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天亮》 作者:西西特   文案:   大佬死了以后…………   故事才刚开始   ——你以为操控了一切,却不知自己只是别人局中的一颗小棋子。   局中局,谁才是真正的幕后大BOSS?   ——   受:夜盲症患者,嗅觉异于常人,真大佬,老司机,自然骚   攻:前雇佣兵队长,十佳全能,外表铁血硬汉,内心纯情小白花,被撩出血   排雷:   1:年下,主受,大叔受。   2:涉及悬疑,未来科幻,非灵异,没有鬼。   3:全文架空,现实向。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现代架空 异闻传说   主角:王于漾,周易   作品强推:   S城沈二爷重生成一个以卖早点为生的小市民,他在调查自己死因揪出内鬼的过程中,发现卖早点的小市民身上疑点重重,并且出现在他周围的人也都存在各种违和感。本文围绕小人物的生活展开,随着线索的不断挖掘,一场局中局就此揭开序幕。所有看似毫无关联的支线最后都会汇集到一条主线上面,在这场人心与人性 交织的局中局里,每个人都是棋子,值得细细品味。 第1章   H城八月中旬,下午两点多,“三湾玫瑰园”建筑工地旁的工棚里,王于漾坐在唯一的一把塑料椅子上面,看着背靠铁皮板抽烟的青年。   个头很高,穿一身灰扑扑的破旧民工服,脚上的两只黄球鞋都开了嘴,消瘦的一张脸上脏兮兮的,勉强能辨出刚硬的五官。   这位就是法国最庞大的雇佣军前任队长“death”,真实姓名周易,二十四岁,军团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队长。   三个月前突然离开军团,回国抢了农民工的饭碗,搬砖搬的像模像样,杀戮的味道跟冷血之气全被灰土藏了起来。   混在工地上,就是个不好惹,长得还不错的工人。   王于漾咳嗽了声,语气里不自觉带着久居上位的威势,“把烟掐掉。”   一道视线穿过一线一线缭绕的烟雾,像一把极度锋利的刀刃刺来,他面不改色的迎上去。   那道视线几秒后撤离。   “沈白钰上周六晚上在自己的别墅里被杀,新闻闹的很大。”   周易淡声道,“你来这里找我,说你就是他,你没死,你在一个叫王于漾的人身体里重生了,这种鬼话你觉得谁会信?”   王于漾轻笑出声,“傻子跟聪明人。”   “……”   王于漾说,“烟掐掉,我给你证据。”   周易下意识照做,等他反应过来,眉头立刻皱紧。   王于漾慢条斯理道,“五年前,你奄奄一息的趴在班加西臭烘烘的下水道旁,像只剩下一口气的小老鼠,我路过的时候给了你一瓶水……好像还有一块巧克力。”   周易嘴边的烟一抖,“不排除是沈白钰把这件事告诉了身边的亲信,你听别人说的。”   王于漾苍白的唇讥诮的扯了扯,亲信?他那晚在书房里不明不白的死了,这才几天时间,底下的人就已经卷款跑的跑,抢占的抢占,狗屁的亲信。   他用力掐了一下眉心,“当时我还说了一句话。”   周易猛地咬住烟蒂,面部表情晦暗不明。   王于漾招手,“你过来。”   周易无动于衷。   王于漾的脸色变得阴沉,瞬息后敛去,他无奈的摇摇头,像个拿小孩子没办法的长辈,“你这孩子真是……”   “不过来就不过来吧,我过去。”   话落,王于漾就从塑料椅子上起身,脚步懒散的走进漂浮的烟雾里,凑在青年耳边说了句什么。   周易的瞳孔一阵紧缩。   王于漾说的那句话是——要是长得可爱青涩点,我就要了你,可惜了。   .   工棚里一片寂静。   王于漾心想,为什么过了五年还记得,原因有两点。   一是这孩子跟他身边的那些都不同,并不柔弱漂亮,只有坚韧冷血。   二是,这五年里还碰过面,记忆会跟着刷新,并没有删除,他想看小老鼠能蜕变成什么。   “前年在墨西哥,你执行任务途中受伤,藏在我的车里混过去的。”   王于漾见青年低头看过来,他调笑,“怎么,你以为当时我毫无察觉?”   周易的面部被烟雾笼罩,一片模糊。   王于漾记得当时他刚听完一场音乐剧,心情不错,又认出是长壮实了些的小老鼠,就当没看见。   “去年二月份,我在Y城遭到伏击,暗中帮我的那个狙击手是你。”   周易依沉默着将烟丢地上,拿球鞋碾了碾,他半响开口,“你的目的是什么?”   似乎是铁证摆在面前,已经信了死后能以另一副皮囊活过来的荒谬说法。   王于漾没直接回答,而是说,“我既然跟你说这些,就是要告诉你,我留意过你,知道你在这里,也知道你之前所在的军团拿钱办事,给的钱够多,命都可以拿去。”   “不过,对你而言,钱只排第二,第一是人情,不是说你重情重义,而是你不想欠谁。”   周易没露出什么情绪变化。   王于漾转身坐回塑料椅子上面,叠着腿说,“我不太清楚你因为什么回国,是执行某个任务还是私人原因,我不会过问,你跟我只有三面之缘,我要说信你,恐怕你不信,但事实还真就这样。”   周易退后点跟他拉开距离,目光里带着审视。   .   王于漾揉额角,那晚别墅里开宴会,他累了,就独自去书房里躺着休息。   迷迷糊糊的,他感觉有人进了书房,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了一个人影,是个男的,个子很高,头上扣着黑色棒球帽,帽檐压的很低,看不清脸。   当时他察觉到危险,想打开抽屉拿枪,手还没伸过去,脖子就被划开了。   王于漾条件反射的按住脖子上的动脉,同时也从回忆里抽身而出,后心渗出了一层虚汗。   别墅里有保镖巡逻,警界遍布四周,那人不可能悄无生息的硬闯进去,肯定有人带。   而且那人的身手很诡异。   王于漾只是有点模糊的印象,却想不出带对方进来的人究竟是谁,他需要一个契机,现在还没出现。   这里面肯定有内鬼的参与。   内鬼揪不出来,他只能找个生面孔来替他办事,他思来想去,逐一排除,就只有面前的这个孩子合适。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孩子是他看着长大的,性格为人不能说全部摸透,但实力他很清楚。   关键一点是,不属于任何一方势力。   王于漾回神,“我给你还人情的机会,你帮我查出内鬼。”   “不是谁死了都能再活一辈子,既然你有这样的机会,就该珍惜,为什么还要查?”   周易坐到自己的床上,低眉垂眼的把玩着打火机,“之前是敌在暗,你在明,现在你也在暗处,没人知道现在的王于漾就是S城的沈二爷。”   王于漾懒懒的笑起来,“也许有呢。”   周易瞬间抬头。   王于漾没往下说,他有一种诡异的感觉,好像自己正在被人监视着,除他跟周易之外,还有第三者知道这副身体换了芯子。   所以他需要一个帮手。   而且这副身体的原主也怪……   周易面无表情,“你查清了真相,也做不回S城呼风唤雨的沈二爷,死了的人是不能活过来的。”   王于漾的脸轻微一抽,这孩子话怎么多起来了?   做不回就做不回,他这把年纪,风光无限了很长时间,什么都尝过了,换个人生说不定能活出别的滋味。   查真相是为了让自己今后活的舒坦些。   铁皮房里冬冷夏热,八月份被太阳烤晒的像个火炉,闷热难耐。   王于漾待了这么一会,脖子上就淌了不少汗,他蹙眉心,“有扎头发的吗?”   周易的表情微愣。   王于漾捞捞后颈被汗打湿的发丝,“长了。”   周易起身出去,他很快回来,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一个黑色皮筋。   王于漾接过皮筋,突兀的说了一句,“对了,你一直在找的东西,在我手里。”   头顶的呼吸声粗重了起来,伴随着骇人的杀气。   王于漾随意将脑后的头发扎起来,抬手拍拍青年肩头的灰尘,“尘埃落定了,东西给你。”   他的死,只是开始。   什么都查明白,收拾干净了,才算是尘埃落定。   脖子突然被扣,王于漾扬了扬眉毛。   周易扣住他脖子的手收紧,嗓音低冷,“你说有就有?”   王于漾的呼吸受阻,神态却不慌不忙,“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想必你也清楚。”   周易盯着男人猫一样慵懒傲慢的眼睛,“不清楚。”   王于漾的嘴角抽了抽,“或多或少清楚一点?”   “是有一点。”周易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听说S城的沈二爷喜怒无常,狂妄自大,手段狠毒,奸诈狡猾,吃人不吐骨头。”   “……”   王于漾不确定是老了,还是死过一回,心态发生了变化,没有动气,只觉得好笑,他也真的笑了下,“我告诉你那东西在我手里,不是亮底牌,也不是加筹码,单纯的只是我的诚意。”   周易的眼底变幻莫测。   王于漾哄小孩似的说,“帮我这个忙,人情你还了,东西也会拿到,一举两得,多好。”   周易像是在评估这句话,没有出声。   王于漾拿开扣在自己脖子上的那只粗糙手掌,“时候不早了,你去洗把脸,换身衣服,收拾收拾跟我走。”   周易冷冽的目光锁住他,“你不怕我把你的身份泄露出去,或者卖给你的仇家?那些人宁可错杀。”   王于漾仿佛没听见,他指指青年的灰白色头发,“顺便洗个头,里面都是石灰,呛人。”   周易立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片刻后,他拽下绳子上的毛巾,拿了干净的衣服出去冲凉。   王于漾呼出一口气。   虽然他来之前就想好了对策,有把握,但不是十成,只要出现一点变数,就会很麻烦。   现在顺利的达到了目的,他脑子里绷紧的那根弦就松了下来。   王于漾四处搜寻的目光一顿,他捞出杂物里的塑料红边小镜子照照,发现脖子上被扣出了两个红印,太阳穴一跳。   上个月他在“金玉满堂”吃饭的时候碰到了彭国祥,那老东西身边带着一个很看重的后辈,说是退役特种兵,他想到了周易,一时心血来潮的查了对方的动向,知道人在这里。   就因为当初的一时兴起,才让他有了今天这一出。   不然现在他不再是手握大权的沈氏当家主,而是一个卖早点的普通小摊贩,身边没有能用的人跟资源,还真找不到周易。   王于漾走出工棚,看到青年朝他这边走来,边走边擦一头湿发。   脏破的民工服换掉了,穿的是干净的黑色T恤跟迷彩裤,肩宽腿长,一身精壮的肌肉有着成年兽类的爆发力,气场里藏着危险性,还有多年刀尖舔血的冷酷。   王于漾眯眼打量离他越来越近的青年,脸洗过了,轮廓线条清晰起来,比灰扑扑的时候要冷漠很多,富有侵略性的男人味道让他的目光只停留了一秒就收了回来,毫无兴致。   .   五点左右,王于漾带周易回了S城的住处。   周易只看不问,似乎是出于职业习惯,进了小区就开始观察周围的环境跟地形。   王于漾进了楼道,说话声里带了点回音,“这一片的居民楼是六层户,我住在顶层,有个阁楼,你睡。”   周易在他后面上楼。   爬到六楼,王于漾正要拿钥匙,就看见防盗门那里蹲着一个瘦小的眼镜男,听到动静站起来,对着他的时候镜片后的眼睛睁大,“王哥,你怎么才回来?打你手机也打不通,上哪儿去了啊你,快急死我了,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就要去派出所报警了。”   王于漾的眼睛微眯,这是谁? 第2章   根据王于漾在网上乱搜的资料得知,重生的标配有两点。   第一点是两方差不多时间死亡,一方机缘巧合之下在另一方的身体里重生,第二点是重生的那方拥有原主的记忆。   王于漾上周六晚上被杀,周日下午醒过来的,没有原主的记忆。   他以为跟电脑重启一样,需要时间缓冲,结果这都周二了,还是只有自己的记忆,原主三十多年的人生好像被人一键删除了,空白的非常彻底。   当时王于漾醒来的时候这副身体没有外伤,能走能动能喘,就是虚了些,头疼过一次,其他还行,他不清楚原主身上发生过什么。   所谓的两点标配,一点都没捞着。   王于漾对原主的了解来自他找到的一个文件夹。   里面有一些发票,账本,身份证件等,他通过那些东西掌握了原主的基本信息,也知道对方在科技园租了个摊位,靠推早餐车卖早点为生。   信息来源除了文件夹,还有手机,王于漾发现平时跟原主联系最多的是一个叫何长进的人,也是卖早点的,就住在一个小区里,两人的关系蛮好的。   王于漾的思绪回笼,他望着已经走到跟前的眼镜男,“小何?”   “你没事吧?”何长进被他的语气惊到了,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摇晃,“王哥,别吓我啊。”   王于漾被摇的发头昏,看来真是何长进,“我没什么事,就是看到你有点意外。”   还好称呼没叫错。   一点记忆都没有,比扫雷还惊险刺激。   “这有什么好意外的,我又没变脸。”何长进瞥见站在楼梯口的高大人影,他的话声一停,小声问道,“王哥,那人跟你是一道的吗?”   王于漾拿钥匙开门,“我弟。”   何长进惊讶的说,“你不是孤儿吗?”   王于漾拔钥匙的动作一顿,“认的。”   他把门打开,回头笑着说,“小易,别站那儿了,进来。”   何长进看见王哥认的弟弟面上一点表情都没有,长得又很高大威猛,他有点怕的咽了咽唾沫,音量更小,“王,王哥,你弟是做什么的?”   王于漾把钥匙丢鞋柜上面,“在工地上干活。”   何长进仿佛借着社会底层人士的共鸣得到了勇气,他放松下来,笑着打招呼,“你好你好,我叫何长进,一点长进都没有的长进。”   周易昂首,“你好。”   话落,他就越过何亮走了进去。   何长进有点愕然,其实他是长短的长,进步的进,长进,不是有没有长进的长进,念起来不一样,他经常那么介绍自己,别人听了都会乐一乐,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完全没反应的。   回过神来,他赶忙拎起脚边的袋子跨过门槛,用脚把门踢上,“王哥,你出门怎么不带手机啊?”   王于漾找遥控器开空调,“忘了。”   “要我说,王哥你找个媳妇儿,大小事就有人给你张罗了。”何长进咧嘴笑,满脸的率真,“我爸每次出门,我妈就从一大早开始叨唠,问他这个带了没那个带了没,回回那样子,我爸就从来没落什么东西,那都是我妈她老人家的功劳。”   王于漾想从何长进嘴里听到关于原主的事情,周易去阳台抽烟,没有要搭话的意思。   何长进叽里呱啦了会,“王哥,你弟要住你这吗?”   王于漾嗯了声。   “那晚上一块下馆子吧。”何长进说,“今晚广场的音乐喷泉正好会开,吃完饭可以去逛逛。”   王于漾说,“晚上就不出去了,明天白天再吃饭吧。”   何长进不解,“为什么?”   王于漾扫向阳台方向,夏天这个时间天还很亮,“晚上太黑了。”   “啊?”何长进一脸懵比,“这又不是乡下,晚上哪里黑了,马路上到处都是路灯。”   王于漾观察着何长进,“还是看不清,不好走路。”   何长进一副匪夷所思的表情,“不是吧王哥,平时你晚上没少拉着我出去转悠,自己也经常出去溜达,再说了,我们在这边待了好几年,周围都很熟,你怎么了这是?说着玩儿呢?”   王于漾看何长进这个反应不像是装的,看来原主的眼睛没有先天性疾病,是不知道出了什么意外,换了他这个芯子以后才有的这种现象。   他阖了阖眼帘,死了还能活一次的事情很离奇,这都能赶上,承受一些代价是应该的。   身份健康什么的,很随机,没得选。   “小何,我跟你直说了吧。”王于漾叹口气,“这两天我的眼睛不知道怎么回事,白天很正常,天一黑就什么都看不清了,没办法出门。”   何长进惊的张大嘴巴,“夜盲症?”   王于漾装作没听清,“嗯?”   “我一个亲戚跟他两个小孩一到晚上就跟瞎子一样,都是先天性夜盲,遗传的。”   何长进担忧的说,“王哥,你原来没这样,你是后天的,肯定是缺少营养,不对,是缺少那什么维生素了,你要多补一补。”   王于漾说,“过两天我去医院看看。”   “嗯,眼睛这块不能马虎。”   何长进跟自己家里一样去开冰箱,轻车熟路的拉开最底下那一格,手伸进去拿冰棍,“王哥,我早就跟你说了,不要总是把钱全捐给孤儿院,你要自己留一部分花,慈善不是那么搞的,咱都是小老百姓,得量力而行。”   王于漾的眼底一闪,原主的账本上只有进货的记录,没有捐赠之类的内容。   这个何长进跟原主的关系比他预料的似乎……还要亲近。   王于漾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点桌面,原主会不会是被人下药害死了,毒素导致的眼睛出现了夜盲症的症状?   说起来,不止眼睛出问题,同时嗅觉也异于常人……   王于漾随意的问道,“小何,你从哪儿回来的?”   “老家啊。”何长进还蹲在冰箱哪里挑冰棍,“我表姐结婚,这事儿我跟你说了的,王哥,你记性不行了啊。”   他咂嘴,“本来我打算昨天回来,我妈让我多留了一天,老家那边的大水塘抽干了,有很多混子,鲫鱼就更不用说了,我作为家里的劳动力,你懂的。”   王于漾挑眉,难怪身上有这么重的鱼腥味。   “对了王哥,袋子里是我从家里带过来的梅干菜,我妈自己种的菜弄的,可以烧肉吃,记得烧之前先泡一泡。”   何长进手指指桌上的袋子,“里头还有我妈养的鸡,活的不让带,就杀了,切成了两半,你可以一半炖汤一半红烧。”   王于漾早闻到了那两种味道,“谢了。”   何长进一脸见鬼的模样,“这么点东西还说谢,王哥,几天没见,你怎么变了?”   王于漾又叹气,“大概是老了吧。”   何长进好像没起疑心,他翻了个白眼,“鱼我没带,我让我妈腌好了给我寄过来,回头我给你拿点儿,你烧着吃,小鱼干特香,油炸了吃嘎嘣脆……”   又叽里呱啦了起来。   王于漾心想,这小孩估计也就二十出头,是个闹腾的性子。   何长进挑半天,还是选了最常吃的红豆,“王哥,你要哪个?”   王于漾摇头,“我不吃。”   何长进朝阳台努努嘴,“那他呢?”   王于漾说,“他也不吃。”   何长进于是就关上冰箱门,自已一个人吸溜了起来,期间还扯闲篇。   “王哥,你弟看起来很内向啊。”   “嗯,怕生。”   “长得真……真强壮,力气肯定很大,回头等熟了点,我要跟他掰手腕。”   “……”   “他多大啊?”   “二十四。”   “那比我大两岁,以后我就叫他易哥好了。”   何长进边吃冰棍边说,“王哥,这红豆的是真的,比上回的好吃多了。”   王于漾都不知道冰箱里有这东西,前天下午他在这屋醒来,昨天半死不活的躺了大半天,只检查了原主的几个房间,今天去H城找周易,没来得及翻冰箱。   何亮吸溜完冰棍没多久就走了,他一走,屋子里就静了下来。   王于漾冲乌烟瘴气的阳台喊,“跟我上阁楼。”   周易叼着烟回屋。   .   阁楼上就一把椅子,面向落地窗,没有其他东西,空荡荡的,刷白的几面墙壁显得有些森冷。   王于漾没解释说他看到的就这样,并不是他收拾出来的。   周易也没问是不是提前收拾过。   显而易见不可能。   王于漾说,“你自己看看要买什么吧。”   周易喷出一团烟雾,突兀的淡淡开口,“我只给你抓出杀你的人,别的,我不管。”   王于漾说,“给我一根烟。”   周易将半包烟跟打火机一并丢了过去。   王于漾接住,点根烟吸一口,在嘴里含了会才慢慢的吐出去。   他走的是原主的人生,于情于理也要搞明白对方身上出了什么事。   周易不插手在他的意料之中。   要是周易插手了,围着他转,那就有鬼了。   “这样的地方,你住的了?”   耳边的声音打断了王于漾的思绪,他懒懒的呵了声,“有什么住不了的。”   周易说,“这个天气,S城的湿气很重,有蜈蚣。”   王于漾是出了名的怕多腿小动物,闻言瞬间就炸了,全身起鸡皮疙瘩,他的嘴上却笑,“蜈蚣而已,能有什么。”   周易睨了眼故作镇定的男人,他吐掉烟头,迈步往墙边走去。   王于漾下意识转身,看见周易捏着一条蜈蚣拎到他眼前,吓的他整个人都模糊了。 第3章   周易的两根手指捻了捻,刚才还扭来扭去的蜈蚣就不动了,他的手一松,蜈蚣掉了下去。   王于漾看了眼地上的蜈蚣尸体,又去看青年捏过蜈蚣的那只手,他青着脸后退两步,用力嘬口烟,“不放油锅里炸了吃掉?”   周易对他的揶揄置若罔闻。   王于漾又说,“我忘了,你们都是直接抓起来就吃。”   周易的面部肌肉微抽,“墙边还有。”   王于漾的视线瞥过去,看见了一大一小两只蜈蚣,他艰难的吞了口唾沫,转身蹬蹬蹬下楼,身影仓皇,像是逃跑。   周易就跟没看见似的坐到落地窗边的椅子上,听见楼下传来开门关门声,他合上眼皮浅眠。   没过一会,开门关门声再次响起。   王于漾买了两瓶枪手回来,各个角落里喷了喷,他瘫在床上,望着待了两天依然到处都很陌生的房间,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一绝醒来时已经是晚上了。   这套房子里静悄悄的,王于漾没立刻开灯,他望向窗外,视野范围内的一切都像是被人用什么软件调过亮度,变得很暗,呈现出的是不正常的色调。   一大片的黑色里有几点微弱光亮,几乎什么都看不清。   王于漾闭上眼睛,各种气味往他的鼻子里钻。   石灰墙壁散发出的霉味,老旧家具的腐蚀味,杀虫剂,衣橱里的樟脑丸,防护栏的铁锈味……   窗外吹进来一阵燥热的夜风,裹挟着一股子淡淡的油漆味,草木香,还有不知道哪家放了很多辣椒的蒜苗炒肉……   王于漾的肚子发出一串咕噜叫声,饿了,他摸索着按开床头柜后面的灯,发现已经八点多。   大概是把周易带了过来,安全方面得到了保障,他放松警惕,这一觉睡的昏天暗地,晚上恐怕要失眠。   王于漾不敢走光线暗的地方,他一路走一路开灯,爬上阁楼一看,周易人不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的门。   原本只有一把椅子的阁楼多了一张单人床。   王于漾扫了眼床尾的黑色背包,没打算翻看,也没想拨周易的电话问人在哪。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他一直都是那么认为,这次出事,不会跟他那几个兄弟有关。   这是他心里的判断,理性跟感性不分上下。   王于漾下楼找东西吃,他养尊处优惯了,生活方面有的是人伺候,现在换了人生,而且还没有继承原主的技能,两眼一抹黑,无从下手。   不能天天吃酒店的饭菜,也不能请佣人做家务,那两者极度不符合原主的情况,不实际。   王于漾坐在沙发上吃苹果,这些年他捞了一大笔钱,金额很庞大,足以让他用如今这个身份建立一个全新的势力,或者找个地儿安享晚年,可惜暂时不能动。   原主把钱都拿去做慈善了,没有积蓄,他要想办法维持基本的生活。   怎么维持……王于漾算计着什么。   敲门声突如其来,王于漾敛去心思,“谁?”   门外响起听不出情绪的声音,“我。”   王于漾去开门,扑面而来的是周易身上的几种气味,乱糟糟的混杂在一起,让他出现短暂的呼吸不顺,他回客厅,手指指鞋柜上的钥匙,“你明天去配一把。”   周易的眸色微动,他跨进来,反手关上门,沉默着换鞋。   王于漾打开冰箱拿啤酒,“过来陪我喝一杯。”   周易上楼的脚步顿住,两秒后继续。   王于漾将一罐啤酒放到茶几上面,他坐回沙发里,扣开手里那罐的拉环丢进垃圾篓里,意味深长的来一句,“没想到你是个这么不挑食的孩子。”   周易的脚步再次顿住,他侧低头,在楼梯上居高临下的俯视过去。   王于漾慵懒的叠着腿,喝了口酒,以一种唠家常的口吻说出令人惊骇的事情,“你去的地儿夹在发廊跟烤肉店之间,门脸很小,卫生环境极差,垃圾篓里堆满了水煮的袋子,那里到处都是劣质香水的气味,人均消费顶多100,年龄估计都在40岁以上,再大一点可以做你妈了。”   周易的瞳孔缩了缩。   王于漾忽然觉得有点冷,他把空调的度数调高两度,懒散的说,“你晚饭吃的牛肉拉面,香菜跟调料都放的有点多,那面馆的口味偏重,通风条件很一般,哦对了,你还去过一间化工厂,废弃很久了。”   话音落下时,楼梯上的周易已经站在他的面前。   周易逆着光而立,眉眼被深重的阴影笼罩着,好半响,他晦暗不明的开口,“你的嗅觉……”   王于漾轻描淡写,“比较敏感。”   周易一言不发的垂眸盯着他看,不知道在想什么。   王于漾一口一口的喝着啤酒,喝出了上等红酒的优雅姿态。   嗅觉出现异常之后,他才知道一个人身上有多少种味道,就能透露出多少个信息。   王于漾摆出一副长辈的姿态,语重心长道,“叔叔一再跟你分享秘密,可见对你有多看重,希望你不要辜负叔叔对你的信任。”   周易的嗓音冰冷,“你是在抛诱饵。”   王于漾笑出声,“这话说的,你又不是小鱼。”   周易捞了椅子坐下来,身体前倾一些,目光冷冽地盯着对面的男人,“听闻沈家二爷最喜欢的就是两件事,一是捞钱,二是玩弄人心。”   王于漾,“……”   他也将身体前倾,苍白的脸上病态横生,骨子里却散发出一种与生俱来的倨傲跟阴沉。   “还谈吗?不谈我就去睡了。”   好像刚才说要喝一杯的不是他自己,是别人。   周易灌下去几大口啤酒,他捏着易拉罐,“我想你跟我去一个地方。”   之后他撩起眼皮,表情似笑非笑,看,我上钩了,满意了吧。   王于漾忽略青年寒冰一样的面色,只是看着青年的眼睛,他啧了声,“真漂亮。”   周易的眼神让人发凉。   “别动怒,只是纯粹的赞赏而已,我对你这样的没有兴趣。”   王于漾望了望挂在墙上的空调,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担心电费问题,他掐眉心,“你有要我帮忙的地方,我可以帮你,不过,我有个条件。”   周易面无表情,料定了会有这一出。   几秒后他听到男人说,“从明天开始,你帮我摆摊卖早点。”   他抬起头,面瘫脸破裂,“什么?”   “我这个身体原来的主人跟小何,还有一对儿中年夫妇,他们三合租了个小仓库,就在附近,餐车什么的都在里面。”   王于漾说,“老熟人了,不用跑去批发市场进货,只要一个电话过去,人就会把货送过来,早点都是现成的,你在小车里加热一下就行,付款有二维码。”   周易将易拉罐扣到茶几上面,听笑话似的嗤道,“你让我摆摊?”   王于漾后仰一些靠着沙发,“砖不都搬过了?”   他在青年的气压低到谷底前说,“好了,报仇也是要吃饭的,我需要解决温饱问题,摆摊是既方便又省事,还很安全,不会让人起疑心的方法,工作时间也很短,九点左右就完事了,一天其他时间随便干嘛。”   “科技园那边的摊位很贵,原主已经交了一年的租金,不用就浪费了。”   说完了,王于漾就给青年又拿了一罐啤酒,亲自拽了拉环递过去,态度非常的和蔼可亲。   周易似是对他的举动感到震惊,唇角动了动,沉默良久才伸手去接,“那你做什么?”   王于漾说,“我睡觉。”   周易,“……”   王于漾叹息,“岁数大了,浑身没什么劲,早上起不来。”   周易的额角青筋直蹦。   接下来两人各自喝酒,谁都没有再说话。   要是一个摆了几年摊的人突然这个不会那个不会,慌得一逼,那就邪乎了。   可要是让一个在工地上干活的弟弟来摆摊卖早点,再怎么慌,出多少错都合情合理。   毕竟之前没摆过,难免手忙脚乱,不会有人怀疑什么。   这道理浅显易懂,王于漾相信周易能明白。   周易把酒喝完,起身说,“走吧。”   王于漾反应过来,蹙了蹙眉心,“现在?”   周易说,“嗯。”   “现在不行。”王于漾坐在沙发上摇头,“我看不清路。”   “明天吧,明天白天我跟你走一趟,只要天亮着,什么时候都行。”   周易说,“晚上行动起来方便。”   “那也没办法。”王于漾说,“我的眼睛什么情况,我跟小何说的时候你应该都听见了,一点都不夸张,光线稍微暗一点我就看不见了,如果你坚持带我出门,就是带了个累赘。”   周易看着他说,“白天也没什么区别。”   王于漾一口老血卡到了嗓子眼。   是他这几年调查到的情报有误,还是这孩子真实的心性隐藏的太深,本来就这么顽皮,欠调教?   周易看男人没有要起来的意思,他沉声道,“出了小区就打车。”   王于漾笑了一声,“我出了这个门,楼梯都走不了。”   周易像是判断真假的盯着他,片刻后快速上楼,又快速下来,手里拿着一个军用手电筒。 第4章   小区是六层矮楼,没有电梯,上下都爬楼梯,感应灯不是很灵,有时候把脚跺的生疼,灯也不会闪一下。   即便闪了,也显得昏黄无比。   八月里的天,晚上没什么风,燥热难耐,王于漾抓着扶手,用脚蹭着台阶边沿,慢慢往下挪。   视野变窄了,走路很困难。   尽管周易的手电筒比手机的手电光度要强一点,范围也广一些,对他来说,这条楼道依旧不像是他白天走过的,感觉截然不同,很陌生,好像是两个空间。   一个明亮,一个模糊。   王于漾边挪边想,他这个症状很严重,得尽快去医院挂个号看看。   完了又想,估计看了也没多大用处。   扶手是锌钢材质,冰冰凉凉的,王于漾的手心里出了一层汗,每抓一处,都留下一个湿乎乎的爪印。   周易走在旁边,手电筒打着一束光,照着下面的台阶。   两人都没出声。   王于漾到一层就跺一下脚,快到一楼的时候,他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手电筒的光亮照不到的暗处突然传来一声猫叫,吓得他一脚踩空,身体失去平衡的往下栽去。   一只手及时拽住他,将他轻松拽回台阶上面。   王于漾倚着扶手心有余悸,“妈的,差点吓死。”   周易松开拽着他的那只手,径自下了楼,站在一楼举着手电筒往上扫去,照亮他脚下的几层楼梯。   王于漾擦擦脑门的冷汗,“手电筒给我。”   周易欲要把手电筒朝他丢去。   王于漾连忙阻止,“我看不清,没法接。”   周易的动作顿住。   王于漾吐出一口气,“你把手电筒递过来,别丢。”   周易立在原地,看着台阶上的男人,淡声道,“就几层,你走下来。”   王于漾,“……”   僵持了一两分钟,王于漾阴沉沉的缓慢走下台阶。   周易好似没瞧见他难看的脸色,将手电筒递过去,说,“拿着,我先去叫车。”   说完就大步离开。   王于漾揉了揉涨疼的太阳穴,平息了被那孩子挑起的情绪,打着手电筒向小区门口走去。   .   九点半左右,王于漾被周易带到了西宁街,S城三教九流聚集之地,是个明目张胆释放各种欲望的好地方,因此有一个远近闻名的称呼——堕落街。   这条街的夜晚灯红酒绿,光线迷离,到处乌烟瘴气,好像整个S城的闲人都来了这里,制造出各种气味。   王于漾的嗅觉异于常人,来这里让他有些吃不消,他蹙紧眉心,在路人怪异的目光里一路走一路打手电筒,脚步小心翼翼的,唯恐磕到哪儿。   不多时,周易带着王于漾拐到堕落街后面,停在一处类似筒子楼的居民楼前。   王于漾举着手电筒往上看去,这楼的年纪不小了。   “啪嗒”   周易扣动打火机点根烟,侧低头道,“别乱看。”   “我又不是来春游的。”王于漾关掉手电筒,视野里瞬间失去光亮,变成了一坨坨黑洞,他又打开手电筒,“开着没事吧?”   周易说没事,他吸口烟,“跟着我。”   丢下一句就先行走了进去。   王于漾跟在周易后面进楼,一层一层往上走,直奔四楼。   走廊很长很拥挤,两旁都是房间,像宿舍。   王于漾越往里走,闻到的气味越多,厕所是公用的,厨房就在走廊,锅碗瓢盆等厨具摆的乱七八糟,墙壁上也挂着很多袋子,落满油垢。   这里没有监控,没有感应灯,阴暗的面积比较多,空气浑浊,充斥着疲于生计的心酸跟无力。   前面的周易停了下来,王于漾撞上他的后背,手电筒也捅了上去。   周易眉头都没动一下,他摆弄了几下门锁,门就开了。   王于漾立刻跟进去,他拿手电筒照照四周,这屋子约莫十几平米,女主人四五十岁,风情万种,而且……至少三个月没回来住了。   周易把窗帘拉上,开了灯靠着墙壁抽烟。   王于漾说,“你把烟掐掉,不要干扰我。”   周易这回很配合的掐了烟。   屋里虽然开了灯,依然有很暗的角落,王于漾用手电筒这照照那照照,“你这手电筒挺好用的。”   周易说,“以后是你的了。”   王于漾瞥了青年一眼,他笑出声,“脑子很灵光,不错。”   周易面无表情。   王于漾在屋里走动了会,他关掉灯跟手电筒,闭上眼睛,不多时再将两样东西打开,陈述的口吻道,“你今天来过这里。”   周易没什么回应。   王于漾说,“屋里有一股子轻佻的香水味,你回去的时候身上的气味虽多,却没有这种,说明你走后有人进来过,待的时间不短。”   “还有就是,她刚走没一会,应该是从另一边的楼梯下去的,我们上来的那边没有这样的香水味。”   周易蓦然抬眼。   王于漾指指墙角的几个简易小衣柜,“那里的味道最浓。”   周易深不见底的目光追寻过去,却未有所行动,若有所思着什么。   王于漾只闻味道提供信息,不负责推理前因后果,查清来龙去脉,自己也不擅长,他在屋里走了几圈,根据气味的浓淡程度判断,“对方在衣柜前停了一段时间,然后来了床边。”   周易离床不远,他蹲下来,朝床底下看去。   那里面塞了个大红色皮箱,几双高跟鞋,还有个纸箱子。   周易就维持着那个姿势一直看着床底下,不知道在看什么,或者是在想什么。   王于漾如果不是确定没闻到尸臭跟血腥味,还真以为那里面藏了具尸体,他吸了吸鼻子,“别的没有了。”   周易半响将视线从床底下收回来,直起身说,“走吧。”   王于漾没问有的没的,甚至连房主跟周易的关系都没问,无所谓,他走到门口时忽然顿住,扭头望向一处,手电筒也移向那边。   周易顺着他的方向扫了眼,见是摆满化妆品的桌子,“怎么?”   王于漾收回视线,“出去再说。”   来的时候他俩没碰到谁,走的时候没那么幸运。   三楼的楼道里,一对儿男女挨着墙玩耍,年轻女孩娇喘着喊中年男人哥哥,中年男人发出快要升天的油腻笑声。   王于漾还没反应过来,周易就已经把他抓在手里的手电筒关掉,他的世界一片漆黑。   周易低声说,“等他们完事了再走。”   王于漾的心情有些烦躁,他在黑暗中悉悉索索的剥巧克力吃。   周易当没听见声响。   .   王于漾一块巧克力没吃完,楼道里的两人就搂抱着进了一个房间,伴随着开门关门声,之后是一阵地动山摇。   他用舌头卷着嘴里的巧克力,“这楼里的隔音效果真差。”   周易面不改色,呼吸平稳。   王于漾一时兴起的想逗逗他,“像你们执行任务的时候碰到美人色诱怎么办?”   周易一愣,随即皱眉,“任务期间会打针。”   王于漾啧了声,“我还是头一次听说。”   他把玩着手电筒的几个按钮,指腹摩挲着上面疑似激烈打斗留下的几块痕迹,“当一个队长,靠的是威望跟实力,你执行的任务应该很多,打的针也少不了,有没有什么后遗症?”   周易的面色漆黑,“你的问题怎么这么多?”   “好奇啊。”王于漾轻笑,“所以有后遗症?”   周易冷冷道,“有没有和你没关系。”   “是没关系。”   王于漾下一秒就说,“那针打下去,就不想碰女人了?还是连男人也不想碰?”   周易的面部肌肉微抽。   王于漾的语调懒散,“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你所在的那个团只有两个中国人,你是头儿,还有个计算机天才少年,其他都是各国的能力者,没有女的,全是血气方刚的老少爷们,难免擦枪走火,GAY挺多的吧。”   周易的呼吸终于不再平稳,他一言不发的抬脚下楼,脚步有点乱。   王于漾笑着摇摇头,还真纯情。   .   周易在楼下抽烟,等到男人下来就问,“你在屋里的时候要说什么?”   王于漾不答反问,“你不想知道我查了你多少东西?”   周易的口气冷硬,“不想。”   “其实也没什么,就查到你战功赫赫,生命力顽强。”   王于漾拍拍T恤上蹭到的石灰,遗憾的叹息着说,“这五年我前后对你关注过几次,每次都对你的成长感到意外,你是天生吃那碗饭的,结果你不声不响的离开军团回国了。”   周易的气息冰寒,“你当我是你养的小动物?”   王于漾对他上下一扫,“谁会去养一只恶狼?等着养大了被吃掉?”   周易,“……”   王于漾看青年的面色一阵青一阵黑,他抖着肩膀哈哈大笑。   周易的脑门青筋直蹦,“笑够了吗?”   王于漾擦着眼角笑出来的泪水,眼睛湿润的看他,可怜的说,“叔叔很久没这么开心的笑了,你让叔叔多笑一会怎么了?”   周易的表情可怕。   “好了,不逗你了。”   王于漾轻喘几声,“在你之后去过那个房间的是个没见过什么市面的女人,粗枝大叶,手脚不干净,走的时候拿走了两瓶化妆品,估计是最贵的两瓶。”   周易没出声。   王于漾知道他也看出来桌上少了两瓶,房主强迫症一样将化妆品摆那么整齐,空出来的两块很明显。   偷拿的人都不知道把两边的往中间挪一挪,很蠢。   周易沉默的一口一口抽烟,眉头紧锁。   王于漾把玩着手电筒,冷不丁的说,“你去的按摩店在附近吧?”   周易夹着烟的手一抖,一撮烟灰掉在了地上。   王于漾说,“带我去。” 第5章   那按摩店的情况跟王于漾通过气味分析出的大同小异。   门脸很小,夹在发廊跟烤肉店之间,卫生环境差到一塌糊涂,垃圾篓里的水煮袋子还在,墙上的屏幕显示服务费50到100,有个浓妆艳抹的中年女人坐在沙发上面玩手机,四周飘散着刺鼻的劣质香水味。   王于漾站在门口的帘子边,脚迈不进去。   “你要我带你过来。”周易低着声音,“现在我带你来了,你杵着不动,当门神吗?”   王于漾用比他更低的音量反击,“我闻你身上那些味儿,就已经了解这里是个什么档次,还让你带我来,为的不就是看看能不能给你提供点线索,多拿出点诚意给你?我说你啊,真是没良心的小东西。”   他的话音刚落,就看见沙发上的中年女人满脸惊喜的过来,走到周易面前说,“小伙子,是你啊!”   周易面无表情。   中年女人的热情不减半分,“你那会一个服务不点就走了,这怎么又回来了?还带了个人,是你朋友吗?”   王于漾见中年女人看向自己,后背渗出一层冷汗。   中年女人笑的眼角堆满细纹,“小哥哥,你这脸咋个这么白,都没什么血丝,是不是气虚啊?要不泡个药浴?我给你按几下?”   王于漾的嘴角止不住的抽搐,“老姐姐,我才三十出头。”   中年女人打了下他的胸口,娇嗔的白他一眼,“哎哟,情趣懂不懂呀?”   王于漾头皮发麻。   中年女人大概是觉得他不像周易,身上没什么寒气,看着挺斯文柔弱的,就把他往店里拉。   旁边的周易手拽住王于漾的T恤后领,将他拽回身边。   王于漾呼口气,笑着对中年女人说,“老姐姐,别拉拉扯扯的,我们先进去看看。”   中年女人抛媚眼,“不要一口一个老姐姐的叫了,叫我文姐好了嘛。”   “……”   王于漾受不了的抖抖鸡皮疙瘩,凑在周易耳边说,“我在S城活了快四十年,第一次知道还有这样一条堕落街,也是头一次进这种小店,大开眼界。”   周易瞥他,嗓音冷淡,“你的人生没有穷苦二字。”   王于漾怔了下,他轻笑,“也是啊。”   周易的耳朵边痒痒的,他的半边身子有些僵硬,下一秒就走开点跟男人拉开了距离。   “越快越好,最好是这两天,不行,我等不了……”   门外进来一个穿着旗袍的中年女人,一边走一边打电话,另一只手夹着一支香烟,身段风韵犹存,她腾出手,欲要从挎在手腕上的小包里拿打火机点烟,忽地转过头,看向周易的眼神先是疑惑,然后是惊恐,像是见了鬼。   文姐捡起姐们掉在地上的打火机,‘阿蔓?”   阿蔓的脸色煞白,身子发抖,她看着周易,想说什么,嘴里却半天都没发出一个音。   王于漾挑眉,看来周易之前过来的时候这大姐不在。   大姐那反应透露了很多信息,跟他推测的差不多,但他不打算问周易,除非对方主动跟他聊,不然他不会探究。   王于漾用只有周易听到的音量说,“她身上有同样的香水味,去过那屋子的女人晚上跟她有过接触。”   周易的余光扫向男人。   “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不觉得是同一个人?”王于漾动着嘴唇,“刚才她一进来我就闻到了一股子苦味,对我来说挺刺鼻,她应该是个老烟鬼,只抽一个牌子,那股子味道渗到皮肤里了,如果她去了,一定会在屋里留下烟味。”   “而且她不像是没见过市面,旗袍我不了解,玉玩过有些年,她手上那玉镯虽然不是上等,买下这条街的几个门面也是可以的。”   周易摩挲着手指,面上没有情绪波动。   王于漾说,“我先回去了。”   他见周易看过来,就晃晃手电筒,表示自己没问题。   周易等男人走后,就关门落锁。   .   王于漾听到动静扯了下嘴角,周易这回一定能问出自己想要的东西,短时间内可以安心给他摆摊查内鬼了。   找活人比找尸体难,急不得。   王于漾从一个个门脸的屋檐底下往前走,借着灯光让视野里的黑暗面积稍微小一点,他心想,自己的嗅觉不是敏感,是变态啊。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了起来,王于漾捞出来一看,是何长进,他走到路灯底下接通。   何长进口齿不清的声音传来,“王哥,我刚找了老刘,让他明早给我送一批货,他跟我说没接到你的电话,你明儿不出摊啊?”   “出。”王于漾说,“我让我弟晚点联系老刘。”   何长进啃萝卜的声音一停,“让他负责?”   王于漾嗯道,“摊子也是他来。”   何长进吸口气,“王哥,有句话我说了你可能不喜欢听。”   王于漾说,“那就别说了。”   “……”   “我还是想说,我憋不住。”何长进说,“易哥只是你认的弟弟,不是亲的,你把他带回来,给他住的地方,还把摊子给他……”   王于漾笑着说,“最近我感觉身体跟以前没法比了,想让他搭把手。”   “这样啊,有个人帮忙是好的,我是想说,不论什么时候都要留个心眼,王哥你心地太好,容易吃亏,算了,我不说了。”   何长进哎了声,“那明早我多照看一下吧,易哥第一次出摊,肯定有很多不懂的地方。”   王于漾说,“好。”   挂了电话,王于漾扫视四周,一张张脸在他眼前晃过,都很模糊。   他正要去前面打车,没走多远,背后徒然靠过来一具陌生的年轻身体,力道粗鲁的把他拖进了巷子里。   一切发生的猝不及防。   王于漾的视线里一片深黑,相当于闭上了眼睛,周易给的军用手电筒在挣扎的过程中丢了,他快速摸到手机打开手电筒。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稚气未脱的面孔。   少年蹲在地上,嘴里叼根烟,头发染成紫色,耳朵上几颗耳钉在暗中闪着亮光,张杨又不羁,“大叔,你是GAY吧,我老远就闻到了你身上的味道。”   王于漾闻到他身上浓烈的酒味,“多大了?”   少年舔了下嘴角,“十九。”   王于漾拿着手机照照周围,没看见手电筒,他有点烦躁,“小鬼,叔叔玩的时候,你还没出生。”   少年的眼睛更亮,“我果然没看错,你是老GAY。”   王于漾,“……”   少年凑近些,“大叔,我今晚是来酒吧找乐子的,没找着。”   王于漾说,“那就回家写作业去吧。”   “噗。”少年笑出声,“大叔,你真逗。”   王于漾扶着墙壁站起来,想要去找手电筒,那玩意儿实用又耐用,亮度他很满意,不是那么容易买到。   少年仰头,暧昧的笑着说,“大叔,我有的是劲儿跟精力,你有经验,不如我俩今晚合作?”   王于漾回想被拖进来的感受,他将手机的光对着少年,“你平时都是这么乱来?”   “卧槽,别照了,好他妈晃眼。”少年扑过来抢走手机关掉手电筒。   王于漾的世界又回到深黑状态,他的眉心蹙紧,命令道,“手机给我。”   脖子后面多了只手,贴着他汗湿的后颈跟耳廓移动,耳边是少年充满酒气的呼吸,“大叔,你眼睛不好?”   王于漾这身体很虚,没什么劲,他靠着墙壁,笑了声,“是啊,小心大叔讹你。”   “随便讹。”少年兴奋的说,“我有的是钱,你想讹多少都行。”   “……”   “我平时不在大街上捞人,是大叔长得太诱人了……”少年咕哝了句,“就是那种,看了就想日,日了还想日,怎么日都日不够的类型。”   王于漾翻了个白眼,“小鬼,大叔只日人。”   少年愣了愣,之后就跟听到天大的笑话一样大笑,鄙夷的说,“大叔,你太好玩了,你都不照镜子的吗?就你这柔弱的身材跟长相,能日的起来?也就嘴上日日吧。”   王于漾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阴郁着脸,一声不吭。   少年满身酒味的压上来,连亲带摸,王于漾还没怎么着,巷子里就响起一串脚步声,离得近了,他闻到了熟悉的清冽气息。   沉浸在情欲中的少年毫无防备,直接就被一股大力拎起来甩到墙上,昏了过去。   王于漾看不见,只听到响动,觉得浑身骨头条件反射的有点疼,他咽了口唾沫,“我的手机在这小鬼手里。”   周易找到了打开手电筒,递给他说,“走吧。”   王于漾走了几步回头,手电筒照向地上的少年。   “怎么?”周易冷笑,“看上了?”   王于漾没搭理,他半蹲着看少年的脸,手电筒一寸寸的照着,觉得有点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想不起来了……   重获新生后,记性大不如前。   .   出了巷子,王于漾问道,“怎么找过来了?”   周易恢复了一贯的淡漠,“你死了,我跟谁拿那件东西?”   “也对。”王于漾想起来什么,“手电筒丢了。”   周易说,“丢了就丢了。”   王于漾停下脚步,“不行,你帮我找找。”   周易侧头,“一个手电筒而已,沈二爷什么没见过,稀罕上了?”   “对啊,”王于漾眯眼看四周,“稀罕上了。”   周易沉默几瞬,“哪里丢的?”   王于漾拿手机的手电筒照照一个方向,“那边吧,我不确定,你都找找。”   周易朝他指的那个方向走去。   王于漾很快就看不见青年的身影了,他左右看看,去了旁边的小超市。   周易找到他时,他正在跟老板一起看电视。   王于漾的视线没从屏幕上挪开,“我很久没看电视了。”   周易没回应。   王于漾瞥瞥递过来的手电筒,没问是怎么找到的,只是接到手里说,“里面那男主角刚出道那会儿跟过我,很会学猫叫,挺可爱的。”   周易径自出去。   王于漾轻笑了声,懒散的跟在后面,“我记得去年Y城那次你用的是狙,一枪一个,都是爆头,你执行任务都用那个?”   周易没回头的说,“看情况。”   王于漾语气随意的问道,“近战你用什么?只靠赤手空拳?”   周易停步转身,垂眸盯住男人,“为什么问这些?”   王于漾满脸温和,“戒备心干嘛这么强,叔叔多少秘密都告诉你了。”   周易半响抬起一只手,指着腕部的一个黑圈,“这个。”   话落,他不知道怎么弄的,黑圈的一块地方就露出一片寒光。   王于漾瞪着露在外面的那一截利刃,他愣怔许久,青着脸低骂了声,“我他妈以为只是装饰品。”   周易,“……”   王于漾眯眼看周易的黑圈,下意识摸了摸脖子上的大动脉,“新闻你看了吧,我是被割开动脉喷血喷死的,当时我躺在距离门口有一段距离的沙发里休息,那个杀手从进来到杀我,整个过程快到正常人做不到的地步。”   “枪就在我手边的抽屉里,我都没来得及拿,也没看清他的脸,不知道用的什么东西。”   周易皱眉不语。   王于漾没用手电筒照,那截利刃在很暗的范围里散发出冰冷的光亮,他脖子上的汗毛全竖了起来,“这玩意儿比枪好用?”   “好带。”   周易见男人把手伸过来,像是要摸,他低声警告,“很锋利,你碰一下手指都能削掉。”   王于漾的手抖了下,被割脖子的后遗症挺严重的,每天晚上都在梦里重现,他抹把脸,明天就是他的葬礼了。   不光是阿南跟月儿他们,整个沈氏,以及商业圈的都会出席,到时候会有报道,说不定能看着那些人脸找到点什么可疑的地方。   周易手指动了动,利刃就收进去,变成普通黑圈,“这东西在杀手界很常见,不能作为线索,不过,能达到你说的那种实力的人不多,我会查的。”   王于漾扫了眼他的黑圈,寻思估计是指纹开关。   周易说,“先送你回去。”   王于漾回神,“按摩店那大姐不会跑吧?”   周易往路边走,“跑不了。”   王于漾不再多问。   周易指给他看,“那是这条街最大的GAY吧,里面很乱。”   王于漾拿手电筒照了下,认出是自己就是在那酒吧不远的地方被小鬼拖走的。   “现在的你身体各方面都很弱,只有被人日的份。”周易硬邦邦的说,“以后没事别过来,最好连靠近都不要,离它远一点。”   “想日我的人多的是,能日到的一个没有。”   王于漾隐约看见酒吧门头上闪烁着红色的大字——G吧。   这名字真是清丽脱俗。 第6章   第二天半晌午的时候,王于漾被敲门声吵醒,他满脸郁气的去开门。   “我去,王哥,你还睡着啊。”何长进嚷嚷着进来,“太阳都晒屁股了。”   王于漾往沙发里一趴。   “我今儿真的服了。”   何长进把袋子里的两瓶李子园放进冰箱,走到沙发那里喊,“王哥,你听到我说的没,我说我真的服了。”   王于漾阴沉沉的从臂弯里侧抬头。   何长进咕噜吞咽一口唾沫,“爷,您睡您的。”   王于漾刚趴回去就起来,勾勾手说,“长进,你过来点。”   何长进干笑着往后退,“王,王哥,干嘛啊这是。”   “不打你。”王于漾说,“过来。”   “说好的啊,男子汉大丈夫,得言而有……卧槽王哥你!”   何长进手撑着沙发,身体往后仰,战战兢兢的说,“咱都是男的,靠这么近不合适的吧?”   王于漾松开拽着他T恤领口的手,“你身上有味儿。”还是鱼腥味,怎么搞的?衣服没洗干净?   “啊?”何长进把头埋进胳肢窝里闻闻,“没有啊。”   他闻完左边闻右边,“哪有味儿啊?我早上又没出什么汗。”   王于漾坐起来扒拉扒拉凌乱的头发,手指抄进去随意捋几下,拿皮筋一扎,脚步慵懒的去卫生间洗漱。   何长进凑上去,嘿嘿笑着说,“王哥,你说的该不会是男人味吧?”   王于漾挤着牙膏,“毛都没长齐,还想有男人味。”   “……”   何长进拉他扎在脑后的一小撮头发,“王哥,我发现我从老家回来以后,你变了好多。”   王于漾面不改色的刷着牙,声音模糊,“什么?”   何长进把鼻梁上滑下来的眼镜往上推推,“就是变了啊,以前你做什么都讲究条条框框,我还跟你说过好几次,让你别那么拘着,家里就这么些东西,一天到晚的收拾,整理,收拾,整理,多累啊。”   “现在你完全不收拾,吃的穿的用的随手一丢,随手一放,都不整理,跟大老爷一样,两个极端啊你这是。”他匪夷所思的说,“王哥,你是不是遭受了什么打击?”   王于漾低头洗脸,“毛巾。”   何长进下意识拿了给他。   王于漾捞过去擦着脸上的水,“上周六晚上我做了个梦。”   何长进好奇的问道,“你梦到了什么?”   王于漾说,“梦到我死了。”   何长进眨眼睛,“所,所以?”   王于漾把毛巾丢回架子上面,叹息着说,“醒来后我大彻大悟,决定后半生换一种活法,现在我正在试着改掉以前的生活习惯,我想重新开始。”   何长进的脑回路歪的不是一星半点儿,“做梦梦到自己死了就能顿悟?我怎么一次没悟过?”   王于漾掀了掀眼皮,透过镜子看向后面的瘦小青年,“你梦到过自己死?”   何长进说,“对啊,各种死法。”   王于漾哦了声,高深莫测道,“那你是机缘未到吧。”   何长进抽着嘴嘀咕,“说的跟真的一样。”   .   日头很晒,空调一关,就成了一条落水狗。   王于漾收了客厅跟房间的衣服往洗衣机里一塞,他的大脑有几秒的死机,忘了这是在哪,自己是谁,要干什么。   直到何长进走到阳台喊了声,他的大脑才重新运转,打开旁边的柜子找洗衣粉,摸索着用洗衣机。   有一天竟然要亲自用这玩意儿,人生真是奇妙。   “王哥,吃饭去啊?”   何长进吃着冰棍,前言不搭后语的说,“对了,我先前跟你说我真服了,知道为啥子不,就你弟,我易哥,真真牛逼。”   他啧啧,“头一回出摊,竟然一个人应付下来了,而且看起来很轻松,根本不需要我照看。”   王于漾回房间,发现昨晚交给周易的账本在桌上,不知道那孩子什么时候放回来的,他拧拧眉心,自己究竟睡的有多死……   门口响起吸溜声,王于漾的思绪回笼,他将账本丢进抽屉里,“出去吃饭吧。”   完了说,“你去厨房找个袋子,把冰箱里的冰棍都装起来先拎回去,我在小区门口等你。”   何长进大叫,“不是吧,王哥,你要玩死我啊?”   王于漾看他那反应,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那出租屋没有冰箱,不然我怎么会买了放你这里?”何长进委屈巴巴,“你突然让我拎回去,那不是让我眼睁睁看着它们化掉?王哥,咱不带这么玩儿的。”   “……”   王于漾扶额,没有原主的记忆,处处都是坑。   何长进还要逼逼,被王于漾给打断了,“走吧,去吃饭。”   .   王于漾给周易打电话,问他在哪。   周易说在L城。   王于漾下楼梯的脚步一顿,去外地了啊,他说,“现在我要跟长进去下馆子,既然你回不来,那下次我们三再一起去好了。”   “下馆子?”周易在电话里说,“我建议你在家下碗面吃就算了,去了你会后悔的想抽自己。”   王于漾心说,自己下面?那也要我会啊。   周易像是知道他的想法,“不会下面,煮泡面总会吧?”   王于漾挑眉,“泡面?”   周易的嗓音低沉,“别跟我说,你连泡面都不会煮。”   “没吃过。”王于漾懒懒的笑着说,“怎么煮?直接丢到水里?”   周易,“……”   王于漾慢悠悠下楼,“口味怎么样,好吃吗?要不你推荐我一种……”   那头传来嘟嘟声,挂了。   王于漾把手机揣进口袋里,发现何长进怪异的看着自己,他鼻子里发出一个询问的声音,“嗯?”   何长进拿下眼镜,抓着T恤随意擦几下镜片,“王哥,泡面你都是成箱成箱的买,不会煮?逗易哥玩呢?”   王于漾轻笑,“是啊,逗他玩。”并没有。   小时候他的身体不好,冷一点热一点都吃不消,肠胃很脆弱,一堆的人伺候,久而久之肠胃就娇气上了,饮食方面非常慎重,泡面是只闻其名未尝其味。   现在换了身体,倒是可以尝尝没尝过的东西。   去了饭馆,王于漾充分体会到了周易那句话的含义,他真的后悔的想抽自己,大热天的跑来这儿,不如在家吃点巧克力跟水果。   何长进将一张沾满油渍的菜单递过去,“王哥,你点。”   王于漾不自觉的掏口袋,帕子是肯定没有的,他干脆把手塞口袋里不拿出来,“你点吧。”   何长进说,“你点。”   王于漾抽了几张纸巾擦桌前的脏污,“让你点就点,你哥请客。”   何长进咧嘴,“那我不客气了啊。”   王于漾坐在乱糟糟的馆子里,有点窒息。   旁边那桌五六个男女在边说边吃,一些字眼飘进王于漾的耳中,他倒茶的动作微滞。   “沈家那位大佬今天下葬,不知道会有多少演艺圈的明星出席,现在还没报道,大家都在等狗仔放料。”   “不敢去吧,要是谁现身了,不就说明跟过他吗?”   “那又怎么样?谁敢得罪沈家?再说了,星腾的那些艺人不可能不去,老板死了,他们能不出席?”   “现在的沈家没了那大佬,旁支各种作妖各种撕逼,都想当家主,妥妥的内忧外患,搞不好很快就会垮掉。”   “垮不垮的跟我们没关系,我就想吃瓜,下午再看看,我好怕看到我家欧巴出现在葬礼上面。”   “你家欧巴走的是硬汉路线,那位瞧不上,嫌吃起来磕牙。”   “也对,欣欣,你男神是粉嫩的小鲜肉,很危险的噢。”   “噢个屁,我男神靠的是实力。”   “就算有实力,也要有机遇,去年曝光的影帝,出道以来拿过多少奖啊,你敢说人没实力?结果呢,还不是抱过那大佬的腿。”   “再说友尽了啊!”   “……”   几个男的看俩女孩要吵起来,赶紧你一言我一语的安抚着另起话头。   “听说那大佬脖子都快被割断了,血溅的书房里到处都是,死的还真是惨。”   “死在自己别墅里,肯定是仇家花重金雇了顶级杀手,再加上内鬼的接应,内鬼可能还不止一个。”   “那大佬才三十七岁诶,长的还那么美,真可怜。”   “可怜什么,人虽然只活到三十七岁,却享了三十七年福,人生极乐都享完了,你就算活到一百岁,也是吃一百年的苦,还是心疼心疼你自己吧。”   “闭嘴吧你!”   “啧,大佬活着的时候呼风唤雨,跺一脚整个S城就晃一晃,死了还引起这么大的轰动。”   “要么说怎么是大佬呢。”   “GAY不是可以代孕的吗?他怎么不给自己留几个孩子?现在人一死,打下的江山就成别人的了。”   “你问谁呢?我们都是小老百姓,不懂大佬的世界。”   “有个歌手好像是那大佬的后宫之一,这几天在微博上发疯,一副悲伤过度的样子说要爆猛料,估计不少演艺圈的都心慌,你们关注了没?”   “……”   王于漾继续倒茶,倒满以后也不喝,就捏着杯子摩挲。   何长进刚才都听见了,他小声说,“王哥,你知道那二爷吗?”   王于漾说,“翻到过新闻。”   “他是长得最漂亮的大佬,微博上好多瓜。”何长进抓抓头,“那个,瓜的意思就是……”   王于漾打断他说,“我知道。”   “可以啊王哥,我还以为你不懂这种说法呢。”何长进唏嘘,“幸好那二爷是GAY,不然我也担心我女神会被泼脏水,现在商圈乱了,演艺圈也很乱,都是因为他。”   王于漾轻笑,“商业运营罢了。”   何长进没听清,“什么?”   王于漾说,“我是问你要不要喝茶?”   “不喝,我留着肚子吃菜。”   何长进对于大佬被杀的事叽里呱啦了片刻,咂咂嘴说,“王哥,你说怪不怪,沈家不是只有他一个吗?为什么人人都叫他二爷?”   “有个哥哥。”王于漾单手支着头,“小时候两人遭绑架,家里先换回了老大,没想到车子中途发生意外,一车人全死了。”   何长进听的打寒战,“那老二运气真好。”   几秒后他回过神来,不解的说,“王哥,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看过知情人士的爆料。”王于漾起身说,“我出去抽根烟。”   何长进喊道,“快点回来啊,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王于漾摆了摆手。 第7章   S城很大,王于漾上一世的几十年只在上流社会待着,这一世来到了底层社会,一切都变了样子。   习惯跟性格是根深蒂固的东西,不是说重获新生了,换了个身份,那两样就会跟着换掉,没那回事。   不论是后面乱糟糟的小饭馆,还是那几人的肆意调笑议论,都在挑战王于漾的理智跟克制力,勾起的全是负面情绪,他在失控前跑出来抽烟,是现在这个身份能做的唯一合理举动。   王于漾立在街边吞云吐雾,没一会头顶心就很烫,苍白瘦弱的脸也晒的发红,他将一撮烟灰弹在地上,转身回饭馆。   一桌子的菜,鸡精之类的调料放的太多了,吃起来一个味道。   王于漾一样吃了一口以后就没再吃了。   何长进嘴里塞满饭菜,口齿不清的说,“王哥,你当皇帝呢?”   王于漾靠着椅背,“胃有点不舒服。”   “不早说,店里有不辣的啊。”何长进咽下饭菜,推推眼镜说,“那你吃炖蛋吧,炖蛋很清淡的。”   王于漾用勺子挖一口炖蛋到碗里,尝了一点。   蛋的口感嫩滑,但是里面的虾米不行。   王于漾打量着对面的何长进,到目前为止,只有他很积极的在原主的生活里打转,俩人很亲近,他想动手非常方便。   如果是何长进害死了原主,看到死了的人又活过来,肯定会震惊,甚至恐慌,不可能毫无破绽。   显然不是他。   可不是他,那还会是谁?这几天没有其他人出现。   王于漾的眼里闪过深思,看来周易出摊的时候他得找个时间一块儿去,观察观察其他摊贩的反应。   前提是能起得来,四五点真的很要命。   .   吃了饭,何长进去市里逛街,王于漾回去关上门看自己的葬礼报道。   全是自媒体跟演艺圈一些人各种放烟雾弹的蹭热度,相关真材实料的视频一个没有,这在他的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   谁压下来的?阿南吗?   王于漾倒在沙发里,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迷迷糊糊的感觉有人在看自己,他猛地睁开眼睛,对上一道暗黑的目光。   “什么时候回来的?”王于漾眼底的阴冷敛去。   周易居高临下的看着男人,“半个小时前。”   王于漾打了个哈欠,“那你不叫醒我?”   “我在看你什么时候会有察觉。”周易淡淡道,“你的警觉性太差。”   王于漾揉着太阳穴,“不是警觉性差,是我要么睡不着,要么睡着了就会睡的很沉,怎么说呢,感觉自己的意识被什么东西压着,清醒需要费一番挣扎,或者是一个时机,很难形容。”   他瞥向青年,发现听了跟没听见似的,眼里闪了闪,“你好像一点也不奇怪啊?”   周易说,“你是死过一次的人,什么状况发生在你身上都正常,就算你突然跟我说你变成了女的,我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王于漾,“……”   周易从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丢到他身上,“拿去。”   王于漾看是个U盘,“里面是葬礼的视频?”   周易,“嗯。”   王于漾坐起来,“怎么弄到的?”   “这个你就别管了。”周易往厨房里走。   王于漾冲他喊,“你要弄吃的?给我来一点。”   周易置若罔闻。   王于漾捏了捏U盘就揣进口袋里,走到厨房门口看周易烧水,“下面条吗?”   周易打开上面的第二个柜子拿出一筒龙须面。   王于漾靠着门框,“什么时候买的?我都不知道。”   周易没回应,他站在台子前剥蒜,啪碎了放进汤碗里面,接着弄调料,动作很干练。   王于漾走进去,背靠着水池,面向青年,笑着说,“别不搭理叔叔啊,你们当雇佣兵的,最基础的是适应能力还是生存能力?我看你这两点都挺强的,干一行像一行。”   周易转过头,“饿了?”   王于漾,“昂。”   周易浅薄的笑了下,“自己解决。”   “叔叔怎么说都是你的恩人,别这么绝情。”   王于漾凑头看他接锅,懒散道,“你要是当了几十年的少爷,养尊处优惯了,现在也不会比叔叔好到哪儿去,叔叔在适应期很困难,你帮着点,叔叔心里会记着你的情。”   周易往锅里放面条,半响开口,“看着。”   王于漾,“嗯?什么?”   “看我怎么下面。”周易冷笑,“难不成你想一直只吃不干,要我养你?”   王于漾闻着面香,心情好起来,丝毫没有被激起怒火,他揶揄道,“你的口水都蹦到锅里去了,多煮一会杀杀菌。”   周易,“……”   .   王于漾目睹周易下面条,整个过程他都在边上,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只知道面很香。   等他回神,周易已经端走了一碗面,他把剩下那碗端到客厅,拉开椅子坐下来,“一会你跟我一起看视频。”   周易跟他同时出声,说的是,“一会你洗碗。”   王于漾说,“食不言寝不语,吃面吧,别说话。”   周易喝口汤,“锅也是你洗。”   王于漾“啪”地一下把筷子扣到桌上,脸色阴沉沉的,一两分钟后他笑起来,“好啊。”   周易倏然撩起眼皮,看过去的眼神很怪。   王于漾身体前倾点,轻笑道,“怎么,我没发火你很失望?想要我抽你?”   周易的额角青筋直蹦,“跟你说话我肝疼。”   说完就端着碗去沙发那里吃去了。   王于漾打算先吃面填饱肚子,洗碗刷锅的事暂时抛到脑后,他捞一点面条吹吹送进嘴里,味道超过他的预料。   真没想到一个雇佣兵队长还有这手艺。   对外是锋利无比的刀刃,百发百中的神枪,对内是贤妻良母。   这么的能干。   王于漾捞完最后一筷子面条,眉眼满足的舒展而开,阴霾一扫而空,他走到青年面前蹲下来,笑容和蔼可亲,“小易,叔叔跟你商量个事。”   周易的眼角狠狠一抽,“不行。”   王于漾叹息,“叔叔什么都还没说,你就拒绝了,真让人伤心。”   “反正就是不行。”周易的口气冷硬,“想也别想。”   王于漾指着这小孩能给他做饭吃,他深呼吸,笑着循循善诱,“我们应该互帮互助。”   “你能帮到我什么?”周易的言词嘲讽,“你除了当个捞钱享乐的少爷,其他什么都不会,生活白痴一个。”   王于漾不怒反笑,他摸了下青年的头发,“别这么说,捞钱享乐也是本事。”   周易的身子僵硬,面部表情恐怖,“以后不准碰我。”   王于漾觉得他的反应有些可爱,“摸头也不行?”   周易的眉头紧皱,“不行。”   “OK,”王于漾站起身,弯腰在他耳边吹口气,“纯情的小处男。”   “……” 第8章   王于漾在厨房里翻抽屉。   周易问他找什么。   “手套。”王于漾关上一个抽屉,拉开另一个,“应该有那东西的吧?你有没有看到过?”   周易问道,“你要手套干什么?”   王于漾说,“洗碗啊。”   “……”   周易鄙夷道,“你一个男的,洗两个碗还要戴手套?”   王于漾慢悠悠的说,“我活了几十年,可从来没洗过碗,不想直接让手碰油腻腻的水,想想都头皮发麻。”   周易轻扯薄唇,“你是不是忘了你现在是谁?”   王于漾翻抽屉的动作忽地一顿,“还真忘了……”   他扫了眼自己抓着抽屉的手,皮肤苍白,十指修长匀称,整体还算不错,却跟精心保养不沾边。   这双手不知道干过多少家务活,洗过多少次碗,不需要手套。   周易拧着眉峰,“矫情上了?”   “你这孩子真是……”   王于漾把抽屉推回去,直起身转过头,抬手去拍青年的脸,在碰到前被抓住了手,他用另一只手拍拍青年的手臂。   “知不知道你总是一副‘来驯服我吧’的可爱样子?”   周易的嗓音冰寒,“你说什么?”   “说你可爱。”王于漾笑道,“叔叔现在事多,没功夫玩,哪天要是脑子一抽,没准就真动了驯服你的心思,那你就做不成狼了,只能做狗。”   话音刚落,手腕就传来一阵剧痛。   王于漾嘶了声,无奈的摇头,“不想做狗的话,就别这么调皮。”   周易的拇指跟食指扣住男人腕部两处穴位,俯视他没有血色的脸,冷笑道,“你还搞不清楚自己什么处境?”   “清楚啊。”王于漾被抓的那只手一点力气使不上来,连带着全身都有些虚脱,他往青年身上一靠,叹息着拉长声音,“叔叔现在只有你了。”   周易犹如被滚烫的油水泼身似的推开男人,铁青着脸出去。   王于漾背靠台子,垂眼摸着酸麻发软的手腕,眼底有几分阴郁,又慢慢变成庆幸,那孩子虽然凶险,某一方面却是难得的单纯,好逗。   不然他还真搞不定。   他瞥一眼水池里的碗筷,以及飘着层油花的水,抽着嘴角冲客厅喊,“小易啊。”   回答他的是蹬蹬蹬上楼声。   王于漾扶额,看来只能自己洗了。   .   周易躺在床上抽烟,他漫不经心的抽一口,朝天花板吐出一团烟雾,眼睛微微眯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没过多久,楼下传来男人的喊声,“小易,下来了。”   周易用牙咬住烟蒂,没回应。   楼下的喊声再次响起,“要叔叔上去请你?”   周易一口烟呛到嗓子眼,他跳下床,叼着烟下楼,厌恶道,“别拿长辈的身份对我。”   王于漾嘴里咬着块巧克力,声音模糊,“我大你十几岁。”   周易提醒,“你现在才三十二。”   王于漾耸耸肩,“那也大你八岁。”   周易不屑,“八岁而已。”   王于漾非常的敷衍,“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不想我把你当小孩,我尽量。”   周易,“……”   王于漾无视青年阴云密布的面色,轻描淡写道,“进我屋看我下葬的视频吧,要是能找到一点线索,今晚我们就有的忙了。”   作为雇佣兵,第二要求是生存能力,第一是克制力,随时随地都要冷静,冷血,这会儿发挥了作用,只是不太理想,周易冷着脸转身,头也不回的往门口走,“自己看。”   王于漾又从茶几兜里拿了块巧克力放进嘴里,不咸不淡的说,“那东西还想不想要了?”   周易的身形猛地一滞,紧跟着就阔步走到男人面前,单手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拎起来抵到墙上。   王于漾对上青年的嗜血跟杀意,“怎么了?嗯?”   周易一字一顿,“沈、白、钰。”   “名字叫错了。”王于漾的脸上浮现笑意,眼里却没有,“下不为例。”   周易把夹在指间的烟送到嘴边,吸上一口,隔着缭绕的烟雾盯紧男人。   王于漾感觉自己被一头猛虎盯上了,毫无还击之力的滋味一点都不爽,他按住青年揪他衣领的手,“先放我下来。”   周易逼近些,“我真想不明白,你为什么找上我。”   王于漾挑了挑眉毛,“这个问题早在我去工地找你的时候就说了。”   周易看着男人的眼睛,“说了吗?”   王于漾很温和的笑,“说了。”   周易皱眉,“你在跟我踢皮球?”   王于漾说,“随你怎么想。”   周易晦暗不明的目光停留在男人脸上。   王于漾的身体腾空,脖子被衣领勒的生疼,他咳嗽几声,“不管是做什么事,背后一定有个目的在推,你帮我,目的可以是你一直在找的那件东西,也可以是还人情报恩,或者是你好奇我为什么能离奇的重生,对我来说,只要我身上有你想要的东西,怎么都行。”   周易面无表情,“怎么都行吗?”   “对,怎么都行。”王于漾轻声哄道,“你赶紧放叔叔下来吧,叔叔这儿疼,这也疼。”   他指指脖子,又指锁骨。   周易冷冷的看着他,“刚才怎么说的?”   王于漾的脸一抽,死小孩挺较真的,他捏鼻梁,“不把你当小孩,我记着呢,以后你跟长进一样叫我声哥。”   周易撩眼皮,“我为什么要跟他一样?”   王于漾,“……”   他摆出耐心十足的模样,“那你想怎么着?”   周易硬邦邦的说,“没想好。”   王于漾,“……”   周易像是后知后觉自己的行为有多幼稚,他一张脸青一阵黑一阵,分外精彩。   .   王于漾的房间里有台电脑,看起来年级不小了,他醒来后一次没开过,这次开了,显示屏一片漆黑。   周易捏灭烟头往垃圾篓里一丢,“让开。”   王于漾把椅子让给他,站在一边说,“你还会修电脑啊?”   周易蹲下来拔主机后面的数据线,发觉男人弯下了腰背,呼吸就在他头顶,他的唇角往下压了压,“离我远点。”   王于漾呵笑着揉眉心,“要搁在以前,就你这脾气,我早一鞭子抽过去了。”   他往床上一躺,“修好了叫我。”   周易转头看去,男人已经睡着了,他的脸一黑,又睡,猪吗?   床上的王于漾忽然出声,“不要在心里骂人。”   周易的脸更黑,谁骂了?   王于漾睁开眼睛,“不要狡辩。”   周易的太阳穴突突乱跳,他心想,我还是把主机抱出去吧。 第9章   王于漾以为电脑要一会时间才修好,没料到周易搬出去两三分钟就搬回来了,他打了个哈欠,“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周易背对着他敲键盘,不理这茬,冷硬道,“别烦。”   王于漾,“……”   “好了。”   周易停下敲键盘的动作转过头,看到男人一手支着头,一手抄进不知何时散开的发丝里面,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眼皮半搭着,神态慵懒的像只贵族老猫,他倒抽一口气,“你干什么?”   王于漾鼻子里发出一个音,“抓头发啊。”   周易的下颚线条绷紧,“你那是在抓头发吗?”   王于漾挑唇轻笑,“是啊。”   周易眼睛疼似的收回视线,屈指扣两下桌面,“还看不看?”   “你这不是废话吗?”王于漾站起来走到床边,盘腿坐好,“开始吧。”   周易点开了视频录像。   .   屏幕上出现的是以白色鲜花为主,墙上挂满了挽幛,布置的庄严肃穆的灵堂。   摄像头扫过摆放在四周的所有花牌,王于漾的视线也跟着移动,极少数有印象,大多都是可能接触过,可能没接触过的单人或者某一方势力代表。   灵堂里面的花牌全是政商两界的大人物送的,星腾影视的艺人们,还有其他所谓的吃喝玩乐朋友送的花牌摆不进来,都在门外。   里外的众多花牌显露出死者显赫的身份与地位,勾勒出了一股悲伤的氛围。   还有就是一个道理,人生在世,不论是谁,都逃不过生老病死,逃不过意外。   镜头一直在扫,王于漾的视线也一直在游走,挂在灵桌上方的遗像冷不丁的撞进他的视野里,他平静的看着自己那张脸,确切来说是二十岁左右,还没开始享乐的自己。   那时候的他好像刚继任家主之位,由于男生女相,五官偏柔美,他为了让自己显得有威严,从来不笑。   遗像里的他板着脸,下巴微抬,最近抿直,年轻,傲慢,野心勃勃。   王于漾忍不住一阵感慨。   耳边响起周易的声音,“年轻时候的你……”   “嗯?”王于漾,“怎么?”   “没什么。”周易摸出烟盒,甩根烟叼在嘴边,后仰一些靠着椅背,眼眸微阖。   一秒两秒……五秒过去,镜头还停在遗像上面。   王于漾说,“这视频谁拍的?”   周易啪嗒扣开打火机,点燃烟吸一口,“一哥们。”   王于漾问道,“你的队员?”   周易摇头,他沉默着抽烟,没有透露其他的迹象。   王于漾问青年要根烟,“男的?”   周易睨他一眼。   王于漾微微眯着眼睛点烟,“还是个GAY,喜欢美人。”   他轻咬着烟笑出声,“说起来,我那样的,换我自己也喜欢,有时候我照着镜子,都能自己跟自己玩上一会儿。”   周易的眼角直抽。   王于漾朝他的侧脸喷吐烟雾,“你们是哥们,那你呢?”   周易嘴边的烟抖了一下   王于漾瞥向他掉到裤子上的烟灰,“反应这么大啊。”   周易站起身,作势要拔U盘。   “二十出头的人了,别这么不禁逗。”王于漾伸手拽他T恤,叹息道,“坐下坐下。”   周易冷冷嘲讽,“你看自己的葬礼,竟然还能没事人一样说笑,脑子坏掉了?”   王于漾夹开烟,单手托着腮笑,“你不是说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什么状况发生在我身上都正常,就算我突然跟你说我变成了女的,你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周易,“……”啪啪,脸疼。   镜头从遗像上离开,转向灵桌下方,王于漾看到了很多兰花,他脸上的笑意消失,却在眼底浮了出来。   周易淡声道,“听闻林家少爷林少南在西郊有个园子,里面只种兰花,还都是名贵品种,雇了很多专业人员打理。”   王于漾挑眉,那是以前他跟阿南打赌输的,他优雅的抽口咽,“小易,你听闻的挺多啊。”   周易忽略他的称呼,“去年有人花重金买你的命。”   王于漾来了兴趣,“重金?多少?”   周易说,“一亿。”   “才一亿,我的命至少也得在那个基础上乘以十吧。”王于漾下床拿了垃圾篓过来,“你们接了?”   周易望着屏幕上的灵堂,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他支付完五成佣金当晚就死了,纵欲过度,死于心脏病。”   王于漾对着垃圾篓弹烟灰的动作一顿,“真是可怜,钱白花了。”   周易的余光锁定男人,“你怎么不问我,谁接的任务?如果哪个雇主没死,你……”   王于漾打断他说,“假设啊,如果啊,要是啊,那些开头的,都是小孩子玩的文字游戏。”   周易,“……”我还是拔U盘吧。   王于漾忽然咦了声。   周易下意识转头看向他。   王于漾盯着已经切换的镜头,现在画面对着门口,正好可以拍到每个进来吊唁的人,而且是正脸。   “我家里查的很严,你那哥们挺有两下子。”   周易深坐在椅子里吞云吐雾,“再严也做不到密不透风,不然你也不会被杀。”   王于漾说,“有时间介绍你哥们给我认识。”   周易瞬间侧头,“你想干嘛?”   王于漾不答反问,“是小兔子吗?”   周易扯动唇角,“大狗熊。”   王于漾失望的摆摆手,“那算了。”   周易的面部漆黑。   王于漾不再说话,他看着熟悉不熟悉的沈家人陆续走进灵堂,分别立在两旁,回拜挨个进来吊唁的来客。   不多时,一个很英俊的男人坐着轮椅被推进来,他的面容憔悴,脸颊消瘦,眼窝深陷下去,眼里布满红血丝,整个人呈现出一种难掩的颓然。   周易没看录像,看的坐在床边的男人,“你的死似乎对林少南的打击很大。”   话音刚落,他的呼吸一滞,薄唇抿在了一起。   周易盯着男人泛红的眼角,这是他第一次在自己面前露出真实的情绪,“你们好过?”   “他是个直男。”王于漾望着视频里的兄弟,嗓音沙哑,目光柔和,“第一个女人还是我给他挑选的。”   周易话到嘴边,突然被女人的哽咽声阻止,他瞥向视频,“刑警队长,梅月,她在调查你的案子,没有进展。”   王于漾说,“瘦了不少啊,小下巴都露出来了。”   他看着月儿将阿南从轮椅里扶起来,两人一起对着他的遗像鞠躬。   周易依旧是陈述的口吻,“林少南的身体绷的很紧,明显很抗拒,他有洁癖。”   “准确来说不算洁癖。”王于漾的眼里有几分回忆,“那小子就是不喜欢别人碰他的身体。”   周易说,“那还能跟女人发生关系?”   “不是天生的。”王于漾把烟掐灭,揉了揉眉心说,“什么原因不清楚,他不说,我们也不会私下里背着他调查。”   周易垂眸吸几口烟,“既然你让我帮你揪出内鬼,查清真相,那你就应该把你熟悉的几个人的资料都给我,能省很多时间。”   “情报网查到的,再结合你透露的,对排除法有利。”   王于漾半响说,“先看视频吧,线头找出来了,才能拽出后面抓线的人。”   周易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行,都给你。”王于漾捋了几下额前碎发,平淡的说,“我身边来来去去的人多到记不住,最熟悉的一只手数的过来,都是我最亲近的人,几乎知根知底,没什么好查的。”   周易说,“那你就祈祷吧。”   他见男人的视线投过来,就侧过脸迎上去,笑着说,“毕竟被最亲近的人背叛,这种感受会让你痛不欲生。”   王于漾的眉心一拧,转瞬即逝,“你笑起来还挺可爱的。”   周易,“……”   之后两人看着录像,不再说话。   吊唁的人一波接一波,持续了快两小时,遗像由林少南抱着带上灵车,视频就在那里终止。   王于漾压下心里翻涌的杂乱情绪,从头开始看了起来。   周易坐在椅子上,没发出任何声响,不知不觉的陷入沉睡。   王于漾看第五遍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了。   周易一觉睡醒,“要不我们……”   “快暂停!”   王于漾说话的同时,人也跳到周易身旁,他的身体前倾,“倒回去,再往前倒,停,就这里。”   周易指着屏幕上定格的清秀面孔,“这人是谁?”   “刘峰,沈氏的高管之一。”王于漾说,“宴会当天那个杀手可能是他带进去的。”   周易说,“可能?”   王于漾坐回床沿,手撑着头垂下眼皮,试图重新回忆当晚宴会上的场景,过了许久才脸色阴冷的抬眼,“就是他没错了。”   周易拿出手机,对着屏幕把刘峰的脸拍下来。   王于漾若有所思,“他一点也不心虚。”   “大概是因为你已经死透了吧。”周易说,“正常人不会想到死了的人还能在另一幅身体里重生。”   王于漾自言自语,“我奇怪的是,他怎么没有被杀人灭口,还能出席我的葬礼。”   周易斜眼,“为什么他不是幕后之人?”   “他没有钱雇顶级杀手,支付不起昂贵的佣金。”王于漾说,“而且想杀我的人很多,他即便有那个心思,也排不上号。”   周易不咸不淡的开口,“沈家的当家主,堂堂S城二爷,怎么可能死在一个小下属手里,你是这么想的吧。”   王于漾笑着看他,“就你聪明。”   周易的唇角止不住的抽搐。   王于漾盯着屏幕上的刘峰,脑子里捋着他被暗杀至今发生过的所有事情,觉得有点怪,又说不出来具体是哪回事。   这种感觉在原主身上也有。   怎么都搞不清究竟怪在哪里。   王于漾的眉间涌上些许暴戾,想用以前的老法子发泄又不行,就下意识的翻找到一把巧克力,一口一个。   周易看的齁嗓子眼,他出去打了个电话,很快就拿到情报回来,“刘峰现在的住处在三名园,房子是你送他的。”   王于漾咬着巧克力抬头,很懵比,“是吗?”   周易的半边脸铁青,“那是你自己送的,你不知道?”   “不知道。”王于漾边吃巧克力边说,“这些年我送出去的东西太多了,记不清了啊。”   周易居高临下的看着男人的黑色发顶,“所以,他跟过你?”   “没有。”王于漾语气笃定的说了句,思索着说,“我送他房子,应该只是对他工作能力的一种认可跟表扬,我向来对能够创造利益的下属很仁慈。”   周易表示质疑,“他长得像小白兔,不就是你万年不变的口味?”   王于漾满脸嫌弃,“是老白兔,年纪大了些。”   “……”   周易半边脸也铁青了下来,他捏鼻梁,“跟你说话我胃疼。”   “之前说肝疼,现在说胃,”王于漾关心的叹气,“你你说你这孩子,年纪轻轻的,怎么这么不注意自己的身体?”   周易的喉间一热,他把那口血咽下去,转身大步往房外走。   王于漾吃掉手里的小半块巧克力,“冰箱里有西瓜,你要吃吗?”   周易的脚步顿住,听到背后响起男人带着笑意的声音,“吃的话,给叔叔切一片啊。”   他抓住房门,“嘭”地一下大力甩上去。   片刻后,冰箱里的西瓜还是被拿出来,切成薄厚度相同,大小相同的片状摆在桌上。   王于漾慢条斯理的吃西瓜,“等天黑了,我跟你一起去刘峰家。”   周易坐在沙发上把玩着打火机,“我先去,你等我消息。”   王于漾拿着一片西瓜走到青年面前,“不能一起?”   周易像是知道他的心思,撩起眼帘说,“三名园虽然不在市区,但也不偏僻,监控多,我要去熟悉一下地形。”   王于漾说,“带上我这个夜盲症患者,全身而退的几率有多少?”   周易说,“一半。”   王于漾啧了声,“只有那么点?”   “不然呢?”周易冷笑,“你当我无所不能?”   王于漾悠闲道,“我还真那么想的。”   “是什么给你这样的错觉?”周易估计是脑抽了,他脱口而出,“我连你都治不了。”   王于漾慵懒的笑着扬了扬眉,“原来你想治了我啊。” 第10章   客厅里的气氛很微妙。   王于漾瞧着青年恼怒的样子,笑出声,“想好对策了吗?”   周易正处于想抽自己的境地,没听清,“什么?”   “对策啊。”王于漾笑的更大声,肩膀抖个不停,“还从来没有人能治得了我。”   他把西瓜递给青年,逗小狗似的说,“我很期待你的表现。”   “……”   周易黑着脸起身,一言不发的朝门口走去。   后面的衣服被一只手抓住,他周身气息冰冷的转头,“松手。”   “发什么脾气啊。”王于漾笑的和蔼可亲,“西瓜拿着。”   周易无动于衷。   王于漾把西瓜往他面前送了送,“拿着啊。”   周易下意识接到手里,换鞋,开门关门,下楼,他站在台阶上面无表情的吃西瓜,吃完了就把瓜皮往垃圾桶里一丢,拨根烟叼在嘴边。   不点,就那么用牙咬着烟蒂,孩子气的咬出一圈印子。   眉头始终紧紧皱在一起,不知道在想什么东西,满脸的烦躁。   .   王于漾把剩下的西瓜全吃了,他靠着椅背,缓缓的吐出一口气。   俩辈子加起来,头一次亲自买西瓜,还吃的乱七八糟,很新鲜很放松的感觉。   想到那孩子带走西瓜时的傻样,王于漾胸膛震动着笑了起来,笑累了,他闭上眼睛假寐,唇边的弧度消失不见。   好像前一刻没有笑过。   “扣扣”   没过多久,外面传来敲门声,伴随着何长进的大嗓门,“王哥,是我长进!”   王于漾起身去开门,饭馆的油烟,酒菜,辣条,花露水……好几种味道从何长进身上散发出来,还有一直都存在的鱼腥味。   他屏住呼吸回客厅,“门关一下。”   何长进关上门,快速换上拖鞋跟在后面,“易哥还没回来啊?”   王于漾说,“下午回来了,半小时前才走。”   “怎么都不告诉我一声,我们三可以耍耍牌啊,下午我打游戏,被队伍坑的……”   何长进看到一桌的瓜皮,话声戛然而止,几秒后惊叫,“我靠!”   他扑到桌前,震惊的叽里呱啦,“这些瓜皮都一样啊,一模一样,王哥,你怎么切的?”   “随便切的。”王于漾说,“你早点来还能吃到两三片,现在没了。”   “我那儿有呢,王哥,你一次吃这么多,尿尿要尿瘫。”   何长进瞥见垃圾篓里的一堆西瓜籽,他镜片后的眼睛瞪大,如同见到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王,王哥哥,你吐西瓜籽啦?”   王于漾的眼皮一跳,难道原主不吐?   何长进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看花眼,“你吃西瓜从来不吐籽的啊。”   王于漾,“……”   “你说西瓜籽降血压,健胃,清润化肺,不对,是清肺化痰,还能促进消化,通便效果非常好……”何长进掰手指头,掰到后面自己记不全了,推推眼镜说,“反正你说西瓜籽有很多功效,你每次都挑籽多的西瓜买,所有籽都吃进去,一粒不吐。”   王于漾,“……”   他指指垃圾篓,“那些籽都是我弟吐的。”   路边的周易冷不丁打了个喷嚏,他揉揉鼻子,把夹在指间的烟往嘴里送,目光漫不经心的扫动着车流。   一两分钟后,有辆普通的黑车开过来,在他面前停下,他喷出一口烟雾,抬脚走到副驾驶座那里,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很快消失在街角。 第11章   西瓜籽的事以王于漾甩锅给周易收尾,他从何长进嘴里听到了一个人名,小邱,原主的手机里没有这人,不知道是谁。   “小邱给我打电话了。”何长进说,“这个周末她搬新家,喊我们去吃饭。”   王于漾不动声色,“搬新家?”   “对啊,搬到咱斜对面的小区。”何长进搔头,“其实她是想直接找你的,只是不好意思,不知道怎么跟你说,姑娘家家的,脸皮薄,就让我来说一声。”   王于漾得出两个信息,小邱是女的,年纪不大,之前跟原主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何长进问道,“你去的吧王哥?”   王于漾笑,“我就不去了。”   “你还在生小邱的气吗?”何长进急道,“她都跟我说了,那次她不是故意要进你的房间,是听见有人翻东西的声音,以为是小偷,没多想就进去了。”   他撇嘴,“她是听错了才进去的,真的没别的意思。”   王于漾的眼底一闪,原主就是因为这件事生气?   房间他早翻过了,没什么异常。   难道说,原主像阿南一样,只是单纯的不想让别人进自己的房间?   或者……有什么是他没翻到的?   何长进摘下眼镜,抹了把秀气的脸,“王哥,小邱跟我俩认识快两年了,她是什么样的人你知道的,平时没少给我俩做好吃的,你就原谅她吧。”   “行了。”王于漾抬手揉额角,“我去。”   何长进立马咧嘴,“那到时候你俩好好谈一谈,把疙瘩什么的都解开,我夹在中间快难受死了。”   王于漾心想,是要谈谈。   原主的死,总要查清楚的,现在一点眉目都没有,说不定能从小邱那里找出来。   接下来是何长进花式夸小邱,夸的天花乱坠,心思全摆在脸上跟眼睛里,藏不住。   王于漾懒散无骨的窝在沙发里,“你喜欢她?”   何长进的脸一红,“没,没有。”   王于漾拨了下耳侧发丝,“喜欢就追。”   何长进抠手指,扭扭捏捏的,“王哥,你说你要换一种活法,现在我信了,以前的你绝对不会这样说。”   王于漾突然有点好奇原主是什么样的人了。   要不回头让周易帮他查一查?   王于漾又想,可是那孩子明说过不管,有点不好办啊……   .   何长进走了之后,王于漾回房间搜找,他花了一个多小时,把能找的地儿都找了一遍,还是一无所获。   没有目标,没有范围,只凭一个挥之不去的怪异感觉,想发现点不寻常的东西很难。   将近零点的时候,周易回来了。   王于漾哈欠连天,“怎么这么晚?”   “有点事。”周易上阁楼,“你等会,我冲个凉。”   王于漾嗅到他身上的血腥味,很浓,但他行动没有任何不便,看来自己没受伤,沾的是别人的血。   周易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他突然顿住,站在楼梯上往下看,“不该问的不要问。”   王于漾挑眉,“嗯?”   周易继续上楼,语气冷漠,“你最好不要让人知道你的嗅觉过于敏感,否则你会招惹很多麻烦。”   王于漾的神情慵懒,“只有你一个人知道。”   他见青年看过来,就笑着说,“我的身份也是,小易,你看,叔叔对你有多不同。”   周易,“……”   不多时,周易换了身衣服下来,“走吧。”   王于漾拿上手电筒,视线落在他身着黑衣黑裤的高大背影上面,“你背得动我吗?”   周易转头。   “我的意思是,”王于漾扣上黑色棒球帽,“到时候遇到突发情况……”   周易打断他说,“我会丢下你。”   王于漾叹息着啧了声,“小易这么狠心啊。”   周易开门出去。   王于漾慢悠悠的关门,打开手电筒走在他后面,“这么晚了,我们怎么过去?”   周易没回应。   王于漾抓着扶手慢慢蹭着台阶下去,换了个话题,“晚上我尝试了你说的泡面,味道太大了,跟你下的面没法比。”   他摆动手电筒,照照楼道,“泡面吃不下去了,我就用手机上的那什么美团软件,在评价很不错的一家店叫了一份牛肉面,结果吃着发现也比不上你做的,小易,还是你最能干。”   周易说,“你闭嘴。”   王于漾呵笑,“好啊。”   周易面无表情的大步下楼,又大步上楼,将还在五楼磨蹭的男人捞起来,夹小玩偶一样夹到楼下。   王于漾听着青年的呼吸声,一点儿都不喘,他用满意的口吻说,“看你臂肌这么有力,叔叔就放心了。”   周易嗤道,“沈二爷被一个男的这么对待,心里就没有一点不痛快?”   王于漾摩挲几下手电筒,忽地笑起来,“你猜?”   周易在昏暗的光线里低头看向男人,发现他一张脸阴测测的,像鬼魅。   一束灯光扫来,周易眼睛不适的偏开头,“照我干嘛?”   王于漾照他的脸,懒懒的说,“看你啊。”   他可怜的叹气,“我不照一下,你的鼻子眼睛嘴巴我都看不清。”   周易按住男人的手腕,将手电筒移开,他绷着脸,冷声开口,“别玩了。”   “行,那不玩了。”王于漾淡淡的说,“我们怎么过去?有车?”   态度跟气息说变就变,性情无常。   周易把视线从男人脸上收回,径自前行,“跟我走就是。”   王于漾将手电筒对着他的背影,又恢复了先前的和蔼可亲,“小易啊,你慢点走,照顾一下有点残疾的老年人。”   “……”   .   周易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辆吉普车,王于漾一坐进去,就被各种气味围绕。   “你在车里睡过女人?”   周易的方向盘打偏,车轮擦过柏油马路,扭成“S”形冲向路旁的树木,一个刺耳的急刹车后停了下来,离树干只有几厘米。   副驾驶座上的王于漾伸头看看,“刚才可真危险,差一点就撞上去了啊。”   周易额角的青筋暴跳,“你不要说话。”   王于漾,“……”   两秒后周易拍方向盘,低吼道,“我让你不要说话!”   “没说啊。”王于漾扭头,关心的说,“你出现幻觉了?还是说,关车门的时候把脑子夹了一下?”   周易用手掌盖住脸,一副想死的样子。   王于漾动动鼻子,“我收回那句话,睡的是男人。”   周易的声音冰凉,“你说什么?”   “不是你。”王于漾剥着巧克力的包装纸,“是你的车主朋友,办事点在副驾驶座,你看看我这座椅底下,可能有一两个没用的T,清凉的薄荷味。”   周易没看,他不咸不淡的从口中蹦出一句,“警犬都不如你厉害。”   王于漾谦虚的摆手,“也就一般了。”   周易翻白眼。   王于漾把手放到脑后枕着,嘴里吃着巧克力,“窗户都打开吧,味道有点冲。”   周易的眉峰拢了拢,“我不知道。”   “嗯。”王于漾的声音模糊,“你要是知道,肯定会洗车。”   周易闻到旁边飘来的巧克力香味,他把手往口袋里伸,摸出烟盒说,“我认识的人都是能力者,嗅觉异于常人的也有,却不像你这么特殊。”   王于漾舔掉嘴边的巧克力,“夜盲症是我用了这副身体才出现的,嗅觉异常方面,原主可能也没有这样的状况。”   他轻描淡写,“我一来,什么都不对劲了,真有意思。”   “最有意思的是,我没有原主的记忆,就像是被一键删除了,干干净净的,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车里静的过了头。   周易看着副驾驶座上的男人,目光深暗不明,“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王于漾闭着眼睛,“就当是叔叔跟你唠家常吧。”   “唠家常?”周易冷笑,“你是想抛几个诱饵勾起我的好奇心,再找个机会让我帮你调查原主的事情吧。”   王于漾哎了声,唇角上扬道,“你聪明的让叔叔开始有点喜欢你了。”   周易,“……”   车在路边停了几分钟,重新上路。   这回王于漾低头刷手机看新闻,周易专心开车,两人没有过交流。   .   三名园都是独栋小别墅,带花园,绿化面积做的非常好,周边环境很清新雅致。   王于漾下了车,视野里只有零散的小光点,来自路灯跟别墅的窗户,其他区域都是一片深黑。   手电筒不能打了,他现在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往哪儿走。   周易低声说,“闭上眼睛。”   “不用闭。”王于漾说笑,“我看不见你。”   穿一身黑,站在黑暗中的周易,“……”   突有清冷的气息扑向王于漾,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扛到了肩上,“你……”   “别出声。”周易警告了声,就不再开口。   王于漾被青年扛着移动,他的世界里,那些小光点像是在晃,模糊的他眼睛难受,他干脆合上了眼皮。   耳边是清晰的呼吸声,从平稳变得粗沉,他留意着青年制造出的细微响动,判断出是翻高墙进了花园,等到他被放下来时,有点想吐。   王于漾干呕。   周易的面色一沉,“你敢吐出来,我立马离开,不会管你。”   王于漾深呼吸,他摸索着抓到一条手臂,往下摸是一只手,宽大,骨节分明而且很硬,掌心粗糙,虎口处的茧子有点厚。   头顶是极度冰寒的声音,“摸够了吗?”   “还没呢。”王于漾小声说,“等叔叔给你摸摸看有几个手锣。”   嘴上调侃,他却放开了那只手,眼睛对着一处稍微大一些的光点,“花园里亮着灯啊。”   周易嗯道,“刘峰在你的两点钟方向。”   王于漾感到意外的眯了眯眼睛,“这么晚了还没睡?他在干嘛?”   周易说,“打理花花草草。”   王于漾一脸古怪,他这时候就很羡慕眼睛好使的人了,看不见看不清都很让他无力。   “刘峰穿的是睡袍,就他一个人。”周易描述看见的画面,“他蹲在花丛里,一边翻动花草,一边哼歌,心情很好。”   王于漾把帽檐往上抬抬,“今天刘峰出席葬礼的时候看着很正常,而且他还在沈氏上班,没疯没病,半夜不跟老婆睡觉,跑出来打理花草难不成是他的解压方式?”   下一刻,王于漾的呼吸声微顿,“你有没有觉得这房子哪里不对劲?”   周易瞥向男人,“什么?”   王于漾说,“湿气太重了。”   周易动动薄唇,“S城这个季节的湿气都重。”   “重的离谱。”王于漾严肃的蹙起眉心,“湿答答的,很不舒服。”   周易尚未言语,就听到男人嘀咕了句,“我讨厌下雨天。”   他把男人的厌恶看进眼底,难得的真实。   王于漾现在有严重的夜盲症,视野变得很窄,脚下那一块是看不见的,他沉吟几个瞬息就蹲下来,伸手去摸地面,果然如他所料,很潮湿。   周易也蹲下来,“我之前来查探的时候地面是干的。”   “最近没下过雨。”王于漾说,“大晚上的往花园里淋水干什么?”   周易说,“这几天高温,可能是浇花的时候顺便洒的水。”   “不像是顺便。”王于漾小范围的摸着地面,“像是刻意洒的。”   周易说,“刘峰回屋了。”   王于漾停下摸地的动作,“进去了吗?”   周易看着刘峰走进客厅,关门,“嗯,进去了。”   王于漾问道,“他什么样子?”   周易没有什么情绪的来了句,“不就是老白兔样子?”   王于漾笑容满面,“小易,想不到你挺有幽默感的啊,但是现在的时机不是很合适,你说是不是?”   周易的面部肌肉抽了抽,“刘峰一路笑着回去的,看起来很开心,很满足。”   王于漾听的浑身毛毛的,他起身说,“你带我去刘峰待过的地方。”   周易欲要把他往肩上扛,被他拦住了,“我还没缓过来,现在不能再让你扛了,不然我能吐你一身。”   “这样。”王于漾说,“你走前面,我跟着你。”   周易沉默了会,“你抓我衣服。”   话落,他的胳膊就被抓住了,耳边的是男人的笑声,“小孩子才抓衣服。”   “……” 第12章   花园里的灯关掉了,王于漾的眼前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他完全是靠鞋子蹭地,慢慢蹭着跟在周易身后。   经历过无数次大风大浪的他因为夜盲的状况,搞的有些神经脆弱。   从生到死,再从死到生,也才几天时间,还不到一个礼拜,事情太多了,他没顾得上适应。   王于漾在黑暗中挪蹭,耳边是青年压低的声音,“到了。”   他呼出一口气,又听到一声,“手拿开。”   周易不等男人做出反应,就拨开了抓着他胳膊的那只手,发现被抓的地方有块脏印子,他的面色黑沉。   “拨这么大力干什么。”王于漾揉了揉手掌,“你把叔叔弄疼了。”   周易面无表情的背过去,“快点!”   “又生气了,小易,你的克制力不是军队里面最强的吗?退步了啊。”王于漾蹲到一半停下来,“花园里没有多腿小动物吧?”   周易扯扯嘴角,“你觉得呢?”   王于漾的额角滑下一滴冷汗,看不见只能靠闻靠摸,万一摸到什么软软的,或者是硬硬的,长长的,有两排小短腿的东西……   “妈的。”他轻骂了声,克服心理的恐惧,缓慢的蹲到了花丛里面,眼睛也闭了起来。   没有腐烂的恶臭味,没有一丝血腥气。   只有花草香,泥土的气味,疑似路灯的铁锈味,以及……严重到让人感觉全身湿腻的水气。   周易看男人往花丛里趴,身体前倾的弧度有点大,他低低的喊了声,“喂。”   王于漾吓一跳,“有虫子?”   周易说,“不是。”   “那你喊我干什……”话没说完,王于漾就失去平衡的跪了下去。   周易轻嗤,“我正要提醒你。”   “……”   王于漾站起来,拍拍裤子上的泥,“我没闻到什么不寻常的气味,所以说,刘峰真的只是大晚上睡不着,出来打理花草?”   周易警惕的扫动四周,“也许吧。”   王于漾说,“土被翻过。”   周易睨了男人一眼,“是有翻动过,但是不深,只有一两厘米。”   王于漾挑眉,“给花草松土?”   周易说,“没有其他线索的情况下,的确是这样。”   王于漾陷入沉思。   周易看着别墅二楼亮起的那扇窗户,“刘峰是沈氏的高管,你作为他的老板,对他就没一点了解?”   “你当沈氏就他一个高管?”王于漾抓了抓汗湿的后颈,“再说了,老板不管下属的私生活。”   周易将视线挪到男人脸上,“他要不是老白兔,你也不管?”   王于漾抬眼笑,“小易,怎么了这是,你跟老白兔过不去了是吧?”   周易转开头,“现在我们去二楼,老法子,我扛你上去。”   王于漾拽他,“等等。”   “花园里的土腥气很浓,其他地方的土是不是也被翻过?”   周易下意识的盯向他的鼻子,“应该。”   “大夏天的搞什么,想对花园进行一次规……”   王于漾话没说完,就被一条手臂捞住了腰,他的身体腾空,头朝下,胃部受压。   “我要吐了。”   “忍着。”周易说了两次就闭口不言。   王于漾麻袋一样挂在青年的肩上,胃里激烈翻滚,他在黑暗中摸索着搂住旁边的脖子,勒紧。   周易浑身僵硬。   王于漾问,“到二楼了?”   单手抓住阳台护栏的周易,“你把手给我松开。”   王于漾没松,“这样叔叔好受点。”   周易咬牙,“我不好受。”   王于漾哄道,“好了,别闹了,快上去吧,叔叔快不行了。”   “你不行了?”周易的气息很沉,“你有出过力吗?”   王于漾叹气,“被人扛的滋味不好受呢,从来没人这么对过叔叔,你是第一个。”   周易冷冷开口,“我是不是要说声,这是我的荣幸?”   王于漾轻笑,“调皮。”   周易,“……”   .   王于漾空着的那只手在黑暗中挥了挥,碰到了冰冷的墙壁,打的他手指一疼,他吸口气,夸赞道,“扛着一个成年人还能轻松翻墙爬楼,小易很厉害啊。”   男人湿热的呼吸喷洒过来,周易的脸有点痒,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离我远点,别凑这么近说话。”   “近吗?”王于漾说,“叔叔眼睛不好使呢,看不到。”   周易的脸色铁青,“我想把你扔下去。”   王于漾笑出声,“想想就好。”   几秒后,周易抓着护栏的整条臂膀肌肉绷紧,他猛一用力,动作敏捷如虎豹般翻了进去,落地的声响极轻。   王于漾掐了掐眉心,真是能干。   要是之前花点心思把这孩子弄到身边,他估计也不会被杀。   天意啊。   “房里好像有说话声。”王于漾说,“我们去听听。”   周易按着有点扭到的脖子,“贴墙走。”   刚说完,胳膊就被抓住了,他的太阳穴狠狠跳了几下。   王于漾跟着周易往里走,发现房子里的湿气比花园里要重很多,太湿了,像是整个浸泡在水里,随时都能从哪儿滴出几滴水珠。   住在这样潮湿的环境里面,身体能受得了?   王于漾身边多的是有特殊癖好的朋友,却没有哪个像刘峰这样。   周易停了下来。   王于漾的脚尖抵到他的脚后跟,差点撞他背上。   黑暗中王于漾闻到一股更重的湿气,夹杂着些许霉味,从响着说话声的房间里飘出来的。   他搓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听见房里面传出女人埋怨的声音,是刘峰老婆。   “现在是夏天,不是冬天,本来就很潮,别人都忙着抽湿,你倒好,买那么多加湿器,弄的家里到处都湿湿的,难受死了。”   刘峰没有出声。   “原来你不这样的,你到底怎么了?”刘峰的老婆声音有些神经质,“加湿器你每个房间都放一台,一天二十四小时的开着,我给你关掉你还打我,你凭什么打我?”   她唠叨个不停,“以前你下班还会陪我,现在你一下班回来,第一件事是看加湿器有没有开着,检查完了你就蹲花园里,一蹲就是好几个小时,大晚上的也不睡觉,跑花园里待着,你眼里还有我,还有这个家吗?”   “嘭——”   房里发出水晶台灯摔碎的巨大声响,伴随着刘峰的吼声,“我明天还要上班,你不睡就滚出去!”   “上什么班?你没看见家具都长霉斑了吗?住在这么潮湿的地方,早晚要生一堆的病,你自己住吧,我明天就搬走,我受够了。”   “随你的便。”   刘峰烦躁的说,“我也受够了,我只是买点加湿器,你就天天早晚的跟我吵,没完没了,过不下去就离吧。”   “你要跟我离婚?”刘峰老婆声嘶力竭,“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故意搞这么些东西回来,就想逼我走?我告诉你,想离婚?门都没有!”   “……神经病。”   随着刘峰的一声骂,房间里亮起灯,接着是开门声,再接着是“啪”地声响,走廊就从黑暗中剥离出来,亮堂无比。   王于漾跟周易藏在阴影里面,看到刘峰穿着睡衣往前走,经过一个房间就把门打开。   所有的门都打开以后,一丝一缕的湿气从各个房间里跑出来,在走廊上聚集,又往四处散去。   刘峰站在楼梯口接电话,“喂。”   电话里是同事的声音,“老刘,听你这语气不对啊,又跟你老婆吵架了?”   刘峰抹了把清秀的脸,“这么晚了打给我干嘛?”   “家里待不下去就出来玩好了。”同事说笑,“来“金尊’喝两杯呗。”   刘峰的脚步顿住,“现在?”   同事说,“对啊,大家都在,就差你了。”   刘峰有所察觉,“你们要走?”   同事说,“别这么吃惊,难道你不想走?”   “我当然不会走。”刘峰的语气不耐烦,“如果只是这件事,那算了,我不去了,你们喝你们的吧。”   同事劝说,“老刘,沈氏给的待遇是好,可眼下的局势不行了啊,你带底下的人走,到哪儿不被重视?”   “胡说什么?二爷对我有知遇之恩。”刘峰气道,“我现在走算什么东西?”   同事嘁了声,“说的好像二爷对我们没有知遇之恩一样。”   “二爷活着,我们肯定对他马首是瞻,但他已经死了,沈家那些个旁支不知道团结起来抵抗外敌,只知道窝里斗,草包玩意谁都守不住沈氏,被分拆啃掉是早晚的事,我们留下来也是死路一条。”   刘峰走到拐角的加湿器那里,站在喷雾飘散的方向,“今天二爷的葬礼上,林老爷子跟林少爷都来了,二爷还是林少爷亲自送到墓地的,听说林少爷抱着二爷的遗像哭了一路,林家跟沈家交好多年,不会袖手旁观。”   同事说,“老刘,你还是不懂,沈家没了二爷,就什么都不是了,大势已去。”   刘峰默了会,“见面再说吧。”   阴影里的王于漾表情怪异,刘峰的身上充满了各种违和感,像是根本就没出卖过他。   哪里出了问题……   王于漾的脑子里闪过什么,没来得及捕捉,他小心伸出脖子查看,发现刘峰弯着腰,头埋进加湿器的喷雾里面,维持着那个让人无法理解的姿势不动。   周易按住男人的肩膀,把他拽回阴影里面,用口型说,“待着。”   王于漾的鼻子发痒,要打喷嚏。   周易快速用手掌扣在他苍白的脸上,盖住了他的口鼻。 第13章   王于漾的口鼻被紧紧盖住,喷嚏打出来的闷声还是从周易的指缝里泄露了出去。   那一瞬间,周易另一只手的指间有什么东西被他弹出,墙上的一个画框掉了下来,发出“砰”的响动,遮住了王于漾的喷嚏声音。   刘峰听到动静立刻直起身,发现是画框掉地上了,就继续将布满湿气的脸埋进喷雾里面。   过了有三五分钟,他哼着小曲子下楼,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不多时,车开出别墅,一切恢复寂静。   周易扛着王于漾出去,之后他原路折回,一路清理干净痕迹才回车上。   王于漾摊在后座,用纸巾优雅的擦着手上的泥,一根根手指擦的很慢很仔细,“每个监控都避开了?”   周易捏着脖子,“废话。”   王于漾好奇的问,“那会你弹出去的是什么?”   周易说,“石头子。”   王于漾微愣,他笑着摇摇头,“你总能给叔叔带来惊喜。”   周易当作没听见。   王于漾擦了手,“今晚应该跟踪不出东西,你明天调查一下,看看刘峰的办公室里放不放加湿器,什么时候放的,还有他的邻居,也都查查,他喜欢潮湿的环境,喜欢待在花草里面,还把花园里的土都翻了,这么不寻常的变化总有个开头,如果跟我被杀的时间差不多,那就有意思了。”   周易没说什么。   王于漾按了按额角,神情闲散,“刘峰怕是活不久了。”   周易撩起眼皮看向后视镜,“你在等他死?”   “是啊。”王于漾慢悠悠的说,“刘峰只是一颗小棋子,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还没被杀人灭口,但肯定会死。”   “他被灭口,比活着有价值,这几天你要盯紧了。”   周易又一次透过后视镜看后座的男人。   “别看叔叔了,跟你说正经事呢,照目前的离奇走向来看,这个局有点大啊。”   王于漾看青年还在捏脖子,语气很关心的说,“扭到了?”   周易一言不发。   王于漾叹口气,“怎么这么不小心?”   周易冷道,“你搂的。”   “这样啊……”王于漾一脸抱歉,“那是叔叔不对,你到后面来,叔叔给你揉揉。”   周易的面部一绷,“算了吧。”   王于漾笑着说,“叔叔听小易的,小易说算了,那就算了。”   周易,“……”   王于漾瞥一眼窗外,没死的时候他喜欢夜晚,可以欣赏夜景,享受夜生活。   现在成了另一个人,有了严重的夜盲症,他就不喜欢了。   “夜深了,回去吧。”   周易启动车子离开,只过了两个路口,后座的男人就睡着了。   .   回到住处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半。   王于漾洗了个澡,翻找出原主没用完的膏药上阁楼。   周易坐在椅子上抽烟,没回头的说,“你上来干什么?”   “给你送膏药啊。”王于漾把膏药丢他床上,“你自己方便贴吗?要不要叔叔帮你?”   周易弹了弹烟灰,没搭理,后颈忽地拂过温热的气息,他被电到一样从椅子上跳起来,面色铁青的转身,“王、于、漾!”   “这回没有叫错名字。“   王于漾看着一脸凶色的青年,叹息着说,“反应不要这么激烈,叔叔只是看一下你扭伤的地方。”   周易吸口烟,“我要睡了。”   王于漾慵懒的摆了下手,“那小易晚安。”   他走几步回头,唠家常的说,“对了,叔叔一直有个疑惑不解的地方,这阁楼挺大的,原主不拿来跟人合租,或者是放杂物,却只放一把椅子,面对着落地窗,不知道平时是坐在上面思考人生,还是观星赏月,想不通啊。”   周易置若罔闻,像是无视抛过来的小钩子,不上钩。   他坐回椅子上面,烟刚塞到嘴边,就听到男人来一句,“叔叔想起来个事,你脖子后面有颗小朱砂痣,挺可爱的。”   “……”   .   阁楼上有卫生间,但是里面什么都没有,就水泥墙跟水泥地,四点多周易下楼上厕所,发现里面亮着灯,他靠着墙壁说,“麻烦快点。”   里面传出王于漾不快不慢的声音,“你数到一百,叔叔就出来。”   周易的脸黑了几分。   王于漾说,“数到八十,不能再少了。”   周易尿急,他站在门口走动,脱口而出道,“我数到十,你不出来,我就踹门。”   “好吧,”王于漾戏谑的笑了声,“那就数到十。”   周易反应过来,一张脸彻底漆黑,妈的,我为什么跟他讨论这个问题?   因为这小插曲,周易大早上的就浑身低气压,他一去小仓库,里面的温度都低了好几度,凉快不少。   何长进不太敢靠近,他看到后面进来的人,脸上登时一喜,“王哥,你来了啊。”   王于漾哈欠连天,“早。”   何长进拉着他到一边,朝不远处的高大身影努努嘴,“你俩吵架了?”   王于漾擦掉眼角的泪水,困的不行,“小孩子闹小脾气。”   何长进小声说,“那……王哥你哄哄?”   王于漾打着哈欠看他,“哄?”   何长进嘿笑着挠挠头,“我就是随口说说,易哥看起来怎么哄都没用,不会有什么反应。”   王于漾说,“能哄。”   何长进好奇,“那要怎么着?”   王于漾抓了几下有点长的头发,“打一下就好了。”   何长进啊了声,“王哥,你逗我玩儿呢。”   王于漾走过去,拍了下青年的屁股,下一刻就被反扣住手压在餐车上面。   周易不出声,也没什么表情,看不出喜怒,就这么扣着男人的手腕,力道恐怖。   王于漾往后扭头,“疼啊小易,你轻点儿。”   眉心蹙着,语调懒散,让人分辨不出话里的真假。   周易的力道不但不减,反而加重。   王于漾嘶了声,无奈的笑道,“真疼,你看看,都被你弄红了。”   “我跟你不是一类人。”周易收回手,余光扫向男人红了一片的手腕,冷冷的说,“以后没事别招我。”   王于漾转身面对着他,“有事呢?”   周易的面色可怕。   “好了好了,有事也不招。”王于漾松松的把头发扎起来,“我饿了。”   周易继续擦餐车,“地上几个泡沫箱子里都是早点,自己拿。”   王于漾蹲下来打开一个箱子,边扒拉边打哈欠,两只眼睛半眯着,神情懒懒的,像没睡醒的猫。   周易嫌他烦似的,直接把吃的喝的都塞他手里。   “乳酸菌?我不喝这玩意儿。”   “牛奶我也不喝,那什么?李子园?我不要。”   “那你要喝什么?”   “别生气啊,豆浆吧,我喝那个,吸管呢?给我拿一根吸管。”   “……”   被完全忽略的何长进看着这一幕兄弟友爱,整个目瞪口呆。   王哥怎么把易哥哄好的?是他看漏了什么吗?   总觉得哪里不对。   .   王于漾想在出摊的时候观察一下其他摊贩们,没到半小时就后悔了,他坐在大红色塑料凳子上面,垂着头,眼睛闭着,身体不倒翁一样左右晃动。   周易的腿上靠过来一个脑袋,他手往后伸,直接把脑袋拨开,几秒后又靠了过来。   “……”   另一边的吴大妈跟老伴说,“小周人真不错,长得高高壮壮的,生的俊俏,勤快本分,对他哥也好,自己一个人忙活,让他哥靠着腿睡觉,这样的小伙子打着灯笼都难找。”   “你怎么昨天唠叨,今天还叨唠?“吴大爷说,“咱就只有一个早就嫁了人的闺女,你再唠叨,小周也做不成你女婿。”   吴大妈想说什么,一忙就给忘了。   何长进抽空凑到周易的摊位前说,“易哥,大妈肯定要给你介绍对象了。”   周易把沾了油的手在抹布上擦几下,没什么反应。   “大妈之前给王哥介绍过几次。”何长进说,“王哥没答应见面,科技园里还有小姑娘追过他呢,都没下文,他好像心里头有相好的,我感觉他……”   话说到一半,就被自己摊位前的一个喊声打断了,“老板,煎饺还有没有?”   “有的有的!”何长进连忙跑回摊子上面。   周易拽拽男人脑后的小马尾。   王于漾不满的发出梦呓,“阿南,别闹了,我再睡会……”   阿南?周易沉默着把腿上的脑袋大力推开。 第14章   王于漾被推到地上,醒了,他满脸阴霾的仰头。   周易把几个硬币丢进铁盒里面,淡声道,“是我推的。”   他指指自己的左腿,“你靠麻了。”   王于漾脸上的阴郁消弱许多,他从地上起来,拿掉身上的一次性筷子包装纸,“那你不会叫醒我?推那么大力,很粗鲁啊小易。”   周易没理睬。   .   王于漾坐回凳子上面,目光散漫的扫视四周,他的摊子前男女比例跟其他摊子不同,几乎都是女的,而且年轻居多。   买个早点磨蹭半天,眼睛直往帅哥身上瞟。   女孩子们羞答答的,像一朵朵含苞待放的小花。   周易作为被观赏的对象,没有怜香惜玉的觉悟,全程一个表情。   人多了起来,王于漾找不着时间跟周易说话,他就去其他摊位那里走动,嗓子眼发干的唠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   如果不是原主让他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感觉,而且充满了难以忽略的违和感,他真要以为死因没有名堂,只是心肌梗之类的突发疾病。   王于漾溜达回来,发现周易还在忙,他的脚步一转,去了何长进的摊位那里。   何长进啃两口面包,“王哥,你这两天进账多少啊?一定很多吧。”   王于漾说,“没看。”   何长进,“……”   王于漾忽然问,“这个周末小邱搬新家?”   “对对。”何长进声音模糊的说,“到时候我先去找你,然后我俩一块买点东西去她那边。”   王于漾看着一拨拨上班族往各个写字楼方向走,“怎么没看到她?”   何长进,“啊?”   王于漾的眉头一跳,小邱不是卖早点的?他摸了下鼻尖,擦掉那上面的细汗,“我是说,这些天都没看见她,不知道她在干什么。”   何长进咽下嘴里的红豆面包,拿杯子咕噜喝口水,“她请了个老乡看店,自己在家忙着开淘宝呢,说是要实体跟网购一起做。”   王于漾笑着说,“那不错啊。”   他若有所思,那个小邱开的店应该就在附近。   小姑娘开的店,卖什么?水果,零食?   “海鲜不好打包吧。”何长进撇撇嘴,“万一买家收到货坏了怎么办?我觉得挺麻烦的,但她说可以放冰袋,反正她已经决定了。”   王于漾的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之色,原来那小姑娘卖的是海鲜啊。   何长进身上的鱼腥味是通过她沾到的?   王于漾的思绪被喊声打断,他若无其事的询问何长进,“嗯?”   何长进好奇的问,“王哥,你弟有八块腹肌吗?”   王于漾瞥向忙个不停的青年,懒洋洋的喊了声,“小易。”   周易正在忙着拿袋子装烧卖,闻声侧头。   王于漾说,“你有没有八块腹肌?”   周易的的面色一黑。   王于漾笑,“有。”   何长进咂嘴,“八块腹肌啊,好厉害,有生之年我都不可能有。”   王于漾打哈欠,“要那玩意干什么?”   “帅啊。”何长进羡慕的说,“你没看你弟多吃香吗?”   王于漾扫了扫摊子前的青年,视线实质化的划过他的宽肩,窄腰,长腿,慢条斯理的沿着挺拔线条一寸寸划过,最后落在他刚毅且深刻的侧脸上面,“他吃香的原因不止是八块腹肌,靠脸就可以了。”   何长进吐血。   王于漾摇头感慨,“小姑娘们不喜欢阳光柔软的小白兔,喜欢粗糙血性的小狼狗。”   “大狼狗吧。”何长进抽抽嘴,“你弟哪里看着都不像是会小的样子。”   王于漾眯眼,“也是啊。”   大狼狗,大狗……他笑起来,还是后者可爱。   周易突然打了个冷战。   .   日头升了上去,上班族们坐进了办公室,早点摊的一天基本就结束了。   周易蹲在地上收拾剩下的饮料,“草莓味的李子园卖的最好,下次可以多进一点。”   王于漾说,“你拿主意就行,这点小事不用告诉我。”   周易把半箱饮料递过去,“放到柜子里。”   王于漾问道,“哪个柜子?”   “餐车底下。”周易睨他一眼,“你眼睛白天也看不见?”   王于漾打开柜子,接过纸箱放进去,见青年古怪的看向自己,他似笑非笑,“怎么,这么想看叔叔对你生气?”   周易把瓶盖抛进垃圾桶里,“快点收拾吧。”   说着就麻利的把几个纸箱放进柜子里,将地上的塑料袋,吸管包装纸什么的捡到一边,一会再丢。   王于漾把放着圆烧饼的泡沫箱盖子盖上,“这里人的早饭平均多少钱?”   周易说,“七八块。”   王于漾听完跟没听一样。   周易的面部抽动,这男人根本没有概念,问什么问。   “餐车能放东西能加热,还有可以洗手洗抹布的地方,这么多功能啊。”王于漾新鲜的这看看那看看,活脱脱就是皇帝老爷进了老胡同,长了眼界。   周易说,“何长进看过来了。”   王于漾立刻敛去脸上的情绪,“现在怎么把餐车带回去?”   周易示意他看停在不远处的电动三轮车。   王于漾看了眼,又小又旧,看着快要寿终正寝,“那是你的?”   周易斜眼,“你的。”   王于漾,“……”   抬餐车的时候,周易很头疼,他看着另一边的男人,“你抬了吗?”   王于漾说,“抬了。”   周易一脸怀疑,“用劲了?”   王于漾发出一声轻笑,“你说呢?”   周易的额角鼓动,“别跟我说你已经用了最大的力气。”   王于漾唇边的弧度刚出现就凝固住了,他脸上仅有的一点血色瞬间像是被什么东西抽空,煞白的像一个死人。   周易发现男人不对劲,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小何。”   “来了来了。”何长进连忙跑过来,帮着把餐车抬上三轮车,他关心的问蹲在地上的人,“王哥,你没事吧?”   王于漾垂着头,冷汗爬满整张脸。   周易走到男人面前蹲下来,用宽阔的后背挡住何长进跟其他摊贩的视线,“能起来吗?”   王于漾浑身虚脱无力,有一瞬间他以为出现异常是原主的记忆要跑出来,他已经做好了接收的准备,结果是他想多了。   这副身体有问题。   周易看男人不说话,就伸出双手。   王于漾蹙眉心,“别扛。”   周易的手停在半空,顿了半响才伸过去,单手托着男人的屁股,轻松将他抱起来,抱小孩一样抱在身前。   王于漾,“……”   他苍白的脸上露出一点寡淡的笑意,“怎么这么个抱法,叔叔真想抽你一顿。”   周易的眉间拧出“川”字,“闭嘴。”   王于漾的下巴抵着青年宽厚的肩膀,“小易,你身上的葱油味有点重啊。”   周易一声不吭的往三轮车方向走。   王于漾动了动鼻子,额前湿发扫过青年的脖子,他的喉咙里溢出笑声,“汗味也重呢。”   周易的身子猛地一僵,几瞬后恢复,他绷着脸把男人放到三轮车上,快速收拾完了开着三轮车离开。   “……我去。”何长进张大嘴巴,吃了一嘴的尾气,他哎了声,三轮车已经开远了。   其他摊贩们议论纷纷,觉得兄弟俩真亲。   .   两个当事人坐在三轮车上,各有心思。   王于漾拿纸巾擦脸上的汗,气息虚弱,“开慢点,我晕车。”   周易说,“晕三轮?”   王于漾鼻子里懒懒的出声,“昂。”   周易看了看他白到泛青的脸,皱着眉头说,“你这样子像是要从这副身体里出来。”   王于漾吐出一口气,“我也这么感觉。”   接下来两人再次沉默。   树荫底下洒了一地的斑驳光影,旧三轮不快不慢的穿过去,带着嗡嗡嗡的声响。   王于漾靠着后面的硬椅背,“我没想到有一天会坐上这种车。”   周易说,“我也没想到有一天会开三轮,载你。”   “人生真是奇妙啊……”王于漾突兀的问,“你找的人有消息了吗?”   周易一个急刹车。   王于漾露出无奈的表情,“别这么紧张,我只是随口一问。”   周易眼底的冰冷褪去,他半响开口,“我不会因为私事耽误调查。”   之后他顿了顿,面无表情道,“既然我跟你来了这里,就一定会为你揪出内鬼,查清真相,在那之前我不会走。”   王于漾合上眼皮,“嗯。”   .   下午王于漾去医院检查身体,能检查的都检查了,他料想查不出什么东西,但还是抱着一丝希望的等报告出来。   周易那边倒是给了一些他想要的信息。   刘峰的办公室里也放了加湿器,每个墙角一台。   买加湿器,翻花园里的土,待在花草里面,这些事情都是在王于漾死了之后才发生的。   原先刘峰家里只有一台加湿器,还是他老婆买的,很少用,花园他也从来不打理。   另外就是,王于漾被杀那晚刘峰没有回家,不知道去了哪儿。   王于漾猜对了怪异的时间顺序,剩下的就看刘峰的死能牵扯出什么。   周易早出晚归的跟着刘峰,跟了几天,人死了。   王于漾接到周易电话时正在翻原主的书架,他把送到嘴边的巧克力吃掉,“就死在书房?那你跟灭口的人交手了吗?”   周易说,“没有出现。”   王于漾对这个结果很不满意,“所以刘峰是之前被人下了毒,现在毒发身亡?”   周易“啪嗒”扣着打火机,“不像。”   王于漾后退几步坐到椅子上面,“那他怎么死的?”   周易说,“现在还不清楚。”   他看着监视器,“警方来了,梅月不在,带队的是她的手下。”   “我想看刘峰的尸检报告,还有别墅跟公司十天内的监控录像。”王于漾手撑着头,“他老婆的口供我也想看。”   周易咬根烟,“那些东西只会落到警方手里。”   “叔叔知道你很能干,有法子拿到东西。”王于漾说,“可能已经在计划了。”   周易微微阖着眼帘吸一口烟,抿着的薄唇轻挑了下,“听不懂。”   王于漾笑着说,“叔叔夸你呢。”   周易,“呵。” 第15章   一场暴雨从S城上空砸下来,遍地开花。   王于漾窝在椅子里听雨,目光扫向墙上的日历,2028年8月19。   12号晚上他被杀,现在19号,刚好一周,也是刘峰出现异常到死的时间。   ——七天。   好像这个数字背后延伸出很多意义,每一个都令人悚然。   按理说,刘峰那晚就会被灭口,但他只是失踪了一晚,第二天回来,失忆了似的照常上下班,以一种怪异的方式多活了七天。   操控者像是在玩游戏一样。   雨点噼里啪啦的敲打着窗沿,王于漾恍惚间以为自己还没死,腿部条件反射的阵阵酸麻,他够到床上的薄毯子搭在腿上。   冷不丁的清醒过来,这副身体的双腿没有旧疾,不会在雨天发作。   王于漾的身体往椅子里陷,起初他思虑幕后之人是他交手过的某个敌对势力,或者是几方联手合作。   杀了他是为了让沈氏垮掉,让沈家败落。   毕竟他身处权利的中心多年,树敌无数,很多人盼着他死,只要他死了,S城的局势就会出现大动荡。   现在他却觉得这个杀局跟沈氏沈家无关,也不涉及利益权势,以及恩怨纠纷。   就是要他死。   王于漾捏了捏鼻梁,那种诡异的感觉再次浮现了出来,好像除他跟周易之外,还有第三者知道沈家的当家主以这个身份活在世上。   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刘峰这颗小棋子的作用不是将他拖进局中,而是把他往前推了一步,推到幕后之人指定的位置。   推他的不止刘峰,还有其他棋子,是他身边的人,现在揪不出来。   王于漾若有所思,至于他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在局中了。   想破局,只能顺势陷进去,陷的越深,接触的相关人员越多,找到破绽的几率就越大。   王于漾闭着眼睛,双手指缝交叉着放在腹部,右手的拇指一下一下点着左手拇指,椅子轻微的晃动着。   在他的印象里,没有谁有这样的实力,在他毫无察觉之下不声不响的撒网布局。   难道是某个世代隐居,不问世事的家族?   要么就跟ZF有关。   .   手机的震动声突如其来,王于漾脑子里刚连上的那根线一下就断了,他拿起手机接听,“怎么了?”   周易说,“我在回来的路上。”   王于漾看向窗外,条条水迹蜿蜒而下,模糊一片,“雨下的挺大,开车慢点。”   那头静了几瞬才响起周易的声音,“你没事吧?”   “没事啊。”王于漾轻笑了声,“叔叔在等你回来做饭。”   周易,“……”   “要吃什么?”   王于漾说,“青菜吧。”   结果晚饭周易真的只炒了一盘青菜。   两个成年男人坐在桌前,各自端着一碗白花花的米饭,沉默着夹青菜吃。   王于漾咀嚼着嘴里的菜叶子,算起来他活了两世。   上一世吃腻了山珍海味,过了三十五岁开始注重养生,饮食方面很清淡,以素食为主。   难为了家里的厨子们,素食的花样就没重过。   王于漾又夹了几片菜叶到碗里,这一世他的口味持续不变,万幸对面的孩子会做饭,合他的胃口。   他不自觉的叹气,“哎。”   周易垂眸扒拉饭菜,“不想吃就别吃。”   王于漾悠闲的吃下去一点米饭,“小易心情不好啊。”   周易面无表情。   “回来的路上碰到了讨厌的人?”王于漾放下碗筷,唠家常的长辈口吻说,“还是不喜欢下雨天?”   周易撩起眼皮,“你还吃不吃?”   王于漾摇头。   话音刚落,他就看到青年拿起盘子,将剩下的一点青菜跟菜汤全部弄到碗里。   “那什么?”王于漾瞥见了什么,脸色骤然一变,“小青虫?”   周易若无其事的吃着饭菜,“见到它你应该高兴,说明没打农药。”   王于漾阴沉沉的说,“我吃了很多。”   周易说,“我也吃了。”   王于漾的胃里激烈翻腾,他喝几口水缓了缓,脸色依旧难看,“你洗菜的时候没有看到虫子?”   周易来一句,“下次你洗。”   王于漾噎住。   周易看男人吃瘪,唇角下意识的上扬,反应过来后就立即压了下去。   王于漾说,“给叔叔一根烟。”   周易将打火机跟烟盒全丢到了桌上。   王于漾看看烟盒,这孩子天天抽,身上一股子又浓又涩的味道,他拔了根烟出来。   “有个事叔叔很好奇,你这些年赚了多少钱?”   周易说,“不知道。”   王于漾并不意外,他衔着浅黄色烟蒂,“钱呢?”   周易轻描淡写道,“换了回国的机会。”   王于漾闻言抬头,“不像你的作风。”   周易说,“那个人对我有恩。”   王于漾挑了挑眉毛,“叔叔也是你的恩人,怎么都没见你对叔叔笑一个?”   周易吃完最后一口饭,收拾碗筷去了厨房。   王于漾吐着一团团的白雾,“这场雨一下,刘峰那花园里的土就成烂泥了,即便有线索也冲没了,老天爷瞎捣乱啊。”   厨房里响着洗碗的水声,夹杂着周易的声音,“尸检报告不会那么快出来。”   “不急,警方那边的法医我认识,叫张齐,是个严谨的人,查的仔细。”   王于漾夹着烟起身回房,继续翻原主的书架。   一个卖早点的,房间里摆一个大书架,整整齐齐的放满了书,其中竟然藏着几本原版英文书籍,关于医学类的,而且纸张发旧,有些年了。   违和感只增不减。   .   王于漾在房里待了一段时间出去,发现周易没上楼,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手机,表情古怪,他好奇的走过去问,“你在看什……”   没说完就被手机里传出来的一个喊声打断了。   “我是二爷的人,他说‘金尊’的大门随时都为我开着,是他亲口说的,你们凭什么拦我?”   王于漾,“……”   他走过去看看周易的手机,开着的视频里是‘金尊’大厅。   吵吵闹闹的是个唇红齿白的少年,十八九岁,身材纤细。   不清楚是哪个顾客拍了放网上的,跑那儿消费的非富即贵,还有这闲心。   王于漾对视频里的小孩有点印象,模样长的可爱,小爪子捏的他肩膀很舒服。   也就那样了,人他没碰。   因为那段时间他心生老态,提不起劲。   周易开口,“你真那么说过?”   王于漾揉眉心,“这话问的,小易是聪明人,不要明知故问了。”   他哪里会说那种话。   周易皱眉,“你就喜欢这样的小白兔?”   “怎么说呢……”   王于漾在他旁边坐下来,“叔叔血气方刚,征服欲跟挑战欲激烈的时候忙着捞钱争权,没时间玩,有时间玩的时候,什么都有了,心态却老了,怕吵怕闹,不想折腾,喜欢乖一点,听话的。”   周易沉默半响,嘲讽的扯了扯唇角,“真不想折腾,身边就别留人。”   王于漾叠着腿,叹息道,“那不行啊,叔叔是正常男人,有欲|望的。”   周易嗤了声。   王于漾一点动怒的迹象都没有,语调缓慢的问,“小易有了欲|望,会怎么解决?”   他想起什么似的笑起来,“叔叔忘了,小易是个纯情的孩子。”   周易,“……”   王于漾忽然说,“小易。”   周易口气硬邦邦的回应,“干什么?”   王于漾说,“你耳朵红了。”   周易的面色微变。   王于漾看着这孩子震惊,尴尬,无措,恼怒,他神情愉悦的说,“叔叔逗你的。”   周易,“……”   王于漾一只手搭在沙发靠背上面,侧身凑近,懒懒的笑,“这回真红了啊。”   周易的额角青筋直蹦。   视频里的少年被保镖架着往外面走,鬼哭狼嚎的,“二爷不在了,你们就不把他的话当回事是吧?经理呢?我要见你们的经理!”   ‘金尊’的经理迟迟不出来。   现在老板死了,他也无法确认,不论真假,这个头都不能开。   不然以后是个人都说跟过老板,可以在‘金尊’随便消费。   王于漾没什么兴致的收回视线,下一秒就听见了另一个恭敬的声音,“林少爷。”   他瞬间转头看去,阿南不是应该在医院养伤吗?怎么跑‘金尊’去了? 第16章   周易看男人靠过来,他下意识就把身子往另一边偏。   “躲什么?”王于漾的脑袋凑到青年身前,“叔叔看不到了。”   周易干脆把手机丢过去。   王于漾伸手接住,触手的温度湿热,他挑眉,“小易的体温有点高啊。”   周易绷着脸,“你看不看?”   “叔叔这不正在看吗?”王于漾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窝进了沙发里,手机放在腿上。   视频里的林少南出现在‘金尊’门口,他坐在轮椅上面,推着他的是个高个子男人,左眼有道疤。   周易说,“肖明,L城人,孤儿,退役特种兵副队,现在是个哑巴。”   王于漾按了暂停,“你认识?”   周易说,“我手里有国内所有特种兵的资料。”   王于漾啧了声,“年轻啊,记性真好。”   周易瞥向男人,“你不好奇林少南身边什么时候多了那样一个人?”   “好奇啊。”王于漾笑着说,“阿南可能是上个月摔断了腿,我又死于非命,他家老头子不放心,给他安排了个人吧。”   周易问道,“他的腿是怎么摔断的?”   王于漾说,“从楼梯上摔下去了。”   周易皱了下眉头,“你尽快把你熟悉的那几个人的资料给我,省的我再费力调查。”   “一会儿告诉你。”王于漾说完就继续看视频,并且把声音调到最大。   .   林少南的出现引起一阵骚动,他穿着白衣黑裤,额前碎发遮住眉眼,浑身散发着一种消沉的气息。   “怎么回事?”   保镖们战战兢兢,少年趁机挣脱出来,骄傲的理了理衣服,“林少,我跟着二爷的时候你是有见过的,我们还一起去过马场呢,你可以为我证明,二爷他……”   林少南出声打断,嗓音沙哑的厉害,“今天是他的头七。”   少年的表情瞬间一僵。   林少南幅度很小的抬了下手。   站在他身后的肖明大步过去,拎小鸡仔一样将少年拎到了外面,随意往地上一丢。   “林少南,这是二爷的地盘,又不是你的,你凭什么这么对我?二爷要是知道了,做鬼都不……唔!你干什么——”   视频最后是少年的疯叫。   王于漾拖动视频的进度条,停在阿南那张消瘦的脸上。   旁边这个孩子只是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他看着长大的,但阿南真的是在他的眼皮底下一点点长大成人。   已经到了三十而立的年纪,不是小孩子了,可以独当一面。   周易突兀的问,“他叫你什么?”   王于漾注视着视频里的人,眼里满是柔和跟宠溺,“有外人的情况下叫二爷,私底下叫哥。”   周易看了眼男人苍白的侧脸,没什么情绪波动的开口,“说说他们的情况吧。”   王于漾把手机还给他,捞起耳侧发丝往后捋了捋,“从谁开始说起呢,叔叔想想啊……”   “就从阿南开始说起吧。”   另一边,‘金尊’顶层,奢华无比的房间里多了一些兰花,纯白的,开的正艳。   本来平添的清雅因为原主人的死淡弱很多。   现在房里死寂一片,压的人呼吸困难。   林少南看着窗外。   肖明垂手而立,一语不发。   不多时,门外进来一人,身材修长如青竹,生的肤白貌美,正是‘金尊’的经理江洋。   “林少,对不住啊,我刚才躲着不出面也是没有办法,今天不是第一个了,二爷走了之后,一直都有过来闹的,我这些天给烦的,皮肤都差了,一天几张面膜的用,快吃不消了。”   林少南说,“他不喜欢闹腾。”   江洋往沙发上一坐,粉色衬衫的领口敞着,露出漂亮白皙的锁骨,他一笑,脸颊两边出现一对儿可爱的小梨涡,“这件事是我处理不当,以后我一定加强人手,不会再让那些人进‘金尊’的大门,靠近一次打一次。”   林少南摩挲着轮椅扶手,“他对身边的人都很好。”   江洋,“……”那你到底要怎样?   林少南侧头,“巧克力。”   肖明将一块巧克力递过去。   林少南撕开包装纸,“如今二爷不在了,他没有留下子嗣,沈家现在的家主之位还空缺着,一团糟。”   他将巧克力送到嘴边,咬进去一小块,“恐怕‘金尊’这块肥肉沈家保不住。”   江洋的视线落在那块巧克力上面,很熟悉的牌子,二爷吃了很多年,“林少,‘金尊’是二爷最早经营起来的产业,平时有空也会过来坐坐,看到听话的小朋友,会亲自指导一二,不管怎么说,二爷对这里有感情。”   巧克力包装纸被揉在一起的细微声响让他话声一停,他收回视线,咳嗽两声,“沈家保不保得住,还不是林少一个念头的事。”   林少南的口中含着巧克力,舌尖上缠绕着甜腻香醇的味道,“林家不是我当家。”   “有什么区别呢。”江洋挠了挠脸,“别说在多双眼睛虎视眈眈的局势下保住‘金尊’,就是稳定沈家,你也有这个能耐。”   林少南依旧望着窗外,“没有了二爷的沈家,与我有什么关系?”   江洋哑然。   事实确实是这样,二爷在世的时候,这家伙像尾巴一样跟着二爷,和他很亲近,而不是整个沈家。   那是两码事了。   江洋偷瞄站着不动的高个男人,很强壮很有男人味,他轻佻的舔了舔嘴唇,“二爷的腿有旧疾,一到雨天就难受的吃不好睡不着,身边离不了人,现在到了另一个世界,赶上雨天,应该不会难受了。”   林少南口中的巧克力化掉了,他又咬了一块,“今晚我住这里。”   江洋歪头一笑,“行。”   林少南垂了垂眼,“往后我也会过来,房间里的一切都保持原来的样子,不要变动。”   江洋说,“林少放心,这里一直都是张姐负责打扫卫生,她有分寸。”   “辞了。”林少南又去看窗外的雨,“从今以后我来整理。”   江洋瞟了眼他放在轮椅上的腿,“既然林少这么说了,那我一会就交代下去。”   林少南摁了摁干涩的眼睛,用手掌盖住,“出去吧。”   “那不打扰林少休息了。”   江洋起身往门口走,经过高个男人身边时,有意无意的顿了一拍,目光停在他左眼的伤疤上面。   肖明侧头,面色肃冷。   江洋人畜无害的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乖巧又灿烂,“哥哥好。”   肖明没发出一个音。   江洋手插兜,晃晃悠悠的走出房间,唇边的弧度消失不见。   早等在走廊的副经理连忙迎上去,“怎么样?林少没说什么吧?”   江洋整了整衬衫领口,“没事。”   “那就好。”副经理耷拉着脑袋,“信息时代屁大点事被放到网上都会被传的沸沸扬扬,又是视频又是造谣的,这么下去会损坏二爷的声誉。”   江洋边走边说,“里头那家伙会处理。”   副经理跟着他进电梯,“我还是不信二爷就这么死了。”   江洋说,“尸体都火花了。”   副经理不由得唏嘘不已,“二爷那样风光的人,死了也就只有一捧灰。”   江洋对着镜子拨了几下一头卷发,“皇帝死了还不是一样。”   副经理嘟囔,“二爷在S城不就是皇帝。”   “别成天挂在嘴边念叨了,二爷去了地底下,听不到的,不会赏你一夜。”   江洋捏了下他的脸,拿出手机打电话,“二爷头七,安静些吧,今晚九点亮牌子关门,三天后再营业。”   说着就问电话里的人,“哪儿呢?”   那头是嘈杂的背景,混杂着一道不耐烦的声音,“堕落街。”   江洋啧啧,“你还找那个什么名字都不知道的老男人?”   电话里的声音有点冲,“是大叔。”   江洋调笑,“不是一个样?”   “完全不一样,我不跟你说了,挂了。”   江洋还没说话,那头就传来了嘟嘟声,他的脸黑了黑,臭小子,刚回国路都认不全就敢一个人去堕落街,小心人财两空。   副经理好奇的问,“谁啊?”   江洋说,“我表弟。”   副经理的眼里发光,“多大了,身高多少,体重多少,长得怎么样?缺钱吗?要不要来这儿做个兼职?”   江洋轻飘飘的吐出三字,“官三代。”   副经理张大嘴巴。   江洋又说,“他爸他爷都是官场大佬。”   副经理吃惊的接话,“但他是个草包?”   江洋组织了一下语言,“又狂又欠抽,留过洋的草包吧。”   副经理,“……”   .   两天后,周易将王于漾要的东西拿了回来,一样不少。   王于漾知道他会把事情办妥,只是没料到这么快,“你找了你队里的计算机天才少年,破了警方的防卫系统?”   周易说,“过程你不在乎。”   王于漾闻着他身上的味道,推断他接触过谁,去过哪些地方,“谁说的?”   周易没给回应。   王于漾把原主医学类的原版英文书放抽屉里,“所以是不是?”   周易说,“不是。”   “那就是跟警方有关系?”王于漾单手撑着头,语调慵懒的问,“小易,你是卧底吗?”   周易面不改色的低头看他,“还有什么想法?”   王于漾笑着摇头,“没了。”   周易把纸袋子丢到桌上,“没了就看看这些东西吧,看完了我们再讨论。”   王于漾扫了眼纸袋子,“你看了?”   “嗯。”周易说,“刘峰别墅跟公司十天内的监控我从头看到尾,只有18号晚上有异常。”   王于漾挑眉,那就是刘峰死的前一天,他拿起纸袋子,倒出里面的尸检报告跟口供,“什么异常?”   周易没说,只是给他看监控。   王于漾的目光移到画面上时,他正在喝水,看到刘峰在干什么,嘴里的水直接喷了出去,喷了周易一身。   监控里的刘峰趴着下楼梯,脚蹬地,一跳一跳着下去的。   王于漾的喉结滚了滚,“这什么……”   “就是你看到的诡异样子,不排除刘峰还做过其他异常行为。”周易淡定的抖了抖衣服上的水,“毕竟哪儿都有监控拍不到的地方。”   王于漾反复看刘峰下楼,越看越觉得不舒服,说不出来为什么。   周易淡声陈述道,“根据尸检报告显示,刘峰的体内有一种线形寄生虫。”   他稍作停顿,“那种寄生虫人类没有,只有昆虫身上才有。”   王于漾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什么东西?”   周易说,“昆虫。” 第17章   王于漾喝了大半杯水,还是嗓子眼发干。   周易背靠着桌子,弯腰低头看他,唇角动了动,“你一个死过的人,现在换了副身体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是你不能接受的?”   王于漾掐了掐眉心,“也对。”   “那刘峰是怎么一回事?吃某种昆虫的时候不小心感染了线形寄生虫?”   周易将尸检报告推到他面前。   “拿开点,叔叔不想看。”王于漾扶额,“头疼。”   周易给他一个白眼。   “昆虫不是会经过高温烹煮吗?寄生虫还杀不死?难不成是生吃……”   话声戛然而止,王于漾“腾”地一下起身,“刘峰待在花园里扒拉花草,翻土的时候不会都是在找虫子吃吧?”   周易说,“大概。”   王于漾的喉头滑动,他坐回去,“这么邪乎?”   周易说出报告上的内容,“警方那边检测的结果是,这种线形寄生虫一但被误食进去,两天内必死,刘峰的死因也是这个。”   王于漾蹙起眉心,“刘峰从我死的第二天就开始不对劲了,他从出现异常到死,一共七天,时间上不符合。”   “所以不是他先不走运的被那种寄生虫感染了,产生了变异,从而做出不正常的行为,而是先有那些行为,然后才在进食的途中吃进去了寄生虫?”   周易的面上没什么表情,“目前来看,是那么回事。”   王于漾啧了声,顺序一调转过来,就变得惊悚了。   周易吐口气,“警方推测是催眠。”   “催眠?”王于漾愣了愣,他点开监控,看画面里的刘峰趴着一跳一跳下楼,“以为自己是青蛙?”   周易拿出烟盒,“蛙类。”   王于漾下意识伸手去够杯子,发现里面空了,他把杯子放回去,找巧克力吃。   周易咬住烟蒂,一手按打火机,一手屈指点两下男人左手边的口供。   王于漾说,“你说吧,叔叔就不看了。”   周易睨他,“又头疼了?”   “不是。”王于漾找到巧克力,快速撕开包装纸吃一口,“是有点反胃,想吐。”   周易扯唇,“有了?”   王于漾用舌尖裹着巧克力,冲他微笑,“小易不要在这时候调皮。”   周易的面部抽了一下,“反胃还吃巧克力,”   王于漾没多说,只简短的说了一句,“心理作用,依赖性而已。”   周易看他一眼,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王于漾边吃巧克力边看监控,就那么一小段,他拖进度条,翻来覆去的看,“你了解催眠吗?”   周易没出声。   王于漾换了个说法,“队里有懂催眠的?”   周易沉默的抽烟。   王于漾伤心的叹息着摇摇头,“小易连这个都不肯告诉叔叔啊。”   周易的面色漆黑,“别装了。”   王于漾眼里的情绪敛去,饶有兴致的看着他,“说说?嗯?”   周易吐出一团白雾,淡淡的说,“有一个俄罗斯的,擅长催眠。”   王于漾问道,“那能让人把自己当成动物?”   “不清楚。”周易半响说,“我只知道他可以让一个人在有限的时间内按照他的指示做事,前提是对方心智脆弱,没有防备。”   王于漾拉长声音哦了声,性质更浓,“怎么变?”   周易捏两把后颈,“不断施加意识暗示之类的吧,我不太懂,佣兵团的成员各有所长,各有任务,那不是我接触的领域。”   王于漾的眼睛眯在一起,若有所思。   .   周易叼着烟出去接电话。   王于漾把口供跟尸检报告拿起来,凑近嗅了嗅。   除了那孩子的清冽气息,以及一成不变的浓涩烟味,还有一丝不属于他的薄荷味道。   不确定就是拿到东西的人,但一定有经手。   很有可能是上次那个在车里睡男人的吉普车车主。   王于漾放下手里的东西,那孩子知道他嗅觉变态,只要沾染了气味就一定能嗅的出来,却一次都没采取什么遮掩或消除的措施。   自从他死后,身边的一切都迷雾重重,既然他已经选择了那孩子,就要相信自己的选择。   王于漾看向窗外,深黑一片中夹杂着稀里哗啦的声响。   刘峰死后的这两天都是阴雨天气,屋里的湿气很重,墙上的小蜈蚣都多了起来,买的杀虫剂一瓶快用完了。   这天气又闷又湿,有种哪儿要长霉菌的错觉。   不多时,周易接完电话回来,发现男人在吃巧克力,他皱眉,“你很喜欢吃那玩意?”   王于漾的声音模糊,“显而易见的事情。”   周易走到他身旁,“据我调查,林少南也喜欢吃巧克力,还创立了一个品牌。”   王于漾轻笑,“他是看我吃才吃的,从小就喜欢学我。”   “那品牌原本只是我几年前在饭桌上随口提的一个想法,他给实现了出来,现在经营的很不错,楼下的超市里都买不到。”   周易的面部轮廓被一线一线的烟雾笼罩着,他的视线穿透烟雾,落在男人脸上,“你们真没好过?”   王于漾不笑了,“这是小易第二次问了,事不过三。”   下一刻他又笑起来,“我们接着聊之前的。”   周易把男人的喜怒无常收进眼底,他没什么变化的说,“刘峰老婆是梅月亲自审的,口供有好几页,从她的口供上看,她对于自己丈夫的一系列反常只是感到奇怪,不知道怎么了。”   “正常人是不会想到诡异的地方去的,就像谁也不会相信死人还能重生一样。”   王于漾松开脑后的小马尾,双手抄进一头碎发里面,漫不经心的拨了几下,“可刘峰被催眠了,觉得自己是蛙类,但他还照常上班,应酬,工作没有出现什么状况,只是生活习性跟饮食口味发生了变化,这怎么解释?”   周易对着垃圾篓弹了下烟灰,“别问我,等警方慢慢摸索去吧。”   王于漾看着墙角那面书架,“灭个口很简单,偏偏要搞出这些东西,幕后之人除了是在玩游戏,我想不出别的可能。”   “搞清楚我死那晚刘峰去了哪儿,是不是还有人跟他一起离开的,说不定就会有线索。”   周易抽着烟,“你别墅的监控都被毁了。”   王于漾没觉得意外,“我的案子有没有一点进展?”   周易摇头。   王于漾把手放到脑后,慵懒的叠着长腿叹道,“现在的局势很被动啊。”   周易低头俯视着男人,“怕了?”   “怕什么,叔叔有小易啊。”王于漾苍白的脸侧仰 ,笑的很是和善,“小易会保护叔叔的。”   周易嘴边的烟一抖,一口烟吸进肺腑的时候呛到了,呛的他止不住的咳嗽。   他看男人要起来,额角猛地一抽,“你给我坐好,别动!别过来!” 第18章   王于漾被青年的反应逗笑,“小易怎么吓成这样子,叔叔又不是洪水猛兽。”   周易绷着脸,“洪水猛兽比不过你。”   王于漾从椅子上起来,动作优雅的舒展手脚,像一只高贵的猫。   周易过惯了刀口舔血的生活,骨子里藏着凶残的狼性,他却在男人那双总是懒懒散散,什么都看不清的目光扫过来时后退了两步。   王于漾迈步走近,眯着眼睛笑,“小易你在紧张啊。”   周易面无表情,“谁紧张了?”   话音刚落,他就转身大步往门外走,身形仓皇,差点撞到门框。   王于漾扶着桌角哈哈大笑,好一会才笑够。   他抬手抹了抹眼角,低头看手上沾到的眼泪,毫无顾忌笑哭的时候还真是寥寥无几。   这是重获新生后的第二次了。   王于漾无声的笑了笑,这一世身边有个好玩的小朋友,还要在谜团打结的局中找出生机,似乎比上一世有意思。   .   周末上午,何长进来找王于漾,喊他去小邱家吃饭。   王于漾躺在沙发上,精神萎靡。   何长进刚从外面进来,有点不适应屋里的冷气,他抖了抖身子,“王哥,你不能天天的待在空调屋里,会得病的。”   王于漾歪着头,“这天气怎么出去?”   何长进说,“可是你晚上也不出去,白天要还是……”   阁楼那里的下楼声打断了他的声音,他看到下来的人,镜片后的眼睛一睁,“易哥,你在家啊。”   周易的头上滴着水,脖子里汗涔涔的,黑色T恤湿了一大块,勾勒出强壮精实的肌肉线条,他沉默着昂了昂首,拿着盆进了卫生间。   何长进说,“王哥,你弟怎么出那么多汗,是在楼上锻炼吗?”   王于漾无精打采的嗯了声,“有哑铃,还有引体向上器,都是他自己弄回来的。”   “靠。”何长进敬佩的砸了砸嘴皮子,“阁楼热的要死,夏天不装空调根本没法待人,他不但住上去了,竟然还在那上面锻炼身体,这毅力真牛逼。”   王于漾坐起来,“别说他了,你把茶几上的枇杷膏拿给我。”   何长进够到了递过去,“王哥,一会叫上易哥?”   王于漾挑眉,“那你跟小邱说声。”   “行。”何长进拿出手机,“我现在就说。”   王于漾拧开瓶盖,往嘴里倒了两口枇杷膏,有点肿痛的嗓子眼一阵清凉。   何长进边发微信边问,“王哥你感冒了?”   王于漾咳了几声,“昂。”   何长进老大爷一样唠唠叨叨,“我说什么来着,空调吹多了,免疫力差了吧,老在家里待着,要多喝水啊王哥,水里放一点金银花或者菊花,有清热解毒的功效,喝点姜茶祛湿祛寒也蛮好的,每天晚上一杯,有薄荷就加几片薄荷进去。”   “空调的度数也不能打的太低,2728度就可以了,家里一天最少通两次风,一次半小时左右,还有就是,在较低的温度下待的时间过长,排的汗少了,一定要多活动活动,不然肌肉会很酸痛……”   王于漾漫不经心的把瓶盖圈紧,“长进,你懂的不少。”   “哪儿啊,”何长进咧嘴,“我在网上看的。”   王于漾起身,“吃冰棍吗?我给你拿一根。”   “要要要。”何长进不停点头,“王哥给我拿根红豆的。”   王于漾开了冰箱看看,冰棍排的很整齐,一目了然,“红豆的没有了。”   何长进失望的啊了声,“那就绿豆的吧。”   他推推架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下午我得多买一些红豆的放进去,王哥你到时候提醒我啊,我怕我忘掉。”   “好。”王于漾扫了眼冰柜里剩下的冰棍,语气随意的问,“长进,你不吃其他的,那干嘛买?”   何长进眨了眨眼睛,“你喜欢吃的啊。”   王于漾,“……”   “平时我过来的时候,都是我俩一人一根,一块儿吃,有时候吃完了还拿第二根,你说夏天最爽的事情就是坐在地上吃冰棍。”何长进撇嘴,“现在你都不吃了。”   王于漾关上冰箱门,“吃多了,肠胃不行了,生冷辛辣的我都要戒掉。”   何长进不信,“王哥你别逗了,你最喜欢生冷辛辣,知道对身体不好,就是改不了,我不知道说了多少回,你照样吃吃喝喝。”   “虽然你说你梦到自己死了,醒来后大彻大悟,想后半生换一种活法,改掉以前的生活习惯重新开始,但那只是想想,实践起来很艰难的。”   他嘿嘿,“你要是真的全戒掉了,那就不是王哥了。”   王于漾笑的意味不明,“是吗?”   何长进一副愣怔的模样,“王哥,你这么笑的时候,感觉像变了个人。”   就在这时,卫生间的门从里面打开,周易带着一身水气出来,手拿着蓝色毛巾擦头发,眼皮半抬着,面部轮廓冷硬。   何长进停下撕冰棍袋子的动作,“王哥,我觉得你弟不像在工地上干活的。”   王于漾不动声色,“那像什么?”   “像保镖,保安……”何长进搔搔头,“就是那种大佬。”   王于漾调笑,“长的壮而已。”   何长进小声说,“可是你弟的气场很强大。”   王于漾说,“只是长的凶。”   何长进,“……”   王于漾喉咙难受的干咳两声,“吃你的冰棍吧,快化了。”   何长进回过神来,捏捏冰棍说,“化了就不好吃了,我喜欢吃硬邦邦的,我去换一根。”   王于漾见周易往自己这边看,就安抚的对他笑了笑。   周易立刻偏开头,他皱了眉头,抓着毛巾胡乱擦擦潮湿的脖子跟脑袋,就把毛巾丟架子上,大步上楼。   .   快十点的时候,三人顶着烈日前往附近的小区。   何长进一边走一边叭叭,冰棍都堵不住嘴巴。   王于漾被晒的头昏脑胀,脸色很不好。   周易走在最后,两手抄在迷彩裤的口袋里面,低声提醒道,“装也要装个样子。”   王于漾绕到他身后,“你走前面,帮叔叔挡一挡阳光。”   周易,“……”   王于漾从口袋里拿出一板西瓜霜含片,扣一片放进嘴里,“这个吃着舒服,谢谢小易。”   周易没搭理。   王于漾的脚步忽然一停。   走在前面的周易有感应似的,紧跟着就敏锐的顿住身形转身,“怎么?”   王于漾已经收回视线,“碰到了一个小朋友。”   周易浑身绷着的肌肉一松,没问是谁。   王于漾也没打算说,他碰到的是之前在堕落街认识的少年。   东张西望的,不知道在找什么。   王于漾催促周易,两人追上了何长进。   不多时,自顾自叭叭了一路的何长进停下来说,“王哥,小秋让我给她捎一瓶蒸鱼豉油,你跟你弟先进去吧。”   “就是前面那嘉鑫苑,16栋二单元401。”他说完就自己跑了。 第19章   王于漾脑补的小邱是个年纪不大,社会经验却很丰富,很干练的形象。   碰了面才发现很嫩很小只,娃娃脸,短头发齐刘海,小雀斑,给他的感觉就像一个在校学生,满脸尚未经事的纯真。   仿佛开店买房都是她的双胞胎姐姐做的,跟她无关。   小邱对着周易发了会愣,哎呀一声就跑进了厨房,噼里啪啦的忙活声持续不止。   王于漾压低声音,“你认识她?”   周易说,“不认识。”   王于漾挑了挑眉毛,“那就是看上你了。”   周易没给什么反应。   王于漾闻着飘散在空气里的诸多味道,清新剂是柠檬的,放了至少三个,地板跟桌椅应该都用醋兑水擦过,照样压不住鱼腥味。   看样子小邱很喜欢吃海鲜,家里弄的味儿浓了些。   还有就是,有猫毛的气味。   但是没见到猫。   王于漾往厨房方向扫了眼,“何长进的身上总有一股子鱼腥味,会不会就是在小邱家里沾到的?那要怎么才能每天都沾那么多?”   周易置若罔闻。   王于漾拍青年胳膊,“叔叔跟你说话呢。”   周易那只手抖了下,他的神色冰冷,“我说过了,原主的事我不管。”   王于漾笑了声,“好好好,不管就不管。”   完了就说,“何长进的住处跟原主一个小区,我还没去过,得找个时间走一趟。”   “原主的手机里没有小邱的联系方式,通讯信息什么的都没有,真的只是因为她进了自己的房间,就生气的绝交,拉黑?都认识快两年了,至于这么做吗?还是有别的原因?”   “一个卖早点的,社会关系按理说不会很复杂,现在怎么搞的,处处透着违和感,难不成原主另外有别的身份?在这里隐姓埋名?”   周易的面部肌肉抽动,“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嗯?”王于漾一脸无辜,“想多了啊小易,叔叔只是在自言自语。”   周易冷笑,“你觉得我会信?   “好了,乖,叔叔去厨房了啊,你自己随便看看。”王于漾说着就慢悠悠的朝着厨房走去。   周易的面色铁青,好了……乖?   .   王于漾打了个喷嚏。   小邱扭头,“王哥,你怎么进来了,这里很呛的,你去客厅坐着吧。”   “没事。”王于漾走到灶台前,看她炒菜,芹菜香混着油烟味扑进他的鼻子里,是很呛,他忍着想走的冲动扫视四周。   小邱打开一个小瓷盆,用铲子挖一大块猪油放进锅里。   王于漾看着油滋滋的青菜炒豆干,胃里有点不适,“我家小易很会做菜,一会让他露一手。”   小邱的眼睛一亮,“好啊。”   王于漾不易察觉的松口气,中午有饭吃了。   小邱炒完菜关了火,小声说,“王哥,之前那事真的很对不起。”   王于漾不动声色的观察着面前的年轻女人,“我听长进说了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当时你怎么不跟我解释?”   “那时候我的脑子里很乱,想不起来解释。”小邱难为情的红了脸,“后来我想解释的,可……可是……”   “我知道王哥你很生气,就不敢去找你了,这次也是长进出的主意。”   王于漾抿唇,“对于拉黑你的事,我很抱歉。”   “都是我的错,是我做的不对。”小邱忙说,“如果是我不喜欢别人进我的房间,有人进去了,我也会生气的。”   王于漾拿了手机说,“加回来吧。”   小邱的眼圈微红。   王于漾加她好友,把手机揣回口袋里,笑着说,“那你再跟我说说当时的情形。“   小邱陷入回忆,“我就是听到你的房间里有翻东西的声音,以为是小偷,想也没想就直接进去了。”   她欲言又止,想说什么,又很迟疑。   王于漾揉了揉她的头发,“然后你看到了什么?”   “没看到。”小邱像是被他的动作惊到,愣了一会才回神,“我看花眼了。”   王于漾,“哦?”   小邱强调一遍,“是我看花眼了,王哥你在六楼,要是真有人从窗户那里下去,就算命大不死,肯定也摔残了,不可能什么事都没有。”   “但是那晚小区里没有人摔楼下,所以就是我看错啦。”   王于漾说,“也是啊,六楼很高,人摔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你趴窗户那里看了?”   “没有。”小邱不好意思的说,“就是我看花眼了,也听错了。”   王于漾若有所思。   “对了,还有个事,王哥,我没碰你的书架。”小邱的情绪有些激动,“真的没有,我刚进你的房间,你就跑进来了,我没有乱碰你的东西。”   王于漾笑,“我相信你。”   小邱瞪着两只圆乎乎的大眼睛,傻了。   “当时我也是在气头上,吓到你了。”王于漾叹气。   小邱腼腆的笑了笑,“王哥,你很爱你的书。”   王于漾心想,是啊,很爱,但我现在还不知道为什么。   那几本医学类的英文原版书他已经翻了两遍,依旧一无所获,看来还是翻少了。   小邱垂着头,看的是瓷砖地,声音轻不可闻,“王哥,你有没有……”   外面传来拍门声,何长进回来了。   王于漾问年轻女人,“你刚才说什么?”   小邱抓抓一头短发,“没什么。”   .   没多久,厨房里的大厨就换成了周易,小邱给他打下手。   王于漾闻着味儿去了阳台,发现了角落里的猫厕所。   阿南喜欢养猫,养了七八只,所以他多少了解一些猫的用品。   这猫厕所不是随便买的,有用心挑选。   “黄胖子又跑了。”何长进凑过来,“三天两头的不在家里,野的很,要是我,早他妈不养了,也就小邱心软,每次它在外面脏兮兮的回来还给它洗澡。”   王于漾说,“这是新家,在四楼,它跑出去还能跑回来?”   “回啊。”何长进踢了踢猫厕所,“那小东西精着呢,怎么都不死在外面。”   王于漾看了他一眼。   何长进嘿嘿,“王哥,怎么样,小邱的新房子不错吧?”   王于漾扫视楼下,“嗯,不错。”   “两万多一平呢。”何长进推了下眼镜,感慨的语气说,“小邱很厉害。”   王于漾说,“你不打算追她?”   “追,追什么。”何长进结巴起来,慌忙道,“王哥你别在她面前乱说,我跟她没,没什么的。”   “看你紧张的,”王于漾笑问,“你每天都来她这儿?”   何长进瞪眼,“怎么可能。”   王于漾的视线从他脸上转向远处的天空,那鱼腥味哪儿来的?   “我觉得这个小区比不上咱住的那个。”何长进扒着纱窗往下看,“咱那儿的绿化做的更好,而且楼层低,我喜欢住矮楼,电梯上上下下的我恐慌。”   “等儿童医院建起来,房价肯定翻倍的涨,王哥你完全可以指着自己那套房子养老了。”   王于漾的眼底闪了闪,那套房竟然不是原主租的。   他古怪的想,房产证之类的凭据怎么没见到?   还是说,房子里真的有他没发现的地方?   王于漾看向眼前的瘦小青年,“长进,你要不要搬到我那边?”   何长进懵逼的啊了声,“王哥你怎么突然提这个?之前不是都已经说过了吗?”   王于漾面不改色,“之前是之前,我看新闻说有的地方涨房租了,所以才问你的,你要是搬过来了,能省一笔开销。”   “话是那么说,”何长进抓着后脑勺的头发抬起头,笑的很憨厚,“不过我现在还是只习惯一个人住。”   “好吧。”王于漾轻啧了声,他一直奇怪原主空着一个阁楼,没让同一个小区,关系亲近的何长进住进去,还有楼下的房间,把杂物清空清空也可以住。   原来是这么回事。   不是原主不想,何长进自己不愿意。   试探了才搞清楚这里面的名堂。   王于漾捏鼻梁,到目前为止,有关原主的所有信息,几乎都是通过何长进啊……   有些可以查证,有些不可以,真假难辨。   .   周易烧了一个菜就出来了。   何长进大概是看他身上的气息很冷,打完招呼就脚步飞快的溜进了厨房。   王于漾把玻璃门拉上,隔绝了客厅里的冷气,“你烧了什么菜?”   周易一言不发。   “不说?”王于漾凑过去,鼻子蹭到他的黑T恤,“那让叔叔闻一闻。”   周易把他推开。   王于漾的后背撞上砖墙,他“嘶”了声,“下手没轻没重的。”   周易的手动了下,看到男人直起身,他就把手伸进口袋里,摸出了小半包烟。   王于漾捞捞盖住后颈的发尾,“问你个事,你能从六楼下去吗?”   周易斜眼,“谁都能。”   他的嗓音平平淡淡,没什么起伏,“啪叽一下,基本就能去见阎王了。”   王于漾弯着腰捂嘴,眼神戏谑,“小易,你总能让叔叔觉得可爱。”   周易,“……”   王于漾把小邱在厨房里透露的事情说了出来。   “小邱会不会没看花眼?”   “普通人做不到,不普通的有可能的吧?”   “原主的身份很可疑啊。”   “他那房间我搜几遍了,什么都没发现,奇了怪了。”   “……”   周易头疼的扶额。   “原主认识的人里面,像吴大妈吴大爷那一类摊贩们,接触起来就没什么事情,交集很简单。”   王于漾慢悠悠的说,“只有何长进跟小邱复杂点,算两个另类。”   “你说原主有没有可能是……”   周易伸出一只手,宽大的手掌压到男人苍白的脸上,“闭嘴。”   玻璃门突然拉开,何长进伸脖子喊,“王哥,吃……”   王于漾扒开脸上的手,径自抬脚走进客厅。   何长进音量很小的问,“易哥,你们在吵架?”   周易捏着烟盒,“没有。”   何长进费解的嘀咕,“那王哥怎么看着像是生气了?”   周易侧低头。   何长进被看的很不自在,他干笑,“我说错什么了吗?”   周易淡声说,“他没有生气。”   何长进傻眼,“没吗?”   周易没回应,那个男人生气的时候会动手,见血,哪可能只是冷个脸蹙个眉心那么简单。   .   一桌子的菜,只有蒜蓉粉丝蒸扇贝是周易做的,王于漾脸不红心不跳的端到自己面前,吃独食。   何长进跟小邱有说有笑,螃蟹壳堆成了小山。   周易没怎么吃菜,啤酒喝了不少。   饭后何长进提出掰手腕。   周易说,“可以。”   何长进兴奋的满面红光,“我去,我圆梦了!来来来,现在就来!”   一旁的小邱提议道,“王哥要不要玩?”   王于漾见青年往他这边看,他挑唇笑道,“好啊。”   周易的眼皮一跳。   王于漾伸出一条手臂,手肘抵着桌面,“小易,我们先来。”   周易给他一个眼神,我不想跟你掰。   王于漾回了个眼神,那就不掰。   他又回一个,现在只是玩个小游戏而已,放心好了,叔叔不会跟你掰的。   周易的眼皮跳的更厉害了。   小邱拿筷子敲碗,“三,二,一,预备……”   何长进大声喊,“开始!”   王于漾跟周易右手相握,谁都没有发力。   一两秒后,王于漾对他笑,“小易。”   周易的呼吸一顿,那一瞬间,他的手被扳倒了下去。   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   王于漾懒散的靠着椅背,“赢了啊。”   周易的太阳穴突突乱跳。   何长进一脸“发生了什么”的表情。   小邱跟他咬耳朵,“王哥他弟只是看着强壮?”   何长进抽抽嘴,“不能吧?”   小邱说,“那他刚才是让了王哥?”   何长进说,“不像。”   “我也看着不像是让了。”小邱说,“长进,我记得你和王哥掰过好几次,每次都是你赢,现在他弟掰不过他,你跟他弟掰,稳赢。”   何长进镜片后的眼睛蹭蹭发光。   王于漾喝口水,“长进,你不跟小易掰了?”   何长进回过神来,“掰掰掰!”   他活动活动手臂跟腕部,笑嘻嘻的说,“易哥,到我了。”   周易握住他的右手。   结果何长进还没反应过来就输了。   “……”神他妈的稳赢。 第20章   晚上周易敲王于漾的房门,让他出来。   王于漾说,“你进来。”   周易问道,“你在床上?”   王于漾笑,“是啊。”   “那我不进去,”周易沉着嗓音,“你出来。”   王于漾,“……”   门外的周易发觉房里迟迟没有响动,他不耐烦的低喊了声,“王于漾?”   “叔叔在呢。”王于漾懒懒散散的说,“你有两个选择,要么进来,要么上楼自己玩。”   外面没声了。   王于漾把书翻页,看了几行,门被拧开,高大的身影立在门口,周身气息冰冷。   他眼皮不抬的说,“把门关上吧,房里开着空调,别把冷气放跑了。”   话音落下没几秒,门被“嘭”地一声关了上去。   房里开了两个灯,很亮堂。   空调的温度也很适中,门窗都关着,橘子的香气弥漫而开,空气并不浑浊。   周易盯着靠坐在床头的男人,面色黑沉沉的,没出声。   王于漾的目光没从书上移开,“叔叔猜猜啊,你是不是在想,这个老男人比任何任务都要难对付?无从下手?”   周易面无表情。   “你这孩子也是真有意思。”   王于漾笑了声,“现在叔叔的把柄都在你手里,而且力气体格跟你相差悬殊,你有什么好怕的?”   周易不屑,“我至于?”   王于漾掀了下眼皮,“那是叔叔误会了。”   他拍拍床沿,满脸的亲切温和,“小易,坐这儿来。”   周易近似条件反射的后退。   房里一片寂静。   王于漾兴味十足的看着青年,“你的队员们知道你这么纯情吗?”   周易,“……”   “以你的条件,看上你的人应该很多,哪怕你再狠,照样会有胆大的对你主动示好,想做你的枪靶子,让你练枪法。”   王于漾啧道,“但你竟然还是个小处男,可见你不但纯,还木,不懂得享乐。”   周易倒抽一口凉气,“你这家伙真是……”   王于漾瞥了眼青年通红的耳朵,“嗯?”   周易的下颚线条冷峻,“不是谁都像你,随便玩。”   “你这听闻的有差啊。”王于漾有些好笑,“叔叔一点都不随便,每次都会精挑细选。”   周易的言词讥诮,“挑来挑去,不还是小白兔?”   王于漾看了眼青年,“小白兔惹着你了?你这股子气来的很不对劲啊小易。”   周易的神情晦暗不明。   “好了,不逗你了。”   王于漾敛去脸上的调侃之意,“你还是适合待在佣兵团里,拿钱办事,简单明了,弯弯绕绕的人情世故之类的,你不擅长。”   周易的眸色微动。   王于漾没错过他的情绪变化,“等事情查完了,你有什么打算?继续回工地上干活?”   周易半响从口中蹦出一句,“查完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王于漾叹息,“小易啊,你能把天聊死。”   周易的面部一抽。   王于漾合上书,“不说闲话了,你这么晚过来有什么事?手里拿的什么?”   周易举起左手的浅黄色纸袋,“这里面装的是原主,何长进,小邱,他们三人的资料。”   王于漾看向他右手拿的黑色袋子,鼓出来一小块,不像是纸张,“那里面呢?”   周易说,“你不是很能闻吗?”   王于漾失笑,“要考叔叔?”   他动了动鼻子,几个瞬息后说,“雪茄。”   周易将左手的纸袋放到床头柜上,抓了椅子坐在床边,“那三份资料给你,条件是这个。”   说着就从黑色袋子里拿出一个深褐色长木盒,动作谨慎。   王于漾坐起来些,“上次在堕落街,去过那小屋的年轻女人,还有按摩店的阿蔓,你都已经查完了?最后就得到了雪茄这个线索?”   “不该你问的,别问。”周易垂着眼眸,口气生硬,“你自己的事都管不过来。”   王于漾翘着腿,“也是啊,叔叔这条命保不保得住还不知道。”   周易的声音里没什么波动,“我在,保你平安。”   王于漾的余光掠向青年,停留一小会后挪到窗外 ,他望了望漆黑的夜空,“今晚有没有星星?”   周易慢慢剥着雪茄外面的红纸,“什么?”   “星星。”王于漾说,“夜盲的症状比较重,星星都看不见了。“   周易转头看窗外,“有几颗。”   王于漾说,“你拍个照片给叔叔看看。”   “先办正事。”周易把打开的木盒送到男人面前。   王于漾瞧着里面的小半支雪茄,“吃过榴莲吗?”   周易抬头,“有关系?”   王于漾说,“这雪茄在雪茄所有品种里面的地位……相当于水果里面的榴莲,确切来说,极端化更明显,讨厌它的人一闻到味道就犯恶心想吐,认为奇臭无比,喜欢它的人,抽一口比毒品还过瘾。”   周易的眉头轻动,“你是哪一类?”   “两者之间,”王于漾说,“抽不下去,但也不会真的吐出来,只是呼吸不顺畅。”   “雪茄越长越粗,味道就越浓,不常抽,或者是新手,只会抽细细长长的款号,像你拿的这个,属于又短又粗的那一款,盒子里的只有小半根,两三厘米左右,干巴巴的,自带的臭味很淡,有变质的味道,另外,茄衣的颜色发黑,长了霉点,放很久了。”   周易沉默不语。   “储存的人懂一点雪茄,是个女人,年纪跟阅历都不小,跟抽这根雪茄的人关系不普通,至于储存的动机,无非就是爱恨情仇中间的某个,也有可能是四个都有。”   王于漾前倾上半身,手撑着床沿,“小易,叔叔很配合了吧。”   周易看着凑到自己眼跟前的男人,“你那个圈子里有谁抽这个?”   王于漾对他勾勾手指,“过来,叔叔告诉你。”   周易的额角蹦起青筋。   王于漾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不想知道?”   周易青着脸靠近。   “乖孩子。”   王于漾在他耳边说,“那玩意又贵又难抽,叔叔认识的人里面,还真有一个人好这口。”   周易的眼底暗沉,“谁?”   王于漾说,“新瑞的董事长,孙成舟。”   周易皱眉。   王于漾靠回床头,“那老家伙有性|虐待的嗜好,男女都玩,不忌口,当年叔叔还小的时候差点着了他的道。”   周易说,“你记仇。”   “是啊。”王于漾笑着说,“所以叔叔后来逮到机会把他给阉了。”   周易,“……”   “现在他就是个疯子,养着一堆实验人员,研究乱七八糟的药物。”   王于漾扯了扯唇角,“他专挑爪子硬的小孩下手,你查他的时候小心点,要是你被抓住,他肯定给你打一针,把你栓起来当他的狗。”   周易说,“一般药物对我没用。”   “以防万一,还是警惕些好。”王于漾轻声说,“叔叔只有你了,你可不能出事。”   周易一愣。   王于漾笑出声,“听到了?”   周易偏开头,“嗯。”   王于漾又去看窗外,“叔叔想看星星。”   周易拿手机走到窗户那里,对着夜空拍了一张照片。   王于漾说,“发过来。”   周易斜眼,“事多。”   王于漾笑,“小易乖啊。”   周易,“……”   .   等周易走后,王于漾坐在灯下看起了原主,何长进,以及小邱的资料。   这三份资料一份比一份详细,一份比一份普通。   连着看了两遍,王于漾满脸阴霾,依照资料里显示,三人都没问题。   难不成有问题的是他?   王于漾头疼的一夜没睡好,他的心情持续低落了三四天,周易那边有了进展,说是他被杀那晚,刘峰在春来路附近出现过。   当天王于漾就叫上周易去那边逛逛。   刚走出小区,王于漾冷不丁的听见了一个惊喜的声音,“大叔!”   他顺着声音望去,瞧见少年眼睛发亮的朝他飞奔过来,“大叔,我找到你了——”   那模样像是小狗看到了肉骨头,汪汪汪。 第21章   王于漾尚未做出应对的措施,旁边就伸过来一只大手,铁钳一样按住少年的肩膀,将他拽到了一边。   “卧槽!”   那股力道恐怖,少年踉跄着后退好几步,差点摔倒,他粗声喘着气,眼里喷火的瞪着比他还高,看起来不好惹的家伙,“你找死啊?”   周易面无表情。   少年暴跳如雷,王于漾看过去时,瞬间换成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手指着周易告状,“大叔,他推我。”   王于漾,“……”   周易,“……”   王于漾说,“那你也推回去。”   少年的脸扭了下,“我又不是小孩子。”   他搔搔一头紫发,帅帅的笑着说,“大叔,我姓陈,陈子旭。”   姓陈?王于漾的脑子里闪过什么,没来得及捕捉就消散了,他的目光落在少年介于稚气跟成熟之间的英挺眉眼上面,迟迟没有收回。   周易皱眉,“你盯着人看个没完了?”   王于漾凑到青年耳边,“叔叔只是觉得这小鬼有一点眼熟,第一次见就发现了,但就是想不起来。”   周易说,“你跟他哥,或者某个亲戚好过?”   王于漾,“……”   “你当叔叔是什么?”   周易答非所问,“网上在统计你的后宫人数,一直在不断增长。”   王于漾轻笑,“小易不是很忙吗?还有空关注那东西?”   周易的面部绷着,“随便看看。”   “喂,你们两个人说什么悄悄话呢?”陈子旭臭着一张脸,“都快亲上了。”   王于漾揶揄的看向身旁的青年,刚才有这么近吗?   周易冷淡的薄唇抿在一起,没有回应。   王于漾转头问少年,“小鬼,你是怎么找到这个小区的?”   陈子旭神秘兮兮,“大叔你猜。”   王于漾笑着说,“大人不喜欢玩猜谜游戏。”   陈子旭直直的看着他,“大叔,你不笑的时候看着很柔弱很好欺负,你一笑,就变得很妖孽了,像老妖精。”   王于漾耸动肩膀,耳边忽地响起一道冷冽的声音,“还走不走?”   “走啊。”王于漾对眼巴巴望着他的少年说,“小鬼,大叔有事,你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陈子旭的脸顿时一变,“别啊,大叔,我跟你说我是怎么找到小区的,你看这个。”   说着就拿出手机,戳了戳将屏幕对着男人,“我无意间看到的这张照片。”   王于漾的目光扫过去,照片里的他坐在塑料凳子上闭着眼睛睡觉,脑袋靠着一条腿。   那腿是周易的,只是照片里没拍到。   不过,早餐车上的广告拍下来了一部分。   “堕落街太他妈大了,我天天在那边转都没见到大叔。”陈子旭很委屈,“要不是这照片,我还不知道要花多长时间才能找到你。”   王于漾将目光从照片上收回,“找我干什么?”   陈子旭的脸突然红了起来。   王于漾掐眉心,又一个小处男。   陈子旭指指男人边上那位,“大叔,他是谁?”   王于漾说,“我弟弟。”   陈子旭,“……”   懵比了会,陈子旭说,“可是你们长得一点都不像。”   王于漾说,“认的。”   “那就是没血缘?”陈子旭立刻挤进他们中间,像一只护着领地的小狼崽子。   周易面容冷漠的径自离开。   王于漾剥了块巧克力吃,脚步闲散的走在后面,“小易,你走慢点儿。”   陈小尾巴跟上他,“大叔,你要去哪,带上我吧,我超有钱……”   .   大几十分钟后,王于漾三人到了春来路。   附近有个老街,哪怕周围的建筑重修过,出入口处停着一堆的车辆,四处都是身着现代服饰的游客,但只要一走进去,依旧会感受到一种视觉上的冲击。   ——那种感觉有个说法,叫做古韵。   街上的青石路虽不宽敞,却很干净,两排的门脸一个挨着一个,门前也摆了很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费尽心思来吸引游客们的注意。   王于漾这副身体的个头将近180,奈何左右两只都是大高个,一个看样子有185,另一个190出头,体型还很健壮,他夹在中间,显得矮一截,小一圈。   被这么夹着,他的情绪有些阴郁。   陈子旭叼着烟,“大叔,那晚我喝的有点多,记不太清事儿,我明明记得……咳……就是我跟你亲热的时候,突然被不知道哪个孙子摔墙上昏迷了过去,等我醒来的时候巷子里就我自己,没见着你。”   他抓两下后颈,小心试探,“后来大叔你该不会跟那孙子一起走的吧?”   王于漾说,“是啊。”   陈子旭惊得嘴边的烟掉下来,“所以你被带走并且日了?”   王于漾,“……”   走在他右边的周易,“……”   “明明是我先遇见的你,我还没怎么着呢。”   陈子旭气红了眼,“他妈的,老子一定要找到那孙子,抽的他满地找牙!”   那咬牙切齿的样子,活脱脱就是被人抢走玩具的小屁孩。   旁边的路人投过来一言难尽的目光。   周易把黑色棒球帽拿下来扣到男人头上,微弯腰背眼神询问,你确定你眼熟这样的智障?   王于漾往下拽了拽帽檐,不确定。   .   陈子旭顶着猴屁股安静了一会儿,又活蹦乱跳的皮起来,一口一个大叔,叫的别提有多顺口了。   王于漾在找不寻常的人,或者某个地方,偶尔跟周易说句话,都被他呛冰碴子。   买饮料的时候,王于漾接到何长进的电话,说给他弄了个平安福。   “你在哪?”   “上山烧香呢。”   王于漾说,“你去了香月寺?”   “对啊。”何长进说,“本来想叫上你,但想想还是算啦,我起的早,那会你还在睡觉呢。”   王于漾转身往店外走,“你今天没出摊?”   “没有。”何长进咂嘴,“你弟没告诉你吗?”   王于漾笑,“他不怎么跟我聊天。”   何长进说,“内向。”   他哎一声,“王哥,说起来我还没听你弟弟叫过你一声哥呢。”   王于漾说,“随他去了。”   “王哥你别太宠着了。”何长进啧啧,“你弟本来就叼,你再宠他,那岂不是要翻天?”   王于漾不以为意,“翻不了。”   通话结束后,王于漾收到何长进发的微信,放了好几张照片,都是在寺庙里拍的。   还有平安福的特写。   通体金色,红线绣了“平安”二字,很精致。   王于漾看着平安福,脑子里浮现出何长进的资料,半页纸。   T城人,独子,父母务农,身体都不好,他初中没念完就辍学了,七年前来的S城,卖早点卖了三四年。   干过很多活,阅历既丰富又充满迫于生计的疲惫心酸。   整份资料总结来看,就是个出身贫苦,在底层摸爬滚打,乐观积极向上的孩子。   普通又励志。   让人想去怀疑点什么,都会觉得是自己心术不正。   王于漾的肩膀被碰,心绪在那一瞬间回笼。   小姑娘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王于漾笑笑,“不要紧。”   小姑娘正要说什么,就看到店里出来两人,分别站到大叔的左右两侧,都把手里的饮料递给他,买的还是一样的种类。   她嗅到了什么似的眼睛瞪大,两攻一受啊……   不行,我想拍下来,忍不住了。   小姑娘刚举起手机,一道锋利的视线就扫了过来,刀子一样往她脸上刮。   她偷偷看向个子最高的青年,碰巧跟他的视线撞上,吓得打了个冷战。   算了,还是忍着吧,惹不起惹不起。   .   王于漾头有点疼,他是想喝茉莉花茶,但没说喝两杯。   “你们俩干什么?玩呢?”   陈子旭露出一口白牙,“是我先买的,大叔你弟弟学我。”   周易不出声。   王于漾瞥了他一眼,“拿来吧。”   周易的样子有点愣。   王于漾拿走他拎在手里的茉莉花茶,捞出管子插|进去喝一口,“再转转。”   周易垂下眼皮,“好。”   陈子旭不爽的跟在后面,嘎吱嘎吱咬吸管,“大叔,你喝完了再喝我买的好不好?”   王于漾懒散的走着,“不好。”   陈子旭,“……”   王于漾把脸侧向周易那边,跟周易耳语,“有发现吗?”   周易摇头。   王于漾出了一身汗,“这老街有点大啊。”   不多时,王于漾的手突然被拉住,陈子旭示意他看一家店,“大叔,那姐姐身上的衣服要是换你穿,肯定很美。”   王于漾看一眼就知道是男的。   他欲要离开,忽地闻到了什么味道,抬脚走了进去。 第22章   老街上的甜点店不少,从门牌到门口的挂饰都各有特色,哪怕不进去,也能猜到是什么风格。   王于漾喜欢吃巧克力,源自心理上的依赖,能让他安心,但他不喜欢吃甜食,所以这一路上都没进过哪家甜点店,也没怎么留意。   这次原本也没想进去,他之所以改变主意,是在混杂的诸多味道里闻到了一股烟味,又浓又涩。   就是周易常抽的那个牌子的烟。   王于漾还是第一次碰到他以外的人抽,于是一时兴起的走了进去。   店里放着古风的纯音乐,装修古朴且怀旧,很讲究。   这个时候没有客人,就柜台那里趴着一个长发美人,穿着一身红色长衣,指着夹着一支香烟,视线落在摊开的书上。   整个画面勾勒出一种突兀又和谐的感觉。   在老街,穿汉服跟古装,或者是其他奇装异服都不足为奇,总会有游客跟店家这样打扮自己,有的是想博人眼球,有的是纯粹的喜欢。   王于漾进店前见到了好几个,都比不上眼前这位女装美人,在外面看着还可以,进来才发现风骨极佳。   充分体现出了什么叫“美人在骨不在皮”。   王于漾的耳边响起声音,“看上了?”   他摇摇头,“单纯的对美好东西的欣赏而已。”   周易冷道,“你什么样的没见过,一个男扮女装的家伙就能让你眼睛挪不开的欣赏?”   王于漾诧异的挑眉,“小易看出来是男扮女装?不错哦。”   周易,“……”   陈子旭从左边绕进中间,“大叔,你怎么又跟他说悄悄话,都不跟我说?”   王于漾说,“你没有我家小易可爱。”   陈子旭瞬间变了脸,恶狠狠的朝周易瞪了过去。   周易的神情漠然。   长发美人终于发现了三位客人,合上书抬头,“几位想吃点什么?”   嗓音清润,却是实实在在的男声。   陈子旭震惊的合不拢嘴,“你你你……你是男的?”   长发美人一笑,犹如春风拂面,“进来的客人都会这么问。”   大姐姐突然变大哥哥,裙子底下有把手,陈子旭的心灵受到了一万点暴击,“你一个男的,头发留那么长,还穿女装?”   长发美人似乎听多了这一类问题,他把夹在指间的烟送到唇边,吸上一口,淡然道,“个人爱好罢了。”   陈子旭对着活生生的女装大佬上下打量一番,转头问身旁的男人,“大叔,你早看出来了?”   王于漾说,“没有。”   陈子旭瞅他,“那你怎么不说话?”   王于漾喝两口茉莉花茶,“大叔吃惊的说不出话来了。”   陈子旭,“……”   长发美人掐了烟从柜台后面走出来,身形颀长而纤细,“几位随便坐,我拿单子给你们。”   王于漾的视线扫过四周,转向一侧的松木楼梯,“去楼上吧。”   .   二楼是个小阁楼,同样的怀旧风。   王于漾站在窗边往外面看,视野里是一片青灰色屋顶,风景很不错。   陈子旭喊,“大叔,你点吧。”   “你点就是,我无所谓。”王于漾看着景色,“小易,你想吃什么也自己点。”   周易坐在木椅上,微阖眼帘,“我不吃。”   “谁管你。”陈子旭嘁了声,拿着单子问长发美人,“店里的招牌甜点是什么?”   长发美人伸手指道,“这个。”   “四味饼?”陈子旭挑挑眉毛,“什么意思?一块饼四种味道?”   长发美人,“对。”   陈子旭一副被勾起了好奇心的模样,“那就这个吧。”   长发美人问道,“不要点别的?”   陈子旭把单子丢给他,“先这么着,那什么四味饼要是好吃再点。”   长发美人转身下楼,经过周易身边时,他语气温和的说,“先生,店里不能抽烟。”   周易掀了掀眼皮,“你不是抽了?”   长发美人的眉梢染起一抹笑意,“那时没客人。”   周易听着楼下的动静,又有客人进来了,他将烟盒揣进口袋里,漫不经心的把玩打火机。   长发美人见状就下了楼。   陈子旭拿出手机对着窗边的男人拍照。   “嘭——”   黑色金属打火机被扔到桌上,发出的声响不小,陈子旭吓一跳,差点把手机给摔了,“操。”   “哥们你故意的吧?”他脾气火爆的站起来,脚踢了下桌子。   周易目光寒凉刺骨的看过去。   陈子旭的头皮一麻。   王于漾转身,“你们俩又怎么了?”   陈子旭收起一身的刺,满脸无辜的说,“大叔,你弟弟他吓我。”   周易一言不发的起身去卫生间。   王于漾的视线落在他的背影上面,扯了扯唇角,话是问的少年,“小鬼,你上几年级?”   陈子旭走到窗边,幼儿园小朋友一样捉住他的小马尾,“S大心理学专业,九月开学。”   王于漾说,“高材生。”   他反应过来,“你说你什么专业?”   陈子旭龇牙,“psychology,心理学。”   王于漾调笑,“没搞错?”   “大叔不信?”陈子旭得意洋洋,“别看我年纪小,其实我在国外已经研究六七年了,老师说我很有天赋,是个难得一见的……天才。”   王于漾看不出来。   陈子旭眉间一片桀骜,“又有钱又年轻,又帅又有才,大叔,我可是有很多人追的。”   王于漾瞥了眼血气方刚的小狼狗,一点兴致都提不起来。   “大叔,你的腰好细,捏着也软软的。”陈子旭的手在男人腰上摩挲着,嘴里小声的咕哝了句,“身材不像是身经百战的老GAY,眼神像,真奇怪。”   王于漾拍拍腰上的手,“小鬼,我跟你爸差不多大。”   陈子旭往男人的脖子里凑,“我爸四十一。”   王于漾说,“差不多。”   陈子旭抬起头,“真的假的?”   王于漾呵笑了声。   陈子旭抱玩具一样抱住男人,笑的英俊非凡,“大叔,你别怕啊,我虽然没经验,但我学习能力很强的,你教我,我保证不让你疼。”   王于漾的脸抽了抽,这小鬼怕不是个傻子。   陈子旭暧|昧的说,“大叔,今晚去我那儿吧。”   王于漾离开窗前,把没喝完的茉莉花茶放桌上,“你不缺钱的话,想尝新鲜可以去‘金尊’,那儿能让你挑花眼。”   陈子旭愕然,“大叔你也知道‘金尊”?”   他抓抓脸,“也对,它是S城最大的娱乐会所,那个二爷的地盘。”   王于漾坐到木椅上面,拿走桌前的黑色打火机,啪嗒啪嗒的按着玩。   陈子旭在他旁边坐下来,“我去哪儿都不会去‘金尊’。”   王于漾来了兴趣,“为什么?”   陈子旭翘着二郎腿,“反正就是不去。”   王于漾越发觉得他的眉眼熟悉,“小鬼,你过来点。”   陈子旭立马凑上去,痞笑着说,“要亲亲?”   王于漾伸出两根手指,捏着他的下巴左右转动。   后面冷不丁的传来门锁扭开的响动,与此同时,一股低气压在阁楼上散开。   王于漾往后转头,看了看面无表情的青年,“小易?”   周易瞪他一眼,紧锁眉头回了卫生间。   王于漾愣怔几秒后笑起来,“我家小易生气了,我去哄哄他。”   陈子旭扭着脸说,“不是吧大叔,他又不是小孩子,还要人哄?”   “谁让他可爱呢。”王于漾神态慵懒的朝着卫生间走去。   陈子旭跳起来追上他,“大叔……”   “好了,你玩自己的去。”   王于漾说着就把门关上了,无视少年快要吃人的目光,将他拦在了门外。   陈子旭正要拍门,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一看来电显示就立马挂掉。   手机又响,他气冲冲的按下接听键,“卧槽你干嘛?”   另一头的江洋语气比他还冲,“在哪?”   陈子旭走到窗边,“你一个堂堂的‘金尊’经理,这么闲的吗?挂了还打,烦不烦啊你?”   江洋嗤了声,“要不是外公非让我接你回老宅吃饭,我他妈鸟你?”   陈子旭想起来什么,噎住了。   江洋有所察觉,“昨晚就说好了的,你不会忘了吧?”   “放屁。”陈子旭心虚,他拔高声音,“现在还早,急什么急?再说了,我要你接?”   江洋呵呵,“我的小表弟,外公他老人家想看咱表兄弟相亲相爱,希望咱早点去陪他说说话,做做样子,懂?”   “……等我电话!”   陈子旭说完就挂了,他回到卫生间门口,倚着墙不动。   .   卫生间里的气流凝结。   王于漾没急着看释放冷气的小孩,而是走到小便池那里。   周易的眼底渗出黑暗之色,他紧抿了会薄唇,嗓音冰冷的开口,“你来这儿干嘛的?”   王于漾按开皮带,松了松,“先让叔叔撒个尿,嗯?”   周易的额角一抽。   一阵哗啦水声响起。   背过身站着的周易听见了什么,呼吸倏然一顿,“你撒尿就撒尿,哼什么?”   王于漾笑着说,“舒服啊。”   周易,“……”   王于漾冲了小便池,整理着衣裤,“现在可以说了,小易告诉叔叔,为什么生气?” 第23章   周易摸出烟盒,低着头甩一根用牙咬住烟蒂,想起来打火机落在外面的桌上,忘了拿,他眉间的烦躁瞬息间暴涨。   “啪嗒”声倏地响起,一簇橘红的火苗递到他眼前。   周易撩起眼皮,透过摇曳的火光看男人苍白的脸,视线移向他的眼睛,那里面是与柔弱外表格格不入的圆滑,老练,世故,阴险。   王于漾鼻子里发出一个懒懒的音节,“嗯?”   周易弯腰凑近,烟草碰到火苗,顷刻之间就燃了起来,他微阖眼帘深深的吸一口烟,再慢慢的吐出烟雾。   “我没有生气。”   王于漾走到水池边洗手,从镜子里看身后的青年,“小易,叔叔只是夜盲,白天视力正常。”   周易的面色暗沉。   王于漾意味深长,“你有没有发现,你在叔叔面前……”   周易徒然开口,“出去吧。”   王于漾甩了甩湿答答的手,看着水珠往水池里滴落,像个纵容小朋友的长辈一样笑道,“你不让叔叔说,那就不说了。”   周易垂眸抽烟,眉头皱在一起。   王于漾笑了声,“小易有话要说啊。”   周易没什么情绪的说,“谁都有生理需求,你要是真的看上了那小子……”   王于漾转过身,饶有兴致的看着他。   周易的面部轮廓藏在烟雾里面,“也给我憋着。”   王于漾啧道,“小易真是残忍。”   周易的嗓音很冷,“现在什么时候,你不玩会死?”   “那倒不会……”王于漾叹口气,“只是会少一些乐趣。”   周易脸整个黑了下去。   王于漾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逗这孩子,很好逗,他咳嗽两声,忍住笑意道,“那小鬼一身长期运动形成的腱子肉,长得痞里痞气的,不符合叔叔的口味。”   “叔叔喜欢双眼皮大眼睛,眼神像小鹿一样湿润,身材娇小柔软,青涩可爱的孩子。”   周易下意识看一眼镜子里的自己,单眼皮,眼形狭长,眼神锋锐,身材高大刚硬,满身的血性跟冷意。   心里有种说不清的情绪滋生了出来。   王于漾没去挖掘沉默不语的青年在想什么,只说,“现在就算碰到合心意的,叔叔也不会真的怎么着,没那个想法。”   “再说了,叔叔之前就跟你说过,这两年老了,大多时候身边带个小孩,也只是陪着说说话解解闷罢了,不像你们年轻人那么活力四射,激情奔放。”   周易将那种情绪压到心底,“你原来也只有三十七,有多老?”   王于漾对着镜子理了理耳侧的发丝,拉长声音说,“很老,心态的问题。”   周易似是想到了什么,没有说话。   王于漾往门口走,“小易不单单要调查叔叔的死因,帮忙抓出幕后之人,自己还有私事要查,并且每天起早出摊卖早点,有时间烧个饭做做家务,辛苦了。”   周易落后两步,没头没脑的问,“你怎么不在那小子面前自称叔叔,只在我面前那样?”   王于漾没听清,“什么?”   周易忽然不想说出来,“没什么。”   王于漾刚握住门把手,头顶就响起声音,“我不小。”   “没把你当小孩,”他往后扭头,眼里带笑,“而且你的确不小。”   周易被一口烟呛到了,他捻灭烟,咬牙道,“我说的是年龄。”   王于漾挑眉,“难道还能是别的?”   周易,“……”   .   卫生间的门一打开,脸拉的老长的陈子旭就凑上去,“大叔,你们在里面说什么说这么半天,饼都端上来了。”   说着就充满敌意的朝着周易瞪过去。   周易径自往桌子那边走,身上的气息不像先前那么冷。   陈子旭扯扯嘴皮子,“哄好了吗?”   王于漾说,“你嘀咕什么?”   “就那个饼啊,”陈子旭拨了拨额前刘海,“说是有四种味道,我没尝出来,大叔你尝尝呗。”   王于漾好奇的拿起一块饼吃了一口。   陈子旭双手托腮,“怎么样?”   王于漾咽下嘴里的那块饼,“确实有四种味道。”   “不可能吧?”陈子旭满脸的难以置信,“不就一种甜味?”   王于漾思索着说,“豆沙的甜糯,柠檬的酸涩,牛肉的香辣,还有,我想想……”   他这一停顿,不止陈子旭,连周易也看过去。   顿了有十来秒,王于漾才接着说,“一种不知道什么东西产生的麻味。”   楼梯口那里传来声音,“是店里的秘制材料。”   长发美人提着茶水慢步过来,身段清雅至极,“这位先生能尝出来是麻味,已经很厉害了。”   王于漾问道,“你是这家店的店主?”   长发美人摇摇头,“几位还要点什么?”   “不用了。”王于漾打量着他,想不到小小甜点店还有这样的货色,放到‘金尊’能当王牌。   就在这时,长发美人侧过脸,浅浅的笑了下。   王于漾愣住了。   桌子底下的脚被踢,力道不小,他疼的腿一抖,眼神郁沉的扫了眼对面的青年。   周易视而不见。   王于漾的余光追随着红色身影,刚才那一瞬间,他觉得在哪里见过那样的笑容。   他扶额,这一世好像什么都邪乎了起来。   对面的周易投过去一个眼神,别跟我说你又眼熟上了。   王于漾对他扬了扬眉,是啊。   周易翻白眼。   王于漾正要问长发美人姓什么叫什么,一旁的陈子旭抢先一步问了。   “我姓苏。”长发美人温声细语,“单名一个沫。”   陈子旭大咧咧的坐着,视线明目张胆的扫动,“苏先生的这身衣服哪儿买的?”   苏沫简短道,“外地。”   “外地是哪儿?”陈子旭一本正经,“我想给我叔买,他穿着比你漂亮。”   苏沫认真的打量王于漾片刻,“确实。”   王于漾,“……”   周易,“……”   苏沫沉吟道,“不过我这身是多年前买的,那家店早就不在了。”   王于漾闻言仔细看看他的红色长衣,是有一点点发旧。   多年前买的,还能有这色泽跟衣形,说明很重视,保管的很好。   而且清洗的次数不多,不会是经常穿,像是特殊日子拿出来穿一下。   王于漾闻着他身上的味道,挺杂的,最明显的是烟味,比进来时闻到的要浓。   这会儿又抽了。   “苏先生听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苏沫,“嗯。”   却没有说是哪里。   .   不多时,王于漾三人从店里出来。   陈子旭把手机落下了,他跑回去拿,很快跑回来,手里多了样东西,“今天店里有活动,每一桌客人都会得到一份小礼物,这是那个长发美人给我们的。”   王于漾说,“什么东西?”   “就小书签。”陈子旭抛给他说,“大叔,给你吧。”   王于漾接住看看,书签上有条红鲤鱼,印的很精致,他用拇指在鱼鳞上面抹了两下,触感非常真实。   下意识的,王于漾把小书签放进了裤子口袋里面。   陈子旭买了个泡泡机,边走边吹,五彩缤纷的泡泡飞了一路。   王于漾有种带孩子出行的老父亲感觉。   周易看着天边层层堆积的乌云,“要下雨了。”   “那快点回去吧。”王于漾说,“一下雨天就黑的快。”   “春来路的范围很广,今天没什么收获,明天再过来转转。”   周易低声说,“明天只能你自己来。”   王于漾说,“行。”   周易看他几秒,“明天你过来的时候带上何长进。”   王于漾说,“带他做什么?”   周易说,“有个伴。”   王于漾说,“不需要。”   周易皱眉,“带上。”   王于漾停下脚步,表情阴沉的抬头,“小易,你在命令谁?”   周易有些燥郁,他把手抄进口袋里,捏着烟盒跟打火机,口气是从没有过的僵硬跟笨拙,“你没在这一带生活过,身边没个人不安全。”   王于漾继续往前走,“白天不会有什么事。”   周易眉头皱的更紧,“以防万一。”   王于漾又停了下来。   周易垂眼看他的发顶,不知道说什么。   “何长进跟原主之间的事还没搞清楚……”   王于漾稍微顿了一下,轻笑出声,“行吧,就听小易的。”   周易松口气。   王于漾边走边问,“你晚上出门吗?”   周易说,“有事。”   王于漾叹息,“看来叔叔的晚饭没着落了啊。”   周易的唇角抿了抿,“吃了饭再走。”   王于漾愉悦的转头,“那今晚小易烧什么菜?”   周易淡淡的说,“不知道,回去看看。”   “素菜都行,”王于漾对抓住他胃的小孩很和蔼可亲,“会烧汤吗?”   周易绷着脸,“别想了。”   王于漾,“……”   前面的陈子旭被几个小孩子围着抓泡泡,他半蹲着跟他们玩,笑的像个孩子王。   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他火速按掉。   另一头的江洋很窝火,“姐,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有事。”梅月拧着细眉,“伤筋动骨一百天,他现在腿伤没好,在这里待着不利于养伤。”   江洋肆无忌惮的瞧着面前的女人,一成不变的留着男人头,脸巴掌大,五官都小。   看着没什么攻击性,实际是刑警大队的队长。   一拳下去,铁门都能多个酒窝。   这次她接管二爷的案子,一点进展都没有,说明是踢到了铁板,太棘手了。   现在还有功夫管林家那位少爷。   江洋端起高脚杯,轻抿一口红酒,很可爱的笑着眨眼睛,“姐,这事你找我说没用啊,我管手底下的员工没问题,可我管不了林少,他是爷,我只是一个打工的小市民,不在一个层面上,我没法越级。”   梅月的脸色难看,“你跟我打官腔?”   “冤枉啊姐,不是我打官腔,只是开门做生意,顾客就是上帝。”   江洋为难的摊手,“即便不是林少,是别人,我也不能无缘无故的把人赶走,姐你说是不?”   梅月接到局里的电话,她说了几句挂掉,“江洋,我希望你劝劝他。”   “我看姐不用担心,林少一直是个心静如水,目标明确的人,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要做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   江洋话没说完就收到了一条微信,“不好意思啊姐,我现在要去接我那个草包小表弟了,回头再聊吧。”   梅月若有所思,“你小姨的孩子?”   “对,”江洋嗯哼,“就他。”   梅月看他一眼,慢悠悠的来一句,“我实话说,你表弟要是草包,那你就是草屑。”   江洋,“……”   我他妈招谁惹谁了?   .   江洋开车去了春来路的老街,不耐烦的打电话问陈子旭,“我到了,你在哪?”   陈子旭在电话里说,“喷泉那里。”   江洋停好车过去,远远的看见他那个小表弟蹲在台阶上吹泡泡,旁边还有两人,一个二十出头,身高腿长,挺拔而强壮,完全就是按照他最喜欢的那一款长的。   另一个看起来三十出头,瘦瘦的,扎个小马尾,脸很白,有点弱有点秀气,却有一种难以形容的违和感。   那种违和感迫使江洋大步流星的朝那边走去。   王于漾察觉到什么的望了望一个方向,冷不防的看见了过来的人,脑子里就跟突然开了光似的,一下子就明白为什么陈子旭让他觉得眼熟了。   作者有话要说:  王叔:小易长得又高又壮,又凶又猛,还有八块腹肌,完全不符合我的口味。   过了段时间,王叔:小易啊,过来给叔叔亲一口。   王叔:真香。 第24章   江洋走到喷泉那里, 目光锁住让他觉得违和的瘦弱男人。   王于漾面不改色。   一旁的周易下意识往男人身边迈过去一步, 刚好挡住他的半边身体,面对江洋时眼里有杀意。   王于漾轻笑了声, 伸手拍拍他的后背。   周易像是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的举动, 他的背部僵硬, 面色紧紧绷着,一言不发, 只是眼里敛了杀意, 深不见底。   对面的江洋嗅到了什么,瞧了高大冷漠, 兽性气息强烈的青年两眼, 又一次往他身后看去。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微妙。   陈子旭从台阶上跳下来, “大叔,这我表哥。”   说着就把泡泡机丢给江洋,人也凑过去,借着身高的优势捞小鸡一样捞他脖子, 用只有他听见的音量说, “你给老子把身上的浪样收一收, 别是个三条腿的就盯着看!”   江洋,“……”   陈子旭松开他的脖子,兄弟友爱的呲牙咧嘴,“表哥,这是我跟你说过的大叔,边上是他弟弟。”   江洋没看强壮帅哥, 看的还是瘦弱男人,他伸出手,“你好。”   王于漾笑着跟他握手,“你好。”   江洋看进男人的眼底,莫名熟悉的感觉在那一瞬间转了又转,随后尽数被他盖住,他笑起来,一对儿小梨涡看起来惹人怜爱。   王于漾的眼睑微动,这孩子是他早年亲自调教出来的为数不多的几人之一,这对小梨涡还是他安排的医生给做出的。   江洋被看着,白皙的脸上笑意更浓,梨涡更深,显得越发的可爱甜美。   王于漾对他了如指掌,这个表情是他演的最多最好的一个,‘金尊’里的小孩也有做梨涡酒窝的,都比不上他这么契合。   拿掉这对梨涡,就会暗淡很多。   王于漾忘了这孩子是因为什么原因把自己卖给了‘金尊’,记不清了。   只记得是他主动提出要在脸上做一对梨涡,并且坚信自己一定能成为‘金尊’的王牌。   后来确实也做到了。   ‘金尊’跟别的会所不同,提倡兼职,如果想全职,另有一套审核标准,而且签的年限很短,里面的小孩年纪都在24岁以下。   年纪大了就会另谋出路,是靠着人脉跟资金飞黄腾达,还是挥霍无度,不知进取的跌回坑里,王于漾是不过问的,没那个闲心,也问不过来。   这孩子倒是个另类,竟然敢伺机接近手段毒辣的赵老头,不声不响的偷到几份机密文件,换一个留在他身边的机会,想得到他的庇护。   王于漾觉得他的谋略跟胆识都不错,就给了他‘金尊’经理助手的职位,让他试试看。   结果他靠自己的能力取而代之。   今年是第三年。   王于漾的思绪回笼,唇角细微的扯了下。   “小哥哥,你……”   江洋话没说完,就被陈子旭拽住胳膊离开,“大叔,我先走了啊,回头给你打电话!”   陈子旭上了车,把车门用力一甩,口气恶劣的骂,“卧槽!”   “你一个劲的盯着我的大叔干什么?”   江洋看着后视镜里的男人,“你的?当事人知道吗?”   陈子旭腿一伸,“关你屁事。”   江洋将视线收回,“你那大叔长得很可口。”   陈子旭眯眼,“江洋,我警告你,别打他的主意,不然我他妈跟你没完。”   “瞧你瞎激动的傻样,我就是好奇,你小子那么死命找的人是什么样子。”江洋启动车子,“情情爱爱的我不懂,皮肉上的事我懂,你要是想单纯看看自己是不是GAY,能不能跟男的做下去,我建议你换一个对象。那男的不适合。”   陈子旭低头刷手机,“不劳你费心。”   江洋把方向盘往左打,忽然问,“他弟弟叫什么?”   陈子旭说,“周易。”   “名字普通,皮相一等。”江洋满脸兴味的舔了舔唇,“那身材真好,看着让人想舔一口。”   陈子旭厌恶的搓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你像个老鸨。”   “承蒙夸奖。”江洋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陈子旭嫌弃的看着他说,“我就纳闷了,你是怎么当上‘金尊’经理的?那位爷手底下没人了吗?”   江洋开着车,“承认你表哥优秀有这么难?”   陈子旭想起来什么,表情古怪,言词委婉含蓄,“别人说你……伺候那位爷很有一套。”   江洋一手搭在方向盘上,一手松松粉色衬衫领口,往下解开一颗扣子,可爱的神态褪去,多出的是练到骨子里的妩媚之色,“如果我说,我就没爬上去他的床,你信不信?”   陈子旭嘁了声,“跟我有什么关系。”   下一刻他鄙夷的说,“床上不去,不是还有地上椅子上沙发上之类的地方?”   江洋,“……”   过了会儿,陈子旭说,“你真的没跟过那位爷?”   “我有必要忽悠你?”江洋看着路况,“这么说吧,凡是在二爷身边待的时间长的,都没跟过他。”   陈子旭问道,“你待了多久?”   “九年了。”   江洋摸了摸自己的脸,颇为遗憾的感慨道,“岁月不饶人啊,想当年我也是一个粉嫩粉嫩的小鲜肉,二爷就是不要我,至今都是未解之谜。”   陈子旭受不了的说,“有袋子吗?我想吐。”   江洋偏头,笑的灿烂无比,“吐手上吧,一会再吃进去。”   陈子旭的胃里激烈翻滚,干呕了起来,“操,老子真要吐了。”   江洋把车停在路口,斜眼道,“你不是在国外接受的贵族教育吗?我怎么没看出来?”   陈子旭看车窗外的街景,“贵族教育怎么了,不还是人,就我身边的环境,shit,fuck,bitch什么的,是常用语。”   江洋说,“你被骂过黄种猪?”   陈子旭稚气未脱的脸上满是不羁狂妄,“哪儿都是一样,弱肉强食,我这样体格的,谁敢挑衅?”   江洋翻了个白眼,“那你大学为什么回来读?”   陈子旭痞道,“我还不能回家了?”   红灯亮了,江洋继续前行,“你爸没抽你?”   陈子旭玩着游戏,“抽什么,我回来是为了报效祖国,为祖国的繁荣昌盛做贡献,他作为老党员,那必须双手双脚赞成。”   江洋的嘴角抽了抽。   “对了,”陈子旭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我听说那位爷死的很惨,脑袋都快跟身体分家了,你是他的走狗,可要小心点,小命丢了,大姨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江洋呵呵,“小表弟,你的词汇量很大啊,连走狗都知道。”   “我是善意的提醒。”陈子旭语气随意的说,“爷爷跟我爸都提过那位爷,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江洋想了想,说,“很温柔。”   陈子旭听到笑话似的哈哈大笑,“扯淡呢吧,温柔的人能做一族之长,能有那样显赫的权势?”   江洋不置可否,“我说他温柔,又不是说只有温柔。”   “再怎么善于管理人心,还不是被亲信出卖了。”陈子旭啧啧,“那么个大人物被杀,内鬼肯定不止一个,下了很大一盘棋。”   江洋开着车,“事发之后的这些天,总有人说他不会这么死了,不相信他死了,他还不到四十岁。”   陈子旭的一局游戏输了,他索然无味的退出来,“英年早逝,可怜。”   表兄弟俩的谈话被一通电话切断,陈子旭接通,“喂,妈。”   他浓黑的眉毛打结,不耐烦道,“在车上了,知道知道知道,挂了挂了挂了。”   “噗嗤。”江洋笑出声。   陈子旭没跟他吵,烦躁的说,“这次的家宴是不是要给我相亲?”   江洋说,“想多了吧,你才十九。”   陈子旭正要松口气,就听到他来一句,“顶多就是让你见一见你以后的联姻对象,混个脸熟。”   “……”   半路上,陈子旭突然说要去超市买水喝,手机落座椅上了。   江洋一边留意超市的动向,一边拿了手机翻翻通讯录,“王于漾吗……”   他靠着椅背,用自己手机拨了个号码,“帮我查一个人。”   .   王于漾跟周易去了小区对面的邻里中心。   天依旧灰蒙蒙的,雨没下来。   菜市场在二楼,脏乱嘈杂,空气潮湿闷热,一缕缕瓜果蔬菜之类的腐臭味道肆意蔓延,混浊的有些呛鼻。   周易进去买菜。   王于漾站在外面的护栏那里抽烟。   这烟是周易的,他抽过两回,每天都闻,还是无法适应。   最近两年他吃素,听班得瑞,泡药浴,喝红酒,夜生活的频率大幅度减少,烟不怎么抽,雪茄只闻不过嘴,日子过的很温和,不太能接受这种刺烈而浓重的口味。   王于漾漫不经心的吐出一团白色烟圈,目光俯视楼下空地上滑旱冰的小朋友们。   陈子旭是江洋的表弟,这事在他意料之外。   已经碰过面了,只能随机应变。   他倒是不怕江洋会发现什么,顶多感觉怪异,熟悉,哪里不对,却又搞不清为什么。   毕竟人死了,在别人的身体里重生,这是故事里才有的情节。   “走吧。”   王于漾听到身后的声音回头,见青年左手豆腐青菜,右手胡萝卜豆干,眼角顿时上挑,“没了?”   周易往楼梯口走去。   王于漾掐了烟丢进墙边的垃圾桶里,“你在小邱家烧的蒜蓉粉丝蒸扇贝很好吃,什么时候再给叔叔烧?”   周易下楼梯,“不吃素了?”   “偶尔改善一下伙食。”王于漾说笑,“关键还是小易会烧。”   刚说完就脚下一滑,肩膀被抓住了,头顶是青年微沉的呼吸声,“看着点路。”   王于漾在台阶上站稳了,鼻端是一股子腥气,“楼道里有点湿啊。”   周易拽着他肩膀的手松开,“那就慢点。”   话音落下,胳膊上就多了只手。   王于漾在青年看过来时笑,“这样好走一点。”   “……”   周易一步步下楼,忽地开口,“陈子旭的表哥是‘金尊’的经理。”   王于漾,“嗯。”   周易的眉宇间有些许冷峻的阴影,“他不会认出你。”   “是不会。”王于漾哎一声,“那小子擅长察言观色,有城府有想法,现在应该已经在查了。”   周易淡声道,“你这副身体的资料很普通。”   王于漾心想,确实普通。   原主是孤儿,大专念的是社会工作专业,出来后没找工作,就到处的摆摊,卖吃的喝的穿的用的,种类很杂,像是随遇而安。   直到前几年,原主在科技园租了个摊位,这才稳定了下来。   他看着就是社会底层疲于生计的大军一员,跟何长进,小邱的资料给人的感觉大同小异。   王于漾从周易调查来的信息得知,那家孤儿院早不在了,搜集不到有价值的东西,原主上的学校查了,身份信息能核对上,似乎没有问题。   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王于漾期待跟原主的过去有牵扯的人出现,不然就何长进跟小邱,局势没法展开。   .   回去之后,王于漾换鞋,开空调,浑身是汗的直奔房间,拿了衣服准备冲凉。   他走几步停下来翻翻口袋,把手机放床上,翻出来的小书签随便丢到了书架上面。   冲了凉出来,王于漾没听到厨房里有响动,他走到客厅一看,青年背对着他蹲在阳台,不知道洗什么,“还没开始烧饭?”   “现在不到五点。”周易叼着烟,说话时烟一抖一抖,盆里掉进去一点烟灰,很快就散了。   王于漾去了阳台,“在洗鞋啊。”   周易没回应他的明知故问。   王于漾半蹲着看他洗鞋,看了一小会就什么也没说的走了。   周易的眼皮忽然就跳了一下。   很快的,走了的王于漾原路折回来,把拎在手里的那双灰白色休闲鞋放到地上。   周易的面部肌肉轻抽,视而不见。   王于漾把鞋拿起来,放进了盆里,微笑着看向贤惠能干的青年。   周易,“……”   他把鞋刷塞鞋里,腾出手夹开烟,面无表情的冷声道,“你把鞋放盆里也没用,我不会给你洗。”   结果半个多小时后,阳台上晾了两双鞋。 第25章   周易烧好饭就出门了, 自己一口没吃。   桌上摆着一盘炒青菜, 一盘胡萝卜丝炒豆干,还有个丝瓜豆腐汤, 清清爽爽。   王于漾盛了碗米饭坐下来, 看了眼那碗汤, 笑着摇摇头,真是个口是心非的孩子。   周易是半夜回来的, 他刚进门王于漾就醒了, 索性起来上个厕所。   王于漾打开房门,一丝血腥味就穿过气流扑进他的鼻息里面, 他摸到墙角的灯打开, 让视线更加清晰一点, “受伤了?”   周易沉默。   王于漾的眼神探究,上次这孩子也是带着血腥味回来的,但行为举止正常。   这次不同,明显的有轻微迟缓, 而且唇色有点发白。   王于漾问, “你去找了孙成舟那个老东西?”   周易在水池边洗手, 搓着指缝里的血污,“没。”   王于漾信他说的,没再问下去,只说,“伤了哪儿?”   周易垂眸,语气冷硬, “你睡你的。”   王于漾走到他身边,鼻子动了动,后移两步站到他后面,看着他刻意套在外面的黑色外套,“背上吗?”   周易搓手的动作不停,半响应声,“嗯。”   王于漾说,“你把外套脱了。”   周易的动作骤然一滞,瞬息后继续,“已经处理过了。”   “谁给你处理的?”王于漾闻着浓重的血腥味,“根本就没包扎好。”   周易的动作又一次停下来。   王于漾语气关心的说,“让叔叔看看。”   周易绷着下颚线条,“没什么好看的。”   王于漾无奈的叹气,“别任性了,叔叔还要依靠你呢,你的安危叔叔很在乎。”   周易抬眼,透过镜子撞上男人的眼神,发现他看自己的时候,像是在看一个闹别扭的小孩子。   不知道哪儿来的一股怒气,顷刻之间堵满周易的整个心口,他关掉水龙头,紧抿着薄唇上楼。   王于漾揉揉眉心,这小脾气真是……   .   片刻后,王于漾找到原主的医药箱,拎着上了楼,看到地上丢着血衣,青年只穿着黑色长裤坐在单人床边,精壮结实的上半身暴露在外,肩后到胸前缠着纱布,他正在给左腿的一处伤口消毒,面色平静。   周易看了看上来的男人。   王于漾将视线从他左腹的那道狰狞疤痕上收回,走过去看他的背,纱布已经渗了一大块血迹。   “伤口裂了?”   周易不在意道,“不会有什么事。”   “你执行任务期间受了伤,可以这么随便,”王于漾放下药箱,慵懒的挑眉,“但现在不行。”   周易的喉头攒动,凉凉道,“我要是死了,你就没人可以利用了。”   “用词不对啊小易。”王于漾轻笑了起来,“你可是叔叔最信任的人。”   周易今晚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就是想说一些话来刺激男人,试图在他的面具上划拉出痕迹,哪怕是一点点。   “你心里清楚,就算你有所隐瞒,我也一定会查出来,那不如你在找我的时候就跟我表明你的身份。”   “你把手里的牌亮给我看,包括所谓的底牌,告诉我你的处境有多惨烈,你有多需要我,不过是你的一计而已。”   他的语气里没有情绪,听不出是什么心思,“你想我信你真的无计可施,从而麻痹神经,放松警惕,在你面前放下防守,你拿出来的信任我要了,会付出更重的代价,你是个生意人,不会做赔本买卖。”   王于漾在他头顶拍拍,叹道,“小易啊,你只是一个扛枪扫荡的雇佣兵,动这么多脑细胞,不会累吗?”   周易,“……”   “下次再受了伤,能回来就回来,叔叔处理伤口这一块还是很熟练的,早年没少被家族里的那伙人暗杀。”   王于漾熟练的拆开青年的纱布,入眼是一条严重的刀伤,从左肩斜斜的延伸下来,缝的歪歪扭扭,简单又粗暴。   “谁还能在你背上划这么大的口子?”   周易把捏在掌心里的喷雾剂丢床上,面对着电风扇,“我不是神仙。”   王于漾将沾血的纱布丢垃圾篓里,“你好歹当过排名第一的佣兵团最年轻的队长。”   周易搔搔淌着汗的脑门,“架不住人多。”   王于漾哦了声,“被围攻了啊。”   他按着青年宽厚的背部,凑近看那处伤口,“这么不小心?”   有湿热的气息喷洒在背上,周易从头到脚瞬间绷紧,他不自在的偏开头,“别凑那么近。”   俨然忘了自己之前说过的,不准这个人碰。   王于漾调侃,“正常距离而已,是小易你害羞。”   周易的青筋蹦了蹦。   “你的伤口是哪个朋友包扎的?”王于漾说,“这么乱来。”   周易习以为常,“我们都这样。”   “……”   “年轻啊。”王于漾笑着打开药箱,“原主备用的东西挺多的。”   周易扫了眼,“很齐全。”   “他看医学类的书,”王于漾清理了一下青年的伤口,拿出干净的纱布,他分了神,手上的力道没在意,“还有这么多专业的医用物品,你说他会不会是……”   周易背部肌肉鼓动着,闷哼了声。   王于漾的手顿了顿,“疼?”   周易阖了眼帘,气息粗重着低吼,“你快点完事了下去。”   仿佛是想早死早超生一样。   “这事急不来。”王于漾跟他唠家常,转移他的注意力,“你伤成这样,有没有哭?”   周易的面部漆黑,“有什么好哭的。”   “能忍。”王于漾笑着说,“说起来,江洋那孩子也能忍,他在他表弟那个年纪,别人不敢接的客人,他都接,‘金尊’有特殊癖好的客人都点过他的名,是个懂得利用自己的小家伙。”   “那个孙成舟,他也跟过,还是跟的时间最长的一个,被送回来的时候奄奄一息,身体里注射过好几种药物,差不多就要废了,医好了也落下了病根,你可以去他的住处搜搜,说不定能搜到他的检查报告,你好有个了解。”   周易听着,面上没有波动,“你会对一个money boy那么上心?”   “这你就不知道了,他那时候有一把好嗓子,唱江南小调。”王于漾笑,“叔叔喜欢听。”   周易皱眉不语,他五音不全。   王于漾怜悯的叹息,“后来他过了二十,嗓子就变了,唱的也不那么清亮了。”   周易尚未言语,就听到耳边响起声音,“胳膊抬起来。”   他僵硬的照做,任由男人将纱布穿过他的身前,再缠到肩后,动作慢的让他有些受不了。   而且身上也香。   那股子味道就在他的鼻端飘来飘去。   周易把电风扇开到最大档,还是能闻到那香味。   王于漾发觉青年的身体绷的极紧,“小易,你有点……”   周易冷声打断,“闭嘴。”   王于漾呵笑,“阁楼上没空调,很热,小易出了不少汗啊。”   周易闭目不言,像是在入定。   不知过了多久,王于漾忙活完了,说,“好了。”   周易不动声色的呼出一口气,很冷漠的说,“那你下去吧。”   “这就要敢叔叔走了?”王于漾从后面出来点,侧身靠近。   周易摒住呼吸,汗从后颈滴了下来。   “拿着啊。”王于漾揶揄的笑了声,“难道你手上的小伤口也要叔叔给你包?”   周易这才看见男人指间的创口贴,他劫后余生一般抹了把脸,浑身肌肉放松了下来。   .   王于漾本来要下楼,冷不丁的发现了什么,“你手上的指纹呢?”   周易撩了下眼皮,又垂下去,把创口贴的边边角角按了按,“磨掉了。”   王于漾说,“你又不负责搜集情报,为什么还要磨掉指纹?”   周易轻描淡写,“没有为什么。”   就在这时,阁楼的亮光突然灭了,电风扇也停止了转动。   王于漾的视野里登时一片深黑,什么也看不见。   落地窗外有稀薄的月光洒进来,周易借着那点微弱的光亮打量床上的男人。   下一刻他不自觉的前倾身体,眉头皱紧,目光黑沉沉的盯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王于漾看不见,能闻,他闻到了青年的清冽气息,裹着血腥味,距离他很近,“小易?”   周易“腾”地一下站起来,眼底有几分懊恼之色一闪而过,他硬邦邦的说,“我下楼看看。”   王于漾听着青年下楼走动的声响,过了会问,“怎么回事?”   “保险丝烧了。”楼下传来周易的声音,“家里有铝丝吗?”   王于漾在黑暗中说,“不知道。”   楼下没了声音。   周易带着手电筒上了楼,“你去睡吧,我明天修。”   王于漾的视野里多了一束光,他紧盯着不放,“这你也会?”   周易瞥他一眼,懒得说话。   王于漾拿过手电筒,扫扫外面,又扫扫阁楼,扫扫楼梯口,最后照在青年身上,“你下楼跟叔叔一起睡。”   周易的呼吸声快了些,“什么?”   王于漾说,“一起睡。”   周易后退一步,与此同时也摆出了应战姿态。   王于漾被青年的可爱反应弄的忍俊不禁,“不是要睡一个被窝,你打地铺。”   “叔叔那房间有用空调降温,舒服很多。”   周易并没有缓下来,“我就睡阁楼。”   “三四十度的高温,”王于漾说,“现在停电了,你的电风扇也转不了,阁楼跟火炉一样,你晚上怎么睡?”   周易说,“我睡阳台。”   王于漾,“……”   “你休息不好,伤口愈合的慢,别让叔叔担心。”   王于漾阴沈的说完就转过身,打着手电筒朝楼梯口慢慢挪步。   “对了,”他停了一下,“你有伤在身,明天就别出摊了,身体要紧。”   周易纹丝不动的立在原地,他想说这点伤不算什么,只是喉咙干涸,发痒,想挠挠。   好像又不止是喉咙痒,还有其他地方。   .   炎炎夏日,月朗星稀的夜晚,燥的人坐立难安。   周易避开伤口,侧躺在楼下房间的地板上面,脑子里放小电影,干扰着他的睡眠。   房里有一束光,打在墙上,投出一块光晕,以至于不会全黑。   王于漾两个哈欠出去,“小易,手电筒开着不影响你吧?”   周易的嗓音低哑,“我要睡了,你不要再说话。”   王于漾又打哈欠,他是真困了,音量小而模糊,“那晚安了。”   周易瞪着面前的床板,睡不着。   他翻身面对着窗户,还是睡不着,没有睡意。   小电影放个不停,不受控制。   周易心烦气躁的合眼想,我怕不是要走火入魔?   几十分钟后,周易认命的铁青着脸爬了起来,在房门口躺下来,离床上的男人远一点。 第26章   王于漾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 房里的温度不冷不热。   他理理微乱的头发, 那孩子不但修好了保险丝,还给他开了空调。   这么体贴吗?   王于漾趿拉着拖鞋出去, “小易?”   楼上楼下都没人。   王于漾一个电话打过去, 嘟嘟几声后就通了, 他睡眼惺忪,眉眼懒懒的, “不是不让你出摊吗?”   周易在电话那头说, “就卖个早点,又不是杀人, 不影响身上的伤。”   “好吧, 勤劳能干的小狼狗。”王于漾说。   周易, “……”   王于漾去了厨房,“叔叔有早饭吃吗?”   “没有。”周易挂了电话。   王于漾发现电饭锅是亮着的,处在保温状态,他按开一看, 残留的一点睡意顿时消失无影。   锅里面是香喷喷的青菜粥, 还有个剥了壳的鸡蛋。   王于漾的眼前浮现出那孩子切菜淘米, 剥鸡蛋的画面,很可爱,但不想日。   因为对着一个比自己高壮很多,男性气息极为强烈的人,根本日不下去。   至于被日……   算了,还是吃早饭吧。   .   周易收摊后没回来, 行踪飘忽不定。   十点多的时候,王于漾叫上何长进去了春来路,兜里揣着他送的平安符。   带着何长进,如同随身携带录音机,一路叽叽喳喳。   王于漾心想,还是小狼狗好,话不多,安静,身手强,安全有保障。   而且大多时候都面无表情,周身的气压低,有制冷的功效。   这么一对比,真的是……   何长进镜片后的眼睛眯了眯,“王哥,为什么我感觉你看我的眼神透着一丝丝的嫌弃?”   王于漾笑,“怎么会。”   “话说,长进,你喜欢吃鱼吗?”   何长进挠挠脸,“一般般吧,有就吃,没有就不吃。”   王于漾闻着何长进身上每天都有的鱼腥味,没来由的想起做出蛙类举动,生吃虫子的刘峰,他用好奇的语气问,“你会不会生吃?”   何长进一脸卧槽,“我疯了吗?”   王于漾说,“我的意思是生鱼片。”   “不吃。”何长进坚定的把头摇成拨浪鼓,很排斥,“我不吃那玩意儿。”   “王哥,你怎么突然问我这个?你不会是想尝试吧?”   王于漾瞥到前面不远的日料店,顺势笑着说,“有那个意思。”   “千万别!”何长进激动的说,“就那个生鱼片,有细菌病菌就算了,还有寄生虫,那才是最可怕的,要是被感染了就悲催了,美食多的是,咱犯不着。”   王于漾将他的反应收进眼底,“那不吃了。”   何长进松口气,“对了嘛。”   “王哥我跟你说啊,这边有家店的酱肘子超好吃,我最喜欢外面那层皮了,又软又鲜,入口即化……”   王于漾边走边查看四周,视野里出现了一个熟人,是月儿的左膀右臂李立。   他怎么会在这里?   穿着皱巴巴的便服,走路大摇大摆,胡子拉碴的,头发油腻得很,形象的哈邋遢随意。   看样子像是在蹲点监视什么人。   王于漾目送李立钻进一辆面包车里,他过来的时候,那车似乎就已经停那儿了。   是什么案子?   跟他的有关,还是跟刘峰有关?   何长进叭叭了会,“王哥?”   王于漾回过神来。   “好晒啊,”何长进前言不搭后语,“我们去逛商场吧。”   王于漾,“……”   何长进是个能逛的人,不一会就买了几身衣服,“王哥,你不买吗?”   王于漾还在想着李立的事,他摇摇头。   何长进说,“那要不要给你弟弟买两身?”   王于漾,“嗯?”   何长进说,“你弟弟是不是只有黑色T恤?”   王于漾,“好像是。”   “你不想看他穿其他颜色?”何长进说,“那迷彩裤也是,他老穿,看着很节俭不说,配个黑T恤特像电视里的特种兵,看着吓人。”   “就他那身材,穿什么都好看,你给他买两身换着穿吧。”   王于漾笑道,“行,我给他买两身。” 第27章   王于漾没死的时候, 喜欢穿丝绸, 以舒服放松为主。   一年四季,春夏秋冬的衣服会定时送过来, 搭配好的, 他直接穿, 从来不需要过问。   现在他穿的是原主的衣服,虽然不是丝绸, 但都是棉质的, 宽松款型,穿在身上还算舒服。   这些天他也没心思置办衣物。   两辈子加一起, 今天是他第一次买衣服, 还是给别人买。   周易是小麦色皮肤, 寸头,肩宽腿长,身板高大硬实,穿着干干净净的, 非常干练。   按理说比例近似完美的身材, 是很好买衣服, 可是王于漾几家店逛下来,发现最适合他的就是黑色。   这就有点头疼了。   何长进狂摆手,“嘿!王哥,回魂了!”   王于漾的眼角一抽。   何长进咳嗽两声,欲言又止,“老王诶, 你这样子像是在给对象买东西,怕这个不喜欢,那个不够好,各种的纠结。”   “是吗?”王于漾失笑,“小易可比对象重要。”   何长进咂咂嘴巴,哼唱了起来,“兄弟情是没有色的酒,兄弟情是没有墙的家,兄弟今生两家性,兄弟来生一个妈……”   他越长越起劲儿,音量也升了上去,“兄弟抱一……”   王于漾径自大步离开。   “王哥你别走那么快,等等小弟我啊。”何长进大包小包的拎着追在后面。   .   商场很大,王于漾逛着头晕,耐心所剩无几。   何长进进一家店,从一排衣服里拎出一件米白底,红黄绿黑夸张图案的T恤,“王哥,这件就很不错啊,跟你弟弟的风格差别很大,可以尝试一下。”   说着就把衣服摆在身前,翘起拇指食指跟小手指,“哟哟哟切克闹,煎饼果子来一套,很fashion有没有?”   王于漾扫了眼,“太花了。”   “不花啊。”何长进满脸的不认同,“哪里花了。”   王于漾说,“一身最好不要超过三种颜色。”   何长进目瞪口呆,“王哥,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精细了?你以前很粗糙大老爷们的。”   王于漾,“……”   何长进把衣服挂回架子上面,“要我说,就你弟弟那个肩膀,太衬衣服了,裹个床单都酷帅,完全可以随便买。”   王于漾正要说话,手机就响了,陈子旭打来的,他走出去接听。   “大叔,你在干嘛呢?”   “逛商场。”   “怎么不叫上我?“躺在床上的陈子旭一个鲤鱼打挺的跳起来,“哪儿呢,我现在过去找你玩。”   王于漾说,“一会就回去了。”   “那好吧。”陈子旭不爽的摔回床上,“大叔,我下周就要开学了。”   “我在外面找了房子,你知道我找的哪不?”   王于漾挑眉,“我对门。”   陈子旭震惊的吸口气,“卧槽,你是怎么知道的?”   王于漾调笑,“对门在换家具,换的都是贵货,样式风格之类的较年轻,结合你刚才的语气,差不多就能猜到。”   “大叔你挺厉害的嘛,这都能想到一块去。”   陈子旭暧昧的说,“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咱成了邻居,以后可要相亲相爱啊。”   “对了,我订的双人床,很大很软,大叔一定会喜欢的。”   “后天,大叔,我后天就搬过去了噢。”   王于漾微眯双眼,这小鬼出生在官家,在国外长大,攻读名校的心理学专业,还研究了六七年,不会只是个天真爱玩,痞气肆意,满脑子日不日的草包。   住对门也好,看看有什么名堂。   .   王于漾买好衣服出来,脸色阴阴的,生人勿进。   何长进似乎是有点怕他这样,说话声音都小了很多,弱弱的问,“王哥,你还好吧?”   王于漾半搭着眼皮,“腿酸,疲软,头疼,犯困。”   “这不就是逛街后遗症嘛。”何长进推推眼镜,“王哥,你身体真差了,以前你比我还能逛,步行街逛大半天都不带歇的。”   王于漾的余光掠向他,停了几秒后收回来,脸上的阴气敛去,散漫的说,“天太热了。”   “是热,大清早就热,没什么风。”何长进咧咧嘴,“早上出摊的时候汗就淌一身,带一条毛巾不够擦的 ,站几个小时,收摊回来身上都臭了。”   “等入秋就好了,快了快了。”   王于漾又用余光看他,瘦小的脸配着咧开的嘴,显得有些滑稽。   路边的面包车里,几人盯着监视器。   李立耙着一头油发,眼睛焦躁的往车外乱扫,他扫到了什么,嘴边的烟抖了下。   旁边一小伙好奇的凑头,“李哥认识的?”   “不认识。”李立说。   “那干嘛直勾勾的盯着那姑娘不放?”小伙客观的评价,“她除了头发比头儿的长,其他的都比不上。”   李立吐掉烟头,鞋底一碾,“扯淡,我看的是那个。”   小伙脸快贴到车窗上了,“哪个?是后面穿裙子的小仙女,还是戴假发的……”   “你小子安静点!”李立表看着跟瘦小子走在一起,面容很苍白的男人,表情古怪。   两个不一样的人,却在某一瞬间有种很相似的感觉。   相似的就像是同一个人。   怎么回事儿?   李立使劲抠抠头皮,最近接的案子也邪乎,妈的,脑阔好疼。   总感觉那大佬一死,这个世界都变得不对了。   .   当王于漾把两身衣衫拿给周易的时候,他没说话,也没表情。   王于漾笑问,“怎么这个反应?”   周易冷淡的说,“你想要我做什么?”   王于漾撕巧克力包装袋的动作一顿,玩味的笑道,“你想哪儿去了,就是几件衣服而已。”   周易盯着他看,“你会平白无故给我买衣服?”   王于漾不答反问,“为什么不会?”   周易的薄唇抿直,不出声。   王于漾慢条斯理的把包装袋撕下来,“是长进的提议,说你只有黑色的衣服,裤子也经常穿迷彩的,我才给你买了两身,没想到你这么想,看来是我多此一举了。”   周易的眼底异常深黑,这个男人没有自称叔叔,神态一下子疏离傲慢了起来。   客厅里一片死寂,气氛极其压抑。   过了有小半分钟,周易沉沉的开口,“抱歉。”   王于漾没抬眼皮。   “是我误会你了。”周易动了动唇角,半响低声道,“谢谢。”   王于漾吃一口巧克力,内心阴冷的情绪得到了抚摸,他慵懒的窝在沙发里,“尺码是店员推荐的,你试试看合不合身。”   好似先前的不愉快没有发生过。   周易没反应过来。   王于漾抬抬下巴,“愣着干什么,去啊。”   周易没有动。   “怎么?”王于漾戏谑的笑了声,“难道还要叔叔亲自给你换?”   周易绷着的面部轮廓一松,他沉默着往卫生间走。   王于漾的太阳穴突突乱跳,手边要是有鞭子,他已经抽上去了,“又怎么了?”   周易淡声说,“我身上有汗,会把衣服弄脏,洗了澡再试。”   “……”王于漾啼笑皆非,“衣服是新的,要洗一洗的吧?反正要洗,你管它会不会弄脏。”   “小易啊,你是不是傻了?”   周易的面色漆黑。   王于漾笑着挥挥手,“去试吧,这是生平叔叔第一次买衣服呢,落你头上了。”   周易的眸色微动,他拿着新衣服进了卫生间。   王于漾调侃,“都是男人,配件是一样的,谁也不比谁多一个,换个衣服还要躲里面去?”   回答他的是关门声。   王于漾吹着空调吃巧克力,“叔叔在老街附近碰到了一熟人,是刑警大队的李立,你查一下他出现在那边是为的什么案子,是不是我的?”   卫生间里传出周易的声音,“警方蹲点的是刘峰的案子。”   话音刚落,门就被拧开了。   周易的T恤撩到一半,露出精瘦的腰身,曲线分明的腹肌,还有裤腰上面的一截内裤黑边,漂亮的人鱼线。   如果忽略掉深浅长短不一的伤疤,会是雕塑品一样的存在。   王于漾瞧出青年的尴尬跟紧绷,“慌什么,叔叔昨晚已经看过了。”   周易,“……”   “你在的那佣兵团全是男的,荷尔蒙冲天,很开放,都是些互帮互助的兄弟,你应该习惯了才是,怎么还这么的……”   王于漾看他那脸冷的掉渣,不免有些好笑,这五年只有过三面之缘,剩下都是看的资料,还真想不到他有这么可爱的一面,“好了,不说这个,我们接着刚才的说。”   他倚着门框,“蹲的是那家甜点店吗?”   周易把汗湿的T恤脱下来放台子上,“不是。”   王于漾对这个答案有些意外,“转了两次,也就那家甜点店跟店里的长发美人苏沫有些印象,别的转过就忘了,不是甜点店是什么地方?”   周易说,“是一家培训机构。”   王于漾正要说有吗,忽地想起来何长进喊他看过,当时他只是粗略的看了一眼。   “你被杀那晚,刘峰之所以出现在春来路附近,就是去了那里。”   周易说,“还有资料没查到,等会我都给你。”   “关于甜点店的苏沫,我也查了,”他顿了顿,“以及那个小鬼在国外的生活动向。”   王于漾诧异他这次的勤快程度,没说的都查了,“小易辛苦了啊。”   周易没给回应。   王于漾看他快速套新衣服,也不怕牵动到背上的伤口,明显的非常不自在,“你不打针执行不了任务,太纯情了。”   周易脱口而出,“我不是在谁面前都……”   话声戛然而止,他皱了皱眉头,耳根微热。   王于漾,“嗯?”   周易装听不见,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神色难以形容。   王于漾也看过去,青年穿着简单的白T恤,整个人的线条柔和多了,杀戮跟沧桑也随之褪去,有了一点二十出头的年纪应有的样子。   “转一圈给叔叔看看。” 第28章   周易没转圈。   王于漾有点可惜, 又有点一言难尽的感觉, 某个瞬间好像是个跟孩子相依为命的老父亲。   周易把新衣服抱到阳台,一件件的手洗了挂起来才说正事。   “先说陈子旭。”周易喝口冰啤酒, “他在国外长大的, 这点你知道。”   王于漾点头, 虽然看不出来。   普通话发音非常标准,没有一点ABC的腔调。   “陈子旭平时不怎么去学校上课, 热爱的事情除了篮球就是心理学, 老师是国际心理学上的权威人物皮尔斯老教授,对他的评价很高。”   周易一手捏着易拉罐, 一手往后伸, 抓抓脑后有点短有点硬的发茬, “他十四五岁就出书了,这几年陆续出了五本,前年开始参与博士生的课题研究……”   王于漾挑了挑眉毛,看来那小鬼没夸大, 他的确是个难得一见的心理学天才。   “他不是GAY。”   周易的话题转的很生硬, “在国外的时候他谈过两个对象, 都是女孩子。”   王于漾的表情微妙,你突然说这个干嘛?   周易仰头往嘴里灌了几口啤酒,喉结滑动几下,“但他以GAY的身份接近你。”   “小鬼不是装的,是刚换道的新手。”   王于漾说,“他可能是机缘巧合之下看了部小电影, 发现自己竟然有感觉,或者是在某个时刻对某个同性产生了反应,于是怀疑自己的性向,回国后就跑去堕落街浪了。”   “想看看自己究竟能不能跟男的做。”   周易被啤酒呛到,低头不停咳嗽。   王于漾叠着腿,等青年咳完了问,“他既然在国外混的那么好,为什么回国?”   “这个不清楚。”周易说,“他是陈家人,背后牵扯到了政界,你最好还是少跟他打交道。”   王于漾耸肩,“恐怕不行,他后天搬到对门。”   周易,“……”   王于漾笑了笑,“凡事都有两面性,那小鬼真要是有别的什么目的,我就得给他提供机会,不然怎么暴露?”   周易喝着啤酒,眼皮上撩,一瞬不瞬的盯着男人,提醒道,“刘峰的离奇现象,警方推测是催眠,就是心理学的领域。”   王于漾懒懒的拨了下额发,“其实我一直感觉不是催眠。”   周易看他一眼,没出声。   王于漾知道青年看过来的那一眼想表达的东西。   对于刘峰的情况,警方要用一个稍微合理点的解释,只能是催眠。   尽管如此,案情的进展警方至今都封锁着,不敢泄露丁点,怕引起市民的恐慌。   催眠能让一个人像蛙类一样,那也很可怕。   真传了出去,再被有心人士加以利用,真的假的乱说一通,会引发出世界末日的局面。   周易把空易拉罐扔进垃圾篓里,“有个问题我很好奇,资料一直都是我给你的,有的你可以查证,有的不行,不怕我骗你?”   王于漾笑着看他,“小易会骗叔叔吗?”   周易跟他的目光对上,喉头干涩,“到苏沫了。”   “他是半年前到的S城,直接进了那家甜点店,之后就出现了四味饼,这半年他都住在店里。”   王于漾问道,“那饼的配方是他提供的?”   周易说,“大概。”   王于漾的脑中浮现出那个红色身影,熟悉的感觉再次泛了上来,“甜点店的老板是谁?”   周易的表情怪异,“是你认识的人。”   王于漾问,“谁?”   周易口中蹦出一个名字,“林少南。”   王于漾惊讶的蹙眉,“我怎么不记得他有在老街投资过甜点店?”   “事实上就是他的。”周易冷声道,“你要是觉得我骗你,晚点我会把资料打印出来给你看。”   王于漾扶额,“我自认对他很关心了。”   周易的眉头一皱。   “不过他投资的产业多,有我不知道也是正常……”   王于漾看向突然起身的青年,“你去哪儿?还有刘峰的案子没说。”   周易面无表情,“拿烟。”   .   王于漾理了会头绪,靠着沙发闭目养神。   意识不知不觉的沉重,混沌,最后消失。   不知过了多久,王于漾倏然清醒,发现青年已经坐在他旁边。   “你睡了五分钟左右。”周易抽着烟,面前烟雾缭绕,“我只是上楼拿包烟的功夫,你就能陷入深度睡眠。”   王于漾揉着涨疼的额角,“怎么不叫醒叔叔?”   周易说,“叫了。”   王于漾一愣,“睡那么沉?”   “所以说你进入了深度睡眠状态。”周易看他摸脖子,“梦到自己被杀的时候了?”   王于漾胸腔里的心脏跳的有些快,“是啊。”   他抽纸巾擦脑门的冷汗,“天天都能梦到,刻在脑子里一样。”   周易说,“不合常理。”   “现在还谈常理有什么意义。”王于漾平缓了一下气息,“说说刘峰的案子吧。”   周易说,“警方在刘峰的通讯信息里查到了三条垃圾短信,里面有几个字母,他们经过大量排除跟搜查,最后发现拼出的一组数字是那家机构的门牌号。”   “昨天得到的线索是你被杀那晚,刘峰在春来路附近出现过,那家机构的地址在范围内,正好对上了。”   他停顿一瞬,道,“梅月已经开始把两个案子往一起想,怀疑你的死跟刘峰有关了,她是队长,有绝对的话语权,提出了想法就会行动,也许会有收获。”   王于漾说,“小易,你不会在警局的会议室藏窃听器了吧?”   周易一言不发的看着他。   王于漾的眼角抽了抽,“你说你的。”   “最后一条短信的时间在你死之后。”周易说,“现在还不清楚短信是谁发的,刘峰当晚去机构见的又是什么人,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就是在那里被人做了手脚,回去出现了异常行为。”   王于漾问道,“机构的老板是谁?”   “一个退休的老校长,没什么问题。”   周易将左边沙发上的纸袋递过去,“这是机构的培训讲师名单,以及个人资料。”   王于漾赞叹他闷声做事的性格。   周易指间夹着烟在腿部点几下,“有个讲师是沈氏以前的员工。”   王于漾侧头,“哪个?”   “郑原。”周易说,“他在沈氏的时候是刘峰的下属,现在警方就在盯他。”   王于漾在一摞资料里面翻到了郑原。   周易说,“至于郑原当初离职的原因,一时还没查到,后来他就进了这家培训机构。”   “他是个很注重礼仪的人。”   王于漾说,“本来就是礼仪培训机构,这有什么奇怪?”   周易简短道,“过了。”   王于漾从两个字里嗅到了一丝诡异的味道。   .   礼仪培训机构的前台处,有个银发少年眨巴着小鹿一样的湿润大眼睛,“姐姐,你们这里的收费是什么样的?”   前台眼里冒红心,好软好萌,想亲一口,“个人的话,三天到一周,价位是1000到2000。”   少年嘟起嘴巴。   前台连忙说,“是这样的,我们机构的讲师水平普遍都很高,一节课的质量……”   “哇~噢~”少年一脸的难以置信,“好便宜啊,我还以为要几万呢。”   前台,“……”   反射弧度要不要这么长?   少年填完报名表说,“姐姐,你看我填的都对不?”   前台凑头看了看,“这里的住址没填。”   少年唔了声,“住址啊,我想想。”   前台,“……”   .   不多时,少年打车去了填在报名表上的住址——莲花苑。   他爬上六楼,啪啪拍门。   王于漾跟周易互看一眼,周易去开门,他刚打开就给关上了。   门口的小白兔少年,“……”   “老大,开门啊,我是小白啊——” 第29章   王于漾听着门外的喊声, “小易, 外面那个是找你的?”   周易的面色不太好。   “喊你老大,”王于漾笑着说, “是你待的那佣兵团的另一个中国人, 那个计算机天才少年?”   周易没出声, 等于默认。   王于漾把机构讲师们的资料收了收塞回纸袋里面,“他也回国了?不会是追着你这个老大回来的吧?”   周易抿唇, “转行。”   王于漾随口问, “现在在做什么?”   周易说,“黑客。”   王于漾挑了挑眉, “那不是老本行?”   “原来是团队, 现在是个人, 相对来说自由些,性质不同。”周易的话声被敲门声给盖了大半。   “声音有点吵。”王于漾不耐的蹙蹙眉心,“幸好现在对门没人,要是有, 这会已经出来了。”   他想起来什么, 忽地问, “那孩子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周易的眼里有什么翻涌而出,又在顷刻间被他强行压制下去,黑沉沉的深不见底,“你觉得是我说的?”   王于漾笑着叹息,“小易啊,你为什么总是误会叔叔?”   周易的喉头攒动, 他半响开口,嗓音低低的,有点哑,“你的身份,我对谁都没说。”   王于漾笑,“嗯,叔叔相信你。”   周易不自在的偏开头,“那小子的座右铭是给他一台电脑,就能干翻整个世界,想知道某个地址很容易。”   王于漾,“……”   门外的敲门声持续不止,喊声已经开始变得楚楚可怜了。   王于漾想到了小兔子,“资料都是他查的?”   周易说,“一部分。”   王于漾看向青年,“你以什么立场让他帮忙调查那些东西?”   周易平淡的说出两字,“报恩。”   王于漾望着青年若有所思,熟人应该都知道他不愿意欠人情,如果是恩人死于非命,他查清真相,替恩人报仇,那些人会觉得他那么做合情合理,不会起疑心。   “那你的下属既然知道你住在这里,想必也知道叔叔的存在,你是怎么说的?”   周易,“以防节外生枝,就是你对何长进说的那样。”   “兄弟啊,说法倒是统一。”王于漾笑了笑,“他过来是出于好奇吧,想想自己老大认的哥哥是个什么样的人。”   “老这么敲门也不是个事,听着头疼,让他进来,好奇心满足了也就好了,不然会没完没了。”   周易一张脸紧紧绷着。   王于漾发觉青年这样有些奇怪,正要探究一下,就看到他背过身阔步走到门口,开了门出去,反手把门带了上去。   .   夕阳西下,楼道里有点儿昏黄。   熊白清秀乖巧的脸上写满了疑惑跟委屈,“老大,你干嘛看到我就跟看到毁灭世界的敌人一样,立刻把门关上?”   还让我敲那么半天门才出来,他在心里埋怨。   周易不答反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熊白撇撇嘴,“我已经在那个机构报完名了,周一去上课。”   周易垂着眼角俯视,“电话里不能说?”   熊白不说话,就垂头对手指。   周易一想到屋里那男人就喜欢这样的,心里就窝了一团火,他阖了阖眼帘,克制住不让自己变成神经病,“给你安排的讲师是郑原?”   “可以自己选,我选的是他。”熊白挠了挠微微翘起,有点肉的小鼻尖,“其实老大,警方已经在监视他了,我们不如像之前那样,等警方查到了线索,直接弄到手。”   周易淡声说,“两个方案一起来,效率会高一些。”   “再者说,有些事警方不能做,我们可以。”   “好吧。”熊白关心的问,“老大你背上的伤怎么样?”   周易说,“还好。”   “这次都怪我的情报有误,要是我第一时间搜查到任务目标雇几个杀手在暗中设了个陷阱,老大你就不会受伤了。”熊白满脸的自责,“一会我给你换一下药。”   周易破天荒的拒绝道,“不用。”   熊白有一点懵逼,“那你自己怎么换?”   周易没说。   “这是嫌弃我的手艺了吗?以前大家还不都那样,再说了,我包扎的手法还是跟你学的……”   熊白郁闷又奇怪的碎碎念了句,他往后扭头,看两眼紧闭的大门,“老大,我来都来了,你不请我进去坐坐?”   周易置若罔闻。   “我不是冲你来的,我是冲的你那个哥哥。”   熊白笑嘻嘻的说,“老大你放心,我都想好了,他要是问我是谁,我就说是你以前认识的小跟班。”   周易的面部抽搐,一身大几十万的小跟班?   熊白期待的仰着小脸,表情跟他连帽衫前面的兔子如出一辙。   周易看得眼皮直跳,“他不……”   后面的“在”字还没说出来,门就从里面打开了,男人站在门口。   “……”   .   客厅的气氛一分为二。   一半是春风吹桃花朵朵开,一半是寒冬腊月冻死骨。   夹在两季之间的是只小白兔。   王于漾看着面前可爱乖巧的小白兔,鼻端是他身上散发出的薄荷味,淡淡的,有一丝清凉。   之前原主跟何长进,小邱三人的资料上有这味道,那辆弥漫着腥气的吉普车里也有。   小白兔已经被别人吃掉了啊……   王于漾支着头继续打量,小白兔捧着水杯,手指很白很细,手背上能看见青色血管,指尖粉粉的,柔顺的银发贴着白皙的脖颈。   白色连帽衫套着娇小的身材,看着就软。   干的是搜集情报的工作,只需要在电脑前跟一推数据忙活,不需要冲到第一线面对刀口枪火,长得细皮嫩肉,身上估计也没什么疤痕。   不像他边上这个,光是背上就不知道有多少疤。   周易发现男人疑似发呆,他的额角青筋直蹦,眼神冷冽的扫向下属。   熊白冷不丁的打了个哆嗦,他迎上老大的视线,无辜的眨巴眨巴大眼睛,怎么了?   王于漾的视野里,小白兔侧抬头,眼里蕴着一层朦胧雾气,睫毛长而卷,眨动的时候像蝴蝶的小翅膀,他眼神温柔的勾勾唇,可爱啊。   周易后背冒黑烟,他抬手挡住眉眼,周身气息异常冰冷。   王于漾有所察觉的问,“小易,你怎么了?”   周易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胃疼。”   “多喝点热水吧。”王于漾把杯子端给他,拍拍他的后背。   周易的背部瞬间僵硬,身上的气息却不再那么冷,像是突然吹进来了一阵暖风。   对面的熊白整个傻了,“???”   周易拿开手,“小白,不早了。”   “啊哦。”熊白收到指令,条件反射的起身,“老大再见!叔叔再见!”   说完就撤了。   .   客厅里静了下来。   王于漾似笑非笑的看着青年,“不跟叔叔说点什么?”   周易喝着水,没出声。   王于漾说,“上次葬礼的视频就是他拍下来的吧,盯着遗像拍,叔叔印象可是很深的。”   周易的眼皮又跳了起来。   “当时叔叔觉得他偷拍的技术很厉害,问你是不是小白兔,你说是大狗熊,”王于漾鼻子里发出一个戏谑的声音,“22世纪的熊长他那样?”   周易木着脸放下水杯,“我去烧晚饭。”   王于漾转过来坐,上半身趴在椅背上面,“小易,你是怕叔叔打他的主意才撒谎的?”   周易手脚麻利的淘米。   “你想多了。”王于漾懒洋洋的笑着说,“叔叔是喜欢小白兔,但不是没吃过,不至于看见一只就想叼窝里吃个精光,没那么嘴馋。”   周易把水瓢连同米一起扔在了台子上面。   王于漾有种晚饭要泡汤的预感,他站起来走进厨房,“胃还疼?”   周易摸口袋,没摸到烟盒,他往旁边站,离男人远点,不想嗅到让他克制力受损的味道。   “疼就躺着去吧。”王于漾看一眼锅碗瓢盆,“晚饭……”   周易撩起眼皮,“你烧?”   王于漾无奈的笑起来,“叔叔不会啊。”   周易的呼吸一滞。   王于漾揉了揉眉心,“叫外卖吧。”   周易说,“外卖你能吃?”   “你吃吧。”王于漾说,“叔叔随便吃点水果跟巧克力就行了。”   周易垂下眼皮,眉头微皱。   王于漾拿出手机找原主存的外卖电话,“你现在是不是有接任务?”   周易没露出诧异的表情,“很少,看情况。”   他末了口气生硬的来一句,“不会耽误你的事情。”   “想什么呢,”王于漾刷着手机,腾出一只手放到他的头上,揉揉他的头发,“叔叔是关心你。”   周易耷拉着眼皮盯了他几秒,“出去吧,我烧饭。”   “嗯?”王于漾的视线从手机屏幕上抬起来,停在青年脸上,“胃不疼了?”   周易没搭理。   .   早上王于漾被敲门声吵醒,起床气很大的他一脸阴霾,表情骇人。   “叔叔,你起来了吗?我是小白啊。”   王于漾听到声音,眼里的怒气微凝,是那只小白兔?   他吃了好几块巧克力,压下被吵醒带来的负面情绪才去开门,发现门口的小孩穿着一身小黄鸭的睡衣,“你住在这栋楼里?”   熊白讪笑着抓抓头,“我在楼下租了房子。”   王于漾瞥了眼他翘起来的一撮银毛。   熊白咽了咽唾沫,忐忑不安,“我还没跟老大说。”   王于漾说,“你怕他?”   “他是我老大,我肯定怕的,不光我,大家都……”熊白的话声一停,小声说,“他有时候很凶。”   王于漾转身,“进来。”   熊白蹦跳着进去,“叔叔,我想你帮我跟老大说说。”   王于漾打哈欠,“可以啊。”   熊白感动的眼泪汪汪,“叔叔你人真好,谢谢叔叔。”   王于漾捏了下他软乎乎的脸,“你在读书?”   “没有,”熊白摇摇头,“我不上学,也不工作。”   王于漾逗他,“那靠什么生活?”   熊白转了转眼珠子,“游戏,我打游戏,我是游戏代练。”   当我是傻子?王于漾笑,“这样啊。”   熊白小鸡啄米的点头,很好骗嘛,也不知道老大紧张什么,还捂那么严实,哼。   王于漾随手在果盘里拿了个橘子丢给小白兔。   熊白接过橘子,昨晚过来没待一会就离开了,都没来得及看老大生活的环境。   他这次趁机东张西望,发现收拾的很整洁,厨房里也有人烟气,老大认的这个哥哥还是有好处的。   “叔叔,老大有没有在你面前提过我?”   王于漾在水池边挤牙膏,哈欠连天,昏昏沉沉的,“提过。”   熊白一脸好奇的凑过去,“那他怎么说的?”   王于漾刷着牙,声音模糊,“他说你是大狗熊。”   熊白怒丢橘子皮,我操!老子只是姓熊好不好?!   他吃片橘子冷静下来想想,不对,不对不对,老大那人什么样他知道,平时话都很少说,怎么可能这么胡说八道?   这里面有问题,绝对有。 第30章   熊白开着他那辆刚洗好的吉普车去科技园找老大, 结果到那儿就充当起了打包的。   摊位前大多都是女孩子, 看老大的眼神飞桃心。   可惜老大禁男女,过着太监的生活。   熊白一边捻开白色塑料袋, 把两个豆沙包放进去, 一边偷瞄桃心满天飞的现象, 老大的魅力之大,整个佣兵团上下都知道。   出任务需要美男计, 老大是最佳人选, 零败。   周易低声道,“做事。”   “这不做着呢嘛。”熊白噘嘴, 不解的很小声的说, “老大你干嘛天麻麻亮就起来卖早点, 而且身上还有伤呢,你又不缺钱。”   周易,“缺。”   熊白一脸“你当我智障”的表情。   周易转身在泡沫箱里拿烧饼,“以前觉得无所谓, 现在觉得多一些好。”   熊白惊叫出声, “老大你恋爱了?”   周易手一抖, 几袋烧饼掉进了泡沫箱里。   熊白娇软的身子蹦起来,往他背上一趴,“老大,你不会真的……”   “下去!”   “以前大家不都这么……啊呀老大你别扔我,我马上下来!”   隔壁的何长进把这一幕拍下来,发到群里:像不像大野狼背着小白兔?   群里就三人, 除他之外是小邱跟王于漾。   这会王于漾在睡回笼觉,只有小邱跟何长进聊,俩人斗了几个表情就私聊去了。   .   收摊的时候,熊白一张小脸晒的红扑扑的,“老大,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讲啊?”   周易拿起矿泉水喝几口,“你最近还找money boy?”   熊白害羞的垂下脑袋,“我只是偶尔解决一下生理需求。”   见老大没说话,他模糊的唔嗯了声,“老大你的克制力是最强的,跟我们这些凡人不一样。”   周易莫名有点虚,“money boy接触的人多,你要注意安全。”   熊白抬起头,大眼睛亮而清澈,“我回国后都找的同一个。”   周易看他一副求表扬的样子,额角轻微一抽,“他只有你一个客人?”   “那肯定不可能。”熊白乖乖的说,“我会监督他用T,每次都隔着一层,没事的。”   周易,“……”   熊白抿嘴眨眼睛,“老大还有什么吩咐?“   周易抬手挠了下眉毛,老父亲一样叮嘱,“最好别在副驾驶座上乱来,地方小,容易受伤。”   熊白表情呆滞,“老大你怎么知道我有在副驾驶座上……”   周易绷着脸摆手,“行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熊白眯了眯眼睛,有问题,肯定有。   他走几步,终于想起来自己这一趟的目的,哼哼唧唧的问,“老大,在你眼里我是大狗熊?”   周易,“……”   那个男人真是……会玩。   .   周易想买辆车,理性的选择是跟小白一样的吉普系列,感性的选择是迈巴赫。   那个男人最常用的一款车型。   周易立在路边的樟树底下打电话,“你有驾照吗?”   王于漾在吃苹果,“没找到,应该是没有。”   周易说,“挂了。”   王于漾问道,“你买车了?”   “还没。”周易抬头,扒在树上的知了叫个不停。   王于漾笑问,“小易,你怎么突然想起来买车了?”   “总开小白的不方便。”周易说,“挂了。”   结果还是跟第一次说一样,没挂。   王于漾轻笑,“小易给叔叔打电话,是想听建议吗?”   周易像是感觉有电流似的把手机拿开一点。   王于漾说,“路虎,吉普,悍马这三种都适合你。”   周易沉默了会,“你不问我哪来的钱?”   王于漾笑,“叔叔知道小易很能干。”   周易,“……”   “国外赚的钱确实拿来换了回国的机会,回国后接了几个任务,酬金还可以。”   他不自觉的解释,没说具体数字,这男人生前风光无限,多少钱都不会眨一下眼睛,所以他只说,“够买车。”   王于漾哈哈大笑了起来。   周易的嗓子眼发干,拿着手机的手掌心潮湿,心跳的也有些快,但他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你笑什么?”   王于漾说,“当然是笑你可爱啊。”   周易黑了脸。   王于漾没继续刚才的话题,“叔叔一会要去何长进家,你保持手机开通,有事给你打电话。”   周易失落又轻松,“嗯。”   挂了电话,周易立在原地,面对着车来车往的繁华大道,点根烟抽了起来。   那个男人在最喜欢的小白兔面前,也没自称叔叔。   只对他那么来。   周易的唇边无意识的噙着一抹笑,反应过来后唇角就立刻压了下去。   .   何长进的住处也在莲花苑,16栋二单元,方位在大门口左边,距离王于漾住的楼栋有点远。   好在小区上了年纪,里面的树木也是。   高又茂盛的枝叶挡住了火热的阳光,地上多是斑驳的树影。   王于漾一路踩着树影去了何长进那儿。   “快进来快进来。”何长进等他跨过门槛就赶紧把门关上,“王哥,我去把锅里的玉米捞出来,你自己拿鞋啊。”   王于漾没有原主的记忆,对他那房子都陌生,更别说是何长进这儿。   “长进,鞋在哪?”   “上面的柜子里啊,就蓝色那双。”何长进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王哥你这段时间都没过来,连你自己穿的鞋都忘了?”   王于漾打开上面的柜子,找到蓝色拖鞋放地上,脚伸进去一试,发现刚刚好。   何长进喊道,“那鞋是5月份的时候买的,你不来我就洗了收起来了,还能穿的吧?”   “能穿。”   王于漾把脚抬起来看鞋底,现在还不到九月,才四个多月鞋底就有一定程度的磨损。   如果真如何长进所说,这是原主专用的,那他过来的次数不少。   何长进端着玉米出来,“王哥,尝尝我家的紫玉米。”   王于漾说,“你爸妈种的?”   “对啊。”何长进嘿嘿,“上午刚收到的快递,一大包,昨天我爸妈才掰的,快尝尝。”   王于漾去厨房洗手,何长进不可思议的嚷嚷,“王哥,你成讲究人了啊。”   “来的路上给一个小朋友捡了球,一手灰。”王于漾的声音夹在哗啦水声里面。   何长进咂嘴,“还是讲究。”   王于漾尝了玉米,口感软糯,还有点黏,甜度倒是很合适。   何长进问,“怎么样?”   王于漾说,“挺好吃的。”   何长进笑眯眯的说,“那一会你回去的时候带点儿。”   王于漾也笑,“好啊。”   何长进自己拿了根玉米啃起来,“王哥,我发群里的照片你看了没?”   王于漾说,“看了。”   何长进啃的嘴边都是黏黏的玉米粒,“那小子真是你弟弟的跟班?”   王于漾说,“朋友吧。”   何长进口齿不清的说,“王哥,你别怪我罗里吧嗦,你弟弟是你认的,不是亲的,你让他跟你住一块儿,给他钥匙,还把涉及到金钱的摊子给他管,现在又冒出来一个更小的,看着跟他特亲,我觉得你还是多问一问比较好。”   “那个什么,多留个心眼肯定没坏处。”   王于漾说笑,“我也没什么可让人惦记的东西。”   何长进突然抬头,“话不能这么说,人坏起来超过你的想象。”   王于漾挑眉,“哦?“   何长进垂头继续啃玉米,“就时事新闻之类的,各种各样的刷新三观,我跟你说啊,有的人黑着呢,外表是看不出来的,反正我妈就老叮嘱我,防人之心不可无。”   王于漾靠着椅背,“说的也是,人心隔着肚皮,看不到。”   何长进黑瘦的脸上露出笑容,“王哥你能听进去我就放心了。”   王于漾的余光掠过他落在厨房一处,“有冰箱了?”   “小邱要换新冰箱,旧的就给我用了。”何长进胡乱啃完玉米说,“还挺好的她就换了,有钱人啊有钱人。”   王于漾说,“她很拼。”   “是啊,又努力又善良。”   何长进叹了口气,“王哥,我这辈子是没福气找到她那么好的对象了。”   “这辈子?”王于漾说,“你才二十二,要是在读书,现在还在大学里,都没进社会。”   何长进自言自语,“可我已经进来很多年了呢。”   下一刻他笑着站起来说,“王哥,我去把鱼汤炖上,中午我们喝乌鱼汤。”   王于漾屈指点了点桌面,刚才有一瞬间他从何长进的身上感受到了深重的疲惫感,似乎还有……厌世?   他坐了会就四处走动,不知不觉走进了何长进的房间。   面积差不多是原主的一半大,不像原主那么严谨有序,东西很随意的摆放着,有一点乱。   视线粗略的扫过去,都是些家具跟日用品,没什么特别的东西。   王于漾把地上的衣服牌子捡起来丢垃圾篓里,他瞥动的目光一顿。   桌上有个笔记本,黑皮的,看着不怎么新。   王于漾走过去翻开第一页,发现上面只有一个日期,空余的地方太多,日期被衬托的有些意味不明。   就在他要翻到第二页的时候,忽然感觉背后有双眼睛在看他,他轻合上笔记本转身。   何长进站在门口。   .   “这个小奥特曼……”王于漾指指桌上的一个摆件。   何长进咳两声,“王哥你听我说,事情是这样的,有一回我擦桌子的时候不小心把它碰地上了,就这么磕掉了一块,平时我真的很爱护你送我的这小玩意儿。”   王于漾笑,“我再买个给你就是了。”   “现在这型号难买到。”何长进说,“而且贵着呢,已经成了大佬们的收藏品,没必要。”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唠唠叨叨的跟平时一样,“对了,这次挑的西瓜特别好,刚才我切了,皮非常薄,切起来那叫一个脆……”   “是吗?我尝尝看甜不甜。”王于漾迈步走了出去。   桌上放着好几片西瓜,红瓤绿皮,周围有一点浅红的汁水。   何长进拿了一块递过去,“王哥,最大的一片给你。”   王于漾接到手里吃一口,下意识把几个黑籽吐垃圾篓里,忘了原主吃西瓜不吐籽。   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   王于漾若无其事的笑着甩锅,“小易吃的时候总是吐籽,我学他,学习惯了。”   何长进对着手里的那片西瓜哗啦横扫一大块,毅力籽没吐,都咽下去了,“还以为你连这个都改了呢。”   王于漾笑笑,他在何长进的注视下吃了点西瓜,强行咽下了嘴里的西瓜籽,太阳穴发疼。   何长进用手背擦擦嘴,好奇的问,“王哥,你弟听你话不?”   王于漾想了想,“之前不怎么听,现在是嘴上不怎么听。”   何长进膛目结舌,“口是心非啊,一点都看不出来。”   王于漾说,“我也是最近才发现的。”   “心里能听就行,不听话的很闹腾,”何长进唏嘘,“我亲戚家俩孩子,老二就跟老大对着干,天天都是世界大战。”   王于漾没什么有感而发。   沈家虽然家大业大,旁系众多,重大节日会在老宅吃饭,但他从来不会跟哪个熟络,也没谁敢到他面前聊家长里短。   何长进把瓜皮扔掉,“王哥,我给你的平安符你收着呢吧?”   王于漾,“嗯。”   跟哪个红鲤鱼的小书签一起放书架上了。   “收着就好。”何长进咧咧嘴,“难得去香月寺烧个香,下次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王于漾说,“下次一起去好了,我也想烧烧香。”   “行啊,”何长进嘿笑,“到时候再去写个许愿锁挂桥上,这次我都没写上,人忒多了,又那么晒,排队排的头顶冒火星子……”   王于漾听他唠叨,应付着西瓜籽,嘴里含一点,偷偷吐纸巾上面了。   .   之前王于漾问何长进喜不喜欢吃鱼,他说还行,有就吃,没有就不吃。   中午烧的乌鱼汤他确实并不太感兴趣,只在饭后舀了几勺汤到碗里,里面的乌鱼都没怎么吃。   王于漾倒是吃了不少,第一次尝他的手艺,意料之外的不错,很清淡。   饭后何长进拉着王于漾看电影,悬疑科幻片。   由一个人引发了一系列事故,通过背叛,绝望,堕落,放弃,以及坚守这几点,阐述了人心跟人性的扭曲跟挣扎。   整部影片都很压抑。   最后的结局是个悲剧,主角跟大BOSS同归于尽,全死了。   何长进摘下眼镜,拽了块衣角擦着镜片,“王哥,你觉得这片子怎么样?”   王于漾说,“还可以。”   这是他头一回从头看完一部影片,期间没走开,也没睡着。   不过,对他这种内心本身就很阴暗的人来说,看这种的没什么情绪波动。   能看到结局纯粹是想知道谁能活到最后。   “只是还可以?简直太惊悚了好吗?”何长进浑身毛孔炸开似的说,“我不怕鬼片,反正是阿飘,假的,一点都不现实,我就怕这种。”   “人可是比阿飘可怕多了,不然怎么会说人怕阿飘三分,阿飘怕人七分……”   他擦完一边的镜片擦另一边,啧啧两声,“说的我自己鸡皮疙瘩都飞起来了,还是找个喜剧过过脑吧。”   说着就拿遥控器换频道。   王于漾的手机响了,陈子旭发了张照片过来,是他的自拍。   “……”   陈子旭:如果你想要这个小男朋友,请按1。   王于漾抽抽嘴,当没看见的收起手机,陪何长进看喜剧片。   .   天黑前王于漾从何长进那儿回去,他把平安符拿下来,捏在手里把玩,又放在鼻子那里嗅了嗅。   寺庙里常见的香料味,夹在着一丝何长进身上沾到的鱼腥味,没有其他味道。   那本笔记的第一页日期是多少来着?好像是……   ——2021.12.19。   王于漾想到什么,立刻在抽屉里找出何长进的资料,发现他是七年前来的S城。   七年前,就是2021年。   日记是从他来这里的那一年写的,12月19号发生了什么吗?   王于漾坐在桌前陷入沉思,意识渐渐控制不住的模糊,下沉,最终沉睡了过去。   手机的嗡嗡震动声突如其来,王于漾猛地睁开眼眼睛,他看了眼手机,差不多只睡了十来分钟,却头昏脑胀,四肢无力,不想动,像是睡了好几天。   这副身体有大问题……   不会是被人下降头了吧?或者巫蛊之术什么的,远程操控。   手机响了停,之后又响。   王于漾按下接听键,开了免提。   “大叔,我给你发微信你怎么不回?”陈子旭在电话里愤怒又委屈的说,“我等你等的黄花菜都凉了。”   王于漾说,“没看到。”   陈子旭听出来什么,语气变得焦急,“大叔,你声音不对,是不是生病了?”   王于漾说没事。   陈子旭松了口气,“我明天下午过去,晚上一起吃饭吧,我定好地方了。”   王于漾揉额角,“不行。”   陈子旭一副很受伤的口吻,“为什么?”   王于漾的后心湿答答的,出了很多冷汗,“我晚上不出门。”   “我想起来了,大叔眼睛不好。”陈子旭说,“是夜盲症吗?”   王于漾的思绪转了转,“是啊。”   “那晚上确实最好不出去。”陈子旭体贴的说,“这样,就在家里吃吧,我给大叔做好吃的。”   他暧昧的坏笑了声,“保准大叔吃了爱上我。”   王于漾没什么意义的扯唇,现在的孩子一个两个的都会下厨?   通话结束后王于漾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这小鬼的电话把他叫醒了,不然还不知道睡多久。   .   周易一回来,王于漾就问他有没有带枪。   “你要枪做什么?”周易在冰箱里拿啤酒喝,发现没了,他就退而求其次的拿了瓶李子园。   “防身。“王于漾叹息,“小易早出晚归,白天很少在家,半夜也经常出门,叔叔一个人,身边不放把枪总觉得不踏实。”   周易睨他一眼,“我记得你说你被杀的时候,抽屉里放着枪,可是你连拉开抽屉的机会都没有。”   “……”王于漾笑的和蔼可亲,“小易,你说什么?”   周易动动面部肌肉,“你上来。”   王于漾慢悠悠的上楼梯。   前面的周易说,“枪的用处没你想象的那么大。”   “有比没有强啊。”王于漾微笑,“到了叔叔这把年纪,再去锻炼体质,学一些拳脚功夫也来不及了,只能借助一些外力。”   周易抿了抿薄唇,他三两层的跨上楼,将一把枪扔给男人,“拿去。”   王于漾接住看看,是M1911,枪身有不少磨痕,应该用了很长时间,像那个之前给他的军用手电筒一样。   “那你用什么?”   周易说,“用别的。”   王于漾看着他,似乎不信。   周易喝两口李子园,喉结上下滚动着,“M92F,我还有一把这个。”   王于漾这才撤离视线。   周易的眼角往男人那里瞥,“会用M1911吗?”   问完才意识到这个问题有多白痴,怎么可能不会,这男人又不是普通老百姓。   “给你的这把是我的第一把手枪,用的次数较多,”他生硬的转移话题,“后来就很少用了,用不到。”   王于漾闻了闻枪,“只有小易一个人的味道。”   周易的喉头干哑,他连着喝了小半瓶李子园缓了缓,“让小白住进来吧,反正他在楼下,收拾一下就行。”   王于漾抬眼,“你知道?”   周易懒得回答,“他没事的时候都待在家里玩电脑,你出门也可以带上他。”   王于漾蹙眉,“那小孩的胳膊很纤细,长得也小小的。”   周易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嗓音冷了下去,“他是雇佣兵,身体接受过特殊训练,各方面技能比普通人强很多,一般情况下够了。”   “好吧,”王于漾笑,“叔叔听小易的。”   完了问,“他会做饭吗?”   周易说,“会,但是你不会喜欢,他口味重。”   王于漾沉吟,“那是不行。”   周易看向男人,在他看过来时立即转开头对着落地窗外,听到他说,“看来还是要麻烦小易做好了饭菜放冰箱里。”   “小易做的饭菜最合叔叔的口味。”王于漾笑。   周易满嘴都是甜味,难以消散,应该是李子园太甜了,他没再喝的丢一边,坐到床上说,“帮我换药。”   王于漾说,“你没让小白给你换?”   周易的某根神经又不对了,他的面色铁青。   王于漾转身下楼。   周易瞪着男人的背影,下颚线条绷的冷硬,眼底覆了层冰。   楼下传来一道懒散的声音,“等会。”   周易的眼底的冰瞬间碎裂,他弯下腰背,双手撑头,刚毅的眉眼拢在阴影里面,表情一片模糊。   .   王于漾洗了手回到阁楼,见青年撑着头看过来,那一瞬间他像是看到了激烈摇晃的尾巴。   这时候的大狼狗变成了大狗啊……   王于漾笑了起来。   周易一看他那样笑,就觉得后背刮阴风。   不知道会有什么发展,根本没办法预料,也控制不了。   王于漾给周大狗拆纱布的时候,提起了何长进的黑皮笔记本。   如果何长进身上没有挥之不去的鱼腥味,那一串数字就是他随便瞎写的,或者是某个他认为的有纪念意义的日子,不值得去深入挖掘。   可眼下他身上有味道,这就不得不注意了。   周易说,“笔记是很隐秘的东西。”   “你是说,”王于漾从后面绕到前面,“他故意放在桌上的?”   周易不动声色的把身子往另一边偏移,离他远点,“应该是。”   王于漾坐回去,继续拆纱布,“那就暂时静观其表好了。”   周易,“嗯。”   “原主的死十有八九跟何长进无关,他估计是知道点什么,因为某个原因不能直说。”   王于漾给他换好药重新包扎,“原主的死牵扯到的东西好像比想象的还复杂啊。”   “小易,你把两只手都举起来。”   周易照做。   王于漾拿着纱布从他咯吱窝下穿过去,“小易,耳朵红了。”   周易原本还在试图忽略男人像是从后面抱住他的感觉,一听到耳边的声音,努力瞬间分崩离析,他面无表情,“没有。”   王于漾看着青年明显发红的耳根,“那是叔叔看错了。”   周易似是很镇定的抿直薄唇,一言不发。   王于漾接着说前面的事情,“2021年12月19号有什么众所周知的大事吗?”   周易平复情绪,“七年前?”   王于漾,“昂。”   周易说,“国外没有。“   “国内好像也没。“王于漾手上的动作慢条斯理,“那就不是众所周知,是鲜有人知,或者只有参与者知道。”   “当年何长进刚来S城,15岁,还是个小孩,他想借着那串数字透露什么……”   周易淡淡的说,“你现在对原主的死很在意。”   王于漾回神,“小易,你不要忽略了一点,叔叔现在的身份就是原主,是同一个人了,不想查也得查啊。”   周易的眉头一皱,“别想太多。”   王于漾拍拍他的脑袋,“好。”   周易想躲已经来不及,也没有发火,算了,随他去。   .   第二天上午,熊白挎着特地买的小黑包去机构上课,他的假资料是刚毕业的专科生,职场新人。   热血沸腾的到处乱撞,企图撞出自己的一片天地,给梦想足够的地方发芽生根,开枝散叶。   所以他也没穿平时的衣服,专门为八天的培训课买了符合人设的装备。   熊白在教室里找了个位置坐下来,跟其他人一样刷手机。   不多时,教室里忽然静了下来,就像是上学那会儿每天都会有那么几次的神奇现象一样。   什么也不用说,一个两个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放下手机,坐直身子。   有个模样斯文的男人走进教室,他夹着黑色专用讲课包,手里拿着同色系保温杯,身着一套深蓝色西装,里面是白衬衫。   领口扣到顶,领子理的平平整整,领带打的规矩而严密。   头发梳的一丝不苟,从头到脚像是用大熨斗来来回回的熨过,全收在一个框框里面,没有一点跳的地方。   男人走上台,扬声道,“大家好,我是你们的讲师,我姓郑,郑原,很荣幸在这里跟你们进行礼仪文化上的交流。”   熊白在最后一排暗暗观察,这家伙说话字正腔圆,走路姿势挺拔而放松,不会显得拘谨,也不会让人觉得邋遢,没有正形。   笑容的弧度都恰到好处。   熊白啧了声。   郑原简单的做了开场白,放下讲课包说,“现在我想请各位做一下自我介绍,两句话左右,从我左手边的第一位开始。”   于是十几个年纪轻轻的职场新人开始进行自我介绍,到熊白的时候他就跟前面的学,蒙混过关了。   “今天我给大家讲一下什么是职场礼仪,在开讲之前,我想跟在座的提一个问题。”   郑原说,“礼仪在职场中有着什么样的作用?”   话音落下,他的视线往台下扫去。   熊白顿时有种被叫起来答题支配的恐惧,他把头垂下去,嘴里碎碎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周围不知道哪个女士还是先生突然放了个屁,带颤音的那种,熊白下意识抬头,冷不丁的跟台上那位来了个死亡凝视。   “……”呜呜,要死。   郑原出声,“最后一排……”   熊白心里凉了半截。   郑原语调平缓的说出特点,掷地有声,“最里面靠墙,穿格子衬衫的那位先生。”   熊白心里彻底凉了。   教室鸦雀无声。   熊白声音软软的,“我认为礼仪在职场中的作用有三点。”   郑原,“请说。”   “第一点是形象加分,”熊白绞尽脑汁,“第二点是可以得到尊重。”   “第三点,”他咬嘴唇,“第三点是……”   “不知道了。”不小心把这话说了出来,可怜兮兮的。   前面的女孩举起了本子。   熊白瞄到了上面写的几个字,眼睛顿时一亮,“礼仪是名片,可以推销自己。”   郑原昂首,“这位先生说的三点很好。”   熊白擦了擦脑门的汗,小声对女孩说了谢谢。   报名表上写着是理论跟实践,后面还会有小组练习,太可怕了。   .   接下来的课,熊白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郑原身上。   他发现郑原每说到一个观点就会调整麦,上下摆动,最后都会摆到同一个位置。   像是早已根深蒂固,把习惯变成了一串数据一样。   喝水也是,保温杯摆放的位置如同复制。   熊白记着笔记:强迫症,细节控。   下了课,熊白有意无意的慢吞吞走在后面,他看着郑原跟其他人挥手,点头,微笑,握手,每个行为都很完美。   郑原带着保温杯,夹着讲课包朝办公室方向走去。   有个男同事迎面过来,“郑老师,中午我请大家吃饭,你也来啊。”   郑原说,“不了。”   “想请你吃顿饭也太难了,我俩好歹是同事诶……”   “下次吧。”   “话说你这次的课又最多,厉害啊……”   “……”   拐角的熊白望了望正在说话的两人。   郑原在走廊上走路的时候脚步轻,音量刻意放低,跟同事说话时的站姿始终优雅得体。   同样是讲师,那个男的就很随意。   .   熊白回去的路上跟老大汇报工作,“郑原在机构的声誉好像很高,人缘也不错。”   周易说,“你别被警方盯上。”   “不会的,我很低调。”熊白的音量低了八度,“那个,老大,我接了个任务。”   周易,“说。”   熊白快速说了大概,忐忑的等老大答复。   这次的难度有点大,是有个大佬想从另一个大佬手里抢一个人。   应该是白月光。   不然也不会花大几百万。   难度大就大在那另一个大佬是新瑞的董事长孙成舟,搜查到的都是些变态的传闻。   有私人实验室,喜欢给小情人打药。   现在他还没查到都有哪些药物,解除药性的办法分别是什么。   “具体信息发给我,任务两天内完成。”周易前言不搭后语,“你搬到楼上以后,看好他。”   说完就挂了。   “嗯?”   熊白一头雾水的把手机揣口袋里,老大要报恩,替恩人揪出内鬼,查出真相,该弄死的弄死。   他帮忙调查一些资料,老大答应跟他一起接任务,负责收票,互帮互助。   话说回来,真没想到老大那个恩人是传说中的沈二爷,顶级大美人。   .   王于漾窝在客厅里,什么也不干,就窝着。   熊白洗了葡萄端到茶几上面,“叔叔,吃葡萄呀。”   王于漾不想动,“不吃了,你吃吧。”   “小白,你上午干什么去了?”   “去图书馆看书了。”熊白抓葡萄吃,一次两个,腮帮子一股一股的。   王于漾瞥他两眼,“你不是宅男,游戏代练吗?”   熊白差点噎着,他的睫毛颤了颤,“要充电的嘛。”   王于漾笑出了声。   熊白脸上有点烧,“叔叔,你在家都干什么?”   王于漾,“嗯?”   “就是,你的早点摊子我老大在管,你不就没事干了吗?”熊白眨眨眼睛,“你不干点别的事情?”   王于漾被问住了,也被提醒了一下。   现在的日子确实很无聊,天天都在纠结那几件事,思绪翻来覆去的整理。   可他这副身体很虚,跟何长进陈子旭那俩小的来往已经差不多了。   而且到目前为止,总有某一刻觉得自己活着不真实。   要不找个对身体损耗较小,又能打发时间的事情做做?   王于漾想,玩股|票?   但是那玩意儿他已经玩很多年了,不太想玩,再想想别的……   周易一进门就察觉家里的气氛不对,跟平时不一样,他发现男人窝在沙发里,神情阴郁,眉头立马就皱了起来。   熊白咽下嘴里的葡萄,把伸到盘子里的手缩回来,“老大?”   周易把他叫到一边,“怎么回事?”   熊白无辜的说,“我也不知道。”   周易眉头皱的更紧,“你是不是说什么了?”   熊白摇摇头,“没有啊。”   周易的眼神锋锐。   熊白后知后觉,弱弱的说,“我就问他每天在家干什么。”   周易的面色一沉,“你为什么问他这个?”   熊白,“???”   周易看了眼沙发上的男人,沉默着去阳台拿扫帚。   以为是老大认的哥哥负责家务,打理家里的熊白,“???”   他揉揉眼睛,我的妈,老大已经开始扫地了,不是错觉,眼也没花。   今天应该只是例外吧,熊白拍拍胸口。 第31章   周易扫到沙发那里, 眼底有光悄然溢出, 落在闭着眼睛轻蹙眉心的男人身上。   王于漾的眼睛没睁开,“小易, 你说……”   周易立刻拿着扫帚离开。   王于漾, “……”   熊白凑过去, 盘腿坐在地上,手往沙发上扒, “叔叔, 我老大好像生气了。”   王于漾的眼睑微动,“生气?”   “对呀。”熊白把下巴抵到手背上面, “其实我也不懂为什么, 刚才老大……”   厨房里传出周易的低喝, “小白,你进来!”   王于漾睁眼,看向受惊中的小白兔。   熊白水润的大眼睛瞅他,看到没看到没, 真的生气了。   王于漾跟着熊白进厨房。   周易看到他, 面上的暗色瞬间一凝, 之后消散干净,转头对熊白说,“你把那几个土豆削一下。”   等着挨批的熊白,“……啊噢。”   熊白看看台子上的土豆,好奇的问老大他哥,“叔叔, 中午都烧哪些菜啊?”   王于漾说,“不知道。”   熊白懵逼的把嘴巴张成“O”形,他正要说什么,就听扫地的老大报出几个菜名,“清炒土豆丝,番茄炒西兰花,苦瓜炒蛋,蒜蓉粉丝蒸扇贝。”   “老大,你……”他小心翼翼的问,“你烧哇?”   周易停下扫地的动作抬头,有问题?   熊白把张大的嘴巴闭上,无辜又委屈的摇摇头,他拎着装着土豆的袋子,拿了小黑刨子蹲在垃圾篓边,神志不清的削土豆。   浑浑噩噩的,仿佛人生观已崩塌。   王于漾看小孩那样子,担心他削到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说,“小心点。”   熊白还没说话,周易就突然发火,冲的是还在揉下属头发的男人,“你站这里干什么?”   王于漾,“……”   熊白,“……”   怎么有种酸酸的味道?是我鼻子出问题了吗?   熊白削好了土豆进房间,偷偷给哥们打越洋电话,“本,我感觉我可能要失宠了。”   ben让床伴去洗澡,他靠在床头抽烟,“哈?”   “老大不爱我了。”熊白可怜兮兮的撇嘴,“他今天中午要做的菜都很清淡,没有一个是我喜欢吃的。”   ben大笑,“那就回来,哥哥的怀抱给你。”   熊白唉声叹气。   “亲爱的小熊,我们这伙人里面,只有你跟老大是中国的,他对你最关心,也最照顾你。”   ben吐了个烟圈,粗大的手掌抄进一头金色卷发里面,“你得到他的爱护够久了,知足吧,上帝并不喜欢贪得无厌的小朋友。”   熊白,“……”   他哼哼,“我对老大是敬重,敬重,OK?”   ben不给面子的嘲笑,“只能是敬重吧我的伙计,老大对你的屁股可不感兴趣。”   熊白脱口而出,“对你不也是。”   那头安静了一两秒,响起ben的啧声,“这真是个令人伤心的话题。”   熊白冷不丁的想起来一个事情,佣兵团里有个法国人跟老大是一个类型,高高壮壮的,长得冷硬,话少,人凶也猛,擅长近战,拳头硬,很有力量。   有人拿这件事说过,说像老大。   没过多久,那法国人就成了ben的固定床伴。   干他们这一行,没时间谈恋爱,也没命谈,命都拿来赚钱了,所以他也不懂感情,一直没留意过这件事。   现在想想,ben应该不只是崇拜老大那么简单。   “ben,你最近怎么样?”   “你跟老大都回中国了,我们的力量大大减弱,新加入的小伙伴嘴巴尽放屁,天天的叭叭叭,让人火大。”ben说,“今年年底或者明年年初,我很有可能会退团。”   熊白惊讶道,“那纳德维先生会气死吧?”   “谁管那老家伙。”ben嗤笑,“只有老大把他当回事,他呢,按你们中国人的话说,就叫不知好歹,老大回国竟然还要跟他谈判。”   “他对老大有恩。”   熊白一个激灵,对啊,老大一向很看重恩情,他能认那人当哥,还这么照顾生活起居,肯定也是有恩。   这么一想就合情合理了。   熊白感觉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却没想起来。   .   王于漾在厨房找周易聊天,“小易,你觉得叔叔能找个什么事情打发时间?”   周易撩了下眼皮,“你想找什么?”   “就是想不出来才问的啊。”王于漾掐眉心,“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受限太多了。”   “那就不找。”周易说,“原主不也就早上出摊,其他时候都没事情。”   王于漾叹息,“什么也不做,小白会起疑心吧。”   “不会。”周易慢悠悠的来一句,“世上有一种人叫米虫。”   “……”   王于漾轻笑,“小易的意思是,要养叔叔?”   周易的声音很低,从喉咙里碾出来的,有点模糊,像咕哝,“就当养只猫。”   “嗯?”王于漾没听清,“什么?”   周易的面部一扭,“没什么。”   他看男人浅色的两片唇微张,又要说话,就干脆把扫帚递过去,“剩下的你扫。”   王于漾伸手去接,发现青年表情古怪,在他的手要碰到扫帚时改变主意,“算了吧。”   周易继续扫地,冷声道,“等你扫完,天都黑了。”   “小易说的不对,”王于漾一点都不气恼,反而觉得他这样可爱,“天黑了也不会扫完。”   周易,“……”   王于漾从袋子里拿了个小点的西红柿洗了洗往嘴边送,听到青年说,“这就吃?农药洗干净了吗?不怕中毒?”   “那要怎么洗?”王于漾扬了扬眉。   周易打开柜子拿出面粉,倒了点到大碗里,加水搅搅,“西红柿放里面。”   王于漾把西红柿放进去,“这样就能洗的更干净吗?”   周易没理睬。   王于漾笑着说,“小易懂得真多啊。”   周易说,“泡两分钟。”   王于漾看时间差不多了就捞出西红柿,放在水龙头下面冲洗,“你应该没少在野外生存,适应能力也强,比较随意,怎么还会讲究这些?”   周易动了动薄唇,没发出声音。   王于漾吃了口西红柿,看他背过身扫地,声音模糊的说,“小易,你是不是很早就有关注叔叔?”否则哪儿来的那些所谓的“听闻”。   周易的背部骤然一僵,“什么?”   王于漾无声的笑了笑,装听不见啊,那我可就不说了,等你下次自己说吧。   周易拿着扫帚上阁楼,后心汗涔涔的,潮湿一片,他背靠墙壁,弯下腰背点烟,打火机没拿稳,“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楼下传来王于漾的声音,“小易,怎么了?”   周易的心跳到嗓子眼,“没事。”   他曲腿蹲下来,捡起打火机把烟点燃,半阖着眼帘深深的吸了一口,再慢慢的吐出烟雾。   刚才他以为自己的心思被那个男人发现了。   周易仰头,后脑勺挨着墙,一言不发的对着天花板吞云吐雾。   一根烟抽完了,他若无其事的下了楼。   .   熊白要忙着钻进孙宅的保安系统丢下他的专用病毒包,方便到时候开包祸害整个系统网。   他还要掌握所有监控方位,勾画出孙宅的地图,找到雇主想要的白月光,给老大找一个安全离开的路线。   事情多,熊白吃了饭就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   王于漾上楼问躺在单人床上的青年,“你们接任务了?”   周易看他一眼,没隐瞒,“目标是孙成舟,我正好要找他,一举两得。”   王于漾的眉心一蹙,“什么时候行动?”   周易手枕着脑袋,“今晚。”   王于漾走到床边,头低下来,跟躺着的青年大眼看小眼,“能保证全身而退?”   周易闭眼,“尽量。”   王于漾说,“孙成舟手里的烂账多,你让小白仔细查一查,必要时候能成为化险为夷的筹码。”   “小白知道的。”周易说,“他不擅长从人手里获取资料,擅长从电脑里获取。”   “这次让他去机构接近郑原,也是没有办法,就他稍微合适点。”   王于漾心想也是,那孩子收拾收拾,像个刚毕业的学生。   关键是长得小小的,身材娇|软,看起来很无害,没有攻击性。   周易说,“警方那边也在监视郑原,现在还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如果有,小白会弄到手。”   王于漾扯扯唇,月儿要是知道自己跟同事们辛苦勘察到的线索会被一个小孩偷出来,原封不动的窃取一份,肯定会暴走。   “小白哪天不当黑客了,还能当私家侦探。”   周易嗯了声,“他不愁没有出路。”   王于漾问道,“那你呢?”   周易睁开眼睛,视野里是弯着腰的男人,就在他上面,离他很近,他微怔,“什么?”   王于漾揶揄,“你只能去工地上搬砖?”   周易的脸一黑。   “搬砖其实也挺好的,简单,不用想别的。”   王于漾满意的看着青年被他逗的说不出话来,“等事情尘埃落定了,叔叔会去国外定居,你可以过来,保你能过上太平日子。”   周易干涩的喉结轻微攒动,他半响开口,嗓音是晦暗不明的低哑,“我就知道你捞了很多钱。”   王于漾鼻子里发出慵懒的笑意,“这话说的,生意人哪个不捞钱。”   他手撑着床沿,凑近一些,“小易……”   周易浑身绷紧着屏住呼吸。   王于漾惊讶的说,“你的睫毛挺长的啊。”   周易感觉脸上有湿热的气息,若有似无的,有点痒,恍惚间他像是听到男人很遗憾的叹气“可惜是单眼皮”,烦躁的低吼,“单眼皮怎么了?”   吼完发觉氛围不对,冷不丁的对上了男人愕然的样子。   “……”   周易想抽自己。 第32章   王于漾哈哈的笑得不可自抑, “小易你还怎么这么可爱。”   “有种说法刚好可以形容你, 叫什么来着……”他边笑边说,“哦对了, 叔叔想起来了。”   “那种说法叫反差萌。”   周易半边脸铁青。   王于漾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他轻喘着说, “单眼皮也很帅啊。”   周易的额角抽动。   “小易不要自卑,很多小姑娘喜欢单眼皮的男生。”   王于漾笑着摸摸他有点扎手的寸头, 面容很和蔼的安抚的说, “小伙子也喜欢。”   周易另外半边脸也变得铁青,但是你不喜欢, 他心说。   .   王于漾缓了缓因为大笑带起的情绪, 找他聊郑原的事, “查到郑原当年离职的原因了吗?”   周易摇头,“刘峰是他上司,当年究竟是什么原因,之后他们两个当事人清楚, 公司里只有传闻, 说是他犯了个小错。”   “有说是他进刘峰的办公室没敲门, 也有说是他见到刘峰没有打招呼。”   王于漾挑眉,“之后郑原就开始学习职场礼仪了?”   周易说,“不是没可能。”   他说出自己调查处的信息跟推测,“沈氏的薪资丰厚,是很多人都想进去的地方,那时候他丢了一份对他来说很理想的工作, 而且那段时间因为他失业在家,女朋友也离开他了,还打掉了他的孩子,他可能都把所有的错都怪到了刘峰头上。”   “认为是刘峰让他的人生一败涂地。”   王于漾,“……”   “常见的积怨纠纷太深,实施报复的时候就是拿刀子捅,职场上确实有,可刘峰死的那么诡异,郑原是怎么参与进来的?他不可能是策划之人,顶多跟刘峰一样,是颗小棋子。”   王于漾说,“他对刘峰的仇恨被幕后之人利用了,估计也就这样。”   周易没出声,陷入沉思。   “假设就是催眠吧,能把人催眠成动物,技术一定非凡,不是天才就是变态,最少要钻研十年以上,郑原做不到的。”王于漾说,“那就是当晚有第三者在机构里面,等着刘峰过去,对他催眠?”   “也不对,没必要非得定在机构,难不成是郑原让刘峰去那儿,是想用最佳的礼仪对待他,喝点红酒道个歉什么的,满足一下扭曲的心理?”   周易还是没说话。   “现在假设不是催眠,郑原手里有幕后之人给的一样东西,把刘峰给弄成那样的?”   王于漾推一下青年的肩膀,“说两句。”   周瞥他一眼就垂下眼皮,“警方正在秘密调查国内的所有实验基地。”   王于漾怪异的说,“实验?”   “嗯。”周易说,“等结果吧。”   王于漾脑子里闪过什么东西,他这次及时抓住了,却蒙了层雾一样看不透彻。   一时之间阁楼上静了下来。   王于漾看到角落里的哑铃,他走过去弯腰一抓,没抓起来。   周易,“……”   王于漾两只手抓,呼吸发沉。   周易看的脑门青筋直蹦,“放下,那重量不适合你。”   王于漾不跟自己较劲了,他揉了揉有点拉到筋的手腕,“果然是年纪大了啊。”   周易冷笑,“你去健身房看看,你这个年纪的有多少。”   王于漾的嘴角抽了抽,损起来一点不留情啊。   “小易,叔叔想吃水果沙拉。”   周易合眼,口气硬邦邦的说,“不会。”   王于漾叹息,“那算了。”   周易听着脚步声,他撑开眼皮,侧头凝望男人下楼的身影,看不见了才收回视线。   .   王于漾的午觉还没开始,就听到熊白的喊声,“叔叔,我老大做了水果沙拉,你要吃吗?”   他打开门出去,“水果沙拉?”   “嗯啊。”熊白嘴里有半个草莓,气息里全是甜香,“好好吃。”   王于漾发现他的唇角有一点酸奶。   周易眼尖的捕捉到了,克制不住的开口,“小白,你嘴脏了。”   熊白噢噢两声,伸舌头舔了舔唇上的酸奶,餍足的眯起眼睛,抱着小碗开心的吃起了沙拉。   王于漾看向青年,眼神耐人寻味。   周易的眼皮跳了跳。   .   陈子旭是下午两点多过来的,东西不多,就两个皮箱。   江洋随同,他一如往常的穿的很粉,却不娘,英气依然。   “行了我到了,你可以交差了,赶紧走吧。”陈子旭嫌他烦。   江洋摘下墨镜,“来都来了,不请我进去坐坐?”   陈子旭没给他好脸色,“坐个屁,里面都没收拾。”   “我说表弟,”江洋颇为兴味的说,“你哪不找,偏偏找这么个连电梯都没有的破地方,上个楼还得一层层爬楼梯,怕不是有受虐倾向?”   陈子旭,“……”   江洋看看对面门上残破不堪的春联,语气随意的问,“这户住的是谁?”   “不知道,滚蛋。”陈子旭的口气嚣张恶劣。   江洋走过去敲门,陈子急忙扑上去阻止。   就在这时,门从里面开了,周易拎着几个垃圾袋出来,看他们拉拉扯扯。   “操!”陈子旭骂了声。   江洋看着面前的高壮男人,满脸惊喜的笑着说,“是你啊,你住这里,还是跟你哥一起?”   周易置若罔闻的关上门,拎着垃圾下楼。   江洋脸上的梨窝不见了,他扭头看表弟,似笑非笑的,一副“你小尾巴露出来了”的奸诈表情。   陈子旭的脸色一阵青一阵黑。   江洋扫了眼对面的门牌号,不急,总有机会跟那男人接触。   “行了,我走了,下次再过来看你。”   陈子旭赶苍蝇的挥挥手。   江洋突然回头,“子旭,悠着点,别一心想着玩儿,结果把自己坑了。”   陈子旭愣了愣,“切。”   “你还是操心操心你自己吧,记得定期检查身体,小心老天爷弄死你。”   “放心,我还想给你儿子当表叔呢。”江洋戴上墨镜走了。   陈子旭竖了个中指,他在门口打电话,痞笑道,“大叔,你来对门找我吧。”   王于漾问他,“收拾过了?”   陈子旭说,“没有。”   “那不去。”王于漾笑,“等你收拾好了再说。”   陈子旭懵逼的听着嘟嘟声,“……我操。”   他又打过去,小狗一样撒娇,“大叔,我不要你来对门找我了,我在你门外,我来找你。”   王于漾开了门。   陈子旭一手一个行李箱拖进去,“先放你这儿,晚点我再……”   话没说完,楼道里就传来上楼声,周易扔完垃圾回来了。   玄关处站了三个人,变得很拥挤,气流微妙的凝固了起来。   刚好出来撒尿的熊白,“???”   熊白探究的小眼神在三人身上来回扫动,有问题,绝对有问题。   但是……   我还是去撒尿了,憋不住了。   熊白从卫生间里出来,发现老大在客厅抽烟,周身气压极低。   他小心说话,“老大,那浑身上下写着‘我超有钱’的紫毛哥们是谁呀?”   周易似乎在想事情,没有听见。   熊白不敢再问了,他敲门进老大他哥的房间,跟紫毛打了个照面。   挺帅的,看着跟他差不多大,却比他高很多,长手长脚的,皮肤是健康色,运动细胞很发达的样子。   脸有点眼熟,近期好像在哪儿见过。   “小矮子。”   熊白忽地听到清朗的声音,“你说谁?”   “说你。”陈子旭龇出一口森白的牙齿,“看够了没?”   熊白扁着嘴走到一旁的男人面前,眼圈红红的,“叔叔,他说我是小矮子。”   陈子旭眼珠子都快瞪的掉下来了,我靠,老子甘拜下风。   .   王于漾像两个孩子家长一样缓和气氛,就差拉住他俩的手叠一起了。   陈子旭凑在男人耳边说,“大叔,我可是看的你的面子。”   完了就对小矮子抬下巴,吊儿郎当道,“陈子旭。”   熊白皱皱鼻子,“熊……”   他的脑子里晃过那三个字,有所怀疑的蹬蹬蹬跑进房里,啪啪敲键盘一核实,稳了。   熊白去客厅,压低声音说,“老大,你今晚别行动,等明晚。”   周易从缭绕的烟雾里抬头。   “孙成舟的女儿明晚要在家里举办生日宴。”   熊白算计的眯了眯眼,“陈家在受邀的名单里面。”   周易听到这里,已经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了。   “按原计划。”   熊白有点着急,“老大,我还没说完呢,陈家的小公子就是叔叔屋里那位,他跟叔叔的关系看起来很好,这回真是天助……”   周易打断他,“行了,就这样。”   熊白狐疑的盯着他看了会,瞪大眼睛,“老大你都知道?”   周易往阳台上走。   “明明有更好,更稳妥的计划,我们为什么不能用?没有理由啊。”熊白跟过去,不解的说,“老大,这不是你的作风,你……”   周易第二次打断,嗓音冰冷,“别说了。”   熊白抿嘴,“是不是你怕叔叔不同意?那我去说,任务的事不告诉他,我有别的法子,只要他跟陈子旭一起去参加宴会,我再做点手脚让他在宴会上出点小乱子,就能给你争取到时间跟机会……”   周易目光嗜血的低头看他,面部表情恐怖。   熊白的脸瞬间就白了,吓得不敢大声喘气,他委屈的垂下脑袋抠手指。   周易阖了阖眼,“他是认识陈子旭,但对方还没有把家世告诉他。”   “况且他只是个普通人,真在那样的场合闹大了,陈子旭保不了他的周全。”   熊白微红的眼睛眨了眨,明白了老大的顾虑。   “那我们再想想?”   周易夹着烟的手揉了揉太阳穴,“我主意已定。”   他迈步走进客厅,冷不丁的瞥见了墙边的瘦高身影,眉头一皱。   .   周易眼神示意小白回房,他走近男人,低声开口,“听见了?”   王于漾说,“小白的想法不错。”   周易抽一口烟,“这件事跟你无关。”   “孙家设宴,S城有头有脸的都会受邀出席。”王于漾笑着说,“叔叔还真想见见那些老朋友们。”   周易看着男人的侧脸,“你已经决定了?”   “是啊。”王于漾说。   周易寒声道,“我说什么都不会听了?”   王于漾侧头,“给叔叔一根烟。”   下一刻他说,“算了。”   周易没反应过来,叼在嘴边的烟就被拽走了,他的视线下意识追随拿根烟,看它被男人瘦弱修长的两根手指夹着,然后送到没多少血色的唇间。   王于漾抽了口烟,这浓涩的味道闻着是一种感觉,亲自品尝又是另一种感觉。   他垂眼弹弹烟灰,“放心吧,不会有事。”   没有回应。   王于漾的眼帘抬起来,发现青年看着自己,那样子像是魔障了。   他将口中的烟雾喷到青年脸上,“回神了,小易。”   周易被电到似的震了一下,他面无表情的转身就走,步子迈的大又快,迅速进了卫生间。   王于漾笑了笑,他把剩下的几口烟抽没了,捻了捻烟头往垃圾篓里一丟,回房间拿出了手机,搜到新瑞的新闻。   孙成舟虽然变态,对还在上大学的女儿倒是很宝贝。   生日宴年年有,年年办的很盛大。   陈子旭凑过去,“大叔,你看什么呢?”   王于漾说,“看新闻。”   “有钱人家就是不一样,过个生日都这么大排场。”   陈子旭玩着男人的小马尾,“你想不想知道有钱人的生日宴都干嘛?”   王于漾,“嗯?”   “就这宴会啊。”陈子旭笑的很帅气,混杂着几分傲然,“你想去的话,我就带你去。”   王于漾笑而不语。   “不信?”   陈子旭松开男人的小马尾,捏他的后颈,“大叔,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说了什么你还记得吧?”   王于漾继续看新闻,“你说了很多。”   陈子旭说,“都记得?”   王于漾说,“都不记得。”   陈子旭,“……”   “我超有钱。”陈子旭咬牙,“是这句。”   王于漾拉长声音哦了声。   “就这么说定了,明晚我带你去开开眼界。”   陈子旭说着就起身,“我现在回去收拾房子,晚点你过来,我让你见识什么是真正的大厨。”   王于漾看少年风风火火的走出房间,他把手机丢一边,剥了块巧克力吃起来。   这小鬼接近他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目的……   索性顺势而为好了。   不管是什么局面,利用反利用的,不到最后清盘,还真不知道谁得到的利益多。   .   陈子旭回了自己的新住处,他往沙发里一躺,长腿一条架在沙发背上,一条随意的伸着。   就那么躺了会,陈子旭打给江洋,“明晚孙家的宴会是几点?你去的时候叫上我。”   江洋稀奇的说,“你不是不去吗?”   陈子旭说,“改变主意了。”   江洋调笑,“是什么原因让我的小表弟这么快就改变了主意?”   陈子旭也笑,“听说你跟过孙家那老东西。”   江洋脸上的笑意瞬息之间消失无影,“怎么知道的?”   陈子旭跟他拽文,“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非。”   江洋轻声说,“当年我跟家里断绝了关系,也就这两年才有好转,你可别没事瞎添乱。”   陈子旭想起来他从老妈那儿听来的事,这家伙因为初恋出柜,弄的皮开肉绽半死不活,结果没多久就被戴了绿帽子,精神错乱的跑进了‘金尊’,堕落至今。   “你想多了,我才没那闲工夫管你的破事。”   江洋松口气,“明晚我开车过去接你。”   “对了,林少南有个妹妹,明晚应该会带在身边,我个人觉得比你上次见的联姻对象要更漂亮一些,你可以……”   陈子旭挂了电话。   ‘金尊’的经理办公室,江洋转着办公椅,今天会所没有好玩的事情,真无聊啊。   做点什么好呢……   转动的办公椅忽地一顿,江洋屈指点着椅子扶手,干脆去顶层见见林少南吧。   以那个让他感到莫名熟悉的男人作为话题,兴许能在林少南脸上看到精彩的表情。 第33章   江洋从电梯里出来, 手抄在西裤口袋里, 慢悠悠的穿过长廊,停在一处门前, 抬头对立在墙边的男人笑, “嗨, 下午好。”   肖明低眉垂眼,无动于衷。   江洋抚上他的脖颈, 理了理他的衬衫领口, “林少没睡吧?”   “瞧我问的,你就是他的一个打手, 哪里知道这个。”江洋白皙的手往下移, 食指勾出男人的领带, 轻佻的笑,“哥哥,不如别跟他了,跟我吧, 我没有身体洁癖, 也不需要打手, 我需要一个男人。”   肖明一点反应都没有。   江洋把他的领带往食指上绕,“说起来,我前几天认识个人,跟你一样是个闷葫芦,给我的感觉也很像,就是……像你的同行, 但他是个农民工,他叫周易,你认识吗?”   肖明的眼底闪过什么,转瞬即逝。   江洋另一只手碰到男人的左眼,“你这道疤……”   话没说完,手腕就被钳住住了,抓着他的指骨分明有力,掌心干燥粗粝。   江洋精致美艳的脸上露出愉悦的笑容,“终于肯给我反应了。”   肖明将他的手挥开。   江洋笑容不减的对他抛了个媚眼,“打个招呼吧,我要跟你主子聊聊天。”   肖明敲门,直到里面传出应声他才进去。   江洋玩味的摸了摸唇,林家继承人要什么样的打手没有,偏偏要个哑巴,他还挺好奇这人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   .   林少南在打理兰花,满室兰花香。   江洋搬了张椅子在他旁边坐下来,翘着腿吹了吹热气腾腾的茶水,“林少,要是让你那些追求者看你这么爱护兰花,像对待情人一样,会嫉妒死的。”   林少南将花枝上的一片枯叶剥下来,“江经理要聊什么?”   “随便聊聊呗。”江洋手支着头,“二爷还在的时候,我们没少一块玩牌吃饭,怎么他不在了,我们一下子就这么生分了?”   林少南拿起剪刀修剪花枝,眉间尽是凉薄。   “时间过的真快,二爷走了十几二十天了。”江洋轻声叹息,“我昨晚还梦到他了。”   “咔嚓。”   一截花枝被剪刀剪断掉在桌上,林少南把花枝拨到一边,“梦到他了?”   “是啊。”江洋露出怀念之色,夹杂着清晰的仰慕,“二爷在梦里还跟活着的时候一样,很温柔。”   林少南拿着剪刀的手指尖动了动。   江洋歪着头笑,“林少应该也梦到过二爷吧。”   林少南的唇边牵起淡淡的弧度,“没有。”   江洋摆出惊诧的表情,“怎么会,那大概是二爷不想你伤心吧。”   “生老病死是人生常态,自然规律就是这样子。”他安慰的说,“林少还是早点放下比较好。”   “二爷走了是事实,我们活着的人要继续活着,替二爷守好他在乎的东西。”   林少南轻飘飘的问,“他在乎什么?”   江洋哑然。   二爷在乎什么?这问题问的,看似简单,其实无解。   他喜欢柔韧娇软的小孩子,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可只要达到那个要求的都喜欢,不存在对谁特殊化,一律统一对待。   连送的礼物都是一样的。   那就像是无聊的时候吃点东西,听一会歌,不是在乎。   江洋伸手去碰垂下来的花枝,二爷在乎什么呢……   辛苦扩展的沈氏产业对他来说,好像也没那么重要,否则也不会培养继承人,不为沈氏的未来做打算。   没人知道他的心思,看不透。   江洋不自觉的去摸兰花,想折下来,耳边忽地响起清冷的声音,“江经理。”   他反应过来,尴尬的笑笑,“不好意思,刚才走神了。”   林少南把花盆往自己面前挪挪。   江洋,“……”   林少南继续修剪花枝。   江洋看他的消瘦侧脸,脑子里浮现出他抱着二爷遗像痛哭流涕的那一幕,让这么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家伙做出那么狼狈的样子,多新鲜啊。   “林少,二爷在乎你。”   林少南眼皮不抬,“他告诉你的?”   江洋扯了扯唇角,一副羡慕的口吻,“这个不用说吧,大家都看得出来。”   林少南笑了声。   江洋头皮发麻,谁他妈说这家伙跟二爷像的?二爷哪有这么阴!   房里变得寂静。   江洋无意间瞥动的视线停在一处方位,那里放着一个相框,嵌在里面的照片中有两个人。   美得惊心动魄的男人,和一个青涩干净的少年。   男人亲昵的把少年抱在腿上,下巴抵着他软趴趴的头发,手里捧着一本书,像是在给他讲故事,几分漫不经心,几分柔和。   江洋的眼睛微微一眯,这照片他是头一次见。   背景是二爷的“清云山庄”。   外界曾经传言这两人是情人关系,传了很长时间,还不就是新奇二爷对这家伙的纵容。   哪怕是一丁点,那也足够引起轩然大波。   江洋心想,二爷要是还在,林家早晚会跟沈家联姻的吧,估计也就这两年了,毕竟林少南年纪也不小了。   他瞥一眼照片上的少年,再瞥眼前的青年,富家子弟的气息很重,高岭之花似的,从小到大都很引人注目。   即便是有身体洁癖,不能碰人,也不准别人碰,有林家继承人的身份,再加上这么一张脸,沈家那些女的哪个不想嫁给他。   只要二爷愿意发个话,给林少南介绍个沈家的小辈,他肯定会同意,就跟皇帝的圣旨赐婚一样。   可惜二爷不在了,连着沈林两家的纽带断了。   世事难料。   江洋撤回视线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茶,“普洱,二爷喜欢喝。”   林少南转着轮椅后移一点,摆动桌上的兰花。   江洋的上半身前倾,“林少,你说这世上有没有一种现象,长得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却在某一方面有相同的地方?”   林少南摆动兰花的动作不停,“怎么?”   “我啊……”   江洋的唇角划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碰见了一个人,有点像我们的二爷呢。”   林少南是一成不变的平静,“是吗?”   江洋不满意他的反应,“不是长相,是感觉,他让我有种想要弯腰的冲动,你说怪不怪?”   林少南淡然的说,“这没什么,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江洋顿时索然无味,妈的,一点都不好玩。   也不知道二爷干嘛让这家伙待在身边那么多年,性格真的不讨喜,没意思。   江洋一杯茶没喝完就走了。   林少南让肖明把兰花放回墙角,他把轮椅转到床边,打开抽屉拿出一本故事书,摸了摸说,“派人跟踪江洋。”   肖明立刻转身出去。   .   陈子旭准备的晚餐是蓝莓酱煎鹅肝,红酒,玫瑰,烛光。   王于漾切一小块鹅肝放进嘴里,细嚼慢咽。   陈子旭似乎完全不觉得他的优雅举止有什么格格不入的地方,“怎么样?”   王于漾说,“硬了。”   陈子旭自己切一块吃,“这不挺好的吗?”   他啧了声,“大叔,你嘴真挑。”   王于漾放下刀叉,扫了眼桌上的布置,揶揄道,“有心了。”   陈子旭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那大叔喜欢吗?”   王于漾不答反问,“什么时候开学?”   “这时候问什么开学,太破坏氛围了吧。”陈子旭不爽的说,“大叔,你是不是故意的?”   王于漾喝口红酒,口感醇厚,“酒不错。”   “那必须的。”陈子旭又来了劲儿,“大叔喜欢吃什么?下回我再给你做。”   王于漾说,“喜欢吃我家小易做的饭菜。”   陈子旭,“……”   这天是他妈聊死了吧?   陈子旭抓住男人放在桌上的手,掌心包着摩挲,“大叔,去我房里坐坐?”   王于漾笑。   陈子旭像个小骑士一样亲他的手背,声音哑哑的,眼神灼热,“大叔,有没有人说你像国王?”   王于漾不易察觉的打量对面的小鬼,应该是冲原主来的吧……   如果是冲他沈白钰来的,那他重活一世的离奇事情未免也太搞笑了些。   王于漾抽回手起身,“走吧。”   陈子旭,“啊?”   王于漾挑眉,“不是要我去你房间坐坐?”   陈子旭小狗一样扒着他,“大叔,你总能给我带来惊喜。”   王于漾看了眼墙上的油画,就一只眼睛,画的逼真,有些渗人,“小鬼,你才这么点大,也没经历多少事,怎么会喜欢研究心理学?”   “说来话长。”陈子旭回忆的说,“机缘吧,以前我碰见过一个人,他送了我一本书。”   王于漾说,“心理学类的?”   “错。”陈子旭一笑,“是医学类。”   王于漾略感意外,“医学类?那跟你研究心理学有什么关系?”   “当时他戴着帽子,背对着我坐在椅子上喂鸽子。”   陈子旭玩男人的小马尾,好像很喜欢的样子,“他跟那些鸽子说话,神经质的笑着说狗屁的白衣天使,魔鬼吧,都是疯子,一群疯子,我不陪你们玩了,说着说着就哭了,大叔你能想象一个男的一边喂鸽子一边哭吗?”   那句话自动收进王于漾的脑中,他盯着少年,“你在哪?”   “我在后面的树丛里睡觉。”陈子旭按着男人的肩膀让他转过身,把他往房里推,“那人大概是哭昏了头,走的时候把书落椅子上了,我就给拿回去了。”   王于漾一言难尽的扭头,“这也叫送给你?”   陈子旭的脸一糗,凶巴巴道,“不重要!”   “反正我把书拿回去看了看,发现内容挺有意思的,于是我跟家里说我要学医,家里给我找了个老师,结果我跟着老师她爸学起了心理学。”   王于漾,“……”   这波转折真是……   .   陈子旭在男人耳边吹气,“怎么样,大叔还满意我说的这些吗?满意的话,给我点儿奖励呗。”   王于漾发现对面墙上的画也是眼睛,他的眼角抽了下,“这个跟客厅的是一对儿?”   “一个画家。”陈子旭弯着腰,脑袋搭在男人肩头,“很棒是不是?”   王于漾把人从身后拽出来,“小鬼,站好了说话。”   陈子旭自恋的摸了摸脸,“我这么帅,怎么就是撩不动大叔,不应该啊。”   王于漾当没听见,“你能通过细微的动作看穿一个人吗?”   陈子旭耸肩,“大部分。”   王于漾转过身,“那我呢?”   陈子旭摇头,“看不穿。”   “大叔是我遇见过的最特别的人。”他刚认真了没一会就不正经起来,“也是我见过的最想日……”   王于漾打断他说,“小鬼,你对我的身体好像很有兴趣。”   陈子旭龇牙。   王于漾一瞬间想到了小豹子,“你研究心理学,懂催眠吗?”   陈子旭打开房门,把他推进去,“还行。”   王于漾开玩笑的笑着说,“我得离你远点,怕你把我给催眠了,把祖宗八代都告诉你。”   “大叔一直对我很深的有防备,我催眠不了。”陈子旭委屈的看着他。   王于漾没回应的查看起了房间。   就是十八九岁的男孩子喜欢的风格,宽敞,简约,带着点运动感。   挺干净的。   陈子旭像是不好意思的抓抓头,“凑合着看看吧,回头带你去我家,我那房间有这个好几倍大。”   王于漾看见了角落里的哑铃,回想昨天在阁楼被嘲的画面,他无声的笑了下。   “大叔,你在想谁?”   耳边的声音让王于漾思绪回笼,“在想你的老师碰到你这样的天才学生,要怎么教。”   话音刚落,就被后面的一股大力推到双人大床上,年轻热血的身体压上来,小孩子捞玩具一样捞着。   王于漾趴着,淡定自若的打哈欠,“行了,饭吃了,房间也看了,你大叔要回去了,年纪大了熬不了夜,跟你们年轻人比不了。”   陈子旭丧气的咕哝,“大叔,其实我能感受的出来,你是个享乐主义者,不会在乎那些有的没的,为什么就是不跟我试试?我又年轻又有劲,又帅又没经验,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王于漾把身上的少年扯到一边,“你大叔我确实是享乐主义者,但是你想日大叔,那就享乐不起来了。”   陈子旭郁闷的看着他,“怎么都不可能是下面那个?”   王于漾毫不犹豫,“不可能。”   陈子旭同情又兴奋的啧啧,“大叔,你立flag了。”   “……”   .   王于漾在陈子旭那儿待到十点多回去,他边换鞋换问坐在桌前的青年,“在家啊。”   周易的嗓音粗哑,“吃过了?”   “昂,吃了口鹅肝,味道还行,但是火候没掌握好,差了些。”王于漾说,“还是小易烧的菜最好吃。”   周易掐了烟去厨房煮面。   王于漾微愣后笑出声,这么贤惠吗……   周易很快煮好了面,熊白听到动静从房里跑出来,“有面啊,锅里还有吗?我也饿了。”   周易洗着锅,“自己煮。”   熊白不高兴的鼓起腮帮子,“喔。”   他鞋子黏在地上一样一动不动,就眼巴巴的望着正要吃面的叔叔。   我果然是失宠了。   我失宠了。   老大不爱我了。   王于漾被看的没有食欲,“小白你拿个碗过来,我捞点给你。”   熊白立马跑进厨房拿了碗筷回来,感动的眼泪汪汪。   王于漾捞了三分之一给他,“吃吧。”   “谢谢叔叔,叔叔你人真好,叔叔晚安!”   熊白捧着碗嗖一下溜回了房间。   “……”   王于漾哭笑不得,“他是怎么通过雇佣兵审核的?”   周易不回应,他那面色,黑的像锅底。   王于漾发现青年在看他,一筷子面捞一半停下来,“你也要吃?”   周易的目光没有移开,眼底晦暗不明,半响出声,“嗯。”   王于漾把那筷子面放回去,他可不想让别人吃自己的口水,“那你拿个……”   周易打断道,口气冷硬,“你吃剩下的给我。”   王于漾无奈的笑,“好吧……”   两口面汤下去,他的脸忽地一抽,我刚才是不是经历了所谓的打脸?   .   王于漾留了点给青年,他没走,坐在椅子上说起了事,“你说原主会不会是医生?”   周易低头吃面,声音模糊,“查过了,没有发现。”   王于漾撑着额角,“这样啊。”   他若有所思,“小易,等你这次的任务完成了,你帮叔叔搜一下房间吧。”   “明明搜几次了,还是感觉有哪里没发现。”   周易捞完所有面条,把汤全部喝光,“知道了。”   王于漾喜欢他这么回答,不多问,有点乖。   “郑原跟警局那边有情况会告诉你。”周易端着碗筷去厨房清洗,“去睡吧。”   “你也早点睡。”   王于漾拿手机看看,何长进也没给他打电话发微信,他寻思片刻,在群里发了个红包。   何长进秒抢:好人一生平安。   “……”   .   半夜下起下雨,天亮后停了会又下起来,一直稀里哗啦到晚上。   江洋来接陈子旭,看到跟他一起下楼的男人,表情顿时五彩纷呈。   活脱脱像是在看一场精彩演出的观众。   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   陈子旭把江洋拉到一边,“我要带他一起去。”   江洋梨窝浅笑,很和善的样子,“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就带上吧。”   陈子旭一脸嫌弃,“你笑的有点恶心。”   “这可是我的招牌。”   江洋说着就以那样的笑容走向男人,眼里露出惊艳之色。   长的清秀,脸上没多少血色,穿一身面料上等的白色西装,头发梳整齐的扎在脑后,气息傲慢而慵懒,就像个贵族病美人。   这他妈熟悉的感觉……有些惊悚。   江洋压下怪异的情绪,赞美道,“王先生,白色很适合你。”   王于漾敷衍的笑了笑,眼底蔓延沉郁。   昨天答应的时候忘了自己有夜盲症,宴会在晚上举行,他穿身西装,没法带手电筒。   况且那样的场合,打开手电筒照来照去也不合适,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看样子只能把手机开到拍照模式,假装拍照的走路了。   王于漾一路上都有些心不在焉。   阿南肯定会代表林家出席,但他现在不能表明身份。   疑团太多了,幕后黑手能盖下来的范围还估测不到。   不确定阿南在不在监视中。   或者有别的什么状况,要谨慎稳妥些,不急于一时。   王于漾又想起那孩子的交代,这会应该已经潜入孙宅了。   说是会跟小白用联络器联系,手机会放在车里不带身上。   还说小白已经找到雇主要的人了,就在孙宅后花园的地底下。   那里是个大型实验室。   实验啊……   王于漾有点生理性反胃,他看着车窗外极速倒退的街景,希望那孩子今晚一切顺利。   .   到了孙宅,王于漾拿出手机,陈子旭看到了,体贴又暧|昧的笑,“大叔,我牵着你走吧。”   “别闹。”王于漾说,“我可不想被女士们攻击。”   陈子旭不屑的两手插兜,“管她们呢。”   王于漾懒洋洋的笑着说,“你不管没问题,我得管,我是玻璃心,伤不起啊。”   陈子旭,“……”   江洋走上来,压低声音警告,“你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份,今晚别总是凑在你的大叔身边。”   陈子旭不以为意。   “要是你在宴会上不知轻重的胡来,”江洋呵呵,“明天报纸头条就是,陈家小公子是gay,带老男友来孙家千金的生日宴上秀恩爱撒狗粮,令人发指。”   陈子旭嗤了声,“那不是很劲爆?”   江洋慢悠悠的来一句,“是劲爆,能把你送上天,还是你老子亲自送。”   陈子旭的嘴角抽搐不止。   王于漾刚打开拍照模式,就听见后面有一个声音喊了声,“少南,你爸呢?没来吗?”   他放下手机顺着喊声望去。   孙宅的面积大,路灯多,成两排在路旁散开,草坪上也有,光线依旧比不上白天的一半强。   王于漾的视野里,周围的深黑分布不均匀,轮椅上的人靠着深黑的边缘,样子模糊,只能看出熟悉的轮廓。   林少南坐在轮椅上跟其他宾客打招呼,看着温和清雅,却又疏离的不近人情,他打发走一波人,挥手让肖明推他进去。   肖明没推多远,林少南就突然出声,“停。”   他朝一个方向看去,那里站着一个陌生的男人,也在看他。   “推过去。”   林少男说完没等肖明行动,他自己就抓着两侧的扶手,把轮椅往那边转。 第34章   王于漾站在原地, 面上无悲无喜。   林少南转着轮椅过去, 他扣住扶手,缓慢而坚决的站了起来, 逆着光站直了, 低下头, 看着面前的男人,面部的表情模糊一片。   王于漾抬头, 迎上他的目光, 看不太清,只闻到了清雅的兰花香。   很舒适的味道, 闻了多年。   过来之前王于漾就料到了会有这一出。   认识时间较长的人见到他, 感觉有点熟悉是正常的。   王于漾不担心发生状况外的事情, 阿南不是小孩子了,在这样的场合会整理好自己的情绪。   此时此刻,围绕在两人之间的气氛说不出的微妙。   林少南抿在一起的唇角松开,慢慢溢出一个字, 艰涩的厉害, 还有点鼻音, 给人一种下一刻就要哭出来的错觉。   “你……”   陈子旭突然闯进两人之间,把男人往他身后拉,帅气的笑,“林少,我朋友有夜盲症,很严重, 晚上光线一暗就什么都看不见了,要是你有什么事就跟我说。”   等着看热闹的江洋,“……”   刚才怎么没拴住那个小狗崽子?失策了,妈的。   江洋走过去,“怎么了这是?林少,这位是我表弟的邻居王先生,你认识?”   林少南没有回应,他眼里的东西被垂下来的睫毛盖住,“王先生?”   王于漾伸出手,“林少,你好,久仰大名,幸会。”   林少南怅然若失的呢喃了句,声音轻不可闻,“他从来不会主动对别人伸手……”   话音落下,林少南抓着轮椅扶手坐回去,整个人跟前一刻相比截然不同,像是被人抽走了浑身的力气,消瘦的脸颊上笼着一层挥不去的阴影,眉眼间是深重的悲伤跟疲惫。   肖明推着他往大厅方向走。   王于漾还立在原地,没有动。   陈子旭哥俩好的搭上他的肩膀,“大叔,你吓傻了?”   王于漾笑着捏鼻梁,“是啊。”   “我家虽然不经商,但也很牛逼,一点都不比林家差,而且林家老爷子对我爷爷客气得很。”   陈子旭吃味儿的说,“我也是个实打实的富家公子哥,你在我面前怎么没吓傻过?”   江洋冒出一声,“原因你心里没点B数?”   “大叔,我们不要管这个傻逼,我带你去吃好吃的。”陈子旭揽着男人,大步离开。   林少南看着走到他前面的两人,视线落在矮一些,纤瘦一些,扎着马尾的背影上面,眼眸猝然一睁,“等等。”   陈子旭凶神恶煞的回头,“我草,你他妈有完没完?”   王于漾蹙了下眉心,扭头跟他耳语,“小鬼,把你的富家公子哥包袱捡一捡。”   陈子旭斜眼,“我需要那玩意儿?”   王于漾说,“我觉得你还是需要一点比较好。”   陈子旭,“……”   王于漾转头看向轮椅上的人,眼神询问。   林少南轻声开口,“王先生,能不能请你把头发放下来?”   王于漾挑眉,“理由。”   林少南有短暂的恍惚,他半响说,“抱歉。”   一旁的陈子旭啧了声,“林少,你这是唱的哪出戏?”   落后几步的江洋一张脸拉的老长,又没拦住!   气氛又不对劲了。   江洋露出一对儿小梨涡,灿烂可爱的笑着说,“其实是这么回事,林少不喜欢男的扎小辫。”   林少南平平静静的坐在轮椅上,没有反驳。   王于漾轻笑,“这样啊……”   说着就拽下来小马尾上的黑色绳子,一头柔黑的碎发散下来,遮住了两边的耳朵,马尾贴着后面的脖子。   前后的宾客们听到动静望去,顿时如同看见了鬼似的倒抽一口凉气,既敬畏又管不住好奇心的窃窃私语。   “二,二爷?”   “好像,头发再长一点,个子再高一点,就更像了。”   “别说了,怪渗人的。”   “那人谁啊?”   “陈家小公子跟江经理带来的人。”   有人走近些,发现长得一点都不像那个死去的人,但是站在光线很暗的地方,看不清脸,就怪异的觉得很像。   王于漾还没怎么着,陈子旭就跟大马猴似的骂了声,“操!”   “扎起来!快扎起来!”   陈子旭一边嚷,一边上手,拿了他的黑色绳子,粗鲁笨拙的给他捞头发。   王于漾“嘶”了声,“轻点,扯到我头发了。”   陈子旭撤了手,让男人自己扎,他瞥了眼周围看热闹的,“啧。”   .   林少南注视着白色身影进入大厅,他垂下了眼皮。   江洋挨近他,在他耳边说,“我昨天跟你提的就是他,怎么样?我没忽悠你吧。”   林少南轻抬了下手。   肖明立刻会意的把江洋拎开。   “……”   江洋解开西装扣子,敞开扶住衣襟抖了抖,“林少,我给你出个主意,你要不把那位弄到身边,当个替代品解解闷?”   林少南淡然的表情有瞬间的扭曲,“你在侮辱他。”   “这话说的,我敢侮辱二爷?这么大的罪名可不能扣我头上。”   江洋不确定有没有看错这家伙的变化,大晚上的还是得凑近点才行,他心里遗憾,嘴上叹口气道,“林少,你这段时间老是往‘金尊’跑,你家老头就给我打电话,梅队长也是,打电话就算了,还威胁我,想必你能理解吧?我很苦恼的。”   “况且……对个替代品把想做却不敢做的都做了,那四舍五入不也算是得偿所愿吗?林少。”   林少南放在扶手上的手猛地一下扣紧,指尖发白,手背青筋暴起,几秒后松开了手,他后仰头坐姿变得放松,唇边噙着一抹笑意。   “江经理,劝你一句,有的话,最好不要乱说。”   江洋的脸色剧烈一变,都说到这份上了,这家伙竟然还能沉得住气。   这虚伪的死样二爷知道吗?   林少南唇边的弧度消失,“喷雾。”   肖明递过去。   林少南拿了喷喷刚才江洋挨到的那一边衣服。   江洋翻白眼,“你不要,可有的是人要。”   林少南把喷雾给肖明,微微阖了眼帘。   “二爷是个极有魅力的人,我想这点我们都没有什么意见,哪怕只是有一点点像他,也很吸引人。”   江洋伸手按住下巴,食指摸了下唇,“我那小表弟可是一见到刚才那位,就成了只逗比哈巴狗,殷勤的围着他摇尾巴呢。”   该说的都说了,江洋一手抄在口袋里,一手往后捋了捋发丝,笑容满面的走向大厅,一路游刃有余的跟熟人有说有笑,媚态横生。   林少南从口袋里拿出震动的手机接通。   “哥,”林琳在电话里问,“那个陈子旭去了吗?”   林少南,“嗯。”   “那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林琳埋怨的说,“真的是,我马上过来!”   “小孩子不能惯。”   林少南仰望星空,像是在笑,又像是没有,“惯着惯着,就无法无天,贪得无厌。”   肖明垂手而立,哑巴的他不需要回应。   林少南收回视线,“进去吧。”   肖明于是推动轮椅。   .   孙宅的宴会厅尤为华丽,宾客们熟练的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大同小异的寒暄都混在了酒水里面。   今晚的主人公是个二十岁的年轻女孩,高傲的公主般站在她的父亲身边。   哪怕出席的同龄人都来自富裕的家庭,有相貌有家世,她依然能找到足够的优越感。   众星捧月般的存在。   王于漾窝在角落里观察那些人,一小半是熟脸,大半他都没印象。   他背靠柱子,晃了晃手中的酒杯,孙成舟五六十岁了,保养的很好,看起来也就四十多不到五十的样子。   当年被他秘密给阉了,不知道有没有按假肢。   陈子旭甩掉巴结的人过来,严肃道,“大叔,你今晚一定要跟紧我。”   “那个二爷你知道吧,是S城的名人,不单单因为他是沈氏的一族之长,还有个原因是长得很美,对他动心思的人多,只是不敢日,但日个赝品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赝品?我吗?”   王于漾胸膛震动的笑起来,“他们瞎了?”   陈子旭说,“瞎了。”   王于漾在人群里看见了侄子,沈言之,算是小辈里面最有出息的一个了。   只是因为他是私生子,母亲出身不好,导致他在沈家并不受待见,手里也没什么人可用。   这个侄子固然有出息,王于漾却不喜欢,年纪轻轻就儿女情长,犯了一个家主的大忌,不适合作为下一任继承人来培养。   今晚沈家的代表怎么会是他?   谁在背后把他推出来,扶持上去那个位置的?   “大叔,我跟你说话呢。”   胳膊被抓,王于漾嗯了声,“在听。”   陈子旭对他的敷衍感到不爽,“你就一点不为自己的处境担心?”   王于漾说,“担心啊。”   陈子旭的眼尾上挑,“知道怕了?”   王于漾点头,“怕死了。”   陈子旭,“……”   王于漾察觉到了一道视线,知道是阿南,他就没有看过去。   .   同一时间,孙宅的保安室里,孙宅的所有监控都正常运行。   保安们有的在戒备的查看监控,有的在玩手机,还有两个在玩牌。   “别玩了。”看监控的中年人说,“今晚来的都是有钱人,金贵的命,要是哪个出了什么事,我们吃不了兜着走。”   “宅子里那么多职业保镖,一个能撂倒一群,能出什么事?”   “就是,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巡逻,还带着那真家伙,鬼都进不来。”   一个青年踢开凳子站起来,拿着手机往门口走,“妈的,又死,真他妈晦气,哥几个,我出去抽根烟,一会回来。”   青年开了门出去,边走边打看手机,手指灵活的滑着游戏按键,就在他路过拐角的时候,一只手从后面伸过来,拇指跟食指扣住他的脖子往后拽。   紧接着,他的脖颈动脉那里一疼,眼前就陷入了黑暗。   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几乎没什么声响。   周易利用监控的死角将人拖进休息室,用他的手机给同事发微信,以同样的方法解决掉其他人。   还剩最后一个。   保安室里的中年人拿茶杯喝水,“那几个怎么搞的,出去都不回来了?”   手机响了,是条短信。   —老张,小王跟老李在水房打起来了,你赶快过来。   中年人打过去,那头无人接听,他搔了搔头皮,“他娘的,没事找事。”   出了保安室,中年人没来由的嗅到了一丝危险,他放慢脚步,屏住呼吸,一边警惕的看着四周,一边把手往腰上摸,够到挂在上面的电|击|棍,攥紧。   走廊上静悄悄的,什么人都没有。   中年人攥着电|击|棍的手一松,“紧张过头了,外面那么多保镖,怎么可能有人进的来。”   下一刻他就倒在了地上。   周易关把麻醉针收起来,迅速清理现场关上保安室的门,他按拨耳朵里的联络器,通知熊白,“好了。”   熊白立即进入保安系统网,观察所有监控画面,对联络器那头的老大说,“继续靠墙往前走,第三个拐角斜对面有个摄像头……”   “老大,孙家是每隔一小时会有保镖去保安室巡逻,十分钟前巡逻过了,距离下一次还有五十分钟,得在那个时间内撤离。”   “对了,雇主的白月光在地下室X区最里面的那个房间,周围有干扰信号,我潜不进去。”   熊白快速敲打着键盘,眼睛扫着地下室的监控,“里面什么情况很难说,孙成舟新研究出的药物可能不是注|射,是喷洒的,药性很非人类,你进去的时候务必要蒙住口鼻,尽快带人撤离。”   周易的声音压的极低,“地下室有没有一个四十五十岁的女人?”   “女的?我看看。”熊白啪啪敲键盘查了查,“没有。”   周易不再出声。   熊白拿起桌上的酸奶吸溜几口,老大怎么要找中年妇女?   还有别的任务吗?不应该啊。   熊白看监控里的宴会大厅,“有人在偷看叔叔诶。”   周易的身形一顿,寒声问,“谁?”   熊白说,“好多噢。”   周易的面色铁青,“回去再说。”   熊白的视线挪到后花园的监控画面上,“一,二,三,四,五……”   “老大,一共有二十七个保镖。”他有条不紊的汇报,“你三点钟方位有一个,身上有枪,是鲁格马克,身手跟我差不多。”   周易拿出麻醉针。   熊白一愣,“老大,你没带你那把老伙计M1911?”   周易说,“用不到。”   “可是这些职业保镖的体格跟保安们不同,麻醉的药效不一定能立马出来,”熊白趴在监控前面,椅子前倾,“你这样风险太大了。”   周易观察周围的环境,“孙成舟有养狗,不能有血腥味。”   熊白眨眨眼,“对哦。”   周易朝三点钟到位靠近,他藏在灌木丛里,黑色身影融入夜幕中。   大几十秒后,周易逮着机会,如同野狼一般窜出,将背对着他的保镖扑到地上。   一手五指成爪,将其死摁在土里,一手做出手刀,对着他的后颈用力一砍,再注入麻醉药。   动作迅猛干练,眨眼间的事。   力量悬殊。   周易换上保镖的深色西装,弹弹身前的灰土,揣上枪,装作巡逻的接近地下室入口。   熊白吸溜着酸奶,谁能想到后花园里繁花似锦,地底下却是老变态玩游戏的地方。   他女儿还喜欢在后花园荡秋千呢。   多滑稽。   熊白看一眼时间,八点半搞事情。   还有五分钟。   孙成舟不是吃素的,制造的乱子不能太大,否则会引起他的怀疑。   乱子又不能太小,得给老大足够的时间跟机会。   熊白跟老大商量过,最后决定用女人的战争。   狗血又大众,很合适。   熊白抽空瞥一眼郑原的监控,一口酸奶差点喷出来。   怎么倒两杯酒,自己喝一杯,对面放一杯?   跟鬼喝呢?   熊白抖了抖小身板,碎碎念道,“都是人,都是人,只有人。”   念完以后,他发现自己抖的更厉害了。   人才是最可怕的好嘛?   熊白拍拍脸,么的事,有老大呢。   八点半整,周易抵达地下室入口处,蓄势待发。   熊白吸溜完最后一口酸奶,盘腿坐在椅子上笑,好戏开锣。   .   大厅里一片喧嚣。   王于漾把手机塞口袋里,放下酒杯前往卫生间。   陈子旭拽他,“大叔,你干嘛去啊?”   “撒尿。”王于漾挣脱开他的手,很急的样子。   “我也一起。”   陈子旭刚说完就被一个短发女人被拦住了。   “你是小孩吗?上厕所还要结伴?”   陈子不耐烦的打量面前的女人,林家的二小姐,林少南的妹妹,林琳。   都是一个爹妈生的,颜值怎么差这么多?瞧瞧这骄横的德行,全家惯出来的吧。   “老子愿意,管得着吗你。”   林琳恼羞成怒,“你,你这人怎么……”   陈子旭嚣张的笑,“怎么?”   林琳气的一张脸涨红,她看到她哥往这边来了,就立马跑过去说,“哥,你帮我……”   “想要什么,自己争取。”林少南转着轮椅去卫生间。   林琳,“……”   卫生间里,水池前站着一个铁灰色西装男,无框眼镜放在台子上,他正在洗脸。   王于漾走到旁边洗手,指间捏着一粒药片,遇水化开呈透明状,他碰到眼镜的镜框,迅速将药水抹了上去。   这西装男是孙成舟的外甥,老婆是“恒星”传媒的千金,也算是门当户对。   但他有情人,今天也来了。   待会儿的戏就靠他们三。   王于漾拿出手机给小白发短信:ok。   几秒后,西装男的手机响了,他戴上眼镜看手机,脸上露出暧|昧的表情。   王于漾的眼角抽了抽,看来是小白已经给西装男跟情人互发了短信,约在后花园见面。   药是周易那孩子给的,说近距离闻了超过一分钟就会起到催|情的作用。   效果持续两三分钟左右,很短,散了后什么都查不出来。   王于漾回想周易说的计划,接下来就是孙成舟的外甥跟情人在后花园碰面。   外甥被药性促使着,不分场合的跟情人野吹,收到小白发的短信的正主杀过去,当场抓个正着。   孙成舟那老家伙生性多疑,唯独这种事不会当回事,实在不值得他动脑筋。   鬼哭狼嚎的丑闻闹上一小会,加上闹哄哄的散场送客,差不多了。   .   西装男前脚刚走,林少南后脚就转着轮椅进来了。   王于漾若无其事的洗了洗手,拿纸巾擦着手上的水。   林少南靠着轮椅,眼眸微垂,这样的他看起来有些温顺。   卫生间里静的过了头。   王于漾把纸巾扔进垃圾篓里,欲要打个招呼就走,冷不丁的听到轮椅上的人发出声音,“能不能请先生帮个忙?”   “嗯?”王于漾侧低头。   林少南依旧垂着眼眸,“我不太方便。”   王于漾眯眼,之前不是能自己站起来吗?阿南在试探他?   “我能站起来,”林少南轻声说,“但会很吃力,也只能站一小会。”   王于漾走近点,对他伸出一只手。   林少南的眼眸抬起。   “一次性手套。”王于漾说,“我听说了,你不太喜欢别人碰你的身体。”   林少南摩|挲着轮椅扶手,“没关系。”   王于漾静默几个瞬息,笑道,“既然林少都这么说了,那好吧。”   林少南抿唇,“麻烦了。”   王于漾把他扶到了小便池那里。   林少南半搭着眼皮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王于漾的嗅觉变态,站这儿熏的他脑阔疼,他不假思索的用出训小狗的语气,“撒你的,快点。”   林少南微怔。   手机的嗡嗡震动声突如其来,王于漾看是陈子旭,猜到是戏顺利上演了。   电话一接通,陈子旭就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低吼,“大叔,你快点出来,有好戏看,正主捉奸在园,大型catfight现场。”   王于漾,“……”   林少南额前的发丝垂下来,遮住了英俊的眉眼,“先生,你走吧。”   王于漾看他,“那你一个人能行?”   林少南点了点头。   王于漾没多待就走了,再待下去,他会让阿南感受到更多的熟悉感。   卫生间里变得安静,林少南用手盖住脸,抖着肩膀笑了起来。   .   王于漾回了大厅,发现场面一团乱。   孙成舟的外甥衣衫不整,情人鼻青脸肿,正主连哭带嚎。   宾客们想笑又不好意思,憋的面部表情千奇百怪。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声枪响。   王于漾的眼色一沉,那孩子被发现了吗? 第35章   枪声引起了大厅众人的慌乱, 这里戒备森严, 还能遭到袭击,该不会是一群恐怖分子闯进来了吧?   大家顿时没了心思欣赏孙家的丑闻, 有给等在外面的手下跟助理打电话的, 有窃窃私语的, 也有埋怨的,嘈杂成了一团。   孙成舟为了外甥的破事, 叫进来了几个保镖, 现在把他们都派了出去。   外面进来一个保镖,是队长, 他低头汇报, “孙先生, 保安室的人都被注射了麻醉药,所有监控现在全部被一种病毒干扰了。”   保镖说到后半句,额角冷汗连连。   保安室是每天一小时巡逻一次,时间还没到, 他们不知道情况。   孙成舟面不改色, “什么病毒?”   “小兔子吃胡萝卜。”   保镖不敢看主子的脸色。   孙成舟去了左边的一间会客茶室, 保镖躬身跟在后面,一进去就被踹到了一脚。   保镖闷哼一声,今晚来的是职业杀手或者雇佣兵,级别很高,他们加起来都不是对手,但他嘴上不敢这么解释, 只说,“孙先生,这次是我们的失职。”   话音刚落,膝盖内弯就被残暴的踢了一下,他直接被踢的跪到了地上。   连着踢了十几下,孙成舟踢累了,踩着保镖的脑袋打电话,“你设置的防护网被入侵了。”   那头的年轻人说,“我这边收到警报信号了,现在我正在处理。”   孙成舟问,“多久能好?”   年轻人的声音夹在键盘声里,“最少要二十分钟。”   孙成舟的面色阴森,“你不是顶级黑客吗?”   “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年轻人说,“别看病毒的动图很萌,其实很凶残。”   话里没有一丝挫败感,只有难以掩盖的亢奋。   难得碰到一个这么强的对手。   孙成舟挂了电话,对地上的保镖说,“那一枪打中了?”   保镖艰难的说,“打偏了。”   孙成舟对着他的胸口踹了两下,“给我封锁地下室的出口,抓不到人,你们看着办。”   保镖魁梧的身子愣是打了个寒战。   孙成舟回大厅说,“各位,刚才是我的一个保镖枪走火了。”   众人松口气。   孙成舟说,“让各位见笑了。”   他有所指的看一眼外甥,“现在我要处理一下家务事,今晚就到这里了,改天再聚吧。”   大家被他那一眼误导了,以为所谓的家务事就是外甥的婚外情,大厅里又变回了原来的看热闹氛围。   王于漾垂眼站在大厅一角,眉间布满了阴霾。   陈子旭叫他,“大叔,走了。”   王于漾敛去情绪抬头,“你信是枪走火?”   “怎么可能。”陈子旭龇牙,“傻逼才行。”   王于漾说,“其他人看起来都信了?”   “可以理解他们做傻逼的理由。”   陈子旭耸耸肩,“因为孙家的保镖来自国内排名前三的保镖公司,出了名的多,搞的跟家里有宝藏一样。”   “比起有人夜闯,枪走火接受起来容易点,二选一的话,就选后者喽。”   末了陈子旭事不关己的来一句,“管他呢。”   王于漾的太阳穴有点疼,要是今晚换个人,他也会这么想。   偏偏是那孩子。   王于漾怕他落到孙成舟手里,不是担心他嘴巴被撬开了,透露出自己重活于世的身份,以至于前功尽弃。   纯碎的不想他成为孙成舟的玩物,实验品。   这世上多的是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   江洋撇开熟人走近,“你俩有话不能回去说,非要杵这儿?”   陈子旭掏耳朵,“参加个生日宴都能赶上枪击事件,也不知道这孙家到底有什么……”   嘴巴被捂住了,他扒开嘴上的手,嫌弃的呸呸,“我操,江洋你恶不恶心?”   江洋拿帕子擦手,“不是你管不住自己的嘴巴,我至于这样?”   他嫌恶的说,“我这手回去还得用消毒液泡,再用刷子好好刷一刷。”   陈子旭,“……”   王于漾全程心不在焉,没搭理表兄弟俩的口水战。   不远处,林少南在跟孙成舟父女俩打招呼。   林琳抬头挺胸,趾高气昂的站在一边,孙明珠的举止高雅,笑容得体。   两个出身富贵的女孩子既是同学,也是对手,暗暗的较着劲。   出了大厅,琳琳回头看见了什么,奇怪的说,“哥,陈子旭身边的大叔是谁啊?今晚他老是跟那人在一起,是陈家的某个远房亲戚吗?”   林少南的神情疲乏,不答只说,“你跟陈子旭没可能。”   林琳的脸色变了变,“我不管,我就喜欢他。”   林少南说,“是孙明珠对他有意思,你才喜欢他的吧。”   林琳被当场戳穿心思,羞愤的攥紧了双手。   林少南慢慢的转着轮椅前行 ,“你二十了,不是小孩子,别太任性,不然……”   林琳不当回事,“不然怎么样?”   林少南说,“后果自负。”   林琳的眼睛瞬间瞪大,她身子颤抖着说,“要是二爷在,他一定会为我做主,才不会像你这样!”   说完就哭着跑了。   林少南额前发丝被夜风吹的凌乱,他欲要回头,却在中途停下来,头微微侧了些,“江洋不用跟了,跟陈子旭身边的那个人。”   下一刻说,“你亲自跟,别让人发现,如果被发现了,就不要回来了。”   肖明回应的点了下头,面上没有波澜。   .   宾客们陆续离开,江洋拖着陈子旭,陈子旭拖着王于漾,三人去跟家主告别。   王于漾站在后面,视线透过表兄弟俩落在孙成舟身上。   早年他当是恩师,长辈,哪晓得是衣冠楚楚的斯文败类,后来老把没了,人变得阴柔很多,还翘兰花指。   狗东西。   孙成舟察觉到什么似的,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眼睛往面前两个小辈的后面看去。   王于漾本来不想跟孙成舟正面接触,想到那孩子可能还没脱险,就改变主意的从后面走了出来,打算稍微吸引一下孙成舟的注意,拖延一下时间。   这老变态不在,事情的走向就会好转。   孙成舟看着站出来的人,话是问的江洋,“小江,我听说你今晚带过来的人跟白钰有点像,就是这位吧。”   江洋也笑,很可爱的说,“哪里像了,二爷可是独一无二的。”   孙成舟摸了下他脸颊边的梨窝,“小江说的对。”   江洋笑的灿烂,白皙的脸被粉色西装一衬,人比桃花红。   陈子旭一副受不了的表情,他正要说话,冷不丁的看见老家伙打量他身边的人,“是不像,差远了。”   很遗憾的样子。   王于漾礼貌又不失尴尬的笑笑。   孙成舟的右手摩挲着左手小手指,那里断了一截,“笑起来更不像了。”   江洋认同的点头,“孙董跟我想的一样。”   王于漾,“……”   陈子旭跟他耳语,“也不知道老家伙跟那个沈二爷是什么关系,该不会是私生子吧?”   王于漾的余光扫了他一眼。   心理学天才说出这种智障话,你当我是傻子?   王于漾的眼前投下一片阴影,鼻端是一股子臭雪茄味,这比之前闻过的小半截风干的雪茄味道重多了,刺激的他有些反胃。   孙成舟弯腰盯过来,“长得完全不一样,怎么会有人说像呢?”   语气听起来像是很想剥了皮抽出骨,一寸寸刮掉上面的碎肉,好好对着骨架研究一番,把证明相像的地方挑出来。   王于漾做了个吞咽的动作,要吐了,他朝陈子旭身旁挪两步。   看似是拘谨,其实是被熏到了。   说起来,这场局的幕后之人,他第一个就排除掉了孙老狗。   孙老狗心里应该早就知道当年是被他阉掉的,只是没有证据,就算有,也绝不会要他的命,只会慢慢的变着花样折磨他,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割脖子这种死法在孙老狗眼里,是赏赐,不是报复。   气氛莫名僵硬。   “没有谁喜欢跟个死人比。”陈子旭不耐烦的拧眉毛,“孙伯伯,没事的话我们就回去了。”   孙成舟说,“那伯伯就不送了。”   他直起腰,抬手挥挥,“子旭,改天我带明珠去看你爷爷。”   孙明珠踩着高跟鞋哒哒哒的过来,目送三人离去,“爸,不是说要留陈子旭过夜吗?”   “今晚不行。”孙成舟望着走在最后的身影,若有所思。   孙明珠很不解,“怎么了?”   “爸,到底出什么事了?不是有人枪走火这么简单是吧?”她试探的问,“是不是家里丢什么东西了?”   “你上楼去,其他别管。”   孙成舟眯起了眼睛,这么看,确实有几分小畜牲的影子。   不过,就这样的,在赝品里面都排不进前十。   .   孙家与其说是别墅,不如说是别墅群,有一大片。   一行人穿过前面的花园往正门口走,碰见保镖们四处走动,个个面容肃冷。   无形的压迫感在夜晚散开。   王于漾走的很慢,他打开了手机的拍照模式,一路走一路举着手机,能看见的范围很有限,且模糊不清。   在他周围飘着花草树木的香气,烟酒味,香水味,泥土的腥味,杀气……   唯独没有血腥味。   两个可能,一个是事发的地点离他所经之路有点远,飘过来的途中散掉了,所以没闻到。   还有个可能是那孩子没受伤。   那一枪也不知道是哪个保镖打出来的,搞出那么大动静。   陈子旭啧啧,“看这情形,人还没抓到,老家伙竟然装的跟没事人一样,这种心机深的老丈人谁要谁死。”   他瞥一眼道,“表哥你也厉害,一笑泯恩仇。”   江洋呵呵,“表弟,告诉你个喜讯,你已经成为了S城男人们嫉妒的对象。”   陈子旭捋紫发的手一顿,“什么玩意?”   “上次你在外公家见的未来联姻对象周小小,林琳,孙明珠,”江洋露出一口白牙,“她们三是S城三公主,跟你一个学校,你是公主们要争夺的男人。”   陈子旭,“……”   江洋哎一声,“表弟啊,表哥真是羡慕你,年轻有为,指日可待。”   “别他妈说鬼故事。”陈子旭吓到了,差点揪下来几根紫毛。   “谁让你是官三代呢。”江洋拍拍他的肩膀,“等着你的美好大学生活吧,加油哦。”   陈子旭毛骨悚然的拽男人手臂,“大叔,你得救我。”   王于漾拿着手机照路,没回应。   陈子旭一嗓子吼出去,“大叔!”   王于漾揉眉心,“耳朵聋了。”   “你怎么一路上都在走神?”陈子旭抢走他的手机。   王于漾的世界顿时整体暗了几个色调,路也没法走了,“小鬼,手机给我。”   陈子旭笑的天真单纯,“反正这也没人,你牵我手走呗。”   一边的江洋嘴角抽搐,我他妈什么时候改物种了?   王于漾拿回自己的手机继续照路,他走的依旧很慢,背后那道视线还在。   粘腻阴冷,如同吐着蛇信子的老毒蛇。   孙成舟站在大厅门口,视线一直放在白色人影身上。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人慌慌张张从后花园跑过来,“孙,孙先生,不好了,X区的实验品不见了,新研制的两管药也没,没有了。”   “这不像是一个人能做到的啊孙先生,是一个团伙吧,”他哆嗦着,像是想起了什么恐惧的事情,面如死灰,“会不会是他们……他们已经知道我当年没有把作废的‘再生’A01销毁,而是偷带出来私自开展实验,现在找过来了?”   “孙先生你要保护我,我们有协议的,当初说好了你给我提供实验器材,保证我的人身安全,你……嗬嗬……”   中年人被孙成舟掐住脖子提起来,他蹬了几下腿就昏迷了过去。   孙成舟将人扔到地上,硬朗的面部变得狰狞,“关门。”   .   王于漾刚走出大门口,站在那里的两个保镖就接到主子吩咐,迅速关上了铁门。铁门关上了。   王于漾转身看去,这一片房屋在他视野里被一大块黑布盖住,只有星星点点的微弱亮光,像鬼火,他的脊梁骨渗出一丝凉意。   阳穴疼的也更厉害了。   王于漾给小白发短信,没有回,电话也无人接听,他停在路边,戾气从心底往外扩散,身上又没带巧克力。   没东西可以压制。   王于漾隐约听到说话声,下意识的,他侧头通过手机望去,看见侄子从一辆迈巴赫里面下来,后座是阿南。   那一瞬间,王于漾脸上的戾气凝固住了,扶持侄子坐上家主之位的是林家,还是阿南?   两者的性质可是完全不同啊……   王于漾捏在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是小白打来的,他挂了,改发短信。   —不方便接电话,也不方便发语音。   发完这条短信,王于漾就留意周围的动静,眼睛指望不上,只能靠嗅觉。   谁只要一靠近他,味道就逃不过他的鼻子。   熊白回过来短信,很长一段:叔叔,不好意思啊,我一直在打食人花,它啃我的小白兔,一口就是一大块,特别吓人,我刚喘口气就给你打了。【哭】【哭】【哭】   王于漾挑了挑眉毛,食人花?小白兔?黑客们的较量?他费力看键盘打字:小易出来了?   熊白:没有……   王于漾的戾气霎那之间就暴涨到顶。   房间里的熊白莫名打了个冷战,他快速发过去一条:叔叔你别担心,老大不会有事。   王于漾:盲目的信任?   熊白:【吐血】叔叔你这么说我就有点不高兴了,我老大什么实力我能不清楚?他就没有失手过。   王于漾的气息紊乱不堪,难以平静,他的手出汗了,指腹蹭键盘的时候会打滑,总按错。   费半天劲才打完了点发送:你老大再厉害再强大,也只是人。   熊白:叔叔,我不会弄错吧,你是在担心我老大吗?   王于漾的脸一黑,这很难看得出来?   熊白:【龇牙】【龇牙】叔叔,既然老大把我们的真实身份都告诉你了,那我就跟你实说了吧,这次雇主要的人是地下室的实验品。   只要老大今晚把人藏严实了,就不会怎么样的。   王于漾举起手机照照,陈子旭在跟江洋拌嘴皮子,没注意到他这边。   他在短信里问熊白:你报警了?   熊白:之前不是查星瑞的账嘛,弄到了点东西,顺手就给警方了呗,这会他们已经接到报案,在来的路上了,梅大队长亲自带队喔。   到时候孙成舟自顾不暇,老大就安全了。   王于漾:星瑞那么大企业,一点东西扳不倒,只能干扰。   熊白:能起到点作用就行。   熊白:对了,加上实验室呢?警方正在调查这一块。   王于漾:有证据?   熊白:没有,实验室的防护系统是独立的,覆盖面积小,强度大,我要几天时间才能找到漏洞。   那里面的东西,老大应该会弄一点带出来。   王于漾:你忙你的吧,别被花吃掉了,也别被发现地址。   这条短信刚点了发送,王于漾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草味道,有点甜。   是江洋今晚用的香水。   王于漾关掉聊天窗口,点进时事新闻。   江洋走过来说,“王先生,别刷手机个,先上车吧。”   接着就烦躁的吐槽,“妈的,这地方又是树又是花花草草的,蚊子巨多。”   “蚊子是多,我看个新闻耳边一直有嗡嗡声。”王于漾换成拍照模式,看他站的位置一眼。   江洋说,“手机有光,那是照亮蚊子吃饭的路。”   “……”   王于漾上了车,发现自己手指,手背,脖子,脸,暴露在外的地方都被咬了。   陈子旭一脸稀奇的表情,“大叔,其实你是蚊子爸爸?”   王于漾挠脖子上的蚊子包,没搭理。   “这么用生命喂它们,”陈子旭难以置信,“我活了十九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王于漾还在挠脖子,指甲抓挠皮肉的声响落在他耳边,很清晰,异常的让他心烦气躁。   陈子旭颇有心得的说,“越挠越痒。”   他见男人不听,就凑过去,“啧啧,都快破了,大叔你对自己挺狠的啊,别动,我给你吹吹,吹吹就不痒了。”   王于漾脖子里进来一阵风,确实好受了点。   陈子旭边吹边说,“大叔,你今晚从卫生间出来之后就不对劲。”   王于漾半阖着眼皮,“嗯?”   陈子旭说,“都没笑。”   王于漾的眼皮全阖在了一起,“困了。”   陈子旭音量高了一大截,语气也变得恶劣,“前面看直播的,听到没,麻烦快点开车!”   江洋,“……”   “等会,林少没走,看他有什么事。”   王于漾的眼皮动了动,阿南怎么还没走?   他侧头看向窗外,什么也看不见。   没过一会,陈子旭就说,“行了,人走了,咱可以走了吧。”   江洋启动车子跟在后面,几个路口后才换路走。   .   王于漾回去就敲熊白的房门,两人聊了会,一串咕噜声跑了出来。   谁的肚子在叫?   他俩互看一眼,确认过眼神,都是饿肚子的人。   “我有吃的。”   熊白扒着一袋子零食,“仙贝,小馒头,小小酥,果冻,雪饼……”   他报出一堆吃的种类,期待看到同伴的眼神看过去,“叔叔你要吗?”   王于漾对上他水润的大眼睛,残忍的拒绝,“算了,我吃个苹果吧。”   熊白满脸的失望,“那晚安。”   王于漾嗯了声,“你联系到他了跟我说一声。”   熊白拆开一包仙贝,咔滋啃一口,“半夜呢?”   王于漾回头,严肃道,“不管什么时候。”   熊白呆了呆,“……噢好。”   半夜三点多,王于漾的手机响了,他坐起来,借着房里的灯拿起手机,一看来电显示,立马就清醒了。   “小易?”   周易的声音低哑,“是我。”   王于漾听他的喘气有些粗沉,不太对,“出来了?”   “嗯……”   周易刚发出一个模糊的声音,就被小奶狗的呜咽声打断了。   王于漾靠在床头,“你在哪?身边怎么还有狗?”   “没狗。”周易说,“是人。”   王于漾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什么?”   周易说详细点,“雇主要的人。”   “那怎么……”   王于漾顿住了,他想说学狗叫,但听着声音根本不是学,就是。   周易深吸一口气,喘气声更重了些,像是在竭力压制着什么,“回去告诉你。”   王于漾头有点疼,他够到水杯喝了口冷水,“你什么时候回来?有没有受伤?有没有沾到乱七八糟的药物?”   周易愣怔住了。   王于漾叹息,“小易,叔叔在问你话。”   周易回过神来,没回答后面的两个问题,只说,“我后天……”   他怕男人担心,连忙改口说,“明晚,我明晚就回去。” 第36章   周易说完就挂了。   王于漾再打过去就是关机, 他躁郁的把手机丢床头柜上, 穿上拖鞋出去。   靠着门口的房间里有声响,这么晚了, 熊白还没睡。   王于漾敲几下门。   里面传出熊白含糊不清的声音, “谁呀?”   王于漾的眼角一抽, 还能是谁?   熊白后知后觉的喊,“叔叔你没睡啊?你直接进来就好啦。”   王于漾转动门锁把门打开, 看到他在磕瓜子, 已经堆出一个小土包了,“你在干什么?”   熊白“咔”地一下磕开瓜子, 深沉的说, “在思考。”   王于漾, “……”   “我的小白兔全被食人花给吃掉了,就用了半小时,”熊白愤愤的吃着瓜子米,“半小时把我全灭。”   王于漾说, “孙成舟请的肯定是世界顶级黑客, 半小时才把你的病毒杀尽, 可以了。”   熊白不那么想,“不可以,一点都不可以。”   他抓一把瓜子,一双澈亮的大眼睛眯在一起,“哼哼哼,我要把小白兔改造成大白兔, 不对,巨人,一爪子踩烂食人花。”   王于漾扫视房间,原本是原主放杂物的,收拾出来给了小白住,跟阳台连着一道玻璃门,向南,采光跟面积都不错。   现在又挤又乱,玩偶太多了,床上地上桌上都是。   王于漾没找地儿坐,就站在门边,“刚才我跟小易通电话,听他的呼吸声不对,问他有没有受伤,有没有沾到药物,他都没说,那就是两样都遭受了。”   “我再打过去他给我关机,可能是没电了,他跟你是怎么说的?”   熊白呆若木鸡。   王于漾看他那样,似乎不知情。   熊白的反射弧度终于划拉到头,“叔叔,我老大跟你报了平安,没跟我报?”   王于漾说,“应该是你没看见?”   熊白怀着一丝希望认认真真检查了手机,联络器,他扁着嘴扬起脸,伤心的说,“就是没联系我。”   王于漾咳嗽两声,“这样啊。”   气氛尴尬了。   熊白摊在椅子上面,头上的小呆毛都蔫了,“我是老大的下属跟小伙伴,执行任务期间他不应该第一时间联系我吗?这不合理啊。”   他歪着头碎碎念,“老大可是个非常理性的人,任何时候都很冷静,什么都会考虑到,怎么会漏掉这么重要的环节……”   王于漾,“……”   屏幕上突然出现一条横线,熊白惊喜的说,“是老大!”   他趴到桌前,“老大说任务已完成。”   王于漾大步走过去,“就这样?没有别的?”   熊白搓搓小脸,“还有就是,唔,不要对他定位。”   王于漾蹙眉,那孩子料到他会来找小白兔,特地吩咐了这么一句?   熊白咬手指,“新研制的药物不是注射,是喷洒,我有跟老大说,还是出了意外。”   王于漾说,“小白,你把他的地址告诉我。”   “不行。”熊白一脸的抱歉,“叔叔,老大的指令我必须服从。”   王于漾的表情难看。   “老大叫我不要追踪,就是想自己应付,”熊白挠挠头,安抚的笑着说,“叔叔,我们应该相信他能解决。”   其实真实信息是,老大下了死令,不准把他所在的位置告诉叔叔。   房里的气压有些低。   熊白偷瞄站在旁边看屏幕的男人,不会被发现了吧?   王于漾没发现,看半天代码还是代码,头晕,“你们就这样联系?”   “联络器出故障了。”熊白悄悄松口气,“老大那个人念旧,他用的还是第一批的产次,早绝版了,要修还得去飞到那边找西文老先生。”   “哎呀好晚了,叔叔你快去睡吧,”他打了个哈欠,挥挥手说,“Good night。”   王于漾瞥了小孩两眼,转身回房。   天蒙蒙亮的时候,门口响起轻微的开门声,熊白轻手轻脚的出门了。   王于漾站在阳台往下看,光线不行,他看不清,只听见了车子的引擎声。   “瞒着我是吗……”   王于漾两手抄在裤子口袋里,对着暗沉的夜色笑了笑。   那就等你回来再说好了。   .   熊白去了郊区,直奔定位到的地址,进了树林边走边喊,“老大?”   不远处有粗重的喘息声。   熊白拿手电筒照照,看见老大靠在树底下,面色呈现出怪异的状态,神志有些不清,眼睛不由得瞪大,“那药是性,性……”   周易粗喘着打断,“不是。”   熊白,“噢。”   他提着袋子走近,“老大,你让我带的东西我都带过来了,不过就这些真的没问题吗?”   说着就把袋子里的东西全拿了出来,有一套干净的衣服,是他出门前从阳台收的,还散发着白天晒过的阳光味道。   还有一些吃的跟水,外伤需要的药品。   周易的胸口剧烈起伏,“你过来点。”   熊白蹲过去,中途还望了望旁边的睡美人,头发很长,挡住了脸,肉眼可见之处没什么伤痕,看着很正常,不像是被拿来做研究的实验品。   周易把腕部的黑圈摘下来丢给他,说,“我让你划,你就划。”   熊白懵了。   周易合了眼皮,冷汗从额角滑下来,“我控制不住力道,怕把手砍下来。”   熊白回过神来,“不是,老大,干嘛这样啊,药效是兴奋那一类吗?我有带镇定剂,还有麻醉剂。”   他急急忙忙的说,“而且我还跟本学过点催眠,我可以让你放松下来,方法多的是啊。”   “不是兴奋那一类,”周易艰难的回应,喉间腥甜,“都没用。”   树底下一片死寂。   过了好一会,熊白干涩的吞了口唾沫,“老大,我,我只是个玩电脑的。”   周易闭着眼睛,浑身肌肉绷到极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熊白的后背被细汗浸湿,不知道药效什么时候冲破老大的自制力。   周易放在两手突然捏成拳头,骨节咯咯响,他猛地睁开眼睛,双眼暴突着从口中蹦出两个字,“小、白。”   熊白咬着牙,深吸一口气,快速摸着黑圈按动开关,将露出来的那截利刃朝老大胳膊横划了一下。   血立刻就涌了出来,随着周易身体的抽搐飞溅出去。   剧痛短暂的解救了他内心的狂躁,脑部扭曲又诡异的混乱感,以及……随时都会被模糊的意识。   熊白看看老大胳膊上的伤口,再看老大像是得到舒缓的表情,他的头皮一阵阵的发麻,有些毛骨悚然。   终于知道老大干嘛要他带这么多外伤药了。   .   从天边翻出鱼肚白,到天色大亮,再到烈日高照,太阳西斜,熊白都始终处于紧绷的状态。   他眼睁睁看老大体内的药效发作的时间从每隔一个半小时一次,到一小时,三四十分钟……不断的缩短,又变成大几十分钟,一两个小时……不断的拉长。   就这么硬扛了一天,太可怕了。   难怪老大不让他带叔叔过来,也不回去,叔叔那么大年纪,看到这情形肯定吃不消。   不过……   叔叔的心理素质蛮好的,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亲眼看他工作,一点也不吃惊,并且没有十万个为什么。   熊白把地上的一些血棉球捡起来丢进袋子里,视线往睡美人身上瞥,这家伙怎么还没醒?   周易摸到烟盒,甩根烟出来,“我给他打了两针麻醉药。”   熊白看了眼老大缠着多道纱布的手臂,只是不小心吸进去了一点药物就这样。   周易知道他的想法,点燃烟抽了一口,轻描淡写道,“越自我反抗压制,反弹越大,扛过去就好了。”   熊白听的脑阔冒凉气,“那抗不过去呢?”   就在这时,地上的睡美人醒了,他“呜咽”了声就趴到地上,到处乱舔乱嗅。   “……”   熊白全身的汗毛“蹭”地一下尖叫着站了起来,“这就是抗不过去的结果?”   周易沉默着抽烟。   熊白的裤腰突然往下一沉,他低头看的时候差点吓尿。   睡美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到了他的面前,长指甲抓着他的裤腿,脸往上蹭,还不时用牙轻咬他的鞋子。   如果是真的小奶狗,做这个动作会有一点可爱。   可如果一个人这么做就真的……很恐怖了。   熊白僵硬的站在原地,“喂,睡美……”   脚边的人仰起头,头发散开,露出一张很漂亮的脸,不超过二十岁。   “哥们,你能先起来吗?”   男孩不停扒他的裤腿,口水往下滴。   熊白死命拽住裤腰,“诶诶,哥们,我裤子真要掉了!”   周易吐了个烟圈,“他说不了话。”   熊白吃惊的抬头,“舌头被剪掉了一部分?”   话音刚落,他就看到脚边的男孩伸出舌头,舔他的鞋子。   舌头没有剪断,好好的。   就是不会说人话了。   这是已经彻底忘记自己是人了吗……   熊白的脚底心渗凉意。   男孩可怜的眼神望着他,嘴里不停发出“呜呜”的声音。   熊白脑袋当机,“老大,他是不是饿了?”   周易瞥一眼,“大概。”   “老大,你发现没,他只往我身上凑,不靠近你诶,知道谁最可爱。”   熊白在袋子里翻翻,拆开一包小馒头放地上,“吃吧。”   男孩凑过去,先是用鼻子嗅了嗅小馒头,然后呜咽了声,小心翼翼舔着吃了起来。   熊白心想,雇主花几百万要这个人,一定很重要。   可是他发现找回来的已经不是人了,那要怎么搞?   熊白想起查到的雇主资料,不免有些唏嘘,周家长子,算是S城的名门望族。   “昨晚的宴会,雇主有参加,他老子都不敢得罪孙成舟,更何况是他了,知道人变成这样,估计也做不了什么。”   “那不是我们的事。”   周易弹弹烟灰,“你通知雇主,人在这里,让他一小时之内过来带走。”   “啊?喔好。”   熊白从背包里拿出办事的手机,“对了,老大,我出门的时候感觉有人在附近监视,不会是我们的位置暴露了吧?不应该啊……”   周易的面色一冷,不是冲他们来的,是冲的那个男人。   “还有啊,昨晚我碰到了个劲敌,食人花,我怀疑是……”   熊白话没说完就看到老大开始换衣服,他手忙脚乱的要帮忙。   “不用,我自己来。”   周易把干净的穿上,沾了血污的塞进袋子里,“你在这里,我先回去。”   熊白傻眼,“现在吗?”   “老大你两条手臂上都是口子,而且还在发烧,开不了车吧?”   周易尚未开口,熊白就补了句,“叔叔也不会赞成你这么做的。”   这句话让周易眉头一皱,“那就一小时后。”   “其实老大,你流了那么多血,伤口也多,我觉得你最好在旅馆休息两天。”熊白说,“这里离小区一个多小时,路上你多遭罪啊,真的犯不着。”   “再说了,就算你关心你恩人的案子,想知道郑原那边的情况,也不差这两天。”   周易把烟头丟地上,碾了碾说,“今晚必须回去。”   熊白挠挠鼻尖,不懂老大怎么想的。   他突然莫名其妙的问了一个问题,“老大,如果这次你沾到的药里有催|情成分,很变态的那种,只能拼命睡觉,没有第二条路,你怎么办?”   周易想也不想道,“回去。”   熊白脸一红,“老大,我跟你实话说了吧,虽然我一直都很崇拜你,但是我不想跟你睡。”   周易,“……”   熊白愧疚的缩了缩白净的脖子,感觉对不起老大。   “我不行,家里就叔叔了,下次你要是不走运的中招了,可千万别回来,我给你想办法,包我身上……”   周易头脑冷静的想,真那么不走运,他一定要回去。   .   回去的路上周易烧的更厉害了。   熊白不能带他去医院,只能带回去。   一进门就嚷,“叔叔,我老大烧的神经错乱,不对,神志不清了,你帮我拿一下退烧药,还有毛巾,再给我打盆温水。”   王于漾放下手里吃一半的巧克力,转身去拿药箱。   事情先不问,晚点再说,反正人回来了,不急于一时。   神志不清的周易刚被放到床上,就睁开了两只猩红的眼睛,直直的看着床边的男人。   王于漾弯腰,手搭上青年的额头,手心碰到的温度滚热,“很烫啊。”   周易还在看他,干裂的薄唇动了动。   王于漾叹口气,“小易,你让叔叔担心了一晚上。”   周易发现男人的眼底有一片青色,他沉重的呼吸一顿,抿着的唇角隐隐勾了下。   熊白完全没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他拿起退烧药的瓶子,准备按照说明倒药。   周易嗓音嘶哑的开口,“小白,你累了,去睡一会。”   熊白把头摇成拨浪鼓,“我不累啊。”   他说完察觉老大看了过来,不明所以的用眼神迎上去,发现老大眉头紧皱。   “我应该……累了?”   周易烧红的脸上没有表情,但是眉间的阴影减轻很多。   熊白像是自动接收到信号似的,本能的放下退烧药,本能的做出应答,“我累了,我去睡会。”   下了楼,熊白恍恍惚惚的,脑子一片空白,刚才发生了什么? 第37章   王于漾在床边坐下来, 似笑非笑的看着青年。   周易感觉自己的体温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五脏六腑都燃了起来,他竭力睁着眼不让自己闭上, 眼角烧出一片红色。   视野里的男人身上都笼了层红光, 像妖, 他治不了。   王于漾的上半身前倾,嘴角含笑, “小易, 你这么把小白支走,想干什么?”   周易的耳边嗡嗡响, 脑中出现了轰鸣声, 像是受到蛊惑似的, 有个声音控制不住的从心底窜出,直往嗓子眼冲。   ——想|干|你。   他在理智彻底崩塌前清醒,耳根通红,面色冷淡, “不是支走, 是他从昨晚到现在都没合眼, 需要休息。”   王于漾拉长声音说,“叔叔也没有啊。”   周易愣住了。   王于漾笑着说,“小易,你怎么不心疼心疼叔叔?”   周易半响垂下眼眸,面无表情道,“你也下去。”   王于漾说, “那叔叔走了。”   刚说完,床上的青年就瞬间抬起了眼,目光锁住男人的身影,浑然不知自己此时的模样像一只害怕被主人遗弃的大狗。   王于漾笑着摇摇头,他拿起床头柜上的退烧药,“坐起来点,把药喝了。”   周易没反应。   王于漾侧低头,“嗯?”   周易的喉头攒动,声音低低的,很哑,“起不来。”   说这话他自己都虚,不敢直视男人的眼睛,怕被发现。   王于漾闻言看了他几秒,“好吧,那叔叔扶你起来。”   周易浑身绷紧的肌肉放松下来,结果被男人碰的时候,又绷紧了,僵硬无比。   王于漾有种在抱一个铁块的错觉,还是刚从火炉里拿出来的,不但硬,而且烫手,他把铁块往床头挪,不禁失笑出声,“小易,你稍微动一动啊,叔叔这样很累。”   有湿热的气息喷洒过来,若有似无的拂过耳边,伴随着轻轻的喘息声,周易的身体更热,脸也很红,后悔自己这时候回来了。   浑身不知道哪儿被撩拨着,太折磨人。   这种感觉不同于挨枪子挨刀子,是一种很无措的痛苦。   .   王于漾费半天劲才腾开手,他把盆里的毛巾捞起来,挤了挤,自言自语的感叹了声,“俩世加起来,第一次照顾人啊……”   周易听见了,心脏狂跳着,又庆幸自己回来了。   难受他也愿意。   额头一凉,潮湿的毛巾盖了上来。   丝丝凉意蔓延而开,周易却感觉体内的那把火不灭反而烧的更旺,他微阖眼帘,视线从密长的睫毛底下流出去,落在男人身上。   王于漾擦擦他的额头跟脸,“还要擦哪儿?”   周易的鼻息火热且重,“很多地方。”   王于漾戏谑的轻挑了下眉毛,“很多地方是哪些地方?”   周易强调,“很多。”   “……”   王于漾拿出口袋里的手机搜搜,“前胸后背,脖子,四肢……”   周易听他念,每念到一个地方,他对应的那处就会燥热起来,火烧火燎。   王于漾查完发现青年的眼角更红,“要不要倒点酒精在里面?”   周易没出声。   王于漾下楼拿了酒精上来,估摸着倒一点进盆里,“你把衬衫脱掉。”   周易撩起眼皮。   “你身上的血腥味跟消毒水的味道都很重。”王于漾挤着毛巾,“穿了长袖回来,是伤在胳膊上吧。”   周易没动。   王于漾说,“这也要叔叔帮你?”   周易呼吸粗沉的坐起身,一粒粒解开衬衫扣子,脱下衬衫放在一边,露出淌着汗的精壮上身,胳膊上的纱布有些血迹斑斑。   王于漾看了一小会,叹息道,“小易,你怎么把自己搞成了这样子?”   周易吐出一口气,“待会说。”   王于漾动作不流畅的给青年擦后背,避开了他之前的伤痕,察觉他要说什么,就从鼻子里发出一声笑,“不要自己乱动,也不要闹,乖一点,叔叔喜欢听话的。”   周易脑子里的那根弦猛一下绷紧,他抓了毯子盖在腰部以下,盖的很严实。   之后就安静的坐着,男人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其他时候纹丝不动。   王于漾擦他的脖子,湿毛巾从后面往前面移,忽然说,“除了后背,其他地方你可以自己擦的吧?”   周易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叔叔开玩笑的。”   王于漾把毛巾放盆里,见水凉了就拿水壶倒进去点热水兑兑,懒洋洋的笑着说,“小易生病了,需要人照顾。”   周易的喉结滚了滚,有种难以掩盖的羞耻感。   伤口感染引起发烧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以他的体质,很快就能恢复,他却在这里装的半死不活,不能自理。   王于漾继续给青年物理降温,两人都没开口。   阁楼上只有不时响起的哗啦水声。   气氛莫名的和谐。   片刻后,王于漾擦完了把毛巾丢盆里,结束了生平第一次照顾人的陌生工作。   周易紧抿的唇角微动,整个过程中他都害怕男人把他的毯子拿掉。   那种滋味很复杂,如同尝到了刀口上的蜜糖。   .   王于漾在床尾拿了件叠放整齐的干净T恤给他,“那些伤口要不要叔叔给你重新包扎一下?”   周易接过T恤套上去,靠在床头粗声呼吸,“不用。”   王于漾轻捻两下眉心,“还需要什么?”   周易说,“给我一杯水。”   王于漾找到杯子,倒水进去晃晃再泼到阳台上面,水泥地面顿时发出一声娇喘。   他的嘴角抽搐,这一系列动作他是什么时候掌握的?   很自然的就这么做了。   王于漾掉头拉上玻璃门回房间,倒了水递给青年,“现在可以说说是怎么回事了?”   周易喝口水,简短陈述了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   王于漾的表情怪异,“怎么你在孙成舟的地下实验室里带出来的那个男孩……跟刘峰的情况这么相似?”   “就是物种不同而已,一个是犬类,一个是蛙类。”   “他不会说话,丧失了人的基本能力,行为举止全部变成了犬类,完全忘记自己是一个人,刘峰不同。”   周易说,“刘峰的语言能力正常,沟通没问题,可以应酬,可以照常工作,思维逻辑也还是人,只是饮食跟生活习惯受到了蛙类的影响。”   王于漾扬眉,“监控拍到刘峰趴在楼梯上,蹬着腿下楼,行为不是也影响到了?”   “不全那样。”周易摩挲着杯子,“大部分时候他都是正常的,看不出什么异常,可那个男孩作为人的意识跟思想都被换掉了。”   王于漾陷入沉思,“叔叔听你的意思,怎么感觉这两个人扯上的是同一个实验,只是版本在修改更新。”   “男孩是早期的版本,不完善,人类的特性被整个覆盖,相比较起来,刘峰是后来完善过的,人类的特性有保存,跟蛙类也融合了,要不是误食了致命的寄生虫,还能继续混迹在社会上面,做他的精英人才。”   周易抬眼,提醒道,“刘峰的变化是在一个晚上之后出现的。”   王于漾挠挠额头,“那个男孩子呢?”   周易说,“一两年。”   王于漾啧了声,“时间差太多了啊,看来十有八九就是这么回事了。”   “这种实验是在研究什么东西?”他无法理解,“看人体的兼容性有多大?”   周易看他,“问我?”   王于漾笑着说,“随便聊聊,年轻人的想象力丰富些。”   周易蹦出一句,“我没有想象力。”   王于漾,“……”   周易喝几大口水,喉头的火气降下去些,“现在知道刘峰可能不是催眠,是人体实验,线索多了。”   王于漾心想,是多了,毛线团的那个头也露了出来,只要拽住了就早晚能全扯开。   现在的新问题是……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刘峰的死关系到了实验,不代表他也能挂到那方面去吧。   王于漾冷不丁的发觉青年盯着他看,他轻笑,“小易,你看什么?”   周易说,“你的嗅觉过于灵敏。”   王于漾鼻子里发出一个音,“怎么?”   周易低头,“没怎么。”   他干咳了几声,“我从实验室带了两管药出来。”   王于漾问道,“管子上有贴标签吗?”   周易摇头。   王于漾说,“小易,你在不暴露的情况下拿一管给警方吧。”   周易睨他,“确定?”   “是啊,确定。”王于漾笑,“叔叔让你这么做,不是指望能查出多少东西,是想看看警方什么反应。”   周易目光深黑的看了他片刻,把水杯放柜子上面,“再给我擦擦。”   王于漾挤了毛巾给他,“叔叔累了,你自己擦吧。”   周易的面色发青。   王于漾叹气,“真的累了。”   周易听他这么说,就沉默着伸手拿走毛巾,叠了几下盖在额头。   王于漾随手拿起了柜子上的水杯,“孙成舟那实验室里有多少人?”   周易愣愣的看男人喝水,整个世界变得寂静,只有他喝水发出的吞咽声响,被放大数倍在自己耳边响着。   王于漾喊了声,“小易,你想什么呢?”   周易口干舌燥,“你……”   还是不提醒这个男人了,不想看他露出嫌弃懊恼的表情。   “刚才没听,你再说一次。”   王于漾后仰头喝两口水,重复刚才的问题。   周易不自觉的盯着他泛着水泽的两片唇,“只有一个研究员。”   王于漾诧异的说,“就一个吗?”   “嗯。”周易说,“是个黑户,没有资料,只能查出他是在两年前来的S城,后来不久就没了踪迹,看来是一直住在孙家的地下室,至于怎么跟的孙成舟不清楚。”   王于漾推测的问,“那个实验的药物不会就是他带过来的吧?”   周易,“大概。”   王于漾捋了下耳边的头发,“以前只听说老家伙有个地下室,喜欢弄一些药物,跟小情人玩花样,这两年竟然支持起了那种研究。”   他摇摇头,“钱多的花不完,也不能当畜牲啊。”   周易冷声警告,“你以后看到他,别靠近。”   王于漾笑笑,“小易放心好了。”   周易瞥了眼男人,懒得说话,他要是放心……   那他的心岂不是跟宇宙一样大?   .   王于漾理了理现在的线索,“刘峰是在培训机构发生的改变,那里会不会是个秘密据点,郑原也跟实验有关?”   周易的想法跟他相反,“可能性不大。”   王于漾的太阳穴有点疼。   周易突兀的说,“林少南在监视你。”   王于漾没什么变化,“是吗?”   周易皱眉,“你料到了?”   “阿南昨晚就开始试探了,我没想到他那么敏感。”   王于漾的神态慵懒,“他要监视就监视好了,不差他一个。”   周易扯动唇角,“你倒是想得开。”   “不是想得开,是以现在的形势,只能静观其变。”王于漾笑了下,“况且叔叔还有小易呢。”   周易模糊的“嗯”了声。   一杯水喝完,王于漾才意识到喝的是青年的水杯,他的眼角抽了抽,若无其事的放下杯子。   周易将他的反应收尽眼底,“昨晚小白将星瑞账务上的一些黑点给了警方,梅月带队去调查,不了了之。”   王于漾没丝毫意外,月儿不是那老家伙的对手。   老家伙在S城扎根了几十年,手伸的很长,跟他挂钩的各方势力也多,水深又混浊。   哪里是这么容易就能倒下去的。   “经过昨晚的事,地下室应该不会留下什么痕迹。”   周易说,“我会尽快找到那个研究员。”   王于漾沉吟几瞬,想起了某个记忆片段,眼里一闪而过阴戾。   “孙成舟还有一处房产,在脉山,你去那儿碰碰运气。”   周易猛地看向男人,“那处房产我跟小白都没查到。”   王于漾伸懒腰,“饿了。”   周易的眉峰拢在一起,“别转移话题。”   王于漾轻声说,“小易,不要揭叔叔的伤疤,会不好受。”   周易的心跳漏了一拍,半响哑哑的说,“抱歉。”   王于漾笑着看他,“没关系啊,不揭了就好。”   周易不自在的偏开头。   擅长管理人心,利用并掌控,阴郁,神经质,性情多变,什么都有,却没有什么看重的,温柔,喜欢笑……   说的都是这个男人,太过复杂,他难以应付,却管不住自己。   .   王于漾望了望外面,乌漆墨黑的,“叔叔今天一天都没吃东西。”   周易一副“你骗了我那么多次,我再上当就是傻逼”的表情。   王于漾音调放低的哎了声,“没有呢,没逗你,真的没吃。”   周易立刻把头转回去,脸上是明显的关心,还有他不心疼自己的怒意。   王于漾抖着肩膀笑,“小易,你怎么这么不长记性?”   周易的面部肌肉狠狠抽动,还是上当了,傻逼。   “你这次的任务完成了,叔叔的事情也有了进展,怎么看起来还有心事?”   王于漾拍拍他汗湿的寸头,“没在孙成舟那儿找到你想找的人?”   周易的面色一变。   “你在这件事上格外的防备啊。”王于漾说,“其实你不用紧张,叔叔对别人的隐私……”   周易突然说,“过几天。”   王于漾,“嗯?”   周易揉额角,“过几天,我告诉你。”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了敲门声,接着是熊白开门的声音,伴随着何长进跟小邱的说话声。   王于漾坐久了,站起来的时候腿有些发麻,他晃了下,手按住青年的肩膀作为支撑点。   同一时间,周易抬起头。   两人四目相视,距离极近,彼此眼里都是对方的影子。   再缩短一寸就会鼻尖相抵。   “小易……”   王于漾嗅着青年身上的味道,“你的汗味有点重。”   周易没有任何表情,“谁发烧不出汗?”   王于漾呼吸着他的气息,“烟味也有点重。”   周易下意识幼稚的回道,“白天伤口疼起来的时候会抽。”   王于漾被青年非要还击一句的反应逗笑,“一会烧退了,能冲个澡就冲一下。”   他直起身,把裤子口袋里的一块巧克力拿出来,“想抽烟的时候试试这个。”   周易硬邦邦的说,“我不吃这东西。”   王于漾挥挥手,转身下了楼。   不多时,周易的手伸过去,捏住巧克力拆开,吃了一口。   .   何长进跟小邱还是头一次一起来王于漾这儿。   小邱语气关切,“王哥,你气色不大好,是不是昨晚没睡好啊?”   王于漾说,“昨晚空调打低了,有点着凉。”   一旁的何长进咂嘴,“看吧看吧,我说什么来着,到了你这个年纪,就该找个对象打理生活,一个人真不行。”   小邱不认同的说,“王哥哪个年纪?三十出头正值壮年。”   “原来是,最近哪里像了?”何长进一边说,一边指给她看,“王哥这脸苍白的,一点血丝都没有,我看着都糟心,现在是早上不出摊,其他时候也很少出门,就在家里窝着,这样下去直接进入老年期。”   完了就拔高声音,说给当事人听的,“命只有一条,不当回事就没了。”   小邱使劲拽他衣服,“行了快别说了,看把你能的。”   王于漾看他俩斗嘴,“在一起了?”   何长进跟小邱异口同声,“没有!”   王于漾说,“人生苦短,互相喜欢是一件幸运的事情,干嘛要藏着掖着?”   “……”   何长进看小邱,小邱也在看他,两人对视一眼,都红了脸。   “那什么,王哥,”何长进咳嗽着清清嗓子,“咱一块儿去吃烧烤吧。”   王于漾往沙发上一坐,“我肠胃不舒服,你们去吧。”   何长进推眼镜,“你弟弟跟那小子呢?”   “小易感冒了,在楼上休息。”王于漾说,“小白在房里玩电脑。”   何长进扭脖子看了眼紧闭的房门,“我十回来,那小子十回都关着门,不在家还锁着,里面不会藏小仙女了吧?”   王于漾说,“青春期的小孩都有小秘密。”   何长进跟小邱去吃烧烤了,王于漾继续窝在沙发里,没过多久,“肠胃不舒服”的借口成了事实,他难受的进了卫生间。   白天虽然有吃东西,但没有什么主食,只有水果巧克力牛奶之类的,乱七八糟吃的很杂,看来是吃坏肚子了。   .   楼上的周易一直留意楼下的响动,觉得安静了就发短信给小白,让他上来。   熊白游戏打一半,收到老大的短信就麻利的过来了。   不敢不过来,老大最大。   周易迟迟没出声。   熊白胆战心惊,难道是出什么大事了?   孙成舟?郑原?警方?   还是国外,佣兵团,纳德维老先生那边?   熊白的脑子极速运转,一个个排除,冷不丁的听见一句,“你说宴会上很多人看他?”   “?????”   熊白傻了,好半天才想起来,“噢对,对对对。”   周易语气随意,“都有谁?”   “唔……”熊白嘟了嘟嘴,“就很多啊。”   “我只记得长得好看的,林家的那个继承人,他虽然腿受伤了要坐轮椅,但他就好帅,像那种贵公子,要是等他腿伤好了能自由活动了,那还不知道要……”   周易沉声打断,“换一个说。”   熊白懵逼了会,“还有沈家现在的家主,你恩人的侄子,也很帅。”   他“咔滋咔滋”吃海苔,“就是年轻了些,气场没有两米八,顶多两米,跟林家的继承人比起来,那就差远了……”   周易又一次打断,“下去吧。”   熊白哀怨的小眼神瞅瞅老大,“自己要问我的,又老是不让我说完,一会这样一会那样,像扭扭捏捏的大姑娘,问题越来越多了,不行,我得上网咨询咨询。”   “小白,”周易看过去,“你在嘀咕什么?”   熊白一脸无辜的眨眼睛,“没有啊,我没说话啊。”   周易,“……   熊白咬住一片海苔,忽地想起来什么,松开嘴啊了声,“昨晚还有人往叔叔的口袋里塞名片呢。”   周易的眼皮一跳。   熊白看老大没有要问的,就回房玩他的游戏去了。   没一会,周易从阁楼下去,发现男人的西装外套就搭在沙发上,看样子是随便丢那儿了,今天还没顾得上洗。   他管不住手脚的走过去,一屁股坐下来,眼睛看着四周,手往西装外套的口袋里伸,摸到了几张名片。   另一边的口袋里也有。   周易要丢垃圾篓里,手伸到半空中顿住,他把茶几兜里的烟灰缸拿上来,扣动打火机,把名片点燃了丟里面。   “咔——”   卫生间那边忽然传来门锁转动的响声。   周易立刻抽几张纸巾丟进烟灰缸里,跟还没烧完的名片混在了一起。   王于漾从卫生间里出来,闻到了纸燃烧的气味,“你不在楼上躺着,下来干什么?”   周易脸不红心不跳,“烧纸玩。” 第38章   王于漾走到沙发边, 看看烟灰缸里的灰烬。   周易面不改色, 差不多都烧完了,应该不会发现什么。   “好玩吗?”   头顶响起声音, 周易唇角微动, “好玩。”   王于漾在旁边坐下来, 后仰身子窝进沙发里,眉眼懒懒散散的说, “想不到小易还有这爱好。”   周易的余光瞥向男人, 发现他的脸色很差,白的发青, “不舒服?”   王于漾闭上眼睛, “肚子疼。”   周易皱眉, “肚子哪里?”   “肚脐周围。”王于漾无精打采,“一阵一阵的。”   周易看他,“有腹泻的症状?”   王于漾,“昂。”   周易眉头皱的更紧, “你白天吃的什么?”   “有……”王于漾悠悠的说, “巧克力啊, 苹果啊,葡萄啊,牛奶啊,西红柿啊,还有……两片西瓜,就这些, 没了。”   周易扶额,那些水果都放在冰箱里,肯定拿出来就洗了吃,不知道先放一放。   这男人养尊处优惯了,生活方便根本不会打理,很多常识都不懂,恐怕也没怎么洗干净。   “你的药箱在哪?房里?”   王于漾蹙了下眉心,“叔叔不想吃药。”   周易的眼神顿时变得冷冽,“不吃药,是要修仙?”   王于漾摆出认真的表情,“修呢,等叔叔到了天上位列仙班,就跟太上老君求一颗仙丹送给小易,到时候我们一起做神仙。”   周易,“……”   王于漾叹气,“这副身体的肠胃也不怎么样啊。”   周易看烟灰缸里的一点星火慢慢熄灭,就将所有灰烬都倒进了垃圾篓里,“自己顺时针揉。”   王于漾把手放在肚子上,随意的揉揉,“这样?”   他难受的说,“没什么用啊小易。”   话音落下片刻,王于漾放在肚子上的手被拉开了,一只比他宽厚一些的手掌贴上来。   烧还没退,掌心的温度偏高,隔着薄薄一层衣物往里渗透。   王于漾的眼皮撑开,若有所思的看着青年。   周易面色不善,“看什么?”   王于漾一条手臂的手肘抵着沙发,支着头笑起来,“小易是个体贴的孩子呢。”   周易揉了两圈撤回手,淡淡的说,“像这样,自己揉。”   王于漾接着刚才那句说,“就是总喜欢心口不一。”   周易置若罔闻的起身去了厨房。   王于漾合上了眼皮,手学着青年那样揉肚子,力道把控的不好,也不熟练,揉着揉着位置就偏了,没他揉的舒服。   “哎……”   .   周易在厨房淘米,洗菜,切姜丝,手脚麻利的煮上了青菜粥。   他看了眼窝在沙发里蔫蔫的男人,“粥在锅里。”   说着就一言不发的上楼,回到单人床上躺着,想睡会,却怎么都睡不着,最后还是不放心的下了楼。   俨然忘记自己还在发着烧,胳膊上都是伤口。   周易去厨房烧开水,站那儿等烧开了拎着水壶去客厅,“不行就去医院挂水。”   沙发里的男人没回应,不知何时睡着了。   周易没刻意放轻脚步的走过去,低喊了声,男人却没有要醒的迹象。   又进入了深度睡眠?   他蹲下来,抬起一只手,指尖轻碰男人光洁的额头,清秀的眉骨,紧闭的眼皮,一路往下滑动。   这都没醒,果然是在深度睡眠中。   周易的指尖滑到男人微抿的唇上,颜色很淡,软软的。   他控制不住的前倾身体,慢慢低下头凑近,嗅到男人的味道,喉头干涩。   “叔叔,你能不能给我推荐一家……”   靠着门口的房门突然从里面打开,熊白萎靡不振的出来,“老大,你在阳台干什么?”   周易背对着他面向外面,“吹风。”   “噢……”熊白的脚步一停,“不对啊,老大,你发着烧呢,能吹风?”   周易弯腰,手掌盖住过于烫热的脸,重重搓了搓,深吸一口气道,“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声音都哑了,老大,你别……”   熊白身材娇小,跑起来的速度杠杠的,嗖嗖嗖就跑到了阳台,然后傻了,“老大,你脸怎么这么红?”   周易的面部肌肉抽动,“我背着光,你能看得出来?”   熊白踮起脚,凑近了瞅,“感觉到的呀。”   周易无语了会,“发烧。”   “喔对对,老大,你在发烧。”熊白妈妈担心儿子一样碎碎念,“虽然现在是夏天,但是晚上的风也尽量不要吹,你不是感冒,是伤口感染,正是免疫力放假的时候,还是小心点喽。”   周易徒然问,“你出来干嘛?”   熊白一脸懵逼,怎么感觉老大在生气?错觉吧?   他打了个嗝,满是膨化食品味,“我从昨晚到现在,吃的全是零食,基本都是甜的,胃要不行了,就想叫个外卖,又不知道附近哪家的好吃,打算出来找叔叔推荐一家店。”   周易说,“看评价选。”   熊白撇撇嘴,“比起网友们,我还是信叔叔。”   周易看一眼沙发里的人,“等他醒。”   熊白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叔叔睡的真死啊,我们这么说话,他都没醒。”   周易推他脑袋,“别吵。”   熊白,“……”   “锅里煮东西了啊,是什么?”   周易,“粥。”   口味重的熊白一脸生无可恋。   .   王于漾一觉睡醒,精神好了一点,肚子也没那么疼了,他闻着香味去厨房,拿碗盛粥,睡眼惺忪的坐在桌前边吹边吃。   现在一碗粥就能让他感到温暖,连他自己都很意外。   熊白房里,周易听到响动,音量立刻低了下去,“小白,就这样,先不说了。”   “不是,”熊白疑惑的揪眉毛,“老大,你有什么事这么着急,非得今晚顶着伤去办?”   周易说,“去找那个研究员。”   熊白呆了下,小步的来回走动,“卧槽卧槽啊卧槽,那今晚更不能去了。”   “你吸进去的药物太可怕了,今天扛了一天,划的胳膊上都是口子,流那么多血,看着是扛过去了,谁知道会不会有新的状况,保险起见你接下来三天最好都不要出门。”   周易说,“夜长梦多。”   熊白咬牙,“我去。”   周易俯视过去,“你近身格斗什么水平?”   熊白腮帮子一鼓,“那不重要。”   周易说,“射|击在队里排得进前十?”   熊白脸挂不住,“也……也不重要。”   周易的手掌盖住他头顶,“做好你能做的,其他不用操心。”   熊白担忧的扁嘴,“别这样老大,你今晚真的不能外出。”   周易面色一沉。   熊白畏惧的脑阔发凉,看来只能找帮手了。   下一刻他就开门跑出去,“叔叔!大事不好了!我老大说他晚上要出门!”   周易,“……”   .   王于漾被嘴里的粥呛到了,他咳嗽几声,“又是发烧又是外伤的,今晚就老实待在家里,早点歇着吧。”   周易冷着嗓音,“我已经决定……”   王于漾侧头笑,“嗯?”   周易没有立刻回应,而是朝下属投过去一个眼神,你回房里去。   熊白用嘴型问,“why?”   周易眼色如冰刃。   熊白撅着嘴挪步回房间,扒着门偷听。   老大刚才那样,为什么有种孩子爸为了面子支开小孩,不让他看到自己在孩子妈面前认怂的感觉。   熊白一脸的问号,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桌前的气氛有细微的变化。   周易拉开椅子坐下来,漆黑的眼眸微垂,嗓音没之前那么冷了,“越早找到人,出现变故的几率就越小。”   王于漾舀一口粥吹吹,用只有他能听见的音量说,“经过你昨晚弄出来的那一出,孙成舟现在已经挖好了陷阱,用研究员做诱饵,等着你去,我们要从长计议,急不来。”   周易半响开口,嗓音又变得冰冷,“你很了解那个人?”   “重点抓得不对啊小易。”   王于漾把一勺子粥送进嘴里,声音模糊,“反正这事不用着急,孙成舟是不会弄死那研究员的。”   “你暂时只要留意机构那边就行。”   周易沉默几瞬,“那我今晚也要出门,我必须尽快把那管药送到梅月那里。”   王于漾揶揄,“你失血过多,力量跟速度都会大大减弱吧,现在不等身体恢复就去,不怕被她发现?”   周易说,“不会。”   王于漾笑着提醒,“她身手很不错的,以前我还提过让她来做我的保镖,你不要小瞧了。”   周易看他喝粥。   王于漾一碗粥喝完,慵懒的抽纸巾擦嘴,“小易,听叔叔一句,身体要紧,药明晚送,今晚不要外出了。”   周易的唇角往下一压,始终没有言语。   这样的沉默等于是听了他的话。   王于漾转头喊了声,“小白,你喝粥吗?锅里还有很多。”   熊白从“我怎么劝老大都不听,叔叔一说老大就听”的巨大刺激里抽离出来,恍恍惚惚的,有些凌乱,他飘进房里回一句,“我不喝粥,我想叫外卖。”   王于漾拿手机找了一家给他。   熊白叫完外卖,继续暗搓搓的扒着门偷看。   老大在跟叔叔聊天,聊的好像是……粥里都放了哪些材料。   熊白,“???”   这种毫无营养的话题老大竟然也愿意参与,他原来只在正事上有的说,其他时候很少话。   是什么导致老大发生了如此惊人的变化?   作者有话要说:  王叔:怎么回事,有小朋友说我是猪啊。 第39章   熊白填饱肚子给哥们打电话, “本, 我真的失宠了。”   ben擦着他心爱的M1911,“亲爱的小熊, 你上次已经说过了。”   “上次只是感觉, 可能, ”熊白摊在椅子上唉声叹气,“这次是肯定。”   ben说, “那真是个不幸的事情。”   “我不是难过, 好吧,是有一点, 我更多的是想不通, 好奇, 我不觉得我的智商有问题,我可是个天才,但是老大的事我搞不懂。”   熊白郁闷的嘟囔了句,把前不久偷听偷看的一幕缩短说给哥们听, 迫切的想知道原因, “本, 你说是什么导致老大发生了那么惊人的变化?”   电话那头的ben沉默了,是love。   这个小伙计是个计算机天才,同样是个感情白痴,情爱都等于性。   还没开窍,所以不懂,点通也不是一两句话的事。   ben摩挲着面前的手枪, 如大海般深邃的蓝色眼瞳里冷光闪现,他要在近期去中国一趟。   看看被他们那个强大的leader选中的人是谁,有什么过人之处。   .   半夜周易头痛欲裂,全身骨骼像是正在被锤子敲击,他摸到柜子上的水杯,发现里面空了,就给小白打了电话。   熊白是夜猫子,还是只年轻的夜猫子,好像不需要睡觉,这个时间点他还在电脑前玩儿,一接到电话就赶紧穿上拖鞋出去。   王于漾正好起床上厕所,跟他打了个照面,“怎么了?”   “老大不舒服,叫我给他拿水。”   熊白烦躁的嘀嘀咕咕,“我们这一行,身体被训练的很糙,伤口感染是家常便饭,老大的体格那么牛逼,不至于这样子,一定是昨晚吸进去的药物破坏了他的身体机能。”   王于漾往阁楼上看,视野里一片深黑,“我房间的水壶里有水,一会我拎上去。”   熊白挠头,“……噢好。”   老大很在乎叔叔,这个他是知道的,完全颠覆了老大在他心里的人设,看样子叔叔也关心老大?   不多时,王于漾拎着半壶水去了阁楼。   侧躺在墙边的周易听到脚步声不对,他转过身,看着上来的人,汗涔涔的眼睑动了下。   王于漾倒好水递过去。   周易手撑着床坐起来,潮湿的宽阔背部抵着墙壁,接过杯子咕噜咕噜喝水,喝的猛了,呛的他咳嗽不止,眼角猩红。   王于漾坐在原主放在阁楼的那把椅子上面,单手支着扶手,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青年。   目光像是探寻,关心,又像是随意,什么都没放进眼底。   周易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哑声问,“你怎么还没睡?”   “睡醒了起来上厕所。”王于漾说,“听小白说你不舒服,就上来看看,现在怎么样,好点没?”   周易把水杯扣到柜子上面,捞了烟跟打火机,想起来什么,又放了回去,“没事了。”   王于漾知道这孩子撒谎,青筋都暴出来了,能没事?他掐眉心,“小易,你可以在叔叔面前适当的诚实一点。”   周易的面上没有情绪起伏。   “的确和你听闻的一样,叔叔擅长揣测人心,但并不喜欢,最近几年也很少那么做了,累,伤脑筋。”王于漾懒懒的轻笑了声,“叔叔现在喜欢诚实的小孩。”   周易看他一眼,沉默的躺回床上,眼帘阖着,眼底情绪翻涌不止。   王于漾叠着腿,空着的那只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点着扶手。   那细微声响仿佛是一串音符,有着迷惑人的魔力,听到的人会被牵引着,贡献出藏在心底最深处的那一部分。   又似是帝王的无声威压,会让人无法抗拒的俯首称臣。   周易的薄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意识却被剧烈的疼痛撕扯的四分五裂,控制不住的陷入黑暗。   敲点的声响一停,王于漾支着头坐了会儿,打着哈欠起身走到床边,把电风扇调到中档,定时,准备下楼睡觉。   突有一股阻力将他拦住,他低头一看,睡梦中的青年正抓着他的裤子,梦呓般的说着什么。   王于漾拨着青年的手,拨不掉,他蹙着眉心笑,“睡着了还这么用力。”   “别只是利用我……”   周易攥紧手中的衣料,眉头死死皱在一起,憔悴苍白的脸上淌着冷汗,喉间模糊暗哑的重复着那几个字,“别只是利用……”   王于漾没再拨青年的手,而是拍拍他的脑袋,“睡吧。”   抓着裤子的那只大手缓缓松开了。   夜深人静,阁楼上格外的安宁。   王于漾坐回椅子上面,正对着落地窗外的夜色,什么也看不见,却懒得闭眼。   一如既往的没有涌现出原主的任何记忆片段。   王于漾一直坐在阁楼上面,等天亮了才慢悠悠的起身下楼。   楼下已有嘈杂声,起早买菜的,送孩子上学的,遛弯的,晨跑的……   那些声音汇聚在一起,给新的一天勾出了一个起点。   王于漾哈欠连天的找到遥控器,把开了一晚上的空调关掉,他擦掉眼角的生理性泪水,准备睡回龙觉,目光随意从书架那里瞥过。   第三层上面放着红鲤鱼小书签,金线绣的平安福。   一束暖黄的稀薄晨光从窗外洒进来,大半都给了它们。   王于漾拿了最近常翻的原主其中一本原版英文医学书籍,将小书签夹进去,合上书放回架子上面,又把平安福拿下来转了转,若有所思了片刻。   平安福被他挂在了床头。   这两样东西都莫名的让他安心。   既然一直没发现什么异常,就随心而欲好了。   王于漾往床上一躺,捞了薄被搭在身上,很快就睡了过去。   .   六点多,熊白叼着一袋牛奶从厨房出来,听到楼梯那里的声音就伸脖子看去,这一看直接喷奶。   “老,老大,你这身……”   周易面无表情的走下来,脚步轻快,身体已恢复了很多,“怎么?”   熊白两眼冒心心的竖起两只大拇指,“帅。”   他一个劲的偷瞄,老大穿的是圆领白T恤,配一条宽松直筒的浅蓝色休闲裤,显得既清爽随意,又舒服自然。   看着毫无凶性,眼神都好像柔和了一些,整的跟一个高高帅帅的邻家小哥哥一样。   熊白喝口奶压压惊,我的乖乖,老大这身不是他自己买的吧?绝逼不是!   老大以前训练的时候就黑背心,黑T恤,随便一套,再穿个迷彩裤,执行任务是一身黑,私下里还是黑乎乎的,很冷很暗沉,他什么时候这么明朗过?   周易洗漱完说,“你一会把地拖一下。”   “喔。”熊白咬着牛奶想,他搬过来这些天,一直都是老大打理这套房子,就没见叔叔拿过一次拖把跟扫帚,懒的非常自然。   大概是老大觉得他身体不好,就不让做事情?   熊白想了想,叔叔的脸上是没有什么血色,病态横生。   他发现老大往主卧那里看,很小声的说,“老大,昨晚我说你不舒服,他就上去了,一个小时前才下楼,我还出来看了一下。”   周易抿着的唇角刚抑制不住的扬起一个弧度,就听到他说,“之前我以为叔叔什么都不当回事儿呢,是我看走眼了,叔叔很在乎你这个弟弟。”   熊白冷不丁的发觉老大的脸色很差,他下意识小鸡啄米的点头强调,“真的!”   结果好像……更差了?   周易转身去厨房煮小米粥。   “怎么了这是?我是不是要重新测一回智商?”   熊白自我怀疑的一会溜到玻璃门边,一会溜到阳台,一会溜回客厅,眼珠子乱瞟,在电脑前能待一天,离开就是多动症儿童。   周易烧了个西红柿炒鸡蛋,还有个清炒胡萝卜丝,他擦干净手说,“我出去一趟。”   熊白哀怨的视线落在两盘菜上面。   老大明明跟他一样喜欢吃辣,但现在烧菜都不放辣椒了,而且口味很清淡。   熊白回神,“去哪儿啊老大?”   周易拿了沙发上的西装装进袋子里,提着走到玄关处,一边换鞋一边说,“去科技园那边的仓库看看,这两天都没出摊,没卖掉的不知道坏没坏。”   门关上了,熊白还没回神,他使劲儿揉揉脑门,觉得自己需要睡会,不然脑子怎么这么迷糊。   想起来什么,熊白连忙跑进房间打电话,“老大,昨天我不是说有人在附近监视吗?具体位置我不知道,我只是感觉到的,你出去的时候注意一点啊。”   “嗯。”   周易挂掉电话出了楼道,立在台阶上点根烟抽一口。   早上的天气有一点凉意。   老居民区,树多,风一吹,树叶碰撞着发出簌簌声响。   早起赶公交上班的两个年轻女人笑着经过,看见了台阶上的青年,纷纷红着脸咬耳朵。   “好高好帅”“你去要他电话啊”“你去”“那一起去”“算了别去了,那样的不可能没女朋友。”   随着两个年轻女人的走远,交谈声在打着卷儿的树叶里渐渐模糊。   初秋了。   周易走下台阶,一手拎着袋子,一手夹着烟往大门口方向走,脚步忽然一顿。   他侧身,叼着烟抬起头,视线准确无误的扫向对面那栋楼,锁定六楼的一个窗户。   望远镜后的肖明左眼那道疤猝然一抽,被发现了。 第40章   周易的眼神冰寒。   肖明的左眼又抽, 下意识的放下了望远镜。   周易面无表情的撤回视线, 夹开烟吐了个烟圈,对着地面弹弹烟灰, 继续往前走。   杀手, 雇佣兵, 特种兵,这三个圈子有交集的部分。   肖明是前特种兵副队, 应该听说过或者见过他, 已经认出来了。   照目前的情形,肖明还没把他的身份告诉自己主子。   原因估计是想先查探他回国的目的。   有忌惮。   周易若有所思, 林少南派肖明过来, 是起了疑心, 只是觉得太过离奇荒谬,试图想搜查到一些东西来确定一下。   他要将计就计,利用肖明的监视保护那个男人。   毕竟小白只是搜集情报的,身手一般。   至于刚才的位置锁定, 算是给个警醒。   其他的, 以后再说。   .   周易把西装送去干洗, 整理了一下仓库的货品,买了点菜回小区,察觉肖明已经从对面那栋楼撤离了,也不在附近。   看样子是打算换个途径监视。   周易回去发现锅里的粥还在,男人依旧在睡觉,他揉了揉额角, 转身去打扫卫生。   快到十点的时候,王于漾睡眼惺忪的起床,浑身疲软无力,他在镜子前待了半天,叹息道,“长白头发了啊。”   那哀伤的语气,像是离风烛残年不远了一样。   擦着电视柜的周易,“……”   王于漾喊了声,“小易,你过来帮叔叔拔掉。”   周易置若罔闻。   王于漾笑,“过来啊。”   周易的口气冷硬,“自己拔。”   两三分钟后,周易黑着脸站在男人身后,给他把头顶的一根白发拔了下来。   王于漾说,“你找找看还有没有。”   周易对他的反应感到无奈,“你原来没长白发?”   “没有。”王于漾理着有点长的发尾,眉眼慵懒,“叔叔活着的时候很注重养生。”   周易看着镜子里的男人,不假思索的从口中蹦出来一句,“那还一只一只的养小白兔?”   王于漾拿梳子,“嗯?”   周易垂眼,目光落在他苍白纤细的脖颈上面,顿了顿,一言不发的离开。   王于漾随意的把头发扎起来,热了菜解决早饭。   “小易,你不发烧了吧?”   周易闷声干活。   王于漾夹了一点胡萝卜丝吃掉,“小白呢?”   周易还是没搭理。   王于漾好似没感受到他释放出来的寒气,又问,“去上课了?”   周易把抹布丢桌上,神色冷峻。   王于漾侧抬头,唇角含笑,一派和蔼可亲。   周易的眼底微动,他深呼吸,淡声道,“吃完办正事。”   王于漾说,“正事?什么?”   周易睨他,“不是要我帮你检查房间?”   王于漾想起来这茬,放下碗筷说,“那现在就开始吧。”   周易看男人碗里吃剩下的粥,一碗都没吃完,他皱眉,“等会。”   王于漾闻言就继续喝粥。   .   十点半左右,周易进了主卧,“不急着一天检查完,分区域来检查。”   王于漾拉开椅子坐下来,“听小易的。”   周易瞥向床头的平安福。   王于漾剥巧克力吃,“那个就是何长进之前去香月寺求的。”   周易不知想到什么,解下腕部的黑圈丢给男人,“拿着。”   王于漾手上的动作停住。   “这个里面有检测系统。”周易说,“一旦周围有窃听器跟监控,警报灯就会亮起来。”   王于漾把巧克力放桌上,拿起怀里的黑圈,“这是你保命的玩意吧。”   周易去一侧墙边蹲下来,手摸着墙壁跟地板,“无所谓。”   黑圈上有一股清冽的味道,混杂着浓涩的烟草味,一丝一缕的飘在王于漾鼻端,他把玩着黑圈,指腹摩挲着上面的痕迹。   周易迟迟都没听身后有什么声响,他转过身,正要说话,就看到男人走过来,在他面前蹲下,拉起了他的手。   条件反射的,周易把手抬起来,躲开了男人的触碰。   王于漾笑,“小易紧张了。”   周易冷道,“我有什么好紧张的。”   王于漾唇边的笑容更深,“是啊,有什么好紧张的呢……”   话音刚落,他就一把抓住了青年的手腕。   周易这回没来得及躲,被碰到后瞬间就如同中了蛊,一动不动,只是愣愣的看着手腕上的那只手。   骨节修长,指腹平滑,过于细白柔弱,轻松一捏就能捏断。   王于漾将黑圈扣回青年的腕部。   周易浑身僵硬的蹲着,心跳到嗓子眼,紧张的手心出汗,胳膊上那些被他忽略的伤口也开始疼起来。   这一系列情绪变化都被他死死克制着,分毫没有出现在他脸上。   王于漾扣好了,不徐不疾道,“既然是杀手界的东西,就该用在合适的人身上,发挥最大的用处,而不是作为一个检测仪器,那太浪费。”   周易没有出声。   王于漾笑着拍了两下他的手背,“你的心意叔叔领了。”   周易的鼻息里全是男人衣服上面的香皂味道,他的喉结滚了滚,“那你等我给你弄个别的检测仪器。”   “好啊。”王于漾站起身,“麻烦小易了。”   周易用手背蹭蹭额头的冷汗,脑中浮现入选雇佣兵那年背下来的一句话。   ——雇佣兵不需要感情,不需要家。   他咬根烟在嘴边,需要。   .   另一边,熊白在培训机构上课,还是坐在最后一排。   唯一不同的是,之前坐他前面的女孩现在坐他旁边,成了他的同桌。   实践课的时候跟他一组。   熊白递过去一张白纸,当是名片。   女孩站起来,双手接住,按照讲师说的,念出给对方编好的姓名跟职位。   一旁的郑原说,“女士,你念的时候,音量需要适当放轻一些,否则对方感觉不到尊重,只会觉得吵,浮躁,不够沉稳。”   女孩一张脸通红,“对,对不起,我忘了。”   郑原温声安抚,“不要紧,我们再来一次。”   女孩害羞的笑起来,“嗯!”   熊白眼珠子转转,这个郑原刚才提醒的时候声音很低,刻意维护了一下学生的自尊,没让其他人借机取笑。   还真是绅士体贴。   课后熊白有意找女孩聊天,“你报的是几天的课程?”   女孩羞涩的说,“一周。”   熊白笑着眨眨眼,“我也是喔。”   女孩欢快的说,“真的啊,那太好了,我们可以一直一组。”   熊白收着笔记本跟笔,“这家机构是我在网上找的,费用比其他的贵,但我觉得物超所值。”   女孩找到知己似的频频点头,“讲师的水平都很高,尤其是郑老师,他很有名。”   熊白说,“郑老师讲的课很有趣。”   “嗯嗯。”女孩小声说,“很多人都是冲他来的,直接点名要上他的课。”   熊白“唔”了声,“那他的同事应该不怎么喜欢他吧?”   女孩说,“为什么?”   熊白耸耸肩,“同行竞争喽。”   “没有啊。”   女孩说,“我看到郑老师跟同事们关系都很好。”   熊白拉着背包拉链,他看到的也是那么一副同事友爱的景象。   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缺陷,正因为如此,才能创造出无限的可能。   郑原表现的那么完美,显得虚伪刻板,同事们都不反感吗?这么和谐是怎么回事?   熊白思索着,耳边忽地响起声音,“郑老师。”   他顺着女孩的视线一看,曹操就站在旁边的走道上面,一手夹着黑色讲课包,一手拿着保温杯,不知道听见了多少。   “老师好。”   郑原昂首,“你们怎么还没走?”   “这就走了。”熊白起身说,“郑老师,我有个问题想请教您。”   郑原说,“那来我办公室吧。”   “周五见。”   熊白快速抓起背包,朝女孩挥挥手,麻利儿的跟着郑原出了教室。   郑原去了办公室,把讲课包跟保温杯放在办公桌上,掩上门说,“什么问题?”   “就是今天PPT上讲的形象塑造。”   熊白拘谨又疑惑的抓抓头,“我不知道我这样子要该怎么调整,想请郑老师指导指导。”   郑原上下打量着,时间跟目光都恰到好处,不会失礼,没有窥探的意味,让人觉得不舒服。   “以你的年龄,资历,以及条件,保持基本的干净整洁就好。”   熊白嘟嘴,“我不需要做一些调整吗?”   郑原说,“不需要。”   熊白声音软软的说,“那我就不瞎折腾了。”   郑原抚着西装袖口,“嗯。”   熊白打开门,又探头,笑容灿烂可爱的喊,“郑老师,下次见噢!”   郑原的语调柔和,“下雨了,有带伞吗?”   熊白啊了声,“忘啦。”   郑原打开抽屉拿出一把深色雨伞,“这个你拿着吧。”   熊白惊讶的说,“那郑老师您怎么回去?”   “我今晚在机构里睡。”郑原说,“路上小心点。”   “谢谢郑老师。”   熊白拿了伞关上门,脸上的笑容消失,他很失望的叹口气。   这家机构没有什么违和感,就郑原比较突出。   喝酒的时候倒两杯,自己拿一杯,另一杯放对面,再碰个杯。   既正式又诡异。   .   熊白是开车过来的,停的比较远,结果碰到机构上课的几人,他们都坐公交。   为了贴近一身加起来不超过一百的衣服,以及毕业大学生的人设,熊白也去了公交站台。   熊白湿乎乎的回去,进门就脱了鞋,边走边扒衣服。   沙发里的王于漾抬了下眼皮。   周易厉声道,“小白,去卫生间脱!”   松紧裤扒一半的熊白,“???”   在佣兵团的时候,大家伙不都是一起洗澡,光膀子穿裤衩,互帮互助,很随便的啊。   熊白一言难尽的瞅了眼老大,拽上裤子进了卫生间。   周易不易察觉的吐口气,耳边忽地响起声音,“小白的腰又细又白,很不错。”   他闻言,冷冰冰的看了男人一眼,“是吗?”   “是啊。”王于漾笑了笑,“小易,给叔叔拿个橘子,”   周易起身去了小白的房间。   王于漾摇摇头,这孩子越来越容易生气了啊,他慢悠悠的捞了个橘子回房,拿手机搜查沈林两家的新闻。   熊白洗了个澡进房间,“老大,你跟叔叔吵架了?”   周易不答反问,“郑原那儿有情况?”   熊白擦头发,“no。”   周易皱眉,“继续盯着吧。”   熊白一屁股坐到床上,两只脚往腿下面一塞,“警方好像撤线了。”   周易不奇怪,“案子多,警力有限。”   “刚有点线索就撤了,”熊白老气横秋,“老大,不是我打击你,就你那恩人的死,谜团太多了,复杂着呢。”   “这次就因为我看上酬金接了个任务,你去孙宅找雇主要的人,误打误撞的竟然解开了刘峰死因背后的秘密,是意外收获。”   “在这之前我们会把两件事想到一起去吗?不会。”   他自问自答,“我觉得看似不相干的人和事儿,说不定最后都会拧在一起,光是我们两个人调查是不行的,我们需要警方的资源。”   周易说,“我晚上把药送到梅月那里,警方会继续跟进。”   “那老大你小心点。”   熊白想起来个事,“对了,我晚上约了人,要明早回来,电脑我不关,郑原跟机构的监控老大你看一下哈。”   周易沉声道,“你在外面过夜?”   熊白拉下头上的毛巾挡脸,“偶尔才叫一回,总要多来几次。”   “而且你不是不让我在车里乱来了嘛,我从这次开始要去酒店了,有房间那肯定要睡一晚上,不可能半夜回来。”   周易,“……”   熊白从毛巾里冒出脑袋,“老大你要不要?”   周易没反应过来,“什么?”   “ons啊。”熊白认真的说,“he或者she都可以点,我知道电话。”   周易,“……”   熊白语重心长,“老大,你别这么排斥,生理需求是一个人功能良好的证明,必要的缓解有益于身心成长,靠自己一天可以,一年可以,再长时间不可以啊,会导致肾虚,气血不足,尿|道|炎,衰老,精神损伤……”   周易越听,面色越黑,后来直接黑成了锅底,他就顶着锅底出了房间。   熊白唉声叹气,老大就是太纯情,没碰过女人,也没碰过男人,是他们佣兵团唯一的处|男,另类。   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性向,挺迷的。   .   夜里一点多,“南十佳园”某栋楼,五楼502   熟睡的梅月突然睁开眼睛。   黑暗中整个房间寂静无比,没有异常的响动跟气息。   梅月绷着的那根弦一松,她打开灯,拿了床头柜上的水杯喝水。   杯子送到嘴边,动作骤然一停。   梅月瞳孔微缩的扭头,床头柜上有一样东西。   三四厘米长的透明管子,里面是不知名液体,不知道什么时候存在的。   这么近的距离,她竟然毫无察觉。   来人如果想要她的命,岂不是很容易?   梅月打着赤脚,持枪在她这套两室一厅的房子里查探一圈,没有丝毫发现。   她脸色难看的把枪别在腰后,用纸巾包住管子拿起来看看,又谨慎的放回去,快速带着东西去了警局。   张齐在家里睡着觉,被梅月的一个电话叫过去,连夜检测。   梅月没回住处,就很随意的坐在椅子上睡觉,她被张齐叫醒的时候已经将近黎明。   “怎么样?”   张奇摘下金丝边眼镜,“管子上面没有任何指纹。”   梅月扒拉着一头利落的短发,“你接着说。”   张齐疲惫的捏了捏鼻梁,“我只检验到三种犬类的血液,大量肾上腺素,还有一些不知道的成分。”   梅月转头,“需要多久能确定那些成分是什么?”   “很难说。”   张齐捏着眼镜脚,叹道,“短则几天,长则几个月,几年,甚至永远都没办法确定。”   梅月有些诧异,她跟这家伙共事七八年了,还是头一回看他露出挫败的样子。   张齐戴回眼镜,“虽然我现在不能确定那些成分,但我有种感觉,那管子里的东西不是某种病毒,是一种可能跟人体改造有关的实验药品,很诡异。”   梅月的表情凝重,如果是实验的话……   “你先查着吧,慢慢来。”   “好,我尽力。”张齐镜片后的眼里闪过一丝亢奋之色。   梅月上午叫了检验科的两个同事去她家,结果没有勘察到什么线索。   昨晚的来人一点痕迹都没留下,跟鬼魅一样。   目的就是送那管液体,敌友还不确定。   要先查出液体是什么。   .   2号那天,陈子旭提着两盒巧克力出现在王于漾面前,“大叔,我回家待了几天,你一个电话都没给我打,短信也没有一条,你这是完全不把我当回事啊。”   说着就伤心的扑上来,脸往男人表脖子里蹭,“我他妈还给你买巧克力,进口的,我亲自订的,够不够有心?够不够?”   王于漾把他推开,“小鬼,说话就说话,别跟个小狗崽子一样乱拱。”   “谁是狗崽子,老子是大狗,呸,是狼。”   陈子旭又想扑,被蹲完马桶出来的熊白踹了一脚。   “妈的,”陈子旭凶神恶煞,“小矮子,你踹老子?”   熊白抱住一家之主的大腿,楚楚可怜,“叔叔救我!”   “装,上次装,这次还他妈装,”陈子旭掰他的手,鄙夷道,“孙贼,你给老子把手拿开。”   熊白笑嘻嘻,“我刚才上厕所没洗手。”   “我操!”陈子旭立刻如同被苍蝇围住似的甩手,蹦跳着窜开。   熊白得意的冲他做鬼脸。   王于漾给俩小孩腾地儿,头疼的去厨房开冰箱,发现只有几颗小白菜,就给周易打电话。   “回来的时候买点苹果,要大的,好看的,脆的。”   周易听到电话里的动静,“那小鬼在?”   王于漾,“昂。”   周易沉着脸挂了电话。   王于漾人没出去,陈子旭就凑进来,还把玻璃门给扣上了。   “大叔,我今天要去学校报道。”   王于漾说,“好好学习。”   “没什么好学的。”陈子旭搭男人肩膀,在他耳边吹口气,“大叔,你这人很无情。”   王于漾笑,“嗯。”   陈子旭放下搭男人肩膀的手,从旁边走到他面前,弯着腰看他,那眼神实质化的像X光,一寸寸扫着,“大叔,告诉你一个小秘密,我很想深入研究你。”   王于漾不在意的挑眉,“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   陈子旭痞子样坏笑着龇牙,一字一顿道,“是深、入、研、究。”   玻璃门外的熊白懂唇语,他看到了陈子旭的嘴型,忍不住啧啧。   叔叔那脸是挺 0的,有时候还不知道怎么回事,莫名其妙的会有那个顶级大美人沈二爷的气质,连他都想睡一睡。   可惜身高决定01。   他十五岁的时候168,现在19岁,169.5,好几年过去了,竟然就只长了1.5,所谓的二等残疾。   奶天天喝,什么都可以忘记就这个坚决不忘,一天两袋,奶片也是居家出门必备,日积月累的,身上都有一股子奶味。   结果还是屁用没有,惨嘞。   熊白听到开门声,头顶飘乌云的探头,“老大,回来了啊。”   周易拎着水果进屋,“人呢?”   “在厨房。”熊白看到袋子里的草莓,眼睛刷地一亮,头顶立马晴空万里,小跑着捞几个草莓去水池那里冲洗。   周易看了看厨房里的两人,没有挨在一起,说话时有距离,那小子也没动手动脚,他身上的低气压有所缓和。   熊白随便洗洗就吃,声音模糊,“这次的草莓买的好甜。”   周易在袋子里挑了个大苹果,“那小子来干什么?”   “给叔叔买了巧克力。”熊白朝茶几努努嘴,“诺,就那个。”   他一口一个草莓,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像小仓鼠,“我吃过,一盒一万多。”   “虽然那家伙很吊,欠扁,傲的很,但他是官三代,高富帅,名校学生,综合条件杠杠的,又喜欢黏人,花样一套一套的,追到叔叔的可能性很大。”   周易的面上没表情,可能性为零,因为对方不符合那男人的口味。   “都说了什么?”   熊白别的没记住,就记住一句,“他说他很想深入研究叔叔。”   周易手里的苹果捏碎了一大半。 第41章   陈子旭是被周易的冷气给逼走的。   大概是自己一米八多的大高个, 之前竟然被他拎小鸡仔一样拎起来, 随便甩到一边的感觉太操蛋了,所以也没怎么敢把事情搞大。   陈子旭一走, 家里就静多了。   王于漾看了眼桌上的小半块碎苹果, 问立在墙边的青年, “这怎么弄的?”   周易冷漠的转身上楼。   王于漾看向熊白,眼神询问。   熊白擦着手上的草莓汁, “我也不知道。”   王于漾不知想到什么, 叹息着抬手捻了捻眉心。   “叔叔,虽然我不知道老大是怎么了。”熊白严肃的说, “但是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们的午饭没着落了。”   王于漾说, “你上去。”   “叔叔,我觉得应该你去,老大能认你当哥,”熊白马屁啪啪拍的非常响亮, “那一定是你出类拔萃, 卓尔不群, 魅力非凡,心善人美无人能敌。”   “……”王于漾扶额,“好了,去吧。”   熊白有种临危受命的感觉。   王于漾说,“给他洗点水果带上去。”   “叔叔你不知道么?”熊白挠挠头,“老大不喜欢吃水果。”   王于漾心说, 那孩子总是心口不一,太不诚实,我怎么会知道。   .   熊白正经的时候话不多,有一点内敛,譬如现在,就安静的吸着二手烟,很乖。   周易抽着烟,“小白,你想要家吗?”   “家?”熊白懵逼了会,实话实说,“没有过,不知道什么样。”   他们这一行,都是孤儿,弃婴,没有家,只有一条命,拿命换钱,换自己想要的生活。   但事实上钱越来越多,生活却怎么都不是自己想要的,因为一直在漂泊,脚下是尸骨跟鲜血,脖子上挂着刀。   随时准备去见阎王爷,没有一刻真正的安心过。   周易低头看指尖燃烧的烟,问出第二个突兀的问题,“你有没有喜欢过某个谁?”   熊白下意识点点头,“有啊,多了,我睡过的我都喜欢。”   周易的面部肌肉一抽,“那不叫喜欢。”   “怎么不叫喜欢?”熊白不认同的皱鼻子,“炮友也是建立在喜欢的基础上。”   周易,“……”   静默片刻,熊白摸了下鼻尖,小声说,“老大,其实我知道你说的是哪种喜欢,我们这种人,没有命跟时间谈感情的。”   “有好感,模样长得让自己喜欢,又志同道合,会来一次身体上的交流,要是非常喜欢的,就多来几次,或者稍微长久一点。”   “怎么都不会牵扯到情情爱爱上面去。”   “那种东西太耗时间,又太脆弱,要小心翼翼呵护着,而且会成为软肋跟弱点,极容易给自己带来痛苦跟伤害,不值得去慢慢了解,接触,再去投资。”   周易揉着涨疼的太阳穴。   熊白小心翼翼试探,“老大,你是不是想谈恋爱了?”   周易沉默的可怕。   “我没谈过,不懂的啦。”熊白嘟囔,“反正我是觉得解决生理需求可以,简简单单的,各取所需,感情不能谈,复杂的要命。”   周易的指尖忽地一疼,烟不知何时燃烧过半,他把烟送到嘴边,咬住烟蒂深吸一口。   “是很复杂。”   熊白呆愣的望着虚空,脑子里放烟花似的噼里啪啦响。   老大果真想谈恋爱了吗?已经选好对象了?谁啊?男的女的?干什么的,多大了?   单相思还是互相都有意思?表白了没,拉小手了没,打嘣儿了没?上床……   那肯定没有,老大身上的处男味儿还很重。   一连串的问题在熊白心里冒泡,促使他偷瞄身旁的老大,隐隐约约感受到了一丝消沉跟迷惘的气息。   他震惊的张张嘴,以前不管什么处境,老大都足够坚定强大,让大家甘愿臣服。   好像天塌下来也不怕,有老大在,现在他竟然会这么消极。   熊白在心里唉声叹气,我老大怕是真的动了处男心。   这可怎么办,谈恋爱啊,他完全帮不上忙,不如问问叔叔好了,叔叔比他们大,应该谈过,有经验。   .   结果熊白问了以后,得到的答案就是三字,不清楚。   “叔叔,你都三十多了,也没谈过吗?”   王于漾摇摇头。   熊白目瞪口呆,“真的假的呀?”   王于漾笑,“这事有什么好撒谎的。”   熊白呢喃,“也对……”   他的话声一顿,笑眯眯的说,“叔叔,你是GAY吧?”   王于漾支着头,“是啊。”   熊白没料到他会这么直白的承认,呆了下才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王于漾笑着说,“喜欢你这样的男孩子。”   熊白,“……”   “哈哈哈哈哈,叔叔你真能开玩笑。”   王于漾笑而不语。   熊白凑近些,好奇的说,“叔叔,你没谈过恋爱,那有过伴儿不?”   总不至于跟他老大一样,也是个死脑筋,认定身体跟心都要完完整整的送给喜欢的人,没遇到就哪样都不拿出来吧?   王于漾挑了挑眉毛,这副身体的原主几十年过往他一无所知,感情方便同样空白。   有没有过喜欢的人,有没有过伴儿,他还真不确定。   下一秒,王于漾的脑海深处浮现出一个长发红衣,风骨极佳的身影。   不是他的口味,不至于念念不忘,怎么会在这时候窜出来?太过莫名其妙,他的表情怪异。   熊白看叔叔一直没出声,狐疑的说,“不会还没有过吧?”   王于漾随意的“嗯”了声。   熊白一言难尽的啧啧道,“叔叔,你跟我老大不愧能做兄弟,三观一致。”   王于漾勾唇,三观差远了啊,“他是罕见的纯情。”   熊白不能更赞同的点头,老大的意志超级坚强,执行任务期间不打针也不会被诱惑。   好像一直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其他的都一律自动屏蔽。   真好奇老大看上的人呢。   .   周易又恢复了之前那种早出晚归的生活节奏,王于漾起的晚,睡的早,没跟他打过照面。   王于漾通过短信提示知道周易每天都有出摊,进货的钱有转给他,没有回应,冰箱里一如既往的有留饭菜。   家里笼罩着一种微妙的氛围。   熊白有课外出,没课就窝在电脑前织更牢固的网,搜集更多的资料,他感觉老大跟叔叔闹不愉快了,也感觉那不是自己能调解的。   因为完全搞不懂是为的什么。   警局那边有了进展。   梅月在外面调查一起案子,接到张奇的电话赶回局里。   张奇像个演说家,慷慨激昂的像她描述自己是如何将那管药物注入一只老鼠的体内,老鼠又是怎么度过的生前的二十三分钟十九秒。   梅月看他胡子拉碴,双眼布满红血丝,一身衣裤皱巴巴的,精神有些不稳定,“张奇,你多久没睡了?”   “这几天都没怎么睡。”张奇笑着按她肩膀,“听我说,我用的只是一小部分,还有很多。”   “我们可以继续实验,梅月,我感觉我已经有一点眉目了,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能给你一份完美的研究报告。”   梅月的柳叶眉一拧。   “物种之间的交替融合,你能想到吗?”张奇镜片后的眼里爆发出激烈的光芒,“虽然我觉得不是很完善,但想出这项研究课题的人是个鬼才,承载体的脑部系统竟然全部破坏,会替换成被混入的种类系统。”   “那老鼠死前的最后一两秒发出了一声类似小狗的叫声,我还不是很确定,我需要再……”   话没说完,一击凌厉的拳风就猛地袭来,他的下颚一阵剧痛,满嘴腥甜。   梅月揪住他的白大褂,“冷静了?”   张奇擦掉嘴边的血丝,喘着气说,“抱歉。”   梅月的脸色很差,“张奇,我让你检测出那些成分,不是让你做实验。”   张奇将散落的发丝抓到脑后,“事实上那样能更有效率,以前我也没少通过实验检获得线索。”   梅月的眼神犀利,“以前你很严谨冷静,现在你的状态不对。”   张齐理了理白大褂,“有什么不对?”   “你让我感觉老鼠之后是狗,猫,或者其他动物,”梅月盯着他,“甚至你可以为了你的实验报告,把那东西用到人身上。”   张奇理白大褂的动作一顿,“你提醒了我,多试几样物种,说不定不同物种吸入进去,产生的反应,以及存活的时间都会不一样……”   梅月打断他,“这件事你不要管了,后面的工作我会请章老来做。”   张奇脸上的表情瞬间僵硬,“你说什么?”   梅月轻捋短发,英气的眉眼间一片冷意。   张齐扯动嘴角,“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你还信不过我?”   梅月沉声道,“这件事事关重大。”   “正因为如此,我才投入这么多精力。”   张奇扶了一下金丝边眼镜,“抛开别的不说,如果研究的方向正确,用在正当的地方,对国家对人类都会是……”   梅月第二次阻止他往下说,“张齐,别的不能抛开。”   张奇跟她对视半响,摊手说,“行吧,按照你说的,让章老来。”   “我有一个请求,日后抓到了这项研究的创建者,让我见一见。”   梅月拍拍他胸前的工作牌,转身走出了检验室。   靠墙抽烟的李立连忙迎上去,“头儿,怎么了?里头那姓张的惹到你了?”   梅月边走边说,“一个问题,科学家提出一项可能会推动世界医学的研究,却触犯了法律,怎么定论?”   李立弯着腰,哥们似的把手搭在她肩上,“别说只是可能,就算是真的对人类做出了巨大的贡献,犯了罪,就该依法处理,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梅月停下脚步看他。   李立被看的有点儿不自在,冷不丁的听到她说,“阿立,你真的该洗头了。”   “……”   梅月回办公室,那管药物里有犬类的血液,老鼠吸入了一点,就会发出狗叫声。   那……人吸入了呢?   她翻着桌上的一摞文件,找出一份尸检报告。   死者刘峰的死因是致命寄生虫。   生前吃昆虫,喜欢潮湿环境,监控里出现过蛙类的行为。   会不会……   假设是同一个实验,只是掺杂的物种血液不同,那刘峰的体内怎么没有药物残留?   况且,之前推测的刘峰的死跟二爷的死有关,他要是真的扯上了实验,那个推测岂不是就不成立了?   梅月点了根烟,那管药的目的,就是想把她往人体实验上引?   这事暂时不上报,等章老的检测报告出来再说。   梅月掐掉烟召集手底下的人开会,讨论国内实验室的调查情况。   .   入秋后早晚温差大。   王于漾的感冒打破了家里的微妙氛围。   周易把退烧贴跟感冒药放床头柜上面,手碰了下杯子,凉了,他准备去换保温杯。   王于漾把他喊住,将手机屏幕转过去,“何长进截的图。”   周易瞥了一眼。   “图里的小孩一夜爆红,打的是小沈二爷的旗号。”王于漾懒洋洋的问,“像吗?”   周易说,“并不像。”   王于漾调笑,“网上几万的评论都说像。”   周易,“脸上都是动过刀子的痕迹。”   王于漾笑了声,“所以还是像?”   周易绷着脸,“不像。”   门口响起熊白绵软的声音,“老大,叔叔,你们在说什么?”   他拿着半根奶条进来,凑头瞅瞅,“这新闻我看了,火着呢,哪怕是整的,也是整的最成功的一个,像那位大佬青春年少的时候,就冲这脸,金主随便挑,资源好到爆。”   王于漾笑着说,“他青春年少的时候你还没出生,你怎么知道像?”   “我可是黑客里面的king,想看点照片还不是敲几下键盘的事。”   熊白露出回忆的神色,“说起来,前年在墨西哥,我是真的亲眼见过这个大佬,活的,惊鸿一瞥……”   王于漾对应墨西哥的记忆片段自动跳了出来,他跟床边的青年耳语,“那时候你藏在叔叔车里躲过追杀,竟然还想杀叔叔灭口。”   周易先是一怔,之后面色微变,近似是慌乱无措,“没有。”   王于漾揶揄的说,“杀气都快把整条街给淹了。”   周易低着嗓音,“不是对你。”   王于漾扫了眼青年,似乎没有撒谎,那看来当初是他误会了?   熊白叽里呱啦了半天,嘴都干了,两个听众竟然在说悄悄话,完全没鸟他的样子,他顿时一脸委屈,“你们都没听我说。”   王于漾干咳几声,“听了,你对那大佬一见钟情。”   “是啦,我想跟他做……”   熊白突然察觉到来自老大的死亡凝视,立刻被求生欲催促着补了三字,“做朋友。”   “我一直都不相信他不在了。”   王于漾记起来个事,上次拍的葬礼视频,这小白兔就盯着他的遗像拍。   他拿了柜子上的退烧贴,随口问,“为什么?”   熊白理所应当,“因为长得美啊。”   王于漾,“……”   周易,“……”   熊白吃掉最后一口蛋黄派,“那可是angel诶,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死掉,他一定还活着,活在某个地方,换了个人生,只是我们这些凡人都不知道。”   王于漾手一抖,退烧贴拿不稳的掉到被子上面,声音都变了,“angel?”   周易还算镇定的把退烧贴拿起来,“小白,你把垃圾拎下去倒了。”   “那个不着急,等会儿。”熊白嘴里塞着蛋黄派,声音模糊,“我在跟叔叔聊天呢。”   周易的的额角抽动,聊什么,没看他脸都青了吗?   .   熊白走后,王于漾把退烧贴撕下来,贴在额头,好笑的说,“这还是第一次被人那么形容。”   周易俯视男人苍白的脸,“他审美有问题。”   “你的意思……”王于漾戏谑的笑,“叔叔上一世长得丑?”   周易没搭理。   这问题没什么好回答的。   王于漾望向窗外,前言不搭后语的说,“小易,我们去老街吧。”   周易皱眉,“你在感冒。”   “低烧而已。”王于漾不想扎马尾了,就随意的用手指顺了顺发丝,“今天的天气好,后面几天都有雨,不出去走走得等到下周了。”   周易默了会,“你要去那家甜点店?”   “是啊。”王于漾咳嗽着说,“想吃四味饼。”   周易眉头皱的更紧,“你咳成这样怎么吃?”   王于漾笑,“用嘴吃。”   “……”   周易冷冷的说,“你要是感冒加重了,半死不活的躺着,我不会管你。”   王于漾看着他,不说话,只是笑。   周易心跳加快的把头偏到一边,耳根微烫。   .   熊白不想出门,就王于漾跟周易,两人还没出小区,何长进的电话就打到了王于漾手机上面。   于是两人行变成了三人行。   到了那儿,王于漾打开车门下去,意外的看到了阿南,两人都是一愣。   林少南能走了,只是走的不快,他抬手阻止了秘书的搀扶。   王于漾看他一步步往自己这边过来,就迎了上去。   结果鞋子踢到坑洼的地方,身体踉跄着往前倾。   林少南见状,本能的张开手臂,做出接他的手势。   后面却伸过来一只手,把王于漾拽住了,骨节粗长的五指收起来,扣的极紧。   作者有话要说:  王叔:小朋友们,你们想看什么叔叔知道,问题是叔叔怕啊,真的怕。 第42章   王于漾站稳了, 周易还拽着他的手臂, 铁钳一样烫热且强硬。   “咳,咳咳咳。”   王于漾嗓子眼干痒的咳嗽起来, 他剥了片西瓜霜含片到嘴里, 缓了缓, 侧过脸说,“小易, 别拽着了。”   周易撤回手, 垂眸看着男人的手臂,接近腕部的地方被他拽的发红。   林少南不知何时放下了张开的双手, 视线也落在那一处, 停顿了几秒上移, 看向男人额头的退烧贴,“王先生身体不舒服?”   “有点感冒。”   王于漾另起话头,“林少的腿伤看样子好的差不多了?”   林少南的目光扫过他随意披散的头发,眼皮半搭下去, 长密的睫毛挡住了眼底的东西, “嗯。”   王于漾的心情有点复杂, 原来他一米八多,跟阿南差不多高,现在这副身体将近一八零,看阿南的时候还得抬头。   后面的周易微弯腰靠近一点,嗓音低沉的问,“你走不走?”   王于漾扬眉, “林少,我跟我弟还有朋友要去旁边的甜品店吃东西,我们就先走了。”   林少南牵了牵唇角,“我也正好要去。”   一旁的三人反应各异。   周易面无表情,周身气息冷到极致。   何长进似乎是完全成了呆逼。   秘书是一脸仿佛出现幻觉的自我怀疑,林总不是来买兰花的吗?   .   不多时,王于漾几人去了甜点店二楼,坐的是靠窗的位子上,稍微伸个头就能看到楼下的老街。   王于漾第二次来,这次店里的生意比上次好很多,一楼几乎满座,二楼也有些嘈杂。   坐在旁边的何长进屁|股这挪挪那蹭蹭,长了钉子似的坐不住,他小声说,“王哥,我去点东西,你要吃什么?”   王于漾扭头,“自己点?”   “对啊。”何长进说,“就在一楼柜台那里。”   王于漾没注意。   上次来这里,进门光顾着看苏沫,没看后面的屏幕,后来也是苏沫拿了张甜点单子上来咨询他们。   原来是要自己点啊。   那上次苏沫怎么……   店里没什么客人,闲的,想活动一下筋骨,还是一时兴起?   王于漾在何长进的喊声里回神,“四味饼。”   “喝的呢?”何长进的音量更小,还把手挡在嘴边,“王哥,小易跟那个林少怎么搞?”   王于漾掀眼皮,“小易,你喝不喝咖啡?”   周易像是没料到他会第一个问自己,愣了下,说,“喝。”   王于漾问对面的另一人,“林少,你呢?”   林少南垂着眼,“我随意。”   王于漾的眉心几不可查的一蹙,不喝咖啡却说随意,那就随意吧,他对何长进说,“长进,你点两份四味饼,三杯咖啡,其他你想吃什么自己点。”   何长进赶紧溜了。   桌上的气氛沉闷又微妙。   王于漾慵懒的支着头,耳边响着夹杂在嘈杂声里的乐声,依旧是古风。   只是苏沫不在。   另外就是,从进门到现在,那些落在阿南身上的视线都来自异性的打量,很常见的看到帅哥会做出的反应,跟黏在小易身上的灼热视线大同小异。   看样子阿南这个甜点店老板的身份没什么人知道。   王于漾漫不经心的想着,对面响起平静的声音,“王先生喜欢吃甜食?”   他看过去,说了个灵活的答案,“看心情。”   林少南却不知是扯到了什么地方,忽地笑了声,“我有位故人平时喝什么,吃什么,去哪儿诸如此类的,也总是会看心情而定。”   王于漾惊讶的说,“是吗?”   林少南摩挲着指腹,语气轻飘飘的,“做什么都看心情,捉摸不透。”   王于漾的眼角轻微抽了抽,我看着你长大,都不能把你摸透,你还想摸透我?   聊了会,林少南起身去卫生间。   王于漾拿出口袋里的那版西瓜霜含片,跟对面的冰块说,“小易,你自然点。”   周易的眼里没有情绪波动,“我很自然。”   王于漾忍俊不禁,“全程冷冰冰的一张脸?”   周易冷漠的蹦出一句,“天生的。”   王于漾,“……”   周易把放在腿上的手拿上来,十指的指缝交叉着扣在一起,“你要跟他相认?”   王于漾嘴里含着西瓜霜,气息清凉,“暂时不能。”   周易的面色黑沉,不是不想,是不能,“你把他当弟弟,他呢?”   王于漾的姿态松散,“嗯?”   周易盯着男人,“他透过现在的你看过去的你,那种眼神让我不舒服。”   王于漾笑着前倾上半身,“怎么个不舒服法?”   周易后仰头跟他拉开距离,“我指的是,他的眼神不像是一个弟弟看哥哥。”   王于漾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小易,那你觉得你看叔叔的眼神,像一个小辈看长辈吗?”   周易心跳的频率瞬间混乱,短暂的几秒内,他的脑子一片空白。   王于漾转开视线看老街,岔开了话题,“说实话啊,好些年前还真怀疑过阿南的心思,也做过试探,但他没少看叔叔逗那些小孩,甚至送过几个。”   说着就把脸转回来,笑着看青年,“你说他要是真的存其他心思,能做到那程度?”   “况且他的第一个女人的确是叔叔亲自给他挑的,之后的几年他身边有过女伴,出入一些场合都会带着,再后来不知道怎么就有了严重的身体洁癖,不让人碰了。”   周易想起来什么,“在你身边待的时间最长的,是不是都没跟过你?”   “是啊。”王于漾的音调寡淡,尽是冷血无情,“有其他心思的,容易生变数,留不得。”   周易一下子就理清了脉络,他紧压唇角,一言不发。   “族长不是那么好当的,身边越亲近的人,心思必须越简单,只需要忠诚跟服从这两样东西,别的不能有。”   王于漾没什么精神的打哈欠,“现在的沈家族长有经商的天赋跟头脑,可惜他有个致命的问题,太过儿女情长,年纪轻轻就被所谓的情爱困住,难成大器,沈家只怕是撑不到一年就会垮掉。”   周易不冷不热道,“你死了的时候,沈家就已经垮了。”   王于漾挑唇,“小易这是赞赏?”   周易无视的说,“我查了,扶持你侄子坐上族长之位,帮他压住沈氏动荡的人是林少南。”   王于漾咳嗽,“猜到了。”   周易观察他的脸色,“林少南想要沈氏?”   王于漾没回答,而是说起一件往事,“有一回你叔我遭到暗算,他挡了一枪,距离心脏位置只差一点,在鬼门关走了一圈,事后想给他补偿的送他沈氏股份,他没要,还闹脾气,哭的不成样子。”   “这些年他在家里的公司当了个挂名经理,手上没什么实权,自己投资的产业也不见怎么管理,平时不是种花养花,就是看书画画,喜静。”   周易淡淡的说,“每件事的背后一个都有目的,不是为了权势,就是为了别的。”   王于漾饶有兴致的笑,“小易,你好像对阿南的事情很有兴趣。”   周易紧锁眉头,“别忘了,你身边的内鬼还没抓完。”   “忘不了。”王于漾往椅背上一靠,屈指敲点桌面,“不说他了,说说你吧,出来一趟,干嘛这么不高兴?”   刚才还有问有答的周易“腾”地起身,“我去楼下找何长进。”   说完就走,一刻不停留。   “……”   王于漾失笑着摇摇头,这孩子怎么这么怕他?   难道是当年在班加西,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留下了什么心理阴影?   他听到左侧的脚步声,敛去情绪转过头。   林少南慢步走到桌边,“王先生,我临时有事,要回公司一趟。”   王于漾笑,“那你忙去吧。”   林少南动动唇角,“再见。”   王于漾挥挥手。   林少南却站在原地没动,他把放在口袋里的一只手拿出来,抄进额发里面捋了捋,轻声说,“王先生,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很合眼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一起吃个饭。”   “吃饭啊……”   王于漾的余光看他一眼,说出被他调查出来的信息,“白天可以,晚上不行,我有夜盲症,晚上出门不方便。”   林少南英俊的眉眼间生出几分柔意,“王先生什么时候方便就什么时候。”   王于漾笑着说,“林少你太客气了,我一小老百姓,加上今天总共跟你见过两次面,你就这么的体贴周到,别人会以为你中了邪。”   林少南欲要说什么,手机响了,他走到一边接听,回来说,“王先生,我还没有你的联系方式。”   王于漾报了个串数字,咳嗽起来,背上多了只手,顺着他的脊骨上下抚|动。   林少南看着男人贴在后颈的黑色发尾,“说来也奇怪,王先生总能让我想起我的那位故人,他生病了也不在家里好好待着,喜欢玩。”   王于漾随口问道,“你那位故人……”   林少南说,“不在了。”   王于漾露出尴尬的表情,“抱歉。”   “不要紧。”林少南的手指若有似无的碰了下男人的马尾,“我一直坚信一点,人活一世,死亡不是结束,只是一段旅程走到了头,会有另一段全新的旅程出现。”   王于漾的心里划过一丝异样。   “王先生,我先走了,改天我们再聚。”   林少南走到楼梯口时停住,他要回头,却在中途顿了一秒就把头转回去,下了楼。   王于漾看向窗外,两三分钟后熟悉的身影从店里走出来,秘书紧张的搀扶,俩人没上车,而是去的另一个方向。   等到俩人再次出现在他视野里时,多了一盆兰花。   王于漾目睹阿南抱着兰花坐进后座,车子很快消失在街角,他闻着周围飘散的甜点香味,疑惑的想,怎么回事,两个小孩下去了,一个都没回来。   正当王于漾要打电话的时候,周易上了楼,“没找到何长进。”   王于漾问道,“他去哪了?”   周易吐出一口气,“我跟他并不熟。”   王于漾打给何长进,没人接听,他思索着说,“楼下有什么异常吗?”   周易说没发现,沉默了会他问,“你跟林少南后来聊了什么?”   王于漾的思绪被打断,“怎么?”   “我在一楼看到他了,”周易说,“他的心情比来时好很多,你是不是答应了他什么东西?”   王于漾说,“一起吃饭?”   周易的面上顿时裹了层寒霜,“难怪。”   “吃个饭而已,出不了什么水花。”王于漾不在意的说,“况且以叔叔如今的身份,答应他的邀请才是正常发展。”   周易冷笑,“呵。”   王于漾啧了声,“小易,你这副样子很欠调|教。”   周易额角青筋一蹦。   王于漾又拨何长进的号码,拨了几次才拨通。   “喂,王哥,我一亲戚来找我了,”何长进在电话里说,“我急着回去,东西也没来得及点,忘了跟你讲一声了。”   王于漾把手机给周易,让他听何长进的呼吸声。   周易没有表情的听了几秒,把手机举到男人耳边。   王于漾跟那头的何长进说,“没事,你自己路上当心点。”   何长进“诶诶”两声,“那我挂了啊。”   王于漾把手机放桌上,“听出来什么了?”   周易说,“没有。”   王于漾无奈的轻笑,“小易,不要闹了。”   周易睨了男人一眼,“何长进在用谎言隐藏他的惊慌逃跑,以及恐惧。”   王于漾只听出了不对劲,他若有所思,“碰见谁了吓成那样……”   楼梯口那里传来骚动。   王于漾随意的扫过去,眼里闪过惊讶之色。   是苏沫。   他还是一身古韵十足的长衣,只是并不艳红,而是青蓝色,唇边噙着如沐春风的笑意,站在那里就是一副上等画卷,与嘈杂的甜点店,乃至整个S城都格格不入。   王于漾见苏沫看过来,就礼貌的笑笑,话是问的周易,“他什么时候来的?”   周易说不清楚,“我下楼的时候没看见。”   “往这边来了。”   王于漾望着楼梯口那里。   周易看他把手往桌前伸,要拿杯子喝水,就装作不经意的把自己的递了过去。 第43章   王于漾也没看, 就接过递到面前的水杯, 喝了两口水,朝过来的苏沫打招呼。   苏沫似乎是目睹了什么, 若有似无的看了眼对面的青年。   那一眼里的东西难以形容。   周易撩起眼皮看去, 苏沫已经将视线挪到了旁边的人身上。   “先生, 我们又见面了。”   王于漾在他身上闻到了烟味,跟上次的不同, 清淡很多。   “这店里每天人来人往的, 你还能记得我?”   “我记性好,客人只要跟我说五句话以上, 我都会记得。”   苏沫的嗓音温润平和, “再者说, 先生是我知道的第一个吃出四种味道的客人,难免让人印象深刻。”   王于漾抬头说,“小易,你去点两份四味饼, 两份咖啡, 我们一会带走。”   周易皱眉, 你要支开我?   王于漾眼神安抚,听话。   周易跟他对视几个瞬息,沉默的起身,顶着一身低气压离桌。   王于漾看着立在他左手边的颀长身影,“苏先生,上次你说你不是这家店的老板, 我看你也不像店员跟甜点师。”   苏沫说,“我是看店的。”   王于漾笑,“这样啊。”   几个年轻人笑闹着从旁边经过,其中一个小青年拐碰到了桌角,王于漾面前的水杯震动着倒下去,水洒了他一身。   二楼的很多顾客看过来,小青年吊儿郎当,“叔叔,您没事儿吧?”   “温水,没事,也不烫。”王于漾起身,衣裤上的水滴滴答答的往地上滴落,他慵懒的叹息,“就是衣服湿了啊……”   小青年莫名娇羞,“对,对,对,对,对,对不起。”   其他同伴,“……”卧了个大槽,你丫的没毛病吧?对着一个大叔脸红结巴个屁啊!   王于漾往卫生间走,苏沫跟上来说,“先生,不介意的话,我带你去休息室清理一下。”   “那就麻烦你了。”   王于漾对他笑笑,快速发了个短信。   楼下的周易拿出口袋里的手机,划开,一条短信映入眼帘。   -在楼下等我,别上来,乖啊。   周易,“……”   .   休息室里,王于漾拿纸巾擦着衣裤上的水迹,偶尔咳嗽几声。   苏沫说,“我这里有感冒药。”   “不用了。”王于漾把潮湿的纸巾扔进垃圾篓里,换一张继续擦。   “干净的衣服需要吗?”   苏沫打开储物柜,拿出一套白色运动衣。   王于漾又闻到了清淡且纯正的烟味,应该是常抽的牌子,味道都在储物柜里。   上次跟周易抽的同一种烟,似乎只是一时兴起。   见苏沫还拿着衣服,王于漾想说不需要,但转而一想,这人之前某个瞬间笑起来的样子,让他有种在哪里见过的感觉。   索性改了主意,接过那身运动衣换上。   不知道是不是第一次穿一身白的原因,王于漾低头打量自己,觉得有点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是哪里怪。   “这次谢谢苏先生了。”   “不客气。”苏沫说,“顾客第一,有什么事我能帮的,都会尽力。”   王于漾笑着对他伸手,“我姓王,王于漾。”   苏沫握住伸过来的那只手,“于漾……有点像女孩子的名字。”   王于漾一愣。   手心一空,握住的手抽离了出去,王于漾回过神来,笑着说,“你不也是?”   苏沫的眼角眉梢染了笑意,“嗯。”   王于漾被莫名的氛围给弄的浑身不对劲,“苏沫,我叫你名字可以吗?”   苏沫说,“可以。”   “我得走了。”王于漾看看手机,“衣服等我洗干净了给你拿过来。”   苏沫关上储物柜,“这衣服我买小了,一直放在柜子里没穿过,给我也只是放着,你穿着吧。”   王于漾探究的目光不易察觉的扫过去,他确定上一世三四十年的记忆里没有这人。   这种古怪的熟悉感觉只能是因为原主。   可为什么有种灵魂上的亲切感?   按理说,这副身体不是他的,灵魂跟记忆却都是他的,不应该觉得亲切。   解释不通。   .   王于漾出了甜点店,没走多远停下来回头,发现二楼窗户那里立着一道青蓝色身影。   “小易,不出意外的话,这个苏沫认识原主。”   周易闻言,并没有转身查探,“你嫌跟原主扯上关系的只有何长进跟小邱,查不出东西,现在多了一个,不是很好?”   “是很好,有踪迹可查了。”王于漾咳嗽着问,“你说他为什么要装不认识?”   周易没给回应。   王于漾的胳膊碰他,“叔叔跟你说话呢。”   周易给了三字,“不知道。”   王于漾拍拍他后背,“猜猜啊小易。”   周易僵了僵,说,“上次我们去店里,他就明显的在接近你,这次更加明显。”   王于漾意味深长的叹气,“确实。”   周易边走边说,“既然他能让你在没有原主记忆的情况下有感应,说明他跟原主的纠葛很深,即便多年不见,也不至于完全记不起来。”   “但你拿他当陌生人,似乎在他意料之中,他没惊讶,反而配合的做陌生人。”   “是啊,诡异着呢。”王于漾在老街上走着,漫不经心的扫视一排排门脸,“那你说原主跟他会是什么关系?”   周易来一句,“什么关系都有可能。”   王于漾瞥他,“废话。”   周易说,“实话。”   “……”   王于漾若有所思,“跟他接触的时候,会觉得安心,不管是什么关系,想必都不坏,原主的死可能跟他无关。”   周易的身形猛地一滞,下颚线条收紧,“你对个来历不明的人安心?”   王于漾又拍他后背,“只是受到了原主的影响。”   “这一点叔叔也很意外,多接触接触苏沫,说不定能得到点原主的记忆。”   周易半响沉声开口,“他的底细没查清,你别单独跟他见面。”   “好。”王于漾笑道,“听小易的。”   周易没出声。   王于漾将被退烧贴压住的发丝撩出来,“咖啡。”   周易说,“感冒不适合喝这个。”   王于漾鼻子里发出一声笑,“那你还买?”   周易面无表情。   “让你买就买,”王于漾摇摇头,“有时候很听话,有时候就是不听。”   说着就伸手去够青年拎在手里的咖啡。   周易把袋子举高,低头俯视。   王于漾的脸色阴郁,语调没怎么变,“好了,知道你高,咖啡给叔叔吧。”   周易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王于漾微笑,“小易,难不成你想要叔叔蹦起来跟你抢?”   周易下意识脑补那个画面,莫名红了耳根,等他平复情绪时,袋子里的咖啡已经少了一杯。   “……”   王于漾喝一口咖啡,“孙成舟那边什么情况?”   周易拿出另一杯喝起来,“没情况。”   王于漾说,“孙成舟很重视那个研究员,留了对方一条命,换地儿藏起来,说明还没跟那起实验的幕后之人,或者团伙搭上线。”   “要么是一个连他都忌惮的存在,要么是研究员没能给他准确的方位,自己也不知道是哪儿,导致他找不到,联系不上,后者的可能性稍微大一点。”   他一路走一路沉思,不知不觉走到马路边,没注意来往的车辆。   周易拽他后腰,连同运动衣跟裤腰一起拽住,“看路。”   王于漾回头,“裤子要掉了,帮叔叔往上提提。”   “你就没有难为情的时候?”周易黑着脸。   “难为情吗?”王于漾摆出认真思考的样子,“叔叔想想啊……”   他颇为遗憾的叹口气,“还真没有。”   周易,“……”   王于漾咳嗽几声问道,“孙成舟女儿呢?”   周易给男人提裤子,手掌控制不住的往他腰上蹭,“上学。”   “她好像是陈子旭学姐?”   王于漾转头,周易立刻缩回手塞口袋里,“嗯,嗯?什么?”   “小易,你……”   王于漾话没说完,手机响了,是陈子旭的电话。   他一边接通,一边将青年烦躁懊恼的可爱表情收尽眼底。   “小鬼,这个点你不在上课,给我打电话干什么?”   “没劲,懒得去。”陈子旭躺在树荫下,“大叔,跟你说个事儿啊,你想去看看‘金尊’什么样吗?”   王于漾挑眉,“怎么?”   “想去的话,这个周五晚上跟小爷走。”陈子旭得意的笑,“小爷带你去玩儿。”   “周五啊?”   王于漾看向身旁的青年,眼神询问。   周易的面色古怪,这人竟然问他意见,不会是烧糊涂了吧?   下一刻就听到对方说,“可以啊,周五你放学了回来找我就是。”   “……”所以问他干嘛?逗他玩?   王于漾跟陈子旭聊了会,挂掉电话后想起来个事,“那个肖明今天怎么没出现?”   周易淡声道,“林少南给他的任务是监视你,任务没起色,他回不来。”   王于漾没什么表情变化,“你跟他打,谁赢?”   周易瞥见了什么,抬手盖在男人脸上,扣住他的口鼻,不让他说话。   王于漾拨下脸上的宽大手掌,恢复呼吸后顺着青年的视线望去。   街对面的一个门脸里面,郑原半蹲着选小羊玩偶,专注且温柔。   店员过来说了什么,郑原礼貌的笑着回应,将那一排小羊玩偶都买了,大包小包的拎着离开,之后又进了一家店,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愉悦的气息。   王于漾收回视线,“心情很好啊。”   周易低声道,“回去。”   “咖啡你拿一下。”   王于漾腾出手在手机上查日历,一推算,今天距离刘峰死亡刚好一个月。   .   当晚十点多,周易在阁楼做伏地起身,王于漾喊他下来给自己煮面条。   “多放点胡萝卜丁跟菜叶子,冰箱里有豆腐吗?”王于漾说,“你用油煎过的那种很不错,再放点西红柿汁……”   周易把锅往水池里一丟,“你来。”   王于漾靠着玻璃门,懒散的笑。   周易抽着脸重新拿起锅,快速用抹布擦擦锅底。   谁让你什么人不挑,偏偏挑了个祖宗。   “出去等着。”周易开火。   王于漾没走,他眯眼打量着灶台前的青年,一米九,高大结实,长了张侵略性十足的脸,汗湿的黑背心贴在身上,显露出的肌肉线条充满爆发力,男性气息极其浓烈。   这凶猛的样子,跟小白兔真的是一天一地啊,哎,头疼。   .   周易刚煮好面,熊白的喊声就从房里传了出来。   “老大!”   周易当下就开门进去。   熊白急忙说,“就在刚才,培训机构的监控突然被关了。”   周易的眉头一皱。   熊白噼里啪啦的敲打键盘,“郑原在机构的讲师里面排名第一,待遇最好,他有单独的休息室,今晚没回去。”   “监控被关前,机构就他自己,现在不确定都有谁进去了,他凶多吉少,我看看能不能想办法找到点……”   没等熊白说完,周易就已经拿掉围裙出去,对桌前的男人说,“你在家,别外出。”   王于漾什么也没问,只“嗯”了声。   周易又冷声叮嘱,“也别给别人开门,谁来都别管。”   王于漾无奈的安抚,“放心好了。”   周易得到他的回应,这才拿车钥匙出了门。   .   培训机构四楼   夜晚的教室里,灯没开,只有几盏烛火摇曳。   教室的课桌被拼在一起,放上一条红色镶金边的桌布,仿佛一张欧式的长桌。   金色的烛台,华丽而奢靡,各式金银餐具整齐摆放,在烛火中反射出点点金光。   三种不同的酒杯,里面分别放着红葡萄酒,白葡萄酒,还有香槟。   桌子的中间摆着一个完美的白瓷盘,虽然被金色的器具罩着,但烤肉的香气早已溢出,令人垂涎。   这是一场精致的欧式晚宴,就在这间白天讲课的教室里。   桌边的椅子有六张,却有五张都是空的。   幽静的教室里,没有一丝声响。   郑原坐在一张属于主人位置的椅子上,手中的酒杯轻轻晃动。   酒水晃动的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回荡着。   一两分钟后,郑原突然向着对面的空位微微一礼,优雅的开口,“刘经理,今天你能来,我倍感荣幸。”   教室里只有他一人,他在和谁说话?   没有人回答他,一段沉静之后,郑原抖动着肩膀笑了起来,“哈哈……刘经理还是这么风趣,当年的事情,确实是我的失误。”   “还请原谅我的失职。”郑原弯腰鞠躬。   “……”   他似乎在向什么人道歉,语气恭敬而卑微,弯下的身子久久没有抬起。   一阵阵夜风从窗户的缝隙里钻进来,发出呜呜的声响,仿佛有人在低低的哀鸣。   没人回答他,也没人原谅他。   沉寂良久之后……   郑原终于缓缓地直起身,目光中的恭敬迅速退去,面部狰狞着怒吼。   “刘峰,我只是没在给你开门的时候喊你一声刘经理,你就把我开除了!”   “那时候如果不是你,我就不会失去沈氏的工作,失去我的女朋友跟孩子,全没了,我的人生全毁了,都是因为你!”   手中的酒杯被他用力砸向对面,报复的怒火瞬间将他吞没,他神经质的大笑。   “哈哈……怎么样,成为一只青蛙的感觉很爽吧。”   “哈哈……谁会想到,那个在人前趾高气昂的刘经理,其实是一只爱吃昆虫的青蛙……哈哈哈……”   “笑死我了……哈哈哈……”   郑原捂着肚子,已经快笑岔气了,笑声传到外面的走廊上,显得格外诡异。   “咚咚咚——”   教室的门响了,门外有人。   郑原的笑声戛然而止,脸上现出一丝惊慌,“谁?”   今天培训班提前放学,学生和同事应该早就离开了,这个时间点,还会有谁没有离开?   “咚咚咚——”   门又响了,敲门的声音轻缓而有节奏,显得非常有礼貌的样子。   郑原带着疑问谨慎的开门,他看清了来人,那人正对着他礼貌而刻板的微笑。   “晚上好,郑老师。” 第44章   周易进机构的时候, 楼里一片死寂, 他上了四楼,视野里只有一点光亮, 从一间教室的门缝里流出来的。   教室的门紧闭, 里面没有响动。   周易带上黑手套握住门把手, 轻轻一转,门开了。   扑鼻而来的是烤肉混着调料冷掉的味道, 夹杂着醇厚的酒香。   教室里烛光摇曳着, 静悄悄的,空无一人。   空气里没有血腥味, 没有挣扎打斗过的痕迹, 也没有死亡的气息。   郑原的行踪跟生死都不明。   那个男人如果在这里, 应该能嗅出更多的味道。   周易欲要在附近搜查一番,心里没来由的生出一种不安的预感,压制不住的扯拽着他的理智,迫使他掉头退出教室, 立在走廊给那个男人打电话, 无人接听, 给小白打,也是一样的结果。   那一瞬间,心里的不安暴涨到顶。   周易冷着脸往楼下跑。   .   另一边,小区里嘈杂无比。   有栋楼突然发生火灾,黑烟滚滚,楼里的居民惊叫着跑了出来。   哭的哭, 喊的喊,埋怨的埋怨,乱成一团。   起火的正是王于漾住的那栋楼,他是被熊白拉下来的。   手电筒没带,手机也没带,腿跟手臂还磕破了好几处地方,风一吹,刺刺的疼,膝盖骨那里的伤口在淌血,腿上有点痒。   事发时大家都往楼下跑,横冲直撞的,他一个夜盲症患者夹在逃生的队伍里面,没磕的满脸血就不错了。   熊白自责的耷拉着小脑袋,“叔叔,我要是像老大一样强壮,遇到刚才那情况,就能把你抱下来了。”   王于漾,“……”   “阿嚏——”   熊白被烟味呛的打喷嚏,“怎么好好的就起火了呢?”   他瞥见什么,眼睛立即受惊的瞪大,“我天!叔叔,你腿流血了!”   王于漾后退两步,阻止他卷自己的裤腿,“没事,就破点皮。”   熊白却一点都没松口气,他摇摇晃晃的蹲到地上,两手抱头把脸蒙住,嘴里不停的碎碎念,“老大让我照顾叔叔,我拽他下楼的时候忘了他眼睛不好,光线稍微暗点就看不见,没注意让他受伤了,惨了惨了,老大知道肯定要崩了我……”   对了,手机呢,给老大打电话,主动认错好了。   熊白一摸口袋,小脸顿时垮了下去,手机好像在床头充电。   “叔叔,我去找人借电话给老大报个平安,顺便问问起火的情况,你就在这里待着啊,一会消防队把火灭了,烟散了,咱再回去。”   “好啊,你去吧。”   王于漾站在灌木丛边的路灯下,鼻端是烧焦的烟味,以及消防队开的大水枪飘洒下来的水汽,他揉揉被不知道谁踩肿的手背,捋了捋微乱的头发,头有点晕。   .   周易在路上接到一通电话,陌生号码,他接通,听到了小白平常的声音,绷着的那根弦微松。   “怎么回事?”   熊白说,“我们那栋楼起火了,我跟叔叔下来的时候忘了带手机。”   周易把车停在路边,“他呢?”   熊白挠着脸上的蚊子包,“在前面的路灯底下……”   周易脑子里的那根弦再次绷紧,“你没跟他在一起?”   “我借电话……”   熊白没说完再次被打断了,那头是老大冷冽又急躁的声音,“你现在过去。”   “老大,叔叔夜盲,手机手电筒都没有带在身上,哪儿也去不了,一定就在原地……”   熊白听着老大粗沉的呼吸声,头皮有些发麻,他赶紧跟手机的主人说了几句,拿着手机往叔叔那边走。   快要到那儿时,熊白倒抽一口凉气。   周易敏锐的问,“他不在?”   熊白弱弱的说,“之前还在的,我找找,老大你别担心,叔叔应该就在附近哪儿歇着呢,他看不见,腿又受伤,不可能走太远……”   那头挂了。   熊白苦哈哈的想,完了,这下真要死了。   .   夜晚的老居民区里乱糟糟的,居民们的注意力都被火灾吸引了过去,扎堆的议论,唏嘘,庆幸,看热闹。   没人留意茂密的大树底下,竹林里的桥上有谁经过。   王于漾正在朝嘈杂区域相反的方向走,像是接到了什么信号,连接着某个地方,不需要用眼睛看,那条线就在他的脑子里,闭着眼都能走过去。   “王哥!”   左侧小路上猝然传来一声惊慌的大喊,信号仿佛瞬间关闭,脑子里的那条线也啪地一下断了。   王于漾的世界伸手不见五指。   他停在原地,闻着飘荡的各种味道,抓住夹在里面的一缕鱼腥味,“长进?”   “是我是我。”何长进跑过来,气喘吁吁,“王哥,你不是夜盲吗?怎么一个人跑这儿来了?你弟弟跟那小子呢?”   王于漾摸索着去碰他的胳膊,肩膀,他在发抖,果然没听错。   “小易不在家,小白找人借电话问情况去了,我好像听到一个小孩子在哭,就过来看看。”   王于漾半真半假的说着。   “看什么啊,王哥你又看不到。”   何长进推着挂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瘦黑的脸上布满冷汗,“要我说,你这眼睛原来多好啊,自从前段时间出现夜盲的症状以后就不行了,你得小心点,这么晚了,一个人乱走,要是掉水里,磕石头上,那不是玩完?”   王于漾拍他肩膀,笑道,“嗯,以后是要小心点。”   “今晚可真吓人。”何长进深呼吸,惊魂未定的说,“我戴耳机打游戏呢,看游戏刷屏才知道咱小区起火,就是你住的那栋楼,还好你没事。”   他把手机的手电筒打开,“王哥,能看见不?”   王于漾的视野里多了一束光,莫名的不舒服感觉就消失了,“手机上有没有小易的电话?”   “没有。”何长进说,“王哥你不记得吗?”   王于漾让他把手机给自己,试着拨了一串号码,那头是粗犷的声音,“喂?哪个?”   “抱歉,打错了。”   王于漾挂掉,换了一串拨过去,“这次应该不会错。”   话音刚落,电话那头就响起一声,“您拨的号码是空号,请查证后再拨。”   “……”   何长进满脸黑线,“王哥,要不算了?”   王于漾揉了揉太阳穴。   何长进镜片后的小眼睛扫视四周,咽了咽唾沫,“王哥,我先带你去找那小子吧。”   王于漾调到拍照模式照路,“好。”   “我扶着你。”何长进赶紧抓他胳膊往回走,“那边的火势还没灭干净,烟味挺呛的,还好只有几个人受伤。”   王于漾漫不经心,“是啊。”   “对了。”何长进停下脚步,“王哥,我给你求的平安福呢?”   王于漾说,“放床头了。”   “卧槽!”   何长进嚷嚷,“你挂脖子上啊,要随身带着,保平安保平安,你不带怎么保?”   王于漾的嘴角抽搐,“挂脖子上?”   何长进一脸正色,“对啊,得挂着。”   “好,挂。”王于漾拍拍他的手臂,“长进,谢谢啊。”   何长进翻白眼,“就一个平安符,你谢我两回,真够可以的。”   王于漾笑了笑,“白天你说你亲戚找你,是有什么事吗?”   “有台阶,慢点哈,你裤子都红了一大块,也不知道摔的口子深不深,回去得上点药。”何长进唠叨了句,呵呵两声,“那个啊,屁大点事,烦得要死。”   王于漾把手机往上举,看他模糊的脸,“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可以告诉我。”   何长进嘿嘿笑,“那当然,我不会跟你客气。”   他碎碎叨叨,“王哥你往我这边来点,再过来点,别被树枝勾到了,我就纳闷了,这会我扶着你,还打个手机你都走成这样,之前乌漆墨黑,你一个人怎么过去的?”   王于漾笑了声,“你还别说,我都不清楚。”喝断片似的。   “你跟小邱怎么样了?”   何长进没出声。   “怎么?”王于漾问道,“吵架了?”   何长进搔搔头,“我跟她还是只适合做朋友,她值得更好的人。”   王于漾说,“我看她对你很有意思。”   “光有意思还不够啊。”何长进苦笑,“两个人在一起要为将来打算,她跟了我,没有将来的。”   王于漾转头,“你才二十二。”   “别人的二十二是梦想还没启航,或者是正在启航,”何长进长长的叹口气,“我的二十二已经沉海了。”   王于漾的脚步一顿,“这么沧桑?”   何长进咧咧嘴,“装逼呗。”   “……”   王于漾听着何长进的叽叽喳喳,不知不觉走回了自己住的地方。   “诶,”何长进咦了声,“王哥,那不是你弟弟吗?”   王于漾摆动手机,“哪?”   “就在你……算了你看不到,我带你过去。”   何长进扶着他朝一个方向走,扯着嗓子喊了声,“易哥!”   人群后方,周易的身子一震,他望着过来的人影,汗湿的胸膛大幅度起伏着,笼罩在面部的冰雪寒川眨眼间破碎融化。   熊白激动的都快哭了,“是叔叔,老大,是叔叔,他胳膊腿都在,全须全尾。”   周易一屁|股坐到草坪边的台阶上面,低着头拿烟盒跟打火机。   “老大,你……”   熊白要走近点,听到一声低喝,“别过来!”   吓得他顿时把脚缩了回去。   周易半阖眼帘点烟,手一直在抖,怎么都扣不开打火机。   一只细白的手伸过来,拿走他的打火机,“啪嗒”声响后是一簇橘红的火苗,被那只手带到他眼皮底下。   以及一张清秀苍白,病态横生的脸,一双他怎么都看不清那里面有什么,却总是忍不住想去窥探的眼睛。   周易喉头艰涩的厉害,他叼着烟,愣愣的看着男人,眼眶充血。   王于漾摸了摸眼前这只大狗的脑袋,“好了,没事了。” 第45章   周易低头凑近, 烟草“呲啦”一下燃烧了起来, 火光在他眼里跳跃着,像是有温度般蔓延全身, 心脏跟血液都渐渐恢复如常。   “为什么乱跑?”   “回去再说。”王于漾在他旁边的台阶上坐下来, “给叔叔一根烟。”   周易从烟盒里甩出一根, 看他伸手拿走,视线扫向他擦伤的手臂, 摔破的腿, 呼吸一滞,“是我大意了。”   “嗯?”王于漾点烟, “今晚是调虎离山?”   周易沉着嗓音, “应该是见机行事。”   “那你有什么过错?”王于漾说, “你又不是神,没有分身术,也没有预知的能力,别给自己那么大的责任心。”   周易唇边的烟抖了一下, 他侧过脸, 深黑的瞳仁定定地看向男人, “安慰我?”   “这么不明显吗?”   王于漾单手揉额头,“叔叔摸你脑袋的时候,不就是在安慰你?”   周易呆住了,样子有点傻。   王于漾扶额笑出声。   周易的面色瞬间紧绷,目光不自觉的移动,停留在男人含着烟的浅色嘴唇上面, 喉结上下一动,“小白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这是小区里,这么晚了,附近围的人多,消防医护人员警察都在,一个心智健全,普通的成年男人知道自己看不清路,只会在路灯底下待着,不会乱跑,也跑不了,所以他就放心的丢下你,独自去借电话问情况。”   “是啊。”王于漾看着跟何长进站在一起的模糊娇小身影,八成还懵着,不知道他一个夜盲症患者,怎么走远的,“你凶小白了?”   周易沉默。   “要给那孩子一个解释。”   王于漾轻抽一口烟,“不然他心里会捋不清是怎么回事,容易抑郁。”   他补充了句,“解释要合理点,不要把叔叔说成中邪。”   周易,“……”   “除了中邪,还能有别的可能?”   王于漾说,“想想。”   周易的视野里,男人后仰头,光洁的脖颈拉出修长的弧度,一团烟雾从微张的唇间溢出,看得他口干舌燥,“想不出来。”   王于漾扭头,“再想。”   周易立即收回目光,低头看着指间的烟,“晚点我跟他谈谈。”   .   将近零点的时候,小区里才安静下来。   烟味弥漫在空气里,一时半会消散不掉,有些居民回去就开始打扫卫生。   有些劫后余生,毫无睡意的刷手机,聊天,喝水吃东西等,通过各类行为让自己消化今晚的意外。   这个夜晚会显得格外漫长。   王于漾坐在客厅里处理摔伤。   周易靠墙而立,嘴边的烟堆积了长长的烟灰。   干他们这一行,见惯了鲜血跟死亡,一点摔伤实在微不足道,这会他看着男人两边膝盖上的伤口,心里却难受的发慌。   客厅里很静。   熊白没发出声音,就抱着腿窝在椅子里,下巴抵在腿上。   王于漾拧开碘伏的盖子,“小白,困了就去睡吧。”   “我不困。”   熊白刚说完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   熊白生理上犯困,心理上不想睡,脑子里纠结的问题很多。   譬如老大紧张叔叔的程度是不是……有点过了?   会有人要加害叔叔吗?动机是什么?   总不至于仅仅是上次孙家的宴会上,有言论说他给人的感觉像那位大佬,就被哪个谁盯上了,在小区里没日没夜的二十四小时蹲点,不择手段的想掳走吧?   还有就是,熊白揪着眉毛,他明明跟叔叔说好了在路灯底下等,为什么要自己离开。   去哪了,怎么去的,去干什么。   熊白想起之前发觉有人在附近监视,不由自主的眯起大眼睛看向叔叔。   老大是不是有事瞒着他……   哎呀,算了算了,不想了,就算老大真有事瞒他,那他也不能问。   老大不说,肯定是不能说。   等到能说了,绝对会告诉他的。   这不是盲目的信任,是对强大实力的一种纯粹敬仰。   熊白身心通畅的呼一口气,正要说点什么,就看见墙边的老大掐了烟丢垃圾篓里,阔步走到沙发那里,蹲下来检查叔叔的伤口。   他立刻把嘴巴闭上,安静如鸡。   王于漾这副身体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苍白,一点青紫血痕都分外醒目。   看着惨不忍睹。   周易捏住男人左脚的脚踝,将他的腿抬起来点,看他膝盖上的伤口,皱眉道,“没清洗干净。”   “是吗?”王于漾弯腰,“冲了好几遍呢。”   周易起身,“跟我去卫生间。”   王于漾说,“随便消个毒就行了。”   周易俯视着他,语调没有起伏的说,“伤口不清洗干净,会感染长脓,脓水流出来,黏在裤子上面……”   王于漾听得反胃,“好了好了,去卫生间吧。”   完全被无视的熊白看两人进了卫生间,就轻盈的从椅子上跳下来,躲在拐角继续安静如鸡的观望。   .   王于漾坐在塑料小凳子上面,由着青年给他清洗伤口。   “屋子里一股子烧焦的味道。”   “明天打扫。”   “阳台的衣服,床上的被子都是那味道,难闻。”   “明天洗。”   周易瞥见男人的手背青肿了一块,他的眉头皱紧,含糊地,暗哑地开口,“手怎么弄的?”   王于漾挑挑眉毛,“下楼的时候摔了,不知道谁踩了一脚。”   周易用力把双氧水丟一边,铁青着脸抬头,“这你也能忍?”   王于漾懒散的说,“当时楼道里很乱,烟味又呛,没顾得上这个。”   周易深吸一口气,倒一些碘伏在棉球上面,按向他膝盖的伤口。   王于漾急促的喘息,“轻点啊小易。”   “一个大男人,这么点疼都受不了?”周易嘴上冷硬,动作却轻柔很多。   王于漾还真受不了,他年轻时候不惜命,越老越爱惜自己,不能受累。   这也是为什么……   王于漾看了眼蹲在自己面前的大狗,哎。   .   拐角的熊白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   老大蹲着给叔叔清理伤口,神情专注,心疼,温柔,小心翼翼。   这几样不是老大会有的东西,都不是!   熊白脑袋被什么重敲了一下似的嗡嗡响,前些天困扰他的问题登时明朗。   老大为什么发生了惊人的变化,都是因为爱情。   沃日,他真的想谈恋爱了,而且看上的人就是叔叔!   熊白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把关注点放在老大是GAY上面,还是担心老大的坎坷情路,替自己的眼睛担忧,年纪轻轻就瞎了。   或者是感慨,原来这就是所谓的,传说中的爱情。   卫生间里突然飞出一击眼刀,杀伤力可怕。   熊白炸了毛的兔子一样抖了抖,他闭紧嘴巴,同手同脚的溜进了房里,乖巧的等着老大来找。   .   王于漾轻笑,“小易,你把小白吓跑了。”   周易给他包好伤口,“剩下的你自己来。”   “其他擦伤就不弄了。”   王于漾捋了捋发丝,撑着头说,“今晚的事……没法说啊。”   周易撩起眼皮,“没法说?”   “是啊。”王于漾叹息,“从路灯底下到竹林,整个过程叔叔都没记忆,直到何长进出现才有的意识,之后就跟着他回来了。”   周易眉头打结。   “你说,”王于漾的表情怪异,“如果何长进不出现,会发生什么事?”   周易一言不发。   “何长进出现了,这个假设暂时没了意义,以后再遇到类似的情况,就能知道结果。”   周易神情暴躁,语气冰冷,“什么结果?给你收尸?”   王于漾笑着看他。   周易的面部隐隐一抽,“看什么?”   王于漾没回答,而是说,“今晚要是冲的原主,说明幕后之人极有可能是之前杀害他的人,要置他于死地,一次不成就来两次,可要是冲的不是原主……”   他没往下说,意思明了。   不是冲的原主,就是冲他来的,那就棘手了,而且牵扯的东西多,变数太大。   王于漾希望是前者,不希望跟他的重获新生挂钩。   周易站起来,淡声道,“只要是人为的,再紧密的局,都会有漏洞,找到就是。”   “小易能这么有信心,叔叔就放心了。”   王于漾的话锋一转,“不过,还是要有个心理准备。”   他仰头望着青年,微笑着说,“哪天叔叔睡一觉就去了地府,你不要难过。”   周易猛抽一口气,面部寒冽的摔门而出。   王于漾摇摇头。   想起今晚的事,他的眼底涌出几分阴霾,之后转变成深思。   何长进今晚帮了他,有什么让对方很恐惧,出现的时候浑身都在抖。   冒了很大的风险才出面的。   要快点查到21年12月19那天发生了什么。   王于漾有些头疼,何长进想告诉他的东西,究竟跟原主的死有关,还是跟他的死而复生……   王于漾脑子里闪过一道亮光,瞳孔忽地一缩,会不会是他一直忽略了一个可能。   原主的死,跟他的死,不是毫不相干的两条线,而是同一条线,同一个局?   下一刻王于漾就打开卫生间的门跑出去,刹不住车的一头撞进了门口的青年怀里。   “……”   周易浑身肌肉僵硬,人是愣怔的,他本能的抬起两只手。   机不可失,先抱了再说。 第46章   卫生间门口的气氛微妙到了极点。   王于漾上一世的几十年, 身边没人敢在他面前放肆, 只有阿南稍微得到点他的纵容,偶尔跟他撒个娇, 小孩子一样抱一下揽一下。   仅此而已。   两世加在一起, 他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用力抱着, 笨拙的没有技巧,很纯碎。   只是……   这奇怪的, 陌生的, 小鸟依人的感觉不太好啊……   王于漾这幅身体将近一米八,抱着他的青年一米九出头, 他们之间, 体型跟力量的差距比身高还要离谱。   不说别的, 只是这野性的抱法,他就已经吃不消了。   “小易,抱够了吗?”   周易面无表情的放下手,“跑什么?不会好好走路?”   王于漾若有似无的瞥了眼他通红的耳根, 笑着说, “是叔叔没留神, 还好小易及时扶住了。”   周易把男人拽到一边,大步走进卫生间关上门。   他靠墙弯下腰背,手扶着额头,掌心遮住眉眼,心脏剧烈跳动着,呼吸粗沉。   再抱一会, 身体的反应就要抑制不住了,好险。   周易在卫生间里抽烟,等到情绪跟渴望都藏进心底才出去,看到门外的男人,他停住脚步,舌尖掠过咬在嘴边的烟蒂,眸色深不见底。   王于漾转过身往房间走,招招手说,“跟叔叔进来,说个事。”   周易叼着烟走在后面,目光落在男人纤瘦的背影上面,不自觉的回想起抱住他的感觉,嗓子里发干。   王于漾进房间,把自己的猜想说了出来。   周易全程心猿意马。   王于漾蹙着眉心剥巧克力,动作漫不经心,语气轻淡,“小易,叔叔要生气了啊。”   周易瞬间回神,夹开烟吐口气,“我有听。”   “哦?”王于漾吃一口巧克力,“那你说说看。”   周易看向窗外的清凉夜色,“我早就起疑心了,没跟你说,是现在还没查出直接的线索,说不说没区别。”   “……也是啊。”   王于漾口中裹着浓醇的巧克力,烦躁的心绪得不到任何缓解,他跟原主虽然同在S城生活,但受到身份背景的影响,社会关系上面没有任何交集。   要是真的在一个局里……   王于漾察觉到青年的目光,侧头迎上去,四目相视,脑电波对上了。   两人想的东西大同小异,相对无言。   王于漾是反感,周易是担忧。   之前发现的刘峰,以及孙成舟地下室的男孩,都被改造过,不同程度的混入了动物的特性,行为上也有明显的变化。   这个男人的情况不同,他只是嗅觉过于灵敏,视觉在夜晚很弱,行为跟饮食上没有什么异常。   而且他是……死后再生。   周易不是科研工作者,实验相关的那些东西他不懂。   以前不关心,无所谓,如今异常烦闷。   .   手机的震动声突如其来,打断了两人的思路。   王于漾接起电话。   陈子旭焦急的询问,“大叔,我听江洋说莲花苑发生了火灾,你怎么样?有没有事?”   王于漾说没事。   陈子旭松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王于漾听着他的担心不像是假的,语气随意的问,“你这么晚了还没睡?”   陈子旭语出惊人,“写作业呢。”   王于漾一脸古怪,“写作业?”   那头的陈子旭坐在桌前,手转着笔,痞子样的笑,“大叔,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一个领域的佼佼者不是吹牛皮就可以吹出来的。”   王于漾坐到床上,“那你继续写作业吧,祖国的小花朵。”   陈子旭,“……”   “大叔,你旁边是不是有人?”   王于漾看了眼离他几步远的青年,“昂,有。”   “操!”陈子旭爆粗口,“谁啊?”   他情绪激动的骂骂咧咧,“不会是你那个弟弟吧?你俩睡一起?”   王于漾又看没有什么反应的青年,脚伸过去,踢踢他的腿。   周易垂着的眼眸抬起。   王于漾眼神示意他去洗洗睡觉。   周易纹丝不动。   王于漾挥手,去吧。   周易深吸一口烟,冷冷的转身,腰背弯着,身影落寞的像被主人赶出去的大狗。   .   出了房间,周易立在门口抹把脸,平复心情后去找小白。   熊白三两下吃掉袋子里的一点薯条,精神抖擞,又一言难尽的看着老大。   周易靠着门抽烟,一时没有言语,在想怎么解释那个男人今晚的举动。   熊白以为老大是害羞,不好意思,难为情,毕竟是初恋,能理解,他意味深长的叹口气,“老大,你不用说了,我都明白。”   周易吐出一团烟雾,“都明白?”   “嗯嗯嗯。”熊白认真的点点头,“我明白的,唔,真的明白。”   周易不动声色,“说说你明白了什么?”   熊白漂亮的大眼睛眨了眨,这种事又不是工作,就不要说的太直白了吧?没法说啊。   老大是情场小白,他也是,不懂不会不清楚,完全帮不上忙。   要不咨询一下本?   熊白看老大紧皱眉头抽烟,联想到叔叔平时的那些表现,百分之九十九是一场梦一场空,梦醒时分还是单身狗。   他想拍老大的肩膀,可是够不着,只好站到椅子上,拍拍老大的肩膀,欲言又止。   “老大,你也不容易啊。”   周易的额角一抽。   “我想好了!”   熊白严肃的抿嘴,“老大你既然已经做了决定,想好了,小弟我一定会义无反顾的支持你,绝对支持!”   周易的面色漆黑,什么鬼?   “老大,很晚了,去睡吧,相信我,明天会是全新的一天。”因为你会有我这个帮手。   熊白从椅子上跳下来,使出吃奶的劲儿把老大往门口推,“晚安喽。”   周易回头,熊白一脸妈妈的微笑。   “……”   熊白够到桌上的奶,反射弧度缓慢的拖到尾巴上面,他一个激灵,老大刚才过来,是不是要跟他说叔叔今晚的事情?   算了,不重要了,总会知道的。   现在的重任是……他叼着奶敲键盘上网搜索,怎么做好一个助攻。   .   周易洗漱完了,在主卧门口站了会,没听到里面有响动,猜想那个男人应该已经睡了,他这才转身去厨房,拿着两罐冰啤上楼,躺在单人床上喝酒,捋着晚上发生的事,以及所有的推测。   肖明不是在暗中监视那个男人吗?当时他不在?   此时,西郊的尚兰园,灯火通明。   布置清雅,兰花香四溢的房间里,林少南坐在灯下,白玉般修长的手指弯曲着,一下一下轻叩木椅扶手,“小区发生火灾的时候,你在哪?”   肖明拿出小本子跟笔,在上面写下一句话。   -我有私事要处理。   “私事?”林少南的唇边浮现一抹笑意,手中茶杯扔了过去。   肖明没躲,额头鲜血淋漓。   林少南的眼帘微微垂着,密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什么私事我不过问,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   肖明额头的血顺着脸往下淌,滴滴答答的落在茶杯碎片上面。   林少南抬了下手。   肖明后退着出去,背后忽地响起一道清冷的声音,“是不是被发现了?”   他一顿,摇了摇头。   林少南消瘦的脸上尽是疲惫,“继续监视吧,他在哪,你就在哪,我要他全须全尾。”   肖明迈步走出了大厅。   林少南让下人把地上的碎片跟血迹清理干净,他独自去了兰花园,看着那些兰花,眼前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回忆。   内心撕裂开的伤口渐渐愈合,恢复成惯常的平静。   林成恭声说,“少爷,夜深了。”   林少南弯腰去碰一截花枝,神情柔和且虔诚,动作很轻,像是在触摸至高无上的神祗,“剪刀。”   林成回去拿了给他。   林少南小心剪下几枝兰花,拿着上楼,进了他房间对面的那间房里。   林成站在走廊上叹口气,二爷都不在了,少爷还留着这房间。   谁也不准进出,小姐跟老爷夫人都不行,卫生是少爷自己打扫,兰花也是他自己更换,一切亲力亲为,保持原样。   搞的好像二爷还能回来一样。   房里,林少南把兰花放进花瓶里,坐在对面的椅子上,双手指缝交叉着放在腹部,静静的透过兰花看着某个人,偏执的情感慢慢从眼底渗了出来。   过了会,林少南打了个电话,“进度怎么样?”   另一边是恭敬的声音,“很顺利。”   林少南看向窗外的深夜,“还要多久能完工?”   那声音迟疑了会,“大概需要三到五个月。”   林少南说,“年底。”   “……行,我这边会加派人手赶工,保证跟您给的图纸上的一模一样。”   林少南把手机丢桌上,人往床上一躺,捞起被子盖住全身,轻声呢喃,“晚安。”   .   第二天一大早,王于漾就被吵醒了,他难得的说了句粗口,“妈的。”   完了翻个身,抱着枕头继续睡。   “咚”“嘭”“哐”里夹杂着脚步声,杂音不断。   王于漾正要发火,突有一股香气从门外飘进来,缠上他的鼻息,他眉间的细痕瞬间舒展,一路嗅着那味道出了房间,直奔厨房。   灶台上放着一个蒸笼,热气混着香味萦绕在周围,盖子上布满水雾。   王于漾冲客厅喊,“小易,馒头是你自己做的?”   “不是,”正在扫地的周易来一句,“蒸笼里长出来的。”   王于漾,“……”   “馒头好了吗?现在能不能吃?”   王于漾手还没碰到锅盖,就有一串迅疾的脚步声从外面逼近,伴随着一阵冽风,紧跟着是一声低吼,“一边去!”   他站到边上,看青年关火,揭盖,拿筷子夹两个白白胖胖的馒头放进盘子里,再把盘子往他面前一推。   “锅里有小米粥,菜凉了自己热。”   王于漾笑着捏捏他的脸,“小易真能干。”   周易愣住了。   神出鬼没的熊白同学躲在墙边,暗搓搓的拿手机拍照。   老大这个傻大个的一面太稀有了,一定要拍下来,黑历史啊黑历史。   周易突然扫了一眼。   熊白立刻对着手机,软萌可爱的比手势,“耶,笔芯。”   周易一脸漠然。   熊白装不下去的耷拉着脑袋,老大,我错了。   周易走过去,“哪张?”   熊白把照片翻给他看,“这个。”   周易一瞥,照片上的他愣愣的看着男人,很傻,他抿唇,面上没有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   熊白胆战心惊的轻咳,很小声的说,“老大,你别生气,我这就……”   周易打断他,“手机给我。”   熊白乖乖的捧着上交。   周易把那张照片发到自己手机上面,再删除掉小白手机上的,以及上传记录。   整个过程脸不红心不跳,眼皮都没眨一下。   .   天气预报挺准的,说是今天有雨,上午就开始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   空气潮湿,家里有烟味,家具跟生活用品上面都沾到了。   王于漾四处丟橘子皮。   周易嫌他烦似的说,“你到底在晃什么?”   王于漾把橘子皮往电视柜角落里一丟,“嗯?”   周易的余光从他腿上掠过,“随便哪儿窝着去,别在我眼前晃,看着烦。”   王于漾窝进了沙发里,“这几天都有雨,被套毯子洗了没办法晒。”   周易擦着桌椅,“这些你不用管。”   王于漾拨几下头发,昏昏入睡,“好吧,那叔叔就不管了。”   不多时,周易直起身,“喂。”   沙发里的男人闭着眼睛,没有反应。   周易皱眉,这就睡着了?   他放下抹布走到沙发边,腰背弯下去,低头凑近。   闭着眼睛的人忽然出声,带着些笑意,“小易啊,你的呼吸都喷到叔叔脸上了。”   周易有一瞬间的慌乱,之后就绷住脸道,“起来,我拆沙发套。”   王于漾慢吞吞的伸懒腰,“昨晚十点多,你急急忙忙去哪了?”   “机构的监控被人关了。”周易说,“当时只有郑原在那里。”   王于漾的表情微变,“那后来什么情况?”   周易一边拆沙发套,一边说,“我去的时候只有一间教室有光亮,里面的课桌拼成长桌,铺着镶金边的桌布,摆了金色蜡烛,金银餐具,香槟红酒烤肉,主人的位置放着一杯酒,其他五张椅子都空着,像个欧式晚宴,郑原不在。”   王于漾饶有兴趣的挑眉,“他搞的那么隆重,那么讲究仪式感,要招待谁?”   “不清楚。”周易说,“当时我观察了一下,教室里没有血腥味跟死亡气息,也没有打斗挣扎留下的痕迹。”   王于漾说,“你搜查过机构?”   “没。”周易下意识的拢起眉峰,“我感觉你……”   话声顿了下,他面不改色道,“感觉你跟小白有危险,就回来了。”   王于漾看他两眼,“嗯,继续。”   周易把沙发套拽下来,平淡道,“虽然没搜查,但我应该可以确定一点,那时候郑原就已经不在机构里了。”   王于漾眯了眯眼,“那他今天……”   周易说,“不知所踪。”   王于漾够到果盘里的猕猴桃,慢条斯理的剥着外面那层皮,“看来关监控的人对机构,对郑原都很熟悉啊。”   周易说,“小白查了机构附近的监控,没查到什么东西,今天白天也没异常。”   “那地方监控少,死角多。”王于漾问,“今天有郑原的课吗?”   周易摇头,“明天才有。”   王于漾沉吟着咬一口猕猴桃,眉心顿时一蹙,“好酸。”   说着就起身去房间里喝水。   周易看看茶几上咬掉一块的猕猴桃,若无其事的拿着沙发套去阳台,又若无其事的折回去,把猕猴桃吃了。   .   雨从上午下到晚上。   王于漾一天只精神了两三个小时就蔫了,一直在睡觉。   周易蹲在他房门口抽烟。   熊白小兔子一样在边上蹲着,“老大,叔叔是不是病了?”   周易眉目冷峻,“忙你的去。”   “该忙的都忙完了,警方那边我已经看过了。”熊白嘟囔,“上次那药的事,梅月瞒着上面没上报,还是被上面给知道了。”   “药被转移后不了了之,梅月跟她上司闹着呢。”   周易沉默不语,当初那个男人让他把药送到警方手里,为的是看警方的反应。   现在结果出来了。   好在他们留了一管。   日后需要用的时候,不至于束手无策。   “警方之前把机构的眼线撤了。”   熊白撇嘴,“要是不撤,有他们二十四小时蹲点,说不定这次会有发现。”   周易斜眼,“现在说这个有用?”   “说说嘛。”熊白认真起来,“老大,年前我都不接任务了。”   “我会帮你把你恩人的案子查清楚。”这样你就能好好谈恋爱了。   周易有点走神,揪出其他内鬼,查清来龙去脉,尘埃落定的时候,他就失去了利用的价值,那个男人还会留他在身边?   熊白察觉老大的气息有变,连忙安抚,“放心吧老大,只要查清真相,你恩人在地底下准能安息。”   周易被一口烟呛到了,安息个屁。   .   七八点的时候,机构那边有教室正在上课。   “请大家把书翻到第32页,今天我们要讲第三个标题,礼仪是知行合一的,人的良好素质应当是发自内心,千万不能假装和做作,就算装的再好,也会有被人发现的一天……”   卫老师站在讲台上,彬彬有礼的给学生讲着课,只是脸上却一直带着形式感的微笑,让人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课的时间虽然很长,但要讲的内容也很多。   卫老师讲的很认真,有些复杂细节他生怕学生听不懂,讲完以后会再解释一遍。   学生们听的很认真,边听边做笔记,安静的教室里,只有笔尖的沙沙声。   稀松平常的时间点,楼下猝然传来女人愤怒的尖叫声,刺耳的让人心惊肉跳。   “偷窥!有人偷窥,快抓住他啊!”   接着楼道里就传来一阵骚动声,显然是有人听到了呼救声,下楼看热闹去了。   学生们也不再安分,都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卫老师干咳了一声。   “好吧,下课五分钟,你们想看就去看吧,记得都别超时。”   大家伙一窝蜂的揣着手机跑下楼,此刻楼下已经挤满了围观的人。   原来三楼有个女士专用浴室,是属于一家健身房的。   在浴室的西墙上有一扇很隐蔽的小窗,用来通气。   可此时的窗外有个人趴在那里,脸正贴着玻璃,向里面肆意的窥探着。   这个人本来隐藏的很好,整个身子都藏在大树的阴影中,再加上是夜晚,从外面看,根本发现不了。   而浴室里面的窗户有雾气,也很难看见外面,所以没人发现他。   可是今天碰巧有个女生在里面擦了擦窗户,然后就看见了一张男人的脸。   正贴着窗户,双眼死死的瞪着她。   吓得她坐地大喊,这才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围观的人互相议论着。   “这个色狼的胆子也肥了吧,爬到三楼外面去偷窥,估计平时也少来。”   “是啊,从身形看像个中年人,这下好了被我们堵这里,他根本不敢下来了。”   “还真是禽兽啊!太变态了……”   现在楼上楼下围的都是人,色狼就这样不堵在了三楼的窗外,上也不是,下也不敢,形势就这样僵持着。   好在警察赶到了,一辆警车拉着警笛停在路边。   “请你合作点,自己下来。”   警察在下面用喇叭警告,色狼却不配合,依旧扒在上面。   没办法,警察只能找来了一张梯子,爬到三楼亲自把色狼抓捕下来。   可当上去的民警一把抓住色狼的时候,他却忽然停住了,然后又一个人迅速的爬了下来。   “怎么回事?怎么不抓他啊?”   人群顿时议论纷纷,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警方在搞什么名堂。   尽管如此,拍照发朋友圈的依旧不耽误。   下来的警察迅速跑到队长身边小声的说着什么,接着就看见队长火急火燎的跑进车里,似乎在和什么人打电话。   很快又来了一辆警车,后面竟然还跟着一辆医护车。   现场被迅速的拉上封锁线,又有几名警察爬了上去,他们同样没有抓人,而是不断的对着色狼拍照。   黑暗中的闪光灯格外刺眼。   就在大家纳闷的时候,一个惊人的消息在人群里炸开。   色狼死了,尸体都硬了。 第47章   色狼不是别人, 正是培训机构最有名的讲师, 郑原。   梅月带队前来调查,由于那管药被上头强制转移的事, 她的心情很差, 现在郑原又死了, 等于是雪上加霜。   下属们不太敢在这时候撞枪口,只有李立皮糙肉厚, 敢挨着。   梅月在浴室转了转, 去了死者的办公室。   李立跟在后面进去,烦躁的扣几下头皮, “要是再跟几天, 这起命案不会发生。”   “马后炮就不用放了。”   梅月带着手套翻办公桌上的文件, “再说,那也只是让凶手把作案的时间延期一些而已。”   李立哑然。   确实那样,警力不够用,一个案子跟太久没进展, 就搁一边了, 没办法的事。   尽管这次的死者郑原牵扯到之前的那起古怪案子, 有作案动机跟时间,但没有直接证据,他们不可能一直耗着,耗不起。   到那时眼线一撤,盯着死者的凶手还是会找机会下手。   梅月问,“机构那些人的口供都录了?”   “在录。”李立蹲在垃圾篓边检查, “老板,前台,清洁工,保安,学生,有课的没课的讲师,楼上楼下的邻居,人不少,全部录完需要一会时间。”   “死者一个人住,今天又没课,失踪了也没人发现,估计是昨天上完课之后就遭到了不测。”   梅月站在窗边往外面看,雨小了。   “头儿,死者郑原的脖子上有明显的深紫勒痕,初步鉴定作案工具是普通的电线,这起案子的作案手法很常见。”   李立说出自己的推测,“应该跟刘峰的谋杀案没有关联。”   梅月的表情不怎么好,她希望有关联,可到目前为止,两起案件一个浅显,一个诡异,性质截然不同。   当晚,所有人的口供都被送到梅月手上,内容有几点相同。   一:死者在机构的人缘很好,为人礼貌得体,从来没有跟谁起过冲突。   二:不论是同事,还是学生,死者对女性都很尊重,很友善,也会保持恰当的距离,不会做出任何过分的行为。   三:昨天死者有课,结束课程后没回去,而是留在机构过夜,他经常那样。   四:他平时上课的教室昨晚摆了一出欧式晚宴。   根据值班的保安交代,昨晚他拉肚子拉的厉害,就去医院挂水了,半夜三点多回机构,发现监控是关着的。   最后录下的画面显示时间是十点四十左右。   期间的四五个小时什么都没录到。   梅月看完口供看现场勘查报告,手抄在利落的短发里面,细眉焦虑的拧在一起。   “头儿,检验室那边出结果了。”   李立跑进来,将手里的报告往桌上一按,“死者的致命伤就在颈部,死因是机械性窒息,死亡时间在今天零点到一点半之间。”   “嫌烦锁定机构的讲师卫浩。”   梅月拿起尸检报告翻翻,起身说,“提审嫌犯。”   .   审讯室里响着李立粗野的问声,以及一道平静的声音。   “姓名。”   “卫浩。”   “年龄。”   “二十八。”   “昨晚十点到今天凌晨两点,这个时间段你在哪里?”   “在家。”   “有没有人证?”   “我是自己住。”   李立大咧咧的坐着,“卫老师,你跟死者什么时候认识的?”   “前年。”卫浩露出回忆的表情,“我进机构的时候,郑老师已经在那了。”   李立把腿架到桌子上面,一旁的梅月冷眼一扫,他龇着牙把腿放下来,清清嗓子指着面前的物证袋。   “我们在死者身上发现了完整的一百五十二条纤维物质,两根毛发,经鉴定都是你的。”   卫浩一怔,“这没什么吧,大家都是同事,我跟他说话的时候会搭他肩膀,有一些肢体接触。”   “昨天死者有一节课,你没有,机构的人可以证明你昨天白天没出现过。”   李立点两下手边的口供,“你说你最后一次见死者是在前天下午,那他昨天穿的衣服上怎么会有你的纤维跟毛发?”   卫浩不说话了。   李立身体前倾,两手交叉着搭在下巴下面,“卫老师,说说吧。”   卫浩靠着椅背的腰弯下来,“没什么好说的。”   “那我说了,”李立盯着他,“机构每三个月一次讲师业绩评选,死者都是第一,你排第二,一直干不过,他最受老板器重,每个月课最多的也是他,很多人都是直接冲着他去的,奖金名声你没有一样能赢。”   “你认为自己的学历比他高,比他年轻,却处处被他压着,所以你嫉妒他,要他声名狼藉还不够,死了也要遭人辱骂唾弃。”   卫浩看着自己的手指,脸上的平静一点点崩塌,变得扭曲不堪,他神经质的喃喃。   “课上课下都装模作样,以为自己是谁,大家都围着他转,他什么都好,什么都对,一个个的全是傻逼……”   就在这时,梅月的手机响了,她示意李立尽快审明白,自己拿着手机出了审讯室。   .   这起案件不是高智商犯罪,嫌犯的手段心态都一般,李立很轻松就撬开了他的嘴巴。   李立在档案室找到梅月,“头儿,搞定。”   梅月找着二十年内有关人体实验的卷宗,“怎么说的?”   “就是那么回事。”   李立说完发现梅月的脸色立刻就难看了起来,他哥们似的从后面勾住她的脖子,“不是吧头儿,虽然年底案子多,容易积压,但是能结一个是结一个,你怎么反而不高兴?”   “你懂什么。”   梅月英气的眉间一片烦躁,早前调查刘峰的案子查到了那家培训机构,圈中的嫌疑人是郑原。   现在郑原被杀,死于普通的同行竞争,跟刘峰的离奇案件无关,线索就断了。   她还怀疑二爷的案子跟刘峰的案子有联系,如今也没办法再去取证。   郑原一死,进度就停滞不前,这么下去,那两起案子都会成为悬案丢进档案室里攒灰。   档案室里很静。   李立把脑袋搭梅月肩头,“头儿,今晚你不回去?”   梅月嗯了声。   “三四十的人了,也不找个男人过日子,就一个人糙着过,哎。”李立老父亲似的叹口气,忽地想起来什么,“对了,嫌犯一直跟踪死者,想搜集他伪君子真小人的证据。”   “据他透露,死者半年前每个月都去一个俱乐部,下半年就没再去了。”   梅月立即扭头,“什么俱乐部?”   李立看她跟自己几乎鼻尖相抵,顿时红了脸,尴尬的咳两声。   “具体不清楚,嫌犯没进去过,他说神神秘秘的,像邪教组织,地址在青义路331号,咱联系一下附近的分局?真要是邪教组织,得一网打尽啊。”   梅月说,“先暗中调查,不要走漏风声。”   李立嘴角止不住的抽搐,刚才还阴云罩顶,这会就晴空万里了?   “头儿,你该不会觉得这俱|乐|部跟之前刘峰那起蛙类案子有关系吧?”   “即便死者刘峰跟郑原有过节,死前收到短信去过机构,郑原也只是有参与杀害他的嫌疑,没有什么证据,那俱乐部可能就是一爱好。”   梅月说,“查下去就是。”   “我是怕你太激进。”   李立捏捏后颈,“这段时间你的状态不怎么稳定。”   “先是那大佬死了,局里考虑你跟他相识不让你介入,你愣是把案子争取到手,却跟钻进迷雾里似的,查不出什么东西,之后是大佬公司员工的蛙类案件,再是万恶的实验药品,你跟刘局吵的不可开交。”   梅月听他提起最后一件事,脸就沉了下去。   “头儿,你照镜子的时候没感觉自己苍老了?”   李立看着她,叹口气,“咱也只是普通人,没开天眼,没线索的情况下,确定不了侦查方向,只能靠推断,案子查的慢,悬案总是会有,别把自己逼太狠。”   梅月拨开他的手臂,“行了,别叽叽歪歪了,走吧,请你吃夜宵去。”   李立感动的抹眼睛,“不愧是中国好头儿!”   “……”   .   色狼案子第二天真相大白,机构两位讲师牵扯了进去,因此暂时停课。   “这个卫浩我有留意,上课的时候形式化不输郑原,下了课就会随意很多。”   熊白刷了新闻跟老大唏嘘,“上上周,我有看他在走廊上约郑原吃饭,被当场拒绝了,听他那口气不是第一次被拒,心里肯定早不爽了,只是没表现出来。”   “卫浩八成是觉得郑原那人心高气傲,不给他面子,负面情绪不断累积,然后就……”   他做出一个“嘭”的口型,“炸了。”   周易沉吟片刻,“警方有隐瞒什么吗?”   “有,一个俱乐部。”   熊白在乱糟糟的桌上翻找出小半张纸,撕的参差不齐,狗啃的一样,“呐,就这个,我写纸上了。”   周易扫了眼纸上的地址。   熊白扒了睡衣找衣服穿,“老大,我要去找我的Money Boy放松放松了,中午不回来吃饭,晚上再看。”   周易瞥他,“不是上周才找过?”   熊白边整理连帽衫边扭头,“睡觉觉还有时间规定?”   周易无语。   “老大,等你体验过了,就知道其中滋味有多……”熊白想着词儿,“销魂?磨死人不偿命?”   “哎呀,反正很爽就是了。”   周易,“……”   熊白笑眯眯的眨眼睛,“真的很爽喔。”   周易脑子里控制不住的放起了小电影,他黑着脸转身出去。   厨房里的王于漾听到响动探头,“小易,你耳朵怎么红了?”   周易面部一僵,“抓的。”   王于漾端着一碗小樱桃出来,“没事抓耳朵干嘛?”   说着就把手伸了过去,“叔叔看看。”   周易心虚,也很慌,下意识的抬手挡开,“用你管?”   话音落下,他的呼吸一滞,喉头干涩的上下滑动,怕面前的人跟他生气。   客厅里寂静的有些压抑。   王于漾端着碗,眼睫半搭着,苍白的脸上没有情绪波动,让人捉摸不透。   周易的后心滑下一滴冷汗,他治不了这个男人,从来都治不了。   一身武力不能用,情感方面又很生疏,局面稍微僵硬一点,自己就会不知所措。   大约过了有两三分钟,王于漾发出一声叹息,“小易这么凶啊。”   周易把手里的纸放餐桌上面,明显的转移话题。   王于漾顺他意的看看纸,“俱乐部啊,你查一下怎么申请,需要什么条件。”   周易皱眉,“你要去?”   “秋天了,天气不会那么燥,可以找点事情打发一下时间。”   王于漾见青年要说话,就拿了个樱桃塞他嘴里。   立马就乖了。   .   周五晚上,陈子旭在‘金尊’包了房间,扬言要让王于漾开开眼界。   王于漾带家里的两小只过去,有种一家三口的既视感。   刚下过雨,湿答答的。   周易要去地下室取车,熊白抢先跑去开自己的小吉普。   王于漾没关心这个,车一来他就拉开后座的车门坐了进去。   周易要坐前面。   熊白不让他进来,“老大你去后面呀,前面我要放东西!”   结果放的就是一个小皮夹。   车开出小区没多久,王于漾接到陈子旭的电话,“小鬼,你电话打个没完了啊,已经在路上了。”   “这么慢?”   陈子旭不耐烦,“就说让我接你吧,你还不要。”   王于漾慵懒的叠着腿,“挂了。”   陈子旭噗嗤笑出声,“大叔,你真当自己来玩儿啊,一点都不紧张。”   “紧张什么,”王于漾说,“不就跟酒吧差不多。”   陈子旭啧啧,“那位大佬要是听到你这么评价他的后宫,能赏你俩子|弹。”   王于漾的脸一抽,他上一世的脾气有那么差吗?   “没事儿,别怕,那大佬去地底下了,听不着。”   陈子旭笑道,“不过啊,大叔,一会你来了一定要时刻待在我身边,“金尊”可不是酒吧,里头名堂多得很,容易掉坑里。”   王于漾的眉目松散,“好了小鬼,去了再说吧。”   通话一结束,车里就静了下来。   王于漾闭目养神,旁边的周易侧头看窗外。   熊白瞄后视镜,真心替老大着急,坐一块竟然不聊天。   车子转弯的时候也不知道趁机搂一下,靠一下。   这样能追到媳妇儿?梦里吧。   熊白又去瞄叔叔,0的长相,1的气质,而且还是懒的只会享受的那种1。   挺神奇也挺招人。   老大一个菜鸟,怕是既难打开叔叔的心,也难打开叔叔的身体。   情路漫长而坎坷。   他必须尽一份孝心,不对,是报恩,报答老大在国外对他的照顾。   .   大半个多小时后,车开进了‘金尊’停车场。   熊白打开手机的备忘录,上面是他用心收集的助攻三十六计。   -第一计,假装摔倒。   熊白兴奋的摩拳擦掌,机会在哪里呀机会在哪里……   后座的王于漾下了车,周易紧跟着从另一边下车,绕到他面前,把揣了一路的手从口袋里拿出来,将捏在掌中的东西递给他。   “戴上。”   王于漾看是黑色手环,“这什么?”   “定位器。”周易似是怕他误会,立即绷着脸说,“为你安全着想。”   王于漾接过去扣到腕部,“有点大啊,能调吗?”   周易弯腰低头,沉默着给他调大小。   王于漾这副身体的肤色跟他原来差不多,很白,手环是黑色的,衬得黑白分明。   “戴着会不会有点奇怪?”   周易说,“不会。”   王于漾还是不太能接受,“没有其它地方的?”   “你想戴哪儿?”周易抬眼,“脖子?脚?”   王于漾说,“还是手吧。”   “老大,叔叔,你们在干什么?”   熊白好奇的从后面过来,趔趄着“啊呀”了声,站不稳的往王于漾身上一倒。   王于漾被那股力道撞进周易怀里。   周易正维持着弯腰低头的姿势,身高几乎跟他持平,两人的脑门顿时亲上脑门,热情似火,“咚”地一声响。   熊白捂眼,死了死了。 第48章   王于漾脑袋被撞出轰鸣声, 有一瞬间炸裂般的疼。   反观周易, 没事人一样站着。   周易看男人额头红了一大块,面色瞬间裹了层冰霜, “小白, 你平地走路也能摔?”   熊白充满深意的对他挤眼睛, 老大,我这都是为了你诶。   周易没接收到他的脑电波, 眼神狠厉。   熊白偷偷翻一个白眼, 撇着嘴角,声音软糯糯的说, “我小脑发育的不好。”   “……”   周易要发怒, 熊白“嗖”地一下躲到靠山身后, “叔叔救我!”   王于漾揉着额头,“好了小易,也不是他撞的。”   周易的面部隐隐抽动,那怪我?   王于漾纳闷的蹙着眉心, “你怎么这么硬?”   周易无语。   王于漾叹息, “头疼。”   周易的眸色一动, “去医院?”   王于漾摆摆手,看他一眼,对着他强壮刚猛的体格上下扫扫,又是一声叹息。   周易被男人两声叹息给整懵了。   熊白眼珠子一转,“我尿急,先去上个厕所, 你们等我啊!”   说完就撒开腿跑了。   王于漾对着车一侧的后视镜看额头。   周易看他。   “哎。”王于漾理了理额发,“小易,你这样子,叔叔吃不消啊。”   周易下意识弯腰凑近,“什么?”   王于漾回头。   周易跟他大眼看小眼,呼吸里全是他的气息,像催命的药,油锅里的麦芽糖,本能的离他更近。   王于漾忽地发现了什么,微微前倾身体靠向青年,轻闭眼,鼻子轻动。   周易面无表情的僵站着,从头到脚绷到极致,他出门前无意间看见这人在房里换衣服,露出一截腰线,很白很漂亮,一时没压制住的去了卫生间里。   闻出来了?   以后一定连上衣都换掉,周易耳根发烫的皱着眉头想。   王于漾闭着的眼皮掀起,“小易,你身上的汗液味道在不断加重,紧张?”   周易不易察觉的吸口气。   这个能闻的出来,那他之前背部受伤,这个男人给他换药包扎,他用毯子遮住身体,分泌出的……   周易的太阳穴突突乱跳着,头偏到一边,唇角紧紧抿在一起,全身体温控制不住的飙升。   “我们五年前就认识了,现在住在一起,天天的打交道,你怎么还紧张的冒汗?”王于漾无奈的揉眉心,“叔叔自认对你很好了啊。”   周易的喉头攒动,对这个男人贫瘠的耐心跟容忍度来说,是很好,他知道,但远远不够。   猫着腰扒在拐角的熊白看两人挨得很近,虽然听不清说的什么,但老大耳朵很红,他露出一个老母亲般的欣慰笑脸。   不错不错,这也算助成功了。   .   ‘金尊’二十七层   电梯门打开,立在走廊的年轻服务生弯着腰迎上来,声线清亮的说,“三位先生请跟我来。”   熊白的眼里发光,“哇,服务生都这么好看。”   王于漾手抄在口袋里,“这里的服务生都是刷下来的money boy,看上了也可以点走。”   “噢噢噢。”熊白反应迟钝,“叔叔,你怎么知道的?”   王于漾说,“网上。”   熊白不敢置信的啧了声,“那么好看竟然都会被刷下来,那被录取的岂不是美若天仙?”   周易垂眼俯视过去。   熊白顿时不高兴起来,踮着脚走路,“老大你这什么眼神?‘金尊’不只有0,也有1,我可以消费,一点问题都没有。”   周易没什么情绪,“是吗?”   熊白一言难尽的摇摇头,“没见过世面了吧。”   周易,“……”   他的余光瞥一眼身旁的男人,自己的地方,还有什么好来的?   是不是这段时间身边没人,枯燥了,所以才来一手建立起的兔子窝,准备挑一只带走?   周易的神色一冷,今晚他一定要把人看住。   王于漾莫名的打了个冷战,香薰,装饰品,地毯,墙画,吊灯,油漆,皮革……乱七八糟的味道全往他鼻息里钻。   以前闻不出来,现在熏的脑阔疼。   服务生在一扇仿古黑色木门前停下来,“三位里面请。”   王于漾推开门,入眼的是一排身段修长的少年。   熊白伸脖子瞧瞧,嘟囔了句,“老大,他们跟我是不是同一款?”   周易看着男人的后脑勺。   熊白有点儿同情老大,他暗暗下决定,今晚他要牺牲自己的性福,打起十二分精神帮老大看好叔叔。   并且不放过任何一个助攻的机会。   .   “大叔。”   陈子旭雅痞味儿十足的坐在棕皮沙发上面,“来了啊。”   王于漾说,“你表哥不在?”   “嘁,他干嘛要在。”陈子旭放下手机,热切的拍拍旁边的位置,“过来坐。”   王于漾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来。   周易坐他对面,熊白跑到博古架边的条纹矮沙发上一窝。   没谁跟陈子旭坐一块,他扯了扯嘴皮子,挪到男人那边,支着头笑,“大叔,这些是‘金尊’最新的白榜前十,怎么样?”   王于漾扫了眼。   少年们身着清一色的白衣黑裤,整洁的打着领带,线条介于稚嫩与成熟之间的脸上没有化妆,头发也没用发蜡打理,很自然的垂贴着,身上不会有什么香水味,只有香皂跟阳光的味道。   原因是他喜欢干干净净的小孩子。   久而久之就成了‘金尊’的特色,如今他这个老板不在了,风格依旧。   王于漾拿起面前茶几上的茶壶,翻出一个茶杯,倒点茶水进去,普洱的香气萦绕上鼻端。   周易眼帘下的目光一直盯着他,冷不丁的见他把那杯茶推过来,一愣。   王于漾鼻子里出声,“嗯?”   周易说,“我不渴。”   “那正好,我渴。”陈子旭刚说完,一只手就伸过去,将那杯茶端走。   周易若无其事的喝茶,好像前一刻说不渴的不是他自己。   熊白目瞪口呆,老大竟然也逃不过真相定律啊,而且看样子已经淡定了。   “那个,紫毛……”   陈子旭正不爽呢,听他那么喊,顿时龇出一口森百的牙齿,阴森森的问,“你说什么?”   “帅哥,大帅哥。”熊白柔软可爱的笑,“就你说的白榜,是按照什么算的?”   陈子旭送他一个关爱智障的眼神,“当然是业绩。”   熊白嘟嘴,“那为什么叫白榜,不叫黑榜?”   “这个问题我也想知道,”陈子旭斜眼,“不如你去地底下问一下那位?”   “切~”   熊白环顾四周,“我喜欢这房间。”   宽敞明亮,古朴的书架,壁橱,茶几,大喇叭老式留声机,一切家具摆设都弥漫着清末民初的韵味。   待在这里,会觉得享受,安逸。   陈子旭手搭在沙发背上,“像这样的房间,‘金尊’有很多,主要分成古代现代未来三类,有书房,甜点屋,各种球室,梦幻乐园等等各种场景,用来满足客人的恶趣味。”   熊白咂嘴,“真他娘的会享受。”   哪像他们,赚了钱都没时间把生活过得舒坦些。   王于漾察觉到了对面的冰冷视线,他迎上去,笑了笑。   周易抬手扶住额头,竟然有种温柔的错觉。   怕不是茶里有毒吧?   .   房里还站着十个美少年呢,各有千秋。   美是美,可在这里,若是没人观赏触碰,就失去了价值,像一幅幅画卷,而不是活物。   陈子旭让王于漾挑一挑。   王于漾被对面的视线盯着,感觉寒流来了,他揶揄的勾勾唇,懒散的说,“随便。”   “听见了吧,我家大叔要随便。”陈子旭玩世不恭的翘着腿,“你们中间有人叫这名儿的吗?”   “……”   少年们垂着眼,齐齐轻摇头。   陈子旭摊手,“怎么办,大叔,看样子没有随便。”   王于漾探身,看着花瓶里的一束兰花,没有要搭理的意思。   陈子旭不爽的喝口酒,“这样,你们猜拳。”   这里上班的,都会习惯客人的各种要求,接受能力总是会刷新。   十个少年闻言,从容的两人一组,很快就比出了胜负。   陈子旭恶劣的笑,“输的留下。”   对于这个结果,输的没露出喜悦的反应,赢的那五个也没露出失落的反应,只是按规矩办事,走的走,留的留。   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陈子旭那边的熊白往嘴里塞葡萄,声音模糊,“职业素养挺高的嘛。”   陈子旭嗤笑,“不高对得起这里的消费?”   熊白一脸的好奇,“怎么收费的?”   “按时消费。”陈子旭伸出三根手指,“一小时这个数。”   熊白说,“三百?”   陈子旭帅气的脸抽抽,“加个零。”   熊白一个接一个往嘴里丟葡萄,吧唧吧唧的吃着,“什么都不干也那个数?”   “统一收费。”陈子旭瞥了瞥留下来的五个美人,“来这儿的,有几个什么都不干?”   熊白眨巴湿润的大眼睛,“那打包带走呢?”   “你他妈能不能小点声?土味都沾老子身上了。”陈子旭见他要嚷,就赶紧捂住他的嘴巴,“没有那一项!”   “霸王条款啊。”   熊白扒开他的手呸呸两声,拿纸巾擦擦,“一晚上岂不是要好几万块。”   “大叔,这小矮子好弱智,我不想跟他……”   陈子旭看过去的眼睛一瞪,“操!大叔你看上了?”   王于漾正在打量一个黑发少年,明目张胆,毫不掩饰。   熊白小心翼翼的看向老大,这么平静,不会要打人吧?   他自我安慰,没事的没事的,叔叔只是看一看,没怎么……   还没安慰完,叔叔就把那少年叫到了自己面前,握住了他的手。   卧槽!   熊白不敢看老大的脸色了。   周易沉默的垂着眼眸喝茶,仿佛置身事外,不关心,无所谓。   只是端着茶杯的手青筋暴起,随时都有可能把茶杯扔出去。   .   陈子旭没那么能隐忍,他“腾”地一下站起来,拧着眉毛挤进单人沙发里,在男人耳边说,“大叔,别闹了,你能日的起来吗?”   王于漾没理睬,只是摩|挲着少年的手背,“你叫什么?”   少年的眉目精致柔顺,“十九。”   王于漾又摩|挲了几下,放开说,“我去个洗手间。”   周易一言不发的跟在他后面出去。   熊白看陈子旭要去,立马抱住他的胳膊,“帅哥,我们再聊聊,我还有好多问题呢。”   “聊个蛋!”陈子旭脾气火爆的吼,“你给老子松手!”   熊白嬉笑,“no。”   陈子旭的头顶冒烟,这小矮子个头才到他胸口,细胳膊细腿的,他一时竟然挣脱不开。   真他妈见鬼。   熊白拽着陈子旭,眼珠子在几个美人身上扫扫,都是0。   只能聊聊天,组个队耍几把游戏。   陈子旭啧啧,“小矮子,你长的小,也嫩,却是最简单粗暴的一个,真是人不可貌相。”   熊白,“???”   “我说你对欲望的态度。”陈子旭调笑,“喜欢就躺平让日。”   熊白想起来这家伙是玩心理学的,瞬间就一脸踩到便便的表情,得离他远点。   .   一进卫生间,王于漾就立马开口,裹着明显的求生欲,像是怕被后面散发着煞气的大狗给扑倒吃了。   “那孩子有问题。”   周易心底的怒火一凝,“什么意思?”   王于漾说,“手不对。”   周易的怒火又开始暴涨,这是有多熟悉,摸几下就能摸的出来?   “那孩子是两个月前才进的‘金尊’,进来后培训一番就被江洋送到了清云山庄。”   王于漾说,“他有一双弹钢琴的手,刚才的脸一样,手不像,骨节不对。”   周易寒声道,“清云山庄是你的。”   王于漾被他抓出来的重点逗笑,“嗯。”   周易后退两步,靠着墙壁点一根烟,“也就是说,你死之前,他在你的山庄里陪过你?”   王于漾挠眉毛,“死前的最后一个,所以有点印象。”   周易弯着腰抽烟,被妒火覆盖的面部藏在烟雾里面,晦暗不明。   “你要我查什么?”   王于漾思索着说,“宴会那晚,‘金尊’有送一些孩子过去,你查一下十九在不在其中,还有他的资料,有没有双胞胎兄弟。”   “真正的十九应该是出事了,搞不好跟叔叔的死有关。”   周易叼着烟背过身,声音里听不出波动,“我出去了。”   王于漾蹙眉,“小易。”   周易没回头的淡淡道,“我会查。”   王于漾要说什么,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他几个大步走到前面,挡住门接通,眼睛看着抽烟的青年。   “小鬼,你给我打电话干什么?”   陈子旭在电话里说,“大叔,江洋跟林少过来了,烦的要死,你赶紧回来。”   “要是你敢溜,我就把小矮子从二十七层丟下去。” 第49章   王于漾挂掉电话, 扫一眼沉着脸抽烟的青年, 叹息着捏了捏鼻梁,“哎。”   下一刻就一把拽住青年的衣领, 把他拽的弯下腰背。   “你……”   周易唇边的烟抖动着, 只来得及发出一个音, 男人就突然靠了过来,携带着能迷惑他的气息, 他浑身僵硬, 忘了呼吸。   王于漾微睁着眼,额头抵着青年的肩膀, “别动啊小易, 让叔叔靠会儿……”   周易愣愣的站着, 胸腔里的心脏剧烈跳动着,声音清晰而有力。   “噗通”“噗通”“噗通”。   王于漾半响直起身,额头离开青年的肩膀,抬手揉了揉他短的有点扎手的板寸, “好了啊, 我们出去吧。”   周易脑子里没反应过来, 身体已经本能的照做。   仿佛怒气,妒火,迷惘,痛苦……所有的情绪都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被抚顺。   只剩下服从。   .   出了洗手间,周易抓住男人的手臂,低声道, “你一会不要挨着林少南坐。”   王于漾转头。   “别误会,我是怕你露出破绽。”周易的嗓音冰冷,“他认识你太长时间,对你很熟悉。”   恐怕是这世上最了解你的人,周易闷闷的在心里说。   王于漾戏谑的从口中蹦出一句,“误会什么?”   周易吸气。   王于漾笑了笑,“好了好了,放心吧,叔叔有分寸的,小易你今晚不要胡闹啊,乖一点。”   周易的脸一阵青一阵黑。   “老大,叔叔!”   熊白从走廊一头跑过来,“那紫毛非要我找你们,烦死了。”   王于漾看他的小脸上有糕点渣,嘴角也有,配着头顶翘起来的一小撮毛,呆呆的软软的,不免有些好笑,“怎么跟小馋猫一样?”   熊白刚要说话,冷不丁的瞟到了老大那张冰块脸,不禁冷汗直流。   呵呵呵,这不能怪我吧老大,我天生就这么可爱。   周易呼出一口烟雾,径自往前走。   王于漾摇摇头。   熊白对手指,“那什么,就是,叔叔,你知道你很会撩人吗?”   “嗯?”王于漾说,“叔叔从不撩人。”   熊白正要反驳,就听到头顶响起带着笑意的声音,“只逗人。”   他的脸一红,“谁都逗吗?”   王于漾看着前面不远的高大宽厚背影,漆黑的双眼半眯着,慵懒的笑,“只逗小可爱。”   现在大可爱也逗上了啊。   熊白歪头看叔叔笑着的侧脸,长得嘛,只能是清秀端正,不是沈二爷那种宇宙级别的大美人,有一定的差距。   而且生活自理水平极差,好像上辈子是皇帝老爷似的,却有一种不知道哪儿来的魅力,越接触越能感觉得到。   连他这个常在河边走,从没湿过鞋的老江湖都有点儿把持不住。   可怜了老大,一个纯情的小处男哪里会是对手,分分钟被撩出血哦。   熊白摸了摸下巴,说起来,经过火灾那晚的事,再结合这段时间的相处,他确定叔叔不是普通的小摊贩,身上有大秘密。   但他不会私自调查,不敢惹老大生气。   熊白回过神来,连忙追上叔叔,叫住老大,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的。   .   少年们都走了,房里就陈子旭,江洋,还有林少南,气氛说不出的古怪。   王于漾带着两小只进去,气氛就更怪了。   六个人当中,有一个人是其他五人的共同连接点,就是王于漾,像是有五个无形的箭头从他身上划了出去,标着他跟对应的人什么关系。   他拿起酒杯,轻晃了晃抿一口白葡萄酒,习惯性的用指腹擦过杯口。   “把那几个小孩子都送走了,现在干什么?聊聊晚饭吃的什么,明天吃什么?”   陈子旭咬牙,“大叔,你很想玩啊。”   王于漾懒洋洋的说,“第一次来传说中的会员制‘金尊’,不玩一玩对不起自己。”   “那玩别的,”陈子旭邪笑,“国王游戏怎么样,我昨天才跟同学玩儿过,很有意思。”   “……”   江洋耸肩,“虽然听起来有点弱智,不过我无所谓。”其实很兴奋,日子过的无聊,最喜欢看戏了。   他侧过头,“林少,你看呢?”   林少南垂眸坐着,视线落在手上,不知道在想什么,有些晃神。   江洋一脸兴味的喊了两声,“林少这是在想谁?”   林少南后仰一些靠着沙发,叠起长腿,“你们玩。”   “既然林少不玩,那王先生,你跟你弟,还有,”   江洋看向‘金尊’产量最多的同款小白兔,“这位小朋友,你们玩吗?”   周易神色冷漠,没有开口的迹象,熊白乖巧的吃着糕点,听大人的。   “国王游戏是吗?还真没玩过。”   王于漾笑着说,“小易,小白,你们也一起吧,人多热闹点。”   周易看他一眼,沉默不语。   熊白两口吃掉剩下的糕点,“好哇好哇,玩国王游戏!”   江洋还没说话,陈子旭就按耐不住的站起来,“大叔,那我们五个去后面的桌上玩吧。”   就在这时,沙发上的林少南放下交叠的腿,唇边抿出一个弧度,“不好意思,各位,我突然有点兴趣了。”   “……”   .   片刻后,六人围着后面的圆桌而坐,各怀心思。   陈子旭昨天是同学带着玩的,今天就成了他带别人,正儿八经的讲述游戏规则。   很简单,六人就是七张牌,一人一张,留一张是国王的,自己也不知道什么号。   谁抽到国王,可以命令两个号码做任何事,不能反抗,哪怕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国王的命令范围就在这间房里,不能扩大到外面。   第一轮的时候,国王是江洋,他的兴奋从灵魂深处蔓延到了眼底,媚眼如丝的舔了舔嘴角,“我想想。”   没人当回事,丝毫不觉得有什么紧张感。   王于漾左边是熊白,陈子旭,右边是周易,林少南,江洋。   现在林少南起身,越过周易走到王于漾身边,弯腰跟他耳语,“王先生,上次说一起吃饭,一直没有机会,明天可以吗?”   “明天可能有事。”王于漾笑道,“改天吧。”   林少南嗅着他耳侧发丝的味道,“那就改天。”   王于漾喝口酒,耳边传来很轻的声音,“怎么青了一块?”   “这个啊,”王于漾顺着他的视线看自己右手的手背,“前几天我住的那栋楼里发生火灾,我下楼的时候没注意,摔了一跤。”   林少南的眼睫盖住了眼底的东西。   王于漾扭头,调侃的说,“林少,你不坐回去,站我这儿干什么?不会想看我的牌吧?”   林少南垂着眼笑,“抱歉,我走神了。”   周易的身上散发出令人恐惧的压迫感,妈的,怎么还不走?   另一边的熊白额头渗出冷汗,他紧张的一个劲使眼色。   我去,老大,这儿有林家的继承人在,你收一收你的气场啊,你引起怀疑暴露了自己,肯定能捎上我的,那我俩就是王炸,炸死自己啊!   这回周易接收到了熊白的脑电波,他把烟灰缸拿到自己面前,对着里面弹烟灰,勉强压住翻腾的情绪。   周遭的气流紧跟着恢复如常。   五分钟过去,国王江洋还在想。   陈子旭将视线从对面三人身上收回,丢掉手里的打火机,“江洋,不带你玩了,滚蛋吧你。”   “急什么,”江洋有点郁闷,兴奋过了头,脑子里一片空白,他随口说,“这样吧,2号喊6号一声爸爸。”   陈子旭满脸的鄙夷,“你想这么半天,就想出这玩意?”   江洋选择无视,“谁是2号,谁是6号?”   熊白眨眼,“我2。”   林少南翻出面前的牌,红桃六。   熊白完全不需要搞什么心理建设,张嘴就来,“爸爸。”   “……”   这乖样子,让人忍不住给他包个红包。   熊白自告奋勇的担当起洗牌的任务。   陈子旭不耐烦的嘲笑,“手残吗你,一共就七张牌,你洗这么慢,要不我们先去涮个火锅再回来?”   熊白嘿嘿,傻鸟,你懂个屁。   第二轮的国王是熊白。   “我想让……”熊白做出思考的样子,“3号跟5号kiss。”   他天真纯良的笑起来,“三分钟。”   完了又说,“不是嘴对嘴,是法式热吻的那种哦。”   桌上寂静无声。   王于漾抄起眼皮底下的牌,懒懒一丢,勾唇轻笑道,“3号是我啊。”   在场的看着他的方块三,表情各异。   陈子旭脸都绿了,“不行!”   熊白漂亮的眼睛看着他,“游戏规则是你说的,国王的指令不准反抗。”   陈子旭吃瘪,气汹汹道,“反正就是不行,换一个!”   “我是国王。”熊白抬下巴,声音比他还大,“不换!”   陈子旭凶神恶煞的瞪过去,想咬死他。   两个同龄的小孩斗鸡一样。   江洋一笑,露出一对儿梨窝,“子旭,你是皇帝不急太监急,看看人王先生,多淡定,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陈子旭孩子气的咕哝,“大叔……”   “别撒娇。”王于漾慵懒的支着头,“这里总共就这么几个人,除我以外,5号就在你们中间,我看看我的搭档是谁。”   陈子旭苦逼的拉着脸,“不是我。”   “我看了我的牌,也不是我。”熊白剥了块巧克力递给叔叔。   王于漾接到手里,咬了一口,“调皮。”   熊白没听见,要询问的时候被陈子旭的声音给打乱了。   “那就是你们三。”   陈子旭的目光挨个从江洋,林少南,周易三人身上掠过,“玩屁!”   江洋理了理粉色衬衫袖口,“爆粗口不对啊小表弟,游戏规则一开始就说好了,在座的都是成年人,玩了就要玩得起。”   “再说了,亲嘴而已,又不会怀孕。”   陈子旭两腮动了动,磨着后槽牙,“你他妈就是5号?”   江洋的眼尾上挑,很是性感勾人,“我倒是想跟王先生亲个嘴,增进一下感情,可惜我刚才看了牌,没那运气。”   陈子旭看向斜对面,“林少,是你?”   林少南英俊的脸上一片平静,他没发出声音,垂着头的模样显得莫测又阴沈。   旁边的周易翻开牌,“我。” 第50章   房里静的掉针可闻。   熊白憋住嘴巴偷着乐, 幸亏年少无知的时候听了街角那老鞋匠的话, 抱着技多不压身的理念,在国外跟战友们学了一堆杂技。   老大, 动嘴的事儿小弟不便操作, 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嘭——”   陈子旭一脚踹在桌子腿上面, “这把不算,重来。”   “你说不算就不算啊?十九还不如九岁, 幼稚鬼。”熊白在他眼神喷火的瞪过来时, 嬉笑着做鬼脸。   陈子旭的青筋都蹦出来了,死矮子!   江洋摸着嘴唇, “其实吧, 也不是非得亲嘴不可。”   陈子旭还没从表哥突然跟他抱团中反应过来, 就听见了一句,“还可以来一炮。”   “……”   陈子旭抓起打火机丢他身上,大吼,“你他妈那一脸搞事……”   “好了, 吵的耳朵疼。”   王于漾出声打断后侧过头, 捏住青年的下巴, 把他板向自己这边,长辈的口吻问道,“可以吗?”   周易的下颌线条紧绷,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只是眼底一片深黑。   王于漾缓缓地凑近, 无奈的笑,“小易,你嘴抿的太紧了,这样我们可来不了法式热吻。”   周易抿着的唇角没有松开,面上也没有表情,看不出什么心思。   王于漾摩挲着他的下巴,小幅度的左右扳动,像是在找一个最舒服的角度亲上去。   既显得投入,又漫不经心。   陈子旭震惊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看起来很像一个傻逼。   熊白则是通红着脸捂住鼻子,觉得现在的叔叔很1。   .   江洋看的是这一局始终都没开腔的林少南,多多少少认识很多年了,有一定程度的了解,这会儿他合拢的眼皮要是撩起来,一定很红。   但林少南不会撩,江洋此时此刻可以确定,这就很有意思了。   之前江洋在这家伙面前提起王于漾,抱着看戏的心思怂恿他把人弄到身边,四舍五入就是得偿所愿,结果他竟然还跟以前一样,用的老法子,不打直球。   感觉上就是再像,那也不是二爷,死了的人终究死了。   至于藏着掖着,这么的谨慎小心?   江洋想不通,他看着林少南,脸上的表情有怜悯,同情,忌惮,余下的是几分古怪。   之后他把视线转向两个主角,等着看接下来的精彩环节。   王于漾的鼻尖碰到青年的,逗小动物似的蹭了几下。   周易倏然绷住呼吸,背脊僵到极致,心跳都在那一瞬间漏了一拍,他一动不动的微垂眼眸,任由若有似无的湿热气息将他包围。   那点痒意瞬息间扩散至全身,在他的灵魂深处撩拨起一阵颤栗,体内控制不住的躁动起来。   江洋瞥向旁边的林少南,见他出神的看着桌面的纹路,一副事不关己,不在意的样子,放在腿上的手却神经质的颤抖着,不禁有些佩服的咂舌,还露出了不合时宜的回忆之色。   能亲自挑人送到二爷床上,也能在旁边看别人伺候二爷,就为了扮演好到一个弟弟的角色,竭尽所能的抓住那点儿纵容跟特殊,做一个留在二爷身边最久的人。   这种情感还不知道扭曲成了什么鬼样子。   林少南对着个赝品都会本能的隐忍着,扣紧自己脸上的面具,不敢让其破裂一丝一毫,露出藏在里面的真实一面。   江洋唏嘘,二爷死了也好,不死的话,怕是也不会有善终的。   爱情那玩意儿很邪乎,能让你把别人变得像神经病,也能让别人把你变成神经病,幸亏他早早就给扔了。   江洋的嘴角翘着,眼底麻木。   .   诡异的寂静在桌上蔓延着,悄无声息,又难以打破。   旁观的状态各有不同。   两个主角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竖起了一层屏障,置身于他们的小世界里。   “小易,”王于漾的嗓音轻不可闻,“闭眼。”   周易受到蛊惑一样把双眼闭在一起,有热气落在他的唇上,他的胸腔里像是塞了个只鼓,咚咚咚的敲击着。   就在鼓声最为激昂时,耳边响起一声叹息,“抱歉,我还是亲不下去。”   仿佛被人掐着脖子塞进碎冰里面,周易体内窜动的热流瞬间凝固,四肢百骸冻的刺疼,他睁开眼睛,入眼的是男人为难的神色。   胸腔里的敲鼓声消失无踪,接近死寂。   王于漾揉眉心,“这里我年纪最大吧,玩了游戏却不遵守游戏规则,有点欺负你们的意思,对不……”   话没说完,身边的青年就起身出去了。   诡异的寂静随之出现一道裂缝,顷刻之间四分五裂。   林少南的手停止了神经质的颤抖,他优雅的端起茶杯,垂眼喝了两口茶,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江洋往后一靠,暗叹一声可惜。   二爷对身边的小孩子没别的要求,就是听话,要乖,他心情不错的时候,会抱着小孩子揉揉头发亲个脸,不会亲嘴,热吻就更不会了,也没人敢在他面前任意妄为。   即便是个赝品跟人亲嘴,他也能过过眼瘾,真的是……白期待了一场。   陈子旭把牌捞走,“行了行了,不遵守就不遵守吧,什么破游戏,不玩儿了。”   “大叔,我带你上32层吃东西去。”   王于漾拨开陈子旭搂上他肩膀的手,扭头说,“小白,你……”   “我去看看老大。”   熊白话是这么说,等他跑出去后就窝到墙角,泄了气的皮球似的蹲下来,嘴巴扁了扁。   搞砸了吗?   情场小白连助攻的活儿都干不了?   哎呀呀,怎么这么麻烦,要是能在人的心里植入程序就好了。   .   房里接连走了四人,就剩下俩了。   江洋调笑,“我还以为林少会阻止呢,毕竟王于漾是我见过的最像二爷的一个了,跟长得像不同,就是感觉像,很神奇。”   “看他要跟人亲热,还真有点怪怪的,想回避又有那么点好奇。”   林少南摸着茶杯。   江洋见他不说话,就自顾自的说,“不过想想也是,二爷跟人亲热,林少都不会怎么着,更何况是个赝品。”   林少南轻抿唇,“江经理,二爷过世了,别有事没事把他挂在嘴边,让他安息。”   江洋叹口气,“我是想二爷了啊。”   林少南的面容清淡,“节哀吧。”   江洋凑过去,贴在他耳边说,“二爷走的时候,你猜我第一反应是什么?我想的是你会跟他一起下去,因为在我看来,你离了他会活不下去。”   “你没下去,我有时候会产生一种二爷也没走的错觉。”   林少南垂着眼皮喝口茶。   “上次我就说的很直白了,你在我面前何必还装?况且二爷现在也不在了,你的心思他永远不会知道,你不用再捂着,怕他发现以后不要你待在他身边。”   江洋坐直了,啧道,“说实在的,我活了二十七八年,一共就佩服两个人,一个是二爷,另一个就是你,这些年你是怎么做到……”   林少南扣下茶杯起身离开。   江洋嗤了声,这家伙从始至终都没有抬头,眼里的东西藏着呢。   总觉得有什么古怪的地方。   可二爷真的走了,他亲眼看见的。   今晚也没看到什么有趣的事情,浪费时间,江洋失望的去找小孩子们玩了。   .   墙角的熊白脑子里打结,一个接一个的打,捋不清,他蔫了吧唧的去洗手间。   没找着人。   熊白脑子里闪过老大抹眼泪的画面,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摸出手机打电话,“老大,你在哪儿呢?”   周易的嗓音略带嘶哑,“外面。”   熊白麻利儿的坐电梯下去,溜到花坛边,吸了口浓涩的二手烟,话还没说呢,就冷不丁的听见头顶响起质问。   “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熊白懵了几秒就明白自己那一手露馅了,他讪讪的说,“也,也不是很早。”   周易没多问,也没多说,只道,“以后不要自作主张。”   熊白嘴上应着,心里嘀咕,老大,你打人一流,追人真不行,没有助攻,你的初恋会烂在你心里,不会生根发芽。   周易忽地开口,“做多了,他会发现。”   熊白迷糊的“啊”了声。   周易望着指尖明明灭灭的烟卷,“我不想他讨厌我。”   熊白不假思索的说,“叔叔对你很好的啊。”   周易扯动泛白的薄唇,“他对你也好。”   熊白噎住。   周易弹弹烟灰,“他呢?”   熊白说,“紫毛带他去32层吃东西了。”   周易把烟头丟地上,鞋底碾了碾,转身回‘金尊’,却在快要到门口时停下来,没回头的问了句。   “小白,很明显吗?”   这话问的突兀,熊白的反射弧度离奇的缩短,秒懂。   “我没谈过恋爱,也没正儿八经的喜欢过谁,就是放心窝里疼的那种。”   熊白的声音软糯糯的,带着点儿懵懂,“所以我不懂情爱。”   “老大你对叔叔的心思,我起初是不知道的,只是发现你照顾叔叔的生活,对他很在乎,后来你问我想不想有个家,有没有喜欢的人,问题怪,表情也怪,我就起了疑心,再后来就是火灾叔叔受伤,你紧张的不像我认识的那个老大。”   顿了顿,熊白说,“就,就是你给叔叔上药的时候,我才笃定的。”   “我是一步步发觉到的,不知道在别人眼里,老大你明不明显。”他迟疑的,不确定的说,“我想大概,可能,不明显?”   周易没再说什么。   “那个,老大,叔叔不亲你,可能是不好意思。”   熊白自己说的都虚,叔叔完全不像是会不好意思的人。   周易的背影一片沉默。   32层,王于漾吃着水果沙拉。   陈子旭直勾勾的看着他,“大叔,之前你说你玩儿的时候,我还没出生,其实我不信,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我觉得你确实是能玩得起的样子,怎么刚才的小游戏没进行下去?”   王于漾笑的无奈,“一大把年纪了,不想当猴儿啊。”   陈子旭愣住了。 第51章   ‘金尊’聘用的大厨都是全国各地的佼佼者。   王于漾没死之前有尝过这儿的水果沙拉, 吃着还行, 但吃了那孩子做的再掉过头吃,就觉得很一般了。   细瞧了瞧, 材料其实差的不多。   陈子旭还没把刚才的事儿翻篇, 揪着说, “我以为大叔是下不去嘴。”   “原来只是不想被围观。”他似是不爽的扯扯嘴皮子,“那当时我们都走了, 大叔就会跟那家伙热吻三分钟是吗?”   王于漾找梨丁吃, “小鬼,你不是攻读心理学的吗?不能自己琢磨?”   “能啊。”陈子旭长腿随意在桌底伸着, 不小心碰到男人的脚, 他无赖的贴上去, “可我不能把谁都琢磨的底儿透,每个人内心的防护墙高度,厚度,面积都不同。”   他的眼里是毫不遮掩的火热, “大叔我就琢磨不透。”   “应该这么说吧, 每回觉得透了, 却又发现底下还有一层膜,大叔是我认识的人里面,最具有挑战性的一个。”   王于漾找完梨丁就把沙拉推到一边,“不摸透,你是不会死心了?”   陈子旭咧出一口白牙,笑得格外纯真, “大多数人不都这样?越搞不懂,就越想搞懂,好奇心能让一个人越挫越勇,大叔不如就让我深入研究一番好了。”   “年纪轻轻的,可不能有什么执念,否则会心理不健康的。”   王于漾踢了下脚边的那条腿,“小鬼,老实点。”   陈子旭委屈的不行,“大叔,我自认对你很好了,你怎么还这么不冷不热,忽近忽远,你对我也太无情了吧?”   前半句耳熟,王于漾敛了敛神色,“头疼,别说了。”   陈子旭蹭过去,一手搭在男人的椅背上面,一手撑着头凑近,像是把他搂在怀里。   “大叔,我是不会伤害你的。”   王于漾的眼底微闪,笑道,“都想日了,还好意思这么说?”   陈子旭斜飞的眉眼间尽是暧昧,“那怎么会是伤害呢,明明是疼爱,我宝贵的第一次还等着送给叔叔呢。”   王于漾说笑,“你还是送别人吧。”   “大叔你真能惹我生气。”   陈子旭盯着男人的侧脸,又后仰一点盯他的背影,后脑勺,眼里不知道藏着什么东西,忽地说,“林少南来了。”   王于漾看向门口,跟林少南打了个照面。   “又一个我摸不透的家伙。”   陈子旭嗤笑一声,孩子气的拽了拽男人的小马尾,“我不喜欢他,今儿碍眼的多,玩的不尽兴,下次再带你来这玩,走了,回头给你打电话。”   说完就走,非常干脆,丝毫不见前一刻的黏糊劲儿。   .   陈子旭在一楼的走廊上看到周易,脚步一顿,甩过去一个意味不明的表情。   周易没什么反应。   熊白护犊子的老母鸡一样瞪过去,大眼睛瞪的滚圆,好似有双无形的翅膀扑扇着。   “噗嗤”   陈子旭笑出声,用口型缓慢的说了两字,“傻逼”。   熊白“咯咯”的捏着拳头,“紫毛那样好贱,老大你快拦住我,不然我就控制不住体内的洪荒之力了。”   周易说,“那就放出来。”   熊白一脸懵逼,“啊?放什么?”   周易说,“洪荒之力。”   熊白受惊的后窜两米外,双脚灵活落地,“老大,你不会是在跟我耍幽默吧?”   周易厉声道,“在外面注意点。”   “没事没事,紫毛已经走了,这里是监控死角。”   熊白嘟囔,“对了,他的电脑跟手机我都进不去,需要我慢慢磨一磨才行,防护系统有点像上次我在孙成舟家碰见的那个食人花,一个路数,也许是同一人设的。”   周易皱皱眉头,“别误事。”   “一百个放心。”   熊白按电梯,“老大,我们上去吧。”   周易后退一步靠墙,“你去。”   临时改变主意,浑然不觉自己露出几分局促,几分逃避。   熊白憋不住的直抽嘴角,老大一碰到叔叔的事儿,就什么主意都没了。   还是他这样好,有需求就找长得让自己满意的Money boy,全程只和两样东西挂钩,一样是钱,一样是身体。   .   熊白到32层的时候,王于漾跟林少南刚好从餐厅里面出来。   两人边走边说话,气氛说不出的和谐。   熊白立刻溜进他们中间,抱住了王于漾的手臂,“叔叔,现在是不是要回去了?”   王于漾“嗯”了声。   “那我们回家。”   熊白强调的说着,抱他手臂的力道收紧,冲林少南挑衅的抬下巴。   符合一个十九岁的小孩会有的行事作风,简单直接,没什么城府跟心机。   喜欢,不喜欢,都摆在明面上。   林少南似是并不在意一个小辈的幼稚戏码,平静的面上没激起一点水花,他将拎在手里的白色袋子递过去。   熊白抢在王于漾有所行动之前问,“叔叔,这什么?”   王于漾说,“苹果派。”   熊白听得眼睛一亮,管不住手的把袋子拿回来,“给我的吗?”   王于漾笑,“是啊。”   熊白漂亮软润的眉眼弯了弯,“谢谢。”   王于漾揉揉他的头发。   熊白想起老大说的那句“他对你也好”,就从心里涌出几分负罪感,好像自己背地里挖了墙角,是个没有良心的渣滓。   王于漾察觉出小孩的情绪变化,眼神询问。   熊白想说什么,碍于外人在场,就把滚到嘴边的话暂时咽回肚子里,“叔叔,电梯来了。”   王于漾看向面前的人。   林少南不知何时垂下了眼眸,语气稀松平常,“王先生,我要去顶层,就送你到这了。”   顶层?王于漾闻言,眉头微掀抬,顶层向来是他的私人住处,阿南要睡那儿?   林少南像是猜到他的想法,轻轻一笑,“我偶尔会在这里过夜。”   王于漾没露出什么异常的表情,懒散道,“这样啊,那不打扰林少了。”   熊白见机就一刻不停留的把他拉进了电梯。   电梯门慢慢合上,林少南唇边的弧度一点点收了起来,唇线霎时从柔和变得尖薄。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块巧克力,剥开放进口中,用舌尖慢慢的一点一点吸吮着,眼底逐渐幽深,涌现出一层化不开的阴鸷。   .   回家的路上,王于漾跟周易一个在后座,一个在副驾驶座上,一路无言。   熊白是孤儿,没有家,没有爸妈,他寻思爸妈吵架,夹在中间的小孩儿大概就是他现在的心情。   慌的一比,非常的弱小无助。   这种心情多体会几次,兴许能淡定些。   熊白啃嘴角,不行,家和万事兴,还是少体会的好。   快到小区的时候,后座的王于漾开了口,“小白,去邻里中心的超市买点吃的。”   熊白几乎是迫不及待的说,“好好好!”   妈妈诶,终于有个人吱声儿了。   车一停,熊白就跳下车,殷勤的打开后座的车门。   王于漾出门带了手电筒的,他打开照照地上,稍微看清了点才下脚。   前面的周易摸出烟盒,甩了一根烟出来,想到什么,又把烟塞回烟盒里面,抿着薄唇下了车,“砰”一下甩上车门,立在车边。   王于漾打着手电筒慢慢朝扶梯方向走去。   熊白瞥一眼老大,很小声的说,“不去扶叔叔吗?”   周易说,“有手电筒。”   “那也跟咱没法比吧,据说夜盲症患者在暗一点的地方就像是进了另一个空间,周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那种深黑。”   熊白踢飞脚边的小碎石头子儿,“我听何长进说叔叔是后天夜盲,原来晚上很喜欢逛夜市的。”   周易不语。   “老大,我觉得不管是哪种疾病,后天的比先天的都要更困难,因为以前好好的,突然有一天不好了,精神压力会很大,心理上的恐惧极难克服,再坚强的人都会变得脆弱,叔叔一直自己扛着呢。”   熊白挠挠脸,“他肯定也怕,只是不说。”   周易一瞬不瞬地凝望着前面步履小心的背影,喉间干涩。   熊白说,“邻里中心晚上的人比白天多几倍,闹哄哄的,叔叔不知道什么体质,身上的伤好的极慢,火灾那晚的淤青跟伤口现在都还没怎么好,要是磕哪……”   话没说完,就有人撞上了叔叔。   熊白没反应过来,眼前已经晃过一道高大的身影,奔跑着,难掩紧张。   老大跑过去了,他就不能立即往上凑,得找了个地儿磨蹭磨蹭,给两人时间处一处。   .   王于漾只是被撞了下肩膀,没有摔倒。   周易伸过去的手顿在半空,若无其事的收回去,抄进裤子口袋里,“小心点。”   王于漾回头,“小易,怎么就你一个,小白呢?”   周易冲后面冷冷喝道,“小白!”   扒在一个摊子前的熊白身子一抖,脊梁骨的毛都竖起来了,有种要被老大一枪崩了的错觉。   进了超市,熊白尽量降低存在感,还是闻到了一股子酸味,他瞥瞥零食区的叔叔,不解的问老大,“怎么了?”   周易不咸不淡的从口中蹦出一句,“他不吃零食。”   “啊对,叔叔不吃垃圾食品。”   熊白脱口而出,“那怎么……”   声音戛然而止,他闭上嘴巴,不说话了。   负罪感更重了是怎么回事?   王于漾没拿什么,就拿了几袋坚果。   熊白眨巴两下眼睛,他喜欢吃各种零食,坚果除外,咯牙。   这不是给他买的。   王于漾把坚果放推车里,对身边的青年说,“想抽烟的时候吃点这玩意。”   周易愣住了。   熊白下意识看向老大头顶,仿佛看到下了一路的大雨停止,阴云散去,彩虹出现,晴空万里,他一言难尽的感慨。   完喽,老大完喽,彻底完喽。   八岁年龄差……   那不就是叔叔上小学的时候,老大刚出生,两个人算老夫少夫吧?   等老大追到了叔叔,他岂不是要改口叫大嫂?   老大结婚会回法国吗?   纳德维老先生跟本他们知道这件事不知道什么样。   熊白晃了晃脑袋,打住打住打住,先帮老大把八字的那一撇给划拉出来再说。   .   推车从熊白手里到了周易手里,他亦步亦趋的跟着男人,买什么都说好,就没其他说辞,怎么都行。   王于漾东张西望,“没找到口香糖啊。”   周易说,“在结账的地方。”   “是吗?”王于漾笑,“我还真不知道。”   “那一会你记得拿两瓶,”说完补充了句,“无糖的。”   “知道了。”   对于国王游戏那一局的事,周易只字不提。   王于漾让小白去买点橘子跟苹果,他站在货架前揉额头,饱含无奈的叹息着说了句突兀的话,“那会儿在‘金尊’,叔叔没亲你,只是没办法在那样的环境里进行下去,法式热吻是湿|吻,舌|吻,可不是蜻蜓点水的嘴对嘴碰一下。”   周易刚拿到挂面,听到这句,手一抖,挂面掉到了地上。   “……”   王于漾看着青年的发旋,揶揄道,“蹲着干什么?要叔叔拉你起来?”   周易抿紧薄唇捡起挂面丢推车里,烦躁的摸口袋,烟盒摸出来一半又揣回去。   换个环境呢,能接受?   是当做一场游戏的那种,还是别的?   是不是对小白兔以外的类型有了那么一点点兴趣?   正当周易抑制不住的想问出来的时候,脖颈处拂过一阵热气,男人贴在他耳边说,“小易,当时叔叔要亲你的时候,你怎么不躲?”   他绷起脸,“游戏规则。”   “这么乖。”王于漾笑,“那要是叔叔不拒绝,就那么亲下去呢?你会张开嘴,让叔叔把舌头伸进去……”   周易开口打断,声线紧绷,“我说了,那是游戏规则。”   王于漾懒懒的用两只手臂撑着推车,“如果3号是别人,要跟你热吻三分钟,你也会遵守?”   周易不易察觉的吸口气,冷峻道,“这种假设有意义?”   “还真没有。”王于漾前言不搭后语,“小易,晚上一起睡吧。”   周易心跳加速,面无表情,样子有点傻。   王于漾说,“聊聊事儿。”   周易回神,浑然不觉的失望一闪而过,“哦。”   像是怕被误会自己不愿意,他下一秒又严肃认真的说了个字,“好。”   王于漾勾唇,“走吧。”   周易推着推车跟在他身后。   .   从二楼下去,王于漾去西边一条街上的一家超市买巧克力,一次性买了五盒。   熊白好奇的问,“叔叔,你只吃这个牌子的巧克力吗?”   王于漾说,“大多情况下吃这个。”   “喔。”熊白踮起脚凑跟老大耳语,“手机备忘录走起啊,情人节可以给叔叔买呢。”   周易的面色很冷。   熊白懵逼了会,拿手机搜巧克力牌子,搜到了林少南头上。   得勒,老大又酸上了。   晚上周易冲了澡就去阁楼抱被子下来,进主卧打地铺。   一回生二回熟。   王于漾扫扫地上的被子,还真自觉,“小易,平时看书吗?”   周易摇头,“不看。”   王于漾,“……”   “今晚不外出吧?”换个话题。   周易,“嗯。”   王于漾坐在书桌前翻书籍,“你先睡,叔叔看会儿书。”   周易侧头看他,不是说要聊事情?   王于漾把台灯往下压压,“你在国外生活的时候,怎么进行语言上的交流?”   周易背靠床沿坐下来,“我会法语跟英语。”   王于漾转头,“不还是看书?”   周易眼神古怪,想不通这个问题有什么好较劲儿的,算了,退一步。   “以前看,现在不看了。”   王于漾纯粹是想试着跟这孩子找个话题,比想象的要难。   不聊正事就不知道聊什么。   这孩子喜欢的健身,枪械,搏|击,三样他都不喜欢。   而他喜欢的享乐之道,养生之道,这孩子也不会感兴趣。   王于漾拿了个橘子剥起来,“哎。”   周易看向背过身坐在桌前的男人,“为什么叹气?”   王于漾说,“愁啊。”   周易皱眉,“愁什么?”   “一时半会跟你说不清。”王于漾掰了片橘子到嘴里,声音模糊,“睡吧。”   周易躺下来,思绪清明,烟瘾犯了,他翻身面向床,对着漆黑的床底发呆。   明明跟这个男人住在一起了,却还是感觉离的很远。   远的像两个世界。   周易以为自己要等男人睡了才睡,没想到会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他做了个梦,梦里他回到了五年前的班加西。   十九岁的周易躺在臭烘烘的下水道旁,死命抓着脏污的地面,想要站起来,却因为长期的缺水,饥饿,以及溃烂感染的伤口让他使不上劲。   只能苟延残喘的挣扎着,落水的臭老鼠一样,奄奄一息。   就在周易放弃挣扎等死的时候,一双棕色皮鞋出现在他混浊的视野里。   接着是一瓶水,一块包装精美的巧克力。   也不知道哪儿来了一股子力气,周易一把抓住了眼前的裤腿,费力的仰起头。有那么好几秒,他觉得自己已经死了,到了天堂,看见了天使。   几秒过后想起来自己早就溺在杀戮跟阴暗里面,死后去不了天堂,所以他看见的不是天使。   那人神祗一般,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美的惊心动魄。   他把沉甸甸的眼皮艰难撑大,瞳仁里印着那道修长身影。   那人蹲下来,隔着一块帕子拨开他抓着裤腿的手,捏着他满是血污的下巴打量,半响颇为遗憾的笑了声。   “小东西,你要是长得可爱青涩点,我就要了你,可惜了。”   周易猛地睁开眼睛,天已大亮。   他搓着脸坐起来,动作骤然一顿,床上没人。   按照平常,这个时间点那人都在睡觉。   不睡到半晌午不起来。   周易想到那人前几天晚上差点诡异走丟的事,神色一变,拖鞋都顾不上穿就跑出了房间。   “叔叔,花大多都是浇死的哦,你看这盆发财树,根绝对烂……”   阳台的熊白嘀嘀咕咕,听见动静把视线往客厅一挪,“老大,你起来了啊。”   周易粗声喘气,掌心冰凉,腿肚子有些软,他两手盖住脸深呼吸,平复内心的恐慌。   “在干什么?”   熊白说,“浇花啊。”   “发财树要不行了,叔叔还浇水,我跟他说烂根,他不信。”   王于漾穿着睡衣,手提水壶站花盆边,有一两分退休的老大爷架势,“小易,你过来把这树拔了看看。”   周易快速对他上下一扫,“怎么起这么早?”   王于漾说,“睡不着。”   周易听的面色凝重,“哪里不舒服?”   王于漾的眼睑底下有阴影,“有点反胃。”   一旁的熊白冒出一句,“有啦?”   整个世界迷之安静。   熊白打哈欠,“哎呀,困死了,我去睡觉。”   阳台上静了片刻,周易低头看男人平坦的肚子。   “小易,看哪儿呢?”王于漾用空着的那只手轻拍青年脑袋,“你脑痉挛?”   周易的面部抽动,“我只是怕你肠胃有问题。”   “昨晚回来到现在也没吃什么东西啊。”王于漾把水壶给他,无精打采的说,“不提这个,提了烦。”   周易看看花盆里的发财树,叶子都枯黄耷拉了下去,“发财树还拔吗?”   王于漾在墙角的水池边洗手,“拔。”   周易虚虚的碰了下他贴在后颈的发丝,“早饭吃什么?稀饭还是面条?”   王于漾洗着手,“想吃小易包的饺子。”   周易眼皮都没抬一下,“好,那就吃饺子。”   .   上午周易就调查了昨晚王于漾交代的事,查了个六七成。   “你被杀那晚,‘金尊’送到你别墅的一批人里面有那个十九。”   周易说,“而且他是第一批送过去的。”   王于漾闻着他身上的味道,烟味不重,薄荷味很浓,“那晚十九陪的是谁?”   “没有固定的客户,那天他感冒发烧,在宴会上并不活跃。”周易说,“他有个双胞胎弟弟,在S大念大二,上个月辍学回老家了。”   王于漾挑眉,和他猜想的一样,兄弟俩调换了,昨晚的是弟弟。   “辍学有查到是什么原因吗?”   周易说,“傻了。”   “……”   “好好一个人,能突然变傻?”   “说是摔的。”   王于漾抓了几个松子又放回茶几上面,傻的是跟过他的真十九,弟弟恐怕是不想被‘金尊’发现才去顶替哥哥。   ‘金尊’的违约金他们付不起,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未经世事的小孩子一个,也想不出其他对策。   王于漾眯了眯眼,“小易,十九那个弟弟上个月什么时候辍学的,具体哪天?”   周易道,“你死后第二天就没在学校出现了。”   王于漾摩挲着指腹,“十九老家哪里?地址查到了?”   周易点头。   王于漾沉吟几瞬,“那我们今天去看看。”   “跑一趟三四个小时。”   周易说,“我去跟小白交代点事,你准备一下,一会我们就动身。”   王于漾在青年走后思索了会,正要去房间,瞥到茶几的视线一停。   那几个松子不知道什么都剥好了。 第52章   王于漾昨晚没怎么睡, 上车就卧倒在后座, 睡的昏天暗地。   周易轻松甩掉肖明上了高速,心情逐渐变得平静, 甚至连窗外飘进来的风都觉得温暖。   想要开车带着后座的男人, 就这么一直在路上开下去。   后座的手机震动突如其来, 搅乱了车里的静谧。   王于漾睡眼惺忪的摸到手机,嗓音混着浓重的鼻音, 微哑, “喂。”   何长进在电话里说,“王哥, 我在你家呢, 小白说你出门了。”   王于漾捋额发, “昂。”   何长进噼里啪啦倒豆子一样问,“上哪儿去了啊?你弟跟着的吧?什么时候回来?”   王于漾回答最后一个问题,“看情况,晚上能回来就晚上, 不行就明天。”   前面有视线投过, 王于漾对上后视镜里的青年, 笑了笑。   周易若无其事的转开视线,目不斜视。   王于漾坐起来,靠着椅背,眉间笼着尚未消散的睡意,听何长进说,“我给你带了只小奶狗。”   他怀疑自己听错, “小奶狗?”   “是真的小奶狗,真狗。”何长进嘿嘿,“王哥你想哪儿呢?”   “……”我想哪儿了?   王于漾打哈欠,“哪来的?”   “就路边买的,一只还不到一百,超便宜,长得怪好看的,我就……”   何长进的声音被熊白兴奋的叫声淹没,“拉了!拉了!它拉了!”   那音量飙的,就好像小狗拉的是金子一样。   王于漾把手机放旁边,开了外音,“长进,你把狗带回去吧,放我那儿小白会不消停。”   电话里传来熊白的声音,“叔叔你说谁不消停?我都听到了,哼哼。”   王于漾调侃,“听到了也好,那我就不用另说了,小狗不能养,让长进带走。”   “别啊~叔叔~”   熊白声音软软的撒娇,“我对小狗一见钟情,我喜欢它,我们养吧,不不不,我养我养,以后我就是它妈妈,它的吃喝拉撒我全权负责,好不嘛?求你了叔叔~”   开着车的周易余光瞥一眼后视镜,发现男人眼角眉梢都染上了些许笑意,就这么喜欢柔软可爱的小孩子。   他摸根烟咬在唇边,点燃,深深的吸了一口,眸色黑沉。   .   王于漾察觉车内的气氛有变,他抬眼看后视镜,青年没有表情的开着车,看不出喜怒。   “小狗养起来麻烦,你想要乐趣,不如换别的。”   “不想换,就它了。”熊白急哄哄的说,“叔叔,你放心,我绝对会管好我家崽崽,卫生方面我一手操办。”   王于漾忍俊不禁,屁大点小孩就赶着当妈,“好吧,留着。”   电话里的声音变成何长进,“王哥,狗还没名儿呢。”   王于漾说,“你们想吧。”   “那就放你这儿了啊。”何长进推推眼镜,“你回来跟我说声,咱一块儿搓一顿。”   王于漾说几句挂了电话,窝回座椅上面继续睡觉,瞌睡虫却没见一只,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睡不着的王于漾换个姿势躺着,双眼微合,“小易,放点歌啊。”   周易从口中吐出一字,“吵。”   王于漾叹了一口气。   十几秒后,车里响起了安静轻快的曲调。   王于漾的眼睑动了动,他听着歌,又有了一点儿睡意,“还有多久能到?”   “一个多小时。”周易将烟灰弹到车窗外。   “那快了。”   王于漾收到一组九宫格的照片,全是小奶狗,白毛的,被熊白小心捧在手里,窝成毛茸茸的一团,小小一只。   狗可爱,捧着它,拿小脸蹭它的少年也可爱。   熊白发来语音:叔叔,名儿我们取不好,想好多都觉得差点什么,你跟老大帮着想想呗。   王于漾回:就叫小狗吧。   熊白:……   .   等到王于漾跟周易下高速时,小奶狗的名儿终于定下来了,叫牛奶。   熊白揣着新鲜出炉的妈妈身份,在网上一通扫荡,各种截图发给王于漾,激动的要命。   “小易,这狗没什么问题吧?”   王于漾换了个说法,“何长进身上有问题,狗应该不至于?”   周易看着路况,“有没有问题,养养就知道了。”   有辆车经过,一丝焦臭味穿过半开的车窗钻进王于漾的鼻息里,“拦一下那辆大众,引擎烧了。”   周易看他一瞬,提速追上了那辆车,提醒后就驾车离去。   王于漾透过后视镜看车主在内的一家四口赶忙下车远离,整辆车就燃烧了起来。   周易喷出一个白色烟圈,“你换了副身体,心也跟着换了,搁以前遇到刚才的情况,你不会当回事,他人的生死你不会放在心上。”   “也是听闻的?”王于漾不禁失笑,“五年前是谁多管闲事救得你?”   周易观察男人的脸部表情,“那只是你的一时兴起。”   王于漾不否认这一点,他无奈的轻笑道,“小易,你不能这样,我们现在聊的是结果,嗯?”   周易,“……”   “这都是因果福缘啊。”   王于漾神情难以言喻的摇头叹息,“当年救你一命,才会有今天的生路,不然以这么离奇的发展局势,叔叔一时半会还真找不到稳妥的人用。”   周易抓着方向盘的手顿了顿,“两命。”   王于漾说,“你还了一次。”   周易沉着嗓音,“不算。”   “好吧,那就是两命。”   王于漾开着玩笑,“要对叔叔好点啊。”   周易心说,我想对你更好,想把我的所有都给你。   但是你身居高位十几二十年,荣华富贵享尽,我的那些不知道有什么能入得了你的眼。   .   车开到“黄石”镇,在一处院落附近停了下来。   王于漾从车里往外看,“就这儿?”   “嗯。”周易说,“那个十九原来家境不错,从小学钢琴,算是个音乐天才,今年三月份他家里公司破产,父亲自杀,母亲病死,他今年打过很多工,扛不下去的跑去‘金尊’卖身了。”   王于漾挑了挑眉毛,‘金尊’会对每一个人查的很仔细,家庭成员的信息都会核实。   但他从来不会过问,也不知道身边的孩子叫什么名字,只是统称小家伙。   “真名叫什么?”   周易的口气突然变得冷硬,“不知道。”   王于漾打开车门的动作一停,“你不是已经查过了?”   周易硬邦邦道,“忘了。”   “……”   王于漾欲要说话,视野里出现一个少年,五官清晰漂亮,脸部线条柔和,身段纤细如青竹,灰色长裤裹着的两条腿笔直均匀,浑身充满了让人怜惜的青涩温软。   少年怀里抱着几个大石榴,脸上挂着傻乎乎的笑容。   王于漾隔着车玻璃眯眼看他,脑子里翻着把他带回山庄后的那段记忆,发现感觉像两个人。   更干净更纯真了,像一个三五岁的孩童。   “嘭”   周易不知何时下了车,甩车门的声响很大。   少年受惊的颤抖不止,手里的石榴掉到地上也不敢捡。   王于漾揉了揉额头,打开车门下去,一个个捡起石榴,递给眼睛湿漉漉的少年。   “拿着。”   少年怯怯的伸出手,只拿走了一个石榴。   王于漾鼓励的微笑,“还有三个。”   少年咕噜吞咽一口唾沫,想拿又不敢,乌溜溜的大眼睛瞪着那三个石榴。   “都是你的啊。”王于漾把石榴给了他,“拿好了。”   少年看看怀里红彤彤的石榴,看看面前的人,傻傻的咧开嘴角笑了。   周易皱着眉头立在一边,周身寒气很重。   王于漾跟他低语,“真傻还是假傻?”   “真傻。”   周易面无表情,“这小子是为了保护弟弟才去‘金尊’卖|身的,签的是三年的合同,违约金数目庞大,不会不知道其中要害,除非傻了,否则不会让弟弟代替他去做那种工作。”   “真傻了啊……”   王于漾撩起少年有点长的刘海,迫使他稍微抬起头,发现他的额角有块狰狞的伤疤,一下子破坏了这张脸的美感。   “小家伙,会说话吗?”   少年呆呆地张着嘴巴,也不知道挣扎。   周易脑门的青筋乱蹦,“你当初看上了他什么?”   “手。”王于漾垂眸看少年抱着石榴的手指,“白玉一样。”   周易低头看自己的手,有伤疤跟老茧,显得粗硬。   青筋蹦得更厉害了。   “好了,小易,这趟不能白跑,想想怎么弄到点东西吧。”   王于漾放下少年的刘海,他要是原来的脸,说不定还有可能给这孩子一点刺激。   现在这脸没什么用。   周易没理睬。   王于漾说,“小易,不要在这时候闹小性子。”   周易抽着面部弯下腰背,还没开口说话,少年就抱着石榴往后退,脸色都白了。   他直起身,“这小子怕我。”   “正常啊。”王于漾捏鼻梁,煞有其事的说,“你绷着脸,叔叔都怕。”   “……”傻子才信。   周易盯着少年,试探的说,“二爷来了。”   少年没有一点反应。   王于漾说,“这样不行啊小易。”   “再试试。”周易换了一句,嗓音刻意压的极低,而且很慢,近似一字一顿。   “二爷死了。”   少年本就很大的眼睛瞪的往外突,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怪叫。 第53章   那声怪叫之后, 少年就不再有丝毫变化, 如石沉大海,一秒的涟漪后波澜不起。   无论周易怎么试, 他都没反应, 只是傻愣愣的抱着石榴。   王于漾看少年往前面的院落方向跑, 拉住周易问道,“他家里有谁?”   周易说, “奶奶。”   王于漾拿纸巾擦擦捡石榴时沾到的灰尘, “去拜访一下?”   周易动动眉头,“不合适。”   “那先去吃饭, 一会再过来。”王于漾找地儿扔纸巾, 见他杵着不动, 眉毛一扬,“走了啊小易。”   周易低头看向他,提醒道,“只有外卖。”   “凑合吧。”   王于漾脚步懒散的走着。   不多时, 王于漾跟周易坐在一家小面馆里, 各自面前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   王于漾看到飘在上面的油花就没了胃口, 他勉为其难的捞一点面条吃掉,之后便把筷子放了下来。   周易睨他,“这就是你说的凑合?”   王于漾闻着浑浊的气味,眉心郁沉的轻蹙,“吃你的。”   周易掰开一次性筷子,“提到你死的时候, 那小子有反应。”   王于漾问他要了口香糖,倒一颗进嘴里,清凉的味道顿时填满口鼻,“嗯。”   周易捞一筷子面条吃,“看到你被杀,吓傻了?”   “不可能。”王于漾漫不经心的咬着口香糖,“书房又不是花园,哪是谁都能靠近的。”   周易沉默了会,“你那晚没让他在身边伺候?”   王于漾掀掀眼皮,“伺候什么?”   周易又沉默了。   “叔叔说过的话,也不知道你听进去了多少。”王于漾啼笑皆非,“平时那孩子也就在山庄里弹个钢琴。”   周易停下捞面的动作抬头看男人一眼,垂下眼眸继续吃面。   其实他记得这个男人说最近几年心态老了,开始注重养生,身边会带个听话的孩子解解闷,不碰了。   只是他不清楚,所谓的不碰是到什么程度。   王于漾饿了,口香糖不管饱,他寻思还是去车里把那块面包吃了吧。   周易快速捞完一碗面。   王于漾心心念念着他的面包,“走吧。”   周易坐在塑料凳子上没动,眼角往男人那碗面上瞥,“我没吃饱。”   王于漾说,“那你再点一碗。”   周易把他的面碗搬到自己面前,面色漠然的吃了起来。   王于漾支着头,唇边含笑。   周易一碗面吃完,耳根到脖子都滚热一片。   .   秋老虎的威力惊人,午后从碧蓝天空洒下来的阳光有些炙热。   车里,王于漾慵懒的斜倚着皮椅,昏昏入睡。   周易给小白打了电话上车,喊了男人一声,“那小子如果不是看到你被杀的一幕吓傻了,那是无意间听到了别人密谋杀害你的事,揣着惊天的秘密担心被灭口,自己吓自己,自我保护的成了傻子?”   “有可能。”   王于漾说,“十九岁的小孩,心理承受能力跟应对突发事件的能力都有限。”   周易看男人的眼皮往下耷拉,懒懒散散的,精贵的猫儿一样,额角轻微一抽。   王于漾的眼睑被光影笼罩着,“他一直不出来,我们就在这等?”   “晚上在镇上住一晚。”周易发现男人看过来,面色全是肃穆跟冷峻,“夜里我进去查一下。”   王于漾收回目光,“要不把人捞出来问问?”   “傻子是听不懂人话的,不能按照正常的那一套来,只能碰运气。”   周易说完没多久,王于漾就睡着了。   王于漾醒来已经是黄昏将至,十九没从家里出来过。   他跟着周易去了宾馆,接着睡。   周易的眉间拧出“川”字,今天怎么这么能睡?他弯腰查探男人的鼻息,动脉,体温,之后又拿出手机,确定手环的定位完好。   这才在床边坐了下来,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周易把玩着烟盒,回国后的许多事都让他感到无力,当了那么长时间的佣兵,却觉得能派上用场的没多少。   他握住床上的人放在腹部的手,用粗粝的掌心包裹着轻轻摩挲。   潜入了深度睡眠,不会有知觉。   周易凝视男人沉睡的模样,肤色苍白的近似透明,嘴唇的颜色也很淡,盘旋在脸上的病态肆意生长着,就没停过。   距离他死到今天,已经有一个半月了。   这段时间的一桩桩事不拆解开了搞清楚,谁都不会安心。   人体实验吗……   周易攥着男人手的力道一再收紧。   .   夜里周易再三叮嘱后离开了宾馆,王于漾开着电视看了一小会,脑子里针扎的疼起来,他关掉电视靠在床头喝水。   王于漾突然看向左侧的窗户,寂静无声。   冷不丁的,他想起来小邱之前说的一件事。   小邱说她听到原主房里有翻东西的声音,以为是进了小偷,就想也没想的跑进了房里,看到一个人影从窗户那里下去。   原主的房子在六楼,小邱认为即便命大不死,肯定也摔残了,不可能什么事都没有,而那晚小区里没人摔下楼。   觉得是听错了,看花眼了。   不过,她说自己当时没立刻趴到窗户那里看。   这间房在五楼。   王于漾刚才有一瞬间感觉窗外有什么。   两秒后,王于漾下了床把窗户关起来,栓上,他站在窗边往下看,黑漆漆的,像深渊。   王于漾快速拿了那孩子给的M1911,沈静的坐到椅子上面,眼帘微微阖着。   房里静悄悄的,王于漾能听到自己清洗的呼吸声,好半响,他缓慢的眯起了眼睛,错觉吗?   “扣扣”   敲门声突起。   王于漾的眼皮猛地狂跳了几下,他沉着的转过身,面向门。   门外响起低低的声音,“我。”   王于漾把枪放起来,走到门口,手搭上保险栓,没再动。   门外静了片刻,又一次响起声音,压的更低,沉沉的,“是我。”   王于漾拉开保险栓,门开了一条缝隙,熟悉的气息就扑了个满怀,他将门完全打开,转头往房里走。   周易带着一身秋夜的凉意进来,看男人光着脚踩在地板上面,眉头一皱,“怎么没穿鞋?”   “忘了。”王于漾轻描淡写完问,“有发现吗?”   周易反手关上门,“没有。”   王于漾高度警惕过后有些疲软无力,再加上回来的孩子让他有一定的安全感,他很快就陷入了沉睡。   周易叼着烟坐在床尾,腰背弯着,手搭在腿部,双眸望着对面的苍白墙壁。   不久前他撒谎了。   那处院落里没搜查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但他试探那小子有收获,他提起林少南的时候,对方吓失禁了,尿液湿了一裤子。   更是缩在墙角抱住头,嘴里语无伦次的重复着“我不想死”,最后昏了过去。   周易无意识的在烟蒂上咬出一圈印记。   S城的沈二爷,年少时撑起整个沈家,以可怕的速度收割势力,成年后不断扩展野心,而立之年在黑白两道的灰色地带称王。   传奇一般的人物也脱离不了尘世。   周易把脚放到床上,走到床头蹲下来,俯视着眼皮底下的睡颜,想挤到这个男人身边的人太多了,多的是敬重,畏惧,巴结,讨好的面孔,原先只有林少南稍微特殊点。   现在多了个他。   他靠的一手厨艺,以及老天爷给的机会。   如果没有谋杀,没有死亡,没有所谓的重生,他绝不会成为这个男人的选择,哪怕仅仅只是暂时的。   林少南靠的是什么他不是很清楚,但他知道人是贪婪的动物。   就好比他,明明清楚以这个男人的身份经历,现在这样已经对他足够好了,好的打破了原则,超过他的预料,他却还是觉得不够。   林少南也一样。   一旦拥有了一点甜头,就想得到更多。   林少南的城府比他想的还要深,换成他,绝不可能看着这个男人宠爱身边的谁,更不要说亲自挑人送过去。   只是听说都很难受。   周易的眉骨耸起,林少南用长达十年以上的时间伪装跟隐忍,麻痹了这个男人的戒备心。   越是听话的,信任的,反咬上来的时候,就越狠。   周易避开男人的脸,对着虚空喷口烟,现在的线索是,林少南参与进了这起谋杀案。   从他让肖明来监视这个男人,并且亲自接近来看,很有可能知道重生的秘密。   出于某个原因没有做出大动作,像是有什么他掌控不了的因素,还在观望走向。   那他就不是幕后的布局者,操控者,顶多算策划者之一,与人合作各取所需。   谋杀,重生,实验……   周易隐隐猜到了什么,迟迟没动,烟灰累积了半指长,那簇火光像是窜进眼底,又一下灭掉,归于沉寂。   烟灰掉到床上,周易小心扫下去,在男人身边躺了下来。   林少南是他看着长大的,陪他的时间最长,比沈家任何人都亲,让他接受对方是内鬼需要铁证。   没挖到之前还是不说了。   周易侧身,魔障的伸手摸上男人的嘴唇,拇指控制不住的反复按压摩|挲。   等他反应过来时,男人的嘴唇已经变得发红,他立刻像个干坏事的小孩似的收回手,浑身肌肉僵硬,呼吸沉而紧绷。   旁边的男人翻了个身,一条手臂横过来,接着是一条腿,周易一动不动,任由自己被当作抱枕一样抱着。   周易气息粗重的蹬着天花板,感觉自己离死不远了。   他想把男人推开,不然自己会很难熬,可是手碰到瘦削的肩膀时,推开的动作却变成往怀里揉。   低头小心碰碰肩窝里的黑色发顶,周易合了眼,在难言的痛苦跟满足中慢慢睡去。   .   几天后熊白从警方那儿捞出了一个文件夹。   里面有十几照片,都是一个类似徽章的金属球,从不同角度不同距离拍的。   除了照片,还有一个文档,记载着金属球的信息。   -Z3019号死者郑原之物,表面漆黑,像被火熏过一样,那层颜色无法擦洗,材质待鉴定。   王于漾看手机里的金属球,“郑原的案子已经破了,怎么警方还在调查?”   “是梅月。”周易说,“她没放弃你跟刘峰的案子,眼下只有这条线可以侦查。”   王于漾把照片放大,“刘峰的不也结了?”   “只是对外结了而已。”   周易看着他,“那管药没有后续,梅月却一直扒着不放,上头给她两周时间,查出东西就会答应成立专案组。”   “挺好啊。”   王于漾笑道,“是她的行事作风。”   周易听着客厅的呜呜叫声,开门喊,“小白,管管狗。”   “在管在管。”   熊白蹲在阳台拍拍狗窝,头顶母爱光环张开手臂,“小宝贝,过来,妈妈抱!”   周易眼疼的关上门,“实物在警方那儿,只能弄到照片。”   王于漾放下手机揉眼睛。   周易的语气平淡,“你想要看实物的话,我今晚去拿。”   “算了,”王于漾摆手,“别冒险了。”   周易说,“没事。”   王于漾转过头,周易跟他对视一眼,“我去做饭。”   “等等。”王于漾问道,“小易,说说俱乐部吧,查的怎么样了?”   周易说,“就是个老年街舞社。”   “……”   王于漾笑,“别逗叔叔。”   “从来都是你逗我。”周易不自觉的蹦出一句,停顿了一下平复心绪,“查到的就是那个,你还要加入吗?”   王于漾扶额,“去烧饭吧。”   .   周易走后王于漾又看起了照片,好像在哪见过,却没有印象。   这种感觉在他获得新生后出现过两次。   一次是苏沫的笑容,还有次就是这玩意儿。   王于漾看了很长时间,眼睛酸涩的有点发红,他缓了缓出去,闻到油烟味,一时兴起的说要炒个菜。   周易半天回神,面色颇有些一言难尽,“确定?”   王于漾用行动回答他,直接上手,拿了锅铲在锅里划拉划拉。   周易喉头攒动,不太能接受这个画面,“你要炒什么?”   王于漾一笑,“都可以啊。”   周易,“……”反正都不会是吧?   王于漾看他衣袖折到手肘,露出一截精壮的小臂,上面有好几条细长的伤疤,前段时间沾到药物割的,比较新。   凑近看还能看到一些旧疤。   周易怕他嫌弃似的,把手往后放放,“你自己炒。”   说着就出了厨房。   “炒什么……”   王于漾四处看看,选了台子上的胡萝卜丝,都切好了,直接丟锅里就行。   客厅里,熊白抱着小奶狗坐在椅子上,下巴轻低着它毛茸茸的小脑袋,乖巧等吃。   “这是我来以后头一回看叔叔下厨,有点激动,中午我要多吃两碗饭。”   周易一言不发的紧盯着厨房里的身影,没坐一会就皱眉起身离桌。   熊白诶诶两声,“老大,你干嘛去?这么重大的时刻我们要一起见证啊!”   “拿灭火器备着。” 第54章   王于漾两世加在一次, 首次下厨, 以一盘糊黑难闻,看不出是什么玩意的东西收尾。   熊白实在是没有勇气尝一口, 他瞅了瞅垂着头, 看起来很受打击的叔叔, 抿抿嘴说,“我也不会炒胡萝卜, 不是糊锅就是不入味儿, 炒不好是正常的,是吧老大?”   没得到回应, 熊白就一个劲的给老大挤眉弄眼, 这时候还不赶紧趁机摸摸抱抱么么哒?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哦!   周易开口, “挺好。”起码没用到灭火器,比他预料的好很多。   熊白受不了的翻翻眼皮,爱情使人眼瞎,老大瞎了。   一直垂眼不说话的王于漾忽地叹了一口气, 非常的不理解, “还没炒几下, 怎么说焦就焦了?”   周易言简意赅,“火开大了。”   王于漾抬头看他,“嗯?”   “大火很快就会把胡萝卜的水分耗干。”周易说的明白些,“要调小火。”   王于漾挑眉,“能调?”   周易,“……”   熊白, “……”   听到这两个字,他仿佛已经看到七八十年后,老大佝偻着背,颤巍巍拿铲子炒菜的画面了。   看上了叔叔这样的,得伺候一辈子。   那也没办法,自愿的。   王于漾感到新奇的笑起来,“原来火能调啊。”   他左右看看,一副跃跃欲试的架势,“小易,还有什么要炒的?这些蘑菇是要切吗?”   周易见他拿起菜刀,左眼右眼一起跳,“你放下,我来。”   “好吧。”王于漾放下菜刀跟蘑菇,洗洗手就凑过去研究液化气,开了火来回转动着调大调小。   周易拽住他后面的衣服,怕他没站稳的栽上去。   被忽略的熊白受到十万点暴击,摇摇晃晃的抱着他的小奶狗走出了厨房。   吃狗粮的漫长岁月开始了。   .   厨房里的气氛安宁。   王于漾研究了会,感叹道,“小易,烧饭很难呢。”   周易沉默。   没觉得难,以前很随意,看心情跟时间而定,现在每天都花心思准备,有事落下一顿就会放心不下。   “要不……”王于漾转过头,“你教一教叔叔?”   周易的面色瞬间一沉,“不行!”   想也不想,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不合理。   王于漾像是没发觉似的,拨了拨稍长的头发,“叔叔也不是要达到什么水平,只要你不在家的时候,能给自己做点吃的不饿死就行。”   “小白做的既油腻又辛辣,跟外卖一个样,不合口味啊,你教个叔叔喜欢吃……”   周易打断他,口气冷硬,“这件事没得商量。”   王于漾似笑非笑。   周易心虚的滚了下喉结,背部肌肉有点绷,他好像越来越能看透林少南的目的,想让这个男人依赖上自己。   什么都没有,只有他。   最好是离了他就活不成。   周易的面上没有表情,内心早已惊涛骇浪,这种扭曲的想法怎么会从他的心底窜出来?   他的太阳穴鼓动着,气息不易察觉的紊乱。   王于漾扫了青年一眼,声线很淡,“不教就不教吧,教了也不一定能学到点皮毛,厨艺这一块,叔叔还真没什么把握。”   之后他叹息一声,摇摇头笑起来,“小易可是抓住了叔叔的胃啊。”   周易垂着的手动了动,嗓音微哑,“你出去吧。”   王于漾说,“那蘑菇……”   周易喉咙里碾出模糊的低吼,“出去。”   王于漾敛了笑意,眼里的温度也褪下了,“小易,好好的发什么火?”   “是我的问题。”   周易抹把脸,“我要炒菜了,你别待这儿。”   王于漾什么也没说的离开。   .   周易关掉油烟机,烦躁的站在厨房里抽烟。   想要控制一个人,绝对侵占,可以剥去他的一切,让他一无所有,再成为他的唯一选择。   也可以直接囚禁。   这两条路都不太能用在沈氏一族的族长身上。   林少南极有可能是选了第三条路,把那两条修改后合二为一。   换一副身体,不再是沈氏族长,那就好办了,只是,如果那样做,应该把那副身体禁锢在身边,而且不会留下任何记忆,只会清洗或者篡改,替换。   现在虽然换了人生,记忆却都在,似乎很完整。   应该是这其中出了什么差错,林少南被阴了,措手不及?   周易回忆之前的葬礼视频,林少南抱着遗像,眼里的悲痛憔悴不是假的。   愈发加固了他的猜想。   周易心不在焉,几个菜发挥的略微有点失常。   熊白吃不出来,呼哧呼哧的扒拉着饭菜,王于漾对饮食很挑剔,一尝就发现了,他只是轻蹙了下眉心,周易就起身去下饺子。   熊白嘴里塞满饭菜,“嗯唔?”   王于漾放下筷子靠着椅背,双手交叉着放在腹部,右手拇指一下一下点着左手拇指,不知道在想什么。   熊白嘴上得空,喘口气朝厨房喊,“老大你干嘛呀?饭不够吗?”   周易没言语。   熊白问不出来,看叔叔没动筷子,脑子里转了转,猜到什么他的表情变得很微妙,“叔叔,你怎么不吃?”   王于漾眼皮半搭着,“一会吃。”   熊白心说,你是在等我老大的饺子吧,他夹一筷子茭白到碗里,挺好吃的啊,其他的几个也好吃。   就是淡了点,放辣椒肯定更好吃。   熊白挪着椅子靠近,悄悄的问,“叔叔,你觉得我老大怎么样?”   王于漾看过去。   “他有八块腹肌,漂亮的胸肌,完美的腰线,又高,又帅,又man,又能打,又能干……”   熊白说一个就掰一根手指,两只手的手指都掰完了也没说完,一双小鹿般的眼睛里亮晶晶的,盛满崇拜,“优点太多啦,我数不完。”   王于漾鼻子里发出一个音节,带着点儿漫不经心的笑意。   熊白怔怔的看着他,翘卷的长睫毛眨了眨,“叔叔,有时候我觉得你有大佬的气场,比如现在。”   王于漾说,“吃饭吧。”   “噢噢。”熊白用余光瞥瞥男人,也不知道老大什么时候把隐瞒的有关叔叔的事情告诉他,会不会告诉。   熊白捋一把腿上的小奶狗,决定了不在私下里偷偷调查,那再好奇也不能乱来。   说起来,助攻三十六计,才用了一计。   剩下三十五计,还是得用,老大吃到糖应该就不会怪他自作主张了。   .   王于漾的头发基本都会扎起来一点,留个小马尾,熊白跟陈子旭一样,喜欢捉住玩。   大概是同龄人的相同乐趣。   王于漾没当回事,能让他在意的东西极少,几乎都无所谓。   周易不行,面上没表情,全身直冒凉意。   熊白被冻的要不行了,他缩回手,脚底抹油的抱着狗去房里跟食人花大战。   老大是老醋成精吧?分分钟就酸的让人牙疼,受不了受不了。   周易不上楼,就坐在沙发上,低头刷手机。   王于漾对着垃圾篓剥橘子,说起一件事,“小易,这两天你看看能不能把摊位转掉。”   周易把手机一收,“为什么要转?”   “本来想的是原主已经租了一年的摊位,过日子又要花销,就让你帮着继续出摊,对外也不会有什么可疑的地方,现在过了一个多月,有了这个缓冲,不需要了。”   王于漾说,“再说转了,你早上可以多睡一会。”   周易看他瘦白的手指捻橘子皮,“我习惯了早起。”   王于漾手上的动作慢条斯理,“那随你好了,你不想出摊了就说一声。”   “最近拿原主手上的一点积蓄玩了股|票,翻腾出了十几万,卡在房间的桌上,你先拿去用。”   周易愣住了,“你不是不喜欢玩股|票吗?”   “是不喜欢,厌了,但叔叔靠它来钱快啊。”   王于漾笑道,“上次你不是说你用任务酬金买的那辆路虎,身上没了吗?”   周易像是眨了下眼睛,神情有些恍惚。   “听小白说你们年前不会再接任务,这样也好,你可以省心点,手上事情多了太疲。”   王于漾懒洋洋的说,“钱方面不用管,不够了告诉叔叔。”   周易还愣着,没有出声。   王于漾苍白的脸侧向他,“发什么呆啊小易?”   周易垂眸遮挡翻腾而出的情绪,随意拎出一个话题,“你掌管沈氏多年,捞的钱都被你放哪儿了?”   王于漾撕下最后一小块橘子皮,“北欧那边。”   周易以为他不会回答的,半响才问,“林少南知道吗?”   “知道点吧。”王于漾不太确定,那批资金暂时不能冒险去动,也没必要,用不到。   周易沉默许久,冷笑了声,语调跟吞了口冰渣子似的,“你真信得过他。”   王于漾吃一片橘子,眉眼慵懒,“也不是完全不设防,只是认识二十年了,常见面,总有收起防护网的时候。”   周易的眸色霎那间就暗了下去,查到的是十多年,没想到竟然会这么长。   二十年……   算上班加西的初次见面,他跟这个男人也才认识五年零四个月,只有那个时间的四分之一。   周易铁青着脸低骂,最近总是会幼稚的忍不住比较,每次都在找虐,妈的。   “小易,”王于漾说,“你是不是在心里骂脏话了?”   周易眼角微抽,面不改色道,“没骂。”   王于漾的目光戏谑,“撒谎。”   下一刻他就把手里没吃完的橘子递过去,逗小狗一样的语气,“吃吗?”   周易轮廓一绷,正要口是心非的说“不吃”,耳边倏然传来一声轻笑,“想好了再说。”   他抿住薄唇默了默,没说,直接伸手接了。   .   下午王于漾去了何长进那儿。   何长进要拉他去逛街,他以“外面风太大”拒绝了。   “王哥,你不是吧?”   何长进哇啦哇啦的叫着,“风大跟逛街有什么关系?”   王于漾说,“吹着头疼。”   何长进,“……”   “你现在毛病好多,”他摘下眼镜,故作深沉的捏捏鼻梁,“我看你就是单身狗综合征,找个伴儿蜜里调油,保准吃嘛嘛香,浑身舒坦。”   王于漾嘴角抽搐,又是这番话,翻来覆去的变着花样说。   何长进唠叨几次了,看来是很希望他能尽快有个家,安稳普通的过日子。   确切来说是原主。   “王哥,柚子吃不?”何长进说着就用手扒起了柚子。   王于漾想着那个笔记本,脑中浮现出2021.12.19这串数字,打算跟他聊聊七年前。   不知道是不是王于漾没闻仔细,感觉何长进身上的鱼腥味变重了。   之前以为是在哪儿沾到了,黏到衣服上的,现在闻起来,却像是从他体内散发出来的。 第55章   茶几前弥漫着一股柚子香, 王于漾依然能闻到鱼腥味, 他确定不是自己没闻仔细,而是何长进身上的味道真的变重了。   王于漾没有原主的记忆, 不清楚在他以这副身体存活之前何长进有没有鱼腥味儿。   但他存活之后每次见面都能闻到。   鱼腥味从飘在衣服上变成从体内漫出, 这种熟悉的怪异变化就像是某种信号, 背后滋生出无数信息。   譬如这段时间几条支线缠绕着扯拽出的人体实验,譬如恶化, 譬如突变, 也譬如……   王于漾盯着面前的瘦小秀气青年,比他家里那只大狗还小两岁, 才二十二。   “长进, 你哪一年来的S城?”   何长进剥柚子的动作轻微一顿, 之后继续,“21年啊,我跟王哥说过的,不记得了?”   “我是感觉你说过, 记不太清。”王于漾说, “21年, 那不就是七年前吗?”   何长进拽下一块厚厚的柚子皮,“对的,七年前。”   他砸砸偏厚的嘴唇,“我过来的第二年就遇到王哥了,一晃好几年了都,时间过的真他妈快啊。”   王于漾记得原主的资料上说他22年来的S城, 没多久就跟何长进认识上了。   “那时候你不才15?”   何长进老气横秋的感慨,“傻逼年少的岁月。”   王于漾拿起杯子喝口水,“你想没想过初中不辍学会怎么样?”   “想过啊,不知道想多少回了,屁用没有,人生不能重来,只能后悔。”   何长进激动的拍大腿,“要是我能带着现在的记忆回到15岁那会儿,谁也别想阻止我读书,我就是累死,也一定好好上学,天天向上,不瞎几把往外乱跑。”   王于漾说,“向往大城市。”   何长进呵呵,“当梦想呢,那时候我就想去大城市赚大钱,住大房子,吃方便面火腿肠吃到撑。”   王于漾抽抽嘴,“方便面火腿肠?”   何长进嘿笑,“以前爱那两个玩意儿,现在也爱。”   王于漾懒散无骨的窝进沙发里,“大城市里机会多,钱多,争抢的人更多,是高层的欲望天堂,底层的残酷角斗场。”   “那会儿什么也不懂,以为有梦就要去追,追他个天涯海角海枯石烂,可劲儿的傻逼着呢。”   何长进拍拍掉在腿上的白线,沧桑的哎了声,“我老家跟S城就好比小树林跟大森林,我光想着森林有多大有多美,离开家就是天高皇帝远,没人管我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忘了森林里还有豺狼虎豹,会吃人。”   王于漾目光若有似无的扫过去,“你遇到人|贩|子了?”   “人|贩|子?”何长进抖着肩膀噗哈哈哈哈,“哪儿能啊,我多鸡贼,天王老子都拐不跑。”   “我主要是才15,未成年,不好找工作,又自以为了不起,兜里揣的钱很快就花光了,完了就苦逼了呗,关键我那会儿义薄云天,跟谁都称兄道弟,拜把子当哥们,义气过剩,成天飘着。”   “不说了不说了,中二时期的事儿不提也罢。”他把剥好的柚子放茶几上,“王哥你吃吧,我去洗个手。”   王于漾看一眼剥的坑坑洼洼的柚子,眼角轻抽。   S城七年前的12月19没查出什么异常,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抹掉了。   但把何长进刚才说的那番话拎出来,结合他体内的鱼腥味,近期获得的人体实验这条线,就能猜出一个大概的事态发展。   他被结识的兄弟出卖过。   十有八九就是15岁那一年当了实验品,12月19号。   何长进扯到实验,事情变得复杂又简单了,王于漾不得不怀疑他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不是原主。   多次提醒是在变相的帮自己完善原主的生活性情。   隐晦的透露出2021.12.19这个日期,是想让他查下去。   王于漾摩挲着微凉的指腹,若有所思着什么,从他在这副身体里苏醒的那一刻,就有种被监视的感觉。   这段时间一直存在着,没有消失过,以至于总觉得自己是在吊着一口气。   那口气断了,就得下地府。   等王于漾回过神来的时候,何长进还没回来。   水池那里的哗啦水声早就没了,也不知道人什么时候进的房间,待了多久。   王于漾起身走到房门口,“长进?”   里面没有动静。   就在王于漾抬起手,准备敲门的时候,门从里面打开,何长进站在门里,静静的看过来。   王于漾见青年神态失常,心绪瞬间变了变,看来他在房里经历过什么事。   眼下的局面出现了变故。   王于漾若无其事的笑道,“刚才喊你怎么不出声?”   何长进镜片后的小眼睛里一瞬间闪过什么,眼皮耷拉下去,嘴角咧开,“跟一朋友聊天没听见。”   他往客厅瞧,“王哥,你柚子没吃啊?”   王于漾随便丟了个借口,“不好掰。”   “好掰啊,你等我给你掰。”   何长进去厨房拎了水壶出来,把茶几上的水杯倒满。   王于漾发现他的动作有些不自然,便若有似无的扫了眼面前的水杯。   十几秒后,王于漾把手伸了过去,端起水杯慢慢往嘴边送。   何长进突然喊,“王哥!”   王于漾面露不解之色,“嗯?”   何长进推着眼镜,气息不太平稳,“我想起来水老早就烧了,这会肯定不热,你肠胃不好还是不要喝了,我去重新烧一壶。”   王于漾笑了笑,“好啊。”   .   何长进把杯子跟水壶一并拿走了。   王于漾用力掐两下眉心,暂时舒缓绷着的神经末梢。   水有问题,那两三秒里,何长进完成了别无选择,无力,内疚,挣扎,再到放弃的转变。   第二次帮他。   王于漾心想,原主应该是对何长进有恩,而且是大恩,两人关系真的很好。   只是不知道何长进没完成指使之人交代的事情,会承受什么后果。   王于漾给家里那只发信息:何长进是实验品。   周易:确定?   王于漾:他身上一直有鱼腥味,原先以为他是常去某个存放海鲜的地方沾上的,这次发现味道变重了,不是衣服上的,是从体内冒出来的。   家里的周易眉头紧锁,之前就听这个男人说何长进身上有鱼腥味,但他没闻到过,嗅觉达不到变态的程度。   周易:何长进的情况跟刘峰,孙成舟那的实验品都不同。   王于漾:嗯,他只是有鱼类的腥味,其他正常。   周易:另一个实验版本?   王于漾莫名的感到心悸,目前发现了三个实验品,就是三个版本,不知道还有多少。   背后的研究人员真的一直在不断调整,改进,完善。   孙成舟家地下室的那个男孩子是最初的版本,刘峰跟何长进参与的版本他不能确定顺序。   王于漾:何长进身边有监听器。   周易看看手机上的小红点,确保男人的手环定位没有遭到任何干扰才去找小白,让他查一查。   熊白很快就查出结果,没有。   周易的面色凝重。   熊白“咔滋咔滋”吃海苔,“根据往常的经验,我检测不了的,只会是科学疯子倒腾出的鬼东西。”   周易沉默不语。   熊白好奇的问,“老大,何长进怎么了?”   周易说,“他也是实验品。”   “卧槽!”熊白眼睛瞪圆,啧啧啧的直摇头,“世界末日终于要来了吗?”   后脑勺被拍,他委屈巴巴,“干嘛打我?”   周易转身往外面走。   熊白愤愤的啃掉一片海苔,“老子最恶心人体实验了,一群神经病,魔鬼。”   “老大,我决定了,在帮你恩人查清真相,弄死内鬼,还有就是挖到那个实验室之前,我都不接任务了!”   周易尚未言语,就听他幽幽的来一句,“等我把卡里的钱花光了,你借我啊。”   “哎呀,我忘了,你是有未来老婆的人了,要攒钱过日子,还是不找你借了,我勒紧裤腰带少吃点儿吧。”   “……”   .   王于漾把手机放口袋里,冲厨房喊了声。   何长进刚想应答,脸突然扭曲起来,他快速拧开水龙头,对着水池吐出一滩黏液。   看着那滩黏液,何长进的瞳孔一阵紧缩,慢慢恢复如常,他冲了几遍,摘掉眼镜掬一捧水扑到脸上,搓洗搓洗后出来,拽了纸巾擦脸上的水。   王于漾听着厨房里烧水的声响,看的是擦脸的青年,眼镜没戴,显露出的不是符合这个年纪的稚气飞扬,而是沧桑疲惫,还有一片灰败的色彩。   何长进的近视度数好像很高,没眼镜就眯起了眼睛,“王哥,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王于漾笑,“你说。”   何长进把潮湿的纸巾扔进垃圾篓里,没出声。   “长进,我们认识好几年了,我一直把你当弟弟,前不久我就说过,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跟我说,我会帮你。”   王于漾的语气关切,温和,带着鼓励,“说吧,要我帮什么忙?”   何长进的脸皮颤了颤,他戴回眼镜,往上推了推,笑着说,“我要给我爸妈买保险,你帮我参谋参谋呗。”   王于漾的唇角微抿,“就这事?”   何长进唉声叹气的搔搔头,“对啊,钱都存够了,就是我选不好。”   “网上搜了也搜不出什么花来,各种各样的,看得脑阔疼。”   王于漾看着他,“没了吗?”   何长进的指甲扣进头皮,“啊?”   王于漾的目光没从他脸上移开,“没有别的要我帮忙的事情?”   何长进扣了会头皮,抬头龇牙咧嘴,“王哥你这问的,我俩谁跟谁啊,有我还能不跟你说?”   他走到沙发边,一屁股坐下来,拿了柚子掰,“我就觉得亏欠我爸妈。”   “当初我留了封信离家出走,混的不好,有两年没敢回家,过年都没回去,现在想想真不是个东西,保险买了,算是给二老一个保障。”   “保险一会我推荐给你。”   王于漾接住他递过来的一瓣柚子,撕开外面那层皮,剥一点放进嘴里,“酸。”   “不能够啊,我这可是买的贵的,六七块一斤呢,便宜的都没买。”   何长进说着就扣一块吃掉,一副酸掉牙的拧巴样子,“我去,这么酸,上当了上当了。”   “不吃了,磕瓜子吧。”   何长进从茶几兜里捞出半包焦糖味瓜子,拽开开口处的蓝色小夹子,倒一些瓜子在茶几上面。   王于漾没办法像他一样,用嘴大门牙咔嚓磕开瓜子,舌头利索的吸溜着一卷一吐,做不来这个接地气的行为,就不快不慢的用手剥。   何长进没头没脑的说,“王哥,我看你弟对你挺好的啊。”   王于漾丢瓜子皮,“嗯。”   “你俩非亲非故,你就把人接家里住,摊子也给他了,我原来担心他坑你。”何长进歪着头说,“这段时间我发现你对他好,他也能知恩图报,蛮不错的。”   王于漾笑笑,“虽然那孩子喜欢口是心非,但还是很可爱。”   何长进不认同的说,“可爱用在小白身上才合适吧,你弟又凶又猛,哪里可爱了。”   王于漾想了想,“具体还真说不出来,反正可爱就是了。”   “……”   何长进咔嚓咔嚓磕瓜子,叽叽喳喳的嘴巴不停,“王哥,你理想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嗯?”王于漾说,“没想过。”   何长进咕噜咕噜往嘴里灌几口水,做了几个用力吞咽的动作,凑近点说,“那想想呗。”   他这一凑近,鱼腥味扑面而来,夹杂着一丝怪异的气味,王于漾有短暂的窒息,硬生生克制住起身走开的冲动,“说说你的。”   “我啊,”何长进慢悠悠,“老婆孩子热炕头。”   王于漾够到纸巾擦手上黑乎乎的瓜子灰,“年纪轻轻就这么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何长进不好意思的嘿嘿,“平平淡淡才是真嘛。”   “好了,王哥,到你了。”   王于漾挑眉,上一世站得高,看的远,发觉没什么好看的,就很散漫的活着,不是很在意,那样的生活已经随着他的死亡结束了,这一世还在局中,最起码要把局破了,在这副身体里稳定的活下来,之后才能谈别的。   “理想的生活啊……”王于漾拉长了声音,思考着说,“健康,常乐吧。”   何长进瞪眼,“就这样?”   王于漾屈指在腿上敲击着,眼前浮现出一个人影来,他勾唇,“再养只听话的大狗。” 第56章   何长进跟平时一样的唠叨, 话很多, 唾沫星子横飞,呱啦呱啦个没完。   王于漾陪他聊到太阳下山, 聊到天黑, 留下来看电影。   看的喜剧片, 影评很高,何长进全程哈哈哈, 笑的在沙发上前俯后仰, 像个小孩子。   王于漾看的眼皮直往下坠,耳边突然炸起一个声音, “王哥!”   他一惊, “嗯?”   何长进搓搓脸, 哀怨的说,“以前我俩一块儿看电影,你老跟我讨论,现在你都不支声。”   不等王于漾回应, 他就笑的镜片后一双眼睛眯成一条缝, “回头我找个最新大片, 我先下楼买吃的,你要捎什么?”   王于漾说,“我跟你一起去。”   “别了,你夜盲,走路磕磕绊绊,”何长进拒绝的摆手, “要是摔了哪儿,你弟肯定跟我急,就他那个肌肉跟劲儿,一拳下去我能丢半条命。”   王于漾没跟他调侃,“那好吧,你随便买点。”   何长进快走到玄关时脚步一停,扭头就进了卫生间,过了会出来,却不是出门,而是进了房间。   王于漾摸着腕部的手环,听到开门声他扭头,见何长进垂着头,额前几缕碎发盖在镜片上面,什么都看不清。   何长进往玄关走。   王于漾朝他的背影问,“手机不带?”   “那玩意儿揣身上走路就想玩,忒不安全了,为了小命着想,我还是丢家里吧。”   何长进停在门口,转过身咧着嘴抬起一只手,左右的大幅度挥了挥,“王哥,我走了。”   这样的动作配着他脸上的笑容,竟有几分年轻人的朝气跟活力,眉眼间的灰败之色都消失无影。   玄关没有灯,光线有点暗,王于漾这个角度看去,视野里非常昏沉,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瘦小轮廓。   他还没走过去,何长进就已经关上了门。   大约过了两分钟,王于漾接到周易的电话。   那头的背景有点嘈杂,周易低沉的声音就夹在里面,他说,“何长进死了。”   王于漾的眼皮倏地跳了一下。   .   周易下午得知何长进也是实验品之后就在附近监视了,何长进下楼后他一直跟在后面。   何长进没走多久,旁边停放的一辆车突然爆炸了。   一切发生的毫无预兆,周易根本来不及抢救,眼睁睁看着何长进被卷了进去。   何长进死于意外,死无全尸。   小区里再次炸了锅,年底了,又是火灾又是爆炸,搞的人心惶惶。   尸体残骸已经被警方清理走了,轿车残骸炸的到处都是,提醒着居民那里发生过多么恐怖的事情。   王于漾坐在小区里的长椅上抽烟,鼻端全是难闻的烧焦气味,隐隐混杂着细微的烤肉味道。   嗅觉过于灵敏,他没办法忽略。   周易沉默的坐在旁边,跟男人一起吞云吐雾。   王于漾淡色的唇含着烟卷,鼻子里呼出一缕烟雾,“小区的监控有收获吗?”   周易,“没有。”   王于漾的语气笃定,“这场意外是人为的。”   周易没否认。   即便他们知道是人为的,现场没有蛛丝马迹可寻也是于事无补。   车跟人都炸了也烧了。   王于漾闻出鱼腥味变重,发觉是从何长进体内散发出来的以后,心里就有了不好的预感,听他聊起那些话题,预感更加强烈,却做不了什么。   第一次体会这种感觉。   周易察觉男人身上萦绕着一股阴霾,他的喉结滑动,“何长进有没有透露实验相关的东西?”   王于漾摇头,“能透露的话,他何必隐瞒。”   话声一顿,想起来个事,“下午聊天的时候,何长进说起S城这几年的变化,他说七年前的堕落街比现在乱好几倍,讨饭的多。”   讨饭的?周易皱眉,他让小白查S城2021年12月19,以及一整年的人口失踪登记,都没什么进展。   假如是乞丐失踪或者死亡,没人报案,警方那里就不会有记录。   周易给家里的小白发信息,让他针对七八年前S城的乞丐,混混,流浪儿查一查,没有结果就扩大范围,查整个S城,国内其他城市。   耳边响起男人浑浊的声音,“真的是他?没看错?”   周易,“嗯。”   王于漾唇边猩红的烟火轻抖,他弯下腰背,黑色脑袋低下来,两只苍白的手扶住额头。   总感觉何长进的死很不真实。   王于漾夹开烟,“小易,叔叔这副身体的心脏很脆弱。”   周易紧张的看向他。   王于漾叹口气,“有点难受啊。”   周易顿了顿,宽厚干燥的手掌抚上男人弓起来的后背,笨拙的轻轻拍了拍。   .   何长进的死像一阵风,跟着肖明刮进了尚兰园里。   肖明垂手而立。   林少南修长的腿优雅的搭在一起,旁边的桌上放着一张纸,上面是一行苍劲有力的字迹。   -何长进死了。   林少南不快不慢的点着桌面,“怎么死的?”   肖明走近,在纸上添了三个字。   -车爆炸。   林少南沉吟,“车里有炸|弹?”   肖明摇头,不像。   范围小,威力让他难以形容,活物一般。   那不是他接触过的任何一种炸|弹型号。   城市出现那么诡异的东西,他要联系一下队长。   林少南沉静片刻,不知是猜想到了什么,清冷英俊的五官瞬间变得狰狞阴森,裹挟着极大的愤怒。   “出去!”   肖明抬脚就走,在他身后是茶具瓷器砸碎的声响。   林少南把屋里的东西都砸了,除了长桌上的兰花,他喊林成进来,“查一下何长进的资料。”   林成很快就将资料送了过来。   林少南将资料扔出去,“你给我的这些随便都能查到,跟废纸有什么区别?“   林成屏住呼吸,背后布满冷汗。   林少南摸着兰花,唇角牵了牵,轻声呢喃,“刚才差点没忍住的把花也砸了。”   林成背上的冷汗淌的更多了,他谨慎小心的喘着气,要是二爷还在就好了。   有二爷在,少爷会明朗很多。   林少南闻着兰花香,像是闻到那个人身上的味道,眼底的戾气渐渐敛去,“再查。”   林成应声。   “把屋子打扫一下,东西原样放在原位。”林少南说着就去了那个人的房间。   .   何长进发生意外的地方没监控,尸体从爆炸过的废墟里捞出来,木炭似的,警方无法确认他的身份,鉴定出来需要一点时间。   王于漾周易去了何长进的出租房。   一进去,王于漾就被扑鼻的味道熏的干呕。   周易也闻到了,只是没他那么强烈。   味道是从卫生间里飘出来的,不但腥,还臭,仿佛整个房子都跟死鱼群浸泡在一起。   王于漾想起何长进出门前去了趟卫生间,他让周易进去看看。   周易打开卫生间的门,那味道直冲王于漾五脏六腑,他忍不住的快步跑到水池边吐了起来。   从何长进出门到得知他的死讯,那两分钟里王于漾人就在客厅,没闻到这股消化不了的臭味。   在他离开后才有的。   周易要过来,王于漾一边吐一边模糊的制止,“你查你的。”   他的脚步一顿,一言不发的进了卫生间。   面积小,用品少,一眼就能看穿,没什么异常。   周易的视线顺着臭味锁定垃圾篓。 第57章   卫生间的架子上挂着一条毛巾, 旁边还有个翘皮开裂的塑料空衣架。   周易够到衣架, 抓着它将垃圾篓里的一个纸团挑到地上。   随着纸团被拨开,腥臭的味道更加刺鼻。   饶是嗅觉普通的周易都不堪忍受的皱起眉头, 他跟腐烂的尸体待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 也没这么恶心。   “呕——”   外卖响着难受的呕吐声, 周易快速蹲下来,屏住呼吸查看纸团上面的东西。   是一小块黏液。   周易用衣架沾一点, 拉出一条透明的丝。   他怪异的把衣架往上举, 那条丝越拉越长,坚韧无比。   .   外面的呕吐声越来越痛苦, 周易收紧下颚退出卫生间, 关上门阔步朝着水池走去。   王于漾已经吐不出东西了, 从胃到嗓子眼,一路都如同被火烧过似的灼痛,他趴在水池边漱口。   周易拍着男人的背部,第二次做这个事, 不会像第一次那么笨拙无措, 自然了点。   这一自然, 理智跟克制力瞬间崩塌了一角,藏在心底的渴望立刻趁机跑出来,拍背的动作不自觉变成上下抚动。   “咳……咳咳咳……”   王于漾咳嗽了几声,嘶哑的问,“怎么样?”   周易见他没有排斥,就继续抚动, 感受掌心下的身体因为急促的呼吸不停起伏,“味道是从垃圾篓里的纸上散发出来的。”   王于漾撑着台面转头,“什么东西?”   周易看着他,一震。   男人因为呕吐流过生理性泪水,一双眼睛湿漉漉的,眼角泛红,长而微翘的睫毛轻颤,瞳仁里是自己呆住的脸。   周易的喉头攒动着,鼻息略微有些粗重。   王于漾蹙眉心,说出的话没有责备的意思,带着一两分的无奈,“小易,别在这时候发呆。”   周易尴尬的耳根烫热,“黏液。”   王于漾垂下的眼皮倏然一撩,“什么?”   “能拉丝的那种。”周易的神色古怪,“应该是何长进在马桶里吐过,擦嘴的纸随手扔进了垃圾篓里。”   “不排除是他有意留的。”   王于漾琢磨着后半句,想到什么快步去了何长进的房间,记得他出门前先是进了卫生间,然后就是去了那里。   周易跟在后面进去。   房门是开着的,房间十五六平,布衣柜跟床占据了大半面积。   不知道是不是何长进住了几年,身上的气息落的到处都是,整个房间给人一种历经沧桑的破旧感觉。   王于漾靠着墙壁喘气,“你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发现。”   周易去厨房找了保鲜袋套在双手上面,关上房门稍微阻挡一点从卫生间钻进来的腥臭味,这才开始翻动房里的东西。   王于漾这副身体本来就虚,吐狠了就浑身发软,胃也很难受,想找个地方躺下来,他从站着变成蹲着,手往额前湿发里抓,指甲有一下没一下的蹭着头皮,靠此来让自己提神。   “上次跟你说的笔记本……”   王于漾瞥到周易手里的一样东西,话声戛然而止。   那是个类似徽章的金属球,黑漆漆的,如同被火熏过,跟警方在郑原那儿找到的一模一样。   王于漾让周易把金属球拿过来,他凑近嗅嗅。   有鱼腥味,还有洗涤剂,洗衣粉,香皂,漂白剂的味道。   何长进多次洗过。   周易欲要说话,男人修长微凉的手搭上他的腕部,一把抓住,带着他把金属球举高,对着头顶的白炽灯。   “小易,别看叔叔,”王于漾说,“看球。”   周易下意识将目光从他脸上转向金属球,白炽灯的光照在上面,乌黑发亮。   王于漾眯眼研究,半天也没发现,“看出来什么了吗?”   周易看了好一会,“有刷子刷过的痕迹,非常浅。”   王于漾惊讶的扭头,“轻刷过?”   “相反。”   周易隔着保鲜袋摩挲金属球,“是很用力的频繁刷过,只能留下很浅的痕迹。”   他的眼神锋锐,“而且在刷的过程中很恐慌。”   王于漾闻言,一时之间脑子里闪过很多东西,他来不及捕捉,只能抓到点模糊的片段。   “金属球原来不是这个颜色,后来才变黑的,何长进费尽心思的想刷洗掉,却发现不行?”   周易昂首,“大概。”   说着就脱下一只手上的保鲜袋,将金属球放进去。   王于漾坐在地上陷入沉思,周易继续搜查何长进的房间,能找的都找了,却没有找到那本笔记。   何长进没电脑,又少了一个留下隐私的东西。   周易看楼下的动静,爆炸现场的清理工作已经收尾,他碰碰墙边男人的脚,“我们得回去了。”   王于漾起身的动作突然一滞,“对了,手机,何长进出门的时候没带。”   周易在客厅的沙发上找到手机,黑屏了。   王于漾一脸阴郁的揉太阳穴,“手机是他特意留下的,现在开不了机,应该是幕后之人催动了什么程序,毁了。”   “不急。”周易把手机也放进保鲜袋里,“带回去让小白看看。”   周易打开屋子里的所有窗户,让难闻的味道慢慢散去,“走吧。”   王于漾扫视客厅,电视屏幕停留在喜剧电影的主页面,茶几上有水壶,两个水杯,瓜子,坚果,盘子里还有吃剩下的几个圣女果。   那个戴一副黑框眼镜,身形瘦小,笑起来喜欢把嘴角往耳根咧的年轻人没了。   王于漾呼出一口气,“小易,窗户关上吧。”   周易的面色霎时就冷了下去,“你要干什么?”   “别明知故问了。”   王于漾有些疲态,“警方在人体实验这块需要点进展,才能成立专案组。”   周易的嗓音冰寒,“你是何长进社会关系里最紧密的那个,警方察觉他的死有蹊跷,一定会查到你身上,你会暴露。”   王于漾说,“只是有可能。”   周易紧抿着薄唇看他,半响冷笑,“死人再生,被发现就一条路,关进实验室当研究对象,如果你想象不出来,我可以给你一些资料,让你长长见识。”   王于漾拍拍青年的脑袋,“好了,小易,不说了,嗯?”   周易的眼底有怒气翻涌,“你非要这么铤而走险?”   “梅月是刑警,各方面都很灵敏,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挖掘出线索的目标。”   王于漾安抚道,“没你想的那么严重,虽然叔叔是死后再生,但目前没有什么明显的异常。”   周易深吸一口气压制着什么,“你的嗅觉还不叫异常?”   王于漾挠眉毛,“相对来说就不算什么了,而且只有你知道。”   他抢在青年前面说,“小易,现在何长进的死被当做意外身亡来处理,到不了梅月手里,必须想办法让她知道。”   周易没回应。   王于漾叹息,“我们很被动,这个局不破,何长进白死,叔叔也早晚……”   周易几乎是吼着打断,“她会知道!”   空气凝固了一般。   王于漾看青年眼眸猩红,神情冷冽,暴躁,混杂着难掩的慌乱,他拧拧眉,“小易。”   “嗯。”周易阖了阖眼,“你先回去。”   下一秒又不容拒绝的改口,“在玄关那里等我。”   话落就自行清理不该留下的痕迹。   .   当晚梅月游览网页的时候,忽然弹出了一条新闻推送。   停放的车爆炸,死者当场身亡,住处有死鱼的腥臭味,蔓延至整个楼道。   几个信息一下子吸引了梅月的注意,她甚至都没留意那条新闻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就立即前往停尸房。   第二天上午八点四十左右,王于漾坐在审讯室里。   对面坐着梅月。   两人都是一夜没睡,黑眼圈各有各的风采。   沈氏上一任族长身边有个亲信,就是梅月的父亲,特种兵出身,在一次袭击中被抓后硬是不肯出卖他,死的时候已经没人样了。   之后梅月被接到沈家待过两年,受沈氏基金照顾,资助她长大。   王于漾接手族长之位后不久,梅月就考进了警校。   这些年他们来往不多,但没断过。   他像她父亲一样叫她月儿,她跟其他人一样,喊一声二爷。   王于漾的思绪被烟草味打乱,他坐着不动,眼睑下的青色搭配苍白的一张脸,病态很重。   梅月迟迟没有提问,只是隔着腾升的烟雾打量对面的人。   李立该从来没见她这样盯着个男的看,心里不免有点吃味,“队长?”   梅月示意他问。   李立咳嗽几声清清嗓子,问了起来。   “姓名。”   “王于漾。”   李立正要继续问,他的队长就跟耳背似的冷不丁来一句,“姓名。”   王于漾,“……”   李立,“……”   梅月盯着男人,全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李立尥蹶子不干了,他把笔往纸上一按,臭着脸说,“队长,你自个儿问吧。”   发现队长盯着死者的朋友,一个眼角都没挪过来,李立的脸更臭了。   长的也没帅到人神共愤,怎么就盯个没完?邪门。   梅月无视下属惊悚的表情,“姓名。”   王于漾的唇角往下压了压,那孩子说的没错,他这个决定是铤而走险,月儿会因为莫名的熟悉盯上他。   但没办法,这个局背后的操控者藏的深,实验基地一点痕迹都没有,像在另一个空间,太难挖了,需要一个齐聚优秀警力资源的专案组介入。   在两道视线的禁锢之下,王于漾淡然的重复了一遍名字。   梅月英气的眉眼间涌出些许微妙之色,她表情复杂的抽口烟,暂时忽略掉怪异的熟悉感觉,往下问了几个问题。   “死者最近有没有什么反常的行为?”   王于漾摇头。   梅月又问,“你有在死者身上闻到过什么味道吗?”   王于漾的眼皮微垂,这段时间何长进身上的鱼腥味很淡,周易小白小邱他们都闻不到,他不能说,否则就是自己把自己归为另类。   “之前没闻到过,昨天下午去他那的时候有闻到。”   梅月追问,“什么味道?”   “说不上来……”王于漾做出思考的表情,“有点腥。”   梅月盯视过去,“只是有点?”   王于漾“嗯”了声。   梅月观察他的情绪波动,一无所获,“你没问他?”   “当时没想起来。”王于漾一副怀疑的表情,“两位警官,长进难道不是意外?”   梅月沉默了。   .   九点半刚过,王于漾拖着疲乏的脚步从警局出来,对站在风口抽烟的青年说,“没事了,回去吧。”   周易看着他,不说话,像是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好判断是不是真的没事。   王于漾揉揉额头,“小易,叔叔胃不舒服。”   周易立即掐灭指尖的烟,开车带他回家。   进门的时候,王于漾听到了“汪汪”的叫声。   一个肉乎乎的小白影欢快地从客厅跑过来,围在他脚边打转,尾巴不停摇晃着。   王于漾蹲下来看小狗,“牛奶。”   小狗舔他搭在腿上的手。 第58章   王于漾摸摸小狗毛茸茸的脑袋, 小狗呜咽着蹭上去。   熊白一脸怨妇的表情, “牛奶啊牛奶,是谁每天早上给你铲粑粑, 是谁每天一粒粒的数好狗粮泡了给你吃?又是谁怕你想妈妈, 特地买了奶粉用小奶嘴喂你?啊?你个小没良心的!”   小狗眼睛微微眯着蹭王于漾掌心, 乖巧可爱。   王于漾的耐心跟容忍度非常贫瘠,他不喜欢猫猫狗狗, 麻烦, 这小狗来家里后他也没怎么理睬,一直都是小白照顾。   现在何长进死了, 它好像成了他留在世上的儿子一样。   王于漾叹口气, 生疏的抱起了小狗。   周易看男人抱着狗往客厅走, 面色沉了又沉。   熊白贱兮兮的说,“老大,是不是在想,人不如狗?”   周易瞥他一眼。   熊白顿时就跟脖子里被人塞了把冰渣子似的, 浑身抖了抖, 嘴硬的撇嘴, “实话还不让说。”   客厅里传来声音,“小白,有开水吗?”   熊白啊了声,“不知道诶。”   周易去厨房看水壶,空的,等小白进来说, “以后水壶里的水没了,记得烧。”   熊白听着老大指责的语气,嘟嘟嘴,“噢。”   重色轻友!   周易烧了水,煮上粥去小白房里,“警方通过何长进卫生间里的那块黏液检测出什么了?”   熊白卧倒在床上的一对玩偶里面,“鱼类的基因,细胞。”   他捞到一只扎着蝴蝶结的兔子塞怀里,下巴抵上去,“还有一种药物。”   周易抬眼,“药?”   “嗯啊。”熊白说,“警方的解析报告还没出来呢,我感觉是类似某种抑制剂,何长进应该就靠那种药生存。”   “上次那个沈氏的高管,刘什么?”   周易说,“刘峰。”   “对对,刘峰。”熊白打哈欠,“何长进没了药,会像他一样,生活习性发生改变,搞不好还会长出鱼鳞,全身都是黏液。”   “但是何长进的情况跟刘峰不同,性质可怕很多,刘峰的体内只检验出致命的寄生虫,没有蛙类的DNA,细胞基因组织都没被破坏,还是个人,所以警方才会往催眠上联想。”   “何长进就……”   熊白投过去一个“你懂得”的眼神。   周易的眉宇皱起,照这么说,三个实验品的顺序就排出来了。   孙成舟那的实验品最早,之后是何长进,刘峰。   周易只要一推测实验的最终研究方向,就会想到客厅里的男人,这种让他愤怒又恐慌的感觉最近越来越强烈。   熊白没察觉老大的异常,自顾自的说,“可惜何长进死于爆炸,警方捞出来的尸骨残骸已经没了鉴定价值。”   他停顿一下,郁闷的说,“老大,那手机我搞不了。”   周易言简意赅,“再搞。”   “……”   “我真的怕跟科学疯子拼脑细胞,不够拼呐,我才十九岁,已经开始搜防脱洗发护发了,妈蛋。”   熊白叫苦连天完了,抱着兔子在床上打滚,“不过我昨儿既然说了要把实验基地挖出来,那肯定要干到底。”   周易说,“少熬夜。”   熊白泪眼汪汪,“老大你还是爱我的!”   周易满脸嫌弃。   熊白哼哼,“老大,叔叔这时候需要有人陪,你机会来了啊。”   周易没感觉。   熊白一副操心的老妈子样,颠三倒四的喃喃,“这样不行,老大,你这样不行,这样真不行。”   周易整张脸黑了几分。   熊白眼珠子转转,“不如这样,老大,我俩做做戏,让叔叔吃点儿醋?”   周易的脸直接黑成锅底,“我跟你有仇?”   熊白的眼皮往天花板翻翻,“你不想试试看叔叔在不在乎你?”   周易说,“不用试。”   “那你不想知道叔叔对你有没有欲|望?”熊白挤眉弄眼,“想抱你,亲你,干……”   他眨巴眼睛,“貌似干不了。”   周易的额角一抽。   熊白挪到床边,趴着问,“叔叔多高来着?”   周易说,“不到一米八。”   “不到一米八……”熊白嘀咕,“老大你一九零哈?”   周易说,“一九五。”   一米六九点五的熊白羡慕的咬牙,我恨!   他歪着头,“身高体格差摆在那,叔叔的危机感太强,就算对老大你有意思,也会很难搞好心理建设。”没开过荤的雄狮,谁他妈不怕?   而且老大是真大。   熊白啃嘴角,也不知道叔叔有没有跟老大一起上过厕所。   好想看叔叔的表情啊。   周易半响没有表情的开口,“你在想什么?”   熊白哈哈,“没有啊。”   他听着客厅里的狗叫声,有感而发的跳转思维,“我还挺喜欢何长进的。”   “实验品多遭罪啊,难怪他那么瘦,死对他来说是种解脱吧。”   “你睡你的。”   周易开门出去,看到男人瘫在沙发上,小狗瘫在他身上,一大一小的脑袋摆向一个方位。   “……”   .   小邱过来时,王于漾正在喝粥,土豆跟米粒熬的浓稠,加了勺蜂蜜,软糯香甜,喝着能让胃部的疼痛得到缓解。   “王哥……”   小邱眼睛肿的跟核桃一样,头发有点乱,模样憔悴不堪,一身衣服好像还是昨天的,整个人有些浑噩。   王于漾把勺子放进碗里,让她坐下来说。   小邱坐在他旁边,双眼红红的,“王哥,我要走了。”   王于漾有预料,也能理解,“去哪?”   “没想好,”小邱垂着头,“先回家,我不想待在这里了。”   说到后面就有些哽咽。   王于漾看了眼在阳台给他洗衣服的高大青年,目光收回来放到年轻女孩身上,“那就回去吧,过段时间能好受一点。”   “太突然了,”小邱的肩膀轻颤,“昨天我们还在发微信,什么都好好的,怎么会那么突然……”   王于漾说,“那是意外。”   小邱沉浸在悲痛的情绪里面,嘴唇颤抖着说,“上个月我跟他表白,被他拒绝了,我一直知道他对我的心思,他就是不说,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先说出来,没想到他会是那样的反应。”   “他问我两个人在一起过日子,最基本的是什么?我说感情,理解,包容……我说了很多,他都说不对。”   “他说是健康的身体。”   小邱说着眼泪就淌下来了。   “我当时没有多想,光顾着难过了,昨晚我一晚上没睡,我想了很多,王哥你说他是不是得了什么病?”   “可他身体一直好好的啊,平时感冒发烧都很少有,我越想越觉得哪里不对……”   “就半个月前,他跟我说些奇怪的话,现在我回想起来都像是遗言。”   半个月前?王于漾沉思不语,那时候还没发生火灾。   看来何长进早就知道自己活不长了。   或者说是不想活了,撑不下去了,那副身体承受着别人不知道的痛苦。   那个年轻人平时叽叽喳喳,嬉皮笑脸,却有种挥之不去的老态跟沧桑,想有个平淡普通的生活,有个属于自己的家。   也希望原主能那样。   王于漾给小邱倒了杯水,让她缓一缓。   小邱攥着水杯,“王哥,我这次来还有个事。”   王于漾靠着椅背,“你说。”   “牛奶可以给我吗?”小邱吸吸鼻子,“我想把它带在身边。”   王于漾还没表态,熊白就抱着小狗从房里出来,“姐姐,牛奶不能给你。”   小邱张了张嘴。   “我可以每天给你发照片,视频也行。熊白微弯腰,“拜托了姐姐,我很喜欢它,这些天它也习惯了这里。”   小邱看看他怀里的小白狗,声音里有哭腔,“是我太自私了。”   熊白欲要说话,就听她说,“那你以后多拍点照片给我看啊。”   他郑重的点头,“嗯嗯。”   .   小邱走后,王于漾没什么胃口的回了房里。   桌上放着何长进意外险的保单,卡,以及一张纸条,上面只有一句话。   -王哥,谢谢。   王于漾打开抽屉拿巧克力,那孩子出门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回不来了。   当时玄关的光线有点暗,他看不太清,听着那句告别的声音很轻松。   这是活的有多累啊……   有液体滴到桌上,啪地砸开,王于漾无意识的瞥过去,脸色变了变,他伸手摸眼睛跟脸,一手的温热液体。   王于漾的表情错愕,眼里尽是难以置信,他很多年没流过泪了,上次流泪还是小时候被绑架。   死之前王于漾不认识何长进,总共也才相处了不到两个月。   何长进的两次出手即便是为了原主,王于漾还是实实在在的沾了光,对他心存感激。   王于漾会完成他的遗愿,用他卡里的钱帮他给父母买好保险,并关注监督他的意外险赔偿事宜。   但他们之间没有某种羁绊,也没有累积到多深厚的感情。   王于漾看着手上的眼泪,这是受到了原主的影响,是他对何长进的情感残留。   心脏传来一阵闷痛,王于漾丟掉巧克力闭眼呼气吸气,脸白的不像个活人。   现在原主残留的情感窜出来了,那空白的记忆会不会恢复?   门外响起敲门声,接着是周易的声音,“何长进的父母来了。”   王于漾抹掉额头的冷汗,站起来的时候身体发虚,撑不住的坐回去,“小易,进来扶叔叔一把。”   最后一个字的音还没落下,门就直接被拧开了。   周易反手带上门,阔步走过去焦躁的问,“你怎么了?”   王于漾抓着青年的胳膊,气息虚弱,唇色发白,“先扶叔叔去床上躺会。”   周易把他打横抱了起来。   “……”王于漾的眉间生出几分阴翳,命令道,“放下。”   周易抱的更紧。 第59章   客厅里蔓延着一股接近死寂的安静。   熊白对着刚痛失独子,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二老, 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觉得像“节哀顺变”, “人死不能复生”都很苍白。   熊白哑巴一样乖巧的坐着, 桌子底下的手指头捏了捏, 起身去洗了两个红彤彤的大苹果回来,给二老一人一个。   过了会儿, 熊白又去拿香蕉, 橘子,猕猴桃, 瓜子, 花生。   很快的, 桌上摆了一堆吃的。   熊白反应过来,尴尬的一张脸通红,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他其实就是想做点什么。   结果……   熊白看看那些吃的, 再偷瞄表情一言难尽的二老。   哎呀, 丢人了丢人了。   “叔叔阿姨, 我……那个,我去喊……”   熊白磕磕巴巴的话没说完,主卧的门从里面打开了,他看着出来的两人,像是在看救命稻草。   下一刻就发觉不对劲。   叔叔走在前面,老大走在后面, 头低着,嘴抿在一起,看着有点儿委屈,像被主人训过的大狗,他差点忍不住的跟怀里的小宝贝说,看,那是你狗大爷。   吵架了?熊白暗搓搓的观察。   王于漾跟二老打招呼。   二老连忙拘谨的从椅子上站起来,“王先生……”   王于漾温声道,“叫我小王就可以了。”   何母跟何父有点拿不定主意的对视一眼,斟酌着“诶”了声。   “小王,我们今早接到公安局的电话,说是长进走路的时候旁边的车爆炸了……”   何母说到一半就开始抹泪,“他突然走了,我跟他爸从家里赶了过来,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办。”   “长进说哪天有个什么事,就让我们来找你……”   王于漾的眉头轻动,听二老这么说,警方是打算就以意外死亡处置,不打算把实情公布于众。   就像之前的刘峰案子一样。   那么做的理由可以理解,怕引起市民恐慌,也怕因此出现暴|乱。   王于漾若有所思,昨天他让周易想办法让警局关注到何长进的新闻,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法子。   外界一点风声都没有。   周易看出男人的心里所想,不等他问就主动弯腰,薄唇贴在他耳边说,“我让小白做了个小软件,编出新闻放进去,直接植入到梅月的手机里。”   颇有几分讨好的意味,要是有尾巴,这会儿已经摇起来了。   王于漾没给他任何回应。   周易碰一鼻子灰,唇角往下压紧,周身气息冷峻。   熊白捕捉到这一幕,眼皮直跳,果然是吵架了。   这么细看,叔叔的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了的样子?   熊白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一脸痴呆。   不是他想象力不够丰富,实在是当事人跟哭唧唧小媳妇不搭边。   完全猜不到屋里发生过什么。   熊白瞄了眼偷看叔叔的老大,老父亲似的在心里唉声叹气,感觉自己肩头的担子好重。   .   客厅里不时有抽泣的声音,凝聚出了一股悲怆的氛围。   何母断断续续的,一直在说,没有章法,想到哪儿就说到哪儿,还经常重复。   何父的话很少,只是偶尔抬起粗糙的手擦眼睛,四十多岁的年纪,却苍老的不成样子。   王于漾受到成长背景影响,没怎么安慰过谁,他看着对面满脸风霜跟悲痛的二老,尽最大可能的说了些安慰话。   “这都是命。”何母反复的念叨那几个字,似是在说服自己,“都是命……”   “当年不逼着他念书就好了。”   何母恍恍惚惚的说,“要是他不离家出走,现在肯定不会在这里,也就不会……就不会死了都不能有个整的。”   何父的声音枯哑,“说这些有什么用?”   何母哭了出来。   王于漾又是一通安抚,“叔叔阿姨,长进有没有跟你们提过什么……”   他委婉的问,“想做的事,或者是想去的地方?”   何母跟何父摇头。   王于漾正在掩藏失望,冷不丁听到何母说,“M城。”   “今年回来好几趟,他总念那个地方,说要带我们去旅游。”   何母擦鼻涕眼泪,伤心的说,“怪我们都没当回事,要是知道他……要是知道他……”   何母没说下去,人没有预知的能力,谁也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   王于漾不动声色的记下M城,将意外险赔偿跟保险,以及卡的时候告诉了二老,询问他们的意见。   二老全听他的,这样的信任在他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   想必是何长进这几年灌输的思想,也是有意为之,他给自己死后的事做了不少准备。   .   王于漾送走二老就回了房间,门一关。   周易坐在他坐过的椅子上面,点根烟抽了起来。   熊白捂着自己的八卦之魂,关心的问,“怎么了?”   周易不答。   熊白挠挠微小巧的鼻尖,“吵架了?”   周易还是不言语。   “老大,你真不跟我说?”熊白趴在桌上瞅他,“人多力量大,你琢磨琢磨。”   周易沉默半响,“我抱了他。”   “抱抱抱抱抱……抱了?”熊白吓的嘴巴开瓢。   周易眼皮不抬的吐出烟雾。   熊白瞪大眼睛,“不是,润|滑剂,tt,这两样你都准备齐全了?”   周易没说话,脑袋没转过来。   熊白当他是默认了,顿时抖着手指过去,“老大你真敢硬干啊!”   周易脑袋转过来了,抬脚踹他,“抱就只是抱抱!”   熊白被踹的抱着腿龇牙咧嘴,“圈子里的抱不就是来了一炮?”   周易冷眼一扫,熊白立刻安静如鸡。   熊白闭了会嘴,憋不住的问,“老大,你怎么抱的?”   周易说,“打横。”   熊白呆滞片刻,“公主抱啊。”   几秒后他咋呼起来,“卧槽,都公主抱了,你没把叔叔丟床上,再压上去这样那样?”   就在这时,房门突然开了,王于漾站在门口。   “……”熊白麻利儿的溜回房里。   周易叼着烟去阳台洗衣服,步子迈的很大,像是在逃。   王于漾慢悠悠的说了一句,“你跟我进来。”   周易的脚步一顿,管不住自己的跟在男人后面进屋。 第60章   阴天, 凉风轻吹到纱窗上面, 丝丝缕缕的往房间里钻。   王于漾头有点疼,他把玻璃窗关上, 靠坐在床头闭目养神。   昨晚没睡, 清早被叫去警局录口供, 胃疼难受,回来一碗粥没吃几口就忙着安慰小邱, 后是安慰何长进父母, 期间受到原主的情感残留影响哭了一把。   还被公主抱,生平第一次, 不可抑制的发了通火。   一出接一出, 歇不了。   王于漾扫了眼立在床边抽烟的那位。   深轮廓, 单眼皮,眼形狭长凌厉,高鼻梁,薄唇, 整张脸刚毅冷峻。   身形高大健壮, 四肢修长, 充满了蓬勃的爆发力。   从哪个角度看都没有一丝柔弱温软。   周易低眉抽烟,忽地听到男人问,“你在赌气?”   他微阖眼帘,没出声。   “过来点。”王于漾招手。   周易抬眼看他几秒,抬脚走了过去。   王于漾指指床边,“坐下。”   周易的大脑没来得及思考, 身体已经照做,他垮下肩膀闷声抽烟。   王于漾看着眼前的青年,此时将狼性敛去,大狗一样憨笨可爱。   “叔叔不喜欢被人那么对待,打你已经是最大限度的容忍了,换成别人,不会是打一下就能了的事。”   周易扯动唇角,“林少南呢?”   王于漾说,“一样。”   周易豁然转头。   王于漾对上青年愣怔的目光,不禁失笑,“你真的到现在都没明白。”   周易像是在等糖果的小孩,小心翼翼的藏着热切跟期待的情绪,怕惹到大人不高兴,就不给他糖吃了。   王于漾屈指弹他额头,“笨。”   下一刻就凑上去,在他鼻尖上吻了吻。   周易唇边的烟卷掉了下来。   王于漾刚靠回床头,就被一只手箍住腰,大力捞进一个精实的胸膛里。   炙热而粗烈的吻落在他的眉眼上面。   王于漾的喉咙里溢出一丝轻笑,“小易,你会接吻吗?”   话音刚落,温软的触感就滑下眉眼,虔诚又激动的碾进他的唇间。   床头空气里的温度在不断攀升。   被单上的烟卷被按灭,留下一块黑色的印记。   空气里有什么在“滋滋”燃烧着,散发出诱人的味道。   周易将男人死死摁在怀里,吻他的力道逐渐凶狠,理智的弦颤巍巍的,在做最后的挣扎,随时都会崩断。   王于漾吃不消的后仰头,“好了,小易。”   后脑勺被重扣回去,继续承受狂风骤雨般的掠夺。   唇上生疼,腥甜的味道在鼻息里窜流,王于漾蹙眉咬了青年一下,趁他停滞的瞬间将他推开,“好了。”   周易把头埋进男人脖子里,一手勒紧他的腰背,一手抄进他稍长的头发里,骨节分明的手指抓住几缕发丝,一声一声粗重的喘息着,仿佛一头濒临失控的野兽,眼睛都红了。   年轻人的欲|望澎湃激烈,被勾起以后就是蚀骨的疼痒。   不知所措,又要命的难受。   王于漾舔掉唇上的血珠,青年刚才那样像饥饿了很久的野狗突然吃到肉,恨不得连骨头都嚼碎了吞下去,他还真有点头皮发麻。   身体被可怕的力道禁锢着,王于漾吸气,“小易,别勒的这么用力。”   抱着他的青年不停起伏的宽厚背脊倏然一僵,反应过来什么一样猛地抬起头。   “你刚刚……”   周易嘶哑的嗓音顿住,不往下说,只是一瞬不瞬地看着男人唇上的伤口。   体内的热流横冲直撞,血管快要爆裂。   王于漾捏住青年滚烫的面颊,摩挲他棱角分明的线条,“你平时表现的那么明显,却怎么都不肯说出口,还当叔叔什么都看不出来,心里怎么想的,嗯?”   周易按住男人的手腕,面上没情绪波动,也不言语。   这时候了还要心口不一?王于漾有些好笑,那笑意没有流进眼底,“松手。”   周易心下一慌,下意识从口中蹦出两个字,“喜欢。”   王于漾挑眉,“什么?”   “喜欢你。”周易紧紧的攥着男人手腕,盯着他一字一顿,“我喜欢你。”   王于漾弯弯唇,语气浅淡,“说出来不是挺好?”   周易摸不准男人的心思,攥着他不松开分毫。   好像这么做能让自己相信没有在做梦,一切都是真实的。   王于漾手腕红了一圈,“轻点。”   周易没有反应。   “小易。”王于漾的声音里带着训斥,“叔叔让你轻点,听到没?”   周易回过神来,哑哑的问,“为什么亲我?”   王于漾眼含鼓励的循循善诱,“你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   周易喉头干涩的攒动了两下,“喜欢我?”   王于漾笑,“是啊。”   他轻描淡写,“大概比你以为的还要多那么一点。”   周易胸腔里的心脏有一秒停止跳动,从第二秒开始提速,心跳的频率变得疯狂而混乱。   王于漾揉着眉心叹口气,“现在事情多,什么都没个定数,叔叔本来打算等尘埃落定了再说,可你就是不听话,胡闹……”   后面的话被粗暴的吻堵住了。   王于漾的头皮又麻了,尾骨以下部位凉丝丝的,他捏捏青年后颈,“行了。”   周易抱紧男人,不断亲吻他的发丝,喉间发出委屈的喘息。   王于漾可没打算就此躺平,年轻热血,精力旺盛的孩子第一次真枪实弹,什么都没准备,他会死。   “叔叔胃难受,要睡会儿,有什么话晚点再说,你出去吧。”   周易抱着他不撒手。   青年蓄的板寸,王于漾抓不起来他的头发,只能强行把他拽开,吮了下他的唇角,“出去。”   周易魔障了似的起身,同手同脚的走出房间。   .   熊白嘴里叼着一根香草味棒棒糖,拿着剪刀在桌前拆新买的狗粮,看到老大从叔叔房里出来,眼睛一下子睁大。   周易背靠着房门,傻傻的抿嘴,将属于男人的味道搜刮干净。   熊白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我的妈,老大身上围绕的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粉色泡泡?   熊白连忙丢掉剪刀跟狗粮小跑过去,“老大你……”   “表白了”三字滚到舌尖上,就被眼前所见惊的甩了下去。   老大的嘴巴破了!   熊白吐掉棒棒糖,惊呆了。   周易终于发现了小白的存在,眼底的情绪一扫而空,耳根的热度下不去。   熊白问了个白痴的问题,“老大你跟叔叔亲嘴了啊。”   周易往客厅走。   熊白蹦蹦跳跳的跟上去,吸溜着棒棒糖,“那你们现在开始交往了吗?”   周易的身形一滞。   熊白差点撞上去,他绕到前面,小心观察着老大的面色说,“都亲上了,叔叔还咬了你,那肯定是把你放心窝里了,形式化的东西无所谓的。”   周易没回应。   熊白见老大在发呆,嘴角顿时抽了抽。   “邻里中心二楼的超市有卖tt,你快点去吧,润|滑剂我上网给你买,有个套餐很好用,今天下单明天能送到。”   周易抹把脸,脑子是木的,“干什么?”   熊白差点说干叔叔,他稍微含蓄点的说,“备着啊。”   周易的面部肌肉抽动。   “老大,视频资源我有一大堆,”熊白越说越起劲儿,“国内国外应有尽有,都是珍藏,你要不要?”   周易的口气冷硬,“不需要。”   熊白自顾自的问,“现在给你,还是回头再说?”   周易脱口而出,“现在。”   “……”   熊白一言难尽的瞥向老大,香不?   周易面无表情。   “啧。”熊白佩服的竖起大拇哥。   .   熊白咬掉一块棒棒糖卷进嘴里,嘎嘣嘎嘣的吃着,声音模糊,“老大,我是真觉得你要早做准备,有句老话说的好啊,叫……”   阳台传来叫声,“汪!”   熊白继续,“叫不打无准备之战,你万事俱备……”   叫声又响,饿了,“汪汪!”   熊白不假思索的冲阳台喊,“牛奶别闹,你先喝点水垫垫肚子,我在跟你大爷说话呢!”   喊完熊白就萎了。   周易眯眼笑道,“谁大爷?”   “我大爷我大爷。”熊白讨好的眨眼睛,“老大,我去给你下单了哈。”   说完就脚底抹油的溜到阳台去了。   周易坐在沙发上拿出打火机,“啪嗒”一下按开盖子,扣上去,再按开。   积压在心底的狂喜一点点泛上来,笼罩在面上,爬进眼里。   浑然不觉的傻笑了起来。   .   王于漾一觉睡到中午,浑身无力的躺在床上,醒了也不想起,他够到床头柜上的金属球放在鼻子前面。   洗涤剂的味道跟鱼腥味都减弱了一些。   好像冒出了一种奇怪的气味……   王于漾不确定的将金属球拿的更近,那气味若有似无,极淡。   门外响起敲门声,伴随着熊白软软的声音,“叔叔,你起来没啊?”   王于漾懒散的应声,等他进来问,“小白,这球上面的徽章查出来东西了吗?”   “没有喔。”   熊白瞧见叔叔嘴也破了,口子比老大的深,结痂了看着都挺疼的,他咕噜吞口水,老大下嘴好狠,太凶残了。   “目前我只摸到了一个国外的网站,还没能成功入侵,有些麻烦,我要再搞一搞。”   熊白想起来了什么,挠挠脸说,“对咯,我发现除了我自己的小兔子,还有两道正在啃食防护网的代码痕迹。”   “我花了点时间搜寻到了它们,一个是警方请的专家,另一个是我最近打过交道的食人花。”   王于漾的眼里闪过诧异之色,孙成舟手里也有这样的金属球?   或者是通过别的途径查到的徽章?   熊白没头没脑的幽幽来一句,“叔叔,现在十一点多了,锅还是冷的。”   王于漾抬头,“怎么?”   “就老大呀。”熊白撇嘴,“他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傻笑,坐好长时间了,都不做饭,你管管他呗。”   王于漾,“……” 第61章   熊白把叔叔拽出房间就走了, 走之前还意味深长的说自己下午不回来, 并且强调今晚也不回来。   不仅如此,熊白还偷偷给了老大一个“加油”手势, 这才神清气爽的哼着小曲儿出门。   助攻的感觉倍儿棒。   客厅里两人一狗, 气氛安宁。   王于漾窝在沙发里, 拿着旁边的尖叫鸡一捏。   小狗“嗖”地往后一窜。   尖叫鸡每叫一次,小狗就后窜一下。   王于漾抖着肩膀笑出了声。   周易看男人笑, 自己也无意识的跟着笑。   王于漾侧过头。   周易瞬间绷住脸, “我做饭去。”   王于漾眉眼松散,“好。”   .   厨房里响着哗啦水声, 不时有灼热的视线从里面流出来。   不多时, 王于漾无奈的把尖叫鸡丟地上让小狗玩, 他起身活动活动手脚,慵懒的走进厨房。   周易在洗西兰花,夹在水声里的嗓音模糊的近似温柔,“你进来干什么?”   王于漾靠着柜子, 懒洋洋的笑, “给你看啊。”   周易的手猛地一抖, 西兰花掉进了水池里。   他若无其事的拿起西兰花,继续放在水龙头底下冲洗。   面上没有表情,耳朵通红。   王于漾看青年这样实在是可爱,就靠近点,手伸过去,拇指跟食指捏住他的耳朵, 轻捻了捻。   周易浑身僵硬,热血在四肢百骸奔流不止,他没看男人,看的水池,低喘着警告,“别逗我。”   王于漾发出鼻音,“嗯?”   周易深呼吸,压下心头的躁动,“你出去吧。”   王于漾调侃道,“那你能好好做饭了?”   周易沉默的切西兰花。   王于漾转身迈了两步就被一条手臂圈住腰,强硬的往后一捞,后背贴上一个宽阔结实的胸膛。   周易在男人苍白的后颈重|吮|出一块印子,忍不住用牙咬了咬,让那处印子变得艳红,暗哑道,“饭好了叫你。”   王于漾的太阳穴跳了跳,腿软了……?   .   周易发觉男人的情绪不高,他不清楚原因出在哪里,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烦躁了一下午,周易憋不住的皱眉问了。   王于漾吃着巧克力,对罪魁祸首随口说,“跟你没关系。”   周易想把他的巧克力扔掉,“那跟谁有关系?林少南?”   王于漾看到青年吃醋的样子,眼里的阴沈之色渐渐烟消云散,摇头叹息道,“你怎么什么都能往他身上扯?”   周易抿唇,那是因为在我之前,你对他很特别。   你们有你们的二十年。   房里的寂静被一通电话打乱,王于漾懒的拿手机接听,就按了免提。   陈子旭的声音传过来,“大叔,何长进的事你怎么都不跟我说?”   王于漾拿杯子喝水,“跟你说有什么用?”   陈子旭正儿八经的说,“我可以把肩膀给你靠。”   王于漾瞥一眼身旁的大狗,对电话那头的陈子旭不答反问,“小鬼,你在学校里好吗?”   “不太好,大叔,我不给你打电话,你就不给我打,短信也是,一次都没有过。”陈子旭委屈又可怜,“之前我就跟你说了,你照样铁石心肠。”   他闷闷的说,“我的事你也不关注。”   王于漾挑眉,“怎么?”   陈子旭恢复成平时的桀骜不顺,事不关己的用三言两语讲述了一出大戏。   S城林家,孙家,周家,这三家千金大小姐最近杠上了。   今天凌晨孙明珠从酒吧回家的路上出了车祸,原因不明。   这笔账孙成舟算到了周林两家头上。   孙明珠伤的很重,孙成舟上午带她去国外做手术了。   王于漾闻言看向青年。   周易也在看他,可以趁这个机会去一趟脉山,看孙成舟有没有把那个研究员藏在那里。   另一头的陈子旭嚎了一嗓子,“大叔,你在听我说吗?”   王于漾嗯了声,“在听。”   陈子旭愤愤不平,“这事儿跟我屁关系没有,我老子却冻结了我的卡,限制我的生活费,你说我他妈冤不冤?”   王于漾说,“三个小姑娘不是为的你?”   “她们争的不是我,是虚荣心。”陈子旭嘁道,“我没回国之前,她们也明争暗斗,三朵花总有个排名,你懂得。”   王于漾没跟他开玩笑,“不是周林两家的其中一个小姑娘指使的吧?”   “她们哪有那胆子。”   陈子旭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说,“沈氏的二爷走后,局势就变了,有些人在隔岸观火,趁这次的机会混水摸鱼不是没可能,也不排除是那两家的其他人干的,反正乱得很,而且会越来越乱。”   “除非能出现一个人,有那二爷的能耐,把这邪风给压住。”   王于漾没在意别的,他想起孙成舟地下室的实验品,那男孩跟周家长子牵扯颇深,也不知道人现在怎么样了。   如果人已经出了事,孙成舟女儿的车祸,十有八九……   “我家代代从政,不经商,我老子不想趟这趟浑水,他让我尽快找个对象定下来,好打消周小小跟林琳的念头,我一激动就说自己喜欢男的。”   陈子旭轻嗤,“他不信,非要我把人带到他面前。”   王于漾,“所以?”   “所以我就说了大叔的名字……”   陈子旭恶劣的说话大喘气,痞笑道,“那是不可能的。”   王于漾知道后面还有,果不其然听到少年十分无辜的来一句。   “我没说,但是我老子已经查到了我在莲花小区租的房子,他还会找江洋套话,大叔,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电话挂了。   王于漾揉额角,“小易,你查查那个周家长子带走的男孩子。”   没得到回应,他偏头看去,见青年眼眸微阖,一动不动,木桩一样。   “别乱想,那小鬼感兴趣的应该是这副身体原来的主人,冲的这张脸而已。”   王于漾松开脑后的小马尾,捋了捋散开的头发,“他执着的深入研究,恐怕是心理一类。”   周易神色愣怔,“你在向我解释?”   王于漾微笑,“不明显?”   周易默了。   王于漾欲要开口,清冽的阴影就从头顶投下来,罩住他的眉眼,接着是一双强劲的臂膀把他用力拥住,肩头靠上来一个黑色脑袋。   “小易,”王于漾调笑,“你在撒娇啊。”   周易板着脸,“没有。”   嘴上说着,脑袋却亲昵的往男人脖子里蹭,耳朵,面颊,脖子都很烫。   王于漾知道青年很纯情,容易害羞,不知道他这么粘人。   心想虽然经历过残酷的雇佣兵生活,外表成熟内敛,也还只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孩子。   会有孩子气的一面。   “今晚别去脉山了,明晚再去。”   周易,“好。”   王于漾闻着他身上的浓涩烟味,“把烟戒了。”   周易还是那个字,“好。”   反应过来,他尴尬的说,“我的烟瘾很大,难戒。”   王于漾没恼,“那就慢慢来。”   周易绷着的下颚线条瞬间变得柔软,“坚果跟无糖口香糖我都有吃。”   话落,他后知后觉自己像是想要家长表扬的小孩子,眼角直抽。   我还能这么傻逼吗?   男人迟迟没应声,周易的唇角拉紧,就在他的心往下沉,难掩失落时,耳边拂过一道热气,伴随一声轻笑,“很好啊。”   周易听到这句简单的表扬,拉紧的唇角抑制不住的勾起。   自己真能这么傻逼。   .   王于漾洗了澡进房间,刚把头发吹干,周易就拿着枕头进来了。   “我想跟你睡。”   王于漾看青年被黑色背心裹住的精壮上半身,再看他劲瘦的腰跟长腿,脑阔就疼,“不行。”   周易一言不发的站在床边。   房里够沉闷的了,小狗还在这时跑进来,爪子扒拉床板,意图很明显,要上床。   王于漾不吃这一套,“你也不行。”   小狗可怜兮兮的往地上一趴,开始呜咽。   王于漾看看一大一小两只狗,问大的那只,“小白平时让牛奶上床睡?”   周易没反应。   王于漾腿伸过去,踢踢他,“问你话呢。”   周易捉住男人的脚,摩挲他细白的脚踝,“嗯。”   王于漾用另一只脚蹬他手臂,“那你带它上楼去。”   周易冷眼扫向小狗。   小狗感觉到危险,害怕的夹紧尾巴,脑袋往爪子里缩,呜咽声又轻又小。   王于漾听的头疼,“去里面,躺好,乖一点。”   周易抬眉,“谁?”   王于漾说,“你们俩。”   周易置若罔闻的将小狗捞起来放到床尾,自己在男人身边躺了下来。   小狗很快就枕着块被子睡着了,开着的灯对它没什么影响。   王于漾白天睡过,这会儿的睡意很稀薄,他够到床头的书翻了翻,接着之前的看。   周易睡意全无,他枕着胳膊平躺,双眼闭在一起,眼睑轻动个不停,心里猫抓的难受。   在阁楼的时候想躺在男人边上,现在想把他搂到怀里。   心里的念想得不到平息。   周易突然起身去了卫生间,半个多小时后回来了,带着一身烟草味。   王于漾戏谑,“小易,下次不要抽烟了,那味儿是遮不住的。”   周易,“……”   “你为什么这么平静?”   王于漾慵懒的笑道,“因为我是你叔。”   周易的面色漆黑,他靠近些,长臂搭在男人腰上。   王于漾的颈侧有点痒,他的危机意识徒然翻倍增长,“好了,乖,睡吧。”   回答他的是一个个湿热的吻,从耳廓往脖颈里蔓延。   王于漾听着耳边粗沉的呼吸,不由得哭笑不得。   上午用一个吻说开了以后,这孩子就开始动手动脚。   到底是个精力旺盛的年轻人,血气方刚。   只是吃了点糖粒,就一发不可收拾,想吃到更多的糖。   周易从男人脖颈里抬头,眉头隐忍且挫败的皱在一起,“我亲你的时候,你在走神。”   王于漾摸他短硬的头发,“不是走神,是在想你。”   周易脑子里轰地一声响,吻狂风骤雨般铺盖下来。   王于漾后仰头,手搭在青年肩上,几分投入,几分漫不经心的回应着他的热情。   这些年,欲|望向来都在王于漾的控制范围以内,占据的面积极小,可有可无。   不是他位高权重,顾忌多,而是他只拿它当舒缓的途径。   牵扯不到感情那方面去。   如今对这个孩子一再纵容,失控是早晚的事,牵扯上了感情,前所未有。   一大把年纪了,第一次动春心。   这一动,也不知道今后是个什么发展。   .   王于漾的腰猝然一麻,他立即抓住抚向尾椎的那只手,眉心轻拧。   周易的喉结滚动了几下,抿嘴看他。   王于漾气息紊乱的说,“你连牛奶一半乖都没有。”   周易的目光深黑,“它有相好的在身边,还不知道多闹腾。”   王于漾的脸抽了抽。   “精力多的使不完就去楼上做做引体向上,举举哑铃,还不行就下楼跑步。”   王于漾推开青年,“叔叔要睡了。”   周易嗓音暗哑的开口,“你明明已经……”   王于漾压制住被青年挑起的情|欲,保持冷静道,“没什么事,一会就好了。”   周易好一会才出声,“那我呢?”   王于漾掀起眼皮看青年一眼,又合上去,“自己玩儿去吧,听话。”   周易的面部一阵黑一阵红。   下一秒听见男人说,“回头再计划计划,尽量周全些,叔叔怕吃苦。”   他的身子剧烈一震,有些恍惚,“我本来想的只是互相帮个忙,没想过要做到最后。”   王于漾鼻子里发出一声笑,“你要是稍微收收你的眼神,那话叔叔倒是能信几分。”   “……”   周易怕男人反悔,不想跟他计划计划,于是见好就收的去了卫生间。   没过多久,周易满脸燥郁的从里面出来,在沙发上找到一件男人明天要洗的衣服,攥手里带了进去。   .   周易忙完了没立刻回屋,而是站在阳台吹凉风,试图让体内存留的热流冷却。   屋里那男人是他自制力的克星,一碰就塌。   毫无预防之力。   身体的反应由欲|念支配,那个男人喜欢他,也想要他,却能忍得住。   周易倒了粒口香糖进嘴里,克制着泛上来的烟瘾。   客厅沙发里的手机响了,周易拿起一看,熊白给他发了一个网址,以及账号密码,说是资源站。   周易点开网址输入账号密码,英文版,高清无|码,他随意点开一个视频,看了不到五秒就黑着脸关了。   熊白发来信息:怎么样怎么样?   周易:难看。   熊白:……此话怎讲?   周易:不要小白兔。   熊白:此话又怎讲?   周易:我讨厌小白兔。   熊白:???老大你几个意思,小白兔怎么你了?【叉腰】   周易没回。   熊白:行行行,给你找虎背熊腰的壮汉子,老大,你跟叔叔在家都玩什么了?   周易不回。   熊白:啧啧啧,小气,我明天下午回去,老大你两个半天加一个晚上,不会只做几顿饭吧?   周易:……   熊白:不是我说,老大,就你的体力,单手都能压住叔叔,他根本翻不了身,你可以先用强,再靠你的八块腹肌跟惊人的腰力把他征服。   周易:money boy没让你尽兴?   酒店里的熊白翻白眼,尽兴个蛋蛋。   那家伙不知道抽的什么风,突然说想跟他谈恋爱,直接把他吓萎了。   谈的什么爱?睡觉睡出来的?他才不会信呢,绝对不信。   也不想跟谁谈感情。   熊白在大床上滚过来滚过去,滚上几圈他拨了个号码,“嗨~晚上好~”   电话那头响起ben充满磁性的声音,“伙计,我这里是早上。”   “噢对。”熊白嬉笑,“那就早上好啊。”   ben翻身下床,“有事?”   “没事没事,我就随便打个电话。”熊白话锋一转,“本,你跟你的床伴怎么样了?”   ben迈着修长的腿走向落地窗,“老样子。”   熊白的手指甲在白被上划拉着,“那他有没有跟你提过发展到床下?”   ben惊讶的哇哦,“小熊,你的伴儿想跟你谈情说爱?”   熊白红了脸,“没有,不是,怎么可能!”   ben讥笑出声。   熊白撅嘴,“好吧,是你猜的那样。”   ben拉开窗帘,粗大的手掌捞起额前金色卷发,随意的往后抓了三五下,“你给我打电话,是想要我给你个建议?”   “nonono。”熊白趴在床上摇头晃脑,“我就是找你聊聊,因为我现在很闲。”   下一秒他说,“那你有建议不?”   ben,“……”   熊白等半天等来一句,“跟着心走,上帝会保佑你的。”   装什么逼嘛,说了跟没说有区别啊?   ben在电话里问,“你们如何?”   “挺好的。”熊白仰面躺着,“老大他……”   话声一顿,“都挺好的。”   “怎么?”   ben笑问,“老大有伴儿了?”   熊白说,“没有。”   ben从酒柜里拿出红酒,听那头传来少年绵软的声音,“老大恋爱了。”   他差点扔了酒瓶,“那真是……”   熊白,“啊?”   ben将酒瓶扣到桌上,俊美的脸上浮现一抹冷笑,“喜讯。”   熊白没听出什么异常。   ben坐下来,语调柔和缓慢的问,“亲爱的小熊,你们在中国的哪个城市?   熊白说,“s城。”   ben优雅的翻出杯子倒酒,“s城哪里?”   熊白话到嘴边一个激灵,这家伙是玩儿催眠的,一不留神就着了道,“干嘛?”   ben笑笑,“你把老大的联系方式给我。”   熊白皱皱鼻子,“我得问问老大。”   ben抿口红酒,“ok。”   熊白问了老大,得到准许才把联系方式发给了本。   周易接收了国外的下属发来的信息,就继续进厨房洗青菜切胡萝卜丁。   大晚上的还下厨,就因为屋里的男人说了句想吃面。   王于漾听着厨房的响动,按耐不住的开门出去,靠着墙壁看背对着自己忙活的高大身影。   那次在工地上,他觉得这孩子不符合自己的口味,毫无兴致。   后来相处以后是有点可爱,很可爱,非常可爱,都可爱,最可爱。   哎。   周易转身的时候看见男人站在客厅,眉头一皱,“一会就好。”   王于漾笑,“昂。”   那碗面王于漾就吃了几口,剩下的都进了周易的肚子。   王于漾睡觉要抱枕头,周易等他陷入深度睡眠就将枕头慢慢拽出来,把自己的胳膊塞进他怀里,让他抱着。   小心翼翼的做完这个动作,周易就侧身凝视他熟睡的样子。   凌晨一点,两点,三点……   慢慢的,天亮了。   周易兴奋的一夜没睡,他在清晨的第一缕曙光里吻了吻男人的眼皮,起身去做早饭。   .   尚兰园   林少南在给一大片兰花浇水。   肖明被林成带过来,他拿出本子写了字转向林少南,汇报最新情况。   -王于漾跟周易在一起了。   林少南从第一个字扫到最后一个字,清俊的脸上是一成不变的沉静。   那个男人身边的人来来去去多的是,没有哪个被他当成人,都是打发时间的小宠物。   看在眼里都不可能,更别说放进心里。   什么在一起,不过是利用罢了。   “就这点事,值得你跑回来一趟?”   林少南让林成把他的衬衫袖子往上卷卷,“还有什么?”   肖明没动作。   林少南抚了抚手边的花枝,“聋了吗?”   肖明留着疤的眼角轻动,他拿出手机,将拍到的照片给这人看。   照片里的背景是客厅,男人窝在沙发里,青年蹲在他面前,凑过去跟他接吻。   林少南垂下头,安安静静的站着,长长的睫毛盖下来,遮住了眼里的东西。   唇边似是想牵出一个弧度,却不知道怎么牵,呈现出的是难以言喻的状态。   气氛说不出的诡异。   林成好奇手机屏幕上是什么,却不敢抬起头看。   那个何长进的信息他查了又查,却还是没能够让少爷满意,他可不想在这时候给自己找罪受。   “呵……”   有轻笑声从林少南的口中发出,他抖动肩膀哈哈大笑起来,像是发现了多么好笑的事情,笑的前俯后仰,不能自已。   林成在少爷身边多年,从没见过他这样,不禁感到毛骨悚然。   肖明一个铁骨铮铮的硬汉,此时都有点发毛。   别的他不清楚,只知道这人疯了。   林少南笑了很长时间,笑的眼睛充血,他深吸一口气,优雅地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不快不慢的离开花园,一边走一边笑的进了一个房间。   “嘭——”   突有一道清脆声响从房里传出来,接着又响,惊的佣人们提心吊胆,大气不敢出。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那几盆细心照料的上品兰花全被砸的稀巴烂。   林少南站在一地的狼藉里面,额前发丝凌乱的搭下来,眉间是一片阴戾的暗影。 第62章   周易发现林少南将肖明撤了。   那似乎是个预兆, 预示着有什么即将来临。   周易的心头晃动着令他暴躁的不安, 烟瘾又泛上来了,口香糖吃完了没买, 他就吃薄荷硬糖。   王于漾陪何长进父母去保险公司, 周易全程陪同, 糖没停过。   事情忙完了,王于漾目送二老坐车离开后就转头看青年, 闻着他气息里的浓烈薄荷味道, “小易,你吃了多少糖?”   “不多。”   周易边说, 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铁盒, 将最后一颗糖捻进嘴里, 嘎嘣咬碎。   “……”   王于漾问,“吃那么多糖做什么?”   周易吐出一字,“烦。”   王于漾问他烦什么。   周易没回答,只是快速把碎糖吃下去, 拉住了男人的手, 紧紧攥着, 力道大到恐怖,像是害怕他不见了。   街上人来人往,两个男的拉着手,场面很醒目,引起路人指指点点。   王于漾没有拨开青年的手,旁人的态度跟观点他不在意, 他在意的是这一出反常行为的原因。   “怎么了?”   周易沉默着将他拉回车上。   王于漾揉着被攥疼的手,“你从早上就开始不对劲,出什么事了吗?”   周易沉沉的开口,“这段时间我们不要分开。”   “嗯?”王于漾侧过脸,“过段时间就要分?”   周易的面色瞬间一变,“不是,不分。”   他有些烦闷,嘴笨的解释,“我是说,我们,我们这段时间……”   王于漾安抚的摸他脑袋,不逗他了,“好了,好了,叔叔知道你的意思。”   周易重重的抹把脸,认真严肃道,“现在离真相越来越近了,也就表示越来越危险,你必须一直跟我在一起,我不想你有事。”   他低头看手指,言词简单而纯粹,裹挟着忠诚灼热的情感。   “不管发生什么,别人说的做的你不要信,你只看着我,听我说的就行,我永远不会背叛你,我向你发誓。”   王于漾诧异的眯起双眼,“小易,你这是……在说情话?”   周易不自在的绷着下颚线条,“没有。”   王于漾拉长声音“哦”了声,失望的叹息,“这样啊,那是叔叔想多了。”   周易的神情顿时一慌。   王于漾失笑着吻了吻他抿在一起的薄唇,“可爱啊。”   “……”   周易把男人捞到怀里,用力抱住,“你说你喜欢我。”   王于漾笑,“昂。”   周易的下巴抵着他发顶,轻轻的蹭了蹭,“那我们现在是开始谈恋爱了吗?”   王于漾挑挑唇角,“你说是就是。”   周易皱眉捧起男人的脸,嗓音发冷,“什么?”   “不要闹。”王于漾咳嗽两声,“叔叔也没谈过啊小易。”   周易呆愣片刻,又将男人摁进胸口,宝贝的圈在臂弯里,手臂一再收紧。   .   熊白是下午回来的,昨天他出门前看到的粉色泡泡经过两个半天加一个晚上,已经连接成了移动的围墙,圈住了两位主角。   漂浮的恋爱酸腐味很浓,熏的他一双狗眼疼,连牛奶都宁可自己在阳台叼小窝玩,也不愿意凑近味道发源地——沙发。   “叔叔,老大,我回来了。”   熊白笑眯眯的喊了声,沙发上的两人一个在检查手|枪的弹夹,另一个在剥橘子,没人鸟一下。   不带这样的啊。   熊白就跟放学回家的小孩得不到爸妈关爱似的,嘴巴一扁,“我回来了!”   王于漾把一瓣橘子送进口中,懒散的“嗯”一声,算是回应。   周易夫唱夫随一样对熊白昂昂首。   “……”   熊白幽怨的撅着嘴吧飘去厨房,从冰箱里拿瓶椰子汁出来,“叔叔,何长进保险的事儿办的怎么样?”   王于漾说,“挺顺利。”   “那……”熊白瞥见柜子上的一支玫瑰花,一口椰子汁喷了出来,手指着问,“谁谁谁买的?”   “我。”周易淡淡的说。   “好看!”熊白立马凑过去打量,上道的用生命赞美,“哇塞,原来这花是灯啊,开关一按就能亮起来,做工好精致。”   “会亮的玫瑰花我还是头一回见,很梦幻啊,厉害厉害。”   直男式浪漫,不厉害不行。   周易扣回弹夹将手|枪丢沙发里,起身扫了眼下属,径自朝他房间走去。   熊白惊魂未定的跟在后面,一步三回头,难以置信老大竟然会买那小玩意。   爱情真是太魔性了。   .   周易在熊白房里聊了晚上要去脉山跑一趟的事情,希望能有收获。   “孙成舟女儿被撞的很惨烈,生命垂危。”   熊白啧道,“他这是缺德事干多了,报应到了女儿头上。”   周易摩挲虎口的厚茧,“上次的实验品最近怎么样?”   “老大你说的是那小狗吗?”   熊白反应迟钝的眨眨眼睛,“之前接任务的时候我查雇主的信息查到周家长子,当时就顺便丢了个小插件在他电脑里,后来也没留意,你等我看看。”   说着就噼里啪啦的狂敲键盘。   敲击的声响一停,熊白趴在电脑前说,“他在买墓地。”   周易抬眼,“墓地?”   “嗯嗯。”熊白奇怪的嘟囔,“周家近期没死人啊,他给谁买的?那小狗实验品?死了吗?”   周易的眉间拢出阴影。   熊白唏嘘,“做实验品太凄惨了,在科学疯子的控制下被折磨的不人不鬼,挣脱掉科学疯子的控制吧,还是会痛苦,会遭罪,怎么都惨。”   “毕竟身体里多了不应该存在的东西,已经是怪物了,只有生不如死跟早死早超生两条路。”   熊白发觉老大沉默的可怕,他的心里不由得冒出一个微妙的想法。   老大好像对人体实验不止是反感,厌恶。   还有……焦虑?   老大有认识的人受牵连了吗?   熊白的脑子里一扫而过什么,没及时捕捉。   “老大,你怎么知道孙成舟在脉山有套房子?”   熊白找了个靠垫塞后面,护着自己发酸的腰,“我跟了他这么久,都没发现。”   “查的。”周易说,“晚上十点后行动。”   熊白单手托腮,“十点后啊,那叔叔已经睡了,老大你放心,我这回肯定关好门窗,多留个心眼,保证你回来的时候他全须全尾。”   周易摸着腕部的黑圈,“他跟着我。”   熊白的脸部表情一秒失控,震惊的跳起来,“不是吧老大,你办事儿带着叔叔?为什么啊?用的着那样吗?你不嫌累赘呀?”   周易凉凉的睨他一眼。   熊白背上汗毛蹭地一下竖起。   老大这邪乎的紧张劲儿,比上次火灾还严重。   不知道的还以为叔叔是人形珍宝。   好吧,对恋爱中的老大来说,没准还真是。   熊白坐回椅子上面,忧心忡忡的说,“太麻烦了,真的麻烦,老大你不再考虑考虑?”   周易揉了揉额头,那点麻烦比起看不到带来的担忧焦躁,根本算不了什么。   他只有把那个男人放在眼皮底下才能安心。 第63章   周易出来的时候发现男人窝在沙发里睡着了, 手上还捏着没吃完的小半个橘子, 他走过去将橘子慢慢捞出来,一瓣瓣的掰了吃掉, 弯腰轻轻抱起男人。   后面传来熊白的声音, “叔叔睡着了呀?”   周易, “嗯。”   熊白小跑着靠近,伸脖子瞅瞅, 感觉叔叔被老大这么抱小宝贝一样抱在身前, 显得好0。   “这个姿势我喜欢。”熊白羡慕的嘟嘟嘴,“我也想要这样的抱抱。”   周易轻松托着男人, 薄唇蹭蹭他挨着自己脸颊的细软发丝, 目光不舍得离开半分, “什么?”   熊白摇摇头,心里的小算盘啪嗒啪嗒响,下次要跟那家伙试试,如果可以的话, 就能解锁新姿势了。   那家伙看着是很少见阳光的肤色, 病怏怏的样子, 持久力却超级好,很能干。   转而一想,熊白嘴角就郁闷的耷拉下去,以后应该不会再跟那家伙见面了,他要换个帅哥睡。   熊白瞧着叔叔窝在老大怀里的模样,看不出来依恋, 信赖能看得出来,很明显,“叔叔好像没什么中年危机哈。”   周易看男人看的入神,没听清,“什么危机?”   “中年危机啊老大。”熊白眨巴眨巴大眼睛,“叔叔都三十二了,正在朝着四十不惑的年纪滑翔。”   说到滑翔的时候还发出了“咻”的声音。   周易,“……”   “人到中年,体质,心理,事业,家庭啊,各方面都会迎来危机,叔叔看起来还挺随心所欲的。”   熊白嘀嘀咕咕,看叔叔睡的很沉很温顺,一时兴起的想捏两下他的脸。   周易抱着男人转了个方向,一击冷眼警告的扫过去。   熊白,“……”   我还是去找我家可爱的小牛奶吧,都是狗狗,要虐一起虐。   周易把男人放到卧室的床上,凝视他半响,虔诚地吻他的眉眼,鼻尖,探进他微张的唇间,停留了许久才依依不舍的退离。   .   王于漾这一觉没睡多久,醒来的时候嘴巴跟舌头都有点发麻,他翻身下床,头晕目眩的跌坐回去,缓了缓才起身。   不会是贫血吧?王于漾一边穿外套,一边想着,就冲外面喊了声,“小易。”   周易很快就推门进来。   王于漾随意的问,“贫血吃什么?”   周易眉头一皱,“猪肝。”   王于漾也皱了眉,满脸十分强烈的排斥,“那算了。”   周易瞥他,“晚上吃。”   王于漾,“……”   “偷亲叔叔了?”王于漾转了个话题,见身后的青年半天没动静,他侧过头,“嗯?”   周易面无表情,耳根烫红,“嗯。”   话音刚落,他的唇上就一软,伴随着男人慵懒的笑声,“很好,这次没有否认。”   周易欲要说话,王于漾忽地“嘶”了声,手指着脖子一处说,“小易,你帮叔叔看看这里。”   “怎么了?”周易走近两步,手掌放上去轻捏慢揉,“睡觉睡的?”   王于漾说,“不像。”   周易闻言,面色就沉了几分,他凑上去一寸寸的检查男人脖颈,修长苍白而脆弱,没有任何外伤,哪怕是一个针眼大小的痕迹。   王于漾疼了一下又不疼了,他摆摆手,“好了,没事了。”   周易却没丝毫放松,“我想看看你身上其他地方。”   王于漾整理外套领子的动作一顿。   周易意识到什么,绷着的面部一阵燥热,“我只是……”   王于漾笑,“好啊。”   周易先去卫生间好好跟自己沟通了一番,安抚过了,确保短时间内不会有事才回卧室。   结果王于漾刚脱了上衣,周易就流鼻血了,一副要不行的悲惨样子。   检查的工作就此中断。   周易冲了个冷水澡回来,继续后面的检查工作,一通艰辛的检查完毕,没查到可疑的东西。   希望只是他疑神疑鬼,多虑了。   .   熊白在阳台的水池边洗内裤,跟他的头发一个颜色,银的。   王于漾闻着一股子淡淡的腥檀味,“小白,你内裤是打包带回来的?”   熊白嘴里叼着一根格力高的巧克力饼干,声音模糊不清的回应,“嗯啊。”   王于漾多少知道他的消费观,一条内裤脏了,从气味看脏的还很严重,犯不着特地从酒店背回来,“是别人送你的吧?”   熊白不假思索的点头,他反应过来,急急忙忙的垂死挣扎,“我,我,我只是舍不得钻石!”   说着就捞出盆里的湿内裤,揪着裤腰上面的钻石说,“看到没,真钻,谁扔谁傻子。”   王于漾懒洋洋的说,“钻石扣下来,内裤丢掉?”   熊白语塞,一张白嫩精致的小脸一阵青一阵红,找的借口根本站不住脚,自己都心虚的想不出词儿狡辩。   舍不得的不是钻石,是送他内裤的那个家伙,气人。   熊白对上叔叔逗小孩的揶揄目光,登时就从脸红到脖子,恼羞成怒的大喊,“老大,你不管管叔叔啊?”   厨房的玻璃门一拉,熊白还没见着老大就缩了缩脖子,怂了。   不多时,王于漾吃着新鲜的水果沙拉,看少年撅着小屁股扒在阳台护栏那里晾晒内裤。   周易冷飕飕的问,“你在看什么?”   王于漾脱口说,“看小白。”   周易的面上不见喜怒,“好看吗?”   王于漾吃掉一块火龙果,笑道,“还不错。”   周易眯了眯眼。   阳台的熊白后背莫名其妙的窜出一丝凉意,怪冷的,他打了个哆嗦,快速晒好内裤溜了。   周易一言不发的坐着,垂眸摸出烟盒。   王于漾没头没脑的来一句,“小易,你浑身上下太结实,就连屁股都是硬的。”   周易,“……”   王于漾感慨的笑着叹息,“嘴倒是很软,亲起来很舒服。”   沙发周围凝结成冰的气流瞬间融化,周易摩挲几下烟盒就揣了回去,靠着沙发背吃起了无糖的口香糖。   “你亲过很多人吧?”   王于漾慢条斯理的找梨丁吃,“是啊,很多。”   周易的声线紧绷,“多到记不清楚?”   “那可不。”王于漾叹一口气,“记不清的啊。”   周易的额角跳起了青筋。   王于漾忍不住的笑出了声,“好了,不逗你了,叔叔就亲过你。”   周易愣住了。   王于漾找完梨丁找苹果,“小易,你给叔叔买个哑铃啊。”   周易回神,压制住内心翻涌的情感,“买了没用。”   王于漾说,“总归有点用的。”   “没有,”周易不给他留面子,“你不会锻炼的。”   王于漾闷笑,“这么肯定?”   周易不答反问,“要不要打赌?”   王于漾来了点兴趣的询问,“赌什么?”   周易眼底闪过什么,“我给你买适合你体重的哑铃,你坚持锻炼十天就算你赢。”   王于漾挑眉,“就十天?”   “对,十天。”周易紧盯着男人,嗓音低低的,微哑,藏着些许期待,“你输了,跟我去约会。”   约会啊……王于漾咀嚼了一下,全是新鲜又陌生的味道,他支着头,眼神含笑的看向青年,“你输了呢?”   周易的语气笃定,“我不会输。”   王于漾,“……”   .   这赌注最终还是定下来了,下周开始实施。   王于漾吃完沙拉就回房看书,周易忙着打扫卫生,熊白跑来跑去的陪小狗玩耍。   就在这么温馨的时刻,家里突然有客人上门,来的是很有身份的一位,陈子旭的父亲,陈国瑞。   王于漾还是沈氏族长的时候跟陈国瑞打过一些交道,都是在公众场合,私下里没单独接触过,非敌非友。   陈家几代从政,是S城的大家族里面最为低调的一家,人丁越来越单薄,到陈国瑞头上就一个儿子,还是个嚣张跋扈,风风火火的性子,跟陈家的作风格格不入。   尽管如此,儿子依然是一枝独秀,陈国瑞这次来的目的很明显。   王于漾原来的年纪只比陈国瑞小几岁,这副身体稍微年轻一点点,年龄差也没怎么拉开。   俩人面对面坐着,像老友记。   陈国瑞准备快刀斩乱麻的直接进入正题,刚拉开的节奏就被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打乱了,他端正硬朗的面上露出几分厉色跟威严。   周易视若无睹的往水杯里倒蜂蜜。   王于漾不自觉的露出孩子气的一面,“少倒点啊小易,多了腻。”   周易放下蜂蜜,拿勺子搅搅茶水,“好了。”   王于漾喝了口蜂蜜茶,甜度刚好,他朝一脸怪异的陈国瑞笑笑,“陈先生,这是我的小男朋友。”   周易的腰猛一下磕到了桌角,疼的闷哼了声,唇角却是勾着的,样子有点傻。   王于漾蹙眉,“怎么这么不小心?”   周易还傻着,杵在原地不动,也没说话,他像个突然被塞了一袋糖的小孩,不知所措的捧着激动与欣喜,让人心疼,跟他刚硬的外表截然相反。   王于漾叹口气,无奈的给青年揉了揉磕到的腰。   对面的陈国瑞收回视线,端在手里的茶杯一口没动的扣回了桌上。   于是所谓的谈话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陈国瑞走后,王于漾接着喝他的蜂蜜茶。   周易的心绪慢慢平复,眼神深谙的盯着男人看了许久,低声问,“为什么要那么说?”   王于漾掀了掀眼皮,“想说就说了。”   周易沉默着看他喝茶。   “头低下来,”王于漾的眼角有三五分温柔,“让叔叔亲一下。”   周易的脑子没转过来,身体就已经不听他使唤的弯下腰背,低头靠近。   王于漾先是亲小朋友似的亲亲他,之后像对待情人一样在他唇上吮了会儿,带着漫不经心的缠绵。   “别逗我了。”周易眉头隐忍的皱在一起,嗓音有几分沙哑,“年轻人是禁不住逗的。”   王于漾懒懒的抬眼,“嗯?”   周易按着他的肩膀将他推开一点,做了几次深呼吸,话是对躲在门后的少年说的,“看够了?”   偷瞄的熊白戳戳怀里的小狗,煞有其事的碎碎念,“问你呢,看够了吗?说了不让你看,你非要看,现在好了吧,被当场抓包,丢不丢人?啊?丢不丢人?丢人呐真的是。”   周易,“……”   王于漾,“……”   .   陈国瑞活了这么多年,头一回为了儿子的感情问题动用资,查到人亲自找上门,他打了一路的草稿,一个字都没用上。   亏他还打算威逼利诱,敢情是他儿子剃头担子一头热。   陈国瑞庆幸那个青年打乱他的节奏,也对王于漾的坦白有了点欣赏,否则他一大把年纪了,会搞的很尴尬,还不知道怎么收场。   坐进车里,陈国瑞也不给儿子打电话,就发了个位置共享。   陈子旭一看他爸人在哪儿,直接炸了,火急火燎的把电话打过去,“您老干嘛呢?”   陈国瑞抬手示意司机开车,“吃饱了撑的,出来溜达。”   陈子旭嘲讽,“绕大半个S城溜达到莲花小区?”   陈国瑞仰头靠着椅背,“我儿子回国没几天就跑来那小区租房子,我这个当爹的好奇,能不看看?”   陈子旭抽抽嘴,“爸,算我求你了,赶紧走吧,你别把人吓着,有什么事儿等我回去说。”   陈国瑞慢悠悠的给儿子来一枪,“已经见过了。”   “……”卧槽!   “不但见了他,”陈国瑞又来一枪,“还见了他小男朋友。”   陈子旭被最后一枪打成智障,普通话都听不明白了,“什么东西?”   “这都不清楚,追人屁股后面瞎凑什么热闹,闻屁呢?我都替你害臊。”陈国瑞训道,“我不管你喜欢男的女的,敢惹事就滚回国外去,自己掂量掂量。”   陈子旭用力把手机摔了,山雨欲来。   江洋捡起台球桌上的手机看看,什么事都没有,真抗摔,“你大叔的小男朋友是那个周易吧。”   陈子旭青着脸看他。   江洋耸耸肩,“没眼瞎都看得出来他俩之间的化学反应。”   陈子旭呼哧呼哧喘气,“妈的,什么时候的事?昨晚通电话怎么都没说?”   “那是人不把你当回事,懒得说罢了,你又不是他爹妈,他耍个对象还非得告诉你一声?”   江洋磨搓着下巴,“子旭,从客观上来讲,你没那周易高,没他帅,没他强壮,没他成熟稳重,没他刚猛,没他有男人味……”   “最关键的一点,你也没他那么喜欢那个人。”   陈子旭眼角眉梢的怒气一凝,之后继续流窜,“你知道个屁!”   江洋啧啧,“屁我知道,你刮的什么风我也知道。”   陈子旭的心思在瞬息之间不动声色的转了转,皮笑肉不笑的说,“你知道什么?”   江洋没劲的摊手,“踢皮球就没意思了。”   陈子旭赶苍蝇似的挥手,对看一眼都觉得糟心,“滚蛋。”   “小兔崽子,你让谁滚呢,”江洋一脸伤心难过的表情,“我妈是你妈她亲妹,我是你表哥。”   “亲哥也他妈给老子靠边站。”陈子旭抄起球杆扔过去。   “搞不懂你这被人挖了墙角的死人脸哪儿来的,那王于漾又不是你的人,没给你戴绿帽子,再说了,”江洋往旁边躲,“上次玩国王游戏,不就很显而易见了?”   陈子旭想到了什么,脸色变了变。   江洋的脸上露出一对儿小梨窝,笑容甜美,眼神兴味,“你那时候也知道了啊,我还以为你脑子里缺根筋,什么都没发现呢。”   陈子旭不想鸟他。   江洋倚着球桌,“再来一局?”   “滚。”陈子旭往外面走的脚步倏地顿住,微偏头没有表情的开口,“问你个事。”   江洋立马就跟嗑药似的来了精神,“你问。”   陈子旭看他这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贱德行就不想问了,“算了,当我没说。”   江洋笑弯了眼睛,颇有风情的倚着球桌,“别啊小表弟,你不问,我几天都会吃不好睡不好。”   陈子旭嗤笑,“早死早超生呗。”   江洋,“……”   陈子旭扒拉几下头发,“打个比方,你忘记了一件事,别人有一天跟你提起来,你会不会一点印象都没有,只当故事听?”   他补充了句,“这中间隔了几年。”   江洋脸上是大写加粗的懵逼。   陈子旭白眼直翻,“我他妈是脑残吗?我跟你说这个。”   江洋目送表弟离开,他脸上的懵逼渐渐消失,若有所思了会儿,浮现出了一抹神经质的兴奋笑意。   生活无聊头顶,死水一般,没有追求没有目标,活着很没意思,像行尸走肉,烂透了,也臭到极点,想找点好玩的事情还真不容易。   江洋撑着球桌坐上去,晃着两条纤细的腿,那个莫名很像二爷的男人还是被旁边那只大狗叼住了啊。   那狗听话,忠诚,但是凶,占有欲也强,不乱叫,咬人会很残暴,不好惹。   不知道林少南知道了这件事会怎样。   真品死了,最像的赝品也没弄到手,面具就是戴的再完美有个什么用?   江洋很想知道林少南撕下伪装的面具后是什么样,这也是他这么多年坚持看戏的唯一动力。   犹记得当年二爷让他伺候林少南,就是那天晚上无意间发现了林少南的秘密。   他也是倒霉,就那么撞见了。   林少南有所察觉,那晚之后没多久,他就被送到了孙成舟那儿,在地下室当了一段时间畜牲。   江洋命大,孙成舟玩厌的时候他没死成,吊着一口气回了‘金尊’。   林少南也不知道是贵人多忘事,还是觉得他是个卖的,不值得自己多花心思,或者是认为警告已经给到位,后来就那么不了了之。   再后来他靠自己让二爷看到价值,成功当上了‘金尊’的经理,摇身一变挤进了大人物的圈子,跟二爷说话的机会多了起来。   有二爷在的地方,大多都会有林少南,自然也就慢慢的熟络了些。   表面功夫谁都有两刷子,尤其是近几年,还真像那么回事。   江洋的思绪回笼,林少南那人城府太深,沉静清雅的外表下是极端的生冷,鬼知道心里究竟盘着多少东西,江洋等着看他辛辛苦苦多年,最终是个什么走向。   说起来,他今天竟然没来‘金尊’。   江洋拨了林少南的私人手机号码,提示已关机,又拨了尚兰园的座机,没人接听,他咂咂两片浅粉的唇瓣。   “不得了,不得了,要变天了……”   .   孙成舟在脉山的房产被刻意隐藏了起来,卫星搜不到,周围被极强的干扰网缠着,像个盘丝洞,是食人花干的。   而且是升级版的食人花,专门对付熊白的小白兔。   熊白入侵防护系统不到一分钟就被强行啃掉了,啃的稀巴烂,他决定年前拼老命找出食人花,看看是何方神圣,看完了就打死。   眼下要紧的是今晚老大能全身而退。   熊白有些担心,进去的那几十秒他只来得及捞出监控分布的位置,别的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老大还不是自己行动,要带上叔叔,危险指数成倍增长。   思来想去,熊白在他俩的手机里各丢了个小软件,既能定位追踪,也能窃取通讯信息。   那么做之前他有通知老大,没有偷偷的来。   周易说,“留一晚,明天删掉。”   熊白也没别的想法,不敢玩儿花样,特听话的说,“噢。”   周易忽然从口中吐出两个字,“谢谢。”   熊白受宠若惊的嗖地一下蹦到墙边,差点咬到舌头,“老大你别这样,我有点怕。”   周易的面部抽动。   熊白知道这声谢谢的原因,他很好奇老大隐瞒的有关叔叔的那部分东西,却一直没查。   作为顶级黑客,又天天住在一起,关系很近,机会实在是太多了,数都数不多来,防不胜防,想查是绝对会查到东西的。   不查为的是不想老大难做。   “等老大你能说了再告诉我。”熊白嬉笑着说,“反正我只要跟着老大就好啦。”   周易拍拍他的脑袋。   熊白不放心的问,“老大,监控的位置你都记住了吗?”   周易说,“差不多。”   熊白松口气,“安全第一哈,甭管发现了多么劲爆的东西,都没安全重要。”   周易心里有数。   .   将近十一点的时候,王于漾跟周易抵达目的地,脉山半山腰的一处房屋附近。   深夜的秋风萧瑟,山林里不时飘过一阵沙沙响,染上了几分入骨的森然。   王于漾将口罩往上拉拉,指了指一个方位,“很臭。”   周易没闻到,他牵着男人缓步往那边走,在一片树木后面发现了一个不深不浅的土坑。   里面有一些被血污浸湿的动物皮毛,黏着腐肉尸骸。   王于漾看不见,那味道冲的他有些反胃,他喉咙发干的咽了咽唾沫,“是什么?”   周易低声道,“丢弃的实验品。”   王于漾的眉心蹙了蹙,“那看来我们要找的人就在这里。”   周易带他原路返回。   王于漾在深黑的世界里磨蹭着挪动脚步,上次宴会之后,孙成舟那狗东西挖了陷阱,他没让周易来这里。   以他对孙成舟的了解,迟迟没等到猎物就会放松警惕,再是失去捕猎的兴致。   现在过来,时机刚好。   周易简明扼要,“我背你。”   王于漾顺着他的呼吸声转动视线,“一定要?”   周易不答,利落的将男人往背上一带。   脖子被搂住了,有温热的气息拂过耳边,他的心脏停跳一下,频率加快了起来。   周易把男人带在身边,不是不相信小白的能力,是形势所迫。   火灾那晚,一个重度夜盲症患者能独自从路灯底下走到小区后面的桥边,期间没拿手电筒,而且如同喝断片,一点印象都没有,这样的意外防不住,必须时刻盯着。   小白有自己的事要做,没办法盯着。   还是他带着好。   周易脚步沉稳的前行,况且,他有种直觉,带着背上的人,会有意外的收获。   王于漾看不见,其他感官变得敏锐,背着他的青年背部肌肉精实强劲,让他有很大程度的安全感,他闭上眼睛,放心的趴着。   等到眼睑感受到光线的照射时,王于漾睁开眼睛一看,他们已经进来了,现在就在通亮幽冷的走道里。   随着周易往前走,王于漾的鼻端飘过越来越多的气味,争先恐后的扑来,“左拐就是实验室。”   周易把他放下来,接起新买的联络器,那头是熊白亢奋的声音,“老大,监控被我用一个小时前的录像刷屏了,能撑五分钟,你们要快点。”   说完就切断了,干正事的时候非常利索。   王于漾环顾走道的墙壁,有个监控,他们不在扫视的范围内,“这一路都没保镖?”   周易摇头。   王于漾捏两下冒出鸡皮疙瘩的后颈,“怎么跟山坟一样?”   周易闻言,口罩后的面色顿时一绷,冷声道,“别说的这么晦气。”   王于漾了然,山坟跟死人挂钩,确实晦气,他扫扫青年,“小易这么迷信了啊……”   周易没出声,如今有了在乎的人,就想好好的。   .   实验室里接近死寂,一堆实验器材乱七八糟的摆放着,瓶瓶罐罐贴了标签的没贴标签的,丢的到处都是,笼子里有几只小白鼠的尸体,垃圾篓里也有两只,不见活人。   腐臭味,血腥味,各种药品的气味,脏臭味……混乱的充斥在没有窗户的冰冷空间里。   王于漾的嗅觉有点遭罪,这里与其说是实验室,不如说是垃圾场。   他把黑色棒球帽的帽沿往后拽拽,冷不丁的看见青年的视线掠过一只烧杯,脱口而出一句,“那个有很强的腐蚀性,别碰。”   最后一个音蹦出,王于漾的眼皮就狂跳了起来。   周易帽沿下的目光锁住他,“你原来的年纪快四十了,还能记住学生时期的实验药品?”   “叔叔讨厌实验,所有。”王于漾吐出一口气,“是原主的记忆,他应该是在类似的环境里待过很长时间。”   周易严肃的沉沉道,“那你再看看。”   王于漾边走边打量眼前的实验器材,周易怕打扰到他的思路,就静静的拿着麻醉枪立在门边,没有发出丝毫响动。   周易一转头,呼吸就顿了下,“你在干什么?”   王于漾像是梦游醒了般,眼里还有没退散的迷糊,他沿着青年的视线看自己,一瞬间感到毛骨悚然。   台子上的白大褂不知何时被他穿在了身上,他毫无意识。   王于漾又去看身上的白大褂,短了肥了,散发着很重的油腻体味,却有种诡异的熟悉感,“小易,原来叔叔怀疑原主是医生,现在看来,他比较像是……搞研究的?”   周易的神情冷峻,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在这时,实验室里响起很轻的声音,左侧的墙壁忽地往一边划开,露出隐蔽的小房间,一个矮胖的中年人从里面出来,伴随着一股难闻到令人窒息的恶臭。   中年人头发乱糟糟的,胡子拉碴,衣裤皱脏,一张脸蜡黄干瘦,眼底布满血丝,不知道多久没洗澡换衣服,似乎也没吃过东西,生命力微弱,身子摇晃着随时都会倒下去。   “怎么还是不行……为什么会那样……数据是我偷出来的,没有错啊,怎么就是不行……”   中年人嘴里神神叨叨的说着什么,像个疯子。   声音戛然而止,中年人发现了一道白色瘦高身影,看着那张脸,浑浊的双眼里霎时露出一丝茫然,渐渐的,仿佛有什么正在逐渐溢出,快速聚拢。   王于漾屏住呼吸,没动,他在等自己想要的东西。   气氛出奇的古怪。   周易拿着麻醉枪的手指微动,男人的口罩拿下来了,没戴,露了脸,这个研究员必须尽快带走,不能再放回S城。   正当他要动手的时候,发觉研究员死死瞪着台子那里的男人,茫然尽数褪去,聚拢起来的是满脸见了鬼的表情。   震惊,不敢置信,恐惧,敬畏等诸多奇怪的情绪渗了出来,显得那张死灰的脸扭曲到了极点。   “你……你……你……”   中年人剧烈的哆嗦着,瞳孔紧缩,“你是……你是王……”   “趴下!”   周易突然感应到什么,面色剧变的冲研究员冷喝了声,他的身体朝着另一处扑去。   王于漾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扑到了地上,耳边传来爆破的巨响。 第64章   王于漾醒来是在家里的床上, 睁眼看到的就是一片惨白的墙壁。   想起意识消失前感受到的是护住他的青年全身紧绷, 以及响在头顶的痛苦闷哼,他的脸色变了又变, 下意识的要起来。   结果后背刚离开床被就瘫了回去。   王于漾正要喊话, 房门外传来脚步声, 熊白蔫了吧唧的开门进来,跟床上的他大眼看小眼。   “叔叔!”   熊白回过神来, 惊喜的大叫着扑过去, 一把握住王于漾的手,喜极而泣, “你可算是醒了, 太好了, 卧槽,妈的,真的太好了!”   “……”   王于漾往房门口方向扫,“他呢?”   熊白的眼神一飘, 王于漾捕捉到了, 眉心立刻就蹙了起来, 又问一遍。   “在医院。”熊白小声说。   王于漾的气息一阴。   熊白觉得现在的叔叔怪渗人的,他赶紧说,“叔叔你别担心,我老大已经度过了危险期,他的体质比普通人要强,恢复起来快, 过几天就能出院了。”   话声一顿,他垂下脑袋,“不过……”   王于漾心往嗓子眼提,“不过什么?”   熊白撇撇嘴,“老大头伤了,剃了光头。”   王于漾的心落回去,“这样……”   熊白看他这个反应,误以为是不乐意,嫌弃上了,顿时老母鸡护小鸡仔似的嚷,“就我老大那脸那气场那身材,光头也很帅的!”   王于漾忍俊不禁,“我是那么肤浅的人?”   熊白眨眨眼,你不是吗?   王于漾拨开少年柔嫩如羊脂玉的手,头疼,懒得说了。   熊白却有话说,还不少,他随便找了个头开始说,“叔叔,你知道你睡了几天吗?四天,整整四天。”   一边说一边伸出四根手指在男人眼前晃。   王于漾听得吸口气,那么久?   “本来你也在医院的,医生检查说你什么事都没有,不清楚为什么不醒,我就没主了,愁的我楼上楼下跑。”   熊白有些语无伦次,想哪儿说哪儿,“你跟老大一个住楼上,一个住楼下,不一块儿,老大醒来就问你在哪,我说在医院。”   “叔叔你是没看到那情形,老大一听你在楼下昏迷不醒,就强行拽了针头下床,一路走伤口一路裂,半路昏了过去,再醒来第一句话是让我把你带回家,我跟他急啊,我说你不醒,还是要在医院,万一有个突发情况也能及时医治。”   “老大那样子就很恐怖了,猩红的眼睛瞪我,跟要吃人一样,叫我立刻给你办出院,我不敢再问就把你带回来了,昨天带回来的,今天你就醒啦。”   王于漾无视熊白看新奇物种的目光,活动活动身体,只是发软无力,仿佛被抽走了骨头,没有痛感,“我没什么伤。”   “没有。”熊白给他证实的说了句,“叔叔,出事的时候我老大把你整个人都护怀里了吧?”   王于漾,“嗯。”护的很紧,用了全力。   那画面在他脑中回放,就一两秒,青年扑向他的动作坚决干脆,没丝毫迟疑。   “我就知道。”熊白嘀咕,“他伤的都是背后,明显是当肉盾了。”   王于漾陷入沉默。   熊白也没说话,只是抓着一块床单把玩。   房里一时静的掉针可闻。   “叔叔,我们那一行都是孤儿,弃婴,没人要的,就玩命,拿命赚钱,不怕死就上,死了就死了,往往连个收尸的都没有。”   熊白把床单拽的发皱,“老大当上队长,靠的是比别人对自己更狠,不要命的,所以他最强,他接手的任务从来没败过,不论多危险都能完成,大家都很崇拜他。”   “有一回他伤的很重,他疼的不行了,我让他吸大麻,他不吸,硬生生的扛了过去。”   王于漾捋着耳侧碎发的手微顿。   “那次去孙成舟地下室捞任务目标,我安慰叔叔说老大不会有事,你说我是盲目的信任,我还反驳来着,我一直拿他当神,直到他问我想不想有个家,有没有喜欢的人,我才晓得他真是个凡人,他竟然会掉进那么低级的情感陷阱里面。”   熊白皱着秀挺的鼻子,正儿八经的说,“爱情是什么?爱情是笑着从心上人手里接过带刺的鲜花,扎一手血。”   说着说着就红了眼圈,“叔叔,我老大是初恋,人又纯情,很脆弱的,你哪天不要他了,一定要选一个温柔点的法子,不然他扛不住。”   王于漾半响开口,“都不要了,还会给温柔?”   熊白哑然。   王于漾说,“小白,扶我起来吧。”   熊白连忙去扶。   王于漾从下床到穿鞋,期间额头渗出一层冷汗,脸发白,嘴唇没有血色,手脚冰凉。   熊白担忧的说,“叔叔,要不你还是躺着吧。”   王于漾摇头,“去医院。”   熊白愣了愣,心想这简短的三个字比长篇大论透露出的信息还要丰富,是叔叔对老大的感情给出的最直接最有力的回应。   .   医院里,周易刚换过药,昏昏沉沉的,看到进来的人,他瞬间就清醒了,伤口好像也不疼了,精气神非常好,眼神极为黑亮,颇有几分回光返照的趋势。   王于漾看他要下来,冷了脸说,“躺好。”   周易什么也没说的躺回去。   熊白,“……”   他憋着笑把叔叔扶到椅子上坐好,自个麻利儿的带上门溜了。   熊白也没溜走,就在外面把风,他一会贴近一会挪远,天人交战了会,最后还是关紧八卦之魂选择后者,去对面的墙边站着。   单人病房,设备齐全,飘着消毒液的气味,比较浓,王于漾嗅觉变态,闻到的味道多。   药水味,垃圾篓里的食物残渣,厕所里的湿气,青霉素,血腥味……堵的他呼吸不顺畅,他喘几口气,靠着椅背看青年。   周易被看的不自在,“醒了?”   王于漾反问,“不然你现在看到的是谁?”   周易噎住。   王于漾叹息,“为什么要那么做?”   周易不吭声。   王于漾看他头上的纱布,又看他剃掉头发的脑袋,看他消瘦的模样,“都伤了哪?”   周易说没什么。   王于漾无奈,“二十四怎么像四岁一样,这么的孩子气。”   周易面无表情。   王于漾搓搓苍白的脸,“小易,叔叔今天教你一个道理,人要先学会爱自己,然后才能爱别人。”   周易干裂的嘴唇动了动,“你什么意思?”   王于漾的手没从脸上拿下来,整个把脸埋进去,“以后不要那么做了。”   周易病服下的胸膛因为紊乱的呼吸不断起伏。   王于漾不禁好笑,这孩子什么反应?还生气了?   他心想,要不是我动了心,你挡你的就是。   偏偏动了心,那就不能让你挡了,也舍不得利用。   “叔叔的这幅身体……”王于漾想了想措辞,还是挑了个笼统的说法来形容,“有问题。”   “你用自己年轻健康的身体保护叔叔这幅奇怪的身体,不值当,下次再遇到那样的情况,你第一时间要自保,其他的在那个前提下再说,嗯?”   周易的嗓音嘶哑,语调生硬到了极点,“那是我的事。”   王于漾怒极反笑,“任性。”   周易把头偏到了一边。   .   王于漾坐在椅子上缓了会,感觉自己恢复了些劲就把椅子搬到床边,“小白走的快,都忘了让他搬一下椅子。”   周易见他气息不稳,额角就跳了跳,“你哪里不舒服?”   “哪里都不舒服。”王于漾叹口气,“我家小易不听话,烦心啊。”   周易,“……”   王于漾看着床上的孩子,来的路上找小白问过他的伤势,还是想听他亲口说,他倒好,老样子。   “晚上叔叔不回去了,在这里陪你。”   周易猛地抬头。   王于漾温柔的对他微笑,“好不好?”   周易被蛊惑了般怔怔的看着他,喉结攒动,“好。”   王于漾问起他昏迷后的事情。   周易一瞬不瞬地凝望着眼前的人,“我抱着你出去后整片房子就夷为了平地。”   当时他受了伤,全屏意志撑着才没倒下,一次只能带一个人出去,不可能为了线索丢下这个男人,先带走研究员,哪个重要他根本不用思考。   王于漾听到的跟他猜想的差不离,研究员是找到了,却也死了,但还是有新进展,非常大的进展。   这个局明朗了很多。   研究员认识原主,而且他眼里的那几种情绪已经说明了足够多的东西。   一,原主常年在实验室工作,搞研究的。   二,之前那研究员手里的实验品跟刘峰,何长进他们两个路数相同,他看原主的眼神如同看一个领导者……   三,原主曾经也参与过研究。   四,他出了什么事,那个研究员以为他死了,否则也不至于是一副活见鬼的表情。   王于漾隐隐有种感觉,毛线团快抖开了,还差最后一下,“是炸弹吗?”   “不像。”周易问道,“你当时有没有闻到什么气味?”   王于漾试图回想了一下,摇摇头,“一瞬间的事,很混乱。”   周易沉声道,“那晚的爆|炸跟何长进遭遇的事故一样,威力强大,我怀疑是某种气体引发的。”   王于漾沉吟片刻,“杀人灭口?”   “应该是。”周易看着他,说,“解决研究员的同时,顺便警告我们。”   王于漾随手拿了柜子上的一个橘子剥起来,“继续说。”   周易看他剥橘子,“那研究员恐怕是以前参与过实验,后来偷跑出来了,还带走了某种药物。”   王于漾把橘子皮撕下来,四处找垃圾篓,发现有点远就不想起来,随意团了放柜子上面。   “偷的药物是那起实验的最初版本。”   周易点头。   结合之前掌握到的线索一分析,这很显然就推断到了。   王于漾问,“就是那你当初拿出来的两管药?”   “大概。”   周易说,“那家伙在孙成舟的地下室藏了很久,之后转去脉山,没在S城其他地方露过面,他只专注实验,藏的很隐秘,杀他的人一直找不到他。”   “这次八成是通过我们才发现了他的踪迹。”   王于漾拽着橘子上面的白线,“你说家里没有检测到监控类的东西。”   “是没有。”   周易微眯眼眸,若有所思的看男人一眼。   .   王于漾吃俩瓣橘子,喂一瓣给青年,看他闭着嘴就说,“不吃啊?”   周易忙张嘴吃了。   “有个事。”周易说着,若有似无的用余光去观察他,“医院在你昏迷期间给你做了检查,报告就在你左手边的抽屉里,你看看。”   王于漾腾出手拿出来翻了。   周易不动声色,“看出来什么了吗?”   王于漾重新翻了翻,“小易,你直说好了,叔叔岁数大了,思维比不上你。”   周易面部一抽。   “原主资料上的血型是A型,你这次检查却是O型。”   “血型变了啊……”   王于漾忽然想起来了,他就是O型血。   周易见他那样就知道他抓住了重点,“原主的血型变成了你的。”   王于漾放下报告,单手揉起了额头。   周易沉默许久,握住了男人搁在腿上的那只手,察觉他没拒绝就扣紧他的手指,用这样简单而笨拙的方式安抚他,无声的说,别怕,我在。   王于漾回握他的手,静了两三分钟,“小易,你光头的样子比叔叔想象的要丑。”   周易半边脸一黑。   王于漾笑了笑,“平时你留的板寸,头发很短,叔叔以为光头跟那个差不多,现在发现差的还是有点多的,头发短跟没有真不一样。”   周易另外半边脸也黑了。   王于漾摸他的光头,“要快点长出头发啊。”   下一秒,周易的头上就落下温软微凉的触感,他控制不住的把男人往胸前捞。   王于漾说,“老实点,身上都是伤,乱动了,疼得是你自己。”   周易一言不发的把他捞进怀里,用受伤的手臂圈紧,疼也愿意。   .   病房里的说话声持续了半个多小时,周易说要上厕所,王于漾扶进去了。   周易腿没断,就是伤口多,有两处深可见骨,他忍惯了,不觉得有什么。   这会却做出虚弱的样子,往男人身上赖,想他照顾自己。   王于漾扶着青年站在马桶前,随意的瞥了眼,浑身麻的就跟被电流抽过一样,要命。   周易藏起害羞的情绪,“怎么了?”   王于漾摆摆手,暂时都不想跟他讲话。   没走几步,王于漾实在是忍不住来了一句,有点儿羡慕,有点儿郁闷,还有点儿怕,声音闷闷的。   “小易,你到底怎么长的啊?”   周易被他近似情侣呢喃的语调听得一怔,“什么怎么长的?”   王于漾示意的扫扫,“那。”   周易明白过来,一下子绷住下颚线条,红晕不可抑制的爬上耳根,“就这么长的。” 第65章   王于漾后悔了, 他应该把那孩子扶进厕所就走, 背过去也行,就不该瞥一眼。   那一眼瞥完, 才搭好一个角的心理建设瞬间崩塌了。   周易感受着男人的情绪变化, 有点不知所措, 在军团的时候跟下属们洗澡,换衣, 上厕所, 很随便,他们总是会打趣, 说荤话, 眼神肆无忌惮, 他没当回事。   这会儿他第一次认真思考,是不是自己把人吓到了。   可下属们明明很想跟他……   周易烦躁的用力抿了下薄唇,见男人起身,他紧张的低吼道, “你要去哪?”   王于漾莫名其妙, “把窗户开大一点。”   周易全身绷着的肌肉松下来。   王于漾开了窗户回来, 弯腰撑着床沿看青年,看了几秒,笑着说,“小易,能挪一挪吗?叔叔想躺一会。”   周易下意识往一边挪。   王于漾脱了鞋,合衣在床边侧躺下来, 很快就睡了过去。   熊白推门进来的时候,刚好看到老大把叔叔的脑袋往自己臂弯里拨,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老大,你疯啦?你胳膊上的伤……”   周易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熊白反手关上门,看老大小心让叔叔靠着自己肩窝,宝贝的不得了,就跟失去了痛觉一样,胳膊上的伤不知道疼,他直摇头,爱情真是可怕。   这辈子我是不会碰的,绝对不会,他暗暗发誓。   “老大,我听到叔叔在你面前的自称了。”   熊白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打量他的脸色,“我们一块儿住这么长时间,我竟然平时都没注意,有时候我还真挺迟钝的。”   周易没回应什么。   “所以叔叔不是你认的哥哥,他也是你叔喔。”熊白咕哝。   周易淡声道,“不重要。”   熊白呆了呆,也对,身份年龄称呼之类的都无所谓,关键是那个人。   那个人对了,什么都好。   病房里很静。   周易侧低头,下颚抵着男人的发丝,微微阖着眼帘。   熊白搓搓手指头,“老大,叔叔醒了之后我跟他说了些话。”   周易转过脸,“说什么了?”   “就……”熊白偷瞄老大一眼,组织好的语言又散了,“哎呀,也没说什么啦,就是叔叔心里真的有你,是正经的在跟你好。”   周易又把脸转回去,将男人往怀里带带,“我知道。”   熊白,“……”得嘞,这盆狗粮我一口干了!   “老大,叔叔在你这儿,我回去了啊。”   熊白跟个操心的老婆子一样念叨,“这几天你受伤,叔叔昏睡,牛奶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有点闹肚子,总拉稀,精神很萎靡,我想带它去医院看看。”   周易说好,他喊住少年,“小心点。”   熊白不以为意,“我还是个孩子,一看就没有攻击性,没人怀疑我的啦。”   周易说,“别让人摸到你。”   “不会的,我一直都是每隔三天换一个窝,再顶级的同行都查不到我,警方那边专案组配置的计算机专家也不会查到的,放心放心。”   熊白无端的想起食人花,他咬咬牙,一定要挖出来!   .   晚上王于漾在病房里吃了几口饭就没吃了,他站在窗边看模糊的夜色,“小易。”   周易咽下一口饭菜抬头。   王于漾背对着他说,“你有什么想要的?”   周易拿着筷子的手一滞,“怎么?我说了,你就会给我?”   王于漾嗯了声,“说说看。”   周易放下筷子,“什么都可以?”   王于漾转过身面向他笑,“小孩子可不能这么贪心。”   周易,“……”   静默片刻,周易听到自己的声音说,“等到尘埃落定了,我想你跟我结婚。”   王于漾满脸愕然。   周易看男人那副模样,胸腔里瞬间就被愤怒,委屈,慌张等复杂的情绪堵满了,又迅速扩散开来,乱糟糟的在他体内横冲直撞着,他冷冰冰的开口,“你没想过?”   王于漾轻蹙眉,这时候换作其他孩子,他最大限度也只是敷衍一两句。   更多的是把人撵走,烦了,鞭子就用上了,他过了三十五,脾气不怎么起来,一起来就难消。   但现在这个不同于过去的任何一个,不是小宠物,是他的小朋友。   王于漾又想,跟过他的那些孩子也不敢跟他这样说,显得荒谬。   结婚啊……   也许是动了心,接纳了一段情感的原因,王于漾慢条斯理的品尝那个词,说不上来什么味道,但不坏。   “小易,”   他看着床上的青年,给出了特有的耐心跟纵容,“你才二十四。”   周易死死的盯着他,“超过法定年龄两年。”   王于漾有点被青年眼里的炽烈情感惊到了,他错开视线,没有言语,那张清秀苍白的脸上看不出是什么心思,难以琢磨。   周易沉默的可怕,手扣紧面前的小桌,骨节泛白,手背青筋突起。   一时之间,病房里被沉闷而生硬的气氛笼罩着。   王于漾迟迟没有开口。   周易无措又苦涩的低着头,这个男人生来富贵,位高权重多年,不会有谁敢用命令的口吻在他面前说话,他现在应该是生气了,甚至会反感。   是自己最近吃到了几块糖,变得得意忘形了。   周易感受到一股强烈的痛感,分不清是哪里的伤口,就在他痛的快要喘不过来气时,病房里响起男人轻淡的声音,“叔叔以为你会趁机提出你想要的那样东西。”   “不要了。”周易哑哑的开口。   王于漾跟不上这孩子的脑回路,“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知道,我就要你。”周易发红的眼睛看着他,“别的都不要。”   王于漾不想他哭,揉了揉眉心,“好吧。”   周易被男人的妥协冲昏头脑,难以抑制的将心愿摊出来,“那我们就结婚。”   王于漾哭笑不得,“你为什么执着这件事?同性的配偶关系在国内也不作数,不过是张纸。”   “是啊,不过是张纸,”周易僵硬的扯动唇角,“那你给我吗?”   王于漾叹息,“世事多变,小易。”   周易不再说话了。   王于漾发现自己在这孩子面前越来越没原则,看他抿着嘴角一声不吭的样子,就心疼上了。   这真不是个好现象。   尽管如此,王于漾还是走过去,摸着他的光头哄他。   “这样好了,到那时,叔叔若是还活着,四肢健全,能走能动,你也还愿意跟叔叔闹小脾气,我们就去北欧定居,嗯?”   周易愣住了。   “你不能因为叔叔第一次谈恋爱就当叔叔什么都不懂。”   王于漾手往下移,摸着青年刚硬俊毅的面部线条,“不是每场恋爱都会结婚,那是两回事,小易,一问一答解决不了问题,我们要慢慢来。”   周易低声道,“对不起,是我想远了。”   王于漾失笑了声,“你年纪轻轻的,怎么这么心急?大千世界还没看够呢,你会遇到很多人,叔叔又没有多好,对你更是不怎么样。”   周易的喉结上下滚动,虔诚地吻了吻他的手心。   王于漾忽然说,“何长进跟小邱说,两个人在一起过日子,最基本的是一副健康的身体,他说的是对的,没有健康的身体,一切都建立不起来。”   周易抱住男人的腰,脸埋进去,“不管怎样,我都陪着你。”   那语气平常的,像是在说去哪儿逛街,喝下午茶,而不是地府人间。   王于漾怔了半响,弯弯唇道,“好,那就陪着吧。”   .   周易出院那天风大雨大,很冷。   跟前一天相比,气温下降的有些离谱,比前一刻在床上叫你宝贝,下一刻让你滚的情人还要过分。   王于漾的外套外面又加了他的长外套,裹的很严实。   熊白开着自己的吉普过来的,等他俩上车就一人丢过去一条毛巾。   “这雨斜着下,还变角度,真够烦人的。”   王于漾没淋着,周易护了他,肩背湿了一大块,只是随便擦两下就丢了毛巾,给他拧保温杯。   前头开车的熊白瞥见了,脑子里没别的,就两字,贤惠。   老大是真宠叔叔,当宝。   熊白想起来个事,“老大,警方在咱小区蹲点,咱短时间内都不能行动了。”   周易皱眉,“那晚你在脉山落了东西?”   “没有哇,我当时去接你们的时候可小心了。”熊白看着路况,“是那个梅月,她不知道抽的什么风,在派人挖掘叔叔的资料,早挖过了,现在又挖了起来,还派人蹲守。”   王于漾懒散的说,“那就准备准备过年吧。”   周易,“……”   “过年?”熊白兴奋的嗷嗷叫,“要过年了吗?真的诶,快到冬天了,在国外我们都不过年的,没那个概念,要准备什么吗?放鞭炮涮火锅?有没有红包啊?春联我来写好了,我自创了一套熊氏笔法,天下无双……”   王于漾头疼。   周易喝道,“小白,开你的车。”   “开着呢开着呢。”熊白三连叫,“叔叔~叔叔?叔叔!”   “……”王于漾,“昂。”   “过年的时候你给我发红包啊,我从来没收到过红包,想收。”   熊白笑嘻嘻的说,“不是手机转,那没劲儿,我要真的红包,想放在枕头底下压着,还有老大的,他也没收到过。”   王于漾看一眼身旁的青年,笑,“好啊。”   周易抿着的唇角微扬。   “诶诶,那不是林少南的车吗?”   熊白指着前面的卡宴,话音落下没两秒,卡宴就追尾了。   王于漾要下车,周易扣住他的腕部不松手,“小白,你下去看看。”   “不用吧,林家人谁敢得罪啊。”   熊白把车停路边,趴在方向盘上面,隔着被雨刷来回扫动的玻璃窗望了望,卡宴上下来个黄毛帅哥,之后又下来两个年轻人,最后下来的是个女孩,林少南的妹妹,林琳。   不知道林琳怎么处理的,几句话就完事了。   “那伙人看样子是要去哪儿玩。”   熊白启动车子,“林少南的车给她妹疯了啊,真够宠的。”   王于漾挑眉,那车阿南不会给小琳碰,除非是有事忙不过来,顾不上了。   思虑了几个瞬息,王于漾跟青年耳语,“他最近在忙什么?”   周易没有表情,“在尚兰园。”   “嗯?”王于漾问,“其他时候呢?”   周易说,“一直在那里。”   王于漾捏眉心,尚兰园里只有一园子兰花,阿南这是搞的什么心思……   手上一疼,王于漾回了神,“小易,轻点。”   周易没有反应。   王于漾那条手臂都麻了,“小易。”   这话里已经带上了情绪。   周易像是从魔障的境地里出来,松开扣着他腕部的手,沉默的看向窗外。   雨水不断顺着玻璃蜿蜒而下,拖出细细的水痕,街景既淡又模糊,什么也看不清。   熊白察觉后座氛围不对,就安安静静的开车,没有再说话。   三人前脚到家,陈子旭后脚就从对面过来串门了。   熊白觉得陈子旭来的正是时候。   家里一旦出现压抑的感觉,他就有种要被问“爸爸妈妈离婚,你要选谁”的错觉,简直恐怖。 第66章   熊白很快就失望了, 陈子旭平时见到叔叔, 就跟小狗闻到肉香似的一样凑上来,撵都撵不走。   今天竟然一副装逼样。   王于漾往沙发上一坐, 周易挨过去, 熊白跟陈子旭一左一右。   仿佛是一家四口, 局面从“爸爸妈妈离婚,你要选谁”变成“你们要选谁”。   什么鬼哟。   熊白眼皮往天花板翻翻, 不知道咋整, 索性找到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嘈杂的声音响起,三道视线整齐划一的扫向熊白, 他默默的把电视关掉。   不跟你们玩儿了, 我找我家小牛奶去, 哼。   .   王于漾往沙发里一靠,“小鬼,你没课啊?”   “没有。”陈子旭格外的深沉,他捞了茶几底下的杂志翻翻就丢回去, 转头看周易, “哥们儿, 我跟大叔单独聊几句?”   周易睨一眼,“几句?”   陈子旭一脸吞了苍蝇的表情。   周易握住男人的手捏捏,“我去房里睡一会。”   说着就起身进了主卧,摘下棒球帽,露出纱布跟光头,他用力揉揉额角, 躺在男人的床上,用被子蒙住了脑袋。   客厅里的王于漾倚着沙发背听雨。   原主是搞研究的,书架上有英文原版医学类的书,翻的快烂了,边上的小鬼冲他来的,兴趣很浓。   这几点一结合,王于漾可以确定,小鬼上次说的当年那个一边喂鸽子,一边哭的人就是原主,又是提落下的医学书,提当时说过的话,那是在跟他试探。   结果可想而知,他的反应不对,暴露了。   到底是学心理学的,没露出什么异常,照样跟他嬉皮笑脸,没个正行。   王于漾若有所思,堕落街的GAY吧附近碰到应该是凑巧,小鬼认出以后就开始查了,最后查到了莲花小区。   从怀疑他不是原主到确认,小鬼估计下了功夫,那也没铁证,所以才想深入研究一番,灵魂心理思想上的研究。   奈何王于漾的戒备心一直很强,意识上不放松,没让他找到下手的机会。   十八九岁的年纪,精力旺盛,好奇心不是那么容易消的。   越琢磨不透,就越想琢磨。   更何况原主对小鬼来说,是生命里有特殊意义的存在,想搞清楚也无可厚非。   不论如何,现在已经排除了小鬼跟实验有关的可能。   .   “大叔,你在想什么?”   耳边的话声让王于漾思绪回笼,他懒洋洋的看了看少年飞扬的眉眼,“想明天的天气。”   陈子旭的目光肆意,“怎么?有安排?”   王于漾说笑,“被子潮了盖着不舒服,想晒个太阳。”   陈子旭,“……”   “啪”   陈子旭点根烟叼在嘴边,两只手抱住后颈使劲儿搓搓,“大叔,我爸都跟我说了。”   王于漾,“嗯?”   陈子旭闷闷的说,“我哪里比不上那个周易?”   王于漾拉长了声音,“这要我怎么说好……”   陈子旭以为男人是顾及他的自尊,不知道怎么说,结果就听到一句,“你哪里都比不上。”   “……”   “卧槽!”   陈子旭怒不可遏的跳起来,嘴边的烟抖了抖,咬牙切齿道,“我他妈有那么差劲?”   “不是差劲不差劲的问题,”王于漾招手,“坐下。”   陈子旭踹一脚沙发,气呼呼的坐回去,大爷似的问,“那是什么问题?”   王于漾轻挑眉毛,“没什么问题,就是他刚好让我喜欢上了。”   陈子旭一口烟闷在了嗓子眼。   王于漾前倾上半身,打算从盘子里拿一块巧克力吃,冷不丁的听见少年问,“大叔,你们做了吗?”   “这个啊……”   王于漾够到巧克力,慢条斯理的剥着包装纸。   陈子旭眼睛一眯,“还没有吧。”   王于漾笑而不语。   陈子旭抓了抓一头紫毛,“你们做不成的,除非你愿意被他日,但你不愿意。”   王于漾不置可否。   陈子旭垂眼嘬口烟,直接就把烟灰弹到了地板上面,问的很是随意,“大叔,这几天怎么都联系不上你?”   王于漾吃着巧克力,“小易出车祸了,我在医院,刚好我身体也不舒服,就住那儿了,今天刚出院。”   这是小鬼能查到的部分。   陈子旭听完“哦”了声,不知道在想什么,好半天出声,“我失恋了。”   “大叔,我失恋了。”他强调一遍,十分哀怨的转头,“你是我第一个喜欢的同性,我还等着跟你滚床单呢,就这么凉了。”   王于漾说,“那真是遗憾。”   陈子旭的嘴角止不住的抽搐,真他妈的敷衍。   “大叔,我真挺喜欢你的,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反正就这么回事儿。”   陈子旭走之前这么说,眼睛有点红,像受伤的小狼狗,“我不会因为你有伴儿了就放弃,你别想甩掉我。”   王于漾啼笑皆非,不让你搞清楚,你不会罢休。   问题是,我还真不能让你搞清楚,你认识的,想接触的王于漾没了,现在用这幅身体的是你二爷。   .   王于漾进了房间,碰碰床上的青年,“小易,头伸出来,蒙里面对呼吸不好。”   周易撩开被子,若无其事的坐起身,“走了?”   “明知故问。”王于漾揶揄,“开门关门声那么响,你又没睡,怎会听不见。”   周易,“……”   王于漾在青年旁边躺下来,单手枕在脑后,“过来点。”   周易心跳加速的靠近。   王于漾半搭着眼皮,安静的跟他接吻。   不一会,周易的呼吸不断加重,手不知何时伸到男人颈后,拖住他的后脑勺,吻的越来越凶。   王于漾吃不消的退开,气息紊乱的喘着,“怎么又咬上了?”   周易用拇指摁住男人唇上的伤口,指腹掠过溢出的血迹,哑声道,“我忍不住。”   王于漾感慨,年轻人的热情跟血性像潮水,一波接一波,他这把岁数接不住。   老天爷偏偏给他挑了一个太……惊人的小男朋友。   王于漾忽然问,“小易,知道跟男人做要注意什么吗?”   周易怔怔的看着他,似乎没反应过来。   王于漾闭着眼,嗓音带着点被勾起的情欲,“多查查资料,看看教材,东西都准备齐全了……”   周易的目光烫热,“然后?”   “试试。”王于漾听着耳边近似兽类亢奋起来的粗沉鼻息,尾椎以下就发麻,还凉,“叔叔不喜欢吃苦。”   “嗯,知道,我,”   周易激动的深吸一口气,像是一个迫切想得到老师认可的小学生,认真而严肃的表态,“我会做好。”   王于漾眼里含笑,“嗯,乖啊。”   周易面红耳赤。   .   熊白不知道老大抽的什么风,天刚黑就突然杀到他房里,不说话,就盯着他,样子没法形容,吓得他抱紧怀里的小奶狗。   周易反手锁上门,熊白汗毛都竖起来了。   “怎,怎么了?”   周易的声音有意压低,“上次你说要帮我上网订润滑剂?”   熊白看他,“???”   周易一言不发的看过去。   熊白一个机灵,“我这就订!”   “不用,”周易没领情,“你把那家店告诉我。”   下一秒他咳嗽一声,淡淡道,“我记得你说有个套餐很好用?”   熊白,“???”   周易眯眼。   熊白发出一串叠音,“对对对对对,是有个套餐,我在国外就开始用了,超赞的。”   周易投过去一个“那你还等什么”的眼神。   熊白抽着嘴把小奶狗放地上,将地址跟套餐一并发他手机上面。   周易拿着手机转身出去。   熊白在他身后笑嘻嘻的说,“老大,指日可待唷。”   周易,“……”   .   东西隔天就到了,当时周易在厨房炒菜,熊白在房里打电脑,就王于漾听见了敲门声,收了包裹。   王于漾随手丢在了鞋柜上面,吃饭的时候随意提了一下。   “噗——”   熊白嘴里的饭菜喷了出来,关键时候他扭了下脖子,不然遭殃的就不是地面,而是王于漾的脸。   周易冷声道,“小白,把地清理干净。”   熊白撅着嘴慢吞吞离桌。   王于漾转头问道,“买的什么东西?”   周易眼皮不抬,“给你用的。”   王于漾,“嗯?”   周易拿勺子捞到一个鸡翅膀放他碗里,“KY。”   王于漾鸡翅膀吃不下去了。   周易看他那样,就担心他反悔的打退堂鼓,抿抿薄唇道,“那套餐是小白介绍的,评价也好。”   王于漾被青年说这话的正经样子逗笑,一点调|情的暧|昧意味都没,像讨论某个ppt。   “吃饭吧。”   周易于是松口气,继续给他夹菜。   万事俱备,周易也没急着付诸行动,他现在一身的伤,虽然体力上没什么影响,但脱了不好看。   最主要是怕到时候男人吃了苦头挣扎起来,把他打的伤口崩裂,弄成了案发现场。   周易是无所谓,就怕男人留下心理阴影,不愿意要他了。   .   雨断断续续下了几天才放晴。   阳台挂了两排衣物,撑出去的晾衣架上铺满被子,用五颜六色的塑料大夹子固定着,地上也没留空,鞋子摆的这一双那一双。   外面阳光明媚,王于漾在墙边整理书架,不知道整理多少回了,今天又起了心思。   周易拿着拖把进来拖地。   王于漾拍拍腿站起来,“小易,你有洁癖啊?”   周易说,“没有。”   王于漾捋着发尾侧过脸,“那你受伤了还这么勤快做什么?”   周易抬眼,“怕你嫌脏。”   王于漾半响眨了下眼睛,笑了。   周易见他笑,心里猫抓似的痒痒,喉头发紧的将一声叹息咽下去,任命的被蛊惑着走近,低头在他发顶蹭蹭。   “房里该找的都找了,叔叔还是有种哪里漏掉的感觉。”王于漾说,“要不你再找找?”   周易皱眉,“是原主的记忆?”   “不是他还能是谁?”王于漾眉间一片郁色,总是觉得有什么必须要找到,却就是找不到。   周易将男人耳边的一点点碎发拨到后面,“那就没有其他指示?”   王于漾摇头,继续整理起了书架。   周易拖着地,突兀的提起一件事,“之前你问我是不是没在孙成舟那找到想找的人,我说过几天,记得吗?”   王于漾没料到他会跟自己分享隐私,顿了顿放下书转身。   “我不是改变主意了不想告诉你,是后来事情多没想起来。”周易没抬头,“我要找的人,是我母亲。”   王于漾的眉头跳动了一下。   堕落街,筒子楼,小屋,按摩店,那个叫蔓姐的女人,小半截风干的雪茄……   这些个信息在王于漾眼前浮现,他其实早就有了猜测。   周易坦言道,“我对她没印象,也没感情,只是想既然查了就查到底,有始有终,不想以后再回头想这件事。”   王于漾问,“那现在?”   周易的面上没什么情绪,“根据雪茄查到孙成舟那儿就断了线索。”   王于漾说,“你母亲收藏他抽过的雪茄?”   周易“嗯”了声,将查到的东西告诉他,“年轻时候做过孙成舟的情人,后来被换下来后就去了按摩店上班,今年六七月不知所踪,至今生死不明。”   王于漾露出狐疑的表情,“孙成舟不会是你……”   周易冷冷打断,“不是。”   王于漾瞥了瞥青年,问出不解的地方,“你怎么突然想起要找你的母亲?”   据他五年里的几次调查,这孩子可不是有那闲心思的人。   “今年上半年我收到了一封匿名邮件。”   周易将椅子拎到一边,拖把推进桌底,“那邮件里有张图片,跟我从小就戴在脖子上的挂件一样。”   王于漾摸摸鼻子,那挂件是一对儿,还有一个在他那,机缘巧合之下得到的,那就是这孩子一直在找的东西。   他老早就知道了,还想找个机会自爆行迹,钓鱼一样逗一逗这孩子。   大概是人到中年的恶趣味?   “小白追踪不到发件人的踪迹,事情有问题,我想等有时间了再查,六月底的时候小白跟本他们拉上我去一个老妇那占塔罗牌。”   周易略微停顿了一下,“老妇说我的爱情,事业,人生都将在两三个月内迎来一次转变,接不接受转变就看我回不回中国,错过了就是终身错过。”   “我不是个迷信的人,可那几天我做什么都心神不宁,想着可以趁机在国内调查邮件跟我母亲,七月我就去找纳德维老先生谈了次话,离开军团回国了。”   王于漾心想,八月他就死了,用这副身体去工地找到了青年。   “那封邮件故意引你回国的?”   周易没反应,他不是很在意起因,在意的是结果。   “叔叔被杀前一时兴起的让人查了你的近况,知道你在国内的工地上搬砖,不然死后还真确定不了你的行踪,找不到你,后面的事就不会有了。”   王于漾感慨命运的奇妙之处,一环挨着一环,哪怕只是扣错了一处,都构不成现在这景象。   周易沉默着吃了一块口香糖压制烟瘾,“嗯。”   王于漾提议道,“你不如抓了孙成舟逼问出你母亲的下落?”   周易说,“她的失踪跟他无关。”   王于漾诧异的挑眉,“这样啊……”   “不管怎么讲,你回国对叔叔都是好事。”   王于漾意味深长,“说起来,叔叔还得感谢发邮件给你的人。”   周易捏男人后颈,亲昵的摩挲了几下。   .   熊白不知道这场谈话,只觉得老大跟叔叔经过一个下午的时间,关系变得更近了一些,近的他都快挤不进去了。   要不是叔叔走路没异常,房里也没传出什么动静,他真要以为两人已知根知底。   尽管熊白不清楚其中原因,但这是好事儿,他就差拉一条横幅,预祝老大破处大吉。   周易对着垃圾篓削青萝卜皮的时候,熊白凑过来,“老大,掰一半给我呗。”   “冰箱里有,自己拿。”   熊白嘴巴翘的老高,嘟囔了句,他不情不愿的拉开冰箱门,“小区周围的警力撤了吗?”   周易说,“还在。”   “那梅月现在是没线索乱查,想瞎猫碰死耗子,何长进是实验品,不代表叔叔也沾上了关系啊,专案组跟食人花都在攻击国外那网站,想知道金属球上的徽章到底是什么鬼,加上我,”   熊白在袋子里拨了根青萝卜出来,“我们三从三个方向围攻,这都一周了,竟然还没破掉,真特么的糟心。”   周易直起身,“防护越严,里面藏的东西就越有价值。”   熊白随便冲洗冲洗青萝卜,就咔嚓啃一口,含糊的说,“有道理。”   “那我晚上不睡了。”   他咔嚓咔嚓啃一截萝卜,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如果自己比食人花先摸着那网站的程序路线,不就是赢了那家伙?   这么一想,熊白两只大眼睛精光闪闪,干劲十足的蹦跳着回房了,决定换个思路搞搞看。   半夜不知几点,王于漾跟周易听到了炸裂似的兴奋叫喊声。   熊白破解成功了。   “我操——”   熊白趴在电脑前嘀咕,“这网站哪路神仙搞的,竟然三秒内就启动了自毁程序,幸亏我溜的快,不知道食人花溜没溜,上帝保佑他没溜,然后被自毁程序缠上,一路炸出隐藏的地址,我就能捡漏了,哎哟不行,想想就爽的跟GC一样是怎么回事?”   周易推门进来,“东西呢?”   熊白叼着棒棒糖嬉笑,“当然捞出来咯。”   六十七章   网站类似一个组织, 由一个由海外的隐秘财团注资, 会员制。   会员的标志就是金属球徽章,通体白色。   组织挑会员, 被挑中的人如果想获得会员身份, 就需要完成组织交代的一件事, 成功后会得到那个徽章。   之后那人为网站做事,每件事背后都会有一个相应的报酬。   就看你想要什么。   可是交代的事情一旦失败, 金属球就会从白色变成黑色, 徽章的主人也会死于意外事故。   整个组织都在玩弄人心,人性, 欲望, 生命, 像邪教。   国内有个分部,负责人是个女的,叫张素凤。   那张素凤原来是个企业老板,后来破产了, 她欠债逃跑不知所踪, 一年前突然回来, 做起房产生意,变得很阔绰。   现住在黄桥路的别墅区。   这些都是熊白从捞出来的那些代码里得到的信息。   周易逐一扫过,点了根烟抽一口,“没有涉及到那个人的?”   熊白的反射弧度又拉长了,“哪个?”   周易的舌尖抵了抵牙齿,低而沉缓地从口中吐出一个人名, “沈白钰。”   熊白反应过来,“噢噢你恩人啊,目前没有,你等我再挖挖哈。”   周易垂眸抽烟,“有发现第一时间抽出来,不要让警方跟食人花发现。”   熊白一脸不解的表情。   不让食人花发现他能理解,怎么连警方也不行?警方掌握的信息越多,那案子不就越能侦破吗?   熊白盘着腿抓头,他其实怀疑老大的恩人牵扯到了人体实验,毕竟刘峰是死于被灭口。   可人都死了,被警方知道了又有什么关系……   想不通啊想不通。   .   之后熊白又整理出一些细碎的资料,有关会员名单,以及张素凤的助手武建。   等到周易跟他结束讨论的时候,天边已经翻出鱼肚白。   熊白揉着通宵熬夜脸出去撒尿,经过客厅时吓一跳,“老大,叔叔在沙发上睡着啦!”   周易快步过来,把人抱回了卧室。   熊白撇嘴,看一次感慨一次,老大竟然找了相好的。   九点多的时候,王于漾才醒,昨晚他没跟进去,不太方便,索性就坐在沙发上等,结果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而且睡的很沉,头昏脑涨。   王于漾没什么精神的起来,正要换睡衣,房门开了,他闻着味儿知道是自己的小男朋友,就没在意。   周易看男人站在床上解睡衣扣子,眼皮抖了下。   “你来的正好,帮叔叔捏捏背。”   王于漾脱了睡衣放一边,背对着青年坐床上,手往后指指,“就这儿。”   周易把一杯温水放床头柜上,弯腰给他按捏肩背。   王于漾闭着眼后仰头,嘴里发出舒服的声音。   周易呼吸一沉,手掌下的力道也在那一瞬间失控。   王于漾疼的差点没坐稳,一头从床上栽下去,他扶住床沿倒吸凉气,冷汗都出来了,“小易啊……”   周易的面部肌肉抽了抽,“是你乱叫。”   “这罪名扣的,”王于漾哭笑不得,“叔叔乱叫什么了?”   周易沉默着抵上他的后背。   王于漾全身瞬间一僵,冷汗出的更多,“是叔叔的错,乖啊,乖一点。”   周易察觉男人在抖,他看着眼皮底下的瘦白背脊,郁闷道,“有这么怕吗?”   王于漾笑得无奈,“小易,你要相信一点,你长成那样子,谁都会怕。”   周易,“……”   王于漾缓了缓,三两下穿上薄毛衣,“不捏了。”   周易不自觉的露出孩子气的失落表情,唇上被亲,他撩起眼帘,凝视着眼前的人,喉间溢出一声欲求不满的叹息。   王于漾在他要加深这个吻之前退开,“好了,叔叔没漱口呢。”   周易眼神发烫的盯着他,哑哑道,“我也喜欢。”   王于漾捋捋微乱的头发,眉眼慵懒的笑了声,“叔叔不喜欢。”   周易一张脸漆黑。   王于漾拿了搭在椅背上的外套,一边穿一边出去,“你自行解决,别牵动到身上的伤,一会吃完早饭聊事情。”   周易看看自己,苦笑的揉着额头去了卫生间。   .   王于漾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沉默了有一块巧克力的时间,“那球变色是远程操控?”   “不是,”周易说,“是人为的,沾到特殊气体就会变成黑色。”   王于漾眉间的纹路不禁慢慢舒展,没那么邪乎就好。   看来只是装神弄鬼罢了。   “何长进的死一方面是想解脱,一方面是不想害原主,哪怕知道人换了,也不愿意让这幅身体有事。”   王于漾说,“那郑原呢?他的徽章变黑了,是什么事情没完成?”   “不清楚。”   周易说出自己的想法,“郑原得到会员的身份要做的事,应该就是间接杀害刘峰,还是以方式,那也是他的意愿。”   “他不是被组织灭口,是死于普通的同行纠纷。”   王于漾陷入沉思。   这些杂线支线都往一块儿拢了。   王于漾不是不肯面对现实,只是有些阴郁。   倘若他的死,以及生,真的都跟那起人体实验有关,那查到最后,还是死局。   实验品能活多久,活成什么样啊……   还有,让警方查到了他身上的秘密,他下半辈子就得住进实验室了。   而且警方是一定会知道的。   王于漾这么想着,就听到青年说,“网站的资料我让小白给警方了,张素凤跟武建的事让他们来调查,我们按兵不动。”   “好吧,也只能那样了。”   王于漾又剥一块巧克力吃,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看一步再算一步。   周易知道男人所想,什么也没说的握住他苍白的手,低头吻了吻他微凉的指尖,尝到了巧克力的浓香。   挖出深藏在暗处的实验基地,一定要警方的资源支持,这是缺少不了的环节。   等到局破了,实验有关的那部分摊出来,他们只需要应付警方。   总比现在两头都要应付强。   到那时,会有路可走的,周易的眼底一片冰冷,要是没有,他也会拼尽所有,不择手段的找出来。   .   警局   会议室里的气氛微妙。   梅月按着桌面,“你是说,你拿出来的那些资料,是有人给你送的礼包?”   “确切来说,”戴大眼镜的青年转过笔记本,将屏幕对着专案组的其他几人,“是它。”   大家都将视线挪过去,看到了个动态图,小白兔啃胡萝卜,啃的很有食欲,让人也想来一根。   “……”   “说实话,接这个案子后我深受打击。”   青年摘下眼镜,挫败又疲惫的摁眼角,“昨晚我都没来得及撤离,被网站的自毁系统给卷了进去,惨的一逼。”   “就这啃萝卜的小白兔,还有攻击网站的另一条不明程序路线,他们都很强,计算机天才的头衔我反正是要不起了。”   说着拍拍脸,“丢人呐。”   “这么说,小白兔是友军,哪方的?不知名爱|国人士?”刑侦专家乔城摸下巴,“王景,你有对的上号的吗?”   “没有。”王景摊在座椅里,“技术有两类领域,一类叫白帽,光明正大的利用手上的活儿做事,主要是寻找修复系统漏洞之类的,一类叫黑帽,也称黑客,会攻击防火墙搞破坏放病毒,从不露脸,马甲藏得很严实。”   “也许就是你身边的人,但你绝对看不出来。”   没一会,组长跟组员人手一根烟,会议室里很快就变得乌烟瘴气。   梅月的手一抬,指间的打火机飞出去,在桌子中间滚落下来,“那就动起来吧。”   她吩咐道,“王景,你试着找找小白兔,再看网站还能不能有什么线索,乔城,你带人查张素凤,我这边盯武建。”   完了又对局里特地请来的法医专家说,“章老,药物的研究上面,要继续麻烦您了。”   说完就径自起身离开,两条细直的大长腿带起一阵利落的风。   章老也走了,做了一辈子的研究,现在踢到铁板,他非得想办法给撬开。   王景傻眼,“我说,怎么都没一个要安慰安慰我?”   乔城咬着烟伸懒腰,“案子破了再安慰你,等着吧。”   “……”   .   南宁路西边,大润发后面的那条街边,梅月跟李立坐在车里吃盒饭。   路上随便买的,一份十五,青菜都瞧不出青色,又黄又烂,味道寡淡的一塌糊涂。   梅月大口扒拉着硬饭冷菜往嘴里塞,“武建常去的就是斜对面那家小店。”   李立点头。   梅月隔着车玻璃望了望,“卖五金的?”   李立吃的急,噎着了,胡乱喝了几口矿泉水,一抹嘴喘着气说,“不全是,很杂,生活用品也有。”   梅月问道,“监控调出来查了?”   “周围的查了,没什么有价值的发现。”李立说,“那小店里是一个监控都没按,咱运气不好。”   梅月回忆调查报告,“那店老板的丈夫死了是吧。”   “死了。”李立声音模糊,“出的车祸,撞的肠子都出来了,当场身亡,肇事司机至今都没抓到。”   “那事故就发生在张素凤破产期间。”   梅月的细眉动了动,“武建是看上那女的了?”   李立边吃边说,“从一个同性的角度来说,即便不是喜欢,也是有好感。”   梅月的言辞犀利,“他在为组织做事,会很警惕小心,不会不知道常去同一家店是异常行为,这等于是自己给自己挖坑。”   “可能是……”李立想了想,“忍不住?”   梅月思索了几个瞬息,快速把饭盒清空,“走,去店里逛逛。”   李立三两下吃完,“队长,要不咱伪装一下?”   梅月说,“那就老样子,姐弟。”   李立一口血卡到了嗓子眼,“别啊队长,换个呗,老那样多没劲啊。”   梅月无视他幽怨的眼神,先行打开了车门下去,“跟上我。”   李立脸拉的老长。   店里没人买东西,就门口坐着一个面容素净的女人,三十来岁的样子,在那打毛衣。   梅月不着痕迹的扫了眼,毛衣是男士的,她往店里走,绕着架子转了转,拿起一个插排问,“这个多少钱?”   女人转头说,“二十五,后面有价格的。”   梅月笑着问旁边的人,“亲爱的,你看呢?”   李立灵魂出窍,“好,好啊,好好,都好。”   梅月脸上的笑容快要垮掉,所以说,以后还是姐弟吧。   就在这时,店里过来一夹克男,国字脸,大高个,正是武建。   女人立刻放下打一半的毛衣站了起来。   态度跟刚才截然不同。   武建向另一个方位走,女人问他要买什么,既放松又温柔。   梅月跟李立眼神暗中交流一番,挽着他的胳膊朝那边靠近,有说话声传入耳中。   “今天店里的生意怎么样?”   “就那样。”   “天气不好。”   “是啊,这个礼拜就晴了一天,你要买电饭锅啊,那你买这个牌子的吧,这个我有用,挺好的。”   “那就这个吧。”   “我给你拿个新的,你等一下。”   “不着急。”   “有问题拿过来找我换啊……”   梅月审视的目光走了个来回,这对话没什么问题,但是武建看那女人的眼神,让她有种难以形容的感觉。   未免引起怀疑,梅月没多待就拉着李立离开了。   回了车里,梅月问李立,“有什么发现?”   李立的魂儿不知道跑哪去了,“啊?嗯?你说啥?”   梅月,“……”   她一掌拍过去,“开车!”   李立抽搐着嘴角启动车子,“那女的对武建有种很自然的亲近感。”   梅月搔搔一头利落的短发,思索着说,“互相都有意思,怎么没在一起?”   “是啊。”李立打方向盘的手微动,酸涩的喃喃自语,“怎么就没在一起呢,那肯定是有原因的吧,光有意思还不行……”   梅月没听清,她在琢磨武建看那女人的眼神,一路上都没琢磨明白,直到碰见一对夫妻。   当时李立把车停在十字路口,梅月降下车窗弹烟灰,被一副画面吸引了注意力。   妻子站在树底下打电话,跟那头的亲人或是朋友说着些碎碎叨叨的生活琐事,一旁的丈夫抱着小孩看她。   那眼神和武建看小店老板的眼神重叠了。   梅月这才恍然大悟。   .   李立听到梅月的推论,趴在方向盘上笑的直不起腰,“队长,这也太搞笑了吧?武建跟那女人的丈夫八竿子打不着,长得也是一个国字脸,一个书生脸,怎么会是一个人。”   梅月没表情,“搞笑吗?”   李立的笑脸一秒变凝重,“不搞笑的话,那就很渗人了。”   “之前查到的实验都是人跟动物。”   梅月沉沉的说,“人跟人不是没可能,也许那就是研究的最终方向。”   李立撸起袖子,将黝黑精壮的胳膊伸到副驾驶座的女人面前,“队长,你看看,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梅月没心思理他这茬。   李立用力搓脸,“现在怎么整?”   梅月说,“那个女人的丈夫生前是从事建筑设计工作的,你顺着这条线查查看武建跟她丈夫有多少共同点。”   “她丈夫的忌日快到了,当天跟踪一下武建。”   “还有,现在假设两人是同一个,那么就是,她的丈夫死了,以武建的身份跟身体再生,那车祸就很有可能跟张素凤有关,因为他们之间的社会关系最紧密,你联系乔城,让他查。”   “这些整个都是一起的,关联性非常强。”   短暂的静默过后,李立爆了句粗口,“操,这都什么啊……”   梅月仰头靠着椅背,心情出奇的好,这段时间的焦躁终于有了一丝平息的迹象。   辛亏她没放弃二爷跟刘峰的案子,没让它们变成悬案,而是抓着跟刘峰有关的郑原不放,否则就不会找出金属球徽章。   那隐藏的网站就扯不出来了。   还要感谢小白兔送的礼包,给了他们突破性的进展。   小白兔跟早期深夜送她那管药的人是同伙。   梅月心想,得把这个人跟人做实验的新猜测告诉章老。   研究圈子里的事,只有圈中人最清楚。   车里弥漫出一股子烟味,李立捋着自己的线,“队长,你的假设要是成立,那可就不是简单的A以B的身体跟人生,而是死了的A再生,B是不是也死过,暂且不……”   梅月猝然一把扣住他的肩膀,大力将他拉到自己跟前,“你说什么?”   李立被她激烈的反应整的有点懵,“B是不是死的暂且不论?”   梅月凌厉的追问,“前一句。”   李立说,“死了的A再生?”   梅月的神色变了又变。   李立不明所以,“队长?”   见女人没反应,他正要趁机再贴近点,耳边就冷不丁的响起声音,“让莲花小区那边蹲点的小刘回来吧。”   李立紧张的冒虚汗,“哦行,队长,我早就说那个王于漾没问题了。”   梅月没说什么,她让李立把自己半道丢下来,径自沿着街道消化内心汹涌且复杂的情绪。   上次在审讯室里,她对那个叫做王于漾的陌生男人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之后怎么都翻不了那一篇,念念不忘。   小店老板很自然的想要亲近武建,她对那个人也是。   是二爷吧,梅月攥着这个点想,越想越觉得贴切,只是……   谁敢算计他,还真的算计到了?   梅月想起刘峰,光他一个是远远不行的,人数她尚且不能确定,但一定少不了,而且是担当偏重的角色。   她的脚步不自觉放慢,开始用排除法排除二爷身边的那些人。   老管家沈仁一直负责打理二爷的衣食住行,有足够多的机会做成某件事。   现在的族长是他的侄子沈言之,具备动机……   一条街没走完,梅月眼前隐约浮现出一个人影,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发出震动,她绷在脑子里的那根弦一抖,瞬间就散了。   梅月看了眼来电显示,敛去情绪接通,“喂,阿南,有什么事?”   林少南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二爷的案子有进展吗?”   梅月看街上车来车往,“没有。”   电话里没了声音。   另一边的尚兰园,林少南挂了电话,手肘抵着桌面,手掌盖住了眼睑,藏起了眼里阴沈的风暴。   梅月在撒谎,她应该已经通过手里的线索猜到了。   林少南后悔了。   他不是后悔胆大包天的对那个人动了独占的心思,是后悔自己准备的不够充分。   伪装了那么多年,等来那样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筹谋的计划一再调整,一再完善,竟然还是漏掉了一环,而且是最致命的那一环。   一步大意,步步都偏离轨道,否则也不会被人牵着鼻子走,最终走到今天这样的失控局面。   当初他就应该再谨慎一些。   事到如今,已经没了选择,不能再等下去了。   林少南眼底渗出癫狂至极的情感,饱含孤注一掷的扭曲。   .   有了方向跟目标,专案组的效率就会很高。   没等到小店老板的丈夫忌日,专案组就已经基本确定他是现在的武建。   否则没法解释一个卖酒的,怎么会突然对建筑设计这一行感兴趣。   诸如此类的有很多,巧合的数量达到诡异的程度。   一个死人在另一个人的身体里“活了”,这种鬼事归于人体实验,绝不能泄露出去。   人体实验太过残忍,带来的影响会让民众恐慌不安,引发一系列暴|动跟死亡。   警方这边的科研人员还在秘密研究药物,上头投入了不限量的人力物力,前所未有的重视这件事。   梅月他们暗中监视张素凤跟武建,想摸出大鱼。   当晚王于漾就知道了有关武建的那部分内容。   到这里,一切就都明朗了。   他也是实验品。   “小易,实验品是随便谁都可以?”王于漾平静的问。   周易也很平静,早料到了,只是他的平静之下是决绝跟杀意。   “从所有的现象来看,人跟动物是,人跟人不是。”   “也就是说,叔叔身上有什么东西符合他们的要求,被选中了?”   王于漾的右手捏着左手小指,“这不对啊小易,原主是职位很高的研究员,怎么会沦为实验品……”   话声一顿,他想起来陈子旭透露的那番话,原主当年一边喂鸽子,一边哭着说什么狗屁天使,都是魔鬼,老子不陪你们玩了之类的。   那应该是原主发现他跟同事们三观不合,不能接受的中途强行退出实验,后来被算计了?   王于漾还想到了一件事,两个实验品之间是不是也要有一些契合的地方,才能完成实验……   是不是契合度越高,实验带来的身体损伤就越小。   反之,契合度低,损伤巨大。   .   周易将男人捞进怀中。   王于漾避开他背上的伤,轻拍了拍,长辈似的安抚,“好了,好了,不是都猜到了吗,没事的。”   周易把脸埋进他的脖子里,薄唇贴着他的动脉磨蹭。   王于漾往后躲,“小易,叔叔是脖子被划开喷血喷死的,有阴影。”   “你这样,叔叔有点怕。”   刚说完,动脉就被湿|软的触感扫过。   王于漾轻喘一声,抱住青年的脑袋让他抬头,唇压上他的。   周易立刻就跟饿极了的野狼一样缠上去。   王于漾很快就想退,后脑勺却被一只手掌扣住,阻止了他的举动。   片刻后,王于漾真的受不住了,他抵着青年的额头,气息紊乱的说,“叔叔想吃你煮的面条。”   “……”   周易太阳穴跳了跳,“你现在吃得下?”   王于漾笑,“吃得下啊。”   周易无奈的去厨房,走几步忽地转头,“你来厨房看我煮面。”   王于漾微怔,“嗯?”   周易二话不说就把男人拽了起来。   王于漾任由青年签着自己的手往门外走,眉眼间含着笑。   .   灶台的火一开,生活就好像在那一刻变得踏实。   周易剥西红柿皮的时候,王于漾看他剥,帮不上忙。   “小易真棒。”   周易听着这话,唇角憋不住的上扬,“还行。”   王于漾看他切一块西红柿到碗里,就拿筷子去夹了吃。   “老话讲要想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先抓住他的胃。”   王于漾笑着说,“小易多厉害啊,都抓住了。”   周易差点切到手,他故作镇定的“嗯”了声。   王于漾把一块西红柿送他嘴里。   两人享受厨房里的温馨,暂时都没再提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不多时,熊白从房里冲出来,哈哈哈大笑,“老大,叔叔,我揪住食人花的尾巴啦!”   王于漾跟周易异口同声,“是谁?”   熊白双眼亮晶晶的,“现在就知道个大概地址,范围很小,我带笔记本去,近距离一搜,他绝对玩完。”   周易皱眉,“你一个人去?”   熊白笑嘻嘻,“这段时间打过那么多次交道,我都摸清楚了,那花儿是普通黑客的路数,跟我不一样。”   “我以前干雇佣兵的,经历过各种非人锻炼,他呢,就是个常年不见光的死宅,一身白花花的肥膘,菜鸡一个。”   周易不认同他这么飘飞的心态,沉声道,“不要轻敌。”   熊白撇嘴,“那我带枪。”   “走了啊,我得赶快去,晚了他肯定就又藏起来了。”   周易道,“有情况联系我。”   “哎呀,老大,你放心好了啦,我身手虽然比不过你,但撂倒一般人很轻松,况且我还有枪。”   熊白麻利儿的跑回房里拿笔记本跟枪,他要去会会食人花,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 第67章   S城的乡下熊白是第一次去, 一路都带着空旷的清冷。   车停在河边, 熊白抱着笔记本搜索定位,几分钟后他剥了个棒棒糖叼嘴边, 揣着枪下了车, 直奔目的地。   统一的黑瓦白墙沿着河排开, 勾出一条月牙似的弧线,在夜空下有种宁静的美。   像大师笔下的一副作品。   熊白呼吸着深秋的凉气, 边走边环顾四周。   路灯是有的, 只是间距远,好在今夜的月光明亮又洁白。   乡下跟市里不同, 这个点已经没什么人出来走动了, 不是在家睡大觉, 就是看电视打电脑玩手机。   熊白一个路人都没碰见,他过了小桥,停在一处被爬山虎拥了半个身子的屋前。   现在怎么办?   熊白看着亮了灯的二楼一个窗户,食人花就在里面, 要不……他爬到阳台偷窥?   二楼也不高, 边上还有棵树, 很好爬的。   熊白又想,我来这儿只是想看食人花是男是女,长什么样,又是带枪又是爬楼,会不会太把他当回事了?   “直接敲门,撞成过路人借厕所?”   熊白咧了咧嘴角, 这个行。   “喵~”   后面突然传来声音,熊白吓得浑身一抖,他蹲下来,在草丛里找到罪魁祸首,一只肥嘟嘟的橘猫,用眼神杀它,“干嘛呢小伙计,你快吓死我了。”   “谁在外面?”   伴随着一道动听的男低音,是门打开的响声。   橘猫嗖地一下窜跑了,熊白还蹲在原地,维持着那个姿势仰头,跟门口的俊美青年打了个照面。   “……”   我这是眼瞎了吗?不然怎么会在食人花这里看到我的money boy?   或者是看花眼?   熊白使劲儿揉揉眼睛,人还是那个人,没变也没消失,他傻了,颤巍巍的抖着手指过去,“nine,你,你你你,你就是食人花?”   贺旭闻言,瞬间从愣怔的状态里抽离,大步走向他,逆着光,面部神情模糊,只是粗乱的呼吸暴露了自己。   熊白撒腿就跑,没跑几步就被一条手臂从后面捞住,背上贴上来火热的胸膛,白皙的小耳垂被温润的触|感包围,熟悉的味道罩住全身,他腿立马就软了,忘了挣扎,也不知道出手。   贺旭拿走少年叼在嘴边的棒棒糖,放进自己嘴里,闭眼嗅着他身上的奶香。   “我的小金主,你都已经找上门了,还跑什么?”   熊白羞怒的挣扎着从他怀里出来,迅速且灵活的跳开,瞪着水润的大眼睛吼叫,“混蛋!你骗小爷!”   贺旭将少年矫捷的弹跳力收进眼底,没露出异样,不徐不疾的问,“我骗你什么了?”   熊白气的眼睛都红了,“你根本不是money boy!”   贺旭咬着棒棒糖,眼眸深邃如海,“宝贝,那天在酒吧里,你一开口就问我多少钱一晚。”   熊白脸上的表情凝结,好像,貌似,还真是。   离了电脑,他有时候会很迟钝。   现在知道了真相,倒着往回想,发现这家伙身上的漏洞多成马蜂窝了。   妈蛋!   熊白咬牙切齿,“那你怎么不解释?”   贺旭一步步朝着他的小金主走近,“以前我被人那么搭讪过,以为你也那样,但你可爱,尤其是眼睛,水灵灵的,被你看一眼我就硬了,你要我跟你走,我没理由拒绝,那晚你让我很满意。”   “所以后来你找我的时候,我才会出来见你,事后你给我钱,问我有多少顾客,让我别跟其他人了,你说你要包了我。”   说到这里,贺旭看傻瓜一样看他,戏谑又带着明显的宠溺,“我才知道你是真的把我当成了卖的。”   熊白脸涨红。   “当初我是去酒吧放松的,碰到你是意外的惊喜,我们的身体默契度很高。”   贺旭眼神实质化的扫描少年全身上下,“我对你食髓知味,如果作为一个卖的可以被你叫出来干你,我不介意。”   他似笑非笑,“况且,每次一见面我就要忙着伺候你这个金主,也没机会聊别的,难得的一次聊天是上次,我说我想跟你试着交往,你跟我说拜拜。”   熊白的关注点偏了十万八千里,他想的是,这家伙首先是颜符合他的口味,然后是身材,胸肌,腹肌,公狗腰,大长腿,齐全了,之后是技术好。   他就是跪在了最后一个上面。   技术好等于经验丰富,又等于经常猎艳。   原先他把人当money boy,理解成是一份工作,人生在世,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生活不易,都是为了生存,职业不分高低贵贱。   这会发现不是,那想法就说不通了。   虽然自己也不是纯情的,在国外很随性,可只要一想到这家伙不知道弄过多少人,心里还是跟堵了团棉花似的发闷。   有些像是……嫉妒。   熊白用力晃晃脑袋,让自己清醒下来。   什么闷不闷的,不可能,嫉妒更不可能,这都不关他的事。   现在知道食人花是谁了,长什么样也看了,不玩了不玩了,没意思。   熊白垂下长长的睫毛。   贺旭停在他面前,捏住他精致的小脸,“要哭了?”   “谁要哭了,你才哭呢,”熊白拍开脸上的大爪子,软糯糯的声音没什么气势,“滚咯!”   他呵呵呵,“哎呀我忘了,这是你的地盘,我滚,当我没来过,拜拜了。”   贺旭再次捏他的脸,逼迫他抬头。   “松手。”熊白脸被捏的生疼,他没还击,只是平平静静的陈述,“你打不过我。”   贺旭也不试探,之前的那一下弹跳已经让他有了评估,“能干你就行了。”   熊白,“……”   贺旭把棒棒糖塞回少年嘴里,在他柔软粉嫩的唇瓣上面咬了一口,“你也骗了我。”   熊白嘎嘣嘎嘣吃掉棒棒糖吐出塑料棍,坚决不认,“放屁,我没有!”   贺旭摸他的银发,动作轻柔单纯,眼里却有一片欲海在翻涌不止,“先进来。”   “我才不干!”熊白掉头就走。   “不干也得干。”贺旭低沉的笑了声,直接把他扛进屋。   .   周易电话打过去时,熊白正趴在凌乱的床上哼哼唧唧,眼睛红红的,嘴巴不但肿了还破了,身子就更不用说了,可怜得很,像一只被人蹂躏过的小玩偶,他攥着手机,慢吞吞挪进被窝里接电话。   “老大,你还没睡啊。”   周易听他说话很哑,眉头就皱了起来,“你在哪?”   “食人花那呀。”熊白蔫了吧唧的唉声叹气,“一言难尽,回去再跟你说。”   周易眉头皱的更紧,“怎么回事?”   熊白感慨万千,“哎,他就是我回国后找的那个money boy。”   周易,“……”   旁边的王于漾听到了电话里的声音,也是一阵无语。   可真够巧的啊。   不过,这对他们来说应该是好事,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孽障……不对,是孽缘,孽缘,回去说回去说,老大你快睡吧。”   熊白挂电话前说,“我会想办法把那家伙拉到我们阵营里来,不行的话……不会不行,先挂了。”   被子冷不丁的被撩到一边,熊白匆忙掐断电话,气鼓鼓的瞪眼,“干嘛干嘛?偷听是不是?”   贺旭将一把枪丢少年身上。   熊白瑟缩了下手脚,冰的,他把枪丢开,重新用被子裹紧了自己,期间牵动到酸痛无比的腰部,弄得他频频抽气。   贺旭居高临下的看着少年,“怎么,不是打算一枪崩了我?”   熊白瞥他一眼,赤着冷白色的上半身,黑色的长裤没系皮带,裤腰松垮垮的,隐约可见性感的人鱼线。   再往上是线条分明的腹肌,漂亮的胸肩跟宽背。   熊白吞了口唾沫。   贺旭隔着被子拍他屁股,“还想要?”   熊白发出一串软绵绵的叫声,“疼疼疼。”   贺旭掐他两下,“你每次这么说的时候,都吃的最开心。”   熊白控制不住的溢出几声哼哼,疼又舒服,这家伙把他睡透了,对他了如指掌,妈的,气人。   他企图找回一个金主的尊严,“要你管啊,你把我伺候好就行,我是你主子,你是仆人,仆人!我们是主仆关系!”   贺旭额角挑起一根青筋,有次少年衣衫半脱的后仰在座椅上面,腿架在两边,摆出毫无保留的姿势,笑眯眯的对他勾手“快来伺候你的主人”。   那一幕刺激到了他的所有感官,他失控了。   之后少年就玩上了,他也很配合,主仆就主仆,颇有一番情趣。   熊白的表情不自觉变得复杂,“你不想承认?”   贺旭不咸不淡的来一句,“你不是早就跟我拜拜了?”   熊白脱口而出,“是你要跟我谈恋爱,我才跟你拜拜的!”   房里静了下来。   熊白偷瞄床边的人,发现那张把他迷住的脸上没有表情,他又惊又怕,还有点后悔,乱糟糟的,心里就委屈上了。   这个家伙之前每次都是先把他伺候舒服了,再轮到自己。   今晚就只是一个劲的变着法子折腾他,像磕了药的疯子,亢奋激烈的可怕。   马甲被他扒了,就跟变了个人一样,原来还送他镶钻的内裤,送他一百零一朵玫瑰花呢。   熊白鼻子发酸,“你走开。”   贺旭纹丝不动。   熊白推他的大长腿,上手就偷偷摸了把,嘴上还在说,“走开走开。”   贺旭怒极反笑。   熊白看他扶额笑了起来,不禁抖了抖娇小的身板,“你有病!”   贺旭一边震着胸膛笑,一边慢条斯理的解开裤扣。   熊白被他从被窝里捞出来,叼住耳垂亲吻的时候就已经举手投降,根本不可能对他动手。   .   房里的哭声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最后变成呜咽。   熊白哭唧唧的趴着,不想动也不想说话,浑身骨头都在叫苦连天的喊累。   “我没想到小白兔是你,”贺旭靠在床边,一手夹着香烟,一手摸着少年肩颈,“宝贝,你总能让我惊喜。”   熊白皱了皱鼻子。   干他们这一行,比起现实世界,会更喜欢程序网里的世界,自由又隐秘,技术登顶的藏的极深,除了自爆,就是千万分之一的失误。   譬如贺旭这次。   网站自毁的时候他正在清理烟灰缸里的烟头,没及时溜走,让熊白成功捡了漏。   熊白是这段时间都在跟他较劲,这几天更是二十四小时盯着,才能在他疏忽的刹那间就抓住了他的尾巴。   “你的食人花那么牛逼,肯定早就知道我了。”熊白操着哭哑的嗓子说。   “虽然我确实牛逼,但我是真不知道你。”   贺旭捋了捋少年汗湿的发丝,“我刚锁定莲花小区,你就已经找过来了。”   熊白得意洋洋,“比我还是差点儿。”   贺旭的脸一抽,“对。”   熊白把手搭到他腰上,揪住他一块肉拧紧,“为什么要替孙成舟那老变态做事?”   贺旭“嘶”了声,没挥开少年的手,“他找到我,给的酬劳很可观,就这样。”   熊白拧的更用力,“你这是助纣为虐,散尽天良!”   贺旭掐了烟丟地上,将少年拽起来摁在胸口,一脸坦然,“我只是给孙成舟做了几个防护网。”   “只是?”熊白又挠又咬,“你还攻击我呢!”   贺旭警告的在他腰上按按,“老实点。”   “我攻击你,不是因为孙成舟,是你用大白兔破坏我的程序,激起了我的挑战欲。”   熊白撇了撇嘴,“反正你三观不正。”   贺旭嗤笑,“你就正了?”   熊白心虚。   做雇佣兵,一向都是拿钱办事,认钱不认人,三观就……   贺旭的语调平平,“你查孙成舟,周家长子,林家继承人,国外的那个网站,还频繁出入警局的安全网,查刑警队长梅月。”   熊白不奇怪这家伙清楚自己在程序网里的行迹,仅仅是同行不可怕,可怕的是技术水平相差极小,几乎持平,随时都有可能被压。   对立关系的话,就很烦了。   熊白胡思乱想着,听见头顶响起一声,“查人体实验有关的东西,不是为的钱?”   他翻白眼,“当然不是。”   贺旭在少年的耳边流连,“那是为的什么?”   “我是为了……”熊白一个激灵,“不是,我干嘛要告诉你?”   贺旭没得到答案,也没露出失望的情绪,似是随便找的话题。   熊白眼皮有点想要打架了,“你的真名叫什么?”   贺旭反问,“在问这个问题之前,为了表示诚意,你是不是先做一下自我介绍?”   熊白撑着他胸膛仰头,哼道,“别以为你不说我就查不到,现在你在我这里已经藏不住了,查到你祖宗十八代就是分分钟的事。”   贺旭送他两字,“一样。”   熊白一脸血的瞪过去,贺旭捂住他湿漉漉的眼睛,“再看今晚就别睡了。”   “……”   .   两人前后往外掏了掏底,一个十九岁,一个二十三,心理年龄差略大。   相同点有两个,一是,他们都在计算机领域算得上天才。   二是,名字都是两个字。   熊白想问的有很多,想到哪儿就问哪个,很随心,“干嘛要叫食人花?这里有什么故事吗?”   贺旭的嗓音低柔,“想听?”   熊白立马来了精神,“嗯嗯嗯。”   贺旭笑的迷人,“不告诉你。”   熊白,“……”好想打人,但下不去手,这脸太帅了。   就在熊白要睡着的时候,贺旭把他弄醒,主动抛出诱饵,“你在我这里住下来,我单方面取消跟孙成舟的合作,帮你。”   熊白哈了声,“我用得着你帮?”   贺旭不快不慢的弄他,“想清楚再说。”   熊白的双眼眯了眯,这家伙手里有东西,一定有,只要跟人体实验有关的他都不能放过,正事很要紧,他抿抿嘴,楚楚可怜的扑扇扑扇睫毛。   “亲爱的小旭哥,我俩之间还需要谈条件吗?”   贺旭不为所动,“需要。”   “你没心没肺,又欠干,我不下点功夫,指不定你什么时候就去找了别的男人。”   “……”熊白的计策失败,下一秒就换一个,“滚滚滚,我不干了,我要睡觉!” 第68章   贺旭喜欢的东西不多, 计算机, 咖啡,钱, 还有他的小金主。   现在的雇主孙成舟给的酬劳很丰厚, 却跟小金主起了冲突, 他没有什么迟疑的选择后者。   生意没了还有,不差钱, 但小金主他很宝贝, 没了就很难再找到这么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让他满意的了。   贺旭破天荒的第一次走心了, 连他自己都没想到, 偏偏小金主只想跟他当炮友, 要他走肾,不要他走心,不然就拜拜。   想让人乖乖待在身边,就必须花点心思。   有舍才有得。   折腾到天快亮了, 贺旭摸了摸小金主湿漉漉的脸, “搬过来跟我住。”   “唔……嗯……”   熊白奄奄一息, 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贺旭这才不弄他了。   .   熊白是被饿醒的,饿的胃里冒酸水,烧心,他惨兮兮的拍床沿,“来人啊,救命啊, 要饿死人了啊——”   “你乱叫什么?”贺旭衣冠楚楚的进来。   熊把手伸向他,虚弱的不行,“吃的……我要吃的……我饿……”   贺旭没上前,“腰以下部位呢?切了?”   熊白娇嗔的白他一眼,“哎哟,干嘛呢啊,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耍流氓。”   贺旭两手插兜,“我说的是腿。”   熊白,“……”   卧槽!他羞愤的红着脸捶床,“那你不会直接说腿,说什么腰以下部位?”   贺旭扯唇,“我乐意。”   熊白要呕血了,气的牙痒痒,想一口咔嚓|咬断他的后半生,“说什么要跟我谈恋爱,放屁,你不是喜欢我,你是喜欢我的屁股,你说,是不是?你说!”   贺旭一副看熊孩子的眼神,“屁股不是你的?”   “……”我特么的竟然无力反驳。   熊白哀怨的瞪过去,这家伙之前是个老骚鬼,骚话一套一套的,骚的他站不住脚。   现在马甲掉了,各种刺他。   偏偏他舍不得打,说又说不过,太讨厌了!   趴了会,熊白把歪着的脑袋在床单上蹭蹭,“那你就真的只是喜欢我的屁股吗?”   贺旭看着少年露在被子外面的漂亮肩颈,那上面有一片深痕,几乎没有干净的地方,他的眸色暗了暗,“要看你是怎么希望的。”   熊白一怔,他绵软的嘟囔了句,“不懂你说什么。”   贺旭无视少年的逃避,“我不管你都包过谁,我必须是你最后包的一个。”   熊白激动的要起来,哎哟一声趴回去,抄起旁边的枕头扔他身上,“凭什么?爷我有的是钱,爱包谁包谁!”   贺旭走到床边,熊白缩了缩脖子,听到头顶响起一声,“过去的不提了,以后我满足你,只有你。”   熊白长翘的睫毛眨了眨。   贺旭捻他耳朵,“话说到这份上,你还在扭捏什么?”   熊白哼哼,“不要你管。”   贺旭冷笑,“我看我是对你太好了,就该把你吊起来抽一顿再关起来,每天不是在被我干,就是等着被我干,这样你才能学乖。”   熊白的眼睛瞪大,“你要玩囚禁play?”   明明是兴奋的,完全没有在怕。   贺旭的面色铁青,我怎么就看上了这个欠干的小东西?   .   熊白下午要回去,贺旭不让。   “不知道是不是同行排斥,我知道你是食人花之后,就不是很喜欢你了。”   熊白很惆怅的样子。   贺旭喝口咖啡,没搭理。   熊白揉揉腰,“你把门打开,我真要回去了。”   贺旭眼皮不抬,“楼上有几台电脑,你随便拿一台用,忙你自己的,我不会干扰。”   熊白说,“忙不了,我在你这儿没安全感。”   气氛窒息。   熊白偷瞄了眼低头喝咖啡的人,挠了挠鼻子叹气,“你别跟孙成舟合作了啦,之前他在地下室关了个男孩,跟我差不多大。”   “那男孩很可怜的,孙成舟找了个研究员,就用他来做人体实验,连人最基本的能力跟语言都丧失了,行为举止全都变成了犬类,小狗,忘了自己是人。”   “还有啊,孙成舟是变态,施 虐狂,他……”   贺旭冷漠的打断,“这些跟我没关系。”   熊白对他的事不关己很生气,“那起实验有多变态你不知道啊?不要以为跟自己没关系,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抓去当实验品了。”   贺旭无动于衷。   熊白看他这样就更气了,恨铁不成钢似的咬牙,“就算你不被抓,那实验越来越成熟,越来越成功,不需要大费周章就可以人换人,比如在脖子后面植入芯片,或者脑阔里植入,过程非常简单。”   “有钱人会在死前联系实验室,挑一个身体为自己安排后路,没钱的开始报复社会,那就天下大乱啦,你还能置身之外?别说我吓唬你,到时候你泡面都买不到!”   “我们既然有一门技术,干嘛不助警方一臂之力?也不是要两肋插刀,抛头颅洒热血,就只是在我们最熟悉的领域做喜欢的事,顺便还能突破一下自我,有什么不好的,再说了,积点德也行啊,尤其是你,某天午夜梦回……”   熊白念叨了半天,口干舌燥,夺过贺旭手里的咖啡就喝,苦的他一张脸皱在一起。   贺旭被少年的可爱样子逗笑,散漫的神态一下子变得柔和,“说完了?”   熊白一屁股坐他面前的桌上,脚往他腿上一踩。   贺旭握住他一只脚,隔着袜子挠他脚心,在他又笑又气的要把咖啡倒过来时开了口,“早上我已经跟孙成舟联系过了。”   熊白定住,“啊?”   “我损失了一大笔钱,”贺旭捏着他的小腿往上,嗓音低沉悦耳,“宝贝,你要补偿我。”   熊白艰难的克制住自己不被美色迷昏,“多少,你报个数,我看看自己有没有,要是不够我就去卖身,我这款小零是圈子里的万年青,一直都很有市场。”   刚说完,腿就被一把掐住,疼的他眼里飘水雾,“卧槽,昨晚我又是趴墙站,又是高抬腿,现在还疼着呢,你下手不知道轻点呀?滚蛋好吗?!”   贺旭看他哭就要硬,转移注意力的按揉着他的腿部肌肉,状似随意的说,“网站自毁的时候我没溜出来,让你抓住了,你以小白兔的身份找上门,后面的事让我很高兴。”   “我的一次失误给我带来的惊喜还不止这个,自毁程序的手法我见过。”   熊白立刻停下哭唧唧的声音,就知道这家伙手里有东西!   贺旭轻描淡写,“我花了一点时间研究,模拟出了一样的手法,搞到了一个黑匣子。”   其实花了他两天一夜,妈的,他除了拿外卖上厕所,其他时候都在电脑前,长期的精神集中跟不眠不休,让他暴躁的砸坏了一个键盘,一只陶瓷杯。   这事他不会说,死要面子。   熊白从桌上滑进贺旭怀里,“那黑匣子里有什么?”   贺旭撸猫一样撸他纤瘦的背脊,“目前只破译出一份名单,我不感兴趣,不知道你……”   熊白忙不迭的说,“我感兴趣,很有兴趣!”   贺旭明知故问,“想要?”   熊白小鸡啄米的点头。   贺旭捻他后颈一块肉,“诚意呢?”   熊白呆了下,两手搂着他的脖子撒娇,“哎哟,小旭哥,我人是你的,屁股也认你,这还不够吗?干嘛非得惦记我这颗自己都管不住的心呢?”   贺旭皮笑肉不笑。   熊白眼角抽了抽,“我考虑一下咯。”   贺旭后仰一些靠着椅背,俊美至极的脸上浮现一抹笑意,“随便你,反正我不急。”   熊白的嘴角耷拉下去,他急。   现在是关键时候,越快拿到名单越好,答应了这家伙,说不定可以一起破解黑匣子,接触到组织的最高机密。   熊白唇上一疼,他鼻子里发出黏腻的哼声,“对了,你不是卖的,炮费是不是该还给我?”   贺旭,“……”   熊白理直气壮,“干嘛干嘛,一次八千八呢,攒一起就是一辆车。”   贺旭含他耳垂,“一次?”   熊白在他怀里软成一滩水,“就是一次,后面的炮数是括弧里面的……呜……王八蛋你……嗯唔……草草草要死啊你——”   .   贺旭把熊白送回莲花小区,车停在楼底下,意思明了。   熊白解开安全带,后脑勺被扣住,一个火热的吻压上来,嘴巴的伤口咧了渗出血又被搜刮干净,耳边是湿热的气息,“早点下来,带你去吃好吃的。”   “吃个屁。”   熊白下了车,探头瞪驾驶座上的人,真特么的帅,“贺旭,你想清楚了吗?真要跟我谈恋爱?活着不好吗?干嘛要给自己找不痛快?”   贺旭点根烟,指间星火明灭,“再多说一个字,我就在这里干你。”   “……”   熊白爬上六楼,腿快要劈叉了,心里把楼下那家伙骂的狗血淋头。   俨然忘了自己每次都浪成什么样。   熊白开了门进去,对从主卧出来的老大晃晃钥匙,“我回来啦~”   周易上下打量他。   “别这么看我啊老大,我不好意思。”熊白把钥匙丢鞋柜上,边换拖鞋边说,“叔叔呢?”   周易说,“在睡觉。”   熊白啊一声,“这个点怎么睡上了?那晚上还能睡吗?”   周易没说什么。   熊白难得敏感一回,觉得现在的老大内心很焦虑,在压抑着,除了是叔叔的事,没别的可能了,老大多强大一人啊,有了弱点就能被一击即中。   太惨了,这就是谈恋爱的沉重代价。   熊白在心里唉声叹气,忙是肯定要帮到底的,在佣兵团的时候老大最护他,不知道保护过他多少次。   况且明年还想继续跟老大一起接任务,赚大钱呢。   可是自己除了会玩程序,别的都很……   枪法一般,身手一般,能帮上的只限于搜集情报。   “那个,老大,我搞定贺旭了。”   熊白笑眯眯的上报好消息,“就是我那个money boy,食人花。”   周易沉声道,“怎么搞定的?”   “这个嘛,”熊白眨眨眼,“说来话长,总结起来的话,就是个动词。”   周易一下没反应过来。   熊白咂咂嘴,老大真是纯情,国宝,必须是国宝。   周易反应过来后问,“那个人开出什么条件?”   “他要我跟他同居,就是,唔,想谈恋爱嘛。”熊白塔拉着拖鞋进自己房间,“我很喜欢他的颜跟身材,睡觉也睡的舒服,不然也不会老是找他,放心好了老大,我不是被强迫的,我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原先我跟他都是见面就打炮,他对我不了解,误把新鲜感当成喜欢,等真的住一起了,了解了,就会烦我。”   周易沉吟一会,确定自己听出话里的郁闷,“你喜欢他?”   “怎么可能呀!”   熊白反应极大的踢到床脚,疼的他连连抽气,“不可能不可能,我是不会跟人谈情说爱的,我不要爱情。”   周易提出漏洞,“不喜欢你会找他?”   “那不一样,我喜欢跟他睡觉,不代表就想跟他过日子,两码事。”   熊白有理有据的说了句,老气横秋道,“老大呀,感情方面你自己都是个新手,全靠网页搜索撑着,男人何苦为难男人呢,咱不聊了哈。”   周易的面部黑了几分。   熊白打开电脑,“其实吧,我之所以很排斥,是不想自己的情绪哪天被谁影响。”   周易说,“现在不就已经是了?”   熊白“……”   他不开心的噘嘴,“老大,你这样说就没意思了,是不是我还能不晓得?”   周易懒得再说。   熊白觉得自己遭到了鄙视,绝对不是那样,绝对不是!   他瞪着开启中的显示屏,比起害怕情绪被人左右,更怕自己陷进去以后,另一方出来了,那岂不是要被虐的很惨。   毕竟每段感情都有始有终,那个终却不一定是善终。   熊白回过神来,冲天花板翻了翻白眼,我特么的才十九,还是个孩子,为什么要想这么悲凉的事情?   不想了不想了,爱咋咋地,走着瞧吧!   .   熊白跟老大聊了名单跟黑匣子的事就走了,走时莫名其妙的感觉自己像是出嫁的闺女。   下次再回来就是回娘家,这是什么鬼想法唷。   熊白只带了自己的电脑,别的都没带,他要让贺旭给他买。   周易站在阳台,也有种跟熊白相对应的嫁女儿的心情,目送车开出小区,他碾灭烟头回了卧室。   床上的男人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周易的呼吸跟心跳骤然一停。   王于漾眼珠转了一下,“小易。”   周易活过来,带着一身冷汗走到床边。   王于漾闻到青年身上的汗液味,烟味,还有极淡的草莓味,奶香。   “小白回来了?”   “嗯。”周易简短说了有关他跟那个贺旭的事情。   王于漾挑了挑眉毛,小白现在不跟他们住一起也好,避免了被一锅端的局面。   “小易,你这么一天到晚的守着叔叔,”王于漾叹息,“感觉叔叔快不行了啊。”   周易面无表情。   王于漾摇摇头,苍白的脸上露出滑稽之色,“叔叔竟然成弱点了,命运的发展真有意思。”   周易还是没给丁点反应。   王于漾摆手,“不说这个了。”   周易闻言,死寂一般的眼底才有了一丝波动。   王于漾坐起来背靠床头,一时兴起的说,“找部电影看看。”   周易惊讶的看他,“哪一类的?”   王于漾姿态慵懒的捋着发丝,“电影不看了,看动画片吧。”   周易的额角轻微抽了抽,“不换了?”   “昂,不换了。”   王于漾笑着说,“叔叔没有童年,你也没有,刚好可以一起借着以前的动画片感受感受。”   周易沉默着找到遥控器开电视,突然慢悠悠从口中蹦出一句,“我们不是一个年代。”   王于漾,“……” 第69章   周易瞥男人一眼, 俨然一副怕被媳妇踢下床的怂汉子模样, 强调的往后接一句,“但没关系。”   王于漾半搭的眼皮撩了下, “什么?”   “我是说, 虽然我们不是一个年代的, 那也没事。”周易咳一声,正色道, “我找找两个年代交界处的动画片。”   王于漾笑, “辛苦你了啊。”   周易的面部肌肉一抽。   找好动画片,周易就上了床, 靠在男人身旁, 把他捞进臂弯里。   王于漾死前没看过电视, 死后用这副身体活着,才有所接触,动画片是单薄的三个字,这是首次往里面填充记忆片段。   “小易, 画面不是高清的啊, 换个别的好不好?”   “你那个年代跟我的年代差的……”   周易见男人看向自己, 他控制不住的将话锋一转,“好,换别的。”   .   王于漾听见了挠门声,伴随着可怜的呜咽,“小白没把牛奶带走?”   “应该是忘了。”   周易刚说完,熊白的信息就发到了他手机上面。   -老大, 我明天来接牛奶。   信息发过来了,熊白还操心的打了电话,王于漾接了。   “老大,牛奶的狗粮你知道放在哪儿的哈,喂一次就可以了,它白天拉过一次,晚上还会再拉一次。”   熊白老妈子似的叮嘱,“对了,狗粮你放点水泡泡,就一点点啊,不能多了,要温水,老大你跟叔叔晚上喝粥的话,可以给它弄点放狗粮里面拌拌……”   王于漾等少年碎碎叨叨半天才说,“小白,你还是以短信方式再发一遍吧,一大堆记不住。”   熊白的关注点拐上了助攻之路,谨记作为一名助攻的职业素养。   “哇塞,叔叔,老大让你碰他手机了?!”   王于漾听出少年震惊的语气,不免有些好笑,多大点事,“是啊。”   “叔叔叔叔,我跟你说,这两个人在一起,一方愿意给另一方看手机,代表什么你知道吗?”   熊白自问自答,情绪激动到不行,“代表心里没鬼,忠诚,坦诚,绝对的爱啊!”   正说着,手机就被抢走挂断,熊白瞪向罪魁祸首,气汹汹道,“你想干嘛?”   贺旭转方向盘,灯光折在他立体的轮廓上,半明半暗,“想|干|你。”   熊白的脸热乎乎的,小声骂了句,“禽|兽!”   贺旭轻嗤,“别人的事,你gc个什么劲?”   熊白要顶嘴,话到嘴边就听他说,“不是没谈过吗?那些个说法哪来的?”   “哼哼,”熊白鄙夷的白他一眼,“没吃过猪肉,我还没见过猪跑吗?反正就是那样。”   贺旭言词锐利,“那是歪理,看个手机有什么用?窥探隐私跟底线?”   熊白嘴吧动了半天,皱着鼻子闷闷憋出几个字,“你什么都不知道,我不跟你说。”   贺旭嘁了声,“我看你是没得说吧。”   熊白被踩到尾巴似的嚷嚷,“是是是,你特么说的也没错,可要是好奇另一半的手机,对方却不给看,还设密,那另一半什么感受?能不胡思乱想,能不……”   话没说完,左侧冷不丁地丟过来一物。   熊白下意识伸手抓住,不是别的,正是贺旭的手机。   “……”   熊白捧烫手山芋一样,立刻把手机丟还给贺旭,“我才不看呢。”   贺旭忍住把车停在路边,来一场哭爹喊娘式教育的冲动,“宝贝,先吃饭还是先逛超市?”   熊白想了一小会,“我现在不饿,先逛超市吧。”   “那就带你去买生活用品,我也要买,”贺旭云淡风轻的一逼,“我的回去都扔掉,跟你用情侣款。”   熊白惊呆了,“我不要!”   半个多小时后,超市里,熊白指着架子上的漱口杯,“就这兔子图案的吧,要一个粉色,一个蓝色。”   他有意停顿了一秒,嬉笑着说,“粉色的你用。”   贺旭把粉的跟蓝的放进推车里,完全没有发怒抵触的迹象,“去买别的。”   熊白对着他挺拔的背影做鬼脸。   .   另一边,周易找到了一部画面清晰度可以的动画片。   王于漾偶尔看两眼,手划着他的手机,“小易,你怎么会用叔叔的身份证号做开机密码?”   周易说,“用自己的不安全。”   王于漾少有的被人噎住,“不是想要表现一下自己?”   周易不解的偏头看他,“表现什么?”   王于漾,“……”   算了,能买玫瑰花灯的人,不能对他要求太高。   动画片看了没半小时,王于漾就刷起新闻,这一刷,让他刷到了一条老熟人的。   孙成舟的女儿死了,死在国外的医院里,没医治回来。   王于漾翻了翻相关的新闻推送,孙成舟处理完女儿的后事就住进M城一家寺庙,传言他是痛失爱女,悲伤过度,后半生可能会退出商圈,粗茶淡饭,青灯古佛。   “M城……”   王于漾思索着说,“小易,上次何长进父母说的也是那里吧?”   周易,“嗯。”   王于漾说,“我们走一趟?”   “不行。”   周易握着男人的手,低头看他没什么血色的指尖,“M城我们没去过,地方陌生,容易出现变故。”   王于漾说出自己内心滋生出的想法,“实验基地会不会就在那里?”   周易摩挲着他的手背,“你不要想了,让警方联系当地的公安,配合着调查吧,方便些。”   “好吧,那不想了。”王于漾啧道,“孙成舟很爱他的女儿,不会善罢甘休的。”   周易说,“车祸应该是周家长子的报复。”   王于漾转头,“也要他失去自己最宝贝的东西?”   周易嗯了声。   王于漾调笑着感慨,“如今S城的几大势力又要动荡了啊。”   周易睨他一眼,意有所指,“你侄子跟林少南是一起的,林少南背后是林家,树绑着树,吹不倒。”   王于漾散漫的弯弯唇,“倒不倒的,无所谓了,叔叔已经死了,就不操那份心了,听天由命吧。”   “小易,你去把牛奶放进来吧,它这么哭闹,吵得很。”   周易门一打开,小白影就迅速窜进房里,迈着小短腿蹬蹬蹬直奔床边,肉呼呼的爪子往前一伸,雪白的小身板趴到地板上面,歪着脑袋眯起眼睛,看样子是要酝酿睡意。   一系列动作非常流畅。   王于漾趴到青年腿上,手往床下伸,摸了下小狗脑袋上一撮毛,“长大了一点。”   周易眼睛对着动画片,心猿意马,“嗯。”   “小白带这小东西的时间最多,理应跟他最亲,”王于漾说,“可这小东西没来由的往叔叔身边凑……”   说着就要支起上半身靠回原处,手肘不经意间拐到了什么,身前的长腿瞬间一抖,与此同时头顶炸响一声痛苦的闷哼。   王于漾哭笑不得的坐起来,“小易,你还好吗?”   周易脸都白了,咬牙道,“你说呢?”   “你不喜欢,也不能这么……”周易吸口气,疼的脖子上青筋都蹦出来了。   王于漾温柔的笑着哄他,“怎么会不喜欢呢,叔叔喜欢啊。”   周易呼吸一顿,喉结滚了滚,“那你……”   王于漾笑起来,有几分无奈,几分逗弄,“就是你长的有点凶。”   长是多音字,他是一语双关。   周易耳根滚烫。   “好了,好了。”王于漾摸他冒出一点点发茬的脑袋,“凶叔叔也认了。”   周易突兀的开口,脸不红心不跳,“我身上的伤都快好了。”   王于漾指指自己的眼睛,“小易啊,叔叔没瞎。”   周易黑了脸。   .   几集动画片看完,并没有让王于漾跟周易感受到童年,俩人期间做了不少事来打发时间。   接|吻,玩儿纸飞机,接|吻……最后睡觉。   床是一米八的,深秋了,铺上了软乎的棉被,两个成年男性睡一头,一只小奶狗睡另一头,还算安谧。   周易浑身上下都是伤,不好好找个稍微不那么难受的姿势睡觉,却偏要当人形枕头。   王于漾靠在他肩窝里打哈欠,白天不定期的睡一会,晚上依旧容易犯困。   “你近期要养伤,叔叔一个人出去你又不放心,干脆我们明天把这间房里的东西都搬出去吧,之前找那么多次都没什么收获,清空了看看……”   周易听男人说完,低低的应声道,“好,听你的。”   王于漾不自觉地把眼角分泌出的泪水蹭在他胸口,意识往下沉,忽地想起来什么,“摊位转租了?”   “嗯,转了,”周易亲男人眼睛,“睡吧。”   王于漾的呼吸渐渐变得均匀悠长。   周易把房里的灯关掉,换成稍暗一点的床头灯,   凌晨三点多,书桌上忽然传来嗡嗡的震动声响。   王于漾翻个身,“小易……”   周易拍拍他的后背让他睡觉,之后下了床一看手机,来电显示是阿南。   睡意如潮流急退。   周易面色冰冷的看着一直在震的手机。   王于漾不耐的蹙眉,“小易,你怎么不接啊?”   周易阖了阖眼帘,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是你的手机。”   “嗯?”王于漾从被窝里探出头,眼睛还闭着,“谁打的?”   周易说,“林少南。”   王于漾睁开了眼睛,“你拿过来。” 第70章   周易一言不发的将手机扔男人枕边。   王于漾侧身躺在床上, 接通开了免提, “林少,大半夜有事?”   电话那头传来略沉的呼吸声, 一声接一声的, 有一点浑浊, 不太顺畅。   王于漾轻挑眉毛,这是喝酒了, 而且喝的还不少。   “林少?”   林少南如梦初醒般急促的喘口气, 之后似是做了几个深呼吸,竭力压制着什么, 隐藏着什么, 嗓音给人一种发颤的错觉, 音量低的如同呢喃。   “王先生,不好意思,这么晚把你吵醒,是我打错了。”   王于漾说, “这样啊。”   立在床边的周易无声冷笑, 打错了?放屁。   王于漾眼神示意他上床, 别在边上居高临下的杵着,挡光。   周易上了床,动静还有意无意的弄的很大。   王于漾无奈又纵容的摇摇头,真是个幼稚的孩子。   电话里接近死寂。   王于漾正要说挂了,就听到很轻的声音响起,“我记得王先生还欠我一顿饭。”   “王先生忘记了吗?”林少南笑了声。   王于漾屈指在床被上敲点着, “怎么会,只是最近都有事。”   “那……”   林少南只说了一个字,就发出痛苦的呕吐声,接着是水杯掉在地上碎裂的响动。   “啪”   电话挂了。   这通电话来的毫无预兆,持续了不到五分钟,却在这个夜晚刮起一股难测的风。   王于漾身体滑进被窝里,“他是个很懂节制的人,对什么都只是浅尝辄止,酒也一样,没喝吐过。”   周易沉默着听,心说我的自制力一向很好,以前从没出过错,在你面前还不是跟个精神病患者一样,经常控制不住自己。   王于漾只说完那一局就闭上了眼睛,没再多说什么,惨白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心思。   周易把他抱进怀里,等他睡着了就把林少南的电话发给小白,让查查人在哪里。   不知过了多久,熊白发来信息。   -L城。   何长进生前在父母面前透露过M城,不会只是随便一提,孙成舟目前就在那里,警方也秘密前往,林少南没去吗?   还是说,有别的东西对他而言,胜过实验基地,他另有目的。   周易咬根烟,靠在床头吞云吐雾,摩挲着男人肩头的手掌不自觉收紧。   .   王于漾被勒了一晚上,醒来浑身酸痛,疲软无力。   洗漱的时候,周易凑过来给他梳头发,动作早已不再生疏笨拙,他懒散的透过镜子看了眼,倒不会生出时间就此停止的童话想法,但也倍感舒适。   周易忽然开口,“我们像老夫老妻。”   王于漾笑起来,“是啊。”   他挤着牙膏,“好了,小易,别顾着脸红,叔叔的头发散下来了。”   周易回过神来,轻柔的给他扎好马尾。   “黑色皮筋还是当初我在工地上给你找的。”   “嗯,”王于漾刷着牙,声音模糊,“小易给叔叔买新的,这个就放起来。”   周易没反应过来,“放起来干嘛?”   王于漾笑,“纪念啊。”   周易一怔。   王于漾的后颈一疼,他差点咬到舌头,“小易,你怎么总是没轻没重?”   周易从后面抱住他,吮了吮那处渗血的伤口,微哑的嗓音里含着几分委屈,“我要是没轻没重,早就把你办了。”   王于漾说,“你那不叫没轻没重,叫找死。”   周易,“……”   王于漾吐掉一嘴牙膏沫,瞧出青年的心不在焉,“怎么了?”   周易问了个奇怪的问题,“有个人对你有占有欲,你喜欢对方表现的明显一点,还是全都藏起来?”   王于漾抬头,“嗯?”   周易偏开视线。   王于漾挑挑唇,“看是谁吧,是你,哪个都喜欢,不是你,哪个都不喜欢。”   周易愣了愣,低咳道,“我去给你盛稀饭。”   话音没落下,人就已经走了,耳根连同脖子红成一片。   王于漾好笑的摇了摇头。   .   上午清空卧室。   重的大的都让周易负责,他一个满身伤的患者,力气依旧大到王于漾没办法比较。   王于漾蹲在书架前,从最底下那层开始,把书籍一本本整理了放进纸箱里。   两人都在忙活着,阵势比过年前的大扫除还要大。   王于漾将一本医学类的原版英文书籍拿下来,随意的翻了翻。   这段时间他来来回回查看过很多次,一无所获。   “阿嚏—— ”   王于漾揉揉鼻子,对看过来的青年说,“不是感冒,是被灰尘呛的。”   周易松口气,“你出去,剩下的我来整理。”   “不用,”王于漾找到口罩戴上,“这样就行了。”   下一刻又把口罩拿下来,“还是不能戴,否则嗅觉就会受到影响,有异味不能准确发现。”   周易说,“这屋子我们天天住,能有什么异味?死老鼠?”   王于漾惊讶的从相册上抬头,“居民区还会有老鼠?”   周易刚要回答,王于漾就摆手阻止,声音从口罩里传出来,给人一种孩子气的郁闷,“别说了,小易,叔叔不想知道。”   “……”   周易抿嘴憋着笑把书桌搬出去,中途不小心的碰到书架,王于漾头顶飘下来一物,他见是红鲤鱼的小书签,正想伸手去捡,就被踩到了鞋底。   “小易,你踩到书签了。”   周易抬起脚,“把这玩意扔了吧,留着也没用。”   王于漾够到小书签,“这可是苏沫给的。”   周易绷着脸,“所以才让你扔了。”   “小易吃醋……”   王于漾顿了下,凑近去看书签,两三个瞬息后把摊在腿上的书籍合上,指着书封一处,“你看这里。”   周易将书桌放一边,蹲下来顺着男人指的位置看。   浅蓝色书封的左上角有一串细长的字符,颜色淡金。   王于漾又让他看书签最底下,“是不是一样?   周易扫了扫,也是字符,他逐一对比几遍,“是。”   王于漾揉眉心,之前他把玩这张小书签,关注点都在红鲤鱼上面,忽略了背景。   “就算没忽略,你也只会以为是书签设计,不会发现什么,”周易看出男人的心思,屈指点两下书封,“这次是你刚好拿到这本书,又刚好在看书签,才会注意到一样的字符。”   王于漾往下拉口罩的动作一停,“也是……”   “那你说苏沫是什么目的?”   周易沉吟半响,低声道,“试探。”   王于漾回想在甜点店第一次见苏沫时的情形,那会儿他浅浅的笑了下,有一瞬间自己就觉得在哪里见过那样的笑容。   事实证明真的是老熟人。   王于漾后仰一些,背靠书架,“苏沫想试探什么?看看现在的王于漾是不是真的把研究相关的东西全忘了?”   如果没忘,还有记忆,就一定会发现书签上的字符,露出相对的异样情绪。   苏沫想要的结果显然是另一种,事情走向也符合他的意愿。   现在的王于漾对于研究是一片空白。   要不是刚才无意间的发现,他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串字符。   “应该不止是研究相关的东西。”周易不徐不疾道,“还有过去的几十年。”   他沉默一阵,“苏沫都希望现在的王于漾全忘了。”   王于漾垂眼看手里的书跟书签,视线又转回书上,“也就是说,这本书对原主,对苏沫都很重要,有特殊意义?”   周易“嗯”了声。   王于漾把书签放进书里,弹一下书封,“苏沫也是那起人体实验的研究员?”   周易说,“百分之六十以上的可能。”   王于漾挠挠眉毛,“他这么试探,岂不是有暴露的风险,概率再低,也不是零。”   周易来一句,“下次对峙的时候,你问问他。”   “……”   人是矛盾体,多的是前后不一的事。   .   王于漾跟周易继续清理卧室,快到中午的时候,东西都一件件经过检查被搬了出去,整个卧室就剩下四面墙。   监控检测仪器安静的挂在墙上,一直没有想过。   周易把米下锅,洗了个苹果给男人,他回卧室,一寸寸的探查地板跟墙壁,这敲敲那摸摸。   王于漾倚着门吃苹果,吃一大半的时候,目的忽地一凝,“小易,别查了。”   周易没回头,“饿了?”   王于漾无奈的说,“伤口裂了,自己没感觉?”   周易丝毫不在意,“没事,查完再说。”   王于漾看他后腰那里的衣服染了一块血迹,眼皮跳了跳,“叔叔的话都不听了?”   周易回头看他,手还在之前床摆放的那块地板中间摸索着,敲击着,眉头猛地一皱,“起子。”   王于漾转身去客厅找了工具箱拎给他。   周易拿出一把小头的起子,对准两块木板的缝隙,手上一用力,挨着他脚边的那块木板就被撬开了。   王于漾屏住了呼吸。   周易从隔出来的小空间里扯拽出一个文件袋,从里面倒出一张老照片,还有一份文件。   照片泛黄,覆盖着岁月留下的沉重痕迹。   自拍的角度,两个少年站在一片油菜花地里,勾着肩膀搭着背,一个脑袋歪像另一个。   两张青涩的脸上写满灿烂单纯。   左边的少年眉目清秀干净,眼神明亮而鲜活,眉心有颗朱砂痣,是原主,在他身旁的是苏沫,跟前段时间遇见的那张脸变化不大。   只是苏沫脸上不是浅浅的笑,是开怀大笑。   王于漾说,“两个人一起长大的?”   周易坐到地上,“看样子是。”   王于漾把照片翻过来,背面的一行蓝色字迹落入眼帘。   ——人生若只如初见。   王于漾看完最后一个字,眼泪就下来了。   上次是何长进的死,这次是一句话,七个字。   都来自原主的情感残留。   何长进的死,这幅身体里的心脏会闷痛,而对于苏沫,这幅身体里的心脏是痛到无法呼吸。   王于漾试着去品味,苦涩不堪,他觉得那是失望。   周易下意识伸手给男人擦眼泪,被躲开了,耳边是揶揄的笑声,“你手上都是灰,叔叔不想变花猫。”   他的面部一抽,用手背给男人抹了抹脸。   王于漾心口还是疼,他叹息,“小易,你抱抱叔叔。”   话音刚落,一双结实的手臂就把他抱住,他被带进温暖的怀抱里。   熟悉的气息让王于漾感到放松,他趴在青年肩头缓了会,“照目前来看,原主跟苏沫是年少时感情很好,后来成为同行,在研究的路上产生分歧,道不同不相为谋,变成陌路。”   王于漾根据现有的线索推断,“最后苏沫为了实验成果,算计了原主?”   周易没出声。   沉默等于默认了这一点。   王于漾示意他看地上的文件,“这什么?”   周易看看,“好像是课题报告。”   王于漾拿起来翻看,一共十来页纸,手写的,字迹跟照片后的一样,端正漂亮。   报告里面除了一些学术性的名词,就是公式代号,显得高端又严谨,外行看不懂。   王于漾若有所思,小邱说的从原主房间窗户那里闪过的人影,很有可能就是苏沫,来找这份报告。   周易见男人不说话,也不动,心头顿时一紧,“难受?”   王于漾摇头,“小易,你说这又是照片,又是报告的,叔叔怎么除了流几滴眼泪,就没想起来什么?”   周易担心他身体出状况,“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吧。”   王于漾感慨,也不知道是怎么办到的,原主的记忆就跟被清洗掉了一样,剩的那一丁点情感残留还具备极强的针对性。   “报告你收好。”   王于漾起身,脚轻踢青年,“先出去,叔叔给你重新包扎一下伤口。”   周易撑着地面站起来,“之前你说你一直感觉有什么东西是你要找到,却还没找到的,就是这两样?”   “昂。”   王于漾往外面走,“这算是原主给的仅有的意识性的暗示了。”   背后响起一声闷哼,王于漾转身,“现在知道疼了?”   周易紧抿薄唇看他。   这模样在王于漾眼里,就是撒娇了,他逗大狗似的伸过去一只手。   周易两手握住他的手臂往怀里一抱,大半个身子都靠了上去,突然虚弱的要命。   王于漾走的吃力,“小易,差不多行了啊。”   周易耍赖的当做没听见。   .   王于漾给青年换好药,拨了存在手机里的苏沫的号码,提示是空号,他把手机丢沙发里,无意间瞥动的视线在阳台定格,“小易,牛奶不会是原主吧?”   周易被他的脑回路给弄的无语。   王于漾自顾自的说,“以苏沫跟他的交情,不会让他彻底消失,肯定会做出点文章。”   说着就喊了声,“牛奶。”   小狗立即摇着尾巴跑向他,爪子扒拉着沙发要上去。   王于漾腿一伸,小狗就嗖地窜上来,抱着他的腿一路爬到他怀里,自觉找个姿势窝成毛茸茸一白团。   周易盯着小狗,淡声道,“如果小狗是原主,为什么不给我们一些暗示?爪子敲键盘,或者用嘴叼点什么?”   王于漾沉吟,“也许是记忆被抹掉了?”   周易指出这里面的问题,“身体没了,记忆也没了,那又怎么还是原主?”   王于漾哑然片刻,“DNA?”   这回换周易没话说了。   “搞研究的,思维方式跟我们不同。”   王于漾闻着厨房里飘出来的饭香,“先不说了,吃了饭再讨论。”   周易洗了手回来,给他剥了一个橙子才去做饭。   下午熊白过来接小狗,走路都飘着,一副身体被掏空的凄惨样子。   王于漾说,“你自己回来的?”   “不是,”熊白咕噜喝一大口果汁,“那家伙在楼下呢,两手空空什么也没带,我就没让他上来。”   王于漾调侃,“你当是回娘家见老丈人?”   熊白被果汁呛到了,他咳嗽几声,嘟囔了句,“我还真是这感觉。”   下一秒就笑嘻嘻的问,“叔叔,那你跟我老大谁是丈人?”   王于漾把这个问题抛给阳台收衣服的孩子,“小易,你说呢?”   周易应道,“你是。”   王于漾还没说话,熊白就笑喷了,乐的不行,“老大那你就是丈母娘?”   周易说,“我是老丈人的男人。”   王于漾,“……”   熊白,“……”   我的妈,老大多纯情一人啊,竟然已经有了这么深的套路,简直难以相信。   .   熊白打包好了小狗的所有生活用品,花半小时时间吐槽他的同居对象,贺旭贺崽子。   本来说好的,他搬过去就把那份名单给他,真住一块了又特么变卦,说看他接下来的表现。   大清早就被拉起来连口技,还穿小围裙在工作室忙了一上午,妈蛋的,魔鬼本鬼!   熊白吐槽的唾沫星子横飞,手机响了两下他就挂掉。   接着手机又响,嗡嗡嗡的,催命符一样。   熊白接通就是一嗓子,“就下去了!”   他气鼓鼓的挂了电话,脸一转,笑着对小狗眨眨眼睛,“牛奶,我们走吧。”   小狗往沙发底下钻。   熊白一脸被打击到的表情,怀疑人生的瞪大眼睛,“什么情况?啊?这到底是什么情况?老大?叔叔?我儿子不要我了!”   “昨晚我过来的时候它还让我亲呢!”他不能接受的呜呜。   王于漾跟周易相对无言,昨晚你也没说要带它走。   熊白闹,小狗叫,吵得很,王于漾太阳穴发疼,他摸了摸小狗的脑袋,“牛奶,你跟小白走吧,我们暂时顾不到你。”   小狗呜咽着蹭他手心。   周易没表情。熊白则是目瞪口呆,他原来就知道牛奶很有灵性,现在貌似……更强了?   .   熊白带着牛奶坐上车,贺旭就摆出死人脸。   “你不喜欢它,就是不喜欢我。”熊白搂紧小白狗,“那我们爷俩就走,走的远远的,你别想再……”   贺旭爆了句粗口,“妈的,你闭嘴!”   熊白吓得浑身一抖,小脸都白了,“你干嘛呀?吓唬谁呢?比谁嗓门大还是怎么着?”   贺旭深呼吸,“回家。”   熊白撇了撇嘴,不吭声了。   过了会,贺旭平静的跟没事人一样,“狗我不管,我只管你。”   熊白看着窗外极速后退的夜景,没回应,很深沉的样子。   贺旭捏他,“又欠|干了是吧?”   “滚滚滚!”熊白嘴撅的老高,“好好开你的车,烦你!”   贺旭鼻子出音,低沉且富有磁性,饱含危险的警告,“再说一遍。”   熊白翻白眼,“喜欢你,喜欢死了。”   贺旭,“……”果然欠|干。   熊白回去安顿好牛奶,就赶紧查了老大交代的事情。   老街的那家甜点店照常营业,只是苏沫上周末就没再出现在店里。   苏沫不知所踪。   多半是回实验基地了。   熊白坐在电脑前抓头发,把一头银发抓的乱七八糟,门锁一转动,他就连忙退出程序网域,“进来不知道敲门呀?”   贺旭端着牛奶进来,“自己不会锁门?”   熊白呆滞几秒,气的眼圈都红了,“你你你……”   贺旭心疼他这小样,软了语气哄道,“宝贝,改天我工作的时候,你可以在旁边看。”   熊白撒娇的顺势而上,“别改天了,就现在吧,那黑匣子你不是还没全破译吗?我帮着搞搞呗。”   贺旭将牛奶扣到桌上,“喝了。”   熊白跳起来,中气十足的拍桌子,“我跟你说话呢!”   贺旭也不跟少年废话,直接把手按在皮带的金属扣子上面。   熊白怕自己浪,故作镇定地偏开头,坚决不看他俊美的脸,“我喝我喝,你出去,出去出去。”   贺旭舔他耳垂,“晚了。”   “……”   .   警方还没盯上苏沫,他们盯的是张素凤跟武建,附近有派人蹲守监视,那两人在别墅里待了一天两夜,没见谁出来。   李立带人潜入别墅,在地下室发现一条密道,以及一具女尸,正是张素凤。   而武建下落不明,生死不明。   这一消息被送到梅月手上的时候,正是傍晚时分,她在尚兰园,一杯茶刚端起来,一口没喝的放了回去。   林成微弯腰,“梅队长慢走。”   梅月走几步停住,回头说,“他回来了转告他一声,就说我想跟他谈点事情。”   林成应声,“好的。”   梅月走出大厅,望了望一个方向,发现了什么,大步往那边走去,确定之后,瞳孔不可抑制的缩了下。   曾经色彩缤纷的兰花园里如今光秃秃一片,已经不见一株兰花。   何其苍凉。   梅月开车去了黄桥路那边的别墅。   专案组的乔城人已在M城追踪实验基地,她让王景跟过去了。   组里除了她这个组长,余下的就是章老。   他老人家吃住都在实验室,耗上了,别的事帮不上忙。   梅月手里能用的只有队里的一干弟兄,她一路盘算着到达目的地。   法医那边抬着裹尸袋从别墅出来,李立在跟张奇说着什么,嘴边的烟一抖一抖的,神情疲惫而严峻。   梅月甩上车门过去,“什么情况?”   张奇摘了手套说,“初步鉴定死者的死亡时间是今天凌晨一点到两点半。”   梅月问道,“死因呢?”   张奇推推眼镜,“在头部。”   梅月看向自己的下属。   李立抽一口烟,扯动着干燥起皮的嘴唇,“头烂了。”   这三个字背后延伸出难以形容的暴力跟残虐。   梅月把裹尸袋拉开一条缝,一股浓稠的血腥味窜了出来,她锐利的目光扫过里面血迹斑斑的人脸。   “这老女人死不瞑目,眼皮还是我给蒙上的。”李立在一旁汇报,“她那几个小情人这几天都没有异常。”   “另外,她的资金也没变动。”   “武建最后一次去小店找他老……”   察觉张奇在场,李立的话声顿了半秒,改口道,“找女老板是在周三,跟往常一样,买了东西走的。”   梅月拉上裹尸袋的拉链,跟张奇聊了几句,转头问下属,“密道通往哪里?”   李立说,“后山。”   梅月问,“搜了?”   “在搜。”李立的舌尖扫了扫嘴角,“警犬还在路上,到了就好搜了。”   梅月环顾四周,夕阳染红半边天。   “别墅到小店有几条路?”   李立掐了烟头丢地上,鞋底碾了碾,“两条,一条是从高架桥走,另一条是直接走中环大道。”   梅月说,“沿途调监控。”   “收到。”李立手虚虚的划过太阳穴,做了个敬礼的手势。   .   梅月去地下室,套上一次性鞋套四处走动。   李立指了指左侧一个方位,“队长,密道在那边。”   梅月的视线锁定斜对面那片墙。   大片的血迹触目惊心,不是喷射状,像是用身体的某些部分撞击墙面蹭上去的,而且从颜色上看,就是今天的,墙上还粘着疑似碎肉的东西。   墙角钉着两条粗铁链,连接着一对带锁的镣铐,指纹锁。   李立隔着手套捞起铁链一拽,一阵清脆的哗啦声响起,裹着令人头皮发麻的惊悚。   “张奇他们已经提取过材质了,等检验出来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梅月说,“还有什么发现?”   “药。”李立搓下巴,“大量的医用药品,都是外伤的,纱布酒精消炎药什么的,一些拆了没用完,一些没拆,药就在你两点钟方向的小房间里,跟药房的仓库一样,一大堆,我让小刘拍照查去了。”   梅月没去小房间,而是朝密道哪里走。   “里面都是血,你真要去啊,等等我……”李立三五步的追上去。   梅月在别墅待到八九点才回局里,随便吃了一点盒饭,尸检报告跟勘察报告就前后送到了她的办公桌上。   张素凤是头部被重击致死的,后脑勺的头皮损伤严重,在她的身上检测到了武建的指纹,毛发,以及血迹,指甲里还有他的细小皮肉组织。   鉴定结果很明显的透露出案发时的情景。   张素凤被武建揪住头发,按着她的头往墙上撞,从头骨的裂痕上看,当时的他失去了理智,行为癫狂。   经鉴定科检验,张素凤除了头部的狰狞伤口,身上还有几块淤青,却没有一点旧伤,体内也没检测出任何药物残留。   既然没有旧伤,外伤药就不是她用的了,排除后目标便锁定了武建。   墙角的铁链是武建用的,后面墙上干涸的血迹有他的,也有张素凤的。   但密道里的血都是武建一个人的,说明他离开时负伤严重,以那个血量,不及时就医的话,凶多吉少。   S城大小医院都查过了,没有查到他的踪迹,再不快一点,就来不及了。   尸体虽然也能说话,可活人的价值会更大一些。   .   梅月的思绪被进来的李立打乱,神色一绷,“怎么了?”   “放松点啊队长,”李立提提拎在手里的青菜瘦肉粥,“我只是来给你送这个的。”   梅月翻着面前的报告,“我吃不下。”   “吃不下也要吃点。”李立把报告拿走不让她看,“想想你的胃。”   梅月吃盒饭吃的急,心思不在那上面,这会儿经他一提醒,胃就有点绞痛。   李立看她那样,眉峰就拢了拢,“队长,你这样真不行,你说你,三四十的人了,就算没办法活精致,也不能这么糙吧?我们大老爷们都赶不上你。”   “罗里吧嗦的。”   梅月揭开透明盖子,拿塑料勺挖一勺粥,吹两下就送进嘴里,“报告我没看完,你看看,完了说给我听。”   “老话说,吃东西的时候不能想事情,容易引起消化不……”   李立在一击眼刀射过来时闭嘴,给她一个招财猫儿似的的微笑,“行,我看。”   梅月一勺一勺吃着粥,胃里暖和了起来,没那么难受了,她问看报告的李立,“怎么样?”   李立说,“张素凤也有个徽章,就那金属球。”   梅月没露出意外的表情,“什么颜色?”   李立粗大的手指抄进发丝里,使劲儿扣扣头皮,“黑的。”   梅月也没感到意外。   李立咂咂嘴皮子,“看样子是张素凤接到组织的任务,要了结武建,结果反被杀害。”   梅月接着吃粥。   李立往后看报告,“那批外伤用的药物不是同一批生产的,最早的一批是去年九月份,最后一批是上个月……”   正说着,门外就响起敲门声,警员在门外上报,说是武建找到了。   .   武建就在他家小区附近的路边,驾驶座上都是血,他趴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浑身如同从血水里捞出来的。   人还有一口气。   武建没有意识,脑袋却歪向自己家所在的那栋楼。   人将死之际,生命里的那盏灯就快灭了,最后的一点火光会照亮某样东西,或者是某个人。   那就是自己的执念。   大雨瓢泼,梅月穿着黑雨衣立在雨里,帽檐下滴着水,她的目光透过成线的水珠落向远处的夜色,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立监督医护人员把武建从车里抬进救护车,冲不远处的高挑身影大声喊,“队长,回局里啊?”   梅月呵道,“把人送到总院!”   雨势凶猛,李立没听清,“啊?”   梅月重复一遍,“多叫上几个外科医生,想办法吊住武建的命。”   不等李立回应,她就给局长打电话,之后给章老打,“章老,今晚您得去一趟总院,最好现在就动身,晚点我再跟你解释。”   挂了电话,梅月一挥手,救护车先行,警车跟在后面,带着压抑的氛围直奔总院。   武建是实验品的事,今晚之前都只是梅月的揣测,证据要在今晚出来。   人送到总院就进了手术室。   梅月跟匆匆赶来的章老解释,态度很尊敬。   能力强的人,心术如果不正,制造出的危害会很大,必须要足够坚定,才能不忘初衷,不丢本心。   章老是科研界的权威性人物,梅月只信他。   梅月回想当初张奇私自拿药物做实验,跟她对峙时,那种激烈又疯狂的光芒让她至今都感到惊骇。   只是人融合了动物的特性,张奇就无法自抑的动摇了自己的立场,要是他知道人可以跟同类融合,死了可以再“活”,铁定要有动作。   那样的研究,对医学界跟科研界都有外人理解不了的吸引力。   梅月压低声音,“章老,你底下的人要守口如瓶,绝对不能泄露出去分毫,谁要是有异样,您务必第一时间通知我。”   “放心吧,”章老苍老的声音里透着安慰跟自豪,“他们都是我信得过的徒弟。”   梅月笑笑,“还是小心点好。”   不能再出岔子了。   .   武建是半夜没推出手术室的,没脱险。   梅月问了医生,得知他身上都是旧伤新伤,四肢以抓痕抠痕居多,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   鉴定科那边也有收获,武建的血液里有大量止血跟消炎药物成分,他离开前还给自己处理了伤口,虽然手法匆忙。   之前的猜测被验证。   武建的伤是他自己弄的,他有暴力倾向,会做出自残的行为。   张素凤是知情者,也知道有多严重,否则不会在地下室给他打造一副铁链。   武建应该是定期发作,到时间就锁住自己。   人体的构造被强行篡改了,不顾后果的用来实验,造成什么样的损伤都不足为奇。   这跟生了场病,引起的并发症不一样。   一旦成了实验品,生死都不由自己决定。   梅月跟下属们讨论了一个多小时,武建只要不死,就会有人来灭口,他们打算布局等人自投罗网。   不是今晚,就是明天,夜长梦多,对方等不了。   梅月让下属们各忙各的,她揉揉酸涩的眼睛,径自去洗手间洗脸,冷水扑的皮肤刺疼,那股凉意渗透皮肉往骨头缝里钻。   同样是死后重生在别人的身体里,延续别人的人生,武建会自残,那个人呢……   梅月抹掉脸上的水迹,心想,她得找个时间见他一面。   刑警的身份已经见过了,她换一下,用一个晚辈的身份跟他聊聊。   雷声在S城上空震耳欲聋,搅的人从睡梦中惊醒,又埋怨的几句,翻个身睡去。   王于漾醒了就睡不着了。   一道闪电猝不及防地从窗外劈过,窗户上的雨水忽地在他视野里亮了下,又归于黑暗。   背上靠过来一具温热的身体,王于漾拍拍腰上的手,“乖,你睡你的。”   周易把他禁锢在怀里,“你不睡?”   王于漾哈欠打着,眼底却没睡意,“叔叔要过一会。”   背后的床发出响动,被子也撩起来一块,凉气刚靠近就被挡在了外面,王于漾扭头问,“干嘛去?”   “给你倒水。”   周易下了床,趿拉着拖鞋去书桌那里拿水壶。   王于漾往脑后捋几下发丝,神态慵懒的弯了弯唇。   他其实可喝可不喝,递到嘴边就喝两口。   这孩子不问,直接行动,算是摸清了他的脾性。   陈子旭那小鬼说他琢磨不透,其实是没道理的。   人心虽然藏的深,但真情实意的感受领悟,还是能有收获的。   心思不纯,那就不行了。   “在想谁?”   床边的低沉声音让王于漾思绪回笼,他欲要开口就被阻断。   “别说是我,”周易盯着男人,“刚才不是。”   王于漾眉眼染笑的哦了声,“你又知道?”   周易神情冷峻,“我知道。”   王于漾抓着青年的手腕,让他把水杯拿过来一些,凑上去喝了口温水。   “在想那小鬼,他最近安分的有点反常。”   周易一副“你果然没想我”的模样。   王于漾,“……”   学会在他面前耍小花样了啊。   周易说,“陈子旭在国外。”   王于漾挑眉,“找他那个心理学老师去了?”   “嗯。”周易把男人贴着脖颈的柔软长发顺了顺,“他不用放在心上,我们要防备的是苏沫,以及整个实验背后的参与人员。”   跟苏沫相比,林少南的偏执都不那么棘手了。   因为人体实验相关的一切,他是真的完全束手无策。   那感觉太暴躁了。   王于漾喝掉小半杯水,给了青年一个湿|软的深|吻,轻喘着气笑,“小易,叔叔为了今后能每天吃到你烧的饭菜,每天逗你,会争取把局面扭转,不会是死局,放宽心。”   周易的面色顿时发黑,宽心?怎么宽?世纪冷笑话?   王于漾眯眼,“你是不是在心里吐槽?”   周易摇头,“我没有。”   王于漾温柔的笑出声,周易看呆了,他的喉结上下攒动,“别笑了,睡吧。”   桌上突然响起震动,响的不是王于漾的手机,是周易的。   来电是小白。   周易看是他就知道有大发现,不然不会这个点打过来。   电话一接通,熊白兴奋的发抖的声音就传过来,“老大老大,我跟贺旭破译了黑匣子,查到了最高机密!”   十几秒前查到的,激动的他抱住贺旭狠狠咬了一口。   最高机密是“重生”计划。   贺旭早前查到的名单熊白也拿到了,名单上密密麻麻的都是实验者。   对应的是实验者姓名,参与实验时间,实验批号,成功与否。   名单第一行是特殊分类,旁边有一个鲜红色的大写字母Y,底下是一排小字。   ——沈白钰,2027.02.06,Y05,成功。 第71章   王于漾记得当初是礼拜六晚上被杀, 礼拜天下午在这副身体里醒过来的。   他原以为期间的那十几个小时就是自己被用来做实验的时间。   而名单上记录的他参与实验的日期是——2027年, 2月6号。   也就是说,他是今年八月份死的, 去年二月就成了实验品。   而自己毫无察觉。   .   外面雷雨交加, 房里的气氛压抑, 周易把窗帘拉上,回到床上把男人捞进怀里, 摩挲他冰凉的手跟脸。   王于漾眉间一片阴霾。   这一年多, 他的身体没有出现任何异常情况。   除非实验基地只是拿到了他的血液,用他的基因细胞DNA之类做研究, 整个过程谨慎又漫长。   至于原主……   要么是那伙人在挑选实验的另一个对象时, 全世界大面积的排查, 发现原主身体各方面跟他的契合度很高。   为了实验成功,只能牺牲原主。   要么就是这场局一开始的中心人物就是原主。   那伙人在为原主找实验对象,最终锁定了他这个沈家族长,于是开始密谋, 和他身边的人达成协议, 各取所需的里应外合, 搞了这么一出。   王于漾用力掐眉心,后者的可能性似乎大过前一种。   毕竟比起他大家族掌舵人的脑子,原主作为研究员高层的脑子更能吸引到他们。   王于漾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绪问,“小易,去年2月6号是什么日子?”   周易说, “大年初一。”   “大年初一啊……”   王于漾的记忆往后退,一直退到相对应的片段,他想起来了,那天他在后山的马场骑马,生平第一次被马甩下来。   现在回想一下,那马几乎是他一上去,就显得很焦躁。   当时他摔破了膝盖,皮外伤,就没叫医生过来。   是管家给他处理的。   王于漾忽地笑了起来,不是吧,这出戏里面,那老人家也有戏份?   周易垂眼看男人笑,觉得有点发毛,“你笑什么?”   王于漾笑的肩膀直抖,“好笑。”   周易皱了皱眉头。   王于漾笑了会,“名单上有多少人?”   “五百多个,不是全部。”周易说,“国内国外的都有,从时间看,实验就是十年内的事。”   他捏着男人细白的手指,“所有的实验品里面,只有你是成功的那个,其余全部失败。”   王于漾,“嗯。”   这个音之后是一阵令人感到窒息的寂静。   所谓的成功,只是从这项研究上来说,标准是那些人定的。   王于漾对于这一人为的“死后重生”经历,不是很愿意深想,怕心里头打疙瘩。   回头抑郁上了,受罪的还是自己。   没人想活的好好的,突然被杀,又突然变成另一个跟自己生活圈子相差极大的某个谁,顺带着摊上严重夜盲,嗅觉变态这两个变化。   就算生活无趣,也不想这么玩命。   最糟心的是,局里的棋子都是自己人,这叫什么事啊。   周易弯着腰背,薄唇蹭蹭男人面颊,不放心的在他耳边低声问,“你在想什么?”   王于漾不答反问,“找到何长进了吗?”   “找到了,在比较靠后的位置,算是早一批的实验次号,E02。”周易说,“名单上记录的时间是七年前的10月19。”   王于漾唇角轻抿,就是何长进笔记本上的那串数字。   虽然早就有预测了,被证实的那一瞬间还是会感到沉闷。   那时候的何长进才15岁。   15岁,人生正是充满无限可能的年纪,什么还没开始,就那么完了。   何长进的实验批次那么靠前,研究不成熟,实验品的身体损伤一定很大,能活七年,只是散发出鱼腥味,没有外人能发现的其他异样,不光是药物的支撑,原主应该帮了他很多。   大恩,回以大报。   王于漾叹口气,问,“刘峰呢?”   周易没留意,翻了翻名单说,“去年七月15被记录在内,他参与实验的时间在你后面,批号却是在你之前的R04。”   王于漾摇摇头,他是二月,刘峰是七月,才五个月时间,那伙人就找到了合作的对象之一。   刘峰大概适合被混入蛙类的基因?   既能灭口,又能做个研究,一举两得。   “这实验先是动物跟动物,然后是人跟动物,再是人跟人,数据每调整一次,就会出现新的批号,每批五个,对应五个实验品,一步一步来的。”   周易说,“研究方向就是死人再生。”   “看样子实验至今依旧很繁琐,要研制很久,等到时机成熟了,才能注射,或者是其他途径。”   王于漾挑挑眉毛,“繁琐好啊,要是简单化,世界就混乱了。”   作为一个非研究人员,是不懂复杂如迷宫的神经网络,意识等,这些是怎么被拿来做研究的。   法律,道德什么的,他目前还顾虑不上。   他比较奇怪的是,选他当实验品,要他死,什么法子不行,干嘛非得让人割他脖子,要他喷血喷的墙上地上都是,死状凄惨。   这是多大的仇怨啊?   总不至于是研究员的恶趣味吧。   王于漾想起来个事,“孙成舟地下室的那个男孩子……”   周易说,“没有。”   王于漾诧异的抬眼,“没有?”   周易嗯一声,“他是那研究员的实验品,不是实验基地出来的,所以不会被记录。”   “名单上没有A开头的实验品,说明最初研究出来的药物没被取用。”   王于漾心想,那还真跟之前猜想的差不多。   那个男孩子的情况是几个实验品里最差的,用的是最粗糙的版本,应该是……A01。   “小易,你说这样的‘重生’计划……”   王于漾一连抛出四个问题,实在是不能理解,“到底是谁想出来的?怎么想的?科幻片看多了?会不会就是苏沫?”   周易简单化的四合一回答,“有可能。”   “……”你倒是会省事。   王于漾躺回床上,“天亮了吗?”   周易摇头,“还没有。”   王于漾拍拍身旁的位置,“你躺下来,让叔叔亲会儿。”   周易在男人枕边躺下,微微垂着眼帘,任由他的唇压上自己的,呼吸里都是他温暖的气息。   王于漾亲了大几分钟,舌尖扫过青年棱角清晰的唇角,“小易,叔叔累了。”   于是周易拿走主动权,一手扣在男人纤细的腰部,一手按着他的后脑勺,慢慢的吻他。   不掺杂丝毫欲望,有的是难以言喻的温存跟迷恋。   每件事都具备两面性。   没有这场局,这起实验,周易永远都入不了怀里人的眼,更不会被需要,认可,甚至是依赖,喜欢。   但他不会对实验的研究者,所有参与的人心存感激。   他希望这个男人健健康康的,好好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变成了一个实验品。   .   黎明的曙光刚刚出现,雨就停了。   整个S城湿哒哒一片,大风肆虐,又冷又阴暗。   总院周遭的气流紧绷了一晚上,天亮后持续不止。   梅月吃了个早饭回来,听说武建醒了,没过多久他就已经脱离了危险。   对于这种意料之外的现象,医院表达了一堆看法,总结起来就两字——奇迹。   似是要验证那两字,上午武建的生命力就开始恢复。   医院里却一点异动都没有。   随着时间的推移,梅月的心不断往下沉,到了下午,基本已经沉到了谷底。   武建已经醒了。   对方没行动,只有一个解释能说得通。   那就是武建没有价值,活不活对他们构不成威胁。   还有种可能,价值有,但达不到让他们冒险突破重重包围来灭口的程度。   结果真是那样,梅月等武建意识完全清醒以后对他进行了一次审问,关于实践基地的事情,他是一问三不知。   不是撒谎,是真的不知道。   病房里充斥着一股消毒水味,混杂着入冬后的寒意。   武建虽然气息虚弱,却已经脱离了呼吸机,可以正常的思考,说话,照这个速度下去,过几天就能下床了。   梅月看着病床上的患者,正要提一些问题,就听到他说,“上次在小店里,我知道你们是警察。”   她不动声色,“哦?”   武建的视线落在蓝色条纹的被单上面,“我的嗅觉比较特殊,闻出来的。”   梅月没感到惊讶,最近接了人体实验的案子,认知一再被刷新,三四十年好像白活了似的,什么都玄幻了,哪怕下一秒就是世界末日都不觉得奇怪。   “那你没向你的上司张素凤汇报?”   武建没说话。   梅月等了会,就在她准备放弃时,床头响起很轻的声音,“我累了。”   累了,于是等着警方推一把,帮他解脱。   病房里徒然间被一种令人窒息的悲怆笼罩,梅月起身走到窗边,隔着封闭的玻璃窗看向外面。   “你多久会出现那样的状况?”   武建说,“三个月。”   梅月动了动英气的眉宇,一年四次,确实累。   换成她,应该早就放弃了。   心里的那座灯塔就是再明亮,也支撑不下去。   “我这幅身体的愈合能力快,精神状态不行。”武建的音量小了许多,近似老人弥留之际的呢喃,“越来越不行了。”   梅月完全能理解。   静默了会,梅月问,“你那么做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武建语出惊人,“没有感觉。”   梅月刷地回头,“什么?没有感觉?”   “嗯。”武建语气平淡的像是在谈论天气,或是中午的午饭,“我那个时候是没有意识的。”   “明明没意识,我却每次都不会伤到头部,会避开,只残害身体其他部分,就像是接到过指令一样。”   梅月吸口气,她摸出小半包烟盒,想起医院不能抽就捏在指间。   “你接着说。”   “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梅队长,你想知道的,我都不知道,很抱歉不能给你们提供帮助。”   武建没有血色的脸上不见波澜,“我从死到生,这段时间是空白的,脑子里什么都没有,醒来就成了武建,是张素凤的助理,接触到的都是房产相关的一切,别的一概不知。”   梅月拿出金属球徽章,“你有没有这东西?”   武建缓慢的掀了下眼皮,摇了摇头,“张素凤有,我在她的保险柜里看到过,她防我防的很厉害,还是被我按了窃听器。”   “我想知道身体里的秘密,想给自己找条活路,可是我没查到想要的东西。”   说到后面,就有些绝望的哽咽。   梅月若有所思,张素凤只怕是也不知情,一个国内分部的负责人,接触不到核心人物跟核心事件。   “那张素凤为什么要对你动手?”   武建说,“是上头的意思。”   “她很自负,不把我当回事,不然这次死的就是我了。”   梅月收了金属球,随意的问,“你有原来那个武建的记忆吗?”   “有。”武建看着虚空,眼神涣散着,充满迷茫,“有时候我会分不清自己是谁。”   梅月一顿,“你好好休息吧。”   武建没有声响。   梅月掩上病房的门,揉着额角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   李立跟几个特警队的打了招呼过来问,“队长,问出来眉目了吗?”   “没有。”梅月往电梯方向走,“心理学专家联系了吗?”   李立说联系了,“在路上了。”   梅月搓搓脸上一夜没睡留下的疲态,“走,去喝一杯提提神。”   李立半垂的眼皮登时一睁,“酒啊?”   梅月说,“奶茶。”   李立,“……”   .   心理学专家在病房待了几十分钟,出来说人没病。   梅月蹙眉,“什么意思?”   专家的眼里有残留的古怪情绪,“他的暴力和自残行为都不是心理上的,是身体上的。”   梅月无视他的探究,“行,我知道了。”   专家好奇,“梅队长,里面那人全身缠着纱布,看起来伤的很重,他是什么级别的犯人,值得你亲自带人监视?”   梅月拍他肩膀,“辛苦你跑一趟,改天请你吃饭。”   专家扫扫走廊两边,“我还是头一回接触到这样的病例,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再深入的了解一下。”   “不行。”   梅月直接回绝,“慢走。”   专家不满意的走了,没走多远就折回来,“你跟你那手下还没在一起?”   梅月挥手,“拜拜。”   专家丢了个白眼。   梅月一边目送人转过拐角,一边接听局长的电话,谈了几句挂断,章老就打过来了。   说的是同一件事,都是怎么安排武建。   梅月没立即答应章老,她只说要先听一听当事人的想法。   章老那头说是应该的,应该要问问。   “那就先这样,晚点我再打给您。”   梅月揣着手机进病房,“科研院那边想等你伤势稳定了,就把你转移过去,他们想记录你发作时身体的各项数值,你怎么想?”   武建张了张嘴。   不清楚是不知道怎么回答,还是诧异她竟然会问自己的意见。   梅月说起8月份的案子,从沈家族长开始说起,说了刘峰,郑原,何长进,一直说到他身上,“所有的都围绕着这起实验,这些外界目前还一无所知,不铲除那伙势力,人体实验这件事早晚都会瞒不住,警方没有大罗神仙,力量是有限的。”   “最近科研院一直在想对抗的方案,药物研制方面并不顺利,章老跟我保证过了,你愿意配合的话,会尽可能的照顾到你。”   武建还是没有发出声音。   梅月其实是个刚烈的性子,不打温情牌,无论是生活还是工作,都不是很有耐心,说爆就爆,但她面前的这个男人已经挂在了悬崖边上,随时都有可能掉下去,她必须小心点。   牌打出来了,好像没什么效果。   梅月把椅子搬到床边,准备打持久战,听到武建说,“我还能再见我老婆吗?”   她楞了下,“能。”   武建闻言,露出醒来后的第一个笑容,“那我愿意配合你们。”   梅月发现男人一改前一刻的灰暗,像沙漠里的跋涉者看见了绿洲,活了过来,她压下心头的感叹说,“有希望就是一个好的开始。”   “我不确定科研院最后能不能让你摆脱实验,研究出压制的药物应该是可以的。”   武建眼里的光亮闪了下就灭了,不敢想那么远。   .   当晚梅月就把武建移往科研院,路上绕过他家,停了有一会才离开。   梅月坐在车里抽烟,脑子里浮现的是武建望着家的眼神。   爱能毁掉一个人的所有,也能给一个人活下去的力量。   李立拉开车门上了车,“队长,我送你回去吧,今晚不能再熬夜了,一大把年纪不能这么乱来。”   梅月突兀的问,“你多大了?”   李立,“啊?”   他被烟雾里投过来的视线盯在座椅上,面皮不自觉发热,有那么几分腼腆的拿手蹭了蹭裤子,“我二十九。”   梅月说,“才二十九。”   李立正色道,“什么叫才,过几个月就三十了,到时候我跟队长一样,都是三字军。”   梅月又前言不搭后语的问,“谈过几个对象?”   李立已经不懵逼了,这感觉他熟悉,一年总有个三五回,在不同地方跟不同姑娘……相亲。   不一样的是,他眼里发光,呼吸急促,心跳加速,一副黄花大闺女要出嫁的娇羞样。   “没谈过。”   梅月吐了个烟圈。   李立看她不吱声,心里就没底了,耙了耙一头油发,英俊的脸上一片严肃,“队长,你不信?我是一个保守的男人,牵手就要结婚的那种。”   梅月,“……”   “你几天洗一次头?”   李立嘴一抽,这问题是相亲必问的几个之一,这回他没大咧咧的翘着二郎腿,而是理理头发,咳一声,“看情况,一般都跟洗澡一起。”   梅月一口一口抽烟,不知道有什么打算。   李立心里不但没底,还直打鼓,想说你要是想跟我耍对象,我一天洗八百回都没问题。   梅月的手机响了,乔城打过来的,她示意李立等会说。   李立转头对着车窗,隐藏的情感往外泄。   今年过年是一个人回去,还是带个人回去,就看今晚了。   梅月稳了稳心神接电话,“有情况?”   乔城说,“之前孙成舟手机的防护网王景攻破不了,可能是他联系的那黑客临时变卦,现在换了,王景说现在的这个技术没前一个强,他已经潜了进去。”   “孙成舟表面上是在寺庙里吃斋念佛,实际打的是坐收渔翁之利的主意。”   “这几天他只打过一个号码,我查了,号码的主人是一个雇佣军头目,那雇佣军二三十人,是国内一等一的,不可小觑。”   “孙成舟想要的不止是那些药物,还包括研究的主创人员。”   梅月沉吟片刻,“先按兵不动,看他手里是什么底牌。”   “实验基地锁定位置了吗?”   乔城说,“差不多。”   梅月叮嘱,“小心点,那伙人既有非人的能力,又有非人的残暴,搞不好会拉整个L城人做垫背。”   乔城问道,“出钱养他们的是什么势力?”   梅月说,“那集团在法国,不好处理,麻烦的,我还在跟局长沟通。”   挂了电话,梅月看是几点,瞥过日期,忽然想起来一个事。   再过几个小时,就是那个人三十八岁的生日了。   要是没死,肯定跟往年一样,是沈氏的一大盛事,她也会过去吃两口饭,说一些客套话。   物是人非了已经。   .   王于漾是个不记日子的人,早上在冰箱里看到蛋糕的时候都没反应过来。   “小易,你生日啊?”   周易正在盛粥,手一抖,一勺热气腾腾的粥顺着碗口跟手洒到了地上。   王于漾连忙拿走青年手里的碗,拉着他去水池边,“发什么楞啊你,不知道疼?”   周易没在意手上的烫伤,只在意男人紧张他的样子,他抿了抿薄唇,道,“今天是你生日。”   “生日就生日,也没什么……”   王于漾的话声一停,侧抬头,“嗯?”   周易关了水龙头,转身去拿抹布清理地上的粥。   王于在青年面前蹲下来,“小易,叔叔从来都不吃蛋糕。”   周易眼皮不抬,“知道。”   王于漾笑着说,“那你还买?”   周易擦地的动作不停,他的嗓音极低,带着些不自然的生涩感,“我觉得我买的,你会吃两口。”   王于漾的目光落在青年通红的耳朵上面。   周易把抹布上的粥粒抖进垃圾篓里,“今年你将就一下,明年我给你做。”   王于漾手肘抵着腿部,撑头笑了笑,“小易你还会做蛋糕啊?”   周易说,“不会。”   王于漾还没反应,他就来一句,“你想吃的东西,我就一定会做。”   周易的沉稳是装出来的,耳朵早就把他出卖了,而且他从始至终都没直视身旁的人。   王于漾叹息,“早上不用吃粥了。”   周易下意识转头,“不吃?”   “嗯,”王于漾笑着对他眨了下眼,“叔叔吃小易的情话吃饱了。”   周易的脖子都红了,他板着脸道,“你去吃早饭吧。”   王于漾揉揉青年长出来的发茬,在他后脑勺的纱布上面吻了一下。   .   熊白过来时,周易在客厅角落里做引体向上,王于漾被他要求坐一边给他数数。   那一瞬间,熊白的感觉特像是孩子回家看看,发现爸妈的二人世界美得很,自己成了个大灯泡。   客厅有玫瑰,不是灯,是真花,红艳艳的一大捧,插在精致的花瓶里。   熊白看得呆了呆,“老大,你买的呀?”   周易吊在杆上,背部肌肉不断绷紧再放松,“不是。”   熊白刚要问那是哪来的,就听他说,“花瓶里长出来的。”   “……”   熊白脑子里闪过什么,立即暗搓搓的上网一搜,沈氏前任族长的个人资料就出来了。   今天是他生日诶,难怪……   熊白淡定的把页面关掉,他只是离开电脑后反应迟钝,人又不傻,这段时间的种种疑点结合前天晚上的那份名单,百分百的确定了叔叔的身份。   不过,他不打算摊开来说。   真摊开了,他就不好意思叫叔叔了,会不自在的。   还是维持原样好。   反正不管怎么说,叔叔都是他嫂子,铁板钉钉的事儿了。   老大是真有本事。   王于漾察觉到小孩偷瞄的眼神,“小白,中午在这吃?”   “好呀好呀。”熊白踢掉拖鞋跳到沙发上,盘着腿一窝,“今天是什么大日子嘛?”   王于漾说,“我生日。”   熊白摆出震惊的表情,“哇!叔叔生日啊!”   “这么大的事,老大你怎么都不告诉我?要不是我今天刚好过来,我就错过了!”   王于漾跟周易,“……”浮夸。   熊白感觉良好的陶醉在自己的临场发挥里面,乖巧的笑着说,“叔叔生日快乐喔~”   王于漾摸他脑袋。   周易那面色立马就黑了下去。   熊白摇头咂嘴,老大真是,连我的醋都吃,我还是个孩子好不?   “本来我昨天想过来,贺旭不让,今天还是我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才被他放出来的,我现在一点儿自由都没有。”   嘴上这么说,眼角眉梢却全是水润润的光彩。   过的不好,是不会有的。   王于漾说,“有机会一起吃个饭。”   熊白嘟嘴,“他对我不好,我才不想把他带到你们面前呢。”   王于漾接过他家大狗递过来的水杯,喝几口水问,“怎么不好了?”   熊白哼哼,“老欺负我。”   王于漾指着阳台那盆开的正艳的凤仙花说,“小白,你刚才说话的样子在叔叔眼里,就像它一样。”   “……”   熊白皱了皱微翘的鼻尖,叔叔,你别戳我啊,回头我要是让老大跟贺旭搭上线,老大就能从他那里学会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到时候……嘿嘿嘿。   王于漾头皮莫名麻了下。   .   熊白没待多久就被贺姓那家伙催回去,他狠狠咬一口青萝卜,气势十足,“不回!”   “不回?”贺旭笑得低沉性感,“我把你的小丑狗丢水沟里。”   熊白老母鸡护崽子的怒道,“你才丑!”   贺旭玩味的说,“那冲着我脸流口水的你岂不是眼瞎?”   熊白脸腾地一红,梗着脖子嚷,“我就是眼瞎怎么了?我不能眼瞎吗?”   电话那头传来粗沉的呼吸声。   熊白屁股疼,认怂的叹口气,软糯糯的说,“今天叔叔生日,好重要的,我吃了饭回去。”   贺旭软了语气,“哪顿饭?”   熊白一听他声音软了,自己腿也跟着软,特么的就是不争气,“中午这顿喽。”   贺旭说,“吃完就回来。”   熊白来了一招狠的,“你是没断奶的小娃娃吗?贺小宝?”   贺旭不慌不忙回击,“你有奶?”   熊白被一击击倒,K.O.。   .   中午熊白吃得饱饱的回去了,走时还给贺旭带了一块蛋糕。   当时乌云堆里溢出一点阳光,王于漾站在阳台一边晒自己,一边刷新闻。   这手机是原主的,上面有个新闻热点,刷一刷就是实时推送。   他懒得删掉,就偶尔打发时间的扫两眼。   第一批新闻很快就看完了,王于漾点刷新,出现新的一批推送,一条报道冷不丁地跳入眼里。   13点26分左右,西宁区吉祥路段发生连环车祸……   王于漾点开一张张照片,放大,就在他要松口气时,最后一张照片里出现了他熟悉的那辆吉普,他的眼皮倏然一跳。   “小易,”   王于漾大步朝卧室走,“出事了。”   他把手机屏幕递到青年面前,“小白出事了。”   周易看了新闻,神情瞬间一变。   王于漾跟周易去了西宁区,事发地堵住了,车开不过去,他们停了车跑过去的。   现场混乱无比,120跟交警,消防都在密切的展开救援工作。   路边放着几具尸体,都用布料盖着,周围的地上不是乱七八糟的衣物用品,就是各种残肢断臂,碎|肉内脏,触目惊心   比起悲痛,更让人强烈感受到的是恐怖。   周易要过去看尸体,王于漾把他拉住,“别看了,里面没有。”   “小白身上有奶油香,虽然这里的味道杂,血腥味重,但叔叔还是能确定这几具尸体都没那味道。”   周易绷着的身子稍微放松一点,他闭了闭眼,牵着男人在附近找车。   所过之处会看到有幸逃脱的车主跟群众,伤员,家属,记者,救援队……嘈杂的厉害。   不多时,王于漾跟周易找到了吉普,都快认不出来了。   车头瘪了三分之二,挡风玻璃全撞烂了,破碎的玻璃渣掉的车里车外都是。   熊白卡在驾驶座上,一张精致的小脸惨白惨白的,眼角,额头,下巴上都有血口子,看到他俩,眼睛瞪的很大,“叔叔,老大,你们怎么来了?”   “是不是我上……上新闻……”   他想笑,却扯不开发紫的嘴角,疼得直抽气,冷汗不断从额头滑落,在脸上的伤口处经过,汗就成了血水。   周易低喝,“别说话了。”   熊白喘了会气,又说起来,“本来我想打电话的,结果手直抖,使不上劲,手机就掉我脚边了,我弯不下来腰,急的我……”   后面的话没说完,就在老大威慑力十足的眼神里闭了嘴。   周易立在车边,垂眸点了根烟,沉默的抽着,锁了一路的眉头展开了。   王于漾也松口气,小孩的情况比他们想象的要好。   这场事故里的幸存者都是幸运儿。   “让让让让,都让让。”   消防员过来问,“你们两人是谁?”   周易夹开烟,“他哥。”   “那往边上站站,我们想办法把人弄出来。”   消防员叹道,“小伙子很坚强,很了不起,先前还反过来安抚我们,说他不急,先救别人。”   周易扫了眼冲他要表扬的少年,对消防员说,“我弟弟就麻烦你们了。”   消防员没说别的了,他等来同事的锯子,在周易的搭把手之下把熊白给架下车,抬上了担架。   熊白上救护车就开始叭叭。   “卧槽,我车开的好好的,突然就被撞了,还是连环车祸,真倒霉。”   “老大,叔叔,你们知道吗?大货车钢筋飞过来的时候,我说时迟,那时快,一个歪脖,钢筋擦着我头发往后飞了,不然头都得削掉。”   “其实我歪头纯粹是无意识的行为,太惊险了。”   “老大,你帮我给贺旭打个电话哈,他肯定要心疼死我。”   “要是他哭了,你记得录视频啊,一定别忘了录,我要拿来笑他一辈子。”   “蛋糕呢?完了,蛋糕没了,不管贺旭了,哎唷我好疼,我不行了,我先睡会……”   熊白不叭叭了,安静的躺着,脸上身上都是血,如果不是胸口有起伏,根本不像个活人。   强撑着的那堵墙塌了,藏在后面的虚弱惨烈暴露了出来。   周易擦着手缝里的血迹,“他的腿伤的很重,差一点就废了。”   王于漾看了看少年血肉模糊的腿,叹了口气。   周易血没擦干净就握住了他的手,扣紧。   到了医院,熊白就被紧急推进了手术室。   周易用他的手机给贺旭打电话,说了车祸的事,以及医院的地址。   那头的狗叫声,椅子倒地声连接在了一起。   周易打完电话,刚想喘口气,医院就说血库AB型血告急,病人没办法做手术。   王于漾问道,“能推迟吗?”   “不能推迟了。”医生表情凝重,“病人的情况很危险,必须尽快做手术,再晚点只能截肢了。”   王于漾眼皮又跳了起来。   周易沉声道,“我是AB型,抽我的给他用。”   “那你赶快去做体检。”医生说着就快速回了手术室。   .   王于漾是O型,而且他的血还不安全,帮不上忙,他对青年说,“你去吧,叔叔留在这里。”   周易皱眉,“你跟我一起去。”   王于漾知道他是不放心,就没再说什么。   周易低低的叮嘱,“医院现在人多,你不要离开我的视线,我在哪,你在哪,别去我看不到的地方。”   王于漾停下来看他。   周易也看过去,既是命令,也是哄求,“听到没?”   王于漾无声的叹息,“昂。”   血站采取应急措施,各大社交平台帮忙发布通告,很多符合血型的市民都在往血站赶。   医院这边人仰马翻。   漂浮在空气里的血腥味,消毒水味,楼上楼下的撕心裂肺哭喊声,无助的大叫声,全都凝结成了一股暴风雨来临前的躁闷。   周易又是测血压,填表格,化验,一套程序走完才跟着护士去抽血。   王于漾没献过血,也没见过别人献血,这是第一次,他看到护士拿出针管的时候,眉心蹙了起来。   “针头怎么这么粗?”   周易安抚道,“都是这样的,16号针头,我在国外每年都献血,没事。”   王于漾看护士把针管扎进他的血管里,血液就往塑料管里涌,落进了放置在旁边的血袋里。   “疼吗?”   “不疼。”周易任由男人检查自己头部的伤。   护士递过去一个球,声音从口罩里冒出来,“捏着这个,放松点。”   周易接到手里。   就在这时,走廊上隐约传来两串脚步声,匆匆忙忙的,伴随着模糊的说话声。   “怎么回事啊,AB型血很少缺诶。”   “有个出事的大巴上全是AB型的,来自一个俱乐部,今天刚好组织爬山。”   “还有按血型搞的俱乐部啊?”   “可不是,就那么赶巧了,不然AB型怎么会这么告急。”   “……”   周易瞳孔紧缩,猛一下扯掉皮|肉里的针管。   一串血珠飞溅而出,滴落在护士的白大褂上,她尚未有所动作,就被掐住脖子,“咔嚓”一下捏断后甩到了地上,不省人事。   王于漾的表情一凝,不等他说什么,周易就拽着他的手阔步往门口走。   门从外面推开,进来俩人,面容肃冷,腕部都带着黑圈。   是杀手。   周易突然发力,一脚将其中一人踹飞到墙上,腕部黑圈里划出一截利刃,直袭另一人脖子动脉。   那人来不及避开就用胳膊一挡,活生生被削下来一块肉,他啊的惨叫一声,后退两步,血淌的袖子上地上都是。   室内气流凝结成冰。   刚才那一下的交锋不过瞬息间的事。   墙边的人吐了一大口血,撑着地面爬起来,跟胳膊鲜血淋漓的同伴站在一起,俩人都摆出戒备的神情。   周易拽着男人的手,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全身的气息可怕到了极点,实质化的锋利嗜血。   王于漾很快就发觉青年不对劲,手腕快被拽断了,力道还在加重。   全然顾不上他疼不疼,只想自己尽全力捏在掌中。   王于漾扭头时,看到的是青年脖子上青筋一根根暴突,面色呈现乌青色,他吸口气,“小易,你……”   话音落下,周易就站不住的晃了下,直接就往地上一跪,眼底蔓延出浓重的血色,眼神变得浑浊,喉咙里发出近似野兽发怒的低喘。   两名杀手见状,交换了个眼色,越是强者,那药的药性发挥的就越快。   还不到一分钟,这个青年体内的药性就已经完全发挥了出来。   他们既惊恐也松口气,接下来就不足为惧了。   王于漾撩了下眼皮,眼神阴翳。   两名杀手靠近的脚步停了下来,不约而同的吸口气。   这次的目标只是个普通人,没身手,没力量,却散发出了一种上位者的威严,这让他们感到困惑之余就是忌惮。   还是小心谨慎点好。   王于漾的手腕一阵刺疼,青年已经扣出了几条血痕,意识明显的不清醒了。   呼吸也变得极其困难,像是整个肺腑都受到了重创。   王于漾听着难受,他吻了吻青年的耳朵,轻声说,“小易,叔叔会没回事的,别怕。”   周易所有感官都消失了,根本听不见,药效在沸腾的血液里达到极致,他扣着男人手腕的力道一松,血红的眼睛不甘的闭上,一头栽了下去。 第72章   熊白醒来是在晚上, 眼睑刚动了一下, 垂放在床边的手就被一把抓住,死死扣紧。   他想说话, 喉咙里出来的却只有一声虚弱含糊的喘息。   眼睛没睁开, 熊白就又昏了过去。   等熊白再次醒来的时候, 已经是半夜了,眼皮撑开以后, 入眼的是刷到惨白的墙壁, 他下意识把脑袋小幅度往左侧转动,对上一双血红的眼睛。   贺旭抑制住想把人往怀里揉的冲动, 伸出空着的那只手, 嘶哑的问, “这是几?”   熊白嘴唇轻动,“5。”   贺旭指指自己,“我是谁?”   熊白,“……”   贺旭见少年睁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 半响没回答, 他墨黑的眉峰拧在一起, 呼吸发沉,语气有七八分哄,“宝贝,我是谁?”   熊白眼珠子一转,嘴边的“贺”字嗖一下溜没了影,“不认识。”   话音落下, 床就被用力锤了一下,吓的熊白浑身一抖。   贺旭眼睛红的像是要滴出血来,“我是谁?”   熊白不敢看他,“男,男朋友。”   贺旭一副想要把他掐死的架势,“没良心的狗崽子。”   熊白挤出眼泪,“到底谁没良心啊?我出了很可怕的车祸,差点一脚踏进鬼门关,心灵受到了严重的创伤,现在刚醒过来,你就说我,也不抱我亲我。”   贺旭好气又好笑,“你再不醒过来,我他妈会j尸。”   熊白立马止住了哭声,只敢用红彤彤的眼睛瞪着他。   这家伙不是说假话吓唬他,是真的会那么做,神经病,魔鬼!   贺旭看少年眼角挂着泪珠,心里顿时软了一块,却在视线扫过他眼角,额头,下巴上那些结痂伤口时又硬了回去。   熊白其实为自己先前那一下不合时宜的捉弄后悔,也很心虚,他咳两声清清嗓子,软乎乎的撒娇,“你不给我擦眼泪呀?”   贺旭凉飕飕的瞥他一眼,手伸过去,抹掉他脸上的眼泪。   熊白潮湿的眼睫毛颤了颤,正要再撒个娇,忽地想起来什么,紧张地去看两条腿,被子盖着,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他不痛不痒,他脑子里当即一白,“我腿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贺旭不出声。   熊白一脸心如死灰,两眼无神的对着天花板。   “当时情况很混乱,我卡在车里出不来,腿伤的很重,消防员大哥不能很快把我弄出来,要想方案想对策,我就让他们先去救别人,那些人不像我,他们没被卡住,抢救的时候时间是很珍贵的,我想他们多救一个是一个……”   贺旭后仰一些靠在椅背上面。   “可是腿没了,我还是很难过。”   熊白抿抿嘴巴,声音很小很轻,带着浓重的鼻音,“我二十岁生日还没到呢。”   贺旭撩了撩眼皮,他的小金主真伤心了不会哭,也不闹,很安静,看着怪让他心疼的,“你的腿还在。”   熊白呆呆的。   贺旭说,“只是麻药没过。”   熊白眨了一下眼睛,又眨一下,半响反应过来,气的扯开嗓子吼叫,“贺旭!你特么混蛋!”   “才这么点惊吓就受不了?”   贺旭把他的手指抓起来,低头啄了啄,下一秒就咬上去,用压磨着,“昨天上午,你出门的时候活蹦乱跳,下午我接到电话赶来医院,你让我看到的是什么?”   熊白底气不足的反驳,“我又不想这样。”   贺旭将少年的食指咬破,舌尖掠过伤口处渗出的血丝,力道轻柔,唇上的触感温暖,眼神却极冷,“你在我那呆的好好的,非要往外面跑。”   熊白撇嘴,“我那是往外面跑吗?我是回家,回家好不好?”   贺旭轻嗤了声,“回家,结果呢,入套?”   “套?”熊白没听明白,“什么套?”   他像是突然被人重击了一下脑阔,乱七八糟窜出很多东西,“我老大呢,我叔叔呢?他们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贺旭把玩着他的手指,那张过于俊美立体的脸上没情绪波动,很漠然。   熊白急了,“贺旭,你快告诉我,求你了。”   贺旭颇为新鲜的挑动眉毛,“这是你第一次在穿着裤子的时候求我。”   “……”   熊白怒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能不能正经点?!”   贺旭不咸不淡的抬眼。   熊白有求于人,不能硬气,他把骨头一软,嘴巴一扁,“我真的很担心他们。”   “昨天我跟着你手机上的定位找到献血室,你那个老大人倒在地上,意识全无,至于你叔,被两个男的带走了。”贺旭轻描淡写,“我过去的时候,他们刚好从楼道里下去。”   熊白被他轻飘飘说话的样子气的的肝疼,“那你追上去了吗?”   贺旭说,“我丢你一个人在医院?”   熊白瞪眼,“我在医院又不会……”   “不会什么?”贺旭唇边噙着一抹冷笑,“我来晚点,你两条腿都没了。”   熊白知道是套,现在却还没懂这里面的名堂。   贺旭来一句,“再说了,我追上去能打得过?”   熊白噎住,“那你报警了吗?”   贺旭意味深长的反问,“能报?”   熊白再次噎住。   叔叔身上有一堆的秘密,牵扯到的东西多,能不能惊动警方,这个他做不了主。   熊白不晓得贺旭这家伙都知道了多少,现在出了变故,顾虑不到那上面去,糟心的事太多了,“我老大的情况怎样?”   贺旭说,“昏迷不醒。”   熊白急忙追问,“也在这家医院吗?”   “不在。”贺旭说,“我把他安置在一朋友那里,他是个医学鬼才,能应付。”   熊白又要问,被他给打断了,“我不是医生,具体什么状况要等我朋友那边给消息。”   贺旭淡淡道,“我只能给你句话,我那朋友信得过。”   熊白沉默几秒,“谢谢啊。”   贺旭漫不经心地摩挲他手上的咬痕。   静了会,熊白说,“贺旭,你跟我说说连环套呗。”   贺旭没搭理。   熊白抠抠他的掌心,“说呀,等我麻药过了,我就不想吱声了。”   贺旭似笑非笑,“已经发生的事了,还有什么好问的?”   “有。”熊白认真的看着他,“不弄清楚,我心里就会有个疙瘩,喘气都不顺畅。”   贺旭,“哦。”   熊白,“……”气人!   贺旭站起来,弯腰去拨少年额前的几缕发丝,“以后都听我的,我就对你有问必答,怎样?”   熊白说,“不怎样。”   贺旭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他直起身,抬脚往门外走,刚迈出去三步,背后就响起少年有点气恼的声音,“回来,听你的,都听你的。”   眼里浮现出得逞的笑意,贺旭脚步一转,折了回去 。   .   熊白从贺旭口中得知了连环套是怎么个套法,浑身的血往头顶冲,气的快把后槽牙咬碎了。   那AB俱乐部是上周才建立的,为的就是提前准备好,时候到了就用,目的只是让血站AB型血告急,等老大抽血给他用的时候做手脚。   俱乐部几十条人命,就那么玩。   还有连环车祸里的其他车主,乘客,家属,毁了多少个家庭啊。   真特么是疯子。   熊白的脸上写满了悲哀跟愤怒,偏偏老大跟他一个血型,被人拿来利用,算计,才有了昨天那一出丧尽天良的祸事。   贺旭说,“那些人命轮不到你负责,你也是受害者。”   熊白心说,可我也不能完全撇开呀,这整个事件里面,我不能置身事外。   贺旭舔了舔少年干破的嘴唇,“别说话了,躺着吧,一会有你受的。”   熊白张嘴,任由他索取,气息乱糟糟的,“牛奶呢?”   贺旭吮着他的唇舌,“在我妈那。”   熊白震惊的把眼睛睁大,“你还有妈?”   贺旭满脸黑线,“我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   熊白声音软糯,“没听你说过。”   贺旭继续亲他,手指也不停揉着他的小耳垂,这次情势危急,不得不找严女士帮忙,手术相关的资源全是她的,条件是答应相亲。   不能让这小东西知道,不然一定得闹。   贺旭顿了下,会闹吗?万一不会……   那他妈就心塞了。   .   熊白虽然是雇佣兵,但他干的是技术活,辅助,幕后,是个脆皮,他是佣兵团里年纪最小的,平时有血厚皮糙的战友们照顾,加上老大开小灶一样的保护,没受过什么难。   这次车祸伤的算很重了。   除去一些皮肉伤,两条腿的大腿部分都是粉碎性骨折,刀口三十多公分,麻药一过,就感觉有人拿小刀在割自己腿上的肉,一直割一直割。   打了止痛针还是疼的死去活来,眼睛就没干过。   熊白疼起来管不了贺旭做什么,说什么,他努力让自己快点睡过去,可他都不知道自己睡没睡着,昏昏沉沉的,白天黑夜的一直在说胡话,说把我腿剁掉吧,我不要了。   那种遭罪的痛苦,到第四天才渐渐减轻。   熊白缓过来就有心思看贺旭了,这一看,他吓一跳。   印象里这家伙都是帅帅的,很有魅力,否则也不会让他在酒吧看一眼就想睡,现在眼睛很肿,胡子拉碴,头发凌乱,衣裤还皱皱的,非常邋遢,也非常的憔悴,整个人都显得老了好几岁。   “你是不是这几天都没换衣服?”   贺旭拿了个苹果,对着垃圾篓削皮,不想理睬。   熊白嫌弃的拧眉,“你好脏。”   下一秒他就前言不搭后语的说,“我相信你是真的喜欢我了。”   贺旭削苹果的动作顿了下,“新鲜。”   熊白看他眼底浓重的青色,忍住不顶嘴,“等我腿好了,我就好好跟你谈恋爱。”   贺旭手一抖,本来削的很好的果皮断了。   熊白自顾自的说,“我知道你肯定觉得我是没心没肺的人,但我不是,真的不是,我是孤儿,活到今天经历的多,看的很多,人生观就很单一化。”   “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这次我住院,每次醒来都能看到你在旁边,那种心情,怎么说呢……”   他望了望窗外,“就踏实吧,好像以后什么都没有了,还有个人陪着自己,哎呀,我也说不清,反正你凑合着听听吧。”   难得正儿八经的害羞一回,可以说是表白了,结果半天都没得到回应。   熊白偷瞄桌边的家伙,冷不丁的跟他的目光对上,发现那里面是令他头皮发麻的欲望,而且还硬了。   “你你你,你不要脸!”   贺旭盯着少年通红的脸,一边用眼神干他,一边把上半身往后靠,西裤包着的长腿向两边打开,嚣张放肆,又性感。   然后……然后熊白也硬了。   卧槽!   熊白转开头不看他,呼哧呼哧喘了会气,“怎么你还不去卫生间?”   贺旭接着削苹果,“下去了。”   熊白不敢置信的想要扭头确认,“不是吧?你怎么做到的?不科学啊,平时你每次都弄我很久才好。”   贺旭一派淡然,“我跟它说,现在欠下的,过段时间你的小宝贝都会双倍补上。”   熊白,“……”   语气沉稳禁欲,说的内容呢?服了。   .   熊白无所事事的发了会呆,“贺旭,我想尿尿。”   贺旭说,“等我把苹果削完。”   熊白哼哼唧唧,“憋不住了。”   贺旭放下苹果跟水果刀,从床底拿出尿壶,动作熟练的一拉,一捞,修长的手轻轻托在底下。   熊白舒服了,脱口而出,“以前我骨折的时候,护工也这么照顾我。”   说完就心里咯噔一下,急忙说,“我不是说你跟护工一样,护工那是工作,你是情义,我能跟你产生化学效应,跟护工就不会,刚才我心跳的可快了,砰砰砰的,不信你现在把手放上来感受感受。”   贺旭给他整理好了,“你现在有多少积蓄?”   熊白啊了声,“一千多万吧。”   贺旭说,“不够花?”   熊白一脸懵逼,“够花啊,我又不搞什么投资。”   贺旭嗓音低沉磁性,目光温柔如春风,“那以后不要再做危险的事情了。”   熊白被蛊惑了,“喔。”   “不是,我接……”他一个激灵,“我找事情做不是缺钱,是让自己活得有价值点,我会的东西真的不多,你也是吧,咱干这一行,离开电脑就是白痴。”   贺旭嫌弃的看他,“只有你。”   熊白吐血。   贺旭的手机响了,他接通,听见了什么,视线扫向床上的少年。   熊白瞬间接收到电波,“是不是我老大醒了?”   贺旭听电话那头的人说了几句就挂断,对少年点点头。   熊白激动欢呼的情绪迅速冲到顶,却在要释放出来的那一秒瞥到贺旭一脸古怪,情绪又嗖地一下降落了回去,“不对啊,你怎么这个表情?”   贺旭说,“我朋友说他不应该这么快醒。”   “哪里快了?”熊白烦躁的抓抓头发,“过去四天了都。”   贺旭洗了手回来,拿起没削完的苹果,“以他的情况,能不能醒都是个问题。”   熊白惊的小脸煞白,声音颤抖,“你骗我说他只是昏迷,没说别的,干嘛不跟我说实话?”   贺旭面不改色,“你现在生活不能自理,我说了,你能干什么?”   “就算我什么都做不了。”   熊白红了眼睛,“你也要告诉我啊,小旭哥,谈恋爱不讲真诚的吗?”   “真诚?”贺旭笑,“我给你的,远远比你给我的多,小白弟弟,你好意思用那两个字来职责我?”   熊白气的说不出话来。   贺旭将最后一块果皮削掉,把苹果递过去,“吃。”   熊白垂头,“不要。”   贺旭沉着脸,“那你还想不想听我说你那个老大的后续?”   熊白瞪他一眼,就着他的手啃一口苹果,快速吃掉,示意他可以说了。   贺旭没理。   熊白又吃一口,看贺旭一眼,还是没回应,他气鼓鼓的继续吃。   直到熊白把一个苹果全吃掉,贺旭才开口,“他能醒,什么信念执念之类的,那些都建立在一副好底子上面,雇佣兵的身体机能异于常人,又经历过非人的训练,应该还有过改造。”   熊白的心思在瞬息间转了好几道弯。   贺旭摸了摸少年瘦了一圈的脸,“宝贝,我只是查了你在国外的经历,其他没怎么查,况且我想查也不一定查得到,你要对自己的技术有点信心。”   熊白抓住他的小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捏着,别的倒无所谓,就是叔叔的事。   越少人知道越好。   就连他都为了不破坏跟老大叔叔之间的相处氛围,揣着明白装糊涂。   贺旭大力捏住少年的脸,“还在想什么?就这么不信我?蠢货。”   熊白吃痛的掰他手指,“你才蠢!”   “我是蠢。”贺旭嗤了声,撤开手离开床边。   熊白揉着被捏红的脸颊,“我老大的后续呢?”   贺旭开门关门,背影冷漠。   熊白无语,那家伙才二十三,怎么就感觉已经进更年期了,他有说什么吗?   突然就甩脸色,跟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熊白在宽敞的病房里碎碎念,“什么改造,说的跟真的一样,不过是为了任务执行的顺利些,打了点针,用了点药罢了。”   都是些抑制人性的。   毕竟人是冲动的动物,任务期间,不必要的情绪不能有。   雇佣兵是团体出动,互相配合,一个人犯错,连累的就是一整个小队。   碎碎念了一小会,熊白长长的哎了一声,他这么每天一个姿势的躺着,很痛苦,又没办法。   一会等那家伙回来,问问可不可以把他那台笔记本拿到医院来。   叔叔不知道在哪,怎么样了,有没有东西吃,有没有水喝,吃没吃苦。   连环套背后的策划者人选,他心里有想法,只是没有合适的人可以讨论。   .   熊白虚弱得很,没等多久就睡着了,被噩梦吓醒的,他瞪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回病房的家伙,舔舔发干的嘴巴。   “我梦到你了。”   贺旭眼睛看着手机,“在梦里我把你先|奸|后|杀。”   熊白抽抽嘴,“不是,是我梦到你非说我能怀孕,要我给你生个小孩,就把我绑在床上,起早贪黑的弄我,还一边弄,一边摸我肚子。”   说着胳膊腿上起一堆鸡皮疙瘩,受不了的抖了抖小身板,“太……”   贺旭口中蹦出三字,“有意思。”   熊白,“……”   贺旭放下手机,“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想给我生孩子。”   熊白面红耳赤,“我神经病啊?!”   贺旭目光戏谑。   熊白气恼地磨了磨后槽牙,“梦这个不说了,说之前的事,我知道这次要不是你,现在我两条大腿的大腿根以下就都切了,我老大也不知道在昏迷后会遭什么事,你的这份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这辈子一定那啥,结草衔环。”   “矫情的话我不爱听。”贺旭拍拍腿上不存在的灰尘,“感激也别只是口头上说,做出点实际行动让我看看。”   熊白嘴角止不住的抽搐,那番话把他自己都感动到了,这家伙竟然一点都不领情,“我不是说了要跟你好好谈恋爱了吗?”   “别等我认真了,你又不认真,建立在炮火上的感情,一场下雨下来就灭了。”   贺旭眼眸眯了起来,“原来你是怕我很快对你失去兴趣,不要你。”   “谁怕……唔……”   熊白嘴被咬住,疼的他一个哆嗦,门外的走廊上传来脚步声,他紧张地推推贺旭,护士来了!   贺旭把手从少年的病服里拿出来,给他理了理被子,像一个好哥哥。   进来的护士看到这一幕,也这样以为,“小帅哥,你哥哥对你真好,咦,你嘴怎么破了?”   熊白擦着嘴,“自己咬的。”   护士走到床边,“咬的有点狠啊。”   贺旭在她弯腰凑过去前把手伸过去,顺着少年的刘海,挡住了她的行为,“没事,小孩子嘴馋。”   护士察觉出他的意图,这几天见多了类似的,已经没有了第一次见时的怪异。   这对兄弟俩长得都好,跟明星一样。   弟弟在前几天的连环车祸里活下来是不幸中的万幸。   哥哥对弟弟的占有欲很强,不请护工,大小事都是自己一个人应付,第一天手忙脚乱,各种不耐,各种状况,第二天就很做的很好了。   .   熊白软硬皆施,贺旭都没答应给他把家里的笔记本拿过来,只给了他手机。   他上网搜了自己的伤情,腿要半年才能逐渐痊愈。   负面情绪一涌出来,熊白就安慰自己说,腿保住了,命保住了,还有什么好埋怨的。   已经很走运了。   熊白从知道老大醒,到他出现在病房,中间隔了不到一天时间。   对此熊白一点都不意外。   叔叔不见了,老大肯定会拼命的醒过来,拼命的恢复。   熊白意外的是,每次叔叔一出事,老大就跟愣头青一样,六神无主,这次事情最严重,他却一点都不慌,也不狼狈,跟往常一样,很冷静。   这样子让熊白心惊胆战,他觉得这像是海啸来临前的诡异宁静。   熊白不知怎么想到了故事里的固定情节,宝物身边必定会有一头凶兽看守。   凶兽每天守着宝物,寸步不离,一旦宝物被夺,就什么都不管了。   叔叔跟老大,像那么回事。   病房随着周易的到来,温馨被撕裂开了,荡然无存。   熊白不晓得是不是躺出抑郁症了,看着老大就想哭,安慰也不会。   贺旭倒了钙片送他嘴边,监督他吃下去就走。   熊白都没反应过来,傻愣愣的望着关上的门,耳边忽然响起嘶哑的声音,“小白,抱歉,连累你了。”   “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熊白眼泪刷地就下来了,他一边擦眼睛一边说,“老大,我们什么关系啊,过命的交情,你说这话我心里不舒服。”   周易说,“幸好你的腿保住了。”   熊白呜咽了会,吸吸鼻子,“你手里拎的什么?”   周易把袋子放柜子上,“给你买的苹果派。”   熊白眼睛又湿了。   周易在椅子上坐下来,银色金属打火机在他骨节分明的指间翻转。   熊白发现老大外套里面穿的是叔叔给买的衣服,车祸那天穿的不是这件,“老大,你回过家了?”   周易,“嗯。”   熊白还发现老大棒球帽底下有一圈白,头上的伤口还没拆线,其他地方的伤口也不知道愈合的怎么样。   要不是前不久去脉山找研究员,实验室爆炸,老大为了保护叔叔当肉盾,落一身伤,以他的身手,不说超常发挥,就是正常水平,即便中计,也能在药性发作前解决掉那两个杀手。   这两件事中间隔的时间再长点,等老大伤都好了,局面就不会是今天这样子。   熊白撇撇嘴,背后之人明显就是不敢等,也等不及了。   “老大,你觉得连环套是谁指使的?”   周易拇指抵开打火机盖,“叮”地一声清脆响里混进三个字,“林少南。”   熊白摸了下鼻尖,跟他想的一样。   叔叔的真实身份一确定,跟他的人以及这起实验挂的上钩,又有能力策划这一出的就三股势力。   人体实验组织,林少南,孙成舟。   沈家不可能,傻子才会杀害一个殿堂级的掌舵者。   那三股势力里面,组织做事简单粗暴,这件事的做派明显不像。   孙成舟所有电子产品的防护系统之前都是贺旭做的,贺旭为了哄他,整套系统的程序编码都教给他了,他出事前盯着孙成舟,盯的很紧,对方玩不出花样。   用排除法,只能是林少南了。   熊白不敢跟老大打包票说一定能搜集到东西,他没那个底气。   要是孙成舟或者别人,计划都会有漏洞,可换成林少南,密谋了太长时间,想找出漏洞,那种几率极其渺茫。   之前只查出林少南人在L城出现过,不清楚现在还在不在,就算在,L城那么大,又那么散,早有准备的想藏一个人,怎么找?   熊白脑中浮现几个月前的葬礼,林少南抱着遗像痛哭流涕,就像一个失去爸爸的小孩,无助又可怜,不禁有些唏嘘。   林少南大概是世界上最理性的疯子。   大家族继承人,出身富贵,名校毕业,长得英俊,清雅,沈静,谦和有礼,青年才俊一个,挑不出毛病。   多好一副牌,怎么打出了这鬼样。   .   熊白揉揉酸涩的眼睛,“老大,你打算怎么办?”   周易眼眸半阖着,手上一动,打火机里窜出一簇火苗,啪嗒盖上,又“叮”地扣开,反复不止。   熊白被周遭极度压抑的气氛给弄的喘不过来气,他小心翼翼地换了个问题,“叔叔有说什么吗?   周易依旧在重复那个动作,没有说话。   熊白快要心悸了,越是恐慌,就越要平静,脑子只有清晰了,才能捋出思绪,找到一线生机,可道理谁都懂,但谁都做不到。   能做到的是机器,不是拥有七情六欲的凡人。   打火机盖子扣上,捏紧,周易起身说,“小白,你好好养伤。”   熊白愣了下,这才几分钟就要走啦?他斟酌着说,“老大,我们这段时间调查到的东西很多,人体实验进展很大,可林少南的尾巴藏的太深了,揪不着,看来要换一种法子。”   周易面无表情,“我有打算。”   熊白又喊,“两个月后我就能拄拐走路了,过年不影响的,一起过年啊,跟叔叔约了的,到时候我还要写春联。”   “好。”周易走到门口,脚步微顿,“你安心住院,我会找回他,一起过年。”   病房左边,贺旭倚着墙拿手机玩连连看,周易经过他身边,淡声道,“谢谢。”   “不需要,我有所图,也图到了。”   贺旭眼皮不抬,“哥们,给我介绍几个人。”   周易说,“你请的保镖不错。”   “我还是不放心。”贺旭找相同的水果按,“来两个跟你差不多的。”   周易说,“没有。”   贺旭,“……”   游戏结束,水果还剩大半,贺旭淡定的再来一把,“那就把你认识的人里面排前几的介绍给我。”   “等小白情况好点,我就带他去国外养伤。”   周易揉着抽痛的太阳穴,“小白愿意就行。”   贺旭游戏又输了,“我会让他心甘情愿跟我走。”   周易说那最好。   事情没解决前,小白去国外,比在国内安全。   .   当夜,沈林两家的两个老管家都被丢在树林里。   郊外,荒凉一片。   沈仲先醒过来,他发现林成在旁边,还昏迷着,正要想办法把人,不远处就有响动传入耳膜。   借着微弱的光亮,沈仲顺着响动望去,看见有个人在拿着铁锹挖坑。   脚踩铁锹,铲土,挥到一边,一系列动作不快不慢,像是一个修身养性的人在种花草。   沈仲五六十的年纪,在沈家待了大半辈子,风浪见多了,也见惯了,此时此地瞧见这一幕,也免不了头皮一麻。   那人影背着身,个头很高,体形健壮,给人一种极为冷峻的感觉,沈仲盯着看了会,脑中突然就浮现出一个人来,他喊出了声。   “周易?”   没有回应,只有沙沙声。   坑越挖越深,直到能埋进去一个人,铁锹被扔到地上,发出的嘭地声响在树林里显得尤其惊悚。   林成还昏着,沈仲挪动身体靠到树下,尚未有其它动作,就见背着身的人转了过来。   看清了那张脸,沈仲一下子就屏住了呼吸。   猜想是一回事,真实又是另一回事。   周易一言不发地走到树底下,将沈仲一路拖到坑边,往坑里一丟,蹲下来跟他对视。 第73章   林里寂静无声, 像是没有活物。   坑挖的深度刚好是沈仲人站在里面, 露出一个头。   林成依旧没醒,沈仲这会已经知道在他没解决前, 对方是不会醒的。   蹲在坑边的青年想一个个来。   明明仿佛从灵魂深处散发出一股濒临崩溃的暴乱气息, 却做着一副耐心十足的姿态。   两种极端一旦出现在一个人身上, 不疯也快了。   “啪嗒”   一点金属声响在沈仲耳边炸开,他抬头, 对上青年被忽明忽灭的猩红火苗映照的眼睛, 犹如鬼魅。   沈仲的后背渗出一丝寒意。   时间在死寂里一秒一秒流逝,沈仲没有主动解释为什么没打过交道, 却能叫出名字这件事。   周易没发出声音, 什么也没问。   过了大概一分钟, 或者一分钟不到,周易叼着烟站起来,脚一伸,勾起地上铁锹握住, 铲一锹土进坑里, 接着又是一锹。   周易填坑的动作跟挖坑时一样, 不快不慢。   全程一言不发,沉默的让人不寒而栗。   沈仲头上脸上身上都是土,很快两条腿就有种被胶布紧紧裹住的感觉。   随着土不断往坑里填,那种感受越来越强烈,血液不循环带来的不适往上半身涌。   沈仲老脸直颤,这个青年在用行动告诉他, 大晚上的搞这么一出,是已经知道了一点东西,想听详细的全面的。   但不会问,不想说废话。   要他主动交代,如果不配合,就把他活埋了。   而且不会给他太多时间考虑。   不一会,土完全把沈仲的下半身盖住,接着是绑在后面的手臂,腰腹,深呼吸变得很吃力,提不起气。   土漫过胸口,沈仲连呼吸都困难了,他的脸痛苦的抽搐了一下。   “二爷他……”   填土的沙沙声一停,周易把铁锹往地上一插,夹开嘴边的烟抽一口,居高临下的看过去。   “他这五年问过你几次,都是让我叫人查的。”沈仲咳嗽起来,喉咙里泛起一股腥甜,“所以我知道你。”   这算是解释了几分钟前认出来的原因。   之后沈仲只是咳嗽,喘气,没再透露其他事情。   周易又开始填土。   土一点点往沈仲的肩颈上爬,他的脸开始发紫,“你回国是我瞒着二爷计划的。”   那一瞬间,周遭的气流出现细微又激烈的变化。   周易放下铁锹,眼底晦暗不明。   “那份邮件,我找人做的。”沈仲费力的呼吸着,露在外面的一截脖子上青筋鼓起,被皱巴巴的皮肤衬托出风烛残年的凄厉,“我用你的身世引导你回国调查。”   沈仲“嗬嗬”地喘了几口气,“你母亲人在C城乡下,除了不能赌,其他都好。”   烟雾成团从周易口鼻里喷出,缭绕着从坑边散开,他将一簇烟灰弹进坑里,面上没有情绪波动。   沈仲布满皱纹的眼睛充血,“七月份那会,有一天二爷从饭局回来,提起了你,我便趁机建议他查查看你的动向,就顺势将你回国的消息,以及住址告诉了他。”   周易蹲了下来。   “我知道二爷会出事,但我不知道他具体会遭遇什么,又会在什么时候发生,今年上半年我开始不安,就等不及的用计让你回国。”   沈仲的呼吸顿了顿,下一刻就紊乱起来,“我原本想的是,二爷摊上什么事,不能动用沈氏的资源,或者情况更糟,身边没人可以用了,到时候他需要一个不属于任何势力的能力者,一定会选你。”   “可我没料到他八月份就出了事,那么快,还……还是……”   苍老的脸上涌出惊恐,后悔,内疚,通通一闪而过。   最后停留的是沉痛。   “你重情,二爷是你的恩人,你查他的死因查到我是早晚的事。”   沈仲有些语无伦次的说着,突然有一束光亮照来,他仓促的闭上眼睛,“年轻人,我该说的都说了。”   光依旧在脸上,没有移开。   像是要透过他一层松垮的脸皮窥探他的一把老骨头。   语言是很奇妙的,有时候无声的语言比有声更加有威慑力,能击出一个人藏在心里的小鬼。   一滴两滴冷汗从沈仲的额头滚下来,脸上的土变成泥水,他如同濒临死亡的困兽,张合着乌青的嘴,交代了去年偷血的事。   2月一次,8月一次,一共两次,中间隔了半年。   沈仲好像只是某个人要求他那么做,他又出于某个原因不得不答应。   至于要血做什么文章,他并不知晓,也许有怀疑,却不清楚人体实验相关的事情,也不知道主子“再生”的秘密。   那个人对沈仲是极其特殊的存在,让他背信弃义,从一个忠心的老仆人变成叛徒,罪人,更是到了现在的生死关头,也不打算把对方供出来。   周易关掉手电筒,把脚边的土踢进坑里,抄起铁锹填坑。   血从沈仲嘴里涌出来,下巴领口血淋淋一片,“是我,咳,我对不起二爷。”   说完就把暴突的眼睛合了起来,老泪纵横。   这是一种选择,他放弃自救。   周易丢掉烟头,伸手将沈仲从坑里拽出来,往地上一甩,他痉挛着昏了过去。   林里再次变得沉寂。   起风了,枝叶摇曳着发出冰冷的声响。   周易垂手而立,胸膛起伏的幅度一秒比一秒更大,他神情狂躁地喘息着低吼了声,弯下腰背蹲到地上,手抱住头,脸埋进腿间,重重搓着后颈,眼眶嗜血。   愤怒,恐慌,担忧,焦虑,无助,崩溃……   这些负面心情冲破他的压制,疯了一样吞噬着他的意志。   周易徒然起身,踹醒林家的老管家林成,把人丢进了坑里。   林成看到地上的沈仲,发现他一动不动,衣服上都是土,再结合四周的血腥味,陌生青年身上的庞大杀气,登时就从迷糊的状态里抽离而出,佝偻着背站在坑里抖个不停。   震动声突如其来,换回了周易的心绪,他看一眼来电显示就走到远处接通,长久没开口说话,声音粗糙沙哑,“说。”   熊白听着,感觉老大的嗓子像是正在被砂纸磨着,破了皮渗出血,他不由得打了个冷战,“警方那边的人刚才来医院了,就那个刑警队长梅什么月,她要见你。”   周易猩红的眼睛微眯。   熊白转述着,“她说她现在去莲花小区,想跟你聊聊,还说是以个人名义,不是刑警。”   电话里的呼吸声很沉,没别的声音,熊白小心翼翼,“老大,你还好么?”   完了才意识到自己说的废话,好不了。   熊白努力摆出乐观积极的口气,“我挂了啊老大,你要多注意,别太逼自己,叔叔是大……是很会随机应变的人,有那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大将之风,我们要相信他,不能自乱阵脚是的吧。”   “对了,我已经跟贺旭说好了,他答应明天给我把电脑拿医院来,我会尽全力的,也会适当的让贺旭帮我。”   话落,他就挂了。   周易回到坑边,继续未完的事。   .   冬夜寒凉,梅月在莲花小区27栋对面的长椅上一边抽烟,一边看夜空。   满天星,美的不行。   不知道上次注意月色是什么时候,越活越糊涂,也越匆忙。   梅月叹口气,干她这一行,年年忙,今年下半年更是忙到离谱,她的抗压能力大不如前,明年是不是该培养接班人了?   还没到四十,怎么就没了斗志,开始想往后退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串脚步声从左侧传来,停在长椅边。   梅月抽掉今晚第六根烟的最后两口,转过头后仰脖子看一眼青年,并没有露出一丝意外,料到他会赴约。   周易在长椅另一端坐了下来。   梅月明目张胆的借着灯光打量,不管这家伙是怎么做到的,现在确实还紧扒着最后的一丝理智。   “说实话,我很早就想跟你谈一谈了。”   梅月想抽第七根,终于想起了李立的叮嘱,要她少抽烟,她英气的眉眼间掠过一点温和,将烟在烟盒上点了点就塞回去,“也想跟他谈,应该就是近期吧。”   “可惜人事无常,变故太多了。”   梅月似乎也没指望得到回应,她营造着一种朋友闲聊的氛围,“我从入行开始,就和猝不及防,生离死别打交道,跟医生的行业有点相似之处,又很不同,一晃十几年了,总是在叠加的认清一个事实,人的力量是很渺小的。”   “同时人的力量也很强大,你看这下半年扯拽出来的东西,不就充分体现出了那一点?”   “某一方面达到极致,就是所谓的天才,科研人员对国家是很稀缺的,国家一直很尊重那个群体,也很重视,一切设备都是要什么有什么,可心术不正的,对国家是可惜,对普通老百姓是灾难。”   “我查过书,问过学术界比较有权威的教授,他们都认为医学离不开人体实验,发展史注定要那样推进,但他们也一致认为实验要有规范性,必须保护一名实验者的权利,要合法合理。”   “隔行如何山,我不懂实验,也没想到有一天会发生在认识的人身上。”   “已经发生了,就只能想后面的对策……”   梅月说了很多,说到后来,她有种在跟弟弟发牢骚的错觉,转瞬即逝。   “调查死者何长进那次,我在警局见他的第一面就起了疑心,陌生的面孔却有一种熟悉感,那种感觉很奇妙,也很难形容。”   周易手放在黑色外套口袋里,仰面凝望六楼,眼前浮现的是当初那个男人出现在工棚的画面。   “查到武建的时候,我基本已经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梅月掐了掐眉心,“应该早点来找他的,兴许我跟他好好谈了,事情会有另外的走向。”   周易艰涩地扯了下唇角。   早就知道了,几个月的分析,调查,搜寻,还不是徒劳,这就像是命运给他们画好的轨迹,不可抗力的走到了这一步。   轨迹会延伸到哪里,周易看不到,他迫切的想把那个人攥在手中。   现在周易还没疯,完全是因为那个人最后说的话,贴在他耳边说的,烙印在了他的心口。   只要他有失控,绝望的迹象,那句话就把他拉了回来。   “那晚是你吧。”   梅月说,“你把那管药送到我房里,不声不响,你是第一个那么做,还能全身而退的人。”   周易还望着六楼,出了神。   “雇佣兵,”梅月搔了几下清爽的短发,语气很随性,“国内的我有过一点点了解,国外的还真没有。”   她看向青年看的方向,阳台昏暗无比,原来的屋主死了,现在的屋主失踪,不可能亮灯,“不论是我先前的猜测,还是如今的确定,都只是我个人掌握的信息。”   “眼下警方在全力对付实验基地,以后的事,等尘埃落定了再说,我会想出一个折中的法子,我也相信情况不会比现在更糟。”   简单又干脆的表态,从一个刑警队长嘴里说出来,颇有力度。   周易紧皱的眉头轻动。   梅月在恰到好处的静默后再次开口,“上周的那起连环车祸已经查清楚了,人为的,遗憾的是俱乐部策划人下落不明,目前正在全国秘密通缉,十有八九找到的是尸体。”   “俱乐部的线索断了,医院监控倒是弄出来了点东西,”她有意无意的扫了眼青年腕部的黑圈,“不过那两个杀手都戴着口罩跟帽子,查起来……”   周易忽然出声,语调平铺直叙,没有波澜,“林少南。”   梅月把搭在一起的腿放下来,又搭了上去,放下来,这是她在听到那个人名以后,做出的仅有的反应。   “还有吗?”   周易把口袋里的右手拿出来,低头摩挲着指间的手机。   梅月伸手盖住脸,用力搓了搓,放下手时脸上的疲态消散很多,神色严肃,“我希望你能够相信我。”   周易的拇指划开屏幕,翻出一张照片,“苏沫,实验的研究员,不排除是那项研究的创建人,原来那个王于漾的同事,朋友,或者是……更亲密的关系。”   梅月照着拍下来,起身去不远处打了几个电话回来,“你说的这个人,我已经让同事排查了,工作量大,能不能在今晚有收获要看运气。”   说起另一个人,梅月的气息有明显的变化,“林家没异动,作为下一任继承人,林氏的总理职位他只是挂名,并不过问,他自己名下的所有产业都照常运行,之前我就查过他了,他最后一次的行踪点在L城,之后就像是人间蒸发了。”   “L城很有可能是烟雾弹。”   周易从长椅上起身。   梅月对着他的背影说,“通常破案,在没有直接线索的情况下,我会根据经验,直觉,跟推测这三点来判断行政方向,准确率超过了百分之七十。”   周易的脚步停了半拍。   “我的直觉是查苏沫。”梅月说,“从苏沫入手,找到锁定林少南藏身地的关键,比直接查他要快。”   周易一声不吭地转过身,目光森冷如刀,仿佛能剔肉剔骨。   梅月蹙眉,这个小自己十多岁的青年让她有种压迫感,她坦然接受他的审视跟评估,“我需要你的协助,我们合作。”   .   另一个城市,地下室里   王于漾躺在床上,手脚都没被禁锢,但他跑不了,甚至跑不出房间。   因为没有灯。   王于漾只能凭着感觉知道哪面墙上有一盏烛火,他没办法摸索过去,严重夜盲让他寸步难行,也懒得做没有意义的事,免得自己吃苦受罪。   那天在医院地下车库上了辆车,王于漾就被打了麻醉,后来他的意识像在坐船,沉沉浮浮。   王于漾处在半昏半醒的状态,也不知道自己在哪,过了多久,就感觉一直有人在他耳边说话,重复的说。   那人的音调是有意为之,刻意放慢放轻,是个催眠师,在试图催眠他,篡改他的记忆,却始终没成功。   即便脑子昏沉,王于漾也不可能被人催眠。   就在五分钟前,王于漾的意识彻底清醒。   视野里伸手不见五指,他也没办法在短时间内搞清楚自己的处境。   差不多应该是被囚|禁了啊……   王于漾在心里叹息,也不知道他家那孩子现在怎么样,有没有哭。   估计吓着了,等尘埃落定了,要好好哄哄才行。   这场局快走到头了,想看到的不想看到的都会摊出来。   王于漾正思索着,房门就从外面推开,又来了。   伴随着一股咖喱味。   这次王于漾是醒着的,他改了策略,打算假装自己还昏着,而且被催眠成功。   当王于漾按照对方说的,重复每个字,每句话,那股咖喱味就从极淡变得有点重。   王于漾装作不知道那催眠师靠了过来,在他接受了不下二十次的试探以后,房里就剩他自己了。   咖喱味还在空气里飘着,夹杂了蜡烛燃烧带出的气味。   王于漾开始不耐烦起来,有什么在啃噬着他的神经末梢,他干脆不想了,平静地等着接下来的答案。   没过多久,门又一次打开了,王于漾闻到了兰花香,混着一点巧克力味。   顷刻之间,王于漾内心的所有情绪瞬间冻住,又在眨眼间融化,翻涌,失望透顶。 第74章   林少南只踏进去两步就猝然停住。   不对, 里头那人没有被催眠, 只是装成那样,为的是引出幕后之人, 他中计了。   林少南清俊的脸上一闪而过慌意, 瞬息后敛去, 那人如今的身体有严重的夜盲症,看不见, 不知道现在站在这里的是他。   正当林少南松一口气时, 房里面响起了声音。   “你九岁那年第一次见我,是在清云山庄, 跟你父亲一起来的, 你父亲让你喊我二爷, 你偏不喊,倔强的闭着小嘴巴,眼睛红红的,委屈的很。”   “我瞧着觉得你怪可爱的, 便说那就喊声哥吧。”   林少南的脸色瞬间就白了。   那声音还在响着, 不徐不疾, 带着几分长辈跟做错事的小辈的谈心口吻,温和背后是巨大的威压,让人喘不过来气。   “你成年后渐渐明白了身为林家继承人的责任,知道有时候不得不做些明面上的工作,你在公众场合会恭恭敬敬的喊我一声二爷,私下里却还是喊我哥, 我从来没有纠正过,一直由着你。”   “九岁到二十九岁,二十年,我看着你经历童年,少年,青年,将近三十而立,我给了你别人没有的纵容跟耐心。”   “你是我弟弟,身边最亲近的人,沈家那些跟我有血缘瓜葛的小辈谁都比不上你,结果呢?你给我看到的是什么?”   林少南垂放在两侧的手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他重重咬了下舌尖,血腥味在口中蔓延,疼痛压住了他心底叫嚣着的阴暗。   可他还没来得及缓一下,就听见了那人的笑声,没有讽刺跟怒气,只有怜悯,“我教你如何成长,如何在商场驰骋,你的回报是捅我一刀。”   接着是一声叹息,“阿南,你太让我失望了啊……”   林少南麻木的咬住破血的舌尖,心底的阴暗却怎么也压不住了,无声地嘶吼着吞没他的理智跟情感,他反应过来时,人已经站在床边,手掐住了床上人的脖子。   王于漾没挣扎,喉间溢出一声笑。   林少南仿佛被人对着脑袋敲了一棍子似的眼前一黑,脸青白的松开手,他发出一个模糊的音,隐约像是不知所措的哽咽。   王于漾伸手在黑暗中摸索着碰到他的衣袖,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借着他的力道从床上坐起来。   林少南长长的睫毛眨了一下。   王于漾要下床,浑身软绵绵的使不出力气,他轻喘了几口气,擦掉额上的汗,“我渴了,也饿了,去给我拿些吃的喝的。”   林少南一动不动。   王于漾说,“不论是什么事,计划的再严密,也会有失败的几率,我没被催眠,事情没按照你想要的走向发展已是事实,要学会接受。”   林少南浑身的血液顿时凝固,脸部肌肉有些扭曲。   王于漾好似没发觉,“把灯打开吧。”   林少南半响出声,“没有灯。”   王于漾的口气里带着命令,“那就扶我出去,换一个有灯的地方。”   林少南的眼睑颤了颤,不自觉的遵从。   .   片刻后,王于漾的世界从黑暗中剥离而出,映入眼帘的是一些陌生的摆设,陌生的房间。   处处弥漫着潮湿的气息,夹着浓重的石土腥气,不清楚是地下几层。   林少南端着食物进来,见男人在摸手背上的淤青跟针眼,身形停滞了一下。   王于漾喝起了粥,一尝就知道是学着沈家老厨子的手艺做出来的,有七分相像,“说说吧,说说你都瞒着我做了多少事。”   林少南在对面坐下来,双手撑着额头,掌心盖住了脸。   王于漾一碗粥吃掉一半,听到了他的回应,“你站的太高了。”   说出第一句,林少南似乎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他重复了那句话,之后是一瞬的停顿,而后才继续往下说,“很小的时候,我就发现身边的人提起你时都是一脸的敬畏,包括我父亲,他们怕你,慢慢的,我也被灌输了那样的思想。”   “九岁那年的事我记得很清楚,去清云山庄的路上父亲反复叮嘱我,叫我不要犯错,我见了你就把什么都忘了,只有一个念头,我想待在你身边。”   林少南笑了声,“我也得偿所愿了。”   “你允许我叫你哥,把我抱在腿上给我讲故事,让我住在山庄,给我吃你喜欢的巧克力,告诉我兰花有多少品种……”   他陷入回忆,笑意里多了几分孩子气,“那些别人都不会有的待遇,我都有,起初我会得意拥有的特权,在周围人对我的羡慕里期盼自己快点长大。”   “直到我做梦梦见你,在梦里我们……”   林少南的眼皮半搭着,“从那时候开始,什么都变了。”   王于漾放下了勺子。   “那个梦之后不久,我就知道了‘金尊’这么个地方,所谓的你的后宫,在我亲眼看见你把一个男孩子抱到腿上那一刻,我想杀了他。”   林少南摩挲着椅子扶手,“二爷,你给我的是作为一个弟弟的独一无二,我想要的是你身边的位置。”   王于漾啼笑皆非。   “我原以为努力往上走往上爬,就能追上你,跟你站在一起。”   林少南的脸上一片沉静,“后来我发现不论我怎么努力,你都让我遥不可及。”   “我有时候就想,如果你不是沈白钰,不是S城赫赫有名的沈二爷,只是个普通人,我把我生来就拥有的,拼命得来的都捧到你面前,你会看进眼里,而不是当一份小朋友的作业,不当回事。”   王于漾又喝起了粥,凉了,喝的他胃里有点不舒服。   林少南轻叹,“可你不是普通人,你是沈氏族长,牵一发而动全身,你不允许身边的人对你动心思,你嫌难以掌控,更嫌处理起来麻烦,所以一旦被你发现一点苗头,你就会丢弃,我只能藏起来。”   “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有任何希望了,老天爷却让我无意间结识了苏沫。”   王于漾听到这里,轻笑起来,“于是你就派人割断我的脖子?”   林少南一怔,“不是。”   “我怎么会那么做,”他慢慢弯下腰背,脑袋凑过去,额头卑微地挨着男人的手背,“二爷,我不会那么做的。”   王于漾将手抽了出来。   林少南僵了下,不知是想哭还是想笑,混乱的表情盖在脸上,看着可怜,“我想让你失去记忆,有一个全新的人生,这样你就离我很近了,我想要你依赖我,但催眠是做不到的。”   他说,“因为大家族的继承人都要接受训练,你跟我一样,不会被催眠。”   以为这人换了副身体,极有可能会被催眠成功,哪晓得也不行。   王于漾把最后几口粥喝掉,拿起水杯喝水。   林少南看着他,“苏沫跟我之间的协议只是调换你的记忆。”   话落,气息就徒然变得阴冷,“没想到我被他摆了一道。”   “他一开始就是冲你来的,只不过是利用了我对你的心思。”   王于漾想不通,他不认识苏沫,也不认识原主,毫无交集,哪里来的仇怨?   林少南喘息着从口袋里拿出药瓶,倒几粒药进嘴里,狰狞的脸色有些许好转。   “是我大意了,如果我再谨慎一点,多花些时间查苏沫,查实验基地,后面的事就都不会发生。”   王于漾看了眼他捏在手里的药瓶。   “那晚我安排了人带走你。”   林少南把药瓶放回口袋里,在里面攥紧,眼睛变得赤红,声线紧绷到发颤,“结果还没行动你就被害了。”   像是想起了什么惊恐的事情,他的身子一抖,痛苦地闭了闭眼睛。   “要不是江洋刻意的在我面前提起你几次,后面我又很快在孙成舟家亲眼见到你,因为那份熟悉起了疑心,在厕所验证了一下,我现在已经不在了。”   王于漾后仰一些靠着椅背,目光落在他看着长大的孩子身上。   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林少南松开口袋里攥着药瓶的手,做了个深呼吸,“一天夜里苏沫来找我,说你是第一例成功的人体实验品,告诉我事情已经不能改变了,但他会实现之前的承诺,改掉你的记忆。”   王于漾的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蹙。   “成功的实验品也不是正常人了,我不知道你的身体会不会出现什么问题,不得不接受混乱的现实,被动地跟苏沫交涉,答应他的要求让他回甜点店,暗中监视他的行踪。”   林少南说,“没过几天我就知道他回店里是为了接近现在的你,他跟原来的王于漾什么关系,打的什么主意我不清楚,我想不管是你的记忆,还是身体,或者以后的事,慢慢总会有对策,只要这个世上还有你。”   “可是你喜欢上了那个周易。”   林少南平淡的说着,眼底是扭曲的妒忌,“你对他不是像以前那样逗养小宠物,你让他碰你,还跟他交往,你们成了一对恋人,你把我以为你不会有的东西给了他。”   王于漾无话可说。   有些事连当事人都想不到,他从没想象过将来有一天会碰感情,还碰的一发不可收拾。   林少南捕捉到男人的情绪变化,眼底涌出暴戾之色,他垂下眼帘看手指,入神一样看了好一会,无奈的叹口气,“事情总是一再脱离我的控制,不按照我的意愿发展,你动了情,我就必须冒着风险把计划提前,不能再等下去了。”   “走到这一步,我已经回不了头,你也是,我们要往前走了,二爷。”   王于漾手一松,勺子被丢到碗里,擦到碗口发出“当”地一声响。   他失笑着摇摇头,“你说你真是……”   下一刻就拿起碗砸了过去。   “砰——”   碗撞上林少南的额头,落地开花,碎片在他脚边崩的到处都是。   血从额头淌下来,顺着眼睫往下滴落,林少南睁着眼睛,透过血色,痴迷地望着椅子上的人。 第75章   王于漾靠上椅背合了眼皮, 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这么多年,无论外界怎么评价他眼前的人, 加多少头衔, 有多么优秀, 在他心里都只是一个喜欢听他讲故事的小孩。   就是这么个孩子,在这场局里担任了一颗关键的棋子, 彻底搅乱了他的人生。   王于漾的右手无意识的摸向左手腕部, 摸了个空,定位手环在他醒来就不见了, 他还是会不时摸一摸, 习惯一旦养成, 想改掉会很艰难。   “你本来是想把我弄出去,换掉我的记忆,现在我死了,用的是别人的身体, 你还想打我记忆的主意。”   过于不正常的嗅觉让王于漾无法无视越来越浓的血腥味, 他用力按着突突乱跳的太阳穴, “身体已经没了,记忆再换掉,那还能是我?”   林少南擦着滴到眼睛上的血,“实验这块我不懂,我知道你成了实验品以后就查过一些资料,也去国外请教过从事科研工作的老学者, 任何一起实验都是未知的,一个数值的改动就能引发出难以想象的效应。”   “人体实验的效应会更加强烈,更加离奇,就像二爷你。”   林少南沾了血迹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这幅身体的血型已经变成你的了,是你的基因,以后说不定连骨相都会发生变化,记忆换了,还是你。”   王于漾两手撑头,“出去吧。”   林少南立在原地,愣愣地看着他。   王于漾冷眼一扫。   林少南抿了抿嘴,样子有几分委屈,他垂下眼眸,额头的血往脸上淌,“我一会再来看你。”   随着林少南的离开,房里静下来,血腥味飘散不止。   王于漾抬头打量四周,视线在仅有的一扇密码门上停了一两秒,掠过墙上的监控,地上延伸到门口的血迹,最后落在角落里的一盆兰花上面。   看了会,王于漾起身走过去,蹲下来闻了闻荷花般的素白花朵,扑鼻而来一股淡淡清香。   隔壁房间,林少南简单处理了额头的伤口,两手搭在唇边,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监视器。   那盆兰花是那人最喜欢的一个品种,所以他养的最为精细,花了很多心思。   只是,以现在的情势,那人还有心情赏花。   这样的举动似乎在他的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他捉摸不透。   这么多年,从来就没有一刻真正地触碰到那人的心。   林少南无意识的咬住食指,内心的恐慌不安只增不减,他咬的越发用力,神情有些神经质。   已经弄到身边来了,后面只要再把记忆改掉就好了,林少南吐出一口混着腥甜的气息,用力闭了下眼睛,安慰自己的扯出一点笑意。   .   王于漾从深度睡眠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呼吸里全是兰花香。   “这是我的房间。”   左边响起声音,带着解释的意味,王于漾动作吃力地撑着床坐起来,靠在床头捋了捋快到肩膀的发丝,不自觉的想拽了手上的皮筋扎个马尾。   没拽到才想起来,皮筋也没了。   林少南弯了腰背,两手抄进男人肩头的长发里面,动作缓慢地梳理着他柔软的发丝。   “二爷,你的头发比我上次见你长了一些,明年这个时候就会长成原来那样了。”   王于漾每次一从深度睡眠状态里出来就会很累,这次也一样,说话时的气息很虚,脸色白的泛青。   “为了把我弄到这里来,你设计了一出连环车祸,牵连了那些无辜的人,怎么想的?”   林少南英俊消瘦的脸上涌出些许无辜,“是你教我,人生在世,有太多无所谓的东西,遇到了有所谓的,为了得到可以不择手段。”   王于漾动了动唇角,“我教的吗……”   林少南尚未做出应答,手就被他抓住挥到了一边,“我还教你做人要有底线,你怎么没记住?”   “底线?”林少南轻轻的笑了,“二爷,我以为那只是你跟我说的玩笑话。”   “我认识你这么多年,没见过你有底线,大概是我见的不够全面,是二爷没给我了解的机会。”   王于漾怒极反笑。   林少南看他那样笑,头皮麻了下,近似喃喃自语,“你说你对我失望,我觉得这是我做的最成功的一件事。”   “虽然过程被阴,出了差错,今天的结局我却很满意。”   说着,林少南就在床边坐下来,目光温柔且肆意,像是要把眼前的人看穿,“以前我不敢让你失望,什么都做到最好,你只把我当成一个每次考试都考满分的优秀小孩,也就那样了。”   他喟叹道,“现在我让你失望了,却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你说奇不奇妙?”   王于漾没给回应。   林少南前倾身体,呼吸着男人的气息,“二爷,你已经让我陪了你二十年,再多给我几个二十年吧。”   “我问你,”王于漾说,“你的身体洁癖是真是假?”   林少南沉默了下来。   王于漾捏住他的脸,“回答我。”   林少南的眼皮痉挛了一下,“真的。”   王于漾撤了手,没再问。   林少南自嘲的垂下眼帘,“二爷是不相信我说的?”   王于漾说,“我信。”   林少南猛一下抬头,怔怔地看着他,眼睛亮的就像黑夜里的星辰。   王于漾笑着说,“如果你所有的都是假的,那我这个沈氏族长当的也太失败了啊。”   林少南眼里的光亮消失不见。   .   王于漾躺了会,身体恢复了些,没那么疲了,他也没下床,继续躺着。   “门的密码是你生日。”   林少南凝视着男人无动于衷的苍白侧脸,“你在房里待腻了,想出去,随时都可以。”   “不过,”他稍作停顿,“外面的走廊很长,没有安装照明灯,蜡烛点的也不多,你是看不见的,最好跟我说一声,我陪你一起,你不要一个人乱走,会摔倒。”   王于漾掐了掐眉心,“阿南,你离我远一点。”   称呼是一如从前的亲呢,语气里却裹着明显的厌烦。   林少南的眼底闪过几分阴鸷,忽而又褪的干净,他往后挪开一些距离,垂眼捻着手指。   “二爷,那小子跟你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选择他的原因是什么?会做饭,会打理家务?”   王于漾觉得好笑,“那我怎么不去喜欢沈家的厨子跟佣人?”   林少南捏紧手,指骨突起反白,“为什么是他?”   王于漾懒散的反问,“为什么不能是他?”   空气凝固了一样。   林少南松了手,看着掌心里的几个深红印子,“二爷,我宁愿你跟原来一样,谁也入不了你的眼。”   王于漾说,“没有这一出,我的确还是老样子。”   林少南不愿意承担自作自受的现实,他的指尖发颤,声线清冷,“苏沫的目标是你,没我插一脚,你一样会是这个结局,早晚的事。”   王于漾不否认。   在人体实验面前,他也只是个普通人,被注射了乱七八糟的药,差不多就完了。   说白了,现在他这副身体对研究员们来说,活着,是提供数据的样本,死了,撬开脑袋,解剖四肢内脏,会有难以估量的价值。   “你说的没错,但你不参与进来,还是我疼爱的弟弟。”   王于漾转头,“而不是现在这样,是我人生中的一大败笔。”   林少南淡色的唇瞬间抿紧,他看腕表,唇间溢出极淡的笑意,突兀的说了句,“二爷,到时间了。”   片刻后,王于漾的手背上又多了一个针眼。   林少南把空了的注射器扔进垃圾篓里,“我知道你养尊处优惯了,并不精通任何搏斗内的技巧,现在因为实验的原因产生后遗症,夜盲,甚至会不定时的陷入深度睡眠,我还是不敢不防着。”   王于漾的呼吸变得缓慢。   林少南柔声说,“别担心,只是一点让你安静躺着的药。”   王于漾懒得看他的闭上了眼睛。   林少南目光贪婪地锁住床上的人,十几秒后,他屏住呼吸,一点点的凑过去。   王于漾猝然睁眼。   林少南瞳孔一缩,快要吻上他的唇瞬间冰凉。   王于漾用一种陌生又怜悯的眼神看着他。   林少南沉静的面具出现一道裂缝,他僵硬的笑,带着些许祈求,“二爷,你别看我。”   王于漾还是那样看着。   林少南的表情开始扭曲,脸上的面具顷刻之间四分五裂,露出藏在底下的戾气,他浑身发抖,癫狂可怖的吼道,“我叫你别看我!”   被吼的没反应,吼人的反而痛苦无助地哭了出来。   像个小孩子一样,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高高在上的神终于被他拉下了神坛,刻在灵魂上的威严却依旧存在。   根本不敢亵渎。   .   那天之后,林少南跟没事人一样,大多时间都待在地下室,监视器前或者当面的守着王于漾,仿佛之前狼狈流泪,落荒而逃的不是他自己。   王于漾几乎都无视他的存在,有精神的时候就看看书,修剪修剪兰花,丝毫不像是被囚禁的人。   有次他走出了房间,站在门口没法下脚,确定不了方向。   正当王于漾打算摸着墙壁走一段试试的时候,闻到了一丝烟草味,他对味道比较敏感,很快就记起在谁身上闻到过,找到了对应的目标。   “肖明。”   立在墙边的人表情怪异,似乎不明白一个夜盲症患者在这样的环境下是怎么辨认出来的。   王于漾不可能把嗅觉的秘密说出来,他在黑暗中说,“猜的。”   肖明的目光里透着审视。   王于漾能感受到一点光源,他抬头眯起眼睛,盯住一处,视野里有一点点暗光。   “小兄弟,你会出现在这里,不是你的主子对你的信任,也跟酬劳的多少无关,是你让他察觉到了你的软肋。”   肖明左眼的伤疤轻微一抽。   “你的心思被发现了。”   王于漾不徐不疾道,“只有这样,你主子才会在这种草木皆兵的时候用你,感情是你送到他手里的一把刀,他把刀抵到你脖子上了。”   肖明收回视线,眉眼低垂,面容坚硬。   “特种兵退役后做保镖是较为常见的现象,但犯法就不常见了,像你们有一定的格斗术,通晓战略,拥有熟练的反侦查力,只能是自己人亲自出面解决。”   王于漾说,“将来有一天,抓你的可能是你曾经崇拜的队长,出生入死的战友,场面会很……残酷。”   肖明一声不吭,石头一般。   王于漾听见了一串脚步声,他笑着说,“你的主子这么快就来了啊。”   林少南走过来,轻言轻语,“二爷,你怎么出来了?”   王于漾说,“闲的无聊。”   林少南的唇边牵起一点弧度,“那我陪你走走。”   “算了,”王于漾恹恹道,“下次吧。”   林少南把男人送回房里,转头叫上肖明进走廊另一头的书房,指着书桌上的纸笔,“他都对你说了什么,写下来。”   肖明的喉间隐约发出了模糊又粗粝的音节,像是一种情绪的发泄,他很快写好,搁下笔退回原处。   -没说什么你就来了。   林少南眉间的阴沈消失,看着桌上的兰花若有所思,那人能将沈氏带到所有家族之首,在商场呼风唤雨,关键在于掌控人心。   只有将沈白钰的一切都抽掉,他才能放心。   .   大概是要下雪了,地下室的湿度越来越大。   王于漾感觉身体越来越沉重,像是灌了水,从里往外的长霉菌,与此同时,时间的概念也越来越模糊。   一天不知道是晚上几点,王于漾窝在书架边的沙发里看书,门突然被推开了,林少南拎着两只酒杯跟一瓶红酒进来,步伐优雅,神态十分愉悦。   犹如一个俊美的贵族,全然不见白天的阴暗。   王于漾看他那副模样,额角不着痕迹的跳了一下。   林少南在书桌前坐下来,把酒杯跟红酒放到桌上,“一小时前,实验基地炸了。”   王于漾从书里抬头。   林少南说,“警方这次是梅月带队,特警协助,一行二十六人,一个没走出来,行动失败了,全灭,真是惨重。”   王于漾的视线回到书上,“是吗?”   林少南将手机拿出来,划开后把屏幕转向他,“看看。”   王于漾有些不受控制的掀了掀眼皮,看见屏幕上的照片。   夜里抓拍的,并不清晰,隐约是梅月在M城警局门口的一幕,她身边有个带着棒球帽的青年,一身黑,个子很高,看不清面容,即便弯着腰背,身形依然很出挑。   林少南盯着沙发上的人,“二爷,很不幸,你的小相好也在队伍里。”   王于漾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住了,他不适的拧紧眉心。   林少南留意着他的情绪变化,“消息来源于警局内部,可不可靠二爷心里有数。”   王于漾单手撑住了额头,整个人看着好像笼罩上了一层灰色。   “我早就收到了消息,过一小时才来告诉你,就是想确定搜救的情况,可惜生命探测仪没探测到任何生命迹象。”林少南说,“哪怕是一只耗子。”   王于漾没有动静。   “任务失败太正常了,那基地我早就查到了具体方位,也派人去查探过,都没有后续。”   林少南慢条斯理的打开酒瓶,“不出意外的话,全成了小白鼠。”   “警方跟他们比较起来,还是赚了,毕竟已经毁掉了那些药,算是完成了任务,只是可惜了搞研究的,他们的脑子可是无价之宝。”   房里只有林少南的声音,他聊家常似的说出自己的推测。   “人体实验起初应该不挑人,随意随机,研究到了一个程度才开始一对一的匹配目标来完成实验,你被选上,是因为你这副身体的原主,他的各项因素挑的你。”   “现在因为你跟那个人,这项实验成功了,药研制了出来,受益的是顶层的一小圈人,要价一亿十亿,多少都行,换来一次重获新生,怎么都值。”   “虽然对实验的目标有限制,要契合匹配,但全世界这么多人,早早跟实验室那边合作,花上几年,总能找到合适的身体。”   “我对那种人为的无限的生命不感兴趣,只想跟你一起,基地被毁了你不要担心,研究人员跟设备方面我都有准备,资金上也不成问题,我会为你今后的安全建立一个实验团队。”   林少南往酒杯里倒酒,“这次我其实还挺感谢警方的,那伙人中途玩花样,让你成为实验品,杀害了你,把局面弄成现在这样,我没打算放过他们。”   不光如此,他也更喜欢这人以前的样子。   以后如果可以的话,他想让这人照着照片整回去。   “对了,孙成舟那条老狗也死了。”   林少南一副等着被表扬的口吻,“二爷心里有没有舒坦一点?”   王于漾维持着撑头的样子,冷不丁地,他开了口,嗓音沙哑,“小白人呢?在哪?”   林少南先是一愣,之后眼里有一丝警惕,“你现在还有心情过问别人?”   王于漾拿开撑着额头的手,转过脸抬头,露出一双猩红的眼睛。   林少南手一抖,红酒洒了出来,血一样溅到桌上。   这个人的脾性并不残忍暴|力,很温柔,对身边跟着自己的人都好,却不影响他的威慑力。   因为那种好的底下一层是冰,热不起来,会让人更加深刻的意识到主次之分。   林少南的记忆里,这人明明要什么有什么,可又没什么想要的,从来没有过挫败悲伤的一面。   哪怕只是红了眼,没有哭,就已经让他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到底是动了情。   像那种惊慌崩溃,痛哭流涕,要是出现在这人身上,林少南会起疑心,觉得太荒谬,太假了。   而现在这样红着眼睛,满脸的难过,对他来说,是一种让他难以置信的真实。   妒火燃烧了没一会就被痛快浇灭。   林少南的戒备跟疑虑随之淡去,“在医院。”   王于漾感觉攥着心脏的那只手松开了,心跳逐渐恢复,他阖了阖眼,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生平第一次有这种不能呼吸的体会。   小白跟那孩子的感情很深厚,这些天一定想办法的监察,如果真的出了事,他不可能在医院里待下去。   至于他的另一半,会一边嘴上阻止,一边陪他去M城。   况且,那孩子虽然在他面前是狗性,骨子里却是狼性,战场上混出来的,最擅长的就是死里逃生。   再一个,心里有执念的人,不会轻易放弃。   那孩子还等着找回他呢。   王于漾一通梳理下来,断定是一计,希望那孩子不要在今晚受太重的伤。   从被他在工棚找到以后,就总是受伤,几乎都是为了他,哎。   房里压抑。   王于漾又回到了手撑头的姿势。   林少南转了转酒杯,抿一口红酒,“二爷,人死不能复生,节哀。”   王于漾很疲惫的样子。   林少南给另一只酒杯倒了酒,“喝一杯吧,敬那些为了世界安危做出牺牲的人。”   王于漾的语调沧桑,“我累了。”   林少南把两杯酒都喝了,漫不经心地理了理袖口,“那二爷休息吧。”   .   王于漾还没整理好面部表情,林少南就去而复返,一身焦躁不定的气息,跟之前判若两人。   简单一分析,王于漾便猜是跟苏沫有关,八成没死。   果不其然听到林少南说,“苏沫联系我了。”   林少南的脸色难看,“他竟然不在基地。”   王于漾不语,难怪心里总有种还有什么事没做的感觉,原来是原主在等苏沫。   林少南的神情接近狰狞,“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你的具体位置,很有可能在你体内装了什么东西,现在他提出要我带你去跟他见一面,也提到了你不时沉睡的情况。”   王于漾睨他,“还提到可以改掉我的记忆。”   林少南一下就不说话了。   王于漾徒然心生老态,他想过完年就去北欧选个小镇定居,不回来了。   二十年的光阴,照看出来了个……   王于漾不太想去形容。   林少南在男人面前蹲下来,一米八多的身形,愣是做出了卑微的姿态,他虔诚地仰起头,仿佛还是从前那个温顺的小少年。   “二爷,即便今晚大局已定,我也不愿意带你去赴约。”   “我担心你,不得不答应苏沫的要求,药是他研究出来的,他最清楚你的身体,这也是我在知道被他阴了却没动他的原因。”   王于漾说,“阿南有心了。”   林少南的脸部肌肉难堪地扭曲了几下,恢复如常。   “我查了,苏沫说的是个民风淳朴的小岛,风景不错,我们办完事正好可以逛一逛。”   “那里的油菜花很美,可惜现在不是三四月份,否则就能去那里观赏一番。”   王于漾想起了那张在房间找到的照片,里面的苏沫跟原主身后就是一大片油菜花地。 第76章   王于漾睡前人在地下室, 睡醒就已经在船上了。   不出意料的, 手背上又多了个新的针眼。   那一大片淤青让王于漾有些反胃,他干呕了几声, 胃里火烧火燎, 嗓子干的发疼。   王于漾在船舱里躺了不知道多久, 等到身体不那么虚弱了,他吃力地爬起来, 青白着一张脸出去, 迎面而来的光线让他眯起了眼睛。   好像上次看天光是上辈子的事了啊。   天亮了。   王于漾看着一轮红日慢慢从大海的东边升起,霞光四射, 映的海水都红了。   那一抹迷人的景色在他布满红血丝的眼里逐渐清晰起来, 一阵腥咸的海风扑来, 吹的他衣发乱飞。   他站在橙红鲜亮的光晕里,瘦高病态的身体周围散发着一股高高在上的凌人气势。   仿佛还是过去那个沈氏的族长。   林少南不知何时过来的,他愣怔的看了男人好一会儿,轻轻喊, “二爷。”   王于漾背对他站着看日出, 没转头。   林少南走到男人身后, 腰背弯下来,额头靠在他的背上。   很亲呢也很自然的动作,充满了无限的依恋。   王于漾就穿了件单衣,后背的衣服一湿热就感觉到了,不禁有些好笑,“你哭什么?”   林少南不说话, 只是靠着他。   王于漾突然转身,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提起来,胸口剧烈起伏着,苍白的手背青筋暴突,“我问你,你哭什么?”   林少南一言不发地耷拉着脑袋,眼皮微微垂着,眼眸里一片赤红。   样子委屈又无助。   王于漾的视线掠过他,跟舱门那里的肖明对视。   手一松,头转回去,继续看海。   肩上多了件外套,接着是一双手缠上来,拥住他的腰,一点点收着力道,像是溺水者抓住了一块浮木。   海上的日出很美,却无一人有那种纯粹的心情欣赏,可惜了。   .   浪很大,船颠簸起伏。   王于漾以前出海玩过,不晕船,这次却晕的厉害,吃了药也不见效果。   肖明拿走他手里的呕吐袋扔掉,回来后站在原处。   王于漾喝几口温水,缓了缓吐出一口气,流过生理性泪水的眼角微红,“他是回不了头的。”   肖明没有反应。   王于漾又喝口水,“你现在别一味地被他牵着鼻子走,想想办法,或许还有可能给他找出一条活路。”   肖明依旧是那样子。   王于漾把杯盖扣上,解开外套里面的衬衫最上面一粒扣子,将衣领拉开一点,露出修长的脖子,接近动脉的位置有一块可怕的咬痕,周围有深褐色的血迹,皮开肉绽。   肖明面上不见表情,垂放的粗糙手掌抖了下。   王于漾说,“你自己打算。”   肖明全身肌肉绷紧,又换换放松,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本跟笔,在本子上写了行字。   -请你不要再给我做心理建设了。   王于漾轻笑了声,“活路都别找了,你跟他一起吧。”   话落,下一秒就自顾自的说,“一大巴车的俱乐部成员,好几十人,还有其他车上的,死伤惨重,那场连环车祸毁掉了很多家庭。”   “最小的死者在母亲的肚子里,还有几天就要出生了。”   肖明左眼角的那道疤狠狠抽了一下。   王于漾瞥过去一眼,“后悔没阻止他,还是说,你也参与了?”   不等肖明回应,他就接着说,“底线是不能丢的,一旦丢了,那就完了,自己会把自己毁掉。”   船舱内无比压抑。   王于漾又想吐了,他把肩头的长发往后拢了拢,“能给我找个东西绑一下头发吗?”   肖明那张刚毅的脸上尽是漠然。   细看之后,会看出几分沧桑的味道来。   王于漾摇摇头,“就你这忠诚的程度,也只有我那小对象能跟你比一比。”   忽有一缕兰花香飘进他的鼻息里,他转头看虚空,“人世无常,我那小对象死了。”   “最后一面是在医院里,匆匆忙忙的,现在想来,我当时应该给他一个吻的,他是个乖孩子……”   王于漾闭上眼睛,长长的叹息,“感情这东西啊,太讲缘分了,不是你的,你怎么忙活,都不会属于你。”   话是说给两人听的。   肖明的反应如同石沉大海,那点波澜转瞬即逝,断然不会出现惊涛骇浪。   而船舱外,林少南垂着头,清俊的脸上阴晴不定。   不多时,王于漾被带到了二层的夹板上面。   日头升上去了,天蓝海清。   林少南指着远处已见轮廓的小岛,“就快到了。”   “那里应该是苏沫跟原来的王于漾生活过的地方。”   他把男人衬衫最上面的扣子扣回去,“苏沫也真有意思,自己拿人当实验品,都到这一步了,竟然还要回忆过去。”   王于漾笑笑,“你也有意思啊。”   林少南没听见一样,一点点抚着他的领口,“二爷,等这件事过去,彻底风平浪静了,我就带你去我们的家,那里我准备了很久,是你喜欢的地中海风格,有果园,湖泊,还有你喜欢的兰花,比尚兰园里的要大两倍。”   王于漾看海鸥飞过海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今天的天气很好,是入冬以来的第一个晴天。”   林少南轻轻的说着,唇角牵着一抹笑,他的心情很愉悦,眼角眉梢不见丝毫阴沈,浑身散发着明朗柔和的气息,像是回到了十八九岁的年纪,捧着一颗喜欢身旁之人的心,对未来对生活充满了期待。   仿佛一切都将会变得美好,梦一样。   这样的场景没有维持多久,就被一通电话打破。   林少南看是苏沫,就厌恶地蹙了蹙眉心,交代肖明过来看着,径自带着一身低气压回了船舱。   .   没过多久,船靠在码头,王于漾上了岸,余光扫视四周,有几条渔船,静静的停靠着。   之后他又把视线移向大海。   偶有一阵风拂过,海面会带起一点点波澜,温温软软的样子,颇有一些缠绵的味道,再往远处观望,就什么都看不清了。   这样一幕显得神秘而危险,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暗涌不止。   林少南把围巾套到他的脖子上面,“二爷,你在等什么?”   王于漾被风呛到,手握拳抵在唇边咳嗽,单薄的背部不停颤动,挺弱不禁风的样子,让人提不起来戒备心。   林少南轻声说,“等你的小相好从地狱里爬出来带你走?”   王于漾把手抄进大衣口袋里,风吹的他刘海凌乱,阴影挡住眼睛,“是啊。”   “那不行,二爷,你只能跟我走。”林少南瘦削的面部线条十分柔和,跟他说着话,像情人呢喃,“我们一起往前走,我早就给你铺好了路,你已经在路上了。”   王于漾一笑置之。   车来了,司机是个中年人,小个子,身上有王于漾熟悉的东西,是个杀手。   林少南打开后座的车门,目光看向男人。   王于漾没动。   一旁的肖明跟中年人对主子给人开门这一事,都没露出任何情绪变化。   周遭的气流有冻结的迹象。   就在这时,王于漾弯腰坐了进去。   林少南眼底的阴暗一扫而空,他松开扣住车门的手指,随后坐进后座。   车走的是环岛路,整个岛屿都能在视野里展现。   王于漾脸对着车窗,看起了风景。   林少南剥了块巧克力放进口中,阖起乌黑的眼睫,骨节均匀的手指微微屈着,有一下没一下地在腿上打着拍子,唇角上扬,俨然就是个矜贵且优雅的少爷。   逼仄的空间充斥着巧克力的醇香,司机在前面开车,肖明坐在副驾驶座上,摸出腰间的枪,卸下弹匣检查。   金属的按扣声尤为清晰,带着杀戮的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车停下来,王于漾透过车窗看着一处房屋,面积并不大,屋顶像一路见过的其他瓦房一样,铺了一些石头。   岛上的风很大,沙土跟草木屑飘的到处都是,混杂着淡淡的炊烟味道。   这个时间点,居民们在忙着烧早饭,格外的安宁而真实。   王于漾下了车,苍白的脸微抬,看了眼晴朗的天空,手臂被拉住了,他转眼看过去。   林少南眼露关心之色,抓着他的指尖用力,偏淡的唇轻动,想说什么,却又迟迟没有发出声音。   愧疚吗?后悔吗?痛苦吗?恐慌吗?   这些情绪林少南都经历过,也正在经历着,但所有的加在一起,依旧远远比不上对未来的憧憬,以及对眼前这个人病态不堪,渗进骨血里的执念。   王于漾将他的情绪变化收进眼底,“这里有实验室?”   “应该有。”林少南说,“最初的实验十有八九就是在这里完成的。”   王于漾打量着眼前的屋子。   林少南抿了抿唇角,眼睑下一片柔顺,小声说,“二爷,你受过强化精神力方面的训练,我怕你挣扎起来受罪,就让苏沫给你喂点东西,你睡一觉就能把记忆换了。”   头上多了只手,林少南颀长的身子剧烈一震,愣愣的低下头看着男人。   王于漾摸着他的头发,像一个失败的家长,看着走上不归路的孩子,“这些天你每天给我注射一针,还叫那位从事研究工作的人喂我药,想没想过会给我的身体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林少南避开了男人的视线,又迎上去,“我有注意剂量,以后我会让你恢复起来的。”   语调里有明显的撒娇,和过去一样,渴望能得到男人的一点纵容,说不清里面有几分畏惧,几分爱恋,搅合在了一起,什么都不纯粹。   王于漾放下手越过他,“进去吧。”   身后没响动。   王于漾鼻子里出声,没什么意义,看来是谈妥了。   就在王于漾推开门,欲要抬脚跨过门槛时,手被拉住了,拉着他的那只手冰凉,指尖发抖。   林少南的眼窝深邃,瞳仁黑,看过来时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执拗,此时眼眶很红,眼里盛满了让人毛骨悚然的温柔。   他轻不可闻的说,“二爷,我爱你。”   王于漾走了进去。   .   院子很大,西边靠近角落位置有个沙池,王于漾看见了正在玩沙子的苏沫,他穿着浅蓝色工装,长发不知何时剪掉了,蓄着一头细碎短发。   这还是王于漾第一次看他穿贴近现代生活背景的服装。   那几次都是一身古韵的长衣,现在这样,单看背影就显得陌生。   苏沫背着身蹲在沙池里,用塑料模型堆出了一片城墙,玩的不亦乐乎,充满了童趣。   “沈二爷,事到如今,我就不叫你王于漾了。”   开场白摊出来的时候,苏沫手上的动作不停,又是一块城墙。   这场碰面在王于漾的意料之中,等很久了,他走进沙池里,把抄在大衣口袋里的手拿出来,捡起脚边的贝壳模型。   “把沙子塞进去,压一压,扣下来。”   王于漾照做,只是他没把沙子压好,也不够平,沙贝壳扣下来软趴趴的,很快就散了。   苏沫还在建城墙,“沈二爷童年没玩过沙子?”   王于漾说,“没有。”   苏沫似是起了很强的好奇心,“那都玩什么?”   “什么都不玩。”王于漾试着再弄一个贝壳,这回又压的太紧了,倒不出来。   “呵,有钱人家的少爷也挺悲哀的。”   苏沫不知道什么时候转过了身子,笑意浅浅的看他跟模型较劲。   “沈二爷好兴致,都这时候了,进来不问也不看,跟没事人一样玩起了沙子。”   换了发型跟衣服,身处脏乱的沙池里,风吹的眼睛睁不开,仍然十分出挑,风骨是藏不住改变不了的。   王于漾第三次尝试,勉强成功,他看着面前的沙贝壳,两秒后就伸手捏烂了。   苏沫的视线扫向他手背上的淤青跟针眼,“沈二爷在情绪上的控制,以及人心上的掌握都让我佩服,我还以为你得知真相后会对你弟弟发火,跟他鱼死网破,成为把他逼疯的最后一根稻草呢,那今天你被带过来的时候就不成人样了,现在看来,主导权还是在你手上,他只是给你注射了些药控制你的精神跟身体,根本就没敢碰你啊。”   王于漾眼皮半搭着,没说什么。   苏沫摇头,“苦等多年等来一个机会,又是各种谋划,孤注一掷,终于得偿所愿,他竟然到现在都没得到你,难怪他执着把你的记忆抽掉,给你换一套新的记忆,你做沈二爷,他就永远都过不了心里那一关。”   “你是他的神。”   王于漾听了一晒,“不过是幻想罢了,我就是个普通人。”   苏沫温和的笑,“沈二爷千万不要这么谦虚,我也把你当神来着。”   王于漾眼角轻微一抽,“神能成为实验品?”   “那是因为沈二爷你不随意亲信人,一旦亲信了,就不会怀疑。”苏沫说,“神也不是无所不能。”   “别的不说,就说两个,一个是照顾了你几十年的老管家,一个是参与了你生活二十年的乖弟弟,没防他们其实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王于漾手里的贝壳模型被他丢出去,一块城墙瞬间倒塌。   “我都做好所有城墙被毁的准备了,沈二爷真是个温柔的人。”苏沫拍拍手上的沙子,“你弟弟看你看的紧,把你当救命的药,一刻也离不开,我为了支开他单独跟你聊,可废了不少功夫。”   说着就抬起头,春风拂面般笑,“那聊一聊吧,沈二爷。”   王于漾起身,居高临下的说,“好啊,聊。”   苏沫却忽然不说话了,仰头看他的目光很微妙,在透过他看别的人。   王于漾了然,“这个角度像吗?”   “还是说……”他意味不明的拉长了声音,“刚才那句话的口气?或者眼神?”   苏沫淡淡的说,“你发现书签上那串符号的秘密了。”   王于漾把底牌翻出来,背面朝上,“不止。”   苏沫定定的看着他,“还有什么?”   王于漾没说。   苏沫慢悠悠的站起来,一路走,裤腿跟鞋底的沙子一路掉,“不急,我们慢慢聊。”   .   当王于漾跟苏沫坐下来时,苏沫已经换上了甜点店初次见面时的那身红衣,只是没了长发,稍有欠缺。   王于漾问苏沫要了个皮筋,把头发扎了个小马尾。   本来他只是随口问问,没料到对方还真给他找来了皮筋。   王于漾明目张胆的打量起了屋子,木桌椅,掉漆的存钱罐,破挂历,渔网,草帽,磕坏了一个角的帆船模型,铁皮青蛙,发黄的球鞋,痕迹斑驳的沙漏,灰尘味,茉莉香,铁锈味……   这些东西交织在一起,制造出了浓郁的陈旧味道。   王于漾的记忆是没有变化的,只有情感上的反应,很激烈,导致他鼻子酸涩,心口发闷,呼吸困难,随时都有可能流露出更多的情绪。   实验消除了原主的记忆,没消除掉他的情感,深刻的那些部分会有残留。   王于漾知道苏沫在观察自己,却不太确定想看到他做出怎样的反应。   希望他通过这间屋子里的摆设想起来某样东西,或者某件事,某个人,还是什么都不要想起来。   “沉得住气,不愧是沈家的当家主。”   苏沫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腾腾的茉莉花茶,“沈二爷不提问,那我就想到哪儿说到哪了。”   王于漾靠着椅背,长腿交叠。   苏沫喝口茶,“你知道‘再生’计划背后的注资方是谁吗?”   王于漾的眼里微动,注资方目前还没查出来。   苏沫把茶杯扣回桌上,“是一个法国人,叫纳德维。”   纳德维?王于漾蹙了蹙眉,有点耳熟,在哪听过。   苏沫说,“他有个雇佣军团。”   王于漾的眼皮猝然一掀,一瞬间脑子里闪过什么,他的眼色沉了下去。   “就是你想的那样。”苏沫支着头,“当初我找到纳德维老先生,跟他谈合作的时候,他六十出头,老了,沈二爷你能理解的吧,谁不想拥有年轻的身体,无限的生命。”   “早些年,实验不需要多少资金,纳德维老先生能应付,后来资金上不够用了,就在我们比较棘手的时候,你的小男友进了他的佣兵团。”   “有人天生就适合战斗,比如你的小男友,他进去以后百战百胜,从没失败过,有了他,我们的实验又能进行下去了。”   苏沫停顿了一下,眼角上挑,“所以说,现在整个实验的运营,靠的是你那个小男友在战场上拿命赚的钱。”   “雇佣兵是很贵的,尤其是他那个水平的队长,佣金高昂无比,我一直想跟他当面道个谢,没有他,就不会有后面的研究,沈二爷你也就不会坐在这里了。”   王于漾解开大衣扣子,似乎这样能让他心里的戾气消散掉一些。   怎么也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   那孩子知道了,还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   苏沫拿起柜子上的铁皮青蛙,“人生有时候就是一个圈,怪圈,不走到底,还真不知道会碰见什么。”   “咔咔”   生锈的发条被他强行掰了掰,“沈二爷你也别气,凡事都有两面性,没有我们在背后的铺局,你又怎么会跟你的小男友有交集。”   王于漾半响问,“你在甜点店见我,图的什么?”   苏沫转发条的动作停了下来,“就想看看。”   王于漾说,“看什么?看成为实验品的老朋友见到你,还会不会认出来?试探了一次不够,还来两次,三次?”   屋内接近死寂。   片刻后,苏沫又继续转发条,“我需要知道药物给你的身体造成了多少影响,五天是什么样,十天又是什么样,如果不是何长进的干扰,你各方面的数值早就在更新过几回了。”   王于漾想起那个瘦黑的青年,一时无言。   “我甚至想抛开你的脑袋,看看你的脑细胞出现了哪些变化,但你目前还是唯一的一个成功品,你很珍贵,我不能那么做。”   苏沫把铁皮青蛙放桌上,看它蹦了两下就不动了,就孩子气的用手指戳戳,“等再出现一个成功的,我就好好研究一番,结果却搞成了现在这样子。”   青蛙被戳的一头栽下去,苏沫看着手指呵呵的笑起来,表情令人发怵,“十几年的研究,我投入了那么多心血……”   王于漾不知道是原主的情感残留在作祟,还是一个实验品对研究员心理上的恐惧,让他浑身都不舒服,他另起话头,“原来的王于漾是不是我哥?”   苏沫从混乱而阴冷的境地里出来,“不是。”   王于漾平着的唇角一松,不是就好。   能够成为原主的契合对象,做实验的另一方,他一度怀疑对方是他那个死在车祸里的大哥。   还好不是。   这样就能让大哥免于折磨。   兄弟感情不好归不好,跟实验是两码事。   “只能说,你们有缘。”   苏沫言语中的感慨颇深,“有血缘关系的兄弟,父子,姐妹,我们都研究过,没有成功的,你们没血缘关系,反而成功了。”   王于漾说,“成功的定义是什么?”   “沈二爷,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的深度睡眠跟夜盲是严重的后遗症?”苏沫轻描淡写,“那跟自残,瘫痪,痴呆,器官衰竭,神经错乱到自杀,肌肉萎缩,肢体慢慢干瘪到死诸如此类的相比呢?”   王于漾的太阳穴突突乱跳。   苏沫笑道,“人体实验啊,哪有那么完美的。”   屋里静了下来。   阳光透过木窗洒进屋里,一地温暖的光影。   苏沫一语不发的看着对面的人,看他那张清秀病白的脸,熟悉到无以复加的眉眼,心思难以猜测。   王于漾想起来什么,冷不丁的问,“这起实验是谁创立的?”   苏沫的表情忽地变得诡异。   王于漾的神经末梢莫名地绷紧,听到耳边响起声音,“那项研究的创始人就是你啊。”   “不对,准确来说,是你这幅身体原来的主人。”苏沫对他微微一笑,语调缓慢而上扬,“我的……师兄。” 第77章   王于漾的神经末梢有一顺绷的太紧, 这会听到苏沫说的话, 又徒然松了,反弹的力道让他整个脑阔疼到极致, 嗡嗡作响。   “这他妈……真是……”   王于漾的声音停住, 说不下去, 没词了。   苏沫上半身前倾着趴到桌上,评价道, “沈二爷想必是个绅士, 很少爆粗口,刚才那几个字你说的很不自然, 也跟你很不搭。”   他一副闲聊的口吻, 浑然不觉自己抛出了什么重|磅|炸|弹。   “说起来, 我师兄很欣赏你,在我面前提过很多次,有关你的财经报道他会看,我对你也很好奇, 可惜老天爷另有安排, 我们只能以这样的方式认识。”   王于漾用力摁着眉心, 脸色很不好看。   苏沫这么费心跟他见一面,一定会把前因后果都讲给他听。   论听众,披着苏沫师兄皮|囊的他最合适。   王于漾懒得再去捋思路了,等着听故事就行,免得他浪费脑力的理出来了一些东西,又被推翻, 白忙活一场。   苏沫把下巴抵在手背上,像一个在问老师问题的三好学生,十分的纯良,“你的小男友为你卖命,身边又有个顶级黑客,你们应该掌握了很多东西,对于你这副身体原主的身份,难道你没有一点确定的部分?”   “有,”王于漾深吸一口气,“只当是实验室的高层人员。”   “是高层没错,”苏沫笑得温和,“我师兄还在实验室的时候威望很高,他是主任。”   王于漾顿时无话可说。   “沈二爷,很抱歉,这是一个让人难以置信的真相。”   苏沫从椅子上起来,把铁皮青蛙放回原处,甚至连青蛙头跟腿的方位都精准到跟之前一致,不允许有丝毫偏差,“故事很长,我们先去一个地方。”   王于漾没动,眼睛透过木窗看向院门。   苏沫看出他的心思,微微一笑,“我们不走门口。”   话音刚落,就有一道细微的呜咽声传来,是小狗发出来的,带着些可怜的无助感。   王于漾心里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个猜测。   当苏沫抱着一只小白狗回来时,他的猜测就这么被验证了。   小狗被苏沫抱在怀里,毛茸茸的小脑袋搭在他手臂上面,眼瞳有点涣散,呆呆的,像傻子。   王于漾从来就不是个心软的人,不知道是怎么了,看小狗这样,心里就有些难过,还有别的什么情绪,他喊了声,“牛奶?”   小狗还呆着,没有反应。   王于漾走近几步,重复的喊了声。   十来秒后,小狗垂搭着的尾巴轻晃了晃,眼里也渐渐有了一点神采。   又过了一两分钟,它冲王于漾叫了起来,边叫边抓苏沫的手,想挣扎着跳下来。   叫声短促刺耳,受到了多大的惊吓一样,恐慌不已的想得到保护。   王于漾下意识的伸手,还没碰到小狗,苏沫就把它抱到了一边,“见到父母了这么激动吗?”   父母?王于漾的眼皮猛地一跳,他看着小狗,“你师兄?”   “是啊。”苏沫的语气云淡风轻,“师兄弟一场,又是一起长大的,感情深厚,我怎么也要让他留在世上。”   王于漾吃了苍蝇似的,“所以就找了个只刚出生的小狗?”   “没办法,我师兄打小就很喜欢狗,尤其是白毛的,他养过一只,溺水死了,难过的不行,好几年才缓过来。”   苏沫说,“我想他变成了自己喜欢的小白狗,应该会很高兴。”   他不知道做了什么,前一刻还挣扎的小狗不动了,又变回了呆滞的模样。   王于漾又去看小狗,料想八成跟他一样,没了记忆,只是有情感残留,可能那些残留比他要多,或者哪里不同。   小狗对他的信任,依赖,都是因为他这副身体。   毕竟是自己的。   至于苏沫借着何长进的手把这狗安排到他身边,为的是研究他跟狗在一起,两者之间会产生什么变化。   对苏沫而言,实验,数据,成果是他看重的东西,他是研究员,一切为研究服务。   这是王于漾感受到的信息,很明显,苏沫没有隐藏。   苏沫动作轻柔的摸了摸小狗,“沈二爷,走吧。”   王于漾揪住胸口的衣服喘几口气,压制住原主带给他的愤怒跟痛苦。   .   院门外,林少南坐在车里,剥着来这里的第三块巧克力。   自从那人进去以后,他就焦躁不安的无以复加,希望快点尘埃落定。   林少南闭眼,后脑勺往皮椅上磕,会对那人好的,以后会对他好。   他受的苦,遭的罪,自己都会补偿的。   二十年已经过去了,往后的时间他们只有彼此。   林少南咬一口巧克力,等着那人出来。   玻璃被敲击的声响传入耳膜,林少南立刻睁眼降下车窗,慌乱问,“怎么了?”   肖明摇摇头,递给他一瓶水。   林少南挥开水,眼底积着暴风雪,“除了他的事,其余不管什么都别打扰我。”   话落,车窗就升了上去。   肖明捡起地上的矿泉水瓶,把沾到的土擦擦。   小个子中年人给他一根烟,两人一左一右站在门外抽烟。   半根烟下去,中年人问,“老弟,你有对象吗?”   腾升的烟雾里,肖明摇了摇头。   “我有。”中年人嘬着烟,布满茧子跟伤疤的手搔搔头,笑的幸福,“我对象给我生了个大胖小子。”   肖明张张嘴。   中年人等半天也没等到以为会有的一声“恭喜”,想想这老弟是个哑巴,说不了话就没放在心上。   “娃儿刚生不久,长的跟我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眼睛,鼻子,嘴巴,哪哪都像,小小的一团,太软了,我想抱都不知道怎么抱……”   中年人收不住的说了一堆,满脸都是初为人父的激动,“干完这一票,我就给我儿子准备满月酒。”   肖明吐口烟雾,目光落在远处。   “老弟,你跟雇主……”中年人误以为他看的车子方向,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拍拍他的肩膀,“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不该想的不要想,看开点。”   肖明闷头抽烟。   一根烟不知不觉就抽完了,肖明问中年人要了一根。   中年人拔了烟给他,将空烟盒丟地上踩超,抖掉皮夹克上的烟灰看天,“老弟啊,你觉不觉得闷得慌?”   肖明扣着打火机点烟,嗓子里发出近似“嗯”的音节,模糊难辨。   “按理说这个月份,这个天气,不应该闷成这样子。”   中年人边说边把枪拿出来,握在手里,神色警惕,“不行,老弟,我去转转,你小心点。”   肖明叼着烟点头。   中年人前脚刚走,肖明就被叫到车上。   林少南吃完了巧克力,负面情绪得到暂时的压制,周身气息没那么暴戾。   肖明拿出小本子写字。   -喝水吗?   “不喝。”林少南说,“你有手机为什么不直接打字?”   肖明写,习惯了。   字规规矩矩的,棱角分明,像他的轮廓相貌。   车里静了会,林少南轻吐气,“这件事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肖明没写字,他翻着小本子,里面几乎都是他回答这人的问题。   本子就要写完了。   林少南侧过身问,“你想要什么?”   肖明抬头看他。   林少南启唇,“写。”   肖明还是看着他,眼里没东西,却无端令人压抑。   林少南给他一张支|票,“数字你自己填。”   肖明看了眼腿上的支|票。   林少南说,“过了今天,我希望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肖明没动静。   就在林少南以为这场谈话可以结束的时候,他看到边上的人快速写了什么举起本子。   -为什么?   “需要我提醒你吗?”林少南唇角一牵,“肖明,我是雇主,规矩是我来定的,你只负责执行跟遵守两样。”   肖明把小本子放下来。   “今晚我就会带他去别的地方,之后会是新的开始。”   林少南淡淡道,“我不希望跟他有关的一切再出现。”   肖明在本子上写,那你应该首先划掉自己。   这话他没给林少南看。   林少南突兀的说,“江洋跟我打听过你的事,他对你有意思。”   肖明把笔帽盖了回去。   林少南敲着车窗边沿,“他那个人我认识很多年了,有一定的了解,一身风尘气是装出来的,真实性格其实跟轻佻外放相反,人还不错。”   肖明这回连小本子也收了起来。   林少南面容沉静,“共事一场,我希望我们好聚好散。”   肖明像根木头。   过了好一会,他又摊开小本子,拽下笔帽写字。   -如果你回头,我给你找路。   林少南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你还是把那个人的话听进去了。”   肖明写,没有。   “那你说什么回头?回哪?”   林少南眼里渗着冷光,语气清雅如常,“我告诉你,我这个人从来只会往前走,也一定会往前走。”   肖明的面颊肌肉绷着,笔尖把纸戳透,期间一直没把头抬起来。   林少南乏了,“下去。”   肖明开车门,听见背后的声音说,“我们在一条船上,船沉了,我有的是办法上岸,但我保证你绝对会沉下去,所以今天不能出意外,你给我谨慎些。”   林少南揉太阳穴,“还有,小心。”   按着车门的手一顿,肖明以下车的姿势回头,眼帘上抬,看他一眼。   线条凌厉的唇小幅度动了动,隐约是说了什么。   林少南心不在焉,没怎么注意。   之后就是“啪”地一声响,车门关上了。   .   苏沫带王于漾走的是地下通道,潮湿昏暗,土腥气很重。   王于漾在后面,视野模糊,他手摸着冷硬粗糙的石壁,脚步挪的很小很慢。   一是他怕自己摔倒受罪。   二是想多闻点气味。   苏沫抱着小狗,不快不慢的走在前面,脚步很是悠闲。   “沈二爷,你还好吧?”   王于漾没搭理,随着他慢慢往前挪,药物的味道源源不断往他的鼻息里扑。   附近有间实验室,混杂着一股子年代久远的味道。 第78章   王于漾以为苏沫要带他去的地方就是实验室, 等各种药味距离他的鼻息越来越远, 他才知道目的地不是那里。   这让他松口气,时间能拖一拖最好。   王于漾走走停停, 前面的苏沫没刻意等他, 抱着狗走的十分悠闲。   冷不丁地, 王于漾听见黑暗中响起苏沫的声音,“沈二爷, 你怕吗?”   王于漾说, “怕啊。”   苏沫轻轻笑了,“看不出来。”   几秒后, 他又问, 很好奇的样子, “怕什么?怕被改掉记忆?”   王于漾慢慢挪着脚步,漫不经心的挑眉,“会有人不怕?”   “记忆从某一方面来说不可取代,其实只是人在一个或者几个阶段里赋予的情感定位, 换一份新的, 接着那个轨迹制造下去, 不影响身心健康,更不会影响活着。”   苏沫语调温和的近似安抚着什么,“说不定更换掉记忆,做另一个自己,拥有另一种人生,反而活的更轻松, 能体会以前体会不到的快乐。”   王于漾闻到了一缕淡淡的茉莉香,知道苏沫这会站在原地,他正在往那边挪近。   “’假设‘唯一的意义是想错开现实。”   这话不知是戳到了苏沫什么地方,王于漾明显的察觉他呼吸急促了些,之后俩人就没有了交流。   不知道在通道里摸着石壁走了多久,王于漾重见天日时,整条手臂已经麻了,手心里湿乎乎的,全是被石头磨出的红痕跟细口子。   苏沫看他的手,眼里的恍惚跟迷茫一闪而过,抱歉的话说的像模像样,“沈二爷,不好意思,让你受罪了。”   话音落下,苏沫就径自朝着一个方向走去,看见一个小贝壳,就捡起来塞进小狗怀里。   王于漾的视野里是个石头滩,脚下是块形状任性的石头,他没眺望大海,只是不着痕迹的观察四周,两三秒后就收回了视线,跟在苏沫身后。   路过之处能见到一些小海葵,在水坑里自由生长着,海浪声阵阵,原生态的风景很美,苏沫哼起了小曲子,像某种民谣,王于漾没听过,却觉得分外耳熟。   不多时,苏沫停下来,王于漾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是个小石洞,旁边满是被岁月遗忘的荒凉痕迹。   苏沫一手抱着小狗,一手搬开洞口的石头,耐心十足,童趣比在沙池里的时候更浓,带着些难掩的雀跃,“这是我跟师兄的秘密基地。”   王于漾猜到了,他没说什么,注意力都在周围。   很快的,苏沫进了石洞,王于漾没进去,而是站在一块较高的地段,尽可能的让自己显眼点。   海风很大,吹的他头疼,眼睛也疼,他把手上有点干的血迹擦在裤子上面,脸埋进手中,用力搓了搓冰凉的皮肤,让自己更冷静些。   这场局要收尾了,王于漾想,该是时候准备准备,迎接新年了。   石洞里忽然传出惊喜声,“找到了。”   王于漾回到原处,看苏沫从石洞里出来,手里多了一个长木盒。   苏沫坐在石头上面,把木盒打开,脸上浮现一抹饱含感慨的笑容,“保存的很好,都在。”   他一边笑着,一边拿出酒瓶,拔开木塞,“这是葡萄酒,沈二爷尝尝。”   王于漾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我不喝葡萄酒。”   苏沫置若罔闻,他把小狗放腿上,腾出手往酒杯里倒酒,“我师兄种的葡萄,我酿的酒,尝尝看。”   故事要开始了,王于漾作为在场唯一的听众,有必要做出点诚意,于是他蹲下来,接过酒杯,浅抿了口葡萄酒。   “当年我们好了,要在今天一起回这里喝酒。”   苏沫跟他碰杯,眼角眉梢都是轻松的笑意,颇为真诚,“我没忘记,来赴约了。”   王于漾知道这话是说给他听的,也说给小狗听。   在苏沫看来,这副皮囊加上基因,两者结合在一起,就当是师兄本人在这里。   与其说是实现约定,不如说是完成烂尾工程,拖拖拉拉了很多年,终于完工了,从今往后也不用再费心思记着。   这场所谓的叙旧,仪式感很强,是苏沫的自我解救,明晃晃的摊了出来,不做掩饰。   就连粉饰太平都不想做。   王于漾盯着苏沫,敏感的感受到了一丝恨。   “我们是在岛上长大的,孤儿,跟着老头一起生活,抓活耗子,扔死耗子,洗衣服做饭,打扫实验室,什么事都干。”   苏沫看着酒杯里的葡萄酒,“接触实验是很偶然的事情,老头有时候会教我们些东西,尤其是喝了酒的状态下,他死了以后,实验室就是我们俩的家了。”   “那时候的日子过的很漫长,早上醒来就不知道干什么,很无聊也很慌,老头留给我们的只有一个实验室 ,我们就学着他在世时那样拿耗子做各种实验来打发时间。”   王于漾看得出来,苏沫很放松,没顾忌,听众手上都是针眼,来的时候还注射过一支,走路都虚的冒冷汗,没有攻击性。   待会还要被洗掉记忆,不需要防备。   “小孩子的记忆跟学习能力都很强,我们做了很多有意思的实验,从中找到了乐趣。”   苏沫的眉间有三分笑,“说出来沈二爷可能不信,我是个内向的人,有轻微的社交障碍,不愿意与外面的人接触,就喜欢待在实验室里。”   “未来会怎么样,我没想过,有师兄在,我不需要想,只要跟着他就好,他会把什么都想好。”   王于漾见苏沫转头,就迎上他的目光。   苏沫看着他,微挑的眼眯了起来,回忆着说,“有一天下午,三四点钟,狗死了。”   王于漾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半天才想起是原主养过的那只溺水小狗。   “师兄把狗埋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下面,很伤心的坐了一晚上,天亮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里,我六神无主,慌的在他房门口蹲着,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苏沫浓密的睫毛轻微眨动,“我蹲累了就坐着,坐累了就干脆躺在地上,后来实在是太困了,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我是被师兄叫醒的,醒来发现已经是后半夜了。”   “我至今都记得他那时候的模样,他很兴奋,激动的抓着我的肩膀,手抖的厉害,眼睛很红,眼神却是前所未有的明亮,我问他怎么了,他说他写了一份研究报告,想做一个实验,问我愿不愿意帮他,我当然愿意了,他做什么我都支持,在我心里他什么都能做好,最优秀。”   说到这里,苏沫低头笑了下,再抬头时,眼神就变得意味深长,“他写的那份研究报告,就是‘再生’计划。”   王于漾明显感觉体内的血液流动快了点,心脏的跳动也是,原主残留的情感又要出来引导他了。   “那计划很快就被我们实施起来,先从耗子开始。”   苏沫停了下,喝一小口葡萄酒,唇间一片清淡的苦涩,“耗子之后是猫,石斑鱼,水母,狗……都是些死了的,我们想让它们再生。”   “期间有研制出的药物卖了钱,积蓄多了起来,实验却没什么可观的进展,师兄说实验室太旧了,需要新的器材,想出岛,我说好,那就出岛吧,我都是跟着他的,一直跟着他走,那种感觉沈二爷想必不明白。”   王于漾是不明白,他都是走在前面,站在上面的人。   “出岛以后我们跑了多个城市以后,考虑众多因素,最终选了M城。”   苏沫又停顿了,这回停的时间稍长,有两三分钟,“在M城开始的一年里,我跟他把所有心思都花在实验上面,但还是没成果。”   “师兄改了几次报告,一再调整版本,后来花了好几个月,我们终于成功让一只死狗活过来,发出猫叫声,一切生活习性都变成了猫。”   “在那之后,实验对象换了又换,成功的几率越来越大,我觉得没意思了。”   苏沫拖长了声音,“‘再生’啊,多么神奇的实验,放在人身上才有意义,你说是吧,沈二爷。”   王于漾说,“你的师兄听了你的想法,反对了。”   “那是我跟他有史以来的第一次激烈争吵,他甚至还说要终止实验。”   似乎那一幕在情感上留下过多的创伤,苏沫心悸的把唇角绷直,“我求他别终止实验,那是我们的心血,他答应我了,我也答应他不再提人体实验的事。”   “风平浪静的过了一年多,实验室里多了其他人,研究的药物都卖了,合作商也固定了下来,生活变得很既平和又乏味。”   “有次我无意间说起了那起实验,他们都跟我志同道合,我一时鬼迷心窍,瞒着师兄在一个流浪汉身上做实验,企图让一只死耗子在他体内再生。”   “人体实验的初级阶段失败是在所难免的,多数概率下会一直失败,想成功不单单靠数据的一次次调整,改动,也靠运气,所以流浪汉死了我也不奇怪,没想到处理尸体的时候被师兄发现了,他说我可怕。”   一边说着,一边撸起左手的袖子,露出一块狰狞的疤痕,“这是我们争执的时候他推我留下的,他小时候很疼我,要是我摔倒了磕破点皮,他能念叨几天,当时却转身就走了,没管我血流不止。”   王于漾一偏头,愣住了。   小狗在哭,眼里都是泪,它一点呜咽都没有,像是不知道自己哭了。   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王于漾示意苏沫看看。   苏沫看过去时,也愣了,“人类的情感真是奇妙的东西,现在还能回应我。”   他捂住小狗流泪的眼睛,看向身旁的男人,“可是沈二爷你没反应。”   王于漾强调,“没有。”   苏沫没露出什么失落的表情,接着刚才的说,“师兄不再去实验室,也不再碰那些器材,连白大褂都被他扔了,他去国外待了一个多礼拜,回来就走了。”   “他走的时候带了些书,其中有他买的第一本医学类原版英文书籍,我跟他一起买的,很珍惜。”   王于漾想起自己翻了很多遍,封皮一角印着跟书签上相同符文的书。   “后来为什么又找他?”   苏沫直言道,“实验遇到了瓶颈。”   “他带走的不止是书,还有那份报告,我本想偷偷拿走,但他藏的严实,我没找到,直接问他是不可能的。”   王于漾说,“所以你就拿他做实验。”   苏沫弯腰去蹭小狗脑袋,叹口气,“我师兄是那起实验的创立者,相关学识跟经验是很珍贵的,我需要他脑子里的那些东西。”   王于漾感觉有什么猝然席卷了他的四肢百骸,来势凶猛,手里的酒杯差点掉下去。   那感觉往心口涌,密密麻麻的,也不知道是失望,还是愤怒。   “你想实验有突破,拿走他实验相关的记忆不就行了?“   ”原本我是那么打算的。”   苏沫一脸啼笑皆非的滑稽表情,“我在做准备工作的时候出错,无意间把他的那份数据丢进了S城匹配库里,意外的发现沈二爷的数据你跟他有极高的契合度。”   ”实验进行了那么久,一个都没成功,老天爷给的机会,不能放过。“   王于漾看他弓下腰背,搂紧了小狗,样子是悲伤到不行,其实根本没哭。   苏沫抬起头,果然眼角是干的,脸上也没有后悔的情绪,”是他把我带到这条道上来的,他却中途转道,把我一个人丢在道上,不再管我,如果他不离开,现在我们还在实验室里做着喜欢的研究,看喜欢的书,分享彼此的成果,只能说我们都被命运捉弄了。“   王于漾想到还在院门外守着的那孩子,一手好牌打烂,这苏沫是一手烂牌扭转乾坤,又在一念之间打的稀烂。   “那你为什么派人割断我的脖子?”   苏沫俊秀的脸忽地一扭。   “想要我死,途径有很多种,以你涉及的领域,打一针,或者让我身边的人给我下个药,岂不是要方便很多?”   王于漾忍着恶心把葡萄酒喝了,有点干呕,“你是自欺欺人。”   苏沫的脸扭曲的更厉害了些。   “你认为你师兄会死都是因为我,”王于漾放下酒杯,凑近些说,”如果我跟他没那么高的契合度,这场实验也就不存在了。”   苏沫半睁着眼,一语不发,搭着酒杯的那只手很白,能看见青色血管。   王于漾扯了扯唇,“明明是你自己为了实验成功,为了研究成果,不惜拿他做实验,却装出一副被迫无奈的样子,杀害我,替他报仇,从凶手变成亲属,然后心安理得。”   说完他就蹙紧眉头,他一直把握分寸,掌握着那个度,这番话纯碎是受到了原主的情感影响,打乱了他拖延时间的计划,希望不要坏事啊。   “酒喝了,故事也说了,那么,”   苏沫笑的让人毛骨悚然,“走吧,沈二爷,你的弟弟等不及想看一个全新的你了。”   .   王于漾回去的时候心神不宁,发现苏沫没走地下通道,走的石头路,看样子是要从门口进去,他边走边想事情,没留神的摔了一脚,把额头磕破了。   看到院门口的林少南往这边跑来,王于漾磕破的地方就跟针扎似的疼。   “怎么回事?”林少南的嘴唇轻颤,看向苏沫的眼神阴鸷。   苏沫无辜的耸肩,“这可跟我没关系。”   林少南要再说什么,耳边就响起声音,“行了,是我自己摔的。”   王于漾头疼欲裂。   林少南低着头,撩开他额前的发丝,屏住呼吸看那处磕伤,话是跟苏沫说的,“苏先生,请你解释一下你们为什么会从外面回来。”   苏沫轻描淡写,“逛了逛。”   林少南的唇线紧绷而发白,半响他拿出一块帕子,擦着男人伤口上的血污。   王于漾“嘶”了声。   林少南气息一抖,手上的力道更轻。   一旁的苏沫捻着小狗软乎乎的脖子,“既然林少这么心疼,改记忆的事不如下次再说?”   林少南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苏沫面露讥讽。   林少南没当回击,他深吸一口气,垂下眼睛看男人,轻声说,“二爷,你忍着点,等你出来,我给你处理……”   王于漾抬眼。   林少南不敢直视的错开视线,唇抿出委屈又无措的弧度。   王于漾有意无意的往肖明所在位置看一眼,肖明看的是地面。   王于漾内心的郁气越发浓重,这些天下来,他的耐心跟自制力差不多快到头了,什么他都不想顾虑,只想今晚能够抱着他家大狗睡觉。   .   实验室比王于漾通过气味想象的还要老旧,空气里的灰尘味很大。   王于漾仰躺在椅子里,他那个弟弟出发时给他注射的药物是分次发挥的,药效一次比一次强。   现在已经到了最强的时候,他连从台子上下来都不行。   椅子不知道什么材质的,很冰,那种触感通过衣物往皮肉里钻,血液冻的都不怎么流畅了,王于漾的脑子里一下晃过他的三四十年,只剩一声叹息。   时间在浑浊的气味里无声无息流逝着,就在王于漾冷的头皮都麻起来的时候,他闻到了浓涩的烟草味。   极淡。   王于漾胸腔里的心脏剧烈跳了一下,又归于平静。   这时,苏沫戴上蓝手套走过来,拿起装了不明液体的玻璃瓶晃晃,“沈二爷,你弟弟说你意志力过强,精神力不好应付,为了我们大家都好,我需要给你注射点这个。”   王于漾状似随意的把头发弄弄,挡住额头上的伤口,“有什么用?麻|醉|剂?”   “有点像,改良的,只要一点点,它就能让你睡一觉,深度睡眠,你睁开眼睛就出现在你弟弟的房间里,期间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知道你是……”   苏沫扫一眼电脑屏幕,“周温然。”   “你会有一个普通的名字,普通的人生,不普通的爱人,期待吧。”   王于漾看他拿出一支空注|射器,脑子里飞速运转,登时灵光一闪,“我在你师兄的房里找到了那份报告。”   苏沫不在意,“哦?”   现在他已经从这起成功的实验中提取了足够多的数据,不需要那份报告了。   王于漾的余光扫过一堆瓶瓶罐罐,乱七八糟的器材,线管,做出正常的恐慌姿态,继续转移苏沫的注意力,“还有一张老照片。”   苏沫手上抽液体的动作不停,他抽好了,拿着注|射|器走近,还是那么有风骨。   “是吗?”   王于漾说,“照片里有两个少年,背景是一大片油菜花。”   苏沫掀起了眼皮。   王于漾又说,“背后有一行字。”   苏沫闻言,不假思索的开口,“什么字?”   “那行字是……”王于漾的语调极其缓慢轻柔,带着些刻意加重的伤感跟怀旧,“人生若只如初见。”   说完这句话,呼吸一下子就舒服了,心脏也不再闷痛。   有什么东西在那一瞬间流失了。   王于漾简单一感受,发觉是原主对师弟的情感残留。   苏沫似乎是没听清楚,歪着头问,“什么?”   王于漾启唇,“人生若只如……”   “嘭”   注|射|器被大力扔到不远处的实验台上面,苏沫按住椅背,眼角止不住的抽筋,一股凉意从后颈开始,分两路窜流,一路冲向头顶,一路冲向脚底,所过之处冷到发疼。   仿佛有人在拿冰块一寸寸搓着他的皮肤。   王于漾舔了舔干燥的唇,“你跟实验是你师兄这辈子最在乎的两样东西,尽管他都放下了,其实心底还是把你当师弟,希望能跟你回到以前,那是让他有美好回忆的时候。”   苏沫手背青筋鼓起。   王于漾说,“照片上的你把手搭在你师兄肩膀上,头靠着他,油菜花盛开着,你们笑的很开心。”   苏沫听着这段描述,不受控制地陷入回忆,他无意识的转身离开椅子,走到实验台前翻出一个移液管,拿在手里摩挲。   移液管很旧了。   苏沫的神经开始一点点变得迟钝麻木,等到他反应过来时,冰冷的枪口已经抵上了他的后脑勺。   周易拿着枪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他的眼神冷静沉着,眼里全是红血丝。 第79章   那天的一切都是混乱的, 苏沫被控制, 外面枪声一片。   警方死了一个,伤了好几个, 林少南雇的杀手被爆头, 当场死亡。   肖明死命护着林少南, 肩膀中了一枪,在最后关头开车带他冲出了重围, 警车鬼叫一般紧追其后。   .   当晚王于漾回到莲花小区, 洗了个热水澡,三魂六魄都逐渐归位。   周易一边给他擦头发, 一边将他失踪后的事情说给他听。   梅月他们在那几天又发现了一个实验者, 死状凄惨不堪, 上头下达死令,实验基地必须铲除,不惜任何代价。   那晚警方提前收到宝贵的情报,得知基地有埋伏, 研究员们在那里, 可他们的领头人物苏沫不在, 警方最终还是决定按照原计划带队前往,等于是九死一生。   执行任务的小组成员都自愿签了最高保密协议,以及生死协议,做好牺牲的准备,是他们用血肉之躯让方案变得真实,才有了苏沫麻痹放松的机会。   否则没有死亡, 没有流血,再真也是假的,苏沫不会上当,也不会暴露踪迹。   那个方案的目标除了苏沫,还有林少南。   王于漾听完,撩起周易的上衣,看他缠在腹部的纱布。   男人湿热的呼吸喷过来,若有似无的,很痒,周易往一边偏了偏。   王于漾捕捉到他的小动作,“几天没见,别扭上了?”   周易定定看着他,“没有。”   “没有你躲什么?”王于漾手伸过去,摸着他纱布周围深深浅浅的伤疤,其他地方的伤也多,纵横交错,数不清。   周易浑身肌肉猛一下紧绷。   王于漾叹息,“小易啊,你要是没遇到过叔叔,这段时间就不会过的这么辛苦。”   周易粗重的气息倏地一滞,他弯腰去看男人的眼睛,迫切的想寻求什么来让自己安心。   “好了,说说而已。”王于漾把他的衣摆理好,拍拍他按在自己肩头的手背,“事到如今,叔叔是不会放你走的。”   周易直直的看着他,几分强势,几分恳求,“你要抓紧我。”   王于漾笑,“好,抓紧。”   周易得到承诺,冷峻的下颚线条变得柔和,他直起身,拿了桌上的吹风机打开,空着的那只手抄进男人潮湿的长发里面,缓慢的对着风口捋顺。   房里的气氛十分温馨。   王于漾冷不丁的想起来什么,“牛奶呢?”   周易说,“死了。”   王于漾一愣,“怎么死的?”   周易吹他耳边的发丝,“被子弹误伤了,发现的时候趴在一间小屋里,没能抢救过来。”   王于漾沉默下来。   周易透过呼呼的热风俯视男人,“我让一个警员把它埋在了岛上。”   王于漾轻叹,死了也好,活着肯定会被解剖做研究,遭罪。   惊世天才,落得那样的下场,令人唏嘘。   包括他在内,这场局里所有人的命运都变了,天翻地覆,有死有活。   .   周易把男人的头发吹干,倒了杯温水端到床前。   王于漾喝几口水,肠胃舒服了点,“警方会怎么判苏沫?”   周易听到那个人名,面色瞬间就沉了下去。   王于漾有所察觉,没什么血色的唇角往下一压,“不说了。”   周易在床边坐下来,握住男人垂放在被子上的那只手,慢慢摩挲着,低头沉默的样子让人心疼,也让人恐慌。   王于漾有些懊悔自己多言,“好了,多余的事就不要做了,也不要想了。”   周易抿直薄唇。   王于漾把水杯放床头柜上,“快点睡吧。”   周易说,“我去刷牙洗脸。”   话是这么说的,他却没动,发干的喉头滚了滚,看男人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想吃糖的小孩子,“你能不能,亲亲我?”   王于漾懒散的撩起眼皮,“过来点。”   周易撑着床沿凑近。   王于漾吻上去,他也回吻过来,并不激情粗野,只有劫后余生的温情跟幸运。   这个吻两人都很动容,尽管生活总会有波澜,但最大的风浪已经过去了,过去的惊天动地,得来的平静尤其珍贵。   王于漾退后点,“去吧。”   周易还是没走,他一瞬不瞬地看着男人,消瘦沧桑很多的轮廓线条是冷硬的,眼神却温柔的不像话。   王于漾迎上去的视线里有明显的宠溺,仿佛说什么都会答应,“你还想要什么?”   周易哑哑的开口,“我想你站在旁边看着我。”   说完自己都很不耻的把眼眸垂下去,左顾右盼的不看男人。   王于漾揶揄,“嗯?”   周易耳根发烫,没了勇气重复,硬邦邦道,“没什么。”   王于漾笑着鼓励,“小易,再说一次试试看。”   周易想都没想,下意识照做。   王于漾为难的蹙眉,“叔叔身体不好,没力气,很累。”   周易立刻慌了神,几乎是无措地看着男人苍白病态的脸,“那你……”   “躺着”两个字尚未说出来,就听男人说,“你抱叔叔过去吧。”   王于漾对着青年张开手臂,“发什么愣啊小易,抱啊。”   周易重吸一口气,抱宝贝一样抱起男人。   .   风波结束后的第一个夜晚,两人只是相拥而眠。   后半夜周易惊醒了,他下意识从枕头底下摸出枪,瞳孔紧缩,面部神情恐怖骇人,神智混乱不堪,在崩溃的前一刻猝然被腿上那只脚拉扯了回来。   周易猩红的眼睛瞪过去,枕边人睡的很沉,身上的体温是热的,胸口会随着呼吸起伏。   半响他茫然的眨了下眼皮,一滴冷汗滴下来,接着是更多的冷汗,布满他一脸,连同脖子里的一起埋进睡衣领口。   心脏的疼痛感逐渐减弱。   周易把枪放回去,他靠在床头弓起腰背,把汗湿的脸埋在掌心里,做了几次深呼吸,冰冷的四肢一点点回温。   腿上的脚拿开了,男人翻动着背过身去,面向墙壁。   周易摸了摸男人的头发,手指勾住一缕发丝,漫不经心的缠了几圈后散开,又缠回去。   胸腔里被一股莫大的庆幸笼罩,周易控制不住的靠过去,从后面拥住男人,结实的手臂把他紧紧圈在怀里,薄唇贴在他的脖子上面,叼住一块皮肤磨蹭。   王于漾迷糊着眼,“小易,你不睡?”   周易搂紧他,喉咙里有压抑情绪的喘息声,“我想咬你。”   王于漾眼睑一动,鼻子里发出慵懒的笑,“咬吧。”   话音刚落,脖子上就传来一阵刺痛,王于漾只是本能的绷了下就放松下来,很纵容地抚着勒在腰上的手臂,轻拍两下,既是爱人也是长辈的哄着,“没事了,没事了啊。”   周易松了口,吮掉渗出来的血丝,哽咽着“嗯”了声。   房里亮着壁灯,窗外的夜空挂着半圆月,是个稀松平常的冬夜,又是个新的起点。 第80章   第二天熊白发来视频邀请, 脸快贴到屏幕上了, 小鹿一样的大眼睛里装满了喜悦跟激动。   “叔叔!叔叔!叔叔!”   王于漾也没嫌他吵,“昂。”   熊白又是一串叠音, 扯着嗓子喊, “我就知道你会没事!我就知道!”   王于漾窝在沙发里, 眼睛落在视频上面,张嘴吃掉周易递过来的一片橘子, “是吗?”   熊白用力点头, “嗯嗯!”   王于漾被小孩可爱的样子逗笑,“腿恢复的怎么样?”   “恢复的很好。”熊白眨眨眼, “我现在一点都不疼了。”   刚说完, 视频里就响起一个声音, “梦里吧。”   “你别说话!”熊白凶巴巴训完,就对着视频笑眯眯,“叔叔,我跟你说喔, 我下下周就能拄拐走路了, 就贺旭啊, 他给我买的拐特酷炫。”   “贺旭,我拐呢?快拿给我,快点咯。”   视频转了下,一片白,手机朝上放了,很快王于漾就又看见了小孩的脸, 还有一截拐杖扶手。   熊白得意洋洋,“是不是很酷?”   扶手左下方有块红色大宝石,亮晶晶的,他的喜欢全写在脸上。   王于漾笑着嗯了声,“酷。”   熊白不好意思的红了脸,“诶老大呢,我看看老大。”   周易把架在茶几上的手机拿手里,举到男人面前,自己把脑袋凑过去,下巴靠在他肩头。   这腻歪的画面让熊白惊呆了。   王于漾推推肩上的脑袋,“坐好。”   周易面无表情,“就这样。”   王于漾无奈,“脚别搭我腿上,拿开点。”   周易不但没把脚拿开,还旁若无人地拽住了男人的手。   那头的熊白咽下一口唾沫,投过去老父亲的心酸,我可怜的老大哟,这是受到了多大的创伤,这么的没有安全感。   .   周易是没安全感,他极度不安,变得很黏人,这种心理现象产生的肢体反应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消失。   王于漾跟小白开视频期间,他全程黏在身边。   确切来说,是从昨天回来的时候就开始了,寸步不离的跟着,像一头好不容易找回宝物的兽类,恨不得把宝物叼在嘴里,吞入腹中。   视频开了十几分钟,以熊白要吃药结束。   过了会,电话就打过来了,周易接的,问他到底怎么样。   熊白说了实话,腿恢复的一般般。   周易闻言,眉头一皱。   “我是担心你们,睡不好吃不好,又不肯老实养着。”   熊白安抚的笑着说,“现在没事了,我可以放心养腿了,我一定把腿养的跟没出事前一样好,我还想跑业余马拉松呢。”   天马行空的说了句,他顿了一下,心有余悸,“真的,老大,你跟叔叔都没事了就好,那些天我老做噩梦,快吓死了。”   “以前在佣兵团的时候也没这样过,果然是感情并发症,我就说不该碰那东西,碰了就脆弱了……哎呀,卧槽,贺旭你干嘛打我?”   一通混乱之后是华丽磁性的声音,“我要教训我家小孩了,没事就这样。”   周易问道,“什么时候动身?”   贺旭说,“下周一。”   周易没多言,只说,“商量好了?”   贺旭说,“晚上聊。”   两人没什么好叙旧的,客套话也不可能有,三言两语之后就挂了电话。   周易低头揉了揉额角,对身旁的男人说,“当初贺旭跟我提了带小白出国的事,说等他情况好点就走。”   王于漾转头。   “我想的是事情没解决前,小白去国外比较安全,”周易低声说,“结果事情解决了,他人还在国内。”   王于漾脸色微变,“小白的情况不好?”   “恢复的没有达到应该有的效果吧。”   周易玩他的小马尾,“贺旭下周一带他走。”   王于漾说,“到时候去送送。”   周易应声,“好。”   沈默几个瞬息,周易开了口,“牛奶的事,小白还不知情,贺旭会跟他说。”   “小孩子难得养只小动物,上了心,一下没了会难过,知道真实情况会慢慢消化的。”   王于漾突然被压到沙发上,脖子里拱了个青茬脑袋,扎的生疼,他往后仰,“小易,轻点咬啊。”   周易把他往胸前摁,腰弓着,唇舌游移不止。   .   王于漾在家躺了三天,气色开始渐渐好转。   周易黏人的状态有所减轻,也就那么一点点。   这一年的第一场雪就在这时候娇羞登场,下的很温柔,柳絮一样漫天飞舞。   王于漾坐在阁楼的躺椅上面,透过落地窗看雪,怀里抱着一个灰色猫爪暖手宝,两手揣在里面,暖和的手心里都出了一点汗。   周易刷着手机看北欧适合定居的地方。   王于漾忽然喊,“小易。”   周易往下看网页,“嗯?”   王于漾说,“晚上吃火锅好不好?”   周易仰头,“火锅?”   王于漾勾他下巴,“嗯,想吃。”   周易二话不说就关掉网页把手机揣兜里,带他去超市买食材。   半路上柳絮就变成了鹅毛。   王于漾靠着椅背昏昏入睡,周易总在停车的时候看他。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周易觉得他长得有点不一样了,可具体到哪里又没有,就是感觉。   王于漾没睁眼,“好好开你的车。”   周易抿唇,“知道。”   眼睛没挪开。   王于漾没头没脑地问,“小易,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叔叔的?”   周易差点把车开到绿化带里,“你让我好好开车,又问我这样的问题。”   “好吧,叔叔的错。”   王于漾懒洋洋地笑着哄了哄,“不问了,你开车啊。”   过了一小会,车里响起青年的声音,低低的,闷闷的,微哑,“不知道,很早,也许是一见钟情。”   似乎不是很确定,有点害羞,又有点恼怒,“反正比你早。”   王于漾后背离开椅背,在他脸上吻了吻。   周易顿时什么都不说了。   到了超市,王于漾搓搓脸,把脸上搓出了点红晕才下车。   等电梯的还有两个年轻女孩,王于漾发现她们频频偷看自己的小男友,眉心不悦地蹙了起来。   周易前脚走到一边接电话,其中一个女孩就在同伴的鼓动下过来,很小声地问,“叔叔,你弟弟好高好帅。”   王于漾唇微扬,“是啊。”   那女孩笑得羞涩,“那他有女朋友吗?”   王于漾看一眼很快接完电话回来的青年,“小易,你有女朋友吗?”   周易说,“没有女朋友。”   两个女孩还没来得及交换战友的眼神,就听他来一句,“有男朋友。” 第81章   王于漾进了超市脸上还带着笑, 那俩小姑娘当时的反应实在是有趣, 年轻多好。   周易说,“跟我去拿推车。”   王于漾揶揄的看他, “这也要一起啊?”   周易直接拽着他去电梯那边。   两人在一起已经有段时间了, 却是第一次好好的逛超市, 期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现在才有心思顾虑到生活。   不到一个月就要过年了, 超市里的年味很浓, 各种干货摊出来卖,新年装饰品也是摆了很多。   王于漾以往过年就在老宅吃个饭, 其他没变化, 这回看一家一家, 一对一对的挑选年货,十分新鲜。   人很多,周易全程走在男人身旁,“你有什么想买的?没有我们就去蔬菜生鲜区。”   王于漾反问, “你有想要的吗?”   刚问完, 不远处就有一对夫妻问小孩有没有想要的, 跟他问的如出一辙。   周易的面部肌肉抽搐。   王于漾眉眼带笑,“小易,走了。”   周易突兀的说,“我过完年二十五。”   王于漾东张西望,“嗯?”   周易说,“奔三了。”   王于漾脚步停下来, 转过头看青年,调侃道,“是这么四舍五入的?”   周易抿了抿唇角,低低道,“我怕你嫌我小。”   王于漾眉毛一挑,“你还小?”   他的视线若有似无地往下一瞥,“你真不小了啊。”   周易,“……”   王于漾不逗他了,“好了小易,不要胡思乱想,年纪上面叔叔不在乎,即便你跟小白一样大,叔叔还是会喜欢你。”   周易耳根发热,“走吧。”   王于漾笑着摇头叹息,还是他的纯情大男孩。   .   买了些火锅的食材,王于漾就去买龙眼,他站在边上,看周易把龙眼往袋子里放。   “有没有坏的啊小易?”王于漾发现别人都在一个个挑,很仔细的捏捏摸摸,“要不干脆拿包装好的?”   周易手一顿,抬起头看他。   王于漾不明所以的用眼神询问,怎么了?   周易垂下眼皮,眼底情绪翻涌,这人很少有的提起生活化的东西,会让他觉得自己挨得很近。   从仰望到平视的感觉。   周易把一袋龙眼放推车里,拿了袋子去买山竹,王于漾跟着他,挤来挤去的也没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小易,一会叔叔想买几盒巧克力。”   周易身上徒然生出一股暴戾之气,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尖锐,“巧克力以后能不吃了吗?”   王于漾一直微弯的唇角压了下去。   周围有多道视线看过来,几乎都以为是兄弟之间闹不愉快。   能引人注目,主要是弟弟外形太过出挑,像从事某种铁血事业的,显得格格不入。   哥哥的气场又很强大,跟清秀病弱的皮相不搭。   王于漾掐了掐眉心,原来快四十,现在也是三十好几,两世的人了,还跟个孩子生什么气,他朝着对面的货架那里走去。   周易一言不发地推着推车走在后面。   远离拥挤的人群,王于漾转过身,“不吃就不吃了吧。”   周易一震。   “不吃巧克力,那叔叔只能吃别的了。”王于漾说,“情绪上需要一样东西来压制,就像你抽烟。”   “说起来,你的烟瘾比以前大了很多啊小易,烟味重的叔叔都有点吃不消了。”   周易喉头滚了滚。   似乎烟瘾这个事只是随口一提,王于漾没继续,而是慢悠悠的说了别的,“还有兰花,想必你也不乐意叔叔再去喜欢,路过哪不小心看到了都会不高兴。”   周易没有说话。   “PTSD……”王于漾忽然说出几个字母,在青年霍然抬头时说,“是这个说法没错吧小易?”   周易嗓子眼发干,“我没有。”   王于漾自顾自的说,“像你们雇佣兵从战场上下来,应该都会进行一次心理疏导。”   “严重的话,治疗时间会很长,这是个急不来的精神病症。”   周易沙哑的开口,“别说了。”   王于漾摩挲着手指,“那些天,叔叔失踪了,你……”   周易低吼着打断,“别说了!”   王于漾看不出喜怒,“你发什么火?”   周易粗声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眼角泛着红色,模样极其恐怖。   王于漾眉心不着痕迹地拧了下,“小易。”   周易眼睑猛地一颤,眼里的血性褪去,“我不想你担心。”   下一秒他又连忙说,“我没事。”   王于漾平静地看着他,眼神是包容的。   周易收紧下颚线条,薄唇拉成坚硬的弧度,好一会才深吸一口气,全身绷着的肌肉放松下来,“我会看医生。”   几分强调,几分安抚的重复一遍,“会去看。”   “去买山竹吧,”王于漾转身,“要是不新鲜就不买了,买小橘子,昨天吃的那个就挺甜……”   言语稀松平常,好像刚才的小插曲没有发生过。   周易后心被冷汗打湿,他在原地重重抹把脸,阔步追上男人。   .   两人刚买好水果就接了个电话,匆匆结完账去了机场。   贺旭改签机票,提前一天带熊白去瑞士,因为他妈妈病倒了。   熊白眼睛是肿着的,精气神很差,不清楚是因为这次的离别,还是因为牛奶的事。   他蔫了吧唧的坐在轮椅上面,直到贺旭说人到了才抬起头,在人群里看见了往他这边来的两个身影,眼泪刷地一下就下来了。   贺旭拿帕子给他擦眼泪,“宝贝,我是拐卖小孩的人贩子吗?”   熊白吸吸鼻子,“跟你没关系,是我承受能力变差了,我最近多愁伤感的一逼。”   贺旭嫌弃的捏他耳朵,“别说脏话。”   “我没有……”熊白狡辩,手扬起来大幅度挥动,“叔叔,老大!”   王于漾揉揉他柔软的银发。   熊白扁嘴,“叔叔,今年情况有变,我得去国外了,明年一定要一起过年,我写春联,说好了的。”   老早就开始念叨,这都快成执念了。   王于漾在少年的期待下点头说好。   熊白完全沉浸在伤感的情绪里面,可怜巴巴到不行,“老大,我要走了。”   周易说,“国外没有信号?”   熊白,“……”   一旁被烦了几天的贺旭不咸不淡道,“国外怕是连电脑手机都没有,与世隔绝。”   熊白气呼呼地瞪他一眼,“你烦死了。”   贺旭看他眼睛红红的,就懒得计较,上一边给国外的医生打电话,确定到那以后能顺利给他看腿。   熊白明明已经在欧洲生活了很多年,多个国家的穿梭逗留,却像是头一回出国,担心这个吃不到那个吃不到,焦虑的要命,话特多,小嘴巴叭叭叭个没完。   其实他压根就不是怕出国,是怕见贺旭他妈。   最初只是想找个money boy向自己开炮,哪晓得后来会稀里糊涂答应试着谈恋爱,现在还要丑媳妇见婆婆,他都不知道咋搞。   熊白碎碎叨叨了半天,嘴巴都干了还不停。   王于漾说,“这真的有点烦啊。”   周易,“嗯。”   熊白翻白眼,“我都听到了!”   王于漾跟周易笑。   熊白也跟着乐,开朗阳光又干净,看着很柔软,一个雇佣兵,顶级黑客,经历过数不清的杀戮跟阴暗,还能这样,难能可贵。   王于漾是真的中意这小孩,“小白,照顾好自己,我们有空会去看你,当然,你想我们了也可以过来。”   “一路平安。”   熊白一想到赫赫有名的沈二爷竟然有一天会这么跟他说话,又温柔又亲切,就从头到脚的倍儿激动,他一激动,脑子抽抽,不假思索的说,“叔叔,不如你认我做干儿子吧。”   周易,“……”   熊白反应迟钝,没察觉到老大的表情不对,郁闷地嘟囔着说,“可是好像有点小问题诶,老大只比我大五岁,我叫你爸爸,那他……”   周易出声打断,“你们该上飞机了。”   贺旭马上过来推轮椅。   “叔叔,老大,我走了,”熊白一个劲的往后扭头,很大声的喊,“我走了啊——”   王于漾站了片刻,把手抄进外套口袋里,“小易,回家了。”   周易一愣,“好。”   .   当王于漾在门口看到梅月时,眼皮跳了下,感慨今天的事一出接一出,攒一块了。   来的不光是梅月,还有科学院的章老。   大概是来了有一会儿了,楼道里冷,老先生冻的直搓手跺脚,倒是没有身为一个院长的威严,也不端着,穿的更是朴素,跟小区里遛弯下棋的老头子差不多。   气氛很僵硬。   钥匙在周易兜里,他没有开门的迹象,面上一点表情都没有,眼底黑沉沉的,如同绷在弓上的弦,一触即发。   “料到你们会来,没料到这么快。”   王于漾轻笑着叹气,很随和的样子,“我才回来四天。”   章老被表象蒙骗,以为很好说话,正要迫不及待地表明来意,就迅速被梅月一个眼神制止了,并且示意他看拎着几个购物袋的高大青年。   经她一提醒,章老稍稍留意了一下,心下骇然。   狂躁,暴力,恐慌,血腥,杀气,这些都在源源不断地从青年体内散发出来。   章老默默地往梅月身边挪了两步,又往她身后站。   梅月嘴角一抽,章老,这家伙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跟我的职业性质不同,真打起来,我也打不过,你躲我后面有什么用。   王于漾看向梅月。   “林少南还没抓到,他多在外面待一天,多一点变故。”   梅月沉声说,“我们需要新的情报。”   王于漾闻到她跟章老身上都有花香,菊花,来之前去过墓园。   而且待的时间很长。   想起那些在基地牺牲的警员,王于漾默了几个瞬息,把手伸进青年衣兜里,在他耳边轻声说,“小易,问题总要一个一个解决,不怕啊,叔叔在的。”   周易阖了阖眼,心头依旧暴虐。   王于漾摸出钥匙开门,“进来吧。” 第82章   梅月跟着王于漾进了房间。   王于漾坐在椅子上面, 腿随意叠在一起, 双手指缝交叉着放在腹部,双眼微合, 神态慵懒而高贵。   只是面容苍白, 眼下有青色, 像是这几天没睡过一个安生觉,显得憔悴。   梅月倚着墙, 低头掏出一根烟, 熟练地点上,隔着燃起的烟雾打量坐在桌前的人。   这是在她知道真实身份后的第一次会谈。   梅月深吸一口烟, 心里有些许感慨, 这个人变了, 不是她的错觉,是确确实实的发生了改变。   原因很多,很复杂。   也许是触碰到了感情,学会爱人, 七情六欲全部丰满, 也许是成为实验品, 被用于研究,混进了另一个人脾性之类的东西。   或者是死后再生的这一经历。   从某种意义上来定义的话,是活了两世,总归是要有些变化的,也合情合理。   不管怎么说,现在的这个人……有烟火味了。   也像个普通人了。   “二爷。”   梅月叼着烟唤了个陌生又熟悉的称呼, “我很早就想跟您聊一聊了。”   “世事多变,拖到了今天。”   她拢住因为低头散下来的短发,“您家那位的情绪很不稳,怕是撑不了多久,我只说几件正事。”   “沈伯伯自杀了。”   梅月说完以后,房里陷入一阵令人不适的死寂。   差不过持续了快两分钟,王于漾睁开眼,“有交代什么吗?”   梅月抽着烟,英气的眉眼有几分锐利,之后变为唏嘘,“他没交代,但我在苏沫嘴里撬出了原因。”   顿了顿,梅月看了眼椅子上的人,“沈伯伯的孙子靠苏沫给的药续命。”   王于漾闻言,没多大波动,“那是得答应。”   “药苏沫不肯透露成分,除他以外别人也研制不出来。”梅月说,“现在他被抓,沈伯伯的孙子也就活不长了。”   “老人家大概是对你心生愧疚,也不想看到孙子痛苦,就选择了自杀。”   王于漾右手的拇指捏两下左手虎口,“说第二件事。”   梅月脸色凝重的说,“我们封锁了整个岛屿,还是没找到林少南跟他的保镖。”   王于漾抬眼,“没有渔船出去?”   梅月摇头,“没有。”   “人手增加过两拨,岛上的监察很到位,不会放一条船出岛。”   王于漾交握着的双手松开,一只手搭在桌上,屈指敲点着桌面,一声一声,颇有些漫不经心。   梅月耐心地等着,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她都认为这世上能够称得上了解林少南的人只会是二爷。   哪怕真相浮出水面,林少南的整个骗局是围绕着他展开的,一切都为了抹杀他,再得到他。   梅月还是那么认为,所以她找来了。   .   王于漾迟迟没开口。   梅月烟抽的急了点,有些咳嗽,她喘几口气,沉声说,“保镖是特种兵出身,有强大的反侦察力,他太清楚怎么躲我们了。”   “要不是他,林少南早就被捕了,局面不会这么被动。”   梅月又抽烟,实验基地被端,研究人员里面的头目苏沫已在监狱,专案组也随之解散了,她却不能歇。   除非林少南也被关在里面,否则对她来说,案子还是没完。   梅月跟林少南认识那么多年了,姐弟也好,朋友也罢,上头都不太希望她干涉,是她执意如此,想要亲自处理。   王于漾忽然问,“四天了是吧?”   梅月点头,“对。”   “四天了啊……”王于漾一边重复,一边敲着桌面,“再等两天。”   “枪杀案当天岛上很混乱,岛民们都陷入惊慌之中,一晚上过去,没有什么动静了他们就该干什么干什么,想捕鱼,想出海采购。”   梅月口鼻喷烟,“我们希望得到配合,就明确表明有凶犯藏匿在岛上,身上有枪,危险性极大,需要禁止渔民出海,挨家挨户搜查,二十四小时巡逻,保证他们的个人安全,他们的意见还是一天比一天大,已经闹上了。”   “要是再等两天,那些岛民……”   王于漾闭上眼,“那是他的极限。”   梅月听出话里的意思,夹着烟的手抖了抖,掉下来一撮烟灰。   “他失败后会有一段时间的自我催眠,找不到一丝希望就会选择结束自己,体面的离开。”   王于漾的手又变回指缝交叉的状态,“绝不会被你们抓住,关在审讯室里,一遍遍审问,再跟犯人们关在一起,在本能的恐惧跟绝望中等待最后的判决。”   梅月静默了会,“那他会躲在什么样的地方?”   “藏身地应该是肖明做主,你们侦查人员跟他算半个同行,比我清楚这里面的名堂。”   王于漾不知怎么就烦了,眉心蹙在一起,“说别的事吧。”   梅月突兀地问,“二爷,您恨他吗?”   王于漾捋耳侧发丝,淡笑了声,“没什么好恨的。”   梅月下意识盯着他,过了不到十秒他就不笑了,没有血色的唇拉平,从皮肉骨骸里往外的渗着阴翳,“不要试图窥探我的想法。”   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威压在房里散开。   梅月差点因为生命受到威胁,没压制住本能的对他拔枪。   过了许久,威压慢慢消失,王于漾笑着招手,“月儿,你过来。”   梅月听着这亲近的喊声,有瞬间的发愣,她看着那笑颜,心里划过一丝诡异的熟悉感觉,不知怎么想起一件旧事,想起第一次见到这人时的场景。   不是这模样,也不是这年龄,十一二岁,穿一身白色礼服,从楼梯上下来,王子一样。   等到梅月回过神来,人已经站在椅子旁边。   王于漾的问题比她的还要突兀,“你一天抽多少烟?”   梅月大概是猜到了什么,表情古怪,“最少一包。”   王于漾说,“抽这么多,什么感觉?”   梅月把烟头掐灭,“嗓子疼。”   王于漾思索着说,“那个李立……”   “这次任务途中伤着了,不能留在一线,只能在二线整理卷宗。”   梅月轻描淡写,“这样也好,家里需要有个人打理,都忙就没时间了。”   就在这时,客厅里传来一声脆响。   王于漾比梅月还先一步有反应,他匆匆起身,动作大了点,头有些晕眩。   梅月看他晃了晃,连忙伸手去扶。   王于漾摆手,“出去看看。”   房门刚打开,周易就把梅月大力挥到一边,抱住救命稻草一样抱住了王于漾,浑身肌肉紧绷着不断发抖,眼睛猩红的要滴出血来。   王于漾拍拍他激烈起伏的背脊,旁若无人地亲他耳朵跟发茬,“好了啊。”   梅月知道二爷跟这个周易在一起了,此时目睹这一幕,依旧惊骇的说不出话来。   没想到二爷会这么宠一个人。   梅月敛去神色走到客厅,看看地上的碎茶杯,看看章老,“……”   章老一张老脸上全是无辜,跟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似的。   房里一直没什么动静,他想探头瞧瞧,冷不丁地撞见青年立在房门口,满脸嗜血的表情,这一瞧把他给吓着了,手里的茶杯没端稳,直接摔到了地上。   “砰——”   房门猛地关上了,梅月跟章老默契的谁都没说话。   等到王于漾出现在客厅的时候,已经是半小时后的事了,他往沙发里一坐,修长的手指抄进长发里,理着微乱的发丝。   “你们这一趟来,最重要的事还没说,就在这说吧。”   梅月跟章老眼神交流了个来回,斟酌着说,“我们想让你去科研院。”   章老接着说,“就待一年。”   梅月说,“待在那里,你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也能及时应付。”   下一秒就补充,“家属可以陪同。”   然而家属并没有给反应。   王于漾舌头被咬破了,嘴里有腥味,他让青年给他倒杯水。   周易没动。   王于漾踢踢他的小腿,“去。”   周易不肯离开,“先吃橘子,一会倒。”   王于漾,“……”   周易发现两道视线投过来,他冷冷地撩了下眼皮,眼角还是红着的,看起来却没多少脆弱,只会让人觉得悚然。   章老一个搞研究的,大半辈子都在实验室里待着,哪里扛得住这样的压迫感,他孩子气的用眼神埋怨刑警队长,早知道就多带几个人。   梅月心里叹息,不能动武。   客厅里弥漫起了橘子的香味,王于漾让梅月跟章老想吃就自己拿。   梅月拿了一个剥皮。   章老没那心情,他诚恳地表态,“只需要每个月做一次检查,抽一管血,别的都不……”   话没说完,就被一击眼刀给刮的冷汗直流。   老人家的脾气上来了,脸板着,闭了嘴不说。   章老不说了,就得梅月来,她吃两片橘子,摆出唠家常般的语气,“二爷,我们是代表科研院跟警方过来的,来之前已经开过会,意见达成一致。”   “你的个人信息是最高机密。”   “不管是你的身体内部情况,还是必要的相关检查,都会由章老一人负责,不会有第二人接触。”   这已经是能给的最大妥协了,态度也足够友善。   王于漾其实早有预料,周易也一样,只是真到了这一步,接受起来都不轻松。   尤其是周易,他的恐慌不安远远超过王于漾。   王于漾握住他捏紧的手,对梅月跟章老说,“我考虑一下。”   梅月起身,“那我们就先走了。”   说完就拉起章老离开,毫不拖泥带水。   .   当晚王于漾就联系了梅月,说只能搬到科研院附近。   梅月挂了电话,没过多久就打给他,“二爷,章老那边我沟通过了,希望你们能够尽快搬过去。”   “您的身体需要快点接受一次检查。”   “好。”   王于漾之所以会答应配合科研院,考虑到了身体,也考虑到了未来,最关键的原因是那老人看他的眼神,并不像是在看一个标本,一堆实验数据,而是把他当人类。   这份尊重把握的很好。   王于漾把手机放桌上,转身摸了摸青年的脸,安抚地说,“你都听到了吧小易,已经谈妥了,这事就这么定了,我们这周把东西收拾收拾,原主的那份报告暂时先不透露,后面看情况再说。”   周易拉下他的手,鼻尖蹭上去,“我不会再让你有事。”   王于漾叹息,“小易,你太紧张了,放松点,就当那里是我们在国内的最后一个家。”   周易并没有因此放松。   精神上的创伤很严重,超过他的想象,他极度克制着隐藏着,努力维持一个还算过得去的平静。   好不容易才拥有的尘埃落定,不想再把事情弄的很糟。   “叔叔放在北欧的那笔财产现在能动了,我们可以多请些人,各个领域的,你来挑选。”   王于漾继续安抚,竭尽所能的把温柔的话都说了出来,“至于叔叔的这幅身体今后会怎样,想了也没用,不如不想了。”   “我们就把每天都过好,你想要什么,叔叔都会给你。”   周易不知何时站直了,头低着,灼热的目光锁住男人,“你有这么耐心的对过其他人吗?”   王于漾说,“没有。”   周易沉沉地吐出一口气,面部线条一点点柔和,紧接着就前言不搭后语的说,“晚上我想做。”   这不是问句,是陈述内心的想法,并且做好了付诸行动的准备。   周易的“我想”就是“我要”。   少有的一次强势,甚至混进来了一两分命令的意味。   王于漾没反应过来,“嗯?”   周易喉头攒动了几下,嗓音十分低暗,“刚才你说我想要什么,你都会给我。”   王于漾摸鼻子,“我有这么说?”   周易默不出声,漆黑的眼睛执着地看着他,像一个在提醒家长的小朋友,说好了给糖吃,不能说话不算话。   王于漾被青年这纯粹的眼神看得浑身热乎了起来,后背麻麻的,是一种掌控外的感觉,“那好吧,你去洗澡。”   他动了动眉头,改变主意,“算了,一起洗吧,你把抽屉里那些个……”   正说着,还没完呢,周易就已经去拉抽屉了,动作迅疾。   “……” 第83章   两年后, 挪威   “哥哥!”   小男孩在雪地里跌跌撞撞的奔跑, 小火箭炮一样朝着一个方向冲去。   “乐乐,慢点跑——”   年轻的单身妈妈在后面追着, 看小孩扑进一个男人怀里, 她轻喘着把凌乱的发丝理理, 脸红心跳的打招呼,“王先生。”   王于漾嗯了声, 拍掉小孩呢帽上的雪, “你们要回国?”   “订了明天的票。”   年轻妈妈拎着从超市购买的一点零食,遗憾的说, “我们过来待了十多天都没有找到极光, 看来这一趟是没这个运气了, 只能等下次有机会再过来。”   她轻喝了声,“乐乐,你皮袄外面是湿的,别往叔叔身上爬, 快下来。”   “不是叔叔, 是哥哥。”   小男孩大声喊着, “妈咪,你总是叫错,真笨!”   年轻妈妈尴尬的抬头,撞见男人对她孩子微笑,美得比图片上的极光还要让人移不开眼,她瞬间就没了声音。   王于漾刮小孩鼻子, “乐乐,叔叔三十多岁了,不是哥哥。”   “就是哥哥。”小男孩拽下手套,用白嫩温暖的小手去他的大手,“哥哥,我好喜欢你。”   王于漾从大衣一侧口袋里摸出一颗薄荷糖给他。   小男孩先看妈妈,得到同意才伸手接住糖果,开心地蹦跳着说,“谢谢哥哥。”   年轻妈妈看到这画面,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伤感地叹了口气。   王于漾手指着一个方位,“你们今晚十点以后在那边找找,兴许能看到极光。”   年轻妈妈正要说话,就发现男人看向一处,眼里瞬间像是揉进了星光。   她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见着了很高很帅的青年。   一道冰冷的目光扫来,年轻妈妈如坠冰窖,被长羽绒服裹着的身体都冻的哆嗦了一下,脸都白了,她赶忙把孩子从男人旁边拉到自己身前,“王先生,不,不打扰你了。”   王于漾打了招呼离开。   小男孩用闷闷的声音说,“妈咪,如果哥哥是我爹地就好了。”   年轻妈妈立刻捂住他嘴巴,脸上难掩惊慌,生怕被那个狼狗护食一样的危险青年听见。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占有欲跟依赖,全部浸到了每一个眼神里,不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爱。   .   王于漾进屋就把大衣脱了,“黑着脸干什么?”   周易很自然的接过大衣挂起来,“你喜欢那个小孩。”   王于漾倒水喝,“哪个小孩我都喜欢。”   周易一言不发地走进了卧室。   王于漾坐到椅子上,微闭着眼长长地舒口气,他把一杯水喝下去大半,起身去卧室,哄他的爱人。   一推开门,王于漾就看见爱人背对着他蹲靠在床边,弓着腰背,头低着,背影有几分沉寂的味道,他走过去一看,眼角轻微抽了抽。   “你怎么又拿出来了?”   周易沉默着摩挲手里的小本子。   王于漾笑着摇摇头,这本子是去年夏天领的,一年下来蹲地上的孩子都快把封皮上的字摸秃秃了。   “小易。”   王于漾在青年面前蹲下来,“抬头。”   周易下意识照做,他看着近在咫尺的一张脸,气色很好,也显得年轻,跟年龄很不相符,眉眼间的温柔多情能让人沉溺进去。   “我想把你锁家里。”   周易说完了,盯着男人重复一遍,眼里闪过一丝偏执。   王于漾摸他头发,“想想就好,真那么做了,叔叔会生气的。”   周易,“……”   王于漾手往下移,抚上他的脸,摩挲着熟悉的硬朗线条,“还有什么想说的,一并说了。”   周易抓住男人的手,低头在他食指上咬一口。   王于漾被咬了都没皱一下眉头,咬他的青年反而眉头紧皱,宽阔的肩膀塌下来,一脸的委屈跟可怜,像一只害怕被主人抛弃的大狗。   周易沉默半响,“你想要个孩子吗?”   王于漾一下子没听清,“嗯?”   “孩子。”周易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呼吸压制的很轻,“想要吗?”   王于漾拍他的脸,“这不是有?”   周易的额角青筋一蹦。   “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王于漾无奈的说,“当初叔叔还在沈家的时候,管着整个沈氏,手底下没有合适的继承人,也没打算要个小孩培养培养,现在怎么可能会那么做。”   周易说,“这两年你的心态变了。”   “是变了没错。”王于漾挑了挑眉,“那也不会要小孩。”   周易抿了抿薄唇,“你很喜欢跟小孩在一起,你会对他们笑,甚至抱他们。”   话里透着介意跟郁闷,陈年老醋直往外渗。   王于漾被青年的醋劲弄得忍俊不禁,“小孩子可爱啊。”   周易顿时就沉了脸。   王于漾说,“你也可爱。”   周易脸还沉着。   王于漾笑的肩膀轻抖,“好了,你最可爱。”   周易一把扣住男人的柔软发丝,将他摁到自己胸口,碾上他微张的唇,吮住反复啃咬。   王于漾含糊着说,“轻点啊小易。”   周易喉咙里发出粗重的应答声,动作越发粗烈。   片刻后,王于漾受不住的推开青年,背部因急促的喘气轻微发颤,眼角湿湿红红的,唇上都是被折腾出的痕迹。   周易又把男人捞进怀里吻了吻,下一秒就将他抱到了腿上。   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既沉稳又不失血性,欲望来时汹涌澎湃,是炽热的,刚猛的,如惊涛骇浪。   王于漾很快就招架不住的被风浪卷进去,浮浮沉沉,最终耗掉了所有力气,累得昏睡了过去。   .   等到王于漾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青年靠在床头看手机,黑色衬衫随意扣了几粒扣子,露着一大片精实的胸膛,那上面密密麻麻全是深色印子。   王于漾没在他身上闻到烟草味,只有薄荷的清凉,很浓郁。   “吃了多少糖?”   一张口嗓子就疼,哑了。   周易闻言立即放下手机,弯腰去蹭枕在他腰腹部的男人,“一袋。”   王于漾,“……”   周易手搭在男人腰上,动作很轻地按揉着,“小白人在S城,下周二过来看我们,问你有没有想要他带的东西。”   王于漾浑身没劲,神情懒散的说,“没什么要带的。”   “你还是想个一两样吧。”周易说,“不然他会一直问,问完我问你,没完没了。”   王于漾眼角抽了抽,“那就……李子园跟煎饼?”   周易躺下来,展臂搂住男人,用力嗅着他脖颈里的味道,“你是不是想起了我那时候出摊的事?”   “是啊。”王于漾感慨,“时间过的可真是快。”   有湿热的触感在耳朵跟脖子之间游走,王于漾头皮发麻,“小易,不能再来了。”   周易深呼吸,后退点跟男人拉开距离,缓了缓再去抱他,转移注意力的拎出之前的话题。   “小白回了趟莲花小区,说那里在修路,要建一个商城……”   周易漫不经心地说着,王于漾漫不经心地听着,房里的气温很温馨,一时间就有了那么些岁月静好的感觉。   当年的一些人一些事他们都不会再提,像是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尽数归于尘埃。   安安稳稳的落在那个角落里,不会再去吹开浮尘把它们捞出来。   过去了,就那样了。   半个多小时后,周易下了床,捡起地上东一只西一只的T丢进垃圾篓里,穿上长裤,边扣衬衫扣子边说,“我去做晚饭,你再躺会。”   王于漾往被窝里挪挪,只露出一点黑色发顶。   周易走几步又折回床前,把被子往下拉拉,弯腰找男人要了个吻。   王于漾啄一下青年的唇角,“去吧。”   “再亲会。”周易蹭他鼻尖,灼热的吻追着他,流连忘返。   王于漾被压着,呼吸困难,“小易啊,你越来越黏人了……”   周易置若罔闻地亲了好一会才走。   .   晚上周易掐点把好几种药拿出来,熟练地按照剂量挨个倒出来放进瓶盖里,伺候男人吃药。   有种药一天要吃两次,一次十五粒,一瓶盖都装不下,王于漾吃了两年,今天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来了脾气,不肯吃。   周易不逼他,也不会利用自己的担忧给他压力,就在旁边坐着。   王于漾撑住额头,周身气息极度不稳,犹如处在风暴中心,就连周围的气流都锋利无比。   周易凝视着男人的侧脸,有些恍惚的像是回到七八年前的班加西,又像是回到他们还在莲花小区的那段日子。   每个人都在往前走,一直走,他们也是如此。   王于漾平息了内心暴戾的负面情绪,拿起眼前的那一瓶盖药,就着温水吃下去一部分,又吃剩下的,全吃完把他瓶盖放桌上,吃起了其他的药。   周易看男人把该吃的药都吃了,就低眸收拾那些药瓶。   这就是成功的实验品所拥有的人生。   王于漾坐在椅子上捏了捏鼻梁,“小易,糖呢?”   刚说完,一颗薄荷糖就被剥开送到了他嘴边,他张嘴吃进去,舌尖裹着合上眼睛,整个人在融开的薄荷清香里渐渐恢复成了一贯的松散。   家里随处可见这种硬糖,一个是为了戒烟,另一个是为了控制情绪。   王于漾坐了会,“几点了?”   周易收拾的差不多了,看了看腕表,“九点四十。”   王于漾伸了个懒腰,“出去走走吧。”   周易瞥他一眼,“你还能走?”   “腰是有点酸。”王于漾按着桌子站起来,“腿也有点拉到。”   周易皱眉,“那就早点睡。”   王于漾摇摇头,“睡过了,不困。”   周易看着男人颀长的背影,喉间干涩,经过科研院的调理,他不再无缘无故进入深度睡眠,只是睡眠质量很差,容易惊醒,家里的熏香换了很多。   章老说是药物没吸收好,以后能有好转。   门口传来声音,“走了啊,小易。”   周易回了神,几个大步跟上男人,把挂在置物架旁的大衣拿了给他穿上,将扣子扣严实。   .   夜晚的村庄静谧得像水中月,纸上画,夹在一大片起伏的白色山岚中,很不真实。   王于漾拿着的还是当年那只军用手电筒,依旧明亮的能照出他脚下的路,他走走停停,很慢很平稳,“小易,你还不到三十,就到这来养老了,生活节奏这么慢,会不会很无聊?”   周易搓了搓男人的手,放在唇边哈口气,“不会无聊,我只要待在你身边就好。”   王于漾说,“你带枪出去找地儿练枪法,我以为你无聊。”   周易把男人的手牵着塞进自己外套口袋里,“我只是不想枪法生疏。”   王于漾停下脚步。   周易也停下来,跟他解释,“长时间不拿枪,手感会变差。”   王于漾说,“你不上战场了,也不接任务,枪法差就差了,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周易嗓音低低的,“我要保护好你。”   世界瞬间安静了下来。   王于漾捏着手电筒,咳嗽两声说,“走吧,再往前走走。”   周易看一眼他的耳朵,又看一眼,确定真的红了,抿着的唇角抑制不住勾了起来。   地上有雪橇拖过的痕迹,深深长长地延伸出去,不知道通向哪里。   这个村庄只有几百人,空气干净,夏冬两级的景色十分绮丽,住在这里无比的惬意。   王于漾边走边说,“你其实可以不用那么紧张,这里不是S城,我们也不是两年前的我们,早就尘埃落定了。”   “那些是尘埃落定了,还有新的烦心事,一直有。”   周易的面色难看,“总有人想打你的主意。”   王于漾,“……”   周易冷冷的说,“如果我长得弱一点,早就有人上门挑衅了。”   王于漾掐眉心,“你啊。”   周易问了个问题,“有人追求我,想跟我在一起,你会怎么想?”   王于漾笑着说,“你长得好,对你有意思的多,却不会有人追求你,因为你身上有战场带出来的血腥味跟杀气,那些人没有那么胆量。”   周易执拗地问,“万一有呢?”   “那么,”王于漾扬眉,“叔叔会宣布主权。”   周易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眉间的皱痕顿时就舒展开来,孩子气的笑了,带着纯粹的开心。   王于漾其实并不常看他笑,不禁有点愣怔。   周易忽地看向南边,“极光。”   王于漾举着手电筒望过去,视野里是一大片红绿色光幕,梦幻般在天空舞动。   那个方向有小孩子兴奋的笑声,混杂着大人激动的叫喊。   游客们这一晚终于圆了梦。   王于漾跟周易没有过多的停留,对他们而言,极光的吸引力远远比不上跟身边的人说上几句话,走上一段路。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就到这里了,番外是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