竭人走出门的时候,萧凛一个手刀朝他劈去,他白眼一番,毫不犹豫地就倒了。   他们迅速将他拖走,随即继续听里头的情况。   监.听这事儿柏辰有经验,只听了一会儿便辨别了里头的人数。   除了阿扎图,应该还有十多个有武功的侍卫,还有两个武功不大好的人。   奇怪的是,这里面没有萧川的声音,不知道是他没在这里,还是并未开口说话。   他向萧凛比了个十的手势,示意里头有十个武功不错的人。   萧凛犹豫一瞬,还是决定进去拼一把。   正要进去,柏辰拦住他,从怀里掏出了一颗黑色的如同核桃般大小的药丸。   萧凛怔了怔,很快反应过来。   他无奈地摇头,这个调皮的家伙,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这玩意。   柏辰与他对了个眼神,随即毫不犹豫将手中的黑色药丸朝里头掷去!   这可是他上次抓到那个女装江洋大盗之后从他那里搜刮来的类似现代□□的神器,这下正派上用场。   只听砰一声响,一股浓烟在厅中升起,刺激性的气体使得里面的人剧烈地咳嗽起来。   等的就是这个时候,他们三人进入厅中,擒贼先擒王,萧凛直奔坐在座位上穿着华丽的阿扎图,而柏辰与另外的人则趁乱掀翻了许多人。   这群突竭人显然没想到会被人偷袭,在准备不足的情况下非常被动,阿扎图还没反应过来便被萧凛抓住。   待到烟雾消散的时候,恰好外面的援军也赶到。   这群人全部被擒。   除了阿扎图,还有两个突竭贵族,以及十多个侍卫,其中有异族人也有中原人。   援军还在其他房里抓到十多个突竭人。   没有看见萧川,甚至没有看见坐轮椅的人,难道他们的情报有误?   “你们是谁!”阿扎图怒吼,“你们凭什么抓我?”   “就凭你在大新朝的地盘作恶,我便要抓你。”萧凛扯下面巾,吩咐其他人,“给我搜,这里面任何一个房间都不要放过!”   “是!”   “萧凛?”阿扎图大吃一惊,“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萧凛冷哼一声,“这就不用你管了。”   柏辰带着康王的卫队,在各个房间里搜索,搜出了许多成品以及半成品的药丸。   “这就是传说中的元阳散吧?”柏辰对毒品深恶痛绝,恨不得当场就烧掉。   阿扎图不说话,但表情说明了一切。   柏辰眼神停在了阿扎图的身上。   萧凛立即道:“搜一搜他的身。”   从阿扎图的身上搜到了不少东西,居然还有一张地图。   这是一张皇宫的平面图,上面还用红色与黑色的墨水做了许多标记,地图旁边还画了一个小小的一笔连成的五角星,中间还有一个黑色的小点。   柏辰定定地看着这张图,脸色瞬间白了下来,他的右手握起了拳头,不由自主微微抖着。   “小辰。”萧凛察觉到了柏辰的异样,走到他面前,抓住了他的手。   被萧凛宽大的手掌包裹着,柏辰冷静了些许,慢慢松开了拳头。   “怎么了?”萧凛担心道,“你的脸色很不好。”   柏辰道:“等会儿说。”   随即让其他人把抓到的人先带到院中。   屋子里只剩柏辰,萧麟与阿扎图。   柏辰走到阿扎图的面前,冷冷道:“萧川在哪里?”   阿扎图表情有瞬间的不自然,随即态度嚣张道:“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   柏辰抬手就是一个耳光,将阿扎图的脸扇得别了过去,他沉声道:“说,萧川在哪?”   阿扎图捂着脸,被柏辰凶悍的目光吓到,就连萧凛也是第一次见温和的柏辰发这么大脾气,但却莫名觉得这样的柏辰非常帅气。   “说不说?”柏辰掐住了阿扎图的脖子,“不说我马上捏死你。”   说着他便加大力量,仿佛真的要将他掐死。   阿扎图的脸涨得通红,用乞求的目光看着萧凛,但萧凛毫无反应,摆明了柏辰想干什么他都由着。   “咳咳……”阿扎图快要憋死了,终于松了口,“我说,我说。”   柏辰将他放开,阿扎图喘着气,结结巴巴道:“他、他今日下午出去买东西,但现在还没回来。”   “他果然没死。”萧凛冷道,“是你在山崖下将他救走的?”   阿扎图点头:“恰好那日我经过那里,发现他奄奄一息,想到他曾经帮我在京城立足,便将他救了下来,怕你怀疑,第二天弄了句尸首冒充。”   萧凛与阿扎图的话柏辰几乎没听进去,他的脑袋现在一团乱麻,嗡嗡直响。   唯一清晰的是一个不可置信又恐怖的认知。   那个人,他来了。   ☆、一百二十七章   萧川死了,壳子里带回的是另一个人。   那个亲手害死他的人。   柏辰也不想毫无理由地胡思乱想,但他自己都能从千年后穿到这里来,那么萧川死了邵非穿过来又有什么问题?   更重要的是地图上做的那些标记与顺手涂鸦的东西都是邵非习惯的方式,是他上辈子看了无数遍的--且很多标记在这个年代根本都没有,特别是一笔而成的五角星,他来到这里这么久,还没见过哪个土著新朝人用过。   邵非是个心思缜密手段狠辣的人,联想到麒麟坊近几个月拉拢高官用各种下三滥法子,甚至还搞出了毒品来大肆敛财的事情,这其中想必他出了不少主意。   上辈子没有节操道德,这辈子更不要脸。   现在柏辰想起他只觉得恶心和愤怒,再加上有萧凛作对比,他只想把上辈子的自己双眼戳瞎。   熊熊怒火烧得他头脑更混乱了,恨不得立即手撕了这个人渣。   但柏辰残存的理智告诉他,不行,现在是关键时刻,他不能乱!   他告诫自己要冷静,要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便什么都毁了,如果真的是他穿过来了,那就新仇旧恨一起算。   深呼吸几口,柏辰总算将情绪稳了下来。   “这地图上的标记,是不是出自萧川之手?”柏辰看着阿扎图,“你不要耍花样,老实交代。”   阿扎图刚才体会了一把濒死的恐怖,不敢再造次,老实回答:“是的。”   萧凛的眉毛皱了起来,伸手拿过地图查看。   真正的萧川有些文采,但在军事谋略上可以说是一窍不通,又怎么会标记重要地点。   柏辰继续问:“皇宫的地形图是谁给你的?”   阿扎图道:“是柳丞相。”   “你手里拿着皇宫地图,是想做甚?”萧凛开口讽刺道,“率领你的突竭大军攻破皇城?”   阿扎图顿了顿,表情有些惶恐,“我对你们的领土没有兴趣,我只想回到突竭。这是柳大人见阿木聪明拿回来给他的……阿木就是萧川。”   ……果然柳相不知道他的前儿婿“萧川”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真是精彩的剧情。   “你们麒麟坊青楼用满足官员癖好和卖药的法子赚钱……”   柏辰还没说完,阿扎图便抢着道:“这都是萧川的主意,他说只要抓住人性的弱点,他们总会愿意为我送上金钱供我回突竭卷土重来。虽说我不懂人性弱点什么的,但他的法子很管用,这几个月赚的钱比几年赚得都多。”   果然是邵非披着萧川的皮活了。   以邵非的脑子,若不是现在这幅身体残疾武功全废,恐怕会搞出更大的事来。   而且此次要不是五皇子突然发疯乱了太子的计划露出了破绽,他们还不会深挖到这个地步。   邵非这个人渣,一定要除掉。   想到此,柏辰问:“萧川去了哪里?他腿脚不便为什么还要出去买东西?”   “太子派人带着他坐马车走的。”阿扎图道,“他走得匆忙,说要出去买些宣纸,这庄子里没有。”   说到这个,柏辰又问:“太子是不是也是你们青楼的贵客?他有没有服用元阳散?还有哪些朝廷命官是你们的熟客?”   阿扎图心知肚明,要是说可能还有一丝活路,要是不说便是死路一条。   何况那些人也都是中原人,与他只是合作关系,没必要为了他们让自己送命。   “是的,还有一些大人也偶尔会来玩。”阿扎图回道,“还有个神秘的大人,他只来过两次,后来把潋滟赎走了。”   潋滟……就是贞娘!   柏辰与萧凛交换了一个眼神,萧凛问:“这位大人姓甚名谁?是何模样?”   “他每次来都裹着黑色的披风,进了屋子也不肯脱下。”阿扎图道:“颇为神秘,是太子带来的。”   “没有什么特征么?”柏辰问,“就算裹着披风,进屋之后在光亮下也能看清一些面容吧?”   阿扎图使劲回忆一番:“只记得他四五十岁,没有胡子。”   四五十岁还没胡子,这完全不符合古代中老年男人的审美特点……柏辰脑子里突然一道惊雷劈过,黑夜里出现在贞娘家有胡子的神秘人与那日从冷宫里走出大门那人光滑无须的面容渐渐重叠……   他知道那是谁了!   再加上邵非被太子的人接走,他们如此轻易就抓到了的阿扎图……   一个可怕的设想在柏辰的脑子里炸开。   他先一个手刀砍晕了阿扎图,随即对萧凛道:“宫里可能要出事!”   “怎么回事?”萧凛大吃一惊。   “我怀疑有人泄了密,萧川不是出去买东西,而是抛下阿扎图逃走了。”柏辰道,“如果柳相被抓,定会供出药丸的事情,绝对会牵扯到太子。太子孤注一掷,说不定要提前起事,今天他们知道我们要来抓阿扎图便将计就计,否则我们怎么能如此轻易就将他们一网打尽?”   萧凛道:“皇上手头可有禁卫军,太子手头连兵卒都没有,如何起事?”   柏辰看着他:“如若禁卫军的首领背叛了皇上,宫门一关,会发生什么?”   萧凛脸色一变,“我们赶紧回京。近一个月我都安排了护卫队在宫中执勤,就是怕出个好歹。今夜姜灏然在值,如果真有大事发生,希望他能率领兄弟们先顶住。”   柏辰点头:“事不宜迟,马上回京。”   ……   此时的御书房中。   烛光亮如白昼,德惠帝坐在自己的龙椅中,看着眼前那个几乎已经不认识的儿子。   他的大儿子从小敦厚又仁爱,现在怎么变成了一只披着人皮的白眼狼?   “你再说一遍。”德惠帝气得胸口上下起伏,“你想要朕干什么?”   “父皇。”太子将纸笔呈上,“请您拟定诏书,将皇位传给儿臣。”   “混账!”德惠帝拍桌而起,怒斥道:“朕还没死你就要逼朕退位,真是狼子野心,其心可诛!”   太子皮笑肉不笑,“还请父皇成全孩儿。”   “来人!”德惠帝大喊。   崔公公推门进来:“陛下有何吩咐?”   “将御前侍卫叫进来!”   “是,皇上。”崔公公弯腰道,“老奴这就去。”   不多时,几名御前侍卫进了房中。   德惠帝指着太子,“这逆子意图造反,给我将他拿下!”   可御前侍卫却站在那里,并没有动。   “你们听不懂我的话么?”德惠帝咆哮,“给我将太子拿下!”   御前侍卫还是站立不动。   德惠帝不是个蠢货,他几乎立即意识到,这群人已经不听他的话了。   “父皇。”太子道,“您看我们父子一场,没必要闹到如此地步,您只要将诏书拟好,以后您就是太上皇,可以得到儿臣伺奉,安享晚年。”   德惠帝气得快要爆炸,“你已经贵为太子,以后这江山全是你的,你为何要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既然这皇位迟早都是我的,宜早不宜迟。”太子露出一丝不耐,“父皇,我劝你不要太顽固。”   说罢他拍了拍手掌,崔公公带着一名太医走了进来。   太医从药箱里拿出了一颗药丸,崔公公接过药丸走到了德惠帝面前。   德惠帝看着崔公公,警惕道:“你这是干什么?”   “陛下,您还是把诏书拟了吧。”崔公公道,“做太上皇总比没命要好。”   德惠帝不敢相信,从他还是皇子的时候就开始伺候他的人,如今竟也背叛了他。   整个皇宫的人,在一夜之间,似乎全部都背叛了他。   他根本不知道这一盘巨大的棋局是何时开始布置的,而他竟然毫无察觉!   德惠帝心中绝望,脸色一白,跌坐到了龙椅上。   经历过皇家斗争的他知道他的儿子想干什么。   如若不写退位诏书,他便要被“暴毙”。   只要他一死,又有太医证明皇上是暴毙而薨,太子顺理成章继承皇位,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他主动退位,太子要么从此将他幽禁起来,要么也会让他“暴毙。”   他以后绝不会有好日子过。   此刻的德惠帝憎恨自己为什么如此信任崔有福这个阉人,恨自己为什么要立这个逆子为太子,更恨自己为什么如此愚蠢。   他抓起桌上的茶杯狠狠往地上砸去,砸了茶杯不算,还将屋中一切可以砸的瓷器都砸了个稀巴烂。   待到德惠帝将屋中砸到一片狼藉之后,太子终于不耐烦了。   “父皇,请您赶紧拟诏书,否则可别怪儿臣不顾及父子情谊!”   “想我写退位诏书?”德惠帝冷笑一声,“做梦。”   太子气得咬牙切齿,他不能再等了,他没有时间了。   “父皇,既然您不肯合作,那就别怪孩儿无礼。”太子吩咐旁边的侍卫,“伺候皇上用药。”   “是。”   两个御前侍卫走到德惠帝面前,正欲抓住他的手臂,却听见外面一阵巨响。   “有刺客!”   在殿外守着的侍卫大喊,随即一片混乱。   太子脸色一变,“这里留两个人,其余的出去看看。”   那几名侍卫刚走出门,突然又是一阵巨响,房顶破了个大洞,随着瓦片石砖掉落的还有一个黑色的人影。   德惠帝身旁的两个侍卫下意识捂住头躲开,黑色的人影居然一把扛起德惠帝,足下一点,往上一窜,飞快从破洞离开。   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就在一瞬间,快到殿内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半晌,回过神来的太子气急败坏怒吼:“一群废物!还不快去追!”   ☆、一百二十八章   眼看着就要成功,临了却被天降的黑衣人破坏,德惠帝从他眼前被带走,功亏一篑,太子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那位大师给他的计划已经相当周全,宫内的御前侍卫,禁卫军、太医院最德高望重的太医、在德惠帝跟前伺候深得他信任的崔公公,全成为了他的人,且起事纯属临时决定,讨嫌的萧凛与柏辰已经被支开,康王的军队大半都被借调去了涿州赈灾平乱,等他们赶到黄花菜都凉了。   千算万算,他实在没想到还会出纰漏。   御书房外的打斗声此起彼伏,太子推开门一看,月色下有十多个身材高大,穿着黑色镶金软甲,蒙着面的人拿着刀与御前侍卫激战正酣。   他们实力强劲,十个人对战二三十人的御前侍卫全然不落下风,甚至不断有御前侍卫被杀死。   太子一愣,看向崔公公,“这些人是谁?”   崔公公仔细一看,脸色微变:“看装束是皇上的护卫队。”   “那些会点皮毛功夫,不学无术的公子哥?”太子大吃一惊,“他们怎会如此厉害,连御前侍卫都不是对手?”   崔公公道:“此事老奴真是不知,他们虽名义上叫皇家护卫队,但从未履行过护卫皇上的责任,最多就是出行的时候壮个声势,老奴也只见过他们一两次。”   太子问:“这个护卫队领头的是谁?”   崔公公道:“是康王府的世子爷。”   “又是萧凛?”太子扶额,他这个堂弟妥妥的是个大麻烦。   “不行,御前侍卫不是他们的对手,必须让禁卫军出面。”太子招呼自己的一名侍卫道,“你拿着我的令牌随着崔公公去请袁将军来缴灭刺客。”   随后又补充道:“崔公公,麻烦您了。”   “是,太子。”   外头形势不明,太子无甚武功不敢出门,只能呆在御书房等待禁卫军出面清扫障碍。   崔公公与侍卫则准备绕小路出去,没想到二人还未走到一半,便被一名护卫队的队员发现。   他一个腾挪挡住了二人的前路,没想到崔公公拳脚功夫不弱,护卫队队员挡不住崔公公,崔公公让侍卫挡住攻击,他则拿着令牌快速离开。   ……   又说柏辰萧凛这头。   两人意识到事态严重之后,立即决定分头行动。   萧凛带着康王的卫队精英快马加鞭赶回京城,柏辰同其余卫队成员与大理寺衙役押解阿扎图与其党羽回大理寺暂时关押。   皇宫内情况未知,如果太子真的造反,两方必定要兵戎相向。   纵使心中有万千担忧,柏辰最终也只能说一句:“千万要小心,我等你的好消息。”   萧凛亲了亲柏辰的额头,“等我。”   说罢跨马疾驰而去,很快便与其他几匹马消失在夜色之中。   柏辰收起心中的担忧,他相信萧凛,这个男人无所不能,他一定会平安回来。   ……   皇家禁卫军数量比不得其他军营,但个个都是精英,骁勇善战。他们负责皇城与皇帝的安全,兵权由德惠帝亲自掌管,现任禁卫军的首领袁书隆的父亲袁长河便是崇元帝的开国将领,忠心耿耿。   但袁书隆却没有他父亲那般忠肝义胆,禁不住美女金钱与元阳散的诱惑,被太子与崔公公暗中收买。   今日突然得到太子要起事的告知,他便呆在当值的禁卫所中,等候吩咐。   兵符虽在德惠帝手上,但袁书隆对手下的控制已经极深,只要他发号施令,下属们定会为他赴汤蹈火。   他此时正在房中转来转去,心中颇有些焦躁不安。   希望御前侍卫可顺利解决此事,不用劳烦他出马--毕竟他不想背上犯上作乱的名声。   此时一名士兵进屋,半跪下道:“将军,崔公公来了。”   “快请他进来!”   袁书隆心道还是来了。   他心底里不愿起兵造反,可偏偏他又湿了脚,把柄也被抓在了太子的手头,不跟着起事柳相也会将他供出,到时候逃不过一死。   矛盾纠结之下,还是生的欲望占了上风。   “袁将军。”崔公公风风火火走进来,来不及寒暄便走到袁书隆跟前,“被护卫队那帮子兔崽子坏了事,还是需要将军你出马。”   袁书隆问:“对方多少人?”   “十多个。”崔公公皱眉道,“最糟的是皇上被人救走了,现在不知去向,必须将这些人杀死找出皇上,否则功亏一篑。”   袁书隆点头:“今夜在值的士兵有二百多人,待我唤副将去西边的营房叫他们,我之前有令,让他们在营房待命。”   “好。”崔公公道,“必须要快。”   “陈副将。”   袁书隆对着门口大喊了一声。   无人应答。   “陈副将!”袁书隆有些恼火,又唤了一声。   依然无人应答。   “不对。”崔公公突然警觉道,“我来时外面不少守卫,怎的现在一点动静都没了?”   袁书隆这才意识到不对劲,他与崔公公走出门去,竟然看见禁卫所外的院中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的人,其中还包括他的副将陈丙三!   二人大惊失色,他们都是会武功之人,为何一点动静也没听见?   崔公公急忙上前,蹲下身去探其中一个士兵的鼻息,没死,只是晕了。   “糟糕了!”崔公公道,“护卫队那边看来是有后手!”   “现在顾不得那么多了。”袁书隆道,“不成功便成仁,我亲自去营房!”   袁书隆与崔公公正要走出院中,突然传来一阵爆破声,登时小院烟雾弥漫,呛人的浓烟让袁书隆与崔公公咳嗽不止。   在浓烟中突然蹦出来两个黑衣人,朝着袁书隆与崔公公就攻了过来。   袁崔二人不是院中这些不堪一击的小角色,反应奇快地与来者动起手来。   两个黑衣人一人武功强些,一人武功弱一点,崔公公老辣,想先打死弱点的黑衣人,便下死手攻击他,但二个黑衣人动作迅速,配合默契,每次崔公公都没能得手。   但崔公公与袁书隆也不是简单角色,他们奈何不了黑衣人,黑衣人同样也抓不住他们。   战况一时有些焦灼。   眼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四人竟还未分出输赢来。   崔公公心里着急,再拖下去怕是真是会出大岔子,便让袁书隆抵挡一阵,自己在打斗中就地一滚,掏出了一盒暗器,准备朝着黑衣人发射出去。   就在他还没来得及按下开关的时候,又从院外飞进来一个人。   这个人没有蒙面,穿着黑色的长袍,一脸肃杀之气。   他手中的那柄长刀在月色中散发着寒光。   崔公公大惊失色,朝着这人发射了暗器,可飞射出去的银针被这人的刀风全部挡住。   “萧凛,又是你多管闲事!”崔公公愤怒大喊,“每次都是你!”   萧凛懒得跟他废话,直接一刀劈了过去。   崔公公的武功不错,可在萧凛面前也不够看,五十招之后,崔公公被一刀剁了右手,他摔到地上,痛苦地翻滚。   那边的袁书隆也渐渐不敌,被打伤之后点了穴。   “主人。”武功高强的黑衣人扯下面巾,“还好您来了。”   “飞云,辛苦了。”萧凛道,“我放烟火通知你的时候见你的烟火是在宫中出现,我的心便放下了一半。”   “回主人的话,是王爷命我在宫中暗中负责皇上的安全的。”   萧凛问:“皇上现在在哪儿?”   “我将他救出之后姜灏然将他带去冷宫躲藏了。”林飞云道,“我们得去帮护卫队的兄弟们,形势有些严峻。”   “放心,禁卫军也被父亲秘密留在京城的亲卫队控制住。”萧凛道,“这场闹剧,该结束了。”   原来不仅萧凛让护卫队留了一手,外出的康王不放心自己的弟弟,也在京城留了后手。   禁卫军再晓勇,但正副将领均被擒获,在群龙无首的情况下,也没人愿意与王爷的护卫队硬拼。   一场造反就在两父子的秘密安排下有惊无险地压了下去。   ……   德惠帝被姜灏然从冷宫护送出来,他差点失去的皇权,又回到了手中。   经过这惊魂一夜,德惠帝衰老了许多,也想清楚了许多事。   以后他不会再让任何权利落到别人的手中,也不会如此亲信一个太监。   ……   主谋太子柳相,被收买的崔公公与袁书隆太医都被擒,造反的御前侍卫全部被杀,狼子野心的突竭人也被一锅端。   大新朝逃过一劫。   萧凛暂任禁卫军的首领,德惠帝派他去大理寺将阿扎图押解进宫。   到达大理寺之后,萧凛命人将阿扎图以及党羽押进囚车,自己则想抽空去见见柏辰。   --他来到大理寺却没见到柏辰,衙役说柏大人回书房休息了。   萧凛走到柏辰书房的门口,正要敲门却见虚掩的门缝下有摔碎的杯子。   他的心中一惊,一脚踹开了房门。   里头没有人,桌椅摆放整齐,只有打碎的茶杯,茶水与茶渣撒了一地。   ☆、一百二十九章   柏辰的头昏昏沉沉,眼皮仿佛坠了一个秤砣,全身酸软无力,甚至连一根指头都无法动弹。   他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眼睛睁开。   眼前一串金星猛然闪过,晃得他立即又闭上了眼。   他这是怎么了?   闭目养神了一阵,柏辰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强撑着再一次睁开双眼。   这一次终于没有再眼冒金星,只是眼前的景色有些模糊和扭曲。这里非常暗,还隐隐有一股在干燥北地很少闻见的潮湿味道,夹杂着深秋的阴寒,让他有些反胃。   意识清醒一些之后柏辰立即感到了双手双脚被束缚的肿胀麻木感,他知道自己被五花大绑,扔到了墙角。   随即那种久违的感觉又出来了--他又被人下了麻药,只是这次的麻药却比侯府的剂量要大得多,狠得多。   脑子清醒了一瞬,他记起自己竟是在大理寺里着了道。   昨日将阿扎图等人押回衙门交给刑狱部门之后,他心中有些担心萧凛,心烦意乱之下决定回书房喝杯茶冷静冷静。   喝了王虎泡的一杯绿茶之后他就开始手脚麻木,药效发作得极快,他刚站起来便眼前模糊一片,王虎的笑脸也变得扭曲如魔鬼一般。   平日里看上去如此憨厚守礼的人是个无间道,柏辰自诩自己还算比较机警,竟也马失前蹄。   想也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干的,只是没曾想他的手都伸到大理寺里来了。   --要不是此次五皇子嗑药的事引发了一系列的蝴蝶效应,他应该还在稳坐钓鱼台,内心阴暗且智商高的人,实在可怕。   想到此,柏辰冷哼一声。   心中愤怒,哼出来的声音却细弱蚊蝇。   “你醒了?”   黑暗中响起了沙哑的声音,有些陌生,但仔细将他的声音掰开揉碎,依稀能辨出萧川的影子来。   柏辰没有说话,他要储存体力,他还不想死。   一阵轮椅的声响从远处传了过来。   火折子被打响,黑暗中有一簇火苗亮起,随即一排蜡烛被依次点燃。   也亏得柏辰现在的身体锻炼得已经比较好,现在他已经可以正常地睁眼,脑袋也不再像之前那般昏沉。   这是一间空荡且潮湿的地下室,昏暗的烛光下,一个穿着白色长袍,披散着头发,带着恶鬼面具的男人就在他的面前。   柏辰盯着他,没有说话。   他把他绑来想做什么,自然会说--邵非是个自以为是的人,自以为是的人最大缺点便是憋不住话。   没想到他们二人还没说话,从柏辰右手边的位置却传来一阵呻吟声。   柏辰心中一凛,这里面竟然还有人!   他下意识往右边看去,有些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袭白衣的柳如风跪着被捆.绑在了木桩子上,他头发散乱,绝美的容颜因为惊恐看上去有些变形,双目散发着绝望与恐惧,嘴被布巾使劲缠住,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呜咽声。   柏辰这下震惊了,眼前的人不是邵非么?他将柳如风也绑来做什么?   “原来你也醒了。”   “萧川”推着轮椅来到了柳如风的面前,兴致甚好地将他嘴边的布巾解开。   “你,你是谁?”柳如风声音颤抖,漂亮的脸蛋被布巾勒得有些红肿,“你为什么要抓我?求求你,求求你放了我。”   “我是谁?”他发出一阵令人牙齿发颤的笑声,随即揭开了自己的面具。   面具下的男人左脸斯文俊美,而右脸却布满肉虫般的浅褐色疤痕,狰狞可怖。   看见这张脸,柏辰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萧、萧川?”柳如风见是萧川,竟也没了之前那般害怕,张嘴骂道,“你我早已经合离,你将我绑了做甚?如果你是想让我回心转意,我劝你死了这条心,我现在是当朝太子……”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声阻止了柳如风还未说完的话。   “贱人!”萧川反手又给了柳如风一耳光,“还以为你自己是太子妃?”   柳如风被两个重重的耳光扇得懵住了,一时间没了反应。   半晌,他道:“你、你竟然打我?”   “你当日纠集一群无赖打我的时候,就要想到会有今日。”萧川道,“我变成这模样,你这贱人也功不可没。”   说罢又是左右开工几个耳光扇过去,柳如风白皙的脸顿时红肿成一片,嘴角也渗出血迹。   被打得如此惨,柳如风倒笑了,“萧川,你不要摆出一副情圣模样,你当日与我成亲之后还想去勾搭柏辰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样的卑鄙窝囊废,我是瞎了眼才跟你成亲!”   “你也不要把自己说得冰清玉洁,你同时勾搭我们两兄弟你以为我不知道?”萧川道,“要不是为了整死萧凛,你以为我会娶你这个贱人?”   “哈哈哈哈……”柳如风呸了一声,“整死萧凛?你看看你这不人不鬼的样子吧,你还有脸说这样的话?你这辈子斗不过萧凛,下辈子还是斗不过!”   柏辰在想,柳如风这是准确无误戳到了逆鳞,萧凛就是他最大的雷区。   不论眼前这个人是萧川还是邵非,对他说这样的话,只能将他彻底激怒。   果不其然,柳如风此言一出,萧川的眼中杀机毕现,他伸出手掐住了柳如风的脖子。   柳如风刚开始还能挣扎,渐渐地气息变得微弱,脸色泛出不正常的青色。   就在柏辰以为柳如风就要这样被活活掐死的时候,萧川却突然停了手。   只剩一口气的柳如风大声咳嗽,咳到肝胆俱裂。   “你不是觉得自己倾国倾城连女人都比不上么?”萧川冷笑一声,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匕首,刷地就在柳如风的脸上划了一刀。   伤口不深,却鲜血直涌,柳如风顿时尖叫起来。   萧川毫不犹豫,又下手在他脸上划了一刀。   柳如风这下是真的怕了,不住地求饶。   可萧川完全不为所动,犹如雕刻艺术品一样在柳如风的脸上下手。柳如风的血喷了他一脸,可他不在乎,脸上一直保持着平静的表情。   疼痛加上巨大的心理折磨,让满脸是血的柳如风崩溃着晕死了过去。   “邵非,你有了萧川的记忆?”这是柏辰对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根据他的观察,这个冷静到可怕的人绝对不是萧川,可他却又知道萧川的往事,只有一个解释,他穿过来的时候接收了萧川的记忆。   “小辰,你还是这么聪明,这么冷静。”   邵非用手绢擦掉匕首上的鲜血,“这就是我喜欢你的地方,不像柳如风是个空有其表的蠢货。”   喜欢你奶奶个腿!   柏辰按下心中的恶心与愤怒,他现在不能冲动,他要找机会杀了他,就算杀不成也要给自己争取机会拖延时间,他的冰山一定会找到他。   想到萧凛,他顿时有了勇气。   他继续问:“于是你把柳如风抓来就是为了替萧川报仇?”   “我这幅身体变成这样,柳如风也有不小的功劳。”邵非看着柏辰,“当然,最大的功臣还是你的男朋友,要是这身体更给力点,我也不至于被动到如此地步。”   “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柏辰没有接话,反而问了一个另外的问题,以此分散他的注意力与愤怒值。   “怎么来的?”邵非冷笑一声,“自然是跟你一样。”   柏辰问:“你不是做得天衣无缝么?谁能杀了你?”   “我被自己人出卖,没想到我一个马仔是外勤中队的秘密线人。”邵非恨恨道,“后来才知道自从你死,他们就怀疑上我了。”   “所以你还是死于特勤中队兄弟们的枪口下对吧?”柏辰露出笑容,“你这就是因果报应,你背叛了队伍,最终也被人背叛;你杀了我,自己也被杀。”   “放.屁!”邵非骂道,“老子辛辛苦苦做到那个位置竟然功亏一篑,死了重活一回又遇见这样废柴的身体,老天爷真他妈的不公平!”   柏辰冷冷道:“重活一次你的心理还是如此阴暗如此狭隘,邵非,你这样的人,永远不会成功,也得不到你心中那所谓的幸福。”   “不,我差一点就成功了。”邵非愤怒道,“我这个棋局步得已经近乎完美,我甚至设计好了每一个步骤,只需要让他们按步就班完成,就可以等着五皇子暴毙,再让皇帝染上药瘾,等到太子那个傀儡上位,我再慢慢架空他。没想到那群猪队友,连药量这样的事情都能搞错!还有阿扎图那个蠢货,我告诉过他忍一忍别吃牛肉,可那个该死的自大狂偏偏不听,我就知道以你的本事一定能摸到那里去。”   “你是怎么知道我也过来了?”柏辰想一次问个清楚。   “当时听说大理寺来了个断案如神的年轻公子,此前是纨绔弟子,昏迷醒来之后便换了个人一样聪明又上进,我来了兴趣,决定查查你。”邵非道,“没想到这一查,还真发现了惊喜。”   邵非又道:“我杀了你,你来到这个世界,结果我因为你被杀,也来了这个世界。要不是因为你,我的计划也不会失败,你说得对,这特么的就是因果报应。”   “你其实早就猜到太子起事会失败的。”柏辰的脑子现在一片清明,“你的美梦已经破灭,这只是你最后的自杀式.袭.击。失去了他们,你就是一个普通的残废,稍微有点武功的女人都能把你杀死。”   “你太聪明了,有时候太聪明也不好。”   邵非伸手想摸柏辰的脸,柏辰皱着眉头转头躲开。   柏辰眼中的厌恶刺激到了邵非,他怒极反笑,“不成功便成仁,我已经没退路了,但是对付你们的最后一点力气我还是有的。”   柏辰明白,邵非已经彻底疯了,一个疯子会做出许多疯狂的事情,甚至不惜灭亡自己。   他已经预见到这疯子要用自己来威胁萧凛,可他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他宁愿死也不愿让这疯子得逞。   就在柏辰思考咬舌自尽的可能性的时候,邵非突然往他嘴里塞了一条布巾。   他笑道:“人还没来齐,你可不能死。”   ……   萧凛看着满地的茶杯碎,沉默了一瞬,眯了眯眼,一拳便把门打了个稀烂。   这次他不把萧川这个畜生千刀万剐他便不配姓萧。   萧凛的效率很快,搞鬼的王虎很快便被揪了出来--他都还没来得及逃出城去。   他知道这位世子爷的手段,扑通一声跪下,把头磕得砰砰响,还自抽耳光说都怪自己去麒麟坊的赌场欠下一屁股债,若是不帮着他们做事不但自己要死,家中老母也要跟着遭殃。   “柏公子被你带去了哪里?”萧凛的声音很平静,却吓得王虎哆嗦得厉害,好像这个端坐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就是地狱杀神一般。   萧凛心知肚明,萧川绑架柏辰也就是为了要对付他,其根本目的就是引他去送死,那这个王虎身上就肯定能找到线索。   --还是萧川故意留下的。   王虎上下牙打着颤,“小的只把柏大人送去了麒麟坊便离开了。”   萧凛看着他:“当真么。”   “千真万确,小的不敢撒谎。”王虎急忙道。   萧凛起身,走出门,不再看他一眼。   王虎刚要松口气,没想到站在旁边的影卫快速拔剑--剑光闪过,鲜血喷溅,一个脑袋滚落到了地上。   ……   萧凛带着人进入了麒麟坊。   自从阿扎图逃窜之后这里便成为了一盘散沙,以往蹲在外围贫困地带盯梢的异族人看见携带刀剑的公差纷纷露出惧怕的表情,有小孩子想说话,被他后面的大人一把将嘴捂住之后快速拖走。   萧凛压根不理会他们,径直朝里头的青楼走去。   他知道柏辰一定在里面,这里是案子开始的地方,也会是了结一切的地方。   麒麟坊的青楼因为关张了几个月,早已经没了往日的繁华奢靡,大红灯笼变得破旧暗淡,门窗上结满了蜘蛛网。   萧凛一脚将豪华的雕花木门踹开。   灰尘在空气中翻腾飞舞了一阵,终于归于平静。   偌大的豪华大厅现在只剩沾满灰尘的桌椅,有些破落凋零。   “将地形图给我。”萧凛朝着他身旁的侍卫伸出手。   侍卫将一张手画的地图双手呈上。   这青楼地形图是阿扎图亲手画的,虽笔画非常粗糙,却连有几个后门,有多少地下室都清楚明了地画了。   青楼为那些有特殊癖好的人设置的囚禁室都在地下一层,在这下面还有另外一层地下室,是调教关押不听话的小倌妓子所用。   萧凛只看了几眼地图便道:“走,去最下头。”   通往地下室的机关设在帐房里,掀开地板便露出了往下的洞口与木梯。   萧凛只带着两个影卫前往,其余侍卫在上面待命。   --萧川早已经山穷水尽,不会有什么帮手,他无须将所有人带下去。   两名影卫一前一后拿着火把照明,萧凛来到了第一层。   这一层有许多个像牢房一样的房间,里头放了许多类似“刑具”的东西,偏偏每间冷冰冰的房间又挂着纱幕与珠链,安置着锦被大床,淫靡又诡异。   萧凛冷哼一声,继续往前。   来到通往第二层的路口时,萧凛吩咐侍卫停下来。   他拿过火把,往墙上一照,那上面用刀刻着几个字。   “一个人下来,否则他会死。”   萧凛眉头微皱,吩咐道:“你们就在此等候,没有我的吩咐不许下去。”   影卫道:“是,主人。”   主人有他的考虑,他们只需服从命令即可。   ……   萧凛独自一人拿着火把继续往下。   石梯缓缓向下,拐了两个弯之后来到了平地,在他面前出现了一个通道。   这里阴暗潮湿,墙壁粗糙不堪,与上面一层的地下室完全不同,这里就好像阴曹地府一样。   萧凛安静地朝通道里走去,通道两旁有许多石屋,每个屋子的门都关着,上头还用铁锁锁着,这便是调教室。   往前走了一段,前头隐约可见光亮。   快到了。   萧凛拿出了他的长刀,继续往前走。   通道的尽头是一个宽敞的房间,他还未走近便听见有人喊道:“停下。”   萧凛停下脚步,借着火光,他看见柏辰跪在地上手脚都被捆绑着,嘴里还被塞着布巾不能说话,披头散发破了相的萧川在他身边,正一手抓着柏辰,另一只手用匕首抵着他的脖子。   柏辰细白的脖颈被匕首的尖头划出了血痕,渗出了血珠,看得萧凛心疼不已。   更让他心疼的是柏辰镇定地看着他,那眼神分明写着“不要管我,你快走。”   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他一定是上辈子积了许多德,这辈子才遇见了柏辰。   他不能走,不但不能走,他还要杀了萧川救出他心爱的人。   “你究竟想干什么?”萧凛强压着心中的怒火问道。   “将武器丢掉。”邵非道,“再慢慢走过来。”   柏辰使劲摇头,示意他不要过去,不要中了坏人的计。   但萧凛没有一丝犹豫便扔掉了手中的刀。   “然后怎么做?”萧凛边走边问,“你大可以直说,无须这样故弄玄虚。”   邵非冷笑一声,“你倒是真喜欢他,可你知道他是谁么?”   柏辰心中一惊,邵非这个恶心又卑鄙的人!   萧凛停下脚步道:“他是我喜欢的人。”   “你知不知道,他根本不是什么侯府小公子。”邵非的口气充满了幸灾乐祸,“真正的侯府小公子早已经在嫁给你之前就死了,这个柏辰芯子里就是个假货,他一直在骗你,他上辈子喜欢的是我。”   身上背负着的最大秘密被突然揭开,柏辰此刻反而冷静下来,他虽不是有意隐瞒,也的确没有告诉他真相。无论萧凛有什么反应,他都接受。   没想到半晌后萧凛却道:“我不管他芯子里是谁,我也不管他上辈子喜欢谁,我只知道这辈子我喜欢他,他这辈子也喜欢我,这便够了。”   柏辰心跳停止了一瞬,眼圈有些发热,这是他活了两辈子听过最动人的情话,没有之一。   他这辈子,总算爱对了人。   “没想到连你也是蠢货。”   显然萧凛的反应大大出乎了邵非的意料,他以为自己可以看见一出被欺骗之后愤怒痛苦的好戏,没想到这世上还有如此荒谬愚蠢之人。   萧凛的平静与深情极大地刺激了邵非的神经,他甚至气得手都在微微发抖。   “好,既然你这么喜欢他,那一定可以为他去死。”   萧凛道:“当然。”   邵非从怀里拿出了另一把匕首,朝萧凛扔过去,“好,我倒要看看,你是真痴情还是惺惺作态。”   “你要是肯杀了自己,我便放了柏辰。”邵非道,“怎么样?你愿意么?”   柏辰拼命摇头,可萧凛已经将地上的匕首捡起。   “往你这里捅。”邵非指着心脏的位置,笑得如同鬼魅,“狠狠一刀下去,我便放了他。”   萧凛对柏辰温柔地笑了笑,又看了看匕首,“好。”   柏辰几乎要崩溃了,萧凛是疯了么!就算他捅死自己,邵非也是不会放过他的!   他今日就是打着同归于尽的目的将萧凛引来的啊!邵非这个变态,对心脏有着近乎执着的病态,上辈子他开枪击中他的心脏,这辈子又要萧凛往自己心脏上捅。   “你是不是怕了?”邵非笃定萧凛不会动手,他不信真的有人为了爱人连命都不要。   “不敢?”萧凛嗤笑一声,“只有你这样的无耻之徒才胆小如鼠,难怪沦落到如此地步。”   “少废话!”邵非怒道:“我有如此地步还不是拜你所赐。”   “你之前设计弄残我,现在我也弄残你,很公平。”萧凛道,“只是我死了有人伤心难过,你死了大家都会拍手称快。”   “不要再说废话,是不是不敢捅自己?不敢那我先杀了他。”邵非将匕首又向柏辰的脖子靠了靠,鲜血顿时流了出来,柏辰却一点也感觉不到疼痛,他拼命摇头,希望萧凛不要干傻事。   “好,我捅。”   萧凛往前走了几步,拿起匕首,毫不犹豫往自己左胸的位置插了下去。   只听见噗嗤一声,刀刃插进血肉的声音传出来,刀子旁边的衣服浸出了一丝猩红的鲜血。   “果然是个蠢货。”邵非看着柏辰脸色发白地倒在地上,发出愉快的笑声,“天下竟然有如此愚蠢之人,也算让我开了眼界。”   他将柏辰扔到地上,推着轮椅来到了萧凛的身前。   “传说中文武双全人中龙凤的康王世子也不过如此。”邵非道,“你放心,我马上就送柏辰去见你,他上辈子被我杀,这辈子依旧要死在……”   他的话还没说完,只看见一道黑影从地上暴起,手中的匕首已经准确无误地插入了邵非的胸膛。   邵非从轮椅跌落到地上,身子不住地抽搐,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他看着胸前的刀,似乎是不可置信。   脸色苍白的萧凛慢慢起身,他捂着胸口,走到柏辰的面前,将他身上的绳索割掉,嘴里的布巾也拿掉。   “混蛋!”柏辰眼泪瞬间涌出,一把将他抱住,“你吓死我了!”   “嘶……”萧凛吃疼,咧了咧嘴,“轻点,虽说有防备,却也戳破了皮肉流了血,有些疼。”   “疼死你算了!”柏辰心中又惊又喜,嘴里却骂道,“要不是看见你对我眨眼知道你想出了法子,我真的要被你气死!”   “别气,我知今日凶险,特意穿了金蚕甲。”萧凛握住柏辰的手,用衣袖将他脸上的泪水擦干,指着邵非道,“他还没死,我知道你定想亲手杀了他。”   柏辰有些哽咽,这冰山真是太好了,好到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抱住萧凛,轻轻吻了吻他的唇:“……这件事我以后会原原本本告诉你,相信我,我不是故意瞒你。”   萧凛也回亲了他,“我信你,一直都信你。”   ……   与爱人大难不死的温存之后,他与邵非的新仇旧恨该算一算了。   柏辰走到邵非的跟前,一把将匕首拔了出来,鲜血顿时喷了他一脸。   邵非发出一声惨叫,露出绝望又恐惧的眼神,想求饶却已经说不出话来。   “你也会害怕?”柏辰道,“比死更恐惧的是看着自己慢慢死去。”   说完柏辰拿起匕首又往他身上扎去,每一刀都不是致命的地方,却又足够疼痛。   一刀、两刀、三刀……直到地上的邵非鲜血流尽,不再动弹,彻底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   柏辰长舒一口气,将匕首一扔,浑身脱力地倒在了地上。   手刃仇人,真是……太他妈的爽了。   ……   佑德十年,四月初八。   忌动土、破土,宜嫁娶、祭祀、祈福,入宅。   一大早城东北的一条小巷中便锣鼓喧天,热闹无比。   大红喜字贴满了柏辰与萧凛的院子,下人们忙忙碌碌,脸上带着真切的笑容。   院中堆满了礼物,就连平西候都为小儿子又准备了一次“嫁妆”。   萧凛穿着黑色镶暗红花纹的喜服,站在柏辰的房门外,神情中带着隐隐的激动。   “世子爷您再等会儿,”冰儿乐呵呵道,“小少爷马上就准备妥当。”   话音刚落,便见柏辰穿着同色系的喜服走出了门。   两人站在一起,一个俊美斯文,一个高大英武,真真的一对璧人。   萧凛亲了亲柏辰的额头,牵着他的手,走出了院门。   王府的迎亲队伍已经敲锣打鼓好些时候,林飞云牵着两匹骏马来到跟前,马头上挂了大红绸缎,衬得两匹白马越发喜庆与精神。   林飞云恭敬道:“吉时已到,请世子,世子妃上马。”   萧凛与柏辰各自骑上马,与迎亲的队伍开始绕城一周。   没有大红盖头,没有花轿,也无需喜娘丫鬟陪同。   萧凛说:两个男人成亲,便用男人的方式举行婚礼。   柏辰觉得他上辈子受了那么多磨难,可能就是为了这辈子遇见一个如此懂自己的人。   嗯,这一波,他大大地赚了。   ……   这日阳光灿烂,微风正好。   城北的奢华,城南的热闹,城西的美景,京城一切繁荣景象,在马背上尽收眼底。   柏辰与萧凛相视一笑,眼中净是彼此的身影。   他们认为,这世上最美的爱情便是携手并肩,永不分离。   ——正文完。 本书由 ヾ_绝望傀儡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