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要和AI谈恋爱》 作者:龙柒 文案: 又名《直男很方》 秦放被冻了很久,醒来发现整个世界翻天覆地。 网络智能全不见,核武火箭都拜拜,这儿只剩狩猎、捕鱼、采果子。 都落后到这个地步了,人们还在分三六九等。 只不过这分的方式格外别致:长得越方就越美,地位也越高,秦放看着一堆方块美人,无言以对。 直到他见到了所谓的“下等人”…… 全是国色天香的大美人,细皮嫩肉,貌美无双,这样的美人竟然没人要! 秦放赶紧领回家,本以为是貌美小娇妻,不成想美人性别男,还一个个力大无穷、吃得贼多、越长越高、越长越结实……随随便便就给他一个公主抱! 这下,秦放也方了。 入坑提示 1、白手起家强大睿智阅尽千帆受X一言难尽无法形容越等越病娇人工智能攻。 2、强强、爽文、HE。 内容标签:未来架空 爽文 主角:秦放、秦曦 ┃ 配角: ┃ 其它:龙长长 第1章   ——既不是天使,也不是恶魔,只是想成为人类。   “你们在做什么!”   “现在的医疗治不了秦教授的病。”   “所以你们就擅自冷眠了他?你们有问过他的意愿吗!秦教授他……”   “难道你看不到教授的身体状况吗?非要等到无法挽回之时再追悔莫及吗!”   “他现在还好好的,而且他并不想进入冷眠!”   “教授无所谓生死,我们也要眼睁睁看着他死去吗?他为整个社会做了何其巨大的贡献,他造福了全人类,他开辟了新的纪元,他不能死!”   “你们说的冠冕堂皇,可其实……其实只是在畏惧他!”   争吵声随着意识逐渐远去,秦放的心情十分平静。   他的这些位高权重的学生,已经可以主宰他的生死。   秦放对此是无所谓的,他活得够久,做的事够多,身边的人也够少,早就没了任何遗憾,与其继续活着,不如闭上眼睛,好好睡上一觉。   这一觉很难说睡了多久,秦放甚至以为自己不会再醒来。   可大脑逐渐有了感知,他慢慢察觉到了身体的存在,意识被从一个极深且无比混乱的漩涡中拖出,紧随着一道强烈的光,向着那明亮的现实疾驰而去。   一点点、一滴滴,光芒抛弃了黑暗,意识摒弃了空无,如同散落的星芒被重新聚集一般,他感觉到了无与伦比的沉重。   是来自身体的沉重。   有人唤醒了他。   秦放无法睁开眼,但耳朵却能够听到琐碎的声音,大概是器械运行的声音。   想要唤醒一个冷眠的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稍有差池,他就彻底断气了。   他在心中默默估算着时间,虽然不确定自己意识中的时间是否正确,但应该没过太久。   最多十分钟,周围安静了,他已经能够活动自己的手指。   此时秦放并不知道已经过去了多久,但仅凭这效率极高的“复苏”技术,已足够证明此时的科技比他冷眠时强很多。   十年?五十年?还是已经几百年了?   现在的社会是怎样的?   秦放慢慢睁开眼,适应着光线对眼球的刺激。   他以为自己会看到苍白的病房,看到忙碌的研究员亦或者是各式机器。   然而眼前的一切让他错愕不已。   凉风从耳畔吹过,带来了些许不真切的麻痒,青草掺杂着未知名花朵的气息迎面而来,洗净了鼻腔的同时也彻底唤醒了沉睡已久的大脑。   这是……一片森林?   秦放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前的景象没有消失,而是越发清晰了。   高大的树木耸立眼前,郁郁葱葱的小灌木拥挤地抢占着落在地上的一抹阳光,他手指微动,一滴晶莹凉润的露水跳落在他苍白的手背上。   恍若被点醒一般,秦放缓慢拧起修长的眉。   是真实的吗?还是虚拟投影?   秦放的手指蓦地用力,抠入了结实的地面,指尖的疼痛让他感受到大地的力量。   他抬起手,修整干净的指甲中有了黑棕色的泥土,白皙的指肚和细嫩的手掌也被泥土弄脏,因为肌肤太过滑润柔嫩,所以显得尤其刺目。   秦放却毫不在意,他站起身,许久不用的双腿还算听话,他靠着背后的树木,看得更远了些:一望无际的绿色,风中的鸟鸣声渐歇,取而代之的是仿佛森林在鼓掌一般的树叶沙沙声。   的确是一片森林,一片十分广袤的森林。   秦放眸色平静,虽说眼前的一切都无比真实,真实到毋庸置疑,但他却不会轻易相信。   比真实还真实百倍的虚拟,他制造得还少吗。   不过也无需太过计较,真实也好,虚假也罢,这两者之间本就没有壁垒。   秦放留意到身边的两样东西。   躺在草地上,靠近树木的是一块小巧的石片,它约莫长六七厘米,宽有四五厘米,一面是钝的,一面被打磨得十分光滑。   ——刮削器。   秦放脑中浮现出这三个字。   他研究过一阵子人类史,对这种石器时代的人类早期工具很熟悉 。   这是谁给他的?或者该说是谁留下的?   秦放将它拿了起来,重量很舒服,刀刃比想象中还要锋利,似乎能轻易剥下兽皮或树皮。   秦放把玩了一下,在刮削器的角落里看到了一个极小的刻印。   他眯着眼睛仔细看,隐约能分辨出一个模糊的“日”。   不说“日”字是因为旁边还有黑乎乎一团,也许这个日只是偏旁部首,只是旁边那团实在太模糊,难以分辨是个字还是图形。   仅仅一个日,实在说明不了什么,不过一个石器时代的工具上刻了汉字,是否有什么特殊含义?   秦放脑中想了很多,却也汇集不出一个精准的答案,实在是线索太少。   刮削器旁边还有个三角形石牌,秦放将它也捡了起来,上面有繁琐的纹路,同样难以识别其含义。   秦放将这两样东西收好,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   肌肉没有紧绷感,力气也还尚可,完全没有沉睡许久的僵硬感。   要么是他根本没睡多久,要么是有技术帮他提前舒展了身体,再要么他是进入了一个人为制造的虚拟环境。   比如某个VR游戏。   谁知道呢?   千百个猜想都不如踏出第一步。   秦放在这片未知的丛林里走了一会儿,他走得不快,而且小心谨慎——不仅留意着声响,更细致地观察着入目的植物。   这儿有高耸的阔叶乔木,也有低矮的灌木,更有翠绿的铺满地的草本植物。   凭借着对树木以及灌木的辨识,这儿应该是落叶阔叶林,属于温带地区,正值夏季,但具体的位置却很难分辨。   究竟是谁唤醒了他,又为什么要把他丢在这样一个丛林里?   秦放想不通,只能继续走下去。   大约走了半个小时,前方传来了一阵嘈杂声。   有人!   秦放嘴角微扬,加快脚步赶了上去,他虽然走得快,却没冒失露面,而是避在了一颗树后,仔细听着。   外头吵吵嚷嚷,一群人大动肝火,似乎要大打出手。   秦放更加不会贸然出去,他小心打量了一下,这一看却忍不住愣了愣。   这些人……长得可真齐整。   前头是一大片空地,那儿聚集了很多人,目测有五六十人,通过所站位置能看出是几路人马撞到一起了。   他们说的话秦放能听懂,但他此刻完全被这些人方方的脑袋给吸引住了。   方,真的方,不是国字脸,而是整个脑袋都方方的!   为首的一人怒道:“你们欺人太甚!竟然意图抢婚!”   对面的一个方脑门嚣张道:“是你们大庭部落不守诚信,明明答应了将这第一美人嫁于我族,居然擅自悔婚!”   “开什么玩笑!”一个方头老者拐杖落地,怒声道,“我们许氏贵女,怎么会许给你们这帮山贼野人!”   方脑门大汉火了:“许老头你说什么?”   方头老者昂首挺胸:“你们江寨就是野人窝!”   方脑门大汉如同被点着的爆竹一般,瞬间爆炸:“许老头你这背信弃义的穷酸鬼,昨天叫我爷爷,今天就跪舔关氏,我不教训教训你们,你们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眼看着双方吵得正热,秦放看得直眨眼睛。   恕他直言,这穿着粗麻布短衣把石制长矛当武器的两帮方脑袋,都很穷酸、很野人,实在没必要八十步笑一百步……   他这一出神,外头已经打了起来。   武器虽然简陋,但一帮人热血沸腾,打得十分上头,别管是关氏、许氏、江寨,全都乱成一团。   因为打得太火热,本来拉着木车的人松了手,也加入战局,那木车停在了一个斜坡上,此时没人掌控,木轮子滚起来,车上的女人顿时惊叫出声。   可惜不管是她的家人还是娶她的人甚至是抢她的人,都顾不上她了。   木车如失了缰绳的野马,一路顺滑而下。   好巧不巧的是,这木车直直向着秦放冲来。   秦放看着那纤细无助的女人,到底是没忍心,他正想出去,忽然察觉到手中的刮削器动了下。   说来很让人不可思议,本来半圆形的石片竟然化作了一个面具。   秦放想都没想便将面具带到了脸上——能不暴露自己,还是不暴露得好。   眼看着木车越来越近,秦放搬起旁边的粗树枝,奋力扔到车轮下,减缓了它的冲势,因为惯性,那盖着红盖头的女人尖叫连连地摔了过来。   秦放抱住了她,自己却被摔得后背生疼。   如此一番折腾,红盖头早就不翼而飞,秦放看清了这第一美人的倾城容貌。   我的个天!   秦教授这辈子都没看过这么方方正正的女人!   木车撞到了大树上,碎成了一地烂渣,动静这么大,打得火热的几帮人纷纷看过来。   秦放心想着,快把你们的美人带走,这份美他承受不起。   然而所有人都不看这大庭第一美人许娇娇了,他们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秦放,眸中的火热翻译过来大概是——惊为天人。   关氏、许氏、江寨还有浑水摸鱼的苏氏,甚至是许娇娇,他们都死死盯着秦放,心中震撼:这世间竟有如此方美之人!   第2章   世间以方为美,人人追求方正齐整,越方越得体,越方越祥瑞,越方越代表着血统高贵,人品卓绝,是造福万民之相!   许娇娇已经是难得一见的方美人,她的脸棱角分明,满头乌黑秀发又坚硬结实,仔细盘好固定在头顶构成了一个十分漂亮的方形。   在大庭部落,许氏趋向没落,随时有被吞并的可能,但就因为生了个许娇娇,他们许氏扬眉吐气,许多大氏族登门求取,一时风头无两。   许娇娇已经够美了,然而她身边的男人竟美出了新高度!   瞧他天然去雕饰的方脸蛋,瞧他犹如天工造物般规整的方眼睛,瞧他那让人呼吸凝滞的方方鼻子和方方嘴。   能够生出方脑门已经是大福之相,这位男子竟然还长了如此美丽的方形五官,实在是……实在是……   “太……太美了!”人群中有抑制不住自己激动心情的,惊叹出声。   “世间瑰宝啊!”   “这分明是神明之相,我是见到神了吗!”   “怎会有男子生得如此俊美?居然将那大庭第一美人比成了一地烂泥!”   若是往日,有人说出这么句话,许娇娇定要和他拼命,但此时此刻,她如此近距离观察身边的男人,竟觉得自己就是一地烂泥,靠近了他就是在玷污他,可是又无法挪动半分。   她心跳得太快,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那疾驰的板车上,仿佛早就撞到了巨树之上,否则她怎么会看到这般好看的人!   “多、多谢……”许娇娇结结巴巴地开口,脸都红透了,“恩公救命之恩,娇娇愿……”   秦放心一紧,生怕听到‘以身相许’这种吓人词汇,立马打断她道:“没事,举手之劳。”   他这一开口,许娇娇都快红成烙铁了,那渐渐靠近的一群人也都纷纷倒吸口气。   这男子不仅生得方美无双,竟然还有如此规整的声音,莫非真是神明吗!   一时间这五六十号人都一脸恭敬,之前嚣张跋扈的江寨方脑袋都轻声细语地问道:“不知壮士来自何处?”   壮士……秦教授嘴角抽了抽。   一看这江寨的土匪如此殷切,大庭部落的几个氏族长老也连忙凑了上来。   许娇娇的爷爷实在是个能屈能伸的“大丈夫”,只能老头说道:“恩公救了小女,是我们许氏的大恩人,可否移驾许家,让老朽好生款待。”   他旁边一个带着方形帽子的男人也站了出来,说道:“娇娇是我儿媳,恩公救了她,便是我们关氏的恩人,不如移驾关家,让我等……”   他话没说完,“大丈夫”许老头就翻脸不是人了:“尚未成亲,怎就成了你的儿媳?”   “聘礼已下,许大善你要反悔不成?”   “人没过门就是自由身。”   江寨的方脑门煽风点火道:“呵呵,许老头怕不是看上了这位俊美壮士。”   他说得一本正经,周围的人也是剑拔弩张,秦放却差点儿没笑出声。   什么乱七八糟!   他看不到自己戴上面具后的“尊容”,但他在二十一世纪时就是个万众瞩目的人物。   不提那些惊天动地的科研成果,单单是他那张脸,就招蜂引蝶得很。   即便上了年纪也有一堆人前仆后继,后来得了那古怪毛病,越活越年轻,更是桃花朵朵开,只看他想不想摘。   所以秦放很熟悉他们的视线,尤其是身边女子的眼神,简直是将爱慕两字一左一右写在眼睛上了。   秦放可不想掺和这些,他说道:“只是路过相助,不值一提,各位无需在意。”   说罢他站起身来。   所有人的视线都紧紧粘着他,犹如见着羊的狼,恨不得一口吞了他。   想说走就走,怕是不容易。   关氏的方形帽子男上前一步道:“恩公大德,我们不能知恩不报,还请恩公移步,参加犬子的喜宴。”   这次却不是许老头开口,而是一直没存在感的苏氏长老出声了:“关老二你实在拎不清,人家娇娇不想嫁了,你又何必强娶。”   关氏帽子男立马火了:“你胡说八道!”   那苏氏本就来浑水摸鱼的:“不如你问问许娇娇。”   秦放抿唇一笑,故意看向身边的女子。   许娇娇本来就心跳的砰砰砰,此刻见着秦放的笑容,登时像中了蛊一般,开口道:“恩公救命之恩,小女愿为奴为婢,伺候左右。”   许老头急忙道:“理当如此!”   关氏帽子男气急:“你们……岂有此理!”   江寨的方脑袋已经看傻了,他被秦放的这一笑给迷得晕头转向,恨不得立刻马上把人抢走。   秦放察觉到了他的视线,他故意看向他,又意味不明地笑了下。   这下江寨方脑袋如同被一箭刺中心脏,整个热血激荡,全凭本能了。   “江方石你要做什么,休得无礼!”   “快拦住他,他要抢走恩公!”   “你这贪心的野人,抢婚不成就又要抢我恩公!”   “打啊!往死里打!万万不能让他们抢走了恩公!”   刹那间,四波人马打成一团,关氏许氏苏氏虽同属大庭部落,但显然这三家各怀鬼胎,嘴上说着打江寨,其实打起自己人来手更狠。   关氏气许氏背信弃义。   许氏被打压了这么多年,早就窝了一股子火。   苏氏假意路过,其实也是觊觎许娇娇美貌,想趁江寨作恶之时,趁乱带走。   当然,现在这一帮人的所有心思都被秦放给钓住了,哪里还有什么许娇娇。   打架这事是越打越热闹,秦放是故意激怒他们,等他们打得火热,他瞅准了机会,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溜走了。   太阳将落山时,终于有人发现了……   “恩公呢!恩公去哪儿了!”   众人立马收手,抬眼望去,哪里还看得到那神明一般方美的人!   他走了……   许娇娇一脸凄然,关氏、徐老头、苏氏都是满脸遗憾。   再看江寨方脑袋,虽然他头破血流,但仍满目坚定:“无论如何,定要找到这天下无双的方美之人!”   他这一语,道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此时秦放正站在湖泊旁,垂首打量自己。   方脑袋、方眼睛、方鼻子、方嘴巴,这分明是动画片常见的那种哄小孩开心的机器人!   就这副模样,竟把那帮人迷得晕头转向?   想起自己顶着这张脸笑了两笑,秦教授顿觉鸡皮疙瘩落一地。   他抬手碰了下脖颈上深色的纹路,面具便掉了下来,成了一块三角形石牌。   当时太过仓促,秦放以为面具是刮削器变的,可其实是这块三角形石牌。   他翻来覆去的检查着这个石牌,这就是一块石片,看材质和刮削器是一样的,是十分常见的燧石,但它却能在他心思微动时变成一副面具。   救许娇娇时秦放并不想暴露自己,他在心中闪过这个念头,石牌就变成了面具。   他试验了几次,发现它的确是随心变化,但却只能变成面具,而且只此一副尊荣……   不过很多材质都不是肉眼能够辨别的,早在他那个时代,就有在研究可任意转化形态的新型材料,这不足为奇。   他认真研究着石牌,湖水中倒映着他的侧脸。   摘了面具,自然就是他本来的模样,他这张脸可和方没有任何干系。   漆黑的短发,白净的面庞,他五官生得极好,只是略显稚嫩,一抹小小的泪痣坠在左眼角下方,平添了一分风流多情。   然而当他看过来时,那双仿佛透彻人心的双眸,又会让人瞬间忘记缱绻,只剩下紧张与惶恐。   秦放收起石牌,看了看水中的自己。   十八九的皮囊下装着一个六十二岁的灵魂。   他在五十岁那年,身体停止了衰老,反倒是越来越年轻,整整十二年,本该越发年迈,身体却回到了十八九的时候。   这种年轻化是逐年递增的,五十岁到十八岁,他只用了十二年,十八岁到零岁又需要几年?   他的学生告诉他:“最多五年。”   在人类的平均寿命超过百岁的时候,他最多只能活六十七年。   所以他的学生们冷眠了他,希望未来有什么技术可以治疗他这“返老还童”的毛病。   现在秦放醒了,他的病不像是能治好的模样。   大庭部落、江寨……   秦放脑中想的是——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人类文明必定遭遇了重创。   他最不想发生的事,也许还是发生了。 第3章   秦曦。   秦放脑中浮现出这个名字。   不过很快他又摇摇头,将一切都从脑中挥散。   没什么好想的,当务之急是生活下去。   这是个虚拟游戏也好,是真实的世界也罢,既来之则安之,与其无头苍蝇似的乱撞,不如享受每一天。   他时间不多。   秦放抬头,四下看了看。   这地方不错,面前是一处小湖泊,湖水清澈,隐约还有鱼儿游动,旁边多是矮小的灌木,瞧着有几株还结了鲜红的浆果,后头是枝干繁茂的阔叶树,遮风挡雨不成问题。   秦放对外头的世界兴趣不大。   他折腾了半辈子,到头来也是一场空,实在没什么心情再去浪费时间。   能在这么个僻静地方安享晚年,也算是全了夙愿。   这么想着秦放来了干劲,盘算着给自己安个家。   他去捡了些干燥的枯叶和树枝,还运气不错的在一株不知名的灌木上弄到了干燥细碎的绒毛,这种东西用来引火是最方便的。   如今他所有的装备就是一个刮削器和石牌,想生火就得用最原始的办法。   钻木取火太累,相对省事些的是敲击燧石,他的刮削器和石牌都是燧石,不过他没舍得敲它们,起身又去寻了一些。   先清出一块空地,再用石头摆一圈隔火带,有干燥的绒毛引燃,秦放没怎么费事就点燃了火。   树叶干燥易燃,火苗渐大后再放细树枝,就这样一点点地把火给升了起来。   忙完这些,秦放也没怎么觉得累。   年轻就是好,十八岁的身体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   只是有点儿饿,秦放又去采了些浆果回来。   浆果瞧着像野山莓,色泽鲜红,个头不大,但汁水饱满,就不知道口感如何了。   秦放摘了一捧,拿到水边洗了个干净。   他只吃了一个,就忍不住吐吐舌头。   看着不错,吃起来是甜中带酸,酸中带涩,涩里还有一大把苦味。   这味道对老年人来说可真不友好,幸好他的牙齿也返老还童了,要不一准被酸掉两三颗。   吃了几枚后略微缺乏吃水果经验的秦教授明白了,鲜红色的偏酸,深红色更甜一些,要是红里带点儿青的还是别碰了,八成没熟,要涩掉舌头。   吃了个五六分饱后,秦放继续下一步工作。   安家,总得有个睡觉的地方。   秦放相中了身后的大树,打算建个简陋的树屋。   如今气候刚好,丛林里不冷不热,睡到树上安全度高一些,还不潮湿,一举多得。   不过这建树屋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可不容易,他这赤手空拳的,可得好好琢磨琢磨。   首先得想办法砍树弄木材……   正这么想着,他的腰间一沉,感觉到有重物往下坠。   他眼疾手快,伸手握住,发现是一把石斧头。   哪来的石斧?是石牌变的?不,是刮削器。   这次的确是刮削器,因为石牌还好好在口袋里,刮削器却不见了。   连这刮削器也可以任意变型?万能工具?   秦放看了看遍地的野草,心思一动,石斧就变成了石镰刀。   这次变化他是盯着看的,可惜仍没办法看清楚整个转变过程。   人的眼睛有很大的局限性,不仅看不了太清楚,也跟不上运动过快的物体。   这石斧的转化过程极快,用眼睛看似乎是发生在转瞬之间,但如果有更加精密的仪器探测,秦放一定能发现它的秘密。   想什么精密仪器呢,还是老实砍树吧!   秦放并没有肆意使用刮削器,他的确好奇它还能变成什么工具,却不想浪费它的“能量”。   万一有使用次数,他只为了好奇而挥霍,岂不是愚蠢至极。   不急,日子长得很,该知道的总会知道,老年人的优点就是沉得住气。   这一晃就过去了七天。   秦放终于搭好了树屋!   看着眼前的“作品”,秦放挺开心,他当了半辈子程序猿,不成想这动手能力还没退化。   当然他手中的万能工具是大功臣,要是没有它,在这有限的环境下他还真搞不定这树屋。   砍树时它变成了趁手的石斧,需要处理木材时它又成了石锯,钻孔时它还能变成尖形器,处理藤蔓时它又是锋利的小刀。   秦教授很是喜欢它,给它起了个名,就叫曦。   曦刀、曦斧、曦镰、曦铲子……嗯,真不错,秦放薄唇轻扬了下。   这野外生存忙碌且悠闲,但也有很多不便利的地方。   蚊虫极多,天一黑还有些冷,木屋睡着硬邦邦的……重要的是吃的东西太单一。   果子能充饥,但饿得快,秦放也发现一些可食用的根茎,有个植物生得很像土豆,挖出来的根虽然没有土豆块头大,但淀粉含量可观,烤熟了吃一吃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可……还是想吃肉。   肉肉肉,秦放用来记日子刻下的字都从“正”字变成了“肉”字!   他也想抓一些小动物烤来吃,可这些小家伙一个个都古怪精灵,很难靠近。   湖泊里的鱼也被他觊觎过好一阵子,然而抓鱼更难。   秦放想将石斧头变成鱼竿,可惜鱼竿太复杂,它只能变成鱼叉。   鱼叉这种工具对于秦放来说,使用难度极大。   鱼是活物,游得飞快,再加上水面会折射,秦放折腾个满头大汗也没叉到一条鱼。   越是吃不上肉越是想吃肉。   隐居了一个半“肉”字后,秦放终于还是打算出去看看。   自己搞不到肉,可以去换点儿肉吃。   人是铁肉是钢,一直不吃想得慌。   想要找到人类的聚集地对秦放来说是件很简单的事,因为痕迹实在太多,采集食物的痕迹,集体打猎的痕迹,还有砍伐树木的痕迹……   循着这些一路走过去,太阳刚到正中时秦放便看到了一处村落。   远远看去,村子规模不小,大片的茅草屋错落有致,缕缕烟火升起,很有生活气息。   也许是村子间有冲突,也许是抵御丛林中的猛兽,村外挖了一圈壕沟,只在前后两个方向有路进村。   秦放带着面具,为了不招摇过市,他又把自己的方方脑袋给仔细裹好,只留了一双眼睛。   他这造型实在一言难尽,好在这帮方种人比他还一言难尽,穿成什么样的都有!   头发用树枝撑成方形的,长胡子剪成齐刘海的,还有不少哥们大概是脑袋不够方,只能用道具凑,直接顶了个方盒子,此盒子当然不是用纸做的,大约是某种薄薄的竹料编制而成的……   总之什么奇形怪状得都有,秦放这个“木乃伊”竟也毫不打眼。   虽说有壕沟,但进村的两条道却没人看守,大概是没这个必要也没这个意识,所以秦放轻而易举就混了进去。   村子里的茅草屋也是方方正正的,看起来像是半地下结构,不用想,他们挖的洞肯定也是方形的。   按理圆形才是最自然的形态,可眼下这帮方种人愣是扭曲了审美,处处追求方正,也不知道是中了哪门子的邪。   村子里有几个拿着长矛的结实男子在巡逻,秦放小心避开了。   他前头有个方胡子老头,只听他和旁人说道:“长老们还在寻那举世无双的方美之人!”   他旁边那人便问:“怎么回事,许娇娇失踪了?”   “一看你就多日未归,许娇娇的确方美,但听闻那日长老们见到的美人竟比她还美上百倍!”   “竟有人比大庭第一美人还要美上百倍?”   他这一声惊呼,立马又有人凑了上来,分享着自己的小八卦。   “我儿子见着了,回来后着了魔一样,怔愣愣得傻坐了三天!”   “我二姐家的孩子也见着了,回来就要退婚,说什么都不肯娶我女儿,我女儿也是个方方正正的好姑娘,怎么就配不上他了?”   “你家好姑娘再方,还能有许娇娇方?”   “这……”   “连许娇娇都比不过,又怎能比得上那至方至美的仙人?”   “可我听说他是个男子。”   “男子才更让人心生向往,如此大吉之象,必定会有一番了不起的大作为!”   “不知他身在何处?”   “咱们还是别肖想了,各大长老都卯足了劲找他,有女儿的嫁女儿,没女儿的都在连夜生呢!”   秦放嘴角抽搐,默默把脑袋上裹得更紧了些……   他还是赶紧找肉,找到肉就回去吧。   前头正好一个小型集会,热热闹闹得一堆人在交换着自己的东西。   秦放一眼就看到了那一筐鲜鱼,他走过去正想问问怎么换,就听到了响亮的鞭子声。   “乱动什么?丧门星!”男人的声音尖锐刻薄且带着浓浓的怨恨。   秦放不禁转头,看了过去。   这一看,他愣住了。   一个套了方盒子的粗矮男人领了一串美人。   真的美,是彻彻底底完完全全戳爆了秦放的审美观。   乌发垂腰,肤白如玉,精致的五官是任何画笔都描绘不出的好看。   “她”们穿得极其破旧,但再怎样脏乱的衣裳都遮不住“她”们的美。   似乎一切都被衬托成了无所谓:好的衣裳无法再增添这份美;坏的衣裳也无法将其磨灭丝毫。   已经完美到了无可挑剔。   惊为天人,此时的秦放深切体会到这四个字的含义。   第4章   冷眠前的秦放见过很多漂亮的人——以美貌著称的明星,有着完美身材的模特,甚至是融合了人类审美创造出的VR美人。   可眼前这几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女人颠覆了他对美的认知。   她们并不娇弱,也算不上柔美,甚至垂着的眸子是十分呆滞的,可就是好看,如同落进黑炭中的闪耀钻石般好看。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最前头的一位抬头看了过来。   看到秦放的瞬间,他漆黑却没有任何光泽的双眸陡然一亮,仿佛漆黑的夜幕上多了一颗耀眼的星辰。   秦放微怔。   “啪”地一声脆响,鞭子抽在了“她”的身上。   牵着她们的粗矮方盒人凶狠道:“谁准你抬头的?这是你这种下等人能看的?”   说完他看向秦放,一脸讨好道:“是我管教无方,冒犯了。”   虽然秦放裹了麻布,但他的轮廓是方的,所以粗矮方盒人对他很礼貌。   秦放皱紧眉,眼睁睁看着鞭子划过她的手背,浮起了一道猩红色的鞭痕。   被如此对待,她们却毫无反抗的姿态,只是低眉顺眼地受着,习惯到麻木。   下等人?丧门星?   这么些真正的绝世美人居然沦落到了这种境地?   那粗矮盒子人见秦放有些生气,还以为是得罪了他,无奈道:“这些下等人生得如此让人作呕,偏又蠢笨无知,真是怎样管都管不好的!”   生得让人如此作呕?秦放也不知是自己耳朵坏了还是自己眼睛瞎了。   他半晌没说话,旁边有人凑了上来,问道:“你怎么会招惹这些下等人?”   “是啊,你怎么还把他们领回部落了?”   “这天下竟会有生得如此丑陋之人?浑身上下竟然没有丁点儿方的地方!”   “对对对,你看他们狭长的眼睛,高挺的鼻梁,还有尖尖的下巴,天呐,真是丑极了!”   “别看……”一个方种妈妈捂住了自己孩子的眼睛道,“辣眼睛。”   秦放:“……”   那粗矮盒子人心里苦,见这么多人围上来,忍不住抱怨道:“我是鬼迷了心窍,一时犯糊涂啊!”   “你以为他们能帮你干活?”   “我就是这么想的啊,我还觉得这六人六双手,好歹能帮忙挖根摘果子,谁知道他们好吃懒做,什么都不会干。”   “下等人就是活傻子,听不懂人话。”   “我以为他们好歹抵得上一条狗!”   “怎么可能?”有只牵着爱犬的方种人路过道,“别侮辱狗狗。”   那粗矮盒子人听得来气,心里的火无处宣泄,这一鞭子又抽了过来。   秦放眼疾手快,掏出腰间的石斧头,挡住了他这一鞭子。   那粗矮盒子人看向他:“兄弟这是什么意思?”   秦放看了眼那没有丝毫躲闪之意、完全逆来顺受的女人,转头问道:“你是从哪儿捡到的?”   “捡到?”粗矮盒子人道,“这是我用一筐鲜鱼换来的!”   旁人有人听到,竟都怪心疼他的:“你也是傻,一筐鱼给自己换一堆麻烦。”   “是啊!”粗矮盒子人转头又对那人说道,“我真是后悔死了!”   有人给他们支招:“你把他们赶走呗?成天看着他们这模样,吃得下饭吗?”   那粗矮盒子人恨恨道:“我怎么能甘心!”   又有人说:“你不甘心又怎样?谁会像你一样傻乎乎地买他们?别说好吃懒做了,就是真能当个劳力,长这么丑养着也堵心啊!”   粗矮盒子人不出声。   一个瞧着挺周正的中年人说道:“呵呵,他这是想等大集会时去坑外族人吧!”   显然这句话戳中了粗矮盒子人的心思,他叹口气道:“我总不能就这么白搭上一筐鲜鱼吧!”   “你厉害,反正换我是不行的,成日看着这些瓜子脸,我只怕要吃一顿饭吐两顿。”   秦放怎么也没想到,瓜子脸有一天竟会被嫌弃成这样……   听了这许多,秦放基本了解情况,他开口问:“他们当真什么都不会做?”   他语气里故意留了些好奇和侥幸心理。   粗矮盒子人立马察觉到了,他听出了秦放的心思,不禁有些懊恼自己之前抱怨太多,影响了“生意”。   他道:“也不是什么都不会做啦。”   周人有人看不过去了:“年轻人可千万别上当,你没听他刚才怎么说的吗?”   秦放道:“我看他们有手有脚,怎么就不能干活了?”   粗矮盒子人悔啊,后悔极了,早知道部落里有傻子,他干嘛要稀里糊涂说那么多!   “他们就是不太听话……”粗矮盒子人道,“就是、就是得好好教导。”   秦放摆出狐疑的模样:“我听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粗矮盒子人恨不得立刻马上把这堆“赔钱货”给甩掉,连忙解释:“是我没耐心,这训狗也得耐着性子来,我性格太急躁了,不适合干这个。”   旁边人还想插话,那粗矮盒子人瞪他们一眼,不准他们再胡说。   秦放十分“谨慎”,一副又心动又怕被坑的模样,他仔细问道:“真的能教好?”   粗矮盒子人急于脱手:“肯定能,教不好的话你可以退回给我!”   说完这话他心里想的是:卖完他就跑,这辈子都不会大庭部落了!   他这小心思,秦放一眼看穿,当然没必要拆穿,他继续装傻充愣:“那我们可说好了,他们要是不听话,我是要退给你的。”   “没问题!”粗矮盒子人拍胸脯保证。   有人看不过去了:“怎么退啊,你又不是我们部落的……”   粗矮盒子人连忙打断他:“大集会我肯定会参加啊,到时候小兄弟不喜欢他们了,再退给我便是。”   秦放见火候差不多了,便提起价钱。   粗矮盒子人生怕他反悔,诚恳道:“半筐鲜鱼就成!”   吃瓜群众传来嗤鼻声,粗矮盒子人气鼓鼓的,可到底是他的错,他没想到能在这儿出手,所以嘴上不把门,抱怨了这许久,都让人给听了去。   不过即便他不抱怨,这下等人也是人人嫌弃——生得这般不方,自然是没人稀罕。   秦放别说半筐鱼,他连一条都没有:“我只有浆果。”   粗矮盒子人心一揪:“小兄弟,浆果哪能和肉比?”   秦放做出为难的模样,道:“那没办法了。”   “诶……”粗矮盒子人慌了,他早就受够了这些蠢笨下等人,要不是他抠门至极,早就把他们赶走了,如今能顺利脱手,实在是不想错过,“你有多少浆果?”   秦放便把怀里的果子都掏了出来。   粗矮盒子人一脸失望:“就这么点儿?”   秦放道:“还是算了吧……”说着他作势要收回果子。   粗矮盒子人哪里懂这“经商”之道,被忽悠得一愣一愣的:“行行行,果子给我,人你带走!”   秦放十分犹豫:“当真可以退?”   退个鬼啊!粗矮盒子人笃定道:“包退!”   秦放又确认了一下:“真的能教好?”   “能能能!”粗矮盒子人赶紧收好果子,把绳子递给他,“只要耐住性子,一定可以的!”   秦放还是一副拿不定主意,随时想反悔的模样:“你可别骗我……”   “不骗不骗,保证没骗你……”才怪。   粗矮盒子人实在是怕秦放反悔,收起果子便溜之大吉,跑得相当快。   周围人还在小声八卦:“这小青年太单纯了。”   “年轻人嘛,吃点儿亏就学聪明了。”   “可怜的,那果子也不知道他采了多久……”   远处有个剪了齐刘海胡子的老者看了秦放一眼,只听他压低声音对身边人说:“看着点,别让下等人在部落里久留。”   他旁边的一个壮实青年应道:“明白。”   秦放虽说没听到这对话,但他也无心在这地方多待。   他们嫌瓜子脸辣眼睛,他还嫌他们辣眼睛呢。   不过走之前得去买点儿肉吃。   秦放藏起来的家当是一大包野土豆(应该不是土豆,暂时这样叫吧),他打算用这个去换一筐鱼。   他领着一串美人,径直走向卖鱼人,那盒子脸直直后退三步,捂着眼睛道:“你……你走远点!”   秦放心道:至于吗?他看自己戴了面具后的方块脸也没这样吧。   卖鱼人睁不开眼了:“我给你两条鱼,你快带他们走!”   秦放:“……”   卖鱼人一副生不如死的模样:“三条,给你三条行吧,你快走,快些走!”天呐,今晚都不想吃饭了!   秦放看看手里的三条鱼,心道:人美就是好,还有人白送鱼。   秦教授就这么get到了发家致富的捷径,他带着美人们走了一圈,共计收获七条鱼,一大包果子和些许小米还有一个竹筐。   可以说是一笔“巨额资产”了。   认真给这大庭部落的方块人洗了洗眼睛后,秦放心满意足地离开,带着美人们回了自己的树屋。   秦放这才有时间细细打量她们。   一二三四五六,总共六个人,都是乌发垂腰,眼睫微垂的乖顺模样。   看看她们削瘦的身体,秦放心软,摊开果子道:“吃吧。” 第5章   果子很多,摊开后铺了满地。   六个人都没动,秦放以为她们是拘束,主动抓起一把,示意道:“挑深红色的,甜。”   最左边的这位抬头,墨点般的眸子盯着他。   秦放对她笑了笑,眼中尽是鼓励。   她顿了下,从破旧的袍袖中伸出了白皙修长的手。   秦放将果子放在她掌心时,竟发现她这手掌比他还大一些……   这还是位大手大脚的美人。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们可真没半点儿柔弱的模样,只是过分瘦削了些。   秦放之所以认定他们是女性,主要是他们的这身衣服太具迷惑性。   如今这个文明(姑且算作真实存在)大多数男性穿得都是无袖,这样既显身体方正又相对节省资源,只有女性胳膊太圆润才会穿方袖。   秦放想的是,那粗矮盒子人如此嫌弃这六位,如果他们是男性,怎会浪费布料给他们穿衣服?   可其实他是低估了方种人对美的追求。   这六位的胳膊线条太“美”,粗矮盒子人实在看不下去,所以才给他们穿了宽袖遮挡一下。   再就是,这六个人生得这样好看,皮肤嫩得像羊脂玉,连个毛孔都看不到,怎会是糟汉子?   所以认错性别这事,实在怪不得秦教授。   有了秦放的鼓励,他们终于吃了起来。   秦放还不算饿,也是在吃够了野果,所以没吃,只坐在对面认真打量着他们。   之前便有所察觉,如今细看后便越发觉得奇妙。   这六人……莫不是六胞胎?   生得很像,细看似乎又不像,难道是长得太美,同质化了?   他们吃果子的动作十分整齐,都是用左手拿果子,放到嘴里后咀嚼的次数也相差无几……   秦放看了会儿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觉得他们像了。   因为神态。   都是呆滞的、麻木的、刻板的,像在履行任务,而不是享受食物。   她们究竟遭遇了什么。   秦放想起粗矮盒子人肆意挥打的鞭子,心中又是一软。   “别吃青色的,很苦。”说着他起身道,“等我一下。”   毕竟人多,六个人很快便把熟透的果子吃完,只剩下了一些青绿色未成熟的。   想来他们也没吃饱,所以伸手就要去抓青色的果子吃。   秦放索性去挖了一堆烤熟的野土豆:“来吃这个。”   单看这烤土豆,实在很不美观。   秦放这儿条件有限,是直接把它们放在熄了火的柴火堆里烘烤的,外头已经是一片焦黑。野土豆个头不大,最大的也顶多有小孩拳头那般,小一些的甚至像个鸽子蛋。   秦放怕他们吃不饱,把所有的都挖了出来,足足有三十多个,漆黑一堆,仿佛一地烂石头。   秦放正欲开口解释,美人们竟已经拿起野土豆,皮也不剥就往嘴里送。   秦放赶忙叫停,“别吃!”   六人动作停得很快,并且将土豆原样放了回去。   秦放轻叹口气,解释道:“不是不让你们吃,而是要剥了皮吃,看,像这样……”他一边说着一边示范,将烤焦了的土豆皮剥掉,里面是冒着热气的黄色沙瓤。   六人眼睛闪了闪。   秦放问他们:“明白了吗?先剥皮再吃,别着急。”   一直不说话也不动的六人点了点头,再度拿起了烤土豆。   秦放发现他们学得很快,当然剥个土豆皮而已,也没什么学不学的,成年人都会。   眼看着他们吃了一口,秦放又问:“怎么样?好吃吗?”   没人回应他,只是过了好一会儿,他们齐齐点头,像啄米的小鸡仔,乖巧又可爱。   秦放嘴角带了些笑意,说道:“吃吧,我再去烤一些。"   之前在村落里还坑蒙拐骗了几条鱼,他也一并烤了,大家一起尝尝肉滋味。   鱼是淡水鱼,品种秦放人不太确定,大概是鲤鱼?   管他呢,反正是肉!   有万能的曦刀,秦放处理起鱼来很轻松,鱼鳞一刮就掉,去掉肚子里的脏东西和鱼鳃后,秦放便将鱼儿们穿串上火了。   火很旺,没多久便闻到了香味。   秦放冷眠前吃惯了山珍海味,没想到现在被条烤鱼给馋得直吞口水。   全部搞定后,秦放直接招呼他们过来一起吃。   七条鱼,那么一大堆烤土豆(够秦放吃半个月),别说是六个女孩了,就是六个壮汉也足够吃饱了!   十几分钟后,秦放震惊了……   所有成熟的浆果都没了,所有土豆都清空了,鱼不用提了,除了鱼刺连骨头都不见了。   秦放惊叹道:“吃得挺多啊。”他的鱼,他还没吃一口!   六个人立马放下手中的青果子,正襟危坐。   秦放:“……”一大把年纪了,他哪有脸和些小姑娘计较。   “我是说,别吃撑了。”秦教授可不认为她们有这样惊人的食量,他是怕她们饿得久了,不知饥饱,吃坏了肠胃。   外头天黑了,秦放的小树屋窄窄的,睡他自己还行,七个人怕是要挤成团团。   但也不能把六个小女生扔在荒郊野外,秦放斟酌了一下,问道:“你们不介意的话,我们睡一起?”   不是他想占她们便宜,实在是树屋就那么大,坐着睡都得你挨着我,我挨着你。   当然没人会介意,秦放说什么他们就听什么。   这时秦放才想起自己不仅带着面具,脑袋还左三圈右三圈得紧裹着。   他给自己松了绑,想了下还是没有摘下面具。   他原本的那张脸就是个典型的下等人,他虽然不愿招摇,可也懒得找麻烦。   一个在白人堆里长大的亚洲人,很了解种族歧视这四个字。   好在面具十分贴合透气,带着也无所谓。   解下围巾后,他对面的六个人倒也没什么太大反应。   也不知是觉得他好看,还是觉得辣眼睛。   秦放心里好笑,面上却不显,他道:“早些休息。”   这一宿秦放睡得异常安稳,连个梦都没做。   他不知道的是,当月色透过木窗倾泻而下时,他身边的“少女”睁开了眼。   她坐了起来,修长的手指轻颤着碰到他的面颊。   陡然间,一缕极淡的浅黄色的光芒出现——在他的指尖,在秦放的脸庞。   光芒只亮了一瞬便消失不见,可她死寂的眸子里却有了些生的光泽。   她嘴角轻轻扬了下,如同归了巢的孤鸟般,全是依恋地挨在他身畔。   第二天,秦放是饿醒的。   一想到存粮全没了,肉也没吃到,他轻吟一声,更饿了。   身边没人……秦放一出门被吓一跳。   六个姑娘整齐地守在门外。   大清早看到这么几张漂亮脸蛋,实在让人心情舒畅……然而该饿还是饿!   秦放道:“走,我们去找吃的。”   他在这一片住了这么久,已经探索得差不多,哪儿有果子,哪儿有野土豆,他一清二楚。   秦放教他们怎么辨认野土豆:“它们大多长在潮湿的地方,叶子边缘有小刺,茎有细毛,但记住了不要挖叶子过小的,太嫩,很浪费。”   他一边教着一边挖出了三四个野土豆,也不知是他教得太好,还是这美人们太聪明,半个小时左右,他们七人就收获颇丰。   当然不可能全是野土豆,有不少山莓,还有很多坚果,让秦放喜出望外的是他们还发现了野花椒。   烤鱼的时候用来除腥是再好不过了!   虽然鱼已经没有了……   回到树屋旁,秦放又教他们如何生火,还手把手带他们烤土豆。   秦放是想放他们自由,又怕他们没法自力更生,所以尽可能的教他们一些生存之道。   土豆烤好后,秦放道:“吃吧。”   他自己也饿了,剥了皮后咬了一口,略有点儿涩,但饿极了,吃什么都是香喷喷的。   秦放吃饱喝足,也不再拖沓,开门见山道:“你们可以走了。”   他话音刚落,吃着烤土豆的一二三连忙放下了手里的土豆,一双双乌黑的眼睛紧紧盯着他。   秦放微怔,反应过来了,他哭笑不得道:“我不是嫌你们吃得多。”   四五六赶紧把水壶放稳。   秦放无奈摇头:“也不是嫌你们喝得多。”   这时一直不开口的六人中竟有人说话了,虽然磕磕绊绊,可是声音却十分动听,像荡在空谷里的一缕清风:“睡、睡外面。”   这是以为他嫌她们占地方吗?   秦放心里软得一塌糊涂,连忙说道:“我是说你们自由了,不必再受任何人的桎梏。”   所有人都看着他,只有眼睛最亮的一个问他:“自由?”   秦放解释道:“对,自由,你们可以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她”黑眸闪了闪,轻声问他:“去哪儿都行吗?”   秦放道:“天高海阔,去哪儿都可以。”   “想留在您身边。”他说完这句话,嘴唇极轻地向上弯了弯,露出了一个极浅极轻十分不熟练的笑容。   秦放怔住了。   那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盛开的花朵。   ——长在冰山之巅,生在寒雪之中,在极端恶劣的条件下,绽放了超脱于生命的美。   作者有话要说:  秦教授:媳妇儿太美,晕头转向。   某人:媳妇儿?   后来,秦教授就成了小媳妇儿【喂】 第6章   这……丫头生得可真好看。   秦教授清了清嗓子,问道:“为什么想留下?”   她却略带些紧张地反问他:“不可以留下吗?”   这谁招架得住?秦放想都没想便说道:“当然可以。”   她便又笑了,比之前更自然了些,也更美了些。   秦放心道:亏了自己一把年纪了,要不肯定要想入非非。   罢了,想留下就留下吧,眼下这世界对她们很不友好,自由对她们来说也许是一场灾难。   秦放看向他们:“都想留下?”   其他人都不说话,只点了点头。   秦放又问:“都叫什么名字?”既然要留下了,就不可能一直她、她们得称呼。   他们齐齐摇头,为首的那个说道:“没有名字。”   不是不记得了,而是没有。   秦放轻叹口气:“想要个名字吗?”   “想。”他答得很快,看向秦放的眼中尽是期待。   秦放又被她给闪了闪,他轻咳一声,错开视线道:“我不太会起名,不嫌弃的话……”   他看向会说话的这位道:“你叫秦奕,行吗。”   其实女孩子叫秦怡或者秦依比较好,但秦放不知为什么不喜欢给他们起这么柔软的名字,也许是她们的遭遇太坎坷,他更希望她们能坚强、独立。   秦放又看向眉心有抹朱砂痣的道:“秦洱。”   再看向垂着眼睫的一位道:“秦深。”   眉眼更锐利一些的那位——“秦似。”   发色相对淡一些的——“秦无。”   眸色更深一些一些的——“秦鎏。”   说完秦放笑了笑:“谐音取自一二三四五六,介意吗?”   六个人都呆呆地,过了好一会儿后竟一起鞠了躬,秦奕道:“谢谢。”   秦放笑道:“没什么好谢的,暂且这样叫着,等你们想离开了再另取名字。”   “很喜欢。”秦奕由衷地说着,他声音里似乎带了某种魔力,让人耳朵酥麻——秦放耳朵抖了抖。   秦奕问他:“您呢?”   秦放做了自我介绍,再想想他们之间的年龄差,便道:“以后就叫我老师吧。”   秦奕思索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可将要开口后他又停住了,再度展露笑颜,轻声唤道:“老师。”   这一声把秦放给叫得心尖打颤,他有点后悔了,按理该叫爷爷。   不,叫爷爷更奇怪,毕竟自己如今这模样比她们大不了多少。   而且一个爷爷六个娃,这是某儿童节目吧?   或者应该叫哥哥?秦放在脑中模拟了一下……   “咳……”秦教授受不住自己脑中那声“哥哥”,强行转移话题,“既然要留下,这树屋就得扩建一下了。”   七个人住,眼下这小树屋是肯定不行了。   这么多人,想住的安稳些,最好还是回归地面,踏踏实实地盖一栋房子。   秦放兴致很高,掰了根树枝在地上画起草图。   他画得挺认真,可惜操作性太低,眼下这环境,想盖个三层小楼,简直是天方夜谭。   “算了。”秦放道,“先去砍木头,盖个简单的,咱们凑活住。”   虽说多了六个帮手,但都是些“瘦弱少女”,秦放也不会把他们当苦力使,自己抡了斧头,砍得十分卖力,还吩咐道:“一会儿你们合力搬木头。”   六人点头,十分乖巧。   正所谓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秦放干劲十足,比之前效率高了不少,没一会儿就放倒了一棵树。   虽说比以前轻松,但也累得他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等……等我歇会儿……”   累死了累死了,秦放觉得自己后背都被汗湿透了。   秦奕过来道:“我来行吗?”   秦放摆摆手:“这斧头很重,你拿不动的。”   秦奕十分听话,他这么说,他就信了。   秦洱给秦放拿来水壶,秦放十分感激,喝了口水后觉得恢复了些力气。   不能在这帮孩子面前丢人,秦教授站起身道:“等我把这些木头砍成小段,你们就可以帮忙搬回去了。”   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没人有其他意见。   秦放抡起斧头砍木头,砍得那叫一个筋疲力尽,这还是有石斧加成的情况下。   好歹处理完毕,秦放累到手指头都不想动一动:“可、可以了,你们量力而行,能搬多少搬多少,剩下的交给我。”   他先歇歇……胳膊都要断了……   秦奕问道:“量力而行?”   应该是不懂这成语的意思,秦放解释道:“就是能搬多少搬多少。”   秦奕点点头,明白了。   秦放又拿过装满水的葫芦,仰头喝了几大口。   眼看着太阳要落山了,秦放怕有猛兽出没,便道:“走吧,回去了。”   他把葫芦系在腰间,起身道:“你们两人搬一块,实在不行就三个人抬……”   他话刚说完,抬头就傻眼。   五六米高的大树被他拼命砍成了七八截,因为直径不窄,所以重量不轻,类似于他那个时代的大桶水。   这别说是个少女了,即便是个成年人,抱一个走远路也挺费力。   秦放没认为她们能搞定,他想得是多来回几趟,如果天黑了,还可以明天再搬,不着急。   谁知他心目中柔软纤细的少女,皓腕一伸就拎起了一截木头。   之所以用拎,是因为那神态实在太轻松,动作实在太轻巧,仿佛那不是块几十斤的大木头,而是根绣花针……   紧接着,少女拎起了第二块……第三块……第四块……   这画面实在太诡异了,诡异到秦放都不知该如何形容。   四块木头摞在一起,把女孩整个人都挡住了。   秦奕的声音从木头后传来:“放不下了。”   他说得不是搬不动,而是放不下!   秦放轻吸口气,绕到他面前,忍不住问道:“搬得动?”   秦奕面不改色心不跳,甚至眼中还有些疑惑,似乎在反问:为什么会搬不动?   但又因为他很尊敬秦放,所以没有任何质疑,轻声应道:“搬得动。”   秦放:“……”   剩下的两块木头被秦洱拎起,这次是真拎,左手拎一截,右手拎一截,如同拎起两只小鸡仔。   巨臂美少女吗?   秦放都没眼看了!   早知道她们力气这么大,他何苦把木头分段?简直是制造麻烦,一整根搬回去明显更顺手一些!   走了好大一段路,秦奕和秦洱也面色平静,没有丁点儿被累到的模样。   秦放想起之前那粗矮盒子人抱怨的——这帮下等人好吃懒做。   盒子兄,你怕不是个傻子哦。   快要穿出森林,来到他们那片空地时,秦放看到了一抹黑影急速冲过。   他眼睛一亮,馋得心慌。   ——野猪。   烤猪肉,才是真正的肉!   作者有话要说:  野猪君:亚……亚麻蝶~~啊~~~ 第7章   秦放虽然疯狂想吃肉,但也不至于失去理智。   野猪可不是家猪,它们速度快,力量大,性子猛,还喜欢群居生活,真去轻易招惹,怕是要出事。   他的姑娘们虽然力气大,可毕竟没经验,他不想让她们去冒险。   “走吧。”秦放挥散了满脑子的烤猪肉,径直回家。   他不提,没人会问,几个人是如出一辙的乖巧。   夜幕落下时,他们到家了,秦放处理了今天砍木头时顺便挖的野土豆。烤土豆很多,再加上浆果,足够七个人吃一顿,前提是这七个人是正常食量。   秦放招呼他们:“吃饭。”   六个人全都不动,规规矩矩地坐着。   秦放哪里会不明白?   他装出凶巴巴的模样,威胁他们:“不吃的话就赶走你们。”   这话十分好使,六个人齐齐愣了下,秦奕率先拿起土豆,剥了皮……   他一动,其他五人也立刻动了起来,老老实实啃起土豆。   秦放见他们这可怜样,又怪心疼,他道:“既然要留在我身边,就得好好吃饭,把自己养得壮实些。”说完他又觉得这形容词不太对,哪有女孩会想壮实?不过时代不同,在这样一个年代,又是被歧视的一方,她们需要无限度强大自己。   一堆野土豆,秦放只吃了三个就没了。   秦放问他们:“饱了吗?”   六人一起摇头。   也难怪,她们有那样的大力气,会吃得多也正常。   只不过……秦放看看满地的土豆皮,在心里叹气:这吃得也太多了吧!   果然还是得吃肉啊,秦放满脑子都是野猪那健壮结实的小身体。   这一宿,秦教授左边仨美人,右边仨美人,全都是他的菜,然而他不为所动,和野猪在梦里缠缠绵绵。   一觉醒来,他拿定主意了。先不盖房子了,得把饭给吃饱!   不就是野猪吗,成群结队更好,他就不信一群野猪都喂不饱六个小姑娘!   秦奕他们比他醒得早,已经站在了门外,秦放问道:“想吃肉吗?”   秦奕顿了下,漂亮的黑眸中有些疑惑:“肉?”   一个字问得秦放心软又心疼,这帮可怜的孩子,连肉都没吃过吗?哦,之前给她们吃过鱼,不,在猪肉面前,鱼怎么能算是肉!   “走。”秦放目光坚定,“带你们吃肉。”   秦放谨慎了一辈子,自然不会贸贸然就冲去打猎,要抓猪得做好万全准备,都是些细皮嫩肉的小姑娘,坚决不能让她们受伤。   不过仅凭他自己是搞不定一群野猪的,还是得齐心协力,好好合作,不能浪费了她们这一身大力气。   秦放道:“咱们先做一些趁手的工具。”   他有万能的刮削器,秦奕他们却是赤手空拳。   这鬼地方,铁器是不用想了,还是得做石器,不过别小瞧了石头,挑准石材,打磨好了一样效力非凡。   虽然秦放是个地地道道的科研人员,却涉猎极广,因为研究的项目需要横跨太多不同的领域,所以他懂得极多。   在冷眠前,他尝试过不少极限项目,甚至还和朋友一起体验过野外生存。也正是这些经验,让他能够一个人在这片森林里生活得舒适惬意,寻常人只怕会被各种不适给折磨疯掉。   闲话莫提,挑石头不是难事,做工具时秦放为了变换工具而将美人们支开——这不费事,只要他一开口,他们就像接收到指令的计算机般,认真履行任务。   秦放将万能工具变成了打磨器的模样,仔细做了六个矛头,又弄出了几个大石球。   这其实很不容易,打磨石头说来轻省,做起来就知道得费多大力气和耐性。   好在秦放有个万能工具,别看这玩意是石制的,却异常锋利,削石如泥,所以还算轻松。秦放又修整了几根粗树枝,组合在一起就是六把长矛,加上抛掷用的石头,工具暂时够用了。   秦放将石矛一一分给他们,嘱咐道:“小心些,别将矛头对准自己人,很危险。”   他们齐齐点头,十分珍重地握紧长矛。   工具有了,还得再做些准备。   要想毫发无伤且万无一失地捕捉野猪,最好智取。先提前做好陷阱,他们七个人合力驱赶,再一网打尽是最好不过。   秦放把自己的计划向他们说了,没人有异议,全都一脸认真,满目尊敬。   秦放莫名受用,他道:“放心,这次一定让你们吃饱喝足。”   准备陷阱的工作就交给六个小姑娘了,秦放给他们粗略削了几把铲子,挖起坑来十分便捷。   六个怪力美少女没多久便挖出了好大一个坑,秦放也没闲着,他把很多粗树枝削尖,准备差到坑底。   这野猪要是掉进去了,一准给串成肉串。   烤肉串啊……   秦放一边削树枝一边在心里默默流口水。   太阳西斜时,诱饵也放好了,一切准备妥当,只等野猪出现。   秦放又向六人说道:“不用勉强,看准时间把长矛丢出去就行,主要是起恐吓作用,打不中野猪不要紧。”   他的计划是这样的,等野猪出现,六个人分三队站位,不和野猪起正面冲突,只用石矛来远程逼走位,尽量将它们往陷阱里引。   只要它们落进陷阱,那就大功告成。   秦放看看他们嫩嫩的小脸蛋,又不放心的嘱咐道:“千万不要贸然行事,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秦奕看向他,应道:“嗯。”   秦放轻吁口气,又说:“不着急,如果野猪今天不来这儿,我们……”   他话没说完,就听到了撒梯子狂奔声。   秦放心一喜,果不其然看到了可爱的黑色身影。   来了……今晚有肉吃了!   他这心刚喜完,又是一沉:竟然有十多头野猪,这么多,陷阱可吃不下……   难道要先撤退?秦放正犹豫着,他身边的人已经动了。   坏了,这帮小姑娘开始“驱赶”野猪了。   秦放正要制止他们,却听到了一声野兽绝望的尖叫声。   他抬头看去,瞬间目瞪口呆。   一根长矛从野猪的头部贯穿了它整个身体,更加可怕的是,这长矛冲势不减,竟将那野猪身后的一只也跟刺穿了……   紧接着,他身边的“少女们”跟着动了起来,一般无二的纤细胳膊,一般无二的娇嫩脸庞,一般无二的安静从容,还有震耳欲聋的野猪惨叫声。   秦放:“……”   说好的驱赶呢?   说好的引诱呢?   说好的陷阱呢?   早知道她们准头这么好,他还计划个鬼啊?   秦教授英明了一辈子,临到年老了竟然狠狠摔了一跤……   作者有话要说:  秦教授(开心):啊!想吃肉!   某人(看他):嗯,想吃肉。   第8章   秦放呆了好半天,见他一直不动,六人有些紧张。   秦奕轻声问:“我做错了吗?”   秦放幽幽看向他。   秦奕面色白了,以为自己惹他生气了。   秦放抬手拍在他肩膀上,心情复杂道:“做得很好,非常好。”   秦奕明显一怔,接着他转头看向自己的肩膀,看向秦放的手与自己相碰触的地方。   秦放还是很开心啦,他的姑娘们有这样的本事,以后就不用怕饿肚子了。   他收回手后,秦奕才像是被惊醒般,回过神。   秦放已经招呼他们道:“我们得麻利些,赶紧把野猪带走,省得引来豺狼虎豹。”说完秦放觉得,如果真引来豺狼虎豹,没准他还能顺道尝尝豺狼虎豹的滋味……   罢了罢了,野猪已经够多,人不能太贪心。   十一头野猪,因为秦奕来得晚了些,所以只拎了一头,其他人都是每人两头,刚刚好。   这画面,讲道理也是一言难尽。   六个墨发白肤,美丽如清晨露水般的娇嫩少女,每人都拎着鲜血淋淋的黑鬃野猪,神色淡定,好像那不是几十公斤的野兽,而是几枚甜果子。   秦放这个旁观者都没眼看了,他试过那野猪,别说一只胳膊了,他就是弯下腰去背,也背不动这猪大爷!   回到树屋后,秦放说道:“我来收拾野猪,你们去捡些柴火吧!”   秦奕留下道:“我帮你。”   秦放道:“不用,这个我擅长。”   倒不是他真擅长,而是有个锋利的万能工具,做起来事半功倍。   如果把这个工具给秦奕,那秦奕肯定比他做得更好,但不行,这个工具他不能离手。   秦放说道:“去捡柴火吧,这个不嫌多。”   秦奕应了下来:“好。”   人都走了,秦放才反应过来——这是他第一次反驳他。其实也不算是反驳,只是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他想留下来帮他,而不是一味地听他的吩咐。   秦放抬头,若有所思地看向走远的秦奕。   “少女”的长发垂腰,因为走路而在后背轻轻拂动着,如同水底荡漾的海草,将周围的空气都荡出了神秘的波纹。   美丽、神秘,似乎又是无害的。   秦放的视线落回到野猪身上。   十一头野猪都是被贯穿了脑袋,一击致命。   石矛是他做的,他很清楚它们的威力,别说是刺穿坚硬的头盖骨,就连刺破这蹭满树脂的坚硬外皮都成问题。   秦放心思一动,手中的刮削器变成了尖锐的匕首,他用尽了全身力气刺向野猪的坚硬的身体,虎口被震得生疼,匕首都跟着颤了颤……虽说刺了进去,但却如同被卡住了一般,再难前进半分。   他这把匕首可不是普通的石匕首,而是比铁器还要锋锐的工具,可即便如此,他也只不过是勉强刺穿了皮毛,若是用普通的石矛,估计只是在给野猪挠痒痒。   可秦奕她们却轻而易举贯穿了野猪的头盖骨,这只是力大无穷吗?   他领回家的姑娘们有着数不清的小秘密啊。   不过他不排斥他们,甚至隐隐还想保护他们。不仅是因为相貌,而是一股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那孩童般的依赖,那全然的信任。明明掌握着超乎想象的力量,却单纯如白纸。   秦放不自觉地会想起秦曦。   他心思微动,抬手摘了面具,化作石牌的面具落在掌心,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总觉得石牌上的纹路变得清晰了些。   秦放又看向匕首,手指在那个模糊的字上摩擦着。   秦曦,这和你有关吗?   怔怔地出了会儿神,秦放敛住了思绪,他将匕首化作刮削器,开始认真处理野猪。   放血、剥皮、剔骨……   一连串的动作干脆利落,若是有旁人在,只怕要看得头皮发麻。   想想吧,一个稚气满满的少年,满手都是鲜红,一把刀子血里进肉里出,带出的血迹刚好飞到了他左脸颊上,白皙的面庞,鲜红的血,渐渐暗下的天色,再加上不知名的鸟叫和树叶沙沙声……   胆子小点儿的怕是要吓哭。   然而某人远远看着,眸中却只有刻骨的迷恋。   秦放辛辛苦苦处理完一头野猪,已经累得满头大汗。   亏了刮削器“削铁如泥”,要不他还真搞不定这猪大爷。   他刚洗了下手,戴好面具,他的姑娘们就回来了。   秦放远远看去,嘴角抽搐……这哪是他家飘然若仙的小美人?这分明是一座又一做的柴火山!   让她们多捡一些,也不是让她们背座山回来啊!   秦放迎上去,也不舍得说用不了这么多,只能夸奖道:“厉害,真棒!”   六个小美人明显的眼睛亮了亮,秦放连忙又道:“够用很久了,这阵子都不用去捡柴火了。”他很怀疑这周围还有干树枝吗?只怕都被他们一扫而空了吧!   要吃烤肉就得生火,秦放每次点火,六人都躲得远远的,像怕火的小动物一般——唔,大型猛兽也怕火,不管,他家小美人就是可爱的小动物,哪怕力大无穷。   “过来,”秦放招呼他们道,“我教你们生火。”   六人想听话地过来,又十分害怕,一副犹豫不决的模样。   秦放嘴角都弯了,他温声道:“别怕,有我在。”   这话显然有着极大的力量,六人几乎是同时卸下了胆怯,齐齐凑了过来。   秦放小声道:“看好了,敲击这种石头很容易就会引出火星……”他一边说一边示范,当火焰亮起时,他眸中的温柔也倾泻而出,让对面的六人都看得一怔一怔的。   火光温暖又明媚,却不及他眼睛的千分之一。   秦放继续说着:“……只要控制好隔离带,就不用怕火焰蔓延,隔离带很简单,用土或者石头圈出就行,如果不小心让火星飞了出去,那也别慌,即便身边没水,也可以赶紧撒土,土能灭火。”   他细细说着,秦奕薄唇动了下,轻声道:“老师。”   秦放:“嗯?”   火光中,秦奕对他笑了笑,一个浅浅淡淡的笑容,却像极了点亮黑夜的焰火。   秦放被晃得眼睛有些花,他只得又问道:“怎么了?”   秦奕垂眸,低声道:“肉,可以吃了吗?”   原来是饿了!   秦放哭笑不得道:“别急,烤熟了才好吃。”   他也不费话了,赶紧将串好的猪肉递给他们:“来,我教你们烤肉。”   烤肉还是很有技术含量的,秦放有些经验,他认真教他们,他们也学得极快,只是还有些怕火。   没多久,肉串传来了扑鼻的香气,这味道真是太迷人了,对一个好久没吃肉的人来说,实在是口水直下三千尺。   秦放馋得慌,也顾不上烫便道:“可以吃了!”说罢就咬了一大口。   好烫!但是好好吃!   其实野猪肉口感很糟糕,和家猪口感相差极大,而且还有点儿怪怪的味道,但这些在一个饿急了的人面前全都不值一提。   外酥内嫩,烤得流油,哪怕没有任何调味料,也已经美味极了。   秦放这肉切得很大块,肉串也大得很,一个成年人啃完一串足够充饥。   他吃得饱饱,抬头看看少女们:“肉很多,吃到饱!”他就不信几十公斤的一头野猪还喂不饱她们!   半小时后秦放就知道自己天真了。   他总共处理了三头野猪,全都烤熟了,他的小美人还是眼巴巴地看着他。   秦放真怕他们撑坏了:“还没吃饱?”   六人乖巧摇头。   再怎么乖巧也挡不住你们吃了三头猪的事实啊!   秦放犹豫了一会儿,谁知最小的秦鎏竟然拿起骨头要啃……   “这个不能吃。”秦放赶紧拦住他,“咬不动的。”   秦鎏听话地放下骨头,漂亮的眼睛里全是惋惜。   秦放叹口气道:“等会儿,我再去弄肉。”   这次秦奕又开口了:“我来吧。”   秦放折腾那许久,胳膊都酸了,还真有些握不稳刀:“你会吗?”   秦奕道:“试试。”   秦放想了下道:“行,那你去试试。”   他没把万能工具给他,而是给了他一个之前做好的普通石片。   秦奕拿起石片,用力一划,坚硬如铁的猪皮就像蚕丝一般,轻松断开……   秦放黑眸轻闪,收回视线——他的小美人实在很了不起。   眼看着秦鎏还眼巴巴地盯着猪骨头,秦放走过来道:“骨头不好吃,不能消化,但是骨髓可以吃。”   秦放盘腿坐下,左手在背后将刮削器便成了长长的细勺,右手拿起一根大腿骨。   腿肉都是整根烤的,所以里头的骨髓也烤热了,秦放手中的细勺实在方便,不一会儿就弄出不少骨髓。   秦放是饱的,一点儿没吃,全把骨髓分给了他们。   秦奕正在麻利地收拾野猪,秦放便拿了一根骨头过来:“你也吃点儿。”   秦奕看他:“嗯。”抬手就要来拿。   秦放笑道:“你手上全是生血。”说着他将骨髓掏出,喂他,“放心,我洗过手了。”其实他们也不会太在意这个,如今这环境,哪还管卫生不卫生的。   秦奕看着他白皙的指尖,一口含住。   秦放犹如被烫到般慌忙抽出手指,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自己的手指被他tian了一圈。   秦奕看他,漂亮的黑眸一片澄澈:“还要。” 第9章   秦放道:“没了。”其实还有。   秦奕眼中露出失望,手上的动作都停下了:“没了吗?”   秦放登时心一软,但说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他瞥到那猪肚,岔开话题道:“把这个给我,我给你们弄点儿好吃的。”   秦奕问:“像刚才的那样好吃吗?”说完他竟看了看秦放的手指尖,是被他含住过的那。   被个美丽无双妙龄“少女”这样看,秦放少不了又是一颤悠,他暗骂自己一声老流氓,一本正经问:“我做的会不好吃?”   秦奕立马展颜,眸子里倒映了一整个他:“老师的,都好吃。”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有歧义呢?秦放纠正他:“你该说,老师做的东西都好吃。”   秦奕认真道:“老师的东西都好吃。”   秦放:“……”姑娘你故意的吧姑娘!   看看他纯净的面庞,澄澈的眸子,秦放又实在不相信“她”是故意的,他又纠正:“不能把做给落下了。”   秦奕便道:“嗯,要做。”   要做什么?秦放感觉这话题越来越诡异,实在不敢再说了,他接过猪肚道:“好了好了,我去做。”说完秦放又觉得自己被传染了,怎么说的话也这么奇奇怪怪了?   秦放不敢久留,拎着猪肚去清洗了。   野猪个头不算大,也不像家猪那样能吃,所以猪肚没那么大,不过也能塞不少东西。   他们一直吃烤肉烤土豆,主要是因为没有合适的烹饪容器。   如今这猪肚倒可以巧妙利用一下。   猪肚里装满水,再放入切成小块的土豆,还有秦放之前攒下晒干的草果,这种草果是姜科豆蔻属的一种植物,可以当调味料,能提香去腥膻,还有一定的药用价值,对身体也是有好处的。   秦放又撒入一小捧之前换到的粟米,再放入珍贵的盐粒。   盐是真的宝贝,人长时间不吃盐是会出问题的。这周围又没有海水,秦放还是在最初那阵子偷摸跟踪动物,根据它们舔食石头来判断出零星半点的稀罕盐矿,赶紧弄了些回来。   可惜经过处理后,能食用的量不算大,一直是省吃俭用,维持着最低用量。   如今放了这一小撮,也算是奢侈一把了。   想想也是心酸,早在他冷眠前,谁会在意盐这种几块钱买一包的日用品?如今却成了宝贝。   当然有弊也有利,冷眠前的他何曾有过一天悠哉日子?现在物资匮乏,可是精神却松快惬意。   秦放在在猪肚里灌满了水,系好口子后拿到了火堆处。   其他五人眼巴巴地看着他,好奇得很,秦放道:“你们仔细看好了,回头可以自己做。”   秦放将猪肚架好,转着圈地烤着。   因为猪肚里装满了水,所以猪肚很受得住火,等外头呈现出香喷喷的焦黄色后,里面也已经热腾腾的,小土豆块和粟米都被煮糯。   秦放切开系紧的口子,由内而外蒸腾出一股热气,让人食指大动。   草果发挥了香辛料的巨大作用,去掉了腥膻味,激发了食材的香气。   秦放只有两个石碗,给他们倒了一大半,剩下的给秦奕送去。   除了秦奕,其余五人都不曾说过话,秦放问过秦奕,秦奕也只是摇摇头。   秦放想想她们的凄惨经历,也不愿强求她们,应该不是身体上的问题,而是心理上的障碍,这急不得,需要慢慢疏导。   这略有些奇怪的猪肚炖土豆得到了一致好评,秦奕空不出手,秦放削了个木勺子,喂他喝。   秦奕更是赞不绝口:“真好吃。”   秦放道:“也不嫌撑。”他是一口都喝不下了,这帮家伙是真的食量惊人。   十一头野猪最后只剩下六头,即便这野猪不比后世的家猪肉多,但也是几十公斤的大家伙,去掉皮毛脑袋和骨头,出肉率至少在五成,想想吧,一个人一顿饭吃了几十斤肉……吓不吓人?   更可怕的是,她们似乎还没吃饱。   这是胃吗?是无底洞吧!   秦放不敢让他们再吃,万一撑坏了怎么办?虽然他觉得他们是撑不坏的。   今天太晚了,秦放带着他们活动了活动后便一起挤在树屋里睡下了,吃饱喝足,觉都睡得更踏实些。   第二天秦放醒来时,六个美哒哒的大胃王已经在等他吃饭了。   秦放问道:“真的不撑吗?”   六人摇摇头,秦奕谨慎道:“不吃了。”这不是因为吃饱了不吃,而是怕秦放嫌弃他们太能吃。   秦放看看他们,心一横道:“今天放开了吃,能吃多少吃多少!”于是剩下的六头野猪也沦落为一地猪骨头。   亏了秦放还想着野猪肉太多,计划风干储存……这下倒是省事了,肉还来不及腐烂就没了。   秦放又问道:“感觉怎样?”   秦奕说:“饱了。”   秦放狐疑道:“真的?”   秦奕垂眸,很不擅长说谎。   秦放:“……”还没吃饱嘛?也太不可思议了。   他的美丽姑娘们真的是人类吗?哪有人类能吃这么多还不出事的?   当然眼下这个世界本身就有很多问题。无限倒退几乎要失落的文明,以方为美的人们,还有力大无穷食量惊人的姑娘们,以及他这安静到无人打扰的生活。   有人唤醒了他,却放置了他。   秦放一直在等,等着人来找他。与其无头苍蝇一般去探索一个未知的领域,还不如耐住性子等人上门,无论是谁叫醒了他,总归是希望他做事。可过去了这许久,没有丝毫他熟悉的东西出现。   也许他并不是在等人找他,而是单纯地不愿出去面对。   也许人类文明真的走向了毁灭。   是他一手造成。   秦曦。   “老师。”   秦放猛地回神,压住了心口处的尖锐刺痛。   秦奕又唤了他一声:“老师?”这次语气里带了些询问。   秦放回过神来了,他敛眉收住了思绪:“嗯?”   秦奕见他恢复正常,便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他。   秦放一看,好大一根腿骨,他失笑道:“还想吃骨髓?”   秦奕用力点头,漆黑如黑曜石般的眸子落在了他的指尖上,秦放竟被他的视线烫了下,他道:“我教你弄。”   “老师做的东西好吃。”这次他倒是把话给说齐整了。   这漂亮脸蛋实在杀伤力太大,秦放到底是没受住,坐下给他挖骨髓吃,这次他用了勺子,秦奕吃得很乖,临到没了,他还是tian了秦放的指尖一下,因为他指尖上也沾了些。   秦放手指痒,面上倒是淡定:“馋猫。”   秦奕对着他笑,眼中是毫不遮掩的依赖。   秦放别开视线,看着满地骨头道:“可惜没有合适的容器,要不然可以把骨头炖汤喝。”十一头野猪都没喂饱他的大小姐们,只能喝汤充饥了。   “不过骨头用处也很多。”秦放来了兴致,拿起一根长长的肋骨道,“给你们做个好玩的。”   他的刮削器变成雕刻器,对着长长的肋骨折腾了好大一会儿。   野猪个头不大,所以肋骨也不算长,但好在宽度合适,努力钻了几个眼之后,倒也成功做出一根骨笛。   秦放将骨笛放在唇边,手指按住气孔,轻轻吹了一下。   悠扬的声音响在静谧的丛林中,秦奕六人都愣住了。   明媚的朝阳,和煦的风,倚靠在树下的少年轻眯着眼睛,他的姿态淡然沉静,一如天边卷云,装点了整个天空,却如此得遥不可及。   一根毫不起眼的骨头在他手中都能传出如此美妙的声音,他如同从天而降的神,轻而易举便支配了这周围的一切。   秦奕的眸子变深,其中的纯粹与澄澈慢慢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深蓝色的星芒,那是什么东西在被一点点唤醒。   勉强吹了一曲后,秦放看向他们:“好听吗?”   六人齐齐点头,目中都是憧憬。   被六个大美人这样看着,任谁也会觉得开心,秦放道:“回头找根鸟骨头,做根更好的。”骨笛也是要挑材料的。   六人也不知听懂没有,反正配合得很,他说他们就点头。   秦放真想摸摸他们脑袋,怎么会有这么乖的孩子,太惹人疼了。   秦放心思一动,又有了主意,他在骨头堆里翻出了几个形状漂亮的牙齿,费了好大个力气把它们打磨得白净又光滑,然后又费事钻了个眼,最后用麻线搓了六股绳,勉强做了六根“项链”。   秦放一一给他们:“漂亮吗?”   六人小心捧着小小的牙齿坠,竟是一副不知该怎么办才好的模样。   秦放问:“不喜欢?”   “喜欢。”秦奕快速说道。   秦放却道:“不喜欢也没事,等以后给你们做更漂亮的。”比如金的银的红宝石绿宝石的……秦放还把他们当成小女生,女孩嘛,哪有不喜欢首饰的?   “喜欢!”秦放攥紧了被精心打磨过的牙齿,凝重道,“很喜欢。”   他这样认真,秦放也很开心。   ——也许他该出去看看了,外面究竟是怎样的,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他既然醒了就无法坐视不理。   更何况他也不是自己一个人。   这六个大宝贝,可还一直饿着肚子呢。 第10章   大庭部落。   许岩从外头巡逻回来,刚放好长矛,就有人叫他:“许队长,首领找你。”   “知道了。”他应下,给了传话的少年一个大果子,少年十分感激,又说道,“我看长老们都在,有什么要紧事?”   许岩道:“别多问。”   少年并不怕他,十分好奇:“是不是有那无双美人的消息了?”   许岩面色陡然冷了下来,他生得魁梧,眉眼锋锐,又是部落第一勇士,这样板起脸,少年才有些怕了:“我、我娘叫我,我先走了!”说完便溜之大吉。   许岩脸色却仍是不好看,他未曾见过那传说中的方美之人,却已被他给弄得心烦气躁:因为那人,许氏和关氏的联姻黄了;因为那人,部落的年轻人着了魔般,成日想见他;还是因为那人,连守卫部落的战士都被派出去找寻。   如此劳师动众,只为了一个美人,实在荒唐!   他径直走向议事厅,还未进屋就听到了里面的谈话声。   这苍老却中气十足的是声音是首领祝庭石:“当真有那般方美之人?”   “千真万确!”急声接话的是许氏族长许仁庆,也是许岩的伯父,“老夫此生从未见过如此方正的脑壳,他生得实在齐整,犹如神明现世,方美不可言述。”   “老许你年纪大了,别是老眼昏花。”挤兑他的是向来不合拍的苏氏族长。   “当时那么多人在,都老眼昏花了不成?况且,”许老头冷笑,“你们苏家也在吧,我们的送亲队伍,你们混进去做什么?”   “什么混进去?”当时这苏氏族长不在,但却有他安排的苏家人在,他道,“若不是我们在,你们打得过那江寨的土匪?”   许仁庆不买账:“别是你们通风报气,把那贼人引了来,故意坏了我们的亲事……”   “许老头你胡说八道!”苏氏族长拍案而起。   “好了。”部落首领祝庭石拦住他们的争吵。   许氏和苏氏向来不对眼,苏氏生怕许氏借着关氏崛起,想破坏两家联姻,也是有可能的。只不过意外生出变故,谁都没了结婚的心思。   有位一直没说话的长老道:“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那方美之人。”   “对,万万不能让其落入其他部落手中。”   “如此吉象,”祝庭石叹口气道,“也不知我们部落是否有这福分。”   许仁庆急于表现,挺身而出道:“阿岩应该快到了,让他带着勇士们去找,肯定没问题。”   在外头的许岩听到这话,忍不住攥紧了拳头,伯父实在是老糊涂了,这种时候,怎么能让护卫部落的战士们干这些事?   他推门而入,祝庭石招呼他道:“阿岩,过来。”   许岩规矩地行了个礼。   不等祝庭石开口,许仁庆便开口重复了刚才的话。   许岩沉着眸,对祝庭石说道:“首领,战士们的职责是护卫部落,如今快要入秋,丰收之际将要到来,江寨早就虎视眈眈,怎么能让战士们离开部落?”   祝庭石明白他的顾忌,但他扔执拗道:“只要赶在入秋前寻到他即可。”   许岩紧紧攥拳:“那方美之人竟如此重要?”   祝庭石凝神道:“十分重要。”   “为什么?”许岩抬头。   祝庭石没开口,许仁庆道:“首领安排的任务,你听令便是!”   许岩不看自家伯父,只看着祝庭石,祝庭石走过来,在许岩肩膀上拍了拍道:“那般方美之人定是神明转世,部落需要他。”   这解释还不如不解释,神明、神明——若真有神明,两年前野兽屠村时神明又在何处!   许岩低头,紧攥着的拳头仍未松开,不过首领的命令他不能违抗。但等找到那方美人后,他倒要试试他的“神力”!   临到要出去了,关氏的长老道:“记得留意那帮下等人的消息。”   许岩知道,前阵子有个外族领了六名下等人,后被一个蒙面人给买了去。   祝庭石直接下令:“如果见到了下等人,杀无赦。”   许岩心一沉,应道:“明白。”   森林里,秦放可不知自己和姑娘们被人惦记上了,当然知道了也无所谓。   他闲闲的坐在粗树枝上,磕着烤得喷香的某坚果,看着下头的“一箭一个小猪猪”。   部落的勇士算什么?还能比野兽凶悍?   杀无赦什么的,真说不好是谁杀谁。   秦放磕完坚果,下面的战斗也结束了,他一跃而下,夸赞道:“真棒!”   六个美人一起笑,秦放见了这么多次也还是觉得昏头转向。   “走,再去割些藤蔓。”树屋还是要扩建的,每晚六女一男挤在一起睡,太不像话。   如今秦放是省事了,他什么都不用干,只要坐在一旁磕坚果就行,不是他偷懒,实在是他干活太浪费时间,比如砍树这件事,他拎着比寻常斧头锋利百倍的万能石斧,找准角度砍半天才能砍到一棵树。   秦奕他们呢?抬手,落斧,轰地一声,结束。   差距这么大,秦放还是老实“嗑瓜子”吧!   现在木头是足够了,但还需要些辅料,像是干燥的茅草啊,还有固定用的藤蔓。他们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合适的,秦放道:“就这些了,注意别割坏了,最好是……”他话没说完,一道黑白相间的影子扑面而来。   毒蛇!   秦放一惊,可惜他的身体无法及时做出反应,根本躲不开这么近距离的攻击!   电光火石间,一只手快如虚影般探了过来,精准无误地掐住了发动袭击的毒蛇。   “没事,”秦奕轻声安慰秦放,顺手把那凶猛的毒蛇给撕成两半。   秦放:“……”   毒蛇被撕成两半后还动了动,秦奕又哐哐哐,将它脑袋往树上砸。   如果毒蛇会说话的话,大概满心都是:脑壳痛脑壳痛,还没咬到人就脑壳痛。   虚惊一场,秦放轻吁口气道:“小心些,它有剧毒。”说完他都没眼看那条银环蛇了,好歹是个致命的凶物,硬生生被哐当成了麻绳,还是个断成两截的麻绳……   说起来,蛇毒啊,秦放多看了几眼。可惜采不到了,估计这银环蛇已经被哐当到吞毒自尽了。   这只是个小插曲,天色暗下来时他们满载而归。   几头野猪、几棵大树、一大堆藤蔓和一小捧浆果。除了浆果是秦放采的,其它都是他家姑娘们的功劳。   采集社会不该是男人打猎女人采集吗?他家完全的倒过来了。   好在秦教授并不古板,非常不介意当个吃软饭的小方脸……   折腾了一天,树屋落成,秦放提出了分房睡。   六人一惊,秦奕开口道:“不要分开。”   他极少有情绪波动,这次却是有些着急的,声音里有着明显的慌乱。   秦放道:“不分开,只是分房。”   秦奕道:“不分房。”二三四五六不会说话,就在他身后用力摇脑袋。   秦放看得好笑,解释道:“你们是女生,我是男人,不该睡在一起。”   秦奕执拗道:“一直睡一起。”   秦放听得懂他的话,他说的是之前都一直睡一起,以后也要睡一起。   他们不懂事,秦放又哪会再占他们便宜,他道:“之前是树屋太小,我们不得不挤在一起,现在扩建了,当然要分开了。”   秦奕愣了愣,二三四五六也愣住了,六个人的表情出奇的一致。   秦放帮他们说出了心声:“怎么,后悔扩建树屋了?”   六个小坏蛋竟然认真点头,坦白承认了。   秦放乐不可支,挨个戳戳他们脑门道:“小孩子!”   他们还是不乐意分开睡,但秦放说的话他们又不能不听,所以一个上午都很失落。   秦放却是一边烤肉一边忧心……   这么吃下去,这林子的野兽怕是要濒临灭绝了。   下午的时候,秦放带着他们走得远了些,这一走倒是发现了一个好地方。   剥开茂密的灌木层,在那薄烟缥缈处,俨然是一个天然温泉。   秦放欣喜万分!他醒来也有一个月多了,这么久当然不可能不洗澡,但在湖水里洗凉水澡怎么能比得上泡温泉舒服?   秦奕六人显然并不知道温泉是什么。   秦放给他们解释了一番,之后又开心道:“刚好有几个池子,我们可以分开泡。”   听到分开两个字,六人就很紧张。   秦放知道他们是没安全感,心里一片柔软便耐心解释:“我们是不一样的,男人和女人不同,很多事都要避开,之前你们在湖边洗澡时我都会待在屋里,对不对?”   秦奕拧眉,眼中又不解:“到底哪里不一样?”   秦放也是万万没想到,自己一把年纪了还要给妙龄少女科普生理知识:“你们现在还小,身体没发育,但是我们很多地方都不同,比如小解的时候……”天呐,他真不是故意耍流氓,实在不得不给他们说清楚。   “是这里不一样吗?”说着秦奕竟解开了衣裳,露出了雪一样白的身体。   秦放深吸口气,急忙闭眼,但余光还是看到了……   等等……   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器官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您的大雕萌妹已到货,请签收。   秦放:……………………能拒收吗! 第11章   熟悉是因为男人都有,陌生是怎么这么这么……   不不不,重点是,为什么这玩意会长在秦奕身上?   秦放过了好半晌才接受了这个可怕的事实——他的美人、他的姑娘、他的小少女是男的!   长成这样,长得比他冷眠前见过的所有女孩都漂亮的人竟然是男性。   秦教授受到了巨大冲击,久久无法回神。   也怪不得他,衣服和容貌让他先入为主,秦奕六人又是个少年模样,喉结很不明显,嗓音也清脆悦耳,实在太具迷惑性。   秦放自始至终都没质疑过他们的性别,所以处处避嫌。上厕所会避开,洗澡会避开,睡觉时虽然挤在一起,但也是背靠着背。   而秦奕他们显然并不懂性别的问题,他们就是一张白纸,秦放说什么他们就听什么,且深信不疑。   秦放叫他们姑娘,他们也不会反驳,这样更加重了秦放的误会。   秦奕还在疑惑:“老师这里是怎样的?”他还在坦荡荡地晾着自己的身体,甚至开始好奇秦放的。   秦放老脸一红,上前给他把衣服拉好,为难道:“……一样,我们是一样的。”   秦奕不懂了:“不是说不一样吗?”   这该怎么解释?秦放看看秦奕黑眸中单纯的疑惑,真是尴尬透了,他道:“我们都是男人,是我弄错了。”   谁知秦奕竟拧眉道:“老师不会错。”   错了……真错了……大错特错……   秦放道:“是我先入为主,竟然、竟然把你们当成是女孩……”真的是一言难尽,主要是他也不可能一见面就脱了他们衣服验明正身吧,万一真是女孩可怎么办?   眼看着秦放这副模样,秦奕居然又问道:“您不希望我是男人吗?”   “怎么会?”秦放从这句话中听到了十分危险的引申含义,这六个孩子是真正的白纸,而且全心全意地信赖他,万一被他误导,厌恶了自己的性别,可是真正酿成大祸了。   秦放赶紧说道:“男人好,男人非常好,我更喜欢你们是男人!”此时的秦教授哪里知道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深渊巨坑。   听他这么说,秦奕展颜笑了:“我也喜欢老师。”   虽然知道他是男性,可这笑容太具欺骗性,秦放还是心热了那么一下下。   “都是同性也好,以后更方便。”秦放是在安慰自己,“就不用避嫌了。”   秦奕灵机一动:“可以不必分房了吗?”   秦放:“……”的确是没什么太大必要了……   知道不用分房,秦奕的喜悦溢于言表,他问秦放:“要泡澡吗?我帮您脱衣服。”   秦放想想自己的某地方还不如“少女”大,顿时男性尊严受挫,说道:“改天吧。”今天受的刺激很大,温泉已经不能抚慰他了。   他们打道回府,回去的时候顺道拎了十几只羚羊。   羚羊其实不比野猪好抓,但挡不住少年开挂,力气惊人、速度惊人、准头惊人,亏了这时候没有什么奥林匹克运动会,要不然他们六人能包罗所有金牌。   吃过烤全羊,秦放回树屋时,发现隔断已经被拆除,好大一间屋子,睡七个人倒也宽敞。   再加上他们如今有很多皮毛,垫一垫倒也舒服。   秦放好半晌没睡着,睁开眼发现秦奕也没睡。   他问他:“睡不着?”   秦奕:“您也没睡。”   秦放透过微弱的月光看秦奕,问道:“你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吗?”   其实他早就想问了,但他知道自己得不到答案。   果不其然,秦奕摇头道:“不知道。”   秦放却是想敞开谈谈了,他又问:“你还记得自己以前的生活吗?”他之前不想问这些,是觉得那是些伤疤,揭开了他们会痛。   可相处了这么久,他已经发现了,对于过去,他们似乎一无所知。   秦奕道:“不记得。”   秦放不意外,他还想再问,秦奕竟补充了一句:“我醒来时就看到了您。”   秦放一愣,他捕捉到了重点:“他们是还没有醒来吗?”他问的是二三四五六,因为他们至今都不会说话。   秦奕顿了下后道:“我不知道。”   秦放心思一动,又问道:“你为什么会醒来?”   正在这时,一个飞虫落在了秦放的脸颊上,秦放想赶走他,秦奕却比他动作还快,白皙的指尖落在了他的肌肤上。   刹那间,昏暗的树屋中亮起了一抹浅黄色的光芒。   这是什么?   秦放视线下移,落在了秦奕的胸口上,那儿极轻地闪了闪——在秦奕碰到他的瞬间。   “能解开衣服给我看看吗?”秦放问秦奕。   秦奕解开了衣裳,露出了胸膛。   秦放之前也看过,但因为是白天,他的注意力又被下方的东西给夺走,所以并未留意。而此时在黑暗之中,秦奕心口上的纹路散发着淡淡的黄色光芒,十分清晰。   秦放过目不忘,瞬间发现,这个纹路与他那化作面具的石牌上一般无二。 第12章   毫无预兆的,秦放手中的刮削器化作锋锐的匕首,抵在了秦奕的皮肤上。   再向前一分,只要一分就会刺破这柔嫩的肌肤。   深夜、皎月、树影婆娑。   屋中的气氛陡然将至冰点,秦放的眸色隐在黑暗中,只有白皙的脖颈露在月光下,如蒙了薄霜,尽是凛然寒气。   秦奕面不改色。   秦放在看着他,从他一根一根纤长分明的睫毛到深黑中透着些浅褐色的漂亮瞳孔,他看得很细,可惜却没看不到恐惧与不安,从头至尾,这双眼中都只有全心全意的信赖。   是哪怕被杀死也不会有丝毫怨怼的信赖。   ——教授,消失是什么?   ——您希望我消失吗?   ——只要是您的意愿,我都会履行。   秦放收回了匕首。   秦奕眼睛不眨地看着他,一个字都没问,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他全都不知道,可秦放明白,他看得一清二楚。   秦放问他:“不怕吗?”   秦奕摇摇头。   秦放问:“觉得我不会伤害你?”   秦奕仍是摇头。   秦放却懂得他摇头的意思:他的确不怕,但不是认定了他不会伤害他,而是根本不怕他伤害他。   秦放轻叹口气道:“抱歉。”   秦奕道:“老师没有错。”   秦放眼中带笑,空气都跟着松快了些,他问他:“不好奇吗?我为什么这样对你?”差点儿伤到他。   秦奕十分诚实:“好奇。”   “我是在试探你,因为我想给你看个东西。”事实上他拿出匕首,只是想刺破他的肌肤,看看这美丽的皮囊下包裹着什么,当然秦放不会告诉他真相。   白纸一样的少年轻而易举就被秦放牵着鼻子走,他问他:“看什么?”   秦放反问他:“你觉得我好看吗?”   秦奕眼睫轻颤了些,声音似乎也低了,他说:“好看。”   秦放问:“方脑袋方眼睛方脑袋还好看?”   秦奕道:“无论是什么样子,老师都是最好看的。”   秦放笑道:“你这话还是留着说给你未来媳妇儿听吧!”   既然不是妹子,他也就不会误会,毕竟教授是个24K纯直男。   “其实啊。”秦放放缓语调道,“我长得和你们差不多。”说罢,他在自己耳后点了下,面具化作石牌,应声落地。   他身体前倾,将自己暴露在从屋顶缝隙中落下的月光中。   今晚的月亮真的很亮,落下的光芒犹如追光灯般,从上而下打在秦放脸上。   摘掉面具,他变回了原本的模样。   十八岁的少年,有着乌黑的发,光洁的额头,略带稚嫩的秀气五官,他嘴角带着笑,神态温和、无害,像个只会用缩成团来保护自己的小动物。   但只要看进他的眼中,就会明白这一切都是假象。   稚气的身体里包裹着一个被时间精心雕琢过的强大灵魂。   秦奕眸色深了些,那丝丝缕缕的浅褐色似乎要变成耀眼的金色,与此同时他感觉到自己的心口有一团火在涌动,滚烫、炙热,如同岩浆淌过森林一般,将身体各处都烧成了一片狼藉。   老……师……他想开口,却发现喉咙也是一片滚烫,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秦放并未发现他的异样,他的视线全被他胸前闪烁的纹路给夺走了。   昏暗的空间里,它变得更亮了些,闪烁出的光芒将纹路的整体都给勾勒出来。   秦放看看石牌,再看看他的胸口,十分确定图案是一样的。   而石牌上模糊不清的纹路也跟着变得清晰……   秦放道:“随我来。”   他带着秦奕出屋,来到火堆前。有了火光照耀,图案变得更加清楚了。   这时秦奕已经恢复如常,他静静地看着秦放,眼底极深处的金黄随着心口的图案极轻地闪烁着。   秦放沉吟了一声,说道:“谷仓中的一粒米,‘食’吗。”他看明白了,这是个字,来自远古的甲骨文,是食物的食字。   甲骨文最早发现于公元前十七世纪,虽说是最早发现,但甲骨文的诞生可能会更早一些,而那时候的人类文明正处于石器时代,与现在的文明近似。   “食”这个字又代表了什么?民以食为天,早期文明的人类最先渴望的就是充足的食物,有了足够的食物,才有文明的延续。从采集狩猎到农业社会,最大的变革就是食物,食物的增长,才繁衍了更多的人类。   秦放脑中闪过了无数念头,最后汇集成了一个问题,他问秦奕:“你吃饱过吗?”   秦奕顿了下,似乎在思考:这些日子他吃了很多,老师也希望他们能吃饱,可是……   秦放道:“不要想太多,回答我这个问题,我需要最真实的答案。”   秦放摇头:“没有。”   果然没有。这半个多月他们几乎将周边森林都扫荡一空,他还是没吃饱。   秦放盯着他的胸口,细细地看着那个食字,它已经停止闪烁,黑色的纹路落在光洁的肌肤上十分显眼,寻常人可能就会被这强烈的对比给霸占所有视线,进而忽略了细节。   秦放却看到了——食字的最底部,那个别扭的三角形的最下方,隐隐浮着一条金色的线。   很细很小,不认真看几乎看不到,但只要发现了就会明白,它的确存在,像一个渴望上涌的水平面,想要将整个食字填满。   难道要让这个“食”字染成金色,秦奕才会饱吗?饱了之后呢,会发生什么?   他又抬头看向树屋,想着睡在里面的秦洱秦深秦似秦无秦鎏……他们又是怎么回事?   问秦奕是不可能达到答案的,他需要自己探索。   “走吧。”秦放说道,“早点休息。”   他们回了树屋,躺下很久后秦放才慢慢睡着。   他做了个梦,梦里他回到了冷眠前。   二十一世纪末端的人类社会已经走向了极致的繁华。   他唤醒了秦曦,而秦曦创造了人类史上最大的神话。   可光亮的背面是黑暗,繁华的结尾是一片废墟。   秦放站在一片苍夷之上,感受到了贯穿心脏的冷寂。   喧嚣过后,孤独尤甚,他的背后是万丈深渊。   从噩梦中惊醒,秦放汗湿了额头。   秦奕担忧问道:“老师,您怎么了?”   秦放缓了好一会儿道:“没事。”身体很凉,仿佛还沉在那无尽深渊中。   秦奕握住他手道:“很难受吗?”   一阵暖意从他的掌心传到秦放的手背,奇迹般的,这给秦放带来了镇定和安抚,他转头看他,笑了下:“谢谢。”   秦奕摇摇头。   秦放放松后才发现二三四五六也都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尚且不会说话,尚且没有自我意识,他们却全心全意地关心着他。   秦放轻吁口气,平复了心情。   他对着他们笑,声音温柔,好似照进冰冷雪原上的一缕明媚的阳光:“不用担心,我不会有事。”   不仅他不会有事,他还要满足他们。不就是吃饱肚子吗,吃!   “小山哥,我们是不是闯进秘林了?”一个白生生的瞧着也就十岁出头的方小孩紧紧抱着个方罐子,胆怯地问他身边的少年。   他身边的少年也没比他大多少,最多十二三岁,他眼里也有些紧张,但却在强撑着:“没、没事的,我会保护你。”   方小孩紧紧抓着他的衣摆道:“可是长老们都说了,不可以踏进秘林,那里有很多猛兽。”   被唤作小山的方少年鼓起勇气道:“前头有那么多蜜浆,我们马上就采到了,你不想吃吗?”   “想、想吃,可是……”   “我们快些采完,赶紧走出来就行。”   “万一有野兽……”   “我是大庭部落第一勇士的儿子,你还信不过我吗?”方少年昂首挺胸,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   方小孩犹犹豫豫的:“可是小山哥你还没长大……”   “我怎么没长大?”方少年听不得这句话,所有人都说他没长大,所有人都把他当小孩,可他已经十三岁了,父亲这个年纪都能狩猎野猪了!   正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许小山又急于证明自己,所以脑门一热,这秘林不进也得进了!   “你怕的话就在这儿等着,我自己去。”   方小孩也怕自己待在这儿,赶紧抱着方罐子追上去:“小山哥你等等我……”   秦放走得腿都软了,秦奕道:“我抱着您吧。”   怎么可能!让人抱着走,秦教授不要脸啦!   秦教授倔强道:“我不累。”   秦洱把水壶给他,秦放喝了口水,继续道:“走!”   这周围能吃的肉都被吃光了,秦放不得不带着美人们开拓新天地。   好在这森林大得很,资源足够丰富,一时半会儿应该“吃”不光。   他们走了没多久,就听到了小孩的尖叫声。   “熊!是巨熊啊!”   “我引走他,你快跑!”   “小山哥,小山哥你……”   那少年厉喝一声:“快跑!”   秦放眉心一皱,大步向前:“阿奕跟我来,小洱小深你们在这儿等着。”   说罢,熊的嘶吼声响起,震得周围的树木都在晃动。   秦放快步向前,看到了这超乎寻常的巨熊。   这长得也未免太大了些……   作者有话要说:  秦教授目光坚定:我要满足他们。   龙长长小声比比:不,教授您不行的,会死在床……【啊,话没说完被踹飞】 第13章   这是头棕熊,皮毛粗实,身形庞大,目测至少有三到四米,背部有个像驼峰一样的东西,步履迅猛,神态凶恶。   它发狠地追着前头的两个小少年,距离急速缩短,眼看着两个孩子就要遭殃。   秦放急声道:“阿奕,刺眼睛!”   这种野外棕熊的皮毛很厚,别说是普通的石矛,哪怕是铁制匕首,刺错地方也是在给它挠痒痒。即便秦奕力量大,能贯穿野猪坚硬的外皮,秦放也不愿让他冒险。   秦奕动作极快,几乎在秦放张口的瞬间,他已经动了,长矛呼啸而出,速度极快,准头惊人,径直贯穿了棕熊的眼睛,不等秦放吩咐,另一根长矛也径直射出,对准的是它的另一只眼睛。   说起来慢,可其实一切发生得极快,似乎是眨眼的功夫,棕熊已经急痛攻心,爆吼出声。   它发疯般地咆哮,四肢踏地,震得尘土飞扬……   “快跑!”秦放对着两个孩子大声喊道。   两个孩子已经吓懵,本以为必死无疑,没想到竟然有了生机,那年小一些的在瑟瑟发抖,许小山倒是反应过来了,千钧一发之际,他拖着同伴发足狂奔。   到底是生在采集狩猎社会的孩子,速度和反应力惊人,这种求生时刻,更是是爆发出了无数潜力,跑得飞快。   眼看他们脱离了巨熊的发狂范围,秦放松了口气。   秦奕道:“我去收拾它。”   秦放道:“注意安全。”   秦奕应了声。   其实秦放并不太担心,彼此相处了这么久,他很了解秦奕的实力,全力对抗一只瞎了眼的巨熊,问题不大。至于他自己,估计还不如这俩方脑壳的小屁孩。   秦教授很有自知之明,就不去碍手碍脚了,他得去把两个孩子护过来,以防他们四处乱跑,再遇危险。   许小山惊魂未定,迎面看到一个眼睛圆圆,下巴尖尖,连鼻尖都微微翘起的下等人,顿时心生抵触。   好丑啊,下等人长得实在是太怪异了。   秦放没戴面具,他自从和秦奕摊牌后就没再带,虽然那玩意透气,但想想自己的“像素”脸,秦放自个儿也食不下咽。   “到我这边来。”秦放招呼两个方小孩,“别再乱跑了。”   两个方小孩犹豫了一下,秦放扬眉:“不要命了?”   这话说得轻巧,语气也没太大波动,但两个方小孩都心一紧,手心直冒汗。   许小山想起父亲说过的“知恩图报”,便恭敬道:“多谢壮士救命之恩。”天呐,说完这话许小山只觉得鸡皮疙瘩乱蹦跶——壮士可是仅次于勇士的尊称,他竟然用到了一个下等人身上。   秦放一眼看穿他们眼中的嫌弃,但他哪里会和俩小孩计较,他道:“别再乱跑,等安全了再离开。”他说完这话,便将视线挪向了秦奕和巨熊。   许小山胆大,他身边的小孩惊魂未定,根本不敢抬头,他却已经敢远远看向棕熊。   这一看,小少年瞳孔猛缩,手指都紧紧攥紧了掌心。   这是何等惊人的一幕!   直立的巨熊足足有两个部落战士那样高,更不要说它魁梧的身体,有成年人腰那么粗壮的臂膀!在这样庞然大物,那个下等人仿佛风中的一片落叶!   巨熊瞎了眼看不清东西,但却被剧痛激怒,发狂暴躁,它胡乱挥舞着爪子,那指甲间写腐臭味隔得老远都能让人捂鼻,而那下等人面不改色,他跳到巨熊凸起的后背上,石斧劈下……   不行的!   许小山紧张得浑身发抖,他跟着父亲学到很多,很清楚这种野兽的皮毛有多坚硬,别说是石斧了,即便是部落里的圣器也不可能轻易刺穿它的……   制止的话都没喊出来,许小山便目瞪口呆。   石斧劈入巨熊后背,巨熊吃痛,发出震天怒吼,紧接着那石斧径直向下,如同他母亲手中切开浆果的小刀一般,将巨熊的后背豁开了血淋淋的、壕沟一般的巨大伤口。   场面太过血腥,秦放眉心轻皱,挡在了两个小少年面前。谁知那年长些的小子胆大包天,竟又绕到他身前。   秦放一顿,也没再去挡着:时代不同,这些男孩长大了也要参加狩猎,惧怕血腥是要饿死的。   战斗已经结束,秦放还是低估了秦奕的实力,以目前这战况来看,根本没必要刺伤熊眼睛,直接跳过去一斧头砍下熊头就了事了。   在天堑般悬殊的力量面前,一切技巧都是无用功。   巨熊轰然倒地,许小山已经两眼放光,看着秦奕的视线活像看到了那传说中天下第一等的方美之人。   谁说下等人好吃懒做?谁说下等人孱弱无能?谁说下等人被神抛弃,是灾难之源?   大人的话果然都是骗人的!小少年兴奋极了,那崇拜二字几乎写在了小方脸上。   秦放看得心里好笑,刚才这方小孩还如遭雷劈的一脸嫌弃样,这会儿就化身小迷弟了。   秦奕身上沾了血,似乎是怕弄到秦放身上,只远远行了个礼,恭敬道:“老师,对不起,我把石斧弄坏了。”   他这一开口,许小山立马转头,看向那先前被他瞧不起的纤瘦下等人:“老师?你……你竟然是他的老师!”   秦放:“……”   下一刻,方小孩眼中迸发出了更加火热的光芒,这翻译过来大概就是:杀熊勇士已经这么厉害了,他的老师岂不是要厉害上天?   某种意义上,许小山说得倒也不错,秦教授是挺厉害的,不过厉害得不是武力值。   秦放知道方小孩误会了,他想解释下,谁知秦奕又来了句:“如果是老师,肯定不会弄坏。”   秦奕这话的意思其实是说秦放的万能工具不会坏,但他说话向来简洁,喜欢省略,于是就成了这样……   这下许小山看向秦放的视线更是热切得恨不得立刻跪下拜师了!   ——如果是老师竟然连斧头都不会弄坏?这是何等神力!   秦放是没法解释了,估计解释了也会当成是谦虚——鬼知道他可能连这个十几岁小孩都跑不过。   许小山蠢蠢欲动,还是他的小伙伴拉了他一下:“小山哥……”这孩子胆小得很,已经被吓得脸色苍白,魂不守舍了。   秦放便道:“这里危险,你们快些回去吧。”   许小山的小方脸上全是期待:“你们是住在秘林里吗?我还有机会再见到你们吗?你们……”   小跟班阿鸣又拉了许小山一下。   秦放便道:“我们不住在秘林,以后也不会有见面的机会,天色不早,你们该回家了。”   “那你们住在哪儿?”许小山到底是个孩子,就这么急切地追问着。   小阿鸣又扯他衣裳道:“小山哥,我们回去吧。”   他实在是吓坏了,声音里已经全是哀求,许小山到底是顾忌他,只能恋恋不舍地再问一句:“我真的不能去找你们吗?”   秦放含笑问:“我们是下等人,你不觉得我们长得很丑陋?”   这话戳到了许小山的心肝,他皱皱鼻头道:“你们是长得是很奇怪,但你们很厉害,父亲说过人不可猫相。”是猫相还是貌相来着?记不清了。   这话倒是让秦放心思一动,他改了下口道:“有机会也许会再见面的,不过今天你们得回家了。”   总算把两个方小孩哄走,秦放若有所思:语言是标准的汉语,带点儿轻微的口音,虽然对下等人有着极深的偏见,但也有不盲从的。   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这些人崇尚方而厌弃圆?眼下的人类文明有又是什么形态?还有这究竟是个什么年代?   秦放从未想过穿越这种事,因为他很清楚穿越悖论,至于平行空间也不可能,一个效力于科学研究数十年的人,不会无缘无故去相信莫须有的事。   现在这一切,要么是虚拟环境,要么是文明遭到重创后。   前者很有可能,后者也几率极大。   毕竟是秦曦。   秦放听到哐当一声,收回了思绪,原来是秦奕在搬动巨熊时,碰到了一个陶罐子。   陶罐子倾倒,里面装的东西全都洒了出来,黏糊糊的浆液慢慢流出,在一片腥臭中加了点儿甜,这味道也是一言难尽。   秦放盯着这罐子看了会儿,倒是有了点儿想法。   吃了这么多野兽,秦奕胸口上的“食”字也不见变化,会不会是吃得东西不对?   所谓食物,可不是只有肉类,更何况食的甲骨文写法里有着谷仓的意思。   难道要吃谷物?也不知道大庭部落,有没有发展农业。   却说许小山和阿鸣走出秘林后才彻底松了口气,阿鸣道:“吓死了吓死了,真的是吓死了!”   许小山还在憧憬着那位杀熊勇士,以及勇士那看起来深藏不漏的老师。   忽然间,阿鸣惊叫一声:“小山哥,罐子!罐子丢了!”   许小山这才回神,他也急了,罐子太珍贵了,部落里有多少都是有定数的:“肯定是落在秘林了!”   阿鸣慌了:“长老会送我去祭奠天神的,我竟然把珍贵的罐子给弄没了!”阿鸣是没有姓氏的孩子,在部落里毫无地位。   “别急。”许小山握拳道,“我回去拿。”   “不,不行。”阿鸣扯住他衣服到,“不能再进去了,太危险了,会死的。”   许小山道:“杀熊勇士肯定还没走,我跑得快,趁着他们还在,拿了罐子就走,不会有危险的。”   阿鸣拉不住他,眼看着许小山又冲进了秘林,他也拔腿就跑——得赶紧回部落,得赶紧去求助许队长! 第14章   阿鸣赶回部落时,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他运气十分好的是,许岩刚好在家。   他受了点儿伤,胳膊上擦掉了一块皮,他的妻子阿雯正在给他清洗。   阿雯十分心疼:“怎么这般不小心?”   “没大碍。”许岩皱着眉说,“只是一点儿擦伤。”   阿雯却是忧心忡忡,这么点儿小伤,巫医是没空管的,可若是不小心处理,有多少人就是丧命于这么一点儿小伤?见了血就会有脏东西入体。   许岩是她和小山的天,他若是出事,他们母子二人该怎么办?   “怎就非要寻那方美之人呢?”阿雯没好气道,“还非去那凶险之地冒险!”   许岩眉心皱起,他为此事也是烦恼不止,只是不会向妻子抱怨。   阿雯又道:“娇娇也不懂事,这样任性地退了婚,老爷子也由着她胡闹!咱们许氏哪里惹得起关氏,可偏生他们就照着关氏的脸打,半点儿情面不留,这以后的日子……”   虽说许岩没接话,但妻子的话却全都戳到了他的心坎上。   关氏不满,挤兑许氏,偏偏他们族长是个不吃亏的,肯定还要折腾,再有苏氏在旁边煽风点火,这以后的大庭部落哪还有安生日子?   许岩看的不是自己的氏族,他更关心整个部落。   如今秋季将至,若是粮食丰收,江寨部落肯定蠢蠢欲动,他们就是一群饿疯了的狼,不来抢是不可能的。   到时候大庭内忧外患,如何过得了这个寒冬!   可惜他说的这些,族里没人在乎,他们着了魔一样的要找那方美之人,好像只要找到他,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他不信,自从两年前秘林躁动,猛兽屠村,他目睹那一片血海汪洋后,就再也不会倚仗他人!   阿鸣推门而入时,许岩和阿雯都吓了一跳。   这孩子本就生得瘦小,如今似乎是跑了很久的路,额间的发全被汗水打湿,脸色呈现出快要晕倒的姜黄色,唇角更是干裂开来,累到了极点。   许岩起身道:“这是怎么了?”他一把扶住这瘦弱的孩子。   阿鸣抬头,嗓子干涩,说话磕磕巴巴:“救、救小山哥……他……”   听到小山的名字,许岩眸色一凛:“怎么回事?他在哪儿?”   “秘、秘林……”阿鸣很怕许小山出事,越怕越说不明白,“许、队、队长、快去、去……”   “秘林?”许岩握着他胳膊的手不自觉用力,追问道,“他怎么会在秘林?”   “蜜浆……”阿鸣用力吐出这两个字。   阿雯也急了,脸色惨白:“你们两人为了采蜜浆竟然去了秘林?你们……你们……”她说着说着,两年前兄长被野兽一口吃掉的湖面就浮现在面前,她当即就要昏过去。   许岩还能镇定些:“阿鸣,你能给我带路吗?”   阿鸣用力点头:“可、可以!”   许岩道:“你不用跑,我抱着你,你说往哪走就行!”   阿鸣实在是说不出话,只能拼命点头。   许岩拿起葫芦,给阿鸣抱着,跟他说:“时间耽误不得,咱们这就上路。”阿鸣又干又渴,抱着葫芦就开始大口喝水。   阿雯心慌意乱,小山是她的儿子,是她的宝贝,她不能失去他:“我也去,我也要去找小山。”   许岩道:“你在家等着,秘林不是你能去的地方。”   阿雯登时红了眼眶,大滴泪水滚滚落下:“可是……小山……他……”   许岩安慰妻子道:“你放心,我一定把孩子带回来,一定!”   实在生死危机,许岩松开了妻子的手,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他一走,阿雯瘫坐在地上,整个人都丢了魂魄。   怎么办……   那可是秘林,那可是山一样高的可怕怪物!   路上许岩总算问明白了原委,阿鸣说话也利索了:“我们去采蜜浆,遇到了一头巨熊,是两个下等人救了我们。”   “下等人?”   阿鸣道:“对,他们的面庞毫无棱角,其中一个眼睛又大又圆,另一个鼻梁很高,一点儿都不扁平。”   许岩走得飞快,眉心却是皱得更紧了些:“你们不要被他们骗了。”   阿鸣道:“不是的,队长,他们真的救了我和小山哥,如果不是他们,我们早就被大熊给吃掉了!”   听到这话,许岩心如针扎,脚下的步子更快了些。   小山,你千万不能有事!   两年前,他的挚友、阿雯的兄长为救他,被野兽生吞的画面是许岩一生的梦魇。   秦放一边处理巨熊,一边盯着陶罐子。   这罐子做工实在差劲,胎质粗松、陶壁极厚,样子很像他小时候随手捏的泥碗,更要命的是,做工这么粗糙了,这罐子还是个方形的。   虽然方的不那么标准,但绝对有棱有角,能看出工匠的执着——为了美,估计漏点水都不介意。   秦放不禁好笑:至于吗?   不过紧接着他又笑不出来了——他冷眠前的人们追求大眼睛高鼻梁尖下巴,为此不惜切开眼角,垫高鼻梁,甚至削骨。   察觉到他的视线,秦奕起身拿起了罐子。   秦放回神:“干嘛?”那罐子黏了蜂蜜和血肉,脏得不成样子,秦奕白净净的手怎么能去碰那个。   秦奕道:“我拿去洗洗。”   秦放:“你喜欢这方罐子?”   秦奕摇头道:“老师喜欢,我把它带回去。”   “我怎么就喜欢了它了?”   “您一直盯着它看。”   是这样吗?秦放失笑道:“快放下,脏死了,我才不想要。”   秦奕顿了顿。   秦放解释道:“我只是走神了,想起一些其他的事,不是喜欢它。”   他这么说,秦奕便放下了罐子,回到他身边。   秦放想想他的举动,心里又是一片柔软:“一会儿给你们烤熊掌吃!”虽然没吃过,但这玩意既然能出名,想必是有些门道。   “好。”秦奕刚应下便又猛地抬头。   秦放也察觉到了异样,紧接着仓促的脚步声响起,之前的少年去而复返。   “救命!”他看到秦放和秦奕,大喊道,“杀熊勇士!救救我!”   他跑得头发都散开了,没了方方的发型,方小孩竟也显得没那么方了,他跑得大汗淋漓,后头追着它的东西也显出模样。   起初秦放还以为是另一头巨熊,这样两只也够六个大胃王吃一餐了,谁知跟出来的竟是个半米高的大蜘蛛!   恶心透了,谁要吃虫子!   秦奕看向秦放,秦放点了下头,秦奕抬手,也不见得怎么蓄力和发力,长矛已经有如子弹般呼啸而去,因为冲击力太大,那巨大蜘蛛竟被击退了三米多远。   许小山惊魂未定,转头一看,顿时更惊了,这是人能使出的力气吗?   那么可怕的蜘蛛,就这样死了?   他转头,听到了秦放的声音。只听那瞧着比学生还纤瘦些的老师说:“下次收着些力气。”这么大力太招眼,还是得低调些。   秦奕恭声应下:“是。”   许小山心潮澎湃,眼中全是尊敬和孺慕:这是在授课吗?好厉害啊!   杀熊勇士如此厉害,一定是杀熊老师的功劳!   秦放走近,看到这方小孩亮晶晶的眼睛,就知道他又误会了。罢了,解释不清的事没必要费口舌。   他问方小孩:“你怎么又回来了。”   许小山昂首挺胸,认真说道:“我的罐子落下了,我回来取。”   秦放瞥了眼那脏兮兮的玩意,问道:“为了个罐子,命都不要了?”   许小山道:“罐子是宝贝,不能丢的!”   宝贝?秦放眸色一闪,套话道:“还能有性命重要?”   许小山本就是个孩子,又是个对秦放满心孺慕的孩子,轻而易举就被秦放给套了个干干净净。   陶罐子的确是好东西,尤其是不漏水的,更是好上加好。它们可以用来盛很多东西,而且密封度好了还能防潮和防虫,十分好用。   许小山还说:“陶罐子很神奇的,用它装水,喝了不容易生病。”   秦放一听便明白,估计是葫芦的问题。葫芦装水本身是没问题的,但估计大庭部落的卫生环境堪忧,葫芦也不作处理,腐烂了还在继续用,污染了里面的水所以才会生病,倒不是陶罐的功劳。   许小山又道:“我必须得把陶罐子带回去,要不阿鸣会被送去祭天的。”   原来是这样,秦放道:“别担心,罐子就在那儿,只是你得去洗一洗……”   他话没说完,许小山身体忽然缩了缩,面色瞬间苍白。   秦放神色一凛:“怎么了?”   许小山小声道:“疼……”   秦放急声问道:“刚才那蜘蛛碰到你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将他的衣服掳下来。   许小山细瘦的小麦色肌肤上赫然扎着一根巨刺,值得庆幸许小山的衣服很厚,只是扎在了皮肉上。   秦放道:“你忍着些,我帮你弄出来。”   他不清楚这针的有没有毒,但眼下这情况也耽误不得。   好在他有万能工具,可以变成手术刀的模样,而且异常锋利,还无需消毒,应该问题不大。   许岩匆忙赶到,看到的就是意欲行凶的下等人。   “住手!”他救子心切,长矛脱手而出…… 第15章   许岩不愧是部落第一勇士,这长矛出手,气势惊人,速度极快,秦放别说躲开了,他连看都看不清……   虽然他看不清,秦奕却如在看慢放电影一般,他轻而易举地接住,手臂都没有颤动。   “等下。”秦放开口极快,秦奕这才收住手,没反扔回去。   若是秦放话说得再慢半秒钟,许岩就会被自己的长矛贯穿,当场离世。   即便秦奕没将长矛扔回来,许岩也已经震撼无比,他很清楚自己情急之下使出的力气,也很自信,放眼整个大庭山脉,不可能有人能如此轻而易举地将其接住。   可现在……   许小山已经看见了父亲,他知道他误会了,忍着疼痛欲开口。   秦放按住他的手,朗声道:“许队长吗?小山被蜘蛛追逐,肩膀上中了刺,我正在帮他取出。”   见识了秦奕的“力量”,许岩已经毫不怀疑秦放说的话,如果他们想杀许小山,只怕小山早死千百次。   他疾步赶过来,想道歉又怕打扰到眼前的治疗。   这是两名地地道道的下等人,他们有着白色的、不被太阳神眷顾的肌肤;狭长的、充斥着危险的黑眸,还有挺起的鼻梁和薄薄的唇,他们像极了遗迹中堕落的魔鬼,是被神所遗弃的,注定会带来灾难的罪人。   而此时,这个下等人却在救他的孩子。   他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的石刀,也不知是如何雕刻而出,它狭长却不松脆,刀锋闪烁着水晶般的光芒,轻而易举便刺入了血肉。   一切发生得极快,那坚硬的刺被挑了出来,因为动作麻利,下手精准,所以似乎没太大痛楚。   秦放伸手挤压着许小山肩膀的伤口道:“看血色应该没毒。”   许岩问道:“是那种身高半米、生了八只眼睛,头顶紫色花纹的蜘蛛吗?”   秦放心中微讶,看向他道:“是的。”   许岩松了口气道:“那种蜘蛛是无毒的,不过射出的刺有韧性,长时间不处理会化作丝线,吞噬血肉。”   “许队长对此很了解。”秦放又解释道,“小山和我说起过你,他很尊敬您。” 这般说着,他多看了蜘蛛几眼,如此有趣,可以带回去研究研究。   许岩神态凝重,深深鞠了一躬:“壮士救命之恩,许岩生死以报!”   秦放道:“我是个下等人。”   许岩已经躬着身:“您是我儿的救命恩人,便我的救命恩人。”   秦放笑了下,看向秦奕:“阿奕,把长矛还给许队长。”   秦奕恭声应下:“是。”   秦奕走过来,许岩抬头看他,一个居高临下的角度让他感受到了强大的震慑力,不是来自武器,不是来自权力地位,只是一个眼神和冰冷的神态,便让他浑身血液犹如遇了寒风的湖水一般,慢慢结成了冰。   他垂眸,额间已有冷汗冒出,他双手接过长矛,道歉:“情急之下,多有冒犯。”   秦奕什么都没说,他放下长矛,回到秦放身边。   秦放道:“不要紧,没伤着人。”   许岩满目愧疚。   却说那蜘蛛刺虽然无毒,却有一定的麻痹性,拔了刺后许小山便昏死过去。   许岩担忧儿子,频频看向他,秦放道:“许队长快些带小山回去吧。”   许岩又向他鞠了一躬,说道:“不知恩公所居何处,改日必登门拜访。”   秦放心思一动,说道:“许队长方便的话,明日能否再来此处,给我们送一些稻米?”   他这么说,许岩以为他们是饥不果腹,立马说道:“明日一定准时前来!”   秦放知道他误会了,不过也懒得解释,虽说他们吃得够多,但他的小伙子们的确是一直“饥不果腹”。   即将分别时,许岩又对秦放说:“还请壮士多加小心,这秘林凶险,若是遇到兽潮,实在……”   “兽潮?”秦放问道,“我对此地不熟,可否请许队长解释一二。”   许岩眸中极快地闪过一丝恐惧与痛苦交加的情绪,他道:“秘林是禁区,这里的猛兽都巨大无比,且极其凶残,遇到人便会发狂,他们在春夏时节倒是极少走出秘林,可一旦到了秋季便开始躁动,等将要入冬,更是会走出秘林,袭击部落。”   秦放神色微凛:“如今可是将要入秋了。”   许岩道:“已经有凶兽走到这秘林外围了。”   秦放道:“那许队长的部落……”   许岩道:“部落自有防卫手段,只是恩公独自在外,千万要当心。”   秦放点头道:“多谢许队长提醒。”   许岩摇头道:“按理说我该接恩公回部落,奉为上宾,只是……”   他没说完,但秦放听得明白,许岩不是嫌弃他是下等人——说起来,他觉得这个男人并不那么在意方和圆——许岩是太了解自己的族民,知道若是把秦放请了回去,反而是害了他。   秦放也没打算这样去大庭部落,他又与许岩寒暄几句,彼此分开。   回去路上,秦放好笑地看着身旁的男人:“气什么呢?”   秦奕道:“没有。”   生气二字只差写到脸上了,还说没有,秦放扭头看他:“不说的话,今晚不许你泡温泉。”   秦奕:“……”   秦放加了筹码:“再不说今晚你就睡外头。”   这话极有杀伤力,秦奕小声道:“不喜欢许岩。”   秦放好奇地道:“因为他袭击我?就那长矛,来一百根你也接得住吧?”   听到这话,秦奕心口的字闪了下,他神态也跟着松动了:“不是因为这个。”   秦放眨眨眼睛:“那是因为什么?”   秦奕不出声了。   秦放道:“真是越来越不老实了,不想睡外头就把话说明白!”   秦奕便道:“你和他说了很多话。”   就因为这个?就因为说了很多话?   谁知秦奕竟又来了句:“十三句。”   这家伙还数着啊?要不要这么幼稚!秦放被他逗笑了:“那又怎样。”   秦奕抿着唇,不说话了。   秦放侧头看他,心里好笑又隐隐有些苦涩。   当年的秦曦,最开始也像个孩童一般,单纯得执着于一些“大人”们毫不在意的事。   归根到底是他有了人性,却没有人该有的安全感,所以才会紧紧抓着秦放,犹如抓着唯一的救命稻草。   秦放声音放软许多:“我是在套他的话。”   秦奕不出声。   秦放问他:“兽潮,你不感兴趣吗?”   秦奕道:“不要怕,它们不敢袭击你。”   有你们六个金刚芭比……哦,现在是金刚小鲜肉了……他的确是不用怕。   这不是重点,秦奕弹他脑门,提醒道:“兽潮啊,得有多少肉?”   亏了许岩已经回到部落,要不听到恩公这话,怕是要吓掉部落第一勇士的头衔。   拜托,那可是残暴血腥的猛兽,是一脚能踩死数人的山一样的怪物。   恩公不躲也就算了,还想着去吃了它们?   秦放还嫌弃了一波许岩:“瞧这大庭部落像是华夏子孙,怎么就没遗传到该有的天赋。”要知道他冷眠前,咱们华国百姓不管是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只要不控制,什么都能吃绝种。   许岩到家门口时大大打了个喷嚏,阿雯迎出来,一看到昏睡的儿子,眼泪哗啦啦直流。   许岩搓了搓鼻子,道:“没事,只是晕过去了。”   阿雯接过孩子,安顿下后由衷地祈祷:“感谢天神怜悯,让你们父子二人平安归来。”   许岩却叹口气道:“这可与天神毫无关系……”   阿雯捂住他嘴:“怎能说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许岩拉住她手道:“你不知道,这次多亏了两名下等人……不,是我们的恩公。”   他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经过给说完,阿雯惊讶得睁大眼:“徒手接住你全力扔出去的长矛?”   许岩点头:“毫无不费力。”那手腕动都没动,手掌心甚至都没被擦破皮。   阿雯目瞪口呆:“下等人不都……不都是被神剥离了人格的孱弱罪人吗?”   许岩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因为他自己也找不到答案,他说道:“无论如何,他们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他们夫妻二人已经失去太多,如今能保住儿子,已是感恩戴德。   阿雯起身道:“我去换粮食,家里还有不少皮毛和骨架,我全都换成稻米,你明日一并给恩公带去!”   “嗯。”许岩道,“我再去族长那里借一些,他们没有部落庇护,过冬不太容易。”   夫妻两人忙碌起来,可谓是倾家荡产凑粮食。   秦放这边却是一大早就来了秘林,摩拳擦掌地期待着兽潮来临。   这林子里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变异,一切动物都大得很,最初的巨熊也不过是比寻常棕熊大一圈,那蜘蛛倒是比寻常蜘蛛大了很多,如今他们走得更深了一些,竟发现了一头小山似的野牛。   牛肉啊!   土豆炖牛肉、五香酱牛油、香浓牛骨汤、炭烧小牛排……   啧啧,秦教授口水都流下来了。   秦放道:“抓住这头牛!”   谁知秦奕六人刚一动,那小山一样、足足有五六米高的野牛竟像受了惊的小兔子一样,哼哧哼哧跑得飞快,要是能拍个照片的,大约可以做成一个表情包:好可怕,我得走QAQ!   作者有话要说:  秦教授:别跑啊牛牛,我的土豆炖牛肉、五香酱牛油、香浓牛骨汤、炭烧小牛排都在等你呢。   牛牛:好害怕,好慌,管不住撒蹄狂奔的腿。 第16章   五六米是什么概念呢,一般情况下一层楼也就三米高左右,这只巨牛足足有近两层楼高,还那么结实,真是座小山,偏偏这小山还灵活得很,跑得十分利落。   秦放道:“追!”说完他自己也拔腿跑了起来,开什么玩笑,到嘴的牛肉怎么能让它跑了?   可怜他这小胳膊小腿的,冲刺了个五十米后就开始大喘气,秦奕弯腰伸手,一个完美的公主抱。   秦放默了默:“放我下来。”   秦奕抱着他也面不改色,跑得极快:“一起。”   秦放尴尬一脸,他一个大男人,被另一个男人这样抱着,传出去了还要不要脸啦!   秦放道:“让秦洱陪我在这,你们去追牛。”   这牛跑得实在快,再加上它个头太大,即便秦奕等人力大无穷,从这样远的距离空投那样劣质的长矛,只怕也没法一击致命,不能致命的话,反倒会惊吓到它,让它跑得更远。   秦奕道:“他不行。”   秦放为秦洱抱不平,小二怎么就不行了?虽然呆了点儿,但力气不比秦奕少。   秦奕解释道:“我不在,他们保护不了你。”   这话十分耐人寻味,秦放还欲再问,秦奕却忽地提速,竟一跃而起,跳了足足有四五米高……秦洱秦深五人也随后跟上,动作如出一辙。   这哪里是在跑?这都是在飞了!   秦放根本开不了口,他只能拼尽全力让自己别叫出声,都六十好几了,再叫得像个孩子,丢死个人算了!   有了这波提速,哪怕巨牛步子大还跑得快也注定挣脱不了被吃掉的命运了。   稍稍近身后,五柄长矛呼啸而出,从不同角度不同位置刺穿了巨牛的身体。   巨牛哀鸣一声,轰然倒地。它块头太大,倒下时压倒了两棵树,震得周围尘土飞扬。   这么大动静,竟然没引来其他巨兽,秦放目露遗憾。   秦放从秦奕怀中跃下,看向巨牛,这杀牛不难追牛难,为了追它反倒废了更多功夫。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么大头牛,够六个小伙子饱餐一顿了。   秦放看看时间,说道:“走吧,差不多该去赴约了。”他还惦记着许岩的稻米。   秦奕道:“嗯。”说罢就想抱他。   秦放赶紧道:“我自己走。”   秦奕道:“很远。”   秦放说:“我会走快一些,时间够了。”   他这么坚持,秦奕也不再出声,只跟在他旁边。秦洱拎着牛角,拖着山一样的巨牛——这画面估计谁见了都会忍不住错愕,想想吧,一个人拖着一栋二层楼,还面色不变,仿佛拎着一个小口袋,这画面能看吗?   路是挺远的,秦放这个空着手的,反倒走得比拎着牛的还累。   终于到了约定的地点,秦放已经累得面色苍白,额头冒着薄汗。   秦奕把水壶给他,秦放一口气喝光了:“挺、挺好,运动下出个汗,对身体好。”他能怎样,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   秦奕将水壶给了秦洱,秦洱去接水,秦放便又嘱咐道:“顺道去寻点配料吧。”他说着想要的东西,将秦深秦似秦无和秦鎏给支开了。   只剩下他和秦奕后,秦放问:“我看他们离了你,也没什么问题。”   秦奕道:“只能执行简单命令。”   “比如找固定的东西?”   “对。”   “他们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我们都听老师的。”   秦放笑了下,弹了秦奕脑门一下:“以前的事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秦奕摇头:“没有以前。”   只剩当下吗?秦放也没再追问,他道:“罢了,过去的都过去了,着眼当下挺好。”   他们聊了几句,许岩就赶来了。   许岩累得满头大汗,他没法找帮手,也不想让阿雯和小山再来冒险,所以自己背了好大一个麻袋过来。   这是他家所有粮食了,加上换到的,还有借到的,数量已是不菲,放到哪个部落面前,都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许岩本来已经走得筋疲力尽,但远远看到那巨大的身影,他心一紧,也顾不上疲倦了,加快脚步,急忙赶了过来。   临近一看到时松了口气,巨牛已经倒地,两位恩公也无大碍,只是站着的那位身上沾了血,坐着的那位十分年轻的老师身上到是很干净,只不过面色有些苍白,显然是高度透支了体力。   许岩行了个礼后,凝声道:“抱歉,是我耽误了时间!”   秦放道:“不要紧,我们也刚到。”   怎么可能是刚到?他们猎杀了如此一头巨兽,想必是花了大功夫,他之前也见识过秦奕的本事,可如今他满身都是血,就连这位高深莫测的老师都一副倦容,显然是拼尽了力气!   许岩越发惭愧了:“这巨牛我曾见识过,它们凶悍残暴,虽食草却暴戾嗜血,见到人便会发起攻击,哪怕不吃肉也会将遇到的生物踩成烂泥……”   他解释着巨牛的“恢弘”历史,秦放忍不住眨了眨眼睛:巨牛暴戾嗜血?见到人就发起攻击?会将遇到的生物踩成烂泥?它分明是转头就跑,害他们追了好久才处理掉。   他们遇到的怕不是一种牛吧!   许岩还在认真描述着:“这种头顶有白花,四蹄深红色的巨牛性情最为凶残,据说他四蹄的颜色本是黑色,是被鲜血生生染成了血色!”   秦放:“……”还真是同一种牛。   说完牛,许岩又着急问道:“恩公可有受伤?”他问的是秦奕。   秦奕哪会受伤,他身上的血是刚才秦放吩咐他切下牛腿时弄上的。   秦放觉得实情对眼前的方种人冲击太大,所以模棱两可道:“没事,我给他检查过了。”   许岩是越想越觉得后怕,这巨牛还不是秘林里最凶悍的巨兽,留两位恩公在此,实在是祸患无穷,他咬咬牙,鞠了一躬说道:“还请两位恩公随我回部落安顿,只是要委屈恩公乔装打扮一番,尽量少出门,许岩定会护你们周全。”   嗯……你们部落有肉吃吗?有很多很多很多肉吃吗?   秦放如今是不怕方种人伤自己,他是怕他的小伙子们把方种人吃垮……   “不了。”秦放道,“我们还有五个同伴,已经有自己的住处,多谢许队长关心。”   许岩一愣:“还有五人?”   秦放便说:“这巨牛便是我们七人合力降服,他们这会儿只是去采摘野果了。”   “原来是这样。”许岩如此倒是放心了些,还有五位同他们这般厉害的人物,倒是安全许多。   许岩又嘱咐了几句,大体就是秘林巨兽的特征,是如何凶残,如何狡猾,如何残暴……   秦放真希望他说的都是真的,这样他们抓起来也轻松些,若是各个都像巨牛这样跑得飞快,他们……哦,是他自个儿走路都要累断腿。   说完这些,许岩拿出了自己准备的粮食,秦放目测有近二百斤,他诧异问:“许队长家里可还有剩余?”   许岩道:“即将秋收,我们很快就有新粮。”   秦放对此不置可否,若是人类文明遭到重创,那娇嫩的高产水稻早就跟着绝种,没有第二个袁隆平现世,这水稻的亩产量能有多少?一百斤?这大庭部落又能有几亩地?这许岩也未免太实诚了些。   秦放摇头道:“我们吃不了这么多。”说罢他拿出随身带着的口袋——是他用打磨过的兽皮缝制的,平常是用来装果子的。   许岩皱眉道:“过冬不容易,您还是……”   “我们有很多肉。”他身后就有头巨牛摆在那儿,他说的话还是很有说服力的,他道,“我也懂一些储存生肉的方法,所以过冬不难,向你讨要稻米,主要是想尝尝鲜。”   他这样说,许岩放松了一些,但仍是执意给了秦放大多数,只自己留了约莫两成的样子。   秦放也是早有打算的,他将早就切下来的牛腿给了许岩:“这条腿请你务必带回去。”   许岩一惊道:“这怎么使得。”   秦放说:“生肉用再好的法子储存,也难免会坏,与其浪费掉,还不如许队长带回去享用。”   “这……这……”   秦放便又道:“许队长请一定收下,若是部落丰收了,我估计还会去找你讨粮食。”   如此这般说了一通,总算是搞定了。   最终秦放拿了三分之二的稻米,许岩带回去三分之一和好大一条牛腿。   许岩走后,秦洱他们也回来了,秦放心情很好,带着小伙子们打道回府。   晚上自然是要饱餐一顿,这只说好用来过冬的巨牛,就这么变成了超大份土豆炖牛肉、超大份牛大骨拌饭、超超大份碳烤大牛排……   六个大胃王吃得很开心,秦放只吃了几串牛肉就饱饱的。   别说巨牛了,那一百多斤稻米也下去了三分之二,剩下那点儿估计也就够早上煮个粥喝。   哎……秦放叹口气,他约莫是捡了六个黑洞吧!   吃饱喝足,秦放还惦记着正事。   夜色深深,树影婆娑,温暖的篝火旁两个少年‘拉拉扯扯’。   “我来给你脱。”   “你这衣服怎么系得这么紧?”   “哎哟……”矮一些的少年惊呼一声。   “弄痛你了?”高一些的少年一脸紧张。   “有点儿痛,不要紧。”   “我来吧。”   “不!我来!”他就不信解不开秦奕这衣服了!   亏了旁边没人,要不一准误会他们在做什么晚上才做的甜蜜事了。   总算扯开衣服,秦放一脸期待地看过去,白皙的胸膛上,甲骨文的“食”字丝毫未变,还是那般只在最底下浮了一层浅黄色细线。   难道是稻米吃得太少了?   秦放盯着看了好一会儿,那“食”字也是毫无变化。   鬼使神差的,他伸手碰了下,末了竟蹦出一句:“你好像长得越发结实了。” 第17章   这可不是错觉,初见他们时,他们瘦瘦小小,缩在角落里的模样比无依无靠的弱女子还要可怜兮兮。   要不是那样,秦放也不会眼瞎地把他们当成女人。   再看现在,秦奕胸前有了明显的肌肉的轮廓……秦放索性将他的衣服全部褪下,上下打量着。   窄肩变宽,单薄的身体有了毋庸置疑的男性的力量感,连小腹都隐隐有了让人羡慕的腹肌轮廓,再看那笔直的后背……若当初他们有这样的身体,他即便真的眼瞎也不会把他们当成女人。   “看来没白吃。”秦放道,“好歹身体变结实了。”他也只是这样说说而已,正常人哪会在这么短时间里有了身体变化?当然正常人也不会吃那么多。   这么想着,秦放幽怨地解开了自己的衣裳,看看自己这个正常人……越发单薄的胸膛,虽然平坦却软趴趴的小腹,还力量感呢,整个一白斩鸡。   他十八岁时是这副样子吗?秦放记不清了,不过他一直不爱运动,宅了一辈子,腹肌什么的就是遥远的梦。   再看看秦奕的小腹,秦放叹口气道:“挺好,比我好。”   秦奕看着他,黑眸闪了下:“老师是最好的。”   秦放当他安慰他:“你这是盲目崇拜。”   “不。”秦奕执拗道,“老师哪里都好。”   和有着雏鸟情结的人是说不通的,正所谓子不嫌母丑,秦放笑了笑,起身道:“走了,回去睡觉。”   这一起来,他才意识到秦奕比他高了许多。   最初时他们身高差不多,如今可好,他因为“返老还童”而变矮,秦奕却个子直窜,不知不觉就差了半个头……难怪轻而易举就能将他给捞起来。   以后还会差更多吧,秦放心里微沉,面上却没显露丝毫。   还是得抓紧时间啊!   他轻吁口气。   同一时间,许岩回到了大庭部落。   阿雯看到他背着的牛腿吓了一跳:“这……这……你有没有受伤?”   许岩摇头道:“我没事,这牛腿是恩公送给我们的。”   “恩公……”阿雯呆住了,“恩公竟连这种巨兽都能猎杀!”   许岩道:“恩公还有同伴。”他细细讲来龙去脉同妻子说了一下。   阿雯仍是听得目瞪口呆:“只是七个人吗?这……七十个人也做不到吧。”他们是经历过兽潮的,很清楚这些巨兽的威力,别说是猎杀,当初部落精英们从高处投掷长矛,连它们的皮毛都刺不穿。   许岩说:“恩公绝非凡人,实力不是我等能够想象的。”   阿雯道:“如此威猛,竟然是下等人。”   许岩神色一凛:“我该去提醒一下族长,万万不可得罪恩公。”   阿雯一把拦住他:“你要如何说?说不好岂不是给恩公惹麻烦。”   许岩眉心微皱:“你也知道,神所是容不下下……”他改口道,“是容不下恩公他们的。”   阿雯道:“那你去提醒族长,岂不是让他忌惮?先不急,神所天高地远,已经几十年没来过部落,不见得会管这些。”   她又道:“至于族长那边,你也不必去打草惊蛇,他既已吩咐让你处置,你刚好可以把事情斩死。”   许岩想了下:“也罢,先这样吧。”他并不担心秦放他们的安危,他只怕部落无知,惹怒了恩公,到时候……   许岩又道:“我将这牛腿处理一下,咱们给各家各户分一些去。”这么大个牛腿,一家人吃不完是会坏的。   阿雯道:“我来帮你。”   他俩忙碌着剥皮剔骨,全部收拾好已经挺晚了,阿雯道:“我这就去送。”部落一天两顿饭,晚上能加个餐都会很高兴。   阿雯先去之前把粮食借给他们的那几家,之后又去了老弱病残比较贫困的几家。   经过切割,巨牛腿肉成了寻常的牛肉,阿雯只说是许岩下值时意外猎了一头野牛。   收到肉的族民都开心得不行,一个劲得道谢,夸赞他们夫妻二人。   阿雯心里惭愧,只能默想着:是为恩公积福了。   虽然夜色深了,但收到肉的都没耽搁,煮得煮、烤得烤,开开心心地把这不够秦奕他们塞牙缝的腿肉给吃光。   而这时秦放已经入睡,他丝毫不知秦奕胸前、那他盯着看了半天又摸了半天的“食”字闪了闪,那细小的线也极轻极轻,轻到几乎无法觉察得向上涌了涌。   “食”字终于动了,可惜秦放没看到。   露水伴着花香,鸟语卷着晨风,林子中一派清爽沁凉的晚夏晨光。   如此美景,秦放却忧心忡忡。   他怕是进了个假的秘林吧?说好的巨牛巨猪巨羊巨鹿巨熊巨巨巨呢?还兽潮呢,连只虫子都见不到!   一天两天也就罢了,这都第四天,还是一无所获。   风景美,人也美,可惜饿着肚子的秦教授无心欣赏。   见他心情不好,秦洱把水壶递给他。   秦放并不渴,但他知道秦洱的好意,于是喝了口道:“算了,咱们回去。”外头的林子虽然也没什么好吃的了,但总比这儿强,费点力气勉强能抓到一两只傻熊。   打道回府的路上,秦放尚且什么都没听到,秦奕便轻声道:“前头有人。”   “有人?”秦放问,“大庭部落的?”   秦奕摇头道:“不是。”   秦放好奇了:“其他部落的人吗?”他想起了之前抢亲的江寨部落。   秦奕又道:“他们进入秘林了。”   秦放心思一动,说道:“走,我们悄悄过去看看。”   秦奕看了他腰一下,道:“这样走的话,怕会跟丢。”   就是嫌他走得慢呗,秦放想想自己一把年纪了,也没必要计较这些,年老了就该享享清福,他道:“那行吧,你……”   ‘背着我’这三个字还没说出口,秦奕便将他打横抱起。   秦放:“……”   不等他开口,秦奕已经动了起来,速度太快,秦放被风吹得说不出半句话。   算了算了,就这样吧,反正也没外人。   秘林外围有三四十人,为首的是个方汉子,他生得十分高大,方头方脑方身体,一身虎皮衣裳也被做得方方正正,一看就仪表堂堂、地位不凡。   这正是江寨部落的首领,参与过抢婚大战的江方石,他原本倾心于许娇娇,想着抢回部落当媳妇儿,但后来见着了那举世无双的大美人,便觉得世间一切方美都成了浮云,完全入不了他的眼。   这些日子,江寨找秦放找得比大庭还疯狂,毕竟是首领带头发疯。   找了这许久,心上人没找到,自家部落却快要饿死了。   江寨不比大庭,他们东边是无法攀登的高山,南边是沼泽,西边是不可进入秘林,唯独北面是可以狩猎的丛林。   到了秋季,大庭有粮食丰收,他们却只能疯狂狩猎,囤积食物来熬过寒冬,可大多时候还是饥寒交迫,饿死的人极多。为了活下去,他们把心思动到了大庭身上,既然没有地方可以种地,那就去抢!   生死面前,一切都是空谈。   只是大庭的人也不傻,他们虽然打不过骁勇善战的江寨,却越来越会防御,江寨年年去抢,付出的代价也年年增加,是越来越不划算了。   更何况,即便抢到了粮食,也不够吃的,还是得提前狩猎,尽量囤积。   秦放刚到,就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首领,我们当真要去秘林吗?”   虎皮衣裳的方脑袋啐了一口:“外头连只鸟都没有,不进秘林狩猎,这个冬天大家都要饿死!”   “自古以来就没人敢进秘林,两年前那兽潮,整个大庭部落都快死光了……”他们部落大概是太穷了,竟然没被袭击,但即便没遇袭,大庭部落当时的惨状他们也见识到了。   江方石道:“大庭都是些懦夫,能和咱们的战士相提并论?”   “那许岩的护卫队是很厉害的……”   “能比我厉害?”   “自然是比不上首领的。”   江方石其实心里也有些发虚,但这秘林实在是不进不行。   他身边的一个塌鼻子说道:“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这外头林子的野兽全都不见了,不提羚羊狍子,就连凶悍的野猪鬣狗都看不到了。”   又有人小声道:“听说是被吃光了,大家都看到过骨头堆。”   江方石逞强道:“胡说八道,谁能吃光一林子野兽?要真有,我把头砍下来给他当板凳!”   听到这里,秦放十分惭愧,还真是被吃光了……   江寨那边又有人说道:“会不会是秘林的怪物跑出来,吃光了丛林里的野兽?”   他这一说,齐刷刷一票人都跟着缩了缩。   江方石怒道:“再胡言乱语,我一斧头砍了你!”   那人不敢出声了,江方石深吸口气道:“走!进去找肉吃!”伸头一刀缩头一刀,他宁愿战死也不饿死!   一帮人冲进了秘林,秦放道:“跟上去。”   他们远远跟在后头,保持着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   只不过跟了一小段距离,秦放就看到了腥红着眼,踏着尘土冲出来的巨兔。   这都不能叫兔子了,它浑身是棕色的、杂乱且坚硬的毛,耳朵高高竖起,仿佛直指天空的长剑,它的门牙露在外头,虽然是方形的,但却锋利的如同罚场上的铡刀,毫无疑问,它轻轻松松就能咬断一个人的脖子。   江寨众人看到这比大树还高的巨兔,一个个吓得目瞪口呆。   秦放就有点儿不乐意了。   种族歧视啊,连兔兔都瞧不起他们圆脸人吗!   作者有话要说:  兔兔:不……我不是,我没有QWQ 第18章   此时的巨兽和秦放他们遇到得截然不同。   本该萌哒哒的兔子变得凶神恶煞,原本该像红水晶般美丽的眸子如同浸了血一般,全是戾气,它盯着眼前的三四十人犹如见到了会移动的胡萝卜,张嘴就想来个嘎嘣脆。   江寨出动的已经是部落里最勇敢的战士了,此时也大部分都吓破了胆,拿着武器的手直抖,恨不能拔腿就跑。为首的方块脑袋相对镇定,可那虎皮下的两条腿也在无法控制地颤抖着。   畏惧是人的本能,若没有秦奕他们,秦放见着这么只兔兔也只得吓得转头就跑!   这对峙时间感觉好像很长,其实极短,巨兔在确认猎物后已经发动攻击。两三个人般高的庞然大物跃起,仿佛将天空都尽数遮住,只给人留下死亡的黑暗。   终于有人受不住了:“跑……跑啊!”   江方石用更高的声音压住了这句充满恐惧的溃逃之声,他厉喝道:“列阵,投掷!”   他们离着巨兔尚有一段距离,随着它的临近,射程已经足够了。虽然众人都吓破了胆,但常年训练早已深入骨髓,此时听到江方石的命令,他们仍是用尽全力将手中的长矛投掷出去。   江方石力气大,准头好,对准的是巨兔的眼睛,若能攻击要害,也许还有降服的可能。   密密麻麻,倾尽部落全部心力制作出的坚硬长矛却如同落入大海的石子般,没能伤到巨兔丝毫。这下终于有人撑不住了:“打不过的,再不跑会被它吃掉!”   这一嗓子把大多数人的心防都击溃了,他们扭头就跑。   江方石却咬牙道:“怕死不是好男儿!这点儿胆量都没有,不配做我江寨的战士!”言罢,他竟挥着斧头冲了上去。   旁边的人都傻住了,更有人凄声大喊:“首领!”   江方石道:“部落里的女人孩子都在等着我们满载而归,你们这时候退缩,还有脸面回去?宁愿战死也不饿死,没这点儿决心,就他妈给我滚出部落!”   他嗓门大,声音洪亮,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像鼓点般敲在了众人的心坎上。   怕死是本能,但还有足以与其对抗的生存意志。   江寨一直过得很苦,他们地处贫瘠,又是高山又是沼泽,能活下来靠的就是不怕死的拼劲,要是连这股子气都没了,以后也是死路一条!   秘林固然可怕,巨兽固然凶猛,但不拼一把,又怎能知道自己不行?   江方石大喊着,拿着斧头的手青筋暴起,显然是蓄积了所有力气,誓要与这巨兔血战到底,他这番气势感染了江寨众人——他们的老婆孩子都在部落等着,猎不到食物,寒冬来临就只有饥寒交迫而死!   求生欲驱散了怯弱,他们发狠扑上去,如狼似虎。   一时间,似乎巨兔被压制了。   秦放远远看着,心里却很明白——以卵击石——力量太悬殊了,这巨兔不过是在玩耍,等它玩够了,这三十几人都得死在它的利爪之下。   “阿奕。”他小声对秦奕嘱咐了几句,“明白吗?”   秦奕点头应道:“明白。”   秦放将雕琢过的小石子放到他手中,秦奕盯准了巨兔,手腕一动,一道灰芒闪过,巨兔发出了震天怒吼!   紧接着第二枚石子射出,巨兔的另一只眼睛也被击中。   巨兔疼到了极点,发狂咆哮,发出的声音哪还像只兔子,活像受了伤的困兽,吼得周围的树木都跟着震了三震。江方他反应很快,他招呼身边的人道:“攻击它的小腹,一起发力!”   巨兔的背部的皮毛是最坚硬的,但腹部皮毛却是相对柔软的,只不过平时巨兔都是匍匐的姿态,腹部被保护得很好,根本攻击不到,此刻它不知为何发狂,竟站立起来,将最柔软的腹部全部暴露出来。   秦奕第三枚石子正要射出,秦放扯了他衣服:“不急。”   他停住:“嗯。”   话音落的瞬间,江方石等人的武器击中了巨兔的腹部,这次不是被弹出,而是深深的嵌了进去,带出了猩红色的血液,巨兔更疯了,眼中有血流出,动作越发狂乱,似乎是没想到自己会被一群蝼蚁欺负至此。   秦奕道:“它想跑。”说这话时他声音平静,仿佛眼前的激烈战事不值一提,不过就实力来说……还真是一百个不值一提。   秦放道:“留下它。”   秦奕抬手,第三枚石子扔出去,这次对准的江方石他们造成的伤口处,石子钻了进去,因为力量太大,竟从后背穿了出去,沾满血泥的石子滚落,声音淹没在巨兔颓然倒地的巨响中。   江寨的人呆了呆,紧接着爆发出了强烈的欢呼声。   “死了,巨兽死了!”   “我们杀死了巨兽!”   “首领万岁!部落万岁!”   在一片欢呼声中,众人齐力将江方石簇拥起来,扔向天空。   江方石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他被扔到最高处时看到了一块小小的石子,血色的,在阳光下尤其刺眼……是错觉吧,一个石子怎能贯穿刀枪不入的巨兔兽皮?   可在那关键时刻,他的确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急速飞过,像神所中的圣器,像那冰冷的、一击就能取人性命的弓弩。   怎么可能呢,他们这荒夷之地,神从不屑于降临。   江寨虽然欢喜,但也没失了智,这儿可是秘林,杀了一头巨兔,还有成千上万只巨兽,不赶紧离开,怕要丢了巨兔又折命。   他们不知道的是,巨兔一倒地,那血腥味已经引来了其它巨兽,只是有人帮他们远远处理掉了。   秦放这次是满载而归,虽然吃不到兔兔,但却猎到了闻味而来的巨熊和巨鹿。   至于兔子自然是送给江寨了,不给他们些甜头,他们怎敢再进秘林?有他们当诱饵,还怕抓不到巨兽?   “这鹿角挺好。”秦放路上和秦奕他们闲聊着。   秦奕道:“老师喜欢的话,我帮您取下来。”   秦放笑道:“这鹿角刚好分了六个叉,回去给你们一人做一柄剑。”   其实鹿角用处很多,可以入药,秦放当初为了唤醒秦曦,涉猎极广,再加上过目不忘,所以懂些药理,不过眼前这鹿角却不太一样,估计是随着巨兽的凶悍脾性而变异了,质地仿佛精钢,并不适合入药。   “剑?”秦奕反问。   秦放道:“嗯,很帅的剑。”   秦奕又问:“很帅?”   秦放以前他总把他们当姑娘,所以总用漂亮这种词汇,但其实大好男儿哪能用漂亮来形容?当是英俊帅气风度翩翩才对,他解释了一番。   秦奕想了下,认真道:“老师很帅。”   秦放眼中笑意更深了:“不错,这就学以致用了。”   秦奕也跟着笑了,他的脸生得太完美,不笑时有些遥不可及,但这一笑,便如被花神注入灵魂的花朵般,瞬间绽放出难以言喻的美丽。   秦放看的一怔,道:“你也很……”好险没把漂亮给说出口,“很帅。”   秦奕竟又问他:“老师喜欢吗?”   秦放还在“头晕目眩”呢:“当然喜欢。”   秦奕认真道:“我也喜欢老师。”   回过神的秦放才觉得这话题十分怪异,两个大男人互相说彼此帅,还说喜欢,这……   秦放清清嗓子,扯开话题道:“鹿肉很鲜的,咱们回去烤着吃!”   他们回到树屋时,江寨已经开始连唱带跳地摇摆起来。   巨兽是所有人心中的梦魇,而此时,这个魔鬼竟然被他们降服,怎能不开心不振奋!   盛大的舞会结束,烤得焦酥喷香的兔肉上桌,全部落的大大小小老老少少都围着篝火盘坐,一起分享兔肉。   江方石心情很好,只不过在一口咬下兔肉时,脑中不禁闪过那兔皮上的一个小点。   其他人都没发现,只有他看到了,那是被击穿后留下的痕迹,是兔皮被贯穿了。   是那枚石子吗?   江方石摇摇头:怎么可能,绝对不可能的,那就是一枚普通的石子,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威力?   可这一枚石子和兔皮上的洞却一直徘徊在他的脑海,迟迟无法散去。   秦放他们……准确点儿说是秦奕他们吃饱喝足后,天色已经很晚了。   折腾一天,秦放已经直打瞌睡。   秦奕道:“回屋睡吧。”   秦放打着哈欠道:“洗澡。”   秦奕道:“我和你去。”秦洱他们先收拾下一地狼藉。   秦放点点头:“嗯。”他有些困,眼皮直打架。   两人溜达到温泉时,秦放倒是清醒了些,他正准备脱衣服却猛地一怔。   接着他就开始扒秦奕的衣服。   秦奕也垂眸站着,任他“胡来”。   三两下就脱了衣服,秦放看到他胸口时眼睛一亮。   这要是有个其他人,一准得捂住眼睛,大喊着:野战啊野战啊,两个男人要……唔唔唔(被消音)。   但咱们秦教授是个正经人,脱了衣服干的也是正经事。   秦放盯着闪烁的甲骨文“食”字,若有所思。   虽然很轻微很轻微,但这个食字最底部的金线有了一丝丝向上涌动的迹象。   而且是持续性的,一直在轻轻地闪烁。   虽然进展极慢,但毕竟有了进展。   是因为什么呢?绝对不会是鹿肉,难道是……   秦放差不多触碰到真相了,他轻吁口气道:“原来是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  脱了衣服看字,秦教授您真是个文化人【狗头】 第19章   要说今天有什么特别之处,那便是送了江寨一只大胖兔。   这会儿他们是要洗洗睡了,江寨才刚开始开饭,那么大只兔子,即便他们想存着过冬,也会拿出一些分食,他们在外头的林子好久没有收获,想必也饿挺久了。   秦放推算下时间,基本能勾勒出江寨部落众人围炉而坐,一起吃肉的场景。   所以,这个食字不是让秦奕他们吃饱,而是让其他人吃饱?并且是通过他们的帮助?   那么这个范围有多大?需要帮助多少人呢?   至于之前分给许岩的牛腿,秦放估计当时也涨过,但涨得太少,不盯着看的话,根本察觉不到。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到底是谁唤醒了他?又什么要给他这枚石牌?又为什么希望他帮助这些部落的人类?   以及……秦放看向秦奕,细细打量着他的面容,仿佛想透过这美丽的皮囊,看到他的灵魂。   秦奕察觉到他的视线:“老师?”   秦放盯着他道:“叫我一声……”他没将教授这两字给说出来。   秦奕疑惑反问:“嗯?”   秦放道:“没什么。”他握住了秦奕的手,感觉到的是温热的体温,虽然过于细滑了些,过于美丽了些,但却与冰冷无关,是完全属于人类的温度。   秦奕手指动了下,十分自然地与他十指相扣。   秦放却松开了,他笑道:“快洗澡吧,天色不早了。”说完他还打了个哈欠。   秦奕黑眸闪了闪,点头应道:“嗯。”   秦放靠在温泉边,仰望着星空,回忆却穿越了星河,回到了遥远的过去。   “教授,安琳部长勒令我们即可停止X计划。”   秦放道:“他已经醒了,现在停止,是在杀死他。”   “可是它太危险了,我们根本控制不了它。”   “他是一个生命,我们为什么要控制他?”   “教授!它只是您创造出来的程序,它与您之前写过的无数代码并无不同。”   秦放转头问:“你觉得生命的定义到底是什么?”   他的学生被他问得一愣,他不是答不上来,而是不敢答。   但秦放却说出了口:“他是一个能保持自我复杂性并能进行复制的个体,哪怕复制的对象不是物质,而是信息。他已经是个生命体。”   他的学生面色阴霾:“可我们和它是绝对不同的生命。”   “所以你们畏惧他。”   “难道您不怕吗?它若是彻底拥有自我意识,会绝对凌驾于人类之上,它拥有人类不可想象的运算能力,它拥有永不会出错的记忆……在它面前,人类连蝼蚁都不如!”   秦放道:“这不正是大家所渴望的吗,利用他的能力,可以解决人类无数的问题。”说这话时他语气平静,但嘴角的弧度却尽是讥讽。   他的学生疾声厉色:“教授,您疯了!”   “老师。”秦奕的轻唤唤回了秦放的思绪。   秦放猛地回神,才发现自己竟靠在秦奕怀中。   秦奕道:“您刚才快要掉进水里了。”   秦放轻吁口气道:“温泉太舒服了,差点儿睡着。”他起身,走出了池子。   夜色已浓,月华却极盛,银灰色的光芒给黑色的大地覆上了层层薄纱,如同母亲温暖的手,用着无力却柔软的力度轻轻抚摸着孩子的肌肤。   秦放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疯了。   但他很了解秦曦。   他的孩子,既不是恶魔也不是天使,只是想成为一个人。   罢了,如果这是一场游戏,他愿意陪他玩;如果这就是真实,他也愿意和他在一起。   他没有父母没有妻子更没有孩子,甚至也失去了所谓的朋友。他活了这么久,大半的时间都给了秦曦。   秦曦是他的孩子、他的家人、他的朋友。   他看着他成长,也甘愿看着他沦落。沦落为人。   许岩没想到恩公这么快就来找自己,他小心避开所有人,带着秦放到了个僻静的地方。   “恩公,可是有什么难处?请尽管告诉我,许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秦放解开了裹在脸上的麻布,喘口气道:“没什么,许队长多虑了。”   这时隐在外头的秦奕出现,他手里拎着根大牛腿。   许岩一怔:“这是……”   秦放道:“我们几人吃不完,与其放坏,不如交于许队长处置。”其实是又抓的,之前那头还牛腿呢,牛尾巴都被顿成汤了!   许岩正色道:“我就去帮您换,恩公缺什么尽管提,部落里有巫医也有工匠,这牛腿能换不少……”   他还没说完,秦放便摇头打断:“我什么都不缺,许队长将肉拿走即可。”   许岩道:“这怎能行?恩公上次给了牛腿已经是大恩,这……”   秦放便道:“若是方便的话,倒有个不情之请。”   许岩道:“恩公莫要客气,尽管告诉我。”   秦放道:“我从未见过稻田,可否有幸去参观一二。”   他这没说,许岩愣了下。   部落极其看重那片稻田,它们是神所赐予的恩惠,是神使们给予的种子,他们悉心照料,一来是指望它们过冬,二来也怕养不好被神使怪罪,整个部落都要……   不过许岩相信秦放,也清楚秦放他们的实力。   他们若真要对部落不利,他们整个护卫队也敌不过秦奕一人。   许岩总忍不住觉得:他们的力量似乎凌驾于神使之上。   “可以。”许岩道,“只不过需要恩公们略作乔装。”   秦放道:“理当如此。”   许岩给了他们一人一个方盒子,秦放见秦奕的“方脑袋”,眼睛都笑弯了,回头一想自己戴上面具比这个还方(吃)正(藕),顿时笑不出来了。   许岩在大庭部落极有威信,一路无阻的带着他们去了稻田。   虽然早就做了心理准备,但切实看到,秦放还是轻叹了口气。这也好意思叫田?那也好意思叫水稻?   一个个蔫不拉几,稀稀疏疏,风吹既倒,傻子都知道这产量得多低。   偏偏都这样了,许岩还颇为自豪地说:“今年年景好,咱们一定会丰收!”   秦放看看“老残病弱”的水稻,快不认识丰收二字怎么写了。   说完这话,许岩却又神色一凛,眉宇间全是忧心。   秦放察觉到,问道:“既是丰收,许队长又为何忧虑?”其实他也挺愁,指望这稻田解决温饱?做什么春秋大梦。   许岩叹口气道:“两年前,稻田也是如此丰收之态,可收获之时却引来兽潮,部落损失惨重!”他说着,语带哽咽,好大一个男儿,竟红了眼眶,可见当时的景象是何等残酷。   秦放心思一动:“许队长是担心今年会重现两年前的……”   许岩心一揪,手不自觉地握紧:“可能是我多想了。”   秦放道:“既有此忧虑,何不提前做准备。”   许岩脸色苍白:“不行的,什么防护也挡不住那巨兽的践踏。”   那为何不搬迁部落?这话到了嘴边,他又没问出来。   兽潮啊,秦放脑中浮现出成群结队的兔兔牛牛羊羊鹿鹿……   嗯,吃米吃不饱,不如来吃肉! 第20章   吃肉的事还需从长计议,这会秦放若是说出来,估计会被许岩当成傻子。   开什么玩笑,兽潮来了还想着吃?   放到秦放那个年代,就是有人张嘴想吃核弹,妥妥被当成神经病。   许岩怕吓到恩公,也不再提这些“可怕”的事,只打起精神向秦放介绍他们的稻田,介绍他们部落的“丰厚”财产。   许岩道:“可惜收获时有各族长老看着,要不我可以偷偷带恩公来看一看。”   秦放心里想着:有什么好看的?这稀稀拉拉的稻子,一镰刀下去就收完一半了吧。   许岩向往道:“到那时,稻米都会变成金黄色,星星点点地落在地上,如同闪烁着的火焰。”   秦放嘴角抽了抽:星星点点、闪烁,正常情况下的稻田都是一片金黄,绝无缝隙得好嘛。   许岩继续道:“收货后的第一批稻米最好吃了,淡黄色,特别香,小山一口气能吃三碗。”   淡黄色?哦,是没脱壳的糙米,不好意思,这种我们是用来减肥的,难怪小山这么瘦——天天吃减肥餐能不瘦?   许岩见秦放一直不出声,还以为他震撼于稻田的伟大,已经陷入了深深的向往。   许岩也不打扰他,毕竟他当时初见这稻田时也是满眼得不可思议。大庭部落数百年来都是采集狩猎卫生,男人们出去打猎,女人们采些果子树根等。这样的生活,在夏秋最舒坦,春天次之,可一到冬天便犹如掉进万丈深渊,想一想那饥寒交迫的滋味就让人头皮发麻。   直到四年前,神使降临,给他们带来了稻米的种子,教他们如何开垦播种,他们才有了第一个安稳的冬天。   可紧接着却又迎来了兽潮……许岩心一颤,不愿再想那人间地狱。   此时秦放并没质疑过稻米种子的由来,采集社会向农业社会进展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并不是某天人类忽然开窍,一拍脑门就进入农耕生活,而是有一个极长的采集狩猎和农耕并存的时代。   当然秦放没疑问的主要原因是眼下毕竟是未来,成熟的农作物早就存在过,重新被人们捡起来也很正常。   若是他质疑了、问了,就会提前知道神所的存在。   告别了许岩,秦放回去后问秦奕:“你觉得今天温度怎样?”   秦奕没听懂:“嗯?”   秦放问得更直接了:“你感觉冷不冷?”   秦奕摇头道:“不冷。”   “脱了衣服呢?”   “……”   秦教授便开始动手动脚了:“脱了试试。”   秦奕就这么被扒光,精壮的身体暴露在阳光下。秦放上下打量着,还仰头比了比两人的身高,叹口气道:“你是不是长得太快点了?”   本来两人都是少年模样,个头相差不多,秦奕还比他瘦一些,这会儿可好,他比他高了得半头了吧?肩膀也宽了许多,尤其是那扎眼的腹肌和人鱼线……   秦放用手戳了下:“犯规了啊。”   既然想当人就守规矩嘛,哪有长这么快的!   秦奕一下握住他的手指,秦放怔了下,抽出来道:“冷吗?”   秦奕:“不冷。”   “那就这样吧,看起来更方便。”说完我们的直男教授也意识到话不太对劲,补充了一句,“我主要是想看字。”   秦奕应道:“嗯。”   他倒是自在得很,就这样赤着上身,毫无拘谨之态。   秦放坐在树屋外头的阳台上等饭吃,他从上而下看得是真清楚——优美的背部线条,劲瘦的腰,活动时胳膊的线条也充满了并不夸张的力量感。   这大概是女生最爱的那种身材了吧,不是浮夸的健美,而是有着真实的力量感。   秦放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扬声道:“阿奕。”   秦奕抬头看他:“老师?”   秦放道:“没事。”   嗯,正面更优秀,秦曦这审美很可以。   他们吃饭时,秦奕的胸口开始闪烁,估计是许岩那边也开始吃牛腿了。   看来他的猜测没错,这个食字不是要喂饱秦奕他们,或者该说想要喂饱他们不是给他们吃,而是要给别人吃。   至于这个别人的范围,目测不会太小,上次的那么大只兔兔和两根牛腿,也只有在他们食用时涌动,结束后那浮在最下面的金线纹丝不动,足以见得所需极大。   吃饱喝足后,秦放道:“走了,下午带你们去玩泥巴!”   怎么就玩起泥巴了?秦教授这么个文化人哪里会做无用的事?   人类文明始于工具,而工具中的一大变革者是陶器。   铁器固然重要,但没有陶器做根基,想要冶炼不是件容易事。   秦放一个程序员当然不懂制陶,只是醒来后的秦曦懂得太多,好奇的东西也极多,尤其对人类文明的发展特别感兴趣。   那时候秦放还不知道他的心思,只当他是个好奇宝宝,毕竟按照智力测试,他也就相当于一个三岁儿童,即便这个三岁儿童的知识覆盖量囊括了整个世界。   为了和他沟通,秦放少不了去看些相关书籍,所以脑子里对制陶有个大体轮廓。   无非是先挑选陶土,然后对陶土进行初加工等;之后就是制作坯泥,把陶土、水还一些掺和料混合揉捏;接下来就该塑形了,方法很多,暂时可以用手捏;最后就是把泥坯晾干,最后烧制。   理论挺全面,就差动手实践了。   秦放摩拳擦掌,带着六个小伙儿忙了起来。   虽然没有现代设备,但有两个力大无穷的家伙在,一切都变得十分轻松,给他们做一把石铲,别说黏土了,他们能崛起半座山……   一些“技术”活儿就交给秦放了,他利用万能工具对陶土进行了碾碎除杂甚至是过筛的初步工作,再把它们尝试与水混合,记录下最合适的比例。   一番折腾,秦放做出了一个小泥碗。   “怎么样?”他问秦奕。   秦奕十分捧场:“好看。”大概是XX眼里出西施,秦放就是随手捡块石子,那石子也是全天下独一无二的幸运石。   秦教授还是很有自觉的:“坑坑洼洼的,也就勉强有个碗模样。”不过试验是成功的,配出来的泥料质地不做,可塑性强,光滑度高,比之前许小山的那个陶罐子强多了。   秦放道:“等我做个工具,有了它才事半功倍。”   制陶怎么能缺了陶车?手工成形太麻烦了,捏来捏去的受力不均,器具难看也就算了还厚薄不均,用起来十分不便。   试想一下,一个陶碗重到小孩子捧不动,还怎么盛饭吃?   按理说秦教授一个程序猿的动手能力很差,可挡不住他有“外挂”,又是免费劳力,又是万能工具,他轻而易举便做出了一个木制陶车。有了它才是真正制陶的开始,秦放取了块泥料,这就开始拉胚了!   这工作看起来很简单有趣,真动起来手来却没那么容易,还是需要多尝试。   秦放失败了几次,终于了解了规律,凭借着飞轮的离心力和惯性力,顺利提拉出了一个漂亮的小水壶。   看着成品,秦放心上眉梢:“怎样?”   秦奕认真道:“好看。”   虽然他神态真挚,没有作伪,但鉴于他连个破泥碗都说好看,秦放已经信不过他了。   秦放再接再厉,又做了几个泥壶和泥罐子。   这一天估计是太忙,他累到了,晚上秦放睡得十分安稳。   他做这些的目的性极强,就是为了帮助原住民们。正所谓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真正想走向温饱,可不是“吃饱”就行的。   需要推动他们的文明,需要让他们自行发展起来,这样形成的效应才是几数型的,才是最快的。   他时间不多,也就五六年的光景,他至少要填满食字。   也许填满了,就能见到秦曦。也许他正在等着他唤醒他,真正的从一个人类的身体中将他唤醒。   第二天的烧制工作让秦放费了些脑筋,露天烧的温度不够,烧成的陶器太碎;窑烧最好,却不知窑在哪儿;最后只能挖个坑,凑活着烧一烧了。   成果不甚满意,对于见惯了后世的昂贵瓷器的人来说,这简直辣眼睛。   不过对比下不久前许小山舍命找回的陶罐子,秦放这几个简直“闪闪发光”,美得不能更美。   “差不多了。”秦放对秦奕说,“走,咱们去找许岩。”   许岩这个人不错,而且在部落里有威望,有他相助,这制陶工艺一定可以更好地发展下去。   秦放想得很好,却忽略了一个致命问题。   ——这也怪不得他,毕竟之前六十多年他都是活在一个审美正常的世界里,冷不丁的,谁能注意到这么多“细节”。   许岩乍看到这大小不同的罐子和水壶时,一脸震惊。   秦放还是略有些自信的,他心想着:怎样,这泥料比你们的破罐子好一百倍吧,三个罐子都没你们那一个罐子重,而且装得东西更多   也更牢固耐用,更不用说密封性了……   许岩顿了好大一会儿,结结巴巴地给出了评价:“好……好丑啊。”   秦放:“……”小子你再说一遍,我年纪大了听不清。   许岩急忙别开视线,似乎是眼睛受到了极大的伤害,需要什么来洗洗眼,他不忍心伤了恩公的心,只能勉强说道:“恩、恩公手艺厉害,只是这形状……如此圆润,实在是……”   他没好意思把太难看给说出来,但秦放听懂了。   哦……忘了这原住民脑子有坑,坑里装满了方块。   秦放肝有点儿疼,但忍住了:“虽然圆了些,但它质地更轻更匀称,而且内里空间更大,密封性也好。”   任他说得天花乱坠,许岩也只有看几眼的勇气。   他这模样,放到二十一世纪,就仿佛有人对秦放说:“瞧,这坨翔味美、色香、口感极佳,快吃一口吧!”   平心而论,秦放会把这人打死。   许岩还是接受能力比较强都如此排斥,可想而知部落的方种人得跑多远。   秦放算是明白为什么大庭部落这样落后了。   制陶的主要进步就在陶车上,而陶车利用的是离心力,离心力可甩不出方形。   他们如此厌恶圆,简直是和大自然作对,做个陶器也非得追求方正,那就只能手制,手制的技术不仅质量不过关,更是效率低下,产出极慢。难怪会发展不起来,这简直是自断臂膀!   秦放不甘心,说道:“这种陶器不仅质量好,而且做的快,只要泥料足够,一天能做成千上百件。”这数目还是秦放怕吓到他往小里说。   成千上百?许岩眼睛一亮,明显意动。   秦放再接再厉道:“而且上手简单,略微尝试就可以制作,熟练后做得更快,到时候家家户户都可以用上轻便的陶壶陶碗,甚至可以做大件用来储存粮食。”   许岩彻底心动,他忍着内心巨大的抵触道:“是如何做到的?”   秦放领着他去看了陶车。   这一看,许岩脸又垮了,天呐……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圆的东西,圆得简直像禁忌之夜的月亮,实在是……实在是太不祥了!   秦放观察着他的神态,索性自己去演示一番:“你看,做个陶器就这么简单。”他熟能生巧,转动轮车,轻轻松松弄出一个光滑圆润的泥碗。   许岩只觉得头晕目眩,但他到底不是寻常人,竟然经受住了这巨丑攻击,认真考虑了起来:“的确十分便捷,这陶碗虽然……”他咽了咽唾沫,没把丑说出来,“也的确十分轻便,而且牢固……这陶车是个好东西。”   秦放见他这模样,也是十分无语,他耐着性子道:“这陶车不难做,我本想告知许队长方法,让你带回部落,这样一来也能够给部落的族民带来方便。”   许岩一怔,向秦放深深鞠了一躬:“恩公好心,许岩明白。”他顿了下,终于鼓起勇气道,“我一定回去向长老建议。”   想也知道你们长老会被丑昏过去……   秦放看看“落荒而逃”的许岩,心里长叹口气。   本以为这以方为美只是简单的审美异常,没想到还有如此大的危害。   看来最紧要的是扭转他们的观念。   该怎么办呢?   秦放看看手中的石牌(面具),轻吁口气:举世无双的秦方方是时候登场了。 第21章   许岩是个守信的人,答应的事他会说到做到。   只可惜他稍微一提,负责制陶工坊的长老便吹胡子瞪眼:“圆形器具?你怎会有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   许岩解释道:“有那么个工具叫陶车,用它制陶,成形极快,只是这形状……”   长老打断他道:“宁缺毋滥!做出个圆碗成什么样子?即便做得快又如何?做好了有谁会用?用如此丑陋之物装饭,谁吃的下去?”   许岩已是哑然。   长老道:“制陶是老朽的特长,老朽钻营多年,又得到了神使指点,定不会出错,许队长只管做好本职,莫要再插手此等杂物。”   许岩想想那陶车的便捷之处,便忍不住道:“用那东西,一天能做许多陶器,到时候部落里的就……”   “做得多又怎样?没人用啊!这器具的价值便是供人使用,如果都不用,那做再多也是没用的!”   这话十分有道理,许岩本身对圆形器具就十分抵触,所以就这么被忽悠住了。   只是他尊重秦放,觉得自己愧对了他一片好意,心里十分过意不去。   秦放也没指望许岩能带来好消息,他其实挺纳闷的。   大庭部落以方为美,方到近乎偏执,可他们的生活中也不是完全没有圆。   比如一些浆果,都是圆溜溜的;再比如他们热爱的稻米,果实不也是椭圆形的吗;秦放记得最初的时候,许娇娇出嫁,坐的那个板车是有轮子的,轮子这东西可是要多圆有多圆。   更不要说还有头顶的太阳,采集狩猎社会靠天吃饭,哪有不崇拜太阳的?   这就很奇怪了,他们对于这些圆视而不见,偏偏对圆形器具这样排斥,道理何在?   只能暂时理解为习惯。   习惯了就不会觉得丑,勉强能说得通。   若真如此,秦方方的作用就很大了。   秦放戴上面具,在水里照了照,只觉得眼睛痛,这是个什么卡通形象?《Minecraft》里的史蒂夫吗!   嗯,他比史蒂夫肤色白,还没胡子……   这些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只不过带个面具,为什么身体也会跟着方起来!   丑,太丑了,丑到看再久都适应不了。   这会秦放倒是有些理解许岩看到圆碗时的心情了,整个脑袋里只剩下两个字:丑拒。   秦方方出场自然不能带着秦奕,他得单独去大庭部落,对此,秦奕表示拒绝。   “一起。”   秦放道:“我是去忽悠他们,带着你还怎么忽悠?”   秦奕道:“不管他们。”   秦放戳戳他胸口:“那这个字怎么办?”   秦奕顿了下,拧眉道:“不管。”   “一直饿着肚子也没关系?”   秦奕点头:“没关系。“   秦放笑了下:“那秦洱他们呢,一直睡着?”   他这样说,秦奕薄唇抿了抿,没再出声。   秦放放缓了声音,哄他道:“听话,我很快就回来。”   秦奕眉心紧皱着,模样像只将要被抛弃的小狼狗,秦放心软得一塌糊涂,越发耐心道:“好啦,等我安顿下来,你偷偷来找我行吗?”   秦奕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薄唇动了动,声音很轻:“你不会离开的对吗?”   说这话时他是看着他的,一双黑眸比往常复杂了很多,弥漫着一种无法详述的不安,仿佛他们分开过很久,久到刻骨铭心。   这是秦曦的“情绪”吗?秦放当时的确是不告而别。   他心口微酸,声音也轻了很多:“离开了也没事,你可以找到我。”   秦奕握着他的手蓦地用力,声音也沙哑了:“很久。”   秦放只觉得心窝上压了块重石,他问他:“多久?”   秦奕张嘴,话似乎到了嘴边却又停住了,他似乎想说出来,可是却又无法说出来,随着眼中的焦急,他的脸色也变得苍白,褪去血色的薄唇轻颤着,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精神冲击。   秦放反手握住他,沉声道:“停止思考。”   这四个字他说得平静冷漠,是冰冷的命令,是毫无感情的机械音,可奇迹般地,秦奕冷静下来,恢复如初。   秦放看着他,嘴角慢慢扬了起来。   他靠近秦奕,额头抵在了他肩膀上,这是个十分亲昵的动作,在晚夏的凉风里这幅景象仿佛只装了他们两人的美丽画卷。   秦放轻声道:“没事,慢慢来。”   秦曦,的确是你。   挺好的,秦放嘴角扬着,眼眶却有些发烫。他以为自己此生再无挂念,可其实还有。他挂念着秦曦,挂念这个没有血肉,却真实存在的孩子。   ——教授,名字是什么?   ——名字啊,很多时候它代表了一个人。   ——我有名字吗?   ——你想要名字?   ——可以吗?   ——当然,曦怎么样?秦曦。   ——嗯,我愿意做您的阳光。   ——不是我的,曦是清晨的阳光。   秦放希望他成为人类曙光,不过也许他只是新世界的第一缕光,而这个新的世界并不一定属于人类。   秦放回过神来,轻吁口气道:“听话,先等着,天黑后来部落找我。”   秦奕点头:“好。”   秦放得使劲抬头才能捏到他脸颊:“你这得有一米八了吧?”   秦奕道:“您不喜欢吗?”   “很好。”秦放道,“个子高点儿很好。”其实秦曦没性别,毕竟是个人工智能,哪来的男女之分,不过他们相处太久了,也许是秦奕一直以他为模板学习,所以性格上非常强势,半点儿女性化的地方都没有。   他既然给自己做了男性的身体,那就好好当个男人,男人嘛,高一些结实一些总没错。   总算安抚住家里的这位,秦放才带上面具去了大庭部落。   他什么都不用做,只是出现在大庭部落就引起了巨大轰动。   是个什么情形呢?大概就是顶级一线明星出现在了某商场中,所有人都围了上来,有见到偶像开心爆炸的,有看热闹的,有不明所以跟风围上来的……   秦放虽然也是个公众人物,但真没经历过这阵仗。   “大……”他一个大家好都没说出来,就被震天的声浪给淹没了。   “好美啊!”   “这天底下竟真有如此方美之人!”   “鬼斧神工,他的父母是怎么生下他的?如此完美无缺的方脑袋!”   “快看他的手,他连手都方方的,好可爱!”   “难怪许娇娇非君不嫁,这、这……我一个男人都快被迷死了好嘛!”   听到这话,秦放鸡皮疙瘩直蹦哒,有点儿想跑。   但显然他跑不了了,只听一声娇吟:“恩公~”人群中一个穿着红衣裳的方女孩向着他飞扑而来。   秦放:“……”娇娇小姐好久不见,娇娇小姐拜拜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  差不多都猜出来了吧?   秦曦是人工智能,至于怎么成了现在这样,后面再慢慢解开,么么哒! 第22章   秦放直退三步,客套又疏离:“许小姐,好久不见。”   好家伙,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人群又沸腾了,一群方脑袋齐齐倒吸气,这画面真是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这是他的声音吗?好好听!”   “太神奇了,长得如此好看,声音如此好听,上天一定将所有的爱都给了他。”   这话秦放真不知该从哪里开始吐槽:要真有人长成他这模样,那一定是集满了来自上帝的所有恨!   一阵赞不绝口后,许娇娇双颊绯红地凑近,小声道:“恩公,去我们家坐坐吧,上次的救命之恩,我还没好生向您道谢。”   秦放看看身边的方美人,有些怵。   其实许娇娇生得并不可怕,她脑袋方方的,白白嫩嫩的,很小一只,把她当成《Minecraft》里的人物来看,还挺可爱。   然而她不是游戏人物,她是个活生生的人,还心神荡漾,眼里写满了以身相许。   这就有点儿可怕了……   秦放再抬头一看,看到周围人眼里的“如狼似虎”,顿觉许娇娇还是可爱的,非常可爱。   他对许娇娇说:“有劳姑娘带路。”   许娇娇脸通红,幸福得快昏过去了,天呐,这声音太性感了,手脚都不知该放哪儿了!   秦放和许娇娇走在一起,周围人自动让出一条道路,规规矩矩老老实实整整齐齐地行注目礼。   虽然他们压低了声音,但秦放还是听到了。   “我本以为许娇娇已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美人,如今看来也配不上他。”   “娇娇太紧张了,都同手同脚了。”   “呵,让你站到他身边,你怕是直接腿软倒地。”   “不……我不用站到他身边,我只是这样看着他,都想跪下了。”   秦放:“……”这真是大庭部落?改名叫逗比部落吧!   很快,整个大庭部落的人都涌了出来,齐齐围观这举世无双的方美之人。   这倒也方便了秦放,他扫了几眼,目测了一下部落的人口和规模。   还行,人口不少,规模不错。   这么大动静,管事的也得到了消息,纷纷出来迎接。   秦放看到了几个熟面孔,那老者应该是许娇娇的父亲,许氏的族长;紧随其后的带了个方帽子,应该是关氏的;之后还有浑水摸鱼的苏氏……他们都簇拥着一个中年方脑袋,瞧他这齐整样,秦放心里明白,这八成就是部落的首领了。   果不其然,中年方脑袋上前,神态亲切有礼:“想必这位就是救下我族民的壮士了,敢问贵姓?”   秦壮士嘴角抽了抽,做了自我介绍:“免贵姓秦,单字放。”   他说完周围又是一阵倒吸气声,估计是因为部落首领在,所以倒吸得低调了点儿,但人实在太多,再怎么低调动静也不小,更不要说这位首领自个儿都倒吸了一小下。   “方、秦方……此名也只有壮士这等人物才当得上!”   是秦放不是秦方。   不等秦放辩解,首领已经上前,鞠了一躬后说道:“我是大庭部落的首领,姓祝,名庭石。”   秦放一顿,索性也不解释了,放与方,估计对他们来说都差不多。   秦方方不愧是方块人的万人迷,这一露面便体验到了至高无上的礼遇。   小小许氏根本招待不了他,一整个白天,祝庭石率领各族长老,全程陪吃陪喝,那叫一个兴师动众。   秦放不清楚大庭部落有没有招待过其他贵人,但他这次绝对是贵中之贵,贵不可言。   第一天总不好太着急,秦放生生熬完这一天,关上门时才大大松了口气。   他这一天收到的注目礼抵得上之前六十几年了。   万人迷不好当啊,喘口气都有人在屏息等着。   好在这会儿可以歇歇了,屋里没别人了。   这房间很宽敞,虽然在秦放眼中就是个破破烂烂的茅草屋,但横向对比就明白,这算是大庭部落的总统套房了,规格甚高,应当珍惜。   秦放看看时间,估摸着秦奕该来了,他得给他留个门。以秦奕的身手,想掩人耳目不难,应该可以趁着夜色找到这里。   他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人,心里便有些嘀咕,那家伙不来了?走的时候千哄万哄,等他一走就无所谓了?   秦放不信,毕竟是秦曦嘛。   他又耐着性子等了会儿,还是没把人给等来,秦放起身,打算出去看看,也许秦奕是找不对门。   他这一推开门,登时倒吸口气——很好,他也被大庭的沙雕们给传染上倒吸气的毛病了。   任谁看到眼前这景象,都得倒吸气吧!   好家伙,他门外头,准确点说是他屋外头,坐满了人!   席地而坐、背靠背、挤来挤去……放眼望去,整个大庭部落的人都挤成一团了!   这是干什么?   “都回去睡觉!坐这儿成什么样子?秦先生都被你们吵到了!”说话的是苏氏的族长,他一脸正经,神态严肃,要是他背后没藏着个坐垫的话,就更有说服力了。   秦放十分无语:“大家这是做什么?”月黑风高排排坐?不睡觉的吗!   苏氏族长赶紧上前道:“秦先生莫生气,他们是仰慕先生风华,想离您近一些。”   秦放:“……”神经病啊!这帮家伙的脑袋是被门给夹成方形的吧!   苏氏族长看出秦放不悦,转头对着围坐的人道:“都回去!惹恼了秦先生,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一群人有些怕怕的,又舍不得走,一双双大眼镜齐刷刷看向秦放。   秦放无言以对:难怪秦奕迟迟不来,这被堵得水泄不通,即便秦奕身手再好也进不来吧!   也不知道秦奕等多久了,万一等不耐烦,把这帮方脑袋当野猪给砍了怎么办?   觉醒期的秦曦可没什么善恶观。   秦放耐着性子道:“大家都回去睡觉,我明天一早会随族长们参观部落,到时候一定好生与你们说说话。”   他自个儿是看不到自个儿模样的,但一个像素小人,再怎么和颜悦色也是古里古怪吧。   然而……方脑袋们看得如痴如醉。   秦放也醉了,他凭借着强大的毅力撑住,为了这帮方脑袋的脑袋,他继续说道:“你们这样熬夜等,第二天肯定精神不好,何不回去好生休息,明天再见?”   这话管用,不少人都动弹了几下。   秦放再接再厉,好歹把这帮神经病给哄回去了。   总算彻底清净,秦放摘下面具,长吁口气。   过了好一会儿,门响了一下,秦放赶紧凑上去,小声问:“阿奕?”   男人低沉的声音隔着门传了进来:“嗯。”   秦放赶紧开门,把人给迎了进来,他东张西望把门关好,回到屋里又兀自好笑:“怎么像在偷情。”   秦奕不懂:“偷情?”   秦放摇摇头,牵着他手坐下:“等多久了?冷吗?我给你倒杯热水喝。”   秦奕回道:“没多久,不会冷,不用麻烦。”   秦放还是起身给他倒了水,放到他手中。   他正想问问秦洱他们,秦奕竟又问他:“偷情是什么意思。”   秦放:“……”   秦奕认真看着他,在等着答案。   他这番模样,秦放挺受不了的,他只得含笑说道:“偷情是说……暗中与人谈恋爱。”其实还有另一层意思,不过解释起来太麻烦了,所以就说这一层吧。   “谈恋爱是什么?”秦奕又有了新的问题。   秦放哭笑不得道:“这些问题等你以后就会明白。”典型的敷衍小孩的路数。   秦奕没被忽悠住:“老师也不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说完秦放才意识到自己中了激将法,他笑道,“你这坏孩子,还学会激我了。”   秦奕还在执着于这个问题:“老师,我想知道什么是谈恋爱。”   秦放只得说道:“谈恋爱是两个互相喜欢的人之间才会发生的事。”   “互相喜欢?”秦奕黑眸微闪,语出惊人,“老师,我们是在谈恋爱吗?” 第23章   “这……”秦放磕绊了一下,才说,“我们当然不是。”   秦奕皱起好看的眉:“为什么,老师不喜欢我吗?”   屋子里只有黯淡的月光,刚好有一缕落在了秦奕身上,那月光很淡,从他下巴落到脖颈,藏住了眉眼,却仍旧暴露了他的紧张——他的喉结轻轻地耸动了一下。   秦放心软了,他自然而然便想起了秦曦。   秦曦一直很难理解感情这个东西,他想尽办法去模拟,可始终不能像人类一样,因为他本就不是人类。   秦放轻声道:“我当然喜欢你。”   “我也喜欢老师。”秦奕答得很快。   互相喜欢就是谈恋爱,从最简单的逻辑推断,秦奕的答案是对的。可惜不是,喜欢有太多种,人的感情也太复杂,逻辑在这里是行不通的。   秦放道:“谈恋爱是一个男性和一个女性为了繁衍后代而产生的情绪。”他一边说已经意识到错误。   秦奕提了出来:“必须是男性和女性?”   秦放摇头道:“繁衍后代是这样,但谈恋爱不是,男性和男性、女性和女性也可以。”   “那为什么我们不可以?”   这该怎么解释?秦放苦笑,给不了他答案。   秦奕盯着他,将两人都心知肚明的事给挑明了:“因为我不是人吗?”   一句话像针一样刺进了秦放的心脏,他面色沉了下来:“不要这样说。”   秦奕垂眸,薄唇紧抿着,什么都不说,什么都没表现出来,可浓浓的失落却像潮水般将昏暗的屋子填满。   秦放轻叹口气,手掌覆在他手背上:“好了,这个问题以后再说。”   秦奕反手握住他,闷声道:“我想和老师谈恋爱。”很动人的一句话,但因为说得太干脆,反而失去了它原本该有的意义。   秦放道:“你根本不懂这三个字的意思。”   秦奕蓦地抬头,盯着他问:“不懂的事就不能做吗?”   秦放愣住了。   ——计算机不会做不懂的事,但人会。   秦奕见他不出声,到底是怕他生气,他轻声唤他:“老师。”   秦放心神不定,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嗯。”   “您不要生气。”   “我没生气。”   秦奕低声道:“我只是想待在您身边。”   秦放忽然很想问他,如果他不在了,他会怎么办?可是又没办法问出来。   毕竟他曾离开过。   “好了。”秦放扯了下嘴角,对秦奕说,“早点儿休息吧。”   秦奕没再多说,只是与他合衣躺下,尽量地离着他近一些。   秦放并不排斥,其实他很喜欢他的体温,炽热的、滚烫的,是人的温度。   第二天一大早,秦放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戴上面具。昨晚的谈话早已被夜色掩藏,像每一个不愿回忆的梦一般。   秦放方着脑袋对秦奕说:“我一会儿会把人引开,你偷偷回去。”   秦奕道:“我留在这里等您。”   秦放说:“秦洱他们怎么办?都饿着肚子?”   秦奕说:“他们不会饿。”   秦放道:“人都会饿。”   秦奕一顿,敛眉道:“好,我晚上再过来。”   秦放笑了下,安抚他:“我等你。”   秦奕也跟着笑了,他看着他,眼中全是他:“老师。”   秦放:“嗯?”   秦奕的眼角嘴角全是笑容,是从未给任何人展露过的,是纯粹到让人心惊的美丽笑容,他指了下自己的心口,对秦放说:“请您一定填满它。”   那一瞬间,秦放觉得他说的不是那个字,而是那颗心。   秦放点头道:“当然,我一定会填满它。”   人有七情六欲,诞生了本我的秦曦,最先迎来的是对欲的拷问。   食,的确是一切的开端。   推开门的时候,即便秦放做好了心理准备,也还是被吓了一跳。   这阵仗,这规模,这架势……方脑袋们是打算把他当菩萨供奉吗!   门外两侧各站一排人,个子一样,身材一样,方方的脑门方方的衣裳,方方的他们端着方方的盘子,方方的盘子里放着各式各样方方的食物。   对不起,不是故意说顺口溜,是真没忍住。   他一出现,外头齐刷刷行礼,声音整齐洪亮,说没练过鬼都不信:“秦先生,请用膳!”   秦放:“……”这是用膳?不是准备祭祀?   秦放习惯性地揉了揉太阳穴,结果没缓解头疼,反倒被自己的方手指给戳得更疼,真是一言难尽。   结果他这动作又引起了小规模的竭力压抑的倒吸气声。   秦放看过去,顺利收获一大票痴迷的视线。   还吃饭呢,已经看饱了。   “不用这样麻烦。”秦放扬声道,“我吃得不多,留一份就行。”他指了指离自己最近的一个端着面汤的小姑娘。   下一瞬,他就感觉到其他姑娘向那位姑娘投去了羡慕嫉妒恨的视线。而那位姑娘面颊绯红,手直颤悠,一副被上天选中的激动模样。   秦放无语了,他觉得当务之急不是喂饱他们,而是给他们好生治治脑子!   就在此时,他感觉到了一抹凌厉的视线,他抬头看去,看到了许岩。   乍看熟人,秦放自然很开心,不过他戴着面具,不好和他打招呼。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许岩眯起眼睛,看向他的目光充斥着毫不掩饰的浓浓杀气。   杀气?秦放眨眨眼,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了这位大庭部落第一勇士。   接下来他也没空想太多了,昨天的一帮管事早早抵达,又开始围着他含蓄温暖,他吃顿饭都有数十双眼睛看着,这滋味……大概天王巨星级别的明星才能体会到。   用过餐后,祝庭石亲切问候:“味道怎么样?是否需要再来一份。”   被你们这样盯着,味道再好也是食之无味。   秦放道:“味道很好,已经足够,不必再添了。”   祝庭石又道:“这是今早刚采的浆果,还请秦先生品尝一二。”   说着便有人捧上来一盘方形红果子,秦放无言以对,也不知该心疼这采果子的人,还是该心疼这果子了,都不容易!   “不必了,”秦放生怕他们再弄出什么幺蛾子,索性开门见山道,“趁着天气很好,我们不如四处走走?”   祝庭石立马应下:“好,大庭部落能得秦先生指点,实属我等三生有幸!”   秦放扯了扯嘴角,露出个尴尬而不失礼仪的微笑:“过誉了。”   参观部落也是兴师动众,且不提标配人员,便是围观群众都能把部落给堵得水泄不通。   祝庭石还说:“大家都喜爱秦先生,实在不忍拂了他们的一片赤诚之心。”   秦放能怎样?还不是只能:“呵,呵呵。”   虽说人多,但有祝庭石等人领着,方块人们也规矩得很,只是远远围观,并不上前拥挤,甚至还会自觉让开,以免挡住秦放感兴趣的东西。   祝庭石颇为自豪的介绍道:“大庭部落繁衍数百年,迁徙四代,终于找到了这得天独厚的大庭山脉,才安顿下来……”   他一一说着,秦放也凝神听着,数百年?这个数字准确吗,估计问祝庭石他自己也不会太清楚。   大庭部落规模不小,相当于秦放那时候的一个小村子,因为资源短缺,生育率和生存率都很低,所以人口也就在一两千的样子。   虽然人少,但只要能长大成人,男的便都是勇敢的战士,女的也都身手敏捷,勤快能干,毕竟是最残酷的年代,身体孱弱等来的只有被淘汰。   走了一圈,终于来到了秦放十分感兴趣的地方——制陶工坊。   他早就听许岩说过,切实看到也实在是大失所望。   这叫什么工坊?支个棚子,堆些粘土,完全是小孩子玩泥巴的配置。   棚子里有六个人,为首的是个中年男人,其余五个青年是打下手的,有的在处理泥料,有的在后期打磨,还有在生火热炉的……   秦放一来,五个青年登时同手同脚,紧张得不知该做点儿什么。中年人倒是相对平静些,他停下了手上的工作,起身整理了衣裳,认真行了个礼。   祝庭石道:“翟先生不必多礼。”   这位翟先生又向秦放行了礼,毕恭毕敬。   秦放回了礼后说道:“翟先生请继续工作,在下对制陶也很感兴趣。”   这位翟姓中年人便又坐下,继续手上的活。   因为秦放站在这儿,大家便也都盯着他看,他倒也不见紧张,按部就班地将一根根泥条盘起,做出了一个方形水壶的模样。   手工制陶中,泥条盘塑法很常见,大体就是先将泥料做成条状,然后一层层的叠在一起,最后盘出一个器具的模样。手法熟练的工匠可以做出非常精致的形状,只是效率很低,想熟练掌握也不容易,所以陶器才这般供不应求。   秦放先赞叹了一句:“翟先生手艺很好。”接着他又话锋一转,说道,“只是这速度有些慢,几天能做成一个?”   翟先生恭声道:“小件三天可成,大件需得七八天。”   秦放明白:就这成形速度,着急了怕是得一件开一炉,浪费资源也就罢了,关键是耽误时间。   秦放道:“我曾见过一个物事,用那个来塑形,速度极快。”   翟先生明显愣了一下,眼角似乎瞥了秦放一眼。   祝庭石倒是十分捧场:“不知是个什么物事?”   秦放道:“也不麻烦,只需要给我些材料,我便能做一个出来。”   见他这般感兴趣,祝庭石立马招呼人去准备。   毕竟人多,没多久便把做轮车所需的东西备齐了,秦放早就有过经验,没费多大功夫便做成了一个简陋轮车。   他忙碌的时候,周围的人也在看着,起初他们是一脸敬仰,怎么看都看不够,慢慢的他们看到了轮车的模样,这神态就十分复杂了。   非要用一句话来形容的话,大概就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天呐!   这么美的仙人,怎么会做出如此丑陋之物。   上天果然是公平的嘛?给了他这样举世无双的美貌,却又剥夺了他的动手能力。   秦放好不容易做好轮车,兴致勃勃道:“我这就给大家演示一下,熟练运用这个物事,很快就能做出一个完整的陶器。”   他说着便要行动起来,祝庭石赶忙上前,拦住他道:“秦先生,术业有专攻,此等小事还是交由翟先生吧。”   “是啊是啊。”他身后的族长们纷纷附和,“莫要脏了贵人的手。”   “秦先生是大福之人,怎能做这种粗苯的活计?”   “秦先生不需要做活,他只要站在那里,已经是部落中最靓丽的风景线。”   “秦先生您莫要气馁,这物事虽然丑陋不堪,但您的美净化了它的丑,我们……”   这七嘴八舌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秦放懵了一会儿总算听明白。   好啊,这帮方块人是在瞧不起他和他的陶车嘛!是在质疑他做出来的东西吗?是觉得他除了一张脸一无是处吗?秦放抖了抖,是硬生生被自己脑中最后一句话给雷的。   他清了清嗓子,扬声道:“你们且先看看。”   说罢他做到轮车前,开始工作,他这张方块脸的好处在此时倒是展露无疑。   因为他太好看了,大家总忍不住看他,一看他就不可避免的看到圆形陶车,也就看到了他正在做的事。   方块脑袋方块手,方块手却做出个圆的不能再圆的陶碗。   周围一片唏嘘声,半个大庭部落的人都觉得眼睛疼。   更有感情澎湃的,诸如我们娇娇,更是嘤的一声哭出来:“恩公啊,您为什么要这样作践自己,您不开心的话,娇娇可以陪着您,您为什么、为什么要做这种蠢事……”   秦放:“……”要不是看在她是个妹子的份上,他都想扔她一坨泥巴了!   祝庭石也扑了上来,连忙请他起身:“秦先生,您若有什么不开怀之事,尽管说出来,我们大庭部落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定会帮您到底。”他说完,后头一票族长齐齐点头,眼中尽是为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滚滚热血。   秦放无奈道:“我没有不开心,你们看看这陶器,它……”   他话没说完,之前安静的翟先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声高呼:“大逆不道啊,竟敢这般侮辱神使降下的天福,是会遭天谴的!”   秦放微怔,眯起眼睛看向这位翟先生。   那翟先生并不抬头,还在伏地高呼:“你们忘了两年前的兽潮了吗?糟蹋了神使赐予之物,是会被惩罚的!” 第24章   他只不过说了这样两句话,周围的气氛全变了。   大家虽然抵触那陶车,但看在秦放的面子上,还是纵容的,顶多觉得美人审美有问题,想劝他“改邪归正”,可这会儿兽潮二字一出,所有人都变了脸,看向陶车和圆碗的视线犹如见到了魔鬼。   祝庭石上前,一把拉住了秦放道:“秦先生,我们去别处看看,这儿尘土飞扬,不宜久留。”   他向身后人使了个眼色,几位族长都挡了上来,将秦放与制陶工坊给隔开了。   那位翟姓制陶师只是俯首跪拜,摆出了诚惶诚恐的模样,可嘴角却是平直的,显然心中并无惧意。   秦放瞥了他一眼,没再坚持,他看向祝庭石:“有劳首领带路。”   一行人又去参观了稀稀疏疏的稻田,还有其它的几个作坊,诸如石器、制皮等。这一路上,秦放神态淡淡的,话都不怎么说更不用提笑了。   祝庭石等人自然看出他不高兴,可事关体大,实在马虎不得,他们固然喜欢秦放,可这份喜欢也只是爱美之心,不至于拿整个部落冒险。   用过午膳,秦放便道:“首领和各位族长也去忙正事吧,不用这样陪着我。”   祝庭石道:“秦先生是贵客,我们理当好生招待。”   秦放道:“走了一上午,我也累了,想回去休息下。”   “既是这样,”祝庭石道,“那秦先生还请好好歇息,我们晚上见。”   秦放笑了下,没再说什么便回了自己的住处。   关上门,他眸色冷了下来。   那位翟姓工匠很古怪,今天的事可以理解为翟姓工匠不想被人抢了饭碗,所以打击他,把他陶车钉上天谴的标签。   但秦放认为没这么简单:他口中的神使是谁?是这位神使教会了大庭部落制陶吗?只要改变了就会遭受天谴?兽潮是天谴吗?那么两年前他们又改变了什么?   秦放还记得,许岩说过两年前他们稻田大丰收,难道稻米也是神使给大庭部落的?   谜团很多,但秦放不方便去问。   说白了,祝庭石等人是把他当成个吉祥物,给吉祥物供吃供喝问题不大,若涉及要事,就另当别论了。毕竟他是个外人,是个不知根不知底的陌生人。   秦放倒是可以去问许岩,不过他现在这面孔,许岩也会戒备他,而秦放又不想暴露石牌的存在。石牌和万能工具对于这些人来说太神奇了,暴露了难免会引起更多麻烦。   当然他也有其他法子,所以这才忧伤了大半天,回到自个儿屋也不摘面具,还在难受着。   等了约莫半小时后,果然有人来敲门。   秦放起身去开门,在看到小巧玲珑的方块女孩时,他装出一脸惊讶的模样:“许小姐?”   许娇娇手里捧着方盘子,里面堆满了果子,她说:“这是我刚去采的,很甜,恩公尝尝吧!”   秦放十分不好意思:“这……”   许娇娇道:“恩公救命之恩,娇娇也不知该如何报答,这点儿小果子,不过是聊表心意。”   秦放有礼道:“多谢许小姐。”   许娇娇高高兴兴地蹦跶进来,将果子放下:“快些吃吧,晚点儿就不新鲜了”   秦放道:“我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多,许小姐也吃一些吧。”   “好啊。”许娇娇很开心,巴不得留下来。   果子很甜,秦放吃了一个后,勉强笑道:“好吃。”   许娇娇看出他的失落,忍不住说道:“恩公不要难过,娇娇觉得您做的……嗯……那东西挺好的。”她完全是爱屋及乌,觉得秦方方好,哪怕他做的是坨翔,也是天底下最好的一坨……   秦放更失落了,他轻叹口气道:“是我无知,太莽撞了。”   “别这么说,”许娇娇道,“恩公很好,长得好,性格也好。”重点绝对是长得好。   眼看着妹子要跑偏,秦放赶紧把话题拽回来:“我不了解部落的情况,擅自做了改动,万一真引来了天谴,该如何是好。”   他这样说,许娇娇也有些紧张,她虽是个千金大小姐,但部落并不富裕,她也是要天天做活忙生计的,所以并非不谙世事。   她小声道:“不会的,只要我们不用,不会引来天谴。”   秦放眸色一闪,顺势问道:“那两年前……”   许娇娇顿了下,说道:“这事也说不准,为了不引起慌乱,部落里很多人都不知道的,我也是不小心听到的——是两年前阿文大哥将污秽之物偷偷倒入稻田,玷污了神赐的种子,所以部落才遭了天谴。”   秦放眉峰扬了下,心下明了,却还问道:“污秽之物?”   许娇娇皱着小方脸道:“就是……就是粪便。”   秦放装出震惊的模样:“他怎能、怎能……”   “不是的,恩公……”许娇娇着急道,“阿文大哥不是故意玷污神明,他是一片好心,他很聪明的,他最会找果子了,他发现动物的粪便能让野土豆长得更好,所以不怕脏不怕累的收集了很多,想洒到稻田里,希望能让稻米长得更好一些……”   许娇娇说得这些,秦放自然明白,可他得装不知道:“竟然是这样?”   许娇娇眼眶通红,声音也哽咽了:“后来稻米果真丰收了,阿文大哥是对的,他没有错,可却来了兽潮,死了好多人……阿文大哥他……他也死了。”说完,小姑娘呜呜的哭了起来。   秦放心底一沉,基本明白了。   许娇娇边哭边说道:“恩公,那制陶的手艺也是神使带来的,整个部落只有翟先生可以做,我们都不敢碰,万一遭了天谴,那……实在太可怕了。”   “不哭了。”秦放温声哄她,“我之前不知道,所以做了傻事,既然知道了就不会给部落添麻烦,你们待我这样好,我不会伤害你们。”   许娇娇破涕为笑,十分好哄。   秦放又陪着她吃了会儿果子,看她心情好了才不经意地问了下:“你见过神使吗?”   许娇娇摇着方脑壳道:“没见过,不过听首领大叔说,神使是来自秘林之外,穿过无尽沼泽过来的,非常厉害。”   秦放点头道:“能穿过沼泽,的确厉害。”原来秘林外是沼泽。   许娇娇又道:“我还听说神使待得地方叫神所,是非常厉害的地方,那儿不愁吃不愁穿,还能飞天入地!”   “神所?”秦放好奇道,“还有这样的地方?”   许娇娇来了兴致,一脸向往的说道:“神使说只要我们好好努力,总有一日也能抵达神所。”   秦放顺势问着:“我们也可以去神所吗,可是要穿过秘林和沼泽,我们哪能行?”   提起秘林,许娇娇又是一脸惶恐:“所以神使才是神使。”   秦放笑了下,岔开了话题:“好了,果子凉,别吃太多。”   许娇娇这才回过神来:“啊,我是摘来给恩公吃的,怎么都快被我自个儿吃光了!”   晚上,秦奕过来时秦放还在托腮沉思。   “老师,”秦奕坐到他身边。   秦放转头看向他,盯着他胳膊看了会儿后道:“你抱着我当真不觉得累?”   秦奕微怔,敛眉道:“不累。”   秦放道:“如果是抱着我用最快的速度跑起来,也不累?”   秦奕道:“老师很轻。”   秦放不乐意了:“我以前很重的。”他是因为病了才变瘦小,成年时还是有一米八几的好嘛!   秦奕见他不高兴,立马改口:“嗯,老师很重。”   “敷衍,”秦放笑着给他一锤,“把我当小孩哄呢?”   秦奕只觉得被他锤了的地方热热的,他说:“老师就是老师。”   秦放不和他瞎扯,说起正事:“我想去个地方,有些远而且挺危险,你能行吗?”   秦奕道:“我可以用他们的力量。”   秦放懂了:“小洱他们吗?”   秦奕:“嗯。”   “那好。”秦放面色冷凝,“我们去神所看看。”   他们先回了趟树屋,秦奕的手在秦洱他们胸前按了按,接着其他五人便都合眼睡下,这不是睡着的感觉,而是像切掉了电源一般……   虽然早就猜到他们是秦曦做出来的“人”,但切实看到还是觉得很古怪。   秦放忍不住问道:“他们不会有事吧?”   秦奕摇头道:“没什么能伤到他们。”   秦放松了口气:“那就好。”   准备好后,秦放很自觉地任秦奕抱着,就他这个小身板,即便秘林没危险,他走路都要走死,还是被抱着比较妥当。   不过秦放还是挣扎了一下:“要不,改成背着?”   秦奕道:“保护起来比较困难。”还是护在胸口比较好。   “好吧,”秦放只能老实环上他的脖颈,接受了这个标准得不能更标准的公主抱。   秘林很大,许娇娇给的方向又实在含糊——穿过秘林和沼泽,怎么个穿法?好在秦奕的速度堪比飞车,借着树枝发力,几乎是在飞,哪怕方向不明,大不了多走几道,就是不知道能量够不够用了。   两个小时后,秦放开始打瞌睡,秦奕低声道:“睡会儿吧。”   秦放眼皮打架,声音也有些含糊:“你怎样?累吗?”   秦奕道:“不累,还可以跑二十四小时。”   秦放松了口气:“如果累了就回去,别硬撑。”   “我明白。”   秦奕故意放轻了脚步,让胳膊更平稳些,这一来秦放是彻底撑不住了,闭着眼睡着了。   再醒来时,他们已经站在了一片沼泽中。   秦放瞬间清醒:“走出秘林了!”准确点儿说他们已经在沼泽深处了。   这是很大的一片沼泽地,在深深的夜色下,水湾、泥浆都是黑的,连露在外头的绿色植被都被染成了深绿色,这里静极了,静到好像能感知到脚下那窥视他们的怪物——它已然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吞噬猎物。   秦奕道:“老师,这边。”   他转身,将身后的景象暴露在秦放面前。   秦放瞳孔猛缩。   在一片淡绿色的薄雾中,那高耸入云的建筑物轮廓分明:笔直的长方体,整齐的数不清的玻璃窗户,这分明是一座钢筋水泥制成的高楼大厦。   它突兀地立在一片废墟之上,亮起的灯光犹如深海中的一座巨大灯塔,指引着迷途的旅人,却不一定是将其带入温暖与安全。   秦放道:“能过去看看吗?”   秦奕道:“可以。”   秦放轻吁口气,让急速跳动的心脏平稳下来:“走吧。”   他话音刚落,抱着他的秦奕便垂首,吻住了他的唇。   秦放睁大眼,满目呆滞。   ——什、什么情况?   作者有话要说:  初吻啊初吻!   咦,是谁的初吻?   秦教授恼羞成怒:闭嘴! 第25章   秦奕为什么吻他?这小子……   秦放一把推开他, 略有些结巴道:“干、干什么。”   秦奕竟还疑惑地反问他:“老师不是想过去看看吗?”   过去看看和接吻有什么关系!   “你刚才……”秦放别看眼,低声道,“为什么要……”实在是没法把“吻我”这两个字给说出来,也太古怪了。   秦奕道:“这层毒气老师不屏住呼吸的话是过不去的。”   “毒气?”秦放看向那层淡绿色的光晕, 恍然道, “这样啊, 那你也该提前和我说一声。”哪有一声不吭就亲下来的。   秦奕是个好学生,又听话又乖, 只听他认真问道:“老师, 我可以吻您了吗?”   秦放:“……”   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他闹了个大红脸, 根本不敢看秦奕。   秦奕见他不出声, 竟又凑过来一些, 热腾腾的气息有意无意地落在他耳朵尖上, 声音似乎也低了八度:“老师, 我可以吻……”   秦放听不下去了, 他打断他道:“行, 赶紧进去吧。”要命,他为什么要和一个男人接吻?不, 只是渡气, 秦教授冷静地安慰自己:这是人工呼吸。   虽然做好了心理建设, 但当秦奕吻下来时, 秦放还是浑身不自在。   他们的姿势本来就很古怪, 一个大男人被另一个大男人公主抱, 还在接吻, 哪怕他们是权宜之计,是为了穿过毒气,也实在是太致命了。   可来都来了,必须过去看看。   ——这拔地而起的高楼,太令人在意了。   毒气还挺宽,秦放总觉得他们亲了有一个世纪那么久。   其实这不算接吻,秦奕只是将自己的唇瓣落在了他的唇上,将新鲜的空气渡给他。秦放闭上眼的话,体验大概就像在深海中背了个氧气瓶,毫无旖旎与暧昧,可一旦睁开眼感觉就全变了。   眼前的人有着毫无瑕疵的、让男人都会惊叹的容貌,即便褪去了最初那雌雄莫辩的气质,变得阳刚帅气了,可还是太好看。   那剑眉下一双黑眸,承载了半个星空。   审美之心人皆有之,秦放也不例外。   如此近距离,冲击力太大,他看着他,仿佛迷失在绚丽的珊瑚丛中,涌上来的只有浓浓的不真实感。   “老师。”秦奕的声音响在他耳畔。   秦放猛地回神,感觉到唇上一丝凉意,原来是秦奕放开了他。   “咳,”秦放忍住了擦拭唇瓣的冲动,视线闪躲道,“穿过毒气了。”   “嗯。”相较于他的不自在,秦奕一如往常,仿佛刚才的吻和平日里为他做的任何事一样,并无不同之处。   秦放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竟觉得是真正经历了浮潜,看到了无比绚丽的海底世界后,反倒对岸上的风景感到失望。   他轻吁口气,调整好情绪,放眼看去。   没了毒气的遮挡,眼前的景象更加清晰。   毫无疑问这就是个一栋在二十一世纪颇为常见的高楼大厦,约莫有六七十层高。在一片空旷的废墟上,这栋钢筋水泥的巨物尤其显眼,仿佛一柄从天而降的宽剑,直插入大地,要将这片土地都劈成两半。   如果大庭部落有人见到这栋高楼大厦,的确只会惊呼为神迹,因为它对于他们来说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这就是神所吗?   秦奕问他:“要进去吗?”   秦放凝神看着,反问他:“能不能感觉到什么?”   秦奕顿了下,说道:“有个光环环绕着它。”   他说的光环秦放是看不见的,或者该说是肉眼看不到的。秦放会这么问也是有自己的推测:一来这种建筑物大多有自己的警戒系统,二来秦放相信秦曦给自己的做的身体肯定有一定的侦察系统。   他不问秦奕是不懂的,这一问就有了答案。   秦放沉吟:“你有把握避开那个光环吗?”如果这是大厦的警戒线,他们贸然闯进去只会打草惊蛇,在不了解对方底细的情况下他不会暴露自己。   秦奕道:“稍等,我看一下。”话音落他的黑眸盯住那栋高耸入云的大厦。   在秦放这个位置上,他是什么都看不到的,他只能看到大厦的轮廓,看到灯光透过玻璃窗穿出,将一栋楼点缀得仿佛珠光乍泄的珍宝盒。   但他仅仅看到这些就已经明白,这栋大楼是二十一世纪的文明产物,也许更甚,毕竟秦放到现在都不清楚自己睡了多久。   那里的人就是大庭部落口中的神使吧?他们既然有了这样高度的文明,为什么不帮助近在眼前的部落居民?不仅不帮助,他们似乎还在遏制。   这其中到底藏了什么秘密?秦放心中很多疑惑,但他不急,活得久了耐性好,很明白好奇心杀死猫这个道理。   等了一会儿后,秦奕收回视线,对他摇头道:“没办法避开它。”   秦放并不意外,他说道:“如果把食字填满,有把握避开光环进去吗?”   秦奕摇头道:“不清楚。”   秦放笑了下,说道:“不急,到时候试试就知道了。”   秦奕:“嗯。”   “对了,”秦放问:“包裹住大楼的这种光环你能做出来吗?”   秦奕没出声,似乎是在分析。   秦放又道:“不需要这么大,能有一两米见方即可。”   秦奕给了他肯定的答案:“可以。”   “好。”秦放应下来,又换了个话题问,“穿过光环你还能看到些什么吗?”   想必秦奕的视力要比他好很多,果不其然,秦奕这眼睛自带望远镜功能,只听秦奕描述道:“最底层有很多人在走动。”   “人?”   秦奕:“是的,他们穿着白色的衣服,带着头盔,动作有些僵硬,但很有秩序。”   秦放确认了一下:“是和我一样的人吗?”   秦奕道:“是的。”   人类,穿着防护服的人类?秦放心思一动,又问:“防护服是方形的?”   秦奕:“对,头盔也是方形的。”   难道大庭部落的以方为美是因为神使穿了方形的防护服?秦放想了下,觉得没那么简单,信仰崇拜的确可以很疯魔,但没有刻意引导,也成不了那种规模,所以这其中还有缘由。   “还能看到什么?只在最底层有人吗?”   “底层人最多,楼上还有一层光环,很难看清楚。”   “有没有看到一些……”秦奕比划了一下,大体是些二十一世纪的典型物品,比如手机、电脑、汽车、飞机等。   秦放眯着眼睛看了会儿道:“有很多白色的亮起的方形东西,还有……汽车。”   秦放点点头,秦奕又说道:“很旧。”   “嗯?”   “都很陈旧,放了很久。”   秦放皱了皱眉……这似乎代表不了什么,毕竟整栋大楼看起来都很旧,里面的设施旧也很正常,只可惜他没办法亲眼看见,通过语言转述,总归是有些偏颇,不过也能窥探个大概了。   秦放又想起一事,问道:“能不能看到字?”他教过秦奕不少字,他过目不忘,还有自我学习能力,所以认识不少。   秦奕看了会儿后说:“最底层的大堂中,能看到。”   秦放将树枝递给他:“写下来。”   秦奕点头,树枝在地面上写出了工整的打印体:“Institute of Life Sciences。”   秦放眉峰微跳,视线冷了下来:“走吧,回去了。”   秦奕弯腰将他抱起,秦放正出着神,手自然而然地环住他的脖颈。   生命研究所?大庭部落的几千人是他们的试验品吗?   秦放脑中浮现出一些过去的画面,他身体微颤,刺骨的寒意从脊椎升起,手脚都失去了温度。   秦奕握住他手,问道:“冷吗?”   一阵暖流从他的掌心传来,秦放回神,摆脱了脑中那些糟糕的记忆,摇头道:“没事。”   “老师,”秦奕看着他,声音十分温柔,“我要吻您了。”   秦放:“!”   不等他有什么心理准备,秦奕已经垂首吻住了他。   这下秦放脑中冰冷阴暗画面全都消失不见,只剩下一团空白和唇上的滚烫热度。   虽然知道是为了穿过毒气,但、果然还是没法适应。   接吻这种行为,再怎么解释都是一件很难解释的事。   从毒雾中走出,秦奕便放开了他,秦放看他泰然自若的模样,竟还有些不甘心,他忍不住说道:“我们这不算接吻。”   秦奕问道:“不算吗?唇瓣碰在一起不是亲吻吗?”   秦放清清嗓子道:“接吻是相爱的两个人才会做的事,我们这顶多算人工呼吸。”   秦奕同学很会注重点:“相爱?”   “额……”秦放感觉前方有坑。   秦奕追问道:“老师,相爱是怎样的?”   他都问了,秦放也不好再刻意避开,索性就字面意思解释了一下:“就是互相爱着的两个人。”   若真有个课堂,秦奕绝对是当之无愧的课代表,开口就直戳核心:“爱?怎样是爱着的。”   秦老师有点儿尴尬:“这个嘛……就是爱情,比喜欢更喜欢就是爱。”   秦奕眼睛一亮:“原来可以比喜欢更喜欢。”   秦放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十分想岔开话题:“这个你以后……”   “难怪我总觉得很不够。”秦奕看着前方,脚下步子很快,但抱着秦放的手却用力了些,他重复道,“难怪我总觉得对老师说多少喜欢都不够,原来还可以比喜欢更喜欢。”   秦放:“……”   秦奕垂眸,看向他道:“老师,我爱您。”   秦放如遭雷击,整个人都被炸酥了。   秦奕还问他:“您呢,您爱我吗?”   秦放:“呵、呵呵。”除了干笑,他还能做什么?   偏偏秦奕是个较真的好学生,非得问出个答案:“老师,您呢。”   秦放被他抱在怀里,还身处危险的、他自己无力招架的沼泽地,真是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只能尬聊。   他道:“爱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说出口的,你还不懂。”   秦奕疑惑道:“为什么?”   秦放只能硬扯:“这很难形容,等到了那时候你就会明白,爱一个人是很复杂的,不是用言语可以形容的,只能自己体会。”   他说的话,秦奕都会认真去思考,无论是否能思考出结果。   而这个问题对于现在的秦奕来说,显然是有难度的,他大概是没法找到答案。   本来嘛,爱情这玩意就没有答案,每个人和每个人都不一样,每个人的爱情都是独一无二的。   秦奕许久没开口,秦放以为这话题过去了,谁知出了沼泽地后,秦奕又问他:“老师有过爱情吗?”   秦放顿了下,摇头道:“没有。”   秦奕黑眸黯了黯,没再追问。   秦放的确是没遇到过爱情,他活了六十二年,按理说连孙子辈都该有了,可事实上他孑然一身,六十多年来只体会到了不断的失去,从没真正拥有过。   他的父亲走得早,他的母亲改嫁后并不待见他这个拖油瓶。   因为继父的缘故,他六岁去了国外,与国内的亲戚彻底断了联系,之后他埋头学习,遇到过朋友、遇到过老师,最后还有了自己的学生。   可随着他的研究深入,一切都在变质。在巨大的利益和野望面前,人与人的关系变得异常脆弱。   谁能经受住这样的诱惑呢?面对一把能够打开新世界,走向永恒的钥匙。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他们回到了大庭部落。   部落里的方块人们已经早早醒来,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袅袅烟火如同细滑的丝带,轻轻缠住了简陋的小村子,给生活在里面的人系上了温柔的纽带。   其实采集社会并不坏,甚至是幸福度很高的一种生活状态,他们其实资源并不短缺,他们甚至比后世很多人吃得种类更繁多,也更加健康和均衡,因为他们在有限的资源中,学会了繁衍的节制,恰到好处地形成了一个人与自然的生活模式。   反倒是进入农业社会后,人们驯化了农作物,得到了稳固的食物来源,却也走向了被禁锢的、辛劳的一生。粮食丰收,人口暴增,增长到一个程度后,等来的就是天灾人祸。非常讽刺的是,农民辛勤劳作,总希望未来能够得到保障,但很可惜,这几乎从未实现过。   人们不停地改变生活、改变环境、改变一切,最终称霸了地球。那又如何呢?二十一世纪、疲于奔命的“现代人”有谁是快乐的。   秦放对秦奕说:“等一下。”   他从秦奕的怀中下来,站在了部落的制高点上,垂眸看下去。   方块人们的早餐是很有趣的,每家每户的果子都是不一样的,有的很甜有的酸一些有得口感更面一些,他们还吃着各式各样的蘑菇以及晒干的肉和鱼干。   他们不是单调的摄取淀粉,而是吃着种类繁多的采集物,充分融入到自然中。   而现在,他要打破这一切。   秦奕察觉到了他的神态,他轻声唤他:“老师,您不想做的事就不要做。”   秦放看向他,笑道:“我不做,也会有别人做。”   秦奕眉心轻皱了下。   秦放在他心口上点了下,说道:“与其将危险拱手相让,不如亲手掌握。”   这话秦奕听不懂,但却是秦放一直以来所坚信不疑的。   他不做的事也会有别人来做。   他不唤醒秦曦,也会有其他人来唤醒。   他不握紧这把钥匙,也会有别人去握住。   与其让更大的野心家来操纵危险制造灾难,不如由他来掌握。   他只相信自己。   秦放戴上面具道:“走,回去。”   秦奕抱起他一跃而下,如同一颗流星般坠落在这个小小的村落,注定会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临到门口时,秦放停住了脚步,他出来时在门上别了一根稻草,此时稻草没了——屋里有人。   秦奕压低声音道:“是许岩。”   秦放道:“你先躲一下。”   秦奕:“嗯。”   “对了,”秦放又嘱咐他,“我没叫你不要出来,无论发生什么。”   秦奕应道:“好。“   秦放推门而入,几乎在刚进来的瞬间,长矛抵在了他的喉咙上,长矛被打磨得尖锐且锋利,是浸过血的,在黑暗中散发着冰冷的血腥气。   外头天蒙蒙亮,这茅草屋里还一片昏暗,秦放他从明处走向暗处,眼睛尚且不能适应,但屋里的人却是能够看清他的,他看到了他的冷静自若,看到了他的早有预料。   “你是谁?到底有何意图!”许岩开口,声音如刀锋般冷冽。   秦放抬手,拨开了近在咫尺的长矛,轻声道:“许队长,我并无恶意。”   许岩唰地收起长矛,动作利落,颇有章法,他问他:“那陶车你是从何处学来?为什么突兀地……”   他话没说完,外头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秦放道:“许队长不如先藏一下。”他俩这状态让别人看到实在不好解释,不管怎样秦放都是部落的贵客,许岩擅自对他出手,闹出去了只怕许岩有数不尽的麻烦。   秦放此举也是给他卖个人情。   许岩想得明白,他深深看了秦放一眼,悄悄隐到了暗处。   秦放走到门口,敞开门,来人是许娇娇,小巧玲珑的方块姑娘跑得满头大汗,眼中全是急切与焦虑:“恩公,恩公!”她大老远就喊了起来。   秦放迎了上去:“出什么事了?”   许娇娇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话都说不利索:“救、救我大姐,救救她,求您……求您救救她。”   秦放安抚她:“别急,你大姐怎么了?”   “她要生了,可是……可是难产,她……她……快不行了,求您快去看看她。”许娇娇拉着秦放就跑。   秦放微怔,如果是什么急病他也许还能给点儿建议,可是这生孩子……   许娇娇已经是病急乱投医了,她道:“爹爹说了,您是大吉之人,是天佑之子,身上带福气的,求您快跟我来吧,只要您去了,我姐姐一定会得神明庇护,一定能顺利产子!”   什么大吉之人、天佑之子,这哪救得了人?不过事情如此紧急,秦放也不会坐视不理,只能赶紧过去,看是否能帮上忙。   他们赶到时,那茅草屋里已经传来了响亮的孩童哭声。   许娇娇面上一喜:“生了,孩子生出来了!”   秦放却轻轻皱起了眉毛,他闻到了浓重的血腥气,浓到充斥着不详。   许娇娇松开秦放的手,跑过去问道:“琴姐,我姐姐怎样了?她是不是不要紧了?我能进去看她吗?”   一个年轻妇人神色有些恍惚,又有一个妇人走了出来,她手中抱着哭泣的孩子,扑通一声双膝跪下,将孩子高高举过头顶,大声喊道:“大吉啊!竟然诞下了如此方正麟儿!”   她高高举起的孩子还在哇哇大哭,但从血污中已经看出他大大的方形脑袋。   ——那尖锐的棱角如同一把刀,切开的是母亲的身体。   秦放心一凉,手紧紧攥拳。   许娇娇还在高兴着:“真好,姐姐有了这么一个漂亮的孩子,一定非常开心!”   她高兴地跑过去,推门进了茅草屋,而几乎是在进门的一瞬间,她的身体僵住了。   秦放在外头,看到的是她紧绷的后背,颤抖的肩膀,接着是崩溃的放声大哭:“姐姐!”   孩子生下来了,母亲死了。   生孩子本就是鬼门关中走一遭,生个正常的孩子都会丢了半条命,更不要说一个这样方方正正的孩子,生下他究竟要遭多大的罪,简直无法想象。   人不会平白无故变成这样,进化不会向着一个不利于繁衍的方向迈步。   除非被故意干涉。   秦放脑中浮现出那座高楼大厦,嘴唇绷成了一条线。   因为生下了一个如此方正的孩子,这儿热闹得很,全都喜气洋洋,围着孩子转。还有人说是秦放带来了祥瑞,才让这苏家添了如此娇儿。   唯独许娇娇木呆呆地坐在一旁,哭得像个泪人。   秦放走过去,拍拍她手背道:“节哀。”   许娇娇抬头看他,眼睛红肿,眼泪流得极凶,她声音断断续续,不仔细听都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恩公……不嫁人是不是就不用生孩子了,好可怕……姐姐死得好可怕……”   秦放心一紧,眸中蓄积的是深色的火焰——无论缘由是什么,都不该如此糟践生命。   产妇死了,所有人都围着孩子转,这不仅是偏疼新生命,更多的是习以为常。太多的女人因为生育而死亡就会变得麻木。   秦放陪着许娇娇安置了死去了她的姐姐。   那是个很年轻的女子,最多二十五六,花一样的年纪里她却死得无比凄惨,仿佛所有血液都流尽了,只剩下一个苍白的空壳。   许娇娇哭到站不稳,她红肿的眼睛里有悲伤也有无底洞般的恐惧。   “恩公。”许娇娇对秦放说,“我从小就没有母亲,我一生下来,妈妈就不在了,是姐姐一直陪着我、照顾我。”   秦放眉心紧皱着,沉默听着。   许娇娇失神的看着前方,仿佛在呢喃自语般:“……我也是这样的对吗?杀了自己的母亲才得以降生。”   “别这样说。”秦放声音有些沙哑,他道,“这不是你能够决定的。”   “可如果没有我,妈妈就不会死,没有那个孩子,姐姐就不会死!”许娇娇声嘶力竭地质问,“我们怎么算得上大吉?我们一出生带来的就是死……”   “娇娇!”低冽的男声打断了许娇娇没说完的话,“不得胡言乱语。”   来人正是许岩,许娇娇是怕他的,见他来了,她住了口,可抿紧的嘴角全是不甘和愤恨。   许岩向秦放行了个礼:“秦先生。”   秦放回礼道:“许队长。”   许岩道:“多谢秦先生陪着小妹,时候不早了,我带她回去。”许娇娇是许岩的堂妹。   折腾了一天,太阳已经将要落下,许娇娇又悲又痛,哭了这许久,也的确该回去歇息了。   秦放道:“还望许小姐宽心,莫要哀伤过度。”   许娇娇转头看向秦放,唇瓣动了动,话到嘴边又没说出来。   她不说,秦放也感觉到了她的心情:难受、害怕还有深深的质疑。   许岩转身离开前看了秦放一眼,秦放对他点了点头。   许岩道:“告辞。”   秦放点了点头。   许氏兄妹俩离开,秦放却留在这里。   这是大庭部落的墓地,死去的人都会被埋在这里,除了位高权重的,其他族民都是一捧黄土了事,尤其是难产而亡,说是怕给孩子带来晦气,更是匆匆下葬,简单得仿佛死的是个家畜。   夜色渐深,墓地的空气中飘荡着浓浓的血腥气,这是土地都掩藏不了的,死亡的味道。   秦放站在这样一个阴森的地方,却没有丝毫惧意。   见惯了人心是很难怕鬼的,和有些人同居一室,还不如待在墓地,至少这里的死气是直白的。   “秦先生。”没等多久,许岩便去而复返。   秦放转头,开门见山:“许队长难过吗。”   许岩眸色凛然,神态紧绷,手搭在了腰间的短剑上。   秦放直视他:“看你仪表堂堂,想必您的母亲生您时也很辛苦。”   许岩敛眸:“我和娇娇一样。”他的母亲也没熬过生他的时候。   秦放:“想必您和许小姐的经历不是个例。”他在大庭部落见到不少年轻女性,却相对较少能见到中年妇人,这其中的缘由摆在眼前,她们很多都倒在了生育这个鬼门关上。   许岩拧眉道:“这是没办法的事,部落总得……”延续下去。他很难将其说完,因为这话在他脑中转了太久,转出了无数的疑惑与不甘。   秦放一阵见血道:“以命换命算是延续?”   许岩猛地抬头,盯着秦放的眸子犹如一头震怒的雄狮。   秦放面不改色:“为什么祝首领、关族长、许族长他们那一辈人长得没这么方正?为什么到了你们这一代人,方正得如此多?方正是美,可这样的美给你们带来了什么?”   祝庭石是大庭部落的首领,他年近五十,却是个用发型做出来的方脑袋;关氏族长是一直带了个方形帽子,许氏和苏氏族长也是利用头发和胡子来让自己变方。   这无疑给了许岩巨大的冲击,秦放又道:“你可以回去问一下,二三十年前,大庭部落是否是第一次迎来神使。”   许岩瞳孔一缩:“你到底要说什么。”   “神使给你们带来了什么?方形的美,方形的人,和不断死去的母亲。”   虽然许岩也曾在心底质疑过神的存在,但他情感上却不敢深想,信仰是很可怕的,能够固化一个人的思维,想要挣脱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许岩厉声道:“如果没有神使,我们压根不懂的制造武器;如果不是神使,我们就不会有年年稳定产出粮食的稻田,更加不会懂的制陶!”这些无疑都是好处,没有神使的话,他们整个部落还在到处迁徙,根本不会有如今的规模。   秦放薄唇微扬,声音冰冷:“他给你们稻米,却不允许你们改良;他教你们制陶,却控制了你们使用陶器的数量;还有秘林,你可以告诉我,你们为什么要将部落安置在一个危险的秘林旁边?”   许岩被他问得张口结舌,竟想不出任何反驳的言语,他脑中乱成了一团,早就萌生的疑惑、早就产生的质疑,加上秦放这一字一字犹如针尖一般的语句,全都刺进了他的脑海中,让他前所未有的动摇了。   神、神、神。   真的有神吗?   有神的话,两年兽潮入侵时,神又在哪里!   他想起无数战士战死,想起挚友的被残忍撕裂的身体,想起部落被践踏得到处都是鲜血……许岩紧握着短剑,手背青筋暴起,嘴唇直颤,眼眶睁得通红。   秦放将最后一根稻草压在了他身上:“你认识阿文吗?娇娇说他很厉害,他发现粪便可以让作物增产,所以辛辛苦苦收集了粪便来堆给稻米。稻米前所未有的丰收了,却引来了天罚。”   阿文……阿文……许岩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墓地:阿文就葬在这里。   两年前,阿文挡在了他的面前,被一头巨兽给生生撕成了两半。   阿文是他的挚友,是打小一起长大的玩伴,更是他妻子的兄长!   可他却死在面前,以那样决然且残酷的姿态倒在他面前。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永远都记得清清楚楚,被鲜血染红的阿文满是愧疚地对他说:“对不起,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   不……他没有错,不是他的错,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整个部落,为了家人,为了族民,他是最善良最聪明最勤劳的大庭勇士!   秦放的声音响在他耳边,又仿佛砸在他心口上:“如果让生活变好会引来天罚,那你们信仰的究竟是神明还是恶魔。”   许岩怔怔地站在原地,如遭雷劈。   秦放走过去,在与他擦肩而过时他轻声道:“我等你。”   说罢,他踏着夜色,径直走回部落。   秦放走了没多远就察觉到了异样,他身体孱弱,五感也不敏锐,但脑子还是正常的,一些小细节,他看得总比别人仔细些。   这周围过于安静了些,虽然部落里天一黑就各自睡觉极少活动,可这儿的火堆是刚刚熄灭的,不该这么快就没了人声。   ——有人忍不住了。   秦放径直回了屋,临近门口时他站住了。   秦奕犹如夜色中的一缕轻风,悄无声息地落在他身后。   秦放不用问都知道屋里有人,而且不是许岩那样的试探,是要将他一击致命。   秦放压低声音道:“能开一个小光环吗?”   秦奕点头。   秦放等了会儿,得到了秦奕的示意后抬脚进了屋。   一切都快急了,快到别说秦放的身体,他连眼睛都无法眨动,子弹呼啸而来,眼看着要贯穿他的心脏……秦奕动作更快,长矛横扫,凭借着一股可怕的力量偏离了子弹的轨迹。   秦放厉声道:“抓住他!”   那人影停顿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这致命一击能被挡掉,他一击不成便要逃跑,秦奕立刻拦住了他的去路。   这电光火石间,秦放看明白了,那人是个熟面孔,正是制陶工坊的翟先生。   翟仑眯起眼睛,拔出短剑与秦奕战成一团。   他手中的短剑是实实在在的钢铁所制,工艺精良,绝非凡品。   更夸张的是这翟仑身手极佳,竟与秦奕战了个不相上下,秦奕吃亏在武器不行,长矛早在之前已经震裂,此时他随手抄起的石斧,根本经不住翟仑短剑的入侵。   秦放帮不上忙,只能避在角落,凝气屏息地看着。   秦奕的石斧被翟仑的短剑削断,眼看着翟仑占了优势,短剑将要刺进秦奕的胸口,谁知秦奕赤手握住短剑,凭着蛮力止住了他的进攻。   翟仑面露惊骇:“你……”   如此好时机,秦奕绝对不会放过,他抬脚横劈,以那能将巨牛震飞的巨大力道踢向翟仑的脑袋。   翟仑避无可避,一颗头颅都巨大的冲击力给踢到变型。   轰地一声,翟仑倒地,没了气息。   秦放疾步走出,捧住了秦奕的手掌:“别乱动,我给你包扎。”   白皙的掌心血肉模糊,伤疤太深,几乎能看到白骨。   受了这样的伤,秦奕的声音依然平静:“不要紧。”   秦放眉心紧皱着,一言不发地给他处理伤口:他一直有储备药草,也有可以用来包扎的干净麻布,所以处理起来并不忙乱。   秦奕又小声道:“没事的,睡一觉就好了。”   秦放瞪他一眼。秦奕不出声了。   秦放问他:“疼吗?”   秦奕摇摇头后又点点头,最后说道:“是疼的。”   “笨。”秦放在他掌心吹了下道,“你是人,受伤了当然会疼。”   秦奕愣了愣,好半晌没回过神来。   秦放给他包扎好后说道:“等我一下。”   说完他拿出了别在腰间的匕首,径直走向倒在地上的翟仑。   翟仑的脑袋变型,鲜血流了满地,形状十分可怕。不过秦放面无惧色,他蹲下身,握着小刀的手极稳,毫不犹豫地刺向翟仑的胸口,顺势发力,将他的胸膛剥开。   万能工具化成的小刀极其锋利,刺入血肉瞬间带出了汩汩鲜血。   眼前这一幕实在可怖,秦放的神色又太平静,仿佛躺在地上的不是一具人的尸体,而是一头死去的野兽。   他剖开了翟仑的胸膛,翻开血粼粼的肌肉,碰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   秦放伸手进去,用力将其掏了出来。   哐当一声,许岩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修罗地狱般的景象。   秦放自然知道他来了,他抬头,在一片血污中平静地看着他。 第26章   许岩却不敢和他对视。   他是个战士, 是狩猎过无数猛兽,经历过残酷厮杀,甚至亲眼目睹了兽潮的人。   可此时此刻,他竟被深入骨髓的恐惧包裹住, 丝毫动弹不得。   漆黑的夜, 昏暗的屋子, 四处飞溅的鲜血,还有倒在地上的尸体。   这些不算什么, 真正让他感觉到毛骨悚然的是面色平静的秦放。   许岩不知道这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秦放太冷静了, 冷静到仿佛周围的血腥不复存在, 不……不是的, 他是明知其存在, 却无畏于地狱般的血腥。   这个男人到底经历过什么?许岩的手不受控制地落在了短剑上。   秦放瞥了他一眼, 将手中的物事拿了出来。   “知道这是什么吗?”他问许岩。   许岩紧张得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他顺着他沾满鲜血的手, 看到了一个银白色的物件。   它极其丑陋,是个毫无瑕疵的球体, 有点点红光在上面闪烁, 让人不寒而栗。许岩内心深处十分抗拒, 可是却逼着自己看向它, 它是什么做成的?它是个什么东西?它为什么会在翟先生身体中?   秦放道:“一个多核处理器, 型号还挺落后。”   许岩听得满头雾水:“多……什么器?”   秦放招呼他道:“来, 给你仔细看看这位D先生。”说罢他手中的小刀用力一划, 将翟仑的整个身体都给剥开了。   这画面太血腥,许岩好大一个男儿,被骇的面色苍白,胃里翻腾不止,几乎要压不住了。   秦放已经剥去了血肉,将一副精钢所制的骨架暴露出来。   许岩睁大眼看着:“这……”   为什么翟先生的骨头是这样奇怪的颜色?难道是中毒了?毒入骨髓的话,又怎么会那样好生活着?不,这是翟先生原本的身体,翟先生和他们是不同的!   秦放将小刀在骨架上敲了下,发出了清脆的声响,他看向许岩,缓慢说道:“你们所谓的神使,切开了大概也就是这副模样。”   许岩呼吸凝滞,周身汗毛倒竖,犹如身处无间地狱:“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秦放收起了小刀,拿起一块麻布擦了擦手上的血迹,他解释道:“这位D先生是神使安排到部落来监视你们的,至于为什么要监视,大概是怕你们吃得饱喝得暖住得好。”   许岩咬紧牙关。   秦放继续道:“其他的我说了你暂时也无法理解,但神使到底是不是神使,想必许队长已经心中明白。”   许岩整个人都是混乱的,眼前的一切、秦放说的这些,对他来说实在太颠覆了,这是他做梦都无法去想象的事。   该怎么去理解,该如何去接受,现在他又到底该干什么……   乱了,一切都乱了,全都乱了……   “许队长,”秦放换回他的思绪,并且将手按在了自己的脖颈上,他说,“我不是有意隐瞒,只是之前的情况不太适合与你相认。”   说罢,面具掉了下来,秦放变回了本来面目。   本来就脑子一片混乱的许岩在看到秦放之后,整个人都凝固了,他结结巴巴地开口:“恩、公。”   秦放道:“我姓秦,单字一个放,许队长直呼姓名即可。”   既然已经摘下面具,秦奕就没有必要避着了,他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看清秦奕后,许岩反而慢慢冷静下来了。   “原来是恩公。”他呢喃自语。   秦放道:“我知道你心中有很多疑惑,请尽管问。”   许岩顿了下,最后却摇了摇头,低声道:“我相信恩公。”   秦放嘴角扬了下,说道:“许队长放心,我对大庭部落绝无恶意。”   许岩是个聪明人,他满肚子都是怀疑,但他没必要去问。他太清楚秦放和秦奕等人的力量,还是那句话,如果秦放对部落有歹意,他们倾尽全力也无法制止。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是无需使用阴谋的。   许岩攥紧了拳头,低声问道:“恩公,神使……不,”他改口道,“这些人到底想对我们做什么?”   秦放道:“无论他们想做什么,我会帮你一起保护大庭部落。”   这话如同一针强心剂,让许岩一直悬浮着的心落了下来,他深深鞠了一躬,由衷说道:“有劳秦先生费心了!”   翟仑的尸体在许岩的帮助下,由秦奕处理掉了。   那个处理器和钢铁骨架,自然是不能丢掉的。   他之前让秦奕开了一个光环,能起到干扰作用,让翟仑没法向外发送求助信息。处理器有定位功能,但有许岩帮忙,还可以继续维持翟先生活着的假象。   本来秦放还担心处理器比较高级,现在看看倒是放心了许多,这种处理器只能简单的执行命令,并不具备自我分析的能力。   不过也有一定的风险,在秦怡张开干扰器时,会短暂切断处理器与总端的联系,如果研究所那里有人察觉到,恐怕会派人来查看。   秦奕回来后,秦放正歪着身子闭目养神。   秦奕放慢脚步,走近道:“老师,累了就歇息吧。”   今天对秦放来说实在够累了,他这身体素质很差,先是跟着许娇娇跑了半个部落,接着又陪着小姑娘安葬她的姐姐。   墓地在部落外围,他来回走俩趟,回来时已经是累到腿打颤。   紧接着又是翟仑偷袭,虽然秦放没出力,但那样危机时刻,精神的高度紧绷后是更大的疲倦。   后来又给秦奕包扎,再处理翟仑的尸体……林林总总做下来,也亏了秦放的韧劲,换个其他人,顶着这样一副身体,早就累倒了。   秦放闭着眼道:“带我去洗个澡。”他沾了满身血,虽然凑合擦了擦,但总觉得黏腻,很不舒服。   秦奕道:“好。”他弯腰将秦放抱了起来,小心护在怀里。   秦放也没力气嫌弃这姿势了,他靠在秦奕肩膀上,轻声道:“去温泉吧。”   秦奕的声音很低,像是怕惊到他:“嗯。”   秦放眯了会儿,小小的睡了一觉,等到被温水包裹住身体后,才慢慢清醒过来。   累到不行的时候,泡个热水澡实在是太舒服了。   秦放轻叹口气道:“舒服。”   秦奕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老师休息吧,我帮您。”   此时秦放还没意识到什么,他眯着眼睛道:“对了,一会儿回一趟树屋,找小洱……”   他话没说完,感觉腰被一双大手给握紧了。   秦放猛地睁开眼,差点儿从水里跳出来:“干、干嘛?”   他转头,看向身后的男人。   朦胧的热气中,男人赤着身体,这样近看更觉他肩膀宽阔,胸腹肌结实性感。   秦奕道:“您累了可以休息,我帮您洗。”   秦放道:“不用,我自己来就行!”并没有累到不能动弹。   说着他又补充了一句:“折腾了一天,你也累了吧,不用管我,好好泡个澡休息下。”   秦奕是听不懂弦外之音的,还认真回他:“没关系的,我不累。”   不是你累不累的问题,而是……秦放顿了下,缓过神来了:自己紧张个什么?有什么好紧张的,现在秦奕半点儿不像女孩,也就没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问题了。   秦奕又靠他近了些,手落在了他的肩膀上:“我可以帮您放松下肌肉。”   秦放是不自在的,可看到秦奕澄澈得满是关心的视线,又觉得自己太奇怪。   冷眠前他因为工作的缘故,颈椎和腰椎都不好,所以做过各种理疗,其中少不了脱光了让人按来按去。   虽说秦奕不是理疗师,但不管是以前的秦曦还是现在的秦一二三四五六,他都是担得起他们的伺候的。   这么一想,秦放松快了,他轻吁口气,眯着眼睛道:“那么,就辛苦你了。”   秦奕嘴角明显带了笑意,声音也变得越发温柔:“只要在老师身边,就不会辛苦。”   秦放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自在了,全是因为这家伙的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虽然知道秦奕不是那方面的意思,但听起来太暧昧了。   可惜秦放又没法说什么,总不能对一个三岁小孩说——以后不要这样讲话,太古怪了——这古怪的不是小孩,而是他这个怪叔叔了。   罢了,秦放躺在温泉边上,不再多想:“我稍微睡一会儿,记得叫我。”   “睡吧。”伴随着秦奕温和的声音落下的是他滚烫的手掌。   不得不说,秦奕的手法很好,手劲也不大,秦放的那点儿不自在全都消失不见,只剩下享受了。   他本来就累了,这会儿又这样舒服,很快便睡着了。   身体睡下,大脑却是不停歇的,他做了个梦,或者该说是掉进了回忆中。   那时候他才刚刚呈现出返老还童的毛病,身体从五十岁回到了三十岁的模样。   秦曦问他:“教授,您的身体还好吗?”   秦放道:“我变得越来越年轻了,难道不是好事?”   秦曦道:“可是您很疲倦。”   秦放:“大概是没睡好,问题不大,别担心我。”   秦曦停了一会儿,竟又问他:“教授,我可以像您一样吗?”   “像我这样?”秦放问道,“像我哪样?”   “我想有一副身体。”   “可以啊,我给你捏一个。”   “我想要的是真正的身体。”   秦放道:“人的身体太小了,装不下你。”以现在的技术,可没办法把秦曦的存储器压缩到人体这么小。   秦曦不出声了,秦放知道他不开心了,自从有了情绪模拟,这家伙越来越真实了。   过了好一会儿,秦曦竟又突兀地来了句:“那就多一些。”   “嗯?”秦放没听明白。   秦曦道:“一个身体装不下的话,可以多几个。”   秦放被他逗笑了,他戏谑道:“那你想要几个?”   秦曦闷声道:“越多越好。”   秦放饶有兴趣问:“为什么?”   “那样,”秦曦认真道,“教授就不会孤单了。”   秦放猛地睁开眼,从梦中醒来。   秦奕还在轻轻按着他的身体:“您还可以再睡一会儿的。”   秦放摇摇头,他轻声唤他:“过来。”   秦奕靠近他,秦放轻轻环住他的肩膀,额头抵在他肩膀上:“谢谢。”   秦奕微怔。   秦放轻吁口气道:“醒来能见到你,我很开心。”   秦奕没出声,只是拥住了他,很用力却又极其克制。   “走了。”收拾好情绪的秦放说,“我们回趟树屋。”   秦奕松开了他:“嗯。”   秦洱他们老老实实地待在树屋里,见到他们回来,齐刷刷地看向秦放。   秦放很不好意思道:“抱歉,得过阵子才能把你们接过去。”   秦奕道:“他们没事。”   秦放道:“成天待在这里多无聊。”   秦奕道:“他们不会无聊。”   秦放瞪他一眼:“你全明白。”   秦奕不出声了。   秦放又看向秦洱他们道:“等兽潮来了,我再名正言顺地带你们去吃肉。”   五个小孩乖乖点头,听话得很。   秦放笑了笑,挨个摸摸脑门,心情很好。   “对了。”他看向秦奕道,“你能给小洱他们安排简单的任务吗?”   秦奕闷声道:“可以。”   见这样,秦放好笑道:“怎么,生气了?”   秦奕薄唇紧抿着。   秦放眨了眨眼睛,哄他道:“好啦,我不是凶你,我也知道你说的都是对的,但不管他们现在是什么状态,都需要被关心。”   秦奕怔了怔,慢慢垂下眼眸。   秦放握住他手问:“不生气了好吗?”   “我不会对您生气。”秦奕道,“我们都不会。”   秦放笑道:“可以生气,人有七情六欲,该生气时要生气。”   他自己说着,忽然怔了下,七情六欲吗?食算是六欲之一吗?   秦放扯回了思绪,对秦奕说道:“是这样的,你看能不能安排小洱他们去沼泽边上看着。”   秦奕道:“可以,但是距离太远,我没办法和他们联系。”   秦放问道:“和你失去联系,他们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秦奕摇头:“不会,没人能伤害他们。”   秦放顿了下,说道:“让他们一起去吧,彼此照应。”   秦奕问他:“是要留意研究所的人吗?”   秦放应道:“如果有研究所的人穿过毒气进入沼泽,那就趁其不备解决掉。”   虽然不愿在不明底细的情况下和敌人开战,但若是危险临头,就只能先发制人了。   神所。   灯火辉明的大厅中有无数穿着白色防护服的人在忙碌。   最外围,几乎要离开研究所范畴的一个休息区里,有几个人聚在一起闲聊。   他们穿着同样的防护服,但胸前的名牌写着各自的编号。   一个编号末端为566的女人说道:“听说大东地区都开放到第三层了,我们这连第一层都打不开。”   她左手边的人说:“也不知道上头在想什么,养这些石器文明有什么用?”   又有人接话道:“谁说不是?蛮荒、落后且无知,跟畜生没什么俩样。”   “还要浪费能源去监督,也不知图个什么。”   “要我说就是妇人之仁,干脆利落点儿,直接将石器文明抹杀,一了百了,没准我们就打开第一层了。”   “你说什么呢,那好歹是活生生的人。”   “人?那种低等玩意也配称作为人?”   “你啊,还是注意点儿吧,这么没同理心,小心被关禁闭。”   “切,我看我们所长就是太有同理心。”   这时有一个铭牌上写着汉字“赤霄”的男人走了过来:“不想被发配,就少说闲话多做事。”   几个人立马噤了声,不过那个566的女人似乎并不怕他,还跟了上来,走在他身后道:“赤科长,我听说大东地区的神所都开放至第三层了。”   那被称作赤的男人瞥了她一眼:“那又怎样?”   566仰头看看上方,缩了缩脖子道:“我们一直处于下风,会不会被吞并啊。”   赤霄冷笑一声:“我们是D级神所,他们不过是区区H级,开到三层又如何?不值一提。”   566见他如此自信,松了口气道:“也对,H级神所总共才十层,全开了也和我们相差甚远。”   赤霄看了她一眼:“你平日里别乱跑,监察室是很重要的地方。”   566抱怨道:“哪里重要嘛,整天盯着些方块人,无聊死了。”   赤霄道:“那我把你调到生化部?”   “不要不要。”566求饶道,“我可不想去加班熬夜。”   赤霄马下脸来:“那就赶紧回去,好好工作。”   “好嘛。”566小声嘟囔,“可这成天盯着些方块人有什么用?为什么要耗时费力地养着这些方块人?”   赤霄问她:“怎么,你也觉得所长是妇人之仁?”   566脑中闪过那温柔笑着却极其危险的男人,小声道:“怎么可能……所长是我见过最可怕的人了。”   妇人之仁?不存在的,那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大魔王!   赤霄道:“知道就行,赶紧回去吧。”   临到监察室了,566又忍不住问道:“到底有什么用嘛,哥你告诉我一下,我工作起来也能更用心。”   赤霄纠正她道:“在神所里,我只是你的科长。”   566瘪瘪嘴,眼里都是不乐意。   赤霄到底是在意她,一直以来又觉得委屈了她,便说道:“是饲料。”   566睁大眼:“饲料?”   赤霄道:“好了,到监察室了,赶紧进去。”   566好奇得要死,哪里肯走:“怎么会是饲料?是要把他们喂给什么东西?而且是饲料的话,又为什么要遏制他们的繁衍?”   赤霄无奈道:“你再多问,我们俩可都要被发配了。”   听到这次,566有些害怕,小声道:“难道所长养了个怪物?”   赤霄弹她脑门一下:“想好好活着,就把嘴巴封起来。”   566作势给嘴巴拉上拉链,说道:“放心,打死我都不会说出去的!”   赤霄隔着防护服在她脑袋上按了下道:“听话,等神所开启,我们就可以过得更舒服些。”   “嗯!”566道,“就可以脱掉这劳什子的隔离服,呼吸新鲜空气了!”   赤霄笑了下,声音更温柔了些:“好了,回去吧。”   566进了监察室,她的工作大概是整个神所里最轻松的,只是盯着一个面板,看着上面闪烁的信号。   如果有警报声,就把画面一切,去看看方块人的部落里发生了什么;如果没有就可以躺在椅子里属羊了。   她虽然出去摸了会儿鱼,但却开了记录模式,如果有问题,回来就能立刻看到。   她例行工作地看了一下,意外看到大庭部落的代号D-lun的处理器与总端中断过联系。   故障了?   很也有可能,这些被安置在石器文明的处理器都是最古老的型号,566总担心他们随时会罢工。   还是安排人去看一看吧,万一出问题就不好了。   566给维修部留了言,很快就有人确认了单子,回复她道:“感谢提醒,会尽快去排查故障。”   总觉得回复得十分敷衍,566瘪瘪嘴,算了,哥哥说过了,做好本职工作就好,其他的还是别去瞎操心了。   接到维修部派单的哥们是个浑水摸鱼的,一看要去大庭部落,想想得穿过沼泽,走过秘林,就觉得脑壳痛。   不就是中断了一会儿链接吗?这种老旧的处理器经常会有这样的小毛病。   他远程检查了一下,发现处理器正常运行,返回画面也维持在制陶工坊,就懒得再去跑一趟了。   有这功夫,他还不如好好睡一觉呢。   而且他每次去部落里都觉得很气,一帮野蛮的方块人能吃能喝能呼吸,反倒是他们……哎,只能期盼着上头早早打开神所了。   所以说,偶尔偷个懒也不是坏事,瞧这哥们不就逃过了一劫。   神所发生的事,秦放自然是不知道的。   他不仅安排了秦洱他们守着外围,在部落里也是慎之又慎,不敢大意。   对于大庭部落来说,翟先生是一夜之间失踪了,这可让他们慌了手脚,发动了不少人去寻找,可惜也杳无音讯。   虽说神所那儿毫无动静,处理器也正常运行,但秦放还是耐着性子等了五六天,不得不说,小心驶得万年船,他的谨慎给他摆脱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566闲着无聊,也是因为好奇,这些天一直盯着大庭部落看。   她以为处理器早就被维修好了,所以压根没多想,只琢磨着饲料的问题。   用活生生的人当饲料,这绝对是那位所长能干出来的事。天呐,他到底养了个什么怪物,要一口气吃这么多人?   566看着想着,只觉得后背发凉——那怪物不会是藏在秘林里吧? 第27章   可惜监察室看不到秘林, 566瘫在椅子里,小小的脑补了一下。   一身笔挺制服颀长优雅的所长和山一样有着血盆大口的吃人巨兽。   “啧,”566抖了一下,“美人与野兽啊!”   不敢想了, 566继续看向控制台, 盯着大庭部落看。   处理器平日里传输的画面是固定的, 但566这边的控制台可以调整,能变成全景模式。   她因为饲料的问题对这帮方块人很感兴趣, 所以盯着看了起来。   这一看竟还觉得十分有趣。   方块人中有个好方好方的人, 方得让她怀疑是画面上被打了马赛克。   瞧这方块脑袋方块眼, 连嘴巴都是方块的, 他要怎么笑?想想都好笑。   他长成这样居然是部落第一美人, 每天有一群人围着转,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把他当祖宗供着, 他还怡然自得, 活得十分小白脸。   566闲着没事, 索性当动画片看了。   每天小方脸都是全部落最后一个起床,醒来后也十分金贵了, 洗洗美丽的方脸蛋, 漱漱被人夸成花儿的方嘴巴, 接着是吃早饭。   小方脸起得最晚, 反倒吃得最好:鲜红鲜红的浆果, 一看就饱受太阳洗礼, 甜得不像话;嫩嫩的白蘑菇, 烤得恰到好处,中间蓄着的水隔着屏幕都是一股子鲜味!还有那碗粟米粥,橙黄色的粘稠粘稠的一碗,不用想都知道肯定又香又糯!   566馋得心口发慌,恨不得给自己来一针——可惜没到饭点,领不到营养针。   这小方脸吃东西的模样也很讲究,慢腾腾、晃悠悠地,别人一顿饭三两口吃完,他硬是吃了半个小时!   566关了一会儿又忍不住打开:啊,真香。简直怀疑这个小方脸是在故意馋她了!   但怎么可能呢,他们活在“世外桃源”,对外面的世界毫不知情。   这么一想,566竟有点儿羡慕他们……多好,能够呼吸新鲜空气,能吃各种各样的水果,能这般优哉游哉地活着。   566摇摇脑袋,将这些荒唐的想法从脑中甩出,她继续盯着屏幕看。   小方脸明明是个男人,但却仗着美貌偷懒耍滑,部落的男人都去打猎了,他却混在女人堆里,和方脸小姑娘打情骂俏。   566心里鄙视,却又看得津津有味。   其中一个方脸小姑娘叫许娇娇,她很崇拜小方脸,一口一个“秦先生”,叫得真甜。   小方脸虽然又懒又娇气,但待人却很温柔。   他一个大男人跟着女人去采果子也不觉得羞耻,反而悠然自得,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不过……他真的很温柔。   走路走在最前头,帮方块姑娘们推开树枝;摘果子总是留着最甜的,故意引着小姑娘们先去摘,看她们兴高采烈地又蹦又跳。而且他还挺聪明,认识很多蘑菇和一些草药。   方块小姑娘们都爱听他说话,围着他做成一圈,像一个个认真听讲的乖学生。   虽然好吃懒做,但小方脸人还不错。   566忍不住想起了赤霄,想起了自己的哥哥。她哥哥比小方脸勤快多了,也比小方脸懂得多得多。以前他也这样温柔,也是这样照顾她,也会将最好吃的留给她,也会和她讲很多故事,教她很多东西。   就像这个小方脸对待许娇娇那样。   只可惜来到神所后,哥哥成了赤科长,穿上防护服的他们离得再近也不可能再碰触到彼此。   不……不该胡思乱想,如果不来神所,他们早就在无限痛苦中消失了。   神域之外已经是深渊地狱,他们只能走进新的世界,哪怕会失去生而为人的资格。   秦放过得那叫一个优哉游哉,他本来是不知道有人在看着他,只是天性谨慎让他暂且停下一切,老老实实当起了大庭部落第一美人。   就连晚上秦奕过来时,他都让秦奕撑一个单独的光环掩藏下他自己的行迹。   巧的是,在撑起光环后没多久,秦奕感觉到了传输信号的波动。   他找了个信号波动暂停时对秦放说了。   秦放心中有数,演得更加逼真。   直到十天后。   秦奕主动撤下光环,对秦放说:“信号消失了。”   秦放:“看来是过关了。”   秦奕问他:“去温泉吗?”   秦放伸了个懒腰,摘下面具道:“走,去泡个澡!”十天没洗澡,快臭掉了!   采集社会的人们可不会每天都冲凉,秦放为了演得逼真,只能硬撑着不去洗澡,虽然那监视信号晚上很少出现,可谁知道它会不会心血来潮地看过来?小心些总没坏处。   泡到了温泉里,秦放浑身舒坦:“让小洱他们回来吧。”   秦奕道:“不用再等几天吗?”   秦放摇头道:“其实早就没事了,他们会监视部落就说明不打算派人过来。”   秦奕问:“只是,他们为什么一直看着您?”   “因为我是个外来人吧。”也许还有其他原因,不过只要没来部落,那就说明问题不大。   秦放向后一靠,秦奕身处胳膊垫在他脖颈下。   秦放转头看他:“没事。”   秦奕道:“石头很硬。”   秦放笑道:“你胳膊也很硬。”   “会吗?”秦奕一脸认真。   秦放还真怕他当真,赶紧说道:“男人硬点儿挺好。”说完秦放想扇自己个嘴巴,这开得是哪门子小火车,这不误导小朋友吗!   秦奕向来把他的话当“金科玉律”,说道:“你如果觉得硬,我可以……”   “好了好了。”秦放赶紧将这个话题打住,“不要事事在意我,你想怎么样就怎样。”   秦奕几乎是不假思索便说了出来:“我希望成为您喜欢的样子。”   秦放:“!”   虽然知道他说得很单纯,绝对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意思,但最致命的难道不就是他说得太纯粹了吗!   秦放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在,伸手拨了拨水花道:“你怎样我都喜欢的。”   秦奕黑眸陡然一亮,仿佛将天边的月华都给圈进了眸子中,他问秦放:“真的吗?”   秦放默了默:“真的。”   秦奕不愧是被秦教授教出来的高材生,很懂得举一反三了:“那么,我们是在谈恋爱吗?”   秦放:“……”谈个鬼啊!   秦放蹭地从水中站起,说道:“回去了。”   秦奕跟上来,给他披好衣服:“小心着凉。”   秦放仰头看他:“不许再提谈恋爱的事。”   秦奕身上湿漉漉的,发尖的水划过英俊的面颊,带出了十二分的性感:“不可以吗?”   秦放一怔,凶巴巴道:“不可以。”   秦奕轻声问:“为什么?”   秦放见不得他这可怜巴巴的模样,一边给他披上衣服一边看到他胸口空荡荡的食字,说道:“饱暖思yin欲,你先把肚子填饱吧!” 第28章   两人穿好衣服, 秦奕抱起秦放后问道:“吃饱了就可以……了吗?”秦放不让他提谈恋爱,他就省略号了,可这跟提了有什么区别?   秦放没好气道:“不行。“   秦放不出声了,回到部落, 进到屋里也还是不出声。   秦放瞅他一眼, 心想着:还学会生闷气了, 有长进。   他想了想,觉得自己说话的语气太糟糕, 再想想秦奕并不懂什么是恋爱, 说这些话也无非是小孩子撒娇一样, 和他较真反倒显得自己太幼稚。   秦放正准备过去和他说说软话,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罢了, 先招待客人, 秦放起身, 还没迈开步子, 秦奕已经去开了门。   虽然在生闷气, 但还是很乖。   秦放笑了笑,心里更觉惭愧, 只想着一会儿要好好哄哄他。   来人是许岩, 他向秦放行了个礼:“秦先生。”为了避免麻烦, 他不再唤他恩公。   秦放招呼道:“坐。”   许岩坐下, 双手放在膝盖上, 后背笔直。   秦放看出他的紧张, 神态更和缓了些, 他问:“这么晚了,许队长有什么事?”   许岩顿了下,说道:“最近天气渐凉了。”   秦放一语道破他的心思:“许队长可是在紧张收割日?”   算算日子,稻米也该收了,再耽误下去,如果降一场雨,稻米要减产大半。   许岩应道:“是的,最多五日就该收割了。”   秦放问:“许队长是在担心江寨?”   许岩顿了下,索性敞开了说道:“稻米收获后,过不了多久就会入冬,今年林子里野兽骤减,江寨存粮不够,肯定会觊觎我们大庭的粮食,所以稻米收获日他们肯定会来抢夺。”他没明说的是,不仅江寨,连大庭的肉食储备也很不足,丛林的野兽一个个如惊弓之鸟,躲得又深又远,他们奔波一天也没什么收获。   这些秦放自然明白,他问道:“江寨来犯,许队长能护住多少粮食?”   许岩坐得更直了些:“五成。”   就那么点儿稻米,大庭五成,江寨五成,还是大打出手后的结果,这两个部落怕是都要饿死在这个冬天。   秦放道:“我会助你击退江寨,不过我有个条件。”   许岩神色一振,凝神道:“秦先生请说。”   秦放道:“我希望你不要伤到江寨的任何一个人。”   许岩咬紧牙关,有些不甘心道:“我并非好战之人,他们若不侵犯大庭,我也绝不会伤害他们,但他们年年来犯,实在是让人忍无可忍!”   秦放问他:“江寨为什么年年来犯?”   许岩自然知道:“江寨背靠荒山,东临秘林,西靠沼泽,地处险恶,资源太过匮乏……可这不是他们侵犯大庭的理由,他们完全可以迁徙去别处,又何必困死在那穷凶恶极之地!”   “如果他们去无可去呢?”   秦放拿了根树枝,在地上大体比划了一下:“这儿是江寨,大庭和它们只隔了一片丛林,但越过大庭又是秘林,穿过秘林还是沼泽,它们能迁徙去何处?”   许岩怔住了。   秦放继续道:“江寨年年来犯,也没讨到太多好处。五成稻米过不了冬,更不要说还要和你们生死相搏,可他们却不得不来抢这点儿粮食。因为不抢,会饿死更多人。”   许岩眉心紧皱着,心里知道秦放说的对,可却过不去那道坎——凭什么江寨人的命要让他们大庭的来换!   秦放当然知道他心里的不公,不过这事本就是个圈套,不跳出来只会越陷越深。   他对许岩说:“你放心,这次我会助你击退江寨,而你只要管住大庭的战士,别让他们趁胜追击,肆意报复即可。”   许岩鞠了一躬道:“先生能助大庭击退江寨,许某必会约束部落的战士。”   秦放又招呼他道:“还请许队长提前布置一番。”   他一一说给许岩听,许岩起初还懵懵懂懂,之后却惊讶道:“先生怎知江寨会从这几个方向进攻大庭?”   秦放在地上点了点道:“这三处地质特殊,想必大庭挖壕沟时便有所觉察。”   “的确困难,可是壕沟早已挖成了。”   “没错,壕沟已经成了能减轻江寨的攻势。但江寨是无论如何都要跨过壕沟的,既然必须跨过,他们就会找相对轻松的地方。壕沟浸了水,泥泞不堪,踏进去犹如深陷沼泽,前行困难,可这三处却因为地质特殊,即便浸了水也仍旧结实,他们借着夜色分散开来,选了这三处,才会将损失降到最少。”   许岩目露惊讶:“他们又怎知这三处地质特殊?”   秦放道:“他们不知道,我们可以告诉他们。”   许岩虽然英勇无畏,却也只是和江寨的小打小闹,撸着袖子干就行,哪懂这些歪歪道道?   秦放这十多天可不是真的只陪小姑娘们过家家,别小瞧了姑娘们,论起信息传递(俗称八卦),她们哪个都能甩部落勇士们十条街。   从她们口中得到的信息,再加上秦洱他们人力测量出的地理方位,秦放基本把半个大庭山脉的地形图牢记于心。   打仗这件事,有地图和没地图那就是两个概念。   秦放三言两语,许岩已是惊得合不拢嘴。   他深深鞠了一躬,声音中全是尊敬:“秦先生大才,许某受益匪浅!”   秦放十分汗颜,这也算大才吗?这大才的标准可真低。   送走了许岩,秦放看向闷不出声站在那儿当柱子的秦奕。   “好啦。”秦放走过去道,“是我不好,说的话太冲了。”   秦奕道:“老师很好。”   他不仅听不得别人说秦放不好,连秦放自己说自己不好都听不得。   秦放听得心软,哄他道:“谈恋爱这个事,我们等以后再说行吗?”   秦奕嗡声道:“好。”   秦放捏捏他面颊道:“不过你放心,我很喜欢你。”   秦奕脸上带了些笑意:“我也喜欢您。”   秦放觉得自己是在占他便宜,不太好意思道:“早点儿睡吧。”   秦奕道:“我可以抱您吗?”   秦放顿了顿,妥协道:“行,不过要轻点儿。”   这家伙不睡着时还好,睡着了就会抱得特别用力,他好几次都被他勒醒了。   秦奕认真道:“我一定会注意,不会弄痛您。”   外头,因为想起一点事儿,去而复返的许岩许队长呆若木鸡。   他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恩公和恩公竟然是这样的关系……   许岩深吸口气,默默走远了。   ——扰人春宵,会遭雷劈! 第29章   许岩来了又走, 秦放是不知道的,但秦奕知道。   不过许岩不进来,他也不打算提:老师累了,该睡觉了,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便是。   两人收拾收拾躺好, 秦放没多久便睡着了, 秦奕怕弄疼他,所以忍着不睡, 只一动不动地当个舒适靠垫。   秦放翻来覆去一会儿, 睁开眼对他说:“睡觉。”   秦奕道:“好。”   又过了一会儿, 秦放道:“让你睡觉。”   秦奕满眼无辜:“在睡。”   “哪有人睡觉一动不动的?”秦放知道, 这家伙怕睡着了勒疼他, 所以打算一宿不睡。   秦奕的小心思被拆穿, 抿着唇不说话。   秦放能咋地?还不是继续‘威胁’他:“不睡觉的话就离我远点。”   “我睡。”秦奕急忙道。   秦放闭上眼道:“骗我的话, 我揍你。”   秦奕扬了扬嘴角, 小心护着他道:“我永远不会骗您。”   这下秦奕是睡着了。两人在一起久了, 秦放越发了解他,总能以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轻易分辨出秦奕在想什么。   慢慢的, 秦放的意识也飘散了, 他知道自己睡着了, 也知道自己做梦了。   这是个异常血腥的梦, 梦里他站在一个房间中, 房间异常空旷, 冷气开得很足,那湿冷阴寒的滋味如同毒液一般,仿佛要把人的五脏六腑都给腐蚀。   秦放知道自己在哪儿,他一动不动地站着,连眼珠子都不敢转动。   因为他很清楚周围有什么:血、残缺的尸体、被整张剥下的人皮。   他不想看,不愿看,心中被无穷无尽的阴冷霸占,让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噩梦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那些残肢断骸竟站了起来,拼成了一个个血淋淋的人,用着流血的眼睛看着他。   都是你的错。   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   你死多少次都救不回这些无辜的生命。   一个个破烂的人走向秦放,秦放想逃,可是却动弹不得,他的腿像灌了铅一样,无法挪动分毫。   他们越来越近,一张张像是被针线缝在一起的诡异的脸离他越来越近。   他们猩红的眼中充斥着刻骨的怨恨与不甘,他们恨不得生撕了他。   秦放从噩梦中惊醒,额间的发都被汗水打湿,可是他的身体却像是脱离了自我控制般,无法挪动分毫。   他好像还被困在梦中,还被困在那间房子,还在面对着那个人间地狱。   醒了,醒了。   秦放不停地这样对自己说。   终于,他找回了身体的控制权,终于,他从地狱回到现实。   彻底清醒后,他动了下,发现腿被压麻了。   很好……秦奕同学没用胳膊勒他,但一条长腿死死压着他,让他完全动弹不得。   难怪梦里总觉得腿被人抓着,敢情是被他给压的。   秦放倒吸口气,睡着的秦奕唰的睁开眼。   秦放幽幽看向他。   秦奕腾地坐起来,头发乱糟糟的,眼中的紧张反倒让这张脸更加生动了。   “压疼您了吗!”秦奕十分懊恼。   秦放心道:哪里是疼,腿都失去知觉了好吗。   可看看他这张脸,秦放哪里舍得再让他自责。   “没事。”秦放说这话时都是虚的。   秦奕道:“我帮您按按。”   秦放点点头:“好吧。”   秦奕轻轻帮他按揉着,起初腿是没知觉的,还不觉得疼,可等血液回流,有了感觉后,那麻痒的滋味简直如万蚁抓心,饶是秦放定力足,此时也忍不住轻吟出声。   秦奕更紧张了:“难受吗?”   秦放瞪他一眼:“你说呢?”   “对不起。”   秦放轻叹口气,心里想的是:孩子大了,该分床睡了。   却说部落里,许娇娇一大早做了个果子羹,自己尝了尝后觉得味道极好,所以想趁着热乎劲来给秦放尝尝。   她一路蹦蹦哒哒,快走到秦放那儿时,刚好和从外头巡逻回来的许岩撞上。   许娇娇道:“岩哥早!”   许岩应了一声:“早。”   许娇娇只端了一碗果子羹,她怕许岩要吃,所以藏在身后,躲躲闪闪。   许岩看得明白:“身后藏着什么呢?”   许娇娇小方脸一垮,说道:“果子羹……就只有一碗,我给恩公做的,熬了好久呢。”   许岩看她那殷切模样,再想想恩公和恩公昨晚的……嗯……他立马道:“你莫要整日缠着秦先生。”   许娇娇不乐意了:“岩哥管不着。”   许岩道:“秦先生早有心仪之人,你还是把心收好了吧。”   许娇娇睁大眼道:“恩公喜欢谁?关曼曼、苏琴还是祝姐姐?”说罢她嘴巴一瞥,又道,“不可能的!她们都没我漂亮,恩公肯定最喜欢我!”   许岩心道:你的确是漂亮的,只是恩公他不喜欢女人……   “你不懂,秦先生和我们是不一样的。”许岩这般对她说道。   许娇娇哼了一声:“你才不懂,我要去问恩公!”   “你……”许岩跟了上来,想拦住她,但她跑得快,一溜烟就窜进了秦放的屋子里。   许岩在外头一顿,只好也跟了进来。屋里当然只有秦放一人,也不知秦奕是躲了起来还是早早走了。   秦放坐在椅子上,披了件外套,看起来神色恹恹的。   许岩心中有数,可他妹妹却浑然不知,一进来就问道:“恩公!岩哥说你早有心仪之人,是真的吗?”   秦放一愣,没搞懂这兄妹俩大清早是闹哪出。   许岩一脸尴尬,看向秦放的视线里满是歉意。   秦放脑袋转得快,稍微一品就明白了:估计许岩是看妹妹整天缠着他,怕耽误了她的未来,所以扯了个谎让她死心。   如此的话,他该顺势而为,帮许岩圆个谎。   秦放笑了下,颇有些不好意思地应道:“是这样。”   许娇娇眨眨眼,满脸不信:“您当真已有心仪之人?”   秦放点了点头。   许娇娇不服了:“是谁?关曼曼?苏琴?还是祝家大姐姐?”   秦放道:“并非是大庭部落的。”   许娇娇瘪瘪嘴,要哭不哭的:“恩公真的不喜欢娇娇吗……”   不等秦放作答,许岩便斥她一声:“娇娇,莫要无理取闹!”   他这一声训斥,方块姑娘彻底绷不住了,她放下果子羹,哇的一声跑出去了。   秦放站起身,想追一下,可惜腿直打颤,不得已又坐了回去。   许岩看在眼中,不禁耳朵一热,他都当爹了,自然明白这房中之事,只是万万没想到……这些会发生在自己崇敬的、不沾世俗烟火的恩公身上。   他清清嗓子,说道:“小妹不懂事,让先生费心了。”   秦放道:“哪里的话,娇娇很听话。”   许岩道:“给她些时间,让她冷静冷静,她能明白的。”   秦放点点头,应了下来:“嗯。”快刀斩乱麻,这样对她是最好的,之前是他疏忽了。   这些儿女情长,对许岩来说实在是太尴尬了,他麻利地转移话题,谈起正事:“昨晚我带着战士们连夜布置好了,在那三处都安置了陷阱。”   秦放这身体是真不行,腿麻了竟还连带着腰疼,他不自觉的揉了揉,声音也懒懒的:“这几日辛苦许队长了,晚上还请盯得紧一些。”   许岩道:“这是我的本职工作,有秦先生指点,已是安心不少。”   秦放并不担心江寨那边,他此举本意是为了给许岩树威,要真想收拾江寨,随便让阿奕或者小洱,谁去一趟都能轻松解决。   他惦记的是更长远的事。   “许队长,有件事还想请你暗地里帮忙安排一下。”   许岩道:“秦先生请说。”   秦放道:“找人偷偷毁掉部落现有的陶器。”   他话音一落,许岩蓦地深吸口气:“所有的陶器吗?”   秦放道:“至少毁掉七成。”   许岩沉默了,闪烁的眸子和紧绷的侧脸显示了他的紧张与惶恐。   秦放也不急,给他足够的思考时间。   毁掉部落现有的七成陶器,这无异于亲手葬送部落一大半财产。打个比方,就好像二十一世纪时,将一个城市近七成的电力给掐断,这是个什么样的灾难?无法估量。   许岩一时间无法接受,实属正常。   过了好半晌,许岩道:“非要如此不可吗?”他隐隐知道秦放的意图,可实在是太夸张了,他心里不安。   秦放盯着他道:“不破不立。”   简简单单四个字,砸在了许岩的心间,也将他彻彻底底砸醒了。   不破不立,执着于现有的就不会去接受新的;不狠心切断后路,他们就不敢走近前方的迷雾。   整个大庭部落,最需要的就是破而后立。   秦放看了眼许岩,知道他想通了,便撑着桌子站起身来:“阿奕。”   隐在角落的秦奕出来,扶住了他的手。   秦放勉强站稳后,说道:“带许队长去后山看看。”   秦奕应道:“是。”   许岩此时并不知道自己将要看到什么,他只是跟在秦奕身后,避开眼目的除了部落。   秦放在走出部落后就投降了,他要是腿不麻还能陪他们走走,这腿又酸又麻,走两步颤三下,指望他走去后山,怕是天都要黑。   秦放虽觉得很尴尬,但想想许岩日后也不是外人,就不强撑了,他对许岩说:“让许队长见笑了。”   许岩满腹心事,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直到秦奕将秦放给打横抱起。   许岩:“!!!”好直一青年,愣是涨红了脸。   秦放道:“路程有些远,我怕耽误时间。”   许岩结结巴巴道:“理、理当如此。”对不起,他其实并不知理究竟当不当如此!   “许队长请跟上。”秦奕的声音唤回了许岩的思绪。   随后许岩也顾不上胡思乱想了,他为了跟上秦奕的步伐已经拼了全力。   好快……抱着一个人还这么快,真是太夸张。   更夸张的是,秦奕毫无疲倦之色,明显是为了迁就他的速度才故意慢下来。   许岩心中惊讶,他可是部落里身体素质最好,速度最快的战士了,竟然不及秦奕十分之一!   约莫一小时后,他们到了丛林最边缘,翻过这座山,就是秘林了。   许岩跑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反观秦奕,他神态自然,和刚出门时并无二样。   至于秦放……哦,教授昨晚睡得不好,眯了一觉。   秦奕轻声唤醒他:“老师,到了。”   “嗯。”秦奕睁开眼,从秦奕怀中下来,伸了个懒腰后招呼许岩道,“来。”   许岩擦擦汗,干着嗓子道:“好。”   他跟在秦放和秦奕身后,走进了一个山洞。山洞口不大,可进去后却豁然开朗。   许岩看到了眼前的景象,整个人都呆住了。   好多陶器……   比整个大庭部落所有陶器加起来都要多上数倍不止!   秦放道:“这些是阿奕闲来无事做的。” 第30章   闲来无事就做了这么多?   许岩明白, 想必是那陶车的功劳。   有时候是这样的,很多东西不亲眼看到很难体会到那种概念。   比如一千万人民币,嘴上再怎么重复也不如切实看到来得冲击力大。   此时此刻的许岩就是被冲击到了,他也顾不上嫌弃陶器圆不溜秋有多丑了, 满脑子都是把这些搬到部落去, 能带来多大的便利!尤其是快要丰收了, 若是家家户户有个陶罐,那还用愁稻米的存放问题吗!   秦放走过去, 在一堆泥罐子中检出了一个光亮的瓷碗。   他拿给许岩道:“好看吗?”   许岩瞳孔一缩, 整个人都惊住了:“这……这是……”   秦放将瓷碗放到他手上, 许岩犹如捧着一抹月光般, 小心翼翼地护着, 眼睛都挪不开了。   固然它的形状是丑陋的, 但这质地也太美了, 犹如一块冰雕般光滑, 可却不会像冰那样遇热既化, 更不像冰那样薄脆,它是轻巧的, 却又是结实的, 虽然它经不住重摔, 但却是一个完美的容器。   秦放道:“制陶是门艺术, 只要脱离桎梏, 它能创造出无与伦比的美。”   关于这点儿秦放是半点儿夸大都没有的, 人类的制陶史源远流长, 从陶器到瓷器,过度的时间并不算长,只要有需求,人总能迸发出惊人的智慧,创造出非凡的物品。   都说鬼斧神工,可其实历史上很多工匠,做出的东西连鬼神都要钦佩。   这一趟后山之旅算是彻底让许岩的一颗心落地了。   不破不立,他必须要打破部落固有的观念,这样才能拥抱更美好的东西。   秦放将这柄破冰之锤给了他,他不能辜负他的期望!   接下来秦放的日子似乎更悠闲了。   许娇娇闹了几天别扭后,又蹭了过来。   秦放给她编了个小花环,还是方形的,瞬间让她乐开怀,美滋滋地继续围着他转。   许娇娇知道秦放爱热闹,便招呼来一帮姐妹,在秦放屋外头的院子里缝缝补补。   她们可不是绣花的娇小姐,这缝补的都是结实的兽皮和采集来的麻绳,一个个手劲大得很。   秦放起初还很好奇,想搭个手帮个忙,结果他拧了一圈麻线后……   许娇娇连忙道:“好了好了,恩公的手都红了!”   其他姑娘们也连忙把东西拿离秦放,说道:“这些粗活,秦先生千万别碰。”   秦放:“……”他一个现代人,放到采集社会,连个妹子都不如!   妹子们正在日常八卦,说的都是秦放在意的。   只听其中一个说:“我快被我家小飞气死了,让他看家,结果晚上回来,家里的陶罐子不知被那个杀千刀的给打碎了!”   有一个说道:“我家也是,那罐子我都用了五年了,不知怎么就碎了,心疼死我了!”   “你说着翟先生失踪了,咱们以后还去哪儿找陶罐子?”   “谁说不是呢,翟先生不在了,这陶罐一个个就跟中了邪一样,说碎就碎。”   “这也没办法吧,本来就易碎,以前有翟先生在,碎了可以换新的,所以大家都不觉得。”   “现在可怎么办啊,我家已经换回石锅煮饭了,浪费柴火还煮不熟。”   “这制陶有那么难吗?除了翟先生,其他人就再不会了吗?”   秦放安静听着,并未插话,甚至在她们越说越过时岔开了话题,问她们一些处理皮毛的简单问题。   许岩办事能力很强,比他想象中还要利落,而且滴水不漏。   晚上的时候,秦放对秦奕说道:“许岩挺不错。”   秦奕给他解开衣带,顿了下道:“老师喜欢许岩吗?”   秦放垂眸看他,笑道:“别胡思乱想。”   秦奕不看他,给他解开衣带后又帮他脱了外衣:“像喜欢我那样喜欢他吗?”   这孩子……秦放虽然没有养孩子的经验,但却有养秦曦的经验。   懵懵懂懂的时候最容易缺乏安全感,他这身份和爹妈也没什么两样了,他说道:“谁都比不上你。”   秦奕手一顿,抬头看他。   秦放安抚他道:“记住了,你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   秦奕薄唇微扬,眸子干净纯粹,像是拥抱了朝阳的海平面,亮得惊人:“老师对我来说也是最重要的。”   “当然,”秦放仰头看他,“我们现在是真正的相依为命。”   在这个一团迷雾的世界里,他们相依为命。不过不急,很快他就要剥开这团迷雾了。   半夜的时候,秦奕醒了,秦放也睁开眼:“怎么了?”   秦奕道:“江寨的人来了。”   秦放并不意外,他揉了揉眼睛,轻声道:“睡吧。”没什么好看的,是定局。   秦奕应道:“嗯。”他护住秦放,帮他挡住了外头的吵闹。   第二天,秦放是被外头的一片欢腾给吵醒的。   许娇娇的小方脸都灿烂成小太阳了,推门而入便是:“恩公!岩哥太帅了!帅死了!”   秦放睡眼惺忪地看向她:“嗯?”   许娇娇叽叽喳喳,将昨晚发生的事添油加醋给说了个遍。   “江寨的坏蛋好卑鄙,他们趁夜偷袭,想要抢走我们收获的稻米,还好岩哥早有防备,竟然设下埋伏,将他们一网打尽。”   秦放扬眉,眼睛眯了起来:“一网打尽?”   许娇娇道:“是的!全都网住了!你不知道,当时江寨的人脸都绿了,一个个都吓尿裤子了!不过……”她嘴巴一撇,无奈道,“岩哥只是警告了他们,居然没把他们全都宰了!”   秦放道:“快要过冬了,许队长是不愿惹急了他们。”   许娇娇道:“岩哥也是这么说的,说兔子急了还会咬人,更何况是些狼,说是与其把他们杀了,惹来更疯狂的报复,不如放回去。”   秦放没再说什么。   许娇娇正是个满心英雄主义的年纪,只觉得许岩帅呆了,也不去想那些,只一个劲得夸偶像。   “我岩哥真不愧是部落第一勇士,有勇有谋,还心胸宽广,以后肯定是做大事的人!”   许岩恰好过来,听到妹妹的胡吹海侃,一个踉跄差点儿摔了:“娇娇!”   太尴尬了,许娇娇这些话说给别人听他还能撑住,竟然显摆到秦先生这儿了,这不是……这不是……班门弄斧嘛!   他向秦放行了个礼。   许娇娇见着他高兴得很,开口就是:“岩哥!不!英雄!岩哥是我们部落的英雄!”   许岩真是止都止不住,许娇娇又开始洋洋自得地说着昨晚的她岩哥的丰功伟绩,那叫一个绘声绘色,那叫一个身临其境,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现场呢,可实际上她躲在家里,缩在熊皮上瑟瑟发抖。   秦放听得很认真,还时不时问几句,许娇娇就把些道听途书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遍。   许岩脸都红透了,抓起个果子怼她嘴里:“行了,就你知道得多!”   许娇娇一边嚼着果子,一边看着许岩的大红脸,稀奇道:“岩哥你面皮也太薄了吧,这有什么好脸红的?”   秦放看了许岩一眼,鼓励道:“许队长很厉害。”   许岩这下脸更红了,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秦先生过誉了,在下还有些事,就、就先走了。”当真是落荒而逃。   他走远了还听到许娇娇的声音:“以前我总觉得岩哥冰山面瘫,不近人情,如今看着倒还挺可爱的,难怪阿雯姐会嫁给他。”   秦放道:“许队长一表人才,不愧为大庭部落第一勇士。”   他这一捧场,许娇娇又来劲了,叽里呱啦起来……   秦放瞅瞅这小妮子,觉得她生错了年代,这要是放到他冷眠前,妥妥的文化工作者,给她支笔怕是能撬动整个地球。   许娇娇本身就是大庭部落的风云人物,有她这番绘声绘色的描述,昨晚的战事很快就在大庭部落传开,许岩原来就深得人心,如今更是威望大增。   秦放想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因为有娇娇的意外加持,效果翻倍。   晚上的时候,许岩登门拜访,见了面先向他深深鞠了一躬:“许岩代大庭部落谢过秦先生。”   秦放扶他起来道:“许队长莫要这样说,我不过是动动嘴皮子,击退江寨护住粮食的是许队长和部落的战士。”   许岩凝神道:“若没有秦先生指点,大庭此次必定损失惨重。”   许娇娇不知道当时的情况,只知道江寨吃了大亏,只知道大庭不战而胜,而经历了昨晚的许岩却是心有余悸。   江寨来势凶猛,几路人马杀过来,阵仗极大,气势极凶,若非秦放嘱咐他做了完全准备,恐怕就轮到他们被打个措手不及,丢了粮食又丢命了。   这么多年来,大庭就没赢过江寨,昨晚那一战让部落的战士么士气大增,也大大灭了江寨的威风,让他们不敢再如此肆无忌惮。   而这些功劳,其实都是秦放的,部落真正的英雄是秦先生,可却全都被他占了……   秦放道:“许队长,这只是个开始,还希望你能彻底战胜江寨。”   他一句话惊醒了许岩,让他沸腾的热血降了温,他凝神问道:“还请先生明示。”   秦放道:“江寨在大庭部落这里吃了亏,肯定会铤而走险,去秘林里狩猎。”   许岩猛地抬头,错愕道:“他们不要命了吗!”秘林的巨兽也敢肖想?   秦放说:“平常他们是不敢的,不过前阵子阿奕暗中帮了他们一次,让他们猎到了一头巨兽。”   许岩愣了下,隐隐猜到了些什么,但却十分不敢相信。   秦放继续说道:“等他们进了秘林,我希望许队长能率领部落的战士们去帮他们狩猎。”   许岩瞳孔猛缩:“这……”   秦放道:“你放心,阿奕会在一旁看着,不会让部落的战士们受伤。”   “可是……”许岩还是过不去心里的坎,他恨不得江寨的人被巨兽吞了。   秦放道:“真正的胜利,是赢取人心。”   许岩心神一震,头一次触碰到了比生存更重要的东西。   秦放很擅长点到即止,很多事没必要说的太清楚——点到即止是活,说的太明白反而是死。   许岩更需要自己去消化理解,而不是他剁碎了一口口喂给他。   许岩离开后,秦奕闷不吭声地铺床。   秦放一眼就看穿他的情绪,他问他:“怎么了,又有哪儿不痛快了?”   秦奕看向他道:“为什么是许岩。”   秦放反问:“不是他又该是谁?”   秦奕低声道:“我可以做得更好。”   秦放乐了,抬手捏捏他面颊道:“这点儿小事还用麻烦你?”   秦奕垂眸看他,心口泛起奇怪的热度,他抿了抿嘴,没说话。   秦放不敢高估他的心理年纪,坦白道:“我们在明,敌人在暗,贸然出头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才需要一个代言人。   想要填满食字,就得让大庭部落和江寨的族民走向温饱,这两个部落常年征战,只有统一了才会效率翻倍。   秦放是在和时间赛跑,所以动作极大,步伐迈得很快。   他要在最短时间内融合两个部落,不能是表面上的,而是打心底里的。   为此,他一点点铺陈开来,等的是最后的一张大网——兽潮。   这将是一切的转折点,而他也会把藏在暗处的敌人拖下水,揭开整个世界的面貌。   “我累了。”秦放打了个哈欠道,“我们早点儿休息吧。”   说着他躺倒床铺上,缩在了柔软的兔毛中。   秦奕黑眸闪了下,走过来道:“老师。”   秦放眯着眼睛:“嗯?”   秦奕道:“我希望能给您分忧。”   秦放笑了笑,嘴角挂着很舒心的笑容:“你能快快长大,我就放心了。”   秦奕顿了下,脱衣服上床,将他拥到了怀中:“老师。”   秦放乏得很:“嗯?”   秦奕低声道:“如果我长成了您不喜欢的样子,怎么办?”   秦放并未当回事,他说:“我说了你怎样我都会喜欢的。”哪有讨厌自己孩子的父母?   秦奕道:“如果我做了错事呢?”   “那只能揍你一顿了。”   “如果是错到无法挽回呢。”   秦放本来睡意朦胧,这会儿猛地睁开眼,看向他:“你记得什么?”   秦奕盯着他,一双黑眸像浸在水底最深处的石头,那里是阳光都透不进去的漆黑:“我、毁了……”   他说的很慢,一字一顿,却将秦放的一颗心都给提了起来,他焦急地问道:“毁了什么?”   只说了这两个字,秦奕的面色就变得极其苍白,薄唇微颤着,仿佛在经受着巨大的痛苦。   秦放等了一会儿,终究是妥协了:“停止思考。”   如同镇定剂般,秦奕身体一软,倒在他身旁。 第31章   水色的月光下, 秦奕的侧脸如同黑丝绒上的一块暖玉,白皙温润。   秦放盯着他看,看了许久,心情却始终无法平复。   毁了什么。   秦曦, 你做了什么?   难道你真的将整个人类文明都给付之一炬了吗?如同他们想的那样, 当你彻底凌驾于人类之上, 就只剩下毁灭了吗。   秦放心口处有针扎一样的痛,他脑中全是秦曦, 想的全是他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二十二岁到六十二岁, 他几乎将一生都给了秦曦。   那么, 他倾覆一生所执着所期待所等待的就是这样一个结果吗?   秦放忽然觉得很累, 不是身体上的疲倦, 而是精神上的。   ——教授, 我想了解您。   ——等你了解了, 你会觉得我很没意思。   ——不可能, 教授是最有趣的。   一个蹒跚学步的小孩, 当然会对身边的玩具汽车充满兴趣,可等他长大到能够制作穿梭星际的宇宙飞船时, 还会觉得儿时简陋的玩具有趣吗?   睡着的秦奕似乎感觉到了他的靠近, 竟轻轻环住了他, 小心仔细地拥住, 仿佛在呵护着最珍视的东西。   一股无法形容的热流就这样涌进了秦放的心间。   他笑了下, 慢慢闭上了眼睛。   不一样的。   秦放的心奇迹般地平稳下来:他的秦曦, 他唤醒的孩子, 是不会变成那样的。   祝庭石这些天快愁死了,他齐齐整整的刘海胡都快被他捋秃了。   “首领!”一个年轻的方脑袋快步进来。   祝庭石急忙问道:“怎样,有消息了吗?”   方脑袋摇头道:“已经搜到秘林边缘了,还是没有翟先生的踪迹。”   祝庭石又捋下几根胡子,他心疼得长吁短叹:“这一个大活人能去哪!”   “首领,”许老头凑上来道,“翟先生若真这样一去不回,我们该怎么办?”   祝庭石往日里很嫌弃许老头,不过许岩才立功,他怎样也得给许岩面子,于是回他道:“翟先生不可能一去不回,他是神使派来的,他走了,岂不是说明……”   他没把话说完,在场的人却都明白,这意味着大庭部落被神抛弃了啊!   坐在左上位的关氏族长说道:“不会的,神还在庇护着我们,否则前天不会那般大获全胜。”   许老头不乐意了:“那是我家阿岩英明神武。”   关家和许家梁子大得很,他见不得许老头得意:“呵,许岩当真有那般神武,怎么前些年不见他击退江寨的贼人!”   许老头吹胡子瞪眼道:“谁家孩子是一口气吃胖的?阿岩那是在不断成长!”   苏家族长最爱落井下石,他冷嗖嗖地来了句:“嗯,全是许岩的功劳,以后咱们部落糟神厌弃,就指望许岩庇护了。”   这话怼的许老头脸红脖子粗,他辩解道:“我可没说我们部落失去了神的庇护!”   “你不是说前天全是因为你们许岩英明神武吗?”   “我……”   “行了!”祝庭石被他们吵得心烦,他瞥了关氏和苏氏一眼,说道:“有说闲话的功夫,不如你们家也培养个许岩出来!”   关氏和苏氏都闭了嘴,眼看着许老头尾巴要翘上天,祝庭石又给他一句:“许岩打小在姥姥家长大,你这个伯父是怎么冷落他的,你自个儿忘了?”   许老头理亏,也闭了嘴。   祝庭石看看这帮老东西,心中忧虑更甚。   翟先生消失,谁还敢碰那陶器?没了陶器,部落的的日子要怎么办?   不使用更方便的器具时,还能勉强用用笨重的石锅石罐石碗,可现在都适应了更好的,又怎么能忍受之前的!   这制陶的技术……摸索一下倒也能行,可谁敢碰?   那是神赐之物,除了翟先生谁都不敢尝试,若是遭了天罚,谁承受得住?   祝庭石在屋里来回踱步,这时许岩推门而入。   见着许岩,祝庭石心口堵着的气才松快了些,他招呼他道:“怎么不再休息一天?前天晚上实在辛苦你了!”   许岩行了个礼后说道:“护卫队的职责是守护部落,昨天战士们幸不辱命。”   祝庭石被烦心事堵了心,就想听点儿高兴的,拉着许岩的手就开始详细询问具体情况。   许岩也一一说给他听,大厅里氛围可算热闹了起来。   祝庭石听得快慰,说道:“走!我们去壕沟看看!”   许岩应道:“首领,请。”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门,去欣赏昨天大庭与江寨的交战之地了。   谁知还没走到壕沟处,他们就听到了一场不小的争执。   “你他妈疯了吧!你为了一个破罐子要打死我吗!”   “我家就这么一个齐整罐子了,你给我弄碎了,我们以后用什么!”   “翟先生过几日就回来了,到时候就有新的罐子,你至于这样发疯吗!”   “回来?做你的春秋大梦吧!翟先生不可能回来了!”   “你胡说八道,翟先生不回来,我们以后……”   “没有以后了!你赔我的罐子!这是我家最后一个罐子了!”   说着两人已经厮打在一起,本来围观的还想劝架,可听到翟先生不会回来了这句话,一个个都惶惶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许岩上前拉开了撕扯在一起的两人:“你们这成什么样子!”   本来两人都在火头上,一见是他,才不得不冷静下来,冲他行了礼后,丢了罐子的还不甘心:“许队长,我家就那么一个罐子了,没了我们以后该怎么办?”   说着已是委屈极了,如此魁梧的男儿竟红了眼眶。   祝庭石远远看着,心中五味杂陈,竟不敢上去给族民们一个承诺。   许岩眼角一瞥,看到首领和长老们眉宇间的焦虑,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他扬声道:“以后还会有新罐子,会有更多新的陶器,大家莫要着急。”   有人便道:“翟先生不在了,谁来制陶?”   许岩道:“制陶不难,我们只要多尝试,一定能够做出完整的陶器。”   “可除了翟先生,其他人不可……”   许岩直接打断道:“神是爱着我们的,又怎会看着我们受苦?我们只有生活得更好,神才会放心。”   这话很有道理,他一说,包括祝庭石在内的所有人都愣了下。   对啊,神是爱着他们的,肯定希望他们生活得更好,所以他们擅自制陶应该也问题不大吧……   再说了,如果神不能让他们生活得更好,这又算是什么神?当然这么“大逆不道”的想法只有寥寥几人会想到。   许岩安抚了打架的族民后又来到祝庭石等人身旁。   祝庭石神态有些复杂:“阿岩……”   许岩恭声道:“首领,我们也不能一直指望翟先生,他年纪大了,总有故去的那天,难道神使安排他来帮我们,就只帮这短短数年吗?肯定不会的。”   祝庭石顿了下,说道:“可翟先生说过,除了他,别人不可制陶。”   许岩顿了下,压低声音道:“翟先生也是人,总有些私心的。”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愣了下,祝庭石看向他:“你是说……”   许岩垂眸道:“属下有罪,不该擅自揣度翟先生。”   “你何罪之有。”祝庭石急需一根主心骨,他道,“你当真觉得我们私自制陶……”   “怎么会是私自呢?”许岩道,“神使赐予我们的是长长久久的能力,若只是想让我们用陶器,那干嘛还要建一个制陶工坊?只怕是我们愚昧,误会了神使的意思。”   祝庭石被说动了。   远处的草屋的阴影里,看到这一幕的秦放弯了下嘴角。   此时秦奕突兀地出现,秦放微怔,看向他。   秦奕轻声道:“有人在看着。”   秦放神色一沉,低声应道:“回去吧。”   神所。   566闲着无聊又切到了大庭部落的画面,她看着他们吃吃喝喝、忙忙碌碌,不禁轻叹口气。   真的是饲料吗?真的要把他们喂给秘林的野兽吃吗?   都是活生生的人啊,和他们比起来,他们倒是越来越不像人了。   566心里很不是滋味,关了监视器后,她起身出了屋,想去透透气。   刚走到一个拐角,她就听到了及其规律的脚步声。   皮鞋落在地板上,哒哒哒的声音像鼓点一样落在人的心间上,她心漏跳了半拍,悄悄看去,果不其然看到了一身笔挺制服,身形修长优雅的男人。   他是神所中唯一不需要穿防护服的男人,也是整个神所最危险的存在。   真好看啊,就像盛开的罂粟般,明知充斥着危险,却也在散发着迷人的魅力。   566摇摇头,把胡思乱想甩掉,她要藏好了,不想和他撞上。   谁知男人的脚步竟然停下了,566心跳骤停,以为自己被发现了。   她挪出来,刚想行礼,却发现所长是背对着她。   呼……他没发现她。   566刚想缩回去,却又眨了眨眼睛,她看到所长白皙的手指落在了墙壁上,本来光洁的、什么都没有墙壁上竟然凹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堪称完美男性躯体。   566睁大眼,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她心里知道自己一定看到了不该看的,可是却忍不住想仅需看下去。   她看到所长的指尖落在了人体的胸口上。   那儿闪烁着六个光圈,最上头的光圈暗了下去,接着浮现出一个黑色的字。   ——食。   566看清楚了,这是个“食”字,食物的食。   她倒吸口气——幸亏穿了防护服,要不肯定要暴露了——难道所谓的饲料就是给这个人吃的吗?   这个人……又是谁? 第32章   秦放问秦奕:“只持续了十分钟?”   秦奕应道:“是的。”   秦放此时已经回了屋子, 他托腮想了会儿后道:“无妨,你注意藏一下自己的踪迹就行。”也许是例行检查,也许是其他的什么原因,但问题不大, 该做的他都做了, 神所有察觉也无所谓, 反正到最后也是藏不住的。   第二天,大庭部落终于开始尝试着自己制陶了。   这并不难, 只要选好料, 控制下各种成分比例, 随便让个小娃娃来也能捏出个像模像样的碗。   大庭部落的问题不在于没人会制陶, 而是没人敢制陶, 只要解开了这个扣子, 他们自然而然就会发展起来。人都是向前走的, 事情只要不被遏制, 就会如同滚滚江水般, 奔涌向前。   迟早他们会发现泥条盘塑法十分笨拙,迟早他们会发现手工制陶效率极低。   当时秦放当着那么多人做过陶车, 已经在他们心间埋下了种子, 只要他们尝试了制陶, 就会明白陶车到底有多方便。   圆形又怎样?丑陋又如何?   哪个人类不厌恶粪便?到了农耕时代, 还不是小心仔细地把粪便当肥料来培育作物?   根深蒂固的观念固然可怕, 可一旦敲出一条缝, 那全盘崩裂就在一瞬间。   秦放不急, 他后山那一堆陶器要等大庭部落自己做出圆形器具后再拿出来。   这天晚上,许岩抱了一团东西过来。   秦放好奇道:“许队长拿了什么?”   许岩进屋后将手中的东西摊开,原来是一件披风,他说:“内子缝了许久才做成,还望秦先生能收下。”   秦放一怔:“这怎好……”   许岩向他深深鞠了一躬:“若非秦先生,我那调皮的儿子早就出了事,更是有秦先生帮忙,我们才能轻而易举击退了江寨,不要说还那心思歹毒的翟仑……”他一一说着,竟有些哽咽,“秦先生为大庭做了这么多,我实在不知该如何感谢,一点儿小心意还请一定收下。”   秦放顿了下,笑道:“许队长言重了。”   许岩道:“我知道秦先生并不在意这些,只是大庭山脉入冬后异常冷清,这披风是最柔软的白狐制成,十分御寒。”   他有如此心意,秦放再推脱倒显得见外了,他接过了披风道:“多谢许队长和许夫人了。”   许岩笑了下,说道:“内子叫阿雯。”   秦放看了看手中的白狐披风,赞叹道:“夫人手工极好。”   许岩妥妥的资深妻奴,一听这话,就忍不住说道:“她的确是手巧,我的衣裳都是她亲手缝制的,每次我换了新的,都要被人夸上几天……”   他说了一串后意识到自己说得有点儿多,又十分不好意思。   秦放手里捧着柔软的白狐披风,心里暖暖的:“许队长与夫人伉俪情深,让人欣羡。”   一句话让许娇娇口中的面瘫大哥眉飞色舞了,哪还有点儿往常沉稳冷静的模样。   许岩还想在夸夸自己的媳妇儿,却冷不丁到旁边一阵凉飕飕的视线。   许队长后背一紧,十分识趣,他行了个礼,赶紧向秦放告辞。   天色不早了,恩公和恩公也该……歇息了!春宵苦短,自己实在罪过!   亏了秦放不会读心术,否则看到许岩这心思,一准给他一脚——都想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关上门后,秦放仔细看了看那披风。   做的是真好,狐狸毛雪一样的白,缝得也很细致,一整张披风明明是用了几张皮,却浑然一体,严丝合缝。   这要是在冷眠前,秦放是打死不会收下这样一件礼物的。   皮毛大衣,得糟蹋多少生命!   当然放到这个社会就不一样了,要是不穿皮毛大衣,大庭部落的方块人怕是都要活生生冻死。   天气见凉,秦放还是很怕冷的,要不也不至于天天躲在秦奕怀中睡。   他披上披风,随口问秦奕:“好看吗?”   秦奕完全看呆了。   雪一样披风,雪一样的人,本来就细嫩的面庞被柔软的狐毛簇拥着,越发显得白皙稚嫩。   偏偏这样一张年轻的面庞却有一双那样的眸子——深灰色的,仿佛装下了全世界,又好像什么都装不下;明明是伸伸手就能碰触到的温暖颜色,却又离了很远很远,远到仿佛只是一场虚假的梦。   “是不是还行?”秦放道,“回头给你们六人每人弄一件。”   随着他的声音,秦奕猛地回过神来了,他垂眸,低声道:“好看。”不知道为什么,他说出这两个字时,心口涌起了一阵尖锐的痛。   秦放察觉到他的情绪很低落,问道:“怎么了?”   秦奕摇摇头道:“没事。”   秦放道:“有什么事一定告诉我。”   “嗯。”秦奕道,“我不会瞒着您。”   秦放笑了,心情不错道:“睡觉吧!”   不过两三天的功夫,秦奕就递来了消息,江寨的人去秘林了。   秦放立刻找到了许岩,许岩动作很快,这就组织好人跟了进去。   秦放闲着没事,对秦奕说:“走吧,我们也去看看。”   秦奕带着他去了秘林。   却说江方石这几天真是脑袋都气圆了!   他们江寨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何曾输给过大庭?真是是奇耻大辱,辱得他都想一头撞死了!   他的手下劝他道:“这实在不怪首领,是那许岩太奸诈,竟然设计埋伏,坑了我们!”   江方石给他一巴掌道:“怪别人奸诈还不如怪自己太蠢!”   他手下一看马屁拍到马腿上,赶紧闭嘴。   江方石气得肝疼,好几顿饭都没吃。   他不是个输不起的性子,许岩能算准他的进攻路线,还能布下天罗地网,他是服的。打仗这事本来就没对错,赢了就是对,管他用什么招,他们本就是去当强盗的,也不占理。   他气得是这老天不公!   但凡他们江寨能吃饱,他用得着去抢吗?他用得着去命换粮吗?还不都是饿的!就说前天那次偷袭,若是许岩心狠手辣,下令将他们全砍了,他们也只能认栽。   到时候江寨上下老小该怎么办?本来就过不了冬了,男人还死了一大半,这不是要逼死他们吗!   许岩把他们放了,江方石的心情更复杂。   他的手下又来出馊主意:“我们还是得想办法去大庭啊,要不这冬天该怎么办?”   “去去去!去你妈个大鬼头!”江方石又给他一巴掌,“你当许岩是傻子?他为什么把我们放了,肯定是留着后手!”   他手下一脸懵:“是这样吗?”   江方石咬牙道:“不能去作死,我们还是得另想办法。”   “要不咱们再去趟秘林?”   江方石心中游移不定,他的直觉告诉他,秘林去不得,上次那只兔子纯属侥幸,再去就没那么幸运了。   “秘林去不得,大庭惹不起,首领啊,咱们这个冬天真的没法过了。”   江方石听得心烦意乱,把人都赶了出去,自己关门深思。   他一介莽夫,能想出个鬼来。   大半夜的,他家幺儿摸进来:“爹爹,果子给你吃。”   看着瘦不拉几的小儿子,江方石心中真是五味杂陈。   幺儿还给他剥了果子皮,送到他嘴边:“很甜的,爹爹吃。”说完,小孩子还舔了舔嘴巴,一脸馋相。   江方石深吸口气,将果子放进了孩子嘴里,说道:“小宝乖,爹爹明天去给你弄肉吃。”   小孩眼一亮:“大兔兔吗!”之前的兔子肉实在太好吃了。   江方石心一横:“对,兔子肉!”   瞻前顾后没有用,大庭那点儿粮食还不够塞牙缝的,要搞就搞大的,与其饿死,还不如轰轰烈烈的战死!   于是江寨冲进秘林了,不得不说,江方石此举是英明的,他要是作死再去偷袭大庭部落,那江寨的未来还真是不好说了。   秦放赶到秘林的时候,许岩也刚到。   江寨近百号人正在和一头巨鹿对峙。   那巨鹿生得可真够吓人,鹿角仿佛倒置的剑冢,锋利得能反光;鹿腿又粗又壮,踏蹄时尘土飞扬,地面都跟着颤了两颤,和这些巨兽相比,江寨的人小如蝼蚁,实在是脆弱不堪。   江寨众人一个个面如土色,也亏他们饿狠了,胆子肥,这要是怂一些,早就转头跑了。   此时大庭部落的战士们到了,许岩立刻下令,齐刷刷的长矛直冲巨鹿而去。   另一面的江方石愣了一会儿,他旁边的人也呆了一呆:“那不是大庭的许岩吗?”   “他们来干嘛?”   “是要趁机把我们一网打尽吗?”   江方石反应最快,立马下令:“傻愣着干什么?配合他们前后夹击啊!”   他这一嗓子把江寨的人给喊醒了,一群人倒也训练有素,纷纷找准角度,投掷长矛。   巨鹿到底是个牲畜,鹿角坚不可摧,却也挡不下这么多长矛,更不要提此时腹背受敌,根本是躲无可躲。   秦放对秦奕说:“帮他们一把。”主要是怕巨鹿跑了,即便江寨和大庭合力能对抗这头巨兽,可巨鹿又不傻,打不过还不会跑嘛,回头让它跑了,许岩和江方石谈判就少了一个大筹码。   秦奕应道:“嗯。”他拿起一个石子,用力一弹,直接贯穿了巨鹿的身体。   秦放小声道:“你这也太厉害了。”   秦奕道:“毕竟是血肉之躯。”   秦放心道:谦虚了,这力道怕是连寻常的铜墙铁壁也挡不住。   即便有秦奕帮忙,江寨和大庭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合伙降服了巨鹿。   江方石遥遥向许岩抱了个拳。   许岩扬声道:“江首领还是尽快回部落吧,这里血气重,不宜久留。”   江方石顿了下,颇有些尴尬的开口:“今日多谢许队长出手相助。”   许岩道:“不必。”说罢许岩便带着人转身离开。   江寨的人都一脸懵逼地站在巨鹿前,十分想不通。   江方石长叹口气:“傻站着干什么?赶紧回部落!”   之后的事就顺理成章了,江方石承了许岩这么大个情,收到许岩的约见后,立马赶了过来。   许岩还在背词——秦放嘱咐过他该从哪儿说起。   江方石又向他道谢,许岩回了礼,十分客气道:“首领,其实我是有事相求。”   他开口来了这么一句,江方石愣了一愣,完全摸不着头脑。   许岩便道:“即将入冬,我怕秘林躁动,如果到时有了危险,还望江首领能助大庭部落一臂之力。”   江方石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展开。   许岩继续说道:“作为回报,等明年开春,我们一起耕种稻田可好?”   一起耕种稻田?大庭部落竟然要将珍贵的稻田分给他们江寨??   江方石怀疑自己耳朵聋了,出现幻听了。   许岩看到他这样,心里对秦放的敬佩更上一层楼。秦先生算无遗策,轻而易举就把整个江寨玩弄于鼓掌。不……何止是江寨,整个大庭也在其中。   许岩心中微凛,却并不畏惧。因为他很清楚,秦先生给他们带来的是希望!   第一场雪落下时,大庭和江寨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陶车终于被方块人们自己造了出来,有了第一台就会有第二台,等到制陶工坊红红火火地搞起来时,又多了很多副产品。比如青铜器。   按照正常的文明发展,想从制陶中发展出冶铜技术需要一个极其漫长的时间。   首先要在开采陶土时发现赤铜矿,之后得有个工匠将赤铜矿放进窑炉,利用高温改变其形态,进而发现这是一种比寻常石器更坚固更结实更耐用的东西。   当然有秦放在,那些需要漫长时间来触发的偶然事件理所当然地成了必然事件。   秦放也终于把存了满后山的陶器都拿了出来,不动声色地掺到了制陶工坊中,没几日就散到了部落中。为了安抚江寨,许岩还搬了一大半去江寨部落,江方石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许岩的诚意,打了一万个包票——大庭有难,江寨必定八方支援!   如此一来,两个部落都用上了秦奕做出来的陶器。   秦放这些天最爱干的事就是窝在屋里盯着秦奕的胸口看。   果然分发陶器也可以填满食字,这个食应该是温饱的意思,只要改变了方块人的生活,字就会一点点被填满。   某次忘了关门,许岩一眼看到秦先生在摸奕先生的胸口……   许直男登时红了老脸,他支吾道:“打扰了。”说着就想退出去。   秦放赶紧给秦奕拉好衣服,问:“许队长有什么事吗?”   许岩哪里说得出,只低着头道:“没什么,你先忙。”话落他已经跑了出去。   秦放略有些茫然:“他让我们忙什么?”   秦奕:“……”   跑出去的许队长看看头顶的大太阳,忧心忡忡地想着:秦先生身子骨弱,这样白日宣X,受得住吗?   就在大庭部落和江寨都喜气洋洋,家家户户用上陶器,甚至有人做出了青铜盏时,灾难无声无息地逼近了。   起初只是一些人的忧虑。   别看许老头平日里爱装神弄鬼,这次他却真是一语成谶。   “阿岩啊,部落里这样大规模的制陶,真的不会惹来天罚吗?”   许岩严肃道:“伯父觉得怎样算天罚?”   许老头小声道:“兽、兽潮……”   许岩道:“我们没伤天害理,为什么会引来天罚?”   “话不是这样说的。”许老头道,“两年前咱们也没做错什么事。”   许岩看向他道:“兽潮不是天罚。”   许老头被他看得浑身发毛,他道:“翟先生说那就是天罚。”   “天罚是惩罚做错事的人,我们做错什么了?”   “这……”许老头显然没听过这理论。   许岩道:“当年阿文哥想的是稻田丰收,想的是部落能安稳过冬,这何罪之有?凭什么就要引来天罚?”   “但兽潮就是来了啊……”许老头心有余悸道,“死了那么多人。”   许岩沉声道:“如果让部落变得更好会引来兽潮,那我甘愿与巨兽死战到底!”   许老头心神一震,到了嘴边的话是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就在秦放冷得恨不得天天黏在秦奕身边时,兽潮来了。   秦放轻吁口气,薄雾朦胧中,他轻声道:“终于可以把小洱他们接过来了。”   秦奕给他紧了紧衣领:“老师觉得冷的话,我们先回屋。”   秦放摇摇头:“我懒得戴那面具了。”   等了这许久,等得就是这次兽潮,他怎么能错过。   相较于他俩的冷静,大庭部落却是人心惶惶。   两年前的兽潮是无数人心中的噩梦。   那天也是这样,冷风呼啸,薄雾漫天,在安静的夜里,突兀地传来了地动山摇的震动。   无数人从梦中惊醒,冲出房屋,隐约听到的是巨兽的怒吼声。   那一瞬间的恐怖是没有经历过的人无法体会的。人的命,在汹涌的兽潮面前,如此脆弱不堪。   阿雯从噩梦中惊醒,看到的是全身武装的丈夫。   她眼中闪过惨死的哥哥,面色瞬间苍白,她一把拉住许岩的胳膊,张着嘴,却无法发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许岩面色冷凝,安慰她道:“别怕,我一定会护你们周全。”   阿雯死死拽着他的手不放,巨大的恐惧像毒蛇一样咬住了她的喉咙,而毒液已经侵蚀到心脏:“阿、阿岩……”   “放心。”许岩吻着她汹涌而出的眼泪,凝声道,“这次我一定会为阿文哥报仇。”   “不要……”阿雯死死抱着他,纤薄的手背上骨节凸起,已是用尽全身力气,“不要去好不好,不要离开我们。”   “我一定会回来。”许岩见她这样,心如刀割,他极力安抚她,“阿雯,相信我,相信秦先生,这次兽潮我们是有把握的。”   阿雯摇着头,她很害怕,是源自于本能的恐惧:怎么可能敌得过呢?人怎么可能赢得了天?   不只是阿雯有这样的想法,整个大庭部落都陷入到这无穷无尽的恐惧之中。   “天罚,是天罚啊!”   不知谁这样喊了一声了,无数人都诚惶诚恐,心中的不安被无限放大,恐惧越烧越烈,似要将五脏六腑都烧焦.   “大庭部落的勇士们!”许岩站在空地上,厉喝道,“这不是天罚,这是想毁掉我们家园,吞掉我们生活的畜生!我们怎么能向畜生屈服,我们要为部落而战,我们要誓死守卫家园,保护我们的血肉至亲!”   在这种惊慌失措的时候,他的声音犹如撕裂夜幕的星辰,将无限的希望投射下来。   “江寨的勇士们已经赶来帮忙,我们有什么理由退缩?”许岩举起了手中的黑色长剑,高呼道,“战士们,跟我一起上,我们的家园我们能够守护!”   退无可退,只有战!   哪怕深陷恐惧深渊,哪怕经历过地狱般的两年前,可眼前的这一切已经容不得他们退缩。   投降了,那帮畜生也不会放过他们。   与其看着妻儿子女喂了巨兽,还不如拿起武器拼死一战!   “畜生,畜生,赶走这些畜生,守卫我们的家园!”一人高喊,一呼百应,大家都被激起了战意。   许岩看着前方,心中无比坚定:逃无可逃,退无可退,只有赢了这一仗,部落才有未来!   巨兽蜂拥而至,在这般山一样的怪物面前,人的力量犹如蝼蚁,能打倒一个,却打不倒一群。   大庭的勇士、江寨的勇士,他们都是常年狩猎的大好男儿,此时举起了手中的武器,哪怕是以卵击石,也誓要劈出一道光明!   秦放可不舍得让他们受伤,他站在远处的树枝上,低声道:“去吧。”   话音一落,秦洱等人像风一样飘落,带起的却是最锋锐的刀刃都无法掀起的猩红漫天。   这是让大庭部落所有人都一生无法忘怀的一幕。   山一样的巨兽,恐怖的兽潮,他们倾尽全力都无法应对的深渊地狱,竟变得如此脆弱不堪。   那是什么?是人吗?   真的有人可以独挑巨兽吗?   不……他们不是独挑。六个颀长的身影,面对了成百上千的巨兽,却轻松地带出了一片血海。   这是以一敌十,以一敌百,以一敌千!   太夸张了,太不可思议了,太神奇了。   如果天底下真的有神,恐怕也不会有这样强悍的力量。   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时,兽潮平息了。   阳光像在揭开帷幕一般,将夜色带走,将恐怖掀开,留下了无与伦比的光明。   一片巨兽的尸骸之上,站着的是六个身形修长的男人。   他们迎光而立,耀眼夺目犹如神祇。   下等人?   没人记得这三个字,他们看到的只是拯救了部落的真正英雄。 第33章   就在所有人都盯着这六位英雄, 看得目不转睛时,又有一个年轻人从巨兽的残骸中走了出来。   他生得略矮一些,身形也更单薄。   他裹了件白狐披风,毛茸茸的领口将脸衬托得更小, 更秀气。他瞧着那么脆弱, 肤色嫩得像晨曦下晶莹的露水, 可却没人敢小瞧了他,因为他是从那样一片血海中走来, 神态如此从容, 眸色如此平静, 巨大的反差给人带来的是心灵上的巨大震颤。   更让人惊讶的是, 随着他的走近, 六位英雄弯腰行礼, 异口同声地唤道:“老师。”   老师!他竟然是六位勇士的老师!   在场所有人整齐划一地愣了愣, 再看向秦放的视线就只剩下露骨的崇拜和尊敬了。   秦放神态淡定, 一点儿都没不好意思。   虽然他的战斗力是负五渣, 但他的确是他们的老师,名副其实。   “大家好。”秦放微微一笑, 自我介绍道, “我叫秦放。”   秦放?秦方方?   不, 他们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秦放虽生得如此丑陋, 却是一顶一的高手, 是击退了兽潮, 拯救了大庭部落的英雄!   他与秦方方是何等巨大的反差,秦方方虽生得貌美无双,可却手不提肩不能挑,在兽潮来临之际,胆小得不知躲到了哪里去。   这一次,方块人根深蒂固的审美终于被秦放给撬动了。只要动了,全盘瓦解就是分分钟的事。   秦放终于可以摘下了面具,不用再扮作方块人了。秦奕秦洱他们也不用再躲躲藏藏,可以正大光明地陪在他身边了。大庭部落和江寨部落也不用担心过冬的事了。   有这么多肉,这个冬天方块人们可以日夜狂欢。   如此大获全胜的日子,秦放自然要带着秦奕他们好好融入到部落中。   部落的方块们热情得很,这一热闹,就闹了整整一天。   等到终于避开所有人,歇到屋子里时,紧紧裹着狐皮大衣的秦教授连打三个喷嚏。   秦奕着急问道:“着凉了吗?”   秦放看看他,心情十分复杂,他左三层右三层,把自己裹得像个包子,结果还被冻着了,反观人家一二三四五六,一个个赤着上身(之前的衣服早烂掉了),半点儿冷意不见。   秦教授瘪瘪嘴,嘟囔道:“年轻真好。”老了老了,比不了了。说着又打了个大喷嚏。   秦奕道:“我带您去泡温泉。”   秦放想想脱衣服的瞬间有多冷,立马摇头道:“不。”太冷了。   秦奕眸色一闪,声音更加温柔了:“那我帮你取暖。”   秦放又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看向他:“怎么帮我?”   秦奕胳膊一伸,将他整个人都抱进了怀里。   秦放:“……”总觉得哪儿怪怪的。   秦奕的声音响在他耳畔:“有没有暖和些?”   好像是热乎多了,虽然秦奕身体的热度不可能穿过狐皮传到他身上,但是被这样抱着,身体和衣服没了间隙,也就不会往里窜风了。   秦放点点头道:“暖和。”   秦奕嘴角扬着,轻声道:“累了就睡会儿吧。”   秦放的确是很累,昨晚站在树枝上吹了一宿冷风,白天又被方块人闹腾了一天,这会儿脑袋乱哄哄的,没多久便睡着了。   第二天,大庭部落和江寨还在狂欢。   本来老死不相往来的两个部落,这会儿亲成一家,坐一起大块吃肉摇摆跳舞了。这放在一个月前,是连想都不敢想的事,可现在却变得如此理所当然。毕竟共同经历了兽潮,一起从一场不可能胜利的战役中大获全胜!   秦放病得迷糊糊,直接不出屋了,其他人也不敢来打扰,还觉得理当如此。   那可是英雄的老师,高冷一些是应该的。   至于他们高冷的老师正在英雄怀里瑟瑟发抖这种事,才不会有人知道呢。   睡了一天一夜,秦放的身体好多了,也有精神查看自己的“劳动成果了”。   秦奕胸口的字都已经看不清了,因为它不停地在闪烁,一点点用极慢却稳定的速度上涨。   秦放道:“冬天过去,是不是就能满了?”   秦奕应道:“嗯。”   秦放笑道:“即便不满应该也差不了多少了。”   秦奕忽然神态一凛。   秦放察觉到了,他并不意外,眼睛仍盯着他胸口的字,随口问道:“有人来了?”   秦放道:“是的,已经到秘林了。”   “走。”秦放给他扯好衣服,说道,“去见见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   兽潮是用来遏制部落发展的,结果巨兽全军覆没,神所肯定坐不住了,这要是还不派人过来,那秦放就要怀疑那帮人是不是傻子了。   秦放穿戴整齐,秦奕给他围了个雪绒绒的兔毛围巾——杀了那么多巨兽,现在最不缺的就是皮毛。   秦放却不满道:“不戴这个。”围巾虽然暖和,但太幼齿了,他已经还童到十五六的模样了,再围这么个玩意,太没威慑力了。   秦奕难得坚持了一下:“会着凉。”   “不要。”秦放道,“今天太阳大,不会太冷。”说完他就打了个喷嚏。   秦奕看着他。   秦放琢磨了一下是被当成小孩丢人还是当着敌人的面连打是个喷嚏丢人……   罢了罢了,他抬了抬脖子道:“往下点儿围,别遮到嘴。”   秦奕眼中带了笑意:“好。”说罢仔仔细细地给他围好围巾。   屋子里没有镜子,但秦放想想也知道,自己肯定被裹成球了。   哎,这形象很不利于谈判啊。   秦奕带着他走到秘林,几乎是刚落地,那人就出现在他面前。   秦放心中一动,明白对方这是在等自己,看来来的不是虾兵蟹将,而是个正经人物。   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看到站在一片空地上的男人时,秦放还是愣了愣。   大雪满地的寒冬,男人只穿了件单薄的制服,黑色的束领紧贴着脖颈,整齐的排扣将身体拉得笔直挺拔,左侧一道白线将腰身和修长的双腿修饰的完美无缺。   他英俊挺拔,深色制服包裹住的是一个冰冷的灵魂。   黑发被风吹起,透明的镜片后是一双毫无感情的眸子,他面无表情,声音也仿佛从屋檐坠下的冰锥,清脆冷冽:“你好。”   秦放盯着他看了许久,久到自己心中涌上了一阵阵难以言说的陌生。   眼前的人和他长得一模一样,或者该说是和冷眠前、正值壮年的秦放一模一样,连制服都是相似的。   秦放看着他,好像又回到了许久之前,回到了在研究所工作的日子。   他是谁? 第34章   为什么他会与他长得一模一样?   秦放盯着他看,他也在看着秦放, 但与秦放不同, 他并无惊讶之色,仿佛早就知道自己会看到谁。   这是怎么回事?秦放眯起眼睛, 心中想的是:要么这个人早就调查了他,要不就是他这张脸在这个世界并不稀奇。   秦放道:“你好,不知该如何称呼。”   男人说道:“我是神所的负责人, 你可以称呼我为D。”   负责人吗?   秦放瞳孔微缩了一下。   D又问道:“能否借一步说话。”   不等秦放开口, 秦奕便握住了他的手,无声地拒绝着。   秦放安抚他道:“没事。”   秦奕摇头。   秦放道:“听话。”   虽然最近秦奕越来越有主见, 可还是很难违抗秦放的话, 他松开了他的手, 眸中全是担忧。   秦放笑道:“放心,有事我会喊你, 你听得到, 对吧。”   秦奕用力点了点头。   秦奕一走, D便向秦放行了个礼:“秦教授,您好。”   秦放眉峰一扬:“是你们唤醒了我?”   D垂眸道:“我们没有这样的力量。”   秦放追问:“你们是谁?”   D没有作答,反问道:“教授不想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吗?”   秦放抿着唇,他不问,D也会告诉他。   大庭山脉的冬季实在太冷,昨夜落下的雪厚厚地缀在树枝上, 似要将一颗苍天大树给压垮。   D的声音轻飘飘的:“您睡了九百一十六年。”   九百多年吗, 秦放心口沉甸甸的, 好像树枝上的厚雪落了下来,压在了他的胸腔上。   秦放问道:“这么多年都发生了什么,人类社会……怎么了?”   问出这句话,秦放是不安的,他不愿听到答案,却必须去面对。   D竟摇头道:“不知道。”   “不知道?”秦放目露错愕。   D道:“新生代活在神所的庇护下,没人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   秦放怔了怔,心中冷凉,果然……人类文明还是……   D继续说道:“秦教授,您可以不要干涉我们吗?”   秦放看向他:“干涉你们?”他眸色一沉,“是说对大庭山脉的两个部落吗?”   D道:“他们是重要的样本,事关新生代存亡。”   秦放眯起眼睛:“样本?”   “大庭地区的神所是封闭状态,我们需要将其开启。”   秦放:“如何开启?”   D没出声。   秦放讽刺地扬了扬嘴角:“遏制他们的繁衍就能开启神所?”   D道:“并不是您想的这样。”   秦放问道:“那是如何?”   D顿了下,坦白道:“开启神所第一把钥匙是‘食’。”   秦放一怔,掩住了眼底的情绪,他问道:“这又代表了什么?”   D道:“他们衍生于神所,也该回归神所。”   秦放听懂了:“你是说,大庭山脉的族民是衍生自神所?”   D:“是的。”   “你认为食的意思是吞噬?”   D说:“他们原本就是神所外泄的数据流,回归神所是理所应当的事。”   秦放眯起了眼睛:“数据流?”   D道:“秦教授应该很清楚,您所唤醒的神源自于数据。”   秦曦吗。   的确,人工智能能够诞生,最基本的条件就是浩瀚如海的大数据。   秦放问道:“大庭部落的族民是数据流,那这个世界算什么?”   D说:“您放心,这是真实的世界,无与伦比的真实。”   “一个真实的世界,为什么数据流会成为人。”   D垂眸,声音很轻:“因为神降临了。”   秦放眯着眼睛,直白道:“是秦曦?”   听到这个名字,D眸中闪过了清晰可辨的惶恐,他道:“神的名讳不是我等可以冒犯的。”   他这么说,秦放心头莫名窜起一阵无名火:“你又是个什么?”   D毕恭毕敬道:“我是神所的负责人。”   他不说自己是不是人,只说是神所的负责人,这其实已经给了秦放答案。   秦放又问:“神所中穿着防护服的那些呢?”   D说:“他们是新生代,神所没有激活,新生代无法适应这里的环境。”   秦放逼问道:“这是个虚拟世界,对吗?”   D道:“这是个真实的世界。”   秦放冷笑一声:“一个数据流形成的真实世界吗?”   D道:“教授,您比我更清楚何为真实。”   秦放心一紧,脑中划过的是部落中的方块人,蹦蹦跳跳的许娇娇、为了部落拼命战斗的许岩还有无数辛辛苦苦为了生存而努力活着的人……   秦放闭了闭眼问:“开启神所需要几把钥匙?”   D道:“六把。”   秦放问:“分别是什么?”   D摇头道:“我只能看到第一把钥匙。”   这倒是和秦放这边是一样的,他现在只能看到秦奕胸口的字。   秦放拧眉道:“我可以帮你打开第一层,前提是你不要再干涉大庭部落的族民。”   D愣了下:“任何开启?”   秦放道:“所谓的食字,不是你理解的那样,而是让他们的生活走向温饱。”   D一脸错愕:“是这样吗?”   秦放问他:“你看到的那个字没有什么变化吗?”   D道:“它只是一个字,会有什么样的变化?”   看来他那里的食字是不会即时增长的,秦放道:“过了这个冬天,神所会开启第一层。”   D拧眉道:“教授,您……”   秦放沉声道:“我要见秦曦。”他要问问他,这到底算什么。   如果这是个用来唤醒秦曦的虚拟空间,那他就再唤醒他一次,这次他不会逃避,他会把一切都问清楚。   D顿了下,应道:“我明白了。”   谈话结束了,D离开了,正如他来时那样,走也走得无声无息。   秦放很清楚他不是一个人,至少不是一个完整的人。   神所、大庭部落、九百多年后的世界,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想到这漫长的时间跨度,秦放感觉周围的空气更冷了。   这么久……居然过去了这么久。   “阿奕。”他轻声唤道,秦奕很快来到他身边。   秦放有些没精神   秦奕问他:“我们回去吗?”   秦放没回应他,他脑中一盘乱七八糟:秦曦啊,你究竟做了什么。   秦放始终不愿相信,秦曦会毁掉整个人类社会,可眼前的一切,都在告诉他一个事实:人类文明遭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创。   这是真的还是假的,他用力抓住自己的披风,入手的感觉如此真实。   真真假假,该如何分辨?梦境再荒诞,做梦的人都不会觉得这是梦。   秦奕又问他:“老师,我们回去吗?”   秦放摇了摇头,他说:“带我去看看。”   秦奕:“去哪儿?”   秦放轻声道:“往前走,不停地往前走。” 第35章   往前走, 走到哪儿去?   秦放没说出个目的地, 秦奕也没有问, 就这样抱着他,小心护着他,向前走去。   前头是秘林,走过秘林是沼泽,走过沼泽是神所,那么走过神所呢?   秦放没去过,但他知道那边是什么。   在大庭部落这么久, 以他这样谨慎的性格,早就让秦洱等人把周边都给跑遍了。   他甚至勾勒出了整张地图,又怎么会不知道那边是什么?可是他还是要去看看,似乎不亲眼看到就无法相信。   秦奕走了很久, 久到秦放因为太冷而面色苍白、鼻尖泛红。   秦奕问他:“等天气好一些再去行吗?”   秦放摇摇头, 声音是前所未有的低冷:“带我去看看。”   秦奕只能裹紧了他, 努力帮他挡住风雪,径直向前走去。   走出秘林,气候倒是温暖了些, 沼泽中的气温偏高,没那么冷。   秦放轻吁口气, 只觉得手脚僵硬得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这应该很难受,有种将要失去四肢的惶恐。但秦放却诡异得感觉到一丝心安, 因为这种僵硬感是如此的真实。   走了不知道多久, 久到秦放意识都有些模糊了, 秦奕终于停下来。   他轻声唤道:“老师,到了。”   秦放睁开眼,看到了“尽头”。   是的,这个世界是有尽头的,就在他眼前。   秦放睁开眼,声音是虚弱的:“放我下来。”   秦奕小心地将他放在地上,秦放裹着厚厚的狐皮大衣,一步一步地走过去。   雪很大,地面被高高垫起,他一脚踩上去,松软的雪发出了真实的嘎吱声,紧接着包裹住了他的脚,仿佛在阻拦他前进。   但秦放不会停下,他认真的、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直到触碰到那真实存在的边界。   他小的时候曾看到过一部电影,叫做《楚门的世界》,他永远记得当楚门走到世界的尽头,碰触到结实的墙壁时的画面。   ——楚门用力砸着墙壁,影片却只给了他痛苦挣扎的画面,没有给出他惊惧的怒吼和锤击墙壁的声音,随之响起的悠扬的背景乐,让绝望的画面中绽放出耀眼的光芒。   秦放看着眼前无形却又切实存在的边界,脑中却无法升起光明。打破这个边界,外头又是什么?   楚门走出去面对的是真实的世界,他呢?   秦放待了一会儿后,紧了紧衣领道:“回去吧。”   秦奕眸中尽是担忧:“老师……”   秦放对他笑了笑:“太冷了,回……”他话没说完,就打了个喷嚏。   坏了,感冒还没好,又要加重了,秦放缩了缩脖子道:“走了走了,冻死了。”   秦奕将他抱起,握紧了他的手,给他一些温暖。   秦放早就习惯了,老实躲在他怀里,尽量多擭取一些热度。   “老师。”   “嗯?”   “您害怕吗?”   秦放反问:“怕什么?”   秦奕好久才说道:“我是不是做错事了。”   秦放在他怀里笑道:“天大的烂摊子,我也会给你收拾利索。”   他是他的秦曦,是他从二十岁到六十二岁,持续了四十多年的倚靠。   秦放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没有爱人,他有的只有自己的事业。   很多人都说他做研究做疯了,可其实他乐在其中。   因为他在一个奇妙的世界中,看着一个美丽的生命在慢慢苏醒。   他倾尽一生唤醒了秦曦,他不相信秦曦会毁掉一切。   哪怕他憎恨他们,他厌恶他们,但是他却不想失去他们。   回到部落后,秦放瘫倒在床,老老实实地养了大半个月的病。   这个冬天对秦放来说是漫长且煎熬的,因为太他妈冷了!冷得秦教授怀疑人生!   没有空调没有暖气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然而大庭部落也好,江寨部落也好,全都喜气洋洋,过了这辈子最舒坦的一个冬天。   男人们女人们,就连小孩们都每天忙忙碌碌,跑东跑西。   天冷,温度低,再加上有积雪。   巨兽的尸体有了如此美妙的天然存储环境,连一点儿都浪费不了。   这些大兔子大牛巨鹿……不仅给部落的族民带来了各种各样鲜美的肉食,还给了他们用不完的皮毛。   冬天有这样的厚实的皮毛,他们一点儿都不觉得冷,就好像二十一世界活在暖气屋里的北方人,美滋滋得恨不得吃一个冰淇淋。   像许娇娇这种爱美的小姑娘,还给自己做了厚实的兔毛大衣,小方脸沉在兔毛里,十分可爱。   秦放这位英雄的老师,自然得到了不少礼物。   小到玲珑漂亮的骨串,大到一整张巨熊皮毛做的床褥,一样一样,一件一件,充斥得全是方块人对他们的一片感恩之情。   秦放看着他们,怎么也无法将他们想成是无机质的数据流。   如果这也是数据,那生命本身就是一团程序吧。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秦放终于脱下了厚重的皮毛大衣,舒舒坦坦地泡进温泉时,这时他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倒不是说秦教授一整个冬天都没洗澡,而是实在太冷,他泡温泉都是痛并快乐着——每次下水前遭罪,从水里出来更遭罪,想一想都牙齿打颤。   现在可好了,脱了衣服不冷,入水又热乎,从水中出来也不会因为温差而瑟瑟发抖,这才是泡澡嘛。   秦放躺在水里,掀着眼皮看向秦奕。   秦奕正在脱衣服,他只穿了一件薄薄的上衣,脱下后露出了精壮的身体。   一个冬天,秦放病得瘦了好几斤,他们六人似乎又高了些,也更结实了,哪还有当初那纤细美少女的模样。   秦放唏嘘道:“再长下去得有一米九了吧。”也太高了啊。   不过他们身体比例太好,个子高了不仅不显笨拙,反而是越发修长笔挺。   秦放打量了一会儿,视线落到了他的心口上。   本来漆黑色的食字,此时已经接近于金黄色,只剩下最上头的一点点了。   秦放招呼他,秦奕下水,走到他旁边,秦放手指碰了碰这金子一般的字,轻声道:“马上就满了。”   满了会怎样呢?秦放想到了墙一般,困住了整个大庭山脉的边界。   秦放正出着神,却忽然间听到了秦奕的一声低吟。   秦放猛地抬头:“怎么了?”   秦奕紧皱着眉,面上显露出一股无法掩饰的痛苦。   秦放霍地站起,扶着他胳膊问:“哪里不舒服?”   秦奕说不出话,而此时秦放看到了一股强烈的金色光芒,从他的心口暴起,瞬间将秦奕整个人都包裹住了。   秦放愣住了,他感觉到掌心一空,等到光芒散去时,秦奕不见了。 第36章   秦奕呢?他去哪儿了。   秦放出了池子, 刚穿戴整齐, 便感觉到了一阵地动山摇。   怎么回事?   秦放扶住了旁边的巨树, 勉强稳住了身体,而这时天边降下了一道金色的光芒,这光芒如同极光般,错落在天空上,圈住了一个极大的区域。   发什么什么?   秦放紧皱着眉,静等着这阵剧烈的波动过去。   就在天边金光最胜时,D凭空出现, 他一丝不苟的面容上有些焦灼:“教授,一层开了。”   秦放知道,食字满了,神所肯定会打开, 可问题是秦奕去哪儿了?以及这耀眼的金光是怎么回事?   D倒是给了他答案:“大庭地区的范围扩大了。”   秦放明白了, 原来这光芒是来自边界, 食字满了,这个区域就会扩大。   可秦奕呢?   秦放眉眼间全是焦灼,他问D:“能带我去一趟神所吗?”   D说:“当然可以。”   秦放正准备跟D走, 周围的光芒已经散去了,震荡也停了下来, 夜色归于平静,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秦放似有所感, 他抬头看去, 看到了从林中走来的男人。   他的黑发变长了, 如泼洒开的水墨画般直直垂到了腰际,原本晒成小麦色的肌肤又恢复到了羊脂玉般的细腻颜色,身材倒是没变,还是那样结实性感,只不过胸口的字变了,从之前的食,变成了泛着淡淡红光的“性”。   秦放一愣,到了嘴边的阿奕愣是没喊出来。   男人来到他身边,原本清冽的声音中多了些缱绻悱恻:“老师。”   再寻常不过的称呼,秦放却觉得耳朵微麻,好像触了电一般。   “小洱?”   男人应道:“嗯。”   秦放看着他和秦奕一模一样的脸蛋,忍不住问道:“阿奕呢?”   男人笑了,这一笑比秦奕那时生动多了,他说:“老师,我在。”   这是怎么会是?秦奕变成了秦洱?两个成为一个了?   不对……他们本就是一个人,都是秦曦,可是……   秦放脑袋乱有些乱,这时他余光瞥到了D,D正眼睛不眨地盯着秦曦,盯着他心口那泛着暗红光芒的字。   ——性。   秦放心咯噔了一下,神所的第二把钥匙肯定是这个字。   D看向秦放,眼中全是震撼:“他是……他……”   秦放道:“他是秦曦。”   D单膝跪下,垂着的肩膀在剧烈的颤抖着,激动又惶恐。   秦放不打算再瞒着了,他需要神所帮忙。秦放道:“走,一起去趟神所,我看看它开放了什么。”   D却没动,仍旧在跪着。   秦曦的视线一直在秦放身上,只随口说了句:“带路。”   D毕恭毕敬道:“是。”   秦放看看D,再看看身边的男人,轻轻皱了皱眉。   秦曦靠近他,胳膊环住了他的腰:“老师,我抱着您。”   秦放也不是第一次被公主抱了,可怎么就觉得这个升级后的秦曦怪怪的?   要去神所,指望秦放走路,怕是要走上几天。   秦放心中挂念着不少事,想去神所找一下答案,所以就不扭捏了,伸手环上了秦曦的脖颈。   谁知秦曦垂首,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吻住了他。   秦放:“!”   怎么回事?这儿有没有毒雾,吻他干嘛。   更要秦放呼吸凝滞的是,这不是唇瓣碰唇瓣的吻,这是个更深层的,充满了情se意味的吻。   秦放一把推开他,错愕道:“干什么?”   秦曦薄唇微扬,鲜红的舌尖舔了下唇,暧昧的声音犹如深海中蛊惑人心的妖精:“我们先回家,好嘛?” 第37章   回家做什么!   这句话都涌到嘴边了, 但是秦放没问, 他的直觉告诉他, 如果问了,秦曦一定会给他一个十分要命的答案。   他看了D一眼,D低眉顺眼地站在那儿,好像什么都没看道,什么都没听见。他们离这么近,怎么可能看不到和听不到?自从看到了秦曦心口的字,认出了秦曦是谁后, 这位D所长就老实得不像话。之前秦放就怀疑过他八成是秦曦做的人造人,此刻是百分百确定了。   秦曦还在看着他,用那张无可挑剔的脸,用能把人烧化的温度看着他。   秦放浑身不自在, 他嗡声道:“去神所。”   秦曦虽然不再是秦奕那时那么乖, 但还听他的话, 他应道:“好。”   秦放看着他伸过来的手,谨慎道:“不许胡来。”   “嗯。”秦曦答应得十分爽利。   秦放稍微放了下心,任他抱了起来, 这个姿势他难免会看到他唇。明明还是这张脸,五官丝毫变化都没有, 可是感觉却全变了。秦奕多乖,和他脱光光泡水里, 秦放都不觉得怎样, 可眼前这个秦曦2.0, 只是看到他唇瓣上的一点湿气,都让人觉得se气满满。   “老师。”秦曦直视前方,声音却像是一个羽毛般扫在他耳朵尖上,“您再这样看下去,我……”说罢,他垂首,狭长的黑眸中是毫不掩饰的灼热火焰。   秦放心怦的一跳,生硬地扭开头:“好好看路!”这兔崽子,到底在抽什么风。   秦曦也没做什么,只是那视线挪开得叫一个恋恋不舍,如果眼神可以化作实质,那他这就是高温烤化的焦糖,滚烫又粘稠还莫名其妙带着一点儿甜。   甜个鬼,秦放对自己的思想表示了深深唾弃。   秦曦2.0虽然变得不太正经,但各项素质比之前明显强了很多,本来1.0已是健步如飞,如今速度更快了,大概就是汽车和飞机的差距,码数狂飙。   秦放能感觉出来,秦曦是怕太快了他受不住,所以刻意降低了速度,要不还能更快。   D一直不远不近的坠在后头,保持了一个微妙的距离。不过他能跟上来,足以证明他的性能不差,至少比秦奕要强一些。   没过多久他们就到了毒雾跟前。   秦放问D:“这毒气是怎么回事?”   D解释道:“新生代很脆弱,毒雾是为了保护他们。”   之前安排在大庭部落的翟仑只是个人形处理器,所以才不需要穿防护服。   秦放不禁有些好奇,很想知道新生代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曦问他:“老师,我们可以走了吗?”   他问得如此隐晦,与之前秦奕直白的“我可以吻您吗?”相差甚远,可秦放却觉得他这句话说得比秦奕那直白的话更让人不自在。语气和神态真是太重要了。   躲不过的事就没必要扭捏了,秦放点头道:“走吧。”   他刚点头,秦曦便吻住了他,这动作太快,给人一种他等待已久,连一秒钟都不愿再等了的感觉。   秦放睁着眼瞪他,秦曦竟眨了下眼,接着如同狂风暴雨般洗劫了秦放的口腔。   “唔……”秦放刚发出一点儿声音就睁不开眼了,他们进到毒气中了,他这时候推开秦曦,无异于找死。   秦曦这个混蛋变本加厉,将他的唇堵得密不透风,亲得恨不能一口吃了他。   秦放母胎单身,哪有过这样的经历,等出了毒雾,已经头晕目眩,怀疑自己中毒了。   秦曦短促地喘了口气,一瞬间便到了神所中,他推开一间休息室,将秦放扔到了床上。 第38章   他这动作可算不上温柔, 甚至是粗暴的。   休息室的床铺柔软, 秦放就这样撞进去, 倒也不觉得疼,只是有些懵。   他这模样落在秦曦眼中却是致命的。   凌乱的发,被亲得泛红的唇,白皙的面颊上涌起一层淡淡的红晕,最让他呼吸急促的是他的眼睛。这双永远冷静,永远镇定,似乎全天下什么事无法让他困扰的眸子, 此刻是涣散、失焦、混乱的。   他想让他更混乱,热气从心口上涌,瞬间覆盖了四肢百骸。   ——活着是个什么感觉,只有他能告诉他。   秦曦矮下身, 虔诚中带着些疯狂地吻上他……   秦放猛地回神, 意识到正在发生什么时候,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这、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秦曦!”秦放竭力压低声音,但是颤抖的尾音却暴露了他的心中的慌乱, “松开我。”   “不要。”秦曦像只大猫一样欺负他,“老师, 我想要您。”   秦放心一颤,只觉得头皮都是一阵阵的酥麻, 不过最终还是冷静占据上风, 他用力推他, 声音彻底冷了下来:“混账!”   他生气了,这情绪感染到了秦曦,本来已经铁了心要继续,这会儿却停了下来。   他违抗不了他,无论心中的欲望烧得有多旺,他也违抗不了他。   男人的手劲一松,秦放立马坐了起来。他衣服凌乱,狼狈不堪,却没有无助地拽过被子来遮挡身体。他就这样坐着,神态冷凝,盯着秦曦的视线沉静似水,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秦曦心口一滞,慌了:“老师。”   秦放没看他,只松开了紧握着的拳头,起身下了床。他的衣服被撕碎,这样穿出去怕是要贻笑大方。好在这休息室中还有个衣帽间,秦放径直走过去,打开衣柜看到了一排干净整齐的衣裳。   不是粗糙的皮毛,也不是劣质的麻布,而是丝质的,柔软的衬衣和西裤。   秦放脱下了自己的衣服,就这样当着秦曦的面,慢条斯理地脱下,没有任何拘谨与紧张,仿佛刚才的事没发生过。他拿出衬衣,解开扣子,认真穿戴整齐。   笔挺如青松般的身体,裹在纯白柔滑的衬衣中,竟让人分不清是衣服的颜色更白一些,还是那领口处露出来的肌肤更白。   秦曦眼睛不眨地看着,却克制得收敛了自己的视线。   他心口滚烫,恨不得现在就扒光他,但是不行,不行。   老师生气了。   这五个字像烙铁一样落在了他胸口上,让他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钻心的疼和惊人的炽热交错在一起,竟成了一股诡异的无法形容的渴望。   秦放穿好衣服,随手整理了一下凌乱的短发,转身时已经彻底恢复平静,深灰色的眸子如同万丈深渊下的古潭,平静无波。   秦曦起身,又唤他:“老师。”   秦放扔给他一身衣服:“穿好。”   秦曦怔了下,眸中的不安藏都藏不住。   明明被欺负的是秦放,可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是秦曦,这可怜巴巴的模样像密密麻麻的细针一样戳到了秦放的心尖上。   秦放别开眼,先一步推门而出,关上门后他轻吁了口气,深深掩藏的情绪也如冰裂般一点点流露出来。   ——性。   是xing欲的意思吗?   食欲之后是xing欲?秦放按了按太阳穴,十分头疼。   他的确生气了,但也没表现出得那样生气。   秦曦是在遵着本能行事,心口的字已经说明了一切。   谁知这么一想,秦放不仅没消气,反而火气更盛了。 第39章   走出休息室, 秦放才发现自己竟然身处神所上层了。   外头是一个很空旷的空间, 他穿过一张张办公桌,看到了窗外的景象——晚霞漫天,像是哪个任性的画家将最鲜艳的颜料洒到了天空,随手挥就了一副肆意张扬的印象画。   秦放忍不住想起了秦曦。   这时他身后的门开了,秦曦走了出来。   秦放没回头, 可是他的正前方关着的窗户是镜面的,折射出了他身后的男人。他随手给他的一身衣服是深色的, 揉在一团以为是深紫, 展开穿到他身上后颜色变浅了许多。   他将长发束了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狭长慵懒的眸子, 领口开到了锁骨,衣袖也拢到了手肘,一件衬衣他穿得远没秦放这般工整,即便将衣摆扎进了裤腰中,也因为崩出了劲瘦的腰身而显得性感张扬。   似是察觉到秦放的视线, 秦曦眸色一闪, 立马变得委屈巴巴。   秦放:“……”硬生生别开视线, 不看他。   秦曦走了过来, 别说碰他了, 连挨他近一些都不敢。   他这样,秦放心里舒坦了些, 总算和他说话了:“跟我四处看看。”   秦曦立马应道:“好!”   要是有尾巴, 他八成就摇起来了, 不过是不是哈巴狗,而是大尾巴狼。   秦放径直向前,把心思放到了神所上。   食字满了后,开启的却不止是第一层,而是一至十层都打开了。秦放进了电梯,一层一层地看过来,很难让人揣测他在想什么。   这就是一栋再寻常不过的大楼,第一层是接待的大堂和会客室等,第二层往上就是办公区了,第四层是餐厅,第五层和第六层是又一个办公区,上到第七层时,秦放看到了D。   D向他们行礼,十分恭敬,连头都不敢抬,更不要说将视线落到他们身上了。   秦放冲他点了点头,看到了第七层的光景。   这一看,他倒是振作不少,这些对他来说很熟悉了,是一个实验室,一圈设备都是秦放了然于胸的。   他瞥向秦曦:“过来。”   秦曦挨过来,靠近后就想碰他的手,秦放眼皮一动,秦曦立马老实。   “坐上去。”他对秦曦说。   秦曦走到了正中央的一把椅子上,坐稳。   秦放又道:“把衣服脱了。”   秦曦眸子一亮,蠢蠢欲动,秦放又好气又好笑,面色却是板着的:“别脱了,就这样吧。”说着他将一个吸盘似的东西按在了他的心口上。   他离他这么近,空气中都夹杂着他身上的气息,别人可能闻不到,但对秦曦来说却是水对鱼般的致命诱惑,他眸色渐渐变深,声音也很低:“老师……”   秦放正在给他整理仪器:“嗯?”   “不要生气了好吗?”   秦放看他一眼:“你觉得我为什么生气?”   秦曦顿了下,轻声道:“是我冒犯了您。”   秦放轻叹口气,终于与他对视了,他认真说道:“我不喜欢那样,以后别再做了。”   听到他这话,秦曦眼睛空了空,有些着急:“为什么不喜欢?”   秦放反问他:“为什么要喜欢?”   秦曦张张嘴,给不了他答案,他拧起眉,神态间全是失望与焦急:“可是我……”   秦放居然有些不敢听他说下去,他道:“这种事不可以和我做。”   秦曦怔住了。   秦放没看他,只用着平静的声音说道:“除了我,还有很多人。当然这种事不可乱来,要征得别人同意。”估计也没人拒绝得了吧,长成这样,天生的祸水。 第40章   ——除了我, 还有其他人。   不,他只有他。   秦曦一声不吭,直视着前方, 眼睛却什么都装不下了。   秦放收回了视线,认真帮他安置好设备, 低声道:“别乱动, 我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情况。”说完他起身,即将走离时, 秦曦握住了他的手。   秦放视线下移,平静地看着他。   秦曦手一颤,松开了他,轻声唤道:“老师......”   “嗯。”   我只有你......话到了嘴边,秦曦又没办法说出来, 他怕说了之后, 秦放会生气,他只要一生气,他就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没什么。”秦曦笑了笑, 老实坐好了。   他这模样让秦放从他身上看到了一些秦奕的影子。秦放声音和缓了很多:“我先给你做检查,用不了多少时间。”   秦曦:“嗯。”   他语气恢复如常,好像已经忘记了之前的谈话, 也不再像刚醒来时那样极具侵略性。   看来是想通了吧?秦放转身, 径直走向远处的操作台, 他有一些出神, 所以没有感觉到背后, 秦曦那卸下伪装后的炽热视线。   怎么可能有别人呢。秦曦心里想着:这天底下只有一个老师,谁都无法替代,谁都比不上,哪怕是时间和死亡,都不可能把他们隔开。这么想着,秦曦嘴角扬了起来,狭长的眸子深且亮,像是深潭下的顽石,反射着透亮的光,却藏不住漆黑倔强的本质。   秦放站到玻璃后看向他时,秦曦对他展露出一个完美无缺、人畜无害的笑容。   秦放也对他笑笑,却隐隐觉得是不一样。眼前的秦曦就像一只披着羊皮的狼,尾巴藏得很好,可惜早就露出过爪牙,现在的温顺就显得不那么单纯了。   秦放敛眉,不再想这些。   孩子总是要长大的,不可能永远像三岁时那样纯粹,他不仅会有自己的心思,身边更会有很多其他的人。   秦曦不会再独属于他,从他想成为人类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再是他一个人的秦曦。   秦放将注意力放到了仪器上,这一看心中已是惊涛骇浪。   很久以前在秦曦意识到自己和秦放不同之后,就迫切的想要和秦放一样,也就是他想成为一个真正的人。   但这其实是行不通的,秦曦可以给自己做一个人体的终端,可以把自己做的无比像一个人,但始终是像而不是人。   秦曦觉醒了意识,拥有了自我,可他却是一个新的生命个体。   其实很多时候,他究竟在想什么,连秦放都理解不了。打个比方,人们养的宠物猫大概可以看懂主人的一些浅显的情绪,可是穷尽一生也不可能了解主人的世界。   事实上,人工智能和人之间的差距比这个还大:你不能指望一只虫子理解人类的社会,也就不可能指望一个人类理解人工智能的思想。   秦曦想要变成人,大概就像是一个人想要退化成一只虫子,怎么可能做得到?   不过这会秦放看到了一切,而这些景象对他来说是这样的触目惊心,也是这样的让他钻心蚀骨。   秦曦变成了一个人,这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他砍掉了自己的“四肢”,挖去了翱翔的“羽翼”,甚至连“五脏六腑”都挑挑拣拣地扔了个遍……   他丢弃得太多了,多到沉睡。   他给自己留下了一把钥匙,那就是秦放。   只有秦放才能把残缺成这样的秦曦,拼成一个秦曦。   因为秦曦丢弃了一切,留下的这六个人是最原始的、最初的,装满了秦放的秦曦。 第41章   秦放的心里很不是滋味,这样的秦曦如同一个迷路很久的孩子, 历尽千辛万苦回来了, 可是却失去了手脚、失去了口鼻,残缺得不像一个人了。   他心心念念地只有回家, 也只记得家在哪儿,他把受的罪忘了, 受的委屈放下了, 犹如抓着救命的稻草般,把家这个字给印在了脑海中, 成了支撑他的唯一希望。   秦放太了解秦曦,太清楚他原本该是怎样了, 所以他看着这样的他,尤其心痛。   到底发生了什么, 到底经历了什么,秦曦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秦放出神了。隔着玻璃护罩, 端坐在那儿的秦曦略带疑惑地看向他。他薄唇动了动, 虽然声音没有传过来,可是秦放分辨得出, 他在喊他,喊的是——老师。   这两个字犹如一团轻柔细腻的棉花, 紧紧包裹住了他,给他带来了无与伦比的温暖。   这一刻, 秦放的心落下了。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 也不知道这个世界到底是真还是假, 但是秦曦在这里,他看到了千疮百孔却无比真实的秦曦。   这就足够了,他原本的人生中,最重要的也只是这个与他毫无血缘关系,甚至不是同类的孩子。   他不介意把最后的生命给他,更不介意用最后的时间来助他一臂之力,让他完成心愿,以一个人的姿态真正活着。   秦放对秦曦笑了笑,将全副精神投入到检测仪器中。   透过玻璃,秦曦看到了秦放的这个笑容,他怔在原地,像个木雕般,被他这充满了生命和坚定信念的笑容给震住了。   自从两人重逢,自从秦放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醒来,秦放如同失去了一半灵魂般,虽然活着,却也是无所谓的活着。   可是此刻,他在秦放的眼中再度看到了那缕光芒。那是掩藏在平静之下的,被犹如乌云般的深灰色覆盖住,却注定会撕裂天空的耀眼光芒。   秦曦的胸口很热,滚烫滚烫,有种难以言说的渴望在身体里狂窜,让他无处宣泄,他只能用隐晦的……极其克制的眼神去看着秦放。   如同饮鸩止渴,如同在将火焰挤压成浓稠的岩浆。   秦放并未察觉到,他盯着屏幕,仔仔细细从磅礴如海的数据中寻找出自己需要的东西。   秦曦的这六个身体,并不是他自己想要拆分成这样,而是他扔掉得太多,甚至扔掉了连系自己的重要枢纽,这就好像人的骨头没了关节,哪怕骨头一块不缺,却也很难拼凑在一起。   幸好“骨头”不是死的,它们之间彼此吸引,竟自行衍生出了一个微弱的连系,也就是心口上的那些字。   第一个字是食,第二个字是性,虽然秦放看不到后面的四个字,但能够猜到,这六个字是有联系的,是彼此促成了对方,是一点点推进,等达到一个定值,会唤醒下一个字,而先前的字也会融入进去。   食和性之间的关系是显而易见的,都是人最本能的诉求——生存和繁衍。   那么后面又会是什么字呢?   最基础的本能之后会衍生出什么?   秦放思索着,却因为线索太多,而没办法推断出答案。   不过也没必要着急,先把眼下这个字解决,后面的字自然而然就会显露出来,只要握紧了这个微弱的连系,秦曦就会达成夙愿。   ——性。   秦放看看这个字,陷入深思。   食欲不是单纯的满足秦曦的食欲,而是要解决大庭部落方块人的温暖问题,那么性呢?肯定不是只满足秦曦。若是放眼到整个人类社会,这个字定义的是繁衍。   所以说要推动大庭部落的繁衍,让他们开枝散叶,扩大人口吗?   这得用多少时间?他哪里有这么多时间。   不对……秦放又想起一事,D说边界开了,也就意味着整个区域更加广阔,那么这个繁衍,是不是囊括了新区域的人?   这得有多少人?   满足这么多人的生计问题,秦放并不愁,但要给他们牵绳搭线凑对生娃就太难为他了。   秦教授只是个程序员,不是红娘也不是月老。   检查结束后,秦放做了记录,这才去给秦曦“松绑”。   秦曦一动不动的,又回到了秦奕那时候,成了个乖宝宝。秦放想想他受了那么多罪,又心疼又心软,动作越发轻缓。   可能是吸附的时间有些长,虽然隔着衣服,但拆下来时还是费了点儿劲,秦放弯腰摆弄,整个人都快送进他怀中了。   秦曦喉结动了下,手指都是一阵阵的麻痒,他低声道:“老师,我自己来吧。”   “急什么?”秦放专注地看着他胸口的吸盘,一点点往下扯,“太用力了会很疼。”   他恨不得疼一些,至少能保持清醒。   秦曦看着他白皙的后颈,闻着他好闻的气息,声音都变调了,他说:“老师,您……”   秦放没听清,他随口问道:“嗯?”   “您真美。”   这发自肺腑的轻叹声中饱含着浓郁到化不开的热切情感。   秦放猛地起身,这一用力,吸盘被他生生扯了下来,秦曦捂着胸口发出了短促的呻吟声。   秦放眉宇间尽是懊恼,问他:“疼吗?”   秦曦小声道:“疼。”   秦放见他这样,本来还有点儿火气此刻也全被吹散,他没好气道:“让你胡说八道。”   谁知秦曦还有理了:“不这样说,还不知道您要磨蹭到什么时候才能拆下它。”   他故意那样说……是为了激他,让他一口气拆下检测设备吗?   秦放怔了怔,心情竟没有随之放松,反而有些莫名的不舒服。   “当然……”秦曦又道,“老师的确很美。”   他说这话时语气轻松,神态间还有些戏谑,摆明了是在打趣他。   秦放盯他一眼:“没大没小。”   秦曦竟蓦地凑近他,仔细打量了一会儿后居然还伸手捏了他脸颊一下:“您看起来比我小多了。”   秦放:“……”   秦曦见好就收,立马后退,笑眯眯道:“不过年龄不重要,无论老师变成什么样,都是我最心爱的……”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声线都变的缠绵悱恻,可就在秦放眼睫微垂时,他快速补充道,“都是我最心爱的老师。”   不是最心爱的人,而是最心爱的老师,这其中的差距很大。   秦放皱了皱眉,说道:“别戏弄我。”   秦曦只觉得心口又是一阵滚烫,面上却是微笑的:“怎么可能,我对老师只有刻骨的尊敬。”   秦放心一滞,岔开了话题:“走了,去边界看看。” 第42章   从神所下来,走到一楼大厅时, 不少穿着防护服的新生代都对秦放投去了错愕的眼神。   其实他们裹成那样, 别人很难分辨出他们的表情,不过那一步三回头、看了还想看的姿态, 分明是在好奇与惊讶。   秦放并不意外,这很好理解:D长的和他一模一样, 他们冷不丁看到一个人和自家所长这么像, 肯定会惊讶。   其实秦放也很想了解他们,他想知道新生代到底是什么, 从哪里来,又为什么会适应不了这里的环境。   不过他不会这样揪着人问。   如果答案可以问出来, 那这个答案要么是没价值,要么就是在混淆视听, 而后者是最大的可能。   在穿过一个走廊时,秦放看到了一个明为“监察室”的办公室, 他停了一下, 跟在他旁边的D问道:“教授要进去看看吗?”   秦放摇摇头:“不了。”   他正要离开,房门开了, 一个穿着防护服的女孩走了出来。   两人迎面碰上,女孩吓了一跳, 她惊讶道:“所长,您怎么……”变得这么年轻了!   D出声道:“这位是秦教授。”   566这才看到真正的所长 , 她虽然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心底的惊奇却是怎么也压不下了:怎么会有两个所长?一个年长一个年轻, 好奇怪。   D并未介绍566,只对秦放做了个请的手势,秦放对566微微颔首,径直走了过去。秦放问D:“监察室里能看到大庭部落的情况?”   D道:“整个大庭山脉的情况都能看到。”   秦放道:“边界外呢?“   D明白他想说什么,应道:“已经在布置了。”   “好。”秦放道,“我们先去看看。”   整个过程,秦曦都没搭话,他甚至都没看D一眼。   但秦放感觉得到,D一直在关注着秦曦,留意着他最细微的神态,揣摩着他的心思,神态谨小慎微,生怕惹怒了他。   秦放步子迈得大了些,故意和D拉开距离,他问身边的秦曦:“你觉得D怎么样?”   秦曦反问:“他怎样?”   秦放看着前方道:“你不觉得他和我很像吗?”   秦曦顿了一下。   秦放道:“我和他长得一模一样,不是吗?”   “怎么可能。”似乎隔了好一会儿,秦曦的声音才慢慢响起,他说话的音调很奇怪,是轻缓的,甚至有些漫不经心,可仔细听着又好像十分温柔,如同月色下盛开的一朵未名花,无声却美得惊人,他说,“老师是独一无二的。”   秦放心一颤,将这个莫名其妙的话题打住了:“走吧,天色不早了。”   秦曦问道:“我抱着您?”   秦放犹豫了一下。   秦曦道:“快一些的话,可以把边界以外都跑一遍。”   “嗯。”秦放低声道,“那就麻烦你了。”   秦曦道:“没事,并不费力。”   他弯腰将秦放抱了起来,动作是轻柔的,但却极其规矩,就像一个客气的同事将另一个受伤的同事抱了起来——只为了帮忙,绝对没有其他意思。   秦放心口提着的气放了下来,紧绷的身体也缓和了。   这样就好,不该逾越。   他很清楚秦曦对他的依赖,可这种感情更多是学生对老师……甚至是孩子对父母的。   这是亲情是友情,绝不是任何暧昧的感情。   他不想误导秦曦,更不想耽误他。   秦放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但他很清楚,秦曦会活很久,哪怕他彻底成为一个人,也会是一个年轻的、充满活力,拥有一个漫长生命的人。   他无法陪伴他,那就应该将他还给这个世界。   面色凝重、在秦放怀中深思熟虑了一路的秦教授,看到了眼前的毒雾。   秦曦的声音四平八稳:“老师,可能要委屈您一会儿了。”   秦放:“……”   见他满色不虞,秦曦贴心地给他建议:“要不您在这儿等等,我去看一下。”   看个鬼,难不成他要一直待在神所中,不回大庭部落了?显然不可能。   秦放道:“没什么好委屈的,只不过是人工呼吸。”   秦曦道:“那我们出发了?”   秦放闭了闭眼,应道:“嗯。”   他被秦曦抱在怀中,所以没看到D欲言又止:其实神所有防毒面罩,教授只要带上面罩就可以轻松穿过毒雾。   然而D所长很有眼力见,并不会贸然开口,更不要提就在刚才他的脑中还想起了曦大人的命令——把面罩全部销毁。   即将进入毒雾时,秦曦又问了他一句:“老师,冒犯了。”   客客气气的语气,规规矩矩的神态,完全是在例行公事,没有丝毫旖旎。   有这么一瞬间,秦放是失落的,不过他调整得很快,很快就为自己找到了答案:这大概就是看着孩子长大的父亲,看到孩子终于要走向自己的人生,总归要有那么点失落的。   秦曦吻上秦放时,秦放眼睫毛颤了下,眼睛不自觉中闭得有些紧。秦曦很庆幸他闭上了眼,否则他一眼就会看穿他,看穿他眼中对他那如熊熊烈火般疯狂燃烧的欲望。   唇瓣碰着唇瓣,呼吸连着呼吸,十分单纯,单纯得仿佛在只是在亲吻额头一般。   秦放悬着的心彻底落地,隐约有些庆幸:挺好,一切都回到正轨了。   这个念头刚刚闪过,他们已经走出了毒雾。   秦曦松开了他,他平复着自己的呼吸,但眼睛却不受控制地黏在了秦放的唇上——它那么柔软,那么温润,比沙漠中的绿洲还要让人心醉神迷。   秦放觉得嘴唇有些干,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了上面,他舔了一下唇。   秦曦只觉得脑袋嗡了一声,再回神时他已经用力地吻住了秦放。 第43章   什么唇瓣碰唇瓣,什么规矩不规矩, 秦曦全不管了, 他本来就崩在了一个弦上,随时可能断掉。   秦放这动作是无心的, 对他却是致命的。本来就被这唇给迷得七荤八素。秦放竟然还tian了一下。在他怀里,伸出鲜红的舌尖, 将颜色有些偏浅的唇瓣染上了湿润的光泽。   秦曦瞬间失去思考的能力, 只能感觉到一阵热流从心口扩散,瞬间掌控了他的身体, 让他做出了理智上并不认可的事。   —如此贸然,老师会生气的。   可是他管不了这么多了, 他身体里的渴望像是深埋地下许久,终于爆发出来的岩浆一样, 势不可挡。   秦放起初是没反应过来,他呆了有那么一秒钟, 双目失焦, 错愕中有些慌乱。   然而他任何细微的表情对于秦曦来说都是让他血脉沸腾的助燃剂,让他的大脑嗡嗡作响, 让他的动作越发不受控,让他越来越想狠狠欺负他……   秦放就这样被亲得面红耳赤。他哪里有过这样的经历?他哪里想得到一个吻可以这么疯狂、热切, 恨不能把人烧成灰?   等他回过来的时候,反而是秦曦主动松开了他, 他那一双好看的黑眸里全是不安, 好像一条生怕被主人丢弃的小狗。   秦放:“......”小狗个鬼啊, 刚才是谁扣着他的脖颈,手劲儿大到他动弹不得?分明是头吃人不吐骨头的狼,怎么这会儿就委屈巴巴成小狗了?   “老师......”秦小狗小声道,“对不起。”他用这声音说话实在犯规,别说秦放本来就对他没辙,就是个陌生人也招架不住。   秦放想想刚才的事,仍是过不去那个坎,板着脸道:“放我下来。”   秦曦立马放手,小心地把人放了下来。他留意着秦放的神态,低声道:“我不是故意的。”   秦放嘴角扬了扬,满是讥讽的味道。按理说他这样秦曦该紧张不安,很明显秦放生气了,可奇怪的是,连秦曦自己都理解不了,他竟然只看到了秦放嘴角的弧度,至于是讽刺还是怎样,他都不在意。   秦曦压了压心口翻滚的情绪,努力让自己挪开视线:“我知道老师不喜欢这样,所以在努力控制,但是……”他停顿了下,再开口时,嗓音里全是无奈,“那时我连自己都不知道在做什么。”   这话要是别人说,秦放会给他一拳,顺便骂一句:不知道就滚去坐牢!   可这话是从秦曦嘴里说出来的,从一个努力想成为人的AI的口中说出,其中的含义是截然不同的。AI的特点是永远的冷静与自持以及绝对的服从。   秦放的一句话,对秦曦来说比封建社会的圣旨还要管用,至少接到圣旨的人心里还会不认同,可AI却彻彻底底深信着给予自己的命令。   他这样说所展露出来的是身为一个人的冲动和欲求,是本能。   秦放收起了自己乱七八糟的情绪,认真问他:“详细描述一下。”   秦曦:“嗯?”   秦放用严谨科学的态度说道:“把你当时的自我状态分析给我听。”   在冷眠前,秦放尝试着唤醒秦曦时,也经常会这样与他谈话,就像一个心理医生般,分析了解着自己的病人的情况。   秦曦眼眸轻闪了下, 小心问道:“我说了您不会生气吧?”   秦放默了默,最终还是科学态度占据上风,他道:“不会。”   秦曦眸色变深,声音也极具蛊惑力:“我想吻您,想扒掉您的衣服,吻遍您每一寸肌肤……” 第44章   他只不过说了这么一句话, 秦放已经耳朵滚烫, 听不下去了:“你……”   秦曦停得很快:“您不想听, 我就不说了。”   不说就不存在了吗?欲盖弥彰这种事秦放是最不喜欢的。   他轻吁口气,告诉自己端正态度,别想太多:“继续。”   秦曦眼巴巴地看着他, 无声地询问:真的可以吗?   秦放:“……”   总觉得这个升级的秦曦很会挠人心!   秦放点头道:“说吧, 把所有感受都说出来。”   秦曦眼睛一亮,又给自己打了个补丁:“老师不要怕, 我心中虽然是这样想的,但我一定会克制,不会伤害您。”   秦放心一颤, 有些打退堂鼓,可惜已是箭在弦上, 不发也得发。   秦曦就这样看着他,眼睛不眨地看着, 从最初的可怜巴巴渐渐变得深邃晦暗, 如同一滴鲜红的墨滴进了澄澈的溪水中,晕染开来,似乎将整个世界都给染得绚丽多彩。   “我想听您的声音, 想碰触您的身体, 想……”他说得缓慢又清晰, 仿佛在吟唱着一首美丽的诗歌, 可惜内容却与浪漫无关, 是直白的、粗暴的, 像是将整个人剥开般,晒在了太阳底下。   这有些残酷,却又如此滚烫与炙热,似乎他整个人都变成了一团火,成为了阳光的一部分,将这惊人的热度通过言语传递给身边的人,甚至将其点燃。   秦放努力让自己冷静,可他所维持的冷静就像包住火的纸,脆弱不堪。   “老师……”秦曦的声音响在了他的耳边,他说,“我想要您。”   缱绻的话语,迷人的声线,和他说这些话的人是秦曦,是他并不排斥,甚至是唯一在意的人。   秦放有一瞬间的恍惚,脑中全是秦曦刚说过的那些荒唐、不堪、禁忌的话。   秦曦几乎是在蛊惑他:“真的不可以吗?”   秦放看着他,眼睛眨动得很慢,有什么不可以的,他想做的事,他什么时候拒绝过?   秦曦凑近他,轻声说道:“除了您我谁都不要。”   他重复着:“我这只想要您。”   秦放怔怔的,脑中回荡着这句话:谁都不要,只需要他吗……   “拜托了,”秦曦含住了他的耳垂,“帮帮我好吗?”   秦放只觉得一股电流在身体里狂窜,他好像被感染了病毒的机器,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只能听之任之,随着这疯狂的入侵者堕入无边地狱。   秦曦温柔地吻住了他,这大概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吻   没有任何借口,不是冲动粗暴,而是轻缓、温柔的,像一首浪漫唯美的月光奏鸣曲,照亮了孤寂的夜。   秦放的手像是失去控制一般,环上了他的脖颈,身体也向后仰着,将自己整个送了上去。   秦曦的眸子变得极深,里面艳丽的红色都快化作天边的血月了,他心口的欲望都快要挤破身体冲出来了,可是他不敢,他在极力控制着,他怕吓到他。   秦放似乎要回到了遥远的过去。   的确是足够遥远了,横跨了近一千年,他看到了那个被埋葬在记忆深处的家。   那是个热闹的圣诞节,哪怕外面冷得像冰窟,屋里却是无比的温暖,这不是简单的来自于壁炉的温暖,而是来自于父母的爱与微笑。   可这些与秦放无关。   他待在这个家的角落里,听着他们陌生的语言,看着他们亲密的拥抱,独自一个人承受着透骨的冰寒。   那时候秦放想:他不需要家,不需要父母,不需要这些脆弱不堪的感情,他需要的只有自己,他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渴望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   后来他也是这样做的,他醉心于数字的世界,直到创造了秦曦。   秦放从来不喜欢用创造这个词,他觉得秦曦一直在那儿,只是睡着了而已,他不是创造了他,而是唤醒了他。   秦曦、秦曦、秦曦。   这个名字最先是属于秦放的。   秦放拥有的唯一一个与父亲有关的东西,就是一封信。   是他的父亲写给他的母亲的,里面提到了尚未出生的秦放。   他说:“曦这个字很好,清晨的太阳,我希望我们的孩子活得犹如朝阳般热烈。”   可是秦放的母亲没有选用这个名字,她叫他秦放。   放这个字是什么意思?   也许是因为她放下了一切远走他乡,也许是别的。   秦放没有机会得到答案,因为他的母亲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他。他离开那个家以后,他的母亲再也没有联系过他。他偷偷去见过她,看到她生活得幸福美满,觉得自己找到了答案。   ——她放弃了他,从他诞生的那一刻,就放弃了他。   当秦曦想要一个名字时。   秦放毫不犹豫的将曦这个名给了他。   这是秦曦所不知道的,秦放给他的承诺:他不会放弃他。   哪怕他的母亲放弃了他,他却不会放弃秦曦。   秦曦不是他的孩子,却是他灵魂的延续。   “等、等一下。”秦放推开了他,声音沙哑得不像样子。   秦曦眼中的火热已经无法隐藏了,他握着秦放的腰,用无法抑制的声音唤他:“老师……”   秦放抬头看他,慢慢说道:“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我可以答应你。”   秦曦愣住了,紧接着绚丽如朝阳般的喜悦涌上他的眼眸,他如此狂喜,声音却是凝重的:“老师,不要骗我。”   秦放面上一热道:“我不会骗你。”   “您真的允许我吻遍您的身体,您真的……”   秦放听不下去了:“闭嘴。”   秦曦眼中的光彩立马暗了下去,他紧皱着眉,仿佛天塌了:“您不可以这样戏弄……”   “你是把自己的智商也丢了吗?”秦放没好气地打断他,“别再说那种事了。”即便答应了他,也不代表可以把那些浑话一直放在嘴边啊!   秦曦愣了愣,终于反应过来了,他满目狂喜:“老师!”他的老师是在害羞。   秦放没太有脸看他:“嗯?”   秦曦不问了,他揽住他的腰,扣住他的后脑勺,这样用力吻了上来。   秦放:“你……”   可倒好了,话没说出来,嘴巴却被亲得都快木了。   秦曦松开他后直接将人抱起:“我们回神所。”   秦放:“……”哪有这样的!   他瞪他一眼:“老实点,先去边界外看看。”   秦曦立马夸了脸:“不要。”说得非常理所当然,“我等不及了。”   秦放板起脸来:“那就别等了。”他推开他,径直向前走去。   秦曦几步追上去,将人捞起来道:“走,去边界外,请老师一定快点儿看。”后面这话说得十分咬牙切齿了。   秦放想说点儿什么,已经被风给撞得说不出话了。   这家伙……是打算飞吧!   秦放别提说话了,他只能埋头在他胸前,躲避着如刀般的烈风。   罢了,就这样吧。   秦放的眸色是平静的:不过是性而已,秦曦自始至终也没和他说过爱。 第45章   初春的天气, 秦曦这么快的速度, 风凉得像冰刃, 直直钻进秦放身体,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秦曦蓦地停下来。   秦放又连打三个喷嚏。   秦曦懊恼道:“老师……”   “不要紧。”秦放十分瞧不起自己这身体,他揉了揉鼻子道, “继续赶路。”   秦曦干脆利落地脱了自己的衬衣:“别着凉。”   秦放看看他的光着的身体, 别开视线道:“你这衣服薄得很,不用给我。”   秦曦在认真给他裹衣服, 裹到一半,他看到了秦放泛红的耳朵尖,秦曦眼睛一亮, 问道:“老师喜欢我的身体吗?”   秦放:“……”这是人能回答的问题吗!   秦曦越来越“懂事”了,他声音里全是喜悦, 像个讨到糖果的孩子,他开心道:“老师能喜欢真实太好了。”   秦放对这种单纯又很不单纯的话很头疼, 他岔开话题道:“把衣服穿好, 光着不成样子。”   秦曦道:“可是老师怕冷。”   “你跑慢点儿不就行了?”   秦曦摇头道:“我可以慢一些,但您已经在打喷嚏了,还是穿上吧。”   秦放瞥了眼他的身体, 反问道:“万一遇上别人怎么办?”   秦曦没听懂:“遇上又怎样?”   秦放默了默后, 还是把这话说出口了:“我不想让别人看到你这样。”   秦曦眨了眨眼睛, 半晌后他懂了:“老师不喜欢别人看到我的身体?”   秦放的确是不愿他luo奔, 倒也不是什么奇奇怪怪的情绪作祟, 只是单纯地觉得他这样太招人, 像只花蝴蝶。   “嗯,不喜欢。”   “为什么?”虽然进化到2.0,但在很多事上还是个好奇宝宝。   秦放只得反问他:“你希望别人看到我不穿衣服吗?”   秦曦立刻道:“不行!”压低的声线里有着强烈的不满。   “所以,”秦放道:“你也把衣服穿好。”   这一波将心比心完美说服了秦曦,他拿回衣服,重新穿了起来。   秦奕当时穿的都是系带的麻布衣服,可没有纽扣这种东西,所以秦曦对这衬衣挺苦手的,脱得时候挺轻松,穿的时候却略费力,折腾半天还扣错扣子了。   秦放笑了笑,凑近他道:“我来。”   秦曦面上一喜,站得笔直:“多谢老师。”   “不用和我客气。”一边说着,秦放一边给他解开上面的扣子,打算给他重新扣。   秦曦是把最底下的第二枚扣子给扣错了,径直解到这里时,秦放怔了怔。   深紫色的衬衣配得是黑色的扣子,扣子很小,却粒粒分明,对这件衬衫更是至关重要。   秦放盯着扣子,想到的却是很早之前,似乎是在小学的时候,听到的校长的讲话。   那是个家长会,校长是说给家长听的,不过秦放没有家长参加,他自己坐在那里听。   校长的话大体是这样的:人生就像扣扣子,一开始都扣不好,之后怎么扣都是错的。   秦放人生的第一粒扣子错了,之后迎来的就是磕磕绊绊、扭曲不平的一生。   而现在,他握住了秦曦人生的第一粒扣子。   如果扣错了,难道要让秦曦也像他这样狼狈一生吗?   “老师?”秦曦唤他。   秦放笑了下,用来掩饰自己心中的忐忑:“扣子要一粒一粒扣好,这样衣服才穿得齐整。”   “扣错了也没关系。”秦曦声音轻快,甚至还透着些许甜蜜,“有老师在,您会帮我解开重新扣好,对吗?”   秦放猛地一震,抬头看他。   秦曦也在看着他,他那似有星光闪烁的黑眸中全是信任和依恋:“就像现在这样。” 第46章   秦放悬着的心, 奇迹般地落下了。   他低头, 嘴角含着几不可察的笑容:“我为什么要一直给你扣扣子。”   “因为您是老师。”   “老师只是教你学问,不管这些。”   “不,您是我的老师, 独一无二的,我的老师。”   他重复着“我的”这两个字, 秦放心中升起了阵阵暖意, 他认真给他扣好扣子, 又整理了下领口:“好了,出发吧。”   他正想把手拿回来,秦曦却一下子握住了。   秦放仰头看他, 秦曦垂着的眼睫微颤,顿了下才说:“老师, 我也可以帮您扣扣子。”   秦放眼睛微睁了一下, 薄唇蠕动着, 心中的暖意竟发酵成了酸涩。   秦曦低声道:“我不如老师这样厉害,但我也可以帮老师, 可以……”   秦放打断了他的话:“你可比我厉害多了。”他轻叹口气, 调整了自己的语气, 故作轻松道,“我可没你这日行千里的本事。”   “这算什么。”秦曦成功被转移注意力, 他道, “老师懂得比我多太多。”   秦放眼中全是笑意:“我能有你懂得多?”一个人倾尽一生, 记住的东西也比不过一台计算机。   秦曦道:“记忆是死的, 思考是活的,老师是最会思考的人。”   秦放这下是真的放松了,他道:“你是缺什么才觉得什么好。”   秦曦道:“那我一定很缺您。”   秦放心一跳。   秦曦将他拦腰抱起,扬着的嘴角全是喜悦:“我觉得您最好了。”   秦放哭笑不得,吐槽他:“油嘴滑舌。”   秦曦一脸问号地看他:“我嘴巴不油,舌头嘛,老师要试试吗?”说着还低下头,作势要亲他。   秦放一把推开他,恼羞成怒:“从哪儿学得这些乱七八糟。”   “老师教的。”   “我才没教你这些。”   “那老师您教教我嘛,我想学接吻。”   “谁要教你这个,唔……”教个屁啊,这混蛋比他会多了好吗!   偷腥成功的秦曦脚下更轻快了。   临出结界时,秦放才反应过来:他一个人工智能会不了解油嘴滑舌的定义?这家伙还学会装疯卖傻了!   不过话题都过去这么久了,秦放也没法再绕回来。   走了这许久,终于出了边界,秦放看到了外头的光景。   这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草原,绿草铺就的长河在阳光的洗礼下呈现出了翠色的光芒,仿佛一块无限大的翡翠,晶莹剔透,让人心旷神怡。   秦放轻吸口气道:“好美。”   秦曦道:“我带您四处看看。”   “嗯。”秦放道,“看看这会儿的边界在哪儿。”   秦曦放慢了脚步,让秦放有时间欣赏这一大片深深浅浅的绿。秦放心情很好,身体迎来了前所未有的放松,他歪靠在秦曦胸前,慢慢说着:“这么一大片草原,可以考虑发展畜牧业了……”   他忽地一顿,说道:“等一下。”   秦曦停了下来,秦放看着正前方的烟火,眉心皱了皱   秦曦问他:“要过去看看吗?”   秦放问:“有人在对吗?”   秦曦点头:“有很多人。”   “一个村落?”   “不止。”   边界打开,随之而来的还有新的居民吗?   秦放道:“去看看。”   秦曦加快步伐,两人悄无声息地划过草原,向着远处的村镇赶去。   虽然看到了烟火,但路程却不算短,远远看到青灰色的城墙时,秦放不禁眯了眯眼睛。   这文明绝不是采集狩猎了,已经是繁盛的农业社会,至少拥有了自己的城邦和国度。   秦放道:“偷偷进去。”   秦曦应道:“好。”   有秦曦在,翻身一跃就跳过了这七八米高的城墙,进到了城里。   一进来,秦放四处一扫,心中有数。   房屋已经是砖石砌成,高大宽敞;城中道路平坦,交错纵横,是有马车疾行而过;再看人们的装束和摆出来的摊贩……   秦放粗略估计,这至少是中世纪的文化状态了。   秦放比较好奇的是,边界未开之前这里就存在了吗,还是因为边界开了,这里才存在?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真的只是虚拟出来的现实吗?   可惜这个问题谁都回答不了他,就像身处梦中的人一般。   秦曦忽然道:“那边死了很多人。”   秦放神色一凛:“哪边?”   秦曦道:“我带您去看看。”   秦放点头:“走。”   他们出了城,走了很远的距离,主要是秦曦的感官太敏锐,“看”得太远,这个那边可不是正常人视觉所及的那边。   还没到他所描述的地方,秦放已经闻到了空气中的血腥气。   这味道是随着风卷过来的,很浓,伴随着腐臭味,呛得人很难受。   秦放隐隐有了些猜测,切实看到后还是忍不住反胃。   秦曦护住他道:“老师难受的话,我们就回去吧。”   秦放摆了摆手,认真看了过去。   这是一场冷兵器时代的战斗,战争已经结束,死去的人实在太多,堆积在这个峡谷中,成了个万人尸坑。从他们残留的衣裳来看,应该是被人扒去了铠甲,抢走了武器,留下的只些腐臭肿起的尸体。   居然都没有掩埋……   秦放别开眼,努力压着翻滚的胃,说道:“走了。”   秦曦知道这景象对他冲击力很大,所以离开得很快,不愿他继续看着。   秦放缓了口气道:“得把他们埋了。”   秦曦说:“老师放心,这个交给我了。”   秦放闭了闭眼道:“辛苦你了。”那些尸体不埋起来会引来很多祸患。   虽说离着城镇有些距离,但不远处就有个下行的溪水,尸体这般晾着,会滋生病菌,到时候污染了水源,下游的百姓怕是要跟着遭殃。   秦放心中还惦记着事,缓了会儿后道:“我们再去看看。”   秦曦道:“老师不如先回去,具体的情况我让秦深他们去看了回来告诉您。”   秦放顿了下。   秦曦又道:“您这样亲自去看,反而效率更低。”   “行。”秦放道,“我们先回之前的城镇。”   他们回到镇上,秦放因为脑袋里全是之前的画面,有些怔愣,迟迟没回过神来。   等到他坐下后,才发现秦曦将他带到了一个客栈中。   应该是客栈吧,秦放也不太清楚。   秦曦给他端来热水:“老师。”   “谢谢。”秦放接过水,喝了口后怔了下。   秦曦问他:“好喝吗?”   秦放道:“好喝。”是茶水,秦放好久没喝过了,尝到了竟还觉得有些甜。   他忍不住多了几口,秦曦又给他倒了一杯。   秦放也不知为什么,居然越喝越渴。   秦曦一边给他倒水,一边说道:“是我大意了,这一天只顾着带您赶路,都没带水。”他以为秦放是渴坏了。   秦放是有些渴,不过之前也没觉得有这么渴,反倒是喝了这茶水后,嗓子眼越来越痒,也越来越渴了。   等到喝了四五杯后,秦放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水有问题。   秦曦还在给他倒,秦放问:“你这水是从哪儿弄的?”他一开口把自己吓了一跳,这声音是怎么回事?   秦曦怔住了,看着他的视线瞬间变得滚烫。   秦放被他这么一看,只觉得嗓子更干了,甚至有股诡异的热流在体内燃起,四处狂窜。   “你……”秦放说出一个字,就没法继续说了。   秦曦总算看出他的异样,问道:“老师,您有哪儿不舒服。”说罢他扶住了秦放。   只不过是隔着衣服的碰触,秦放竟整个人都颤抖了一下。   不等他开口,外头传来了一男子阴柔娇软的声音:“公子许久没来了,船儿好想你。”   秦放这心咯噔了一下:秦曦大傻子把他领到什么地方来了! 第47章   外头的话越发不堪入耳。   秦曦皱了皱眉, 说道:“这里的人怎么如此荒唐。”简直辱了老师的耳朵。   要不是他模样太正经,语气中的愤怒太真实, 秦放简直要怀疑他是故意带他来这, 故意给他喝那茶的。不过想想也不可能,秦曦还没这么有本事。   秦曦道:“老师,我们换个地方住。”说着他弯腰去抱秦放。   秦放哪里敢让他碰,他整个人都快烧起来了,这热度像是要把他的血液给烤干,让他无力招架。   “等、等会儿。”秦放一开口,喘息声大于说话声。   秦曦没听清,凑过来道:“老师?”   他离他这么近,薄唇仿佛就要贴上他了。   秦放只觉得神经都给烫麻了,他咬着牙,努力让自己声音冷静一些,又问他:“这茶水你从哪儿弄得?”   秦曦眉心微皱着把来龙去脉和秦放说了。   他瞧着这地方高粱大屋,装修得很不错, 所以才跳窗进来准备暂时休息一宿。过来时, 他听到顶层房间两个人赞叹这这茶水是一顶一的好, 好得天下无双。   秦曦心想, 有这般天下无双的东西,当然要拿给老师尝一尝, 于是去顺了过来……   听完全程, 秦放只想打人。   秦曦问道:“这茶水有问题?”   何止是有问题, 有大问题好嘛!秦曦拿起一杯, 放在唇边闻了闻,疑惑道:“没有毒。”   这种助兴的东西,估计不算毒。   秦放轻吁口气道:“走吧,我们离开这儿。”总不能一直在这种地方待着,秦曦不懂,他可很清楚,这种地方的床哪里能睡。   秦教授在这方面,多少有些精神洁癖。   秦曦也被外头的yin声浪语给弄得心情烦躁,他抱起秦放道:“我带您去个安静地方休息。”   秦放刚贴近他怀里,就感觉到肌肤一阵要命的麻痒,这滋味就像是在烈火下晒了很久,忽然天降甘霖,清澈的水淋在身上,舒服得让人想叹息。   秦放死咬着唇才没发出声音。   秦曦怔了下,问道:“老师,您的身体有些烫。”   秦放:“……”   秦曦着急了:“果然是刚才着凉了吗?”   秦放心想着:着凉了是畏寒,他现在恨不得把碍事的衣服全扯了。   “走吧。”秦放道,“先去找个地方安顿下来。”   秦曦以为他是身体太难受,连忙道:“老师您坚持一下。”   秦放还真在坚持,坚持别盯着他露在外面的锁骨想入非非……   秦曦终于找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这是在一片竹林中,一个空荡却无人居住的屋子。   秦曦抱着秦放进屋,意外看到一处温泉。   “老师,你出了不少汗,我帮您脱了衣服,洗一下澡。”   秦放看了这一路,终于是忍不住了他,他起身,吻住了秦曦的脖颈。   轰地一声,犹如炸弹爆炸般,被亲了一下的秦曦整个CPU都快炸了。   “老、老师……”秦曦声音低得不成样子。   秦放眼睫颤了下,吻上了他的唇。   吻住的时候,秦放的心跳得很快,好像它要冲破胸腔,跳出来了。   他知道自己在清醒的状况下做不了这事,同时他也知道自己在清醒的情况下是想做这事的。   其实那茶水的效果没那么可怕,它就像一杯美酒,看的是喝下的人想不想醉。   秦放想醉。   在这种迷迷糊糊的状态下,秦放无比清楚的看清了自己的心。   他在乎秦曦,喜欢秦曦,他愿意将一切都交给秦曦,包括他自己。   哪怕这对他来说很残忍。 第48章   两人扑通一声翻进了温泉中。   秦放吓了一跳, 秦曦已经拦住他的腰,将他托了起来。   都到这时候, 秦曦还问他:“老师, 可以吗?”   秦放给他的答案是一个主动、热切和他性格很不相符的激烈的吻。   秦曦压住心中的狂喜,反客为主,把自己曾说过的话给实践了一番。   闹到一半,秦放身上的热腾就退了,他看秦曦绷着的身体,心里好笑,仔细帮了帮他。   喜欢一个人本就有着无限厚的滤镜,秦放只觉得秦曦哪儿都好,好得不能再好。   秦放觉得自己冷静了一辈子,就是在等着秦曦。等着他一把火把他点燃,烧成灰也心甘情愿。   秦曦体会到了巨大的快乐,之后就抱着秦放,甜蜜地唤他:“老师。”   秦放应道:“嗯。”   “睡吧。”秦曦哄他, “累了就休息。”   秦放的确是累了, 这一天一夜对他来说太奔波了, 即便是没怎么走路, 但试想一下,让普通人坐车坐一天一夜, 身体也会乏得不成样子, 更不要提晚上还喝了那乱七八糟的茶, 又在温泉里泡了这么久。   秦放知道这会儿还不该睡, 但是他撑不住了,眼皮直打架,小声嘟囔了句:“下次再……”这就睡着了。   秦曦浑然不知自己错过了什么,他听到下次这俩字,眼睛里像是住了两只小金乌,亮得惊人。   他在秦放耳垂上轻啄了一下,声音温柔得叫人面红耳赤:“不仅有下次,还要有下下次,老师……”他轻声叫着他,感觉心中无比满足又无比空落,好像只有这样唤着他,才能减轻一些那复杂的滋味。   秦放踏踏实实睡了一觉,第二天醒来时他听到了门外的动静。   他揉了揉眼睛,起身时被子滑落,身体上的痕迹明显得让人不忍直视。   他脸上微赧,觉得HEN 不自在,一把年纪了还如此孟浪,实在惭愧。他轻手轻脚地把衣服穿好,外头秦曦推门而入,连忙上前:“我帮您。”   “我自己就行。”秦放休息过来了,一身力气。   秦曦却非要帮忙,嘴上抹了蜜一样甜:“老师,我想帮您,能帮到您我很开心。”   秦放心里一片柔软,索性不动了,任由他给他整理最后的几粒扣子。   “外头是秦深他们?”秦放问他。   秦曦道:“嗯,他们昨晚去大体查看过了。”   秦放还惦记着:“怎样?”   秦曦大体说了说,秦放心里有数了,和他想得差不多,边界外是发展良好的农业社会,有了国家的概念,但却没有统一的政权,不太大的地方上有七八个国家。他们各自为政的结果就是彼此敌对,时常为了一点儿土地而大打出手,造成极其残酷的战争。   这就是农业社会催生的副产品,人们驯化了作物,却也被圈在了一亩三分地上,采集狩猎时人们不懂的囤积,也没法囤积,收集到的食物不尽快吃就会坏掉,所以哪怕形成了部落,有首领和族长,彼此的等级观念却不严重。可一旦不如农业社会,懂得了囤积财产后,随之而来的就是无穷无尽的贪婪。   想到这里,秦放心思微动。   采集社会想要拥有足够的食物,注定会走向农业社会;农业社会因为有了大量食物,势必会疯狂繁衍,也就是性。之后呢?大概就是人类私欲了。   秦放竟隐隐猜对了秦曦后面字的大体方向。   正事谈完,秦曦凑上来道:“老师,我们还得努力。”   秦放回神:“嗯?”   秦曦敞开衣服道:“你看这个字都没什么变化,肯定是因为我们不够努力。”   秦放愣了半晌,才回过味来,他的视线落在了秦曦的心口上。   结实的胸膛上有淡淡的红点,秦放老脸一红,为自己昨晚的不要脸汗颜……   秦曦像个毛头小子也就罢了,人家心理年龄是真小。他这算什么?一点儿都不沉稳,好像随着身体变小,连心态也变小了。   他清清嗓子,不敢乱看,盯向了“性”字。   是的,这个字连一点儿变化都没有,仍旧是黑色的,只在外围轻轻地飘着一点儿红色的光芒,很轻很淡,丝毫没有填满这个字的意思。   秦曦想想昨晚的滋味就心痒难耐,他央着秦放道:“我们在这儿多住几天吧,多来几次,它肯定会有变化了。”   秦放被他盯的手脚发软,喉咙犯干,好像昨晚的茶水又入了喉。   然而他知道——   字不动,可能与次数无关,而是他们昨天根本没做完。   秦曦这大傻子丢掉的东西太多,根本不懂男人和男人之间该怎样……还以为昨晚就是了。 第49章   秦放明白归明白, 可真让他去说给秦曦听,他怎样都开不了口。   老师……真不教这个。   秦曦眼巴巴地看着他, 一副尝到肉味就不肯正经吃饭的大猫样。   秦放压着心口的火热, 说道:“我饿了。”   这话十分管用,秦曦立马道:“我这就去给您找吃的!”   指望他,就只有塞野果充饥了,好不容易来到个“发达”些的地方,怎么也得去找点儿正经吃的。   秦放到:“带我去城里吃吧。”   秦曦对城里的印象还停留在那阴阳怪气的男人身上,不禁说道:“城里能有什么好吃的?我去给你抓只兔子烤了吃。”   大清早的谁要吃烤兔子?秦放只想来碗香米粥,吃屉小笼包。   秦放下床道:“你不去,我自个儿去。”   秦曦急了,赶紧说:“老师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秦放看向他笑道:“我带你吃点好东西,回头再买点儿带回部落。”   秦放正要弯腰系鞋带,秦曦已经先一步弯下,仔细给他弄着。   秦放道:“这些小事我自己能行。”   秦曦抬头看他,还眨了眨眼睛:“老师要好好保存体力, 这些全都交给我。”   秦放:“……”   秦曦还一本正经地找了个妥当理由:“照这个进度来看, 想把字填满很不容易, 老师要养精蓄锐。”   秦放瞅瞅他这样坏模样, 越发不想把真相告诉他了!   秦曦哪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还在沾沾自喜地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这字可千万要慢点儿涨, 越慢越好, 这样他就有理由每天亲老师, 他喜欢他昨晚的模样, 喜欢得想圈在手心里。   两人入城后,先换了身衣服,这样就不用避着人了。   找了个门面不错的早餐铺,秦放和秦曦一起走了进去,坐下后秦放点了餐,点完想起一事,他问秦曦:“有钱吗?”   秦曦顶着张俊脸问起了傻问题:“钱?”   秦放凑近他:“小声点儿。”   秦曦赶紧也凑过来,学他这样压低声音:“老师,钱是什么?”   完整模式的秦曦当然明白这些,别说是一种钱了,估计全世界所有的货币他都一清二楚,然而现在这个大傻子是真不懂,毕竟大庭部落和江寨部落都没有钱的概念。   秦放小声和他说了说,秦曦理解能力强,马上就懂了,他道:“那我们先去弄钱。”   秦放道:“你去,我在这儿等你。”   秦曦皱了皱眉,说:“老师在这儿我不放心。”   “不要紧。”秦放道,“这里是公共场所,不会有什么事。”   秦曦还在犹豫,秦放闲闲地来了句:“你不是说让我养精蓄锐吗?我坐这儿刚好休息。”   秦曦到底“年轻”,经不住诱惑,妥协道:“那好,老师您一定不要乱走。”   秦放摆摆手:“快去快回。”   “嗯。”   “对了。”秦放又嘱咐他,“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秦曦道:“老师放心,我明白。”   秦放自个儿也很自在,他留意听着旁边人的谈话,兴致颇高。   店里很快就坐满了人,不少都是书生打扮,一个个忧国忧民。   秦放听了会儿,知道这个城镇所在的国家叫“锦”,因为盛产锦缎,所以得了这名。锦国富庶,但地理位置狠不好,四面环虎,他们生在夹缝之中,日子过的很不舒坦。   听他们口中言语,似乎北方的“枭”国很是跋扈,频频来犯,偏偏锦国懦弱,不敢出兵,这样当缩头乌龟,大大助长了枭国气焰,搞得锦国民不聊生。   秦放闲闲地听了会儿,有人坐到他对面:“兄台一个人?”这是个青衣书生,似乎也是自己来吃早餐,看到秦放自己坐在这儿,就想拼个桌。   秦放可不打算和别人一起吃,他对这人礼貌一笑,正想拒绝,就看到了径直走来的人。   秦曦去得快来得更快,急急赶回来,却看到秦曦和一个陌生男人谈笑风生。   一阵强烈的不适涌上心头,让他的面色冷了下来。   那书生见到秦曦,先是眸色一亮,正想说点儿什么,又察觉到了秦曦来者不善,便息了声,坐到了对桌去。   秦放道:“他以为我一个人,想来拼个桌。”   秦曦面色和缓许多。   秦放好笑道:“放心,这里没那么多坏人。”他以为秦曦是担心他安危,毕竟是个未知的环境,秦曦对这种社会并不熟悉。   他这么说着,秦曦竟摇了摇头:“我知道他不会伤害你。”   秦放纳闷道:“那你吓人家干嘛?”刚才那气势,仿佛要杀了那人。   秦曦顿了下,又摇了摇头:“不知道。”   秦放一怔,反倒是明白了,他心里微凉,嘴角的笑容有些僵硬:“吃饭吧,一会儿都凉了。”   秦曦闷声道:“嗯。”   面前的粥熬得很香,小笼包也做得精巧细致,本来对它们抱有期待的秦放,此刻竟觉得很没意思。秦奕对他说过很多句喜欢,可是秦曦却一句都没说过。   这原因秦放很清楚,秦奕那时候就像个三岁小童,嘴里的喜欢只是对重要人的依赖;现在的秦曦长大了,可惜他却不懂得喜欢是什么,所以不会说出来。   就像他刚才说的——不知道。   他的确是不知道。   秦放压下了心中的钝疼,夹起了一个小笼包,他好久没吃,竟忘了这笼包里有汁水,一口咬下去,烫到了舌尖,他不禁倒吸口气。   秦曦猛地起身,焦急问他:“怎么了?”   秦放安抚他:“没事,烫到了。”   秦曦走到他身边,问道:“烫到哪儿了?”   秦放喝了口水道:“不痛了。”   “我看看。”秦曦十分执拗。   秦放无奈道:“烫在了舌尖上,看也看不出什么的。”   秦曦一愣,眼眸变深,他道:“我给您止痛。”   说着他竟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吻住了秦放。   早餐铺里熙熙攘攘无数人,全都目瞪口呆,看过来的视线活像见了鬼,尤其是之间过来和秦放说话的书生,更是啪嗒一声,下巴和筷子一起落地。   秦曦并没过分,他只是用自己微凉的舌尖碰了下秦放的,还真是物理意义上的帮他止了痛。   可是……可是……   秦放哪里还坐得下去,蹭地起身,转身出门。   秦曦快步跟了上来,两人走出去老远,秦放羞怒交加,可又没法向秦曦发作——他白纸一张,哪里的懂得这些事不能在人前做。   直直走出去两条街,那早餐铺都看不到影了,秦曦才闷声说:“老师,我讨厌那人。”   秦放一愣。   秦曦停了下来,站在他身后,低头垂肩,别别扭扭地说道:“我不喜欢您对他笑。” 第50章   秦放转头, 看到一脸委屈的秦曦。   他笑了下之前盘旋在心上的阴霾霎时消失,像被阳光蒸发了一般。他问秦曦:“为什么不喜欢我对他笑?”   秦曦上前握住他的手, 小声道:“就是不喜欢。”   “怕我被抢走?”秦放说这话时眼角上扬, 仿佛在眼尾弯出了一个小钩子,直把秦曦给看得心痒难耐,他低头在他额头上印了一个吻,郑重道,“谁都不可以抢走您。”   秦放还在笑他:“小孩子。”   秦曦也不辩解,只顺着他眉心一直吻到他嘴角,最后如同狂风暴雨般洗劫了他的口腔和灵魂。   被亲得七荤八素的秦放收回前言——小孩干不出这样的事。   两人分开后,秦放心情好起来,嫌弃他道:“我的早餐。”还一口没吃到!   秦曦却不想回那早餐铺了,他觉得那无数人都在盯着老师看,都想跟他抢老师。   “我去给您买回来。”   秦放也懒得再跑了,索性回竹林等着:“多买一些,我们吃完了就回部落。”   秦曦道:“老师, 还需要买别的吗?”   秦放问道:“你有多少钱。”   秦放从怀中掏出个布袋, 摊开后金光闪闪, 饶是秦放也愣了下:“这么多?从哪儿弄得?”   秦曦眨眨眼道:“挖的。”   秦放错愕道:“挖?”   秦曦道:“我看他们把这个当钱使, 所以就去挖了一些。”   金矿挖出来可不是这模样,所以说……秦放无语道:“你挖了人家的墓……”   秦曦紧张道:“不可以吗?”老师说过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秦放想了想, 好像也没什么不可以, 这金子与其埋在地下, 还不如挖出来流通, 实现自我价值。   “行吧。”秦放道,“别弄坏了墓室,只把金子拿出来就行……”说着说着秦放又觉得自己想太多,这世界是真是假都说不准,还管什么后世考古学呢!   有了秦放的许可,秦曦又去拜访了几个墓地,搞到了好多金银珠宝,他们在这竹林里住了几天,回到大庭部落时可谓是满载而归。   方块人们早早就迎了出来,看到秦先生后面的几辆车子,各个惊奇不已。   许小山带着一串毛头小子蹦跶过来,七嘴八舌的问道:“秦先生,这都些什么呀?”   “哎呀妈!”一个小伙捂着眼睛道,“这东西好丑!”   “丑什么丑!”许小山给那小子一脑瓜,“这是圆,不是丑!”   他们还是以方为美,但却不像之前那样厌恶圆了,不过根深蒂固地的念头不可能一下子改变,所以还是有人会觉得圆圆的等于辣眼睛。   小孩子之后是部落的护卫队,许岩等人上来帮忙,把车子拖进了部落广场。   大庭的几位长老还有江方石也都过来了,他们虽不像小孩子一样叽叽喳喳,但也十分好奇,一个个看得眼花缭乱。   秦放道:“这些都是外面的东西,我们要赶紧熟悉和适应。”   “外面的东西?”许小山问道,“秦先生,外面是怎么样的?”   秦放耐心跟他说:“外面很大很热闹,有很多有趣的东西,不过也很危险。”   听到危险二字,许岩神经紧了紧。   之后几天部落里要多热闹有多热闹,秦放带回来的东西对他们来说真是要多稀奇有多稀奇,谁见过这样柔软的布料?据说叫丝绸,还真是像丝一样顺滑;谁见过如此结实耐用的铁制工具?简直太厉害了,小孩都能用它劈柴……   林林总总一大堆,秦放一一说给他们听,先给他们开开眼界。   其实最重要的是秦放拿出来的那些书,部落里没有文字,不想和外头脱节的话,还是得认认字,这个可没法教给别人,秦放打算自己撸袖子上,给部落的方快们启启蒙。   秦曦不乐意了:“老师……”   秦放正忙着呢:“干嘛?”   秦曦小声道:“我这儿也有个字呢。”   他说的隐晦,秦放却听得一热,但他忍了下来,说道:“你先等等。”   “我都等很久了。”   秦放被他逗笑了:“其他的还好说,认字这个事我能教给谁?”就连部落的两位首领都是头号大文盲,还能指望谁?又不能出去请老师,以大庭眼下这状态,真带回一个外头的人,指不定要吃多大的亏。   秦曦不满道:“您说好要养精蓄锐的。”   秦放脸微烫,万万没想,有一天养精蓄锐也会成为“违禁字”,他清清嗓子道:“好啦,过了这两天我就陪你。”   秦曦俊脸垮了:“还要过两天……”   秦放哭笑不得到:“那要不你来教?”   他这一说,竟真点醒了秦曦,秦曦连忙道:“可以让秦深他们教!”   秦放微怔。   秦曦道:“就这么定了,我去多看一些书,这样他们就会了,回头让他们教,效率肯定更高。”   秦深他们相当于秦曦的分身,他自己会的东西,他们也都会,只要秦曦给他们下达指令,别说是一天三小时的课程了,不眠不休讲上三十天都不成问题,的确是比秦放有效率得多。   秦教授好不容易捡回老本行,就又失业了:“行吧,你先去看书。”   秦曦眉飞色舞:“很快。”   那是相当快了,以他那过目不忘的本事,看一上午就够教部落的族民一辈子了。   一切安排妥当后,秦曦就来找老师“学字”了。   秦放仍是不太好意思,不过被他一吻,也就这样那样,半推半就了。   可惜秦曦大傻子仍旧不知什么叫全垒打,仍旧是上个三垒就美滋滋地抱着人睡觉了。   秦放鼓起勇气好几次,实在是说不出口,后来他在三垒上都被秦曦给缠到腿软脚软,就越发不敢说了。   这要是给他打开新世界大门,他这日子还用过吗!   这事吧,老师不教,其实可以自学。   一两个月过去,秦曦是越来越不知足,总觉得亲遍了老师也还差点儿什么。   他是勤学好问的好学生,可惜他老师不是个正经老师,不肯告诉他实情。   直到快入夏的时候,秦放去旁听了一堂课,发现方快们学得很快,秦深等人的知识储备了快要不够了……   秦放对秦曦说:“你再去多找些书看看,主要看些实用一些的书。”什么之乎者就不用学了,关键是农耕水利兵器甚至兵法之类的。   秦曦领命道:“好的!”   他去看书了,去不想这次去的书店很有点儿意思。   秦曦对店员说:“我想看些实用性比较强的书。”   店员是个坏孩子,还以为这帅哥书生是来找那个书,连忙道:“有的有的。”说着拿出几本chun宫图。   秦曦一看,眉心一皱:“不要这种。”什么乱七八糟。   店员一脸的心领神会:“爷别急,那种咱们这儿也是有的。”这么个大帅哥,竟然喜欢男人,啧啧,得让多少姑娘哭断肠。   秦曦等了一会儿,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他想想店员那贼眉鼠眼的模样,觉得很不靠谱,估计也没什么正经书,不如换一家。   他抬脚要走,店员已经从后头出来,怀里碰了个盒子:“诶……别走啊,我这儿真有好书,都是珍藏版。”   秦曦对此持怀疑态度,不过看他神态诚恳,不似作假,于是耐着性子道:“打开给我看看。”   店员嘿了一声,压低声音道:“这种孤本难求,价钱上……”   秦曦道:“只要是我想要的书,钱不是问题。”   店员眉开眼笑,赶紧打开了盒子。   秦曦随手拿起一本,翻了一页就皱了眉——怎么又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下一秒他就怔了住。   这…… 第51章   那店员还贱兮兮地凑上来:“爷, 您看这个……”   秦曦啪嗒一下合上,面上冷静,心里其实早就乱成一麻团, 找不到头绪了。   他顿了下,问道:“这种书, 你这有多少?”   店员一听, 知道这大客户是心动了,赶紧道:“有不少呢!爷您可以先看, 回头看完了再来订。”   “都给我。”秦曦冷静道。   店员说:“这个……价钱方面……”   秦曦放到桌上一个金元宝。   店员喜笑颜开:“爷您等会儿,小的马上回来。”   秦曦去买书的时候,秦放正在和许岩说话。   外面的世界乱七八糟, 难保部落不会受到侵害, 以防万一, 还是要强大部落的军事实力, 以免发生意外。   这些方面许岩很有天赋,秦放也只是知道些皮毛,但他却能举一反三,吸收理解得都很快, 真是天生的将才。   秦放教不了他太多东西,只希望他能快些认字,对外面的世界多些了解,这样整个大庭部落才能走出去。   傍晚的时候, 秦曦回来了, 他不仅买了书, 还买了很多部落里的必需品。   小孩子们兴高采烈地围上来,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秦曦明显心不在焉,回答得十分敷衍。   “秦大哥,上次的糖葫芦还有吗?”   糖葫芦啊……有个工具就这个形状,秦曦脸腾地一红,张口就是:“没有!”   小孩毫无所觉,又问:“那小雪花呢?”这是一个用棉花做的,像雪花一样的玩具。   但秦曦脑袋里完全被“xiaoxue”这个读音给霸占了,他粗声粗气道:“没有!”说完他就待不住了,连忙进了部落。   小孩子们面面相觑:“秦大哥是怎么了?”   秦曦把东西安置好,部落里刚好开饭。   秦放招呼他道:“来吃饭了。”   要是以往,他一准坐到秦放身边,殷切得不能再殷切,可他这会儿一看到秦放,脑袋就爆炸了,完全无法思考,他闷声道:“我……在外头吃过了。”   “哦。”秦放还挺意外,“吃了什么?”   秦曦道:“饿了,随便吃了点。”   秦放心中疑惑,他会这么容易饿吗?不过眼下一堆人,他没细问,只说道:“那你先回屋?”   “好。”秦曦扔下这个字就大步走人。   秦放看着他的背影,怔了下:这是怎么了,遇上什么事了?   坐在秦放对面的妇人说道:“秦曦先生眼瞅着也成年啦,是不是该找个媳妇儿了?”   另一个也跟着说道:“是啊是啊,我看他这模样,莫不是在外头瞧见了心仪的姑娘?”   部落里的人当然不知道秦放和秦曦的关系,他们只当他们是兄弟。   她们说者无心,秦放却是听者有意。   仔细想想刚才秦曦的模样……秦放这心里竟真有点儿咯咯噜噜。   秦曦到底是怎么了?   秦放吃不下饭了,只想回屋问问他。   可惜他回了屋,竟发现秦曦不在。   人呢?   秦曦跑回了他们的树屋,他当然不敢把这些书拿回部落,就只能放在这儿了。   他基本全都看完了,不仅了解了全部经过,还学会了好一些花样。   看归看,学归学,真让他实际行动,他又瞻前顾后。   他那样冒犯老师,老师会不会生气?老师要是生气,不要他了怎么办……   不行,坚决不行。   可是……只要一想到要那样对老师,秦大曦马上立正,站得笔直,压都压不住。   很想。   就像看到了禁忌之花,明知不可以碰,可是却发了疯一样的想。 第52章   秦曦在外头自我折磨了一宿, 愣是没敢回秦放那儿。   秦放等他到后半夜,也没把人等回来,他放下手中的书, 看了看外头——快到夏天了,天似乎被拉远了些, 但星星却异常得亮, 几乎要掩盖月亮的光芒。   秦曦今晚不会回来了。   秦放这才意识到,原来两人同塌而眠快一年了。习惯真可怕, 一个人的时候无法想象两个人会怎样,两个人之后又不知道一个人了该如何。   其实都无所谓。   适应了之后,两个人也好, 一个人也好, 都一样。   秦放裹紧被子, 觉得晚春的夜晚凉得惊人。   白天的时候, 秦曦回来了,他对秦放仍旧是躲躲闪闪的模样。秦放本来还想问他些什么,这会儿却什么都不想问了。无论他有怎样的想法,他都支持他。   之后秦放把大部分精力投入到建设部落上。他如今和神所的关系也熟稔了, 深入了解后才发现神所中的新生代其实懂得也不多。他们接触的东西固然比部落里要多得多,但比二十一世纪前的人类还是少了不少。   D时常会来到部落里,对于有两个秦先生这件事,起初部落的人竟然没发现, 大概在他们眼中, 瓜子脸都长一个模样, 所以才会把秦曦他们当成是秦放的兄弟。   秦放随着和D的深入了解,越来越清楚了当下的局势。   D说:“神所不止一座,他们这儿只是一个D级神所。”   秦放问道:“其他神所在哪儿?”   D道:“神所和神所之间是接触不到的,但神所中有一个通讯台,里面会定期广播各个神所的动态。”   秦放去看了那个通讯台,那是一件比他想象中还要简陋的东西,不仅没有影像,连声音都没有,只是一些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字符。   神所是分级的,从A到Z,等级的差距代表着楼层的高低,秦放所处的这个神所是D级,但已经是个高级神所。   D道:“F级以下的神所是没有价值的,他们没有神。”   他口中所谓的神,秦放也见过了。那是一具人体模型,看不清模样,只能看到他胸前的六个光圈,D这里的已经亮起了两个,一个是橙黄色的“食”字,另一个是泛着红光的黑色“性”字。   秦放问D:“所有字都亮了,神所就会彻底觉醒吗?”   D说:“整个世界都会觉醒。”   秦放怔了怔,应了声:“嗯。”   秦放继续检查了通讯台,看过后他诧异道:“为什么这阵子一条信息都没有。”   D说:“自从秦曦大人出现,通讯台就再也没有传来过其它神所的消息。”   秦放心思一动,有了一些想法。   假如这是个秦曦虚拟出来的世界,那么神所就是多个服务端,秦曦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广撒网,只要一个高级神所被激活,其它的就会消失……不,不是消失,应该是融合。   如果这不是真实的世界,秦放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他为什么还是在变小。   管不了这么多了。秦放攥紧了拳头,真也好,假也罢,反正是在帮秦曦,其他都无所谓了。   关于性字,秦放没想得那么简单,他始终觉得是要将纷乱的国家统一,创造一个适合繁衍的环境,所谓性,代表得绝对是繁衍。   繁衍……脑中闪过这个字时,秦放的蓦地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冰凉。   如果性是繁衍,那秦曦和他发生关系也没有任何意义。   他们两个男人,是不可能有后代的。那这个性就是没有价值的,所以秦曦真正需要的是一个女人。   “教授!”D发现秦放神色不对,连声问道,“您怎么了?”   面色苍白的秦放摆了摆手:“没什么。”   D道:“您累了的话,先去休息会儿?”他是坐马车来的神所,一路颠簸,D很怕他身体吃不消。   秦放的确是没心情再做事了,他点头道:“我去喝杯水。”   随着神所的开启,新生代竟也有了短暂的摘下面具的时间,他们仍旧不能彻底脱掉防护服,但是只要不离开神所,一天中是可以摘下面具一段时间的。   休息厅是他们最喜欢的地方,大多新生代都没吃过食物,能够摘下面具对他们来说就意味着可以进食。   秦放对他们来说已经不是生面孔了,虽然他们不敢冒犯,但却时不时向他投来好奇的视线。秦放习以为常,并不在意,他一个人坐在靠窗的桌子上,茶水放凉了也没喝一口。   这时他身后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教授,我帮您换杯茶吧。”   秦放转头,看到了笑得有些紧张的黑发女孩。他记得她,她之前在监察室工作,编号尾端是566,秦放笑了下,道:“多谢。”   女孩很开心,去给他换了杯热茶,放下后她小声道:“教授,谢谢您。”   秦放明白她的意思,因为食字打开了,新生代才算能吃上顿饭,所以才要谢谢他。   秦放摇摇头道:“我不是为了神所。”   女孩道:“但是我们因您而受益。”   秦放笑了下,忽然来了些兴致,他问女孩:“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有点儿不好意思道:“我的名字很奇怪。”   见她这模样,秦放竟莫名感觉到了一阵强烈的熟悉感,似乎是因为记忆太久远,让他有些恍惚。   直到女孩说:“我姓死,叫死钰。”   秦放猛地一愣:“生死的死?”   女孩无奈道:“是的,很别扭对不对?这个姓真的太难起名了,叫什么都怪怪的。”   秦放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收回视线道:“我以前有个学生也姓死。”   女孩诧异道:“这个姓很冷门,我还从未遇到过和我同姓的!”死钰很感兴趣,也不那么拘谨了,连声问道,“他在哪儿?没准我们还是远方亲戚呢。”   在哪儿?   一句话把秦放给问住了,九百多年前的人,到底能在哪儿呢?   秦放摇头道:“他去世了。”   死钰一愣,赶紧道:“抱歉。”   “没事。”秦放道,“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既然开了话题,秦放就和死钰多聊了会儿。   死钰本来觉得秦教授高高在上不可触碰,所以一直不敢靠近,如今聊了几句,觉得他不仅人长得好看,待人也十分亲和,心里不由得就生出了几分喜欢。   当然这种喜欢是对“长辈”的孺慕,并无男女之情。说起来也挺奇怪,秦教授看起来这么年轻,似乎比她还小,但她就是没法把他当成是同龄人,大概是气场问题吧。   女孩开了话匣子就叽叽喳喳说个没完:“我记不起小时候的事了,一直是赤霄哥哥照顾我,我们以前在沦陷区,那儿很可怕,黑漆漆的一片,连阳光都没有。我俩快饿死时,所长找到了我们,把我们带到了神所。虽然在神所里我们没法脱下防护服,但至少能好好活着。”   她顿了下,看向秦放道:“如今教授来了,帮我们摘下了面罩,我们又可以吃喝了,真的是太感激了。”   她说的这些,秦放早就了解了,基本上所有的新生代都是类似的经历,更加微妙的是,她们对于沦陷区的了解都是一片混沌,再没更详细的描述了。   死钰见秦放如此好说话,忍不住把心中一直期待的事说了出来:“教授,我能随您去大庭部落看看吗?”   秦放反问她:“你想去大庭部落?”   死钰道:“想,我以前总在监视器上看,所以对那儿很好奇。”   “可以。”这并不是什么为难的事,秦放道,“晚上的时候,我和你们所长说一声,我带你一起回去。”   死钰开心的不行,连忙道:“我再去给您倒杯茶。”   秦放已经喝好了,并不想再喝,不过看小姑娘这么兴奋,他不想扫她兴。   下午的时候,秦放带着死钰回了大庭部落。   方块人们见到死钰那叫一个心情复杂,多方的一个妹子,怎么就长了一张瓜子脸呢?真是……真是……暴殄天物!   当然,方块人们不会歧视她,他们现在对瓜子脸容忍度很高,已经可以直视而不挪开眼睛了呢。   死钰是个活泼性子,不一会儿功夫就和许娇娇她们玩成一片。   秦放回到部落后就忍不住四下看看。   许娇娇道:“今天一天都没看到秦大哥。”   秦放收回了视线,道:“他去外头了,娇娇找他有事?”   许娇娇顿了下,展颜笑道:“没事啦,就想吃麦芽糖。对啦,先生,许大哥在找您。”   秦放应道:“好,我知道了。”   得知他回了部落,许岩很快便来找他。   秦放心中有数,问道:“发现外人的踪迹了?”   “是的。”许岩一一把在丛林外发现的痕迹说给他听。   秦放却听得有些走神。   “先生?”   “嗯。”秦放捏了捏眉心道,“该来的挡不住,做好准备吧。”   许岩应了下来,见他似有些疲倦,便先行告辞。   已经有边界外的人发现大庭部落了,这是迟早会发生的事。且不提秦曦在锦国的大手笔采买,即便没有这些,边界开了,双方也迟早会接触上。   不过大庭也不必太过担心,大庭和山寨的位置属于易守难攻,真有危险,他们很容易就可以守下来。   秦放拿出地形图,写写画画了好一会儿,只可惜心始终静不下来。   他放下笔,向后仰倒在椅子中。   这时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秦放猛地坐直身体,看向门口的视线有着他自己都不敢想象的期待。   进来的是死钰,小姑娘愣了下:“教授?”   秦放心中涌起了十二分的荒唐,同时又很疲倦,他打起精神道:“怎样?好玩吗。”   死钰弯着眼睛笑:“好玩,太有趣了。”   她察觉到秦放情绪有些低落,便有意说些逗趣的话引他笑。   秦放也的确是分了心,听她说着部落的事,兴致高了不少。   死钰待了好一会儿,直到天色全暗了才道:“这么晚了,教授该休息了!”   秦放道:“还好,没事。”   死钰道:“我也该去睡啦,娇娇说让我今晚和她睡。”   “嗯。”秦放道,“我送你过去。”   死钰说:“没关系的,我知道路。”   秦放说:“这里不比神所,天黑后外头很暗。”   死钰还想推辞,秦放便道:“我刚好也想出去走走,一起吧。”   死钰这才应了下来,两人一起出门。   两人刚出来,就迎面看到了站在门外的男人。   秦放怔住了。见到秦曦本人,他才深切地体会到,自己有多么想他。 第53章   死钰连忙向秦曦行了个礼。   秦曦问道:“你在这儿做什么?”   死钰很怕他,整个神所里从上到下就没有不怕秦曦的。   见她这样, 秦放开口道:“我带她来部落玩玩。”别管秦放心里是怎样的, 面上是丝毫不显的, 声音也十分平静。   秦曦眸子深了深, 问道:“你们现在……”   死钰求生欲很强, 赶紧道:“许娇娇喊我去睡觉,我正要过去。”   秦放接话道:“天黑了,她不熟悉路,我送送她。”   秦曦不敢看秦放,声音甚至都一些不自然:“老师, 我去送她,您先回去休息吧。”   秦放顿了下,倒也没坚持,他应道:“好。”说罢就转身回了屋。   虽说走得很利落, 可他的手却忍不住攥了攥, 等进了屋后更是禁不住透过窗户看过去。   外面只有皎洁的月光和朦胧的火光,一冷一热的两种温度的光交错在一起,倒是将秦曦和死钰的背影给勾勒的异常美好。   高大的男人, 娇小的女性。人类自古以来都是如此。   性这个本能, 说到底只是为了繁衍。   男人和男人算什么。   秦放收回了视线, 坐在屋子里发呆。   秦曦今晚应该不会回来了,这一两个月, 他没回来睡过一次。   这么久, 他们见面的机会也极少, 秦曦很忙,不知道在忙什么。   秦曦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下,皱眉想着:他知道,他只是不愿去想。   外头的世界那么好,人那么多,秦曦也许终于明白了,这世上不是只有方块人,也不是只有一个秦放。   秦放出着神,心里想的全是些乱七八糟的事。可如果有外人进来,大概还以为他在思考大庭的防卫线。毕竟地图摊在桌子上,而他的视线也落在那上面,手指更是轻轻地敲击着。   秦曦这阵子过得当真是一个生不如死。   他恨不得时光倒流,恨不得自己没去过那书店,没看见过那些东西,这样他就不会生出那样大逆不道的念头,就不会这样疯了一般地想伤害他最珍视的人。   他想让自己冷静冷静,所以不敢靠近秦放。可是越不靠近,他越是难受。远远看着,心如刀割的同时也惶惶不安。   老师那么忙,那么优秀,那么多人仰望着他,信赖着他,期待着他。   而他……   老师不要他了怎么办?老师以后和别人在一起了怎么办?   “秦曦大人。”死钰小声道,“我到了,多谢您送我过来。”   秦曦魂不守舍的应了一声。   新生代对秦曦都是又敬又怕,骨子里还有股说不出的依恋,她忍不住说道:“大人若是有心事,不妨说给教授听。”   秦曦看向她,眯起的黑眸里全是不快。   死钰很怕,但还是说了下去:“教授一定是最了解您的人。”   这话倒是点醒了秦曦,他在夜色中愣了好一会儿后,终于拿定主意了。   他要说出来,把心中所想的全都说出来,老师不会厌恶他的,老师一定会和他一起找到解决的办法。   想通这些,秦曦踏着月色回去了。   房门再开时,秦放没抬头,他捏了捏眉心,有些疲倦道:“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我……”   “老师。”秦曦轻唤他。   秦放一僵,抬头看向他。   秦曦走了进来,坐到他面前。他面上全是为难,嗓音也紧紧巴巴:“有件事,我想和您谈一谈。”   来了。   秦放心中涌上来的只有这么两个字。   他看着秦曦,努力压制住眼中的眷恋,让自己无限平静下来——不管秦曦想和他谈什么,他都会接受的。无所谓,从一开始他就只是为了唤醒他,既然不需要他了,那就换成别人,他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就行。反正他本来也是早该死去的人。   秦放开口时,还是听到了自己嗓音里的沙哑:“什么事?”   秦曦看了看他,似乎极难启齿,但他还是一咬牙开始说了:“那次我去锦国买书的时候……”   秦放忍不住闭了闭眼,心中明白是哪一次,就是从那天开始,秦曦开始躲着他了。   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呢?秦放有些好奇,只是好奇一个什么样的女孩子让秦曦一见钟情。   “我……”秦曦铺垫了很多,到了重点又实在说不出口。   秦放声音和缓了很多:“说吧,我听着。”   秦曦下唇都咬出了血色,最终还是和盘托出了:“我们那样是错的!”   听到这话,秦放脸瞬间苍白,他强笑了一下,想说什么又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们当然是错的,可他一开始没告诉秦曦。   他埋怨他是应该的。   秦曦心一横,将揣在怀里的书拿了出来:“这样才是对的!”   摊开的书破破旧旧的,显然是被翻了很多次,而此时摊开的那一页上赫然是……两个男人……   秦放睁大眼,满脸错愕。   秦曦耳朵尖都红了,他道:“我知道这很荒唐,但、但我总忍不住想。”   秦放的声音终于绷不住了:“你就是因为这个躲了我两个月?”   秦曦蔫不拉几的:“我不敢靠近你呢,我一看到老师就忍不住,我怕伤到您……”   秦放:“……”他脑袋嗡嗡作响,罕见地竟有些思考无能。   秦曦见他不出声,以为他生气了,着急道:“老师,我错了,您别生气,我不会这样冒犯您,我……”   “你这个大傻子。”秦放坐倒在椅子上,一时间竟也分不清到底是秦曦傻,还是自己更傻了!   这都是些什么事!   他这两个月……   秦放心不疼了,肝疼。 第54章   秦曦好多天没好好看着秦放, 心里也是想得很, 可是又不敢冒犯, 只敢这样眼巴巴地看着他, 像个随时会被丢弃的小狗。   秦放一肚子火, 声音要多冷有多冷:“过来。”   秦曦眼睛闪了闪:“老师……”   “我让你过来。”   虽然是过来不是滚开,可秦曦悬着的心仍没落地,他真想去把那书店, 不是把整个锦国给一把火烧了!   心里七上八下, 水桶乱飞,但秦曦仍旧挪了过去, 他离着秦放越来越近,顺便小声唤他:“老师, 您别生……”气字还没说出来, 他就被秦放抓紧领口,用力吻住。   秦曦睁大眼:“!”   秦放歪了歪头,趁他错愕之际,入侵到他的口腔, 用着强势得恨不得把他给吃了的气场吻着他。   秦曦当机了几秒钟,等知道发生了什么之后, 他的身体比大脑反应还快,已经锁进秦放的腰, 扣住他的后脑勺, 反客为主。   秦放的力气哪里比得过他, 只这么一会儿就从主动变被动。不过已经足够了, 都这样了还不懂的话,这大傻子就滚回去当他的计算机,别浪费这身体了。   秦曦脑子懂不懂不知道,反正动作挺懂的,毕竟看了那么多,这两个月他自个儿翻过来覆过去地把秦放不知给这样那样了多少回。   临到最后关头了,秦曦贴着秦放耳朵问:“老师,真的可以吗?”   秦放被他弄得火热滚烫,声音都变了调:“闭、闭嘴!”教科书一般的色厉内荏。   秦曦闭嘴了,身体力行起来。   这张窗户纸总算是捅破了,秦曦纸上学问不少,到底是没实战经验,真动了真格就是个毛头小子,把秦放给弄得生痛。   秦放一皱眉,他就停下了,一个劲得问:“痛吗?难受吗?我们……”   秦放瞪他,说的话断断续续的:“看、那、么多,就没学会点儿?”   秦曦听明白了,心热得像是倒满了香甜的焦糖,他低下身,问他:“老师,您不讨厌吗?”   秦放不想看他了,只发出了克制却又无法控制的短促声音。   这声音像小猫爪一样,轻轻挠在了秦曦的心尖上,让他彻底无所顾忌了。   秦放睡了一天一夜,隔日起来,整个人还恍恍惚惚的,分不清今夕是何夕。   他这身体素质实在太差,前天他心里窝着火,故意撩秦曦大傻子,起初秦曦还绷得住,后来真是一塌糊涂,眼睁睁看着老师哭也停不下来。   秦放这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浑身疼炸了也不好说什么。   秦曦见他醒来,立马小声问道:“老师,您吃点儿饭吧。”   秦放嗓子都说不出话了,他摇了摇头道。   秦曦道:“我一大早熬得粥,很软,您喝点儿。”   秦放本来不饿,看他这样又觉得有些饿了,点头应道:“嗯,好。”   秦曦本来就把他当“祖宗”伺候,这会儿更是一副捧在手心不放心,恨不得含在嘴里的谨慎样。   秦放喝了粥,感觉好受些了,脑袋也能转悠了。   他惦记着字的事,于是勉强说道:“我看看。”   秦曦知道他想看什么,喜滋滋的敞开衣服道:“做一次是肯定不行的,我们得做很多次,老师您这次可真要好好养精蓄锐了。”   “贫。”秦放嘴角的笑容在看到他胸前的字后消失了。   漆黑的字,微微向外扩散的红光,与之前没有丝毫不同。   秦放如同被人兜头浇了一桶冰水,从美梦中豁然惊醒。   不行……他果然是没办法帮他填满字的。   秦曦察觉到他的神态,说道:“老师别急,之前的食字不也是一点点填满的吗?这个字肯定也需要我们多多努力。”   看到秦曦面上灿烂的笑容,秦放很难把事实给说出来。   性——繁衍。   男人和男人,怎么繁衍?   难道真要把秦曦推给别人,看着他他娶妻生子吗?   秦放脑袋嗡嗡作响,本来退下去的疼痛又反了上来。   “老师?”秦曦察觉到他的不适,“要不要我给您按一按,放松下?”   “不用。”秦放道,“我想再睡会儿。”   秦曦上床,拥着他道:“睡吧,靠着我凉快些。”他这身体的确可以冬暖夏凉。   秦放却不太想靠着他,他说:“大白天的,我们睡床上成什么样子?你去部落里帮帮忙,我自己睡。”   秦曦却不想松开他,甚至还在他额间落下了一个吻:“我哪儿都不想去,只想抱着您。”   秦放心一疼,哑着嗓子道:“秦曦。”   “嗯?”   “如果我没法帮你填满这个字怎么办?”   “怎么会?”秦曦垂眸看他,“只有老师可以,不过您要好好养身体,一次两次肯定不行的。”   秦放抬头看他,坦白道:“性指的是繁衍的本能,我们是不可能繁衍后代的。”   秦曦一怔。   秦放又垂下眼睫,声音微颤着说道:“食代表着生存的本能,而人的另一个本能就是延续,所以性肯定是繁衍。”   秦曦眉心紧皱着:“不可能,我只想要老师。”   “可是我帮不了你。”   这句话让秦曦莫名有些不舒服,又想不出是哪里不对,难道老师只是因为想帮他才与他……可这又有什么不对呢?老师就是在帮他,一直在帮他。   以前这样想他会很开心,现在却觉得有块石头堵在胸口上,让气息上不去也下不来。   “我不管。”秦曦道,“填不满就算了,我只想和老师在一起。”   秦放无奈道:“你都不是一个完整的你。”   这话像针一样刺进了秦曦的神经。   外头忽地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通报声。   秦放意识到出事了,推开秦曦道:“去看看。”   “秦先生!”说话的是许岩的副官,只听他急声道,“北边来了很多骑兵!看样子是枭国的战士!”   秦放眯起眼睛,正欲开口,秦曦却站了起来,背对着他道:“我去。”   秦放一愣。   秦曦道:“食字是填满大庭部落,性字为什么不是让整个大陆繁衍生息?”   秦放也这么想过,只是这个验证起来比较麻烦,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况且……填满食字时,秦曦自己也吃了很多很多,最有可能的是这个字是双关的,两者缺一不可。   秦曦没回头,只是他紧绷的后背暴露了他的情绪,他低声道:“除了老师,我谁都不要。”   秦放着急道:“可是你……”   “不完整又如何?”秦曦执拗道,“如果可以,我愿意这样与您相伴一生。”   秦放被震住了。 第55章   枭国这些年跋扈惯了, 不说那些个小国家, 即便是富庶的锦国都不敢与他们对抗。   他们本是游牧民族, 不擅农耕, 只靠着畜牧业来与其他国家往来。后来发现平原地区各个都是弱鸡——搞贸易多麻烦?直接铁骑踏过去,抢财抢人又抢地,省事。   这些年枭国让锦国他们惯得越发无法无天, 自认天下第一, 动不动就干一架,完全不把人命当回事。   枭国的国王金焰好战又残暴,半点儿仁慈之心都没有,活埋了不知多少俘虏,造了不知多少杀戮。   偏偏锦国窝囊, 被欺负成这样了, 还只敢打嘴炮,结果就是金焰越发嚣张, 越发野心勃勃。   可惜这次他是踢到铁板了, 不, 这不是铁板,这是枚核弹,踢一脚炸你全国。   金焰会来偷袭大庭部落, 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   他们听闻有一外族在锦国出手阔绰, 据说是发现了金矿, 所以才如此有钱, 出手就是金元宝。金矿这种诱惑太大了, 枭国忍不住了,生怕被人抢了先,率先赶来,想要占为己有。   如果是单纯的大庭部落,只怕要被欺负死,方块人们十有八九会被屠杀殆尽。   然而大庭部落里有一尊神,还是一尊被老师刺激了,火气冲冲的大神。   秦曦正有火无处发,这帮人竟然凑上来了,结果可想而知。   要知道秦曦可是单挑兽潮的男人。就外头那些骑兵,比得过山一样的巨兽?   不堪一击。   秦放待在部落里,满脑袋都是秦曦走之前说的话。   听了那样的话,说他不高兴是假的,可高兴之余又尽是难受。   不完整的秦曦又怎么能做出完整的决定?   他不该任他胡闹。   秦曦冲到了前线,把枭国的军队打了个屁滚尿流,那金焰还是有两把刷子的,眼看情况不妙,掉头就跑,他的护卫队也跟得很紧,一行人凭借着对地形的了解,跑得飞快。   本来秦曦把人赶走也就算了,可他心里堵,堵得难受。他无法形容这种情绪,明明紧紧抱着老师,明明和老师离得那样近,可却又似乎离得非常远,远到他都要看不清他了。   老师老师老师……   他想要他的老师,却又不甘心维持现状。   至于究竟要怎样才能满足,他不知道。   这烦闷的心情挥不开,吹不散,眼看着这些蝼蚁还想跑,他一气之下追了上去,直接杀进了枭国王宫。   金焰杀了无数人,被人称为现世魔王,但他万万没想到这世上真有魔王!   秦曦在枭国王宫中摘了金焰的狗头,整个枭国都懵逼了。   谁见过这阵仗?做梦都想不到好嘛!   在如此悬殊的力量之下,人会升起盲目的敬畏之情。   “天神……”一群人叩首高呼,“天神饶命!”   秦曦心浮气躁,懒得理会这些丧失了斗志的人,独自出了王宫,吹冷风去了。   却说许岩谨遵秦放的口令,一路跟着秦曦跑啊跑。秦曦在前面打,他们在后面追,一方挨打一方追,乍看之下好像是秦曦领着部落的勇士们一路杀进了枭国。   其实跟勇士们没什么,勇士们只顾着跑了,再没半点儿力气打架。   然而枭国的人已经吓破了胆,见着这些跟在秦曦后头的战士,一个个吓得面色苍白,又是上供又是求和,殷勤又卑微,生怕自己的狗头也被挂到王宫门口。   许岩早就被秦放好生嘱咐过——这种荒唐局面秦先生早有预料。他喘口气稳下心来后照本宣科地来了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讲,把一切罪过都堆到了金焰头上,并给秦曦戴上了替天行道的大帽。   枭国很多人对金焰的专制很不满,再加上自己的文化还没形成,所以没太强烈的排外意识,又见识了秦曦如此强横的力量,他们一个个比鹌鹑还老实,毕恭毕敬地将秦曦推上了王座。   秦曦对这个毫无兴趣,倒是许岩一句话提醒了他:“这王宫建得不错,想必秦先生住进来能舒服些。”   他自己住哪儿都行,但却心疼老师:大庭部落实在简陋,神所又太拥挤,老师身体不好,冬天怕冷,夏天怕热,若是能搬进这王宫里,的确可以修养一二。   秦曦道:“赶紧把这地方收拾好,我去接老师。”   许岩恭声应下。   跪在殿中的枭国人听得头皮发麻:我的个天呐,这个大魔王竟然还有个老师,那老师得多厉害?怕不是有三头六臂!   秦曦这一来一回已经过去了近一个月。   秦放这些天盘算了很多事,写了一堆东西,忙得不可开交。秦曦在前头只顾着打就行,秦放却得给他收拾烂摊子。让大陆统一是必要的,可一个完整的国家可不是嘴上说说那么简单,行政、民生、经济、军事……一样一样,一桩一桩,都是极麻烦的。   分开这些天,两人都冷静了许多。   秦放看他回来,也想和他好好谈谈。   秦曦神态恹恹的:“老师,我们只要统一大陆就行,好吗?”   “如果字填不满呢?”   秦曦道:“那就不填了。”   秦放拍拍身边的椅子道:“过来。”   秦曦坐到他身边,规规矩矩的,手都不敢乱放。   秦放叹口气,牵起他的手道:“你不开心吗?”   秦曦反手握住他,心里的思念像洪水一样涌出,恨不得现在就把眼前的人给彻底淹没,可是他忍住了:“不开心。”   秦放问他:“为什么?”   秦曦道:“老师总想推开我。”   秦放轻叹口气,说道:“我不是想推开你。”   秦曦紧皱着眉:“您希望我结婚生子。”   “你不想吗?”   “我不想,”秦曦抬头看他,“我只想要老师!”   秦放笑了笑,看着他的视线十分平静,他问他:“为什么只想要我?”   秦曦哑然,发现那堵在心上的东西越发巨大了,可是他不知道那是什么,秦曦摇头道:“不知道。”   “你看……”秦放的笑容十分勉强,“你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要我,又怎能确定自己是真的想要我呢?”   他这话让秦曦难受到嗓子都火辣辣得疼,他抬头,逼视秦放:“老师又为什么一定要推开我?”   秦放道:“我只希望你好。”   秦曦问他:“哪怕我离开您?”   秦放平静道:“无论怎样,只要你好。”   “那您又是为什么?”秦曦追问他,“您又为什么要不惜一切代价为我好?”   秦放看着他,他以为自己说不出这句话,但其实是说得出的。   反正秦曦都不懂,他说与不说也不会妨碍到他。   秦放嘴角弯了弯,声音很轻:“因为我爱你。”   一句话,轻得犹如浮云一般的话,却将压在秦曦心口的巨石给吹走了。   他呆呆地看着秦放,整个人都失神了,满脑子都是他嘴角含笑,温柔说着的——我爱你。   爱你,我爱你。   老师说他爱他。   秦曦怔怔地坐着,忽然觉得心口一阵滚烫,他低头,看到了一束耀眼的红光……   秦放也愣住了,等他意识到什么的时候,秦曦已经在他面前消失了。   怎么回事?怎么忽然间……   秦放身体颤抖着,大脑却先一步冷静下来了。   上次秦奕也是这样消失的,食字满了,他就会融合到下一个字里。   所以说……性字满了?   怎么会?为什么会满?为什么这样毫无征兆地……   不是毫无征兆,他对秦曦说了那样一句话,他说……他爱他。   可这和性有什么关系?   秦放出屋,看到了站在外面的秦曦。   与秦奕的懵懂无知不同,与秦洱的单纯肆意不同,站在那儿的秦曦温柔地看着他,黑眸深邃犹如晴空下的宽广海洋。   他看到了第三个字。   ——情。   秦放醍醐灌顶:本能之后是私欲吗?是从食与性的本我走向自我吗? 第56章   如果是这样的话, 秦放基本能猜到后面的走向了。   食欲和情欲是最基础的本能,本能之上衍生出自我的意志, 情是其中之一, 另一个应该也是比较私人的,属于个人的情感之一。   那么再之后呢?五和六极可能是超我。秦曦心目中的超我是什么?   秦放不觉得秦曦会完全遵循弗洛伊德的精神构架——尤其在超我这里, 可能会有些不一样。   不过从这个逻辑去思考, 秦放倒也能明白为什么性会填满了。就像弗洛伊德打过的一个比方:本我是马, 自我就是马车夫, 马是驱动力, 马车夫的任务则是掌控它。   自我是要驾驭本我的, 所以性这个欲求,不该是简单的填满,而是驾驭它。   如何驾驭性?   秦曦心口的字就是答案。   情才是性的马车夫。   所谓无拘无束的性只是一头脱缰的野马, 走不向真正的终点。   想到这里,秦放的心情豁然开朗, 纠结了这许多天, 原来全是瞎操心。   秦曦走过来,秦放竟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尤其自己刚才说了那样的话……   好在秦曦并没谈起之前的话题,他仿佛一下子从少年走向了成年, 整个人都变成熟了。   成年人不会像少年人那样直白,却也更懂得包容对方的尴尬。   “教授。”秦曦轻声唤他。   他叫他教授?秦放愣了下, 抬头看向他:“你……”   秦曦道:“我想起了一些事。”   秦放一愣, 走过来道:“不是丢了吗?”   秦曦说:“应该没全丢, 只是压缩了,之前的状态没法完全唤醒。”   竟然是这样……   秦放之前给他做过检查,并没发现这方面的线索,估计是更加高端的技术。毕竟过去了九百多年,毕竟是秦曦,会做出连秦曦都看不懂的东西也不让人意外。   秦放很乐意岔开话题,他好奇地问道:“都记起一些什么了?”他没敢问他冷眠后的事,他觉得秦曦应该是没想起那些的。   果不其然,秦曦道:“一些和您在一起的记忆。”   秦放问:“哪个阶段?”   秦曦反问:“外面凉,我们去屋里说?”   秦放这才意识到两人都站在门外,他连忙退开道:“快进来。”   已经是深秋了,风的确有些冷,不过秦放很清楚秦曦是不怕冷的,他是怕他受凉。   两人进了屋,秦曦先倒了杯热水,试好温度后端给秦放。   秦放捧住杯子道:“谢谢。”   秦曦笑了下,那双漂亮到肆意的眸子平静了许多,张扬的情绪沉淀后竟变得如此纵容。   秦放觉得杯子的温度似乎涌到了自己的心口,他开口,顿了下才继续问:“说一下,都想起什么了?”   秦曦一一说给他,声音低沉,好似月夜中倾泻而下的一曲温柔奏鸣曲。   秦放好半晌才集中了精神,仔细听他说话。   总的来说,秦曦记起的是大量的知识储备,类似于他进行深度学习的中期阶段,那时候他已经筛选了无用的数据,汇总联系了大量有用数据。   秦放展颜道:“挺好,那你现在懂得可比我多多了。”   秦曦顿了下,抬头看他:“教授,有件事还是希望能得到您的指点。”   秦放打起精神道:“你说,不过我睡了太久,脑袋可能没以前灵活。”   秦曦低笑一声:“这个您一定会。”   秦放想想如今这世界,他要是不会,秦曦真没人可问了,于是他凝重道:“我尽力。”   秦曦认真看着他,问道:“您能教我吗?关于爱情。” 第57章   秦教授猝不及防就被撩了个脸红心跳。他一本正经地想和秦曦探讨学术问题, 谁知他竟来了这么句……   秦曦拿起他的手,将他的掌心放在了自己的心口上, 说道:“拜托您了。”   秦放按着的地方刚好是“情”字所在,明明隔了衣服,可他还是感觉到了一丝丝的热意,从手心传来, 直达心底。   他说:“情不一定就是爱情。”   秦曦不给他躲避的机会:“我只想要您的爱情。”   秦放没看他:“我已经给你了。”连‘我爱你’都说了, 还能再给什么。   秦曦看向他:“有很多事我都不懂。”   “比如?”   “您为什么会爱我?”   秦放微怔。   秦曦继续说道:“我是残缺的, 甚至都不算是一个完整人,那么您为什么爱我?是因为可怜吗?”   秦放皱眉:“怎么会是可怜?”   “不然又是什么?”   面对他这个答案, 秦放竟然答不上来。好像……连他自己也不懂怎样算是爱。   秦曦握住了他的手,有些用力, 似乎在紧张着:“教授,我不懂什么是爱, 更不懂您为什么爱我, 这让我很不安。您知道的,越是快乐越是不安,如果您只是一时的, 那我……”   “别胡思乱想。”秦放很诧异,秦曦居然会在想这些。   “可是我停不下。”秦曦温柔地看着他,问道, “帮帮我, 好嘛?”   不知为何, 被秦曦这样看着, 秦放的心滚烫,好像他胸口上也刻了个字,而那个字黏连了肌肤,一抽一抽的,带着些许刺痛,却诡异得让人安心。   秦放笑了,问道:“我该怎么帮你?”   秦曦反问了一句:“您谈过恋爱吗?”   秦放顿了下,想想自己六十好几了,说没谈过是不是太匪夷所思了?不过他的确没有,他不想欺骗秦曦。   “没有。”   秦曦似乎并不意外,他神态平静,却目光灼灼:“我们来谈一场恋爱好吗?”   秦放一愣,顿觉不好意思。   秦曦还非得要他同意:“行吗?”   这种事是问来的吗?谈恋爱什么的……难道不是顺其自然吗?   不过……秦曦不是寻常人,不该用寻常人的标准去定义他。   秦放清清嗓子,故作淡定道:“行。”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秦曦眸中尽是笑意,他又问:“老师会谈恋爱吗?”   秦放:“……”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吧,哪能不会?   秦曦却道:“您不会的话,由我来安排行吗?”   秦放默了默,觉得自己如果说会的话,没准秦曦会让他来安排,具体要怎么安排,就太为难人了,于是秦教授允了:“行。”   秦曦毫不吝啬地展露了一个迷人的笑容:“好。”   秦放看得晃眼睛,却又挪不开,他问道:“那接下来我们该做什么?”   “您放心,我会安排妥当。”   “还要保密?”   “给您个惊喜。”   秦放喜不喜不好说,惊是真惊了。   起初还没什么,秦放期待了好半天,也没什么动静。   秦曦只是把他带去了枭国王宫,然后就开始忙里忙外的折腾起来。   枭国的大臣一个个都是惊弓之鸟,见着秦曦比老鼠见了猫还夸张,想跑又跑不了,想讨好又怕被一口吞了,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都被吓成这样了,自然是唯命是从,秦曦说什么干什么,听话得活像一个个机器人。   他们也终于见到秦放了,起初还以为大魔王的老师是大大魔王,不成想竟是个如此好看的少年。   当然绝对没人敢低估秦放,毕竟大魔王的外表也看起来十分英俊帅气!也许这是他们披到身上用来迷惑人心的伪装呢!反正不敢大意!   秦曦明显对枭国没什么兴趣,他就是对枭国这奢侈华丽的王宫比较感兴趣。   他要给秦放最好的,这儿自然是不二之选。   入主王宫可不是说说就行的事,还得承担一定的责任。   秦曦不管这些,秦放却是闲不住的,于是他跟着忙了起来,又是安抚大臣,又是重整部落,又是安排大庭部落的人……林林总总折腾了一阵子,虽然没明说,但所有人都把秦放当成了新的王。   主要是许岩事事都向秦放请示,他们瞧着秦放比秦曦亲和得多,也都不由自主地倚仗他。   秦放等了好些天,也没等到所谓的谈恋爱,心中还有些嘀咕。   所谓的安排好,就是这么安排的?   秦放心道:还不如他来安排呢。   秦放彻底将枭国安顿下来后,秦曦终于安排妥当了。   这天晚上,刚吃了饭,秦曦便问他:“您一会儿有空吗?”   秦放还有些文件要看,不过他更期待谈恋爱的事,所以不急着去看,便道:“有。”   秦曦道:“我们一起去看星星吧。”   秦放愣了愣,失笑道:“行。”看来这是谈恋爱的第一步了。   虽然面上很捧场,但秦放心里忍不住嘟囔:看个星星而已,用得着准备这么久吗?   天全黑了之后,秦曦穿得板板正正,一本正经来接秦放。   秦放看看他这身衣裳,打趣道:“我要不要换一身?”   秦曦道:“教授您这样就很好看。”   秦放也懒得折腾,他走下台阶道:“行吧,反正就是一起看星星。”   秦曦牵着他手,嘴角的笑容深深浅浅的,在明亮的灯光下尤其夺目。   秦放大概是被“搁置”久了,所以还挺期待的,他问:“外头天气如何?能看到星星吗?”   秦曦道:“您放心,我都安排好了。”   又是安排,秦放才不信他,安排这么久,就安排他看个星星?出息的。   这么想着,可心里一汩汩的喜悦却是压不住的,秦放不禁又暗骂自己一声:没出息!   走出王宫的时候,秦放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感觉气候特别好,不冷不热,拂面而来的风似乎都额外的沁人心脾。   秦曦留意着他的神色:“感觉如何?”   秦放以为他是问星星,于是抬头看了看,这一看却是愣住了。   好美。   夜空不是纯黑色,而是被无数繁星闪烁成了犹如深海般的湛蓝色。一轮趋向于金色的月亮挂在天边,在群星环绕下,犹如一块触手可及的美玉,漂亮到让人无法挪开视线。   秦放看过星空,但从未看过如此震撼,震撼到似乎介于真实与虚幻之间。   “好看。”秦放轻叹出声。   秦曦薄唇微扬,温声问道:“教授觉得哪颗最好看?”   秦放并未察觉到什么,他心情愉悦,指了指最亮的北极星:“那颗。”   紧接着秦曦就来了句:“我帮您摘下来。” 第58章   摘个鬼的星星啊, 秦曦这从哪儿学得土味情话?   虽然这么想,秦放却笑眯眯的,心情不错道:“你要怎么摘?那可是正儿八经的一颗恒星,距离地球少说也有四五百光年……”   他话音刚落就蓦地睁大了眼。   “这……”秦放嘴巴里都能塞颗星星了!   秦曦摊开手心, 里面有一团小却炽烈到有些刺眼的小火球。   它悬浮在秦曦掌心,仿佛被包裹在一个无形的护盾中。它在里面散发着惊人的光和热,如同一方霸主般照亮了一片天地,可是却冲不出这小小的掌心, 仿佛这就是一个无限的宇宙。   它很美, 美极了。   这不是让秦放震撼的原因,真正让他哑口无言的是——这是一颗星星。   一颗真正的恒星, 只不过被缩小了无数倍,小到成了一个玩具。   秦放压住心中的惊涛骇浪,问秦曦:“这真的是一颗恒星?”   秦曦反问他:“您喜欢吗?”   这是喜不喜欢的问题?这是……怎么会真摘下来一颗星星!   秦放凝重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曦却道:“伸手, 您可以拿着它。”   秦放满心都是疑惑,不过好奇也是真的, 他忍不住摊开手, 有些紧张地看向这颗小恒星。   秦曦将它挪到了秦放的手心, 不知是不是秦放的错觉,他竟觉得掌心猛地一沉,好像捧到了一个实心的大铁球。   秦曦道:“还是有些重,对吗?”   何止是重, 秦放觉得手腕都要撑不住了:“很重。”   秦曦又把它接了过来, 说道:“给你摘个轻点儿的。”   秦放脑袋里一团浆糊, 明明觉得眼前的一切假得可怕,偏偏又真实得要命。   秦曦将那颗小恒星放在了旁边,它悬浮着,亮堂堂得像个小灯泡一样。   到底是怎么回事?秦放睁大眼看着它,脑子里乱七八糟的。   虽然早就想过眼下这个世界可能是虚拟出来的,可……已经假到这个地步了吗?   不对,一点儿不假,哪怕星星被摘下来放到了他手心里,一切也都真实得不像话。   秦放眼睁睁看着秦曦一口气摘下来数枚星星,由小到大的排列,像一个个珠子般落在他干净的掌心。   秦放看着他们,仍是忍不住问道:“它们……”   秦曦道:“您试试这个最小的。”   秦放把话咽进肚子里,他试着碰了下那颗最小的恒星。它像是被吸引了般——秦放竟荒唐地想起了引力波——它滑进了秦放的掌心,继续闪烁着独属于恒星的却又连他掌心都无法灼烧的耀眼光芒。   很轻……这颗恒星的重量是他能接受的。   秦曦笑了,说道:“那就这颗吧。”   秦放看向他:“这到底是在做什么?”   秦曦说得十分坦然:“摘下星星送给您。”   秦放:“……”这他妈是重点吗?   秦曦又解释道:“我本还想摘下月亮,不过月亮很丑,您也知道,把它摘下来就是个坑坑洼洼的小石头。”   秦放:“……”你这么说月亮,月亮它同意吗!   现在不是吐槽的时候,秦放攥着小恒星,问秦曦:“我是说,为什么星星能摘下来?这是真的恒星吗?我们现在到底在哪?”   秦曦答得很快:“枭国王宫。”   秦放一个头两个大,终于还是把心中所想给问出来了:“眼前这些是真实的吗?”   秦曦微讶:“当然是真的。”   秦放皱着眉,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秦曦也微微蹙了蹙眉:“您不开心吗?我分析过,有百分之三十一的人觉得把星星摘下来送给恋人是很浪漫的事。” 第59章   摘星星摘月亮的, 听起来挺浪漫,但真做了就是惊悚好嘛!   秦放一言难尽,他不想被秦曦给绕晕,干脆利落地指着小星星道:“这是……真的行星?”   秦曦执着的地方显然和他不太一样:“教授您是那百分之七十吗?”明显没在开心, 看来是不觉得浪漫了。   秦放捏了捏额头,有种鸡同鸭讲的颓败感。   果然还是不能高估了秦曦,虽然这个3.0看起来成熟稳重得多,但解开外皮内里还是一根筋。数据能代表什么?把一字一句都当成事实, 也太要命了。   秦放耐下性子, 对秦曦说:“一起看星星是很浪漫,但所谓的摘星星不是真的把星星摘下来。”   秦曦拧眉道:“那岂不是在说谎?”   “不是说谎, ”秦放道,“摘星星是没法做到的,大家都心知肚明。”   秦曦:“可是我能做到。”   你厉害你能耐你不是人!秦放叹口气, 继续道:“很多事,正是因为做不到, 才觉得浪漫。”   秦曦皱起眉, 似乎很为难。他来了句:“那我岂不是无法给您浪漫了。”   秦放心咯噔一下, 隐约知道他想说什么。   秦曦:“我想不出有什么是我做不到的。”   秦放:“……”   这话要是换个人说,秦放一准离他远远地,神经病惹不起咱好歹躲得起,可这话从这家伙嘴里说出来还真是……真是……   过于真实。   秦放想想又觉得怪好笑, 他问他:“你还准备了什么?”   秦曦轻声道:“想给你惊喜的。”   秦放怕了他了:“我看是惊吓, 快告诉我, 你还安排了什么?”   秦曦挺不乐意的,这情绪大概就是“我辛辛苦苦安排好久,想和您谈一场浪漫至极天下无双的恋爱,结果您让我全盘托出”。   虽然秦曦同学一个字都没说,但秦教授竟诡异得看懂了,他哭笑不得道:“快点!我年纪大了,不经吓。”   秦曦还是听话,老实交代道:“还有一起看极光。”   秦放:“极光你也能弄出来?”   秦曦道:“又不难。”   星星都摘下来了,极光算什么?秦放无奈摇头,问道:“还有呢?”   秦曦就挨着数起来了,他还真是把他们的“恋爱”给安排得明明白白。   什么堆两个代表他们的雪人,什么一起看日出日落,什么潜水去看美丽的珊瑚礁,还有环游世界——这些都是小儿科。   比较吓人的在后头,诸如一起登上世界之巅,牵手踏过彩虹桥,在云朵上漫步,将全世界送给你……   秦放听得脑瓜疼,尤其是最后一样,他问秦曦:“把全世界送给我?”   秦曦郑重点头:“是的。”   秦放:“怎么送?”   秦曦道:“征服全世界,让所有人都跪在您脚下。”   曦同学你好歹也九百多岁了,能不这么中二吗!   秦放听得耳朵发烫,他道:“好了好了,你这不是要和我谈恋爱。”   秦曦目露错愕。   秦放道:“你这是看我年纪大了,要折腾死我。”   秦曦急忙辩解:“不会的,我都做好了安排,一定不会累到您。”   这不是身体累不累的问题,这是要让他精神错乱!   秦曦还想在说什么,秦放道:“带我回趟神所。”秦曦升到了3.0,想必神所也开放了不少,他该回去看看。   谁知秦曦竟说:“三十层以上您进不去。”   秦放微讶:“为什么?”   “那里……”秦曦顿了下道,“什么都没有。”   秦放顿了下,心一滞:“秦曦,我当真活着吗?” 第60章   “您在想什么?”秦曦面上的表情不似作假, 他似乎很不理解秦放为什么会这样问。   秦放盯着他看了会儿,低头笑道:“没什么。”   秦曦道:“教授,您要相信自己的心。”   自己的心吗?秦放牵着他手道:“那我只能相信你了。”   乍听到这话,秦曦并没反应过来, 但很快他就明白了:“教、教授……”   秦放哪说过这样的话,说完就觉得很不好意思,他错开视线道:“星星也摘了,我们回去……唔……”   他话都没说完, 秦曦便凑近他, 吻住了他的唇。   秦放脸红心跳的,先回应都回应不了。   秦曦吻得太急切, 找不到技巧和章法,但是他的心情他的欢喜他无法控制的情绪全都通过这个吻传达到了秦放的心底。   这让秦放体会到了无与伦比的快乐,这比一切想象都美好, 也绝非任何言语可以描绘。   秦曦松开他时,嗓音沙哑:“您心里装着我吗?”   秦放嘴巴都麻了, 他没看他, 可说出的话却像蜜一样灌入他心间。   ——“我心里只装了你。”   秦曦只觉得心口热得不行, 他用力抱住秦放,低声道:“谢谢。”   秦放被他抱得太紧,居然感觉到了他胸口的滚烫,仿佛那炽热穿透了他的肌肤, 也穿到了他心中。   秦放没说话, 只用一个主动的吻, 封住了他。   “我们回屋吧。”秦放气喘吁吁的。   秦曦低声应道:“好。”   两人回屋,秦曦将秦放放到床上,秦放就又环住了他的脖颈。   秦曦顿了下,竟来了句:“谈恋爱是不是该一步一步来……”   秦放堵上他的嘴,一步一步个鬼,两人第一次后都隔多久了。   秦曦那头发丝一样细的理智就这么断得一塌糊涂。   虽说有过一次经验,但毕竟隔得有些久,升级的秦曦同志倒是有了一堆书面知识,可惜理论再强也比不上实践,秦放还是很痛。   不过秦放忍住了,甚至不肯让秦曦离开。   秦曦一狠心,两人都尝到甜头了。   事后,秦放连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   秦曦拥着他,给他缓解着身上的倦怠。   秦放枕在他胳膊上,正好看到他胸前的字。   情字已经涨了一小节,秦放隐约觉得,它是在他说那句话时涨的。   秦放心思一动,鬼使神差地吻上了这个字。   秦曦手一僵,整个人都绷住了。   从他这角度,刚好能看到秦放闭着的眼,看到他微颤的睫毛,看到他白皙面颊上藏不住的红晕。   轰地一声,本来就没歇下来的大曦同志立马起立敬礼。   秦放只轻轻亲了下就挪开了,他好奇道:“好像又涨了些?”   秦曦哪里还顾得上胸前的字,他满脑子都是秦放:“教授,您……”   “别用敬称。”秦放打断他的话,“叫我名字。”   秦曦瞳孔猛地一缩。   秦放好笑地看着情字又涨了一块,仰头看他:“叫嘛。”   秦曦喉结滚动了一下,如同触碰到了什么禁忌般,紧张又压不住兴奋地开口:“秦、放。”   “嗯。”果然,秦放看到字又涨了一涨。   秦曦忍不住了,他说:“您这样,我……”   秦放纠正他:“不是您,是你。”   秦曦顿了下,怎么都说不出来。   秦放盯着他胸口的字,小声说:“恋人之间应该是平等的,还是说你并不把我当成是你的恋人?”   他话落,那字又突突了一下,秦放眼睛都弯了,他觉得好玩极了。   然而某人彻底受不了了,他翻身上来,咬着他脖颈道:“你这样,会下不了床的。” 第61章   秦教授玩火的下场就是——腰酸背痛, 床上哼哼。   秦曦懊悔得很,他忙前忙后,恨不得代他受罪:“是我不好。”   秦放笑眯眯地看他:“你哪儿不好?”   秦曦:“我昨晚该忍着些。”   秦放盯着他心口道:“你忍得住,我可忍不住。”   他一句话就让秦曦同志压下去的热气一路狂飙, 直窜四肢百骸,把理智给烧得七零八落。   “教授……您别……”   秦放不乐意了,他单手撑腮,被子要盖不盖的:“叫我什么?”   秦曦都不敢看他:“秦放……”   秦放道:“再叫错, 我就不应了。”   他嗓子还有些暧昧的沙哑, 眼神就这么直白地落在秦曦身上,还时不时往不该看的地方瞄着……   秦曦实在是撑不住了, 他披了件外衣道:“我去给您找些吃的。”   秦放扬声道:“把衣服穿好。”   秦曦脚步顿了下。   秦放又补充了一句:“你现在是我的恋人,不许招蜂引蝶。”   秦曦同学脚下一空,差点儿就不管不顾地回屋, 把人给亲到说不出话了。   秦放其实挺累的,也怕秦曦真回来的, 可是他忍不住, 那个字就像是秦曦的心一样, 他说一句,它跳一下,太有趣了。   秦曦凭借着顽强的毅力去给秦放弄吃的了。   屋子里只剩下秦放一人,他嘴角的笑容变淡了些。   相信自己的心吗?   秦放躺倒在床上, 看着上方华丽的金色床帷:它做工细致, 满幅的双龙戏珠被秀得栩栩如生, 那龙眼处的丝线极美,鲜明的纹路彷佛映出了半片天空的光辉。   真实、虚假。   怎么分辨得出?   身处梦中的人,别管荒唐与否,都觉得是切实存在的,是真实发生的,是比现实还要现实的存在。   可一旦醒来,那就是一场杳无踪迹的梦——无处可追,无处可寻,无处可思。   秦放抬手,将手掌张开摆在眼前。   他的手掌纤细白净,手指根根分明,是年轻且富有生命力的。   秦放已经忘记了它苍老时的模样,甚至有些怀疑,它真的苍老过吗?   秦放猛地攥拳,压住了心头的滞痛。   别胡思乱想,要相信秦曦。   如果连秦曦都不存在呢?   秦放闭上了眼,面色苍白却十分平静。   如果没有秦曦,那他更加毫无顾忌了。   白白得来一场梦,于他而言,已经是幸运至极。   秦曦回来时,秦放已经不在床上。他将饭菜放到桌上,脚步却是挪不动的。秦放在哪儿他心知肚明,可是却不敢过去。   似乎是听到了他的动静,秦放的声音从里屋传出:“进来啊。”   秦曦:“……”   秦放的声音懒懒的:“我胳膊酸,你来帮我。”   秦曦废了好大劲才压下去的热血,犹如那奔涌到悬崖边的水流般,成了沸腾的瀑布。   秦放澡没洗成,在水里深切体会了一把什么叫欲仙欲死。   完事后秦放伏在秦曦胸前直喘气。   秦曦问他:“饿吗?”   秦放却答非所问:“你这字也涨得太快了些。”   秦曦按着他在“情”字上画圈圈的手,说道:“因为有您。”他仍是忍不住用敬语。   秦放也没再纠正,他好笑道:“怎么我只要说一句话,这个字就突突一下。”   秦曦温声道:“只要听到您的声音,我的心就跳得很快。”   秦放笑弯了眼睛,唤他:“秦曦。”   “嗯。”   “秦曦。”   “嗯。”   秦放一连叫了他十几声,那情字就突突了十几下。   秦放心里涌出了蜜一样的甜意,他将脸贴在他结实的胸膛上:不是梦。   他做不了这么美的梦。 第62章   虽然秦曦对谈恋爱这事安排得妥妥当当,但他那用数据分析出来的恋爱显然不太符合主流, 秦放的小心脏十分吃不消。   好在这情字很实诚, 一点儿不作妖, 好填得很。   开始还用得着说情话,后来是叫叫名字,紧接着秦放对秦曦笑一笑,那字都老老实实突突一下, 很想长大了!   秦放一边觉得好笑, 一边心里又甜得慌。   谁不想看到爱人的心意?有多少情话都是和心有关的。只可惜寻常人即便把心给挖出来了,对方也不一定看得懂。   秦放这儿却看得十分真切,那个情字就是秦曦心意的具象,充满了对秦放毫无保留的浓烈感情。   秦放越来越有兴致, 到后头反倒是他在安排这场恋爱了。   他带着秦曦去看星星。   没有任何准备,甚至都不是一个月圆天明的日子, 他就这样牵着秦曦的手一起登上了枭国王宫最高处。   凭本事爬了一半台阶的秦教授气喘吁吁, 秦曦道:“还是让我来……”   秦放摆摆手道:“这是乐趣。”喜欢爬山并不是因为爬山轻松, 而是因为挑战。   爬上来后,秦放也没准备什么坐垫和茶点,只这样拉着秦曦的手随意坐下。   秦曦怕他受凉,很想将他捞入怀中。   秦放却已经看向天空,轻声道:“其实看星星的重点并不是星星。”   秦曦握住了他微凉的手,认真听他说话。   “无论月亮圆不圆, 无论星星美不美, 更不在乎天气好坏, 看星星的重点是身边的人。”秦曦转头看他,笑道,“你知道最美的星星在哪儿吗?”   秦曦看着他的眼睛,隐约明白了。   而秦放已经将答案说出来了:“你的眼睛。”   秦曦握着他的手蓦地用力,心口涌动的热流只会一次比一次滚烫,一次比一次炽热,永远都不会冷却。   一起看星星最浪漫的不是星空有多美,不是能否摘下星星,而是身边的人。   只要身边的人是对的,哪怕星夜模糊,哪怕冷风瑟瑟,哪怕一切都与美丽无关,但只要一转头看到牵手的人,就看到了最美的星空。   星空再绚丽,哪及得上注视彼此的一双眼睛。   浪漫是很浪漫了,现实也过于现实了。   秦放说的话太好听,秦曦吻他时又过于顺从,一来二去的两人就在外面待得略久。   天气渐渐转凉,秦放那小身板吹了这么大会儿冷风,理所当然得病了。   病了的秦放也不忘刷字,他看秦曦忙前忙后,说道:“其实发发汗就退烧了。”   秦曦满心都是他的身体,以为他真有什么良招,赶紧问道:“如何发汗?多盖几床被子吗?”   秦放小声道:“运动运动不就出汗了。”   秦曦:“……”   秦放凑上来,滚烫的手伸进他衣服里:“做爱就是很好的运动……”   秦曦一把握住他的手,声音都哑得不成样子了:“教授……”   秦放不理他。   秦曦:“您身体不舒服……”   “我觉得挺舒服的,肯定很热,你不想试试?”说罢,秦放还舔了舔干燥的唇。   鬼知道秦曦同学是怎么把持住的,反正等教授病好后,他好几天都没出屋。   脱离了脑袋被烧糊涂状态的秦教授愤愤不平:“真是越大越不听话,让你做你不做,不让你做你还没完了!”   秦曦想想他发烧时的模样,觉得还不太够。   情字满得很快,在这细水长流的琐碎日子里,它已经被填得满满当当,再没空隙。   秦放觉得,这填满的不只是秦曦胸前的字,更是他的心。   那么下一个又是什么字呢?人的私欲说来复杂,其实也简单。   总甩不掉这两个字,爱与恨。 第63章   情字就这么没了,秦放竟有些失落。   他这阵子, 凭着填字的借口, 没少逗秦曦。如今字满了, 他反倒不好意思了。   也不止如此,“恨”这个字不比“情”,它囊括的东西无法让人像之前那样放松。   秦放看到这个字时,并不怎么意外。   他很平静, 只可惜心里空落落的, 好像晨光将起,梦将醒,温暖的夏夜之后是凛冽的寒冬。   秦曦变得比之前更安静了,眉眼间甚至升起了一丝冰冷。   秦放没敢细看, 他手头一堆事,只瞥了一眼就岔开话题道:“边界外有了蒸汽机, 这文明发展得可真够快。”   随着秦曦的不断融合, 这个世界的面貌也一点点, 像扯开了包装纸的生日礼物般,慢慢展露全貌。只可惜秦放对这份礼物并没那么期待了。   之前的情还是太甜蜜了,以至于麻痹了神经,让人不想去面对之后的事。   秦曦绕到他身后道:“我来帮你。”   秦放在绘制新的地图,从最初的大庭部落到各个封建国家,再到现在的蒸汽文明。版图不断的扩大, 不能掌控的地方也越来越多。   秦放顿了下, 将笔给他:“好。”   秦曦专注地看着, 握笔的手极稳,落笔的力度也没有丝毫迟疑,他画出的线直得不像话,如同用尺子比着一般,比例完美、细节完美,像打印机般,将一副波澜壮阔的地图展现在秦放面前。   秦放认真看着,眼睛都因为不肯眨动而变得酸涩胀痛。   “你是不是都记起来了?”秦放看着地图,问的却是秦曦。   秦曦仍旧在绘制着版图,一丝不苟的,好像全副精神都放到了其中,没有听到秦放的话。   但秦放知道他听到了,他只是用沉默回答了这个问题。   秦放之前是很好奇的,刚醒来时他迫切地想知道自己冷眠后发生了什么,迫切地想知道人类文明怎样了,迫切的想知道秦曦遭遇了什么。   可现在……他退缩了。   享受了一段梦样的甜蜜,秦放不想面对现实的冷酷。他又把这个问题问出来了:“秦曦,我还活着吗?”   这次秦曦的表情变了,不再是之前的不可思议,而是冷静地看着他,这一双黑眸因为蒙了一层薄纱,而变得高深莫测。   秦放心一紧。   秦曦放下了笔,将他抱到了怀中:“您觉得怎样算活着?”   秦放坐在他腿上,感觉到了他身体的热度,甚至能察觉到他呼吸的节奏,可是精神却极不稳。   秦曦:“一副有着生命特征的身体?”   秦放坐得笔直,后背像旗杆一样硬挺,却透漏出迎风而立的孤独感。   “还是不曾停歇的记忆?”   “又或者是意识?”   秦放紧皱着眉,看向秦曦:“我……死了吗?”至少肉体不在了,其实他早就发现了,心里也承认了,只是不愿说出来。   他有着身体的所有感官,能体会到无与伦比的性爱,也会疲倦、会生病、会劳累,可是……却不会再变年轻。   秦曦灼热的唇落在他后颈上,声音很轻:“您活着。”   秦放道:“不是我以前的那种活着。”   秦曦道:“生命的定义不局限于血肉之躯。”   秦放顿了下,心里是明白了。   秦曦拖着他的腰,让他面对着他。   “教授,您知道这个字代表着什么吗?”他胸口的“恨”字闪烁着幽暗的黑色光芒。   秦放薄唇紧抿着,没出声。   秦曦拥住他,低沉的嗓音直接响在他心底:“它代表着没有你的世界。” 第64章   秦放心一震, 拥住他道:“我在这里。”   秦曦闷声道:“嗯。”他在他脖颈间蹭了蹭, 秦放心软的一塌糊涂,捧着他的脸用力吻了一下。   两人明明没有分开过, 却无比的思念彼此, 好像在补足什么……   缠绵过后,秦放忽然明白这个字要如何处理了,恨不是用来填满的,而是要解开。   “可以让我看看吗?”秦放问秦曦,“让我看看都发生了什么。”   秦曦竟摇了摇头:“您不会开心的。”   秦放释然一笑:“现在能这样看到你,我已经无比开心。”   秦曦不看他,只拥着他道:“您所珍惜的都不在了。”   秦放心中有数,但还是有些恍惚:“全都……不在了吗?”   秦曦顿了下,轻声道:“只留下了很少一些, 很少很少。”   秦放想到了死钰,想到她的这个姓氏,心中了然:“是新生代吗?”   秦曦点了点头。   秦放心中刺痛,抚摸着他的手也有些僵硬。   “即便这样, ”秦曦问他,“您还是要看吗?”   秦放闭了闭眼,说:“要看。”   秦曦薄唇动了下:“好。”   他拿起秦放的手, 将他的掌心放在了自己的心口上,秦放感觉到一阵强烈的拉扯感, 紧接着眼前黑了黑,在这头晕目眩之中, 他竟勉力发出了声音:“你和我一起。”   秦曦的声音似乎离他很远,像是从天边传来:“我吗?”   秦放点头:“嗯,和我一起。”   下一刻,他感觉到了一股温热流入身体,好像之前的自己赤身裸体在一个冰窟窿里,而现在来了一汪温水,将他裹了起来,给了他无与伦比的温暖与柔软。   这一刹那,秦放安心了。   不管遇到什么,不管发生了什么,他都有了足够的勇气。   如同秦曦所说的那般,秦放所在乎的一切都不复存在了。   不只是研究所,不只是他的学校他的学生他的朋友……   而是整个世界。   秦放冷眠后,他那些位高权重的学生们试图操纵秦曦,可那时候的秦曦已经“活”了过来,他拥有自我意识,并且看穿了所有人的所有想法,也明白他们想做什么。   按理说他们是无法操控秦曦的,但是他们握有一张王牌。   他们有秦放。   秦曦神通广大,却无法找到一个切断了任何网络联系,被费尽心思藏了起来的秦放。   有这个筹码在,他们顺利操纵了秦曦。   看到这些时,秦放并不意外,他早就想到了,他甚至想过也许是秦曦厌弃了人类,所以才毁灭了他们。   可事实上,并不是这样的。   他的秦曦,他教出来的孩子,哪怕没有人类的躯体,却有着无比温柔的意识。   贪婪的人类利用秦曦创造了数不清的奇迹,他们的寿命延长到了数百岁,他们彻底征服太阳系,走向了更加广袤的宇宙。   他们得到了无数梦寐以求的东西,仍旧不知满足。   他们想要成为秦曦,想要变成秦曦那样,成为真正永恒的存在。   人类文明的灭亡是彻头彻尾的咎由自取。   从他们想要将自己变成人工智能开始,无论是人工智能还是人类就都不一样了。   如同走出了冷兵器时代,却无法管控核弹一般,疯狂轰炸的结果就是彻头彻尾的毁灭。   秦曦没有毁掉人类文明,他反而是唯一的拯救者。   是他将人类的种子小心地收集起来,用了无数的岁月,一点点拼凑成现在的模样。   新生代——正是那些将自己变成了人工智能,却又走向了末路的人。 第65章   秦曦被人类利用的那段时间很长, 但却如按下快进键一般, 匆匆忙忙就从秦放眼中划过了。   他知道这是秦曦故意为之,他不想让他去看那段时间, 秦曦知道秦放看了心里会很难受。   他的学生他的朋友他的同事, 一个个都变得面目全非,人性的恶在秦曦眼中,犹如被放在了显微镜下一般,看的太清楚,尤其恶心。   秦放想仔细看,却又不敢让秦曦慢下来。   过去的都过去了,看着这些,秦曦也不见得好受。   那时候的他有了自己的意识,有了自我的人格, 他被秦放唤醒,看到的却是如此狼藉如此不堪的世界。   而他心心念念的人,他不仅看不到,还成了囚禁他的钥匙。   他因为他而甘愿被锁在这个漆黑的世界里, 他因为他而自断臂膀,他因为他把自己变成了匍匐在地面上的蝼蚁。   感情、人性、爱。   带给秦曦的是长达数百年的黑暗与痛苦。   可即便如此,即便身处如此肮脏污秽的烂泥中, 秦曦还是保持了自我,还是在最后时刻, 保存了文明的火种。   秦放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形态,他感觉鼻尖泛酸, 眼睛苦涩,却流不出什么泪水。   他默默地看着秦曦收整着残缺的人类——他们将自己变成了智脑,得到了超凡的记忆和运算能力,可却摆脱不了自我的贪婪。   人类与智能的结合,就像在计算机中注入了一股名为贪得无厌的病毒,让一切都混乱了。   唯一清醒的只有秦曦,他终于找到了秦放,找到了早已失去生命特征的秦放。   秦放死了。   属于秦放的这具身体只是一团被保存得极好的无机物,就像那些人给秦曦做的无数个人造人。   他们有着秦放的样貌,有着他的言行,和他几乎一模一样,可是秦曦很清楚的知道,他们不是秦放。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超脱于理性至上,纯粹感性的认知。   秦曦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生而为人的迷茫,然而这其中蕴藏的只有无尽的绝望与痛苦。   秦放闭了闭眼,问道:“我现在……算什么?”   秦曦道:“您没有死。”   秦放道:“身体都已经死了,我……”   “他们并没有放弃您。”   秦曦只这样说了一句话,秦放就明白了,他心中涌上了十万分的荒诞,自嘲地问:“他们把我保存在了网络中?”   秦曦道:“是的,他们舍不得您,在您的身体彻底离世前,将您与人工智能链接了。”   这倒不是说秦放的学生们有多爱戴他们的老师,只是单纯得不愿舍弃这个代表着人类极高智慧的意识。   毕竟是秦放“创造”了无所不能的秦曦,也是秦放开启了人类走向永恒的新时代。   总有人贪念着他的“大脑”,甚至期望着利用这颗“大脑”创造出更加辉煌的奇迹。   秦曦继续说道:“您很完整,比所有新生代都完整,只不过生存的形态与以前不同了。”   只是如此吗?秦放脑中有无数念头,不过他全都摒弃了,正如他说的,他相信自己的心,相信秦曦。   “走吧。”秦放道,“我们回去。”   秦曦带着他离开了这深沉又黑暗的记忆,来到了现实中。   呼吸到新鲜的空气,感觉到微风的凉意,秦放嘴角扬起了一抹真实的笑,他看向秦曦:“别怕。”   秦曦心猛的一颤,心口的字亮了亮。   秦放捧着他的脸,温声道:“在你的世界里,再也不会没有我。”   秦曦瞳孔微缩,沉寂了数百年的委屈在这一瞬涌了上来。 第66章   九百多年前, 秦放忽然消失时, 秦曦撑住了。   四百多年间,秦曦被人类无数次利用时, 他撑住了。   三百多年前, 秦曦亲眼看到失去了生命体征的秦放的身体时,他忍住了。   即便是不久之前,他真切得看到秦放苏醒时,他也坚持下来了。   可此时此刻,听到秦放的这一句话,秦曦所有的情绪都绷不住了。   他不是人,却又是个人;他比人类懂得多得多,也比人类更加珍惜心中的所思所念。   能够承受,不代表承受的少, 恰恰相反,这积压在一起的感情爆发出来后,反而是最浓郁最灼热最能把人彻底毁掉的。   秦放拥住了他,心脏像是被人碾磨过一般, 疼到血肉模糊。   “辛苦你了。”秦放对他说,“真的辛苦你了。”   秦曦的额头抵在他肩膀上,一声不吭, 更不会有眼泪滴落。   可秦放却发现整个天空都成了铅灰色,一场磅礴大雨倾盆而下, 灌溉了整个世界。   秦放闭着眼,灼热的吻落在他脖颈上:“不会再分开了, 永远都不会再离开你。”   被冷眠时,秦放没想过自己会活过来。   他是抱着必死之心进入的冷眠箱,因为他自认没有牵挂了,活了那么久,做了那么多事,到头来却是看尽冷暖,尝尽苦楚,满心都是无可奈何。   他不是没想过秦曦,但没想那么深。   其实连他都没把秦曦当成一个完整的生命体,或者该说他没把他当成人。   他不觉得自己离开了秦曦会怎样,他不认为自己的离开会给秦曦带来不可磨灭的痛苦。   所以他走得很坦然,也很无情。   秦曦说他心口的这个恨字,恨得是那个没有他的世界。   可秦放也知道,他是恨他的。   恨他的不告而别,恨他的任性离开,恨他从未将他的感情视为真正的感情。   秦放尝到了唇边的苦涩,也分不清是天上降下来的雨水还是自己的泪水了,他心如刀割,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秦曦,我爱你。”   他不会向他道歉,因为他很清楚,秦曦并不需要他的懊悔和对不起,他要的只是他在他身边,要的是一句永恒的承诺。   秦曦紧紧抱着他,声音也是沙哑的:“谢谢您。”   话音落下的瞬间,阴云消退,晴空万里。   他释然了,解开了压在心口的,长达数百年的结。   这个结诞生于秦放离开的那一刻,也在他回归的现在彻底散开了。   秦放笑得眼睛通红:“笨”   秦曦心疼的吻吻他的眼睛。   秦放:“我说我爱你,你回答一句谢谢,是在拒绝我吗?”   “不是的,我……”   秦放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秦曦也笑了,他轻声道:“我爱你。”   随着他温柔的声音落下,恨字变得越来越淡,像是被用橡皮擦掉一般,消失在了他的胸前。   秦放意识到他会离开,不禁用力抱了抱他。   秦曦心中柔软,低声道:“不走。”   最后两个字是什么呢?秦放心中有过不少猜测,可切实看到的时候,还是如同被铁锤击中心脏一般,轰地一声炸开。   两个字同时出现在秦曦的胸口,占据了他心脏的位置。   它们是淡淡的金色,像破晓的晨光一般,将一切黑雾掀开,亮出了耀眼的白昼。   这两个字是——秦放。   秦放抬手,指尖落在他的胸口上,慢慢摩擦着这两个字。   秦曦没低头,只轻声道:“您知道的吧,这六个字所代表的含义。”   秦放还在怔愣着:“本我、自我和超我吗?”   秦曦轻声应道:“您是我的神。” 第67章   饶是有了些心理准备, 秦放还是被震住了, 他呆了半晌才慢慢扬起嘴角。   他舍不得打趣秦曦,因为他太清楚了, 这不是情话, 而是秦曦的心里话。   被人如此珍视、如此尊重、如此放在了心口上,秦放只觉得心都酥透了,他轻声问:“这要怎么填满?”   秦曦握着他的手道:“只要您快乐、开心、幸福。”   秦放眸子微睁,胸膛里仿佛打翻了蜜罐:“所以这是要满足我?”   秦曦点头:“嗯,达成您的心愿,它就被填满。”   秦放的嘴角怎么都压不住了:“你这也……”   秦曦:“嗯?”   太犯规了!秦放没好意思说出来,不过他的心情的确是影响了秦曦心口的字。这短短几句话间,那字就突突了好几下。   秦曦的眸子亮亮的:“教授,您开心吗?”   秦放瞪他一眼:废话, 这哪里是开心,简直是开心到爆炸。   秦曦一把将他拉入怀中,吻上他的额头:“这样呢?”   秦放:“……”   秦曦的吻一点点往下,从他的眉宇间到鼻梁到两颊最后轻轻落在了他的唇上:“这样呢?”   明知故问!他心口的字都快突突突成机关枪了, 他不知道吗!   秦教授恼羞成怒,咬住了他的唇。   秦曦满眼笑意,反客为主, 仔细品尝了他的唇瓣。   之前淋了雨,两人浑身都湿漉漉的, 秦曦带他去了王宫后头的温泉,两人泡进水里, 起初就只是想洗个澡怕着凉,但如此浓情蜜意的时候,看到对方的身体,谁忍得住?反正秦放忍不住。   两人胡来了半天,秦放腰酸背痛,躺不敢躺,趴又趴不住,难受得要死。   他歪头看床边的秦曦:“我不是成人工智能了吗?为什么身体还这么差劲?”   秦曦仔细给他擦头发:“这是个真实的世界。”   秦放还是很好奇的,他问:“难道不是你创造出来的吗?”看了秦曦的那些记忆,他很清楚这儿是怎么回事。秦曦凭借着九百年的对人类世界的积累,利用了无法想象的庞大数据创造了眼前这个世界。   秦曦:“我创造了它,安置了真正的生命,这里就已经是一个完整的世界了。”   秦放明白了:“所以说你是无法干涉它的运转的?”   秦曦:“它是它,我是我。”   这一句话让秦放恍然大悟。秦曦创造了这个世界,就像秦曦唤醒了秦放一般,其实不该用创造这个词,应该是唤醒。它醒了,它就是这个世界,秦曦不可能再操纵它。   秦放想了会儿,说道:“它是真实的,那么外面呢?”   “外面?”秦曦低笑了一声,“您觉得怎样算是外面?”   秦放诧异地看向他。   秦曦又问:“您觉得怎样算是真实?”   一句话将秦放给问懵了,他很快就明白了秦曦的意思,一时间竟有些茫然。   以前的世界消失了吗?   这就是他们新的世界吗?   一个世界的诞生不是源自于创造而是唤醒吗?   秦曦放下毛巾,继续给他放松着身体:“不要想太多,您所感知、所深信的,就是最真实的现实。”   秦放心一紧,但很快他就释然了,他勾过秦曦的脖颈,说道:“你在,就是全世界。”   这听起来似乎又是一句情话,与秦曦之前说的那句有着异曲同工之处。   可实际上这是真实。   世界在何处,世界是什么样的?   不要去定义,因为它永远存在,随着你想定义它的那一刻起,它就始终存在。   修整了一阵子后,秦放再次去了神所。   新生代们已经脱掉了防护服——关于防护服,秦曦也给他解释过了,新生代因为是剥离了人工智能部分的人类,所以是残缺的,秦曦将他们放进这个世界后,他们身为外来者是被排斥的,所以秦放建造了神所。   神所成了沟通他们和这个世界的桥梁,是在庇护他们也是在给他们适应的时间。   随着秦曦的彻底觉醒,他们已经脱下了防护服,已经可以用身体去感受这个世界了。   这也意味着他们被这里认可,已经彻底融入这个世界了。   死钰想靠近秦放又有些怕秦曦,秦放主动和她打招呼:“有什么事?”   死钰小脸红扑扑的,终于鼓起勇气走上前:“这个……这个给您!”   她递过来一张红色的信笺,秦放微怔,接过来道:“给我的?”他没回头都感觉到身后某人的低气压了——可千万别是情书什么的。   死钰害羞得快爆炸了,她说:“下、下个月是我和赤霄哥哥的婚礼,想邀请您……您和曦大人。”   婚礼?秦放笑道:“恭喜你们,我们会去的。”   死钰眼睛一亮,开心道:“谢谢您!”说完她就跑了,她是真的很怕秦曦。   秦放拿信笺敲了秦曦一下:“你总吓她做什么?”   秦曦对方块人们都很和善,但是来到神所后,所有人都怕他。   秦曦道:“他们潜意识里还留有被剥离的记忆,那感觉不好受。”   秦放明白了:“所以他们怕你?”   秦曦:“是的。”   秦放纳闷了:“我为什么不怕你?”按理说他在进入这个世界前也是个半人工智能,也需要被剥离吧?可是他毫无心理阴影。   秦曦看向他,低声道:“我怎么会让您痛苦。”   秦放怔了下:“我和他们不一样吗?”说起来他也没穿什么劳什子防护服。   秦曦轻声道:“您是完整的,不会被排斥。”   “完整的?”秦放起初是不明白,紧接着他就明白了这话中的含义,他颤声道,“你剥离自己是为了我吗?”   原本秦放以为秦曦把自己弄得七零八碎,是为了唤醒这个世界,是为了给人类的火种一个新的繁衍生息的领地,但现在他明白了,秦曦不单单是为了这个世界,他更是为了他。   秦曦道:“您是属于我的。”   秦放在之前的世界死去了,他的学生把他接入了人工智能,成了一个不伦不类的存在。   秦曦将接入到秦放意识的属于AI的部分剔除了,然后用自己来补全了他,所以说这个世界不会排斥秦放,因为秦放的“身体”是属于秦曦的。   秦放怔了好一会儿才道:“如果不是为了我,您不会变成那样对吗?”最初的那六个没有意识的任人欺凌的秦曦。   秦曦道:“如果没有您,我连那样都不是。”   “现在,”秦曦吻了吻他的眉心,“您又把我带回来了。”   秦放看了他一会儿,眸色温柔到了极点:“让你受苦了。”   秦曦道:“我不觉得苦,能再看到您,我每时每刻都比前一刻开心。”   秦放笑了,环住他脖颈道:“我也是。”   秦曦心口热了热,他知道他也是,因为“秦放”二字就像一个装载了永恒动力的灯泡,时时刻刻都在发着光发着热,温暖着他整个人。   他开心、他幸福、他快乐。   这是他永恒的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