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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荣光
作者：逸绍


青桐繁茂以为荣，沐浴于曜日之光。
————
安巴尔纪元375年，皇帝暴毙，留下不足五岁的独子，举国大乱。军部统帅赫尔曼独揽大权，迅速稳定局面。
十五年后，赫尔曼阴谋败露，帝国面临解体，情报部探员穆青桐卷入内战纷争，誓死效忠王储……

1、重生未来军文，强强正剧。
2、闷骚攻x温润受，有生包子，穆青桐是受。
3、谢谢大家的收藏和留言，我会努力的。
4、本文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
5、正文已完结，养肥的可以宰啦—3—


内容标签：强强 重生 生子 未来架空


　　☆、chapter 1

　　上午11:00，托卡斯科学馆。
　　穆青桐看着眼前的高大建筑，做了一个深呼吸，整了整自己头上的帽子，抬脚往那边走去。
　　门口站着检查证件的保安，穆青桐捏着口袋里的身份卡，有些紧张地递了上去。
　　“上午好，林恩先生。”保安接过那张小磁卡看了看，随即放在了读取器上。
　　证件上的人黑发黑瞳，样貌清俊，皮肤白皙，有着很明显的亚裔轮廓，眼角弯弯的显得很温和。
　　穆青桐低着头搓开了手心的细汗，静静地等待着扫描结果。而后又抬头对着保安微笑，样子与证件上面的重叠。
　　几秒之后身份卡的信息显示在读取器上，保安从旁边拿了一个参观牌递给他：“欢迎来到托卡斯科学馆，林恩先生。参观完毕后您可以在出口用牌子换回您的身份卡。”
　　穆青桐点了点头，接过参观牌夹在衣领上，回道：“谢谢。”
　　“不客气。”
　　充满着现代感的大厅里循环播放着参观的注意事项，解说员在大厅里来来回回地忙碌着，给来访者介绍科学馆近几年来的研究成果。
　　大厅的两侧是两扇玻璃门，旁边设有密码触控屏。
　　保安与解说员的权限都不够，可利用的价值几乎为零。穆青桐暗暗地叹了一口气。
　　“参观牌编号265至280号的同学请跟我来。”面貌姣好的解说员柔声对穆青桐说道。
　　穆青桐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牌子——NO.274。而后他又扫视了一圈大厅，发现几乎所有的参观者都跟着解说员，只有零星的几个人坐在休息区喝饮料。
　　穆青桐点点头：“麻烦了。”
　　解说员回以微笑。
　　整栋楼只有第一层是展览大厅，所以展出的东西数目有限，全部解说完毕也不会超过一个小时。
　　他必须要在这段极为有限的时间里找到目标，然后采取行动。穆青桐深呼吸一口气，手插在衣兜里，心不在焉地跟在队伍后面，时不时扫一眼两侧的玻璃门。
　　究竟目标会不会出现？他无法确定。他已经连续换过一次身份卡，这是他第二次来到科学馆。
　　只希望这回不要再无功而返，要不然就得采取第二方案了。穆青桐想着。
　　第一次来的时候这地方的展览对穆青桐还有一定的吸引力，但听过一次讲解后，他就对这些东西失去了兴趣。
　　而且这名解说员没上一次的那个有水平。穆青桐在心里暗暗作着对比。
　　这一次没让他失望。
　　四十分钟后，一名中年男人从玻璃处匆匆忙忙地出来，手里抱着一堆文件，直奔出口方向而去。穆青桐见状，心道机会来了。
　　他拉低帽檐，估算了一下大致距离。
　　十五米。
　　随即他脱离了队伍，低头假装拨弄自己的通讯器，迎面撞了上去。
　　正值午餐时间，大厅里的人已经少了很多，两人撞在一起后发出不小的动静。
　　说时迟，那时快，在下坠的时候穆青桐身体前倾，不出意外地砸在了男人身上，同时条件反射似的拉住了男人的衣服。
　　两人摔倒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男人手中的文件夹被他撞得散落一地。
　　“对、对不起！”穆青桐赶紧道歉，立马撑着站起来帮忙收拾混乱的局面。
　　男人整了整自己的白色工作服，有些愠怒道：“下次注意点。”
　　“实在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穆青桐神情惶恐，十分局促地站在男人面前。
　　戴维斯见面前的小个子由于紧张一直不敢抬头，只是盯着他胸前看，似乎吓坏了。于是一瞬间火气下去不少，接过文件夹，挥挥手说：“算了，算了。”
　　穆青桐看上去惊魂未定，胡乱地点点头，然后一路小跑进了洗手间。
　　用凉水搓了一把脸，穆青桐定了定神，倚在洗脸池的位置，拿出通讯器发送了一条信息——
　　【林恩：目标已经锁定。查理?戴维斯教授，分子反应动力学实验室。完毕。】
　　中午12:30，穆青桐卧室。
　　窗外，烈日当空，地面热浪滚滚，街道上的行人步伐匆匆，绿化带的昆虫也在不知疲惫地嘶鸣，干燥的空气让人心情浮躁。
　　穆青桐叹了一口气，动了一下电脑的鼠标。
　　电脑正处于待机状态，屏幕瞬间亮了起来，穆青桐输入了解锁密码后，发现右下角有新的即时信息。
　　【黑色：东西已经发到你邮箱了，但是科学馆数据库的系统不好入侵。】
　　【林恩：所以呢？你没把握？】
　　【黑色：不，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完事儿之后你能再给我多加5%的价钱。】
　　【林恩：那得看你做出来的东西怎么样。】
　　【黑色：以我的职业操守发誓绝对没有问题！只要他点开文件病毒就会运行，一旦登录他的账号密码会自动发送到你的信箱，而且绝对不会被查出来！】
　　【林恩：可以考虑。】
　　【黑色：噢，我爱你林恩土豪！】
　　【黑色：但是林恩，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林恩：爱过，再见。】
　　【黑色：？？？？？？？】
　　【黑色：你是怎么确定戴维斯的助理一定在科学馆的？而且他一定会在电脑上打开这个软件？】
　　【林恩：无可奉告。】
　　【黑色：别这样，林恩！你就偷偷告诉我吧我绝对为你保密！】
　　【林恩：那把刚刚那5%退给我。】
　　【黑色：……】
　　【林恩：再见。】
　　【黑色：别这样，林恩，回来！我只是想说如果你没有把握的话，我可以直接帮你入侵科学馆数据库，不用那么麻烦，只要你肯给翻倍的价钱！】
　　穆青桐已经关掉了通话窗口，打开了黑色发给他的新邮件。
　　邮件里有一个文件压缩包还有查理?戴维斯教授助理的私人电话号码，穆青桐把变声耳麦插入通讯器后，拿出抽屉里的小本子，输入了那串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了，穆青桐抢先道：“您好。”
　　“你好，我是瓦格纳，请问你是？”
　　“您好，我是赛德卡区统计署办公室的工作人员，想耽误您一些时间，做一个随机的民意调查，需要您的配合。当然做完调查之后，我们会将一张面值30元的通用购物券发送至您的邮箱。”
　　“嗯……好的。”
　　“瓦格纳先生，由于这一次我们的问题比较多，为了不耽误您的时间所以改成了问卷的形式。需要将它发送至您的邮箱，所以……”穆青桐捏着耳麦，对着小本子上已经设计好的台词念道。
　　瓦格纳不疑有他，回道：“好的，我的邮箱是……”
　　穆青桐一边发送邮件一边说：“瓦格纳先生，您做完问卷之后请尽快回复，我好将购物券编号给您。”
　　瓦格纳：“嗯，好，我尽快。”
　　穆青桐：“谢谢您的配合，瓦格纳先生，祝您有美好的一天。”
　　瓦格纳：“不客气。”
　　也许是30元通用购物券的诱惑力，穆青桐五分钟后就自动产生了账号密码记录日志。
　　世上的人还是那么爱贪小便宜啊。他笑着摇了摇头，拿着笔在小本子上那行“植入密码记录病毒”的文字后面打了一个勾。
　　随后穆青桐编辑了一条信息发送出去。
　　【穆青桐：第二阶段成功。6小时后跟进。完毕。】
　　几乎是在那一瞬间他就收到了新信息提示。
　　今天网络速度挺快的。他想。
　　当天下午生成的日志文件被穆青桐发给了黑色，让他慢慢解码筛选。
　　桌上放着一盒牛奶饼干，他拿了一片出来含在嘴里，浓郁的奶香瞬间充斥了整个口腔，让他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然后翘着二郎腿，打开收音机，柔和的音乐声渐渐清晰，他惬意地靠在椅子上哼着小调闭眼休息。
　　晚上九点，黑色把分析出来的账号密码返给了穆青桐。
　　【黑色：林恩，我刚刚试了一下，进入科学馆的实验项目数据库需要用他们的内部网络。】
　　【林恩：什么意思？】
　　【黑色：我必须要用科学馆的网络信号才能进入他们的数据库。】
　　【林恩：不能远程突破局域网？】
　　【黑色：不能，托卡斯科学馆隶属军校，估计他们的网络也是军校专人设计的。我试了两个小时都没有找到突破口。所以必须要在科学馆附近，才能进入他们的数据库。】
　　【林恩：明天9点，科学馆门口见。】
　　【黑色：等等！我的意思是你明天自己去。你拖着我干什么？我已经把账号密码给你了啊，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咱们该结账了。】
　　【林恩：给你两个选择，一合作，二退钱。】
　　【黑色：你欺负人啊？你还有一半的钱没给我呢！】
　　【林恩：呵呵。】
　　【黑色：你笑什么？】
　　【林恩：………………】
　　穆青桐喝了一口水，盯着屏幕许久才打了一行字。
　　【林恩：之前咱们谈好的是，我得顺利进入数据库拿到我想要的东西，现在你那一环出了问题。我现在甚至不能保证你给我的账号密码是否有效，我得确保万无一失。】
　　【黑色：我用我的职业道德担保，那个绝对是戴维斯助理的账号密码。】
　　【黑色：而且我从来没有和客户见过面，你就放过我吧！】
　　【林恩：九点见。】
　　穆青桐完全没有给黑色反对的机会，再次关闭了聊天界面，然后发送了一条信息。
　　【穆青桐：第三阶段成功，12小时后跟进。完毕。】
　　电脑的另一端，一个黑发青年懊恼地把自己的头发抓得一团糟，咬着下嘴唇无比痛心地在镭射键盘上敲下一句话，显示在屏幕上——
　　“还真跟他见面啊？”
　　站在他身后的男人不咸不淡道：“去。”
　　黑发青年欲哭无泪。
　　上午8:55，托卡斯科学馆。
　　穆青桐戴着昨天那顶帽子，手里拿着咖啡，另一只手插在口袋里，漫不经心地站在科学馆门口的喷泉处，等着与黑色会面。
　　“你、你是林恩？”
　　这声音显得略微紧张，音量很小，而且声线也较为柔和，穆青桐转身一看，是个身高与自己相仿的文弱黑发青年，背着灰色的双肩包，白白净净的，发质偏软，齐刘海贴在额头上显得整个人都十分乖巧，耳垂上有个小黑痣，面部有些欧化，大约是几个地区的混血。
　　“黑色？”穆青桐笑着伸出手。
　　黑色搓了搓手点点头，也伸出手和穆青桐握了一下，随即又挠着后脑勺的头发，语速极为缓慢地说：“我在那边——看了半天——还以为——不是你呢——你看上去真小……”
　　“噢，是么……”穆青桐淡淡道，“你多大了？”
　　黑色小声道：“我27……”
　　穆青桐：“……”
　　穆青桐咳了一声，转移了话题：“我刚刚看过了，这地方摄像头拍不到。开始吧，别浪费时间。”
　　“这里能搜到科学馆的网络吗？”穆青桐蹙眉问道。
　　黑色把电脑放在膝盖上，打开了太阳能充电器，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一边说：“正在接入——我在避开——他们的网络监控……”
　　穆青桐：“哦。”
　　黑色：“好了——我现在——正在等——登录页面——打开……”
　　穆青桐急道：“你说话能不能快点儿！”
　　“你、你、你凶、凶什么凶？”黑色被他吓了一跳，差点把充电板扔在地上。
　　穆青桐：“……”
　　穆青桐憋着笑，把头撇向一边，挥了挥手，道：“行行行，你忙你的，你忙你的。”
　　黑色非常尴尬，耳尖红红的，还伸手抓了抓。
　　穆青桐偷偷看了他一眼，顺势从衣兜里摸出一粒牛奶糖，上面画着一个卡通大白兔：“喏。”
　　黑色：“……”
　　尽管在表达方面有些障碍，但黑色的专业素养非常过硬，没一会儿便把穆青桐需要的文件夹调了出来：“我、我一共找到了十一个可能的，但、但是没有一年前的……”
　　穆青桐打断道：“全部下载。”
　　黑色在电脑左侧插入了一个储存卡，然后输入了一长串的指令，一边说道：“林恩，我、我刚才发、发现了一个隐藏的指令入口，好、好像里面会有很多其他的记录。”
　　穆青桐皱眉，喝了一口咖啡：“进得去吗？”
　　黑色也没了刚刚轻松的神态，手下的敲击键盘的动作始终没有停，过了一会儿才说：“有、有点困难，全、全部都是洛夫链式结构的，军校这、这个解码很麻烦，而且我得到的账号密码权限不够……”
　　穆青桐看了一眼屏幕，全部都是密密麻麻的浅色代码，看得人头大。但是黑色依然运指如飞，不停地编写着入侵的指令，一步步深入数据库内部。
　　“发现什么了吗？”穆青桐环顾着周围以防万一，同时问道。
　　黑色专心地寻找着可疑目标，把他们全部选中后说：“一年前有、有很多项纪录，我的储存卡容量不够，这个下载速度也会、会很慢，文件太大了。”
　　军校存放这种数据的命名方式显然是加了密的，黑底白字的屏幕上几乎全部是毫无关联的词组，穆青桐脑子里混乱无比，他没有接触过这种加密方式，完全没有头绪，然而他必须要做出选择。
　　“把去年4月至6月的文件全部下载，储存卡装得下吗？”穆青桐道。
　　黑色输入了几串指令之后，脑子里计算了一遍，回道：“可以。”
　　穆青桐点点头示意他开始。
　　下载是一个极为漫长的过程，尤其是两人没有其他事情可以干的时候。黑色虽然表达方面存在着障碍，但显然闲不住，摁开了他的智能手环，然后调出虚拟镭射键盘，给穆青桐发送了一条即时信息。
　　【黑色：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入侵科学馆吗？这里好像除了实验记录以外没有其他有价值的东西了。而且为什么你只查空间裂缝的实验？】
　　穆青桐瞟了黑色一眼。
　　【黑色：我这样说话比较快！】
　　穆青桐：“……”
　　【黑色：难道你是地下秘密研究所的？想要自己提高科技水平？我跟你说你还不如招揽这些科学家呢。】
　　穆青桐：“不是。”
　　黑色给穆青桐发送了一个敲打的表情。
　　穆青桐实在无语，把头转向一边，只是这一转——
　　科学馆的大门里出现了两名穿着便服但身姿挺拔的男人，两人的衣服看上去都颇为厚重，站在门口四处张望，似乎在搜寻着什么。
　　穆青桐心中警铃大作，立刻站起身挡住他们的视线，然后把黑色的电脑猛地拍下去关上：“卡给我，走！”
　　黑色惊恐地瞪着穆青桐，结巴道：“你、你……”
　　穆青桐吼道：“这时候还我什么我！”
　　见黑色还是呈呆愣状，穆青桐骂了一句，抢过他的电脑迅速塞进包里，拉上拉链后扯着肩带一甩挂在自己的胳膊上，然后拽住黑色的手腕，一把将他拉起。
　　黑色猝不及防，被穆青桐抱了个满怀，两个身形差不多的人胸膛撞在了一起。
　　不等黑色说话，穆青桐的靠在他肩膀上，压低了声音道：“我们被发现了。”
　　黑色听后立刻停止了挣扎，瞪着眼睛道：“不、不是吧？”
　　穆青桐在他耳边道：“看到大门前的那两个人了吗？他们穿了防弹衣，可能衣服里还有枪。待会儿咱们分头走，你用手环定位去第二中心商场，我们在那里会和，你电脑太重，我先帮你拿着。还有，你要记得往人多的地方走，特别是小巷子，多转几圈，明白吗？”
　　黑色咽了口唾沫，眼睛眨得厉害，胡乱点了点头：“我、我明白……”
　　穆青桐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慰道：“可能我会去得比较晚，如果三个小时后我还没有出现你就打我电话。”
　　“出、出这种事，你、你会给、给我加钱吗？”
　　穆青桐：“……”
　　穆青桐用手肘顶了黑色一下：“做梦吧你，没找你赔钱就算不错了！啰嗦什么？再不走我揍你。”
　　黑色吃痛地“唔”了一声，瞟了科学馆大门一眼，那两个男人已经往这个方向过来了，最后道：“你、你不要想拿走我、我的电脑啊，它可、可是有我自己写的加密程、程序的！”
　　穆青桐阴着脸轻轻地推开他，对他怒目而视，黑色赶紧灰溜溜地跑了。
　　他一直目送黑色渐渐融入人群中，然后慢慢消失踪迹，然后才背着双肩包往相反的方向急速走去。
　　科学馆位于闹市区，穆青桐很快融入了人群。
　　这条路上的建筑玻璃装饰特别多，从倒映的画面中可以看到那两个男人一直往这个地方跟来。
　　穆青桐稳住心神，默默地加快了步伐走到街角处站定。
　　随后假装不经意地从衣兜里拿出小本子，在上面胡乱写了一串字母，然后把那张纸撕下，扔在了地上。
　　待做完了一切，左顾右盼一阵后才继续往前方走去。
　　几秒之后他打开通讯器的前置摄像头，把它举了起来，身后的场景看得一清二楚——
　　那两个男人在他扔的纸条位置站定后，其中一人把它捡了起来。
　　果然暴露了。穆青桐不动声色地收起了通讯器，转身进入了旁边的大型超市。
　　随后他跑到了寄存柜的位置，取了寄存条形码，脱下自己的外套、帽子，把它们和电脑全塞了进去。
　　回头扫一眼发现没有两个男人的踪迹后，穆青桐深呼吸一口气，然后抬脚上了电梯。
　　在上电梯的时刻，他再次发送了一条信息。
　　【穆青桐：第四阶段失败，3小时后跟进。完毕。】
　　不一会儿他收到了新信息的提示音，看了看发件人和收件人，无奈地笑了笑。
　　【穆青桐：第四阶段失败，3小时后跟进。完毕。】
　　存了一年的积蓄几乎为了这件事全部花光，那些有价值的线索还处于似有似无的状态，调查像陷入了死胡同一般。穆青桐不愿承认自己的失败，在这个他全然陌生的地方，他几乎每做一步都在孤注一掷。
　　所有的事情必须由他一个人来完成，没有搭档，没有后援，没有情报网，没有可以信任的人。他从未陷入过这样一种境地，匪夷所思的事情无时不刻地在挑战着他的世界观，让他的精神濒临崩溃……
　　导师告诉他这叫——额隆行动。
　　

　　☆、chapter 2

　　为了确保甩掉跟踪的两人，穆青桐兜兜转转地绕着城市将近两个小时，途径商场、大街、广场、地铁几乎所有的角落，最后才取回电脑赶去目的地与黑色会和。
　　见到黑色的时候他似乎还有些惊魂未定，靠在商场边缘的栏杆上东张西望的，时不时看看自己的手环。穆青桐走到他身后，轻轻咳了一声，吓得他立即转身，摊在栏杆上，差点坐在地上去。
　　“……”穆青桐有点无语，拍了拍他的肩膀以表安慰，然后把背包还给他，“应该没什么事儿，人都已经被我甩掉了。”
　　黑色紧张地看着穆青桐，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穆青桐：“说。”
　　黑色舔了舔嘴唇，不敢直视穆青桐的眼睛。
　　穆青桐蹙眉：“怎么了？”
　　“就、就是我……”黑色的视线在自己的脚边打转，头垂得极低，声音细跟个小蚊子似的。
　　穆青桐问：“你怎么了？”
　　黑色偷偷抬了一下头，看到了穆青桐的眼睛，倏然脸涨得通红，耳尖那地方亮得都快反光了，仿佛在酝酿极大的勇气。
　　穆青桐已经有点不耐烦了，他正准备打断这无意义的沉默，黑色开口说了话。
　　“就、就是你的那个小小小白兔奶糖挺好吃的……我我还想、想吃……”
　　穆青桐：“……”
　　穆青桐简直想上去“啪啪”抽黑色俩大耳刮子，他都脱了那啥啥了，这小子就跟他说这个？
　　穆青桐瞪着他，摸了一把口袋，扔了两个糖过去，说：“吃！”
　　黑色手忙脚乱地接过，准备把糖放进口袋，但手在衣兜旁边插了好几下都没插1进去。
　　穆青桐见状，淡定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黑色沉默不语。
　　“我等着，你慢慢说。”穆青桐补充道。
　　过了好一会儿，黑色才说：“对、对不起……”
　　穆青桐迟疑了一会儿，忽然回过味来，猛地揪住黑色的衣领。
　　黑色的惊呼被扼住在喉咙里。
　　穆青桐同时下意识地环顾了一阵，在没有发现有任何可疑的迹象后，才松开了黑色，眯着眼慢慢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黑色被他这么一弄，差点喘不上气，捂着脖子缓了好久，似乎想发脾气，可不知为何却憋了回去，只怨念地看了他一眼，断断续续地说：“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件事……”
　　穆青桐：“说。”
　　黑色清了清嗓子，犹疑道：“你、你不许再打我……”
　　穆青桐：“……”
　　黑色稍微站开了一点，抬起双臂做出防御的姿势，小声说：“我、我在路上忽然想、想起来一件事……”
　　穆青桐静静地等待着他的下文。
　　黑色：“军、军校的防火墙做得跟其他地方的不、不一样，今天好像是、是我没绕过去，才……”
　　穆青桐缓缓地把五指捏成拳状，一字一顿地问道：“所以呢？”
　　“是是是我的错！”黑色赶紧道，“说说说好的不打我的！你为什么那么暴、暴力？如果我要坑你的话我我我就不会告诉你这件事了！”
　　穆青桐强压下火气，步步紧逼道：“所以我们暴露是因为你失误？”
　　黑色忙不迭点头道歉：“对对对不起，我错了，我、我错了……”
　　穆青桐闭着眼揉了揉眉心，长叹一口气，而后又深呼吸了一下，对黑色道：“你过来，我不打你，我保证不打你……你过来。”
　　黑色咽了口唾沫，踌躇着不敢前进。
　　穆青桐吼道：“过来！”
　　黑色吓了一大跳，差点腿一软跪在地上。
　　穆青桐扶住额头。
　　黑色僵硬着身子勉强往前挪了两步。
　　“上午下载下来的东西有多少是能用的？”穆青桐问。
　　“这、这个下载是不、不支持断点续传的，所以储存卡现在是、是空的……”
　　穆青桐：“……”
　　黑色赶紧扯住自己的衣领，往上一拉把半个头都塞进了领子里，跟个鸵鸟似的。
　　穆青桐：“………………”
　　穆青桐竭力控制住脾气，好声好气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这半个月内必须将我需要的所有数据给我。没做完之前咱们不要再见面，不仅那5%的价钱我得收回，我还要倒扣20%回去，作为这次事故的赔偿。完事儿后咱们结账。成交吗？”
　　“啊？”黑色拖长了声音，他对这个霸王条款显然不太接受。
　　穆青桐斜眼看他，捏了捏自己的指关节。
　　“好好好！成交，成交！”黑色赶紧道。
　　穆青桐“嗯”了一声，十分干脆地转身走了。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黑色长吁一口气，紧绷着的神经稍微有了舒缓的趋势，他倚在栏杆上摇了摇头，然后用智能手环发送了一条信息。
　　这个商场虽大，但人却少得很，两人在这个偏僻的角落里争执许久也没人出来看热闹。
　　黑色的手扶在装饰的栏杆上，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已经湿透了。大厅里的冷气吹到身上激起他一身的鸡皮疙瘩，缓了好半天才恢复了正常状态，惊魂未定地离开了这里。
　　下午13:35，穆青桐家门口。
　　穆青桐拿出衣兜里最后一粒牛奶糖，轻轻地把那层已经黏住了的包装纸撕下。但还没撕到一半，他就发现剩下的纸已经完全和发软的糖合为一体，叹了一口气后，仍然坚持把糖塞进了嘴里。
　　包装纸进入嘴里完全破坏了那股奶香带来的舒适感，穆青桐情绪低落，心中烦闷不已。时间拖得越长，希望似乎就越渺茫。
　　他拿出钥匙开门，下意识道：“妈，我回来了……”
　　可当他抬头看清屋内的人后，瞬间僵在门口，后面的话硬生生的卡在喉咙里。
　　他觉得这两天的事情够操蛋的——
　　沙发上坐着一名大校。
　　“青桐你回来啦？”穆妈妈看上去很开心，眼角的皱纹在笑的时候尤为明显，“这是托卡斯军事学院的洛森大校，他是来给你面试的。”
　　穆青桐：“……”
　　穆妈妈以为他被这惊喜弄得说不出话，接着嗔怪道：“你这孩子，偷偷申请了军校招生还不告诉我！洛森大校等你很久了，我去做饭，你们谈。”
　　穆青桐心都快蹦到了嗓子眼，他点点头，把手轻轻搭在穆妈妈肩上说道：“没事儿，妈，您先去忙吧。”
　　待客厅只剩下两个人之后，穆青桐的神色冷了下来，跨几步坐在了洛森对面：“大校您好。”
　　“你好穆先生。”洛森与普通的文职军官看上去明显不一样，穆青桐能非常直观地感觉到他带来的压迫感。
　　他看上去不到40岁，坐在穆青桐对面的椅子上，十指交叉，手上有几道伤疤，右手虎口上方的皮肤也十分粗糙，颜色看上去和其他地方有些许差异。尽管坐姿看上去随意，但背脊挺拔，带着军人的杀伐气，让人望而生畏。
　　穆青桐抠了抠鼻翼，盯着洛森的下巴，假装感受不到自己砰砰直跳的心脏，继而视线上移，改为直接凝视对方的眼睛，说：“大校，我想您是不是弄错了？我并没有向贵校提交过入学申请。”
　　洛森一言不发，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叠照片，还有一张名为林恩的假身份卡复印件。
　　穆青桐：“……”
　　穆青桐脸色一沉：“进房间说。”
　　照片上是他这次去托卡斯科学馆的视频截图，其中包括他撞倒了教授和进入洗手间的瞬间，甚至还有一份访问军校数据库的记录。
　　他们是什么时候盯上自己的，又是怎么查到自己的真实身份，访问记录为什么这么快就生成好了？
　　这些事情他一概不知，这么多年以来他还是头一回输得那么惨。他原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没成想一举一动都被监控了下来，包括他引以为傲的反跟踪技术，在这叠照片面前都变成了笑柄。
　　但是洛森似乎没有要抓他的打算。
　　穆青桐看着洛森不说话，他摸不清对方的底，只能慢慢地周旋。房间的门已经被反锁，穆妈妈在厨房忙活，一时半会儿顾不上他们这边。
　　如果军校要把他送上军事法庭，直接将他扣押便可，不必这么大费周章。但他们居然还派来一名大校？
　　这背后有事。穆青桐心中了然。
　　果不其然，洛森又拿出了一份材料，摆在了穆青桐面前——
　　安巴尔联合帝国托卡斯军事学院A班情报员招生计划。
　　招安。穆青桐想到了他以往经常使用的一个词。
　　洛森的态度已经很明显，摆在他面前的有两个选择——一是拒绝，随后被送往军事法庭；二是答应，毕业后为帝国卖命。
　　说是两个，事实上他没有可以选择的余地。
　　招生计划上写着学员毕业后十年之内必须忠于帝国，为军队效命。毕业即授予上尉军衔，在校每月享有八百块补贴，每年还有奖学金若干。
　　逐条看完之后，穆青桐摇了摇头，笑着说：“洛森大校，我不明白。”
　　洛森淡漠地看着他：“哪一条不明确？”
　　“不，不，这里面说得很清楚。我的意思是……”穆青桐靠在了身后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神情明显比刚才要放松了，“我不明白为什么您让我入学？”
　　洛森收好了计划书，又拿出了一份申请表格，一边说：“穆先生，通过我们这三天的观察，你有很强的职业素养。”
　　“对不起大校，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穆青桐听到最后一个词的时候笑意凝固在脸上，一股发自内心的寒意将他整个人都笼罩了起来， “我今年刚满十八岁，一个月前高中毕业，想入侵一回数据库玩儿，结果不小心没收住……”
　　停了几秒后，穆青桐继续道：“一般而言，我做出这种事情后，军校首先要采取的措施是将我逮捕，而不是让我入学，所以我不明白。而且从招生计划上看，A班与其他班级是不同的，何况今年情报生就招两个。我知道进入军校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但是……抱歉，我不能答应。”
　　说完，他把表格推了回去。
　　洛森紧紧地盯着穆青桐，阳光透过窗口照进来，洒在他脸上形成鲜明的阴影区，显得轮廓更深。极薄的嘴唇紧抿着，浓密的眉毛下一双鹰一样的眼睛显得有些阴骘，仿佛下一瞬间就能将穆青桐轻易捏死。
　　洛森与他对望了一阵，穆青桐岿然不动，依旧保持着云淡风轻的表情，还清理了一下指甲下面的倒刺。
　　二人沉默良久，洛森忽然移开了目光，过了几秒又拿出了一张纸。
　　穆青桐：“……”
　　还来？穆青桐都要吐血了，这死鬼佬的文件袋其实是哆啦A梦肚子上的异次元空间吧？
　　但这张纸，无疑是最大的重磅炸弹——
　　穆青桐，29周岁，就职于国家安全局反间谍情报处，曾参与I国战争，A市炸弹袭击案，世贸中心案……
　　这些文字不能称之为完整的资料，但很准确地描述出了他的生平，穆青桐如遭雷击。
　　穆青桐手脚冰凉，颓然地坐在床上，叹口气，问道：“您想说什么，大校？”
　　“穆青桐先生，关于您入侵数据库的事情，我们需要一份详尽的记录。”洛森把他的智能手环取下，话筒处对着穆青桐，摁了一下录音的开关，“开始吧。”
　　穆青桐： “我是不是有权保持沉……”
　　“没有。”洛森回答得非常干脆。
　　穆青桐扯了扯嘴角，说：“从一年前开始吗？”
　　洛森点头。
　　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穆青桐理了理思绪，身体前倾，抬起头道：“我叫穆青桐，与这具身体的前主人姓名一样，一年前29岁，曾就职于B国国家安全局反间谍情报处，任第二行动组组长。一年前执行人质解救任务后，申请了为期三天的休假。在家里睡了一觉，躺在床上忽然头痛，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幻觉，再次醒来已经到了这里。”
　　“我起初以为是我遇袭了，照完镜子之后发现这孩子虽然和我长得很像，但他不是我。我醒来之后没有停止过查找资料，了解我目前身处何方，而且想尽办法与我的上级取得联系。但我没有成功。”
　　“三天之后我不得不承认这个地方和我原来所在的世界完全不同，在那里我们有一百多不同的国家，而这里只有一个联合帝国，科技也比我原来的世界发达得多。”
　　“后来我怀疑自己被人深度催眠了，我想尽办法地醒过来，每时每刻都在找这个世界的不合理性，我甚至自残过，但是没用。”
　　穆青桐自嘲地笑了笑，摊摊手，继续说：“直到现在我依然认为这是不真实的，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怎么会发生在我头上？除了催眠，我只能想到另一种可能，空间裂缝。这个解释似乎更为合理，所以我选择了入侵科学馆的数据库。”
　　“这就是我的动机。”穆青桐垂下眼睑，显得有些无助，“我想回家。”
　　

　　☆、chapter 3

　　洛森静静地听着他表述，并未再次摁下录音键。
　　而穆青桐则浑浑噩噩的，脑子被搅得一团乱。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像被关进了一个巨大的笼子里，毫无反抗之力。在他眼前的不仅是交错的竹藤，还有一层层看不见的网，把他笼罩在内，周围是无穷无尽的黑暗，阴谋的触手在他身旁不断徘徊。
　　这件事情他从未告诉过其他人，洛森又是从何得知的？
　　他觉得自己要疯了。
　　过了半分钟，洛森确定穆青桐再没有下文后，才摁下结束录音的按钮：“穆先生，我们掌握着很多你想知道的信息，而你有两个选择。”
　　洛森说完把刚才那张表推了过去。
　　“一是军事法庭，二是军校。”洛森说，“按照帝国法律条例，如果你被以窃取国家机密罪的罪名起诉，你的母亲将会失去领取救济金的资格。”
　　穆青桐沉着脸，一言不发。
　　这也叫两个选择？
　　“包括你们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穆青桐问。
　　洛森默认。
　　穆青桐追问道：“如果我去了军校，你们会给我答案吗？”
　　这下洛森沉默的时间更久，过了好半天才“嗯”了一声。
　　思量再三，穆青桐最终接过了申请表。他想不出应对的方法，在双方信息如此不对等的情况下，他所有的退路都被洛森堵死了，除了被招安以外别无选择。
　　他手心全是汗，签字笔握在手上滑溜溜的，差一点脱了手。
　　在穆青桐填写申请表的时候，洛森在一旁公事公办道：“明天八点你拿着申请表附件去医院参加体检，结果会直接发送到军校，通过审核后学校会寄给你一份录取通知书。相关注意事项在通知书都有，如果有什么不懂，可以给招生处发邮件。”
　　穆青桐点了点头示意明白。
　　填完了表后，穆青桐不甘心地再次问道：“大校，现在能告诉我你们为什么要让我入学吗？”
　　“暂时不能。”洛森一口回绝。
　　穆青桐自讨无趣，把表退给了洛森。
　　穆妈妈显然对于穆青桐要去军校十分开心，这一年多以来穆青桐虽然沉默寡言了一点，但却比以前要懂事很多。
　　托卡斯军事学院是帝国最难申请到入学资格的大学之一，并且号称是帝国第一的指挥类军校，录取率不足10%，穆妈妈知道穆青桐要入学后恨不得把这个消息告诉所有认识的人。
　　那天晚上穆妈妈拉着他说了很久的话，都是穆青桐小时候发生的趣事，穆青桐静静地听着，时不时地附和一下，由于害怕露馅，并不多言。
　　晚上穆青桐在暖黄色的台灯下写日记，理了理混乱的思路，厚厚的本子已经记录了一半有余。
　　我被招安了。虽然条件优渥，约束繁多，但他们却没有给我一个理由，似乎这里有太多的阴谋在悄悄逼近。
　　现在我最不明白的是，他们怎么会知道我以前的身份，我又是怎么到的这个地方？
　　去了军校以后我会找到答案吗？
　　仔细想了想，整件事还是有其他蹊跷的地方。
　　我不明白为什么招生的事情要由一个大校来完成，这是A班的特殊性还是另有隐情？虽然他们知道我曾经的职业，但这样的招安还是过于轻率和急躁，不合规矩。
　　他们为什么要招安？
　　招安最初的目的是要将不安稳因素归为己用。所以他们是急需人才还是为了稳定危险因素，或者与我来到这个世界有关？在这背后是否有人在操纵？
　　入侵数据库这件事似乎过于顺利，除了因为黑色失误暴露自己之外，没有遇到任何阻力，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推着它前进。
　　而且普通的网络搜索不到洛森的资料，这让我很被动。
　　写下了自己的问题之后穆青桐便关掉台灯躺下了，他蜷缩在墙角，抱住自己的膝盖，用被子把整个人蒙了起来。他的大脑一直超负荷地运转，一连串的问题充斥在里面，严重影响了他的思维与判断力。
　　按照约定，一个月后他要去军校报到，他无法预知在那里等待着他的，究竟是机遇还是危险。
　　报到的那天穆青桐照常六点起床出去跑步，回来的时候顺便把银行卡里能取的钱尽数取出，然后回家给穆妈妈做好早餐便开始打包自己的行李。
　　按照录取通知书上的指示，军校会发所有的生活用品，除了贴身的内裤一类的东西，他几乎不用拿什么。所以他的背包里放的都是牛奶饼干和小白兔牛奶糖，还有两个小小的密封收纳袋。
　　过了一会儿穆妈妈起床了，看到餐桌上放着一叠大额钞票，奇怪地问穆青桐：“桐桐，这是？”
　　“妈，这是军校发的奖学金，专门给A班学生准备的。”穆青桐解释着，“录取通知书里不是有一张银行卡么，我今天把钱取出来了。”
　　“怎么之前没听你说过啊？”穆妈妈看上去不太高兴，蹙眉道：“你这孩子，自己拿着用呗，取出来干什么？”
　　“我就担心您不收，所以今天才告诉您。”穆青桐无所谓道，“反正军校每个月还会发补贴，吃饭也不用钱，我拿着干什么？还不如放家里呢。”
　　穆妈妈正准备把钱退给他，穆青桐又道：“您别舍不得用，多添两件衣服，我放假回来会检查的。到时候如果我发现您没用的话，我也会帮您买很多东西，只多不少，毕竟我一个月也有八百的补贴。”说完，穆青桐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穆妈妈无奈地叹了口气，摸了摸穆青桐的头。
　　走之前穆妈妈絮絮叨叨地叮嘱了他很久，让他在学校好好和同学相处等等，说着说着便泣不成声。穆青桐抱着她安慰了好一阵，保证会时常给她打电话，耽误半天才出发。
　　托卡斯军校位于这座城市的边缘，人烟稀少，没有专门的公交路线。
　　穆青桐拦了一辆出租，付钱的时候一阵肉疼。
　　他银行卡里的钱几乎全转给了黑色，加上早上取了一部分，现在余额只剩下四十多。他把钱包里所剩无几的两张纸币全部翻出来反复数了几次后，又不甘心地开口朝下对着地面抖了抖，掉出来两个钢蹦。
　　穆青桐：“……”
　　一共二十一块三，还不够他两顿的饭钱。穆青桐叹口气，忽然也庆幸他来了军校，至少不用为了生活费发愁。
　　学校周围全是沙漠，军校的大门相当威武，立高十多米，上面刻着安巴尔联合帝国托卡斯军事学院的字样，门口两侧站着警卫，旁边插着帝国的国旗，前面立着一块军事管理区的牌子。湛蓝的天云层稀薄，远处有秃鹰飞来，穆青桐看着这景象竟有种苍茫感。
　　校门外并没有穆青桐想象中新生报名的热闹景象，反而冷冷清清，穆青桐皱了皱眉。校园里不时传来训练的口号声，极有气势，让穆青桐有种自己的胸腔产生共振的错觉。
　　是老生在训练？
　　穆青桐压下心中的疑惑，拿着通知书走向警卫室，敬了个军礼。警卫室里的士官看上去很年轻，个子也比较小，看到他的通知书后眼神带着崇拜，热情地给他指路：“你进门左拐，然后直走，有迎新的横幅，不过A班的流程和普通班级不一样……”
　　所有的事项在通知书上写得一清二楚，穆青桐还是点了点头说：“谢谢，我知道了。”
　　小士官笑得特别灿烂，把通知书退给他，敬了军礼：“欢迎来到托卡斯军事学院，祝你好运！”
　　穆青桐回礼。
　　校门一进去就是操场，空地上站着几个方队，有的在教授搏击，有的则在站军姿，还有一些在进行体能专项训练。
　　学员们清一色的古铜色皮肤昭显着他们老生的身份，有一部分已经脱去了上衣，壮实的肌肉上全是汗水，反射着阳光，强壮的手臂上布满了一道道青筋，身体的每一寸都在彰显着力量。穆青桐背着单肩书包顺着旁边的树荫走廊慢慢地挪着脚步，看得津津有味。
　　还挺养眼的。穆青桐想，这大概才是军校最好的福利。
　　因为不赶时间，他干脆站在了树荫底下，顺便打量了视野范围内校园全貌。
　　他逗留的时间太久，吸引了一旁正在休息一些学员的注意，穆青桐看到他们的臂章上绣着军校的校徽，下面还写了年级。
　　穆青桐友好地对他们笑了笑，并不打算和他们继续深度交流，准备转身去新生报到处，但抬脚的一瞬间却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嗤笑。他回头一看，刚好有一名学员在斜眼看他。
　　穆青桐：“？”
　　警卫员和这些学员的态度差别让穆青桐不明所以，摸了摸自己的脸，心道自己长得是普通了些，但好像没到丑得被嫌弃的地步……
　　所以是怎么回事？
　　毕竟刚来第一天，人生地不熟，穆青桐当做什么也没看到，自顾自地往行政大楼走去。
　　军校虽大，但步行二十分钟后穆青桐便到了目的地。行政大楼门口站着两个和他一样穿着休闲服的人，想来应该是报名的新生。
　　按照通知书上的指示来到了三楼，走廊上站着一名正在拨弄手环的黑发学员，他臂章上的花纹和操场上的那群学员有些许不同，校徽上面还有一个A的字样。
　　是A班的老学员。穆青桐看了他一眼，发现这人不仅身材高大，而且面部轮廓较为欧化，具有非常明显的混血特征。
　　最深处的一间办公室大门敞开着，一名穿着军装的棕色卷发男人背对着他，似乎在和负责人冾接事宜。
　　穆青桐呼吸一滞，这个人的背影他太过熟悉，以至于他认为自己产生了幻觉。相同的身高，一样的发色，肩膀的宽度，体型，站姿……
　　“导师……”穆青桐念出声，随即走上前迫切地想看清对方长什么样。
　　刚好那人听到身后有动静，疑惑地回过了头。
　　随即这个动作让疾步行走的穆青桐收了脚步，他瞪大了眼睛失声喊道：“林恩！”

　　☆、chapter 4

　　男人看着眼前呆愣的少年，不解地问道：“林恩？”
　　穆青桐的目光一直没从他脸上移开，相同的眉眼把他震惊到说不出话——他看上去依旧俊朗英挺，声线低沉磁性，嘴角微微上翘让整个人看上去十分和善。
　　只是面前的人穿的是军装，林恩没有军籍。
　　见穆青桐不说话，顶着中尉军衔的男人走上前，手里拿着和他一样的通知书，伸出另一只手道：“你好，我是莱尔，第16届A班新生，主修作战指挥。”
　　穆青桐猛地回过神，直视莱尔的双眼并与他握手，呆滞的表情已经无影无踪，略为尴尬地回答说：“你好，我也是A班新生，我叫穆青桐，主修军事情报。”
　　他想从对方的眼里看到曾经熟悉的痕迹，但却无功而返。
　　他不是林恩。
　　两年前的收网行动让林恩的名字刻在了国安局大厅的石墙上。
　　那人是自己的导师，从他高中毕业开始，就手把手地将他带上了道，一步步引导，一步步培养，直至他能独当一面。
　　以至于在这漫长的过程中，他无可避免地对林恩产生了另外的感情。
　　但林恩却始终因为两人的年龄差距，还有组织的硬性规定不予回应。一直到林恩牺牲，他们都只是普通的上下级关系。
　　那种大脑要爆炸的感觉又来了，为什么这里会出现与林恩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他究竟认不认识自己，他是否在这次招生中起到了某种作用，这两个世界到底有什么样的关联？
　　他闭了闭眼睛，深呼吸一口气平复情绪。
　　穆青桐面色发白，莱尔看他不太对劲，用手背碰了碰他的额头：“你不舒服吗？”
　　穆青桐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说：“不，不，没有，你和我一个朋友长得很像，刚刚是我认错人了。”
　　“是么？我还以为你认识我。”莱尔看上去十分健谈，他比穆青桐高了将近一个头，身形了大了一号，让人有种安全感，“他叫林恩吗？”
　　“嗯。”穆青桐拿着通知书走到办公室门口，一边继续说，“真是不好意思。”
　　“没关系。”莱尔仔细端详着穆青桐，后者皮肤白皙，轮廓柔和，身高一七五左右，体型瘦小，在这个学校里显得格格不入。
　　以这样的身体素质进A班，还是极为少见的情报生？看上去弱不禁风的穆青桐勾起了他极大的好奇心，同时还带着些许好感。
　　“我先去报名。”穆青桐正专心地把报名需要的东西从背包里拿出来，并未注意到对莱尔的眼神。
　　“好，我等你。”莱尔往穆青桐的背包里瞟了一眼，发现里面全是花花绿绿的包装袋，疑惑道，“你里面装了什么？”
　　“嗯？”穆青桐不好意思地笑笑，摸出一颗小白兔牛奶糖给他。
　　莱尔接过那粒糖，有点惊奇道：“这糖我小时候吃过，现在居然还有啊？你在哪儿买的？”
　　“就街上。”穆青桐并未多言，转身拿着手续去办公室了。
　　由于A班的学员人数过于稀少，所以入学手续办得很快，宿舍也分配了下来。
　　“我在B104，你呢？”莱尔问，直到手续办完三楼也只有他们两个新生，所以找到同班同学是件非常不容易的事，二人也因此走得近了些。
　　“B327，怎么隔这么远？”穆青桐奇怪道，“新生不应该在同一层么？况且咱们还是一个班的。”
　　“3楼不是大二的吗？”莱尔说。
　　穆青桐困惑道：“大二的？”
　　“我也不清楚，先去把东西领了吧，咱们待会儿一起吃饭。我在这儿有战友，A班大二的，住在三楼，到时候可以问问他。”莱尔说。
　　“什么战友？”
　　“噢，差点忘了告诉你，我是从现役部队里考上来的，我们军团有几个在A班，我和大二的那个关系不错。”
　　穆青桐：“你们军团挺厉害。”
　　莱尔自豪道：“那是！”
　　穆青桐举着手，想友好地往他肩上捶一拳，但在空中晃了晃，最终还是收了回去，尴尬地改为了抓自己的头发。
　　他知道莱尔不是林恩，两人的个性也相差甚远，林恩内敛，莱尔奔放。
　　八年的感情让他无法忘却，林恩在他心底留下了极深的烙印，他甚至连办事用的化名都来自于他。
　　穆青桐清楚地记得林恩死前的那一幕，在那栋破败的建筑里，他们背靠着背对着敌人扫射，各种爆炸的声音在耳旁轰鸣，浑身浴血，他们的每一句对话，每一个手势，包括插在他胸口上的那块弹片，最后盖在他身上的国旗与奏响的哀乐……
　　但他无法淡定地去面对和林恩长得如此相像的一个人。
　　正当他们准备走的时候，站在走廊中间一直在拨弄手环的黑发学员，忽然动身往他们这边走来，穆青桐下意识地往旁边靠了靠。
　　那人经过穆青桐身边的瞬间，穆青桐抬头看了看他，却意外地撞进了对方的视线中。
　　穆青桐呆呆地看着他，那人脚下的步子没停，忽然瞪了他一眼。即使那眼神算不上凶狠，但仍让穆青桐受了惊吓。
　　这是什么意思？刚才在操场上莫名其妙地被来了个下马威，来报个名还得遭白眼？
　　穆青桐觉得自己有点生气了。
　　“你在想什么？”莱尔一直注意着前方，见穆青桐好半天没说话，于是回过头看了看，恰巧见到他正在发呆。
　　“没什么。”穆青桐回过神，不动声色地说，“咱们快点儿吧，下午还得去体检。”
　　莱尔却没有止住话题，走了两步后，接着问道：“是那个叫林……林恩的吗？”
　　“是的，”穆青桐大大方方道，“其实……其实他是我导师，因为一次意外去世了。”
　　莱尔听到这句话后愣了一下，对穆青桐的失态恍然大悟，张开嘴想说话，但犹豫了好几下，最终只安慰道：“节哀。”
　　穆青桐笑笑说：“没什么，已经过去很久了，生死有命。只是突然间看到你，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情。”
　　两个人步行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就领到了军装和被褥，这些东西加起来分量不轻，莱尔提出要帮穆青桐，被一口回绝。
　　来到宿舍区后莱尔提出十二点在门口集合，两人便分开各自寻找宿舍。
　　宿舍楼内鲜有走动的人，连保洁的人员都没有看到，显得空荡荡的。
　　还真不是报名的时候。穆青桐心道，在刚刚和莱尔的交谈中，他得知A班的报到时间要比普通班提前三天，办理手续和各种测试都会一步到位，不用排队花时间，这是属于A班的特权。
　　宿舍楼内的装修和军校庄重严肃的风格趋于一致，走廊干干净净，看不到一点灰尘，地面甚至能淡淡地反射人影。
　　B327位于走廊尽头，穆青桐很快找到了地方。
　　为了方便管理，每间宿舍的门上都会贴有宿舍内学员的姓名，而他的这一间已经有人住进去了。
　　Lucien Chiang。
　　路斯恩……会是个新生吗？穆青桐看着那个名字心道。Chiang这个姓看上去是华裔，江还是蒋？
　　不，差点忘了，这里只有联合帝国，没有华裔。穆青桐暗暗摇了摇头。
　　随后他把自己的名字贴在了路斯恩的下面。
　　Qingtong Mu。
　　开门后宿舍空无一人，他的室友不在，但他的个人物品放得井然有序，并且书架上已经摆满了书，阳台上还晾着两套军装，显然不是新生的风格。
　　新老生混住？
　　穆青桐走到自己的床位旁边，用手拭了下床板，发现一点灰尘也没有，虽然有点疑惑，但还是把床垫和书包放了上去。
　　二人间的宿舍装修和外面没有多大差别，也是以简洁为主。
　　两张床分别位于房间的两个角落，两侧立有书柜和书桌，衣柜和书柜贴在一起，阳台连着浴室，还有洗脸池。
　　穆青桐把书包和衣服放好之后四处看了看，路斯恩的床单铺得一点皱褶也没有，鞋子在床底摆成一排。
　　书柜放的都是他的课本，大部分是指挥类的，还有单兵类、机械类，零散的几本心理学。穆青桐看了几眼，摆在桌上的几本已经起了毛边，笔筒里有三支黑色签字笔，全是同一种型号的，除此之外桌上没有其他杂物。
　　穆青桐还想借此机会看看其他东西，好对他的室友有个大致了解，但已经快到十二点，他不得不暂时放弃这个想法，下楼去与莱尔会和。
　　莱尔的战友叫达米安，是个金发碧眼的年轻男人，同样有着和莱尔类似的魁梧身躯。
　　穆青桐悄悄翻了个白眼，安巴尔帝国没有了地域限制，各地通婚情况普遍，导致后代几乎都是各地区混血，纯种人反而罕见，尤其是穆青桐这样身材处于劣势的纯种亚裔。
　　学校一共有四个食堂，达米安带着他们去了最近的那个。报名的时候穆青桐领了饭卡，每月500块的伙食补贴由学校提供，穆青桐求之不得。
　　食堂的东西都是自助的，穆青桐很快挑好了和另外两人坐一起。
　　“达米安，学校的新生和老生是混住的吗？”穆青桐吃了一口炒饭，装作不经意问道。
　　达米安在喝可乐，吸管被他咬得稀巴烂，听后皱了皱眉，摇头道：“没有啊，新生老生很少混住，你们这届的不是在B栋一楼么？干吗问这个？”
　　穆青桐：“……”
　　莱尔：“……”
　　达米安奇怪道：“怎么了？”
　　穆青桐：“我在三楼。”
　　达米安：“……”
　　达米安：“三楼不是我们这一届的在住么？”
　　穆青桐低下头，用勺子戳了戳饭粒，然后喝了口水，摇头表示不知情。
　　达米安沉默一会儿，用手肘捅了捅穆青桐的胳膊，问他：“你在三楼哪一间？”
　　穆青桐：“327，室友叫路斯恩。”
　　达米安：“……”
　　达米安：“我1操……”
　　穆青桐：“？？？”
　　莱尔问：“怎么了？”
　　达米安面条都不吃了，瞪大了眼睛看着穆青桐，诧异道：“你这是得罪谁了，怎么和他在一个宿舍？你要跟他住一起？”
　　

　　☆、chapter 5

　　什么意思？穆青桐和莱尔面面相觑，同时放下了勺子，等着他的下文。
　　“莱尔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个瘟神么？”达米安压低了声音，挤眉弄眼的，表情十分夸张，“就是要和小穆穆一个宿舍的路斯恩！”
　　莱尔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惊讶道：“不会吧，是他啊？”
　　只剩下穆青桐一人不知情，他想了想宿舍里的情况，并没发现那个路斯恩有什么异常的地方，为人严谨，学习认真，轻微强迫症，也许有些孤僻……
　　达米安接着说道：“小穆穆，我告诉你啊……”
　　“……”穆青桐听到这个名字嘴角抽搐。
　　“路斯恩这个瘟神，我们A班的人都不和他一块儿，他原本有个室友，受不了他搬出来了。他一个人单到现在……”
　　“等等，”穆青桐打断道，“他一个人住一间很久了吗？”
　　达米安点头道：“是啊，我们这一届刚开学的时候他室友就搬出来了，现在快一年了。”
　　“可我进去的时候房里挺干净啊，床板上灰都没有，我还以为……”穆青桐越想越不对劲，他以为是上一届毕业的刚搬出去不久。
　　达米安愣了一下，猜测道：“大概他那人有洁癖？不清楚。总之他那个人，我们班的人没人乐意和他一块儿，同学一年多，也没见他理过谁。拽得跟什么似的，真他妈是个极品。要不你干脆搬出来吧，换到莱尔那儿去。”
　　“还能这样？”在穆青桐印象中，连普通的大学都不能随意更换宿舍，何况是军校。
　　“对啊，这是A班的特权。”达米安显得有点得意，咬着可乐的吸管，“要不你干脆和莱尔住一块儿得了，莱尔那间不是没人么？下午你们两个体检完了去递个申请，明天就能批了，快得很。”
　　莱尔赞同道：“对，你搬过来吧，那个人真不好相处，达米安跟我说过很多次了。”
　　“是么……”穆青桐不置可否，没有马上答应这个提议。
　　他不了解他的新室友，莱尔和达米安说了半天都没说在点子上，贸然换宿舍可能会引发一系列的后果，刚来这个地方，他不想出现人际交往问题，“再说吧，不着急。如果他只是不爱理人的话我没什么所谓。”
　　“我这么跟你说吧。不管我们班有什么活动，没人请得动他。除了成绩好点以外，我还真没看出来他有什么优点了。拽得跟什么似的，有种他次次拿第一啊。说句不好听的，能进A班的，哪个没点本事？也就他这么……”
　　穆青桐默默地听着，没有发表意见。
　　莱尔：“青桐，你搬过来吧。”
　　莱尔的眼珠偏绿，如同碧色的湖泊般，看上去特别深邃，穆青桐总会想起林恩，对于他的要求潜意识里不想拒绝。但莱尔如此热切，如果他刚来这儿就有了小圈子……
　　“再看看。”穆青桐模棱两可道。
　　莱尔又道：“下午体检咱们一起，我准备好了就去楼上叫你。”
　　穆青桐下意识地想找理由回绝，但看到莱尔热切的眼神，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吃完饭后三人回到宿舍，与莱尔和达米安告别之后穆青桐上楼去整理床铺，走到门口正准备开门门就打开了。
　　穆青桐冷不丁被吓一跳，抬头看了一眼，发现这人有点面熟——
　　身高目测190以上，面部轮廓硬朗，棱角分明，具有典型的混血特征，样貌英俊，黑发黑瞳，鼻梁高挺，眼窝较深，嘴唇紧抿，眉头微微皱着，眉心有一道浅浅的纹路……
　　这不就是今天上午在招生处瞪到他的那个人么？
　　这就是他室友？穆青桐惊诧道。
　　“路斯恩？”穆青桐试探着问他，但路斯恩没有说话。
　　穆青桐还想问为什么之前在行政大楼的时候要用这个眼神看他，但路斯恩显然不乐意给他面子，在面对面站了两秒钟后直接抬脚走人，从他身旁略过，甚至都没有正眼瞧他一下。
　　穆青桐：“……”
　　这都什么人呐！真是倒了血霉了尽碰上这杂七杂八的事儿。穆青桐有点想发脾气，来到这个地方以后他的运气一直没好过。
　　但即使这样，他仍然不太想换宿舍，在这个地方他没有任何人脉，他必须建立起强大的人际关系网络，才能无所顾忌地进行下一步动作，一点点查清真相。
　　如果他能拉拢到路斯恩，将会是一个很大的助力……
　　这路斯恩长得还挺帅的，穆青桐忽然后知后觉道。
　　学校发的被子、被褥都很薄，比较容易铺整齐。军装也是成套的，直接挂在衣柜里便可。穆青桐本身没多少要收拾的，半小时后已经全部整理完毕。
　　坐着休息一会儿，穆青桐四下观望一阵，把钱包里仅剩的两枚钢蹦拿了出来，然后走向门口，轻轻地把它们放在了门把手上。
　　随即他在书包里翻找一阵，打开了密封收纳袋，不一会儿手上就多了一双极薄的医用橡胶手套，戴在手上之后立即与皮肤紧紧贴合起来。
　　做好了准备工作之后穆青桐屏住呼吸，在房间内站定了一会儿，确认没有别的动静后，才开始翻查路斯恩的物品。
　　路斯恩的东西摆放得井井有条，格局严谨到看上去甚至有些不近人情。
　　穆青桐轻轻地翻开他摆在桌子上的书，扉页写着他的名字和班级，字迹流畅工整，看得出是个非常认真的人。
　　穆青桐眉头微蹙，继续翻了下去。从目录页开始就有了路斯恩的笔记，这一本是单兵作战手册，他把课本里的知识点全部简化汇总写在了空白处。穆青桐也学过类似的课程，粗略地看了一遍他的笔记，不得不承认他的归纳相当到位。
　　翻到三分之一的时候，穆青桐被路斯恩所写的一句话吸引了，他在课本上打了一把叉，又补充说明了一下——
　　直接击毙。
　　书上的例子是解救人质，歹徒的精神状态不稳，极易失控。旁边注解说队员需要分工合作，慢慢地一步步靠近，最佳方案是摸清歹徒的心理，再去疏导，使其放弃抵抗。
　　明白这种方法仍然有风险，而且限制太多，耗时也长。枪的类型与子弹可以随意更换，也能决定歹徒的生与死，所以路斯恩的处理方法简单粗暴，却是最有效的，而且相当考验单兵素质。
　　穆青桐笑着摇了摇头，又开始翻其他的课本。
　　每一本都密密麻麻地写上了各种见解与总结，还有在实战中使用各种武器容易忽略的问题，甚至还有提防队友倒戈的注意事项。
　　穆青桐以前参与过多次外勤任务，除了林恩教授的之外，还有自己积累下来的经验，路斯恩的笔记里有很多他赞同的地方，他就像个身经百战的老手一样游刃有余，挑着书本中的不足。
　　如果穆青桐自己上这些课，估计也会与路斯恩有相同的感受，但他已是而立之年，路斯恩却只是军校的学员。
　　确实有骄傲的资本。穆青桐下了结论。
　　课本里已经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信息，穆青桐最想找到的是路斯恩的私人笔记本或者钱包。
　　路斯恩的抽屉里放的是一些杂物，没有他想象中的笔记本，倒是看到了一个黑色的皮夹，穆青桐小心翼翼地把它拿了出来仔细观察了一番。
　　皮夹的革面光滑，摸上去很硬但又有弹性，款式简单但是做工精良，没有任何品牌信息，应属纯手工制作。穆青桐打开了皮夹，里面除了放着几张大面额钞票和两张储蓄卡之外别无他物。
　　穆青桐：“……”
　　没有信用卡也没有身份卡，更没有票据和照片。
　　为什么连身份卡都没有？穆青桐觉得十分奇怪。
　　没有时间想那么多，穆青桐拿出线圈小本子，把路斯恩的两张储蓄卡卡号抄了下来。
　　过段时间放假了如果能联系上黑色，也许他能帮上忙。
　　当穆青桐正准备把皮夹原封不动的放回去时，门突然被敲响了——硬币因为震动同时掉在了地上。那声音听起来就像炸雷一样，他赶紧把路斯恩的抽屉复原，扯下手套，疾步走向床边把它塞进书包拉上拉链，然后问道：“谁啊？”
　　虽然他已经极力平复了情绪，但声音中仍然带有微不可察的紧张。
　　托卡斯军校，行政大楼。
　　办公桌前摆着一排的文件，洛森把它们整理完毕后，旁边的通讯器突然响了。
　　“殿下。”洛森毕恭毕敬道。
　　电话那头直截了当道：“这一届A班有几个黑天鹅军团的人？”
　　“一共三个。”洛森说。
　　“都有军衔？”
　　洛森：“不，只有两名是尉官，还有一个是一等兵。”
　　“把尉官的资料发我。”
　　“是，殿下。”
　　托卡斯军校，B栋327宿舍门口。
　　“青桐是我，莱尔，待会儿我们一起去体检吧。”
　　其实在听到敲门声的瞬间，穆青桐就知道来者不是路斯恩，他会直接拿钥匙开门。但在确定来人是莱尔后，他还是松了一口气。
　　穆青桐走过去把门把上的硬币拿下来扔在地上，发出几声清脆的响声，然后才打开了房门。
　　莱尔进来的时候穆青桐正在捡硬币，见状问道：“怎么了？”
　　硬币只有两枚，捡起来不费功夫，穆青桐拍了拍手，笑道：“没事儿，刚数钱呢，你敲门吓我一跳，不小心掉地上了。”
　　穆青桐把学员卡揣兜里，整了整衣服，利落道：“走吧。”
　　军校的体检分为两次，入学之前穆青桐自己去的那次检查项目比较少，远远没有这次麻烦，大大小小的检查了近二十项，而且极为严格。
　　不过这回抽血没有让他们禁食，倒省去了很多麻烦。
　　因为体检的人特别少，所以结果出来得非常快，当天晚上就能拿到体检单。
　　到了晚上穆青桐有点累，给穆妈妈发了短讯报平安，又做了一百多的深蹲和俯卧撑，出了一身汗，然后去洗了个澡，出来拿着日记本刷刷地记录一天发生的事情。
　　今天最奇怪的事情是我遇到了一个和林恩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但他们的性格不同，除了长相没有相似的地方。
　　我越来越不懂两个世界的关联。
　　我不想与莱尔有太多的接触，我有点担心我会把他当成林恩。在这个地方，最好不要发生太多的感情纠葛。
　　跟达米安交流了之后，我发现A班的录取应该是十分严苛的，为什么洛森那么容易就把我招了进来？
　　还有我的室友也需要进一步调查，今天我在宿舍没有任何有价值的发现，我不知道是他的反侦察能力太强还是只是凑巧。
　　接近9点老学员们差不多已经回来了，隔壁宿舍也传来了隐隐约约的水声。
　　这里的昼夜温差大，穆青桐缩在床上，用被子紧紧地把自己包起来，困意逐渐袭来，他眼皮开始打架，不知过了多久，听到了开门的声音。
　　穆青桐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睛，努力聚焦，眯着眼睛对那团人影喊了一句：“路斯恩？”
　　路斯恩走过去把一个本子甩在了他身上。
　　穆青桐：“？”
　　几秒钟后他彻底清醒了，打了个哈欠湿润眼睛，看清了扔自己身上的是下午体检的结果单，封面写着通过的字样。
　　“谢谢。”穆青桐挠挠头，他没想到路斯恩会帮他把体检单拿回来。
　　路斯恩正在解作训服的扣子，微微仰头，露出性感的喉结，闻言“嗯”了一声，淡淡地回道：“刚好放在门口。”
　　穆青桐：“？！”
　　他没想到路斯恩居然会回答他，声音非常低沉，弄得他耳朵里面好像痒痒的，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但路斯恩仍然没正眼瞧他，继续脱衣服。
　　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相处。穆青桐移开目光，心道。
　　好像刚刚又忘了问他，今天上午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自己……
　　结果单一共有十几页，做成了一个册子。穆青桐知道自己身体没什么问题，但翻开第一页后，却发现了不同寻常的一项。
　　姓名：穆青桐
　　年龄：18
　　性别：xy+
　　……
　　性别那一栏是什么意思，一般不都是填男、女吗？
　　穆青桐下意识地摸出通讯器，但想起军校已经屏蔽了网络信号，根本搜不到相关资料。往路斯恩那边看了一眼，后者已经脱得只剩内裤了。
　　穆青桐：“……”
　　路斯恩一身肌肉相当精壮，身材颀长，胸肌腹肌轮廓分明，宽肩窄腰，身上还有未干的汗水，沿着人鱼线慢慢滑下去，肚脐下是逐渐浓密的腹毛……
　　穆青桐悄悄咽了口唾沫。
　　路斯恩瞟他一眼，转身去衣柜拿内裤准备洗澡。
　　穆青桐回过神，马上叫住他：“路斯恩，性别xy+是什么意思？”
　　路斯恩猛地顿住脚步，回过头问：“你是xy+？”
　　穆青桐皱了皱眉，扑面而来的雄性气息让他猝不及防，隐隐约约的汗味莫名有些好闻。他把自己的体检单递给路斯恩，然后往后退了一点：“喏。”
　　路斯恩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接过体检单，说：“xy+的染色体可以生孩子。”
　　穆青桐：“……”
　　路斯恩说完便把体检单退给穆青桐，拿着内裤去浴室了，留下一个被雷劈了的穆青桐呆呆地站着。
　　照这么一说的话，xy代表的是男性染色体这个显而易见，但是后面跟个加号能就生孩子了？所以是传说中的第三性别？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穆青桐知道这个世界有男人怀孕的事情，而且并不罕见，但这个冲击对他来说还是太大。
　　一年多来他一直忙于收集线索，而他的身体和上辈子看上去完全没有不同的地方，所以潜意识里就以为自己不会中招。上次体检的结果直接送到了军校，他连边都没摸着，这下忽然看到上面写了个xy+，没多想就问了出来……
　　穆青桐心念电转，路斯恩何等聪明，他这个问题问得太过诡异，活了十八年都不知道自己的染色体构成，可能吗？
　　到底该如何救场？等路斯恩出来后告诉他自己以前没体检过，或者说一直以为自己是xy？好像都有点欲盖弥彰了……
　　虽然路斯恩没有追问，但他不可能这么含糊过去……穆青桐重新躺回床上辗转反侧，不知道怎么应对。
　　但时间不容穆青桐多想，路斯恩洗澡的速度很快，五分钟不到就出来了，粗硬的黑发打湿后根根竖立，变成一簇簇的，发梢滴着水，从脖子顺着肌肉纹路流下……
　　穆青桐愣是被这个画面冲击到无法开口。
　　路斯恩的两条腿笔直修长，上面的肌肉纹路明显，看上去强壮有力。
　　穆青桐看得竟有些紧张起来：“我……”
　　路斯恩眉头微蹙，大约是面相的关系，看上去不怒自威，带着一种强势的压迫感。
　　穆青桐舔了舔下嘴唇，决定先实话实说，然后再根据路斯恩的表情采取应对措施。等他接话以后慢慢编造，说没有做过染色体检查……不，这个不行，这么重要的事情原来的穆青桐肯定做过。那就以自己养母没有告知自己为由？还是用以前的体检报告出错来搪塞……
　　“我不知道自己的染色体是xy+。”穆青桐说。
　　“关我屁事。”路斯恩看都懒得看他一眼，掀开被子上床睡了。
　　穆青桐：“……”
　　穆青桐被他噎得没话说，无精打采道：“晚安啦。”
　　

　　☆、chapter 6

　　因为白天太累，穆青桐很快就睡了过去，还做了个压抑的梦，他在旷野中疾速奔跑，身后有野兽追逐，亮出了可怕的獠牙。
　　他浑身无力，摸不出任何武器，迈着步子却无法前进，膝盖像绑了千斤重的石块。他只能在原地慢慢地变得绝望，一点点被蚕食……
　　第二天六点听到起床号的时候，穆青桐刚好醒过来，回顾了一下梦境，感慨自己最近压力太大——空间裂缝的事情还没头绪，他就莫名其妙就被招安了，昨天晚上又得知自己能怀孕……都他妈什么事儿。
　　视线移到对面路斯恩的床上，穆青桐惊讶地发现上面已经空了，但被子还没叠，看上去有点乱。
　　穆青桐起身光着脚走过去，把手伸进被子里试了试温度发现已经变得冰凉——路斯恩离开了起码半小时以上。
　　这么早出去干吗？穆青桐心道。
　　而且路斯恩起床的动静太小了，他甚至没听到一点声音，由于职业的关系，他睡觉一向警醒，何况昨晚身处于一个陌生的环境。
　　离正式开学还有两天，穆青桐没什么事儿可做，在屋里晃晃悠悠地转了两圈洗脸刷牙之后，换上T恤短裤准备出去跑步。
　　穿鞋的时候路斯恩回来了，穆青桐闻声抬头，一看他浑身是汗，还在喘粗气，赤1裸着上身，肩上搭的不知道是背心还是T恤，已经被汗浸湿，揉成了长条状，短裤的腰线处一圈颜色较深，大腿处的布料上还有星星点点的深色痕迹，他走过的地方还滴了两滴汗下来。
　　穆青桐：“……” 
　　“早上好。”穆青桐说。
　　路斯恩看了他一眼，拿换洗衣物进浴室了。
　　听达米安说这两天军校不上课，所以早上没有统一出操，大部分都是自己出来锻炼的，自发地形成了跑步的队伍，穆青桐亦步亦趋地跟在他们后面。
　　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穆青桐对自己的身体毫不适应，瘦瘦小小的，听穆妈妈说他以前还经常生病，穆青桐根据以前自己训练的的强度改良出了一套方案，每天早上锻炼一个半小时慢慢地改善身体，到现在也有了很大起色，比原来壮了不少。
　　穆青桐一直跑在最后，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队伍前进的速度不算慢，他调整呼吸频率后勉强可以跟上。但一圈多之后忽然注意到前面有几个人回过头来看他，眼神戏谑而且带着轻蔑。
　　穆青桐：“？”
　　又是这种眼神。穆青桐觉得不对劲，他刚来这里不可能得罪人，为什么会引起老学员的敌意？这样想着逐渐放慢了脚步。
　　“青桐，这边！”穆青桐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大声喊他，回过头一看是莱尔。
　　莱尔和几个老学员站在一起，胳膊抬得老高地跟他挥手，穆青桐疑惑地看了一眼队伍，转身向他们跑去。
　　没等穆青桐问，达米安叉着腰，嚼着泡泡糖，不屑地哼了一声：“小穆穆，以后跟着咱们A班的跑，咱们的队伍比他们人少多了，你来操场就能看见，挺好认的。”然后又对其他人说，“这是咱们的小学弟，情报生，从高中招上来的。”
　　穆青桐打招呼：“你们好，我是穆青桐。”
　　A班的学长们冲他点了点头，达米安接着道：“小穆穆，你千万记住了啊，以后别跟错队伍。”
　　穆青桐：“怎么了？”
　　达米安身边的一名学员接话道：“阶级矛盾。”
　　穆青桐：“……”
　　穆青桐啼笑皆非道：“什么阶级矛盾？”
　　“我不是跟你说过么，A班有特权，咱们在学校里非常自由。”达米安吐掉泡泡糖，活动了几下关节，“比如说，咱们的宿舍是二人间，带独立卫浴。再比如说，评奖学金的时候，咱们的获奖比例有90%，我们每个月的补贴也比他们多200。而且每回演习，是全校对抗整个A班，3万人对200人。”
　　穆青桐忽然间明白了，那些敌意并不是在针对他，而是在针对他背后的A班。即使昨天他还没穿上军装，但由于报名的时间不同，还是很容易被认出来，也怪不得那些人会有那种态度。
　　同时穆青桐也暗暗心惊，A班的生源到底来源于哪里……站在达米安身边的几个身上都有很明显的伤疤，有个人穿着工字背心，胸肌上有个圆圆的淡色痕迹，穆青桐一眼就认出那是高速贯穿性枪伤。还有两个人的皮肤毛孔非常粗大，手指关节也有变形的地方……
　　“走了，走了！”达米安拍了拍手集合队伍。
　　穆青桐打断思绪，跟在他们后面跑起来，他前面站着的就是有枪伤的学长，肩胛骨上那块喇叭状的疤痕随着起伏的脚步不停震颤。
　　A班跑步的速度明显比刚才那个队伍要快，穆青桐的体能还未达到上辈子的水平，四圈之后呼吸开始困难，双腿发软。莱尔跟在他身边，担心地问：“你没事儿吧，还能跟上么？”
　　穆青桐喘着气，根本没办法回答莱尔，只能甩了甩手示意自己没问题。
　　“要是跟不上就别跟了，我是从部队直接来的，他们又都是老生，你一情报新生，今后的训练强度也跟我们不一样。”莱尔看他脸色发白，劝道。
　　穆青桐摇了摇头，面对莱尔的关心心情十分复杂，一方面有点感动，另一方面又有点无奈。
　　“诶，你还是慢点儿算了，我陪着你跑。”
　　“再……再跟三圈吧。”穆青桐实在懒得说话，他的体能在这些人面前完全不够看的，也幸亏他现在不用出外勤，就他现在的状态出去差不多是死路一条。
　　跑完步后达米安带着莱尔和穆青桐去了篮球场，穆青桐不太擅长这项运动，刚刚跑步也有点体力透支，便站在一旁让他们先打。
　　“待会儿一起吃饭吧。”莱尔说。
　　“好。”穆青桐笑笑。
　　达米安和莱尔走后，穆青桐坐在凳子上活动手指，同时下意识地环顾着四周的出口，想着待会儿要怎么打探消息。
　　“咱俩一队，还是老规矩么？”莱尔起跳投了个三分。
　　“莱尔。”达米安叫住他。
　　莱尔：“怎么？”
　　达米安的神色带着揶揄，挤眉弄眼的，看了看穆青桐方向，说：“莱尔，你艳福不浅啊。”
　　“什么意思？”莱尔愣了一下。
　　达米安把篮球传给队友热身，对莱尔说：“你他妈装什么纯，他看你眼神不一样，老子都看出来了，你以为我会信你不知道？”
　　莱尔看了看天边升起了朝阳，眯着眼睛沉默一会儿：“真的吗？”
　　达米安抬脚踢了踢他：“还装呢你，都那么明显了。你看着他的时候，他总往别的地方瞟，你没注意他的时候，他基本上都在看着你。诶，这小子长挺好看的，人也不错，你怎么想？”
　　“……”莱尔继续沉默着，在自己和穆青桐之间做了下对比，好半天才说，“我也不知道，他太小了，今年才高中毕业，总觉得不太适合……我们不是一路人。”
　　“你他妈属王八的啊，什么不是一路人，都一个班了！”达米安不赞同道，“从昨天到今天，你注意过那小子偷偷看你多少回么？我跟你说了吧，你先下手为强，再这么犹犹豫豫，当心被别人抢咯。你以为这是在军团不准谈恋爱啊，赶紧抓机会吧你，等毕业你们要没分在一起，到时候我看你哭。”
　　莱尔：“唔，顺其自然吧。”
　　“我们这一届的那俩情报生可都有主儿了，你努力，别丢了咱们军团的脸。”
　　莱尔却显得有些犹豫：“我？能行么，总觉得……”
　　“怎么不行啊，我看你俩站一起挺搭的，他勉勉强强过关，说实话跟你比还是差点儿。但是这小子带出去多有面子，A班情报生，一届就那么两三个。我这不是没你这样的条件么，要不然我就追他了……诶，不对啊……”
　　莱尔憋着笑抬起眉梢。
　　“你他妈玩老子！”达米安抬起脚就踹了上去，“占便宜挺开心啊！”
　　莱尔笑着挡住飞踢过来的脚，小声道：“诶，诶，不闹了，说真的，我昨天就注意他了，他说我长得像他以前的一个朋友。”
　　“卧槽这你都信？哎哟你个王八蛋不错啊，居然还来一见钟情。”
　　“不，我觉得他说的应该是真的，”莱尔不赞同道，“不过我确实觉得他挺不错的，值得喜欢，长得也好看。他对我的话……我不敢确定。所以我决定先追着，刚才我不还跟他一起跑步么？”
　　“行啊你。”达米安收了脚，凑过去，用手肘捅了捅他：“你舍友今天还没来报名吧？要不你再跟小穆穆说说，让他把宿舍换过来……噢，对了，今天还忘了问小穆穆昨天和那瘟神相处得怎么样……”
　　话音未落，队友已经开始催促他俩上场，两人只好止住了话题投身赛事中。
　　不止是操场，连篮球场上A班与其他学员的分界也相当明显，这个场地打来打去都只有A班的人在，不断地替换人上场下场。
　　达米安的抢断非常出色，而莱尔则是扣篮，穆青桐看得津津有味，他技术不好打得也少，除了偶尔陪着林恩以外，几乎没有进行过球类运动。
　　达米安休息的时候去找了穆青桐，但只字未提他和莱尔谈论的内容。
　　“达米安，你和莱尔都是从军团选上来的？”穆青桐问。
　　“对，但其实不止A班，其他班也有从军团选上来的学员。”达米安指了指不远处普通班的学员，“只是我们的筛选条件更为严格，招的比例更大。在A班有军衔的大约占了三分之一，他们也就十分之一吧。”
　　“你们都是直接招么，不参加考试？”穆青桐想了想，又补充一句，“能申请进来太难了，我听说过淘汰率。”
　　“谁说的，我们跟你们一样，也要参加考试。不过我们还有单兵素质评测，你们应该只有笔试。”
　　穆青桐若有所思道：“哦……都得考试啊……”
　　“不一定，有特招生，每届五六个吧，都挺厉害。跟我一个宿舍的那小子学什么生物的，就是特招生，来报名的时候拿的通知书都和我们不一样，特别大的红戳盖在上面。听他说他十六岁的时候把博士课程念完了，全国就他那么一个天才。而且那小子潜伏能力比我还强，让他当狙击手我只有被秒的份儿。”
　　“有红戳啊？”穆青桐拨弄着手指，一点点捋着思绪，把想到的疑点全部总结到了一起。
　　“对了，你怎么进来的？你一高中生，能让学校给申请资格，怎么办到的？”达米安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身体靠得也越来越近，最后凑到了穆青桐脖子边，做出了说悄悄话的样子。
　　穆青桐哭笑不得，轻轻地推开达米安，一脸无奈。
　　“说说呗，这又没什么大不了的。”达米安不依不挠道。
　　穆青桐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达米安看着他十几秒钟，见他仍没有要说的意思，“嘁”了一声：“你们这些搞情报的，想撬点东西出来真他妈难。”
　　穆青桐抱歉地笑了笑，转移话题：“咱们A班归谁管啊？应该和其他班不同吧，我好像没看见分专业。”
　　“我们是单独的一个学院，有些课和别的班混着上，另外的可以直接跟不同的教授单独辅导。咱们上头是马里奥中校，还有三个年级主任，一般特招什么的都是他们在管。”
　　居然不是洛森。不过也对，大校级别的军官不会直接管招生的事情……穆青桐不动声色地问出下一个问题：“什么地方能上网呢，我想去查点儿东西。”
　　“图书馆就能上网，吃了饭莱尔也要去那儿，要不你跟他一起？”
　　“……好。”穆青桐一愣，点点头答应下来，顿了顿，又说，“申请换宿舍要怎么弄啊？”
　　“你要换？”
　　“不，我就问问，暂时不换。”
　　达米安怀疑地看了他一眼道：“一楼宿管那儿有申请表，你直接去拿就行。”
　　打完了篮球已经八点多钟，校园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三人结伴回宿舍洗澡。
　　“你还真属王八的啊，我好不容易给你创造个机会，你他妈让我跟你去干什么？”达米安在莱尔宿舍气得直跺脚，指着他鼻子吼道。
　　“小点儿声，别让外边人听见了。”莱尔眨眨眼睛，“我还不是没确定他什么态度么？再说了，我和他昨天刚认识，现在做得那么明显干什么？一步步来，等时间一长，说不准连表白都省了。”
　　达米安嫌弃地瞧了他一眼：“赶紧滚去洗澡吧你。”
　　穆青桐回到寝室后，路斯恩正在看书，他床上的被子已经叠整齐了，变得和昨天下午一样。
　　“你吃饭了吗，路斯恩？”穆青桐把T恤扔在盆子里，随口问道，“没吃的话一起去吧。”
　　等了半天没听到回答，穆青桐凑上前去，闻到了淡淡的沐浴露香味，重复了一句：“路斯恩？”
　　“不去。”路斯恩说，然后在书上画了一条线，大约是重点。
　　“要不要帮你带点儿东西回来？”
　　“……不用。”路斯恩一愣，随后回绝道。
　　穆青桐也不强求，转过身装作不经意地问：“你那天中午为什么瞪我？”
　　路斯恩依旧沉默。
　　穆青桐深吸一口气，不依不挠道：“路斯恩？”
　　路斯恩没理他。
　　“路斯恩，路斯恩？”穆青桐继续道。
　　路斯恩：“……”
　　穆青桐：“路斯恩？”
　　在穆青桐念了反复念了快十遍以后，路斯恩终于怒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瞪你了！”
　　穆青桐一本正经地歪着脑袋想了想，指着右眼道：“按照光的传播距离，是这只眼睛先看到的。”
　　路斯恩：“……”
　　穆青桐“嘿嘿”笑了两声，剥了一粒牛奶糖塞进嘴里，拿衣服进浴室洗澡去了。
　　军校的食堂办得不错，穆青桐口味偏清淡，在高中食堂惨遭蹂1躏之后来这里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最重要的事在这儿吃饭相当于免费。
　　“你在想什么？笑那么开心。”莱尔问他。
　　穆青桐想到他钱包里那二十一块三，撕了一小块面包塞嘴里，狡黠道：“没什么。”
　　“青桐，我跟你说过的换寝室那事儿你考虑清楚了么？”莱尔眼角带着笑意，拖着腮帮凝视着他，“我室友还没来，要不你趁早换了能省不少麻烦。”
　　穆青桐没想到他会说这个，被相同的眉眼注视着总有些不自在，对望一阵后移开了目光，悄悄地把换寝申请表推进口袋最深处：“啊……算了吧，我跟路斯恩相处得还挺好的，搬来搬去更麻烦。如果以后实在处不来我再搬出来一样的，有很多宿舍不是空的吗？”
　　“你怎么知道？”达米安没告诉他们这个。
　　“四届A班总共200人，一层宿舍楼有28间，咱们有四层。”
　　莱尔听后算了算：“……那空出来那么多你怎么分到大二的楼层去了？”
　　穆青桐：“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有可能是教务系统出错……诶，达米安去哪儿了，可以问他啊。”
　　“上厕所没带纸，出不来了。”莱尔淡定道。
　　穆青桐：“……”
　　提起这家伙莱尔就一肚子火，说好的一起出来吃饭再去图书馆，趁他洗澡的时候那小子居然溜了，到处都找不着人影，莱尔只得独自一人和穆青桐出来吃饭。

　　☆、chapter 7

　　军校的图书馆是整个学校最高的建筑，两栋连着的房子一共二十层。一楼可以上学校的内部网络查找资料，从二楼开始借阅书籍。
　　“莱尔，我先查点东西，你等等我。”穆青桐道。
　　“你要找什么？我帮你。”
　　莱尔说话的时候凑得比较近，呼出的热气喷在了穆青桐的耳朵上，弄得他有点不自在，挠了挠耳朵稍微退开了一步，回道：“不用了，就两本书而已，一会儿就好……诶，那儿有卖咖啡的，我……”
　　“我去买两杯。”莱尔主动道，说罢就转身走了。
　　穆青桐抽出自己的卡准备给他，但发现莱尔已经走出了不短的距离也就作罢，随后飞快地打开浏览器进入军校的内部网络，找到搜索按钮，输入了洛森的名字。
　　内部网络的速度特别快，一会儿就弹了一整页的相关信息。
　　穆青桐的眼珠从上往下不停地移动，查找着关键字，没一会儿就发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学校现任领导……副校长洛森?葛林……】
　　“喏，接着。这咖啡闻着挺香的，比外面便宜一半呢，”莱尔把咖啡递给穆青桐，见他的手指还在键盘上敲，快捷键操作得无比顺溜，问道，“你在找什么？”
　　林恩不爱喝咖啡。穆青桐总在下意识地对比他们两个的差别，不知道为什么，每回发现两人的不同之处他都会悄悄松一口气。
　　“就一本书，叫什么什么眼睛，说中部南线战争的，名字我有点忘了。”穆青桐皱着眉，看上去十分苦恼。
　　“《骑士的眼睛》。”莱尔说。
　　穆青桐瞬间眼前一亮：“你知道？”
　　莱尔点点头：“嗯，前不久我还看了，是本好书。类似的我也看了不少，就是南线那一块儿发生的事情，先找找这本书在哪儿，旁边应该有相同类型的。”
　　“好……”穆青桐得到提示，很快找到了那本书。
　　“8楼G区2号。”莱尔替他念了出来。
　　因为今天难得放假，大部分人都在寝室休息，来图书馆的人并不多，一层就七八个，所以环境特别安静，一丁点儿动静都会被无限放大，莱尔和穆青桐进去的时候坐在阅读区的几名学员还抬头看他们。
　　穆青桐来图书馆只是为了查洛森的信息，他的黑客技术实在有限，所以对信息保密的军校毫无办法，在家里一个多月都没法查出洛森的身份。他一直在G区转来转去，找到了他胡乱想起的那本书后，又挑了几本别的。
　　“《中部装甲线》和《玫瑰与葬礼》都很好看，你对那段历史很感兴趣么？”莱尔的声音很及时地打断了他的思绪，“我刚才过来的时候看到了这两本书，我带去。”
　　说完一把抓住了穆青桐的手腕。
　　穆青桐被这突如其来的亲密动作吓了一跳，条件反射想甩开，但莱尔已经拉着他走了。穆青桐叹了一口气，只好跟在他后面。
　　“莱尔，你记得在哪儿么？”
　　“E区1号第六、七排。”
　　“你记得那么清楚？”穆青桐惊讶道。
　　“嗯，我记忆力不错。”莱尔头也不回地回答。
　　穆青桐的手腕传来非常粗糙的触感，莱尔的掌心有几处很明显的枪茧，他若有所思地盯着后者的背影。
　　军校的图书馆面积很大，两个人走了好半天才到达目的地。
　　莱尔很快找到了那两本书，取下来给穆青桐小声道：“军校就这点好，想找什么书基本上都有。”
　　穆青桐对着他笑笑，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对，外面能找到的资料太少了。”
　　“嗯，有些已经绝版了，像《骑士的眼睛》，这本我还是在军团服役的时候看的……诶，那上边有一本我看过，还不错……”莱尔说着话的时候已经举起手帮他拿书，胳膊搭在他的肩上，一侧的胸肌紧贴着他的背。
　　穆青桐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气息特别不自在，雄性的荷尔蒙充斥着他的鼻腔，背部传来的灼热触感让他头皮发麻无法思考，于是下意识地站开了些。
　　莱尔注意到他的动作，仿佛意识到自己的唐突，后退一步小声解释道：“抱歉，我以前和战友这样……”
　　“不，不，是我自己的问题。”穆青桐摆手道，“我不太习惯和别人那么……嗯……”
　　话没说完，他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站在他面前——路斯恩。
　　他来这里干什么？而且怎么会那么凑巧地碰见……
　　莱尔的方位是背对着路斯恩的，自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路斯恩和往常一样冷着脸，阴影之下显得脸棱角分明，他一直盯着穆青桐，深色的瞳孔像个黑洞一样，紧紧地吸着他不放。穆青桐莫名其妙，皱了皱眉。
　　两个人隔着莱尔对望几秒后，正等着下文的莱尔发现了不对劲，一回过头就看到了路斯恩。
　　莱尔：“？”
　　穆青桐尴尬地对着路斯恩挥挥手当作打招呼。
　　三个人的气氛非常诡异，穆青桐被他盯得如芒在背，他猜不透路斯恩在想什么，他甚至有种被抓奸的错觉。
　　时间仿佛在这低气压中静止，穆青桐咬了咬嘴唇，飞快地想着应对办法。同时莱尔动了动，像是要走上前去。
　　这时路斯恩忽然做了个嗤笑的表情，翻了白眼拿着书走了。
　　穆青桐：“？？？”
　　“他有病啊，这人谁啊？”莱尔有点来脾气了，说话声音稍微大了些。
　　“嘘——”穆青桐赶紧看了看四周的同学有没有被吵到，对着他做了个安静的手势，“小点儿声，别人都看书呢……刚刚咱俩声音好像有些大。”
　　莱尔回忆了一下刚刚的情景，说：“那人挺面熟的，好像在哪儿见过。”
　　年轻人啊……穆青桐暗暗地摇了摇头感慨了一句。
　　“那就是路斯恩……”穆青桐刚说完这个名字，见莱尔又蹙眉了，立刻解释道，“我跟他在宿舍相处得还不错，估计刚刚是吵着他了。”
　　“真的？”莱尔怀疑道，明显不相信穆青桐的说辞。
　　穆青桐点点头：“真的。”
　　“如果他就这德行，你就别跟他一个宿舍了，不一定得和我住一起，搬下来就行。”
　　“好。”
　　穆青桐明白这是莱尔在关心他，不好明着拒绝，于是口头答应下来：“莱尔，我得把书带回去看，待会儿我还有别的事儿，找我的话给我发个信息。”
　　中午11:40，托卡斯军校，行政大楼。
　　“笃笃笃——”
　　“进来。”门内很快有人回答。
　　门一打开，穆青桐就跨着大步走了进去，速度太快身旁还带起了风。办公室的面积不大，走几步后就能到桌前，穆青桐把一张表扔在了桌上，上面的白纸边缘因为他的这个动作飘了两下。
　　洛森大约是在审阅下级发过来的文件，淡定地扫了穆青桐一眼，又继续看着手中的文件签下了字后才拿起穆青桐扔给他的表看了看。
　　“你要换宿舍？”他的语气与第一次见面时毫无二致，冷淡得听不出一丝感情1色彩。
　　穆青桐以背手跨立的姿势站在他办公桌前，让他原本瘦小的身材看上去颇具气势，表情也没了以前的温和，眼里全是迸发出的锋芒，直视洛森的目光道：“洛森大校，作为A班新生我有权利换宿舍。”
　　洛森没有问穆青桐是怎么找到自己办公室的，这对他来说根本不是问题。他甚至知道开学之后穆青桐会来找他，可没想到会是在报名的第二天——这太早了。
　　洛森慢慢地把表放下，看着穆青桐，语气里带着些许疑惑：“这是空表。”
　　穆青桐无所谓道：“我现在把表填了，你就会给我签字吗？”
　　“这事儿不归我管，穆同学，你该去找马里奥中校。”洛森回绝说，同时把申请表推开。
　　“上面只需要一个学校领导签字就行。”穆青桐又迅速把表推了回去，俯身与洛森针锋相对道，“现在我的问题是，如果我真的把表填了，你会给我签么？”
　　等了半分钟后仍没有见洛森回答，穆青桐已经知道了答案，他重重地呼吸了一口气，然后笑了笑，把表收起来叠进口袋里：“你根本就不会给我签，对吗？”
　　洛森依旧沉默。
　　穆青桐深呼吸一口气，表情变得极端讽刺，他眯起眼睛，语气突然激烈起来：“你们让我来这里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别告诉我是招安，我不信你那一套狗屁理论！你们把我的档案改了，我不是什么特招生，我的通知书上没有写特招两个字，我是以普通生的身份进来的！A班的淘汰率如此之高，我既没有参加考试，也没有任何军功，为什么那么轻松地就进来了，而且得由副校长亲自找我？何况我也不需要四年的基础培训，我来到这个地方的时候已经29岁了，参加过I国战争，接过世贸中心案，我这双手曾经击毙过B国第二大的恐怖分子！就算招安，我也不应该来这里！”
　　洛森：“……”
　　“但是你们呢？威逼利诱地把我弄进来，我不知道是哪一方在招揽我，甚至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你们让我变成了一个无头苍蝇。”穆青桐的情绪非常激动，脖颈处甚至浮现出了青筋，仿佛下一秒就会揪住洛森的衣领，“要合作首先你们得信任我，而不是把我当成一个加入敢死队的囚犯！还在我不知情的状况下安插了一个监管人，监视我的一举一动……”
　　“等等，什么监管人？”洛森眯了眯眼睛，质问道。
　　穆青桐：“……”
　　穆青桐万万没想到他会装傻，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接话，因为停顿，气势一下子弱了下去，几秒后才平静地说道，“路斯恩。”
　　这个名字说出来后，办公室里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但已经没了刚刚那种剑拔弩张的感觉。
　　过了一分多钟，穆青桐揉了揉眉心，接着说：“今天我只是去了趟图书馆，就和他在同一个地方碰面，学校这么大，除非他跟着我，不然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我调查过他，可挖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他的反侦察能力和我不相上下，没准儿比我还强。这么多空的宿舍，你们把我和一个大二的学员安排在一起，而且他在A班是成绩最好的一个。这一个多月我在家里还怀疑过，你们招了我之后为什么没有安排监管人员。我开始以为是信任，或是时机没有成熟，但现在我发现我想错了……”
　　也不管洛森回不回答，穆青桐继续咄咄逼人道：“你除了告诉我你们清楚我所有底细之外，什么都没跟我说。今天咱们彼此坦诚一些，你们是怎么知道我身份的可以暂时不提，我想知道你们让我来这里的真正目的，下一步应该干什么，我的上司是谁……然后我们继续合作。否则我会尽我所能地找到真相，靠我自己，嗯？”
　　洛森和穆青桐静静地对望，就像两人第一次见面那样，都企图在气势上战胜对方。桌上的能量守恒圆球在不停地转动，发出“哒、哒”的声音，在静谧的办公室被感官扩大了十几倍。
　　两分钟后洛森才嗤笑了一声，慢慢道：“路斯恩不是你的监管人。”
　　这句话把穆青桐所有的推论全部推翻，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愣道：“什么？”
　　“今年A班扩招到了80人，去年只招了50人，一楼的宿舍不够用才把你分上去的。你们开学之后有三个月的测试期，到时候会淘汰24人。楼里那么多空宿舍，有很多是被淘汰出局的。”洛森说得极慢，隐隐透出嘲讽之意。
　　穆青桐：“……”
　　他误会路斯恩了？
　　

　　☆、chapter 8

　　这个认知把穆青桐震得久久不能言语，如果路斯恩真的不是他监管人，那他从一开始就想错了，他还企图接近路斯恩，好让他露出破绽找到突破口，从而进一步挖掘事实真相。
　　穆青桐觉得很无力，来到这里之后似乎他一直就不太走运，以往的工作经验让他一次又一次地碰壁，事实反复地告诉他他的判断力出现了严重的问题。
　　“路斯恩不是你的监管人。”洛森重复了一句，“我才是。”
　　穆青桐：“……”
　　疑邻窃斧。
　　林恩告诉过他这是他们工作中的大忌，幸而他并未采取过多的行动，所以没有犯太大的错误。只是他之前的推测，在洛森看来全变成了一场笑话。
　　“好吧，大校，那我们来说说我的问题。”穆青桐压下内心的翻涌，后退两步，垂下眼睑很好地掩盖了自己的情绪，坐在了办公桌前面的单人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摊开一只手示意让洛森说话。
　　“你无权过问。”洛森面无表情道。
　　穆青桐听到这句话刚压下去的怒火“噌”地一下又被点炸了，他站起身，瞪着洛森道：“无权过问？我刚刚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这就是你们的合作态度吗？”
　　“穆先生，首先请你弄清自己的身份。”洛森不咸不淡的态度几乎让穆青桐暴跳如雷，“如果我们撤销协议，你将面临最低十五年的监禁。你曾经在情报处任职12年，最基本的保密原则也没学会吗？”说到后面的时候洛森的语气逐渐加重，两人正式针对相对起来。
　　“保密原则，你现在来跟我说保密原则？”穆青桐吼道，“我需要的是知道我的任务内容，而不是被一直你们软禁！我根本不需要和一群新生搅在一起，可你们却把我放在这里什么也不透露！你跟我说我搞清自己的身份，我想我现在非常清楚，我需要信息共享，我需要得到最起码的尊重！”
　　“尊重，你现在来跟我谈尊重？”洛森用穆青桐刚刚的句式反问。
　　穆青桐紧绷着咬肌，等着他的下文。
　　“你口口声声地说尊重，可你从一开始就没有停止过私下调查，凭你自己的臆想就确定了谁是你的监管人！以学员的身份拿着一张空表，罔顾保密原则和暴露身份的危险，咄咄逼人地来办公楼威胁你的顶头上司！”洛森冷声森然道，“这就是你所谓的尊重。”
　　“我……”穆青桐哑口无言，一瞬间他想到了很多东西，难道整个军校属于几个不同的势力？招他进来的洛森和其他领导者各有其主？
　　他也猛地意识到自己在这栋充满摄像头的办公楼里如此冲动的后果，顿时后怕到背脊发凉。
　　然而没等穆青桐道歉，洛森接着说：“你说你想赢得信任，你可知道信任的前提是什么？凭你那一份莫名的来历，上次入侵军校数据库系统的记录，还是你无视情报处的纪律私下调查的意图，就想得到毫无保留的信任？对于我们来说你的危险级别仍未下降，而且你进入军校不过两天的时间，短到忠诚度认定的三天小结都没法写！你说你要信息共享，但我会用整个国家的安全来做赌注吗？”
　　洛森低沉嘶哑的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显得掷地有声，穆青桐根本无力去反驳他，两人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穆青桐低着头，垂下眼帘，颓然地坐了回去。
　　“非常抱歉。”穆青桐喉咙干涩，差一点不能正常发声。
　　愧疚、挫败、失望……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通通爆发了出来，他内心就像五彩斑斓的混乱染缸一样，粘稠污浊。
　　他以为在这场较量中他占了绝对的上风，故意蓄足了气势步步紧逼，只为打乱洛森的思路，好让他下意识地妥协。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急于求成了？居然会犯下这样的低级错误。这样的挫败感让他压抑得无法呼吸，他甚至无法去辩驳说是对方不尊重在先，才会让自己迫不得已地采取行动。
　　穆青桐没法原谅自己，这样幼稚的失误对他来说完全不可思议。
　　为什么会这样……
　　过了一会儿，洛森的通讯器响了，暂时打破了这持续的尴尬。
　　看完通讯器上面的信息之后，洛森才再次开口说话：“每一个系统都有自己的运行机制，尤其是国家机密部门，穆先生，我想你应该非常清楚。”
　　穆青桐叹了口气，缓缓闭上眼点点头。
　　“所以作为机制最底层的人员，你分内的义务是什么？”
　　穆青桐的睫毛轻颤，稳了稳心神，答道：“服从。”
　　洛森侧头扫了他一眼，说：“很好。”
　　而后洛森放下了通讯器，说道：“你要参加的这个行动叫‘荣光计划’。”
　　“什么？”穆青桐没反应过来，过了十几秒才意识到这是洛森要和他摊牌了，惊喜之余仍有些无力，他靠在沙发上问，“‘荣光计划’是什么？”
　　“穆先生，你做情报工作的初衷是什么？”洛森忽然反问了这个问题。
　　“啊？”穆青桐一愣，随即条件反射道，“维护国家的和平、安全与统一。”
　　洛森把手放在桌上，十指相交，这是个较为放松的姿势：“荣光计划和你原本的初衷一模一样。”
　　饶是以穆青桐机器般的大脑也无法在一瞬间明白洛森话中的深意，这句话在里面转了好几圈后，又结合了洛森的肢体动作他才反应过来，问道：“帝国的政权不稳了吗，内战？”
　　“阻止内战。”洛森纠正他。
　　“……”穆青桐若有所思。
　　他曾就职于反间谍情报处，他们把国家的情报网扞卫得像密封的铁桶般滴水不漏，反恐怖袭击，保护政要。除了最重要的工作能力之外，他们还有最大的一个特征——守口如瓶。
　　他们无时不刻都在被机密包围，十几年的工作经历让他的嘴巴严防死守，绝不会透露任何有价值的信息给其他人。洛森拿捏准了他这一点，所以才会让他参与进这个计划。
　　军校原本是为了帝国服务的，情报系学员毕业后就会被分配去各级相关部门，然后慢慢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
　　按照招生流程，他应该属于特招生，但他的录取通知书上并未盖上特招的红章，显然他的档案被改过了。特招生是马里奥中校的管理范围，但是他的通知书却是作为副校长的洛森亲自交予的，绕过了马里奥中校。
　　洛森并不想让他插手这件事，那这就只有一个解释——
　　他们属于两股势力。
　　所以如果不是政权出了问题，再也没有任何理由能更好地解释这一点。
　　这个星球上只有一个帝国，他们是内战还是反内战的那一方？
　　穆青桐这一年的情报收集没有涉及到政权，他只知道目前王室还无人继位，上一任皇帝死于意外后只留下唯一的继承人，目前20岁。
　　帝国王位继承法规定王储必须年满22周岁才能登上帝位，所以大权暂时还掌握在王太子的亲舅舅——赫尔曼元帅手里，按照规定两年之后他才会把权力完全移交。
　　“所以我们最终服务的是王太子殿下。”穆青桐小心翼翼地说，心中默默地想着这一次的判断希望不会出错。
　　“王室血脉单薄，皇帝只留下了殿下一个继承人，我们必须确保他能顺利继位。”
　　“是……赫尔曼元帅？”穆青桐紧锁眉头，脑子里略过很多高官的名讳，选了一个最有可能的威胁。
　　洛森没有说话，与穆青桐交谈不用说得太明显，稍微提一下即可，点到为止。
　　“十年啊……”穆青桐又说，尾音还带着轻微的颤抖，明显还没有从刚才的低落中走出来，“招生计划上写着毕业之后效忠帝国不少于十年，也就是说殿下继位之后我还得为你们工作十年？一共十四年……”
　　穆青桐茫然地盯着前方，十四年漫长的光阴他都得为帝国服务，把人生中最好的光阴全卖了他们，但如果他不答应，也许永远也回不了家。
　　“殿下的处境目前很危险。军部已经控制了绝大部分的军事力量，而最高行政权目前还在三位总督手里，权力分割的时间太长，即使殿下顺利继位，他也无法很顺利地统治整个帝国。”洛森的话非常简单，在里面听不到有任何的言外之意，也没有之前的逼迫，只有军人最赤诚的忠诚，“王室必须要稳固，如果赫尔曼夺权，帝国会分裂成三个、四个甚至更多。这个国家需要统一，而这也是我们的信仰。”
　　信仰……穆青桐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这个词了，在那一瞬间竟然非常怀念，对于洛森这样的心情他感同身受，随即郑重地点头道：“大校，我明白。”
　　“很抱歉。”洛森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穆青桐听后立马懵了：“大校，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很抱歉我们拉你下水，但殿下已经孤立无援，就连军校都遍布了赫尔曼的势力。殿下需要一支绝对效忠的团队。”
　　即使前方是重重阻碍、刀山火海，他们也会前仆后继地效忠帝国，效忠王室，这是军人最后的荣耀。
　　“这就是‘荣光计划’……”面对洛森，穆青桐感觉非常复杂，一开始他对这人是没有太大好感的，信息的不对等让他没有一丝安全感，被人掌控着一切的感受让他厌恶至极。后来对他的恶意欺瞒也让他非常愤怒，可洛森这样直白地跟他说了这些以后，他无法去讨厌这个人，他也曾服役两年，后来离开军队去了安全局，他对国家的忠诚丝毫未变，那是他们的信仰，一种绵长又热烈的情感，与生俱来的天性。
　　“我们只有两年的时间，完全控制赫尔曼，最大程度上避免战争。”
　　最后一句话让穆青桐浑身一震，眼神飘忽了一阵，过了几秒才说：“我的目标是赫尔曼吗？”
　　“是。”
　　“不过，大校，我有一点不明白。”
　　洛森示意他说下去。
　　“十四年前帝国大乱的时候，如果赫尔曼想反，他为什么要保护王储殿下？这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完全有能力……”穆青桐顿了顿，继续道，“有能力除掉殿下，但他没有那么做。”
　　“这就是你今后要去调查的。”洛森模棱两可道。
　　穆青桐想了想，说道：“大校，我能不能提两个要求？如果唐突，请您驳回。”
　　“你说。”
　　穆青桐：“第一，尽量提高我的权限等级；第二，我需要掌握赫尔曼全面的情报。”
　　洛森沉吟一阵后，才拿出通讯器摁了一阵：“请稍等。”
　　穆青桐知道他这是在请示他的上级，安静地等待着回答。
　　不一会儿洛森收到了指示，说道：“穆先生，荣光计划的具体人员暂时不能公布，但我们可以你一份已经确认是赫尔曼属下的人员名单，路斯恩不在其中。情报会在一个星期内给你，有什么发现的话你可以随时向我汇报。”
　　即使没有正面回答问题，但洛森已经做出了很大的让步，这已经让穆青桐格外欣喜，他立刻从沙发上站起来，走上前伸出手：“洛森大校，合作愉快。”
　　洛森愣了一下，随即站起身与他握手：“合作愉快，穆先生。”
　　说实话穆青桐对帝国完全没有归属感，也许是因为自己差点酿成大错，又或者是因为与洛森起了共鸣，他答应得十分干脆。
　　而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洛森却叫住了他，拿着通讯器念道：“殿下让我转达他最真诚的谢意，他说等时机成熟，会告诉你所有的答案。”
　　“……谢谢。”穆青桐不动声色道。
　　从洛森的办公室里出来，虽然他们已经坦诚相见，但穆青桐并未觉得轻松多少，一是调整好自己的心态，二是为了接下来的任务——那个未曾谋面的王储，他得慢慢地建立起一个庞大的情报网，把赫尔曼围在其中，再慢慢收拢，最后捕猎。
　　他要寻找线人、寻找搭档，但是他的活动范围却被局限在了这个小小的军校，这实在不是个明智的决定，还是说军校里有他不得不留下来的理由？也许过段时间会有明确的指示……
　　目前来看这些事情他无权过问，只能服从命令。
　　等穆青桐走远，洛森拿起了桌上的另一个通讯器，还未等他开口说话，那一头就传出了声音。
　　“干得不错，洛森。”
　　洛森毕恭毕敬地说：“这是我分内之事，殿下。”
　　王储没有接话。
　　洛森沉吟一会儿，说：“您对穆青桐的分析非常准确，今天的方……”
　　“也就是说会成功？”王储打断他的恭维。
　　“是。”
　　“他该老实一段时间了。”王储总结道。
　　随即通讯被切断，过了几秒屏幕上出现一行字——
　　本次通话时长：37分53秒
　　托卡斯军校，B栋宿舍。
　　“啊！”穆青桐脑袋里不断地循环着那些问题，不知不觉间穆青桐已经走到了寝室门口，差点和迎面走来的路斯恩撞上。
　　穆青桐站稳之后，抬头看了路斯恩一眼，后者依旧是那副淡淡的表情，看不出喜怒，但穆青桐直觉觉得他不高兴。
　　还是因为图书馆那件事么？穆青桐想。
　　两人没有在门口对峙多久，路斯恩只是稍微站了一下便挪开了身子，拿着水杯往前走了。
　　穆青桐叹了一口气，他现在面对路斯恩感觉有点尴尬，之前他误会了他是监管人，想方设法地接近他……
　　刚进寝室有些闷热，穆青桐把长裤脱了下来挂在凳子上，换上大裤衩后顿时凉快了不少，窗户开得大大的保持通风。
　　然后打开日记本开始写日记——
　　今天我犯了两个严重的错误，这完全是我急于求成导致的，我的判断力……（划掉的痕迹）
　　他们是在为王室做事，而我答应了洛森，这大概又是我的同情心在作祟。如果林恩知道这件事，大概又会吐槽我了。
　　我想阻止内战，从I国回来后，我对战争就厌恶到了极点，不管过去多久我都无法忘记那段日子。人性的丑恶在死亡面前被发挥到了极致，每天的生活都充满着背叛、谎言、怀疑，死亡。
　　王储有些可怜，22岁之前都没法顺利继位，虽然王位继承法是为了帝国的稳定，但却没考虑到权力分割的问题，即使行政权与军权没有统一，可被分割的时间太长……
　　穆青桐正在写着，忽然背后传来一阵压迫感，桌面上倒映出来的光影也发生了改变，他疑惑地回头一看，却看到了让他心脏骤停的一幕——
　　他刚才把他的裤子随手扔在了椅子靠背上，口袋里的申请书也随之掉落了出来，而他却在专心地写着日记，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此刻，那张空白的申请书正拿在路斯恩的手里。
　　穆青桐不知道要用哪个形容词来描述他现在操蛋的心情。
　　路斯恩的脸依然很平静，盯着穆青桐，一字一句地，声音冷得像掉冰碴子一般：“你要换宿舍？”
　　

　　☆、chapter 9

　　“不！”穆青桐有点慌乱，发怒的路斯恩看上去非常可怕。今天早上在图书馆他和莱尔已经惹得这位大爷不爽了，加之莫名怀疑他的身份，现在又被发现了这张申请表……
　　简直一团乱麻。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穆青桐说话都开始结巴起来：“不，不，路斯恩，我、我没有要换宿舍！”
　　路斯恩深邃的眼睛里写满了讽刺，看着他嗤笑一声，意味再明显不过——继续编。
　　穆青桐呼了一口气，颓败地搓了一把脸，正准备解释的时候，路斯恩已经抬脚准备走了，所以话还没说出口，他就一把拉住了路斯恩的手腕。
　　路斯恩回过头，双眼稍微眯了起来，眉梢轻轻挑起，盯着穆青桐。
　　这一回穆青桐是真的体会到了如芒在背是什么感觉，路斯恩的眼神过于阴骘，就像一只快饿昏的秃鹫般紧紧盯着自己的猎物，仿佛下一瞬他就会被锋利的爪牙绞杀。
　　穆青桐咽了一口唾沫来舒缓自己紧张的情绪，路斯恩的体温偏高，这应该是常年训练的结果，他的手腕握上去非常有力量感，小臂上面是纹路清晰的肌肉……操，他想这个干什么？
　　但他们这个姿势确实有些亲密了。
　　“路、路斯恩……”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穆青桐迫不得已只得假装感受不到路斯恩的情绪，立即开口说，“我没有要换宿舍，那张表是空的，我正准备拿去扔掉。”
　　路斯恩的眼睛里看不到一丝波动，就像一潭死水一样的平静。穆青桐灵光一闪，接着说道：“因为我是和大二的学员一起住，所以报名的时候他们还给了我这张表，说如果我不适应的话可以随时换。但是我没想换，我觉得你挺好的，真的。”
　　路斯恩看着他半晌没接话，低气压以两人为中心不断地往外扩散，时间如同静止了般难熬。
　　就当他以为路斯恩依然要走的时候，后者说话了：“反正我也不会去报名处问。”
　　穆青桐：“……”
　　说完之后路斯恩便甩开了穆青桐的手。
　　“你相信我，路斯恩，我没有要换宿舍，我没有……”穆青桐无力地说。
　　那张空白的表轻飘飘地落在地上，然后又被风卷起，边角顺着折痕塌了下去。
　　整个下午宿舍的气氛都不对劲，路斯恩持续地沉默着。
　　穆青桐心情忐忑地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路斯恩坐在椅子上背对着他，一直在看书写笔记，无法确定他是不是还在生气。
　　他得想个办法让路斯恩重新与他拉近距离。
　　尽管路斯恩的性格在达米安他们看来糟糕透顶，但与这人接触之后来看并没有那么坏，也许他们之间有什么误会，而路斯恩又不是凡事都会解释的性格，才导致嫌隙越来越大？
　　而且他之前还怀疑路斯恩是他的监管人，甚至在计划该怎么对付他，想到这一点他心里有点儿愧疚。
　　路斯恩翻着手里的课本，忽然背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即在他左侧的余光出现了一抹白色小小的影子，他歪头无视掉了它。
　　过了一会儿，小小的白色影子变成了两个，又被慢慢推到他的视线范围内。
　　路斯恩无语地瞟了它们一眼，看清那是两个小白兔奶糖。
　　路斯恩：“……”
　　路斯恩看着某人的小爪子一点点伸过来，又把一个奶糖放在他桌上。
　　穆青桐摸摸自己的鼻子，小心翼翼地说：“给你吃……”
　　路斯恩：“………………”
　　路斯恩不耐烦地把课本阖上，正准备发作，穆青桐就抢先道：“军事情报学？”
　　路斯恩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被噎了回去，看着穆青桐眯了眯眼睛。
　　“我是情报生。”他接着说。
　　路斯恩没有接话，穆青桐有些尴尬，但看了一眼路斯恩放在桌上的草稿纸，思考了半分钟后，仍然坚持不懈道：“你、你这个是字符移位和替代组合起来的密码法对吗？我做过类似的训练……”
　　见路斯恩依旧面无表情，穆青桐舔了舔嘴唇，叹了口气，说：“算了……达米安说你成绩很好，我在你面前说这些肯定班门弄斧。”
　　他把三粒奶糖放在路斯恩的课本上，“待会儿我要去吃饭，你别生我气了，这个糖挺好吃的，你……”
　　话音未落，路斯恩把课本抽出来，三粒糖掉在了桌上，发出连续的“啪嗒”三声响。
　　穆青桐心道完了。
　　但路斯恩把课本翻到了折角的一页，对他说道：“继续。”
　　穆青桐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接过课本道：“什么？”
　　路斯恩微微仰头，说：“康斯坦丁分析模型。”
　　那是什么？穆青桐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这个是什么分析方法，这并非是他从学校毕业太久导致忘记，而是他根本没有接触过这个类型，也许这是两个世界的不同……
　　穆青桐低头看了看课本上的内容定义，又往后翻了几页，忐忑的心瞬间放下了。
　　他悄悄松了一口气，说道：“我以前学过的和这个有些不一样，但原理相同，是经典统计分析方法之一，我们把它叫做贝叶斯分析模型。这个康斯坦丁分析模型应该是它的一个分支，他们都是以逆概率为……”
　　“滴滴——”话没说完，穆青桐的通讯器响了。
　　【莱尔：一起去吃饭吧，我在一楼等你。】
　　穆青桐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但很快调整了回来。
　　他对着路斯恩抱歉地笑笑：“有人叫我出去吃饭，你要不要一起去？”
　　他下意识地隐去了莱尔的名字，因为他隐隐觉得路斯恩和莱尔不会对盘……
　　然而路斯恩却问道：“和谁？”
　　穆青桐：“……”
　　穆青桐决定说实话：“和莱尔。”
　　“那个腌菜脑袋？”路斯恩漠然地看着他。
　　穆青桐：“？？？”
　　路斯恩紧接着问：“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穆青桐想起莱尔的头发确实略微卷曲，看上去有点乱，哭笑不得道：“什么腌菜脑袋，有你这么叫人家的么？”
　　路斯恩“嘁”了一声：“你管得着吗？”
　　“……”穆青桐无语地看着他，“你还不如直接喊他四喜丸子。”
　　路斯恩：“？”
　　“没吃过吗？”穆青桐道，“红烧狮子头啊。”
　　“那就四喜丸子。”路斯恩从善如流道，然后又重复问了一遍，“你跟四喜丸子什么关系？”
　　穆青桐：“……”
　　“普通同学，怎么了？”穆青桐疑惑地回答道，又补充了一句，“昨天刚认识，我和他刚好一起报名，一问是一个班的，所以走得比较近。这不是还没开学么……嗯……我在这儿也不认识什么人。对了，昨天中午你还撞了我一下，那时候是我和莱尔第一次见面。”
　　路斯恩见他神色坦然，怀疑道：“只是同学？”
　　“要不然还能有什么？”穆青桐觉得莫名其妙，潜意识里却警惕起来，毕竟因为林恩，导致他现在和莱尔之间的关系有些微妙，“你问这个干什么？吃饭么，他刚刚跟我说在楼下等我呢，要不一起？”
　　路斯恩选择性地忽略了他最后的那个问题：“你就天天跟他一起？”
　　“没……没有吧。”穆青桐迟疑道。
　　他不知道路斯恩问出这个问题的动机。事实上因为莱尔那张脸，他不想和这个人太亲近，可总忍不住把目光放在他身上，因此心情很是复杂。
　　路斯恩不置可否地“哦”了一声。
　　“要不要给你带点儿东西回来？”穆青桐搓了搓手，站起身准备出门。
　　“不用带。”路斯恩把书拿了回来，拒绝道。
　　“……好吧。”穆青桐耸耸肩，“晚上我再跟你说这个什么康斯坦丁分析模型，其实放到实例当中我们很少用它，还不如跟你说一些我以前接的活儿。”
　　出了寝室门，穆青桐的笑容立刻消失不见，眼神中带着浓浓的疲惫，他搓了一把脸，深呼吸一口气，随后再次咧开嘴角，笑得眼角弯弯的。
　　路斯恩盯着他的离开的方向，过了一会儿，拿起桌上的小白兔奶糖看了看，摇了摇头，剥开包装纸，把糖塞进嘴里。
　　莱尔已经在宿舍楼下等了好一会儿，见穆青桐从楼梯上飞奔下来，招了招手：“怎么了，笑那么开心？”
　　穆青桐眉眼间难掩喜色，神秘道：“不告诉你。”
　　在去食堂的路上尽管莱尔旁敲侧击，穆青桐依然笑而不答，莱尔怎么也不会想到穆青桐心情好的原因，竟是今天早上和他们闹了不愉快的路斯恩。
　　莱尔的饭量和他的块头有得一拼，两个餐碟摆在一起后，他点的东西是穆青桐的两倍多。
　　“等后天正式开学，每天训练量大了之后你就会变成我这样了。”莱尔说。
　　穆青桐像个真正的新生一样点点头表示明白，把嘴里的饭吞下去，不经意地问：“莱尔，你以前是在哪个军团？”
　　“黑天鹅。”
　　穆青桐食指一跳，勺子上的饭粒差点抖下来，他晃了晃手以掩饰自己刚刚的惊讶，换了一副略带崇敬的语气道：“是赫尔曼元帅直属的军团么？我看过你们的报道，噢，还有纪录片，我差点儿忘了。在中部那块地方基本上都是你们在打仗，我还记得电视台把你们说成是尖刀。”
　　莱尔笑笑：“你什么时候看的报道？”
　　“就两年前的，那节目做了八期呢，我每一期都看。”穆青桐垂下眼睑，看着桌上的餐盘说，“如果可能我还想毕业后分到黑天鹅去，跟着其他人一起去中部。”
　　莱尔却笑着反对道：“前线那么惨，你这样子能去得了么？”
　　穆青桐：“……”
　　“怎么不行？我可是情报生。”穆青桐不动声色地凝视着莱尔的面部表情反驳说，而后又问，“能给我讲讲前线的事情吗？”
　　莱尔的眼珠转了转，最终还是没有说得太具体：“我不太想回忆那段经历，死了很多的战友，这不是闹着玩的事情。”
　　“抱歉，我……”穆青桐显得有点困窘。
　　“没关系，都过去了。”莱尔不在意道，然后咬了一口鸡翅。
　　穆青桐眯了眯眼睛，表情若有所思，随即撇撇嘴不置可否，换了个话题：“对了，我看的那个节目还说了你们军团的那个试飞员，太厉害了。被采访的时候好像说当时飞机上的那个导弹失灵了吧，发射不出去，我一直等着他说是什么解决的，结果节目完了他都没告诉我。”
　　“那是机密。”莱尔哭笑不得道。
　　“现在当然知道那是机密了，以前不清楚，还郁闷了一段时间。”穆青桐舀了一勺小米粥，抬头的时候忽然发现左前方多了一个人——路斯恩。
　　穆青桐：“……”
　　他来干什么，不是说不来的吗？坐那么近又是什么意思？
　　即使他如往常一样面瘫着，但是眉心微蹙，往这个方向瞟了一眼，显然刚刚他和莱尔谈话的姿态已被尽收眼底。
　　穆青桐忽然又想到了先前他和路斯恩的对话，又看了看莱尔，心中百味陈杂。




☆、chapter 10
　　穆青桐并不想让路斯恩误会他和莱尔的关系，但他已经慢慢进入了状态，没办法停下来，又喝了一口小米粥后，决定无视那位大爷。
　　“莱尔，你在军团的时候有没有见过赫尔曼元帅？”
　　“算见过吧……”莱尔犹疑道。
　　穆青桐疑惑道：“什么叫算见过？”
　　“那天我们出征，元帅来做演讲，那时候我还是个一等兵，隔得太远了，台上的人只有芝麻粒那么大。”莱尔还用大拇指掐着食指指尖，模拟出当时看到的大小。
　　穆青桐没忍住笑出声，莱尔说：“你慢点儿，小心别呛着了。”
　　大约是年纪的关系，莱尔要比林恩有活力得多，他当年认识林恩的时候，对方已经步入而立之年，一举一动都透出成熟与稳重……
　　穆青桐猛地打断自己的思绪，他总是无法控制地去将莱尔与林恩联系起来，后者在他心中的烙印实在太深。
　　用余光瞟了一眼路斯恩的方向，穆青桐发现他已经放下了叉子，静静地看着他们这边，没一会儿便站起身，端着吃完的餐盘走了。
　　嘴唇紧抿，双眉下沉，似乎又在不高兴。
　　这么短的时间谁又惹着他了？穆青桐被弄得有些头大，他好不容易绞尽脑汁把这位大爷安抚好，如果又功亏一篑……
　　
　　“你在看什么？”莱尔发现穆青桐的注意力被一个人影吸引走了。
　　“我室友，路斯恩。”穆青桐回过头。
　　“你刚刚没叫他一起下来吃饭？”莱尔随口问。
　　穆青桐想了想，说：“叫了，可他没理我，大概他不大乐意跟其他人一起吧，他总是独来独往的……诶，其实他人没那么恶劣，就是不太爱说话，我不用搬出来。”
　　莱尔叹口气道：“反正他不和我们一届，我还是那句话，要是……”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今年多大啊，莱尔？”穆青桐把勺子扔在餐盘上，双臂交叉在胸前，瞪着莱尔。
　　莱尔被他这动作吓得一愣：“24啊，怎么了？”
　　穆青桐不耐烦道：“我都以为你今年42了！我在家被我妈念叨，出来还不停地被你说。”
　　见穆青桐不高兴，莱尔有点尴尬，赶紧解释道：“不，我、我没有，你别生气。”
　　穆青桐抿了抿嘴，含糊地“唔”了一声。
　　“待会儿请你喝咖啡。”
　　
　　回去的时候，莱尔邀请穆青桐明天早上跑完步后一起去自由搏击场转转。
　　穆青桐原本想拒绝他的邀请，但又想到莱尔作为他第一个接触到的黑天鹅军团中尉，他还是答应了下来。
　　一切为了工作。
　　
　　B栋，327宿舍。
　　“喝咖啡么？”穆青桐把杯子放在路斯恩桌上。
　　路斯恩抬了抬眼皮，看到咖啡后，似乎情绪稍微好转了一些，接过去喝了一口：“你买的？”
　　穆青桐：“……”
　　穆青桐：“啊……我觉得味道还不错，呵呵……”
　　路斯恩看不出喜怒地“哦”了一声。
　　穆青桐松了一口气，接着道：“我还以为你又生气了。”
　　路斯恩意料之中地没有接话，穆青桐硬着头皮道：“嗯……你刚刚从食堂走的时候看上去不太高兴，我以为你又生气了……”
　　路斯恩挑眉道：“又？”
　　“没有，没有！我乱猜的，乱猜的……”穆青桐手忙脚乱道，“我们继续说下午没说完的那个什么康斯坦丁分析模型。”
　　路斯恩一手拿着咖啡，翘着二郎腿靠在椅子上，饶有兴味地看着他，似乎让他继续。
　　
　　穆青桐把自己的椅子拖过去，搬到了路斯恩旁边，然后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其实课本上的东西看看就行了，实际操作中我们很少套用这个。不论它是客观的、主观的，还是稳健的，它都存在着一定的漏洞，这玩意儿太理论了。基本上这一块的工作就是潜入和密码破译，你们的课本还把密码学直接加了进来，我以前是两门分开学的……”
　　路斯恩一直静静地听着穆青桐说话，看着他站起身拿本子画示意图，说到激动处眉飞色舞的，到后来鼻尖上还沁出了两滴细小的汗珠，在暖色的灯光下反射着光芒。
　　“真正的情报工作分工很细，会有很多很多不同的部门，比如这个破译密码的，就有专门的办公室，用不着其他人操心。国……”穆青桐只发出了一个音节，然后硬生生换了个词，“地区与地区之间会有非常复杂的密码法，有时候一段有价值的信息甚至会破译两到三年的时间。”
　　……
　　“其实实际工作中，这些理论都没什么大的用处，整理这些情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套方法。用得最多的其实是心理学，从一个人衣着、动作、表情来剖析这个人的所有信息，他的职业、性格、经历等等，所有的细节都是有价值的……”
　　“我呢？”路斯恩忽然打断他，问道，“你看出了什么？”
　　穆青桐歪了歪头，托着腮帮子，想了一会儿道：“什么都没看出来。”
　　“真的？”
　　“嗯……除了你这个人比较严谨，非常努力之外，其他的我真没看出来。就拿表情来说，就算一个人隐藏得再好，细微之处也会泄露一个人的真实情绪。比如说，人的左右脸不对称，所以连带着表情都有差别。右脑感性，左脑理智，所以人的左脸通常会表现出真实的情绪，右脸反而会克制。但是你的好像……嗯……没什么差别。”穆青桐停了停，又补充道，“当然了，如果没有什么需要隐藏的情绪，这一招就不太灵了。”
　　路斯恩轻轻地点了两下头。
　　
　　把能说的都说了之后，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穆青桐口干舌燥的，随手拿了那杯咖啡喝了一口，然后又自然地把它放了回去：“对了，你今年多大，学什么的？你从来没跟我说过。”
　　路斯恩诧异地看着他的动作，愣了几秒，但最终还是回答道：“下个月20，学军队指挥。”
　　“军队指挥？那比作战指挥范围广多了，怪不得你要看情报学。”穆青桐托着腮帮，他的脸有些圆，带着未褪去的稚气，与他刚刚说的那一大堆对情报学的见解形成了极大的反差，“我今年18。”
　　“你是特招上来的？”路斯恩问。
　　“不，考上来的。”穆青桐说，“我从小对这个就比较感兴趣，所以，嗯……”
　　路斯恩含糊地“嗯”了一声，并未对此发表看法。
　　穆青桐忽然想起莱尔跟他说的话，问道：“我明天早上去自由搏击场看看，你一起吗？”
　　路斯恩：“哦。”
　　穆青桐：“……”
　　“哦”是个什么意思？穆青桐啼笑皆非，说：“先这样吧，今天挺晚了，我去洗澡。”
　　
　　下午的日记写了一半，穆青桐洗完澡后继续趴在桌上写，今天要记录的东西信息量特别大，他书写的速度很慢，快写完的时候已经将近十一点了。
　　路斯恩确实没有像达米安说的那样难以相处，大概他们确实是有误会。我选的切入点很有效，今天晚上和路斯恩谈了两个小时。我把我以前做过的事情挑了一些出来，改了些细节讲给他听，还说了我以前在工作中用过的最实用的办法。
　　目前看上去成效不错。
　　A班是一个整体的班级，不同专业的学生都有，授课方式非常特殊化，目前我还没见到自己的情报学导师。
　　后天才正式开学，明天晚上会有新生见面会，不知道这一届招的都是什么样的人，希望能找到有价值的东西。
　　今天开始正式工作，其实我想和莱尔拉开距离，可他偏偏是黑天鹅军团的人，我不可能放弃这个机会。
　　其实仔细想想，我这人挺虚伪的……
　　
　　出乎意料的是路斯恩跑过来看了一眼：“你写的什么？”
　　“日记。”穆青桐把本子摊开，坦然道。
　　路斯恩的表情有点惊讶，同时扫了一眼上面的文字，皱眉道：“你写的这是什么？”
　　“唔……一种加了密码法的文字，我是情报生嘛，你知道的。”穆青桐对着他眨了眨眼睛，目光狡黠，“你有镜子吗？”
　　路斯恩摇摇头。
　　穆青桐想了一会儿，捏住自己正在写的那页纸，水平翻转过来，举起对准天花板上的灯管，对路斯恩说：“镜像文字。”
　　路斯恩俯身看了看，又怀疑地望向穆青桐。
　　“我写的不是通用的语言。”穆青桐收起日记本，在通讯器上摁了几下，扔在床上，笑着说：“我睡了，晚安。”
　　“嗯。”路斯恩出乎意料地应了一声。
　　
　　过度的脑力劳动让穆青桐感到十分疲惫，躺下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路斯恩面无表情地睁着眼睛躺在床上，侧着身看着穆青桐的方向，眉心那道浅浅的纹路又有了加深的态势。
　　穆青桐睡着之后非常安静，大半张脸都蒙在被子里，在床上缩成一团，贴着墙边，像极度缺乏安全感。
　　
　　半小时后路斯恩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光脚起身朝着穆青桐走过去。
　　路斯恩坐在他的椅子上，看了一眼抽屉。
　　抽屉没有合拢，留下了大约半拳宽的缝隙，路斯恩知道穆青桐的日记本就放在里面，他正准备伸手拉开抽屉，手指放在上面的时候忽然顿住了。
　　路斯恩屏住呼吸，蹲下身凝神慢慢地观察起抽屉的缝隙，从右下角往上转了一圈，忽然在左上角的地方发现了一根发丝状的细线，绷得笔直，将桌子与抽屉连接起来，在黑暗中微不可见。
　　大概是在自己洗澡的时候弄的。路斯恩有点无奈地摇了摇头，放弃了要把日记本拿出来的想法。
　　
　　穆青桐的呼吸声轻得几乎听不见，眉头紧紧地皱着，和刚刚少年人特有的神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路斯恩在他床边坐了十来分钟才离开，椅子还好好地放在原来的位置，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穆青桐这几天的睡眠质量很差，梦境非常清晰，在梦里他同时接到了多个任务，目标各种各样，他不得不扮演多重身份与之周旋，任务快结束的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有了精神分裂的前兆。
　　“嗡……”放在腰间的通讯器忽然震动起来，穆青桐猛地从梦境里惊醒，瞬间按掉了闹钟，警惕地看了一眼路斯恩的床，发现他没有被这细微的动静惊醒，松了一口气后看了看时间。
　　凌晨四点半。
　　穆青桐蹑手蹑脚地掀开被子，检查了一下抽屉处的细线，看到还完好无损地挂在那里，于是轻轻地把它取了下来。
　　穆青桐揉了揉眉心，自嘲地笑了笑，又躺了回去，眯着眼睛观察路斯恩。
　　
　　他躺在床上，偶尔打个哈欠湿润眼睛，路斯恩背对着他始终维持着一个姿势。
　　脑袋放空时总会回忆起很多东西，依稀间穆青桐似乎又回到了以往盯梢的日子，他也是这样缩成一团，身上盖着被子，一动不动地盯着目标，不过现在的情景原本的沙发换成了床，监控屏换成了实实在在的画面。
　　那个时候林恩偶尔会和他一起工作，一起把监控出的疑点记录下来，半夜的时候两人轮班，林恩就睡在他旁边，也是这样安安静静的。
　　林恩……
　　忽然穆青桐的思绪被打断了——路斯恩已经慢慢从床上坐了起来，轻轻地掀开了被子，摸着黑把放在床头的工字背心套上，然后把鞋子从床底下提出来。
　　为了不发出声音，他穿戴的动作很慢，显然不太熟练。穆青桐放缓了自己呼吸的频率，假装自己仍在熟睡，仔细地观察着路斯恩的一举一动。
　　路斯恩穿好鞋子之后便去了洗手间，出来之后走到门口，轻轻地转开了门把，拉开了一个小口子，往穆青桐的方向看了一眼后侧身出去了，就连关门也是用的钥匙，没让门锁发出声响。
　　穆青桐看着被关闭的门神色复杂——
　　路斯恩这是怕吵醒他？
　　
　　穆青桐拿出通讯器看了看时间，刚好五点，天边已经微微变了颜色，视野却是黑的。路斯恩应该是出去锻炼了，比军校规定出操的时间还早一个小时。
　　太拼命了。穆青桐在心中叹口气。
　　
　　六点的时候路斯恩准时回来，与昨天一样赤裸着上身，淌着汗，背心挂在肩上，喘着粗气，充满了雄性侵略感的气息。
　　穆青桐假装被起床广播叫醒，伸了个懒腰：“早。”
　　路斯恩：“嗯。”
　　穆青桐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你什么时候出去锻炼的？太早了吧……啊……”说着打了个哈欠。
　　“五点。”路斯恩头也不回道，他把被子利落地叠好，床单扯平，然后从衣柜里拿出内裤去了浴室。
　　穆青桐看着他性感的斜方肌撇撇嘴。
　　
　　路斯恩出来的时候穆青桐已经在刷牙了，见状默默地给他让出了一个位子。
　　路斯恩刚洗完澡，除了内裤以外什么也没穿，近乎全1裸，靠过来之后还带着淡淡的沐浴露香味。穆青桐偷偷瞥了一眼，刚好看到他的人鱼线和下腹处逐渐浓密的毛发……
　　穆青桐：“……”
　　穆青桐下意识地咽了下口水，不料把满嘴的牙膏泡吞了下去。
　　穆青桐：“！！！”
　　穆青桐立马含了一口水摸着脖子漱口，对着洗脸池一阵猛咳，然后再漱口，如此反复数次，总算把喉管里的味儿给去了大半。
　　路斯恩：“？？？”
　　穆青桐：“……”
　　
　　“咳咳……”穆青桐尴尬不已，假装自己是漱口的时候被呛着了，拿毛巾搓了一把脸后飞似的跑了出去。
　　路斯恩哭笑不得，回头对着镜子挑起眉梢，大拇指勾着内裤裤腰，随即放开，发出“啪”的一声响。
　　





　　☆、chapter 11

　　放假期间A班的晨练一般只持续半个小时，穆青桐昨天训练量太大，今天跑步的时候肌肉有些酸痛，想着待会儿回去洗澡，顺便做下热敷。
　　莱尔仍然很殷勤，吃饭的时候拉着穆青桐不停地说话，穆青桐一边听着一边假装不经意地看了一圈食堂，没有发现路斯恩的踪迹。
　　“对了，信息你收到了吗？”莱尔说。
　　穆青桐：“什么信息？我出来的时候没带通讯器。”
　　“今天晚上七点钟A班的班级会议，刚刚发过来的，在6栋312。”莱尔念道。
　　“唔，知道了……”穆青桐点了点头，“那待会儿洗了澡我就来一楼找你。”
　　穆青桐回寝室的时候路斯恩已经不见了踪影，只得一个人下楼跟着莱尔前往目的地。
　　自由搏击场是个独立的场馆，军校每年都会在里面举行一场全校性的赛事。由于是指挥类的军校，所以学员的男女比例失衡得让人发指，在这个雄性荷尔蒙分泌过剩的地方，这项能强烈刺激肾上腺素的运动大受欢迎，平时场馆内几乎都是满的。
　　穆青桐和莱尔脱鞋进去的时候，达米安正在和另一名A班学员练习，场内人声鼎沸，夹杂着尖叫与嘶吼，还有浓烈的汗味，里面透着一丝并不明显的血腥气。
　　穆青桐莫名想到了打1黑拳的地方，即使这里灯火通明，地面干干净净。
　　“第一次见这种地方？”莱尔笑着问。
　　穆青桐点点头：“嗯……跟想象中的不太一样，怎么说呢……这里……”
　　旁边一名学员在场地上被飞起的一脚踢中胸膛，直接摔出了比赛区。
　　穆青桐：“……”
　　“好像大家都没有‘点到为止’的习惯。”穆青桐看着那名学员被搀扶起来。
　　“对，这里没什么禁忌，一般都不会打脸，其他地方就无所谓了，反正训练也会受伤。”达米安已经结束了一局，脖子上挂着一条毛巾向穆青桐这边走过来，“但基本上都会收点力的。小穆穆，你可以让莱尔教你，这小王八动作可骚了……”
　　莱尔抬起脚就踹了上去：“叫谁小王八呢！”
　　达米安捂着屁股跑出去老远，对着莱尔做了个鄙视的手势。
　　莱尔：“滚！”
　　穆青桐笑得眼角弯弯的，随意看了一下场馆，为了节约空间，学校没有搭台子牵绳索，只是在场地上标出了一块红色的正方形区域来表示比赛场地，正因为这样也少了些限制。就这样四处张望之下，穆青桐忽然发现正对面站着路斯恩。
　　他也来了？穆青桐情不自禁地对着他笑，还招了招手打招呼。
　　而路斯恩似乎对他点了点头。
　　莱尔没有注意到两人的互动，对穆青桐说：“咱们去别的地方看看。”
　　穆青桐：“好。”
　　“今天最后一天放假，所以玩得比较凶，人也多。开学之后很难有假期了，特别是我们，每星期休息半天。”莱尔一边走一边说道。
　　他们两个穿的T恤的袖子上印着A班的字样，但不明显，不细看的话分辨不出来，所以二人一路上也没有收到带着恶意的眼神。
　　自由搏击讲究的是自由发挥，因此没有非常具体的规则，导致每场打斗都凶狠异常，耳边充斥着肌肉碰撞的闷响。
　　穆青桐无意参与他们，只在边上凑个热闹，顺便研究一下这边的自由搏击偏向哪一派，他身边也站了不少新生，应该和他抱着类似的想法。
　　“同学你好，请问能不能帮我拿一下这个？”站在穆青桐旁边的一名新生手里拖着一大把草编的小昆虫，“我想去上个厕所……”
　　“好的。”穆青桐一口答应，双手捧着接过，“这蚱蜢挺好玩儿啊，你编的？”
　　新生看上去有点羞涩，还是刚毕业的高中生模样，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嗯。”
　　“快去吧，我在这儿等你。”穆青桐说。
　　“谢谢啦。”
　　“这是什么？”莱尔似乎是第一次见这种东西，觉得特别新奇，提着小蚱蜢的一条腿看了看。
　　“草编的小昆虫，我小时候经常见，没想到现在还有人会这个。”穆青桐说。
　　比赛区内的两名学员刚好结束了打斗，退出了场地，旁边的人流开始骚动起来。
　　“有点意思……”莱尔仔细研究起这小东西的编织纹路，但没发现任何突破口，只得作罢。
　　穆青桐笑了笑，准备接话，但背后忽然传来一股强大的撞击力，想要闪开已经来不及，稳住下盘勉强站稳之后，手中的小昆虫却被撞了出去，散落在比赛区内。
　　“干什么你！”莱尔瞪着眼睛问撞了穆青桐的那名学员。
　　穆青桐回过头看了一眼，刚刚那一下他被撞得不轻，腰部开始隐隐作痛，对方的手肘应该打到了他第三节椎骨的地方，他揉了揉被撞的地方，什么话也没说，默默地走了两步俯身去捡小昆虫。
　　“小穆穆你快出来！”不知什么时候赶到这里的达米安忽然从人群里挤出来，大喊道。
　　然而穆青桐还未回答，就听到围在这个场地的学员们忽然兴奋地嚎了起来，心中警铃大作，有了一个不好的预感……
　　莱尔也意识到不对劲，周围的人似乎亢奋过度了。
　　穆青桐捡起一个螳螂后抬头，疑惑地环顾四周，他面前已经站了一个体型与莱尔差不多的学员，脱下了上衣露出一身健壮的肌肉，看上去不像是低年级的学生。
　　周围人声鼎沸，冲着被围在比赛区里的穆青桐和另一名学员尖叫、吹着口哨，挥舞着手臂助威。
　　“把他干趴下，谢远！”有人大吼道。
　　强烈的声波震得穆青桐头皮发麻，胸腔也跟着产生了异样的共振，所有学员都像打了鸡血一样激动。
　　这种场景与黑拳赛场毫无二致。
　　穆青桐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慢慢地说道：“抱歉，学长，我不是上来跟你打的，我只是来捡……这个。”
　　他挥了挥手中的螳螂。
　　显然对方无视了他的话，扬起嘴角似是在嘲弄他不懂规矩，果然，下面一阵嘘声，谩骂A班的声音尤为刺耳。
　　穆青桐回过头用眼神询问达米安这是什么情况。
　　声音太过嘈杂，他几乎听不见达米安的声音，只能通过他的口型还辨别大概说了什么——
　　“规矩是站上去等于接受挑战。”
　　看来他这是被算计了——穆青桐扫了一眼，给他草编昆虫的那名新生正在不远处看着他，神情幸灾乐祸，突然那人的衣领被人从后面揪住，扯出了人群。
　　眼下的情景太过混乱，穆青桐并没有看清楚发生了什么，而且他也无暇顾忌那么多。
　　A班学员和其他学员的矛盾真这么大？他这刚来两天就莫名中招两回……
　　穆青桐无奈地叹了口气，即使对这地方没有归属感，但他仍是A班的一员，除了应战别无选择。
　　可看了看对方的体型，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必输无疑……
　　骑虎难下。
　　“青桐……”莱尔在台下呼喊他的名字，想上去解围，却被达米安拦住了——在这种状况下退缩无意于找死。
　　穆青桐揉了揉刚刚被打的地方，然后把螳螂扔在了地上。
　　“青桐，接着！”达米安扔给他一个拳套。
　　这副手套看上去比对方的稍微小一些，穆青桐把手伸了进去感受了一下厚度，随即心领神会，对着达米安点了点头，打了个手势示意自己没有问题。他戴上手套之后，周围的呐喊声被推至高1潮。
　　“谢远——！谢远——！”观众疯狂地喊着比赛者的名字。
　　达米安打了几个手势，他身边已经围满了A班的学生，目光不善。过了一会儿，达米安也喊了出来：“青桐——！青桐——！”
　　即使人少，但从胸腔发出的浑厚声音气势一点也不输另一边。
　　穆青桐闭上眼深呼吸了几下，举起了右手，表明已经做好了准备，随即周围的气氛更是达到了顶峰。
　　很久都没有与人贴身肉搏，穆青桐已经手生了，而且他来到这里之后也疏于练习。拼力量他肯定赢不了对方，只能靠经验与技巧……可是对方不一定是新手，戴着拳套无法观察到他手的细节，穆青桐只能默默祈祷自己运气能好一些。
　　调整好姿势后，穆青桐对着谢远点头示意，左脚往前踏了一步，做出了攻击的态势。
　　谢远从比赛开始就抢了先机，一记直拳打向穆青桐的面门。
　　操，不是说不打脸么？穆青桐心里骂了句，前脚蹬地转移身体的重心，随即后脚迅速向后一滑堪堪躲过进攻，谢远已经趁着这个档口一跃而起，身体左拧，右膝抬至胸口一脚蹬了出去。
　　这一脚又快又猛，穆青桐根本无法躲过去，索性侧身一拳打向谢远膝盖的软骨盘。脆弱的部位被大力进攻后，谢远的出腿攻击力被卸下了大半，整条腿都酸痛不已。
　　饶是这样穆青桐也不好受，左肩被直接踢中，虽然骨头不会有事，但肌肉损伤避免不了，连带左边的胳膊都有些使不上力了。
　　“谢远——！谢远——！”
　　“青桐——！青桐——！”
　　近几年鲜有A班与普通班之间直接借比赛来斗殴，所以越来越多的人跑了过来，小小的场地被围得水泄不通，呐喊助威声也越来越大，让人的肾上腺素飙升。
　　但穆青桐已经无暇顾及周围的情况，他顺势俯身从谢远的胯1下钻过来到他背后，跳起来抱住他的脖子准备喉部绞锁。
　　不料二人的体型实在相差太大，谢远直接抓住了穆青桐的手肘往下一扯拉直，另一只手反过去扣住了他的肩，低吼一声，腰身极速下沉，以标准的柔道过肩摔动作将穆青桐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唔……”地面只铺了一层薄薄的橡胶，穆青桐的背砸在地上的时候脊椎像要断裂一般地疼痛，巨大的冲力让他感觉五脏六腑都要被吐了出来。
　　“谢远——！谢远——！谢远——！”呐喊声此起彼伏，穆青桐双眼赤红，缓了两秒后，强压下不适站起身。
　　“青桐——！青桐——！青桐——！”
　　在他站直的那一瞬间，A班的声音盖过了其他人，穆青桐紧了紧拳套，准备迎接下一回合的打斗。
　　谢远的眼神里充满了杀气，眼白处不知何时已经布满了血丝，这一次他仍然抢了先机，一记侧踢扫向穆青桐的胳膊，后者提臂一挡，然后提起膝盖猛地向上踢去，却被对方预料到了进攻策略，侧身躲过。
　　试探完毕后，谢远忽然后滑一步，后空翻跃起，膝盖狠狠地向穆青桐的下巴砸去。
　　这一招太过迅猛，电光火石间穆青桐知道得借力打力，然而身体却跟不上大脑的节奏，一瞬间尖锐到麻木的痛感从颈部炸裂到了头顶，他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却依然无法站稳，这个头都在嗡嗡作响，眩晕地栽倒在地上，淡淡的血腥味从口腔蔓延开来。
　　这一脚似乎让他有了轻微的耳鸣，穆青桐甩了甩头，周围的声音好像越来越小了……
　　谢远的进攻几乎都集中在腿部，由于没有护具，杀伤力比拳头大了数倍，显然不想让穆青桐好过。
　　穆青桐咽下口腔里的血，缓了几秒后，再一次站了起来。
　　“青桐——！青桐——！青桐——！”
　　这一回穆青桐采取了主动，他的身体比谢远更为灵活，但在他冲上去的时候谢远已经抬脚格挡。穆青桐已然料到一般，腰部后沉，卸下了大部分力，左手拦住了他的小腿，右拳狠狠地向他的大腿内侧打去。
　　紧接着穆青桐顺着这个力，右脚前倾，手臂直插谢远裆部，然后用力抱住，整个身体下沉向左拧转，同时谢远也用手肘砸中了穆青桐的后腰，让他差点喷出口中的血沫。
　　穆青桐把他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了右肩，撞向谢远的大腿，两人同时栽倒在地，但穆青桐不给谢远喘息的机会，掐住他的脖子，对准太阳穴就是一拳。
　　“啊——！”与谢远一样，穆青桐的路子也偏刚猛，近距离杀伤力极大。再加上他拳套的拳峰处非常薄，一拳下去把谢远的眼角打得撕裂开来，迸出一串血珠。
　　可穆青桐毕竟身量较小，用整个身体的重量都没办法压住谢远，后者中了一拳后立刻反抗起来，双臂举起圈住了穆青桐的脖子，做出了拧断的态势。穆青桐则一拳袭向他的肋下，二人在地上缠斗许久，拳拳到肉，前者逐渐失去了压制的优势。
　　忽然谢远顶起了穆青桐，穆青桐见状不对，立刻起身后退几步闪开。
　　两人身上都已经挂了彩，穆青桐多为内伤，嘴唇上粘了血迹，而谢远看上去更惨，眼角处的血已经流满了整张脸。
　　这样的场景却令观众更为亢奋，穆青桐觉得他的耳鸣更加厉害了。
　　“A班的小婊1子。”谢远舔了一口淌下来的血，抬起头挑衅了一句。
　　穆青桐看清了他的口型，“嘁”了一声，举起手用牙齿咬开拳套的贴合处，把它扯下来，然后微笑着对谢远伸出了右手的中指，挑眉点头示意，慢慢地把拳套戴了回去。
　　这个动作就像像是一滴水掉进了沸腾的油锅，瞬间炸了起来。
　　谢远与穆青桐同时向对方冲过去，进攻瞬间的力量爆发让他们无可避免地怒吼出声，就像古老的斯巴达勇士。
　　扫腿，回踢，飞膝，锁颈，双腿缠在一起绞杀……没有人计时，更没有人计分，这只是一场借切磋为名的斗殴。
　　穆青桐与谢远近身肉搏，两人的腹部，肋下，腿根都在不断地被击中，过量的肾上腺素让他们暂时失去了痛感，细小的创口在不断地被撕裂，每一拳下去都有飞溅出的血珠。
　　肉1体的碰撞闷响让全场都热血沸腾，内脏似乎都在这巨大的冲力下移位，穆青桐已经完全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了，人类的好战基因在这一刻展现无遗，暴露出的兽性让两人间只剩下打、打、打！
　　忽然谢远凌空飞起，扣住了穆青桐的脑袋，右膝猛地往他胸口一砸，穆青桐惨叫一声，轰然倒地，胳膊在地上震颤着，似乎想再次爬起来，但眼前漆黑一片，四肢也暂时失去了知觉。
　　谢远的视线已经完全被血给糊住了，眼前都是红色的一片，异常狰狞，他喘着粗气高高举起自己的右手宣布胜利。
　　这场看似实力悬殊的比赛，本以为开场没多久就会结束，被穆青桐疯了一样地逆转，即使在打斗中他几乎都处在劣势，也没让谢远占去多少便宜。
　　就连与穆青桐关系最好的莱尔也大跌眼镜——这真是那个平时爱吃奶糖的小兔子？
　　“青桐，青桐！”莱尔拨开人群冲过去把穆青桐抱起来，拍了拍他的脸，达米安紧随其后，去检查他的伤势。
　　半晌后穆青桐稍微恢复了一点神智，轻轻地咳了两声，被莱尔抱着的感觉相当诡异，让他不由自主地又联系到了林恩。
　　穆青桐低着头，小声说：“抱歉，我……”
　　“没关系，先去校医院，”达米安打断了他，骂道，“妈的这群婊1子养的，让大四的打你一个大一的，你还是情报生，操……敢这么搞A班的人，等着吧。”
　　穆青桐闭着眼睛，即使感到非常别扭，但已经没有力气挣扎着下来了。
　　人群一直都在骚动，其他的学员并没有因这场打斗的胜利而感到兴奋，谢远接过同学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脸上的血迹，然后挂在了脖子上打了招呼后准备离开这里。
　　然而他的毛巾却被人猛地揪住了，力道大得勒紧了他的脖子，让他的呼吸陡然被切断了。
　　随即谢远身后传来一个低沉又阴骘的声音——
　　“我让你走了吗？”


　　☆、chapter 12

　　谢远净身材高大，体型魁梧，但在身后这股力量之下仿佛不堪一击，被猛地向后拽去。他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一个圆形的黑影便径直对着他的面门袭来。
　　那个东西撞到他脸上的时候，谢远十分明显地感受到自己面部骨骼被打碎了，甚至还伴有碎裂的声响。刚刚止住血的伤豁了一个巨大的创口，血一下子喷涌而出，溅得周围人一身猩红的点。
　　而后谢远的面部神经从毫无知觉慢慢开始钝痛，短短几秒内痛感呈几何级数的态势增加，尖锐到刺伤他的大脑。他眼前一黑，顿时失去了知觉，近在咫尺的那声呐喊仿佛离他百米之远。
　　“路斯恩——！”
　　同学的喊声并未让路斯恩停下来，他反而抬起了腿起来准备往谢远的腹部踏去。A班学员们反应极快，瞬间架住了路斯恩的肩膀把他制住，并且拼尽全力把他往后拉。同时瘫在地上的谢远也被人迅速拖开，路斯恩这一脚只蹭到了他的裤脚。
　　与路斯恩同一届的学员从未见过他如此凶神恶煞的一面，那一拳不仅直接击碎了谢远的颧骨，他还穿上了早该在大门处就该脱下的军靴，这分明是想要谢远的命而并非只是简单地给他一个教训。
　　路斯恩挣扎的力量之大让架住他的同学们猝不及防，恐怖的爆发力让所有人都心惊胆战。他就像个刚从战场上下来的修罗，浑身戾气，表情狰狞，四个膀大腰粗的男人死死地扣住他的四肢，才让他暂时无法动弹。
　　“怎么回事？”穆青桐注意到后方的骚动，强压下不适，轻声问道。
　　莱尔抱着他一路狂奔，也注意到场馆内失控的气氛，他清晰地听到有人叫了路斯恩的名字，但却回答说：“不清楚，现在先去医院。”
　　达米安回过头看了一眼，刚好瞅到谢远被抬出来的画面，他整张脸已经血肉模糊。
　　“谢远被咱们班的人打了。”达米安嗤道，紧跟在莱尔的后面，“这是迟早的事，这傻逼不守规矩在先，被收拾不足为奇。但路斯恩下手好像太狠了……”
　　“路斯恩？”穆青桐皱眉。
　　达米安又往后看了一眼：“诶，学校来人了，咱们先去医院，他们会处理的，你先别担心。”
　　穆青桐“哦”了一声，心中仍隐隐担忧起来。
　　A班学员架着盛怒之下的路斯恩往后拖，让他远离人群与比赛场地，同时其他的A班学员自发地挡在前面，形成一道人墙，好让路斯恩能全身而退。
　　但路斯恩至始至终都没有配合过一点半点，他一直尝试着挣脱这四个人的钳制，瞪着谢远被拖走的方向怒目圆睁，嘴唇紧抿，下颌处绷起了明显的咬肌。
　　他的拳峰还沾着血，随着他挣扎的动作被甩了出去，在蓝色的橡胶地面炸开成一朵朵暗色的蔷薇。
　　许是为了最快地处理突发情况，校医院离自由搏击场不算远，莱尔狂奔几分钟后把穆青桐送去了急诊室。
　　急诊室的医生已经接过太多类似的病例，每一项检查都做得很快，没一会儿便得出了初步诊断结果。穆青桐只是皮肉伤，内脏并无大碍，这让三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随后不省人事的谢远也被抬了进来。
　　穆青桐：“……”
　　这么一会儿他已经稍微恢复了一些，神智逐渐清醒，痛觉神经也开始恢复，轻轻地“嘶”了一声。
　　“疼？”莱尔摸了摸穆青桐的额头。
　　穆青桐不太习惯这么亲密的动作，侧了侧身低头道：“还行，过会儿就好了，得休息几天。”
　　由于谢远的面部伤势严重，他并未在急诊室呆太久，十几秒后便被推进了手术室。
　　穆青桐倒吸一口凉气，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路斯恩竟然把他打成这样？他分明看到谢远的面部已经轻微的塌陷，弄成这个样子，校方已经来人了，接下来该如何收场……
　　体型微胖的中年女护士拿着酒精和药棉过来给穆青桐处理外伤，见莱尔像要死了一样的表情，责怪道：“你怎么当人男朋友的，这么小的孩子被人打成这样你也不管管？”
　　莱尔：“……”
　　穆青桐：“……”
　　“不，不，我……”穆青桐囧得不行，张口辩解，却被护士给打断了。
　　“你也是，年纪轻轻打什么架，小胳膊小腿儿的，上赶着被人打啊，会不会保护自己？”
　　穆青桐：“……”
　　穆青桐忍不住反驳道：“我是在比赛……”
　　“比什么赛啊？看你还是新生吧，你一个新生比什么赛！你以为这是你呆的高中呢？你再不注意，下回没准儿就跟刚进手术室那小子一样了！”护士呛声道。
　　莱尔听后忍俊不禁，一只手搓着下巴憋笑。
　　护士伸手按了一下穆青桐的胸口，穆青桐痛得叫了起来。
　　“等血擦干净了你赶紧上去照个片吧，诶哟，打架还把鞋打没了啊？”
　　“阿姨那是在进搏击场的时候脱的啊啊啊啊！”穆青桐委屈死了。
　　“待会儿让你男朋友背你上去。”护士根本不听穆青桐的解释，用镊子夹着浸了酒精的药棉捅进他的伤口。
　　穆青桐疼得龇牙咧嘴，但仍然坚持不懈地解释道：“嘶……您误会了……他不是我……”
　　“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看那小子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被捅了呢。”护士充耳不闻，又戳了他一下，把血污清理干净。
　　穆青桐顾不得尴尬，咬着牙倒吸凉气。
　　莱尔：“那个……您慢一点儿……”
　　“现在知道疼了？打架的时候怎么不喊疼？”护士处理伤口非常快，没一会儿穆青桐的脸就变得干干净净的，“创口这么小，用不着缝针了，赶紧上去吧。”
　　穆青桐还有点没缓过来，说了一句“谢谢”就被莱尔扛着走了。
　　中午11点，B栋宿舍。
　　“青桐你赶紧躺下！”莱尔吼道。
　　穆青桐脸上贴着纱布，挣扎着要起身穿鞋，被莱尔按了回去：“都说了只是皮外伤，我身体怎么样我自己还不清楚吗？我只是想去看看路斯恩！”
　　“他现在被关着禁闭，你也见不着人。”达米安难得神情严肃，把穆青桐的拖鞋踢到远处。
　　穆青桐：“……”
　　达米安说：“好好躺着，只关12个小时，晚上就能回来了。”
　　穆青桐下意识地想扶住额头，但上面包着纱布，手在空中晃了两下作罢。
　　“来，喝点水。”莱尔把桌上的玻璃杯递给他。
　　穆青桐接过去，抿了一口，他的下颌还在突突疼，不敢太用力，叹了一口气问道：“达米安，跟我说说这到底怎么回事儿吧。”
　　“刚刚不是跟你说了么，路斯恩打了谢远，听说一拳把他打得颧骨骨折，视网膜脱落，估计脑震荡没跑了。学校再去晚一点估计今天在搏击馆得出人命，四个人差点架不住他。”达米安的语气有些戚戚的，“路斯恩现在被抓去禁闭室了，等他被放出来，具体你再问他。开除肯定不至于，但还不知道学校到底怎么处理，他这属于故意伤害。”
　　穆青桐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才道：“谢远没什么大碍吧？”
　　达米安一愣：“那倒没有，拉开得比较快。送医院也挺及时的，视力不会受太大影响，不过狙击手是当不了了。”
　　过了一会儿达米安又说：“你跟那瘟神关系不错啊，他很少去搏击馆，其他班和A班打比赛的时候他也没参与过，没想到今天他为你出头了。”然后看了一眼莱尔。
　　莱尔假装没看到达米安的视线，撇开脸看着窗外。
　　“其实我觉得应该不止是因为我的关系，毕竟今天的事情关乎到A班……”穆青桐低着头，情绪明显低落，“其实他出拳那么狠，去搏击馆练习也不太合适吧……”
　　“对了，我没告诉你，算计你的那小瘪三也被打了。”
　　“什么？”穆青桐想起比赛开始的时候，那个学员被拖了出去。
　　“就是骗你拿螳螂的那个。”达米安以为他没懂，解释道：“不知道谁干的，动作真快啊，真他妈爽。”
　　一旁的莱尔插话道：“达米安，青桐会受到什么影响吗？”
　　达米安想了想，回答道：“肯定不会，这又不是他挑起来的。搏击馆开了这么多年了，学校也默认了咱们定的规矩。谢远他一个大四的来打咱们大一的新生，关小穆穆什么事儿，路斯恩被罚也是因为他没戴拳套。”
　　穆青桐点点头，叹了一口气道：“我还是觉得挺不好意思的，如果不是我，也不会出这种事。”
　　“诶，话不能这么说……”莱尔说着话，却被达米安打断了。
　　“这场比赛你打得很棒，谢远是上一届搏击赛的参赛选手，我们没想到你会坚持那么久，还让他挂彩了。”达米安顿了顿，又问道，“对了，你在哪儿学的那些招数的？全都是实战的路子啊。”
　　穆青桐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导师教的。”
　　达米安：“……”
　　莱尔：“林恩？”
　　“……嗯。”穆青桐点点头，没再说话。
　　达米安不知其中的渊源，但察觉到气氛不对，于是对莱尔说：“快中午了，我和莱尔下去给你带点儿东西上来，你想吃什么？”
　　“小米粥吧。”穆青桐浑身疼得厉害，食欲不佳，医生也嘱咐他吃点清淡的。
　　出了寝室后莱尔的表情立刻冷了下去。
　　“因为今天这事儿A班已经炸了，不对，是全校都炸了，你去BBS上看帖子了么？”达米安说。
　　“我知道。”莱尔的语气有点不耐烦。
　　“嘿，我说你这是怎么了啊？”达米安把手搭在莱尔的肩上拍了拍，“没像路斯恩一样英雄救美，不爽了？”
　　“滚。”莱尔瞪了他一眼。
　　“你还恼羞成怒啊？”达米安惊奇道，“诶，你别这么灰心，我觉得还是有戏的，他跟路斯恩才认识多久？不就是帮忙出了头么，那瘟神什么脾气你也知道，我觉得他俩没可能……”
　　“你懂什么！”莱尔打断他。
　　“话说回来啊，莱尔，你眼光真不错啊，小穆穆挺厉害的……你还犹豫什么，真属王八的？赶紧出手吧！”
　　“你就不能闭嘴吗！”莱尔一把推开达米安，抬脚踹了上去。
　　穆青桐躺在床上，无聊地看向天花板，摸出通讯器准备发一个信息给路斯恩，又想起他在禁闭室，肯定已经被没收了这些东西，于是又关上放回去。
　　路斯恩能够出手让他非常意外，即使他跟达米安说路斯恩是为了A班，事实上他自己也不确定原因——至今他摸不透路斯恩在想什么，看似抓住了他的性格特点，但他却总是在做一些出乎意料的事情。
　　穆青桐又叹了一口气，吸气时肺部还在疼，让原本烦闷的心情更加糟糕。


　　☆、chapter 13

　　到了下午，受伤的部位渐渐肿了起来，穆青桐的脸有点变形，创口处胀得厉害，十分难受。
　　莱尔一直在宿舍陪着他，还帮他去领了这个学期的教材。
　　穆青桐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休息，却怎么也睡不着，在宿舍没办法上网，就像与世隔绝了一样，静静地等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吃饭的时候穆青桐下了床，大腿不太能用力，走路只能慢慢地往前挪，莱尔说让他躺下休息，他去食堂买点东西来吃。穆青桐却说时间还早，慢慢过去无所谓。
　　呼吸间胸口隐隐作痛，穆青桐摸了摸那里，暗叹自己的抗击打能力还是不够强，这三个月的筛选期必须好好练练……
　　中午没有吃什么东西，穆青桐的胃空得厉害，但他下巴已经肿得张嘴都困难了，以至于这顿饭吃得非常费劲，东西送进嘴里几乎都没有咀嚼，囫囵吞了下去。
　　还真是无妄之灾。穆青桐自嘲道。
　　穆青桐出现在晚上的班级会议时，引起了不小的波动，显然大家都已经知道了上午发生的事情。那些目光有友好也有崇拜，穆青桐僵硬着脸笑着跟他们一一打招呼，也不管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难看。
　　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下来后，穆青桐拉了拉莱尔的衣袖：“怎么回事儿？他们怎么好像都认识我……”
　　“明天你自己去BBS上面看吧，有人把你和谢远比赛的视频传上去了，咱们班的人都知道了。”莱尔顿了顿，又说，“挺帅的。”
　　“可是我还是输了啊。”穆青桐摇了摇头，“A班在比赛中很少输，对么？”
　　“那不一样，你……”莱尔说，与此同时看到教室里来了一名军官，立刻噤声正襟危坐，“老师来了。”
　　教室里鸦雀无声。
　　这一届A班的班主任是个少校，看上去三十岁左右，自我介绍叫尼克。
　　“接下来的三个月以体能训练为主，训练的最终成绩会记入个人档案，作为奖学金评定的重要参考项。”尼克说，“晚上正常授课，课表已经发给各位，至于到课率不用我多说，A班禁止逃课，一经发现严肃处理，上一届我们已经开除两名恶意逃课的学员。”
　　穆青桐诧异地和莱尔对望一眼——这么严格？
　　“各位领课本的时候拿到了校规的小册子，我希望大家能熟读所有条例。其中处罚条例里有很多项，但在A班……”尼克的手撑在桌面上，四下扫了一圈，才继续说道，“只有被开除一个选项。”
　　教室里的气氛降至冰点，新生们都被这样的下马威弄得猝不及防，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应。
　　“现在，你们有什么问题要问吗？”尼克继续道。
　　然而没人敢接话，穆青桐也暗暗摇了摇头。
　　莱尔看了看穆青桐，又望着讲台上的尼克，过了一分多钟后，才举起手。
　　“这位同学，请问有什么问题？”尼克的声音中气十足，在教室里甚至有隐隐的回音，他一说话，全场的焦点都聚集在了莱尔身上。
　　穆青桐：“？”
　　莱尔忐忑地站起来，对着尼克敬了个军礼，全班的人都盯着他，期待他到底会问什么样的问题。
　　穆青桐低着头，完全不想被这种热烈的目光光顾。
　　莱尔一本正经道：“老师，可以谈恋爱吗？”
　　穆青桐：“……”
　　尼克：“……”
　　全体学员：“……”
　　这画风不对啊，什么乱七八糟的……穆青桐撇过脸，完全不忍直视。
　　教室里大约沉默了十来秒，倏然爆发出巨大的笑声，尼克原本严肃的表情也没绷住，“噗”地一下破了功。
　　“可以。”尼克哭笑不得地回答道，而后似乎被学员们的情绪所感染，补充道，“放心大胆地去追吧，只要不搞出人命来就行。”
　　“谢谢老师。”莱尔又敬了个军礼才坐下。
　　教室里的笑声分贝更大，甚至有人开始鼓掌，为莱尔点赞。
　　莱尔对着穆青桐眨了眨眼睛。
　　穆青桐：“……”
　　尼克紧接着道：“出了事，依然按开除处理。”
　　穆青桐小声问：“搞出人命是什么意思？”
　　莱尔的眼神有点微妙，笑着扫了他的肚子一眼，回答说：“字面意思。”
　　穆青桐一瞬间明白过来，顿时面红耳赤，不再搭理莱尔。
　　被莱尔这么一搅合，紧张的氛围立刻消失不见了，其他同学也开始陆陆续续地问尼克问题。
　　“老师，这三个月的训练成绩如果不好会怎么样？”
　　穆青桐记得洛森跟他说，这三个月是筛选期，会淘汰24人出去，但尼克好像一点也没提？
　　尼克漠然道：“训练成绩的等级是按照学员总数的百分比来划的，最后的30%会被判不及格。但A班有一个其他班级都没有的特权——申请免训，如果你们能通过审核。当然这是针对非指挥类学员的，例如情报生、科研生。”
　　此话一出，立马有人跃跃欲试了。
　　“但我先给你们打个预防针，A班迄今为止，只有一个人通过了审核。他的入学考试每门都是满分，在23岁以前获得了双博士学位，并且他还设计了军校和第一情报部的防火墙，现在是军校安全监控中心负责人。”
　　穆青桐：“……”
　　“如果你们认为能有他这样的本事，明天上午直接去行政大楼找马里奥中校。”尼克扫了全班一眼，“还有问题吗？”
　　穆青桐举手道：“老师，请问他叫什么名字？”
　　“施沃兹·布莱克。”尼克说，“忘了告诉你们，这项特权，也是他去争取来的。”
　　之后又是一阵沉默，尼克说：“剩下的时间你们自我介绍，每个人时间不要超过一分钟。”
　　穆青桐上台的时候有点尴尬，台下八十双眼睛齐刷刷的盯着他，已经变形的脸上还贴着纱布，形象分锐减。
　　他扫了一眼教室，大部分学生跟他一样是应届高中生，也有一部分看上去和莱尔一样，年龄偏大，体格非常魁梧，应该是从部队里直接招上来的。
　　唯一的共同点是他们都是男性。
　　穆青桐清了清嗓子，搓搓鼻子，嘶哑道：“我叫穆青桐，很多都认识我了，今天上午我在搏击馆跟人比赛，输了……我今年18，是情报生。噢，我还是本地人，放假的时候你们如果想出去玩儿，可以来找我。我住在327，嗯……没了。”
　　莱尔在台下闷笑，穆青桐翻了个白眼，想快点下台但是浑身又在痛，腿使不上力，于是一蹦一跳的，看上去十分滑稽。
　　即使下去的时候穆青桐低着头，但是他还能感受到许多灼热的目光注视着他，这让他十分尴尬。
　　莱尔扶着他慢慢坐下，调侃道：“大家好，我叫‘不紧张’。”
　　穆青桐：“……”
　　B栋，327宿舍。
　　今天我和一个大四的打了一架，许久没有运动很多动作都生疏了，这一年多的锻炼还是不够，要尽快把体能恢复要原来的水平。
　　明天正式开学，课表已经发了下来，理论课程比较少，只有晚上有学业基础必修，白天都是体能训练。洛森说有三个月的测试期，但不管是达米安还是班主任，没有说过这个事，所以应该是偷偷进行的，莱尔他们应该还不知情。
　　路斯恩出手的事情我也很意外，我摸不透他的动机，他看上去集体荣誉感并没有达米安这些人来得强烈。如果他是为了我才出手的也说不通，毕竟我和他才刚认识三天，他不至于去犯这种错误。
　　现在面对莱尔，我已经没有最先开始的那种感觉了，虽然他和林恩长得一样，但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我分得非常清楚。
　　并且莱尔身上的疑点越来越多，需要进一步考证。
　　达米安同样是黑天鹅军团的人，忠诚度未知，利用价值比较大，后期应多接触。
　　洛森答应给我的情报还没有送过来，估计这三个月我都是待命状态，这让我很不习惯。
　　总而言之，接下来的重点有三个——
　　1、体能训练。
　　2、路斯恩。
　　3、莱尔和黑天鹅军团。
　　穆青桐写完了这三点之后就收了笔，他的左手一直处于无力状态，字写得歪歪扭扭，像个小孩儿在练字一般，看了一遍刚刚写的内容，确定没有遗漏之后才把日记本放回抽屉。
　　“滴滴……”
　　通讯器声音提醒响了起来，穆青桐拿过来一看，是莱尔给他发的短讯。
　　【莱尔：早点睡。】
　　【穆青桐：嗯。】
　　【莱尔：晚安。】
　　【穆青桐：晚安^_^】
　　此时已将近十一点，路斯恩12小时的禁闭已经结束了，他怎么还不回来……正想着这事儿，门外响起了钥匙转动的声音，穆青桐紧张地站起身，等着路斯恩出现。
　　出乎意料的是，路斯恩与平时没什么两样，完全看不出来被关了12小时的禁闭。开门后见到脸肿得跟个包子似的穆青桐站在门边，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这副淡然的样子让穆青桐没由来的紧张，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谢谢。”
　　路斯恩淡淡地“哦”了一声，关上门脱掉上衣，找了内裤后直接去浴室洗澡了。
　　穆青桐：“……”
　　即使路斯恩看上去没有什么问题，但经过穆青桐身边的时候，他清楚地看到路斯恩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这12小时他一定不好受。
　　穆青桐心里越发愧疚起来，他对路斯恩感觉非常复杂，今天这件事刷的好感度太大，颠覆了他对这个人的认知。
　　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路斯恩洗澡每回都不超过五分钟，出浴室的时候，穆青桐还在刚才的位置傻站着，皱眉盯着面前的墙。
　　路斯恩：“？”
　　穆青桐盯着墙面，不时眨眨眼睛，似乎在思考什么事情。
　　路斯恩走到穆青桐面前，挡住他的视线。
　　穆青桐：“……”
　　两人静静地注视着对方，巨大的身高差让这个场景十分诡异，路斯恩依然面无表情，眼神平静无波。穆青桐的心跳越来越快，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开展话题。
　　看我干什么？穆青桐想问。
　　站在路斯恩的面前十分有压迫感，穆青桐下意识地想往后退，这时路斯恩忽然捏住了他的下巴，牵着他的脸往左，然后又往右动了动。
　　穆青桐：“……”
　　穆青桐觉得他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这位大爷到底要干什么？
　　约莫过了半分钟，路斯恩挪开了视线，松开了穆青桐，转身走了，还嘟囔一句：“真丑。”
　　穆青桐：“？？？！！！”
　　路斯恩粗硬的发梢还在滴水，一边走一边用毛巾擦拭着，看样子准备上床睡觉了。
　　“路斯恩。”穆青桐忽然喊他。
　　路斯恩头也不回，把湿的毛巾挂在了椅子上，于是穆青桐继续说道：“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嗯。”路斯恩淡淡地应了一声。
　　穆青桐踌躇许久，问道：“早上你能不能带着我一起锻炼？”
　　“不能。”路斯恩回答得十分干脆。
　　穆青桐：“……”
　　穆青桐没有问第二次，也没显得不高兴，而是默默地躺上床把灯关了：“好吧，晚安。”
　　“过两天。”黑暗中路斯恩忽然说。
　　穆青桐一愣：“什么？”
　　路斯恩翻了个身不说话了。
　　过了几秒穆青桐回过神，突然欣喜若狂地从床上蹦起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惨叫一声，整个身体跌了回去。
　　路斯恩眼疾手快，“啪”地一下摁亮了床头灯，皱眉道：“干什么你！”
　　“没什么，没什么……”穆青桐疼得倒吸几口凉气，半天没缓过来。
　　路斯恩看了他半天，确定没什么事之后又把灯关上，小声嘀咕道：“蠢。”
　　穆青桐听不太清楚，以为自己听错了，问道：“你说什么？”
　　路斯恩不耐烦道：“我说你蠢！”
　　穆青桐：“……”
　　寝室又安静了下来，银白的月光铺在桌面上，把笔筒的影子拖得老长，外面还有一些昆虫的鸣叫。
　　穆青桐侧过头，恰好能看到路斯恩的床位，他小声说：“今天谢谢你了。如果不是因为我输了，也不会害你被关禁闭……除了被关禁闭之外还有别的处罚吗？达米安说你不会被开除的。”
　　路斯恩：“……”
　　穆青桐喋喋不休道：“是不是等我伤好得差不多了，就能跟你一起训练了？”
　　路斯恩翻了个身，背对着穆青桐。
　　穆青桐笑了笑，锲而不舍地追问道：“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是是是！”路斯恩被他烦得直接从床上坐起来，语气不善地连答三声，然后怒道，“你到底睡不睡觉？”
　　“睡，睡，马上睡，马上睡……”穆青桐缩了缩脖子，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一句几乎微不可闻。
　　路斯恩瞪了他一眼，有点气急败坏但又无可奈何。
　　穆青桐的脑袋蒙在被子里，偷偷地躲在里面咧嘴笑得非常开心。





☆、第14章 chapter14

开学的第一天所有人都得去操场集合晨训，穆青桐听到起床号的时候瞬间惊醒。但出乎意料的是路斯恩竟然在寝室，而且已经出了一身的汗，显然刚锻炼完回来。
    他还回来干什么，不应该在下面直接集合吗？穆青桐想。
    “早上好。”穆青桐忍着痛，慢慢地伸出胳膊，极为艰难地伸了个懒腰。
    路斯恩淡淡地应了一声。
    身体比昨天更疼，脸也肿得更厉害了，穆青桐咬着牙，一点点地挪向床边，动作极为缓慢，时间仿佛被拉长了一般。
    “嘶……”穆青桐站在地上的时候倒吸一口凉气，穿好拖鞋，努力适应这种痛感，等身体对它逐渐麻木。
    路斯恩刮完了胡子，默默地看着穆青桐，忽然问道：“能走吗？”
    “啊？”这还是路斯恩第一次主动和他说话，穆青桐有点惊讶，他试着迈开两步，点点头说，“嗯，不会迟到的。是六点二十集合吗？”
    活动开了之后痛感没那么强烈，只是行动上还有一些困难，不似以往的灵活。
    路斯恩在他旁边转了几圈，擦干了身上的汗，然后开始整理床铺。
    穆青桐不动声色地继续刷牙洗脸，心中的疑虑更甚——他回来就叠个被子？
    穆青桐由于受伤暂时不能跟着他们一起晨练，下楼的时候拿了病历本，准备跟教官请假。
    路斯恩跟在他后面出门，穆青桐扶着墙慢慢往下走，但过了好半天路斯恩都没有从他后面走上前去，于是他诧异地回头看了一眼。
    “看什么看！”路斯恩立刻说，然后加快脚步往宿舍楼外走去，几步就超过了穆青桐。
    穆青桐：“？”
    这么凶干什么？
    学校规定六点二十集合，集合前三分钟内人已经到齐了，如穆青桐所料那般，没人申请免训，大家都老老实实地接受了三个月的强化体能训练。
    教官给他批准了为期两天的休假，但每天早晨六点二十必须来集合。
    其他学员已经开始跑步的时候，穆青桐呆呆地站着不知道干什么，过了一会儿觉得就这么杵着样子太傻，于是单独在原地活动肌肉，随后慢慢地一个人在跑道上挪着脚步。
    出于职业习惯，他把操场上所有的出口全记在了脑子里，并且开始观察操场上的所有学员。
    A班基本上都集中在一个场地，各班的教官在旁边督促着，与其他班泾渭分明。甚至教官与教官之间都极少交流，四个负责A班的教官站在一起，时不时说句话，另外的教官则有他们的圈子。
    看来A班和其他班矛盾这么深，学校本身也脱不开干系。穆青桐想，大约这就是鲶鱼效应？
    在沉闷的军校里，一般学员就是数量庞大的沙丁鱼，而A班就是那条把沙丁鱼搅得翻天覆地的鲶鱼，让整个鱼群都充满活力。
    穆青桐一边活动，脑子里一边天马行空。他转了一下头，几乎一眼就看到了路斯恩，他和另一名学员跑在大二队伍的最前端，速度虽快，但队伍始终整整齐齐。
    跑了几圈之后，穆青桐注意到路斯恩的背心已经湿透了，紧紧地贴在皮肤上，现出一道道明显的肌肉线条，看上去就十分难受。
    他怎么不干脆把衣服脱了？穆青桐无聊地想。
    而后路斯恩像听到了他的想法一样，一边跑一边把它脱了下来，等队伍前进到穆青桐的位置时，把背心甩在了他面前的草坪上，然后继续带着队伍前进，动作无比自然。
    穆青桐：“……”
    穆青桐无语地看了一眼被揉成一团的工字背心，心道果然不能乱吐槽，随即继续在单杠上拉韧带。
    没一会儿，大一的队伍也跟着跑了过来，莱尔站在队伍的中间，棕色的头发随着他的动作不断地上下起伏着，看上去无比有活力，穆青桐挥挥手跟他打招呼。
    忽然莱尔说道：“青桐，接着！”话音未落就把身上的T恤脱下，扔给了穆青桐。
    穆青桐：“？？？！！！”
    有了这两个开端之后……
    “小穆穆，帮哥看着衣服啊。”大二的队伍又跑了一圈，来到穆青桐的位置，达米安跳起来把衣服扔了过去。
    再然后……
    “帮个忙吧。”
    “谢谢！”
    “……”
    穆青桐：“……………………”
    穆青桐忍无可忍地吼道：“看一件十块钱，小本生意不议价……哎哟……”他张嘴幅度太大，话音未落就痛呼一声。
    晨练结束的时候穆青桐已经变成了A班专属的看衣服大户，面前堆了几十件湿透的T恤和背心。
    因为大二的队伍跑在大一前面，所以路斯恩是第一个来拿衣服的。
    穆青桐看他过来，正准备开玩笑埋怨两句，但等这位大爷走过来后，穆青桐又发现他表情阴沉。
    怎么老是不高兴？
    穆青桐把背心递给他，随口问道：“你怎么了？”
    路斯恩瞪了他一眼，接过衣服转身就走。
    穆青桐：“？？？”
    穆青桐叫住路斯恩：“诶，等等，你怎么了？”
    路斯恩转过身，一言不发地看着他，过了半晌才伸出手指头指了指穆青桐，正准备说话的时候，忽然莱尔在远处喊了一声：“青桐！”
    于是路斯恩绷住咬肌，翻了个白眼，直接走人了。
    穆青桐：“？？？！！！”
    莱尔慢跑过来，捡起自己的衣服，调侃道：“收了多少钱啊？”
    穆青桐看着面前一堆衣服，忍无可忍道：“收你妹，你给钱了么？”
    莱尔哈哈大笑，穆青桐对着他做了个鄙视的手势，然后往路斯恩的方向看了一眼。莱尔注意到他的目光，装作不经意地问道：“怎么了？”
    穆青桐不想回答：“没什么，一起去吃饭吧。”
    大二的学员八点开始正式上课，而大一的都得在操场集合继续训练，所以整个上午穆青桐都没能见到路斯恩，自然也没机会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路斯恩这阴晴不定的情绪让他颇为头疼。
    明明他们关系已经不错了，这又是怎么回事？
    中午有两个半小时午休，穆青桐本来就没有午睡的习惯，加上上午没有参与训练，所以精神焕发的。
    吃完饭后他跑去了学校的文具店，忐忑地摸了摸自己的钱包，也不知道白板多少钱？
    军校的补贴到底什么时候发下来……穆青桐叹了口气，忽然又想到，他买这些东西似乎可以向洛森报账，不用他自己出钱。于是心情顿时好起来，边走边哼小调。
    “老板，这里有没有白板卖啊？”穆青桐问道。
    “有两种，一种是硬的，另一种是软的……”老板正在看电视剧，不经意抬头看了穆青桐一眼，“哟，你这是怎么了？”
    穆青桐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肿起来的脸：“昨、昨天跟人打架了……”
    老板看了看他的臂章，诧异道：“你还是A班的啊？新生？”
    穆青桐点点头。
    “你这么小跟人打什么架，被其他班的欺负了？”
    穆青桐抓了抓后脑勺，问道：“那哪种比较便宜？”
    老板见他不愿意回答也未继续追问下去，说：“软的那种便宜，薄得可以当墙纸，但是得钉上去，不能随便移。”
    穆青桐想了想：“那买软的吧，这儿有那种小卡纸吗？小磁铁什么的……”
    “都有，你往后走就看到了。”老板指了指，“白板你要多大的？中号的有一米宽。”
    “那就中号的吧。”
    穆青桐很快找到了剩下两样东西，跑去结账。
    “卡纸3块，磁铁5块，白板25块，一共33。”
    穆青桐稍微侧过身，拿出钱包再次翻找半天，加上那两个钢蹦，数来数去还是21块3。
    穆青桐：“……”
    穆青桐回过头问：“白板小号的多少钱？”
    “20。”老板说。
    穆青桐：“……”
    穆青桐神色尴尬，结巴道：“我、我能不能下次买，今天钱没带够……”
    他脸上五彩缤纷的，肿得五官都变形了，人长得又瘦小，看上去实在凄惨。
    老板不忍道：“你一共有多少？”
    “21块3……”穆青桐把钱一张一张地摆在柜台上，末了还倒出来两个钢蹦。
    老板：“……”
    过了好几秒，老板试探着问：“其实你不是没带够钱吧？”
    穆青桐没有否认，直话直说道：“我来读书的时候只带了这么多钱……”
    “你家里不给你生活费吗？”
    “给了，但是我没要。军校发的奖学金我全留给我妈了，我们家每个月领救济金，她身体不好，不能太累……”
    老板又看了他的脸一眼，叹口气，说：“就这样你还考进了A班……算了，都拿去吧。”
    穆青桐：“？”
    见穆青桐不动，老板伸手拿了两张面额最大的钞票：“给你打个折，其他的就算是我送你的。”
    穆青桐惊道：“谢、谢谢！”
    “再送你几个钉子吧，你回去钉一下。”
    “谢谢！”穆青桐受宠若惊地接过去，直到他出了文具店都还没怎么反应过来。
    路斯恩中午只睡了二十分钟，穆青桐进屋的时候他刚好起床，见他抱着一堆东西，皱了皱眉，用眼神问他怎么回事。
    好像不生气了？穆青桐笑了笑，随即觉得现在自己笑起来太丑，又瞬间收敛起来，变得和路斯恩一样面瘫。
    路斯恩：“……”
    穆青桐把包装纸拆开，对路斯恩说：“帮个忙好吗？”
    路斯恩：“？”
    “能不能帮我把这个钉在墙上。”穆青桐指了指白板，然后又道，“就我床上边的那堵墙，我现在不太方便……”
    路斯恩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穆青桐立刻道：“过几天我可以自己钉！”
    路斯恩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几秒后伸出手插1进自己的床垫里，摸出一把乌黑裎亮的丛林刀。
    穆青桐：“……”
    那把刀全长约和成人小臂一样，刀柄与刀刃长度相差无几，手柄处微微弯曲，抓握指槽设计得十分贴合手掌。除了刀锋处以外，刀面上被上了一层黑色的涂层，看上去十分厚重且有质感。刀身尾部喷有一串文字，大约是型号信息，由于隔得比较远，穆青桐无法看清上面写的是什么。
    路斯恩光脚拿着刀走过来，没有耍什么花哨的动作，他赤1裸着上身，竟有种粗犷的性感。他走到穆青桐这边，默默地拿了根钉子，又抓起白板，踩到了穆青桐的床上。
    “这里？”路斯恩拿着白板比了比位置。
    这人站在床上看上去更高了，穆青桐被他盯得有点不自在，搓了搓鼻子，说：“再下来点儿。”
    路斯恩把白板往下挪了点：“这里？”
    “嗯。”
    路斯恩用手捏着钉子固定，然后把丛林刀抛起来又接住，熟练地换了一个方向握，用刀柄对着白板。
    “轻一点啊，我钉子不多，别钉坏了。”穆青桐嘿嘿笑了两声，也爬上床帮路斯恩按住另一侧的白板。
    路斯恩正准备敲下去，听到穆青桐说话猛地停下：“？”
    “呃……”穆青桐抓抓脑袋，“这是老板送我的钉子，他看我挺可怜的，刚入学就被人打成这样，又矮又穷，所以送了我一堆东西……”
    路斯恩：“……”
    路斯恩彻底无语了，转过头懒得搭理他，用刀柄一点点地把钉子钉进墙面，白板也固定在了上面。
    白板与周围的墙面色差不大，扫一眼过去不太显眼，几乎和墙融为了一体。
    “谢谢啊。”穆青桐道谢，眼睛却盯着路斯恩的刀。
    路斯恩从他床上下来，把刀递给他：“狩猎者N9。”
    这是刀的型号？穆青桐低头看了看那串刚刚没有看清的文字——
    Hunter.N-9
    Chiang.Y
    “这把刀是定制的？”穆青桐问。
    路斯恩应了一声，然后走回自己的桌子边，从上面的书架抽出一本书准备复习。
    Chiang是路斯恩的姓，Y又是什么，另外一个人吗？谁能让路斯恩把他们的名字刻在一起？
    穆青桐没有问，虽然他现在和路斯恩的关系在逐渐升温，但仍未熟悉到可以问隐私问题的时候，万一触到了什么禁忌，照着路斯恩那个古怪脾气，指不定会造成什么后果。
    穆青桐对这里的刀具生产商不太了解，但这无疑是一把好刀，刚才路斯恩拿出来的时候他就被惊艳到了。这一款刀具的手柄较粗，适合体型魁梧的人使用，柄材用了帆布，握上去手感极佳。刀身上没有血槽，刀背开了一截凌厉的锯齿锉齿，穆青桐由于受伤不敢做太大的动作，只拿着刀挥了两下。
    “你还带了刀啊？”穆青桐玩了一会儿，把刀退了回去。
    “嗯。”路斯恩淡淡地应了声，把刀放回了原来的位置，重新铺好床，指了指白板，“那个是干吗的？”
    “我的记忆卡。”穆青桐道，用食指轻轻戳了戳太阳穴，“每天要记的东西太多，我必须经常整理整理。”
    路斯恩看上去还是不太明白。
    穆青桐搓了搓手：“就跟你平时在书上整理笔记一样，我喜欢写在这上面，还能随时擦写。”
    路斯恩含糊地“嗯”了一声。
    “诶，对了，路斯恩，我想问问你……”穆青桐歪着头问，“你早上为什么生气了？”
    路斯恩面无表情道：“你蠢。”
    穆青桐：“……”

☆、第15章 chapter15

晚上的课程对于穆青桐来说非常简单，由于是公共基础必修，A班的所有人都在同一个教室。穆青桐和莱尔坐在一起，出乎他意料的是在这门军事理论基础课上，莱尔听得非常认真，还跟着老师做笔记。
    穆青桐听得有点无聊，加之在这样安静的环境下容易犯职业病，会不自觉地去观察教室里面的每一个人，大脑完全不受控制地在做分析，导致他一直烦躁地抖腿。
    莱尔小声问他：“怎么了，是不舒服吗？”
    穆青桐停下抖腿的动作，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课堂上非常安静，穆青桐本身嗓子还没彻底恢复，无法正常地压低声音说话，于是扯了一张纸，给莱尔写了一句话。
    【这种课你干吗这么认真？你不是从前线上下来的么？】
    莱尔看了一眼讲台，然后在那句话下面写上了答案。
    【温故知新。】
    穆青桐：“……”
    穆青桐又扫视了一遍教室，几名从前线下来的同学并未和莱尔一样，于是默默地把疑虑埋进了心里。
    第二天起床后穆青桐的伤势好了很多，脸也消了一部分肿，但他胸膛上的那块淤青颜色更深了，看上去惨不忍睹。
    他下去的时候先活动了一下四肢，运动量渐渐上来以后痛感逐渐变得麻木，勉强在队伍后面慢慢跑着
    由于他受伤还没好，上午训练的时候教官也酌情给他减少了任务，整体而言较为轻松。
    中午，B栋327宿舍。
    “看衣服的。”路斯恩冷冷道。
    穆青桐正准备去冲澡，听到路斯恩的声音，一边走一边疑惑地回头：“？”
    什么看衣服的？
    “站住。”路斯恩见他已经快走进浴室了，紧接着又命令道。
    “你叫我？”穆青桐哭笑不得，这人怎么这么喜欢给人起外号？
    路斯恩面瘫着走过去，用食指戳了戳穆青桐的背，后者疼得“嘶”了好几声：“干什么，你轻点！”
    路斯恩不由分说，一把拉住穆青桐的胳膊，把他拽到洗脸池，指着镜子道：“你自己看你是什么样子。”
    “……还能什么样子？”穆青桐有点心虚，他知道路斯恩说的是他的背，但仍然装傻地反问。
    路斯恩双手扶着他的肩，把他身体转了过来，没好气道：“自己看！”
    其实不用看，穆青桐大概能想象出来是怎样的画面，因为前两天晚上睡觉他都是侧着身体睡的，背部只要沾到床垫就很疼。
    他瞟了一眼镜子，发现整个背已经变成了紫黑色，特别是脊椎周围的地方颜色尤为深。
    谢远摔那下真够狠的啊。穆青桐想。
    “怪不得那么疼，呵呵……”穆青桐尴尬地笑了两声，对路斯恩突如其来的关切很不适应。而此时路斯恩还拉着他的手，他想把它甩开，但是……
    路斯恩挑起一边的眉梢，另一只手的食指在他鼻尖前用力点了几下，张了张嘴似乎想骂人，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径直扯着他走到床边，命令道：“趴下！”
    穆青桐：“……”
    这种凌厉的目光威慑力实在惊人，穆青桐咽了口唾沫，乖乖依言照做。
    “药呢？”路斯恩问。
    “左、左边抽屉里。”
    药油是校医院自己配的，活血化瘀的功效极佳，穆青桐用它来涂胸口，已经好了很多，但是背上涂不着，两天过去了还是老样子，于是被路斯恩抓了个正着。
    路斯恩把药油倒在自己手心，抹匀搓热。
    “谢、谢谢。”穆青桐这下真的受宠若惊了，心道这位大爷今天不是吃错药了吧？
    路斯恩听不到他心里的吐槽，又命令道：“放松。”
    “唔……”穆青桐心里太过紧张，浑身的肌肉都绷了起来，听到他的话后又不敢不照做，因此十分纠结。
    路斯恩又洒了几滴药油在他背部，然后跨坐在他的大腿上，随即修长有力的大手覆了上去。
    他右手的枪茧更为明显，所以比左手更为粗糙，穆青桐皮肤细腻，以至于他搓上去的时候穆青桐疼得肌肉又绷了起来。
    路斯恩立刻放轻了力道。
    药油抹在身上没一会儿便微微发热了，路斯恩的手法虽然不熟练，但力道合适，穆青桐甚至能感觉到背部在逐渐散瘀。
    路斯恩极为有耐心，宽大的手掌慢慢地按照特定的步骤在他肩上按摩了十多分钟。
    体温逐渐升高后，穆青桐没有受伤的皮肤有些发红，然后蔓延到了脖颈，最后耳尖也是红彤彤的，在灯光下发着亮。
    少年的身体还未完全长开，整个身躯都偏柔软瘦弱，骨骼上附着的肌肉也只有薄薄的一层，浅浅的线条看上去虽有爆发力但绝称不上是壮实。这种身材在新生当中很普遍，但对比老生来说足足小了一号。
    可就是这样，他也能把谢远打成那个样子……
    “诶……路、路斯恩，别碰那儿……痒……”穆青桐侧着头，咬着下嘴唇，表情带着些许尴尬，像是隐忍着什么一样。
    “？”路斯恩回过神，低头一看，他正掐着穆青桐的腰。
    “……哦。”路斯恩漠然地默默移开手。
    穆青桐：“……”
    穆青桐忽然道：“对了，路斯恩，我明天可以跟你一起训练了吗？”
    路斯恩淡然地“嗯”了一声。
    在路斯恩看不到的角度，穆青桐沉着脸，他双目并无焦点，呈放空状态思考着问题。少年特有的狡黠气息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与他面相不符的沉稳。
    下午的训练与上午大同小异，穆青桐被路斯恩按摩得太舒服，到了最后眼皮开始打架，所以中午睡了个午觉，精力更为充沛。
    晚上的公共基础必修课对于穆青桐来说无聊至极，他就像个误入了初中生课堂的大学生一样，在他已经开始研究微分方程的时候，其他人还在纠结一次函数。而他偏偏还得装成是个求知若渴的小新生，这令他十分蛋疼。
    回到宿舍后莱尔给他发了个信息。
    【莱尔：记得擦药，早点睡，晚安。】
    【穆青桐：晚安^_^】
    一切正常。
    这一天穆青桐的日记只写了一句话。
    第三天五点的时候，穆青桐被刺眼的灯光惊醒，揉了揉干涩的眼睛，迷迷糊糊地看到路斯恩正在叠被子。
    穆青桐：“早啊。”
    路斯恩应了一声。
    还挺细心的。穆青桐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刺目的灯光，转而注视着路斯恩的背影。
    睡一觉醒来身上的酸痛感消了不少，穆青桐伸了个懒腰，打个哈欠彻底清醒了过来，想装作不经意地问路斯恩一个问题，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待会儿我们还上来么？”
    “不。”路斯恩说。
    穆青桐“哦”了一声起床刷牙洗脸。
    路斯恩收拾的速度比穆青桐快得多，等他刷完了牙，路斯恩已经开始拿着沙袋绑腿上了。
    “你这是？”穆青桐记得他前几天没有负重训练。
    路斯恩绑紧沙袋，又从衣柜里拿出一个背包：“八千米负重。”
    穆青桐一惊：“我也要……”
    “不，”路斯恩面瘫着脸打断说，“这是今天大二大三的晨练。”
    穆青桐松了一口气，穿好鞋子之后跟着路斯恩出了门。
    五点多虽然天已经有了亮的征兆，但实际上能见度非常低，穆青桐觉得他的瞳孔已经放大到了极致，可眼前仍是一片模糊，紧紧地跟在路斯恩的后面。
    路斯恩则轻车熟路地到了操场，很快找到单杠，然后抓了上去。
    “你不用热身吗？”穆青桐又惊道。
    路斯恩瞟他一眼，发现根本看不清人，只好作罢又重新直视前方，自顾自地开始做引体向上。
    “你这是多重的啊？”穆青桐没忍住。
    路斯恩没理他，一直在慢慢地做着运动。
    穆青桐自讨没趣，一边抬腿压韧带，一边偷偷地视奸路斯恩。他非常清楚自己不能像路斯恩一样直接就开始进入主题，而且训练量还得循序渐进，待会儿跑五圈再来和他会和。
    一时间两人陷入了沉默。
    破晓时分一过，视野立刻清晰起来，穆青桐跑回来的时候路斯恩已经满身是汗，强壮的双臂上青筋突显，狰狞地覆盖在皮肤下面，薄薄的背心完全遮盖不了他的身材，浸湿后服服帖帖地粘在他身上，把他每一块肌肉都包裹出了线条。
    路斯恩看见穆青桐热身完毕，从单杠上下来，然后把包和衣服都脱了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穆青桐：“？”
    而后路斯恩爬上了天梯，脚板扣住其中的一阶，挂在上面，以它为圆心整个人旋转着往后仰，瞬间变成了倒挂的姿势。
    穆青桐：“！！！”
    倒挂式仰卧起坐。穆青桐看着路斯恩紧绷的腹肌，喉结上下蠕动了一下，问道：“要不要我帮你按着腿？”
    路斯恩没说话就代表着默认，穆青桐兴高采烈地蹦跶过去，踩了三四阶，用手扶住他的小腿。
    路斯恩做的仰卧起坐运动的角度将近180，起来的时候刚好能和穆青桐对视。穆青桐每次都能感受到路斯恩炙热的呼气喷在自己脸上，偶尔粗硬的发梢还会戳到他的额头。
    穆青桐：“你训练都是以力量为主吗？”
    路斯恩身体后倾倒挂。
    穆青桐：“你都不练其他的啊。”
    路斯恩腰身用力，手臂扣住后脑勺，再一次起来，恰巧与穆青桐对视，下巴淌下一滴汗，砸在了他自己身上。
    穆青桐转了转头，又说：“也对，待会儿你们还有八千米负重。”
    路斯恩：“……”
    路斯恩终于忍无可忍道：“闭嘴！”
    穆青桐吐吐舌头。
    路斯恩的仰卧起坐只做了一百个便停下了，扶着天梯下来，甩了甩僵硬的胳膊。穆青桐休息这会儿已经恢复了体力，正想着待会儿该练干什么，是不是能让路斯恩出手和自己过两招……
    “该你了。”路斯恩指了指天梯。
    “我？”穆青桐指着自己的鼻子，诧异道。
    路斯恩点点头，把下巴上的汗用手指一抹，然后甩出一串水珠，解释说：“你的身体撑不起你的技巧。”
    “……”穆青桐哑然，路斯恩这句话一针见血，他的出拳风格并非是以灵巧为主，即使身为亚裔，他对传统武术的了解并不深，反而用的前克格勃格斗术启蒙。
    于是穆青桐乖乖地学着路斯恩的样子，小心翼翼地爬上去，往下看了一眼，还是担心自己的会掉下来。以往他做这个动作的时候，都是在健身房专门的器材上锻炼，脚踝处扣了带子。
    而天梯上什么防护都没有。
    穆青桐心中忐忑，舔了舔嘴唇，放开了抓住杠子的双手，慢慢地试着往后倒去，忽然小腿被捏住了——
    路斯恩一脸漠然地注视着他。
    穆青桐对着路斯恩笑了笑，随即咬着牙猛地向后倒去。
    第一天的力量训练对穆青桐来说颇为吃力，仰卧起坐做二十个就得休息，所以还没做几组已经到了六点，有人陆陆续续地从宿舍里出来。
    “该走了。”穆青桐瞟了一眼操场入口，从天梯上下来，转了转已经无力的腰，说道，“中午见。”
    路斯恩没有应声，拍了拍手，沉默地背起包，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向大二的集合点，像是刻意躲开他一般。
    穆青桐盯着他的背影，似乎明白了一些事情。
    而这也是他和路斯恩之间的小秘密。

☆、第16章 chapter16

“你什么时候来操场的？”莱尔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
    穆青桐吓了一跳——他根本没有察觉到莱尔的脚步声。
    见穆青桐跟炸毛似的跳起来猛地回头，莱尔觉得他的反应有点好笑，由于身高差距，他总是想伸手摸摸那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来挺久了，就锻炼锻炼力量，上次输得比较惨。”穆青桐笑着说，一边活动着手臂，一边假装看风景缓解刚刚的失态，不去直视莱尔的眼睛。
    莱尔被他彻底逗笑，凝视他的同时还轻微摇了摇头。
    穆青桐尴尬地“咳”了一声，视线下意识地转移到大二的集合点，却意外地发现路斯恩正盯着这边。
    “青桐，你用不着这么拼，你伤还没好呢。”莱尔的声音把穆青桐的注意力重新吸引回去。在笑完之后他的表情又变得严肃起来，眼底全是浓浓的担忧。
    穆青桐在原地蹦了两蹦，答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昨天路斯恩帮我按摩，药油吸收得比较好，现在不怎么疼。”
    莱尔听后眼神晦暗不明，转过头说了一句：“噢……我还特地去问以前的战友要了我们军团专用的那种药油，现在用不上了，不过你好了就行。”
    穆青桐眼珠转了转，随即抬头有些惊讶地回道：“谢谢，这太麻烦你了。”
    “应该的。”莱尔摆摆手道。
    穆青桐笑着低下头用脚尖点了点地面，忽略掉了对方炽热的眼神。
    中午，食堂。
    穆青桐摸出通讯器就看到上面一条未读信息。
    【洛森：12:30来我的办公室。】
    即使上次话已经说开，但穆青桐仍然不想和洛森有太多接触，他手里拿着通讯器，迟疑了一会儿才敲响了副校长办公室的门。
    “进来。”洛森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穆青桐二话不说，开门进去道：“大校。”
    洛森指了指办公桌前的单人沙发：“坐。”
    而后开门见山地说：“情报今天早上汇总完毕了，你的职务也批了下来，第一军事情报部反间谍处见习职员，权限等级是I，在情报部属于最低的等级，半年后见习期过了会提升到G级。”
    所以是情报部的人在招揽我？穆青桐颇为意外，但并未多问，说道：“谢谢。”
    洛森把办公桌上的一个文件夹推给他：“这是你的个人履历。”
    个人履历一共有两份，其中一份非常薄。穆青桐接过去翻了翻，发现那一份和他以前的档案一样，写了基本信息，但简历那一栏戳上了“Classified”红章，剩下的全是一片空白。
    而另一份档案则要厚得多，穆青桐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发现他的个人经历已经彻底地被修改过了——在这个身体原有主人的经历基础上，加了很多虚有的细节。
    例如在某个比赛中崭露头角，结果被第一军事情报部注意，随即秘密培养。在高中毕业的时候通过考核获得了见习职位，并且以毕业生的身份考入托卡斯军校，保持着双重身份一边学习一边工作。
    穆青桐过了一遍这份档案，没有发现任何问题，洛森他们准备得非常到位。思量了一下如何扮演好这个角色后，穆青桐点了点头，说：“没什么漏洞，只是有一点我想问问……”
    洛森摊了摊手道：“你说。”
    “情报部的总部我没有去过，所以我并不认识里面的任何一个人……”穆青桐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非常清楚。
    “反间谍情报处托卡斯分站归我管理，所以我同时作为你的导师和监管人，可以直接省去很多步骤。”洛森说，“还有什么问题吗？”
    听到这个回答穆青桐还是微微惊讶，同时也明白了为什么事情会办得那么顺利，但是心里又有了一种不好的猜测——于情于理，他和洛森接触得太频繁都不是好事。洛森这个人目标比较大，如果他已经被赫尔曼元帅的人注意到，那么连带着自己也会暴露。
    所以他的导师选另外的人更为合适。
    但洛森没有那样做，那么他们是因为人手太少才这样的吗？
    穆青桐停顿几秒，最终还是把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
    尽管穆青桐希望洛森否认他的推测，但洛森还是默认了：“下半年首都军校会有交换生活动，到时候会让你过去，顺便在总部冾接转正，我会派一个人跟在你身边。”
    让人陪着去总部，而不是总部的人来和他会和？
    这真的不是一个好的兆头。穆青桐沉吟一会儿，直截了当道：“总部到底有多少是赫尔曼的人，需要我揪出来么？”
    “不，等时机成熟了我会给你一份总部的详细名单。”洛森摇头道，“但你的身份目前在计划中暂时是保密的，殿下无意公开。我跟你说过，你的工作重点不是这个。”
    这是什么意思？穆青桐的思路转了好几转都没想明白。
    荣光计划本身已经非常保密，并且人手不多，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要隐藏他的组员身份，是信不过现有组员吗？这么筛选出来的组员都不值得信任，那这个计划开始得有什么意义？王储到底在想什么……
    穆青桐揉了揉一侧的太阳穴，说：“所以去首都的行动只有我和另外一个搭档完成？”
    洛森：“是的。”
    穆青桐轻轻地笑了一下，缓缓闭眼，然后慢慢睁开，食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沙发扶手：“殿下这么信任我？”
    洛森没有接话，意料之中地保持了沉默。
    穆青桐并不指望他能回答，洛森对他还有诸多保留，但这对比信息共享而言已微不足道，并且第二次与洛森的谈话中，洛森已经明确地告诉了他王储会告诉他所有真相。
    真是个唧唧歪歪的王储。穆青桐想。
    “你们调查赫尔曼多久了？”穆青桐下意识地把语速放缓了问，“这么久应该有发现吧？”
    “有发现。”洛森很干脆地说道，“但是没有采取行动，赫尔曼非常小心谨慎，很多有价值的人已经被处理了。还有另一个原因，殿下现在的势力太单薄，在这样的情况下贸然出手，一旦被察觉，整个计划都会付之一炬。所以殿下没有让人采取行动，只是汇总了现有情报。一直等到你加入进来，整个小组才算正式启动。”
    随即洛森从自己抽屉里拿出一张储存卡和一摞文件夹放在桌上：“这是全部。”
    “I级权限的？”穆青桐走过去，把储存卡插1进通讯器里，然后拿起一个文件夹随便翻了翻，看到上面盖上的绝密A级红章后了然，随即说，“……谢谢，我明白了。”
    洛森点了点头：“这些资料你应该比我更加懂它的意义，所以……”
    穆青桐的眼神晦暗不明，对着他敬了个标准的军礼：“严格履行保密法条例。”
    文件夹外观并不显眼，洛森已经做过了伪装，就算穆青桐拿在手上估计也只会被认为是学习资料。
    “还有这个手环你拿着。”洛森说，“定期汇报工作总结。”
    穆青桐知道这代表着什么意思——在以往的工作中，他们也是由上级统一配置通讯工具，不允许有任何社交活动，与外界每一次联系都会受到严密监控。
    他伸手接过，看了一下型号，忽然想起以前他见过一模一样的，而那个，是在黑色的手上。
    高度保密性的智能手环。
    穆青桐：“大校，情报处的汇报制度是……”
    洛森：“三天小总结，一周大总结。”
    穆青桐了然道：“好，如果有情况我会随时向您汇报的。”
    那一摞文件夹加起来将近二十厘米厚，穆青桐深吸一口气，把它们全抱起来，转身准备离开。
    忽然洛森叫住了他，说道：“穆先生……”
    “叫我名字吧，大校，您已经是我名义上的导师了。”穆青桐笑着打断他，“请问还有什么事情么？”
    “不，”洛森摇了摇头，黯哑的嗓音听上去非常沧桑，他把桌上稍微变乱的物品整了整移回原处，“我只是想谢谢你。”
    “……”这句话让穆青桐感到非常惊意外，他一时间拿不准要怎么回答。洛森看上去是个很刻板的人，每回与他的谈话都是在说公事，并且闹了些不愉快。而他们私底下完全没有接触，突然间的示好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殿下他等……殿下准备了很久，他一直在等着合适的人选出现。”显然洛森极少这样明显地去感谢一个人，措辞相当生硬并且看不到任何煽情的成分，与他的性格一样一板一眼，以至于听上去并不像是感谢。
    所有的一切都在慢慢变好，这一句简单的感谢让穆青桐与洛森冰释前嫌。
    穆青桐听后微微地笑着，眼睛弯起来闪烁着温和的光：“我也谢谢你们能够信任我，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做好，洛森……导师。”
    待他走到了门口的时候，穆青桐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对洛森道：“大校，我想让您调查一个人。”
    洛森蹙眉，神情严肃，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莱尔·墨菲，黑天鹅军团中尉，我同学。”穆青桐停顿几秒，进一步解释道，“他说他是从前线上下来的，但我觉得不像，而且他对我也关注过头了，我怀疑他进军校有别的目的。”
    洛森沉吟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抱着一大堆文件去寝室并未引起太多人注目，行政楼离B栋宿舍楼不过十几分钟的路程。
    独自走上路上，思维往往会处于十分活跃的状态，所以穆青桐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目前已知的信息。
    当他踏进宿舍楼的时候，也猛然间意识到了一件事，令他惊出一身冷汗。
    洛森是不是对路斯恩信任过头了？穆青桐顿住脚步，这么明显的暗示他之前居然没有发现。
    这一堆文件的机密性已无需多言，而且他拿走的时候洛森还强调了保密法条例，他与路斯恩同住一个屋檐下，怎么可能在对方毫无所觉的情况下分析如此多的情报？
    最好的不让人察觉的方法就是单独住一间宿舍，这样效率最高，没有必要腾出时间专门去防范室友。换宿舍这件事对A班学员来说轻而易举，但是洛森为何没有给他这个指令，反而这么快地将情报给了他？
    凭洛森的手段，又何必多此一举？
    思来想去，穆青桐只能得出一个答案——洛森原本就没有想过瞒着路斯恩。
    所以，这样的信任从何而来？
    答案昭然若揭。
    穆青桐自嘲地笑笑，一手抱着文件夹，另一只手熟练地打开了房门。
    他进去的时候路斯恩正在看书，听到开门声连头都没有侧一下。
    穆青桐把文件夹放在了自己桌上，深呼吸一口气，叫了他的名字：“路斯恩。”
    路斯恩淡淡地“嗯”了一声。
    “能借我一下你的通讯器吗？我想给我妈打个电话，我的没交钱停机了。”穆青桐道。
    路斯恩把抽屉拉开，把东西扔了过去。
    穆青桐伸手接过，随口说道：“谢谢。”
    随即不动声色地拉开了通话记录，大屏显示器上全是最近拨通的号码，但从第一条拉至一百多条，都没有发现可疑的目标。
    穆青桐眼珠转了转，又调出虚拟拨号盘，凭着记忆输入了号码，到了第五位的时候，拨号栏中的下拉框自动显示出了一串号码，与他想象中的一模一样——
    那是洛森的号码。
    通讯器的操作系统为了方便用户，在拨通之后即使没有储存对方的号码，也会记录在拨号盘的下拉栏内。很明显，路斯恩这是删掉了他与洛森的通话记录。
    这也进一步证实了穆青桐的猜想。
    “路斯恩……”面对这个人，穆青桐无法做到像和洛森那样针锋相对，以至于他无法开口质问。
    路斯恩没有回答，静静地看完了一页书后把它折了一个角，然后将书阖上，回过头看了一眼穆青桐。
    “有事？”
    穆青桐把手搭在文件夹上，看着牛皮纸特有的纤维纹路，慢慢道：“其实你是知情人对吗？”
    路斯恩问：“你是说洛森？”
    洛森不会放任一个外人与他同寝。穆青桐心道他的推测果然没错。
    然而穆青桐没有很快地接话，只是等待着路斯恩的下文。
    仿佛料到穆青桐对他还是有所防范，路斯恩开口道：“我也参与了‘荣光计划’。”
    对于路斯恩毫不避讳的坦白，穆青桐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明明很简单的对话，他的心情却变得非常复杂，以至于不知道怎么回答。
    “用了将近一周的时间你才发现其中的关联，你不觉得耗时太久了吗？”路斯恩毫不留情道。
    穆青桐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说：“我最近脑子是不太好使……”
    沉默了一会儿，穆青桐搓了一把脸，把自己的椅子搬到路斯恩旁边。
    然后坐下，翘着二郎腿，十指交叉放在膝盖上，想了良久才问道：“A班还有荣光计划的人吗？”
    他实在有太多的问题要问，但却选择了这个，就连路斯恩也颇感意外。
    “没了。”路斯恩干脆利落道，“情报部那边倒是还有几个，军校这边的人不多。而且除了我和洛森，你目前不需要认识其他人。”
    “为什么？”
    路斯恩靠在椅子上，食指摩挲着刚毅的下巴，姿势放松：“保护你的安全。”
    穆青桐皱了皱眉，显得有些困惑：“这个……我不太明白。”
    “因为你蠢。”路斯恩忽然道。
    穆青桐：“……”
    见穆青桐怔住，过几秒反应过来后的表情又慢慢由呆愣变得无语，路斯恩盯着他半晌，忽然扯了一下嘴角。
    穆青桐：“！！！”
    这是穆青桐认识路斯恩以来第一次见到他真正的笑，或许是因为太罕见，即使这笑容稍纵即逝，穆青桐仍有一种惊艳之感。
    尽管路斯恩在性格上有诸多缺点，但面相已足够给他加不少印象分。
    其实路斯恩这人还挺不错的。穆青桐想。
    但没过多久，路斯恩却沉着脸，刚才的笑意全无踪影：“你蠢不蠢？当然是因为你权限等级不够！”
    穆青桐：“……”
    穆青桐讪讪地缩了缩脖子：“哦。”
    “还有什么问题？”因为穆青桐一直没说话，所以路斯恩接着道。
    “啊……有的，有的……”穆青桐恍惚地点了点头，突然反应过来，否认道，“不，不，不！没有！”
    “你要问什么？”路斯恩微微抬起下巴，对着他道。
    穆青桐摸了摸鼻尖，小声说：“不，不，真没什么。我这不是权限不够么……”
    路斯恩皱眉，抬高了声音命令道：“说。”
    穆青桐手指的动作不停，他觉得他的鼻尖都快被自己给摸烂了，试探着看了路斯恩一眼，问：“我就想知道你是不是情报部的？”
    “不是。”路斯恩干脆利落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穆青桐放松下来，垂下眼睑，笑起来整个眼睛弯弯的，显得整张脸都非常柔和：“没有，就是觉得如果你本身是情报部的，我以前为了和你搞好关系，故意跟你说了那么多这方面的话题，想想挺傻的。”
    “唔……”路斯恩含糊地应了一声，然后小声说，“这个不傻。”
    穆青桐：“……”
    这是在夸他？
    有了这个认知后，穆青桐顿时有点得意忘形，雀跃道：“那你一般都做什么？”
    然而路斯恩这回却摇了摇头，不打算透露给穆青桐，并且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穆青桐碰了个钉子并不介意，眼珠一转换了话题：“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一件事儿，跟机密没关系的。”
    路斯恩重复了一句：“说。”
    “嗯……就是……”穆青桐又摸了摸鼻子，歪着头显得有点不好意思，“就是我来的时候听别人说你人缘很差，而且特别难相处。可认识你这么久，我觉得你还挺好的，跟传闻中的完全不一样。这……这是你有意这么做的，为了跟他们划清界限好做事，还是因为我……我是计划里的……嗯……”
    穆青桐说到这里一下子没找到合适的词，而且最后一句听上去还有些自恋，他也不太好意思说得太明显。
    可路斯恩的回答既简单又粗暴——
    “我乐意。”
    穆青桐：“……”
    穆青桐无语道：“好的，你赢了。”
    路斯恩不愿回答，穆青桐对他无可奈何，只得再次把疑问放下，换了另外一个：“所以接下来的工作咱们是要合作？”
    路斯恩没有说话，但也没有否认。
    穆青桐当他是默认了，于是道：“我从今天就得开始分析赫尔曼的情报，我还没你号码呢。”
    路斯恩看着他手里的通讯器轻轻点了点头，示意他随便。
    穆青桐一边用路斯恩的通讯器拨通了自己的，一边道：“你说我什么时候会见到王储？洛森跟我说等时机成熟了王储殿下会告诉我所有我想知道的事情，你大概不明白……噢，我好像说得太多了。”
    路斯恩没有接话，反而道：“说说那个四喜丸子。”
    听到这个名字，穆青桐存号码的动作一顿，疑惑道：“什么四喜丸子？”
    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无语地说：“你是说莱尔吗？”
    路斯恩“唔”了一声，说：“你打算怎么处理跟他的关系？”
    穆青桐迟疑道：“怎么了？”
    路斯恩给了他一个“你自己心里清楚”的表情。
    提到莱尔，穆青桐依旧有些困惑，舔了舔下嘴唇，不确定地说：“你都看出来了？”
    路斯恩不置可否。
    “好吧。”穆青桐耸了耸肩，道，“我觉得他这个人很奇怪，他长得很像以前……那种卧底……”
    放下戒备后穆青桐一时大意，差点把林恩的名字说了出来，他不确定路斯恩是否知道他的来历，保险起见，还是硬生生套了个其他的理由。
    路斯恩含糊地应了一声，看不出来是否相信了这个说辞。
    然后穆青桐继续道：“最重要的原因是我在怀疑他，不仅仅因为他是黑天鹅军团的人，我已经让洛森调查他了。首先呢，我和他刚认识一个星期，他对我似乎关心过头了，我担心他有其他目的，可能对我身份有所察觉？而他一直以来的表现总让我有种矫枉过正的感觉……不，不是矫枉过正，应该是用力过猛？不，也不对……”
    路斯恩不耐烦道：“那你还跟他走那么近？”
    “不，没有。”穆青桐不清楚他为什么又发脾气了，赶紧否认道，“其实我不想和他有太多牵扯，但我不是说了他是黑天鹅军团的人吗？而且他那么可疑，我就想先……”
    “你不想跟他有牵扯你还这么吊着他？”路斯恩打断道，眼睛平静无波，看不出喜怒。
    什么叫吊着他？他到底在想什么？穆青桐觉得莫名其妙。
    在这种眼神的注视下，他免不了有些紧张，干脆地承认道：“对，我和他走得近是为了找他更多的破绽。他太可疑了……”
    “那你以前也是为了利用我才跟我说话的？”路斯恩再次漠然地打断道，“你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动作都带着目的性，你累不累？”

☆、第17章 chapter17

怎么这么凶？
    面对这样的质问，穆青桐下意识地想反驳，但是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路斯恩说得一点没错。
    在不同的人面前，他都以不同的形象出现，不管是穆妈妈，黑色，洛森，莱尔还是路斯恩，他在每个人面前的小动作、说话方式都不尽相同，他竭力扮演着每一个角色，以至于他差点忘了真实的自己是什么样。
    在莱尔面前他是个带着青春期特质的毛头小孩儿，有点小聪明，刚认识的时候较为羞涩，接触久了之后轻狂与叛逆才慢慢地突显。
    而在路斯恩面前，他总是下意识地用小动作暗示对方他是无害的，时不时地歪头把侧颈的大动脉暴露出来，告诉路斯恩他只是个单纯的想和室友搞好关系的新生。
    即使这也不尽然，起码他对路斯恩是有真正的好感度的，并且逐渐放下了戒备。
    “不，当然没有。”穆青桐最终还是否认了，反问道，“你在生什么气？”
    路斯恩皱着眉，并不回答穆青桐的问题，显然不相信他的说法。
    “你到底在说什么，路斯恩？”穆青桐莫名其妙道，“我承认我是想和你搞好关系，但这和利用你有联系吗？我为什么要利用你？”
    “是么……”路斯恩挪开了视线，转移话题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对于他们谈话的跳跃性穆青桐还是不能很好的适应，说：“听着，路斯恩，我从来没想过要利用你。而且我知道你对我很好，所以我跟你在一起很开心，你和莱尔不一样。”
    “……”路斯恩沉默了一阵后，忽然玩味地看着穆青桐，逼问道，“哪里不一样？”
    穆青桐：“……”
    “这个……”穆青桐挠了挠后脑勺，困扰道，“这个……我之前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我其实不太想和莱尔接触，只是为了得到情报才和他走那么近。但你不同……你……”
    穆青桐搜肠刮肚地寻找着合适的词来描述自己的感受，但思来想去都没发现最合适的，“嗯”了半天后说道：“就算你不是荣光计划中的一员，我还是会拿你当朋友。”
    路斯恩听后显得不以为意，漠然道：“哦。”
    穆青桐：“……”
    穆青桐偷偷地对着路斯恩比了个中指：“&*%￥%#$#！”
    “我刚刚的话还没说完呢。”穆青桐放弃了和路斯恩谈这方面的问题，只要他一开口，重点总会向诡异的地方偏移，“莱尔这个人身上的疑点很多。他跟我说过，他是从前线下来的。但我觉得不像。”
    路斯恩认真地看着他，等待他的下文。
    但这时穆青桐却沉默了下来，无言地与路斯恩英挺的眉眼对视——
    他到底要不要谈及他以前的生活？
    “是这样的，一般而言从前线下来的人，对战争会有排斥和厌恶的情绪。无论是生理和心理，都会给人造成一定的创伤，我们把它称为战争后遗症，而这种比例接近90%。”穆青桐还是隐瞒了他曾参与过I国战争的事实，用了很理论的知识给路斯恩分析。
    “莱尔今年24岁，他从列兵升至中尉，按照军部的晋升条例，他参军至少有五年的时间，这还是他立下了战功的前提下。在前线立战功，必定有很多流血牺牲，包括他自己也有很大可能身受重伤。但是当我跟他提起前线的时候，他没有太多的情绪流露，甚至还在淡定地吃饭。不管他在怎么淡然，人内心的真实情绪会在非常短的瞬间从表情中展现出来。”
    “军部有规定，第一年的列兵不能上前线，所以可以做一个假设，莱尔上前线的时候刚好20岁。他在20岁的年纪就跑去中部，而且一待四年，每天经历的那些……”穆青桐忽然顿住了，左手握成拳状又立马松开，眼神空洞，然后深呼吸了一口气，没有继续分析下去，反而止住了话题，“这是他不对劲的地方。”
    最后穆青桐总结道：“但我最近脑子真的不太好使，非常有可能是疑邻窃斧，我前不久刚犯过这个错……总之我自己也不太有把握。”
    路斯恩没有发表任何看法，只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如果莱尔真的有问题，我得查清他来军校的目的，和他接近我的目的，还有他真正的上司是谁，这是一个非常好的突破口。但如果我判断又出了错，那……”穆青桐看了那堆文件一眼，“估计只能从这一堆情报中慢慢分析了，好为下学期我去首都做准备。”
    “所以你打算怎么对他？”路斯恩坚持不懈道。
    穆青桐：“……”
    穆青桐被他弄得没脾气了，无奈地说：“我跟你说了啊，就和现在差不多吧，关系搞好一些，然后……”
    “我不同意。”路斯恩说。
    “什么？”穆青桐没反应过来。
    “你就那么确定，不会把自己玩进去？”路斯恩的语速极慢，听上去压迫感十足。
    “不能说明白点吗？”穆青桐无力地叹了口气，实在琢磨不透路斯恩的意思。
    “你知道四喜丸子为什么会那么关心你吗？”路斯恩嗤笑一声，“他看上你了。”
    穆青桐：“……”
    穆青桐被路斯恩弄得有点生气，但听到这个外号总会脑补几个圆滚滚的小肉丸围着自己，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反问道：“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他恨不得把他那双狗眼睛粘你身上！”
    穆青桐：“………………”
    穆青桐盯着路斯恩许久，然后站起身，慢慢地拉开自己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粒牛奶糖递给他。
    路斯恩：“？”
    穆青桐见他不接，于是帮他把糖剥开，不由分说地放在他嘴边：“乖，吃个糖，冷静一下。”
    路斯恩：“……”
    路斯恩泄愤似的一口咬住。
    “这事儿还真不太可能。”穆青桐笑了笑，深吸一口气，分析道，“我不是那种会令人一见钟情的长相，产生感情是需要时间培养的，我跟他认识才几天？”
    “你谈过恋爱吗？”路斯恩嘲道。
    “……没有。”穆青桐老老实实地说，提到这事儿他有些黯然，直到林恩牺牲，他都没被回应过一点半点，那段感情随着两人阴阳两隔无疾而终。
    路斯恩嘴里含着糖，半天没有下文，穆青桐找不到话题，随口问道：“你呢？”
    但这回路斯恩却深深看了他一眼，意外地保持了沉默。
    穆青桐虽然有点好奇，但得不到答案也并未追问，他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严肃道：“假设你说的是真的，那么也就是说……我的判断是错的？”
    “不，”路斯恩摇头说，“这个和你的推论不冲突，四喜丸子万一想一箭双雕呢？”
    穆青桐：“……”
    又过了一阵，路斯恩身体前倾，以双腿分开的姿势坐在椅子上，手肘撑着膝盖，双手呈十指交叉状放在身前，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
    “你不是不信他喜欢你吗？”他开口道：“我有一个计划。”
    穆青桐：“你说。”
    “来勾1引我。”
    穆青桐：“？？？！！！”
    这是第一次路斯恩和他正经地商量对策，所以他带了十二分的注意力去听接下来路斯恩要说的内容。
    尼玛路斯恩就跟他说这个？
    穆青桐想爆粗口，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气得捏了捏拳头，然后又松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咳……”路斯恩移开了视线，耳朵有点红，破天荒地解释道，“我是说你还不如直接来勾引我，然后去刺激他。正好现在早上我们不是在一起晨训么？那小子如果真看上你了，肯定不会无动于衷，没准直接会跟你表白。表白之后，你就能顺理成章地以尴尬为理由，一下子和他拉远距离。不管是他真喜欢还是假喜欢，他都得狗急跳墙，一跳墙就更容易露出破绽。”
    穆青桐：“……”
    穆青桐被路斯恩的脑回路直接震撼住了：“好办法。”
    办法是好，可里面的勾1引还有狗急跳墙是怎么回事？
    “可他不表白怎么办？我还是不太相信他对我……”穆青桐忽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那让他说出来，这个得靠你了，你这张嘴除了干这事儿以外，还会什么？”
    穆青桐：“……”
    不知为什么，穆青桐总觉得被戏弄了。
    “对了，在他面前，你记得表现出你喜欢我喜欢得要死，但是我对你没感觉。”路斯恩又补充道。
    穆青桐：“？？？！！！”
    穆青桐觉得路斯恩完全不可理喻了：“凭什么啊？”
    路斯恩理所当然道：“凭我不可能看得上你。”
    穆青桐：“……”
    穆青桐服气了。
    过了一会儿，穆青桐忽然笑得有点无奈，看着路斯恩欲言又止。
    路斯恩：“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穆青桐摆了摆手，不想多言，指了指转移话题道，“这东西就这么放宿舍？”
    路斯恩点点头：“可以。”
    穆青桐想想也是，要不然洛森不会把这么多文件交给他。
    “那个……”穆青桐挠挠头，“我还是觉得买个保险箱比较好。”
    路斯恩：“哦。”
    穆青桐望了望窗外，脚尖点了点地面，试探着问道：“买箱子的钱我能找洛森报销么……”
    路斯恩：“……”
    “能……吗？”穆青桐锲而不舍地问，“我查过保险箱的价格了，一般的那种五六千，好的要一两万，防爆性能可棒了。这可是正常的办公用品，虽然我现在只是情报部的见习人员，但也不能克扣正常开销啊。我得准备个记账本，还要让店家开收据。上次买白板的钱我还没找洛森要呢，我现在身上就只剩几块钱了……”
    “闭嘴！”路斯恩忍无可忍道，然后从抽屉里拿出自己的钱包，抽出一张储蓄卡扔了过去。
    穆青桐：“？？？！！！”
    “别刷卡，用现金，密码3910720！”路斯恩板着脸，嫌弃地看着穆青桐。
    “哦哦……”穆青桐唯唯诺诺地接了过去。
    刚来的时候他已经偷偷看过这张卡，普普通通的储蓄卡，估计只是路斯恩的私人账户。于是问道：“这不是你的卡吗？”
    路斯恩：“……”
    路斯恩咬牙切齿地对穆青桐说：“你不是要报销吗？拿我的去用啊！”
    我拿你的用干什么？穆青桐简直被这大金主弄得没了脾气，好歹说话说清楚啊啊啊！
    两人大眼瞪大眼地望了一阵后，穆青桐还是憋不住了，试探道：“经费是由你拨吗，你负责这个？”
    路斯恩：“……”
    路斯恩手掌扶住额头，闭上眼睛，最终还是回答道：“洛森每个月会给这张卡转账。”
    穆青桐有点怕他，赶紧说：“哦哦知道了，知道了……”
    可为什么不能刷卡呢？穆青桐还是想问，但看到路斯恩的表情还是把这句话咽了回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机会联系上黑色，干脆让他查一下这张卡的信息，也许会找到答案。
    午休的时间不算短，但这么一折腾，也到了路斯恩上课的时间，穆青桐下午的训练时间比他要晚半个小时。所以路斯恩拿了课本就走，连招呼也没打，留下穆青桐一个人在宿舍。
    穆青桐把文件夹塞进衣柜，然后用冬装压着，不露出一点边角，随即锁上了柜子。
    做完之后他拿着记号笔爬上床在白板上写了莱尔的名字，在下面列出了他疑点的关键字，旁边备注上了路斯恩对他的推断，后面跟了一句“无根据，仅当参考”。
    路斯恩的银行卡密码是3910720。一般而言这种密码是年月日的组合，穆青桐知道今年是安巴尔帝国成立390年，所以391大约指的是明年，但7月20日代表什么？不可能是路斯恩自己的生日，根据之前的谈话不难得知他生日大约在年底，所以这是个什么日子？
    不过也可能是另外的组合……
    然后他又在路斯恩的名字旁边上写了几个关键词，白板上已经布满了镜像德文，如同古老的咒语一般。
    穆青桐拿着手环把白板上的内容全拍了下来，然后用小刷子把它们全部擦得干干净净。
    其实路斯恩这人，还挺有意思的。他托着下巴想。

☆、第18章 chapter18

按照洛森的安排，他真正采取行动应该是在半年之后，在此之前他只需要把赫尔曼的情报研究透彻，最好从中找到一些突破口，然后去首都等待下一步指示。
    晚上的公共课是军事史，莱尔依然坐在穆青桐旁边，认真地写着笔记。
    穆青桐对这种课兴趣不大，不禁望向莱尔，心道路斯恩说的未必是真的，看上去不像啊……
    莱尔注意到他的目光，用眼神询问他怎么了。
    穆青桐撇撇嘴，对着他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下了课后穆青桐赶回宿舍的时候，路斯恩还在做指尖俯卧撑，地上有一小滩水渍，下巴处还不断地滴落汗水让那处深色的水渍向外扩散。
    穆青桐跟他打了个招呼，然后开了柜子把一大堆文件夹拿出来放在床上，抽出了年份最早的几份档案。
    洛森给他的资料都存有备份。穆青桐拿了一只记号笔，把关键的信息重点标记出来，没一会儿整张纸便花花绿绿的了。
    “这是什么？”路斯恩脖子上挂着一条毛巾，擦了擦发梢上的汗珠问道。
    “把我需要的东西标出来，待会儿把这份档案拆了贴墙上，我好写评估报告。”穆青桐的眼睛没有离开过页面，回答的同时还在上面画了一道线，把年份和主要时间标注了出来。
    “什么评估报告？”
    穆青桐明显愣了一下，随即了然，回答道：“噢，没什么，只是个流程，这么多资料我得写个分析出来，过段时间交差。”
    “你以前是做什么的？”路斯恩随意拿起一张纸看了看。
    穆青桐撕了一张半透明的标签纸，写上标记后把路斯恩手上那张纸拿了回去，将标签纸粘在了右上角。
    “上高中。”穆青桐避重就轻道。
    听到这个回答，路斯恩没再继续追问。
    工作中的穆青桐相当专注，手上的动作一直没停，路斯恩站在他旁边，看着他写下来的东西：“你是左撇子？”
    穆青桐点点头：“对。”
    路斯恩又拿起一张写了字的纸看了看，忽然说：“早点睡。”
    “……”穆青桐终于停了下来，愣了几秒，反应过来已经接近十一点了，随即望向路斯恩笑着道，“好的，晚安。”
    临睡前路斯恩还是帮穆青桐按了一遍背，淤青的情况比昨天好了很多。按背的时候两人都没说话，穆青桐累了一天，无暇再去应付路斯恩，干脆闭上了眼睛。还没等到路斯恩按完，他已经趴在床上睡着了。
    窗外静谧无声，幽蓝的天空繁星万点，屋内均匀的呼吸声微不可闻。
    路斯恩静静地注视穆青桐良久，伸出手似乎想触碰他的脸，但举在空中半晌，手指头又蜷缩了回去，最终小心翼翼地把一根粘在他额头上的头发拿了下来。
    随后他蹑手蹑脚地下床，把被子轻轻搭在了穆青桐身上，光着脚回了自己的床位。
    第二天五点路斯恩照常喊穆青桐起床，前者依然负重训练，因为瘀伤逐渐恢复，后者也加大了训练量。
    引体向上和倒挂的仰卧起坐是必须的流程，穆青桐还是不太敢一个人从天梯上往下倒，只能让路斯恩帮他扶着小腿。
    力量训练让肌肉酸软得很快，没一会儿两人都已经汗流浃背。
    “呼……”穆青桐呼出一口气，抱着后脑勺对路斯恩道，“过段时间要不咱们练练？”
    路斯恩应了一声，忽然往穆青桐身后撇了一眼：“四喜丸子来了。”
    穆青桐“啊”了一声，还没来得及回话，路斯恩已经松开了他的小腿，他赶紧抓着旁边的栏杆以免掉下去。
    “现在怎么办？”穆青桐问。
    路斯恩上了旁边的天梯，赤1裸上身对着穆青桐道：“过来。”
    “哦哦……”穆青桐忍住回头的冲动，乖乖地从天梯上跳下来，又屁颠屁颠地跑去另一边帮路斯恩扶着腿。
    此时天色渐明，穆青桐用余光一眼就看到了往这边过来的莱尔。
    即使昨天已经商量好了大致的计划，但是穆青桐心里还是没底，他要怎么表现出自己很喜欢路斯恩？
    到底要怎么样才叫很喜欢？这方面他毫无经验。
    而路斯恩似乎也没特殊的动作，只是和昨天一样沉默地做仰卧起坐，但起身的时候两人的脸贴得更近了，好几次穆青桐都有鼻尖会被对方戳到的错觉。
    如果不是因为那个计划，穆青桐绝对不会有尴尬的情绪，但每次一想到路斯恩说的那个词……
    连粗重的喘气声也变得暧昧起来。
    眼看莱尔越走越近，穆青桐不知为何越来越紧张，小声地脱口而出道：“我现在该干什么？”
    路斯恩：“……”
    路斯恩无语地翻着白眼倒了下去。
    穆青桐急道：“你倒是说话啊。”
    路斯恩抱着头起来，盯着穆青桐命令道：“对我笑，快点！”
    穆青桐赶紧咧开嘴露出八颗大白牙，笑得傻兮兮的。
    路斯恩气急败坏道：“你能不能别那么蠢？”
    穆青桐“噗”地一下笑出声，随即低下头收起玩笑的神情，再抬起来时已经是另外一副样子。
    他目光专注，弯弯的眼睛里全是明媚得快要溢出来的温和，嘴角微微上扬，像在凝视自己爱人一般深情。
    路斯恩：“……”
    路斯恩看着穆青桐愣了一会儿，然后才抱头倒下去继续做仰卧起坐，假装无视了他。
    大约两分钟后，穆青桐已经恢复了正常的样子，说：“他走开了。”
    “嗯。”路斯恩淡淡地应了一声。
    接近六点的时候操场上的人越来越多，穆青桐和路斯恩很默契地分开，招呼也没打就去了各自的集合地。
    甩了甩脸上的汗，快走到目的地的时候，穆青桐下意识地往大二那边看了一眼，路斯恩正安静地站着，等着班里其他同学集合。
    穆青桐看着路斯恩片刻，当他眉目含笑地转过头的时候，他毫不意外地看到了莱尔的黑脸。
    平时莱尔不会来得那么早，而且前进的路线明显绕了下圈子，往单杠这边靠了些，这他不得不承认，路斯恩的猜测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穆青桐叹口气，心乱如麻——他碰上的这都叫什么事儿。
    “早上好，莱尔。”穆青桐如往常一样跟他打招呼。
    “早。”莱尔明显兴致不高，声音有气无力的，勉强笑着说，“你什么时候来的？”
    “五点。”穆青桐又往路斯恩的方向看了一眼。
    这下莱尔的脸彻底黑了下来，表情僵硬道：“你刚刚是和他在一起？”
    “嗯，”穆青桐点了点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一边拨弄着大拇指一边回道，“这段时间我得加强训练，刚好路斯恩每天也提前来操场，我就干脆和他一起了。”
    说完之后穆青桐才抬起头，直视莱尔的眼睛，神色坦然。
    “你跟他关系这么好吗？”莱尔眼神飘忽，语气轻松，但开口前的一瞬间明显绷了一下咬肌。
    穆青桐没放过这小细节，想也没想就回道：“还行吧，以前我不是跟你说了么，其实他人还不错，只是不太爱说话。大概达米安他们跟路斯恩有什么误会……”
    望着穆青桐弯弯的眼角，莱尔心中一阵烦闷，但偏偏不好说什么，生硬道：“集合了。”
    在整个上午的训练中莱尔都显得闷闷不乐的，穆青桐也不主动去找他说话，休息的时候反而和其他同学有说有笑，有几个还专门咨询了他一些格斗方面的问题。
    这让莱尔的脸色更为难看。
    中午莱尔仍然和穆青桐一起吃饭，顺便叫上了达米安一起。吃饭的时候只有达米安一个人咋咋呼呼地说个不停，从吐槽今天上课的老师拖堂到碰见安全监控中心宅男小结巴。
    穆青桐安静地听着，直到达米安说小结巴的时候忽然想到了黑色。
    “小结巴叫什么？”穆青桐随口问道。
    “施沃兹。”达米安说，“你问这个干吗？”
    穆青桐有点惊讶，忽然间有了一个非常大胆的推测，但他面上不显，继续说：“上次我们开班级会议，班主任说军校安全监控中心的负责人就叫施沃兹。”
    “对啊，就是他，你不知道吗？那小子可好玩儿了，一说话就结巴。”达米安笑道。
    穆青桐笑道：“是么？其实我挺想见见他的，毕竟他申请到了免训。”
    “行啊，下次我喊他出来。”达米安一口答应道。
    之前穆青桐趁路斯恩洗澡的时候给黑色发了两条信息，但没一条回复。
    洛森给他的手环他在黑色的手上也见过，当时他只以为是高度保密性的型号，并未在意。但今天达米安的话不得不让他产生联想——安全监控中心的负责人，怎么会那么巧合的也是结巴？
    如果这不是巧合……
    穆青桐不敢往下想，在这个地方他还能信任谁？
    一天的训练让人疲惫不堪，一向健谈的莱尔也不太说话，晚上上课的时候穆青桐发了三节课的呆。
    390年8月2日晴
    我跟路斯恩的计划进行得很顺利，但是莱尔的反应仍然出乎我意料，我依旧不太相信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会产生这样的情感。
    来到这里以后我的判断力似乎一直都在出问题，如果这一回再出错……
    毕竟我怀疑他的理由实在牵强，大部分还是靠着直觉。林恩说直觉是个很重要的东西，但是现在我的直觉好像没以前那么管用了。
    这算是个危险的信号么？
    390年8月3日晴
    这段时间达米安的课很多，一直没时间带我去见施沃兹。
    莱尔还是不高兴，话比昨天更少。大约是因为做戏的缘故，单独和路斯恩在一起的时候我总会感到尴尬。
    可路斯恩看上去一直心情不错，看见我在吃糖，直接过来拿了两粒走。
    赫尔曼的评估报告我已经完成了他生平的大记事，画了一条时间轴，目前还未发现特别有价值的线索。
    根据已有的情报来看，赫尔曼升职是在阿曼达王后成婚之后，所以他在军部站稳脚跟与王后有着莫大的关系。
    目前王后的情报不全。
    390年8月4日晴
    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我给路斯恩发了一条信息，问他喝不喝咖啡。被莱尔看到我买两杯咖啡后，他有点生气，达米安对我这样的行为也很不理解。
    今天整理到了十五年前王室的悲剧，陛下病逝以后，阿曼达王后也郁郁而终，留下四岁的王太子江曜，也难为这么小的孩子在这样的环境活了下来。
    因为时间跨度太大，这些东西仍然没有挖出可用的内容。
    390年8月5日晴
    洛森给我的情报中有一份他们之前做过的评估报告，因为担心会对我自己的工作造成影响，所以今天我才抽出来看。
    他们整理的报告没有我的详尽，不知道我把这份报告完成后，洛森会不会像给路斯恩那样给我发工资。
    今天早上和路斯恩一块儿锻炼的时候莱尔又来了，他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
    其他的一切正常。
    路斯恩刚刚跟我说我这边进展太慢，他看上去非常急躁，所以我想明天采取行动。
    8月6日晚，A班课堂。
    莱尔面无表情地写着笔记，不时地回应一下老师。
    穆青桐坐他旁边趴在桌上，完全没有听课的意思，一直在偷偷拨弄着通讯器。
    难道就这么耗下去？穆青桐看了看莱尔，随即用手肘捅了捅他。
    莱尔撇了他一眼：“？”
    穆青桐侧着头枕在自己的小臂上，小声问：“你怎么最近看上去不高兴？”
    莱尔的眼神看上去晦暗不明，起先没有接话。
    穆青桐锲而不舍地用食指戳了戳莱尔结实的肱二头肌，而后似乎觉得很有弹性，指腹贴在上面使劲按了下去，形成一个凹下去的小洞。
    莱尔：“……”
    莱尔被穆青桐弄得十分无语，撕了一张草稿纸，写了一行字。
    【没有不高兴。】
    穆青桐看着他几秒，眼睛快速地眨了一会儿，然后才拿着笔在下面写了话。
    【可是你最近都不太找我说话。】
    【训练比较累。】
    【你可是从前线下来的，这种程度的训练你居然跟我说累？】
    【没什么。】
    穆青桐盯着那句话看了半天，拿笔往纸上戳了几下，没有写出一个字，最后无奈地在纸上画了个省略号，把笔扔在了桌上。
    莱尔见他生气，赶紧用手肘碰了他一下，小声道：“你怎么了？”
    穆青桐瞪了他一眼，用口型说道：“没什么！”
    莱尔：“……”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接话。莱尔接过纸条后半天没写字，先是在书上画了几行重点，又写下了一些注释，才回了穆青桐。
    【真的没什么。】
    过了一会儿，穆青桐气不过，又拿回了那张纸，写了一段话。
    【爱说说，不说滚。】
    穆青桐写得太用力，笔尖差点戳破那张纸，莱尔看得心惊胆战的，悄悄地把手放在穆青桐的背上，示意他别那么激动。
    可莱尔的手一放上去，穆青桐就把他甩开了，完全不想和他有任何肢体接触。
    由于在上课，他又不敢有大的动作，只得默默地把纸条拿过去写回话。
    【对不起，我错了。】
    穆青桐斜眼看他。
    似乎莱尔正在做心理准备，听了一会儿课后才接着写道——
    【你这几天早上都和路斯恩一起？】
    【是。】
    莱尔又不说话了，于是穆青桐把纸抢了过去——
    【问：请找出穆青桐早晨和室友路斯恩一同训练与莱尔疏远穆青桐之间的逻辑关系。此题10分。】
    【……】
    【你倒是写啊。】
    莱尔拿着笔迟迟不动手。
    这时下课铃响了，老师的讲课戛然而止，穆青桐从鼻腔里喷出一口气，双手交叉抱在胸前：“说啊，莱尔同学，请告诉我这两者之间的逻辑关系。”
    莱尔依旧没有回话，紧抿着嘴唇好像在隐忍着什么。
    穆青桐心中慌乱不已，佯装着愤怒，抱着胳膊的手掌微微发抖。
    过了好一会儿，莱尔才道：“你跟路斯恩是不是……”
    这句话并没有说完，穆青桐就呛声道：“是什么是？”
    莱尔闭了闭眼，最终还是问出了口：“你是不是喜欢路斯恩？”
    穆青桐：“……”
    穆青桐没料到他会这么直接，淡漠的表情有些许僵硬，但很快调整了过来，冷声道：“关你什么事？”
    莱尔低着头不说话，望向了窗外，明显不想回答。
    穆青桐紧紧地盯着他，心念电转，担心莱尔会就此沉默而放手，于是深呼吸了一下，咄咄逼人地问道：“我喜不喜欢路斯恩跟你有关系吗？”
    出乎意料的是莱尔忽然站起了身，那一瞬间穆青桐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跳了出来，竭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莱尔吁了一口气，神情严肃地看着穆青桐，郑重道：“跟我有关系。”
    穆青桐嗤笑一声。
    “因为我喜欢你。”莱尔紧接着道。
    穆青桐：“……”

☆、第19章 chapter19

莱尔的声音不算大,但下课后的教室几乎没有什么嘈杂的声音,这句话毫无意外地让每个人听得清清楚楚，包括讲台上正在整理教案的老师。
    整个教室顿时鸦雀无声。
    穆青桐被几十双眼睛盯着如锋芒在背,他没料到莱尔会来这么一手，对方的胆子比他想象中的要大得多。
    要怎么办？穆青桐一瞬间想了很多回应的办法,但不知道哪一个最为适用,索性先保持了沉默，看莱尔有没有下文。
    可莱尔貌似和他抱有相同的想法,同样盯着他,不说一句话，将难题重新推给了他。
    诡异的静默之后，教室里开始沸腾,大家对这样的戏码显然喜闻乐见，甚至有好事者开始对着穆青桐与莱尔起哄。
    这时候群众的力量是最容易被汇集起来的，几声单独的“在一起”被喊出来后，一下子就变成了全班性的活动。所有人都异常亢奋，还有人对着穆青桐吹了口哨。
    穆青桐简直头都炸了，他知道这种当众表白的戏码通常都会成功——被表白者往往会被现场的氛围所影响，导致答应表白者的请求，这是人有限的理性所造成的从众效应……
    都什么跟什么……穆青桐打断自己莫名其妙的联想，他的脑子被整齐划一的“在一起”搅得混乱无比，他只知道他不能答应莱尔，何况顶着一张和林恩一模一样的脸，这让他感到非常诡异。
    穆青桐低着头站起来后，教室里的气氛顿时被推至顶峰，人群全部沸腾了。
    如果他的判断出错，把无辜的莱尔逼成这样，他根本不能对他的感情做出任何回应，这会对莱尔造成怎样的伤害？穆青桐心烦意乱，那一瞬间简直想让时间倒退。
    “抱歉。”穆青桐说。
    莱尔的表情顿时僵硬起来，穆青桐显得有些慌乱，拨开围观的人群，跌跌撞撞地走出了教室。
    在走廊上疾步，夜间的风吹在他身上激起一层鸡皮疙瘩，这才惊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穆青桐跑到一个楼梯间蹲着，后背靠在墙上，做了一个深呼吸平复情绪，随后拿出通讯器发了一条信息。
    【穆青桐：成功了。】
    【路斯恩：。】
    穆青桐看着那个句号，忽然笑了起来，这家伙连发个信息都那么惜字如金，心情稍微好转了一些。
    【穆青桐：不表扬我一下吗？】
    【路斯恩：不。】
    穆青桐无奈地摇了摇头，把通讯器收了起来。
    因为刚开学不久，穆青桐的宿舍也不和大一的在一起，所以在班里真正称得上关系好的只有莱尔。他这下跑出去也没人来找他，老师还在上最后一堂课，没有精力去管年轻人的是非，他独自一人蹲在楼梯间无人打扰。
    墙壁冰凉的温度浸入自己的身体，穆青桐蜷成一团，捏着手指，膝盖微微颤抖着。
    他刚刚的行为是否像一个十八岁的少年，是否表演的痕迹太过严重？他完全不知道，在他上辈子这个年纪的时候，他身边只有林恩一人，生活单调乏味，他还羡慕过那些正常上大学的同龄小孩儿。
    现在当他进入军校，经历真正的校园生活，那种新鲜好奇感已经被磨尽了，人际交往对他而言带有强烈的目的性，他的每一天都是在工作、工作……
    穆青桐下意识地摸了一把口袋，但最终只摸出一张糖纸，他蹙眉将糖纸捏成一团，送到鼻子下面深吸一口气，淡淡的奶香充盈了整个鼻腔，内心平静了一些。
    计划发展得太过顺利，连他自己都有点不敢相信，路斯恩的判断极为准确，完全抓住了莱尔的心理。
    可这事儿说到底还是太狗血。
    莱尔手上有不正常的枪茧，但是他却不一定上过前线，他对自己的感情也非常奇怪……穆青桐用手掌盖住自己的脸。
    等洛森那边发来莱尔的所有档案，也许一切就会有答案了。
    穆青桐自嘲地笑了笑，接下来他该怎么和莱尔相处，最难的是要如何才能自然地表现出他是因为被表白才疏远的对方？
    这是他从未经历过的事情。
    回去跟路斯恩商量着办吧。穆青桐思来想去，还是没去教室上最后一节课，给班里的同学发了个信息让他帮忙收一下课本。
    出乎意料的是，穆青桐回到寝室之后没看到路斯恩，估计他晚上也有课，于是把前几天还未整理好的档案拿了出来，继续工作。
    整理情报的工作繁琐无聊，长时间重复的步骤很容易让人困倦，他打了好几个哈欠。
    十点多钟的时候路斯恩还是没回来，但穆青桐收到了一条信息。
    【达米安：在吗？】
    穆青桐发送人，大约是为了莱尔的事情，想想还是回了过去。
    【穆青桐：嗯。】
    【达米安：我都知道了。】
    这下穆青桐没回话。
    【达米安：莱尔现在在我旁边。】
    【穆青桐：嗯。】
    【达米安：他不敢给你发信息，怕你拉黑他。】
    穆青桐失笑，达米安这是提醒他？然后把莱尔的号码拖进了黑名单。
    【达米安：本来得让他亲自跟你说清楚的，但这小子太怂了，非得让我来。】
    【穆青桐：嗯。】
    【达米安：今天的事情是他不对，教室里那么多人，这样一弄挺难堪的。希望没给你带来困扰。这是他原话。】
    【穆青桐：……】
    【达米安：他问你能不能原谅他，就当这事儿没发生过。】
    穆青桐输入了一行字后，又觉得不妥，于是把那串字符全部删掉了，准备另起一行回复过去。
    这时，门外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路斯恩进来的时候冷着一张脸，手里提着一杯冰咖啡，放在了穆青桐的桌上。
    “谢谢。”穆青桐关掉通讯器，惊喜地接过去，发现是一杯奶咖，又重复了一遍，“谢谢。”
    路斯恩瞟瞟他的通讯器，薄唇紧抿，漠然地转身收拾自己的衣物进浴室洗澡去了。
    又怎么了？穆青桐手中的冰咖啡还没放下，杯身已经凝结了许多小水珠，慢慢地汇集在了一起，然后沿着杯底滴在了地上。
    大概发生了别的事？穆青桐猜测着，同时有点疲于应付，路斯恩的情绪总是阴晴不定，今天他和莱尔闹成那样，简直焦头烂额，他把咖啡放在一边，继续整理情报档案。
    路斯恩洗完澡出来后，穆青桐正在看达米安给他发的信息。
    【达米安：莱尔跟你道歉了。】
    【达米安：其实你要是不乐意，可以直接说清楚，没必要顾及着他。话说回来这也没多大的事儿。】
    【达米安：回句话吧。】
    路斯恩的脖子上挂着毛巾，发梢上的水珠低落在赤裸的皮肤上，顺着湿润的皮肤滑落下来。他黑着脸走过去问道：“谁发的？”
    穆青桐叹了一口气，把通讯器直接递了过去：“达米安。”
    路斯恩接过去，然后返回了他的收件箱，逐条看起。
    “怎么回复？”穆青桐有些无力道。
    路斯恩开始没说话，过了半分钟，不知道看到其中哪一条后忽然攥紧了通讯器，沉声道：“让他滚。”
    穆青桐：“……”
    穆青桐伸出手，示意让路斯恩把通讯器退给他。
    路斯恩瞟了他一眼，并无归还的意思，反而继续翻着上面的信息。
    穆青桐：“？？？”
    穆青桐没有丝毫和他调笑的意思，沉着脸说：“你把通讯器还我，我先回个信息。”
    路斯恩侧了侧身，后腰靠在桌子边，站得离穆青桐稍微远了一点。
    穆青桐：“……”
    穆青桐脾气有点上来了，讨要未果后干脆继续整理档案。
    他收件箱里的信息不算多，路斯恩翻了几分钟后就全部看完了，随后把通讯器放在了他桌上，擦着头发走去自己的椅子边坐下。
    到底什么意思？穆青桐差点脱口而出，但盯着路斯恩的背影，他还是把这句话咽了回去。沉默地打开了通讯器，开始输入回复。
    【穆青桐：抱歉，我不能答应。】
    【达米安：好，我告诉他。】
    通讯器接受信息的提示音被穆青桐调成了震动，虽然声音不大，可在安静的宿舍里显得非常突兀。
    路斯恩烦躁地翻了几页书，拿起笔准备写总结笔记，笔尖在纸上划了几个印子，怎么也写不出字来，干脆把笔帽盖上，回过头对穆青桐道：“你让他滚了吗？”
    穆青桐：“……”
    穆青桐对路斯恩的怒火无法理解，同时对莱尔还带着愧疚的情绪，张了张嘴想吼回去，但达米安信息又来了。
    【达米安：他说没关系，还问能不能追你，而且他想知道为什么你不能答应他。其实我也想知道。】
    【穆青桐：我只是觉得不适合。】
    【达米安：说说。】
    【穆青桐：他比我大六岁，而且我没动过谈恋爱的心思，我妈说了我年纪还小，我自己也这么觉得。毕业之后还不知道我会去哪里，我也不知道他会去哪里。最重要的是，我对他没那个意思。】
    【达米安：他问你是不是喜欢路斯恩。】
    穆青桐收到信息后，看了路斯恩一眼。
    路斯恩没好气道：“看什么看。”
    穆青桐关掉通讯器，语气也没好到哪里去：“达米安问我是不是喜欢你。”
    路斯恩愣了一会儿，突然说：“那你回他‘我非他不可非他不嫁爱他爱到无法自拔海枯石烂天荒地老’！”
    穆青桐：“……”
    “你幼不幼稚！”穆青桐吼了一句，他把通讯器甩到床上，“你今天晚上是不是吃错药了？现在还开什么玩笑！我现在很烦你知道吗？你难道没想过万一是我们两个判断错误，误会了莱尔呢？我们这样做真的好吗？”
    

☆、第20章 chapter20

路斯恩皱着眉,怒道：“屁大点儿事情唧唧歪歪能说一晚上啊？”
    “怪我吗？”穆青桐瞪着路斯恩脱口而出道,“你到底在发什么疯！”
    他吼完之后没再搭理路斯恩，给达米安回了一条信息。
    【穆青桐：这跟我拒绝莱尔没关系。】
    【穆青桐：就这样吧,别再提了，我今天也很难受。】
    说得含糊一些似乎更能让莱尔死心。
    将信息发出去后穆青桐心情非常低落,被这破事烦了整整一晚上,连日记都懒得碰，直接倒头睡下。
    周围的人都他妈是神经病。穆青桐恨恨地想。
    过了几分钟,路斯恩忽然道：“我刚刚去行政楼了。”
    什么意思？穆青桐睁开眼睛看他。
    “校方说我故意伤害,赔了6万。”
    穆青桐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问道：“是谢远那件事儿？”
    路斯恩“嗯”了一声。
    这下穆青桐反而不知道该怎么说了,火气瞬间小了下去，不仅仅是因为那件事由他而起。路斯恩只是个学生，一下子赔了那么多钱换谁都不好受。
    怪不得他今晚这么反常，但万幸的是路斯恩没有被开除。
    “你爸妈也来了？”穆青桐问。
    路斯恩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后闭着眼睛答道：“没有。”
    出这么大的事情父母都不出面？穆青桐觉得很奇怪，但这毕竟是路斯恩的隐私，他不太好过问，于是没接话，小声道：“晚安。”
    窗户大大地敞开着，窗外的小昆虫不知疲惫地嘶鸣以寻求配偶，在静谧的夜空里显得尤为刺耳。
    路斯恩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虫鸣混杂着房间内浅浅的呼吸声，加上咖啡因的作用让他毫无睡意，睁大眼睛盯着穆青桐的方向，眉头紧锁，一夜未眠。
    第二天五点两个人照常起床，路斯恩的眼睛里布满血丝，穆青桐也好不到哪里去。
    醒来的时候他看了一眼自己的通讯器，昨天晚上他发完最后一条信息后，达米安之后又给他发了很多条，他一条都没看。
    真不知道这事儿还能有什么好说的。穆青桐对这种唧唧歪歪说不清楚的事情极为反感。
    晨练的时候穆青桐看到了莱尔，神色非常憔悴，脸上的胡茬也没刮。他假装没有看到对方，和周围的同学随意说了几句话。
    庆幸的是，班里没有同学正面跟他谈起昨天在教室里发生的事，只是有大二大三的人偶尔看他一眼，估计昨晚已经在他们整个A班传开了——毕竟A班已经办了十三届，莱尔还是头一个敢在下课时当着全班的面表白的学员。
    必须和他拉开距离。
    计划进行到了这一步后，穆青桐对路斯恩的计策不得不服，不管他是不是真的要逼着莱尔露出破绽，他都必须远离他了。
    即使穆青桐表面装着淡定，但是他无法忽视背后灼热视线传来的一阵阵诡异的感觉。体能加强训练每天的项目都大同小异，教官在他们每次小测试完毕后都会拿着智能手环记录成绩，穆青桐知道那是在给他们打分，三个月后用总分数来剔除一部分学员。
    所以那些学员是会被退学还是请出A班？穆青桐无所事事地想着。
    忽然身边来了个同学，坐下来道：“小穆穆？”
    穆青桐“啊”了一声，被打断了思绪，回过头一看，是晨练经常站在旁边的阿尔杰。
    “怎么了？”穆青桐问。
    阿尔杰撑着地面坐下，半躺在草地上，压低了声音对穆青桐道：“莱尔看着你一天了。”
    “……”穆青桐下意识地想逃避这个问题，他抓了抓身下的草芥，把它们全扯了攥在手心，过了好半天才回答道，“我看到了。”
    阿尔杰又看了莱尔一眼，对穆青桐道：“你真没答应的意思？”
    穆青桐摇了摇头。
    “好吧，当我没说。”阿尔杰显得有些遗憾，“本来刚开学的时候我以为你们已经在一起了呢，后来才发现不是的。”
    “是么……”穆青桐淡淡地回应了一句，眯眼注视着远方的天空，看不出态度。
    “你要是答应了，那可是咱们班的第一对啊，况且你们俩看上去还挺搭的。”阿尔杰说道，“其实我觉得试一试没什么……”
    “来当说客？”
    阿尔杰当即道：“不，不，没有，我只是随口那么一说。”
    “我不可能和莱尔在一起的。”穆青桐扯了扯嘴角，深呼吸一口气，似乎在酝酿着什么，过了几秒才接着道，“我有喜欢的人了。”
    说完后他看着阿尔杰，神色坦然，眉目含笑。
    阿尔杰脱口而出道：“谁啊？”
    穆青桐却没有正面回答他：“不是咱们班的。”
    两人的对话还没完，教官已经开始吹集合的口哨，于是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芥和灰尘，赶紧走向了集合地。
    中午和下午的晚餐都是穆青桐一个人去的，莱尔一直处于低落状态，达米安在他旁边上蹿下跳，唧唧歪歪地说个不停，像个大猴子一样。
    穆青桐真想问他他小时候是不是有多动症。
    为了让莱尔彻底远离自己的视线范围，晚上上课的时候穆青桐主动坐到了第一排，除了讲台之外什么也看不到，意外地认真听了三节课。
    课间的时候还收到路斯恩的一条短讯。
    【路斯恩：。】
    什么意思？穆青桐用大拇指摩挲着屏幕，然后回复了过去。
    【穆青桐：怎么啦？】
    【路斯恩：咖啡。】
    这是今天晚上给他带咖啡的意思？
    【穆青桐：好的，你要热的还是冰的？】
    但是路斯恩没有再回复，估计又看书去了。穆青桐笑不出来，他挪开视线后刚好和进教室的莱尔撞在一起，表情瞬间就僵硬在脸上。
    他迅速移开了目光，翻开课本假装复习刚刚老师说的内容。
    莱尔注视他两三秒，然后抬脚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穆青桐的通讯器上有十一条未读信息，全部来自达米安，他想了想，最终还是没点开。
    回去的时候穆青桐买了两杯冰的咖啡，打开寝室的门后，发现床上摆了个纸盒子，床垫被压得陷下去，看上去分量不轻。
    穆青桐走过去看了看，问道：“这是保险箱？”
    路斯恩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无动于衷，穆青桐说：“谢谢，我还以为会等很久呢。”
    路斯恩含糊地应了一声，接过咖啡喝了一口，然后伸出手，默默地看着穆青桐。
    “怎么了？”穆青桐奇怪道。
    路斯恩皱着眉没回答。
    “哦……”穆青桐有点无语，摸出通讯器给他，说，“今天达米安给我发的信息我一条没看，点开会有已读记录。”
    路斯恩充耳不闻，把最早的那条点开，然后依次看了下去。
    “他说什么了？”穆青桐问。
    “……”随着时间的推移，路斯恩的表情越来越难看，最后他拿着通讯器按了一阵，还给穆青桐：“删了。”
    “什么？”穆青桐疑惑地接过一看，今天的收件箱里面只有他和路斯恩的通讯记录，其他的全部被删掉了。
    穆青桐：“……”
    这还玩个屁？穆青桐怒极反笑道：“这意思是我和达米安也崩了？好歹十多条，回人家一句啊。”
    “回什么回？”路斯恩黑着脸道，“我不是让你说了叫他滚吗？”
    “这是达米安不是莱尔。”
    路斯恩似乎有点气急败坏了，抬高了声音道：“四喜丸子拿他通讯器发的，那猴子说话什么德行你看不出来么？”
    你把信息全删了我还看个屁啊！还有猴子是什么鬼？穆青桐简直想糊他一脸。
    说完了后路斯恩还补了一句：“你怎么那么蠢。”
    穆青桐：“……”
    穆青桐无话可说了，放弃和路斯恩沟通，亏他之前还打算和他商量下一步怎么办，这人从昨天开始就跟吃错药了似的。他拿着通讯器回到自己床位，专心拆纸盒。
    他对这里的保险箱没什么研究，但看做工和加密手段就能看出价格不便宜，掂了掂重量，估计拿普通炸弹没法炸开。
    虹膜记录加转盘式的密码锁非常安全，穆青桐把自己的信息录入了进去，打开保险箱，敲了敲钢板确认厚度。
    总体看上去非常不错，大概是情报部自用的型号。
    穆青桐回过头看了一眼路斯恩，正准备再次道谢，但发现路斯恩正眼神飘忽地望天花板，不禁有些诧异，于是停了两秒才说：“这箱子不错。”
    路斯恩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穆青桐撇撇嘴，对他的冷淡不以为意，无奈地笑了笑。
    “你笑什么？”路斯恩有点不耐烦地问道。
    “没什么……”穆青桐冷脸抱着一堆资料，放进保险箱，看着路斯恩一本正经的样子，忽然开口讽刺道，“想你了，不行么？”
    路斯恩：“！！！”
    明明语气不对头，但穆青桐却看到他的耳尖红了一小撮，面瘫的脸表情一时间竟有些无所适从。
    这副样子让穆青桐十分莫名，同时也懒得再管，只当自己没看见。

☆、第21章 chapter21

【穆青桐：我现在挺烦的,让我安静两天吧。】
    临睡之前穆青桐给达米安发了这条信息,他不知道路斯恩之前删了什么信息，只能这样模棱两可地回答。另外也图个清静,一天十几条的轰炸他实在承受不来。何况路斯恩说是莱尔拿着达米安的通讯器发的信息……
    他觉得自己快要烦炸了。
    洛森给他的智能手环他只用过一次，简单地汇报一下他做评估的进度,想了想他和洛森说要调查莱尔的事情还没有回音,准备发个信息过去，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把手环收好躺下睡了。
    他和莱尔之间的尴尬并不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渐渐消失,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晨练的时候达米安也没有和莱尔一起到场了，他总是单独一个人，显得很落寞。
    一连三天莱尔都是沉默寡言的,穆青桐也默默地观察他，装作不经意地看他背影，想着如果是他的判断错误，该怎么去弥补莱尔，或许还真是连朋友都没得做。
    希望他这一次没有错。
    也许是气氛太过压抑，到了第四天的中午，达米安终于坐不住了，在食堂叫住了穆青桐。
    “还是要说那件事儿吗？”穆青桐叹了一口气，“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不不不，我知道，我知道。”达米安端着餐盘放在穆青桐的前面，搓了搓手，“你先听我说嘛。”
    “你要说什么？”穆青桐干脆放下了勺子，无奈地盯着达米安。
    达米安挠了挠头，又摸了摸鼻尖，还搓了搓后颈。
    穆青桐：“……”
    这么一看还是挺像猴子的……
    达米安说：“其实我觉得你没必要这样。”
    穆青桐烦躁地揉了揉眉心，说：“可以不说这事儿了吗？”
    达米安“诶”了两声，坐在椅子上挪了两下屁股，舔舔下嘴唇，做了几个手势：“不，我是说……”
    “你小时候是不是有多动症啊？”穆青桐打断他道。
    “啊？”达米安听到这个问题显得有点迷茫，但随后认真地否认道，“不，没有。”
    穆青桐：“……”
    没等穆青桐接话，达米安又抢着说：“我现在也有多动症。”
    穆青桐：“……”
    “我觉得吧，虽然你没答应他，但也没必要完全不说话啊，表白被拒绝这事儿也挺正常的。我这一届有好几个例子，过了段时间就好，大家都不提这事儿，你看你跟莱尔，怎么搞得那么僵？”达米安看上去非常不理解，“他也说了如果你不答应，就当这事儿没发生……”
    “不可能。”穆青桐利落地反驳说，可能又觉得他说得太生硬，于是解释道，“他当着全班的面说那种话，我还正常地跟他做朋友，吊着他？怎么可能？”
    达米安却出乎意料地沉默了，安静地看着穆青桐，等了几秒才说：“小穆穆，我跟你说件事情，你别发火啊……”
    穆青桐：“什么？”
    达米安搓了搓手，扭扭捏捏道：“其、其实那个……嗯……”
    穆青桐：“哪个？”
    “你真不生气？”达米安看上去非常忐忑，不确定地问了一句。
    穆青桐失笑，无可奈何地看了他一眼，道：“我生什么气？”
    “那我说了……”达米安低着头，不去直视穆青桐的目光，结巴道，“其实莱尔，他、他当着全班的面跟你表白，是、是……”
    穆青桐：“是什么？”
    “是、是我的主意。”达米安人高马大的，此时因为尴尬动作扭捏表情扭曲，看上去十分滑稽。
    穆青桐：“……”
    “真的，这事儿还真不能怪莱尔，都是我一个人想出来的馊点子！”也许是担心穆青桐不相信，达米安急着补充道，“莱尔开学的时候他就跟我说了他喜欢你，然后我让他先下手，他还不乐意，觉得你跟他不适合。”
    穆青桐：“……”
    达米安背着他到底干了些什么，还有照他这么说，莱尔是从开学就喜欢他了？时间这么短……
    “你那几天不都是和路斯恩在一块儿么，而且路斯恩那人在我们班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跟他那么亲近，难免会让莱尔多想啊，所以我就怂恿他那天干脆跟你说明白。”
    “……真是好主意。”穆青桐双臂交叉放在胸前，无语地看着达米安。
    达米安被他盯得非常局促，眼神飘忽，硬着头皮说了下去：“我一直以为你也对他有意思，我才……”
    穆青桐不可思议道：“你都是怎么得出的结论？”
    “这真不怪我！”达米安仿佛要捶胸顿足了，“要不是你老偷偷看他，我能这么想吗？”
    “……”穆青桐一时语塞，刚开始的时候他确实总在盯着莱尔，想从他身上找到更多林恩的影子，最终调整好心态后才慢慢地变正常。那段时间他们三个总在一起，会被达米安发现也在情理之中，这只能怪他自己过于大意。
    穆青桐整了整思绪，叹了口气，对达米安道：“你真误会了。莱尔跟你说过没有？他跟我的一位故人长得很像。”
    “说过。”达米安记得很清楚。
    “他是我的导师。”穆青桐说，“不久前因为意外去世了。”
    “……”达米安没接话，他明白导师在人生中的重要意义，而穆青桐刚刚大一，他的导师只可能是教授他情报技能的那一位，“抱歉，我不知道……”
    穆青桐轻轻地摇了摇头，眼角弯弯地显得非常柔和，劝道：“没关系，都过去了。”
    “莱尔和他长得非常像，所以我才忍不住老看他。”穆青桐佯装轻松地用勺子戳了戳餐盘中的米饭，舀了一勺准备拿起来，举到半空又放下了，“你大概听说过，我们这些做情报的在进入部门成为正式员工之前，会有专门的培训。”
    达米安点了点头。
    穆青桐接着说：“我通过审核的时间非常早，所以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认识我的导师了，他一直手把手带我，教我。你知道吗？我是孤儿，养父在我记事前病故，我从小和养母生活在一起。”
    穆青桐放下勺子，揉了揉眼睛，然后吸了吸鼻子，又道：“我没见过我爸妈，所以从小到大我没叫过爸爸。我认识导师的时候，那时候我才十一岁……他就像父亲一样照顾我……”
    “噢，不，别说了。”达米安搓了一把脸，打断穆青桐，表情郁结，口若悬河的气势已然消失不见，憋了好半天才说了一句，“对、对不起。”
    “没什么，是我有点失态，不好意思。”穆青桐又吸了下鼻子，明显眼睛里比刚刚湿润了许多，像是努力睁大眼睛以防眼泪掉下来。
    “对不起。”达米安再次说道。
    穆青桐这回没接话，低着头继续吃东西，但明显没了最先开始的胃口，只扒了几小口，然后说：“我不可能答应莱尔的。可能你听上去觉得很扯，但是……我真的没法接受一个和我导师长得那么像的人，明白吗？”
    达米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二人又陷入了一阵沉默。
    而后穆青桐站起身，拿着餐盘准备走去门口的回收车，对达米安道：“我吃好了，先走一步。”
    “等等！”达米安见他要走，赶紧喊住了他。
    “怎么？”穆青桐转身疑惑道，虽然眼眶周围红色仍未褪去，但是看上去情绪稍微好了一些。
    “我、我会把你的意思告诉莱尔的。”达米安说，“哎……我本来还想你们俩在一起挺适合的，现在……算了，我待会儿去找他，估计他现在在寝室呢。”
    穆青桐笑了笑：“谢谢，顺便跟他说声抱歉。”
    “好的。”
    在转身的一刹那，穆青桐陡然松了一口气，哀伤的表情无影无踪，后背已经全是渗出的细小汗珠。
    下午13:00，B栋宿舍327。
    “今天达米安在食堂堵我了，然后我让他跟莱尔说，我跟他不可能。”穆青桐照常向路斯恩汇报今天的情况，顺手把手里的小纸盒放在桌上，“我连蒙带骗地编了一大堆的东西，估计莱尔以后不会来找我了，如果他没别的心思。”
    “那是什么？”路斯恩指着纸盒问。
    “达米安给我的，他说是莱尔送的仙人球。”
    “你编了什么？”路斯恩这天中午回来得比较晚，身上的军装还没换，显得身姿笔挺。
    穆青桐狡黠道：“我说莱尔长得像我爸，我不可能和我爸谈恋爱。”
    路斯恩：“……”
    穆青桐：“嘿嘿，逗你玩。”
    路斯恩无语地看着他。
    穆青桐又赶紧补充道：“我跟他说的不是这个，但差不多就那个意思，我说莱尔跟我一个死去的老师长得很像，那个老师教了我很久。”
    路斯恩仰起头解开脖子处的一粒扣子，喉结上下蠕动了一下，问道：“真的？”
    “当然是假的。”穆青桐笑着说，“怎么可能是真的。”
    路斯恩“唔”了一声，不置可否，走过去直接把盒子拿了起来。
    穆青桐赶紧道：“诶，轻点，别弄坏了，这盒子还挺好看的。”
    “嘁。”路斯恩不屑道，然后三下五除二地把盒子暴力拆解开，一盆小小的仙人球出现在眼前。
    盆里垫了一层圆圆的鹅卵石当装饰，莱尔买的是那种嫁接过的仙人球，上面有好几种颜色，看上去非常可爱，穆青桐伸出手摸了摸上面的毛毛刺：“挺好玩的。”
    “好玩个屁。”路斯恩立刻道。
    穆青桐笑着看了他一眼，却看到路斯恩表情阴沉无比，眉头紧紧地皱着。
    即使路斯恩这几天阴晴不定，但却极少露出这样的神态，穆青桐意识到事情不对劲，立刻小声问道：“怎么了？”
    路斯恩一把捂住他的嘴。
    穆青桐：“！！！”
    路斯恩平静道：“没什么。”
    穆青桐怀疑地看了一眼仙人球，示意路斯恩放手。
    路斯恩慢慢松开他，然后做了个智能手环的手势，穆青桐瞬间明白了他要什么，于是拉开抽屉把智能手环给他。
    而后路斯恩做了个“继续说下去”的口型。
    穆青桐心领神会，说道：“我以前也买过仙人球，上面的球是红色的，我觉得特好看，下面铺的是一层浅紫接近白色的砂子。不过没关系，等这些球长大了之后就好看了，你说是吧？”
    “无聊。”路斯恩配合地说了一句话，此时已经启动了智能手环，调出镭射屏幕，在上面打开了一系列索引。
    是什么事才会让路斯恩有这样的反应？
    穆青桐嘴上说着话，心里得到了一个非常可怕的结论。
    穆青桐稳了稳心神，在路斯恩进行操作的时候，拿出了自己的通讯器，调出收音机界面，并且插上了耳机，然后在屏幕上输入了一行字，递给路斯恩——
    【附近最稳定的无线电频段是多少？】
    路斯恩有点诧异地看着他，接过通讯器，在上面打了一串数字。
    穆青桐对着他比了个“OK”了手势。
    希望不是他想的那样。
    穆青桐心跳如擂，内心十分矛盾，不论验证后的哪一个结果，都不是他想看到的。穆青桐深呼吸一口气，把两个耳机都塞进了耳朵，然后拿着通讯器靠近了仙人球——
    原本清晰的广播声逐渐变得嘈杂，并且越来越大。
    穆青桐看了路斯恩一眼，后者正背对着他运指如飞，查找着关键数据。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拉得极为漫长，每个动作都像是慢节拍。
    他叹了一口气，似是不愿相信这个结果，又把通讯器移到桌角的另一边。
    过了一会儿后才把仙人球挪到了相同的位置。
    穆青桐目光呆滞地盯着墙面，耳朵是全是“呲啦呲啦”的电流音，音量随着通讯器离仙人球的距离而改变。
    忽然穆青桐笑了，那笑容极为复杂，既有欣喜，又有失望。
    此时路斯恩也找到了他想找的东西，然后拿着手环举到了穆青桐面前，把镭射屏幕放大锐化清晰，上面赫然是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圆形鹅卵石。
    穆青桐也指了指自己拿着通讯器的手，两人默契地同时做了个口型——
    “窃听器。”
   



☆、第22章 chapter22

“路斯恩,仙人球是不是得多晒太阳啊？这屋里挺潮湿的。”穆青桐自言自语道,“而且这么多土，放桌上好像也不干净。”
    路斯恩没接话,但接过仙人球把它放在了窗台上，然后关上了窗户,同时穆青桐打开了音乐播放器，把声音调大,放在窗边。
    【还有窃听器吗？】穆青桐拿着通讯器输入了一段话,拿到路斯恩面前。
    “没了。”路斯恩笃定道。
    对他的这个结论穆青桐深信不疑，压低了声音说：“你是怎么发现的？”
    “你是怎么发现的？”路斯恩反问。
    穆青桐摊了摊手,把耳机收了起来，退出了收音机界面，无力道：“我没想那么多，看你这种反应,我只是猜有窃听器，没想到还真是。”然后他举了举手中的通讯器，“用收音功能能检测出无线电的干扰源,最简易的防窃听检测器。以后你如果手里没有专门的检测器，可以试试这个方法。”
    “所以窃听器是通过无线电传输的？”路斯恩问。
    “对，原理跟收音机一样，两个不同的信号波段会引起接受故障。”穆青桐解释道，“但是这种情况前提是窃听器已经开始发射信号，也就是说我们两个之前的对话已经被他们听去了。现在必须马上跟大校汇报，最好能找到信号接收站。”
    路斯恩点点头：“好。”
    “对了，我想申请对莱尔墨菲和达米安弗格森的24小时监控权限，你帮我问问能不能批。最好明天就安好摄像头。”
    “可以。”
    “我怀疑莱尔的可能性比较大，仙人球是莱尔给达米安的。”
    “你还没说你怎么发现的。”穆青桐忽然说。
    路斯恩把手环退给他，拽兮兮道：“你猜。”
    穆青桐：“……”
    猜个屁猜。穆青桐懒得理他，脱下了上衣准备躺上床。
    路斯恩自讨无趣，又有些不甘心，看了穆青桐几眼，确定他不会接话以后，才不情不愿地解释道：“我以前见过。”
    穆青桐脑子里一团乱，冷淡地“哦”了一声，躺在床上开始给洛森编辑信息汇报。
    莱尔果然如他所料，在他说出决裂的话以后坐不住了，直接给他弄了个窃听器。而在此之前他一直没有完全相信路斯恩，始终对他的推测有所怀疑，这大概就是路斯恩生气的原因？
    如果不是他们发现得早，后果将不堪设想，也幸亏那些只是无关痛痒的谈话，无非让对方知道他是在故意拒绝莱尔。
    达米安和莱尔关系密切，在这其中他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但莱尔究竟要窃听什么，他的动机又是什么？是不是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或者说莱尔是奔着路斯恩来的？
    可路斯恩的身份那么隐蔽，就连他一开始也没发现路斯恩是荣光计划中的一员，莱尔怎么会知道？
    这不合理。
    而他自己也刚刚加入计划不久，甚至前段时间才拿到情报部见习生的身份，为什么莱尔从一开学就盯上了他？
    最后，他们发现窃听器是不是过于顺利了？路斯恩以前居然见过……
    穆青桐抱住自己的膝盖，浑身发寒，他原本以为军校是个相对来说安全的地方，但却处处是陷阱。他脑子里全是疑问，发现了窃听器后，表面上看似乎已经有了线索，但实际上却令整件事更加扑朔迷离。
    何时才能拨云见日？
    莱尔有问题。得出这个结论后穆青桐并不开心，无论怎么样，这人与林恩长得一模一样，他潜意识就会对他抱有好感。
    然而此刻得到的真相却扇了他一耳光——莱尔和林恩完全不同。
    他的工作不能带有任何个人情绪，这件事斩断了他最后一点念想，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该去庆幸。
    下午训练的时候穆青桐还在想这个问题，偷偷地观察了一下莱尔，没看出他和之前有什么不同，休息的时候仍然和几个学员坐在一起说话。
    忽然穆青桐的通讯器震动起来。
    【路斯恩：发来一张图片。】
    穆青桐点开了大图——
    《安巴尔联合帝国第一军事情报部监控授权令》
    穆青桐勾起嘴角，路斯恩的办事效率太高。
    授权令上写明了他是监控小组的一员，包括路斯恩在内，但组长则由情报部的人员担任，而实时监控数据将会发给他们。
    监控日期从明天开始，无期限结束。监控室设在B327，他和路斯恩的宿舍，情报部今天晚上就会给他们配显示器，明天在他们上课的时候搭线路。
    【穆青桐：谢谢。】
    【穆青桐：但是信号能不能同步到我们这边？这样更保险一些。】
    【路斯恩：行。】
    【穆青桐：这样会不会不安全？】
    【路斯恩：不会。】
    你大爷的！你就不能说清楚一点？短讯不是按字节计费的啊啊啊！穆青桐吐槽道。
    晚上回寝室的时候穆青桐买了两个新的小本子，专门用来记录监控情况，走的时候没忘了让店主开收据。
    到了寝室之后，穆青桐没忍住问道：“信号发到我们这边……”
    路斯恩默默地拿出了自己的智能手环摆在桌上，然后点开了一块镭射屏幕，左上角写着监控的备注。
    穆青桐：“……”
    那个手环和自己的一模一样。
    穆青桐把刚买的本子放在桌上，试探道：“这是你的？”
    “嗯。”路斯恩淡淡地应了一声。
    “我以前也见过这个型号的，这是情报部专用的么？”穆青桐诧异道。
    路斯恩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当然不是，市面上也有销售。”
    所以黑色的手环是他想多了吗？
    穆青桐不动声色地继续道：“明天装线路的时候需要我们在寝室吗？”
    路斯恩摇了摇头：“不用，我在就行。”
    “哦。”这个答案在意料之中，不管是路斯恩还是洛森，似乎都对他有所保留，穆青桐也不太在意这个，只要关键的信息能共享，以后他做事的时候不会横加阻碍就没有问题。
    监控的工作穆青桐做起来轻车熟路，白天莱尔几乎和他在一起，晚上他回寝室的时候莱尔应该也在，而如果他不在宿舍……
    “路斯恩。”穆青桐把刚买的本子递了一个给他，“监控记录本。”
    路斯恩伸手接过。
    “信号接收点能不能查出来？”穆青桐问。
    路斯恩点了点头。
    “那就好……”穆青桐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我之前让洛森大校调查了莱尔，大概什么时候会出结果？”
    “……”穆青桐的问题实在太多，路斯恩还在安装监控程序，懒得回答他，干脆翻出了手环扔给穆青桐，“自己问。”
    穆青桐讪讪地接过去，找到洛森的号码给他发了信息。
    【穆青桐：导师。】
    【洛森：今明两天应该能出结果。】
    反应这么快？穆青桐皱了皱眉。
    【穆青桐：还有达米安·弗格森，他和莱尔·墨菲是旧识，我想要他的一份资料。】
    【洛森：五天后来我办公室。】
    【穆青桐：收到。】
    钉在墙上的白板再一次被穆青桐写满了信息，这一次他还用了几张卡片贴在上面，卡片与卡片之间画了几条线连接，上面写下了新的关键字。
    路斯恩对他写的内容似乎很有兴趣，但观察了半天发现对方没有解释这个密码法的意思只得做罢。
    赫尔曼的生平已经被穆青桐摸了个大概，评估报告已经完成了雏形，但还剩几个关键的时间点没有重点整理。
    新装的程序因为没有摄像头无法进行调试，路斯恩安好以后便日复一日地看书学习，顺便做了些体能训练。
    窗外又是一片繁星点点，天空幽蓝空旷，穆青桐趴在桌上奋笔疾书，在整理每份档案的间隙，偷偷地看身边的路斯恩。
    英挺的眉毛微蹙，嘴唇紧抿，神情严肃冷漠，仿佛回到了两人刚认识的那天，他当时还觉得这人很难相处，可是后来……
    “看什么看？”路斯恩没好气道。
    穆青桐：“……”
    穆青桐被抓包了有点不好意思，抬高声音说：“你能走开点儿吗？”
    路斯恩：“？？？！！！”
    路斯恩沉着脸道：“你说什么？”
    穆青桐说完那句话后也愣住了——这哪是说话不经过大脑啊？
    为了圆场，穆青桐硬着头皮结巴地解释说：“你、你在旁边我、我没法专心工作。”
    路斯恩：“……”
    不知为什么，穆青桐总觉得路斯恩听完后不仅面色稍霁，神色甚至有点微妙了，于是又补充道：“你动静有点大，我这份材料比较乱，所以……”
    路斯恩刚刚放松的表情一下子又反转回来，瞪着穆青桐一言不发。
    “……”穆青桐悄悄咽了口唾沫，不知道哪个词又冒犯了这位大爷，干脆破罐子破摔地把椅子转了个角度，背对着他。
    好在路斯恩没再说话。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穆青桐松了一口气，不知为何，他拿笔的左手轻轻颤抖着，紧张得无法下笔。
    第二天上午穆青桐总有些心神不宁，在宿舍里安装全方位的监控不太容易，首先得瞒过宿管，其次得避开所有的摄像头，最后还得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出宿舍……
    偏偏洛森和路斯恩还不让他参与其中。
    希望一切能够顺利。穆青桐十指交叉，手肘撑在背后的栏杆上，脚尖点着地面，眯着眼睛注意着莱尔的一举一动。
    监视是个非常漫长而且无聊的工作，莱尔整个上午都没有异动，自从昨天晚上送了仙人球后，他似乎从表白失败的阴影中走了出来，找到了新的小圈子，至始至终都没往穆青桐这边看一眼。
    中午，B栋327宿舍。
    “达米安那边怎么样？”穆青桐一边写着上午的小结，一边问路斯恩。
    路斯恩摇了摇头，示意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我这边也没有。”穆青桐的小结上只写了一句话，“再看看吧。”
    对方没有采取行动他就无法下结论，穆青桐感觉有点焦躁，而这样的情况在洛森告知他莱尔的档案没有问题后，变得更为严重了。
    “路斯恩，大校给我了莱尔的档案，我发你一份。”穆青桐全然没有以往轻松的神态，“大校说这份档案他们已经研究过，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路斯恩把电脑的接收器打开，接上了穆青桐的手环共享信号，把那份文件拉了过去。
    穆青桐继续道：“目前我发现两个不对劲的地方，不，可以说是三个。”
    路斯恩微微抬起头，蹙眉等着听穆青桐的下文。
    “你看莱尔的简历。”穆青桐走到路斯恩身边，发现主显示屏已经切换到了档案显示页面，副显示屏依然显示着莱尔宿舍内的监控情况。
    穆青桐对着路斯恩笑了笑，把自己的手环关上，指着其中的一段道：“我之前的推测是莱尔根本没有上过前线，我的猜想没错，但莱尔也没有撒谎，他确实在前线，但他并非作战人员。”
    路斯恩摸着下巴，看了一眼屏幕上滚动的数据，又重新把视线移了回去。
    “他的档案里面有这样的记录，而且并非伪造。你看，他的所有行踪记录都被大校查了出来，与他的简历完全吻合。黑天鹅军团大部分的人都在前线战场，他所在的地方离前线还有一段距离，只有他快回来的时候才去了前线一段时间，参加了一次营救活动。他从那里回来以后，军衔就破格升至中尉了。”穆青桐又点开了一份档案，“这种情况很好解释，所以我去查了他的家世和他的荣誉记录，发现了问题。”
    路斯恩仿佛明白了穆青桐要说的意思，似乎有了一点恍然大悟的样子。
    “莱尔·墨菲是墨菲伯爵的长子，而墨菲伯爵所在的地区正是中部附近的乔托市。”穆青桐接着道，“黑天鹅军团是去前线最多的部队，而且最高统帅是赫尔曼。”
    “那是个跳板。”路斯恩得出了结论。
    “对。”穆青桐会心一笑，说，“他是因为特殊表彰才破格提升到中尉，而且有了申请A班的资格，在A班的这四年，如果他表现良好，毕业之后就会有中校军衔，而那时他才28岁。有了年龄优势，又有伯爵的小背景，接下来他的仕途差不多会畅通无阻。”
    穆青桐关闭了他的表彰记录页面，接着说：“正因为他的简历有水分，所以我问他的时候他才会顾左右而言其他，没有太大的触动。他的交际圈也比较单一，大部分是军队里面的人，譬如达米安，他们就是在部队里认识的。”
    “那么问题来了。”穆青桐认真道，“据我的观察，他的专业素养和海军陆战队……不，精英部队相差无几，你把手摊开。”
    路斯恩依言照做。
    穆青桐托住路斯恩的手，他的皮肤温度偏高，手指的形状修长，骨节分明看上去极有力量感。
    “你摸枪在A班学员里算是最多的吧？”穆青桐指了指路斯恩手心的枪茧，柔软的指腹按了上去，但隔着那层没有神经的皮肤，后者几乎没有任何感觉。
    “嗯。”路斯恩应了一声。
    “刚刚的结论是莱尔只是混了个特殊表彰，在前线没有真正地上过战场。”穆青桐歪着头，接着道，“但莱尔的枪茧比你厚得多，跟达米安没差多少。”
    路斯恩眯了眯眼，似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但仍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所以有了矛盾，这是第一个疑点。”穆青桐总结完毕后，忽然发现自己还拉着路斯恩的手，姿势颇为暧昧，于是赶紧松开，眼神飘忽不去直视路斯恩的眼睛，还抓了抓后脑勺。
    只是路斯恩看上去并不在意这些，依旧是那副淡淡的表情。
    穆青桐挪开了一点距离，盯着屏幕，继续说自己的推断：“仙人球一直被咱们放在外边儿，所以他们没窃听到一点有价值的信息，但不管是莱尔还是达米安都没有任何动向。洛森把他的通讯记录也监控了，这段时间他除了联系自己家人外还有几个朋友，都是日常琐事。这也是不对劲的地方。”
    穆青桐搓了一把脸，揉了揉眉心，事情的发展看上去越来越棘手，他们这边的线索基本上都断了，只能等着洛森那边找出窃听器的信号接收点，希望那里会有大的突破口。
    “最后一个呢？”路斯恩忽然问。
    穆青桐捧着脸，还没回过神，眼神看上去有点迷茫：“什么最后一个？”
    路斯恩沉声道：“你说三个疑点。”
    穆青桐却摆了摆手道：“不，这个可能是我想多了，我自己都觉得有点牵强……”
    “你说。”路斯恩合上了双手，轻轻地摩挲着手心。
    穆青桐看着他的小动作，叹了口气，小声道：“我总觉得进展太快了。”
    “怎么？”
    “咱们发现窃听器太顺利，你能一眼就认出来，我从没遇到过这种事。好像是有人故意让咱们发现一样，我有点担心。”穆青桐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先这样吧，我去看赫尔曼的情报了。大校说赫尔曼要反，虽然档案上没有问题，但我怀疑皇帝的死跟他有关。十五年前陛下正值壮年，怎么可能突然暴毙？”
    “x病毒。”路斯恩回答说，“发病两周内器官会逐渐被溶解，死亡率百分百，飞沫传播，六十年前隔离了一百二十万患者才控制了这个病毒。”
    “我知道，”穆青桐神色了然，“但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就算看上去是意外，可我不信陛下是不经意上染上的病毒。”
    他总不能说自己见过了太多刺杀事件，赫尔曼的动态几乎和那些幕后策划者如出一辙。
    出乎意料的是路斯恩这回没有反驳他，反而说：“那你查下去。”
    穆青桐一时拿不准他什么态度，到底是支持还是嘲讽，只得道：“嗯，好。”
    最近穆青桐的日记记得特别满，为了节省时间，字迹比以往潦草了很多，内容也更加简洁明了，几乎是关键字拼凑。
    路斯恩对他这个举动似乎不太理解，但穆青桐就是特别热衷于写日记这件事，并且每天都在写小结。
    白板使用的频率越来越高，他已经存了很多张图片，每天都会调出来翻看，以免自己遗忘。
    穆青桐实在轻松不起来，他现在面临的最大困难并非是在军校行动不便，而是能支配的人实在太少，除了一个暂时的搭档路斯恩，他找不到任何队友。
    不知道路斯恩和洛森什么时候才能提高他的权限……


☆、第23章 chapter23

凌晨2:00,洛森·葛林家中。
    “大校。”管家敲了敲门。
    “进来。”洛森身上披着军装,尽管夜已深,但还在不停地翻查着各种文件,没有停下来休息的意思。
    老管家站在门口道：“伊尔墨探员有事向您汇报。”
    洛森把桌上的文件稍微整理了一下，点了点头：“让他进来。”
    管家做了邀请的手势后便退了出去,把门轻轻关上避嫌。
    “大校。”伊尔墨敬了个军礼，在洛森的书桌前站定。
    “嗯。”洛森道,“有什么进展吗？”
    “有。”伊尔墨递给洛森一份总结，“仙人球目前在军校仍有贩卖，而仙人球的进货来源是校外的花店。但花店中的仙人球没有任何问题，盆中没有发现M717窃听器,所以我们暂时把目标锁定在了校内的商店。大校,我们是否要采取行动？”
    “暂时不必，不要轻举妄动,再观察一段时间。”洛森打开抽屉，拿出一个视察的工作牌给伊尔墨,“去查一下在全校究竟还有多少这样的窃听器。”
    伊尔墨伸手接过，又敬了个军礼道：“是！大校。”
    伊尔墨走后，洛森用手环发了一条工作总结。
    【洛森：殿下，仙人球的销售线已经查清，问题出在校内。所以这一次有可能是针对军校的行动，我已经让伊尔墨彻查这件事。】
    信息发过去没多久，界面上的文字从“已发送”变为了“已读”，但却没有回复。
    洛森关闭了手环，看了看时间，揉揉眉心继续工作。
    上午10:00，托卡斯军事学院操场。
    赛德卡区一年四季雨水偏少，气候炎热，穆青桐入学的这半个多月的时间还没下过一次雨。
    新生入学的体能特训对这批零基础的学员来说负担过大，每次到了休息时间都会有一大批的人直接倒在地上。他自己虽未曾感到强烈的不适，但到了晚上身体总会无故发热一阵，即使没有多大影响，可第二天起来的时候会更为疲惫。
    虽然不担心自己会被刷下去，但30%的退学率和奖学金的诱惑让穆青桐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把每一回小测试的成绩排到中上的水平。
    这种程度的训练对于另一部分从前线下来的学员来说不值一提，就像莱尔，不管训练量再大，他都能非常轻松地完成。这也让穆青桐有些许疑惑。
    在休息的间隙，穆青桐给达米安发了一条信息。
    【穆青桐：在上课？】
    【达米安：嗯，对，不过我没在听课，我偷偷把手环带来啦！】
    【穆青桐：……】
    【达米安：我正跟人聊天呢，你有事？】
    【穆青桐：嗯。】
    【达米安：你说。】
    【穆青桐：其实没什么大事儿，就是我想问问那盆仙人球是在哪里买的？】
    【达米安：就校内C区小超市旁边。】
    【达米安：怎么？你要买吗？】
    【穆青桐：我昨天给我妈发了张照片，她挺喜欢这个的，所以我想等月底的时候给她带一盆回去。】
    【达米安：行啊，我跟莱尔买的时候带盆子一起20块钱。】
    【穆青桐：这么贵？】
    【达米安：你可以在外面买啊，反正你回家不是要出去么？校内都是从外面那家花店进货的，能便宜个几块钱吧。我没买过，不知道。】
    【穆青桐：好的，谢谢^_^】
    【达米安：好啦，没事儿我就继续和我们家小结巴聊天去咯，拜拜】
    【穆青桐：你是说施沃兹？】
    穆青桐记得前段时间他让达米安带他见施沃兹，但达米安说施沃兹出差在外地，所以现在他回来了？
    可在这个问题上达米安似乎不考虑说下去，只是模棱两可地回复了一句。
    【达米安：嘿嘿，拜拜！】
    【穆青桐：嗯，拜拜。】
    收了通讯器后，穆青桐下意识地往C区看了一眼。
    中午12:20，C区小超市。
    小商店的规模不大，里面卖的商品也很杂乱，除了日常用品之外还有小盆栽。
    穆青桐随意看了看，发现有两盆仙人球都是放的那种和窃听器相像的小石子，于是拿起一盆观察一番，随口对店主说：“老板，这仙人球怎么卖啊？”
    “20块。”
    穆青桐抿着嘴，显得有点犹豫：“这上面的小石头是不是太大了？我总觉得跟这个仙人球不搭啊，能不能换个盆子？”
    店主：“这个品种的仙人球能长得很大，那时候看着才好看。最近我进了很多盆这种的，都卖得差不多了。”
    穆青桐没接话，但神情看上去很为难。
    店主察言观色道：“你要实在不喜欢，可以买旁边那种彩砂的，那种也卖得好。”
    穆青桐盯着手里的仙人球几秒，又看了看旁边的几盆，把盆子放回了原处摇摇头道：“还是不了，那几盆没有这种仙人球好看。”
    随即一脸歉意地出了小商店。
    出来的时候穆青桐才发现树荫底下停着一辆军牌车，车窗贴着完全不透光的保护膜。出于职业习惯，穆青桐走了过去，然后随意测了一下车子的观察视线，却意外地发现能完全看清小卖部的内部情况。
    穆青桐漫无目的地四处走了走，然后给路斯恩发了一条信息。
    【穆青桐：C区是我们的人？】
    【路斯恩：嗯。】
    【穆青桐：你怎么不早跟我说？】
    这一次路斯恩没有回复。
    穆青桐有点上火，他等了好几天才采取行动，而这也是他之前跟路斯恩商量好的对策，到头来却发现同组的成员已经先行一步，而他信息闭塞，像个傻逼一样被蒙在鼓里。
    收了通讯器后，穆青桐看了那辆车一眼，直接走去了行政大楼。
    C区，军牌车内。
    “哎，刚那小子谁啊？我怎么觉得咱们被发现了？”金发男人指了指穆青桐的背影。
    伊尔墨手举着相机，对着那个人影连拍了好几下，然后点开了预览画面，放大了他的脸，认真地辨认了一会儿，最终摇了摇头：“不认识。”
    “他刚刚站那位置不太对啊，要不你查一下这小子？”金发男人凑过去看了看相机屏幕，恰巧看到了穆青桐胳膊上的臂章，“A班的啊……”
    伊尔墨打开了相机内置的网络传输按钮，将刚刚拍下来的画面传输到了电脑上，然后选取头像拽进了数据库核对。
    电脑分析数据的速度很快，没一会儿穆青桐的个人资料就被查了出来。
    “A班新生，搞情报的？”金发男人说，“说不准以后得跟我们一组……我才不要让外人破坏咱们的小家庭呢。”
    伊尔墨用手肘捅了捅他，不满道：“谁跟你小家庭了？”
    金发男人“嘿嘿”笑了两声，随即正经道：“你给大校发个信息吧，虽然他是情报生，但一眼能发现咱们，不是什么善茬儿。”
    “嗯，我知道。”伊尔墨应了一声，把刚刚的图片文件做成了压缩包，给洛森发了过去，“等下你先盯着，我得去查M717，上午已经揪出来一个。大校给的时间太紧，中午我早点行动。”
    中午12:30，托卡斯军事学院行政大楼。
    穆青桐徘徊在副校长办公室门口来回踱步，洛森的门已经被他敲了不下三次，但里面就是没有声音，估计没人在里面。
    等了半分钟后，门内依旧没有反应，穆青桐无奈地给洛森发了一条信息。
    【穆青桐：导师，您在办公室吗？】
    洛森迟迟没有回复。
    穆青桐叹了一口气，又坚持不懈地敲了敲门，这一回引来了楼层的警卫员。
    “我、我找洛森大校有事。”穆青桐见他过来，局促地立正，脚底下摇摇晃晃的，紧张地抬手敬了个军礼。
    “中午下班了，下午一点半他才会来。”警卫员打量了穆青桐一圈，才慢慢回答说。
    穆青桐：“……”
    穆青桐挠挠头，不好意思道：“我一下子忘了，那我下午再来找他吧……”
    下午13:00，B栋宿舍大楼327。
    “路斯恩，我问你你到底什么意思？”穆青桐开了门之后直截了当道。
    路斯恩戴着监听耳机，震惊地回过头，立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着窗台的方向。
    窗户正大大的敞开着，仙人球放在原本的位置。
    穆青桐用口型问道：“开着的？”
    路斯恩沉默不语。
    穆青桐心里“咯噔”一声，脑子飞快地运转，思索着接下来要怎么圆场。
    托卡斯军校，A区。
    【洛森：没有威胁，不需要监视。】
    伊尔墨在发出穆青桐的图像情报后半小时得到了批复，洛森说得很含糊，他一时拿不准这背后的弯弯道道。于是在洗手间点了根烟，抽了两口后便用手掐灭，然后换上了清洁员的工作服走了出去。
    清洁车放在一楼的杂物间，伊尔墨拿着钥匙开了门，随即进去锁上，从衣兜里拿出一堆零散的元件。
    他表情沉稳，无比熟练地将它们组装起来，把组装好的机器放在了清洁车上，上面的小绿灯闪了一会儿后熄灭了。
    伊尔墨调了调自己的手环，搜索到了刚刚组装的机器发出的信号，整了整自己的衣着，推着清洁车走了出去。
    “你有病？”路斯恩压着声音道，为穆青桐腾出了一点思考的时间。
    穆青桐随即接话，喊道：“我有病？你才有病呢！我每次把杯子放那儿怎么了，碍着你什么事儿了啊？你把它直接扔垃圾桶是什么意思？”
    路斯恩看了一眼好端端地放在桌上的水杯：“……”
    穆青桐吐了吐舌头，然后继续用与表情完全不搭的语气道：“我真该考虑换宿舍的事儿。”
    路斯恩：“……”
    路斯恩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把视线挪回去盯着镭射屏幕。
    发脾气这事儿也讲究一鼓作气，被这么打断了之后，穆青桐也没了刚开门的时候那种气势，拿出了手环给路斯恩发了一条即时信息。
    【穆青桐：你们早就盯上C区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路斯恩：我才知道。】
    【穆青桐：什么意思？】
    【路斯恩：你给我发消息之后我才问的洛森，这事情根本不是我负责，你自己跟洛森的信息核对出了问题，你跑来问我什么意思？】
    【穆青桐：……】
    【穆青桐：好吧，我错了……】
    穆青桐抱歉地看着路斯恩，咬着下嘴唇，眼巴巴地双手合十请求原谅。
    路斯恩面瘫着一张脸，对他装可怜的样子熟视无睹。
    【穆青桐：监控程序都调试好了吗？】
    【路斯恩：嗯。】
    【路斯恩：我让人改了监控程序。】
    【穆青桐：改了什么？】
    【路斯恩：半夜四喜丸子有动作，程序会自动报警。】
    这解释太过简洁，穆青桐一时没法领会要点，托着腮帮子想了好半天。
    【穆青桐：意思是说信号同步到我们这边的时候，假如半夜我们把程序开着，莱尔如果用通讯器什么的，我们这边会自动报警？】
    【路斯恩：嗯。】
    【穆青桐：那太好了！但如果他起床什么的，也会报警吗？】
    【路斯恩：嗯。】
    【穆青桐：居然还能这样！太棒了！居然还可以这样改！路斯恩你好棒！真的！】
    路斯恩手一抖，手环掉在了桌上，在安静的室内发出极大的一声响。
    穆青桐奇怪地看了路斯恩一眼，以为他是手上有汗，没太在意。兀自解开了军装的两粒扣子，扯开散了散热，露出汗津津的胸膛。
    路斯恩刚才不小心手滑有点尴尬，把手环捡起来，见穆青桐一脸无辜的样子恼羞成怒地吼道：“你发什么骚？”
    穆青桐：“？？？！！！”
    穆青桐莫名其妙地指着自己道：“我？”
    路斯恩：“……”


☆、第24章 chapter24

托卡斯军校校区。
    【伊尔墨：A区完毕,无异常。】
    伊尔墨仍然穿着清洁员制服,衣兜里塞着检测器,拿着长钳子推着移动垃圾车走在校园内,时不时夹一个果皮扔进车里
    组员很快发回了任务进度报告。
    【刘勤恺：B区完毕，M717两个。】
    【查理：C区未完。】
    【史蒂芬：D区未就绪,十分钟后行动。】
    【伊尔墨：收到。】
    【伊尔墨：大家辛苦了,收工我请客吃饭。】
    【刘勤恺：老大万岁！】
    【查理：好好好！】
    【史蒂芬：我要吃牛排！可以吗？老大！】
    【伊尔墨：行。】
    B栋327宿舍。
    晚上写日记之前穆青桐给穆妈妈打了个电话,听老人家絮絮叨叨地说着家长里短，时不时地附和一下,随便说了几句之后又保证自己放假一定会回来,那头才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
    挂断之后穆青桐发现了一个问题,这么长时间以来,好像从来没有见过路斯恩和他家里人联系过。
    但看到路斯恩那个样子，穆青桐搓了搓鼻子，放弃了要打听的想法。
    赫尔曼的基本情报差不多已经被穆青桐给挖完了，他的档案做得完全没有水分,就算明眼人能看出来他是因为沾了皇后的光才一路高升,他也确实有拿得出手的东西，让人心服口服。
    皇帝暴毙那一年，王储年纪过小，帝国差一点四分五裂，赫尔曼凭一己之力稳定住了局面。在混乱中救下了不足五岁的小太子，保护他的安全，迅速处死两名意图独立的总督，让旁人挑不出一点瑕疵。
    穆青桐手里拿着一张小太子的黑白童年照，头顶的黑发微微卷曲，眉毛细长颜色偏淡，眼窝较深，标准的西方幼童轮廓。整张脸肉嘟嘟的，中间有一个圆圆的小鼻头，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让人忍俊不禁，他没忍住伸手戳了一下照片上的小人。
    路斯恩手里捧着本书，见穆青桐拿着照片笑得一脸猥琐：“……”
    【路斯恩：有什么好笑的？】
    穆青桐转头看了他一眼，摆了摆手，回了一条信息。
    【穆青桐：你见过王储殿下吗？】
    【路斯恩：嗯。】
    【路斯恩：问这个干什么？】
    穆青桐挥了挥手中的照片。
    【穆青桐：他小时候挺可爱的。】
    【路斯恩：……】
    【穆青桐：真的，你看这眼睛真大。还有这睫毛，好长。】
    【路斯恩：……】
    【路斯恩：你就那么喜欢？】
    【穆青桐：小孩子嘛，这么可爱当然喜欢了。】
    【路斯恩：哦，那你自己生一个。】
    【穆青桐：？？】
    穆青桐刚开始没反应过来，但注意到路斯恩戏谑的眼神，随即联想到了自己的情况，“唰”地一下红了脸，马上把照片放回原位，侧了侧身子偏过脑袋，把路斯恩的身影隔绝在视野范围外。
    过了一会儿穆青桐的手环响了，打开一看是洛森发过来的信息。
    【洛森：有事信息联络，尽可能避免见面。】
    【穆青桐：导师，怎么了？】
    【洛森：今天中午我收到了一份伊尔墨探员发过来的档案，他说中午你出现在他们的监控区，要核实你身份。】
    【穆青桐：难道他们不知道我也是情报部探员吗？】
    【穆青桐：见习的探员。】
    【洛森：暂时保密。】
    【穆青桐：好的，导师。】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穆青桐人缘极好，在整个A班如鱼得水。莱尔和班级其他同学混得越来越熟，也没人再提之前那件尴尬的事情。
    只是偶尔穆青桐还是能感受到莱尔装作不经意的注视，但两人没再说过一句话。他不知道莱尔在这之后有没有给他发过信息，那个号码一直躺在黑名单里没有拉出来。
    在看完这个人的所有资料后，他在自己面前已经完全没有秘密可言，从他出生的那一刻起，所有的记录都被看了一遍，不论是文字的还是图像的。
    种种迹象都在表明莱尔只是个普通的贵族后裔。
    距发现窃听器已经有一段时间，从洛森发给他的进度报告看伊尔墨那边已经清扫完了整个校区，发现了3个同型号窃听器。工作的重点已经放在了校外，并且调动了更多的人员搜查窃听器的接受来源。
    校外的工作穆青桐完全参与不了，而他这边也没有任何进展，莱尔和达米安看上去一切正常，他还怀疑过是监控死角，但核对了一遍监控日志，又重新看了快进处理后的视频，不得不承认他们两个确实没有问题。
    这不符合常理，除非莱尔的任务只是将窃听器植入。
    但他如此处心积虑地接近自己，只为植入窃听器，代价未免太大了。
    说不通。
    窃听器是莱尔那边给的，逮捕他是完全可行的，但洛森似乎对打草惊蛇非常反感，导致现在很被动。
    “哎……”穆青桐把仙人球放在窗外，把窗户关上，轻轻地叹了口气。
    路斯恩除了偶尔会盯着同步到手环镭射屏幕的监控画面外，已经慢慢地回归了以前生活的模式，在看书锻炼的间隙才会瞟屏幕一眼。注意到穆青桐的动静后，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穆青桐双臂交叉在胸前，侧身靠在窗边，注视着夜色，目光沉静。
    不论怎样，他心里其实隐隐有了答案，但他在没有确切的证据之前，完全不想去考虑那个可能。
    一旦伊尔墨那边查出了结果和他原先的猜测不符，他这边就会全盘崩溃。
    这个结果他无法承受。
    “你能站开点吗？”路斯恩忽然说了一句。
    穆青桐：“？”
    “挡光。”路斯恩说。
    穆青桐看一眼窗外偌大的月亮，又看向天花板上亮得刺眼的灯管，最后把视线落在那位据说被挡了光的大爷身上：“？？？！！！”
    路斯恩“啧”了一声，说：“看什么看？”
    穆青桐：“……”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耳熟？
    穆青桐懒得跟他吵，走过去把台灯的按钮按下，灯罩也按下去转到了路斯恩的方向，明黄色的灯光尽数打在了他的课本上。
    “喏，还挡吗？”穆青桐拿了一片饼干含在嘴里，指着那页已经亮得让人无法直视的纸，无辜的眼神配着语气显得尤为挑衅。
    “不挡了！”路斯恩没好气道。
    穆青桐默默地看着路斯恩嘴硬，强撑着就是不把灯罩移开，眯着眼睛慢慢翻书，终究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路斯恩看上去很没面子，“啪”一下关了台灯。
    穆青桐笑得不能自已，弯腰的时候又瞟了路斯恩一眼，更加变本加厉，嘴里的饼干没含住，直接被咬碎洒了一桌子，碎末掉了不少在路斯恩的书上。
    路斯恩：“……”
    穆青桐抱着肚子，笑得完全停不下来，而后他把手搭在了路斯恩的肩上，又喷了他一身的饼干屑。
    路斯恩一脸震惊地看着穆青桐，又看了看自己衣服上的碎屑。
    “哈哈……我……哈哈哈我给你擦干净……”穆青桐一边断断续续地说话，一边伸出手拍打着路斯恩的上衣。
    但由于笑得没力气，拍了好半天都是老样子，他还把整双手都搭在了对方的胸肌上，掌心的温度隔着布料传递到皮肤上。
    路斯恩浑身一僵，立刻跳了起来，自己把身上的碎屑拍干净，然后恼羞成怒地指着床吼道：“滚滚滚！”
    “你怎么哈哈哈……那么好玩啊哈哈哈……”
    好玩的路斯恩：“……”
    穆青桐见路斯恩耳尖都红了，于是强行忍住笑意，抿嘴平复了好几秒，才道：“好好好，我滚，我滚，我马上滚。”
    “快点！”
    穆青桐转身的时候没忍住又回过头看了路斯恩一眼，结果又笑了出来。
    “有什么好笑的！”路斯恩忍无可忍道。
    穆青桐坐在床上，好半天才平复了情绪，眼角弯弯的，问道：“你今天晚上怎么了？跟个小孩儿似的无理取闹。”
    纯棉的衣服易脏，路斯恩又拍了几下，还是觉得不干净，干脆把衣服脱了：“谁无理取闹了？”
    穆青桐：“你咯。”
    路斯恩想也没想，马上回击道：“再不跟你说话你就要跳楼了，一脸深仇大恨给谁看啊？”
    穆青桐：“……”
    穆青桐联想到刚刚在思考的事情，完全没留意自己的表情，被路斯恩这么一说，顿时愣住了。
    那种柔软的感觉再次席卷而来，带着温热的触感，像小动物爪子的小肉垫在他内心上按了一下。
    “谢谢。”
    穆青桐说。
    凌晨2:00，市区某小巷内。
    “醒醒。”金毛推了推枕在汽车靠背上打盹的男人。
    伊尔墨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瓮声道：“怎么了？”
    “商店老板化名的所有银行流水都在这里，对方户头也有，是中部那边的资金。”金毛把一摞纸质文档递给他。
    伊尔墨打了个哈欠，强打起精神，仔细把账单看了一遍，问：“户主查出来了吗？”
    “大鱼还在后面，藏得深，总部那边的人准备派调查组过去了。”金毛说，“貌似会牵扯到……”
    “明白。”伊尔墨心领神会，把文件收起来，搓了一把脸，拿出手环发了一条信息，“我去跟大校汇报，这边你先盯着。”
    “等等。”金毛却按住了他，说，“你在这边休息，我去。”
    “不行，这次的事情牵扯太大，我得亲自跟大校说。”
    “你先休息，我级别跟你一样，你去和我去没差别，睡吧。”金毛拍了拍伊尔墨的肩，“这段时间你熬夜太多了。”
    “这……”伊尔墨显得有点为难。
    金毛已经开了车门，回过头道：“放心吧，一切有我。”
    晚上10点，军校B栋327。
    我在军校的这段时间里，洛森好像并不需要我为他们做什么。在获取到的赫尔曼情报中暂时没有分析出有价值的线索，但这也是正常的，毕竟洛森他们努力了那么多年都没有发现突破口，我这边接手的时间也短。
    信号追踪的事情好像特别难做，洛森那边现在还没有消息。
    伊尔墨已经查完了小商店店主的银行账单，目标基本上锁定，没有莱尔的事情，我始终觉得不太对劲。
    小太子叫江曜，而路斯恩姓chiang。我认真对比过皇帝、皇后和他现在的样子，可路斯恩和他们两个都长得不太像。
    但皇后是纯种西方人，皇帝则偏向亚裔，也有可能是因为血统的缘故……
    军校屏蔽了所有外网，我暂时查不到小太子目前的信息，必须得想办法尽快查出来。
    最近身体不舒服，虽然没去量体温，但应该有点低烧，人容易困倦。如果明天还是没好转，得去医院看看。
    穆青桐用手背摸了摸额头，收起日记本，问道：“路斯恩，校医院看病贵吗？”
    “怎么了？”路斯恩问。
    “没什么大问题，就有点低烧，想去医院开点药。”
    路斯恩走过去，直接把手放在了穆青桐的额头上，过了一阵道：“多久了？”
    “就这几天吧，前天晚上开始严重的。”温热的手掌让穆青桐心跳得有些快，嘴唇发干，舔了舔下嘴唇才继续说道，“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容易困。”
    路斯恩默默地走到了自己的床边，拉开旁边的柜子门，拿出一盒白色的药瓶扔给穆青桐。
    “吃两片维c。”
    “谢谢。”穆青桐没看瓶身上的说明，直接倒了两片服下，“你还没告诉我校医院看病多少钱呢。”
    “不要钱。”路斯恩说，“你明天就去。”
    “还得训练。”穆青桐回绝道，“也不是什么大问题，用不着请假。明天有三个小考核，要记入总成绩的。”
    “你明天去。”路斯恩不容置疑道。
    “……”穆青桐知道他的脾气，拿他完全没办法，想到自己一般都是晚上才发热，于是退让说，“那我请晚上的假去校医院，行吗？”
    路斯恩没接话，看样子勉强同意了。
    穆青桐简直哭笑不得，无奈地摇了摇头。
    三个月的特训已经迎来了第一阶段的全面考核。新学员们并不知道他们将面临30%退学率的考验，只以为这成绩和将来的奖学金挂钩，所以班里有一部分学生并不重视。
    穆青桐在之前的训练中，每一项几乎都是A等，这几天身体状况不好，几项关于耐力的测试都只拿了B等，在整个班级趋近平均水平。
    搏击课穆青桐向来都是满分，导致课后还有同学专门跑来和他切磋，他耐力欠缺，实在疲于应付，但为了自己的人际关系，不得不拖着发热的身体耐心地为他们解决每一个小问题。
    “你后脚的位置不对。”
    穆青桐正在纠正同学的姿势，忽然听到一个久违的声音。
    “啊？”同学没反应过来，疑惑地转头看向来者。
    “这个动作我教你，他不太舒服。”莱尔看了穆青桐一眼。
    “诶，是吗？”同学迷茫道，看到穆青桐的脸色后，赶紧道，“真不好意思，我没注意……你脸都白了，要不要去看看？”
    穆青桐站在莱尔旁边显得有点局促，搓着自己的大拇指，说：“没关系，就是有点累了。”
    “没事，没事，我问莱尔一样的！”同学说，“你先去休息吧。”
    “嗯。”穆青桐压下心中的翻涌，点点头对两人笑笑，低着头往有座椅的地方去了。
    晚上穆青桐去校医院检查了一遍，但没发现什么问题。
    医生同样给他开了些维生素C，让他按时吃提高免疫力。
    穆青桐很少生病，这次忽然持续低烧，让他不得不联系到最近自己的心理状态。
    大概又到了需要放松的时候。他想。
    走到宿舍三楼走廊，穆青桐忽然听到一阵嘈杂的喧哗声，似乎有人在不远处吵架，而且其中一个人似乎因为情绪激动有些结巴。
    好奇心驱使他顺着声音的来源走去，没过多久便看到达米安一脸玩味地拉着一个身着军装的文弱黑发青年的手。
    肩章还是个中校。
    “你、你、你……”黑发青年一个字重复了半天都没有下文，语气快要急哭了。
    “我什么我？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达米安无辜道，“小结巴你今天跑来B栋宿舍干什么？还是在三楼，难不成你专门来找我的？”
    这时黑发青年侧了侧头，很容易看到他耳垂上有一颗明显的小黑痣。
    穆青桐：“……”
    “我、我、我……”这个字又重复好半天，始终没有下文，黑发青年看着达米安的表情，忽然一句话也不说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拽了拽自己的手腕，发现没法挣脱开。
    然后无意地回过头一看，恰好和穆青桐的目光撞在了一块。
    穆青桐靠在墙上，双臂交叉抱在胸前，淡定道：“你什么？慢点儿说，不着急。”
    黑发青年：“……”
    黑发青年惊恐地看着穆青桐，忽然间腿一软，直接跪了下去，把达米安吓了一跳。
    “你干什么！”达米安瞬间伸出了另一只手，把青年的胳膊架着，不让他瘫在地上，“我逗你玩呢，你这是干什么，你别吓我啊……”
    “对啊，你这是干什么？还没过年呢，我没红包给你。”穆青桐慢慢道，“叫爸爸也没红包。”
    黑发青年抖得像筛糠一样，扶正自己的军帽，猛地把达米安抱住，视线仍黏在穆青桐身上。
    达米安对青年突如其来的奔放莫名其妙，疑惑地看了穆青桐一眼：“你们认识？”
    穆青桐努努嘴：“你问他。”
    达米安疑惑地看向青年。
    青年浑身抖得厉害，听到那句话后疯狂地摇头，但注意到穆青桐的眼神，又改为点头。让达米安一头雾水。
    “你怎么回事儿啊，施沃兹？”达米安把青年拉起来，耐心问道。
    施沃兹腿软到几乎站不住，躲在达米安身后，双手抓住他壮实的胳膊，由于身高差比较大，他就露出了一双眼睛看着穆青桐。
    “施沃兹？”穆青桐重复了一遍，然后抬脚往达米安那边走了过去。
    施沃兹大叫一声，回头一看准备逃跑，但发现自己正站在走廊的尽头，又估计了一遍自己和穆青桐的速度，只得放弃，老老实实地躲在达米安后面。
    被吓成这样根本没法问话，穆青桐对达米安道：“这就是你们家小结巴？安全监控中心负责人施沃兹，传说中唯一一个申请到免训的A班前辈？”
    达米安“嗯”了一声，看穆青桐的眼神有些防备。
    施沃兹由于太紧张，根本不知道穆青桐在说什么。
    “我跟他有点私人恩怨。”穆青桐继续道。
    “什么私人恩怨？”达米安稍微挪了一下胳膊，不动声色地把施沃兹圈在后面。
    穆青桐注意到他的动作，笑道：“别那么紧张啊，达米安，一点小问题。”
    “真的？”达米安怀疑道。
    “还能有假，我跟他能有什么大事儿？”穆青桐继续笑，“我是来催他还钱的。”
    达米安将信将疑地把施沃兹拽出来：“小结巴，就你还会欠人钱？”
    施沃兹忽然想起两个月前穆青桐给他转的那笔钱，更加害怕了，张嘴道：“就、就就……我……”
    “行行行，别说了，别说了。”达米安不耐烦道，然后视线在穆青桐和施沃兹之间来回转了几下，“那你们解决吧，我先走了。”
    “别、别、别……”施沃兹把达米安的胳膊紧紧抱住，像个树袋熊一样不撒手。
    穆青桐微笑着跨了一小步，伸手慢慢地把施沃兹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对达米安说：“暑假的时候我跟他一起玩游戏，攻城战那次我一不小心失误让他被秒了三次，降了一级。我没记错吧？”他看向了施沃兹。
    施沃兹不敢接话。
    穆青桐接着道：“这小子气不过，黑了我的号把我一套暗金装备给当了400万个币，只留了条裤衩。还把我的号停在大都城，害我上去裸奔好几天。我箱子里只剩下250个币，典当装备的钱全被他用来改头衔，把我的亡灵勇士弄成了风吹唧唧好凉爽。”
    达米安：“……”
    达米安憋着笑，说：“秒了三次？你确定你是一不小心失误的？”
    穆青桐点头道：“我当然是不小心失误的。”
    施沃兹震惊地看着穆青桐，无声地问他：你怎么能这么信口雌黄？
    犹豫了一阵后，达米安最终决定不搅合两人的恩怨，走之前还不忘调侃一句：“嘿嘿，风吹唧唧好凉爽。”
    施沃兹：“……”
    “回见啊，达米安！”穆青桐对着他挥了挥手。
    “哈哈，好的。”达米安爽快地回了个“OK”的手势。
    施沃兹想拉住达米安，但为时已晚，他的手腕早被穆青桐紧紧地攥住了。
    施沃兹急得直跳，偏偏语言表达能力有限，越着急越是说不出来话，抓耳挠腮的样子配着一副宅男小身板，再结合那一身极违和的军装，看上去滑稽异常。
    待达米安走后，穆青桐微笑着强行拽着他的手，把他拖到了327寝室门口，低声说了一句话——
    “走廊人多耳杂，要不咱们进屋谈谈好吗？黑色。”
  

☆、第25章 chapter25

“痛痛痛……”施沃兹捂着自己的手腕喊道。
    穆青桐充耳不闻,径自拿钥匙开了门，然后一把将施沃兹丢了进去。
    施沃兹前一秒还在拼命挣扎，一下子重心不稳,踉跄几步,差点摔倒在地上。
    穆青桐上前两步,忽地用脚把门关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施沃兹揉了揉被捏痛的手腕，哭丧着脸,下巴哆嗦两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穆青桐往床上一指：“坐那边。”
    施沃兹的军装变得皱皱巴巴的,完全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子一般，听到穆青桐的话后乖乖地走过去坐着。
    穆青桐一言不发，撸起袖子,发力慢慢把书桌推到了床边。
    随后他搬了一把椅子隔着桌子坐在施沃兹对面,把台灯的灯罩掰起来,让灯泡对准他，按下了开关。
    忽然亮起的明黄色灯光刺得施沃兹睁不开眼睛,这种情景让他有种被戴上了手铐的错觉，忍不住用双手挡住了光线。
    穆青桐从旁边拿来一个小本子和签字笔，又把手环放在桌上，开启了录音按钮。
    “名字。”穆青桐翻开本子，写了一行字。
    施沃兹：“……”
    施沃兹脸胀得通红，张口正欲说话，但最终忍住了，把自己的手环脱了下来，调出镭射键盘，飞快地打了一行字，然后按下发音键。
    “我是中校，你这是无视纪律，会被开除的！”
    “中校？”穆青桐抓着笔帽有节奏地敲了敲桌面，面无表情地看着施沃兹。
    施沃兹咽了口唾沫。
    穆青桐看着他沉默不语。
    倏然穆青桐站起身，大步流星地走到他面前。
    “你、你你、干干……”
    施沃兹的话音未落，穆青桐已经伸手开始暴力地解开他身上的扣子，三下五除二地把他外套脱了下来。
    “你不是中校了。”穆青桐指着施沃兹空荡荡的肩膀说。
    施沃兹：“！！！”
    随即穆青桐把施沃兹的外套穿上，指了指肩章，继续道：“我才是。”
    “你会被开除的！”施沃兹又输入了一句重复的话。
    “哦。”穆青桐不咸不淡道。
    施沃兹下意识地往门口看了一眼：“……”
    穆青桐说：“你在看什么，等着路斯恩回来给你解围吗？现在才七点半，他晚上十点才下课。”
    施沃兹讪讪地收回了视线。
    “就算他来了也没用，我要一个一个地找你们麻烦……”穆青桐慢慢地说，过了几秒，猛地用手掌拍了一下桌子，伴随着一声巨响，签字笔被震到了地上，弹出去老远，笔帽已经不见了踪影。
    “包括洛森！”穆青桐怒道。
    要不是施沃兹坐在床上，准得一屁股掉下去。
    穆青桐吼了一句后，寝室里陷入了诡异的安静，几乎落针可闻，两人交叠的呼吸声在空旷的房间里被无限地放大。
    “别紧张，放松。”穆青桐忽然恢复了正常的语气打破沉默。他拆开一袋牛奶糖，拿了一粒放进嘴里，又递了一个给施沃兹，“吃么？挺甜的。”
    施沃兹快速摇头——给他两个胆子，他都不敢再接穆青桐的东西。
    “诶，我记得你以前不是挺喜欢吃的么？”穆青桐毫不在意，含着奶糖说：“你不合作也没关系，就算你不说，我也有办法知道。还有两个半小时路斯恩才回来，我记得他床下面放了一把狩猎者N9……”
    施沃兹的表情更为惊惧，觉得穆青桐简直不可思议。
    穆青桐举了举手中的小白兔奶糖，对着他笑了笑。
    施沃兹又咽了一口唾沫。
    待半分钟后，穆青桐又恢复了往日的样子，耐着性子问：“你的名字。”
    “施沃兹·布莱克。”施沃兹老实道。
    “你说自己名字倒是挺顺溜的。”穆青桐重新拿了支笔，把他名字记录下来。
    施沃兹窘得满脸通红，手放在键盘上似乎想打字，但按下几个字母后又把它们删了。
    “身份。”穆青桐接着问道。
    施沃兹打了一行字：“军校安全监控中心负责人。”
    穆青桐漠然地看着他，随口道：“没了？”
    施沃兹迟疑了一下，捏了几下自己的手指，仿佛顾虑着什么，但在穆青桐眼神的逼迫下不得不继续打字道：“第一军事情报处托卡斯站C级探员。”
    穆青桐：“……”
    穆青桐皮笑肉不笑地说：“这么一说，我还挺有本事的啊。”
    施沃兹：“？”
    “我要入侵军校的数据库，然后随便联系了个黑客，而他居然是个中校，恰巧还是监控中心的负责人，你说我是不是该买两张彩票？”
    施沃兹愣道：“彩、彩票是什么东西？”
    穆青桐：“……”
    穆青桐没理他，继续说：“那天下午洛森给了我几张军校数据库的访问记录，那也是中校您的杰作吧？”
    “不是我记录的，访问记录可以自己生成！”施沃兹运指如飞，迅速敲下句子，“我怎么可能干这种事？它的启动程序才是我写的！”
    穆青桐：“……”
    天气预报说第二天有雨，所以这天晚上有些降温了，路斯恩站在走廊上吹风，忽然感到有点冷，他疑惑地摸了摸后颈，发现那里的皮肤微微发凉。
    不知为何，他总有点心神不宁，于是摸出手环给穆青桐发了条信息。
    【路斯恩：病看了没有？】
    过了好半天穆青桐的信息都没有回过来。
    大概还在医院。路斯恩想着，然后抬脚进了教室。
    穆青桐随手摁下了响起信息提示音的手环，问道：“你上司是谁？”
    “洛森·葛林大校。”施沃兹低着头，像个真正的犯人那样，若不是军装的衬衫版型实在好，此时恐怕已经皱成了一团腌菜。
    “咱俩还挺有缘的，他做了我导师。”穆青桐把笔记本翻了一页，从第一行开始记录，“看在同门的份儿上，来说说两个月前的事情吧。”
    “机、机密……”施沃兹小声回绝道。
    穆青桐盯着他半晌，然后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到路斯恩的床边，熟门熟路地从床垫下面抽出那把狩猎者N9。
    施沃兹紧张地看着穆青桐，眼神非常戒备。
    突然间穆青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啪”地一下把刀甩在桌上，吼道：“鸡1鸡密？就是鸭鸭密也没用！说不说！”
    刀刃精准无误擦着施沃兹的脸颊过去，然后插在桌面上立了起来，由于刀身太重，它插上去的时候刀柄甚至没有晃动。
    施沃兹惊出了一身冷汗，有种自己脸上的汗毛被扫掉的错觉，连往后挪都忘了，难以置信地看着穆青桐。
    穆青桐嗤笑一声，说：“就你这样还中校？”
    施沃兹一听这话急了，辩解道：“我、我我是A班毕业的，还是双、双博士学位！连情、情报部的防火墙都是我做、做的！”
    穆青桐对他的学历完全不感兴趣，问道：“我被招进情报部，其实是你们一开始就计划好的？”
    施沃兹忐忑地看了穆青桐一眼，张口欲言，但终究顾虑着什么，改口道：“我、我不知道。”
    穆青桐眯了眯眼，准备伸手把立在桌面上的刀拔1出1来：“不知道？”
    施沃兹“我”了半天，实在没办法表述清楚，干脆继续打字：“我真的不知道！我刚开始以为你是中部那边的人，大校是要抓你！后来我发现你进了军校才知道你已经进了情报部！”
    穆青桐：“……”
    “我说的都是实话！”施沃兹补充道。
    穆青桐干笑道：“所以说，我进情报部确实是洛森他们计划好的，并非是我行动失误的意外。”
    施沃兹：“……”
    他之前的怀疑有了解释——为什么他入侵科学馆的计划会那么顺利，如果不是最后关头被军校监控系统记录下数据，他甚至没遇到一丁点阻力。这完全是洛森在背后操控，也难怪他花了老半天时间反跟踪，却被洛森在家里逮个正着。
    这分明是一个请君入瓮的局，一步一步地引导他往瓮里钻，而他就像一只傻兮兮的鳖。
    “你干吗这副表情？”穆青桐看施沃兹咬着下嘴唇，简直可以用悲痛欲绝来形容。
    施沃兹摇摇头，不肯说。
    “你今天来这边干什么？”穆青桐把刀拔1出，施沃兹又是一跳，警惕地看着刀刃，深怕他突然发难。
    然而穆青桐只是把刀放在了一边，静静地看着他。
    说到这个问题，施沃兹才稍微放松了一点，毫无顾忌地打字道：“窃听器的信号有了点头绪，最近信号比较明显，我过来检测的。我以为你去医院得很久才回来，所以我才留得久了一点，然后在走廊被达米安发现了，没走成……”
    穆青桐捕捉到了一个怪异的信息，打断他道：“你怎么知道我去了医院？”
    就算施沃兹不说话，这个问题的答案也显而易见，除了路斯恩之外，没有人知道他今晚的去向。
    忽然间穆青桐觉得有点冷，昨天晚上路斯恩强迫他今天晚上一定要去医院，也许是为了方便施沃兹来B栋检测窃听器信号？
    原来如此。
    房间内诡异地沉默一阵后，施沃兹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我、我说错什么话了吗？”
    穆青桐回过神，淡然地说：“没有。”


☆、第26章 chapter26

赛德卡区,某小巷内。
    “施沃兹那边怎么还没消息发过来？”金毛看了看时间。
    伊尔墨躺在车后座，懒洋洋道：“不着急，就这几天了,他只是说今天过去看看,不一定会有结果。这么长时间没给反馈,估计没什么收获,要有一点线索，这小子早跳起来了。”
    “这案子都这么久了,还不准备结,大校到底想干什么？”金毛把望远镜放下。
    “放长线钓大鱼。”伊尔墨说，拍了拍对方的肩,“金毛,耐心点。”
    金毛说：“我不着急结案,就是担心咱们会被派去中部。虽然在托卡斯这边事情比较多,毕竟没那么危险。总部那边已经有人去了,万一要咱们这边接洽……我还想跟你一起去度假呢。”
    “醒醒吧你,还想着度假，也不看看最近什么时候了！”伊尔墨按住金毛的脑袋揉了揉。
    托卡斯军校，B栋327宿舍。
    “你是说，检测信号的工作是由你负责的？”
    “对对对……监控程序也是我、我改的。”施沃兹点头道，“我、我熬了几个通、通宵才把程序改完！老、老大的要求太多了，还不能有、有一点bug，我快累死了。不过这么一改，我可以把这、这个程序推广到、到整个情报部，到时候帝国的监控系统会、会整体升级，然后我可能又要、要升职。”
    穆青桐：“……”
    “这样一来，我、我就是整个帝国最、最年轻的上校了。”施沃兹笑起来露出一口大白牙。
    穆青桐：“哦。”
    施沃兹悻悻地收起得意的表情。
    穆青桐拿着刀放在施沃兹面前，继续问道：“你叫他老大？”
    施沃兹紧紧地盯着那把丛林刀，点点头。
    穆青桐看了一眼上面刻的“Chiang.Y”字样，说：“你好像很怕他？”
    施沃兹战战兢兢地点了点头，几秒之后意识到自己好像又做错了事，赶紧摇头补救。
    穆青桐失笑，安慰道：“你别紧张。”
    托卡斯军校，教学区。
    下课之前路斯恩看了一下手环，还是没有任何未读信息，这不太正常。就算穆青桐没看手环，施沃兹也会跟他汇报任务的进度。
    难道是施沃兹那边出了什么问题吗……
    路斯恩有点心神不宁，总感觉有什么事情往不可控地方向发展了，他加快脚步往寝室走去。
    从施沃兹嘴里再问不出什么有用的内容，他把他知道的所有事情全部告诉了穆青桐。接下来的时间两人基本上都在沉默。
    洛森的办事习惯好像是将接受不同任务的组员隔离开，没有人知道全部内容。就像这次发现窃听器，他和伊尔墨甚至不知道彼此的存在。
    这种习惯在情报部来说并不常见，因为非常耗费领导者的精力，万一组员之间出了冾接的问题，会引发一系列的后果，但洛森似乎并不担心。
    在保密与效率之间，洛森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
    “你回去吧，挺晚了。”穆青桐把军装脱下来还给施沃兹。
    施沃兹已经做好了在这里呆一晚上的准备，穆青桐的这个举动让他诧异不已，一时间竟不敢伸手去接衣服。
    “你傻了？”穆青桐动了动胳膊，施沃兹下意识地往后面挪了挪。
    穆青桐把手再往前伸了点，施沃兹撑着自己的身体更往后靠了一点。
    穆青桐：“……”
    穆青桐无奈道：“干什么你，我有那么凶吗？”
    施沃兹忙不迭地点头。
    穆青桐：“……”
    施沃兹瞥了一眼桌上的丛林刀，心有余悸地看着穆青桐。
    穆青桐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下，哭笑不得：“穿衣服赶紧走吧，待会儿路斯恩要回来了。”
    对，老大该回来了……施沃兹想到路斯恩今天下午给他发的那条信息，又脑补了一下自己和他碰面的场景……
    他会被活剐的吧？
    施沃兹打了个寒噤，赶紧接过衣服穿上。
    穆青桐默默地看着他。
    施沃兹不好意思地笑笑，手心全是渗出的汗水，后背也被打湿了，黏糊糊的。
    “我、我走了啊……”
    话音未落，施沃兹已经慌忙地抬脚往门口的方向走去了，由于动作太快，还被桌腿拌了一下，猛地向前一扑，如果不是穆青桐反应快把他接住了，他准得摔个狗吃屎。
    “谢、谢谢……”施沃兹红着脸结巴道。
    等施沃兹屁颠屁颠地跑到门口之后，穆青桐忽然开口叫住了他：“等等。”
    施沃兹的手已经搭在了门把上，听到穆青桐说话的声音，腿又开始发软，回过头哀求道：“你、你放过我吧……”
    穆青桐懒懒地靠着桌面坐着，把自己的手环给他：“军校的网络信号是屏蔽的，是你干的吧？帮我打开它。”
    施沃兹：“……”
    “保密原则我懂，我只是上去查点想要的东西，你可以监控我的IP，这对你来说应该轻而易举。”穆青桐紧接着说道，尾音稍稍上扬，“或者我直接去你的宿舍区，查完了我再回来。”
    施沃兹顿时就跪了：“我、我我马上给你弄好……”
    穆青桐把手环扔给他：“孺子可教。”
    施沃兹如蒙大赦，额头上的汗已经反光了，亮晶晶的一片，手心滑溜溜的，差点没拿稳手环。他接过去之后立刻打开了后台控制面板，输入了几个指令，没一会儿镭射屏幕上已全是各种各样的代码。
    上帝在为你打开一扇窗的同时，肯定会给你关上一道门。穆青桐不知怎么的突然间想到了这句颠三倒四的话，这句话用来形容施沃兹简直太贴切了。
    说不定上帝在关门的时候顺便还把他脑袋给夹了一下。穆青桐想。
    晚上22:30。
    路斯恩拿钥匙开了门之后，穆青桐正背对着他坐在书桌前。
    路斯恩下意识地看了窗户一眼，仙人球还摆在原位，窗户关得严严实实的。
    穆青桐一直背对着他没说话，路斯恩非常不习惯，他皱了皱眉，破天荒地先开了口，说：“你坐那地方干什么？”
    穆青桐稍微侧了下身子，闭着眼睛揉了揉眉心，轻轻地摇了摇头。
    路斯恩不明所以，走过去把台灯放回原处，摘了帽子放在床上，疑惑地看着穆青桐。
    “去医院了吗？”过了一会儿，路斯恩又问道。
    “去了，没什么大问题。医生给我开了一瓶维生素C，让我按时吃提高免疫力。”穆青桐答道。
    路斯恩“唔”了一声，坐在床上把皮鞋脱了下来，看到穆青桐还是一身作训服心里仍然有些纳闷。
    “路斯恩。”穆青桐看到他已经开始脱衣服准备去洗澡，开口叫住了他。
    路斯恩回头：“？”
    穆青桐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感觉烧得比昨天更厉害了，他稳了稳心神，说：“今天晚上回来的时候我见到了一个人，他说他名字是施沃兹，两个月前他跟我说他叫黑色。”
    路斯恩：“……”
    “我加入情报部是你们一开始就设计好的，你们知道我会查到科学馆，要请人黑进数据库，所以你们派黑色和我联系。完事之后留下我伪造身份和入侵军校网络的记录，再打个感情牌，威逼利诱让我加入你们的队伍。”穆青桐面无表情道，“而我竟然毫不知情。如果不是今天我意外碰见了施沃兹，说不准得被你们瞒一辈子。”
    两人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在这天晚上土崩瓦解，穆青桐脑袋昏昏沉沉的，额头滚烫但浑身发寒。
    在这个他完全陌生的世界里，他找不到可以相信的人，所有的事情只能记录在那本只有他可以看得懂的日记中，到了军校碰见路斯恩之后才逐渐放松下来。
    可这只是一个局。
    “我刚来军校的时候跑去找过洛森，就是你捡到我那张换寝室申请表的那天。我没骗你，当时我确实没想过换宿舍，可是你好像不相信。”穆青桐说，“我以为你是我的监管人，所以拿着那张表去质问洛森，问他为什么像要软禁我一样。结果被洛森反将一军，让我加入了荣光计划。我还觉得自己挺伟大的。”
    穆青桐说完笑了笑：“所以，你们让我加入计划的理由到底是什么呢？什么都不让我做，情报也做不到共享，甚至不在小组内公开我的身份。我的老底已经被你们摸得清清楚楚，如果你们想让我做事，大可以把我扔在中部或者直接去首都，而不是把我扔在连进出都有限制的军校。这样多此一举是为了什么？”
    路斯恩沉着脸听他质问。
    “我真的不明白，你们到底要干什么？”穆青桐闭了闭眼，随即睁开望着路斯恩，“说白了这个国家是死是活关我屁事，别他妈跟我扯什么爱国，我的祖国叫B国，不是什么安巴尔。但你们不仅让我加入了情报部，还让我加入了荣光计划，这合理吗？”
    “我不想去找洛森了。”穆青桐说，“找他毫无意义。”
    路斯恩一言不发，看向他的眼神似有疑惑。
    “反正你们也不会告诉我真相，而凭我自己完全查不出来，你们根本就不担心我会翻起什么浪，对吗？”
    这个推论路斯恩无法反驳，如果他们有意对付穆青桐，穆青桐确实无法对他们构成任何威胁。
    “所以我退出。”穆青桐说。
    这五个轻飘飘的字像重磅炸弹一样在房间里无声地爆炸，房间内像硝烟弥漫被核弹扫过的战场一样静谧无声。
    过了良久，路斯恩才接话道：“你说什么？”
    穆青桐扯了扯嘴角，眼角弯弯的，但眼神已经没了往日的温顺与柔和，两人对视几秒后穆青桐突然在一瞬间变了表情，对着路斯恩吼道：“你明白被欺骗了这么久的感受吗？”
    路斯恩沉默不语。
    “你明白当我放下了一切的隔阂与戒备，准备跟对方推心置腹时，却发现对方至始至终都在演戏，共处一室这么久我却不知道他真实姓名的感受吗？”穆青桐双眼发红，嘴唇微微颤抖，继续道，“你明白当我今天晚上知道原来有人强迫我去看病，不是在关心我，只是为了支开我的感受吗？你懂吗，江曜殿下？”
    听完最后一段话，路斯恩终于有了反应，他甚至直接略过了最后四个字，难以置信地问道：“你说我为了支开你？”
    

☆、第27章 chapter27

“难道不是吗？黑色他不是第一次来这边了，每次都是我不在的时候，难道不是你通知的他？”穆青桐反问说。
    “你脑子烧糊涂了？”路斯恩眯了眯眼睛,反唇相讥道,“晚上的下课时间是十点，你六点去医院最快七点就能回来,你说我是为了故意支开你？”
    “……”穆青桐一时语塞，他的情绪太过愤怒,欠佳的身体状态直接导致他判断失误，以至于忽略了最重要的时间因素，再次误会了路斯恩。
    但这一回穆青桐没有道歉,他没办法开口，尽管内心有些愧疚,但失望和伤心更甚，他却不清楚自己这种悲切到几近绝望的情绪是如何发酵膨胀的。
    “Chiang，Y？”穆青桐没有回答路斯恩的问题,他手里拿着那把丛林刀，举到路斯恩面前，“江曜殿下，你以前说过，我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动作都带着目的性，还问我累不累？我现在想问你，你累不累？”
    然后他打开了智能手环，显示出来的镭射屏幕上还是一个新闻页面——
    《安巴尔帝国385年国庆日典礼》
    穆青桐伸手点开上面的图片放大，那是一张模糊的具有混血特征的侧脸，身着繁复奢华的晨礼服，漠然地注视着前方，轮廓与眼前的人逐渐重叠。
    “殿下，想在公共网络上查点您的资料太不容易了，我花了半天的时间才搜出这么一张图，还只是个侧脸。”穆青桐收起了手环，随手放在桌上，他脚底有些飘，耳朵里嗡嗡作响，他扶着桌角站稳，叹了口气，继续道，“殿下，直到现在我还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实的。我始终觉得这是我做的一个梦，安巴尔帝国，托卡斯军校，包括你，包括莱尔，包括洛森，包括黑色，全部是我自己臆想出来的产物，等我醒过来，我依旧身处B国，与我的搭档共事。”
    江曜沉默地与他对视，依然是那副漠然的表情。
    穆青桐笑了笑，说：“殿下，洛森大校曾不止一次地跟我说过，等时机成熟的时候，您会告诉我所有答案，可是，现在您会给我一个解释吗？”
    两个人还是第一次如此剑拔弩张，双方都不肯退让一步，持续地对峙让整个房间内的气氛变得越发的尴尬。
    这时穆青桐的通讯器响了，打破了僵持的气氛。
    【黑色：其实刚刚我有件最重要的事情忘记告诉你了，我是真的太紧张了才忘记说的，我发誓！明年和你一起去首都的人是我，到时候咱们可以在外面一起租房子，这是前几天大校告诉我的！】
    【黑色：我能不能问问老大回来了没有……他没有骂我吧？没有说会对我怎么样吧？我再也不敢了TT-TT】
    穆青桐：“……”
    穆青桐摸着通讯器良久，在去首都那句话上面来回看了好几遍，心中五味陈杂，过了好半天才回复了一句“没有说到你”。
    黑色给他发送了一个害怕的表情。
    江曜皱眉看着穆青桐脸上因为高热产生的不正常红晕，过了好半天才转身拉着椅子坐下，同时小声说道：“Ich habe zwanzig Jahre auf dich gewartet。”
    “什么？”穆青桐的耳鸣越发严重，他眼皮发酸，完全无法保持清醒，江曜的这句话他没听清。
    但是江曜没有再说第二遍，他冷声道：“你确定想知道实情？”
    穆青桐反问道：“你说呢？”
    “记忆覆盖拷贝实验，你是试验品。”江曜说。
    从未听说过这个名词，穆青桐反应不过来，他下意识道：“那是什么？”
    “将一段新的记忆移植到另一人的大脑中，控制海马区，进行记忆重塑。”江曜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大脑，“每一个人的记忆形态都不同，但把另外的人和这个人的记忆形态重叠，那么他们的记忆也会变得一模一样。”
    穆青桐：“……”
    怎么会这样？穆青桐脑子里一片空白，这样的实验他闻所未闻，是不是他现在的记忆已经将原先身体主人的记忆覆盖了？那是凭空捏造还是真实存在的？他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反间谍情报处的行动组组长穆青桐？
    江曜不管他是否能消化掉那么大的信息量，接着道：“你身体的父母是托卡斯科学院的生物学家，主要负责这项课题的研究，他们把你寄养在养母那里，准备实验成熟以后对你进行记忆移植。但你被送上了手术台后，他们出了意外，实验小组解散了，你由洛森接手进行实时监控。”
    移植？手术台？监控？穆青桐已经完全迷茫了，这样的解释并未让他解开疑惑，反而让他更为困扰。
    “我到底是谁？”穆青桐眼神空洞，愣愣地问出这一句。
    “你的父母在研究的后期，提出了一个更大胆的猜想，他们和另外的物理学家合作，将平行空间和记忆覆盖合并成了一个课题，你的记忆来源是另一个空间的穆青桐。”
    江曜接着说：“在做完海马区长时程增强效应手术后，他们对你的重塑记忆进行了具象化显示，并且附加了催眠，所以我们才会掌握你的一切信息。”
    穆青桐不明白里面的一些名词，但这段话大概的意思也就是说，他们连接到另一个平行世界，获取了B国穆青桐的记忆，然后分解出了海马区构造，把他的记忆复制到了这个穆青桐的身上？
    这段话有诸多的疑点，但具体哪里不对劲，哪个部分牵强了，穆青桐却说不上来。他已经陷入了一片混乱中，脑子昏昏沉沉的，身体的温度好像比之前更高，一时间他竟无法接话。
    “实验的事情，怎么可能一开始就告诉你？你知道了真相后，会不断地去刺激重塑的海马区，这样一来，里面的神经突触又会发生怎样的改变，宿主的记忆会不会再占上风？”江曜接着说，“事情就是这样。等我毕业那一年会继承皇位，赫尔曼那边的动向越来越频繁，所以我想顺便招揽你进来。所以我和洛森才设计了一个套，你以前招揽线人的时候，更卑鄙的手段都用过吧？”
    “那不一样……”
    “不管是作为试验品还是情报部见习员，你的身份都不能暴露，这对你来说是非常危险的。”不容穆青桐反驳，江曜强行打断了他：“而且我没打算瞒着你太久，小组成员本身就不多，施沃兹作为整个安全中心的负责人，情报部C级探员，你们两个会一直不碰面，可能吗？”
    “你什么意思？”穆青桐问。
    江曜深呼吸一口气，放缓了语速道：“我相信你已经完全消灭了宿主的记忆，记忆进行移植之后你的机体从未显示过任何不良反应。所以我才决定再观察你半年，然后让你把工作重心放在首都，让施沃兹跟在你身边。”
    穆青桐脸色铁青，安静地和江曜对视。
    “该说的我已经说完了，”江曜最后道，“退不退出，你自己看着办。”
    穆青桐内心翻江倒海，沉默了一阵，最终嘴硬道：“关我屁事。”
    江曜已经脱下了军装，打开自己的衣柜，进浴室洗澡了。
    他现在所有的记忆都是复制的B国穆青桐的？如果是复制，那么就是说，真正的穆青桐还在那个平行世界好好地活着？而他只是一个拷贝品。
    所以，他回不去了。
    江曜说的话非常不对劲，充满了破绽和漏洞，甚至前言不搭后语，但具体是哪里不合逻辑？
    穆青桐迷迷糊糊地想。他已经有点晕了，不知道自己烧到了多少度，而且有点后悔今天没坚持让医生给他开药。
    怎么突然间变得那么严重？穆青桐看着江曜关上浴室的门。
    今天晚上还没让黑色那小子还钱呢。他的思维处于完全跳跃的形态，根本不知道自己原本的问题是什么了……
    好像手环是可以测体温的？
    穆青桐用手肘强撑着身体，从床上坐起来，甩甩脑袋，确定自己能站稳之后才跌跌撞撞地去拿了手环。
    怎么找不到测体温的界面？穆青桐在镭射屏幕上找了半天也没发现目标。突然间又意识到手环是戴在手腕上的，手腕要怎么测体温？
    他体表温度逐渐升高，皮肤也变得敏感起来，作训服的布料竟磨得他有点疼。
    穆青桐把手环丢在一边，金属材质砸在实木桌面上发出很大的声音，把他吓了一跳。他下意识地看了浴室一眼，江曜还在里面呆着。
    待会儿他也该去洗澡了。穆青桐自嘲地笑了笑，手打着滑把衣服裤子脱下，从衣柜里翻出内裤，然后躺在了床上。
    倒下去后头更加重，穆青桐闭上眼睛后觉得眼皮都是酸的，漆黑的视野中过了一会儿忽然多出了很多五彩斑斓的色块，还有莫名其妙出现的人脸。
    穆青桐感觉有点喘不上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这种胸闷的情况并没有缓解，反而加深了。
    怎么会这么严重？他自己也不明白，他的体温似乎已经高到了一个危险的临界点，以至于眼前全都是幻觉。
    大概真的得去医院了。陷入半昏迷状态的穆青桐想。打120？不对……这里的急救电话不是这个号码，现在是在军校……
    找江曜帮忙吗？穆青桐眯着眼睛，好半天才找准焦距，他在浴室里仍然没有出来。
    还是自己去找宿管吧。
    穆青桐依稀觉得自己从床上坐起来然后开门，甚至顺利地走到了楼梯上。
    但半分钟后他的脚底突然传来一阵失重的感觉，神智又变得稍微清醒了一些，猛地发现他自己其实还在床上一动不动。
    他再次试着挪动胳膊，却发现四肢已经不听使唤，他就像一滩烂泥一样倒在床上。
    要完蛋了。穆青桐在彻底昏迷之前想到。
    浴室内，江曜把额前的头发捋到头顶，热水倾洒而下，烫得他的皮肤微微发红。
    他紧锁着眉头，嘴唇紧抿，神情间全是压抑的痛苦。
    “‘你’怎么说？”年轻的王储漠然问。
    “dich。”眉眼温和的少年回答道，他凑过去做了个口型，又重新放慢语速念了一遍，“di——ch——”
    王储并未跟他一起念，而是指着本子上的另一个词道：“那这个又是什么意思？”
    少年笑着靠在他的肩上，把手覆在他的手背，耐心地解释说：“warten，等待。”
    王储“哦”了一声，似乎不太感兴趣。
    少年并未在意这个，伸手抱住了他，继续道：“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浴室内翻腾的水汽让人呼吸困难，江曜紧绷着咬肌，脑海中曾经的一幕幕画面历历在目，一遍又一遍地将他凌迟。
    Ich habe zwanzig Jahre auf dich gewartet。
    我等了你二十年。


☆、第28章 chapter28

第二天穆青桐是被尿给憋醒的。
    室内的亮度已经非常刺眼，外面还传来一阵阵地口号声。
    他难受地动了动身体,但随即手背传来一阵痛感,他疑惑地抬起手看了看，发现两只手一共有三个针眼，周围已经发青了。
    这显然是输液留下的印记。
    穆青桐长吁一口气,脑袋仍然有些昏昏沉沉的，四肢酸软无力，但是烧已经退了下去。
    昨天半夜江曜带他到医院去了？他怎么一点也没有印象……
    哎哟不行了,穆青桐叫苦不迭，他不知道之前到底打了几瓶水,拖到现在膀胱都快炸了。
    待解决完生理问题后,他慢慢走回床上坐着，过了一会儿脑子彻底清醒了，昨晚具体发生了他一时间还想不太起来。视线移到桌上，发现上面放着一杯水,杯底压着一张白纸,写着处方单的字样。
    水杯上面一圈全是凝结的小水珠,大概之前倒的开水，因为太久没动的缘故已经变凉了。
    穆青桐把水杯挪开，抽出了下面的单子。
    上面清楚地写着今天晚上还得继续去输一次液稳定药效，单子的左下角显示的打印时间是昨天晚上11点40。
    他下意识地看了看时间。
    【13:24】
    也就是说他睡了差不多14个小时。
    不知道今天的训练有没有请假，该不会被扣分吧？穆青桐有点担心。
    他又准备发信息给班里同学问问情况，但上面显示有三条未读信息，全部来自达米安。
    【达米安：莱尔说你今天早上没去操场，怎么回事儿？】
    【达米安：你跟小结巴的事情解决了吗？】
    【达米安：噢原来你病了啊，真可怜。有人给你请假了，你看样子挺严重的，下午我没课，过来看看你。】
    谁给我请假了，江曜？除了江曜以外没人知道他病成这样。
    这时候他忽然间意识到一件事情——现在是午休时间，但江曜并不在宿舍。
    他会去哪里？
    穆青桐拍了拍发晕的脑袋，忙活半天后这才感到腹中非常饥饿。
    好像抽屉里还有牛奶饼干？好像是最后一包了……
    他拉开抽屉找到了那盒饼干，拿出一片咬了一口，本以往熟悉的奶香味会在嘴里散开，但这回居然有点苦涩无味，而且干得厉害，完全没了以前的那种感觉。
    穆青桐拿着那杯已经冷了的水，喝了一口后，就着剩余的饼干一点点咽下去。
    由于长时间未进食，他只吃了不到四片胃里就有了饱胀感。随后拍了拍手中的碎屑，撑着床沿站了起来。
    午休的时候江曜极少有不在宿舍的情况，这让穆青桐很不习惯，四周都是雪白的墙壁，看上去空荡荡的。
    窗户正敞开着，那盆仙人球沐浴在阳光下，顶部的黄色亮得有些刺眼。虽然气温偏高，但穆青桐后背却有点冷，他披了件外套走到窗边，脑袋靠在窗沿上。
    军校里那点可怜的绿化面积完全不足以消除空气的燥热，他每呼吸一口气都觉得鼻腔内像要烧起来一样。
    外面训练的口号声不绝于耳，但不知是否是距离太远，传到他耳朵里时，总有种不真实的错觉，仿佛自己与他们正处于两个世界。
    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后，昨天晚上他和江曜的对峙画面零星地蹦了出来。
    昨晚他烧的温度太高，以至于现在只有一些记忆碎片，他无法拼凑出完整的事实。
    一年前他在家里醒过来后，发现不是自己的身体，其实他是被移植了另一个穆青桐的记忆？
    但是为什么会那么凑巧，他和另一个穆青桐的长相，还有名字都一样？
    那么他现在到底是谁？
    是试验品穆青桐，还是B国国安局探员穆青桐？
    穆青桐捂住自己的脸，大脑突突地疼，他之前怀疑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他的臆想，现在反过来告诉他，他才是这个世界的异端。
    不单是江曜，每一个人的欺瞒都让他无比心寒，他就像生活在楚门的世界，他在努力地挖掘事实真相，却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会被记录在案，作为研究成果报告的重要组成部分。
    他在那里站了半天也没见江曜回来，心情烦闷而焦躁，拿起通讯器发了一条信息。
    【穆青桐：你现在在哪儿？】
    发完之后似乎又觉得不太妥当，补了一条过去。
    【谢谢你送我去医……】
    但信息还未编辑完毕，他却在寝室里听到了震动提醒。
    穆青桐的手指僵在屏幕上，打出一串的重复y字母，回过神来之后自嘲地笑了笑，又逐字把刚刚输入的文字全部删去了。
    江曜根本没带通讯器出去。
    他只有江曜的这个联系方式，被单方面切断之后，找不到另外的方法联系上对方。
    穆青桐想了想，又给施沃兹发了一条信息。
    【穆青桐：江曜殿下没带通讯器出去，我找他有急事，帮个忙吧。】
    江曜不在宿舍，人暂时联系不上，接下来他只有去找洛森对峙……
    正当他在准备出门的时候，门忽然被敲响了。
    是达米安？
    穆青桐迅速地把整个房间检查了一遍，然后飞奔到自己的床上，刻意带着浓重的鼻音，装作一副被吵醒的样子，问道：“谁啊？”
    “是我呀，小穆穆。”门外的声音尾音上扬，荡漾得极有特色。
    穆青桐拉长了声音回道：“等等，我刚起床……”
    他把不远处的拖鞋拽了过来，踩上去，每走一步都用脚后跟拖一段距离，发出明显的响声。
    开门之前穆青桐狠狠地抓了几把自己的头发，把原本已经趋于整齐的发型又变得像鸟窝一般，然后拼命地揉了几下眼睛，让眼白部分布满了红血丝。
    他在心中默念了“一二三”之后，拉开了门把。
    没等穆青桐说话，达米安就抢先道：“天哪，小穆穆你怎么病成这样了？”
    穆青桐笑笑说：“没什么大问题，昨天半夜输完液已经好多了，就是不太有力气……”
    “你还是回去躺着吧。”达米安伸手去拽穆青桐的胳膊。
    穆青桐浑身都软绵绵的，任由他拖着回到床上。
    达米安看到桌上还没吃完的那袋牛奶饼干，皱着眉问：“你中午就吃这玩意儿？”
    穆青桐抓了抓脑袋，不好意思道：“病了没什么食欲，况且我也不太想出去买吃的。”
    “啊，对，我差点儿忘了你室友就是那个瘟神……”达米安骂了一句，然后往身后瞟了一眼，又问道，“要不我现在买点东西上来，你今天就吃这个怎么行？”
    “不了，谢谢。”穆青桐礼貌地回绝，虽然现在肚子确实又开始饿了，但只要一想到吃的，他就有些反胃，“我现在好多了，如果想吃我自己下去买吧。”
    “哦。”达米安也没强求，顺手就拿了一片饼干塞进自己嘴里，“味道还不错。”
    穆青桐：“……”
    达米安吃完一片后，把那一包都拿在了手上，然后又拿出一片咬一口，说：“你怎么突然间病成这样了？我昨天听莱……”
    “……”穆青桐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那包牛奶饼干，心道他怎么还吃，吃完了他下午吃什么？还得换衣服跑下去买饭……啧。
    达米安完全没注意穆青桐的表情，只是停顿了一下，嚼着饼干又继续往下说：“莱尔跟我说你看上去状态不对，没想到居然病成这样。你到底怎么弄的啊？”
    “我也不太清楚，病毒性的吧，要不然不可能一下子烧得那么高……”穆青桐回答说。
    “噢，那你平时多注意身体啊，看你这么瘦。”达米安拍了拍手，终于把饼干放了回去。
    穆青桐实际上并非话多的人，而达米安一时间好像也没有找到合适的话题，两人竟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
    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良久，四下打量了一圈这间房子，逐渐收起往日嬉皮笑脸的神情。
    穆青桐盯着达米安的脸，没放过他这样的细节变化，心脏骤然“突突”地跳动起来，静静地观察着他。
    没一会儿，达米安开口打破了僵持的局面：“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穆青桐竭力保持着表面的平静，他看了看窗台上的仙人掌，窗户这时是打开的，他和达米安所有的谈话都会被记录下来。
    达米安翘着二郎腿，用手指来回缓慢又轻柔地搓着自己的下巴，慢慢道：“施沃兹根本不会碰网络游戏，而且他那个性格，连我说几句带颜色的话都会脸红，怎么会给你取什么‘风吹唧唧好凉爽’的头衔。”
    穆青桐心中的紧张似乎要在那一瞬间冲破胸腔，他千算万算却漏了这一点，而这也是最致命的，他临时编造的理由竟然有这么大的漏洞……
    “在我入学的这一年多以来，你的室友，我的同学，路斯恩，他在这个学校没有一个朋友，他以前的室友甚至没和他相处超过一个星期。他从来都不屑于参加班级活动，我几乎没在搏击馆见过他，但是那天他替你出头了，你应该知道A班的学生违纪的后果，而且他居然会半夜三更地直接一路抱着你去医院就诊，反差还真有点大，不是吗？”
    “然后一般来说，新生是没有机会接触到校方领导的，除非有很硬的后台，但是你作为非特招生，至少去了行政大楼两次，而且都是三楼。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一排似乎是校级领导的办公室。”
    穆青桐：“……”
    “也就是说，你不仅之前就认识军校的安全监控中心负责人，还认识某位高层领导，并且让路斯恩对你另眼相待……”达米安身体前倾，凑到穆青桐跟前，轻轻地问了一句，“所以，你到底是什么人？”
    “陛下，实验室已经快爆炸……”
    话音未落，江曜已经看到眼前的巨大机器蹦出了火星，整个实验室的重力系统在瞬间被改变，他被猛地扯向墙壁，随后又摔到了天花板上，巨大的冲力让他喷出一口鲜血。
    “陛下！”年迈的教授绝望地嘶吼一声。
    江曜还未来得及回答，零星的火花刹那间被点爆，时间仿佛在那一刻静止，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这场爆炸吞噬。
    火焰扩散开后，机器所在的位置形成了一个旋转的小黑洞，周围的一切包括他自己的躯体，都在以极快的速度被撕开，被扭曲，然后被重塑……
    “殿下，醒一醒，已经到了。”管家轻轻地推了推江曜。
    江曜惊醒过来，刚刚梦中的场景仿佛还在眼前，他皱着眉扶住额头，半晌才道：“走吧。”


☆、第29章 chapter29

穆青桐万万没想到达米安会突然间问出这个问题,后者神色完全没了以前的轻佻，眉头微微拧着，虎视眈眈地盯着他。穆青桐在毫无防备之下,竟然有些慌乱。
    但现在窗户打开着，窃听器会把他们说话的声音全部记录下来,达米安这么直白地问出问题,难道是因为他对这个窃听器不知情？
    他再次往窗台看了一眼,但达米安并未跟随着他一起挪动视线。
    穆青桐又一次不动声色地做了重复的动作,而这一次达米安只是微微侧了侧身,瞄了一眼后又看了回来，神情带着困惑。
    他的试探毫无作用,这下子反而排除了达米安大部分的嫌疑。
    所以现在的目标只剩下了莱尔。
    他现在急需解决的问题是该如何应付达米安,还有窗台上的那个窃听器,他必须保证在达米安相信他的前提下，又不泄露真实的情报……
    二人僵持不下,穆青桐在想清楚之前拒绝开口。
    达米安拿着通讯器看了看时间,靠在椅子上，双臂交叉,漫不经心地说：“4分钟了。”
    穆青桐静静地看着他。
    “我记得我们这个学期有门课,是反审讯训练。其中有一项的主要内容是如何扰乱对方的思维，用假的情报换取一定时期内的信任。”达米安把手里的通讯器举到穆青桐面前，上面正计着时，大屏幕上显示着251的数字，“那门课结束之后，我记得我们班的平均成绩是124秒，你用了两倍时间，却还没开口回答我的问题。”
    穆青桐心跳如擂，神经绷得像满弓的弦，等着达米安的下文。
    “也就是说你不想编造什么东西来糊弄我，反而选择了沉默。你能这样做，其实我挺高兴的，说明你还是把我当朋友。”达米安说。
    穆青桐：“……”
    这什么逻辑？
    达米安说得太有道理，穆青桐一时竟无法反驳。
    穆青桐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把达米安这个人想得太复杂了？他摇摇头，没忍住笑了出来，问道：“你真想知道？”
    达米安反问道：“你说呢？”
    穆青桐深吸一口气，表情有点无奈，过了一会儿回答说：“你猜得没错，这些问题不是我不想说……不仅涉及机密，还有点让我难以启齿。”
    “哪方面的？”达米安问。
    a班学员本身有一定的机密权限，不过仅限于军校。
    穆青桐不知道他是否对黑色的双职业知情，万一他不知道黑色在情报部挂有职业，从他这边说漏嘴，会将黑色置于非常尴尬的境地。
    “之前我跟黑色有过合作，噢，就是施沃兹，不过当时我不知道他真名。在我导师死后，我脱离了编制，那段时间状态很糟糕。”穆青桐语气中有种深深的无力感，但却让人感到非常诚恳，“我们家条件不好，在帝国可以算是最底层的吧。我跟你说过我们家的情况，我只有一个养母，她还没有固定的工作，我们家每个月都会去领救济金。而且我之前没想要考军校，所以就算我学费申请到了补助，生活费也是一大笔开销。为了挣钱，我接了不少私活，但差不多都是一个人单干，帮别人查点小事情什么的，或者解决一些小麻烦。”
    达米安没问穆青桐他的导师死因，他这么含糊地带过，肯定不想过多地提及。
    “脱离队伍的代价是很严重的，我被情报部盯上了。”穆青桐叹了口气，“我上一个单子要打听的消息存在某个数据库里边，这方面我不擅长，所以需要一个和我合作的黑客。就这样，我认识了施沃兹。可是我没想到这是情报部做的局，我暴露之后被抓来了军校。”
    末了，穆青桐摊了摊手，说：“你现在知道为什么我不愿意说了？”
    达米安摸了摸下巴，这样的解释让他难以置信。在他印象中，穆青桐属于听话学生那一挂，脱离编制自己单干，就为了赚点外快，这种行为无异于叛国，他有点没法接受这巨大的反差。
    但情报部并没有对穆青桐进行实质性的惩罚，反而将他送进了军校，也就是说穆青桐做事还是有分寸的？达米安又想到。
    “那路斯恩又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突然扯到江曜？穆青桐对达米安的执着简直不敢相信，他疑惑地看着达米安，似乎在质疑自己的听觉是否出了问题。
    不对，莱尔曾经质疑过他和江曜的关系，该不会是……
    想到这一点，穆青桐有点想发脾气，这破事儿还真没玩没了了。
    “路斯恩还真没对我另眼相待过，伸手不打笑脸人嘛。”穆青桐笑道，“和每个人保持良好的人际关系是我们的必修课，如果连这点事情都处理不好，我白跟导师那么多年了。”
    达米安将信将疑地看着穆青桐，好半晌没说话，似是在掂量穆青桐话中的真实性。
    穆青桐对达米安的犹豫不以为意，他前前后后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具有真实性，并非胡编乱造。只是抽出了太多关键内容，让所有的事实碎片重新拼凑，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
    即使被窃听器传送了出去，也找不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他的档案早就被洛森改得天衣无缝。
    最终达米安还是选择相信了穆青桐的说辞，即使他的话中仍然有一些疑点，但涉及到机密，他非常自觉地没有追问下去。
    两人后来没再提及这个话题，只是随便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达米安全程都没刻意地去关注过那盆仙人球，只是临走的时候顺便说了一句：“莱尔送你的这玩意儿你居然真留着了啊。”
    “我干吗扔它？”穆青桐反问道。
    达米安无所谓地撇嘴说：“你一直把莱尔放在黑名单里面，他就以为这盆仙人球被你扔了。我跟他说不可能，你还问我这仙人球哪儿买的，要给你妈妈带一盆回去，他都不信我，我回去告诉他一声。先走啦，拜拜！”
    穆青桐：“……”
    随即达米安哼着小调离开了宿舍，慢慢地带上了门。
    等达米安走后，穆青桐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这个人太出乎他意料，深藏不露的功力一流，并且是敌是友完全未知，他是否还有第二重身份？
    随即他把刚刚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汇报给了洛森，并且附加了一条询问记忆移植的信息。
    不过洛森之前对此三缄其口，想必没江曜的命令，也不敢回答他什么。
    整个下午穆青桐都待在宿舍，翻了翻上月底在图书馆借的书，写战争类的书籍基调都非常相似，从i国战场下来后，他对这类题材都有些排斥。
    当书面中那些苍白的数字，被替换成现实中活生生的同事，那种感同身受的悲凉无处言说。
    随即他又想到，这好像并非他自己的经历，只是复制了别人的记忆。他无奈地阖上书，闭眼沉思，开始思考关于自我的哲学问题。
    江曜还是没有回来的迹象。
    看了看时间已经接近下午六点，食堂过了饭点之后很难选到适合自己口味的东西，穆青桐揉了揉眉心和太阳穴，换了衣服拿着处方单下去买饭吃了。
    他仍旧提不起食欲，一碗粥没喝一半便有些胀肚子，强迫自己吃了几口面点后，才去医院第二次输液。
    军校极少有人生病，校医院冷冷清清的，大厅里几乎没有人。
    病历本上写着要复诊？
    穆青桐看着上面的文字，找到了他昨天被带去的科室。
    里面坐着一位老太太，看上去约莫六十来岁，头发已接近全白，戴着一副圆框眼镜。
    “你好。”穆青桐轻轻地敲了敲门。
    “啊，是你啊。”医生老太太似乎认识他，“身体好点没有？”
    “好多了……”穆青桐疑惑地回答道。
    老太太长得慈眉善目，头发已经接近全白，但面相却并不太显得老，约莫五六十岁。
    “过来吧。”老太太笑着招了招手，示意让穆青桐过去坐下，“昨天刚好是我值班，都快12点了，有人抱着你去急诊室的，那是你室友吧？”
    “啊？是的，是的……那是我室友。”穆青桐挠挠头。
    “小伙子人挺不错，挺关心你的，护士一量体温发现你有40度，吓得他脸都白了。”老太太话锋一转说道，“就是脾气不太好啊。”
    穆青桐：“啊？”
    “昨天给你打针的那小护士刚来不久，你血管太脆，一下子扎破两根，那小伙子差点把把她名字写在投诉册上，我们小护士都快哭了。”
    穆青桐：“……”
    这要让他怎么回答？穆青桐哭笑不得，老太太这话说得有点微妙，他不得不打了太极，说：“他那人就那样，其实人挺好的，估计昨天是着急了吧，您看我这两只手背都是青的。”
    穆青桐伸出两只手，针眼周围有着大片青紫，看上去惨兮兮的。
    老太太摇摇头，叹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啊……”
    穆青桐笑了笑，换了话头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这段时间都有些低烧，然后我昨天下午吃完饭来这儿挂号，医生说没什么问题，就只给我开了瓶维c，没让我吃药。谁知道大半夜的居然烧了那么高，所以我觉得昨天是不是……”
    老太太手里捏着笔，神态严肃道：“我昨天看了你的病历本，诊断没出错。给你验了血后，血常规也没发现异常情况。”
    “那是怎么回事？”穆青桐说，“我的诊断结果上只写了高热。”
    “其实学校每年都有两三起你这种类似的情况，未知原因的高热，控制了体温之后会自动痊愈，没有病毒感染，身体内也没有炎症。出现这种情况的学员染色体都是xy，并且年纪多为十八至二十岁，科学馆那边已经成立了专门的课题研究小组。现在唯一能确定的是你身体机能没有问题。”老太太耐心地解释着，“所以你不用太担心了。”
    穆青桐听后沉默了一会儿，才点头说：“嗯，好的，我知道了，谢谢医生。”
    老太太微笑着说：“快去输液吧，就在三楼。”
    “嗯，好，麻烦您了。”穆青桐站起身，微微鞠了个躬表达谢意。
    穆青桐对药理方面不了解，配的药水但看上去大约是补充身体营养的，量不算多，约莫两百毫升。
    这种药输进身体里对血管的刺激不大，他便把药的流速调快了一些。
    输液室里只有两个人，安安静静的环境里只有墙上的时钟在摇摆，穆青桐靠在椅子上两眼放空，情绪一直提不起来，他迫切地想见到江曜，想问个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输完液后他几乎是立刻离开了校医院。
    校园里的路灯有一两盏是坏的，水泥地上全是昏暗斑驳的树叶光斑，走在上面颇有鬼影幢幢的感觉，穆青桐想象了一下江曜昨天半夜的样子，总忍不住会笑出来。
    但他已经整整一天没见到他人了。江曜的生活是极有规律的，从来不会出现今天这种情况，偶尔一次不回来也是因为课程安排。
    但达米安说了他们今天下午是没课的，那江曜又去了哪里？
    穆青桐摸出通讯器，看到发的信息状态仍然是“已发送”，江曜依旧没点开他的信息。
    他加快了步伐之后总算回到了宿舍，可打开门后依旧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人影。
    江曜桌上的摆设和他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连课本的位置都没变一点，江曜在这段时间里也没有回来过。
    穆青桐看了看时间发现还不到九点，也许是在上晚上的课？
    江曜的手环放在桌上，穆青桐拿起它，发现没有密码，于是点开了菜单，拉出了监控程序，点进画面快速回放页面。
    穆青桐趴在江曜的书桌上看完了这两天的监控视频，然后给达米安发了条信息。
    【穆青桐：今天晚上你们有课吗？】
    【达米安：当然没课，明天都放假了，谁还上课啊。】
    【穆青桐：嗯，知道了。】
    【达米安：你问这个干什么？是不是想问路斯恩去哪里了？】
    【穆青桐：……】
    他表现得有这么明显？被戳穿后，不知为何穆青桐觉得有些尴尬。
    【穆青桐：嗯，他今天一天都没回宿舍，我随便问问。】
    【达米安：我正想跟你说呢。】
    【达米安：奇怪啊，你都不注意最近的动态么？然后我以为路斯恩已经告诉过你了。想不到他这德行还是没改啊。】
    【穆青桐：怎么了？】
    【达米安：他去x区参加实战指挥演习比赛了，今天上午走的，得一个月之后才能回来。这事儿咱们学校的论坛就有公告啊，你都没注意吧。】
    穆青桐：“……”
    参加比赛？一个月？
    穆青桐当时就傻了。
    正巧这时洛森的回复发了过来，他的手环不停地震动，穆青桐回过神，点开了未读信息页面。
    【洛森：收到。】
    【洛森：记忆覆盖实验的数据是最高机密，我无权透露任何信息，一切等殿下回来再做处理。】
    【洛森发来一个文件】
    穆青桐心道果然这样，问了等于白问，他一个人在军校断然查不出什么东西……
    不对，他现在认识施沃兹。穆青桐灵光一闪，顿时有了主意，随即他打开了洛森发给他的文件，那是一份近期的工作报告。
    上面写明了每一天的调查进度，伊尔墨那边势如破竹，查清了校内小超市的所有账目，包括老板、店员的银行流水，并且把最终目标锁定到了某位大人物身上。
    反倒是他这边毫无进展，莱尔至始至终都是规规矩矩，可他身上的疑点要怎么解释？还有达米安究竟是什么人？
    这份工作总结他来来回回看了很多遍，食指无聊地戳着桌上的某个木质纹路，眉头紧蹙，睫毛微微颤动，眼神飘忽，仿佛在思量着什么。
    事情还是有不对劲的地方。
    穆青桐发呆了好一阵后，从抽屉里翻出小本子，把整件事重新整理了一遍，写下了自己的疑点和目前调查出来的结果，把两者并列在页面的两边。
    伊尔墨的调查进行得太顺利本身就是最大的疑点，案件的进度快得好像那些线索就在原地等着他们发现一样。
    他始终无法相信莱尔是无辜的，但莱尔又怎么会那么凑巧地送他窃听器，仿佛要迫不及待地被他发现有问题一样。
    所有的一切都不合理……
    为什么他还在想这个？试验品，试验品……穆青桐抱住自己的脑袋，烦躁地握了握拳。
    这件事在他心里就像根刺一样，创伤面积不大，但刺得极深，却偏偏不给他拨出来的机会，让他如鲠在喉。
    江曜、洛森、施沃兹，包括未曾蒙面的父母，每一个人都在骗他。
    还有自己的养母，她对这件事是否知情？如果她也知道这个实验……
    穆青桐不敢打电话去试探，从现在这一刻开始，他才真正意识到，什么是孤立无援。
    他感到非常无力，却又无可奈何，不知从何抗争起。
    穆青桐吃了一粒奶糖，然后合上本子，慢慢地趴到了床上。
    他捂住嘴巴躺下，把身体蜷成一团。莱尔的号码还躺在他的黑名单里，穆青桐歪了歪头，想拿起通讯器看看，但最终还是没动。像个小刺猬一样抱住自己的膝盖，闭上眼睛感受着浓郁的奶香在口腔里慢慢散开。
    他心绪翻腾，双眼干涩，在床上待了大半个小时后，给施沃兹发了条信息。
    【你能联系上路斯……】
    他没有输入完毕，又把上面的文字删去了。
    穆青桐的手掌扶在额头上，然后把额前的头发捋到脑后，露出整个额头，又搓了搓自己的头发，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随后重新输入一段文字。
    【穆青桐：在不在？】
    【施沃兹：我在上班，怎么啦？】
    听到施沃兹说“上班”这个词，再联系到他的军衔，穆青桐总觉得太违和，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施沃兹是中校”后才重新把手搭在键盘上。
    【穆青桐：这么晚了还上班？】
    【施沃兹：在加班！】
    【穆青桐：我想问你点事情，关于最近工作的，你方便吗？】
    【施沃兹：你尽管说吧！没人能监控得了我的聊天记录:-p】
    穆青桐被他这个复古的表情符号囧了一下，说好的酷炫狂霸拽的高端黑客呢？这种中老年表情是怎么回事……
    市区某小巷内。
    “金毛？”伊尔墨随手把烟掐灭，吐了一个烟圈。
    金发男人举着相机，疑惑地回过头：“怎么了？”
    伊尔墨问：“莱尔·墨菲那边监控几周了，你还记得么？”
    金发男人沉默一阵后，回答说：“差不多三周。”
    “那下周差不多可以撤了，到时候还是我和施沃兹去吧，那栋楼我比较熟。”
    金毛不满道：“大校这次怎么搞的，这种小公子稍微查查不就完了么？他还能玩出什么花儿啊。为这点破事还盯这么久，我记得他以前可不这样。”
    “可能他是真的有问题吧。”伊尔墨叹了口气。
    “真有问题的话那小子是可以抓起来的吧？这么坐以待毙，可不是他的作风。”
    “可能他有别的考虑，咱们做好自己的就行。”伊尔墨拿出一堆的分析报告，又接着说，“咱们这边可以收网了，我那份总结你帮我顺便做一下，开会的时候你上去说，我听着。”
    “又是我？”金发男人表情不情不愿，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b栋327。
    【穆青桐：你说的信号追踪问题怎么样了？】
    【施沃兹：差不多了，小商店的那个点已经确认了，校外还有一处接受点锁定了大概范围。我让伊尔墨在那边蹲点，三四天应该能有消息。】
    【穆青桐：那你知道这事儿究竟怎么回事儿吗？】
    【穆青桐：你们现在的方向有没有指向黑天鹅军团？】
    【施沃兹：不，没有。】
    【施沃兹：我知道你在怀疑莱尔，但我这边真没发现任何问题，伊尔墨和总部那边的线索已经接上了，这是一起针对军校的情报案。】
    【施沃兹：你应该看过大校给你发的小结了呀，学校里不止你房间里有那个窃听器，而且有同一批号生产的。只是你不幸中招了而已。】
    【施沃兹：这案子牵扯挺大的，而且不像是黑天鹅的手笔，他完全没必要去窃听军校的情报啊。军校高层本来就有他的人，而且首都军校基本上也是他在管。】
    【施沃兹：明年咱们得小心了:-(】
    【施沃兹：你还在听吗？】
    【穆青桐：在。】
    穆青桐摸了摸下巴，看着自己的通讯器，又输入了一句。
    【穆青桐：你跟伊尔墨之前合作过吗？】
    【施沃兹：没有啊。】
    【穆青桐：他那边进度太快了，我觉得不对劲。我记得发现窃听器没多久，他那边就查出小商店有问题了。】
    【施沃兹：怎么会有问题？】
    穆青桐看着屏幕皱了皱眉。
    【穆青桐：你为什么那么有自信？】
    【施沃兹：因为差不多是我查出来的xd】
    话说到这份儿上，穆青桐也不好再质疑什么，只得匆匆结束了话题。
    【穆青桐：嗯，明白了，等你那边有确切结果的时候联系我一下。】
    【施沃兹：好的！】
    似乎施沃兹对实验的事情毫不知情，穆青桐决定赌上一把。
    过了半分钟，他深吸一口气，给施沃兹发了自己真正想说的内容。
    【穆青桐：你明天有空么？】
    【施沃兹：有啊，我明天上午休息。】
    【穆青桐：我能不能来找你？】
    【施沃兹：你明天不是要训练吗？】
    【穆青桐：我发高烧，已经请假了。】
    【施沃兹：那你现在怎么样了？好点没有！】
    【穆青桐：好多了，刚刚又去输了液，没事的。】
    【施沃兹：好吧……那你找我干吗？】
    【穆青桐：我就是想找人说说话。】

☆、第30章 chapter30

施沃兹过了好半天没回消息，他们用的是即时聊天对话框,屏幕上显示着正在输入的字样，但是出现了一阵后又消失了，想必一直在删删改改。
    穆青桐耐心地等着施沃兹输入完。
    一分多钟后，他的信息终于回了过来。
    【施沃兹：你到底怎么啦tt-tt】
    看着那个用字母组成的表情良久，穆青桐忽然笑了起来,尽管施沃兹今年已经27了,但心智却还像个小孩儿一般,个性单纯，让人无法不产生好感。
    【穆青桐：昨天我跟路斯恩吵了一架。】
    【施沃兹：……】
    【施沃兹：我猜到了……】
    【施沃兹：我到现在都不敢给老大发信息，我怕他骂我tt-tt】
    【穆青桐：你知道路斯恩是谁吗？】
    【施沃兹：嗯……】
    【施沃兹：但是他不许我喊他殿下，我一直都喊他老大的，他还不许我暴露他的身份，他说他现在在军校,被人知道他就是王储不好。】
    【施沃兹：他一直瞒着你吗？】
    【穆青桐：我是昨天晚上看到那把刀反应过来的。】
    【施沃兹：好吧……】
    【施沃兹：你是因为这个和老大吵架的？】
    【穆青桐：不全是……】
    【施沃兹：那就是因为我们骗你吧？】
    【施沃兹：我开始以为你是坏人……但是现在知道了,你也是小组的人,所以我觉得老大他们这样做不好。】
    【施沃兹：你千万不要告诉他我说了这句话！】
    穆青桐瞬间就脑补出了施沃兹惊恐的表情,他笑着摇了摇头,继续打字。
    【穆青桐：好的。】
    【穆青桐：还有别的原因。】
    【施沃兹：还有？】
    【穆青桐：嗯。】
    【施沃兹：可以告诉我吗？】
    【穆青桐：他骗了我很久。】
    【施沃兹：什么意思？】
    【穆青桐：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
    【穆青桐：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摸清我的动向么？】
    【施沃兹：不清楚……我不负责这一块。】
    【穆青桐：今天挺晚了,输完液有些累，明天跟你说吧，好吗？】
    【穆青桐：你宿舍在哪里？我明天八点去找你。】
    【施沃兹：……不好。】
    【施沃兹：我好想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
    【穆青桐：事情有点长，现在说不清楚，得打好多字，昨天打针的时候血管被扎破了，现在打字特别疼。】
    施沃兹的好奇心已经被穆青桐勾了起来，在他印象里，王储从未欺骗过任何人，从来都是言出必行。
    除了设计让穆青桐被抓以外，他还干了什么，能让穆青桐这么生气？
    【施沃兹：那就不打字……】
    【穆青桐：所以我明天再来找你。】
    【施沃兹：不好……】
    【施沃兹：你可以现在来找我呀！我住t2栋1701！】
    【穆青桐：？？？】
    【施沃兹：反正你明天请假，干脆睡我这儿吧。】
    【施沃兹：真的，我的床可大了！我能在上面转圈呢！】
    【穆青桐：……】
    【施沃兹：好吧，我只是很想知道你和老大发生了什么……】
    【施沃兹：你不愿意的话明天过来也是一样的。】
    果然还是个小孩子，这么容易就被牵着走了。穆青桐面无表情地输入了最后一句话。
    【穆青桐：好吧，那我现在就过来^_^】
    【施沃兹：可以顺便拿点糖过来吗？你的那个糖超级好吃！】
    【施沃兹：对了，你今天晚上一点也不凶……】
    【施沃兹：这样挺好的！】
    穆青桐一脸抽搐地把屏幕关了。
    出门之前，穆青桐思来想去，还是把江曜的手环给拿上了，即使他认为荣光计划暂时与他无关，但对莱尔的判断失误却让他没办法终止下来。
    说到底他还是没法接受自己的失败。
    但是他没有向洛森提出退出这项行动，江曜会不会认为这件事就这么揭过去了？
    他叹了一口气，自嘲地笑笑，心道他现在的样子真像多管闲事的老太太，咸吃萝卜淡操心。
    他出门的时候刚好是下课的时间，整个走廊都很嘈杂，许多学员都脱了帽子和外套，大声谈论着今天的趣事。
    穆青桐精神萎靡，完全不想和他们打招呼，低着头双手插在衣兜里，慢慢地靠着墙壁走了下去。
    发完烧后浑身无力，走在楼梯上他总担心自己会掉下去。
    如果真的掉下去了呢，先是哪个部位着地？砸到头会不会刺激到记忆？穆青桐不禁想到。
    当他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走到大门口的时候，余光忽然看到了一个静止的影子，好像站在那里等着什么人。
    穆青桐打断自己的思绪，下意识地抬头一看，却撞上了一个熟悉的视线，那也是他目前最不愿见到的脸——
    莱尔·墨菲。
    只是一天多没见，莱尔看上去也憔悴了不少，他静静地站在大门口，眉头微蹙地看着穆青桐。
    穆青桐觉得异常尴尬，幸而周围没有认识的同学，其他人都赶着回宿舍，看了他们一眼后便上楼了，并未因好奇而停留。
    晚上寝室的大门只开一半，莱尔站在那里几乎挡住了大半边路，他要出b栋必须得经过他身边。
    莱尔究竟想干什么？
    穆青桐已经没精力去和他周旋了，他垂下头，深呼吸一口气，慢慢地向前走去。
    经过莱尔身边的时候，穆青桐头顶传来低沉的声音：“你还好吗？”
    穆青桐当即愣在那里，他诧异地抬头，看到莱尔写满了关切的双眼，好半天才点点头，笑着说：“好多了。”
    莱尔听到他回答，总算稍微放松了下来，他看了看周围，才接话道：“这么晚了你还出去？”
    “呃……”他要去见施沃兹，这件事定然不能让莱尔知道，他迟疑了一会儿，回答说，“今天输液的时候我把通讯器落在医院了，现在过去拿一下。”
    “要不我帮你去拿吧。”莱尔马上道。
    穆青桐的表情瞬间有些不情愿：“这……没关系，我自己去……”
    “啊，抱歉，是我唐突了。”莱尔打断他，然后马上腾出了门口的位置，给穆青桐让出一条道，“我先上去了，你早点休息，晚安。”
    头一回听到莱尔这么礼貌，穆青桐不太适应，他愣愣地点了点头，说：“好的，晚安。”
    莱尔说完之后三步并两步地离开了穆青桐的视线，几秒后大门就空无一人，门外的小昆虫鸣叫声越发清晰，衬得整个夜晚都非常宁静。
    穆青桐在那里站了一会儿后，抬脚往t2栋的方向走去。
    t2栋的位置和医院相反，他走了一段后特地留意了身后是否有人跟着，但出乎意料地是毫无所获。
    莱尔确实非常老实地回了宿舍。
    几次试探无果，穆青桐又叹了一口气。
    t开头的大楼是军校修建的公寓，比一般的学员宿舍气派很多，绿化也做得更好，四十几层的建筑从底部看去简直高耸入云……
    等等，进去还要刷指纹？
    穆青桐无语地看着眼前的铁门，摸出手环给施沃兹发了个信息。
    【穆青桐：我已经到了。】
    【施沃兹：我给你开门！你等等！马上就好！】
    施沃兹的消息刚送到，铁门上的锁就“哒”地一声开了。
    穆青桐：“……”
    【施沃兹：开了吧？你赶快进来！不要被别人看到啦！】
    【穆青桐：……】
    施沃兹穿着睡袍咋咋呼呼地在家里蹦来蹦去，他独自在宿舍住了好几年，还没人来过这里陪他，于是兴奋异常，完全没有睡意。他在十几分钟内就搞定了所有工作，飞奔回了宿舍大楼，等着穆青桐到来。
    几分钟后，穆青桐终于到了1701，施沃兹光着脚给他开了门。
    “你、你来啦……”施沃兹看上去有点紧张，全然没了刚刚发信息时的欢脱，似乎对穆青桐的凶悍心有余悸。
    穆青桐笑着点了点头。
    施沃兹屁颠屁颠地跑去给他倒水：“都、都快11点啦，你你你可以在我这边睡！”
    “嗯。”穆青桐轻轻地应了一声。
    施沃兹的宿舍面积不小，客厅放着两个大书柜，屋里的东西不多，但看上去却非常杂乱，用过的碗还摆在茶几上没收拾，上面还有两包没吃完的薯片。地上铺着一块毯子，两台电脑摆在上面，其中一台穆青桐认出那是两个月前他见过的那台。
    “给、给你。”施沃兹倒的是热水，摸上去还有些烫手。
    穆青桐接过去说了一声谢谢。
    “坐、坐吧。”施沃兹双腿盘膝，一屁股坐在了毯子上，慢慢说，倒没有再结巴，“我有时候睡这里，忙到太晚就不想去床上了。”
    他挠挠头，反倒把后脑勺的一撮呆毛弄得竖起来。
    穆青桐无奈地将它捋下去，随即坐在了施沃兹旁边。
    “其实你一点都不凶……”施沃兹说。
    穆青桐奇道：“你怎么不结巴了？”
    施沃兹涨红了脸，解释说：“我、我一般不会结巴的，有时候太紧张了，就说不出话。而且我、我每次说话的时候，脑子里只有几个关键词，跳得太快了，我嘴跟不上那几个词换的速度……”
    穆青桐：“……”
    “别说我结巴的事情了，你和老大是怎么回事啊？”施沃兹一脸好奇。
    穆青桐喝了一口水，拨弄着毯子上的小毛絮，卖了个关子道：“你真想知道吗？”
    施沃兹立刻以一秒五下的速度点头。
    穆青桐扯了扯嘴角，停顿一会儿，说：“我想请你帮忙。”
    施沃兹一头雾水道：“我？”
    “嗯，”穆青桐一本正经道，“你听说过记忆覆盖实验吗？”
    施沃兹明显没听过这个词语，他愣了好半天，确定自己没听说过这个词，摇了摇头：“没有，那是什么？”
    “我不是穆青桐，我是一个情报贩卖者。”穆青桐平静地说，他直勾勾地盯着施沃兹的眼睛，继续道，“科学馆的学者在研究记忆的时候，发现它是可以用数据记录下来的，就像你写的程序，最终是由代码组成，人的记忆也是如此。”
    这属于施沃兹的研究范围之外，他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他们的研究表明，一个人的记忆是可以重写的。读取另一人的大脑记忆，然后通过手术，将它拷贝到其他人脑子里。”穆青桐努力地回忆着昨天晚上江曜跟他说的话，尽量让自己的话没有漏洞，他点点自己的太阳穴，“很不幸，我的记忆被改写了。”
    施沃兹：“？？？！！！”
    施沃兹：“你你你，这这……”
    穆青桐：“……”
    施沃兹急得抓耳挠腮，赶紧拿出手环打字。
    【施沃兹：真的有这样的实验吗？好可怕啊！而且你怎么会是被拷贝记忆的人！他们怎么会选中你的！】
    穆青桐忽然想伸手摸摸施沃兹的头，可最终还是压下了这个念头：“具体我也不知道，我想找江曜问个清楚，可是今天中午醒来之后我再也没有看到他。”
    【施沃兹：老大他去比赛了，我以为你知道的……】
    【施沃兹：可是他们为什么要改你的啊？我不明白。】
    “我父母是生物学家，他们自愿参加这项实验。”穆青桐从衣兜里拿出牛奶糖，自己吃了一颗，然后把剩下的给了施沃兹，后者惊吓的表情瞬间转为惊喜接了过去。
    穆青桐接着说：“具体我不太清楚，我完全忘了以前的事情，现在我能想起来的，是另外一个人的人生经历。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施沃兹一下子剥了两粒糖含在嘴里，点点头。
    “做完手术后我第一天醒来，发现这不是我的身体，我偏偏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当时我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穆青桐伸出自己的胳膊，指着上面一道浅色的疤痕，“为了让自己醒过来，我拿刀划了一道。”
    施沃兹再一次受到了惊吓。
    “我割得很浅，不疼。”穆青桐无所谓地说，“但是……但是我现在特别难受。”
    施沃兹不会安慰人，对方受伤的表情让他不知所措，他想开口说话，但怎么也没头绪，只好笨拙地在他背上拍了拍，像哄小孩儿睡觉一样哼了两声。
    穆青桐：“……”
    施沃兹紧张道：“我我我……”
    “你真是……”穆青桐啼笑皆非，拉着施沃兹的手腕放下，“我甚至不是这个国家的人，江曜说这项实验打通了两个平行空间，在这个地方我一个人都不认识。”
    施沃兹抿嘴等着他的下文。
    “我并不知道我的一举一动都在被江曜他们监视，我一直都在想办法回去，后来才找上了你。我以为我来到这里是因为空间裂缝，其实不是。他们每一个人都在骗我。”穆青桐说，“在我们那边，有一部电影叫《楚门的世界》，他的人生就是一部电影，他从小生活在一个巨大的摄影棚，周围的所有人都是演员，只有他一个人蒙在鼓里。那里到处都是隐蔽的摄像头，把他的生活全部记录下来，然后做成电视剧，播放给全世界的人看。”
    施沃兹吸了吸鼻子。
    “我现在不知道我现在到底是谁，身体是穆青桐的，但思想却完全是别人的，也许他还在那个世界好好的活着。”穆青桐用双手把额前的刘海捋到脑后，露出额头，“我想不通我父母为什么要自愿参加这项实验，难道他们能忍受自己儿子变成另外一个人吗……我不知道我现在存在的意义，好像对所有人来说，我只是一个试验品。”
    穆青桐说完之后用手掌盖住了自己的脸，压抑了一年多的负面情绪顷刻间爆发出来，让他濒临崩溃。
    再强大的心理素质也挡不住对自我存在意义的怀疑，在江曜告诉他真相之前，他还期待着有一天他可以回家，回到b国，和曾经的同事一起工作，回归到以前的生活。
    可现在完全不可能了，他只是个复制品，那是别人的生活，他偷取了别人的经历安在自己的大脑里。
    所以现在他到底是谁？
    “副本文件。”施沃兹终于开口道。
    “什么？”穆青桐没懂他的意思，“什么副本文件？”
    “重要文档出错避免遗失生成副本打开，自动功能。”施沃兹飞快地说，“你很重要。”
    穆青桐：“？？？”
    施沃兹：“……”
    施沃兹的脸红红的，显得非常不好意思，他捏着手里的糖纸，过了一会儿恢复了正常的语速，道：“就、就是我们工作的时、时候，如果一份文档很重、重要的话，它会自动生成一个一模一样的副本，避免数据遗失。我觉得你、你就是跟副本文件一样，被系统生成出来了。只有很重要的文件才会自动生成副本，所、所以你也很重要。”
    穆青桐：“……”
    虽然这个比喻不太常见，但却意外地很贴切。
    “有、有时候我们会直接编辑副本，就像你一样，虽、虽然你和原文件一模一样，但编辑之后你就变成了另外一个文件。不对……”黑色挠挠头，换了个说法，“就像我去编辑副本，而我、我的同事去编辑原文件一样。每个人的风格都不同，从我们接手的那一刻起，这就算是两份文件了。然、然后这两份文件可以生成新的副本，你明白吗？”
    施沃兹的表达非常幼稚，穆青桐却被他这样的安慰给击中了，他感动道：“谢谢。”
    “所、所以我觉得你没必要去纠结这个，你是一个独立的文件，被、被你复制的那个人他也是一个独立的文件，你们两个完全独立的个体，不存在相互影响。”施沃兹又补充说，“你、你的人生已经和那个人完全不一样了，你认、认识了很多新的人，有、有了新的经历。虽、虽然你说所有人都在骗你，但是我没有，我、我不会骗人……那一次是他们让我执、执行任务迫不得已的。嗯……本来我想打、打字的，但是我觉得这段话还是我自己直接说出来比较好，这、这样才有真正和你聊天的感觉。”
    黑色结结巴巴的语气意外地让人感觉非常真诚，穆青桐看着他的眼睛，清澈的黑色眼珠里没有丝毫杂质。
    究竟是怎样的环境才能让一个27岁的人如此单纯？
    穆青桐压下情绪的翻涌，虽然施沃兹的话语并未让他轻松多少，但依然说：“谢谢你，我现在心情好多了。”
    施沃兹快速点点头，说：“那、那就好！”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后，穆青桐又叹了一口气，说：“我想请你帮个忙。”
    “你说。”施沃兹答应得非常干脆。
    “你能不能帮我查一下我父母的信息？我的应该查不出来了，洛森他们肯定改了我所有档案，原始文本大概已经全部销毁。”穆青桐说，“不，还有一件。我想要记忆覆盖这个课题的所有研究报告，你能帮我吗？”
    “这……”施沃兹显得有些为难，他从未干过违纪的事情，查穆青桐父母的资料对他来说轻而易举。但他们研究的课题肯定是帝国最高的机密之一，如果他贸然访问，一旦被发现后果将不堪设想。
    “如果你不乐意没关系的。”穆青桐见他面露迟疑，立刻道，“不好意思让你为难了。”
    “不不不，没有。”施沃兹对穆青桐难过的样子毫无抵抗力，他改口道，“前面一个我明天就可以帮、帮你查，后面那个……我得找机会。”
    “谢谢。”穆青桐由衷道。
    “小、小意思。”施沃兹又剥了一粒糖塞进嘴里。
    地上的毯子边缘是沙发，穆青桐把脑袋靠在上面，喊了一声：“施沃兹……”
    “怎么啦？”施沃兹回答道。
    “我总觉得江曜没跟我说实话，昨天我烧的温度太高了，其实很多话我想不起来。”穆青桐仰着脑袋，看着天花板，“他还有事瞒着我。”
    施沃兹不知如何接话，只得含着糖听穆青桐说。
    “和他这么多天的相处，其实我能很明显地感觉到他挺关心我的，并不只是把我当成一个试验品看待。我刚来学校的时候，达米安跟我说，江曜非常不容易相处，可我从来没这么认为过。”穆青桐停顿了一会儿，“毕竟他是王储，如果我只是一个试验品，他没必要对我那么好，可我找不到他这样做的原因。
    “嗯。”施沃兹赞同道，“我跟老大认识那么多年了，他确实对别人都不太好，还老凶我，说要扣我工资什么的……”
    穆青桐失笑，摸了摸施沃兹的脑袋，继续说：“我还记得他昨天好像对我说了一句什么话，但是我没有听清楚，他也没再说第二遍。我那时候已经烧晕了，根本没想起要问他。所以我想再跟他好好地，心平气和地谈一次。”
    “那、那就谈啊……”施沃兹小心翼翼地说。
    “我联系不上他，他没带通讯器，手环也在我这儿。”穆青桐拿出江曜的手环，放在毯子上，“大概他不想和我说话吧。”






　　☆、第31章 chapter31

“不，不会的。”施沃兹否认说，“老大他经常不带这些东西出去，何况他、他是去比赛,比赛期间是不允许和外界联系的，那边只有公共电话。”
    “是么？”穆青桐说。
    施沃兹点点头：“我去过那边,帮他们维修防火墙和电子指挥系统，参加比赛的学生只能用公共电话和外界联系。”
    听到这个解释，穆青桐稍微开心了一些，但是他真的一个月后才能和江曜见面？想到这个,他心情一下子又低落回去。
    “你想找老大？”施沃兹已经拉开了通讯器页面。
    “你能联系上他？”穆青桐奇道，“你不是说……”
    “嗯，他是不喜欢带这些东西。”施沃兹非常笃定，他很快找到了一个号码,眼睛亮晶晶的,“为了安全考虑，老大出校外肯、肯定是管家大叔来接他，现在他们绝对是在一起的。我要不要现在给他电话？”
    打了电话之后该说什么？不是面对面，这种事情没法说清楚。何况还隔了一个不知身份的管家,不论江曜还是洛森,都对这件事三缄其口，包括昨天晚上也是含糊其辞。
    穆青桐考虑一阵后，还是回绝道：“不了……我等他回来吧，一个月不算长。”
    “嗯？”施沃兹的手指正准备按下去，似乎不太理解穆青桐的话，“那你刚刚怎么要找老大？”
    “我想当面和他谈。”穆青桐道。
    “哦。”施沃兹乖乖地把手环收了起来。
    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儿，穆青桐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施沃兹则坐在他旁边发呆。几分钟后觉得有些无聊，把桌上的薯片拿起来，递给穆青桐：“你吃这个吗？”
    “啊？”穆青桐摆摆手，“我不吃这个。”
    “好吧……”施沃兹讪讪地把薯片放了回去，试探道，“我觉得你还是不高兴。”
    穆青桐没办法反驳他，事情堆积得太多，让他异常压抑，他只得默认。
    “工作方面的事情，最先开始怀疑莱尔的人是我。”穆青桐已经有些困了，他闭着眼睛回答说，“但是现在查出来的结果全部指向了另一边，感觉他只是凑巧买到了有窃听器的向日葵……等等……”
    施沃兹：“？”
    “你觉得达米安这个人怎么样？”穆青桐忽然严肃道。
    “不、不怎么样。”施沃兹不知道穆青桐为何突然提到这个人，他的表情有些厌恶，“他、他老是欺负我，当、当着好多人的面叫我小结巴，还跟我说、说要教我绕口令，说了好多种不同的呢。”
    穆青桐：“……”
    穆青桐“噗”地一声笑出来，睁开眼拍了拍施沃兹的肩：“他开玩笑的。”
    “反、反正我不喜欢他。”施沃兹的立场非常坚定，没有半分调笑的意思，“我知道我说、说话说得不好，但是以前没人这么笑过我。”
    穆青桐给施沃兹顺毛，随口道：“那你离他远一些。”
    “嗯，我已经尽量避开他了。”施沃兹点了点头，“可是他有几次还特地跑去教、教职工食堂吃饭，搞得我都不敢去了。而且我还不能不回他信息，他说如果我不回，下次他见到我会揍我，学校就这么大，我、我还得每天上班呢。他好烦。”
    施沃兹眼神中带着愤怒，同时还有些许恐惧。
    穆青桐：“……”
    “我跟我同事说了，他们都不信，还、还笑我。有有有什么好笑的……”施沃兹撸起袖管，挥挥自己的小胳膊，补充道，“我上学的时候都、都申请了免训了，他他他居然还好意思揍我！我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惹着他了。”
    穆青桐却有些警惕起来，问道：“你跟他是怎么认识的，你应该不教课吧？”
    “我不、不教。上个学期我在学校超市里买东西，和他碰见了，他非得说我偷穿别人军装，还、还问我要号码……”施沃兹烦躁地扯了扯头发，“之后他老给我发信息。”
    “那他知道你是情报部的人吗？”
    “应该不知道吧。”施沃兹说，“我没公开过我的身份，情、情报部内部人员也很少见到我，我几乎没去过那边，而且就算我去了也是单独工作。军校这里目前只有大校手里的几个探员知道我的身份，还、还有老大和你清楚。”
    穆青桐摸了摸下巴，如果达米安不知道施沃兹的身份，为什么会对他那么在意？
    “那他平时都和你聊些什么？”穆青桐继续问道，“我是说……他有没有向你打听过什么？”
    施沃兹猛然间听穆青桐问这个，即使不明白他这样问的动机，但依然认真地想了想，回答说：“那倒没有，只是随便聊天，如、如果他是想打探什么的话，我应该能感觉得出来。一般他都问、问我今天想吃什么，什么时候下、下班，他们班又发生了什么好、好玩的事情……对、对了！他还老给我发他的自拍照，有、有时候晨训完了，他、他没没没穿衣服也给我发……”
    这一点穆青桐充分相信施沃兹，毕竟他直接隶属于江曜，同时也在洛森麾下，并且掌管着军校和情报部的防火墙。如果他连别人的试探都感觉不到，那他绝不可能升到如今的军衔。
    达米安是在搞什么鬼，显摆自己长得帅身材好么？穆青桐又看了施沃兹两眼，思考了半天仍然无果，最后总结说：“你离他远点。”
    “哦，好的……”施沃兹老老实实地点头，“你为什么会忽然说到他？”
    “没什么，我只是有点怀疑他。”
    “怀疑什么？”施沃兹瞬间立起身，惊悚地看着穆青桐。
    穆青桐哭笑不得地示意他放松，解释道：“没什么，我这人比较多疑，见谁都想调查调查。今天下午达米安来找我了，他说你根本不玩网络游戏，之后还质疑了我的身份。一个洞察力这么强的人在身边，我不太放心。”
    施沃兹“唔”了一声，表示明白。
    穆青桐看了看时间，已经十一点多，他原本还想和施沃兹讨论讨论莱尔的事情，但眼皮已经开始打架，强打起精神眨了两下后，发现自己实在撑不下去，打了个哈欠道：“我想睡了。”
    “去我……啊哈……”施沃兹话音未落就被穆青桐的哈欠给传染了。
    穆青桐：“……”
    “……去我床上吧，我也困了。”施沃兹揉了揉泪眼婆娑的眼睛，接着说道，“我的床好大，有一米八呢……”
    穆青桐无语的同时又有些想笑，忍不住伸手搓了一把施沃兹的脑袋。
    十日后，x区。
    “这位同学，请出示您的有效证件，谢谢。”
    江曜走到休息大厅，在门口被警卫拦了下来，掏出学员证给对方检查了一遍。
    大厅里坐了零零散散参加这届比赛的学员，墙壁上挂着的大电视正在播放着今天的夜间新闻，江曜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然后点了杯奶咖。
    看完了今晚的头条新闻后，江曜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起身走向公共电话区，拨出了一个号码。
    “……近日，第一军事情报部破获一起窃听案，亚斯钢铁首席执行官詹姆斯·多勒涉嫌非法获取国家机密罪被逮捕，这是近期以来……”
    收音机里的女主播机械地念着背得滚瓜烂熟的稿子，穆青桐面无表情地听着，房间里的仙人球已经被情报部的人正式取走，他再也不必担心平时的谈话被人窃听走。
    结案后他收到了一份洛森发给他的伊尔墨的工作总结，上面非常清楚地写明了从每一天调查的进展。
    从他的报告来看，这是一起谋划已久的针对军校的窃听案。多个窃听器散落在校园，其中行政大楼的角落里也被搜查出了相同型号的机器。
    还有一部分是通过小商店贩卖给其他学生，用以窃听更多的、更为细致的信息，然后汇总到离学校不远的接收站进行处理筛选，挑出有用的内容，最后整理打包贩卖给中部地区。
    调查的第二天伊尔墨就查到了小商店老板的银行账单，随后几天内摸出了他所有账户，连带着一笔异常的大额进账。
    顺着这一笔进账查到了对方的账户，又一步一步地摸到了帝国第一大钢铁企业，花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整理出了詹姆斯·多勒多项叛国的证据，等一切准备完毕后，情报部才真正采取了行动。
    莱尔·墨菲是无辜的。
    穆青桐那天晚上从施沃兹的宿舍回来的第三天，监控设施就被拆除了，监控任务被下令终止，这项行动完全由伊尔墨负责，再也没有他的事。
    他一想到工作的事情就非常纠结，一方面他仍对洛森和江曜的欺瞒心存芥蒂，另一方面他不相信这是自己判断失误，冤枉了莱尔。他曾经把他整理出的疑点告诉了洛森，但并未引起洛森的重视，一怒之下他直接把手环里的电池给扯了。
    【您确定要将该号码移出黑名单吗？】
    看着屏幕上的这行字，穆青桐迟迟没有按下确认键，那个号码依旧躺在原来的位置。他盯着它看了半晌，最终退出了页面，考虑了半天，给洛森发了一条信息。
    【穆青桐：导师，我依然认为莱尔·墨菲有问题。】
    【洛森：理由。】
    穆青桐脑子里闪过林恩的脸，深呼吸一口气，还是按下了键盘上的按键。
    【穆青桐：我不知道参与记忆移植都是哪些人，但我和我原来的样子长得很像，我也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联系。】
    【穆青桐：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说，这也是我怀疑莱尔·墨菲的最大的原因，他长得和我以前的导师林恩·霍尔一模一样。】
    x区。
    “老大你居然给我打电话了而且还是这个号码真是太难得了！”江曜还未开口，带着施沃兹音色特点的电子音就在那边炸开了。
    江曜把听筒稍微挪开了一些，淡淡地“嗯”了一声，懒得给他的废话断句。
    “老大你去比赛怎么样啊？我昨天黑进那边的系统看了看，你第一轮赢了，好棒！”电子音在不断响起的时候，那头还有一阵“噼里啪啦”的打字声，听上去速度极快。
    江曜：“……”
    施沃兹继续拍马屁道：“老大你一定要得第一啊！我觉得你一定能行的，你代表我们学校的最高水平，肯定把他们都虐成渣！我没拍你马屁我说的都是真的，我觉得你超厉害！第二轮的……”
    没等施沃兹说完，江曜已经把电话给挂了。
    过了十几秒，公共电话响了起来，江曜拿起听筒，说：“完了没有？”
    “我、我错了……”这次响起的声音不再是电子音，而是施沃兹原本结巴的声音，“老、老大，我、我是太高兴了……”
    “嗯。”江曜冷静地打断他的解释。
    “有有有什么事吗老大？”
    江曜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他怎么样？”
    这话题转得太快，施沃兹完全听不懂江曜在说什么，愣愣地回答说：“谁怎么样？”
    江曜：“……”
    江曜极少在外人面前提到穆青桐，这么直白的话他还是第一次说出口，被施沃兹这么一搅合，顿时有些尴尬，怒道：“你说我能问谁？”
    施沃兹被吓得差点摔了听筒，电话那头一阵手忙脚乱，发出乱七八糟的响声。
    “是是是青、青桐吗？”施沃兹诚惶诚恐地试探道。
    江曜没有接话。
    施沃兹松了一口气，心道自己总算摸对了老大想的什么，但又不确定他问的是哪方面的，只得说：“他他他病好了，但、但是他心情不太好，你走的那天他来找我聊天，还在、在我宿舍睡了一觉……”
    “一张床？”江曜冷声道。
    “是啊。”施沃兹毫无所觉，承认得非常干脆。
    江曜：“……”
    正当江曜准备说话的时候，一名年近五十的中年男人忽然走了过来，对着他行了个礼。
    江曜顿时收起了所有情绪，一脸平静地把电话扣了下去。
    “殿下，洛森·葛林大校找您。”他说。
    凌晨4:30，b栋327。
    穆青桐还在睡梦当中，忽然间被一阵刺眼的灯光惊醒，他瞬间从床上坐起来，警惕地看着来者。
    几秒后，他神情放松了下来，搓了一把脸，让自己清醒过来，同时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江曜一言不发地走到他床边，然后拉着椅子坐下，静静地看着他，忽然道：“把莱尔·墨菲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我。”
    今晚穆青桐给洛森发了那句话后，洛森就再也没回复，穆青桐觉得这不合常理，但是并未再次跟洛森联系过。
    所以洛森是跟江曜汇报了，然后江曜连夜赶了回来？
    也就是说他们并非不重视，而是过于在意，导致洛森不敢轻易回复他。
    穆青桐看着江曜认真的样子，再次见面的欣喜很快被冲淡了，他说：“那你能把记忆移植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我吗？”
    双方长期处于信息不对等的状态已经让他忍无可忍，他始终都处于被动，被对方牵着鼻子走，而现在他终于有了等价交换的机会。
    “江曜，我不想和你吵。”穆青桐的语气十分无奈，“真的，我累了。”
    江曜皱了皱眉。
    穆青桐扯了扯嘴角，爬到床边，拉开了抽屉，取出一粒牛奶糖，准备剥开吃掉，但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想起自己还没刷牙，又把糖放了回去。
    “你是安巴尔帝国的王太子，后年就会继承王位，成为整个国家的最高统治者。”穆青桐说，“所以你大概不会去在意这个实验对我来说有什么影响，它的结果对你来说才是有用的。”
    “我想了很久，我现在到底是谁。我的身体和我的灵魂完全是两个人，他们把这些不属于我的人生经历硬生生安插在我的身上，又或者说，是我夺掉了这个穆青桐的身体，把他的灵魂赶了出去，我杀了他。”穆青桐停顿了一下，“而造成这种局面的，偏偏是我的亲生父母。他们真的在意过我吗？从真正的意义上来说，我已经不是他们的儿子了。他们为了自己的学术研究，竟然能做出这种事……”
    穆青桐显得有些语无伦次，他乱七八糟地说了一大通也没有重点，最终捂住了自己的脸，把头埋在膝盖上，尾音带着轻微的颤抖：“江曜，我希望你跟我说清楚所有的事情……我现在很难受……”
    他说完之后房间内便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寂静，江曜并未做出什么反应，只是皱眉坐着，绷紧了咬肌，似乎在下决心一般。
    穆青桐看不见他的表情，他抱住自己的膝盖，整个人蜷成一团，闷闷道：“所有人都在骗我，包括你……我只想知道所有的有关我的真相，我不会对你们构成任何威胁的。而且过了这么久，我的记忆也没有出现任何异常的情况，他们的手术非常成功。宿主的记忆大概完全被消除了，殿下，请原原本本地告诉我真相，好吗？”
    穆青桐慢慢地抬起头，双眼通红地看着江曜，显得无助而绝望。
    江曜看到他这副样子，喉咙倏然哽了一下，他艰难地蠕动了一下喉结，终究垂下了眼睑，缓缓地说：“我已经死过一次了。”

　　☆、第32章 chapter32

江曜这两次和他的谈话都带了极大的信息量，第一句话就让他的世界观彻底被颠覆了。
    他呆呆地注视着对方，江曜像是在等着他做好心理准备一样，说完一句话后又没了下文。
    “死过一次？”穆青桐难以置信地问。
    “嗯。”江曜非常干脆地承认了,“我死于395年5月。”
    现在是390年。穆青桐觉得江曜的话特别匪夷所思。
    江曜神色平静，但穆青桐却诡异地感受到了他此刻哀切的情绪。
    “这是一个非常长的故事。”江曜看了看穆青桐拿出来的牛奶糖，忽然间显得有些感慨,“我从来都不知道你这么喜欢这个。”
    穆青桐想笑,但猛地浑身僵硬起来,江曜这句话却令他有些背脊发凉，他忽然间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想。
    穆青桐不动声色的,枕在自己的膝盖上,抱住小腿,造型看上去有点扭曲,闷声问道：“你知道为什么吗？”
    江曜摇了摇头。
    两人难得这么心平气和地谈话，穆青桐忽然间不想让这次对话那么快就结束，他看了江曜许久,才再次开口道：“我的导师叫林恩霍尔，这个人你知道吗？”
    “嗯。”江曜应了一声。
    “你们知道我的身份,我曾是一名探员。”穆青桐轻微地晃动着自己的身体,似乎状态已经被他慢慢调整回来了，“我不知道你们这边的情况，但在我们那里，有一部分探员是很小的时候就被选定了导师，然后开始专业训练。”
    江曜耐心地听着，说：“我知道。”
    “我认识林恩的时候大概十六岁，他已经三十二了。和这边的情况一样，我在那边也没有见过我的父母，听我叔叔说他们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出了意外。嗯？跑题了……”穆青桐抓了抓脑袋，立刻把话题绕了回来，“训练非常辛苦，有体能的，有专业素质的。我没有特别正规地念过大学，基本上有一半的时间都是和林恩在一起。”
    “他对我要求特别严，只要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他立刻会让我纠正，刚开始训练的时候我差点没扛下来。”穆青桐仔细观察着江曜的表情，希望能从里面找到曾经熟悉的痕迹，但却没有任何发现，他接着说，“那时候我比较小，一般来说，参加这种培训的都已经二十岁左右了，我可以算得上是那一批最小的。”
    “可能因为这个原因吧，如果他看到我很累什么的，就会给我几粒糖。在我们那边，最常见的就是大白兔奶糖，和这个牌子一样，上面有一只小兔子。后来我就养成了一种习惯，只要觉得累了，或是不舒服，我就会买包这样的奶糖。”说到这里之后，江曜的表情依然没有什么变化，穆青桐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多了，“我这人有点怪，我到了这里之后，嗯……当然那时候我不知道是记忆移植，我以为我就是b国的穆青桐。我只有在吃糖的时候，才有我自己还是我自己的感觉，你能不能听懂我在说什么？”
    江曜眼珠转了几圈，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理解了穆青桐的话。
    “嗯……有时候我真怕忘了我自己是谁。”穆青桐盯着江曜良久，突然笑了起来。
    江曜奇怪道：“你笑什么？”
    穆青桐摆了摆手，无奈道：“没什么，没什么。刚刚我又想岔了。”
    江曜：“什么意思？”
    穆青桐看上去有点怔忪，收起了刚刚的表情，叹口气道：“我以为你是林恩。”
    江曜脸色发黑，沉声问：“为什么这么说？”
    “你说你已经死过一次了，而且从你的话中，你以前就认识我对不对？”穆青桐说，“所以我刚刚才觉得你是林恩。”
    “不，”江曜不太高兴，语气听上去有些生硬，“我不是林恩，我就是江曜。”
    “所以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我吧，好吗？”穆青桐重复了一句，“江曜。”
    “389年的时候我还未继位的时候，全国发生了内战。”江曜说。
    可是现在没有发生内战，所以这是未来的事情？穆青桐心道，也就是说江曜他从未来回到了过去？
    “那时候全国一片混乱，到处都在打仗，叛变的是赫尔曼。我想过他要夺权，奈何找不着证据。黑天鹅势力强大，代表了帝国大半的军事力量，我继位没有多久，王权并未稳固，所以仗打得非常艰难。”江曜缓缓地陈述着，“大约393年年初，第一情报部抓来了一个俘虏。”
    穆青桐隐隐约约觉得接下来的事情是和他有关的。
    “我们都以为他只是个普通的间谍，但是洛森把他带到了我面前，说要跟我做交易。”江曜的每一句话都透露出深深的怀念，神态甚至称得上是温柔，“他说他是个信息贩卖者，能给我们提供赫尔曼那一方的情报。”
    “双面间谍？”穆青桐问。
    江曜摇了摇头，说：“他说他并不效忠于任何一方，只是赫尔曼那边开的价钱他不满意，而且翻脸不认人，于是才想办法露出马脚，泄露自己的踪迹，让情报部的人把他们全逮了起来。”
    “够狠的。”穆青桐感叹道。
    “嗯，他一向这样。”江曜赞同道，“他为了向我们证明他的情报有价值，免费给我们提供了两个信息，我们捣毁了赫尔曼两个隐蔽的地下联络点，于是我们开始正式合作。他为了不让我们怀疑他，在最开始的一段时间里，主动要求安排监管人，基本上没有离开过我们的视线。”
    “他有一个专门记录情报的小册子，是他自己手写的，确定要合作之后，他把册子交了上去。”江曜继续说道，似乎不经意间瞟了一眼穆青桐的抽屉。
    穆青桐的心跳越来越快，江曜所说的那个人……
    “他非常聪明，他用了一种只有他自己才能看懂的文字记录。”江曜说，“情报部没有人能看懂他的小册子，这种文字跟我们的语言有很多相似之处，但没法在短时间里破译。如果我们想要获取小册子上面所有的信息，必须长期和他合作。”
    “他有自己的情报网，全国各地都有他的线人，每天都有新的情报发过来。和他合作之后，我们得到了不少帮助，当然给他的条件也很优厚。总之，我们合作得非常愉快。”
    “我父王和母后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可能正因为这样，我不太喜欢人多的地方，很多人说我性格孤僻。所以我总是独自一人。”江曜忽然换了个话头，“他一直在总部，没事的时候喜欢到处转，晚上我睡不着，经常在走廊上看到他。”
    “在和他私底下接触之前，我一直把他当做普通的间谍看，没有把他放在心上。因为他年纪很小，比我还小一岁。390年的国庆日，内战稍微消停了一点，我们也暂时轻松了。那天总部举行了一次小型的庆祝会，大约是因为打仗压力太大，有几个人喝多了。我注意到他，一个人拿了整瓶酒，偷偷地出去了。”
    “小心起见，我跟了上去。”江曜的语速一直很慢，像在回忆一段非常美好的时期，“但他并没有趁机发情报出去，而是躲在一个角落里偷偷喝酒。我觉得很奇怪，因为他的监管人告诉我他是一个非常开朗的人，这不像是他能做出的事情。”
    “后来我想，反正也没什么事，就走过去和他坐在一起，没想到他一下子靠在了我身上。”江曜显得有些无奈，“他酒量不好，那时候差不多已经醉得没什么意识了。那天晚上他跟我了他的故事，我才知道他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我很惊讶。他跟我说，他从来没告诉过别人在他身上发生的事，他快憋疯了。他从来没有放弃过调查自己是怎么来到的这里，可惜没有任何头绪，他说他大概一辈子都回不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那天晚上我也跟他说了很多话，陪他喝了很多酒。可能是我和他有了共鸣吧，我也从来没跟别人说过我在想些什么，说出来之后我觉得轻松了很多。”江曜说到这里，忽然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穆青桐追问道：“后来呢？”
    “后来我和他发生了关系。”江曜一脸平静地说。
    穆青桐：“……”
    “和他在一起感觉还不错，于是我们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在一起了。我们在一起之后，他教我他在小册子上写的那种文字，他告诉我那是德语，是我们没有的语言，他用的密码法是镜像文字，还得颠倒过来看。”
    江曜笑着摇了摇头，但脸上的表情瞬间又冷了下来，继续道：“后来他收到了一个很重要的情报，线人说他见到了赫尔曼本人，他必须亲自去联系。”
    “而我当时正在前线，他向我申请离开总部，我以为这次和他以前去联系线人没什么不同，于是就答应了，但他去了之后没再回来。”
    “他死于391年7月20日。”
    3910720，江曜的银行卡密码。穆青桐在那一瞬间联想到。

　　☆、第33章 chapter33

“其实那天我接到了通知,然后我带人去找他了，把他送进了医院。”江曜仍然一脸平静,像在陈述一件别人的往事一般,“那天他躺在床上，几乎把整张床全部染红，医生跟我说,他身上的血几乎流干了。他跟我说他很困，睁不开眼睛,能不能批准他睡一觉,我说好，然后……”
    然后他一直睡了下去。.
    贩卖情报,镜像德文，来自平行时空，年纪不大……所有的信息渐渐清晰，指向了唯一的可能,他甚至不需要问江曜,这个人到底是谁。
    “你之前问过我，我有没有谈过恋爱。”江曜的目光沉静而深邃,语调中隐忍的痛苦终究爆发了出来,“我结过婚，和你。”
    即使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猛然间听见江曜点破了他们上辈子的关系，还是让穆青桐震撼得无法言语。他脑子里一片混乱，他能很清醒地认识到，江曜说的这段匪夷所思的话，没有半点虚假。
    难怪他和莱尔待在一块儿江曜会发那么大的脾气，也难怪江曜会对他如此在意。
    而这一切现在都有了答案。
    “后来呢？”穆青桐颤声问。
    “后来我们继续打仗，战况愈演愈烈，直到我和赫尔曼正面交锋。”江曜竭力平复自己的情绪，看着自己的膝盖，“395年，我们发现了一个实验室，那个实验室跟你有关，也就是所谓的记忆移植。”
    记忆移植的事情他没有骗我？
    “那天我隐瞒了一部分事实。”似乎猜到了穆青桐心中所想，江曜说，“我查清了你的来历，你的到来只是实验的一个意外，你父母并未考虑过将你的记忆完全改写。但是做手术的那天另一台机器运转，让它出现了偏差，连接到了另外的时空。我不知道两个空间有什么联系，但它把另外一个的你的记忆，复制到了你现在的身体上。”
    “实验报告截止在你做完手术那一天，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是在一片废墟中醒来，而且只穿着普通的病号服，身上没有标明自己身份的线索。后来你去医院测了骨龄，显示当时你15岁。”江曜说，“395年5月，我们又发现了一个地下实验室。当我们把它控制起来后，有人说里面有一台可以连接两个空间的机器，于是我带着人过去看了。可我的行踪暴露，实验室发生了爆炸，整个房间内的人都没能幸免。”
    “这场爆炸和我所经历过的不太一样，我看到它周围的东西完全被扭曲了，然后好像被一个黑洞吸了进去。后来我失去了意识，等我再次醒来，发现我回到了过去。和你一样，醒来的那一瞬间，我也以为我在做梦。但过了一会儿发生的事情却和我的记忆完全重叠，那时候我五岁，管家跑来告诉我，我母后离世了。”江曜面露讽刺，继续说，“大概是我命不该绝，所以薇瑞神让我重活了一次。”
    “这一世除了洛森和管家以外，我不敢再相信任何人。我整理了一遍大臣当中我可以利用的人的名单，发现寥寥无几，我几乎是孤身一人。当年我并未意识到，我的处境究竟有多危险，那时候我充分相信赫尔曼，我没想过他会突然发动内战。”江曜把两根手指头扶在自己的太阳穴上，“其实我至今不知道为何他不趁着我年幼就将我解决掉，非得等到我成年，快要继承王位的时候。”
    “我和洛森成立了‘荣光计划’小组，一点点地筛选人进来。”江曜忽然问，“对了，你知道‘荣光’的真正含义吗？”
    穆青桐正全神贯注地听着江曜陈述以前的故事，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呆愣了一会儿，迟疑道：“不是荣耀吗？”
    “不，”江曜笑着摇了摇头，“荣是你，光是我。”
    青桐为荣，曜为光。
    江曜那天晚上说的那句话好像是，我等了你二十年。
    穆青桐在那一瞬间似乎被江曜击中了泪腺，即使江曜的陈述语气几乎不带有任何感情起伏，只是像在说一个曾经的故事那般。可他从这些平淡的文字中，感受到了江曜这二十年来所有的煎熬，他的痛苦，和他所压抑的爱与仇恨。
    “江曜，都过去了，我现在好好地活着。”他坐到床边，把自己的手轻轻搭在江曜的手背上，“我还活着。”
    “嗯。”被他碰到之后，江曜仿佛浑身僵硬了起来，他应了一声后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我重生后，拜托洛森查到了你的父母，他们确实在计划记忆移植的课题。他们整天忙于工作，所以从你一出生被寄养在如今的养母家，而你好像也并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我去偷偷看过你，在你很小的时候。”
    “我清楚你的到来是实验的意外，我担心我的重生会改变历史，导致这一世你不会和我见面，所以我并未亲自和你的父母联系过，而是出资让他们的实验能顺利进行下去。”
    “可是我的重生，似乎一开始就改变了一些事情。该发生的内战没有发生，而且在387年你15岁的时候，实验没有发生任何意外。那年我以为我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江曜的手指倏然间收紧，把穆青桐吓了一跳，而后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控，又猛然松开，恢复了以往的漠然。
    “那时候我很绝望，直到施沃兹查出了他们最新的实验记录。记录上写着实验还存在很大的隐患，暂时不宜做人体实验，所以你的手术被推迟了两年。389年，本应该发生内战的时候，我才再次等到了你。”
    “我想让你回到我身边。”江曜反握住穆青桐的手，他的手比穆青桐的要大一些，带着枪茧，掌纹粗糙，却让人安心无比，“你的记忆刚被复制的时候，我知道你很没有安全感，我一直想告诉你真相，但我觉得我一旦告诉了你所有的事情，你反而会远离我。”
    穆青桐无法反驳，如果那一阵江曜以王储的身份出现在他面前，告诉他，他们上辈子结过婚，并且一起参加内战，他还为了王储搭上了命……他百分之百地会把被记忆移植的愤怒发泄在他身上。
    但现在他发不出火，他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江曜现在对他而言，好像是不同于别人的存在。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会在意这个人，会担心他，甚至在他做出判断的时候，影响他的思维，让他的判断充满了感情1色彩。
    帮他拿体检单的时候，帮他收拾谢远之后，还是每天早上和他一起训练的时候？
    没等穆青桐继续想下去，江曜接着说：“我让洛森准备了人手保护你的安全，并且设计让你查到了科学馆。没错，你被记忆移植之后，看到的有关空间裂缝的报道，都是在我的授意下，全国范围内播放的，我猜到你一定会调查清楚。”
    “然后你就让洛森和施沃兹设了局，让我进了军校，和……和你住在一起？”
    “对，你一直没放弃过回家的打算。”江曜承认得非常干脆，“而且你是个非常识时务的人，洛森对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我设计好的。你一定会来军校。”
    穆青桐心情复杂，并未将自己的手抽回来。
    “上一世我和你，都死于己方的出卖。所以这一世我不敢冒险，我甚至不敢在荣光小组中公布你的名字。你问过我为什么要隐瞒你的身份，禁止你和其他组员联系。我现在可以回答了，并非是你权限不够，而是我担心你会出事。”
    江曜说完了所有的一切后，松开了穆青桐的手，维持了他最初的坐姿。
    房间内异常安静，没人再次接话，穆青桐心跳如擂，不知如何回应他。
    “我可以抱你吗？”过了半晌，江曜忽然请求道。
    这样的语气对于他来说几近卑微，他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害怕触及到对方的底线，像躲莱尔那样，一下子逃离开他身边。
    可穆青桐看着江曜良久，未曾有过任何躲闪，眼睛里闪烁着他所熟悉的光彩。.
    而后穆青桐下了床，慢慢伸出了自己的手臂，以站着的姿势轻轻地抱住了江曜，让后者的头紧贴在他略微单薄的胸膛上。
    “可以。”
    穆青桐回答说。

　　☆、第34章 chapter34

穆青桐只穿了一件学校发的t恤,两人静静地抱在一起，交换彼此的体温。穆青桐抱着江曜的头,后者闭上眼睛，最终伸手搂住了他的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了,两人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一动不动,江曜等了二十年才重新得到了这个弥足珍贵的拥抱,他胸膛的触感熟悉却又陌生,充满了令人眷恋的温暖，让人无法放手。
    半晌之后,穆青桐猛地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干了些什么,突如其来的尴尬顿时将酝酿起来的伤感压了下去。他满脸通红，有些紧张地轻轻推开了江曜。
    江曜咳了一声，恢复了往日面瘫的常态,拿起穆青桐的通讯器看了一眼时间,又将视线移了回去。
    刚刚经历过如此亲密的动作后,穆青桐紧张得手足无措,他下意识地想摸鼻子,但手举到半空又缩了回去,开口欲言又止。
    “今……”
    未等江曜说出第二个字，穆青桐立刻打断道：“你、你不是在比赛么，为什么突然间回来了？”
    江曜：“……”
    江曜对他的问题相当无语，他觉得穆青桐简直是破坏气氛的一把好手，过了几秒回答道：“明天开始复赛，今天我刚好抽出一天的时间，不过等你们晨训我之后我得赶回去，目前那边还没人知道我偷偷溜出来了。”
    “哦……”穆青桐点点头。
    江曜又看了看时间，开口道：“你……”
    “其实我还是不太明白。”穆青桐语速极快，再次打断了江曜的话，似乎在害怕他说出什么一样。
    江曜：“……”
    江曜耐着性子问：“不明白什么？”
    穆青桐咽了口唾沫，往后退了一步，坐在了床边和江曜对视：“389年是应该发生内战的吧？而且我上辈子……不，是你上辈子的我……不对，什么鬼啊……”
    穆青桐焦躁地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他还从来没有这么语无伦次过，说两次都没法准确地表达出自己的意思。
    “上辈子的那个你。”江曜顺着他的话说。
    “对，对，我就是是这个意思。”穆青桐低着头，摸了摸自己大拇指，“那个我是在一片废墟中醒来，而且骨龄只有15岁，和这一世不太一样。我是在我自己的卧室醒来的，身份卡上写着我今年17。这两世的事情完全不一样。”
    江曜沉吟一会儿，回答说：“我也不清楚，也许是我的重生改变了一部分历史。赫尔曼他现在没反，估计是在等待时机。你推迟了两年过来，所以我担心他会在明年，我登基之前发动内战。我试着让人打进赫尔曼的内部，但至今尚未成功，能接触到最核心部分的人，只有赫尔曼自己的亲信。他这个人平时非常小心谨慎，我抓不到他任何把柄。”
    穆青桐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又问道：“我的父母呢？”
    “我找不到他们。”
    穆青桐：“什么意思？”
    “实验发生意外之后，他们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我让洛森在全国范围内搜查，但到现在都没消息。”江曜说，“我不能确定他们是否已经出了意外，现在那个研究小组已经解散了，我会一直调查下去。”
    “嗯，拜托你了。”穆青桐由衷道。
    纵然穆青桐对这个世界的父母没有任何感情，但他想找到他们，当面问清楚，记忆移植究竟是怎么回事，这种移植手术又怎么会连接两个空间。
    他们一定要活着。穆青桐祈祷。
    “你……”这一回江曜吸取了教训，说完一个字后很自觉地停了下来，等穆青桐第三次打断他。
    可穆青桐傻傻地看着他：“？”
    江曜：“……”
    江曜被穆青桐弄得没脾气了，说：“你今天晚上不是告诉洛森，他和你以前的那个什么导师长得一模一样，这又是怎么回事？”
    “林恩霍尔，我的导师。”穆青桐纠正道。
    “哦。”江曜被他郑重其事地态度弄得有点不高兴。
    穆青桐没注意到他的表情，说：“我和我上辈子，可以说是上辈子，长得非常相似，而我做了记忆移植。他和林恩长得一模一样，我总觉得这里边有问题。所以我才会一直怀疑他，等他露出破绽……噗……”
    江曜莫名其妙道：“你笑什么？”
    穆青桐摆了摆手，笑着说：“没什么，没什么，我只是突然懂了，你为什么老针对他。”
    江曜：“……”
    被穆青桐戳穿之后，江曜又有了恼羞成怒的征兆，他岔开了话题道：“我会让人盯着四喜丸子的……这件事你怎么不早说？”
    笑过之后，穆青桐又想了那天江曜跟他说的话，记忆在不断地回笼。那天，江曜好像对他说，他们是在实验之后给他催眠，还做了记忆具象化显示，才对他的经历有所了解。
    既然已经能具象化显示了，为什么他们不认识林恩？
    他怀疑地看了江曜一眼：“你们不知道林恩这个人？”
    “我知道！”江曜没好气地说，“你以前就跟我讲过他，我还以为是个小老头，谁知道他跟傻逼四喜丸子长一个样啊。”
    穆青桐：“……”
    穆青桐再次把重点掰了回来，说：“根本不存在什么记忆具象化吧？”
    “……”江曜看上去并没有太心虚，他解释说，“我知道你的一切信息都是上一世你自己告诉我的，记忆具象化确实存在，只是它只能模拟出个大概轮廓，非常不清晰。”
    江曜站起身，整了整自己的军装，然后从自己柜子里翻出水杯，递给穆青桐：“倒杯水。”
    穆青桐：“？”
    江曜的语气无比自然，穆青桐那下子竟然鬼使神差地接了过去。
    认识江曜这么久以来，他还是第一次一下子说那么多话吧……穆青桐想，真难得。
    江曜仰起头，露出了性感的喉结，他解开了衬衫的扣子，说：“我先洗个澡，马上要晨训了。”
    穆青桐“唔”了一声，乖乖地走出去给江曜接水。
    待江曜洗完澡出来，晨训的广播声刚好响了，穆青桐得抓紧时间洗漱，即使两个人还有很多话要说，但为了不迟到，穆青桐只好简单地跟江曜道别了一声。
    “我走了啊。”穆青桐拉开了门把，“你是20天后回来么？”
    “嗯。”江曜还没穿上衣，他应了一声，忽然走到了门口，盯着穆青桐看了许久。
    穆青桐：“？”
    江曜微微弯腰，面无表情地低头亲了他的脸一下，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直起身。
    陌生的柔软触感让穆青桐当时就炸了：“？？？！！！”
    江曜看着穆青桐一脸被吓傻的表情，皱眉道：“还不走？”
    “哦、哦……”穆青桐脸一下子胀得通红，赶紧打开门冲了出去，“再、再见！”
    江曜是记忆混乱把我当成上辈子的穆青桐了吧，他想。
    等穆青桐再次回到宿舍，江曜已经不见了人影，穆青桐松了口气，随后他看到了一大盆脏衣服放在阳台上。
    穆青桐：“……”
    不是说他20天后才能回来，衣服放这么久，现在天气这么热，等他回来还不得臭了？
    这么长的时间，衣服就这样放下去也不是办法。穆青桐看了看时间，离集合还有半个小时，于是叹口气，抱起了江曜盆子里的衣物，一股脑地全塞进了洗衣机。
    江曜在搞什么，怎么突然间变得那么懒了，扔进洗衣机也用不了多少时间啊……穆青桐想不通是怎么回事。
    晚上22:00。
    【穆青桐：在吗？】
    【施沃兹：在在在！】
    【穆青桐：昨天江曜回来了。】
    【施沃兹：啊啊啊啊老大回来啦！他都没告诉我！他昨天晚上还给我打电话了！可是话还没说话他就给挂了！】
    【穆青桐：……他今天凌晨到的。】
    【施沃兹：你跟老大说清楚了吗？】
    【穆青桐：嗯，都说清楚了。】
    【施沃兹：那就好！】
    【穆青桐：我还有事要找你。】
    【施沃兹：什么？】
    【穆青桐：关于莱尔墨菲，打字说不清楚，待会儿我去找你，你在不在宿舍？】
    【施沃兹：在！】
    【穆青桐：好的，等我二十分钟。】
    【施沃兹：我要吃糖！】
    【穆青桐：……好。】
    【施沃兹：xd】
    t2栋，1701室。
    在施沃兹再三追问下，穆青桐也没有透露出关于他和江曜上辈子的事情，把施沃兹弄得郁闷不已，穆青桐伸手给他顺毛。
    “莱尔和林恩长得一模一样，他还跟我分到了一个班，现在你可以着手调查这个实验的东西了。”穆青桐说，“就连我被分到大二的宿舍都是人为操纵的，我不相信世界上会有那么多巧合。”
    施沃兹点了点头表示赞同，突然偷偷地看了穆青桐一眼，问道：“你、你你今天怎么老是对、对着我笑，我、我脸上有什么？”
    “有吗？”穆青桐疑惑道，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施沃兹说得果然没错。
    怎么搞的？
    穆青桐想了想，回答说：“可能和江曜说开了吧。”
    施沃兹不乐意道：“你、你又不告诉我你们说、说了什么……”
    “这又没什么好说的。”穆青桐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今天早上被亲到的地方，给了施沃兹一粒牛奶糖。
    施沃兹高高兴兴地接了过去。
    穆青桐接着吐槽说，“好了，别提他了，他今天早上走的时候衣服也没洗，还是我帮他搞好的。我真是全国第一的好室友，对吧？”
    “嗯！”施沃兹含着糖，赞同道，“老、老大真懒。”
    ……
    “跟你说了多少遍，你右脚根本没抬起来！”中年男人对着小少年严厉道，“这个动作你到底要学多久？”
    小少年浑身都是泥土，脸上还有擦伤的痕迹，他不服气地反驳道：“导师，我比李然做得好多了！为什么你总是……”
    “是你自己做得不标准，学不会动作，还知道找理由了，穆青桐？”中年男人冷声打断他。
    小少年还是气鼓鼓的，他绷紧了咬肌，又一次地重复了刚刚的练习。
    ……
    b栋，104室。
    莱尔从睡梦中猛地惊醒，他扶住了额头，过了一会儿，才重新回到了现实。
    随即他拉着被子把整个人都包裹起来，从枕头下面拿出手环，调到夜间模式，打开日历本，在日期上划了一个勾。

　　☆、第35章 chapter35

月底。
    “我前段时间才把监控撤了，今天又叫咱们安上，大校瞎折腾什么啊。”金毛一边把针孔摄像头安在隐蔽的位置,一边吐槽说。
    “不知道，可能又有新的线索了吧。”
    “上次说检查卫生,这次是检查违禁用品。诶，你说下一次咱们得用什么理由混进来？”金毛见伊尔墨不理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无奈道：“好了,你问问施沃兹那边收到信号了没有？”
    【施沃兹：收到，监控屏一切正常。】
    伊尔墨把手环举到金毛面前。
    【施沃兹：鸡毛你又吐槽大校,小心我告状噢！xd】
    金毛：“……”
    金毛一把抢过伊尔墨的手环,发了条语音过去：“你好好叫金毛行不行啊？什么鸡毛！揍死你！”
    【施沃兹：伊尔墨不会让你欺负我的！xd】
    金毛忍无可忍地对着手环说了一句“滚”。
    伊尔墨哭笑不得,揉了揉金毛的脑袋表示同情。
    b栋,327室。
    “妈，嗯，明天我就放假了，您到时候在家吧？要带点东西回来么，路上我会经过超市。”穆青桐靠在墙上,神态放松,“噢，那行，我直接就回来好了。”
    他侧头看到江曜的手环已经被施沃兹远程操控，拉开了监控界面，实时监控画面被同步到了屏幕上。伊尔墨的大脸出现在其中一张屏幕，他旁边还站着个金发男人，拿着起子观察着房间内的一切。
    “妈，我下午还得训练呢，等我明天回来再说啊，拜拜。”穆青桐一边和穆妈妈说着，一边向手环走去，然后关掉了自己的通讯器。
    摄像头的安装位置和上次一样，整个房间几乎没有死角，其中还有两个正对着莱尔的床。
    希望这次能查出问题，穆青桐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不对……莱尔会不会趁着这个出校？
    如果他真的私底下和其他人有联系，在军校按兵不动这么久，出校门肯定会有所动作……
    穆青桐立刻给洛森打了申请过去。
    【穆青桐：大校，明天大一放假，我怀疑莱尔会利用这个时间和其他人联系，想申请跟踪监控。】
    过了几分钟，洛森的回复发了过来。
    【洛森：批准。】
    【穆青桐：有任何情况我都会在第一时间向您汇报。】
    托卡斯军校，安全监控中心楼下。
    “哎哎哎！”达米安喊道，他双手插在裤兜里，短硬的头发竖得根根分明，帽子别在肩章下面，衬衫最上面的两粒扣子是敞开的，可以清晰地看到脖子上挂着一个金属的项链吊牌，懒散地靠在树干上，活脱脱一副兵痞的模样，“小结巴，你过来。”
    施沃兹刚拿着外卖准备上去，听到达米安的声音简直跟见了鬼一样，身体瞬间僵硬了，偷偷地往身后看了一眼，立刻像只小兔子似的撒腿就跑。
    达米安：“……”
    “反了你了……”达米安嘀咕道，然后三步并着两步，以冲刺的速度一下子跑到了施沃兹背后，一把扯住他的衣服，“还敢跑？”
    两人正跑到楼梯处，施沃兹正全速前进着，扔地被拉住了衣服，由于巨大的惯性，猛地向后倒去。
    “啊——”突然间的失重施沃兹不可避免地惊恐地喊了出来。
    达米安眼疾手快，一边紧紧地抓着扶手，另一条胳膊已经张开，搂住了下坠施沃兹，教训道：“小心点！”
    施沃兹惊魂未定，还在喘粗气，他的后背紧贴在达米安宽厚的胸膛上，霸道的雄性荷尔蒙气息顿时争先恐后地包围了他，让他有一种被侵略的错觉。
    两人在楼梯上僵持几秒，施沃兹的脸不可避免地红了起来，他挣扎着想脱离开达米安的桎梏，但后者的臂力惊人，至始至终都保持着同一个姿势。
    “你你你放、放开我！”施沃兹气急败坏道。
    “哦。”达米安老老实实地应了一句。
    施沃兹：“？”
    突然间达米安松开了施沃兹的衣服，施沃兹猝不及防，忽地向前扑去，达米安坏笑着再次伸手搂住了施沃兹的腰：“不能放开啊，我放开你你就得摔了。”
    这么一来一往，施沃兹手里的外卖不受控制地以抛物线的形状被甩出去老远，“啪”地一声掉在地上，饭盒摔得稀巴烂，饭粒混着菜洒了一袋子。
    施沃兹：“……”
    达米安：“……”
    看着楼梯上一片狼藉，施沃兹咬着下嘴唇，下巴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吸了吸鼻子，一言不发。
    达米安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听到了声音，赶紧松开了把施沃兹转过来，收起了玩笑的语气，说道：“对不起，我赔你吧……”
    施沃兹眼睛红红的，瞪着他，说不出一句话。
    达米安头一回见到他这副表情，居然有些紧张，像被传染了一样，说话竟然也开始结巴起来：“我、我去收拾一下。”
    施沃兹没理他，兀自站开了一些，靠着墙慢慢蹲了下来，抱住自己的膝盖，身上的军装又皱成了一团。
    达米安忐忑地走过去提起袋子塞进了垃圾桶，随后走了回去，蹲在施沃兹旁边。
    “诶，你说句话啊，小结巴。”达米安盯着施沃兹忐忑道。
    施沃兹的眼睛湿漉漉的，他伸手狠狠地擦了一把眼角，就是不理达米安。
    达米安颇有些手足无措，以往无论他怎么逗这小结巴，小结巴再不高兴都会回应他两句，这次应该真生气了。
    这时楼梯间忽然下来了施沃兹的一名同事，看到两人跟小孩儿一样一起蹲在楼梯上，达米安还跟个猴子似的急得抓耳挠腮。稍微想了想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同事神色微妙地路过他们身边，还回过头看了他们一眼。
    “达米安，又来欺负我们小黑了？”同事没忍住调侃道。
    “没没没有！”达米安心烦意乱，对方的军衔和他同级，他都没起身敬礼。
    施沃兹的同事又说：“小黑啊，趁着现在揍死他，他绝对不会还手的。”
    施沃兹鼻子酸酸的，鼻音浓重地“嗯”了一声。
    同事笑着摇摇头，下了楼。
    “哎，你说句话啊，要不，你打我？”达米安拉住施沃兹的手腕，往自己脸上一呼。
    施沃兹兴致缺缺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手上一点力气也无。
    达米安着急道：“你别这样，我错了，我刚刚跟你开玩笑的！真的！你说句话吧，我求你了……”
    施沃兹的下巴轻轻颤抖，抽回自己的手，把眼泪擦干净，眼眶通红，断断续续道：“你、你为什么老、老是……欺、欺负我？我、我知道我说话说、说得不好，从小我就被、被别人笑。因为我、我每次考试都是第一，他、他们都不跟、跟我玩……后来我不上、上学了，得、得了好多奖，还满、满分考进了a班，就、就没人笑我了……他们都对、对我很好，现、现在的同事也、也一样……”
    达米安：“……”
    施沃兹说着说着又哭了，抹干净眼泪委屈道：“你、你不喜欢我，我、我可以不和你碰面嘛……反、反正我只在这一边活动，你、你在教学区上课，你干吗特地跑、跑过来笑我……我……”
    施沃兹说不下去了，超长的反射弧终于起了点作用，开始觉得自己有些丢人，站起身闷闷道：“我、我不跟你说了，我、我下午还有、有工作呢……”
    施沃兹的话令达米安始料未及，小结巴的情商居然能低成这样？
    该怎么补救啊……达米安简直焦头烂额。
    “施沃兹？”达米安见他要走，一把拉住他的胳膊。
    施沃兹甩开了他。
    达米安叹口气，伸手半搂住施沃兹，无奈地说：“我喜欢你啊，小结巴。”
    施沃兹听到前一句还没反应过来，听到后一句的时候忽然间崩溃道：“你、你你还喊我小、小结巴！”
    达米安：“……”
    这句话达米安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浇得一干二净，达米安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赶紧补救道：“我错了，我错了！我是真喜欢你啊！我再也……”
    “你你你还喊我小、小结巴！”施沃兹揪着这一点不放，打断他道。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达米安差点跪在施沃兹面前，他慌乱道，“我再也不这么叫你了好吗？我没有要欺负你的意思！我真的挺喜欢你的，见你第一面就喜欢你了！”
    施沃兹反驳道：“你、你明明讨厌我！你还、还说过要打我！”
    达米安：“……”
    这是重点吗？达米安烦躁地扯着自己的头发，突然眼前一亮，想了一件事，他迅速从口袋里掏出几粒牛奶糖，豪气道：“给！”
    施沃兹：“？？？”
    达米安说：“你不是喜欢吃这个糖吗？我找人从外面买了好多，今天是给你送糖吃的……”
    施沃兹怀疑地看着他，怕达米安使诈，但是牛奶糖的诱惑又让他想伸手去拿。
    “都给你。”达米安看出他的纠结，干脆把糖放在他手上，说，“你要真讨厌我这么叫你，我以后再也不叫了，真的，我跟你发誓。”
    施沃兹以一种“你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的表情看着他。
    达米安无语道：“我说了几遍我是真的喜欢你啊，因为我喜欢你，我才这么对你，一直想跟你开开玩笑，多跟你说些话……可是好像适得其反了。我不希望你讨厌我……”
    “你别讨厌我啊……”达米安一向油嘴滑舌，但到了这个时候，意外地词穷了，他有些困窘地扯了扯了自己的衣角，继续说，“饭不能吃了，待会儿我带去吃点别的，我请客，好吗？”
    施沃兹一言不发，似乎还是信不过达米安。
    达米安拉着他的手说：“走吧，走吧……”
    施沃兹倒也没反抗，乖乖地跟着他走了。
    两人走在楼梯上，达米安还奇怪为什么施沃兹没一点反应，他继续说：“明天我们不是放假么，你应该也放吧？明天周末。”
    施沃兹闷闷地“嗯”了一声。
    “我想请你出去玩儿，好吗？”达米安请求道。
    施沃兹显得有些迟疑。
    达米安看上去有些尴尬又有点受伤，说：“你不答应也没关系，我一个人在学校也一样的，反正只有两天的假……”
    施沃兹看到他这副样子有些于心不忍，沉默了一阵，开口道：“你、你还有牛奶糖吗？”
    “有啊。”达米安一愣，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发现里面是空的，解释说，“不过我刚刚带来的牛奶糖都给你了，剩下的我放在寝室了。”
    施沃兹说：“你给、给我糖我、我就跟你去。”
    达米安还保持着痴呆的状态，过了几秒忽然雀跃道：“真的？我待会儿就去拿！我让人买了好多！”
    施沃兹撇开脸不理他。
    达米安兴高采烈，语气轻快地说：“诶，你这么喜欢吃这种牛奶糖，我干脆叫你小兔子吧？”
    施沃兹：“……”
    达米安问：“你不说话就是不反对了？”
    施沃兹对这样的外号并不在意，勉强点了点头：“嗯……”
    两人走出去老远后，达米安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件事——施沃兹是不是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话是表白？

　　☆、第36章 chapter36

翌日，托卡斯军校，b栋,104室。
    莱尔随着生物钟慢慢转醒，呆滞地望了天花板一阵,然后打了个哈欠，从床上坐起身。
    穆青桐整个人蜷在椅子上,身上披着薄薄的毯子,突然间手环响起了警报，他吓了一跳，睁着一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看了看面前的监控屏幕。
    穆青桐拿起旁边的笔，在监控记录本上写下了今天莱尔起床的时间。
    屏幕上的莱尔一直坐着，似乎在等着清醒过来,而后他转了转头,兴许有些落枕了，于是扶住了自己的脑袋，依次上下左右晃了晃。
    穆青桐：“……”
    穆青桐那一刻像被雷劈了一样僵住了,前尘往事刹那间喷涌而出——他见过这个动作成百上千遍,闭着眼睛都能想出这一套动作的顺序。
    林恩患有轻微的颈椎病,只要工作时间长了，保持一个姿势太久，就会活动活动。穆青桐时常跟在他旁边，有时候还会和他一起监控，每天早上起床的时候，林恩势必会这样动一下。
    但是，莱尔做这个动作的顺序和林恩完全不同，甚至可以说是毫无规律可言。
    不一样，不一样……穆青桐烦躁地用笔敲了敲桌面，还是决定在本子上写下这个细节。
    莱尔的室友已经出门了，寝室里只有莱尔一个人，他穿着条内裤晃来晃去，翻了翻通讯器上有没有新的未读信息，然后又玩一会儿手环，最后才走到洗脸池刷牙刮胡子。
    自从再次安好了监控，穆青桐就没有好好休息过，放假刚好是最关键的时刻，莱尔极有可能在今天采取行动。
    如果他今天出校外就好办了……
    “啊哈——”穆青桐又打了个哈欠，强打起精神继续盯着屏幕看。
    临近国庆日，街上非常热闹，许多商店都挂了国旗，贴着大促销优惠活动的宣传海报。
    赛德卡区属于帝国比较繁荣的区域，市中心人流量非常大，即使还是清晨，街上已经摩肩接踵了。
    施沃兹极少上街，基本上待在办公室，一年来不了几次这种地方，眼里带着些无措。
    达米安走在施沃兹前面，脖子上的金属吊牌露出一截链子，他穿着明黄色的t恤和一条宽大的格子短裤，脚上蹬着一双浅口布鞋，跟普通的大学生没什么两样。
    而施沃兹也换下了一身军装，穿着一件带帽子的卫衣，胸前印了一个卡通熊猫。
    步行街入口就在不远处，达米安回过头，伸出了自己的手，对施沃兹说道：“拉着我。”
    “我、我能自己过马路……我会、会看路的。”施沃兹辩解。
    达米安：“……”
    达米安不由分说，主动拉起了施沃兹的手，若无其事道：“待会儿那边人太多了，跟丢了怎么办？”
    “哦……”施沃兹不疑有他，乖乖地由着他牵着自己，还帮忙看了看红灯和马路上的车。
    昼夜温差比较大，一阵风吹来，施沃兹缩了缩脖子，禁不住问道：“你、你不冷啊？”
    “我身体好啊。”达米安得意道，然后拉着施沃兹的手往自己充满弹性的胸肌上一放，让他整个手掌都覆在上面，心跳有力的节奏透过薄薄的衣料打在他手心上。
    施沃兹：“？？？！！！”
    达米安笑道：“热吗？”
    施沃兹脸红红的，窘道：“你、你干吗？”
    达米安瞬间接话说：“好啊。”
    施沃兹：“？”
    达米安占了便宜后哈哈大笑，随即放下了施沃兹的手腕，拉着他继续往前走。
    施沃兹一脸不解，还在思考达米安为什么忽然那么开心。
    b栋，327室。
    穆青桐昨晚忘记去补存粮，一直从下午饿到现在，加上睡眠不足，整个人气色非常差。他捏了捏自己眉心，努力让整个人保持清醒。
    莱尔不急不慢地在寝室洗漱，然后又穿上了军装，在房间里坐俯卧撑。穆青桐看着实在无聊，想着待会儿还可以调取记录看，于是换了衣服，准备下楼买点东西吃。
    放假之后校园里比平时冷清不少，大一由于要体能训练，假期比其他年级的少太多，好不容易有两天时间，基本上都跑出去玩了。
    穆青桐买了一杯咖啡两个面包，结账的时候老板问他：“昨晚干吗去了？”
    “啊？”穆青桐回答的时候又打了个哈欠，两只眼睛更红了，他透过旁边的玻璃看到现在的状态，不好意思道，“和同学打游戏呢。”
    老板笑着摇了摇头，刷完了卡退给穆青桐：“你们这些年轻人啊……”
    穆青桐被他这样的语气弄得有些哭笑不得，转过头看了一眼门外，表情瞬间冷了下来，立刻转回去不动声色地对老板说道：“难得放假……我先走了啊。”
    出了小商店之后，穆青桐撕开面包的包装袋咬了一口，然后开始狂奔——刚刚他不经意间瞟到的背影像极了莱尔。
    他一边跑着一边拿出通讯器拨通了洛森的号码：“导师！”
    “我知道，我已经派人跟上去了。”洛森在电话那头显得很镇定。
    “导师，我也去。”穆青桐说。
    洛森沉默了一阵，并未答应下来：“殿下说让你回家。”
    穆青桐：“……”
    都这个时候了，江曜还搞什么鬼？
    “不行，导师，我得跟上去。”
    他一直守着莱尔这么久，对方好不容易有了行动，怎么可能就这么放弃了？
    他无暇顾及那么多，脚下的速度并未减缓，他们的宿舍离校门口不远不近，既然洛森没同意，那么他就必须得赶在莱尔出去之前跟上他，出了校门后他再想发现莱尔的踪迹几乎不可能。
    “穆青桐……”
    “导师，如果莱尔真是林恩，我才是最了解他的人。”穆青桐打断洛森，直截了当道，“这个任务我来执行最适合。”
    飞奔回宿舍后，穆青桐三四秒之内把自己脱了个干净，只穿了一条内裤。
    他衣柜里只有一套平时穿的休闲服，根本不够……
    江曜呢？他应该有……
    穆青桐立刻跑到他的衣柜边，猛地拉开了柜子，翻找一阵后，拿出一件薄款的卡其色风衣，取下来后迅速塞进了自己的书包。
    然后他把自己的衣服换上，马不停蹄地出了门。
    对了，还得跟给家里打电话……穆青桐手忙脚乱的，把书包挎在肩上，另一只手掏出通讯器拨出号码，憋了一口气，努力让对方听不出自己过快的呼吸频率：“妈，我今天可能要晚点儿回来，学校临时有点事情，教授找我……嗯，没有，就一个课题……好的，拜拜。”
    憋了太久没顺畅地呼吸，穆青桐双眼发黑，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莱尔果然如他所料出校了，但他仍然穿的是军装，在人群中非常打眼，所以他到底要去哪里？
    穆青桐赶到校门口被警卫员检查证件的时候，莱尔刚好坐上了一辆的士。
    “什么事啊这么着急？”警卫员是穆青桐进校第一天碰见的那位小士官。
    穆青桐跑得满头大汗，喘着粗气，勉强回答说：“追人呢。”
    “刚才那个？他不是你们班的么……你们俩吵架了？”
    你一个警卫员这么八卦干什么？
    穆青桐一边吐槽，一边收回自己的证件，无语地点了点头。
    赛德卡区，步行街。
    “你这个什么烤奶好喝么？”达米安问道。
    “嗯。”施沃兹点点头，没多想，直接把奶茶举起来递给达米安。
    达米安有些受宠若惊，心跳“扑通扑通”地跳得越发强烈了，他佯装镇定地低头喝了一口。
    “怎、怎么样？”施沃兹问。
    达米安看着他的嘴唇心猿意马，胡乱评价道：“甜了点。”
    “哦……”施沃兹并未在意，他的注意力已经被别的东西吸引走了。
    穆青桐一直跟着莱尔到了步行街周围，他身上披着江曜的风衣，衣服号码直接比他自己的大了三个号，普通的款式在他身上愣是穿出了嘻哈风。穆青桐窘得不行，再次拨通了洛森的号码。
    “导师，我在m区步行街入口。”穆青桐隐藏在人群中，不时用建筑物挡住自己，莱尔就在他前面几十米的地方，军装在人群中非常打眼，几乎一眼就能看到。
    洛森对穆青桐的擅自行动非常不满，穆青桐对这点很清楚，他没等洛森回话，就把电话给挂断了。
    然后他转了个身，背对着莱尔的方向，举着通讯器，打开前置摄像头。莱尔军绿色的身影在屏幕上变成了一个极小的点，穆青桐看到他换了方向，正准备跟上去，突然通讯器的画面变成了通话界面，他看到了一个陌生的号码。
    会是谁？
    穆青桐一边往前走，一边疑惑地滑动了接听键，江曜劈头盖脸地吼道：“如果四喜丸子真是那个什么林恩，你说你最了解他，他难道不了解你吗！”
    “……”穆青桐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可是他根本没想过要回头，嘴硬道，“情况不对我会收手的，我没跟得太紧！”
    “洛森派了4个人跟着他，你凑什么热闹！你……”
    “好了，我知道了……等等！”穆青桐打断他说，“我看到了达米安和施沃兹！”
    “猴子跟他在一起？”江曜难以置信道。
    “对，就他们两个，施沃兹在喝奶茶……”穆青桐一边看着他俩，一边走到一个广告牌后面，再次把注意力放在前方时，语气骤然变了，爆了句粗口，“操，莱尔不见了！”






　　☆、第37章 chapter37

未等江曜回话，穆青桐直接把电话挂断，给洛森打了过去：“导师,给我其他四人的实时对讲频段，我跟丢了！”
    洛森在那头并未回话。
    操。穆青桐心里又骂了一句,耐着性子说：“大校，我再次申请实时对讲频段……”
    “我的人没有跟丢。”洛森冷声道。
    “……”穆青桐完全被他们排除在任务人员之外，那种感觉令他极为不爽,可他却无法反抗,只能硬生生把火气压下去,又一次请求道,“大校,我想加入这次任务。事情不对劲,他趁我回头的那一刻突然间消失，怎么……”
    “回来准备写停止报告。”
    穆青桐：“……”
    随即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忙音,穆青桐气得差点摔了电话。
    步行街，二楼商铺走廊。
    莱尔往楼下看了一眼，穆青桐正焦头烂额地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然后把江曜的风衣脱了下来,塞进自己的背包里,外套变成了自己的行头，顿时换了一副模样。
    你所有的本事都是我教的，现在跑过来对付我？
    莱尔扯了扯自己的衣服下摆，若无其事地收回了视线，继续往前走。
    没有得到上司的授权，并且还收到了停职通知，穆青桐整个人有些暴躁，他稳了稳心神，快速走上前去。
    步行街两侧分别有入口，想要在这么快的时间里消失，莱尔只可能是上了楼。
    穆青桐踌躇一阵，把莱尔代入了林恩的角色。
    莱尔消失在他视野之前，比较靠近左边的入口。左边更易上去，而右边，则不会令人太怀疑。
    如果是林恩，他会往哪边走？
    林恩告诉过他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反其道而行之有时并不奏效。所以保险起见，他大概会选择左边。
    穆青桐抬脚追了上去。
    步行街一楼。
    “小兔子，咱们去那边看看好不好？好像有人在搞什么活动，挺好玩儿的啊……”没听到对方的回答，达米安回过头，疑惑道：“小兔子？”
    施沃兹正表情惊讶地看着一个方向，听到对方喊他的名字后，回过神问道：“什、什么？”
    达米安：“你在看什么？”
    “没没没没什么。”施沃兹摇摇头。
    达米安怀疑地望了一眼那个方向，完全不相信施沃兹的话。
    施沃兹咽了一口唾沫。
    “真的？”达米安又问了一遍，然后说，“我不信。”
    施沃兹：“……”
    “我、我刚刚看看看……”施沃兹似乎很着急，比平时更加结巴了，半天没说出一个有用的字，忽然间脱口而出道，“那边风衣二楼！”
    达米安给他顺毛，“不着急，你慢点说，你看到什么了？”
    施沃兹深呼吸好几口气，终于把那句话分解开来，慢慢地说：“我刚刚看、看到有个人在那边，他穿了一件很、很大很大的风衣，好、好丑噢！他、他上二楼去了。”
    达米安：“？？？！！！”
    施沃兹摸了摸鼻子，避开达米安的视线。
    达米安问不出个所以然，即使他想知道施沃兹到底看到了什么才会那么惊奇，但还是放弃了追问下去的想法。
    他无语地看着一脸做错事表情的施沃兹，伸手摸了一把他的脑袋，说道，“那咱们去那边看看？”
    “不不不不去！”施沃兹抬起头坚决道。
    “……”达米安简直要给他跪下了，解释说，“我没让你带我去看那个穿很丑的风衣的，我是说那边有活动，咱们要不要去看看。”
    “哦……”施沃兹不好意思地用脚尖点了点地面，“那去吧。”
    在达米安回过头的一瞬间，施沃兹偷偷捏了把汗。
    如果他没有看错，脱下风衣的那个人就是穆青桐，他穿着两人第一次见面的那套衣服，甚至连鞋子都是一模一样的。
    但是谁会让穆青桐从学校出来？
    不可能是老大，老大还在准备决赛。在学校穆青桐和其他人关系都不熟，而且最近再次成立了监控小组，组员里还有他。穆青桐那么在意莱尔，他不可能放弃监控的机会，去接受其他同学的邀请出来玩。
    所以只有可能是任务的事情——
    关于莱尔。
    应该是莱尔从学校里出来，穆青桐一直跟着他来了这里。
    施沃兹在那一瞬间想了很多种可能，最终分析出了一个结果。
    他暗自庆幸达米安没有追问下去，他撒谎的功力几乎为零，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说的是假话。
    不论达米安是敌是友，穆青桐的身份绝对不能暴露。
    好在他们目前去的方向和穆青桐消失的地方相反，所以大概不会碰面。
    施沃兹一边平复自己的心绪，一边让达米安拉着他往前走。
    步行街，二楼商铺走廊。
    穆青桐一边往前走，一边搜寻着那个军绿色的身影，二楼的入口繁多，在上面找人无异于海底捞针。
    莱尔究竟会往哪里走？
    穆青桐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几乎把眼镜都看花了。
    洛森说他的人没有跟丢，但他不会提供给自己任何信息，好像所有人都在和他作对。
    想让他知难而退？
    穆青桐想了想，把江曜的储蓄卡从钱包里拿出来，然后找了个路人，着急地问道：“阿姨，请问您有没有见到一个大概比我高一个头的，穿着军装的人？他的银行卡掉了，我看到往这边上来了，可是现在找不着他。”
    中年妇女摇了摇头。
    “噢，好的，那不好意思，打扰您了，我再去别的地方问问。”穆青桐笑起来的样子很讨人喜欢，跟路人道别以后，他又换了个目标。
    好在莱尔上来的时间不长，穆青桐很快找到了曾经见过莱尔的人，那人指着其中的一个入口道：“我见过他，是个中尉吧？”
    “对，对，中尉！”穆青桐惊喜地点了点头。
    “应该往z3那个通道去了，你过去再问问其他人，他挺打眼的。”
    “谢谢！”
    穆青桐往那边飞奔过去，同时心里仍有疑惑——莱尔出来为什么要穿着军装？
    z3通道口里面没有多大，穆青桐进去之后很快走到了尽头，但没有发现莱尔的踪迹。
    在哪里，在哪里……他烦躁地捏着自己的手指，开始往回走，他下意识地往咖啡馆里看了看……
    莱尔赫然坐在里面，与另外一个男人交谈甚欢。
    穆青桐迅速站开，一路疾步走到了更远的地方，确定他不会被莱尔看清之后，才在二楼的休息长椅上坐了下来。
    莱尔对面的男人穿着很普通的衬衫，由于隔得太远，他只能看出衬衫的版型不错，再也没有其他的信息了。
    这个男人是谁？
    在穆青桐坐着的地方看不到莱尔的对面，他站起身走向了另一处的长椅，才勉强看到了男人的侧脸。
    他拿出了手环，按下摄影按钮，正对着咖啡馆照了一张。
    随后他拉开镭射屏幕，看了看照片的清晰度，然后给施沃兹发了过去。
    步行街一楼。
    “你有信息？”达米安感觉到施沃兹的手腕传来震动。
    施沃兹点点头，把自己的手从达米安的手里抽出来，然后拉起袖子。
    手环上的指示灯是黄色的。
    施沃兹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说：“是、是工作上的事情。”
    “需要我回避吗？”达米安理解道。
    施沃兹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说：“我、我去找、找个地方，你等我一、一下。”
    “好的。”达米安说，“等几分钟？”
    “最、最多二、二十分钟。”施沃兹说。
    “要是二十分钟后你没回来怎么办？”
    “……”
    施沃兹没想过这个问题，黄色的指示灯是情报部发过来的信息，他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也许是伊尔墨找他过去……
    见施沃兹没回答，达米安露出一口大白牙，笑着戳了戳他的脸说：“你迟到一分钟我就咬你一口，怎么样？”
    施沃兹捂着自己被戳的地方惊恐道：“为、为为什么？！”
    达米安：“……”
    达米安摆摆手，无奈地说：“我逗你的，快去吧。”
    施沃兹瞪了他一眼，认真说道：“就、就算我、我迟到了，你也不、不许咬我！”
    “噗……”达米安彻底被他逗笑，扶了扶额头，然后摆摆手说，“不咬，不咬，我逗你的。快去吧。”
    施沃兹小跑到不远处的卫生间，然后把隔间的小门给关上，打开了那条未读信息。
    【穆青桐发来一张图片】
    图片后面没有写任何文字，只有一张陌生的男人的脸。
    施沃兹心领神会，马上回复了一条信息。
    【施沃兹：收到，十分钟后给你结果。】
    施沃兹把图片上的男人头像截了下来，然后复制到了情报部的数据库匹配引擎上，系统当即开始工作，寻找面部轮廓吻合的男性。
    他的手环很快开始发热，捏在手里甚至有些烫皮肤。
    搜索引擎不断地筛选出可能的结果，同时施沃兹把这些人的档案全部拖到了一个文件夹内，打开了智能筛选程序，输入关键字指令，进行第二次查找。
    步行街二楼。
    穆青桐焦急地等待着施沃兹的结果，同时也在担心他发出去的信息会被达米安看到。
    但是施沃兹参加工作那么多年，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他现在除了施沃兹之外，找不到任何人能帮他。
    莱尔和男人一直在谈着事情，男人不时做出一些夸张的动作，他们就像两个许久没碰面的老朋友一样自然，双手大大方方的摆在明处，连手环都没碰一下。
    穆青桐心里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十二分钟后，施沃兹的结果发了过来。
    康斯坦斯·墨菲。
    莱尔的堂兄，首都大学在读博士生，面部吻合度98%。
    穆青桐：“……”
    穆青桐回复了一条信息。
    【穆青桐：收到。】
    一楼的施沃兹收起手环离开洗手间，拍了拍自己的脸，朝达米安走去。
    莱尔穿着军装出来是为了见自己的哥哥，他的哥哥并不是黑天鹅军团的人，简历看上去非常干净。
    难道这一次他判断又失误了？
    穆青桐捏着自己的眉心，心乱如麻。
    怎么可能又错了……莱尔明明那么可疑，他恰好在自己回头的一瞬间消失不见……
    而比起判断失误，还有一个更严重的问题等着他——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违抗江曜的命令，回去之后该怎么承受对方的怒火？

　　☆、第38章 chapter38

穆青桐把手环摆在了一个合适的位置，按下了录像键,开始记录莱尔和康斯坦斯的交谈视频,准备回去之后用来分析。
    两人一直在交谈，大约很久没有见面，没有停下来的趋势。穆青桐看着他的口型，勉强分辨出了几个单词,看不出任何端倪。
    在通讯器联网的情况下能不能监听？穆青桐忽然想到。以前他执行任务的时候,曾经有小组做到过,具体原理他不清楚,可那个人所有的行踪全被记录了下来。
    于是他掏出通讯器给施沃兹发了信息。
    【穆青桐：你能远程操控莱尔的通讯器吗？】
    【施沃兹：可以,不过我要知道他用的具体型号编号和电话号码。】
    【穆青桐：没有编号。】
    【施沃兹：就算你现在给我我也弄不了，我还和达米安在一楼四区。】
    【施沃兹：你今天有什么发现么？】
    【穆青桐：我还不清楚,但我感觉莱尔和林恩有联系，可他还不能算是林恩。】
    【施沃兹：？？？】
    过了一会儿穆青桐突然意识到——施沃兹知道他来了步行街？
    不对，他刚刚发的图片很明显是步行街二楼。
    小结巴反应挺快啊。
    【穆青桐：我只是有种感觉,他和林恩有相似的地方,可是两个人是完全不同的。】
    【施沃兹：……】
    【施沃兹：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穆青桐：好吧，没事。】
    【穆青桐：你一直跟我发信息,达米安呢？】
    【施沃兹：他给我买冰淇淋去了,排好长的队呢，我坐着等他。】
    【穆青桐：你今天怎么跟他出来了？】
    【施沃兹：他说放假了嘛，让我陪他一起出来玩。】
    【穆青桐：他怎么老找你？】
    【施沃兹：他说这是他跟我道歉呢。】
    【穆青桐：什么意思？】
    【施沃兹：不对！】
    【穆青桐：？】
    【施沃兹：我想起来了！】
    【穆青桐：别一惊一乍的，说啊。】
    【施沃兹：…………】
    【施沃兹：他说……】
    【穆青桐：你快点！】
    即时聊天界面一直跳动着正在输入，施沃兹打字的手速比普通人快上好多倍，极少有十秒之后才回复的情况，这只能说明他一直在删删改改。
    穆青桐不明白他在顾虑什么。
    过了一会儿，施沃兹的信息来了。
    【施沃兹：他说他喜欢我。】
    【穆青桐：？？？？？？】
    【穆青桐：！！！！！！】
    穆青桐打了一大串问号和叹号来表示自己的惊讶，这比当初莱尔跟他表白要震撼多了——他们两个什么时候搞在一起了？施沃兹不是说达米安挺讨厌他的……
    【施沃兹：你干吗！】
    【穆青桐：他跟你表白了？】
    【施沃兹：好像是的……】
    【穆青桐：什么叫好像？】
    【施沃兹：你不说这个我都忘了，昨天他一直喊我小结巴，我生气了，然后他就说他喜欢我什么的……】
    【穆青桐：…………】
    【施沃兹：不和你说啦达米安回来了！】
    穆青桐无语地收起了通讯器。
    他坐在长椅上半天，怎么也想不通，达米安怎么就喜欢上了施沃兹了？
    是真喜欢吗？
    太奇怪了吧……莫名其妙。不过之前达米安是挺护着他的，还老提起他……穆青桐乱七八糟地想着，噢，对，他自己都还有江曜的事情没解决……
    穆青桐摸了摸那天被亲到的脸，耳朵不可避免地红了起来，即使过去那么多天，那种诡异的柔软的触感仿佛在残留在上面，弄得他非常尴尬。
    大约过了二十多分钟，莱尔终于有走了的意向，穆青桐赶紧从书包里拿出江曜的风衣披上，然后一溜烟下了楼，躲在暗处观察着。
    莱尔和康斯坦斯道别之后并未去哪里，规规矩矩地下了一楼，然后原路返回。
    一路上他都极少侧目，没有任何可疑的小动作，只是掏出通讯器，大约是为了看时间。
    这一趟出来毫无收获，他还顺带在洛森的人面前暴露了自己。穆青桐一直在烦躁着，他拦了一辆的士，懒洋洋地随口说道：“师父，麻烦跟着前面那辆车吧，别太近了。”
    司机怀疑地看了他一眼，眼神中带着兴奋。
    穆青桐：“？”
    司机的面部表情丰富，兴奋地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是在执行任务吗？我跟你说我开车的技术可好了，刚刚那个人穿着军装吧？”
    “……”
    “诶，不对，穿军装的也有坏人？”
    “……”
    “不过前段时间新闻里还说了，有个少校叛国被送上军事法庭了。”
    “……”
    穆青桐无语地掏出自己的学员证：“刚刚那是我同学，刚刚跟他吵了一架，他生气了。”
    “哦。”司机瞬间失去了兴趣，讪讪地踩下离合器往前开去。
    莱尔没去别的地方，的士抄了最近的路线一直开到了军校。
    在穆青桐回去的时候施沃兹给他发来一张莱尔的通话记录详单，上面只有一个接听记录，施沃兹给他备注了那是康斯坦斯的号码。
    康斯坦斯简历清白，家境显赫，与军方毫无瓜葛，目前没有证据证明莱尔跟他联系是另有目的。
    又失败了。穆青桐有气无力地打开了房门，用脚把门关上，鞋都没脱，直接倒在了床上。
    洛森说他派了四个人盯着莱尔，监控肯定也有人守着……穆青桐在心里默默道。
    他从昨天一直劳累到现在，刚才又在步行街走了半天，现在忽然间放松，困意席卷而来。他直接把江曜的风衣盖在自己身上，没一会儿便趴着睡着了。
    等他再次醒来天色已经全黑，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睡到了第二天，身上盖着被子，通讯器也不知道被他放在了哪里。
    他的意识渐渐回笼后……
    卧槽？！
    穆青桐动了动自己僵硬的身体，很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腰正被一只手臂压着，对方以半搂的姿势把他抱着。
    身后的人似乎被他的动静吵到了，从鼻腔里发出一声不耐烦的闷哼，手臂突然收紧，把穆青桐整个人都拉了过去，让他的后背猛地贴在了他结实有力的胸肌上。
    “！”穆青桐吓了一跳，正准备挣扎，那人又半抬起腿，用膝盖把他的大腿压住，让他无处可逃。
    做完了一系列的动作后，江曜似乎还没醒过来，呼吸均匀而平缓。
    但是……
    刚刚江曜抬起腿的时候，他很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腿根被顶到了，大约是人种和体型的关系，江曜的那个地方太……
    穆青桐面红耳赤的，即使他知道这是很正常的生1理现象，但是这么搞，他也会硬的好吗？
    “……”穆青桐尴尬地一边撑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往前挪，一边把江曜的小臂往外推，稍微和他拉开了些距离。
    而江曜似乎有所察觉，“啧”了一声，把穆青桐搂得更紧了。
    这下子两人彻底贴在一起，那玩意儿换了个地方，直接埋在了他双1腿间的缝1隙里。
    穆青桐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往下涌，他郁卒地咬着下嘴唇，差点憋到内伤，做了几个深呼吸，坚持不懈地和江曜做着抗争。
    他在被子里来来回回弄了好几次之后，终于把江曜给吵醒了。
    “干什么你！”江曜的话里带着火气，手上的力气比刚才更大。
    穆青桐的腰被他箍得有点疼，但后面没再被他顶着，尴尬感顿时少了一大半，结巴道：“你、你……”
    江曜还没彻底清醒过来，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不耐烦道：“半夜三更的你不睡觉搞什么鬼？”
    “……”穆青桐被他这么抱着浑身不自在，翻了个身，正面对着江曜，硬着头皮道，“你怎么在这儿，什么时候回来的？”
    虽然室内一片漆黑，但借着月光，穆青桐仍能看清江曜的脸色很难看。
    “这是b栋327。”江曜漠然道。
    我知道这也是你宿舍啊，可是你跑我床上来干什么？穆青桐内心吐槽道。
    “你床在那边……”穆青桐小心翼翼地提醒他说。
    江曜困得不行，起床气弄得整个人都超级暴躁，穆青桐一直嘀嘀咕咕、喋喋不休的，他忍无可忍道：“你是我老婆，我跟你睡觉有什么问题？”
    穆青桐：“……”
    穆青桐：“我……”
    “是不是操1你一顿你才肯闭嘴？”
    “……”
    穆青桐惊恐地摇了摇头。
    即使他还想反驳，但却不敢再开口，老老实实地翻了个身背对着江曜，任由对方搂着他的腰。
    其实江曜没睡醒吧？他想。

　　☆、第39章 chapter39

而且江曜似乎没穿上衣……穆青桐后知后觉道。
    他这一觉睡得太久，再闭上眼后已经没什么睡意了,加之身后还有个自称他老公的人抱着他，更让他心生尴尬,浑身僵硬。
    而江曜似乎没受什么影响,说完话之后好像又睡着了。
    今天刚好是第19天,他提前赶回来的？
    比赛挺累的吧,也不知道他比得怎么样……穆青桐稍微挪了一下自己僵硬的身体。
    他刚刚是没睡醒,明天起来他发脾气怎么办……
    翌日,清晨6:20。
    “别装睡了，我知道你醒了。”
    穆青桐还在扭扭捏捏地处于浑身僵硬的状态，压在床上的那一侧身体已经麻木了,他正准备翻身,就听到江曜在他身后说了一句。
    他担心江曜发脾气,维持着被抱着的姿势，低头乖乖地翻了个身,小声说,“早啊……”
    江曜从鼻腔里“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二人沉默一阵,最终还是穆青桐先开了口：“你……”
    江曜：“？”
    穆青桐偷偷看了他的表情一眼,把想说的话又憋了回去，问道：“你觉得挤吗？”
    江曜：“……”
    穆青桐讪讪地笑了两声。
    江曜面无表情地解释道：“我床上有灰。”
    穆青桐：“？？？”
    你昨天晚上可不是那么说的！
    江曜见穆青桐表情有异，蹙眉说：“怎么？”
    “没、没事。”穆青桐又看了江曜一眼，“就是怕挤到你，学校的床太小了。”
    “哦。”江曜淡淡地应了一声，身体往外面挪了一下，但并未有起床的意向。
    这位大爷看上去已经忘了昨晚的事情？穆青桐完全不打算提醒他。
    “比赛怎么样？”过了一会儿，穆青桐又问。
    “第一。”
    “……”
    穆青桐又笑：“好厉害。”
    江曜没接话。
    两人体温都偏高，太阳已经升了起来，气温也渐渐回升，穆青桐的腿很快热出了汗。
    但江曜不起床，他也不敢提这事儿，也更不敢提到昨天他擅自行动的问题，只能任由江曜抱着他。
    过了一会儿，江曜先开了口：“停职报告你今天就写了吧。”
    “啊？”穆青桐心里“咯噔”一声。
    “作为情报部见习探员和军校a班学员，你一次又一次地去违抗上级的命令，这种行为简直不可理喻。”
    江曜的语气生硬而冷漠，把穆青桐吓了一跳，低着头不敢言语。
    “你在宿舍做什么我管不着，你要同步监控记录，我就让施沃兹给你弄好。但我说过，你的身份不能暴露，你有没有想过暴露之后的后果？参加监控的探员并非全部是小组的人，洛森手底下的那些探员，我们还不知道谁会临阵倒戈。”
    “……”
    “你是记忆移植成功的试验品，还曾经是反间谍处的探员，现在你还跟我住一起。如果赫尔曼知道了你的身份，他会对你做什么？”
    经过了一夜的时间，江曜最初的怒火已经被消磨得差不多了，不可能再次劈头盖脸发脾气。他静静地给穆青桐作分析，陈述着自己的顾虑。
    而这样却使得穆青桐更为愧疚了。
    “上辈子你就是被我们这边的人下了套，而且我当时不知道你已经……”江曜说到这里却忽然卡住了。
    穆青桐疑惑道：“什么？”
    “我不想重蹈覆辙，你明白么？”江曜没再提到刚刚的话，直接揭了过去。
    他的表情平静，语气毫无起伏，时间仿佛回到了两人坦白的那个晚上。
    江曜是个不善言辞的人，再惊心动魄的故事从他嘴里说出来也是平淡无奇的，而穆青桐却真切地感受到了他内心的难过。
    他没有考虑过那么事情，他一直认为自己只是两方博弈中的一枚毫不起眼的小棋子。他并未意识到现在因为江曜的缘故，他的身份已经发生了极大的转变，甚至他的一举一动都会改变双方的格局。
    “我明白。”穆青桐说，他迟疑了几秒后，慢慢地把身体移了下位置，将脑袋靠在了江曜的胸膛上，“对不起。”
    虽然穆青桐个头偏小，但也有一七五，两人贴在一起非常拥挤，他的手无处可放，只得轻轻地试探着搭在了江曜的腰上。
    江曜：“……”
    江曜看着穆青桐的发旋，目光柔和，忍住了摸他头的冲动，冷哼一声，严厉道：“你明白？你以为这种事情你做得还少？”
    穆青桐被他的态度吓得浑身一僵，赶紧小声说：“不，不会了，我错了……”他手指下意识地收拢了一些，指腹轻微陷入了江曜的腰腹。
    他不敢抬头去看江曜的表情，即使他还是想说，他觉得莱尔和林恩有一定的联系，但他没证据去证明。
    他的擅自行动所造成的后果，比他想象中要严重得多。
    江曜没有说话。
    穆青桐不知所措起来，他紧张得手心出汗，下意识地想抹干净，完全忘了他手下是江曜的腰。后者的肌肉紧实有力，富有弹性，摸上去手感极佳。
    他一边擦汗一边局促道：“我、我发誓，我以后绝对服从命令！”
    穆青桐忐忑地等待着江曜的回答。
    而这一次他的话似乎起了点作用，没一会儿江曜就急匆匆道：“今天上午把停职报告交上去，这个行动你暂时别参与了！”
    穆青桐不敢多言，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下一秒江曜掀开了被子，直接往洗手间走去。
    穆青桐清楚地看到他的裤子被顶了起来，茫然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刚刚江曜是晨勃还是因为……
    他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翻了个身，也不管热不热，用被子把整个人都盖起来，蜷成一团，心道他自己是不是脑残啊……
    好在江曜洗完澡出来之后恢复了正常，找出军装换上，没跟穆青桐打招呼就出去吃早饭了。
    听到江曜关门的声音穆青桐才敢把头探出来，然后火速换好了衣服，把床铺整理好后开始起草停职报告。
    上午9:30。
    写完了报告以后，穆青桐肚子饿了，江曜没有回寝室，估计还有别的事情。
    他把停职报告发给了洛森，准备出门吃早餐。
    等了两个月才盼来的两天假期，今天就得结束，明天继续高强度训练。现在他被停职了，下午也不知道该干什么。
    穆青桐买了个面包和一瓶牛奶，无聊地找了个椅子坐着，吃完后又回了寝室。
    然而他这一回进入b栋大门后，却意外地看到了莱尔，莱尔正拿着水杯在饮水机旁边接水，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回过头。
    两人的视线撞在一起。
    正当穆青桐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莱尔忽然冲着他笑了笑。
    穆青桐尴尬地对着他点点头，算是打招呼，而后准备上楼。
    莱尔的笑意并未消失，他忽然把手伸进了衣兜里，掏出一包柠檬片。
    穆青桐：“……”
    莱尔注视着穆青桐，慢慢地撕开了包装，从里面取出一片，凑到鼻子旁边嗅了嗅，然后才把它扔进已经灌满水的杯子里。
    穆青桐如遭雷击，傻傻地站在那里——
    这他妈不是林恩泡柠檬水的习惯吗？
    穆青桐几乎将林恩的名字脱口而出，他想大声地喊他，但这时门口却来了另外的学员，让他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莱尔继续笑着，若无其事地拿着杯子回了寝室。

　　☆、第40章 chapter40

几个进来的学员看到穆青桐呆呆地站在门口，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继续往前走，而莱尔则已经消失在他的视野范围内了。
    穆青桐想冲上前去质问,但是思来想去还是不动声色地上了楼。今天早上他刚答应了江曜暂时不插手,停职报告也已经交了上去,如果他就这么冲上去肯定会被监控记录下来……
    b栋,327室。
    穆青桐拿出手环拨通了江曜的号码。
    随即离他不远处传来震动声。
    穆青桐：“……”
    穆青桐没办法又拨通了江曜的通讯器号码,然而这一回他听到了震动。
    江曜又没带手环和通讯器出去。
    今天放假,江曜不在寝室，还能去哪儿？自习室吗？
    他没有去自习室看书的习惯，以前放假的时候也会待在寝室。
    穆青桐有点着急,他调出了施沃兹的号码,手指放在上面准备拨通,但想了一会儿，还是退出了界面,转而拨通了洛森的。
    “导师！”电话一接通穆青桐就开口道。
    “报告我收到了,你先停职两个月，等情报部的通知再复职。”洛森似乎很忙,按键盘的声音通过听筒传了过来。
    “不,导师，我有事情汇报！”穆青桐说，“我能确定莱尔就是林恩！”
    “你已经被停职了，穆青桐。”洛森冷冷道。
    “不，我有证据！”穆青桐赶紧说，“我上来的时候在门口碰见的莱尔，他泡柠檬水的动作和林恩一模一样！”
    “……”
    “林恩每次泡柠檬片的时候是先倒满开水，然后会拿起来嗅一下，扔进杯子里！”穆青桐激动道，“他每回都这么干！”
    “所以你说他是林恩？”
    “那个动作是他故意做我看的！”穆青桐回忆了一遍刚刚的场景，笃定道，“他知道我出门了，然后在饮水机的地方等我，他告诉我他是林恩！”
    穆青桐激动到语无伦次。
    然而洛森只是回了一句：“好了，我知道了。”
    “……”
    这种单薄的理由是无法让洛森相信的，他们共事的时间太短，彼此的了解完全不够。只凭他的一面之词和主观的判断，换做是穆青桐自己，也不一定会相信自己的下属。偏偏他却无法用事实来证明自己，在短时间内说服洛森，这让他非常烦躁。
    穆青桐知道下一秒洛森就会挂断电话，他赶紧道：“导师，你听我说！我和林恩……”
    但他话音未落，电话那头已经响起了忙音。
    穆青桐：“……”
    后面的一大段话穆青桐都没办法说出来，他气得把手环摔到床上。
    他成“大”字状倒在手环旁边，比以往更为心烦。
    为什么没人肯相信他的话，连几分钟的时间都不愿意给他……
    莱尔和林恩的那个动作一模一样，但是之前为什么没有端倪？
    穆青桐闭着眼睛，静下心来慢慢地梳理事情的不合理处。
    明明莱尔之前看上去和林恩完全不一样，怎么会突然间做出那种动作？
    而且莱尔明明跟他表白过，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之后两人关系闹僵，他的难过也不像是装出来的。当年他和林恩捅破窗户纸的时候，被义正言辞地拒绝，那天的场景令他记忆犹新。
    林恩定然不会做这种事。
    但如果他真是林恩，在他做出那个动作之前，肯定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两人共事那么多年，为什么林恩不直接和他相认呢？反而一直在避人耳目，选在一个没有摄像头的位置给他暗示。
    这种举动究竟有什么意义……
    每当他解决了一个疑团之后，往往会有更大的疑团席卷而至，搅得他脑子里混乱无比，简直无法清晰地去思考，理顺其中的条条道道。
    穆青桐倒在床上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先是被骗入军校，都没搞清楚自己是谁就被卷进了荣光计划，然后被告知室友是前世的老公，还是安巴尔唯一的王储，现在他怀疑的目标又可能是他上辈子的导师……
    门口传来钥匙的声响。
    穆青桐偏过头，刚好看到江曜进来，他赶紧坐了起来。
    “江曜，我刚刚在走廊见到莱尔……”
    “你跟林恩是什么关系？”江曜打断了他。
    洛森已经把这件事告诉他了？
    “我以前的导师。”穆青桐回答说，他对江曜的这个问题感到莫名其妙，问，“怎么了？”
    “没什么。”江曜沉默了一会儿，脸色阴沉，“你跟他是不是有什么过节？”
    “不，”穆青桐摇了摇头，“我怎么可能跟他有过节？”
    “那他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你他就是林恩？他早就认出你来了，不是吗？”江曜反问说。
    “……”穆青桐语塞。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穆青桐说，“从我认识他以来，我们的监控几乎没有空挡，他就像忽然间转变了一样……”
    “第一，这只是你自己主观的判断；第二，洛森的人没有发现异常；第三，他今天的动作很常见。”
    “不，不常见！”穆青桐坚持说，“难道你泡柠檬水的时候会先把水倒满，然后再拿出来闻一闻？一般人都不会这么干！而且他是等我进来的时候才泡水，明明是为了告诉我他就是林恩！他在耍我！”
    江曜冷冷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穆青桐和江曜对峙半天，最后颓然地坐了回去，他扶住自己的额头，无奈道：“为什么你们都不相信我？”
    偏偏在他抓住了证据的时候让他停职，警告他不要再插手这件事。
    房间内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安静，江曜伸出手搭在穆青桐肩上，拍了拍他：“好了，我知道了，这段时间你需要好好休息。”
    “我不休息！”穆青桐吼道。
    江曜蹙眉。
    “我、我……”穆青桐吼完之后就后悔了，目光躲闪着不敢直视江曜，“我不能现在被停职，我得继续监控莱尔。”
    “证据呢？”江曜问他，“你凭一个小动作，就认为四喜丸子就是那什么林恩，你跟我说连我都不信。你昨天违纪的事情洛森没追究下去已经是网开一面了，但是你跟我说你还要复职？”
    “我说了这么多你有没有听？”穆青桐烦躁地把自己的头发抓得乱七八糟，一脸无奈地看着江曜。
    江曜沉吟一会儿，问道：“假设他是故意的，那么他就是刚好在你加入监控小组的时候开始对你暗示，然后又刚好在你交完停职报告的时候，告诉你他就是林恩，周围还没有摄像头，除了你之外没人看到。有这么巧的事情？”
    “……”
    穆青桐难以置信道：“你什么意思？”
    江曜意识到自己失言，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翼，说：“我只是觉得……你压力太大了。”
    “不，你不是。”穆青桐反驳说，他眯了眯眼睛，“你不相信我，你觉得我在骗你。”
    “我没这么觉得。”江曜否认道，“只是……”
    穆青桐闭着眼睛，揉了揉眉心，伸出手示意江曜停下：“你听我说，江曜。”
    江曜挪了半步上前，和穆青桐的距离又拉近了些。
    “我觉得他身上有一部分林恩的影子，不止是长相，他的行事风格现在越来越像。林恩是我导师，我所有的本事都是他教的，他对我了如指掌。他知道我做事的所有顺序，我的偏好，我的风格……”穆青桐说，“林恩的职务比我高上很多，他的经验也比我丰富，如果在他房间里安装摄像头，他不可能不知道。以前我和他出去执行任务的时候，碰见过类似的事情，当时我都没有在意过那些角落会有监控的东西，但是他知道，他比我谨慎太多了。所以，我们之前的第一次监控，才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躲开摄像头对林恩来说易如反掌。”
    穆青桐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有些口渴了，他拿着桌上杯子喝了一口，继续说了下去。
    “但是他好像不太愿意暴露自己的身份，而是选择偷偷地暗示我。他只告诉我他是林恩，并且……”穆青桐的话里透着疲惫，“并且，他引导着你们一步一步地不相信我，认为这都是我的臆想，推测我是想重新加入监控小组才把某个小细节无限放大，作为关键情报透露给你们。譬如说，林恩和莱尔的长相，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他平时的小动作，他的习惯，也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凭我的一面之词，你们有所怀疑太正常了。所以，现在他的目的达到了。”
    他的话直接把近来的情况剖析得一清二楚，江曜不得不承认穆青桐推测得没错，起码洛森对他的话一直存在着质疑。
    不论从开始还是到现在，对莱尔的监控始终没有发现问题，包括他的个人简历，虽然有水分，但是稍微一查就能看出端倪。
    可穆青桐现在说他们如果真的是在对付一个经验丰富的情报官，那么之前的手段对他而言太过简单，不会被发现问题也十分正常。
    江曜从来都不相信穆青桐会故意编造事实，借以重新加入监控小组并且复职，照他这么一说……
    “我想知道，林恩在我的那个时空里明明已经牺牲了，我是看着他被埋下去的，这也许是时空错乱，他也机缘巧合来到了这里。但我现在唯一不懂的就是，莱尔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他是林恩，反而要这么做……我跟林恩之间没有矛盾，他犯不着这么整我。”穆青桐说，“我跟他……没有什么问题。”
    穆青桐刚刚想说，在他刚进入行动组没多久的时候，他错误地认为林恩对他也存在着些许好感，贸然地跟他捅破了窗户纸，结果遭到义正言辞地拒绝，为此两人的关系僵持了很久。
    但面对江曜，穆青桐却下意识地把他和林恩的这层关系隐瞒了下来。
    过去那么多年，他对林恩的感情早已经放下，如果现在还把这些陈年旧事告诉江曜……
    江曜会不高兴吧？
    “嗯……”江曜想开口，但却被穆青桐再次打断。
    “这样吧，在洛森发话之前，我绝对不会申请复职，也不会申请重新加入监控小组，更不用把监控视频同步到我这边。”穆青桐目光灼灼地看着江曜，“我觉得如果莱尔想要告诉我他就是林恩，是不可能就此收手的，我平时训练、上课都跟他一起，相处的机会那么多，他绝对会找机会对我暗示。到时候我会直接告诉你，你再去调查，好吗？”
    “……”他的提议并不过分，给了江曜很大的台阶下，他想了一会儿，点点头答应下来，“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够注意自己的安全，不要在其他人面前暴露自己，明白吗？”
    穆青桐失笑道：“明白。”
    “对了，我过段时间要去首都，具体还没定下来。”江曜忽然说。
    “怎么了？”穆青桐诧异道。
    “国庆日，今年是390年，我差不多五年就要出现一次，而且我马上满20，按照惯例当天得正式露面演讲，为登基做准备。”江曜淡然地解释。
    穆青桐显得呆呆的，继而忽然笑起来。
    江曜：“？”
    穆青桐笑着说：“对啊，我差点忘了，后年你要当皇帝。跟你住了这么久，其实我一直都没怎么把你当王储看……王储居然是我室友，想想挺玄幻的。我上辈子见过的最大的官还是我们局长，噢，如果恐怖分子也算在内的话，我倒是见过不少大人物。”
    江曜：“……”
    江曜张口想说什么，但又给憋了回去，只无语地看了穆青桐一眼。
    这一天江曜似乎非常忙，跟穆青桐说完之后没多久，他看了看自己的手环，然后没打招呼又出了门。
    穆青桐倒在床上有些无聊，觉睡够了也没了困意。
    还在高强度的训练期，课程只有三门，他也不用复习。
    随后他把通讯器拿了出来，把莱尔的号码拉出黑名单。
    希望莱尔的下一步行动用到这个，留下直接的证据。
    穆青桐把通讯器拿在手里，又陷入百无聊赖的状态后，通讯器却响了起来。
    谁会打他电话？穆青桐看了一眼，发现是个陌生的号码。
    他疑惑地滑动了接听键，放在耳边。
    电话那头是个略微老成的中年男子声音：“请问是穆青桐先生吗？”
    穆青桐先生？
    “我是，请问……”
    “你母亲突发性脑梗塞正在抢救……”
    穆青桐手一抖，脑子里一片空白。

　　☆、第41章 chapter41

穆青桐的思维出现了短暂的停滞，随后他回道：“请问我妈现在在哪家医院，您是？”他拿出自己的手环调出施沃兹的号码，拉到即时聊天界面，摁下了单手镭射键盘按钮。
    【穆青桐：在不在？】
    “我是赛德卡区第二医院的医生，刚才我在她身上找到了你的联系卡，请尽快过来吧，这边需要你签一下字。”
    “好的，好的。”穆青桐一边敲击着键盘，一边说着话，“那您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吗？”
    【施沃兹：在！怎么了？】
    【穆青桐：帮我查一下刚才第二医院的入院记录，有没有一个脑梗塞的患者，叫卢诗兰的。】
    【施沃兹：现在？】
    “在我们赶到之前的情况我不清楚，我们是在k4区发现你母亲的。她现在不太乐观，她这个年纪属于脑梗塞高危人群。”
    【穆青桐：嗯，那是我妈。】
    【施沃兹：？？？？！！！！！】
    【穆青桐：快一点，我这边打电话呢。】
    “穆先生，你母亲在今天早上或者是昨天出现了什么征兆么？譬如说困倦和嗜睡，还有四肢麻木一类的反应？”
    这个病昨天会有征兆么？穆青桐皱着眉，心中无比懊悔——如果他昨天跟完了莱尔回了家，说不定现在他就能及时把他妈妈送进医院，而不是现在突然接到电话，被医生告知她正在抢救。
    【施沃兹：查到了，十分钟前录入的抢救信息，四分钟前登记了姓名和病因，和你说的信息一致。】
    【穆青桐：好的，谢谢。】
    “不，没有，我在托卡斯军校念书，已经两个月没回家了……我现在马上过来。治疗费用现在需要交多少？”
    “具体我也不太清楚……你有社会保障卡吗？”
    “有的。”
    “那先拿两万过来吧。”
    “……好。”
    挂断电话之后，穆青桐立刻给施沃兹打了过去。
    “小黑？”
    “在、在……”施沃兹赶紧道。
    “我待会儿要去医院，你能不能把钱还我？医生说得先交两万，军校补贴还没发下来，我现在手里只有一百块不到。”
    如果不是穆青桐再次提起这件事，施沃兹已经忘了暑假的时候穆青桐曾经给他打了一笔数额不小的款。
    想起这个，施沃兹的脸不可避免地红了，他回答道：“好、好的！我、我马上给、给你转回来！”
    “谢谢。”
    钱的问题暂时解决了之后，穆青桐稍微松了一口气，他进入了电子银行页面等待着施沃兹的款项打进来，同时穿上鞋子准备出门。
    脑梗塞的后续治疗肯定会花一笔不小的数目，他现在用之前存下来的钱撑一段时间，以后要怎么办？
    奖学金得明年的这个时候才能评定，他现在手里也没有可以贩卖出去的情报，军校的补贴每月八百，对治疗来说根本是九牛一毛。
    问人借钱？
    穆青桐一边走一边打开自己的钱包，江曜的银行卡还放在里面，这些天他已经陆陆续续地取出来一部分，每一笔关于任务的花费他都认真地索要了收据。
    他取钱的时候看过江曜的余额，上面的位数比他上辈子的工资卡还多一位。
    但是如果他问江曜借钱的话，估计江曜是不会让他还的。
    实在不行了再去找他吧。穆青桐皱着眉，拿着学员证一路小跑到了校门口。
    在施沃兹的强烈要求下，穆青桐和他一同到了医院，穆妈妈仍在手术室抢救。
    穆青桐面色苍白，在各种手续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被护士带领着去交钱。弄完了一切后，拉着施沃兹坐在了手术室的门口。
    “医生说她是脑疝，必须得开颅。”穆青桐把头靠在墙上，忽然说道。他声音干涩，带着浓浓的疲惫，听上去毫无生气。
    施沃兹不知如何安慰他，只能静静地听他说话。
    “手术风险比较大，她可能这次挺不过来，他们让我先做好准备。”穆青桐说。
    “可、可能没你想的那、那么糟糕……”
    “就算我妈救回来了，也会留下很严重的后遗症，必须得请人照顾她。”穆青桐刚刚把带来的钱全交了上去，社会保障卡能减免70%的费用，但剩下的30%对他来说仍然是天文数字。而请人照顾的花销，显然不在减免的项目之内。
    “我知道我妈平时身体就不好，平时也总吃这种药那种药，但我从来没想过她会这样突然间就……我两个月都没回家了，本来昨天我是要回去的，说不定我昨天没去步行街，她就不会……”
    “不，你、你不要这样想。”施沃兹劝道，“这、这种事情在、在情报部很常见、见的，因为在、在执行任务，所以没办法很快地赶、赶回家。我、我见过很多，这、这不是你的错。你只是在、在履行自己的职责，没、没办法同时顾及到家里而已。”
    “可我被停职了。”穆青桐自嘲道，“我没照顾好我妈，反而搞丢了工作。”
    施沃兹震惊地看着穆青桐。
    “江……路斯恩让我别露面插手莱尔的事，但是我没听他的，洛森昨天让我回去，我也没听。路斯恩说我现在不可理喻，所以现在我被停职了，上午我才把停职报告交上去。他说的没错，我确实压力太大，需要放松一段时间，好好休整。”
    “……”
    “小黑，我状态一直很差，差到不仅影响我工作，还直接影响到了我的正常生活。路斯恩不在的那段时间，我测了一套mmpi，我的pt，ma，d指标全部超过了标准分一大截，抑郁、狂躁、精神衰弱……我觉得我有躁郁症倾向，但我不敢去看心理医生，我的事情不能跟任何人说。”
    他甚至不能在外面说出江曜的名字。
    上辈子活了将近三十年，发生的事情都没这一年多以来的匪夷所思。穆青桐想着，不管怎么样，走一步算一步吧，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突然他的通讯器响了。
    【江曜：。】
    又是个句号。
    “谁、谁啊？”施沃兹问。
    “路斯恩。”穆青桐回答说，江曜的脾气他摸得差不多了，稍微想了想便知道这个句号是什么意思。
    【穆青桐：我在医院，我妈大面积脑梗塞，正在动手术，可能今天回不来了。】
    【穆青桐：施沃兹跟我在一起。】
    【江曜：……】
    【江曜：钱够吗？】
    【江曜：哪家医院？】
    【穆青桐：第二医院，钱暂时够，我已经交了。】
    【江曜：我让洛森给你安排，等手术完了换家医院。】
    【穆青桐：不用吧，第二医院挺好的。】
    江曜没有再回复他。
    施沃兹把头探过去，问道：“老、老大怎么说？”
    “让我给我妈转院。”穆青桐答道，“估计他现在已经去转账了，他让洛森出面安排……你能先借我点钱么？我不想拿他的，我拿了估计他不会让我还。”
    “你、你要多少？”施沃兹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可用余额，觉得应该撑得起后续的治疗与康复。
    “现在还不知道，等医院通知吧。”
    “嗯……你要、要的话直接跟我说就、就行了，我平、平时不怎么花钱。”
    “谢谢。”穆青桐有些无力，他把通讯器放进衣兜，摩挲着自己的手指。
    “你、你在发抖。”施沃兹看着他半天，忽然小心翼翼道。
    “啊？”穆青桐并未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听到施沃兹的话后，他发现自己确实一直在轻轻的颤抖着，于是把这种不正常地抖动给压了下来，深呼吸了几下。
    “你还、还好吗？”施沃兹担心道。
    “没事，没事……”穆青桐呼吸有些急促，他捏了捏拳头，随即又松开，慌乱地在身上摸索一阵，但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问道，“你带了糖吗？”
    “没……我、我现在去买！”
    “不不不，不用了，不用了。”
    施沃兹担忧地看了穆青桐一会儿，终究放心不下，偷偷给江曜发了个信息。
    手术一直进行到晚上，穆妈妈总算被救了过来，但仍处于昏迷状态，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
    重症监护室不能进，而刚做完手术必须留一个家属，天色已晚，施沃兹不得不先跟穆青桐道别，回了学校。
    穆青桐给班主任打电话请假后，没去家属休息区，晚上医院冷冷清清的，他一个人靠在冰凉的走廊躺椅上假寐。
    翌日。
    穆青桐在天快亮的时候终于小睡了一会儿，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的通讯器被几十条信息轰炸了，全是他班里的同学，问他情况怎么样的，他找了一圈下来，没有发现江曜和莱尔发出来的。
    他将信息一一回复完毕，跑去楼下买了一包糖。
    早上九点多，他又收到了一条消息。
    【帝国银行给您发来一条通知。】
    穆青桐点开一看是银行卡的收支变动。
    【信用卡用户施沃兹·布莱克通过大额转账业务，给您尾号为3897的储蓄卡转账200,000元，现余额共200,136.61元。[帝国银行]】
    一下子给他这么多？
    【施沃兹：钱到账了吗？这个不是我的钱，这是老大昨天晚上转我这里的。他让我今天银行一上班就让我把钱给你转过去。】
    【穆青桐：……】
    【穆青桐：到账了。】
    江曜为什么不直接转给他，是怕被查到银行流水么？穆青桐想。一下子给他这么多钱，他该怎么还……
    随后他给江曜发了条信息。
    【穆青桐：谢谢，我收到了。】
    江曜没有回复。
    第二医院的手术非常成功，术后穆妈妈的病情很快稳定了下来，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穆青桐走之前留下了自己两个联系方式，害怕穆妈妈有情况时，他不能及时被告知。
    回到学校后，江曜人已经不在了，穆青桐试着拨通了他的号码，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次并未听到宿舍有震动的声音。
    他竟然把通讯器和手环拿走了？
    正当穆青桐准备挂断，电话那头江曜低沉的声音传了出来：“嗯？”
    他耳朵被这样的声音弄得麻麻的，回答说：“我回来了……嗯……谢谢你，我妈的病情挺稳定的，医生说她醒过来只是时间问题，再过几天就能从icu出来了。”
    “嗯。”
    “……”
    不知为何，穆青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拿着通讯器沉默了一阵，最终道：“国庆日那天能在电视上看到你吗？”
    “可以。”
    “那、那你不是暴露身份了？我是说，这样军校的人都知道你是江曜了……”
    “嗯。”江曜似乎并不在意这些，态度始终淡淡的。
    “没、没关系吗？”穆青桐有些不确定地问道，毕竟江曜进军校还用了另外的名字。
    “没事。”
    江曜的语气让穆青桐不太习惯，他说：“……那好吧，再见，谢谢你。”
    随即江曜挂了电话。
    穆青桐：“……”
    怎么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江曜那边怎么了？
    约莫二十分钟后，江曜给他发了一条信息。
    【江曜：我和赫尔曼在一起，晚上回王宫跟你说。】
    这是在向他解释？还有回王宫什么的，终于有点王储的派头了……穆青桐吐槽道，忽然间心情好了一些。
    即使江曜现在不在他身边，但他却觉得他像一个坚实的后盾一样，不论发生了什么，至始至终都是他背后的依靠，值得信任，值得托付。
    江曜……

　　☆、第42章 chapter42

莱尔似乎很能沉住气，在江曜离开的这几天时间里，始终没有想之前那样对穆青桐进行任何暗示，除了日常训练和晚上上课的时间，两人几乎不会碰面。
    他的假想敌是林恩，这是他们之间的博弈，谁先沉不住气便先失一局。穆青桐没了职位，暂时不能参加监控活动，医院那边虽然情况稳定，但他实在分1身乏术。
    另一方面，如果莱尔再次主动出击，他以静制动，将会非常有利。
    可莱尔像非常了解穆青桐一般，每天正常训练上课，仿佛回到了最初的那段日子。
    国庆日，亚尔王城。
    用以阅兵的广场街道早已戒严，参加仪式的军队凌晨时分已经待命。街道上插满了安巴尔帝国的国旗，街道外人声鼎沸，全都目不转睛地盯着王宫，等待着帝国唯一继承人出现。
    灰白色的石料墙在清晨的阳光照耀下显得无比璀璨与庄重，偌大的宫殿前方，竖立着镀金的阿斯特尔多战神雕像，周围的喷泉有节奏地喷洒在水池边缘，水雾在上空形成一道道浅浅的彩虹。
    宫殿内，江曜漠然地抬起手臂，让佣人有条不紊地帮自己换上藏青色军装礼服，然后整理好每一个小细节。他戴上了白色的手套，军装带来的美感与禁欲感扑面而来。他微微俯身，方便佣人将王室勋章别在开襟上，简单的装饰衬得整套礼服更为立体。
    “殿下，一切准备就绪了。”管家对着他行了个礼。
    托卡斯军校。
    全体学员端正地坐在操场，前方是巨大的液晶屏幕，实时转播国庆日皇室阅兵典礼。
    这是安巴尔帝国王储第一次正式在公众面前亮相，所有人都对这位神秘的继承人无比好奇，同时也对将来的统治者满怀期待。
    穆青桐眉目含笑，看着宫殿阳台的大门被拉开，江曜在卫兵的簇拥下缓缓从门后出现，他的斜后方分别站着赫尔曼和两名总督。
    电视的镜头随着江曜的出现瞬间被切换，并且拉近了焦距，江曜棱角分明的脸逐渐在大屏幕上变得清晰起来。
    然后，a班炸了。
    不论哪个年纪，只要是a班的学员都会住在b栋，即使江曜从不和人交流，但来来往往都会有印象，更别说大二的学员。
    他们在极度的震惊之下面面相觑，待回过神来后，齐刷刷地盯着穆青桐。
    穆青桐：“……”
    他早就料到会是这么个结果，如果不是军校硬性规定今天必须得再操场集合观看阅兵典礼直播，他压根不会来。
    作为江曜的室友，也是在学员中唯一和他有交流的人，他能想象出从今天开始他会遭遇怎样的狂轰滥炸。
    穆青桐低下头装作没看到那么多的注目礼，尴尬地拨弄着自己的手指。
    “chiang……他姓chiang，我完全没意识到他就是江曜殿下……”
    “他不和我们一起住吧，好像分了个大一的？”
    “上次总评成绩好像是他第一？”
    “卧槽我跟王储做了这么久同学！”
    “这回帝国军校联盟的军事指挥大赛也是他代表咱们学校去的，据说排名很高。”
    “怪不得那么难相处……”
    “跟他住一起的那个新生是不是就是穆青桐啊？还没开学就搞了谢远的那个神人。”
    ……
    穆青桐一直低着头，周围的议论声一字不落地飘进他耳朵里，他烦躁地捏着自己的眉心，继续低头装死。
    而在王城的加油似乎和穆青桐有心电感应一般，恰巧在这个时间开了口，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恰好给穆青桐解了围。
    “我的臣民，在这个神圣的时刻……”
    他的声音通过音响放出来显得有些失真，但并不妨碍他话中的魄力与他站在那里所拥有的气势。
    这样的江曜，不单单是一个a班的学员，他更是帝国的主人，未来的最高领袖。
    “……帝国崇尚的是公民平等与自由，我们需要的，是一个钢铁般的国家……”
    大屏幕上的江曜，语速不急不缓，他俯瞰着整个广场，声音传到了每一个角落，街道外的群众在为他而狂热。
    “……中部就像一个毒瘤，充斥着罪恶，妄图分裂……”江曜的声音由轻到重，从平缓逐渐趋于肃穆。
    整齐威武的骑兵队伍在广场上待命，矫健的马匹偶尔打着响鼻，金色的绶带挂在红色的制服上，银色头盔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眼的光芒。
    “……我们身体里每一个细胞都在沸腾，在颤抖，在呐喊！我们需要和平与正义！”
    宫殿后面一群白鸽悄然飞过，雪白的影子把天空映衬得无比湛蓝。
    “……像阿斯特尔多战神那样去战斗，为了帝国的荣耀，为了我们的信仰！”
    礼炮乍然间被点响，轰鸣声不断地在空旷的广场交叠，绚烂的彩带从空中倾洒而下，交响乐团的奏乐声随之响起，骑兵有条不紊地慢步前进……
    “吱嘎——”
    听到开门的声音，穆青桐慌乱地去摁关掉镭射屏幕的键，却不小心碰到了旁边锁定的按钮。
    穆青桐：“……”
    手环上的镭射屏幕恰好定格在他演讲的最后一刻。
    江曜已经换回了平时的军装，淡定地关上了门，随口道：“这有什么好看的？”
    穆青桐挠了挠头，偷偷地瞄了江曜一眼，结巴道：“嗯，我、我只是看一下重播，我手环的那、那个网络让施沃兹帮我破了，所以能连上去。”
    江曜走到他床边，仰起脖子解开衣领处的扣子，喉结上下起伏了一阵。
    穆青桐：“……”
    穆青桐：“那、那个我……”
    江曜把外套挂在了穆青桐的椅子上，脱下鞋子，半躺在他身边：“少跟施沃兹混在一起。”
    穆青桐往旁边靠了靠给他腾出位置：“怎么了？”
    “结巴会传染。”
    “……”
    穆青桐其实已经在寝室看过一遍江曜的演讲，实在觉得太帅，他估摸着今天江曜应该不会从首都赶回来，于是又开始看第二遍重播，没想到被正主儿抓了个正着。
    他拿起手环准备退出重播界面，却被江曜制止了：“我看看。”
    “噢……”穆青桐被他抓住手腕，脸有些红，转移话题道，“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中午不是才阅兵完么？”
    “白天人多，麻烦。”江曜凑过去自己把播放按钮摁下，然后顺势把脑袋枕在了穆青桐的大腿上，让后者的手搭在了他的胸前。
    穆青桐：“……”
    江曜没有丝毫地觉得不妥，很自然地用指腹摩挲着穆青桐掌心的纹路，问道：“你妈怎么样了？”
    穆青桐隔着衬衫也能感受到江曜有力的心跳，他想抽回自己的手，但稍微使力后却收到了江曜坦然却疑惑的目光。
    穆青桐：“……”
    穆青桐只得讪讪地作罢。
    “我妈前几天从icu出来了，医生说恢复得不错，明天不是国庆日第二天放假么？我准备去看看她。我怕你接电话什么的不方便，就没联系你，毕竟你在王宫，还是小心为上。”穆青桐解释说。
    “嗯。”江曜淡淡地应了一声，然后闭上了眼睛。
    穆青桐隐约觉得气氛有些暧昧，但又不知道怎么去化解，任由江曜拉着自己的手。
    屏幕上的江曜着装华丽庄重，表情肃穆，他是整个国家真正的君王。穆青桐把视线移回来，样貌一模一样的男人正安静地躺在他身上，画面显得有些不真实。
    “江曜。”穆青桐轻轻地叫了他一声。
    “嗯？”江曜没有睁开眼睛。
    “那个……”在这样的气氛下，穆青桐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江曜打断他，问：“你最近怎么样？”
    穆青桐疑惑道：“我？”
    “嗯，施沃兹跟我说你状态很差。”
    穆青桐没有否认，但这段时间他并未和莱尔交锋，所以那些不良的心理问题比以前稍微好了一些。
    窗外忽然响起了烟火的声音，炸开的绚丽色彩把夜空照得明亮，学校里大屏幕正在重播今天的盛况，还隐隐的有人群的欢呼。
    “今天是国庆日。”穆青桐转移话题道。
    江曜补充道：“390年的国庆日。”
    “祝你的国家生日快乐。”穆青桐说出口后觉得这句话有些奇怪，但偏偏不知道用什么话来代替这个祝贺语。
    “我去拿两瓶酒。”江曜忽然起身，扯了扯衬衫的衣角，将皱褶捋平。
    “怎么了？”穆青桐没懂他的意思。
    “我高兴。”江曜拿着学校的卡出了门。
    国庆日属于酒精饮料的特供期，没一会儿江曜就拿了两瓶上来。
    穆青桐没研究过这个地方的酒，江曜随性地光着脚坐在地上，背靠着他的床，然后把两瓶酒的盖子都拧开了，递了一瓶给穆青桐。
    穆青桐不擅长喝酒，上辈子他就极少碰这些，但还是接过了江曜递给他的酒瓶，然后下床坐在了江曜的旁边。
    窗外的烟花还在绽放，远处的光亮忽明忽暗，伴随着阵阵声响，还有江曜上午做的那场振奋人心的演讲台词。
    “干杯。”两瓶酒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江曜目光灼灼地看着穆青桐。
    穆青桐喝了一口下去，这酒的口感近似于伏特加，绵软纤细，还带着一股特有的清香。
    一口酒闷下去，穆青桐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点燃了，胃里像有一把火，逐渐扩散灼烧。
    “其实我没什么事。”穆青桐还是回答了江曜刚刚的那个问题。
    “是么？”江曜问。
    “嗯，真的没什么。”穆青桐笑着摇了摇头，“我以前经历过很糟糕的情况，那时候我在卧底。每过一段时间我们都会接受心理培训，在特殊情况下可以做到自我调节。”
    江曜静静地听着他说。
    “你知道什么叫额隆行动吗？”穆青桐的眼神已经有些迷离了，酒精非常快地开始侵占他的大脑。
    江曜摇了摇头。
    穆青桐又碰了碰江曜的酒瓶，闷头喝了一大口下去。
    “额隆是海豚突出的前额，它们用那里来发声，超声波。”穆青桐像是陷入了回忆之中，“其他的生物，譬如我们，听不懂也听不见他们的声音。一旦他们落单，就会在茫茫的大海中孤立无援。林恩跟我说，这就像我们在一个行动中没有情报网，没有搭档，没有下一步指令，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下了一个人……我们给这样的情况命名为额隆行动。”

　　☆、第43章 chapter43

“我刚来的时候就是这种情况，不管我发出怎样的信息，都不会有人回应我，这里只有我一个人。我无法确定谁是可以相信的，而谁又能帮我……直到三个月前，所有的事情只能由我一个人去完成。”穆青桐把目光放在了江曜身上。
    江曜面色平静，与他对视。
    “我没跟你说过？”喝了酒之后，穆青桐的脸红红的，“我是说，你的上辈子，我没跟你讲过吗？”
    “没有。”江曜抿了一小口酒，“那时候你只跟我说了一部分你以前的经历，还有你到了这里后是怎么生存下去的。”
    “我在卖情报。”穆青桐笑着说，忽然他站起了身。
    江曜看着他猛地起身站直，然后软绵绵地向旁边歪去，赶紧起来伸手扶住他，双手搭在他的腰上。
    “唔……”穆青桐甩甩自己的头，稳了稳站姿，轻轻推开了江曜，示意自己没事。
    江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慢慢拉开了书桌下的抽屉，拿出了那个日记本。
    “这个本子挺值钱的。”穆青桐回到刚才的位置坐下，翻开了第一页，摆在江曜面前：“看得懂吗？”
    江曜认真地从上至下扫了一遍，他稍微侧过头，皱眉说：“只能看懂一部分。这个是‘陌生的’，这个是“必须”……最下面的一段看不出来。”
    穆青桐又拿来了一支笔和一张卡纸，把其中的一句话抄了下来：“先镜像翻转，我教过你吗？噢，对，你能看懂上面的一些单词，你应该知道……”
    江曜没有回答。
    穆青桐把翻转后的句子誊写了一遍，依旧显示的是乱码，随即道：“你把这些字母按照字母表的顺序后移一位，比如说原来的a，你替换成b，以此类推。”
    为了能看得更清楚，江曜往穆青桐的方向靠了过去，然后抬起一侧的胳膊，轻车熟路地把穆青桐整个人都圈在怀里。
    穆青桐觉得自己的心跳很快，江曜的鼻息喷在他的额头上，极富侵略感的身体气味把包裹起来，几乎让他无法呼吸。
    江曜毫无所觉，接过穆青桐手中的笔，又看了看他的日记，摘抄了一句话下来，认真地按照他刚刚说的方法破译了一遍。
    “像这样？”江曜在最终的句子下面划了一道杠，问道，他的胸肌贴在穆青桐的肩上，发声的时候震得他麻麻的，“ichwill……hierweg……我想离开这里？”
    他的发音不标准，单词与单词之间的停顿也很长，但大致上没出现错误。
    “对。我翻到了自己的身份卡，知道这个身体的宿主也叫穆青桐，我想不通两个世界的联系，我一直想离开这里。我不敢相信任何人，怀疑身边的一切。我没有一个明确的方向，没人告诉我我该怎么做。为了防止别人发现，我得拼尽全力去扮演一个十七岁的高中生，这样的扮演还没有时间期限。时间一长，我害怕我把我自己都给忘了，才一遍又一遍地记录下自己的思想，我每一天的生活，提醒自己还活着。我很清楚一直这样下去，我的心理会出现很大的问题。但是现在……”
    江曜拿起酒瓶，碰了一下穆青桐的瓶口，穆青桐会意，又闷了一口下去，呼出一口气，缓了半分钟左右，继续说道：“但是现在我碰见了你们，你还有施沃兹，嗯……还有我妈，你们都对我挺好的……不管还有多少问题等着我们去解决，我始终相信我们会赢的……”
    他还有想说的话，但进行到一半，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又换了另一种说法。
    酒劲上来后，穆青桐的意识逐渐趋于混沌，他随手把笔和日记扔在了一边，然后迷迷糊糊地往后一倒，让江曜彻底地搂着他，把他抱住。
    “谢谢你，江曜。”穆青桐说。
    江曜的整个胸膛都贴住了他的背，隔着那两层薄薄的衣料，他仿佛能感受到身后之人有力的心跳，让人非常有安全感。
    “呯——”江曜沉默不语，又拿着酒瓶碰了一下穆青桐的瓶口。
    穆青桐眉目含笑，大大方方地喝了一大口下去。
    窗外的烟火渐渐停了下来，大屏幕上正播放到江曜“为了我们的信仰”宣言，一阵阵的回声传到了他们的寝室。
    “你今天的演讲好帅，穿的衣服也很帅。”穆青桐说，他撑着床沿慢慢地站了起来，江曜赶紧扶着他，抱着他的腰生怕他摔倒。
    然后调整了一下姿势，好让他更为舒适地靠着自己。
    穆青桐跌跌撞撞地走向窗边，看着巨大的液晶屏幕，江曜肃立在麦克风后面，沐浴在朝阳之下，显得威风凛凛。
    “真的好帅。”穆青桐回过头，仰起脑袋，去看江曜的脸，傻傻地笑了起来。
    江曜低头，蹭着穆青桐的脸颊慢慢向下，贪婪地嗅着他的气息，埋在他的颈窝处，闷声道：“你喝多了。”
    “不，没有，没有……”穆青桐否认道，江曜勒得他有些透不过气，他把手搭在江曜的手背上，想让他松开一些，“我没喝多，一瓶不到呢……”
    但江曜把他箍得更紧。
    “喜欢么？”江曜忽然哑着嗓子问道。
    穆青桐挣脱无果后，索性软绵绵地任由江曜抱着他，没听懂他在说什么，不解地回了一句：“什么？”
    “我。”江曜把嘴唇贴在穆青桐的大动脉上，感受着它勃发的生命力。
    “嗯？”穆青桐依旧没反应过来。
    江曜一言不发，直起身子，把他穆青桐翻过来面对着自己，然后捏住他的下巴，霸道地吻了上去。
    穆青桐瞪大了眼睛，江曜的舌头迅速侵占了他的口腔，陌生的绵软触感让他不知所措。江曜扣住了他的后脑勺，手上的动作温柔到几近缠绵。
    穆青桐不知道该如何去回应他，呆愣地扶住他健硕的胳膊，心跳越来越快，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往大脑涌来，他甚至忘了去挣扎。
    江曜没有放开他的意思，他再也无需压抑自己的情感，失而复得的喜悦在这一刻全部爆发了出来。
    他爱穆青桐，二十年如一日。
    穆青桐被他弄得呼吸不畅，无助地在江曜的胸口一阵乱抓，平滑的指甲透过衬衫划过他的皮肤，这种无力的惶恐的动作让江曜几乎颤栗。
    他好不容易才顺利地用鼻子呼吸，穆青桐大脑一片空白，江曜的气息已经完全笼罩了他，去让他浸没其中，去让他不由自主地臣服。
    江曜抱着穆青桐往后退了一些，穆青桐忽然被改变位置，有些慌乱地回抱住江曜。
    酒精将他内心潜意识里的渴望无限地放大，他踮起自己的脚尖，捧着对方的脸，开始笨拙地毫无章法地回应。
    江曜的手从穆青桐的后脑处渐渐下移，改为在他肩胛骨的位置抚摸，而后又移到了他的腰间。
    穆青桐因为他的这个动作身体变得僵硬起来，而江曜见状十分配合地松开了他。
    穆青桐嘴唇通红，眼神迷离，抬起手抱住了江曜的脖子。
    江曜亲了亲穆青桐，忽地将他拦腰抱起，穆青桐乍然腾空失重，不禁惊呼一声，疑惑地看着江曜。
    而江曜只是扛着他走到床边，护着他的头把他扔在了床上，然后脱下了衬衣，往椅子上一挂。
    紧实有力，线条完美的肌肉在穆青桐面前晃来晃去，裤子被隐约顶出了一个隆起的形状。他咽了一口唾沫，脑子里混乱无比，紧张的同时又隐隐有些期待。
    江曜赤1裸着上身趴下去和他接吻，让他无法分神去胡思乱想。
    而后江曜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两个花花绿绿的金属包装袋。
    穆青桐看不太清楚，一时没反应过来，问：“那是什么？”
    话音未落他就后悔了，用脚趾头都能想到那玩意儿到底干吗用的，于是在那一瞬间连脖子也红了起来。
    江曜把套子扔到床边，细琐地吻着他的侧脸，在他的耳边轻声道：“以后就不用了。”
    “什么不用……”
    —特殊时期，123言情已省略，查看方法见本章评论区—
    第二天早晨，穆青桐在头晕乏力中悠悠转醒，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江曜的床上，而自己的床却是一片狼藉。
    怎么搞的……
    身后传来一阵阵不适感，昨晚的记忆顷刻间回笼，穆青桐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喝多了会失忆什么的，其实是扯淡吧，为什么他每个细节都记得那么清楚，做到一半套子破了也太……
    对了，江曜人呢？
    穆青桐四下看了一圈都没发现他的影子。
    昨天晚上两人办完事以后都没精力去洗澡，穆青桐出了一身汗，黏黏的非常不舒服。
    他撑着身子坐起来的时候门响了。
    江曜顶着淡淡的黑眼圈出现在门口，拿着一瓶水走到穆青桐旁边，然后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小纸包。
    穆青桐：“？”
    江曜把小纸包递给他。
    穆青桐疑惑地拆开，发现里面有一个黄色的圆形小药片：“这是什么？”
    江曜看上去不太高兴，他把矿泉水拧开，回答道：“避孕药。”
    穆青桐：“……”
    穆青桐尴尬地看了一眼江曜，二话不说，把药服下。随即准备起床洗澡，但正要掀开被子的时候，猛然意识到自己没穿裤子，于是又睡了下去。
    江曜把矿泉水放在桌上：“？”
    “额，那个……”尽管话全部说开了，两人的关系已经到了这一步，穆青桐面对江曜仍然有些羞涩，不敢去直视他的眼睛。
    “什么？”出乎意料的是，江曜这回显得特别耐心。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确认了关系的缘故，穆青桐总觉得他的声音比以前更加好听了。
    “你……”穆青桐抓了抓后脑的头发，吞吞吐吐半天，实在想不出话题，问道，“昨天晚上套子怎么会破的？”
    江曜：“……”
    穆青桐：“！！！”他问这个干什么！
    “我在自动贩卖机买的！”江曜没好气地说，“什么破玩意儿，早晚得要把这些不合格的东西拆了。”
    昨天江曜的脸在全球范围内不断重播，大街小巷都在放他的演讲，他要敢去超市这些地方买这个，估计得上头条。颠簸一路赶回来后，还得避开所有人偷偷摸摸地去自动贩卖机，江曜真是太拼了……
    穆青桐脑补着，没忍住“噗”地一声笑出来，江曜恼羞成怒地瞪了他一眼。
    穆青桐赶紧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拉住他的手腕，给他顺毛。
    同时又想到，不对啊，怎么江曜昨天来寝室之前就买好了那玩意儿了……

　　☆、第44章 chapter44

穆青桐怀疑地看了江曜一眼。
    其实江曜昨天晚上故意的吧？390年国庆日什么的……
    江曜：“……”
    江曜轻咳一声，俯身和他接吻。
    盖着的被子被拉了一点下来，穆青桐的肩露出了一半，上面红褐色的吻痕暴露在空气中。两人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江曜一把推开了他，扯了扯身上的衣服。
    穆青桐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下半身一眼，心照不宣。
    江曜黑着脸把椅子拉开坐了上去，翘着二郎腿。
    “对了，那个，江曜啊……”穆青桐忽然从床上坐起来，用被子把自己包成倒立的陀螺状。
    江曜：“嗯？”
    “你还记得当初我刚把赫尔曼的情报抱回来那天么？”穆青桐问道。
    “怎么了？”时间有点久远，江曜没有太深的印象。
    “那天是我们第一次分析莱尔这个人，你给我想了个办法。”穆青桐说笑得极为灿烂，目光狡黠，“你让我装作我喜欢你，然后你不搭理我。”
    江曜刚开始还以为他要说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听到这个后顿时无语了。
    “你还说你不可能看上我。”穆青桐笑得肩膀都抖了起来，他捧着肚子，一脸戏谑，“真的看不上？”
    江曜：“……”
    江曜怒道：“什么看不上，我不仅看你，我还要上1你！不行啊？”
    穆青桐：“……”
    “咳……”穆青桐下身的那种异物感仍在，昨晚的记忆再一次涌了上来，他的脸微微发红，转移话题道，“我想去洗个澡，你帮我从衣柜里拿条内裤过来吧，就在最里面的那个收纳盒上面……噢，还有昨天晚上脱下来那条。”
    江曜走到他桌子旁边的时候，看到了昨晚他从裤兜里拿出的避孕套，憋着火把它拿起来，看清了上面写的牌子，默默地拉进了黑名单，盘算着以后得好好整顿一下这些坑人的企业。
    “下次买个好的。”穆青桐安慰道。
    “下次你买。”江曜说。
    “我买？”穆青桐想了想，点点头道，“好啊。”
    穆青桐看着江曜，突然又“噗”地一下笑出来。
    江曜：“笑什么笑。”
    穆青桐眼角弯弯的，露出洁白的牙齿，而后又在一瞬间换了副面瘫的表情，说道：“老子堂堂王储，买个套子都得鬼鬼祟祟的，简直心酸。”
    江曜：“……”
    江曜把他的内裤扔在床上，恼羞成怒地压着他狠狠地亲了上去。
    “唔……”穆青桐闷哼一声，开始闭着眼睛回应他。
    过一会儿后两人才分开。
    “你不和我一起出去吃饭吧？”穆青桐一边穿裤子，一边继续说道，“我今天早上要和施沃兹一起去医院看我妈，不能陪你了。你公开了身份，事情应该挺多的？记者进不来我们学校吧？噢，没你下令他们也不敢进来……”
    穆青桐站起来的时候，大腿和腰都有点酸酸的，他伸手揉了揉：“不过还好，你一直和其他人都没什么联系，而且你一直在a班活动，不对，你连a班的活动都不参加。他们现在也不会主动找你说话吧？这样挺好的……”
    江曜：“……”
    江曜：“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话这么多？”
    穆青桐指了指自己，疑惑道：“有么？”
    江曜：“……”
    这时通讯器响了。
    “帮我看看。”
    在穆青桐说话的同时，江曜已经很自然地把他的通讯器拿起来了：“医院的电话。”
    穆青桐的神经霎时紧绷起来，他犹豫了一会儿，把通讯器接了过来，滑动了接听键。
    江曜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
    “你好，对，我是……”穆青桐静静地听着对方陈述凌晨发生的医疗事故，神情渐渐冷了下来，最后握了握拳头，又松开道，“好的，我知道了，我马上过来。”
    江曜担忧地看着他。
    “我妈出事了，我得马上过去。”穆青桐说，“是医疗事故，配药出了点问题，刚刚查房发现不对，现在人又进手术室了，情况不太好，还不知道能不能救回来……我马上冲个澡换衣服，你帮我联系一下施沃兹吧。”
    穆青桐捏捏自己的眉心，勉强扯了扯嘴角，把通讯器递给江曜。
    江曜只是抱着他，拍了拍他的肩表示安慰。
    穆青桐匆匆赶到医院后，穆妈妈还在手术中，他焦虑地在门外踱步，医生告诉他这回医疗事故导致她二次出血。
    脑疝病人二次出血的死亡率高达50%，这次很可能挺不过来了。
    责任全归到了医院方面，穆青桐想发脾气，但到了医院后，他被告知与此事有关的那名护士已经被相关负责人带走了，他连人都见不到。别的医护人员与此事无关，他更不能因此而迁怒别人，只能无力地靠在墙上，等着手术的结果，再陪着穆妈妈渡过最危险的术后48小时。
    【江曜：转院的事情我帮你联系好了，手术完了马上去亚尔城。】
    【穆青桐：谢谢。】
    他蹲了一会儿后大腿发酸，想到他和江曜的关系一夜之后变成了现在这样，又看了看手术室的门，自嘲地笑笑，如此鲜明的对比让他觉得特别讽刺。
    在他发完信息后，施沃兹也风尘仆仆地赶了过来。
    “对、对不起，我来、来晚了点……”施沃兹嘴上还沾着一粒芝麻，额头出了一层薄汗，大口地喘着气。
    “没关系。”穆青桐示意他坐下。
    施沃兹解释说：“我、我本来早就过、过来了，达、达米安一定要、要我吃点东西。”
    “你跟他睡……不是，你跟他住一起了？”穆青桐说的时候觉得太直白，昨晚他刚刚和江曜发生了关系，说到那个字的时候脑袋里总忍不住会浮现出某种画面。
    “没、没有啊。”施沃兹眨了眨眼睛，说，“昨、昨天他来找我，在、在我宿舍看、看电影，后来时间太晚了，我、我就让他留下来了。”
    穆青桐：“……”
    穆青桐：“你不是跟我说他对你表白了么？那你现在是……”
    “啊？”施沃兹歪了歪脑袋，回答说，“我、我跟他说过这个问题了，他说我、我跟他还是和以前一、一样，没有区别。我自己也觉得，他、他跟我说他喜欢我之后，没、没那么爱欺负我了，我、我觉得这样挺好、好的……”
    穆青桐：“……”
    施沃兹抓了抓后脑勺：“嘿嘿……”
    穆青桐无语地看了他一眼。
    好在这一次手术仍然顺利，到傍晚的时候手术终于结束，施沃兹还把电脑带过来做了几个简单的维护，一直陪着他到晚上，期间达米安打过电话问施沃兹情况。
    由于只有一个家属，穆青桐还得在医院陪同，有了一次经验后，他不像头一回那么无措，这次还勉强去了家属区休息。
    也许是洛森打过招呼的缘故，院方给穆妈妈安排的医生几乎能代表整个医院的最高水平，两次手术都非常顺利，这是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情了。
    待穆妈妈彻底脱离危险期后，得按照江曜的安排把她转移到首都的医院进行后续治疗。两天后穆青桐回到学校，准备补一张为期四天的请假条。
    他回去的时候江曜还在上课，两人没能见面。下午大一还有一个体能测试，计入最终的成绩里，穆青桐必须要参加。
    这段时间的训练他时常缺席，加上并未像刚开始那样增大训练强度，这一次的测试的成绩只能排在中等水平，勉强能过关。
    对这个结果他并不意外，活动了一下手脚，默默地去了不远处的洗手间。
    而当他进去不久之后，身后的门猛地被人关上，然后反锁了。
    穆青桐完全没听到脚步声，以至于他反应过来自己被锁在洗手间后吓了一大跳，回过头一看——莱尔正微笑着看着他。
    穆青桐：“……”
    隔了这么久，他沉不住气了？穆青桐想。
    莱尔的手放在裤兜里，慢慢地走到他面前，说：“好久不见。”
    穆青桐：“……”
    随后莱尔伸出手，搭在穆青桐的肩膀上，穆青桐像触电一样“啪”地把他甩开。
    莱尔抬起一边的眉毛，诧异道：“哦？”
    随后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拽住穆青桐的胳膊，穆青桐的力量完全不是他的对手，咒骂一句的同时奋力挣扎起来，用小腿绞住他企图把他绊倒。
    莱尔疯了，难道想杀人灭口吗？心念电转间，穆青桐只有这一个念头，他手上没有可以利用的武器对付这个人……
    门口到隔间的距离太短，穆青桐在三秒之内就被莱尔拽了进去，然后再次被锁上了。
    穆青桐瞪着他，在狭小的空间内一拳挥了过去。
    莱尔攥住他的拳头，凑到他耳边，轻声说道：“奥扎格雷钠。”
    穆青桐的动作瞬间停了下来，他震惊地看着莱尔，完全难以置信。
    穆妈妈的医疗事故，就是这个药剂浓度出了问题。
    所以，穆妈妈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答案昭然若揭。
    穆青桐绷着咬肌，肩膀微微颤抖着，仰起头瞪着莱尔，目光全是杀意。
    但未等他回答，莱尔的笑意忽然间僵在脸上，在他们刚刚搏斗的过程中，穆青桐的衣领被扯开，露出了几个红褐色的印记。
    莱尔：“……”
    穆青桐盯着他的表情，不动声色地把手搭在了另一只手的手腕上。
    莱尔注意到他的动作，嗤笑一声，轻轻地说道：“你要录音了？”
    他并未制止穆青桐的动作，反而任由他按下了录音按钮，转而用口型说：这个习惯是我教你的，你学得不错。
    接二连三的事情如同重磅炸弹一样，炸得穆青桐不能言语。
    莱尔真的是林恩？不，不对，还是不对……
    “你跟他上1床了？”莱尔开口道，他表情痛苦地用双手盖住自己的脸，重复地说，“你跟他上1床了，你跟他上过床了……”
    穆青桐看着他一言不发。
    突然莱尔像疯了一样紧紧地抓着穆青桐的肩膀，然后用额头狠狠地抵住他的眉心，把穆青桐撞得生疼。
    他像一头身受重伤的困兽，一字一句地，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声音：“穆青桐，我从第一天见你开始，就想上1你……”





　　☆、第45章 chapter45

穆青桐额头传来剧痛，沉默地与莱尔对视。
    莱尔咬着牙，几乎贴着穆青桐的脸慢慢向下，像对待猎物般凑到他脖颈间深深地嗅了一口，而后缓缓闭上了眼睛，抬起头似是在回味。
    穆青桐刚刚测试的时候出了一身汗，被他这个举动恶心得不行。
    就闻个汗味，发的哪门子情？
    莱尔似乎沉浸在穆青桐的气味中，维持着同一种姿势，久久没有说话。正当穆青桐准备趁着这个档口发起进攻，莱尔蓦地睁开了双眼，怒目圆睁地盯着穆青桐，表情中带着厌恶。
    “你跟他上过床了。”莱尔又重复道。
    “是啊，没错。”穆青桐笑了笑，大方地承认道，“我们两情相悦，好不容易在一起了，天时地利人和，加上都喝了酒有点激动，一晚上做了两次。后来套子破了，他直接射在我里面，因为这个我还吃了避孕药……”
    莱尔面目狰狞地瞪着穆青桐，像难以置信，又像不甘心。
    “可是，这关你什么——”穆青桐继续笑着，他猛地抬起手肘，倏然间表情被定格，狠狠地砸向了莱尔的面部，几乎在同时说出了最后一个字，“——事！”
    他这一下的进攻让莱尔猝不及防，条件发射地用手心挡住他的肘关节，随后穆青桐后脚踩上抽水马桶，双手扶着莱尔的肩膀，借势跳了起来。然后他奋力扣住莱尔的肩膀，用膝关节撞向他的胸口。
    他用全身的力量往下压，莱尔没有站稳，忙着躲避他的膝盖袭击，踉跄两步被反锁住的厕所门挡住了退路，后背堪堪抵在了门上。
    巨大的冲力加上两人的体重顷刻间让隔间的门四分五裂，穆青桐踩着莱尔的胸口，看着后者失重往下倒，又抬起另一条腿，踢向他的脖子，直接踏在他身上让他以更快的速度倒在地上。
    莱尔的脊背撞在地面发出一声闷响，他痛得哼了一声。
    穆青桐俯身抓住他的衣领，举起拳头对准他的太阳穴打了下去，尖锐的拳峰和眼眶周围的皮肤剧烈飞速摩擦，把上面撕开了一道口子，迸出一串血珠子，喷溅在周围，染红了莱尔的的脸和穆青桐的拳头。
    然而穆青桐并未停手，他以相同的力量再次击中同一位置，而后再次抓住了莱尔的衣领，拳峰上的血“啪嗒”一声，滴落在地面上。
    他目光凌厉，满是杀意，语气却无比地淡定：“告诉我，我妈注射的奥扎格雷钠，是你动的手脚吗？”
    莱尔不答，反倒咧嘴对着他无声地笑起来。
    “去你妈的。”这种动作无异于挑衅，穆青桐骂了一句，又是一拳过去，打在莱尔的嘴角。
    这一拳让他的臼齿松动，喷出一口血沫，继而穆青桐举起了另外一只手打在了莱尔的另一侧脸，被击中的地方血肉模糊。
    “青桐，你在里面？”此时，门外已经有学员赶到了洗手间，焦急地拍着门
    穆青桐在空中正欲挥舞下去的拳头硬生生打住了，他看了看门，又看了看莱尔，眯了眯眼睛。
    然后他捏住莱尔的下颌骨，抓着他，俯身靠得极近，轻声道：“让我猜猜，为什么你不还手？”
    莱尔只是笑着，看上去无比癫狂。
    “不论a班学员犯什么错，一旦违纪，只能被开除，这是尼克少校在开学第一天就告诉我们的。”穆青桐疑惑地看着自己的拳头，上面满是鲜血，还有破开的口子，“我跟你在洗手间斗殴……噢，不，是我单方面揍你，你却没有任何还手的动作。然后现在，我们班同学都到了现场，等他们进来的时候就会看到是我打你，而且我还踩在你身上。但是我偏偏又不能告诉他们，我是因为你要杀我妈我才这样的。”
    莱尔听到他的分析，面露赞许，配着他青紫肿胀，鲜血淋漓的脸显得非常诡异。
    “这样一来，违纪的就只有我一个人，不出意外的话，学校就会开除我。”穆青桐并未惊慌，不急不慢道，“啊，你真的打得一手好算盘啊，莱尔。”
    “我始终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你要这么做？从一开始就在针对我，当众表白让我尴尬，故意暗示我让我情绪失控，现在又去杀我妈，逼着我被开除。而且你还知道林恩的事情……”穆青桐说，“所以，你究竟是谁呢？”
    录音一直在进行，莱尔再也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你说你是林恩，噢，不，你没说过，但是你就是这么告诉我的。”穆青桐摇了摇头，“你不是林恩，但起码你知道我和林恩的一些事情……”
    门外又响起了学员焦急的声音：“青桐，莱尔，你们在里面吗？再不回答我们就闯进来了。”
    “你以为我这么好对付？”穆青桐仿佛不知疲惫，再说完话后，再次一拳拳地狠狠击打在他的面部，让他原本就已经惨不忍睹的脸更加变本加厉。
    在他打出第四拳，莱尔的鼻梁骨被他打断的时候，学员们连同教官一起把门被撞开了。
    “青桐……”阿尔杰看到地上全是血珠，又看到穆青桐正凶神恶煞地踩着莱尔，吓得不知如何是好。
    周围有反应快的学员，立刻上前把两人拉开，穆青桐挣扎着，被扯开的时候还不忘往莱尔身上踢了一脚。
    “怎么回事？”教官黑着脸问。
    穆青桐冷笑一声，看着倒地不起的莱尔，又直勾勾地和教官对视，神情坦荡。忽然，他稍微扯开了自己的衣领，露出两个红褐色的吻痕。
    “性骚扰。”
    穆青桐说道。
    大一a班的所有人都记得刚开学不久，莱尔对穆青桐的表白，顿时看莱尔的表情就微妙了起来。
    穆青桐不顾旁人的目光，按下了自己的手环的按钮，莱尔的声音立刻被播放出来——“穆青桐，我从第一天见你开始，就想上你……”
    然后穆青桐把手环收了起来，淡定地从裤兜里拿出餐巾纸，把手上的血擦干净，沉默地站到了一边，漠然地注视着莱尔。
    莱尔没想到穆青桐会来这一招，铁证如山的情况下他没办法为自己辩护，形势顿时翻转，令他措手不及。
    穆青桐虽然面无表情，但那种高高在上的胜利感却刺激到了莱尔。
    在被带走之前，莱尔用口型对他说了三个字——“首都见。”
    穆青桐不知其中的内涵，他马上得出发去首都，难道莱尔也要去？但刚刚他被开除是个意外，他要怎么去首都？
    事发突然，他根本来不及细问下去，莱尔为什么要这么做的目的……
    “教官，我现在马上得回寝室收拾东西，我妈今天晚上得转院去首都，这您知道的，时间非常赶。”穆青桐请求道。
    身为当事人，按照惯例他得留下来协助调查，但这回情况确实特殊，教官想了一会儿，说：“把事情的经过简单地说一下。”
    “是这样的，教官。我测试完了来上洗手间，没想到莱尔一直跟着我，进来之后他还把门反锁了。喏，他的指纹现在还留在门把上，嗯……门已经被你们撞坏了。”穆青桐失笑两秒，又恢复了原来的表情，“然后我就跟他……嗯……差不多就是这样，录音您也听到了，我回宿舍会把录音文件发给您。”
    穆青桐没有谈及细节，而这种事情也不便当事人细说，教官十分理解地摆了摆手，批准他先行离开。
    得到许可之后，穆青桐赶紧一路小跑回了宿舍。
    江曜正在宿舍等他。
    穆青桐进去的时候看到自己桌子上又一杯咖啡，他疑惑地看了江曜一眼，发现他正拿着一杯一模一样的。
    “谢谢。”穆青桐说，然后下意识地把自己的手藏在背后。
    江曜：“？”
    未等江曜说话，穆青桐又说道：“今天我在洗手间碰到莱尔了。”
    江曜欲接话，但是每穆青桐打断了：“他直接告诉我他就是林恩，但他很狡猾，他是用口型告诉我的，没有任何发出声音，所以我没办法录音，洗手间也没有摄像头，我找不到切实的证据去证明他说过这句话。”
    他想把录音的事情告诉江曜，但他回放了一遍内容后，还是作罢了。
    江曜要听到莱尔说的那些话，不指定会产生什么后果……
    “江曜，他还告诉了我一件事。”穆青桐表情凝重，江曜走过去，半抱住他，把手放在他的肩上，以表安慰。
    “我妈的医疗事故……那个奥扎格雷钠试剂，是莱尔动的手脚。”穆青桐靠在他身上，显得非常无助，“我在洗手间和他打起来了。”
    江曜看到他已经破皮流血的拳峰：“……”
    江曜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我会派人调查清楚的。”
    “怎么调查？”穆青桐摇了摇头，“我觉得莱尔是肯定和林恩有联系的，如果他有胆子告诉我这件事是他做的，那他肯定有十足的把握不会被查出来，躲开摄像头的技术他炉火纯青，对他来说到处都是死角。”
    江曜沉默着，静静地听着穆青桐说。
    “但你还是让人查一查吧，万事无绝对，说不定会有线索呢？”穆青桐还是道，然后他抱住了江曜的腰，说，“江曜，下学期还是派我去首都当交换生吧，我妈在那边，我放心不下。”

　　☆、第46章 chapter46

江曜看上去不太想答应穆青桐，他的手放在穆青桐脑袋上，捋着他柔顺的发梢，许久没有说话。
    “我妈她在首都肯定要待很长一段时间，就算下个学期我每周有假放，但这么来来回回地跑肯定不方便，而且万一发生什么紧急情况，我怕赶不过去……我不一定得复职，你们也不用给我安排什么任务，好吗？”
    刚和穆青桐在一起没几天就得分开，这对江曜来说无异于一种折磨，首都的局势比起托卡斯军校来说要复杂得多。他不在穆青桐身边总会心神不宁，而且这个毛病在最近显得越发严重了。
    但是从这一年的国庆日开始，为了两年后的继位，他必须得频繁在首都出现，逐渐去交接一些行政事务，倒也能经常和穆青桐见面，如果两人一直腻在学校，反而有被人发现他们关系的风险。
    思来想去，江曜还是点头道：“好。”
    穆青桐高兴地和江曜接了个吻，问道：“那施沃兹还跟我一起去么？”
    “去。”江曜理所当然道。
    在首都没有人照应穆青桐，而且除了洛森和施沃兹以外，他不想让其他人知道穆青桐的存在，不能让他有任何潜在的威胁。
    穆青桐软绵绵地靠在江曜身上，用手指去拨弄江曜的手背，两人的姿势腻歪无比，但江曜看上去颇为受用。
    “江曜。”穆青桐喊他。
    “嗯？”
    “我来军校三个月了，认识莱尔也是三个月，除了他表白被我拒绝了以外，我们没有发生任何矛盾。从简历来看，他和原来的穆青桐并不认识，但他一直在针对我，从开始到现在，他甚至去医院害我妈。”他的目光带着些许愤怒的同时还有疑惑，“我想了很久，搞不懂他的动机。”
    穆青桐叹了一口气，走到桌边，拿出一只记号笔，然后踩在自己的床上，走几步在那块许久未用过的白板纸旁边站定。
    他拿着笔在白板的中间写下了莱尔的名字，又在下面写了林恩。
    “他今天在洗手间堵我的时候我录音了，但是我还没按下开关，他就识破了我，还用口型跟我说，我所有的本事都是他教的。”穆青桐拿着笔在两者的名字中间划了一条线，然后在左边写下了几行字，“长相、在我回头的时候消失、柠檬片、今天说的话，这些是他被怀疑的地方，特别是最后一点，他亲口告诉我他就是林恩。”
    穆青桐拿着笔，又在横线的右边写下了数字，打了个顿号：“但是有几点，是非常奇怪的。”
    江曜眉头微蹙，倚在桌子边看穆青桐认真的样子。
    “第一，是他的表白。”穆青桐又想起了今天莱尔对他说的话，让他一阵恶寒，特别是他还把那段录音放了出来，估计没多久得a班传开了，好在他今天就得动身去首都，见不着江曜，要不然……
    “我跟林恩认识那么多年，他都没有那方面的意向，我们一直是很很普通的上下级关系，所以我觉得莱尔不太可能是林恩。”穆青桐解释说，他仍然不敢把他和林恩真正的纠葛告诉江曜，“第二，他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我以前就跟你说过，他好像很害怕让你们知道他说过他是林恩，他只对我一个人暗示，这不合理。而且他一直都在引导着我和你们的关系渐渐疏远，让你们不信任我，觉得我的判断都是主观臆想。包括今天在洗手间的事情，他故意激怒我，让我出手，然后事情再被学校知道，我肯定会被开除。这种行事风格跟林恩很像，但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把这种手段用在我身上……”
    “第三，他的其他习惯。”穆青桐继续写着，“他说话的方式，平时的用词，还有另一些个人的小动作，刚认识他的时候我观察过很长一段时间，我完全找不到他和林恩的相似之处。而后来他去泡柠檬片、活动脖子之类的行为，则是刻意做给我看的。在此之前的监控视频里，他根本没有这些举动。他知道林恩的习惯，但是他自己本身的习惯却不是林恩，他知道我是穆青桐，但却对我称不上是完全了解……”
    白板上已经被穆青桐写了一大片文字，为了让江曜能够顺利看懂，这一回他并没有加密码法，要点一目了然。
    “莱尔和林恩，他们既有交集，也有不同的地方，就像……”
    “在同一个身体里两个独立的个体。”江曜接话说。
    “对。”穆青桐赞许地点头，但歪着脑袋想了想后，还是反驳说，“不，他们不是在一个身体里的独立个体，我的意思是就好像莱尔，他看到了林恩的记忆。”
    他在相似和可疑的所有点上面画了一个圈，写下了四个字。
    “记忆移植。”
    穆青桐把笔帽盖上，认真看着他刚刚写下的东西，推测道：“我怀疑莱尔也跟这个实验有关，但是他跟我的情况是不一样的。我是被重塑了记忆，原本的穆青桐已经没了影子，完全被抹去了。我们假设莱尔也参与了这个实验，但是他的话，他现在依旧是莱尔，如果他跟我一样记忆被重塑，变成了林恩，现在肯定是另外一副光景。他会大大方方地跟我相认，告诉我他那边的情况，他醒过来之后的一切……信息共享。而不是像现在，不断地在针对我……”
    说到这里后，穆青桐忽然间停住了，所有的事情串起来后，他有了更大的一个猜想——他和莱尔都是同一个实验的试验品，但他的结果是被记忆覆盖，而莱尔，或许是这个实验的失败品，只拷贝了一部分林恩记忆，所以莱尔能够知道林恩和他的一部分事情，但仍然保留了自我……
    这样一来，虽然两人的感情纠葛仍然说不通，但起码能解释身份的问题。
    可是，莱尔为什么要这么针对他？
    除了和他站在对立的一面以外，他想不到其他的可能性。
    穆青桐揉了揉眉心，回忆着之前给莱尔构造的关键字。
    莱尔不可能简单，枪茧、军衔、隶属、家世、窃听器……
    对，窃听器！怪不得当时他觉得调查非常顺利，简直称得上是势如破竹，指向了另一个方向，抓了另一个人。如果是林恩想摘除自己的嫌疑，配合他背后的人，完成这种事情对他来说简直易如反掌。伊尔墨这些和他当年半斤八两的水平，即使觉得会有不对劲的地方，但却找不到确切的证据去证明，往往只能作罢。
    穆青桐背脊一阵发凉，为什么他现在才理清其中的弯弯道道。
    江曜见他许久不说话，一直盯着白板，仿佛在喃喃自语，于是开口道：“你……”
    穆青桐立刻抬起手，制止了江曜的话，严肃道：“你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江曜只好闭口不言。
    穆青桐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继续推测了下去。
    针对江曜的人，只能是赫尔曼。
    莱尔针对江曜，他背后的人也可能是赫尔曼。
    他们两个合作，操纵银行账户，安排诸多炮灰，继而引导事情的调查方向，对赫尔曼而言也是轻而易举的。
    他们两个如果是同一阵营，那么这个实验的背后的支持者，会是赫尔曼吗？
    他的这个推测有些牵强，之前江曜并不知道林恩的事情，所以下意识地会认为窃听器是针对他来的。
    他去报名的那天见到莱尔的时候，就说出了林恩的名字，所以莱尔知道他真正的身份理所当然。为了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安插窃听器也是很说得通的，毕竟他拿到仙人球的时候，并未反应过来那是窃听器的伪装，如果没有江曜在，说不定莱尔就成功了……
    如果窃听器是针对他自己，对付他的人就不一定是赫尔曼，还有可能是其他的人，也许是这个实验真正的幕后操纵者……
    今天莱尔跟他说，要跟他“首都见”……
    首都有什么呢？
    即使穆青桐脑子有些乱，但已经大致将事情理了清楚，最后留下了两个大的方向。
    那句话无异于是莱尔在跟他战书，无论在首都等着他的是什么，他都将会应战。
    可万一江曜知道了，肯定不会让他离开托卡斯军校……
    穆青桐终于开口对江曜说：“莱尔背后一定有人，他隶属于黑天鹅军团，所以极有可能是赫尔曼的人。他知道了我……”
    穆青桐猛地顿住，如果以莱尔是赫尔曼的人的背景，告诉江曜莱尔已经知道了他们的关系，江曜还会放他去首都？
    所以硬生生改口道：“不，是我怀疑他知道了我已经投靠你，不，也不一定是已经投靠，可以是有投靠你的意向。我跟你关系看上去不错，他还问过我是不是喜欢你。所以他才会那么针对我，想让你们不信任我，把我逼走。”
    江曜认真地听着，许久没有说话，一动不动地看着白板上的文字，像是在思考。
    编造的时间实在太短，穆青桐有些忐忑，结巴地问道：“你、你觉得呢？”
    “嗯……”江曜点了点头，赞同了穆青桐的推测。
    穆青桐偷偷松了一口气，去首都的事情看来已经板上钉钉了，短时间内江曜不会察觉出问题。
    所以，首都见吧，莱尔。

　　☆、第47章 chapter47

“达米。”施沃兹说。
    “嗯？”达米安赖在施沃兹的床上不肯起来，抱着他的枕头，懒洋洋地抬起脑袋。
    施沃兹打开衣柜，拿出一套冬季军装大衣扔在床上，然后钻到床底下，拉出一个箱子，说：“你、你以后不能来我这、这边了。”
    达米安听到这句话后一激灵，坐起来，诧异道：“怎么了？”
    施沃兹输入了拉杆箱的密码，把军装叠好放进去，说：“我、我马上要调去首、首都工作了，不、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可能半年，也可能一年吧。”
    达米安：“……”
    “我以前没听你说过啊，调去工作？是……”他猛地停住了，施沃兹的军衔比他高了四级，而且在隶属机密类的职能部门任职，他不能去打听这些消息。
    “临、临时安排嘛。”施沃兹含糊道。
    “不、不过你平、平时想过来睡的话也、也没关系，我把钥匙给、给你，然后你去申请一张出、出入凭证，记、记得给我打扫卫生。”施沃兹说着摸出了自己的钥匙，递给达米安。
    “你都不在这儿了，我过来干什么……”达米安嘀咕道，但想了想，还是把钥匙接了过去，施沃兹走了他帮忙打扫一下卫生也挺好的。
    施沃兹在首都有自己的房子，那边放得有日常换洗的衣物，生活用品可以到了之后再买，首都的气候比这边冷得多，所以他得把在这边很少穿的军装大衣带走。
    “兔子。”达米安坐在施沃兹的床上，叫了他一声。
    “嗯？”施沃兹眨眨眼睛。
    “你……”达米安用手托着腮帮子，欲言又止，最终问道，“你中途会回来么？”
    “这、这个……不、不一定。”施沃兹摇了摇头，“看、看情况吧，可能会回来，可、可能不会……”
    “那我能去看你么？”达米安问。
    施沃兹：“当然可以，只、只要我不忙的话，都、都可以呀。”
    达米安看着施沃兹无所谓的样子，心里不太舒服，过了一会儿，又问道：“兔子，你会想我吗？”
    “会、会啊。”施沃兹奇怪地回答道，不明白达米安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哦……”达米安听到这个回答后稍微高兴了些，又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话题，沉默地看施沃兹清点自己的东西。
    在达米安不主动问话的情况下，施沃兹极少主动开口，打开电脑开始整理上面的一些数据日志，于是房间内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
    过了一会儿，施沃兹拿着鼠标的手忽然停住了，困惑地望着达米安。
    达米安：“？”
    施沃兹吞吞吐吐地说：“达、达米……”
    “怎么了？”达米安问。
    施沃兹看上去有些紧张，抓了抓自己的脑袋，不确定道：“你、你今天怎么不教我绕、绕口令了？”
    “……”达米安愣了愣，随即笑道，“你不是说不喜欢么，那我就不逗你呗。”
    施沃兹：“……”
    施沃兹把电脑阖上，认真道：“可是我、我们都说好了，你教、教我绕口令，不、不让我那么结巴啊，我没、没觉得你在逗我，你、你为什么突然间会那么说……”
    达米安没接话，舔了舔上嘴唇，想了一会儿，转移话题道：“既然你那么想学，我就跟你说一个。”
    施沃兹点点头：“好的！”
    达米安酝酿一阵，语速极快地说道：“你能不能不走，能不能不走，你能不能不走……”
    施沃兹：“……”
    达米安语调欢快地念了一阵后，见施沃兹没反应，干笑了两声，识趣地停下了。
    施沃兹看着他很久，忽然开口道：“这也叫、叫绕口令么？”
    达米安没说话，只是盯着地面。
    “而且你、你知道我是因为工作的关系，才、才去首都的，不可能不、不走……”
    “你不高兴。”施沃兹又道。
    “有么？”达米安随口回答道。
    施沃兹肯定地点了点头，然后站起来，走到达米安旁边坐下：“嗯……我、我能感觉出来……你怎么了啊？”
    达米安：“……”
    达米安不知道是该说施沃兹敏感，还是说他迟钝，叹了口气，说：“你要走了，可能一年才能回来，我怎么高兴得起来？而且你……”后面的话达米安觉得不太妥，于是说到一半打住了。
    “可、可是，我以前也经、经常因为工作去别的地方，这、这个没什么啊……”施沃兹仍然不太理解。
    达米安无语地摇了摇头，微微侧身，把施沃兹的脸捧着，像玩弄小孩儿一样，揉搓一阵。
    施沃兹的脸被他挤得变形了，脸颊的肉都往中间堆，十分难受，挣扎道：“你干吗……”
    达米安笑着轻轻拍了拍他的脸：“我喜欢你啊。”
    “唔……”施沃兹挣扎着捏住达米安的手腕，把它们从自己脸上挪开，“我、我知道，你跟我说过了……”
    “哎……兔子，我是真的特别喜欢你。”
    不知为什么，在这样的场景下，再次听到这句话后，施沃兹觉得脸有些热。
    “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我会觉得这段时间特别长，特别难熬，我每时每刻都想跟你待在一块儿。所以你突然间跟我说，你要离开一年，也许不会回来，我就有些……我知道你的工作，很可能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不可以跟外界联系。”达米安继续道，“但是我感觉，你好像不太在意这件事。”
    “我……”施沃兹语塞，达米安猜得没错。
    一年的时间对他来说，如果完全投入工作的话，很快就会过去，而且在首都他会和穆青桐一起，完全不会觉得无聊。更何况如果不是在特殊情况下，他还能和达米安经常联系，只是不能见面罢了。
    所以他完全不知道达米安为什么会那么不高兴。
    他说他喜欢自己……
    施沃兹呆呆的表情让达米安十分无奈，他继续道：“我喜欢你，想跟你谈恋爱，跟你结婚，跟你生活一辈子的那种喜欢。你突然间跟我说你要离开一年，我无法确定在那边你会碰上什么人，会发生什么事情。”
    达米安试探着抓住了施沃兹的手，施沃兹明显受到了惊吓，但没有抽回手，任由达米安抓着。
    “我很害怕，施沃兹。”达米安说。
    “害、害怕什么……”施沃兹无法理解。
    “这么久以来，你都不曾回应过我什么，我也不担心，因为你就在我身边，我可以每天都看到你，不用担心你突然喜欢上别人之类的问题。我怕等一年之后你回来，告诉我说你已经跟别人谈恋爱了，甚至会把那个人带到军校来……我受不了这种事……”
    “不，不会的！”施沃兹立刻反驳说，“我我我怎么会做那种事！”
    “嗯，我知道你不会。”达米安想抬起胳膊，可动作还没进行到一半又收了回去。
    施沃兹的体型比起他的来说实在太小，情绪激动的时候会显得一惊一乍，就像个真正的小动物一样，达米安总有种狠狠地把他揉在自己怀里的冲动。
    但这样必定会吓坏他。
    “虽然我、我已经27了，但、但是我从没考虑过谈、谈恋爱的事情。”
    这个问题对施沃兹来说非常陌生，他的人生中只有学习、考试，后来变成了比赛、工作，把他的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而周围的朋友同事，每一个人都非常照顾他，他也从未感觉自己身边少了什么。
    “所以不管我对你的感情如何，我始终得不到你的回应。”达米安总结道。
    “……”
    施沃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的大脑只有在极少的情况下才会出现空白的情况。达米安看上去非常难过，他绞尽脑汁地一直在想，要怎么安慰他，可是完全没有思路。
    “对不起……”施沃兹低下头说。
    “不，不。”达米安赶紧道，“这不是你的问题，问题在我，你知道吗？感情是很个很主观的东西，即使我喜欢你，你也有权选择不回应我。我并不强求能有什么结果，我只是……”
    “你只是很难过。”施沃兹为了不结巴，语速极慢地说了这句话。
    “嗯。”达米安点点头，“虽然道理我都清楚，但是我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我知道……”
    两人尴尬地沉默了一阵，达米安握着施沃兹的手都有些出汗了，施沃兹难受地动了动。
    “不好意思。”达米安说着立刻松开了施沃兹，可他的手僵在空中，很明显能看出其实他不想放开。
    被汗水浸湿的手背暴露在空气中微微发凉，施沃兹看到达米安这副样子心里忽然梗得厉害，他咬着下嘴唇，像是在考虑着什么。
    “达米……”施沃兹开口道。
    “嗯？”
    “我、我在想……”施沃兹的脸倏地变得通红，后面的话让他觉得非常不好意思。
    “你在想什么？”达米安耐心道。
    “嗯……”施沃兹看上去很紧张，手上的小动作不断，抠着床单，“我我我在、在想，我从、从首都回、回来以后……”
    达米安等着他的下文。
    “回来以后我、我们可以试试……”施沃兹不敢去看达米安的眼睛，脸上的红晕一直发散到了耳尖和脖颈，“试试谈、谈恋爱……”
    达米安：“……”
    达米安以为自己听错了，他难以置信道：“你是说……”
    “你、你得让我做、做一段时间的准备……我、我从来没想过这、这种事情……”施沃兹的脸红得快滴血了一般，他垂着脑袋，一直看着自己的脚尖。
    达米安在那一瞬间感觉整个人都飞了起来，他兴奋却又小心翼翼地再次捧起施沃兹的脸，说：“你是真的想答应我吗？我不想强迫你，真的，如果你不愿意……”
    “没、没有……我觉得你、你挺好的……”
    “唔……”施沃兹说完之后，下意识地想远离一点达米安，这种陌生的尴尬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达米安完全无法控制地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笑得极为灿烂，这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对他来说就像做梦，幸福得让人感觉不真实。
    “兔子。”达米安的心跳极快，他咽了口唾沫，叫了施沃兹一声。
    施沃兹一直垂着眼睑不敢看他，点点头表示听到了他的话。
    “那个……我能不能……能不能提前预支一下？你都要离开了……”
    “预支什么？”施沃兹不明白。
    “像这样……”
    达米安凑过去，在施沃兹的额头上亲了一口。
    施沃兹：“……”
    达米安见施沃兹没有反对，强忍住手舞足蹈的冲动，立刻低头，亲了他的脸一下。
    施沃兹：“！！！”
    施沃兹大叫着推开达米安：“你你你够了！”
    达米安哈哈大笑，伸手抱住了施沃兹，揉了揉他脑袋，温柔道：“好好好，不亲了，不亲了。”

　　☆、第48章 chapter48

【施沃兹：你在么？tt-tt】
    【穆青桐：怎么了？】
    【施沃兹：我……】
    【穆青桐：你怎么了？】
    【施沃兹：我好像谈恋爱了……】
    【穆青桐：和达米安？怎么回事？】
    【施沃兹：啊啊啊啊你让我整理一下思路我现在超级混乱跟中了毒一样！】
    【穆青桐：……】
    【施沃兹：就是今天我跟达米安说，我马上要去首都工作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然后他就很难过，跟我说了好多的话。大概就是他很喜欢我，但是我完全不回应他什么的，他还怕我会喜欢上别人……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然后我觉得其实我还是蛮喜欢跟他在一起的，我就答应了，说等我从首都回来就跟他谈恋爱……】
    【穆青桐：……】
    【施沃兹：啊啊啊啊啊你怎么了嘛！你说句话啊！我现在超级害怕，我没有谈过恋爱，总感觉怪怪的。】
    【穆青桐：你们这进展了太快了吧？他跟你表白才多久啊，你们就在一起了？】
    穆青桐发完了这条消息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没资格说施沃兹什么，好歹施沃兹跟达米安认识了那么久，现在才正式确定恋爱关系，他省略了诸多步骤，就直接跟江曜上了床。
    比起他来说，施沃兹这个进度算得了什么啊……
    江曜坐在穆青桐不远处，打了个喷嚏，皱着眉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一脸“你没说我坏话吧”的表情。
    穆青桐：“……”
    穆青桐：“你忙你的，你忙你的。”
    【施沃兹：是太快了么？】
    【穆青桐：还好……】
    【施沃兹：我真的不知道啊tt-tt，还有谈恋爱之后要怎么办嘛，我该做些什么？】
    【穆青桐：……】
    穆青桐又看了看江曜，他们两个只是比以前更亲密了一些，好像也没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于是回复了一句。
    【穆青桐：没区别，你以前跟他怎么样现在就怎么样呗。】
    【施沃兹：那你以前谈过恋爱吗？】
    【穆青桐：没有。】
    【施沃兹：还有我不是跟他说等我从首都回来再跟他谈恋爱么，但是他今天晚上亲我了……我们这算不算提前了啊？】
    【施沃兹：啊啊啊我该走了！达米安叫我了！我躲在厕所跟你发信息呢！】
    【施沃兹：这件事千万不要跟别人说啊qaq】
    “你跟谁发信息？”江曜见穆青桐表情抽搐，还时不时往他这边看，忍不住问道。
    “跟小黑发，诶，你别过来……”穆青桐把江曜推开，“他跟我说了这事儿不能跟别人说。”
    江曜也懒得去看他们的聊天记录，无所谓道：“他还能有什么事，跟猴子搞上了吧？”
    穆青桐：“……”
    穆青桐无语道：“什么搞不搞的，说那么难听。”
    江曜“嘁”了一声。
    “那我先走了啊……”穆青桐拿着自己的背包往肩上一甩，“再见。”
    江曜挡在他面前，一直盯着他看，似乎在等着什么。
    穆青桐：“？”
    江曜：“……”
    “啊？哦……”穆青桐反应了过来，踮脚亲了他右脸一口，随即笑着说，“走啦，再见。”
    然后江曜默默地转头，用左脸对着他。
    穆青桐：“……”
    穆青桐：“你还没完了啊？”
    江曜低着头面无表情。
    穆青桐笑着叹口气，随后踮脚直接抱住江曜的脖子，使劲吻了他一下，说：“现在可以走了吗？”
    “唔。”江曜含糊地应了一声，挥挥手算批准他离开了。
    晚上21:50，高速公路。
    穆青桐闭着眼假寐，忽然通讯器又震了起来。
    又是施沃兹？
    他疑惑地点开新信息，发现是达米安。
    【达米安：莱尔对你性骚扰？】
    穆青桐心里“咯噔”一声，这事儿这么快就被他知道了？
    【穆青桐：嗯。】
    【达米安：奇怪啊……】
    【达米安：他以前不这样。】
    【穆青桐：……】
    【达米安：他没做什么吧？我听说你把他打得挺惨的。】
    【穆青桐：是没做什么，别说了，太恶心了。】
    【达米安：好不说了。你现在在哪儿啊？在宿舍么，我直接过来找你。】
    【穆青桐：不在，我妈今天转去首都，我正在路上。】
    【达米安：哦。】
    达米安没再发信息过来，穆青桐心里有些不安，莱尔和达米安关系不错，认识的时间也不短，应该称得上是比较了解对方的。
    之前达米安跑到他宿舍质问他真实身份，还令他记忆犹新，现在他发信息说莱尔不会这样做……
    谁知道他不会自己去调查？
    虽然那天他瞒过了在场的人，但是他完全没把握会骗过达米安。
    而且现在达米安知道了莱尔的事情，江曜肯定也……
    穆青桐刚刚想到这里，手环就开始震动起来，拉开屏幕看到了江曜的号码。
    穆青桐：“……”
    还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穆青桐咽了口唾沫，忐忑地戴上耳机，摁下了接听键。
    “你跟四喜丸子到底怎么回事儿，什么性骚扰！”江曜听上去火气不小，但似乎还在可控范围内。
    “额，那个，其实没有……”
    “我知道！你发条信息跟我说。”
    江曜知道他现在在车上，说话不方便。
    “嗯，好的。”
    挂断之后，穆青桐立刻给他发了条信息。
    【穆青桐：我不是跟你说了我今天在洗手间跟他打了一架么，被教官和同学看到了，我没办法，就诬赖他对我性骚扰，我觉得这不重要，反正也不是真的，刚刚就没跟你说。别生气啦。】
    【江曜：。】
    穆青桐：“……”
    对于王储殿下总是只发一个句号什么的，他已经习惯了。
    托卡斯军校，b栋宿舍楼。
    “你是说穆青桐脖子上有吻痕？”达米安诧异道。
    “对啊。”阿尔杰回答道，“当时我们赶到门口的时候，听到里面声音很大，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开门简直惊呆了。”
    达米安用手指摩挲着自己的下巴，一言不发，像在思索着什么。
    “印子很明显？”达米安问。
    “那倒没有，不算深。”阿尔杰说，“两个人待在里面的时间不长。”
    “哦……”达米安若有所思，没再纠结这个问题，“那莱尔没还手啊？”
    “应该是没有吧，反正青桐身上没什么伤。他都做出那种事了，还敢还手？”阿尔杰的语气理所当然，“他如果还手的话那就不是性骚扰，得是强1奸未遂了吧。”
    “也是哈。”达米安心不在焉地赞同了一句。
    “对了，这事儿你可别跟别人说，传出去不好听。”
    “嗯，我知道。”达米安点点头。
    “对了，你在学校待的时间比较久，像这种情况，莱尔被开除的可能性大么？我是说他们家还挺有背景的，听说他爸是什么伯爵……”
    “会。”达米安肯定道。
    “马里奥中校不吃这一套吧？”
    达米安没有回答，阿尔杰只当他是默认了。
    首都的气温比赛德卡区冷上很多，江曜让穆青桐拿了一件大衣才离开，在他走之前，施沃兹给了他在首都房子的地址和钥匙，当天凌晨安顿好穆妈妈之后便赶了过去。
    他的公寓位于城市交通最为便利的区域，大约是因为房价太高的缘故，所以面积不大，只能够两个人住。
    因为太久没有人来过，所以地板上全是灰，家具盖着一层防尘的薄膜，上面也是灰扑扑的。
    穆青桐四下找了一圈，在柜子里发现了抹布和这叠的扫帚，于是开始帮忙打扫卫生。
    首都比赛德卡区繁华了不止一点半点，穆青桐搞完卫生之后已经是第二天清晨六点多了，整个晚上王城都非常热闹，外面灯火通明的，路上还有很多车经过。
    好在施沃兹的公寓位于四十六楼，很好地隔绝了嘈杂。
    天色渐明，忙了一宿后他也没了困意，干脆坐在阳台上欣赏日出，太阳升起的那一刻，拍了张照片，给江曜发了过去。
    【穆青桐：早安。】
    四日后，托卡斯军校，b栋327室。
    “我回来了。”穆青桐拿钥匙开了门。
    “嗯。”江曜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正拿着水杯准备出门接水。
    两人站在门口一阵，穆青桐正准备进去，却听到身后有人叫他。
    “小穆穆！”
    是达米安。
    穆青桐忐忑地看了一眼江曜，但江曜已经走远，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殿下。”达米安对着江曜敬了个礼，然后蹦着过来，笑着对穆青桐道：“你终于回来啦，来，我请你吃饭，顺便有事儿跟你说，你方便吗？”
    “……”尽管他不愿在这种时候和达米安接触，但穆青桐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的。”

　　☆、第49章 chapter49

穆青桐把包放进宿舍，再次走到门口的时候从江曜身边擦肩而过，而达米安则一直晃晃悠悠地四处观望，让穆青桐想跟江曜有眼神交流也不行，只得硬着头皮跟着走了上去。
    他会问我什么问题？莱尔已经离开了学校，他们有所接触么？还是……
    “小穆穆……”走出b栋宿舍楼之后，四下无人，达米安回过头喊了他的名字，未等穆青桐回答，达米安忽然间凑得极尽，小声道，“还是该叫你准王妃殿下？”
    “……”头一回被人这么称呼，穆青桐一瞬间就惊呆了，诧异地看向对方，他甚至没能很快地反应过来这是他的称号。
    “走，咱们换个地方说。”达米安笑得人畜无害，步伐轻快。
    穆青桐下意识地往三楼看了看，不出他所料，江曜正盯着他们两个人看。
    而达米安走了两步后，没听到穆青桐跟上来的声音，于是停下脚步回头，撞上了江曜冰冷的视线。
    达米安依旧毫无所惧地笑着，对着江曜敬了军礼。
    二人对视一会儿，彼此心照不宣。
    最终江曜挪了位置，消失在窗台边了。
    “走吧，殿下同意了。”达米安说道。
    穆青桐抬脚跟了上去。
    下车之后穆青桐已经在路上买了些吃的，所以两人只买了咖啡，然后慢慢地在校园里行走。
    “去哪儿？”穆青桐问。
    “操场。”达米安说。
    中午气温偏高，大部分学员都在午休，极少有人会来这里，座椅周围非常空旷，跟不用担心被人听到谈话的内容，还能实时观察到四周的动向。
    “什么事儿都瞒不住你。”两人坐下后，穆青桐首先开口道。
    “有么？”达米安反问。
    穆青桐没有接话。
    “噢，也许吧，不过有些事情挺明显的，用不着刻意去查。”在刺眼的阳光下，达米安眯着眼睛，看了一下穆青桐敞开的衣领，“一般来说吻痕在第四天还会有一些印记，但你的完全消失了。”
    穆青桐并未注意到自己的领口，他下了车之后，气温骤然间变化，走了一阵他就不自觉地把扣子解开了一部分，来了军校后没有换军装，自然没有在意，却被达米安准确地抓住了这个细节。
    “其实你那天就发现不对了吧。”穆青桐并未否认。
    “嗯，我知道莱尔不会做这种事，在学校里这么干，他又不是鸡1巴长脑袋上的傻1逼。”
    穆青桐：“……”
    穆青桐被咖啡呛了一口，猛地咳嗽起来。
    “噢，不好意思……”达米安意识到自己的话太粗俗，说，“我只是觉得他不会这么干，毕竟进a班的机会太难得了，他只要稍微有点脑子都不会这么干。”
    “但是他承认了。”穆青桐说。
    “对，所以学校的调查也到此为止，莱尔接下了你给他扣的这个屎盆子。这也是我不明白的地方，我想了很久，还是不懂你们两个到底发生了什么。”
    穆青桐只是笑了笑，并不回答。
    达米安不指望他能说实话，继续道：“你走之后我去问了你们班阿尔杰，他是当时的目击者，他说你身上有印子，只是比较淡，他说那是莱尔和你待在洗手间的时间不长。但他没考虑到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印子形成的时间太长。”
    穆青桐：“……”
    “你和莱尔发生这件事之前刚好是国庆日放假，所以你身上的印子应该是那时候弄的，国庆日的第一天学校是不允许出去的，第二天才开始放假。但是你第二天一大清早去了医院，你跟兔子说你妈妈出事了，我想在那种情况下你肯定是没心情跟人上床的，而且也没时间，那天兔子一直陪着你。所以，肯定是国庆日当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你妈的情况还稳定，而且国庆日酒精饮料不限量供应。”
    “然后呢？”
    “然后嘛，事情就显而易见了。”达米安理所当然道，“只有那一个晚上的时间，你除了待在宿舍还能去哪里？那天晚上校园里到处都是人，去哪里都不安全。况且国庆日第二天，我早上起床的时候在走廊上看到江曜殿下了，他身份刚曝光，为了避免麻烦，大概也是晚上回来的。”
    “……”
    “他进军校之前的生活我不了解，但是他在军校里是个非常检点、严谨的人，我从未见过他对任何人那么殷勤，你来了之后他就变了个样子，甚至他还为你被关了禁闭。我开始不知道为什么他那么在意你，现在明白了。虽然我不知道你们的这层关系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但我很确定你就是准王妃殿下。”
    穆青桐囧道：“能不这么喊我吗？”
    “怎么了？等你毕业公布你身份，你们去领了证，那就是王妃殿下……噢，不对，等他登基后你就是王后了。”
    穆青桐：“……”
    “怎么样，有没有种感觉走上人生巅峰的兴奋？”达米安用手肘捅了捅穆青桐的胳膊。
    穆青桐：“……”
    穆青桐忍无可忍道：“什么乱七八糟的！”
    “哈哈哈哈！”达米安哈哈大笑，拍了一下穆青桐的肩，“其实你没必要那么紧张，你是王妃对我来说没什么影响，刚才我们两个出来的时候，殿下不是也答应了么，我对你构不成威胁的。”
    “但你还是把我叫出来了。”穆青桐喝了一口咖啡，毫不留情地戳穿道。
    “嗯，没错。但我只是想弄个明白，你跟莱尔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前段时间公布的去首都交换生的名单里有你，兔子告诉我他马上也要去首都。他平时出差顶多一个月，半年到一年还是第一次。你跟我说过，你是情报部的人，你跟兔子的关系那么好，同时去首都，而且要待那么长时间，我总觉得太巧合了。”
    穆青桐凝神望着前方，并未去看达米安的表情，似乎他所有的伪装都在这个人面前无处遁形，他抿了抿嘴，正准备说话，就被达米安给打断。
    “你真没必要那么紧张，除了我大概没人会发现事情不对劲。”达米安把额前的碎发捋到脑后，撑了个懒腰道，“就是这么有自信。”
    穆青桐：“……”
    穆青桐叹了口气，把咖啡放下，淡定道：“你只是有一部分猜对了。我申请去首都是因为我想去那边照顾我妈，至于施沃兹，他压根没跟我提到他也要去。至于我为什么跟莱尔闹成那样……你确定想知道？”
    达米安将信将疑地看着穆青桐。
    穆青桐观察着达米安表情细微的变化，慢慢道：“莱尔从一开始就不单纯，我始终不相信他是真喜欢我。国庆日那天，我们都在学校的时候，我妈出事了，等她抢救过来，我再次回到学校，在洗手间碰上了莱尔。他跟我说那事儿是他干的，所以我失控了。”
    “怎么可能……”达米安听到最后一句话后彻底懵了，饶是他也无法明白其中的暗涌。
    “现在医院的调查还没有出结果，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是他干的，想要动我妈的药剂，肯定还有人跟他合作。莱尔很清楚我特别在意我妈，一旦他跟我说了这个，我肯定会控制不了自己，他猜得没错，所以我把他打成了那样。一旦洗手间有人闯进来，到时候开除的就是我了，他唯一没想到的是我会倒打一耙说他性骚扰吧。”
    “你们以前认识么？”达米安疑惑道，“还是说……”
    “我一高中毕业生能跟人有什么私仇？他并不是在针对我，可能是因为他知道我跟江曜的关系。”穆青桐说，“所以你现在还想继续查下去么？”
    达米安语塞，如果莱尔站在和江曜的对立面，这样一来，事情牵扯的范围和背景都太大，他只是个小小的少尉，万一不小心被卷进去，只会自身难保。
    “施沃兹很喜欢你。”穆青桐忽然说。
    达米安：“……”
    “你们确定关系的那一天，他给我发了很多信息，他说你也很喜欢他。看得出他很高兴，而且很想跟你一起生活下去。”穆青桐把通讯器拿了出来，上面有一大串他和施沃兹的记录。
    “是么……”达米安看到施沃兹的名字，神情立刻柔和了下来。
    “施沃兹人很单纯，嗯……这个词也许不太适合，但在某些方面，他确实天真过头了。我不希望今后你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让他伤心。”
    “我爱他。”达米安郑重道。
    “嗯，那以后就千万别让他为难。”穆青桐意味深长道。
    他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抬脚往宿舍走去。
    达米安依然坐在凳子上，注视着脚下的地面，目光并无焦距，似乎在思索刚刚穆青桐话里的深意。
    穆青桐走出一段距离后，呼出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下来，给江曜发了一条信息告诉他自己马上回宿舍。
    b栋327室。
    穆青桐看上去有些疲惫，他把门轻轻关上，江曜正躺在床上等着他。
    “谈完了？”江曜问。
    穆青桐点点头，换了拖鞋走到床边坐下，问：“达米安这个人挺厉害的，我栽他手上两次了。听听录音吗？”
    “嗯。”江曜淡淡地应了一声，接过手环戴上了耳机，同时道，“目前来说他确实没什么威胁，再观察一段时间吧。”

　　☆、第50章 chapter50

结束了为期三个月的强化训练后，大一的学员进入了正式学习阶段。
    a班如洛森所言，被刷去了一部分学员，他们甚至没能被其他班级留下，直接收到了一份退学通知书。
    由于事先并未打过预防针，所有人都被军校的这个决定震惊了，马里奥中校和班主任还特地跟这部分学员谈了话。
    大二的学员则是一副过来人的样子，还不忘跟学弟们说诸如“你们终于知道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空宿舍的原因”的话。
    穆青桐的前半段成绩排名靠前，后面的成绩只能排在中等，过线没有问题，但高额的奖学金有些悬，好在期末的三门文化课并未测试，他还能用那个拉分。
    莱尔和他的事情很少有人提起，就像石沉大海那样没了波澜。他甚至没在学校看到莱尔的亲人出场，自从他从首都回来以后，莱尔就像从他身边蒸发了。
    直到过了不久，江曜告诉他万事小心，一直监视莱尔的人被狙击手给干掉了，而莱尔也彻底消失在了他们的视线中。
    首都，公寓。
    “他、他们给了我这个。”施沃兹拿着手里的文件，上面写着《安巴尔联合帝国第一军事情报部监控授权令》，他仍然对这项命令难以置信。
    “江曜说莱尔已经离开了学校，为了安全起见吧，毕竟达米安也是黑天鹅的人，他们的关系太近。”穆青桐不动声色地解释道。
    “可、可是我们不是已经监控了达米安很、很久么？他所有的记录都被我看、看过了，他没有问、问题。”施沃兹把授权令放在了一边，不太想开启自己的电脑，“其、其实要是之前对、对他监控的话，我、我觉得无所谓，但是他现在是、是我、我、我男朋友，我把他、他所有对外联系的信号全部监、监控起来总感觉……”
    “是啊，他现在的身份不一样了。”穆青桐耐心道。
    施沃兹不答话。
    穆青桐摸了摸他的脑袋。
    “我、我是在确、确定他没有问、问题的情况下，才答应跟、跟他恋爱的。”过了一会儿，施沃兹说道，“我其、其实明白，因为他、他跟我走得近、近了，才会再、再次被监控。大、大概老大已经看出来我、我跟达米安的关系了……而、而且这件事他让我自己来、来做，殿下他、他很信任我。我只是有、有点难受，万、万一被他知道的话，他肯、肯定会不高兴的……”
    穆青桐：“……”
    “不、不过，想想，不只是他，我、我们所有会直、直接接触到老大的人都会被、被监控。”
    “嗯，从安全方面考虑，毕竟你清楚江曜目前处于什么境地。”
    “从、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达米已经算、算是自己人了吧。”
    “你都叫他达米了？”穆青桐神色有点微妙。
    话题忽然间被转移，施沃兹的表情看上去呆呆的，老实道：“没、没有，是这样的……我不是不、不太会说话么，老、老是喊他达达米安……”
    施沃兹的脸有些红了，他抓了抓自己的耳朵，继续道：“叫快、快了之后，就好像在、在说榻榻米一样，他、他说不好听，就、就直接让我喊达米。”
    “哦——”穆青桐拖长了声音。
    施沃兹：“……”
    这时施沃兹的通讯器响了。
    穆青桐眼尖，一下就看到备注是达米安，立刻笑着把通讯器拿给他，催促道：“快快快，快接，快接，快接……”
    “你、你老笑我，你好、好烦。”施沃兹小声嘀咕道，“等你谈、谈恋爱你就、就知道了，我、我就接个电话有、有什么好笑的……”
    穆青桐搓了搓鼻子，没接话，揉了揉自己还在发酸的腰。
    某地下试验室。
    “姓名。”
    “莱尔·墨菲。”
    “年龄。”
    “22。”
    “编号。”
    “r02。”
    ……
    穿着白大褂的工作人员例行公事地问着这些问题，莱尔双眼并未焦距，机械地回答着。
    “你的日历表示最近陷入林恩霍尔记忆次数越来越频繁了。”工作人员拿着莱尔的手环，看到上面划的勾越来越密集。
    “是的。”莱尔点头，“但是记忆很零碎，没有规律，都是以梦境呈现的。”
    “除了这个你还有什么不良反应么？”
    莱尔认真想了想，摇摇头：“没了。”
    工作人员在本子上写写画画，过了一会儿从旁边拿出一个牙托，递给莱尔。
    莱尔迟疑了一下没有立马接过去。
    工作人员微微侧头，不太理解他的抗拒。
    “教授，请问林恩的记忆会取代我的么？我是说像穆青桐那样重塑海马区取代宿主。”莱尔问。
    “不。”工作人员摇了摇头，“这只是让你做一个记忆具象化显示，由于寄主已经死亡，他的记忆形态复制过来的时候不完整，他不会取代你本人。事实上他的记忆已经越来越不稳定了，或许有一天会消失。”
    “可它出现得越来越频繁。”莱尔说，“就像它要从我脑子里跳出来一样。”
    “那是因为你见到了穆青桐，直接刺激到了林恩·霍尔的记忆，让它变得活跃，但这样应该也只是加速了它的消失。”
    莱尔将信将疑，但终究没有追问下去，接过牙托咬着，然后躺在了检查台上。
    记忆具象化显示的实验令莱尔非常痛苦，牙托几乎被他咬烂，上面印出一道道深深的齿痕，检查台上的床单也被他的冷汗浸湿。他的手指抓在旁边的金属栏杆上，已经渗出了暗红的血，像一头野兽一样被捆在上面不断嘶吼着。
    残缺的记忆片段在镭射屏幕上慢慢展现，出现了模糊的几道人影。
    “青桐，青桐！”莱尔紧闭着双眼，想从橡胶带的束缚中挣脱出来，但却不能撼动它分毫。
    屏幕上的画面逐渐清晰起来，实验室的工作人员能看到一个巴掌大小炸弹的碎片正对着屏幕下方飞去，随即画面一顿。
    “现在的神经波动可以转化声音信号吗？”实验室的大门忽然被打开，走进来一个身着黑色大衣的男人。
    “元帅。”所有的工作人员立刻全体肃立，对着来者行礼。
    赫尔曼抬了抬手示意他们继续进行实验，漠然地看着莱尔在检查台上挣扎，然后把目光放在一位老者身上。
    站在仪器面前的工作人员立刻输入了一串指令，然后拉着电线接入了扬声器，一阵电流声“撕拉撕拉”地响了一阵后，终于出现了一句失真的声响。
    “导师——医疗队……撕拉……撕拉……”
    随后这句话立刻又被电流声给取代。
    “抱歉，元帅阁下。”老者走到赫尔曼面前，对着他行了个礼，“目前来说，转化声音信号的技术还不成熟。”
    赫尔曼点点头，继续把注意力移回到莱尔那里。
    莱尔整个身体都在检查台上颤抖着，唾液顺着牙托和嘴唇的缝隙中流下，嗓子已经吼到沙哑，橡皮带在他的胳膊上勒出了一道道血痕。
    “r02的心率已经达到了154……”工作人员汇报着实时进度，“状态极不稳定，建议注射镇定剂。”
    老者看了一下显示屏，上面的进度条已经快要到100%，于是同意道：“同意注射。”
    莱尔挣扎的幅度太大，针头无法准确地扎入进去，赫尔曼侧过头看了看跟着自己进来的副官，副官心领神会，立刻走上去去帮忙。
    待镇定剂注射进他的身体中后，没过几秒莱尔就安静了下来，然后沉沉地睡了过去。
    “莱纳教授，这应该是林恩·霍尔最后的记忆吧？”赫尔曼看着莱尔从检查台上被抬下来，淡淡地问道。
    “对，这段记忆截止到寄主死亡。”老者回答道。
    “莱尔已经不可能被林恩取代了吧？”赫尔曼摇了摇头，“你们根本无法确定移植的成功率。”
    “抱歉，元帅阁下……”老者低着头。
    “不，你已经尽力了。穆凌峰把他的实验数据全毁了，你能恢复成这样，帝国该给你颁发生物学奖。”赫尔曼并不在意，“如果不是莱尔，在此之前，我也不会知道他们已经做出了一个成功的试验品。”
    “元帅阁下……”
    “继续研究吧，帝国会尽可能地给你们提供经费。”赫尔曼笑着打断他道，侧脸的刀疤随之动起来，整张脸看上去凶神恶煞。
    五小时后，地下试验室。
    莱尔躺在阴冷的病床上悠悠转醒，药效已经退了下去，目光渐渐聚焦以后，他猛地睁开了双眼，随即从床上坐起。
    在他看到黑暗中的那个影子后，同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醒了？”
    是赫尔曼。
    “元帅阁下……”莱尔的声音沙哑粗砺，他身上的勒痕还在隐隐作痛，部分伤口已经开始结痂，稍微动了一下身体，痛得“嘶”了一声。
    “之前的任务完成得不错。”赫尔曼走到他面前，扯了一张椅子坐下，示意他不要乱动。
    “是我分内之事，元帅。”莱尔顺从道。
    “我已经接到情报，穆青桐来首都了，下学期的交换生有他的名字。”赫尔曼说。
    莱尔安静地坐着，听他继续说下去。
    “先休息两天，然后按原本的计划行事。”赫尔曼拍了拍他的肩。
    “是，元帅！”莱尔毕恭毕敬道。






　　☆、第51章 chapter51

而后病房内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寂静。
    “元帅。”没过多久莱尔打破了沉默。
    “说。”赫尔曼拨弄着自己大拇指上的指环，程亮的金色戒面上雕刻着荆棘的纹路和一个十字架，反射的天花板灯光不时射进莱尔的眼睛。
    “……”莱尔却没有接话了。
    “你在担心什么呢？”赫尔曼取下指环对准灯光看了看，然后呼一口气，再将上面的水雾擦去了。
    “你的私人问题我管不了。”赫尔曼重新把指环戴上，站起身扯了扯军装的下摆。
    “谢谢元帅。”莱尔没法起身，正襟危坐地给他敬了个军礼。
    待赫尔曼走后，莱尔颓然地倒在枕头上，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双眼空洞地注视着天花板。
    在不久之前，他告诉了赫尔曼江曜和穆青桐的关系，那天他和穆青桐在洗手间对峙，不仅是穆青桐，他也进行了录音，并且他的录音是从一开始就记录的，比穆青桐的更为详尽。他从学校出来后就把这份录音交了上去，而赫尔曼的计划也重新制定完毕，把他需要完成的部分加密后发送到了他的手环上。
    因为被林恩的记忆影响的缘故，他从还未见到穆青桐这个人开始，就会不自觉地在脑海里描摹他的样子。他原本以为这个人不会出现在这里，但是他却意外地成为了自己的同学，并且在第一天就透露出，他是那个世界的穆青桐，他认识林恩。
    莱尔无法否认林恩对穆青桐热烈的情感，他窥伺到了林恩未死之前和穆青桐相处的片段，作为一个旁观者，他无法对林恩那种严格的等级观念产生共鸣。
    这情感被压抑得太久，以至于他看到穆青桐第一眼时顷刻间爆发，他想紧紧地抱住他，亲吻他，把他占为己有，向全世界宣告那个人是属于自己的。
    在面对穆青桐的时候，他时常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林恩还是莱尔，他必须得时刻提醒自己他真正的身份，他来军校真正的目的。
    而后来，他发现穆青桐也在怀疑他，并且和江曜关系密切。
    那段时间他嫉妒着江曜，只能变着方法地关心他。
    穆青桐如多年前一样迟钝，把他所有的异常行为都归于强烈的目的性。
    所以穆青桐几乎每天都在偷偷地试探他，装作不经意观察他细微的动作，询问某些方面的专业知识，去摸他手上的枪茧……
    这种手法和林恩教他的一模一样，甚至连询问的用词都未改变。
    过了一段时间后穆青桐终于消停了下来，他以为这种试探到此为止的时候，穆青桐却突然间疏远他了，与此同时越来越在意江曜，他们甚至在天还没亮时一起训练。
    他能看出那时候穆青桐并不是真正的爱江曜，但注意力却已经无法从江曜身上移开，穆青桐忽然的疏远，其目的性显而易见。
    再然后他接到了行动开始的暗语信息，他便按照计划顺手推舟地给了穆青桐窃听器，而且把与此事毫无关系的达米安也拉下了水。
    穆青桐反应很快，在第二天他的宿舍就被安装了红外摄像头，而这时，他也能判断出穆青桐已经和江曜站在一边了。
    后来他慢慢地按照计划按兵不动，撇开自己的关系，让穆青桐误认为是自己的判断出错。
    在林恩的记忆中，穆青桐一直对自己的直觉很信任，他无法忍受自己的错误。
    等到窃听器的事情告一段落，穆青桐的情绪稍微恢复了一些，他又对穆青桐进行越来越多的暗示，间接地告诉他自己就是林恩，果不其然他让穆青桐陷入了一种紧张而惶恐的局面。
    站在林恩的角度来说，他太了解穆青桐了，他知道对方的弱点在哪里，该从哪里入手。
    他一次又一次地逼迫他，磨掉他仅存的自信，让他精神濒临崩溃。
    但他唯一没有想到的是穆青桐和江曜的关系。
    他本以为穆青桐不会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喜欢江曜，而江曜不会屈尊接受穆青桐，可这一切发生地太快，令他猝不及防。
    被林恩影响后，他已经无法控制那种近乎变态的占有欲了，以至于他看到穆青桐身上的痕迹时几乎想杀了江曜。
    莱尔闭上眼睛，在脑子里一遍遍地模拟之后和穆青桐的交锋，思考他的每一步退路，会发生的一切可能。
    他面色平静，就像在听一曲轻柔的音乐一般。
    六日后，首都，公寓。
    “嗯，我晚上就回来了。”穆青桐戴着蓝牙耳机，坐在阳台上看着缓缓升起的朝阳，小腿从护栏的缝隙中伸了出来，垂在空中，“施沃兹选的这个公寓看日出特别好看。”
    “唔……”江曜似乎还在吃东西，说话的声音很含糊。
    “你来过他这里么？”
    “没有。”
    穆青桐对着耳机傻笑。
    “你想让我来？”江曜问，未等穆青桐回答，他就直接道，“那我下周来找你。”
    “啊？”穆青桐愣愣地，跟不上江曜的节奏，过了一会儿才道，“你们大二不是要期末考试了，你不复习？”
    “不是你要我来的吗？”
    “早啊……”施沃兹穿着小熊猫睡衣，揉着眼睛推开了阳台的玻璃门。
    穆青桐吓了一跳，不一小心按到了挂断键：“早早早啊……”
    施沃兹睡眼惺忪地打了哈欠，一双眼睛都变得湿漉漉的，然后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筋骨后才看到穆青桐戴着耳机：“这么早就打、打电话么？”
    “没、没有，我听音乐呢。”穆青桐心虚道。
    “哦……”施沃兹没怀疑，只是觉得今天穆青桐说话怪怪的，忽然间变得结巴了。
    被我传染的？施沃兹迷迷糊糊地想。
    “今天想吃什么？”穆青桐取下耳机，转移了话题。
    “鸡蛋摊、摊饼。”施沃兹说。
    “行，我去做……”穆青桐抓着栏杆站起来，“弄完了我得去医院了，然后我直接回学校，今天晚上我们有一门考试。”
    “好的！”
    上午九点，亚尔城第三医院。
    距穆妈妈手术已经过去了二十来天，但她仍未清醒。
    第二次的出血量太大，救过来已经很不容易，穆青桐被告知穆妈妈的脑功能已经有部分的损伤，极有可能成为植物人。
    这边的医疗条件比赛德卡区稍微好一些，洛森已经帮他打点好了一切，护理人员也非常尽心尽责。
    可穆妈妈的情况不容乐观。
    “什、什么？”施沃兹正洗着盘子，塞着蓝牙耳机。
    “整个情报部的服务器都被病毒攻击了，现在被你的防火墙拦住了一部分，但有一些已经入侵了我们的数据库。”电话那头道。
    “我、我马上过来！”施沃兹把盘子一扔，差点把它摔烂，慌忙地用毛巾擦干净手。
    “你尽快，中毒这几年还是头一次，它复制的速度太快了，你现在直接远程吧。”
    “好。把、把网络打开。”施沃兹脸色惨白，他的防火墙从未出过差错，上周他才去做了日常修复，怎么会这么快就出错？
    而且他竟然被告知去情报部根本来不及，必须远程遥控，对方究竟是谁？
    也幸亏他人刚好在首都，如果他在军校，指不定今天会发生什么岔子。
    施沃兹把两台电脑全塞进了背包，拿起钥匙就冲出了公寓。
    穆青桐站在病房前观望了一阵，叹口气，步伐沉重地走进了洗手间。
    他打开水龙头，接了一捧冰冷的水，呼在自己脸上，顿时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随后他弯着腰，慢慢地把脸上的水珠擦干净，甩在洗脸池处。
    当他站起身睁开眼后，确通过镜子看到身后隔间的门却打开了。
    穆青桐下意识地把注意力放在那个人身上……
    “好久不见，青桐。”莱尔换了一身衣服，即使没有穿军装，休闲服也被他魁梧的体型撑了起来。
    “还真‘首都见’了，莱尔。”穆青桐看到洗手间的门已经被关上了，在莱尔越走越近的时候，他把手伸进了裤兜。
    “又录音？噢，不对，你这是要打电话联系他了？”莱尔笑着道。
    “不，你想多了，我只是想拿纸巾擦擦手。”穆青桐淡定地从裤兜里掏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后擦干净的手上的水珠。
    “噢……”莱尔的语气听上去有些失望，随后他走到穆青桐面前摊开手，里面是一个小型的金属机器，上面有个天线一样的东西。
    “亏我还带了信号屏蔽器，现在看上去没用了？”莱尔说着，把那个小东西揣进了兜里。
    穆青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默默地把用过的纸巾扔进了一旁的垃圾篓，然后把右手的手掌很自然地覆在左手上。
    “啊……让我猜猜……”莱尔表情夸张地惊呼，他眯着眼睛盯着穆青桐的手，“你左手衣袖里有一把匕首？”
    穆青桐听后，停下了自己的动作，也笑着摇了摇头：“对，我是把刀放在袖子里了。”
    莱尔道：“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你这习惯还是没变。”
    穆青桐陪着他笑得十分灿烂，过了半晌，他叹口气，说：“你还在装自己是林恩。”
    “怎么说？”莱尔神色有些诧异。
    “因为……”穆青桐的笑容消失在脸上，左手瞬间伸进右手衣袖中，抽出一把锋利的短匕掷了过去：“林恩知道我是左撇子。”

　　☆、第52章 chapter52

短匕擦着莱尔的脸被钉在了墙上，他的皮肤几乎能感到刀锋的冰凉的温度。
    趁着莱尔侧身的档口，穆青桐随后又抽出了自己左手衣袖的短匕，高高地抛起，然后反握住，一手扶着莱尔的胳膊，跳起近两尺余高，猛地往他脖颈处扎去。
    莱尔重心不稳，为了躲避穆青桐他不得不继续后仰，与此同时发力出拳，击中了对方的肋骨，让他的进攻偏离了方向。
    莱尔出拳的力道极重，穆青桐穿的衣服不厚，右手忽然脱力，短匕差一点掉了出去。他感觉那一拳几乎把他的肋骨打到骨裂，五脏六腑都在腹腔内疼痛起来，
    他后退两步抵在了洗手台上才勉强稳住了身体。
    莱尔却轻声问道：“痛么？”
    穆青桐：“……”
    穆青桐拿着短匕一言不发，像莱尔这种级别的对手，以他的实力无法匹敌，他身体的抗击打能力根本承受不了几次这种重击。
    上次与谢远的那场打斗，是在对方戴了很厚的拳套的情况下，才让他免去了部分皮肉之苦，可这一回他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穆青桐暗暗地深呼吸了一下，调整好状态，随后借着洗手台的支撑，抬起右腿向莱尔踢去。
    “你右腿根本抬不起来。”莱尔说道，“你永远也改不了这个毛病。”
    忽然穆青桐变了姿势，整个人腾空，身体右拧，左腿猛地回旋扫了过去。
    “可是你不知道我早就改了这个动作！”
    莱尔后退一步，用小臂堪堪挡住了穆青桐的攻击，而后他反手扣住了穆青桐的脚踝，整个人往前倾，另一只手拽住了穆青桐抓着短匕的手腕：“我不想跟你打。”
    穆青桐被限制住行动，但却并未挣扎，而是往前一蹬，又将右腿抬起扫了过去。
    莱尔松开穆青桐的腿，竟不闪不避，继而扯着他的手往自己的方向拉，穆青桐的力量远不及他，一时间被拉着扑了过去。
    穆青桐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但他已经无法挣开。他想拼命躲避，但是莱尔钳制了他另一只手，几乎捏碎了他的骨头。
    然后莱尔以掌为刀，向穆青桐的喉管劈下。
    那是人体最脆弱的地方之一，如果攻击太过迅猛，极有可能一击毙命。
    “啊……”穆青桐顿时蜷得像个虾米一样，捂住被击中的地方，痛苦地张着嘴拼命换气，但却呼吸困难，唾液和眼泪不受控制地流出，滴在地面的瓷砖上，看上去狼狈无比。
    他的手不停地在颤抖，短匕掉在手边，可他却没了捡起它的力气。
    莱尔蹲下1身，拍了拍穆青桐的背：“难受么，青桐？”
    穆青桐双眼通红地瞪着他，说不出一句话。
    “何必呢？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舍不得碰你。”莱尔叹了口气，然后用略微粗糙的手指摸上了穆青桐的脸。
    穆青桐强忍着不适，厌恶地把他的手甩开：“咳……你……你真让我……我恶心……”
    莱尔对穆青桐强烈的反感并不在意，他站起身摇了摇头，说：“本来今天我想和你好好谈谈，可是我发现，现在不是你我见面的最佳时间……刚刚我出手不算重，但你现在的样子，还是去急诊看看吧，好吗？”
    他关切的语气温柔到近乎于恳求，却让穆青桐十分反胃。
    “滚。”穆青桐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你让我滚？好啊，我听你的，只要是你说的话，我都听。”莱尔柔声道，“后会有期，青桐。”
    穆青桐瘫坐在地上，仍未缓过气来。
    莱尔对着镜子，扯了扯自己变得皱巴巴的衣服，然后把稍微凌乱的头发弄整齐了，回过头微笑着说：“再见，青桐。”
    等莱尔走出了洗手间的门，穆青桐大力拍了几下自己的胸口，他大口地喘气让氧气顺利进入到自己的身体，让缺氧的肺部快些恢复过来。
    大约过了半分钟，洗手间来了个中年男人，看到穆青桐坐在地上，不解地问道：“你怎么了？”
    穆青桐一言不发，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然后撑着洗手台站了起来。
    他猛烈地咳了几声，喉管里有很明显的血腥气。
    穆青桐踉跄了几步，终于走出了洗手间，来到了医院的走廊，随即他拿出手环拉开通话界面，看到信号恢复满格后，拨通了江曜的号码。
    等待江曜接电话的同时，他跌跌撞撞地跑到电梯处，向下的标识亮着灯，莱尔在电梯里面对着他微笑，同时电梯门缓缓地阖上，他就眼睁睁地莱尔消失在他面前。
    穆青桐冲过去用手砸下每一个电梯向下的按钮，让其他的电梯快一些在这层楼停下。
    首都，第一军事情报部。
    施沃兹：“现在是什么情况？”
    施沃兹的手指下面是他自己设计的单手镭射键盘，手环的扬声器被打开，机器把他的输入的话直接说了出来。
    “对方已经打开了我们分布在两个区的所有特工名单，现在我们的通讯系统也出了问题。”
    “通讯系统？”手环发出的声音冷冰冰的，毫无人情味，和施沃兹的脸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施沃兹扯了张椅子坐下，把自己的两台电脑打开，把其中一个接入了桌上台式机的信号。他的左手同时输入了拨通穆青桐号码的指令，但却传来一阵“嘟嘟”的忙音。
    施沃兹烦躁地双手同时操作，让两台电脑显示出不同地画面，手指敲击键盘的速度飞快，子文件夹一层层被他拉开。
    “是y9型号的手环通讯出问题了？是所有的吗？”施沃兹一边查看被攻击的数据库，一边打字道。
    “嗯，y9的网络全部瘫痪，现在正在修复。”
    “名单的情况怎么样，有没有下载记录？”施沃兹问道。
    “没有记录。”探员说道，“最后一道防火墙很难突破。”
    “嗯，现在把数据全部备份，然后清空，我们必须把攻击源找出来。”施沃兹站起来在旁边的键盘上又输入了几行指令。
    “是，长官。”
    “现在把网络组和通讯组的人全部叫过来。”施沃兹眉头紧锁，手下的动作没停，另一只手腾出来摁下了光驱按钮，“把我包里的蓝色袋子打开，里面有一张没有封面的光盘，拿出来放进去。”
    “是，长官。”探员敬了个礼。
    亚尔城第三医院。
    穆青桐焦急地在电梯处踱步，听到蓝牙耳机里传来“嘟……嘟……”地声音非常烦躁，为什么江曜还不接电话？
    电梯的标示灯亮了起来，发出“叮”地一声，穆青桐赶紧抬脚走进去。
    然后江曜低沉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
    “喂？”
    “江……”发现电梯里有人之后，穆青桐即将脱口而出的名字被硬生生咽了回去，他一着急，竟然忘了江曜的另外一个名字，停顿了两秒也想不起来，干脆省略道，“我见到莱尔了！你能联系上伊尔墨么？我待会儿要联系导师，我见到他了！喂？喂，喂……”
    电梯的门阖上之后，通讯的信号立刻被切断了，耳机里一阵寂静，穆青桐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深呼吸几口气稳住心神，无视了站在自己身边的人投来的奇怪的目光。
    电梯很快到了一楼，几乎在门打开的一瞬间，穆青桐就冲了出去。
    “路斯恩！你听得到么？”穆青桐急促道。
    “可以，你那边怎么回事？”江曜的语气有些疑惑。
    医院的大厅人来人往挤得摩肩接踵，到处都是患者家属和各种各种的病患，穆青桐四处张望，搜寻着莱尔的影子。
    “我刚刚说的你没听见？”穆青桐有些不敢相信。
    “没有，刚刚接通后你那边没有说话。”
    “……”来不及去计较这个问题，穆青桐接着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在医院碰见了莱尔，你不是之前跟我说过你们跟丢了莱尔么？能不能帮我联系一下伊尔墨？不，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我现在开手环的定位。”
    “你注意安全。”江曜说道。
    穆青桐隐约觉得今天的江曜有些奇怪，但莱尔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了医院大门口，他往那个方向冲了过去：“好的，我现在联系洛森。”
    “不用了，我和洛森在一起。”
    “……”穆青桐没有挂断通话，他取下了一边的耳机绕着脖子挂在另一边的肩膀上，以便听到周围的声音。
    莱尔低着头前进，也许是为了安全起见，并未上任何一辆车，他一个人匆匆地淹没在人群中，穆青桐紧随其后地跟了上去。
    “路斯恩，他离开医院了，现在看上去只有他一个人……我能不能申请跟上去？”穆青桐问道。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穆青桐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大概是在和洛森讨论，过了一会儿江曜才道，“可以。”
    “好的，联系上伊尔墨之后告诉我。”穆青桐放心下来，一边小跑着一边环顾周围的环境，不敢放缓脚下的速度。
    莱尔忽然间在医院出现，医院有摄像头监控，难道他完全避开了？他在进洗手间之前完全没发现任何异常情况。
    而且莱尔走的时候那么正大光明，说明他已经对暴露行踪无所谓，现在他又会去哪里？

　　☆、第53章 chapter53

第一军事情报部。
    施沃兹活动了一下一直在敲击键盘的手指，拿出兜里的工具，把自己的手环上的小螺丝拧开，换下里面的芯片，然后开机再次拨打了穆青桐的号码。
    这一次却是“正在通话中”的提示音，他疑惑地在单手镭射键盘上输入了一句话，然后按下发声键，对着身边的探员道：“y9的通讯系统不是全部瘫痪？会有遗漏的号码频段吗？”
    “不可能啊，网络部还在修复信号。”探员回答道。
    施沃兹想了一会儿，输入了穆青桐另外的一个号码。
    过了好半天，电话那头才有声音出来。
    “你好……”
    “喂？”施沃兹赶紧开口道。
    “……这里是穆青桐，我暂时不在通讯器旁边，如果您有事儿找我，请在提示音响起之后留言……”
    施沃兹：“……”
    施沃兹眉头紧锁，又给江曜打了过去。
    “长官，现在是……”
    施沃兹把手环移到了左手，镭射键盘拉到了右手下面，输入了一句话：“启动卫星信号，y9的信号芯片换了，把入侵的事情尽可能地告诉外勤人员。”
    “长官，数据库被攻击的事情呢？”
    “我来做。”施沃兹的额头已经出了一层薄汗，心跳的频率也比以往快得多，双眼有些干涩，他闭了闭眼睛，输入指令，访问了元数据库的界面。
    探员给施沃兹敬了个礼，施沃兹神色疲惫，微笑着点点头输入了话语：“快去吧。”
    “嗯？”江曜疑惑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你怎么用这个号码？”
    施沃兹把手环的通话蓝牙系统接入了自己的电脑，直接在上面打字然后转化为语音跟江曜通话：“老大，y9通讯器的芯片信号被完全屏蔽了，情报部数据库正在被攻击，我还在处理。”
    “什么时候的事情？”
    “不到一小时。”施沃兹看了看墙上的电子钟。
    “青桐呢？”
    “我联系不上他……”
    “怎么回事？”江曜打断道。
    “……我拨了两次他的号码，一次是他通讯器的普通信号，无人接听，另一次是y9的……”文字转化成语音后，音色非常奇怪，但好处是施沃兹不用自己开口，周围的人并不知道他在和谁通话。
    “然后呢？”江曜紧张道，同时他那头传来“砰——”地巨大关门声，随即便是一阵军靴踏在楼梯上发出的沉闷声响。
    “那边说是正在通话中，青桐的信号没有出问题。”
    “……”
    江曜在电话那头在一瞬间安静下来，什么声音都消失不见，仿佛通讯被中断了一样。
    “有人拦截了青桐的信号……”施沃兹觉得自己输入这一段话的时候手指按下按键特别艰难，“而且现在我在情报部完全抽不开身……所以，这应该是一场针对青桐的有预谋的行动。”
    亚尔城第三医院。
    “路斯恩，你还在吗？”穆青桐问。
    “在，怎么了？那边有什么问题吗？”江曜疑惑道。
    “我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莱尔好像是想故意引我到某个地方去……”穆青桐走到喷泉边，观察莱尔的同时，以防周围的人听到他的江曜的对话。
    “怎么说？”江曜问。
    “……”穆青桐迟疑了一会儿，说，“莱尔从楼上下来之后一直在我视线范围内，我是隔了一段时间才从洗手间里出去的，按理说他早就应该不见了，没道理说会这么一直暴露自己。刚刚情况太紧急，现在我仔细想想，觉得不太对劲，这不是林恩的风格。就算是莱尔，如果他能在严密的监控下甩开你的人，那么他也没道理在一分钟之内还会让我发现他的踪影。”
    “……”江曜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阵，穆青桐等着他的下一步指示。
    被击中的喉部还在痛，刚刚追出来的时候由于运动剧烈，又让呼吸困难起来，眼前阵阵发黑。穆青桐捂着被击中的地方，深呼吸几口气好让肺部供氧正常。
    “你怎么了？”江曜听到穆青桐诡异的如破风箱似的呼吸声。
    “没事。”穆青桐清了清嗓子，那里又传来一阵剧痛，他面部抽搐了一下，拿着通讯器开启前置摄像头看了看，那里已经通红一片，但还未有青紫的痕迹。
    他拉了拉衣领挡住了脖子，催促道：“这事儿你怎么看？”
    “可是他会带你去哪里呢？”江曜问道，“你稍微等一下，我的人还没就位。现在他人呢？”
    “没消失，在路口。”穆青桐眯着眼看了看，“我也不知道，他这个人目的性极强，但我摸不清他在想什么，感觉他有些……怎么说……”
    “什么？”
    “……”
    穆青桐觉得今天的江曜特别奇怪，态度一直不咸不淡的，完全心不在焉，如果不是声音一模一样的话，他甚至以为和他通话的是另一个陌生人。
    托卡斯军校，b栋。
    “你在情报部待着，让网络部的人把青桐的现在的通讯信号切断，再重新联系他，一定要联系上。”江曜听施沃兹说完，沉默了几秒后命令道。
    “是。”施沃兹一边访问元数据库的同时，一边开始搜寻穆青桐的信号频段。
    “他今天早上去了医院是吗？”江曜问道。
    “是的，吃完饭后就走了，但是他说他去过医院之后会直接回学校，不过他现在应该还在那边。”施沃兹回答道。
    “好，其他的事情你先别管，我现在从军校过去，两小时后到。”
    江曜说着挂断了电话，给管家挂了个动用私人飞机的紧急信息，紧接着给洛森打了过去。
    “殿下。”未等江曜开口，洛森已经开始汇报情况，“我正准备联系您，情报部那边出了事……”
    “我知道，现在第三医院那边能联系上多少人？”
    “穆青桐在那边？”
    江曜默认。
    “外勤全部失联，卫星信号还没有接上，现在只能从总部派人过去。”
    “好，那边你安排，我现在得赶去亚尔城。”江曜说话的同时收到了管家发回来的信息反馈，告诉他私人飞机已经从飞机场起飞。
    亚尔城第三医院，喷泉边。
    “我觉得他有精神方面的问题，行为举止和正常人不太一样……”穆青桐盯着莱尔的方向说道，“上次和这一次表现得特别明显，而且这一回比上次更加严重了。”
    江曜沉默了一阵，说：“那别跟上去。”
    “嗯，我在喷泉这里坐着。如果他真是想要带我什么地方，应该不会无动于衷。就算不是的话，他下次应该还会来找我……现在我只有一个人在，安全为上吧。”穆青桐感觉受伤的部位越来越疼了，情报部的人迟迟没有就位，他一个人贸然上前势必会陷入危险。
    如果现在他仍是独身一人，也许他会放手一搏，但是现在他已经和江曜在一起，他很清楚自己是江曜的软肋，必须要保全自身的安危。
    江曜那头又是一阵沉默，穆青桐也暂时找不到话说，他掏出通讯器看了看，发现信号没问题，便拨通了施沃兹的号码准备联系他。
    “你在干吗？”江曜好半天没听到穆青桐说话，问道。
    “……”穆青桐想说他在联系小黑，可是话到嘴边却咽了回去，说，“没什么，我在等你的人过来。”
    “好的，那你在喷泉边别动，再等半分钟他们就该到了。”
    通讯器的通话界面被打开后立刻被退出，随即屏幕上出现了“连接失败”的字样。
    穆青桐：“……”
    他的信号格明明是满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随即他立刻拨打了运营商的官方电话，仍然显示出了相同的提示。
    穆青桐：“……”
    “青桐，你面向的方向是哪里？”江曜问道。
    “帝国银行大楼。”穆青桐说。
    “看你的四点钟方向，有没有两个人过来？”
    穆青桐侧头一看，两名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正往这个方向走来，步伐频率和衣着方式和周围的人格格不入。
    “有。”穆青桐说。
    “让他们接你回去。”
    “好的。”穆青桐再次望向莱尔的方向时，他已经消失在了视野中。
    “你先跟他们走，莱尔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有另外的人跟着。”江曜说道。
    “……”
    穆青桐沉默了几秒，站起身，望着两名黑衣男人，把通讯器收好，眯了眯眼睛，问道：“你叫他莱尔？”
    “怎么了？”江曜不解道。
    “不，没什么。”穆青桐说完立刻挂断了电话，把紧急定位系统开启，毫不迟疑地开始极速狂奔逃离开喷泉，他前进的同时想了想还是一头重新扎进了医院。
    江曜从未叫过莱尔的名字，而且一开始为什么那么容易就同意让自己跟上去？上一次他擅自行动已经见识过江曜的脾气，这一回他态度太过诡异，淡定到近乎于冷漠。
    江曜绝对不会那么对他说话，除非……
    对方根本不是江曜。
    第一军事情报部。
    “布莱克中校！”网络部的人拿着平板匆匆跑过来，屏幕上的定位地图中央闪烁着一个黄颜色的圆形小点，“有人开启了紧急救援定位，在亚尔第三医院。”
    施沃兹：“……”
    施沃兹当机立断道：“帮我联系行动部，马上派人过去。”
    “那边已经让人去第三医院了。”下属说道。
    “谁下的命令？”
    “是洛森大校。”
    听到这个名字后，施沃兹紧绷的神经立刻放松了下来，他呼出一口气，把手掌覆在脸上，稳了稳心神，然后搓了一把脸，道：“那、那就好，那就好……”

　　☆、第54章 chapter54

“中校……”下属显得有些迟疑。
    “怎、怎么了？”施沃兹许久没有开口说话，发出的声音有些干涩。
    “y9的信号已经全部被屏蔽了，可是这个突然出现的定位信号，却是y9的频段……”
    施沃兹清了清嗓子，解释说：“他的没、没有被屏蔽。”
    “什么？”
    “来，帮、帮我一起修、修复网络。”施沃兹岔开了话题道。
    “啊……是，长官。”见施沃兹不愿多说，下属识趣地没有追问下去，知道戴手环的人的身份肯定在他权限范围外，否则平日知无不言的施沃兹不会一句话也不说。
    数据库的最后一道防线每隔五分钟会自动替换密码，施沃兹更改了最初的密码更换规律，对方一直没能突破。
    卫星信号逐渐被接了起来，联系上的外勤人员也越来越多，失控的局面慢慢恢复了正轨。
    施沃兹的手指酸麻无比，大脑高负荷运转后让他整个人都相当疲惫，但短暂的放松后他立刻又投入了工作中。
    在把切断信号的初始命令输入完毕后，他拍了拍下属的肩膀，示意让他先做，然后自己拨打了江曜的电话。
    施沃兹其实也只是抱着试试的心态，江曜之前告诉他两个小时后到首都，这时候说不定已经上了飞机。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江曜竟然接了。
    “老大？你……”江曜的身份太敏感，施沃兹仍然不敢开口说话，再次动用了文字转换语音的功能。
    “现在情报部情况怎么样了？”江曜的声音很稳，直接打断了施沃兹。
    施沃兹心里“咯噔”一声，一瞬间就意识到江曜那边的情况不对劲，立刻配合道：“已经恢复了很多，探员名单保住了，目前他们还没有入侵其他数据库的意图。”
    “好的，我过一会儿会来情报部，你通知一下。”江曜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施沃兹戴着耳机一脸怔愣，回过神后站起身，一路小跑上楼去找负责人通知王储殿下要来情报部。
    托卡斯军校大门处。
    江曜拉开车门坐进了车里，喊了一声：“舅舅。”
    “看你急匆匆的，是不是要去哪里？”赫尔曼说道。
    “噢，今天早上情报部出了事，我正准备过去看看，不知道您有没有收到通知？”江曜不动声色道。
    “副官汇报过了，但情况不是已经控制住了吗？怎么，还得动用飞机？”赫尔曼眯着眼睛说。
    气氛在一瞬间变得紧张起来，江曜随即道：“情报部很少出事，所以我想看看，顺便熟悉一下那边的管理。而且上回演讲后，我再出门就不太方便了，索性让管家调了飞机过来。”
    “嗯，等你毕业就该继位了，早点熟悉熟悉也好。”赫尔曼拨弄着大拇指上的指环，轻轻地笑了一声，语气和蔼地转移话题道，“你来这边读书我一次都没来看过你。”
    “没有关系。”江曜笑着道，“我知道舅舅很关心我。”
    赫尔曼慢慢把指环摘下，又重新戴上。
    江曜紧紧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道：“舅舅，您这次来没有通知校长吗？”
    赫尔曼摇摇头说：“刚好这边军团有事，我只是顺便过来看看，就不兴师动众了。”
    二人沉默了一阵，赫尔曼忽然看了一眼军校的大门，又回过头问：“你来这边读书那么久了，有没有考虑过下一任的王后人选？”
    “……”江曜在赫尔曼看不见的地方，倏地握紧了拳头，过了几秒才恢复到之前淡然的状态，叹口气笑道，“这个问题我还真没想过，在军校接触的人也比较少，而且这不是指挥类的学校吗？能选择的范围太小了。”
    “也是。”赫尔曼点点头同意道，“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尽快考虑一个这个问题，毕竟现在王室人丁稀少，只有你一个王位继承人。子嗣是巩固王权很重要的一个因素，你迟迟不结婚，舅舅也老了，不能帮你太长时间，万一出什么事的话……”
    他并未把话说完，但后面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
    “嗯，我知道了，舅舅。”江曜郑重道。
    赫尔曼并未在军校待太长的时间，军部事务繁多，他必须赶回去处理，和江曜道别后便让司机开车离开了赛德卡区。
    江曜送走了赫尔曼后，一脸阴沉。
    赫尔曼很明显已经知道了穆青桐的存在，刚刚关于子嗣的讨论绝非偶然。
    而且赫尔曼不会无缘无故来军校看他，他前脚收到了穆青桐出事的消息，赫尔曼后脚就出现在军校，这样的巧合只能是赫尔曼故意来拖延时间。
    情报部的事情是我干的，我对穆青桐出手了。赫尔曼这次出现，无疑是在告诉他这样一个信息。
    在刚刚的那一刻江曜无比痛恨自己，明明知道对方是在挑衅示威，他却对此无能无力，还得好言好语地跟他打太极。
    现在的他太过弱小，他的势力远远不及赫尔曼强大，在继位之前他都必须忍气吞声。
    而且江曜也能确定穆青桐已经脱离了危险，赫尔曼是真的想要抓他，他这个举动百分百地是在试探自己，逼着自己手忙脚乱，间接地去承认穆青桐和自己的关系。
    即使从接到第一个电话开始，他就想到了这个可能。
    可是事关穆青桐，他不得不一步步地被赫尔曼钓上钩，他不能用穆青桐的命做赌注，失败的代价大到他无法承受。
    但是赫尔曼为什么会如此准确地出手？他千辛万苦地隐瞒穆青桐的身份，连荣光计划小组的人员他都没有告知，赫尔曼却对此了如指掌。
    知道穆青桐身份的人只有洛森、施沃兹、达米安、伊尔墨，这些人当中不可能有内奸……
    但还有一个——
    莱尔。
    江曜绷紧了咬肌，莱尔是赫尔曼那边的人，只有他，既清楚穆青桐的身份，又能摸清他的一切动向。
    不知道青桐现在有没有见到总部的人……
    管家弓着腰走过来恭敬道：“殿下，您是否还要去亚尔王城？”
    “走吧。”江曜说。
    在这一场博弈中，江曜再一次处于下风，赫尔曼利用穆青桐这个软肋，完完全全地牵制住了他。
    最重要的是，再要瞒住穆青桐的身份，会变得更加困难，起码情报部在这次的事情中会有一部分人知情，好在军校这边还能拖一段时间……
    亚尔城第三医院。
    穆青桐一头扎进了人堆里，极速跑到电梯处站了一会儿。
    他回过头看了看，那两名黑衣男人还没有跟上他，于是换了前进的方向直接跑上了楼梯，三步并成两步一下子跑到了四楼的位置。
    第三医院的建筑面积非常大，如果在对方只有两个人的情况下，他在医院里拖延半个小时是没有问题的。
    穆青桐眼前阵阵发黑，他踉跄了几步，扶住走廊上的座椅，肋骨和喉咙的痛感越来越强烈，他的行动受到了非常明显的牵制……
    随后他想到了一个让他背脊发凉的可能——
    莱尔对他出手，也许根本不是为了防卫，而是限制住他后续的行动！
    那人从一开始就猜到了，自己会推测出他此行的目的，并且会发现黑衣人的到来，但逃走的难度却大大地增加了。
    如果自己没有发现异常，那么抓捕会更加顺利，自己也无力去反抗……
    不管事情往哪一步发展，都会陷入对他非常不利的局面，穆青桐像坠入了冰窖一样，浑身发寒，到底有多少人在对付他？
    这个团队，甚至可以拦截情报部的通讯信号，天衣无缝地模拟出江曜的声音……
    正当穆青桐在思考的时候，他手环上的指示灯忽然间亮了，总部已经接到了他的求救信号，并且前来救援的人已经非常接近他。
    可是他的通讯信号都能被对方拦截，这个信号是不是真的呢？
    穆青桐再三考虑之下，还是准备关闭定位系统，但就在这时，一个陌生的号码在屏幕上闪了起来。
    穆青桐：“……”
    接，还是不接？
    穆青桐戴着耳机大步在走廊前进，他一边走一边注意周围穿着深色衣物的人，不时在拐角处停留，查看前方是否有危险，随后跟在病人家属的后面继续前进。
    到底还会有谁打来？穆青桐完全无法确定。
    自己失联了这么久，江曜是不是察觉出了不对劲？这通电话会是江曜打来的吗？
    号码坚持不懈地在屏幕上闪烁着，穆青桐犹豫了许久，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喂？”对面是一个陌生的电子音。
    是施沃兹。
    穆青桐见过施沃兹使用这个功能，施沃兹跟他说过，为了避免出现紧急状况，不耽误工作进度，把事情很快安排下去，他特地给自己写了个这样的程序。
    听到这个声音后，穆青桐忽然觉得自己在洪水中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他压低了声音，竭力控制住自己，仍然无法隐藏语气中的颤抖：“小黑，是我，穆青桐……”
    施沃兹似乎也在那边松了口气，即使电子音听上去毫无感情：“好的，老大他马上会来情报部，你开着定位，我们的人马上到了，一共有三个，我把他们的照片发给你……”
    “没问题。”穆青桐说。

　　☆、第55章 chapter55

穆青桐不敢耽搁，说话的同时不停地在大楼内移动着，他更不敢挂断电话，施沃兹给他发的探员照片很快显示在了屏幕上，全是陌生的面孔。
    “他们已经到医院大门处了，你能赶过去吗？”
    “我尽量。”穆青桐喘着粗气，不仅喉咙，他的肺部也开始抽疼，下楼的时候没忍住剧烈咳嗽起来，呕吐感接踵而至，他猛地扶住栏杆用手捂住嘴，遏止住自己的声音。
    等他摊开自己的手时，手心沾上的唾液带着明显的血丝。
    穆青桐：“……”
    “你还好吗？”施沃兹问道。
    “没事……”穆青桐把血沫咽了回去，强撑着站直身体，扶着楼梯跌跌撞撞地继续往电梯的方向跑去。
    “你再坚持一会儿，老大说他马上赶过来，你会安全的。”
    不知道是否运气太好，穆青桐一直没在医院大楼内部见到那两名黑衣男人的踪影，在电梯门阖上的那一刻，他撑着自己的大腿弓着腰，闭了闭眼睛，不停地换气。
    “你没事吧？”电梯内还有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见穆青桐面色苍白，动作怪异，关切道。
    穆青桐抬起头，扯了扯嘴角，艰难地说道：“没事，谢谢……”
    老妇人蹙眉望了他许久，最后道：“你是来看病的吗？”
    此时穆青桐发声已相当困难，每吐出一个字都让他的喉管倍受煎熬，他实在没有力气去回答她了，只摇了摇头。
    “小伙子，我劝你还是去看看吧，你现在这个样子……”
    “叮——”
    听到电梯到第一层的提示音后，穆青桐重新发力撑起自己的身体，冲老妇人点了点头，电梯门随后打开，他见过照片的三名探员中，有一位正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右手伸进大衣里，戴着蓝牙耳机扫视着周围的环境。
    穆青桐颓然地举起了自己的左手示意，那名探员很快发现了他，小跑着过来和他会和。
    “情报部反间谍情报处见习探员……穆青桐……”穆青桐开口接头的同时，腿一软险些跪在地上，那名探员赶紧扶住了他。
    “你好，我是行动部的史提芬。”探员说，随后他对着蓝牙耳机对同伴通报了情况，不到半分钟，另外的两个探员也从旁边赶了过来。
    穆青桐精神状态极差，史提芬架着他的胳膊，把他往外扛，问道：“这边什么情况？”
    “对方露面的共有两人，男性，有枪支，都穿黑色大衣，身高大约六尺三英寸，一个棕色短发，一个黑色短发。”穆青桐简明扼要道。
    另外两名探员听到后立刻默契地开始在大厅内扫视，他们的手一直放在腰间的枪托位置，掩护史蒂芬带着穆青桐离开医院。
    “你怎么样？”史蒂芬架着穆青桐走出了医院大门。
    “咽喉软组织挫伤，有咳血现象；肋骨被重击，有骨裂的可能。”穆青桐静静地陈述自己的伤势。
    “先上车。”史蒂芬说。
    第一军事情报部。
    施沃兹看着屏幕上四个点终于会和到了一起，随后收到了他们同步的实时音频，险些喜极而泣，他扶住额头自言自语地小声祈祷了几句，给江曜发了个信息。
    【施沃兹：任务完成，青桐已经上车了。】
    这条信息一直处于未读状态，施沃兹推测着江曜大约已经上了飞机。
    “长官……”下属拿着平板走到施沃兹面前。
    施沃兹敲出一行字：“我们继续修复系统，接下来的事情交给行动部吧……数据拷贝怎么样了？”
    “已经替换了80%。”
    施沃兹想了一会儿，对下属命令道：“现在不用太过拦截病毒，等数据替换完毕后，把最后一道密码防线的更新频率换了，让它侵进来。”
    “您是想……”
    “在它建立好连接下载数据的时候，找到信号的发射点，把这次入侵的人给揪出来。”施沃兹道。
    亚尔王城，时代大道。
    史提芬开着车一路向情报部奔去，另外一名探员给穆青桐简单地处理了一下伤势，车内开着空调，他半躺在后座上，身上盖着自己的大衣。
    “没人跟上来？”史蒂芬边开车边看后视镜。
    “没有。”一直侦查情况的探员回答说。
    史蒂芬加快了车速向前开去。
    穆青桐闭上眼睛休息，放缓了呼吸频率，以减轻身上的疼痛感。
    他们的通讯一直保持着畅通，忽然一个频段突兀地插了进来。
    “我是洛森·葛林。”那头说道。
    他们这次行动的最高指挥官。
    “穆青桐人怎么样？”洛森问。
    “受了轻伤，但没有大碍。任务完成得很顺利，还有十多分钟就能赶回情报部了。”
    “嗯，辛苦了。”
    坐在穆青桐旁边的探员在和洛森通话的同时不停地在看他，眼神中带着探究和好奇。
    穆青桐一早就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但由于自己的情况不便明说，开口也相当困难，只是尴尬地对其笑了笑。
    如果待会儿江曜真能来情报部，应该就会有人猜到为什么会如此兴师动众地去营救一个已经被停职的见习探员了……
    第一军事情报部。
    穆青桐被护送着进了情报部大楼，这栋建筑的装修并不华丽，大门处立着高耸的国旗，国旗台基座上有十来只小鸟，惬意在瓷砖上蹦来蹦去。
    情报部内部的装修跟穆青桐之前工作的地方没有太大差别，都以简洁严谨的风格为主，只是这里的建筑面积更大。
    “现在去哪儿？”穆青桐用气流音问。
    “带你去做检查。”史蒂芬回答道。
    这里还有医疗设施？
    行动部设在二楼，配有紧急医疗设施，以备不时之需。
    经检查后穆青桐并无骨裂的情况，但咽喉处伤及了血管，内部黏膜有撕裂伤，短时间内不能正常说话。
    看来莱尔出手的时候确实收了力。穆青桐并无庆幸地想。
    大约中午十二点，穆青桐正躺在休息室，忽然整栋大楼开始戒严，行动部的人在走廊上来回踱步，他隐约听到了上级在分配站岗和巡逻的位置。
    穆青桐侧过头，用眼神询问史提芬怎么回事。
    史蒂芬探出头看了一会儿，说：“王储殿下要来了。”
    穆青桐：“……”
    这江曜，好像从国庆日那天以后，出门的阵仗变得越来越大了。

　　☆、第56章 chapter56

“你那是什么表情？”史提芬见穆青桐一脸无语。
    穆青桐摇摇头表示没什么。
    “你认识殿下？”史提芬忽然想到，“你不是也在托卡斯军校念书吗？”
    这回穆青桐没否认，但岔开了话题，用气流音道：“可以帮我倒杯水吗？”
    史蒂芬给他接了杯温水。
    几分钟后走廊逐渐安静下来，穆青桐忽然感到手腕传来一阵震动。
    【江曜：。】
    又是标志性的句号，穆青桐看到这个符号忍不住笑起来。
    “你们家那位的信息？”史提芬揶揄道。
    穆青桐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耳尖。
    【穆青桐：你到了？】
    【江曜：我刚下飞机上车，半小时后到情报部，你怎么样？】
    【穆青桐：我现在挺好的，在二楼休息室躺着。】
    【江曜：检查完了吗？】
    【穆青桐：检查过了，没大问题，需要休息一段时间，就是说话有点困难。】
    【江曜：嗯。】
    【穆青桐：你下午能回学校吗？】
    【江曜：怎么了？】
    【穆青桐：我晚上有门期末考试。】
    【江曜：你现在还想着考试？】
    【穆青桐：没关系的，只是轻伤，不影响。】
    【江曜：等我过来再说，我到了情报部后先要开会，开完会才能来休息室看你。】
    【穆青桐：你先忙你的^_^】
    在穆青桐来到情报部的这段时间里，施沃兹一直没有现身，想必还在忙碌着。史提芬告诉他，今天早上情报部的防火墙被攻击，y9的通讯信号被全部屏蔽，现在还在追查攻击来源。
    穆青桐眉头紧锁，如果是这样，那莱尔今天找上他绝非偶然，他背后的势力连同他一起策划了今天的事件，每一步都计算得无比精确。
    他得把他这边的情况原原本本地汇报给江曜，整合一下各方面的信息。
    胸腔的疼痛渐渐消了下去，但喉咙里似乎肿得越来越大，穆青桐觉得吞咽都变得困难起来。
    距江曜赶到情报部，再开完会起码还有两个小时，穆青桐实在无聊，吃了药后人也变得困倦，于是老老实实地闭上眼睛休息。
    室内的隔音效果非常好，一直保持着绝对安静，床被垫得很软，穆青桐躺着躺着便睡着了。
    五楼会议大厅。
    江曜坐在长条会议桌的最前方，桌上摆着今天事故的汇报书。情报部的主要领导人分别坐在会议桌的左右侧。
    待今天的相关负责人汇报完情况后，江曜十指交叉，把手肘搁在桌面上，沉声道：“这就是你们情报部所谓的防火墙？”
    会议室内鸦雀无声。
    “通讯信号被屏蔽四个小时，外勤人员全部失联，含有探员资料的数据库被入侵。从建国以来，将近四百年的时间，都没出过这样的事情，你们情报部就是这样保密的？”江曜用食指点着实木桌面，“而且到现在，你们都没有追踪到入侵的信号。这就是我们国家最强大的国防系统？”
    施沃兹坐在会议桌的最后方，眉头紧锁，目光空洞。
    忽然会议室的门被敲响，江曜示意警卫员开门，一名少校匆匆进来，敬了个礼，跑到江曜身边，俯身耳语了一阵。
    江曜听完后，对所有人道：“刚刚的消息，媒体已经收到了风声。晚上召开一个新闻发布会，该如何措辞，你们自己斟酌，我不想让情报部的公信力收到质疑。”
    “五天之内，这件事必须解决，我要看到事故总结报告，相关人员在事情调查完毕后再进行问责。”江曜环顾了一圈，最后总结道，“我希望是最后一次见到这样的事情。”
    二楼休息室。
    穆青桐睡得迷迷糊糊地，感觉自己额头被一双粗糙却温暖的大手盖住了，他茫然地睁开了眼，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醒了？”
    是江曜。
    史提芬已经不见了踪影，休息室里只有他们两人，江曜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蹙眉摸着他的额头。
    你来了。穆青桐说不出话，只能用口型道。
    “嘘……”江曜示意他闭嘴，然后收回手，帮他把被子掖好，“我不能陪你太长时间，刚开完会，马上就得走。其他人都在外面，我让施沃兹暂时关掉了监控……”
    穆青桐对着他笑，把双手从被子里伸出来，举得老高：抱抱。
    江曜叹了口气，把他搂进怀里，柔声道：“还疼吗？”
    头一回听到江曜用这样的语气说话，穆青桐显得有点错愕，但随后立刻摇了摇头。
    江曜紧紧地搂着他，像是怕失去他一样，把脸贴在他的脖颈处。
    穆青桐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告诉他事情已经过去了。
    两人静静地抱在一起，仿佛一对劫后余生的普通情侣，过了好半天，江曜才恢复了原本的样子，松开了穆青桐。
    “我看看你的伤。”江曜说。
    穆青桐乖乖地仰起头。
    咽喉处的伤从外面看起来并不严重，只是有些青紫，还带着不明显的肿胀，江曜伸手在旁侧小心翼翼地摸了摸。
    “对不起。”江曜忽然低着头道歉。
    穆青桐摸上江曜的手背，示意他没有关系，这件事根本不怪他。
    江曜一言不发，再次抱住了穆青桐，这一次他的力道更大，仿佛要把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穆青桐被他弄得有些呼吸不畅，但并未将他推开，顺从地任由他抱着。
    “今天上午我跟赫尔曼见面了。”江曜说道。

　　☆、第57章 chapter57

“嗯？”穆青桐被江曜的话惊道，没忍住说出了话。
    江曜赶紧松开他，然后把他嘴捂住：“嘘……”
    穆青桐被他这样大惊小怪的动作弄得哭笑不得，无奈地握着江曜的手腕，让他放下。
    “以后别一个人出来，不过你下次再来首都，我会派人跟着你的。”江曜把穆青桐额头上沾到的发丝捻开，捧着他的脸说，“四喜丸子既然能找你第一次，肯定还有第二次，他们会一直做到成功为止，但有可能不是他来找你。”
    穆青桐轻轻地笑了起来。
    江曜：“？”
    你取的这个外号救了我一命。穆青桐用口型说道。
    “什么意思？”江曜不解。
    穆青桐挠挠头，这段话太长，让江曜辨认他口型有些困难，于是他把手环的镭射键盘打开，直接输入了一段话显示在屏幕上。
    【我在医院碰到莱尔之后第一时间就给你打电话了，但我不知道我的信号已经被拦截，对面传过来的声音跟你一模一样，他让我站在喷泉边等着，说有人来接我，还说莱尔已经有人去追踪了。虽然之前的通话我有点怀疑，但直到最后，我才确定和我说话的不是你，因为你从来没有喊过莱尔的名字，你一直叫他四喜丸子。】
    江曜：“……”
    江曜尴尬地咳了一声，随后认真道：“这件事怎么没人跟我说？”
    【洛森跟我说情报部不干净，所以除了小黑我不敢跟其他人提。可从我到了情报部后，小黑一直在忙，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穆青桐解释道。
    “嗯，我待会儿跟施沃兹说，让他把那段通话语音记录下载下来，最好能分析出原本的语音。”江曜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道，“对了，我已经让情报部发布了通缉令，连坐墨菲家族取消了爵位世袭。”
    【连坐？这么严重？】穆青桐有些诧异。
    “他是危害国家安全罪。”江曜解释道。
    穆青桐沉默了一会儿，继续打字。
    【你刚刚跟我说你见到赫尔曼了，怎么回事？】
    “就在施沃兹告诉我你遇到危险的十分钟内，我接到了赫尔曼的电话，他说他刚好在赛德卡区办事，顺便来军校看看我，当时我的私人飞机刚刚起飞……”
    【私人飞机？你真有钱。】
    “别闹，你听我说完。”江曜无语道，“这件事是他策划的，他已经知道你了。”
    穆青桐拉住江曜的手腕，让他把手覆在自己的脸上，然后蜷起膝盖到胸前，偏过头靠在上面，安静地听他继续说话。
    江曜知道穆青桐这是在安慰他，告诉他没关系，他用指腹摸着他的脸，说：“我估计他从你进军校的时候就知道你的事情了，虽然军校没有染色体不一样就不能混住的规定，但这种情况几乎没有。所以你体检的时候我让洛森打了招呼，让医院改了你的性别，但你的体检单上还是写了xy。我去问了洛森，他说医院方面的解释是临时换了打体检单的医生，还没来得及改过来。后来他们还说，如果是想换宿舍，这个没有影响。现在看来，应该是赫尔曼动了手脚，可惜我当时没有意识到。”
    【没有关系的，你当时不知道莱尔他认识我，你保密工作已经做得非常好了，真的。】穆青桐没办法，只得输入了这么一句话。
    江曜叹了口气，继续道：“可是根本没用。”
    【别这么说。】穆青桐吻了吻江曜的手心。
    而后他岔开了话题。
    【现在我们可以确认莱尔是赫尔曼的人了。】
    “对。”江曜的注意力被成功转移，表情严肃道，“如果根据我们以前的推测，莱尔也进行了记忆移植实验，那么这个实验背后应该是赫尔曼在操纵。”
    赫尔曼为什么那么在意这个实验？穆青桐不明白，照这么一说，今天赫尔曼要抓他，必定也跟这个实验有关。
    他的最终目的是想要得到什么呢……穆青桐和江曜对望许久也思考不出答案，赫尔曼的一举一动都匪夷所思，根本猜不透他在谋划什么。
    【在你们以前获取的关于赫尔曼的情报中，没有提到他和这个实验有关吧？】穆青桐回忆了一会儿，洛森给他情报中没有这样的信息记录。
    江曜摇摇头。
    【他做得那么隐蔽，肯定是害怕别人发现。】穆青桐说。
    “嗯。”江曜赞同道。
    二人又是一阵沉默，穆青桐忽然松开了江曜的手，把膝盖躺平，然后取下手环放在大腿上，打开了模拟画板。
    【监控你确定完全关闭了吗？】穆青桐再次向江曜求证。
    “嗯，施沃兹在管监控。”
    【我们来把信息整合一下，现在有点散。】
    “好。”
    【目前我们已经知道赫尔曼是这个实验的出资人，而莱尔是试验品，在你上辈子他是发动了内战的，他要当皇帝。】
    “没错。”
    【如果他要谋反，有一点是非常矛盾的，这个也是我们之前讨论过的。】穆青桐打完字，刷刷地在画板上写下了一行字。
    “嗯，如果他要谋反，在杀了我父王，全国大乱之时，才是对他最有利的时刻。而不是一直扶持我，等我成年，才发动内战。”江曜看穆青桐手速飞快地写下了这个疑点。
    【记忆移植的试验品，最初预计的结果是什么？你知道吗？】
    “寄主的记忆完全取代宿主，你的实验是成功的……”江曜说到第二句话时，声音忽然小了下去，眯着眼睛仿佛思考着什么。
    【按照常理来说，一个人的大脑无法容纳两个人的思想，除非他们互相独立。就像两个不同的人格，分别在不同的时刻苏醒，绝对不能同时出现、同时存在。现在莱尔的精神状态已经很不稳定了。所以我的实验是成功的，而莱尔的实验是失败的。】
    【赫尔曼想当皇帝。】穆青桐接着输入道。
    江曜：“……”
    【我和莱尔的实验是两批人在进行，也许赫尔曼手上的那批科学家跟我爸妈以前是同事，或许他们发生了什么分歧，才会分道扬镳。】穆青桐推测道。
    “你的实验成功了，也就证明记忆移植这个实验是可行的，寄主能够取代宿主，并且不会有任何不良反应。”江曜总结道，“但他们之前的实验失败了，所以赫尔曼才想抓你。”
    【江曜，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了。】穆青桐关上了画板，眼神中带着震惊。
    “他疯了。”江曜站起身，一脸难以置信，“他真的疯了。”
    “他想作为寄主，取代我的记忆，一次又一次地移植下去。这样相当于得到永生，他想生生世世地当皇帝。”

　　☆、第58章 chapter58

这个认知让江曜背脊发凉。
    赫尔曼不仅想当皇帝，他还想得到永生，把安巴尔帝国牢牢地握在手里。他不需要发动政变，不需要损失一兵一卒，就能轻易夺取江曜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拥有帝国最高的权力。
    “难怪他之前会那么保护我，一直在稳固国家政权，挑不出他半点错……他从一开始就把这个国家当成是他自己的私有物。”
    “江曜……”穆青桐担心地看着他，他的声音嘶哑无比。
    江曜回过头，责备道：“不是叫你别开口说话吗？”
    穆青桐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会再开口，张开胳膊抱住江曜的腰，江曜的手指插进他柔软的黑发里，拖住他的脑袋。
    穆青桐仰起头，用口型道：你已经做得够好了。
    江曜没有接话。
    或许是觉得两人现在的状态太腻歪，穆青桐吸了吸鼻子，轻轻把江曜推开，然后拿手环输入了一段话。
    【现在的情况比上辈子好得多，起码你现在已经摸清了赫尔曼想要干什么，而且你准备得非常充分，你有自己的死忠。你现在已经慢慢开始权力交接了，不是吗？】
    “嗯，从明年开始我来这边的次数会越来越多，到时候你要看你妈的话跟我一起过来，反正赫尔曼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瞒住军校和媒体就行。”
    【别老说我的事情，现在不是在说你吗？】穆青桐无语地说。
    “唔……”江曜不置可否地含糊道，“那我们下一步就得针对他这个实验了，首先得揪出这个实验的负责人。”
    穆青桐忽然眼前一亮，写道。
    【我有个主意。】
    “什么？”
    【我的实验成功后，你见过我父母没有？】
    江曜摇了摇头，说：“你的实验完毕后，他们就消失了，我试着去找他们，但没有收到任何反馈。”
    穆青桐沉默下来，他记得在很久之前，他就拜托过施沃兹帮他查了这方面的消息，但施沃兹至今没有给他任何有价值的线索，找到自己父母绝非易事。
    “你是想通过你父母找到赫尔曼那边的科研人员？”江曜问道。
    穆青桐点点头。
    “好。”江曜思忖一会儿，觉得这件事非常有必要，穆青桐的父母在其中一定扮演了重要角色，他甚至隐隐有种感觉——穆青桐父母与上辈子赫尔曼发动政变有直接联系。
    这两个人太过神秘，在做完实验时候竟然能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并且再也没有出现过。
    “青桐，如果你父母已经不幸……”江曜顿了顿，“所以我会另外安排一部分人去查找这个实验的相关信息。”
    【还有，江曜，赫尔曼其实也在忌惮你。】
    “怎么说？”江曜疑惑道。
    【因为他今天去找你，其实也是在试探你。他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完全可以现在就把我带走，可是他没有，他无意这样做，我很顺利地逃出来了。如果他不是在忌惮你的话，他根本没有必要去威胁你、警告你，让你适可而止，不是吗？你现在没有继位就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等你把帝国的行政权、军权全握在手里后，你的优势会更加明显。他并不是有百分百地把握自己会赢。】
    这一段话并未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全是穆青桐对他的鼓励，江曜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不知如何回应。
    他的咽喉处还带着伤，但明亮的眼神一如往常。
    江曜觉得自己的心跳很快，他盯着眼前的爱人一语不发，他想抱着他，亲吻他，告诉他自己爱他。
    【莱尔这里也是个突破口……对了，有件事我得跟你道歉。】穆青桐被江曜炙热的眼神盯得有点不好意思，低下头输入了一段话。
    江曜回过神，问：“什么事？”
    穆青桐的目光带着忐忑。
    江曜眯起眼睛。
    【你得保证你不生气。】
    江曜：“……”
    穆青桐缩了缩脖子。
    江曜被他的动作弄得啼笑皆非，说道：“说吧，到底什么事。”
    穆青桐心里七上八下的，抖着手输入道【我觉得莱尔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这个问题我们不是已经讨论过了，怎么？”
    【我很确定他会来找我第二次，因为在我来首都之前，他跟我说“首都见”，所以我觉得我跟他……应该是一场持久战。】
    “……”江曜迟疑了一会儿，然后沉声道，“你是说，你早就知道了他会来首都见你？”
    穆青桐：“……”
    江曜盯着他，深吸一口气，然后怒道：“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居然不跟我说！”
    “我……”
    “你让你别说话了！”江曜吼道，“你以为你在拍电影？上天下地无所不能，玩个人英雄主义！你一早告诉我这件事，你会差点被赫尔曼的人带走吗？你究竟知不知道你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穆青桐惊慌失措地从床上爬起来，捂住了江曜的嘴，抱住他说道：“对不起！”
    “你闭嘴！”
    穆青桐不敢再开口，只能把脑袋埋在他胸前用气流音道：“我错了，我错了……”
    江曜烦躁地捏了捏自己的眉心：“你自己想想，你是第几次这么干了？我是你丈夫，碰上这么大的事情，你是不是该跟我商量一下？”
    “这是最后一次！”穆青桐保证道。
    江曜一脸不相信。
    穆青桐没办法，只能踮起脚，搂住江曜的脖子把他拉下来，对他道：“我发誓，以后绝对不会瞒着你。”

　　☆、第59章 chapter59

穆青桐瞪大眼睛，赶紧摇了摇头表示不同意。
    “你自己看你脖子成什么样了，就不能消停点儿？”江曜道。
    穆青桐拉着他的手还是不太想答应，显然对刚刚那个理由不满意。
    江曜没办法，耐着性子进一步解释道：“通缉令已经发出去了，你是在第三医院遇袭的，这么着急赶回去才奇怪吧？证明让情报部这边操心，写完了你拿去看看就行，不过估计军校那边也不会找你问。你们班的那些来问你，你说不知道不就行了？”
    穆青桐：“……”
    “待会儿施沃兹忙完了会来接你回去，我还要在这边待几天，等你伤好得差不多了，到时候一起回去就行。”
    江曜的命令不容违抗，穆青桐想了想他说得挺有道理，于是默默地用口型道：再见。
    江曜拍了拍他的脸：“好好休息。”
    穆青桐点点头。
    江曜转身便走，但刚走出几步又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无语地看着穆青桐。
    穆青桐：“？”
    江曜看了他几秒，忽然道：“我都要走了，你就不能亲亲我？”
    穆青桐：“……”
    江曜不耐烦地催促道：“快点。”
    穆青桐“噗”一声笑出来，走上前去，抱住江曜的脖子踮起脚和他接吻，江曜顺势搂住他的腰，二人纠缠了好半天才分开。
    随后穆青桐用气流音说：“下次一定记得。”
    江曜整了整衣服含糊地“唔”了一声。
    快去吧。穆青桐说。
    第一军事情报部，六楼监控室。
    施沃兹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一边注意着监控屏上的画面，一边在自己的电脑上敲击着搜索指令。他看到监控里江曜出现在走廊上，带着警卫队离开，于是打开了休息室的监控，屏幕里的穆青桐慢慢地走回床铺，拉开了被子躺下，就和之前一样。
    “布莱克中校，你说殿下会跟他说什么？居然连监控都要关了？”下属问道。
    施沃兹头也不抬，一边锁定监控程序，一边回答道：“机密。”
    这个词把下属噎得没话说，只得道：“……抱歉，长官。”
    江曜在开会的时候发了很大的脾气，他一句解释的话都不能说，只能把今天的事故报告写完后交上去，然后等着上级的命令。
    防火墙是他一手设计，做日常维护的也是他，虽然不可能被降职，但从重处罚是免不了的。
    今天的事情令他始料未及，情报部和军校的防火墙他会定期修复里面的漏洞，自从换了他写的防火墙后，这两个系统从未被攻击成功过。
    他把情报部的数据库做了三层密码保护，通常入侵者会被拦在第一道密码就再也找不到突破口。但这回对方竟然直接打通了两层，访问了最后一层随机密码，差一点就造成大规模泄密，他们的卧底，还有隐姓埋名的特工会全部完蛋。
    这个病毒并不高明，施沃兹以前还在念书的时候就见过这种手法，自动更改防火墙的指令，一步步获取最高权限，拦截己方发出的信号。
    这种病毒程序必须有人在远程操控，否则破译的速度没法超过他设置的更替密码的速度。
    而且这种病毒的植入必须要从内部入手，最初始的病毒是从他们情报部内部的电脑开始自我复制的，而且从入侵的速度来看，分明是对他的算法非常熟悉的。
    情报部的网络监控没有问题，发生这种情况最大的可能就是他们当中出了内奸。
    所以，那个内奸到底是谁……
    施沃兹按着自己的太阳穴，闭着眼睛休息了一会儿，然后猛地睁开眼睛，语速极慢道：“排查军校的每一台电脑，强行恢复从今天开始的一切日志记录。”
    托卡斯军校，阶梯教室门口。
    “达米安，你看了今天的新闻吗？”阿尔杰问。
    达米安往教室里看了一眼，说：“看了，今天马里奥中校要开这个会，估计就是说那个事的。”
    “我记得你以前不是和莱尔很熟吗？”
    “嗯，我跟他一个队。”达米安蹙眉道，“我完全没看出他会是做出这种事的人。”
    “他好像特别针对青桐。”阿尔杰说，“不过我总感觉……”
    “感觉什么？”达米安不动声色道。
    “感觉莱尔和青桐之间，不是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原本我们都以为只是莱尔喜欢青桐，然后对他性骚扰，再然后被开除。但是看今天的新闻，莱尔又去了青桐妈妈的那家医院，说他不是去找青桐，我都不信。而且情报部发的通缉令是危害国家安全罪……”
    达米安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没有接话。
    今天中午在消息被媒体公布之前，他联系过施沃兹，但施沃兹始终没有接听，发出去的信息一直处于未读状态。他担心施沃兹出事，就给江曜打了电话，结果接电话的是江曜的管家，告知他殿下正在开会，随后他才看到今天的午间新闻。
    这背后隐藏的阴谋似乎越来越大，他所知道的信息并不比其他人多，不论是施沃兹还是穆青桐，都三缄其口，不肯透露分毫。
    事实上他并不在意穆青桐和莱尔会怎么样，前者有江曜护着，断不会出什么事，而皇家的恩怨也不是他所能插手的。
    他唯一担心的是施沃兹，穆青桐曾经警告过他，暗示他说施沃兹和江曜站在同一阵营。江曜的处境并不妙，太多的势力在垂涎王位。今天发生的事情已经表明双方开始正面交手，斗争慢慢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那天穆青桐对他说的话，无疑是在逼着他站队，逼着他参与到夺1权的斗争中。
    他没办法再置身事外，保持中立，除了效忠江曜他别无选择。
    “听马里奥中校怎么说的，危害国家安全罪……如果真有什么，你觉得我们能知道内情吗？晚上情报部还有个新闻发布会呢，你要真关心这事儿，晚上考完试看重播。”达米安说完之后便走进了教室，寻找大二的位置。
    “嗯。”阿尔杰跟着他走了进去。
    第一军事情报部。
    施沃兹一直忙到晚上八点才吃上饭，不出他所料，本应该在上午生成的日志文件全部被破坏，他们要找出其中的异常，必须一一将其恢复，这种工作枯燥而烦闷。
    他已经连续对着电脑十二个小时，体力撑到了极限，整个人状态极差。同事见他这个样子，索性让他先回去休息，等第二天再过来继续。
    施沃兹想了想，他还得把穆青桐带回自己公寓，于是答应下来，说明天七点会来上班。

　　☆、第60章 chapter60

两人见面的时候，穆青桐被施沃兹的憔悴程度吓了一跳，施沃兹疲惫到说不出话，身上披着军装大衣，显得整个人非常瘦小。
    二人相顾无言，走出情报部大楼后看到外面围着许多记者，摄像机上的补光灯照得门口如同白昼，穆青桐和施沃兹默契地走到一边，好不容易才拦到了的士。
    刚上车施沃兹的通讯器就响了，可他倒在后座的靠椅上，闭着眼睛动也不想动，侧了侧身子示意穆青桐帮他把通讯器拿出来。
    穆青桐默默地伸手抽出他裤兜里的通讯器，看到上面来电的是达米安，于是举到施沃兹面前。
    “嗯？”施沃兹想问穆青桐为什么不顺便帮他接了，但立刻反应过来穆青桐现在不能说话，于是接过通讯器抱歉道，“对、对不起，我忘了。”
    他刚滑动接听键就听到达米安略带焦急的声音道：“兔子？”
    “达米……”施沃兹强打起精神，但仍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哈欠，“不好意思今、今天忙了很久，没接你电话……我、我已经准备回去了，没、没事了现在。”
    “那就好。”达米安这一整天打了不下十通电话，直到刚刚施沃兹才接，再次听到了对方的声音，总算是安心了一些，“你现在跟穆青桐在一起？”
    “嗯。”施沃兹道。
    “注意安全，我明天没事，能过来看你吗？”
    这时穆青桐拉了拉施沃兹的衣袖，用口型说：后面有辆车跟着我们。
    施沃兹从后视镜看清了车牌后，摆摆手示意没关系，待会儿再跟他解释。
    自己人？穆青桐心领神会道。
    施沃兹点点头。
    “我、我明天要上班，没时间陪、陪你。”
    “没关系，你忙你的。”达米安无所谓道。
    施沃兹想了想，明天他要来情报部上班，只能把穆青桐一个人留在公寓。虽然江曜已经安排了情报部的人保护他，但不能离穆青桐太近，如果达米安能来，穆青桐的安全将会多一层保障，何况他也很久没和达米安见面了。
    “那、那我把我地址给你，你明、明天自己过来吧，我可能不、不会去接你。”
    “好，我大概下午两点到，待会儿订票。”达米安说。
    “还、还有……”施沃兹吞吞吐吐的。
    “怎么了？”
    “我床有、有点小……”
    达米安忽然在电话那头大笑起来，说：“你觉得床小可以睡我身上，我身上大。”
    “……”
    施沃兹赶紧挂了电话。
    感情不错啊你们。穆青桐无声地调侃道。
    “没没没有！”施沃兹满脸通红地否认说。
    穆青桐但笑不语，转过头看窗外疾驰而过的车灯。
    除了咽喉处的伤以外，穆青桐的外伤并不严重，在情报部休息了一下午，基本上恢复了过来。回到公寓之后，施沃兹简单地洗漱一下便倒在床边睡着了，大脑一直在超负荷运转让他身心俱疲，倒下去的时候连拖鞋也没换。
    穆青桐叹口气，默默地帮他把鞋脱了下来，然后把他往里面推了推，拉开被子替他掖好才去自己房间准备吃药睡觉。
    “咚咚——”突然响起了一阵敲门的声音。
    这么晚了谁会来，不会是达米安吧？这也太快了。
    穆青桐走到门口，警惕地眯着眼睛在猫眼处看了看……
    一个无比熟悉的鼻子正对着猫眼，整张脸被凸面镜拉得极为畸形，看上去非常滑稽。
    穆青桐：“？！”
    这时候他不是应该在王宫里吗？穆青桐又惊又喜，赶紧给江曜开了门。
    你怎么来了？穆青桐诧异道，他有些心虚地望了一眼施沃兹的卧室，发现后者并没有被这动静惊醒。
    江曜的大衣上还带着冷气，进屋的后顺手把它脱了下来，回答道：“不想睡王宫，偷偷溜出来的。”
    穆青桐听到后一句话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又在想什么？”江曜皱眉道。
    穆青桐指了指窗户，说，你怎么不从那边爬上来？
    江曜：“……”
    江曜无语地揉了揉他脑袋，说：“你嗓子怎么样了？”
    正准备喷药。穆青桐回答。
    江曜反手把门关上，然后半搂住穆青桐的肩：“走。”
    没人跟你来吗？穆青桐不确定地往后面看了一眼。
    “警卫在楼下的车里。”江曜回答说。
    江曜在进卧室的时候顺便把门给反锁了，这个动作总让穆青桐觉得怪怪的。
    从情报部带回来的药就放在桌上，江曜把包装纸拆开，看了看说明书，对穆青桐道：“嘴张开。”
    穆青桐感觉有些羞耻，但仍然乖乖地张开了嘴，让江曜给他上药。
    江曜的动作细致而耐心，把穆青桐拉到台灯下，仔细查看了一番他咽喉，慢慢地把药涂在伤口，还提防着碰到穆青桐的小舌引起呕吐。
    “把衣服脱了。”上完药后江曜忽然道。
    穆青桐：“？？？！！！”
    江曜：“……”
    江曜脸有些红，瞪了他一眼，压低了声音道：“啧，我看看你的伤！”
    “……”穆青桐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低着头解开衬衫扣子。
    卧室里开着空调，但把衬衫脱下后仍然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穆青桐冷得打了几个寒噤。
    江曜盯着他的肋骨，头也不回地把自己的大衣拿起来批在他身上。
    穆青桐的肋骨处一片青紫的痕迹，淤青的中心还有些肿，江曜在旁边轻轻按了按，指着床道：“躺上去，我给你擦药。”





　　☆、第61章 chapter61

“一天到晚就想着上1床，有这么喜欢我吗？”江曜说。
    穆青桐：“……”
    穆青桐面红耳赤，不敢去直视江曜的眼睛，这次确实是他想歪了。他想开口反驳说明明是你每次爬我床上硬赖着要挤一起睡，怎么又变成他想了。
    但这句话到了嘴边，忽然想起他自己现在不能开口说话，于是被迫默认了江曜的说法，默默地躺了上去。
    在他第一次受伤的时候江曜就给他做过按摩，他一点点地感受到对方的手法由生疏慢慢变得熟练，但这一回他伤的是肋骨……
    江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赤1裸的上半身，穆青桐的皮肤还是不能很好的适应室内的温度，在竖起鸡皮疙瘩的同时，胸前那两处淡色的点也渐渐立了起来。
    穆青桐：“……”
    江曜：“……”
    穆青桐眼观鼻，鼻观心，把放在桌上的药油给了江曜。
    江曜一言不发地接过，将药油倒在穆青桐淤青的位置，然后往手上滴了一些，抹匀搓热，将手覆了上去。
    他的手指长度与身高成正比，稍微动一动就会搓到穆青桐胸前的敏1感点。
    穆青桐：“……”
    穆青桐咽了口唾沫，不自然地往后缩了缩。
    江曜：“……”
    江曜把胳膊往前移了移。
    穆青桐被碰到那儿，觉得奇痒难耐，又往后缩了一点。
    江曜再次把胳膊往前伸，几乎绷成了两道直线。
    穆青桐被他碰到后还是痒得不行，再次向后缩去。
    江曜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又往前伸，但依旧离穆青桐的身体有将近两厘米的距离。
    江曜：“……”
    江曜忍无可忍地吼道：“我给你擦个药你浪什么浪！”
    穆青桐瞪着眼睛，用口型回击说：是你在乱碰！
    “你闭嘴。”江曜面无表情地威胁道，“小心我操1你噢！”
    穆青桐被他堵得一句话说不出来，只好坐起身，拿起药油准备往自己手上倒。
    江曜一把抢过去，抬高了声音命令道：“我让你躺下了！”
    穆青桐：“……”
    他嗓子还在疼，不能跟江曜直接吵起来，抢也抢不过他，只能再次躺回去。
    穆青桐有点不服气，他都说不出来话了，江曜这不是欺负人么？
    他望着天花板，咬着下嘴唇，越想越憋屈。
    酝酿了好半天，最终憋出一句：你别往那里搓了，把我搓硬了你帮我撸吗？
    他嘴动得太快，江曜根本反应不过来：“你说什么？”
    这种话穆青桐断不可能说第二次，想着自己算败给他了，眼睛一闭干脆装死。
    江曜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阵，继续给他抹药。
    药油逐渐吸收，皮肤的温度也升高了不少，江曜置若罔闻地兀自帮他按摩，指腹不时擦过那个敏感点，酥麻感从那里一直传到尾椎，穆青桐强忍着叫出来的冲动，蜷起了膝盖。
    江曜：“？”
    穆青桐深呼吸一口气道：你继续。
    江曜疑惑地往下看了一眼，发现他的裤子已经被顶起来了。
    江曜：“……”
    他停下手中的动作，问道：“你能行吗？”
    穆青桐赶紧拉着被子盖住，猛地摇头示意自己没问题。
    江曜明显不相信，但想想以穆青桐现在的身体状态肯定不适合干那啥啥，于是站起身，对他道：“我去洗个手。”
    穆青桐尴尬万分，用被子把整个人都蒙在里面。
    可听到江曜走出几步之后，又没忍住偷偷掀开，去看江曜的背影。
    江曜走路的速度比以前慢一些，而且姿势有些奇怪，穆青桐回忆了一会儿，似乎他们第一次同睡一张床的早晨，江曜就是这么走路的……
    这么一想穆青桐更窘了，脑子开始混乱起来，身体又难受，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憋着等它下去时间太长，撸一发又不好意思，而且就这么短的时间，江曜肯定知道他在做什么。
    穆青桐侧着身体把脑袋完全埋进枕头里，姿势无比扭曲。
    江曜足足洗了三分钟的手才回来，打开门看见穆青桐在床上扭成一团，轻咳了一声，问：“你还难受吗？”
    穆青桐不理他。
    江曜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要真难受，我帮帮你。”
    穆青桐：“？？？！！！”
    穆青桐赶紧摇头：不用，不用。
    “哦，那算了。”江曜没强求，脱了自己身上的毛衣背心道，“你往里边靠一点。”
    穆青桐：“？”
    江曜见他没动，“啧”了一声：“床这么小，你不进去我怎么睡？”
    穆青桐：我……你……
    “难不成你让我睡地上？”江曜继续解开自己的衬衫扣子，皱着眉道，“有你这么当人老婆的吗？”
    穆青桐要被气死了，还没等他反击，江曜已经脱下了裤子钻进被窝，继续吐槽道：“我发现你每次受伤之后都会变蠢，上次也一样，你真没撞头？”
    穆青桐：“……”
    穆青桐翻了个身，直接对着江曜的肚子一拳揍了过去，不料却迎上了江曜一脸笑意的表情。
    江曜堪堪接住了他的拳头，顺势用一双大手完全覆盖住了他的，凑过去亲了一下他的额头：“睡吧。”
    穆青桐呆呆地看着江曜。
    江曜又低头亲了一下他的脸:“晚安。”
    随后江曜闭上眼睛，但过了一会儿，隐隐觉得不太对劲，睁开眼发现穆青桐还直直地看着他，于是道：“怎么还不睡，被你老公感动的吗？”
    “……”穆青桐忐忑地望了望天花板，随后用气流音说，“你没关灯。”
    江曜：“……”
    江曜好不容易玩一把浪漫，营造了半天的气氛，被穆青桐一句话破坏得一干二净，恼羞成怒地一把掀开被子，光着脚走到门口把灯关上：“睡！”
    穆青桐忍着笑，肩膀轻微地抖动着，肋骨那儿还有些隐隐作痛。待江曜再一次上床后，他摸索着碰到了江曜的脸，随即凑了过去，江曜并未阻止他的动作，任由他过来，随后两人吻成了一团。
    —123言情已省略，请查看本章评论区—
    翌日清晨。
    施沃兹被自己设置的闹钟吵醒，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把再次提醒的按键取消，揉了揉眼睛，从床上坐起来，然后伸了个懒腰，慢慢吞吞地穿衣服。
    走出卧室后，施沃兹习惯性地去接水喝，但刚抬起头，就看到了一个比穆青桐身形足足大了两号的影子。
    施沃兹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发现是江曜只穿了一条外裤站在饮水机旁接水。
    “老老老大？”施沃兹看了穆青桐卧室的门一眼。
    “嗯。”江曜淡定地应了一声，“去上班？”
    施沃兹点点头，诧异地问：“你你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江曜皱眉说，“小点儿声，别吵着他。”
    “……”施沃兹乖乖地点了点头，立刻把声音调低了一个档，“我、我出去吃东西，老、老大你们自己解、解决吧，青桐做、做饭挺好吃的。”
    “现在你们那边有什么进展吗？”江曜问道。
    施沃兹已经检查过自己的手环，没有紧急信息发来，于是摇了摇头，慢慢地说：“还在抓内鬼……其实我大概知道是哪几个有问题，今天争取找到证据吧。”
    “你尽快。”江曜道。
    “好、好的。”施沃兹说，“对、对了老大，达米说他下午要、要过来。”
    江曜接完水后，挥了挥手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径直走到卧室然后关了门。
    施沃兹呆呆地站在客厅差不多半分钟，还是有点转不过弯，老大是什么时候来他公寓的？
    还有一般穆青桐不是起来得比他早么？难道因为受伤不舒服，才睡到现在？
    施沃兹思考一会儿还是不明白，于是懒得再想，把放在玄关的一把零钱揣进兜里，下楼准备坐地铁上班。
    即使昨晚很累，但因生物钟的关系，穆青桐也醒了过来，只是眼睛太干涩，有些睁不开。
    江曜拿着一杯温水走到他旁边，说：“施沃兹去上班了。”
    穆青桐半闭着眼睛，连续打了两个哈欠，撑着坐起来，接过水杯抿了一口。
    “怎么不喝完，你不是说渴了？”江曜疑惑道，“还是你喉咙疼？”
    穆青桐摇摇头，问道：药呢？
    “什么药？”
    避孕的。穆青桐说。
    “……”江曜沉默了几秒说，“我没去买。那个药对身体伤害很大，你上次已经吃过一次了，这还不到两个月，我担心会影响你。”
    穆青桐想了想昨天晚上他们一直克制着，江曜最后也没射在里面，事后清洁也比较到位……
    他们两个运气不会这么好一发就中吧？哪那么容易啊。
    于是穆青桐把温水一饮而尽。
    “没事儿你先睡着，我得回王宫了，七点半还要去见威尔逊总督。”江曜一边穿衣服一边说。
    去吧。穆青桐喝完水把杯子退给江曜，在江曜转身的那一刻忽然又拉住了他的手。
    “怎么了？”江曜问。
    穆青桐示意他俯身。
    江曜照做。
    穆青桐仰起头准备和他接吻，但想起自己没刷牙，改为在他脸上亲一口，然后说：我今天记得了。
    “唔。”江曜对这样的动作非常受用，他摸了摸自己的鼻翼，含糊道，“我走了。”
    去吧。穆青桐笑着说。

　　☆、第62章 chapter62

江曜走的时候还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口罩，戴上之后挡住了大部分的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大衣已经不能穿了，江曜扯了个纸袋子把它塞了进去，身上只穿着一件衬衫和毛衣背心。
    穆青桐看着它，忽然“噗”一声笑了出来。
    江曜：“？”
    我觉得我们两个跟偷情一样。穆青桐说。
    江曜：“……”
    江曜对穆青桐的脑补完全无语了：“你能不能别老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穆青桐笑得极为灿烂。
    江曜捏了捏他的脸才离开。
    一个人在公寓里非常无聊，穆青桐身上批了件衣服，走到窗户边看着楼下的两台黑色的车缓缓开走。
    昨天晚上做的时间不短，他后面还是有些胀胀的不舒服。他把手覆在自己的小腹上，想着昨晚是他们第一次不戴套子做，大概是心理作用……
    公寓里放着几部电影的碟，穆青桐光着脚拿着它们去了客厅，准备全部看一遍。
    下午达米安就要过来了，他这么急着过来，一方面是为了施沃兹，另一方面也是决定站好了队吧……穆青桐想。
    即使达米安毫无背景，但这人不容小觑，如果不是因为施沃兹这个软肋在，一时间穆青桐还无法牵制住他。
    第一军事情报部。
    对施沃兹使用的算法非常清楚的，在情报部里不超过五个，昨天事情发生的时候施沃兹就隐隐把目标锁定了在了那几个人身上，这天开始重点排查。
    为了销毁证据，其中有几台电脑的数据已经完全被格式化。但施沃兹在设计情报部的系统时，特地留了一手，就是防止类似的情况发生，运行强制格式化指令的同时会触发他写的备份程序，直接将日志文件发送到他的电脑，这是除了他以外没人知道的。
    经过了一晚上，备份程序已经运行完毕，被销毁的日志文件自动生成了压缩包锁进了施沃兹的硬盘。
    到了情报部后，施沃兹去了他自己的办公室，把这些压缩包解压，然后一个个开始分析，找到可疑的记录，进一步抓出内鬼。
    军部，黑天鹅军团大楼。
    “元帅，情报部那边发来消息，丢了两个人……”副官报告说。
    赫尔曼拨弄着大拇指上的指环，极为缓慢地旋转着，在灯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幽幽的光，对着坐在他办公桌对面的人说道：“我记得当时你们信誓旦旦地跟我保证，绝对不会出差错。十个人一起联合进攻情报部的网络，还斗不过一个结巴，反而让他拔了我们两个线人。你们越来越能耐了……”
    “元帅……”那人脸色惨白，立刻从椅子上站起了身。
    赫尔曼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说：“站起来干什么？坐下。”
    那人的双腿抖得像筛糠一样，额头上很快渗出了一层细汗：“元帅，这次的行动是、是我策划失误，在以前的行动中我们从来没有碰到过那种保护程序……”
    “他是个27岁的中校。”赫尔曼冷笑两声，语气仍然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样子，“他是整个国家最年轻的中校，并且他身上没有军功。你们在攻击之前是不是把自己看得太高了？”
    “元帅……”
    “好了。”赫尔曼打断了他，“事到如今了，你知道我是个不喜欢解释的人，该怎么办你自己清楚，不用我多说，先下去吧。”
    “……”那人站着呆了一会儿，欲言又止，然后敬了个军礼，“是，元帅。”随后才退了出去。
    “穆青桐那边的情况呢？”赫尔曼问副官。
    副官手里拿着一份文档，恭敬地放在了赫尔曼的桌上。
    赫尔曼翻开看了看，上面有一张张红外照片，写着一两行文字。
    “昨天江曜殿下九点十分从王宫出来，直至今天早上六点五十才离开公寓返回。”副官总结说。
    照片上的江曜穿着黑色大衣，带着口罩，乍看之下完全看不出身份。后面的几张照片正对着公寓，视角几乎平行，但画面却有些模糊，应是长焦镜头拍摄后再放大的。上面的窗帘有一丝缝隙，在红外镜头下非常容易看出房间内有两个纠缠在一起的人影。
    “年轻人，就是耐不住寂寞啊……”赫尔曼笑着摇了摇头，对副官说，“你说是吗，杰森？”
    杰森没有回话。
    “把这个给莱尔看看。”赫尔曼把文档阖上，推给了副官，“年轻人的事情，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下午15:20，公寓。
    【达米安：我在施沃兹公寓的楼下，你从窗户外就能看到我，帮忙开个门。】
    【穆青桐：这么快就到了？】
    【达米安：嗯，我早上的车。】
    【穆青桐：好。】
    【达米安：施沃兹还在上班？】
    【穆青桐：对，一大清早就走了。】
    【达米安：那公寓里现在就你一个人？】
    【穆青桐：对，你快上来吧，我已经给你开门了。】
    随后穆青桐给江曜发了个信息。
    【穆青桐：达米安来了。】
    【江曜：嗯。】
    【穆青桐：估计他这次会表明立场，现在适合让他加入小组么？】
    【江曜：嗯，交给你办。】
    在达米安面前的铁门应声而开，他挎着一个单肩包，三步并两步地上了楼。
    他这次没有穿军装，看上去就跟普通的大学生没有区别，还显得整个人年轻了一些。
    穆青桐给他打开大门的时候，达米安第一句话就是：“殿下就那么放心让你一个人呆这儿？”
    “……”穆青桐把他手环打开，上面有四个闪烁的点。
    “哦……”达米安心领神会，一边进屋一边把外套脱了下来，“你跟兔子都是情报部的。”
    穆青桐没有否认。
    “有喝的吗？”达米安问，“火车上卖的饮料太贵了，外面两块钱的，上面能卖到十块，殿下也不管管。”
    穆青桐：“……”
    穆青桐走到厨房，把冰箱门拉开，扔给他一厅可乐。
    “谢了啊。”达米安接过后，咕噜咕噜喝下了半罐，缓过劲来后才道，“看不出兔子挺有钱的，在这个路段买了房子……”
    他又环顾了一阵，说，“虽然面积不大。”
    穆青桐：“……”
    “这儿周围环境不错，楼层也高，晚上睡觉挺清净的吧？”达米安问。
    穆青桐：“……”
    “你怎么一直不说话？”
    穆青桐：“……”
    穆青桐仰起脖子给他看自己的伤。
    “卧槽……”达米安一眼就看到了他喉咙处的青紫，稍微一想就能明白是什么所致，他弓着腰凑近去准备看个清楚，“这是你昨天伤的？”
    穆青桐点点头。
    “莱尔干的？”达米安皱着眉问。
    穆青桐又点点头。
    达米安看了一阵后直起身，苦恼地抓了抓自己后脑勺，过了一会儿才道：“你们两个这破事儿……”
    穆青桐一言不发，走到沙发边坐下，调大了电视的声音，示意他看电影。
    “……”达米安站在厨房门口一会儿，还是决定跟了上去，坐在穆青桐旁边。
    电影是最近上映的大片，达米安已经和同学看过，这些电影大部分都是用来消遣的，再看第二次完全看不进去，他盯着电视没超过五分钟，憋不住又开了口。
    “你和兔子都是情报部的人，而且他职位应该不低……”达米安说，“我之前怀疑过，但没有确定。昨天我打了他一天的电话都没打通，还好八点钟的时候他接了……”
    穆青桐静静地听他说着。
    “我确实很喜欢兔子。”达米安说道，“说实话，就算这个国家究竟是谁掌权，我一点也不关心。谁当皇帝，谁当将军，谁当总督……统统不关我的事，不管高层人员怎么变化，对我的生活也没有影响。国家还是那个国家，不管由谁来掌权。当然这也是大多数平民的态度，王权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穆青桐眼睛直直地看着电视机的方向，但并无焦距。
    “所以我一直都保持中立。”达米安说。
    “当然这也是我自保的一种手段。”达米安进一步解释道，“我一个小小的没任何背景的少尉去站队，稍不留神就会变成炮灰，这一点我好像已经跟你说过了。”
    穆青桐终于点了点头，他们之前就已经进行过类似的对话了。
    “但我喜欢兔子。”达米安叹了口气，“他是完完全全站在殿下这边的，对吗？”
    穆青桐不能开口回答他，但是从表情来看并未否认。
    “高层的斗争我不熟悉，但我知道，情报部的网络这次出事，兔子已经暴露了自己的身份。起码，对方的人已经知道了他的存在……你知道他的自保能力，他除了写程序之外，没有任何专长，他甚至连普通的训练都没法参加。”达米安说，“所以我已经没办法保持中立了。”
    穆青桐低下头，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其实我这个人没什么大的追求，加入黑天鹅军团，上前线，再考入军校也只是为了有一份稳定高薪的工作……”达米安看了看窗外，停顿了一会儿，“如果我真的加入了殿下的阵营，能不能算我终于热血了一回？”
    穆青桐没忍住笑了出来，拿出手环输入了一句话：欢迎加入荣光计划。

　　☆、第63章 chapter63

这天施沃兹照常下班，情报部的内鬼被拔了两个，系统也慢慢地被修复，基本上告一段落，明天以后得另外加安全监控程序。
    听到有钥匙开门的声音，达米安飞奔到了门口，见到施沃兹的第一眼就把他拦腰抱了起来，随后原地转了几圈，施沃兹的脚还无可避免地踢到了墙壁。
    施沃兹被他这巨大的反应吓了一跳，惊恐地抓住他的胳膊，失声喊了出来。
    穆青桐：“……”
    达米安极为高兴，他已经一个多月没见过施沃兹了，好不容易再次见面，完全舍不得松开手。
    “你你你放我下来！”施沃兹面红耳赤地大声抗议道，他手腕上还挂着下班后买好的食材，不停地在晃动着。
    达米安依言照做，立刻把他放了下来。
    施沃兹呼出一口气，瞟了一眼发现穆青桐正在看着他们，脸更红了，回过头瞪了达米安一眼。
    达米安一脸无辜。
    穆青桐表示自己什么都没说。
    “嗯……我、我回来了……”施沃兹提着袋子低头往里走，达米安走在他后面，伸手抱住了他，把胸膛贴在他背后，像连体婴一样跟着他的步伐一点点前进。
    施沃兹走了几步后发现没办法甩开他，于是停下了脚步：“……”
    达米安见他不走了，语气有些受伤道：“你都不跟我打招呼，好歹这么久没见面了啊……我给你买了好多糖过来……”
    施沃兹轻咳一声，说：“你、你别这样，还有人在呢……”
    正说着话他又看了一眼沙发，发现穆青桐已经不见了人影，洗手间传来隐隐的水声。
    施沃兹：“……”
    于是施沃兹赶紧去了厨房，把食材放在地上。
    “害羞什么，我也没做什么啊……”达米安跟他进去后，把门虚掩着，然后再次抱住了他，这次顺势用一只手托着他的头，将它靠在自己颈窝处，“我好想你啊，你想我吗？”
    施沃兹没回答他，但对这次的亲热没有太过抗拒，任由达米安抱着他，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
    “原来你不想我啊？”没听到对方说话，达米安的语气立刻低落下来。
    施沃兹的脸贴在他身上，紧抿着嘴唇，连耳尖都是通红的。
    “真不想？”达米安再次问道。
    施沃兹又沉默了一阵，才小声地吞吞吐吐道：“有、有一点点……”
    这声音就跟蚊蚋一样，达米安根本听不清楚：“什么？”
    施沃兹鼓起勇气再次说了一句：“我、我有有点想、想你……”
    “啊？”达米安稍微低下头。
    施沃兹心道他怎么还听不清楚，于是又重复道：“我、我想想想你……”
    达米安狡黠地笑着躬身，把耳朵凑到他嘴边，说：“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我没听清。”
    施沃兹：“……”
    施沃兹气急败坏地吼道：“我、我不说了！”
    达米安往他脸上亲了一口：“好了，好了，我错了，我听清楚了，我逗你的……”
    施沃兹捂着被他亲到的地方，质问道：“你、你又预支！”
    “唔……”达米安充耳不闻，又抱了他一阵后才松开了他，说，“我给了买了好多糖，你要不要吃？”
    “嗯。”施沃兹点点头。
    穆青桐躲在洗手间，偷偷拉开了一点门缝，准备围观两人到底鬼鬼祟祟地在干什么，但厨房的门被达米安虚掩上了，他什么也看不到，心里骂道这猴子够精的。
    等了两分钟后两人衣冠整齐地从里面走出来，穆青桐才慢慢悠悠地从洗手间里出来。
    施沃兹看到他一阵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穆青桐对着他淡定地笑了笑，转身去厨房做饭了。
    这天晚上九点多的时候江曜还是没有来，给穆青桐发了个短信说还有事务没处理完，穆青桐回他说如果太忙就不用过来了，但江曜没回他这条信息。
    施沃兹睡得比较早，达米安一直围在他身边转来转去，看他困了之后特别殷勤地去把水温调好，让他去洗澡。
    偶尔围观一两次觉得新鲜，但与两人同处一室长达五小时之后，穆青桐被达米安不要脸和肉麻的程度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借着涂药的名义遁了。
    凌晨1:00。
    达米安规规矩矩地睡在施沃兹旁边，忽然被他摇醒，揉揉眼睛问：“怎么了？”
    施沃兹的声音里带着一股浓浓的鼻音，完全是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达米……”
    “要喝水？”达米安问。
    “不、不是……”施沃兹摇了摇头，他停顿了一会儿，像是在确定什么一样，神情中带着疑惑，问，“你有没有听、听到什么声音？”
    达米安：“……”
    半小时前他就听到有人在敲门，然后穆青桐马上从卧室里光着脚“咚咚”地跑出来去开，随即便是江曜小声的斥责。
    过了十几秒后，穆青桐的卧室传来不小的关门的声音，达米安凝神听着，似乎还有反锁房门的声响。
    十分钟后，隔壁的动静更为激烈了……
    达米安又看了看熟睡的施沃兹，和自己穿的睡袍，默默地比了个中指，用被子盖住自己的头，眼不见为净。
    但是现在施沃兹都醒了，那两个是不是太若无旁人了……
    达米安一边吐槽，然后摸了摸他脑袋：“……是殿下来了，小穆穆不是受伤了吗，估计殿下在给他按摩，对，按摩……没事，你睡吧。”
    “哦……”施沃兹还是觉得奇怪，但听达米安这么说，便乖乖地躺了回去，过了一会儿道，“晚、晚安……”
    隔壁的声音还在继续，达米安简直泪流满面。
    第二天一大清早，江曜已经精神奕奕地离开公寓回了王宫，穆青桐没什么事，也起了床做早餐。施沃兹休息够了，状态也恢复了过来，惟独达米安顶着两个黑眼圈，一脸郁卒。
    穆青桐端着煎蛋出来，被达米安这副样子弄得疑惑不已，用眼神询问他怎么回事。
    达米安偏偏不好说什么，万一他实话实说，破坏了江曜的性生活，会被弄死的吧……
    于是道：“没事儿，就有点认床……”
    穆青桐在施沃兹的公寓住了一个星期，伤也渐渐恢复，江曜再也没有来过，在穆青桐要补考的那一天带着他回了学校。
    这是大一的最后一门考试，做完了之后便正式进入了寒假，穆青桐做交换生的事情已经提上了日程，与亚尔军校那边谈好，只等着开学跟着其他交换生一起过去。
    为了照顾穆妈妈和离江曜近一些，穆青桐整个寒假都待在首都，江曜晚上经常会来找他，施沃兹对此也习以为常了。
    两人腻在一起一个多月，只是为了不让媒体发现异常，他们不能正大光明地出门，几乎所有的时间都能待在施沃兹的公寓。
    江曜对此颇为不爽，却无能为力，穆青桐倒是无所谓，安慰他说等他登基之后就好了。
    穆妈妈一直在昏迷，但生命体征正常，穆青桐一直坚信着她会再次醒来，去找了很多关于植物人的资料，每天给穆妈妈做按摩，给她说最近发生的趣事，希望能有一天她会有所回应。
    临近开学的时候，托卡斯军校和亚尔军校展开了联合演习，地点被定在了离军校较远的一处荒凉地，除了交换生以外的所有a班学员必须参加。
    即使不想和穆青桐分开，江曜还是跟他告别，坐上了返回军校的飞机。
    凌晨5:50，施沃兹公寓。
    穆青桐有些呆愣地扶着洗脸池，面色苍白，他身体最近出了些问题，每到清晨起床的时候就会开始呕吐，然后一天之内会不定时地再次呕吐。
    他开始以为是肠胃的问题，想着吃些清淡的东西便好了，但三四天之后情况愈演愈烈，施沃兹劝他去医院检查一下。
    穆青桐心中忐忑，隐隐有了不太好的预感，但又下意识地觉得不太可能。
    他食欲越来越差，短短几天之内迅速消瘦了下去，甚至连脸都微微凹陷了。
    他皱眉看着镜子许久，又漱了几次口。
    大概真的要去看医生了，他想着。
    上午9:00。
    “我、我陪你去吧。”施沃兹见穆青桐正在戴围巾准备出门。
    “噢，不用了，没事儿的，我只是去检查一下，八成没什么大问题。”穆青桐回绝道。
    “我、我在家里也、也没事呀。”
    “没关系的。”穆青桐说，“我一会儿就回来。”
    “噢……好吧，有、有了结果之后你要、要告诉我。”施沃兹眨眨眼。
    亚尔城的天气越来越冷，风刮在脸上跟刀子一样，穆青桐出门的时候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他并没有去第三医院，而是选择了更近的一家。
    这家医院的病人没有第三医院的多，穆青桐很快挂上了号。
    “近期有性1生活吗？”医生特地翻了一下穆青桐填的个人资料，然后问道。
    穆青桐：“……”
    “有吗？”医生一副见怪不怪的语气，没有一丝调笑的意思在里面。
    这个问题直接印证了他之前的猜想，穆青桐忐忑地点了点头：“有……”
    “什么时候，几周之前？”
    “……两周之前。”穆青桐小声道，“但是那天我肚子不舒服，我男朋友就没做到最后。”
    “在那之前呢，有没有采取避孕措施？”
    “一直都有……”穆青桐红着脸，不敢去直视医生的眼睛，他停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来他受伤那天晚上的情景，“但是有一次他……他没戴避1孕套……可没、没射进去。”
    “体外射1精也有一定几率怀孕，尤其是在精1子活力极好的情况下。”医生无语地跟他解释道，“像你们这种小情侣，我见过不少，都以为是体外射1精不会怀孕，不好好采取避孕措施。看你还这么小，还在念大学？”
    穆青桐：“……”
    穆青桐难以置信道：“医生，我、我怀孕了？”
    医生把他的病历卡退回去：“去楼上的产科进一步检查吧，你这情况除了怀孕之外基本上没有别的可能。”
    穆青桐摸着自己的小腹，还是没有回过神，即使已经有了一点心理准备，但医生的这个推断仍然让他震惊不已。
    他清楚自己的染色体是xy，可以怀孕，但他一直在回避这个事实，在他近三十年的人生中，他从未想象过以男人的身体怀孕生子，他有些没办法接受。
    他知道他和江曜会有孩子，但他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他之前的预计起码是他25岁之后……
    明明他和江曜只有那一次避孕措施做得不够，他就中奖了，到底是怪他的体质易受孕，还是怪江曜的精1子活力太强？
    穆青桐把手覆在自己的小腹上，迟疑了一会儿接过自己的病历卡，对医生道：“谢谢医生。”
    “不客气，平时注意身体，如果你跟你男朋友准备结婚的话，尽快把证领了吧。”医生道。
    “好、好的。”穆青桐站起身，仍然有些呆愣。
    产科的检查结果出得非常快，医生跟他说恭喜的时候，穆青桐已经完全傻了，他机械地对医生道谢，然后一个人浑浑噩噩地坐在走廊的长椅上。
    这个孩子不管对他还是江曜来说都太过突然，江曜还未登基，而他正在念大一，于情于理他现在都不能怀孕。
    不仅对他们二人不好，这个孩子的安全也没有保障。
    穆青桐苦恼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心烦意乱。医生跟他说胎儿非常健康，虽然不到花生米的大小，但它已经长出了面部的基本轮廓，甚至还有小小的鼻孔，像两粒小芝麻一样大的心脏也在“扑通扑通”跳动。
    他一直把手放在自己的小腹处，双眼没有焦距地盯着地面。
    由于盆骨窄的问题，xy的妊娠时间比普通女性要短，只有28周，所以在怀孕的后期肚子并不会大得非常夸张，但是仍没办法掩盖住。
    他要在别人发现不了的情况下，偷偷把这个孩子生下来，要怎么做……
    江曜还在演习，穆青桐想了又想，还是决定拿出手环，戴上蓝牙耳机拨通了他的电话。
    演习中除了江曜以外，没有学员带着与外界联系的工具。
    电话很快接通，对面传来江曜的声音：“喂？”
    “江曜……”穆青桐扶着自己的额头，另一只手紧紧地攥着检查结果，颤抖着声音道，“我怀孕了。”
    江曜许久没说话，那头一阵静默。
    “你还在吗？”穆青桐以为信号被中断了，但随即又传来一阵呼气的声音，他以为江曜刚刚没听清楚，于是重复了一遍，“我说……我怀孕了。”
    但江曜还是没有说话。
    过了好半天，江曜终于开了口，但却是穆青桐万万没有想到的一句——
    “打掉它。”
    穆青桐被他这句话直接弄得不能言语，他摸着自己的小腹，无法想象出那竟是孩子父亲所说的话。
    他所有不安的神情都在听到那一句话后收了起来，他坐直了身体，手里拿着结果单，漠然道：“去你妈的，江曜。”
    “青桐你听我说！不……”江曜急道。
    未等他说完，穆青桐已经挂了电话，然后把江曜的号码拉进了黑名单。

　　☆、第64章 chapter64

“喂？喂……”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忙音，之后便再也打不过去。江曜无比懊恼，他听到穆青桐说了那句话后，上辈子的事情便一幕幕地浮现在他眼前，充斥着他整个大脑。令他无法思考，以至于搞错了说话的顺序。
    “我操。”江曜骂了一句，他紧锁眉头，眉心那道浅浅的纹路清晰地现了出来。
    达米安全副武装地靠在岩石上，微微仰起头让防弹头盔挡住了眼睛。
    刚刚江曜的神情被他尽收眼底，一开始他无法猜到对方跟江曜说了什么。因为江曜的反应太过诡异，他脸上那种瞬间的惊喜乍然变成恐惧，握着枪的手甚至开始轻微地抖动起来。他的拳头握紧了随即又松开，像是在竭力平复自己的呼吸频率。
    而后达米安听到了江曜那句突兀的话便豁然开朗了——
    穆青桐怀孕了。
    达米安不得不承认江曜的决定是对的，在现在这种情况下，穆青桐不适合生孩子，这对他们两个人来说都非常危险。
    可情理上却说不过去。
    从江曜最先开始的反应来看，他无疑是很喜欢孩子，但是他后来为什么会有那么过激的反应？这对一个即将登上王位的人来说，如此明显的情感外露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达米安凝神听着江曜的一举一动，他还在尝试联系穆青桐，像要急着解释什么。
    难道他不希望穆青桐怀孕还有别的原因……
    正在达米安猜测的时候，从他的左后方传来一阵破空的声响，这个声音在三年前他就听过了无数次，以至于他瞬间就脑补出了下一秒的画面。
    这种声音怎么会出现在演习的场地？
    来不及细想，达米安立刻把头盔拉紧，按下背包的按钮，反手抽出防爆毯，大吼道：“趴下！！！”
    江曜显然也注意到了异常，他的视线内出现了一个迅速放大的黑点，在意识到那是什么的时候，他的瞳孔骤然间缩小，登时盖上了防爆毯卧倒，死死地护住头部。
    导弹降落在离他们不足四十米的地方，在爆炸的一刹那发出了巨大的轰鸣声，随即江曜的耳朵里响起了尖锐的鸣叫，刺进了他的大脑，令他疼痛难忍。他禁不住嘶吼出声，捂住自己的耳朵来抵御这样的痛苦。
    大地像被掀起来了一样不断地震荡，泥沙和土块夹杂着碎裂的弹片飞溅，下雨一样地砸在了防爆毯上，如同沉重的钝器一般击打在两人的身上。随之而来的冲击波几乎把他们拔地而起，二人死死地扣住防爆毯，稳着自己的位置不被移动。
    大约过了一分多钟，爆炸才渐渐平静了下来，达米安和江曜强撑着从陷入了土堆中的防爆毯里爬出来，无言地对望了一下，观察着爆炸之后的景象。
    他们所在的位置已经凹陷了下去，原本的样子已经全无影踪，周围所有的植物全部被轰成了残渣，变成了黑灰色的碎末不断地飘荡。
    烧焦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还混着沙土的特殊味道，江曜被呛得连咳了好几声，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迅速转头望向达米安。
    达米安张口不断地对他喊着，还不断地用手势加以说明，但是……
    他却听不到任何声音，准确的说是一片死寂。
    他疑惑地碰了碰自己的耳朵，却被乍然间的痛感弄得差点站立不稳。
    刚才的爆炸声太大，他这是被震坏了鼓膜，聋了吗？
    达米安跑到他身边扶住他，直接在他耳边大声地喊着什么。
    江曜咬着牙，侧头吼道：“你说什么——”
    达米安扯着他的衣领往前拽，打了个前进的手势。
    江曜意会，擦了一把耳朵下面的皮肤，放在眼前看了看，没有发现血迹，于是稍微放心了一些，掏出了自己的手环。
    但信号已经完全被爆炸破坏，信号格上打了一把叉，他们两个没办法联系上外界，只能徒步走回指挥部。
    江曜想了想，还是按下了紧急定位按钮。
    他眉头紧锁，食指扣在扳机的位置，拿着枪向前走去，达米安跟在他后面，不时转身观察后方的情况，以防有敌人偷袭。
    两人在荒漠走了大约一个小时，被导弹袭击的不止他们刚才所在的那个位置，一路上他们看到的，起码有六个被袭击点。但值得庆幸的是，他们没有发现学员的尸体。
    江曜的听力渐渐恢复了一些，他按了按耳朵周围，对达米安道：“是战术导弹？”
    “嗯。”达米安点点头，“这里离中部的距离比较近，估计是他们发射的。两个学校演习的消息不是秘密，这么密集的轰炸显然是针对我们来的。”
    江曜没有回答，食指仍扣在扳机处摩挲着，双眼没有焦距，仿佛在考量着什么。
    “殿下，利用这次机会，交接军事指挥权吧。”达米安正经道。
    江曜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并未反对。
    达米安没再说下去，他知道江曜心里也在想着这件事。中部的人直接袭击了托卡斯军校和亚尔军校的联合演习场地，作为这场演习的直接参与者，江曜作为王储，接手指挥权顺理成章。
    而如果江曜的指挥进行得顺利，打赢了这场仗，将会是他树立威信的极大助力。如果更顺利，能一举歼灭了中部的势力，江曜就能有理由提前拿过最高军事指挥权……
    这样一来，赫尔曼将无法牵制住他。

　　☆、第65章 chapter65

江曜又按了按耳朵周围，看了看手环，定位系统已经启动，指挥部那边已经派人过来接他。
    按照作战计划，他们二人准备深入敌后，所以所处的位置较为偏僻，他们在原地坐了一会儿后才有学员零星地出现在视线中。演习已经被迫中止，几名学员走近看到是江曜，自发地守在了他身边。
    达米安则默默地靠近了江曜。
    指挥部发来信息说已经派了直升机过来，大约十分钟后就能赶到。
    过来的部分学员中有被碎石和冲击波弄成轻伤的，有一个耳朵还流着血，显然已经听不见了。
    “你们碰见其他人了吗？”江曜问他们。
    “没有，殿下，我和队友是从第七高地过来的，一路上没有任何发现。”
    “殿下，我们碰见了七个同学。”
    “没有，殿下。”
    “……”
    几名学员七嘴八舌道。
    江曜点了点头，又问：“你们的伤要不要紧，还有你们见到的人都怎么样了？”
    “报告殿下，没有大碍。”
    “殿下，殿下……”
    江曜的听力还未完全恢复，站在他身后的学员喊了他好几声他才听见，于是回过头看着他，示意他可以说了。
    “殿下，这是前线才会用的战术导弹，为什么会出现在我们演习的场地？”他问道。
    江曜耳朵疼得厉害，用眼神示意达米安代替他回答。
    这个动作无异于已经把他当做了亲信，达米安有些意外，他环顾了一阵后，才道：“是中部地区的恐怖势力，这个地点离那边太近了，九百千米不到，所以导弹防御系统没拦截下来……”
    说到这里之后，他忽然间有了个猜想，看了看江曜，后者的神色并无异常。
    他在前线待了几年的时间，非常清楚帝国的导弹防御系统反应速度有多快，就算对方用的是速度达到9.2马赫的高速导弹，飞过来不要八分钟，系统也能在五分钟之内确定目标，在大气外用激光武器摧毁。
    为什么这一次系统的反应会那么慢？
    但这么一来，江曜不仅要交接军事指挥权，同时还要问责国防部……
    江曜淡定地看了达米安一眼，示意他接着说下去，达米安心如明镜，默契点了点头，继续对其他学员解释，并且说了大概的安排。
    亚尔王城。
    穆青桐拿着结果单，坐在走廊上的椅子上良久，直到自己的双腿已经发冷，他才站起了身。
    猛地站起来后，却因低血压而产生了眩晕，眼前一片漆黑，他赶紧扶住了墙壁稳住了身体，待视线清明后才挪动脚步。
    此时已经接近中午，穆青桐默默地把结果单收了起来，把手扶在小腹上一阵，像是决定了什么一样，深呼吸一口气给施沃兹打了个电话过去。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施沃兹却没有接他的电话。
    穆青桐又尝试打了一遍，这次依然是无人接听。
    这个点施沃兹能干什么？
    穆青桐收起通讯器，医生给他开了些维生素b6，同时还建议他多喝些柠檬水缓解孕吐，所以他还得去一趟超市，顺便买一点手工面，中午煮面条吃。
    一路上他都有些浑浑噩噩的，江曜说的那句话一直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走到了那里，等走错了地方，才反应过来原路返回。
    短短二十分钟的路程他用了一个多小时才赶到，好在这一路上他并没有呕吐的迹象。
    回到公寓之后，施沃兹正坐在餐桌上，上面摆着两台电脑，桌角处散落了一地的电线。他两只手同时飞速敲击键盘，手环也打开了镭射屏幕放在旁边。
    这是做什么？
    穆青桐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看清手环上的橘色屏幕上显示的是一大串他不懂的代码，左上角还有一张军事地图，他定睛一看，正是前线那块区域，十几个小红点在上面不停地往一个方向移动……
    就像密集的导弹一样。
    穆青桐又看了看施沃兹，后者已经完全顾不上他，他想了一会儿，实在不懂他是在干什么，也许是情报部的紧急任务，所以没敢打扰他，蹑手蹑脚地去了厨房煮面条。
    为了减少油烟的刺激，穆青桐特地买了一个口罩。公寓里什么吃的也没有，弄佐料需要一些时间，好在施沃兹目前也不急着吃饭，
    等穆青桐煮好了面条端出去后，意外地发现施沃兹已经做完了工作，正在收拾电线。
    “吃面了。”穆青桐说。
    “好、好的！”施沃兹蹦蹦跳跳地跑过去接过碗，“你、你检查的结果怎么样？”
    穆青桐一愣，回答说：“没什么大问题，医生给我开维生素。”
    “你、你脸色还是不、不好。”施沃兹说。
    “没事，多休息一阵就好了。”穆青桐笑着道。
    “真、真的？”施沃兹不确定地问。
    穆青桐点点头：“真的。”
    这段时间穆青桐的口味偏清淡，但施沃兹对此并不介意，吃完了面条之后，主动去把碗筷收拾了，让穆青桐好好休息。
    穆青桐半躺在沙发上看天花板，两眼空洞。
    施沃兹洗完碗出来，靠着厨房的门观察了他一阵，擦着手走到他身边，然后把沙发上的毯子盖在了他光着的脚上，慢慢地问道：“你到底怎么了？”
    “啊？”穆青桐显然没回过神。
    “是不是检、检查出了问题？”施沃兹肯定道，“你到底怎么了，你、你不对劲。”
    穆青桐不知道现在他的脸色到底有多差，甚至看上去比他早上出门的时候更加糟糕，整个人都非常萎靡。
    这件事他是瞒不过施沃兹的。
    穆青桐勉强笑了笑，缩起脚坐了起来，给施沃兹腾出了位置，示意他坐下。
    施沃兹担忧地看着他，一脸不解。
    过了好半天，穆青桐才叹了口气，摸着自己的小腹，对他道：“我怀孕了，今天检查的时候，医生跟我说胎儿六周。”
    施沃兹：“？？？！！！”
    他想过很多种可能，甚至在猜想穆青桐到底得了什么病，譬如肠胃系统，甚至连大脑神经方面的问题他都想过……但惟独漏了这个可能。可一经提醒，他也反应了过来，穆青桐最近的情况不正是孕早期的反应吗？
    但孩子的父亲……
    “是江曜的孩子。”穆青桐接着道。

　　☆、第66章 chapter66

施沃兹已经完全傻了，这比当初他听到穆青桐说他做过记忆移植更为震惊。他瞪大着眼睛看着穆青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穆青桐笑了笑，从旁边的大衣口袋里拿出一叠结果单给施沃兹：“你知道我性别是xy，这是今天检查的结果，医生说胎儿非常健康……”
    施沃兹愣了好半天，穆青桐推了推他才让他稍微回过神，他满脸疑惑，接过那叠单子，不确定地：“你、你跟老大？”
    “很早之前的事了，抱歉我一直没跟你说……其实我和他都没打算告诉别人的。”穆青桐道。
    结果单上有胎儿非常清晰的图像，上面的小花生米已经初具轮廓。施沃兹看到的一瞬间下意识地笑了起来，说：“恭喜啊。”
    “谢谢。”穆青桐点点头，“它已经六周大了，因为我染色体的原因，所以暂时不能做性别鉴定，要等到十六周以后再检查。”
    施沃兹不太懂这个，只是点了点头：“不、不管是男孩子还、还是女孩子，一定都、都很可爱的，老、老大小时候的照片我见、见过！”
    那张黑白的照片，穆青桐在查阅赫尔曼的资料时也见过，当时他跟江曜说他喜欢小太子，江曜还调侃他让他自己生一个，但现在……
    “江曜说要打掉它。”穆青桐道。
    施沃兹：“……”
    施沃兹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的反应和穆青桐刚听到江曜说完后的一模一样：“老、老大怎么能说这句话？”
    穆青桐点点头肯定道：“江曜不想要这个孩子。”
    “可、可是堕胎在帝国是、是违法的！”施沃兹急道。
    “这个我们都知道。”穆青桐说。
    “老大他、他想干什么？”
    “我能理解江曜的顾虑。”穆青桐叹了口气，摸摸自己小腹，回答说：“我现在不适合怀孕。我刚上大一，如果被学校发现了会被开除的，档案被记了这么一笔，肯定没有大学愿意收我了。更重要的是，现在的局势……距江曜登基还有那么长的时间，万一赫尔曼再对我做什么，或者是对我们的孩子做什么，会让我们非常被动。他担心我们会出事，所以才会让我把它打掉，彻底消除这个隐患……但是、但是……”
    穆青桐双眼通红，他用手掌捂住自己的嘴，肩膀微微颤抖着，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施沃兹被他的表情吓了一跳，穆青桐浑身发抖的情况他见过，那回是在穆妈妈住院时，穆青桐情绪失控，疑似发作了躁郁症，但这次好像更为严重一些。
    “医生跟我说，它现在已经有了基本的轮廓，它有小鼻子，小眼睛，手也开始发育了，肩膀上有两个小小的凸起。医生还说，它心脏现在只有芝麻那么大，但跳得特别快，特别有活力……”穆青桐吸了吸鼻子，声音发着颤，“这是……这是我跟江曜的孩子……”
    “你别哭！你你你别、别哭！”施沃兹焦急道，他手忙脚乱地在茶几上扯了几张餐巾纸，小心翼翼地擦在穆青桐脸上，“你、你不要哭……”
    穆青桐呼吸急促，皱着眉徒手把眼角的泪水擦去，然后才接过了纸巾盖在自己的脸上。
    “你别这样……”施沃兹担心道，他总算明白为什么穆青桐情绪会那么差了，今天刚刚知道自己怀孕，又被告知很可能会失去这第一个孩子，换做是他，铁定不会坚持到家才爆发情绪。
    施沃兹想了一会儿，拉着穆青桐的手道：“你、你不要这样，怀孕的时候如、如果你情绪太、太差的话是会影响胎儿的……”
    “是么……”穆青桐眼睛周围的水雾已经被他擦干净了，只有眼睛里面还是通红一片，布满了血丝。
    二人沉默一阵，穆青桐稍微平复了一点情绪，但身体还是控制不了地在颤抖着，施沃兹把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我能理解江曜，但是……”穆青桐接着说道，“但是我没办法去接受……我没想过要失去这个孩子。”
    施沃兹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我、我知道，如、如果我是你，我、我也没办法去接受。”
    “我出生到现在都没见过我爸妈。”穆青桐说，“我是说以前的我，不是那两个科学家，我从有记忆开始，我就待在孤儿院，直到七岁的时候被领养……我十三岁的时候，那个叔叔忽然病重了，我还在念中学，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一边念书一边打零工给家里减轻负担。”
    施沃兹静静地听着他说话。
    “我真的很怕失去那个叔叔，虽然我从来没叫过他爸爸，但我一直把他当成爸爸看，我甚至幻想过他就是我父亲……最终他还是没能挺过去。再后来，我遇到了林恩，他是我进安全局的导师……”穆青桐继续说着，“林恩比我大十几岁，他特别照顾我，教了我很多东西，那时候他就是我所有的依靠，而且我好像对他产生了那种……那种情感，不过现在想想，我应该不是真正地爱他，我对他的感觉跟对江曜的不一样……”
    穆青桐的表情极为痛苦，他闭上了眼睛，揉揉自己眉心，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但是你知道么……林恩也死了。他就死在我面前，炸弹爆炸的碎片插在了他的胸口，直接在上面掏了个洞，他的血就溅在我脸上……”
    施沃兹不该如何去回应他，穆青桐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他这段过往，他只知道穆青桐以前的职业，和大概做过什么事情，但对他的经历却一无所知。
    “从那以后，我连一个亲人都没了。”穆青桐说，“我从小就特别羡慕那些有爸爸妈妈的孩子，我上学的时候，有很多家长会去学校接自己的小孩儿。但是我却没有见过我爸妈一面，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不要我，我进安全局后还调查过这件事，但是年代太久远，很多档案都不见了，我查到的仅有的几个线索也在中途断了……我到现在也不明白，为什么我爸妈他们不要我……”
    施沃兹轻轻地拍了拍穆青桐的背。
    “现在……我跟江曜也在对这个孩子说‘我不要你了’，它生命力那么顽强，每天都在告诉我，它很健康，它在我身体里，它是我的孩子……”穆青桐带着哭腔道，由于情绪彻底失控，他甚至已经语无伦次了，“我真的没法接受，我没法接受……”
    “小黑……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穆青桐的眼泪“唰”地一下又下来了，睁着一双大眼睛，反复问道，“我要怎么办……我要怎么办……”
    施沃兹喉咙也堵得厉害，他抱住穆青桐，说：“你不要这样……”
    穆青桐觉得现在自己很丢脸，但他已经没法控制住自己，他哭的时候没有任何声音，只有眼泪在不断地下落，砸在他的衣襟上，打湿了那个地方。
    他用手捂住自己的脸，无助地蜷缩在沙发上。
    施沃兹眉头紧锁，偏偏一时间想不到该怎么劝穆青桐，心急如焚地捏了捏拳头。
    穆青桐的结果单放在茶几上，小花生米看上去异常清晰，在图像的中间，蜷缩成一团，正如一声说的那样，已经具备了基本的轮廓。
    施沃兹拍着穆青桐的肩，帮着他平复情绪。
    他现在没办法联系上江曜，那边刚刚遭遇了中部地区恐怖势力的导弹袭击，通讯必定还在中断……
    对，导弹袭击！
    施沃兹忽然他想到——江曜走之前跟他商量的那件事，如果告诉穆青桐的话……
    “不、不要那么悲观，青桐……”施沃兹说，“你、你知道我刚刚在干什么吗？”
    穆青桐不知道，他把头埋在自己的膝盖上，没有回应施沃兹。
    施沃兹对此毫不在意，他接着道：“老、老大刚刚被导弹袭、袭击了……”
    穆青桐听到这句猛地抬起头，表情惊恐地瞪着施沃兹：“你说什么？”
    “不不不！老、老大没出事！”
    “……”穆青桐的眼泪瞬间止住了，他一动不动地盯着施沃兹，等待他的下文。
    施沃兹紧张地咽了口唾沫，说：“这是我、我跟老大计划好的，他负责让、让军校高层把演习地、地点定在离中部地区很、很近的那个地方，今年我、我们基本上打的都、都是胜仗，按照中、中部那边的做事风、风格，肯定会有所行动的。”
    穆青桐：“……”
    施沃兹接着道：“然后我、我们构想了很多种可能……包、包括导弹袭击，我提前设、设计好了干预程序，如果有导、导弹打出来，我就远、远程控制导弹防御系、系统，让它延迟拦截，顺、顺利地在演习地点爆、爆炸。”
    “为什么……”
    “老大想要借、借这个机会控制军事指挥权，顺、顺便清查国防部。”施沃兹严肃道，“因为在、在演习的时候出事，老大可、可以借这个机会一点点把军权拿回来，上次情、情报部意外出事的时候，老大顺便清查了整个情报部，他想、想如法炮制。”
    “如果这次成、成功的话，老大手里的权、权力会大很多很多，所以我、我觉得，这个孩子或许不、不用打掉……”

　　☆、第67章 chapter67

“什么意思？”穆青桐脱口而出地问道。
    施沃兹挠了挠后脑勺，接着解释道：“老大他、他现在应该已经开始和、和演习的指挥部联系上了，按、按照我们的计划，他、他今天就会向军部申请调遣部队，顺便提、提前交接军事指挥权。他让、让我入侵帝国的导弹防御系统，这样国、国防部就会被追查责任，老大想、想借着这个机会，彻查、查出国防部更多的猫腻，然后把、把国防部掌权的人换、换成我们的人……”
    穆青桐：“……”
    “你刚刚回、回来的时候我就在做入、入侵系统的扫尾工作，你、你看新闻……”施沃兹打开自己的手环，调出最新的新闻头条——
    《演习地点遭恐怖势力突袭王储幸运无碍》
    内容里详细写明了这次突袭发生的地点和时间，正是他在医院的时候，当时他还跟江曜通了电话，袭击显然是在通话之后。
    江曜……
    穆青桐吸了吸鼻子，拿出手环把江曜从黑名单里拉出来，手指按在他的号码上，问：“江曜他真的没事吗？”
    “没、没事啊，新闻上面都、都已经确定了，而、而且老大他演习之前就、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带了ii型防、防爆毯。”
    手指摁在电容屏上，下面的号码不断地在抖动着，穆青桐想了想，还是再一次把江曜拉进了黑名单。
    施沃兹以为穆青桐在查阅新闻便没有在意，安慰道：“达米在、在老大身边，不、不会出事的，达米很厉害。”
    穆青桐点了点头，被施沃兹打岔之后，他已经平静了不少，对自己刚刚失态感到非常尴尬，自己扯了两张纸巾把脸擦干净，然后鼻音浓重道：“先这样吧……我个人不赞成打掉它，而且近期我也不想和江曜联系。”
    但是老大会联系你吧？施沃兹想着，但他没把这话说出来，而是小心翼翼地问道：“我、我可以摸摸你的肚子吗？”
    穆青桐的眼睛还肿着，听到他这么说，明显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把膝盖放了下去，靠在沙发上：“你摸吧……其实和以前没有区别，它才那么点大。”
    穆青桐小腹平坦，确实与之前毫无二致。
    施沃兹神态严肃，动作认真无比，把穆青桐的小腹从上至下，从左到右地全部摸了一遍，还低头观察了一番。
    穆青桐被他这副样子弄得哭笑不得，问：“你干吗？”
    “没、没……”施沃兹摇了摇头，脸突然红了起来，“就、就是我我想到以后要、要是我跟达米有了孩子……”
    “你都想到这么远了？”穆青桐惊道。
    “我我我都27了！不，今、今年28……”施沃兹解释道，“如、如果不出意外，我们会在老、老大登基之后就结婚，然、然后……嗯……那时候我都、都要30了……”
    如果不是施沃兹提到自己的年龄，穆青桐总是会忽略他的年纪，他看上去几乎还是个高中生，刚开始的时候，穆青桐不论是看他在工作，还是身着中校肩章的军装，都感到非常玄幻。
    “诶，不对啊，你也是xy？”穆青桐后知后觉道，“以前没听你说过啊，达米安知道吗？”
    “啊？他、他应该知道的吧。”施沃兹也想起了这一点，他似乎从来没跟达米安提起过，但这事儿好像没必要说？
    怀孕之后穆青桐的精神状态明显比之前差了很多，这么一闹腾，变得困倦起来，打了几个哈欠，对施沃兹道：“我想睡觉了。”
    “好、好的。”施沃兹赶紧说，“你现在感、感觉好些了吗？”
    穆青桐点点头，由衷道：“谢谢。”
    回到了自己卧室后，房间内只有穆青桐一个人，他望着空荡荡的床铺和书桌，因为刚进去，空调还没有铺好热，卧室还是冰冷一片。
    他稍微平复了的心情忽然又变得糟糕起来，江曜的那句话像堵在他胸口那样，让他呼吸困难。
    施沃兹的推测不无道理，但是刚刚打电话的时候，江曜在电话那头沉默了那么久，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打掉孩子，不是先跟他陈述理由，先跟他分析现在的局势，这对江曜来说绝对不正常……
    江曜不可能不喜欢孩子，甚至还跟他开过这方面的玩笑。
    所以在这其中到底还有什么是他所不知道的？
    但是如果江曜确实有不能留这个孩子的理由，那……
    他不想听到江曜的声音，不想再和他说话。虽然他知道这样不好，这件事他必须要和江曜说清楚，可是他就是做不到，一想到江曜这个名字，他就无可避免地想起今天上午的那句话，然后怒火变会“噌”地起来，完全无法控制住。
    正当穆青桐想着的时候，他胃里又是一阵翻腾，冲到洗手间一下子把刚刚吃的面条全给吐了出来。
    施沃兹看到他这样，赶紧跑到洗手间门边关切道：“你、你还好吗？”
    穆青桐勉强撑住自己的身体，喉咙还在反酸，虚弱道：“没事……”
    演习地，指挥部。
    江曜从直升机上下来，军校的高层领导立刻迎了上去，纷纷询问他怎么样。
    江曜把头盔脱了下来，达米安顺手接过，回答说自己没事，随即快步走进了指挥用的帐篷。
    一名中校拿着一个文档小跑过来，见江曜坐下了，于是敬了个军礼，把文档放在桌上：“报告殿下，这是今天导弹袭击事件的分析报告。”
    “嗯。”江曜淡淡地应了一声，然后翻开那个文档，这份文件起草得很急，所以并不是很厚，只是贴上了对导弹的基本分析，还有可能的发射地，结合导弹防御系统的监控记录，基本上能肯定是中部地区发射出来的。
    几名军衔较高的军官陆陆续续在江曜的两侧坐下，情景颇似那日在情报部的会议。
    唯一不同的是，这次达米安跨立站在江曜的身边，手里握着突击步枪一动也不动，表情漠然而肃穆，直直地看着前方。
    “殿下，保罗将军发来消息说正在往这边赶过来，大约二十分钟后就到，您是否……”
    “不等了，先开会。”江曜淡定道。
    江曜听过保罗将军的名字，他是赫尔曼的人，中部地区的大部分兵力隶属黑天鹅军团，导弹袭击事件发生之后，赫尔曼在第一时间收到消息，必定会猜出他想干什么，所以他必须得赶在对方到之前，把临时指挥权交接完毕。
    出席会议的基本上都是军校的领导人，军部的人只来了两个，其他的相关负责人所在地离这里都太远，一时间赶不回来。
    江曜沉默一会儿，然后问道：“想必在我来之前，你们已经商议过要怎么办了，先说说，一个个来。”
    如江曜所料，众人的意见基本上和他一致，由于他在这里，指挥权的问题不用他提，所有人都默认了这场战役由他来指挥。
    虽然达米安非常清楚地看到，其中有几个军官明显有不同的意见，好几次欲言又止，但是大部分人都站在江曜这边，军部的两名大校甚至一开始就将自己的军队交给了江曜，导致根本没有人敢去反对他。
    江曜对自己计划进行的顺利程度非常满意。
    而作为中部地区最高指挥官的保罗将军，在赶到之后，发现江曜已经制定好了下一步的作战计划，手里还有荆棘军团的兵力。
    他没想到江曜的动作会那么快，赫尔曼嘱咐他一定要尽快赶到，控制住会议的风向，但他依然迟了一步。
    “保罗将军。”江曜正站在帐篷旁边注视着远方，看到他过来对他点头示意。
    “……”保罗硬着头皮走了上去，对江曜敬了个军礼，说，“殿下。”
    “嗯？”江曜淡淡地应了一声。
    达米安也认识保罗，他默默地走近了两步，手里依旧拿着突击步枪。
    保罗沉默了一会儿，道：“殿下，我仍然觉得您的决议不妥。”
    “理由呢？”江曜对他的反对意见似乎并不在意，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您是帝国唯一的王位继承人，如果您一直待在前线的话，我担心您的安全会……”
    “所以我就得立刻赶回亚尔王城老老实实地待在王宫里，每天盯着电视机，等着你们的消息？”
    “不，殿下……”江曜的突然发难让保罗猝不及防，他并未和这位王储接触过，平时他太过低调，从未在公众的视线中出现，所以保罗完全不了解他的行事风格。
    这样咄咄逼人的态势令保罗吃了一惊。
    “不什么？”江曜转身，面对面地质问道，“中部地区的人已经把导弹直接打在了门口，在我旁边不足五十米的地方爆炸，你知道我是王储，帝国唯一的王位继承人，现在全国都知道了这个消息，我在国庆日的那场演讲，就是针对中部地区的战役，如果我为了我自己的安全立刻离开前线，国家的脸面何在？国家的尊严何在？”
    “殿下……”这个帽子扣得太大，保罗想立刻反驳，但江曜却不容他开口。
    “而且，这里的仗打了十几年，他们究竟有多少兵力，多少势力，居然花这么久都没办法解决，并且还让他们能有实力发动大规模导弹袭击，直接打了全帝国一巴掌。我倒想问问你们黑天鹅军团，这么多年里到底干了什么？”

　　☆、第68章 chapter68

“殿下。”保罗沉默了几秒，随即回答道，“黑天鹅军团参与战争一共十三年，其中我负责中部地区的指挥有四年。十三年的时间内，军团一共歼灭敌军23167人，缴获各型坦克191辆，各式导弹413枚，拦截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两枚，捣毁大小规模基地一共三个。”
    “这就是你们所有的战绩？”江曜冷声问道，他将手背在身后，站姿在无形之中有了一种威压感。
    “是的，殿下。”保罗不卑不亢道，他的手指贴在裤缝处，站得笔直地与江曜对视，“黑天鹅军团为此牺牲官兵共计6312人。”
    江曜盯着保罗良久，忽然冷哼一声，斥道：“靠六千名士兵的生命换来十三年的动荡？亚罗高地，沃迪山谷还有里沙河的三场战役，你怎么解释？”
    “……”那三场战役是黑天鹅军团参战以来战损比最大的，呈上去的报告做了些手脚，大约说的是己方的情报出了错，加上指挥不力才导致失败。
    但是保罗清楚，事实上真正的理由是赫尔曼一直在拖着中部这块地区，战役打响之前跟当时的指挥官已经说好，只能打个平手，给敌人留口气，好继续打持久战。这样黑天鹅军团就能持续地得到军费，而且始终保持着最好的战斗力，最重要的是，赫尔曼手里的军权，在江曜登基之前都不会交回。
    “殿下，那三场战役，众所周知是因黑天鹅出了内鬼，并且情报部得到了假的情报，给我们提供的信息出了差错，导致的失败，为此黑天鹅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保罗解释说。
    但江曜仿佛已经心知肚明了一般，不接他的话，让保罗一时间拿不准主意，于是继续道：“在这之后我们拦截了一枚中子弹……”
    “还敢提那枚中子弹？”江曜眯了眯眼睛，说道，“我查到了两份报告，这两份报告可以说是一模一样，其中只有一个数据不同，还要我多说吗？你们黑天鹅军团，真是好本事，帝国294个公民，就被你们轻易地给抹去了。”
    保罗心中巨震，他无法判断出江曜究竟知道多少东西，那份报告正是由他经手交上去的，原本的文件已经被销毁，没留下任何凭证。
    当时黑天鹅的威信受到质疑，为了安抚整个军部，他们不得已加快这边的进度，与中部地区的卧底里应外合弄出了这枚中子弹。
    可由于时间紧迫，拦截的时候刚好位于某个村镇的上空，导致整个村镇的人全部死亡，亲属也相继被封了口。
    这件事江曜是怎么知道的？保罗不动声色地，语气里透着愠怒，继续道：“殿下，当时中子弹是在无人区引爆的，这份档案有据可查，还有当时引爆的视频记录。我不知道您是从哪里得知这个消息的，但是黑天鹅军团，效忠帝国的心从未变过，永远不会做出欺上瞒下的举动。”
    江曜目光灼灼地逼视着他，保罗的表情中找不到一丝破绽，两人在帐篷外对峙了一分多钟，为了避嫌，其他的军官站的位置都比较远，只能听清几个简单的词，内容却无从得知。
    “希望如此。”江曜最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即从保罗身旁走过。
    保罗的手心已经出了一层汗，赫尔曼对他说过，江曜目前不足为惧，他手上的权力太小，并且资源也不够。对政治关系、斗争一窍不通，在军校甚至不能很好地去处理人际关系。
    这样的王储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但他今天和江曜的交锋，却发现此人并非如此。
    他必须要和赫尔曼尽快取得联系，找出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
    达米安跟在江曜后面，刚才他对保罗说的话，他一句不落地全听见了，这三场战役他只经历了最后一场，并且他当时还在另一处战场，消息还是道听途说的，没有直接参战。
    战役惨遭失败之后，他虽然有所疑问，但打仗这件事，失误在所难免，他也并未深入地去思考过。
    但在听到江曜这么说之后，忽然有种背脊发凉的感觉。
    他的预感完全没错，一件看似普通的有解释的事情，背后的弯弯道道复杂得让他难以想象，在这样的斗争中，确实如履薄冰。
    并且江曜这个人，比他想象中的更厉害，他所展现出来的气势，与他说话的留白和技巧，完全不像个20岁的年轻人。这是达米安想不通的，江曜的年纪和他差不多，平时也在军校居多，如果他要知道那么多情报，必须有非常强大的情报网，除了施沃兹以外，他手里究竟还有多少人？
    江曜今天让他代为发声，并且参与了高层的会议，就连与保罗的对峙也未让他避嫌，这无疑将他看做自己的亲信。
    但是，他的档案隶属于黑天鹅的军团的，他站在江曜这边并没有其他人知情，所以江曜如果让他卧底也未尝不可，这样也能更好地发挥他身份的作用。
    可江曜让他直接暴露在了众人面前，并且还是黑天鹅目前在中部地区的最高指挥官。
    到底江曜是信任他，还是不信任他？
    想到这里后，达米安有些迷茫，他猜不透江曜到底在想什么。
    走在前面的江曜忽然回过头看了他一眼，达米安猛地顿住了脚步，似乎有些猝不及防，但江曜什么也没说，只是单纯地上下打量了他一阵，而后继续向前走去。
    达米安：“……”
    不知为何，达米安有一种自己被江曜看穿内心想法的错觉，于是他便不再推测，低着头再次跟了上去。
    临时指挥部这边的雷达已经建好，导弹防御系统实时监控着这边的情况，以确保江曜的安全。
    下午三点，国防部准时召开了新闻发布会，向全国的媒体通报了今天导弹袭击的情况概要，并且公布了接下来的战役由王储接手。
    消息一出，全国沸腾，士气高涨，街道上甚至拉出了江曜姓名的横幅，祝福后续的战役能够胜利。
    首都，施沃兹公寓。
    穆青桐躺在床上休息，微微蜷缩着身体，他看了国防部召开的新闻发布会的直播，现在的新闻几乎每一条都有江曜的名字，虽然配图还是国庆日那天他做演讲的情景。
    按照新闻中所说，江曜接管了荆棘军团，直接指挥中部地区的战役，那么短时间内他不会回到首都，所以他们两人在战役结束之前，都没有机会见面……
    穆青桐摸着自己的小腹，叹了一口气。
    指挥部，王储帐篷内。
    医生刚给江曜检查完耳朵，告知他并无大碍，休息几天即可。
    江曜还躺在椅子上闭眼休息，达米安站在他旁边，手里的枪一直没放下。
    两人一直持续地沉默着，江曜眉头微蹙，似乎有太多烦心的事情。
    在医生来之前，达米安看到江曜曾经尝试过拨打穆青桐的号码，但始终没有接通。
    “殿下……”过了一会儿，达米安打破了沉默道。
    “嗯？”江曜懒洋洋地应了一声。
    “怀孕之后的人，情绪会非常不稳定，波动极大，受不了刺激，有些甚至会产生很严重的心理疾病。”达米安说。
    “所以呢？”江曜脸色不太好看，睁开眼，目光凌厉地盯着达米安，“你想说什么？”
    “我刚刚问过施沃兹情况了。”达米安说着，拿出了自己的通讯器递给江曜，“他说青桐现在在睡觉，没有什么大问题，但他从医院回来之后……哭得很厉害。”
    “……”江曜在听到最后一句后，伸手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后才接了过去，看那条长长的信息。
    施沃兹的信息非常详尽，并且附上了胎儿检查的结果单，江曜看着那张黑白的成像图很久，眼神极为复杂，似有不舍与疼惜，又带着些怨恨。
    达米安仍然猜不透江曜到底在想什么。
    施沃兹把那条信息转发给了自己，然后把通讯器退给了达米安，对他说：“看看军部的人都来齐了么，准备下一步战略部署吧。”
    破败的走廊里弥漫着爆炸后的硝烟味，碎末在地上燃烧着，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江曜手里拿着上膛的手枪，满脸的血污，急速向着走廊的尽头奔去，他身后跟着二十几名特种部队的战士，一部分人脸上还涂着迷彩伪装，另一部分戴着头盔。
    “陛下！在、在前面——”与目的地越来越接近，视野也逐渐开阔了起来，施沃兹焦急地挥舞着手臂大喊道。
    江曜几乎是飞着跑过去的，走廊的尽头是一个半露天的大厅，医护人员在里面忙上忙下，做着紧急救护措施，甚至没有发现他的到来。
    他在哪里？
    江曜心急如焚地四下环顾，施沃兹指了一个方向。
    那人正躺在担架上，身下全是血，面色惨白，嘴角还流着血，看到念了许久的人到来，无力地微笑了一下，随后神情又悲伤起来。
    江曜见到穆青桐这副样子，几乎跪在了他身边，他六神无主地看了一下，确定他的手腕没有受伤后，才拉住他，扔掉枪，轻轻地用另一只手摸着他的额头。
    “陛下……”医生看到了江曜，对他行了个礼。
    江曜充耳不闻，下嘴唇颤抖着，说不出一句话。
    穆青桐眨了眨眼睛，已是虚弱到了极点，他看着江曜，忽然眼角流下了两行泪，说道：“对不起……江曜……孩子没了……”
    江曜已经完全傻了，下意识问道：“什么孩子？”
    穆青桐双眼通红，反握住他的手摸向自己的小腹，江曜这才注意到他的异样，不需要用手触摸，凭肉眼就能看到他的小腹已经隆起了。
    “对不起……”穆青桐没有力气去拉江曜的手，江曜在空中僵持着不敢摸。
    “我的孩子……”江曜的眼睛赤红一片，神情难以置信，他大脑一片空白，瘫坐在地上，完全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在江曜发呆的时候，穆青桐需要立刻抢救，不能耽误时间，医生不得已分开了两人，抬着穆青桐上了救护车。
    ……
    江曜猛地惊醒过来，看到帐篷外还是漆黑一片，他扶住自己的额头，闭上眼睛揉了揉太阳穴。
    他又梦到了那一幕，他永远也无法忘记当时的情景，穆青桐当时的眼神，和他说的话。
    他清晰地记得，穆青桐在第三天死于大出血，那天是391年7月20日。





　　☆、第69章 chapter69

“嗯，殿下让我待在前线，所以最近不会来看你了。亚尔城那么冷，你少出门一点，多待在家里……”达米安挂着蓝牙耳机，靠在帐篷外小声打着电话。
    “你、你注意安全啊……”施沃兹在那头道，“我、我没去过前线，但看、看过新闻……”
    达米安笑着道：“好的，没问题。其实我在上军校之前就在前线待了三年，高中毕业的时候去加入黑天鹅军团了……”
    “嗯……我知道……”
    “那你会嫌我学历低吗？”达米安忽然问道。
    “啊？”施沃兹奇怪道，“怎、怎么会？”
    “其实我在参军之前考过托卡斯军校，但我的分数不够高，我报的是a班……后来我发现如果本身有军衔，或者立过功的话，会得到军部的推荐信，能有5分的特别加分，我第二次申请的时候，加了这个分数才勉强上了线。”
    “嗯……”施沃兹不知道该回答什么，躺在床上，看了看夜空。
    “诶，兔子，你说，要是以后咱们有了小兔子，应该跟你一样聪明吧？”达米安今天看到了穆青桐的检查单，联想到了这个问题。
    “不、不太可能，其实我们两个各、各占一半的概率比较大……”施沃兹下意识道，说完之后才反应了过来，脸胀得通红，抬高了声音道，“什、什么小兔子，还还还早呢！”
    达米安打电话的同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响动，回过头一看是江曜从帐篷里出来了。
    跟江曜打了个招呼，达米安压低了声音继续道：“等我毕业了，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你你……我……”每次说到这个问题施沃兹都会暂时丧失掉语言能力，吞吞吐吐地连一句话都说不完整，“可、可以先不说这个吗？”
    “我下半年就大三，没多久了。”达米安锲而不舍道。
    “别别别说了你！”施沃兹尴尬得要命，完全不想跟达米安谈这个。
    “好好好，不说了……”达米安脑补了一下施沃兹的表情，笑得异常灿烂，“诶，兔子。”
    “什么？”
    “等我们两个都忙完了，我带你去我家那边玩几天好不好？”达米安问道。
    “好、好啊……”
    江曜接了杯水站在离达米安不远的地方，只能听到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内容无从得知。他找了个空地坐下，头顶苍穹的星空璀璨，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在旋转，偶尔有两颗流星划过，转眼又消失在天际。
    他拿出通讯器看了看时间，晚上十一点不到，他几乎是刚睡着就做了那个梦……
    据说怀孕的人容易困倦，现在穆青桐已经睡了吧？
    如果没记错的话，亚尔军校是在后天开学，施沃兹说穆青桐的妊娠反应比较强烈，他这样去学校的话很容易就会被发现……
    胎儿才六周大，穆青桐身形不会有什么变化，上辈子他是在孩子19周大的时候才知道他的存在的，当时衣服已经不怎么盖得住他的肚子了。而且直到孩子离开，他都未曾摸过穆青桐的肚子一下……
    他一直在埋怨自己的大意，如果那天他把持住了，绝对不会造成现在的结果。
    即使他对这个孩子没什么好感，但他与穆青桐一样，依然非常舍不得它，那是他和穆青桐的第一个孩子，留着他们共同的血……
    在他的印象中，穆青桐只哭过两回，第一次是告诉他自己怀孕时，也是刚刚确认流产的时候。第二次是在医院……
    江曜的手放在通讯器上面许久未动，亮起的屏幕随即黑了下去，他所在的位置又变得一点光亮也没有。
    他双眼放空，无可避免地再次陷入了回忆中。
    “好些了吗？”江曜进了病房后把门关上了。
    穆青桐点了点头，对江曜微笑了一下，他的鼻子里面还插着输氧管，脸色比前几天看上去更加苍白，嘴唇更是毫无血色。
    他已经昏迷了37小时，刚刚转醒，医生便通知了江曜，尽快过来看一看……
    江曜慢慢地走到他床边的椅子旁坐下，轻轻地摸了摸他的额头，问：“现在感觉怎么样？”
    没什么大问题，已经好多了。穆青桐用口型道，他试图发出声音，但是发现这个简单的动作对他来说非常困难。
    他的视线往下移，看到了自己已经平坦的小腹，注视那里十几秒后，叹了一口气。
    江曜握住穆青桐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细碎地亲吻着他。那双手瘦得已经青筋遍布了，骨节看上去非常明显，上面还有几个青紫的针眼。
    “医生说是个男孩儿。”江曜说道。
    穆青桐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听江曜说话。
    “他不会怪你的，真的，你已经尽力了，你做得很好……”江曜亲吻着穆青桐的手心，慢慢地说道，“是我的错，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们……”
    穆青桐摇头，然后将手指覆在江曜的嘴唇上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
    “别这么说。”穆青桐用气流音道，“你会是个很好的父亲，如果他能活下来的话……”
    “嗯……”江曜紧紧地握着他的手，但又怕弄疼他，随后放松了力道。
    “我们都还年轻。”江曜安慰他道，“往后还有那么多年，等你身体恢复了，我们再生一个好不好？”
    尽管江曜这句话说得轻松，但是穆青桐隐隐有预感，他今后都不会再有孩子了，这次受的伤比他想象中的更为严重。
    但是穆青桐点了点头，配合地摸了摸江曜的脸。
    “你别难过，以后的日子还长……你就待我身边，好不好？”江曜说。
    “好。”穆青桐笑着回答道，“那你也不要难过……”
    江曜看着他沉默一会儿，从衣兜里掏出个小盒子。
    穆青桐看着它有些惊讶，盒子的形状他见过，然后江曜打开了它，里面摆着一枚戒指。
    戒指的款式明显是江曜挑选出来的风格，简洁大方，但由于他刚刚才醒过来，视线仍旧有些模糊，看不清楚戒指的细节。
    “江曜……”
    “抱歉，在这种情况下跟你说这个……”江曜低着头打断他，凝视着穆青桐的手指，“但是我没办法再等下去了……嫁给我好吗？”
    穆青桐的呼吸比刚才急促了一些，旁边心电监护仪上的数字一下子涨了上去。
    “很抱歉我暂时不能给你一个婚礼，现在也不能跟你领证，只能拿着它跟你说这句话……跟你在一起那么长时间，我过得很开心，我希望一辈子跟你在一起……我会尽我所能地去保护你，去保护我们的孩子，做一个尽职的丈夫，一个尽责的父亲……”江曜的表情看上去很困窘，他从未如此直白地表达过他对穆青桐的情感，忽然间说出来显得有些紧张，“青桐，嫁给我好吗？”
    穆青桐看着江曜认真的样子，眼睛慢慢地红了起来，他咬着下嘴唇，下巴轻微地颤抖着，起了一些皱褶。
    江曜眉头微蹙，一直握着他的手，等待着他的回答。
    过了许久，心电监护仪上面的数字逐渐往正常的数字下降，穆青桐看着江曜，眼角蓄积起来的泪落在了枕头上，打湿了一片，他红着眼睛，点了点头。
    江曜立刻拿出一枚稍大一些的戒指，放在了穆青桐的手心。
    穆青桐会意，而后江曜意识到穆青桐只能活动一只手，又将戒指放在了他的食指尖处。
    戒指已经被江曜捂出了温度，穆青桐慢慢地把戒指套在他的无名指上，一点点往里推。
    随着戒指一点点被推进，江曜的视线也逐渐模糊了起来，他绷紧了咬肌，即便是心中已经有了准备，但是他依然不愿意去承认那个事实。
    “我给你戴上……”江曜凑过去，亲了穆青桐的嘴角一下，然后擦干净他的眼角，将另外的那枚戒指套在了穆青桐的手指上。
    “我爱你，江曜……”穆青桐微笑着道，他的声音比刚刚更为虚弱了。
    “我也爱你……”江曜咬着牙，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悲伤，回应道。
    而后穆青桐再次闭上了眼睛，说：“我有点累了，好像还有点不舒服，江曜……”
    “我去叫医生过来。”江曜立刻站起身，准备按下床边的按钮。
    “不，不用了，江曜……”穆青桐制止了他，“今天我能醒过来我很开心，在我死之前还能见你最后一面……”
    “不……”江曜哽咽道。
    “你不要说话……”穆青桐打断他说，“我自己有感觉，现在是回光返照，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谢谢你，江曜……今天我真的很开心……还有……我真的很爱你……”
    “我知道……”江曜使劲揉了揉眼睛，把将要溢出的眼泪擦得一干二净，“我也爱你……”
    “嗯……”穆青桐说，“我有点累，想先睡一会儿，好吗？”
    “好。”江曜完全舍不得放开他的手，但穆青桐要休息，他不能打扰到他，不得已只得离开了病房。
    一个小时后，穆青桐身体的情况急转直下，流产引起的大出血引发了多器官衰竭，再次进到手术室时已经无力回天。
    江曜在听到这个结果后并无意外，穆青桐的后事在昨天已经安排妥当，他默默地看着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站在天台上一动也不动。
    ……
    江曜摩挲着无名指的位置，那里还是空荡荡的，他呆了一会儿，再次摁亮了通讯器，给洛森发了一条信息。
    【江曜：穆青桐的孩子不能留，伪造一份堕胎建议，他在刚怀孕的时候涂了治喉咙的外伤药，可以从这里入手。】
    过了一会儿，江曜又补充了一条过去。
    【江曜：如果穆青桐反对得太厉害，就让他留下这个孩子吧，多派一些人保护他。】

　　☆、第70章 chapter70

昨天一整天江曜都没有通过施沃兹联系过他，这也让穆青桐松了一口气，他害怕江曜跟他说出那个不得不打掉孩子的理由。
    所以他只能选择去这样逃避。
    这一觉穆青桐睡得极不踏实，梦境中似乎有很多东西在缠着他，让他呼吸不畅，行走困难。
    睡到中途的时候，好几次又被突然间的下坠感惊醒，迷迷糊糊间出了一身的汗，似乎发起了低烧。
    他想江曜，想这个孩子，想他们的未来会怎么样，到底能不能留下它……
    军部，黑天鹅军团大楼。
    “元帅，您看……”杰森站在赫尔曼的办公桌前，试探着问道。
    “你说。”赫尔曼抿了一口咖啡，桌上摆着两份详尽的袭击调查报告。
    “元帅，现在王储他虽然知道一些事情，但我觉得他还是有些虚张声势。”杰森说道。
    “怎么说？”赫尔曼问。
    “因为我们之前的那些原始档案已经销毁了，根本无从查证，而且经手的人也没有问题，都是完全站在我们这边的，例如保罗……所以我觉得王储他得出那些结论，有一部分是他自己的猜测。”
    赫尔曼点了点头，他安排的人他自己心里也清楚，绝不可能走漏任何消息。而且销毁原始档案的时候，是在事件发生的十二小时内，就算江曜当时手里有很厉害的情报官，也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找到证据。
    “王储他此番举动很可能是在虚张声势，尽管我们对他的消息来源不得而知，但是我依然认为……我们要按兵不动。”
    “嗯。”赫尔曼应了一声，算是表明了态度。
    他自诩这十几年的时间他做得天衣无缝，找不到任何被诟病的地方，没有人会觉得他有问题，除了那个秘密实验之外……
    他也认为江曜只是在怀疑他想争夺皇位，毕竟十几年的时间里，他密切监视着江曜的一举一动，并未发现他手上有什么特别的人脉和资源。就算他进入军校之后，没办法全天候监控，但两年的时间里，凭他现在的年纪和本事，是无法构建出强大的情报网络的。
    记忆移植的实验内容绝对保密，穆青桐父母下落不明，做完实验之后再也没有露过面，所以这种实验不可能被江曜知道。
    “元帅，今天我们还收到了一则情报……”杰森说。
    赫尔曼疑惑地接过杰森递过来的东西，上面写着产科的字样：“这是？”
    “穆青桐怀孕了。”
    “哦？”赫尔曼的语气有些惊讶，翻开单子，便看到了穆青桐的名字，还有胎儿检测的图像。
    “今天穆青桐从公寓里出来，没有去第三医院，而是找了一家离公寓较近的……所以我让人查了今天的就诊记录，拷贝下来这个。”
    “6周大？”结果单不长，赫尔曼很快就翻阅完毕了，“这是江曜的孩子？”
    “6周前刚好是我们对情报部发动进攻的时候。”杰森提示道。
    结果单后面是他们拍到的穆青桐从医院出来时的情景，极为失魂落魄。
    赫尔曼道：“看来他们不太喜欢这个孩子啊，是吧，杰森？”
    “继续观察着，如果他们要堕胎，记得拦下来。”过了一会儿，赫尔曼又道，“穆青桐连只认识一年多的养母都如此在意，他必定舍不得这个孩子的。江曜还在中部，如果穆青桐这个孩子没打成功，还担心他们不会有矛盾吗？”
    “那这个结果单要给莱尔看看吗？”杰森问。
    赫尔曼想了一会儿回答说：“暂时不必。”
    “是，元帅。”
    “江曜不是想要军权吗？中部那块地方，肯定不会那么容易就被他拿下来。等战况到白热化的时候，你再把这个给莱尔看，他肯定会坐不住的……穆青桐这边一出事，如果他对江曜来说足够重要，肯定不会无动于衷。”赫尔曼慢慢地分析道。
    杰森对赫尔曼敬了个军礼，将结果单的复印件收了起来。
    “元帅，那中部的部署要怎么安排？”杰森问道。
    “线人先切了联系，情报我们先拿着，让他自己去查，尽可能地拖着他。等穆青桐怀孕的月份大了，再放出情报给情报部那边，让他发动总进攻。”
    “是，元帅。”杰森恭敬道。
    “时间不早了，你去休息吧。”赫尔曼挥了挥手，示意杰森可以下去了。

　　☆、第71章 chapter71

翌日，亚尔王城，公寓。
    施沃兹有些慌乱地在网络上查询如何给低烧的孕夫降温。
    今天早上他起来的时候，没有如往常那样看到穆青桐，他担心地敲了敲门，过了好一会儿穆青桐才起床给他开了门。
    而后穆青桐对他说自己不舒服，施沃兹摸上他的额头发现他体温有些高。
    穆青桐莫名其妙地不想去医院，施沃兹拿他没办法，只能顺着他。怀孕前三个月是禁止一切药物的，施沃兹只得给他倒了一大杯热水，让他躺下休息。
    穆青桐知道自己是情绪引起的身体问题，明天就要开学了，第一天要去见学校的主要领导人，以他现在这个状态肯定会出岔子。
    所以要不要请个假……
    “那、那个……”施沃兹拿着手环，支支吾吾地，似乎想递给穆青桐。
    “怎么了？”穆青桐问。
    “我、我昨天拦截到了一条访问情报部的记录……”施沃兹吞吞吐吐道。
    “情报部又出问题了吗？”穆青桐蹙眉道
    “不、不是的……”施沃兹还是有些迟疑，“那条记、记录的ip是洛森大校的，我想了很久，还、还是决定告诉你。”
    “他访问情报部不是很正常么，为什么……”穆青桐还是不懂其中有什么关联。
    “因为老、老大跟我说要保护好你，所、所以你在情报部的记录我、我都加了一层访问通知程序。”施沃兹说，“大校他访问了之前情、情报部给你开、开的处方单，查、查到了你涂喉咙的药……”
    穆青桐：“……”
    “我当时觉得很、很奇怪，所以我也看、看了看那个药的使用说明书，上面写、写着孕期忌用……”
    “不会有什么问题吧？”穆青桐没有考虑过这一点，一经提醒，瞬间就在意起来。
    “没、没什么问题！”施沃兹肯定道，“我查过了，在、在胎儿发育的前两周，中、中枢神经还没发育，不、不会有影响的。”
    “哦……那就好……”穆青桐松了一口气，“但大校为什么要查这个？”
    施沃兹沉默了一会儿，半天没说话。
    穆青桐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什么关联，他脑子还不太转得过来，干脆说道：“你猜到了吗？直接说吧，没关系的。”
    “这、这条记录肯、肯定和老大有关。”施沃兹说道，“老大不是让你把孩子打、打掉么，他、他联系不上你，而且也没联系我，要、要让你打掉孩子的话，联、联系的肯定只有大校了。但是堕胎在、在帝国是违法的，所以我怀疑他们是想、想伪造一份堕胎建议书。大、大概是要利用这种药物的影、影响，说胎儿畸形……”
    “……”穆青桐坐在床上，听施沃兹说完之后震惊得久久不能言语，江曜这是已经决定不要这个孩子了吗？
    虽然说他不想跟江曜联系，但昨天晚上江曜未曾联系过施沃兹，他还是有些失望的，江曜根本没问过他现在的情况，反而一直在想如何打掉孩子的事情。
    “你还、还好吗？”施沃兹摸了摸穆青桐的额头。
    穆青桐摇了摇头，示意他没事，然后态度坚决道：“我是不会同意的，既然江曜不想要它，那么我要，这是我的孩子。”
    施沃兹像表忠心一样地立刻点头道：“嗯，我、我支持你！”
    穆青桐被他这副表情逗笑，面色看上去红润了一些。
    施沃兹吐了吐舌头，跟着他一起傻笑，随后说：“起、起码我、我们知道了老大他们下、下一步会怎么做，我们就、就好应对了嘛……我也会、会尽力保护它的。”
    “嗯，谢谢你……”穆青桐笑着说，他顿了顿，说，“我还是决定跟江曜分手。”
    “啊？”施沃兹没想到穆青桐会说这句话，他预计两人只是会闹一阵的别扭，时间长了矛盾就会解决，他看得出江曜有多在意穆青桐，而他的影响又对穆青桐有多大。
    “你、你别太冲动了，你和、和老大的感情一直都那么好，我觉得这只是暂时的……”施沃兹劝道。
    “昨天晚上江曜联系过你吗？”穆青桐反问道。
    “那、那倒没有……”昨天晚上施沃兹一直在和达米安打电话，期间他担心漏接了江曜的信息，还特地看了看记录。
    “所以我觉得没必要跟他在一起了。”穆青桐说。
    “……”施沃兹觉得穆青桐的脾气好像比以前奇怪了很多，不敢开口反驳，只得顺着他道，“那你要跟老、老大说一声么……”
    “没有必要。”穆青桐喝了一大口水回答说。

　　☆、第72章 chapter72

临时指挥部。
    “在写什么？”江曜走到达米安旁边，问道。
    达米安面前已经放了一张写了一半的白纸，此时正在写另外一张，头也不抬道：“遗书。”
    “两张？”江曜问。
    “一张给我爸妈，另一张给兔子。”达米安写的信比较简洁，江曜扫了一眼，只是说了自己死后的日常安排，还有自己的财产归属。
    但是给施沃兹的那张被达米安遮得严严实实的，连个边角也不给江曜看。
    江曜：“……”
    江曜：“还有十分钟，荆棘军团的人已经到了。”
    “好的。”达米安拿着笔想了想，写下了最后两行话后把遗书收了起来，折好交给了江曜。
    江曜点点头示意自己会保管好。
    “殿下，我军籍就这么改了？”达米安的作战军装已经不再带有黑天鹅的徽章，取而代之的是荆棘军团的标志。
    江曜点了点头，说：“你毕业之后也会去那里。”
    “好。”达米安说。
    随后达米安拿出通讯器给施沃兹发了一条信息，看到信息出现了已发送后关了机。
    【达米安：我爱你。】
    亚尔王城，公寓。
    收到信息的一瞬间施沃兹也正在输入文字，他几乎是接到达米安信息的同时，将消息发了出去。
    【施沃兹：达米怎么办tt-tt】
    施沃兹：“……”
    都什么时候了达米安还说这个……施沃兹脸红红的，继续编辑信息。
    【施沃兹：我做错事了，老大让洛森去弄青桐治喉咙的药的名字，那个药刚好是孕期忌用的，所以我推测他们是要开堕胎建议书。】
    【施沃兹：我把这件事告诉青桐了，然后青桐要跟老大分手，还说没必要告诉老大……我现在不敢劝他，他情绪太差了，还发了低烧。】
    【施沃兹：现在要怎么办啊达米……】
    达米安在干什么？施沃兹拿着通讯器等了半天都没有收到达米安的回复，心急如焚地在家里走来走去，穆青桐还在休息，看上去已经铁了心要跟江曜分手了。
    过了一会儿，施沃兹依然没有收到新信息提示，于是直接打了达米安的电话，但却传来用户已关机的提示音。
    施沃兹：“……”
    达米安是在忙吗？施沃兹一脸郁卒，都快急哭了。他没想到把那件事告诉穆青桐后会有那么严重的后果，照穆青桐以前的脾气他也不至于会那么极端……
    临时指挥部。
    达米安把背包里面的东西清点完毕后，系紧了战术头盔，把两把手枪插在马甲上，拿着自己的狙击枪走了出去。
    荆棘军团的人已经站在外面候命，见达米安到来，整齐划一地敬了军礼。
    达米安边走边回了礼，打量了这十九个特种分队的士兵。
    昨天凌晨他跟施沃兹打完电话之后，江曜把他喊到了一边，给他看了情报部过来的卫星图像，上面标注了一个坐标点。
    并且江曜告诉他明天必须要拿下这个点，图像的后一页有情报说那个地方有中部势力的重要人物坐镇指挥。
    他的命令是如果能活捉尽量活捉，不能活捉就直接击毙。
    那个地方的兵力据线人所说大约200人，有重型武器，还附带了一张简单的分布图。
    为了减少进攻的动静不让敌人发现，江曜临时建立了一个名为“獠牙”的突击队，加上达米安一共二十人，先赶去坐标附近，待晚上再发动进攻。
    在此之前，达米安所在的编制就是黑天鹅的精英分队，当时他们还被称作黑天鹅的“尖刀”，经常深入敌后执行任务，让他活捉对方指挥官的就有两次，但这一回他的顶头上司变成了王储。
    他知道中部的情报网络是由赫尔曼建立的，但是江曜能那么快收到信息，肯定已经提前做好的安排。
    江曜究竟掌握了多少东西？
    他这样做，从昨天起他已经算开始和赫尔曼彻底撕破脸皮了吧？
    不知为何，达米安在临近出发前，竟有些热血沸腾起来。
    “我是达米安·弗格森，代号猴子。”达米安自我介绍道，“少尉军衔，曾在黑天鹅‘尖刀’服役三年，后来考入了托卡斯军校a班。‘獠牙’分队今后由我负责，你们的代号呢，还有通常的位置，说说。”
    “是，长官！”所有士兵吼道。
    待所有士兵自我介绍完毕后，达米安清点了一下，包括他在内共有狙击手六名，突击手八名，爆破手三名，机枪手三名，刚好能分成三个小队。
    江曜给他安排人还是下了一番功夫的。达米安暗忖道。
    这十九名士兵和达米安一样都待在前线很长一段时间，但由于战线一直是黑天鹅在控制，所以参加实战的次数却不如达米安多。
    达米安带着他们上了车，直接开始在车里进行战略部署。
    出乎意料的是，江曜并未告诉他们任务的具体内容，而是只简单的告诉他们要执行突击任务。
    怪不得江曜让他们一大早就出发，离天黑还有那么长的时间，原来还得让他说明情况……
    达米安腹诽了一阵，将电子地图纸铺开，放在大腿上，然后拉出了图像，开始慢慢地向队友说明情况。
    亚尔王城。
    施沃兹在等了两个小时后还是没有收到达米安的信息，打电话过去依然提示关机。
    “你在给谁打电话？”穆青桐问。
    “达米！”施沃兹做贼心虚，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声音吓了一跳。
    穆青桐看他的神色有点微妙，问道：“饿了吗？我煮小米粥，喝不喝？”
    施沃兹赶紧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穆青桐旁边说：“你、你去睡吧，我来。”
    “你那么紧张干什么？只是有些低烧，不要紧的。”穆青桐把施沃兹推出了厨房，“本来怀孕之后体温就会高一些的嘛，适当的活动对它也有好处。”
    “是、是么？”施沃兹不确定道。
    “嗯，医生说的。”穆青桐点头道。
    “好、好吧，那、那我待会儿帮你洗碗。”施沃兹说。
    回到客厅后，施沃兹思来想去，觉得这样坐以待毙不行，于是给江曜发了条信息过去。
    【施沃兹：老大？】
    【江曜：怎么了？】
    【施沃兹：达米安在哪儿？】
    【江曜：在忙。】
    施沃兹：“……”
    【施沃兹：好吧……老大，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江曜：什么？】
    【施沃兹：青桐发低烧了，早上没能起来，现在还在睡。】
    【江曜：……】
    【施沃兹：他现在不能吃药，只能喝水，我去看他他不让我进去。】
    【施沃兹：他看上去心情好差……】
    指挥部。
    “殿下？”一旁的少校正在汇报卫星发回来的反馈信息，见江曜一直盯着自己的通讯器，于是提醒道。
    “你继续。”江曜给施沃兹回复了一个“稍等”，随即将通讯器收了起来，看着军部的卫星地图，心烦意乱。
    亚尔王城。
    施沃兹收到江曜最后一条信息后，依然有些忐忑，他偷偷看了厨房一眼，心道自己刚刚应该没有再说错话……
    而且他骗江曜说穆青桐不理他，就算被江曜发现了自己撒谎，应该也不会有事的吧？
    话说回来，在这件事上施沃兹还是觉得江曜过分了，最起码昨天晚上也应该问一问情况怎么样啊……
    “你今天怎么鬼鬼祟祟的？”过了一会儿，穆青桐端出煮好的小米粥放在餐桌上，有些好笑地看着施沃兹。
    “没、没有……”施沃兹嘴硬道。
    “你是在跟达米安发信息吗？”穆青桐问。
    施沃兹紧张得要命，脱口而出道：“发发发了……”
    穆青桐摇了摇头，笑着道：“给你加了一勺糖，不够的话你自己去加吧。”
    “好、好的……”
    喝完小米粥后，穆青桐在餐桌前坐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待在公寓看看电视，不出门去第三医院。
    施沃兹收拾好了碗筷，老老实实地坐在他旁边。
    电视里正在播放最新的战事新闻，中部的势力没有再发动大规模进攻，而己方除了荆棘军团已经到达了集合点待命以外，也没有大的动向。
    大约过了半小时，施沃兹的通讯器响了。
    穆青桐和施沃兹同时低头看，江曜的名字不停地在屏幕上闪烁着。
    穆青桐面无表情地站起身准备回卧室，施沃兹不敢拦他，立刻滑动了接听键。
    “喂喂……”
    “叫他接电话。”江曜在那头说。
    “好好好……”施沃兹赶紧道，他拿着通讯器追了上去，“青、青桐！老老老大找、找你！”
    穆青桐回过头看了他一眼，接过通讯器。
    施沃兹见他接过，以为他同意和江曜对话了，于是呼出一口气。
    随后穆青桐按下了挂断键。
    施沃兹：“……”
    完蛋了。施沃兹脑子里只有这句话，穆青桐把通讯器扔了回来，说道：“如果他再打过来，你就跟他说，我已经跟他分手了。”
    穆青桐话音未落，江曜的电话就打了过来，穆青桐看了施沃兹一眼，直接进了卧室，关上了房门。
    “但、但是……”施沃兹没能拦住他，焦急地拍着房门。
    通讯器依然在响着，所幸过了几秒，穆青桐改了主意，打开房门，接过了通讯器。
    “你让他接电话！”江曜在那头吼道，声音听上去非常急躁。
    穆青桐沉默不语。
    “青桐？”没有听到应答，江曜反应了过来，试探地问了一句。
    “嗯。”穆青桐回道。
    “青桐，你听说我……”江曜的声音非常疲惫，像是经历了很久的挣扎一样，“你会被这个孩子害死。”

　　☆、第73章 chapter73

“什么意思？”穆青桐下意识道。
    “你听我说。”江曜深呼吸了一口气，似乎在理思绪，为了不让其他人听到他说话的内容，他的声音压得非常低，还带着些微的颤抖，“上辈子……你怀孕19周……死于流产后的大出血……”
    穆青桐：“……”
    江曜的声线低沉，语气里透出一股浓浓的悲伤，穆青桐知道自己上辈子的死亡对江曜是一个非常沉重的打击，以至于他对记忆移植的事情念念不忘，重生之后还用了自己死亡的日子做了银行卡密码。
    江曜告诉过他，他是因为意外而死的，但是却没有说具体的原因。
    穆青桐一直不知道江曜为什么执着于让他打掉孩子，如果真是这样，他便彻底理解了江曜。如果说自己的爱人也因这个失去了性命，换做是他也会有排斥这个孩子的想法。
    但是……
    “江曜。”穆青桐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道，“你别这样……”
    似曾相识的话让江曜猛地一颤，赶紧打断他说：“我不想再重蹈覆辙，你根本，你根本……”
    后面的话似乎很让江曜纠结，最终依然没有说出口。
    “江曜。”穆青桐又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柔声道，“我知道你因为以前的事情很难受，但是，我现在活得好好的，不是吗？你没有必要把上辈子的事情套到这辈子，那时候我怀孕19周，是7月20号，但是现在的话，7月20号我差不多就要生了。所以是不一样的，你的重生改变了很多事情，包括我们的相遇，也推迟了，不是吗？”
    江曜：“……”
    “包括那时候发生的内战，现在也没有发生，还是风平浪静的。现在的我没有必要去和线人接头，也没有必要去前线。我基本上就是待在小黑的公寓还有亚尔军校，加上你派来的人在保护我，所以我现在的情况是比较安全的。”穆青桐耐心地给他分析着情况，“我们不会像上辈子那样。”
    “……”但是穆青桐的这副轻描淡写的语气却惹怒了江曜，他沉默了几秒，抬高了声音道，“你究竟知不知道你现在的境地有多危险？”
    穆青桐被他吼得一愣，本来烦闷的心情变得更加糟糕了。
    “你前脚去了医院检查，后脚赫尔曼就会查到你的信息，你知道吗？没准他现在都已经知道你怀孕了。你连个莱尔都对付不了，你还能对付得了赫尔曼？别开玩笑了。这不仅是你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他对我的重要程度不亚于对你的……”
    “那我告诉你我怀孕的时候，你第一句话就是‘打掉它’？这就是你所谓的重要？”穆青桐冷声质问道，握着通讯器的手都开始发抖，“江曜，你是它爸爸，但是你在知道它的存在的时候，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打掉它’？”
    江曜没办法反驳这一点，当时他脑子一片空白，思来想去竟然搞错了说话的顺序，导致两人的关系瞬间降到了冰点。
    “江曜，我很失望……”穆青桐拿着通讯器慢慢走到床边坐下，摸着自己的小腹说，“你应该知道，在我的那个世界里，男人是不会怀孕的。所以我从来都没有考虑过这种事，说实话，我甚至对怀孕有些排斥，你可以想象一下，如果有一天有人告诉你怀孕了，你是什么感受。”
    “……”这种场景江曜根本想象无能。
    “但是我接受了这个孩子，因为我爱它，正如我爱你一样。它是我们的孩子，是因为我们相爱才诞生的。所以尽管亲自孕育自己的孩子对我来说非常诡异，但我仍然觉得自己很幸运，我能够很真切地感受到它在我身体里存在着。它有生命，还会有思想，在今后它还会跑，会跳，叫你父王，叫我爸爸。它会长得像你，或者像我，它是我们生命的延续，你懂吗？”
    “我没有说不要孩子。”江曜叹了一口气，无奈地回答说，“你现在不在我身边，而且在未来的几个月里我们都有可能见不了面。赫尔曼经常出现在亚尔王城，你就在他眼皮底下，我怎么能放心？如果生这个孩子会让你面临极大的危险，我宁愿不要他，现在不是生孩子的时候。况且你才大一，明天你就得去学校报道了，就算赫尔曼不采取行动，被学校发现怀孕的话，你会被开除学籍。”

　　☆、第74章 chapter74

“这个问题我考虑过。”穆青桐说道，“我把下个学期的课表打印出来了，作为交换生我的课并不多，一天出现的学校里的时间不长。而且我想过了，我可以不住在学校。让洛森大校给我开个证明，说我是情报部保护的重要线人，之前你不是说过莱尔被通缉了吗？可以顺水推舟地说我向情报部申请了保护，那么我就能一直和小黑住在一起了。我会尽量和其他人减少接触的……”
    江曜沉默着没有说话。
    “我去查了孕期的资料，要等到六月份放暑假的时候，我肚子才会明显。亚尔城这边的气候比较冷，到时候我多穿一点衣服，没人会发现异常的，何况到了期末的时候我只需要去参加考试，根本不用每天上课。再等到七月底八月初，我把孩子生下来之后，再请两个星期的假，就能回学校上课了，没有人会发现我生了孩子。我把孩子交给你，你来安排他的去向，你来决定交给谁照顾最合适，每个星期放假的时候我可以一边陪我妈一边陪他……”
    “你别那么天真好吗？”江曜讽刺道，“你真当你今年十八岁？”
    “……”穆青桐听到江曜那么说，惊愕得说不出来话。他为了保住这个孩子，前前后后考虑了那么多东西，但却换来这样的态度，在他印象中，江曜从未跟他用这种语气说过话。穆青桐心里堵得厉害，脾气一上来，甚至有种将通讯器摔掉的冲动。
    “你周围不确定的因素实在太多了，虽然我一直在派人保护你，但是你能确定不会被赫尔曼掳走吗？他是记忆移植实验背后的操纵人，你对他来说是个非常重要的试验品，如果他要掳走你他是不会留下任何指向他的证据的……”
    穆青桐觉得自己有些呼吸困难，他深吸了一口气，耐着性子说：“江曜……如果你是赫尔曼，你知道我怀孕了，你最想看到的场面是什么？”
    江曜听出穆青桐的喘气声有些急促，忽然想起达米安对他说过的，怀孕的人情绪会非常不稳定，当即对自己的刚才说的话后悔起来。
    “作为试验品，我对赫尔曼的这个实验来说很重要的话，他是不可能不对我进行监控的。你推测说他现在已经知道我怀孕的事情，那么我们就假设他已经知情了。”穆青桐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会儿，站起身拿起了放在桌上的水杯，抿了一口已经变温的水，继续道，“现在我正处于一个非常危险的阶段，我和这个孩子的命是相关联的，我想赫尔曼肯定也不会希望我出意外，为了保险他应该会按兵不动，你说是吗？”
    似乎是担心江曜反驳，穆青桐并未等他回答，而是继续道：“掳走我对他来说并不是最好的选择，他最希望看到的场景就是我离你而去，主动靠向他那一边，和他合作。现在对他最有利的情况就是，我跟你的关系因为这个孩子，产生了裂缝，然后一直闹矛盾，他好渔翁得利。”
    江曜最担心的就是穆青桐的安全，比起孩子来说，他更在意前者。穆青桐的死在他心里一直是个阴影，尽管穆青桐现在好好地在他身边，但在除掉赫尔曼之前，他都不能放下心。
    但关心则乱，听完穆青桐陈述的理由后，他竟然有些被说服了。
    “江曜，它是你的孩子……”穆青桐叹了一口气，几近恳求地说道，“不要放弃它好吗？我答应你，我会乖乖地待在公寓，老老实实地上课，哪里都不去，不给保护我的人添麻烦。就算我求你了，不要放弃它，让它活下来，好吗？”
    这一回江曜沉默了更长的时间，穆青桐的话带给他极大的触动，他承认他已经心软了，但理智却阻止他立刻答应下来。
    那是他们的孩子……
    江曜眉头紧锁，看着湛蓝无云的晴空，嘴唇干涩得几乎要开裂，秃鹫从他头顶的高空飞过，在天边慢慢地变成一个极小的点。
    通话时长一分一秒地过去，脚下的尘土被风卷起，撒在江曜的军靴上，蒙上了一层灰。
    最终江曜开口道：“你让我想想……”
    电话那头的穆青桐听到这句话后放松下来，红着眼睛说：“好的……”
    随后二人默契地挂断了电话，穆青桐拿着通讯器开门走出了卧室。
    施沃兹紧张地站在门外，见他出来，问道：“怎么样了？”
    “孩子大概保住了。”穆青桐哽咽着说道。

　　☆、第75章 chapter75

“你、你跟老大说开了么？”施沃兹看上去比穆青桐还要忐忑。
    穆青桐点了点头：“嗯，差不多说清楚了……不过还有一些没说到。”
    “那、那就好，那就好……”施沃兹看到通讯器屏幕上那串长长的通话时间记录，“其、其实老大他还是很、很在意你的，你、你们不、不分手就好。”
    然后施沃兹伸手擦了擦额头渗出的细汗。
    穆青桐吸了吸鼻子，被他这副样子逗笑：“你怎么那么高兴？”
    “你、你们和好了嘛，我、我当然高兴了……”施沃兹低着脑袋，讪讪地收起了通讯器，“而、而且好像是因、因为我做、做错事了才……”
    “什么事？”穆青桐问。
    “没、没什么……”见穆青桐根本没在意，施沃兹压根不敢提，心虚地岔开了话题，“那你现、现在也没有舒服一点？”
    “比昨天好些，就是有点恶心……我去倒柠檬水喝。”穆青桐说道。
    “我我我去帮你倒！”施沃兹忙去拿了玻璃杯。
    两人坐在沙发上，施沃兹看着穆青桐喝完整整一杯柠檬水，问：“今天你好、好像吐得没有之前厉害了？”
    “嗯。”穆青桐点点头，“维b有点用，还有这个柠檬水，可以缓解孕期反应。”
    施沃兹受教地点了点头，又问：“那它在、在你身体里，你有、有感觉吗？”
    穆青桐囧道：“它才那么点大，怎么可能会有感觉……”
    “哦……”施沃兹拖长了尾音，又认真地观察了一番，问，“这段、段时间你都没怎么吃东西，瘦了好多，是不是特、特别难受啊？”
    “有点儿，我现在完全提不起食欲……”穆青桐回答说，随后又觉得施沃兹这样太有意思，没忍住换了一副调侃的语气，“诶，小黑啊？”
    “什、什么？”施沃兹眨了眨眼睛，抬起头。
    穆青桐憋着笑，问他：“你这是在为以后给达米安生小猴子做准备吗？”
    “我我我……”施沃兹的脸“噌”地红了，坐起身，辩解道，“我、我就随便问问，就、就好、好奇……”
    穆青桐哈哈大笑，摸了摸他的脑袋。
    “我、我去帮你查一些注、注意事项！”施沃兹尴尬地站起来，以找电脑的名义飞快地溜进了卧室遁了。
    穆青桐看着他的背影笑得更开心了，想了想给达米安发了一条信息过去。
    【穆青桐：你们家那位已经在做给你生小猴子的准备了，你看着办吧。】
    中部地区。
    天气干燥酷热，风沙不断地侵袭着每一个角落，到处都是风化裸露的岩石，地面上偶尔有两株已经枯萎的植被。
    眼前的景象完全扭曲，上面覆盖了一层蒸腾的热气，随着空气的流动而不停地变化着，沉重的军靴踏在沙子上，似乎要被烤融化一般。
    达米安手里拿着电子卫星地图，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半蹲下，问道：“耗子，前面的情况怎么样？”
    耗子刚刚从前面的废墟处回来，把侦察到的情况录入了小芯片中，达米安接过芯片，插进了旁边的卡槽。
    “是个空城？”达米安看到读取出来的画面，和卫星监测到的没什么区别。
    “大概是在地下。”耗子回答说，“我跟萝卜两个人让瓢虫在上面转了三圈都没发现人影，现在天气太热了，热感探测仪基本上失灵，全是红的。”
    瓢虫是最几年刚开发出的仿生飞行探测仪，直径不过3厘米大小，摄像头分辨率极高，带有热感监测和红外功能。
    “嗯。”达米安应了一声，瓢虫的芯片让他们目前的地图变得更为清晰。
    达米安把地图展开看了一会儿，又看了看时间，说：“如果情报没有出错，敌人都在地下的话，让瓢虫带着蝎子再去一次，首先得找到入口。顺利的话今天晚上我们就要展开行动。”
    “情报部这回挺坑人啊，往回都标明了入口的，我们直接突破就行，这回是怎么回事儿啊。”有人在队伍中小声抱怨道，“线人都去哪儿了。”
    达米安摇了摇头，这次任务确实有些蹊跷，入口还得让他们自己侦察，所有的线人都像噤声了一般，这不合常理。
    “别说这么多了，事发突然，没准儿线人出了什么问题。上面没说要救人质，八成已经是……”达米安比了个手势，然后让队员拿出了三个蝎子探测机器人，伸手接过，按出镭射屏幕熟练地输入初始指令。
    地图上显示那片废墟之前是一个小城镇，看面积之前居住的人不会超过500，达米安盯着电子显示屏好一会儿，说：“如果里边儿确实有人的话，应该安了摄像头，现在热感用不了，只能用电磁波的，让瓢虫试试吧……”
    “是，长官。”
    “等太阳下山，气温下来，再换热感。最迟明天凌晨一点，一定要开始突围。”达米安命令说。
    为了不让敌人反侦察装置探测到信号，达米安关闭了画面实时传输功能，同时让两名队员再去近程操控。
    下午两点正处于一天中最热的时候，队员们身体素质再好，此时都有些脱水的现象，达米安带着队员找了个稍微阴凉的地方待着，然后给指挥部发送了一条进展汇报。
    亚尔王城，黑天鹅军团总部。
    “元帅，穆青桐在刚刚接了一个电话，通话时长有二十三分钟。”杰森把一叠长焦镜头拍摄下来的照片放在赫尔曼的办公桌前。
    白天的成像效果比晚上好得多，穆青桐的表情在镜头下一览无遗，有愤懑、不解、悲伤……总而言之，看不到任何喜悦的神色，包括他捂着小腹坐在床边的那一张。
    “元帅，通话记录还是打不开，里面的语音数据被全部替换过了。”杰森的语气中透出一股自责和遗憾，“但这通电话应该是打给王储的。”
    “又是那个结巴干的吧？”赫尔曼的表情没有意外，“结巴是挺厉害的，好像他插手过的事情，你们就没有成功过一次？”
    “纪岩那边说，他的算法太复杂，每次等他们破解了一小部分，他就已经完成工作清理好痕迹了，快到不像是一个人办到的。但是纪岩说，他们会继续找突破口。”
    “等他们那边有消息还指不定等到什么时候，过段日子吧……他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赫尔曼又将照片翻了一阵，“杰森，看来事情走向跟我们预料得一样，是吗？”
    “是的，元帅！”杰森答道。
    “干得不错，继续观察。看穆青桐这个样子，他不会乖乖地听江曜的话，江曜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赫尔曼把擦得铮亮的指环戴在大拇指上，“全权教给你了，如果没什么大的变故，不用每天跟我汇报。”
    “是，元帅。”杰森敬了个军礼，退出了赫尔曼的办公室。
    从办公室里出来后，杰森放慢了脚步，想了一下今天中午保罗发来在报告，估算了一下穆青桐肚子的胎儿稳定时间，拿出手环发送了一个信息。
    【杰森：把施沃兹·布莱克的工作时间安排表发过来。】
    【梅尔：他不上班。】
    【杰森：什么意思？】
    【梅尔：他是c级探员，而且是双职业身份，在情报部他没有申请办公室。】
    【杰森：好，知道了。】
    【梅尔：是要出手了？】
    【杰森：现在还不是时候，王储在他们身边安排的人太多了，而且施沃兹·布莱克本身也不好对付，我还没制定清晰的计划，起码得等到两三个月之后再说。】
    【梅尔：ok，随时候命。】
    晚上七点，中部地区。
    太阳逐渐落山，气温也慢慢降了下来，达米安带着队伍前进了一段距离后再次停了下来。
    “谁带了烟啊？”达米安问，“我这儿有火机。”
    很快其中一名队员扔了一包还没拆封的烟过来，达米安接过：“谢了啊。”
    烟盒的包装上还有一行巨大的吸烟有害健康字样，达米安撇撇嘴，抽出一根点上吸一口觉得味道不对，赶紧再看了一眼烟盒，骂了一句：“操，橘子薄荷？”
    其他人纷纷笑起来，达米安哭笑不得道：“你玩我呢？”
    “这个味儿小些，上回出了个狙的任务，怕留气味，特地买的这个，结果瘾没上来就撤退了，这包烟一直留着没动。”那人解释道。
    “行行行……”达米安自认倒霉，拿着烟问道，“谁来试试啊？橘子味儿可浓了，突击手也能来一发……”
    他吆喝半天也没人回答，干脆道：“来一人一根解决算了，还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
    这一句话把队员们拉回了现实，表情都严肃起来。
    敌人数量未知、敌军指挥官未知、地下地图仍然未知。
    他们在来之前都按照惯例写好了遗书，来前线之后写的次数太多，已经驾轻就熟了，每个人都没有把握能活到明天。
    夜幕逐渐降临，气温骤然下降，热感成像仪开始工作，达米安再一次铺开地图放在地上，开始做战略部署。
    “三个小分队，从这三个地方找突破口……”

　　☆、第76章 chapter76

同步到监控屏幕上面的红外画面很清晰地出现了两个蒙着面的男人，凑在一堆正说着话。
    队员纷纷看向达米安，达米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把烟徒手掐灭，扔进了沙子里，顺手盖上抹去了痕迹。
    屏幕上的两个人拿着卡宾枪，心不在焉地在周围巡视了一番，然后随便找了个角落撒尿。
    “长官……”夜莺小声说了一句，然后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不急。”达米安回答说，“三个小队，我、夜莺、阿良负责摄像头。”
    他指着画面上越来越清晰的热感成像，上面有四个很明显发热的点。
    “我是中间的两个，夜莺左边，阿良右边。”达米安安排道，“里面有人的话肯定有电路，如果蝎子能找到供电线路是最好的，我们先过去，再等半个小时。如果没有消息，就先打掉摄像头，同时耗子你们进去……再检查一遍装备，是不是有问题。”
    “没问题。”耗子几个突击手说道。
    “好，我是a组，夜莺b组，阿良c组。”达米安说，“保持无线电畅通，出发。”
    “是，长官。”
    他们距离废墟大约800米，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达米安拿出隔热迷彩棒在脸上涂抹了一阵随手给了身边的队员：“多涂点，咱们身上穿了放热感监视的衣服，就露个脸在外边儿晃，这些傻逼在监控里看到，不知道的还以为见了一群鬼呢。”
    队员们脑补一群红红绿绿的圆形图案在显示屏上面荡来荡去的画面，全都没忍住笑出来。
    “队长，你这个涂了不透气啊，长痘怎么办？”夜莺一边往脸上涂一边嫌弃道。
    “就你他妈废话多，这么怕长痘，你回去是要嫁人还是怎么的？”达米安转身拍了一下他的头盔，“唧唧歪歪什么，不就分了你一包烟么。”
    夜莺“嘿嘿”笑了笑，把迷彩棒传了下去。
    亚尔王城，公寓。
    “你怎么了？”穆青桐拿着拖把走到客厅开始打扫卫生，见施沃兹一脸郁卒地站在窗台边。
    “没、没什么……”施沃兹还在发呆，突然被叫名字，被吓了一跳，“就、就是达米还没、没回我信息。”
    “……”穆青桐沉默了一会儿，停下手中的动作，安慰道，“可能去出任务了吧，没带通讯器过去。”
    施沃兹点了点头：“情报部这、这边没有收录军部出任务的记录，军部那边我、我也查过了，还是没有……”
    “这……”穆青桐不了解他们这边的规矩，完全插不上话。
    “所以应该是、是老大直接安排给他的，我、我给他发信息，老、老大说达米在忙……其实也、也没什么大事儿，就、就是有点担心……毕、毕竟……”
    “我理解。”穆青桐说道。
    施沃兹低下头，说：“要、要不是我必须留在首都，我、我其实都想、想申请去前线。”
    “你在这边更有用。”穆青桐走过去，拍了拍施沃兹的肩膀。
    “嗯……”施沃兹没有反驳，首都是所有系统的中枢，也是网络最为密集的地方，他笑着道，“我、我只是想一想，如果我能分成两个我就、就好了。”
    “我煮了一壶柠檬水，你喝冰的还是温的？”穆青桐岔开话题说道。
    “啊？”施沃兹一愣，才注意到客厅放了拖把，说，“我、我自己弄吧，你去休息，别、别总是动了，我来拖、拖地吧。”
    穆青桐并未拒绝，让施沃兹随意。
    “噢，对、对了，我查到你、你应该多吃一些西红柿什么的，宝宝会长得很、很白，还、还会很聪明……”施沃兹建议道。
    “好的。”
    中部地区，指挥部。
    【伊尔墨：猴子已经开始行动了。】
    而后江曜手环上的指示灯闪了一下。
    江曜看了一会儿伊尔墨发过来的最新的情报汇总，把手环收了起来。
    “这个方案我不同意。”江曜收起摆在桌前的建议书，“我还是倾向于消耗战，把我们的伤亡降到最低，以最小的代价取得胜利。”
    “可是，殿下，中部地区的居民已经所剩无几，完全可以采取核弹打击。”站在江曜对面的少将反驳道，“这才是取胜的关键，如果您想在两个月内取得胜利，可以发射中子弹。”
    “又是中子弹？”江曜反问说，“没错，中子弹打下去，确实杀伤力很大，但是你现在确定了他们的大本营在哪儿么？情报部送进去的线人没有一个成功活下来的。万一打偏了地方，你想过后果吗？”
    “罗德尼将军，我明白你想给敌人造成很大的威慑，但是你没有考虑到适得其反的后果。这么多年了，我们都没有一个非常明确的地点，疑似是他们总部的地方，最终都会被证实那只是个幌子。中部地区的网络非常发达，只要他们发出一段视频，或是一段录音，让公众质疑了军部，甚至质疑了帝国，这是我不想看到的。核弹不能打，起码不是现在。”
    “殿下……”
    “比起你们来说，我更在意的是帝国的威信。”江曜解释道，“登基就在明年，我不能走错一步。”
    然后江曜又补充说，“还有，你的方案我没有说不对，闪电战确实有用。但不是现在开始，时机不够成熟。我们首先要做的，是整顿中部这边的情报网，从开战到目前为止，几乎所有的线人都保持了静默。”江曜甩给他一份数据，“这是从378年6月开始，情报部接到线人情报数量的汇总记录，你在前线待了这么长时间，仔细看看，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荆棘军团的罗德尼少将把那几页纸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江曜抿了一口奶咖，等着他的回答。
    没有人说话，房间内顿时安静了下来，翻页发出的声音变得响亮无比。
    过了半晌，少将回道：“殿下，381年6月，384年7月还有388年2月，线人的情报明显少一些，而这三次……黑天鹅军团都有机会全盘获胜。赫尔曼元帅他……”
    “他在拖时间。”江曜淡定道。
    “……”罗德尼沉默了几秒，看了看手里的文件，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王储，低声道，“伊路维塔神……”
    前线，废墟。
    达米安屏住呼吸，对着耳麦低声道：“a组就位。”
    “b组就位。”
    “c组就位。”
    达米安举起枪瞄准了其中一个摄像头：“夜莺，阿良。”
    “夜莺就位。”
    “阿良就位。”
    “3，2，1……”达米安屏住了呼吸，脸紧紧地贴着枪，全神贯注地盯着目标，眼神锐利得如同一只猎鹰，“……开火。”
    三声几乎同时发出的枪响打破了夜晚的沉寂，紧接着第四声几乎是无间歇地响起，突击手已经在入口处就位，在摄像头被打烂的同时一拥而上，几秒钟之内就安好了爆破弹，随后默契地全部散开。
    隐藏的钢板在一瞬间被炸得四分五裂，翻滚的尘沙被掀到了空中，能见度霎时变得不足一米，爆炸发出的冲击波让地面剧烈地颤抖了一阵，随后归为寂静。
    “b组。”在沙尘散开之前，达米安对着耳麦喊道。
    b组的一号突击手掏出一枚催泪弹往炸开的地方扔了进去，回道：“完毕。”
    “都进去，现在开始计时，五分钟后切换无线电频率……”达米安说，“耗子。”
    “收到。”耗子回答说，“电路交给我。”
    “好。”达米安说，“夜莺和阿良待在外面，我过两分钟进去。”
    “收到。”
    “收到。”
    达米安把背包里所有的瓢虫全部抛向了空中，在下坠了一米多之后，所有的瓢虫两侧都伸出了薄薄的金属翅膀向上飞去。
    “夜莺，阿良。”
    “画面清晰。”是夜莺的声音。
    “阿良呢？”达米安问。
    “清晰。”
    “ok，外面交给你们了。”达米安说道。
    “队长放心吧！”夜莺信心满满道。
    达米安对他们的行事风格了解七八分，中部势力的据点为了不让卫星发现端倪，通常会建在地下，大一点的指挥场地几乎没有在地面出现过。
    他把防护镜戴上，又把狙击枪换成了一把短突，一头扎进了队员刚刚进去的地方。
    而他刚刚走到入口处时，就听到了激烈的枪战声。
    达米安赶紧上前和队员汇合，找到拐角处比了个手势问对方有几个人，队员告诉他根本看不清楚。
    “耗子？”由于他是一个人行动，达米安出于担心，问了一声。
    “在！”耗子急促地回答道。
    确认他安全后达米安松了一口气。
    地下室的能见度极低，催泪弹的威力还未完全散去，除了达米安以外其他队员都带了防毒面罩，没一会儿达米安就被熏得鼻涕眼泪流了一脸。
    “我操……”达米安迅速擦了一把鼻子，低头一看手套脏兮兮的，骂了一声，然后把鼻涕抹在了衣服上，吐了一口唾沫。
    “1，2，3。”随后达米安对着队员们打了三个手势，确定他们都看见了之后，随即猛地举起枪站起来往前面扫射。
    所有的突击手都跟着他站起身，仿佛不惧枪弹的威力般往前冲去想占领更前方的拐角。

　　☆、第77章 chapter77

地下室的灯光原本就昏暗，加之有催泪弹还有之前爆炸的威力，他们几乎是凭着感觉扣下扳机的。
    在如此近的距离下，防弹衣等同于没有，只是多了个心理安慰罢了。
    达米安站起来一阵，鼻子更加难受，实在没办法，只得先蹲下去，掏出了防毒面罩套上，换了弹夹，随后又站起身扫射。
    他们的进攻快速而迅猛，敌人的候补兵力不强，他们很快占领了第二个拐角。
    这时能见度逐渐增高，依稀间也能看清楚前面的景象了。
    双方激烈交战是以消耗大量的弹药为代价的，达米安这边一停火隐蔽，另一头也暂时偃旗息鼓了。
    达米安深呼吸几口气，几名队员趁着这个档口把弹夹换了下来。
    “有没有受伤的？”达米安问道。
    “没有。”
    “没受伤。”
    这样盲目的射击之下准头都很小，队员们基本上都找到了掩体，所幸没有中弹，只有轻微的擦伤。
    达米安打了手势，命令b组从身后分流，然后扯下了防毒面罩，压低了声音问：“耗子，你那边怎么样？”
    耗子一开始没有回答，但是随即一阵指甲抠耳麦的声音。
    三次长音，然后是停顿，再是长音，短音，长音。
    达米安听出那是莫尔斯码，耗子在说一切“ok”，应该是已经接近了。
    达米安沉默了几秒，队员已经被成功分流了，他这边只剩下了a组的5人，加上他一共6个。
    “队长。”队员喊了他一声。
    “等等。”达米安凝神听着，过了一会儿说道，“夜莺换无线电频率了，你们也换了。”
    “好。”队员们答道。
    正在他们说话的档口，突然墙壁传来金属的碰撞声，一个黑乎乎的圆圆的东西撞着墙壁掉在他们眼前的地面上。
    “我操——”即使在那一瞬间达米安无法分辨出是什么手榴弹，求生的本能还是让他直接奔了出去，还拉上了他左手边的队员，同时喊道，“防爆毯——”
    所幸这群队员都是有经验的老兵，并非是第一次碰上这种情况，反应只比达米安慢了半拍，跑得最近的也离手榴弹大约四米的距离，在炸弹爆炸的一瞬间堪堪用防爆毯盖住了脚。
    地下室被修建得足够结实，爆炸时尖锐刺耳的声音和刹那间爆发出来的亮光，让整个走廊不停地震颤，达米安一行人像置身于电闪雷鸣的龙卷风边缘一般，碎石不断地打在身上。巨大的分贝和几乎烧坏视网膜的亮光几乎让他们承受不了，他们只有紧闭着双眼，死死地盖着防爆毯抵御着。
    “操1你妈——”
    “是闪光弹！！！”
    队员们一众发出咒骂，嘶吼着来中和声音给鼓膜带来的伤害。
    这种感觉达米安昨天才体验过一次，这短短两天的时间他已经经历了两回，简直想拿着枪把对方全给扫了。
    闪光弹对人体造成的伤害极大，但紧接着会发生什么每一个人都清楚，他们根本没有时间去吐槽然后再准备。
    待亮光稍微减弱之后，全体六个人默契地从防爆毯里爬出来，直接往前面扫射着。
    “小综——”达米安吼道。
    “收到！！！”小综扛着一把霰弹枪，举到胸前手托着枪下，绷紧了肌肉迅速上膛，枪发出极为沉重而有力的金属碰撞声响。
    队员们纷纷靠墙站着。
    与此同时小综扣下了扳机，枪管发出一声轰鸣，火花闪了不到半秒后瞬间消失，20毫米粗的口径打出来的弹药几乎覆盖了前方整个范围，子弹爆开以蜂窝状极速射向目标。
    不用达米安下令，小综立刻又上了膛往同一个方向扣下了扳机，其他四名队员分别位于小综的两侧射击。
    霰弹枪弹药极少，在小综打完第三发的时候，达米安下达了向后撤的指令，吼道：“第三方案！”
    得到了指令之后，小综等人迅速向后退去找到了掩体，与此同时达米安掏出了一个手榴弹用嘴扯下了拉环猛地向前一掷，然后跨了几步躲在了一块巨大的岩石后面，蜷缩成一团。
    他才刚刚做好动作，手榴弹就炸开来，里面的钢珠顷刻间弹出无死角地击向每一个角落。
    他背后的岩石被几枚小钢珠击中，传过来的巨大震动甚至让他有种被直接击中的错觉。
    密闭的空间里弥漫的硝烟似乎再也散不去，达米安与其他队员起身往刚刚进攻的地方冲了过去，地下全是敌人的尸体，身体里嵌满了弹药与碎石，粘稠的鲜血流了一地。
    达米安走过去狠狠地踩了一脚，确定对方已经死透后才继续前进。
    走到中间时还有面相更惨的，大约是被霰弹枪直接击中，头部被削去了一半，成了一摊烂肉，仅存的脸也被打得面目全非，已经辨认不出原本的模样。
    为了赶时间，队员们已经往前走了很远，连续的炸弹爆炸掩盖了这片区域的血腥气，达米安的枪上安着强光手电，匆匆点完了尸体，确定没有活口后跟了上去。
    敌人的数量是未知的，但是照这个情况看，人数应该不多，但江曜却说这里有敌军的指挥官。正在他疑惑的时候，耳麦忽然传来夜莺的声音。
    “队长！”
    “怎么了？”
    “坐标312，94的位置出现了两架大型直升机！！！”
    达米安沉吟一会儿，估算出了这个坐标离废墟大约两千米，严肃道：“狙了它。”
    话音未落，达米安眼前忽然一片漆黑，仅存的光亮变为了手中的强光手电。
    耗子切断了整个地下室的电源。
    “队长，任务完成。”耗子喘着气道，“请求归队。”
    “你那边现在怎么样？”达米安问。
    “视野很开阔，没有地图……”
    “开坐标，我过去。”达米安打断他说。
    废墟外。
    “阿良。”夜莺切换了频道对着耳麦说。
    “有把握吗？”阿良问。
    夜莺轻轻地笑了一声，说道：“你千万别告诉队长，我骗了他……”
    “什么意思？”
    “我这儿还有一根烟。”夜莺得意道，“我偷偷藏着的。”然后他将上衣口袋里仅存的那一根拿了出来，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说，“真是最后一根了，想要么？”
    阿良：“……”
    “我不给你。”夜莺“嘿嘿”笑了几声，随即把包着烟的纸扯掉，将烟丝直接倒进了嘴里嚼。
    阿良嗤了一声，说：“我这边就位了，你赶紧的。”
    “呼——”烟丝的劲儿一下子冲进了大脑，夜莺呼出了一口气，扛起了手中的重狙，骂了一声，“操，这太尼玛重了……”
    “你还真他妈是只鸟儿啊。”阿良嘲讽说。
    “呸！老子这把‘肩扛炮’四十多磅重，打完了你帮我背回去么？”夜莺反驳说，“嗯，硬汉阿良？”
    “……”
    “要不要试试老子的枪？”过了一会儿，夜莺似乎已经就位，又“嘿嘿”地调侃道。
    阿良懒得搭理他，贴在了瞄准上等待目标出现。
    夜莺耍流氓没收到回应有点自讨没趣，看了看瓢虫发过来的雷达图，又拿望远镜往坐标的方位看去。
    三名狙击手里只有夜莺那把是重型狙击枪，为了防御敌人的重型武器特地带的，阿良的枪只能作为他的辅助。
    夜莺并未戴眼镜，他嚼着烟丝，全凭着肉眼看着目标一点点在瞄准镜中变大、接近。
    他屏住呼吸，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血液的流速仿佛都降了下来，全神贯注地盯着目标，从头到尾地观察了一遍，找到了机身的薄弱处。
    寂静的夜晚慢慢响起了直升机机翼有节奏的轰鸣声，微风拂过夜莺的脸，他默默地计算了风速和距离，将瞄准的位置往前挪动了极小的角度，食指勾在扳机上缓缓地用力。
    他在心里默念着秒数，然后食指彻底勾下，枪声乍然响起，迸出火花，与硬币等同大小的子弹几乎是在那瞬间击中的直升机，在钢铁铸成的机身上凿开一个圆形的窟窿，机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但这只是开始，子弹在打进去后爆裂开来，点燃了破损的油箱，熊熊烈火喷涌而出，冒着滚滚的浓烟。
    发动机不堪重负，机身在空中摇摇欲坠了一阵，机翼还在苟延残喘的旋转，但是已经彻底支撑不了沉重的机身，毫无缓冲地直直砸向地面。
    bingo！夜莺在感叹的同时瞄准了另一架直升机，他估算了一下飞机的前进路线然后扣动了扳机。
    这一发要是没中……
    他这句话还没在脑子里形成，突然一阵狂风吹过，他眼睁睁地在瞄准镜里看到子弹擦着机尾过去，直接消失在天边。
    “操！！！”夜莺意识到完蛋了，这架直升机不可能再被狙下来，他迅速扔了枪，起身离开了所在的位置，“操1你妈，操1你妈，老子挂了！！！”
    直升机刚刚进入阿良是有效射程之内，为了不暴露位置，他不能扣动扳机，只能一言不发地等着目标接近。
    夜莺嘶吼的声音在空中回荡着，直升机发射的机枪子弹已经打向了他隐蔽的位置，他连滚带爬地逃命，好几次差点跌倒在地。
    机枪子弹的威力大到他无法找到有效的掩体，只能不停地奔跑、奔跑、奔跑……
    子弹扫进地面发出“嗖嗖”的声响，像死神的脚步一样追逐着夜莺。
    “啊——”夜莺忽然惨叫一声，子弹直接射穿了他身后的土墙，打进的他的左肩，几乎在那瞬间又从他的胸前穿出，带下了一大块血肉。

　　☆、第78章 chapter78

巨大的冲力将夜莺击飞，伴随着喷溅出的血液，左边的胸膛上方已经变得稀巴烂，他挣扎着向前倒去，眼前赤红一片，早已失去了焦距。
    夜莺呕出了一口血，勉强撑着身体站起来，但却因眩晕再次栽倒在地。
    阿良咬着牙逼迫自己不去管夜莺，这种情况下他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夜莺被敌人击穿身体，看着他的生命一点点流逝，看着自己的战友牺牲。
    对此他根本无能为力。
    他盯着瞄准镜，眯了眯眼睛，敌方的直升机一直在十字架的中心，目标变得越来越大，祈祷着对方再近一点，再近一点……
    地下室内。
    “耗子，我进来了。”达米安对着耳麦轻声道。他早把强光手电给关了，换上了偏光护目镜。
    “呼呼……”耗子对耳麦呼了几口气，从前方探出个脑袋，对着他招手，然后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达米安心领神会，他关上了麦克风，脚下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慢慢地朝耗子靠去。
    靠近了之后达米安看清了耗子所在的地方，前面还有一丝若影若现的光亮，耗子伸手一指，达米安顺着他的方向走过去一看。
    光亮之下是一个打着强光手电的临时指挥厅，里面有个明显的核心人物。
    达米安眯着眼睛观察了一会儿，然后退了回来，对着耗子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又指了指自己的头发。
    耗子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对方有一名金发的指挥官。
    然后耗子指了指达米安，随后把手抬高，握成圈状举到眼睛处，稍作停留后又放低，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狙了他。
    达米安轻轻摇了摇头。
    耗子又举高了胳膊，同时伸出了食指，举在头顶转了几圈。
    要集合么？
    达米安用指甲有节奏地刮了刮耳麦发出讯号，立刻传来了震耳欲聋的枪战对峙的声响。
    达米安赶紧又弹了一下耳麦制止了全队员将麦克风打开。
    显然耗子也听到了三个分队的交战声，现在集合队员是不可能的事情。
    耗子想了一会儿，欲言又止，只好等待着达米安的命令。
    达米安勾起嘴角，随手指向了后方，然后将手掌盖在了自己的头盔上。
    声东击西，他们掩护我们。
    耗子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达米安拿出针孔摄像头接入了信号，放在光亮处一阵，然后将数据传给了指挥部。
    很快指挥部有了回信。
    【中部站-伊尔墨：是他，目标确认，抓活的。】
    达米安：“……”
    【达米安：殿下呢？没有殿下的命令我不动手。】
    那头半分钟后才有回复。
    【江曜：刚刚那是情报部的人，要活的。】
    【达米安:收到。】
    达米安蹲了下去，打开自己的背包，示意耗子先观察顺便掩护自己。
    他准备地在背包的夹层里找到了电击弹，放在了弹夹中，轻轻地将狙击枪上了膛。
    耗子看了他一眼，神色微微有些惊讶，又瞅了他的枪一下。
    达米安勾了勾嘴角，不以为意。
    而后耗子给达米安腾出了位置，好让他把枪架上去。
    达米安轻手轻脚地把枪口对准缝隙瞄准了一阵，又撤了回来，打了“ok”的手势。
    耗子对着他点了点头。
    随后达米安又四处观察了一阵，发现他们所在的地方岩石非常松动，他眯着眼睛，贴在上面听了听，顿时有了主意。
    然后达米安又拿出了两个不足两指宽的白色塑胶扔给了耗子。
    耗子下意识地捏了捏，那两个东西软软的像橡皮泥一样。
    是c4炸药。
    达米安指了指他旁边的岩石。
    耗子随即把炸药粘了上去。
    达米安一手拿着枪，一手指着耗子，随后再用那只手放在自己的脸前面，以手指当做眼泪在脸上画出一道道竖着的波浪形状。
    我打了麻醉，用c4炸了这里，你上催泪弹。
    耗子比了个“ok”的手势。
    废墟外，隐蔽点。
    夜莺无法控制地开始咳血，他艰难地撑着身体站起来。
    机枪的子弹不断地扫在他周围，但因距离太远，失去了准头，非常幸运地没有再次打中他，只是溅起了些许碎石，划烂了他的军装。
    粘稠暗色的血浸满了夜莺的整个身体，在他身后拖出了一道黑色的痕迹。
    他拼尽了全力迈开双腿，再次向着前方奔去，此刻只有一个念头在支撑着他。
    活下去。
    他必须要活下去。
    敌军的直升机进入了阿良的有限射程内，在他视野范围内越来越清晰。
    鸟儿，再坚持飞个几秒……
    阿良屏住呼吸，绷着咬肌看着对方机枪手的脸在十字架的正中心出现。
    待五官也依稀可见后，他根据风速和直升机前进的速度，稍微移动了角度，扣下扳机，打出了第一发子弹。
    他们的距离已经相当近了，爆裂弹直接击穿了机枪手的头部，打得稀巴烂，然后钻入了他身后的钢板中，弹头在那刹那爆炸。
    他们并未料到还有一个狙击手的存在，那名失去脑袋的机枪手周围，由于没有格挡的东西，导致有几个士兵直接被冲力扫下了飞机。
    阿良不敢换气，紧接着他又打出了第二发子弹，准确地描中了驾驶室。
    “干得漂亮！阿良老子爱你——”夜莺整个人都瘫在一块残缺的墙壁上吼道。他满嘴是血，仍然给阿良竖了个大拇指，他失血过多，眼前一阵阵发黑，眼皮也变得沉重起来。
    但是敌军的直升机明显经过了改良，阿良来不及替换子弹的种类，这次他只打裂了驾驶室的玻璃，而并未击碎，这枚子弹显然也报废了。
    他妈的。阿良心里骂了一句。
    与此同时，直升机上已经有敌人反应了过来，扔下了绳子拖住飞快地往地面坠去。
    阿良顾不得逃脱了的敌人，心如止水般平静，他再次瞄准了刚刚打中的位置，没有半分犹豫地扣下扳机，发射了第三发子弹。
    这一次他的子弹终于打进了驾驶室，鲜血喷溅在玻璃上，糊满了整个机舱。
    失去了控制的直升机终于向下坠落，还未来得及下去的人纷纷直接往下跳，也顾不得是否会让腿骨折。
    夜莺强迫自己保持清醒，深呼吸了几口气，极为艰难地一点点脱下了战术背心。
    布料深深地嵌入了他的血肉中，但他已经痛得神经麻痹，分离的时候居然没有太大的感觉。
    夜莺抬起手臂，用牙齿咬住一块已经破碎的布料，使劲撕开它，弄成了长条状。
    这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对他现在来说，几乎动用了他仅存了一点力气。
    他用那只还有知觉的手拿着布条绕到自己的腋下，左肩抵在岩壁上。
    “啊……”夜莺的喉咙发出一声低吼，像是给自己鼓劲一般，他才堪堪缠了一圈，便觉得手已经举不起来了。
    要止血，必须要止血，他要活下去。
    他并未伤到心脏，肺部也没有受到太大影响，活下去的几率非常大……
    夜莺这样安慰着自己。
    等阿良那边狙完了，就能赶过来给自己处理伤口……他慢慢地缠着胳膊，终于把布料缠了两圈，他呼出一口气，稍作停留以便恢复体力，随后便开始配合自己的牙齿，在手臂上打一个死结。
    即使身上没力气，但咬合的力道却是不容小觑的，布料被深深地勒进了他的肌肉中，但即使这样，他的左臂仍没有知觉。
    夜莺觉得很奇怪，咬着布料用往外扯了扯，这一次仍然没有太大的感觉。
    夜莺：“……”
    这一枪伤到了他的神经。
    “操……”夜莺猛地眨了几下眼睛，喘几口粗气，但什么话也没说出来。他包扎完手臂后，用右手扶住了额头，扯了扯嘴角，自嘲地笑了笑。
    夜莺明显感觉伤口出血的情况有所缓解，他极为准确地遏止住了血管的流速。
    阿良，你他妈动作快一点……
    直升机坠落在地面发出巨大的爆炸声，夹杂着火星的碎片四分五裂地飞了出来，阿良的眼睛里全是火的倒影，脸庞被火焰的光照亮。
    他瞄准了一个敌人的头部，再次扣下的扳机。
    这群敌人明显训练有素，在那短短的几秒之内，从上面下来了十几个人，快速地向这边靠近。
    还未等到后坐力消失，他又瞄准了另一个人的胸口，打出了第二发。
    那人应声而倒。
    阿良不敢放松一刻，紧接着扣下了第三发。
    但这一次阿良同样也遭遇了刚才夜莺的情况，一阵突如其来的狂风吹歪了子弹，这一发没有击中任何人。
    阿良骂了一句，把空弹夹卸了下来，从背心里掏出满发的安了上去，再次瞄准扣动了扳机。
    连续打出了三发子弹后他已经暴露了自己的位置，但他却没有时间去另一个隐蔽点，敌人的数量实在太多，夜莺还在等着他，他不能拖延时间。
    “我们的国旗，飘扬在山巅之上……我们冒着敌人炮火，带着虔诚的信仰，让我们的家乡与祖国，安然无恙……你可曾看见，伊路维塔神的光……”夜莺断断续续地唱着国歌，微笑地看着阿良的方向，他视线已经模糊一片，意识也开始涣散。
    为了自由和信仰。






　　☆、第79章 chapter79

三，二，一……达米安对着耗子比着手势，然后瞄准了里面的金发指挥官，扣动了扳机。
    金发指挥官被一击倒地，射中的地方迸出电流，他的身体以极高的频率剧烈震颤起来，口中吐出白沫。
    室内乱成了一团，敌人的高呼声不断，有人立刻俯身观察指挥官受伤的位置，企图研究弹道找到子弹发射的点，但是却不敢靠得太近。
    上膛的声音此起彼伏，有人甚至大吼着举起了枪对着门口哭打了过去。
    达米安冷着脸眯起眼睛，紧接着打出了第二发子弹，他借着步枪的后坐力变化了枪的角度立刻发射了第三发子弹，击中了第三个目标。
    耗子被达米安射击的速度震惊得目瞪口呆，他一边惊讶地盯着达米安退回来，一边拉下了两枚催泪弹的拉环，朝缝隙里丢了进去。
    随后达米安再次确认好了c4粘的位置，快速撤离了爆炸点。
    耗子扔完了手榴弹紧随其后跟了上去。
    c4爆炸发出了惊天的巨响，他们所在的位置像地震一样摇晃了一会儿，达米安静静地等着爆炸停息，把狙击枪换成了短突。
    “三，二，一！！！”他大声地呐喊出来，与耗子同时戴上了防毒面具，奋然起身冲进了烟雾当中。
    两人从炸开的位置纵身跳下，开枪连发击中了几名敌人。
    敌人应声倒下。
    里面的人并不多，达米安趁着他们还在被催泪弹熏得没有反抗力，当机立断地放下了短突，直接冲上去从背后抽出了袖珍的电击枪捅向面前敌人的脖颈。
    一时间“呲啦呲啦”的电流声此起彼伏，还有人痛苦地呻吟与嘶吼。
    两人都戴着防毒面具不好发声，耗子看着达米安身后有人沉默地举起了枪，却无法开口提醒。他条件发射地摸向了后腰，抽出一把战术弹簧刀，瞬间身体后倾猛地掷了出去。
    弹簧刀准确无误地插1进了敌人的咽喉，只露出后面的刀柄，他捂住脖子浑身抽搐，嘴里吐出了大股带着细泡的鲜血，慢慢地倒了下去。
    达米安听到身后的动静，转身对耗子轻轻地点了下头道谢。
    耗子对他比了个“ok”的手势。
    随后达米安脸色骤变，将电击枪插回原来的位置，按着敌人的身体，以他为支撑跳起来，跃到了耗子的后侧。
    耗子猛地回头，只见达米安双腿已经绞住了他身后的敌人，张开双手抱住了他的头，死死地扣住了他的头部和下颌，随后用力向左拧。
    突然被进攻，敌人手里拿着步枪对着天乱射起来，耗子赶紧摸出了另一把刀，捅向了他的小手臂，扎了个对穿，卸下了他手中的武器。
    而后达米安沉着地顺着对方向右反抗的力道，猛地改变了自己的用力方向，耗子只听见“咔哒”一声，面前的人就翻了白眼，脑袋软软地搭在了脖子上——
    达米安徒手拧断了他的颈椎。
    这个空间并非是密闭的，催泪弹的作用也逐渐在减小，视线慢慢地开始清晰起来。
    防毒面具让达米安和耗子换气十分不方便，水蒸气还是糊上了护目镜，达米安迟疑了半秒，还是将它脱了下来。
    虽然气味仍然刺鼻，但达米安并未有太大的反应。
    两人凭借一己之力控制着整个场面，达米安满脸肃杀，军刀和枪轮番上阵，他脸上的迷彩已经花得不成样子，沾满了粘稠的血，有他自己的，也有敌人的。
    尖刀割进了敌人的皮肤，砍到了他们的骨头，直至到后来刀刃都开始卷边。
    混乱、杀戮，鲜血……
    达米安双眼赤红，像一头发狂的战斗机器一样，无人敢靠近一步，在这个地方，他就是死神。
    强光手电在地上滚动着，发出刺眼的光芒，室内像群魔乱舞一般疯狂。
    他们已经忘记了时间，忘记了身处何地，神经也逐渐趋于麻痹，脑子里只有战斗、再战斗。
    要坚持到最后一秒。
    这是任务最重要的一环，他们没有后援，在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如果无法做到，整个任务都要宣告失败。
    指挥部。
    “达米安还是没发消息过来吗？”江曜问道。
    伊尔墨摇了摇头。
    江曜心中忐忑，他总有种初次任务不会成功的预感，他们所掌握的情报太不全面了。
    “殿下……”伊尔墨开口道。
    “什么事？”
    “线人的情报数量，比起同期来说，少了一半。”伊尔墨把所有的情报记录汇总后说道。
    “嗯。”江曜的表情看不出喜怒，只是盯着总结一会儿，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殿下……”伊尔墨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江曜目光锐利地扫了他一眼。
    伊尔墨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些。
    “我必须要弄出一些实质性的东西，扳倒赫尔曼。”江曜坚定道。
    “……”伊尔墨沉默着，没有接话。
    江曜又看了看信息框，那里还是一片空白，起身准备离开。
    “殿下。”伊尔墨见他要走，犹豫一阵，还是鼓起了勇气，“即使要以无数条战士的生命为代价，您一定要这样做，是吗？”
    江曜顿住脚步，缓缓地回过头，静静地与伊尔墨对视。
    伊尔墨被他眼神弄得头皮发麻，就像处于修罗场一样，四周刀山火海，荆棘遍布。
    过了好半天，江曜才回答了他，那个答案简单至极——
    “是。”
    地下室。
    达米安和耗子清点着敌人的数目，他们两人都有些脱力了。
    金发指挥官被他们绑了起来。
    他们一共活捉了对方四人，直接打死了十三人。
    达米安喘着粗气，定位自己了坐标，竭力平稳了自己的呼吸，然后打开了耳麦，弹了三下。
    “夜莺，外面情况怎么样？”
    但夜莺许久没有回答。
    过了几秒，阿良接话道：“队长。”
    “你们怎么样了？”
    “击落直升机两架，击毙敌军二十四名，对方全军覆没，现在还未发现新的目标……”阿良声音低沉，但却让人无比安心。
    达米安皱眉听了一会儿，对他们的辉煌战果却高兴不起来，他沉声重复了一句：“夜莺呢？”
    这一次阿良沉默了几秒。
    经历过太多的生生死死，达米安瞬间明白了过来，拳头倏然捏紧。
    那边骚动了一阵，有人对着耳麦呼了一口气，达米安这边顿时嘈杂起来。
    “hi……”是夜莺有气无力的声音。
    他还活着。
    达米安脸色铁青：“……”
    然后耳麦又被拿了回去。
    “队长，夜莺废了。”
    阿良说。
    废墟外。
    “必须马上联系指挥部。”阿良又说道，“夜莺伤了神经，失血过多，不能拖太久。”
    夜莺闭上眼睛，对着阿良笑了笑，张嘴说了句话，但声音太小，阿良完全听不清楚，于是凑了过去。
    “别……别他妈说老子废了啊……说得跟……跟老子要萎了似的……”夜莺断断续续道。
    阿良：“……”
    阿良关上了麦克风，一言不发地拿着急救绷带把他的伤口完全缠起来封闭住，避免二次污染。
    夜莺整个人软绵绵的，任由阿良给他做急救措施。
    阿良撕开了夜莺手肘处的衣服，拍了拍他的血管，过了几秒后发现完全看不到它。
    夜莺无力地对着他微笑，表示自己已经尽力了。
    阿良没办法，只得从急救包里拿出止血带绑住了夜莺那条完好的胳膊，等着他的血管再次凸起来。
    看着血管慢慢地在手臂上显现，阿良深呼吸一口气，把针剂拿了出来。
    “去甲肾上腺素。”阿良说。
    夜莺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开始。
    废墟内。
    “a组，b组，c组通报情况。”达米安对耳麦说。
    “没有发现可疑目标，全部歼灭。”
    “同上。”
    “同上。”
    “嗯……”达米安回道。
    “但是队长……”
    “怎么了？”
    “青柠折了，咽喉直接被打穿，救不回来……”
    “……”达米安脸色变得比刚刚更加难看。
    “豆豆腰部中弹，脏器……脏器出来了，情况很危急……”
    “好的，我明白了。”达米安严肃道。
    达米安接通了指挥部的电话。
    “殿下。”达米安说。
    “怎么样？”江曜问。
    “任务完成，但是一人牺牲，二人重伤，需要立刻输血……”
    “好，你们现在在原地等着……”
    达米安正和江曜通话，耗子突然大喝一声，达米安猛地回过头，看到金发的指挥官已经哆哆嗦嗦地叼住了挂在脖子上的铭牌，随后含在了嘴里，旁边还有他刚刚咬掉的另一部分铭牌。
    “耗子！”达米安立刻反应过来那代表了什么——
    氰化钾。
    不到0.1克的剂量便会让人猝死，为了防止被敌方活捉，拷问出情报，一些人会在做了手脚的铭牌上涂抹剧毒物，一旦被抓便自行解决性命。
    显然金发指挥官也是其中一员。
    耗子一个箭步冲了过去给金发指挥官来了一记手刀，让他被迫将嘴里的铭牌吐了出来。
    但为时已晚。
    金发指挥官吐出铭牌之后开始倒地抽搐，面部扭曲，眼睛翻白，大口地呼吸着，嘴角溢出了唾液滴在地面上，打湿了那一块地方。
    什么叫功亏一篑，达米安在这一刻简直无话可说，他气急败坏地走过去狠狠地踹了对方一脚，将他踢开几米之外。
    “操——”达米安大声地骂了一句。
    耗子的表情同样极为难看。
    “怎么回事？”江曜听到事情不对头。
    “目标自杀了。”达米安回答说。
    “……”
    “氰化钾，直接死亡。”达米安淡淡地陈述者事实，“现在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
    江曜好半天没有说话。
    江曜不吱声，达米安完全不敢开口，只能忐忑地等待他下一条命令。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这回江曜没有发火，只是平静道：“直升机马上就过来了，你们把尸体带回来，还有其他三个活的。”
    “是，殿下。”达米安说。
    指挥部。
    达米安不是第一次面对队友的离世，但每一回送走与自己并肩作战的人他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队友的身后事不由他负责，他与青柠相识不到一天，他甚至没有直接跟他进行过对话。
    但那么一个活生生的人就没了。
    达米安拿着火把，看着队友眼角含泪地往柴火上倒着汽油。
    安巴尔帝国的国旗盖在青柠的身上，遮住了他的脸。
    “敬礼——”待所有队员站定，达米安倏然发出一声呐喊。
    十七名队员齐刷刷地抬起了手臂，对着已故的英雄致以最高的敬意。
    “我们的国旗，飘扬在山巅之上。我们冒着敌人炮火，带着虔诚的信仰，让我们的家乡与祖国，安然无恙……”
    达米安低声吟唱着国歌，队员整齐地站在旁边。
    他一边唱着一边走到木头堆前，把火点了起来。
    浸满了汽油的木柴，让火焰一下子冲得老高，映得所有人的脸通红一片。
    “你可曾看见，伊路维塔神的光，照耀在前方。我们是无畏的勇士，自由是我们的向往……”
    达米安的视线逐渐模糊，歌唱声随着火焰熊熊燃起，越来越大。
    它吞噬了盖住青柠的国旗，热浪将它掀开，达米安在烈火的缝隙中，看到青柠的表情非常安详。
    他穿着笔挺的军装，双手搭在胸前，握着象征力量与权力的长剑，就像睡着了一般。
    达米安音色浑厚，湛蓝的眼珠泛着水光。
    烈火越烧越炙热，冲天的热浪如同他们满腔的忠诚，嘹亮的国歌在旷野中回荡，繁星冷眼凝望着这悲凉且壮烈的一幕。
    狂风呼啸而过，卷着沙土吹进了山谷，如同和声的哀鸣般衬托着沉重的祭奠。
    终于有人发出一声压抑得几近惨烈的哀嚎，撕裂了这静止的悲壮。
    他闭上眼睛，终于忍不住泪流满面地直直跪了下去，双手搭在膝盖上以痛哭送别战友。
    没人将他扶起来，达米安的喉结蠕动了一阵，咬了咬牙，充耳不闻地继续唱着国歌。
    万里之外，他的爱人正在安睡，他所保卫的国家也安然无恙。
    战争永远是流血与牺牲，没有人会退缩，没有人会后悔，这是他们的责任，也是他们的信仰。
    两千米外。
    “殿下。”伊尔墨叹了口气，说道，“活下来的三个都是对方权限等级最低的士兵，问不出来有价值的线索，还没我们线人掌握得多。”
    江曜双手背在身后，望着窗外的旷野，一语不发。
    “这次任务的失败是无法预料的，这是第一次……”伊尔墨说到一半自己打住了，他们这回出其不意的进攻打得敌人猝不及防，这也是他们的运气，下一回敌军肯定会做好准备，突击不会再那么顺利。
    “殿下。”打开的门忽然被敲响，一名少校站在那里。
    江曜回过头，说：“进来。”
    少校手里拿着一份文件，放在了江曜的办公桌前。
    “殿下，这是您刚刚吩咐要起草的授勋章的文件。”少校说道。
    江曜拿起桌上的笔，大致翻了翻，在那个名字上停留了一阵。
    荆棘军团一级准尉，雷蒙·加西亚。
    授予帝国荣誉勋章。
    随后他翻至最后一页，郑重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帝国的荣耀将与你同在。
    临时宿舍。
    达米安躺在床上，打开了通讯器，他的屏保是施沃兹在喝奶茶的照片，身体对着他的方向，眼睛却看向了另一边，神情毫无防备。
    达米安用拇指隔着屏幕摸了摸他的脸，不禁勾起嘴角。
    但这笑容稍纵即逝，他猛地收回了手指，像是害怕将照片弄脏一样。
    他的双手布满了鲜血，就在前几个小时，他还徒手拧断了一个人的脖子。
    再用这双手毫无芥蒂地去碰施沃兹，达米安心里总有些异样。
    过了几秒信号接入后，弹出了好几条未读信息，发件人全部来自施沃兹。
    他慢慢地把信息逐字逐句，来来回回地读了好几遍，最终回了一句话。
    【我今天有点忙，所以没开机。我好想你的-3-，现在怎么样了……】
    但话刚刚输入完毕，他又逐字删去了，屏幕右上角显示的时间是凌晨三点。
    施沃兹为了不错过紧急通知，通讯器和手环都是24小时铃声提醒的，如果他这条信息发过去，万一吵醒了他怎么办？
    然后他叹了一口气，把通讯器收了起来，毫无睡意地望着天花板干瞪眼。
    明天又是崭新的一天。
    翌日，亚尔王城，公寓。
    “青桐，你吐、吐得很厉害吗？”施沃兹拍着洗手间的门担心地问。
    门内传来冲水的声音，随后是穆青桐的回答：“没事，比前几天好多了。”
    “实在不舒服的话要、要不然你今天就请、请假吧？”
    穆青桐从洗手间出来，面色苍白，对施沃兹笑了笑：“没关系，真的好多了，我带一瓶柠檬水去学校……不舒服的话我就喝一口。”
    “好吧……”施沃兹依然有些不放心。
    “达米安回你信息没有？”穆青桐问。
    施沃兹摇了摇头，说：“没、没有，但是信息变成已、已读了，他、他怎么不回呢……”
    “可能昨天太晚了怕吵醒你，他现在应该还在睡觉吧？你过几个小时再给他打电话。”穆青桐说道，“今天想吃什么？”
    “我、我无所谓的，主要看、看你想吃什么吧。”
    穆青桐没什么食欲，只得道：“那我熬点粥吧……你要是饿了就下去买点吃的。”
    “嗯，好的。”
    从公寓出来之后，穆青桐抿了一口柠檬水，摸摸小腹，暗道这个孩子的存在感，未免太强了些。
    昨天晚上他大概构思了一下自己的计划，可行性非常强。
    你的另一个爸爸还在前线，我会保护好你的。穆青桐想。
    开学的第一天穆青桐见到了亚尔军校很多的领导人，中午还在一起吃了饭，穆青桐以昨晚发高烧食欲不佳为借口躲过了一劫。
    念及穆青桐年纪小，看上去状态确实不好，对方也没有太难为他。
    亚尔军校的校长曾是赫尔曼的副官，五年前空降到了军校，成为了领导人，但直到吃饭的时候穆青桐都没有看到他的影子，这令他有些失望。
    但他在这里要待上四个多月的时间，不可能见不到他，也许不久之后他们就会正面交锋……会不会从他身上找到突破口呢？
    穆青桐心绪繁杂，见亚尔军校的副校长过来寒暄，赶紧站起身对他敬了个礼。
    一周后，荆棘军团医院。
    “小麻雀，你这伤恢复得不错啊。”达米安带着阿良几人坐在夜莺的病床边。
    “卧槽……”又收了个新外号的夜莺一脸郁卒，“老子明明是夜莺，什么麻雀。”
    “都长一个样。”达米安无所谓道。
    “呸。”
    达米安“嘿嘿”笑了两声，说：“你好好养伤吧，没准儿下个月就能出院了。”
    “队长，最近你们出了什么任务么？”
    “还没。”达米安摇了摇头，“不过快了，殿下跟我打了招呼，大概就是明后两天的样子。”
    夜莺瞥了一眼自己的左臂，那里的肌肉已经开始萎缩了，只是还不太明显。
    虽然医生没有对他明说，但他非常清楚，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回归军团。
    “队长，你通讯器震了。”耗子忽然说，“又是你老婆找你？”
    达米安“切”了一声，瞄一眼屏幕，一边往外退一边表情严肃道：“不是，这回是殿下……我先出去一下。”
    这通电话并没有打多久，江曜从来都言简意赅。
    等达米安挂了电话，阿良刚好从病房里出来，看着达米安，似乎有话要说。
    “怎么了？”达米安问。
    “队长，明后两天的任务……”
    “哦，那个啊。”达米安一脸淡定道，“那个不用你们参与，是要我单独行动的。”
    阿良：“……”
    “就是潜进去逮几个人。”达米安语调轻松地说。

　　☆、第80章 chapter80

“陪我在小区走走吗？我想出去透透气。”穆青桐在公寓里走了几圈后，觉得有些胸闷。
    “好、好啊。”施沃兹一天到晚在公寓里也没事，一口答应说。
    忽然一阵铃声响起。
    施沃兹往裤子口袋里摸了摸，是他的通讯器有新信息。
    “你脸怎么红了？”穆青桐看见施沃兹点开了信息后表情瞬间尴尬起来。
    “我、我……”施沃兹支支吾吾地，好半天说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指着通讯器道，“他、他耍流氓！”
    “噗——”穆青桐被他逗笑，凑过去一步，“达米安跟你说了什么，给我看看？”
    “不……我不给你、你看……”施沃兹赶紧把通讯器收了起来。
    “看看怎么了，你大惊小怪什么？以后江曜给我发信息我也给你看，行吗？”穆青桐目光狡黠，与施沃兹打着商量。
    “老、老大才、才不会跟你说、说这种话呢……”施沃兹嘀咕道。
    “诶，到底什么话啊？给我看看呗。”穆青桐被他勾起了好奇心，不依不挠道。
    “不给……”
    “看看嘛。”穆青桐一副“你小题大做”的表情，“这又没什么。”
    施沃兹还是觉得有些丢脸，但见穆青桐实在想看，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通讯器递了过去。
    【达米安：好想摸你屁股啊。】
    【达米安：等我回来，亲亲老婆-3-】
    穆青桐：“……”
    江曜确实没发过这种信息。
    “他、他上回也、也发过一次，我、我都没理他，他还发……”施沃兹窘得不行，脸红扑扑的。
    穆青桐轻咳了一声，岔开话题道：“时间不早了，待会儿天黑不方便，咱们赶紧下去呗。”
    “哦……”施沃兹的注意力又被成功地转移，他刚换好大衣，忽然想起了什么，回过头问，“青桐，你、你跟老大谈得怎么样了？”
    “什么？”穆青桐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噢，他在那边挺忙的，我们就前天晚上打了个电话，也没说多久……江曜说他会尽快结束那边的事情过来陪我，嗯……这个孩子他同意留下来了。”
    “真的啊？太好了！”
    “嗯……不过我还没时间具体跟他谈这件事，我有个想法，考虑了几天还是觉得很可行的。”穆青桐一边穿鞋一边说。
    “什、什么想法？”施沃兹问。
    “首先我得表面上和江曜闹矛盾，假意分手……”穆青桐道。
    “……”施沃兹惊愕地看着穆青桐，根本无法理解他的脑回路，“为、为什么？”
    “赫尔曼那边一直想抓我去研究，因为我是唯一成功的试验品，所以他们也不敢强行对我做什么。只有我跟江曜分道扬镳，主动投靠他，才是对他最有利的局面。”
    施沃兹：“……”
    “虽然我的推断不一定对，但应该八1九不离十了。”穆青桐在来首都之前将赫尔曼的资料翻来覆去的研究过，对他的性格也摸清了一些，“他这个人非常小心谨慎，每次他要做什么，一定会把风险降到最低。”
    施沃兹沉默了一会儿，问：“然后呢？”
    “赫尔曼这个人不是太看得起江曜，因为江曜太年轻了，他之前的那些手段和他相比完全不够看的。当然江曜戏演得也不错，起码赫尔曼没有看出来他的实力。”
    “嗯。”这一点施沃兹很赞同，江曜确实隐藏得很深。
    “而且有一点，赫尔曼和江曜是一样的。”穆青桐的神情忽然变得有些无奈。
    “什么？”
    “他们两个的控制欲都很强，每做一件事情，都希望掌控全局，没有任何人忤逆……这也许也是身居高位的人的通病吧。如果我跟江曜闹了矛盾，因为这个老死不相往来了，他应该挺高兴的，能坐收渔翁之利。”
    施沃兹没有接话，他思考了一会儿，发现自己没办法反驳，赫尔曼不清楚，但江曜这个人的确比较霸道。
    “所以你、你打算怎么做？”
    “我想就按照这条路这么走下去，置之死地而后生。”穆青桐语气淡然，但却非常坚定。
    “……”
    “别发呆了，走啦。”穆青桐围上了围巾，打开大门，一只脚踏了出去。
    “等等！”施沃兹被他刚刚的话震惊得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见他要走，于是一把拉住他，“你刚才是、是什么意思？”
    穆青桐含糊道：“我有张王牌，可以掐住赫尔曼的软肋。”
    “老、老大会同意吗？”施沃兹愕然道。
    “不知道。”穆青桐说，“但是，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不扳倒赫尔曼的话，江曜的处境会越来越危险。我从来都没为他做过什么，相反，我还老给他添麻烦……不说了，再不下去真的天黑了啊。”
    在这个问题上穆青桐不愿和施沃兹多说，径自走了下去。
    施沃兹没办法，在后面喊了几声，但穆青桐头也不回，只说让他快些，于是他只能跟着下楼了。
    中部地区，废城，安全屋。
    “嘶……”达米安碰了碰刚刚在脖颈处纹上的邪神昂格利恩的图案。
    那是几只巨大的蜘蛛脚，张开的嘴里满是利齿，正好位于他的心脏处，像匍匐在他身体上一样。
    刚做完文身的皮肤还有些红肿和刺痛，胸前火辣辣的，达米安倒吸了一口气。
    “你也真能忍的，一声都不吭。”文身师看了看达米安刚刚纹好的大蜘蛛，“你身上这么干净？”
    “唔……我以前在黑天鹅的‘尖刀’，禁止弄这个，我也没这方面的想法。”这种疼痛并非是以前受伤的那种疼，达米安有点受不了，急促地换了几口气，活动了一下胳膊。
    “你们那儿这么严？”文身师诧异道。
    “啊，也不是……”达米安伸了伸胳膊，“只有‘尖刀’不许，其他的只是不能在脸上、脖子上还有其他明显的地方纹。”
    “挺好看的，明天就能消肿了。”文身师说道。
    “这么快？”达米安不太了解这个，但明天他就要和人接头，皮肤不消肿不行，他低头瞅了瞅，文身师的手艺确实不错，“是挺好看的，不过……”
    “不过什么？”
    “我回来之后能洗了吗？”达米安认真道。
    “干吗洗？你现在又不在‘尖刀’了。”文身师奇怪道，“多好看呐这个，昂格利恩……一般人还不敢纹呢。”
    “不是……这个是挺好看的，但我现在还是个学生，我们学校也不许弄这样的文身啊。我们的军校都是用的战神托卡斯的名字，我弄个这么大的邪神算什么怎么回事，造反么？”达米安仰着头，指着自己的脖子道。
    “造啊！”文身师说。
    达米安：“……”
    “卧槽……”达米安笑骂了一句，“我跟你说正经的。”
    “能洗，也不一定在我这儿洗，你随便找个地方就能弄，殿下交代过了，给你用的药水是最新的，洗的时候不会留任何痕迹。”
    “行，谢谢了啊。”达米安拍了拍文身师的肩。
    “祝你好运。”文身师说。
    达米安对着他竖了个大拇指，他的金发已经蓄长了一些，加上胸前的大型文身，还颇具江湖大佬的气质。
    “诶，对了。”达米安刚走出两步又退了回来。
    “怎么？”
    “你会画兔子么？”
    “……”
    “你说什么？兔子，什么兔子？”文身师奇怪道。
    达米安合拢了两只手的食指和中指，举到自己的耳朵上面，摇了摇。
    文身师：“……”
    达米安：“就这个兔子。”
    文身师：“…………”
    达米安一本正经地用后背对着文身师，道：“我想纹在第一节胸椎的下面，不用多大，两根指头宽就行。”
    “诶，我说你，这么骚的邪神你不要，文个兔子干什么？”
    达米安四下看了一阵，发现店里的文身样本都是比较酷炫狂霸拽的，像兔子这种温顺的动物根本没有，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要求有些奇怪。
    于是解释说：“兔子是我老婆。”
    “哦——”文身师表情微妙，拖长了声音道。
    “能画兔子我就来找你啊。”达米安说。
    “行啊，画什么都没问题！”文身师回道。
    随后达米安又小声地补充道：“如果我能活着回来的话。”
    亚尔王城，首都。
    “青、青桐……”施沃兹穿着熊猫睡衣，手脚冰凉地敲响了穆青桐的卧室门。
    穆青桐刚好没睡，正在卧室里走来走去，给施沃兹开了门。
    “怎么啦？”
    施沃兹抱着个枕头，吸了吸通红的鼻子，说：“我、我房间的空调坏了，本、本来我想就这么凑、凑合一晚上的，但是今天太冷了，我、我冻得不行，就……”
    “进来吧。”穆青桐觉得他的样子实在好笑。
    “嗯……”施沃兹抱着枕头，立刻进去关上了门，穆青桐按了几下空调的遥控器提高了室内的温度。
    “我、我是不是打扰你睡……阿嚏——”
    “……”
    “……睡觉了？”施沃兹吸吸鼻子，接着说了下去。
    穆青桐没忍住笑了一起，随即皱眉道：“你感冒了？”
    “没，没有，可能就是冷、冷到了……”施沃兹瓮声瓮气地说，他马上钻进了被子，显然是冷得狠了。
    “要吃点冲剂预防一下吗？”
    “不，不用了……”施沃兹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就露出个脑袋，床上带着温度，显然穆青桐之前已经躺过了，于是问道，“我、我是不是吵到你睡觉了？”
    穆青桐一愣，轻轻地揉了揉小腹，说：“没有，我没睡呢，这两天肚子有点涨涨的，睡不着……”
    “要紧吗？”施沃兹紧张道。
    穆青桐摇了摇头，说：“没什么大事儿，我问过医生了，他说这是正常的，让我稍微走动一下就好。”
    施沃兹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怀孕好辛苦……”
    “还好吧。”穆青桐倒是无所谓，“以前我妈怀我的时候，应该也是这样的？虽然我都没见过她，也不知道她是谁……”
    施沃兹见状不对，赶紧岔开话题：“你、你也早点睡吧。”
    “嗯，好的，我再走几圈……”穆青桐用手掌在小腹上画着圈，停顿了一会儿，调侃说，“你今天怎么不跟达米安打电话了？”
    “那、那个……他又关机了。”施沃兹有点郁闷。
    “可能有事儿在忙，你别太担心，上回也不是这样么？估计是不方便开机，你要是实在想知道怎么样了，可以联系一下江曜。”
    “好的……”施沃兹点了点头，在被子里缩成一团，手指捏着依然还是冷的脚趾头。
    “晚安。”穆青桐说。
    “晚安……”
    荆棘军团，指挥部。
    “殿下，目前我们已经取得了三个高地的胜利，在纳塔高地前方的内洛山谷，地势非常险峻，卫星图像被干扰，无法成像，找不到突破口。之前发射过导弹，但均被谷内的反导弹装备拦截。”
    江曜和一堆军官在会议室开会，一名上校指着镭射屏幕给他们汇报实时战况。
    “派进去的卧底现在都失去了联系，我们没办法掌握里面的情况，这个山谷也是敌方的主要势力点之一。可获得的情报实在太少，那个地方被他们守得很牢。”
    “军团在那边有多少人？”江曜问。
    “在内洛山谷十千米外，共有1400人，标准配备，如果要直接攻打的话，需要再补给重型武器。”
    江曜沉默了一会儿，把目光移向身边的准将：“你们黑天鹅是怎么看的？”
    那是黑天鹅军团除保罗之外最高的指挥官，他同样没有第一时间开口，而是思考了一阵，才说：“在此之间的交战就是我们军团，当时为了试探他们，我们发射了两枚微星导弹，全部被拦截，保险起见我们并未发动大规模进攻。”
    江曜点了点头，这个记录他见过。
    “在没有内应的情况下，要占领这个地方，我们必定会损失一大部分兵力。我们要尽可能地避免战士牺牲，我的建议依然是把这个先放一放，解决其他地方的问题后，再返回来打内洛山谷。”
    在此之前，江曜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他想迅速取得胜利，下一步肯定会对内洛山谷采取行动，但黑天鹅方面却对此持保留意见。
    一时间众人竟弄不懂他到底是不会看眼色，还是故意为之。
    果不其然，江曜的脸沉了下来，直截了当道：“内洛山谷必须拿下来，趁胜追击对士气有极大的助力。像这样的地方还有四个，你想拖到什么时候？”
    会议室内一片寂静。
    “但是殿下……”准将不卑不亢地陈述着理由，“黑天鹅的作风一向较为保守，因为每一位将士的性命，都是非常宝贵的，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胜利，这是我们的作战原则。”
    这句话背后的含义再明显不过，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从江曜接手军权以来，虽然在短短的时间内，连续取得了几场胜利，可付出的代价也是巨大的，战损比一下子拉了上来。
    其他的军官也略微所感，只是迫于江曜的压力并未明说。
    江曜一言不发，直直地盯着他，等待他的下文。
    “当然除了人海战术，我们还有另一种方案。”准将说道。
    江曜笑了笑，用笔帽敲了敲桌面，仿佛已经预料到了他要说什么。
    “直接发射30枚雷霆导弹，可以直接将内洛山谷夷为平地。”
    会议室内根本无人接话，江曜敲击桌面的声音尤为突出，根本没有人想过这种方案来取胜。
    又是一阵带着剑拔弩张的沉默。
    忽然江曜敲桌面的动作停了下来，嗤笑了一声，道：“30枚雷霆导弹……”
    他站起身，双手背在身后，慢慢地走到准将面前，弯下腰，低声质问：“如果我没记错，今年帝国的军事预算是一万亿，30枚雷霆导弹，总造价四亿五千万。你好大的手笔啊，奥兰多准将。”
    “所以……”
    “所以什么？”江曜打断说，他站起身，高大的身材直接挡住了天花板的灯光，投下了一片阴影，罩住了奥兰多准将。
    “所以我们为了降低战损比，必须得采取你们黑天鹅的保守作战法？一直拖着这边的战线，不做了断，再打个七八十年？”江曜讽刺道，他环顾了整个会议室，眼睛扫过在场的每一位军官，然后对奥兰多说道，“你，包括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想过一点……”
    江曜走到镭射显示屏旁边，将内洛山谷的模拟地图最小化，输入了一串指令后，调出了一张全球的卫星分布图。
    他放大了屏幕，指着其中一块被重点标出来的区域道：“用导弹防御系统。”
    “帝国的导弹防御系统在三天前已经排除了故障，再次投入使用了。”江曜又将把地图和卫星的两个图像拉到了一起，屏幕上停顿了一下，然后开始模拟激光从大气中发射出来的景象，共计四束激光一齐击中了内洛山谷，在发射了一阵后，原本细小的光束直径突然间增大了十几倍，而后卫星开始移动，激光随之扫了起来。
    那里的地面登时变得四分五裂，被活生生地剖裂开，小山一般大的岩壁像滑坡一样滚滚坠落，砸在了谷内，引起了强烈的地震。
    那副景象的惨烈程度堪称世界末日。
    “这个系统当初在造的时候，定位的就是激光武器，但久而久之，你们都将它的功能归为防御，击落过几十枚导弹，但从来没有用过它进行军事打击。”江曜沉声道，“用这次进攻内洛山谷的机会，试一下它的攻击力到底有多强，看看能不能再改进一番……”
    江曜关闭了模拟程序，双手撑着会议桌，说：“这个会结束之后，联系国防部，改写卫星程序，扩大激光光束的直径，再把轨道迁过来。”
    “一周之内，拿下内洛山谷。”
    最后江曜拍板说。
    地下实验室。
    一名身着病号服的男人躺在手术台上挣扎，手腕和脚踝处都绑上了橡胶扣，已经勒出了一道道血痕，带子在他挣扎的时候深深地勒了进去。
    他的嘴里被医生固定了牙托，无法喊出声音，唾液不受控制地流出，额头和脖颈处布满了暴起的青筋。他怒目圆睁，眼球鼓得几乎要掉出了眼眶。
    半分钟后这疯狂的挣扎并未停止，反而愈演愈烈，男人嘴角溢出的唾液慢慢变成了白沫，眼睛也开始翻白，手指的姿态极其扭曲，包括他的脚趾也用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弯着。
    旁边的心电检测器数值已经突破了170，他的整个身体都在以极高的频率震颤，像遭受了电击一般。
    忽然检测器发出一声刺耳的声音，屏幕上的心率变成了一道横线，男人的心脏停止了跳动，他的动作也随之僵硬在了空中。
    他在死之前都是大大的睁着眼睛，并未瞑目。
    “这是又失败了？”赫尔曼隔着一道玻璃，冷眼看着手术台上的景象，过了一会儿后摘下眼镜，对身边的老者道，“第几个了？”
    “第四个……植入六分钟二十秒后，宿主死亡。”老者手里拿着秒表，记录下了这次的数据。
    赫尔曼扫了他一眼，直接走了出去。
    中部地区，废城，坐标未知。
    “嘿，詹姆斯，哥给你带来了几个新的佣兵。”说话的人身材矮小但是看上去非常敏捷，“找活儿干的。”
    他话音刚落，就有几名身材高大身着各式各样军装的人走了进来。
    詹姆斯打量了这些人一番，目光停留在一名佣兵身上。
    他一头金发几乎剃光，只在头顶留了极短的一圈，鬓角特地修成了像利爪挠过一样，他身材极为高大，在一群佣兵当中也非常突出。
    尤其是他脖子上的蜘蛛脚，非常打眼。
    “你叫什么名字？”詹姆斯问。
    “问我？”那人笑道。
    詹姆斯也跟着他笑：“对，就问你。”
    “我叫猴子。”那人说，“可是很多人就叫我缺钱的昂格利恩。”

　　☆、第81章 chapter81

一个月后，亚尔王城，公寓。
    “国防部长亚伯拉罕·奥利弗日前已经辞职，但是国防部并未召开发布会，官员也对媒体三缄其口，不透露任何消息。今年以来高层领导就开始洗牌……”
    穆青桐和施沃兹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上面的主持人眉飞色舞地点评着政事，旁边还坐着一位看上去对此十分有研究的嘉宾。
    穆青桐打了个哈欠，身上盖着珊瑚绒毯子昏昏欲睡。
    施沃兹拿着遥控器把音量调低了，又看了他一眼。
    穆青桐近两个月的食欲都非常差，他原本就较为消瘦，但由于在怀孕之前运动量一直都很大，所以看上去还是很健康的。自从怀孕之后，他整个人看上去都非常萎靡，脸颊微微凹陷了下去，显得颧骨比以前突出了很多。
    怀孕十周之后他孕吐的情况缓解了不少，但恶心感仍然挥之不去，喝柠檬水只能稍作缓解，到后来也没有太大的作用了。
    除了在学校上课之外，他基本上都待在公寓，所以除了施沃兹之外，至今没有人知道他怀孕的事情。
    但非常幸运的是，在如此紧张的局势下，穆青桐的例行产检都表明胎儿十分健康。
    它已经长到了鸡蛋大小，脑袋几乎占据了身体的一半体积，像个小外星人一样，小手和小脚已经有了雏形，穆青桐昨天还借助仪器听到了它极速的心跳声。
    电视的声音被调低了之后有种催眠的功效，穆青桐半躺在沙发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施沃兹蹑手蹑脚地替他盖好了被子，然后拿出通讯器给他现在的样子拍了张照片。
    拍照的快门声程序被施沃兹给删掉了，他偷偷摸摸地编辑好信息发了出去。
    【施沃兹发送了一张图片。】
    【施沃兹：老大，青桐已经瘦成这样了。】
    大约刚刚忙完，这回江曜的的信息回复得很快。
    【江曜：他还是吃不下东西？】
    【施沃兹：嗯，吃多了就吐，他买了很多营养品，但好像没用。医生也说这是正常的，再过几周就好了。】
    【施沃兹：他肚子还是没突出来，不过我摸了一下，确实和以前不太一样了，稍微鼓了一些，有点硬硬的。】
    【江曜：嗯。】
    【施沃兹：老大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江曜：你说。】
    【施沃兹：达米安究竟去哪里了，我这个月都没收到他的信息，你可以透露一点吗？】
    【江曜：他在荆棘军团，目前安全。】
    施沃兹看着那句话好半天，输入了一行字后觉得不妥，又删去了，最后回复道——
    【施沃兹：好的，我知道了，谢谢老大。】
    施沃兹正准备关闭通讯器，信号格忽然消失了一下，过了十几秒才重新读取出来。
    他觉得有些奇怪，但并未太在意，想着可能是通讯网络出了什么问题。
    或许是江曜对媒体非常忌讳，新闻里几乎没有战况的实时录像，也没有江曜接受采访的视频或者音频记录。
    只有情报部时不时会出来开个发布会，对公众公布最新的战况。
    虽然电视节目很多都在讨论中部地区的战争问题，但没有一家敢质疑这场仗是否能打赢。自从导弹防御系统被改造成进攻型武器后，全国上下反对的声音更是集体噤声。
    国防部和情报部被江曜洗牌了之后，新的权力中心雏形已经开始形成，他的作派比前几任的皇帝都要强硬，整顿异己雷厉风行。
    甚至连位极人臣的国防部长也引咎辞职。
    对此敏感的人早已经意识到，今后他们要面对的，是一个百年不遇的强权政府。
    穆青桐仍然安睡着，他对王室的概念仍然停留在上辈子，江曜从来不跟他谈政治方面的事情，每天的固定的联系也只是报个平安。
    他的身份也被瞒得极好，以至于到现在他丝毫没有准王室成员的自觉。
    荆棘军团，指挥部。
    江曜躺在办公椅上，看着自己的通讯器，轻轻地叹了口气。屏幕上的穆青桐眼底发青，脸颊凹陷，头发也失去了以往的光泽。
    江曜下意识地用指腹摸了摸屏幕上穆青桐的脸，怔愣地盯着看了好一会儿。
    后面还有施沃兹发送过来的产检报告，胎儿的性别还是无从得知，但江曜却有预感这一回和上辈子一样，只是不知道胎儿的染色体是什么……
    中部地区，废城，坐标未知。
    “嘿。”
    刚交完货的男人听到声音，疑惑地回过头：“你是……”
    他身后站着一个赤1裸着上身，肌肉发达的男人。在他胸前有一个巨大的蜘蛛文身，金灿灿的头发被贴着头皮剃去，头顶有五道剃得更深的印记，仿佛一只利爪匐在上面。男人正嚼着口香糖，腰间别了一把手木仓，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陈皮？”男人弯下腰，凑到他耳边轻声问。
    “对，我是，请问你……”男人身上的杀气极重，陈皮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却撞上了身后的墙。
    “噢，我叫猴子。”男人活动了一下脖子，接着靠近了一步说道。
    “你找我是……”陈皮没有退路可去，只得硬着头皮道，“我、我刚交完货。”
    达米安笑得不明所以，问道：“你现在都有什么货啊？”
    “3号，4号都有，你要吗？”陈皮问。
    “纯么？”达米安接话道，但似乎没有要买的意思。
    “当然纯了，这一带的货都是我供的。”陈皮说。
    “有样品么？”达米安凑得更近了，几乎贴在了陈皮的身上，陈皮长得眉清目秀的，身材也较为瘦小，比达米安矮了一个头还多。
    他正摇头准备说身上没带，屁股就被对方摸了一把。
    陈皮：“……”
    紧接着达米安凑到他耳边说：“你应该看出来了，我不碰那个……我买你行吗？”
    周围已经有人注意到了他们二人，有好事者已经对着他们吹起了口哨。
    陈皮咽了口唾沫，慌乱道：“买你大爷啊！我……卧槽！”
    达米安直接将陈皮扛了起来，陈皮骤然间失重，惊慌地大喊起来，达米安若无其事地把他扛在自己肩上，拍了拍他的屁股让他老实些。
    “操！你放开我！”达米安的双手像铁钳一样死死地箍着他，陈皮挣扎了半天无果，想向周围的佣兵求助，但是所有人都围在一旁一副喜闻乐见的样子，另一些还专门叼着烟跑过来看热闹。
    “你他妈给老子老实点！”达米安威胁道，“再吵老子就在这儿办了你。”
    陈皮：“……”
    陈皮在卖货的这几年中跟很多佣兵发生过关系，但那都是为了解决双方生理需求，你情我愿的事情，还从来没有人强迫过他。
    他回忆了好半天，做生意的这几年中，他一直小心谨慎，从未得罪过什么人，更没有见过这个光头。
    今天是怎么了？
    但如果他只是要办事的话，陈皮倒是不怎么在意，对方虽然奇怪了些，但是长得挺帅，鼻梁高挺，剑眉星目，还有个公狗腰……
    性1能力应该不错？
    算起来他还占了便宜。
    陈皮这么一想，完全懒得反抗了，反而有些隐隐地期待。
    “你他妈轻点儿……”达米安走路的速度极快，陈皮被颠得厉害，忍不住骂道。
    达米安完全没搭理他，继续往前走着，忽然停在了一间平房前，一脚踹开了门，跨了几大步将陈皮扔在床上。
    “卧槽，你他妈轻点儿会死啊。”这边的生活条件较差，床垫也偏硬，陈皮差点把没被颠得吐了。
    “唔……”达米安含糊地应了一声。
    不过陈皮并未在意，一边脱衣服一边问：“有套儿么你？”
    达米安把嘴里的口香糖吐了出来，反问道：“你有艾滋？”
    “我怕你有。”
    达米安冷笑一声，走到门口，看到有几个佣兵正往他这边瞅，于是打了个响指，然后反锁了房门。
    陈皮已经脱掉了上衣，趴在床上拉开了旁边的抽屉在里面翻找着：“嘿，我说，你还真没套子啊？”
    达米安一言不发地走过去，命令道：“别动。”
    许是觉得这样的语气不对头，陈皮讪讪地回过头一看，被对方的眼神吓了一跳，他的表情也变得不再轻佻，反而严肃无比。
    陈皮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不敢再乱动。
    达米安把收音机打开，里面还在播放着劲爆的摇滚乐，他将音量调至最大后放在了桌子上。
    陈皮一时间拿不住他要干什么，问：“你到底是谁？”
    达米安并未回答他，拿起了放在床边的一个急救盒，然后放在了桌上。
    陈皮：“……”
    达米安做完了这个匪夷所思的举动后，终于开口说了话：“你是豪斯的线人。”
    “……”陈皮听到这个名字很明显受到了惊吓，表情有一瞬间的慌乱，否认道，“什么豪斯？”
    “别装了，我就是情报部的。”达米安一副了然的模样，说，“豪斯让我来找你，怎么，你还要看我工作证？”
    达米安换了副表情后身上的佣兵气质荡然无存，举手投足间都是正规军的架势。
    陈皮有些动摇。
    “找你没别的事儿，就有点东西想问你。”达米安说，“你放松点。”
    陈皮仍将信将疑的，但也没有再开口质疑。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达米安问：“战事已经快打到这边来了，但是你已经一个多月都没提供新的情报……豪斯给过你陈诺，战事一结束他就帮你洗白身份，从此隐姓埋名过正常人的生活，但是你好像不怎么合作。”
    岂料陈皮脸色骤变，从床上乍然起身想逃。
    达米安一把将他按住压在身下。
    “老子不认识什么豪斯！”陈皮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道。
    达米安身形比他大了足足两个号，压得他动弹不得，陈皮颇有些喘不过气。
    “你还装？”达米安眯着眼睛，在他耳边压低了声音道。
    陈皮被他的声音弄得头皮发麻，咽了口唾沫，小声说：“你别在我耳朵边说话，老子要硬了……”
    “……”达米安听后瞬间放开了他，和他拉开了距离，一脸厌恶。
    “啧。”陈皮见他这样，有点来脾气了，“卧槽，你这么看不上老子？”
    “我对嗑药的没兴趣。”达米安说，然后他打开了急救箱的盒子，没忘了回头警告陈皮，“别想跑，赶踏出这个门一步，老子弄死你。”
    “我卖货，但是我自己不嗑药。”陈皮估算了一下这里和门口的距离，确定自己已经逃不了了，干脆自暴自弃地坐在床边，“我真不嗑药……卧槽，我长得也不丑了，你至于么？”
    达米安对他的辩解充耳不闻，道：“我是情报部的，这一点你不用怀疑。”
    陈皮没有接话。
    达米安上下打量了他一圈，说：“把手伸出来。”
    “干什么？”
    “伸出来。”达米安不庸置疑道。
    陈皮有些怕他，没办法只能伸出胳膊。
    达米安一把拉住他的手腕，从急救箱里拿出一个一次性针剂扎进了他的胳膊。
    “操！！！”这并非是静脉注射的针剂，里面的药直接打在了他肌肉里，陈皮疼得惨叫起来，注射过的皮肤现出了五个小血点。
    达米安把针剂顺手扔进了垃圾箱。
    “你他妈给老子打了什么？”陈皮捂着手道。
    “吐真剂。”达米安淡定道。
    “……”陈皮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的表情极为震惊，过了一会儿才结巴道，“你、你怎么会有这个？”
    达米安笑了笑，用食指在陈皮眼前晃了晃，说：“现在你头开始晕了吗？据说这个药效挺快的。”
    陈皮确实有点觉得不舒服，呼吸的频率逐渐混乱起来。
    达米安瞄了一眼墙上的时钟，面无表情道：“还有三分钟……现在你听我声音是不是觉得有点远？”
    陈皮眨了眨眼睛，想否认达米安的话，但在脑子里过了几遍后，不得不承认对方说的没错。
    如果对方像他说的那样，是情报部的人，手里有这种药不是不可能的。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达米安又问道：“那你现在感觉有些困了么，眼睛睁不开，想睡觉？”
    陈皮：“……”
    陈皮打了个哈欠。
    达米安笑着，手伸进裤兜里摸了一阵，但什么也没拿出来。
    陈皮迷迷糊糊地看了他一眼，又打了个哈欠。
    估摸着差不多了，达米安凑到他耳边，轻声问道：“为什么最近不送情报了？”
    陈皮沉默不语。
    “让我猜猜……”达米安不慌不忙地推测着，“你还在和豪斯合作的话，按常理说，是不可能不送情报出去的，你的身份在这里非常自由，而且人脉很广，更不存在打听不到消息的情况。”
    陈皮默认。
    达米安拖着下巴，继续道：“这么看来的话，就只有一种可能了——是豪斯不让你送情报出去，对么？”
    “……”陈皮神色恍惚，像是耗费了极大精力般，看上去有些疲惫，过了一会儿他才回答说，“你们情报部是不是出了岔子啊，你们要搞豪斯了？”
    “怎么说？”达米安好奇道。
    “明明是你们放出话说，不用递太多情报出去，为了什么安全着想……现在你们又派人来调查这件事，我都不懂你们要干什么了。”陈皮摇了摇头，“当然我对你们这个斗，那个斗的不感兴趣，我只想要个普通人的身份，平平安安地过了下半辈子。保条命就行，没多大追求。”
    “什么安全着想？”达米安问。
    “荆棘军团不是要过来了吗？”
    “嗯。”
    “现在出入都查得特别严，连我都受到了限制。”陈皮说着，又打了个哈欠，“所以现在很多线人送情报都成问题。”
    “但你们还是能找到机会送出去，对吗？”达米安反问说。
    “没错，如果真想送出去，不可能找不到机会……其实真正有用的没几条，我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筛选的。”陈皮耸了耸肩，“后来接头的人跟我说，怕暴露我们这些线人，以后不用那么频繁地送情报出来。”
    “是谁跟你这么说的？”达米安问，“豪斯吗？”
    “不，是跟我接头的人，豪斯在亚尔城，一般不会和我直接联系，除非我有非常重要的情报，才会当面跟他说，要不然我都是直接跟负责人接头。”
    “他叫什么？”
    “我想想……”陈皮甩了甩脑袋，似乎在回忆，“我叫他胖子，真名里……噢，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名，但是有一次我跟他说话的时候有人来找他，喊的是山姆。”
    “还有呢？”达米安紧接着问道。
    陈皮看上去已经很困倦了，接二连三地打了几个哈欠，才回答说：“你想知道什么？”
    “你最近收集到的东西，都说出来。”
    “那个啊……”陈皮抓了抓后脑勺，“还真有点儿多……”
    “我不着急，你慢慢说。”
    “这边的人少了很多，他们招了一部分新的佣兵进来，生意不太好做……噢，我认识的那个小指挥官，叫法斯特的，往西南边儿走了。除了他还有一些指挥官也过去了。”陈皮说道，“你应该也看出来了，他们根本不在乎这个城，这里慢慢会变成个空壳子。”
    “……”达米安略有所感，陈皮的这番话印证了他的猜想。
    “我手里还有一张大概的地下城地图。”陈皮神秘道。
    “什么地图？”
    “是我跟法斯特睡觉睡来的，就前几天，西南边儿曼拉山脉下面，有一个地下城，他说那地方特别好做生意，规模很大，还叫我过去看。”陈皮补充说，“不过，我只记得个大概，法斯特没把地图给我，只是让我看了一下。”
    “你现在能背出来么？”
    陈皮想了想，问：“你要看？”
    达米安点点头。
    “可以是可以，但我不想在这里画，太危险了……这里全是佣兵，随便一个人就能捏死我，我不能冒这个风险。”
    “我还知道两个重型武器库的位置。”陈皮面露得意。
    达米安眯了眯眼睛。
    “还是睡觉睡来的。”陈皮笑着道，“在床上最容易泄露这些东西，都不需要我问出口，他们会主动说。”
    “你知道这么多情报。”
    “是啊……”陈皮没有否认，“所以有时候连我自己都觉得可惜，我打听到了这么多七七八八的东西，你们现在居然不要了。”
    “谁说不要？”达米安反问。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你已经在这里了，你是佣兵，不能随意出入，这边的通讯信号是完全被监控的，你没法将情报送出去。”
    达米安沉默了一会儿，说：“你什么时候可以离开这儿？”
    “就明天下午吧，我货卖完了，得去外面拿。”陈皮的思维有些迟钝，过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是让我送出去？”
    “对。”达米安说，“我给你一个联系方式……”
    “你们情报部的？”
    “嗯。”达米安点头，“他叫伊尔墨，你可以转成他的线人，他权力比豪斯要大，是整个中部地区的站长。”
    陈皮又打了几个哈欠，埋怨道：“我说你也真够狠的，给我打什么吐真剂，疼死老子了。”
    达米安瞥了一眼他的伤口，把陈皮的衣服甩给他：“穿上。”
    “哦……”陈皮乖乖地接过，达米安对他完全没意思，他还是有些失落。
    “行了，你走吧。”达米安随后下了逐客令。
    “你这就让我走了，我这吐真剂怎么办？”陈皮道。
    达米安嗤笑一声，说：“什么吐真剂，老子给打的生理盐水。”
    陈皮：“！！！”
    陈皮指着达米安的鼻子骂了一声：“操！”顿时清醒了不少，打哈欠的情况是彻底好了。他穿好衣服走到门口，似乎还有些愤然，又骂了一句。
    不料达米安却跟着他走到了门口，陈皮一边开门一边挑眉道：“怎么，舍不得我？”
    外面又有佣兵在看他们。
    达米安一把勾住陈皮的脖子，贴在他耳边，神情暧昧，但语气却贱兮兮的：“你是长得不丑，可我老婆比你好看一万倍，我看见你根本硬不起来。”

　　☆、第82章 chapter82

“我真没事儿，现在挺好的啊……”穆青桐躺在床上，面对着墙壁打电话，“你怎么就不信呢？”
    江曜在那头刻意压着声音，说：“你体重现在多少了？”
    “……”穆青桐的的食指绕着耳机线，过了好半天也没回答江曜。
    “你把前置摄像头打开，我看看你。”江曜说。
    “不要……”穆青桐懒洋洋地拒绝道。
    “你体重还没上60？”江曜叹了口气，等了好半天，穆青桐依然是支支吾吾的样子，“还是说你体重又下去了？”
    “我……”穆青桐摸着小腹，情绪也不太高，“我现在58，也没差多少……”
    “你这都三个多月了，这种体重怎么行？要真的吃不下东西，让施沃兹给你买点水果，去学校也可以带几个，放在包里，下课的时候就吃两口。”江曜劝道。
    “嗯……”穆青桐躺得肌肉有些僵硬了，于是翻了个身，“平时我也吃得不少，但体重就是上不去，没办法啊……”
    两个人相隔的距离太远，已经有两个月没有见面，江曜只能通过视频和电话得知穆青桐的近况。
    穆青桐自从怀孕之后身体一直很差，对此他也无能为力。
    “江曜……”穆青桐忽然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怎么了？”江曜柔声问。
    “没什么……”穆青桐躺在床上，语气听上去很低落，“就是有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很难过，这很奇怪，我找不到原因……”
    “……”江曜沉默了一会儿，安慰道，“很多人怀孕的时候都这样，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
    “嗯。”穆青桐应了一声表示自己明白。
    “你妈那边怎么样了？”江曜问。
    “还是老样子，不过没有恶化，总体不错。”穆青桐回答说。
    之后两人又是一阵沉默，耳机里两人均匀的呼吸声互相交叠，像他们绵延的思念一样。
    “江曜，我好想你……”过了一会儿，穆青桐对着麦克风道，“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江曜大约在思考，几秒之后才回答道：“起码还有一个月。”
    “嗯，不着急，你在前线注意安全，仗打完了再回来，我等你就是了。”穆青桐道，“电视里都不报道最近的战况，说得太含糊了，你们那边到底怎么样了啊？”
    “已经攻占了三分之二了，我原本的计划就是三个月之内解决问题，但中部这边的形势比我想象中的要复杂……今年的军事预算可能会超支，下半年我还得想办法匀回来。”江曜说，“情报部还要经历一次洗牌，现在已经准备了一半了，等仗快打完的时候，双管齐下。”
    “嗯，好的……”穆青桐道，“你真厉害。”
    “怎么那么说？”
    “你就是很厉害啊……”穆青桐眉目含笑，仿佛江曜就在他眼前一般，“政治方面的事情我不懂嘛，但是每天看新闻，你的支持率好高，还有国防部那个事情……怎么说呢，我就是觉得你很厉害。”
    江曜自重生以来，一直韬光养晦蓄积力量，为的就是现在打得赫尔曼措手不及。他为此付出了十几年的努力，而回报也如他所料。
    目前而言，最关键的就是用线人这个事情，扳倒赫尔曼。
    “喜欢我吗？”江曜的声音压得更低，像是怕被别人听到一样，但语气却无比肯定。
    穆青桐“嘿嘿”地笑了几声，江曜在电话那头不禁勾起嘴角。
    “喜欢。”穆青桐大方地承认道。
    江曜戴着蓝牙耳机，坐在办公椅上，转到朝窗的方向，凝视着星辰之下一望无际的旷野。
    “我想看看你肚子，你不是说有点凸出来了么？”江曜忽然说。
    “啊？”穆青桐想了一会儿，又掀开自己的衣服自己看了看，囧道，“不好看的，跟吃多了胀气一样，鼓起个小包……”
    “你这是什么形容？”江曜哭笑不得道。
    “你等一会儿……”穆青桐穿上拖鞋去了洗手间。
    “你在干什么？”江曜等了许久也没听到穆青桐说话。
    穆青桐刚把耳机拿起来，说：“我刚刚在脱衣服。”
    江曜：“……”
    “我把摄像头打开了，你接一下……”
    江曜低下头，摁了接受视频通话的请求。
    没一会儿影像就出现在了画面上，是浴室里那面巨大的镜子。但是画面中只有穆青桐光裸的上身，他穿着宽松的家居裤，头仍在摄像头的范围之外。
    “看到了吗，江曜？”穆青桐问。
    “看到了。”
    然后穆青桐转了个身，侧面对着镜子，稍微将裤子拉下来了一些。
    江曜屏住呼吸，注视着穆青桐的小腹，那里确实凸了出来，像藏了个小柚子一样。他忍不住伸手在屏幕上摸了摸，但碰到电容屏后反应过来，又将手缩了回去。
    “江曜？”穆青桐试探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你怎么不说话了？”
    “你再凑近一点让我看看。”江曜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但尾音仍带着一丝颤抖。
    穆青桐对他的反应觉得有些好笑，直接把摄像头翻转过来照向自己的小腹：“这样吗？”
    江曜又是许久未开口，穆青桐耐心地举着通讯器拍着小腹，没有催促他。
    “这是我的孩子？”江曜还是第一次真切地看到穆青桐的肚子，即使隔了一个屏幕，但他感觉画面就在他眼前一样。
    “不是你的是谁的？”穆青桐无语地说。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江曜反应过来自己的话有歧义，赶紧解释说，“我、我是……”
    穆青桐笑着道：“你还说我被小黑弄得结巴了，你自己不也这样？”
    江曜被穆青桐噎得没话说，只得道：“你快把衣服穿上吧，小心感冒了。”
    穆青桐进来的时候调高了浴室的温度，此时并不觉得冷，但还是关掉了摄像头，乖乖地将衣服穿上了。
    江曜在他穿衣服的时候看了看时间，说：“不早了，睡吧，你明天还要上课。”
    “嗯，你也早点休息，别太累了……我这边你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穆青桐道。
    “记得多吃点东西，体重别再往下掉了，嗯……晚安。”
    “好的，晚安。”穆青桐笑着道。
    穆青桐正准备关掉通讯器，忽然收到了一条新的信息。
    【江曜：-3-】
    【穆青桐：？？？】
    【穆青桐：这是什么？】
    但江曜没有回复，穆青桐奇怪地收好通讯器，走回卧室躺上床，没一会儿睡意席卷而来，闭着眼睛睡着了。
    身在荆棘军团指挥部的江曜皱着眉，想着达米安不是以前告诉过他这是亲亲的表情么，他好不容易发过去一次，怎么穆青桐看不懂呢？
    等达米安回来找他麻烦。江曜默默道。
    “殿下！”办公室的门突然被猛地敲响。
    “进来。”江曜立刻道。
    一名少校手里拿着一张纸，急匆匆地走到江曜面前：“瓦塔城突发爆炸，失守了。”
    “什么？”江曜瞬间来了精神，他站起身，接过简讯粗略地扫了一遍，严肃道，“派最近的军团过去增援。”
    “是，殿下！”
    “还有，通知准将级别以上的军官，马上召开紧急会议。”
    荆棘军团指挥部的大楼灯火通明，警卫员拿着枪在门口站得笔直。
    带着军部徽章的越野车一辆接一辆地停在下面，每个人的步伐都急匆匆的，表情带着焦虑。
    中部地区，坐标未知。
    达米安躺在简陋的小床上，双眼放空地盯着天花板。
    他卧底已经将近两个月，根据伊尔墨提供的线人信息表，他已经成功找到了大半的人选，并且手里有音频证据证明情报部有人从中作梗，只是他一直没找到机会将这个送出去。
    约定好接头的时间后，他想办法赶到了指定地点，但是他等了半个小时要没见到人，出于安全考虑，他只能打道回府。
    而唯一出入自由的陈皮他却信不过。
    为了避免直接和荆棘军团的人交战，达米安找了个武器改装的差事，每天较为清闲，也有大把的时间去做自己的事情。
    在他脱离了獠牙队伍后，剩下的16个人是不是又接到了新的任务，夜莺和豆豆的伤势是不是好全了？
    队伍的人数还是16人吗……
    达米安不知道。
    他每天都在和敌人周旋着，扮演另一个身份，久而久之就像精神分裂一样。只有晚上睡觉的时候才能稍微放松，在那时他会想施沃兹。
    施沃兹是不是一切都好？
    为了不暴露身份，他身边的一切痕迹都被抹去了，之前他还能看一下施沃兹的照片，跟他通话，发信息，现在是彻底失去了联系。
    但江曜应该会安抚好施沃兹？
    达米安叹口气，翻了个身，用手指在床单上无意识地画了个“s”字母。
    早点办完事能回去就好了……
    达米安计算了一下日子，再过四天就是第二次接头的时间了，如果这一次接头人还是没有来，他就必须自己将音频文件送出去……
    也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地离开这里。
    荆棘军团的指挥部大楼，将级军官激烈地在讨论下一步的具体行动，江曜冷眼看着他们，不时说一句话，或是总结，或是反驳。
    他们在会议室里忙了整个通宵，每个人的眼底都有一抹青黑的痕迹。
    战争已经进行到了白热化阶段，没有人敢松懈分毫。
    数以万计的枪支弹药在损耗，原本荒凉的地区更是哀鸿一片。
    每天都有人受伤，每天都有人牺牲，当军部的负责人捧着烈士的骨灰，敲响了家属的门时，无一例外地看见了他们崩溃的表情。
    有抱头痛哭，有直接瘫坐，更有当场僵持呆住在原地的。
    没有人能接受亲属的突然离世，即便是一直在做这样的工作，负责人也无法不为之动容，他们的眼神像利刃一样割在他身上，令人难受至极。
    江曜的铁血手腕是一把双刃剑，在迅速解决问题的同时，付出了太大的代价。
    因为全球都被安巴尔帝国统一，不存在所谓的政治立场问题，所以公民的言论一向较为自由。
    这赋予了媒体很大的话语权，江曜的强硬作派势必会被其诟病，这不仅不利于军队的士气，而且对他今后的执政十分不利。
    为了控制舆论，江曜从一开始就控制了媒体，捏住了反对者的咽喉，让其无法发声。
    而这些事情，都是穆青桐所不知道的。
    四日后。
    “小黑！”穆青桐在卧室里喊了一声。
    “怎、怎么啦！”施沃兹忙应声道。
    穆青桐穿着冬季军装，侧面对着施沃兹，摸着自己的小腹，话语中透着一股紧张：“你帮我看看，这样会很明显吗？”
    “……”施沃兹俯身，左看右看一阵，愣是没觉得和平时有什么区别，摇了摇头，“没、没有感觉啊，再、再说了，你还得穿大衣呢。”
    “是么……”穆青桐看上去还是有点忐忑，担心影响到胎儿发育，他不敢把皮带系紧，只得以裤子不往下掉为前提松垮垮地扣着。
    皮带上的孔眼已经往前移动了三个格子，穆青桐摸了摸小腹，叹口气，说：“教室里有空调，不能穿大衣……好吧，没事了，看不出来就好。”
    施沃兹点点头：“再、再坚持两个月！”
    穆青桐只是笑了笑，并未接话。
    怀孕进入了十五周后，他的肚子很明显地在持续地长大，妊娠反应也在逐步缓解。虽然吃饭的口味还是很清淡，但已经不用一直靠柠檬水缓解恶心感。食欲也有所恢复，可仍比不上怀孕之前。
    “我去上课了，中午见。”穆青桐收拾好了之后与施沃兹告别。
    “再见！”施沃兹道，“哦，你、你别忘了带钥匙，今天我、我要去情报部那边看看，做个维护，中午可能会晚、晚点回来。”
    “好的。”
    中部地区，坐标未知。
    达米安把军靴穿好，往里面塞了两把极薄的折刀，然后摊开了一个布袋子，里面清一色的全是小型的利刃，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幽幽的光。
    他穿上了薄款的防弹背心，随后将布袋里的刀一把一把地插在衣服的夹层里，腰带上，袖子中……
    直径不到五毫米的微型储存卡被达米安放入了专门的硅胶盒子内，他用水冲了冲，确定没有问题之后放在了自己的舌下。
    槍就摆在桌上，他顺手抄起挂在了腰间，四下观望了一阵，确定没有任何遗漏后才出了门。
    城内的佣兵已经少了很多，大部分被派去了战场，只有少数被安排了其他任务的留了下来。
    达米安神色如常地走了出去，漫不经心地走在乱糟糟的街道上，踢起了地面厚厚的尘土。这两天的风沙大得简直让人睁不开眼睛，直到这天下午才有所好转。
    周围冷冷清清，房屋也破败不已，这里气候干燥，很难下一次雨，到处是荒漠和已风化的巨大岩石，看上去异常荒凉。
    达米安只出门一会儿便口干舌燥了，他走到领水处拿了瓶水，忽然看见有个面熟的人走了过来。
    “雷霆。”达米安走过去跟他打了声招呼。
    “诶，你也在这儿？”雷霆回道。
    “嗯，过来拿瓶水喝。”达米安说着，从裤兜里掏出一盒烟，很自然地给了雷霆一根，同时问道，“我有个事儿想问你啊。”
    雷霆接过烟，神色有些讶异：“什么事儿？你说。”
    达米安自己给雷霆点上，然后又给自己点了一根，深深地吸了一口，呼出烟气，皱着眉道：“最近见着陈皮没有？”
    “没有啊。”雷霆吸了一口烟，“怎么着，你想他了？”
    达米安失笑道：“想倒不至于，这地方，这种事嘛，你懂的……”
    “我懂，我懂。”雷霆一副了然的模样，“但我平时还真没怎么注意他，你这么一说，好像我上回见到他在卖货是上个星期的事情了……平时他来来回回挺快的，估计换地方了吧。”
    达米安眯着眼睛看向远方，没有接话。
    “诶，不是吧你，对他你还上心了？”雷霆道，“这事儿你找其他的不就得了，陈皮那小婊1子后边儿都松了吧？”
    达米安笑着捶了雷霆的肩一拳：“我就随口那么一问。”
    “要不我替你问问吧。”雷霆说着掏出了通讯器，准备打电话。
    “算了算了，没必要。”达米安赶紧制止了他。
    “真的？”雷霆怀疑道。
    “真的。”
    “对了，你今天说话的声音怎么怪怪的？”雷霆忽然问。
    达米安心中警铃大作，储存卡还压在他舌下，影响到了他说话，但不仔细区分是无法听出区别的，没想到被对方发现了破绽。
    他借口道：“有点风热感冒。”
    两个人又随便扯了些事情，一根烟很快抽完了，达米安和雷霆道别后继续往目的地赶去。
    陈皮许久未露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最好已经被伊尔墨转移，离开了中部地区。但按照陈皮的尿性，必定会在走之前大捞一把，而不是那么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
    希望不会出什么岔子。达米安想着。
    “你不觉得猴子有点奇怪么？”雷霆的身后有人说道。
    雷霆听出了来者的声音，头也不回道：“是有点儿，空降过来的……具体哪里怪说不上来。”
    “我觉得他像正规军。”那人说。
    “有吗？”雷霆诧异道，“这我倒没看出来，我只是觉得他问陈皮挺奇怪的，一般不嗑药的谁会管那小子啊。”
    “可能我想多了。”那人又道，“能空降到这个地方来的……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不过你多盯着点儿。”
    “ok。”雷霆比了个手势。
    “我先跟上去看看。”
    之前定好的地方离领水处不是很远，此时已经傍晚，夕阳染得整个天空都血红一片。
    达米安抬头看了看，莫名有些厌恶这个颜色，总觉得不太吉利。
    倏然头顶传来一声凄厉而尖锐的鸣叫，他赶紧转头看了看，恰好一只大秃鹫飞过。
    “……”达米安忽然瘆得慌。
    他嘴里叼着烟，但并未点燃，随意找了个柱子坐着，双臂交叠抱在胸前。
    这里位于废城的角落，来来往往的佣兵更少，有人注意到达米安站在那里，但只是看了他一眼。
    过了一会儿，达米安等得有些无聊了，心里也越发地不安，他拿出通讯器看了看时间，明明他还迟到了几分钟，接头的人依然没有出现。
    第一次没有出现可能是意外，但第二次还是没有出现……
    他不能在这里耗太久的时间，达米安假意拿通讯器打游戏，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周围。
    十分钟后，达米安彻底坐不住了，他吐出叼着的烟，用脚碾了碾，然后快步赶往住处。
    正在他往回赶的时候，忽然迎面走来三个人，达米安没有见过他们。由于街道非常狭窄，于是他往左边靠了靠，但另外三人并未因此直线前进，反而跟着达米安移到了左边。
    达米安：“……”
    来者不善。达米安的预感没错，他默默地把手靠向了袖子，放慢了走路的速度。
    “猴子。”左边忽然有人叫他。
    达米安转头，发现这人是雷霆的上司奥古斯丁，他又看了看前方的三人，迟疑了一会儿，回道：“嗨。”
    “我吃完饭散散步，没想到碰见你了。”奥古斯丁说。
    “反正没事儿嘛，随便走走。”达米安神色自若道，“我还没吃饭呢，有点饿了。”
    “哦？”奥古斯丁的眼神晦暗不明，“这么晚了啊……”
    “还有饭吧？”达米安的余光瞟到那三人离这里越来越近，心道不好。
    “那几个人你认识？”奥古斯丁显然也注意到了他们。
    “什么人？”达米安装傻道，他心跳越来越快，装作不经意地回过头，却看到了对方掏枪的动作。
    我操。达米安心里骂了一句，舌头蠕动了一阵，将小硅胶盒顶到咽喉处，咽了下去。

　　☆、第83章 chapter83

即使硅胶偏软，但达米安硬生生地把他咽下去仍然十分难受，像吞下一颗巨大的胶囊一般。不过好在硅胶盒并未粘在他的喉咙内壁，直接滚进了胃里。
    奥古斯丁意识到事情不对劲，立刻后退了两步远离是非。
    那三人很明显不是为了私人矛盾找上门来的，即使他们是来自各地的佣兵，但是最基本的纪律还是会遵守，起码不会一来就要人命。
    他神色微妙地看了达米安一眼，达米安也后退了一步，举起自己的双手做出投降的动作，表明自己不会反抗。
    对方一共有三人，单打独斗他获胜的可能性太小，而且在这个地方，他没法联系自己的上级，更别谈后援。
    这里地处敌军的腹地，就算他侥幸逃脱，也绝不可能顺利地回去。
    对方如果发现了他的身份，于情于理都不会立刻杀他，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能活下来，只有活下来才能把情报送出去。
    “请问你们是……”达米安歪着头小声地困惑道。
    对方掏出手槍直接顶了一下达米安的鼻子，然后示意另外两人把他绑起来。
    达米安眯了眯眼睛，急忙说：“出什么事儿了，为什么抓我？”
    对方一言不发，那两人拉住达米安的胳膊，踹了他膝盖一脚，达米安猝不及防，直挺挺地跪了下去，随即便被按倒在地。
    “为什么抓我！”达米安执着道。
    对方摁住他的力气非常大，粗糙的砂砾被按进了他的皮肤当中，划出一道道血痕，在地面留下拖长的印迹。
    他放在腰间的槍也被对方拿走，双手被绑在身后动弹不得。他作势挣扎起来，如同一头被缚住的困兽。
    “放开……”达米安咬着牙道。
    奥古斯丁冷眼看着这一切，并未出手援助任何一方。
    达米安的脸紧紧地贴在了地面上，忽然对方用军靴踩上了他的脸。
    操。达米安心里骂了一句，随后他感觉眼前忽然投下一大片阴影，还未等他反应过来，腰间猛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击中。
    “唔……”那股诡异的力量顷刻间传遍了全身，导致他浑身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目光所及之处全像是幻觉，四肢先是无力但一瞬间内又变为了震颤，神经末梢仿佛炸开了一样，涌出的唾液和眼泪根本无法抑制住。
    他被对方的电击槍捅了一下，彻底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高压电侵袭了他的全身，让大脑无法思考，似乎在那一刻所有的事情都被归到了原点，意识也渐渐地消失。
    他无法感知到对方拽着他，一路将他拖到地下室监牢，无法感知到这一路有多少佣兵在看他，也无法感知到奥古斯丁给雷霆打了电话，跟他说了已经确定自己有问题的事情。
    亚尔王城，公寓。
    施沃兹拿着筷子的手忽然抖了一下，夹的丸子滚到了地上。
    “你怎么了？”穆青桐诧异道。
    “没、没怎么。”施沃兹自己也觉得奇怪，刚刚那一下他心跳得特别快，还有一种心慌的错觉，“就、就是没夹住吧。”
    穆青桐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给他扯了一张纸巾。
    施沃兹蹲下1身把丸子捡起来扔进了垃圾桶，然后擦干净了地板和桌子。
    “吃饭吧。”穆青桐说。
    中部地区，情报部分站。
    “还是没消息么？”伊尔墨把手搭在探员的肩上。
    “没有。”探员回答说，“达米安的情报一直没有送出来，陈皮自从跟我们接头一次后再也没见到人了，其他的线人也说没有看到他。”
    “还有陈皮的其他联系方式么？”伊尔墨皱眉道。
    探员摇了摇头，道：“这些线人都是他们单方面联系我们，陈皮是毒1贩，更没有固定的联系方式。”
    伊尔墨沉默了一会儿，抿嘴什么也没说。
    “老大，要不要再派人进去看看？”
    “进不去啊。”伊尔墨说道，“豪斯那边的人肯定不能用，达米安进的地方太深，殿下已经发动了大规模进攻。我们也找不着机会往里面塞人……”
    “……”探员握着笔，目光放空地看着桌上的一大堆文件，过了半晌才抬头对伊尔墨道，“那达米安就这么折了？”
    伊尔墨不确定，江曜能放心地把这个重要的任务安排给他，必定是非常放心的，同时也说明这个人的能力很强。
    就算是深入敌军腹地，也不一定会出事……
    “老徐不也失联了么？先派人找到老徐，说不定情报已经被送出来了。”伊尔墨拍了拍探员的肩，“达米安的事情还是别对外说，他的身份还在保密。”
    探员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我去找殿下汇报情况，有事儿打我电话。”
    “好的，老大。”
    地下监牢。
    达米安是被一阵激冷给冻醒的，他猛地睁开了双眼，水珠争先恐后地扎进了他的眼珠，混杂着泥土的干涩痛得让他瞬间又闭上了眼。
    他的手被从天花板垂下的铁链绑住，整个身体在监牢内呈悬空的姿势，似乎刚刚他被浇了一桶水，四肢冰凉，僵硬得无法动弹，连痛感都变得麻木了。
    他这是在哪里……
    “醒了吗？”迷迷糊糊中他听到有人在说话。
    “好像没有。”另一个声音回答道。
    “操，水都结冰了还不醒？”那人骂了一句。
    达米安被铁链束缚着无法挣脱分毫，身上的武器肯定已经被全部收缴了。而这时他的意识也开始回笼，似乎感觉皮肤的触感有些不对劲——许是担心他醒过来后打开锁链，他身上所有的衣物都被扒光了，没留下任何一块布料。
    此时他是赤1身裸1体地被吊在了监牢内。
    “再来一次呗，这有什么。”
    随即达米安又听到了舀水的声音，紧接着，是大量的水被泼出来的响动。
    他强忍着不适睁开了眼睛，却被眼前的景象逼得再度闭上——
    一滩还冒着热气的水对着他迎面而来！
    “啊——”达米安惨叫一声，他根本无法躲避滚烫的水浇在他身上，也无法分辨出这到底是多少度的水，他只觉得这样的温度已经让他的皮肤失去了正常的感知，因为这次浇在他身上的水好像比上一次更加冰了。
    他浑身被烫得不禁激颤起来，双膝难受地屈起，但只坚持了一秒便又无力地垂了下去——他已经没有任何力气了。
    “嘿，这小子醒了！”泼水的人语气很雀跃。
    达米安全身都异常难受，冷热交替间仿佛万只蚂蚁在身上爬动，有疼痛也有奇痒难耐，而且他只能默默地忍受这种感觉，不能伸手去触碰身体的任何一个位置。
    他不知道自己被吊了多久，但胳膊已经失去了知觉，突然有一滴水滴在了他的头顶，他浑浑噩噩地仰起头想看看是什么，可却一阵眩晕又让他低下了头。
    他的手上并没有水，估计是手腕被勒出的血吧？达米安想。
    当兵这么久，他还是头一回被敌人抓住关起来。达米安强打起精神，眯着眼睛想看清楚和他同处一室的人。
    所以在这之后就是严刑拷问了？
    达米安并不担心这个，不管是在黑天鹅服役，还是在军校的时候，他都进行过反审讯训练，一连几次的测试他都是耐受力i级过关。
    只要他能活下来……
    铁链箍的缝隙极小，几乎没有留下空隙，只凭关节错位是无法逃脱的，必须要借助钥匙……
    “动什么动？”来者用棍子捅了一下达米安的大腿。
    “咳……”达米安刚想开口说话，可喉咙像是着了火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声带突然间震动反而激起了他剧烈地咳嗽。
    来者嗤笑了一声。
    达米安舔了舔嘴唇，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又清了清嗓子，才道：“为什么抓我……”
    刚刚两个泼水的人互相看了一眼，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回道：“我们还想问你，混到这个地方来干什么？”
    达米安也笑着道：“还能干什么？”
    那人饶有兴味地看着他。
    “来这儿的人有几个不是为了钱？”达米安接着补充道，大约是嗓子太过难受，他又咳了几声。
    “是这样吗？”那人反问道。
    达米安笑着不回答。
    二人对望了一阵，达米安毫不退缩地直视他的眼睛，道：“我他妈欠了一屁股赌债，想找点事儿干，刚来两个月，钱都没结完就被关这儿了……你们要不想给钱，直接一枪崩了我得了，至于这么麻烦么？”
    那人没有回答。
    达米安继续道：“或者说，你们只是想找个替罪的？直说吧。”
    “……”那人走到达米安跟前，抬头和他对视，说，“我劝你说实话。”
    “什么实话？”达米安淡定道，“我还能说什么实话？起码你得给我安个罪名再让我承认吧，正常的套路不都是我不合作，然后再屈打成招，你们现在直接让我说算怎么回事？”
    那人看着达米安，低头用棍子打在他的腰和大腿上，力道并不大，好像是在测试他肌肉的紧实程度一样。
    达米安道：“乖儿子，你爹的唧巴大不大？”
    “……”
    那人明显愣了一下，瞄了一眼达米安的腿根，嘲道：“还没老子的烟粗呢，孙子。”
    “你他妈拿萝卜当烟抽？”达米安反唇相讥说。
    “操，你……”那人明显恼羞成怒，但话刚说出口却被另外一个人打断。
    “够了！”
    “乖儿子，敢脱裤子比比么？”达米安不依不饶道。
    那人还未回答，另一人就直接接过棍子狠狠地击打在他的腹部，达米安闷哼一声，内部的脏器疼得一阵阵痉挛。
    “操……”达米安骂了一句。
    另一个人并不想跟达米安插科打诨，直奔主题道：“你嘴挺严的。”
    达米安觉得口中有一丝血腥气飘了上来，大约是被打得内出血了。
    他扯了扯嘴角，回答道：“不觉得很性感吗？”
    可惜那人不愿意接他的话，说：“很多佣兵来这儿都是为了钱，这个我不否认。但最赚钱的差事并不是做武器改良，这一点大家心知肚明。”
    达米安冷笑了一声，道：“我怕死。”
    “是么……”那人淡然答道，“我觉得不像。”
    “开什么玩笑……”达米安的眩晕感越来越强烈，或许他已经十几个小时没有进食，大概是低血糖了，“谁他妈不怕死？但你们真要弄死我，能不能给个痛快？”
    “噢，先给你看个东西。”对方说道，随后转身对另一人道，“把手环拿过来。”
    他们会给他看什么？他自诩来这里的两个月里没有做出任何令人怀疑的举动，一般卧底被发现就是在情报传出去的时候。
    他根本没有传任何东西出去，对方要怎么发现他？
    达米安心中忐忑不已，但竭力控制了面部的平静。
    对方很快拿来了手环，站在他面前的人接过之后拉开了镭射屏幕，上面出现了播放器的按钮。
    “临死之前还给我看电影，你们这儿待遇这么好啊。”达米安道。
    “这个人我们都认识。”那人兀自道。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同样被绑住的人，达米安甩了甩头，眯着眼睛聚焦，好不容易才看清了画面——陈皮穿着破烂的衣服被五花大绑在一把椅子上，面色青黄，眼底乌黑，脸颊也深深地凹了进去。
    画面上的陈皮很明显经受过了酷刑，奄奄一息地耷拉着脑袋，脸上还有血痂。
    陈皮在这个地方已经很多年，一直在传递情报都没有被发现，没道理他一过来就被抓了个正着。
    “噢……”达米安做出了一副恍然大悟地模样，“是他招的事儿？”
    “没错儿，就是因为他。”那人说，“但也不全是。”
    达米安嗤了一声。
    他十分确定硅胶盒还在自己体内，只要对方找不到证据，他就能死不认账。
    那人不慌不忙道：“陈皮是线人，这一点不用他招。我们也不是怀疑他，只是有几次打仗，输得太巧合，就多留了几个心眼……我们也没想到是这个小婊1子在背后卖我们，那个什么地图，是我们钓鱼的时候泄露的，本来想钓另一个人，没想到他上钩了。”
    对方只跟他说了个大概，并没有阐明所有的事实。
    “莫名其妙。”达米安说，“对我来说他就是一个贩1毒的，跟老子有什么关系？”
    “是么……”那人并不在意达米安的话，他调出了另一个视频，“对了，还有个东西也要给你看。”
    达米安看清屏幕上的人时，瞳孔乍然间紧缩了一下，那是他的接头人！
    老徐的眼睛被一条黑色的布料蒙住了，身上缠绕着一根根麻绳，跪在地面，脑袋被一把步槍顶住。
    “看，眼熟么？”对方问他。
    达米安：“……”
    随后视频里一阵窸窸窣窣地谈话声，达米安眼睁睁地看着老徐被一槍打爆了头颅，脑浆和血骤然间炸开，连摄像头上面都溅到了一些，几块地方都变得黑乎乎的，场面血腥得令人作呕。
    达米安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已经挪动了视线，直勾勾地盯着对方。
    “这个也是情报部的人。”对方平静地陈述着，“是他带你来的。”
    “你跟陈皮不一样。”那人说道，随后他似乎按下了返回键，画面又切换到了陈皮那里，“在抓你之后，我想了很久，要怎么样才能让你开口……硬的来不了，不管我们再怎么拷打，你也不会说实话的，看得出来你受过训练，这里的很多佣兵都是这样。”
    “……”达米安看着屏幕上的陈皮因痛苦发出一声声哀嚎，原本瘦小的身躯扭曲得已经略有畸形的态势了。
    “但你不是佣兵。”他接着说道，然后关掉了视频，似乎在低头查询着什么，“你装得太像了，你的言行，你的一举一动都和其他人没什么两样……噢，接下来你要说什么？你本来就是佣兵？”
    “……”
    “可你真的不是。”那人说，“你和陈皮还有老徐都有密切的接触，要说你没问题，谁信？”
    “噢，找到了……”那人打开了另一个界面，上面写着达米安伪造身份的资料，“我们查到的你的简历，拉斐尔中士。”
    达米安松了一口气，对方并未查到他真实的资料，情报部在隐瞒他身份这一点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老子早就不待在那儿了。”达米安说，“就因为我以前是黑天鹅的人，你们就抓了我，再给我看两个莫名其妙的视频，然后呢，你们想给我扣个帽子，说我是卧底么？”
    对方充耳不闻，道：“你资料确实没什么问题，上面说你因为赌博被开除了军籍……总之一切都很合乎常理。”
    达米安冷笑一声。
    “但你的出现实在太过巧合了，让我们不得不怀疑。而且，昨天你在那个点出现在那么偏僻的位置，是想干什么呢……”那人说着，从旁边拿出一块已经烧得发红的烙铁，“这边条件挺简陋的，我也不确定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肯招，我实在懒得想，干脆一个一个地试过去……”
    达米安的大腿很快感受到了烙铁灼热的温度，他咬着牙一言不发。
    对方这么做无疑是想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是不是情报部的线人。
    陈皮虽然被抓了，但铁定没有把他供出来，否则对方不可能会说得那么含糊。
    只要陈皮不拉他下水，他这边就能一直不松口，他知道江曜大概的进攻策略，这边过不了多久就会成为最前线，到时候一混乱他就能找机会逃脱，说不定还能把陈皮救出来……
    “啊——”烙铁一沾上达米安的皮肤就发出了“嗞嗞”的声响，达米安惨叫一声，疼得浑身都在颤抖，面部抽搐着，额头迅速地凝集了汗珠。
    烙铁烫过的地方一片焦糊，室内登时弥漫了一股浓烈的恶臭和烟雾。
    达米安大口地喘气，眼前阵阵发黑，伤口渗出黑色的血，沿着他的肌肉纹路缓缓流下，没过了他的膝盖，蔓延到脚踝，最后滴落在地面上。
    发红的烙铁烫过皮肤后很快变黑了，那人在烫了十几秒后，觉得温度不够了，又拿起来在达米安另一条腿上按下去。
    达米安根本无法控制住自己的吼声，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缓解这撕心裂肺的疼痛，他痛苦得全身都在痉挛，弓起身子想逃离开牢狱，但烙铁却如影随形地紧贴着他的皮肤。
    这一次果然没有刚才的效果强烈，连冒出来的烟都只有一点点，那人呼出了一口气，仿佛在抵挡烧焦的恶臭。
    达米安口中的血腥感越来越明显。
    可能刚刚咬破了牙龈。他想着。
    “操1你妈的……”达米安的喉咙像被砂纸划过一般，嗓音变得极为嘶哑，犹如破败的风箱。
    “哦。”那人淡定道，然后把烙铁放回原位，又拿起了棍子，比了比刚刚他被烫到的位置，随后猛地抬起了手，向下挥去！
    “啊！！！”达米安的尾音已经变了腔调，从浑厚骤然变得尖利无比，天花板的铁链因他的挣扎而不断地发出沉重地碰撞声。
    大量的血从他的伤口喷溅而出，汩汩地无法止住。
    亚尔王城，公寓。
    施沃兹被噩梦惊醒，心跳得极快，他拿起通讯器看了看时间，刚刚凌晨五点。
    他用手捂住脸，又躺了回去，但却怎么也没有睡意。
    从昨天下午开始他就莫名地在心慌，明明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到底怎么搞的……
    这几天天气一直很冷，难道他病了？
    施沃兹摸了摸额头，觉得一点也没有发烧的迹象，但还是起了床从抽屉里拿出体温计含在嘴里。
    没一会儿体温计发出了“滴滴”的提示音，他拿下来一看，36.9。
    没有发烧。
    所以是哪里出了问题？
    施沃兹坐在床边，看了看通讯器的发件箱，里面有47条发给达米安的信息，依然处于未读状态。
    两个月了，快回来吧，达米……

　　☆、第84章 chapter84

穆青桐在洗手间把外套脱了下来挂在一边，只穿了一件衬衫。他扯着衣服的下摆往后拉，站在镜子前左看右看，然后又用手托着小腹又观察了一阵，即使是隔着衣物，也能看到一个明显的弧形凸起。
    然后他又凑近仔细看了看自己的脸，确定比之前圆润了很多后才掏出了通讯器，把衬衫撩到胸口，裤子往下拽了拽，露出了圆乎乎的肚子侧身来了个自拍，随即给江曜发了过去。
    【穆青桐：今天上午我去做产检了，还做了个染色体检查，是个男孩儿，而且y染色体跟你是一样的。】
    【穆青桐：你叫江曜，曜就是光嘛，所以你儿子叫亮亮怎么样？】
    【江曜：………………】
    【穆青桐：不好听？】
    【江曜：你高兴就好。】
    【穆青桐：我就喜欢这个名字。】
    【江曜：……嗯。】
    穆青桐又对着镜子看了看，撇撇嘴，把衣服整理好，又给江曜发了一条过去。
    【穆青桐：我还是觉得怀孕对我来说好奇怪，太诡异了，囧……】
    【江曜：嗯，我知道，你就当被植入了人造子宫吧。】
    帝国的婚姻法不限制性别，当双方的染色体都为xy时，如果两人想要孩子，就借助人造子宫，还得注射激素诱导怀孕，虽然比较麻烦，但也能解决后代的问题。
    【江曜：你现在多重了？】
    【穆青桐：62。】
    【江曜：好，多吃点东西。】
    【穆青桐：！！！！！！！！！！】
    【穆青桐：江曜！江曜！江曜！江曜江曜！！！！！！】
    这么激烈的两条信息吓了江曜一跳，他赶紧打了电话过去。
    “怎么了？”江曜紧张道。
    “他他他他他他……”穆青桐结巴了半天也没说清楚发生了什么。
    “发生什么了？”江曜似乎找了个非常安静的地方，周围细小的嘈杂声全部消失不见了，“你别着急，慢慢说。”
    穆青桐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吞吞吐吐道：“他、他好像在在在动……”
    江曜：“？？？”
    江曜：“！！！”
    伊尔墨从门缝里偷窥到避嫌通话的王储殿下，从一开始的面无表情变得无语，随后一下子又紧张无比，还带着些许困惑，忽然瞬间又变成了难以置信，最后以惊喜的样子收尾。
    伊尔墨：“……”
    伊尔墨表示从来没见过疑似面瘫的王储露出过那么多表情。
    “我我我儿子动、动了？”江曜和穆青桐一样，愣上了好半天，才结结巴巴道。
    “我不确定……”穆青桐的声音非常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但却再也没有刚刚的那股动静了，“他好像在我肚子里游了一下，现在没反应了……”
    江曜紧接着问道：“什么游了一下，他是怎么动的？”
    穆青桐很难形容那种感受，极为轻微，但却又像有很强的心理感应一样，迟疑了一会儿，道：“嗯……像毛毛虫爬过去……不，像个小泡泡……”
    江曜无法理解穆青桐的话，正准备问的时候，伊尔墨敲了敲门。
    江曜捂住麦克风，用眼神询问怎么回事。
    伊尔墨手里拿着一份文件，举高抖了抖。
    有新的紧急情况。
    江曜没办法，只能先对穆青桐说道：“你等等，我晚点跟你联系。”
    “好的，我把今天的产检结果拍给你，你忙完了看看。”
    “嗯。”
    施沃兹看见穆青桐眼角带着笑意地从洗手间出来，问道：“刚刚怎、怎么了？”
    “我儿子动了一下。”穆青桐回答说。
    “诶？我可、可以摸摸吗？”施沃兹的表情瞬间也绽放开了。
    “摸吧。”穆青桐道，“可是他现在好像不动了。”
    施沃兹的手贴在穆青桐的肚子上感应了半天还是没发现和以前有什么区别，不免有些失望。
    “现在他动静好小，可能在外面也摸不出来，过段时间再试试。”穆青桐说。
    施沃兹放在茶几上的通讯器忽然亮了。
    “有信息？”
    施沃兹赶紧冲过去解锁，看到了屏幕上的提示，摇了摇头，抬头对穆青桐道：“没、没新信息，是发件箱的信息到、到期了。”
    信息在发出70天后，如果没有被接收成功，通讯商会自动反馈发送失败的通知，并且退回信息费。
    显然施沃兹之前给达米安发的信息他一条都没有读取。
    “都已经这么久了……”施沃兹的语气中透出一股深深的焦虑，“他第一次来、来这边的时候，给我买了一大袋的牛奶糖，我吃了好、好多……后来他跟着老大去前线，我就想、想每天吃一个，等我吃完了他差不多应该要回、回来了……现在糖还有十四个，我都没法联系上他。”
    “……”穆青桐想了一会儿，问道，“你查不到他的消息么？”
    “查不到。”施沃兹眉头紧锁，叹了一口气，“前线汇、汇总过来的信息我都看过了，查不到他的信息。”
    尽管施沃兹只有c级权限，但他掌控着整个情报部的信息网络，而在战争打响之后，为了信息共享，军部的一切动向都在情报部汇总了。
    只要他想查某件事情，完全可以想办法避开自己设计的防火墙，查阅所有的数据。
    但不管他怎么查，都没有达米安的记录。
    “他们没、没把达米的信息录进去。”施沃兹说，“老大肯定是担心情报部有、有人会反水，他这么小心，达米现在……”
    一般来说，外勤探员的个人信息都是机密，最高等级的通常是深入敌后的那些，达米安这么久都没有信息回过来，而江曜对此也是含糊其辞。所以穆青桐早就有了推论。
    “他在卧底。”他接话道。
    实验室。
    莱尔的心脏处还有脖颈上粘着各种颜色的线，拖得老长一直连着几个大型机器，记录着他身上的一切变化。
    他戴着拳套猛地击打向前方的沙袋，发出沉重的一声闷响，震出了些许尘埃，仿佛不知疲惫般挥舞着拳头，汗如雨下。
    “停。”旁边穿着白大褂的工作人员拿着秒表计时。
    莱尔闻声收起了拳头，喘着粗气退出了场地。
    “各项机能完全正常。”工作人员手里拿着一个平板，上面记录着各种各样的数值，莱尔看到那个有些眼花，只扫了一眼就挪开了目光。
    “你身体恢复得不错，排异反应基本上没有了，身体素质这几个月以来有很明显的提高。”工作人员对莱尔说道，“你现在还会做梦么？”
    莱尔摇了摇头，说：“很少。”
    “嗯……”工作人员点点头，道，“林恩?霍尔的记忆并没有同化你，你本身的记忆把它吞噬了……”
    莱尔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或许我该说声恭喜？”他补充道。
    莱尔的眼神晦暗不明，他走到门口，拿了张毛巾把脸上的汗擦干净，忽然看到门被拧开了。
    来者是杰森。
    莱尔对他点头示意。
    杰森每回来找他都会带着一个档案袋，但这一回的明显厚了许多。
    工作人员正在收拾仪器，但在杰森的示意下，很默契地自动退出了房间。
    “有事儿？”莱尔赤着上身，慢慢地拿毛巾吸干身上的汗珠。
    杰森但笑不语。
    “你有一段时间没来找我了。”莱尔说道，“听说外边儿在打仗，元帅很忙吧？”
    “对。”杰森并未否认。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莱尔把身上的汗水全部擦干净之后，主动接过了杰森手中的档案袋。
    档案袋的封面没有任何标识。
    莱尔诧异地看了杰森一眼，不确定里面装的是什么。
    杰森漫不经心地扫视了周围一圈，最终在角落里的长椅上坐下。
    莱尔把档案袋上面的细线一圈一圈地解开，跟着杰森坐了下去，然后拿出了里面的一摞资料。
    《亚尔北区医院检验报告单》
    姓名：穆青桐
    性别：xy
    年龄：18
    科别：产科
    莱尔：“……”
    杰森无辜地摊了摊手。
    莱尔咬着牙继续往下看，报告单上写着他怀孕的周数，还有清晰的胎儿成像图，上面记载了胎儿的大小，心率，还有穆青桐本人的血常规检查数值。
    这些资料并非按照时间顺序摆放，他翻到下一摞订起来的的报告单时，上面的胎儿已经成型，蜷着身子只比成人的手掌小一些，并且手脚都能看得很清楚了，还包括未发育好略带畸形的五官。
    报告单里面还有穆青桐独自一人去医院做产检的照片，整个人看上去非常萎靡，表情也十分落寞。
    每一张照片他都穿着厚厚的大衣挡住肚子，从外面根本看不出来他已经怀孕。
    这孩子毫无疑问是江曜的，但为什么江曜会放任穆青桐不管？
    在怀孕早期，男性流产的概率比女性更高，何况穆青桐刚刚成年，体质相对来说较弱，于情于理江曜都应该照顾好他。
    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说，江曜不想要这个孩子吗？
    赫尔曼之前给他看过一叠红外拍摄的照片，那是江曜和穆青桐在公寓里缠绵，他看不清穆青桐的脸，但他却能从动作中想象出穆青桐对江曜有多顺从。
    他从一开始就无法忍受江曜和穆青桐在一起，看完了那组照片后险些失控。
    而后赫尔曼再也没给他看过什么。
    他没有想过这么久以来，赫尔曼终于给了他穆青桐相关的信息，但却是他怀孕的消息。
    这让他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情瞬间进入了狂暴的状态，想杀江曜的心也越来越膨胀。
    他被控制得极好的心率此刻竟“突突”地跳动起来，他极为想念穆青桐，想见他，听到他的声音，再次触摸到他的脸，去拥抱他，甚至占有他。
    即使现在林恩的记忆对他大脑的影响已经逐渐消失，但是他对穆青桐的感情却与日俱增，他已经分不清楚到底是因为林恩他才会对穆青桐如此在意，还是因为他本身就对穆青桐有好感。
    “王储不喜欢这个孩子。”杰森淡淡地陈述事实，“我们一直在监视穆青桐，虽然我们并没有监听到他和王储的通话，但是能够推断出王储他不想要这个孩子，他们两个为此争执了很多次。”
    “青桐现在不适合怀孕。”莱尔道。
    “对，他的身体才18岁，而且他还在念书。”杰森十分同意这一点。
    “如果江曜真的喜欢他，就不该让他现在怀孕。”莱尔冷声道。
    “穆青桐现在还没被学校发现怀孕，他隐瞒得很好，没人发现他的异常，他很小心。”杰森说，“一旦这事儿被爆出来，不仅他自己要遭殃，很可能会成为全国性的丑闻。”
    军校的校规里明文规定了不允许学员怀孕，江曜跟自己室友发生了关系不说，还让他怀了孕，按常理说两人都要被开除学籍。
    何况江曜身为王储，一旦被媒体知道这件事，王室的私生活将会成为全国的笑柄和饭后谈资。
    “所以王储觉得这个孩子留不得。”杰森总结道，“但穆青桐这种重感情的人，肯定不会同意打掉他的……”
    “那为什么留到了现在？”莱尔皱眉道。
    杰森反问说：“难道不是很明显吗？”
    “怎么说？”
    “王储目前身在前线，离开首都已经两个多月，他管不了穆青桐。他最在意的就是王室的形象，穆青桐不是好惹的，把他逼急了他肯定会跟王储来个鱼死网破，他妈也半死不活的在医院吊着一口气，一旦他跟王储撕破脸皮，大众肯定会同情弱者。”
    穆青桐的确很会利用自己的优势，这一点莱尔并不否认，他在这方面吃过亏。
    “所以这个孩子才有幸活了下来。”杰森总结道，“但是现在前线的仗快打完了，为了打赢这场仗，预算一路超支下来，王储财大气粗，一点也不心疼钱，更不心疼命，他做什么事情下手比历任皇帝都要狠。”
    “现在他要回来了。”莱尔说出了杰森未说完的话，“所以穆青桐也保不住他了？”
    杰森点点头：“可能性在百分之八十以上。”
    “这就是你来找我的原因？”莱尔冷笑一声，了然道。
    “没错。”杰森大大方方地承认说，“穆青桐这个人不仅对你，他对我们所有人都很重要，现在胎儿已经18周，将近19周了，终止妊娠的话只能做引产，这对穆青桐身体的伤害极大，如果他本人对此十分抗拒的话，很有可能因为产后并发症死亡。”
    “你们想做什么？”莱尔问。
    杰森见莱尔好半天都没有翻过那叠资料，于是伸手想把它们抽回来，但却发现莱尔死死地拽着。
    莱尔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杰森收回了手，说道：“元帅将这件事全权交给了我……我预计最好的结果就是穆青桐主动找我们合作。”
    “我觉得他宁愿死在江曜手上。”莱尔毫不留情道。
    “我也是这样想的。”出乎莱尔意料的是，杰森赞同了他的说法。
    “然后呢？”莱尔诧异道。
    “这只是我计划的最后一步。”杰森不慌不忙道，“我刚刚不是跟你说过了么，仗快打完了，不出意外的话王储会提前交接军权。但如果这场仗他遭遇了滑铁卢……那就说不准了。”
    莱尔盯着地面，若有所思。
    “虽然王储很看重王室的声誉，但穆青桐对他来说并非不重要，上次你在医院拦下了穆青桐，吓得他连私人飞机都动用了。”杰森神态放松，拍了拍莱尔的肩，“所以我们的计划就是在这边制造个小意外，打乱王储的阵脚，让他没法顺利交接军权。而穆青桐现在情况特殊，也不适合委派其他人，你会照顾好他的，是么，莱尔？”
    莱尔没有立刻回答杰森，反而再次翻阅了一遍穆青桐的产检报告单，还有他憔悴消瘦的照片。
    正当杰森以为莱尔要答应的时候，却等到了一个意外的答案。
    “我拒绝。”莱尔说道。
    杰森微笑的表情僵硬在脸上，他眯了眯眼睛，明知故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我拒绝。”莱尔站起身，直逼杰森的目光，“你知道我很在意穆青桐，现在你告诉我说穆青桐怀了江曜的孩子，你觉得我会对这个孩子做什么？”
    杰森：“……”
    莱尔盯着杰森一会儿，随后猛地凑过去，近得几乎贴在了他的鼻尖上：“我比江曜更想弄死他。”
    亚尔王城，公寓。
    “青桐，我、我待会儿要去一趟情报部，那边出了点问题。”施沃兹一边穿衣服一边道。
    “严重吗？”穆青桐问。
    施沃兹摇摇头：“不严重，我、我就过去看看，下午能赶、赶回来吃饭。”
    “好的。”穆青桐点点头，又道，“回来的时候顺便买点菜吧，家里也没苹果了，你顺便买两个回来。”
    “嗯。”施沃兹一口答应下来。
    “对了。”穆青桐忽然意识到什么。
    “怎么了？”
    “你说话好像没以前那么结巴了啊？”穆青桐惊奇道。
    “有、有吗？”施沃兹用手指头指着自己，明显不太相信。
    “真的，你仔细想想，比以前好多了。”
    施沃兹挠了挠后脑勺，不确定地说：“好像还、还真是的……”
    “怎么弄的？”穆青桐笑着问。
    施沃兹顿时有些失落，低头看了看地面，才回答说：“达米给、给我整理了好多绕口令，我没事的时候就会练一下，还、还挺管用的。”
    “……”穆青桐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弄巧成拙，只得岔开了话题道，“你快去上班吧，我去睡个午觉，下午回来一起吃饭。”
    “嗯，好的！”
    第一军事情报部。
    “梅尔，我、我马上到了，你现在人在哪里？”施沃兹迈进情报部的大门就拨通了同事的电话。
    他话音未落，就看到梅尔站在大厅的另一端朝着他挥手，他赶紧挂了电话跑过去。
    “这次……是什么情况？”施沃兹一脸严肃地跟着梅尔进了电梯，为了说话不结巴，他特地将语速放得极慢。
    “已经查清楚了，有一个陌生的ip地址想访问我们的数据库，已经被系统记录了下来，但并没有拦截。”梅尔说。
    “还没拦截？”施沃兹诧异道。
    “嗯，布莱克中校，您不是说如果无法突破防火墙第一层，就不必拦截，先去查信号的来源么？”
    “那……你们查到了？”施沃兹问。
    “查到了。”
    施沃兹看向梅尔。
    “这就是我临时喊您来的原因，这次和上次情报部被攻击的信号源是一样的。”
    两人急匆匆地走到办公室门口，刚刚进去就听到下属汇报。
    “长官，信号消失了。”
    施沃兹皱了皱眉，走过去看到屏幕上一大串代码，于是调出刚刚被访问的记录，这种突破形式确实似曾相识。
    对方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攻击情报部的网络？施沃兹想不明白，他的算法已经被对方破解了一部分，他们明明可以突破第一层，为什么只是在外围游荡了一阵？
    他们在试探什么呢？
    但既然是很明显的试探，必定是想让他们抓着信号追下去……施沃兹想。
    “长官……”下属看着施沃兹，问了一句。
    “先……放着吧。”施沃兹说，“我……去修了这一次的漏洞，他们……想牵着我们走，不必上当，很……有可能他们是想分散我们的注意力，好进行下一次攻击。我们……加强防范就好。”
    下午五点，情报部大门外。
    “中校，我送您回去吧。”梅尔殷勤道。
    “噢，不、不必了，我还得去一趟超市呢。”施沃兹礼貌地回绝说。
    梅尔看了看时间，说：“那我帮您拦一辆计程车？现在地铁有点挤。”
    “啊，不用了吧……”施沃兹还在拒绝，但梅尔已经招手让的士停下了。
    “那个，我、我……”施沃兹有点着急，一着急又说不出来话。
    梅尔对着他微笑，神色堪称温柔。
    施沃兹对这样的笑容有些发憷，不知为何他打了个寒噤。
    “快进去吧。”梅尔给施沃兹打开了车门。
    “那个……”施沃兹完全没有拒绝的余地，只得不好意思地对着梅尔笑了笑，随即上了车，“你、你也要回家吧，一起吗？”
    梅尔摇了摇头，说：“我家就在附近，走路就好，你注意安全。”
    施沃兹点了点头：“谢谢。”
    车门很快被关上，施沃兹坐在后座，对着车窗挥了挥手，跟梅尔道别。
    这辆车的司机似乎有些性急，立刻发动了车开出十几米。
    施沃兹赶紧对司机道：“麻、麻烦送我去一下洛内恩超市，就是第一大道的那个店……”
    他话还没说完，车门的锁便“咔”地一声全部落下。
    施沃兹瞬间察觉事情不对，想拍车窗呼救，但不知从何处射来一支针剂，打进了他的肌肉中，疼得他叫了一声，随即浑身无力地瘫软在座椅上。
    在失去意识前，施沃兹从后视镜里看到，这辆车的司机戴着黑色的墨镜，挡住了大部分的脸。






　　☆、第85章 chapter85

“老大，荆棘军团在x区坐标697，84的位置发现一具尸体。”
    伊尔墨接过对方微型侦察机拍下来的照片，仔细看了看，几秒后看清楚尸体呈什么状态时，下意识地拿开了一点。
    “这脸全打烂了，有身份证明吗？”照片上的尸体已经风干了不少，全身呈现出一种干瘪的状态，虽然并未溃烂，但头部的惨样还是令人作呕。
    “有的。”下属说道，随后拿出了一个用塑料袋装着的卡片，“他身上放着这张卡。”
    “……”伊尔墨伸手接过，卡片上画着两把匕首交叉的图案，那是总部地区独立的旗帜，图案的下方写了一行字——
    谨献给为帝国死而后已的情报部。
    伊尔墨沉默了一会儿，仔细辨认了一下尸体的着装，发现自己确实对这种装扮没有印象，于是问道：“做了dna比对么？”
    “已经在做了，结果还没出来，估计得晚上。”下属回答道。
    伊尔墨点点头，道：“估计是咱们的线人，等晚上结果出来再说吧。”
    “是，长官。”
    结束对话后下属并未离开，伊尔墨随口问道：“还有事么？”
    下属答道：“我们还收到了一张照片，虐囚的，我们没人认识照片里的人。”
    “什么时候收到的？”伊尔墨诧异道。
    “就在发现尸体后不久。”下属答。
    “是纸质档还是电子的？”
    “电子档。”
    伊尔墨走到电脑边，打开内部邮件系统，说：“发给我看看。”
    “是，长官，请稍等。”
    这群人不会无故给他们发照片，虐囚？而且发过来之后再他们当中没有人认识……
    五秒后伊尔墨的屏幕上弹出了新邮件提醒。
    邮件里只有一个图片附件，不带任何文字内容。
    “邮箱地址查出什么结果了吗？”伊尔墨一边问一边打开照片，忽然他瞪大眼睛，手指僵持在触摸板上，许久未动。
    “是一次性的ip地址，并且发出的地点也在他们的地盘……”下属的话没说完，便注意到伊尔墨的反常，他碰了碰伊尔墨的胳膊，“老大，你在听吗？”
    伊尔墨还是傻傻地盯着屏幕。
    照片上的男人赤1身裸1体，身上伤痕累累，大腿处已然溃烂，正往外冒着暗色的粘稠液体，在昏暗的灯光下根本看不出是血还是脓。大约许久没有进食，男人的脸颊深深地凹陷进去，肋骨根根分明。原本健硕的胸肌上沾满了血污，上面的邪神文身已经因为各种伤口肿胀而扭曲变形，皮肤也失去了原本的颜色，到处是青紫的斑驳淤痕，看上去触目惊心。
    “老大？”下属再次推了推伊尔墨。
    伊尔墨猛地回过神，目光锐利地看向他。
    下属吓了一跳，不知道为什么伊尔墨反应会那么大，他迟疑了几秒，不确定道：“老大，你认识他？”
    伊尔墨重新把目光移到了屏幕上，咬了咬牙，沉声道：“让技术组的把这张照片的清晰度提高，再发给我……最好能鉴定出大概伤势。”
    “好的，老大！”
    伊尔墨揉了揉眉心，挥挥手，道：“快去吧，我在这儿等着。”
    伊尔墨当然认识他，那是王储殿下的亲信，托卡斯军校大二学员，达米安·弗格森。
    亚尔王城，公寓。
    “喂？”穆青桐戴上耳机，欣然道，“你忙完啦？”
    “没有。”江曜的语气中听不出任何高兴的情绪。
    “那怎么……”穆青桐疑惑道。
    “施沃兹在公寓么？”江曜问。
    “没有，他中午吃了饭就出去了，估计六点多才会到家吧，怎么啦？”
    电话那头江曜沉默了一阵，才道：“我跟你说一件事儿，你暂时别告诉施沃兹。”
    “……”穆青桐心里“咯噔”一声，忐忑道，“是达米安的事情么？”
    “嗯。”江曜没有否认，“猴子折了，估计还在地牢里关着，身上的伤有点多……现在没办法救出来，有点呛。”
    “你真派他去卧底了？”穆青桐问道。
    “对。”江曜说，“赫尔曼在中部地区那么多年，情报部很多的线人都被他控制了，这回仗开始打的时候情报数量明显比以前少很多，我怀疑他做了手脚，就让达米安进去查……但是这么久只送出了一次消息，他进的地方太深，根本没有后援，冒然进去的话还可能导致他被杀。”
    “……”穆青桐呆呆地坐在沙发上，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卧底一旦被发现身份铁定凶多吉少，很多都是当场被毙，剩下的也会慢慢地被折磨死。
    “先别这么悲观。”江曜说，“他们发来这样一张照片很可能是试探我们，猴子还没死，要不然他们会直接发一张他的尸体，而不是他正在被虐待的照片。”
    穆青桐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施沃兹知道这件事，中部地区的情报部网络和这边是相连的，施沃兹说过信息全部共享同步，他现在正在维护网络，万一被他查到……
    “真的没办法了吗？”穆青桐喉咙堵得厉害，眼睛酸酸的非常难受，今天中午他还和施沃兹谈到达米安，他还在等着他回来。
    达米安跟他说过，他对王室的纷争完全不感兴趣，只想毕业了能混到个好的职务，平平淡淡地度过这一生。
    可是现在，他却为了这个国家，为了王室的未来，几乎献出了他的生命。
    “你那边稳住施沃兹就好，这边由我处理，明白吗？”江曜劝道，“没事的，这边有我在。”
    不管发生什么事，江曜总喜欢担在自己的身上，不让穆青桐参与太多。
    虽然这让穆青桐很不习惯，但却无可避免地让他心安。
    江曜在他面前一直在扮演着一个无所不能的角色，而他也很乐意将所有的事情托付给他，他毫无保留地信任着江曜，他相信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江曜都会迎刃而解。
    “嗯，好的……”穆青桐能做的只有尽量不给江曜添麻烦，停顿了几秒后说，“你那边有情况了一定要及时跟我说，好吗？”
    “好。”江曜答应道。
    “你也注意安全，战事已经接近尾声了吧？”穆青桐问。
    “最后一战了，应该不会超过两星期。”
    “我和儿子等你回来。”
    那个词无可避免地击中了江曜心中最为柔软的一处，他沉吟一会儿，才郑重道：“好。”
    亚尔王城，坐标未知。
    施沃兹倒在车的后座，迷迷糊糊间并未完全晕过去，他的视野起先是模糊一片，而后变得像吸了毒一样，周围的景象全是跳跃变形的，仿佛做梦一般。
    他无法辨认出自己被注射了什么，药效起来得太快，但剂量应该不大。
    对方不知道他对这种类型的药物耐受性非常强。
    施沃兹非常清楚自己一旦出现意外，反抗力几乎为零，所以为了防止这样的突发状况，他会定期去做耐受性训练，并且已经持续了十年的时间。
    这件事除了他自己和江曜以及专门的医生之外无人知晓。
    一般剂量的麻醉剂对他来说完全没用，另外的常见药物对他也是如此。除非是成分完全不一样，否则他会在很长时间内保持一定程度的清醒，从而保住性命。
    施沃兹很确定他倒下的位置被挡住了，司机看不见他，他拼尽了全身的力气，想用另一只手按下手环上的紧急呼救按钮，但他却抬不起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这么躺着无法动弹半分。
    这种药暂时抑制了他的中枢神经系统。
    施沃兹抬眼想看清窗外，可他的视力却大不如前，无论如何都不能聚焦，也无法看出自己的身处何地，将会被送去哪里。
    是哪一方的人要抓他？
    以的士当掩护的话很难被发现，刚刚自己在和梅尔说话，没有注意这辆车的车牌号……
    如果他很久没有回家，穆青桐会在什么时候发现异常？他应该去调取情报部门口的监控记录……
    但是穆青桐现在怀孕了，不能随便走动……
    他自己现在已经被掳走了，万一穆青桐出来再有什么事的话……
    似乎车已经被开到了郊外，施沃兹觉得车停了下来，这时天已经开始黑了，他无力地瘫倒现在后座上，看见车门被拉开。
    门口出现一个带着大墨镜的彪形大汉，是开车的司机。
    施沃兹假装已经昏迷，眯着眼睛想看清对方的样子。
    而后那人粗糙的双手摸上了施沃兹的身体，在他的裤兜和衣兜处拍了拍，搜出了一个通讯器还有钱包。
    正当那人要把通讯器收起来的时候，传来一阵铃声。
    施沃兹听出那是穆青桐的特别提示音。
    要怎么办……
    司机一直拿着他的通讯器没有接，直到铃声最后停止，他才将它收了起来。
    随后司机又俯身摸向了他的手腕，熟练地摘下了他的手环。
    他想干什么？施沃兹六神无主地倒在后座上，完全无法起身反抗，任由对方一点点取走他和外界联通的工具。
    在拿走他的手环后，司机才连同通讯器一起扔向了远处，在空中划出两道抛物线后落在了草丛堆里。
    寒风灌进了车里，激起了施沃兹身上的鸡皮疙瘩，但他却连发抖都不能。
    除了手环和通讯器可以定位之外，还有他的钱包、钥匙，包括他穿的鞋子，都能发出紧急信号求助最近的行动组。
    现在的问题是要快点恢复行动能力……
    但出乎施沃兹意料的是，司机并未关上车门开往新的目的地，反而伸手拉开了他的大衣，然后开始脱他的羊绒衫。
    施沃兹这下彻底慌了，他不知道对方到底要干什么，甚至怀疑起他掳走自己的目的。
    难道这只是一起普通的刑事犯罪案么？
    这段时间的室外温度几乎都是零下十度左右，施沃兹冻得不行，身体越来越僵硬。但司机还是一直在脱他的衣服，直到他最后的一件贴身衣物也被扒了下来。
    而后司机开始解他的皮带，准备拉下他的裤子。
    施沃兹身体里的耐受性太强，导致他现在还保留了一部分触觉，而这却成为了他痛苦的根源。
    无尽地恐惧包围了他，他想发抖，想逃走，想反抗……但却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对方一件一件地把他穿的衣物全脱了下来，扔在了地上，可并未做出下一步行动，施沃兹的身体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已经有了轻微冻伤的征兆。
    对方到底要干什么……
    司机走到后备箱，从里面拿出了一个检测仪和止血纱布。
    过了一会儿，施沃兹看到司机回到了车内，用那个检测仪在自己身上从头至尾扫了一遍，移到自己的腰间时忽然发出了“滴滴”的警报声。
    随即施沃兹被司机翻了个身，他感觉有一只极为粗糙的手覆上了他的腰，在上面摸来摸去，像是寻找着什么。
    施沃兹闭上眼睛，心里越来越绝望。
    没一会儿司机便摸到了一个硬硬的小凸起，施沃兹看不到他身后的景象，只觉得自己的腰被对方划开，然后取出了里面的小东西——
    一个被植入在皮下的跟踪器。
    鲜血汩汩流出，但司机早有准备，迅速将已经涂了止血药的纱布盖了上去。
    然后他又拿着检测仪在施沃兹的身上扫了一遍，来来回回几次后，确认已经没有跟踪器后他才回到车的后备箱处，从里面拿出一套偏薄的衣物和一条厚被子。
    施沃兹闭着眼睛，感到自己的身体猛地被一个厚厚的东西盖住了，瞬间挡住了严寒。
    没一会儿司机关上了车门，再次发动了汽车。
    施沃兹嘴唇青紫，车内的空调温度开得很高，没一会儿便暖和起来，而这时他脑袋更为清醒了一些。
    他的预感没错。
    要抓他的人手法太专业，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的罪犯。
    下午七点，公寓。
    穆青桐望着窗外的天空越来越暗，高层公寓的灯一盏盏亮起，道路上的车也越来越多，灯光也越来越亮，地面渐渐变得灯火通明。
    行人不断地从地铁站出来，一部分人走到他们的小区内，或是拿着购物袋，或是只拿着挎包，或是牵着自己的小孩儿。
    惟独没有施沃兹。
    穆青桐等施沃兹的时候肚子有些饿了，吃完了家里最后一个苹果，又煮了些柠檬水。看了看时间，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将近两个小时，算起来施沃兹应该到家了。
    下午江曜给他打的那个电话，让他不得不担心施沃兹已经知道了达米安的事情。
    穆青桐扶着腰在公寓里慢慢地走动着，又等了十分钟后，他还是拨通了施沃兹的电话。
    电话里传来无人接听的提示音。
    穆青桐觉得奇怪，又打了一个过去。
    可这次的提示音变成了关机。
    穆青桐立刻换了一个号码，但这次拨出的提示音一模一样。
    施沃兹的电话向来24小时开机，连没电的情况都不会有，这一点他非常清楚。
    为什么会这样？
    穆青桐意识到事情不对劲，立刻拨通了情报部网络组的电话。
    “你好，第一军事情报部。”对方冷淡地自报家门道。
    “你好，我是情报部见习探员穆青桐，我想问一下施沃兹·布莱克中校现在是不是还在那边？”
    “请问您的编号是？”
    “t281251006。”
    施沃兹是c级探员，保险起见，不能随意透露他的动向，接电话的人在核对了穆青桐的身份后才道：“他六点钟的时候就走了，请问发生了什么吗？”
    “他到现在还没有回家，人联系不上，我担心出事了。”
    “你跟布莱克中校住一起吗？”
    “是的。”
    “好的，明白了，如果有新的情况马上马上联系我们好吗？”
    “好。”
    第一军事情报部，梅尔放下了电话。
    “谁打来的，出事了么？”网络组的探员从旁边走过来，随口问道。
    梅尔摇摇头，说：“没事儿，就一个见习探员打来的，说自己手环出了点问题。”
    “这事儿该通讯组管吧？”
    “是啊，打我们这儿来了。”
    “现在的新人怎么一点规矩都不懂……”同事吐槽了一句，然后说，“时间不早了，先回家吧？”
    “不了。”梅尔摇摇头，“我事儿还没忙完。”
    “要帮你叫个外卖么？”
    “噢，我吃过了，谢谢。”梅尔笑着回绝道，“等事情做完了我就回去。”
    公寓。
    穆青桐半躺在沙发上面色焦急，照情报部的说法施沃兹对达米安的事情并不知情，为什么会失去联系呢？
    江曜这个时候一般在开会，不能给他打电话……
    【穆青桐：小黑中午出门到现在还没回来，我打电话问了情报部的人，他们说小黑六点就走了。我打小黑的两个号码都联系不上他，我担心出事了……】
    如他所料一样，江曜没有回他的信息。
    穆青桐又躺了一会儿，忽然小腹又传来一阵细微的动静，那感觉和上午一模一样，他把手轻轻地搭在上面，手心却没感到任何起伏。
    穆青桐即使心中欣喜，但却没了上午的那种兴奋，他闭着眼睛呼出一口气，用手掌抚摸着肚子，待胎儿平静后才重新戴上蓝牙耳机，拨通了洛森的号码。
    洛森的反应和他一样紧张，施沃兹从没有失去过联系，他身上的紧急定位系统比一般人要多上好几个。
    洛森在打开情报部内部的定位网络系统后，发现施沃兹并没有开紧急呼救程序，他又按照施沃兹之前给他写的步骤远程打开了所有的定位，发现所有的点都集中在了一起。
    但洛森在结合了卫星地图后，却发现事情不对劲——施沃兹身上能够定位的东西全在亚尔城的郊外，于情于理他都不会在这个点出现在那里。
    洛森当机立断地联络了行动组的人员，让他们赶过去看看。
    接二连三的事情发生，穆青桐忽然觉得心慌，他望了望窗外，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整座城市灯火通明，亮得看不到头顶的星辰。
    他叹了口气，慢慢地走到厨房给自己泡了一杯孕期专用的牛奶，一边暖手一边走回了卧室。
    江曜还是没有回复他的信息。
    穆青桐坐在床边，一圈一圈地抚摸着肚子，尽量平复着紧张的情绪。
    忽然他眼前在一刹那间漆黑一片。
    他猛地望向窗外，不远处的公寓仍亮着灯——
    他这里断电了！
    穆青桐立刻站起身，十分娴熟地拉开了床头柜，从里面摸出了一把手槍和装满了子弹的弹夹，“啪”地一声把它拍了进去，随即上了膛，屏住呼吸警惕地对着窗户和门口。
    卧室内十分安静，他周围还弥漫着一股与这气氛格格不入的奶香。
    过了一会儿，穆青桐的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他凝神听着一切响动声。
    说时迟那时快，他窗户的玻璃突然被一双脚给踹碎，一个全副武装的人吊着绳索闯了进来！
    “砰——”穆青桐对着他就是一槍！
    即使那人速度极快，但穆青桐的槍法极为精准，打中了那人的肩膀，那人明显穿上了防弹衣，可仍被巨大的冲力推到几米外的墙上，狠狠地撞了上去。
    但出乎穆青桐意料的是那人并未反抗，而是在他开第二槍之前大喊道：“王妃殿下——”
    穆青桐的食指扣在扳机上：“？？？”
    “我是王储殿下派来保护你的……”那人捂住被子弹击中的地方，声音明显带着痛苦，他递给穆青桐一个手电筒，“您应该见过我的照片……”
    穆青桐单手拿槍小心翼翼地走近了一步，但却没有轻易靠近。
    那人没办法，只得将手电筒放在地面滚了过去。
    穆青桐下蹲比以前困难了许多，他一边拿槍比着对方的头，一边极为缓慢地蹲下，捡起了手电筒。
    对方并未撒谎，江曜给他安排护卫人员的时候，用的是王室的警卫队，这个人的照片他见过。

　　☆、第86章 chapter86

“这一栋楼突然间被断电了，已经有人去查线路，请您稍微等一等。”
    穆青桐仍然没有放下槍，他警惕地看着对方，不发一语。
    那人喘了几口气后，掏出了对讲机。
    “别动！”穆青桐喝道，食指扣在扳机上稍微用了力。
    那人赶紧举着双手做出了投降的姿势以表明自己的态度。
    穆青桐把手电筒放在床上，然后摸出了通讯器，紧紧地盯着那人，屏幕也不看地输入了一串号码。
    电话这一次很快就接通了，还未等穆青桐开口，电话那头就传来一句焦急的嘱咐。
    “你跟着警卫队的人去王宫，这段时间先在我房间里住着，管家已经过来接你了，你注意安全，有什么不舒服的一定要说，知道了吗？”
    “江曜……”对面传来熟悉的声音让穆青桐顿时心安，他稳了稳心神，道，“我很好，没事的，现在只是停电了，你别太担心。”
    “嗯，我现在不能赶回来陪……”江曜终究顾及着在场的军官们，话到嘴边硬生生忍住了，“……抱歉。”
    “没关系，你忙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穆青桐小声道，“你去忙吧，我到王宫后给你打电话。”
    穆青桐挂了电话后才慢慢收了槍，虽然之前江曜的信号被拦截过一次，但这回电话那头的语气太过熟悉，他十分肯定和他通话的就是江曜本人。
    施沃兹下午出事了，他这边这么快就出问题……
    穆青桐把手拖在小腹上，慢慢地坐在床边，刚刚情形太过紧张，现在缓过气来，肚子隐隐有种发胀的感觉。
    他深呼吸几口气，手掌覆在上面极为缓慢地画圈安抚着孩子。
    “王妃殿下……”
    “……”穆青桐还是无法适应这个称号，他打断说，“别这么叫我……你直接喊我名字吧。”
    “……”那人迟疑了一下，说道，“穆先生。”
    穆青桐：“……”
    穆青桐道：“你叫什么名字？”
    “亨利·威尔逊。”
    穆青桐又道：“你肩有没有事？”
    那人摇摇头，说：“穿了防弹背心，只是皮肉伤。”他用手指摸上被击中的地方，伸进去抠了半天，总算挖出了那颗子弹，扔在地上撞在木质地板发出响亮的声音。
    穆青桐神色有些尴尬，道歉说：“不好意思……”
    “您槍法不错。”那人并不在意，他再次拿起了对讲机，请示道，“我先让其他人下来，好吗？”
    穆青桐点了点头。
    警卫队的专业素质不亚于特种部队，亨利放下对讲机后，还没一秒的时间，第二个队员就拉着绳索荡了进来，紧接着第三个、第四个也进到了房间里。
    其他三人站定后对着穆青桐敬了个军礼。
    穆青桐行动不方便，但还是站起来回了礼。
    “你们是四个人？”穆青桐问。
    “不，王妃殿下，还有一个去检查线路了，剩下的在外面。”其中一名队员回答说，“周围有四个情报部行动组的，我们不跟他们一起。”
    穆青桐：“……哦。”
    “王……穆先生，”亨利一行人像是已经习惯了那样称呼穆青桐，几乎是脱口而出，说出一个音节后才硬生生改过来，“我们带了防弹衣，您先换上。”
    亨利撑着地面站起来，随后拉开了自己的背包，从里面取出一件极为厚重的衣服。
    亨利把那件衣服展开，版型和超长款的大衣没有两样，只是在重量上天差地别。
    穆青桐表示从来没见过这种防弹衣。
    他不确定道：“这是防弹衣？”
    “嗯，只有这一件，是王储殿下定制的，液体防弹衣，a级强度。”
    穆青桐伸手接过掂了掂，虽然用的stf材料，比普通的防弹衣轻了一半以上，但仍有接近二十磅的重量。
    他脱下身上的睡衣，深呼吸一口气，还是换上了衣服。
    若是放在平时，他再多的负重都没有问题，但现在怀孕了，他穿上这么重的衣服不知道对孩子会有什么影响……
    不过江曜还真是财大气粗，穆青桐想道。
    防弹衣非常修身，而且材质也偏柔软，并未太过限制他的行动，腰间和胸前都有战术型的设计。
    穆青桐一边穿衣服一边问：“待会儿去哪里？”
    “屋顶。”亨利回答道，“紧急营救方案会启动直升机。”
    穆青桐：“……”
    穆青桐无语地愣了一下，以前他出外勤，好不容易才能蹭个商务舱，现在突然间被那么重视，完全没办法习惯。
    之前江曜动用私人飞机的时候，他就跟说过自己有种傍大款的感觉，江曜还嘲笑他没出息。
    穆青桐拉开抽屉，从里面好几个弹夹插在了胸前的袋子里：“现在走么？”
    亨利看了看手环，按出微型雷达地图说：“对，还有五分钟直升机就到了。”
    穆青桐站着一会儿，小腹仍在发胀，但隔着厚厚的防弹衣他没办法摸到自己肚子，只得道：“稍微走慢一点吧。”
    警卫队的人对穆青桐现在的情况了如指掌，点头道：“好的。”
    中部地区，荆棘军团指挥部。
    江曜挂了电话后把通讯器收了起来，若无其事地走到会议桌前，说：“继续。”
    刚刚在说话的准将指着桌上的全息地图，接着之前的话说了下去。
    周围是卫星地图，上面闪烁着各种各样的点，不时弹出一些请求指令的对话框，询问指挥部下一步的行动。
    刚才江曜接电话虽然走到了窗户边，但室内鸦雀无声，他们还是隐约听到了一些内容，即使心知肚明，但没人对此发表任何看法。
    江曜一直在听准将陈述进攻的理由，但却无可避免地分了神，他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即使他已经做好最充分的准备，但是对方来势太凶，一个下午的时间就弄走了施沃兹，然后便对穆青桐下了手。
    公寓不会莫名其妙地断电，在这个点出问题肯定是人为的……
    “殿下。”站在江曜身边的准将开口道。
    江曜皱着眉，问：“怎么了？”
    “刚刚林将军请示您这个方案可不可行。”
    江曜迟疑了一会儿，回忆了刚刚林姓少将的说的话，发现自己漏了一部分，只得道：“我的态度还是半小时后，启动无人机轰炸计划，必须在今明两天内解决所有问题。”
    亚尔王城，坐标未知。
    施沃兹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但药效正随着新陈代谢在逐渐消失，他的手脚逐渐恢复了一点知觉，后腰处的痛感也越来越强烈。
    他眼前仍然像幻象一般不断地扭动跳跃着，思维非常混乱，头部异常沉重。
    恍惚间车开进了一个类似仓库的空间内，他看到周围有很多盏灯，但没有说话的声音。
    而后车门被打开，他被司机从车上拖拽到了地上，由于他仍处于浑身无力的状态，掉出车门的一瞬间砸向了地面，后腰的伤口似乎也再次撕裂开，染红了简陋包扎的纱布。
    这个地方似乎有空调，被子散开的时候施沃兹没有感到多冷，他瘫软地倒在地上，没过多久有人抬来了担架，被子也被扯到了一边，他浑身赤1裸地暴露在众人面前，这让他非常困窘。
    而后有人给他穿上了放在车内的那套很薄的衣物。
    穿衣服的同时有人掰开他的眼皮拿着手电筒对着瞳孔照了一阵，又对着身边的人嘀咕了几句话，随后又掰开了他另一只眼睛，做了相同的动作。
    施沃兹被他照得眼睛发疼，被松开后立刻闭上了，在视网膜上留下了一道类似灼伤的光斑。
    他被人抬到了担架上，颠簸中他看到这里好像是个地下室，灯光非常明亮，面积也很大……
    再坚持了十几秒后，施沃兹终于撑不住再次闭上眼休息，他眼角渗出了几滴生理性的泪水湿润眼眶，两只眼睛的眼角都有种刺痛感。
    等他再次睁开的时候他已经来到了一个密闭的房间。
    这些人把他放在了床上，而且房内除了一张床以外什么都没有，连灯都是嵌在天花板上的。
    他们扯下了施沃兹后腰上的纱布，已经结了一部分痂的皮肤被连带着弄下来，施沃兹痛得颤了一下，嘴里溢出几声闷哼。
    止住的血再次涌了出来，染红了他的腰，滴落在白色的床单上。
    公寓。
    在四人的护送下，穆青桐撤出了公寓，整栋楼都被警卫队戒严，由于停电，他们只能选择走楼梯。
    距顶层还有九层楼，这点距离对负重前进的穆青桐无疑非常困难。
    他扶着小腹，不敢小跑前进，只能一步一步地加快频率走着。
    忽然对讲机传来“嗞嗞啦啦”的电流声，紧接着便是一串已经失真的声音。
    “j1，我是j3，电路属于人为破坏，你们注意安全。”
    “j1收到。”亨利对着对讲机道。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到了对讲机里的话，穆青桐一边前进，一边将手里的槍握得跟紧了。
    楼梯里一片黑暗，有住户打开了门查看情况，但拿着电筒便看到了楼梯上全副武装的警卫队队员，吓得把手电摔在了地上。
    穆青桐低着头一直往上走，他身后的警卫队队员帮忙捡起了手电，给对方指了一下自己的臂章，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臂章上有帝国的国旗，住户心领神会，立刻配合地关上了门。
    穆青桐以为，如果没有槍声，最起码也会有杂乱的脚步声，但楼道里除了他们发出的细微响动之外，再无其他的动静。
    这种情形更加令人恐惧。
    他们不知道敌人身在何方，会采取什么样的手段拦截他们。
    每一个人的内心都忐忑不已，离顶楼越近却越发地不安。
    穆青桐一直不太舒服，上了四层楼他不得不停下来，扶着墙休息了一会儿，拖着小腹喘气。
    “穆先生……”
    “不，没事……”穆青桐打断说，他又换了几口气，“没事的，只是有点累，这衣服太重了，我休息一会儿就好……”
    他双腿发酸，胃里也在翻腾，胎儿刚刚很明显地在他肚子里动了一下。
    亮亮，给你爸一点面子，老实点啊……穆青桐心中默念道。
    直升机五分钟后就位，他们不能在楼梯上耽搁太久，穆青桐休息了半分钟后再次往上走去。
    每两层楼梯间都有警卫队的队员在，见穆青桐上来后，很自觉地殿后，随即跟了上去。
    穆青桐每迈出一步都异常艰难，亨利一路扶着他，很体贴地用手扣住了防弹衣，替他稍微减轻了一点重量。
    快要到达天台的时候，穆青桐很清楚地听到了熟悉的直升机机翼煽动的噪音，他暗暗松了一口气。
    亨利接过穆青桐的槍，一槍崩断了通往天台的大门锁，他一脚踹开了那扇铁门，挥挥手让后面的人赶紧跟上。
    穆青桐走过亨利的身边，一言不发地拿回了槍，加紧步伐前进。
    在迈出天台的一刹那，机翼卷起的狂风吹得穆青桐几乎睁不开眼睛，巨大的噪音让他忍不住想捂住耳朵。
    直升机就在他们的上空不远，见他们出来后便往这边飞了过来。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是虚惊一场时，忽然传来一声破空的呼啸！
    穆青桐闻声瞬间转过头便看到了一枚导弹往这边发射过来，速度快到几乎只有拖影！
    他几乎是尖叫地喊了出来，即刻向后撤去。
    离公寓大楼两百米的令一处天台，一个戴着黑色口罩的男人放下了肩扛防空导弹，对着蓝牙耳机道：“搞定。”
    导弹直接击穿了直升机，整个机身炸裂开来，发出轰然的一声响，撕裂了静谧的夜空，机身的碎片四处飞舞，尖利的钢片逼得人无处可退。
    防爆毯只能防住普通的爆炸，对这种情况毫无办法。
    警卫队队员把穆青桐护在身后让他抢先撤离，退回了通道的楼梯处。
    折断的机翼以极快地速度朝他们这个旋转着飞了过来，亨利瞪大眼睛大吼道：“躲开！”
    锋利的刀刃几乎擦着他的头盔过去，撞在他身后的水泥墙上，砸下几块混凝土，随即断裂的机翼又弹起来向众人飞去！
    亨利当机立断地抱住了穆青桐将他牢牢地护在身下，随即机翼弹在了他的后背上，在掉下去时无可避免地扎进了他的大腿，剜了一道巨大的血口。
    穆青桐闷哼一声站立不稳对着面前的楼梯栽了下去，他倒吸一口气，赶紧伸出手撑着不让自己的肚子先着地。
    那一刻穆青桐觉得自己要完蛋了，寒风灌进了他的耳朵，让他听不见周围的声响，时间仿佛也减缓了流速，他怔怔地看着自己的脸与地面越来越近。
    说时迟那时快，亨利忍着痛一把拉住了铁门，另一只手穿过穆青桐的腋下揽着他的胸膛，两人堪堪在半空中静止。
    钢铁深深地嵌入了亨利的掌心，承载了两个成年男人重量的门发出“吱嘎”地声响，连接处仿佛随时都要断裂开来。
    穆青桐的身体是几乎悬空的，他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他迅速反应过来，伸手扶着墙，踩住了楼梯向下走去。
    队员还未撤退完毕，见状立刻上前拉住了他的手，扶着他一路走下去。
    亨利在确定穆青桐不会摔了之后，才松开了铁门。
    在天台上的队员都有不同程度的受伤，直升机里面的人全部殒命，机身砸在地面上又是一阵巨响，随即燃起熊熊火焰。
    忽然“嗖”地一声，一名队员应声倒地，紧接着响起了第二声，又是一名队员倒下。
    “十一点钟方向有狙击手！！！”喊话的队员一边望着那边一边寻找着掩体躲藏。
    “j7，这是是j7！a1呢！”亨利旁边的队员冲着耳麦大喊道。
    “a1待命。”
    “天台没扫干净！j4和j9被点了！”j7几乎是吼出来的。
    “收到。”
    j7根本没法平复情绪，握着枪又骂了一声“操”。
    没过多久天台又传来另一种不同的轰鸣，一架战斗机在上空呼啸而过，随后便是机槍扫射震耳欲聋的“突突”声。
    穆青桐下了一层楼梯后，难受地扶住小腹，靠在墙上喘气。
    “您没事吧？”
    穆青桐摇摇头，闭上眼睛沉默了一会儿，转移话题问道：“亨利怎么样了？”
    亨利道：“皮肉伤，回去养养就行，穆先生你还好吗？”
    穆青桐勉强笑了笑，沉默了几秒，还是道：“不太好……我肚子有点疼。”
    这句话让所有人一惊。
    “别担心，别担心，没什么事……”穆青桐赶紧道，“能先帮我把防弹衣脱了吗，太重了……你们还有没有防弹背心？”
    他说话的声音偏小，外面太过嘈杂，除了离穆青桐很近的队员外，几乎没人听到他后面的话。
    “只有j4和j9身上有。”一名队员回答道。
    穆青桐：“……”
    j2见状顿时开始解下自己的防弹背心。
    穆青桐赶紧制止他：“不用了，不用了！”
    亨利看了他们一眼，对j7说：“通知军部，说皇家警卫队遭遇恐怖袭击，a级警报。”
    j7点点头，迅速拿出手环拨打了号码。
    “先下楼，这里太危险了，您还能走吗？”亨利问道。
    穆青桐已经脱掉了防弹衣，身上顿时轻了不少，回答说：“走吧。”
    说话的档口又是一声爆炸声响，冲击波震得他们在楼梯间几乎站立不稳！
    战斗机拦下了第二枚防空导弹！
    “他妈的到底是什么人！”亨利骂道，“快走！”
    a1尽可能地保障着他们所有人的安全，雷达监控着这片区域所有隐藏的威胁。
    j7焦急地与军部的人交涉着，亨利指挥警卫队往下撤，穆青桐下了一层后腿一软差点跪下去，他身后的队员赶紧拉住了他。
    “停！”亨利见状立刻道，他对着耳麦吼着，“a3什么时候能到！”
    “还有三分钟，长官。”
    “你他妈快点！”
    这时穆青桐的肚子忽然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痛，面色苍白地捂着小腹，蜷缩着身体蹲了下去，汗水瞬间布满了他的额头。
    “您没事吧？”
    穆青桐根本无法回答他，肩膀轻微地颤抖着，闭上眼睛好一会儿才道：“我……我得立刻上医院……”
    那种撕裂的下坠感几乎让他天旋地转，眼前一阵阵发黑，周围的声音也变得虚无缥缈起来。
    忽然他的下1身开始变得黏腻，像有种温热的液体在不受控制地流出。
    那一瞬间穆青桐意识到自己完了。
    中部地区，荆棘军团指挥部。
    “殿下，您的电话。”
    “哪里打过来的？”江曜接过去，扫了一眼屏幕，立刻按下了接听键，“怎么样了？”
    江曜走开了几步，在窗边站定，紧张地等待电话那头的回答。
    所有的军官看着年轻的王储倏然间脸色煞白，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神哀切到几近崩溃，身体摇摇欲坠，他拿着通讯器走了几步，扶住了窗台后才勉强站定。
    “殿下，警卫队遭导弹突袭，牺牲两名队员，现在已经通知了军部，拉了a级警戒，开始全范围清扫。王妃殿下大出血，有流产征兆，被送到了第三医院，目前还在抢救……”
    江曜双眼赤红，深吸了一口气，咬着牙道：“告诉院方，请务必保住他的性命。”
    亚尔王城，坐标未知。
    施沃兹身体里的药效逐渐褪去，他扫视了房间一圈，在左上角看到了一个摄像头。他蜷缩着身体，慢慢地翻了个身。
    他旁边放了一床薄薄的被子，或许是刚才冻狠了的缘故，施沃兹把它盖在了身上，再次瑟缩成一团，把手放在嘴边呼气取暖。
    而后他把手指悄悄地放入了口腔，使劲掰了几下，取下了一颗牙齿，从里面倒出一个细小的零件，随即他又重复了这一套动作，没一会儿手里便有了两个不同的零件。
    他把两个小零件十分熟稔地拼接到了一起，神不知鬼不觉地呑了下去。

　　☆、第87章 chapter87

“……刚刚接到一条紧急消息，今晚八点四十分在世纪广场附近发生一起恐怖袭击案，军部已经发布了全城a级警戒，请各位市民注意安全……”
    “……据目击者称，对方击落了一架直升机，目前暂无人员受伤的消息……”
    “……目前还没有人称对此次事件负责……”
    “……有目击者称他见到了皇家警卫队护送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去了第三医院，但第三医院的负责人则不愿透露太多受伤人员的信息……”
    “……下面是目击者所拍摄的当时的画面……”
    “……皇家警卫队拒绝采访……”
    “……情报部将在十点召开新闻发布会……”
    医院大厅里的电视轮番播放着夜间新闻，几乎所有的电视台都在报道刚刚的事件，市区一片混乱，广场还险些出现了踩踏事件。
    情报部的人已经陆陆续续地赶来封锁场地，全城灯火通明，到处都是警车的鸣笛声，还混杂着市民的尖叫。
    不论中部地区的局势有多紧张，亚尔王城还从未遭受过这样的恐怖袭击，不仅了事发地，全国都陷入了一片恐慌当中，一时间混乱不堪。
    j7撑着腰，烦躁地在休息室里踱步，亨利等人也在急诊室包扎伤口，j4和j9的遗体已经被抬走了，休息室里只有为数不多的几名队员。
    忽然有人打开了门，对着他挥了挥手，示意他出去说话。
    j7看了队员们一眼，拿着枪走了出去。
    来的人不是情报部的人，而是警卫队未曾参与保护穆青桐的队员，看到j7后激动道：“爱德华和查尔斯……”
    “被点了。”j7说，“对方有狙击手，a1没把周围扫干净，a2连机带人也挂了，不知道导弹怎么扛进去的，情报部还在查。”
    “队长呢？”
    j7指了指急诊的方向：“被a2的螺旋桨扫了腿，在处理伤口，有事儿直接问我吧，别找他。”
    来者沉默了一会儿，显然还是不太相信这个惨烈的事实，他喘着粗气盯着地面，好半天都没有反应。
    两人站在走廊尽头的阳台上，外面是媒体记者的新闻探照灯，明晃晃的十分刺眼，楼下还有记者不断地对医院拍摄着画面。j7把他往后拉了拉，示意他不要出现在镜头里。
    那人用手撑着自己的腰，换了好几次口气，才勉强让自己的心率平缓了一些。
    “王宫那边有事儿么？”j7问。
    “没有，我们那边倒挺太平的，听到爆炸声我们都懵了，一看方位竟然是你们那儿。”
    j7没有说话。
    “今天到底怎么回事儿，怎么连a2都挂了？”队员满脸难以置信，他用手扶住了额头，情绪非常激动，“听情报部的人说手术室里面躺着个孕夫，都他妈什么乱七八糟的……这段时间你们都在外面干什么？”
    j7摇了摇头，叹口气，过了一会儿才道：“你知道个屁。”
    “……”
    “那是王妃，他肚子里的是王储的孩子，帝国将来的小太子。”j7说。
    中部地区，地牢，坐标未知。
    “对面有消息传过来么？”
    那人看了一眼地牢，回答说：“没反应。”
    “难道我们真的估计错了？这小子没问题……干脆……”说话者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另外一人迟疑了一会儿，道：“你看着办吧，反正我觉着也问不出什么东西了。”
    牢房内。
    达米安奄奄一息地被吊在半空，伤口已然溃烂化脓，黏腻的分不清颜色的液体顺着脚踝滴落在地面上，发出“啪嗒”的一声响。
    他艰难地睁开肿胀的眼睛，望向头顶开裂的岩缝，细小的缝隙中，可以看到明亮的月光一角，还有璀璨的星空。
    中部地区，荆棘军团指挥部。
    所有的军官都盯着实时战况的显示屏，江曜面前是个复杂的操作台，上面的有个金属的拉杆。
    副官在江曜旁边站定，有人轻轻地咳了一声，竟在室内起了回声。
    江曜看了咳嗽的军官一眼，那名军官立刻忍住不适，把双手放在身后。
    这片区域还有四个据点没有被攻下，原本计划在一周之内连续突破，他们还在开着具体方案的会议。
    但江曜在接完那个电话后，情绪波动极大，随即将所有保守的方案全部驳回，并且亲自调遣了前线的所有部队立刻待命，势必要在今晚结束所有进攻任务。
    有准将开口反驳，但却被江曜以“违抗军令”的罪名革职，整个会议室登时噤若寒蝉。
    即便是江曜的作风强硬，但他现在的状态很明显疯了。
    无人知道在万里之外，他两辈子的爱人和他的孩子还在手术室抢救，生死未卜；无人知道这场战争更深刻的意义；无人知道他如此急于求成，目的是为了保住岌岌可危的王位。
    他们只看见了一个濒临崩溃的暴乱的皇帝。
    “殿下……”许久之后副官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
    屏幕上分割成一块块的小画面，陆陆续续地弹出了一个个对话框，清一色地写上了“准备就绪”四个字。
    江曜穿着笔挺的军装，衣襟上挂着王室的帝国勋章，他伸出手搭在了拉杆上，又看着屏幕，双眼里的红色仍未褪去，目光决绝而冷漠。
    待最后一个对话框弹出来的时候，江曜缓缓把拉杆按了下去。
    “清道夫计划，启动。”
    四个地点的雷霆导弹在接到指令之后，发射台在同一时刻抬了起来，导弹发射的烟雾弥漫了整个发射场地，烟尘飞起数米高，呼啸着冲了出去，在天边化作极小的点。
    导弹防御系统的卫星激光已经就位，四个激光分别位于四个地点，在大气中缓缓跟着星球自转的速度前进。
    数十枚大型对地导弹一齐发射，每一枚都相当于20吨的炸弹，在落地的一瞬间，轰天的爆炸声响彻云霄，滚滚的浓烟和火焰吞噬了一切，霎时间哀鸿遍野。
    地皮刹那间翻起，裂开的数吨重巨大岩石直接飞起丈余高，山脉发出悠长的回声，山腰处随着爆炸的震动频率忽然间擦开了一道裂缝！
    整座山顷刻间平行地往下坐，碎石滚滚而落，尘沙遮天蔽日，抬头已不见星辰与明月。
    那一刻不亚于真正的世界末日，让他们能耀武扬威的槍还在手里，但此时他们却仿佛一只只待宰的羔羊，无人能从这场屠杀中幸免，他们只能祈祷着死神的脚步慢一点降临。
    呼喊、尖叫、求生、抗争……
    人类像卑微的蝼蚁一样在这场爆炸中被肆意碾压，死神的镰刀收割着每一个生命，将他们连根拽起，连渣都不留。
    而后从这四个地点又发射出了导弹妄图抵抗，但是卫星已就位许久，激光瞬间从大气中穿过，笔直地斩破了云层，追逐着每一发导弹，一一截获。
    空中爆裂开的火焰像烟花一般绚丽，黑色的浓烟像来自地狱的舞者，隐约的火光便是他们的微笑。
    指挥部的军官屏住呼吸凝神注视着显示屏传来的实时画面，没人敢打破这场沉默，仿佛开口就会阻止这场屠杀。
    江曜仍然面无表情，用手撑着操作台，他冷眼扫过每一块监视屏，目光凌厉。
    这一夜，他也许会失去跟随他十年的亲信，也许会失去对国家一片赤诚的同学，更有可能失去孩子，再一次失去他最爱的人……
    或许他将一无所有。
    地牢。
    佣兵解开了捆着达米安的铁链，他被吊着数日，手腕的肌肉已经开始坏死，松开的一瞬间他像一条死狗一样倒在地上，手脚早已失去了知觉，连地上的秸秆插进溃烂的伤口中都没有哼过一声。
    对方朝他踹了一脚，喝道：“孙子，还起得来么？”
    达米安赤1身裸1体地蜷缩在地面上，原本高大的体型此刻看上去竟有些瘦小，他仍然一言不发，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妈的。”对方骂了一声，对着不远处道，“老子还想把他搞出去毙了得了，他妈的现在这逼样，直接在这儿崩了，完了咱俩抬出去吧？”
    没等到对方的回答，那佣兵掏出了手槍上了膛，食指扣在扳机上，蹲下1身用槍口抵在达米安的头顶，扫了他下1半身一眼，垂下头在他耳边不远处轻声道：“孙子，你还是得死在我手上，不过有件事儿我还是得跟你说实话，你那鸟是挺大的……”
    岂料他话音未落，几声破空的尖锐呼啸划过上空，随即便是铺天盖地的爆炸，地牢的墙壁登时四分五裂，天花板上原本松动了的岩石纷纷被震落砸向地面。
    “怎么回……”他惊恐地抬起头下意识地开口道，但话却被硬生生给截断在喉咙里。
    原本已经没有太多生命体征的达米安此时突然间一跃而起，以极大的力道夺去了他手中的槍支，并且几乎是在那一瞬间扣动的扳机，打穿了他的太阳穴。
    子弹击穿了他的头颅，鲜血喷溅而出，他瞪大眼睛看着达米安似乎死不瞑目。
    达米安缓缓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笑一声，用极为嘶哑的声音道：“谢谢夸奖。”
    这时候地牢已变得十分危险，以周围石块的下落速度推断没一会儿这里便会坍塌，达米安迅速扒下了那名佣兵的衣物，三下五除二地套在了自己身上，利落地一边开槍一边往外逃去。
    期间有碎块砸在他身上，划出了新的血口，但他的神经仿佛已经感受不到疼痛，好像对此已经麻木。
    求生的本能让他忘却了一切，他要回去，他一定要回去，见到自己的父母，见到江曜，见到施沃兹……
    亚尔王城，第三医院。
    “老七，人进去多久了？”亨利一瘸一拐地从急诊室里出来，旁边有一名队员扶着他。
    “一个半小时。”j7说。
    “队长，你没事吧？”
    “队长！”
    亨利摆摆手，示意队员稍安勿躁，他拉着j7走到一边。
    j7道：“还没消息，进去的时候医生说情况有点危险，我已经跟殿下打过电话了，但他现在还没回复。”
    “没有队员接受媒体采访吧？”亨利问道。
    “没有，我让他们都闭嘴了。”j7回答说。
    亨利点点头，拍了拍j7的肩膀。
    “王储那边怎么说的？”亨利又问。
    “殿下让院方尽可能地救穆青桐，没提孩子的事情。”j7掏出通讯器递给亨利，“要不你再问问？”
    亨利伸手接过，但却没有拨打江曜的号码，而是打了另外一个。
    没一会儿电话被接通。
    “你好，我是皇家警卫队队长亨利。”他自我介绍道。
    “出了什么状况么？”电话那头问。
    “还没有，王妃还在手术室里，手术应该挺顺利的。”亨利看了j7一眼，又道，“现在殿下那边还好吗？”
    “殿下……”伊尔墨在监控屏里看了江曜的影像一阵，回答说，“殿下目前没什么问题，但是他临时改了作战方案，现在正全面攻打敌军，还有半个小时结束轰炸，之后开始扫尾工作……不出意外的话，他明天可以赶回首都。”
    亨利拿着通讯器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好的，如果有情况我再联系你。”
    “等等。”伊尔墨忽然道。
    “怎么？”
    “现在王储不能受刺激，整场战斗由他一人指挥，如果，我是说如果，王妃出现什么意外的话，暂时不要告诉他，等这场仗结束了，你们再跟他说，行吗？”伊尔墨压低了声音，走到无人的角落里请求着。
    亨利郑重道：“好。”
    亚尔王城，坐标未知。
    施沃兹用被子盖着自己，躺在床上瑟瑟发抖，他后腰疼得越来越厉害，手脚也越发冰凉。
    那两颗牙齿在他十七岁的时候就被撬了下来，交给情报部的人铸空，往里面塞了跟踪器的组装零件。
    这是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使用的方法，当时洛森要撬他牙齿时，他还十分抗拒，躺在手术台上哭了一顿。
    没想到今天却真的救了他一命。
    两个零件组合在一起后，会自动开启gps定位，希望洛森能尽快收到他的呼救信息……
    他被人抓了，现在穆青桐怎么样了？老大是不是知道了这件事……
    他是坐在的士上中招的，为什么那么恰好地算准了他下班的时间，梅尔又那么殷勤地让他上车……
    这其中有什么关联么？
    施沃兹对着自己的手呼着热气，一边思考着一边偷偷地拿着掰下来的牙齿安回了原位。
    赛德卡区。
    洛森盯着屏幕，手里紧紧地握着通讯器，总算看到在亚尔王城附近有个黄色的点亮起。
    在画面上一闪一闪的，像心跳一样有力。
    他拨出了早已输入好的那串号码，接通后说道：“亚尔城南区，坐标324，784，施沃兹探员在那儿。敌人数量未知，行动组剩下的人全部出动，联合军部，一起展开营救行动。”
    “是，长官！”
    “今天下午跟施沃兹有所接触的人都扣下了么，特别是网络组的那几个。”
    “办妥了。”
    “好，你先带着人过去，我把定位频段传给你。”
    中部地区，坐标未知。
    达米安跌跌撞撞地逃出来后，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地无法言语，到处都在爆炸，没有一处能落脚的地方，密集的导弹不停地飞下来，激光也在空中舞动。
    地面上除了已经变为废墟的建筑外，还有众多佣兵的残肢断臂，没有躯干的头颅，或是只有上半身的尸体随处可见。
    满地的血，满地的脑浆，满地的肉块……
    饶是见多了血腥场景的达米安也忍不住想呕吐。
    这里已经变成了人间炼狱。
    他被抓的这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江曜是不是疯了……
    达米安手里握着槍，场面太过混乱，一时间竟没人注意到他从地牢里逃了出来。
    槍里的子弹还有三发，他趁着这个档口躲在一个相对来说较为安全的掩体后面，就近打死了一个佣兵。
    他仿佛不知疲惫般，冲过去将敌人的尸体拖了过来。
    死去的佣兵还穿着防弹背心，达米安掂量了一阵，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穿着太重的衣物铁定跑不了太远，于是把尸体的裤子扒了下来给自己换上。
    随即他在尸体的衣兜里摸索一阵，找到了通讯器。
    但他打开一看，信号零格。
    导弹摧毁了这里的信号塔。
    达米安正拿着通讯器，突然感到一阵头晕，在地牢里敌人极少给他吃东西，顶多给他补充一些流食以防他死亡，现在出来后低血糖现象非常明显。
    他闭着眼睛稳了稳自己的身体，随后睁开，又开始在尸体上摸索，看是否有能够补充能量的食物。
    但在这种情况下，几乎没人随身携带粮食，达米安从上到下搜了两次都没有找到任何吃的。
    现在屋子里肯定不能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天花板会砸下来。
    但不吃东西的话他走不远，现在他的状态已经非常差了，随时都可能会倒下……
    达米安四下观望了一阵，时间已经不够用，他改怎么办？
    而后他又将视线挪了回去，盯着尸体一会儿，像是做了一个极为艰难的决定一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拉住尸体的衣襟，把他扯了起来，他绷紧了咬肌，手僵在半空，似乎又反悔了。
    如此反复几次后，他还是叹了口气，最终低头向尸体的脖颈处咬去。
    他用牙齿撕下了那块肉，囫囵地吞咽了下去，喷涌而出的鲜血溅了他一脸，他被扑面而来的腥味弄得胃里一阵翻腾，差点把刚刚吞下去的肉吐出来。
    他强迫自己低头含住了咬开的地方，贪婪地开始吸着粘稠的血以填充极度缺水的身体。
    他要活着出去……
    忽然传来一阵沉闷却极有穿透力的轰鸣，达米安立刻回头，黑暗中爆炸的火光让一切都无处遁形，在他不远处的山脉从中间断裂开始整体滑坡，以极为缓慢地速度往下塌。
    “伊路维塔……”达米安惊呼了一声主神的名字，满脸是血地站起身，两秒后反应过来，迅速拿起尸体的身上的步槍，搜出他身上的防爆毯开始夺命狂奔。
    倒塌的建筑物不停地砸在他的四周，达米安迈开双腿往前一路奔去，墨色的鲜血从他溃烂的伤口处流出来，沾得他的裤子上到处都是。
    大地和山脉以相同地频率在碰撞着，竟掩盖住了导弹袭击的威力，天地为之变色。
    达米安眼前阵阵发黑，他双腿发软，好几次跌倒在地，泥沙嵌入了他的身体里，但他一次又一次地站起来，执着地向着前方跑去。
    导弹仍在发射着，这片区域承受着王储无处发泄的怒火，已经被夷为了平地，达米安不敢回头看，在他前方有和他一样逃命的人。
    他们顾不上其他的逃生者，只为自己的性命而担忧。
    达米安的胃一直在翻腾，酸水涌到了他喉咙处，呕吐感越来越强烈，他强忍着不适拿着槍一路狂奔，胸前的昂格利恩文身随之颤动，像个活物一样趴在他胸口，异常狰狞。
    他忘了时间过了多久，他的腿仿佛绑上了永动的马达，牵引着他不断前进……
    导弹扫射过后便是战斗机和直升机清扫场地，达米安清楚这一套流程，他侥幸逃离了废城，来到一处高地待着。
    他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离指挥部有多远，他颤抖着一双手，从裤子里摸出刚刚搜来的手电，坚持不懈地按动着开关，向空中发射求救信号。
    他整个人呈大字状躺在地面上，反复机械地用手电对着空中照射，希望能被飞机看到，他头顶的星辰依旧璀璨，银色的月光照在地面映出了倒影。
    终于，他等到了一架印有荆棘军团标志的直升机，降落在他不远的地方。
    达米安微笑着，闭上了眼睛，喃喃低语道：“荆棘军团少尉达米安·弗格森……请求归队。”

　　☆、第88章 chapter88

施沃兹一秒一秒地数着时间，敌人并不知道他已经清醒过来，放任他在房间里睡着。
    情报部的动作既迅速又悄无声息，他们慢慢地包围了这个地方，神不知鬼不觉地消灭了盯梢的人，随后切断了地下室的电路，一举突破。
    当房间内的灯熄灭时，到处是一片漆黑，但他却好像看到了光明一般，慢慢睁开了眼睛。
    之后发生的事情顺理成章，敌人抓着他，把他当成了人质，掐着他的脖子，用枪死死地抵住他的太阳穴。但不知是否因为药物的作用，还是极为信任情报部的同事，施沃兹内心并没有太多的恐惧感。
    他的视力已经恢复，看到不远处的同事对着他做手势，十分配合地在狙击手发射子弹的时候避开了弹道灼伤。
    对方直挺挺地倒在他身边，施沃兹没有向后看一眼，淡定地把依旧掐在他脖子上的手拿开，然后慢慢地向前走去。
    他对着同事敬了个军礼，然后傻傻地笑了一下，劫后余生的喜悦让他浑身轻松。
    同事拿着一块厚毯子盖在他身上，扶着他上了救护车。
    施沃兹的伤并不严重，除了被注射某种麻痹神经的药物之外，还有后腰处的刀口。
    医生让他躺了下去，随即给他抽了血。
    车里的空调温度很高，没一会儿施沃兹的手脚便恢复了温度。
    “疼么？”金毛关切道。
    施沃兹老实地点点头，说：“疼。”
    金毛无奈地笑了一下，问：“我看你刚刚胆子挺大的，站那儿一动不动，怎么还怕疼了？”
    “我……我……”施沃兹脸起先就被冻得有些红，这时候看上去倒不怎么明显了，“我想吓唬那个劫、劫持我的……”
    金毛：“……”
    “而且我、我要是乱动的话，你怎么开槍啊……”施沃兹又解释说。
    那一枪是金毛打出去的，听到这句话后无可避免地觉得非常暖心，他伸出手摸了摸施沃兹的头。
    “梅尔呢？”施沃兹问。
    “被调查组的控制住了，今天跟你有接触的人都得接受盘问，他是重点怀疑对象。”金毛回答道。
    施沃兹沉默了几秒，他失踪之后，这是必然的结果。
    “这边抓、抓了多少人？”他又问道。
    “基本上没了，被活捉的有十四个，但是自尽了八个。”金毛眉头紧锁。
    施沃兹对这个答案有些吃惊，眨眨眼睛，过了一会儿又问：“青桐那边……还好吗？”
    “……”这一回金毛却没接话，反而道，“你现在还迷迷糊糊的，医生不是说让你好好休息么，我们直接从第三医院叫的人，穆青桐也在那里，没事的，等你到了就知道了。噢，还有王储，明天也要回来。”
    “老大他……”
    施沃兹的话还没说完，金毛就站了起来准备出去。
    “你好好休息，善后工作有的我还没安排，先出去一下。”
    施沃兹：“……”
    施沃兹侧了侧头，无奈道：“好吧。”
    金毛拍了拍他脑袋。
    中部地区，坐标未知。
    直升机螺旋桨煽起了一片的沙土，有节奏地轰鸣声敲打着每一个人的耳膜。
    “他身份核实了吗？”一名少尉站在高地上，双手叉着腰，皱眉问道。
    下属站在不远的地方，拿着通讯器跑过来递给他：“已经打了电话了，长官……”
    他接过通讯器还未开口，对方就直截了当道：“我是情报部中部地区的站长，你们马上把人带回来。”
    “……是，长官。”少尉把通讯器退回去，好奇地看了半死不活的达米安一眼。
    达米安的样子极为惨烈，上身赤1裸着，裤子破破烂烂到处是血，浑身散发出一股腐烂的恶臭，胡子头发长度几乎等同，乱糟糟的，下巴处还结了一层厚厚的血痂。
    士兵摸了摸他的额头，被上面滚烫的温度吓了一跳。
    赶紧拿出体温计塞进他嘴里。
    几秒后取出来一看。
    40.2c。
    “长官……”
    “抬上去。”少尉指了指直升机。
    由于之前并未收到救援通知，所以直升机上并未配备医疗人员，只能简单地对达米安的伤进行处理，涂上止血的药物。
    上了飞机之后，少尉和那两名士兵一直待在达米安旁边。
    知道自己没过多久就会到达指挥部，达米安毫无睡意，他歪过头看着飞机外的天空，忽然觉得有一道视线一直注视着他。
    他把头转过去，就看到那名少尉略带探究的眼神。
    达米安：“……”
    少尉偷窥被发现并不觉得有多尴尬，反而看得更加明目张胆起来。
    “我叫唐明旭。”少尉自我介绍道。
    达米安：“……”
    达米安睁着一双浮肿的眼睛，声音极为沙哑，道：“看我干什么？”
    唐明旭用手托着下巴，问道：“你跟我一个级别的，怎么会出现在那里？而且你身上这个文身，怎么看也不像是咱们军团的人啊……”
    达米安勾起嘴角，伸出食指对着唐明旭勾了勾。
    唐明旭：“……”
    达米安见他没反应，“啧”了一声。
    唐明旭见他如此讳莫如深，以为是机密不方便说，没办法只得凑过去，把耳朵靠在他嘴边。
    达米安微微抬起头，十分郑重道：“去给我倒杯水喝。”
    唐明旭：“……”
    唐明旭憋着火对着身旁的一等兵使了个眼色，对方把背包拿了过来。
    直升机上面不是很稳，士兵扶着达米安慢慢坐起来，把杯子放在他嘴边一点点地喂他喝下去。
    喝了水之后达米安气色看上去好了一些，但因为高烧，眼睛还是通红的，他重新躺回去，解释道：“好几天没喝水了，刚刚逃出来太急，没找着水源……实在没办法，咬了一个人的脖子，不知道有没有病，这杯子你们暂时别用。”
    尽管是为了活命，但达米安还是不太能接受刚刚自己的行为，高烧让他眼前的景象像幻觉一般，咬烂的脖子一直在他面前荡来荡去。
    他胃中又是一阵翻腾，咬牙强忍着不适不让自己在飞机上吐出来。
    “你还好么？”喝人血的这事儿在这种年代着实有些骇人听闻，唐明旭也收起了刚刚的表情，严肃道。
    达米安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过了好半天缓过劲来后，才说：“我没有正式在荆棘军团服役，这次是情报部布置的任务，在里边儿当卧底，结果折了。但情报还在我肚子里没被弄走，最幸运的是我没有被弄死。”
    “……”唐明旭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达米安身上遭受酷刑的痕迹非常明显，他抿着嘴，伸手拍了拍达米安的肩。
    亚尔王城，第三医院。
    主刀医生打开了手术室的门，解开口罩，一脸疲惫。
    j7和亨利一行人紧张地凑过去，但谁也不敢第一个开口询问，生怕等到那个他们不想听到的结果。
    医生看了他们一眼，说：“大人和孩子都没事，救过来了。”
    警卫队所有队员顿时默契地一声惊呼，还伸手就近地击了个掌。
    亨利紧绷了一晚上的神经也放松下来，有些好笑地看着他们。
    医生轻咳了一声，示意他们安静。
    亨利赶紧做了个“停止”的手势。
    医生接着道：“但是今后必须得好好休养，孩子还有十周就要出生，这段时间必须要注意……”
    医生沉默一会儿，能让皇家警卫队送到手术室，又这么重视的人，身份昭然若揭，可他想了又想，还是道：“希望孩子父亲能照顾好他，虽然孕夫之前的身体状况不错，但他年纪还是太小了，怀孕之后身体营养跟不上，体重明显偏轻……所以才会那么容易出事。”
    亨利对医生敬了个礼，说：“谢谢，我一定会转达的。”
    中部地区的战事已经接近尾声，江曜为了早些结束战争，几乎把所有的导弹都发射了出去。
    敌军手里有几枚核弹，刚刚发射出来便被激光所拦截，在空中爆炸开。
    那片区域原本就薄弱的生态系统被破坏得一干二净，巨大的震动引发了山体滑坡，在卫星上都能很清晰地看到地表在缓慢地被改变。
    震感甚至传到了海底，悄然酝酿着几小时后的海啸。
    江曜一直盯着战况的实时显示屏，副官给他搬来一张椅子坐着。
    他靠在椅子上，漠然地注视着画面。
    那一刻他十分清楚，即使这场战争的代价颇高，但他仍然取得了胜利，敌军手里已经没有任何可以获胜的王牌。
    之前他们所忌惮的核弹已经全部被引爆，方圆百里之内将会彻底沦为无人区。
    他的所作所为必定会遭到媒体的诟病，所以他一早就控制了他们，堵住了他们的的嘴，让他们无话可说。
    这是他的国家，他不能容忍有人觊觎他的皇位，不能容忍有人妄图分裂。
    他愿意用这么大的代价，来换取多年的和平。
    而后好消息接踵而至，达米安、施沃兹，还有穆青桐和他的孩子，陆续传来平安的消息，让他狂躁的心逐渐归为平静。
    穆青桐说得没错，这辈子和上辈子终究是不同的，那些要发生的事情，经过他们的努力改变，并没有发生。
    在场的军官永远会记得在那一天，年轻的王储莫名地变成了一个暴君，打完仗后又莫名地双眼放空，神态祥和。
    就像分裂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人格一般。
    过了好多年以后，已是帝国元帅的荆棘军团上将提起，小太子才告诉他真相，顿时恍然大悟。
    翌日，第三医院。
    穆青桐在昏迷过后终于在刺眼的灯光中悠悠转醒，等视线重新聚焦后，他还以为是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就如同上回他在医院出事那样，睡一觉醒来，江曜出现在了他眼前。
    不同的是，这一回他鼻子下面还插着输氧管，旁边摆着心电监护仪。
    江曜下了飞机便直奔医院，胡子也没刮，熬了通宵，眼睛有着很明显的血丝，下面还有一抹青黑的痕迹。
    穆青桐还在输液，不方便抬手，只歪了歪脑袋。
    江曜心领神会地伸出手放在他的脸上，后者轻轻地磨蹭起来。
    “孩子很好。”江曜说。
    穆青桐点点头，想说话却发现自己还处于失声状态，于是想清嗓子。
    江曜赶紧捂住他的嘴，紧张道：“先喝口水。”
    穆青桐顺从地点了点头，他笑得眼睛弯弯的，撑起的弧度像月亮一样。
    江曜慢慢地把他扶起来，桌上有一杯倒好的热水，在喂穆青桐之前，还特地自己试了试温度，确定不烫之后才把杯子放在了穆青桐嘴边。
    “打完了。”江曜扶着穆青桐慢慢躺下，把他眉毛处的碎发捋了上去，“昨天全面发动了进攻，战争结束了……你现在有没有不舒服？”
    “没什么大问题。”穆青桐摇了摇头。
    “真的？”江曜有些怀疑。
    “你不是说计划要一周左右么，为什么这么快打完了？”穆青桐一本正经地问。
    江曜对他的问题有些哭笑不得，捏了捏他比之前圆润了不少的脸说：“你还真是每回受伤都会变蠢，怎么搞的？你觉得我知道你快流产的消息后，还有心思打仗么？”
    穆青桐讪讪道：“……哦。”
    过了一会儿，穆青桐又道：“对不起……”
    江曜摸着他柔软的头发，柔声道：“有什么对不起的，是我准备工作没做好。”
    穆青桐没有说话。
    “对了，小黑呢？”穆青桐终于回过神，顿时紧张地问道。
    江曜被他突然坐起吓了一跳，忙道：“你别乱动！他没事，达米安也回来了，他现在在管着医院的监控，我跟你在一起的影像不能留下来。”
    “哦……”穆青桐松了一口气，“昨天是怎么回事儿？”
    “他被人掳走了，事情还在调查……”
    “是赫尔曼么？”穆青桐问。
    江曜并未点头，但神情已经默认。
    尽管他和施沃兹都遇险了，事情还闹得非常大，但赫尔曼既然敢做出这件事，势必已经将自己摘了出去，不管再怎么调查也殃及不到他。
    气氛顿时沉重起来。
    “昨天绑了施沃兹的那个地方，活捉了十来个人，当场自尽了几个，还有几个被带回了情报部……”江曜静静地陈述着，“离现在还没12小时。”
    “然后呢？”穆青桐问道。
    “活着的那几个全部死亡。”江曜道，“他们不是被关在一起的，有两个是被递了刀片，其他的是氰化钾，暴毙。”
    这种事情穆青桐帮不了他，他看着江曜许久，慢慢地抬起了手。
    “你别动。”江曜小心翼翼地拉着他的手腕，生怕针头扎坏他的血管，“你要什么，我帮你拿。”
    穆青桐摇摇头说：“不用了……”
    他伸出另一只没有输液的手，要去拉江曜。
    江曜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将手松了出去。
    穆青桐还处于无力的状态，捏住他的几根指头，拉到自己的小腹上方，然后轻轻地按了下去：“江曜，你摸摸他……”
    江曜：“！！！”
    即使隔着一层被子，他还是摸到了一个很明显的圆形弧度，那种感觉非常奇妙，初为人父的喜悦让他瞬间忘却了一切。
    “你把手伸到被子里去，亮亮在动……”穆青桐笑着道，“他知道你来了，他很喜欢你。”
    江曜缩回了手，愣愣地看着穆青桐，竟有些不敢伸手去碰。
    穆青桐无奈道：“你再不摸可能他就不动了。”
    “啊……”江曜发出一个音节。
    他这副不知所措的样子让穆青桐忍俊不禁：“快摸摸你儿子。”
    江曜把手伸进被子里，手指张开几乎覆盖住了穆青桐整个隆起的小腹，他不敢太用力地放在上面，只是轻轻触碰着那里的皮肤。
    穆青桐没办法，只好隔着被子把自己的手盖在江曜的手上，示意他不用那么小心。
    细腻的皮肤传来温热的触感，江曜看着穆青桐，那一瞬间竟有些鼻子发酸。
    “你摸到了吗，他在动，跟冒泡泡一样。”穆青桐说。
    江曜屏住呼吸，把全身的注意力都放在手心，感受了很久，期间他还挪动了一下，但还是摸不到穆青桐的肚子有任何动静，于是有些失落地摇了摇头。
    穆青桐也觉得有些奇怪，他想了想，说：“是不是现在还太小了？”
    江曜把手放在他肚子上，似乎不太舍得抽回去，赞同道：“才18周吧，过两周可能就能摸到了。”
    但穆青桐此时却没有接话，他看着江曜，欲言又止。
    江曜奇怪道：“怎么了？”
    穆青桐还隔着被子按着他的手，斟酌了一会儿，才说道：“我有事儿想跟你商量。”
    “什么？”江曜皱着眉，不太明白为什么穆青桐忽然间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你说吧。”
    第三医院，住院部。
    医院的所有监控已经接入了他的防火墙，原本他和金毛守在监控室观察情况，但是江曜和伊尔墨还带回来了一个人，下了飞机后被直接送到了这里。
    施沃兹看见他登时就傻了。
    金毛不知道其中渊源，但十分理解地对他道：“想去看看么？这边我来守着。”
    “……”施沃兹不知如何感谢他，想了半天，说，“我、我现在也见不到吧，伊尔墨来了，你、你去找他，我在这儿守着一样的。”
    金毛却道：“你个小屁孩子懂什么，我跟他见面不急着这一会儿，你先去找那个叫达米安的，看完了就回来呗。”
    “好、好吧……”施沃兹看上去还是有点不好意思，他挠了挠后脑勺，说，“谢谢……”
    金毛又摸了一下他脑袋。
    达米安的烧已经退了，但情报弄出他身体之后，没过多久他就陷入了昏迷，直到下飞机也没有清醒。
    他身上的外伤非常严重，多处溃烂化脓，但是奇迹般的躲开了核弹辐射的区域，并且非常及时地被直升机发现，带回了指挥部。
    施沃兹忍着后腰的痛，匆匆忙忙地从监控室里跑出来，冲进电梯，祈祷下楼的速度能再快一些。
    但是电梯在中途的楼层停了好几次，他实在忍不住，直接出了电梯，来到楼梯口，抓着扶手几乎是飞下去的。
    他完全不善于运动，在楼梯上好几次险些摔下去，但磕磕绊绊地总算赶上了。
    他看着达米安被推进了手术室，终于双腿发软，捂住自己的嘴蹲了下去，眼睛里全是水雾，视线一片模糊。
    达米安还活着，但是……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被掳走，被扒光挖掉皮下追踪器，甚至敌人就死在他面前，他都没有哭，见到达米安的一瞬间就止不住泪水。
    他无助地蹲在走廊上，眼睛通红一片，把脑袋埋在膝盖处，压抑着哭声。
    在那一瞬间他意识到达米安在他的生命中已经成为了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即使他从来都没有跟达米安说过自己喜欢他，但是他内心的情感已经做出了回答。
    两个月毫无音讯的分离让他不知所措，而在他推测出来达米安在卧底之后，更加六神无主。
    他担心再次听到达米安的消息，是他已经牺牲的通告。
    而现在达米安活下来了，他没有死，但是他却进了手术室。
    伊尔墨拿了包纸巾走过来，看着蹲在地上的施沃兹，叹口气，道：“别哭了，他没事的。”
    施沃兹听出熟悉的声音，擦了擦眼泪，勉强看清了来者。
    “他都是外伤，但是骨头都没问题，有点失血过多，找到他的时候，他发着高烧，但现在控制住了。”伊尔墨陪着他蹲下，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
    施沃兹怔怔地看着伊尔墨，眼泪不受控制地一直在流：“真的吗？”
    伊尔墨拿着纸巾帮他擦脸：“没事的，一会儿人就该出来了。”
    施沃兹吸了吸鼻子，接过纸巾，使劲往脸上搓了几下：“嗯……”
    而后伊尔墨掏出一个通讯器，递给施沃兹，说道：“他昏迷之前给你打了电话，但是你关机了，他还不知道你出了事，然后他给你发了条信息，现在应该在发件箱。”
    施沃兹赶紧伸手拿过去。
    【达米安：老婆，我回来了，你想我吗-3-】
    施沃兹顿时嚎啕大哭。

　　☆、第89章 chapter89

远处。
    一个男人放下了望远镜，在一片昏暗的窗台后隐去了大部分的身影，他戴着黑色的口罩看不清脸，只有一双幽深棕色的眼珠露在外面。
    “你未必看得见？”杰森划燃了一根火柴，点了嘴里的香烟。
    淡淡的烟雾模糊了他的面容，男人从杰森的衣兜里拿出烟盒，给自己点上了一根，没有接话。
    “看不见也好。”杰森呼出一口气，笑着道。
    男人依旧沉默着。
    过了一会儿，杰森拿出通讯器刷了一会儿今日新闻，铺天盖地的全是昨天恐怖袭击的最新消息，他又开口道：“莱尔？”
    “你他妈能闭嘴么？”莱尔不耐烦道。
    “操……”杰森笑着骂了一句，“怎么的，穆青桐孩子没掉你是不是特失望？”
    莱尔冷着脸扫了他一眼。
    “还是说你心疼了？”杰森接着问，“噢，他现在和王储在一起，而你不能露面……”
    “……”
    杰森慢慢地输入了一串数字，说：“时间差不多够了，医院下边儿那么多记者，这个电话我打出去？”
    而后杰森自己接了话，按下了拨出按钮：“看你现在这样也不会打电话。”
    这通电话很快被接通，杰森道：“请问是国家电视台么？啊……你好，关于昨天晚上的袭击事件，我这儿有一条线索，不知道你们需不需要……”
    莱尔盯着杰森的脸，屋内一片寂静。
    几秒之后，杰森捂住了话筒，小声对莱尔道：“咱们收多少钱？两千块……不，五千块怎么样？”
    莱尔懒得搭理他，干脆走到了一边。
    “六千？”杰森抬高了一点声音，但他见莱尔毫无配合他的样子，于是自讨没趣地挪开手，对话筒道，“不用报酬，对，这个号码也是一次性的……我不敢要报酬，因为我担心查到我银行账户。”
    杰森停顿了一下，继续解释说：“嗯……消息的来源渠道我也不能说，但我能保证我的消息百分之百是真的，我只是想还原一个真相，对……昨天受伤的人是个孕夫，他是托卡斯军校a班的大一学员，来亚尔城当交换生……对，是托卡斯军校，就是他们学校的，而且是a班……”
    似乎电话那头的人听到这个消息后变得异常兴奋起来，莱尔隔着老远都听到听筒里传来嗡嗡的说话声，而杰森并不着急，一直等着那人说完。
    然后杰森慢慢道：“孩子的父亲？那个人的室友据说是王储殿下……对，孩子的父亲也是他。这个消息，保证百分之百真实，这就是皇家警卫队一直守在医院的原因，还有情报部为什么会一直避重就轻地封锁消息……嗯，对，王储目前也在第三医院……”
    对方还要继续询问细节，但杰森却道：“我只能说这么多。”
    随即挂了电话。
    “你这样他们能信？”莱尔冷笑一声。
    “你要知道他们是做新闻的，只要有一点噱头就能写一大段报道，管它真不真……况且还是王室的丑闻，估计没多久就得封锁这个消息，但这种信息一旦散播出去，王储是不可能堵住所有人的口的……现在，就看他们敢不敢发这个报道了，如果发出来了……”
    莱尔呼出最后一口烟雾，掐灭了手中的烟。
    “接下来的事情就靠你了。”杰森拍了拍他的肩。
    第三医院。
    达米安的伤口处理完毕后被推出了手术室，施沃兹肿着眼睛冲上前去，紧张道：“医生，他、他怎么样了？”
    医生点了点头，告诉他达米安只需要休息好了便会醒过来，身上重要的脏器没有受到影响，只是外伤比较严重，大腿处的伤过段时间需要植皮。
    这个结果已是非常幸运了，虽然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但得到医生的答复后，他才真正地松了一口气。
    “谢谢医生……”施沃兹吸了吸鼻子，说话的声音瓮声瓮气的，“那我能去病房看他么？”
    “可以。”
    医生刚做完缝合血管的手术，还有别的事情要忙，打了声招呼便离开了手术室门口。
    走廊上除了执勤的人以外，只有施沃兹和伊尔墨，施沃兹想到刚刚自己失态，不免有些尴尬，于是用脚尖点了点地面。
    伊尔墨笑了一下，说：“没事儿我先回情报部了，还有一大堆的东西等着我汇报，达米安弄出来的情报非常重要，我还得去处理。”
    “啊？”施沃兹猛地抬起头，拉住伊尔墨的衣角，“鸡毛在、在监控室里。”
    伊尔墨：“？”
    施沃兹：“他、他等了你好久，他很想你的。”
    伊尔墨：“……”
    伊尔墨哭笑不得道：“好嘛，我先去看看他。”
    达米安被安排到了普通的单人病房，施沃兹一路跟去，门口有行动组的人守着，他出示了自己的工作证后才被放了进去。
    这间病房的光照很好，太阳洒进来，整个房间看上去都暖暖的，达米安静静地躺在床上，施沃兹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生怕惊醒他。
    达米安脸上胡子拉碴的，上面还有擦伤的痕迹，颧骨处贴了一块纱布，手臂也包扎了起来，放在外面输液。病号服解开了一个扣子，他脖子上的文身非常打眼，与他白色的皮肤形成了极为强烈的对比。
    达米安已经很久没有跟他说过话了，在失去联系的这段时间里，施沃兹翻出收件箱，把达米安发给他的信息反反复复看了很多遍，其中有两次是十分突兀的表白。而且最后一条信息，是他跟穆青桐说达米安耍流氓的那一条，算时间的话，应该刚好是他卧底之前。
    他无法猜到达米安给他发这条信息时的心情，达米安跟他说过，他是因为有军衔才受到了加分的优待，从而考进了a班。
    当初在黑天鹅军团的时候，他也在执行这种几乎是有去无回的任务。
    据说在离开之前，每个人都得写一封遗书。
    施沃兹想到这一点后，喉咙又开始堵，眼睛里蒙上一层水雾，视线一片模糊。他捂住嘴，压抑着要哭的冲动，眼泪却又刷地流了下来。
    他胡乱地用手在脸上擦拭着，不想留下任何哭过的痕迹，但却阻止不了自己的情绪在这短短的时间内持续爆发。
    达米安一直在睡着，伊尔墨跟他说他也许会睡上很久，因为在这段时间，特别是最后的两个星期内，没有得到良好的休息，之后又经历了大爆炸，透支了仅存的体力。
    施沃兹从旁边搬来一张椅子，轻轻地放在达米安的床边，然后坐下去，拉住达米安没有输液的哪只手，慢慢地靠了下去，把脸贴在他的小臂上。
    达米安比以前瘦了很多，因为失血过多的关系，血压偏低，血管也不像以前那么明显。施沃兹贴着他很久，才感受到他皮肤下面血液在奔涌的律动。
    他小臂上的汗毛蹭得施沃兹有些痒，但后者并未在意，执拗地一直贴着他，慢慢地止住了眼泪。
    他皮肤的温度仍和以前一样，这让施沃兹想起了以前达米安摸他脸的感觉，虽然行为在他看来进度太快，但却让他非常心安。
    达米安还活着。
    施沃兹怕自己头部的重量压得达米安血流不畅，于是退了一点回去，把脑袋靠在了床边，只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腕，然后闭上眼睛休息，等着达米安醒来。
    第三医院住院部，三楼。
    在门口执勤的警卫队队员忽然听到病房内传来王储极为愤怒地斥责声，隐隐约约听到有“没有商量余地”的字眼。
    没过一会儿，王储脸色铁青地拉开了门，随后猛地将它关上，发出惊天动地的动静，震得门框和窗户上的玻璃齐刷刷地响起来。
    警卫队不知王储为何突然间发那么大的火，他对穆青桐向来看重，为了保证他的安全，甚至还安排了三架飞机。
    王储黑着脸快步向前走着，一下子到了电梯处，警卫队的两名队员赶紧跟了上去，一起随他下了楼。
    江曜出来之后好久都没有平复情绪，他胸腔剧烈地起伏着，深呼吸一口气，揉了揉眉心。
    “叮——”电梯到达一楼发出提示音，江曜抬脚走了出去。
    见他从电梯里出来，情报部副部长小跑着来到他身边。
    媒体被拦在大门外一百米的警戒线外，江曜隔着玻璃墙冷眼看了一会儿，对身旁的副部长道：“不是说了禁止媒体参与这件事么？”
    副部长面露难色，压低了声音对江曜道：“出了点事情。”
    江曜蹙眉道：“什么事？”
    副部长吞吞吐吐的，看上去欲言又止。
    江曜的眉皱得更深。
    副部长又看了外面一眼，才道：“有人向媒体透露，您是穆青桐腹中胎儿的父亲。”
    江曜：“……”
    江曜停顿了一阵，沉声问：“有记者问了？”
    副部长摇摇头：“没有，国家电视台的负责人把新闻压下去了，不能报道这件事。但是这个消息还是没瞒住，有些消息比较灵通的都收到了风声。所以我估计，即便是大的媒体不敢曝光，网络上过不了多久也会有这样的消息出现，您得做好准备。”
    江曜：“……”
    对他和穆青桐的事情一清二楚的人不多，有胆子敢捅给媒体，制造王室丑闻和混乱的人更少。
    江曜知道是谁干的，在这件事发生的时候，他就隐隐有了预感，但他还存着一丝侥幸——赫尔曼不会做出有损王室威严的事，毕竟赫尔曼的最终目的是为了夺取他的身体，用他的身份做皇帝。
    但他想错了。
    正当他在想应对策略的时候，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人进了医院大门。
    托卡斯军校的a班负责人，马里奥中校。
    二人的视线碰撞在一起，马里奥走到江曜的面前，对着他敬了军礼。
    江曜简单地回礼后，立刻道：“有什么事情么？”
    马里奥从文件包里拿出一份刚打印好的材料递给他。
    江曜接过去一看。
    《退学通知》
    江曜：“……”
    马里奥中校开口解释道：“殿下……”
    江曜抬起一只手阻止了他接下来的话，然后继续往下看。
    穆青桐同学：
    根据《安巴尔联合帝国托卡斯军事学院学生学籍管理规定》第四章第二条，在校学员在读书期间如有怀孕、非法堕胎的行为，以开除学籍处理。
    ……
    江曜没有看完这个通知，他把它折好放进了衣兜里。
    “殿下……”马里奥开口说。
    但江曜再次打断了他的话，说道：“这个通知我给他。”
    “……”马里奥思忖一会儿，终究不敢忤逆他，于是点了点头，“是，殿下。”
    “退学通知就只有这一份？”江曜问。
    “是的，殿下，这是今天早上学校讨论出来的结果。”马里奥回答道。
    江曜盯着他，直截了当道：“没我的？”
    马里奥：“……”
    “是我搞大了他的肚子。”江曜收起那份退学通知，咄咄逼人道，“这点你们不可能不知道。然后你们开除了他的学籍，留下了我的，公平么？”
    马里奥神色有些尴尬，解释道：“殿下，您的学籍不能被开除……”
    “我违反了校规。”江曜再次强调道。
    反常的王储让副部长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马里奥中校很少和王储打交道，在江曜读书期间，两人说话的次数不超过三回，他摸不清江曜的脾气，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江曜烦躁地呼出一口气，对副部长道：“媒体和网络的事情你们想办法控制住……施沃兹呢？叫他们网络组的人多下点功夫，我这边处理好了告诉你。”
    “是，殿下。”
    副部长走了之后，马里奥才想好了措辞，解释说：“殿下，是医院直接通知的学校领导，但并非所有人都知道穆青桐腹中的胎儿是您的孩子……军校的规矩不能被破坏，但王室的声誉更加重要，所以我们今天早上召开了紧急会议……”
    “所以你的意思是，还是有人知道穆青桐的孩子是我的种？”江曜眯了眯眼睛，目光锐利道，“我倒是很好奇，这种消息，是从何而来的？”
    马里奥：“……”
    马里奥不知不觉就钻进了江曜话语中的圈套，他完全没预料到江曜会那么精明，自己之前的话一直是建立在已经知道这个孩子来历的基础上的。
    他赶紧补救说：“不，殿下，这是您刚刚自己说的，而我的话也仅仅只是推测……”
    江曜看了他半晌，不咸不淡地抢话说：“行了，你先回去，这事儿我来处理。”
    而后江曜走出了几步后，又回过头道：“封锁消息，这个不用我提醒你们吧？”
    马里奥点了点头。
    江曜头也不回地出了医院大门。
    管家把车停在了门口，看到江曜从里面出来，熟练地替他开了车门。
    上了车后，江曜烦躁地拿出那份退学通知又看了一遍，托卡斯军校鲜红的的章子盖在校长的签名上。
    他盯着那个签名看了一会儿，管家问道：“殿下，您现在回王宫么？”
    江曜“嗯”了一声，把通知放回了裤兜。
    随后他摸出了通讯器，编辑了一条信息。
    【对不起，我不该发那么大脾气，你好好休息，我会尽量过来看你的】
    但是写完之后他又将那句话逐字删去了，把通讯器扔在一边，靠在后座上似乎还是没有平息刚刚的怒火。
    是夜，第三医院。
    达米安恍惚间觉得自己的左手有些痒，他打了个哈欠，转过头便看到一个毛茸茸的脑袋躺在他身边，那双手还紧紧地攥着自己手腕。
    达米安勾起嘴角，下意识地想去摸他，但另一只手还输着液不方便动只能作罢。
    施沃兹大概累了，没被他的动静惊醒，于是达米安试探着往后抽了一下自己的胳膊。
    施沃兹猛地惊醒过来，迷迷糊糊地对着达米安眨眨眼：“？”
    达米安被他这副呆愣的样子逗笑，用仍然嘶哑的声音道：“醒了？”
    “啊！”施沃兹惊呼一声，他紧紧地捏住了达米安的手腕，看着他激动得说不出话。
    “哎哟……”达米安叫了一声。
    施沃兹赶紧松开他，问道：“你你你没事吧？”
    “好痛。”达米安皱着眉说。
    “我、我捏的吗？”施沃兹睁着一双红肿的眼睛，跟真的小兔子一样。
    达米安点头，说：“你力气好大。”
    施沃兹有点不信他的话，但念及达米安浑身是伤，还是凑过去对着刚才捏的地方观察了一阵，担心道：“真的很痛么，你这里是不是之前也伤到了，要不要叫医生来看看？”
    “不，不用。”达米安笑着说，“你亲亲就不痛了。”
    施沃兹：“……”
    施沃兹把目光撇向别处，脸也红了一些。
    达米安道：“把头转过来我看看……”
    施沃兹没听他的。
    达米安并不在意，伸手拉住了他的手指，用指腹轻轻地在上面摩挲。
    一时间二人都没有说话，室内重归于寂静。
    忽然施沃兹挪回了视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拉起达米安的手腕，低头亲了一口，小声道：“还痛吗？”
    达米安：“！！！”
    达米安立刻得寸进尺道：“还是好痛……”
    施沃兹：“……”
    施沃兹内心似乎挣扎了一会儿，还是低头在刚刚的位置亲了一下。
    达米安完全没料到施沃兹会那么听话，他咽了口唾沫，接着说：“兔子，我浑身都好痛啊。”
    施沃兹：“……”
    施沃兹瞪了他一眼，放下他的手，说：“我、我去叫护士来，给你打吗1啡。”
    “诶！”达米安见他有些恼羞成怒，赶紧拉住他，“别，别，我逗你的，快回来。”
    达米安让他坐回椅子，柔声道：“过来，让我看看……”
    施沃兹乖乖地靠了过去。
    达米安把手放在他的脸上，宽大的手掌盖住了他大半张脸，小声问：“眼睛怎么肿成这样了？”
    “……”施沃兹支支吾吾地不肯说，顿了几秒才道，“我、我眼睛发炎了……”
    “真的？”达米安怀疑道。
    “真、真的……”施沃兹明显底气不足，声音越来越小，然后又道，“假的……”
    “噗……”达米安没忍住笑了出来，心疼地摸了摸他肿起来的眼眶周围，说：“用冷水敷一下，你这样还真成兔子了。”
    “嗯。”施沃兹老老实实地点头。
    “好想你啊……”达米安望着他说。
    这句话让施沃兹的鼻子又酸起来，他使劲吸了吸鼻子，不知道如何接话。
    “真想现在就跟你结婚。”达米安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
    “等、等你毕业……”施沃兹说，“军校规定学员在校期间不、不能结婚的。”
    达米安又笑了起来。
    施沃兹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但却任由达米安摸他的脸，说：“其实、其实我也挺想你的……你那么久都没有给我发信息，后来青桐跟我推测说你在卧底……我就特别担心你，怕你出事……”
    “你老公那么厉害，怎么可能出事？”达米安一脸轻松道，“只是执行任务的时候不方便联系嘛，下次不会了。”
    “你伤口疼么？”施沃兹担忧道。
    达米安无所谓地说：“真没事儿啊，而且你不是知道我没伤到神经啊，骨头什么的……噢，我跟你说啊，其实我身上的伤是我从里面逃出来的时候弄的，王储他这人，我还得找他麻烦呢，本来说好了不在今天发动进攻，我都还没撤呢，他导弹就下来了，搞得我措手不及，跑的时候没注意就受了点伤。”
    达米安越是轻描淡写，施沃兹就越难受，说：“我才不信你呢……”
    “我骗你干什么？”达米安说，“你再过来一点，把眼睛闭上。”
    施沃兹：“？”
    “过来。”达米安把手掌放在他后脑勺上往前稍微用了一点力，施沃兹顺着他的力道凑了过去。
    达米安说：“把眼睛闭上。”
    施沃兹依言照做。
    随即施沃兹感到自己的嘴唇被一个柔软的东西覆盖住了，这种陌生的触感莫名让他面红心跳起来，他猛地睁开眼睛一看——是达米安吻住了他。
    他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由于距离太近，根本无法聚焦看清。他已经完全傻了，整个人僵硬地维持着刚才的姿势。
    达米安的动作极为温柔细致，他并未深入，只在施沃兹上下嘴唇处停留着。
    但施沃兹却像忘记了呼吸一般。
    达米安笑着松开了一点，说道：“叫你把眼睛闭上了……”
    施沃兹根本无法回应他。
    “我爱你。”达米安说。
    随后他用手盖住了施沃兹的眼睛，又吻了上去。
    这一回他的吻变得霸道而富有独占欲，他扣住了施沃兹的脑袋，用舌头撬开了他的牙齿，噬咬着他的嘴唇，仿佛要将二人的灵魂彼此糅合在一起。
    再也没有什么能将他们分开。

　　☆、第90章 chapter90

江曜的办公桌前依然摆着那份退学通知书，穆青桐本人还不知道此事，他让管家关注了今天媒体的动态，并未有任何一家媒体有将舆论矛头对准王室的倾向，这让他比较满意。前期他就已经给各大媒体的负责人打了预防针，所以副部长这次操作起来也非常顺利。
    穆青桐的学籍在托卡斯军校，他因流产进医院，被学校知道并不奇怪，但学校这么快就商议出了这个结果是不正常的。
    托卡斯军校里除了洛森之外，其他都有可能是赫尔曼的人，而马里奥如此迫不及待地送来这个消息恰巧证明了这一点。
    江曜一言不发地沉思着，过了一会儿拿起放在桌上的通讯器，给洛森发了一条信息。
    【江曜：有今天上午的会议记录么？】
    【洛森：有文字和音频，殿下。】
    【江曜：都发给我。】
    【洛森：是，殿下。】
    穆青桐应该还不知道他被退学的事情……江曜翘着二郎腿，用手指托在下巴上想着。
    但穆青桐现在是不是应该意识到了？他不能确定。除了感情方面，穆青桐对所有的事情都非常敏感，在做一件事情之前他会提前想好所有可能的后果，再思考对应的解决办法。
    这件事是否也在他预料之内？
    今天他在医院发了一通火，根本没听穆青桐把话说完便摔门而去……
    也不知道穆青桐现在睡了没有？
    江曜拿着通讯器想问一下警卫队，但犹豫再三还是没有拨出那个号码，尽管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但他还是无法平息怒火。
    他不能容忍穆青桐又让自己以身犯险。
    “殿下。”管家轻轻叩了门两下，虚掩的大门被拉开了一些，“该去军部开会了。”
    江曜回过神，目前比穆青桐的事情更为紧急的是，他得提前交接军事指挥权。
    “嗯。”江曜应了一声，站起身拉住自己的衣角扯了扯，将军装弄得笔挺，随即戴上了军帽，走过去对管家道，“出发吧。”
    目前江曜的手里已经有了荆棘军团的所有权，但其余的三大兵团仍没有交出最高指挥权，包括实力最强的黑天鹅。
    今晚他要和赫尔曼正面交锋。
    医院。
    “你你你放开我！”施沃兹尴尬得要命，满脸通红地推开了达米安，“干、干什么你……”
    “亲你啊。”达米安坦荡道。
    “你、你都醒了，我、我要回监控室了！鸡毛还、还在里面呢，我、我得去替他的班。”施沃兹有点想生气，但更多的是不好意思，他不敢去看达米安的眼睛，也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他只要一看见达米安就会想起刚才他们的接吻的场景，然后不由自主地去回忆那种触感……
    达米安浑身都硬得要命，嘴唇却特别软。
    原来接吻是这种感觉，软软的，湿湿的，挠得心里特别痒……
    施沃兹用手捂住脸，不知如何是好。
    “你得亲自去守着吗？”达米安问。
    施沃兹低着头，吞吞吐吐地回答说：“其、其实不用……我、我就是在老大来的时候去监控室一下，其他的不、不由我负责……噢，对了，我得把通讯器还你。”
    “伊尔墨给你的？”达米安把施沃兹拉回来坐下，示意他把通讯器放在桌上就好，顿了一会儿，奇怪道，“我昨天给你打电话怎么没打通？”
    “噢，昨、昨天不是……”施沃兹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明显比刚刚更为紧张了，“我、我送去维修了。”
    “手环和通讯器都坏了啊？”达米安皱眉道。
    “不，不是……”施沃兹扭扭捏捏地说，“只、只是日常维护，所、所以就关机了，对不起嘛……”
    达米安没有说话，盯着他的发旋看了好一会儿。
    施沃兹垂着脑袋，小声补充道：“真的……”
    “嗯。”达米安并未说什么，只是道，“如果你有事儿就先去忙吧，我一个人在这儿没问题的，如果有需要我会自己叫护士来，门外还有情报部的人对吧？”
    “我、我不忙……”施沃兹嘀咕道。
    “那你陪我？”达米安笑着问。
    施沃兹没接话，岔开话题道：“你饿了吗？你从昨天晚、晚上到现在都没吃东西吧？”
    达米安的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但还是点了点头，说：“确实有点饿了。”
    “你想、想吃什么？我下去给你买……”施沃兹说着，忽然又道，“我、我还是去问下医生吧。”
    “不油腻的应该都可以。”
    “我去问问……”
    达米安依依不舍地看着施沃兹出去，对着他抛了个飞吻，施沃兹瞪了他一眼。
    待施沃兹走后，达米安拿着通讯器输入了一串号码。
    “喂？妈，是我……”达米安清了清嗓子道，“诶，我有点感冒了，所以声音才这样的，嗯，吃了药了，您放心吧……这段时间我都跟在王储殿下身边呢，嗯，忙完了，放假能回家……爸睡了没……”
    施沃兹在门口隐隐听到了达米安打电话的声音，他吸了吸鼻子，用冰凉的手指敷在眼睛上一阵，让眼睑稍微降了温后才跑去找医生。
    第三医院住院部，三楼。
    穆青桐眼神空洞地盯着天花板，不时地眨一下眼睛，嘴唇偶尔动一下，似乎在思考很重要的问题。
    而后他看了看窗外，窗户没有关，由于楼层太低，他只能看到医院的一角，视线范围非常狭窄，莫名让人感到压抑。
    他收回了视线，摸着自己的小腹，眉头紧锁。
    另一层。
    “你这么快就回来了？”达米安惊奇道。
    “就在下面买的……”施沃兹拿着一个圆形的小饭盒走进来。
    “买的什么？”达米安问。
    “楼下有粥铺，我就买了皮蛋、皮蛋瘦肉粥，是这个名字吧，青桐给我做、做过，我觉得还挺好吃的。”施沃兹道。
    施沃兹把饭盒放在床头柜，掀开了盖子，热气一下子冒了出来。
    达米安脸色不太好看，但却一言不发地坐起来，把病床边上的小桌子立起，接过了饭盒。
    “我、我喂你吧……”施沃兹说。
    “好啊。”达米安求之不得，立刻又把小桌子给降了下去。
    施沃兹十分细致地用小勺舀了一口粥，吹了几口，碰在自己嘴唇上试了试温度，才将勺子伸了过去。
    脸就那么巴掌大一个，皮肤真好，睫毛好长，人也长得小小的……达米安看着施沃兹认真的样子，越看越喜欢，完全无法挪开自己的目光，忽然觉得自己特别幸福……
    这次受伤也不是没有好处啊。他想。
    施沃兹一门心思都在那碗粥上，没注意到达米安的表情，自然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但是达米安却始终咽不下食物，他尝不出粥的味道，即使施沃兹试了一口说味道不错，但他嘴里仍然是苦的。
    可失灵的味觉并非重点。
    他脑子里一直在回放着他逃出来的时候，用牙齿咬开敌军尸体脖子的场景，黏腻的血液还有肉块划过他喉咙的感觉令他记忆犹新，他没办法忘记。
    那种扑鼻的血腥，和咬下去的那种感觉，包括肉和血的味道一直在他大脑里交织。
    这种感觉几乎逼疯了他。
    “达米！”施沃兹惊慌地看着达米安脸色骤然发青，捂着自己的嘴猛地趴在床上呕吐起来，他赶紧放下了那碗粥，轻轻地拍着达米安的后背，“你还好吗？”
    从昨晚到现在的这段时间内，达米安根本不曾进食，他吐完了口中的粥后，接下来呕的全是酸水，导致胃部一阵阵紧缩，疼得他整个人都萎靡了下来。
    “达米！”施沃兹看到达米安因剧烈活动，手背上的针开始回血，立刻按下了旁边的呼叫按钮，“你、你不要乱动，血管扎破了！”
    达米安还在吐，即使他已经吐不出任何东西，但呕吐感仍在一波一波地袭来。
    施沃兹看着他这样以为是粥有问题，下意识地摸了摸裤兜，发现没带验毒的工具，于是走到门口问执勤的人员要了一个。
    这时医生和护士从办公室里匆匆忙忙地从办公室里出来，快步走到了病房。
    护士见达米安的样子，立刻上前给他拔针止血，另一个则去接了一大杯热水放在柜子上，好让达米安待会儿漱口。
    达米安过了一会儿才缓过劲来，他的胃仍在抽搐着，倒吸了一口气，脸色比刚才更加难看。
    护士在病房里收拾残局。
    施沃兹拿着检测棒正准备插1进去，但却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反应过度了。
    这粥不会有问题，他在买的时候，粥铺里还有人在喝粥，周围全是情报部和军方的人，这时候投毒未免太不理智。而且就算有毒，达米安也不会那么快有反应。
    关心则乱。
    施沃兹叹口气，把检测棒收了起来。
    医生简单地询问了一下达米安的状况，达米安一一回答了，医生面露困惑，忽然达米安对施沃兹道：“你先出去一下。”
    施沃兹：“我？”
    达米安点头。
    “……”施沃兹不太明白为什么达米安要让自己回避，但终究没有反对，十分顺从地走了出去。
    二人各怀有心事，都不想跟对方谈及，害怕对方为自己担心。
    施沃兹站在病房外一阵，达米安刻意压低了声音跟医生交谈，他在外面什么也听不见。
    他拿出通讯器，给伊尔墨发了条信息。
    【施沃兹：达米安现在吃不下东西，我觉得有点奇怪，而且他一点也不想告诉我是为什么……你能跟我说说么？】
    【伊尔墨：……】
    施沃兹摸着键盘，大概清楚伊尔墨不愿意说的缘由，但心中却更加担心起来。
    【施沃兹：他跟你说了不告诉我吗？】
    【伊尔墨：对，我答应他了。】
    【施沃兹：………………】
    【伊尔墨：如果他不想告诉你，一定有不能让你知道的理由。】
    施沃兹看着那行字，除了省略号之外不知道该回复些什么。
    【伊尔墨：你听我说，没什么大事，只是他卧底的时候，出了一点心理问题，我们会安排心理医生对他进行疏导的，你先放心，好吗？】
    施沃兹看着屏幕许久没有输入下一句话，直到显示屏暗了下去后，他才重新摁了一下解锁键，开始打字。
    【施沃兹：不好。】
    【施沃兹：首先，我已经打算跟他结婚了，他现在有那么严重的心理问题，但我却一点也不知情。换做是你，你能接受么？你想一下，达米安是金毛，我是你，你会怎么做？】
    【施沃兹：其次，就算你不告诉我，我也有办法知道，你别忘了我是做什么工作的。】
    【施沃兹：不管你们请哪个心理医生，只要他有看病的电子记录，噢，不用电子记录，我可以想办法搞到远程录音。】
    【施沃兹：我就是滥用职权，我一定要知道在他身上发生过什么，为此我愿意接受任何处罚，包括革职。】
    【施沃兹：但是我觉得你们会找不到我违纪的证据。】
    伊尔墨很久没有回复，施沃兹向来服从命令，他从被江曜招进小组之后，还是头一回如此明目张胆地说这种话。
    但伊尔墨非常清楚，施沃兹一定说到做到，如果他想窃听或是查找什么信息，凭情报部网络组的水平，是断然找不到任何证据的。
    【施沃兹：嗯？】
    伊尔墨叹了口气，还是决定给施沃兹透露了实情。
    【伊尔墨：他在卧底期间，前面的时间都非常顺利，后面两周出了意外，被关进了地牢，长期没有进食，一直处于饥饿状态。后来殿下发动了总进攻，废城被破坏得一干二净，他找不到水和食物，当时他没有体力逃出来了，如果他再不补充能量的话，就算不被导弹炸死，也很可能会死在路上。】
    【施沃兹：然后呢？】
    【伊尔墨：他说当时他没有办法，打死了一个敌人，咬开了他的脖子，喝了几口血，还吃了几口肉下去。】
    【伊尔墨：在指挥部的时候他就没办法吃东西，医生给他弄了两个浓缩营养片，推测说有可能会得厌食症，需要后期心理辅导。】
    【伊尔墨：事情大概就是这样。】
    【伊尔墨：你知道了之后不要给他太大压力，他不想让你担心。】
    【施沃兹：嗯，我知道了。谢谢。】
    所以，达米安就是在那种状态下给他打电话报平安，若无其事地给他发了那条信息，告诉他，他爱他，他在想他……
    施沃兹咬着牙，下嘴唇轻微地颤抖着，他使劲眨了几下眼睛，望向天花板，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
    他深呼吸了几下，呼吸仍然十分急促，在走廊上六神无主地来回踱步。
    而后他捂住自己的嘴，冲进了洗手间，打开水龙头不停地用冰凉的水呼在自己脸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不能给达米安增加任何心理负担。
    两日后。
    施沃兹一直陪着达米安，偶尔去监控室看看，还关注着梅尔那边的消息。
    期间他去三楼看过穆青桐，两人核对了一下当晚的情况，施沃兹心中疑虑越来越深，直觉觉得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于是他立刻跑回了情报部调出了当晚的通话记录。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网络组的通讯记录里并没有穆青桐的那通电话。
    这种事情穆青桐不可能记错，于是施沃兹尝试恢复记录，但不管他输入什么指令，显示的都是“无可恢复文件”的字样。
    对方消除了一切痕迹。
    而后施沃兹同样查找了监控记录，但却找不到那段视频资料，摄像头的角度当时偏移了一些，并未将电话摄下来。
    施沃兹不动声色地把这件事告诉了调查组，调查组当即开始盘问那段时间仍在网络组办公室的探员。
    在他们逐一盘问之下，很快有了结果，嫌疑人自然而然地锁定在了梅尔身上。
    这个结果让施沃兹毫不意外。
    达米安厌食的情况仍未好转，对此他跟施沃兹的解释是执行任务的时候伙食不好，把胃给搞坏了。
    施沃兹虽然知道实情但并未揭穿他，而是非常耐心地问他想吃什么东西，然后自己再去想办法学会做，慢慢地做给他吃，等着他把胃养好。
    心理医生已经联系好了，预约在后天见面。
    “会好起来的，你看我现、现在说话都没有以前那么结巴了……”施沃兹抠了抠自己的鼻翼，安慰他说，“你只是现在吃、吃不下东西而已，应该很快就会好的，我给你做嘛，好不好？”
    达米安比之前更为消瘦，脸颊深深地凹了进去，导致面目看上去有些凶狠，但眼神却一如既往的温柔。
    “那等我好了，你还会给我做饭么？”
    “嗯……”施沃兹点了点头。
    “过来。”达米安挥了挥手。
    “怎么啦？”施沃兹一头雾水地凑过去。
    “摸你屁股。”达米安笑着道。
    施沃兹瞪了他一眼，一把将他伸过来的手一巴掌打了下去。
    三楼。
    “你来了？”穆青桐精神状态比前两日好上不少，已经撤走了输氧管，也不用时时刻刻地输液了。
    江曜没有接话，看上去颇为冷淡，进来之后面无表情地关上了门。
    “还在生气啊？”穆青桐道。
    然后穆青桐掀开了被子。
    “干什么？”江曜皱眉道。
    “我想下来走走，躺了两天了……”穆青桐小声说。
    “……”江曜冷着脸走过去。
    穆青桐对着他笑，十分顺从地让他扶自己坐起来。
    江曜看了他肚子一会儿，然后蹲下了身。
    穆青桐：“！！！”
    随后一个软软绒绒的东西被套在自己脚上。
    他没想过江曜会给他穿鞋子。
    “江曜……”
    “闭嘴。”
    于是穆青桐十分识趣地噤了声，由着江曜给他穿好拖鞋，然后扶着他下了地。
    “只能走一会儿。”江曜命令道。
    “嗯，我就是想活动活动。”穆青桐穿着病号服，江曜则是一身军装，二人的身形对比相差太远，江曜几乎是把穆青桐搂在怀里的。
    “达米安怎么样了？”穆青桐问道。
    “还行，下星期可以出院了，但有点厌食，在接受心理辅导。”江曜看上去没有刚进来的时候生气了。
    “怎么搞的？”
    “卧底的时候出了点意外，他应该能挺过来的，不是还有施沃兹么？”江曜不愿多说，转移话题道，“你妈那边也挺好的，刚才我去看了，一切正常。”
    “啊？”穆青桐有些意外，随即道，“谢谢……”
    江曜半搂着他一点点地挪着步子，慢慢地把手托在了他的小腹上，低头用脸贴着他的头顶。
    “这两天我忙着提前交接军权。”江曜摸着穆青桐的肚子，开口道。
    “交接完毕了？”穆青桐十分自然地向后靠去，把后背贴在江曜宽厚的胸膛上，用手盖住了江曜的手背。
    两人紧紧地贴在一起，一双手同时放在腹部的场景显得异常温馨和亲密。
    江曜不自觉就放低了声音：“嗯，差不多了，我让荆棘军团上将提的议案，开了两天的会……因为赫尔曼那边一直拖着中部的仗没打完，所以才有最高的指挥权，现在仗打完了，按理说他必须要交一部分军权回来。”
    “你真厉害。”穆青桐赞道。
    “你就不能想点别的夸我？”江曜不高兴道。
    “……”穆青桐低头轻轻地笑了起来。
    “笑什么笑，好好夸夸你老公有这么难？”
    “好好好，你英明神武、威震寰宇、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穆青桐一下子蹦出好几个成语出来，最后总结道，“千秋万代，一统江湖。”
    江曜：“？？？”
    刚开始的几个词江曜还能懂，最后两个却不知道是什么典故，于是无语地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穆青桐“噗”地一声，还是没忍住哈哈大笑。
    “够了够了！”江曜皱眉说。
    穆青桐抬起脑袋，稍微侧身，说：“你不是叫我夸你么？我还有好多……唔……”
    江曜直接吻住了他。
    “闭嘴。”江曜说。
    穆青桐对着他笑。
    江曜的手还放在穆青桐的小腹上，摸了一会儿后，说：“这小子怎么不动啊？”
    “大概睡了？”穆青桐也没感觉胎儿在动。
    江曜有点失望，但还是没有把手放下去。
    “再过段时间吧，医生不是说了吗，再过两周他动静会比现在大很多，到时候你就能摸到他了。”
    “唔。”江曜含糊道。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江曜随口道：“希望这小子……”
    “江曜，我……”
    两人几乎在同一时间开口，又同时闭上了嘴，等对方说完。
    几秒后，江曜道：“你先说。”
    穆青桐看上去有些迟疑，没有看他的眼睛：“前天我跟你说的……”
    “没有商量的余地。”江曜松开了他站直身体，在那一瞬间换了语气。





　　☆、第91章 chapter91

“你别生气，你听我说完好吗？”穆青桐拉住江曜的手，耐心道。
    “有什么好说的？”江曜漠然道。
    穆青桐比江曜矮了几乎一个头，他伸手搂住江曜的腰，江曜没有拦住他的手，任由他抱着。
    穆青桐把脑袋靠在江曜的胸膛上，说道：“江曜，你马上就要登基了，不能再出岔子。”
    江曜没有接话。
    “你让达米安卧底去找赫尔曼控制线人的证据，就是为了扳倒他……”穆青桐说，“但这不够。”
    江曜穿的衣服颇厚，但穆青桐仍能感受他心脏扑扑跳动的节奏。
    “不对……你现在是不是已经把他控制线人的证据用了？”穆青桐忽然问。
    江曜并未否认。
    “你要交接军权，赫尔曼肯定会投反对票，帝国最大的两个军团就是黑天鹅和荆棘……你要让他们几个军团交出军权的话，最大的阻力就是黑天鹅。”穆青桐推测道，“所以你手里有他的把柄的话，就会顺利很多……在开会之前你已经跟他通过气了吧？”
    江曜从不否认穆青桐是他见过的最会推理的人之一，只要给他一丁点信息，他就会慢慢地还原事情的整个脉络。
    这是他的优点，同时也是他的致命之处，考虑太多的人心思通常比别的人要重，穆青桐先前的心理压力也是来源于他不断地推理脑补，大脑从未休息过一刻，让他近乎崩溃。
    “可是就算你手里有军权还是不够。”穆青桐道，“你得彻底消除他的威胁的话，必须要找到他叛国的证据。但是，他除了那个实验之外，没有别的把柄让你抓。”
    江曜：“……”
    “对，我知道，这一点你不太愿意去承认，但是就拿你查出线人有问题这件事来说，你一直追查下去的话，不一定会查到赫尔曼的头上。他一定给自己铺好了后路，否则他是不会坐以待毙让你牵制他的。”
    穆青桐抬起头，望着江曜的眼睛：“他跟你妥协，只是不想给自己惹麻烦，毕竟他最终的目的不是打仗，而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替代你。”
    “所以我为了我的国家，为了我王位，甚至愿意利用自己等了二十年的老婆孩子？”江曜讥讽道，“让我还怀着孕的老婆离开我身边，跑到敌人跟前，里应外合？”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穆青桐搭在江曜腰上的手动了一下。
    “穆青桐，你非得让我亲口说出，你跟我的王位同等重要的么？”江曜的目光锐利得如同一把利刃，直插穆青桐的眼底。
    穆青桐急道：“你听我说完好么？”
    江曜冷笑一声。
    穆青桐心急如焚，叹了口气，站开了一点，拉着江曜的手腕放在自己小腹上：“江曜，你要知道我也爱你，爱到愿意接受自己的体质，为你生下这个孩子。”
    江曜的表情有一丝被触动的痕迹。
    “我，你，亮亮，我们三个是一家人。”穆青桐说，“你一直在努力保住自己的王位，我是不可能袖手旁观的。这就像之前你为我做了很多事一样，你不停地在为我付出，而我也在不停地接受，这是你表达爱的方式。”
    江曜被穆青桐热烈的眼神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偷偷挪开了一点视线，改为注视穆青桐的鼻子。
    “尽管在这个家庭中，你扮演的是丈夫的角色，而我则是你的妻子。但是你不要忘了，我和你同样是男人，我的价值观和你是一样的。所以我也会尽我所能地为你付出，去保护你，保护这个家，这同样是我的责任和义务。”穆青桐眉头微蹙，伸出手摸向江曜的脸。
    江曜微微侧头，用嘴唇去触碰他的掌心。
    “我有我自己的能力，除了跟在你身边，不给你添麻烦之外，我可以为你做很多事，我曾经是反间谍处的人。就算是上辈子，我也给你们提供了很多情报，不是吗？”穆青桐继续说道，“而这回，我是这次事件中，最为关键的一环。”
    “嗯……”江曜应了一声，震得穆青桐的手心有些痒。
    “我没有估计错的话，他们也是希望我被逼进绝路，然后自己投奔他们，因为在他们眼中，我们两个的关系已经僵持很久了，特别是发生了袭击以后。你全盘的作战计划都被打乱了，而且你还面临着王室丑闻的风险。”
    “没有打乱。”江曜抓着穆青桐的手指亲了一下，然后说道。
    “别以为我不知道。”穆青桐小声说，“你本来计划一星期打完的，就是在顾及他们手里的核弹。你那天启动了所有的激光，在那片区域把它们全部引爆了，生态被破坏得一干二净，而且你明明知道达米安还在里面，有一些我们的线人也没有撤出，但你依然下了命令。”
    “……”江曜被他质问得一下子没法接话，过了一会儿才道，“我不可能考虑到每一个人，这不是几个人的战争，在这过程中必然会有牺牲，这也是他们做好了心理准备的。我最终要追求的是全盘的胜利，而不是为了去救回某个人。就像为了完成一件事，必须选择牺牲两个人或者五个人，我舍弃的肯定是两个，你懂吗？”
    穆青桐闭着眼睛点了点头，举起手示意他不用再说下去。
    “继续我们刚刚讨论的事情，这个暂时不要再提。”穆青桐道，“军校给我发了退学通知书没有？”
    江曜：“……”
    穆青桐见他不回答，云淡风轻地笑了笑，一副了如指掌的样子：“他们想要断我的后路的话，这是必然的结果。去年洛森大校招我进军校的时候，直接绕过了马里奥中校，就是担心军校里赫尔曼的眼线知情。既然军校里有那么多他的眼线，开除我就很容易了。这是他们计划的第一步。”
    江曜默认了他推理的正确性，看了一眼墙上的钟，忽然跨了两步，搂着穆青桐的肩，说道：“你该躺下了。”
    “噢……”说话的这段时间里，穆青桐站得确实有点久，他面前的情况还不宜运动，于是乖乖地迈开了步子。
    “停！”江曜突然间命令道。
    穆青桐刚抬起一条腿：“？”
    江曜一言不发地俯身，打横抱起了穆青桐。
    穆青桐：“！！！”
    穆青桐瞪大眼睛，不由自主地抱住了江曜的脖子。
    江曜的力气极大，十分轻松地抱起了他，随后朝床的位置走去。
    “你干什么？”穆青桐对他的这个动作非常不习惯，甚至觉得有些尴尬了。
    之前江曜并非没有这样抱过他，但那都是两人做完之后，他累得根本不愿意动手指头，便由着江曜那么抱他去浴室洗澡，之后再回到床上。
    可在如此清醒的情况下还是头一回。
    “十分钟到了，不准走路。”江曜言简意赅道。
    穆青桐简直哭笑不得，说：“好嘛好嘛。”
    穆青桐坐在床上，身体前倾准备拉被子，江曜瞪了他一眼，于是穆青桐又讪讪地缩回了手。
    江曜这才收回了视线，细心地替他把被子掖好，然后拿了张椅子坐在旁边。
    “咱们接着说。”穆青桐道，“第一步是让我没有学籍，我档案里有这样一条记录的话，我就再也不会被任何大学录取了，没有学历的话对我以后的生活非常不利。然后第二步他们想让我们两个的关系更加僵的话，肯定会想办法要激化我们两个的矛盾，对吗？”
    江曜点了点头。
    “现在最容易激化我们两个矛盾的问题是什么？”穆青桐自问自答说，“无非就是一个承不承认的问题。王室的声誉对你来说非常重要，我一旦被开除，肯定会很多人在猜测我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如果我说孩子的父亲是你，这将对你辛辛苦苦竖立的形象造成致命的打击。按照军校的规定，我们两个会一起被开除，王室会成为全国的笑柄。”
    “然后呢？”江曜认真地听穆青桐分析，突然站起来，给他倒了一杯热水递过去。
    穆青桐接过，抿了一口，继续道：“所以我们的矛盾点就在于，你会不会为了我，去在公众面前承认这个孩子。”
    “我暂时不会。”江曜直截了当道。
    穆青桐点点头表示理解：“我明白。”
    “你别多想。”江曜又说。
    “不会的。”穆青桐笃定道。
    “我们现在最大的优势，就是他们不知道你重活了一回，也不知道我们两个感情稳固到了什么程度。”
    最后一句话无疑取悦了江曜。穆青桐说得十分投入，他嘴唇红润富有弹性，上面还沾着一滴水珠，大概有些痒，于是他不自觉地伸出了舌尖舔了一下，让江曜看得一阵心猿意马。
    江曜：“咳……”
    穆青桐：“？”
    江曜：“你继续。”
    “哦……”穆青桐不疑有他，接着说道，“所以他们会按照常理去推断，我会一直在跟你纠结名分的问题。但一开始你表现出来的就是你不喜欢这个孩子，我趁你不在自作主张地留下了他，结果还闹出了这么大的岔子。你肯定勃然大怒，于是更加不会去承认这个孩子是你的，也许还会做得更绝。”
    “什么意思？”江曜问道。
    “嗯……你现在不是回亚尔城了么？要做这些事情就简单了。”穆青桐抓了抓自己的鼻翼，解释道，“譬如说，你为了让我听你的话，直接断了我所有的经济来源。我妈不是还在这家医院么？一天药费护理费得上千，都是你一直在出钱。就算不考虑我妈这边的情况，我拿着个高中学历，还怀着孕，也不可能有经济来源的。孩子出生之后光靠我一个人的话根本养不起。”
    江曜若有所思一阵，然后点了点头，示意穆青桐继续。
    “这个问题没完没了地这么下去，我们会持续地吵架，人都是自私的，在关键时刻，基本上都是为了自己着想。”穆青桐道，“于是，我们会没完没了地争吵。”
    江曜点了点头，过了几秒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睨了穆青桐一眼，道：“你前天怎么不跟我好好说？”
    穆青桐看上去有点心虚，支支吾吾道：“我……我……”
    “你什么你？”江曜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又有点想生气，纠结了半天，终究还是没舍得对他发火，“你那天直接跟我说你要去卧底，就是为了让我发脾气被外面的人听到，这也是你计划中的一环。”
    “嗯……”穆青桐极小声地承认了。
    “对不起嘛。”穆青桐拉住了江曜的手，低着头道歉说。
    江曜没有理他。
    穆青桐看江曜的样子，抿着嘴拉住他的手腕，把两人的距离拉近，然后主动吻了上去：“原谅我吗？”
    江曜还是不说话。
    穆青桐没办法，只得又亲了他一下，这一回两人接吻的时间更久，直到他们之间的空气变得稀薄，穆青桐有些喘不上气来之后江曜才放开了他。
    “原谅我了吗？”穆青桐又一次问道。
    “唔。”江曜含糊地回了一句。
    穆青桐绽开笑容，对他说：“我不会用孩子来冒险，我要把他生下来。”
    “你的后续计划是什么？”
    “等再过一段时间，让他们以为我们两个已经谈崩了，我就离开医院。”穆青桐说，“因为这一回我差点流产，多多少少对我的身体有一些影响，已经受不了任何刺激了，稍有不慎就可能危及我的生命，这一点赫尔曼不会不清楚……”
    “等等。”江曜打断了他。
    “怎么了？”
    江曜回忆了一会儿，问道：“你之前不是跟我说过，赫尔曼不会做出伤害你的举动么？那这次袭击怎么解释，你差点就没命了你知道吗？”
    穆青桐的表情也有疑惑，但还是坚持了自己的看法：“我还是相信我的直觉，事情总不可能一直按照人的意志发展，中途可能出现岔子。在这个关头，赫尔曼要我的命的话，太不合逻辑了。除非他已经不想做这个实验，直接像你上辈子那样发动内战，这样一来的话，他为什么还要答应你交出他手中的军权呢？”
    “嗯。”江曜想了一会儿，还是赞同了穆青桐的推测，“继续。”
    “所以我的想法是，在我生了亮亮之后……”
    江曜：“……”
    江曜听到这个名字还是忍不住嫌弃一下，亮亮什么的，是说从小就具备当小电灯泡的潜质么？
    “……你对我逐渐施压，具体的步骤由你自己来定，总之要把我逼进一条绝路，要让赫尔曼相信，我除了投奔他以外别无选择，我们就成功了。”穆青桐道。
    “接下来的事情必须要靠你了，江曜。”穆青桐眼神温柔，里面像有无尽的托付和信任一般，“你必须得想办法保护这个孩子，这是凭我个人的力量无法做到的。你手里有太多我没有的资源，我这个计划没有你的话，无法顺利实施。”
    穆青桐的这种示弱让江曜非常受用，他点了点头，说：“好。”
    “对了，你刚刚想跟我说什么？”穆青桐笑着问。
    江曜看了穆青桐肚子一眼，说道：“没什么，就是希望这小子能和你长得像一些。”
    “像你不好吗？”穆青桐哭笑不得地问。
    “本来我真不想要他。”江曜说。
    “嗯，我知道。”
    “后来我想了很久，直到眼前出现了一个肉乎乎，小小个的你……突然间就变得特别舍不得了。”江曜说。
    穆青桐：“……”
    穆青桐无语地看了他一阵。
    江曜清了清嗓子，岔开话题道：“现在要做什么？”
    “考验你的演技。”穆青桐说，“我们肯定有不止一次地争吵，但不会像第一次那么激烈……不，得顺着外界的动向来。”
    “……”江曜不经常对着穆青桐发脾气，一下子还真不能进入状态，酝酿了半天还是没忍住笑场了。
    穆青桐对着他笑。
    江曜面露尴尬，道：“严肃点！”
    穆青桐对着他敬了个军礼：“是，殿下！”
    江曜：“……”
    四日后，公寓楼下。
    “慢、慢一点走。”施沃兹说道。
    他扶着达米安下了车，慢慢地走进了公寓，达米安走路还是有些一瘸一拐的，全身上下的伤就是腿部的最为严重。
    他出院的时候称了一下体重，比他住院的时候轻了两磅，整个人看上去瘦了太多。
    在达米安住院的这段时间里，弗格森夫人打过电话，问达米安最近忙不忙，方便的话她就过来看看。
    达米安哪敢让她看自己现在的样子，赶紧一口回绝说自己在亚尔城还有事情没做完，得跟殿下一起忙战后的工作布置。
    弗格森夫人没有怀疑他的话，算了算日子也离放假不远了，于是说让他放假了之后早点回家。
    达米安忙不迭地答应了下来，说忙完了一定立刻回去。
    “如果我爸妈现在真跑过来了，你要怎么办？”达米安还是脑补不出那种场景。
    施沃兹还在卖力地扶着达米安往前走，没有听清他说什么，愣愣地回头道：“啊？”
    达米安伸手扒拉开他脑门上的刘海，把手按了下去，不意外地摸到了一层细汗，于是不动声色地把重心往后移了移，尽量减轻了压在施沃兹身上的重量。
    “我说，如果我爸妈突然看到咱们两个在谈恋爱，你要怎么办？”达米安又问了一遍。
    两人已经走到了电梯处，施沃兹刚要伸手摁下按钮，达米安手比他长，抢先摁了下去。
    于是施沃兹抬头看了他一眼，说：“就、就这么办嘛……”
    “你会紧张得说不出话来吧，对吗？”达米安笑着道。
    施沃兹小声地“哼”一下，没理他。
    达米安觉得他这样子特别有意思，接着道：“诶，真的，之前我不是跟你说了么，等我放假我就带你去我们家了，我教你滑雪。”
    “你都这样了，怎么滑、滑雪啊。”施沃兹一边说着一边扶达米安进了电梯，“先把身体养好，现在你这个样子，也不、不能回家。”
    随即电梯门缓缓关上，里面就只有他和施沃兹两个人，于是他迅速低头在施沃兹脸上亲了一口，狗腿道：“嗯，老婆说得对……”
    施沃兹捂住被亲的地方，转过头瞪着他说：“谁谁谁是你老婆了！”
    达米安站在他身后，整个人都贴在他身上，双臂像八爪鱼一样缠着他，耍赖道：“我好惨啊，连老婆都不认我了……”
    “你……”施沃兹脸又红了，不知道怎么回答什么，干脆偏过头，把达米安彻底隔离在视野范围外。
    达米安见好就收，跟着施沃兹慢慢地走到了公寓门口。
    “第二次来这儿了。”达米安说，“这次没给你买糖。”
    “还、还没吃完呢。”施沃兹回答道。
    “这么久了还没吃完？”达米安奇怪道，见施沃兹又伸手来扶他，于是赶紧道，“不用扶我了，我自己能走。”
    施沃兹给达米安找了拖鞋，然后回答道：“糖吃多了又不好，所以我就慢慢吃了……我先、先去厨房给你做点吃的。”
    “嗯。”
    “你在客厅看、看电视吧，好了我就叫你。”施沃兹一边挽袖子一边说道，“吃蛋包饭吗？”
    “好的。”
    达米安看着施沃兹进了厨房，然后系上了围裙，拿出了两个鸡蛋敲碎在碗里。
    他的动作称不上熟练，但却非常认真。
    达米安看着他的背影，忽然间百感交集，没忍住也走上前去。
    施沃兹打好了鸡蛋后放在了一边，开始切胡萝卜。
    达米安走到他身后，抱住了他的腰，施沃兹被他吓了一跳，但并未让他放开，只回过头看了他一眼，随后便继续慢慢地切菜。
    达米安伸手将施沃兹的手完全覆盖住，纠正了他拿刀的姿势，说：“这样切会比较快。”
    “啊？是么……”施沃兹奇道。
    达米安握着他的手切了几刀下去，一边说道：“左手记得用指甲抵一下，要不然会切到手的。”
    “真的比、比我的快多啦。”施沃兹高兴道。
    “我还有更厉害的。”达米安神秘道。
    施沃兹傻傻地问：“还有什么？”
    达米安从后面顶了他一下。
    施沃兹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羞得满脸通红，奈何手里还拿着刀，自己的手还被达米安握着，不方便推开他，于是只能大声抗议道：“你你耍流氓！”
    达米安笑而不语，继续教他切胡萝卜。
    “开始切慢一点没关系，熟练了就好了。”达米安说。
    “嗯……”施沃兹的耳尖都是红的，看上去还有些发亮。
    达米安想咬一口，但还是忍住了，一心一意地切菜。
    二人像连体婴一样站在厨房，半根胡萝卜切得忘记了时间。
    过了好半天，达米安突然说道：“真好。”
    “什么？”施沃兹问。
    达米安握着施沃兹的手放下了刀，抱着他，闻着他身上散发的淡淡气息，心中一阵柔软，又重复道：“我说现在这样，真好。”

　　☆、第92章 chapter92

情报部的肃清行动没有如施沃兹所料那样立刻展开，调查组一点点追查了下去，但所有的证据都止步于梅尔身上——他与中部地区的恐怖势力有所牵连。
    梅尔有贪污贿赂的污点，中部地区的人抓住了这一点，随后便以此相胁，让他里应外合，弄走了网络组的核心人员，与穆青桐同居一室的施沃兹中校。
    随后穆青桐落单，他们一心想至他于死地，在很早之前就选好了地点，偷偷安装好了武器，在那天发动了进攻。
    只是穆青桐命大，非但没死，还保住了命。
    一周之前的爆炸袭击案发现的线索与施沃兹被掳走的案件线索逐渐重叠，遇袭的时间刚好是江曜准备发动总进攻的时刻，于是调查组不得不得出了结论——
    是因为分裂势力觉得自己不可能赢这场仗，所以才想最后一搏，给王位继承人以致命打击。
    无论调查组如何审问梅尔，包括上测谎仪，问出来的只有这个信息，调查就此告一段落。
    没有任何苗头指向此次行动是赫尔曼指使，甚至没有波及到他的副官杰森。
    江曜对这个结果不是很意外，只放话让情报部自己内部解决。
    他抽空将退学通知书给了穆青桐，穆青桐问他现在学校有没有公开这件事，江曜回答说没有，只有当时的与会人员知道。
    “你没有什么东西放在学校了吧？”江曜问。
    穆青桐摇摇头，说：“没了。”
    学校里只有开学的时候发的被子被褥，军装已经被穆青桐收拾带到亚尔城，今后他不能再穿，而他之前的那些衣服由于他怀孕后体型有所变化，也不能再穿，得重新买新的。
    穆青桐知道a班有多难考，就这么失去了学籍，并且同时剥夺了他被任何一所大学录取的权力，还是免不了觉得有些可惜。
    “要是我以后因为学历的问题找不到工作怎么办？”穆青桐半开玩笑地问江曜。
    江曜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那时候我们两个都结婚了你上什么班？”
    穆青桐：“……”
    穆青桐忽然间意识到自己又忘了江曜是皇帝，经提醒后才回过神道：“……哦。”
    “你会投资么？”江曜忽然问。
    “……”这是穆青桐从未涉及过的领域，江曜突然那么问他，他一下子没说出话来。
    江曜本来还抱有一点期待，但看到穆青桐那副语塞的样子，说道：“算了。”
    “干吗突然问这个？”穆青桐疑惑道。
    江曜：“……”
    江曜无语地盯着穆青桐一阵，忽然无语地笑了出来，摇了摇头道：“帝国成立这么几百年了，你应该是第一个要上班的皇后。”
    这下子轮到穆青桐无语了：“什么皇后，别这么叫我，太奇怪了……对了，你别让警卫队的那些人喊我王妃啊，什么鬼……”
    江曜压根没回答他，接着自己的话道：“结了婚之后有的是事情忙……不过你要是会投资，你可以拿我的钱去试试。赚来的都归你，你花不完可以扔给慈善机构，顺便让媒体写两篇捐款的报道，树立一下王室的正面形象。”
    穆青桐：“……”
    “可惜你不会。”江曜接着打击他道。
    “哦。”穆青桐自讨没趣，决定不和江曜讨论这个问题。
    亚尔城，公寓。
    施沃兹小心翼翼地端着盘子出了厨房，快步走到餐厅把碗放下，对着卧室喊了一声：“达米，出来啦！”
    达米安穿着t恤，拿着刚买不久的哑铃做着复健运动，身上已经出了一些汗，打湿了前襟，浸成一片深色。
    听到施沃兹叫他，于是放下哑铃，用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珠走了出去：“好了吗？”
    “嗯。”施沃兹又转身去厨房拿了个小勺子，一边说，“我还没、没试过呢，不知道好不好吃……青桐喜欢吃这个，以前总是做，我也觉得挺、挺好吃的，所以就看他怎么做，这次还特地问了要注意的地方……”
    “这叫什么？”达米安打断他道，他没见过这种鸡蛋肉沫的做法，像蛋糕一样分为两层，下面是一层厚厚的肉沫，上面摊了一个蒸熟的鸡蛋，色泽清亮，看上去让人非常有食欲。
    “噢，叫蛋肉糕。”施沃兹拿着勺子舀了一小块肉放进嘴里，嚼了一会儿，待味道在味蕾上散开后点点头说，“没、没有青桐做得好吃，但是还行。”
    说完他招手让达米安过来，又从上往下舀了一勺就着鸡蛋的肉沫，问：“饿了吗？”
    达米安为了让自己吃更多的东西，每天都会强迫自己大量运动去消耗能量，以制造饥饿感。
    虽然这个办法对自己有点狠，但却有些效果，在极度饥饿的情况下，他的食欲比之前好了一些，体重也得到了有效控制，没有再继续下降。
    “有点饿了。”达米安走过去说。
    施沃兹右手拿着勺子朝达米安伸过去，左手垫在下面怕肉沫掉在地上。
    但当勺子凑近达米安嘴边的时候，达米安仍没有张口。
    “张嘴。”施沃兹一脸认真道。
    达米安对着他笑，忽然捏住了施沃兹伸过来的手腕，然后迅速俯身侧头亲了上去。
    施沃兹猝不及防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勺子里还有肉沫，他担心洒出去又不敢乱动，只得任由达米安吻他。
    达米安碰了他嘴唇一会儿然后才放开他，拉着他的手，把勺子含进嘴里，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随即咽下了肉沫。
    “好吃。”达米安说。
    施沃兹脸红红的，没有放过他表情的细微变化，问道：“这一盘能吃完么？”
    “我……”达米安话说了一半，看着施沃兹，忽然摇了摇头，道，“手好酸。”
    施沃兹莫名其妙道：“手酸？”
    “对啊，刚刚我举哑铃手没力气了，勺子好重，拿不动。”达米安一本正经道。
    施沃兹：“……”
    “你喂我啊。”达米安接着道，“你喂我我就试试吃完它。”
    施沃兹：“……”
    施沃兹拿达米安简直没办法，觉得他耍无赖不想理，但联想到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却又不忍心，同时还带着一些主观的迁就，所以沉默了一会儿后还是道：“好嘛……”
    达米安心满意足，又亲了施沃兹的脸一下。
    “别、别老亲我……”施沃兹小声道。
    达米安充耳不闻。
    第三医院。
    从穆青桐的肚子开始显形以来，小腹鼓起来的速度比之前快了很多，体重也一天天地在变化，脸变得越来越圆。
    入院两周后他的肚子已经非常明显了，江曜特别喜欢从后面抱住他，把手放在他肚子上，这样江曜就像同时拥抱了两个人一样。
    医生跟穆青桐说，可以每天有规律地抚摸肚子，能刺激胎儿的感官，也能够更好地建立胎儿和父母的感情。
    对此穆青桐深有感触，他每天晚上睡觉之前都会例行按摩十分钟肚子，几天之后亮亮在那段时间的活动比之前频繁了很多，穆青桐的手放上去的时候，他也在肚子里翻动着回应他。
    而且亮亮跟他亲爹就像有心电感应一样，每回江曜到了医院就会不停地动来动去，即使一开始动静的特别小，从外面摸几乎摸不到。
    在接近21周的时候，这小子终于隔着肚皮对他爸踹出了第一脚，当时江曜把手放在穆青桐的肚子上，忽然感到自己手心被鼓起的一个小包顶了一下。
    江曜：“！！！”
    穆青桐瞪着眼睛道：“你儿子踢我！”
    江曜的反应跟穆青桐感受到第一次胎动的时候一模一样，惊愕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手放在刚刚的位置根本舍不得挪开。
    而后亮亮又往左边踹了一脚。
    穆青桐：“诶……”
    “怎么了？”江曜紧张道。
    “左边左边！他在左边！”穆青桐马上提醒江曜说。
    “啊？好的好的！”江曜几乎在那一瞬间就把手挪开了，亮亮在肚子里不停地扑腾，持续地在顶江曜的手心。
    亮亮毕竟太小，力气还不算大，即使奋力地踢了出去，也没让穆青桐感觉多难受。
    但他还是头一回扑腾得那么厉害，仿佛要把前几个月没见到他亲爹的遗憾给补回来似的，穆青桐哭笑不得对江曜道：“你儿子累不累啊……”
    “嘘……”江曜表情严肃，示意穆青桐不要说话。
    穆青桐：“……”
    江曜一直把手放在他肚子上来回摸着，一直到亮亮动累了消停下来。
    穆青桐长呼了一口气，说：“亮亮今天打了鸡血？不过你也四天没来了，他高兴吧……”
    “那当然，这可是我儿子。”江曜无视了这个接地气的名字，语气里隐隐透出一股自豪感。
    “……”穆青桐忽然间觉得江曜有点傻，头转到了一边去懒得理他。
    江曜站起来，把穆青桐的衣服整好，盖住了他裸1露在外已经变得有些凉的肚子，伸出手把他抱在怀里，低头将脸贴在他的头顶，小声道：“青桐……”
    穆青桐问：“怎么了？”
    “不想让你走。”江曜闷闷道。
    穆青桐微微侧头，将重心稍稍靠后了一些。
    后天就是计划中他要离开的日子，而今天，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江曜的情绪明显比之前低落了很多，连第一次感受到胎动的喜悦都无法冲散他的忧虑。
    穆青桐愣了一会儿，笑着道：“你别这样啊，搞得我一点都不习惯了……”
    江曜躬起身子，脸慢慢地贴着他一点点向下移去，用鼻子嗅着他身上的气味，直到整个脑袋都埋在了他的颈窝处。
    悲伤的气氛骤然蔓延开来，穆青桐深呼吸一下，江曜的荷尔蒙气息瞬间占据了他的大脑，他无法形容那种感觉，在他们第一次拥抱的时候，就像穿上一层层的铠甲一样。而现在，相同的气味却让他感觉自己身上的铠甲在一点点被拆开。
    他想要紧紧地抓住江曜，不让他离开自己身边。
    在计划的初期他总觉得时间还长，但在江曜来过五六次后，时间便悄然过去了，令他猝不及防。
    穆青桐完全不舍得离开江曜，他知道不久之后他们又会见面，可他一想到自己要离开，总有种自己已经一无所有的错觉。
    “我会尽早回来的……”穆青桐把手轻轻搭在江曜的脸上。
    江曜一言不发绵绵密密地亲吻他侧颈的大动脉，感受他蓬勃的生命力，就像国庆那日一般，他们第一次坦白，第一次亲吻，第一次做1爱。
    穆青桐几乎是他感情的全部寄托，也是他最黑暗时期的全部支撑。
    “江曜。”
    “嗯？”
    “没什么……”
    “哦。”
    “等我回来。”
    “嗯。”
    两日后，凌晨五点三十。
    “达米……”施沃兹搓了搓还睁不开的眼睛，喊了一声。
    “嗯……”达米安睡在他旁边，同样还没清醒，翻了个身帮他拿了突然响起铃声的通讯器，迷迷糊糊道，“谁这么早打电话……”
    施沃兹打了个哈欠，接过通讯器，鼻音浓重道：“是青桐，可能有、有什么事儿吧……喂？”
    达米安困得不行，重新了倒下去，搂住了施沃兹的腰，闭上眼睛继续睡。
    “噢好啊，你过来就行了……嗯，是在睡觉……”施沃兹又打了个哈欠，眼睛里全是溢出的眼泪，根本看不清眼前的东西，“你怎、怎么那么早啊……噢，好的……”
    随后施沃兹挂了电话，把达米安沉得不行的胳膊挪开，然后躺了下去。
    达米安执拗地把他搂在怀里，闭着眼睛问：“发生什么了，这么早就找你？”
    “他等一下就要过来了。”施沃兹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会儿，发现根本没用，于是放弃反抗任由他抱着。
    好在达米安睡觉的时候还被睡衣包得严严实实的，从来都不光着膀子或者仅仅只穿一条内裤，这让施沃兹少了许多尴尬。
    “他不在医院跑这里来干什么，出院了吗？”达米安问，“殿下带他来的吗？”
    施沃兹否认道：“不……好像是、是他一个人，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你再睡会儿，我六、六点钟起来。”
    达米安：“嗯。”
    一小时后。
    穆青桐身上披着一件明显不合身的大衣，扫指纹打开了大门，施沃兹看见他的时候，他还在楼道处瑟瑟发抖。
    达米安跟施沃兹一起起的床，见状立刻把空调的温度调高了几度，走到门口发现没有随行人员，于是皱眉道：“怎么回事？”
    穆青桐换上拖鞋，扯了扯嘴角说：“跟江曜谈崩了，分手。”
    达米安：“？！”
    施沃兹：“……”
    穆青桐隐约跟他提过自己的计划，所以施沃兹稍微想了一下便知道了缘由，反应没像达米安那么大。
    达米安眯了眯眼睛，压低了声音道：“你怎么可能跟殿下谈崩了，你们谈了什么？”
    穆青桐对着他眨了一下眼睛。
    达米安愣了一会儿，顿时心领神会。
    穆青桐轻轻地对着他点了点头。
    达米安同样点了点头表示已经明白了。
    而后穆青桐道：“前天我跟江曜吵了一架，关于孩子的问题，然后谈崩了……小黑你也在网络上搜到了这次袭击的相关讨论吧，有人猜到了我和江曜的关系……”
    “嗯。”施沃兹没有否认，副部长给他下达了命令让他联合整个网络组对互联网的关键字进行监控，确实有人在讨论穆青桐腹中孩子的事情，但很快就被他们给处理了，所以舆论并未扩散开来。
    “江曜很忌讳这个……哎，一下子说不清楚。”穆青桐摇了摇头，道，“别问了。”
    “你一个人来的？”达米安问道。
    “对。”
    “你没事吧？看上去脸色不太好。”
    穆青桐笑了一下示意自己没事：“外面比较冷。”
    室内的温度非常高，他解开了大衣的扣子，露出里面的病号服，对施沃兹说道：“你现在手里有多少钱？”
    “还有……”施沃兹想了一会儿自己有几张卡，估计了一下大概的资产，“等等。”
    “是要去找钱包么？”达米安问。
    施沃兹点点头。
    “我去帮你拿。”
    “噢，好的。”
    “坐啊，你、你站着干什么。”施沃兹道。
    穆青桐看着达米安单薄了太多了背影，直至他消失在卧室后才转身坐在沙发上，对施沃兹道：“你们两个怎么样了？”
    “什、什么怎么样？”施沃兹问。
    穆青桐：“……”
    穆青桐难以置信道：“你们两个难道不是睡一起么？”
    施沃兹点点头道：“是啊。”
    “那你们……”穆青桐表情微妙。
    他坐下的时候下意识地扶着腰，施沃兹的注意力完全被他隆起了太多的肚子吸引住了，没听到他后面的话，凑过去小心地摸了摸，叹道：“都、都这么大了？”
    “嗯。”一说到亮亮，穆青桐的关注点也瞬间跑了，“从19周开始就长得特别快，每天早上都觉得肚子比昨天大一些，现在从外面能摸到他动了。”
    “真的？”施沃兹惊喜道，然后放在穆青桐肚子上的手一阵乱摸，“他现在怎、怎么不动呀……”
    穆青桐囧道：“他也要休息的。”
    施沃兹跟穆青桐住了这么久，几乎是看着他肚子一天天大起来的，到了胎动的这段时间他居然错过了，顿时有点失望。
    “那你这段时间过、过得怎么样啊？有没有不舒服什么的……”施沃兹问道。
    “没有。”穆青桐说，“手术后的第一个星期不太好，不怎么能下地，后来就慢慢恢复了，医生说我身体底子不错。”
    “那就好……”施沃兹说。
    “达米安呢？”穆青桐问他，忽然想起了刚刚没有问完的问题，表情又恢复了之前的那个样子，扶着肚子凑到施沃兹旁边，问道，“你们天天睡一起，这么久了，难道一直都没有做过……”最后一个字被他化作了气流音。
    施沃兹奇怪道：“做过什么？”
    穆青桐怀疑地看了他一阵，见施沃兹目光坦荡荡的，根本没有任何尴尬的情绪，于是道：“噢，没什么，我想多了。”
    施沃兹疑惑地想了一会儿，又联系了穆青桐刚刚的口型，终于反应过来，恼羞成怒道：“怎、怎么可能！”
    “嘘——”穆青桐对着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让他小点声，然后瞟了一眼卧室。
    施沃兹：“……”
    “那你之后打、打算怎么办？”施沃兹余光瞟到达米安从房间里出来，随即将穆青桐的大衣拉好盖住了他的肚子，开始说正事。
    他接过自己的钱包，把银1行卡全部拿了出来摆在茶几上。
    达米安抱着自己的胳膊靠墙站着。
    “我有四张信用卡和、和三张储1蓄卡。”施沃兹说道，“活、活期存款的话是蓝色那张，大概有三十多万，工资和奖金都在里面。白色这张信用卡的额度是没有上限的，然后其他的都、都是一百万的额度……”
    穆青桐：“……”
    达米安：“……”
    施沃兹被他们两个盯得发毛，咽了一口唾沫，问道：“怎、怎么了？”
    达米安扶着额头望向了窗外，眼神有点忧伤。
    施沃兹：“……”
    穆青桐回过神，问他说：“这是你所有财产么？”
    “不是。”施沃兹老老实实地摇头，“参加工作以后，老大就让我每个月存、存三分之一的工资进定期账户，现在算上利息有、有一百五十多万了吧……”
    穆青桐：“……”
    施沃兹有点慌乱：“到、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挺好的，挺好的。”穆青桐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虽然他以前的工资也是五位数，在整个部门中也不算低，但在他买了房买了车之后几乎没什么剩余了，跟施沃兹完全比不了。
    达米安面朝窗外，咬住下嘴唇，无语凝噎——
    认识了一年多，我才发现我老婆超级壕，感觉自己娶了他之后要吃软饭了，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第93章 chapter93

“除了这张工资卡外你还有活期储蓄么？”穆青桐问道。
    “我有。”达米安插话说，“之前在黑天鹅服役的时候存了一部分，念书了之后花钱也花得少，加上有奖学金，所以那笔钱没怎么动过。”
    “我还有好多，之前赚、赚的外快什么的。”施沃兹完全没搞清楚状况，“没关系嘛。”
    达米安坚持道：“用我的吧。”
    穆青桐轻咳了一声，决定把家务事留给他们两个自己解决，岔开话题说：“那我先用你那张工资卡吧，孩子出生之后开销会很大。银行流水等我回来之后一起打出来，以后我慢慢还你，按最高定期的利息算。”
    “不、不用利息的……”施沃兹赶紧道。
    “别说了，就这么定了。”穆青桐道，“我还得找房子租，你能帮我搜个比较安静的地方么？要交通方便的。”
    “行啊，没、没问题，我现在就可以给你找。”施沃兹欣然道。
    “我去帮你搬电脑，是哪台？”达米安见状说。
    “随、随便哪台都可以。”施沃兹道。
    达米安进去之后，穆青桐对施沃兹道：“他瘦了好多。”
    谈到这个问题施沃兹有些忧郁，点点头，无奈道：“是啊，不过已经控制住了，体重没、没有继续下降。他每天也挺努力地在吃东西，虽然我做得不、不好吃，但是他很给我面子……我慢慢提高水平吧。”
    施沃兹说到后面的时候低着头笑了一下，接着说道：“过段时间他要、要去做植皮手术，身上的文身也要洗，还有祛疤的治疗……他从来不在、在我面前脱衣服，我知道他浑身都是伤，你也看到了，他手腕上现在都还、还有纱布，不肯拆。”
    “……”穆青桐拍了拍施沃兹的肩膀以表安慰。
    施沃兹查找东西一向很快，没一会儿就敲定了南区的一处住所。
    在他找房子的时候穆青桐去厨房做了早餐，这回达米安没让施沃兹喂他，做完了运动后一个人慢慢地拿着勺子一点点吃完了一碗。
    穆青桐得出门买大号的衣服，顺便过去看看房子，达米安不方便同行，说留在家里等他们回来。
    穆青桐不能运动过量，所以事情做得特别慢，等他们忙完了之后，已经到了傍晚。
    租的房子面积不大，但装修得不错，环境安静，交通相对来说比较方便，穆青桐跟施沃兹说接下来的这段时间他会很少去第三医院看妈妈，所以拜托他留意一下。
    施沃兹一口答应下来。
    即使施沃兹到现在也不是很清楚穆青桐和江曜到底是怎么商量的，但他却嗅到了一丝决绝的意味。
    “你注意安全啊……”两人分开的时候施沃兹说道。
    “会的。”穆青桐点头道。
    施沃兹沉默了一阵，忽然伸手抱住了穆青桐，小声说：“我还等着小太子出生呢，你千、千万不能有事……”
    “好的。”穆青桐笑着拍了拍他的后背。
    在暗处，几名伪装成市民的警卫队队员隐藏在各个角落，不时观察一下房子里面的情况。
    而另一处，则有人一如既往地拿着相机将穆青桐的一举一动都拍了下来，然后打包压缩，存进邮件里，发了出去。
    晚上睡觉的时候达米安问了一下具体的情况，施沃兹自己也不太了解，只能给他说个大概。
    达米安听后久久不能言语。
    赫尔曼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穆青桐对自己的凶狠程度甚至比他还厉害，这一点达米安不得不佩服他。
    那天晚上他一直抱着施沃兹，像害怕失去他那样。
    施沃兹有些莫名，但达米安身上传来的热度却让他非常心安，乖乖地蜷起身子由他抱着自己。
    接下来的这段日子里，或许是感知到和父亲分开的缘故，亮亮在穆青桐肚子里沉寂了一段时间，不管穆青桐怎么按摩，他愣是不给一丁点回应。
    吓得穆青桐赶紧去做了个检查，医生告诉他不必太紧张后才松了一口气。
    好在后来的胎动恢复了以往的频率，并且动得越来越频繁。
    由于亮亮长得越来越大，穆青桐偶尔会被他压迫得呼吸不畅，经常走着走着就得急促地呼吸一阵。
    独居的生活非常寂寞。
    施沃兹给他选的是平房区，周围的邻居大多是养老的老头老太太，待人和善。出门散步的时候碰见还会打招呼，天气好的时候几个人会围在一起晒太阳，聊聊天。
    但穆青桐仍然觉得少了什么。
    白天有人说话，还能看看电视，出去走走散心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但到了晚上之后，特别是在睡觉的时候，穆青桐心中的孤独感一下子就弥漫了他整个胸腔。
    他侧着身子，张开双臂抱住了自己，就像江曜之前抱他那样。
    他闭上眼睛，想象着江曜就躺在他身后睡着了，被子盖在他身上给他的压力除了温度不一样以外，就和江曜的胸膛一模一样。
    穆青桐大约明白为什么自己以前卧底的时候都不会觉得孤独，甚至在自己刚来这个地方的时候都不会有现在的感觉，那时候他更多的是一种绝望。
    而现在，他的内心则像被一根绳子拴住了，然后被牵到了万里之外与另外一个人系在一起。
    尽管他们同住在一座城市，呼吸着同样的空气。
    但是他无法抑制自己的思念。
    穆青桐以为最开始的两个星期是最难熬的，自己只要习惯这样的生活就好了。但随着孩子越来越大，他行动越来越不方便，小腿甚至出现了浮肿的现象时，情绪也随之低落到了最低谷。
    那天晚上一边给自己按摩小腿一边鼻子发酸，屋内空无一人，窗外一片寂静，星辰一如往日般明亮，路灯下停着一辆已经落了灰的车，偶尔有晚上下班的人回家，但都是三三两两结伴而行。
    那种痛彻心扉的孤独，好像他被全世界抛弃了一般。
    他承认，那时候他特别想让江曜来陪他。
    他知道自己的状态不对，他对情绪的控制力不应该是这样的，可他就是无法掌控它。
    去产检的时候，一直都是他独身一人，医生看了他的年龄后还谴责过孩子的父亲不负责任。
    穆青桐跟医生说了自己最近的心理状态，医生告诉他说，是因为孩子父亲一直不在他身边的缘故，怀孕之后情绪波动大是非常正常的，如果孩子父亲一直不来的话，他也只能靠自己慢慢调节。
    穆青桐猜到了这和落差感分不开。
    他和江曜的感情几乎没有出现过裂痕，他可以说他一直以来都是很幸福的，所以这时候就形成了极为强烈的对比。在如今的情况下，只要他有一点点负面的情绪，就会被自己放得无限大。
    对此他毫无办法。
    他甚至怀疑过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想到自己可能会失败，失去所有，想到自己可能会失去这个孩子，想到因为以前的自以为是，险些离江曜而去……
    随后他想到了放弃。
    最为难过的时候，他甚至不想生下这个孩子，他怀疑自己的性别，生理构造，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那么轻易地就接受了这个孩子的存在，还那么爱他。
    一切都变得莫名其妙起来。
    那是一段极为难熬的日子。
    施沃兹经常会给他发信息，但由于担心辐射对孩子有影响，穆青桐基本上都处于关机状态，只会在每天的固定时间检查信箱。
    施沃兹给他发的大部分都是好玩的笑话，也会提到自己和达米安的生活，施沃兹告诉他达米安已经完成了第一期的手术，除掉了身上的文身，并且在心理医生的干预下，厌食的情况比刚开始好了很多，体重也慢慢地恢复了。只是他现在仍比以前消瘦太多，为了不让父母担心还不能回家。
    天气渐渐地热了起来，平均气温回升到了十度以上，不用时时刻刻都开着空调。
    穆青桐也换上了较为轻薄的衣物，只是这样一来他的肚子就完全遮不住了。之前他刻意隐瞒了这个事实，导致周围的邻居见到他肚子时非常惊讶，同时也对穆青桐的事情有些好奇。
    但出于对个人隐私的尊重，老人们也从来不过问孩子父亲的事情，只是平时生活上更为关心穆青桐了。
    江曜不在他身边的这段日子里，他又恢复了写日记的习惯，只是现在他记录的基本上都是自己身体的变化。
    日记中他从未倾诉过自己对江曜的思念，江曜这个人已经完全被他从日记中抹去了，仿佛他们真的已经分手了一般。
    而江曜与穆青桐见了最后一面之后，便紧锣密鼓地开始布置后续的工作，秘密地保护了穆青桐，构思后续的行动要怎样展开。在确保骗过赫尔曼的情况下，不伤害到穆青桐和孩子。这让他心力交瘁。
    而后临近期末，他回学校突击复习了两个星期，参加了期末考试，考出的成绩仍处于最前列。
    警卫队每天都在给他汇报穆青桐的情况，事无巨细一一罗列。
    穆青桐的脸色一天比一天差，到后来他想命令警卫队不需要给他看照片，只要每天汇报穆青桐都干了些什么就行。
    但准备开口的时候又反悔了，他必须要全方位的了解穆青桐的状态，万一他坚持不下去，得及时地去制止他，带他回来，告诉他不要去卧底了，他们再想别的办法去对付赫尔曼。
    但穆青桐始终在坚持着。
    每次当他以为穆青桐快受不了的时候，他总是挺了过去，然后情绪会好上一段时间。他不知道穆青桐是怎样去调节的，他的那种坚定让江曜十分震撼。
    从穆青桐走后，江曜在入睡之前忽然有了冥想的习惯，这令管家都想不通是为什么。
    他盘腿静静地坐在床上，全身心地放松，以极为安定的方式进入冥想的状态。
    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那个时候他的表情极为柔和，仿佛面对着他阔别已久的爱人一样。
    他始终没有给未来的小太子取大名，跟着穆青桐一起喊他亮亮，有时候他做梦会梦到他们三人在一起的场景。
    亮亮已经出生了，眉眼跟穆青桐一模一样，躺在婴儿床上蹬小腿，戳他一下还会对来人做鬼脸，哭起来的时候声音震耳欲聋。
    但在醒来之后，一切又变回了原来的那个样子，江曜躺在床上目光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一阵，随即才会起床。
    离生产的日子越来越近，穆青桐也变得越来越紧张，由于腿浮肿情况严重，他不得不买了一双比平时大一码的鞋子穿着。
    在26周之后，沉重的肚子压迫着他狭窄的盆骨，令他整个腰和下肢酸痛不已，而且根本无法缓解这样的症状。
    他躺在沙发上休息的时候会想，他怀孕只有28周的时间，但普通的女性却是40周，他28周已经非常难受了，完全想象不到40周要怎么熬。
    这又让他想到了自己的生母。
    穆青桐深呼吸一口气，打开了电视转移注意力，逼迫自己不要去思考这些令人难过的事情。
    在穆青桐情绪不太好的时候，亮亮通常会在他肚子里这里踢一下，那里戳一下的去和穆青桐玩互动。
    穆青桐把衣服掀起来，会看到自己的肚子突起一个圆圆的小鼓包，他用手指按下去，随后亮亮便动得更欢了。
    这时候他的动作已经十分有力，使劲踹一脚的话还会让穆青桐好久喘不气来，顶得他肚子特别疼。
    亮亮比普通的孩子更为活跃，只要外界有一点点动静他就会回应。
    穆青桐爱听轻音乐，晚上睡觉的时候会打开手环播放一阵，而亮亮就跟跳舞一样在他肚子里乱动，来回翻滚。
    穆青桐拿他没办法，实在难受了便默默威胁道，等生下了他以后一定揍死他。
    在穆青桐怀孕第27周，他准备去医院待产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他意想不到的事情。
    那天他正在超市购物，刷卡的时候发现提示了“非法操作”的字样，他以为是不小心把卡给消磁了，于是给施沃兹打了个电话，告诉他得补办一个。
    施沃兹却说是银行那边冻结了他的卡，用的挂失名义。
    施沃兹没有告诉他前因后果，但穆青桐稍微想了一会儿便明白了，他知道这是江曜的手笔。
    在这之前他跟江曜说，如果你要做什么阻挠我的事情，不用提前跟他商量，总之要想尽一切办法把他逼进绝路。
    江曜确实做得很绝，在他即将生产的时候断了他的经济来源。
    穆青桐没有办法，他自己的银1行卡上仅仅只有两千块钱，连手术的钱都不够。
    不过为了防止意外，他一开始就拿施沃兹的卡取了五千块现金出来。
    穆青桐不知道这够不够后面的住院费用，救济金证明他放在了赛德卡区的家里，一时间也不会享受到折扣。
    他揉了揉眉心，焦急地想着应对办法，随后给达米安打了个电话。
    达米安关机了。
    穆青桐深呼吸一口气，拿出了手环，调出了这个区域的地图，拿着纸笔在上面画了好几种路线，又想了一下每条路线大概的交通情况，然后再次核对了自己预产期的日子。
    他脑海中逐渐形成了一个非常大胆的想法。
    八天之后，穆青桐正在家里给保温杯灌热水，准备放在床头柜上随时喝，他刚刚弯下腰，一种失禁的感觉便突如其来。
    让他不免联想到了几个月以前差点流产那一回。
    那次同样也是一股股热流不断地涌出他的身体，黏腻一片。
    这回是羊水。
    穆青桐还未开始腹痛，他趁着这个档口赶紧扶着肚子走到了卧室，拿通讯器打了急救电话。
    “喂？”他尾音带着些许颤抖，内心是前所未有的紧张，“嗯，是的……我一个人在家……怀孕28周，羊水破了……我在南区第七大道雷德小区43号……唔……”
    穆青桐忽然闷哼了一声，他已经开始第一次宫缩，他瞪大了眼睛，急速喘气道：“开……开始阵痛了……麻烦快……快一些。”
    穆青桐从来没有那么疼过，他躺在床上，两腿岔开，不知道如何是好，那种疼痛一阵阵间歇性地袭来。
    亮亮在他肚子里不断地向下坠，穆青桐迷茫且恐惧地在床上呻1吟，他出了一身的汗，浸透了衣物，弄湿了枕头。
    他的双手撕扯着床单，仿佛那样可以减轻他现在的痛苦一样。
    但这并非是结束。
    十分钟后最近的一家大型医院赶到了这里，撞开他的门，动作飞快却井然有序地将他架上了救护车。
    穆青桐的神智还有些清醒，在疼痛减轻的间隙里回答了医生的一系列问题。
    穆青桐无法形容出那种痛楚，就像把他身体劈为了两半，从中间撕裂开来，在那过程中他几乎晕了过去。
    他听到他的骨头在逐渐裂开，发出“咔咔”的声响，他嘴唇被咬出了鲜血，甚至连牙龈都出现了血迹，因疼痛而发出的阵阵叫喊令他嘶声力竭。
    他嘶哑地喊着路斯恩，用仅存了一丝理智压住了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江曜两个字。
    王宫里，江曜在房间内咬着自己的手背，坐在床边一会儿，然后又站起来踱步一阵。从书架上拿了一本书下来，随便翻了翻，过了一会儿后才发现自己把书给拿倒了，又烦躁地扔在了桌上。
    穆青桐进手术室已经将近三个小时，他还没有从里面出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完全不知情。
    江曜深呼吸几次，发现自己的呼吸频率仍然是急促而紊乱的，完全无法调节过来。
    他坐在椅子上，不停地抖腿，手指在桌面上不停地点着，发出杂乱无章的敲击声。
    六小时后，突然响起的婴儿啼哭声结束了这场战役。
    穆青桐还处在昏迷中，无法看孩子第一眼，于是医生将孩子擦干净身体后放进了恒温箱观察。
    男婴，染色体xy，体重1300g，体长36cm。
    比普通的小孩儿稍微大了一号。
    当管家打开江曜卧室的门时，被王储惨白的脸色吓了一大跳，他的嘴唇没有一点血色，眼中布满了血丝，像生了一场大病一样。
    管家低着头，默默地走了进去，对他行了个礼，随即道：“恭喜殿下，小王子和穆先生都平安。”
    江曜顿时如虚脱般退了几步坐回了椅子上，似乎想拿手扶一下下巴，但却忘了这个动作怎么做，于是手在空中胡乱挥舞了一阵。
    过了一会儿又忽然笑了起来，眼底带着隐隐的水光。
    管家在他身后又行了个礼，微笑着退了出去。
    施沃兹和达米安同样在家里焦急地等待着结果，在医院上传了婴儿的资料后，施沃兹立刻建立了传输连接，将所有的数据下载下来，然后清除了记录。
    医院填的资料非常详尽，甚至还带了一张小婴儿的照片。
    皮肤红红的，眼睛紧紧地闭着，头发贴在头皮上看上去有些湿，一身毳毛还未褪去，像个小猴子。
    即使五官还没有长开，但嘴型已经能看出和江曜的一模一样。
    施沃兹从穆青桐进医院的那一刻就守着电脑，达米安在旁边陪着他，等了那么久之后终于有了结果。
    他激动地抱住了达米安，几乎落下了泪，嘴里一直在重复着，太好了，太好了……
    达米安拍着他的后背，小声说，等以后他们自己生一个。
    翌日，穆青桐悠悠转醒。
    小婴儿的发育情况良好，几小时后便适应了外界的温度，被抱出了恒温箱，放在了穆青桐旁边。
    穆青桐眼底一片青黑，浑身依旧无力，他侧过头看着身旁熟睡的儿子。
    婴儿的皮肤极其柔软，虽然他的体型已经偏大，但毕竟是28周的孩子，脑袋甚至没有穆青桐的拳头大，看上去小小的一团，眼睛眉毛皱在一起，小小的嘴巴一动一动的似乎想吃东西。
    穆青桐疲惫地微笑着伸出手，小婴儿的手无意识地蜷成一团，穆青桐将他的手指头轻轻拨开，将食指放入他的掌心。
    在儿子的手指头搭在他食指尖的那一刻，穆青桐的眼泪刷就下来了。
    欢迎来到这个世界，亮亮。
    欢迎来到这个世界，亮亮。

　　☆、第94章 chapter94

穆青桐仍然感觉四肢无力，下腹隐隐还有疼痛感，护士在给他量血压的时候告诉他这是正常的，两到三天后便会渐渐消失。
    他的肚子只比之前稍微小了一点，看上去还是很大，在生产之前穆青桐就查过资料，里面写着要过一段时间才会慢慢恢复。
    护士给他绑了收腹带，憋得他有些难受，但想到能帮自己快些恢复体形只能忍耐下去。
    醒来之后他提交了医疗救济的申请，负责人正在核实，由于他和孩子都非常健康，三天后便能出院。
    由于亮亮实在太小了，所以直至穆青桐醒来，护士都没喂他东西吃，只给他喝了一丁点儿糖水，说得等24小时后才能调奶粉。
    穆青桐很少抱孩子，而且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么小的婴儿，以前接触到的孩子基本上都是几岁大的，抱着他们毫无压力。
    可亮亮闭着眼睛躺在他旁边，他却像有种本能一般，慢慢地抱起了他，让他靠着自己。
    亮亮额头上全是为褪去的毳毛，脸上毛绒绒的，根本分不清眉毛在哪里，眼睛和鼻子还看不出哪里有和双亲相像的地方，但轮廓却是极为典型的西方小孩儿，没遗传到一丁点穆青桐的亚裔特征。
    对此穆青桐不免有些遗憾，他想到江曜之前跟他说，希望这小子能长得像他，但现在亮亮一出生，这种面相让江曜的愿望完全落空了。
    不知道江曜看到一个缩小版的自己会有何感想？穆青桐笑着轻轻戳了一下亮亮的嘴角，亮亮还是闭着眼睛没有醒来，但嘴一被碰到立刻嘟了起来歪向被碰到的那边，露出了红红的小舌尖在不停地动。
    反应这么快？穆青桐又换了一边戳了几下。
    亮亮马上改变了嘟嘴的方向，扭着向另一边去了，异常执着地以为戳他的东西是吃的。
    穆青桐：“！！！”
    穆青桐简直要被他儿子萌化了，又连续换着边戳了他几下，亮亮即使一直都没有睁开眼睛，但每一次都配合了穆青桐，跟着他戳的地方努嘴。
    “亮亮，亮亮？”穆青桐试探着喊他名字。
    但亮亮没给他任何回应，仍旧闭着眼睛睡着。
    “亮亮？”穆青桐这回稍微加大了一点声音。
    亮亮还是不理他。
    穆青桐：“……”
    这时候护士刚好进来，对穆青桐道：“他还听不见声音，你叫他没用的。”
    “啊？”穆青桐有点意外，愣了一下才道，“这样啊……”
    “你可以多抱抱他，新生儿喜欢和成人肢体接触，而且他能分辨出你身上的气味。”护士笑着道，“跟他接触得越多他会越喜欢你。”
    “真的？”穆青桐捋下了亮亮厚厚的袖子，露出他那只肉嘟嘟的迷你小拳头，小手指头紧紧地攥成一团没有分开，手腕处胖出了一道深深的褶皱，小胳膊还没穆青桐的手指粗。
    穆青桐轻轻地掰开他的手指，亮亮非常顺从地摊开了手掌，把手搭在穆青桐的手指上。
    他的手指长度还不能把穆青桐的食指完全握住，穆青桐用指腹戳了戳亮亮柔软的手心，亮亮也是毫无反应。
    穆青桐戳了他一会儿后收回了手指头，发现亮亮的手掌还是摊开的，举在空中一动不动，和刚才的姿势一模一样。
    穆青桐：“……”
    穆青桐伸手重新将儿子的手掌合起来攥成拳状，亮亮的手软到如同没有骨头般，任由穆青桐摆布，做任何动作。
    穆青桐：“！！！”
    儿子什么的，真是太好玩了……
    穆青桐一边抱着儿子，一边拿着通讯器给他一连拍了好几十张照片，还录下了他噘嘴的小视频，随即储存到了自己的信箱里。
    亚尔城，公寓。
    “兔子，有新邮件提醒。”达米安听到了系统发出的提示音。
    “嗯？”施沃兹昨天睡得太晚，导致今天没按时起床，被达米安喊了一声后才揉了揉眼睛坐起身，将电脑搬到面前，查看邮件。
    然后。
    “啊啊啊啊啊！！！”施沃兹看到之后立刻喊了出来。
    达米安吓了一跳，赶紧问：“怎么了？”
    “是亮亮！”施沃兹惊喜地指着电脑屏幕，对着达米安勾手，“快快快过来看！”
    达米安凑过去靠着施沃兹，屏幕上正播放着亮亮刚好睁眼的视频，眼神仍然有些呆滞，但眼珠乌黑清澈，看上去特别漂亮，他眨了几下眼睛后，头又垂了下去，靠在穆青桐胸膛上睡了。
    施沃兹把这一段重复播放了好几回，他一直捂着自己的嘴，舍不得关闭播放器。
    “好像比昨天长得好看些了。”达米安道，“不过眼睛还是有点肿肿的，你觉得呢？”
    “他当然好看啦。”施沃兹理所当然道，“你看他长得好、好像老大呀……我再给你重播一遍，你看他睁、睁眼睛的那一段……噢，我给你找、找老大小时候的照片，你比比……”
    王宫。
    江曜已经平复了情绪，眉头紧锁在一起，面无表情地坐在办公桌前，查阅施沃兹给他转发过来的照片和视频。
    他与施沃兹一样，把小视频重复播放了一遍又一遍，但是全然没有施沃兹的那种溢于言表的兴奋，反而越看脸越黑。
    这小电灯泡长得一点都不像穆青桐。
    浑身红红的，皮肤只比昨天稍微平滑了一些，看上去还是皱巴巴的，眼睛仍有些浮肿，看不见眉毛，却又跟个小毛孩一样……
    江曜一脸嫌弃，觉得烦死了。
    医院。
    穆青桐抱着儿子下了床，站在窗边呼吸新鲜空气，室内空调开得足，亮亮一直在呼呼大睡。
    二人间的病房起先只有穆青桐一人，在第二天下午的时候又来了一名产夫，看上去比穆青桐大了好几岁。
    那是个红发男人，个子比穆青桐稍微高一些，穆青桐听到他家人喊他哈里斯。
    哈里斯住进来之后病房顿时热闹了起来，各种人为他跑上跑下，还有很多人来看宝宝。由于他们都是xy，所以生出来的宝宝都特别小，比一般的新生儿更为脆弱。
    哈里斯没有像穆青桐一样昏迷过去，一直保持着清醒，只是浑身无力。
    穆青桐对着他笑了笑，哈里斯看上去极为疲惫，只是微微点头致意，说不出一句话。
    “你好。”一直陪在哈里斯身边的男人对穆青桐打招呼，自我介绍道，“雷克斯。”
    “你好，我叫穆青桐。”穆青桐说，随后他抱着儿子走到床边躺回去。
    “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吗？”雷克斯问。
    “嗯。”穆青桐回避了他略带关切的目光，低头看依然在自己胸前睡着的亮亮，过了一会儿接着道，“他另一个爸爸前几个月参加了中部地区的战役，现在……”
    “……”
    穆青桐没有接着说下去，病房中诡异地沉默了一阵，雷克斯才道：“我很遗憾……”
    “没关系。”穆青桐说，“我很爱他另一个爸爸，这小子跟他长得特别像。”
    “你给他取名字了吗？”雷克斯问。
    “小名叫亮亮，大名还没确定呢，反正不着急。”穆青桐说着，又戳了戳儿子软软的小脸，“你也不急，对吧，亮亮？”
    “小孩子就一直这么睡？”雷克斯看了一眼自家孩子，又看了看穆青桐的。
    “嗯，没怎么醒来过，挺好玩儿的。”穆青桐笑着道，“怎么吵都不醒，刚喂了两毫升奶，立马又睡了，待会儿得摇他起来再喂一次。”
    “是男孩儿么？”雷克斯问道。
    “嗯，染色体是xy的，你们的呢？”
    “是女孩子。”雷克斯拿毛巾擦了擦哈里斯额头渗出的汗珠，一脸温柔地说。
    “真好。”穆青桐由衷道。
    雷克斯念及穆青桐只有一个人，在他们后面的交谈中得知穆青桐的妈妈还在医院救治，顿时非常同情他的遭遇，接下来的两天非常照顾他。
    哈里斯也非常健谈，恢复过来后一直在和穆青桐聊天。
    穆青桐出于职业习惯，三言两语套出了雷克斯和哈里斯两人的职业，前者是公司的中层员工，后者是教师，两人组成了一个非常普通却温馨的家庭。
    双方的家人都很和善，尤其是雷克斯的母亲，由于她没有工作，所以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在哈里斯身边忙上忙下。
    穆青桐不否认他有些羡慕哈里斯，但看到亮亮熟睡的样子又觉得自己的一切努力都是值得的。
    不知道他和江曜的未来会怎样……
    穆青桐打断自己的思绪，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事情。
    亮亮软软的小脸一直贴在他胸膛上，觉得有些饿了会无意识地用小嘴吮吸他的皮肤，弄得穆青桐痒痒的，只好用小奶瓶喂他一些婴儿奶粉。
    江曜现在应该已经收到亮亮的照片了，他给这小子取了名字么？
    穆青桐拨弄着亮亮的小手指，思绪又飘到了另一处，江曜会对他采取什么样的措施？
    亮亮忽然睁开了眼睛，又打了个哈欠，小小的鼻孔一下子被撑大，随后砸吧几下嘴，睡眼惺忪地看着穆青桐的下巴。
    穆青桐：“……”
    “亮亮？”穆青桐低头用脸去蹭他的脸，“我是爸爸，你看得见我吗？”
    亮亮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
    穆青桐半坐在床上，蜷起膝盖，把亮亮放在上面，然后拉住他的小手摇了几下：“亮亮？”
    亮亮嘴唇微张，伸出小舌尖放在上面。
    穆青桐一手扶着他，另一只手弹了他下嘴唇一下。
    亮亮顿时瘪起嘴，眉毛眼睛皱成一团，变成了愁眉苦脸的表情。
    穆青桐笑出来，又把他搂进怀里，轻轻拍打他的后背：“逗你玩儿呢……爸爸喂你喝奶粉好不好？”
    “你儿子真可爱。”哈里斯道。
    “你们家孩子也是呀。”穆青桐刚把奶瓶放在亮亮面前，亮亮闻到奶香，立刻就噘起嘴寻找食物，小胳膊不停地扭动着，小腿也在乱蹬，穆青桐赶紧说，“你慢点，你慢点，都是你的，别急啊，慢点喝……”
    “他胃口好大。”
    “嗯。”穆青桐点头道，“护士都说他特别能吃，他生下来的时候个头比一般的孩子也大一些，有1300g。”
    “我女儿就1170g，比你儿子小多了。”哈里斯道，随即他叹了口气，说，“其实我有点担心。”
    穆青桐怕亮亮喝得太多呛着，把奶瓶稍微往外挪了一点，然后道：“担心什么？”
    “男孩子和女孩子的教育是不一样的，我有点担心教不好她……”哈里斯表情有些忧虑，“我和雷克斯两个人毕竟都是男的，可能很多方面都没法考虑得那么仔细，我也担心她长大了会跟我们两个有距离感，不太愿意跟我们交流……”
    “可你不是老师吗？”
    “对，我是中学老师。”哈里斯说，“对孩子的教育其实很大一部分取决于家庭，在学校只能起辅助作用，一个孩子的性格形成，他的价值观，人生观基本上是被父母影响的……我只是担心我会做得不好。”
    “你已经很好了。”穆青桐安慰他说，“你女儿会很快乐地长大的。”
    “谢谢……”哈里斯客气道，继而又问穆青桐说，“你今后打算怎么办？”
    “我啊？”正当穆青桐在思考的时候，亮亮已经把调好的奶粉喝得精光，穆青桐赶紧拿纸巾把他嘴角擦干净，拍了拍他的背哄着他休息。
    “政府救济金挺高的，能撑一段时间。”穆青桐说，“我妈的住院费用可以减免70%，还有我老公留下来的那笔钱，所以目前我手里还是比较宽裕的。”
    “不，我是说……你就打算一个人这么过下去么？”
    穆青桐沉默下来。
    “你才19岁，我最大的学生和你年纪差不多。你一个人带孩子的话压力太大了，而且单亲家庭对他的成长不好。”
    “再说吧……”穆青桐道，“我跟他父亲分开没多久，暂时没有这方面的想法，反正他还小，过几年考虑这个问题也不迟。”
    哈里斯叹了口气，说：“最好要在他形成清晰的记忆之前做好决定。”
    “嗯，谢谢。”
    莫名其妙被“牺牲”的江曜在王宫打了个喷嚏，疑惑地搓了搓鼻子，继续工作。
    两人正说着话，亮亮忽然大哭起来。
    穆青桐有些手足无措按下呼叫按钮，一边道：“怎么了，怎么了？”
    护士闻声赶来，抱起亮亮检查一阵。
    尿布上一滩墨绿色的粪便。
    穆青桐：“……”
    穆青桐无语道：“刚吃完就拉，你消化够快啊。”
    哈里斯捂着嘴偷笑。
    三天后穆青桐身体恢复得不错，看上去只是脸色比较苍白，肚子也小了不少，于是办理了出院手续。
    加上减免的费用，这次住院穆青桐只花了一千出头，他手里还有五千多块钱。婴幼儿的衣物和食品之前已经添置了一部分，房租他也是一次性付了半年的，所以他还能撑两个多月的时间。
    出院的时候他和哈里斯夫夫二人互相留了联系方式，哈里斯说如果需要帮忙的话尽管打电话找他。
    穆青桐点头道谢。
    照顾孩子并未让穆青桐觉得太累，总体来说亮亮非常听话，很少在半夜哭闹，吵穆青桐休息。只是胃口特别大，个头也在一直飞长，一路赶超同龄的婴儿，体重增长的数据远远超过了平均水平。
    穆青桐怀疑这是江曜的基因在作祟，也不知道这小子今后能长成什么样子。
    他每天都给亮亮拍很多照片和视频，然后通通存进了邮箱的草稿箱里，施沃兹一刷新就会收到提醒，然后下载附件。
    这样一来就不会留下任何痕迹，连施沃兹都无法将删除的数据恢复回来。
    而施沃兹则会第一时间给文件加密然后发给江曜，统一存下来。
    穆青桐买了一张可以推着走的婴儿床，但晚上从来没有把亮亮放进去睡过。
    据医生说婴儿的嗅觉比较灵敏，能分辨出经常和他在一起的人的气味，多和他一起睡能促进感情。
    但亮亮则喜欢穆青桐一直抱着他，用小脸贴在他的胸口，一只小手也搭在上面，只要这样没一会儿就能睡着。所以每天晚上当穆青桐将亮亮包得严严实实的，放在自己身边时，那小子仿佛知道自己是睡在床上一样，顿时嚎啕大哭起来，声音吵得穆青桐脑仁疼。
    穆青桐没办法，只得每天晚上睡觉之前先抱着他，拍着他的后背哄他一阵，待他睡着了才把他放下去。
    黏人程度跟江曜是一样一样的。
    亮亮浑身红红的皮肤在几天后逐渐变得白皙，皱巴巴的样子也几乎看不到了，醒来的时间稍微长了一些。
    穆青桐特地买了个铃铛挂在婴儿床上，没事的时候就拍一拍，虽然亮亮对外界的反应仍有些呆滞，但一周后已经能够随着响铃的声音慢慢躺着偏头。
    亮亮除了蹬蹬小胳膊小腿之外什么也不会，为了给他活动肌肉，穆青桐每天都会给他按摩，用两根手指头轻轻地从上往下捏他肉呼呼的四肢。
    亮亮对穆青桐的这种爱抚特别喜欢，每回都闭着眼睛弯成新月状，嘴角上扬，嘴巴长得大大的，无声地笑。这时候穆青桐则会轻轻地抚摸他圆滚滚的小肚子和小胸脯，然后亮亮又是一阵高兴的乱蹬。
    由于对亮亮的食量估计错误，穆青桐之前储备的奶粉很快见了底，他不得不抱着亮亮上街去采购。
    出院那时候亮亮还在睡觉，途中一直闭着眼睛，而这次穆青桐带他出去，则是他第一次去外面的世界。
    即使他还看不清外界，但似乎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到了一个比家里大得多的空间，于是非常兴奋，小手不停地在穆青桐肩膀上乱打，好半天都不睡觉。穆青桐拿他没办法，只能由着他闹。
    穆青桐的钱包里有一张江曜小时候的黑白照，在亮亮的五官稍微长开一点后，他拿着两人小时候的面相对比了一阵。
    突然又想起了去年他在学校研究赫尔曼的档案时，江曜调侃他的那句话。
    当时他说小太子很可爱，江曜说真这么喜欢就自己生一个。
    然后他现在真的生了个跟照片长得几乎一样的小孩儿。
    穆青桐依然觉得这一切发生得有些玄幻，跟做梦一样难以置信。
    眨眼间，他来这个世界已经有两年了，前一年他还在无尽的焦虑中逐渐变得绝望，后一年居然跟坐火箭一样结婚生子了……他跟江曜也算了结婚了吧。
    一年以前他完全没有预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他在这个毫无归属感的国家，拥有了自己的朋友，找到了自己一生的归宿，解开了一系列的谜题，并且心甘情愿地为了这个国家的君主效忠。
    世事难料。穆青桐忽然想到了这句话。
    “来，亮亮，爸爸抱……”穆青桐把自己的语速控制得极慢，非常耐心地对着亮亮说道。
    亮亮挥舞着手臂，笑得非常开心，穆青桐一把抱起他，亮亮立刻环住了他的脖子，用牙龈碰着他的皮肤，还伸出小舌头舔。
    穆青桐摸了一把他的后脑勺，抱着他轻轻地拍打着，给他哼着小调。
    他抱着亮亮慢慢走到窗边，亲了一下他软乎乎的小脸。
    小孩子对音乐有天生的热爱，穆青桐哼着哼着亮亮就会变得困倦，砸吧几下嘴，小手搭在穆青桐锁骨上，靠着他的肩很快沉睡，嘴角还会很自然地上扬。
    警卫队的队员躲在暗处用长焦镜头拍摄着这些画面，几乎直播给了江曜。
    江曜每天处理完工作上的事情后，就会躲在卧室一个个打开这些拍下来的视频文件，不厌其烦地观看了一遍又一遍。
    江曜瞪着屏幕上安睡的亮亮，忽然特别想揍他两巴掌。
    穆青桐抱着亮亮几乎就没有放下的时候，江曜黑着脸，完全不否认自己在嫉妒这小子，他跟穆青桐都认识了这么久了，从来都没见过穆青桐那么温柔细心地对他过。
    这小子……
    真是烦死了这小电灯泡。

　　☆、第95章 chapter95

虽然亮亮每周的成长数值都超过标准一大截，但穆青桐并未发现他有肥胖的现象，身长一直和体重成正比。
    家里的奶粉消耗得特别快，而且婴幼儿奶粉价格偏高，奶粉钱在穆青桐每天的开销里占了一大半，五千块没多久就花了一半。
    一个月后亮亮已经彻底长开了，变得白白净净的，周围的邻居都非常喜欢他，老头老太太们经常逗他玩。
    而亮亮则一点不怕生，甚至有些人来疯，越多人逗他他就越开心，经常“咯咯”笑，然后流得衣襟上全是口水。
    “亮亮！”穆青桐的声音里透出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他才离开一会儿去厨房调牛奶，亮亮又把拇指塞进嘴里吮吸起来，口水“吧嗒吧嗒”流。
    亮亮见穆青桐来了，摇头晃脑傻傻地对着他笑。
    穆青桐：“……”
    穆青桐叹口气，把扎在他领口的小毛巾扯下来，擦干净他下巴处的口水。
    “你这小王八蛋……诶，别扯。”
    亮亮忽然对擦他脸的毛巾感兴趣了，一下子伸出手攥住了它，然后又笑了起来。
    穆青桐摇了摇头，默默地将他的小指头一个个掰开，“以后不要吃手啊，知道吗？”
    亮亮听不懂穆青桐的话，伸出小爪子，一把攥住了他的无名指。
    穆青桐：“怎么啦？”
    亮亮张着嘴巴看着他笑，手指头不断换着花样地去抓穆青桐的手。
    穆青桐点了一下他的小鼻头。
    医生给亮亮做了体检，所有指标都显示他的发育比一般孩子要快得多，不仅是肢体还是大脑智力，都甩出其他刚出生的孩子一大截。
    医生说穆青桐带孩子有一手，穆青桐则道这应该是遗传他另一个爸爸的，基因比较优秀。
    亮亮在一般情况下很少哭，醒来的时候基本上都在笑，这一点和江曜相反，江曜就连小时候照相都是面瘫的样子。
    大约是穆青桐平日休息很有规律，所以他的生物钟也比较准时，几乎没有半夜惊醒的情况，只有两三次肚子饿狠了才嗷两声吵醒穆青桐，让他帮自己去调奶粉喝。
    孩子带得越久就越像跟他有心电感应一样，尽管亮亮连话都不会说，但只要他“啊啊”一下，穆青桐差不多就明白他想要什么了，和刚开始带他的时候完全不同。
    而亮亮喜欢趴在穆青桐身上睡觉的习惯一直没改过来，穆青桐咨询过医生，医生说是宝宝没有安全感的表现，等他再大一点，三四个月之后必须要慢慢锻炼他在床上睡觉，更有助于骨骼发育。
    一个月后。
    亮亮从婴儿床里睁开眼，嗅了半天没闻到穆青桐身上的气味，脑袋转了转，身子不停地扭动着，终于发现自己没有被穆青桐抱着，立马大哭起来。
    穆青桐还在厨房熬汤喝，听闻儿子哭声立刻跑到了卧室，俯身轻轻拍打他的胳膊。
    亮亮哭得直打嗝，还吹了个鼻涕泡泡，鼓得越来越大，最后破了糊了满嘴都是鼻涕。
    穆青桐哭笑不得的给他擦干净，无奈道：“亮亮，你说你长大了会不会变成个小跟屁虫啊？”
    见穆青桐来到他身边了，亮亮才放心地打了最后两个嗝，逐渐止住了哭声。
    穆青桐一只手几乎盖住他的上半身，用指腹慢慢地抚摸着他鼓鼓的小肚子和胸膛安慰他。
    亮亮伸长了肉肉的胳膊挥舞一阵让穆青桐抱他。
    穆青桐：“……”
    穆青桐起身欲走，亮亮示意了半天没有回应，又瘪嘴酝酿哭，表情转变极快。
    穆青桐：“……”
    “你啊……”穆青桐只好伸手抱起他，拖着他的屁股轻轻拍了两巴掌，“小兔崽子。”
    熟悉而富有安全感的气息瞬间笼罩了亮亮，他心满意足地把手搭在穆青桐的锁骨上嘴巴微张，口水就这么滴出来，弄湿了穆青桐的衣领。
    “亮亮饿不饿啊？”穆青桐贴着他的脸问道，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距离上次喂奶已经有两个多小时，这小子差不多该饿了。
    于是走到厨房单手给他调好了奶粉，熟练地塞进他嘴里，下意识道：“慢点儿喝啊，没人跟你抢……”
    “嗝——”亮亮明显对穆青桐的话充耳不闻，一下子喝得太急，打了一个嗝后把刚刚喝下去的奶全吐了出来，弄得穆青桐一身奶味。
    穆青桐：“……”
    他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将亮亮翻了个身，拍打着他的后背防止牛奶呛进肺里，无语道：“你上辈子是饿死的吗？”
    亮亮又笑起来，抓着穆青桐的衣服不撒手，用还沾着几滴牛奶的胖嘟嘟小脸贴在他胸膛上撒娇，嘴巴还做着吮吸的动作执着地要奶喝。
    穆青桐对他这副样子没一点抵抗力，宠溺道：“这一回你慢喝一点啊，亮亮乖……”
    在亮亮喝奶的时候，穆青桐抬头望了一下外面。
    窗外是死一般的寂静，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里洒下，在地面形成一个个光斑。街上没有行人，就连平日里停在路灯下的车也没了踪影。
    穆青桐觉得有些奇怪，蹙眉侧头闭上眼睛仔细聆听了一阵。
    除了亮亮喝奶的细微吞咽声外什么也没有。
    穆青桐警惕地站了起来，抱着亮亮轻手轻脚地来到卧室。
    亮亮喝完了奶，从嘴角处溢出了两滴挂在下巴上，砸吧两下嘴，然后继续挂在穆青桐身上准备例行撒娇。
    穆青桐拿毛巾擦了擦，柔声道：“你先躺一会儿，爸爸换件衣服好吗？你刚刚把爸爸的衣服弄脏了。”
    亮亮眨了眨眼睛，迷茫地看着穆青桐。
    穆青桐把他轻轻地放在了婴儿床里，蹲下1身慢慢地将它摇下去，与床齐平。
    随即他脱下了自己的外套，换上了一件防弹马甲。
    亮亮有一会儿没见到穆青桐在身边，马上不知所措地蹬腿，小声地“啊啊”两下去吸引他的注意力。
    穆青桐再次抱起他，亲了一下他的脸以表安抚：“听话啊，爸爸一会儿就回来。”
    他将婴儿床藏在大床和墙壁的缝隙中，床腿已经被他全部收了起来，扫一眼过去几乎发现不了婴儿床的踪迹，形成了一个极为优良的掩体。
    抽屉里放着一把手槍，里面还有六十三发子弹。
    穆青桐很快组装好了武器，安好了子弹，将弹夹拍了进去，几乎是在那一瞬间就上好了膛，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穆青桐又走到婴儿床旁边，俯身亲了他一下：“稍微等一下爸爸好吗？”
    亮亮举起小手拍了一下他的脸。
    穆青桐顺势亲了一下他软软的小手心。
    现在是下午四点多，今天阳光不错，按照惯例，周围的老头老太太们都出来晒晒太阳，下棋聊天。
    但今天的情况看上去有点特殊。
    周围太安静了，除了他们是被人特地遣散的之外，穆青桐再也想不到有其他可能。
    在不知不觉中，他和亮亮两个人已经陷在了包围圈里。
    顾及亮亮的安危，穆青桐不敢离开太远，他手里拿着枪，凝神注意着周围的一切动静。
    安静得太诡异了。
    穆青桐靠在墙上，干脆闭上了眼睛去感受，他微微侧头，忽然听到四点钟方向传来极其轻微的沙沙声，他当机立断对准那个方向扣动了扳机，“嗖”地一声打出了第一发子弹！
    这发子弹打出后顷刻间撕裂了这静止的空间，玻璃应声而碎，散落了一地。
    紧接着，一名穿着黑色紧身衣的蒙面壮汉用绳索荡了进来！
    穆青桐对着他连续打出了几发子弹，但几乎在同时，大门被人从外面用钥匙打开，涌进了一大批衣着相同的男人。
    穆青桐大惊失色，对准他们连续开槍，但子弹打在他们的头部准确无误地卡在了头盔上。
    手槍里只有七发子弹，穆青桐一边往后退一边换了新弹夹，重新对着冲进来的人开枪。
    他们无一例外地穿上了防弹衣，在这极短的时间内，穆青桐分别试着击中他们的大腿、胸膛，胳膊，可击向这些部位通通无济于事，那身黑衣正是他们的加厚防弹服，只能暂时阻止他们前进，绝构不成致命伤。
    突如其来的巨大声响吵到了亮亮，他被这陌生的动静吓得哇哇大哭。
    穆青桐心急如焚，偏偏毫无办法，很快抵在了卧室门口。
    他们为什么不进攻？穆青桐不明白。
    倏然卧室的玻璃发出“砰”地一声响，穆青桐即刻向后看去，一名黑衣人调着绳索正在用脚撞击着窗户玻璃。
    穆青桐：“……”
    为了防止意外发生，穆青桐在搬进来的时候特地将窗户的玻璃换成了防弹的，单纯地用脚踹绝对踹不开。
    要怎么办，他们是冲着什么来的？
    穆青桐又换了一个弹夹，把门关上，然后跳上了床，用枪对着门口。
    迄今为止这些黑衣人都没有朝他开过一槍，难道他们不想让自己受伤么？
    “砰——”黑衣人的双脚撞在玻璃上，整个墙面都开始摇晃起来。
    穆青桐呼吸急促，亮亮哭得撕心裂肺，在这巨大的响动里陷入了无尽的恐惧中，不明白为什么这次穆青桐还不过去抱他。
    如果没有亮亮，也许他还会有希望冲出去，但亮亮在这里，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离开，这场战斗他必输无疑。
    铺天盖地地绝望压得穆青桐几乎喘不过气来，他用槍对着门口，等那些黑衣人开门。
    忽然窗外的黑衣人停止了撞击，穆青桐意识到不妙，转头一看，那人已经换了装备，拿出了切割机准备割开窗户。
    穆青桐：“……”
    到底会是谁？
    在他生下亮亮将近三个月后突然袭击，还遣散了周围所有的居民，怕他受伤不朝他开一枪，只是潜进了他的家里……
    这些人到底要干什么？
    亮亮一直在哭，几乎是嘶声力竭了，穆青桐心疼地回过头看了他一眼，这时突然间卧室的门被人撞开了！
    他瞬间扣下扳机！
    “嗖——”
    子弹打进了墙体，黑衣人破门而入，穆青桐紧接着打出了第二槍、第三槍！
    刚开始进来的人被他打中防弹衣，被冲力击在了墙上，七发子弹总是一下子被打得一干二净，穆青桐恨不得他现在有一把冲锋槍。
    而在他换弹夹的时候，窗户已经被锯了个圆圆的小口子出来。
    穆青桐看着那个窟窿，还未举起槍，在门口的黑衣人就对着他的腿扣下了扳机，一枚特制的子弹扎了进去！
    麻醉药倏然被推进了他的肌肉，药水一下子散开，他的腿登时就没了知觉，当即单膝跪了下去。
    而后第二发麻醉剂被射了出来，擦着他的防弹背心边缘，注射进了他的大腿根。
    “唔……”
    门外的黑衣人一拥而入，冲到床上，将他拖了下来，直接扔在地上，随后又给他打了一针。
    这下子穆青桐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三支大剂量的麻醉药让他的视觉和听觉都渐渐模糊，连亮亮的哭声都听不真切了。
    但他的心仿佛被狠狠地捅了一刀子，他想站起来反抗，但黑衣人的脚踩在他的背上，他连抬头的力气都没了。
    蒙面的黑衣人低头，静静地与他对视。
    迷迷糊糊中，穆青桐觉得这个人的眼睛有些面熟。
    穆青桐艰难地睁开眼睛，眼睁睁地看着亮亮从婴儿床里被抱出来，小腿一直在乱蹬，嘴巴张得大大的嚎啕大哭，小脸憋得通红一片。
    穆青桐瞬间就落下了泪，亮亮要被带走了。
    他们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带走亮亮？
    他们会对亮亮做什么……
    黑衣人用亮亮婴儿床里的小被子将他包起来，捂得严严实实的，就露个脑袋在外面，捏住了他的小手让他不要乱动。
    亮亮哭得喘不过气，哭声已经渐渐微弱了下去，忽然打了一个嗝，把刚刚喝下去的奶呕了出来。
    黑衣人似乎被他吓了一跳，赶紧抱着他出了卧室。
    亮亮……穆青桐眼前阵阵发黑，四肢越来越无力，似乎脱离了大脑的掌控，但在亮亮被抱出卧室的那一刻，他却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量，瞬间挣扎着用手肘撑着自己的身体要站起来。
    但踩在他后背的脚骤然用了力，一下子又把他给踩了下去。
    “唔……”穆青桐痛苦地呻吟了一声，随即便是绝望的哀嚎。
    他儿子被带走了。
    踩着他的人又俯下1身，与他对视一阵，掰开了他的眼皮观察了一下，似乎在确定药效发挥得如何了。
    几分钟后黑衣人撤出了卧室，临走的时候还不忘带走了穆青桐的槍。
    穆青桐趴在地上，地毯早被他的眼泪给浸湿，他动也不能动地一直维持着原有的姿势，后背上还有两个明显的脚印。
    他强撑着不让自己闭眼，但三支麻醉剂的强度却让他无法保持清醒，在黑衣人走后五分钟，他终于昏迷了过去。
    在失去意识前，与他对视的黑衣人的双眼再次在他眼前浮现。
    那双眼睛极为熟悉，虽然没见过他几次，但在几个月前令他印象深刻。
    是j7。
    皇家警卫队。
    室外。
    “快快快！呛奶了！”亨利大喊道，“医生呢！医生——”
    几名医生匆忙地从车上下来，从亨利手上接过亮亮，开始做紧急抢救。
    j7拿着通讯器拨出了电话。
    “殿下，搞定了……”j7看了平房一眼，“嗯，按照您的指示，三针麻醉放倒……现在小太子有点呛奶，随行的医生正在救治。”
    j7停顿了一会儿又道：“是，殿下。”
    他挂了电话后，对医生道：“搞完了马上回王宫，不能耽搁，殿下已经下了命令。”
    医生赶紧点了点头。
    亮亮呛奶的情况并不严重，只是哭得太厉害有些缺氧，让医生忙活了半天。
    不管医生怎么安抚他，他依然不肯停止哭泣，好像知道穆青桐人还倒在卧室里一样，只是他的哭声从撕心裂肺逐渐转为小声抽泣，脸还是通红的，鼻涕眼泪糊了一脸，上面还粘着一部分白色的奶渍。
    车开出去老远之后，亮亮的眼泪还是止不住，小小的身躯害怕地颤抖着，让人看了十分心疼。
    “怎么还在哭？”j7小声皱眉问道。
    医生叹了口气，说：“他在害怕，周围没有他熟悉的气味，也没有他熟悉的人。”
    “那他见到殿下会好吗？”
    医生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确定……他和殿下没有建立过任何感情，这三个月的时间基本上都是和穆先生相处的。”
    j7没有任何带孩子的经验，只能沉默不语，默默地祈祷着父子天性，希望亮亮见到殿下能够缓过来。
    “你们出来的时候有没有拿穆先生的外套？”医生忽然问。
    j7一愣。
    随后有队员道：“我记得拿了！”
    “快给我。”医生赶紧伸手接过，用穆青桐的外套盖住了亮亮，然后抱着他轻轻地摇晃。
    亮亮哭着哭着，忽然闻到熟悉的奶香，终于渐渐安静了写下来，闭着眼睛间歇地抽泣两声，最终止住了哭。
    车里的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这个时间段并非是交通高峰期，一路上几乎畅行无阻，亮亮哭得有些虚脱了，被穆青桐外套包着，很快睡了过去。
    安抚好小太子后，亨利小声询问队员的受伤情况，穆青桐的枪法他早就领教过，一向快、准、狠。
    为了防止队员受伤，他们特地穿上了新研制出的防弹衣型号，即使行动不便，但能确保绝对安全。
    随即队员们纷纷做了手势，告诉亨利说自己并无大碍。
    江曜焦急地在王宫里等待着队员们回来，他的心情极为复杂。
    一方面他马上就能见到自己的儿子，另一方面，穆青桐却还昏迷在租的房子里没有清醒，如此大剂量的麻醉对他身体会造成什么影响？
    这个计划是他布置了很久才实施的，为了今天这一步，他特地让装备部研制了这一款新型的防弹衣，又提前制定了一系列的计划。
    穆青桐刚刚生产完，身体不会再短时间内恢复到原先的水平，任何袭击带给他的伤害都可能是平时的数倍。
    但他们不能拖得太久，时间一长便会露馅。
    所以江曜绞尽脑汁地想了半天，最终决定在亮亮快要三个月的时候让警卫队去把孩子抢过来。
    让穆青桐真正地一无所有，把他逼进绝路。
    这场戏不知道能不能骗过赫尔曼。
    为了确保没有表演痕迹，穆青桐之前就跟他说过，如果他有了什么计划，不必跟他打招呼，只要他稍微知情一点，反应就不会达到最自然的效果。
    江曜目光凝重地坐在窗边，望着繁华的亚尔城，心绪繁杂不能平静。
    论对自己狠的程度，穆青桐无疑是最厉害的之一。
    约莫等了半个小时，警卫队的车匆匆从秘密通道开进了王宫。
    亨利抱着亮亮不敢走得太快，生怕惊扰到他的睡眠。
    江曜把卧室门大大地敞开着，迎接他儿子的到来。
    江曜绝对没想到他见到自己儿子的第一面，就是这小子布了满脸已经干涸的鼻涕的样子，周围还有一部分脏兮兮的奶渍。
    江曜：“……”
    他身上还盖着穆青桐的外套，管家把他轻轻放在了床上，江曜跟着他过去。
    睡梦中的亮亮又在蠕动小嘴，小舌尖在下嘴唇上面一舔一舔的。
    管家拿了温热的湿毛巾过来，江曜皱眉问：“现在给他擦脸会不会弄醒他？”
    管家摇了摇头，小声说：“慢慢地擦，不会醒的。”
    由于他也是被管家带大的，所以在这方面管家的经验比他丰富得多，他不好插话。
    趁着管家给儿子擦脸的时候，江曜盯着自己儿子，想着花了三个月的时间终于见到了实物。
    长得跟照片上没什么区别，但看上去却比照片里的更为柔软，全身都小小的，五官跟自己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虽然还是觉得这小电灯泡有点讨厌，但江曜仍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去戳了戳他的手心。
    在碰到儿子的一刹那，江曜忽然选定了一个名字——
    江颢。

　　☆、第96章 chapter96

在给亮亮擦干净脸后，管家又将亮亮身上的小被子掀开，然后重新给他包裹住，抱着他去早已准备好的婴儿床内。
    江曜站在管家旁边，看着他熟练的动作表情有些迟疑，张口欲言又止似乎想伸手去抱儿子，但却在顾虑着什么，最后干脆离开了房间。
    亨利还站在门外，江曜出去后顺手虚掩着门。
    亨利对江曜行了个礼：“殿下。”
    江曜微微颔首，问道：“王妃怎么样了？”
    “还没醒过来，我让j2在那边看着，一旦发生什么状况，会第一时间发消息过来。”
    江曜没有接话。
    亨利接着道：“殿下，麻醉剂之前已经被我们减量了，不会对王妃殿下的身体造成太大影响的，按照那种剂量，他大概还有三小时清醒。”
    忽然亮亮哭了起来，江曜皱着眉回过头看了一眼。
    “辛苦你了。”江曜道。
    亨利对江曜敬了个礼：“尽我分内的职责，殿下。”
    江曜听到亮亮的哭声，明显心绪不宁起来，亨利见状立刻跟江曜请示离开了王宫。
    卧室内。
    “他怎么了？”江曜问道。
    “大概是我刚刚把穆先生的外套拿走了。”管家把椅子上的那件衣服拿了起来，准备盖回江颢的身上。
    但江曜却走过去伸出了手。
    于是管家把外套递给他。
    江曜面带困惑地拿起穆青桐的衣服闻了闻，一股熟悉的淡淡清香气味扑面而来，但更多的则是浓郁的奶香，他又凑到亮亮的脖子边闻了一下，发现那股奶香和亮亮身上的一模一样。
    不知怎么的，江曜有点不想把衣服盖回这小子身上了。
    亮亮瘪着嘴一直在哭，小腿一直在被子里乱蹬，胳膊抬起老高，在空中挥舞着。
    “殿下……”管家见江曜愣住，开口提醒道。
    “小孩子都这么爱哭？”江曜问。
    管家微笑着道：“是的殿下，小孩子都是这样的。小王子刚刚来到这个环境，和您不熟，难免会害怕，您可以试着抱抱他。”
    江曜听后伸出了右手，在亮亮红红的脸上戳了戳，但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将他抱起来。
    管家道：“殿下，您托着小王子的脖子，然后另一只手垫着他的屁股就行。”
    “这样？”江曜把穆青桐的衣服放在了一边，把手伸到亮亮身下。
    “对，小王子现在脖子还没什么力气，需要您托着他。”
    江曜小心翼翼地抱起了他儿子，不出他所料，亮亮的口水“吧嗒吧嗒”地流到了他肩上，随后便是他的鼻涕和眼泪。
    江曜浑身僵硬地抱着亮亮，目光带着一点紧张，说：“这也太小了。”
    亮亮还在哭着，不时抽一下肩膀，打个哭嗝，身体一直在扭动不让江曜抱他。
    “殿下，您还是把衣服放在小王子旁边吧。”管家劝道。
    江曜没办法，只得一手抱着亮亮一手把衣服挂在自己肩上。
    “殿下，您可以慢慢地拍他的后背，像穆先生平时那样。”管家建议说，“让小王子不要害怕，慢慢和您建立起感情。”
    “嗯，我知道了。”江曜让亮亮的脑袋靠着自己的肩，笨拙地用手试探着拍了拍他后背，随即亮亮的哭声稍微小了一些，但仍然有些发抖。
    江曜道：“他怎么还哭？”
    管家笑着退了出去，把空间留给了第一次见面的父子俩。
    待管家关上了卧室的门，江曜立刻道：“别哭了。”
    亮亮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蹭着他的衣领。
    江曜：“你怎么那么爱哭？”
    亮亮打了一个嗝。
    江曜：“……”
    亮亮有点哭累了，趴在江曜的肩上，穆青桐的外套就放在他旁边，小手在江曜的衣襟处乱抓了一阵后才安静下来。
    江曜没有任何带孩子的经验，他抱了亮亮一会儿，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但在警卫队发给他的视频中，穆青桐每回都是念念有词的，这小子也张着嘴笑个不停。
    江曜拍了拍他屁股，道：“小灯泡，你怎么不笑了？”
    亮亮懒洋洋地靠着他，用手指头拨弄穆青桐的外套。
    江曜：“……”
    “以后你要跟我住一起了，知道吗？”江曜双手放在亮亮的腋下，伸长手臂把他举起来，“老实点。”
    亮亮眨眨眼睛，歪着脑袋，把处在下方的脸挤成一团。
    父子俩大眼瞪小眼互相对望了一阵，江曜仔细端详了这小子的五官，不得不承认他跟自己小时候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之前他梦见的缩小版穆青桐呢？
    怎么生出来长这个鬼样子？还流口水，啧……
    江曜一脸嫌弃，举着儿子走到床边把他放下去。
    亮亮皱着眉，一脸不高兴，歪头去看周围，观察这张比他平时睡的大得多的床。
    “小灯泡。”江曜喊了他一声。
    亮亮“啊啊”两声，在床上摇头晃脑的。
    “叫你呢。”江曜忽然看到婴儿床里有个铃铛，想着穆青桐好像也给他买了个类似的，于是拿出来在他面前晃了晃。
    很快亮亮就被熟悉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望向了江曜的手。
    江曜一边摇铃铛一边道：“小灯泡，你以后叫江颢怎么样？”
    亮亮挥舞着小手要去抓铃铛。
    “这么高兴？”江曜把铃铛放下去让他抓着绳子边缘，“喜欢这个名字？”
    亮亮：“啊……”
    抓到了绳子后亮亮终于对着他爸绽放出笑容。
    眼睛弯弯的像一轮新月，圆圆的小鼻头上有几道被挤出来的浅浅皱纹，嘴巴张得特别大，露出了软软的牙龈。
    江曜看着他这副高兴的样子一阵，忽然失笑道：“你终于有个长得像你妈的地方了。”
    亮亮发出“咯咯”的笑声，拽着绳子不停地摇。
    江曜身上还沾着这小子刚刚流出来的鼻涕和口水，他站起身，解开上衣的扣子道：“别乱动啊，我去换件衣服。”
    亮亮玩铃铛玩得不亦乐乎，压根没理他爸。
    江曜：“……”
    江曜一脸嫌弃地换了衣服，把书桌前的凳子搬到了床边，然后又拽着亮亮的脚脖子把他拖到床边。
    亮亮迷茫地看着江曜。
    “你老看我干什么？”江曜不耐烦道。
    亮亮挪开了视线，继续玩手里的铃铛绳子。
    江曜：“……”
    “绳子有什么好玩的，一直玩玩玩！”江曜拉住亮亮的小手腕，软软的肉瞬间让他的指腹陷了进去，捏着好像完全感觉不到骨头一样。
    江曜：“！！！”
    江曜完全舍不得放开他的手，换着角度用两根指头捏起来，同时嫌弃地说：“你怎么那么多肉，平时吃多少啊，小灯泡？”
    亮亮没力气抓绳子，一下子掉在了旁边：“啊……”
    江曜把绳子放在一边，对儿子道：“给你做按摩操好不好？”
    不等亮亮给他回应，江曜就捏着他的小胳膊开始上下活动，嘴里念念有词地打着节拍。
    小孩子的骨骼异常柔软，江曜不敢用力，慢慢地按照之前背下来的那套动作给他按摩。他浑身软乎乎的，江曜几乎捏上了瘾，那种软软肉把自己指腹包裹起来的感觉让他难以形容，沉浸在那种舒服里无法自拔。
    亮亮穿的鞋子像一团棉花，圆圆的包着他的小脚，江曜把那只脚托在手心，鬼使神差地就把他的小鞋子给脱了下来，然后轻轻地去挠他的脚心。
    亮亮痒得笑出声音，缩起了腿不让江曜碰他，另一条腿则在旁边蹬着。
    江曜笑着捏住他的脚腕，锲而不舍地一直挠他，亮亮的笑声渐渐变得急促起来，不断地躲闪着。
    江曜玩了一阵后，亲了他的脚一口，然后把他的脚趾头放在自己嘴边，说：“我把你的脚吃掉怎么样？肉太多了你。”
    亮亮忽然兴奋地一脚蹬出去，正中了江曜的鼻子。
    即使他力气不大，但江曜没有防备，那一下踢得他整个鼻梁骨都发酸，差点没掉泪。
    “你个小兔崽子……”江曜捏了捏鼻梁骨，瞪了亮亮一眼。
    亮亮一脸无辜地看向了别处：“啊……”
    江曜：“……”
    江曜凶道：“再乱踢我揍你啊，来继续做操了。”
    亮亮对着他笑。
    父子俩一直玩了半个小时，江曜一边嫌弃他儿子，一边不厌其烦地跟他玩各种游戏。两人很快就混熟了，亮亮一直对着他笑，基本上没有停下来的时候。
    江曜一直捏着亮亮肉嘟嘟的手腕，捏他跟米其林轮胎广告一样的胳膊，舍不得撒手。
    他的动作十分轻柔，亮亮一直很喜欢这样按摩，非常配合江曜。
    但毕竟三个月大的小孩子几乎一天都是在睡觉中度过的，所以很快亮亮就开始打哈欠。
    江曜算了算他上次喝奶的时间，对他说：“小灯泡，饿了没有？”
    亮亮砸吧几下嘴，皱着眉似乎有哭的征兆。
    “等我一下啊。”江曜道。
    卧室的柜子里就放着奶粉和奶瓶，还有一份水和奶的比例说明书，江曜对着刻度慢慢地舀了两勺奶粉，又用温度计量了一下水温，才把奶粉倒进去盖上盖子一阵摇。
    他让管家买的奶粉牌子跟穆青桐买的是一样的，所以亮亮一闻到熟悉的奶味就兴奋地张开了嘴，小手挥舞得像鼓掌一样。
    江曜再次试了一下温度，确定不烫之后才塞进了儿子嘴里。
    “你慢点！”江曜被他喝奶的速度吓了一跳，小嘴蠕动了一阵，牛奶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瓶内减少，没一会儿便消失了三分之一。
    江曜捏着瓶底把奶瓶往外拉：“你慢点，你这个小灯泡，有人跟你抢么？”
    亮亮死死地用牙龈咬住奶嘴不肯松口，看了江曜一眼，继续用那种速度喝。
    “小心呛到你！”江曜不耐烦道，但却又不敢用力，只得放任他儿子这么喝奶，“怪不得你来的时候亨利说你吐奶，这么喝能不吐吗？”
    亮亮又“咕噜咕噜”地喝了几口，动静慢慢地小了下去，像是听懂了江曜的话一样。
    江曜觉得奇怪，这小子怎么一下子这么听话了？
    抬眼一看，小灯泡已经闭上了眼睛，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但舌头还在坚持不懈地舔着奶嘴，一滴牛奶挂在他下嘴唇上，仿佛随时都会滴下来。
    江曜：“……”
    江曜小心地把奶瓶抽走，又拿湿巾把他嘴边擦干净，慢慢将他抱起来放进婴儿床。
    亮亮的嘴还是呈微张的状态，小舌尖伸出来一点，不时舔一下嘴唇。
    江曜搬了个椅子坐在他旁边，自言自语道：“怎么那么蠢，吃东西都能睡着……”
    他一直观察着亮亮睡着后的表情，不知过了多久，亮亮似乎梦见了什么好玩的东西，咧开嘴做了个微笑的表情。
    江曜：“！！！”
    江曜异常惊奇，立刻把椅子搬得更近，脸贴在栏杆处继续观察他。
    过了几分钟，亮亮又笑了一下。
    江曜默默地在心里数了个“二”，然后开始期待“三”的到来。
    两小时后，南区。
    穆青桐从昏迷中醒来，脖子因为长时间维持同一个姿势转回来的时候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他捂住后颈按摩了一阵，才稍微好转过来。
    遇袭的那段记忆他并未忘却，藏在墙角的婴儿床已经空了，穆青桐绷了一下咬肌，扭过头不去看那个方向。
    掳走亮亮的是江曜。
    即使是他们之前就已经计划好的，但穆青桐心里还是有点生气，江曜的行动来得太快，并且做得太狠。
    说不难过根本不可能。
    被抢走的时候亮亮哭成那样……
    穆青桐揉揉眉心，颓然地坐在床边，扫视了一圈，卧室里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碎玻璃和被子弹打出的窟窿，各种物品散落一地，有几本书还被警卫队的人踩了几脚，上面留下了几个杂乱的脚印。
    忽然穆青桐的通讯器亮了起来。
    穆青桐觉得身心都异常疲惫，亮亮不在他身边，似乎他对做一切事情都丧失了兴趣，周围的寂静让他非常不习惯。
    往日这个时候亮亮应该在吃奶，然后他们还会玩一会儿游戏，随后他会抱着亮亮哄他睡觉。
    他在江曜那里会习惯么？
    王宫里的人那么多，亮亮会不会被江曜带出来？
    穆青桐叹了口气，倒在床上，用手盖住自己的脸。
    但通讯器又震了一下。
    过了好半天，穆青桐还是拿起了通讯器，点开了新收到的信息。
    出乎他意料的是，这条信息竟然是江曜发过来的。
    【江曜：你儿子好蠢，喝奶喝着喝着居然睡着了。】
    【江曜：而且睡着的时候，一共笑了六次。】
    穆青桐：“……”
    穆青桐眼前几乎是立刻就浮现了江曜发信息时一脸嫌弃的表情，像是有种魔力般，烦闷的心情立刻消失了一半。
    他无语地回复了一条过去。
    【穆青桐：你不喜欢他吗？】
    【江曜：不喜欢。】
    【穆青桐：……】
    【江曜：丑死了。】
    【穆青桐：……哦。】
    过了一会儿江曜又给他发了一条。
    【江曜：你儿子叫江颢。】
    【江曜：他也喜欢这个名字，就这么定了吧。】
    【江曜：不用回了，施沃兹在监控我们的通讯线路，待会儿我让他撤掉。】
    【江曜：注意安全。】
    穆青桐：“……”
    穆青桐懒得吐槽他，把通讯器锁屏放在一边，一分钟后屏幕自动亮起来，估计是施沃兹在远程操控删掉他们的通讯记录。
    生活中突然没了亮亮，穆青桐极为不习惯，他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忽然间忘记自己没有亮亮的时候生活是怎样的。
    好像是在上课？
    对……他没有生下亮亮的时候还在军校上课，千方百计地去隐瞒自己怀孕的事情。
    但现在他被开除了学籍，在他照顾亮亮的时候又根本没时间出去找工作。
    现在他要干什么？
    出去找工作么？
    说实话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是不可能从事重体力劳动的，他还没有学籍，档案中被军校记了那么一笔，估计比较好的公司也不会让他去。
    更何况他手里什么资格证都没有，短时间内不可能考到。
    最关键的问题是他已经没钱了。
    去餐厅当服务员？端盘子，洗盘子？
    穆青桐有点迷茫，不知为什么，他的思维有些迟钝，一时间竟想不到好的办法解决问题。
    要怎么办……
    亚尔城，公寓。
    “达米，我、我想去王宫……”施沃兹跟达米安商量道。
    “去啊。”达米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在犹豫什么。
    “但是我、我不敢跟老大说……我是想去看亮亮的。”施沃兹低头玩弄自己的手指头，“亮亮太可爱了，好想捏捏他……”
    达米安失笑道：“那你跟殿下说啊，去就是了。他不可能不让你见的，怎么胆子这么小？”
    “我、我就是怕老大不答应……毕竟亮亮刚刚才进王宫没、没多久。”
    “你先问问。”达米安摸了摸他的头，又问道，“你很喜欢小孩儿么？”
    “亮亮可爱嘛。”施沃兹说。
    达米安张口正准备说什么，施沃兹忽然跳了起来捂住他的嘴：“你不许说！”
    达米安：“唔唔……”
    “你又要耍、耍流氓！”施沃兹笃定道，他差不多摸清了达米安说话的习惯，每回他说自己喜欢亮亮的时候，达米安就会把话题转移到他们两个身上，然后开始动手动脚，说他们也能生个小猴子出来。
    几个月过去，达米安身上的伤疤已经好了不少，逐渐在施沃兹面前也开始坦胸露背了，只是他手腕处的伤特别严重，几乎都是带着护腕的，不让施沃兹去看。
    他背上也有几处极深的伤疤，施沃兹多次跟他提过要帮他擦祛疤的药膏，但达米安每次都会回绝，宁愿自己在浴室里耗上半个小时。
    施沃兹对他这种执拗非常无奈，但却毫无办法。
    他只能在饮食上多费工夫，让达米安多吃一些东西，早点克服厌食的症状。施沃兹无论做什么事情，上手都特别快，几个月过去，他的厨艺已经和穆青桐不相上下了。
    达米安的体重也在持续增加，尽管还没有恢复到以前的水平，但已经比受伤的时候好了太多。
    心理医生对他的恢复情况非常满意，干预差不多也要画上句号了。
    不出意外再过一个月达米安就得回学校，把之前落下的课全部补回来。
    十日后。
    邻居已经没再和穆青桐有所来往，甚至在他出门的时候碰见，也会对他投来异样的目光。
    从来没有人问穆青桐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人问他孩子的来历，现在去了哪里。
    以往的善意现在全部变成了质疑。
    这让穆青桐有些难受，可他偏偏不能去为自己辩解。
    被破坏得乱七八糟的房子穆青桐花了很久才收拾干净，似乎房东那边江曜也打了招呼，所以并未找他麻烦，从事情发生到现在，也没有出现过一次。
    穆青桐手里只有两百多块钱了，这十天来他除了吃饭之外几乎没有别的开销，在各种报纸上看到的招聘信息，他几乎没有符合条件的。
    这天晚上，穆青桐去街上买了一份盒饭回来，换了拖鞋，按下玄关处的灯时，却发现摆在鞋架上的鞋子位置不太对劲。
    他警惕地立刻按下了客厅的灯。
    顿时整个房子灯火通明。
    一个陌生的男人背对着他坐在沙发上，茶几上还摆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水。
    他扶住门框，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
    好像该来的，已经来了。

　　☆、第97章 chapter97

退，还是不退？
    穆青桐往后看了一眼，他身后空无一人。
    气氛一下子僵持起来，穆青桐不敢贸然逃脱，他不知道外面埋伏了多少对方的人，照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在这个地方几乎不可能成功逃离。
    这个人是怎么进来的？
    按理说江曜安排得有警卫队的人待在他身边，是不会让陌生人靠近他的，更何况对方已经堂而皇之地在客厅里坐着。
    “穆先生，您不进来吗？饭都凉了吧。”那人见穆青桐迟迟没有动作，忽然开口道，停顿了一下，又说，“这里只有我一个人，您不必紧张。”
    穆青桐：“……”
    只有你一个人？
    穆青桐知道他话中的深意——大概是警卫队的人已经被他们弄走了。
    他扯了一下嘴角，大方地迈开步子走了进去。
    而这时那人也回过了头，微笑地看着他。
    这张脸穆青桐见过，那是赫尔曼的副官——杰森·李。
    “杰森？”穆青桐试探着问了一句。
    “噢，您认识我？”杰森夸张地展开了双臂，惊奇道，“这真是鄙人的荣幸，穆先生。”
    穆青桐淡然地看了一眼，关上门走了进去，把饭盒放在茶几上，开口讥讽道说：“赫尔曼元帅的副官，杰森·李上校，前途一片光明，谁敢不认识？您能屈尊大驾光临，才是鄙人的荣幸。”
    穆青桐买的是一份鸡米饭，打开之后香气四溢。
    杰森抬起了一边的眉毛。
    “我只买了一份。”穆青桐瞟了他一眼。
    杰森：“……”
    杰森失笑说：“您吃吧，我已经吃过了。”
    “哦。”穆青桐应了一声，毫不客气地去厨房拿了一把勺子开始吃饭，把杰森撂在一边。
    明明最先开始流露出了恐惧，但现在却能泰然处之，跟刚刚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心理调节能力极强，杰森不得不承认穆青桐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穆先生……”
    穆青桐头也不抬地舀了一勺饭进嘴里，抬起一只手示意他不要说话。
    “……”杰森对他的反应有些意外，但仍然接着说道，“穆先生，您吃您的，听我说就行……”
    “不行。”穆青桐咽下嘴里的饭，直截了当道。
    杰森仍然微笑着面对穆青桐，但表情看上去有一瞬间的僵硬。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穆青桐打了一个嗝，扯了纸巾擦擦嘴，对杰森道，“没得商量。”
    杰森收起了笑容，但仍然用和善的语气说：“你想知道为什么我进来得这么顺利么？”
    穆青桐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才说：“不想。”
    “……”对穆青桐的配合杰森并不在意，即使他一而再再而三地破坏杰森的谈话策略，杰森还是充耳不闻地继续说了下去，“这周围没有一个人，你以为江曜殿下抢走了你儿子还会派人保护你么？答案是没有，人早就撤走了。”
    杰森摊了摊手。
    “哦。”穆青桐低下头无所谓道，随后继续吃饭。
    “江曜殿下他抢了你儿子，还断了你的经济来源……”杰森说道。
    “闭嘴。”穆青桐警告道。
    “……”杰森的话截然而止，他无奈地摊了摊手。
    穆青桐坐在旁边安静地吃饭，动作慢条斯理的，一点也不着急。
    杰森看着他的动作，忽然笑了一声。
    穆青桐没有搭理他。
    一时间客厅里只剩下穆青桐极小的咀嚼声，还有杰森换坐姿的轻微响动，整个室内非常安静。
    五分钟后穆青桐终于吃完了饭，把饭盒扔进垃圾箱里，擦干净嘴，盯着杰森。
    “穆先生，请问我现在可以说了吗？”
    穆青桐一边用湿巾擦手，一边说：“要投橄榄枝了？”
    杰森听后做了个夸张的表情，赞扬道：“您确实很聪明。”
    “你给我听着。”穆青桐说道，“这是我跟江曜之间的私事，你们对江曜做了什么，我差不多都清楚。虽然江曜基本上不跟我说这种事情，但你别忘了我是做什么工作的。噢，还有几个月前我差点流产，也是你们的手笔，现在跑过来找我，不觉得很可笑吗？”
    “当时我怀孕19周了，突然间房间里一片漆黑，我被警卫队的人一路拖着上了天台，然后肩扛导弹就这么发射出来，让直升机在我面前爆炸……”穆青桐将五指合上举高，随即做了个模拟爆炸的动作，继续道，“你难道不觉得我命大么？在那种情况下不仅我没死，连我儿子也好好的活着。你们很失望对不对？”
    “我很抱歉，穆先生。”杰森并未否认那件事是经他策划，反而进一步解释道，“这个事情出了些差错。”
    “所以当时你们是直接想要我的命么？”穆青桐问。
    “不不不。”杰森摆手道，“这件事是赫尔曼元帅亲自安排我去做的，我当时下达的命令是让您无法快速逃离，然后堵住退路……可是操作的人没有听命令，擅自发射了导弹。”
    “是这样吗？”穆青桐冷笑一声，“作为你们的人，居然还有敢不听命令，一定要置我于死地的？”
    杰森看上去有些迟疑。
    “我跟他什么仇什么怨？”穆青桐忽然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是莱尔。”杰森犹豫了很久，才开口回答说，“当时也是我安排他执行这个任务的，因为我想……他对你的感情，应该会比别人更加在意你的安全，但是我想错了。大概因为这个孩子的缘故……”
    “其实我有点看不透你。”穆青桐忽然话锋一转说道，“我不喜欢和你打交道。”
    “为什么这么说？”穆青桐的不按常理出牌让杰森的阵脚完全被打乱，甚至有些被他带着走了。
    “就是不喜欢。”穆青桐笑着说，但眼神里却透出一股执拗与坚定，“你这个人，很不讨喜，也很没有诚意，说话总是藏着掖着。”
    杰森不解地皱了皱眉。
    “就拿刚刚莱尔的事说吧，作为赫尔曼元帅的副官，你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更何况，莱尔现在处于一个极具攻击性的状态，我已经被他袭击过了两次。那天他知道我跟江曜上过床后，他差点掐死我，这件事你们知道吗？”穆青桐慢慢地陈述着，忽然话锋一转道，“你派一个如此不稳定的人执行任务，到底想干什么呢？”
    这场谈话中，他逐渐掌握了谈话的主动权，逼得杰森节节败退。
    “哦？”被穆青桐揭穿了之后，杰森表情诧异，很久没有接话。
    “没话说了吗，杰森上校？”穆青桐接着道，“你所谓的诚意呢？让我看看。”
    “您确实很聪明，穆先生。”杰森拿起了茶几上的水杯，对着杯口吹了气，然后抿了一下润润喉咙，才道，“比我想象中的要聪明得多。”
    穆青桐对他的夸赞不以为意。
    “我安排莱尔执行这个任务的确有别的目的。”杰森说道，“但是我现在不能告诉你，在我的权限范围内，也有很多是我不能透露的，希望您能理解。但如果您确定与我们合作，我会把所有的事实告诉你。”
    “你想告诉我什么？”穆青桐反问道，“你说我聪明，这一点我不否认，我知道的东西肯定也比你想象中的多。”
    “那您说说。”杰森欣然道。
    穆青桐盯着他沉默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怎么，想套我话？”
    杰森一愣，随即摆手道：“不不不，我并没有那个意思，穆先生。”
    “其实透露一点给你也无所谓。”穆青桐道，“怪就怪是你们给我的碎片太多了，我差不多已经完成了事件拼图。”
    杰森示意他说。
    “赫尔曼是在做某种实验。”穆青桐开门见山道。
    这句话让杰森整个人都紧绷起来。
    “他想要招揽我，无非是他自己的实验失败了。莱尔说他是林恩，我之前的导师，他身上有一些林恩的小习惯，甚至长得也和林恩一样，但他们两个却是完全不同的个体。就像是林恩分裂了一部分在莱尔身上，但是却被莱尔的人格占了上风，将林恩的人格彻底吸收了进去。”
    “一开始我以为我跟莱尔的情况完全不一样，但我后来仔细想了想，发现我跟他其实有很多相同点。”穆青桐接着说，“我有一个记忆断层，记不起我晕倒之后发生的事情，然后我一觉醒来就到了这个鬼地方。后来我认识了莱尔，才渐渐明白过来，应该是有人打通了连接两个世界的通道，把我跟林恩的灵魂……我可以这么说么？嗯，把我们的灵魂给弄过来了，但林恩的灵魂却没有完全覆在莱尔身上，而我则完全取代了这个身体原本的主人。”
    “在完全不知情的前提下，我突然间替代了另一个人，这种事非常骇人听闻，就连我都无法接受这件事。”穆青桐摇了摇头，“那段时间我思考了很久，我究竟是谁，这一切是不是我自己的幻想，差不多到了崩溃的边缘。直到我遇见了莱尔，让我知道这是有人操纵的，我一直在猜，到底是谁在幕后，但始终查不到一点线索。如果没有很强大的实力，是无法做到完全抹去痕迹的。我想来想去，又结合了江曜对我的说的一些话，最终才确定是你们。”
    杰森的表情带着一丝探究，安静地听完了他的陈述，慢吞吞道：“你知道的东西，确实比我想象中的要多。”
    “显而易见。”穆青桐道，“多谢夸奖。”
    杰森放下手中的杯子，沉默不语。
    “我的推测是对的。”穆青桐笑着说，“你默认了。”
    “您现在是不是特想把孩子抢回来？”杰森没有回答他的话。
    “……”这下换做穆青桐不说话了。
    “但是您现在没有任何助力。”杰森说道。
    穆青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那么……”杰森说道，“您愿不愿意跟我们合作呢？”
    “还是那句话，我不愿意。”穆青桐笑了一下，说，“我知道，你们肯定会想，我现在被开除了学籍，而且江曜现在断了我的经济来源，又抢走了儿子，我妈还在医院里要死不活的，除了投奔你们以外，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余地了。”
    杰森再次默认。
    “但你不要忘了，这是我跟江曜之间的家务事。”穆青桐说道，“我现在是跟他闹了些矛盾，但这种矛盾并非是不可调和的。”
    “可调和么？”杰森忽然变得咄咄逼人起来，与穆青桐针锋相对道。
    “……”穆青桐被他瞬间转换的态度弄得有点惊讶。
    “穆先生，其实在你关注我们的时候，我们也一直在关注着你。”杰森道，“你跟江曜殿下发生过什么我们基本上是一清二楚的。”
    “所以呢？”穆青桐道，“你们就以为我被逼进了绝路。”
    “不，穆先生，我没有那么说。”杰森回答道，“我只是给你一个可操作的建议，我们不会对您做什么，我们需要的只是一些数据，绝对不会为难您去做任何事情。而我们的报酬是，帮您抢回小王子。我们甚至可以给您一个新的身份，新的面貌，过隐姓埋名的生活，殿下绝对找不到您。如果您是想要争取一个名分的话，我也可以帮您操作。”
    “杰森上校。”穆青桐说着拿出了自己钱包，摊开放在杰森面前，里面有两张照片，一张是黑白的，另一张则是彩色。两张都是婴孩的大头照，照片中的二人长得几乎一样。
    “这是……”杰森认出了照片中的人。
    “一个是江曜，一个是我儿子。”穆青桐说，“我一直把他们两个的照片带在身边。”
    “所以……”
    “所以你们忽略了最重要的一个事实。”穆青桐收起钱包说道，“不管江曜对我做了什么，在短时间内我还是无法割舍对他的感情，我还爱着他，他还是我儿子的父亲，虽然我们两个并没有领证，但我跟他是事实上的一家人。你觉得我会站在你们那边，去反对他吗？”
    “一家人？”杰森说道，“穆先生，请容许我说一句，殿下的身份在全帝国是最为尊贵的，明年他就要登基当皇帝。”
    穆青桐：“……”
    “其实您明明知道，殿下对您的感情没有您对他的那么深。对，这件事对您来说有点无法接受，所以您不愿意去承认这个事实。”杰森道。
    穆青桐目光灼灼地看着杰森，眼神带了些攻击性。
    “首先殿下他就不想要这个孩子，他是个极为看重王室声誉的人。在你和他都没有毕业的情况下，你怀孕了。这件事他得想尽一切办法瞒下来，最快捷的方式就是让你直接打掉孩子。”杰森继续说道。
    “但是他最后还是同意我生下他了。”穆青桐不甘示弱道。
    “恐怕您也忽略了一件事，穆先生。难道殿下他不会觉得，这是您一手精心策划的吗？他对您的信任也已经被瓦解了。”杰森语气笃定，卖了个关子，“您刚好是在他去中部地区后得知自己怀孕的，隔了这么远的距离，他所能做的事情十分有限，为了不让后院起火，他才不得不答应您留下这个孩子，不是吗？您想想，那天在电话里，您跟他究竟说了些什么？”
    穆青桐：“……”
    “从那天起，你们之间就产生了裂缝，殿下他不再信任你，而你在他面前也变得有些小心翼翼。”杰森说，“后来我们才策划了那起袭击案……”
    “等等……”穆青桐忽然打断了杰森，手指放在太阳穴上你揉了揉，皱着眉像在思考。
    杰森饶有兴味地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穆青桐做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道：“我知道你为什么要派莱尔执行任务了。”
    “这个答案实在太显而易见了，杰森上校。”穆青桐摇了摇头，笑着道，“那起袭击的最终目的并不是带走我，而是你想制造一个令全国都胆寒的混乱。”
    杰森眯了眯眼睛。
    “你想让更多的人知道我怀孕的事情，最好是媒体也报道这件事，让江曜去摆平他们。本来江曜就很反感我怀孕，他做完之后必定会迁怒于我，质问我为什么要执意生下这个孩子。而事实上，他就是这么问我的。”穆青桐冷笑一声，“所以，这个任务交给莱尔来做，最适合不过了，不是吗？”




　　☆、第98章 chapter98

“我想鼓掌了，穆先生。”杰森叹道，“您带给我的惊喜实在太多了，我现在不想跟你谈下去，我想直接带走你。”
    穆青桐对着他笑了笑。
    “我想掀开你的大脑，看清里面的构造，是不是跟其他人有不一样的地方。”杰森的目光中有种隐约的疯狂，“怪不得莱尔会喜欢你，甚至连殿下都对你青眼有加……原来是这样……”
    “唔。”穆青桐含糊地应了一句。
    “殿下把你丢下，实在是一个大损失……”杰森摇了摇头，“之前江曜殿下确实保护着你，虽然警卫队的人藏得很隐蔽，但还是被我们发现了。而在抢走小王子之后，他们待了两天才撤走。”
    穆青桐低着头看向地面，导致杰森无法观察到他的面部表情。
    “穆先生，其实你一直在幻想江曜他还在保护你对么？”杰森拆穿道，“他没有。如果周围有人的话，我不会那么顺利地就进来，其实在你看见我的时候，你已经有预感了，只是你自己不敢承认。”
    “不过你也不用太难过。”杰森接着道，“江曜殿下并没有在小王子一出生的时候抢走他，而是等你身体恢复了一些才出手，让你跟小王子相处了一段时间。说明他对你不是完全没有感情的……只是有可能你跟他还有小王子没机会再见面……”
    “杰森上校……”穆青桐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
    “嗯？”
    “不管江曜是怎么决定的，这也是我跟他私人恩怨，我跟他之间是出了问题……并且以我的能力暂时无法解决，但我绝对不会跟你们站在一边。”穆青桐道，“我很爱江曜……你可能无法想象，在一个非常绝望的状态下，碰见一个可以依靠的人是什么感觉。”
    杰森忽然笑着说道：“在奔涌的洪流中一根救命的浮木？”
    “……”穆青桐愣了一下，也笑了一声，“对，这个比喻很恰当。”
    杰森示意他继续。
    “其实我完全可以假意答应你们，打入你们的内部，然后把情报送给江曜，再一次建立他对我的信任。”穆青桐说道。
    “但是你没有。”杰森道。
    “对，我没有。”穆青桐承认，“我只是累了……我真的觉得很累。从我醒过来到现在已经有两年了，我至始至终都在扮演另外一个角色，不让别人发现我已经不是原来的穆青桐了。如果我就这么告诉别人我的真实身份，会被带去看精神科吧？如果我决定要卧底，势必又要在你们面前扮演另外一个角色。我不想再以别人的身份活着，我想做回本来的我，我再不这样的话，可能我会忘了我自己是谁……”
    杰森放在茶几上的那杯水已经有些凉了，冒出的热气少了很多。
    他盯着杯子一会儿，说道：“其实我们谈了这么多，你也一直在拒绝我。其实你只是在担心一个问题对不对？”
    穆青桐抬起头望着他。
    “你在担心江曜殿下的安全对吗？”杰森道，“但我们需要的，只是一个实验数据而已。元帅他非常看重这个实验。我向伊路维塔神起誓，绝对不强迫你做任何事情，你可以随时离开，只要你能配合我们。”
    穆青桐：“……”
    “我们不会以你的生命来威胁殿下，也许只用花两天的时间，短到他都不会知道你曾经被我们带走过。”杰森补充道，“而我们则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你和小王子重聚，你可以带着他远走高飞，也可以让江曜再一次被逼得不得不在全国人面前承认你的身份……”
    穆青桐听到这里忽然极为灿烂地笑出了一声。
    杰森面带困惑。
    “杰森上校，我承认，你们给出的条件很诱人。”穆青桐眼角弯起来像一轮新月，眼珠反射着灯光，看上去极为明亮，“但是，生活在一起是要有感情的，我最希望看到的是……江曜他自愿让我回去，而不是被逼无奈，如果他是被迫做出这个决定的话，我跟他始终有一天还是要分手的。我想的是要一直跟他在一起，而不是短时间内的情侣关系。”
    杰森张口想说什么，却又被穆青桐打断了。
    “其实你们完全没把握能做到这一点对吗？”穆青桐说道，“你们甚至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独自一个人生下孩子，我在医院是怎么跟江曜谈的，又是怎么崩的，就这么急匆匆地叫我跟你们合作……我看不到任何诚意。”
    杰森：“……”
    “别把自己想得太聪明，杰森上校。还是那句话，你别忘了我以前是做什么工作的，除非你跟我和盘托出，否则我不会点头。”穆青桐的笑容中带着自信，“我会把你话中的漏洞一个个地挑出来。”
    穆青桐站起身做了个请的手势，逐客道：“抱歉，寒舍不宜待客，恕不远送了。”
    杰森表情僵硬了一会儿，倒也没有迟疑太久，很干脆地站了起来准备离开。
    “杰森上校。”穆青桐在他转身的时候小声叫住了他。
    “穆先生？”杰森疑惑地回头道。
    “你还会来找我第二次么？”穆青桐问道。
    杰森想了一会儿，摇摇头道：“也许不会，也许会。”
    穆青桐走过去直接把手伸进他的衣兜里，摸出了他的钱包。
    杰森：“？”
    穆青桐从里面抽出几张百元大钞：“我要的诚意。”
    杰森：“……”
    穆青桐把钱收进自己衣兜里：“其实让我跟你们合作也不是不可能……我的要求你刚刚你听清楚了，只要你们能做到这一点……你等等。”
    “……”杰森好奇地看着他。
    穆青桐走去卧室在里面翻了一阵，过了半分钟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已经开始显旧的本子。
    “你进过我卧室了。”穆青桐出来后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嗯。”杰森没有否认。
    他来的时间很早，所以彻底检查了一下这所房子，扯断了两个隐藏的监听器，同时也屏蔽了房子里的一切通讯信号。
    但在他进入卧室的时候，门上掉下了一点面粉飘在了周围的地板上，被眼尖的穆青桐一眼就发现了。
    穆青桐冷笑一声，并未说什么，而是把本子扔给了杰森。
    杰森翻开一看，本子里写的都是他认识的字母，但组合起来的单词他却一个也看不懂，只有里面的数字是他熟悉的。
    “这是……”
    “我的日记。”穆青桐道，“上面记载了很多东西，这是你们最想要的，对吗？我记录了我每一天的生活，包括我自己推理的一些东西。”
    杰森拿着本子不肯松手，一直往下翻着，但是毫无规律的字母让他无法完成瞬间记忆。
    穆青桐十分坦然地随他翻阅着，说道：“整个本子我用了不下四种密码法，你们要完全解开，初步估计得一个六人的密码小组日夜不停地工作六年……噢，不要想着求助莱尔，但这些密码法是我一个人独创的，并未与林恩交流过，所以连他本人都不知道该怎么破解，更别说只有他一部分人格的莱尔了。”
    待杰森又翻阅了一阵后，穆青桐才用力把日记从杰森手里抽回来，总结说：“希望你下次来的时候，别再满嘴瞎话。”
    王宫。
    【亨利：殿下，j2发来了消息，对方已经行动了，来的人是杰森。】
    【江曜：结果怎么样？】
    【亨利：王妃殿下似乎回绝了。】
    【江曜：有录音吗？】
    【亨利：没有，对方警惕性很高，我们没办法接近屋子。】
    【江曜：嗯。】
    【亨利：王妃殿下目前很安全。】
    【江曜：辛苦了。】
    【亨利：尽我的职责，殿下。】
    “啊……”亮亮在婴儿床里挥舞着小手。
    江曜放下了通讯器，抱起儿子，皱眉道：“你又要干什么？”
    亮亮：“啊啊……”
    “又饿了？”江曜抱着他去调牛奶，亮亮闻到了熟悉的味道明显兴奋起来，小手不断地拍打着江曜的脸。
    江曜怒道：“别戳我眼睛，你个小兔崽子。”
    “咯咯……”亮亮见他发脾气，却又不知道为什么，傻傻地笑起来。
    “蠢儿子。”江曜捏了他肉嘟嘟的鼻子一下，“喝完奶陪我去办公室，听到没有？”
    亮亮：“啊……”
    穆青桐的外套在亮亮的婴儿床里放了好几天，上面的气味越来越淡，渐渐的亮亮也没有对它太过执着了。
    管家对江曜说要多和小王子接触，建立起父子之间的感情，于是江曜跟穆青桐一样，在这小子清醒的时候抱着他几乎没有撒手过，连工作的时候都带着他，推着婴儿车放在办公桌边，处理完一件事就戳两下他，拉着他的小胳膊小腿给他按摩，帮他做操。
    王宫里的人对突然多出来的孩子十分好奇，但没有人开口询问，也没有走漏任何消息。在看清孩子的样貌和江曜对其重视的程度时，所有人心知肚明，但都对此讳莫如深。
    也有人私下讨论过生下小王子的人是谁，但却没有得出任何结果。
    因为江曜并未将穆青桐接来，按理说应该是让仆人和管家代为照顾小王子，但江曜从未假手他人，平时除了管家以外，几乎没人能碰到他。
    “小灯泡。”江曜帮他扶着奶瓶，对他喝奶时的速度已经见怪不怪了，“小灯泡？”
    亮亮听到声音，眼珠慢慢地转向他亲爹的方向，但嘴上的动作依旧没停。
    “你还记得你妈吗？”江曜问。
    亮亮眨眨眼睛继续喝奶。
    江曜一边扶着奶瓶，一边拿出手环，从里面调出一张照片，放大了之后放在亮亮面前：“记得么？”
    亮亮对这个画面没什么反应，认认真真地喝奶。
    “蠢儿子。”江曜手里的奶瓶越来越轻，没一会儿已经见了底，“就知道吃。”
    “啊……”亮亮喝完了之后把奶瓶拍向一边，舌尖抵在下嘴唇上仍然做着吮吸的动作。
    江曜：“……”
    江曜用湿巾擦了擦自己的手指头，然后试探着放在了亮亮嘴边。
    亮亮伸出脑袋一口咬住了江曜的手指，舌头不断地在上面舔着。
    江曜：“！！！”
    江曜赶紧抽出来，无语道：“你是几百年没吃过东西了？”
    亮亮的头继续往外伸，但江曜一下子把手指抽得太远，离开了他的视线范围，他寻找一阵无果后又抬头看江曜：“啊。”
    “啊什么啊。”江曜不耐烦道，随即又给他调了半瓶奶粉，试完温度后塞进他嘴里，“喝！”
    亮亮有了吃的之后又不理江曜了，一心一意埋头苦干，眼睛盯着奶瓶，眼珠逐渐往中间靠拢，变成了对眼的模样。
    江曜：“……”
    江曜被亮亮弄得无话可说，扶着额头懒得看他了。
    地下试验室。
    杰森走在空旷的走廊，军靴踏在上面发出“哒哒”的声响，回声不断在周围回荡。
    他手里什么也没拿，步伐略显沉重，似乎在思考着十分重要的事情。
    他走到一扇门前，还没扫描自己的身份卡，门便从里面被打开了，里面的人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拽了进去。
    那人用脚关上了门，然后同时把他甩在了墙上。
    杰森的后脑狠狠地砸向墙面，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钝痛感从后脑一直传到额头，让他整个脑袋嗡嗡作响。
    “你去找他了？”莱尔贴在他耳边轻声问道。
    “操……”杰森骂了一句，随即一拳挥向莱尔，但却被莱尔抓住了手腕卸了力。
    “你他妈有病啊！”杰森骂了一句，随即一脚踹向莱尔的膝盖。
    莱尔猝不及防，骨头发出“咔哒”一声响，被踢出两米开外。
    杰森龇牙咧嘴的，捂住自己后脑勺，那里已经迅速肿了起来，他往后看了一眼，并未撞出血，但脑袋还是晕晕的。
    “我他妈都快脑震荡了，操……”杰森骂道，似乎还是觉得不解气，他走过去又想踹莱尔一脚，但莱尔已经做好了防御的准备。单打独斗杰森不是莱尔的对手，于是只得作罢。
    “你今天去找他了？”杰森那一脚踹得极重，莱尔明显站立不稳，他瘸着走了几步后坐在了床边。
    杰森脑袋还在疼着，他瞪了莱尔一眼，咬着牙道：“对。”
    “他儿子被江曜带走了，现在房子里只有他一个人在住。”杰森道。
    莱尔：“……”
    “我跟他谈了很久。”杰森走到洗脸池的地方，扯了一张毛巾，浇上冰凉的水，拧干后敷在了后脑上，“这次接触让我很惊喜，我知道为什么你跟江曜都那么喜欢他了。”
    莱尔眯起眼睛。
    用冷水浸了一下之后疼痛感似乎减轻了一些，杰森又道，“可是我没跟他谈拢。他不信任我们，他想让我把所有的信息跟他共享，如果不做到这一点的话，他坚决不跟我们合作。而且好像他对江曜的感情特别深，当我说我们可以帮他抢回小王子，让他远走高飞的时候，他一点也不乐意。他说他想让江曜接他回去，三个人在一起生活。”
    “……”莱尔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冷笑一声，慢条斯理地从兜里拿出烟点燃。
    杰森看着他。
    莱尔顺手扔给他一根，吸了一口烟，才道：“你是不是觉得刺激我特别有意思？”
    杰森一边点烟一边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你总是时不时地向我透露穆青桐的近况，然后每回总结的时候都得扯上江曜。”莱尔吐出一口烟雾，阻隔了二人的视线，看不清对方的表情，“我有点不明白你想干什么。”
    杰森没有接话，低着头往前走了两步。
    莱尔一点也不急，静静地等着他回答。
    “怪不得我一来你就动手了……”过了好半天，杰森忽然摇着头道，“原来你猜到了我要跟你说什么……”
    莱尔的目光里带着杀气，但很快被他掩饰了下去。
    “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全方面地告诉你他的近况，你想多了，莱尔。”杰森说。
    “再在我面前提这个，老子一枪崩烂你的嘴。”莱尔说道。
    杰森摊了摊手，无奈道：“好吧，以后不提这个。”
    莱尔冷眼看着他。
    “我这次来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杰森说道，“穆青桐很快要到我们这儿来了，他肯定会跟你见面的……”
    “那又怎样？”
    “他知道那天发射导弹的人是你，你做好心理准备。”杰森语调轻快道，“我之前就劝过你，不要把事情做绝，但是你不听我的。对穆青桐说他妈出事的是你，在医院袭击他的也是你，然后你还差点害死了他儿子。你打算怎么收场？”杰森吸着烟，眼神探究地看着莱尔。
    “关你屁事。”莱尔回答道。
    亚尔城，南区。
    送走了杰森后，穆青桐心里久久不能平静，他的手一直在轻微地抖动着。
    在刚刚那场谈话中他并未录音，杰森这个人太过诡异，他不敢露出任何破绽，一旦被敌方发现自己是在伪装，后果将不堪设想。
    杰森一直在试图让穆青桐相信江曜不爱他，不停地给他做心理暗示，让他慢慢地去接受这个推论。
    如果不是他知道真实情况，肯定已经被杰森牵着走了。
    这个人让他背脊发凉。
    看上去非常正派，但说话的逻辑与顺序混乱，有点神经质的错觉，但他每句话都在引导着人更深入地去思考，去探究他没有说来的那些事情。
    饶是穆青桐，在听到杰森说警卫队的人已经撤走的时候，也不禁心中一震。
    这本来代表江曜已经完全放弃他了。
    虽然他知道江曜不会那么做，可心情仍然受到了影响。
    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江曜抢走的亮亮的缘故，让他整个人都非常低落。
    经过了十天之后，穆青桐还是不习惯没有亮亮的生活。
    半夜惊醒的时候，他仍会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左侧，反应过来亮亮已经不在他身边后才回过头继续睡。
    穆青桐闭上眼睛，掏出通讯器连上网络看到自己草稿箱里有一封新的邮件。
    他有些诧异，但想通后随即笑了起来。
    里面的附件是一个小视频，亮亮睡在婴儿床里玩铃铛，几秒后江曜的画外音便出来了：“江颢看镜头！”
    亮亮充耳不闻，非常认真地拿着铃铛在摇。
    “看这边！”江曜听上去有点不耐烦了。
    亮亮这才有点反应，但只是扫了他亲爹一眼，看了几秒镜头，可能觉得没有铃铛好玩，又把脑袋给转了回去。
    “蠢儿子。”江曜又说了一句，然后把镜头凑过去拍他，画面变成了亮亮的大头像。
    凑近之后，穆青桐才发现亮亮流口水的毛病有点变本加厉了，整个下嘴唇都是亮晶晶的，随即一滴口水顺着他嘴角流出，滴在了小枕巾上面。
    穆青桐：“……”
    江曜也看到了这一幕，于是对着麦克风小声说：“看你生的什么蠢儿子，天天流口水。”
    穆青桐：“……”
    由于摄像头凑得太近，圆圆的镜头终于吸引了亮亮的注意力，他“啊”了一声，放下铃铛，小指头一下子挡在了镜头前，画面漆黑一片。
    然后便是江曜气急败坏的声音：“那个不能吃！”
    穆青桐:“……”
    视频在这里戛然而止。
    邮件里没有写任何文字，只有这单独的一个文件。
    穆青桐舍不得将这段视频删除，他按下重播按钮又看了一遍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尽管江曜没有带孩子的经验，而且父子两人三个月都未曾见面，但好像并未影响到他们的关系。
    亮亮对陌生人的接触是非常抗拒的，除了在他被穆青桐抱着的情况下。以前穆青桐推着婴儿车带他出去晒太阳的时候，只要穆青桐不在他身边，不管谁去逗他，他立马嚎啕大哭。对此穆青桐毫无办法。
    正当穆青桐重播第三遍的时候，通讯器上忽然显示了“错误文件地址”的字样，他疑惑地刷新了一下，却发现草稿箱里的新邮件不见了，里面空空如也，一点痕迹也没留下。
    有人远程操控删除了这个邮件。
    尽管江曜没有给他留下一句话，但他清楚这是江曜特地为了安慰他才拍摄了这段视频。
    江曜在告诉他，亮亮现在过得很好，让他不必担心，他们两个在王宫里等着他回来。

　　☆、第99章 chapter99

其实穆青桐心里是偏向于让赫尔曼亲自上门来找他的。
    他并未见过赫尔曼本人，只是之前在洛森给他的档案中有所了解。如果他打入了赫尔曼的内部，进入了那个传说中的实验室，两人必定会正面交锋……
    但现在有一个杰森就已经非常难对付了，如果他真的和赫尔曼对话……
    说实话穆青桐还是有点紧张的。
    自杰森来找他的那天下午开始，江曜就没再联系过他了，他的草稿箱里也没有任何新邮件保存进去。
    通讯器和手环里他和江曜只留下了几条无关紧要的，其他的记录都被他彻底粉碎，用软件也没法恢复。
    穆青桐拿着通讯器调出相册，里面有个单独的相簿，里面只有为数不多的几张照片，其中有一张极为清晰的视频截图，上面是国庆那日江曜穿着军装礼服在王宫的阳台上做演讲的半身照。
    穆青桐抽出钱包里亮亮的大头照贴在江曜的肩旁，将两张照片融为一体，画面中的江曜微微侧头，看着自己的左方，就像盯着亮亮一样。
    江曜录视频说的话仿佛还在他耳边回响着，他几乎能想象出当时江曜看到亮亮吃摄像头的表情，穆青桐脑补一阵后“噗”一声笑了出来。
    在王宫里江曜肯定没少受这小子的气。
    等他把这件事办完了，他们就能见面了……
    穆青桐的通讯器里存了很多亮亮的照片和视频，那是他坚持下去的所有动力与支撑。
    五日后。
    穆青桐简单地收拾了一下，镜子中的他略显憔悴，身材基本上恢复了以前的样子，只是脸还是比之前要圆一些，显得整个人没以前那么单薄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去第三医院探望穆妈妈了，那边一直是由施沃兹代为照看的。穆妈妈仍然是那个样子，医生说清醒的概率非常渺茫。
    之前穆青桐想过要把穆妈妈从医院里接出来，后来想了想，他实在没有时间去照顾她。在亚尔城他住的还是施沃兹的公寓，在别人家里照顾自己的妈妈肯定行不通。而他搬出来后，一个人带着亮亮已经非常劳累，再肩负起照顾穆妈妈的工作他绝对会吃不消。
    而江曜则更不可能替他照顾穆妈妈。
    所以只能让她一直待在医院，花着高额的护理费，用着昂贵的药物维持生命，希望有一天能发生奇迹。
    穆青桐盯着镜子里自己的黑眼圈一会儿，用冰冷的毛巾敷了敷消除浮肿。
    随即他穿好风衣，锁上门出去拦了一辆的士。
    “麻烦您去一下第三医院。”穆青桐拉开车门说道。
    司机没有动静。
    穆青桐警惕地抬头，却从后视镜里看到司机是个戴着墨镜的男人，只能看到鼻子和嘴巴。
    穆青桐：“……”
    还没等穆青桐做出反应，车门就被另一个人拉开了。
    “嗨，穆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是杰森·李。
    “杰森上校，我比较好奇，元帅一年的收入有多少？”穆青桐问道。
    杰森一愣，不明白为什么穆青桐突然说这个。
    穆青桐看了看车内的计程器，说：“亚尔城的计程车产业难道不归赫尔曼元帅管么？”
    “……”杰森关上了车门才想起，上次他们带走施沃兹也是用的这个，顿时失笑道，“穆先生您真幽默，军部有规定校级以上军官不能入股任何公司。”
    穆青桐含糊地应了一声。
    “看来你们已经想好了？”穆青桐问道，“关于我的那个要求。”
    “嗯，我请示了元帅，他说他可以答应你的一切要求。”杰森回答道。
    “先让我去一趟第三医院，今天我要去看我妈，看完我妈后我们再找个地方慢慢谈。”穆青桐道。
    亚尔城，公寓。
    施沃兹戴着监听耳机，仔细地聆听着里面的响动，但过了一会儿后还是将它取了下来。
    电脑屏幕上方漆黑一片，下面是几乎静止的声波。
    “情况怎么样？”达米安问。
    施沃兹摇了摇头，表情凝重。
    达米安拍了拍他的肩。
    “反雷达装置检测了到了他们用、用的屏蔽器，我不敢让小瓢虫靠得太近了。”施沃兹道，“没视频信号，音频我也不、不敢凑得太近，青桐和他们应该在车里交谈，什么也听不到。”
    “你让小瓢虫飞高一点，从空中拍。”达米安道，“待会儿如果车开走了，它能不能一直跟着？”
    “我试试……”施沃兹接着输入了指令，点着鼠标重新规划了微型飞行器的行进路线。
    屏蔽器的作用半径是五十米，等画面显示出来，由于距离太远，那辆计程车在屏幕上已经变得非常模糊，几乎看不清楚了。
    “兔子。”达米安忽然喊了他一声。
    “嗯？”施沃兹回答道，“怎么啦？”
    “噢，没什么……”达米安说，“就是有点想知道，你做这个，殿下给不给酬劳？”
    “他不给的。”施沃兹说。
    “不给？”达米安诧异道。
    “对呀，因、因为我有在情报部和军校都有职位嘛，所以工资比其他人都要、要高一些。老大平时教我怎么投资，没给我发过工资……”施沃兹看上去并不在意，“挺好的，钱在我手里，肯、肯定会贬值的，老大教我怎么保值，挺好的。”
    达米安摸了摸施沃兹的脑袋，突然有种压力山大的感觉。
    “车开走了，跟上去。”达米安提醒施沃兹道。
    施沃兹在达米安说话的同时已经移动了鼠标，把移动的计程车锁定，让小瓢虫一直跟了上去。
    南区不如北区这边繁华，道路上没有什么车，小瓢虫一路跟着它上了大道。
    由于道路非常宽，所以位于两侧的绿化带完全没有挡住它的视线，它一直跟着计程车到了第三医院，随即穆青桐和杰森从车上下来。
    达米安看了施沃兹一眼。
    施沃兹和他对望了一会儿，都猜到了穆青桐要干什么。
    “屏蔽器应该是在、在车上，现在小瓢虫可以靠近了。”施沃兹高兴道。
    达米安捏了捏他的耳垂表示赞赏。
    “你查一下这个计程车的牌照，达米。”施沃兹从刚刚的视频截了一张图，拽进图像处理软件，将图片dpi数值弄大保存。
    然后手指放在屏幕上轻轻一推，那张图片就出现在另一台电脑的屏幕上了。
    “好的。”
    那台电脑上有车牌查询系统，达米安输入了上面的数字和字母后，弹出了一个对话框。
    施沃兹头也没抬，说道：“是假牌照？”
    “嗯。”
    医院大厅里人声鼎沸，传过来的信息只有视频管用，音频全是乱糟糟的，完全听不清穆青桐和杰森说了什么。
    “别着急。”达米安道，“知道青桐和这个人现在在医院就行了。”
    “嗯……”施沃兹紧张地远程遥控着小瓢虫，一边躲避医院的摄像头，另一方面还得提防着杰森注意到它。
    这样的工作非常考验人的耐心和操作的稳定性，即使室内温度不高，但很快施沃兹的额头就浸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
    达米安看到茶几上放着湿巾，准备拆开来，但又怕打扰到施沃兹工作，只得作罢。
    而后他走到施沃兹旁边的沙发处，安安静静地坐下，掏出通讯器打小游戏，随时等候施沃兹差遣。
    北区。
    计程车在穆青桐和杰森下车后便开走了，车窗上贴的镀膜让人看不清车内的情况。
    而从挡风玻璃那一边拍摄下来的画面，司机的脸上罩着个大墨镜，所以他的样貌到最后也没能拍下来。
    小瓢虫不能跟着他们进电梯，施沃兹操纵着它贴着天花板一点点转向穆妈妈的所在楼层。
    穆青桐并未在医院待太久，他进病房跟穆妈妈说了一会儿话，代替护工给她按摩了一阵肌肉后，询问完医生最近的情况便离开了。
    杰森则像入定一样坐在走廊的椅子上，连通讯器都没有拿出来过一次。他闭着眼睛，下嘴唇有抖动的痕迹，似乎口中念念有词。
    只是他们什么都听不见。
    而后穆青桐和杰森两人拦了另一辆正常运营的计程车。
    小瓢虫跟着他们来到了一个住宅小区。
    视频中杰森先下了车，对车内的穆青桐说了一句什么，穆青桐才下车，跟他一起上了停在路边的另一辆越野。
    “查车牌。”施沃兹把视频信息同步给了达米安。
    “好。”达米安把他那台电脑搬到自己腿上，开始第二次查找车牌。
    这一回牌照依然是假的。
    达米安：“……”
    达米安吐槽说：“他们是开了个车牌伪造集团吧？”
    施沃兹表情无奈地笑了笑。
    越野车是非常普通的型号，从外观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穆青桐上车后打量了一下车内的装饰，问道：“你住这个小区？”
    “当然不。”杰森回道。
    “为了这次谈话你还特地选了这么个地方，在路边随便找个咖啡馆不就行了？”穆青桐道。
    “安全为上。”杰森含糊道。
    紧接着穆青桐直奔主题说：“其实我现在有点后悔了。”
    杰森诧异道：“怎么说？”
    “其实上次你说的有一点是对的。”
    “什么？”
    “江曜在医院里威胁我说要引产，他非常担心这件事被其他人知道。我们当时吵了很久，他不同意留下这个孩子。后来我有一次跟他吵的时候，一时冲动说错了话，从那时候起我跟他大概算分手了吧。”穆青桐说道，“我心里清楚我是离不开他的，不管是从情感上还是物质上。我妈那情况你也看到了，自从她住院开始一直是江曜在出钱，以我现在的经济能力肯定负担不起，就算有社会救济也不可能维持最基本的生活。何况我也不能找媒体或者是慈善机构帮我，这样暴露在公众的视线中，我被开除学籍的事情，还有江曜曾经是我室友的事情也瞒不住。”
    杰森：“……”
    “所以我没办法，只等跟他妥协。”穆青桐看着自己的手指头，慢慢说道，“其实那时候我已经不适合引产了，如果孩子没了，可能我也会没命。我答应江曜说找个地方住下来，等时机成熟了之后就带着孩子离开这里，我妈那边他会一直出钱直到我妈寿终正寝。”
    “可他没这么做。”
    “嗯，毕竟亮亮也是他儿子，跟他长得太像了，等他年纪越来越大恐怕会更加麻烦。”穆青桐说，“这才是他带走亮亮的原因吧。”
    杰森没有接话。
    “现在我没有经济收入，没有亮亮，甚至连我妈的命也在江曜手里。”穆青桐忽然笑了一下，继续道，“你说的没错，江曜之所以一下子做得那么绝，其实在我当初不肯打掉孩子的时候就已经埋了伏笔。他一直在等待这个机会……”
    “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我觉得大概不能挽回了。”穆青桐无奈道，“我的确想让我们三个人生活在一起，但这种可能性实在太小。”
    杰森沉思了一会儿，似乎在帮穆青桐想办法。
    “如果我让你们帮我带回我儿子，那么今后的生活就只能我跟他一起生活，如果不带回来，孩子由加油带大的话，我可能不会再跟他见面。这样一来，我跟你们合作的话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穆青桐一直都在给杰森出难题，事实上他自己也非常期待杰森到底会怎么去解决这些问题。
    杰森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穆青桐看着窗外渐渐黑下来的天空，一语不发。
    公寓。
    “小瓢虫快没、没电了。”施沃兹说道。
    即使监测器并未被杰森发现，但他的警惕性仍然很高，车窗被严严实实地关着，既不能监听到他们的谈话，也不能拍摄下任何有用的画面。
    由于怕被发现，施沃兹并未派出那几个体积较大的飞行器。小瓢虫体积太小，所以大部分是靠太阳能维持运转的。
    现在太阳落山，周围的光线太暗，小瓢虫的电量很快发出了警报。
    “算了吧，你今天都工作一天了。”达米安劝道，“估计后面杰森也不会带青桐离开，可以后面行动……退一步说，如果青桐真的找到了地方，他也会给我们发消息的。”
    “我先给老大汇报一下。”施沃兹话音未落，屏幕上就出现了雪花点，然后彻底变黑。
    小瓢虫电量已经耗尽。
    施沃兹：“……”
    施沃兹闭上发涩的双眼，揉揉眉心，叹口气，看上去非常疲惫。
    达米安把手搭在他的肩上拍了拍。
    车内。
    “穆先生，你知道世界上所有矛盾的根源是什么吗？”杰森忽然这么问了一句。
    “……”穆青桐回过头看他，杰森的思维跟他一样跳跃，他有点跟不上他的节奏了，老实回答道，“不平等？”
    “不。”杰森摇了摇头。
    “这属于哲学问题吗？”穆青桐笑着问。
    “不。”杰森再次否认道，他指了指自己的大脑，慢悠悠道，“是因为记忆。”
    穆青桐：“……”
    穆青桐没料到杰森会直接跟他说出这么劲爆的话，他原本以为是要在进入实验室后才跟他坦白记忆移植的事情，没想到杰森对此完全不避讳。
    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的套路着实令他有些招架不住。
    “因为有了记忆，所以人们就会记得之前发生过的事情，会记得怨恨，会记得愤怒，会记得悲伤……一旦消除了记忆，这些情感也会随之消失。”杰森道，“穆先生，假设在您一岁大的时候，有个人不小心烫伤了你的手，留下了一块疤，等你长大后已经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弄的了，你还会去埋怨那个人么？”
    “你的意思是……”穆青桐警惕地看着杰森。
    杰森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
    “你是想消除江曜这几个月的记忆？”穆青桐道。
    “不不不，穆先生，您听我说完。”杰森不急不缓道，“记忆在我们的大脑中其实是一个神经结构。它的存在就像是我们的大脑支配肢体一样，有着特殊的指令和状态。当我们要做一个动作的时候，大脑会通过神经元传递意识，让我们四肢运动起来。而我们的记忆形成，同样也是这样的过程，在海马区的神经结构里，储存着各种声音、画面、文字……它可以随时被你调出来。”
    穆青桐：“……”
    “穆先生，你一定知道催眠。”
    “嗯。”
    在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他就一度认为自己被深度催眠了。
    “这其实是通过心理暗示的方式在外部刺激神经结构，让它兴奋，然后塑造一段全新的记忆，但这样塑造出来的记忆是不稳定的。”杰森道，“记忆的消除和塑造完全可以通过外部的手术来实现……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
    穆青桐沉默不语，对于这样的科技他早就听江曜说过，但此刻再听一遍，仍然觉得十分震撼。
    “这和我们制造机械人的原理差不多，看上去思维是个摸不着的东西，但其实它也有自己存在的方式的，它一定是一种物质在运动。我们所要做的，就是去控制它。”杰森说道。
    穆青桐低头看自己骨节分明的手指，“很显然你们已经掌握了这个技术。”
    “对，只是还不成熟。”杰森大方地承认道，“这也是我们答应你的原因。”
    “可你也说这项技术并未成熟，如何能保证对江曜不造成任何影响，他是帝国将来的皇帝，一旦出了什么岔子……”
    “不，如果只是改写其中一段记忆的话是不会有问题的。”杰森保证道，“我刚刚是这样计划的。”
    “你说。”
    “殿下他从2月份就去了中部地区打仗，所以可以从那段记忆开始处理。我之前所说的技术不成熟，是指时间段长达十几年的记忆塑造，如果是三年之内的，则很容易做到。”杰森说。
    “但是你们要如何实施手术呢，江曜在王宫里，要顺利地实施恐怕不会那么容易。”
    “这需要您的帮助。”杰森道，“首先我们得设计出一个没有逻辑漏洞的故事，譬如说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为什么必须留下这个孩子，你们之间进行过怎样的对话……这种事情你比我更擅长。”
    穆青桐心里一惊，他不知道杰森这句话后是否有更深一层的含义。如果有，那么表示对方已经看透了自己的目的，在警告自己不要轻举妄动。
    如果没有，那这句话似乎有些突兀了。
    穆青桐压下内心的紧张，不动声色道：“除了重新塑造一个时间轴，更重要的是如何实施手术吧？”
    但这时杰森笑了笑，并没有告诉穆青桐接下来应该要怎么做，只是含糊道：“这个就是我们要做的事情了，很可能还得需要您的帮助。”
    二人又是一阵沉默，外面已经彻底黑了，车停在路灯旁投下一大片阴影。冰冷的风刮在树梢上“唰唰”响，周围是一片寂静。
    穆青桐反复地回忆杰森跟他说的每一句话，试图找出里面的漏洞，分析他此次的动机。
    他不敢用余光去观察杰森，甚至不敢流露出任何表情，他知道杰森在看后视镜里的自己。
    杰森……
    穆青桐的手心一直在出汗，他低头搓了搓手，不让对方看到自己的脸。
    也许是太久都没有等到回答，杰森先开口道：“请问您考虑好了吗，穆先生？”
    穆青桐听到他说话，猛地抬起头，皱眉再次问道：“这对江曜的身体真的没影响吗？”
    杰森肯定道：“当然，其实这和催眠是一样的，如果您实在不放心的话……可以改成催眠，这样行了么？这是绝对安全的，您还可以在旁边全程围观。”
    “……”穆青桐拨弄着自己被剪得非常整齐平滑的指甲，又盯着自己的掌纹一会儿，最终说道，“我再加一个要求。”
    杰森点头示意他说。
    “如果中途我觉得有隐患的话，我会退出。”穆青桐道。
    杰森没有立刻回答他，过了好半天才点头道：“可以。”







　　☆、第100章 chapter100

当天晚上，穆青桐躺在床上想了很久，他不知道对方身上是不是带了检测录音设备的检测器，所以至始至终都没想过要拿录音笔。
    如果他能顺利录音，这段音频送给江曜的话，应该也能直接处死赫尔曼一党了。
    只是他们两个的最终目的并非简单地处置赫尔曼。
    穆青桐的通讯器里存着两千多张亮亮的照片，这个夜晚他几乎彻夜未眠，将照片翻来覆去地看了很多遍。
    相册里有很多角度是一模一样的大头照，即使看上去差不多，但穆青桐完全舍不得删除其中任何一张。
    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听过亮亮的声音了。
    他想打电话或者是发信息给江曜，但是为了不让赫尔曼的人发现端倪，他不敢贸然去联系他们。
    除非是施沃兹或者江曜主动来联系他，否则他这边不能轻举妄动。
    但仿佛是跟他有心电感应般，他的通讯器忽然显示有一条新信息。
    【江曜：。】
    穆青桐：“！！！”
    标志性的句号让穆青桐忽然间鼻子发酸，赶紧回了过去。
    【穆青桐：我在。】
    【江曜：你这是醒了还是没睡？】
    这时正是凌晨四点多，穆青桐不想说实话。
    【穆青桐：你猜。】
    【江曜：……】
    其实在施沃兹跟他汇报今天穆青桐又和杰森见面时，他就已经猜到今天晚上穆青桐会睡不着觉了，否则也不会直接给他发一个句号。
    【穆青桐：我睡不着了。】
    穆青桐含糊地回复了一句，并未点明自己是彻夜未眠。
    【江曜：怎么了？】
    【穆青桐：想你。】
    江曜过了一会儿才回复他。
    【江曜：嗯。】
    【穆青桐：儿子呢，还好吗？】
    【江曜：晚上喝了两瓶奶，刚刚哭起来了。】
    【穆青桐：……】
    【穆青桐：两瓶？！】
    【江曜：这小子吃得越来越多了。】
    【穆青桐：噗……别让他太胖了啊。】
    【穆青桐：他现在睡了没有？】
    【江曜：给他换了个纸尿裤，又睡着了。】
    【穆青桐：哈哈^_^】
    【江曜：他现在一个人睡得挺好的，就你一天到晚惯着他，天天让他抱着你睡，这小兔崽子有什么好抱的？】
    【穆青桐：囧，他还那么小，他想抱就让他抱嘛。】
    【江曜：又不是刚出生，让他早点适应一个人睡。】
    【穆青桐：……】
    【江曜：怎么了？】
    【穆青桐：我问你啊，你是不是把他单独放在一个房间了？】
    【江曜：没有，婴儿床在我旁边。】
    【穆青桐：哦，那就好。】
    【江曜：怎么了？】
    【穆青桐：没什么。】
    【穆青桐：就是你别对他要求太严了，毕竟才三个多月大，小孩子嘛，黏人一点是正常的。现在刚好是他和我们建立感情的关键时期，如果晚上你把他单独扔在一个房间，对他的成长其实不好，长大了容易自闭、胆小。】
    【江曜：……………………】
    【穆青桐：？？？】
    【江曜：我以前没发现你有这么啰嗦啊，怎么生了江颢之后你变得跟街上四十多岁的大妈似的？】
    【穆青桐：……滚。】
    【江曜：好了，我知道该怎么做。】
    【穆青桐：你真知道？】
    【江曜：……】
    【江曜：小兔崽子刚来的时候老哭，烦死了。】
    【江曜：都是你给惯坏的。】
    【穆青桐：……哦。】
    想必那段时间江曜为了亮亮没少受累，作为过来人的穆青桐十分理解他。
    【穆青桐：辛苦你了……】
    【穆青桐：你是他父亲嘛，而且你马上要当皇帝了，以后肯定对他要求比较严格。所以我得和你相反才好，要不然我们两个人都对他特别严厉的话，他会压抑自己的。】
    【江曜：……】
    【穆青桐：怎么？】
    【江曜：你讲究真多。】
    【穆青桐：那是我儿子嘛。】
    【江曜：说得好像不是我儿子一样。】
    【穆青桐：……是你的，是你的！都是你的！】
    【江曜：你也是。】
    穆青桐：“？”
    乍一看到这句话，穆青桐还真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又联系了一下上文才反应过来，脸瞬间就热了。
    他想了想，反正江曜也没和他面对面，红着脸给他回了一条过去。
    【穆青桐：嗯嗯嗯，我是你的。】
    两人有太多的话要说，光在亮亮这个话题上就有无穷无尽个话头，一旦打开便无法收住。
    但话太多了之后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人好几个月没像这么说过话了，每一句都显得无比珍贵，导致两人都忽略了今天最重要的事情。
    过了一会儿穆青桐敲下了一行字。
    【穆青桐：这么晚了你还让施沃兹工作啊？】
    【江曜：就今天一天，我事先让他补觉了。】
    【穆青桐：咱们别聊太晚了，让他也早点休息吧。】
    【江曜：他从晚上八点睡到现在的。】
    【穆青桐：……哦。】
    【江曜：怎么感觉你变了个人一样？】
    【穆青桐：为什么那么说？】
    【江曜：没什么。】
    【穆青桐：你现在开着灯么？】
    【穆青桐：还是别开了，亮亮在你旁边。】
    【江曜：怎么了？】
    【穆青桐：我想看看他。他现在刚睡着是不是？别吵着他。】
    【江曜：我照了几张照片。】
    【穆青桐：快给我看看，这几天有没有长大了一点？】
    【江曜发来三张图片】
    屏幕上的亮亮正在专心致志地喝奶，小嘴撅起来舌尖露出一小节。
    另一张是他老老实实看镜头的样子，估计是刚刚醒来，嘴巴微微张开，似乎在酝酿打哈欠。
    最后一张则是他趴在江曜身上睡觉，脸贴在江曜的胸肌上看上去非常柔软，嘴巴亮晶晶的沾着没有擦干净的口水。
    穆青桐看着照片许久，过了这半个月，他明显长大了一些，五官更为鲜明，也显得更像江曜了。
    又是一阵沉默。
    【江曜：老婆。】
    【穆青桐：……能别这么叫我么？】
    【江曜：不能。】
    穆青桐知道自己不可能拗过他，于是妥协了。
    【穆青桐：随你……】
    【穆青桐：叫我干吗？】
    【江曜：有点想。】
    【穆青桐：想我？】
    【江曜：想操1你。】
    【穆青桐：……………………】
    “！！！”穆青桐的脸彻底红了，他没料到江曜忽然会发这么一条信息，把先前的气氛破坏得一干二净。
    还没等他酝酿过来，紧接着江曜又发来一条。
    【江曜：想跟你做1爱。】
    【穆青桐：能不说这个吗！！！！！！】
    穆青桐都败给他了，他们的通讯路线还在被施沃兹监控着，即使他不介意跟江曜在信息里调1情，可当着别人的面，这也太……
    【江曜：施沃兹看不到我们谈话的内容。】
    【穆青桐：……】
    其实穆青桐非常理解江曜，距离江曜上学期开学已经过去了快一年的时间，在他临走之前虽然他们做过一次，但那时候穆青桐已经怀孕三周，因为做的时候不太舒服，所以都没让江曜进去。
    之后中部地区出了事，江曜直接留在了前线，而后来穆青桐则一直在医院里，两人顶多互相抱一会儿。
    而他们现在是彻底不能见面，连拉个手都成了奢望。
    他和江曜都非常年轻，早在医院的时候他自己都有几次差点把持不住，不止是江曜在想，他也无法控制住这方面的念头。
    但是在亮亮出生后，他每天光照顾这小子都累得半死，晚上睡觉的时候还得哄他半天，得这小子睡着了之后自己才能闭眼睛，已经分不出精力去想这档子事儿。
    可江曜不同。
    江曜除了应付期末考试之外就是繁琐的工作，每天的生活在不断地重复，虽然累但特别枯燥。
    一枯燥就容易……
    穆青桐轻咳一声。
    【穆青桐：你还说我变了，你才变了好么……】
    【江曜：？？？】
    【穆青桐：你以前是闷骚，现在……呵呵。】
    【穆青桐：晚上在家都不用开灯，只要你站那儿就行，骚得浑身都发光了你。】
    【江曜：……】
    扯完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后，两人的谈话进入了正题，穆青桐慢慢地跟江曜说了今天杰森和他的谈话内容。
    江曜安静地听着他陈述，不时回复一句。
    等两人谈完之后已经接近六点，江曜得起床晨练然后去工作了，才依依不舍地跟老婆道别。
    穆青桐知道这是这段时间以来他跟江曜的第一次长时间聊天，同时也是最后一次。
    为此江曜还特地选了这个时间段。
    穆青桐揉了揉发酸的鼻子，给江曜回了最后一条信息。
    【穆青桐：我会注意安全的，好好照顾亮亮，爱你^_^】
    【江曜：嗯。】
    发完了这条信息后，穆青桐忽然觉得在这一年中，他和江曜的变化都非常大。就拿他们发信息来说，在这之前，包括他们在一起之后，江曜都没有这么跟他说过话。
    好像有点变得……幼稚了？
    是因为跟亮亮待久的缘故吗？穆青桐笑着摇了摇头。
    随后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收件箱被远程操纵，所有的信息都被拽进了删除按钮里，随后便是粉碎文件的提示。
    穆青桐眼睛非常干涩，一直消失的困倦感此时侵袭了他的大脑，让他昏昏欲睡。
    等到对话框的进度条彻底消失，通讯器的屏幕也暗了下去，仿佛就此斩断了他和江曜的所有联系。
    待穆青桐再次醒来天已经大亮，他打了个哈欠，发现墙上被投下一片阴影，赶紧翻过身回头看去，杰森正站在窗边翻阅着杂志。
    穆青桐：“……”
    这人又神不知鬼不觉地进了他的家。
    “你醒了，穆先生？”听到动静后，杰森对着穆青桐点头打了个招呼。
    “嗯……”穆青桐头发乱糟糟的，还有些睁不开眼睛，但人却完全清醒了，“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就在刚刚。”杰森道，“我敲了门，等了好半天也没听见您回答，所以就进来看看。您是不舒服吗？”
    穆青桐对他这句话持怀疑态度，就算他特别困倦，睡着了之后还是有警惕性的，敲门的动静不可能小，按理说他应该能醒过来。
    “不，只是有点困。”他回答说。
    “那您需不需要再休息一会儿？我们不着急。”杰森说。
    “不了，现在出发吧，不是约好下午一点半走么？我先刷个牙，顺便吃点东西。”穆青桐穿好了外套，忽然道，“是要怎么去？”
    杰森道：“这个我们来解决。”
    穆青桐怀疑地看了他一眼。
    “噢，我们不会给您注射任何药物的，因为您刚生下孩子不久，这种类型的药物会对身体造成很大的伤害。”
    穆青桐：“……谢谢。”
    穆青桐并不相信杰森的说辞，少量的药物如果会对身体造成特别大的影响，那次江曜也不会让警卫队的人用药物。
    但不可否认的是，穆青桐在听完杰森说的那句话后，无可避免地觉得自己被关心了。
    他不得不承认杰森非常会做人，所以他才这么年轻就当上了赫尔曼的副官。
    穆青桐洗完了脸看着镜子好一会儿，镜中的他略显憔悴，眼底的青黑有些明显，双眼也有轻微的浮肿。
    他用冷水敷了敷眼睛，深呼吸了几下，心跳却越来越快。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勉强平复了自己的情绪，擦干脸后走了出去。
    那辆越野车就停在门口，二人上了车后，杰森递给穆青桐一副眼罩和监听耳机。
    穆青桐：“……”
    杰森对他微微一笑。
    方法虽然老土，但却十分有效，并且不会对他的身体造成任何影响。
    不管怎么说，赫尔曼始终对他还是有提防的。
    作为穆青桐来说，蒙住他的双眼，只要他能听见外界的细微声音，便能大概推测出车的行进路线。
    但他们并未给他听到声音的机会，戴上监听耳机后，里面播放着轻柔的音乐声，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眼罩内一片漆黑，连一点光亮的缝隙也不留。
    在车上他无法感知到现在身处何方，就连时间的流逝也被模糊了。
    他默默地用心跳计时，记住转弯的时刻，还有经历了几个红绿灯。但是传入耳中的轻音乐此时却成了他最大的干扰，不断地在分散他的注意力。
    好几次他都差点记不清到底数到了几，没办法他只能偷偷地把手臂搭在脉搏上已加强自己的感知。
    他的心跳频率大约是每分钟65次，他试过用这个时间来确认车的大概时速，但是在市区内行进时时速变化实在太大，他无法估计出到底开出了多远只好作罢。
    到了四千五百多次的时候，越野车猛然加了速开进了某个地方，压到了减速带，车身剧烈地抖动了一下。
    穆青桐还在默默地计数，差点将数字脱口而出，幸而话到嘴边忍了回去，只是无意识地“唔”了一声。
    随后车停了下来，穆青桐把计完的数字在心里重复了一遍后，他的耳机就被扯了下来。
    “穆先生？”杰森喊了他一声。
    “嗯？”
    “噢，我以为您会睡着。”杰森含糊地说了一句。
    穆青桐：“……”
    杰森一语双关的功底简直炉火纯青，如果他说得再直白一点，就是非常明确地在指出穆青桐并非心是无旁骛地跟他们来。
    穆青桐还戴着眼罩，根据声源对杰森笑着道：“刚醒来，怎么会睡着呢，只是稍微打了个盹。”
    他看不见杰森的表情，不知道对方对他这句话是否有怀疑。
    而后杰森道：“穆先生，我们换了一辆车。”
    “好的。”
    杰森扶着穆青桐下了车，在行走的过程中，杰森还没来得及给他戴上耳机，所以他隐约听到了不止一辆车的引擎声。
    所以这里大约是个仓库。
    送他走的话不可能是个引人注目的车队，所以其他的车应该是用来混淆视听的，就算有飞行器在记录他们的路线，如果数量不够的话，只可能会跟丢。
    赫尔曼的行事风格的确小心谨慎。穆青桐心道，现在他只有祈祷着施沃兹能够顺利地跟上去。
    他们上去的另一辆似乎也是越野，车的底盘和空间都非常高。
    “抱歉。”待二人坐定后，杰森忽然道。
    随即穆青桐的手上被放了一副耳机。
    这一回耳机里并未有任何轻音乐声，穆青桐还觉得奇怪，随后便听到了杰森的声音从耳机里传出来。
    这是蓝牙的耳机。
    “穆先生？”
    “什么？”穆青桐不怎么能听得见外界的声音，自然也不太好控制自己的音量，他说话的声音比以前大了不少。
    穆青桐不知道杰森又要跟自己谈什么，但这无疑更加分散了他的注意力，他得全力以赴地去对付杰森，所以另一方面他自然无法像刚才那样计数了。
    “去了实验室后，您首先得交出您的通讯器和手环，以及所有可以与外界联系的东西。”杰森说道。
    “噢，这个规矩我懂，所以我什么都没拿。”穆青桐回道。
    心跳第56下，没有拐弯。
    “谢谢您的理解，穆先生。”杰森对穆青桐的做法颇为意外。
    穆青桐没有接话。
    心跳第70下，没有拐弯。
    “到了实验室之后，我们会对您做一个彻底的身体检查，到时候会抽血化验，这个您会介意么？”
    “不。”穆青桐摇了摇头，“干脆你把要做的项目全部跟我说了吧。”
    “今天的检查项目跟医院的普通体检一样，明天才会开始对您做记忆具象化显示。”
    穆青桐：“……”
    穆青桐心里一惊，这是他预料到的最糟糕的结果，江曜跟他提醒过，这里有一种器械连接了大脑后，可以对那个人的记忆进行具象化显示，但这项技术能展现的图像是极不清晰的。所以通常旁边还会站一个心理医生，不断地询问画面中显示的是什么。
    心跳第126下，没有拐弯。
    “杰森上校，不是说只会取一些比较简单的数据么？这个具象化显示……”穆青桐面带不解，“我之前没有听说过这个。”
    即使这段时间他跟江曜没有太多的接触，就算是具象化显示出来，也不会露出任何端倪。但是他在医院的时候和江曜互动非常多，只要一进病房，江曜必然是抱着他的。还有昨天晚上他跟江曜的联系……
    “这个就相当于播放一张光碟，我们把光碟放入光驱中，显示器就会显示里面的画面。而记忆的具象化显示也是如此，我们会像读取光碟那样读取您的海马区。”
    “还有这种东西？”穆青桐诧异地问。
    “是的，穆先生，这只需要您躺下，而且在这过程中您并非是全部丧失意识的。”杰森避重就轻说，“我们不会窥伺您的隐私，事实上如果您不配合的话，您的记忆绝对不会被具象化显示在屏幕上的。”
    心跳第247下，没有拐弯。
    “噢……”穆青桐点了点头。
    在他们的那个世界虽然没有这种东西，但似乎已经有了它的雏形——测谎仪。
    测谎仪能检测出大部分的谎言，原理便是监控身体的各项数据，虽然它的准确率较高，但经过了严格训练的人，很可能对它免疫，导致结果出错。
    心跳第260下，没有拐弯。
    “那这个具象化显示要做多久？”
    “抱歉，穆先生，我并不是这个实验的负责人，这个得由他们跟您谈。”杰森说。
    “但是，杰森上校。”穆青桐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咄咄逼人，“你不是说过，不用花太长的时间么？”
    “啊，的确是，这个您不用太担心。”杰森忙道，“我之前说过了，具象化显示也只会选择其中很短很短的几段，是您最先开始记忆接入的时候，还有之后几个关键的阶段。”
    穆青桐沉默不语。
    杰森看似告知了他所有的事情，但最重要的还是没有透露——到底是哪几个关键阶段。
    穆青桐非常清楚，如果他开口询问，杰森又会以自己没有参与科研不了解而搪塞过去。
    心跳第387下，左拐弯。

　　☆、第101章 chapter101

他的心跳变快了。
    在杰森说完了那段话之后，穆青桐非常明显地感觉到了异样。
    他的心率大约已经到了每分钟75下，跟之前的频率有了非常大的差异，所以不能再使用这样的方法来计时了。
    穆青桐并不确定这是杰森有意为之的还是他不经意做到的。
    这个人城府太深，心思也非常重，一时间穆青桐心情有些烦闷。
    不能计数的话，他无法确定时间大概过去了多久，只能数着经历了几个拐弯。
    “穆先生，您看上去很紧张。”杰森随口道。
    “嗯。”穆青桐没有否认，“我没有做过什么记忆具象化显示……还是那句话，如果我觉得有危险的话会退出。”
    “我保证不会。”杰森郑重道。
    “希望如此。”
    之后两人没有再对话，最先开始的音乐声又播放了起来。
    杰森选的音乐都是非常著名的曲子，但穆青桐却没有心思去听。
    不知为何，他脑海中忽然出现一个特别诡异的画面——看上去非常绅士的杰森身穿燕尾服，拿着指挥棒，在指挥一个大型交响乐团，而后报幕说，接下来演奏的是《死亡奏鸣曲》。
    “你在想什么？”
    音乐声戛然而止，杰森的声音又传了进来。
    “我？”穆青桐被他的声音拉回现实，脑补的画面一下子消失不见。
    “对，你一直在笑。”杰森说道，“有什么开心的事情，其实我们私底下可以分享，这和公事无关。”
    穆青桐：“……”
    “我还是很喜欢和你做朋友的。”
    即使看不到对方的表情，但穆青桐能想象到杰森此刻一定在笑。
    杰森长了一张非常和善的脸，倒不是说他脸圆，只是他周身的气质，像彬彬有礼的贵族后裔，而并非是本应浑身戾气的军人。
    如果他的姓氏和莱尔对换的话，穆青桐会毫不意外。
    杰森看上去太人畜无害，对谁都彬彬有礼，但这样的礼貌之下，确实极为致命的利刃。
    “承蒙抬爱。”穆青桐笑着回答说。
    “噢，没关系。”杰森见穆青桐不愿意透露，倒也没有强求，“好的，我不打扰您休息了，大概还有……一个小时的车程？您可以睡一觉，到时候我叫您。”
    “谢谢。”
    一个小时……
    穆青桐不知道该不该信他。
    杰森完全信守了他说出的话，在之后的时间里没有再跟穆青桐说一句话。
    而穆青桐也理出了路线，左拐，再左拐，然后是一个转盘，随即直走，经过一段颠簸的路程后右拐，才到达了目的地。
    他没有时间概念，无法判断这是否是一个小时。
    陷入了完全黑暗中后，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无比漫长。
    穆青桐听见有人拉开了车门，随后他将耳机取了下来，长时间佩戴着耳机令他的耳廓很疼，他伸手揉了揉，却发现根本不能碰。
    “您可以摘眼罩了，穆先生。”杰森在他耳边道。
    “嗯。”穆青桐的耳朵被压得有点扁，一阵尖锐的刺痛令他的声音都有些抖。
    “怎么了？”杰森关切道。
    穆青桐摘下眼罩，老实道：“耳朵疼。”
    “噢……”杰森做了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说，“实在抱歉，这是万不得已的。”
    两人下了车之后，穆青桐发现这里的空间并不大，像一个大型地下私家车库。周围涂上了白色的墙漆以加强反射，虽然灯管不多，但里面却足够亮。
    在他的左侧有一扇非常厚的密码门，旁边有验证指纹的扫描框，这样一来就有了些秘密军事基地的意味。
    正当他还在观察周围的事物时，他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穆青桐回过头一看，一群戴着口罩，身穿军装却没有军衔的人，人手一只检测棍向他跑来。
    穆青桐：“？”
    “只是做个信号检查，穆先生。”杰森解释道，“这里是实验室内唯一能接收到外界信号的点。”
    穆青桐大大方方地摊开手，检测棍一遍一遍地扫过他身体的每一处，上面的绿灯一直亮着，没有发出警报。
    “我说过我没有带任何通讯工具。”穆青桐一脸轻松地说。
    杰森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随后另外的一部分人员拿着更大的一个检测器，从车尾开始检查到车头，拉长上面的探测器伸到车的底盘下扫了一下。
    穆青桐：“……”
    杰森盯着他，表情有些意味深长。
    被杰森发现自己在看车牌后，穆青桐并未躲闪，反而直截了当地问道：“你们这车牌怎么搞的？”
    “穆先生，您再仔细看看车牌的构造。”杰森笑着说。
    穆青桐随后又观察了一阵，发现这辆车的车牌是被一个较厚的金属框围住的，他起先以为是个装饰，但现在却觉得这种不寻常的厚度一定另有文章。
    “这里面有三个车牌，其中两个有数字，另外一个就是这个白板，一般我们开进车库的时候就会切换到这个状态。”杰森解释道。
    “噢……”穆青桐虽然没有亲自操作过，但曾经见过这种车。
    虽然另外的两个牌照有数字，但肯定也查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这个房间内除了天花板有灯管，旁边有两扇门之外再也没有别的东西，甚至连摄像头都没有。
    穆青桐低头看了一下那些检测棍，发现它们有细微的不同之处。
    可是由于动得太快，他并未看清每根棍子的细节。
    或许有的是检测通讯信号，有的是检测其他的信号的？
    “好了，穆先生，让您久等了，我现在带您去体检。”杰森起先靠着引擎盖，这会儿站起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嗯。”穆青桐淡淡道。
    其他人很自觉地站到了旁边，看上去非常训练有素。
    杰森带着穆青桐来到那扇门前。
    穆青桐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将右手食指放进了扫描栏内，随后旁边的显示屏亮起了绿灯，刷出了他的身份信息。
    “请核实您的身份，谢谢。”是个机械的电子合成声。
    而后杰森凑了过去，说道：“杰森·李。”
    被杰森挡住了之后，穆青桐看不见屏幕上写了什么，约莫是声波通过了检测的通知。他从杰森的侧脸看到一束露出来的红色激光。
    穆青桐：“……”
    也就是说，要进入这个实验室，除了取得指纹之外，还需要虹膜。
    前者只需要一个模型，后者的取得方法虽然比较血腥，但还是能轻易能得到的。
    只是声波模拟需要特殊的工具，他身边没有那种东西。
    这扇大门是按照绝对的军事避难标准修建的，在经过门的一瞬间，穆青桐看了它一眼，虽然看不出是什么材质，但门的厚度已经有十公分以上。
    一般的炸弹无法炸开，说不定还能防核弹，除了那种大型激光武器之外，应该没有其他的东西能强行打开它。
    赫尔曼为了这个地方究竟花了多少心血。
    “您在想什么，穆先生？”杰森猛地回过头问他。
    他冷不丁地来了这么一句，穆青桐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杰森赶紧说：“噢，抱歉。”随即伸手要去扶他。
    “不，不用了……”穆青桐摆摆手说，“我只是随便看看。”
    门后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和外面一样是雪白的一片，没有任何装饰，亮起灯光后还显得有些刺眼了。
    走廊的尽头分成了两个出口，分别位于左右侧。
    “这里挺大的。”穆青桐说道。
    “确实挺大。”杰森说。
    “我今天吃了东西，对抽血没有影响吗？”穆青桐问道。
    “没有。”杰森领着穆青桐左拐，走廊里只有他们两人，所以走路发出的回声听上去特别响。
    穆青桐迈出一步的距离约是60公分，今天他一直都在心里默默地计数，但现在明显比在车上轻松得多。
    “杰森上校。”穆青桐喊了他一声。
    “请问有什么事儿吗？”
    “我只是想问一下，每天除了做那些检查之外，我能不能在这里随便走走？毕竟这个地方是地下室，太闷了。”穆青桐说。
    “这个……”杰森没有立即回答他。
    “如果不方便的话我可以待在自己的房间里。”穆青桐赶紧说。
    “可以有一定的活动范围。”杰森愣了一下，随后说，“但具体地我得请示，实在抱歉。”
    “麻烦你了。”穆青桐对着他颔首致谢，继而道，“其实对我不需要那么客气，上校，你一直用敬语称呼我，我不太适应……”
    “噢，只是习惯了。”杰森笑着道，“我会注意的。”
    穆青桐也对着他笑了一下。
    穆青桐原本的计划是自己画一张地下室的平面地图，但杰森却跟他说只能在一定的范围内活动。
    虽然他并未说明是多大的范围，但穆青桐清楚他顶多能走出三十米开外。
    接下来的谈话两人不停地在打着太极，由于一直在数着自己的步子，所以穆青桐说话的语速明显比在车上的要慢，好在杰森没有发现他的异常。
    穆青桐只能绘出他走过的地方，也许是为了节约空间，走廊修建得非常曲折，经过第一个拐角后，两侧逐渐出现了门。
    有一部分有指纹验证，另一部分则只需要钥匙就能开。
    “穆先生，似乎你对这里很感兴趣。”杰森减慢了他走路的速度，站在了穆青桐旁边。
    “有一点。”穆青桐说到。
    “你知道么？”杰森忽然压低了声音，神秘道。
    “什么？”穆青桐有些莫名其妙。
    他们的正前方是一扇白色的大门，规格比旁边的要稍微大一些，旁边既有扫描指纹的装置，而门上也有防盗锁。
    “那里住的人是莱尔。”杰森说道。
    穆青桐：“……”
    “你很恨他？”杰森比穆青桐要高了不少，站在他旁边低头看去有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穆青桐没有接话。
    “也对，他差点害死了你养母，又差点害死了你儿子。”杰森的语气听上去十分理解穆青桐，同时也将自己的责任推卸得一干二净。
    “其实莱尔挺可悲的。”杰森又道。
    他们距离那扇门越来越近，穆青桐仍然没有接话，他看了杰森一眼，发现他的表情始终没有变化，嘴角依旧带着淡淡的笑意，有种如沐春风之感。
    但穆青桐却觉得背脊发凉，他摸不透杰森到底想干什么。
    “可悲？”穆青桐不解道。
    “对，你没看见他发狂的样子。”杰森忽然做了个夸张的表情，仿佛他忽然间被地狱来的恶魔附身了一般，“他完全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肢体，在手术台上不停地颤抖，跟癫痫发作了一样。他弄不清自己是谁，我们每天都要给他进行心理辅导，有时候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穆青桐：“……”
    “还好你没有这样。”杰森道，“他发狂的时候自己是没有意识的，也不会记得自己干了什么，大概是实验的后遗症。”
    “什么实验？”穆青桐警惕道。
    “待会儿我再跟你说。”杰森却猛然止住了话头。
    这时两人已经走到了门口，穆青桐总有种莱尔会从里面突然冲出来的错觉。
    他已经有一年的时间没见过莱尔了，想到他的脸时，竟然有些陌生。
    经过这么长的时间，他对莱尔的那种彻骨恨意已经消磨了一点，起码不会一见面就想杀了他。他知道莱尔并非是真正的凶手，在他背后还有杰森，还有赫尔曼，他只不过是被人操纵的一枚棋子。
    而且是一个随时会比丢弃的棋子。
    照这么一说，他确实有些可悲。
    体检的项目没有在军校做的那么繁琐，基本上只测了几个最基本的数据。
    但最后一项穆青桐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要在一个类似于过机场安检的设施上站一分钟。
    同一时间，监控室内。
    “干净么？”杰森对操作员道。
    “非常干净。”
    屏幕上是一个人体的透视图，里面的器官显示得一清二楚，心脏还在里面突突跳动。
    “把他牙齿那儿放大一下。”杰森指了指穆青桐的脑袋。
    操作员依言照做。
    杰森反复看了几遍，确认穆青桐的牙齿没有被动过手脚后才点点头：“再看看其他的地方，虽然这儿没信号……”
    “这个就是唯一成功的试验体？”操作员把屏幕上穆青桐的腹腔放大，看清楚了里面的构造后，诧异道，“xy啊？”
    “嗯。”
    “诶，上校，你至于么，非得这么检查？”操作员一边慢慢地检查着里面是否有跟踪器一边问道。
    “他是王储身边的人，还在情报部工作了很多年，如果不这么干，我怕他把咱们给一窝端了。”杰森调侃说，“看仔细点儿，出了事我首先扔你出去被突突咯。”
    操作员笑着骂了一句。
    出了监控室后，杰森立刻换上了那副彬彬有礼的模样。
    即使里面开着空调，但穆青桐脱下衣服后仍有些冻得发抖，杰森领着他去了房间，那里离这个地方稍微有些远，同样七拐八拐地才到了目的地。
    杰森走到门边拉出了旁边的触控键盘，输入了一串密码后，对穆青桐道：“来扫一下指纹。”
    二人很快进入了房间，穆青桐才得以观察房间内部的构造。
    里面同样是白色的，但也许为了视力考虑，墙面是令人舒服的米色，并且看上去非常柔软。
    就像是精神病院里防止重度患者自残的房间一样。
    里面放着一张类似于榻榻米的小床，刚好够一人躺着，旁边则是洗手间，里面有毛巾这些基本的生活用品。
    这间房的高度非常矮，大约只有两米多一点，所以看上去非常压抑。
    在大门的上方还有一个摄像头，旁边红色的指示灯一闪一闪的，在这堵墙的对角还有一个一模一样的摄像头在工作。
    拍摄的画面不存在死角。
    “穆先生。”杰森喊了他一声。
    “怎么？”穆青桐走到墙边，用手指戳了戳墙壁，发现上面确实铺了一层海绵。
    杰森递给他一个类似员工卡的东西。
    穆青桐伸手接过，然后别在了自己的前襟上。
    “每天会有专人来送饭的，如果你饿了或是有什么其他的要求，可以按一下床边的那个按钮。”
    穆青桐随杰森指的方向看去，发现那里有一个圆圆的东西。
    “好的，谢谢。”
    “好了，穆先生，我现在得走了，希望你在这里能住得愉快，有什么要求随时可以说。”杰森道别道。
    “你还会过来么？”穆青桐问。
    “我会跟着元帅一起过来，不过你要找我的话，我一定随时奉陪。”杰森对着他眨了眨眼睛，表情暧昧。
    穆青桐：“……”
    穆青桐无语道：“这个……我还是不打扰您工作了，杰森上校，谢谢您的好意。”
    杰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表示自己在开玩笑，说道：“好了，我真得走了，回见。”
    “回见。”
    杰森出去后，穆青桐渐渐收敛了笑容，同时也松了一大口气。
    他手心全是汗，但两个摄像头都在工作，他不敢随手往衣服上擦，于是假意走到洗手间观察里面的东西，顺便打开水龙头将自己的手洗干净。
    不出穆青桐所料，洗手间里也没有任何尖锐的物品存在，他本身就没什么胡子，怀孕之后身体的激素变化比较大，更加没有买刮胡刀的必要了。
    而且里面放的也不是牙膏而是洁牙粉，牙膏管经过处理之后也能变成凶器。
    洗手间看上去特别小，周围也没有瓷砖，只有莲蓬头下面有一小块防水的板子，死死地嵌在地上。
    想要在这里自己制造武器几乎是不可能的。
    不过有一点好处是，洗手间没有安装摄像头。
    洗完了手后穆青桐出来便躺在了床上。
    在房间里待着非常无聊，没有任何娱乐设施，穆青桐戳了戳柔软的墙壁，手指头立刻陷了进去。
    所以说莱尔也是在这种环境下生活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也难怪他会发疯……
    穆青桐搓了搓手，闭上眼睛，开始回忆今天记下来的东西。
    他已经很久没有那么使用过自己的记忆力了，记数字对他来说并不是很困难，他记得每一个关键的心跳数，但是在计拐弯的时候着实有些吃亏，他必须拼尽全力去记住方向的顺序，但这样的顺序是毫无规律的。
    在这一刻他忽然无比感谢林恩，在进入反间谍组之前，林恩专门拿这个训练了他半年，让他在有干扰的时候，同时完成两件到三件事。
    他慢慢地理着自己的思路，在脑子里构建了一个虚拟的gps地图，将今天行进的路线进行高亮处理，让思维逐渐清晰。
    这对于穆青桐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挑战。
    在路线行进到一半时，他忽然卡住了，忘了那个地方到底是左拐还是右拐，回忆了老半天后仍然不敢确定。
    一孕傻三年么……穆青桐自嘲道。
    他揉了揉太阳穴，深呼吸一口气，重新开始回忆自己下车时默念的记忆口诀。
    亚尔城作为全球最大的城市，它的面积实在太大，导致穆青桐只能主要的公路，一些不明显的小道他几乎没有印象，所以他在画行进地图时特别吃亏。
    尤其是他手上没有纸笔。
    他大脑里的三维立体图并非很清晰，无法跟他记忆中的亚尔城交通地图重叠，这让他有些焦虑。
    他忍不住伸手在被子里偷偷用手比划起来，来帮助自己回忆。
    他已经忘记时间过去了多久，使用过度的大脑有些昏昏沉沉的，他始终闭着眼睛，思维慢慢地跟着用高亮标记的路线前进。
    “咚咚咚……”这时骤然响起一阵敲门声，完全不亚于直接一棍子闷在穆青桐脑袋上的效果。
    脑海中的地图顷刻间消失，那些道路与建筑瞬间化为了粉末被吹散。
    他当即从床上坐了起来，警惕道：“谁？”
    门外无人应答，取而代之的是输入密码的声音。

　　☆、第102章 chapter102

穆青桐站起来走到门口。
    门被慢慢推开，有名穿着白大褂的工作人员站在外面，手里拿着一个饭盒。
    穆青桐一眼就扫到了他的员工牌。
    【加尔斯·杰拉德，c.721】
    是来送饭的。
    “谢谢。”穆青桐正准备伸手接过，忽然一只肌肉发达的手臂从加尔斯的左侧出现，扣住了他的脖子！
    身高约莫180的加尔斯就像个仿真轻型人偶般被一下子扯开，又瞬间被甩了出去。
    穆青桐惊得猛地后退了一步。
    随后是饭盒打在地面的声音。
    为什么在这里也会遇到袭击？穆青桐怎么也想不明白。
    他并未将门打开太多，说时迟那时快，他顿时飞起一脚准备把门踢关掉，暂时把对方挡在外面。
    但是对方的速度比他更快，在门即将关上的一瞬间插1进来一只脚！
    那只脚穿着作战军靴，前脚掌准确无误地卡在门缝处。
    即便是穆青桐用了力，也再不能撼动分毫。
    穆青桐见状，顿时用后跟踏向对方的脚趾，同时用身体去撞击大门，企图阻止对方进来。
    可是那人的力气比他大了太多，从投下的阴影来看身形起码比他大了两个号！
    不论他怎样反抗都是于事无补的。
    穆青桐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慢慢地被推开，脚底摩擦着地面发出难听刺耳的声响，他几乎是被平行推开的，脚都不曾挪动一步。
    门渐渐被推至三十度角，对方势如破竹地一下子进来，瞬间卸下了力道。
    穆青桐还死死地抵在门上，一下子因为惯性往后砸去，整个背部都撞在了门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那人一转身就将他压制住，极为高大的身材挡住了天花板的灯光，在穆青桐面前投下一片巨大的阴影！
    对方用腿插1进了他的双腿之间让他无法用力，他用胳膊按住了穆青桐的肩膀让他失去了挣扎的能力，随后在穆青桐的眼睛还未聚焦时，就低头在他耳边轻声道：“好久不见。”
    莱尔·墨菲。
    即便是瞬间被钳制住了反抗能力，穆青桐仍然在坚持摆脱他的桎梏。
    “操……”穆青桐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
    “青桐……”莱尔的声音像是压抑了许久一般，低沉的嗓音好像将他层层包围起来，铐上了无法逃脱的枷锁。
    莱尔的头埋在他的侧颈处，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皮肤上，在这样的温度之下竟有些烫人。
    “滚。”穆青桐冷声道。
    面对莱尔让他一阵反胃，在靠得那么近的情况下，就连对方呼出的气都会令他觉得无比肮脏。
    穆青桐的侧颈的大动脉暴露在了莱尔面前，这是个极为危险的姿势，但在他刚刚奋力准备抓住莱尔的头发时，对方滑腻的舌头已经舔上的他的血管。
    穆青桐身上的鸡皮疙瘩瞬间站立了起来，他无可避免地打了个寒噤，揪住莱尔的后脑的头发。
    莱尔倒吸一口凉气，被他扯得往后仰了一下。
    穆青桐当机立断用头狠狠地撞了上去！
    骨头与骨头撞击在一起的闷响虽然沉闷但听上去却令人胆寒，穆青桐皱了皱眉，那种痛感从他的额头一直传递到后脑，仿佛他头顶都被人撬开了一样。
    而这一下让莱尔的鼻腔瞬间喷出了鲜血，宛如梅花状撒开，染红了一大片，他的鼻梁骨也歪到了一边，看上去极为惨烈。
    没有任何停顿，穆青桐又是一拳过去，正对莱尔的眼眶！
    可是莱尔似乎对刚刚的伤害并不在意，竟是准确无误地捏住了他的拳头，卸下了他的力道，同时又猛地压了回去。
    穆青桐还未抬起自己的脚，莱尔的脸已经凑到了他跟前。
    穆青桐见状不妙，似乎已经预料到了莱尔想干什么。
    莱尔下去的动作并未减缓，他压在穆青桐身上，歪着头吻了上去！
    而穆青桐几乎是在那一瞬间堪堪偏了过去，莱尔沾满血污的嘴唇从他的嘴角一直擦到他的耳垂前方，滑腻的血液粘上了他的脸，像有无数只小爬虫一般往下淌。
    扑面而来的血腥感让穆青桐作呕，趁着莱尔放松的档口，他猛地抽出自己的脚，抬起膝盖往上顶，直逼莱尔的要害。
    可莱尔出拳的速度比穆青桐想象中的要快得多，在他的腿还未完全抬起时，对方已经一拳击向了他肋骨下方。
    那股力道大到不亚于被发狂的公牛撞击，顶得穆青桐仿佛五脏六腑都要呕了出来。
    那是极为致命的部位，没有骨骼保护的地方被忽然间击中，穆青桐当场就软了下去。不久前他生下亮亮，身体还未完全恢复过来，尤其是腹腔比平时更为脆弱，这一下几乎要了他的命。
    “唔……”穆青桐疼得浑身发抖，口腔里弥漫着腥气，他双眼赤红，眼角溢出了生理性的泪水。
    暂时失去了反抗能力的穆青桐极大了取悦了莱尔，他伸出手抱住他，在他耳边低声道：“青桐，你知道我有多爱你么？”
    穆青桐闭上眼睛，无力地垂着脑袋，身体还在微微颤栗，他断断续续地咬着牙道：“爱……爱你妈了个逼的……”
    莱尔明显一愣，随后捏住了他的脸，抵着他的额头，柔声诧异道：“你也说脏话？太不适合你了……”
    他想伸舌头去舔穆青桐的嘴唇，穆青桐强忍着不适抬起了头，同时再次抬起了腿要踢他：“杀了你……”
    这回莱尔的舌尖从他的下巴一直划到他的喉结，粗糙的摩擦感逼得他快疯了。
    不出穆青桐意料，莱尔再次将他的进攻化解了，而且比上一回更为轻松。
    穆青桐不知道是他近一年来太缺乏锻炼，还是莱尔在这一年中又变强了不少，两人的悬殊竟然被拉得那么大了。
    “你肚子为什么那么软？”莱尔的语气听上去颇为意外，他摸向穆青桐刚刚被他打中的地方，轻柔地按摩着那里，给他舒缓疼痛，“对不起……”
    “操……”穆青桐奋力挣扎着不让他碰自己，他怒目圆睁地看着莱尔，“别他妈猫哭耗子……”
    莱尔捧住穆青桐的脸，用大拇指摩挲着他本应苍白，却染上了大量血污的嘴唇，小声道：“不是叫你别说脏话了吗？”
    穆青桐想张口咬烂他的手指，但终究觉得太恶心忍了回去，闭上眼睛不去看他。
    “我好想跟你好好谈一次，可是我一直找不到机会……”莱尔没有再做过激的动作，穆青桐得以逃过一劫，“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青桐……”
    穆青桐漠然地听着。
    这时忽然门口传来一阵撞击声，穆青桐被强烈的震感弄得头晕目眩。
    “莱尔·墨菲——”门外的人怒吼了一声，“远离穆青桐，双手抱头贴在墙边！”
    穆青桐一惊，实验室的人终于到了。
    “噢，你的援兵来了。”莱尔并不着急，他将穆青桐按在门上，让外面的人不敢轻易撞门，“他们好吵。”
    大约是生下亮亮他身体一时还没有恢复成原来的状态，穆青桐身上的痛感还未减轻分毫，以至于他根本没法逃开。
    穆青桐不得不承认莱尔非常聪明，他选在这个时候袭击自己，赫尔曼不会太过处罚他。因为他们是同一个实验的试验体，如果要记录他的身体数据的话，必须以莱尔的为参照。
    所以赫尔曼无论如何都会留下他的命，况且除了试验体之外，现在的穆青桐对赫尔曼来说没有太大的作用。
    “等我出去……我一定弄死你……”穆青桐的目光里饱含着杀意，他口腔里全是血腥味让他反胃感越来越强烈。
    莱尔对他这句话充耳不闻，门外的人还在持续地撞击想把门打开，但却又顾及穆青桐本人贴在门上，唯恐对他造成伤害。
    “本来你就是我的。”莱尔理所当然道，“我是林恩，我也是莱尔……你明明喜欢我，你忘了那天你喝多了抱着我说的话么？”
    穆青桐没有接话。
    “那时候是我在顾及上下级的关系，没有答应你，现在我后悔了，青桐……其实现在还不晚对不对？在你那么小的时候，我就认识了你，我们还共事了那么多年……在我死的时候，我以为我们没有机会再见面了，可是在这里，我们却再一次相遇……”莱尔一边压着穆青桐，一边用手捧着他的脸，“这难道不是上帝让我们重新开始的恩赐吗？”
    穆青桐冷漠地注视着他，莱尔的血已经布满了他整张脸，看上去极为可怖，这样的轮廓还有相似的状态，让他回忆起了林恩死亡的那一刻。
    “墨菲先生。”穆青桐控制住自己尾音中的颤抖，慢慢道，“请你不要侮辱林恩，你只是有幸得以窥伺了他的记忆……”
    “我们在那么早就相遇！”莱尔的表情忽然变得狰狞起来，他打断了穆青桐，掐住了他的脖子，恶狠狠道，“可是你一来就跟那个江曜扯上了关系，为什么你会跟他在一起！你明明知道我是林恩，为什么你会跟他上床！你甚至还给他生了个儿子！”
    穆青桐：“……”
    “我真后悔，为什么不早点告诉你，我就是林恩！那也不至于让江曜抢了先，我现在要疯了，你知道吗？”莱尔掐着他说道。
    “你他妈已经疯了！”穆青桐嘶吼道，“就算没有江曜我他妈也不会跟你在一起！恶心！”
    他们的争吵显然被门外的人听到了，他们依然在试图让莱尔投降，可是莱尔对他们这种威胁毫不在意，他不解地指了指自己的脸，对穆青桐道：“你觉得恶心？”
    穆青桐冷笑一声，随后骤然发力想要离开门口，他侧身撞向莱尔，背部离开了门。
    “砰——”紧接着一声闷响震得房门剧烈地抖了几下，上面出现了几个不明显的圆形凸起。
    但是莱尔却无比执拗地又将穆青桐压了回去，来自两个相反方向的力量同时传进了穆青桐的身体里，穆青桐痛苦地呜咽了一声，再次反抗起来。
    “宝贝儿，我不想伤害你……”莱尔在他耳边说道，同时还舔了一下他的耳垂，小声接着道，“你说我恶心？你连生孩子这种事情都能接受，你却说我恶心？”
    莱尔的眼神里带着绝望与悲伤，他注视着穆青桐，再次抚摸上了开始被他击中的腹部：“宝贝儿，为什么你要这么说我？”
    “我……啊！！！”穆青桐倏然间惨叫起来，莱尔的两个指头蜷起来，像钻子一样不停地在他腹部碾进去，已经完全没入了他的肉里。
    他颤抖着用双手握住了莱尔的小臂。
    莱尔另一只手摸着他的脸，怜惜道：“我不想伤害你，真的……”
    “滚……”穆青桐痛得语不成调，他双腿逐渐软了下去，莱尔扶着他不让他倒下，但是他的手指仍然卡在他的腹部，只是稍微放松了力道。
    “我那么爱你……”莱尔对他耳语道，“我看着你长大，从你十三岁到二十六岁……我什么都教给了你，现在我想跟你重新开始，好不好……我们没有那些狗屁规定了，我们是同一个实验诞生的产物，这难道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穆青桐找不到他话中的逻辑在哪里，他甚至弄不懂莱尔究竟想干什么了。
    “我一年没有跟你说过话了，青桐……”莱尔亲吻着穆青桐的脸，慢慢说道。
    穆青桐厌恶地将脸撇到一边。
    “其实我们可以逃走的。”莱尔忽然说道，但是他的表情又在一瞬间变了，“你怎么那么贱？你都给姓江的生了孩子，他还是不要你，你在我面前装什么装？”
    穆青桐没有理他，他已经断定莱尔出现了很大的精神问题，不能再用一个正常人的标准去看待他。
    莱尔还在掐着他被打的地方，但是最先开始那种尖锐的痛感过于剧烈，此刻却显得有些麻木起来。
    “我可以带你离开这个地方，相信我……江曜不想跟你在一起，我们就一起生活，我们不要去都市，我们去找个原始森林或者草原，不要有人的地方……不要让别人来打扰我们，你愿意给我生孩子就生，不愿意也无所谓，就我们两个人……”莱尔小声急促道，他看着穆青桐的眼神里隐约有一种狂热的期待。
    穆青桐没有忽略他这句话，虽然莱尔现在说话颠三倒四的，可是他既然两次说可以离开自己，肯定他已经找到了离开的途径。
    他目光涣散，不动声色地闭上了眼睛，假装没有听到他的话。
    莱尔意识到不对劲，拍了拍他的脸，喊道：“青桐？”
    穆青桐瘫倒在门上一动不动。
    “青桐？”莱尔又喊了他一声，
    莱尔顿时慌了，他扒拉了一下穆青桐的眼皮，准备观察他的瞳孔。
    但这时穆青桐却猛然发力扑向了莱尔，后者没料到他会来这么一招，毫无防备之下一下子被推开几步。
    顿时外面的人得以破门而入，手里举着枪对着两人。
    穆青桐顺势坐在了莱尔身上，揪住他衣领，一拳正中他的眼眶，随后他又举起拳头，狠狠地砸向了他的颧骨。
    莱尔的那个地方还有一道浅浅的伤疤，也是拜穆青桐所赐，这个场景与一年前的似曾相识，只是这一回穆青桐狼狈了太多，两人身上都沾满了血。
    “我杀了你……”穆青桐的眼球里布满了血丝，眼神中的杀意骤然迸发了出来，他已经将莱尔当成了一个靶子，不知疲惫地击打着同一个地方。
    工作人员赶紧冲上去攥住了穆青桐的手腕，架着他的胳膊强行分开了两人。
    穆青桐对着莱尔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莱尔躺在软软的地面上，颧骨和眼眶再一次被穆青桐打得裂开，可是他却面带微笑地看着施暴者，拿着两个手指头放在嘴唇上，做了个飞吻的手势。
    穆青桐被他这个动作彻底激怒，顾不得身体的疼痛，抬起脚准备踹向莱尔，但却被工作人员扯到了墙角。
    “操……”穆青桐骂了一句。
    “穆先生，您没事吧？”旁边的工作人员问道。
    穆青桐没有理他，仍然盯着躺在地上的莱尔。
    其他人没有办法，只得架着穆青桐先离开，去检查具体伤到了哪里。
    没有人去扶莱尔，他自己撑着坐了起来，拍了拍手，然后摸了摸被打的地方，倒吸了一口凉气。
    等穆青桐离开半分钟后，杰森幽幽出现在门口，双手背在身后，看到莱尔的惨样，“啧啧”了两声。
    莱尔冷眼看着他。
    杰森意味不明地嗤笑一声，慢慢走过去，对莱尔道：“你比我想象中的更沉不住气。”
    他在莱尔旁边站定，旁边拿着枪的人自觉地向后退去。
    然后杰森蹲下1身，对莱尔道：“这么早就找他，你究竟想干什么呢？”
    “上他。”莱尔直言不讳地回答道。
    “……”杰森对他的直白无话可说，继而嘲讽道，“就凭你？你也不看看你现在这样子……”
    杰森摇了摇头，没有说完后面的话。
    “我早就告诉过你，现在不是你和他见面的时候，你非得一意孤行……”杰森面露可惜，“按照元帅的脾气，这段时间你又不能和他见面了，何苦呢你。本来我还可以为你争取你们两个单独相处的机会，但现在也不可能了，啧啧……”
    莱尔站起来，直接无视了他。
    杰森仍然蹲在地上，目光探究着看着莱尔慢慢走进了洗手间，打开龙头，接了慢慢一池的水，然后随后扯了块毛巾，开始清洗脸上的血污。
    洗脸池的水很快被染得通红，冰凉的水浸在他脸上，让他恢复了些许清明。
    看见穆青桐的时候，他内心仿佛有一头野兽在里面叫嚣，要逃脱禁锢他的牢笼，撕裂关押他的空间。
    他却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水龙头倒映着他伤痕累累的脸，莱尔盯着自己看了一会儿，那里还在渗着血，混着水珠又染红了一片。
    “上校……”杰森慢慢站起身，旁边的人开口道。
    杰森打断他说：“你们先走吧，不会有事的，待会儿我带着他回去。”
    “可是上校，元帅那边要如何答复？”
    杰森想了一会儿，笑着拍了拍他的肩：“我去说吧，这个不用你们担心。”
    下属的神情仍有些忐忑，但还是听了杰森的命令，对他敬了个礼：“是，上校。”
    其他人拿着枪准备离开这里，但却被杰森叫住：“等等。”
    “请问还有什么指示，上校。”
    杰森指了指地面：“待会儿别忘了找人把这里擦干净，怪渗人的。”
    房间内均是雪白一片，血溅在上面色彩对比太过明显，像一朵朵妖冶的红梅绽放，极其艳丽却让人背脊发凉。
    “是，上校。”
    杰森对着他们点点头：“辛苦了。”
    穆青桐被工作人员架着没走出多远，便双腿一软，跪了下去，捂着自己的肚子贴在墙角呕吐起来。
    他几小时没有进食，吐出来的只有混杂着血液的胃酸，还有仅剩无几的食物残渣。
    他面色苍白，无力地撑着自己的身体，即使是蹲着却也有种摇摇欲坠的感觉。
    穆青桐吐不出多少东西，到了后面他呕出来的几乎只有血了。
    “有温水吗！”有人大声喊道。
    另外的人轻轻拍打着穆青桐的背，对同伴道：“可能有消化道出血？”
    “胃出血吧？”同伴接话说，“估计是外伤弄的。”
    “得等他吐完这一阵才能检查。”
    “注意点，别窒息了。”
    “好。”
    穆青桐吐了一会儿后全身疼得痉挛起来，好不容易止住了呕吐，眼前阵阵发黑，让他几欲晕厥。
    医用推车很快被送了过来。
    “穆先生……”
    穆青桐撇了身旁一眼，顺从地让其他人架着他躺上去。
    “侧卧，侧卧！”有人焦急道。
    “还想吐吗？”迷迷糊糊中有人问他。
    这声音让穆青桐听不真切，他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暂时没事。

　　☆、第103章 chapter103

王宫。
    “小灯泡，你睡不睡？”江曜用手指头去挠亮亮的肚子。
    亮亮刚喝完奶，对着他爸傻傻地笑，小手按在他爸的手背上推他。
    软乎乎的触感让江曜忍不住捏了捏他：“睡觉了好不好？”
    “啊……”亮亮笑起来的样子像极了穆青桐，偏偏五官又和江曜小时候一模一样，这让江曜感叹了很多次生命的神奇。
    那是一种血脉的羁绊，永远无法割舍的情感，江曜说不出他第一次看到江颢的感受，但他知道冥冥中好像有种东西，在紧紧地牵着他。
    “还要喝奶吗？”江曜捏着他的小手腕，故意让他去摸自己下巴新长出来的胡茬，“你妈说了，少给你喝点儿，喝多了小心变成小胖子。”
    摸到了扎手的东西，亮亮扁着嘴，对着江曜做了个愤怒的表情，然后把手往回抽。
    见儿子不高兴，江曜哈哈大笑起来，又用下巴去扎他的脸。
    亮亮被他弄得有些痛，不停地用小手去打他。
    婴儿的皮肤太稚嫩，玩闹之余江曜还是怕弄伤他，轻轻地扎了他几下后将他抱了起来。
    “啊……”亮亮抓住了江曜的耳朵，似乎在报刚刚被胡茬扎的仇。
    “不喝奶了哦？”江曜拍了拍他的屁股，“嘶……小兔崽子，别捏我耳朵。”
    亮亮只是看上去比较兴奋，并不是想吃东西的样子。
    江曜看了看时间，已经九点多钟了，平时这时候亮亮已经睡得人事不省，今天却有些反常。
    这么大的孩子必须要养成良好的生物钟，江曜又逗了他一会儿，道：“睡了好不好？”
    亮亮乖乖地靠在他身上，打了个哈欠。
    江曜用手指弹了一下他的下嘴唇。
    亮亮被他弄得不舒服，泪眼婆娑地看了他爸一眼。
    江曜抱着他慢慢地躺了下去，小声说：“别老是趴着睡，脑袋会睡扁的，你本来就丑，脑袋扁了会更丑……你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你想他吗？”
    亮亮听不懂他说什么，趴在江曜胸膛上又打了个哈欠。
    “早知道就不让他走了。”江曜叹了口气，拉着亮亮的手晃了晃，无聊地喊了他几声，“小灯泡，小灯泡，小灯泡……等你妈回来你就成真小灯泡了……”
    亮亮已经有些睁不开眼睛了。
    江曜摘掉了亮亮的帽子，捋了捋儿子头上逐渐浓密却总体还是稀疏的头发，一点点将它们弄顺。
    然后把帽子弄好，轻轻地给他盖了上去。
    “晚安，儿子。”江曜低头亲了帽子一下。
    胃管插1进穆青桐的喉管时碰到了他的小舌，一种更为剧烈的呕吐感将他包围了起来，他痛苦地强忍着不适，放松着身体，让胃管慢慢深入抵达胃部。
    残留的血还有胃液慢慢地被抽了出来，外伤导致的出血量不算大，冰盐水灌进去后很快止住了血。
    穆青桐脑袋昏昏沉沉的，想的全是莱尔对他说的那句话。
    我可以带你离开这个地方。
    为什么莱尔会变得那么失常？
    他的行为一方面让人觉得不可理喻，另一方面看上去却冷静得吓人。
    那句话他为什么要重复两次……
    莱尔一定有他的目的。
    他是真的要带自己走么？
    即使这里的医生处理伤口不如第三医院的护士熟练，但也很快给穆青桐包扎好了，他主要伤在腹部，其他的地方并未有严重的创口。
    几小时后他身上的痛感慢慢减轻了，但他仍然不想吃东西，腹部极其难受。
    他一直躺在床上不想动，连话都懒得说。
    远处的房间内。
    “莱尔？”杰森扔给他一支烟。
    莱尔伸手接过，他脸上贴了两张防水的创可贴，眼眶和颧骨已经肿了起来，左右眼看上去非常不对称。
    杰森没有点燃烟，他看着莱尔许久，忽然笑了出来。
    莱尔面无表情，沉默地和他对视。
    “我说你……”杰森拍了拍他宽阔的肩，笑着道，“我现在有点明白了。”
    莱尔没有理他。
    “不，我又有点不懂……”杰森颠三倒四地说着。
    “该吃药了你。”莱尔讥讽道。
    “我吃什么药？”杰森耸了耸肩，把烟点燃，然后说，“我明白你是真的喜欢穆青桐。”
    莱尔：“……”
    杰森顿了一会儿，呼出口中的烟雾，语速极为缓慢道：“你知道我们会给他做记忆具象化显示对吗？”
    莱尔警惕地望着他。
    “噢。”杰森捂住自己的心脏，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说，“别这么看着我，我害怕……”
    莱尔对他做了个鄙视的手势。
    “其实你在做具象化的时候，并不是完全没意识的吧？”杰森的语气里透出一股笃定，“你知道具象化的时候人会非常痛苦，所以你不想让穆青桐做。”
    二人又是一阵沉默。
    “嗯？”杰森的烟已经抽完了一半，但莱尔的还是没动一点。
    “你真有那么喜欢他么？”杰森问道，“其实你明明知道，我们做具象化的目的，不仅仅是为了实验，更重要的是可以验证他之前说的是不是实话……可是你把他打成这样，这一段时间他都不能做具象化了……起码得等他伤好之后。”
    “……”莱尔静静地听着杰森说话，不开口反驳，也不出声赞同，就像完全无视了他一般。
    “莱尔？”杰森见他一直不说话，踢了踢他的小腿，继续道，“你倒是吱个声啊。”
    莱尔瞟了他一眼，走到旁边找了个椅子坐下。
    杰森：“……”
    杰森又吸了一口烟，盯着莱尔的背影，慢慢说：“我最不懂的地方，就是……你到底是真的疯了，还是装疯？”
    “你他妈才疯了。”莱尔冷声道。
    杰森一愣，指着自己诧异道：“我？”
    莱尔冷笑了一下。
    “好好好，是我疯了，我一直都疯。”杰森赶紧承认道。
    他现在跟莱尔根本无法交流下去，对方像是在自己周围建立了一个密不可摧的堡垒一般，把所有人都挡在外面。
    杰森望着他若有所思，刚刚他推测出来的东西，十有八1九是对的，所以莱尔才会保持沉默。
    可是莱尔竟然会用这种方法阻止他们进行具象化，着实令他非常吃惊。
    莱尔以前是个很聪明的人，但他绝对不会干出任何违抗赫尔曼的事，他对赫尔曼保持着绝对的忠诚。
    在接穆青桐到这里之前，他就给莱尔下达了命令，不允许私底下和穆青桐有接触，以防实验发生意外。
    即便是当时莱尔没有明确地答复他，但按照他的性格绝对会依言照做。
    可是莱尔现在仍然聪明，但却多了在他这个年龄里本不应该有的城府，并且他的行为也开始反常起来。
    是不是因为林恩的记忆对他有影响？
    正在杰森联想的时候，莱尔忽然回过了头，目光凌厉地扫了他一眼。
    杰森大大方方地和他对视。
    “有什么问题吗？”杰森问道。
    “别唧吧乱想。”莱尔说道。
    “我想什么了？”杰森无辜道。
    莱尔：“……”
    “老子想干什么，跟任何人都没关系。”莱尔道。
    杰森摇了摇头表示服气，做了个甘拜下风地手势。
    “这地方就你他妈最疯。”莱尔和他针锋相对道。
    “我刚刚不是承认了？”杰森笑着说，“你还在计较这个？”
    “你要是有什么怀疑的，直接汇报给元帅，别老在这儿唧唧歪歪地猫哭耗子。”
    “好好好……”杰森一边答应，一边摸出了通讯器。
    莱尔警惕地盯着他。
    “别那么看我，事情发生这么久了，我都没跟元帅汇报，万一被他知道了，咱们都得完蛋……”杰森把烟掐灭，神色很是为难，“我还得想办法帮你圆过去……你给我记着，别老捅篓子，否则出事了我真兜不住。你应该不想再试一次被绑起来的滋味……”
    “你的意思是我要感谢你了？”莱尔咄咄逼人道。
    杰森不置可否地歪了歪脑袋，没有直接回答他。
    “你他妈不能滚远点儿？”
    杰森：“……”
    莱尔站起身，挡住了天花板上的灯光，看上去极有气势。
    杰森和他对望一阵后，举起收道：“好好好……我滚，我滚。”
    说完拿着通讯器走了出去。
    杰森走后，莱尔一个人待在房间，室内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烟味。
    莱尔神色复杂地盯着前方，眉眼带着些许疲惫，他叹了口气，慢慢地闭上眼睛，浑身放松地倒在了床上。
    由于肚子一直不舒服，穆青桐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半夜惊醒了好几回。
    幸而他并未乱动，输液的针头没有扎破他的血管。
    他做了各式各样的梦，有他上辈子的，也有这辈子他和江曜相处的一些细节，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譬如两个空间自己慢慢融合，他见面了另一个世界的自己。
    即使梦境众多，但没有一个是在非常轻松的背景下，在梦里他始终处于一种紧张的状态得不到解脱。在他梦见的那么多人里，他唯独漏掉了亮亮，仿佛他并不存在一般。
    这样的梦境让穆青桐非常焦虑。
    翌日他在烦闷中清醒，情绪还沉浸在他各式各样的梦里无法自拔，整个人看上去非常萎靡、低落。
    他下意识地想看看窗外，但头稍微一偏，就发现这里是个密闭的空间，于是穆青桐的心情更为糟糕。
    虽然他一直在补充营养液，但腹中的饥饿感却又迎来新一轮的反胃，从胃部溢出来的酸水刺激得他的喉部一阵阵紧缩。
    持续性地呕吐让他想起了刚刚怀孕的那段时期，可两者又截然不同，那时候他即使难受但心情总体而言是好的，现在却无论无何都不能保持那种心态了。
    江曜在盼着他回去，他又何尝不想早点完成任务去找他们。
    他没有带任何东西进来，但要收集证据出去……
    为了不让赫尔曼他们发现异常，他身上任何跟踪器都没有带。
    上一回施沃兹遇袭的时候，牙齿里装跟踪器零件的事情已经瞒不住，他这次进来肯定会被重点检查。
    他担心他和江曜所有的努力付诸东流。
    这里的人把他安排在一个单独的房间内，这一回房门边有一块液晶屏幕，上面显示着门外的实时影像。
    也许是为了避免像昨晚那种情况发生。穆青桐想着。
    这间房内也有两个摄像头，分别位于墙对角，与之前的那个一样，是不存在摄像的死角的。
    正因为这样，这里的人并未安排人守着他。
    拜那种持续性的痛感所赐，穆青桐虽然心情烦躁，但思维却一直较为清晰，昨天晚上他整理出来的地图仍然在他脑海中。
    而地下室内部的地图他也在慢慢地绘制，结合自己迈出步伐，将自己走过的路线全记下来。
    具象化的日程被暂时推到了一星期后，工作人员在给他换输液瓶的时候告诉了他这个消息。
    怕穆青桐躺着无聊，他还放了几本时下的畅销小说在床边，说如果穆青桐有什么需求尽管提，他们会尽量满足他。
    这几天的时间里杰森并未出现过一次，每天只有工作人员来例行给他检查身体，似乎对他身体的恢复情况十分关心。
    穆青桐能够看出给他扎针的人神色有些焦虑，但他尝试跟他搭话时，对方却一语不发，好像在遵守某种规定一样。
    这令穆青桐有些不解。
    这些人是不会真的关心他的，但又是为了什么，才让他们对自己的身体恢复情况如此在意？
    穆青桐直觉意识到事情不太对劲，似乎有什么东西被他忽略掉了。
    这里屏蔽着外界的一切信息，他住在这里就像与世隔绝了一般，如果不是他对自己的生物钟非常熟悉，他甚至不知道在里面待了几天。
    或许是因为这段时间穆青桐的身体一直没有恢复的原因，这次伤好得也非常慢，前几天一直不能进食。
    在这个地方待了一段时间后，穆青桐渐渐静下心来，靠在床头闭眼冥想。
    不管具象化到底做不做，他都得想办法去抵御，绝对不能让对方窥伺到任有用的东西。
    亚尔城，黑天鹅军团总部，办公大楼。
    空中乌云滚滚，罩得整个城一片漆黑，云内里面不时闪烁一下亮光，以彰显它们勃发的生命力。
    倏然一道劈开沉寂的闪电照亮了整片区域，而后又归于死一般的沉寂，随后才是低沉厚重，绵延不绝的雷声。
    一名上校站在办公桌前方，正在低声汇报着什么，他的对面是一名年近五十中年男人，脸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疤，看上去狰狞且有威慑力，坐在那里像一尊雕像般肃穆。
    “元帅。”杰森恭敬道。
    赫尔曼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思考了一阵，才说道：“你是那么认为的？”
    杰森点了点头，看上去十分笃定。
    “那你已经有决定了，说来听听。”赫尔曼道。
    “元帅，我是想现在装作不知情，再观察一段时间，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因为现在最着急的并不是我们……”
    “铃铃铃……”
    杰森的通讯器响了。
    赫尔曼示意他接。
    杰森看了一眼屏幕的号码，显得有些诧异，对赫尔曼道：“元帅，是实验室那边打过来的电话。”
    赫尔曼点了点头。
    杰森摁下了免提。
    “杰森上校？”电话那套开口道。
    杰森看了赫尔曼一眼，说：“那边有什么事情吗？”
    “0号试验体在申请具象化检测。”
    杰森：“……”
    杰森停顿了几秒，追问说：“他是怎么说的？”
    “他说您之前答应过他最迟不超过一周就会放他离开，他说只要您取到了数据之后他就能离开了，可是现在快过了一星期还是没任何能离开征兆。他还说如果他消失的时间太久，会引起其他人的怀疑。”
    这段话尽数落入了赫尔曼的耳中，杰森看着他等待他的答复。
    赫尔曼点点头。
    杰森示意自己明白，然后问道：“那他现在的情况适合做具象化吗？”
    “恐怕不太适合，除非他身体底子本身就不错，具象化不会对他造成太大的影响。可是以他现在的状态来看，不仅有可能承受不了，而且检查出来的结果也会受到影响。”
    杰森：“……”
    “上校，现在该怎么办？”电话那头显得有些焦急。
    赫尔曼一直没有插话，把事情的决定权完全给了杰森。
    杰森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营养液还在打么？”
    “每天会有一瓶，他现在每天只能吃流食，量太小了。”
    “那还不好办？”杰森笑着道，“在营养液里混一点镇静剂，先让他睡个两三天没问题吧？”
    “……没有。”
    “那快去做吧，两天之后看他伤怎么样，如果可以就第四天开始做具象化。”杰森下令道。
    随后杰森挂了电话，试探着道：“元帅……”
    赫尔曼对他的处理并没有太大的意见，说：“江曜那边怎么样？”
    “到今天早上还没有传出任何消息，他应该还没有发现穆青桐离开的事实。线人汇报说小王子一直和江曜殿下在一起，江曜殿下很少带着他出来，也没有让其他的人照顾小王子。”
    “那毕竟是他儿子。”赫尔曼说道，“就算他以后找了另外的人，这也是大皇子。而且你看了小王子的照片，跟他小时候长得那么像，他怎么也不会放着他不管的。”
    过了一会儿，赫尔曼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实验室那边就按我刚才说的安排。”
    “是，元帅!”杰森敬了个礼。
    “还有，你得适当敲打他，别让他越来越放肆，太由着他反而会引起他怀疑，知道吗？”赫尔曼提醒说。
    “……是，元帅。”杰森眼珠转了一阵，顿时心领神会。
    “去吧。”赫尔曼说。
    从赫尔曼的办公室走出来后，杰森拿出通讯器，准备拨打实验室那边的号码，但拉开了拨号界面，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收回了通讯器，直接走到了电梯处下楼。
    亚尔城，公寓。
    穆青桐被带走的那天，施沃兹还是用小瓢虫跟了上去的，只不过这次为了不被屏蔽信号，用的是稍微大一点型号，摄像头也比之前的更为清晰。
    只是他手里只有两个这样的飞行器，没有申请到更多，所以当他们来到某个车库时，六辆车同时开出来，顿时失去了监控的方向。
    当时施沃兹随意选择了两辆车，但跟到最后却都进入了信号屏蔽区。
    他惊喜地以为自己发现了很重要的线索，于是赶紧打开卫星图查看，但那里却显示只是个普通的住宅区，里面还有居民在生活。
    达米安对他说未必不会有线索，现在知道他们是从车库那里出发的，就可以沿着所有可能的线路一一排查。
    施沃兹知道这也是个方法，只是效率太慢了。
    “达米……”施沃兹觉得有点难受，好像他什么忙也帮不上，瞎忙活了半天，一点进展也没有。尽管江曜没有催他，可他自己对此非常受不了。
    达米安抱着他拍了拍他的背，让他不要着急，现在穆青桐也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
    “我怕他出事。”施沃兹担心道。
    达米安摇摇头说：“他在里面不会有事的，他对那些人来说也是非常重要的，这么久他都没有被放出来，肯定他们有很多的数据需要去处理。而且青桐也会保护好自己的，相信他。”
    “嗯……”施沃兹抿嘴，闷声道。
    同一时间，王宫。
    偌大的办公室装修华丽，整体风格庄重严肃，房内摆着一张雕工极为繁复的实木桌，放着一堆待批阅的文件。
    但与这格格不入的是，旁边放着一张婴儿床，里面躺着的婴儿正在安睡,床头挂满了各种各样的小玩具。
    忽然小婴儿踹了被子一下，露出了一部分肩膀。王储殿下当即放下手中的笔，蹑手蹑脚地走到他旁边，替他把被子掖好，看着他良久，才又回去坐下继续工作。






　　☆、第104章 chapter104

“血压？”
    “正常。”
    “脉搏？”
    “正常。”
    “可以开始了。”
    “好。”
    密闭的小房间内进行着简短的对话，众人面前的是一个个监控屏，每一个上面都有不同的显示，有数字有图像，还有一块是自行分析出的结果。
    其中最为清晰的实时画面上，有一个身材健硕的男人，赤1裸上身，身上贴着各种监测身体数值的线，他紧闭着双眼，躺在手术台上一动不动，呼吸均匀，像是陷入了沉睡。
    对话的两人互相点了点头，然后对着身后的人做了个手势，其中一名棕色短发，身材高瘦的男人会意，打开了房门。
    那人走进去后轻轻搭上了房门，然后走到手术台旁边，打量男人一阵，然后扒拉开了他的眼皮。
    躺着人对他的触碰毫无反应。
    随后那人对着摄像头比了个“ok”的手势。
    监控室内众人互相点头，然后有人按下了一个红色的按钮，随即一个屏幕上出现了声波的图像。
    那人拍了拍男人的脸，发出“啪啪”两声清脆的响。
    但是男人还是没有醒过来。
    于是那人把挂在上方输液瓶橡胶塞里的管子拔了出来，然后戳进了另一瓶药，下面输液的速度停滞了一阵然后又开始正常工作。
    那人从旁边搬来一张椅子，翘着二郎腿盯着男人细微的变化。
    “心跳快了。”坐在心电监测屏幕前的人说。
    “脑电波开始活跃。”又有人道。
    又过了几分钟后，躺着的男人慢慢睁开了双眼，但随后又闭上了。
    “药出了问题？”有人问。
    “不，醒过来了，别急……”另外的人答道。
    “你叫什么名字？”那人对着男人的耳边，极为缓慢道。
    睡着的男人像是非常不耐烦，想翻个身却被手术台边的金属环给扣住了四肢，活动范围被局限在了极小的范围内。
    他像一头原始的野兽般含糊地低吼几声，表达自己的不满。
    “你叫什么名字？”那人又问。
    男人看上去十分想把这个声音从脑海中驱逐开，一直在不安分地扭动着。
    “你叫什么名字？”那个人第三次问道，在他出声的同时，他调整了药水的流动速度，滴下来的量比刚刚快了两倍不止。
    男人的身体在那一瞬间紧绷起来，表情极为痛苦，手臂上的血管暴起，然后扩展到了脖颈，额头，整个人怒目圆睁，但眼前却是无焦距的。
    那人按着男人，凑到他耳边，抬高了声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莱尔·墨……霍尔！！！”男人嘶吼道，“莱尔·霍尔！！！”
    “你确定你姓霍尔么？”问话的人又调慢了药水的流速，莱尔渐渐平静了下来，大口地喘着粗气，身上布满了一层亮晶晶的汗珠。
    “你确定你姓霍尔吗？”
    药水对莱尔的听觉和思维都造成了很大的影响，以至于每个问题都必须要重复地问，他才能理解提问者的意思。
    放松下来后，他慢慢地点头，黯哑道：“我是霍尔……”
    “那么霍尔先生，请问你认识一个叫穆青桐的男人吗？”那人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人名，道，“穆——青——桐——”
    莱尔喘着粗气，瞳孔异常地放大了一些，随后恢复了原样，点了点头。
    监控室内的人面面相觑，莱尔说话的声音通过音响在整个室内回荡，所有人都听清了他刚刚说自己的名字。
    他们有些意外且无措地看向后方。
    杰森靠在墙上，眉头紧锁，食指在下巴处慢慢摩挲着。
    “继续听。”他声音低沉道。
    在屏幕上，莱尔的心率骤然间加快了不少，数值一下子跳到了90。
    “稍微停一下。”有人对着耳麦小声道。
    莱尔身旁的人轻轻点了点头表示明白，顿时收了声。
    刚刚他询问了莱尔他跟穆青桐是什么关系，莱尔回答说不清楚。
    “这是个关键人物。”有人总结道。
    杰森没有否认这一点，但他真正关心的却不是这个问题，沉吟了一会儿，接过了耳麦，说道：“待会儿你问问他家里的情况，不要提到墨菲家族。”
    “上校，您的意思是？”
    “……”杰森没有立刻回答，将耳麦退回去，才慢慢道，“接着听。”
    “您觉得是之前的询问出问题了吗？”对方说道，“毕竟我们当时没有给他注射trf。”
    杰森却摇了摇头道：“不一定。”
    “怎么说？”
    “就算是药物，也不一定能确保他这一次说的是真的，情况随时都在变化。”杰森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别忘了最关键的因素，他现在亲眼见到了穆青桐。”
    手术台。
    莱尔又渐渐恢复了平静，停止挣扎，但他的心率始终保持在一个较快的水平，缩短了药物在身体里起作用的时间。
    药物的浓度在他身体里越来越高，没一会儿他的表情又变得痛苦起来。
    “霍尔先生，请问你的父母是怎样的人？”
    莱尔的脸渐渐变为了红色，他的眼珠不停地在转动，始终没有找到一个物体能让他聚焦，脖颈处的血管鼓起老大，像是呼吸被抑制了一般。
    “霍尔先生，请谈谈你的父母。”
    过了好半天，莱尔才沙哑道：“我忘了。”
    杰森：“……”
    杰森再次接过了耳麦，说：“问他，他的职业和年龄。”
    “41岁……职业是……中尉……黑天鹅军团在役军官。”
    杰森：“……”
    杰森又道：“药先停了，别打太多，继续问他工作方面的问题，别忘了提到赫尔曼元帅。”
    监控里的人对着摄像头做了个ok的手势。
    于是杰森退回了耳麦，拍拍他附近人的肩膀，示意他出去说话。
    走廊里一个人也没有，细微的响动引起了一阵阵回声。
    “上校。”
    “格兰瑟姆，你怎么看？”杰森问道。
    “当时我们都以为，莱尔已经完全取代了林恩的记忆，但照现在来看未必。”格兰瑟姆回答说，“他在莱尔的海马区还有残留，并没有消除干净，现在他见到穆青桐之后又复苏了。但由于现在只剩下了片段中片段，所以才会发生莱尔和林恩两个人的记忆融合的情况。”
    “那……”杰森又想到那天下午莱尔的反常，组织了一下语言，问，“那他处于这种记忆融合状态时……”
    杰森一下子没有找到合适的成语去形容莱尔现在的状态。
    “他应该是丧失基本的判断能力的，差不多是按照他本能在行事。”格兰瑟姆说，“林恩这个人格我们对他了解不够，所以暂且放到一边。莱尔本身是一个富有攻击性的人，他经历了那么多训练与筛选，只会令他的狂躁愈演愈烈，而并非是改善。上校，您之前一直在透露穆青桐先生与江曜殿下的信息，这对莱尔来说是非常大的刺激，您不断地在加强‘他失去了穆青桐’这个心理暗示。在这种情况下，他是不可能保持冷静的。”
    杰森：“……”
    杰森想了一会儿，才道：“也就是说……他之前就是一瓶可乐，我是摇可乐的人，我一直在摇他，过了一会儿后有人拧开了瓶盖，结果瓶身就炸了？”
    这个比喻……格兰瑟姆有些无语，但不得不承认非常形象：“对，就是这样，在爆炸的时候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这一点是可以确认的。所以我觉得之前是您想多了……”
    杰森却摇了摇头，说：“不，你们都想错了，我并不担心莱尔为了穆青桐违抗元帅的命令。”
    他往监控室大门那儿看了一眼，没人出来。
    周围仍是一片寂静，刚刚他们说话的声波一直在走廊上来回反射，从强至弱反反复复重叠，最终沦为嗡嗡声消失在尽头。
    “我最担心的是，其实他已经不是莱尔了。”杰森说。
    格兰瑟姆：“……”
    杰森没有把话说完，格兰瑟姆一时间没有领会他的意思，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他本来就不是之前的他了。”
    杰森拍了拍他的肩，说：“你在这边盯着，我去翻一下……莱尔这一年以来的记录。”
    “是，上校。”
    在穆青桐调理身体的这几天里，有人送来了他的日记本，病床上有一个可折叠的餐桌，能当临时写字台，他们给了穆青桐纸笔，让穆青桐将上面的内容逐字逐句地翻译。
    再他终于不用吃流食后，医护人员终于给了确切的答复。
    “你们拖了这么长时间，是因为具象化实验对身体伤害很大？”穆青桐微笑着问道。
    对方没有回答他。
    穆青桐并不在意，说：“不管对身体的伤害大不大，其实我在这里已经出不去了对不对？”
    “穆先生。”杰森开门进来，喊了他一声。
    穆青桐的脸色晦暗不明。
    “噢，刚刚的话我听到了。”杰森淡定道，“穆先生，你为什么会那么认为？”
    穆青桐：“……”
    医护人员对杰森微微颔首，退了出去。
    房间内只剩下了穆青桐和杰森两人。
    穆青桐道：“如果我说我现在想离开，你会放我走吗？”
    杰森没有回答。
    穆青桐对着他做了个果然如此的表情。
    但杰森解释道：“穆先生，我们之前的约定是，如果你觉得有危险可以随时退出。但是并没有详细说明危险的种类，莱尔已经被我们控制住了，如果没有我的许可，你们两个是不可能再见面的，我想不出还有什么会对你造成威胁。再者说，我们的合作是为了取得你身上的数据，你日记的筹码是你自愿提出来的，我们并没有强迫你。但是现在，我们还没有任何进展，你却要终止合作……穆先生，你觉得这样合乎常理么？”
    杰森的长篇大论穆青桐几乎没有听，杰森向来擅长诡辩，两人一直争论下去他未必能赢。
    所以穆青桐干脆针对道：“可是一开始，你也不说，具象化对身体是没有影响的吗？你的影响是指后遗症？”
    杰森对他投去了赞许的目光。
    穆青桐：“……”
    二人对视一阵，杰森忽然笑了起来，摆摆手说：“别这样，穆先生，刚刚开个玩笑罢了。我没有骗你，具象化对身体是不会造成什么影响，只是会特别消耗体力，我担心在中途你会晕厥。那样才会造成真正的后遗症。”
    穆青桐：“那为什么不现在做？”
    杰森说：“不是安排在明天了吗？机器也要提前做好准备。”
    穆青桐不了解这些，尽管觉得杰森的话里有漏洞，但却不知道从哪里反驳。
    杰森对穆青桐咄咄逼人的态度不以为意，仍然面带微笑地看着他，然后走两步，拿起他翻译的东西和原日记本看了看。
    日记本是仿古色的硬壳本，封面印着一个古老的宗教标志，里面的纸张呈米色，看上去非常舒服。
    穆青桐盯着他的面部表情。
    “你看得懂吗？”
    杰森知道他指的是日记本上的字，他看了看翻译出来的文字，又看了看日记，摇摇头说：“我不懂……你这写的到底什么语言？”
    穆青桐没有回答。
    “这本日记已经被我们全部扫描了。”杰森坦白道，“我们找了密码组的，他们说暂时没有头绪，目前只破译出了三个词语。”
    这符合他们之前的协议，他来之后就会把日记本交出去，如何安排全权交给他们处理。
    杰森又看了日记一会儿，忽然说：“你字挺好看的。”
    这句话在穆青桐脑子里转了很久他都没有想出杰森话中的含义，只得道：“谢谢。”
    “我只是来看看你怎么样了，毕竟明天具象化……”
    “谢谢。”穆青桐又道，“如果你有事的话就先去忙吧。”
    “好的，穆先生，再见。”杰森对他抛了个飞吻。
    穆青桐：“……”
    和杰森说话还是很累，穆青桐不相信他来只是单纯地为了看自己。
    而他后面所说的话，穆青桐直觉觉得那才是他此次来这里的目的，是想要警告自己什么……
    他看了一眼日记本上的字，字母写得飘逸工整，在普通人里算是不错的，但也没到让人夸赞的地步。
    工工整整，工工整整……
    穆青桐脑子里不断重复着这个词，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侧前方有一个摄像头，导致他不敢随意翻阅日记本的页数，只得盯着原先的那一页，装作自己还在翻译上面的语句。
    王宫。
    江曜的办公桌上摆着一叠已经批阅过的文件，婴儿床摆在窗户边，和煦的阳光倾洒而下，拥抱着床尾。
    亮亮躺在里面睡着，江曜在他的侧脸塞了一张小毛巾，上面还沾着些许未干的口水。
    婴儿床头盖着一个黑色的遮阳罩，恰巧挡住了他的上半身，只露出几根肉肉的小指头被太阳照着，边缘发散着金色的光芒，看上去暖烘烘的。
    江曜看了儿子一会儿，发现他没有乱动，挪回视线，慢慢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本子。
    封面上的那个宗教标志非常打眼，江曜翻到夹了书签了那一页，从旁边拿了几张白纸，比对着本子上的字母，一个一个地打乱顺序抄在白纸上，组合成一段全新的句子，然后再轻声念了出来，蹙着眉仿佛在思考。
    本子的页脚已经有点磨出毛了，失去了原本的棱角。
    江曜抄了一会儿后明显有些眼花，揉了揉眉心，放下了笔。
    “笃笃笃……”
    有人敲门。
    “进来。”江曜道。
    在门把手被拧开的时候，他又看了看刚刚自己翻译出来的东西，顺手将那张白纸放进了碎纸机，随后他把书签夹起来，表情自然地把本子收回抽屉。
    “殿下。”管家对他行了个礼。
    “怎么了？”
    “殿下，裁缝已经到了。”
    江曜的身高又长了两厘米，再过一段时间就是他21周岁的生日，礼服得重新做。
    他除了晚上休息之外，如果不是外出有事，几乎都待在办公室里，于是管家干脆带着裁缝上来量尺寸。
    江曜把桌子上的东西稍微整理了一下，站起身拉了拉衣服下摆。
    他慢慢走到窗边，把婴儿床上的遮阳罩往下拉了一些，确保亮亮的眼睛不会被阳光刺到，才走回去站在办公桌前，等裁缝进来。
    公寓。
    “又丢了？”达米安问。
    施沃兹的黑眼圈非常明显，他叹了口气。
    屏幕上显示的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宽阔的六车道马路延绵消失在了地平线。
    航拍器一直飞到了高速路口。
    “要不要休息一会儿？”达米安关切道。
    施沃兹摇摇头，指了指眼睛，说：“眼药水。”
    “唔。”达米安立刻从兜里掏出眼药水，凑到施沃兹身边道，“仰着头。”
    施沃兹乖乖地仰头，瞪大眼睛看天花板。
    “你别太着急了。”达米安一边给他滴眼药水一边说，“一直都是你一个人在工作，虽然没找到真正的地方，但是现在起码范围小了三分之二，挺厉害了。”
    眼药水滴进眼睛里很清凉，疲惫感顿时下去不少。
    施沃兹闭着眼睛一会儿，忽然问：“你是不是该、该回学校了？”
    “下周。”达米安道，“又快到期末了，得回去备考。我没殿下那种本事，突击一个星期照样前三。”
    施沃兹认真想了想，回答道：“足够了。”
    达米安：“……”
    “真的。”施沃兹舔了舔下嘴唇，对达米安道，“这个学期你们学了军事运筹学，第一章的概念你肯、肯定没问题，15分到手。他们的出题范围肯定不会是课本后面写的名词，这个你要注意……然后线性规划是、是送分的，一般那个题是10分……动态规划对你来说可、可能比较难，但是这个题必考，还是20分，一般拉分的就、就是这里。今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我跟你讲讲马尔可夫链，其实挺、挺简单的……”
    施沃兹抽了一张纸，刷刷地在纸上写了一个式子，说：“首先它时间和状态都、都是在离散状态下，xn的范围就是状态空间，只要不是空集……”
    随后他又写了另外一个式子，滔滔不绝道：“空间有限的话，分布成矩阵，这个转移矩阵……”
    达米安：“……”
    施沃兹说到一半的时候忽然停下了，用笔帽戳了戳自己的额头，说：“算了，我待会儿去数据库看看，弄点真题给、给你讲，这样还快一些……”
    “……”达米安被他说得有点晕，一愣一愣地，还不怎么反应得过来，胡乱地点了点头，“噢，好，好。”
    施沃兹拉着他的手，说：“放假了你就直接回家吧，你暑假都、都没回去，你爸妈肯定很担心你的，现在你恢复得那、那么好，也不用担心什么啦……”
    “我想带你回家。”达米安道，“我已经跟我爸妈说了。”
    “说说说什么！”施沃兹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大叫了起来，“你你你怎么能能……”
    达米安用食指抠了抠施沃兹的手心，说：“我爸妈人都很和善，有什么好害怕的？噢，对了，我发了张我们的合影过去，你猜我妈怎么说？”
    施沃兹紧张得要命，脸红红的，想问却又不敢开口。
    达米安干脆坐在了他旁边，伸手搂住他，让施沃兹靠着自己，才小声道：“我妈以为我骗她呢。”
    “嗯？”施沃兹奇怪道，“为什么？”
    “就那张我们两个都穿着军装的，你不是中校么，我妈就问你是干吗的，我说你是我们军校安全中心的负责人。”达米安一边玩施沃兹软乎乎的耳垂，一边绘声绘色道，“我妈就问你今年多大啦，我说你今年才28，是帝国最年轻的中校。然后我妈过了好久都没说话，我还以为没信号了……结果你猜她说了什么？”
    “什么？”
    达米安捏着嗓子，对虚空一指，细声细气道：“人家能看上你？”
    施沃兹：“……”
    施沃兹“噗”地一声笑出来，脑袋顶在达米安的颈窝处，肩膀不停地抖动。

　　☆、第105章 chapter105

“确定是在这片区域了吗？”江曜戴着蓝牙耳机，压低了声音问道。
    室内光线昏暗，办公桌上有一张截取出来的全息亚尔城地图。
    “是的老大。”施沃兹在那头说道，“其他的地方已经排、排除了建地下室的可能性……但是……”
    “什么？”江曜不解道。
    “区域是贝壳状的，虽然只有一条路，但是我……我排除的时间花了太久，所以因、因前几天下雨，所以路旁边的痕迹已经没了。”
    “……”江曜没有接话，这就是说他们只能确定实验室位于这个方向，但距离是完全未知的……
    不对，可以大概推算出来。
    “他们走的时候用的什么车型？”
    “我算过了，按照最低排、排量计算，从南区出发满箱油算，他们最多能开出城800千米。”
    “不是往返？”江曜问。
    “单程。”施沃兹说，“这是剔除了他们去、去加油站的情况。”
    江曜沉默了一会儿，肯定道：“他们不会去加油站的，不会开这么远。”
    “嗯，杰森当天往返了。”施沃兹说。
    施沃兹真正感到挫败的地方，是在杰森身上。
    江曜让他查路线的同时盯着杰森，但是每回他都会跟丢，不管航拍器如何隐蔽，杰森都会甩开它，然后消失在城里。
    过一段时间又大大方方地出现在黑天鹅军团总部。
    “别想太多。”江曜说，“查不出实验室在那里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如果那么容易查出来，也不会这么棘手。”
    “……”施沃兹轻轻叹了口气，说，“我、我会努力的，老大。”
    “嗯。”江曜应了一声，挂断电话，看着地图良久，然后再次删去了一片区域，只在地图上留下三分之一，再放大布满整个办公桌。
    亮亮打了个哈欠，泪眼婆娑地艰难睁开眼睛，有些奇怪为什么天突然黑了。
    “啊——”他挥舞了一阵手臂，发现江曜没有过来抱他，于是不开心地玩起了床边挂的铃铛，“呀呀……”
    他脸上的毳毛已经褪去了不少，整张脸白白净净的，双眼皮特别明显，睁开眼睛的时候显得非常有精神。
    江曜看了一会儿地图后发现他醒了，走过去抱起他：“小灯泡，饿了？”
    “哒哒……”亮亮松开了铃铛，对着江曜笑，不停地在床上扭动着让他抱，江曜每天都这么喊他，他已经对这个名字有了一丁点条件反射，偶尔会回应江曜。
    给亮亮喂了牛奶后江曜陪他玩了一会儿，然后给伊尔墨打了个电话。
    “殿下？”
    “地图收到了？”江曜拉着亮亮的手牵引着他左右摆动。
    “收到了殿下。”伊尔墨回答道，“您有什么安排么？”
    “你先说。”江曜道。
    “现在我手上有两个组的人手，随时待命，现在可以开始排查。”
    亮亮抓着一个毛绒绒的小玩偶递给江曜，江曜伸手接过，然后故意扔在他脸上，砸到了他的鼻子。
    亮亮皱着眉，江曜得意地捏了一下他的脸。
    “嗯……”江曜应了一声默许了他的方案。
    亮亮用小手去拍打江曜，然后又被江曜捏住了鼻子。
    亮亮：“……”
    亮亮被他弄得大叫：“啊啊啊……”
    伊尔墨：“……”
    和江曜谈公事的时候，听到婴儿的哭闹声着实令他有些接受不能，尽管知道江曜对自己儿子非常上心，但他仍然无法想象出江曜照顾小孩的场景。
    “我想开个三人的小会议。”伊尔墨说，“加上施沃兹。把我们两个掌握的信息都汇总一下。”
    江曜把一脸不高兴的亮亮抱起来，拖住他屁股，拍了拍，咬了他脸一口道：“可以。”
    亮亮小腿乱蹬一阵，气呼呼地看着他爸。
    “你和施沃兹下午四点直接到我办公室来。”江曜说。
    “殿下，这不会……”伊尔墨迟疑道。
    “不会的。”江曜又亲了一下亮亮肉嘟嘟的脸，说，“直接过来就行。”
    “是，殿下。”伊尔墨道。
    挂了电话后江曜又拨出了另一个号码，亮亮也张口去咬江曜的脸，牙龈弄得江曜痒痒的。
    军部，黑天鹅大楼。
    “元帅。”杰森的声音从耳机里传出来。
    “嗯？”
    “有线人说，施沃兹·布莱克和伊尔墨·克雷格同时前往了王宫。”杰森道。
    “噢。”赫尔曼淡淡地应了一声，没有任何意外的情绪，“这么久了他也该发现了。”
    “那元帅……”
    “明天开始吧。”赫尔曼说。
    “是，元帅。”杰森回道。
    “莱尔呢，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杰森道，“一个人在房间里会不停地锻炼。”
    赫尔曼眼珠转了转，没有接话。
    下午三点四十，王宫。
    “嗨，好久不见，小黑。”伊尔墨对着来者挥手。
    施沃兹刚从车上下来，冻得鼻子通红，戴着一副厚厚的手套，对伊尔墨笑了一下。
    “达米安恢复得怎么样？”伊尔墨问。
    “还、还可以，过几天就回、回学校了。”施沃兹的答道，“你跟鸡毛呢？”
    “他啊……”伊尔墨笑着摇摇头，似乎不愿意多说，“老样子。”
    “嘿嘿。”
    “你那边进展怎、怎么样？”施沃兹问。
    “和你差不多，我重新查了一遍监控，结果也发给你了……其实我觉得军部大楼的建筑结构有问题……”
    “到了。”施沃兹打断他。
    两人慢慢走到王宫的大门，出示了自己的工作证和准行证。
    警卫员对他们敬了个礼，沉重的铁门被缓慢拉开，发出厚重的吱嘎声。
    “不知道殿下是怎么安排的，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伊尔墨说，“今天让我们就这么过来，估计他已经做好准备了。”
    “嗯。”施沃兹点头道，“老大会处理好的。”
    巨大的伊路维塔女神雕像矗立在喷泉中央，两侧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长廊，墙壁上的浮雕述说着远古的故事，背景有浩瀚的星辰与壮阔的大海，看上去非常震撼。
    大约走了六七分钟两人才到达后殿，江曜的办公室位于第三层，管家在门口等着他们。
    办公室的窗帘被拉上了一半，婴儿床摆在办公桌旁，亮亮睡得两腿叉开，头歪向一边流口水。
    江曜对他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把婴儿床推向管家，示意他带着亮亮先出去。
    施沃兹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亮亮了，在婴儿床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他特地看了看。小孩儿的脸比之前更加白净，个头似乎也大了一些。
    施沃兹要被他萌死了，想伸手戳戳他的脸可是待会儿就得开会，于是忍着没动。
    江曜目送着儿子被推出去后，沉声道：“坐。”
    施沃兹把自己的u盘插在了办公桌上，伊尔墨拉上了所有的窗帘，室内漆黑一片。
    他拿了两张椅子过来。
    桌面上的进度条显示到100%的时候，施沃兹开口道：“老大……”
    “你先说，你那边得到的情报最多。”
    “嗯。”施沃兹点了点头，然后拉开了镭射屏幕，上面是一张巨大的亚尔城地图，随着程序的运行逐渐放大，然后停止在了某个区域。
    “目前我把范围确定在这里。”施沃兹道，“这一片区域是没、没有摄像头的，伊尔墨给我发的监控记录里也没有跟踪到任何车辆……这里的左侧是高、高速公路，那里有摄像头，可是没有任何记录，我让航拍器追到了那里，也没、没有发现有价值的线索……”
    “不……”伊尔墨打断说，“我这儿有个新的发现，你先说完，待会儿我接着你的说。”
    江曜看了伊尔墨一眼，随即示意施沃兹继续说下去。
    “我跟老大的意见是、是一样的，接下来可以用四个小瓢虫检测通讯信号，而且我相信实验室肯定不止有内、内网，外网绝对存在……只是这样做效率很低。”施沃兹道。
    “等等。”伊尔墨忽然间想到了什么，“你没有对亚尔城的所有网络通讯设置关键字检索么？”
    施沃兹摇摇头，道：“一早我就设置了敏感词检索，可是他们好像、好像是用暗语交流的，亚尔城的网络太大了，如果我没有暗语提示的话，这里没法突破……杰森的通讯定位呢，你那边没有进展吗？”
    “没有。”伊尔墨显得很无奈，“这段时间里他不在军部大楼的时候，使用通讯器和手环通讯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且每次通话时长都没超过三十秒，我们只能做一个大概的定位，并不能确定他具体人在哪里。”
    江曜：“……”
    “我们太被动了。”江曜道，“赫尔曼和杰森已经想到了我们会从什么地方找突破口，他了解我们每一个人擅长什么。”
    “我们所做的每一步都是低效的。”伊尔墨说，“他们选的越野车是整个亚尔城销量最高的一款，我和金毛两个人一直在排查那天的路面监控，最后只锁定了一辆车是可疑的。”
    “然后呢？”施沃兹赶紧问。
    伊尔墨耸了耸肩，说：“线索还是断了，找不到当时开车的司机，就连车也没了影子。他们的车牌应该是随时替换的，车内车外没有任何特殊标志。”
    江曜叹了口气，说：“这事儿不能再拖下去了……今天我让警卫队的人去南区转了一圈，让赫尔曼知道，我已经发现穆青桐失踪这件事。”
    施沃兹的反应比伊尔墨快一些，他立刻道：“所以现在情报部可以介入了吗？”
    江曜点了点头：“今后你们的人手会更多。”
    伊尔墨和施沃兹都没有接话。
    江曜又道：“但是只能成立一个专门的小组，我会给你们a级权限，行事尽量低调，懂吗？”
    伊尔墨和施沃兹面面相觑，仿佛正在思考下一步要怎么做。
    “今天晚上就可以行动。”江曜最后总结道，“我们只能用信号检测的方法，伊尔墨，你能申请到多少个小瓢虫？”
    “……”伊尔墨沉默了一会儿，答道，“最多四十个，没办法覆盖整个区域。”
    “施沃兹。”江曜喊了他一声。
    “嗯。”施沃兹心领神会，道，“我会更改扫描程序，然后计算具体的面积分布，把每、每个小瓢虫的作用范围扩大到最大。”
    “伊尔墨？”江曜侧头问。
    伊尔墨拖着下巴，随后站起身，将全息地图放大，指着一个大的建筑说道：“让两个微型航拍器跟着杰森来这个地方，前几次我们都是在大厦外面就走了……”
    忽然施沃兹举起了手。
    伊尔墨：“？”
    施沃兹：“我、我这段时间一直在研究这个东西，如果他们有信号屏蔽的话，那、那我们得需要一个智能的航拍器。”
    “你是说……”
    江曜看着他沉默不语。
    “我、我们需要一个能自己下达前进退后指令的航拍器，不能用远程遥、遥控的。”施沃兹说，“但不一定是航拍器，贴着地面的也可以，只是我觉得、觉得贴着天花板会更好。”
    “你做出来了吗？”江曜问。
    伊尔墨对施沃兹的设想极为震惊，两人共事这么几年的时间里，施沃兹一直都在负责网络安全方面的工作，一直没有见他提过有关设计的事情，久而久之他都忘了施沃兹的学历。
    “嗯……这个项目是我在很、很早之前就想做的，我的毕业设计就是这个的雏形，这、这几年我也一直在慢慢完善这个东西。而且达米从前线回来之后就跟我说了小瓢虫的弊端，我当时已、已经做得差不多了。”
    “你说说现在可以怎么操作。”江曜说。
    “我得先去那里检测好地形，把大楼的地图信息输入到、到航拍器里面，然后我临时设置它的后退路线，拍完之后它退回来我们好找到它。”施沃兹说，“目前来说只能做到这样。”
    江曜对着他点点头，说：“做得不错。”
    施沃兹低着头笑笑，说：“老大……”
    “我知道。”江曜说，“这事儿做完之后你自己申请这个项目吧，去科研部挖几个人出来帮你。”
    伊尔墨想了想，问：“航拍器是多大的？”
    “直径五毫米，太阳能供电。”施沃兹把带来的第二个u盘插在办公桌的接口上，然后把第一块镭射屏幕推开，拉出了第二个屏幕，上面是一个航拍器的分解图，“前面是摄像头，涂层是太、太阳能的，在大楼里可以转化光能。”
    伊尔墨不太懂这个，只道：“必须要由你亲自去么？”
    “今天晚上我去的话效率会更高，但是就、就担心一个问题……”施沃兹道。
    “什么？”
    “杰森他不会再次进入这栋大楼。”施沃兹说，“老大刚刚不是说赫尔曼他已、已经知道我们在商议对策了么，所以我觉得他们应该还会有后、后招的。”
    “今天晚上施沃兹先过去看看，就当测试航拍器。”江曜下令道，然后对着伊尔墨道，“你让人跟着他。”
    “不能暴露？”伊尔墨问。
    江曜摇了摇头。
    伊尔墨示意自己懂了。
    “晚上还可以用热感。”江曜道，“在外面多设置几个热感成像仪，如果他们晚上有行动的话，可以想办法突破。”
    “是，殿下。”
    地下室。
    穆青桐两鬓的头发被剃光了，只留有头顶上的一撮，跟新入伍的士兵样子差不多，只是他头顶的更长。
    这个发型和达米安在军校时的有些像，只是后者的头发比他硬，稍微捋一捋就能竖起来弄个造型。而他的则有些软绵绵地贴在头皮上，看上去有些奇怪。
    穆青桐知道这个发型是为了更好地检测自己的脑电波。
    他内心仍然无比忐忑，他担心自己的记忆会被完全读取，暴露了他和江曜的计划。
    “你很紧张？”杰森问。
    “有一点。”穆青桐承认道。
    手术推车已经停在了手术室门口，做具象化必须要进入实验室后才能注射药物，所以穆青桐一直保持着清醒。
    这个地方是他从未涉足过的，所以地下室的地图空白处又被他完成了一部分。
    这里的摄像头比外面的更为密集。
    “穆先生。”杰森见穆青桐又在沉思，开口拉回了他的思绪。
    “几点了？”穆青桐问道。
    杰森一愣，掏出通讯器看了看，回答道：“下午六点四十。”
    “检测大概会持续多久？”穆青桐问。
    杰森挑眉道：“我不能确定……哈利，大概要多久？”
    “快的话半个小时，慢……有可能三个小时。”
    穆青桐望着天花板，眼前掠过一盏盏明亮的灯管，随即“咔哒”一声轻响，实验室的门被锁上了。
    周围的人全部戴着口罩，让他看不清相貌，杰森没有跟着进来，在穆青桐被推进门的一瞬间他看见杰森进入了另一间屋子，那里应该是监控室。
    穆青桐的太阳穴附近被涂上了一层透明的膏状物，触感黏黏的有些恶心。
    他们给他注射了一种药物。
    穆青桐咽了口唾沫，问：“打的是什么？”
    “令您精神放松的药物。”工作人员解释道。
    穆青桐注意着自己身体的各项变化，药物开始循环后自己确实放松了一些，没有刚才那么紧张，他的思维并未麻痹，应该不含有麻醉剂成分。
    随后被涂抹膏状物的地方被贴上了两个圆圆的贴片，胸前和脖颈处也贴上了相同的东西。过了几秒后机器开始运转，一些他看不懂的数据显示在了两侧的屏幕上。
    在穆青桐看不见的地方，一块灰色的小屏幕亮起。
    “开始了么？”穆青桐问。
    “嗯。”对方答道。
    而后穆青桐的头部被慢慢推进了一个仪器当中，这令他想起了磁共振检查。
    “请保持放松，穆先生。”
    穆青桐：“……”
    穆青桐深呼吸一口气，慢慢闭上了眼睛，周围安静得几乎能听见心跳的声音。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他听到了一阵极其轻微的“嗞嗞”声。
    这令穆青桐不得不咬紧了牙齿。
    用心跳计时的方法已经不适用当前的局面，他的心率从六十多一下子飙升到了将近八十，早就打乱了原本的节奏。
    室内的空调温度很高，但涂抹上膏状物的皮肤一片冰凉，激起了他身上的鸡皮疙瘩。
    他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到四肢渐渐地变得无力起来，不知道是否是因为药物起了作用。
    他的眼前一片漆黑，大脑处于放空的状态什么也不去想。
    可这样的情况并未维持多久。
    就在他全身心放松的时候，他的头部忽然间就如同被来自四面八方的利刃捅穿，将里面搅得血肉横飞！
    而后他的头顶仿佛被天际的雷点劈中，将他的身体撕裂成无数块碎片！
    这种难以名状的痛苦让穆青桐惨叫出声，额头的青筋瞬间暴起，猛地挣扎起来。
    地下室，某房间内。
    莱尔站在淋浴底下，镜子上沾满了水汽，模模糊糊地映出了一个强壮的背影。
    水珠顺着性感的肌肉纹路缓缓下滑，他扯了一张毛巾胡乱擦干。
    哗啦啦的水声逐渐变小，他系了一张浴巾围在腰上走了出去。
    他摁下了床边的按钮。
    “嘿，伙计。”莱尔说。
    而后按钮旁的音响发出了声音。
    “请问您需要什么？”
    “我这里的水管出了问题。”
    “好的，请稍等片刻。”
    随后音响里传来挂断的声音，莱尔淡定地看着按钮几秒，随即活动了一下关节，做了几个热身的动作。
    “墨菲先生。”有人扫描了指纹。
    莱尔拍了一下手，门应声而开。
    进来的是一个戴着帽子的金发男人，手里拿着一个工具箱。
    “墨菲先生，请问是哪里出了问题？”
    “不出水。”莱尔示意他跟上。
    浴室里的镜子上沾满了水珠，看不清映出来的图像。
    男人跟着他进了浴室，在水龙头处站定，问：“是热水的问题还是冷……唔……”
    莱尔从他身后伸手捂住了他的嘴，随即反手一拧，顿时发出骨骼错位的清脆声响！

　　☆、第106章 chapter106

穆青桐脑海中的记忆霎时间爆发出来，往日的一幕幕如同电影快进般在他的眼前浮现，他几乎是在那短短几秒之内将他这一生的记忆全部看完，包括他已经遗忘的一些细节，在此刻事无巨细一一想起。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大脑在那一瞬间会读取如此多的信息，那些数不清的画面充斥在里面令他的头颅几乎爆裂。
    他猛地睁开了双眼，瞳孔放至最大，唾液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流出。心电监测仪的数值从八十迅速飙升至了一百三，脑电波的频率紊乱得如同九级地震一样。
    穆青桐无法自控地嘶吼喘息，汗珠大滴大滴地从他额头上滑落，浸湿了刘海，打湿了脖颈。
    他想挣扎着逃离这里，可是手脚却已然无力。
    这疼痛的程度几乎与他生亮亮的时候相匹敌，但那时候不论如何他始终有一个信念在支撑着他，可是现在他整个人都像沉入了海底，周围一片死寂，他伸手拨不动海水，蹬腿仍在原地。
    他的灵魂仿佛在那一刻已经出窍，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慢慢地坠入更深的黑暗处，最终沦为了一个点，消失在其中。
    王宫。
    亮亮趴在江曜的肩头不停地啼哭，小脸通红，断断续续地打着嗝，口水和鼻涕沾了他一身。
    江曜一直在哄他，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小声低语安慰着他。
    管家急匆匆地把医生领了进来。
    “小王子可能有些低烧。”管家说。
    医生对江曜行了礼，随即道：“先量个体温吧。”
    江曜把儿子放在了床上，好让医生给他做检查，但是在碰到床的一瞬间，亮亮的哭声变得更大，撕心裂肺的程度仿佛被亲爹抛弃了一般。
    江曜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胸前，然后皱着眉后退几步。
    “小王子吃了东西没有？”医生一边拿体温计一边问。
    “中午喝了半瓶奶睡的，醒来之后一直哭。”江曜道。
    医生点了点头，又问：“除了牛奶还有其他辅食吗？”
    “没有。”
    医生简单地询问了几个问题，动作轻柔地解开了亮亮的外套，用听诊器听了一阵。
    江曜紧张地看着他，眉心出现了一道深深的纹路，他烦躁地掏出通讯器看了看，还没有任何新信息发来。
    施沃兹和伊尔墨还没赶到大楼。
    他又看了看儿子，最终叹了口气，把视线瞥向一边。
    地下室。
    男人在莱尔面前如同烂泥一样倒下，舌头耷拉在嘴外，眼睛翻白看上去极惨。
    莱尔架着男人的双臂，慢慢地扶着他靠墙坐下，然后开始解开他的衣服。
    莱尔披着男人的工作服，走到浴室门边，伸出手臂打开了洗脸池处的水龙头，然后才走回去将男人身上的衣物全部脱干净，顺便也脱下了自己的衣服，整整齐齐地放在旁边，再拿着浴巾盖着，好像担心弄脏它们一样。
    随后他拉起男人的右手看了看，然后张口咬住了他的大拇指！
    血一下子喷涌而出，溅得他满身都是，莱尔面目狰狞，在那一刻宛如食人魔附身，洁白的牙齿上沾满了黑红的血液，沿着他的下巴低落。
    手指里的神经被他慢慢地咬碎，脱落，最终骨骼分离。
    他吐出了那根带血的手指，放在水里洗干净后晾在了一边。
    血水淌了一地，淡淡的红色和冰冷的瓷砖带给人一种诡异的痛感。
    莱尔冲干净身上的血污后用浴巾盖住了对方全身，只露出一截毛发杂乱的小腿。
    花洒上的水再次洒下，莱尔淡定地看了尸体一眼，从衣兜里掏出工作证仔细查看了一遍。
    比彻·泰勒。
    而后他站起身，整了整衣角，攥着那根手指，拉低帽檐走了出去。
    亚尔城，第五大道。
    “快到了。”伊尔墨一边开车一边说。
    施沃兹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一直盯着窗外，手里抱着一个大箱子。
    “小黑。”伊尔墨又说。
    “怎么？”施沃兹并未回头，小声道。
    “没什么。”伊尔墨看了一眼后视镜，打了转向灯，“就是觉得你挺厉害的。”
    “有、有吗？”施沃兹诧异道。
    伊尔墨笑而不语。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施沃兹忽然道：“伊尔墨，你、你说亚尔城种了那么多梧桐树，是不是跟青桐有关？”
    “……”伊尔墨一愣，随即看了看车窗外，路边一串全是梧桐，地上还有掉落的枯黄叶片，显得整个街道无比萧瑟。
    “不能吧……”伊尔墨有些好笑道，“虽然说这里的气候不适合种梧桐，但好歹也是十年前种下的了，殿下不是上学的时候和王妃认识的么，怎么可能跟他有关？”
    施沃兹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的梧桐一棵棵掠过视野。
    “对了，你跟达米安是准备一毕业就结婚吗？”伊尔墨问。
    “啊？”施沃兹下意识地张口吐出了一个单音节，才含糊道，“嗯……”
    “挺好的……”伊尔墨说，“等他毕业的时候你好好请一段时间的假，听说达米安他们家那边晚上能看见极光，我跟金毛两个人还想同时休假一起过去看看。”
    “那、那里风景确实不错，还能滑雪。”施沃兹说。
    “所以啊，想抽时间去玩一阵子，这几年太忙了，都没好好休过假。”伊尔墨轻轻叹了口气。
    “你跟鸡毛领、领证了么？”
    “还没呢，怎么？”伊尔墨奇怪道。
    “那你们打算要、要孩子吗？”
    “……”伊尔墨瞥了一眼后视镜，沉默了一会儿，才答道，“应该不会，如果他实在想要的话……我再去做个体检，看看能不能动手术移植人造子宫，做个试管婴儿。”
    施沃兹：“……”
    伊尔墨有些好笑地看了他一眼，说：“你那是什么表情？我跟他染色体是一样的，这样不是很正常么？而且我跟他年纪都不算小了，我今年三十三，他三十四，再过个几年就四十，工作都忙不过来了，哪还有闲心去想这些。”
    两人的越野车后面跟着一串不起眼的车队，里面坐着的是情报部行动组的人，车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武器随时待命。
    伊尔墨一直开到了大厦下面的地下停车场，停在这里的车非常多，他们没用特殊车牌号因此并未引起其他人注意。
    伊尔墨熄了火，表盘也暗了下去，顿时车内一片漆黑。
    “其实我们两个人能生活在一起，没病没灾的就挺好了。”伊尔墨说，“没必要非得要个孩子……你今天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施沃兹却没有回答，只是含糊道，“随便问问。”
    伊尔墨怀疑地看了他一眼。
    施沃兹拉开车门，提着箱子去了后座。
    伊尔墨把枪上了膛，放在身边，然后把座位降下来躺着假寐。
    车窗上面的贴膜完全反射着外界的画面，看不见车内的任何景象，连显示器发出的微弱光芒都被完全掩盖住了。
    地下室。
    “嚯……”杰森看着仪器上的指示灯发出感叹，“还没稳定下来。”
    “试验体的记忆容量非常大。”老者说道，“但他个人对具象化非常抗拒。”
    屏幕上只有非常模糊的影子在动，根本听不见声音，也看不见里面发生了什么，那场景仿佛群魔乱舞。
    “这应该是他的记忆还没有分离，几段回忆同时展现的结果。”老者继续道，“其实这几段记忆在他脑子里是被隔离的，可是我们无法分辨出隔离带。”
    “……”杰森沉默了一阵，问，“跟莱尔有什么不同么？”
    老者摇了摇头，沉吟道：“莱尔的具象化之所以会那么成功，很可能和他这个做事非常专注有关，他每思考一件事的时候就会非常集中注意力，他被激起回忆，就会不断地去巩固加强那段记忆的构造。但这个人跟莱尔不太一样，很可能跟他的工作有关，他大概受过专门的训练，能够同时把几件事梳理清楚。他的思维活跃程度比莱尔高了太多，您看他的脑电波图谱和莱尔的完全不一样。”
    杰森：“……”
    屏幕上的穆青桐还在痛苦地呻1吟着，脸色涨红，失去了原本的意识，身体也在不受控制地抽搐。
    “现在这样就是说不能做具象化了？”杰森问。
    “不一定，再等三分钟，如果不行的话……”老者话未说完，有人已经在穆青桐耳边发问了，“上校，先看看吧。”
    杰森“嗯”了一声。
    穆青桐觉得自己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漂浮，他的脚踩在天花板上，头却差点顶着地面，以倒立的姿势在行走。
    明明眼前是一片漆黑，但画面却无比清晰地一一浮现。
    他慢慢地向前走去，像踏在棉花上一样，踩一脚又轻轻地飘了起来。
    而后他眼前变成了电视损坏时的雪花状，视网膜一阵刺痛，他下意识地想闭上眼睛，可是怎么也摆脱不了这副景象，仿佛活生生灌进他的大脑里一样。
    冥冥中有人在询问他某个他异常熟悉的问题，可他却不知道那人是谁，从天而降的声音听上去缥缈而不真实，如同莅临人间的造物主般。
    那个声音在问他记忆断层的事情，问他去了哪里，问了他的父母，问了他高中的生活……
    它牵引着他开口回答，似乎具有某种蛊惑力，伸出了一个小钩子套住他的喉舌。
    穆青桐被弄得烦躁不已，他头痛欲裂，想将那个声音赶出脑海，一直在抗拒着不肯张口。
    “做情报的就是这么麻烦。”杰森道。
    测谎仪对穆青桐这种人来说并不适用，同理在做具象化的时候，即使他现在已经失去了意识，但内心仍然在抗拒泄露出任何信息。
    由于穆青桐身体一直在颤抖，导致他的嘴一直无法闭合，上下牙齿碰撞在一起发出杂乱的声响。
    “所以今天的具象化没法做下去么？”杰森问。
    “今天的应该是个诱导。”
    “不，不能当诱导。”杰森反对说，“今天必须要把最重要的信息套出来，等他醒来之后他会有做具象化的一部分记忆。”
    “您怎么知道……”
    “莱尔可能不想让他做这个实验，他记得做这个实验会怎么样。”
    老者表情惊愕半晌没有接话。
    “当然这只是我的推测。”杰森又补充道，“不过，元帅特地交代过的事情得万无一失地办好，不是吗？”
    地下室，另一处。
    莱尔淡定地拿着那根手指通过一道道门禁，走廊里鲜有人走动，每个人都步履匆匆，根本无人注意衣服的主人已经被掉了包。
    他熟门熟路地一路前行，除了攥着手指外，还拿着比彻的工具箱，里面放着各种扳手钳子，可以用做临时武器。
    这里的地形已经被他摸得一清二楚，他甚至找得到去某些地方的捷径。
    离目的地越近，他的步伐就越坦然，他眼神坚定而执着，仿佛前方伫立着一盏明亮的灯指引他前进。
    地下停车场。
    “现在大厦的人太多了，热感看、看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施沃兹看到外面发来的报告，对伊尔墨说。
    伊尔墨道：“给我看看。”
    大厦里人来人往，根本没有发现任何秘密通道，还有中央空调输送暖风形成的大片红色也造成了特别大的干扰，在管道附近根本看不出有人的影子。
    “必须得等晚上人少。”伊尔墨说。
    “可是……”
    施沃兹话没说完，伊尔墨知道他是要说对方很可能会趁着现在人少行动。
    “……”伊尔墨沉默不语，陷入了思考之中。
    施沃兹看着热感程序良久，手指在键盘上半天没有敲击下去，他的眼睛盯着屏幕上蠕动的红红绿绿图像愣了半晌，忽然拍了一下手。
    伊尔墨：“？”
    施沃兹道：“我明白了！”
    伊尔墨忙问：“明白什么？”
    “行动组进来！”施沃兹焦急道，“控制监控我！”
    伊尔墨：“？？？”
    伊尔墨：“你慢点说。”
    施沃兹：“……”
    施沃兹咽了口唾沫，深呼吸几口气后开始解释：“现在热感不能用对吗？我们好、好几次来都没有发现任何情况，第一是因为这里面积实在太大，第二是因为怕被发现所以行动非常受限制。”
    伊尔墨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对方肯、肯定也知道热感成像，杰森一般出入那里都选择在白天，每次他进入大厦后就会彻底消失在我们的视野中。这、这不符合常理。”施沃兹表情严肃，分析道，“所以必定是有个东西遮盖了热感……噢，不对……”
    他拍了拍脑袋，似乎发现了自己刚刚猜想里的逻辑错误。
    “你说完吧。”伊尔墨说，“别着急。”
    “我、我可能想错了。”施沃兹摇了摇头道，“杰森他很有可能披上了隔、隔热服。”
    “那另一种可能呢？”
    “是、是……我刚开始是想……也许他们的通道就、就设置在最热的地方。”施沃兹说，“在那里是看不到人的影子的，就算有也、也是糊成一团，不会引起人的注意。”
    “还有一种可能。”伊尔墨道，“大厦里根本没有通道，他找了个机会偷偷溜出去了。赫尔曼亲手调1教出来的人，没道理反跟踪能力那么弱，否则他也不敢那么明目张胆地到处跑。”
    “嗯……”施沃兹若有所思。
    伊尔墨拍了拍他的肩，道：“我现在让行动组的人进来，顺着中央空调的通风管道检查一下，监控那边你来负责……不管对不对，总算有了方向，不是吗？”
    施沃兹对着伊尔墨笑了笑。
    伊尔墨摸了摸他的头。
    地下室。
    一阵激烈而局促的声响惊动了监控室的所有人，白色的灯光“啪”地一声瞬间切换成了暗暗的红，安在天花板上的喇叭同时响起了警报声。
    杰森立刻掏出了手槍，质问道：“怎么回事！”
    “不知道！”
    “快问问出了什么事！”
    “谁他妈这时候拉警报！”
    “闭嘴！”
    “安静——”
    室内乱成了一团，杰森被吵得头晕脑胀，举着槍对着天花板扣下了扳机。
    这巨大的噪音带着死亡的威胁，整个房间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惊恐地看着杰森。
    杰森手里举着槍，冷着脸扫视了整个房间一圈，说道：“现在，打开你们的无线电，让安全组的人告诉你们，刚才发生了什么。”
    所有人从善如流。
    “莱尔袭击了弹药库！”安全组的人急促道。
    杰森的眉头越皱越深，看上去有些怀疑这个消息的真实性。
    “他穿着维修工的衣服！整个弹药库都被他控制了，他用比彻的手指头，改写了安保密码，我们进不去里面！”
    杰森的表情从诧异到难以置信，再到无比的愤怒，他吼道：“他妈的五十个人都拦不住一个莱尔·霍尔么？你们到底干什么吃的！”
    他声音尖锐到尾音微微变调，他低声咒骂了一句，拿着槍出了房间，但踏出第一步的时候，又退了回来，对房间内的所有人道：“尽快把穆青桐送出去。”
    “是，上校！”
    他刚一出房门，安全组的人就对着杰森一拥而上，七嘴八舌地开始汇报最新的情况。
    “他人呢？”
    “找不到，已经不在弹药库了，但是监控显示他拿了两把步槍，若干发子弹……照他的枪法来看，如果不浪费……”
    “够我们所有人死上三回。”
    杰森：“……”
    杰森忽然间明白了，为什么莱尔会在这近一年的时间里玩命地训练，把自己原本就已经非常变态的体能提高到了另一层境界。
    他根本不是为了宣泄自己的情绪，而是对今天的计划蓄谋已久！
    他处心积虑地韬光养晦这么长时间，为的就是现在这一刻！
    但是这些都是他、甚至是赫尔曼不曾想过的，他们知道莱尔可能会有变化，但他们始终没有怀疑过他的忠诚。
    可现实却狠狠地抽了他一嘴巴。
    莱尔的计划无比周密，在此之前没有人发现他顶替了别人的身份。
    杰森倒吸了一口凉气。
    除了安全组的人，在这里没有任何人知道弹药库的存在，他不知道莱尔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现有这个东西的。但后者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并且无人发现的情况下迅速占领那个地方，是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
    莱尔是什么时候有了如此强的单兵作战能力？
    “上校，监控还显示，莱尔拿走了一枚……”
    “轰——”
    话音未落，一声巨大的爆炸让整个地下室为之震颤，泥沙纷纷洒落，墙壁出现了一道道裂缝，杰森等人站立不稳，赶紧叉开腿踉跄两步站定，继而表情痛苦地将耳麦摘了下来，里面正发出异常尖锐的鸣叫。
    原本就昏暗的红色灯光一下子全灭，应急灯瞬间亮起，只映出每个人大致的轮廓，还有墙角处亮起的出口指示灯。
    “……火箭炮。”那人补充说。
    杰森：“……”
    妈的。杰森骂了一句，莱尔用火箭炮摧毁了无线电发射器，幸而这里的构架非常结实，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倒塌，只是实验的所有数据得立马转移。
    “派人赶紧去主机那边，可能他下一个目标是那里，见到他当场击毙。”杰森下令道。
    “是，长官！”
    穆青桐终于真切地睁开了眼睛，可眼前仍然一片漆黑，他的步履和刚刚的感觉一样是轻飘飘的，过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被架着走，而且已经走了不短的距离。
    在这样的灯光下他很难看清周围人的脸，他的四肢还处于无力的状态，整个人软绵绵的。
    他眯着眼睛环顾了一阵，发现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已经醒过来，于是他干脆继续装死，一动不动地任由他们拖着自己。
    在他失去意识的这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穆青桐的神智逐渐清醒，心跳越来越快，他非常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肾上腺素在飙升，给自己的身体蓄积丧失已久的力量。
    这感觉就好比他心中的有一头因饥饿而苏醒的野兽，渴望挣脱着牢笼，冲出去捕猎、厮杀。

　　☆、第107章 chapter107

莱尔放下空空如也的火箭炮，他面前的控制室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信号灯被铺天盖地的石块与泥土覆盖，绿色的灯光苟延残喘了几下，最终死于非命。
    所有的仪器在刚刚在轰炸中化为乌有，余下的声波依然在这个有限的空间里回荡，冲击得耳膜生疼。
    他摘下了隔音耳塞，拉动槍栓，漠然地扫视了一遍周围，随即在黑暗中隐去了自己的身影。
    主机室和控制室并不在一起，两个地方的电源也是分开的，主机室里储存着这里所有的数据，由于电路被破坏，温控系统失灵，导致室内气温逐渐飙升到了四十几度。
    三个巨大的风扇在独立的硬盘上旋转散热，但却是杯水车薪，如果不赶紧降温，数据会因高温而部分丢失，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杰森心里清楚莱尔攻击了控制室后，这边用一般的通讯设备是联系不上外界的，就算联系上了也不可能立马赶过来。
    江曜已经注意到了穆青桐失踪，这时候必定采取了相应的行动，如果他们的动静太大，那一切就完了。
    尽管反水的只有一个人，可现在的情形却是他们完全被动。
    脚底仍然微微震颤，杰森戴上了红外眼镜，视野内是一片单调的绿色，他带领队伍一路小跑，直奔主机而去。
    此时他已经顾不上穆青桐，他一边跑一边切换了自己通讯器的信号频段，按下了一串号码。
    “杰森？”
    “元帅，莱尔反水。”杰森言简意赅道，“弹药库被撬，控制室炸了，无线信号被切断，现场无法指挥。”
    “穆青桐呢？”赫尔曼当即拿出了另一个通讯器，发出了一条紧急信息。
    “已经让人送他出去了，我让他们在门口等着我，这里随时会塌，我现在正在去主机那里把数据下载，然后彻底摧毁这里。”
    赫尔曼戴着耳机，脸色无比阴沉。
    “元帅，您那边可以远程下载吗？”
    “我已经下令了。”赫尔曼道。
    他正说着话，电脑上就显示出了一条即时信息。
    【元帅，无法连接到实验室的硬盘，我搜不到原来的网络。】
    赫尔曼：“……”
    网络信号也是由控制室负责的。
    他拨弄着大拇指上的扳指，呼吸频率比之前快了许多，暖色的灯光印在他脸上，那道深可见骨的刀疤像盘踞在他脸上的蜈蚣，嵌入了他的皮肉，溶入了他整个灵魂。
    沉默中，他在思考一个极为重要的选择。
    反，还是不反？
    气象部门的地震监测仪轻微地抖动了一下，上面的指针在纸上画出了几道明显的波动。
    “西区有动静。”
    “怎么可能？”
    “我觉着就是拆房子吧。”
    “没听说那边要拆啊，动静大得连我们都测到了，准得是五十层以上的建筑，可是最近也没见新闻或者通知啊……”
    很快报告出来了。
    上面写着震动发生的具体时间和坐标位置。
    “不对，这儿肯定不对劲……”
    “这离西区那么远了，哪有什么房子……我去跟军部的核实一下，别是他们搞什么演习。”
    地下停车场。
    施沃兹和伊尔墨在车内等着行动组的人发来消息，伊尔墨躺在座位上，时不时看看手表。
    施沃兹偶尔敲击键盘，关注着各方面的信息，小瓢虫反馈回来的画面直接显示在了他另一台电脑上，几个不一样的画面看得有些眼花。
    “其实我们应该直接申请搜查令，然后封锁大楼，这样效率会快上很多。”伊尔墨道。
    施沃兹看了他一眼，并未接话。
    伊尔墨叹了口气，闭上眼睛假寐。
    王宫。
    医生拿着温热的毛巾轻柔地擦拭额头和手心给亮亮降温，江曜站在一旁，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亮亮的哭声逐渐微弱，嗓子有些喊哑了，眼睛肿肿的看上去极为凄惨。
    管家从门口匆匆跑进来，在江曜身边低声道：“殿下，赫尔曼元帅来了。”
    江曜：“……”
    江曜下意识地看了儿子一眼，医生还在专心地给他降温，他迟疑了一会儿最终抬脚走了出去。
    赫尔曼怎么在这个时间点找他？
    “他说了什么吗？”江曜问。
    管家摇了摇头：“元帅并未透露什么。”
    江曜一言不发，加快了步伐朝楼下走去。
    地下室。
    “上校，主机这儿没人！”下属连滚带爬地从前方跑回来，喘着粗气跟杰森汇报着情况。
    “去转移数据。”杰森交给他们一个u盘，“下载在这个里面，只要最核心的那部分。”
    正方体的形状和其他的u盘有着明显不同，体积大上了足足一圈。
    “鲁伯特，带着你的人在外面守着。”杰森下令道，“怀特跟我走。”
    控制室虽然没有和主机室在一起，但是它们所在的距离比较近，莱尔没有在这个地方着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但仔细想想杰森便明白了过来——
    在他们看来，穆青桐只不过是一个成功的试验体，而且是江曜的情人，但对莱尔来说却完全不是这样，比起实验，他在意的是穆青桐本人。
    所以在他炸了控制室之后，他会选择直接去找穆青桐，而不是来主机室拷贝数据。
    另一处。
    许久没有参与过这种任务的穆青桐无可避免地兴奋了起来，他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怀念。
    他怀念用拳头砸在敌人身上的快感，怀念踩踏在他们身上的酣畅淋漓。
    他怀念那段出外勤时热血沸腾的日子。
    那股仿佛冲破胸腔的力量从他的小腹一直上升到头顶，他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冲破桎梏的方法，最终选了一个对他最有利的，随后深呼吸了一口气。
    由于过量的肾上腺素，他的胳膊开始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呼吸频率明显加快。他又看了一眼周围人数的布局，在心里最后过了一遍逃脱计划后，腿一软向前栽去！
    周围的人顿时大惊失色，说时迟那时快穆青桐用腿勾住了离他最近的人的小腿，俯身一拳直击他的要害。
    没人料到他会突然发难，一下猝不及防竟没有反抗。
    穆青桐一把扯下了那人的工作牌，用力掰断，拿尖锐的边缘向另外的人划去。塑料边将柔软的脖颈切出一道细线，渗出了鲜血。
    那人惨叫出声，不远处的安保人员听到动静立刻向这边奔来。
    穆青桐扣住那人的脖子极速后退，他手里攥着的破裂塑料片划破了他手心的皮肤，那片区域因用力而发白，中间是鲜红粘稠的血液缓缓滴落。
    最尖锐的一端被他抵在身前肉盾的大动脉上，那里还在冒着血，疼痛让那人一直在挣扎，穆青桐的力气还未完全恢复，情急之下用坚硬的骨节锥了他太阳穴一下。
    安保人员手里拿着槍对着穆青桐，穆青桐连连后退，随后一发子弹打在了他旁边，警告他不要再后退。
    被他劫持的那人似乎只是非常普通的组员，在他面前已经没了任何抵抗力，穆青桐看了他一眼，与安保人员对峙着。
    他料准了对方不会开槍打他，所以停顿了一秒后继续往后退去。
    他现在手里没有槍，没有刀，他需要一把武器。
    正在这时他身后忽然响起了一串急促而迅速的脚步声，他贴着墙面，握着塑料片的手不敢放松分毫，手上的血流得越发快起来，伤口因此也越来越深。
    是杰森派来的人吗？
    在这个黑暗而密闭的空间内，没有人开口说话，粗重的喘息声异常突兀。
    正当穆青桐在构思如何逃脱时，一个人影忽然从拐角处飞奔出来，而后便是一阵冲锋槍的扫射声。
    穆青桐猛地下蹲，塑料片的尖端扎进了人质的脖颈，鲜血喷涌而出，那人疯狂地挣扎起来，转过身似乎要和穆青桐拼命。
    场面乱成了一团，人们四散奔逃，走廊上子弹狂乱地飞舞，穆青桐不敢和他纠缠太久，奋力将其一推，然后贴着墙趴在了地上。
    那人当即被轰成了马蜂窝。
    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屠杀中，没有人能够幸免，子弹打烂了墙壁，小石块与渣滓砸在了穆青桐赤裸的皮肤上，擦出一道道伤痕。
    这条走廊非常长，很多人在逃跑的过程中被击中，惨叫嚎啕着倒下，地面上的血混着泥土，散发出一种特殊的腥臭。
    穆青桐死死地抱住脑袋，一直在想为什么这里会发生槍战，江曜现在不可能来救他，难道是有人反水么……
    这个人是……
    槍声戛然而止。
    军靴踏在泥沙上发出难听的声响，穆青桐还未抬起头，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他头顶上响起。
    “拿着。”
    一把步槍扔在了他面前。
    是莱尔。
    穆青桐：“……”
    “我说过，我们一起出去。”莱尔平静道。
    穆青桐：“……”
    莱尔换下了弹夹，准备向前走去。
    穆青桐一把拉住他。
    莱尔回过头：“？”
    穆青桐：“你到底是谁？”
    莱尔没有回答，看着穆青桐笑了笑，忽然闭眼迅速俯身去吻穆青桐！
    但这一回穆青桐盯着他，竟是不闪不避。
    他的速度带动了周围空气的流动，风刮在穆青桐的皮肤上有些凉。
    穆青桐始终看着他，直到莱尔碰上了他的嘴唇，灵活的舌头企图撬开他的牙齿。
    穆青桐没料到他会真的亲下去，拿着槍托狠狠地顶了他一下，将他猛地掀开，吼道：“操！”
    他吐了口唾沫，厌恶地擦拭着自己的嘴唇，又骂了几句后拉动槍栓，勾住扳机直接瞄准了莱尔的额头。
    莱尔舔了舔上嘴唇似乎在回味，他依旧笑着，对穆青桐的威胁不以为意。
    穆青桐眯着眼睛，食指稍微用了些力，扳机被往后拉了一点。
    莱尔微笑着看着他，忽然说：“你要帮姓江的拿实验数据对不对？”
    穆青桐：“……”
    “跟我来。”莱尔对他做了手势，然后转过身，继续说，“这时候杰森他们应该在复制数据，把那个抢过来就可以了，你应该记得出去的路？我殿后……”
    他走出几步后又停下来，从兜里摸出一个通讯器扔给穆青桐。
    穆青桐：“你……”
    “测试过了，用卫星信号接通的，你给姓江的打电话，让他来接你。”莱尔说。
    穆青桐单手接过，通讯器上面沾满了血，摸上去黏黏的，带着的砂砾嵌入他手心的伤口磨得他有点疼。
    他摁下解锁键，发现设有密码。
    “自己想办法开。”莱尔说，“我刚刚解锁了四次都没成功，只有最后一次机会了，再错机器会被自动锁定。”
    穆青桐想了一会儿，打开了紧急呼叫界面。
    莱尔继续向前走去。
    穆青桐叫住了他：“我不拿数据。”
    莱尔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姓江的不要数据？”
    穆青桐看着他，迟疑了一会儿，还是道：“直接炸毁这里。”
    灯光下莱尔的神情晦暗不明，看不清他的眼神，他看了穆青桐一会儿，忽然点点头，向前走了两步在他面前站定。
    “好，我明白了。”莱尔说。
    忽然莱尔伸了出手，但却僵在了半空，似乎想摸穆青桐的头。
    穆青桐：“……”
    莱尔咳了一声，眼神移向别处，说：“我没带多少口……c4出来，去弹药库拿。”
    穆青桐看着他什么也没说，默默地把槍收了起来，然后跟在他后面输入了一串号码。
    控制室被莱尔炸毁，道路又四通八达，没有监控帮助杰森，在这迷宫般的地下室里找到他们二人几乎是大海捞针。
    王宫。
    赫尔曼一身军装，双手背在身后，站在窗前，臂章上的黑天鹅标识非常醒目，与他的白手套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舅舅。”江曜喊了一声。
    “殿下。”赫尔曼对着他敬了个军礼。
    二人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赫尔曼大拇指上的戒指被他拿了下来，江曜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一言不发。
    江曜比赫尔曼高半个头，两人站在一起，有种无形的威压。
    赫尔曼淡定地笑了笑，一直转动着戒指。
    “殿下。”
    江曜漠然地看着他良久，对方脸上的那道疤从他有记忆开始就存在了，只是现在他年纪越来越大，皮肤变得松弛，导致疤痕越来越深，也显得整个面部更为狰狞。
    赫尔曼一生未曾娶妻，也未留下任何子嗣。
    “舅舅，穆青桐在您手上。”江曜说。
    赫尔曼没有否认。
    “殿下。”赫尔曼的眼神极为复杂，“有人跟你说过你长得像皇后么？”
    江曜：“……”
    安巴尔帝国统一了三百多年，王室的血统也逐渐混入了不同的人种，江曜的父亲偏向亚裔，而他的母亲则是纯种的西方人，论面部轮廓来说，江曜偏向于他的母亲。
    有时候他看以前的照片，也会觉得自己像母亲多一些。
    可赫尔曼为什么要和他说这个？
    “路斯恩。”赫尔曼忽然叫了他的小名，从旁边拉了两张椅子过来，自己坐下了，“坐。”
    江曜拿不准他要做什么，站着不动。
    赫尔曼并未强求，兀自道：“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发现的，但你还是知道了，对吗？”
    “如果你是指记忆移植的话。”江曜说，“我所知道的东西，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
    赫尔曼看着他，表情里带着似乎带着一丝欣慰。
    江曜：“……”
    江曜：“知道你为什么会输么？”
    “现在知道了。”赫尔曼点了点头，大方地承认道，随即问，“那你好奇过我为什么不杀你吗？”
    “伊文捷琳比我小五岁，你的母亲，我的妹妹。”赫尔曼说，他用指环慢慢擦过脸上的刀疤，闭上了眼睛，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小时候她喜欢跟在我后面，叫我哥哥……我们的家族很大，孩子也很多，但她一直是最漂亮的那个，所有人都喜欢她。我到现在还记得有一天我带着她出去打猎，她靠着我睡着的样子。她真的是个天使，和她的名字一样。”
    江曜隐隐觉得赫尔曼的话不对劲，似乎他在揭晓一个惊天的秘密，让他下意识地不愿去听。
    “我每天最开心的事情就是能和她在一起，她什么事都愿意跟我说。在我成年的时候，她存了很久的零花钱，给我打了这枚戒指。为了给我一个惊喜，她没有事先告诉我，她一直以为我的手指比她粗很多，所以这个指环的尺寸大了许多。”赫尔曼把那枚指环放在嘴唇上，金属的光泽已经黯淡了许多，上面布满了各种细小的划痕，“她要回去找工匠，我没让她去，就戴在了大拇指上，对她说，尺寸刚刚好……”
    赫尔曼神色温柔，语调平缓，声音中带着思念。
    “你给我闭嘴。”江曜沉声怒道，“母后一生挚爱我父皇，就凭你也能诋毁她？”
    “她二十一岁就嫁给了江昀天！”赫尔曼忽然站起来，抬高了语气，与江曜对峙道，“那时候她大学都毕业，她那么年轻！我加入黑天鹅军团的时候，她跟我说过她还不想嫁人，是江昀天抢走了她！”
    “你真可伶。”江曜讥讽道，“母后跟你提过她和父皇是怎么相遇的吗，她跟你提过她和父皇是怎样订婚的吗？你对她来说只是能照顾她的哥哥，而你却一辈子都活在自己的意淫里无法自拔！”
    “你懂什么？小杂种。”赫尔曼对江曜道，“不管你将来会不会当皇帝，在我们的家族，你只是个小杂种而已。只有我和伊文捷琳的孩子，才是血统最纯正的布鲁切尔继承人。我们世代都未曾和外族的低劣人种通婚，几百年来惟独蹦出个你，姓江的小杂种，你的出现污染了整个布鲁切尔家族的血脉！”
    家族内部联姻的事情江曜并不陌生，但他还是头一回被恶心到不能言语，母亲在他心中一直是神圣而不可侵犯的一块柔软的区域。如今在赫尔曼口中一次又一次地被冒犯，被亵渎，令江曜忍无可忍地揪住了他的衣领。
    刹那间从身后抽出一把手槍抵在了赫尔曼的额头上！
    “你他妈再说一句，我毙了你。”江曜冷冷道。
    赫尔曼对他的威胁不以为意，自顾自地继续道：“所有人都认为我是因为伊文捷琳才一步步当上元帅的，可没人知道那是我在她结婚的那天，划烂了自己的脸，跟江昀天说我这辈子都不会结婚生子。江昀天才一步步地把我提拔上来，让我辅佐你当皇帝。”
    江曜瞪着赫尔曼。他握槍的手因为用力而轻微地颤抖着。
    “小杂种，你不敢杀我，穆青桐还在我手上。”赫尔曼笑着道，“我能肯定，只要你杀了我，你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他了。”
    这个赌江曜确实不敢打，他无法用穆青桐的生命作为赌注。
    “哈。”赫尔曼做了个夸张的表情，“这一点你跟伊文捷琳一模一样，当初我杀了江昀天，没多久她也抑郁死了……你看，她根本不在乎你，小杂种。”
    江曜的胸腔剧烈地起伏着，他知道父亲正值壮年时突然暴毙必定是赫尔曼的杰作，但被对方这么轻飘飘地陈述出来，他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愤怒。
    他双目赤红，眼神中写满了仇恨，整个身体都在颤抖着，槍口把赫尔曼的额头戳出了一道红色的印记，食指扣在扳机上迟迟不能摁下。
    “你开槍。”赫尔曼淡定道。
    江曜用槍托狠狠地砸向他的脸，鼻梁骨应声而碎，血喷得一地都是。
    江曜抓着他的衣领把他一把甩在实木桌上，脊梁骨撞在上面发出一声闷响，赫尔曼哼了一声，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口齿不清地继续道：“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不杀你了吗？你身上流着她的血，你在玷污高贵的布鲁切尔血统。我要永生永世地和她在一起，我要用我的灵魂和她的血彻底地融合，这样就再也没有人能把我们分开了。”
    “你这个疯子！”江曜又是一拳挥出，赫尔曼的牙齿直接被打得松动，嘴角溢出了鲜血。
    江曜进来的时候关了门，警卫队的人听到里面的动静后焦急地询问是否发生了什么事。
    江曜一声怒吼：“都给我滚！”
    把所有人都拦在了外面。
    赫尔曼的脸已经肿了起来，说话也受到了极大的影响，语速比刚刚更慢：“你杀了我也没用，已经有实验证实非活体的记忆也可以被移植，它不受时间和空间的限制。你和穆青桐的计划其实我一清二楚，他以为给我一本誊写的日记就能敷衍过去。我也挺佩服他的，演戏也能做得这么足。只是他根本不知道，对我来说，莱尔才是真正成功的试验体，我抓他并不是为了研究……”
    “你是为了等今天。”江曜打断他道。
    地下停车场，铃声突兀地响起。
    施沃兹：“！！！”
    伊尔墨：“这时候谁会打你电话？”
    施沃兹忙掏出通讯器，滑动了接听键，把电脑扔给伊尔墨，急道：“定位！”
    伊尔墨被他手忙脚乱的样子吓一跳，随即反应过来，问：“是穆青桐？”
    施沃兹点点头，那句话几乎是喊出来：“你别挂电话，我们在定位！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穆青桐压低了声音回答道，“他们现在要转移数据，我得赶紧过去，这里有个弹药库，我现在和莱尔在一起，他在帮我……”
    “莱尔？！”施沃兹诧异道。
    “嗯……”穆青桐回答说，“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如果不能定位的话，你去查一下刚刚有没有监测到震感，这里发生了爆炸。如果不行，我可以复述出大致的方位，只是比较麻烦。”
    “我、我试试……”施沃兹一边回答，一边拨出了江曜的电话。
    伊尔墨对他做了个手势，示意通讯器的信号已经锁定，一分钟内没有意外将会找出确切的位置。
    施沃兹把通讯器递给伊尔墨。
    伊尔墨伸手接过，道：“保持连接一分钟。”
    “好。”
    地下室。
    “现在先找个地方躲起来？”莱尔问。
    穆青桐收起了通讯器，点点头，说：“对得确定信号畅通。”
    “嗯。”莱尔想了一会儿道，“前面有个地方可以避开热感。”
    “走吧。”穆青桐说，而后又小声道：“原本我是打算自己逃出去的。”
    莱尔没有回头。
    “我记得，当年我上的第二堂课，就是制作简易的炸弹。”穆青桐回忆说，“那时候林恩让我背了所有常见的拆弹方法，各种反应程式，他给我规定了每天的学习量。如果完成的话他会奖励我一个糖吃，上面印的有小白兔的那种。”
    “小时候没怎么吃过零食，有糖吃特别高兴。所以很每天都拼命地去背，去记……可能脑子就是那时候被训练好的。”穆青桐说，“他曾经把我一个人扔进原始森林半个月，连一把刀都不给我，让我活着等他来找我。那时候我才十六岁，我整个人都懵了，如果想不起来以前学的东西，没准儿真的得死在里边儿。”
    莱尔一直走在穆青桐前面带路，看不见他的面部表情。
    “过了很久我才知道，其实林恩一直在我不远的地方偷偷观察我，怕我出意外。”穆青桐叹了口气，“只是那时候他已经不在了。”
    “跟我说这些干什么，你明明知道我不是他。”莱尔冷笑一声。
    “我想你了，林恩，我的导师。”穆青桐平静道。
    王宫。
    “你知道吗，小杂种，你本来有个妹妹的。”赫尔曼碎裂歪斜的鼻梁骨和他的伤疤混在了一处，脸已经畸形得不成样子，“伊文捷琳还想生下另一个小杂种，那天她回家看……”
    江曜如遭雷击般定住了身形，他震惊地看着赫尔曼，眼前之人已经彻底沦为了一个疯子。
    在安巴尔帝国成立将近四百年的时间，江昀天是子嗣最为单薄的皇帝，只有他一个王位继承人。
    在他印象中，他母后身体状况一直不错，起初他还认为是他父皇不愿让他母后受累，没成想却是遭人暗算。
    他大脑一片空白，怔愣了一会儿后对准赫尔曼的肩膀就是一槍！
    “砰——”的一声巨响，子弹打穿了他的肩，射入了身后的桌子，溅起一大片的碎木块，鲜血汩汩流出。
    赫尔曼闷哼一声，捂住了自己的伤口，继续用嘶哑道：“然后她再也没办法怀孕了，但江昀天还是不放过她，把她关在这里，不让她出去，所以我只能杀了他。”
    “够了！”江曜吼道，单薄的语言已经无法表达出他的愤怒，他再次用槍托直接拍了下去，这一回打烂了赫尔曼的颧骨，碎肉和鲜血横飞。
    此时王宫外忽然传来战斗机的轰鸣，江曜诧异了几秒，忽然完全反应了过来，冷笑着道：“亲爱的舅舅，我知道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么多了。”
    赫尔曼变形的脸露出了胸有成竹的笑。
    “你是为了拖延时间。”
    江曜揪住赫尔曼的衣领，用槍口抵住他的太阳穴，连拖带拽地将他扯到窗边。
    外面的天空有六个芝麻大的小黑点在盘旋。
    “杀了我，他们会把这里夷为平地。”赫尔曼道，“就算我死了，杰森也会让我重生，可是你呢？你死不起。”
    江曜：“……”
    “你是帝国唯一的继承人，你和穆青桐生下的小杂种连周岁都不满，一旦你死了，你的国家会毁于一旦。”赫尔曼讥讽道，“你死得起吗？”
    江曜的通讯器这时突兀地响了起来。
    管家的声音在门口焦急道：“殿下，快离开这里！”
    江曜摸出通讯器，看了一眼号码，并不急着接通，反而对赫尔曼道：“你不怕死？那你现在下令发射导弹！”
    赫尔曼看着他没有说话。
    “外面的战斗机不止有你的人，还有我的人。他们迟迟不发射导弹的原因就是顾及你在，你是他们的最高指挥者，不管你之前下过什么命令，他们都不敢乱来。”江曜揭穿道，“其实你也怕死，不必在我面前虚张声势。”
    屏幕上还有两个未接来电，他滑动接听键，随即对面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
    “殿下，王妃的位置已经定位成功了。”
    地下室。
    到处是诡异的“沙沙”声响，走路的步伐声倒被隐藏了起来，两人默契地一前一后走着。
    “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吗你？”莱尔嗤笑一声，回道，“噢，不，你精神错乱了？”
    穆青桐对他的否认不以为意，继续道：“其实你早就压制了莱尔的人格，你一直在伪装，骗取杰森的信任，你知道我一定会到这里来。一周前你就暗示我你会反水，帮助我逃离这里。你单槍匹马地把这里破坏得一团糟，把杰森他们打得团团转……你还是那么厉害，导师。”
    莱尔：“……”
    两人来到刚才说的位置站定，这里是一个巨大的蒸汽管道，周围一片炽热。
    “你骗过了所有人，包括我。”穆青桐说道。
    从管道里喷出来的蒸汽掩盖了他的声音，莱尔听得不太清楚。
    “你为了不露出任何破绽，伪装了整整一年，待在这个地方装疯卖傻。”穆青桐道，“你对自己真狠，林恩。我没有经历过人格替换的挣扎，我也不知道在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是如何取代了莱尔的。你还和以前一样，什么都不愿意跟我说，一直拿我当小孩儿看，在你眼里我始终是长不大的臭小子，以为我什么都干不好。”
    “我他妈不是林恩。”莱尔否认道。
    他们的对话断断续续地传入了施沃兹的耳朵里，施沃兹震惊地从头至尾听完，甚至忘记敲击键盘。
    伊尔墨给江曜打完电话后，下令道：“封锁大楼，彻底查找隐蔽入口，控制大楼的设计者和管理者。”
    “定位完了么？”莱尔不耐烦道，“再拖下去杰森该跑了。”
    穆青桐看了一眼通话时长，对通讯器道：“伊尔墨？”
    “我这边弄完了，你赶紧出来，注意安全。”伊尔墨道，“我刚刚通知了殿下，马上会有飞机过来的，你暂时别找弹药库了，人出来要紧。”
    “飞机过来要多久？”穆青桐问。
    “五分钟。”
    莱尔凑过去听到了从听筒里传出来的声音，他对穆青桐道：“时间太长了。”
    穆青桐：“……”
    “五分钟很有可能已经把数据转移完毕，如果你想炸了这里，必须得安c4，他们才逃不出去。”
    “……”穆青桐问，“你刚刚炸了控制室对吗？”
    莱尔点点头，立刻反应过来，对穆青桐道：“他们没网络了，走，去出口。”
    穆青桐对莱尔点头，心领神会，随即对伊尔墨道：“我现在去封锁这里的入口，我会尽量逃出来的，你们快一些。”
    “这里的出口只有一个。”莱尔一边跑一边说道，他转过身丢给穆青桐一盒橡皮泥状的东西，“下个路口可以贴两个口香糖。”
    “好的，导师。”穆青桐从容道。
    莱尔：“……”
    “离出口还有多远？”穆青桐被莱尔带着跑来跑去，灯光昏暗，有一段路程几乎是全黑的，他踩到碎石差点崴脚，对这些四通八达的走廊有些混乱了。
    “两分钟。”莱尔回答道，“这边贴两个，然后马上走，我来引爆。”
    “嗯。”穆青桐把c4粘在了墙壁上，拍拍手迅速向前跑去。
    待他跑出三四十米时，后方传来巨大的爆炸声，莱尔从滚滚的浓烟中冲了出来，身上的石块纷纷滚落。
    “对方有热感，愣什么，赶紧走！”莱尔严厉道。
    “我走前面，后面的路被堵了，前面有个岔路。”莱尔提醒穆青桐道。
    穆青桐一言不发地放缓了步伐，默默地跟在了他后面，莱尔和他贴着墙面一路小跑，把脚步声降至最低。
    “你受伤没有？”穆青桐仍没忍住问道。
    莱尔没有理他。
    两人经过那一段岔路，莱尔说道：“我不能确定出口的大门是不是被关了，我也没法破解大门的密码，你得自己想办法出去，我可以帮你把杰森拦在里面。还有最后一个路口，到时候你往左走，然后一直往前走，知道吗？”
    “你呢？”
    “殿后。”莱尔一脸漠然道。
    “你不离开么？”
    “老子说了要带你一起走的。”莱尔说，“要是门没关，老子带着你出去，别他妈想去找姓江的。”
    穆青桐：“……”
    穆青桐想对莱尔吼，但是在这密闭的空间里，任何一点细小的声音都会被放得无限大，他只得沉声道：“你逞什么英雄？”
    “你废什么话！”莱尔喝道，“难道你殿后吗？”
    穆青桐：“……”
    “电视剧看多了，脑残了？”
    这时忽然从另一侧走廊的深处传来一阵杂乱而细碎的脚步声——
    杰森的人已经靠近了。
    穆青桐向那里望去，没有看到人影，随即深深地看了莱尔一眼，然后加快了步伐向前跑去。
    莱尔凝神站在拐角处，拉下了手榴弹的拉环，奋力往前一扔。
    狭小的空间里再次发生了爆炸，冲击的余波撞到了穆青桐的背部，冲得他一个踉跄险些栽倒下去。
    莱尔蹲身护着自己的脑袋，待爆炸的过去后迅速站起来，举着冲锋槍一阵扫射。
    黑暗里槍口发出的亮光异常夺目，接连不断地槍响冲击着所有人的耳膜。
    穆青桐忍住回头的冲动，眼睛里湿润了一片，前方黑漆漆的看不见亮光。
    碎裂的墙体不断地掉下被击落的石块与玻璃片，莱尔全身上下都挂着彩，他又拉了一枚手榴弹，猛地朝对方扔去。
    谁知这回墙体却被一个圆圆的金属体撞到，发出清脆的声响，滚落几下到了他的脚边。
    那是同一种型号的手榴弹！
    莱尔咒骂了一句，赶紧一脚飞出把手榴弹踢向前方，然后奔出两步卧倒，死死地护住了自己的脑袋。
    紧接着轰然两声巨响，手榴弹炸碎了墙体。
    穆青桐猛地回过头，大喊道：“林恩！！！”
    “滚——”莱尔听到他的声音，直接对着他的方向开了两槍。
    穆青桐赶紧躲避，子弹在他身旁擦过，灼热的弹道险些烧伤他的皮肤。
    莱尔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腔剧烈地起伏着，他收起槍，望着穆青桐的方向，目光决绝，却带着不舍。他似乎有许多话想大声地说出来，但最终却抿起了嘴。
    千言万语在这一刻沦为了沉默。
    他打开自己的背包，从里面拿出最后两个c4炸药。
    “林恩！！！”穆青桐撕心裂肺的喊声像一把锋利的刀刃直插他的心脏。
    莱尔绷紧了咬肌，把包裹着炸药的薄膜掀开。
    “你他妈给老子回来！！！”
    混乱的槍战发出的噪音让穆青桐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缥缈，但他仍然能从杂乱的声波中听到那焦急的，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莱尔骂了一句，喘着粗气，直接往他的方向甩了个手榴弹：“给我滚——”
    穆青桐听到金属撞击的声音，赶紧往后撤去。
    莱尔拿着炸药站起身，把它们粘在了墙壁上，然后退回了原来的位置。
    “我不是林恩。”他说。
    手榴弹安静地躺在了穆青桐脚边，迟迟没有爆炸，穆青桐睁开眼一看，上面的拉环没有取下。
    穆青桐：“……”
    “你他妈想干什么！”穆青桐的尾音里带着轻微的颤抖，他大声地质问着莱尔，“不是说好一起走的吗，又来这一套！你他妈真以为你是英雄，还想往身上盖国旗？”
    莱尔安静地蹲在地上，默数着敌人靠近的时间。
    他并未欺骗穆青桐，他不是真正的林恩，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他觉得自己是从一个混沌中产生，慢慢形成了一个残缺的人格。
    每个人都有着自己存在的价值，在他完全从另一种人格中分离出来时，他就想再次见到穆青桐。
    或许正是这样的执念，促使他完全压制住了原有的人格，掌控了现身的主导权。
    火焰和冲击波在他眼前炸开，那一瞬间，耳旁变得寂静无比，他听不见任何声音。
    墙体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窟窿，石块从上面滚滚而下，人类如同蝼蚁般被碾压。
    爆炸令所有的一切都土崩瓦解，他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头颅飞起，与身体分离，四肢也被轰得稀烂。
    这一次，他算是真正的死亡了？
    身后的走廊一直在塌陷，穆青桐慌不择路地向前奔去，石块打得他生疼。
    前方伸手不见五指，仿佛地狱的深渊，他迈开步子却被巨大的石块绊倒，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手心的伤口再次豁开，已经肿得无法握拳。
    c4的威力让地表出现了轻微的塌陷，一道道裂痕“咔”地逐渐向外蔓延。
    穆青桐把槍挂在脖子上，拿出了那个通讯器，微弱的光芒仿佛被吞噬了一样，只能稍微看清不足一米的地方。
    大地仍在震颤着，余波一阵阵扫荡过来，穆青桐刚刚撑起身子，差点又跌倒下去，他堪堪扶住了墙壁，深呼吸一口气，摸索着向前继续走去。
    在他看不见的后方，泥沙从顶上的缝隙中洒落，石块在上面摇摇欲坠。
    主机室里的风扇终于停摆，机箱因高温而冒出了火花。
    走廊上，杰森奋力掰开压住自己小腿的钢筋，一瘸一拐地踏过了残肢断臂。他望着穆青桐前方唯一的通道口，拼尽了最后的力气，接二连三地扔出了手榴弹。
    一阵阵爆炸让穆青桐更加着急，他举着通讯器一路狂奔，但却再次被地上的岩石绊倒，向前扑去。尖锐的玻璃碎片还有细小的砂砾割伤了他的皮肤，他闷哼了一声，想再次爬起。
    他不能倒下。
    他必须得出去，江曜还在外面等他，他们已经约定好要一起走过这一生。
    随着最后两枚手榴弹的爆炸，他头顶的钢筋再也无法承受住这样的冲击，轰然倒下。
    穆青桐只感到一阵令他浑身发冷的疼痛席卷了整个头颅，随即嘴里便是一阵铁锈味。
    上方掉落的石块与钢筋砸中了他的后脑。
    他感到温热的血慢慢地流向了脖颈和后背，让他的皮肤有些痒。
    他倒在地上，缓慢地爬了几下，呕出了几口血，眼睛无意识地眨了几下，前方似乎出现了些许亮光。
    他知道这是失去意识前的幻觉，但却令他想起了黎明前的破晓。
    穆青桐艰难地把大拇指移到拨出键的位置摁了两下，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他不知道这个电话是否能接通，但他确定江曜一定会救他出去。
    沉重的眼皮缓缓阖上，穆青桐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个文艺的人，但此刻他却莫名想起了一句诗歌，来形容现在的心境再适合不过，那是他还在上学时问同学借来的诗集里其中的一句——
    我将等待着黎明，而当我醒来的时候，就会看到在光明里的你的城市。

　　☆、第108章 TheEnd

“醒了？”
    刚睁开眼睛的光头少年迷迷糊糊地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浑身一激灵，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做出了一个防守的姿态。
    年轻的混血男人想摸少年额头的手僵在半空，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因刚刚用力挣扎，手背的针头从血管里飞出，划烂了皮肤，溅起一串血珠，传来一阵刺痛。
    “你……”太久没有说过话，少年嗓子有着明显的堵塞感，他清了清喉咙，才继续道，“你是？”
    说完后他的后脑一阵钝痛，难受地皱起眉，继续问：“这是医院？”
    “……”
    男人见状立刻从旁边拿了两根棉签要给他止血，但却被躲过去了。
    他没办法，只得伸手递给他，让他自己按着。
    “你别紧张，前几天头部受了伤，积血没散干净，压迫了神经。”男人说道，他眉头蹙成一团，中间有一道深深的沟壑，表情严肃，五官冷峻，轮廓分明，他俯身按下了呼叫按钮，问道：“你还记得你叫什么吗？”
    少年看上去非常警惕，上下打量着男人，似乎随时都会逃跑。
    男人叹口气，坐开了一些，无奈道：“你别老盯着我脖子和肋骨看好吗？”
    少年：“……”
    “我叫江曜，是安巴尔帝国的王储。”男人自我介绍道，他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闭上了嘴。
    “……”少年的神情看上去非常迷茫，眼神中带着怀疑。
    “你记得你的名字吗？”江曜问。
    少年没有回答他。
    江曜没办法只得道：“你还记得你叫穆青桐对不对？”
    “……”少年皱着眉，盯着江曜，语气中带着不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能跟我说说么？”
    “我……”江曜话音未落，医生和护士匆匆赶了过来，在门口就对他简单地行了礼。
    “殿下。”
    江曜点了点头，对穆青桐道：“别紧张，这只是短暂失忆，先配合医生治疗好吗？”
    少年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
    江曜对其中一名医生使了个颜色，两人出了病房。
    “殿下。”
    “我估计他是忘了这一年多的事情，不是那个高中生。”江曜似乎松了一口气，道，“我刚刚跟他说我是王储，他没什么反应。”
    “情况会慢慢改善的，殿下。”医生说道。
    “嗯。”江曜有些担忧地望了房间一眼，穆青桐的头还缠着纱布，正在回答医生的问题，像是感受到他的目光一样，稍微侧过头，两人的视线便撞到了一起。
    江曜：“……”
    二人对望一阵后，江曜挪开了目光。
    “他以后还会有什么后遗症么？”江曜问。
    医生说：“殿下，这个暂时不能下定论，得看王妃的恢复情况。脑外伤引起记忆障碍的病例有很多，而且容易诱发阿尔茨海默病。”
    “……”江曜沉默不语。
    “殿下，那……”
    “我先回王宫，等他稍微好转一些再通知我。”江曜打断他道。
    “好的殿下。”
    穆青桐昏迷了四天，伤口恢复得不错，只是脑部损伤严重，暂时遗忘了一段时期的记忆。
    江曜对此心急如焚，但又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在穆青桐想起来之前坚决不踏进医院一步。
    好在血块慢慢散开后穆青桐逐渐想起了以前的事情，可仍有些记忆断层，医生说还是要慢慢恢复，平时多吃一些健脑的食物。
    在医院休养的这段时间里，施沃兹来看过穆青桐，当时穆青桐还不是很认得他，因而有些戒备。
    施沃兹也是专案组的成员之一，事务非常繁忙，两人只随意交谈了几句便分开了。
    回王宫的路上，轿车在缓慢行进。
    “诶，江曜。”穆青桐喊了他一声。
    江曜含糊地应了一声。
    “还生气？”穆青桐扯了扯他的衣角。
    江曜翘起二郎腿，靠着座椅没理他。
    “……”穆青桐拉住江曜的手指，小声说，“我不是故意的啊，醒过来的第二天不就慢慢想起来了么？还在气我不记得你了？”
    江曜甩开他的手：“谁生气了？”
    穆青桐：“……”
    穆青桐：“好好好，你没生气，你没生气……”
    江曜瞪了他一眼。
    穆青桐再次拉住了江曜的手，这回江曜没有甩开他。
    “理我一下，嗯？”穆青桐稍微往江曜的方向坐过去了一些，但腰侧被后座中间横踞的扶手箱给顶得不舒服，没法往下靠，脑袋离江曜的肩膀还差了二十公分，僵在了半空。
    穆青桐：“……”
    车梁的高度几乎与后座平齐，而扶手箱则更高，将空间分成了两等分。
    穆青桐想了一会儿，解开安全带，抬起左腿，跨到了江曜那边……
    抬到一半胯骨和大腿又被挡住了。
    江曜：“……”
    穆青桐：“……”
    穆青桐眨眨眼睛看江曜，锲而不舍地又抬起了屁股准备往他那边挪。
    江曜忍无可忍道：“够了！”
    穆青桐吓一跳，忙不迭地收回脚，这时司机一个急刹，他直接被甩了出去，猛地往前一扑，双膝一跪，整个人栽在了座椅下面。
    江曜：“……”
    司机紧张地回过头，从小窗口处露出半个脑袋，问：“殿下？”
    江曜不耐烦道：“没让你停车，继续走。”
    穆青桐：“……”
    江曜看着穆青桐趴在下面，感觉脸都要被丢光了，忽然间特别庆幸有个隔板，司机看不到刚刚发生了什么。
    穆青桐拍拍手坐起来：“嘿嘿。”
    江曜瞪着他。
    “别生气啦，江曜？”穆青桐放柔了声音，给江曜顺毛，“江曜？”
    江曜还是不说话。
    “江曜？江曜……”穆青桐喊了两声之后发现江曜根本没反应，停顿了一下似乎在下某种决心，过了一会儿才小声地试探道，“……老公？”
    江曜盯着他一言不发，过了好半天才含糊地“唔”了一声，随即撇开视线望向车窗外。
    穆青桐看到他耳朵有点红。
    穆青桐忽然“嘶”了一声，揉了揉太阳穴。
    江曜立刻回过头，问：“刚刚撞到了？”
    “没，有点晕。”穆青桐说。
    “要紧吗？”江曜蹙眉伸出手搭在他后颈上，手心的温度非常炽热。
    穆青桐摇摇头，就势往左边挪了一点。
    江曜轻轻地给他做按摩，又问：“痛不痛？”
    等了半分钟穆青桐还是没回答，江曜直接道：“回医院检查一下。”
    穆青桐赶紧说：“别，别，不用，不用，不痛了真的！”
    江曜怀疑地看着他。
    穆青桐举着胳膊，做了个发誓的手势：“我真的不痛！”
    江曜注视他许久，穆青桐被他盯得头皮发麻，讪讪地把脖子缩了回去，又瞅了江曜一眼。
    “江曜……”
    江曜竖起眉毛瞪他。
    穆青桐当即改口道：“老公？”
    江曜这才舒缓了表情，应了他一声。
    穆青桐：“……”
    “好啦，跟我说说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赫尔曼怎么样了？亮亮在你那里有没有闹？”穆青桐问。
    “小灯……”江曜险些对儿子的外号脱口而出。
    穆青桐：“？？？”
    随即硬生生改口道，“你儿子天天就知道吃了睡，睡了吃，蠢死了。”
    “……”穆青桐抱怨说，“我醒来这么久，你都不带他来看我。”
    “他身份还没公开。”江曜解释道。
    穆青桐又忘了江曜的身份，被他这么一说才想起来，了然道：“噢……其实亮亮还是挺好带的，不怎么吵。”
    “你是没见他刚来的时候，非得抱着你衣服睡！”江曜说，“不都是你天天抱着他睡宠出来的坏毛病！”
    穆青桐：“……”
    “有什么好抱的。”江曜继续道。
    穆青桐对他完全无语，转移了话题说：“赫尔曼那边怎么处理的？”
    江曜收起了刚才的表情，面无表情的样子看上去非常严肃。
    “你出事那天我就直接毙了他，大脑打得稀巴烂，不可能复原。赫尔曼被定为叛国罪，已经发了全国通报，现在黑天鹅军团在整顿，监察部成立了专案组调查这件事。”江曜道，“地下室没有人生还，全埋在了里面，数据没有传出来。用来转移数据的u盘还在找，里面全塌了，搜索比较困难。不过可以告一段落了。”
    “恭喜。”穆青桐笑着道。
    江曜望着他没有接话，穆青桐已经忘记了很多事情的细节，包括他自己是怎么进的地下室也全部忘了个干干净净。
    在大脑受过伤之后，江曜明显地感觉到穆青桐的反应比之前慢了很多，思维也没有那么活跃，说话慢条斯理的，有时候会思考很久才组织好语言。
    而这种情况医生告诉他必须慢慢调养，是否能彻底治愈还得看患者个体。
    “谢谢。”江曜伸手摸了摸穆青桐的脸，修长的手指随后碰到了他的后脑，扎手的头皮上有一大块非常清晰的伤疤。
    穆青桐被江曜的表情给唬住了，小声道：“干吗突然说这个……对了，你说万一我长头发，那块地方不长怎么办？”
    江曜：“……”
    “那不是成癞子了？”穆青桐惊恐道。
    “……会盖住的。”江曜摸了摸那块地方的皮肤，笃定道，“你头发稍微留长一点。”
    “噢，好吧。”
    穆青桐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王宫，他好奇地从车窗往外看，被眼前的宫殿震撼到无法言语。
    阿斯特尔多战神骑着骏马的巨大雕像耸立在前殿中央，手中的长矛直指云霄，表情肃穆。周围是圆形的喷泉池，后方的大殿前一根根石柱需两名成年人张开手臂才能堪堪抱住。
    宫殿的石雕图案精细，简单的线条汇集在一起看上去非常华丽，警卫队的队员站在大门处被衬托得无比渺小。
    “你从小就住这儿？”
    这种景象穆青桐只在电视里看过，如今身临其境，他没法用话语表达出自己的感受，那是一种截然不同的震撼。
    江曜对他的惊奇不以为意，说：“明年我登基之后就去领证，然后在这里办个婚礼，公开江颢的身份。”
    “可你不是……亮亮那时候快一岁半了啊。”穆青桐不解道，“我以为你要改他的年龄。”
    “你没好好读校规？”江曜知道他在顾虑什么，抬眉无所谓道，“你都不是军校的学生了。”
    “啊？”穆青桐没有反应过来，“可你还是啊。”
    “只要你不是就可以，军校只规定毕业之前不能结婚，但没有规定不能跟校外的人生孩子。”江曜顿了顿，又说，“当然怀孕不行，会影响学业，所以同样会开除。”
    穆青桐：“……”
    轿车缓缓行进，穆青桐好奇地打量着宫殿的每一个角落，恨不得拿手环把这里全拍下来。
    江曜对他的举动十分无语。
    下车的时候管家替他们开了门，穆青桐赖在座椅上半天不肯动。
    江曜奇怪道：“怎么了？”
    穆青桐“嘿嘿”笑了两声，躺在座椅上对江曜勾了勾手。
    江曜：“？？？”
    江曜凑过去，穆青桐小声对他道：“这车坐着好舒服，我等一会儿再下来。”
    江曜：“……”
    江曜猛地把车门一关，发出一声巨响，径直往门口走去。
    穆青桐赶紧下车跟在他后面。
    “诶，诶，等我一下，江曜！”穆青桐边跑边喊。
    后殿的人比前殿的人要少得多，大理石地面一尘不染，倒映着他们两个人模糊的影子。
    江曜头也不回地往前走，穆青桐一路小跑勉强跟上了他。
    “别……别走那么快。”穆青桐喘着气道。
    江曜听到他跑步的声音，回过头看到他脸色有些不对，定住身形。
    穆青桐就势拉住了他的衣角，不停地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说：“你……你走那么快干什么……”
    江曜面无表情地站了一会儿，管家没有跟在他们后面，周围也没有仆人工作，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打横抱起了穆青桐。
    穆青桐骤然失重，下意识地紧紧搂住了江曜的脖子：“你干吗？”
    “干。”江曜回答说。
    穆青桐：“？？？！！！”
    二人许久没有过亲密的举动，即使穆青桐觉得这个姿势有些别扭，可依旧抱着江曜没有挣扎。
    江曜性感的喉结暴露在他眼前，几近完美的下颌线与挺直的鼻梁看得他一阵心猿意马。
    江曜步履稳健，抱着穆青桐一路上了楼梯。
    穆青桐注视着江曜的侧颜，把头埋在他的肩窝，小声道：“你别生气啦，我现在活得好好的，事情也都解决了，我们的计划完成得很顺利……所以你别难过了，好吗？”
    江曜绷紧了咬肌，加快了行进的速度，几乎是跑进卧室的。
    他一脚踢开门，随后再粗暴地将其关上，托住穆青桐的脑袋，把他抵在门上，劈头盖脸地吻了下去。
    久违的亲吻一下子点燃了两人心中欲1念的火焰，穆青桐热烈地回应着他，抱着江曜的脖子，抬起双腿缠住了他，整个人挂在了他身上。
    江曜一边吻他一边脱下了他的外套甩在一边，另一只手则伸进了他的衣服里上下抚1摸。
    穆青桐用已经硬起的下1身磨蹭着江曜的腹肌，江曜喘着气断断续续地和他接吻，动作粗暴却带着小心翼翼。
    “我……唔……我好想你……”穆青桐断断续续地说道，“……我好想你……”
    江曜直接将自己的思念化作了行动，啃咬着穆青桐柔软细腻的皮肤，在身下了亮亮之后他身上的气味有了些许改变，变得更为温和浓郁，这无疑让江曜非常癫狂。
    
    江曜和穆青桐躺在浴缸里，穆青桐靠在江曜身上，江曜搂着他。
    “头痛吗？”江曜问。
    穆青桐看上去有些累，闭着眼睛摇摇头。
    “老婆……”江曜的身上的温度很高，穆青桐贴着他非常舒服。
    “嗯？”
    江曜摸着穆青桐的平坦的腹部，那里仍然是柔软的。
    “痛么？”江曜问。
    穆青桐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语调轻松道：“还行……都有些不记得了。”
    江曜吻了他一下他的耳尖，柔声道：“对不起。”
    “……”穆青桐睁开眼睛，握住了江曜的手，回道，“干吗道歉？”
    “我……”
    “我知道的。”穆青桐打断他道，“那时候你没办法在我身边嘛，对不对？”
    江曜沉默。
    “没关系的，都过去那么久了……我知道你的心情。”穆青桐安慰他说，“不管怎么样，我们已经成功了。我们一家三口都在一起，亮亮现在也很健康，跟你上辈子完全不同，而且你明年就登基了对不对？”
    “嗯……”江曜闷闷道。
    “所以你高兴一点嘛。”穆青桐转过身亲了他一下，“亮亮在哪儿，带我去看看他。”
    “小兔崽子没准儿还在睡。”江曜说，“等下我抱他来，你别到处走。”
    “还小兔崽子呢，这么嫌弃他？”穆青桐笑着问。
    江曜不答话。
    “真不喜欢啊？”
    “唔……还行吧……”江曜勉强道。
    由于穆青桐伤到了脑袋，平时需要大量的时间休息，躺在浴缸里就有些昏昏欲睡了。
    两人又泡了一会儿后江曜抱着他出去，替他擦干身体穿好了内裤，轻轻地把他放在了床上。
    江曜的大床温暖舒适，穆青桐呼吸平稳神色放松。
    江曜俯身吻了吻他的额头，躺在他身旁安静地看着他，目光中饱含了太多情感。
    穆青桐是被一个软嘟嘟，黏糊糊的东西给舔醒的。
    他睁开眼睛一看，一个放大的脸正对着他，小手抓着他的鼻子，高兴地“啊啊”两声。
    穆青桐瞬间来了精神，半坐起来抱起儿子，往他脸上亲了一口。
    “亮亮，想爸爸没有？”穆青桐托着他脑袋，又亲了他一下。
    亮亮小脚一阵乱蹬，趴在穆青桐身上十分开心。
    穆青桐拍了拍他屁股，垫垫他的重量，说：“江曜把你喂得太好了吧，怎么重了那么多？要变成小胖子了……”
    亮亮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咯咯”地笑着。
    “今天吃了多少东西啊？”穆青桐觉得眼睛有些湿润，他吸了吸鼻子，伸手摸摸亮亮的肚子，那里鼓鼓的，明显已经吃饱了，“是不是又喝了两瓶奶？”
    亮亮被弄得有点痒，抓住他的手指头。
    穆青桐笑着把他放下来，扶着他的腰试探着让他自己坐了一会儿，一边问：“宝贝儿可以坐了吗？”
    亮亮忽然被放下立刻瘪嘴做出了委屈状，但腰却挺得直直的。
    “亮亮好棒。”穆青桐夸他说。
    再次被抱起来后亮亮死死地攥住了穆青桐的睡衣不肯撒手，生怕再次被放下去。
    穆青桐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背哄了他一下。
    亮亮打了个哈欠，牙龈下方有个白白的小点露了出来。
    “这是要长牙了？”穆青桐用食指拨弄他的下嘴唇，亮亮顺从地任由他动作，“什么时候才能说话啊你……”
    一觉醒来穆青桐觉得肚子有点饿，掀开被子抱着亮亮起身，一边道：“爸爸去找点东西吃，别闹啊……”
    他的婴儿床就放在旁边，穆青桐想把他放下去，但亮亮一直抱着他，小脸紧紧相贴不肯放手，穆青桐心软下来，拍了拍他的背。
    这时江曜拿着一个餐盘走进来，见穆青桐抱着儿子，表情不太好看。
    “你回来了。”穆青桐还奇怪刚刚为什么没见到江曜，原来是去拿吃的了。
    “饿了？”江曜问。
    “嗯，有点儿。”穆青桐说。
    江曜走过去把盘子放在床头柜，张开双手示意穆青桐把亮亮给他抱：“先吃饭。”
    “嗯。”穆青桐准备把亮亮交给他亲爹，没想到刚准备松手，亮亮就抗议起来，从鼻腔里发出“嗯嗯”的声音，腰板挺得直直的不配合。
    江曜：“……”
    穆青桐“噗”一声笑出来，对江曜道：“还是我抱吧。”
    江曜一把将儿子拖过来，凶道：“都是被你惯坏的！”
    穆青桐：“……”
    亮亮瘪着嘴明显不高兴，嚎了两声表达不满，但却没有哭。
    江曜一副胜利者的姿态看着穆青桐。
    穆青桐：“……”
    穆青桐无语地摇了摇头，一边走到床头柜一边问：“他现在开始吃辅食了吗？”
    “嗯，会吃一点米糊。”江曜回答说，“今天已经吃过了。”
    穆青桐“哦”了一声，准备拿勺子吃饭，就听到江曜小声质问亮亮。
    “我才走那么一会儿，你就把你妈吵醒了？”
    穆青桐猛地起身一脚踹向江曜：“谁是妈，你说清楚！”
    江曜被踢得猝不及防，抱着亮亮踉跄了几步站稳：“……”
    江曜轻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道：“你先吃饭……”
    穆青桐盯着他许久，江曜头一回有些心虚，又咳了一声，抱着亮亮站远了。
    称呼的问题被江曜逃避的态度弄得不了了之，晚上穆青桐哄着亮亮睡着后把他放在了两人中间。
    江曜伸长胳膊把儿子老婆搂在一起，亮亮不知道做了什么梦，挥了一下小手，砸吧几下嘴，翻身靠在了穆青桐身上。
    穆青桐伸手整了整被子，小声道：“江曜……”
    江曜：“嗯？”
    “亮亮现在会坐，还不会爬吧？”穆青桐问。
    “爬还早。”江曜道，“再过一段时间，你儿子那么笨，肯定学得慢。”
    穆青桐：“……”
    穆青桐又小声问：“那他现在吃什么？”
    江曜：“……”
    江曜奇怪道：“你不是问过了吗？”
    “……”穆青桐顿时愣住了，表情有点迷茫。
    江曜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你忘了？”
    穆青桐许久没答话，像是陷入了思考和回忆中。
    江曜：“……”
    江曜立刻道：“他现在除了喝奶粉还会吃一点米糊，准备长牙了。”
    穆青桐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睡吧。”江曜说。
    江曜手长，关上了灯后卧室里一片漆黑。
    过了好半天，响起了一个声音。
    “江曜。”
    “嗯？”
    “我……”
    “我爱你，晚安。”
    “……晚安，我也爱你。”
    窗外星河浩瀚，月光照在地面仿佛洒了一地的银，绿地被满满的梧桐叶覆盖，风吹来漫天飞舞，发出“刷刷”的声音，随后又变得寂静无声。
    不远处的亚尔城车水马龙，灯火通明，一片繁华。
    —荣光·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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