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门第【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关于他们的春天 作者:酸角糕 【文案】 他们的春天叫做,鳏夫遇到了寡妇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婚恋 主角:陈玉兰,李英俊 ┃ 配角:酸角糕 ┃ 其它:关于他们的春天 ================= ☆、第一章   蝉鸣阵阵的艳阳天,陈玉兰蹲在一家银行门前打电话借钱。背后是凉飕飕的银行冷气,身前是夏季炙烤的热气,冰火两重天。   短短几分钟,她打了好几个电话,结果都是一样的。   不借。   老话说得好,患难见真情。她就知道,平日里那几个,其实都是表面上玩得好。这结果她不意外,但不可能不着急。   房东来来回回催了好几遍,每次都扬言再拖欠房租就把她连人带行李地扔出去,她一边苦求一边挤眼泪,挨过这茬了转身就骂包租婆,小气鬼,冬天多用点热水,夏天多开会空调都不乐意。   每到这时候,陈玉兰就觉得自己活生生一只冬天的蚂蚱,怎么都蹦跶不起来。包租婆说,房租已经降到最低,就这么点房租都交不齐,是得有多穷。这个月还看不见钱,直接收拾东西滚蛋。   陈玉兰走了一圈,广场梯子上,公园躺椅上,路边上,睡着铺盖的比比皆是。她跺跺脚,赶走飞来飞去的苍蝇,火急火燎,汗珠子一颗接一颗地滚下。   通讯录从头轮到尾,各个都说自己泥菩萨过江。陈玉兰把手机收起来,开始思考美玲的建议。   夜总会陪酒,时间短,来钱快。运气好的睡一觉,数不过来的小费,胜过她一口气打好几份工。   陈玉兰十分挣扎。   眼前晃过车与人流,各个光鲜艳丽,衣着体面,好像偌大一世界,只有她陷入这么两难的抉择。陈玉兰目光定定地向前看,银行门前用白线框出的停车位里,停了一辆跑车进去,吱嘎一声,叫嚣一般。   有钱人。   车上下来的是郑卫明,从车屁股绕到副驾驶,开门,李英俊抬着一条腿跳出来,踉跄了几步。郑卫明手臂伸过去,笑得眼睛都没了:“哎哟喂,瞧你,就这身手还跟人干架呢,被人打成这副德行。也就爷爷我,一干三,不在话下。”   李英俊抓到郑卫明手臂上说:“我都残疾了就别笑话我了,早晨下个楼梯都快疼死我,我后悔了,不该以卵击石。”   “知道就好。也不想想,为了葛晓云那个女人值不值得,”李英俊沉下脸色,郑卫明立时止住话题,“得,还得是我,陪你跑腿找个能伺候你的。”   两个人一个走一个跳从陈玉兰眼前过,等人影全没入门里,陈玉兰抬头一看,银行隔壁是家家政公司。   过不了多久,郑卫明和李英俊又一走一跳地出来,“啧啧,你这要求,”郑卫明竖着大拇指,“是这个。太丑的不行,太老的不行,太土的不行……哎,你先等着,我去倒车,换下一家。”   李英俊扶着银行门站着,后视镜里郑卫明继续说:“我怀疑你是不是按照葛晓云的标准在选阿姨,葛晓云这女人品格不行,长相倒是一等一的。你以前和她同床共枕习惯了,忽然换成黄脸婆,好像是难以接受啊?”   “打住,”李英俊说,“你是存心来气我的吧?”   郑卫明说:“行,我不提她。我不提她你也别想着她。”   “我没想。”   李英俊低着头看自己的腿,沾地就疼,废了一样,那伙人下手真狠,葛晓云一边看着拦都不拦一下,更狠。   他金鸡独立地站着,脑海里思绪翻涌,忽然听郑卫明拔高音量:“怎么回事你?哎说你呢,手往哪儿摸呢?”   李英俊回头一看,一抹瘦高的背影拔腿跑了,跑得真快,兔子一样,两条腿又细又长,包在牛仔裤里。   郑卫明去追牛仔裤,郑卫明是运动健将,绕是他这样的人,也追了大老远才把牛仔裤追回来。   “累死爷爷了!”郑卫明喘大气,拧着牛仔裤的细手腕回来,“你胆子够肥的啊,大白天的偷钱包?还以为没人发现呢?我镜子里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李英俊摸摸口袋,空的。“钱包呢?”   郑卫明凶神恶煞地威胁:“问你!钱包呢?快交出来,小心我把你送公安局去!”   陈玉兰猛挤眼睛,脸一抬,眼珠子乌亮,水洗过一样。李英俊无缘无故想起黑得发亮的紫葡萄,刚洗过的,沾着水珠的,诱人食欲的。   “两位大哥,钱包在这,一分没少,你们点点。”   郑卫明夺过钱包给李英俊,李英俊一点,“没少。”   陈玉兰想溜。   “哎!”郑卫明眼疾手快,又把人揪回来,“让你走了吗你就走?”   陈玉兰说:“还有什么事吗?”   “有什么事?搞笑,偷人钱包还想跑,你这种人,就应该关起来好好教育!”郑卫明把人往车拽,“走,去公安局!”   “我不去。”   “由你决定吗去不去?这事听我的!——哟嘿,你还挺沉。”   陈玉兰降下重心,铅球一样,反拽着郑卫明。很英勇地抵抗了一小会,眼见鞋擦着地,一点一点要被拖走,很识时务地回头搬救兵:“大哥我错了,你帮帮我吧!”   李英俊指指自己的腿。   陈玉兰又开始挤泪花,小脸蛋和声音都楚楚可怜,“大哥求你帮我说句好话吧!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财迷心窍偷你钱包,要不是我快被房东赶出去露宿街头,我也不会手脚不干净!你大人大量,饶了我吧!”   “卫明。”   郑卫明停下来,李英俊很慢地,一瘸一拐地走过来,站住了,问陈玉兰:“你为什么偷钱包?”   陈玉兰抽抽嗒嗒,“为了交房租。”   “很缺钱?”   用力点头:“特别缺钱。”   “缺钱也不能偷东西,这是不对的。看你还很年轻,是学生吗?”   “差不多吧。”   郑卫明插嘴:“什么叫差不多吧?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陈玉兰斜了郑卫明一眼:“我正准备本科考试。”   李英俊问:“自考本科?”   “嗯,”陈玉兰点头,“要花好多钱,我根本没有那么多钱。”   郑卫明哼了一声,“这和我们有关系吗?别聊七七八八的了,先去公安局再说。”   陈玉兰一下子抓住李英俊手臂:“大哥,我要考大学的,我不能去公安局。我知道错了,你放了我吧。你是好人。”   郑卫明笑了:“什么意思?我就是坏人咯?”   陈玉兰看着李英俊,眼泛泪花,“你是好人,你放过我吧。”   李英俊看着陈玉兰一张雪白的小脸,眼睛湿亮湿亮。她说什么?他是好人?好人就该心软,好人就该承担别人犯错的后果?   李英俊硬着心肠拂掉陈玉兰的手:“去公安局吧。”   跑车快得要飞起来,窗外的一切也都飞起来。陈玉兰有点头晕眼花,斜眼看了看旁边那人,还是不知道刚才她说错什么了,眼见要放人,忽然又把她抓起来了。   郑卫明看后视镜,陈玉兰坐他后面,李英俊坐他旁边的后面,因为腿伤,坐姿看起来不太舒服,他整个人的状态比来时更恹恹。   郑卫明喊了李英俊一声:“你可得把她抓紧了,看她眼珠子转的,肯定在琢磨什么歪脑筋。”   陈玉兰盯着前面人冒出座椅的头发顶,恨恨地想这人怎么这么烦。然后笑了笑,和旁边人套近乎:“大哥,我看你们刚才进了家政公司,是不是要找阿姨?”   李英俊看了她一眼。   郑卫明在前面说:“要啊,他腿不行,肯定要找个阿姨的。知道怎么回事不?被人打折了。知道怎么被人打折了?”   李英俊打断:“郑卫明。”   “怎么了,又不让我提了?好好好,我不提。”过了一会,郑卫明说,“我憋不住。他妈的心眼太坏了!”   陈玉兰暗自思考,思考完毕了问:“需要什么样的?”   “啊?”   陈玉兰解释清楚:“太丑的不行,太老的不行,太土的不行。还有呢,还有别的条件没有?”   郑卫明乐了:“当然有了,起码得把咱们英俊哥哥照顾得好好的吧?”   陈玉兰去看李英俊的腿,说:“这个简单。”   “怎么简单了?不简单!”郑卫明说,“别看咱们英俊哥哥温温柔柔好说话,其实身上毛病多着呢,又挑剔。选阿姨搞得选美一样,整个家政公司都瞧过来了,怎么着?一个没瞧上!”   李英俊云淡风轻地反击:“我和你不一样,我对生活品质有一定要求。”   郑卫明说:“你的要求一整个家政公司都满足不了。”   李英俊说:“第一,月薪八千,工资够高,第二,我只在家吃一顿晚餐,活够轻松,第三,包吃住。我这样的条件,要求高点不过分。”   “重点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啊!”   李英俊支着腮看外面,声音淡淡的:“没事,我不急的。”   “怎么不急了?”郑卫明回头看看他腿,“你自己都说了,你这腿受不了了。这么挑来挑去的,你到底在挑什么?”   李英俊没吭声,郑卫明想问他是不是想挑个和葛晓云一样的,或者根本不想挑,只等着葛晓云回心转意?可是葛晓云哪会回心转意呢?   郑卫明也不吭声了。   跑车速度越来越快,眨眼就到了公安局。 ☆、第二章   公安局里安安静静的,陈玉兰被郑卫明推搡进去,坐办公室的民警过来,稍微询问了下情况,拿了张纸让李英俊填写,然后一边等一边问:“钱包里多少钱?”   李英俊钱包里现金不多,正好凑足一千,民警威慑地看着陈玉兰说:“就差一点构成盗窃罪,要判刑的。”   陈玉兰:“我错了。”   “现在被抓了知道错了?早干嘛去了?”民警严厉地训斥陈玉兰,旁边李英俊要收钱包,郑卫明眼尖,不知瞧见什么了,一下握住那钱包,问李英俊:“你里面有卡吧?”   所有人把目光投过来,众目注视之下,郑卫明从李英俊钱包里抽出一张卡,“这里面有多少?”   民警登时从椅子里站起来:“不管有多少,就算只有一块钱,性质不一样了。我们这规定盗窃数额超过2000元,属‘数额较大’,判3年以下有期徒刑,三万到十万,属‘数额巨大’,要判三年以上十年以下。”   卡里有十万,李英俊记得清清楚楚。   他去看陈玉兰,发现陈玉兰也正在看他。她的脸很紧绷,牙咬着唇,黑葡萄一样的眼睛一眨不眨。看着看着,李英俊觉得自己看懂了她眼睛里的声音。   他把卡从郑卫明手里取回来,慢条斯理地放回原位,“卡是我新办的,里面一分钱都没有。”   郑卫明咦了一声,陈玉兰松了一口气。感觉到陈玉兰松了一口气,李英俊居然也松了一口气。   跑车从公安局急驰出去,民警站到立式空调前吹冷气,吹了一会,听见陈玉兰问:“我什么时候能走啊?”   “你要拘留15天。”   “15天?太久了吧。我知道错了,我保证再也不偷东西了。能不能通融一下啊,警察叔叔?”   一声“警察叔叔”不知用什么音调喊的,好像抹了蜜一样。民警看过去,陈玉兰笑着,一张脸灿烂又青春,像痒痒挠,挠得人酥酥麻麻的。   “我是按规章制度办事,通什么融。把手机交出来,我给你保管。”   -   重新站在蓝天下,陈玉兰觉得空气里有一阵阴险的味道。天晚,走到哪里都僻静。陈玉兰沿街走,花了很长时间才回到出租屋。   老式筒子楼,扛了很久都没拆。也幸亏没拆,不然像陈玉兰这样的穷人真不知道睡哪里去。   她住三层,左手边数第三间。   像往常一样,她取钥匙开门,然而死活打不开。重新试了两次,结果同样。洗澡回来的邻居告诉她,这间已经被房东重新租出去了。   “为什么?”陈玉兰觉得疲惫不堪。   “我怎么知道,你自己问房东去呗。她在一楼小卖部,我刚看见她了。”   陈玉兰三步并两步下楼梯,为什么租出去?不就是她拖欠房租了么。她的脚又慢下来,摸摸口袋,依旧是空的。   她在小卖部劫下房东,一见是她,房东还挺意外,叼着根牙签,挑了挑浓眉:“哟,回来了?还以为你逃走了呢!”   “我怎么会逃走呢,我住在这里啊。”陈玉兰说,“你怎么把我那间租给别人了?都没和我说。”   “有必要和你说吗?那是我的房子。你想租啊?先把欠的房租给我。你有钱吗?没钱就免谈!当我搞慈善啊?”   房东朝天翻个白眼,扭着胯往筒子楼去。陈玉兰一把抓住她胳膊,说:“你可不能这样啊,你这不让住,这么临时,我去哪找地方住?”   “我管你呢?你睡大马路也不关我的事啊,我本子上记得清清楚楚的,你还欠我四个月房租,没找你要是可怜你,你别蹬鼻子上脸啊!”   陈玉兰提一口气,硬是笑了一笑,“姐姐,我肯定会把房租给你的。我打好几份工呢,钱到手了马上给你!但是今晚太仓促了,我实在没地方去。姐姐,你让我先住进去吧!”   “我还是那句话,有钱吗?没钱,免谈!”   “姐姐,求你了,就今晚一晚,我明天一定想办法还钱!”   “别叫了!你叫破天也没用!我算是看明白了,你这叫口蜜腹剑!我早和你说过要收钱,结果呢?你人找不到,电话打不通,消失了一样!我把房子租出去了,你又跑回来了。你这人,就是嘴巴甜得要死,我被你糊弄一两次就算了,你当我真傻啊,你这个小骗子!”   “我没骗你,我一直在想办法筹钱。这几天我出了点事,手机一直是关着的。”   “谁信你!”   “你看,我手机是关机的!”   陈玉兰把手机找到给房东看,哪儿还有房东人影?她垂下头,开机,一大波未接来电和未读短信。   来自房东的来电足有二十通,难怪气成那样。陈玉兰委屈,往前十五天,她的手机是民警在保管,她几乎是与世隔绝的。   还有几个是她打工地方的领导打来的,她消失了那么久,这会早被炒了。   另外的是美玲,电话没人接,又改发短信,最后一条语气最为强烈:你到底干不干?不干我就把机会给别人。你也别瞧不起夜总会,人家陪酒赚钱吃香喝辣,你没钱就等着被房东赶出去吧!   陈玉兰拎着行李袋,坐在马路牙子上。翻遍所有口袋,数出几百块钱。百来块钱,在这座物价居高不下的城市根本没法生存,但她没想过要离开。   这不是最困难的时候。   陈玉兰没哭,她的眼泪是用来求生的,不舍得浪费。她从地上起来,拎着行李袋去公园。或许,她可以先在这里过上一晚,谋生的事,留在明天。   她很累,刚在长椅上躺下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眼前忽然出现个男人,她没动,那个男人动了,迈着稳健的步伐走向她,居然是元康。   元康有无穷无尽的力量,可以轻轻松松地把陈玉兰扛在肩上,然后跑起来,转一圈。元康挠她胳肢窝,她就咯吱咯吱地笑,小猫一样地哼唧求饶。   元康把她放下来,抱在怀里抚摸亲吻。她忘情地闭眼,好热,好热,睁开眼,元康竟然被困在了烈火里。   陈玉兰一下子惊醒,哪有什么火,也哪有什么元康。   她抓了几下大腿,好几个蚊子包。接下来她就不太能睡得着了,一方面是因为公园里肆虐的蚊子,另一方面是因为忽然沉闷下来的天气。   陈玉兰把自己抱起来,蜷在一块,没过多久,倾盆大雨就落下来了。   她拎着东西跑,在公园的公共厕所里避雨。   公园里一个人都没有,她头顶的照明灯把她孤独的影子拉长。她给美玲打电话,那边很吵闹,美玲到安静一点的地方接听,“陈玉兰?你是不是决定好了?要来吗?”   陈玉兰说:“美玲,下大雨了,我能不能去你那里借住一晚?”   “什么?借住?我以为你准备来工作了。外面下雨了吗?我完全不知道。”美玲重新回到吵闹的地方去,“我住的是宿舍,和别人一起的,恐怕没办法。”   电话挂掉了。   陈玉兰怔怔地看了一会黑掉的屏幕,慢腾腾地把手机收好。   大雨很猛,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   陈玉兰冒雨出去,一路跑,也没有停歇的意思。   -   李英俊还没回家,局里临时有会议,要求全局人员签到参加,不允许请假。   会议在皇冠酒店聚贤厅举行,李英俊看了眼时间,已经过去半小时。旁边老王压着声音说:“估计再有半小时能结束了。”   李英俊点头,老王指了指他的腿,“怎么样,好些了没?”   “没,还是痛得不行。”   “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呀,有罪受了。家里保姆找好没?”   “找了,不满意,又辞了。”   “挑剔。”老王评价他,“你这个人,看起来好说话,其实骨子里最挑剔。刚好,我有个老同学在搞家政公司,我让他帮你挑个最好的来?”   “谢谢老王。”   “谢什么,现在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我这个退居二线的,还不得使劲讨好你啊?”   半小时后,会议结束了。李英俊开车回家。从酒店到家,开车十分钟而已。下了车上楼,五分多钟,简直要了他的命。   叮,电梯到了。   他怔了一下,然后挪着腿走出去。   门口蹲着一个湿漉漉抱成团的女人,听见电梯声忽然活过来。   李英俊认出她,黑葡萄一般的眼睛。   “你怎么在这?”   公寓过道很阴凉,陈玉兰蹲守将近一小时,浑身的雨蒸发一半留一半,快冷疯了。她说话的时候嘴巴是哆嗦的,本来想厚脸皮地借宿一晚,一出口,换了:“求你,借我冲个热水澡。”   李英俊蹙眉:“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郑卫明,那天在车上,你们聊天,他说过的。”   “你还知道他名字?”   “郑卫明,你说的。”   “还有呢?”   “英俊哥哥,他说的。”   李英俊看她,莫名笑了下。这冻得苍白的小脸,瘦成山尖尖的下巴,亮得像黑葡萄的眼睛。几岁?应该不超过二十吧。   年纪不大,心眼挺多。   “进来吧。”李英俊把门打开。 ☆、第三章   “上楼右手第一间是卫浴。”   “谢谢。”   李英俊在客厅坐下,陈玉兰上了楼梯往下看他,想了想,干脆脸皮再厚一点:“英俊哥哥,你有没有不穿的衣服,能不能借我?”   李英俊看她,没说话。   陈玉兰咽喉咙,“没有就算了,我进去洗了。”   卫浴不大,两盏暖灯全打开,亮堂又暖和,洗澡的时候很舒服。洗浴用品只有一盒香皂,孤零零地躺在足有四层的洗漱架上,显得又单薄又可怜。   热水浇在陈玉兰的身体上,把她浑身血脉打通一般,整个人活络起来。热气氤氲,像一层薄纱罩上镜子,陈玉兰用手抹了一把,照出她若隐若现的身体。   她很瘦很长,皮肤白皙,像笔直的银筷。头发黑得发亮,被水一泡,沉甸甸地垂挂着,像一匹昂贵的黑色锦缎,一直到腰上,相当长的头发,其实很不方便,但一直留着没有剪,仿佛一剪子下去,剪掉的不是头发,是记忆模糊的过去。   她稍微侧了下身体,对着镜子掐了掐自己的腰,几乎没什么肉。   以前她是胖的,元康老掐她腰,掐出一圈肉,然后用牙轻轻啃,如果能啃掉就好了,他喜欢瘦女人。于是她减肥,好几次,但总是坚持不下来,一直没成功。现在自然而然地瘦下来了,他却看不到了。   陈玉兰揉揉眼睛,仰着脸站到花洒下。   洗了十多分钟,陈玉兰擦干身体准备出来。衣架上是她湿漉漉的短袖和牛仔裤,如果可以,她宁愿裸着出去也不想再把它们穿回去。   光着身子犹豫了好一会,门外李英俊忽然敲了敲,“换洗衣服我放在洗手台上,你拿去穿吧。”   等李英俊走远,陈玉兰开门,手臂伸出来,摸到干爽的衣服,又缩进去。展开,居然是一件女式连衣裙。   陈玉兰换好裙子出去,李英俊在卧室里,门开着,只亮着窗台边的一盏小灯。陈玉兰站在门口,往里瞧了瞧,李英俊背对她站着,右边的手臂抬着,手上夹着东西。   “你在吸烟啊。”陈玉兰打招呼。   李英俊回神,看见是她,摇摇头,把烟塞回烟盒,“我不会吸烟。”   他走过来,看见陈玉兰穿着那条连衣裙,有点空,撑不起来。这条裙子非常挑人。   “晚上有地方住吗?”他问。   陈玉兰摇摇头。李英俊不意外,如果有地方住,也不会走投无路到投靠一个陌生人。他一手扶楼梯,一手取钱包,“我可以先借你点钱,你找个宾馆住。”   “不用了,我没钱还你,也没钱住宾馆。”   李英俊顿了顿,把钱收回去。他缓慢地下楼,重新坐回客厅。   陈玉兰的心砰砰直跳,她其实不慌张,反而很笃定,但这种笃定让她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期待,好像知道自己会中奖,但偏要等到获奖名单公布的那一刻。   公寓隔音很好,饶是如此,外面的雨声依然顽强地穿墙而入。噼噼啪啪,不止不歇,仿佛丛林里的子弹声,使这个寻常的夜晚显得危险重重。   “卫浴旁边那一间,你先住一晚,明早你再走。”   陈玉兰心里在笑,公布的答案和她想的一模一样。   “谢谢英俊哥哥。”   李英俊呼吸绵长,陈玉兰像棵玉兰树直直地站在那,脸上在笑,笑成白白的玉兰花。他问:“你不是惯偷吧?”   陈玉兰说:“不是,那天我是走投无路。”   李英俊笑:“你今天看起来也像是走投无路。”   陈玉兰说:“我已经被狠狠地教育过了,那天我不仅走投无路还头脑发昏,今天我很清醒,你是好心的农夫,我不是忘恩负义的蛇。”   陈玉兰如愿躺在了舒适的大床上。这间卧室比起李英俊那间小了许多,左侧是嵌入式的衣柜,右侧是飘窗,正中央摆着大床,几乎占据了整个房间。   李英俊说这间房原先是预备给阿姨的,前两天阿姨走了,于是又空了下来。   陈玉兰闭上眼睛,热水澡后的舒缓成了困顿,很快她就睡着了,然后很快她又饿醒了。   从公安局出来后她漫无目的地晃了一晚上,直到现在还没吃东西。饿到有点反胃。再不找点东西垫肚子,恐怕她的胃要造反了。   这里应该有苹果之类的东西吧?陈玉兰想,她就吃一个苹果,别的什么也不动。   她摸黑到客厅,开了壁灯。客厅靠墙全是沙发,严肃规整地排列着。茶几是最简单的款式,上面空空如也。   联想到卫浴里可怜巴巴的香皂,陈玉兰想,这个套间还真是里外如一。干净整洁到没有生气,好像刚刚被人掏空了一样。   她又到了厨房,不出所料,什么也没有。餐厅壁橱里倒是有点东西,几瓶红酒,几包泡面。红烧牛肉味,陈玉兰舔舔嘴唇。   时钟显示十二点,他应该睡了吧?陈玉兰看着泡面,纠结要不要吃。刚才还表态她不是没良心的蛇,现在,陈玉兰心虚地想,民以食为天啊。   天人交战了好几分钟,饥饿最终战胜了道德,陈玉兰捏着一袋红烧牛肉蹑手蹑脚地进了厨房。打开煤气灶,烧水,水开了,放泡面和调料,扑通扑通,香气扑鼻,盖上锅盖,再闷一会。   一切都进展地十分顺利。陈玉兰举着筷子等,冷不丁的,等来一阵打雷般的响动。陈玉兰吓一跳,急忙关掉煤气灶,竖耳听,声音是卧室那边传来的。   李英俊起夜,黑灯瞎火没走稳,平地摔了一跤。   陈玉兰把他扶到床上坐下,“没事吧?”   他说没事,最近他起夜的次数越来越多,摔跤的次数也越来越多,腿上有乌青,都是摔出来的。   陈玉兰说:“你这样得赶紧找个阿姨啊。”   李英俊敷衍:“在找了。”忽地鼻子往前嗅了嗅,问:“什么味?”   陈玉兰往后缩了缩,还是被李英俊嗅出来了,“红烧牛肉?”   陈玉兰倏忽站起来,李英俊视线不离,黑暗里凭着感觉看着她,然后命令:“你去把灯打开。”   灯一亮,李英俊把陈玉兰所有的神色都尽收眼底。   肉气、热气、人的生气。   陈玉兰脸颊红润,李英俊盯着她。   她忽地笑一笑,主动交代:“我刚烧了一碗泡面,你饿不饿,我给你端过来?”   李英俊仍旧盯着她,她仍旧不知深浅地笑。   “你端过来,我饿了。”   “好的。”   她如获大赦地逃窜出去,过一会,端了一碗香喷喷的泡面过来。   “你小心点,烫。”   李英俊没接,指挥她:“你去隔壁搬条高椅。”   陈玉兰把高椅搬过来,碗放上去,李英俊试了试,还是太矮了,得弯腰吃。他说:“算了,还是去餐厅吃吧。”指指自己的腿,说:“我不方便,麻烦你再帮我端下去。”   陈玉兰:“……”   看着李英俊吃泡面,陈玉兰肚子咕咕直叫。她咽了咽喉咙,说:“你是不是刚搬进来?我看这里东西好少,厨房里几乎是空的。”   李英俊蓦然一顿,然后继续埋头喝汤,“搬进来快一年了。”   “那也不短了,怎么感觉空空的。”   “因为以前有人打理,而我从来不管这些事。”   陈玉兰了然,“所以,你应该快点找个阿姨打理打理。”   “嗯。”   过了一会。   “英俊哥哥。”   李英俊一颤,这叫声又软又棉,快酥到骨子里。   李英俊:“?”   陈玉兰笑眯眯的,“英俊哥哥,要不,你看看我怎么样?”   李英俊细细打量她,脸蛋过关,性格过关,身材勉强过关,就眼前这一碗红烧牛肉面而言,暂且算她家政能力过关。   “家政公司一家一家地跑,也很累人的,不如考虑一下我啊。我洗衣做饭样样都会,你肯定满意的。”   “样样都会?”李英俊笑了,“你看起来还是小孩子。”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我二十好几了,不小了。”   “英俊哥哥。”她又露出那样的笑。   李英俊觉得自己像嗑了迷/幻/药一样。   “好不好?”她的手放上来,摇了摇他的。   他别开眼,盯着眼前的红烧牛肉面。剩余的汤汁还冒着热气,千军万马一般,全都涌到他眼睛里,弄得他眼睛又酸又胀。   好不好?好不好?那时候,她说什么他都说好。陪她看星星看月亮,陪她聊人生哲学诗词歌赋,她要星星,他叠起全世界所有的梯子,也会摘下来给她的。   转眼间,居然全空了。   好不好?李英俊恨恨地想,不好,不好,什么都不好。   “好不好啊,英俊哥哥。”陈玉兰小猫一样眯着眼睛笑,“你答应我,我一定会很努力,很听话的。”   李英俊收拢思绪,看着她说:“不。”   “为什么啊?”   “我很挑剔的。”   “我哪里你不满意啊?”   李英俊笑着,没有说话。   他还有哪里不满意?脸蛋、性格、身材、家政能力都过关。说到底,还不就是没过他心里那关。   “不早了,睡吧。”李英俊站起来说,“明天我要上班,你收拾好东西,我开车载你出去。” ☆、第四章   早七点,李英俊敲陈玉兰的门,没应声,直接推了进去。陈玉兰背对他躺着,被子盖到耳朵上。   “醒了吗?”   陈玉兰被子里的身体动了动,李英俊等着,等她慢悠悠地转过来,脸上黏着头发丝,脸蛋通红。   “我肚子疼。”陈玉兰半眯半睁着眼说。   李英俊皱眉:“怎么会突然肚子疼?你去上下洗手间。”   陈玉兰吃力地摇摇头,“不是拉肚子。”   “胃不舒服?”   “不知道。”   李英俊看了看时间,陈玉兰说:“不要紧,我稍微躺一下就好了。几点了?你快去上班吧。”   陈玉兰闭上眼,耳边静静的。李英俊没动。   “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   陈玉兰猛睁眼摇头说:“不用不用,我没事的,躺一下肯定就好了!”然后又一不做二不休地闭上眼。耳边依旧安安静静。   她的心跳得很快,蓦然间,隔着被子,李英俊的手落了下来,压在她肚子的位置,“这里痛?”   陈玉兰摇摇头,李英俊稍稍移动,“这里?”   摇头。   “这里?”   还是摇头。   李英俊收回手说:“你起来,我送你去医院。”   磨蹭了十多分钟,陈玉兰坐在李英俊的车上。路过早餐店,李英俊停下来,买了豆浆和包子,把陈玉兰的那一份给她。陈玉兰早饿坏了,两只包子一杯豆浆,吃得囫囵吞枣。   车前,李英俊看后视镜,忽然说:“你胃口倒是还行,不会是饿得肚子疼吧?”   陈玉兰拍拍胸脯咽下包子,“可能。”   等她吃完,李英俊问:“还疼吗?”   陈玉兰捂着肚子点头:“疼。”   汽车稳步向前,没到医院,而是停在市教育局的门口。   “我上去打卡,你跟我一起上去还是在这里等?”   “一起上去吧。”   局大厅墙上装了指纹识别器,李英俊按大拇指,手机忽然响了。他一边接电话一边往电梯走,陈玉兰弄不清状况,就跟在他屁股后头。   电梯停在三楼,李英俊的电话还没结束。走廊很长,他一直走,直到尽头。然后掏钥匙,打开办公室的门。   这是间单人办公室,经过一晚封闭,空气里有股闷闷的气味。李英俊把窗户推开,手臂指着会客沙发,示意陈玉兰先坐下,然后到饮水机旁替她接了一杯水。   通话这时候结束了。   李英俊到办公桌上找文件,翻来翻去,抽出其中一份。门外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李主任,全局你来得最早嘛!”   李英俊回头一看,老王,笑说:“你不是来得比我早?”   “我跟你哪能一样啊?你是忙来得早,我是闲来得早。年轻人啊,勤奋点好,肯定成大事。”   “谢谢老王指导啊。”   “我一退休老干部哪能指导你啊?现在是你指导我们大家。”老王进了办公室,这才看见沙发上坐着人,于是问李英俊,“有事要办啊?”   “没,她跟我一起过来的,一会就走。”   老王打量着陈玉兰,开玩笑说:“不得了啊李主任,大早上你还美女带带,哪像我,孤家寡人一个。”   “得了吧老王,你现在子孙满堂,比我幸福多少。”   老王说:“子孙满堂有什么好羡慕的,你也可以,赶紧回家叫你老婆生啊!”   李英俊没说话。   老王坐在陈玉兰旁边另一座沙发上,“我刚上来碰到黄局了,好像找你来着。你过去看看?”   “他打我电话了,我这就过去。”   话音未落,李英俊拿着几份文件匆匆走了。办公室里一下子静下来。   陈玉兰手捏着一次性纸杯,想了想,问老王说:“他有老婆了?”   老王点头:“有啊,去年结的婚,你不知道?你是他什么人?”   陈玉兰胡说八道:“我是他亲戚,好几年没见了。”   老王哦了一声,“过来找他省亲的是吧?最近忙啊,局里事情多,李主任都连轴转了。他这个人认真负责,拖着一条腿都不请假。”   陈玉兰问:“他那腿是怎么弄的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他没说。看着挺严重的,不过年轻人嘛,有活力,踌躇满志的,和我这种老年人不好比。他今年二十九,考公务员进来的,干了几年了,同事领导关系都处得好,是个人才。你看我,快退休了,也才是个科级干部。李主任不一样,他前途无量。”   李英俊回来前,老王走了。陈玉兰一杯水喝干净,李英俊匆匆进来,像没看见她一样,回到办公桌前办公。   陈玉兰不出声地看,办公桌很大,把李英俊遮住一半,露出上半身。他穿有型的白衬衫,两只袖子都挽到手肘处,小手臂粗细均匀,肤色偏白,上面有整齐漂亮的绒毛。   然后他又开始打电话,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握着钢笔,握钢笔的手灵活地动,陈玉兰几乎能想象那支钢笔落在纸页上发出的唰唰声,无比流畅。   空调风静静地吹,窗台上的绿萝郁郁葱葱,混合着阳光,仿佛散发出森林里的气息。   陈玉兰找了个舒适的坐姿,没一会就合上了眼。醒过来时,李英俊已经不在忙工作了,侧对着她站在饮水机旁喝水。仰着脖子,喉咙动了一下,又一下。   “醒了?”他把水杯旋上盖,放在办公桌上。   陈玉兰狠狠揉脸,压在脸颊上的头发散开,剩下一道道乱七八糟的痕迹。   “几点了?”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该吃午饭了。”李英俊靠在办公桌前,慢条斯理地把袖口放下来,扣上纽扣,“食堂在楼上,我准备上去吃。你怎么样?”   陈玉兰摸摸肚子,“那我也上去吃?”   李英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看得她有点慌。   老王及时走进来,一见两人都在,乐呵呵地说:“吃饭了,一起上去,今天我请客。”   午餐过后有两个小时的午休时间,局里没有专门的休息室,大家都是在各自的办公室里,躺椅上睡一下,或者桌上趴一下。   李英俊没躺也没趴,他继续忙工作。吃饭的时候碰上局领导,几句闲天一聊,又给他增了几项任务,他欣然接了,老王就拍他的肩,说:“任务有多重,地位有多高。”   李英俊说:“你就笑话我吧。”   老王不承认,“没有笑话你,我是羡慕你。”   李英俊:“那我把任务分给你?”   老王机智一笑,端着菜盘子溜了。   现在,领了任务的李英俊又坐回办公桌前,不慌不忙地加班,好像这是常态。   没过几分钟,他忽然从文件堆里抬头,看着陈玉兰,“我有事忙,你自己去医院看看?”   陈玉兰扭了一下身体,说:“你忙,我不急。”   李英俊问:“你肚子不痛了?”   陈玉兰脸不红心不跳地答:“暂时不痛,我可能是阵痛。”   李英俊转钢笔,“我觉得你应该不需要去医院。”转着转着,忽然笑了声说:“不,还是去医院吧。”   立时,他就把钢笔搁下,取了旁边挂着的外套,搭在臂弯里,招呼陈玉兰出去:“走,我载你过去。”   陈玉兰忙说:“不用了,你这么忙,太麻烦你了。”   李英俊说:“不麻烦,我是好人嘛,好人做到底。”   红灯时,李英俊问陈玉兰:“现在痛吗?”   陈玉兰说:“还好。”   “是么,”李英俊勾勾唇,轻飘飘说,“你这个‘阵痛’阵的时间挺短的啊。”   陈玉兰煞有介事地说:“阵痛肯定时间短啊,不然就是长痛了。”   “是怎么个痛法?”李英俊笑笑,“建议你现在先想想一会怎么和医生描述。”   没一会,到了医院。挂号处排着长龙,李英俊直接略过,陈玉兰跟在他旁边问:“不用排队挂号的吗?”   李英俊掏手机打电话,说:“我刚好有熟人。”   陈玉兰脚步慢下来,前面李英俊瘸着腿,倒是越走越快。眼见他把手机收回去,回头等她,她开始慌了。   “快点,医生已经在等了!”   陈玉兰应了一声,还是走得慢,捂着肚子,怎么不痛呢,昨天又淋雨又绝食,一点事情都没有,不争气。陈玉兰在心里唉声叹气,她身体素质怎么这么好啊。   李英俊又催她:“你走快点!”   陈玉兰看着那张脸,安然的,微微笑着的,忽然想起,他是好人,但却是个阴险的好人。他眼前明明是泡沫,一触就破,可他翩翩公子一样,慢慢地等,等泡沫自己破掉。   李英俊等久了,迎面向她走。受伤的腿这时候仿佛丝毫不影响他,陈玉兰看着他一点一点走近,忽然——又停住了。   他们之间不知从哪走来一对男女,亲昵地搂在一起。匆匆一瞥,只觉得那男人长相普通,而那女人极漂亮。   他们在李英俊面前停下,好像互相认识。那两个人在说话,不知说了什么,李英俊的脸沉下来,不安然了,不微微笑了。   陈玉兰快速走过去,听见李英俊紧紧盯着那极漂亮的女人说:“葛晓云,你要不要脸?” ☆、第五章   陈玉兰看医生的时候,李英俊站在旁边等着。他的熟人医生经验丰富,三下五除二就检查完毕,一边龙飞凤舞地在单上签字,一边恭喜陈玉兰说:“你身体完全没问题,倍儿棒!”   陈玉兰心虚地点点头,心虚地用余光瞄了瞄旁边。李英俊像没听到一样,眼睛静静的,不知在看哪里。   刚才在一楼大厅碰到的漂亮女人是葛晓云,挽着她的新男朋友来医院做检查。看见李英俊的腿是那副样子,她一点歉意都没有,笑了笑,提醒他要好好看医生,还问他家里阿姨找了没。   李英俊说不劳她费心,他这腿折了还是烂了都与她无关。   葛晓云说:“怎么会与我无关呢?你是为了我才被人打成这样。我男朋友下手的确狠了点,你是读书人,肯定打不过的。”   李英俊恨得牙痒痒,有一种想上去把葛晓云面具撕下的冲动。他又冷又沉地问她还要不要脸。   葛晓云的男朋友特别易怒,粗壮如树干的手臂登时扬起来。李英俊看了他一眼,没有躲,葛晓云及时拦住了他。她和李英俊匆匆告了别,拉着男朋友一下子走得无影无踪。   陈玉兰在边上看着,觉得李英俊出了神,特别低落。   她在他眼前晃了晃手掌,“走啦。”   李英俊反应过来,和他的熟人医生握手,医生说:“她完全没问题,倒是你,心不在焉的,神情萎靡的。还有你那腿,有没有按时来医院?我怎么觉得又肿了?”   “我没事,今天谢了啊,有空我请你吃饭。”   “谢什么,老同学。请吃饭倒是好的,别有空了,你们这些当官的就爱打马虎眼,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说清楚再走。”   李英俊笑了笑说:“你定。”   “行,我想好了发你微信。”   重新回到车上,将近两点。   李英俊对陈玉兰说:“我回去上班,你自己去找个宾馆还是怎么样?”   陈玉兰说:“既然已经到医院了,你要不去看一下腿吧。昨天摔得挺大声的,现在都肿起来了。”   李英俊抓着方向盘,摇头:“不用了。”   陈玉兰挣扎:“你腿不难受吗?”   李英俊凉凉地笑了笑,这时候他的情绪非常不好,就想一个人静静待着,怎么这个女人就是看不明白?或者已经看明白了但偏死扛着,为的什么?   “难受也是我难受,你管不着。”李英俊发动车子,“不管怎么样我和你就在这分了,再见。”   陈玉兰急忙拦下他车,“等等!”   李英俊降下车窗看她,她咬着嘴说:“那你借我点钱吧英俊哥哥。”   陈玉兰从李英俊那借了千把块,打了欠条,留了联系方式。医院门口来来往往全是人和车,她孤零零在一边站着,低头把钱又数了一遍,然后整齐地对折,细心地塞好。   想了好久,她带着行李袋和钱去了菜场。   -   李英俊下午忙晕了,要写数不清的材料,还要准备明天的重要会议。半天下来,根本没时间让他思考别的事情。下班后又留到天全黑了才从局里出去。撇清工作,坐进车里,什么声音都没有,他忽然觉得浑身疲惫。   来自于身体的,来自于精神的。   他把郑卫明喊出来喝酒,郑卫明一听他在医院碰到葛晓云和她男朋友,又憋不住要说道葛晓云。   “她什么意思?在你面前耀武扬威?搞笑,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厚脸皮的女人!婚内出轨这么高调,还没离婚就带着奸夫在人前大摇大摆!李英俊啊李英俊,你是倒了八辈子霉了娶到这么个女人!”   李英俊喝酒。   郑卫明说:“葛晓云还狮子大开口想分割你财产吧?我告诉你,你怎么着也得抗住!能拖一天是一天,不能让她分了你钱和奸夫快活去!她那奸夫早年在道上混过,你一个人别和他硬碰硬。”   “今天他还想和我动手,被葛晓云拦住了。”   “什么?!他还想动手?”郑卫明气得跳起来,“这孙子,要让爷爷我碰见了,准打得他满地找牙!”   “算了,你就一副拳头,他是拿真刀砍人的。”   “怕什么?起码也断他一条腿!”   李英俊继续喝酒。   郑卫明坐回位置上,看了看他腿说:“你快点把腿养好,到时我给你介绍漂亮妹妹,胸大腿长的那种。”   两个人叫了不少酒,一直喝到半夜,李英俊不行了,趴在垃圾桶上吐了个昏天黑地。吐干净了擦擦嘴巴,对郑卫明说要回家,明天还得上班。   郑卫明拦他一下,“上班上班,你都这样了还上班。李英俊,你过得太认真了,有时候活得恣意点没什么不好。人生嘛,最重要就俩字:快活!”   李英俊拂开郑卫明,时亮时暗的灯光下,不知是不是笑了一下,“我就这样了,卫明。”   郑卫明点点头,“行,兄弟,你高兴就成。我就劝你一句,你好好对自己,先找个好点的阿姨照顾自己,其他的别管太多。”   李英俊应了声是,他的确要对自己好一点,那么多钱,他没处花了,应该都花在自己身上。他腿都这样了还天天硬扛着,图什么?   他要立马找个阿姨,回去就找。   李英俊醉醺醺地到家,头顶灯亮得很,可他掏了半天没掏出钥匙。好不容易掏出来了,手没拿牢,啪地一下掉地上去了。   他摇摇头,真是昏得不行。眼睛也花了,银灿灿的钥匙串在地上分/身了,一下子两串,一下子三串,一下子又变没了。   他蹲下来摸,摸了好几把,空的。定睛一看,地上什么也没有。钥匙被旁边人拾起来,托在掌心,摆在他面前。他辨认了一下,笑了。   陈玉兰拎着钥匙串问他:“开门的是哪个?这个?还是这个?”   李英俊指了指:“这个。”   陈玉兰开了门,李英俊进去就近趴在桌上。身后陈玉兰提了大袋水果蔬菜进来,轻车熟路地把东西分门别类地放好,水果洗了放茶几上,蔬菜整理好塞冰箱里。   然后她问李英俊,要不要喝点什么醒醒酒。李英俊没理她,她自作主张地进厨房,把刚买的鲜奶放锅里煮热,又打了个蛋进去。   出来的时候,李英俊不在桌子上。她上楼,看见他正抱着马桶狂吐。   “你到底喝了多少啊?”   “也没多少。”   “那怎么吐成这样?”   “我不会喝。”   “不会喝为什么还喝?”   李英俊坐在地上掩着脸,“有需要喝酒的事。”   陈玉兰没问是什么事,她不想在人伤口上撒盐。其实也不需要问,无非是感情上的事。眼前这个酩酊大醉的男人,让她不禁想起他办公桌前的模样。伤他心的那个女人实在太厉害,把一个好端端的男人折磨成这幅样子。   陈玉兰蹲下来,轻轻顺李英俊的背,把牛奶打蛋递到他鼻子下,“喝一口吧,特别香。”   李英俊没动,他大半张脸都在手里。陈玉兰歪着脖子去看他的脸,说:“喝吗?不喝吗?你不喝我喝了啊?你不要后悔哦英俊哥哥。”   “好,那我喝了。”   陈玉兰真喝了,小口小口做个样子,喝了好几口,李英俊还是一动不动。她不想喝了,把杯子放下,猫一样的嘴边上长了一圈白毛。不说话,静静陪他坐着,像他中午静静陪她看医生一样。   也不知坐了多久,冷不丁地,李英俊忽然叫了她一声:“陈玉兰,对吗?”   陈玉兰点点头,李英俊说:“宾馆找好没?”   陈玉兰摇摇头,李英俊又说:“我借你的钱呢,就用来买水果蔬菜了?”   陈玉兰点点头,李英俊不说话了。   过了好一会,他忽然站起来,说:“你就住这吧,我每个月会给你8000块,你帮我整理家里,每天只要给我准备一餐晚饭。”   陈玉兰还坐在地上,眼睛瞪得溜圆,更像黑葡萄了。   李英俊问:“行吗?”   陈玉兰腾地跳起来,小鸡啄米地点头:“行啊行啊当然行啊!”   李英俊嗯了一声,指指地上:“你那个牛奶打蛋给我喝喝看。”   喝了暖呼呼的牛奶打蛋,李英俊的胃舒服不少,头一沾上枕头立马睡了,第二天照常早起。宿醉让他难受了一整天,局里繁忙的工作加重他的负担,头晕脑胀的状态持续了几天才好。   郑卫明约他出来打台球,一晚上李英俊输得片甲不留,郑卫明高兴惨了:“早知如此,我就和你赌钱了!”   李英俊不高兴:“你这叫趁火打劫。”   郑卫明:“,是劫富济贫。”   打尽兴了,两人开了啤酒喝。郑卫明说:“上回,没把你吐死吧?”   李英俊说:“差不多了。你酒量是我三四倍,我以后再也不陪你死耗了。”   郑卫明乐得一笑:“那可不,我文化比不过你,吃喝玩乐总比得过你吧?你瞧瞧你,酒量不行,吸烟不会,整个一好好先生。哎,好好先生,你有没有好好找阿姨啊?”   “找了。”   “神速啊,前两天还死活不乐意,现在阿姨找着了?”   李英俊告诉他,就是偷他钱包的那个陈玉兰。   郑卫明吃了一惊:“你养虎为患就算了,还敢引狼入室啊?”   “我感觉她其实心不坏。”   “那你也不清楚她底细啊!”   李英俊回想了一下,说:“就我这几天观察,她业务水平基本达标,我还算满意。人真不可貌相啊,她年纪轻轻,家务却干得特别好。”   郑卫明也想了想说:“那次咱们不是把她送公安局了吗?里面有我熟人,我就让他查了查。这个陈玉兰户口农村,家里穷得叮当响,高中就辍学打工。哦对了,她结婚比你早多了,不过呢,命途多舛,老公在一场火灾里没了。”   李英俊愣了一下,郑卫明一边伸懒腰一边叹息:“哎,可怜人啊可怜人!” ☆、第六章   会议结束以后,李英俊回办公室。办公桌前,老王坐在那里。   “老王,你又来我这视察了?”李英俊把材料放下,到饮水机旁接水喝。   “视察什么,你这办公室门大开着,里面又有这么多机密资料,我不是好心给你看着么!”老王拍拍屁股让位,继续调侃,“一个会议开两个多小时,我就任劳任怨地给你看了两小时门,你还不快点谢谢我。”   “谢谢啊。”李英俊从善如流地给老王倒了杯水,“请你喝水,两个多小时,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你这办公室是江景房,我就当坐这度假了。”   李英俊在桌前站着,顺手整理桌上材料。老王说:“财务科小叶的请柬你收到了吧?”   “收到了,婚宴定在今晚吧?”   老王点点头:“之江大酒店,够气派的。小叶老公有家底,舍得花钱。下班我就过去,要不要给你占个位?”   “不用,晚上我不过去了。”   “怎么?你这是逃避上交份子钱的恶劣行为!”   李英俊从抽屉里取出一大红包,“你帮我上交一下?”   老王接过去捏了几下,“随了多少?”   “保密。”   老王睨他一眼,“保什么密,我一捏就捏出来!”   李英俊笑着点头:“行,你随便捏。”   老王夸张地感受了一下红包的厚度,然后夸张地说:“空的吧?”   李英俊笑笑。   老王把红包收起来,问李英俊:“晚上干嘛不过去?之江的酒席很好的。”   李英俊答:“回家。”   “哦喔——我知道了,回家生孩子去吧?上回你就羡慕我子孙满堂来着。那行的,酒席再好没家里热炕头好。那我先走了,帮你交红包去!”   老王走到门口了,办公室里李英俊忽然叫住他,“算了,我也去吧。”   于是老王又折回来:“李主任,你怎么一阵风一阵雨的?”他把红包还给李英俊,说:“随便你了,你来也行的,把老婆一块带来。我先撤,给你占俩位置!”   下班前,李英俊给陈玉兰发了条微信,告诉她晚上不回,陈玉兰问他要不要给他留饭,他回不用,有婚宴。   其实李英俊是不太喜欢参加婚宴的,累,费时间,又没意思。他只是没找到非回家不可的理由,老王说得对,酒席再好好不过家里热炕头,可他家哪来的热炕头?   李英俊不回家,陈玉兰乐得轻松。   她收到微信前,正趴在客厅茶几上看考试复习资料。美玲给她打电话,好说歹说,还是为了夜总会那事。   夜总会走人频繁,隔三差五就缺人手,美玲又把主意打到陈玉兰身上来。   “你别觉得夜总会工作有多难,其实上手了就特别轻松。掌握了其中技巧,钞票就跟长了翅膀一样飞你口袋里去!你不愿来是觉得难为情,说到底你还是不了解这边的工作。慈禧老太太都说,360行,行行出状元,只要你过了自己心里那关,过来好好干,我打包票,你肯定是这行的状元!”   陈玉兰丝毫不为所动地说:“问题是我过不了自己心里这关,快被房东赶出来的时候,我动摇过,但最后还是没给你打电话。”   “那是你还没感受过真正的疾苦!”   陈玉兰笑笑,轻飘飘一句:“是么。”   美玲没理她,继续说:“为什么夜总会赚钱?因为来这干活的都是豁出去的人!够拼命,够努力!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的!你不是被房东赶出去了么?这正好是个契机,你何不趁此机会拼命一下,努力一下?”   陈玉兰沉下心,“你知道我被房东赶出去了,也没管我是不是露宿街头了。”   “是,那天我没同意你住我宿舍,没帮你,我心里很过意不去。所以现在我换一种方式来帮你,就看你接不接受了!”   陈玉兰提一口气说:“谢谢你美玲,但我不想接受。”   美玲急了:“陈玉兰!你怎么这么冥顽不化!”   陈玉兰说:“美玲,我现在有新的工作。”   “什么新工作,又是给人洗盘子端盘子?这种又不赚钱又贼累的狗屁工作你趁早别干了,你还想在这座城市好好生活么!”   “我就是想在这座城市好好生活,才给人洗盘子端盘子。”   “你还真在给人洗盘子端盘子啊?敢情我给你说了那么多都是放屁啊?算了算了,浪费我口舌!挂了!”   陈玉兰退出通话页面,看到手机上的时间,该做晚饭了。烦恼晚饭做点什么的时候,李英俊一条微信解救了她。相比两个人,她一个人的晚餐好应付许多。   壁橱里还剩几包红烧牛肉面,她拆了一包煮了吃了,前后不过十五分钟,吃完后又回去看复习资料。   她想自考会计专业,并不是因为热爱和向往,只是单纯因为这个专业热门,出来后好就业。会计就是社会主义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陈玉兰不想再过虚无缥缈,打好几份工还饱一餐饥一餐的日子,于是看书看得特别认真。   李英俊回来了,她还钻在书堆里没发现。   “看什么呢?”李英俊突如其来一问,吓了陈玉兰一跳,反应过来后说:“吃好了?有什么事吗?”   李英俊余光瞄了一下陈玉兰手臂下的书本,说:“嗯,大鱼大肉有点腻味,冰箱里是不是有水果?你帮我弄点来。”   “好的。”陈玉兰合上书本就跑厨房里去。   李英俊光明正大地看她桌面,2000年出版,任志文主编,基础会计学。他乐了乐。   很快,陈玉兰把切开的香瓜拿过来,李英俊没接,“就切四块怎么吃?到时弄得满脸都是。你把它切成小块,我要用签子插着吃。”   陈玉兰看了他一眼,他催:“快去。”   “英俊哥哥。”   “嗯。”   “香瓜就这样啃着吃更好吃啊!”   “我要用签子插着吃。”   “哎呀。”   “你别懒,我的8000块也不是那么好拿的。”   过了一会,陈玉兰端着切成小块的香瓜回来,李英俊用签子吃了一块,在冰箱里待了许久的香瓜凉爽可口,正好解去肠胃里的肉气。   陈玉兰重拾书本。李英俊一边吃一边说:“你这本书版本太旧了,教材每年都在变,学习也要与时俱进。”   陈玉兰头也不抬:“我先把这本看完。”   “何必浪费时间,还不如买本好一点的新教材,慢慢吃透。”   陈玉兰闷头写字没吭声,李英俊吃完香瓜放下盘子就上了楼。   第二天上午,财务科小叶拿了文件给李英俊敲章,大红戳一盖上,李英俊说:“新婚快乐啊小叶!”   小叶喜滋滋地说谢谢,然后从口袋里挖出一把糖放到李英俊桌上,说:“吃喜糖啊!”   李英俊笑说:“昨晚已经吃够了,你今天还发。”   小叶佯装生气,“给你喜糖你还不要啊?那我拿回去好了。”   “别,我还想跟你沾点喜气。”   小叶又喜滋滋地笑了。   “结婚了,什么时候休婚假?”   “李主任你寻我开心啊?哪有婚假好休的?财务科这么缺人手,黄局不会放人的。我呀,就等着怀宝宝,到时候休产假了!”   小叶取了文件往外走,李英俊忽然想到什么,把她喊住,问:“小叶,你是财务会计专业考进来的?”   “是呀,去年考的,我也是公务员,李主任。”   李英俊点点头:“那你手里还有学会计的专业书吗?”   小叶想了想,“这个我不太清楚诶,大学四年的书全被我妈整理起来不知道放哪去了,李主任你?”   “哦,我想借你的书用一下。”   “这样吧,我回家去找找看,我记得好像都放箱子里的,有我就给你带过来,没肯定是被我妈卖掉了!”   “那你回去看看,有就借我。”   “好。”   下午局里有会议,有个会议材料李英俊死活找不到,仔细一想,好像是忘在家了,于是他叫陈玉兰给他送过来。   午休过后,天色骤暗,好像有人偷走了太阳一样。   李英俊站在窗台边等会议材料,等着等着,平空一阵闪电,亮得他眯起眼睛。过几秒,雷声轰鸣,滂沱大雨就这么不请自来。   会议开始前十分钟,陈玉兰行色匆匆地赶到了。她出门没带伞,在教育局门口被淋了个透。李英俊看她浑身滴水,心里又是谢意又是歉意,指了指自己办公室,说:“我柜子里有把备用伞,你拿去用吧。”   这边陈玉兰还没答应,那边会议室开始催了。李英俊应了一声就拿着会议材料去开会,这一场会又开了将近两小时,李英俊开完会出来活动筋骨,迎面看见优哉游哉到处串门的老王,不禁羡慕地说:“老王你太幸福了!”   老王一边甩手臂做操一边说:“我幸福什么,你李英俊比我幸福。刚我去你办公室转了圈,你那个远房亲戚又来看你了!”   李英俊没搞明白,老王解释:“就上次你带来办公室的那个小美女!她说她是你远房亲戚来着。这下听明白没?”   李英俊问:“她和你说她是我亲戚?”   “对啊!她问我你是不是有老婆了,我还纳闷呢,她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原来是你好几年没见面的亲戚!怎么了,你这脸什么意思?”   “没什么。”   李英俊拍拍老王的肩,“你继续视察工作,我先回办公室了。” ☆、第七章   李英俊又留下加班,局里一个人也没有,各科室门都关了,走廊里黑黢黢的,唯独他那间办公室还亮着灯,像一座孤岛。此情此景,让他心里的那点寂凉膨胀放大。局里都夸他这个主任兢兢业业,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不过是他逃避的私心。   又在办公室里站了半天,李英俊终于决定回家。   大雨下个没完,他办公室里的备用伞被陈玉兰拿走,没办法,他只能冒雨出去。等回了家,餐桌上已摆满饭菜,他过去一看,四菜一汤颇丰盛。   “等多久了?”李英俊问。   陈玉兰在客厅茶几上看书,过了一小会才心不在焉地答:“没多久。”   “你吃了没?”   “还没。”   “那一起过来吃。”   “我先把这点看完,你先吃吧。”   餐厅里很安静,只有李英俊嚼食的声音。他坐在餐桌左边,这是他的御用位置。以前,他对面是葛晓云,背后是大壁橱,她伸一伸手就能拿到红酒。葛晓云极爱喝红酒,但不贪杯,每晚只喝小半杯,这是美容酒。   市面上假红酒太多,鱼目混珠,于是李英俊托熟人买上好的红酒,名贵的酒一瓶一瓶往家运,葛晓云一瓶一瓶喝。李英俊说她半个月就往肚子里灌一万块,葛晓云眉飞色舞地问他是不是心疼了,李英俊笑说不心疼,幸好他买的是一万多的酒,更贵的他没敢往家拿。   他看了看壁橱,里面还剩好几瓶红酒,都是那时候攒下没喝完的。现在没人喝了。   李英俊忽地烦起来,喊客厅里的陈玉兰:“别看书了,快过来吃!”   陈玉兰没应,李英俊放下筷子,几步走过去,她又没发现,奋笔疾书着,脸都快埋进胸里去了。李英俊火了:“把笔放下先吃饭!”   陈玉兰没动,李英俊就过去拽她,拎小鸡一样把她手臂拎起来,她一抬头,李英俊就看见她脸上一撇胡子,中性黑笔画上去的,她自己还不知道。   顿时,李英俊心里的邪火散了一半,似笑非笑地调侃她:“饿了吧?有饭你不吃,开始吃墨水了?”   陈玉兰:“?”   李英俊:“你去照照镜子洗个手,然后过来吃饭。”   李英俊快吃完了,陈玉兰洗了脸和手在他对面坐下。屁股还没捂热,李英俊就说:“别坐那。”   陈玉兰抬了抬屁股:“为什么呀?”   李英俊反应过来,皱皱眉说:“没什么。”   陈玉兰问:“那我坐哪?”   李英俊:“别动了,就坐那吧。”   吃完饭陈玉兰洗碗,李英俊倒在客厅里看新闻联播,宣扬完国内形势一片大好后开始揭示国外局势水深火热,这时候,陈玉兰端了冰镇香瓜过来,切成小块备签子。   李英俊说:“明天周六,你陪我去下医院。”   陈玉兰看了看他腿,“去看你的腿?”   李英俊点头,手伸下去揉了揉,说:“忽然痛起来,不知怎么了。”   陈玉兰哦了一声,“要带什么东西不?我去准备起来。”   “不用,我恐怕走不了路,你扶着我就行。”   到了深更半夜,李英俊的腿剧烈疼痛起来,吹着空调还冒了一身冷汗,脖子那快把枕头弄湿了。他感觉自己应该是熬不到明天了,于是给另一个房间的陈玉兰打电话,喊她快点过来帮忙。   陈玉兰睡眼惺忪地过来,卧室里没开灯,只听见李英俊克制的声音在说:“快点过来。”   灯一亮,李英俊挣扎着把自己上半身板起来,陈玉兰立时过去帮忙,把他手臂放在自己脖子上,“你撑我肩上,忍一忍啊。”   李英俊凭着一条腿立起来,牵扯到另一条腿,疼得他眼冒金星。好不容易适应了,两人搀扶着下楼梯,李英俊几乎把全身力量压在陈玉兰脖子上,70公斤的大男人,像棵快要倒下的百年老树,差点没把陈玉兰压趴下。很快,陈玉兰就胀得满脸通红。   这样走她根本喘不了气。   于是说:“我背你走吧!”   李英俊听了大笑话一样看着陈玉兰这颗小白菜,“别说没用的,就这么走吧。”   “我没开玩笑,真的,我能背你!”   陈玉兰把背给李英俊,李英俊痛得不行又急得不行,说话声音都没什么力气:“陈玉兰你别浪费时间,我真快痛死了!”   陈玉兰也急了:“那你快上来啊!别看我瘦,我力气大着呢!”   没辙,李英俊趴在陈玉兰背上。下面有个喷泉似的一顶,他就被顶悬空了。陈玉兰驮着个大男人走得吃力,但比刚才那样稍快一点。   公寓有电梯,一直下到地下一层。   李英俊问陈玉兰会不会开车,陈玉兰一怔,死马当活马医地说会。她就开过三轮小货车,应该差不多的吧。   车一上路李英俊就明白那声颤巍巍的“会”到底是什么意思。陈玉兰紧张兮兮地看前面,整个人僵了一样,她一个健康人和李英俊这个病人一样太阳穴那出了豆大的汗珠,李英俊捂着腿,另一手把陈玉兰紧抓在方向盘上的右手扒拉下来,放在档位上。   “别紧张,慢慢来。”   没一小会,陈玉兰右手又想去抓方向盘,被李英俊压得死死的动不了,急了:“干嘛呀你!”   “方向盘一只手够了。”   “我就爱两手都放方向盘上,不然我没安全感,根本开不快!”   李英俊斜她一眼,松了手。   车速依旧没提起来,李英俊快疯了,一边痛得呻/吟一边恳求她:“求你快点吧!”   好不容易折腾到医院,医生还没来。陈玉兰扶着李英俊在走廊塑料椅上坐下,等了十分钟左右,给李英俊看腿的医生来了。一检查,严重得不得了。   “被水一泡全肿了,这什么天气,你不好好注意点,腿就烂了。”医生一边开药一边说,“我都多久没见到你了,宋诚实关心你,来问我好几次你腿怎么样。我说我都见不到你人,根本不知道你腿怎么样。”   李英俊说:“是好久没来了,我以为快好了。哪想今天被雨一泡,又不对劲了。三更半夜打扰你,对不住了。”   “哪有的事,你是宋诚实同学,我和宋诚实是同事,我俩认识了就是朋友。给朋友帮帮忙哪有对得住对不住的。”   医生用电热水壶烧了开水,倒了两杯出来,一杯递给李英俊,“大晚上的,就不泡茶叶了啊,怕你回去睡不着。”另一杯,他直起腰看了看站后边的陈玉兰,说:“这位是?”   陈玉兰双手把水接过,看了看医生求知的眼神,又看了看旁边闷头吹气置之不理的李英俊,咬咬牙,自我介绍还没出口,李英俊抢在她前面答:“是我远房亲戚,这两天住我那。”   陈玉兰眼睛里内容丰富地看着李英俊,李英俊对她另有深意地一笑。   医生恍然大悟:“你们家基因太好了吧?小美女一个啊!”   李英俊欣然接受表扬,“不仅长得美,声音也好听。一口一个‘英俊哥哥’,嘴巴可甜了。”   医生哈哈笑。   陈玉兰快囧死了。   回去还是陈玉兰开车,过来时练了一趟,回去时就顺多了。   李英俊闭了眼睛躺副驾驶上,对陈玉兰说:“这下随便你开,开得多慢都没关系。”   陈玉兰睨了他一眼,她谨慎才开得慢,要换了不要命的人,这车早成碰碰车了!李英俊听不见她心里说的,神情宁静地小憩,刚才痛得五官全皱成一团,现在又是安静的美男子。   陈玉兰盯着他看,心想他应该是她见过最人如其名的人了。   冷不丁,李英俊说:“开车不要看旁边。”   陈玉兰一下子回神,心怦怦跳。他不是闭着眼么,怎么知道她看哪边。   到了周末晚上,李英俊又有饭局。陈玉兰吃泡面的时候听见门响,从猫眼里看出去,外面是葛晓云和一个陌生男人。陈玉兰没给他们开门,葛晓云有钥匙,自己打开门进来了。   两个女人一打照面,都愣了一下。随即,葛晓云反应过来,说:“你是英俊请来的保姆吧?这么年轻呢。”   陈玉兰动了动嘴巴,没说话。葛晓云撇开她长驱直入,还指挥身后那陌生男人也进来,说:“你在这等着,我去把东西整理出来。”   葛晓云搬走以后,留在这的东西不多了。她细想了想,有几套衣服舍不得丢,于是返回来拿。她进了李英俊卧室,打开大衣柜,里面只剩几件衬衣西服,简单到空旷,她那些花里胡哨的裙子不见了。   葛晓云笑了笑,故意的吧,把所有和她相关的东西都甩开,来了个眼不见为净。这不正好证明他还很在意吗?   她出了李英俊卧室,径直去了陈玉兰那间。陈玉兰在她背后很警惕:“你想干嘛?”   葛晓云果然在这边的衣柜里找到了她的那几条心爱裙子,她把它们一条条拎出来,连裙子带衣架地叠在手臂弯里。   陈玉兰看见那天她洗澡后穿过的连衣裙也在里面。   葛晓云说:“这些都是我的,我拿回去,物归原主。”   一直到葛晓云把裙子扔进袋子里,而那个陌生男人又把袋子拎着,两人一起走出去的时候,陈玉兰都不知作何反应。   葛晓云一阵风似的来了,又一阵风似的走了。   拿走了本就属于她的东西。 ☆、第八章   晚上李英俊回来发火了,他那间卧室一眼看到底,什么东西少了,什么东西动了位置,很容易就看出来。更何况,葛晓云那枚婚戒就静静地摆在他的床头柜上。   婚戒是专门定做的,当时还费了不少功夫。那时有多认真,越发显出这时有多狼狈。他想都没想,直接把婚戒丢进了垃圾桶。   李英俊没砸东西没破口大骂,但他那张脸沉得像要下雨一样,陈玉兰看出来他生气不是盖的,站在一旁没敢说话。   忽地李英俊拿她开炮:“你怎么搞的?随随便便把乱七八糟的人放进来?”   陈玉兰乖乖交代:“她有钥匙。”   李英俊无理取闹:“你就不能把门反锁了?”   陈玉兰:“啊?”   被李英俊发狠似的盯着,陈玉兰心如擂鼓。她有点害怕,倒不是怕他这个人,是怕她保不住这大馅饼似的好饭碗。   李英俊看着陈玉兰小脸惨白,更显得眼睛又黑又亮,这时候被他震慑地一动不敢动,像可怜的待宰羔羊。李英俊一下子懊恼起来,他怎么回事?明明不是她的错,他还把所有坏脾气往她身上发,迁怒迁到太平洋去了。   葛晓云。   李英俊咬着后槽牙,他所有的不甘、失态和无理,全都因她而起。   周一下午,李英俊请了半天假,他叫了个换锁师傅,正弓着腰在防盗门前研究门锁。   时间有点久了,换锁师傅热出一头汗,李英俊叫陈玉兰倒杯水过来,换锁师傅一边喝水一边休息,李英俊问他:“怎么样?”   换锁师傅说:“可以,螺丝卸下来把手就下来了。不过上新锁的话,你得看看这门品牌,叫他们售后服务的来,我们这么折腾要半天,他们几分钟搞定。你要不直接给他们打电话得了,我这边就不帮你卸了。”   李英俊点头:“行,师傅谢了。”   “不用,我也没帮上啥忙。”   换锁师傅一走,李英俊就给售后服务的打电话,连续打了好几次,没人接。陈玉兰在一旁说:“没人接啊?先等等,一会再打吧。”   李英俊没说话,不知从哪找来别的号码,对着打过去,终于接了。   陈玉兰耸耸肩,和她没什么大关系,回客厅看书去了。看了没几页,门口那边有骚动。售后服务的来了吧,陈玉兰看了一眼就没兴趣了,抱着书到卧室里看。没一会,外面的声音越发得大,震耳欲聋的,换个锁,至于搞得这么惊天动地吗?   陈玉兰看不下书了,从卧室出去,玄关门口电梯,一溜直道,通了。   什么售后服务,根本是另一家防盗门公司,把整道门都卸了换了。   卸门,装门和把手,20分钟内搞定。   李英俊把那几个师傅送走,转身见陈玉兰目瞪口呆地站楼梯上,招招手让她下来,说:“新钥匙,拿好。”   陈玉兰观摩了下崭新的防盗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郑卫明听说这事,一言难尽地看着李英俊,然后啧啧几声说:“防火防盗防葛晓云,英俊哥哥,我被你雷厉风行的样子帅到了!”   李英俊神情冷淡地说:“我就是见不得她不把自己当外人进我家门的样子。”   郑卫明举双手赞成:“对!就是这气势!你就该把对葛晓云的爱转变成恨,这样才能放下过去拥抱第二春!那什么,我给你物色了胸大腿长的妹妹,怎么样,约个时间见一面?”   李英俊说:“现在没那心思。”   郑卫明不满:“刚夸你一下你怎么就萎了?男人怎么能没那心思?你不健康了啊!”   李英俊斜眼看他,鄙视:“你觉得你满脑子那心思就健康了?”   郑卫明说:“反正比你健康。说好了啊,我敲时间,你俩见面。”   “谁和你说好了?我没时间。”   “约在周六!你周一到周五上班,周六末休息,怎么没时间了?”   李英俊想了想说:“周六?还真没时间。我要请人吃饭,就看我腿的那医生,还有宋诚实。得感谢他们俩。”   吃饭约在环境雅致的中餐馆,订了个小包厢。   当天宋诚实排休,和李英俊先到地方等,过了一会,包厢门开了,宋诚实站起来迎接:“季相如季大医生,可算是把你等来了啊!”   季相如握了握宋诚实的手,“昨晚我夜班,本来早上就能下班的。忽然来了个病人,忙不过来,我就留下帮帮忙,折腾到现在。哎,你好。”   李英俊也伸出手,点头打招呼:“季医生,你好。”   三个男人入席。   李英俊把菜单给季相如,季相如谦虚地说自己不会点菜,又把菜单给宋诚实。宋诚实手捧菜单,笑容满面地说:“我来点我来点!别的我不行,点菜最在行!”   宋诚实三两下点好菜,中餐馆上菜很快,一下子把圆桌摆满。季相如看着菜品说:“宋大医生,你不仅医术高明,点菜也很高明啊!”   宋诚实说:“我经常听人夸我点菜高明,倒是医术高明从来没人夸过。要说医术高明,季大医生你当仁不让啊!我听李英俊说,上回你三更半夜还从床上爬起来给他看腿,实在是仁心医德,不佩服不行啊!”   季相如回忆了一下说:“那天晚上情况紧急,等我到医院一看,哎哟,那腿成什么样了都!”他看着李英俊说,“多亏你那个亲戚,不然你走到医院不疼死也得累死。”   宋诚实问:“什么亲戚?”   季相如说:“我也不清楚啊,”他问李英俊,“喊你哥哥,是表妹还是什么?”   李英俊还没说话,宋诚实抢先:“他哪有什么表妹啊?搞错了吧!”   “有啊,上次他俩一起过来的!”季相如回想着陈玉兰的脸说,“长得还挺漂亮的。”   宋诚实淫邪一笑,把重点放在最后一句上,“季相如,我从没听你夸过哪个女孩子漂亮啊,怎么着,春天来了?”   季相如低头玩茶杯:“什么春天来了,夏天都快过去了。”   宋诚实看着他越发觉得有问题,鸡贼地笑着捅了捅他手臂:“矜持啥啊!有感觉就追啊!”然后转向李英俊:“你真有个漂亮表妹啊?别藏起来,放出来给我们看看嘛!我们季大医生可还是单身汉哟。”   唰唰,一下子两双眼睛都盯着李英俊。   面对着四道炽热的目光,李英俊耍起太极:“还是别放出来了,拿不出手的。”   宋诚实说:“是你表妹还能拿不出手?肯定很优秀的!你是不是瞧不上我们季大医生啊?老同学,我不和你吹啊,季相如本硕连读,从名校一出来就考上咱们人民医院,也是优秀得不得了,和你表妹肯定挺配的。你做个好事,给牵个线呗?”   李英俊低头笑笑,也玩起茶杯。   季相如当然把这理解为委婉地拒绝,忙打圆场说:“宋诚实你别乱点鸳鸯谱了,闲着没事多吃点菜!”   这边中餐一结束,李英俊就开车回家。   半路上,宋诚实一个电话打过来,什么客套都没,直截了当就说:“李英俊,你摸着良心说,我和你关系怎么样?”   李英俊笑了笑,关系怎么样?他和宋诚实从初中就同班,一直同到高中毕业。六年的同学情谊,还能怎么样?   “宋诚实,你别忽然这么肉麻。”   宋诚实说:“我不和你肉麻,你都要和我耍太极了!你是我最要好的同窗,季相如是我最要好的同事,我到我最好的同学这求帮忙,求把表妹介绍给我最好的同事,没错吧?”   李英俊平心而论:“没错。”   宋诚实继续说:“但是今天这事,我觉得下不来台了——我都那么说话了,你怎么假装听不见呢?那我就不得不怀疑我们之间友谊的小船是不是翻了。”   红灯,李英俊停车。电话里宋诚实还在喋喋不休,眼见六十秒红灯就要过去,李英俊及时打断他。真不是他把他们之间的友谊看轻了,是他根本没有什么优秀的表妹。季相如确实很优秀,因而李英俊不会乱牵红线。   绿灯前,李英俊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明白,宋诚实好一会没说话,李英俊说:“陈玉兰什么也没有,和季医生是云泥之别。要我牵线搭桥可以,你先问问季医生,他真会要陈玉兰这样的女人么。”   宋诚实沉吟一会,心下了然,“我知道了,这事就当我没说。不过李英俊你眼睛够亮的啊,从哪找到这么漂亮的家政阿姨,连季相如都觉得好。”   李英俊一笑而过,没把这事解释详细。   陈玉兰长相清秀,但有这么漂亮吗?   回去后李英俊又细细打量她,厨房里,扎着围裙在洗碗。身材高挑,背影纤细,偏瘦。   他想起那天她来他家洗澡后穿上他给的连衣裙,那条裙子本来是葛晓云的,葛晓云身材匀称,穿上刚刚好,赏心悦目。陈玉兰穿着就没那么好看,一条好好的裙子仿佛肥了一圈。   陈玉兰把碗擦干摆好,转身,正好对上李英俊。黑葡萄眼睛背光一笑,清清脆脆地说:“是不是又吃大鱼大肉了?要不要我榨杯水果汁给你清清肠胃啊英俊哥哥。”   蓦然,李英俊的心没来由地一动,也是一笑,说:“你榨吧,我在楼上书房,榨好了给我端上来。” ☆、第九章   李英俊刚把书房电脑打开,陈玉兰就端着水果汁上来了。   李英俊盯着电脑对陈玉兰说:“放下吧。”   眼前赫然一杯黄橙橙的东西,清香极了。李英俊喝了一口,橙汁,几乎没有涩味和酸味,反而甜到人心窝里去,但又不是腻甜,叫人感觉很清新。   李英俊叫住陈玉兰:“你是不是在里面放糖了?”   陈玉兰说:“没有,我放了蜂蜜。橙子的经络也摘了,这样就不涩口。”   李英俊没想到这么细致过,刮目相看了陈玉兰一会,忽然想起中午的事,于是随口问她:“你现在是一个人吗?”   陈玉兰:“?”   “就问你是不是单身。”   陈玉兰笑了笑:“问这个干什么?”   李英俊也觉得自己问这个干什么,中午的事中午不是已经解决了么。李英俊重新把目光投向电脑,说:“你要是单身我给你介绍人,你不愿意就算了,没事的。行了,你去干自己的事吧,还是考试要紧。”   陈玉兰点点头就下去了。   她在客厅看书,安安静静的,氛围很好,但还是免不了走神。她一边咬笔盖一边琢磨,李英俊是想给她介绍对象,李英俊介绍的人,一定和他本人一样优秀。那她呢?适合站在那么优秀的人身旁吗?   至少现在还是不适合的。   陈玉兰沉下心,比往常看书都要认真。   -   李英俊在黄局办公室汇报工作,汇报完毕,两人闲聊了一会。   黄局起身给李英俊倒水,李英俊忙站起来说:“我那有水。”眼见水已烧开,又改口说:“我自己来。”   黄局是前年调过来的,以前从没从事过教育相关的工作,身上没有书香气,反倒是浓浓铜臭气。为人做官挺起范,世故又势利:“自己来就自己来,我那有龙井,你泡泡看?”   李英俊摇头:“不了,我喝白水就好。”然后顺手给黄局杯里加满水,一并端过去。   黄局站在窗台边,眯着眼睛不知在辨认什么。忽然,指着楼下一个人给李英俊看,说:“小李,你看看,楼下那个是不是你老婆?”   李英俊看过去,漂亮女人从出租车上下来,飘逸的长裙摆在夏风里像旗帜招展,她戴着墨镜,又潇洒又高贵。啪地一下,阳伞像花一样打开,只剩她□□的大腿在外。   黄局笑眯眯地看李英俊:“家属来找你,你快回去吧。”   李英俊几步回办公室,从窗户看出去,已不见葛晓云身影。   他掏手机给陈玉兰打电话,问她家里是不是去过什么人。陈玉兰说葛晓云来过,发现钥匙打不开,不停地敲门。她没开,假装屋里没人。   陈玉兰担心砸饭碗,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李英俊说:“没事,你做得好。”   挂了电话,走廊里起了高跟鞋声。声音越来越近,没多久,葛晓云进了他办公室。   李英俊背窗站着,面色冷峻地看着葛晓云,“稀客。”   葛晓云摘下墨镜四处看了看,笑着说:“好久没来了,还挺怀念的呢。”   李英俊没请她坐下也没给她倒茶,直说:“有什么事?”   葛晓云眼神脉脉地看了看他,“英俊,我们没必要这样吧?何必故意对我冷淡?我还想和你做朋友。”   李英俊心里冷笑,一句话不想和她多聊,仍是重复上一句话:“你直说吧,什么事。”   葛晓云看着他这幅样子,轻轻叹了口气。走近些,问他:“我去过你家,钥匙打不开,你是不是把门锁换了?”   李英俊说:“你也知道那是‘我家’,怎么还想着开钥匙进门?你真是一点心都没有,我何止换了锁,我直接把门换了。”   葛晓云睁圆了眼睛:“因为我?”   李英俊纠正:“因为你随随便便进门。”   “葛晓云,别拐弯子了,你到底有什么事?”   葛晓云摸了摸自己无名指,空的,“我好像把婚戒丢你那了。”   李英俊想也不想就说:“我那没有。”   葛晓云说:“有的,我找了好久都没找到,后来想了想,应该是丢你卧室里了。”   李英俊觉得好笑:“你都和别人好上了还找婚戒干什么?”   葛晓云作出一副难过的神情,“英俊你别这样说,虽然我们的结局不好,但我还是很珍惜我们的过去的。”   虽然不爱了,虽然劈腿了,但还是把过去当做纪念。   李英俊觉得很讽刺,葛晓云在他面前演戏,他明明被踢出剧本,却还因为她动情的演技而牵动心扉,他恶心,他生气,他恨不得打葛晓云一顿。   葛晓云却说:“你是不是把婚戒藏起来了?你别这样,婚戒是我的,你把它还给我吧。”   李英俊气得都笑了:“没藏,我给扔了。”   葛晓云一惊,哀哀地说:“你怎么扔了呢?你怎么好乱扔我的东西?”   李英俊听不下去,指着门口说:“葛晓云,你就是没事找事!你走,我很忙,没空陪你玩游戏。”   葛晓云没动,李英俊推着她肩膀往外走。她穿细高跟,后退着走,踉跄了两步,好像扭到脚踝,立时提高声音指责:“李英俊!你怎么这样!”   李英俊放下手,门口老王探头探脑,看这架势,出言劝和:“怎么回事?怎么吵架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啊,夫妻之间好好说话嘛!”   李英俊僵着脸:“老王——”   才喊了半声,葛晓云忽然缠上来,两手藤蔓一样攀着他胳膊,头虚靠在他肩上,看着老王和气地笑:“老王,我们没事。”   老王赞许地看看她,说:“是嘛,两个人不要都这么硬。夫妻吵架,床头吵床尾和,没有隔夜仇的。”   葛晓云点点头:“英俊其实脾气很温和,发火都在我这。我知道的,都是因为在乎。”   老王嗯了一声:“心里明白就好,有话好好说,别吵架了啊!我走了,不打扰你们。”   葛晓云目光收回,正巧和李英俊对上。   “怎么了,你这什么表情?还怕我吃了你不成?”   李英俊眉头越拧越紧,成了个川,说:“松手。”   葛晓云慢慢收手,委屈了:“你没把我们要离婚的事和你同事们说,我这不是帮你瞒着嘛,你干嘛对我这么凶呀。”   李英俊紧盯着葛晓云,说:“你什么意思。”   葛晓云耸耸肩,“没什么意思啊。”   从前耳鬓厮磨,你侬我侬,成了今日仇人相见,短兵相接。人不得不感叹命运的诡谲,人与人之间总是有一条线,线划分了天堂和地狱,鲜花和荆棘。   不允许过线。   你跨越了线,你去了地狱,你手握荆棘,你刺向了你的昔日爱人。   李英俊冷睨着葛晓云,仿佛想看清她手上到底握着多少,能伤害他的荆棘。   他问葛晓云:“你就是用这招勾引你男朋友的?”   葛晓云脸色一变,愤愤跺着脚说:“你何必把话说得那么难听!”   李英俊摆摆手制止她。   “葛晓云,你这招在我这不管用了。既然要离婚了,那就保持距离。要婚戒是吧?我可以老实告诉你,婚戒确实是被我丢了,你拿不回去了。有句话我要提醒你,不是自己的别惦记,分就分干净。”   说完,他坐回办公桌前整理材料,脸上摆出不打算再搭理葛晓云的神情,葛晓云被说得脸红一阵白一阵,心里真难受起来。   她说:“李英俊,你说得不对。我惦记的从来都是属于我的东西,比如婚戒就是我的。还有你那套公寓,虽然是你全额付款,但那是咱俩婚房,房产证上写的是咱俩的名字,我问过律师了,这属于‘夫妻双方共同财产’,你分一半,我也分一半。”   李英俊倏忽抬头。   葛晓云漂亮的脸蛋绵里藏针,看着李英俊把话挑明:“不仅是房子,还有别的东西。该是我的,我肯定不会放手。英俊,你也不是小气的人,就算离婚也要离得大气。如果不能协议离婚,那就找律师上法庭,我无所谓的,只是你,英俊,这样太难看了。”   李英俊怔怔地低头,是啊,太难看了。脑海里乱成一锅粥,于是一仰头,又喝解闷酒。   郑卫明和他干杯,这狐狸精葛晓云,不知折腾了多少回,还不善罢甘休。离婚的事闹了很久,到现在还没成。   他特意去咨询过专业的离婚律师,律师告诉他,夫妻双方对于房产所拥有的物权来源于夫妻一方在婚前购房时的出资,而该出资属于出资一方的个人婚前财产,因而在分割该房产时应当考虑该因素对于出资一方予以多分。   也就是说,就算要分那套公寓,也不是平分,而是分到李英俊手里的部分多一些。   可是李英俊在乎这部分是多一些还是少一些吗?   郑卫明悲戚戚地看着李英俊,李英俊好像又醉了,他说卫明,他上辈子是不是做什么坏事了,这辈子和一个女人这么纠缠不清,让他难受。   郑卫明说:“你做个屁坏事!你这辈子是好好先生,上辈子肯定也是好好先生。就算不是好好先生,那也是好好小姐。”   李英俊眯着眼笑:“那我怎么摊上这种事啊?”   郑卫明说:“老天爷不长眼呗!坏人得逞,好人受罪!太他妈没天理了!”   李英俊支着头没说话。   他的前半生,学习、生活、工作,样样顺遂,没有大波大折,一路顺风顺水。直到他作出了选择,看起来沉闷而平凡,自此他生命里有了个葛晓云,像是三岔路口的风云千樯,竟然成了他命运的巨变。 ☆、第十章   局里临时来了接待任务,午餐定在皇冠酒店。李英俊回局里食堂吃饭,老远看见老王一个人孤零零坐着,就凑过去拼桌。   老王一瞧是他,还惊讶了一下,说:“李主任,你不是在皇冠酒店接待吗?”   李英俊说:“早结束了,聊了会天,他们留那吃饭了。”   老王说:“你怎么不留那?是自助餐吧?怎么说也比食堂好啊!”   李英俊摇摇头:“和领导吃饭挺没意思的,还是自己回来吃自在。”   老王来得早,比李英俊先吃完。老同志没什么事忙,于是不急,坐那等李英俊。   “你慢慢吃啊。”老王把空盘往边一推,翘起二郎腿优哉游哉,忽然想起个事,猛地直起腰板说,“李主任,你家不是缺个阿姨吗,我让我开家政公司的老同学帮你物色了一个,挺不错的,你什么时候见一下,满意就留下?”   李英俊也想起这事,放下筷子说:“谢谢啊老王,不过我已经找到阿姨了。”   老王吃惊:“找到了?”过了一会又觉得情理之中,说:“我还不知道你啊?过两天又得把人辞了。我那个老同学给你推荐的是一等一的,包你满意!”   李英俊笑了下,说:“我对现在这个也挺满意的,你同学那边,抱歉了,你和他说一声,帮我推掉吧。”   老王觉得不可思议:“要你满意哪有这么容易啊?”   李英俊说:“我的标准的确随心所欲,很不可控。老王,其实我这人讲究的是随缘。”   老王嘁了一声:“你当是找对象啊,随什么缘!”   午休时候,李英俊难得清闲,靠在椅背上休息。没一会小叶来了,她个子矮小,手上拎着一大袋东西,李英俊见了忙起身帮忙。   把东西堆到墙角,李英俊左右看了看说:“这什么啊?”   小叶抹抹汗答:“考会计的书啊!你忘了?我回家找了下,都堆在仓库里呢,今天给你运过来。想用多久用多久,不着急还啊。”   李英俊说谢谢,然后开玩笑:“我还以为你不要我还了,听你意思是还要还呢?”   小叶马上说:“不还也没事!随你!反正我用不上了。不过李主任你也用不上啊,你借这书干嘛呢?”   “有个人要考会计,我看她没头没脑地复习,教材也不新。”   “刚好我学校里学的知识还没忘干净,她要是有什么不会的,可以来问我。”   “那太感谢了。”   “李主任的人嘛,我们肯定要关照关照的。”   这袋书十多斤重,随着李英俊的车到家。李英俊瘸着一条腿把它们弄上楼,陈玉兰正在厨房噼里啪啦地炒菜,李英俊靠在厨房门上,咳嗽了一声,陈玉兰回头,和他说茶几上有切好的水果,先吃一点垫肚子。   水果剥皮切块,上面插着签子。   李英俊坐下,一手拿签子,一手拾起陈玉兰摊在茶几上的复习用书。这本书年岁大了,书页泛黄起皱,有陈旧的味道,李英俊把它拿开一点。   陈玉兰做笔记很认真,书本上空白的地方也写满了字,她的字和她的人一样,娟秀优美,一笔一划里透着一股灵气。李英俊又把书本拿近一点。   没过多久,一桌菜出锅。   李英俊一边吃饭一边告诉陈玉兰,他给她弄了一袋专业书回来。陈玉兰挺讶异,李英俊朝那袋书指了指,她蹬蹬蹬跑过去确认。小叶是爱书之人,书本虽有频繁翻阅的痕迹,但基本还算干净整洁。   陈玉兰随意翻了几本,正是她需要的,当即转头找李英俊:“英俊哥哥!”她叫了他一声,然后说:“谢谢!”   李英俊看了看她,打心眼里觉得,这声英俊哥哥,这副眼眶湿润的神色,是这么久和她相处以来,感受到最真诚的一次。   “你先过来吃饭,书一会再看。”   陈玉兰应了一声,乖乖把书放下,乖乖坐了回去。   李英俊瞧了她一眼,笑了一笑,说:“一会你帮我跑个腿,去医院取药,我把单子给你。”   “好的。”   陈玉兰到医院的时候,外面天色已全黑了。医院里灯火通明,亮如白昼。一楼大厅人来人往,旁边是急诊,人流更频繁,声音更嘈杂。   医院这地方是没有昼夜之分的。   她找导医询问了一下,没一会找到药房。药房里是个年轻女孩子在看着,没人进来的时候她就坐在柜台前玩手机。   陈玉兰把记着药名的单子给她,她扫了一眼,拿着单子面无表情地进去找药。不一会,年轻女孩子拿了几盒药出来,陈玉兰数了数,不对,好像少了一盒。   年轻女孩子一边看手机一边说:“这个药不能随便拿的,要有医生签字才行。”   陈玉兰一懵,李英俊给她单子时没说过这事啊。她拿着单子对药,嘴上说着:“是哪个药啊?”   药没对完,一只手指指过来,“是这个。”   陈玉兰没反应过来,单子忽然被人抽走。她回头一看,是那天给李英俊看腿的医生。   “我名字签这了啊,她我认识的。”   “可以的。”年轻女孩子站起来,对着季相如笑了笑,“季医生,你怎么来了。”   季相如签完名把单子递过去说:“我来拿药,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   年轻女孩子拿着两张单子穿梭于药柜之间。   柜台前季相如一边等药一边对陈玉兰说:“你表哥腿怎么样?好点了吗?”   陈玉兰没纠正他,点头说好多了。   季相如说那就好,然后打了个哈欠,说:“今晚我值班,哎,困死了,刚才一直坐办公室喝茶叶水,想提提神,一点用都没有。”   陈玉兰说:“你喝咖啡呀。”   “我那没咖啡。”   这时候,年轻女孩子拿着药出来了,所有药有好几盒,用小塑料袋装着。季相如过去一提,跟着女孩子到电脑前结账。   后边陈玉兰把李英俊的医保卡递过去,被季相如一挡,“我来吧。”   年轻女孩子把季相如的医保卡拿过去,问说:“所有药都一起刷吗?”   季相如点头:“一起刷。”   季相如出了药房又打哈欠,“我真要去买杯咖啡了。”他回头找陈玉兰,说:“你也一起吧?我请你喝星巴克。”   陈玉兰说不用,药钱都是他付的,已经够不好意思了。   她指了指季相如手里拎的:“里面有我的药,现在给我吧。”   季相如手没动,陈玉兰手伸过来,被他一躲,换到另一只手上去。   陈玉兰盯着他。   他招呼了一下,说:“医院附近就有一家星巴克,走,先去喝点东西。”   坐在星巴克二楼喝饮料的陈玉兰暗暗想,这是怎么回事。   她对面是季相如,点了一杯苦咖啡,咖啡还没喝。他安之若素地坐着,好像不赶时间,一点不像值夜班的医生。   陈玉兰猛吸饮料,几口就喝得差不多了,然后伸手说:“药。”   季相如装傻:“要什么?再来一杯?”   陈玉兰按手机看时间,“我出来都一个小时了,你不回去上班吗?”   季相如大大方方说:“我还没提神呢。”   陈玉兰见招拆招:“你继续提神呗,你把药给我,我回去送药了。”   季相如比她棋高一着:“光用药有什么用?他得来医院。我发现他看起来斯斯文文,实际很有自己的主意。你要劝他按时过来做检查。”   陈玉兰被带跑:“我劝他没用。”   季相如忽悠她:“知道为什么没用吗?”   陈玉兰问:“为什么?”   “因为你不是医生,没有说服力。”   季相如掏出手机,“下次到时间了你劝不动他,就给我打电话,我来和他说。喏,你把你号码输进去,还有名字。”   陈玉兰接过他手机,输了一会,哪里不对?忽然大悟:“那天半夜,他直接打电话找你,你们应该互留号码了呀。干嘛非得通过我打电话呢?”   季相如笑着看她,“我忘记了。”   低头一看,号码输了10位,他默默点了保存。   季相如这边刚收好手机,陈玉兰那边手机就响了。李英俊来催她了。   她接起手机,从窗户看出去。二楼不算高,但视野已算好,这边看不见医院,但能看见宽阔笔直的道,道旁亮着两排路灯,像星星整齐地排列。   车水马龙,繁华都市。   季相如看着陈玉兰接电话时稍侧着脸,白皙的脸在头顶小灯的照耀下显得柔和朦胧,她的影子倒映在玻璃上。季相如对着那影子喝咖啡,影子嗯嗯啊啊了一阵,电话还没讲完。   “药齐了就好,你这么久没回来,我以为你没买上。”李英俊说,“我在家等你很久了,你自己看看时间,怎么回事?到现在还没回来?”   陈玉兰心里一咯噔,瞥了季相如一眼,说:“路上堵车了,我马上回来。”   李英俊静了一会,忽然笑了。陈玉兰又一咯噔,心虚得不得了,觉得这声笑里含义非常丰富。   “不是堵车吗,怎么马上回来?”李英俊说,“你别急,路上小心。”   挂了电话,陈玉兰暗自松口气。   哪想到对面季相如放下咖啡,说:“是谁?搞得你这么紧张,还撒谎了。” ☆、第十一章   陈玉兰拿了药出星巴克,季相如跟在她后面说:“你有车吗?要不我送你?”   陈玉兰避之不及,忙说不用。季相如说他的车就在医院住院部前的停车场,让她在这等一下,他过去开车,几分钟就出来。   医院门前人来人往,很多出租车停在这,陈玉兰随便找了一辆拉开车门,对身后季相如说:“谢谢季医生,我先走了。”   出租车很快驶入主干道,后视镜里季相如的身影还在,越来越小。   陈玉兰一边看一边想,这人怎么回事,害得她情急之下坐上出租车,本来她是打算等公交的。   医院前那条路水泄不通,一个十字路口愣是耗了七八分钟才过去。之后的路畅通无阻,出租车师傅赶时间,陈玉兰感觉几乎是眨眼间,就到地方了。   玄关处亮着壁灯,客厅里空无一人。   陈玉兰换了鞋拎着药,去李英俊卧室找人。   李英俊刚洗完澡,背对着门在穿衣服。穿的不是睡衣,是一件白t。陈玉兰进去的时候,白t套到一半,头还撑在领口上,大片背脊露在外面。上宽下窄,平滑紧绷。蝴蝶骨张开又收回,展现出非同一般的平顺肌理。   陈玉兰想起李英俊穿衬衫的样子,斯文俊秀,和眼前所见完全不同。   李英俊穿好衣服,回身看着陈玉兰:“以后进来要敲门。”   陈玉兰把药给他,问:“你要出去吗?”   李英俊点头,陈玉兰跟在他后面。他换好鞋,看见陈玉兰又趴在茶几上看书,头低得很下,姿势很不好。   感受到注视过来的目光,陈玉兰抬头,看见李英俊站在门前没走,于是站起来问他是不是还有事。李英俊没答,目光向下,那里是陈玉兰的膝盖。   茶几很矮,家里最矮的凳子在这张茶几前也稍微显高。平时陈玉兰用垫子当椅子,坐累了就跪着,膝盖被她跪得很红。   “你可以用我的书房,”李英俊说,“但是别碰里面的东西。”   -   李英俊开车十多分钟,郑卫明嫌他慢,指着时间说:“英俊哥哥啊!要是我,一个油门就到了!”   李英俊笑笑:“大晚上叫我过来就是听你吹牛啊?我已经够快了,也不想想我那边过来多少路程。路上开车呢,你打三个电话催我。郑卫明,你要是没什么要紧事,我绝对转身就走。”   郑卫明嘻嘻哈哈地搂住李英俊:“要紧事!绝对要紧事!你先等会!”   等了好一会,忽然来了个女人。   郑卫明起来迎接,李英俊云里雾里地看着他把那个女人带过来,女人见到李英俊眼睛一亮,然后笑着自我介绍。她身后郑卫明对他使眼色,李英俊看懂了,郑卫明是在向他邀功,意思是瞧,是不是胸够大,腿够长。   男人都喜欢大胸长腿的女人,李英俊也不例外。但这并不代表只要胸大就人尽可妻。李英俊对这个女人没有丝毫兴趣,他自己心里很清楚。玩了一会下来,郑卫明也清楚了。   大部分时间里都是郑卫明在活跃气氛,他说美女身材怎么这么好,女人掩着嘴开心地笑,说她从小爱吃炸鸡,炸鸡有激素,小学四五年级她胸围就很大了。   郑卫明哈哈笑,炸鸡好,炸鸡真好。   结束以后,李英俊出于礼貌把女人送回家。回去的路上,郑卫明打电话问他怎么样。   李英俊反问:“你说怎么样?”   郑卫明老老实实回答:“不好。”   “知道还问?”   “我这不是抱着一线希望嘛!哎我说,李英俊你可真大牌,一晚上惜字如金,把我累惨了!我都要以为是我在和炸鸡妹妹相亲了呢!”   李英俊乐了一下说:“你正好单身,这样吧,我大发慈悲,把炸鸡妹妹让给你,你好好享用吧。”   李英俊到家快十二点,又累又乏还出汗,他进卫浴冲澡,出来后直接关灯上床。   书房那还有亮光,从虚掩的门里透出来。李英俊看了下时间,十二点十分,她居然还在看书。   李英俊很难伺候,视线所及处但凡有丁点光亮都难以入睡。他现在很困,他要马上睡觉。于是他快速向书房走去。   书房里只亮着台灯,桌上的东西被陈玉兰摆放得整整齐齐,归置出大片空间用来看书写字。教材摊开放在左侧,陈玉兰趴在那,下面垫着厚厚一沓草稿纸。   她睡着了,手上还握着笔。   李英俊抽掉她的笔,她没醒,食指反射性地勾了勾。李英俊摇了摇她的肩,她没醒,砸吧砸吧嘴。   李英俊觉得好笑,怎么睡得像猪一样。   “起来!”李英俊喊她。   陈玉兰惊弓之鸟一样从座位上弹起来,眼眶又红又湿,像兔子。   李英俊细细看她,“哭了?”   陈玉兰一边摇头一边揉眼睛:“没有。”   又做梦了而已,梦里元康又困在火里,她看得清清楚楚,元康的脸被烧没了。   李英俊说:“十二点多了,你平时在客厅里看书都看到这么晚?”   “不是,就今天。”陈玉兰整理那些复习资料,“有个东西我看不懂,看了好久,没想到都这么迟了。”   “那现在看懂了吗?”   陈玉兰摇摇头。   “先睡觉吧,”李英俊说,“你不睡我也要睡了。”   陈玉兰哦了一声,抱着书和笔走出去。李英俊看着她背影,鬼使神差,忽然说了一句:“搞不懂的问题先放一边,我们局里有个人是这个专业的,明天你可以问她。”   第二天到了局里一问,陈玉兰才知道,李英俊拿回来的那些专业书,也是从小叶这里借走的。   小叶很和善很热心,解释问题时非常仔细。陈玉兰很感激,小叶说这有什么:“平时工作李主任很照顾我,李主任来借书那时候我就和他说了,书可以不用还,你有问题也可以来问我,没事的。”   陈玉兰笑了笑,小叶能够如此,还是李英俊起的作用。她不仅要谢小叶,更要感谢李英俊。   李英俊刚从局长办公室出来,路上碰见溜达的老王,打了个招呼。老王说:“你老婆来你办公室了?我看见你桌上有个女式包。”   李英俊回办公室一看,哪有葛晓云人影,桌上的女式包是陈玉兰的。她上午跟他来局里,现在人在楼下小叶办公室。   李英俊松一口气,这时候他忽然意识到,葛晓云于他而言,已不是蜜糖,而是负担。   他沉下心神,重新回办公桌前。   工作了没一会,手机铃响了。他摸摸口袋,手机安安静静。响铃的是陈玉兰的手机。李英俊没管它,铃声停了。静了没几秒,又响起来。这样反复几次,李英俊忍受不了了,从包里把手机掏出来,看见上面显示美玲的名字。   然后他按下接听。   陈玉兰从小叶办公室出来,爬楼梯回李英俊那。   “结束了?”李英俊问她。   她嗯了一声:“叶姐人真好啊,忙里抽空给我解答问题。”   “那你有没有好好谢谢人家?”   “谢了。”   陈玉兰想了想,问:“你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红烧肉?我感觉你挺喜欢吃的。还是狮子头?”   李英俊松松肩膀,笑着看她:“怎么忽然问这个?”   陈玉兰说:“其实我知道,叶姐这样,其实都是你的原因。”   李英俊挑了挑眉毛。   陈玉兰说:“所以我也要谢谢你。但是你什么都不缺,我想来想去,只能给你多做点好吃的。”   “要吃什么,你说吧。我一会去菜场。”   李英俊没答,手往对面沙发示意了下,说:“别急,你先坐。”   陈玉兰乖乖坐下。李英俊从办公桌后绕到前面,靠着桌沿站着,然后慢条斯理地翻下袖口。   陈玉兰发现,每每他不用笔的时候,都会习惯性地把卷上去的袖子翻下来,卷上去是防止袖子弄脏,翻下来是保持形象整洁。来来回回其实很麻烦,但他乐此不疲。   她忽然想起在郑卫明车上去公安局那天,他像是开了个玩笑一样地说自己对生活品质有一定的要求。看来那时候是认真的啊。   把袖子整理好后,李英俊说话。   “把你招进来后,我好像都没有了解过你的基本信息。就算是定下你的那天,也很戏剧很潦草。你说你想不出怎么感谢我,我觉得,你就把你所有的信息详细地告诉我,当做对我的感谢。”   李英俊看着她,笑了一笑。   陈玉兰发怔,“怎么忽然问起这些呢?”   李英俊说:“刚才我接了美玲的电话——抱歉,因为你的手机实在太吵了,我没法工作——美玲和我透露了一些你的信息,我觉得不可思议。你——”他稍作停顿,仿佛是在思考该怎么说,“你和夜总会有什么关联?”   陈玉兰一下子站起来,矢口否认:“没有任何关联!”   李英俊压了压手掌,意思让她坐回去,“你别急,我不会偏信一人之词。我现在问你这件事,就是想让你仔细解释,顺便告诉我你的来历和经历,你是什么样的人都没关系,但不能是乱七八糟的女人。” ☆、第十二章   陈玉兰给美玲打电话的时候,美玲正被一个醉酒的客人缠着。她陪笑脸说好话,一退再退,醉鬼一进再进,直至逼无可退。   陈玉兰听见争执声,紧接着啪的一声,然后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美玲换了个地方说话:“陈玉兰,有什么事?”   陈玉兰说:“你怎么了?刚才什么声音?”   “没什么,说吧,什么事。”   陈玉兰提一口气,说:“美玲,你今天是不是打我电话了?不是我接的。你和接电话的人说什么了?”   “没什么。”   “不可能。”陈玉兰觉得难过,“美玲,我当你是朋友,你呢,当我是朋友了吗?”   美玲笑了笑,似真似假地说:“我也当你是朋友啊。”   “那你怎么可以乱讲话?”   “我讲什么了?我什么也没讲!我只是告诉他你的一些情况而已,我告诉他你是吃这碗饭的,我说错了?你长得漂亮,讲话也好听,难道不是天生干这个的?别的话我一句没多说,是他自己想多了,你怎么来怪我?”   陈玉兰生气:“你为什么这么说?明明有别的表达方式,你故意说这种似是而非的话,不是想引起别人的怀疑?美玲,你为什么这样?”   静了静,美玲没说话,陈玉兰也没说话。   电话这头,陈玉兰猜测着电话那头的美玲在做什么,在想什么。元康失踪的时候,是美玲陪着她,让她觉得偌大一城市,失去了爱人,还有友人可依靠。她们都是孤苦无依的人,同病相怜,一起打拼。   苦难把她们拉近,什么把她们推远?   美玲小心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过去好一会了,还是火辣辣地疼。不用照镜子她都知道,上面是个火红的掌印,醉鬼没有控制好自己的脾气和下手的力道。   她怀着一股扭曲的情绪对陈玉兰说:“陈玉兰,我对你很好。你苦的时候我陪你抗,你乐的时候我陪你笑,你有难我帮你找工作,你为什么不来呢?我就在这,你怎么不来陪我呢?”   陈玉兰说:“美玲,你把夜总会那边辞了吧,别干了,换其他的工作。那里有什么好的?”   “有什么好?赚钱啊!赚钱不好吗?”   “别的工作不能赚钱吗?”   “别的工作有这赚钱快吗?”   “美玲,你这是自甘堕落。”   “我自甘堕落,你呢?你就高尚了吗?你和我是一类人啊!你想做人上人?还是想飞上枝头变凤凰?醒醒吧!”   “是你该醒醒了。”   “我醒什么?我自甘堕落,我乐意!你了不起,给人当保姆,你以为说出去很好听很光荣吗?还不也是下等货色?你看不上夜总会,我还看不上保姆呢!”   陈玉兰深呼吸,按下声音说:“别说了,这个话题,我们争论不知多少次了。谁也说服不了谁。”   “对,没错。”美玲点点头,“我和你已经聊不到一块去了。”   陈玉兰安静了,美玲忽地笑了一声,好像是诀别。她说:“陈玉兰,你踩狗屎运了,碰上个眼瞎的冤大头让你当保姆。走着看呗,是我先发家致富,还是你先出人头地。”   电话断了,好像断了它背后更重要的东西。   陈玉兰拍打自己的脸颊,把那些情绪都收回去。然后仔细地想,美玲故意透露给李英俊她是夜总会小姐的信息,李英俊不止听取一面之词,来询问她,她为了保住饭碗,把自己的事情和盘托出。   几乎是全部了,除了一样。   元康。   那片净土还没有任何人踏足。   -   周五下班的时候,李英俊接到郑卫明的电话,罗里吧嗦一通乱侃,李英俊说:“你现在人在外地,在陪你爸的客户打高尔夫,那里风景秀丽,让你心情大好,有乐不思蜀之意。中心大意我已经帮你概括了,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吗,没有我挂了。”   “哎,别!”郑卫明乐滋滋地说,“英俊哥哥,不愧是文化人啊,我还愁我没和你说清楚呢!你知道我这人一激动就容易胡言乱语。”   “我还知道你这臭毛病改不了,没事,我忍。”   “去你的,你他妈才臭毛病呢!”   李英俊笑笑,正色问:“到底有没有正经事?”   郑卫明唯恐他挂电话,于是忙说:“当然有了!还记得炸鸡妹妹不?她看上你了,缠着我要你家地址,说要送你份大礼。我本来不给的,不过你也知道,我一身心健康的大男人,炸鸡妹妹那胸,一撒起娇来我受不了。”   “然后你给了?”   郑卫明理直气壮地嗯了一声,“当然给了啊!”   李英俊磨牙,“郑卫明我怎么有你这么低俗的朋友!”   李英俊火急火燎往回赶,好巧不巧,在公寓楼下电梯口碰上炸鸡妹妹。炸鸡妹妹非常惊喜,才见两次面就大方地抱起李英俊的胳膊,说能在这里见面是缘分,这一切都是天意。   李英俊推掉炸鸡妹妹的手,炸鸡妹妹浑不在意地说:“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来送你一份大礼!”   李英俊笑着问:“什么大礼?”   炸鸡妹妹抿嘴笑说:“我自己啊!”   电梯缓缓上升。   李英俊看着数字,炸鸡妹妹看着李英俊,然后问:“不好笑吗?”   李英俊面带善意地看着她:“我年纪大了,不很懂你们年轻人的玩笑。”   炸鸡妹妹说:“没关系,到时我找几个老年人的笑话讲给你听!”   李英俊没说话,炸鸡妹妹趁机又抱他手:“好不好嘛?”   李英俊不动声色地抽手,然后笔直地看着她:“你知不知道,我这个老年人已经结过婚了?”   炸鸡妹妹说知道,老郑头都告诉她了。   李英俊又问:“那你知不知道,我还没离婚?”   “知道啊!这不准备离了吗?”   李英俊又看数字,炸鸡妹妹:“怎么了?”   叮地一声,李英俊说:“到了。”   家里没人。   炸鸡妹妹闲逛了一圈,说:“你这里很不不错啊!一个人住不会太大吗?”   李英俊在厨房里准备水果,香瓜切块,没想到这么麻烦。   “吃水果。”   “谢谢!”   吃了没几块,炸鸡妹妹说:“哎,问你呢,你一个人住这,不觉得太大了吗?”   李英俊说:“我不是一个人住。”   “骗谁呢,你都准备离婚了!”炸鸡妹妹意味不明地笑,“难道你要告诉我,你有别的女人了?”   李英俊也意味不明地笑:“我骗你干什么。”   他掏出手机打电话,炸鸡妹妹说:“要打电话啦?还挺像那么回事啊!”   电话通了的时候,陈玉兰已经在门口,未说一个字,李英俊先于她说:“我到家了,你在哪?不是说好要给我做好吃的?才过几天就故态复萌了?”   陈玉兰说:“我买菜呢,到了。”   门开了,李英俊迎上来,言笑晏晏:“买什么了?这么多,累不累?我帮你拎。”   他接过袋子拎进厨房,陈玉兰看了他一会,然后看见了另一旁的炸鸡妹妹。炸鸡妹妹问她:“你是谁啊?”   她张了张嘴,李英俊不知何时放了东西靠在厨房门上,面朝着她,微微笑着,没说话。   陈玉兰忽然懂了他的意思。   她笑了笑,过去站在李英俊旁,反问炸鸡妹妹:“你又是谁啊?”   李英俊抢着答:“就一普通朋友。”   陈玉兰意味深长地看着李英俊,李英俊深长意味地回看陈玉兰。然后,他抓住了陈玉兰的手。炸鸡妹妹白着脸走了,李英俊把她送门口,笑着说慢走啊。等门一合上,回头看陈玉兰:“没想到你这挡箭牌还挺好用的啊。”   陈玉兰说:“还行吧。”   李英俊说:“谦虚什么,以后可能还有用得上你的地方。”   李英俊这句话是随口一说,后来没想真给说中了。   炸鸡妹妹一股牛劲,看见李英俊和别的女人一块了也不肯相信自己眼睛。   她找到郑卫明,一顿天摇地动的撒娇:“老郑头,我记得你找我时说的是‘李英俊单身’五个大字吧?他怎么眨眼间就和女人同居了呢?我觉得他是故意的!那女人搞不好是淘宝聘来的吧?”   炸鸡妹妹用胸部说话,死活让郑卫明又撺了一个局,月黑风高夜把李英俊喊出来,哪想他居然把陈玉兰带出来了。炸鸡妹妹不高兴都写脸上,没事,谁叫她稀罕李英俊?结过婚都不怕,有女朋友更要抢过来。   凭着这股强盗信念,炸鸡妹妹一晚上黏着李英俊还算愉快。   直至李英俊去上洗手间。   老半天不回,郑卫明一边抽烟一边说:“搞不好是溜了吧?”   溜了可不得了!于是炸鸡妹妹忙拽着郑卫明起来,“走走走,去找人!你进男厕所,我在门口等!”   郑卫明绕男厕三圈没找到人,炸鸡妹妹进女厕当然也没找到人。真溜了?炸鸡妹妹一颗心沉下来,忽地郑卫明叫了一声,指着一个方向。   找着了。   人不就在对面夹道里么。堵着块落地镜子。   陈玉兰冷不丁被李英俊推镜子上,痛地想叫唤,呻/吟到嗓子眼,忽地被她吞下去。李英俊的脸近在咫尺,一边小手臂压在镜子上,另一边手虚掐在陈玉兰腰上,低声说:“别动,挡箭牌。”   陈玉兰停下来,乖乖被压。其实被李英俊堵着不太好受,但想到每月8000的俸禄,陈玉兰咬咬牙忍了。   李英俊余光看镜子,后面郑卫明和炸鸡妹妹越走越近。他别开眼,专心致志地对着陈玉兰,看不清她的五官,但能闻到她的气味。   李英俊不动声色地呼吸,气味钻心入骨。恍惚之间,他掐着腰的手不由自主往上挪了几寸。   后面郑卫明猛抓住炸鸡妹妹说:“他俩打啵呢!你就别过去搞破坏了啊!” ☆、第十三章   李英俊没亲上陈玉兰,做做样子而已。他嘴唇擦近,在陈玉兰脸颊边停下。他的气息在陈玉兰脸上,陈玉兰的气息在他脖子上。   他们用气息肌肤相亲着。   李英俊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碰女人了,遥远的休止符划在葛晓云身上。那时候他刚发现葛晓云劈腿,恨她恨得牙痒痒,把她弄到小巷子里,吵着闹着,不知后来怎么就吻起来了。   葛晓云的身体他很熟悉,和他贴合,仿佛火与酒精,一下子就焚烧起来。   葛晓云十分懂得挑逗他,懂他的七寸,一抓就准。他也十分清楚葛晓云是在勾引他,是在耍他,可他吃这一套,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葛晓云之后,他好像没碰见过与他如此契合的女人。   然而——   李英俊眯起眼睛,细细感受陈玉兰的身体。   她很瘦,但并不是完全没肉,贴着他腿的腿,贴着他腰的腰,贴着他胸的胸,每个部位都格外真实。柔软,富有生机,让他感觉踏实。   他的呼吸和触摸忽然之间变得情不自禁。   男人与女人的吸引不讲道理,有时是电光火石的惊鸿一瞥,有时是天雷地火的*接触。   或属灵,或属肉,荷尔蒙的撞击,不可预知,无法规避。   李英俊的手不由自主地向上,同时把脸对过去,嘴巴对着嘴巴。那个时候,他是没有思想的。   忽然,陈玉兰掐了他一下,他止住,又有了思想。   “英俊哥哥,他们已经走了啊,你怎么了?”   李英俊怔了下,有好事未成的懊丧,也有为己冲动的后悔。   他一声不吭地盯着陈玉兰,一句英俊哥哥仿佛是她举起了大刀,命运般没法操纵地向他劈来。   不仅搞身体攻击,还搞言语攻击。   李英俊转身,声音像眼神一样忽明忽暗:“我们也走吧。”   回去路上郑卫明打电话找他,问他人又跑哪了,李英俊说快到家门口了,郑卫明愣了一愣,差点没抄家伙:“李英俊你怎么回事啊?炸鸡妹妹还在这,你自己先跑了?”   李英俊说:“钱我替你结了,后事你替我处理一下。”   郑卫明我操了一声说:“是钱的事吗!你和陈玉兰打啵,炸鸡妹妹怨念大着呢!没处撒火,我成你替罪羊了!怪我,是我多管闲事多此一举。当初想着给你介绍个活泼点的,以动制静,没想到制到我自个了!”   李英俊说:“卫明,我给你个建议。”   “什么建议?”   “人是你介绍来的,我这边是拒不接受了,打包回去好像不太好,要不你内部消化掉?”   郑卫明说了一连串的我操。   李英俊笑,过了一会,郑卫明说:“算了,知道你对炸鸡妹妹完全没意思了。行,我帮你处理掉。以后我再不帮你找对象了,你爱谁谁!还有你自己那边,什么陈玉兰胡玉兰的都没所谓,你想和谁打啵和谁打啵,不过我劝你最好克制一下,你还没离婚呢!其实离没离婚也不是重点,重点是别被葛晓云抓到了,她搞不好会倒打你一耙。”   李英俊说知道了,他约好过两天和葛晓云见一面,坐下好好商量离婚事宜。   那天风和日丽,李英俊提前十分钟到了约定地点。他选了四人的位置,和律师坐在靠墙的一边。律师嘱咐他一会别激动,有任何问题让他来解决,他是专业的。   李英俊答应了,他本着解决问题的心态坐在这里,悬而不决于他而言太痛苦,他是干脆利落的人。他累了,熬不过葛晓云,想快刀斩乱麻。   很快,葛晓云到了。李英俊看见她光鲜亮丽地过来,她的男朋友搂着她的腰。他们背后还跟着几个男人,穿黑背心,露出臂膀,上面绣着脏脏的纹身。   葛晓云和她男朋友坐在李英俊他们对面,那几个男人背手而立,像墙一样护在后面。   李英俊问:“你的律师呢?”   葛晓云耸耸肩:“有我本人在就可以啊。”   李英俊说:“我这边由我的律师全权负责。”他靠在椅背上,替自己点了一壶茶。   葛晓云很贪心,提出许多无理要求,他的律师一一挡下。渐渐地,葛晓云那边吃力了,这也赚不来,那也捞不到,急得满头汗。李英俊的律师尚游刃有余,巧舌如簧,仿佛要把黑说成白,死说成活。   葛晓云的男朋友火了,蛮力踹桌子,桌上的杯子抖三抖,李英俊不动声色,他的律师同样,指了指头顶上,说:“千万别冲动做后悔的事,这里有监控。”   葛晓云目不转睛地盯着李英俊,李英俊眼前的茶盏已喝空,他没招手再要。   忽然葛晓云男朋友拍桌子:“别谈了!没什么好谈的!□□妈的浪费老子时间!”   李英俊说:“是没什么好谈的。”他转向葛晓云,“再另约时间吧,你有点诚意,带个能谈事情的过来。”   葛晓云男朋友指着李英俊鼻子:“你他妈什么意思?老子在这呢,老子谈不了事情?”   李英俊说:“我是秀才你是兵,怎么谈得拢呢?”   葛晓云男朋友打心眼里瞧不起李英俊这种读书人,说:“知道就好!老子那天断你一条腿,你也要知道怕。”   李英俊笑了笑,看着葛晓云。葛晓云一会红脸一会白脸,看着身边五大三粗的男人心里忽然不是滋味。当初怎么觉得他有吸引力呢?李英俊暗骂对牛弹琴,他竟还沾沾自喜。   “走了。”葛晓云站起来,觉得这里不能待了。她男朋友却说:“走什么?钱还没拿到,你走哪去!”   葛晓云一张脸火烧云一样,正眼瞧着自己男朋友,余光留意李英俊,“他们明摆着不给钱,你留这也没用。我们请律师去,叫律师和他们谈!”   葛晓云男朋友不乐意:“请个律师要多少钱,之前不是去问过了?有必要吗?把钱扔水里!”   葛晓云跺脚:“那你要怎么办!”   咯哒咯哒——葛晓云男朋友活动拳头。葛晓云又急又臊:“不是什么事情打来打去就可以解决了的!好了,走吧!”   李英俊和律师分开后直接回去,正午,陈玉兰把一碟碟菜端出来,李英俊过去一看,笑了:“狮子头?”   陈玉兰手在围裙上一蹭,“我在米里放了青豆和腌肉,一会你多吃两碗。”   饭端上来,米饭粒粒饱满,有了腌肉气和油气,还有青豆香,闻着喷香扑鼻,让人食指大动。   李英俊吃过不少山珍海味美味佳肴,但米饭混着腌肉和青豆还是初次尝试。   “很新鲜啊?是你自己想的主意?”   陈玉兰说:“算不上新鲜,这种饭在乡下很常见的。除了豆饭,还有把菠菜汁放进去的,煮出来的饭是绿色的,还有菠菜的味道。”   李英俊吃了两大碗米饭,一碟狮子头也全部消灭干净。   陈玉兰一边收拾碗碟一边问:“我再给你弄点水果?”   李英俊连连摇头:“撑了。”   陈玉兰洗碗,李英俊在客厅坐着。大锅米饭基本都进了他的肚子,他摸了摸,像山丘一样鼓着。   陈玉兰走出来,李英俊说:“你帮我找找药柜里有没有消食片。”   “还撑着?”   李英俊嗯了一声说:“好吃也不能多吃,我领教了。”   陈玉兰翻找药柜,没有消食片。李英俊坐立难安,一动就感觉整个人往下沉,特别难受。   陈玉兰说:“英俊哥哥,你平躺下来,我给你揉揉肚子吧。乡下的土办法,揉半个小时就见效,挺管用的。”   李英俊躺下,头枕着扶手。沙发没人长,他两只脚翘在另一头的扶手上。陈玉兰蹲下,手轻轻按在他肚皮上。按摩的力气不能太大,适当地打圈,促进肠胃蠕动消化食物。   李英俊手枕在头下,闭目养神,“你这手法是不是去哪儿学过?”   陈玉兰说:“以前我在按摩店打过工,跟过师傅。怎么样,感觉还行吗?”   李英俊:“挺舒服的。”   陈玉兰的手掌柔软、温热,力道也控制得刚刚好,李英俊感觉肚皮上就像有一只兔子在跳。他撑开一边眼皮,陈玉兰的手握成石头,在他腹部打圈。之前他没注意过,没想到她的手这么小,白的,光滑的,像糯米糍。   李英俊去看她,低马尾,系围裙,好像又不像之前那样学生气。她脸颊边垂下的碎发像富含春意的绿丝绦,减了稚嫩,添了妩媚。   李英俊忽地心猿意马。   陈玉兰按摩的时候专心致志,眼睛直盯着手下一块,李英俊一下子紧绷起来,腹部仿佛上了发条,一阵发紧,猛地又发热。   “行了。”李英俊忙坐直身体,陈玉兰说:“还没到半小时呢。”   “我感觉差不多了。”他站起来背过身,打算回卧室睡个午觉。后面陈玉兰还蹲着,问他:“晚上我包馄饨给你吃怎么样?干菜肉馅的。”   “行,你决定吧。”   李英俊盖着薄被躺在床上,听见远远一声门响,陈玉兰出门了。李英俊松下来,没过一会闷出热汗,哗啦一下掀开薄被。   他睡不着,肚子还胀着。   但不能再继续揉了,要出事。 ☆、第十四章   陈玉兰去了公寓附近的超市,这个超市大归大,但一直没什么生意。蔬菜区人迹罕至,放在柜上的蔬菜看起来不太新鲜,陈玉兰挑挑拣拣一阵,什么也没买到。   她转战菜市场,脏乱差,人来来往往,菜不断换新,翠绿的鲜红的,滴着水的沾着泥的。   陈玉兰计划包干菜肉馅的馄饨,后来想李英俊会不会吃不惯,以防万一,她又准备了其他馅的。芹菜、豆腐、香菇、苋菜、梅干菜,然后是馄饨皮,最后去猪肉铺买猪肉。   她叫老板切前腿肉,称斤两的时候,后面忽然有人喊她。她回头,季相如对她招招手。   季相如请陈玉兰过来帮忙挑鸡,“晚上我去我父母那,拎只老母鸡过去。你说这两只鸡,到底是左边这只好,还是右边这只好呢?”   老板叼着烟诚意推荐:“左边这只好!”   季相如摇摇头,“左边这只站着一动不动,不会是病□□?我看还是右边这只活泼,说明健康。”   老板不以为然:“哪有你这样看鸡的?”   季相如蹲在地上,又仔仔细细地看了看左边和右边,说:“我还是觉得右边好,”回头问陈玉兰,“你觉得呢?”   陈玉兰弓着腰看,左边的鸡安静站着,瘦瘦的,右边的鸡走来走去,胖胖的。她问老板:“你这鸡是喂什么的?”   老板答:“不喂的,都是放山里养的,自己捉虫子吃!”   陈玉兰指着右边这只:“我是说这只胖的。”   老板停了一下说:“一样的。”   陈玉兰点点头,告诉季相如选左边的。左边的鸡是放养鸡,满山遍野跑,自己捉虫吃,所以精瘦。右边虽然动得欢,但一身不寻常的肥膘说明它是吃饲料长大的。   季相如让老板把左边的鸡杀了剃毛放血,等的时候对陈玉兰说:“我以为老一辈人才知道这个,你怎么知道的?”   陈玉兰说:“我养过鸡。”   季相如大跌眼镜,陈玉兰看着他:“不信吗?我还种过菜。”   季相如送她一个大拇指,“挺意外的,我还以为现在的女孩子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忽然想到别的可能,笑一笑说:“还是说你是例外?”   不远处猪肉铺老板喊了这边一声,陈玉兰说:“我去买肉,季医生再见!”   季相如忽地叫住她:“等一下!”   陈玉兰:“?”   他看着陈玉兰,兴起一些念头,然后又掐灭。笑着问:“如果我说送你回去,你是不是拿上肉坐上出租车就要跑?”   陈玉兰没答,季相如还是笑,指指她后面:“去拿肉吧,老板又叫你了。”   “小心拿好!”猪肉铺老板从窗口递出一袋肉,陈玉兰拎过来先放一边,然后翻包找钱,问:“老板,这里多少钱?”   老板一刀砍在砧板上,“钱已经付过了。”   陈玉兰一怔:“付过了?”   老板点点头,手指着季相如那边:“那个男的付的。你们不是一起的?”   季相如什么时候帮她把钱付了?陈玉兰想了好一会,大概是她帮他选鸡的时候。   陈玉兰拎着肉跑过去,季相如腿长步大,一下子走到菜场外,她无头苍蝇地找了一会,季相如已经开车走了。她想打电话给他,然而没有他的号码。这时候忽然一个陌生号码打进来,陈玉兰接起来,居然是季相如。   她一边听他说话一边想他怎么会有她的号码。   “你不用还我钱,觉得过意不去的话就请我吃饭。这是我的号码,你存一下吧。就存季相如,禾子季,蔺相如的相如。”   简单结束了电话,季相如开车开得笑起来。陈玉兰的号码躺在他的通讯录里两周,保存了10位数字,前两天把最后一位确定下来。数字1到9,他从1开始试,偏偏她的末位是9。   电话接通那会陈玉兰在睡觉,朦朦胧胧的一声喂传过来,季相如暗自在笑,然后清清嗓子说不打扰你睡觉了再见。挂电话前明显感觉陈玉兰怔了一下,然后骂他神经病。   他嘴巴一下子笑到耳朵后了。   -   陈玉兰把买的馄饨皮和馅先放进冰箱,时间还早,她准备睡了午觉以后再起来干活。躺在床上的时候她摸摸自己,好像长肉了。在李英俊这住下后每天吃好喝好,体重一下就回来了。   其实不单是陈玉兰,李英俊也长胖了一点。每顿晚餐都吃□□分饱,然后睡不着,在床边走来走去。   他掀开衣服看前面,打篮球练出来的腹肌已经软了,完全放松的时候连型都看不大出来。   他给郑卫明打电话,问他有没有好的健身房推荐。郑卫明说:“怎么忽然想健身?你和葛晓云闹掰后,就再也没身体管理过。你二十四五时那一身漂亮的肌肉现在都成赘肉了吧?”   李英俊对着全身镜用力,隐隐幢幢,若隐若现。   “没了,”他把衣服盖回去说,“快点推荐一个,我去办张年卡。”   郑卫明说:“晚上有空不?我带你过去。顺便告诉你,这家漂亮妹妹超多!”   李英俊自动过滤后一句:“行,晚饭后约。”   健身房在市中心,离李英俊公寓就两站路而已。他走路过去,在健身房门口和郑卫明碰头。   郑卫明把车锁上,一眼扫过李英俊的牛仔裤说:“你这样不行,穿牛仔裤勒得慌!健身房里我存了一条运动裤,你一会换了吧。”   两个人用了一个多小时的器械,休息的时候喝矿泉水,郑卫明坐在器械上看李英俊,他直接坐地上,背靠着承重柱,身上的白t全湿了。   李英俊的身型很漂亮,是郑卫明最羡慕的上宽下窄倒三角,肌肉结实不夸张,身体底子好,强度一上去型就出来了。   郑卫明说:“你先侧重上半身,等腿好了下半身跟上。”   李英俊点头,问:“什么时候能练好?”   郑卫明说:“像你现在这样,想腹肌成型的话,起码三四个月。怎么,急了?你也不想自己都松懈多久了啊?哎,我问你,你怎么忽然想起练这个的?”   李英俊开玩笑:“想重新做人了。”   郑卫明哈哈笑说:“别人重新做人都是剪头发,你练腹肌啊?”他下了器械,和李英俊并排坐,“葛晓云男朋友那身肌肉真不错,一般人练好几年都出不来那效果。不过他身体条件没你好,他练一个月,你半个月就能出来。”   李英俊说:“和葛晓云无关。”   郑卫明八卦地问:“那和谁有关?”   李英俊没说话,郑卫明一个个猜:“炸鸡妹妹?我告诉你没戏了啊,她就是个颜控,我和她说你对她没感觉,她一顿梨花带雨地哭啊,好像要把长城哭倒了。然后我给她介绍别的帅哥,哎哟,这妹妹,一下子移情别恋了!”   李英俊乐呵呵地取笑郑卫明:“和别人好上了?郑卫明,你怎么没把她收了?”   郑卫明说:“朋友妻不可欺!介绍给你的我能自己吃吗?”   李英俊笑笑:“你够意思。”   “那肯定的,人在江湖走,讲究的就是义气二字。”郑卫明嘿嘿一笑,搂了搂李英俊肩膀,“好兄弟,不是葛晓云不是炸鸡妹妹,你告诉我到底是谁?”   “没谁。”李英俊把矿泉水放一边,起身去器械那,“继续,再来一小时回家。”   -   和葛晓云重新定时间见面,她把律师带过来,到地方看见李英俊不在,于是问他律师他人在哪,律师说他临时要出差,把这边的事全权交付给他了。   葛晓云说:“他人不在我们怎么谈?”   律师答:“他的意思我会转达。”   葛晓云不情不愿,“不行,他必须在。”然后掏手机打电话,李英俊正在开会,出了会议室直截了当地问有什么事。   葛晓云说:“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以前李英俊喜欢她说话循序渐进,现在最烦这样的拐弯抹角,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葛晓云是见到律师没见到他在没事找事。有时候李英俊挺不理解葛晓云的,说一句话拖泥带水,爱一个人也拖泥带水。   李英俊说:“我的律师清楚我的底线,有什么要求和他提是一样的。我忙,先挂了。”   葛晓云拦住他:“你是不是故意的?”   “我故意什么了?”   “故意躲着我呀。”葛晓云委屈地说,“我今天没带我男朋友过来,我带律师了。你过来见我吧,咱们坐下好好谈。”   “我在外地。”   “别骗人了!”   “昨晚的航班,我现在在会议室开会。”   葛晓云不相信,“你拍个照过来看看,比个什么手势。”   李英俊没说话了。   葛晓云最爱玩这套,以前如胶似漆的时候也这样,他说他在陪领导吃饭,她任性地要他把他和他们领导的合照拍一张过来。他依着做了,还比了剪刀手。   今时不同往日了。   李英俊直接挂了电话。   回到座位上,旁边一位同僚找他搭话:“老婆来查岗了?”   李英俊笑笑没答,同僚当他默认,很能理解地说:“我老婆刚也给我发微信,问我在哪在干嘛身边都有谁。哎,真受不了这些女人,疑心病怎么这么重。”   坐前面的一位忽然笑着转过半身来:“疑心病重好啊,说明老婆在乎你,爱你啊。”   “也是啊,哈哈。我出来快一周了,说实在的,还挺想家的。”   “想老婆啊?”   “想儿子!”   李英俊在一旁听了一会就走神了,出差伙食一般,昨晚急匆匆飞过来,今早就赶会议,一连两顿吃得很潦草。一会会议结束安排自助餐,总算能好一点。然而李英俊对自助餐没太大兴趣,他怀念狮子头和红烧肉,还有干菜肉馅的馄饨。 ☆、第十五章   最初发现葛晓云和别的男人有猫腻的时候,李英俊是想过补救的。但那时葛晓云一门心思都扑在那个男人身上,根本不愿体会李英俊的良苦用心。   葛晓云恃宠而骄,李英俊包容了,葛晓云贪得无厌,李英俊包容了,葛晓云怎么样,李英俊都包容。但婚姻是条摇摇荡荡的小船,你在这头,我在那头。坐在这头的你下船了,坐在那头的我怎么也平衡不了这艘船了。   李英俊像往常一样拥抱葛晓云,抚摸她,亲吻她,每次都像初次那样虔诚,一件一件地褪下她的衣物,进入的时候格外温柔,葛晓云用腿缠绕着他的腰,他趴下的时候有凹下去的腰窝,很漂亮很性感,葛晓云把脚跟陷进去,最□□无缝的紧合。   然后葛晓云像唱歌一样地叫,叫男人的名字,不是李英俊的。   李英俊一下子冷了,葛晓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仿佛不知道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一室旖旎眨眼间消散,空气里全是奸险的味道。他还是硬的,但没有丝毫犹豫地抽了出去。   男人的心可以宽广到容纳天地,同时也可以狭窄到容不下一个和他同床共枕的女人。葛晓云给李英俊戴绿帽,李英俊再也没法包容她。   结束了手头的工作,李英俊一下飞机就询问律师离婚的事解决了没有,律师告诉他葛晓云太贪,双方怎么也谈不拢,当然是不欢而散无疾而终。   李英俊请律师多辛劳,律师满口答应。   然后他给陈玉兰打电话,告诉她他今晚回去。陈玉兰一早就去市场买鸡,上午放进炖锅里慢炖,晚上出锅,鸡汤鲜亮,鸡肉酥软。   李英俊很累,回来后倒床就睡,陈玉兰没叫他,在客厅一边看书一边等。睡了两个小时,李英俊醒过来,出来的时候整个人乱糟糟的,陈玉兰看着他,他也看着陈玉兰,说:“你看什么?”   陈玉兰笑了一下:“你睡了一觉好像老了几岁。”   李英俊照镜子,头顶乱发胡子拉碴,没睡饱眼皮子耷拉着。他鞠了几捧冷水扑到脸上,渐渐清醒起来。   吃饭的时候陈玉兰告诉李英俊葛晓云来过,李英俊问:“她来干什么?”   陈玉兰摇摇头:“不知道,好像是看你在不在家。我说你出差了,她就走了。”   李英俊点点头说知道了。   陈玉兰看了他一会,李英俊停下筷子笑了笑说:“我洗了脸剃了胡子,怎么,看起来还是老?”   陈玉兰摇头说不是,“感觉你比以前平静许多。”   李英俊想起之前自己三番五次为了葛晓云喝得烂醉如泥,那时候葛晓云是埋在他心里的地雷,谈虎色变,一触即炸,丢了婚戒换了门,不知做出多少荒诞事。而今时今日,他已经能自然而然地面对过去这段失败的婚姻和被人背叛的事实,其中一大半,是时间的功劳,另一小半——   他笑着问陈玉兰:“要不要喝点红酒?”   陈玉兰眼睛亮了下:“是壁橱里那几瓶?”   李英俊点头,陈玉兰说:“真的?那几瓶酒好像很名贵,我还以为是你的收藏品。”   李英俊走过去开壁橱拿酒,“以前是,现在不了。”他拿了开瓶器,稍一用力,啵地一声,木塞跳出来,“人可能年纪大了经历多了就会发现一个道理,收藏品不是保存越久越珍贵,当初捧在手心的东西,谁也不知道哪一天会和你背道而驰。”   他拿了两只高脚杯,把酒倒进去,一杯给她,一杯给自己。陈玉兰闻了闻,“好香!”   李英俊提醒:“醒酒了再喝。”   月光,美酒,佳肴。   陈玉兰觉得李英俊兴致不错,于是趁着这股劲对他说:“英俊哥哥,我想求你件事。”   “什么事?”   陈玉兰告诉李英俊,本科自考一年两次,一次安排在四月份,一次安排在十月份,之前的考试她已经通过,就差今年十月份的考试。考试通过,她就毕业了。从现在算起到考试日,只剩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这几门考试陈玉兰不太有把握,所以她想报个培训班。   李英俊问:“缺钱了?”   陈玉兰说不是,而是这个培训班培训时间是周一到周日没有休息日,白天全天在班上学习,晚上才放课。方便起见,很多学生约好了在培训地点附近租房子合住。   陈玉兰考虑过了,从培训地点到李英俊这有三趟公交可以到,最短半小时,最长一小时,她只要掐准时间,等到半小时的那趟,基本不会影响学习和工作。然而她认为不影响,并不代表李英俊觉得不影响。于是她在李英俊面前保证,一定按照原来的时间和规格给他准备晚餐。   “行吗?”陈玉兰企盼地看着李英俊。   李英俊看着她,却在想别的。好像陈玉兰天生有奇能,每每在她对他人有所求的时候,总是能表现出让人难以拒绝的无辜。之前她请求借他卫浴洗澡的时候是这样,之前她耍小心机留在他这里的时候是这样,现在也同样。   李英俊漫无边际地想,面前这女人眼睛怎么可以晶亮成繁天星斗,说话的声音又怎么可以挠心得像蚁群过境。   “学习强度这么大,我怎么能相信你能像往常一样?”李英俊好整以暇地看她,一边抿红酒一边说,“我觉得你会顾此失彼。”   陈玉兰反驳:“我以前一天打六七份工都兼顾得很好,现在也可以。”   李英俊没说话。   陈玉兰说:“我精确地计算过了,培训班下课后十分钟刚好是公交车到站时间,我坐上车半小时就到了,然后给你准备晚饭,饭后再去附近超市准备第二天的食材,不会出错的。”   李英俊没说话。   陈玉兰又说:“周六末上课时间短,我回来后会好好打扫卫生。这段时间我是一周打扫两次,其实改成一周一次是没什么区别的。”   李英俊还是没说话。   陈玉兰一颗心扑通乱跳,仿佛回到大雨滂沱的那天,那天她在等,这天换做他等。他在等什么?陈玉兰思索着,忽地想到什么,过去抓着他手臂,小猫一样摇晃:“英俊哥哥,好吗?我会很认真,很努力的!”   李英俊笑了笑,反抓她手臂像遛小猫一样把她带回原座,说:“你回去坐好。”   陈玉兰提一口气。   李英俊把她的高脚杯拾过来,和自己的并排,重新倒酒,两杯持平。   陈玉兰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心还跳着,但一点不慌了。李英俊这个阴险的好人,陈玉兰心想,葛晓云一定是碰见了好得不得了的男人,不然傻子才会出轨。   酒被推过来。   陈玉兰胸有成竹地举起高脚杯:“把它喝完,是吧?”   李英俊笑着,拿自己的酒杯碰了下她的,清脆的玻璃响,好像签下了善良又牢靠的合约。他说:“要一口气。”   -   周一李英俊去上班,在电梯里碰到黄局。他和黄局打招呼,黄局对他点头笑笑,目光落在他腿上。   “小李,你腿好像好多了嘛?”   “是好多了,都三个多月了。”   黄局啧啧感叹:“你这腿很折磨人的,好了,你总算是熬过来了,真是不得了!你知道人事科新进来那个小钱吗?一点小感冒就请假,到我这来签字,我一看,好家伙,一请请三天!我说了他几句,他还不乐意了。”   李英俊问:“是刚招进来那个合同工?”   黄局:“就是他嘛!现在这些编制外的比编制内的脾气牛啊,他无所谓嘛,想走就走。你这个主任腿这样了都不请假,他倒好,请假是家常便饭。”   李英俊说:“毕竟刚从学校出来,缺少历练。”   黄局唉了一声,“我拿这些合同工是一点办法没有,不能发脾气,发脾气就撂挑子走人,留下一堆活我们哪里干得完?局里事情多,工作交代下去每个科都怨声载道,繁杂的工作像皮球一样被人踢来踢去。最近几天不知多少人过来和我抱怨人手不够了,我想了想,好像各科室还有名额吧?那就准备下,近期招一次人,堵上他们的嘴!”   招人的工作又落在李英俊肩上。他到办公室先开窗通风,最近天气转凉,空调是用不上了。然后打扫卫生,打扫的时候烧水喝。这些全部完成以后,他才坐到办公桌前工作。   虽说要近期招人,但这种事向来急不得。等各项事宜落实后,真要开始发公告招聘,估计最快也要等到一个月后了。   他给人事科打电话,叫他们负责这块工作,人事科答应下来,等各科报名额过来,再统筹安排。   李英俊说:“辛苦了。”   人事科是个快退休的老科长撑着,新进来的小钱三天两头请假,帮不上他多少忙,他心里早就不乐意了。   “李主任,我估计这个小钱也是待不久的。虽然我这缺人,但还真不缺他这样的人。他走后门进来的,托我关照关照。要不是因为这,我早劝他走人了。到时招人面试,我可得好好把关,找个勤快肯干的。我一个快退休的人了,真吃不消干了啊!”   李英俊笑说革命尚未成功,紧要关头,老干部千万要顶住。老科长一乐,忙说一把老骨头,顶不住顶不住。李英俊就说到时真忙不过来就喊他帮忙,能帮的他肯定帮。   老科长心里一阵宽慰,“李主任,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我知道的,你那边也忙得不行,我哪会再把活给你呢?再说各科有各科分工,就应该各司其职。不过我作为长辈忍不住和你说一句,你年轻人有能力有体力是好事,但也不能什么都往自个身上抗,是人都会累的。”   李英俊点头称是,老科长说:“适当偷个懒没啥的,人嘛,到我这个年纪就会看透了,名利啊,钱财啊,都不重要,过得自在快乐最重要。”   老科长说得句句在理,李英俊靠在椅背上想,揪着一件事不放最累,人是河上舟,逆流固然勇猛,顺流借力何尝不是大智慧。 ☆、第十六章   周六上午李英俊去医院看腿,季相如说他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可以不用来医院检查,但是药不能停。为了感谢季相如的帮助,李英俊又请他吃饭,季相如想推脱,李英俊搬出宋诚实这座山,两张嘴总算说服了一张嘴。   吃完饭后季相如回医院上班,宋诚实陪李英俊又聊了会。   李英俊说:“季医生帮我不少,你说我要不要送点东西过去?”   宋诚实点头:“肯定要的,你包两条中华烟给他吧。”   李英俊:“他抽烟吗?”   宋诚实:“抽!怎么不抽?你以为医生就不抽烟了?错了,我告诉你,他抽得还挺凶的。送烟吧,准没错。然后再弄一瓶茅台,差不多了。”   李英俊记在心里,“行,一会我就去趟超市,等腿好全了就给他送过去。”   超市里买了烟酒出来,李英俊回去午睡。睡醒了以后在客厅看报纸,想吃水果了,叫了几下陈玉兰,没人应,忽然想起时间还早,她还在培训班上课。   偌大公寓里只余他一个,空落落的,索性喊上郑卫明去健身房。   问起近况,李英俊答还是老样子,葛晓云这事不落地,他心里不踏实。然后回问郑卫明,郑卫明说他也老样子。   李英俊说:“以前你活跃在各大交友软件上,最近都看不见你的朋友圈了,我还以为你在忙什么。”   郑卫明叹气:“最近没心情发朋友圈。”   “怎么?忽然转性了?”   “被我妈搞的!她逼我相亲,一周里找了两三个女的,这个是老师那个是护士,说得天花乱坠,也没问我愿不愿意。你说,我妈怎么就这么急啊!”   李英俊说:“是该急了。卫明,你27了,差不多可以定下来了。可你现在连女朋友都没有,我要是你妈我也急。”   郑卫明瞥李英俊一眼,“怎么连你也催我?还想当我妈。”   李英俊乐了:“谁想当你妈了,你这儿子太不省心了。”   郑卫明长叹一声:“我不省心他妈碍着谁了!阻止国家增长gdp还是妨碍人民奔小康了?我还不想结婚非逼我结干啥啊这是!”   李英俊从器械上下来,到一边喝矿泉水,没一会郑卫明也过来,脖子上架着一条毛巾,这时候取下来擦汗。   他靠在一边墙上说:“我和我妈正冷战呢,好几天没说话了。反正我是不会低头的,我都多大的人了,还管东管西的。不许我打游戏,不许我泡酒吧,这也不许,那也不许的。我能听她的?”   李英俊说:“那你听我的不?我也劝你网吧酒吧都少去。”   郑卫明说:“其实我也不常去,我妈这几天逼我太紧,我就去频繁了。昨晚上睡夜总会了,那地方多好,夜夜笙歌,也没人在你耳朵边啰嗦。”   聊起这个,郑卫明神情松弛下来。夜总会自他接手家里生意以后就不怎么去了,偶尔去一次都是陪客户。昨晚那家是最近新开的一家,里面的妞也是新鲜的,好几个刚满十八,掐一把水嫩光滑的。   他想起陪他睡的那个,年纪不大,活倒老练得很。一晚上郑卫明都很享受,不知在那妞身上砸下多少钱。回了以后还在想,要是再去,还找她。   李英俊看着郑卫明遐思翩翩的神情,正色劝他:“卫明,夜总会里的小姐,你玩玩就过,别动真感情,否则一堆麻烦事等着你,你妈也会伤心的。”   郑卫明回神,随口答应:“我知道。”   在健身房坚持了小半个月,李英俊觉得自己确实和之前不一样了。腰上紧绷起来,手臂线条也干练了。回去洗澡的时候,他对着镜子前后看了看,基本算满意。   卫浴里香皂用光了,未开封的存在外面洗手台下的柜子里。他没去拿,直接挤了沐浴露涂在身上。卫浴里的沐浴露和洗发露都是陈玉兰置办的,包装又是薰衣草又是玫瑰花,大红大紫。   陈玉兰的洗浴用品是超市搞活动的时候买的,她从来不囤货,一直是即买即用。李英俊以前的生活里没有她这样省着过日子的女人,买商品要讨价还价,东西入手要记账。   可以想象陈玉兰过得很清苦,李英俊回想着,却仿佛从没听过她的抱怨。   李英俊洗好澡的时候陈玉兰刚好回来,外面起风了,她穿一条无袖连衣裙,外面裹一件开衫依旧觉得凉飕飕的。李英俊随意套了短袖和运动短裤,陈玉兰牙齿打颤:“穿这么少你不冷吗?”   李英俊用浴巾擦头发,“我刚洗完澡。”   陈玉兰抱胸搓手臂,“我也洗个澡。”   她进了卫浴,氤氲水汽还没散尽,卫浴里仿佛仙境一般。她开窗透气,想等湿气散得差不多了再洗。回身,李英俊不知何时也走进来,身上有她熟悉的花香。   “你拿块新香皂出来用吧,刚才我把你剩下的沐浴露用光了,瓶子我扔了。”   陈玉兰哦了一声,她想出去,面前李英俊挡着,于是她看了看他。   李英俊明白她的意思,仍旧站着没动。他们之间的花香越发浓郁,仿佛融进空气里,怎么也散不掉。   李英俊擦完头发把浴巾挂回去,然后笑了笑说:“你换别的沐浴露吧,这个太香了。”   陈玉兰进去洗澡的时候,李英俊在洗手台边吹头发。他的头发很短,用干浴巾擦过一遍,用吹风机稍微吹一下立时就干了。   吹风机一停,门内的水声就清晰起来。李英俊听着闻着,想起曼妙的热带雨林,淅沥沥的水和弥漫的花香。层层叠叠的密林里,水帘下沐浴着美人。   光着身体的美人。   李英俊看了门一眼,心想陈玉兰的洗发露怎么比沐浴露香得多。   -   周末下午,陈玉兰接到季相如的电话,叫她去医院取药。当时她在培训班的教室里自习,被打断心里不太高兴。   到医院药房没找到季相如,她手上没单子不知道要取什么药,于是又跑到季相如科室里找他。   他正给人看病,陈玉兰识趣地到旁边等,季相如看见她,指了下隔壁说:“旁边就是休息室,没上锁,你先进去坐一会。”   陈玉兰说不用了,季相如执意:“去坐一会吧,我这边一时半会结束不了。”   大约二十分钟后,季相如空闲下来。看一看时间,再过几分钟就好下班了。他伸了个懒腰,拎起桌上的东西去隔壁找陈玉兰。   陈玉兰一个人干坐着,不知在想些什么。季相如走过去,然后喊了一声,她吓一跳,惊慌地拍拍胸脯。季相如哈哈笑着,把手上的东西给她。打开一看,是李英俊的药。   陈玉兰问:“你什么时候取的药?”   季相如答:“上午。”   上午取的药通知她下午来领,然后她提前下课,坐在这空等了半个小时。   陈玉兰提一口气说:“谢谢你,一共多少钱,加上上次的,我一并给你。”   季相如笑了:“你干嘛给我钱?照理说应该是你表哥给我钱。”   陈玉兰说:“一样的。”她把钱包取出来,等这边钱付干净了,回去后和李英俊讲清楚再要回来。   季相如叫她把钱包收起来,开玩笑一样地说:“你硬要在医院里还我钱,别人看见了还以为我这个医生在收红包呢。”他招呼陈玉兰说:“下班了,我们先出去再说。”   出了医院,陈玉兰问季相如一共多少钱,季相如想了想说:“这附近有家东北菜馆,味道很不错。我点菜,你付钱请我吃饭,怎么样?”   陈玉兰赶时间,说还是付现金吧。季相如看了她许久,然后妥协。他说:“我记不清具体是多少钱,等明后天吧,我算一下再告诉你。”   陈玉兰说好。   季相如忽然说:“我真拿你没辙。”   陈玉兰:“?”   季相如说:“那天在菜场我说等你请我吃饭,等了好多天,你一个电话不打,要不是我今天要你过来取药,根本见不着你。”   “你知不知道为了等你这顿饭,我有几顿饭没吃好啊?”   他边说边靠近,陈玉兰不动声色地往旁边闪,像怎么也捕不到的蝶。胡乱之中,季相如抓住她的手,声音有点急了:“别躲了!”   这时候,季相如身后忽然出现个人,猛拍了一下他肩膀,他手一软,陈玉兰一下子挣脱了。   宋诚实勾住季相如脖子,“季大医生!”惊觉眼前还有个女人,登时换了副说不清道不明的嘴脸:“哎,我是不是出现得不合时宜?没有打扰你们吧?”   陈玉兰看了看宋诚实,又看了看季相如,然后说:“我先走了,季医生你算好钱记得告诉我。”   宋诚实看着她背影追悔莫及:“跑了?早知道我就躲起来不出现了。”   季相如把宋诚实的胳膊拿下来,“她就是你那个同学的表妹,好像挺拿乔的,我表现得够明显了,她一直这样刀剑不入的。”   宋诚实愣了一愣,问季相如:“你怎么和她联系上的?”   季相如说:“这有什么难的?她替她表哥取药呗。怎么了?你这表情什么意思?”   “没什么。”   “那你帮我出出主意,怎么把你同学表妹拿下!”   宋诚实盯着季相如,嘴上安抚他别急,心里噼里啪啦算计着,他,李英俊,还有一溜烟跑了的女人,他们仨是明白人,而眼前这个一头坠进情网的,是蒙在鼓里的糊涂人。   这事怎么处理,宋诚实想还得先过问下李英俊。 ☆、第十七章   李英俊临下班前被领导拉去开会,看架势要拖一两个小时。他给陈玉兰发了条晚回的微信,等了好一会,她没回复。   旁边人用手肘推了他一下,示意了下领导方向,李英俊识相地把手机收起来,拿出笔记本和笔做样子。   会议结束后他没急着走,先拿手机出来查看微信,黄局抻着脖子看,打趣说:“你手机里有花啊?一直看?”   李英俊眼疾手快地按灭手机,笑说:“我等人回复呢。”   “会议开始就在等,到现在我看你好像也没等到回复嘛!会上是不是就在想这个事呢?有没有好好听啊?”   黄局眯缝着眼喝茶,嘴里吃到茶叶,噗地吐回茶杯里。李英俊不紧不慢地翻开笔记本,上面记载着刚才的会议内容,“黄局你检查一下?”   黄局潦草地瞄了一眼,说:“我检查什么?你不是学生我也不是老师。字写得不错的,练过书法?”   “以前和老师学过几年。”   “我也练书法的,最近我抄写《兰亭集序》。什么时候有机会,你和我切磋一下?”   “好。”   黄局把手机里他拍下的书法照片给李英俊看,都是闲暇时自己写的,大约有上百幅。李英俊一边翻看一边夸赞,黄局乐呵呵地笑:“我以前经商,在你们印象里,好像商人就是满嘴钱钱钱,其实你们都太狭隘了,人是具有多面性的,商人也可以舞文弄墨。你瞧瞧,我这个业余爱好,比一般人都高雅。”   李英俊点头:“书法锻炼人恒心,很修身养性。”   黄局:“我喜欢字写得好看的人,字写得好,人也差不到哪去,字如其人嘛!”   出了办公大楼,李英俊和黄局分开。他开车回去,没过多久就到了。家里很安静,好像没人。   李英俊先进卧室换了舒适的衣服,然后敲陈玉兰的房门。   没人回应。   陈玉兰的卧室窗户白天是关着的,李英俊把门打开就闻到里面闷闷的气味。他帮她把窗打开通风,没一会那阵气味就随风散了。这个房间原本的气味显现出来。   李英俊说不清这股气味的形容,不能归类为香气,但确实好闻,像陈玉兰本人。   他在床边站着,这间卧室比他的小许多,但被陈玉兰整理得井井有条,地板桌面干干净净,所有的衣裙都挂在衣柜里,床头柜上放着她的复习资料。被子叠得方正,像豆腐一样立在枕头边上。   然后他拾起那个枕头,闻了闻上面的味道。   等他回神,忙不迭扔下,匆匆走了出去。   这时候陈玉兰回复他微信,说她就在附近,但路上堵车,可能到家还要等一会。   李英俊没回复她,宋诚实的电话在这时打进来,他接起,宋诚实劈头盖脸就说:“李英俊,告诉你个不幸的消息,咱们季大医生好像看上你家阿姨了!不仅看上了,还联系上了,还说上话了!”   李英俊叫他慢慢解释,宋诚实清清嗓子,把他看到的听到的感觉到的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   “我听季相如那意思,他俩好像见了好几面了,之前请喝星巴克,刚才还说请吃饭。要不是我今天正好撞见,我俩还啥都不知道呢!怎么搞的,地下党爱情故事啊?”   李英俊不喜欢宋诚实最后那句玩笑话,正色问他:“季医生知道她底细了?”   宋诚实说:“不知道啊!他还天真地以为他心中的白月光是你正儿八经有血缘关系的表妹呢!”   李英俊提着气没说话。   宋诚实说:“你家阿姨有和你说过这情况吗?”   自从上了培训班,陈玉兰早出晚归,李英俊和她也就饭桌上聊几句,对于季相如这件事,她只字未提。没想到?还是故意的?   李英俊觉得心口一股气上不来咽不下。   宋诚实说:“你说这怎么处理?我去和他挑明了呗?”   李英俊嗯了一声说:“你找机会旁敲侧击一下。”   “行,我敲他一下。敲了以后他收手了那就算了,万一他说不在乎这些,偏要把白月光追到手,那咱们就别管了。人家的爱情故事,我们是外人,插不上手的。”   电话挂了以后,李英俊在客厅坐下。手机里他发陈玉兰微信的时间是下班前,陈玉兰回复他时是六点,中间隔了半个多小时。这段时间里陈玉兰和季相如在一块,她还回复他是堵车。   忽然回想起之前有次他让她跑腿取药,等了好久没回来,她也和他说是堵车。堵车堵车堵车,这又不是北京,能天天堵车吗?   李英俊顿时觉得有点抓心挠肝。   过了一个小时,陈玉兰仍旧没回来,也没给他打个电话发个微信说一声。李英俊也不给她打电话发微信,忽然听门锁响了,门还没开,李英俊快速过去候着,脸已经拉下来了。   陈玉兰把门推开,没进来,回身不知对谁说话:“你先进来吧。”   李英俊这时候注意到陈玉兰后面还有人,躲在一边,李英俊从里面看外面什么也没看到。   “怎么回事?”他问。   陈玉兰:“我有个朋友被人打了,那伙人堵在她上班地方和宿舍门口,现在她哪也去不了。能不能先在这躲两天?”   李英俊黑着脸说:“打人找警察,躲起来算怎么回事?”   门外悄无声息的,陈玉兰走进门,换了一副乞求的神情,嘴巴一张一合,没发出声音。李英俊看出她在用嘴型喊他英俊哥哥。   他看着她没说话,她回看他也没说话。两个人用眼神交流,没一会李英俊就感觉这很不公平。陈玉兰装可怜的时候像猫一样,他好像没法弃她不顾。   他在心里唉了一声,然后指着门外说:“人呢?”   陈玉兰登时收起戚戚然的神色,把门外的人拉进来。她给李英俊介绍:“她是我朋友美玲。”   美玲在夜总会惹到不得了的人物,据说是香港来的大佬,那天看中美玲要她陪夜,美玲没答应,当即就被那群人教训了一顿。后来估计是大佬觉得不够解气仍旧怀恨在心,大白天拿美玲当沙袋出气。   这群人等在夜总会和美玲宿舍门口,吓得美玲不敢上班也不敢回宿舍。   美玲浑身上下背部和大腿被打得最严重,几乎没有好皮留下。被打的时候她一直护着自己的脸,声声惊呼都是喊着别打脸她要靠脸吃饭。那群人打她大腿,把她打得缩进墙角,腿打不到了就打背。   美玲的整个背脊是肿着的,像骆驼。陈玉兰给她换药的时候她不停地哭,陈玉兰没处下手,劝她说:“美玲,医生怎么说的你听见没?忍一忍吧,我给你上了药就好了。”   吃饭的时候李英俊说:“你那个朋友呢?”   陈玉兰:“她想先睡一会,我给她留饭了。”   饭桌上安安静静,陈玉兰看了看李英俊,他一张脸什么表情也没有,陈玉兰心中七上八下,她和李英俊非亲非故,忽然带一个受重伤的朋友回来太说不过去了,何况这个朋友是美玲。陈玉兰记得李英俊说过的话,他非常不喜欢乱七八糟的人。   “你这个朋友就是打电话给你让你进夜总会工作的那个朋友?”   陈玉兰回神,点头说是的。   李英俊停下碗筷看着陈玉兰,“夜总会很乱,她在里面工作不可能不清楚。你看她一不小心就被人打成这样。既然知道那是什么地方,还要你陪她一起,你怎么和这种人交朋友?”   陈玉兰帮美玲说话:“其实她人很好,进夜总会是生活所逼。没人心甘情愿待在夜总会的。”   “但是她进了夜总会,她做了选择。人与人就是这么被分隔开来的,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没有感觉到吗?”   陈玉兰低下头,她怎么没感觉到?在美玲这里,她深切地感觉到了。   李英俊说:“你还是劝她报警吧,我这里不会让她长住的。”   为了照顾美玲,陈玉兰特意请了培训班的假。白天李英俊上班,陈玉兰炖了排骨给美玲吃,吃完以后陈玉兰叫美玲坐着休息一会,她自己进厨房把碗洗了。   美玲坐在客厅,细细环顾四周。陈玉兰给她洗了苹果,她接过没吃,定定看着陈玉兰,“我没想到你住在这么好的地方。”   陈玉兰握住美玲的手,“你也可以啊,你先把夜总会那边辞了,然后换别的工作,肯定能找到称心如意的。”   美玲抽回手,咬了一口苹果,说:“你以为人人像你这么好运?”   “你没试过怎么知道?”   美玲没说话。   “试试吧美玲,听我的话,先把夜总会辞了。”   “你别烦了!”美玲猛站起来,把吃了几口的苹果扔下,“我很累,睡觉去了。”   晚上美玲起夜,发现陈玉兰还没睡觉。她出卧室找洗手间,主卧的门虚掩着,隐隐透出亮光。   她把门推开一条缝看进去,墙上倒映着一站一坐两道巨大的影子。美玲想都没想就蹑手蹑脚地摸进门去,躲在暗处扒着墙看书房里两个人。   陈玉兰又被题目难住了,李英俊问她还睡不睡了,她抓了抓头发,然后又抓了抓头发。   李英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抱着书站起来:“你睡觉吧,我出去了。”   李英俊肯定她出去不是睡觉,换个地方看书而已。已经接近凌晨了,她早上六点就要起床,不要命了?   没细想,李英俊把陈玉兰手腕抓住了。   陈玉兰一怔,听头顶的声音沉得像石:“回来!” ☆、第十八章   陈玉兰没想到李英俊手上的力气这么大,他看上去好像没用多少力气,然而轻而易举就把她拎了回去。他的两只手像两块电烙铁,热热地按在她的两边肩膀上,她就这么坐了回去。   书房里没有镜子,但陈玉兰想她的神情一定傻逼兮兮的,她看着李英俊,用眼神问他怎么回事。   李英俊弓着腰,手撑在陈玉兰的椅背上,近距离看着陈玉兰,忽然笑了笑:“硬着头皮挑灯夜读没什么好处,不如我帮你问问这方面的专家?”   陈玉兰第一时间想起小叶,然而:“这个时间她应该睡了吧?”   李英俊没说话,绕出书房拨电话。   美玲心惊,想跑已经来不及,刚好和李英俊撞个正着。李英俊看了她一眼,和电话里的人说话。   美玲三步并两步走出主卧,想到很多东西,脑子里乱糟糟的。所有乱成麻的思想最后汇成一句话:陈玉兰真的是个好命的女人。   她用完洗手间出来,李英俊靠在门边等着:“你刚才进去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我找陈玉兰。”   “她一会就出来。”   美玲哦了一声,李英俊挡在门口她没法走,这时候她仔细看清眼前这个男人,高大、英俊、文质彬彬,分明是饱读诗书的文化人,却没有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气,分明不是健硕的体格,却施以人压制。   很快美玲想明白了,有的人强健不在躯干,而在精神。   李英俊说:“那间房是我的卧室,你没事不要随便进去。还有,你刚才是不是在洗手间里吸烟了?我这不允许吸烟,要吸烟你去阳台,或者出去。”   美玲僵着声音说知道了,李英俊把路让开,说:“你回去睡觉吧。”   美玲回卧室,忽然想起什么,又返回去。李英俊还站在洗手间门口,看见她又回来挑着眉问她还有什么事。   美玲看了看身后,主卧的门紧闭着,陈玉兰还没出来。她回头笑了下,问李英俊:“陈玉兰在你这干了这么久,不知道她有没有和你说过元康的事?”   -   美玲住了两天就走了,她走的时候谁也不知道。陈玉兰回来后发现美玲留下的字条,立即打电话过去。美玲叫她别操心,她活得好好的。   “你不怕那些人又打你?”   美玲说:“我有个朋友挺厉害的,已经帮我把这事解决了。我走的时候也是这个朋友来接我的。”   陈玉兰想了半天,没想出美玲怎么会有个挺厉害的朋友的。   美玲一走,陈玉兰培训班复课。有时候李英俊有饭局,陈玉兰就不回去,在培训点附近吃个沙县就又回教室看书。   晚上培训老师是不在的,教室里的同学遇到难题会互相探讨,陈玉兰很少参与这种讨论,刚来的时候参与过,然后发现大多数同学讨论的问题是她早就攻克了的问题,而她解决不了的题目大部分同学也解决不了,她就自己一个人看书做题,偶尔碰到做不出的题目,她记在本子上,回去以后给杨博士发微信请教。   杨博士是李英俊介绍给她的,那天晚上她以为李英俊给小叶打电话,其实是给远在大洋彼岸的杨博士。杨博士是这方面的专家,解答她的难题是小菜一碟。陈玉兰领略过杨博士的解题思路,比小叶的简洁许多,同时也灵活许多。   陈玉兰在微信里问杨博士,花时间给她解答问题对他而言会不会太大材小用,杨博士很开朗地笑,然后谦虚地说自己谈不上大材,真正的大材是像她这样一点就透的年轻人。   在饭桌上,陈玉兰和李英俊提起杨博士,说和这位博士的交流非常愉快,让人如沐春风,李英俊笑着说:“他有个外号叫眯眯眼,因为见人总是笑,把眼睛都笑没了,一点博士的架子都没有,是很和蔼很开心的一个人。”   陈玉兰问:“你和他是怎么认识的?”   李英俊说:“移民之前,他是我们学校的校长,很受学生欢迎的。你有不懂的问题都可以问他,不用觉得不好意思。考试一次通过,算作对他的报答。”   陈玉兰点点头。   李英俊给她夹鸡腿:“这段时间多吃点。”   陈玉兰还给他一块红烧肉:“你也是,每天晚上去健身房,多补补。”   两个人一起笑起来。   他们又开了瓶红酒,每人喝一满杯,一顿饭结束,杯中酒也干净了。   躺床上的时候,李英俊晕乎乎的,正所谓酒不醉人人自醉。   郑卫明给他打电话,一下子被他声音唬住了,说:“你这什么声音?”   李英俊重复:“我这什么声音?”   郑卫明说:“知道不,我这边听起来你声音特别飘!”   李英俊注意听了听,说:“我这边听起来也是。”   郑卫明:“你怎么了?有好事?”   李英俊闷笑一阵,郑卫明鸡皮疙瘩起来,呵止说:“停!李英俊,你这笑搞的我想起外面野猫,处于发情期的那种。”   李英俊叫他滚,然后问他找他什么事。郑卫明说:“你城郊是不是有套公寓空着?借我住住呗!”   李英俊问:“你还没和你妈和好?”   郑卫明嗤说:“和什么好,彻底崩了!我要离家出走了,你房子借我。明天吧,我上你那取钥匙。”   “今天呢?你住哪?”   “夜总会。”   第二天大早,李英俊到办公室的时候,郑卫明已经在等他了。   李英俊打开门,郑卫明走进去说:“别给我倒水了啊,我也不坐了,你直接把钥匙给我我走人。”   李英俊笑着看了看郑卫明,说:“昨天没睡好?你这黑眼圈像国宝一样。”   郑卫明说:“什么没睡好,昨天根本没睡!早上三四点躺床上,七点就起来了。哎哟喂,我真他妈鸡狗不如!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快快快,把钥匙给我,我睡个回笼觉去!”   郑卫明拿了钥匙就跑,李英俊在窗户看他,几分钟功夫已经一溜烟地跑到楼下了。他的跑车横亘在局门口,他把钥匙从副驾驶窗口往里一扔,砸到里面女人的腿上,女人娇气地把钥匙丢出去,郑卫明捡起来,嘻嘻哈哈地好生给她。   车很快开走,李英俊没看清女人长相,感觉她穿衣性感又鲜艳。   李英俊给郑卫明打电话,电话接通,他听见车里音乐震天响,“郑卫明,你别乱搞。”   郑卫明说:“我乱搞什么了?”   李英俊说:“你旁边是不是坐着夜总会小姐?”   郑卫明看了旁边一眼,花枝招展的女人眼色冷艳,高岭之花一般,在他眼里是天上的仙女,于是说:“不是不是,是我新交的女朋友。”   “你借我房子到底是离家出走还是想金屋藏娇?”   “一半一半吧!”   “我警告你郑卫明,别把乱七八糟的女人带我房子里去,那套公寓我要住的。”   “你现在那套200平,借我这套140平,住过大的还愿意住小的?”   李英俊停了停说:“我这套婚房葛晓云觊觎很久了,她死活不松口就是想要这套公寓,到时真对半分了我肯定不住这。”   郑卫明说:“你放心,我保证你这房子我住进来啥样搬出去啥样!你要操心的事太多了,别操心我这了,你先把葛晓云干掉吧!”   李英俊想了好一会。   葛晓云是熟人介绍他认识的,相亲给人感觉是这女人非常漂亮,谈吐举止都过关。男人是视觉动物,长相出众的女人就会约第二次。   第二次李英俊把见面地点定在高级西餐厅,点单的时候葛晓云看了好久,李英俊和她说了一句不要顾忌随便点,她娇羞地笑一笑,然后点了最贵的牛排套餐。付钱的时候又问李英俊她是不是点太贵了,李英俊当然说没关系,出来吃饭肯定要尽兴。   然后李英俊驾车载葛晓云去看电影,影片是葛晓云选的,很文艺的爱情片,小厅,最后一排的情侣专座。   电影放到一半,男女主角在大荧幕里激烈地接吻,黑暗里,葛晓云渐渐把头靠过来,李英俊看着她,她看着大屏幕说,他们好浪漫哦。然后,她的手握住了李英俊的。结束以后,葛晓云像鲜鱿鱼一样挂在李英俊身上,李英俊把她送回家,下车以后,她在李英俊脸颊上吻了一下。   回去以后李英俊和郑卫明讨论战果,郑卫明兴奋地帮他分析:“这女人绝对看上你了!你找个机会把她上了吧!”   李英俊说:“我感觉没上来。”   郑卫明恨铁不成钢地说:“哎呀!男女之间嘛,上着上着就有感觉了。李英俊你是不是年轻人,上一个女人还要什么感觉!”   大概交往了一月有余,葛晓云去李英俊那做客,李英俊替她泡茶的时候葛晓云从后面抱住了他,他一怔,然后把茶壶放了。回身,葛晓云踮着脚搂他脖子亲他嘴,他们在客厅把衣服脱了,回卧室时都光着身。   葛晓云狐狸精一样地笑着,对他说进来吧。   到顶峰后他们停下来,葛晓云抱着他一直笑。他问她笑什么,她说:“英俊你是我见过的做的时候最温柔的男人。”   李英俊说:“这句话是告诉我除我之外,你还感受过别的不太温柔的男人?”   葛晓云问:“你介意吗?”   李英俊摇头:“成年人,没什么好介意的。”   然后李英俊亲眼撞见葛晓云在别的男人下面,一样的神态一样的动作一样的叫声。   李英俊给律师打电话:“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律师说:“不行,他们咬得很紧,怎么都说不通。”   李英俊提一口气说:“我们这边可以适当松口,你替我争取最大利益,但更重要的是尽快帮我结束这件事。” ☆、第十九章   下午两三点的时候李英俊去市政府送材料,刚出办公大楼葛晓云来电话了,约他在附近见一面,有事聊。   李英俊不想见她,推说局里忙得不得了,他人在办公室里走不出去。结果葛晓云说她去过他办公室,他办公室门锁着,老王告诉她李英俊跑市政府去了,下午可能不回办公室了。   李英俊有点烦:“你找我什么事?”   葛晓云执意:“我们先见面吧,见面再谈。”   李英俊把车开到葛晓云说的那个地方,还差两个路口的时候,葛晓云又给他打电话,说她上的出租和私家车擦碰了,她被放在路口,然后问他到哪儿了。   李英俊说:“过两个红绿灯就到了。”   葛晓云没带伞,站路口暴晒,一下出了满头汗,“我过三个红绿灯也到了。就是这不好拦车,我等好一会了,一辆空车都没有。”过了一会她又说:“英俊,你和我也不远,你能不能回过来接我一下?”   李英俊回去接葛晓云,擦碰的两辆车靠边停着,葛晓云站在出租旁,李英俊停下来,按了几下喇叭。   葛晓云上车,用手扇风:“前两天还下大雨说要降温,今天居然大晴天,好热啊!”   李英俊没理她,熟练地转了方向盘,快速地往回走。   葛晓云讪讪的,车里冷气让她一下子凉爽起来,“我也没想到怎么就追尾了,可能是那个师傅太急了,幸好人没事。”   李英俊把车停到框里,葛晓云说:“你下午不回去上班没事吧?”   李英俊说:“没事。”   葛晓云笑了笑:“当主任就是好啊,来去挺自由的。”   李英俊看了她一眼,示意她下车。他去刷停车卡,然后一起进了咖啡馆。   李英俊就近找了位置坐下,脸正对着立式空调出风口,葛晓云往里面看了看说:“那个位置好,坐那边吧。”   李英俊没动:“哪里都一样。”   葛晓云看着他,他接过侍者递过来的饮品单翻阅,专心致志,仿佛没看见她还站着。   葛晓云咬咬唇,在李英俊对面坐下。李英俊给自己点了一杯苦咖啡,然后问葛晓云:“你喝什么?”   葛晓云翻看着琳琅满目的单子,一下子就眼花缭乱了,犹豫着说:“我也不知道点什么好啊。”   李英俊说:“你随便点吧。”   葛晓云忽然笑了笑,说:“我想起以前我们相亲的时候了。”   李英俊也想起来了,于他而言已是没什么用的回忆,他赴约也没打算和葛晓云回顾往昔,于是催她动作快点,谈正事要紧。   葛晓云有点难过:“英俊,你这样也太不讲情面了吧?”   李英俊嗤着说:“谁和我说这句话都行,就你不行。你喊我来无非是想当面提要求,提吧。”   葛晓云收起情绪说:“我想要我们那套婚房。”   李英俊看着她:“你知道那套公寓要多少钱吗?你知道吧?不然也不会和我说要它了。”   葛晓云说:“我知道那套公寓很贵,但是对你而言是毛毛雨吧?我知道你还有别的房产,我不要那些,只要这一套。”   李英俊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他的确有多处房产,有些装修过,有些还是毛坯房。然而数来数去,属他现在住的这套最有价值。葛晓云肯定分析过这里面的利弊,分析完了作出一副牺牲小我成全大我的样子,李英俊直想笑。   葛晓云心里打鼓,她想了很久还是觉得这套公寓不能放掉,不然这婚离得亏到家了。   李英俊说:“如果我不同意,你是不是要一直和我耗着?”   葛晓云破罐破摔地说:“拿不到全套的,我不离婚。”   李英俊气笑了:“葛晓云你威胁我?”   葛晓云摇头:“我是在争取我应得的。男人女人不一样,你离了是黄金单身汉,我离了就是失婚妇女,你升值我贬值,你应该分我多一点的。”   葛晓云这副样子,李英俊一时无话可说。好像一颗金苹果,当初喜欢得不得了,抱在怀里捧在手里,过了很久才知道它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他看了眼时间,过去十分钟不到,竟让他感觉无比漫长。   葛晓云说:“英俊我也没办法的,我哪里知道离婚有这么多麻烦?如果知道的话,我宁愿不和你离婚了。”   李英俊惊奇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葛晓云说:“最近离婚的事把我弄得头昏脑涨,我好累啊,我有点后悔了英俊。”   李英俊说:“你男朋友知道你这个想法吗?”   葛晓云一阵脸红:“他哪里知道,成天就知道和一群狐朋狗友在一块。”她眼睛亮了亮,轻声细语地问李英俊:“你觉得还有可能吗?”   李英俊想都没想就答:“没。”   葛晓云一下子僵住,干巴巴地笑了下:“嗯,我知道,我就是随口说说的。”   从咖啡馆出去后,李英俊开车回去。等红灯的时候看见对面超市,于是给陈玉兰打电话。陈玉兰接起,用气声说:“喂?”   李英俊乐了,学她的样子也用气声说话:“喂?你在哪?”   陈玉兰说:“我在教室。”   李英俊说:“在上课?”   陈玉兰嗯了一声说:“什么事啊?”   李英俊说:“你有没有觉得我们这样像地下党接头啊?”   陈玉兰:“有点。”然后反应过来,“你干嘛学我说话啊!”   李英俊笑了一会,回到正常声量:“我路过超市,有什么要买的和我说,我买回去。”   “老师看过来了,我微信和你说!”   陈玉兰忙挂了电话。过了没一会,李英俊微信收到陈玉兰的菜单:西红柿、土豆、牛肉,晚上弄个罗宋汤。其他蔬菜你看着买。   李英俊笑着回复好。   很快陈玉兰又回复一条:让你买菜会不会有点不好啊?   李英俊回复:没什么不好的。   陈玉兰想来想去,挑了个红着脸微笑的表情发过去。   李英俊盯着看了好一会,觉得这张脸好像就是陈玉兰的脸,狡黠的,猫一样的,挠人心窝子的。   买了食材后李英俊回去,他比平时回早了半个多小时。看了会报纸时间还早,进厨房看了看装在包装袋里还没拿出来的蔬菜和肉,没来由地突发奇想想自己动手做个汤,于是用微信问陈玉兰罗宋汤怎么做。   陈玉兰很快回复说她马上就回。   李英俊上网查了一下,发现这个汤好像也没什么难的,各类食材切起来,煮一锅水,然后全丢进去,一锅乱炖。   锅在煤气灶上噗噗烧着,李英俊拍了一张照片发给陈玉兰,陈玉兰没看见。那时她刚坐上公交,四十分钟后到站,然后走路回去。   李英俊在厨房折腾,陈玉兰一回去就看见一锅乱七八糟的东西,西红柿烂成泥,土豆零零碎碎,洋葱软得不能再软。大部分食材化作汤水消失不见,唯独牛肉屹立不倒。   陈玉兰问李英俊:“你牛肉放高压锅炖过没?”   李英俊想了想,好像没。   陈玉兰用勺子把牛肉捞出来放高压锅里,其他的食材和汤汤水水她看了又看,不知该怎么补救。   李英俊心想他是不是画虎不成反类犬了?   出于一种赧然的心理,李英俊说:“这附近饭馆挺多的,我们出去吃,我请客。”   从公寓开车出去十分钟,进入繁华地段。每每入夜,这一带人头攒动,热闹非凡。不远处有夜市,还没到摆摊时间已经有不少人在附近闲逛,连带着整条街都忙碌起来。   李英俊的车在这里根本跑不起来,陈玉兰提议下车走路,李英俊把车停在路旁,两人一起汇入来往不断的人海之中。   前面是步行街,两旁是各式各样的餐馆,两极分化特别严重,高档到人均消费五六百的自助餐厅,平民到支个架子桌子椅子在路边就能吃饭的大排档,一应俱全。   李英俊觉得请陈玉兰吃大排档未免太寒酸,于是准备带她进西餐厅,结果她摇摇头说:“我不想吃西餐。”   李英俊说:“那你想吃什么?你定吧。”   陈玉兰指了指前面手工面馆,“就那家吧!”   面馆在大排档旁边,另一边是家烧烤店,熏出来的烟飘在面馆门口,李英俊看了看说:“你确定?”   陈玉兰:“确定!”   陈玉兰点了牛肉面,李英俊点了海鲜面,没过一会面就上了,老板娘用指甲在单子上一划:“两碗面齐了,海鲜面不加辣,牛肉面加辣!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陈玉兰说:“再给我拿一罐雪花吧!要冰的。”然后转问李英俊:“你要吗?”   李英俊对老板娘说:“和她一样,常温的。”   老板娘说了句好的就去拿啤酒了,陈玉兰对李英俊笑了笑:“我不太习惯吃牛排,我喜欢中国菜。”   李英俊说:“那应该去对面那家中餐馆,看起来环境很不错。”   陈玉兰摇头:“很多餐馆看起来不错,其实很不划算。不好吃还特别贵,还是这种地方好,物美价廉。”   李英俊笑着说:“我请你,你不用给我省钱。”   陈玉兰说:“没省啊,这家最贵的就是牛肉面了。”   李英俊:“……”   面馆里没有空调热得不行。陈玉兰这边的墙上有把摇头电扇,她吃了一半把电扇打开,呼啦啦地一吹风,仿佛站在了海边的岩石上。   吃完面她喝冰啤,一下子吞一大口,然后配一筷子小菜,不由感叹:“真好啊!”   李英俊看着她头发衣服被电扇吹得乱七八糟,然而一张脸精神焕发,不禁笑了笑:“吃碗牛肉面这么高兴?”   陈玉兰说有牛肉面吃有什么不高兴的,然后举着啤酒碰了下李英俊的:“干杯。”   李英俊劝她:“你喝慢点。”   陈玉兰说:“没事,我以前都是这么喝的。”   然后她忽然停了停。   李英俊也停了停。   以前……   陈玉兰想了一会又喝啤酒。   李英俊静静看她,忍不住想象那是怎样的过去。   女人喝啤酒装醉,男人什么也不说把她扛在身上,男人知道女人是故意的,但这有什么关系?   美玲说,元康好像有用不完的力气,抱着陈玉兰像是抱着全世界。而陈玉兰失去了元康,也像是失去了全世界。 ☆、第20章   吃完面李英俊和陈玉兰在夜市上走,白露时节,天气转凉,晚饭的热气走着走着就被风吹散了。   距离自考还有一月时间,李英俊问陈玉兰准备得怎么样了,陈玉兰说在杨博士的指导下她信心大增。   和杨博士交流让陈玉兰大开眼界,除了专业考试方面,他们还会聊点别的,虽然没见过真人也没看过照片,但陈玉兰想微信另一边的人可能架着普通的黑框眼镜,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眯着,可能有酒窝。   陈玉兰在微信里把杨博士备注成羊眯眯。   李英俊说:“你说我要是告诉他你给他改的备注会怎么样?”   陈玉兰瞪眼睛:“你别告诉他!我就是随便备注一下。”   李英俊说:“怕什么,又不是什么不好的备注。”   陈玉兰:“那也别说,杨博士好歹是博士,这样好像不尊重博士一样。”   李英俊忽然好奇:“你给我备注什么了?”   陈玉兰划出来给他看:“你就是名字啊。”   李英俊看了下,上面是李英俊三个字,平淡无奇,了无生趣。不知怎么心里有点忿忿,平日嘴巴抹蜜一样喊他英俊哥哥,结果看不见的角落直接连名带姓地备注他。   陈玉兰还在划微信,忽然李英俊让她停下,看着其中一个说:“季医生?哪个季医生?”   陈玉兰说得理所当然:“就是给你看腿的那个季医生啊。”   李英俊不动声色地问:“你们怎么加了微信的?还在联系?”   陈玉兰点点头。   她和季相如好长时间没见面,微信也聊得极少,大部分时候是季相如找她,给她发笑话或者是好看的图片。陈玉兰找他问药钱的事,有时他隔了好久才回复,说现在忙一会聊,有时很快回复,聊了好一会没聊到点子上。   陈玉兰很认真地备考,不想在这类事情上花费太多精力和时间,于是药钱的事一直悬而未决。   陈玉兰问李英俊:“药在你那,要不我回去查查价格?”   李英俊说:“你别管了,到时我把药钱给他。”   这事李英俊留了心眼,回去以后打电话问宋诚实和季相如说了没有,宋诚实摸不清头脑地反问他:“说什么呀?”   李英俊提醒:“家政阿姨。”   宋诚实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为这事专门去找季相如好像小题大做,宋诚实就把事情往后放了放。哪想之后一阵医院里事情特别多,他成天忙东忙西,而且他和季相如不是同科室的,碰面的机会很少,李英俊交代给他的事情就这样被他忘了。   宋诚实说:“我和他在食堂碰面比较多,明天我去食堂转转,碰上了就吹吹他耳边风。”   “万一碰不上呢?”   “那就延后再议。”   李英俊恼了:“宋诚实你到底行不行?”   宋诚实乐了:“行啊!怎么不行?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你急什么?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细想一想觉得哪不对劲,哎哟一声调侃:“李英俊啊李英俊,我好像闻到了□□的味道?”   李英俊心里一慌,然后宋诚实说:“你是不是看上我们季大医生了?不然满脑子想着棒打鸳鸯呢。”   李英俊哭笑不得:“对,看上了,求你快帮我棒打了吧。”   周末陈玉兰提早下课回去打扫卫生。天凉下来后风就大,公寓一周没打扫地板上落了一层灰。这套公寓面积大,扫地拖地特别辛苦。陈玉兰把里里外外弄干净后,整个人累趴下了。   然后她收到李英俊的微信,说他晚上想吃干菜肉馅的馄饨。家里有梅干菜和肉但没馄饨皮,她还得趁菜场收摊前去买馄饨皮。看时间好像有点迟了,她没等公交,怕赶不及。公寓外面有公共自行车租赁,陈玉兰刷卡骑了一辆出去。   菜市场已到了门可罗雀的时候,陈玉兰赶紧进去,卖馄饨皮的老板准备收摊,眼见陈玉兰急匆匆跑过来,稍微等了她一会儿,然后说:“买馄饨皮是吧?我这就剩这么点了,你都拿走吧!”   陈玉兰一边喘气一边看,摊上估摸还有一斤半多的馄饨皮,“太多了,我两个人吃不了那么多。你帮我称个一斤吧。”   老板说:“差不了半斤,干脆全带走吧,只剩半斤我也不好卖。吃不了的放冰箱,方便着呢!”   陈玉兰想了想同意了,她包馄饨用馅不多,煮出来的馄饨一口一个,她吃二十个,李英俊能吃她两倍多。   “行了!你拿好!”   老板把馄饨袋子给陈玉兰,陈玉兰又到别处看了看。其实家里不缺菜,她想来都来了,不如再买点别的,跑大老远买个馄饨皮就回去觉得说不过去。于是她又买了些蔬菜,还有生姜大蒜葱一类。   把手里东西分好,挂在自行车两边把手上,然后蹬着回去。   菜场拐弯处最拥堵,她把车骑在路沿边,后面车喇叭叫个不停,她余光看了看边上,几辆车争先恐后地抢道,谁也不让谁,结果大家堵一块,谁也走不了。   陈玉兰把控车头往边上再让了让,旁边车登时见缝插针钻进来,车轮险些擦上陈玉兰的小腿,她惊慌失措地放下脚把车刹住,力道太猛,一不小心连人带车往旁边摔下去。   旁边车没过问一句踩了油门就开走了,后面车喇叭一通乱按,叫得比刚才还踊跃。   陈玉兰感觉到一阵钻心地疼,好一会没缓过来。一条腿压在车下不能动,另一条翘着落不了地。馄饨皮被车把压坏了不少,葱蒜也没好到哪去。她挣扎了一下没起来,地上走过好几双腿,没一双停下来扶她一把。   这时候旁边有车开来,对着她一下一下地按喇叭。陈玉兰心说她也不想摔这占地方,但就是死活起不来。旁边车被她堵着走不了,于是停下来,陈玉兰听见啪地一声,车门开了关上。   头顶忽然有人说话:“你怎么摔成这样?”   陈玉兰看着他觉得救星来了,忙说:“季医生你能不能扶我一把?”   季相如把她扶起来,她压下边的腿破皮流血沾灰尘,季相如说:“你这样得赶紧消毒,你先坐我车上去。”   陈玉兰单腿站着没动,季相如说:“这时候你就别和我犟了吧?”   陈玉兰说:“我的菜还有我的车。”   季相如往后一看说:“别管了,先丢这吧。”   陈玉兰跳回去:“不行啊你还是先走吧。”   季相如面色不虞地看她,多少有点气急败坏地说:“我把你的菜和你的车放后备箱里,这下你能坐我的车了吧?”   后面车不停催促,季相如脸色难看地搬车运菜。拿乔拿得太过了,要他这么拉下脸替她办事。   过了好一会季相如才回车里,陈玉兰说附近有卫生所,把她放在那里就可以。季相如没听她的,沿路直行,医院就在这条路上。陈玉兰说这点擦伤没必要去医院吧,季相如说对啊没必要去医院,于是拐了个弯,不知去哪里。   季相如把车停在单元楼下,陈玉兰下车四处看了看说:“这是哪啊?”   季相如说:“我住的小区。”   陈玉兰心里咯噔一下:“季医生你开下后备箱,我的菜和车还在里面呢。”   季相如把车锁上:“先跟我上去消毒。”   陈玉兰看着他想这人怎么这样,但又想要不是他她还摔地上起不来。   季相如也看着她想都到家门口了还端着,怎么这么难搞。   陈玉兰想了想说:“谢谢你季医生,真不想麻烦你了。你还是把后备箱打开,我自己去卫生所处理一下就行了。”   季相如说:“我楼上有医药箱,比卫生所方便多了,等消完毒了你再走。”   陈玉兰拧了下眉头。   到了楼上,季相如给陈玉兰作简单的消毒处理,她膝盖摔得最严重,上药的时候疼得不行,季相如在上面贴了创口贴。   “你怎么摔去的?”   陈玉兰说:“刹车没站牢。”   季相如没说话,过了一会:“你是不是天天在那买菜?”   “有时候吧。你呢?碰见两次了。”   季相如说:“每周末我都去我父母家,想带点菜过去,正好看见你。现在好了,菜场肯定关门了,我可不好意思空手见爹妈,蹭饭蹭不成了,我这又没囤菜,你说怎么办吧!”   陈玉兰说:“我请你吃饭?”   “好啊!吃什么?”   “随你。不过能不能换个时间?今晚我得回去。”   季相如看着她没说话,她一张白净脸蛋后不知有多少乾坤。厉害真厉害,把他胃口吊得老高,请吃顿饭搞得他心心念念,猫抓耗子一样。   “好,那定明晚吧。太迟了我怕你耍赖。”   陈玉兰说:“我不会耍赖的,今天真的很感谢你,请你吃饭应该的。”   季相如笑了笑说:“明天我上白班,快下班我给你发微信,你早点过来。医院附近有几家不错的饭店,到时我们过去看一下。”   陈玉兰说好,然后提醒他:“后备箱。”   季相如服了她了:“知道,你的菜还有你的车。” ☆、第21章   馄饨皮坏了许多,陈玉兰拿剩余好的包了给李英俊吃,她自己吃挂面。   陈玉兰说:“我明天想请假,培训班下课后在外面吃饭,吃完饭再回来。”   李英俊问:“是不是你们培训班聚餐?”   陈玉兰说不是:“我请季医生吃饭。”   李英俊停下来看她,她没注意到,用筷子卷面条:“今天我在菜场门口摔了一下,季医生刚好路过,帮我忙了,我想请他吃饭感谢他一下。”   李英俊放下碗筷:“摔哪了?”   陈玉兰说:“腿。”   “严重吗?”   “没什么事。”   李英俊坐到她隔壁的椅子上:“给我看看。”   陈玉兰把腿给他看,他说:“你这几天注意点,小心碰水。”   陈玉兰嗯了一声:“明天的假?”   李英俊坐回原来位置不动声色地同意了,心里暗自想着,宋诚实太不靠谱指望不上。他腿好得差不多了,哪天带上中华烟和茅台酒亲自登门造访一下。   按照季相如微信上的时间地点,陈玉兰提前到地方等。没一会季相如从医院里走出来,饭店就在附近,他车留在医院里没动。   他们在附近转了转,季相如挑了一家环境不错的中餐店,点菜的时候陈玉兰问他要不要喝酒,他说不用,吃完饭还得回去值夜班。   陈玉兰说:“你昨天不是说上白班吗?”   季相如耸肩:“临时和人换了呗!今晚夜班明天白班,赶一块去了。”   陈玉兰说:“很辛苦吧?”   季相如哈哈笑说:“特别辛苦!一会我多吃点补一下,不介意吧?”   陈玉兰当然说不介意随便吃,然后若无其事地瞄了下菜价。   吃到一半的时候陈玉兰发现季相如胃口不大,一桌菜他每样碰几口作罢,反而是饮料喝得多,另外吸了几支烟,陈玉兰眼前烟雾缭绕,辣眼睛又呛鼻,咳嗽了几声季相如忽然意识到说:“是不是烟味太浓了?我掐了啊。”   陈玉兰说:“没事,你吸吧。”   季相如当着她面把烟按灭在烟灰缸里:“你是不是不喜欢男人吸烟?不喜欢我就不吸。”   陈玉兰看了看他没说话。   季相如有比较重的烟瘾,一下子说不吸就不吸身体有点难受。看了看埋头吃烫芋头的陈玉兰,空调开小了,热得她鼻尖上一层汗,像晶莹剔透的碎钻,季相如一时间忘了瘾。   然后他开始讲笑话,都是微信上别人发给他的,一部分他发给陈玉兰,一部分自己存着,现在就派上用场了。陈玉兰一边吃一边笑,季相如细细看她,然后站起来说去下洗手间。   洗手间在二楼拐角,季相如没走到就忍不住把烟拿出来,楼梯口没人,他靠扶手上吸烟,一边吸一边想陈玉兰的样子,她低头喝汤露出胸前,那时候季相如盯着看了好久。   陈玉兰坐着等季相如,好一会他都没回来。桌上的菜剩下不少,渐渐被空调吹凉。她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多,季相如又不怎么吃,好几个大菜诸如红烧排骨和猪蹄,浪费了很可惜。   这时候季相如回来,陈玉兰说:“你再吃点吧,我感觉你都没怎么吃。”   季相如说他吃饱了,再看桌上剩下的菜,说:“吃不下的打包好了,红烧排骨还有猪蹄,一会我带回科室,晚上饿了当夜宵。”   陈玉兰招呼服务员过来打包,几盘大菜装三四个打包碗,每碗都塞得很满,拎起来还有点分量。季相如看着说:“之前让你请我一顿你不肯,好不容易请了,一请请两顿。”他接过打包碗掂量了下说:“哇!好丰盛的夜宵!”   陈玉兰说:“本来就是你该吃的你没吃,你偏要等菜凉了带回去吃。”   季相如看着她笑,她喊服务员结账,结果服务员告诉她账已经结过了。陈玉兰怔了一下:“谁结的?”   “那位先生。”   季相如笑着说:“我想了想觉得在这里叫你请吃饭还是太便宜你了,主要是时间紧,选地方太仓促。等我重新选个贵点的,上星级的,到时你再请我吧。”   陈玉兰说:“到时你不会故技重施提前把账结了吧?”   季相如摸着下巴:“很有可能啊,到时候你看紧我,搞不好我上个洗手间就手痒结账去了。”   旁边服务员听了捂嘴笑。   季相如眼睛亮发现了:“你笑什么?”   服务员看了看陈玉兰,然后对季相如说:“你真厉害!”   季相如假装听不懂:“厉害什么呀连钱都管不住。”   服务员助攻他:“找一个持家的女人替你管钱啊!”   季相如作恍然大悟状:“你说的很有道理啊!”   陈玉兰看了一会他俩的双簧,然后对季相如说:“走吧,你不是还要值夜班?”   季相如想在附近走走当作消食,这一带他很熟悉,带着陈玉兰走在林荫道上。头顶枝繁叶茂,在风下沙沙作响,月光被剪得破碎斑驳,仿佛大大小小的蝴蝶停在人脸上。   陈玉兰腿还疼着,走路很慢。季相如眼睛往下,陈玉兰膝盖上贴着创口贴。   他说:“今天有没有消毒?没有就跟我去医院,我给你上药水。”   到了医院,季相如领着陈玉兰去医生办公室,让她随便找条凳子坐下,季相如去值班室套上白大褂,回来时拿了药水和棉签帮她消毒。   陈玉兰说:“我到你这买点药水,回去我自己消毒。”   季相如说:“可以啊,一会我帮你拿药。”   涂上酒精后,医生办公室的门被人敲了敲,来人急匆匆说:“季医生有个病人你快过来看一下。”忽然发现办公室里还有别人,仔细一瞧,季相如蹲着给人上药,他的白大褂落在地上。   季相如把棉签和消毒/药水给陈玉兰:“你自己涂,我先过去看看。”   陈玉兰点点头。涂了药水以后她把棉签扔了,垃圾桶旁边有个洗手台,她顺便洗了下手。   季相如处理完事情要走,后面人笑嘻嘻问:“季医生你怎么走这么急啊?”   季相如笑说:“不然留着陪你啊?”   “今天我俩夜班,你不陪我陪谁啊?”   忽然想起什么:“差点忘了!你刚才还带了个美女过来。谁啊?女朋友?”   季相如四两拨千斤:“漂亮吗?”   “漂亮!又瘦又高又白,美娇娘啊!”   季相如神秘地笑了下,背后夸张的声音说:“季医生你带女朋友值夜班啊?说!到底想干嘛!”   季相如笑着说这种事怎么能告诉你,然后大摇大摆地回医生办公室,陈玉兰背对他在洗手。哗哗水声里,不知在想什么,居然没听见他声音。   忽然季相如想逗她一下,轻手轻脚走过去,一下子又变了想法。   医生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他关上门就仿佛隔绝了里外。安静的时间里他遐想连篇,视线一会落在陈玉兰乌黑的马尾辫上,一会落在陈玉兰纤细的腰上,一会落在陈玉兰白皙的小腿上。   季相如盯着陈玉兰想,她怎么穿全白的连衣裙?皮肤和裙子一样白,脱裙子的时候都不知道从哪下手。   越靠近她,季相如乱七八糟的念头越多。他静静看着,冷不丁打开两臂撑在洗手台两边,一下子把她围住。   陈玉兰猛地回神,感觉屁股忽然被人顶了一下,前面撞上洗手台,很疼。她受惊地回身,屁股也撞到洗手台上。季相如眼疾手快抓住她腰把她捞回来,她一下子就感觉到季相如的前面。   季相如什么也没说,手上越来越用力。陈玉兰也什么都没说,身体也越来越用力。陈玉兰越动季相如越觉得她是一条活蹦乱跳的鱼,已经被他抓上砧板了,他哪有不下刀的道理?   陈玉兰撞回洗手台上,季相如借力把她半边屁股抬上去,空着的手像U型夹一样夹住她的脸,然后去亲她的嘴。   情急下陈玉兰喊放开,两只手猛推季相如,季相如顶住她,一鼓作气地把她整个人放洗手台里,她两条腿像剪刀一样岔开,小腿挂在洗手台上,晃荡着撞到他的大腿。   季相如觉得刺激得不得了,怎么也停不下来。   陈玉兰完全处于下风,急得眼睛都花了,喊了几声没用,怎么都控制不了季相如。季相如的脸撞过来,陈玉兰把脖子抬起来,感受到季相如的胡茬猛地刮在她皮肤上,粗糙的,野蛮的。   她的后背和屁股被哗哗淌水的水龙头冲洗湿透,好像整个人掉进冰窟窿里一样,冷得透心透肺。   忽然,季相如抓住她脖子:“别逃了!”   陈玉兰一下子被中间那个字击穿了,她逃得很疲惫,卑微如蚁族,却还是有这么多人不放过她。   如果元康还在就好了,别说一个季相如,十个季相如也不在话下。   陈玉兰红着眼睛喊滚,挣扎得越来越厉害,屁股下的洗手台仿佛摇摇欲坠,季相如感觉她疯了一样,快把整个办公室都震动起来,心里打起退堂鼓:“别乱动了!你要把这拆了啊?我把你放了还不行么。”   季相如稍微松开,陈玉兰想也不想在他脸上甩了一巴掌。 ☆、第22章   季相如摸着自己一边脸说:“你打我?”   陈玉兰从洗手台上跳下,逃命一样匆匆走了。医院外等着出租车,她随便上了一辆,拍着司机座椅说:“快!快走!”   司机回头好笑地看着她:“你不说去哪我怎么走啊?”   陈玉兰报了李英俊的公寓,车上路了,她缓缓松一口气。   陈玉兰回去的时候,李英俊在看新闻联播。他张张嘴要说话,陈玉兰没看见一样直接回了卧室,她的连衣裙一直在滴水,留下一路水渍。   李英俊敲了敲她的门然后进去:“怎么了?”   陈玉兰摇头:“没事,我想去洗个澡。”   李英俊眯着眼睛看她:“你后面怎么都是水?”   陈玉兰没答。她不愿说,李英俊不逼她,让开路说:“有热水,你去洗澡吧。”   陈玉兰用卫浴的时候,李英俊在客厅坐着。新闻联播讲了什么,他一点没听进去。他在想陈玉兰好像不高兴,在想陈玉兰裙子怎么回事,在想陈玉兰和季相如一起吃晚饭,想得心神全乱。   然后他看了看自己的腿。   -   陈玉兰回培训班上课,她手机开了静音,课间休息的时候查看微信,季相如给她发了几十条消息。   全是对不起。   陈玉兰快速浏览,划到最下面,又进来一条:对不起!是我错了!昨天晚上我太混蛋了,我喜欢你老得不到你回应就来硬的了。一万个对不起!你在哪?能不能和我见一面,我当面给你道歉!   陈玉兰没回复,很快又来:我保证绝不动手动脚了!我很不安心,昨晚想了一晚上没睡着,我一定要当面和你说声对不起!   陈玉兰把手机收起来继续看书,看了一会又把手机拿出来重新打开微信,然后给季相如发了她培训班的地址,季相如很快回复:好!我现在就过来!   医院那季相如请了半天假,开车赶到陈玉兰培训班楼下,陈玉兰站在公交站牌边等。他把车放路边,小跑过去喊她的名字。   陈玉兰说:“你跟我过来。”   季相如一边走一边说:“对不起!我求你原谅我一次!我再也不敢那么对你了!”   陈玉兰把他领到培训班一楼大厅,他看了看四周觉得哪不对劲,问她:“你在这上班?”   陈玉兰澄清:“我在这学习。”   她把自己身份证拿出来给季相如看,告诉他自己不是本地人,户口在农村,在这里学习是为了准备十月份的本科考试。为了在这座城市好好生活,她不断打工,但因为学历低没后台屡屡碰壁,她干体力活,拿微薄的工资。   “李英俊不是我表哥,那天他这么说只是为了揶揄我。我在他那里干活,是他的家政阿姨。”   季相如震惊地看着她,然后仔仔细细地看她的身份证。   陈玉兰看他瞪大眼睛地查看身份证上的每一个字,心里不知什么滋味。海市蜃楼一般的琼楼高台轰然塌落,她陈玉兰其实就是万千人脚下的泥。   她对季相如说她该告诉的都告诉了,既然他道歉了,那昨天的事就算了,“你今天上白班吧?回去吧,我也要回去学习了。”   坐回教室里陈玉兰怎么也看不进书,一会觉得冷一会觉得热。平静了好一会,她决定把书本收拾起来,不如早点回去烧饭做菜。   -   陈玉兰把饭菜摆好,李英俊恰好进门。陈玉兰喊他过来吃饭:“你今天怎么回来迟了?又加班了?”   李英俊说:“没,有点事要办。”他换了鞋直接到餐厅坐下,然后把一袋东西给陈玉兰:“拿好。”   “什么呀?”   “给你用的。”   陈玉兰打开看,居然是消□□水和棉签。她问:“回来迟了就是去买这个了呀?”   李英俊笑笑没答。一部分是,一部分不是。公寓附近就有大德药房,下班后买点药其实很快。给陈玉兰的药不是附近的大德药房买的,他跑了趟医院,顺便把烟酒给季相如送过去。   晚上宋诚实给他打电话,问他是不是把礼给送过去了。   李英俊说:“听你的意见,两条中华一瓶茅台。怎么了?”   宋诚实说:“没怎么,我刚下班碰见季相如,他和我说起这事。除了这,你是不是还和他说了什么?”   “说什么了?”   “你还装傻,季相如全告诉我了。”   李英俊笑着说:“你办事不牢靠,我只好亲自上阵了。”   宋诚实着急:“那也不能那么说呀!为了拆散他俩,你居然和季相如说你俩好上了?你知道不,我听着就像笑话一样!”   李英俊纠正他:“他俩在一起过?拆散这词用得不准确。”   宋诚实觉得滑稽:“大哥这是重点吗?!说我不靠谱你自己就靠谱了?你对外说你和你家阿姨好上了,你老婆怎么想?我现在回想起来真觉得奇怪啊,那时候你不乐意给季相如牵线搭桥,季相如自己联系上了你又想方设法要离间他俩,你和我说实话,你是不是——”   李英俊屏息凝神,等着宋诚实那两个字。   宋诚实和李英俊同龄,高考后各奔东西,四年制和五年制重新汇合以后,当初同窗之谊丝毫未变。宋诚实和自己的大学同学结婚,两个人都是医生,同单位里工作别提多恩爱了,偶尔出来聚会也是带上老婆。   眼见身边同学各个订婚结婚抱孩子,宋诚实实在看不下去李英俊还一直单着,于是四处给他物色适合的女孩子。葛晓云就是宋诚实亲戚介绍的,宋诚实算李英俊和葛晓云半个媒人。   于是宋诚实问得合乎情理:“李英俊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出轨了?”   李英俊提一口气说:“出轨的不是我。”   李英俊把近来发生的事简单地和宋诚实说了一遍,宋诚实听得目瞪口呆,他一直以为李英俊和葛晓云小日子顺风顺水鱼水合欢,哪想到短短一年里出了这样的变故。   “也就是说,你现在和葛晓云闹离婚?”   “嗯。”   “没有破镜重圆的可能了?”   “嗯。”   “葛晓云怎么想的?”   “她现在想着和我离婚多分点财产,可能人一旦撕破脸皮,什么不齿的东西都暴露出来了。我和她绝对没可能了,她出轨后就怀孕了。”   宋诚实吸着气,半天没说话。李英俊淡淡地说:“我现在挺好的,已经扛过来了。”   宋诚实叹着气说:“对不起啊,没想到葛晓云是这样的女人,当时我还使劲撮合你俩来着。”   李英俊笑说:“你说什么对不起,你和葛晓云一点不熟。”   宋诚实忽然想起什么:“你那腿,当时问你怎么搞的你也不肯说,是不是和葛晓云有关?”   李英俊嗯了一声,宋诚实情绪很复杂,到现在还记得李英俊来医院找他时的样子,穿着正装风度翩翩的人,居然又狼狈又落魄。   宋诚实问:“现在腿怎么样了?”   李英俊说:“好全了。这事翻篇了,你别放在心上。”   宋诚实静了一会:“哎,怎么说呢,我太震惊了。你让我先缓缓,晚点再给你打电话。”   “好。”   李英俊换了运动服从卧室出来,陈玉兰在客厅做题,看见李英俊蹲在玄关换鞋,问:“你要出去啊?”   李英俊说:“去健身房。”   陈玉兰看着他腿说:“你现在能跑能跳了啊。”   李英俊笑了:“这段时间谢谢你照顾。”   陈玉兰说应该的,然后问:“我能不能用下你书房?”   李英俊:“用吧,考过了我请你吃大餐。”   周六那天,陈玉兰问李英俊能不能请半天假,李英俊问她有什么事,她说过不了多久要考试了,想去山上庙里拜一下,讨个好兆头。   李英俊说:“这东西有用?”   陈玉兰说:“信则灵,不信则无。不管有没有用,去拜一拜也好安心。”   李英俊同意了,陈玉兰要坐公交过去,来回走走停停得几个小时。李英俊当天没安排,说可以开车载她过去,顺便登山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下了车陈玉兰把大大小小几只塑料袋拎出来,一边是登山要喝的矿泉水和要吃的水果零食,一边是拜佛用的香。   李英俊看着她整理一排排香说:“这东西庙边上有的卖,你没必要自己带。”   陈玉兰说:“拜佛讲究发心虔诚,我自己把香准备好就说明我心诚。”   李英俊点点头:“既然如此你就把水果零食都装我背包里,佛祖看见你带着香,别的乱七八糟的都没拿,肯定要显灵啊。”   陈玉兰说:“我看出来了,你在笑话我。”   李英俊乐着说:“你看错了,我是想办法替你减轻负担。”   腿好了以后,这是李英俊第一次负重登山。倒也不是很辛苦,一来山不算险峻,二来健身房训练出了效果。没一会他们就登顶了,陈玉兰进庙里,点了香跪在拜垫上拜了三下,出来前把香插在香炉里,佛前香火旺盛,烟云缭绕,仿佛真是佛境一般。   佛殿广袤,他们绕到佛后进了偏殿。这里人比正殿多许多,李英俊和陈玉兰开玩笑:“你刚才是不是拜错佛了?他们都在这上香啊。”   陈玉兰说:“他们是来求签的,要不我也去求一签算算学业?”   李英俊:“随你。”   陈玉兰拉着李英俊一起:“你也求一签吧?”   “我不求,你去求吧。”   李英俊把陈玉兰推到前面,前面人走了陈玉兰就跪在垫上摇签,签出来了她就拿着签去大师那解签。垫前人去人来,一下没空过。   李英俊在旁看着,忽然有人碰了他一下,说:“没人了,你现在可以过去求签了。”   碰他的是个穿道服的光头,李英俊看了他一眼说:“我不求的。”   光头说:“来都来了,干嘛不求?我们的大师是河南请过来的,解签很厉害,你想求什么他都能给你解,你心里想什么他也都知道。”   李英俊听笑了:“照你这么说,大师是神仙,比殿里佛祖还厉害。”   光头说:“大师是人,肯定没佛祖厉害。不过大师比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厉害,佛祖不轻易开口的,佛祖要说的话都是通过大师的嘴巴告诉我们这些人的。你想知道佛祖说什么,就去问问大师,大师会告诉你的。”   李英俊笑着摇了摇头。   光头见他油盐不进,一下子没了和他交谈的兴趣。   陈玉兰正坐在大师前解签,李英俊到别处走了走,回来后看见陈玉兰还坐在那里,不由地想这签好长。光头又过来碰了他一下,转过来看是他,没说话笑笑准备走,李英俊忽地把他喊住。   “给我来一签吧。”   光头登时乐呵呵地迎着他过去:“跪垫子上,心里想好要求什么,然后抖一支签出来就行。”   签出来了,李英俊拾起来递给光头,光头对着签号撕了一条签文,心里默念上面的字,嘴上念叨着:“是这支签啊……”   李英俊问:“怎么了?”   光头笑着说:“你求的是姻缘啊!”   作者有话要说:  过俩小时更新的那章是防盗章,明天白天替换,宝宝们还是晚8点来看吧。 ☆、第23章   轮到李英俊,大师摸着光秃秃的下巴说:“这是姻缘签,求签的时候,是不是想着心里的那个她?”   李英俊干看着他没说话。   大师和蔼地笑了笑:“年轻人不要不好意思,过来求签的无非几种:求财运的,求学业的,求婚姻的。你这支签呢,不是上签,也不是下签,一切都还未成定数啊!”   李英俊挑眉:“怎么说?”   大师神秘地笑了笑,示意了下旁边的功德箱:“解签五十。”   大师解签的时候,除了听签本人,其他人回避。陈玉兰在庙外等李英俊,大约十分钟后,李英俊拿着签文出来了。   陈玉兰问他:“怎么样?”   李英俊说:“没说什么好话,问我要不要破财消灾,我直接出来了。这种东西都是骗钱的,没什么好信的。你呢?”   陈玉兰:“大师说我学业有成,鸿运当头,事业一路顺啊!”   李英俊哦了一声:“倒是和你说了一溜好话。”   陈玉兰说:“这个又不是看人说好话坏话的,大师看签解签,签文又是自己抽的,我感觉冥冥之中还是有指引的。”   李英俊斜眼看她:“那就预祝你如大师所说,快点飞黄腾达。”   陈玉兰笑嘻嘻地回他:“那我也祝你求的东西和大师解的相反。”   下山前他们把水果和零食消灭干净,果核废屑丢进垃圾桶里。李英俊把签文拿出来看了看,然后一并丢进去。   君今诚意问婚姻,两转三回不得成,莫说眼前难顺遂,定防后面有虚惊。   你诚心来问婚姻的事,但是这事反反复复也难成。不用说眼前不是顺利的,后面更会有令你惊怕的事。   -   李英俊局里国庆放假,陈玉兰问他中午吃什么,他说不在家吃,然后想了想又说:“今天家里不开火,你跟我一块出去吃。”   陈玉兰说:“吃什么?”   李英俊笑说:“请你吃大餐。”   陈玉兰也笑了:“不是说等我考过再请吗?怎么提前了?”   李英俊说:“没提前,我决定考前请你一次以壮军心,考过再请一次以奖军魂。”   车开出公寓,李英俊问陈玉兰:“想吃什么?”   陈玉兰说:“我来定吗?”   李英俊说:“作为参考建议之一,一会还有个朋友和我们一起吃。”   陈玉兰有点惴惴:“你和你朋友吃饭带上我啊?”   李英俊说:“没事,那个朋友你也认识。”   陈玉兰:“谁呀?”   李英俊斟酌措辞说:“就是那个想把你送进公安局的朋友。”   陈玉兰:“……”   李英俊笑问:“怕了?”   陈玉兰故意说:“是啊,我有阴影。”   李英俊说:“他现在自顾不暇,根本管不上你。”   郑卫明在李英俊闲置的公寓里住了月余,悄无声息的,他妈妈找不到他,兜兜转转找到李英俊这里,前前后后打了好几个电话问郑卫明的去向,李英俊帮他瞒下来了。直至前两天,郑卫明母亲直接找到李英俊办公室,当母亲的女人有很灵的直觉,她咬定李英俊肯定知道郑卫明在哪。   长辈好话说尽,李英俊不好意思再顾左右言它,于是答应郑卫明母亲会帮她劝一劝郑卫明。当天打电话给郑卫明约好国庆这天见一面,起早郑卫明出尔反尔,和李英俊说他身体不适不想出门,电话里劝不动这尊大佛,于是李英俊直接把车开到郑卫明楼下。   车停在公寓门口,李英俊对陈玉兰说:“我上去把人请下来,你在这稍等一会。”   这套公寓门锁是指纹锁,李英俊按了大拇指以后就开门进入了。   公寓里所有门都是敞开的,所有窗帘都绑了起来,正午时分,套间内一片敞亮。人的声音从主卧那边传来,萎靡的,难以言喻的。李英俊顺着走过去,明亮的主卧里郑卫明像强壮的公牛一样努力耕耘,他下面的女人烂成稀泥。   李英俊认出女人**的脸,美玲。   美玲先发现李英俊,啊地叫了一声,郑卫明一边动胯一边乐:“这声叫得好听!”美玲瞪着他,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示意他看后面,李英俊好整以暇地站在那,郑卫明迅速拿旁边的被子遮住美玲身体:“我操!爷爷差点被你吓痿了!”   收拾妥当以后,郑卫明到客厅,一边点烟一边制止李英俊:“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我不想听。”   李英俊似笑非笑地看他:“不是身体不适吗?”   郑卫明哈哈地乐:“所以要找个女人补补身体嘛!”   李英俊正色说:“你妈妈知道了肯定要发疯。”   郑卫明一边吐烟一边说:“那你就替我保密呗。”   李英俊看了看郑卫明,把肚子里的话全咽下去。这时候劝他根本没用,郑卫明年纪不小但完全没懂事,什么事都是任由自己性子来,从不考虑后果。他觉得自己很洒脱,但从没想过这样会使自己付出怎样的代价。   安静了一会,李英俊说:“约好今天一起吃饭的,既然你身体这么好,就别想毁约了。”   郑卫明想了想说:“行!你请客我白吃白喝没什么不好的。”   郑卫明这两天大门不出,车停在地下停车库里好久没用。他先坐电梯下去开车,到时公寓大门见。   李英俊在客厅坐了一会,美玲穿戴完毕走出来。李英俊说:“卫明去取车,我们到大门等他。”   李英俊和美玲一起下楼,美玲穿郑卫明买给她的名牌连衣裙,低领,露出脖子。李英俊看着她脖子上面这一块那一块,不由想问:“你和卫明是怎么回事?”   美玲大言不惭:“男女之间还能怎么回事?你情我愿的。”   李英俊说:“他对你是认真的?”   美玲耸耸肩:“那我就不知道了,你应该去问他。你放心好了,不管他认不认真,于我而言,讨好他让他开心是我的工作,我不会纠缠他。”   李英俊很矛盾,一边巴不得她对郑卫明逢场作戏,这样少掉很多麻烦,但另一边又担心万一郑卫明对她是认真的,她势必会让他难过。   李英俊问:“你还在夜总会上班吗?”   美玲说:“是啊,不上班我哪来的钱。”   李英俊说:“卫明知道吗?”   美玲点头:“知道,他还想让我辞职呢。我问他我辞职了没收入了怎么办,他说他养我。”美玲笑了笑:“我以为他要娶我呢。”   李英俊说:“他不可能娶你的。就算他要娶你,他们家也不会同意的。”   美玲说:“嗯,就算他们家同意了,我也不想嫁给他。”   对美玲来说,郑卫明和常光顾夜总会的那些大佬没什么两样。郑卫明对她很大方,常常一挥手就是几万块。以前美玲跟过很吝啬的老板,折腾几宿给她千把块,而在郑卫明这里,她一下子赚得盆满钵满。   钱和爱是不等同的。美玲心里很清楚,她一点不爱郑卫明。从始至终她爱一个男人,爱到爱屋及乌,而她爱的男人是不可言说的。   到了公寓大门,郑卫明还没开车出来。李英俊指着自己车对美玲说:“陈玉兰在我车上,你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陈玉兰看见美玲十分惊讶,从车里出来,过去抓美玲的手:“你怎么在这啊?”   美玲说:“还记得我和你说过我有个挺厉害的朋友吗?就是郑卫明。他是我老板兼情人,对我出手挺阔绰的。陈玉兰,我现在收入是你好几倍了吧?”   陈玉兰不知说什么,美玲笑笑,看见她膝盖,问:“你膝盖怎么了?”   陈玉兰说:“骑车时摔地上了。”   美玲说:“你怎么这么不小心?留疤了呀!我告诉你,女人是不能留疤的,男人喜欢光滑的女人。”   陈玉兰低头看了看,膝盖处有粉色的新皮。过去那么久,结痂、留疤。而扶她起来的男人呢?她算了算,自她把自己的身份告诉季相如之后,季相如好像再也没有联系过她。   她把季相如的微信删掉,一下子回到平静里去。   没一会,郑卫明到了,按了按喇叭,美玲坐到他车上去。李英俊回到车里,一边启动一边问陈玉兰:“美玲是你朋友吧?你知不知道她有没有喜欢的男人?”   陈玉兰回想了一下说:“应该没有,我从没听她说过喜欢谁。怎么了?她现在不是和你朋友在一块吗?”   李英俊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过了一会餐馆到了,服务员把他们领到小包厢里,上了两份菜单,一份给郑卫明,一份给陈玉兰。陈玉兰看菜单,上面全是大海鲜。李英俊笑着对她说:“海鲜大餐,怎么样?”   陈玉兰竖着大拇指:“很好!”   四个人吃很多的龙虾和很大的螃蟹,正餐后每人喝一碗海参甜汤。李英俊吃得不多,陈玉兰问他是不是没胃口,他说:“我吃得差不多了,再吃我怕撑肚子。”   陈玉兰哦了一声,忽然想到什么,说:“撑肚子也没事,作为你请我吃海鲜的报答,回去我可以帮你揉肚子。”   李英俊看着她,心里百转千回。现在想起那天他还冒汗,笑着说:“我不敢。”   陈玉兰:“?”   李英俊笑笑地别开眼。   快结束的时候,李英俊手机响了。看了号码对郑卫明说:“你妈妈的电话,你来接?”   郑卫明怔了一下,说:“搞笑,她给你打电话又不是给我打电话,我不接。”   李英俊说:“她给你打电话你接过吗?”   郑卫明厚着脸皮当没听见。   李英俊把电话接通,郑卫明一边喂美玲吃西瓜一边竖着耳朵听开门关门的声音,李英俊走出去了。 ☆、第24章   李英俊到隔壁空包厢里接电话,通话结束的时候,郑卫明走了进来。   他问:“我妈和你说什么了?”   李英俊收好手机:“她问我你最近住在哪。”   “你怎么说的?”   “实话实说。”   郑卫明倒抽冷气:“你他妈不是答应我替我保密的吗!”   李英俊说:“你也答应我不在我公寓里乱搞。结果呢?”   郑卫明脸上直抽抽:“我解决正常男人的生理需求算乱搞?我和你不一样,我他妈感觉来了憋不住!”   李英俊说:“你想解决需求随便你,你大大方方解决,别躲起来。”   郑卫明喊:“我他妈现在躲得起来吗!你都告诉我妈了!”他凶巴巴地锤了一下饭桌,空碗空杯叮咚作响:“李英俊你和我有仇啊?居然出卖我!我妈找我就那点破事,我不喜欢她介绍的那几个女人!真不喜欢!”   李英俊吐着气好好劝他:“那你更不该逃避,回去和你妈妈好好沟通。这么多年,你妈对你怎么样,你是他儿子,心里应该最明白。”   郑卫明捂着脸极累地说:“我好好和她谈,她不会把那几个女人硬塞给我,我知道。但我再怎么好好说,她也不会同意我和美玲。”   李英俊说:“你什么意思?真想把美玲娶回家?”   郑卫明没好气地答:“没想那么远,我现在就对美玲有感觉。”   两个男人安静了一会,郑卫明忽然盯住李英俊说:“知根知底的好兄弟我就你一个,所有人都站我对立面,你呢,你站过来帮帮我,行吗?”   李英俊提着气说:“我不明白美玲有什么好的。”   郑卫明说:“我知道夜总会小姐不光彩,但我不在乎啊。你也别说我,你自己呢?我看上夜总会小姐,你不也看上你家小保姆了吗?那天我没想明白,后来才搞清楚,你忽然来健身房不就为了陈玉兰吗?我还看见过你俩打啵呢!”   李英俊说:“这两人没法类比。”   郑卫明不服:“怎么就没法类比了?”   李英俊说:“她们之间有质的区别你看不出来?美玲人有多消极你感觉不到吗?她会把你带进泥潭里去。”   郑卫明不知是真心还是赌气:“泥潭就泥潭,我乐意去!”   谈话不了了之,李英俊好一阵没见着郑卫明,他妈妈也好一阵没过来找人。时间过得很快,晃眼到了陈玉兰考试当天。   正好是周六,李英俊送她到考点。下车后,李英俊给陈玉兰发了一条微信:祝马到成功!以后飞黄腾达了别忘记我。陈玉兰看了微信回身找他,他坐在车里招手,陈玉兰也招手,然后笑着进考场。   考试共四门科目,分周六周日两天考。周六陈玉兰考完回去,李英俊问她感觉怎么样,她笑着说没问题:“主要是明天两门我比较没底,过了明天我就安心了。”   李英俊说:“趁现在临时抱抱佛脚,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陈玉兰点点头说:“我先准备晚饭,吃完饭我再去看书吧。”   厨房里有新鲜蔬菜,陈玉兰拿出来洗,洗完了切。砧板上的蔬菜在陈玉兰的菜刀下仿佛有了灵性一般,切成条后像军队一样整齐地排列着。每一条粗细均匀,好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李英俊在一旁看着,忍不住夸她:“大厨的刀工啊。”   陈玉兰笑:“练多了自然就这样了,其实很简单的。”   李英俊挽起袖子跃跃欲试:“让我试试。”   陈玉兰已经飞快地把蔬菜切好,把冻肉拿出来说:“你拿这个试试吧。”   李英俊试刀的时候陈玉兰去一旁热锅,熟练地炒菜时听见旁边参差不齐的刀声,陈玉兰笑着问:“切得怎么样了?”   李英俊说:“稍等下,快了啊!”   陈玉兰一锅菜完工,李英俊还没把肉丝切好。他是极少进厨房的男人,拿菜刀的手势都不熟悉,冻肉在他手下很笨重,像石头一样坚硬,好像怎么用力都切不下来一样。   陈玉兰看不下去,过去指导:“肉是有纹路的,你顺着它的纹路切就很容易。你刚好反了。”   李英俊还刀:“你来,我看着。”   陈玉兰重新掌刀,唰唰唰,肉片如雪花一般飘舞起来,切得差不多了,又把肉片堆叠起来切丝。   李英俊细细看她,她的手仿佛上了发条,手腕快速地动着,极漂亮。李英俊靠着厨房柜台,仿佛在欣赏一幅画。陈玉兰对面的窗户有光进来,落在她手起刀落的砧板上,菜刀、冻肉、她的手,好像都在发光。   李英俊把眼睛看向别处,陈玉兰的脸,陈玉兰的脖子,陈玉兰的头发丝,他屏息凝神,忽然觉得心里翻江倒海,这个女人让他整个心神全乱。   “切好了。”陈玉兰放下菜刀去看李英俊,李英俊说:“你去炒菜,还有什么要切的交给我。”   陈玉兰忙说:“我来就行,你去餐厅等吧,我很快的。”   李英俊还是问:“哪个菜要切?”   陈玉兰惶恐地推着他:“英俊哥哥你还是去外面坐着吧。”   李英俊看了她一会,然后说:“好,你一会叫我。”   吃完饭洗了碗,陈玉兰用李英俊的书房复习,李英俊去健身房耗了两小时,回来后洗了澡直接躺床上。电视开着,他却拿着手机发微信。   李英俊问陈玉兰:看得怎么样了?   陈玉兰很快回复他:很顺利!   李英俊开她玩笑:骗人的吧?我一发你微信你就回复我,肯定没有好好看书,在玩手机吧?   陈玉兰发他一个头上冒汗的表情。   李英俊对着表情乐了好一会,然后陈玉兰解释:刚好在问杨博士问题,回复你是顺便啊!   李英俊不高兴,快速敲回去:回复我就是顺便而已?   陈玉兰隔了一会没反应,李英俊想他这句话是不是意味太明显了,于是按了撤回。   没过多久,陈玉兰发了个问号给他:你撤回什么了?我没看见。   李英俊不知该庆幸还是懊恼:没什么,你好好复习,别分神了。   晚间新闻结束,书房里没什么动静。李英俊看了下时间,起床去书房。陈玉兰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不知是不是一整天考试的缘故,她困得比往常早。   李英俊叫她的名字,她没反应,碰了她一下,她也没醒。李英俊忽地想起之前那天,陈玉兰也像现在这样睡得很死。   猪。李英俊在心里笑骂。   然后他走过去,忽然停住。陈玉兰动了动,天冷了,她细细的手臂靠着自己缩了一下。专注的台灯光下,她皮肤上的肌理看得一清二楚。好像极小的拼图,漂亮的,神秘的,把李英俊吸引着的。   他手伸过去慢慢地拢陈玉兰的头发,拨到耳后,露出她半边白皙光滑的脸颊。李英俊想起一种雪糕,白的软的绵的,他手不知怎么的抖了抖,指尖发热。   时间不说话,李英俊安静地弯下腰,脸和陈玉兰靠得很近,他的心猛地一紧,好像被命运扼住了喉咙。陈玉兰的气味像她的枕头、她的卧室里的气味一样,很淡,但让李英俊心往神驰。   他一下子屏住呼吸,不然会深深喘气。   他的手撑在桌子和椅子上,嘴巴快要亲下去,猛然一下停住。   绮丽的念头他一个个压下去,然后他仔细深刻地想了想,得快点了,和葛晓云得快点了结干净。   深夜李英俊给他的律师打电话,律师声音朦朦胧胧,明显是被吵醒的。李英俊觉得抱歉:“这么晚给你打电话很不好意思,但我必须和你交代清楚一件事。”   律师登时起了精神:“你说吧,我听着。”   李英俊问:“你和葛晓云他们交涉得怎么样了?”   律师答:“老样子。不过依我多年经验来看,我们的胜算非常大,只是需要等,需要一些时间。我和葛小姐有过几次交流,我直觉短期内如果双方达不成协议,那极有可能上法庭。你放心,我打这种离婚官司很有经验……”   李英俊打断他:“谁说要上法庭的?”   律师一怔:“我推测葛小姐那边扛不住的话可能会上法庭。”   李英俊说:“不要让她有这种机会。”   律师为难:“双方都不让步的情况下,可能有点困难。”   李英俊静了静,举着手机绕着圈走。他和律师都知道葛晓云有多贪婪,为了分到他的财产,葛晓云已经顾不得面子了。李英俊知道他们往年的情分不在了,现在只剩下钱钱钱。   其实只剩下钱很好,李英俊不需要顾虑别的因素。   律师在那边等着,李英俊和他说:“我不上法庭,太费时间和精力,我耗不起。按照葛晓云的要求办吧,她想要我这套公寓,我给她。”   律师了然:“其他要求呢?也满足她吗?”   李英俊说:“能满足就满足,这个月内我要离婚,你帮我办妥。”   律师说好。   结束通话,李英俊回到书房。陈玉兰换了个姿势睡觉,长长的马尾辫对着他,他把陈玉兰的东西收拾好放一边去,然后慢慢抱起她,掂量了一下。   陈玉兰的手蜷在胸前,像婴儿一样。她宁静地呼吸着,仿佛无知无觉。   李英俊觉得自己快融化了,一路把她抱回她的卧室,没开灯。   卧室里黑咕隆咚,什么也看不见。李英俊帮陈玉兰盖好被子,坐在她边上看了一会,然后他静悄悄地走出去,把门关好。   作者有话要说:  宝宝们还是晚8点来看吧,其他时间显示有更新有可能是防盗章啊,看宝宝们买防盗看防盗的,我心里过意不去啊,乖,相约晚8点吧。 ☆、第25章   很快陈玉兰完成了本科考试,周一教育局附近有家烤肉自助餐厅开业,晚上有活动,李英俊叫陈玉兰到时间了来局里等,下班后他带她去吃烤肉大餐。   当天晚上五点三十前后,陈玉兰到局一楼大厅坐着给李英俊发微信,李英俊说他马上下来。没一会电梯叮地一声响,陈玉兰看过去,电梯门开了,高跟鞋先踩了出来。   笃笃笃的声音越来越近,陈玉兰辨认了一下,认出这个戴墨镜的女人是葛晓云。葛晓云也认出她,路过的时候停下来,摘下墨镜看了看她。   “你不是英俊家的保姆吗?你怎么在这?”   陈玉兰答:“英俊哥哥请我吃饭,我过来等他。”   葛晓云拧着眉回味这句话,英俊哥哥,请她吃饭。葛晓云好笑地看着她说:“英俊为什么请你吃饭?”   陈玉兰模糊地答:“有事。”   葛晓云:“啊?有事?有什么事?”   陈玉兰对她笑笑,不想回答。这与葛晓云有什么关系?   葛晓云细细看她,然后在陈玉兰平静的注视下戴回墨镜走出局大楼。   很快李英俊出来,烤肉自助餐厅离这很近,他们走路过去,吃完了以后走路回来,然后李英俊开车回去。   车里电台在报新闻,李英俊看了看陈玉兰,换了个放音乐的频道。他问:“吃饱没?”   陈玉兰点头:“饱了,刚开业感觉肉又多又新鲜。”   李英俊笑了笑:“两顿大餐都兑现了,怎么样,还算满意吧?”   陈玉兰说:“特别满意啊!我感觉最近变胖了,肯定是吃得太好了。”   李英俊拿眼睛扫她:“好像是胖了?你之前太瘦,胖点好。”   陈玉兰嗯了一声,李英俊说:“你们女人是不是都热衷于减肥?其实太瘦不好看,也不健康,大部分男人都喜欢有点肉的女人。”   陈玉兰说:“也不一定啊,也有男人喜欢骨感的女人啊。”   李英俊说:“谁?反正我身边没这样的男人。”   陈玉兰想起元康,没有说话。   李英俊看了看她,居然也想起元康。陈玉兰和元康的很多细节,美玲都告诉过他。元康是很有力气的男人,在工地干活,一口气能抗好几袋水泥。他的皮肤黝黑,身上是结实的肌肉,穿着汗衫特别好看。   美玲说元康就像古希腊神话里的海神波塞冬,不知是不是自己太有力量的缘故,元康喜欢瘦小的女人。   陈玉兰为了元康减肥,一边运动一边节食,肥没减下来,居然把身体搞坏了。元康心疼她,把她用力揉进身体里一样地抱着,远远看去像面包夹肉。   美玲在一边看着说:“算了你别减肥了,元康都难受了。”   陈玉兰不甘心地看着美玲:“老天爷不公平啊!你陪我一起运动节食,为什么你瘦了我没瘦?”   元康说:“这说明美玲有苗条的基因而你没有,你是肥胖的基因。”   陈玉兰气得砸元康的胸口,元康不痛不痒地笑着,珍爱地捏了捏她的脸蛋肉:“怎么办啊你这么胖,一捏全是肉!”   美玲笑了笑走掉,忽然回头,看见元康和陈玉兰紧紧抱着接吻,不像面包夹肉,像同一块面包,像同一块肉。   陈玉兰说:“我瘦下来很难,胖起来却很容易。我不想减肥了。”   李英俊笑看着她说:“随意一点,你不需要刻意减肥或增肥,自然而然就好了。”   -   接近年末,局里的事情一下子多起来。李英俊时常加班到很晚,晚饭有时叫外卖,有时和同事一起出去吃。   周五他难得准时下班,陈玉兰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给他。他坐下拾起筷子说:“看起来像满汉全席,我都不知道先吃哪个菜好了。”   陈玉兰替他倒酒:“考完试我很闲,你偶尔回来吃,我肯定做多一点。你还没把我手艺尝遍呢。”   李英俊心一动说:“别急,以后还有时间,你的手艺很好,我要慢慢尝。”   陈玉兰咬了咬嘴巴。李英俊看了她一眼说:“有话说?”   陈玉兰点点头:“考试成绩出来了,我通过了。”   李英俊高兴:“好事啊,什么时候能拿毕业证?”   陈玉兰说:“十二月份吧,快了。”   李英俊笑着说:“挺好的,祝贺你!离飞黄腾达又近了一步。”   陈玉兰脸一红,说:“哎,你别老拿飞黄腾达说事了啊,听厌了。”   李英俊偏说:“你听厌了我还没说厌,谁让大师厚此薄彼,我不服气。”   陈玉兰说:“你不服气找大师说理去,净开我玩笑!”   李英俊看她红着脸顶嘴,让着她不想反驳,心里乐悠悠的。   过了一会,她正色说:“英俊哥哥,我有事情想和你商量商量。”   李英俊放下手里东西洗耳恭听:“嗯,说吧。”   陈玉兰首先说了感谢,这段时间李英俊帮她太多,于她而言如是神助。她考试顺利,除了主观因素,大部分原因是李英俊的协助。诸如小叶的专业教材,诸如杨博士的指导,又诸如提供了良好的环境给她复习。   李英俊说:“这些对我来说都是小事,我也不求你知恩图报。”   陈玉兰真诚地举杯:“所以我特别感谢你,英俊哥哥,这杯酒我敬你。”   李英俊动容,静静看她把满杯喝光。   然后她说:“我考试通过了就是本科毕业证,出去找工作会方便很多。我想了想,你的腿已经好全了,我在你这也帮不上什么忙,我觉得我应该辞职自己出去找工作了。”   李英俊脸色一下子变了。   陈玉兰说:“我一直在你这干也不好,是时候出去闯闯了。”   李英俊笑了笑,觉得喝到嘴里的酒怎么就变了味道:“刚刚说完不求你知恩图报,你倒好,真和我说起另谋高就的事了。”   陈玉兰心里过意不去,但她知道,李英俊一定会同意。   李英俊想了想对她说:“我尊重你的想法,然后我提供你一点建议。”   陈玉兰坐直了点头:“嗯。”   李英俊说:“你现在虽然通过了考试但还没有把本科毕业证拿到手,找工作的时候恐怕还是有麻烦。我的建议是你在我这继续待着,同时可以找别的工作,有中意的你和我说,我同意你走。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会帮忙,当然最好是等十二月拿到毕业证后再考虑别的工作。”   陈玉兰想了一会同意了。   李英俊安心了。   晚上李英俊去健身房,居然看见郑卫明,过去打招呼:“你怎么来了?多久没见了?我以为你还在冬眠。”   郑卫明一边大汗淋漓地运动一边说:“冬眠久了身体不灵光了,我出来活动活动,到时再回去继续冬眠。”   李英俊挑眉:“还回去窝着?”   郑卫明喘着气说:“没办法,我妈把我看得紧。现在我和我妈达成了一种新的平衡,我暂时不想打破它。我不离家出走帮忙家里做生意,她不给我塞各种女人并且不管我和哪个女人在一块。挺好。”   “你呢?”郑卫明从器械上下来,一边擦汗一边问,“你和葛晓云怎么样了?”   李英俊说:“离了。”   郑卫明问:“什么时候?”   李英俊答:“月初。”   郑卫明松一口气:“挺好的,哎哟,恭喜你啊,苦尽甘来恢复单身!没了一个葛晓云,还有千千万万个葛晓云等你去泡!”   李英俊瞥了他一眼,他啪地一下掌嘴:“说错说错!是有千千万万个像葛晓云一样漂亮但没葛晓云这么水性杨花的女人等你去泡!那谁陈玉兰,你俩怎么样?”   李英俊忽然想起件事,问郑卫明:“你那有没有什么好的工作推荐?比如你们家企业里的什么岗位,对专业性要求不高的那种。”   郑卫明边想边列举:“打字员,前台小姐,专科文凭就行。”   李英俊不满:“这种工资太低了,稍微好一点的有没有?”   郑卫明又想:“销售工资还可以,就是辛苦了点,成天到外面跑。然后就是文秘,坐办公室的,不过要求汉语言专业的。”   李英俊说:“通过你进去的,没必要这么严格吧。”   郑卫明唉声叹气:“以前是的,现在不了。和你说了,我不想打破和家里的平衡,帮家里生意不能乱来。”   “怎么忽然问我这个?谁要找工作?其实这事你比我有门路,你们局里不招人?你一办公室主任,随便安个人进去不是易如反掌?”   李英俊说:“没那么容易的,公务员和事业单位必须考试,一路下来很正规。别说编制内,就算招合同工都要走程序,资格审查笔试面试少不了。”   郑卫明奇怪:“到底谁啊?你这么上心。”   李英俊说是陈玉兰,已经想着从他这跳槽另觅他处了,郑卫明嗤了一声:“你不想让她走就直接办她!帮她找什么工作呀!”   李英俊说:“你豪放派,我学不来。”   郑卫明说:“你婉约派,我没话说。”   过了一会两个人都练得差不多了,郑卫明劝李英俊:“说真的,狂野点,把她上了一切好说。”   李英俊笑笑没说话。   郑卫明追着他问:“怎么着啊?考虑考虑呗!”   李英俊摇头:“没什么好考虑的,我想留住她,但不想用性捆绑她。”   郑卫明嘁了一声,李英俊揶揄说:“我不是你,我是走灵魂路线的。” ☆、第26章   最近局里事情越积越多,李英俊从早忙到晚,下班时在电梯里碰到黄局,黄局提起过段时间要出差考察的事,问他有没有兴趣一起去。   李英俊手头还有一大堆活没干完,黄局说:“你手头有活,别人手头也有活,都一样的。就这么定了,你和我去宁波。”过一会又想起件事,问李英俊:“招人的事怎么样了?”   李英俊说:“公告已经贴出去了,一周后报名截止。”   黄局满意地点点头:“嗯,这次我们是大批招人,差不多要进10个合同工吧?每个科室都能分到一到两个。叫他们面试的时候好好把关,别到时候又到我这来说人手不够。”   李英俊回去后和陈玉兰提了这件事,合同工招聘条件不高,工资虽比不上企业但胜在工作环境稳定轻松,李英俊说:“在局里工作相对清闲,你可以把重点放在准备公务员或者国企的考试上。你一个人在这里打拼很难出头,我推荐你走的这条路相对公平,也不会有太大压力,你考虑看看。”   陈玉兰毕业证学位证还没到手,因而找不到满意的工作,于是认真想了想李英俊的建议觉得可行,两天后她找李英俊提辞职,李英俊笑笑地看着她:“新工作还没定下来就想和旧东家划清界限了?骑驴找马懂不懂?”   陈玉兰说:“你腿好了以后我感觉我在你这就像白吃白住还拿钱一样,挺不好意思的。”   李英俊说:“你偷我钱包时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啊,现在怎么变样了?”   陈玉兰提着气说:“过去多久了怎么还提。”   李英俊乐了:“要我不提很简单,你也别总和我提要走人。我会扣着你不让你走吗?无非是想让你稳定下来再走。你先报名,其他的别想太多。”   陈玉兰说:“定下来哪有那么容易?要是一直定不下来,我不是一直走不了了?”   李英俊在心里叹着气,怎么好说歹说也留不住她?她的担心他全理解,于是宽慰说:“你怎么这么没自信?自考本科是有一定难度的,像你这样一次性通过的人少之又少,其实你很优秀。我们局很好进,我觉得你会通过。”   陈玉兰说:“我一点经验都没有,什么也不会。”   李英俊说:“谁不是从一点也不会做起的?给你吃颗定心丸,这种笔试没那么严谨,题目很简单,对你来说肯定是小菜一碟。面试的时候别紧张,当做是普通聊天,正常发挥就可以。不要过于担心,我会叫他们稍微照顾一下的。”   陈玉兰眼睛闪了闪,张了张嘴,李英俊制止她:“你现在去准备报名材料,明天和我一起去局里。过两天我去宁波出差,其他的等我回来再说吧。”   第二天陈玉兰坐李英俊的车到了局里,李英俊很忙,没时间招待她,她提交了报名材料准备回去。一边回一边观察局里环境,僻静、忙碌、井然有序。走廊很干净,头顶亮灯,笔直得像阳关道一样。   迎面有学生模样的人过来,和陈玉兰一样来交报名材料。陈玉兰走过他们的时候潦草地看了看,男的女的,穿休闲服的,穿运动装的。其中有个头发米黄的女人,穿花裙子和高跟鞋,走路像白天鹅,一下子到最前面去。   报名材料交到李英俊隔壁的办公室,白天鹅直接进了李英俊的。李英俊看见她的时候一愣:“柳倩?”   柳倩笑着说:“是我呀!你不认得我了?”   李英俊复杂地看着她:“我记得你在国外,什么时候回来的?”   柳倩说:“今年六月份回来的,闲在家没事干,我爸妈看不下去了,把我赶出来找工作了呗!我看网上你们这在招人,就过来应聘了。”   李英俊说:“你国外留学生来应聘合同工,大材小用了吧?”   柳倩嘁了一声:“什么国外留学生,你知道的呀,我那学校是我爸妈交钱走后门给我上的。在国外我就想着玩了,根本没好好学习。其实我根本不想出来工作的,我爸妈非把我撵出来!我没办法,只好来投奔你了!”   李英俊心里有自己的思量,柳倩乖张跋扈,彻头彻尾的大小姐脾气。家里养尊处优,把她惯坏了。她父母把她踢出来肯定是想磨炼她,她不理解,光想着装装样子应付父母。   柳倩无非是第二个小钱,这样的人无论放到哪个岗位都不合适。更别提现在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比较微妙,李英俊觉得这个后门走得他有点为难。   柳倩叽叽喳喳一阵子,发现李英俊摆弄钢笔没发言,于是停下来说:“怎么不说话?你倒是发表点意见啊!”   李英俊想了想说:“柳倩你事先了解过我们这边的工资吗?”   柳倩大言不惭地说没了解过,随便报了个数:“四五千?”   李英俊摇头:“没这么高。”   “四五千都没有,那是多少?”   李英俊竖着手指头,柳倩大跌眼镜:“这么低啊?!那我得好好想想。”   李英俊嗯一声说:“你想仔细,这边工资不高的。”   柳倩往办公室外走,李英俊以为她被工资吓跑了,没想到过一会又回来了,说:“我想好了!不管工资高低吧,我就在这干了!反正我出来也不是为了挣钱的!你帮我安排个轻松点的活吧!坐办公室的那种。”   李英俊看了她一会,然后笑笑地说:“这个到时再说,你先把报名材料交隔壁去。”   忙完这阵,李英俊和黄局去宁波了。局里的招聘按计划稳步进行,笔试定在周六上午,陈玉兰拿到试题的时候大致浏览了一遍,如李英俊所说,题目很简单。她比规定交卷时间提前一小时答完全卷,剩下的时间用来检查。   检查到主观题的时候,后面忽然有桌椅移动的响声,所有人看过去,柳倩坐在那个位置,还是花裙子和高跟鞋,像风骚的蝴蝶一样从后排飞到讲桌边。   考官嘱咐她:“你动作轻一点。”   她耸着肩好像很没办法:“我要交卷啊!”   考官说:“交卷也小声一点。”   柳倩像是没听见,拎上讲桌上的包就出了教室。   教室里剩下的人窸窸窣窣地议论,考官敲了敲桌子,教室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陈玉兰继续检查答案。   笔试成绩很快出来,陈玉兰赫然在榜。周一上午进行面试,陈玉兰特地穿了白衬衣和黑西裙,面试开始前在局会议室外一边等一边复习面试题目。一起进面的人不少,陈玉兰一眼看到柳倩,穿着花色艳丽的裙子,背着银色漆皮的小包。   这时是上班时间,除了会议室这边站满了人,整条走廊是空的。   老王从另一头走过来,陈玉兰想着要不要打声招呼,忽然发现老王往另一边去了。他问柳倩:“准备得怎么样?紧不紧张啊?”   柳倩笑嘻嘻地答:“和一群中年人聊聊天,有什么好紧张的!前两天我在外面玩呢,也没时间准备呀!”   老王哈哈笑了笑:“要面试了还跑外面去玩?你这么嚣张的啊!”   柳倩装模作样地叹着气说:“我再不嚣张就要老了!”   老王说:“你才几岁啊就说自己要老了,你老了我都要入土了。”   这时候会议室的门从里面开了,柳倩说:“我第一个,先进去了!”   面试官是各个科室的科长,靠着墙坐成一排。柳倩进门后先嘱咐她关门,然后让她在中间的椅子上坐下。人事科的老科长对着报名表念:“柳倩,你先做个自我介绍吧。”   柳倩说:“我的介绍报名表上都写了,什么就读学校啊在校荣誉啊自我评价啊,我就不重复说了。稍微补充一点,报名表上没有写的,我是你们这办公室主任李英俊的亲戚。”   几个科长面面相觑,人事科老科长见多不怪,开柳倩的玩笑说:“你这个自我介绍很别致啊!我们几个印象深刻。”   科长们在笑,柳倩也笑。坐在角落的小叶问她:“你是我们李主任的什么亲戚呀?”   柳倩说:“我喊他表姐夫。”然后想了想问:“他没告诉你们?”   小叶说:“告诉了。”   李英俊去宁波前特意交代过,几个科长对柳倩存了点印象。当时小叶故意说:“李主任的亲戚肯定很厉害,我先预定了啊,到时候分科室别和我抢啊!”   李英俊笑说:“这话是你说的,到时别反悔啊。”   小叶特别斩钉截铁地说:“肯定不反悔!”   面试这天,小叶问柳倩:“你的应聘意向是什么?如果你能来我们这工作,最希望进哪个科室呢?”   柳倩说:“我不了解你们这具体有哪些科室,我想坐办公室的,不要让我去外面跑就可以。”   人事科老科长看了看边上几个科长,问他们还有没有问题要问,很安静,于是他对柳倩说:“我们没什么问题了,你有没有问题想问我们的?”   柳倩说:“没有。”   人事科老科长说:“那我们就聊到这,你先回去,到时候我们打电话通知你。”   柳倩出会议室,小叶说:“我反悔了。”   登时有人幸灾乐祸开她玩笑:“反悔无效!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哪有事后收回的道理?”   小叶苦着脸说:“不了解自己也不了解我们单位,看她样子好像也不想了解。饶了我吧,财务科事情多,养不起闲人啊!”   人事科老科长对着门外说:“下一个。”   会议室门打开又合上,几个科长粗略看了报名表,然后看人。   陈玉兰端端正正坐在中间的椅子上。   作者有话要说:  @酸角糕糕糕 炖肉汤 ☆、第27章   局办公大楼外停着一辆出租车,柳倩拉开后车门坐了进去。她旁边是葛晓云,在这等候多时,两个女人让师傅开到附近的咖啡馆停下,然后进去找了安静能说话的位置坐下。   葛晓云问柳倩:“面试怎么样?”   柳倩志在必得地答:“这还用问?有表姐夫撑腰,我底气足着呢!”   葛晓云说:“就算是这样,你还是得装装样子。面试时候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吧?你这个人从小到大嘴巴没把门,什么话不经过大脑就乱说,很得罪人的。”   柳倩说:“怕什么?我又不吃他们用他们的,得罪了又怎么样?”   葛晓云听柳倩这样说,立时知道面试时候她肯定乱讲话了。说好听点这叫初生牛犊不怕虎,其实葛晓云心里想的是柳倩太没脑子:“就算你不吃他们不用他们,你进局里工作以后你们就是同事,抬头不见低头见,别把关系搞僵了。”   柳倩不以为然:“我不到处乱跑,到时把办公室门一关,我躲里面不出去不就行了?”   葛晓云看着她没说话,很多东西点到为止就行,柳倩是她表妹,不是亲妹妹。   葛晓云呷了一口咖啡,然后问柳倩:“英俊他怎么样了?还好吗?”   柳倩想也不想就说:“你不知道啊?他去宁波出差了我没看见他。”   葛晓云哦了一声。   柳倩注意到葛晓云神情,忍不住问她:“表姐,你和表姐夫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说离就离啊?你俩拍婚纱照的时候多般配啊,俊男美女羡煞众人。转眼居然离了?我惊呆了!是不是表姐夫对你不好?你告诉我,我替你说他去!”   柳倩义愤填膺,葛晓云看着她叹气:“英俊对我很好,是我犯了点小错,他不肯原谅我。”   柳倩问:“什么小错啊?”   葛晓云不清不楚地说:“不管是什么错,我觉得作为男人应该有开阔的胸襟,他是男人,我是女人,他应该包容我一点。每个人都会犯错,每个人都应该有一次被原谅的机会,但是他一次机会都不给我,现在想想挺委屈的。”   柳倩顺着葛晓云思路分析:“按理说不应该啊,表姐夫人怎么样你我都清楚。平时他对你也挺好的,怎么忽然变了样了?”忽然想到什么立时问葛晓云:“男人对女人绝情,无非是不爱了。表姐你想想,他是不是不爱你了?”   葛晓云见风使舵地说:“离婚时和我斤斤计较财产的事,你说他还爱不爱我了?”   柳倩心下了然,一边抱着手臂一边气得说:“亏我以为表姐夫是绝世好男人呢!紧要关头小心眼!斯文败类!”   葛晓云没什么情绪地笑了笑,捧着咖啡杯看向别处。   -   晚饭前李英俊在宾馆洗澡,出来后黄局打他电话,喊他过去一趟,晚上没工作,一会一块出去吃饭。李英俊穿好衣服拿上房卡钱包就去了隔壁。   黄局开门放他进来,里面正在放新闻。李英俊到窗户边坐下,黄局坐在他旁边的沙发上:“洗过澡了?”   李英俊点头:“外面走一趟风尘大,回来冲了一下。”   黄局笑呵呵地说:“难怪你进来一阵沐浴露香,瞧你一表人才的,我和你一比,老头子一个啊!”   李英俊谦虚:“沐浴露的功劳,你洗个澡肯定比我帅多了。”   黄局高兴地说:“你这么夸我我可是要当真的啊!”   李英俊笑了笑。   黄局说:“知道我为什么带你出来?局里这么多人,比你资格老的经验多的海了去了,但是我选了你。你办公室主任其实没道理跟我出差,但我看重你。你年纪轻有才干有学识肯吃苦,形象也好,小李我非常看好你的!”   李英俊不骄不躁地说:“黄局你过誉了。”   黄局摆着手说:“没有过誉,绝对没有过誉!局里就属你事情最多最杂,但我看你从不手忙脚乱,一件件事干脆利落地解决,我很放心的。”   李英俊说:“本职工作分内之事而已。”   黄局回想着说:“话是这么说,但真能做到‘分内’二字的人少啊!小钱就是个例子,别说他是合同工,就连编制内的玩忽职守的也大有人在。局里这么多人,我信任你。你手下培养出来的人都和你一样能干。这次面试入围名单出来了吧?你手下多带几个人。”   李英俊说:“面试结果已经出来了?”   黄局说:“他们把名单公布在微信群里了,科室还没分,你去看看?”   李英俊和黄局吃完饭直接回宾馆,躺床上查看微信。   局里弄了个工作群,当初建群是为了报告工作方便,后来不知谁开了先河,在微信群里发笑话,工作汇报就转移到了企鹅群,微信群彻底沦为谈闲天的地盘。   李英俊屏蔽所有群聊,为了查看名单又开出来。   陈玉兰在里面,李英俊松了一口气。   当时和陈玉兰说好要关照下她,但来宁波后一直不得空闲,于是忘了和局里人交代这件事。吃饭前听黄局说名单已经出来,着实吓他一跳,他还没托人关照就出结果,万一陈玉兰没进怎么办?   现在看来他完全多虑。   李英俊一下子高兴起来,发微信给陈玉兰,恭喜她面试通过,成为他的同事。等了一会没有回复,他直接给她打电话。   陈玉兰接起来,喂了一声。   李英俊问:“怎么没回复我微信?”   陈玉兰说:“我在洗澡呢,没看微信。”   李英俊说:“现在呢?洗好了没?”   陈玉兰唉了一声:“没呢,我洗发露还没洗掉。”   李英俊笑了笑:“那快去洗。”   陈玉兰问:“你有什么事啊?”   李英俊说:“我没事,恭喜你进我们局了。现在没分科室,你自己的意向是什么?想去哪个科?”   陈玉兰说:“财务科吧,面试的时候叶姐也在,我和她比较熟悉。”   李英俊说:“你不熟悉我吗?怎么不选我?”   陈玉兰愣了一下,那一下隔着天南地北李英俊深切地感受到了,于是他笑了:“和你开玩笑的,你想去哪就去哪,尊重你的意愿。”   陈玉兰说谢谢,李英俊静了一会说:“你和我太生分了。”   不知几更天,李英俊睡觉做梦。好像回到陈玉兰考试前几天,她借用他的书房,趴在他的书桌上睡着了。李英俊叫不醒她,于是把她抱回卧室。刚把她放到床上她就醒了,对他说谢谢然后要起来。   李英俊不让,板着脸说现在都几点了,快点睡觉。陈玉兰没听,掀开被子就要下去穿鞋。李英俊发火了,一把把她推进被窝里,她也发火了,对他大喊大叫的:“不是尊重我的意愿吗!为什么逼我?”   李英俊气得脸都青了,陈玉兰装没看到,坐在床边穿鞋。穿了一只忽然被人提起来,扔沙袋一样把她扔进床里,眼前一黑,李英俊骑在她身上,她一动不能动。   李英俊抓着她手腕说:“你怎么不听话呢?”   陈玉兰嗯嗯啊啊地叫着,动着。   李英俊在她上面看得眼睛充血,忽地把她手腕放了,抓到她一边胸上。她一怔,不叫也不动了。李英俊趴下去说:“听话吗?听话就把你放了。”   陈玉兰吓得懵了,然后说:“我听话,我睡觉。但是这是你的床你的卧室,你把我抱错地方了。”   李英俊环顾四周,左边是简洁的窗户,右边是简洁的衣柜,两边是简洁的床头柜。简洁得什么都没有。   这里是宾馆。   李英俊醒过来了。   宾馆里很舒适,但李英俊身上汗津津的。被子一掀开,四角内裤被他硬得顶起来,用手摸了几下更难受,再也睡不着了。   -   李英俊从宁波回去后,新进的人已经分好科室。他的办公室分到两个人,全集中在隔壁的办公室里,分别分管两部分工作内容。   打完指纹卡后李英俊到隔壁办公室转了一圈,柳倩一边剪指甲一边说:“表姐夫厉害!我说要坐办公室就真的把我分到办公室来了!”   李英俊看着她:“你叫我什么?”   柳倩死皮赖脸地笑:“李主任!叫你李主任还不行么?”   李英俊没说话,看到柳倩对面,问:“知道自己分工了没?”   柳倩瞪眼睛:“知道是知道了,不过没知道得很清楚。”   李英俊走过去用指甲敲敲桌面:“你呢?你清楚没?”   柳倩顺着李英俊目光看对面,陈玉兰面色平平地回答:“清楚了。”   李英俊点点头对柳倩说:“有不明白的问她,中午楼上食堂吃饭,没办卡吧?到时来找我,我请客。”   到了下午临下班前,李英俊收拾东西准备走。办公室门被敲了敲,陈玉兰拿着文件走进来:“李主任麻烦盖一下章。”   李英俊接过看了看,把章敲上去。然后问陈玉兰:“今天感觉怎么样?能适应吗?”   陈玉兰说能,李英俊说:“中午怎么没来找我?局里还没给你们办饭卡,你午饭怎么吃的?”   陈玉兰说:“碰到叶姐了,叶姐请客了。”   李英俊笑了一下:“你和小叶好像很聊得来啊?”   陈玉兰说的话不知是不是有生气的意味:“叶姐很好啊,很热心也很好亲近,我挺想和她一起工作的。”   李英俊仔细盯着她看,说:“在怪我?怪我没把你分到财务科?”   陈玉兰嘴上说没有,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   李英俊没说一句话地看她,她没抗住,率先问他:“不是说尊重我的意愿吗?”   李英俊一恍惚,觉得这句话怎么这么耳熟。   他不动声色地看着陈玉兰,说:“我尊重你的意愿,但没保证你的意愿一定能兑现。在局里工作要服从调剂服从分配,由不得你自己。” ☆、第28章   办公室的工作很琐碎,上班一周,陈玉兰忙得焦头烂额。柳倩请了三天小长假,陈玉兰干完自己的活还得分担柳倩的,一下子到了午饭时间。   楼上食堂十一点半准时开门,小叶和老王凑一桌吃饭。李英俊上午在外面跑,回来时恰好赶上午饭点,端了食盘坐到小叶老王那一桌去。   小叶看了下李英俊食盘说:“今天有鸡腿啊?我怎么没看见。”   李英俊笑说:“来早不如来巧。”   小叶唉了一声:“今天难得空闲,我还提前几分钟上来呢!”   李英俊说:“你这么想吃鸡腿,把我这只给你?我还没动过。”   老王在旁起哄:“给给给!小叶在备孕了,千万多吃点!”   李英俊笑了笑,把盘子推过去:“你自己夹吧,我筷子用过了。”   小叶不好意思地说:“你们俩故意的吧?我就是表达一下没吃到鸡腿的惋惜,怎么还顺杆爬了?我快吃完了,哪还要吃什么鸡腿呀!李主任你自己吃!”然后瞪了老王一眼。   老王委屈:“我怜香惜玉帮你争取鸡腿你怎么还不领情呢?”   小叶说:“真怜香惜玉就给小陈带饭下去,到现在还在办公室忙,肯定赶不上食堂午饭了。”   李英俊问:“哪个小陈?”   老王答:“就你办公室那个陈玉兰,我们上来的时候她还坐电脑前噼里啪啦打字,一会食堂要关门了。”想了想说:“要不我给她买点啥带下去?但是我不知道她什么口味呀!”   小叶催他:“要带饭就快点,一会饭菜收了,就没你怜香惜玉的机会了。”   李英俊看他们盘子空了,说:“你们吃好先下去吧,我一会给她买饭带下去。”   小叶和老王等电梯下楼,小叶小心问老王:“陈玉兰是李主任的什么亲戚啊?”   老王说:“好像是表妹。”   小叶思量着说:“都是亲戚,怎么区别这么大?同个办公室的柳倩请假了,知道请假理由是什么吗?”小叶停了一下说:“居然是国外同学过来,她陪着到处玩去了!”   老王说:“你刚来不了解,我以前和柳倩接触过,她就是这样的人。没办法,被宠坏了嘛!”   小叶心里不平:“那也不能一请请三天啊,办公室那么忙,陈玉兰一个人哪应付得过来?”   老王不以为然地笑了下:“说你不了解还真是不了解!你以为柳倩不请假待在办公室就会好好干活了?其实她在不在办公室一样的,李主任这表面上是招了两个人,实际只招了一个。你懂我意思吧?”   小叶说:“我懂,面试时我就看出来了,要不是因为李主任交代过,柳倩这样的还不和踢皮球一样没人会要?陈玉兰反而很不错,这么多人面试,她的简历最不漂亮,面试表现却最漂亮。”   电梯到了,李英俊拎着打包饭菜进了陈玉兰办公室。陈玉兰在写字,没发现李英俊走进来了。   李英俊把饭盒放在她桌上,她停下笔看旁边,李英俊说:“女超人吃饭了。”   “到吃饭时间了?”   陈玉兰看了下电脑右下角时间说:“好快啊。”   李英俊一边帮她解开袋子一边说:“你比我都忙,时间都能过得不快吗?我给你买了两荤两素,你看看行不行。”   陈玉兰没看,站起来说:“谢谢李主任,我不挑食。”   李英俊手停下,笑笑地看着她:“不是喊我英俊哥哥?怎么改喊李主任了?”   陈玉兰说:“现在是上班时间。”   李英俊纠正她:“现在是午休时间。”   陈玉兰看了看李英俊,李英俊站那笑着让她看。她说:“饿死我了,我先吃饭。”   李英俊让她别急,到旁边架子上拿了份报纸给她垫在桌上。陈玉兰把饭菜摆出来,一边吃一边斜眼睛看旁边材料,李英俊把材料抽走:“吃完再看。”   李英俊随便翻了下手里材料,局里发的学习材料,每个科室一大摞,人手十本不止。交代下来每人都要翻阅一遍,但其实没人会真去看这种东西。   陈玉兰说:“我在里面夹书签了,你别把它翻掉了啊。”   李英俊乐着说好,仔细看了看发现陈玉兰还在材料里做了笔记,黑色娟秀的小字整齐排列着,陈玉兰说:“上面笔记是我百度抄上去的。”李英俊一边捧着材料一边坐到她椅子扶手上去:“给你满分。”   办公室的门关着,外面柳倩一边开门一边说:“大白天的干嘛关门啊!”   李英俊从扶手上起来:“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请假三天?”   柳倩看了看陈玉兰然后看了看李英俊说:“我好像有东西忘在抽屉里了。”她到自己座位上找了一会,然后留心看了看对面两人。   下午,李英俊把陈玉兰叫到自己办公室,拿了份文件给她,让她跑腿找黄局签字。陈玉兰拿着文件问:“黄局是哪个办公室啊?”   这一批新招来的人进来工作刚满一周,局里领导多,不认识也属正常。李英俊说:“你走楼梯下去,靠我们这一列数过去第三间。”   陈玉兰点点头出了办公室。   李英俊后脚跟上说:“算了,我带你过去。”   黄局在办公室里上党校网课,见李英俊进来了忙问:“这个网课你有多少课时了?”   李英俊说:“没事我就在电脑上挂着,应该挺多了。”   黄局哎呀一声说:“我也不经常在办公室,到现在也没多少课时。”忽然看见李英俊身后还有人,于是问:“什么事啊?”   李英俊招招手,让陈玉兰把文件给黄局,黄局一边看文件一边听李英俊介绍:“这是我办公室新来的小陈,挺能干的。”   黄局在文件上签字,然后问李英俊:“昨天会议你有没有做笔记?给我看看,我一会有用。”   李英俊说:“昨天会议我没参加,我们办公室让小陈代表了。”   陈玉兰心领神会地说:“我笔记在办公室里,我现在就去拿下来。”   她蹬蹬蹬跑上楼,黄局懒洋洋靠椅背上说:“我这网课怎么办呀!”   李英俊说:“叫谁在办公室帮你挂一下?”   黄局:“对呀!谁有时间?”   李英俊说:“就刚才那个小陈吧,她基本待在办公室不出去,让她帮你挂课时。”   黄局高兴:“行,你和她说一声。”   没一会陈玉兰拿着工作笔记下来了,黄局潦草地看着说:“字写得不错,是不是学过书法?”   陈玉兰说:“没学过,以前我自己对着印刷体练。”   黄局点点头说:“那很厉害,字如其人,看一个人的字可以看出那个人的品行。你这个字让人看得很舒服,有机会就学着练练书法,能比现在写得还好。”忽然收了笔记打量陈玉兰,赞赏地说:“能让我们李主任夸奖的人肯定很不错,你叫陈什么?”   陈玉兰看了看旁边李英俊,然后提着气对黄局说:“陈玉兰,玉兰花的玉兰。”   黄局嗯了一声:“池烟径柳漫黄埃,苦为辛夷酹一杯。如此高花白于雪,年年偏是斗风开。寓意很好的名字。”   黄局把陈玉兰笔记合上收好,说:“行了,你这本工作笔记先放我这,我用完了再还你。”然后看李英俊:“有个事和你交代一下。”   李英俊说:“什么事?”   最近市里有个大会要开,会议很重要,市领导全部出席。黄局吩咐李英俊协调各科室分工合作,积极配合市里,办公室编辑宣传册,与会人员人手一份。   李英俊把编辑宣传册的事交给陈玉兰办,陈玉兰没有任何经验,于是李英俊把以前的模板给她看,让她依样画葫芦地做。为了这事陈玉兰花费不少心思,册子千万不能出错,于是每个字她都仔细检查核对。   大会将至,李英俊那积了一堆会议资料,分成数十份分装入手提纸袋里,他忙别的事,于是吩咐隔壁办公室的人把这些会议资料送到市政府去。   隔壁办公室剩下陈玉兰和柳倩,柳倩不爱干跑腿的事,于是招呼陈玉兰说:“你去吧,我没车。”   陈玉兰说:“我也没车,你搭出租过去吧,得快点,时间来不及了。”   柳倩坐着没动:“你怎么不搭出租过去?干嘛指挥我去?”   陈玉兰暂停手里的活看她:“我要做宣传册,今天必须完成。”   柳倩没说话也没动身,靠着椅背坐着,不知在想什么。   陈玉兰和她商量:“要不这样,送资料和做宣传册你选一样,剩下那样我做。”   柳倩看着自己手指甲不情不愿地说:“市政府那边我一个人也不认识,怎么送资料给他们啊?宣传册一直是你在做,我碰都没碰过,忽然让我接手,我哪里知道怎么做?”   陈玉兰有点生气:“我们现在手头上就这两件事,你一件都做不了,让我怎么办?”   柳倩不知好歹地说:“不能两件都你做吗?”   陈玉兰好笑地看着她:“要是我有三头六臂这两件事我就全包了,可惜我没有。所以你必须选一件,送资料或者做宣传册。”   这时候李英俊过来,站她们办公室门口敲了敲,催说:“资料在我办公室里,你们谁送过去?”看了看办公室里两个人,李英俊挑了柳倩,说:“柳倩你过来拿资料。”   柳倩不高兴:“为什么是我啊?”   李英俊说:“没有为什么,没车就打车,资料很重要,一定要亲手交到人手里。现在就送过去,快点!”   柳倩气得踢椅子站起来,陈玉兰像没听到一样紧盯着电脑屏幕,手上钢笔唰唰地在纸上圈圈画画,柳倩狠狠瞪她一眼,一肚子气地去李英俊办公室。 ☆、第29章   柳倩提着会议资料出了办公大楼,快到下班时间,陈玉兰的宣传册还没完成,李英俊过来问她进度如何,她说今晚加班加点肯定能完成。   李英俊靠着她桌子看她电脑上的表格,不确定的地方用黄色突出,旁边还带小字备注。陈玉兰仔仔细细地检查,李英俊笑笑地看她:“你做事很细从不出错,我很放心。”   陈玉兰盯着表格说:“你去检查看看你那边,万一有出错的地方就不好了。”   李英俊挑眉:“你和谁说话呢?”   陈玉兰怔了一下反应过来,说:“李主任。”   李英俊似笑非笑地说:“知道我是主任还指挥我干活?”   陈玉兰没吭声,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他。他拍拍她肩膀,说:“行了,别瞪眼睛看我。你好好干活,我回办公室,不打扰你了。”   不知过去多久,陈玉兰手机响了。柳倩给她打电话,她好像没把会议资料拿全,问陈玉兰剩下的会议资料是不是遗漏在李英俊办公室里了。   陈玉兰过去一看,角落里剩下一捆手提袋。李英俊不知去哪里了,陈玉兰看了下时间,拎着手提袋对柳倩说:“你把你手里那部分先送到,遗漏的我现在送过去。”   局大楼到市政府打车过去大约十五分钟,撞上下班高峰期,路上特别堵,陈玉兰一边看时间一边给柳倩打电话:“你送到了吗?他们下班了吗?”   柳倩说:“我和他们说过稍微等你一下,不过你还是快点吧!让市政府的人等你不好。”   车排长龙,陈玉兰的车停在十字路口等了三个红灯还没过去。其实这里离市政府已经不远了,陈玉兰想了想,把钱付了下车,拎着会议资料步行过去。   市政府的人等急了,陈玉兰被责怪了一通,汗来不及擦就被人赶出办公室。陈玉兰提醒说:“你要不要数一下数量有没有错?”   “不数了!在这等了你半个多小时,我还有事呢!”   办公室的门啪地关上,人匆匆走了。陈玉兰靠着墙喘气,身上的汗闷得她难受,根本没休息多久,她往外走,回去还得继续做宣传册。   局里人走得差不多了,李英俊办公室也关门了。陈玉兰累得一屁股坐下,查看了下微信,李英俊在微信里给她发了一串电话号码,他先下班回去,让陈玉兰打这个号码定附近酒店的外送晚餐。钱到时找他报销。   桌上留了一份酒店的外送菜单,李英俊圈了几个菜给她,空白的地方写着:推荐你吃这几个菜,味道很不错!   陈玉兰细细看了下,李英俊已经替她荤素搭配好,她算了算时间,现在打电话过去,四十分钟内送到。   到晚上十点,陈玉兰把宣传册做好了,然后给印刷公司打电话,这一批宣传册加急印刷,一小时内可以出成品。陈玉兰嘱咐他们明早把成品送局办公室来,然后收拾东西下班。   印刷公司效率很高,第二天陈玉兰到办公室的时候,他们已经把一大摞宣传册送来了。陈玉兰检查了一下,没有任何错误,一件事了了,提着的心落下了。   会议定在下午两点钟,李英俊吩咐陈玉兰尽快把宣传册整理好,一会装车运到会议地点去。然后他回自己办公室处理工作,陈玉兰蹲在地上整理宣传册,忽然眼前有双黑皮鞋气急败坏地蹬进来。   陈玉兰往上看,黄局劈头盖脸地喊:“会议资料是谁送的?!千叮咛万嘱咐送到市政府的资料只能多不许少,现在数出来少了十多份!怎么搞的?!会不会办事?!”   陈玉兰匆匆站起来说不出话。黄局猛拍办公室门:“就你一个人?其他人呢?!”   李英俊听见声音跑过来问怎么了,黄局气得脖子发红:“还敢问我怎么了?我刚打完卡就接到市政府电话,问我会议资料怎么少了十五份!会议室已经在布置了,现在告诉我会议资料不全,李英俊你怎么办事的?我问你,会议资料谁送的?有没有脑子啊!”   李英俊说:“会议资料我叫柳倩送的。”然后问陈玉兰:“柳倩人呢?”   陈玉兰说:“她好像还没来上班。”   黄局更生气了:“都几点了还没来上班?有没有时间观念!”   李英俊忙给柳倩打电话,铃声响在门口,李英俊把电话挂了,柳倩拿着手机走进来,看见办公室里一群人,问:“怎么这么多人啊?”   黄局气不打一处来,命令李英俊:“你说!”   于是李英俊问柳倩:“昨天你送会议资料的时候有没有清点过数目?”   柳倩心里咯噔一下,反问:“怎么了?”   李英俊说:“会议资料少了十五份,是不是被你弄丢了?”   办公室里几双眼睛一起盯着柳倩,柳倩一边吞口水一边回想昨天的事,眼睛一亮忽然指着陈玉兰说:“她也送过会议资料!”   陈玉兰说:“我送了其中一部分去市政府,一捆十五份清清楚楚,交出去前我还数了一遍,肯定没弄丢。”   柳倩忙说:“我也没弄丢!我比她早,她下班前才赶到市政府!当时有点急,估计是那时候弄丢了自己都不知道!”   陈玉兰拧眉看她:“我确定我没弄丢。”   柳倩说:“我也确定我没弄丢啊!”   黄局听得头大,摆摆手制止她们:“出问题了谁都不愿意承担责任!你推我我推你,谁都没错,谁都没弄丢!会议资料长腿跑了?行了!别吵了!小李你快点把缺少的会议资料补上,直接送到会议地点去!”   黄局和李英俊回了各自办公室,陈玉兰继续整理宣传册,柳倩坐在位置上盯着陈玉兰背后看,心里千百般计较着,忽然问陈玉兰:“昨天你送完资料有没有清点过?”   陈玉兰说没有:“当时时间不早了,根本来不及清点。”   柳倩抓住她把柄一样:“那就是你的错了,你昨天清点一下今天也不至于这么慌乱。”   陈玉兰不高兴:“我没坚持清点的确有错,但你没有把会议资料送全就没错了吗?”   柳倩跳起来:“你意思是我把资料弄丢了啊?你也送过会议资料,你怎么不说是你弄丢了呢?”   这时李英俊过来说:“别吵了!柳倩你过来帮忙。”   到了李英俊办公室,柳倩详细说了昨天送会议资料的经过:“人在紧急情况下肯定没平时那么细致,我送过去的时候时间还很充裕,陈玉兰送过去的时候市政府都快下班了,肯定是她出错的几率高啊!她还死不承认呢!”   李英俊没说话,柳倩说:“表姐夫你当时怎么会把陈玉兰和我放到同一个办公室的?我不喜欢她!人事科新进去那个男的好像挺好的,你怎么没选他呀?”   人事科新同事又高又壮,苦活累活全承包了。柳倩想和他同事就是想趁机偷懒,哪像和陈玉兰一块,为了谁送会议资料谁做宣传册都要斗嘴吵架。   柳倩说:“当初我还以为办公室活不重呢,没想到这么累,事情这么多。我和陈玉兰都是女的,根本忙不过来啊!现在还能不能换科室啊?表姐夫,你是主任,应该有这个权力吧?能不能把人事科那个男的调过来?或者把我调到人事科去?”   李英俊眼皮子也没提一下:“你是谁啊,在这挑三拣四的?陈玉兰怎么了?她人比你细心,工作比你认真,你不学习一下吸取经验就算了,居然到我这说三道四的。”   柳倩脸一红,蹬着腿喊:“表姐夫!”   李英俊说:“我和你表姐离婚了你知不知道?以后别叫我表姐夫,叫李主任。”   柳倩凶巴巴盯着李英俊看了一会,李英俊云淡风轻,气得柳倩把手里东西摔了直接走人。   李英俊问她:“去哪?”   她喊:“不用你管!”   会议资料到一点多才送过去,黄局气得不轻,叫李英俊一定要搞清楚到底是谁弄丢了会议资料。陈玉兰对李英俊说:“不知道市政府那边有没有监控?有的话查看一下就一清二楚了。”   李英俊说:“市政府有监控的。”   陈玉兰说:“那现在去查看一下吧?”   柳倩坐立不安,猛地站起来说:“有没有这个必要啊?现在会议资料已经送过去了,还要抓着这件事不放?送个资料而已,怎么还上纲上线到要查监控了?”   陈玉兰盯着她说:“你不敢查监控是不是心里有鬼啊?”   “你心里才有鬼呢!有本事就去查啊!我不拦你!”   柳倩抱着手臂坐下去,嘀咕着:“这么点小事计较一天,不要脸。”   陈玉兰拧着眉,李英俊抢她前面说:“柳倩你出来一下。”   办公室里安安静静,陈玉兰坐着拧笔盖,别的什么事都做不进去。过一会,柳倩回来了,得意洋洋地瞧她,说:“你出去一下,李主任找你有事。”   陈玉兰进了李英俊办公室,李英俊请她坐下,她站着说:“李主任,要不要查看监控啊?”   李英俊替她倒了杯水,说:“不查了。”   “为什么?”   “这事过去了。”   陈玉兰心凉:“黄局不是让你查清楚丢资料的人吗?”   李英俊说:“我知道不是你。”   会议资料装在手提纸袋里,手提纸袋十五个一捆,陈玉兰拿了一捆过去想弄丢也不容易。柳倩一口气拎着四五捆,下出租的时候没检查仔细,漏了一捆在车里。李英俊答应柳倩把这事压下,黄局那边他会挡着。   陈玉兰盯着手里水杯不说话。   李英俊问:“不高兴了?”   陈玉兰摇摇头说:“我手上还有工作,先回去了。” ☆、第30章   下班时间,陈玉兰提着包出办公大楼,李英俊把车停在她旁边,降下车窗喊她名字,她像没听到一样过斑马线,然后在公交站牌旁的长椅上坐下。   李英俊把车停在站牌旁,说:“坐我车回去吧?”   陈玉兰没什么情绪地对他笑了一下,说:“不用了,我等公交。”   李英俊拧了拧眉:“快上来,这里不好停车。”   陈玉兰说:“真的不用了,谢谢李主任。”   李英俊身体过去把副驾驶门打开,说:“你上来。”   陈玉兰走过去,然后坐在了另一边的长椅上。   李英俊看着她:“……”   现在是下班高峰期,整条路的车流量很大。李英俊车停的位置非常不好,后面车一边按喇叭一边从他边上绕大弯开过去。   柳倩上了葛晓云的车,葛晓云男朋友买的,不是什么好车,远比不上李英俊的。柳倩打心眼替葛晓云觉得不值,李英俊又高又帅又有钱,怎么忽然就离了呢?   车里有味道,柳倩把车窗降下,看着前面说:“怎么忽然堵起来了?”定睛一看发现新大陆一样地说:“那不是表姐夫的车吗?旁边那女的是我们办公室的,特别不要脸!哎,他俩干啥呢?”   柳倩回想了一下觉得很不对劲,李英俊和陈玉兰好像比和她关系还好,具体例子她举不出来,但能感觉到。   葛晓云告诉柳倩陈玉兰是李英俊请的家政阿姨,柳倩吓了一跳,她经常看见陈玉兰和李英俊同一辆车,没想到他们居然住在一起。   “难怪陈玉兰又没学历又没背景能进我们局里,表姐夫在她后面撑腰呢!他们什么时候好上的?表姐你知道吗?”   葛晓云摇摇头,柳倩想了想说:“表姐夫和你离婚不会是因为陈玉兰吧?”   葛晓云看了柳倩一眼:“你别乱说。”   柳倩说:“我怎么乱说了?我这是合情合理的分析!要真是这样,陈玉兰就是小三!是破坏你们婚姻的第三者!”她瞪着葛晓云说:“表姐你别怂!陈玉兰这女人我早看她不顺眼了!”   葛晓云死死盯着前面,心里很复杂,过了好一会哀戚戚地说:“没想到他真的不爱我了。”   -   陈玉兰比李英俊迟回半个多小时。   李英俊看着她在玄关换鞋,吓唬说:“我饿着肚子等你很久了,你这样我扣你工资啊。”   陈玉兰没说话直接回卧室,李英俊在她背后说:“听见没?怎么不说话?”他上楼站在陈玉兰卧室门口,陈玉兰背对着他折衣服,他心一紧,问:“你在干什么?”   陈玉兰说:“我把衣服整理好就下去做饭,你稍微等一下吧。”   李英俊重复说:“我问你在干什么!”   陈玉兰放下手里衣服,走出卧室说:“好了,去做饭。”   李英俊拦住她:“你折衣服干什么?”   陈玉兰说:“我想过了,我现在有工作,还有一部分积蓄,我决定到外面租房子住。”   李英俊问:“因为柳倩的事?”   陈玉兰摇头:“和那没关系。”   李英俊盯着她,她认真地说:“你这套房子不是分给你前妻了吗?我迟早要搬出去,现在先把东西整理好,到时走的时候也方便。周六末的时候我出去找房子。”   吃饭的时候李英俊和陈玉兰谁也没说话,一顿饭吃得安安静静。饭后陈玉兰在厨房洗碗,李英俊在客厅看新闻,看了没一会,他踢了茶几一脚,上面水果盘翻到地上,里面的水果滚出老远。   -   次日上午陈玉兰整理收发室,局里订的报纸把报箱塞满了。她把报纸取出来分发给各科室,回办公室后柳倩已经到了,坐在电脑前看淘宝。   陈玉兰拎了拎热水瓶,两只都是空的。于是她又拿着电热水壶去洗手间接水烧水,水开了以后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问柳倩要不要水。柳倩眼神示意了下,陈玉兰过去帮她把水倒进空杯里。   李英俊拿了文件过来:“交给黄局看一下,然后请他签字。”   柳倩坐着没动,李英俊像没看到她一样直接走到陈玉兰办公桌旁,把文件放她桌角,说:“你去。”   陈玉兰看了看文件故意说:“我过去找黄局签字,他不会因为弄丢会议资料的事责怪我吧?”   李英俊心里明白了,陈玉兰嘴上说没关系,其实心里很在意。和他说话阴阳怪气,像把他钉在耻辱柱上一样。   “事情已经过去了,你现在就去找他签字,快点。”   陈玉兰拿着文件慢腾腾地站起来。   旁边柳倩察言观色,忽然想到什么,抢过文件说:“我去吧!”   黄局办公室门虚掩着,柳倩推门进去说:“黄局,李主任有份文件要你签字。”   黄局:“拿过来。”   柳倩把文件给黄局,站一边等着,忽然说:“黄局,我要和你举报件事。”   黄局打量她:“什么事?”   柳倩说:“我们办公室的陈玉兰是走后门进来的,李主任很包庇她,处处偏袒她,我和她一个办公室,感受很明显。”   黄局心里好笑,说:“然后呢?”   柳倩说:“李主任偏心陈玉兰对我很不公平,这种情况你们怎么处理?是不是要给陈玉兰一点处分呢?”   黄局看着她笑出来,然后说:“嗯,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柳倩心急:“我想知道什么时候能处分她?”   黄局说:“具体的奖惩我不管,你现在问我我答不出来。另外的,我会找你们李主任谈谈,一碗水肯定要端平的。回去吧。”   柳倩走出办公室,黄局哭笑不得地想,柳倩是走李英俊的关系进来的,李英俊很优秀,但没想到柳倩居然一点社会经验都没有,完全不知道天高地厚。   中午吃饭,柳倩下楼买了水果拼盘,回到办公大楼,电梯恰好关门上去。   李英俊和陈玉兰在电梯里,旁边还有别的同事,和李英俊开玩笑:“李主任吃饭带美女啊!”   李英俊笑着介绍:“这是办公室新招进来的小陈。”   同事说:“我记得你办公室新进来两个人啊?小陈我第一次见,另外那个我在食堂碰过几次,也是美女。李主任享福了啊!哎,和美女一起办公是什么滋味?我办公室都是大老爷们,我太羡慕你了!”   李英俊说:“老话说得好,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每天对着美女,我感觉十分赏心悦目,工作效率大大提高了。”   同事哈哈笑了笑,电梯到了,几个人一起进食堂排队。   轮到李英俊,他把卡放上刷卡器,说:“两人份。”然后对身后陈玉兰说:“今天我请客。”   陈玉兰说:“谢谢李主任。”   两个人拿齐了菜坐到一桌,李英俊嚼了几口狮子头说:“这肉好像不新鲜,你吃吃看?”   陈玉兰咬了一口品味着说:“可能是昨天的,今天重新拿出来热了一下。”   李英俊说:“食堂厨师不知是哪里请来的,烧的菜一点味道没有。你做的狮子头比这好吃多了,好久没吃了,我们今晚吃狮子头怎么样?”   陈玉兰点头说:“好啊。”   李英俊笑着说:“我嘴本来就挑,吃了你的菜,胃口更刁了。以前食堂的菜我囫囵吞枣就下去了,现在不行。没有你我会饿死。”   陈玉兰说:“我做的就是普通家常菜,没什么特别的。你想吃好的应该请专门的厨师,现在好厨师很多的。”   李英俊看了看她说:“没用了,我已经熟悉你的厨艺了。”过了一会,他仿佛很随意地提起:“我们住的那套公寓分给葛晓云,过不了多久我也要搬出去,换一套面积小点的,格局差不多,两室一厅,你和我一起过去。”   陈玉兰停了停说:“现在房源挺多的,我周六末把房子定下来,不和你一起了。”   李英俊说:“这个月工资打你卡上了,你干完这个月再说。”   陈玉兰说:“到时我把多的钱退给你。”   李英俊板起脸:“你不觉得麻烦啊?”   陈玉兰:“打个钱有什么麻烦的?”   李英俊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她不知是没看见还是故意的,光顾自己吃饭。李英俊说:“柳倩父母亲自找过我,拜托我带着柳倩历练一下。当时黄局在气头上,要是查监控,他极有可能让柳倩走人。如果你很介意,我会找机会和黄局讲清楚。”   陈玉兰说:“不用了李主任,事是小事,你工作这么忙,别为这事烦了。”   李英俊说:“我解释清楚了?还生气吗?”   陈玉兰笑了下:“我不生气,但这事和我要搬出去没关系。”   李英俊说:“你非得这样吗?”   陈玉兰没说话,李英俊登时拿着菜盘走了。   柳倩往回看了一眼,李英俊走出食堂等电梯。她迅速收拾饭碗,和她同桌的人奇怪:“柳倩你还没吃完呢!”   “饱了!”   “你饭菜还剩那么多呢!”   “我有急事!这些水果给你!我先走了!”   柳倩拿走空的水果盘,匆匆跑到洗手池接自来水,一路走一路洒,到了陈玉兰背后,盯着她头顶嗤了一声,哗啦一下,把整盘冷水淋到她头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自己太高冷了,于是想在这说点什么,然而想了老半天什么也没想出来。 ☆、第31章   陈玉兰猛地颤了一下,披下来的头发全湿了,像海带一样贴在脸上脖子上,她整张脸仿佛浸在水里,眼睫毛鼻子尖全在滴水。   柳倩指着她大声喊:“陈玉兰你这个婊/子!勾引我表姐夫,破坏我表姐和表姐夫的婚姻,闹得他们离婚!你是不是想小三上位一步登天?区区个保姆居然靠我表姐夫的关系进教育局工作!明目张胆和我表姐夫搞在一起,你要不要脸!”   食堂里数十张脸看过来,柳倩看着他们说:“就是她!李英俊办公室的!她和李英俊好上了,弄得我表姐离婚了!”   事情一下子传开了,老王忙去办公室找李英俊,李英俊闭着眼靠在椅背上。老王摇了他一下,说:“李主任你还有心思在这睡觉呢?外面都闹开了!”   李英俊晃了晃肩膀,问老王:“怎么了?”   老王问他:“你是不是已经离婚了?”   李英俊一愣,反问:“你怎么知道的?”   老王:“不止我知道了!现在全局都知道了!”   老王把食堂里发生的事情给李英俊讲了一遍,李英俊一下子清醒了。楼上食堂散了,隔壁办公室没人,他找了半天在洗手间找到陈玉兰。   陈玉兰在隔间抽纸巾擦头发,李英俊三两步跑过去板她肩膀,她整张脸不知是吓白的还是冻白的,现在还在滴水,好像刚从水里捞上来一样。   李英俊心一揪,什么也没说,脱下外套披在陈玉兰背后,抓着她手腕往外走。   陈玉兰说:“去哪?”   李英俊说:“你衣服湿了,回去换衣服。”   午休时间走廊里好几个食堂吃完饭下来的同事,迎面李英俊和陈玉兰走过来,不由停下看了几眼。人没走远就忍不住叽叽喳喳地议论,这是插足别人婚姻的小三,这是为了小三离婚的李主任。   李英俊气得停下,对他们喊:“别乱讲话!”   他们冷不丁吓一跳,眨眼间溜得没影。   进入十一月份天气骤冷,外面的风一刮,陈玉兰抖成筛糠。李英俊把车里暖气开到最大,汽车开得飞快。   回去以后陈玉兰进卫浴洗澡,李英俊给葛晓云打电话,葛晓云在医院做检查,过了好一会才接电话。李英俊劈头盖脸就问:“葛晓云你是不是有病?”   葛晓云愣了一下说:“英俊?你怎么了?怎么骂我?”   李英俊说:“你和柳倩说什么了?你告诉她我们离婚了,还有呢?你还说什么了?她在我们食堂乱讲话,反过来指责我有小三!葛晓云你颠倒黑白挺厉害的啊,婚离了,房子给了,你还想怎么样?!”   葛晓云混乱了,好一会才弄明白李英俊说了什么。柳倩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她一概不知,李英俊找她问罪,她满肚子委屈。   “我和柳倩说我们离婚了,别的什么也没说。她怎么会忽然这样我完全不知情,也不关我的事。你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来责怪我,是不是太过分了?”   葛晓云摸着隆起的肚子,心里憋气。旁边医生告诫她不要动气,千错万错孕妇没错。葛晓云眼眶红了,说:“英俊我现在在妇产科做检查,医生叫我不要有情绪波动。我向你保证我没和柳倩乱说什么,你别冤枉我。”   李英俊说:“你觉得我会相信吗?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不清楚?柳倩没心机,有些东西别人旁敲侧击一下她就傻子一样被人利用,葛晓云我警告你,随便你怎么把柳倩当枪使,但别惹到我头上。”   李英俊挂了电话把手机摔沙发里,自己重重坐下去。过了好久,他疯跳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陈玉兰洗完澡出来,头发像海藻一样披在肩上。李英俊说:“快把头发吹干,一会着凉了。”   陈玉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热水冲刷过的脸颊和脖子微红,浴巾裹紧身体,这么不起眼的样子怎么遭人嫉恨了?她问镜子里的李英俊:“局里我是不是干不下去了?”   李英俊反问她:“你工作仔细认真勤恳,怎么会干不下去?”   陈玉兰一句话不说,又黑又亮的眼睛盯着他。他说:“柳倩的事我会解决,你别瞎操心,像平时一样照常上班就行。”   过了好一会,陈玉兰张了张嘴,喊他:“英俊哥哥。”   李英俊嗯了一声,陈玉兰笑了一下摇摇头说没事,李英俊的心猛地收紧,好像踩在钢丝上,一边凌乱一边紧张,难受得不得了。   他从洗手台下的柜子里拿出吹风机,站在陈玉兰身后帮她吹头发。陈玉兰细细看着镜子里,李英俊关了吹风机问:“你看什么?”   陈玉兰看别的地方,说:“没什么。”   下午李英俊回局里替陈玉兰请了半天假,隔壁办公室没人,李英俊给柳倩打电话,柳倩不接。老王说:“她知道自己惹是生非了,你前脚一走,她后脚就溜了。”   李英俊回自己办公室,老王跟在他后面进去:“李主任啊李主任,你藏得很深嘛!”   李英俊直说:“老王你要是想来笑话我,还是免了吧,我脸皮厚不怕。”   老王啧啧地说:“我笑话你干嘛?我和你共事好几年,你为人处世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你李英俊是哪种人我一清二楚!柳倩说话我信一半,其余的得听你说。”   李英俊在办公桌前坐下,手上把玩钢笔。老王撑在他桌前说:“李主任你不会觉得我多事吧?”   “怎么会,老王你是热心。”   老王说:“那你给我解释解释,好人平白无辜不能受冤屈啊!”   李英俊把事情来龙去脉简要地理一遍,老王摸着下巴琢磨:“这事不好办啊!你是清白的,但是别人不知道啊!三人成虎谣言可畏,就算你有心解释,但没好的由头啊!难不成随便抓个同事就一番解释?明显不可行嘛!”   老王想了又想,忍不住问李英俊:“柳倩和你有什么仇?居然这么害你。”   李英俊眯着眼睛想,柳倩和他没仇,葛晓云和他有仇。   第二天陈玉兰回来上班,局里和往常一样,没什么大变化。她回自己办公室,柳倩不知怎么没到,她独自待在办公室里风平浪静。午休前李英俊叫她给别的科室送资料,每个办公室都忙得热火朝天,无暇顾及其他。   她安下心。   下午局里召集新进合同工开会,很普通的例行会议,局领导先欢迎一下新同事,接着讲一讲在局里工作的注意事项,然后会议结束。   代表讲话的是李英俊,坐在会议室大圆桌的首位,身后是没什么新意的幻灯片,迎面是一束投影光,李英俊的脸一半亮一半暗。   陈玉兰坐在角落里,手里捧着工作笔记,黑笔在上面随便划,没一会就走神了。不知什么时候起耳边有嗡嗡嗡的声音,她四处看了看,每个人正襟危坐,嗡嗡嗡的声音没了。   她低头看笔记,没过多久,听见嗡嗡嗡的议论声。   评价她的长相和衣着,讨论她和李英俊是怎么好上的。   她死死捏着黑笔。   麦克风嗡地叫了一声,李英俊停了停说:“你们在下面聊什么聊得这么高兴?和我也聊聊啊?”   下面人一下子没声音了,各个盯着自己手里工作笔记,李英俊慢慢扫视一圈,笑了:“注意你们好几次了,到底什么事?说吧。”   被李英俊盯着看的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一个男的胆大地举手:“报告主任!我们在聊八卦!”   李英俊笑着看他:“什么八卦?”   他笑嘻嘻地摇头:“不敢说!”   李英俊从座位下来,绕着大圈走到那个男同事的面前,笑了笑:“说。”   男同事瘦巴巴的,比李英俊矮一截。李英俊在他前面一站,像乌云笼罩。他瞥了瞥旁边同事,各个假装不认识他,他心里暗骂,就是这几个人怂恿他举手起立,现在全怂成傻逼。   李英俊对他笑,他暗自品味,怎么感觉这笑不是笑?心里咯噔一下,恍然大悟,这笑里藏着刀。   “没没没讨论什么……”   李英俊说:“怎么结巴了?不是讨论八卦讨论得津津有味?别藏着掖着,讲出来给同事们听听。”   “没有啊。”   “没有什么?”   “没有八卦。”   李英俊看了他旁边几个同事一眼:“你们呢?你们有没有什么要讲的?”   拨浪鼓一样摇头。   李英俊静静看了他们一会,然后慢条斯理地回首位坐下,脸上半明半暗地看着那个男同事,说:“你傻站着干什么?快点坐下。”   会议结束,人从会议室鱼贯而出。李英俊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对陈玉兰说:“你留一下。”   陈玉兰重新坐回去,没一会,会议室人走空了,李英俊说:“过来。”   陈玉兰拿着工作笔记走过去,李英俊合上电脑本,看陈玉兰站得老远,不由笑了下:“怕我?”   陈玉兰:“没啊。”   李英俊说:“那你坐过来。”陈玉兰坐下,他还不满意,指着自己右手边的位置:“坐这。”   陈玉兰说:“会上你知道他们在议论什么?”   李英俊说:“知道。”   “那你还故意把我留下来?”   李英俊看着陈玉兰,正色说:“你先坐过来。”等陈玉兰慢腾腾坐到他边上,他说:“别再和我讨论这件事了,我会处理好,你别怕。”   然后他拿出一张行程表给她,说:“回去以后你准备一下,过两天我带你去温州出差。”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好多宝宝把英俊哥哥骂了个半死,   然而英俊仍旧一边喝茶一边看报纸一边气定神闲地说:知道吗,任何秋后算账都要进行得不慌不乱。 ☆、第32章   李英俊和陈玉兰上午出发坐高铁抵达温州,出了火车站搭出租车赶到宾馆。时间紧迫,他们放下行李箱就往外跑,整天下来不得空闲。晚餐结束以后李英俊还要留下来开会,陈玉兰提前回宾馆。   晚七点左右,李英俊会议结束,这边事情告一段落,陈玉兰问他是不是要订明天上午的高铁票,他说先等等。   李英俊回自己那洗澡,洗完澡到外面买了水果去陈玉兰那。陈玉兰给他开门,他把水果放到电视机旁边,说:“请你吃水果。”   陈玉兰解开袋子,分别是樱桃和柚子。她说:“我把樱桃洗一下,柚子没剖开吃不了。”洗完樱桃出来,发现柚子已经剖开了,李英俊坐在床沿上,对着她摇了摇手里的钥匙串。   陈玉兰担心没票,再次提醒李英俊早点订票,李英俊说:“急什么?着急回去上班?好像局里没你不行了一样。”   陈玉兰张了张嘴,李英俊手机忽然响了,他出去接电话,回来后招呼陈玉兰说:“收拾东西准备走人。”   宾馆楼下停着一辆私家车,李英俊把两个人的行李箱装进后备箱里,说:“上车。”   陈玉兰惊讶地看他:“你从哪弄来的车?”   李英俊笑了笑:“问温州朋友借的。”   车里,陈玉兰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我们去哪啊?”   李英俊说:“不是急着回去?自驾怎么样?”   陈玉兰大跌眼镜:“李主任,现在是晚上八点,回去起码三小时!”   李英俊看了看她,整个人乐得不行:“怎么随便说什么你就信了?”   陈玉兰:“……”   汽车上高速,沿路黑黢黢的,李英俊的车像掉进无边无尽的深海里一样。陈玉兰一边吃樱桃一边问:“李主任我们到底去哪啊?”   李英俊带着笑看了她一眼说:“你怎么光顾着自己吃,也不分我一点。”   “我给你留着。”   “别留了,路上吃了,带来带去的麻不麻烦。”   陈玉兰明白了,从善如流地把樱桃凑到他嘴边,他一边吃一边表扬:“你人倒是挺聪明。”   车下高速,就灯光看字,陈玉兰一惊:“怎么来泰顺了?”   李英俊熟练地停车交费,然后重新上路,说:“你来局里以后替我分担了不少工作,时常加班忙到很晚,我看你最近精神不太好,带你来泰顺泡泡温泉。”   陈玉兰:“连夜来泰顺泡温泉?”   李英俊反问:“有什么不可以的?自己开车很方便。”   陈玉兰看了看李英俊没说话,从温州市区自驾到泰顺,两个多小时,恐怕也没有那么方便。   李英俊带陈玉兰进温泉宾馆,宾馆泡汤是日式风格,推门进入是客厅,布置了茶具用品,木质推拉门隔开卧室,里面没有床,采用日式榻榻米。温泉在卧室外,热汤冒着气,宛如没人知道的仙境。   李英俊让行李箱靠墙站着,把外套挂在架上,打开推拉门,说:“这里挺不错的吧?”   陈玉兰四处看了看,然后走到他旁边,问:“我们两个为什么订一间房?”   李英俊说:“这是双人间。”   陈玉兰说:“但是只有一间卧室。”   李英俊解释:“单人间已经订满了,剩下全是双人间。你可以再订一间,但是我提醒你,我们出差报销有限额标准,你自己的部分要自掏腰包。”   这里有地热,赤脚踩着很舒服。李英俊把柜子打开看了看,里面叠着榻榻米和厚厚的被褥:“卧室空间很大,我睡这头,你睡那头。行不行?”   陈玉兰来回看了看,没有回答。   李英俊到卧室外,一边解扣子一边说:“这里泡汤很舒服,对缓解疲劳很有好处。”然后招呼陈玉兰:“你过来试试?”   陈玉兰摇摇头,李英俊说:“那我进去了?”   他进了卫浴,没一会出来,身上披着浴巾。到了汤池边,把浴巾解下围在腰上,然后下汤。   陈玉兰靠着卧室墙坐在地上,余光里李英俊宽肩窄腰,两臂在两边,像展翅的鹰。他好像闭着眼,很安静,但陈玉兰心里越来越闹。   忽然间,她腾地起来,李英俊问:“去哪?”   她答:“你泡着,我到外面走走。”   陈玉兰关门出去,李英俊看了手机时间,然后把自己放下去,汤淹没脖子。不知过去多久,他上来,拿手机看时间。   半小时不到。   李英俊从汤里出来,擦干水披上浴巾,陈玉兰给他打电话叫他出来,碰上熟人了。   李英俊套上衣服裤子出去,不远处陈玉兰背对他站着,他眯了眯眼睛,认出季相如。   季相如来温州进修,待了一个多月,闲暇时间和同事们一起过来泡温泉。   陈玉兰和季相如打招呼,季相如看到她很高兴,后面同事叫他过去打牌他没听见,细细看陈玉兰。   好像胖了一点?白白的脸蛋像汤圆,乌黑的马尾扎在后面,五官很鲜活。   季相如好长时间没联系过她,他给自己想清楚的时间。来温州之后,生活工作井然有序,然而感情上一团乱麻。   他整理自己,这世上漂亮姑娘这么多,没必要看中一个就认死了。好不容易有决定了,这时候看到陈玉兰,一下子动摇了。   无论是长相还是气质,陈玉兰都非常对他的口味。   有时候人要认死理,谁知道是不是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了。   季相如问她最近过得怎么样,她答挺好的,季相如笑笑,然后喉咙就干了,说:“我挺想你的。”   陈玉兰不知怎么回答,他接着问她怎么来泰顺了,什么时候来的,来了多久了,怎么来的,和谁一起来的。   然后他看见李英俊,心一下子凉了一截,陈玉兰和李英俊真在一块了?   李英俊笑着过来和他握手,他问:“腿怎么样?”   李英俊说:“感谢你,我现在健步如飞。”   季相如哈哈笑:“你身体好,恢复快,我最多起个辅助作用。”然后说:“我和同事一起来的,他们要打牌,你们来不来?”   人没进去就听见里面打牌声,刚好一轮结束,输的人洗牌,赢的人得意,在说刚才的牌局。   季相如领人进来,介绍说:“我朋友。”   输牌的人让位,李英俊顶上,互相不认识,几手牌一打,好像多年老朋友一样。   季相如在旁观看了好一会,忍不住提醒几个同事:“悠着点悠着点!我朋友厉害着呢!”   李英俊对面的男人眼皮子不抬一下,说:“哪厉害?人厉害还是牌厉害?”   他女朋友抢着说:“再怎么厉害也没你厉害!你不是号称红五小王子?”   几个人嘻嘻哈哈地笑,季相如也笑:“红五小王子靠这手艺赢了大把钞票,不过我看这把要输了。”   “怎么可能?我小王子不是白叫的!”   于是几个人准备加码,季相如问李英俊:“你赌钱吗?”   李英俊爽快地把钱放上去:“入乡随俗。”然后看了看身后陈玉兰,说:“你看仔细。”   陈玉兰说:“我看不懂。”   李英俊说:“看不懂就学。”   这时季相如被人叫到一边去,和牌桌隔着扇门:“那女的不是你值夜班时候带到医生办公室来的那个吗?怎么和别的男人一块?”   季相如说:“你怎么看出她和那男人是一块的了?”   “这都看不出我不成傻子了?一个打牌一个看牌,一个坐着一个站着,怎么看怎么像夫妻。”   季相如板着脸:“屁个夫妻!”   牌桌上嗷地一声,红五小王子把剩余牌扔桌上说:“早知如此我就把方五跑了!我以为你有红五啊!”   李英俊笑了笑没说话,红五小王子说:“你可以呀!挺像那么回事。”   旁边人笑话他:“你输了就输了,还评价别人可不可以,脸皮厚!”   红五小王子瞪他:“我脸皮厚?我要是脸皮厚,我现在就把钱拿回去了!”   几个人数钱给李英俊,李英俊没要,说:“我不赌钱,打牌就当交个朋友。”然后起身:“差不多了,我们要回去了。”   季相如把他们送到外面,问:“你们是哪个房号?”   李英俊告诉他,他一惊,说:“你们俩就一间房?”然后看着陈玉兰:“我们有个女同事一个人住一间房,你要不和她挤一下?”   陈玉兰眼睛一亮:“她方便吗?”   季相如说:“方便啊,怎么不方便。”   陈玉兰去看李英俊,李英俊对她笑笑,不动声色地说:“随你。”   于是季相如把陈玉兰带过去,回来后李英俊还站在那里,季相如说:“等他们这轮结束我们就睡了,你呢?”   李英俊说:“我也回去睡了。”   季相如眼疾手快地拦他,问:“你怎么和她一块?”   李英俊装傻:“谁?”   季相如说:“你知道的。”   “人很奇怪,拼命钻牛角尖怎么也解不开的难题,有时候会忽然柳暗花明。我想过了,她什么都没有,没关系,反正我什么都有。”   李英俊像没听到一样,笑了下说:“我回去了。” ☆、第33章   第二天上午,李英俊和陈玉兰准备回程。   季相如和同事们要在泰顺过周末,他把李英俊和陈玉兰送到宾馆外,说:“时间太紧了,温州有好多好玩的地方,你们有时间再来,我带你们去。”   李英俊笑说:“你现在快成半个东道主了。”   季相如说:“是啊,我在温州进修几个月,深入生活扎根人民,现在都会说温州话了,和半个温州人差不多。”他去看陈玉兰,说:“你想来温州的话直接找我,我带你去吃海鲜。”   回去路上李英俊让陈玉兰网上订票,陈玉兰用手机很快买到票。昨晚她睡得很好,现在精神百倍,遗憾的是没有尝试过泰顺的温泉:“等我攒了钱,我肯定回来一趟,住住宾馆,泡泡温泉。”   李英俊看着她笑了笑,说:“你自己来?不带我?没良心。”   陈玉兰说:“李主任你去的地方多了,不知比我见多识广多少。我回泰顺是新鲜,你是无趣了吧?”   李英俊说:“无不无趣是我说了算,你请我一起,我肯定高兴。”   回去后过周末,到了周一重新上班。   陈玉兰进办公室看见柳倩,惊讶:“你来了?”   柳倩瞥了她一眼:“我在这上班,来了很奇怪吗?倒是你,你怎么有脸来啊?”   陈玉兰一怔,柳倩皮笑肉不笑地提醒她:“你和我表姐夫的事传得到处飞,我还以为你脸皮薄要辞职了,哪想到回来上班了。”   陈玉兰把包重重放桌上,正色说:“柳倩我不知哪得罪你了你要这么害我,我和李主任之间没你想得那么复杂,李主任人很好,我也不是他的小三,你表姐离婚和我半点关系都没有。”   柳倩不服:“怎么没关系了?”   陈玉兰打断她:“怎么有关系了?你没搞清楚事情不要自己随便想象,你不信李主任就去问问你表姐,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整个上午陈玉兰没和柳倩多说话,到了中午她去食堂,坐在靠角落的位置,旁边不知是谁小声议论她,她放下碗筷,觉得很难受。   陈玉兰不知道自己能扛到什么地步,有些东西会随时间根深蒂固,到后来,不是她把谣言杀死,就是谣言把她杀死。   下午局里要在新图书馆报告厅开全局会议,午休过后局里人三三两两地出局大楼,陈玉兰走出来,李英俊的车停在门前,说:“你坐我车我载你过去。”   陈玉兰说不用,李英俊问:“你没车,打算怎么过去?”   新图书馆坐落在城市边缘,很偏僻,地广人稀。少有出租车师傅愿意往那边跑的,坐公交则要转好几趟车,非常不方便。   李英俊看了下时间,说:“坐我车吧,不然来不及。”   这时有同事过来,笑嘻嘻问:“李主任,我们没车,能不能坐你的车过去啊?”   李英俊答:“可以,你们几个人?”   他们答四个人,李英俊的车恰好能载四个人,于是高高兴兴过去坐车,忽地不知是谁拦了一下,没说话,示意了下陈玉兰。   李英俊肯定要载陈玉兰过去,这下成了五个人,肯定得撇下一个人,这个人无论是谁,反正不会是陈玉兰。   几个同事眼神商量,很快改了主意对李英俊说:“算了李主任,我们问问别人有没有车吧。”   然后手挽手嘻嘻哈哈地走了,陈玉兰站在那仿佛被针扎了一样。   李英俊走到陈玉兰边上去,陈玉兰不知怎么往旁边避了一下,李英俊看进眼里,停下不动:“我和你说了什么你忘了?我让你别在意闲言碎语,该怎么样怎么样。现在你因为这个不坐我车了,行,没关系,你先在这等一下。”   李英俊到一旁打电话,过了一会老王下来了,和李英俊随意聊了几句,然后走过去对陈玉兰说:“是不是没车?来,坐我车走。”   陈玉兰回头看了李英俊一眼,李英俊挥挥手,让她快跟上老王。   新图书馆报告厅近两百座位,局工作人员近百号人坐在前排,陈玉兰用完洗手间进去,一排一排找座位,忽然在第三排的位置停了停。   中间有张熟悉面孔,陈玉兰仔细看了看,这不是郑卫明吗?   讲台上麦克风响了,李英俊弓着腰对着麦克风说:“喂喂,时间差不多了,各位同事赶快找到位置坐下,会议开始了。”   陈玉兰收心,就近找了空位坐下。   李英俊在讲台上代表讲话,年度工作总结以及新年工作设想,结束以后是互动交流环节。陈玉兰静静坐着听,李英俊说:“还有吗?有什么问题现在提出来,过期不候啊。”   讲台下安静了一会,忽然郑卫明把手臂举起来:“我有问题!”   同事们看着他议论纷纷,这是谁啊?新来的?从没见过啊。   李英俊笑了笑说:“请讲。”   旁边人把话筒传给他,他站起来,清了清喉咙说:“李主任,你刚才解答了这么多工作上的问题,现在我提几个生活中的问题缓解一下严肃紧张的气氛,行不行?”   李英俊示意他继续,他看了看四周的眼睛,提问:“在局里李主任年轻有为,工作上严谨细致不出纰漏,不知道生活上是怎么样的?”   李英俊压了下手掌示意郑卫明坐下,然后说:“这是局内部工作会议,这个问题超纲了。”   郑卫明忙说:“不超纲,生活和工作相辅相成缺一不可,聊聊工作也要聊聊生活,不要厚此薄彼嘛!”   李英俊静了一下,然后说:“工作时候我不谈生活,一方面是不合规矩,另一方面是不值一提。但是我发现各位同事好像对我的私生活很感兴趣,最近局里在传我离婚有小三,趁这个机会,我不介意告诉大家传言一半真一半假。”   郑卫明一字一字地问:“请问李主任,哪半真哪半假呢?”   李英俊笑了一下,看了看人群里的陈玉兰。   报告厅外十分寂寥,葛晓云等了好一会,里面会议结束,李英俊夹在人群里出来。他看了看时间,说:“来这么早?”   葛晓云说:“没想到你们这么慢!什么会议啊,开了这么长时间。”   李英俊没答,问她:“资料带全了没?”   葛晓云拍了拍包:“全了。”   李英俊说:“行,走吧。”   他和葛晓云走在最前面,等他们走远,后面同事互相问:“这是不是就是李主任前妻?劈腿了?”   “瞧她肚皮鼓出来了,出轨出成孕妇了!”   “不是说早就离婚了?他们现在这是去哪?哎,老王,你和李主任走得近,你知道吗?”   老王耸耸肩,旁边郑卫明说:“你们的李主任人好心大做慈善,把一套200平的公寓分给前妻了,现在去房管部门过户房产。”   郑卫明走到边上,让人群走过。陈玉兰走出来,他迎上去说:“下班了吧?走,我送你回去。”   陈玉兰张了张嘴,郑卫明比她嘴快:“英俊哥哥的吩咐,没把你安全送回去我没法和他交代。一般情况下我是不做别人车夫的,所以你别想也不想就拒绝我。”   陈玉兰看了他一会,说:“没啊,我是想问你为了今天你俩计划了多久?”   郑卫明说:“怎么,是不是觉得我们英俊哥哥很英俊?三下五除二就替你洗干净了。”   陈玉兰没说话,李英俊走在她的眼睛里,她静静看了好久。   郑卫明跑车停在李英俊公寓楼下,陈玉兰下车,郑卫明降下车窗:“我一会有事,就不上去做客了啊。听李英俊说你厨艺相当好,等哪天我空了要过来亲自尝尝。”   陈玉兰说:“好啊,但是过几天我要自己搬出去住了,你想尝我厨艺得早点。”   郑卫明啊了一声,说:“这事李英俊知道吗?”   陈玉兰周六末找到房源,李英俊知道后什么也没说,帮她把行李箱搬到自己车后备箱里,然后看着她温和地说:“地址告诉我,我送你过去。”   路上很安静,陈玉兰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李英俊说:“乔迁之喜见者有份,什么时候请客吃饭?”   陈玉兰想了想说:“明后天吧?今天过去我把东西先整理一下。你想吃什么?我不知道哪里好吃,你推荐一下吧?”   李英俊说:“外面不卫生,直接在你那吃吧。”   陈玉兰说好。   过了一会,李英俊问她:“听音乐吗?”   她点头:“好啊。”   车里响起电台音乐,直到车停下来。   李英俊下车帮她搬行李箱,陈玉兰说:“谢谢,我住在一楼,一会我自己进去。”   李英俊笑着说好。   陈玉兰拖着行李箱走,滚轮在地上发出声音,忽然声音戛然而止,陈玉兰停了下来。   李英俊靠在车门上静静看她,她把行李箱放在原地,人走回去,叫了他一声:“英俊哥哥。”   李英俊把身体站直,然后嗯了一声。   “我有问题想问你。”   “你问。”   陈玉兰看着李英俊,李英俊看着陈玉兰,他们好一会没说话。   那时候李英俊有很多想法,但他不动声色地等着。   然后陈玉兰问他:“你是不是看上我了?”   李英俊微笑,陈玉兰是聪明女人,他对她的心思其实她早看出来了,直到现在挑明。李英俊觉得自己的心难以形容,好像有很没办法的感觉。   他对陈玉兰说:“对,看上了。”   陈玉兰回过去提行李箱,然后进了楼房。   李英俊靠回车门上,好久没有回神。   作者有话要说:  有宝宝说忘记了文里的谁谁谁,搞得我有点难过,难道我写的这么没记忆点吗?明明人物一点也不多啊。这些宝宝要不别买防盗章了,等我替换了以后再买再看。泪吻。 ☆、第34章   每到周一局里事情堆积如山,陈玉兰上午进办公室到现在,忙得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柳倩看着她忙里忙外,来来回回进了李英俊办公室好几次,心里不屑。   陈玉兰用传真机传文件,桌上座机响了。她和柳倩的座机用的是同一个号码,陈玉兰忙不过来,于是喊柳倩接电话。柳倩把电话接起来,听了几句,然后对陈玉兰说:“好像是你负责的那块工作,我弄不来,你自己来接吧。”   陈玉兰文件传一半回去接电话,两边事情解决以后总算有了喘气的时间。她一边揉胳膊一边坐下说:“柳倩,我和你商量件事。”   柳倩把眼皮子一抬,说:“什么事?”   陈玉兰说:“我们进来的时候李主任让我们分管两块工作,这段时间下来我感觉我们是分工不分家,我建议我们在掌握自己工作内容的情况下也稍微了解一下对方的工作,省得以后出事情忙手忙脚。”   柳倩一下子把眉拧着:“这是李主任的意思?”   陈玉兰摇头:“李主任忙得很,哪有空管这些。这是我的意思,我觉得这样会更方便我们以后的工作。你觉得怎么样?”   柳倩想也不想地说:“不怎么样。我手头工作已经够呛,根本没空琢磨你那边的。我看就按现在这样分工挺好,各管各的。”   其实柳倩手头没多重的活,基本上办公室的工作都落在陈玉兰身上,但就这么点活,柳倩有时也完成不了,陈玉兰常常替她擦屁股,心里不乐意,但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陈玉兰问柳倩:“你会用传真机打印机吗?”   柳倩答:“不会呀。”   陈玉兰说:“我教你,你稍微学一下吧?”   柳倩觉得烦,忽然想到什么,笑了一下说:“好啊,你教我。用文印室的打印机吧,你先等等。”   柳倩管局办公室钥匙,她的抽屉里有几大串钥匙,从中拿出开文印室的,然后和陈玉兰往外走。   文印室在走廊另一边的办公室里,几台机器一起运作,空气里有股又热又闷的气味。走到文印室门口,气味扑鼻而来,进了文印室,里面暖得像夏天。   陈玉兰手把手教柳倩用打印机,柳倩靠在旁边墙上潦草地看着,然后说:“知道了知道了。你先等我一下,我去洗手间。”   陈玉兰说好,顺手把一会要用的文件复印了一份。这时忽然听见啪嗒一声,文印室门从外面反锁了。   陈玉兰走过去开门,转了一圈就卡住了。然后敲了几下门口,喊柳倩的名字。外面一点声音也没有,她登时明白柳倩的意思,跟她学怎么使用打印机是假,把她锁在文印室里是真。   陈玉兰哭笑不得,不知道怎么会碰到柳倩这样的人。   没一会到了中午下班时间,文印室这边一个人影都没有。陈玉兰给柳倩打电话,柳倩直接把电话挂掉。于是陈玉兰改发短信,让柳倩快点回来开门,柳倩回复:不好意思现在是午休时间,我到外面吃午饭,吃完再给你开门吧!   陈玉兰背靠着门想了好一会,给李英俊打电话。李英俊很快过来,敲了敲门,说:“我找了柳倩抽屉,钥匙不在里面。”   陈玉兰说:“她可能把钥匙带出去了。”   李英俊说:“我给她打电话。”   陈玉兰说:“她不会接的。”   门外安安静静,陈玉兰到窗户那看了看,然后说:“李主任你能不能把隔壁办公室窗户打开,我可以从这边窗户出去。”   李英俊拒绝她:“不行,这是几楼你知道吗?太危险了。”   陈玉兰说:“没有别的办法了,不能真等柳倩吃饭回来吧?”   李英俊坚持:“我在给柳倩打电话,你别急。”   陈玉兰说:“我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她一个没接。”   李英俊说:“你是你,我是我。”   陈玉兰停了停,不知怎么笑了一下。李英俊是主任,但柳倩未必服他。从弄丢会议资料的事情起,到诬陷陈玉兰是小三的事止,李英俊一直惯着柳倩。渐渐地陈玉兰想明白了,她和柳倩一起进办公室,她是夹缝求存,而柳倩是体验生活。   算了,犯不着和她较劲。   陈玉兰想,柳倩要使坏,她躲着就行,没必要硬碰硬。鸡蛋碰石头是不自量力。   “没用的。李主任你帮我开窗吧,我爬窗户出来。”   “不行,你别乱动!”   “听见没?”   文印室里没声音,李英俊急得啪啪敲门,然后三步并作两步地进了隔壁办公室,这里堆放用不了的资料和报纸,李英俊闻到很浓的油墨味。   山一样的报纸叠在窗台上,没有报纸垫着的地方落了一层灰。李英俊手撑上去,掌心一下就黑了。他蹲在窗台上把报纸挪掉,然后把窗户打开。   外面陈玉兰紧紧贴着墙,小心翼翼地走过来。   李英俊一阵恼怒,说:“不是让你别急吗?!”忽然改了口,嘱咐她:“慢慢走,别看下面。”   两个办公室隔着几扇窗户,陈玉兰一点一点走,李英俊的心提到嗓子眼,紧张得不得了,手臂早在外面准备着,说:“抓住我。”   不知过去多久,陈玉兰走到了,没抓李英俊的手,直接爬到窗台上,李英俊忙夹住她咯吱窝,把她扶下来。   陈玉兰拍拍手落地,说:“行了。”   她要走,李英俊没让。手臂拦在她腰前,把她弄回来说:“行什么?让你走了吗?”   陈玉兰看着他:“怎么了?”   李英俊笑了,居然问他怎么了:“你是不是没心没肺?你爬窗户,我在里面看着快吓死了你知道吗?”   陈玉兰看着别处,说:“柳倩故意锁我,我没办法,你也没办法。”   李英俊板着脸:“我不是答应帮你拿钥匙了吗?”   陈玉兰不知怎么心里恨恨,说:“你拿不到钥匙的。”   李英俊没说话,呼哧呼哧喘气。眼皮子下是陈玉兰乌黑的头顶,不看他,和他顶嘴。李英俊生气,笑了笑说:“行,你这么肯定我拿不到钥匙,自己爬窗户,挺厉害的。”   陈玉兰一愣,看了看他。他脸上没什么神情,气话说完了转身走出办公室,把她独自留在那。   下午柳倩不在,李英俊有事出去,办公室留下陈玉兰守着。李英俊办公室的公章暂存在陈玉兰手里,下班前小叶过来敲章,说:“我和李主任刚通完话,他让我找你。”   陈玉兰把章盖上,小叶笑了笑说:“下班了。”   陈玉兰说:“我一会走。”   小叶说:“别一会了,办公室的活忙不完的。你按时下班吧,李主任的车在楼下等着,让你快点下去。”   陈玉兰收拾东西下楼,李英俊车停路边按了双跳,后视镜里看见陈玉兰,把车倒了一下,横在进口那。   陈玉兰过去,李英俊降下车窗说:“说好请我吃饭的,没忘吧?”   车上路,里面没人说话,等红灯的时候停第一排,李英俊指甲在方向盘上敲着,哒哒哒哒。陈玉兰想起什么,说:“李主任你让我改的资料电子版已经发你邮箱了,过几天是不是有人过来考察?下午接到几个电话,好像是宾馆打来的,问订房的事,具体我不清楚,叫他明天打给你。”   李英俊一句话没说,像不知道她在汇报工作一样。陈玉兰喊了他一声:“李主任?”   李英俊拧了拧眉,问:“现在几点?”   陈玉兰看手机:“五点五十,快六点了。”   李英俊一板一眼地说:“下班时间不要和我谈工作上的事。”   陈玉兰心一紧,把嘴巴闭上,在李英俊旁边如坐针毡。过了一会,她问李英俊:“李主任你是不是还生气呢?”   李英俊装没听见,陈玉兰提着气改口:“英俊哥哥?”   李英俊不动声色地瞥她一眼:“嗯?”   陈玉兰看着自己大腿,说:“你是不是还在生气?”   李英俊问:“气什么?”   陈玉兰说:“我爬窗户那事。”   静了一会,李英俊轻描淡写地说:“那点小事不至于。”然后他提醒:“前天的事。”   前天的事?陈玉兰回想了一下,前天她搬家,李英俊开车送她,到地方了她没请他进去坐,直接把他赶走了,然后问他是不是对她有意思。   陈玉兰装傻:“前天什么事?”   李英俊看了看她,没着急点破。男女之间的事心急不得,他们俩的窗户纸捅破了,陈玉兰假装没破,李英俊同样。全是装傻充愣的一把好手,谁沉得住气,谁沉不住气。   李英俊说:“没什么。前面有超市,要不要去买点菜?”   陈玉兰说不用,食材已经准备好,回去可以直接开火。   回去后陈玉兰进厨房,李英俊在外看着,不知不觉出神了,好像时间倒退一样。没过多久陈玉兰把饭菜端出来,然后从一边柜子里取出一瓶红酒放餐桌上,说:“比不上你那的酒,随意喝一点吧。”   红酒颜色很艳,气味很香,李英俊一口喝出这是混了香精的假酒,但他什么也没说,一杯一杯地喝,渐渐酒意上来,眼前朦朦胧胧。   陈玉兰说:“英俊哥哥你别光喝酒,吃点菜啊!”   于是李英俊夹菜,吃了几口继续喝酒。陈玉兰一字一句仿佛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一样,李英俊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接着陈玉兰说:“英俊哥哥你可能不知道,其实我结过婚的。”   李英俊笑了笑,看着她想,是陈玉兰先沉不住气。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不按常理出牌的40章,本宝宝什么也不想说。不瞒你们,是40章先出的手。 ☆、第35章   元康是说一不二的男人,行得正坐得端,富有正义感。他和陈玉兰几乎不吵架,起早贪黑地干活,挣钱养家糊口,剩余的时间留在漆黑/逼仄的卧室床上。   元康的姿势很单一,但力气很大,每每让陈玉兰尽兴的时候,他自己还没到高点。   陈玉兰累得不行,元康退出来自己用手,快到的时候会喊出声音,隔壁是美玲,陈玉兰不由提醒他:“你轻点啊!”   结束以后好一会元康缓过来,躺到陈玉兰旁边难得开玩笑,说:“轻点什么?你不是让我重一点?”   陈玉兰一阵脸红地笑,元康也笑,一把揽住她,用力地揉。   陈玉兰回想着,元康好像没让她吃过苦受过委屈,没了元康,她觉得自己断了臂膀一样。   因为元康,她回应不了别的人。   陈玉兰看着李英俊说:“英俊哥哥你对我很好,我很感谢你,但你别在我这浪费时间。”   李英俊呷着酒,好一会,他问陈玉兰:“你忘不了他吗?”   陈玉兰想也不想地说:“不可能忘掉。”   李英俊盯着她:“忘不了并不意味着一直爱,你懂吗?”   陈玉兰没说话,李英俊云淡风轻地站起来,说:“今天就到这吧。”   陈玉兰心急,说:“哪个男人乐意自己女人心里有别的男人?你仔细想想吧。”   李英俊看着她,觉得喉咙一阵难受:“我会仔细想想,喝酒了,我打车回去。”   第二天陈玉兰到办公室,柳倩已经到了。她看见陈玉兰进来好像很惊讶,笑嘻嘻地说:“你不是在文印室里?没有钥匙怎么出来的?”   陈玉兰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爬窗户。”   柳倩看了看窗户外,竖大拇指给她,说:“你牛逼。”   陈玉兰咬了咬牙,对柳倩说:“被你锁文印室是我多管闲事的错,你会不会用传真机打印机其实和我没多大关系,我保证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我是同事,起码应该相安无事吧?”   柳倩打着响指说:“嗯,这样很好。”   陈玉兰把这事放下,取了文件去李英俊办公室。   宾馆那边联络李英俊,李英俊一边通电话一边接过陈玉兰的文件放在桌上,陈玉兰站旁边等着,李英俊示意了一下,让她先在对面沙发上坐下。他自己一手拿电话一手拿钢笔在纸上写字,没过一会通话结束。   陈玉兰走过去,李英俊审阅文件然后敲章,说:“过几天省厅有人过来,黄局代表讲话,我把相关资料发到你邮箱了,你仔细看看,对照着写一份讲话稿。”   陈玉兰一惊,脱口而出:“我不会写讲话稿。”   李英俊说:“不会就学,没什么可怕的,写好了给我看,我会给你修改。”   陈玉兰领了活惴惴地回去,打开邮箱下载李英俊发给她的压缩文包,解开跳出十几份文档表格,陈玉兰大致浏览一遍,这么多资料她一下子眼花缭乱了。   整个上午她研究了一部分,然后去食堂吃饭。吃到一半的时候李英俊坐过来,调侃她:“今天很难得啊,你居然这么早来食堂。”   陈玉兰说:“早点吃完早点回去,你发给我的资料我才看了五分之一。”   李英俊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现在时间比较充裕,你慢慢来。”   陈玉兰心想怎么可能不急:“我手头上还有别的活,这下全堆一块了,感觉有几只手都忙不过来。”   李英俊说:“讲话稿很重要,你先把讲话稿写好,其他的往后推。”他看着她笑了一下,说:“我和你一样忙得不可开交,没办法替你分担了。”   吃得差不多了,陈玉兰放下碗筷,李英俊让她先走,她说:“我等一会吧。”   李英俊细细看她,然后说:“有话和我说?直说吧。”   陈玉兰吸着气:“昨天我让你回去仔细想想的事,怎么样了?”   李英俊盯着她心里一番计较,为元康她急着和他撇清关系,他们没有实质的发展,她居然想把他的精神清扫干净。她一心一意站在元康那边,所以一丝一毫没替他着想。   陈玉兰想保住自己的精神净土,不讲半点情分地砍掉李英俊的心意和感觉。   李英俊很不高兴,盯着自己的菜盘用筷子搅来搅去,沉沉地说:“昨天喝了很多酒,整个人不清醒,没功夫想东想西。”   陈玉兰张了张嘴,李英俊别开眼,挥了挥手说:“老王!刚上来吃?来我这边!”然后对陈玉兰说:“你回办公室吧,我陪老王吃。”   老王坐到陈玉兰坐过的位置上,菜盘没放下先哎了一声,说:“小陈坐得热乎乎的,挺好,省得我一把老骨头扛不住冷板凳的冻。”   李英俊笑了:“你以后专挑别人坐过的座,整个冬天暖暖的。”   老王顺着他的玩笑说:“人老了没办法,你年轻你体会不到,等你到我这年纪就知道,抵抗力不行啊,夏天怕热冬天怕冷,动不动就病了。”   李英俊说:“你哪老了?身体健朗得和二三十岁的小伙子一样,反而是我老了,开年三十了。”   老王说:“男人四十一枝花,你才三十,还没到花季呢!放心,你现在有大把好时光,什么都没成定数,好日子还没来呢!你给自己好好谋划一下以后的生活,离婚没什么的,像你这样的条件,喜欢你的少不了!你喜欢什么样的和我说,我替你找!”   李英俊乐了,说:“老王你现在改行做媒了?”   老王说:“小瞧我了?经我手成功的多着呢!别看我好像人老不中用,认识的人一大把,全是资源。李主任你有需求直接和我说,我给你介绍人。”   李英俊摇头说:“谢谢老王啊,我暂时不需要。”   老王一阵思量,语重心长地说:“年轻人啥都比老年人强,但有一点不行,知道是什么吗?眼光!看人的眼光!你的事我全了解,有些话我必须和你唠叨几句。”   李英俊挺直腰板,说:“老王的叮嘱我洗耳恭听。”   老王说:“你办公室的小陈工作负责挺不错的,当领导的肯定喜欢这样的下属。但除开工作谈别的,千万好好考虑!”   李英俊紧着筷子:“怎么说?”   老王四处看了看,和他说悄悄话:“她无意中和我提起过她结婚的事,李主任你离婚是因为前妻出轨,你肯定对这种行为深恶痛绝,轮到自己了可要勒紧裤腰带,别犯同样的错误啊!”   李英俊没料到陈玉兰找了老王当说客,想了好一会,笑笑了之,觉得吃到嘴里的饭菜没有一点滋味。   下班后李英俊要去陈玉兰那提车,于是和她一起坐公交。车里人挤人,像装得很满的沙丁鱼罐头。陈玉兰靠在后门那,李英俊抓头顶的吊环,说:“你每天这么挤来挤去受得了吗?”   陈玉兰说:“这个时间人比较多,迟几分钟就空多了。”   李英俊看了看四周,有带着编织袋和锅碗瓢盆上车的,夹在人群里叮叮咚咚响。车里关窗开暖气,空气闷久了,李英俊闻着觉得很不舒服。   到站,不少人准备下车,李英俊站到后车厢去,人群你挤我我挤你各个争先恐后,陈玉兰在后门进不得退不得,抱小孩的老大妈瞪了她一眼,凶巴巴地说:“你下不下车?不下车别挡路!”   陈玉兰尽量往边上靠,这么推来搡去地出了层汗:“阿姨你让我走里面点。”   老大妈不让,有理有据:“我要下车还让你啊?你有没有搞错啊!”   陈玉兰擦了下额头,说:“你让我走里面我就把后门让给你了。”   老大妈上上下下打量她,说:“小姑娘你知道我多大年纪了吗?尊老爱幼你懂不懂?你年纪轻轻不让我,反过来让我让你?我还抱着孩子呢!”   好不容易后车门走空了,陈玉兰提醒她:“可以下车了。”   老大妈回她:“我问你懂不懂尊老爱幼!我下不下车用得着你指挥?”   陈玉兰拧着眉,李英俊过来抓她手腕,对老大妈说:“全车人在等你下车。”   老大妈登时转移战火:“你是谁啊?怎么和老人说话呢?现在的年轻人怎么了,一点不懂尊重老人!”然后抓着陈玉兰不依不挠:“知道别人要下车还挡在后门,有没有读过书,讲不讲道理啊?”   李英俊笑了下说:“如果人人井然有序地下车她不会停在后门进不来,各自都有错,各自让一步吧。”   老大妈说:“你有没有搞错啊?我年纪大,手上抱孩子,你长没长眼睛啊?让我让?”   开车师傅打断说:“别吵了!下不下车了?”   老大妈喊回去:“下啊!”   后门合上,公交上路。老大妈在车外站着,狠狠瞪着车里。陈玉兰不知是不是在出神,一句话没说。李英俊笑着安抚她:“这种事没必要放在心上。”   车上人叽叽喳喳地不停。   车里的吊环像秋千一样晃来晃去,李英俊看了一会忽然笑了,陈玉兰忘记把手抽回去,李英俊觉得自己好像抓着一块清凉舒服的水豆腐。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本来应该昨晚8点前替换的,但网友审核未通过,进入高审程序,高审过程中,作者后台编辑不了章节,也删除不了章节,简直无可奈何,给广大读者宝宝带来不便之处,骚瑞啊。   就在刚才,高审解除,本宝宝屁颠屁颠就过来开电脑替换了,原谅我,爱你们。本想着到下午还没解除高审,就直接微博见了。既然说到微博,再来一发推广@酸角糕糕糕,再有七八章的,要吃肉了,你们这么聪明,一定懂的。   另外,今天还有一章更新,下午5点防盗,晚8点前后左右替换。你们这些宝宝能不能听话,晚上再买行不行?老买防盗,我都不好意思了。 ☆、第36章   作者有话要说:  骚瑞,出去嗨了部大话西游2,回来立马替换了。   到站不少人上车,陈玉兰忽然回神,把手拿回去。李英俊笑一笑,什么也没说。   公交走走停停,里面人晃来晃去,陈玉兰没地方抓手,像大风里的芦苇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要倒下。李英俊一手抓在上面,一手把自己外套给她,说:“不乐意我抓你,换你抓我。”   于是陈玉兰抓住他外套,直到到站下车。   公交站在路口,李英俊和陈玉兰沿路走,然后上桥。桥下淌着河,冬天的河水静悄悄的。陈玉兰看着河,也静悄悄的。   李英俊说:“怎么不说话?”   陈玉兰一怔,说:“不知道说什么。”   李英俊笑笑地看她:“这样不行,我是你分管领导,和领导一块你怎么好冷场?不管怎么样你得说点什么。”   陈玉兰静了一会,然后说:“前面到了。”   李英俊挑着眉:“就这样?”   日头西沉,天边红霞绚烂,光线很暗。人在桥砖上走,发出哒哒哒的声音。   李英俊说:“在局里工作没那么简单,大部分人业务方面合格了,但完全不知道怎么和领导同事相处。你同样,有时间好好琢磨一下,其实为人处事比工作业绩更重要。”   陈玉兰记在心里,李英俊想到什么,说:“过几天书法协会有活动,黄局和我会参加,你和我一起去,感受一下老艺术家们是怎么交流讲话的。书法协会里不少退下来的老干部,和他们认识一下对你非常有好处。”   陈玉兰问:“什么时候?”   李英俊说:“活动时间初步定在周六末,具体时间地点到时我告诉你。你会来参加吧?”   陈玉兰点头:“我一定来。”   很快到了周六末,李英俊通知她时间地点,离她住的地方不远,步行十分钟左右能到。于是李英俊嘱咐她路上小心,她问要准备什么、穿什么样的衣服,李英俊笑着说:“不用紧张,书法协会全是和蔼可亲的老同志,随意一点没关系。”   陈玉兰在衣柜里挑了一会,选了进局面试那天穿的白衬衣和一字裙,外面套着颜色朴素的大衣,长发披着,略施脂粉,看起来又大气又随意。   准备妥当后出门。   单元楼前停着一辆出租车,师傅先下车开后备箱,拎出大大小小不少东西。然后季相如下车,陈玉兰一惊,说:“你怎么来了?”   季相如指着自己手机说:“给你发微信了你没看到?”   陈玉兰忙检查微信,季相如说:“肯定没看到,算了,还好我到得及时,你过来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出租车开走,留下一地箱包。   季相如回来得急,随身背包,包里是钱包钥匙,别的什么也没带。地上的全是温州特产,冻海鲜和鸭舌,陈玉兰目瞪口呆:“这么多东西你怎么搬过来的?”   季相如指着自己胳膊:“用手啊。我坐高铁回来的,出站找了辆出租车,和师傅一起把东西搬上车,这些东西挺沉的,花了不少力气啊,到现在我手臂还有点酸。”   陈玉兰说:“谢谢啊!你累不累?要不去我那坐下喝杯茶?”   季相如说:“喝茶免了,咱们先把这些东西搬进去,然后你请我吃饭,我现在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陈玉兰有点为难,季相如说:“怎么,你有安排了?能不能推一推?我今天特意请假回来的,给你送完东西下午回温州,你不会这么点面子都不给我吧?”   陈玉兰看着一地东西,说:“你等一下,我先打个电话。”   她走到别处去打电话,季相如在后面看着,风声猎猎,听不清她和谁说了什么。她越走越远,然后停下,细跟鞋、厚大衣、风里头发的香气,季相如不眨眼地看着,心里好像有蚂蚁在爬。   过去多长时间?她好像越来越有女人味了。   陈玉兰挂了电话走过来,问:“想吃什么?”   季相如说:“你这附近是不是有家君悦饭店?就去那吃吧。”   时间尚早,饭店里没什么人。季相如和陈玉兰在大厅靠窗的位置坐下,服务员给他们倒茶水,季相如捧着菜单看,陈玉兰对服务员说:“一会这个人要是去付钱了,你们千万不要收啊,今天我请客。”   季相如笑了,说:“他们开饭店的不就为了收钱?怎么会见钱不收?你这样没用。”他手进包里摸了摸,取出钱包放陈玉兰桌前,说:“你不如直接把我钱包没收,这样我就没办法了。”   陈玉兰说:“好啊,你钱包今天就放在这,谁也不许动。”   没一会菜上齐了,陈玉兰一边吃一边问:“你一会回去几点的高铁?”   季相如说:“你是不是盼着我走啊?”   陈玉兰说:“没啊,我随口问问。”   季相如想了想说:“我告诉你时间,你一会陪我去车站吧?看在我专程给你带特产的份上。”   车站离这很远,坐车过去要一个多小时。季相如来来回回挺辛苦的,陈玉兰想了想同意了。   -   书法协会的活动进行到一半,李英俊接了电话去外面等黄局。黄局自己开车过来,下车后见到李英俊忙说:“哎呀来迟了来迟了!活动快结束了吧?”   李英俊说没结束,然后带他进去。黄局和那群老干部握手寒暄,然后看了看旁边李英俊,说:“不是说带人过来?人呢?比我还迟?”   李英俊说:“临时有事来不了。”   黄局恍然大悟地说:“哦,放你鸽子了。”   李英俊笑了笑,点头:“是啊。”   黄局啧啧地说:“书法协会的人全是厉害角色,可惜了,这么好的机会没把握住。”   李英俊说:“没关系,协会活动多,以后我再带她来。”   到了中午,协会长请整个协会的人吃饭,老干部们各个起哄,要吃好的要吃贵的。协会长连口答应,说:“附近君悦饭店怎么样?楼下点菜,楼上自助餐,随你们挑!”   大群人步行去君悦饭店,服务员问他们有没有预约,协会长问大伙:“想了一路了,到底决定好没啊?弄个包厢点菜还是上楼吃自助餐啊?友情提示,自助餐人均价格比较贵。”   大伙想了想,一致决定楼下点菜。协会长说:“我已经友情提示了你们还选点菜啊?特意给我省钱呢?”   黄局说:“我们都是五六十岁的人了,自助餐吃不惯,不如点中餐坐一桌,吃吃饭聊聊天,传统一点。”   服务员说:“请问是不是要订包厢?要订包厢的话请哪位签下名字。”   黄局看了看李英俊,李英俊立时会意,对服务员说:“我签字,你带他们去包厢吧。”   大部队从大厅穿过,李英俊签好名字去包厢,走到一半忽地停下,看着大厅里靠窗那桌,迎面服务员过来问他:“先生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李英俊回神,对他笑一笑说:“荷塘月色包厢,你领一下路吧。”   包厢里上菜开酒,老干部们各个能言善道,活到这个岁数全是老油条。李英俊旁边的老烟枪给他烟,他摆手说不会抽,老烟枪说:“不抽烟就喝酒!”   李英俊举着酒杯说:“我敬你一杯,我喝光你随意。”   老烟枪看他把酒喝干净,高兴了,重新替他倒酒。李英俊出神地看着酒杯满了,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厅里季相如和陈玉兰吃完付账走人,陈玉兰看了下手机,提醒说:“时间差不多了,从这去车站要好一会,我们早点过去吧。”   季相如说:“行啊,听你的。”   去车站的路上堵得要命,等他们到地方了,离高铁进站已经没剩多长时间。   陈玉兰催他:“你快进去吧!”   季相如原地不动,说:“不急,反正进去也是等着。”看到旁边小卖部,他问:“要不要给你买点吃的喝的?”   陈玉兰说:“刚吃饱啊。”   季相如说:“我渴了,我去买瓶水。你帮我拿下包。”   陈玉兰替他看时间,过了好一会季相如出来,陈玉兰把包还他,说:“要来不及了,你快进去吧!”   季相如没接,慢悠悠地开瓶喝水,陈玉兰好笑地看着他:“高铁不等人的。”   季相如不在乎地说:“我知道啊,不等就不等,大不了迟点回去,在这和你多待一会。”   陈玉兰怔了怔没说话,季相如拿回自己的包背在肩上,说:“是不是有点沉?我来吧。”   陈玉兰说:“谢谢你给我带特产,那么多东西,你当天来当天回,我觉得很不好意思。”   季相如说:“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自愿我乐意。”   陈玉兰拧了拧眉,快速说:“别这样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不是已经和你说得清清楚楚的了?”   季相如说:“是啊,但是我在温州的时候也想得清清楚楚的了。”   他看了看时间,说:“我要进去了,这下真快来不及了。”   陈玉兰站在那看他背影,他忽然停下,返回来,猛地抱住陈玉兰,嘴巴在她耳朵边说:“在温州有人给我介绍女朋友,我试过了,进行不下去。非常想你,吃饭的时候想,睡觉的时候想。没你不行。”   趁人不备,季相如在陈玉兰脖子上亲了一口,陈玉兰没回神,他先放开她,然后得意地笑,说:“我走了!微信联系。”   人群来来往往,像张开的渔网,季相如像一尾狡猾的鱼,从网洞里进去。过好一会,陈玉兰举着胳膊擦了擦脖子,心里烦得不得了。 ☆、第37章   陈玉兰进办公室,屁股没坐下座机响了,挂了电话她直接跑到李英俊办公室,敲了敲门进去:“李主任,你找我?”   李英俊一手拿着水杯一手整理桌上资料,问:“讲话稿写好没有?”   陈玉兰说:“写了初稿,还没定。”   李英俊吩咐:“拿过来给我看。”   陈玉兰花了整天时间手写了一份讲话稿,纸上涂涂改改十分随意。李英俊接过看了看,眉毛一拧,陈玉兰红着脸解释:“我手写比较有思路,这是刚出炉的,还没来得及打印出来。”   李英俊快速浏览,然后随意地提起:“书法协会搞活动那天你没来,干什么去了?”   陈玉兰愣了一下说:“忽然有点私事。”   李英俊问:“什么私事啊?”   隔好一会陈玉兰没回答,李英俊似笑非笑地看她,说:“不能说?好,我不勉强。我是替你惋惜,浪费了好资源。”   陈玉兰的手写讲话稿有三四页,李英俊看了前一页然后还回去,说:“不合格,回去重写吧。”   陈玉兰说:“你没看完呢。”   李英俊盯着她说:“不需要看完,第一段就不行。你写得太口语化了,回去查一下讲话稿怎么写,然后换成书面用语写一遍,中午之前交给我,今天下班前把初稿定下。”   陈玉兰回办公室,没写一会老王进来了。陈玉兰站起来,笑说:“我给你倒杯水吧?”   老王乐呵呵地说:“小姑娘这么懂事啊,好啊,你给我倒水,我肯定喝得一滴不剩。”他慢慢走到陈玉兰办公桌旁,拾起桌上的A4纸,大致扫了扫说:“在写什么?讲话稿?李主任交代给你的?”   陈玉兰苦着脸说:“是啊,要我中午之前写好给他,整整四页啊!”   老王随便翻了翻说:“讲话稿其实很好写,全是官话套话。”   陈玉兰忙说:“你教我怎么写吧?”   老王推辞说:“李主任写这个最有经验,你让李主任指导一下你吧。我刚去过他办公室,他现在没什么事,你直接过去问他吧。”   陈玉兰没说话,把水给老王,老王看了看她,说:“怎么,不敢啊?有什么好怕的,其实你们李主任很好说话的。”   老王走了以后陈玉兰静下心来写讲话稿,好不容易写出来,匆匆跑过去交给李英俊,李英俊很快地看了一遍,然后问:“我发给你的资料你有没有仔细看?”   陈玉兰说:“看了啊。”   李英俊用钢笔在讲话稿上点点点:“看了写成这样?你写作有没有侧重点?散成一盘沙了知道吗?哪部分重点写资料里写得清清楚楚,拿回去吧。”   陈玉兰拿着讲话稿问:“重写吗?”   李英俊反问:“你说呢?”   陈玉兰垂头丧气地回去,对着电脑老半天写不出一个字。想来想去,觉得李英俊今天对她特别苛刻,平时春风化雨的人,不知怎么忽然成了冷面虎。   很快到了中午,陈玉兰拿了饭卡准备去食堂,出办公室迎面碰到李英俊,李英俊问她:“讲话稿呢?”   陈玉兰说:“快写好了。”   李英俊点点头:“写好给我,我在办公室等你。”   陈玉兰哦了一声,把饭卡收好回了办公室。不知过去多久,李英俊过来催她:“不是快好了?怎么这么慢?”   三两步到陈玉兰桌前,word文档开着,没写满一页。   李英俊盯着她看:“这叫‘快写好了’?”   陈玉兰按着肚子,说:“整个上午写这个写得我肚子里都没东西了,我好饿,能不能先去食堂吃饭,吃完饭再写啊?”   李英俊没说能不能,问她:“你以为我不饿?”   陈玉兰重新看着电脑,李英俊走到她边上,一手撑在她椅背上,一手撑在她桌上,问:“哪儿不会写了?”   陈玉兰指着电脑,不经意看他,他的脸就在旁边,干干净净,清清爽爽。陈玉兰没来由地避了一下,后背猛地靠在他手上,他感觉到了,回头看她,说:“干什么?”   “没什么。”   李英俊收回注意力,陈玉兰靠到另一边,余光看了看他。办公室里开着暖气,李英俊穿单薄的衬衣,袖子卷到手肘,陈玉兰想他刚才肯定用过笔。他的头发很短,露出耳朵脖子,整个人的线条很简洁。他在讲话,喉结在动,陈玉兰不由躲了一下,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   李英俊察觉到她有小动作,一下子明白她的意思。于是直起身让了让,不太高兴地说:“你心思不在这,算了,先吃饭吧,回来再写。”   陈玉兰坐上行电梯到食堂,李英俊坐下行电梯到停车场。   坐进车里,李英俊好一会没把钥匙□□孔里,心里乱七八糟。陈玉兰和季相如一边吃饭一边说笑,自然得不得了。季相如把手臂放在她椅背上,她不知是不是没感觉到,什么反应也没有。   而他指导她写讲话稿,同样把手撑在她背后,她居然不动声色地避他。   为什么搞特殊?   如果陈玉兰很在意元康,季相如和他全是无关紧要的男人。   李英俊心里很烦,恨恨地敲了一下方向盘。   陈玉兰吃完饭回到办公室,趴在桌上稍微睡了一会,醒来后到洗手间洗了把脸,整个人神清气爽。   她回座位上写讲话稿,效率提高了不少,个把小时过去,讲话稿快写完了。   这时候季相如给她打电话,办公室里有别人,她拿着手机到楼梯口去。   李英俊在办公室等陈玉兰的讲话稿,等不及了直接去隔壁办公室找人。其实讲话稿的事没那么急,李英俊自己明白,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隔壁办公室门虚掩着,里面没有人。   李英俊在门口站了一会,然后静悄悄地走进去。   陈玉兰的办公桌整洁干净,桌面一尘不染,有用的文件资料整齐地归纳在一起,统统放在桌角上,没用的叠一块,放在窗台上。   她的包放在电脑旁,拉链开着,没有什么防备心。外套挂在座椅上,她坐的时候靠上去,把衣服弄歪了,李英俊替她整了整。   忽然间,谁猛拍了一下他后背,他全身一震,手里的外套掉地上了。   小叶走他前面看他,说:“吓到你了?”   李英俊提着心说:“你拍得太出人意料了。”   小叶笑嘻嘻地开玩笑:“到底是我出人意料还是你做贼心虚呢?李主任,你一个人在这干嘛呢?”   李英俊别开眼,一边捡陈玉兰的外套一边说:“我找小陈要讲话稿,她不在。”   小叶说:“她在楼梯口呢,我上来时看见她了。”然后扬了扬手里东西,说:“我过来复印点资料,顺便看看你。”   李英俊说:“看我干什么,复印你的资料去。”   小叶笑着说:“李主任我好难过啊,你居然不想看见我。”开了玩笑心满意足,指着外面说:“这样的话我直接去文印室了啊?”   李英俊赶她:“快去吧,不拦你。”   等小叶走了,李英俊去楼梯口找陈玉兰。   楼梯口的门关着,但隔音一般,李英俊隐约听见陈玉兰在讲电话。   他靠在门旁的窗户边,这边的窗户能看见楼梯口那的窗户,陈玉兰靠在那边的窗户上,李英俊看见她半边人影。   好像笑得挺高兴。   李英俊盯着她,静静等她挂电话。   好一会,陈玉兰开门回来,和李英俊面对面,说:“李主任?你怎么在这?”   李英俊板着脸对她说:“来我办公室。”   陈玉兰进去,李英俊登时责问:“现在是上班时间,你讲话稿没写好,自己躲到楼梯口打私人电话,像话吗?”   陈玉兰不得已解释:“季医生打给我的。”   李英俊心知肚明,顺着问下去:“他找你什么事?”   陈玉兰说:“他问我什么时候去温州。”   李英俊:“你怎么回答的?”   陈玉兰很快反应过来,拧着眉说:“李主任,这是我自己的事。”   李英俊紧紧看着她没说话,陈玉兰同样,像锯嘴葫芦一样和他扛着。   忽地,李英俊问她:“知道季相如对你是什么意思吗?”   陈玉兰答:“知道。”   李英俊很不高兴:“知道不避远一点?”   陈玉兰看了看他,然后重复说过的话:“这是我自己的事。”   李英俊一时没话好说,眼睁睁看着陈玉兰在他桌前,但仿佛隔着星海银河,摸不得碰不得。   他感觉很难受,气得摔钢笔,说:“你和我说的我一字没忘,你自己是不是忘了?现在看来,元康对你来说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你根本做不到一视同仁。陈玉兰,你为什么要厚此薄彼? ”   陈玉兰同样生气,顾不上李英俊是她领导,直接顶嘴说:“我对你说过什么我没忘,你没必要这样提醒我。我忘不了元康,他对我重不重要、有多重要,我没必要和你说。说来说去全是我的事,你管不了!”   李英俊猛地站起来,几步到她前面,说:“行,我管不了。你用元康拒我千里之外,我信了。但你对季相如怎么样呢?和他吃饭打电话那么高兴?”他眯着眼睛,难过地说:“你知道吗,我觉得我死得不明不白。”   陈玉兰吸着气说:“我和元康的事我没骗你。”   李英俊说:“我知道,但他已经死了。”   陈玉兰愣了愣,元康去世的事她没提过,于是问:“你怎么知道的?”   李英俊一下子回神,不能说这是郑卫明在公安局查到的,他想了想说:“美玲和我提过。”   陈玉兰好一会没说话,李英俊心一阵发紧,恨自己怎么生这么大气,怎么随便提起元康。   他想也不想地说:“对不起。”   陈玉兰摇摇头说:“元康过世很多年了,我已经没事了。”   但她觉得很不公平,元康是正直的好人,为什么年纪轻轻地死了?   陈玉兰说:“知道元康怎么死的吗?”   李英俊看着她,她咽着喉咙说:“为了救陌生人,他跑进火里,活活烧死了。” ☆、第38章   陈玉兰频繁地梦到元康,炎炎夏日的工地里,元康戴着手套推运砖车,很快大汗淋漓,灰绿色的背心好像在水里浸泡过一样。运完自己的替别的工友运,像永动机一样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气。   别的工友席地坐在阴凉的地方,一边看着元康一边笑话他是傻大个。   陈玉兰气得不得了,跑过去踢了一脚灰,几个工友脸上登时灰蒙蒙的。看清是陈玉兰,撸着袖子准备动手。元康及时过来把陈玉兰带走,陈玉兰一边打他一边喊:“你是不是有毛病啊?他们在旁边偷懒,你像老黄牛一样给他们干活!”   元康一点不在意,说:“反正我有力气。”   陈玉兰不知说什么好,一下一下地打他。到了晚上,元康脱光衣服给她看,说:“被你打青了。”   陈玉兰一边心疼一边嘴硬:“不打你你怎么长记性?”   元康郑重其事地解释:“我白天多用点力气,晚上你不会那么累啊。”   陈玉兰瞪着他,脸一下子红了。   元康的进出很有力气,没过多久,陈玉兰又累又热,觉得自己仿佛成了一条河流,和元康紧紧交融在一起。她不停地出汗,难受得不得了。忽然睁开眼,元康居然在火里,噼啪噼啪,火在烧皮肤。   陈玉兰急得像热锅里的蚂蚁,不知过去多久,火小了,元康一点一点从火里爬出来,陈玉兰忙抓住他,火把他烧得面目全非,他一字一句喊她的名字,回到原来的位置,进入。   陈玉兰觉得下面来来回回地好像电焊铁,快把她痛死了。于是她用力推元康,嘴上大喊着:“走开!走开!”   元康猛地停止,模糊的五官皱了一下,说:“为什么?为什么?”   然后陈玉兰醒了过来。   她把窗户打开,对着冬风吹了很久,全身的汗干了。然后悄悄出卧室,翻找橱柜里的啤酒。这套房她和人合租,客厅厨房卫生间公用,她卧室隔壁另一间卧室租住着三四十岁的单身女人,早出晚归,平日极少碰面。   但陈玉兰知道她脾气差,上了年纪的女人睡眠不好,她睡着后万万不能吵醒她。   橱柜里没有啤酒。陈玉兰随便套了大衣出去,附近有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小超市,她现在特别想喝冰啤酒。   天黑蒙蒙的,单元楼外的照明灯亮着,陈玉兰看到灯下好像蹲着男人,细细看了看,然后快速走过去,说:“季医生?你怎么在这?”   季相如把嘴里的烟取下,摁在地上,他鞋旁边堆着数不清的烟蒂,陈玉兰说:“你怎么吸这么多烟?”   季相如抹抹嘴巴,说:“烟瘾犯了,没办法。”   他站起来,双手插/进衣兜里,灯光下他的脸上有阴影,陈玉兰看着他,觉得他的精神好像不怎么好,问:“你不是去温州了?怎么回来了?”   季相如说:“我妈心脏不好,回来看看她。”   “没什么事吧?”   “没事,老毛病了。你呢,怎么这么晚出来?”   陈玉兰看别的地方,轻描淡写地说:“没什么,忽然想喝啤酒了。”   季相如紧盯着她,说:“我也想,请我吧?”   小超市里玻璃旁有座位,他们买了冰啤酒直接坐下。   陈玉兰一边喝啤酒一边看外面,余光里季相如一直看着她,她有点烦,说:“别这样看我。”   季相如下巴放在啤酒罐上,耍赖皮一样地说:“看吧,不知道我还能这样看你多久。”   陈玉兰感觉不对,问他:“你怎么了?”   他说没什么,然后开了啤酒喝,说:“我在这照顾我妈,会待好几天,短期内不回温州了。”   陈玉兰哦了一声,没说别的。   天亮的时候季相如回他父母那,两个老人大早起来,坐在餐桌旁吃早饭。季相如进门,父亲登时放下手里东西瞪着他,严厉地问:“去哪了?整夜没回!是不是和那个女人见面去了?”   季相如什么也没说,父亲猛地拍桌子,说:“不孝子!我和你说的你全忘了?你仔细想想,我和你妈辛苦把你养大,给你吃好喝好让你读书让你当医生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让你娶个没钱没本事的外地女人回家?我警告你,你妈为这睡不好觉,成天担心来担心去,她有心脏病,你自己看着办!”   季相如拧了拧眉心,过去摸了摸母亲的背,问:“今天感觉怎么样?”   母亲和父亲一伙,阴阳怪气地说:“你不找什么乱七八糟的女人,你妈肯定长命百岁!”   回了自己卧室,季相如给宋诚实打电话。   宋诚实和李英俊一块吃早饭,看了看自己手机,说:“兴师问罪的来了,我去外面接电话啊!”   过了没多久宋诚实回来,惋惜地摇着头,说:“老同学啊老同学,为了成全你和你的爱人,我即将要丢失另一份真挚的友谊了!从小到大我没阴过别人,我回去会不会做恶梦啊?”   李英俊气定神闲地喝牛奶,说:“这不算阴,不过是提前让他面对现实。”   宋诚实很快宽慰下来,附和:“有道理啊,季相如爸妈我很熟悉,很传统很顽固,就算季相如把你爱人弄到手了,他爸妈也不会同意。这段爱情迟早夭折,不如早点把它扼杀于摇篮之中,然后便宜你。”   李英俊挑眉:“怎么说话的?什么叫便宜我?”   宋诚实不怀好意地笑了笑,说:“装什么装,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李英俊没说话,前不久他和陈玉兰大吵架,到现在见面说话还不冷不热的,寒冬到了,暖春不知在哪。   他把空牛奶瓶放下,拾起车钥匙说:“你慢慢吃,我上班去了。”   到了办公室,李英俊直接放下东西去隔壁办公室。   柳倩用办公电脑看电视剧,李英俊到她背后问:“看什么看得这么津津有味?”   柳倩猛地一惊,拍拍自己胸脯说:“李主任是你啊!吓死我了!”   李英俊笑了笑说:“上班时候不要这么明目张胆地看电视剧,小心纪检。”然后看了看对面空座,问:“她人呢?还没来?”   柳倩说:“好像请假去医院了。”   李英俊回自己办公室,拿着手机发微信。字字句句删了改改了删,没完没了。到午休他不吃饭直接开车去陈玉兰那,大门上没猫眼,陈玉兰隔着门问是谁,李英俊说:“领导慰问。”   好一会,陈玉兰把门打开。   她在门前站着,李英俊进不去,不着急,仔细地看着她。她像虾米一样弯着腰,手捂着肚皮,脸蛋瘦白。李英俊看得拧起眉,问:“怎么回事?”   陈玉兰答:“拉肚子了。”   “怎么会忽然拉肚子?”   “昨晚喝冰啤酒。”   李英俊数落她:“大冬天喝什么冰啤酒!你站这干什么?快点进去。”   陈玉兰像乌龟一样走路很慢,到水壶旁替李英俊倒了杯热水,招呼他在客厅坐下,然后拿水果出来招待。   李英俊好笑地看着她忙来忙去,说:“你累不累?”   陈玉兰指着沙发说:“李主任你坐啊。”   李英俊手捧纸杯,热水冒着热气,陈玉兰在他眼里又潮湿又朦胧,他不由说:“和我这么客气干什么?你过来,到我这里来。”   陈玉兰站在和李英俊几步远的地方,没什么神情。李英俊拿她没办法,走到她面前,问她:“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吃药?”   她点头:“吃了药感觉好多了。”   喝完冰啤酒没过多久感觉不对劲,起夜好几次,到了早上没有任何好转,于是请假去医院开药。整个上午在床上躺着,去过几次卫生间,但没晚上那么频繁。   陈玉兰是瘦的,这么一弄,好像更瘦了。   她眼睛不知在看哪里,什么话也没说。李英俊盯着她好一会,觉得自己的心好像发酵面包一样胀起来,感觉又难受又舒服。   这时候他很想拥抱她,但现在没办法,他的手掌退而求其次地放在她肩膀上,很温柔地问:“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陈玉兰没回答,李英俊说:“过来坐下。”   陈玉兰坐在沙发上,李英俊把自己那杯热水给她,说:“热热手。”   她摇头:“你留着喝吧,我现在没什么事,就是肚子有点凉。”   李英俊把热水放茶几上,问她:“哪凉?这?还是这?”   他的掌心贴在陈玉兰肚皮上,像熨斗一样来来回回,没一会陈玉兰觉得不怎么凉了,反而热乎乎的。   忽然,李英俊不知为何笑了一下,陈玉兰看着他,他说:“没忘记吧?我吃撑的时候你替我揉过肚子,好像现在,我也替你揉肚子。”   陈玉兰回想起来,不由闭了闭眼睛。然后扒开李英俊的手,说:“我回去躺一下,李主任下午要上班吧?别在我这停太久了。”   李英俊知道她想赶他走,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想了想病人最大,于是说:“我先走,你好好休息。好全了再来上班,不用担心请假的事。”   门关上好一会,陈玉兰回神,慢吞吞地回自己卧室躺着。   根本睡不着。   她想来想去忽然想到什么,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   女人为什么避男人?其实是动物本性,要不感觉极讨厌,要不感觉极危险。   陈玉兰紧紧闭着眼睛,心里很慌乱。 ☆、第39章   第二天上午李英俊到局里先去黄局办公室报到,黄局和他谈了省厅有人过来的事,问他讲话稿准备得怎么样,李英俊说:“放心吧,已经准备好了。”   黄局笑呵呵地说:“很好,你办事我肯定放心。”忽然想到什么,顺口问他:“之前我让你叫人替我挂网课学习时间,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他回想了一下,说:“是你们办公室的小陈吧?”   李英俊说:“是她,我问过了,她在办公室一直替你挂着。但是这两天身体不舒服请假了。”   黄局哦了一声说:“周六局里搞活动,包车去登山。原则上是自愿报名参加,不如这样,到时你把她喊上,年纪轻轻要多锻炼,等到我这个年纪想弥补就来不及了!”   李英俊笑了笑,说:“好,到时候我和她一起报名。”   出了局长办公室,李英俊上楼。半路忽然停下,说:“陈玉兰?怎么回来上班了?”   陈玉兰和李英俊打招呼,说:“我恢复得差不多了。”   李英俊来回看了看她,一边回办公室一边命令说:“你把讲话稿打印出来给我看。”   陈玉兰的讲话稿修改过很多次,已经差不多可以定稿了。李英俊仔细阅读一遍,除了一些字词要稍微修改,其他没有什么大地方要改动。   他撑在桌上用钢笔圈划,然后把讲话稿还给陈玉兰,说:“照这个改一下,然后打印出来给黄局看一下。”   陈玉兰照做。   快到午休,陈玉兰空下来,于是给黄局挂时间。   办公室里很安静,李英俊从她门前过,到了拐角准备下楼梯,迎面看见季相如,说:“季医生?温州进修回来了?”   季相如模棱两可地答:“临时回来有事。”   李英俊笑了笑问:“你来这有什么事?”   季相如说:“我找人。”   李英俊了然,说:“找的不是我吧?”   季相如直接问:“知道陈玉兰在哪个办公室吗?”   李英俊没答,细细看了看他,说:“最近是不是没休息好?你脸色很不好。”   这几天季相如一直在陪父母,他们对于他今后的恋爱婚姻生活有很明确的要求,父亲下军令状,母亲上苦肉计,硬软红白双管齐下。季相如什么办法也没有,为这闹绝食,父母好说歹说没用,于是母亲和他一起绝食。   父亲气得打他一巴掌,说:“你这没良心的东西!为了外人让你妈陪你绝食!你年轻没事,你妈年纪大受不了!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是不是要你妈死了你才甘心!”   母亲饿得很虚弱,说:“现在起,你吃什么我吃什么,你不吃我不吃。你妈把命悬你身上了!”   季相如又烦又累,上午的时候肯吃饭了。吃完马不停蹄地赶过来,像要投降的将军最后来看一眼过去的辉煌。   找到陈玉兰办公室,季相如直接走进去。柳倩先看到他,问:“你找谁?”   季相如紧盯着陈玉兰,说:“我找她。”   陈玉兰过去给他倒水,季相如什么也不说,猛地从背后把她抱住,她手不稳,热水溅到手腕上,烫得她喊了一下。   “你干什么?!放开!”   季相如抱得更紧,手臂像勒紧的腰带,仿佛要嵌到陈玉兰肉里去。他的下巴垫在陈玉兰肩上,忽然像牛一样呼吸,滚烫的气绕在她脖子上。   陈玉兰气得用手肘撞他肚子,他痛得哼了一声,但很快抓住她两手,交叉地叠在前面。   陈玉兰想起在医生办公室的时候,现在同样。季相如好像根本不尊重她的感受,野兽一样想怎么样就怎么样。陈玉兰忽然觉得他特别讨厌。   柳倩瞠目结舌地看了一会,很快回神,然后用力拍桌子,说:“你俩有病吧!办公室里还有人呢,不要随便乱搞行不行?要搞出去搞,不要影响别人!”   陈玉兰又羞又愤,整张脸红了。她咬着牙对季相如说:“到外面去,我有话和你说。”   陈玉兰把季相如带到电梯前,快速说:“季医生我们完全不适合,你回去吧,我们别见面了。”   她替季相如按了下去的电梯,季相如凄然看着她:“你知道我遇到什么事了吗?你怎么问也不问?”   陈玉兰盯着电梯数字,心里喊着快点快点,嘴上说:“有什么好问的?我对你没什么意思。”   季相如脸上风云万变,陈玉兰好像岿然不动,他把她看作白月光,但到头来是水中捞月。   叮地一声,电梯到了。   季相如猛地抓住陈玉兰,按住她后脑想亲她嘴,她有防备,踹了他膝盖一下,然后用力把他推进电梯里,所有的喜恶在脸上,恨恨说:“你怎么还这样?滚吧!”   季相如靠在电梯里,红着眼睛看陈玉兰。电梯门慢慢关上,陈玉兰松一口气,回身,李英俊倚墙看着她。   “李主任?”陈玉兰喊他,然后反应过来,话里全是埋怨,“你在这看多久了?为什么不帮我一下?”   李英俊好整以暇地说:“黄局上午特地要我关照你,带你参加局里登山活动,担心你年轻身体不好,现在看来你身体素质很好。怎么样?周六和我去登山吧?”   陈玉兰拧眉看了他一会,心里很气,没说话,像什么也没听到一样直接回去。   李英俊眼疾手快拦住她,看进她眼里,沉沉地说:“我不出手是想让你自己看清楚想清楚,有的男人不值得交往。”   陈玉兰看了看李英俊,李英俊笑了一下,话说回去:“没什么意见吧?下午把名字报上去,周六我接你来局里,到时包车去山里。”   周六天气很好,早上空气清新,大客车停在局门口,到点准时出发。   李英俊买了矿泉水和面包水果,分发给车里人。忽然小叶笑嘻嘻地说:“李主任,这些喝的吃的不公费不报销的啊!”   李英俊回她:“我自费请各位。”   小叶说:“李主任你对我们这么好?”   李英俊说:“我什么时候对你们不好了?特别是你,要多吃点,把自己养胖一点好准备怀孕。”   后面同事附和:“说得对!李主任我那份你别给了,直接给小叶吧!”   小叶笑着回头瞪了一眼:“话怎么这么多!”   李英俊走到后面,剩下的东西给自己和陈玉兰,然后顺势在陈玉兰旁边坐下,笑着说:“怎么抢了这么好的位置?”   陈玉兰说:“这算什么好位置?我们来迟了,就剩下最后一排能坐了。”   李英俊指了指窗户,说:“靠窗的位置,怎么不好了?”   开大客车的师傅很猛,出城后路不好走,但他开得很快,踉跄摇晃,好像乘风破浪的孤舟。   车里很热闹,陈玉兰看着窗外很少说话,李英俊问她:“是不是不舒服?”   她咽了咽喉咙说:“好像有点晕车。”   “你等着。”   李英俊到车前请师傅开稳点,然后拿了呕吐袋回去给陈玉兰,安抚她:“很快到了,你稍微坚持一下。”   陈玉兰出了好多虚汗,下了车风一刮,干了,更加难受。   小叶关心她:“晕车怎么不早说?我带了晕车药。你这样还能登山吗?”   她自己也不清楚,胡乱地说:“能吧。”   李英俊说:“能什么能,小叶,你们先上去,我在这陪她,等她感觉好一点我们再上去。”   小叶说:“好的。”   大部队上山,四周安静下来。   陈玉兰找了石椅准备坐下,李英俊扶起她说:“别坐了,我带你去附近走走。”   山风清爽,郁郁葱葱的林叶哗啦啦地响。云层很浓厚,把半个太阳遮住,光线柔软,投射进层峦叠嶂,剪成斑驳的图案。   陈玉兰走了一会感觉舒服多了,对李英俊说:“我们准备上山吧。”   李英俊看着四面八方,慢条斯理地说:“急什么,登山不是为了登山,你看看附近,山脚的风景和山顶的很不一样。”   好几个山里人挑着担子沿路卖东西,李英俊指着路问:“大爷,我们走那条路上山要多长时间?”   大爷看也不看地说:“上去下来两三个小时,很快的。山上专门为你们铺了石阶,很轻松,风景也好,但其实没什么意思。”   李英俊笑了:“怎么没意思呢?”   大爷哎了一声说:“风景好看得不得了,但全是人,有什么意思?”   李英俊赞同:“大爷说得对。”   大爷得意:“我到现在没走过那条路,我们山里人上山下山走别的路,没那么好走,但又清净又干净,这个是有意思的。”   李英俊看了看陈玉兰,然后问大爷:“你们走的是哪条路?我和她能不能走?”   大爷爽快地说:“能走啊!怎么不能走?你们想走我带你们过去,但是山路险,怕你们城里人吃不消!”   李英俊笑了笑,看着陈玉兰说:“吃不吃得消是她说了算。”   陈玉兰说:“大爷,我不是城里人,我也是山里出来的。”   大爷哈哈笑:“真的?你细皮嫩肉的看不出来!要不要我带你们走山路?你们给个准话吧!”   陈玉兰看着李英俊,李英俊看着李陈玉兰,然后李英俊敲定,说:“带我们过去吧。” ☆、第40章   大爷挑着担领李英俊和陈玉兰走,到民宿前停下,进去把担放下,出来时问:“现在带你们去走山路了啊,你们穿的鞋子没啥问题吧?”   李英俊答:“运动鞋,没问题。”   大爷挥挥手,领头羊一般,说:“行了,走吧!”   他们在民宿群里七弯八拐,蚯蚓一样绕来绕去,到了山口大爷停下,介绍说:“我们平时是从这里上去的。”   山口窄小,矮灌丛生,外来人很难发现这里有进口。   大爷率先示范,扒开矮灌泥鳅一样进去,李英俊和陈玉兰效仿,里面豁然开朗。   山路没有人行走的路迹,到处是杂草和大小碎石,远远望去仿佛碎裂的拼图块。石与石之间有潺潺的流水,像条透明的丝带。   大爷走得飞快,没一会站在高处看他们,问:“你俩还行不?不行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李英俊问陈玉兰感觉怎么样,陈玉兰撑着膝盖上去,说:“还行。”   于是李英俊对大爷喊:“这才哪到哪啊,大爷你继续带路吧!”   很快到了小山头,大爷嘱咐:“你俩先别动,在这等我一下。”然后蹭蹭几下到了崖壁上,像蜘蛛一样抓得牢牢的,他的上面是树林,下面也是树林,绿得不像话。哗地一下,他把头顶的枝抓下来,叶簌簌地响。   旁边李英俊说:“大爷小心点!”   大爷哈哈笑了笑,说:“知道了!你俩别担心,别看我年纪大,其实这点程度难不倒我!山里人全是会飞的壁虎!”   没一会大爷从崖壁上跳下,四平八稳地站着说:“你俩知道这是啥不?”他摊开手,里面有几张椭圆形的树叶,头尾尖锐,边缘有细锯齿,表面平坦富有光泽,非常朴实。   李英俊看看叶子然后看看大爷,问:“这是啥?”   陈玉兰在旁说:“这是南烛叶吧?捣成汁煮饭吃特别香!”   大爷竖着大拇指,啧啧说:“小姑娘懂得多!这东西山里多,城里觉得稀罕,我取了卖。谁说山里穷?错了!山里全是宝!”   陈玉兰高兴地说:“我爱吃这个,大爷卖我一点吧?”   大爷说:“你识货不收你钱,一会我送你!”   陈玉兰眼睛亮了亮,说:“谢谢大爷!”   李英俊问陈玉兰:“这东西很好吃?我没吃过。”   陈玉兰笑着说:“好吃!到时你也带点回去尝尝就知道了!”   李英俊看着她说好。   山路越上面越险峻,眼前堆着巨石,接近九十度的斜坡,又高又陡。大爷三两下蹦了上去,很快走进枝枝叶叶里。后面李英俊对陈玉兰说:“你稍等,我先上去。”   他手长腿长,手脚并用地爬上巨石,然后把手臂给陈玉兰,说:“你抓着我上来。”   陈玉兰看了看,李英俊掌心上有泥土,不是很干净,但很大很宽,陈玉兰没来由地感觉到安定,没多想什么,直接把手交给他。   她人高,但没什么重量,李英俊收手臂,提井水一样把她提了上来,问:“感觉怎么样?”   陈玉兰拍拍手回看了一下说:“这里有点吃力啊。”   李英俊忽然乐了乐,说:“吃力了?现在回去来不及了。你不是山里出来的吗?怎么还不如我这个城里人?”   陈玉兰说:“我住的山是小山,一眼看穿,很平缓的,没这么险,肯定比不了,这里快和原始森林差不多了。”   李英俊不由调侃她:“万一你在‘原始森林’里走丢了怎么办?”抓着她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似笑非笑地叮嘱:“抓紧我啊!”   陈玉兰愣了一下回神,想把手收回,李英俊死死抓住她,笑着警告:“在‘原始森林’里别开玩笑。”   这时陈玉兰忽然看了看前面,忙说:“大爷人呢?”   他们走前面找了找,风声林声鸟声虫声,山里好像什么都有,但根本找不到大爷在哪。   四处全是山路,四处全不是山路。李英俊认真和陈玉兰说:“你抓紧我,找不到山路不是闹着玩的。”   陈玉兰很听话,问他:“大爷去哪了?摘南烛叶去了?”   李英俊说:“别慌,我们在这别乱走,他发现我们不见了肯定会回头找我们。”   陈玉兰点点头。   他们找了一块平整的石头坐下,李英俊打开背包,取出里面的苹果,说:“吃吗?”   陈玉兰说:“我想喝水。”   李英俊把矿泉水给她,说:“这是最后一瓶。”   陈玉兰不敢多喝,稍微润了下喉,然后把瓶盖上。李英俊吃苹果,没几下吃了半个,苹果很脆,水分很足,果香源源不断地飘出来。   陈玉兰咽了下喉咙,李英俊把苹果给她,重复问:“吃吗?”她盯着看了一会,过去没一会,李英俊咬过的地方已经渐渐氧化。果肉细细碎碎,像蜂巢一样,无数洞口淌着水。   李英俊转了转苹果,把另一面对着陈玉兰,说:“这面我没吃过,要不要吃?”   陈玉兰没怎么想,靠上去咬了很大一口,特别香甜。   “好吃吗?”   “嗯。”   “留给你。”   “你呢?”   “我渴了,换我喝水吧。”   李英俊把水瓶拿在手里,陈玉兰一边吃苹果一边说:“大爷怎么还不回来找我们?”   李英俊看着密密麻麻的前面,说:“快了。”   山里手机没有信号,他们没办法打电话求救,除了等大爷回来,好像没有别的办法。   陈玉兰说:“其他同事是不是已经到山顶了?”   李英俊算着时间:“没有,大爷不是说过?他带我们走的这条路到山顶最近。”   陈玉兰想了想说:“他是不是骗我们的?英俊哥哥,你觉得他会不会是骗子啊?故意把我们带到这里,然后丢掉我们。”   李英俊看着她问:“你害怕了?”   陈玉兰很诚实地说:“有点。”   李英俊给她分析:“大爷辛辛苦苦在山里摘树叶准备拿下山卖钱,你想要吃树叶,和他非亲非故,但他决定免费给你,你觉得这样的人是骗子吗?”   陈玉兰没说话,李英俊心软下来,把她手紧紧抓住,说:“这样还怕吗?”   陈玉兰看着他,答非所问:“我没想吃树叶,南烛叶也叫乌树叶,捣碎后挤汁给米饭染色,做成乌米饭很香。”   李英俊笑了:“乌米饭,你会做吗?”   陈玉兰:“会啊,很简单。”   李英俊问:“能不能做给我吃吃看?”   陈玉兰张了张嘴,忽然看着李英俊后面,惊喜地说:“大爷!”   大爷猴子一样三两步到他们旁边,不知走了多少路,但一点没喘:“我到山顶了发现你俩没来,怎么回事啊?怎么还在这?我太快了?”   李英俊和陈玉兰反应了一下,然后说:“你已经去过山顶了?!”   “是啊!”大爷放下装南烛叶的袋子,说,“没找到多少,就这么点了。小姑娘拿好,这些都给你。”   陈玉兰看了看大爷,大冷天穿简便轻薄的衣服,脖子那不知是山里太阳晒的还是大风刮的,又黑又红。她觉得鼻子有点酸,真诚地说:“谢谢大爷,我不白拿,一会给你钱。”   后面的山路很难走,李英俊和陈玉兰走不了了,大爷带他们下山。   上山易下山难,大爷故意走得慢,好不容易到了山下,不知花费多少时间。   山下有信号,小叶给李英俊打电话,很着急,问他们人在哪。李英俊没说话,对着大客车摇手臂,小叶看到他们,催他们快点,然后挂了电话。   他们和大爷告别,大爷乐呵呵对陈玉兰说:“你回去给他做乌米饭吃,这么好吃的东西没吃过,多可惜啊!”   李英俊爱听这个,忙笑着对陈玉兰说:“听见没?大爷的嘱咐你要记在心里。”   陈玉兰好笑地看着他,说:“知道了。”   大客车那人越来越多,小叶清点人数,除了李英俊和陈玉兰,全到齐了。于是大喊:“李主任!你们俩快点!要发车了!”   李英俊抓着陈玉兰手快速走,快到了,小叶笑着迎上去,陈玉兰忙把手拿回去,李英俊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没说什么。   小叶开他们玩笑,说:“在山顶没看见你们,你们去哪了?深山男女的,我怎么感觉哪里不对呢?”   陈玉兰把南烛叶给她看,说:“叶姐要不要这个?”   小叶随便看一眼,没什么兴趣:“这什么呀?树叶?我不要。哎,你是不是故意转移话题?”   陈玉兰有点紧张:“……”   小叶登时换人调侃:“李主任,你们俩有问题哦!”   大客车那忽然有同事催他们,小叶应了一声,一边跑一边对李英俊和陈玉兰说:“你们也快点!”   李英俊说好,等小叶跑远了重新抓着陈玉兰的手说:“今天高兴吗?”   陈玉兰脸一热,看向别处,说:“一般般吧。”   李英俊笑了笑:“就一般般?看来要取你欢心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大客车回到局门口,放下人后开走了。好多人没车,李英俊开车顺路送几个同事回去,然后停在陈玉兰单元楼前。   陈玉兰解开安全带,李英俊问她:“什么时候做乌米饭给我吃?”   陈玉兰停下,想了一会反问:“你想什么时候?”   李英俊看着她,心胀得很舒服:“等我想好了和你说。”   陈玉兰嗯了一声:“我先回去了。”   她进门后处理南烛叶,弄了一半,忽然想到什么,快速跑到窗户旁,外面李英俊的车没走,在那停了好一会。   陈玉兰反过身靠在窗户上,心如擂鼓。 ☆、第41章   省厅来人,周一到周二局里部分人员负责接待。李英俊提早预订住宿,黄局亲自引人在宾馆住下。   李英俊周一整天在外跑,到了快下班的时候回局里,到陈玉兰办公室门口,交代她:“仔细检查一遍讲话稿,然后打印出来。”注意到柳倩位置空着,问:“人呢?”   陈玉兰一边打印讲话稿一边答:“有事请假。”   李英俊不满:“她怎么总是请假?”接着嘱咐陈玉兰:“你给她打电话通知她一下,明天不允许请假,直接去新图书馆报告厅待命。”   陈玉兰:“好的。”   周二上午,局里包了七座的商务车去宾馆接人,黄局陪省厅的领导坐进车里,八点整准时出发,预计八点半到达新图书馆。   李英俊开车在前面带路,看了下后视镜,商务车紧紧排在他后面。   陈玉兰抱着牛皮纸袋坐在旁边,有点焦虑地检查了下里面的东西,李英俊看了看她,说:“你怎么坐立不安的?”   “我怕我忘记把讲话稿带出来。”   “带出来了吗?”   “带了。”   “这样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车等红灯,李英俊去看陈玉兰,陈玉兰安静地看着窗外,车窗全关着,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冬雨,洗刷在车窗上,模糊了路旁的行道树。   李英俊问她:“很紧张?”   她提着气说:“肯定啊,李主任,我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领导,而且黄局还要在讲台上读我写的讲话稿。”   李英俊忽然乐了,说她:“少见多怪。”   陈玉兰顶嘴:“是啊,我没见过什么大场面,李主任你胆子太大了,这么大件事竟然用我的讲话稿。”   李英俊不由逗她:“害怕了?要不要现在回去?”手放在方向盘上,好像随时会转个大弯。陈玉兰急了,说:“什么时候了别开玩笑行不行?”   李英俊笑着说:“行。”   按照计划时间到了新图书馆,车停在新图书馆大门前。商务车上下来几个人,李英俊在自己车旁看着,没有上前的意思。陈玉兰问他:“怎么不去打招呼啊?”   李英俊整理着领带,说:“轮不上。”忽然想到什么,开玩笑一样对陈玉兰说:“你要是有兴趣认识一下省厅的大领导,我就陪你过去。”   陈玉兰忙摇头,李英俊笑话她:“你怎么怕这怕那的?”   陈玉兰反驳:“我这是谨慎!你自己呢?你胆子大你怎么不过去陪着?”   李英俊哎了一声说:“其实我很不喜欢和领导一块,讲话做事要小心翼翼,挺累的。”   陈玉兰捡现成的便宜,说:“我也是啊!”   李英俊斜了她一眼:“我看不像,你在我这顶嘴吵架什么都干,好像挺自在的啊?”   陈玉兰脸红了红,没说话。李英俊笑了一下,拍着她肩膀说:“走了,把讲话稿送过去然后没你什么事了。下午允许你请半天假,晚上我去你那吃乌米饭行不行?”   陈玉兰眼睛亮了:“真的?”   李英俊嗯了一声说:“这么高兴?”然后悄悄在她耳边问:“是允许你请假高兴还是我要去你那吃乌米饭高兴?”   陈玉兰看着李英俊,她的眼睛像黑葡萄一样,心里很明白,但嘴上什么也不说。   李英俊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问:“不敢说?”于是把她带到拐角处,放到墙壁上,沉沉地说:“这里没人,说吧。”   陈玉兰靠着墙好像没办法走,怀里的牛皮纸袋仿佛变得十分烫手。她什么也没说,看着李英俊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什么,狭窄的道里,巨大的镜子前,李英俊快要亲到她嘴。   李英俊同样想起来,戏剧的巧合的冥冥中推动他的,郑卫明炸鸡妹妹陈玉兰的腰和胸,当时和现在。他吸着气,眼睛在陈玉兰嘴上,一点一点过去。   忽然,陈玉兰把牛皮纸袋举起来,李英俊亲了上去。   隔着牛皮纸袋,陈玉兰提醒他:“李主任,现在时间紧迫,先办正事行不行?”   领导们已经到了报告厅,李英俊和陈玉兰匆匆过去,黄局和省厅领导坐在前排不知在谈什么事情,他们不便打扰,于是在后排等着。   李英俊粗略扫了一眼,问:“柳倩呢?”   同事们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知道,李英俊一边取出手机准备打电话找人一边不高兴地说:“没有一点纪律!没什么事也必须在这里待命!”   他站在报告厅外的台阶前,雨下得密密麻麻,四处雾蒙蒙的。好一会,电话通了,他直接对柳倩说:“不是交代你直接来报告厅吗!你现在人在哪?”   柳倩在医院陪葛晓云产检,想快点轮到于是去得很早。葛晓云的肚子大了,不方便自己开车,柳倩拦了出租车去接葛晓云。   哪知道医院门庭若市,到处是人。柳倩忙前忙后累得不行,好不容易坐下歇会,不由和葛晓云抱怨:“要是表姐夫在就好了,他不是挺有人脉的吗?让他打电话找下熟人,我们没必要排队啊!”   葛晓云一边怀念一边说:“我不想麻烦他了。”   柳倩说:“你男朋友怎么回事!他怎么不陪你来?是不是男人了,自己女人怀孕了怎么一点不上心啊!”   葛晓云说:“我和他吵架了,他很暴躁的,在我这一点亏不肯吃,没有一点绅士风度。”   柳倩想也不想,恨恨地说:“这时候你知道表姐夫的好了吧?谁让你眼瞎看上别人了!”   葛晓云心里苦得不得了:“是啊,我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像傻逼一样。柳倩,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笑?现在我什么也挽回不了,我出轨,英俊肯定很恨我,你呢,是不是也看不起我?”   人来人往的医院里,葛晓云忽然哭了,眼泪珠子啪嗒啪嗒掉下来。她一边哭一边抖肩膀,脸花了,但还是特别漂亮。   柳倩心一紧,忙安慰她:“表姐你别哭了,现在已经这样了,你哭也没什么用啊!我没看不起你,你是我表姐,血浓于水,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护着你的。”   葛晓云一边抹眼泪一边说:“你护着我有什么用?英俊不会护着我了。”   柳倩忽然想到陈玉兰,嗤了一声:“表姐夫现在和陈玉兰打得火热呢!表姐你知道吗,有个男的来我们办公室找陈玉兰,什么也没说直接抱一块了!当时我在办公室,他们居然一点不忌讳。那男的有点小帅,肯定是被陈玉兰勾引了!这狐狸精!”   葛晓云停下来问:“这事英俊知道吗?”   柳倩摇头:“当时他不在。”   葛晓云出神,柳倩说:“表姐你放心,我肯定替你整整她!”   手机铃声冷不丁响了,柳倩接听了一会,脸色变了。葛晓云问她怎么了,她不情不愿地收拾东西准备走,说:“表姐夫让我去新图书馆,说话特别凶!哎,是不是和你离婚了他觉得我也不顺眼了?”   葛晓云说:“不会的,我觉得他对你挺照顾的。”   柳倩耸耸肩说:“谁知道呢!我在局里待着感觉没什么意思,要不是我爸妈,我肯定辞职不干了!”   柳倩赶到新图书馆,先到李英俊那报道。李英俊有事忙,示意她去找其他同事,她来回看了看,找到陈玉兰,然后走过去。   九点整,李英俊忙好事情,陈玉兰着急地过来,说:“李主任,讲话稿找不到了!”   李英俊神经一绷,黄局笑呵呵地来找李英俊,说:“小李,把讲话稿给我吧,快开始了。怎么不说话?出什么事了?”余光看到陈玉兰手里的牛皮纸袋,一边拿一边说:“讲话稿在里面吧?我看看。”   里面是空白A4纸,黄局愣了愣,铁青着脸训斥:“搞什么!讲话稿呢?”   讲台上主持人宣布就座,礼仪小姐迎着黄局到前排。   后面陈玉兰不停地出汗,想来想去没想出什么好办法。看着前面的灯光和投影,她觉得头晕目眩。李英俊镇定了一下,问她:“手机里有没有讲话稿的电子版?”   她咽了一下喉咙,说:“没有,我用word打字,讲话稿存在办公室电脑里。给你看的时候直接打印出来,别的地方没有备份。”   李英俊拧着眉很严厉:“这么重要的东西,你为什么不多打印几份?”   陈玉兰擦着汗说:“对不起,我没想到。”然后想也不想地准备走,说:“我现在回办公室去拿吧!”   李英俊很冷静,问她:“你觉得来得及吗?”   讲台上主持人说了什么,前排一阵掌声,黄局从座位上起来,鞠躬上讲台准备讲话。   陈玉兰又急又怕,整个人慌乱得不得了,问李英俊:“现在怎么办?”   李英俊抓紧她,说:“看着我!首先,你没经验,没多准备几份讲话稿;第二,你保管不周,把讲话稿弄丢。但是你有没有仔细想过,来的时候检查过讲话稿,到报告厅了怎么忽然没了?这件事你要当做教训记在心里。”   陈玉兰吸着气,完全说不出话。   李英俊说:“好,先不说这个。现在我把车钥匙给你,你去我车后座拿公文包,快点!”   陈玉兰登时跑出去,没撑伞,快速地拿到李英俊的公文包回来。   李英俊取出公文包里的牛皮纸袋,迅速绕到讲台后面,大红幕布后,李英俊把讲话稿给讲台上的黄局。   陈玉兰坐在后排听黄局读讲话稿,很流畅很顺利,报告厅里掌声不断。她全身湿了,没一会冷得发抖。李英俊把自己外套给她,她问:“这是谁写的讲话稿?”   李英俊说:“我。你记住,这种事情必须做到有备无患。” ☆、第42章   报告厅安静下来,讲台上主持人作结束语。报告厅的大门打开,人群走出去,雨雾中撑开伞。   黄局在报告厅后排停了一下,交代李英俊把留在报告厅的东西整理好,然后问:“午饭订好了没?”   李英俊答:“宾馆三楼自助餐厅。”   黄局满意地点点头,无意间瞥到他旁边的陈玉兰,不由回想了一下,说:“上次弄丢会议资料的人是不是也是你?怎么回事?回去好好反省一下。”   陈玉兰张了张嘴没说话,没一会黄局撑着伞走进雨里。   局里同事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去,李英俊拦了一下,说:“先别走,你们找个地方坐一下。”然后对陈玉兰说:“你也是。”   等人坐好后李英俊走到他们前面,腿靠着椅背站着,手臂撑在后面的桌上,手指哒哒哒地敲着。他慢慢地看过在座的每一张脸,说:“今天的讲话稿是和我的车一起来的,到报告厅后我知道讲话稿放在陈玉兰的牛皮纸袋里,但后来不知怎么了,讲话稿忽然不见了。”   他停了停,抱着自己手臂,好笑地说:“讲话稿没长翅膀吧?怎么不翼而飞了呢?”   同事们面面相觑,好像没人知道什么。   冷不丁,不知谁说了一句:“是不是陈玉兰自己弄丢了呀?讲话稿我们看都没看过,根本不知道怎么不见了。”然后心急地看着陈玉兰,问:“你仔细想想,是不是丢在哪?什么时候丢的?”   陈玉兰想了想说:“牛皮纸袋我随身拿着,到了报告厅后和你们坐在一块,然后我去了洗手间,回来后看时间差不多了,黄局快要上讲台讲话,我准备拿讲话稿给他,结果发现里面装的是白纸。”   “你的意思是你也不知道讲话稿是什么时候弄丢的?”   陈玉兰说:“我上洗手间的时候,不知道有没有人动过我的牛皮纸袋。”   “这里全是自己同事,谁会动这么重要的东西?李主任你觉得呢?要不是陈玉兰丢了讲话稿,要不是谁拿了讲话稿。”   李英俊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很慢地说:“坐在这里的大部分人是新招进来的同事,我们相处时间不长,但各自配合得很好。今天这件事我感到非常震惊,为什么有人拿讲话稿的事开玩笑?很好玩吗?”   报告厅里没人说话,新进的同事大多是应届毕业生,身上带着大学里悠闲懒散的作风,小小讲话稿而已,没想到李英俊这么严厉。现在他们好像感受到事情有点严重,安静地看李英俊发火。   李英俊细细地看着他们,一字一句清楚地说:“你们全是二十出头的大学生,很年轻。但是这件事我不想随便过了,今天我肯定要搞清楚讲话稿怎么丢的,谁弄丢的。各位好好想想,我在这等着。”   他拉出旁边椅子坐下,好一会不说话。同事们说悄悄话,讨论着什么。   李英俊看着时间,过去五分钟,他回到原来位置站着,问:“想清楚了吗?你们看着我,我给这个人留面子,用眼神我看得明白。”   他静静地找了找,什么也没看到。不由拧着眉想,是不是还想混过去?但他不想容忍一而再再而三的恶作剧,顾不上别的了。   李英俊提着气说:“讲话稿的事不管是无意还是故意,请你主动交代。”   他的眼睛在每张脸上短暂停留,然后定在柳倩身上。柳倩不知看着哪里,放在腿上的手紧紧抓着裤子,不停地出冷汗。   李英俊眯着眼睛说:“讲话稿肯定在报告厅里,现在没别的办法,我要查看你们的包。”   霎时间,同事们叽叽喳喳起来。查包好像过分了吧?这是不是侵犯人**了?讲话稿的事再大也大不过人权吧?反对的人居多。   李英俊敲敲桌子,说:“今天辛苦了,各位拿好自己的东西回去吧!外面下着雨,注意安全。”   同事们看着李英俊:“?”   李英俊摆摆手赶他们:“愣着干什么?回去吃午饭吧!”   椅子嘎吱嘎吱响,人的鞋踢踏踢踏响。   李英俊看着他们背影,忽然说:“柳倩你留下。”   报告厅的大门重重合上,同事们三两成群地走了。陈玉兰拿着李英俊的外套在一边等着,这里隔音很好,里面好像没人一样。   不知过去多久,门开了,李英俊走出来,看到她的时候怔了怔,说:“怎么没走?”   陈玉兰说:“我没伞没车,而且你的外套还在我这。”   李英俊说:“我外套你先穿着,你在这等,我把车开过来。”他撑着伞下台阶,很快走得看不到人影。   陈玉兰想了想,进了报告厅。   柳倩坐在前排给她父母打电话,很野蛮很委屈:“我不管!我不要上班了!表姐夫根本不照顾我,我不想干了!哪有你们这样的爸妈,把女儿推到火坑里!我的朋友要不在省外旅游要不在国外旅游,不像我,每天坐办公室!我想好了,回去就辞职!”   她直接挂了电话,一边用手臂擦眼泪一边走出来,迎面看到陈玉兰,愣了一下,很快说:“你是不是很得意?表姐夫为了你连我爸妈面子也不给,你了不起啊!”   陈玉兰像没听到一样,问她:“是不是你?”   柳倩恶毒地笑了笑,说:“是我啊,你去洗手间的时候,我趁别人不注意把你牛皮纸袋里的讲话稿换成白纸,但没想到表姐夫自己写了一份讲话稿,哎,是不是他不相信你,不然为什么要准备两份讲话稿呢?”   陈玉兰很平静,她清楚李英俊是怎么样的人,他对自己负责对工作负责,同时非常保护她。但有件事很不明白:“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柳倩说:“没有为什么,我看不惯你。”   她把包里陈玉兰的讲话稿取出来,狠狠摔在桌上,没有什么感情地看了陈玉兰一眼,提着自己的包,撞着她的肩膀走出报告厅。   陈玉兰看着讲话稿,不知在想什么。   过去好一会,李英俊打电话找她,她拿着自己的东西出去。   等陈玉兰上车系好安全带,李英俊一边开车一边说:“我先送你回去。”   陈玉兰说:“算了,我和你一起回局里吧。”   李英俊问:“怎么了?白给你的假你不要了?”   车前雨刷划来划去,整个世界乱七八糟,好像陈玉兰现在一样。她吸着气说:“我不敢请假了,我觉得黄局肯定对我很不满意。”   李英俊说:“我会和他说清楚。还有,柳倩辞职了。局里短期内没有招人计划,办公室的活你要全包了。”   陈玉兰说知道了,李英俊看了看她,说:“没什么想问我的?”   陈玉兰:“什么?”   李英俊举例:“讲话稿怎么丢的,我和柳倩在报告厅里讲了什么。”   陈玉兰说:“没什么兴趣。”忽然想到什么,哦了一声,然后问:“晚上你去我那吃乌米饭吗?”   李英俊没想到她问这个,怔了一会没回答。   她催他:“快点说,你到底去不去我那吃乌米饭!”   李英俊不由笑了:“请我吃饭怎么这么凶?”然后他随意看了下车里时间,说:“今天晚上算了,我觉得来不及。换周六末吧,郑卫明要来,他特别想试试你的厨艺。你把食材带到我公寓里,到时我们一起吃。”   很快到了周六末,上午李英俊和陈玉兰去超市,生肉蔬菜水果,陈玉兰挑,李英俊拎,没一会选了一大堆东西。李英俊推着购物车排队付钱,陈玉兰在出口等,然后开车到李英俊的新公寓。   新公寓面积不大,但干净整洁,陈玉兰进去大致看了看,李英俊一边拎着东西去厨房一边问:“要不要先带你参观一下?”   客厅、厨房、卫浴、次卧、主卧。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主卧有独立阳台,看风景特别好。”   李英俊把阳台窗帘打开,温和的太阳光笼罩着,楼下绿化做得很好,郁郁苍苍,仿佛人造林。尖顶凉亭和九曲桥静静地躺在那,远远看去好像一幅画。   公寓群外流淌着江河,冬天水满船高,水波粼粼,好像沉睡的巨龙。   “怎么样?”李英俊问陈玉兰。   陈玉兰由衷地说:“这里很好。”   阳台护栏不高,她把手臂放在上面,很放松地看着外面。李英俊在旁不知不觉地笑了,看着她好像怎么也看不够。   陈玉兰感觉到了,说:“你一直看我干什么?”   李英俊反问她:“你觉得呢?”   他弯下腰趴在护栏上,眉毛眼睛亮闪闪,全身很柔和,温柔得不像话。陈玉兰没来由地一震,好像一下明白了他心里的感觉,同样一直看着他,但说不出一句话。   咚咚咚,忽然不知是谁敲他们的门,他们同时看过去,郑卫明和美玲站在主卧门口,郑卫明好整以暇地笑话他们:“我们是不是来得很不是时候?”   李英俊直着身说:“怎么进来的?”   郑卫明亮出自己大拇指,说:“指纹啊!”   李英俊想起来,说:“忘了把你指纹删除了。”   郑卫明嘿嘿笑说:“对,快点删除!不然谁知道哪天我没和你说一声直接进来了,你俩深情对望也就罢了,万一你俩在亲亲在啪啪呢?多不好意思啊,我这张老脸肯定红了。”   李英俊乐了:“你有脸说我?”   郑卫明登时想起什么,李英俊啪啪他没看过,但他啪啪李英俊看过。于是见好就收地清了清喉咙,说:“不提这事了啊,走走走,爷爷饿了,快给爷爷做饭!”   李英俊和陈玉兰一前一后地出卧室,美玲没说话,在后面看着他们。   男女的神情,不经意但充满了不言而喻的心意。 ☆、第43章   快十二点,饭菜上桌。六菜一汤配乌米饭,郑卫明尝了一下眼睛亮了,手肘碰了碰旁边美玲,口齿不清地说:“你学着点。”   美玲看着桌上饭菜,见怪不怪地说:“她这手艺别人学不来。”   郑卫明:“怎么学不来?全是家常菜!”   三荤三素,很普通很简单的菜式,全部很清淡,但很下饭。特别是茄子揉成丝用水蒸,除了盐别的什么调料都不放,十分素雅清香。美玲口味有点重,偏爱吃辣椒,但这道菜元康非常喜欢,他吃好几条茄子,美玲很惊讶,于是也吃。   她不喜欢太淡的味道,故意笑话元康:“你怎么和老年人一样喜欢淡的?”   元康说:“没有油没有味精,这样吃很健康。”   有时陈玉兰不在,美玲给元康做饭,每道菜放辣椒,说:“你吃吃看?”   菜很辛辣,元康吃得满头热汗,黝黑的皮肤好像泡过油,闪闪发亮。美玲问他:“吃辣是不是很有感觉?陈玉兰太淡了,和你这样的男人很不配。你觉得呢?是不是我的更好吃?”   元康停下碗筷看着美玲,美玲拱着屁股站他旁边,手肘撑在桌上。她做饭的围裙没摘,紧紧扎在腰上。里面不知穿了什么衣服,完全遮在围裙后面。美玲的身材非常好,苗条颀长,胸和臀很大很有弹性。   她挤着自己手臂,胸肉像布丁一样。腿夹得很紧很有力,男人喜欢这样的腿。   但是元康把碗筷放下,拿着自己的东西准备回去,说:“太辣了,我吃不惯。”   美玲坐端正,说:“我吃饱了。”   郑卫明看着她碗里说:“你剩下这么多,吃饱了?”   陈玉兰说:“她爱吃辣,我做得太淡了。”   郑卫明想到什么,忽然哈哈笑着说:“你完全是辣妹子啊!哪哪都辣!”   美玲笑嘻嘻地去抱他手臂,说:“哪哪是哪啊?”   郑卫明抓着她下巴摇来摇去:“这还有别人呢,你怎么不害羞?等会回去告诉你哪哪是哪!”   然后趁人没注意,在美玲裙子里摸了一把。美玲笑着瞪他一眼,起来对陈玉兰说:“我和你一块洗碗吧。”   她替陈玉兰把碗筷端到厨房里,然后靠着碗柜取出烟。   陈玉兰一边洗碗一边劝她:“你别吸烟,这不是你的地盘。”   她笑笑说:“不是我的地盘也不是你的地盘,你多什么嘴呢?”然后取出打火机,啪地点亮,烟没烧到,陈玉兰率先把她的烟取下,折了丢垃圾桶里。   美玲愣了一会,说:“你什么意思?农奴翻身把歌唱,要当家做主人了?”   陈玉兰说:“你要是想吸烟,去阳台吧。”   美玲讽刺地说:“哪个阳台啊?客厅外的阳台还是你和李英俊深情对望的阳台啊?”   陈玉兰心里不舒服,问她:“你今天怎么了?”   美玲说:“没怎么,替元康不值而已。”   陈玉兰停下看她,水龙头哗啦啦地倒水,水柱在菜盘上溅起水珠,噼里啪啦地跳到陈玉兰的围裙上,她像没感觉到一样。   美玲在厨房里随便走了走,然后回到原来位置,神色不明地对陈玉兰说:“你和李英俊好上了吧?什么时候好上的?好到什么地步了?接吻?上床?你当时怎么说的你忘了?你现在和别的男人好上了,元康呢?”   陈玉兰拧着眉,自己也没想到脱口而出的是:“元康已经不在了。”   美玲一怔,渐渐反应过来:“是啊,元康已经不在了。”   但有时美玲觉得元康没死,好像下班回去元康替她开门,把她带到她的卧室里,嘘了一声说:“她在睡觉。”   美玲咽了咽喉咙不敢动,说:“然后呢?”   然后元康不好意思地请求她:“今天我领钱了,给她买了东西,想两个人的时候给她。你能不能——”   美玲很快明白他的意思,说:“我在卧室里不出去,你们结束了喊我。”   到天色全暗,美玲悄悄从卧室出来上洗手间。外面好像没人一样安静,她很好奇地走过去,陈玉兰和元康在厨房接吻,美玲看到陈玉兰手指上的宝石戒指,特别闪亮。   他们吻了很久,美玲看了很久。元康说:“喜欢吗?”   陈玉兰说特别喜欢,元康很高兴,一字一字地喊她的名字,说:“我会一直爱你。”   陈玉兰笑得像花一样,同样说:“我也会一直爱你。”   故事里的人谢幕了,故事外的人当真了。   李英俊和郑卫明在客厅坐着,没一会听到厨房啪地一声响,美玲用很大的力气打陈玉兰巴掌,陈玉兰的嘴巴碰到牙齿,出血了。   李英俊忙查看陈玉兰嘴巴,这时候郑卫明火速带着美玲走了。陈玉兰捂着嘴说:“我想回去了。”   李英俊开车送她,没说话。他单手抓方向盘,很用力,手臂血管看得很清楚。陈玉兰看了看,觉得他比自己更生气,于是安抚他:“我没事。”   他咬着后槽牙恨恨地说:“你别和美玲交朋友了,我是不是和你说过了?你怎么不听!”   陈玉兰觉得好笑:“她和你朋友一起来的,我有什么办法?”   “郑卫明要交什么样的女朋友我管不了。”   “你觉得我交什么朋友你管得了?”   陈玉兰觉得自己现在很复杂,好像难过,好像内疚,好像愤怒。美玲对她说的每个字像针一样扎进她皮肉骨血,元康死在她心里,好不容易用土埋了,美玲打她巴掌,重新掀开了元康的墓碑。   “美玲为什么打我你知道吗?”陈玉兰问。   李英俊凝神看她,她没什么情绪地笑说:“美玲觉得我背叛了元康。”   静了一会,李英俊问:“你自己呢?你自己觉得吗?”   陈玉兰没有回答,很安静地下车回去。李英俊盯着她渐渐走远的背影,觉得很疲惫,好像花了不少力气堆起来的积木,忽然谁抽走一块,整座积木碎片一样坍塌。   回去路上李英俊给郑卫明打电话,郑卫明没事人一样嘻嘻哈哈,李英俊登时火了,很认真地威胁他:“你给我小心点!陈玉兰要是为这和我闹情绪,我肯定要想办法对付你!”   郑卫明严肃起来,说:“美玲坏事,你对付我干嘛呀!”   李英俊字句清楚地说:“哦?你的意思是我直接对付美玲?”   “没没没!我没这意思!有什么事冲我来!放过女人!”   李英俊什么也没说地挂了电话。   到了周间,李英俊到局里刷了指纹直接去陈玉兰办公室,陈玉兰公事公办,李英俊心里咯噔一下,恨不得现在找到郑卫明还他个耳刮子。   陈玉兰问:“李主任有什么事?”   李英俊笑笑说没事,回到自己办公室门口,想了想然后走回去,敲敲陈玉兰办公桌,说:“看着我。”   陈玉兰看他,眼睛无波无澜。   李英俊替自己打抱不平:“替我想想行不行?革命快成功了忽然给我当头一棒,一朝回到解放前是什么感觉你知道吗?”他心里烦,解了解自己领口:“我现在根本没办法专心工作。”   陈玉兰没说话,李英俊看着她渐渐冷静下来,冷不丁他手机响了,听了几句挂掉,然后对陈玉兰说:“你出来,和我去黄局办公室。”   李英俊和黄局谈工作上的事,陈玉兰在后面静静听着。谈得差不多了,黄局注意到陈玉兰,招招手说:“小陈你到前面来。”   黄局说:“讲话稿的事李主任已经和我解释清楚了,我知道错不在你,包括弄丢会议资料的事。李主任在我这夸你认真负责,现在办公室柳倩走了,你安心工作,过去的事别放心上了。”   陈玉兰一惊,余光看了看李英俊,然后对着黄局点点头。黄局满意地嗯了一声,忽然想到什么,对李英俊说:“晚上书法协会聚餐,去不去?”   李英俊笑着说:“黄局要我去我肯定去,顺便把她带上。”   黄局顺着看过去,了然地说:“哦,那天放你鸽子的是她啊!”然后对陈玉兰说:“晚上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吃饭?”   陈玉兰哪敢不给局长面子,很快答应下来。   晚饭订包厢吃中餐,老干部自己带白酒红酒,饭局过半,空酒瓶好几摞。   李英俊和陈玉兰喝红酒,没一会红酒喝光了,黄局不由调侃:“看看,这么好的红酒一下抢光了!没酒喝了!”   老干部不高兴,不知从哪取出一瓶白酒,啪地放在转盘上:“谁说没酒?我们这不缺酒,想喝多少喝多少!”   陈玉兰看得打嗝,白酒转到她前面,老干部说:“你们酒杯空了的全满上啊!自己不满我来满,别想耍赖,我两眼盯着呢!”   陈玉兰心慌了,说:“我不会喝白酒。”   老干部不乐意:“不会喝怎么行?你先尝尝看,这酒很好的!”   陈玉兰很为难,旁边李英俊拿下白酒瓶,给黄局和自己倒了适量,说:“她的酒我喝了。”   老干部想也没想同意了:“说好你喝啊,到时别反悔!”   李英俊笑笑,说:“肯定陪你高兴。”   包厢里觥筹交错,陈玉兰热得不行,到外面透气。风把她吹清醒了,酒气也散得差不多了。没一会李英俊出来,陈玉兰迎面走过去,哪知道他像没看到一样走到酒店外,对着旁边绿植吐了好一会。   陈玉兰忙拍他背,说:“他们到底让你喝了多少啊?”   李英俊直起身,指了指自己,指了指她,说:“我的,你的,你说多少?”   陈玉兰很不好受,说:“他们要你喝你就喝啊?怎么不推一下?”   李英俊摆手说:“推不了,全是人精,别想算计他们。”   把肚子吐干净了,李英俊舒服不少。包厢里人觉得差不多了,一窝蜂出来,老干部喝得烂醉,一边走一边喊找时间再喝,点名李英俊。李英俊笑了,说:“喝不过你,我甘拜下风。”   大部分人打出租回去,李英俊开车来,于是喊了代驾。他和陈玉兰坐在车后座,先把陈玉兰送回去,到地方陈玉兰下车,李英俊把车窗降下。   陈玉兰看进去说:“回去小心点,别摔倒了。”   李英俊看着她笑,说:“怕我摔倒?你陪我回去啊。”   陈玉兰正色:“没和你开玩笑!”   李英俊说:“我也没开玩笑。”   陈玉兰不说话,怔住了一样。李英俊说:“算了,我在开玩笑。”他把车窗关上,然后交代代驾开车。   陈玉兰回去洗澡换睡裙,躺床上的时候看了时间,快十一点,但她睡不着。   隔壁女人打呼噜,陈玉兰把枕头蒙在耳朵上,过了好一会把枕头拿下,呼噜没停。她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咚咚咚,是不是有人敲门?   晚上很冷,她套着大衣去开门,然后猛地愣住。   李英俊撑在她门上,带着全身的酒味和寒气,一字一字地问她:“允许我进去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隔天晚8点准时发车,欲上车者从速。我不改文的,因为全章都是,不好改。低调的宝宝们最可爱。 ☆、第44章   陈玉兰没细想,直接把李英俊放进来。   里面没开灯,陈玉兰摸黑扶着李英俊坐下,问他:“怎么没回去?”   李英俊说:“已经回去过了。”   “怎么回来了?”   李英俊没答,神色很淡地靠坐在沙发里,手撑在额头上,大拇指和食指按着太阳穴。陈玉兰眼睛适应黑暗,看着他问:“是不是很难受?”   他闭着眼睛没说话,过来的时候开着车窗吹了很久的风,脸刮得没什么温度,酒意全散了,但肚子很热,喉咙很干。于是对陈玉兰说:“我渴了,你去给我倒杯水。要冷的。”   陈玉兰去厨房,没一会端着新烧的开水出来,半冷半热兑一块,装了杯温水给李英俊,李英俊一下子喝干了,陈玉兰问他:“还要吗?”   客厅里安安静静,到现在没人想起把灯打开。阳台没装窗帘,月光照在地上成了门的样子。空气里好像有无数细碎的亮粒,像磨砂一样十分朦胧。   陈玉兰倒水,肩膀随意盖着大衣,很沉,好像快掉了。李英俊笔直地看着,没有提醒她的意思。没过一会啪地一下,大衣很重地掉在地上,陈玉兰穿无袖的睡裙,很单薄,像裹着蚕丝。   她拿着水拾起大衣放在臂弯,把水给李英俊:“喝吧。”   李英俊手掌很大,很容易包住纸杯,也把陈玉兰的手包在里面。陈玉兰猛地怔住,李英俊用点力把她带过去,用自己的手和她的手喝水。   陈玉兰回神,快速把手收回,水杯没拿好,哗啦翻了,李英俊前面全湿了。他像没感觉到一样看着陈玉兰,陈玉兰忽然紧张起来,看了看他衣服裤子,然后看了看他。   不知过去多久,李英俊过去拿陈玉兰大衣,像旗帜一样抖了抖,准备替她套回去。她圆滚滚的肩膀很凉,李英俊手按上去,把热给她,大衣用大拇指夹着,力气不大,没一会又掉地上了。   他的手顺着陈玉兰手臂下来,感觉在摸大理石。   “冷不冷?”李英俊问。   “冷。”陈玉兰答。   李英俊把她带到自己前面,手臂慢慢地收紧,把她包在里面,问:“现在呢,冷不冷?”   她答:“冷。”   安静了好一会,李英俊把手放到陈玉兰脸上,捂住,看到她眼睛里去,一字一句地说:“不冷了。”   然后亲她的嘴,把软肉含住,用舌头舔。陈玉兰猛地抖了一下,牙关开了,李英俊进去,吸着吞着,手在她屁股上摸来摸去,她的腰一下子软了,好像桥塌了一样。李英俊手臂用力把她护住,她的鞋踩进厚实的大衣里,非常安静。   很快,李英俊感觉到不满足。   陈玉兰洗过澡,全身很香很光滑。李英俊脸贴在她耳朵上,闻到很好闻的气味,于是用力地吸了吸鼻子,说:“换沐浴露了?”   陈玉兰提着气嗯了一声,李英俊笑了笑问:“换成什么了?”   陈玉兰想了想说:“反正不是薰衣草和玫瑰花。”   李英俊忽然愣了愣,然后回神不停地笑:“过去的事怎么记到现在?记性好但记的全是不好的,你把我对你好的记在心里行不行?”   陈玉兰瞥了他一眼,说:“你怎么知道我没记在心里?”   李英俊停下来细细地看,陈玉兰眼睛盯着下面,脸蛋热乎乎的,嘴巴很红很亮,好像漂亮的辣椒,李英俊拿手摸了摸,说:“我现在知道了。”   “我是不是在这里面?”   李英俊把手按在陈玉兰心的位置,紧紧盯着黑葡萄一样的眼睛。陈玉兰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好,不回答没关系,李英俊猛地把她抱起来,她喊了一句,手臂挂在他脖子上。   他问:“去里面?在这里?你选。”   陈玉兰看着他发怔,他笑了一下,说:“你不选,我选。”   于是陈玉兰忙回神说:“里面!”   这里的卧室不大,靠墙放着单人床。李英俊把陈玉兰放上去,自己站在床旁边。卧室里很黑,陈玉兰看不清楚,于是问:“你在哪?在干什么?”   李英俊笑了笑,把陈玉兰扶起来,抓着她的手按在自己皮带上,说:“在脱裤子。是不是太慢了?”   皮带扣已经打开,李英俊用陈玉兰的手拉裤子拉链,然后慢慢按在里面的四角裤上,陈玉兰摸到很热的东西,好像有自己的生命一样。   李英俊把陈玉兰捞过来,两腿挂在床边,手从她睡裙领口进去,抓住胸肉。陈玉兰猛地抖了一下,隔着睡裙按住他的手,他停了停,慢条斯理地把她的手重新放在自己下面,说:“别拿开。”   陈玉兰紧张得不得了,眼睛看着别的地方。李英俊摸得她很舒服,皮肤上不停地起疙瘩,好像通电了一样。她咬着牙扛了一会,把腿夹得很紧。   “感觉怎么样?”   好一会,她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李英俊把她腿掰开,手夹进去,隔着内裤来回摸。没一会,李英俊的手湿了,拿出来给她看,笑着问:“这是什么?”   陈玉兰眼观鼻鼻观心,当没听到。   李英俊抓着她下巴看着她眼睛,说:“我怎么对你的,你怎么对我的?你湿了,我没硬。像话吗?你手怎么不动?”   陈玉兰闭了闭眼睛,感觉下面像河一样。   李英俊拎着她的睡裙,说:“把衣服脱了。”   睡裙丢在床上,李英俊把陈玉兰扶起来,手臂揽在她腰上,嘴吸她胸前,他们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弯曲着,像两把漂亮的弓。   然后,李英俊一边亲她脖子一边问:“感觉到了吗?”   陈玉兰咽了咽喉咙,说:“嗯。”   她手里的东西像充气了一样变大,顶端很黏很湿。没一会她的手盖不住了,李英俊像匕首一样硬。   他们上下躺着,下面干干净净地靠在一起。李英俊把陈玉兰的腿挂在臂弯里,然后撩起自己的衬衣,说:“我进去了。”   霎时间,陈玉兰感觉下面很胀很满,很久没做了,男人忽然进来,她感觉很难形容,好像舒服,好像难受,好像有什么更深的感情。   李英俊进到一半摸着她的脸说:“你太紧了,我进不去。”   他们静了一会,感觉差不多了,慢慢吞吐着。   陈玉兰的单人床很短很小,李英俊的脚挂在外面撞着床尾。他越用力,越像驾着老木船,扛不住男女一下接着一下的进出,吱嘎吱嘎地响着。   陈玉兰要他慢点,字句断得很碎。   李英俊一边喘气一边说:“你受不了了?”   陈玉兰摇头,脸上很多汗,手把床单抓起来,说:“床受不了了。”   李英俊觉得好笑:“怕床受不了要我慢点,你想没想过我受不受得了?”   吱嘎吱嘎好像越来越响越来越快。   陈玉兰什么也说不了,嘴上喊着,没一会腹部收紧,她觉得自己好像麻花一样痉挛着。李英俊没停,陈玉兰张了张嘴,手抓在他手臂上。   李英俊明白她的意思,安抚她:“快了,很快了。”   快到顶了,李英俊喊了一句什么,然后快速地把自己拿出来。陈玉兰静静地躺着,忽然觉得肚皮热热湿湿的,好像有什么东西。仿佛鼓面,大大小小的鼓点咚咚咚地敲在上面。   卧室里安静下来,咚咚咚——   隔壁女人不知用什么敲他们的墙壁,特别响:“几点了知道吗?!睡不睡觉了?有病啊!”   李英俊一怔,问陈玉兰:“谁啊?”   陈玉兰说:“合租的女人,她脾气不好,吵醒了睡不着要发火的。这里隔音很差,你弄太响了!”   “怎么还在说话!没听见是不是?!”   陈玉兰闭嘴,李英俊乐得不行,手提棉被把陈玉兰和自己盖起来,巨大的团,像汤圆一样。棉被里李英俊手臂撑起来,衬衣窸窸窣窣地擦着陈玉兰,不是很舒服。她说:“怎么没把上衣脱了?”   李英俊沉沉地笑:“来不及,现在你来脱?”   他撑着自己,陈玉兰替他解扣,领口处到衣摆处,平整的胸到硬邦邦的腹,然后到下面卷曲的毛。   陈玉兰一边摸一边想象,脸和手全热了。   全解开了。   “好了。”她说。   李英俊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说:“你看什么?”   “看你。”   “这么黑看得清吗?”   “看得清。”   李英俊笑了笑,陈玉兰什么样的五官,什么样的神情,好像刀刻一样清晰。他把自己放下,大部分体重到了陈玉兰身上,像巨石。陈玉兰觉得闷,说:“起来,你太重了。”   “重吗?”   “重!”   李英俊抓着陈玉兰的腰和手臂转了一下,他们换了上下的位置。   李英俊问:“这样呢?”   陈玉兰累得不行,撑了一会没撑住,整个人睡在李英俊上面。李英俊手夹在她胳肢窝里,把她扶起来,嘴巴含住她前面,像在吃什么软绵绵的东西。   陈玉兰仿佛羊羔,没什么力气。李英俊捧着她屁股把她放到自己肚皮上,陈玉兰觉得自己好像坐在乱草堆里,忽然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她忙说:“别!我想睡觉了,明天要上班!”   “很困?”   “很困!”   李英俊静了静,把陈玉兰放到旁边的枕头上,她闭着眼,过了一会睡着了。李英俊自己扛着,不知过去多久,慢慢地平静下来。 ☆、第45章   月末局里十分忙碌,特别是办公室,陈玉兰在各科室跑来跑去,忙得脚不沾地。好不容易回自己办公室坐下,李英俊用座机打电话给她,不知有什么急事,她忙到李英俊办公室去。   “李主任,找我什么事?”   李英俊用钢笔写字,随便看了陈玉兰一眼,说:“去把门关上。”   陈玉兰关门回来,李英俊手头的事没忙完,于是静静在旁等着。办公室空调开着,温度适宜,窗台上的绿萝舒展着,陈玉兰定定地看了一会,眼睛很舒服。   冷不丁地,李英俊说:“你那的活忙完了吗?”   陈玉兰回神,答:“没。”   李英俊抻着腰靠到椅背上,说:“你做的事非常琐碎,不要心急,感觉累了歇一歇,慢慢来没关系。”   陈玉兰细想了想,她做事确实有点急于求成,不大乐意慢下来,这是新手的通病,满心想着一蹴而就,然而局里的事情求快不得。李英俊经验丰富,做事气定神闲,陈玉兰说:“我怕拖你后腿啊!”   李英俊不知想到什么,乐了:“我这么重,你哪拖得动?”   局里近来准备整合办公室,到时肯定要进行人员调整。为这事小叶找过李英俊,明里暗里套他意思,李英俊说:“有什么话直说吧。”   小叶笑嘻嘻地看着李英俊,说:“我看中你办公室的小陈了,到时把她调到我那吧?你这活杂,没我那针对性强,小陈到我手下锻炼锻炼挺好的。”   李英俊心里不想放人,但小叶说得很对,陈玉兰到财务科更有价值和好处,于是他没直接拂人好意,说:“我考虑考虑。”   考虑来考虑去,事情到了关头。   李英俊问陈玉兰:“你自己是怎么想的?留下?换到财务科?你进局里时候的意向好像是去财务科吧?现在呢,想不想去?”   陈玉兰说:“李主任你是不是把我当皮球,想踢走了?”   李英俊怔了一下,忽然笑了。然后招招手对陈玉兰说:“你过来。”   陈玉兰到他旁边,他抓着她手把她带到自己腿上,手臂环在她腰上,说:“我是不是想踢走你,你心里肯定清楚。现在我问你自己的意愿,你选留选走我全没意见,但是我提醒你,去财务科对你很有好处。”   他摸着陈玉兰的手,充满包容和爱意,陈玉兰想了好一会没说话,他不急不催,把她手放嘴边亲了亲,这时候办公室的门忽然打开,小叶招呼不打直接进来找李英俊,没料到陈玉兰也在,猛地愣住。   陈玉兰像弹簧一样起来,李英俊没事人一样问小叶:“什么事?”   小叶半天张不了嘴,看了看陈玉兰。   李英俊对陈玉兰说:“你回去吧。”   门关上,小叶咽了咽喉咙没回神,李英俊在她前面打响指,说:“怎么傻了?说话!”   小叶看着李英俊想自己进来怎么不敲门,她匆匆过来找李英俊想谈把陈玉兰调走的事,但现在干巴巴地不知道说什么。   李英俊明白她的意思,拿着钢笔慢条斯理地说:“我这不故意留人,要不要去财务科,她自己定。”   小叶反应过来点头说好,留着好奇想问清楚但半天不知怎么问他。李英俊先问:“怎么,来找我不是为这事?”   小叶忙说:“是这事,你这么说我放心了,你忙,我先走了。”   “等等!”   小叶停下,问李英俊:“李主任?”   李英俊没看她,顾着自己手上的事,好像不经意地提起:“看到什么回去别乱说话,请你谅解一下,到现在这样我费了不少力气。”   小叶吸着气说:“好,我知道了。”   午饭李英俊带陈玉兰到外面吃,吃完回车里,李英俊把车锁上,放下椅背,问陈玉兰:“困不困?要不要睡一下?”   陈玉兰说好。   李英俊把眼睛闭上,不知什么时候陈玉兰忽然说:“我想好了,到时候我去财务科。”   李英俊静了好一会,然后嗯了一声,说:“小叶人很好,在她手下好好干。活没办公室这么多,有时间你看看书,拿到毕业证后准备考试,争取进编制。”他摸到陈玉兰的手抓到自己这边,朦胧地说:“别想东想西,现在睡觉。”   过了一会,陈玉兰问:“你不困吗?”   李英俊像做面团一样摸着陈玉兰的手,什么也没说,直接把她抓近,按住她后脑亲她,他们的舌头像午饭的面一样紧缠在一起,**的汤水包裹着面,好像卷起惊涛骇浪。   李英俊吸得很深很慢,没一会陈玉兰觉得自己快没气了,拿手敲了敲他,他感觉到了,但停不下来。手进入她的衣服,隔着内衣摸。陈玉兰猛地抖了抖,软得不像话。   他们车旁不断有别的车进进出出,车灯亮起,过一会暗掉,不停地重复。然而他们好像什么也不知道,仿佛脱水的鱼曲身喘着粗气,陈玉兰断续地说:“我的腰快不行了!”   李英俊停下来,车里乱七八糟。陈玉兰回去坐好,直着腰调整了一下,然后说:“在这睡不了,回去吧,去桌上趴一下。”   李英俊看了她一眼,一边调座椅一边说:“你把衣服整理一下。”   陈玉兰说:“叶姐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李英俊反问:“你不想别人知道?”   “我觉得太快了。”   李英俊一边开车一边看了看她,说:“小叶有分寸的。”   陈玉兰觉得不妥,于是对李英俊说:“上午她忽然进来快把我吓死了!李主任,你稍微注意一下行不行?在局里我们别那样了。”   李英俊不乐意,但嘴上说:“行,随你。”   很快局里合并精简办公室,陈玉兰调到财务科。上午局里人全在搬桌搬椅换办公室,日常工作开展不了,大部分人忙里取闲交流同事感情,十分热闹。   老王如鱼得水地在各办公室里转来转去,到陈玉兰那,看了看说:“小陈你别自己动手,这桌子很重的,你搬不动。局里这么多壮丁,抓几个来用用嘛!”   这时小叶笑嘻嘻地进来,说:“壮丁来了!”   老王顺着看过去,啧啧说:“小马啊?你这身肌肉结实啊!”   小马硬着手臂展示了一下,说:“体力活交给我完全没问题!”   老王问小叶:“小马现在是你的人了?”   小叶很高兴:“对,小陈也是我的人,我现在手下人多着呢!”   小马过去搬陈玉兰的办公桌,试了下重量,对陈玉兰说:“好像挺轻的?”   陈玉兰说:“桌抽屉全是空的,要用的东西我全放桌面了。”她抓着办公桌另一头,说:“我和你一起吧,谢谢你啊!”   小马友善地笑:“这没什么!”   旁边老王看着他们,开玩笑地说:“年轻人怎么这么客套?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你帮我我帮你的很正常嘛!你俩太生疏了,一起到财务科好好培养下感情。”   到了财务科,陈玉兰的办公桌放在对门处,小马坐她对面,办公桌挨在一块,陈玉兰擦桌子的时候顺便把小马的也擦了。小马把传真机放自己桌上,说:“传真机连我电脑,到时一起共享。”   陈玉兰说:“好的,我给电脑公司打电话。”   小马说:“不用了,我来连。”他在自己电脑上点了几下,很快弄好了,说:“这交给我,你回去看看有什么东西没搬过来,太重的放着,我替你搬。”   陈玉兰不由觉得和小马共事很省力,很高兴地回原来办公室看了看,好像没别的东西要搬,不知什么时候李英俊靠在门旁,说:“不和我打招呼直接走?”   陈玉兰一愣,李英俊已经走过来笑着看她,说:“我很难过。”   陈玉兰一边走出办公室一边说:“别开玩笑了,换办公室忙着呢!”   李英俊眼疾手快地把她捞回来,她更眼疾手快地躲到旁边,警告:“在办公室里别动手动脚的!”   李英俊走神,抱着手臂看陈玉兰走远,忽然笑了下,陈玉兰现在威风了,胆子越来越大了,已经骑到他头上了。   小叶问他怎么处理,他正色说:“想怎么处理怎么处理,不用看我的面子。”想了想然后问:“她表现怎么样?”   小叶实话实说:“小陈很聪明,学东西认真,上手快,替我分担了不少。她和小马配合得很好,小马是985、211毕业的,特别优秀,但小陈没比他逊色多少。这俩人我越看越喜欢,但我没给小陈什么重活。”   李英俊说:“她到你手下肯定你自己看着办,不用过问我。”   小叶放心了,开玩笑地说:“哪敢不过问你呀?你要是舍不得了,我很难做的。现在知道你意思,回去交代别的活给她,她和小马处得挺好的,年轻男女在一块,怎么样李主任,要不要我替你盯着,把你的红杏守好?”   李英俊不进她圈套,镇定自如地说:“行啊,我有事忙,你现在回去替我守红杏。”   小叶嘁了一声,说:“李主任,我对你很好心。”   李英俊笑了笑,嗯了一声,神色很认真:“我知道,谢谢你小叶。陈玉兰在你手下我很放心,今后请你替我多照顾她。”   小叶心里没来由地震了一下,不知怎么想起李英俊到她这借书的事,现在的因果在当时有预兆,她没注意,他没注意,很多人没注意。物有本末,事有终始,所有的爱情有忽然敲醒的钟铃。   作者有话要说:  防盗+替换让人很有双更的感觉?嗯,这个节奏带得很好。 ☆、第46章   周一上午,陈玉兰按指纹的时候碰到小马,他们一起坐电梯到财务科。这里的活比办公室少很多,陈玉兰有大量时间准备明年的考试。快到中午小马提议到外面吃,小叶说:“好啊,换好办公室没和你们好好交流,午饭我请客!”   他们到局附近的中餐馆点炒菜,小马想喝酒,小叶说:“你俩爱喝什么点什么,我喝白开水。”   小马说:“喝什么白开水啊?和我们一起喝酒吧!”   小叶笑着说:“我在备孕,已经戒酒了。你俩喝,喝高兴了回去好好干活。现在我准备放手把事情交给你们俩,等我怀孕休产假,财务科留你们顶着,任重道远啊!”   吃完饭回局里,陈玉兰和小叶到洗手间,四周很安静,忽然想到什么,陈玉兰问:“叶姐,回来时看到李主任办公室门关着,他是不是没来局里?”   小叶说:“李主任出差了,安排得很临时,没来得及和你说吧?周一的航班,周五回来。”   陈玉兰惊了一下:“怎么这么久?”   小叶说:“出差四五天而已,算不上久。”转念想了想笑了,改口:“对我来说不久,对你来说肯定久了。但是小别胜新婚,也没什么不好的。”   陈玉兰感觉有点热,手接冷水洗了洗,小叶看在眼里,说:“不用觉得不好意思,男女的事很正常。李主任对你特别好,我这个外人看得清清楚楚。”   回到办公室,陈玉兰趴在桌上午休,到现在李英俊没有给她打电话,不知是不是很忙。想了好一会,她打开微信给李英俊发:你在干什么?等了很久李英俊没回复,陈玉兰把手机放好准备睡觉,睡醒起来检查微信,什么也没有。   陈玉兰有点不高兴,不知道李英俊到底在忙什么,怎么连微信也没回复?整个下午她全部心思放在微信上,每隔几分钟看一眼手机,小马看到了觉得奇怪,说:“你怎么了?有急事?等着下班呢?”   “没有啊。”   “我看你经常看手机啊,不是在看时间?”   小叶心里明白,看着陈玉兰笑:“已经等不住了?”   陈玉兰什么也没说,小叶安慰她:“肯定是忙,迟点打电话吧。”   下班后陈玉兰坐公交回去,做饭吃饭洗碗洗澡,事情干完了躺在床上准备睡觉,微信没动静,陈玉兰问李英俊:是不是很忙?   过了一会叮咚一声,陈玉兰忙点开看:现在空了,今天特别累,澡不想洗了。   陈玉兰打字:辛苦了!然后发给他拥抱的表情。   李英俊笑了笑,回复她:除了拥抱呢?   很快收到亲嘴的表情。   陈玉兰盯着手机看了好一会,冷不丁手机铃响了,李英俊直接给她打电话:“和我说会话吧?”   陈玉兰嗯了一声:“说什么?”   李英俊说:“你现在在干什么?”   “什么也没干,和你讲电话。”   “洗过澡了?”   “嗯。”   “你现在是不是很香?”   陈玉兰笑了一下,闻了闻自己手臂,说:“很香啊!”   李英俊说:“我想闻。”   陈玉兰得意:“但是你闻不到啊!”   她咯咯地笑着,特别动听。李英俊屏息凝神,细细感受着,忽然很想她,想抱她亲她摸她。好像忽然有了力气,什么累不累困不困全无关紧要,特别想进入她。   静了一会陈玉兰问:“怎么不说话了?”   李英俊咽了咽喉咙,很沉很干地嗯了一声。陈玉兰觉得不对,问他:“你怎么了?想睡觉了?”   睡什么觉?李英俊好笑地说:“不想睡觉,想睡你。”   陈玉兰说:“你正经点行不行?”   李英俊咬了咬牙,字句清楚地说:“我很正经,我现在想和你做。”   陈玉兰愣了愣,回神了心猛地一停,好像有什么感觉醒了,全身发紧发热。这时候她明白,不止他,她也非常想做。   李英俊吸着气问她:“我们要不要视频?”   陈玉兰脸红,摇头说:“不要了,我等你回来。”   结束通话,陈玉兰用棉被盖住脸,什么也没想,过了一会想做的感觉没了。她给李英俊发微信:我要睡觉了,你也睡吧!   李英俊很快回复:好。   陈玉兰给他发笑脸,李英俊:白天我很忙,没时间看微信,晚上有空我给你打电话。   陈玉兰:知道了。   整晚陈玉兰睡得不好,连续做很多和李英俊有关的梦,第二天起来脸红得不得了,到卫浴洗了澡然后去上班。   但办事提不起精神,好像做什么也没劲一样。   她到洗手间洗脸,小叶看着镜子里的陈玉兰说:“是不是没睡好觉?你脸色很不好啊!我看你快不行了,相思病挺严重的。”   陈玉兰斜了小叶一眼,说:“叶姐你别取笑我了!”   小叶笑着说:“好好好你别着急,明天周五了,李主任要回来了。知道他什么时候的航班吗?”   陈玉兰说:“知道,他微信里和我说过。”   小叶笑嘻嘻地给她使眼色,说:“很好,你的相思病有救了!”   陈玉兰拿她没办法,气得把洗手水甩到她衣服上,说:“快回去备孕吧!不想看到你!”   小叶眼睛一瞪,笑说:“怎么和你领导说话呢!”   办公室很安静,小叶和小马在午睡,陈玉兰睡不着,头垫着手臂看地面。好不容易觉得迷迷糊糊了,不知是谁敲了敲办公室的门。陈玉兰瞄了下手机,没到下午上班时间,于是没去开门。   静了没一会,门忽然打开了。   陈玉兰拧着眉去看,猛地愣住了。   李英俊什么也没说,对陈玉兰招了招手。陈玉兰轻手轻脚地走出去,李英俊走在前面,把她带到他办公室里,顺手把门关上。   陈玉兰很吃惊:“你怎么现在回来了?”   李英俊把手里东西放下,脱下外套挂在椅背上,然后解袖扣卷袖口:“事情办好了,他们留在那,我提前回来了。”   他全身风尘仆仆,十分不修边幅。赶早航班回来,飞机上随便吃随便睡,整个人累坏了。陈玉兰很心疼,什么也不多说,手臂环在他腰上,重重地抱他。   “特别想你。”她闷闷地说。   李英俊笑了笑,觉得自己很充实,忽然提了提她的屁股,转了一圈,把她放到办公桌上,她的裙子一下子顺着光滑的打底裤跑上去,李英俊手进她裙子里,沿着她的腿来回摸。   陈玉兰把手挂在李英俊脖子上,腿交叉在他腰上,下面和下面紧紧地贴在一起。李英俊亲陈玉兰的嘴和脸,然后到她脖子和胸,她手用力地按在他头上,挺直腰,像笔直的玉兰树。   很舒服,她娇娇地喊了一声,手随便一拂,桌上的文件哗啦啦掉了。   李英俊隔着裤子裙子动着胯顶她,嘴到她耳边说:“你搬到我那住吧?行不行?”   陈玉兰和人合租的地方没到期,大件东西放在那,搬了小件的生活必需品到李英俊公寓里,晚上陈玉兰在书房看书,忽然想到什么拿出手机给杨博士发微信,所有的考试她一次性通过,现在准备报考公务员,杨博士知道了很高兴,给她发语音:“这是鸿鹄之志啊!李英俊知道吗?”   “知道,他一直帮助我。”   “你准备自考的时候他来找我,不停地夸你。你是可塑之材,他算不算你的伯乐?我是他校长是他老师,十分清楚他的为人,我很喜欢他这样的人,但很久没见面,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   杨博士想了想,关心地问:“他生孩子了没?结婚已经一年多了吧?”   陈玉兰不知道怎么回复,到卧室把手机给李英俊,说:“你自己回答。”   李英俊云里雾里地放语音,然后了然,对陈玉兰说:“我现在打电话和他解释清楚。”   陈玉兰在旁边等,李英俊和杨博士通完电话,摸了一把陈玉兰下巴:“怎么样,满意了没?”   陈玉兰说:“谁知道除了杨博士有没有别的人也不知道你离婚了?”   李英俊心里好笑,故意逗她:“肯定有很多人不知道,我没办法各个解释过去,你稍微委屈一下吧?”   陈玉兰瞪着他看了好一会,什么也没说,拍拍屁股准备走。李英俊得意洋洋地在她后面问:“生气了?”   陈玉兰一字一句地说:“很生气!”   她把书房门锁了不肯开,李英俊到抽屉里找钥匙,高中时候的女班长忽然给他打电话,过几天皇冠酒店有同学会,女班长照着班级通讯录打电话通知各个老同学。   李英俊找到钥匙,说:“直接和我说时间地点,到时我过去。”   女班长高兴:“还是你爽快啊!”   李英俊说:“怎么,在别人那碰壁了?”   “肯定啊!勉强同意的有不少,有几个不合群的直接和我说不去,我好说歹说也没用。这样的同学会根本办不了几次,人不到齐有什么意思?”   李英俊很理解她,说:“辛苦你了。”   女班长很豪气:“这有什么!有我三寸不烂之舌,肯定把同学们凑齐!有家属的带家属,人越多越热闹啊!李英俊你有家属的吧?也带上吧!”   李英俊用钥匙开门:“我问问她。”然后用手按住手机,问陈玉兰:“我同学会你要不要去?”   陈玉兰想也不想地说:“不去。”   李英俊把她书合上,说:“和我一起去吧?”   陈玉兰不看他直接出了书房,李英俊心里咯噔一下,他开玩笑而已,怎么动真格的了?于是忙对女班长说:“我现在有事,先挂了。”   女班长喊住他:“哎!我这统计人数呢,你家属到底来不来啊?”   李英俊说了句不来很快挂了电话。   女班长拿下手机想了想,通讯录很全,好像存过什么号码?没一会找到了,亲自给葛晓云打电话过去。 ☆、第47章   晚七点,李英俊到皇冠酒店。包厢很大很热闹,李英俊进去的时候人差不多齐了,女班长眼尖,一下子看到李英俊,热情洋溢地走过去招呼:“李英俊!迟到了啊!要喝点什么?红酒?啤酒?”   李英俊说:“饮料吧,我开车来的。”   女班长说:“和葛晓云一样喝酸奶吧?”   李英俊愣了一下,顺着女班长视线看过去,葛晓云坐着和人聊天,杯里的酸奶喝完了,女班长把新的酸奶盒放到李英俊手里,说:“过去加点酸奶!”   后面别的同学来了,女班长忙过去寒暄。李英俊拿着酸奶看了看葛晓云,不由拧起眉。   宋诚实过来抱他肩膀,靠他耳旁解释:“这里除了我,没人知道你和葛晓云离婚了。咱们的女班长什么人你清楚,她打电话给葛晓云把人喊到这来,很正常,但葛晓云不正常,和你没关系了也来了,不知道怎么想的。”   李英俊和葛晓云结婚后带她到各种饭局,他的同事同学朋友全知道葛晓云。葛晓云长得漂亮会说话,很容易和人发展起来,特别是男性,大群人绕着葛晓云,一边喝东西一边谈天说地笑得不知多高兴。   见过面后葛晓云留了他们的联系方式,有时发微信发很久,葛晓云把自己的照片给他们看,他们忙夸漂亮,更过分的直接调侃她有沟必火,葛晓云在卫生间里笑,故意当没看懂一样回复:什么沟啊?   男人发语音过来:你说呢美女?男人爱看女人什么沟啊?   葛晓云看了下四周,李英俊不在附近,于是关上卫生间门重新拍照,把手按在胸上的照片发过去,男人很快回复:没看到沟啊!葛晓云笑嘻嘻地发语音:怎么没沟了!你仔细看看,我洗完澡衣服没穿呢!   过了好一会男人回复她:哦!看清楚了!你好美!把手拿掉给我看看不?   葛晓云得意地笑了笑,收了手机没回复他。男人不停地给她发微信,到了晚上准备睡觉了,男人发了可怜的表情给她,然后写着:不给看也没关系,今天洗完澡给我发你美照,明天洗澡时给我发行不行?   葛晓云静了静,旁边李英俊已经睡着,她很放心地问:我直接给你看也太便宜你了吧?万一英俊知道了怎么办?你看了高兴,我呢?我什么也得不到!   男人:怎么什么也得不到了?要不要我给你看好东西?   葛晓云:什么好东西?   不知过去多久,男人发了自己的视频给她,她忽然紧张起来,红着脸到卫生间看,男人问她:怎么样?我的大不大?   和葛晓云这样发微信的男人不少,但没到现实里做过什么。葛晓云厌了李英俊,想着别的男人,和爱情无关。很多男人已婚,她精神上很有快感。葛晓云喜欢不同的男人夸自己,好像男人们全喜欢她一样。   她摸着自己肚皮,对男人们说:“我怀孕了变胖了,穿不了好看衣服!”   男人们说:“哪有!你怀孕了也美!不信问李英俊!”   葛晓云看过去,李英俊和宋诚实一块,不知在说什么。她笑了一下,举着空杯对李英俊说:“英俊!给我倒酸奶好不好?”   李英俊过去一边替她倒酸奶一边说:“你过来一下。”   到了僻静地方,李英俊没什么客套地直接问她:“你怎么来了?”   葛晓云像不知道他问什么一样地说:“你们的女班长通知我的,我怀孕了不方便,她特别直爽特别好心地开车接我过来了。”   李英俊回味了一下,什么也没说地走了。葛晓云忙抓住他,问:“你怎么了?是不是不高兴了?”   李英俊拂掉她说:“没什么高兴不高兴的,觉得和你没话说罢了。”   回到包厢,女班长拿麦克风唱歌,李英俊和宋诚实到窗户边,一边震耳欲聋一边清静幽雅,李英俊按了按耳朵,笑说:“我快受不了了。”   宋诚实调侃:“要不要和我换换?平衡一下耳朵。”   李英俊看窗外:“不用了,我一会走。”   宋诚实问:“怎么走?女班长拦在这呢!”   李英俊觉得头疼,说:“家属在等,这理由行不行?”   宋诚实乐了,指着葛晓云说:“肯定不行!你家属在这呢!”   葛晓云和人嘻嘻哈哈,好像比李英俊更融入这里。宋诚实看了一会,对李英俊说:“哎,葛晓云到底什么意思?是不是对你有想法?想和你重归于好了吧?你看她,心不在焉的,时不时看你一下。”   李英俊说:“她什么想法和我没关系,我现在对她什么想法也没有。”   宋诚实竖着大拇指:“酷!葛晓云要是知道你这么想的,估计要哭得梨花带雨了。”   李英俊烦了,说:“宋诚实你别和我说她了,说别的行不行?”   宋诚实哦了一声,想了好一会说:“好像没别的了?医院里上班没什么意思,有意思的和你说了你也不明白。哦对了,有件好事,你情敌快结婚了!”   李英俊问:“谁?”   宋诚实答:“季相如啊!他爸妈给他安排相亲,女老师,进展挺快的。带到医院里来过,我看到了,长得很那什么。”   李英俊:“哪什么?”   宋诚实竖手掌到嘴边,用气声说:“像你爱人!”   像陈玉兰?   李英俊一下子喝干杯里的酸奶,什么也没说。   酒足饭饱,服务员把女班长要的扑克牌拿进来,李英俊坐不住想走,女班长不肯放人,李英俊没办法地到饭桌旁,给自己满杯,敬在座各位,说:“家属催我回去,我得先走,对不住了!”   女班长好笑地说:“骗鬼呢你?葛晓云不在这吗!”   李英俊喝完放下空杯,看了看葛晓云说:“不好意思一直瞒着你们,我和葛晓云已经离婚了。我爱人今天没来,以后有机会我肯定带她过来。”   饭桌上同学看来看去不知说什么,葛晓云暗自咬牙,门啪地关上,李英俊走了。   他把车开出停车场,忽然停下,车大灯亮着,葛晓云站在前面。   李英俊把车窗降下,问她:“干什么?”   葛晓云挺着肚子走到副驾驶旁,打开车门说:“英俊你送我回去吧?这没什么出租车。”   车上路,李英俊问:“把你送到哪?”   葛晓云说:“我们的婚房,我现在住那。”   李英俊一板一眼地说:“现在是你的公寓,别说什么婚房不婚房的。”   葛晓云看了看他,忽然问:“英俊你现在有爱人了?是谁呀?”   李英俊没说话,葛晓云想到什么,说:“是不是陈玉兰?你请的保姆?”   李英俊想也不想地说是,车开得很快,说:“快到了,我停到小区门口,你自己走进去。”   葛晓云心里很不是滋味,好一会不想说话。忽然李英俊的手机响了,他把耳机戴起来,随口问:“晚饭吃了什么?”   葛晓云一惊,李英俊笑得像春风一样,温柔得不得了,不用细想也知道给他打电话的是谁。陈玉兰一边看电视一边报菜名,李英俊说:“吃这么好?有没有给我留着?”   陈玉兰十分理直气壮:“没留!你不是去皇冠酒店吃大鱼大肉了吗?”   李英俊说:“你知道我不爱吃大鱼大肉,现在肚子不舒服了,给我弄点水果吧?我一会回来吃。”   陈玉兰说:“酒店里没水果啊?”   李英俊笑了:“酒店里哪有你弄的好吃啊?”   陈玉兰高兴了,一边跑厨房一边问:“什么时候回来?”   李英俊看了下车里时间,说:“快了,我先把葛晓云送回去。”   挂了电话,李英俊笑笑的。   葛晓云盯着他看了好一会,然后说:“陈玉兰吧?你直接和她说要送我回去她不会生气吗?”   李英俊没看她,快速地把车停下:“不会。”   葛晓云没什么情绪地笑着,说:“女人知道自己男人和别的女人一块,怎么不生气?她肯定不是很爱你。”   李英俊好像没听到一样,赶她:“下车吧。”   葛晓云准备走,忽然有电话,她接起来说:“青青?怎么了?”   青青很急地说:“姐你在哪呢?龙哥等你很久了!你快回来吧,迟了他肯定要凶你!”   葛晓云说:“你和他说我今天睡公寓,不回去了。”她没来由觉得烦,青青说什么当没听到,直接把电话挂了。然后对李英俊说:“我认的干妹妹,人是外地的,但很漂亮很机灵。我没什么亲戚,柳倩出国旅游了,青青陪着我挺好的。”   李英俊没兴趣知道,于是什么也不说。   葛晓云拧了拧眉有点难过,张了张嘴不知想说什么,但什么也没说。   “我回去了啊?”   葛晓云下车,好像等什么一样看着李英俊,李英俊不冷不热地说:“把我车门关好。”   葛晓云提了提气,故意把车门关得很用力。她没走,但李英俊走了,没一会他的车跑得看不到了。   葛晓云觉得心里很不平衡,恨恨地在那站了好一会,想不明白怎么过去没多长时间,李英俊不爱她了? ☆、第48章   葛晓云去医院做检查,青青陪着她忙前忙后,好不容易结束了从医院出来,青青拦了一辆出租,扶着葛晓云上车。   师傅看着她们忙说:“孕妇小心啊!”等她们坐稳了开车,随口问了句:“怎么你们俩女人来医院?你男人呢?”   葛晓云看着窗外出神,师傅用后视镜看了下后面,青青直了直腰替葛晓云回答:“我姐夫忙呢!”   师傅哎了一声说:“忙也不能把自己怀了孕的女人丢下啊!我老婆怀孕的时候我直接把工作给辞了,要不现在也不在这开出租拉客人啊!现在很多男人把赚钱看成命一样,全是本末倒置!要我说,男人肯定要回归家庭的!”   青青不乐意了,反着他说:“我觉得不对啊,男主外女主内,好男儿要志在四方,哪能困在小小一隅里?”   师傅打量着她说:“你年纪小不懂,我这全是经验之谈。”   青青特别不喜欢别人把她当小朋友,登时说:“年纪小怎么不懂了?我读过书的,不是文盲!”   师傅说:“这和是不是文盲没关系!”   他们叽叽喳喳讨论了很久,葛晓云很烦,瞪着眼打断:“别说话了,安静会行不行?”然后虚虚地看着前面,说:“师傅说的全对,男人忙什么也不能忘了女人。”   青青说:“龙哥哪忘了你了?我觉得他对你挺好的!”   葛晓云摇摇头:“他对我不好。”   李英俊对她好,但她当时眼瞎,好像什么也没看到一样。   忽然葛晓云说:“师傅你先把我带到教育局吧,然后送我妹妹回去。”然后看着青青:“我要办点事,你回去别和阿龙乱讲话,我很快回去。”   李英俊办公室门开着,里面没人。葛晓云坐在他办公桌前等,看了看桌上的文件,摸了摸李英俊的钢笔,然后站起来到窗边,李英俊的外套挂在那,葛晓云顺着衣袖拂下来,想起自己替他熨过衬衣和西服。   没一会李英俊回办公室,乍眼没认出葛晓云,疑惑地问:“哪位?”   葛晓云笑了笑回身:“英俊你回来了?”   李英俊什么反应也没有,把手里东西放桌上,然后示意了下对面沙发,说:“你请坐。”   葛晓云坐下,李英俊替她倒水,非常平和,好像她是来这办事的人一样。她把水接过,盯着李英俊说谢谢。   李英俊坐到办公桌前,一边整理文件一边随意地问:“外面挺冷的吧?”   葛晓云喝着热水说:“嗯,从医院出来特别冷,坐进出租了暖和点。”   李英俊问:“你男朋友呢?”   葛晓云说:“他忙。”   办公室里忽然安静下来,空调呼呼吹着热风,全扑到葛晓云脸上,仿佛快把她吹干。她想这想那不知要说什么,好像成了油锅里的鱼,十分难受。李英俊做自己的事没管她,但也没赶她,忽然葛晓云走到他桌前,说:“英俊,你原谅我好不好?”   李英俊放下笔看她:“原谅什么?”   葛晓云耷着眼皮,楚楚可怜地说:“我认错,我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了,为什么看上阿龙?我现在反悔了,要是我回到过去,肯定不做背叛你的事。”   李英俊很平静地说:“现在说这个有什么意思?你回去吧,今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葛晓云手撑在李英俊桌上,咬着嘴巴说:“我回不去了,也不想回去。”   她把外套脱掉,卷起里面的衣服,对李英俊说:“你看看我,乌青的地方全是阿龙打的。和他好的时候知道他经常打来打去,但我没想到他这么暴力!事情不顺心直接找我出气,除了脸,他哪里都打!”   葛晓云皮肤上一块青一块紫,像贴着什么狗皮膏药,特别难看。她皮肤白且细腻,像尾滑溜溜的美人鱼,但现在好像溃烂了一样,李英俊眼睛看到别处。   葛晓云慢慢走到李英俊旁边,抓住他手臂,没一会眼泪像珍珠一般掉下来,把李英俊的衣服弄湿了。李英俊动了下,把手臂拿出来,葛晓云哭得哼哧哼哧,说:“我现在特别怕他,不想看到他,但他知道我住在你给我的公寓里,经常喝完酒来找我,他想同房,没问我想不想直接来,我根本反抗不了。”   每每到这时候,葛晓云不停地哭。阿龙不喜欢女人哭,感觉很晦气,扬着手臂要打人,看到葛晓云的大肚子猛地停住把手放下,把不快抑下去,好生地说:“别哭啊宝贝!别把咱们的大胖儿子吓坏了啊!”   然后阿龙把耳朵贴在葛晓云肚皮上,说:“儿子你什么时候出来啊?爸爸快想死你了!”   葛晓云悄无声息地躺着,阿龙说的每句话进到她耳朵里,不知怎么的,她像风中的枯叶一样抖起来。   阿龙进出特别用力,葛晓云有时喜欢这样的,有时很不喜欢。但阿龙不顺着她,大哥当惯了,往往自己怎么舒服怎么来。   葛晓云想起李英俊,快把肠子悔青了。   她咬着牙哭,脸上像下雨一样,问李英俊:“阿龙这样打我,你不心疼吗?英俊,我很怕,你保护我好不好?”   李英俊眯了眯眼睛没说话,葛晓云摸不透他的意思,十分惴惴不安。于是抓着他的手摇了摇,娇娇地说:“英俊,我知道你想挽回我,现在我回来了,我们把过去的事忘了,重新来过吧!”   办公室外好像什么人走过,没一会安静下来。   葛晓云不眨眼地看着李英俊,李英俊把手拿回放到桌上,随意地转着钢笔,脸上没有神情,宁静得像镜子一样。   葛晓云等不住了,很紧张地问:“你怎么不说话呀?在想什么?”   李英俊一下子把钢笔收住,说:“在想怎么说话你会稍微觉得好受,但好像想和你说的除了难听话,没别的了。”   葛晓云明白李英俊的意思,脸一阵红一阵白。   李英俊看着她手臂,不咸不淡地说:“打成这样不去看下医生吗?男人家暴你,你不去找警察,找前夫有什么用?请你现在出去,别来找我了。”   -   小叶飞快地回到财务科,对陈玉兰说:“你出来一下,我有话说。”   到了洗手间,小叶四处看了看,说:“没有人吧?”   陈玉兰觉得好笑:“叶姐你怎么做贼一样?”   检查各个隔间,全是空的,小叶正色说:“我去找李主任,没进办公室,随便在外面看了下,好像看到他前妻了。不知说了什么,他前妻哭了。你要不要现在过去看看?”   陈玉兰怔了怔,很快反应过来,说:“我过去看什么?”   小叶瞪着眼睛敲了陈玉兰脑门一下:“你傻啊!男人哪受得了女人哭?你过去看看到底怎么了好放心啊!”   陈玉兰看着小叶,小叶看着陈玉兰,然后陈玉兰说:“我对他没什么不放心的,叶姐你怎么比我急多了?”   小叶哎了一声,说:“不是我比你急,是你比我嫩!小妹妹,我劝你去看一下吧!”   这时不知谁进了洗手间,小叶对着陈玉兰嘘了一下,外面人到女洗手间门前停下,很温和地敲了敲,说:“陈玉兰?”   陈玉兰应了一声,把门打开:“李主任你怎么来了?”   李英俊看着她后面的小叶笑了笑,然后对陈玉兰说:“过几天杨博士要回国,你和我去接机,带你认识一下。”   时近年关,杨博士思乡情切,举家回国过年。不知多久没回到故土,对故乡的一切感到陌生和亲切,走在街上不由湿了眼眶。   李英俊很自觉地给纸巾,说:“擦擦。”   杨博士背过脸,一边抽鼻子一边说:“擦什么擦!我没哭!”   李英俊笑了,把纸巾交到他手里,说:“天冷,擦擦鼻子。”   天晴气清,万里无云。杨博士看着天吸着气:“故乡的空气太新鲜了!在国外没什么感觉,在国内,楼房、道路、树木、行人,我看到什么觉得什么顺眼。特别是你,李英俊,这么久没见,怎么感觉你像原来一样?”   像原来一样挺拔健康,平和泰然。   忽然看到他抓着陈玉兰的手并排走着,不由说:“什么也没变,除了旁边人。想关心你的个人问题,不知道你已经离婚了,结果问你爱人你有没有生孩子,哎,闹笑话了!”   李英俊不觉得在意,对外他没说过离婚的事,很多人不知情很正常。   杨博士说:“现在看你们在一块挺好的,有没有定下来的打算啊?我很喜欢小朋友的,你们要是有了肯定要和我说的啊!”   李英俊看了看陈玉兰,对杨博士说:“定不定有没有全看她。”   杨博士意会了一下,了然:“哦,这是女主人当家的意思?要是我有什么事情要商量,是不是问她不问你?”   李英俊很配合地去问陈玉兰:“你说是不是?”   陈玉兰斜眼看着他,没人注意的时候在他腰上掐了一把。李英俊嘶了一声说:“回去随你怎么掐,在外面给我留面子行不行?”   杨博士哈哈笑说:“我看你们已经很像小夫妻了!”   天晚,陈玉兰先回去,杨博士兴致很好,李英俊带他回学校看看,校区翻新,教学楼、男女宿舍、食堂全变样了。   李英俊和杨博士准备在学校食堂吃晚饭,陈玉兰等时间差不多了去超市买菜,公寓楼下碰到葛晓云,不知在那守了多久。   作者有话要说:  萌宝宝们,明天是国庆最后一天了,假期快乐吗?去哪玩了呀?和谁玩了啊?外面人多不多呀?现在应该已经在家了吧?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作业做好了没啊? ☆、第49章   葛晓云捧着肚子靠在电梯口定定地看着地面,陈玉兰出电梯,叮地一声,葛晓云回神,按了上去的按键,电梯门关了重开,她走进去。   陈玉兰在电梯外说:“李英俊不在。”   葛晓云说:“我不找他,我找你。快进来,我等很久了。”   陈玉兰按下指纹开门,葛晓云看在眼里但什么也没说。   进门,陈玉兰请葛晓云先坐下,她去倒水。厨房在玄关附近,葛晓云直接进去细细地看,里面整理得很干净,用框装的菜和瓶瓶罐罐的调味料很多,但非常清爽整洁。方砖墙上挂着女式围裙,洗得起毛边,颜色也淡了。   葛晓云出来看到阳台,晾晒着李英俊的衬衣和陈玉兰的连衣裙,不知哪来的风,猛地一吹,衬衣和连衣裙紧紧贴在一块,亲密得不得了。   这里到处是男女生活着的气息,朴素平常但细水长流。葛晓云觉得心沉下去,很不舒服。   陈玉兰倒好水找葛晓云,葛晓云准备上楼,陈玉兰跑过去拦她,说:“来客厅坐坐喝杯水吧。”   葛晓云像没听到一样,陈玉兰拧着眉说:“别上去了,里面是卧室。”   葛晓云好像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直截了当地对陈玉兰说:“我要去看看你们的卧室。”   陈玉兰用力地拿着纸杯,走得比葛晓云快,到她面前一字一句说得很慢:“你有没有礼貌?把这当宾馆了吗?”   葛晓云笑了笑,不在乎地说:“你呢?你把这当什么地方?来去自由地住着,是不是觉得自己野鸡变凤凰?”   陈玉兰想明白了,很肯定地对葛晓云说:“你来这不是找李英俊也不是找我,没什么事请你出去吧,我要去超市了。”   葛晓云盯着她咬了咬牙,然后提着气说:“谁说的?我找你有话要说呢。”   她们到客厅坐下,陈玉兰问葛晓云要说什么,葛晓云环顾着四处说:“我对英俊有感情,想和他复合。”   陈玉兰说:“这件事你直接找他谈吧。”   葛晓云笑了一下,说:“你别不识好歹,我给你面子来找你,你要不知难而退要不硬撑到底随你便,但有句话得和你说。”   她动动手指:“过来。”   陈玉兰云里雾里地过去,葛晓云竖着手掌在她耳旁说了什么,她怔了一下,震惊地看着葛晓云。葛晓云得意地摸了摸肚皮,说:“信不信随你。”   然后她起身上楼,到时这公寓也是她的,现在看看卧室怎么了?   陈玉兰快速说:“你出去。”   葛晓云好笑地看着她,说:“我出不出去随不得你,进不进卧室也随不得你。”   陈玉兰直接抓住葛晓云手腕,说:“你这样我喊警卫了。”   葛晓云根本不怕:“喊吧,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什么也不管地爬楼梯,好像对这里很熟悉。陈玉兰没来由地想起李英俊和葛晓云没离婚的时候,另外的公寓里,葛晓云回去拿自己的衣服,大摇大摆旁若无人,像现在这样。   那时候陈玉兰什么也不是,现在她很有底气地抓着葛晓云往楼梯下带,葛晓云没站好,脚底滑了一下,前面碰到楼梯护栏,咣地一下。   她登时护着自己肚子蹲下去,脸在手臂里,陈玉兰看不到,于是问:“你没什么事吧?”   葛晓云闷着自己说:“怎么没事?我肚子疼!”   陈玉兰慌了:“怎么了,很疼吗?”   葛晓云没说话,陈玉兰不停地问:“你现在什么感觉?要不要去医院?我给你打急救电话?”   她忙摸口袋,手机不在里面,于是快跑到座机旁,没一会拨通急救电话,说了葛晓云现在的情况,报了公寓的地址,放下座机回去,葛晓云不知去了哪里。   卧室没人,卫浴没人,阳台没人,厨房没人。   公寓门开着,玄关对着外面下降的电梯,陈玉兰跑下去,哪里看得到葛晓云?   她特地问了门卫有没有看到大肚子的女人走出去,门卫点头:“看到了,稍微比你快一点,坐出租走了!”   陈玉兰喘着气问:“她怎么样?”   门卫:“?”   陈玉兰急了:“她是不是肚子疼?”   门卫说:“没有啊,我看她挺好的,不像哪疼的样子。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陈玉兰摇头,说:“没事,谢谢你。”   门卫憨笑:“谢什么!你别太紧张,怀孕也没什么的,平常心吧!”   陈玉兰明白葛晓云在戏弄她,前后过去近半小时。于是提了提气,抓紧时间去超市。   她买了肉和菜,回去的时候看到不知哪来的货车停在门卫处,货车里的男人面目不清,卷着裤脚穿着包到小腿肚的棉袜,腿架在车前,隔着窗玻璃看到腿上浓密的卷毛。   货车里另外的男人下来找门卫开门,这里除了户主不给别的车辆放行,男人凶神恶煞地抓住门卫领口,手臂猛地扬起来但没打下去。   他们看到陈玉兰,一下子把门卫丢掉,直接把陈玉兰团住。   陈玉兰紧紧拎着手里的东西,一边看着他们脸色一边讨巧地说:“各位大哥搞错了吧?我不是这的户主,没办法带你们进去。”   男人啐了一句:“不是个屁!”看到陈玉兰拎着东西,说:“手上什么?拿过来!”各个塑料袋看了一下,忽然嗤地笑了:“全是吃的,你好像要进去烧饭啊?正好我们哥几个饿了,你烧给我们吃不?”   陈玉兰没说话,余光瞄着四处。男人们各个人高马大,紧紧绕成圈,她根本跑不了。这带很僻静,没什么人,她喊救命肯定没用。怎么办?   男人拿出白萝卜用力咬,嘎嘣脆,对准陈玉兰把嘴里的萝卜块喷过去:“你他妈想什么呢?”   陈玉兰按住脸,识时务地说:“东西全给你们,各位大哥别为难我了!”   男人说:“这算为难了?知道什么是为难不?来!哥几个给她见识见识!”   男人们三下五除二把陈玉兰抓住,陈玉兰惊慌地喊:“你们想干什么?!”   男人哼哧笑着说:“想干你行不行?”然后示意了下后面的门卫,对手下人说:“你把门卫看住,别坏事了。”   剩下的男人对付陈玉兰,胖男人到后面用手臂环住陈玉兰手臂,好像厚实的砧板。另外的男人零散地站到前面,不知想干什么。   陈玉兰很害怕,紧盯着他们,忽然哪个男人动了下,她快速地踹过去,咚地一声,非常闷,男人忙夹着腿按住命根,痛得眼前发白。   男人们怔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他妈的小娘们挺有种的啊?”   陈玉兰恨恨地问:“我招你们了?为什么这么对我!”   男人猛地抓住陈玉兰头发,说:“傻逼!不知道为什么?行,现在带你见我们大哥!”   男人们把陈玉兰按到货车前,像块抹布一样。货车很脏,陈玉兰的衣服很快黑了。货车里的男人下车,手下人对他说:“龙哥,人带来了!”   阿龙过去用手拍了几下陈玉兰的脸:“你挺威风的啊?我女人怀着我儿子呢!你弄我女人?他妈我弄死你!”   他打着响指对手下人说:“把她衣服扒了。”   零下的天里陈玉兰穿非常单薄的衣服,男人们把她抓得死死的,阿龙活动了下手臂,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给她肚子来了一下,她猛地像虾米一样蜷曲起来。男人们哈哈笑着,问她:“爽不爽啊?”   阿龙说:“现在不爽,多来几下肯定爽!女人喜欢持久的男人,是不是啊?”   他把陈玉兰当沙袋,打得很用力,没一会觉得累了,手下人拍他马屁:“大哥歇会,换我们来!”   他们把陈玉兰放倒,陈玉兰软得像泥,什么力气也没有。男人们踢她的背和肚子,她很痛但喉咙很苦很干,什么也喊不出来。她撑着眼皮看出去,衣服和肉菜乱七八糟地散在地上,没找到手机。   不知到什么时候,男人们停下来,谁喘着气说了一句:“小娘们挺厉害啊!到现在没晕过去!”   “身体好呗,弄得我想搞搞看了!搞一半晕过去的女人太没意思了!”   “要不咱们现在搞搞看?”   阿龙忽然给他们俩耳刮子:“搞个屁啊!没时间!一会去外地有事呢!”   “大哥现在怎么办?哥几个累了,要不直接把她丢这?”   阿龙过去把陈玉兰的脸板起来,说:“葛晓云什么人你知道没?我女人碰也是我碰,打也是我打,别人想也别想!”他摇了摇陈玉兰下巴,喊:“听到没?你他妈说话!”   陈玉兰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血和水淌出来。   阿龙啧了一声,命令手下人:“拿绳子,把她吊车后!”   货车轮轰隆隆地滚着,阿龙一边开车一边看后视镜,猛地给油门。男人们笑着看好戏,门卫嘴巴用胶布封着,呜哩哇啦地喊。   “你他妈喊什么?”   门卫紧紧盯着货车,心里很急很乱。要死人了!肯定要死人了!   货车拖着陈玉兰跑了十多米停下,陈玉兰奄奄一息地看着地面无数脚来来去去,然后登上货车一溜烟地没了。她慢慢闭上眼,很黑很冷,过了好一会,好像听到急救车在鸣笛。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很多读者宝宝表示这文男女主感情推进得不合理,纷纷要弃文,直至昨晚有个萌宝宝特意微博私信我提出弃文并列明原因(非挂人),我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原因我在回复那位读者的时候写得很清楚了,这边我就不改修辞,直接贴上来了:   宝宝早安,我来回复你了。   这文到现在为止男女主之间没有出现明确的表白和心迹表露,不是我漏写了,是我刻意的。这对成年男女的感情不是浓烈的,而是在日常相处中细水长流的,关于感情的缘起和情深,其实没有确切的分界线。但是最近我看很多读者宝宝都提出了类似的疑问,那我现在划个重点好了。   首先,男主对女主:第十三章,男主为了躲开炸鸡妹妹,和女主假亲,提到“他的呼吸和触摸忽然之间变得情不自禁。   男人与女人的吸引不讲道理,有时是电光火石的惊鸿一瞥,有时是天雷地火的**接触。   或属灵,或属肉,荷尔蒙的撞击,不可预知,无法规避。”,   这算一个分界,男主开始真正把女主当一个“女人”来看,对女主产生好感,这种感情缘起于“肉”。   其次,女主对男主:这部分的确很模糊,但真不是我写崩啊,我是真的没有刻意想要设计一个情节或一个剧情去让女主忽然对男主有了感情,所以说女主对男主的感情实际上是很慢地循序渐进的,一方面因为同个屋檐下,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原因是,男女主有类似的经历,我在大纲中写到“在与李英俊朝夕相处的日子里,陈玉兰渐渐发现李英俊为人温良,得知他前妻劈腿现在是孤家寡人一个,联想到自己前夫失踪最后宣告死亡,对他多了一层同情心与同理心。   同时,李英俊也渐渐了解到陈玉兰的为人和出身,怜惜她生活清苦,又敬佩她苦中作乐,对她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朦胧好感,意识到自己对陈玉兰的心意后,李英俊迫切地加快了离婚进程,甚至愿意净身出户。”,   你现在回想一下,我的正文中是不是严格按照这样的大纲来写的?如果一定要问出女主对男主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有感觉的,我也可以回答你:女主从什么时候开始对男主说话随便了,什么时候开始任性耍小性子了,随便生气闹别扭了,就是什么时候渐渐对男主有感情了。   你说我感情线太浅,实际上,我全文都在写感情啊,我这文几乎没有剧情的,就连后文的两个剧情也是在为感情服务。   至于女配葛晓云,她是第一部分剧情的重要角色,的确是贯穿始终的,到第二部分剧情的时候她才领盒饭。男主没有拖拖拉拉和女配纠缠,是女配对男主拖拖拉拉地纠缠,大纲中“顺利离婚后,李英俊对陈玉兰表达了自己的爱意,而此时,前妻竟然心生悔意,想和李英俊破镜重圆。”   这里大概就是你们骂女配同时觉得男主拖拉的部分,其实我不是很清楚你们怎么会觉得男主拖拉,大概是觉得这件事该了了,但没了,你们觉得女配应该领盒饭但没领。   那我在这里明确说:这件事没了,之前女配出现没要求复合,最新一章正式提出复合,她的戏份在后面要推动大情节发展的。后面发展会很快,而之前一直纠缠无非是因为女配还没有狠下心要回头,她也在犹豫啊,一个刚离婚的女人转头就要复合?不合理的,总是要有个什么事件压垮她了,她才会做出复合的决定,比如男配阿龙对她很不好,生活中和男主比起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甚至对她家暴。而女配和其表妹柳倩的很多对话中,以及女配和新出现的角色青青的对话中,都是体现以上几点。   我写文其实是非常直接干净的,不会有任何没用的情节和对话,一章通常设置2-3个小情节,很多作者写4000多写不完,我写3000出头就写完了。而你仔细看的话,应该不难发现,我写的每个配角、每个配角的副感情线,其实都是为男女主的主感情线服务的。   不承认没主次,这篇文我写的算满意,要修改的地方很少。你们觉得崩了想弃文,大概是我写的没符合你们心中的情节,你们或许想看发生了某个剧情,男主觉得女主不可取代,女主也喜欢上男主,大概是某个很带感很轰轰烈烈的剧情,我这真没有啊。   以及有个读者宝宝评论我说,我思维跳跃,很多事情没说清楚就说别的事情了。不是我没说清楚,是我真没想点明。看过就知道,这文不是爽文,不会有打脸的情节。我不会把每件事都解释地事无巨细,后文还会有这样的例子,我不讲明白是因为那件事根本不是我想讲的重点。   比如那个读者评下有另外的读者追评:第四十六章里男主对女主开玩笑说不解释离婚的事,让女主“委屈一下”,女主生气了,把自己锁在书房里。男主发现书房门打不开才意识到自己玩笑过火了,接着女班长打来电话,下一章的场景到了酒店同学聚会上。   这位读者宝宝觉得生气这件事还没了呢,怎么场景变了?我想说,怎么没了?一晚上(u)过去,什么事了不了?又不是什么大矛盾,只不过开错了玩笑而已,男主又不是真心不想解释清楚的,如果能拿个大喇叭宣告全世界他离婚了,并且和女主好上了,他很愿意这么做的。   这就是我说的不会描写地事无巨细的一个例子,如果我把男主怎么哄女主,女主怎么被哄高兴了不生气了写出来,好像太啰嗦了吧?这种生气梗本来就是为了突显男女主作为情侣时黏糊的小情节,所以我没花大笔墨去写。反之,如果是重要的大情节,我没讲清楚的话,那就是我的问题了。   至于你说我欠缺心理描写,我大致回想了一下,好像的确是的,全文直接的心理描写很少,基本从对话和动作、神态描写中来侧面写心理。   我个人印象深的是某一章男主指导女主写讲话稿,然后坐在女主椅子把手上,靠近了一下,女主的动作是马上往旁边移,这里的女主心理就是靠动作来表现的,而男主之后气得到车里捶方向盘,他的心理也是用动作表现的。   他们生气的、难过的,以及后面闹掰了,几乎所有心理活动,都不是直接的心理描写。因为直接的心理描写写出来会比较像作文吧?诸如:男主想blablabla……   直接的心理描写我一般是这样写的:还是上面我提到的男主气得去车里敲方向盘的情节,文中写到“坐进车里,李英俊好一会没把钥匙□□孔里,心里乱七八糟。陈玉兰和季相如一边吃饭一边说笑,自然得不得了。季相如把手臂放在她椅背上,她不知是不是没感觉到,什么反应也没有。而他指导她写讲话稿,同样把手撑在她背后,她居然不动声色地避他。   为什么搞特殊?   如果陈玉兰很在意元康,季相如和他全是无关紧要的男人。   李英俊心里很烦,恨恨地敲了一下方向盘。”。   从“陈玉兰和季相如一起吃饭”到“全是无关紧要的男人”,都是心理描写。   类似的例子还有,我不知道你怎么定义心理描写,总之我定义的我思考的就是如上。   很感谢你提出如此宝贵的意见和建议,我会珍惜,不足之处我会改正。如果你坚持弃文,我也不强留,“铁打的作者,流水的读者”,看上眼了我们相伴走一程,不对味了你完全可以撤退。走还是留都是缘分使然,我们有缘再见。 ☆、第50章   李英俊和杨博士在学校食堂吃饭,快结束的时候不知谁给李英俊打电话,问他是不是陈玉兰家属,他说:“请问你哪位?”   “人民医院!陈玉兰现在在急诊室急救,家属快过来交下钱吧!”   医院里很吵嚷,刺白的灯光和浓烈的药水味把李英俊急得不得了,心像石一样没有感觉,他快速地跑,但觉得自己好像很锈很钝的破刀。   陈玉兰静静地躺着,李英俊看到她的时候好像什么东西塌了一样难受,全身很僵硬,他不知道这么短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于是忙问旁边医生:“怎么回事啊?”   医生说:“打得太狠了!病人脾脏破裂出血,要住院观察。”   李英俊心寒下去:“谁打的?”   医生耸耸肩:“我怎么知道?你问问他,他给我们打的急救电话。”   李英俊顺着看过去,门卫登时站出来说:“当时我看到好几个男的一起打她,好像想把她打死一样,特别残忍!”   李英俊问:“为什么打她?”   门卫摇摇头说不知道:“要不你和我回去查下监控?”   陈玉兰转到外科病房里,迷迷糊糊地睡过去。李英俊看完监控直接开车到工业区,这带全是旧厂房,偏僻、空旷,时而野狗吠叫,像要把天划破一样。   阿龙用李英俊分给葛晓云的离婚财产买厂房,座落在工业区中心地带,面积很大,宽敞富余,门面气派。   天很黑,这里没有路灯和指示牌,但李英俊方向感很好,很快找到阿龙的工厂。工厂立着高硬的大铁门,门里拴着狼狗。他把车随便停下,很用力地拍门,铁哐哐哐地响,一下子把狼狗弄醒,兴奋地吠叫着。   半天得不到回应,李英俊直接用脚踹门,对着楼房喊阿龙的名字,没一会灯亮了,窗户哗地打开,青青朦朦胧胧地看着下面,蓬头垢面地喊:“龙哥去外地了!有什么事等他回来说吧!”   李英俊没管她,一边把门弄得震天响一边高喊:“开门!”   青青一下子清醒了,拿着手电筒照下面,谁呀?龙哥不在开什么门,听不懂人话是不是?照他这样是不是要把大铁门卸下来?!龙哥知道了肯定要发火!   她收好手电筒,对李英俊说:“等等啊,我下来开门!”   李英俊停下来喘着气,车灯很亮,照着他全身,手臂用着力,血管很粗,像巨龙一样沿着他攀爬,直到脖颈和太阳穴。   他扬着下巴松了松衬衣领口,非常生气,脖子和锁骨全是红的。然后他回到车里,盯着大铁门用力踩油门,轮胎飞转着带起风,地面的沙尘像爆炸了一样到处飞,轰地一声,他的车急速地跑起来,钢和铁没命一般地相撞,大铁门散架了,铁管咚咚咚地滚着,狼狗呜咽了一声,狗吠戛然而止。   青青下楼话没说一句,李英俊猛地把她拂到旁边:“闪开!”   他等不及货梯,直接跑楼梯上去。二楼三楼关着门,里面全是机器。四楼住人,精装木门上锁,李英俊什么客套也没有,把门踹破了进去。   里面很黑,客厅、餐厅、厨房、卫浴安安静静,李英俊找到卧室打开灯,葛晓云没见过李英俊这样,很惊恐地靠着床板,问:“英俊?你要干什么啊?”   没有阿龙。   李英俊想到别的地方找,什么也不说地走。葛晓云喊住他,说:“阿龙要四五天后回来。”   李英俊猛地停下,不知在想什么。   葛晓云赤脚走过去,长到脚踝的睡裙像轻薄的丝带一样,好像随时随地要剥落。她用手臂揽住李英俊窄窄的腰,很轻很慢地说:“发生什么事了?怎么气成这样?”   李英俊把手按到她手上,她笑了笑,忽然感觉身体晃了一下,李英俊猛地把她摔到门边,像摔没有生命的橡皮泥一样,像不知道她怀孕了一样,然后快速地用硬邦邦的手臂按在她脖子上,沉得要命地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耍了什么花招,我警告你,别打她的主意。”   葛晓云眼泪汪汪地瞪着李英俊,说:“英俊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什么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问问你的枕边人,他做了什么。”   “他做什么和我有什么关系?你不要迁怒我!”   李英俊定定看着她,说:“我问你,你去我公寓干什么?”   葛晓云说:“没干什么。”   李英俊没兴趣知道葛晓云是不是想蒙混过关,也不想倚强凌弱地打女人。没找到阿龙,算他白来。   但他没放了葛晓云,手臂越来越用力。   没一会,葛晓云觉得自己的脖子快要断了一样,气进不来出不去。她红着眼眶看着李英俊,李英俊什么神情也没有。阿龙要陈玉兰死,李英俊要葛晓云死。   葛晓云不想死,不停地拍打李英俊手臂,一字一字地说:“求你放了我!”   李英俊把手臂收回,葛晓云扶着脖子咳嗽,好像要把肺咳出来。气顺了,捧着肚子坐到地上,现在她知道陈玉兰碰不得,也知道李英俊的底线在哪里。   -   陈玉兰住进病房的时候非常急,临时安排了普通病房,等情况稍微稳定,李英俊把她换到贵宾病房,位置偏,环境静,单人床附带卫生间和淋浴。   天黑下来,陈玉兰睡得很熟,李英俊看了一会静悄悄地走出病房,手机在裤袋里抖得厉害,直到走廊拐角停下来,接起电话喂了一声。   郑卫明说:“怎么?打过我电话?”   李英俊按了按耳朵:“在哪?怎么这么吵?”   郑卫明捧着酒杯到安静地方,说:“在唱歌呢!我地址发你,要不要也出来快活快活?”   李英俊当没听到,问他:“公安局有熟人吧?”   郑卫明拍着胸脯得瑟:“有啊!爷爷我什么人啊?朋友遍天下!”然后觉得不对,忙问:“怎么了?出啥事了?你问我动用公安,哎,挺新鲜的啊!”   李英俊把事情讲了一遍,郑卫明啧啧地说:“这事好办!直接让他吃牢饭呗!”   李英俊说:“人跑了。”   郑卫明义愤填膺:“警网恢恢疏而不漏!跑到哪抓到哪!别急,具体的我替你问问!”然后说:“她怎么样了?严重不?”   李英俊心里很没底,哎了一声说:“在观察,到时候看吧。”   郑卫明嘿嘿笑着,忽然不正经了:“现在你俩一块吧?男女同病房,你没干啥啥吧?我不放心,要不我带花和水果过来慰问下?”   李英俊难得笑了下,说:“我准备干啥啥了,你别来,怎么这么不懂事?”   郑卫明故意说:“我肯定要来!顺便把美玲也带上!”   李英俊脸沉下来:“别和我提美玲,她打陈玉兰巴掌的事我没忘。”   郑卫明自讨没趣地哦了一声,反过来倒打一耙:“英俊哥哥你和女人计较什么?怎么越活越小气了!”   拐角来人,李英俊安静下来,等人走远了说:“卫明,我想定下来。”   郑卫明脱口问定什么,很快反应过来,说:“定呗!我肯定挺你啊!但是份子钱别想了,我手头紧。”   李英俊嗤了一声,拿他的话顶他:“男人要大方,怎么比我小气多了?”   郑卫明脸皮厚,直接威胁他:“行了,我去买进口花进口水果,有多少钱花多少钱,一会给你送过去!”   李英俊不疾不徐:“好,等你。”   开完玩笑李英俊回去,开关门特别小心,病房里伸手不见五指,李英俊顺着感觉走到病床旁,摸到圆椅坐下。圆椅很高,李英俊手肘撑在病床上很不舒服,但他像没感觉到一样。   病房里中央空调呼呼吹着,陈玉兰盖着棉被,像胖乎乎的蛹。李英俊慢慢摸进棉被里,一下子找到陈玉兰的手,热的软的。取出来细细地掐每个手指,不知是不是他感觉出了问题,好像很瘦很纤细。   摸得差不多了放回去,他累了,到旁边把折叠床展开来睡上去,床不够长也不够大,好像撑不住李英俊一般。李英俊面对着陈玉兰躺着不动,随随便便混过一晚。   局里他连请三天假,局领导不乐意了,亲自打电话给他,他没办法地回去上班,整天没什么精神,做事心不在焉,快下班了活过来了,很迅速地收拾东西准备走。老王看到了不由取笑他:“李主任你现在成什么样了知道吗?下班打冲锋上班变成虫!”   李英俊不在意地笑笑,说:“挺贴切的。”   老王拍拍他背,随口提了一句:“小叶怀孕了,估计过不了多久要请产假。到时财务科要小陈小马一块顶着,但现在小陈没回来,人少了活多了,等她回来肯定忙得要命了!”   李英俊看了看老王,说:“你操太多心了。”   老王品味着说:“你觉得我管太多了?”   李英俊摇头:“觉得你要享享福了。”   老王调侃自己:“人民公仆享什么福?我没事琢磨琢磨局里人事,小叶对外说小陈小马全喜欢,照我看她更看重小陈。小陈要是考进编制里肯定要上去。李主任,你带出来的人啊,高兴吧?”   李英俊笑了笑没说话,哪有什么高兴不高兴的,地位名利不算什么,全是他有的东西,没什么稀奇。到现在他对陈玉兰没什么要求,陈玉兰健康他高兴,陈玉兰不健康他不高兴。   爱情非常简单。 ☆、第51章   阴雨连绵了很多天,过了周五天气好转,冬季晴天很淡很舒服,李英俊沿着医院走廊一边走一边看窗外,沉着的心渐渐轻快起来。   病房里窗帘留了道缝,像明亮的一线天。陈玉兰睡醒了,出神地盯着窗外的光,不知在想什么。   李英俊进去,问她:“要不要开窗通风?”   他过去把窗帘打开,窗户开了半边,说:“觉得冷和我说。”   病房里一下子亮起来,浅色的木地板和铁柜,冷白的墙壁和床被,陈玉兰的脸好像也成了透明的。李英俊在床沿坐下,很小心地捋着她头发,然后摸了摸她嘴巴。她觉得很痒,脸晃了一下:“你摸什么?”   李英俊笑了笑,装模作样地感受着:“好像有口水?”   陈玉兰瞪了他一眼,没话说。李英俊神色很真诚:“好像没有?我仔细看看。”   他拿住陈玉兰下巴专注地看她嘴巴,颜色淡有点起皮,但嘴周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李英俊亲上去,含糊不清地说:“到底有没有呢?”   好一会,嘴和嘴分开。   陈玉兰脸红了不少,透亮的眼睛像水洗过的黑葡萄,嘴巴像水晶饺一样很亮很湿,问李英俊:“有没有?”   李英俊看了看,她嘴巴旁好像蜗牛爬过一样,于是抹了一把,说:“有。”   陈玉兰说:“你的!”   李英俊笑了:“光赖我怎么行?我们的。”然后随口问:“你感觉怎么样?”   陈玉兰回想了下,进医院时痛得要命,觉得自己像全是洞的蜂巢,到处通风,很冷很难受。现在觉得好多了,说:“没什么感觉。”   李英俊放心,然后调侃她:“没问这个,我问你我亲你感觉怎么样。”   陈玉兰哦了一声,说:“没什么感觉。”   李英俊把自己将军了也不在意,笑了一下非常自得其乐:“多亲几下肯定有感觉了。”   陈玉兰很快把脸转过去,静了好一会,重新转回来。   李英俊问:“不想我亲你?”   陈玉兰看着他没说话,他说:“你看什么?”   她张了张嘴,好像有什么要说的,但不知想到什么,对李英俊摇了摇头。   白天暖洋洋的光照进来,陈玉兰不由打了个哈欠,李英俊摸了摸她脸蛋,软软的热热的,蛋羹一样:“困了?”   陈玉兰点头:“想睡一会,你出去吧。”   李英俊到病房外,没走远,迎面看到郑卫明左手花篮右手水果篮地来了,没一会大摇大摆地到他面前,说:“怎么样?我够不够意思?”   李英俊觉得他烦,居高临下地瞄了瞄篮里东西,对郑卫明说:“拿小恩小惠糊弄我有用吗?陈玉兰睡了,你请回吧。”   花篮果篮全进口的,花了郑卫明不少钱。特别是花篮,怕过来蔫了,半路不停喷水,现在花瓣水盈盈的,特别新鲜。全是金钱时间精力,郑卫明打死也不回地边走边说:“贵宾病房是吧?我自己找呗!”   他们进去的时候陈玉兰没睡,郑卫明把篮放铁柜上,一边从花篮里抽出一支花一边对陈玉兰说:“闻闻,香不香?”   陈玉兰看郑卫明后面,用眼神问李英俊:他怎么来了?   李英俊说:“他带着诚意来看你的,你有什么想吃的想喝的直接和他说,他肯定全满足你。”啪地拍了下郑卫明肩膀,等他进圈套:“是不是?”   郑卫明笑嘻嘻的:“肯定是啊!” 然后十分惋惜地耸耸肩:“但是爷爷没钱了。”   李英俊问:“你钱花哪了?”   郑卫明掰着指头数:“女人化妆品女人衣服女人首饰女人包,钱一下子全没了。”   李英俊说:“美玲?”   郑卫明点头,说:“我乐意!”   陈玉兰问他:“美玲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郑卫明转脸告状:“英俊哥哥记仇呗!不想看到美玲,美玲打了你回去很快反思了,她也挺难过的,怕你生气没来找你。但我觉得你比英俊哥哥肚量大,到时我带美玲过来,你俩和好吧?”   陈玉兰说好,郑卫明登时去看李英俊:“瞧瞧!她们女人的事你男人别插手了!”   李英俊似笑非笑地环着郑卫明脖子把他带出去,郑卫明一边走一边喊:“干什么干什么!”   啪地一下病房门关上了,李英俊守在外面,郑卫明白了:“赶我走是不是?”   李英俊说:“你把钱全给美玲花了,你妈妈不知道吧?”   郑卫明毛孔竖起来,说:“威胁我啊?行啊,我走呗!你不是托我到公安找关系吗?我看现在也别找了!”   李英俊猛地抓住郑卫明,忙问:“有眉目了?”   郑卫明明知故问:“啥呀?”   李英俊说:“人跑哪去了?知道了吗?”   郑卫明用下巴看李英俊,一边抖腿一边晃头:“我想想啊,我公安里朋友怎么和我说的?”   李英俊静静等着,郑卫明摸着下巴东看看西看看,然后到李英俊耳朵边,一字一句地说:“现在什么也不知道,慢慢等吧。”   李英俊:“滚吧。”   时间差不多了,郑卫明准备走,要李英俊别急,他要是知道什么了肯定先转告他,不姑息不放过不和解,连带断了几个月的腿账一块算。   李英俊把郑卫明送到电梯回来,不急着进病房,散步一样慢慢走到走廊尽头,进了公用洗手间。   洗手间里没开空调,窗户大开着,外面的风源源不断地灌进来,又冷又干。   李英俊站到窗户边看下去,高层视野非常好,半个医院看得清清楚楚。头顶青天白云,蓝的蓝白的白,颜色很干净。   地面车来人往不止不歇,天空云淡风轻亘古不变。动的不动的,好像眼睁睁见证了伟大。   李英俊摸了摸裤袋里的东西,认真地想着什么。   不知过去多久,洗手间里的人来来去去,李英俊准备回去,站在便池前的大伯好奇地看了看他,说:“你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啊?我来三次了,你到现在没走啊?”   李英俊哭笑不得:“我没问题。”   大伯说:“我觉得你尿的时间有点长,是不是尿不尽?”   李英俊说:“没尿,我在想事情。”   大伯哦了一声,随口问:“什么事情想这么久啊?”   李英俊紧了紧裤带里的东西,很绒很硬。他字句清楚地说:“大事。”   病房里很宁静,陈玉兰很平静地睡着。   李英俊过去碰了碰她,她慢慢醒过来,脸色朦胧,沙沙地问:“怎么了?”   李英俊说:“别睡了,你睡的时间太长了。”   “和我说会话。”   陈玉兰清醒了一下,看清李英俊面容,然后问:“说什么?”   李英俊坐到她旁边,细细看着她,头发眉毛眼睛鼻子嘴巴,忽然问:“你是不是瘦了?”   陈玉兰慢慢地眨眼:“怎么瘦了?”   李英俊说:“你好几天没好好吃饭了。”   陈玉兰说:“我照过镜子,我觉得我没瘦。”   李英俊手进棉被里把她手拿出来,摸着感受了一下,说:“肯定瘦了,手上没什么肉了,全是骨头。”   陈玉兰看了看自己的手,水葱一般细长,说:“手瘦好看。”   李英俊没说话,把她手抓到嘴旁亲了一下,她愣愣的,不知想到什么,心里酸酸的。   然后问:“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好看了?”   李英俊笑了:“没有,我觉得你的手很好看,但是好像少了什么东西。”   陈玉兰问:“什么东西?”   她的手在李英俊手里,包得严严实实,什么也看不到。   李英俊的手很热很干爽,像暖手袋一样舒服。忽然什么硬硬冷冷的东西进来了,套在了她的无名指上。   戒指非常漂亮,闪着灿烂的光芒,精致得不得了。李英俊特意摸过量过,大小很适合。   他很满意,但不知道陈玉兰满不满意,把手拿到她面前,紧张地问:“你觉得怎么样?”   陈玉兰觉得很好看 心里很喜欢,但是:“你为什么忽然给我这个?”   李英俊说:“没有忽然,我已经想了很久。”   冷静的、认真的、庄重的。   想要更深刻、更神圣、更伟大。   陈玉兰说:“什么时候想的?我怎么什么也不知道。”   李英俊想也不想地说:“有的事要你知道,有的事你不要知道。我想过了,你不用知道我什么时候想的,怎么想的。”   男人是锈迹斑斑的门,外面要不温柔,要不险恶,和女人有什么关系?他把自己关上,十分乐意外面残破累累,但里面光洁如新。他深思熟虑过,然后把戒指端给她。门始终没有说过话,静静地注视着等候着门里的回答。   安静得不得了,李英俊忽然不安起来,好像荒芜的野草,风吹了他倒了。但现在什么风也没有,镰刀刮过来,他很难受:“要吗?不要吗?你别不说话。”   陈玉兰在想别的,问他:“什么事我要知道,什么事我不要知道?”   李英俊怔了一下,陈玉兰觉得烦了,把戒指转出来,说:“我要想想。”   风吹了他倒了。   李英俊好一会没说话,把戒指收起来,然后笑了笑说:“好,请你想仔细。” ☆、第52章   住院一周多,陈玉兰慢慢好起来。李英俊回去照常上班,不知和前两天经常请假有没有关系,他觉得自己做事好像不怎么得心应手了。到了午休时特别累,李英俊准备趴桌上睡一下。   这时候小叶敲门进来,笑嘻嘻的:“李主任,睡觉啦?”   李英俊直起腰看了看,说:“没有,你怎么来了?”   小叶拎了拎车钥匙:“我准备回去睡觉,下午请假去医院。现在过来看看你,我们不是好几天没见了吗?”   李英俊笑了一下,说:“你是不是怀孕了?开车小心。”   小叶说:“知道啦!”   她随意看了看李英俊桌面,十分整洁,没处理好的文件和材料整齐地叠放着,高高的像山一样,顶上稳稳放着绒盒,很内敛很漂亮,一下子把小叶目光吸引过去。   小叶拿起绒盒看了看,问李英俊:“什么呀?”   绒盒打开,绒布紧紧保护着里面的女士戒指,小叶眼睛亮了亮,兴奋地把绒盒给李英俊看:“给小陈的?”   李英俊没什么情绪地笑了一下,说:“她没要。”   小叶惊讶:“为什么呢?!”   李英俊回想到陈玉兰把戒指还给他,脸上没神情,眼里没内容,但他知道,他给戒指是深深地想过,她还戒指也是深深地想过。   没什么地方不对,为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李英俊说。   小叶不想多嘴别人的爱恨,于是避重就轻地安慰他:“看来前路很艰辛啊,李主任千万要竭尽全力抗争到底!革命会看到曙光的!”   忙完事情李英俊开车去医院,适逢下班高峰期,路上堵得水泄不通,汽车和乌龟一样慢,车喇叭滴滴滴地不停。   前面的红绿灯很不合理,绿灯非常短,红灯非常长。没一会整条路停满了车,寸步也动不了。   李英俊把车弄到空档,手臂放在车窗上出神。他一点也不急,反而觉得停在这好像挺好的,为什么他很清楚,一直顺得不得了,忽然碰到坎,过不去了。他把绒盒拿出来看了看里面的戒指,心里不知什么滋味,重新盖上放回去,不由笑话自己抗性不行。   过了红绿灯是医院正门,李英俊停在住院部旁边的主干道上。他把手撑在太阳穴上,通过副驾驶窗户看出去,不由自主地想陈玉兰现在在干什么。   陈玉兰半梦半醒,病房门慢慢打开,她睁开眼看到穿白大褂的医生过来了。   她没说话,医生也没有说话。   旁边的圆椅嘎吱地动了下,医生坐下来,陈玉兰看到他的脸,没有波澜得像面死水。陈玉兰笑了下,好像把过节全忘了,喊他:“季医生。”   季相如点点头,说:“我问过了,医生说你恢复得挺好的,一周后出院。”   陈玉兰嗯了一声:“我自己感觉也好,很想出院了。医院里很没意思,我整天睡睡睡。”   季相如环顾了下四周,说:“贵宾病房肯定没意思,但比普通病房舒服,你忍忍吧。”想到什么,笑着问她:“要不我给你讲笑话?”   他忙把手机取出来找微信里的笑话,陈玉兰说:“不用了。”   他说:“等等啊,我很快的!”   陈玉兰认真地强调:“不用了。”   季相如停下来看她,脸色像苦瓜一样很不好看:“你别这样,我已经快要结婚了。”   陈玉兰祝福他:“新婚快乐!”   他没什么感情地笑着,说:“你呢?你什么时候结婚?”   陈玉兰没说话,季相如咽了咽喉咙,问:“你想和他结婚吗?”   李英俊进了病房,门打开外面人走来走去,门关上里面十分安静。他看到季相如,随口打招呼:“季医生怎么来了?”   季相如站起来说:“快下班空下来了顺便过来看看,我和宋诚实一块来的。”   李英俊随便嗯了下,没有多和他说话的意思。季相如很识趣地准备走,李英俊把他送出去,等人走没了,宋诚实不知从哪出来了,拍着他肩膀说:“老同学,想我没有?”   李英俊拂掉他手,说:“你自己来带什么季相如?”   宋诚实嬉皮笑脸的:“你看到季相如现在什么样了没?他想看看自己昔日情人,反正世事全定,你也别太狠了!”   李英俊笑了笑,和宋诚实随便聊了几句。宋诚实晚上要值班,接了电话匆匆走了。   李英俊到护士站,新来的实习护士办事很认真,特别好说话,端端正正地坐在电脑前写着什么。李英俊手点了点她电脑上面,说:“我不在的时候,请你替我留意一下,贵宾病房除了主治医生,不允许别人进去。”   护士认识他,很快点头说:“好的,我知道了。”   李英俊看着她笑了一下,说:“谢谢。”   他回病房,陈玉兰醒着,脸色好看起来,精神也旺盛,躺在病床上提着眼皮看他,问:“局里事情多吗?你好像不怎么来看我了。”   他背对她把窗帘打开,反问:“你想我来看你吗?”   她盯着他后背看了一阵,说:“你现在来了也不看看我。”   李英俊怔了怔,然后吸着气对陈玉兰说别的:“你好得差不多了,要不要洗个澡?”   陈玉兰说:“医生和我提过现在淋浴不好。”   李英俊问她:“你自己想洗吗?”   陈玉兰很快说:“想啊,我快十天没洗澡了吧?”   李英俊脱下外套,把自己袖子卷上去,说:“你自己起来,一会我替你洗澡。”   贵宾病房的卫生间很大,淋浴水很热。李英俊用脸盆接热水,把毛巾放进去,然后把毛巾拧得半湿不干。   旁边陈玉兰穿内衣裤等着,头发绑起来,脖子和后背全空了。李英俊举着毛巾看她,问:“怎么不脱干净?”   陈玉兰敷衍:“差不多行了。”   李英俊用热毛巾替她擦洗,很慢很细心,好像擦洗的是什么珍贵的宝物。   没一会擦洗干净,李英俊一边清洗毛巾一边问:“要不要洗头?”   陈玉兰看了看和腰差不多高的洗手台,说:“好像不方便。”   李英俊说:“洗吧,没什么不方便的。”   他把脸盆放进洗手台里,很矮,陈玉兰不把腰沉下根本碰不到水。   李英俊想了想,带陈玉兰到淋浴下,说:“把眼睛闭好,放心,我不把水弄你身上。”   热水顺着头发笔直地淌下,李英俊问陈玉兰:“水温怎么样?”   陈玉兰嗯了一声,李英俊替她把整把头发弄湿,关了淋浴。陈玉兰像撩布帘一样撩自己的头发,看到李英俊挤洗发露,在手里搓出无数泡沫,陈玉兰放下头发回去等。   泡沫到她头上噼里啪啦地破掉,好像化雪一样。李英俊开淋浴替她冲洗头发,她忽然说:“你怎么不说话?”   李英俊好像没听到,陈玉兰去看他,重复问了一遍,水和泡沫流进她眼睛里,李英俊拧着眉:“乱动什么?”   他把淋浴头架回去,拿毛巾盖她眼睛,看不到脸,他说:“你问我什么?”   陈玉兰闷闷地说:“怎么不说话,是不是生气了?”   “我生什么气?”   “戒指。”   李英俊心里嗤了一声:“看来你也知道。”   “我把戒指给你,但没想到结果是我不想要的。”   李英俊笑了笑自己,说:“好像挺没面子的。”   他们到病房窗边吹头发,天晚了,李英俊替陈玉兰吹成全干,然后用梳子把头发梳顺,碰到结的地方很小心地用手慢慢解开。陈玉兰静静站着,非常听话。   她的头发像绫罗绸缎一般很漂亮,李英俊一边看一边环住她,下巴放在她肩膀上,什么也没说。她稍微转头看了下李英俊,手摸了摸他头顶,说:“怎么了?”   李英俊说:“想亲你。”   他一下子含住陈玉兰的嘴巴,很慢很深地品尝。陈玉兰闭上眼,细细地感受。李英俊看着她很动情,把她转过来对着自己,嘴巴和舌头十分火热,把她堵得很死,很快她觉得呼吸不顺了。   但他们谁也没有放开谁,好像久旱逢甘霖,兴奋得不得了。   李英俊的手摸着陈玉兰的背,像没了轨道的列车,没一会摸到下面的屁股,很用力地抓着放着。陈玉兰像很深很暗的山谷,李英俊带着敬畏的心把手深入,手指碰到前面,隔着棉布按着,很快变得湿热起来。   “我想要你,但现在不行。”   陈玉兰好像愣住了一样,痴傻地问:“为什么?”   李英俊闷闷地笑了笑,说:“等你好全。”忽然想到别的,问她:“要不要我用手?”   她反应很慢,过了好一会也没说要不要。李英俊扒开她的三角裤,用手摸了一下,她什么也没想地夹紧腿。李英俊停下,好像要她想清楚什么地问:“你对我有感觉,是不是?”   陈玉兰没说话,脸上一阵发红发热。受不了了,她猛地按住李英俊的手臂,嘴巴微微张开。   李英俊抓住她后脖子,看进她眼睛里地要求:“和我说下为什么吧?” ☆、第53章   陈玉兰一怔,顾左右言他:“我饿了。”   李英俊看了看时间,快七点了,但他们谁也没吃饭。于是问:“想吃什么?我到外面买回来。”   陈玉兰没什么主意:“随便你买什么吧。”   李英俊说:“炒菜很慢,要不我们吃面食?”   他拿着钱包出去,到干净的饭店里要了两份炒面,加茶叶蛋。很快回到医院里,护士站没人,他笔直地走过去,贵宾病房门口站着人,没看到李英俊回来了,不停地说着什么。   护士站的实习护士拦住葛晓云,义正言辞地说:“这里不允许别人进去。”   葛晓云好笑地看着她,问:“你是谁?谁和你说这里不进人的?”   实习护士说:“病人家属说的。”   葛晓云说:“我认识病人家属,姓李的先生吧?也认识病人陈玉兰,我们是熟人。行了,你放我进去吧。”   实习护士没动,个头小小装巨人把手臂打开,像急红了眼要咬人的兔子。   葛晓云烦起来,沉下脸色说:“听不懂我说的话是不是?你拦我有什么意思?”她怀孕但手上力气大,拂了实习护士一把,实习护士踉跄着到旁边去,眼见葛晓云要进病房,李英俊飞快地过去抓住她手腕,铁拷一般。   葛晓云吃痛地啊了一声,李英俊已经放了她,把她引到旁边去。   “过来。”   葛晓云瞪了实习护士一眼,随着李英俊到了楼梯旁,楼梯旋着通上通下,好像没有起末一样漫长。医生病人全用电梯,楼梯很空,根本没有人。   葛晓云把目光收回,笑笑地看着李英俊,问:“把我带这来干什么?我怀孕呢,站不了多久的。”   李英俊当没听到:“贵宾病房闲人进不去,你别费心思了。”   葛晓云装好人:“我想看看她怎么样了。”   “她很好,但不想看到你。”   “她自己说的?”   “她什么也没说。”   葛晓云哀哀地摇着头:“英俊你别这样,我没别的目的。”   李英俊打断她:“什么也别说了,我没兴趣知道。”觉得很没意思,烦乱地拧起眉,说:“知道阿龙在哪吗?东躲西藏没有用,他逃不了的。”   葛晓云说:“他没回来,我什么也不知道。”   李英俊十分了解葛晓云,知道她句句是实话,于是什么也不说地准备走。   葛晓云忙说:“我们之间没别的好说了?”   李英俊很肯定:“没了。”   葛晓云戚戚地看着他,问:“英俊,你有没有想过和我和好?”   “没有。”   “为什么?”   “对你没感情了。”   “对别人有感情了?”   葛晓云红着眼睛,带着哭腔说:“英俊,我没想过你爱上别的女人。”   李英俊静静回想陈玉兰躺在病床上的样子,心忽然紧起来。觉得自己很没用,怎么连女人也保护不好?监控看到一半整个人发着抖,像中风了一样。货车拖行陈玉兰的时候,李英俊特别想杀人,去工厂找阿龙把车开得快要飞起来。   爱情里的人特别光明也特别黑暗。   他容不下葛晓云了,过往的恩情全抹干净,看着葛晓云淡得像水,什么情面也没有了。   他什么也不想说,直接走回去。   葛晓云哭得很厉害,一边摸着自己肚子一边说:“怎么办啊我的儿子,你爸爸爱上别的女人了,你爸爸不要妈妈了,也不要你了,你别出来了,出来了也没有爸爸。”   李英俊停了停,心里仿佛卷起风暴:“你什么意思?”   葛晓云脸上挂着泪,但狠狠地笑起来:“我怀着你的儿子呢,他和你流着同样的血脉。”   -   李英俊把炒面和茶叶蛋带进病房和陈玉兰一起吃,等她睡着,他静悄悄地走出去。医院里到处是人走来走去,他慢慢爬楼梯到顶层,哗啦啦的风把他进来的门啪地一下关上了。   非常冷,他穿得不厚,手好像快没了知觉,于是快速放进裤袋里暖一下。   顶层看下去,半个城市的风光尽收眼底。数不清的霓虹和来去匆忙的车流人群,什么时候钟响,什么时候进入宁静。李英俊觉得自己的心好像他眼皮下的半个城市一般喧闹,但洗去铅华,荒芜得什么也没有。   他不断想起葛晓云说了什么,心越来越沉。   陈玉兰不在的时候,李英俊和葛晓云分得很不干净,藕断连着千丝万缕。仔细地计算了一下,当时葛晓云和阿龙一块,同时和李英俊一块,然后葛晓云怀孕了,不知道是谁的。   李英俊在顶层耗了很久,全身冷得不像话,回去的时候已经很小心,但不知道为什么陈玉兰醒了过来,字句清楚地问他:“去哪了?”   李英俊惊了一下,找到黑暗里陈玉兰的方位,说:“顶层。”   “去干什么?”   “吹风。”   “冬天吹什么风啊?快冷死了吧?”   陈玉兰把棉被掀开,拍拍旁边空位,招呼李英俊:“快来里面暖一下!”   李英俊直直地躺进去,哗啦一下把棉被盖回去。他像冰棍一样散发冷气,陈玉兰感受到,不由抖了一下。   棉被里很热,李英俊没一会回温了。他们静静躺着不说话,但谁也没有睡着,特别是李英俊,清醒得不得了。忽然陈玉兰问他:“葛晓云是不是来过?”   他没来由一震,想糊弄什么,于是很淡地嗯了一声。   陈玉兰说:“她和护士在门口讲话,好一会了,她想进来,怎么没进来?”   李英俊说:“我把她赶走了。”   陈玉兰静了静,然后说:“她大着肚子跑来跑去挺不好的。”   李英俊没说话。   过了好一会,陈玉兰问:“她是不是自己回去的?”   “我不知道。”   “你怎么没开车送她?你放心吗?”   李英俊觉得烦了,说:“我有什么放心不放心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陈玉兰哦了一声,很慢地说:“和你没关系吗?”   李英俊一下子明白了什么,靠着后面坐直,看着枕头上的陈玉兰说:“你是不是知道了?”   “知道什么?”   李英俊张了张嘴,好像说不出话。   陈玉兰替他说:“葛晓云怀的是你的。”   李英俊急了,快速地说:“是不是我的不知道,你别乱想!”   “要不要去做亲子鉴定呢?”   李英俊安静下来,陈玉兰了然:“你害怕吗?”   十分害怕,要是葛晓云怀的确实是他的,他不知道怎么处理现在的男女关系。   要是事情返回去,回到葛晓云什么也没说的时候,他肯定舒服很多,和陈玉兰一块也更自然,想亲她亲她,想摸她摸她,但现在他不行。   李英俊问她:“你怎么知道的?”   她说:“葛晓云来公寓找我,特地和我说了这件事。当时我很震惊很生气,想给你打电话,但她好像肚子不舒服,我打完急救电话发现她是和我开玩笑,然后去超市买菜,回到公寓看到阿龙他们。”   李英俊觉得紧张觉得慌乱,问她:“你信了吗?”   她摇摇头:“我不知道。”   然后反问他:“你自己呢?”   他同样说:“我也不知道。”   他们安静下来,直到天蒙蒙亮了也没说什么。   很快过去一周,陈玉兰准备出院了。   上午她穿好自己的衣服,整理了一下要带回去的东西,吃饭用的铁碗木筷,洗漱用的脸盆漱口杯,数量不多但有点重。   她把东西装好靠墙放着,然后坐在圆椅上等李英俊。   李英俊请了半天假来接她,没说什么别的,直接拎着东西抓着她手带她出去。他把东西全放后备箱里,汽车开了出去。   到岔路口的时候,陈玉兰说:“你把我送到我租的小区里吧。”   李英俊一怔,说:“怎么了?”   陈玉兰看着窗外,模糊不清地说:“我想回去住了。”   李英俊没说话,直接把车开过红绿灯,汽车回去路径没变。   陈玉兰盯着他,重复要求了一遍。   李英俊说:“你现在住我公寓里比较好,等你好了想换地方住和我说,我放你走。”   陈玉兰说不:“我现在想回去住。”   李英俊脸黑下来:“不行。”   陈玉兰看了他一会,忽然掰了掰车门:“停车!”   车门锁着,李英俊一边开车一边看了看她,生气地说:“别乱开门!要不要命了?”   陈玉兰喊:“你停车啊!”   汽车开得飞快,像发怒的猎豹。车外的行道树疯狂地退后,留在眼睛里没有成形的样子,全破碎成了绿色的片段。   陈玉兰不知怎么地很发火,不说话,用力地一下一下敲着车门。   李英俊也不说话,恨恨地盯着前面,别停,别停,别停,一直开到天崩地裂海枯石烂吧。   然后汽车碰到红灯停了下来。   陈玉兰不敲车门了,静静坐在副驾驶上,看着自己的腿,和李英俊好好商量:“你把我带到哪里,我也要回自己小区。英俊哥哥,我想回自己小区,好不好?”   李英俊心猛地发紧,嗓子一阵阵发干,像被苦难的玩笑扼住了喉咙。   “好,随你便吧。”   他死死抓着方向盘,紧紧咬着牙。 ☆、第54章   陈玉兰回局里上班,整个上午不少人来财务科,一边办事情一边祝贺小叶怀孕,嘻嘻哈哈地开玩笑。老王爱凑热闹,直接搬了椅子坐财务科办公室里,等别的人走了,乐呵呵地调侃小叶:“小叶啊小叶,你现在成了我们局的红人了!”   小叶想了想像那么回事:“是啊!看他们来办公室找我,好像我是什么人一样,贺词一句接一句的。”   老王翘着二郎腿,随口问:“怀孕什么感觉?有没有什么变化?”   小叶说:“变化大了!特别是地位,现在我是老大,我说东我老公不说西,我说西老公不说东。我老公特别喜欢小朋友,我没怀上的时候他和亲戚家小朋友玩得很好,小朋友要什么他给什么。现在我怀上了,等我生下来,不知道要怎么宝贝呢!”   小叶肚子很平坦,但B超里的心脏很强劲地蹦着。她摸了摸肚皮,像菩萨一样看着笑着。   旁边小马不由说:“叶姐你现在好幸福啊!”   小叶嗯了一声去看陈玉兰,很真诚地说:“我现在快矛盾死啦!一边想快点生快点看到小朋友,一边想慢点生多感受下现在的感觉。怀孕是特别高兴的事,我和我老公的感情也好像更好了。小陈,什么时候轮到你啊?”   老王登时回想起什么,对陈玉兰说:“你不是很早结婚了吗?怎么没准备怀孕啊?”他到陈玉兰办公桌旁,十分热心肠地说:“赚钱的事留给男人,女人相夫教子,早点生好!现在开放二胎,生完一胎,第二胎生双胞胎!时间要抓紧啊!”   陈玉兰知道老王好心,但她的事当时对他说了一半,于是解释了一句:“我已经离婚了。”   老王猛地怔住了:“怎么离婚了呢?”   陈玉兰干巴巴地笑了下,不想说话了。   老王知道自己问多了,随便打了哈哈回去了。下班了到食堂吃午饭,隔着过道看到陈玉兰和小马坐在一块,同龄人什么顾忌也没有,一边吃饭一边谈笑风生,老王觉得他们越看越和谐。   眼前闪了什么过去,定睛看了下,李英俊到他对面坐下。上午李英俊忙得要死,老王快吃完了他拿着菜盘过来。   李英俊很快速地吃饭,老王劝他:“慢慢吃!别噎住了!”   然后重新把视线穿过过道,看了好一会,啧啧地说:“他俩是不是挺配的?”   “谁?”   老王指了指,李英俊看过去,陈玉兰和小马吃完准备走,不知在说什么,脸上像春风吹过一样。   看到李英俊和老王,小马停下来打招呼,老王看着他俩:“吃完了?附近好像新开了家饮品店,我有优惠券,你们去买几杯饮料回来吧!”   小马接过优惠券,说:“好的,要什么饮料?”   老王怎么知道要什么饮料,随口一说:“饮料我不懂,你们年轻人懂。你们过去看看,随便买什么吧!”   他们说了句好然后慢慢走远。   老王乐了,对李英俊说:“怎么样?撮合撮合他们?反正肥水不流外人田!”   李英俊吃一半停下,似笑非笑地看着老王,问:“谁是肥水?”   老王说:“小陈小马全是自己人,全是肥水!”然后仔细想了想,头头是道地说:“小马长得好看,脾气好有礼貌,非常优秀!小陈也好,但离过婚,配小马稍微差点。不过我们局僧多肉少,全是单身汉,把小陈配给小马挺好!”   李英俊笑了:“老王你别乱牵红线,我也是单身汉,你怎么不把陈玉兰配给我?”   老王好笑地摆摆手,说:“把小陈配给你才是乱牵红线,你俩根本不配!小陈配小马算勉强,配你更加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老王一半玩笑一半认真地说:“李主任,你要找准自己的位置,别把自己看低了啊!”   吃完饭李英俊回办公室午休,小马敲门进来送饮料,李英俊看了看他后面,问:“陈玉兰呢?”   小马答:“她给老王送呢!”   李英俊拿着饮料看了看,小马察言观色地问:“是不是不爱喝?”   李英俊把饮料放回去,很随意地问小马:“除了这个,你们买了什么?”   小马报了一连串饮料名,李英俊左耳进右耳出,然后说:“我想喝老王的,你和陈玉兰换一下吧,这杯你去给老王,老王的陈玉兰给我送过来。”   小马愣了愣,李英俊示意了下饮料,催他:“快啊!”   过了好一会,陈玉兰拿着饮料来了。   李英俊靠在椅背上看她,说:“怎么这么慢?”   陈玉兰把饮料放李英俊桌上,不知是不是觉得李英俊烦:“老王快喝了我抢下来的,想喝什么我和小马替你跑腿去买,干什么非得喝老王的!”   李英俊盯着她,不高兴地说:“你买了别给老王直接给我,什么事也没有。怎么现在怪上我了?”   陈玉兰嘴硬:“没怪你,想喝的给你拿过来了,我走了。”   李英俊没来由地生气了,情绪很重地说:“你是不是装傻?我什么也不想喝!你走什么走?给我过来!”   陈玉兰没过去,像铁棍一样杵着:“现在是午休,我想回去睡觉。”   李英俊说:“睡我办公室一样。”   陈玉兰什么也没说地看了看他,他想到什么,提醒她:“别和小马走太近,老王看到了想撮合你们。”   陈玉兰怔了一下,想到中午在食堂和小马一块吃饭,不知怎么谈到了各自的生活。小马好像很开朗很乐观,但也经历了非常苦闷的事。他喜欢比他大十多岁的女人,女人结婚了,丈夫很爱她,夫妻抚养十岁的儿子和五岁的女儿,生活得很幸福。   他不想破坏别人的婚姻,但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经常下班去喝酒,喝到不省人事。但他说到这件事的时候,对陈玉兰笑着。   “我没和别人说过,但什么也不说很难受,我觉得自己快扛不下去了。”   小马恳求她:“你别和别人说。”   陈玉兰吸着气说:“我没什么好说的。”   李英俊拧着眉,陈玉兰张了张嘴,很淡地说:“别管我了,你先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好吧。”   李英俊心沉下去,明知故问:“什么事?”   陈玉兰说:“葛晓云的事。”   她走的时候替李英俊把门带上,办公室里一下子安静起来。   李英俊静静坐了好一会,然后慢慢直起腰用钢笔写东西。好像很专注,心无旁骛一样。他写字很快,但越写越潦草,龙飞凤舞一般。他的字很好看,但后面几行,连他自己也认不出写了什么。   忽然嘎嘣一声,钢笔头歪了。   他用力地把笔一掷,用了几年的钢笔毁了。他手盖在脸上,心里不知是什么感想。   晚上回去什么也不想吃,床上躺了一会去了厨房。厨房和陈玉兰搬走时没什么两样,她洗旧的围裙挂在墙上,李英俊盯着看了好一会,然后出了厨房。   回卧室越走越快,他像要把自己家抄了一样翻衣柜和抽屉,里面整齐挂着叠着陈玉兰没带走的衣服。卫生间放着她的牙杯牙刷,旁边挂着她的毛巾,和李英俊同款式不同颜色。   陈玉兰搬走,公寓空了,但好像角角落落里全是她留下的东西。   走吧!走吧!有什么了不起的?但为什么不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干净地走?   李英俊烦得不得了,忽然像机器一样生气地把陈玉兰的东西取出来,一股脑扔成大团,没一会成了座山。手臂揽了揽把东西环住,很快走到垃圾桶旁。   他像傻子一样站了很久,怎么也狠不下心。不知到什么时候,他慢慢地回去,把陈玉兰的东西一件一件好好地放回去。   这时候郑卫明给他打电话,他接听,郑卫明说:“要不要出来喝酒?”   李英俊说:“我没吃饭。”   郑卫明看了下时间,惊了:“现在几点了你知道吗?你的小保姆呢?没给你做饭啊?”想到什么忽然不健康地笑了:“哦!我懂了!你俩一块肯定要做什么,不是饭,是不是爱?”   李英俊说:“挂了。”   郑卫明忙拦住他:“别急别急!我和你说个正经事!饭啊爱啊的,一会随便你做。”他清了清喉咙,一字一句地对李英俊说:“他们找到阿龙了。”   李英俊猛地清醒起来:“在哪?”   郑卫明说:“这孙子跑得快,一下子跑出省去了!星级宾馆里好吃好住的,活得像神仙一样!他们蹲守着没动手抓人,我想了想,直接走正规程序太便宜他了,怎么样英俊哥哥,想不想以牙还牙?”   “?”   郑卫明贼笑了一阵,然后说:“你请几天假吧!咱们亲自出省逮孙子去!警察在外守着,咱们先混进宾馆,麻袋随便把头套上,啥也看不到了,然后打他几闷棍!把他腿打断打瘸,打成傻逼孙子!打完了咱们功成身退,警察上,然后没咱们什么事了。”   “警察里我有熟人有关系好说话,怎么样,干不干?”   李英俊眯了眯眼睛,把牙咬得嘎吱嘎吱,什么话也没说。   郑卫明一边抽烟一边等他,等不及了对着手机喊:“来了没?一会要起飞了!”   李英俊说了句到了直接把电话挂了,啪地一下拍郑卫明肩膀,郑卫明回头看他,笑了:“走吧!” ☆、第55章   陈玉兰收拾好东西,把办公室门锁上,和小叶小马一块去楼上食堂吃饭。他们提早到,食堂里人不多,于是选了靠窗的好位置坐下。吃了没一会,老王到了,不去排队打饭直接到他们桌旁笔直站着看着,什么也不说。   小叶取笑他:“干什么!门神啊?”   小马笑嘻嘻地接上:“什么门神,是桌神!”   老王意思意思地给小马背上来了一下,说:“怎么和老同志说话的!笑话我?”眼睛瞪得很圆,直直看着小叶:“上梁不正下梁歪!”   小叶服了他了,求饶地说:“行行行,老同志别在我们这浪费时间了,一会队伍长了!快去买饭吧!我们这给你留个位置!”   很快老王端着菜盘坐过来,装模作样地哎了一声,说:“你们全是年轻的同志,我和你们混一块很不好意思啊!”   他坐小叶旁边,看着对面陈玉兰和小马,故意说:“你们今天约好穿同样颜色的衣服?怎么看着像情侣装一样。”   小马说:“没约好,恰好而已。”   老王说:“恰好更好啊!全是缘分啊!没缘分的人没有恰好这回事的。”   旁边小叶说:“老王你别开他们玩笑了。”   老王不以为意地说:“我在做好事呢!”然后摸着下巴仔细地看了看陈玉兰和小马,由衷地说:“我看你们俩挺配的,男女全单身,试试看吧?”   陈玉兰和小马同时说:“不试了。”   老王笑得不行了:“瞧瞧!说话一模一样的!”   陈玉兰看着自己的饭菜不说话了,小马对老王说:“谢谢老王!但是我和她算了吧,没那方面意思。”   老王很固执:“年轻单身男女整天同个办公室怎么没意思了?你对她没意思?她对你没意思?要不是你们俩谁有心上人了?”   小马干巴巴地笑了下,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陈玉兰看了看他,在心里哎了一声,对老王说:“对不起啊老王,我有心上人了。”   老王吃惊,但很快反应过来:“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好事啊!谁啊?我们局里的?要不要我替你说说话?”   陈玉兰笑着说不用,小叶及时说:“行了老王,别成天关心别人的感情生活了,快点吃饭吧!”   老王哈哈笑说:“我是局里闲人,整个上午也没找到谁陪我说说话。我去找李主任,办公室门一直关着,好像请假了。李主任来局里这么多年,几乎不请假,但最近请得特别频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吃完饭陈玉兰回办公室,小叶很随意地提起:“李主任为什么请假你知道吗?”陈玉兰说不知道,小叶说:“他没和你说?”   “没有。”   “哦,没什么事,你睡觉吧。”   陈玉兰趴在桌上,拿着手机看微信。她想问李英俊去哪了去干什么了,是不是和葛晓云有关,但想了好一会,什么也没问,把手机关了闷闷地睡觉去了。   李英俊也把手机关了,放下座椅准备睡觉。飞机起飞,过了好一会降落。他和郑卫明简装出行,拿着钱包直接出机场去阿龙住的宾馆。   宾馆位于市中心繁华地段,附近人来人往热闹得不得了。宾馆对面的茶餐厅视野很好,郑卫明带着李英俊进去,找到穿便衣的警察,简单地介绍给李英俊,然后在靠门窗的隐蔽位置坐下。   便衣警察是郑卫明熟人,没客套没寒暄,紧盯窗外说:“我们的人已经把宾馆包围了,阿龙很快回来,我们要收网。你们一会进去,要干什么我当不知道,动作要快!”   郑卫明有经验,和李英俊一块用口罩把脸蒙了,然后快速进去。   电梯里,郑卫明闷声闷气地说:“一会进去我把他头蒙住,你动手。别打头,直接卸他腿。”   走廊里铺着厚毯,走路很安静。   到了拐角不知谁出来了,碰了李英俊一下,李英俊心里没来由地咯噔一下,看到外卖员穿不合身的制服,手上拎着铁皮外卖箱,行色匆匆地走着。全身包得很严实,看不到脸。   郑卫明随便看了一眼,说:“谁呀?也不给爷爷们道个歉!”然后拍拍李英俊的背:“算了,我们走吧,办正事要紧。”   很快他们找到阿龙订的标间,进门左边卫生间右边嵌入式衣柜,里面窗帘合着,进不来一丁点亮,好像到了深夜一样。两张床乱得不像话,鞋在床上,枕头在床下。   郑卫明示意了下卫生间,李英俊没反应,好像出了神。   关键时候怎么傻了!郑卫明贴着墙过去,准备好了猛地踢开门,里面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   没人?   郑卫明拧着眉,怎么回事?   冷不丁哐当一声,他跑到外面看到李英俊和不知哪来的男人打了起来。男人很矮但很壮,脸上暗红的胎记像岛屿一样把眼睛盖住,十分难看。   他带了刀,亮着冷冷的银光,直指李英俊左胸。李英俊把着胎记男的手,问他:“你是谁?是不是阿龙手下?”   胎记男用力,脸上像涂了红颜料一样:“我们龙哥名字也是你随便喊的?”   李英俊问:“阿龙在哪?”   胎记男啐了一声,粗俗地说:“你妈逼里!”   他手臂像树根一样粗壮,非常有力气。没一会刀尖已经碰到衣料,李英俊占下风,咬牙硬生生扛着,郑卫明忙跑过去夺刀,打到胎记男手腕,刀没准头地飞了,李英俊左肩膀很结实地划了一下。   衣服像棉絮爆炸一样眨眼裂开,里面的皮肉好像崩掉的线,李英俊很快感觉到刺重的疼痛,没一会血把他衣服湮湿了,他弓着腰把自己肩膀按住。   郑卫明跑着去抓胎记男,过了好一会空手回来,喘着大气说:“奶奶的跑太快了!爷爷赶不上!”   “你怎么样?”   “送外卖的。”   郑卫明不明白李英俊在说什么,忙把口罩取下,扶住他肩膀说:“怎么已经说胡话了?!”   李英俊一边流汗一边喊:“阿龙是送外卖的!”   郑卫明没反应过来,看到李英俊肩膀的血穿过指缝淌出来,别的什么也顾不上,把他半扛半拖地带走:“别说了!去医院!”   把李英俊送到医院治疗,郑卫明打电话:“怎么回事啊?糊弄我是不是?宾馆里屁人没有,我兄弟差点死了!”   “你先别急!”   “怎么不急?!阿龙呢?他到底在哪啊!”   静了一会,郑卫明明白了,说:“人跑了是不是?”   “我们把宾馆找遍了也没找到人,不知是谁给他通风报信,你们进去的时候他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跑了。当时我们亲眼看到阿龙进宾馆,但他什么时候出来的、怎么出来的,我们并不知道。”   “去他奶奶的!”   “你们在医院吧?医生怎么说?”   “刀口不深不用缝针,清创很彻底,注意消毒包扎。放心,很快会愈合的!”医生一边说一边在单子上开药,李英俊说谢谢,然后和郑卫明一块出去。   回程路上他们什么也没说,到地方了郑卫明看着李英俊包扎的手臂,说:“我太草率了,给你出的是馊主意。”   李英俊说:“不关你的事,别在意。”   郑卫明很内疚:“啥时候好全啊?要不要住院?我给你出医药费!”   李英俊想说不用,到嘴边忽然改口:“行,我现在去住院,你去缴费。”   郑卫明忙拦住他:“等等!我想起来了,医生好像说你不用住院?要不你在家养着吧,住院费也挺贵的,我手头紧你也不是不知道啊!”   李英俊乐了一下,郑卫明脸一红,替自己说情:“凡事要量力而行,我现在没钱装不了大款,不是对你小气。要不这段时间我包你吃喝?”   李英俊说行:“到时找你报销。”   到了李英俊公寓,郑卫明进去看了一圈,里面什么人也没有。李英俊查看手机,陈玉兰没给他发微信。他忽然觉得很没劲,把手机丢到旁边。   郑卫明把他手机拿起来看了看,一下子明白了。自己男人出事了也没关心一下,没良心的女人!郑卫明替李英俊抱不平,发微信给陈玉兰:阿龙手下把我肩膀砍了,你要不要过来看一下?   很快收到陈玉兰回复:?   郑卫明嗤了一声,发个问号了事了?奶奶的!   没一会陈玉兰打电话过来,冷不丁惊了郑卫明一下,李英俊问:“谁?”   郑卫明把手机丢给他:“你自己看吧,我回去了。”   李英俊看着手机吸了吸气,把心用力沉下,然后说:“喂?”   陈玉兰说:“怎么回事?”   “什么?”   “你发我微信!”   李英俊打开微信看了看,然后返回通话:“郑卫明用我手机给你发的,我没事。”   陈玉兰不放心,说:“你在哪?我过来看看。”   李英俊提着气说:“我在公寓,你什么时候过来?”   “现在。”   “好。”   他把手机放下,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紧张起来。什么也没想地去照镜子,看着自己考虑着要不要洗澡。但他左手臂好像很不方便,于是认真洗了脸,头发上抹了几下自来水,然后用梳子梳顺。   把自己整理得差不多了,李英俊着急地等着,到这时他猛地发现他想陈玉兰想得不得了,不提起的时候像盖了石盖的暗泉,提起了恍然了悟是抑制不住的津浪。   -   陈玉兰等不及请假直接走,局门口停着出租,她忙坐进去:“师傅快走!”   师傅瞄了下后视镜说:“门没关。”   陈玉兰看过去,下车的人没走,挡住车门站着,宽大的衣裙把大肚子罩住,葛晓云看到里面问:“英俊在办公室里吗?我打他电话他没接。”   陈玉兰够了够车门,说:“我有急事。”   葛晓云笑了笑:“我也有急事。”   她扶着自己肚子说:“快到预产期了,我儿子要爸爸。”   陈玉兰愣了愣,热起来的心像迎头浇水一般一下子冷了。她不想想东想西,于是用力地说:“你走过去,我要关车门。”   葛晓云好像没听到一样地说:“英俊很有担当也很有责任心,他肯定要管自己的儿子的。我和他之间差的是亲子鉴定,我要和他复婚。”   她笑了笑,狠狠地对陈玉兰说:“你呢?你和他之间差的是十万八千里。你想和英俊在一块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穷乡僻壤来的野女人,哪来的滚哪去吧!”   葛晓云用腿抵住车门,陈玉兰看了下时间很着急,于是推了下葛晓云的腿,她没防备地一屁股坐下,愣了一会,陈玉兰出来扶她,她登时抓住陈玉兰,大喊:“她打孕妇!她打孕妇!”   没一会她们旁边围了一群人,像密不透风的墙一样特别滴水不漏。好事的妇女问葛晓云要不要给她打120电话,葛晓云指着陈玉兰说:“打110吧!把她抓起来!”   陈玉兰看了看葛晓云,然后看了看周围的人,觉得自己快要听不到看不到了。   要是爱情是座桥,她快要垮了。 ☆、第56章   陈玉兰按了指纹锁进了李英俊公寓里,李英俊已经平静下来,安静地坐在客厅里看报纸。陈玉兰过去看他左肩膀,问:“怎么弄的?”   他答:“去找阿龙了。”   陈玉兰拧了拧眉,想听他亲口说:“为什么?”   他回想了一下,监控里阿龙和他的手下打了陈玉兰哪里、怎么打的、打了多少下,他记得清清楚楚,想把一招一式一拳一脚全还回去,别的什么也顾不了,直接跑到外省,结果成了现在这样。   陈玉兰盯着他包扎的地方,闷闷地说:“你是不是傻啊?”   李英俊不想多提这件事,于是咽了咽喉咙,说:“我饿了,我们吃饭吧?”   厨房里的东西一样没少,陈玉兰粗略地清点了一遍,不由问李英俊:“这两天你没开过火吗?”   “没有。”   李英俊靠着厨房门看里面,眼前的画面好像失而复得的宝物,他觉得很舍不得,说:“想吃你做的饭。”   不知怎么想到郑卫明开他的玩笑,李英俊过去把陈玉兰环住,脸靠着脸说:“想做别的了。”   陈玉兰怔了怔,然后什么反应也没有地拿掉李英俊的手,说:“你不是饿了?现在几点了?没下班我出来了但在局门口耽搁了,知道怎么回事吗?我碰到葛晓云了。”   葛晓云存心和陈玉兰过不去,什么事也没有地坐在水泥地上,一边抓着她一边拿着手机威胁要报警。   陈玉兰心急如焚,但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她怎么也跑不了。没一会热出满头汗,葛晓云对着她耳朵说:“是不是要去找英俊?怎么不想想自己配不配呢?”   陈玉兰说:“要想的是你,你是不是忘了出轨的是你,要离婚的也是你?”   葛晓云很不在意:“随便你怎么说,要给英俊生儿子的是我!”   她扶住肚子笑了笑,然后接听手机,很快脸色不对了。青青说:“龙哥回来了!”葛晓云忙放了陈玉兰,一边坐上出租车一边说:“好,我知道了,我现在回来!”   不到半小时,出租车停在工厂前,工厂的铁门卸了,葛晓云直接进去,旁边用铁链拴住的狼狗吠起来。葛晓云捡了块石头丢过去,说:“眼瞎了?认不得女主人了?”   她坐货梯上楼,四处安安静静。阿龙蹲在卧室床头柜前,把每个抽屉打开看了一遍,葛晓云问:“你找什么呢?”   阿龙说:“存折在哪?”   葛晓云警惕:“你找存折干什么?”   什么也没找到,阿龙站起来,快步走到葛晓云面前,抓着她肩膀问:“想我了没?”   葛晓云没什么力气地掐了他一把,说:“怎么现在回来了?”   阿龙说:“想你了呗!来!亲一个!”   葛晓云用手抵着他,瞪着眼睛问:“查得严不严?你怎么回来的?”   阿龙说:“开车回来的,他妈的累死老子了!好不容易回来了你也不给我爽一下,问东问西的烦不烦?”   葛晓云心一惊,搬出非常合适的借口:“我怀着你儿子呢!”   阿龙抓了抓自己头发:“是啊!我儿子!要不是我儿子,我他妈现在干了你!”他眼睛看下去,猛地抓到葛晓云胸上,笑嘻嘻地说:“抓抓奶行的吧?”   怀孕的女人胸很大很软,阿龙像玩气球一样舒服得不得了,张嘴咬在葛晓云脖子上,像狗一样用舌头舔来舔去,十分情/色。   葛晓云觉得难受,但嘴上娇娇地哼唧着,阿龙很快受不了了,胡思乱想着要不来一下吧?不进里面,葛晓云给他要不用手要不用嘴。   忽然看到什么停下来,葛晓云喘着气问:“阿龙?怎么了?”   青青端着东西站在卧室门口,不知看到多少,脸上发红发热。   阿龙问她:“你干什么?”   她说:“我给你泡茶了,降火解乏的。”   阿龙笑了:“你怎么知道我现在火气大啊?”   他盯着青青看了看,然后大摇大摆地过去,手放门把上,好像要关门。青青懂事地退到门外,哪想阿龙也到门外,顺手把卧室门关上。   青青说:“龙哥你喝了茶睡一下吧,别和姐太累了。”   阿龙看也不看茶一眼,说:“亲亲摸摸有什么累的?你和男人亲过摸过没?你觉得累?”   青青说不出话,阿龙直直盯着她,没来由觉得高兴:“怎么到现在也没什么长进?随便调戏你一下你不行了!要是谁亲你摸你了你怎么办啊?”他把茶拿手上,说:“茶我喝了,晚饭吃外卖吧,葛晓云爱吃什么你弄什么。”   青青哦了一声,阿龙看了看她多说了一句:“你想吃什么自己买,我的随便。”   卧室门砰地关上,青青没走,不断地回味阿龙说的话。   外卖很快到了,七七八八地摆满桌面,青青把没用的废报纸垫在下面,葛晓云和阿龙到餐桌旁面对面坐着,青青到厨房拿了三杯水过来,坐到葛晓云旁边。阿龙拿着水杯看来看去,故意问:“你泡茶了?吃饭降什么火啊?”   青青正经地解释:“外卖咸,我怕姐吃不惯,先备着水。”   阿龙说:“你挺懂事的啊?”   青青笑了一下,看了看葛晓云说:“姐平时对我很好,我也要知恩图报。”   阿龙很满意,对葛晓云说:“这个妹妹认得好!比你亲表妹有心多了!”   葛晓云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说:“你乱比什么啊,青青很好,但柳倩也没什么差的。柳倩是大小姐,肯定要娇气的。”   阿龙开玩笑地说:“你包庇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啊?没事青青,你姐对你不好你来投奔我,我肯定不亏待你!”   青青说:“谢谢龙哥!姐对我好,我也喜欢陪着姐。”   阿龙看着她们不由地说:“没出事的时候老子在这活得舒舒服服,现在好了,这里住不了了,老子要带着你们到处跑。”他对葛晓云说:“你和青青整理下东西,和我一块走。”   葛晓云停下筷子:“走哪去啊?”   阿龙说:“不知道!他妈的李英俊咬住我不放,我们先走一步算一步吧!”想了想问葛晓云:“要不我们出国?国外月亮比国内的圆啊!”   葛晓云不乐意地说:“别说出国,出省我也不想。”   阿龙瞪眼睛:“怎么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由得了你么?”   葛晓云闭着嘴,旁边青青打圆场:“龙哥你别乱想,姐不是不愿和你一块走,她现在大着肚子哪走得动?很快要生了,要不我们等姐生完了走?”   阿龙知道自己等不得,警察把他底细摸得清清楚楚,葛晓云生产的时候肯定要给他设伏,他没办法守在旁边。于是和葛晓云打商量:“我自己走,留下青青照顾你,等事情过去了,我好好补偿你。”   “一会你把存折找出来给我,我要用钱,等你生完了我来接你走。”   葛晓云不想把存折给他,也不想和他走,但她什么也没说,闷头把饭吃完。   饭后困得不得了,葛晓云回卧室睡了。阿龙翘着二郎腿坐着,一边剔牙一边看着青青收拾餐桌。青青远不如葛晓云漂亮,但葛晓云怀孕了发胖,皮肉撑开像肿起来的橘,青青很紧绷,没开过荤的花骨朵。   阿龙把牙签扔了,闭着眼仰着头,头顶灯光花白,隔着眼皮挠他,痒得不得了。   青青把他用过的牙签捡起来,他忽然说:“青青,我上火了。”   青青愣了一下说:“我去给你泡杯茶?”   阿龙点头:“快去!”   没一会茶泡好了,阿龙没防备地喝了烫嘴想发火,看到青青很紧张很手忙脚乱,忽然动了别的心思:“你给我吹吹。”   青青忙拿回茶杯吹热气,阿龙笑眯眯地欣赏了一阵,然后把她抓着带过来,说:“谁要你吹茶了?”拍了拍自己下面:“吹这!”   青青定定看着,全身紧了。   阿龙的手慢慢放到她屁股上,一会轻一会重地摸着。   -   吃饭的时候,陈玉兰和李英俊谁也没说话。吃完了陈玉兰洗碗,李英俊回了自己卧室。他的抽屉里有烟,但没吸过。这时候拿了出来,单手夹着,大拇指动了下,把烟盖打开,擦出根烟,放到鼻子下闻了闻。   外面忽然砰地一声,门关了。他忙把烟放回去,跑到外面看。陈玉兰站在玄关,李英俊问她:“你要走?”   她拍拍手说:“没,我把厨房的垃圾放出去了。”   李英俊说:“别站门口,找地方坐下吧。”   陈玉兰没动,然后说:“差不多了,我得回去了。”   李英俊提着心问:“不留下?”   陈玉兰说:“我来没想过留下。”   “看你肩膀好像不是特别严重,你自己稍微注意一下。”   她蹲下换鞋,李英俊看了她一会,说:“我们非得这样吗?”   她站起来,脸上没什么神情:“你去做亲子鉴定吧,别耗着了。”   李英俊看着她,她也看着李英俊。他们安静下来。   陈玉兰觉得自己很爱李英俊,但李英俊和别的女人孕育了他们自己的小生命。小生命不知道过往的狼狈和现在的深情,他不知情,他要的是包容。   陈玉兰觉得自己很累了。   要是葛晓云怀的是李英俊的,李英俊很想知道:“我们是不是完了?” ☆、第57章   上午李英俊到局里打指纹卡,陈玉兰排在他后面,定定地看了会他的左手臂,说:“手臂没好,为什么不请假?”   李英俊很淡地说:“影响不大。”   陈玉兰什么也没说地拧了下眉,不由想到李英俊的腿不方便的时候,好像没请过假,经常留下加班到很晚。   现在他和当时好像没什么变化,但陈玉兰心里生了很多感觉,不知不觉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   他们一块坐电梯上楼,李英俊一边看着上升的数字一边随口问陈玉兰:“吃早饭了没?”   陈玉兰说没有,李英俊也没有。电梯到食堂停下,他们很安静地排队打饭,陈玉兰找了空桌坐下,后面李英俊端着菜盘过去,好像没看到她一样。他和黄局坐一桌,陈玉兰看到李英俊后背,像山丘的脊一样平顺。   吃完饭李英俊回办公室,没一会老王过来了,闲散地在会客沙发上坐着,像茶馆里的老头。李英俊忙自己的事情顾不上老王,老王开他玩笑:“我来你这视察,怎么也不接待我一下?”   李英俊拿起座机打电话,对老王说:“我新拿了茶叶,你喝喝看?”   “好啊!茶叶在哪?”   李英俊已经在打电话,老王找了会没找到,于是重新坐回去等。不知过去多久,老王拍拍屁股起来想走,办公室门忽然打开,陈玉兰进来。   李英俊结束电话,用眼神问陈玉兰,陈玉兰把材料交上,说:“叶姐给你的。”   李英俊快速瞥了一眼,很公事公办地说:“好,我知道了,你放着吧。”   办公室门关上,老王问:“茶叶呢?”   李英俊指了一下,老王把茶叶拎出来,给自己泡了杯,闻到气味眼睛亮了:“嗯!很香!肯定是好茶!”   他一边喝茶一边对李英俊说:“你别大包大揽地自己来,有活多交给下面的人干,你也是老资格了啊。”   李英俊说:“我下面哪有人啊。”   老王想了想说:“小陈挺好的,当时你自己留着多好!小叶手下哪要得了那么多人?要不你们内部调整一下吧。”   李英俊说:“算了。”   老王笑了:“怎么算了呢?小陈难道是泼出去的水啊?李主任你想收回来肯定收得回来啊!”   不知想到什么,李英俊出神,老王打响指问他想什么,他重复:“算了。”   老王觉得李英俊好像累了,于是说起别的:“你请假的时候我和小叶他们一块吃饭,给小陈小马挑明了,结果小陈和我说什么?”   “什么?”   “有心上人了!”   老王回想着说:“问她是谁她不说,保密做得特别好。小陈人挺好,我挺喜欢的,想给她介绍男的呢。”   茶喝完了,老王没有要走的意思,嘴上说不停,李英俊没来由地烦乱起来。回公寓里他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不断地想到陈玉兰,哪想到来局里忙起来的时候、空下去的时候也不例外,怎么连老王也和他提陈玉兰?   他心烦意乱得不得了,想把老王赶走,于是说:“我茶叶挺好的,你拿盒回去泡着喝吧?我现在很忙,招呼不了你。”   老王明白了,老脸僵了一下,干巴巴地笑了笑,说:“好好好,我不烦你,我回自己办公室去。”   午休的时候,葛晓云到局里找李英俊,说:“你不肯接我电话,我也没办法,大不了自己跑一趟呗!”   她靠着李英俊办公桌站着,随意看了看桌上数不清的文件,问:“忙不忙?”   李英俊说:“很忙。”   葛晓云笑了下,很像和李英俊相亲的时候,小女人一样地说:“别忙了,我要准备住院了,好多东西要一起搬过去呢。阿龙不在,我这也没个男人,英俊你帮下我好不好?”   李英俊考虑了一会,说:“我带你去医院,我们去做亲子鉴定。”   葛晓云没想到他提起这件事,但她什么也不怕,胸有成竹地说:“好,我们先回工厂搬东西。”   等电梯的时候楼梯处很吵闹,财务科聚餐回来,小叶看到李英俊和葛晓云,心里惊了一下,问:“李主任你要出去啊?”   李英俊嗯了一声,说:“有事要处理。”   陈玉兰挽着小叶胳膊,小叶问:“下午回来上班吗?”   李英俊说:“到时看吧。”   他眼睛随意地略过小叶,然后随意地略过陈玉兰,清淡得不得了。很快电梯到了,李英俊把手贴在电梯门上,示意了一下,葛晓云走进电梯,心想人的风度是改不了的习惯,李英俊是什么样的人,日月怎么更替,天地怎么变换,他没变。   李英俊也进了电梯,电梯门慢慢合上,陈玉兰的剪影像掉进了百合窗里一样,啪地一下看不到了。   葛晓云要带到医院里的东西很多,李英俊开车到工厂的时候,青青还在替葛晓云整理。她没料到李英俊来了,分神看了看,葛晓云说:“东西弄好了没?我们等着呢。”   青青哦了一声,忙回去装东西。葛晓云到她旁边说悄悄话:“青青,我知道你很懂事,知道说什么话,不说什么话。”   青青愣了愣,余光看李英俊,然后对葛晓云说:“姐,我已经喊车了,东西我替你运,他来干什么?”   葛晓云说:“你不用管,没事别问东问西的。”   青青心里不高兴全写在脸上:“他害得龙哥回不来,龙哥恨死他了,你怎么和他联系呢?不怕龙哥生气吗?”   葛晓云脸色不好看了:“阿龙动不动地生气,我没精力讨好他!”   青青说:“龙哥挺好的啊!”   葛晓云说:“你别替他说话了,他好不好轮得上你说吗?”   青青不说话了,葛晓云看着她想了好一会,然后笑笑地说:“青青你别忘记你是我带来的,要不是我认你当妹妹,阿龙看也不会看你的。我知道你很有想法,没关系,我不约束你。但你要清楚,你是我这头的,不是阿龙那头的。”   命运难以言说,葛晓云出轨,但没想过同样的事情发生到了自己身上。想到阿龙和青青什么也不顾地在这里**,浪荡、混乱,她对青青说:“你是不是觉得我什么也不知道?”   青青紧张起来,反问:“什么?”   葛晓云嗤了一声,说:“你和阿龙的事,我很清楚。”   -   东西整理好搬上李英俊的车,很快到了医院。   他们把手续办好,葛晓云差使青青去附近超市买东西,然后和李英俊说:“晚饭想吃什么?医院附近饭店很多,我们一块吃吧?”   李英俊取出手机,说:“我联系一下做亲子鉴定。”   葛晓云按住他的手,笑着说:“做亲子鉴定不容易的,我们什么也没准备呢!我现在累了,你陪我说会话吧。”   她摸着自己的肚子,非常气定神闲地说:“英俊,不用做亲子鉴定我也知道我怀的是你的,我和阿龙断掉,然后我们复婚吧!”   李英俊看也不看她地说:“累了睡会,等你精神好了我们做亲子鉴定。”他看了下手机时间,说:“到时打我电话,我回去了。”   “我打你电话你接过吗?”   “亲子鉴定的事,我会接的。”   葛晓云不想放他走,说:“已经快到下班时间了,你回去干什么呢?有事明天忙吧,今天留下和我吃饭,我们好久没一起吃饭了吧?中餐还是西餐,你定吧!”   葛晓云爱吃西餐,昂贵的高档的西餐店,洁净的整套的西餐具,小块的半熟牛排和高级的红酒。   她说:“公寓里放着我的红酒呢,你没动过吧?”   李英俊说:“已经全喝了。”   葛晓云蹬了蹬脚,娇娇地说:“为什么呀?你知道我很爱喝的。”   李英俊好笑地看着她:“我花钱买的东西,怎么处理不由我定吗?”   葛晓云抿着嘴,忽然和他较真了:“你花了钱,但是给我的,难道不是我的东西吗?”越想越不高兴,但现在不是耍脾气的时候,她吸着气说:“算了算了,喝了就喝了吧!我饿了,我们去吃饭!”   李英俊没胃口也没兴趣,葛晓云全看出来了,很难过地说:“现在吃饭也不行了?我还想和你说事情呢!”   李英俊脸上没什么神色,葛晓云咬了咬牙,说:“你不想知道阿龙在哪吗?”   李英俊说:“你不是不知道?”   葛晓云说:“阿龙回来过。”   她看到李英俊脸色变了,知道自己抓住了他的七寸,心里不由盘算起来。   “阿龙跑了,你们肯定找不到他,但是我知道。他怎么跑的,什么时候跑,跑到哪去,你和我吃饭,我全和你说。”   李英俊盯着葛晓云,心里犹豫了。   葛晓云给他吃下定心丸:“英俊,阿龙家暴我,对我根本不好,我对他已经没感觉了。我不想包庇他,也不想和他发展下去了。你放心吧,阿龙的事我不糊弄你。”   “怎么样?”   “好。”   葛晓云很高兴,到病房外看了看,青青没回来。于是给她打电话,不知是不是没听到,结果没人接。   怎么回事?到超市买东西哪要这么长时间啊?到底去哪了!   葛晓云恨恨地想,等青青回来了,她要好好说她一下。 ☆、第58章   吃过晚饭,李英俊和宋诚实到医院里的篮球场打球。篮球场非常简易,篮筐镶嵌在墙上,旁边全是绿植,宋诚实跳投的时候碰到树叶,唰唰唰的。   旁边李英俊静静看着,宋诚实注意到停下,捧着球问他:“怎么样,你也来一个?”   李英俊没兴趣,说:“和你说的事,什么时候办好?”   宋诚实一边投篮一边说:“很快。”球进筐掉下,直接回到他手里,他改口:“你要什么时候?我随时。”   李英俊肯定要越快越好,宋诚实说:“没问题,我替你联系人,到时他们免费过来采样,除了钱,你什么也不用准备。”   “什么时候出结果?”   “一般是2-3周,但也有特殊情况,你要是想加急也没问题。”   “加急有多快?”   “我问过了,他们亲子鉴定提供8小时出报告的,慢一点的有12小时、24小时、48小时、72小时,这些全是加急,要额外收取费用。”   “8小时的准吗?”   “我不太清楚,现在替你问问?”   李英俊想了想说:“我定8小时加急的吧。”   “行!”   宋诚实满头大汗地把球扔给李英俊:“光我打有什么意思,你接着!”   李英俊拿着球跑,哐当一声,球重重地砸在筐上,沿着边缘绕了两圈,然后滚进了筐里。   宋诚实喊了句好,目光投到远处,细细地看了看,说:“是不是下雪了?”   -   今年的雪来得特别早,傍晚的时候悄无声息地飘着,很快像盐粒一般噼里啪啦地掉下来。到第二天雪没停,漫天纷纷扬扬得像鹅毛一样。   医院里人来人往,没一会把积了几厘米厚的雪踩扁了,雪化成水,黑乎乎地淌了整条路。   葛晓云病房外没什么人,到处银装素裹,宁静漂亮得像不为人知的另外的世界。   下午亲子鉴定中心的人过来采样,她很好地配合李英俊,过了快一个小时,她坐不住了,看了看窗外的雪景,对李英俊说:“我好闷啊,我们到外面走一会吧?”   李英俊说:“外面很冷,路也很滑,你走不了。”   葛晓云忽然哎了一声,很羡慕地说:“你看你看,他们在堆雪人呢!”她去看李英俊,脸上带着央求的神色:“英俊,我也想堆雪人。”   李英俊很坚定:“不行。”   他坐在沙发里安静地看报纸,不知过去多久把报纸拿开,葛晓云站在窗户旁没动过,天色慢慢沉了,但雪光非常明亮,像银色的镜面一样照着,葛晓云的脸白得发亮。   李英俊看了看她改了主意,问:“想堆雪人吗?”   葛晓云高兴起来,忙说:“想啊!你要带我出去了吗?”   李英俊说:“你留这,我到外面给你堆一个。”走时不忘叮嘱一遍:“不要随便出门。”   葛晓云搬了圆椅到窗户旁坐下,外面李英俊走来走去,很快把雪人堆起来。这里很僻静,满眼全是厚厚的雪,雪人歪歪扭扭地长在上面,好像蛋糕的造型。   葛晓云捧着下巴看了好一会,越看越喜欢,心里的童趣像藤蔓一样一下子生长起来。悄悄把窗户开出细小的缝,雪味随着风进来,冷冽干净。她手到外面窗台抓了一把雪,用力捏紧,对准李英俊扔过去。   啪地一下,雪球在李英俊后背上四分五裂,他没反应过来,脸转过来的时候懵懵的。   葛晓云很得意地笑着,然后快速把窗户关死。   他们的晚饭在医院食堂吃,吃完了李英俊回公寓,葛晓云回病房。青青的电话到现在也没人接,到处找不到人,挺烦人的。   葛晓云不想管青青,重新坐回圆椅上。   外面的雪人没有什么装饰打扮,眼睛鼻子嘴巴和手用了石头和树枝,非常朴素。它的头和身体很结实,雪不停地下,像厚重的棉花一样盖在雪人上,但它好像根本不受影响。   葛晓云觉得李英俊堆的雪人很像李英俊自己,很朴实很踏实。她定定看了一会,忽然想到什么,到铁柜里找出围巾,兴冲冲地到外面去。   围巾是李英俊的,很长很厚,墨兰底色混杂锯齿白纹,很简单很好看。   她把围巾围到雪人脖子上,一下一下地围了好几圈,前后左右看了一会,好像更像李英俊了。天已经完全黑了,她用手机拍照,照相机自动打开了闪光灯,把雪人照得太白了,像鬼。   她看了一眼觉得毛骨悚然,直接把照片删除了。   冷不丁地不知谁问她:“在干什么呢?”   她猛地吓了一跳,没反应过来,说话的人把她拖到了靠墙的地方。她定睛看了看,没想到是阿龙。   “你怎么来了?”   葛晓云惊魂甫定地看着阿龙,阿龙吸了吸鼻子,说:“来看看你呀!”   “看我干什么,我现在很好啊!”   阿龙上下打量着葛晓云,说:“你很好,但我很不好。”   葛晓云看着他,没来由觉得不安,小心地问:“你怎么了?”   阿龙靠到葛晓云耳朵旁,反问:“你说呢?”   葛晓云没说话,阿龙手起刀落一般,啪地打了葛晓云一巴掌,不等她反应,用力捏住她两颊,像钳住核桃一样,随随便便地粉身碎骨了。   “你他妈玩老子啊?联合李英俊要把老子抓起来是不是?”   阿龙呸了葛晓云一脸,凶巴巴地说:“老子不信邪!他妈的要不要看看是你先把老子搞死还是老子先把你搞死?!”   葛晓云怕得不得了,抖着嘴说阿龙你肯定搞错了,阿龙皮笑肉不笑地瞪着她,说:“是吗?青青和我说的,她没你心眼多!你是不是要把我踹了和李英俊复婚?你肚子里的也是李英俊的吧?他妈的老子成什么了?!”   阿龙回想到自己躲警察的感觉,越来越觉得葛晓云不是什么好东西,反正已经在警察的黑名单里,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现在他觉得自己天不怕地不怕。   这里什么人也没有,雪越来越大,仿佛要掩盖恶人的罪行。   雪人很安静,世界也很安静。   葛晓云完了,阿龙动着眼珠子想,要怎么把她弄死好呢?   -   李英俊回公寓没一会接到医院电话,葛晓云要生产了。他一惊,忙问:“没到预产期,怎么忽然提前了?”   医院说:“不知怎么回事产妇倒在雪地里,发现的时候人已经快不行了!现在进产房了,家属快过来!”   李英俊开车到医院,宋诚实等他好一会,已经急得不行了:“葛晓云是怎么回事啊?”   李英俊什么也不知道,于是宋诚实说:“走廊监控看到葛晓云到外面的时候好好的,她出事的地方是监控死角,什么也没照到。”   很快葛晓云的父母到了,抓住李英俊一边哭一边喊:“你怎么没把我女儿照顾好!”   李英俊拧着眉:“叔叔阿姨,我和葛晓云已经离婚了。”   葛晓云父母强词夺理地说:“离婚怎么了?我女儿当过你的妻子,要生下来的是你儿子,你别想推脱责任!”   手术室门冷面无情,好像要分隔阴阳。葛晓云父母肝肠寸断地哭喊:“我的女儿啊!我的孙子啊!”   李英俊什么也没说,整个人紧绷得不得了。宋诚实把手扶到他背上,葛晓云非常危急,他说不出什么宽慰的话。   不知等结果的时间是长是短,好像长得手术室门打不开一样,也好像短得很快打开了一样。李英俊迎上去,医生的神色不像乐观的样子。   产妇好像忍受了不断的殴打,全身乌青没有规则。剖腹产的时候发现产妇宫颈裂伤,羊水进入母体血管系统,引起机体的变态反应和凝血机制异常。   羊水栓塞,死亡是一眨眼的事情,神医之手也根本改变不了。   哭天抢地之中,李英俊一字一句地问:“全死了?”   医生累得不得了,闭了闭眼,什么也说不出。   李英俊很困,但整晚醒着。旁边人来了一拨去了一拨,像潮涨浪退一样没有停歇。他坐在走廊塑料椅上,手臂放在膝盖上,没有意义地看着地面。   宋诚实接了电话回来,问李英俊:“亲子鉴定的结果出来了,要知道吗?”   李英俊吸着气,像鸵鸟一样把脸按进自己手里,什么也没说。   产妇发生羊水栓塞母子死亡的新闻铺天盖地地报道,局里不少人谈起这件事,陈玉兰有意无意地跑了李英俊办公室数次,没看到过他。   下班了陈玉兰给李英俊打电话,接通了但他一句话不说,电流滋滋滋的。   陈玉兰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子软下去,然后一下子硬起来。她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对李英俊说:“你在公寓里吧?我现在过来!”   李英俊没挂电话,直接把手机放到茶几上。背靠茶几坐在地上,也不知道时间是不是在走。   陈玉兰进来想把他扶起来,但他太重,于是说:“你怎么坐地上了?”   他看了看自己,说:“我也不知道。”   公寓里干干净净,没有空酒瓶,也没有烟蒂。什么也没有,好像另外的公寓葛晓云搬走的时候,没什么生气。   陈玉兰什么也不想问,跪在他前面直接把他抱住。他把头靠进她脖子和肩膀里,什么也不想说。 ☆、第59章   陈玉兰和李英俊在公寓里什么也不干地过周末,冰箱里囤积的粮食已经吃得所剩无几,李英俊在睡觉,陈玉兰起得很早,随便穿上外套拿着钱包准备出去采购。天寒气冷,日头还未升起来,没有**的天阴沉沉灰蒙蒙的,干净得吓人。到处寂静无声,倒是和光秃秃的枝桠组成一派和谐的景象。附近超市没开门,要去很远的菜市场。   于是她到李英俊的枕头旁,说:“我用下你的车好不好?”   李英俊半梦半醒,脸和眼睛朦朦胧胧,陈玉兰看了看,不由自主地摸了摸他,大拇指顺着他眉毛过去,充满了爱意。李英俊好像无知无觉,过了一会猛地惊醒一般抓住了陈玉兰的手,沉沉地问她:“想干什么?”   她啪啪地拍了他几下,说:“醒了去洗脸刷牙,我去买菜,你车钥匙在哪?”   “在我衣兜里。”   他完全醒过来,一边撑着坐直一边说:“你车技不行,等我一会,我来开车。”   快到中午,他们拎着七七八八的东西回来。陈玉兰把东西搬进厨房,李英俊在客厅打电话。好像冬眠了很久,好不容易到外面活动了下,整个人清爽起来。葛晓云的事了结了吧?陈玉兰看了看李英俊,现在他好像已经好多了。   她把东西整理好,然后取出鸡蛋和牛奶,准备应付一下空了一上午的胃。这时候李英俊过来说:“午饭想不想出去吃?”   她好笑地说:“我们买了很多菜啊。”   李英俊哦了一声,对手机说:“你们自己吃吧。”   陈玉兰一边煎蛋一边问李英俊是谁,李英俊说:“卫明和美玲去农家乐了,好像钓了挺多鱼,一会给我们送过来。”   陈玉兰问:“什么时候过来?”   李英俊说:“快了。”   陈玉兰嗯了一声,一边把蛋铲出来一边说:“我们晚点吃午饭吧?一会我给你做鱼。”   “好。”   没过一会郑卫明和美玲到了,活蹦乱跳的肥鱼装在水桶里,鱼尾折了。郑卫明说:“换到浴缸里吧!养几天完全没问题!”   李英俊笑了笑说:“养什么养,一会我们直接吃了。”   郑卫明眼睛一亮,看着陈玉兰说:“我们是不是也有口福了?”   陈玉兰说:“鱼挺大的,我们一块吃吧!”   她把鱼带进厨房,很熟练地处理。郑卫明十指不沾阳春水,觉得很新鲜,像什么看客一样把烟取出来夹手上,调侃她:“大厨水准,了不得啊!”   陈玉兰笑了一下,说:“要吸烟到阳台去。”   郑卫明到阳台,李英俊把烟灰缸拿出去给他,什么也不说,背靠着护栏站着。   郑卫明随便看着阳台外的绿化,慢慢把烟吸完掐灭。   “阿龙已经抓到了,连同他几个手下一窝端了,他们肯定完了,你好安心了。”   “谢了。”   “谢什么?爷爷等着吃鱼呢!”   -   厨房里开了火热烘烘的,陈玉兰做红烧鱼,美玲给她打下手。她不由回想到她们合租的时候,厨房非常小,但她们不觉得拥挤,共用起来很顺手。   现在同样,陈玉兰什么也不用说,美玲知道她想要什么,什么时候要加水,什么时候要加调味,什么时候准备出锅。   鱼在锅里滋滋滋地烧着,美玲说:“鱼不辣没味道,多加辣吧。”   陈玉兰说好。   静了一会,美玲不知怎么提起:“我打你脸,是不是很痛?”   陈玉兰愣了愣,轻描淡写地说:“我已经忘了。”   美玲心知肚明:“你肯定没忘,我也没忘。回去我反悔了,但也没和你说对不起,现在说来得及吗?”   陈玉兰笑了:“你说说看。”   美玲:“对不起。”   陈玉兰嗯了一声,说:“没关系,全过去了。”   美玲不说话了,过了好一会,她对陈玉兰说:“但你知道吗?要是重回过去,我肯定还是要打你巴掌的。”   陈玉兰说:“我知道,要是重回过去,我肯定打还给你。”   美玲没什么情绪地笑了下,说:“我也知道,你现在没什么脾气,但过去脾气大着呢,元康给你惯的。”   陈玉兰说:“好好的提什么元康啊?”   美玲说:“好,我不提。但最近不知怎么了,我经常想到他。”   特别是和郑卫明在一块的时候,和他唱歌和他喝酒和他到处玩,高兴得不得了,但美玲知道自己心里是别的想法,为什么不是元康?   有时候她故意把郑卫明想象成元康,于是郑卫明进入她的时候,她觉得更动情。郑卫明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但感觉到她哪里不对。他想问清楚,结果她一边吸烟一边敷衍地说:“直接图个爽快吧,问清楚有什么意思?反正你也不和我结婚。”   郑卫明生气,看到什么扔什么,全是值钱宝贝。   美玲看得愣了,要是它们是元康的,元康根本不用拼命干活。   很多男人比元康有钱,但她觉得他们全比不了元康。她不知道现在有多少人是干干净净心怀正直地活着的,但她肯定元康是。   她知道自己像蚂蚁一样微不足道,根本配不上元康,但:“陈玉兰,你也一样,当你爱别的男人的时候,当你和李英俊好的时候,你配不上元康了。”   吃了午饭已经到下午了,郑卫明和美玲回去了,公寓里安静下来。陈玉兰找到卧室里的李英俊,把他棉被掀开,说:“别整天躺着了!起来!”   李英俊把手枕到后面,斜着眼睛看她:“要不你抬我起来,要不我不起来。”   陈玉兰用力拎了拎他胳膊,沉得好像千斤重。然后撬了撬他的背想把他滚过去,力气用完了,他重新躺回去。   陈玉兰火了:“你躺着吧,我回去了!”   他登时起来捞她,问:“回哪?”   她没说话,于是他不断地说:“你这两天住这不挺好的吗?回去干什么?”   她说:“没换洗衣服了,晚上我回去睡吧。”   李英俊开车和她一块回去,合租的女人没回来,他很自如地坐在客厅。陈玉兰把换洗衣服找出来,然后进卫浴洗澡。   李英俊干坐着等,忽然觉得好像回到了过去,陈玉兰胆子太大了,根本不认识他但直接跑来找他,想用他的卫浴,想睡他的公寓。   卫浴里的水哗啦啦的,香味不断地出来。   李英俊不由回想了一下,当时自己在想什么?现在自己在想什么?   他一边想一边过去敲了敲卫浴门,陈玉兰关了水问他有什么事,他说:“我想用下卫生间。”   陈玉兰把门打开,李英俊进去,洗澡的地方用塑料帘遮住。他什么也没看地站到马桶前,也没把裤链打开。   卫浴安安静静,李英俊问陈玉兰:“洗好了?”   陈玉兰说快了:“你呢,好了没?”   他说好了,然后水重新打开了。陈玉兰知道他没走,把塑料帘掀了一半说:“你进来给我洗背吧。”   她把头发拿起来,背给李英俊。李英俊用毛巾擦洗她,水像雨一样淋到他全身,他的衣服很快全湿了。   过了一会他停下,说:“好了。”   陈玉兰嗯了一声转过来,什么也不说地环住他脖子,他抓住她水淋淋的腰,亲她的嘴巴。   李英俊问:“想在这里吗?”   她模模糊糊地嗯了一声。   好像卷起了风下起了雨,所有的感情不言而喻。   不知过去多久,他们关了水出来进了卧室。外面天色已经慢慢暗了,傍晚天青云低,到了晚上挂着独月,没有星星。小区里的灯亮起来,单元楼前偶尔过去什么车什么人,很快寂静了。   到现在他们也没吃晚饭,好像感觉不到饿一样。累了直接躺一会然后重新操刀,人做事喜新厌旧,但这件事怎么也干不烦。   卧室没开空调,棉被整齐地叠在床角,但他们热得不得了。陈玉兰喘着大气想一会要重新洗澡,忽然停了停,感觉骨头好像散了一样特别累。但她的皮肉很兴奋,不断地包容着李英俊。   陈玉兰的精神全投入进去,快感像浪一样。她成了拱桥,李英俊手扶住桥洞,说:“我要把你转过去。”   她跪下去,眼睛看前面,一会离墙壁近,一会离墙壁远。   李英俊问她喜不喜欢现在这样,她说不了话,胯猛地抖了抖,然后整个人软了下去。李英俊抓着她手臂起来,不知怎么想到了问:“要是我现在给你戒指,结果是不是不一样?”   什么戒指?什么戒指?什么戒指?   陈玉兰问了自己很多遍,慢慢想起这件事。   她问:“戒指呢?”   他也问:“你想要吗?”   他停下来,没有到顶。但这件事更重要,于是他把陈玉兰转回来,定定地看进她眼睛里,等她说话。   她的嘴巴张了张,他把耳朵靠过去。   窗外黑得像墨,四处宁静和祥,不知月上有没有神灵,佛光普照地凝视着耳鬓厮磨的男女。要是神灵听到他们的呢喃,知道他们的情意,慈祥地更改他们的命格,恩赏他们好的结局。   李英俊把自己退出,躺到陈玉兰旁边,回味爱人的私语。   陈玉兰感觉到,问他:“你是不是没到?”   他闭了闭眼睛笑了,说:“到了。”   他感觉到很不一样的快活,超乎了神经的把控。像夏天的蝉,七年土里不为人知地潜藏,到人间树里七日的狂欢。   他们静静地躺着,什么也不想,像卷浪而来的沙蟹。   叩叩叩,谁敲响了他们的蟹壳?   陈玉兰坐起来把衣服穿好,说:“合租的女人回来了吧?是不是忘带钥匙了?”   李英俊闷闷地笑起来:“难怪我们做了这么久,隔壁什么声音也没有。”   陈玉兰跨过他到床下穿鞋,一边走一边说:“我去给她开门。”   门外没有人,陈玉兰出去看了看,什么也没找到。   准备回去的时候忽然感觉腰上一紧,男人粗糙的手按住了她的嘴巴,把她带到楼梯角去,好好停放着的自行车像多米诺骨牌一样连串倒了,她动来动去地跑,但没有什么用。   男人问她:“认得我吗?”   她猛地震住了,没看清他的脸,但想起了他的声音。   “元康?”   “是我。” ☆、第60章   陈玉兰说不出话,元康咽了咽喉咙,一字一句地说:“很多年了,你生活得好不好?”他目光如炬地盯着陈玉兰,四个字说得很深很慢:“我很想你。”   当时陈玉兰什么想法也没有,心团得紧紧的,整个人像干枯的枝桠一直发抖。眼睛很酸很胀,没一会红得像兔子。   元康用手擦了擦她的脸,颤颤地说:“怎么哭了呢?”   很长时间没哭过,忽然哭起来像没了水阀一样,怎么也停不住。   元康说:“你别哭了,哭得我难受。”   哭了一会陈玉兰停下来,整个人好像清醒了,有很多问题想问,元康不是死了吗?怎么忽然回来了?怎么回来的?到底怎么回事?这些东西一时半会说不清楚,元康说:“你穿太少了,冷不冷?进去说好不好?”   陈玉兰说好,带着他到门口忽然想到什么,反问他:“饿不饿?要不要吃什么东西?”手已经放门把上把门关了,元康注意到,什么也没问。   “但是我现在一分钱也没有。”   “没关系钱我有。”   他们到小区附近的烤鱼店,很远的地方已经烟雾缭绕,到处是人间烟火气。店面很小,人很多,里面坐不下,塑料桌摆到店外,头顶用厚罩罩着。铁架上挂着灯泡,把脸照得影影绰绰。   陈玉兰看清元康的脸,靠近脖子和耳朵的地方留下火烧灼的疤痕,像戴着丑陋的面具。元康注意到,问她:“我现在是不是很难看?”   她忙说不难看,元康整个人棱角分明,眼眉朗朗,不是特别英俊的长相,但很耐看,好像有一股正气,给人非黑即白正正方方的感觉。陈玉兰和他在一块非常有安全感,像神图腾庇护着。   刹那间,陈玉兰回想到很多过去,眼前不知不觉变得模糊,元康的眼睛像星一样熠熠,饱含着沉痛和爱念。他不停地说了很多话,周围的人陆续地走,老板娘笑笑地过来提醒他们店要打烊了,他们反应过来,陈玉兰把账结清,带着元康沿着羊肠小道走着。   她问元康:“困不困?”   元康嗯了一声,陈玉兰带他到前面的小旅馆,用自己的身份证给他开房。房间很小但很干净,元康进去潦草地看了一圈,陈玉兰问他:“你住在这,有事打我电话。”   元康反应了一下,问她:“你不和我住一起啊?”   她不知怎么心里忽然虚了,眼睛看着别处,说:“我回去住。”   元康问:“你自己租的房子?”   陈玉兰答:“和人合租。”想了想,多说一句:“和女人合租的。”   元康放了心,用手摸了摸陈玉兰头顶:“要不我送你回去吧?”   陈玉兰忙说不用,眼睛随便一瞄,看到元康的手腕,同样留下疤痕,绵延不绝得仿佛无止无尽。陈玉兰很难过,不知道他别的地方是不是也一样。   隔日陈玉兰上班心不在焉,好不容易到了下班时间,李英俊和几个领导有事留下,会议室门开着,陈玉兰走过的时候对上黄局的视线,黄局随便指了下半路把陈玉兰拦下,说:“我们这四个人,你去附近买四份饭给我们。”   她应下,进去拿钱。李英俊把几张整钱给她,说:“你自己有什么想吃的直接买,带上来一起吃。”   黄局笑眯眯地点头说:“嗯,想吃什么买什么,乐意留下陪我们几个大老爷们吃饭的话更好了。”   坐黄局旁边的登时嬉笑着说:“不得了!随意邀约女下属陪吃饭!我要给你老婆打电话报告一下了啊!”   黄局把锅扔李英俊那,说:“小李邀约的,我顺着他说而已。”   领导们看了看李英俊,调侃地喊了一声:“小李——”   李英俊耐人寻味地笑了笑说:“女下属年轻漂亮,我想邀约她也很正常。”   领导们说:“正常正常,我们也觉得很正常!”   李英俊对陈玉兰说:“快去快回。”   过去没一会,陈玉兰拎着盒饭回来,荤素搭配很合理,按顺序分发给领导们。李英俊看她手空了,问:“你自己的呢?”   黄局说:“不要觉得不好意思啊,李主任给你钱你随便花!”   陈玉兰说:“我有事想回去,不在这吃了。”   李英俊看了看她,没看出什么。黄局说:“回去有饭吃吗?”   陈玉兰说:“有的。”   黄局挥了下手:“行,你回去吧。”   旁边的领导一边拆木筷一边对李英俊说:“小李,她是不是不想和你一起吃饭啊?你邀约失败了啊!”   他们笑得得意,李英俊也笑,说:“失败是成功之母,我多邀约她试试。”   领导们高高兴兴地吃饭,李英俊什么也没说,看看时间,想早点结束回去。   -   陈玉兰到了元康住的小旅馆,元康安安静静地坐着,什么也没干。陈玉兰问他吃饭了没,他说没,“我不是给你留钱了吗?”   他把裤兜取出来,说:“用完了。”   当时她没整钱,所有零钱全给他也不算多。   于是陈玉兰说:“和我出去吃吧?”   吃完随处走了走回旅馆,已经快八点了。   陈玉兰没进去,元康说:“怎么不进来?”   陈玉兰说:“差不多了,你洗个澡好好睡一觉。”不知想到什么,忽然问他:“你现在能不能洗澡?”   元康:“为什么这么问我?”   陈玉兰眼睛盯着他脸上的疤痕看,小心地问:“严重吗?”   元康明白了,宽慰地笑了下说:“没事的。”   陈玉兰什么也没说,心里哎了一声。元康报喜不报忧,他说没事,肯定有事。想了想问:“要不要涂药?”   “涂什么药?”   “祛疤的。”   元康暗着眼神看了看自己,说:“祛不了,已经印在我身上了。”   他带陈玉兰进来,然后把门关上。头顶灯光直对着,他慢慢掀开自己的衣服,陈玉兰惊讶地看着,他不像神图腾,而是完成变成了神图腾。   元康身体是图腾柱,上面的疤痕很哀痛但很平静。   “难看吗?”他问陈玉兰。   陈玉兰过了好一会说:“不难看。”   元康放下衣服,定定看她:“肯定很难看,不难看你为什么不抱我?和我走路隔很远,说话也不看着我。你过去不是这样的。”   过去是什么样?   陈玉兰回想起来,她找不到活干,元康挣钱养她。清早出去晚上回来,她像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脖子上,耳朵贴着他喉结,他笑了一会,她耳朵震了一会。   “你要不和我一块去工地吧?”   工地很热灰很大,陈玉兰登时放人,说:“算了,我等着你好了。”   当时生活开销不算少,但陈玉兰没出去干过活。元康给她花钱很大方,吃的喝的衣服裤子化妆品护肤品,不是贵的品牌的但齐全好用。   美玲羡慕得不得了,很多东西她想买但根本没有积蓄买。于是陈玉兰请她合用化妆品和护肤品。   陈玉兰想了想把手机拿出来,说:“没和美玲说你回来了,我现在给她打电话。”   美玲很震惊,很快到了旅馆。准备走的时候把陈玉兰也带出来,没说话,眼睛挑剔地扫着四处。   陈玉兰问她怎么了,她说:“你怎么要元康住在这里?为什么不选个好点的地方?”   陈玉兰说:“住的时间不短,太贵的地方我负担不起。”   美玲笑了一下:“你要他在旅馆长住?陈玉兰,你也太没良心了吧?!元康对你怎么样,他给你怎样的生活,你呢,你对他怎么样,你想给他怎样的生活?”   元康现在的身体大不如前,经常感觉累,根本干不了重活,他脸上有疤痕,很多要脸面吃饭的活也干不了。   美玲盯着陈玉兰说:“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元康百无一用了?”   陈玉兰拧眉:“我没这么觉得。”   美玲说:“你看不起他吗?”   陈玉兰:“没有。”   静了一会,美玲说:“我觉得你要不把这退了吧,元康住在你租的小区里,厨房卫浴一应俱全,他生活肯定方便很多。”   陈玉兰说:“但和我合租的是女人,你觉得她方便吗?”   美玲笑了:“她方不方便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关心元康方不方便。你也要搞清楚,对你好对你全心全意的人是元康,不是和你合租的女人。”   陈玉兰想了一会说:“我要和她商量一下。”   美玲靠在走廊墙上,手进包里摸出烟和打火机,一边点火一边说:“你和李英俊的事和元康说了没?”   “没。”   “他现在什么也不知道?”   美玲把烟放嘴里,仰着下巴喷出一团。这时陈玉兰的手机忽然响起来,李英俊问她在哪,她含糊地说:“在外面。”   李英俊静了静问:“什么时候回来?”   陈玉兰说:“快了。”   “要不要我来接你?”   “不用。”   过了好一会李英俊嗯了一声,叮嘱她回来路上注意安全,然后结束通话。   陈玉兰把手机收好,没来由地松了口气。   冷不丁地,旁边美玲多嘴了一句:“你知道吗?纸包不住火的。” ☆、第61章   陈玉兰回到李英俊公寓,李英俊在客厅等她。看了下时间,晚上十点多。   他翘腿靠坐着,像是随口一问:“吃饭了吗?”   陈玉兰说:“吃了。”   “吃的什么?”   “饭和菜。”   “在外面吃的?”   “嗯。”   她好像很累,李英俊过去扶她,说:“外面的少吃,谁知道卫不卫生。”到了卫浴,说:“水热的,你去洗澡,洗好了我们睡觉。”   他到卧室等,不看电视不看手机地干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很快,陈玉兰洗好了进来。头发吹得乱七八糟,像蜘蛛网一样披在肩上,她穿藕色真丝睡裙,细吊带和精美蕾丝,李英俊替她买的,非常对他口味。   他定定看着陈玉兰,陈玉兰好像什么也没感觉到,掀开棉被躺进去,棉被夹在腋窝下,头发散在枕头上,洁白的后背像宝玉一样。   李英俊也躺进去,嘴贴着她的后背慢慢地亲,手摸到胸。陈玉兰没反应,李英俊和她严丝合缝地靠着,滚烫的气到了陈玉兰耳畔:“想不想要?”   他摸到下面,中指很慢很讨巧地动着,忽然陈玉兰说:“不想。”   李英俊愣了一下,然后说:“但是我想。”   棉被里热乎乎的,陈玉兰腿蜷曲着,把自己团成团。后背很热很舒服,李英俊知道怎么摸她容易兴奋,她凝神屏息地扛了一会,很快丢盔弃甲。   陈玉兰成了河流,叮叮咚咚地流淌着。   她觉得自己处于浓雾之中,伸手不见五指。很迷茫很慌乱,五感全失,但神经绷得很紧,像琴上的弦,巧手随便拨一拨,立时奏出妙曲乐章。   甬道里像下过绵绵细雨,到处湿漉。没有铁轨,但她包容得了轰轰的列车。   李英俊问她:“现在想要了吗?”   不等她说什么,他直接把她睡裙掀开。列车进站,仿佛一下子穿过了她。   她猛地收紧,李英俊动不了了,好像在热带雨林里一般,很潮很热,要把他闷死一样,但爽快得不得了。   李英俊受不了地停下来,一边亲她一边说:“别紧张,我慢慢来。”他把自己一寸一寸地推进,细细密密地感受着,陈玉兰不由喘息流汗,快顶到的时候忽然转过去,李英俊没留神,列车一下子倒退着出站了。   他直起腰看着陈玉兰:“?”   陈玉兰用手抵住他胸膛,像桥架一样把他撑着,他眼神很朦很浊,陈玉兰也没比他清澄多少,全是动情的眼睛。   他们定定看着,忽然陈玉兰张了张嘴:“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李英俊唇角翘了翘,调笑着:“做完了说行不行?”他拿陈玉兰的手去摸自己下面,低哑地说:“我现在不想和你说什么事情,我的心思全在这,知道吗?”   “知道,但我想现在说。”   李英俊静了一会,好像很没办法地哎了一声:“你说。”   陈玉兰提了提心,用力把自己装成轻描淡写的样子:“元康回来了。”   李英俊怎么也没料到这件事,怔了好一会。陈玉兰说:“他现在住在旅馆里,我没钱他更没钱,一直住着肯定不行。于是我想他要不住我租的小区里,肯定便利很多。你觉得呢?”   李英俊冷静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但没回应他觉得怎么样,反而问陈玉兰:“你自己觉得呢?你把你前夫安置到你小区里,然后问我我觉得?”   他好笑地看着陈玉兰,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包容?”   陈玉兰心虚地看着别处:“但现下没别的办法了。”   李英俊说:“他一个大男人要你一个女人想什么办法?他有手有脚,自己干活养活自己不行吗?”   “他干不了活了。”   陈玉兰想到元康全身好像没留下好的皮肤,心口一阵发酸发紧。   李英俊没说话,紧盯着陈玉兰看,忽然震了震,脸色一下子黑下去,沉沉地问她:“你是不是哭了?为了元康,你哭了?”   -   等不了周末,陈玉兰请半天假找到合租的女人,和她商量元康的事。合租女人和她没什么交集,碰面的时候也经常板着脸,好像很不好说话。但陈玉兰没想到她稍微说了一下元康的处境,合租女人直接同意了。   “反正我很少住回去,也很少用厨房和卫浴,他住进来也没什么关系。过不了多久我要搬走,到时随便你们怎么样了。”   陈玉兰很感谢:“你放心,他肯定不会影响你生活的。”   合租女人挑高眉毛,很爽快地说:“我现在的作息很少有人影响得了我生活吧?我关心的是他有没有什么不干净的习惯,我整天在外面,他不会手脚不规矩吧?他人怎么样?是好人吗?”   陈玉兰猛点头,郑重地说:“是好人!他是很好的好人!”   合租女人嗯了一声,说:“行,你们自己找个时间搬进去吧!”   陈玉兰立时去旅馆找元康说清楚,元康很平静地看着她替自己收拾东西。他的东西不多,无非是寥寥几件简单的衣服,叠好了用塑料袋装起来。   “好了!”   陈玉兰拍拍屁股起来,拎了拎塑料袋说:“我们现在过去吧?下午我要回去上班。”   元康嗯了一声,但没去拎塑料袋。举起手臂想摸摸陈玉兰的脸,陈玉兰想也没想直接避开了。元康的手僵僵地停在半空,然后收回,什么也没说地去拎塑料袋。   “走吧。”他说。   -   陈玉兰替元康稍微整理了一下,然后回去上班。元康熟悉了一下各个房间,看了下时间,已经过了下午三点,他觉得困了,于是进了陈玉兰卧室睡觉。   卧室里非常干净整洁,窗帘结实地捆着,四扇窗户透着光,绿得发亮。床铺换成新的,靠近闻到一股洗衣液的清香。   元康坐在床沿,手心贴着床单慢慢划过,不由想象着陈玉兰睡在上面的样子。外面几个房间他看得很潦草,但这里他看得很仔细,不染一尘的地板起,冷白的墙壁,木衣柜木桌子木椅子止。   很多年过去,但他记得非常牢。这个卧室不如他们过去的大,家具也不全,床头柜一边靠着床一边靠着木桌,矮冬瓜一样孤零零的。   元康起来绕过去把床头柜打开,抽屉很空,剩下划着圈的日历,陈玉兰用来记录经期的。他看了一眼,和过去差不多,时间很准。   把日历放回去,好像碰到里面的什么东西。   元康手摸黑进去,不一会取出装避孕套的盒子,已经用得差不多了。   他手上用力,眨眼把盒子掐扁。然后给陈玉兰打电话,陈玉兰接起来,元康想了想问:“晚上回来吗?”   陈玉兰说不回,然后问他:“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元康:“你不回来住哪?”   陈玉兰一怔,说:“我有地方住,别担心。”   怎么不担心?   元康摊开手看了看,心里越来越清楚,他心爱的女人已经丢了。   晚上美玲带着新鲜蔬菜过来,没一会烧了满桌菜,问元康好不好吃。元康夹了一筷子说:“很辣。”   美玲笑得很高兴,说:“我故意的,把你辣到骨头里,永远忘不了。”   元康说:“已经辣到骨头里了。”   美玲问他:“已经忘不了了?”   元康看着自己的碗没说话,过了一会饭吃完了。   他忽然问:“陈玉兰现在怎么样了?”   美玲:“啊?”   元康说:“她上班了,也有别的地方住。”   美玲哦了一声,心里不知什么滋味:“是啊,她过上好生活了。”   元康点点头笑了一下。   美玲不想说话了,她嘴上阴毒,但心里明明白白,她和陈玉兰已经分道扬镳,谁去了好的地方,谁去了不好的地方。她们越走越远,今后也很难重逢。   她现有的光鲜是郑卫明给的,和郑卫明断干净,她一穷二白什么也不剩。但好像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的,美玲看了看元康,心里很宁静。   她赤身**,他也是。   元康洗好水果削皮,给美玲一个,给自己一个。美玲笑眯眯地说谢谢,元康咬了一口自己的,然后说:“和我说说话吧,说说你自己,说说陈玉兰。”   他们说了很多话,不知道今夕何夕。直到美玲手机响了,郑卫明催她回去。她一边换鞋一边问元康:“今后你要怎么办?”   元康说:“找活干,我不想靠女人活。”   美玲说:“有要帮忙的地方,你尽管提,我肯定尽心尽力。”   元康说谢谢,美玲忽然难过起来,目光停在他烧灼了的脸上,心酸得不得了。当时她什么也没想,情不自禁地把手放到他脸上,说得很真诚很用力:“你要变得更好,元康,你要找到更好的。”   元康笑着,关好门回了卧室,睡不着,不停地想东西。   美玲要他找更好的女人,他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办,他不想找更好的,也找不到更好的,他想要的是陈玉兰,他非常清楚。   隔日他起早出门,到处找活干。忙活了整天,他觉得很累了,但一无所获。   他沿着人行道一直走,注意旁边店面有没有招聘信息,不知不觉到了机关办公大楼。直壁上嵌着规模整齐的厚窗,外面人看不到里面,但里面人看得到外面,仿佛无数锐利的眼睛。   元康仰头一边看一边想,陈玉兰在哪只眼睛里面?   然后他看了看自己,穿行过塔吊林立机械轰鸣的工地,他全身行头脏乱得不像话,于是稍微整理了一下,对着光可鉴人的玻璃门照了照,觉得差不多了直接走进去。   美玲和他说过,他很快找到陈玉兰的办公室。陈玉兰接座机电话,挂下准备出去,迎面看到元康,一下子怔住了。   “你怎么来了?”   “想看看你。”   陈玉兰反应过来:“我给你倒杯水吧!”   办公室小叶小马全不在,元康进去看了看,陈玉兰把水给他,指着旁边空椅说:“你坐一下吧!”   元康没动,定定看着陈玉兰。   陈玉兰睁了睁眼睛,说:“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看我?”   元康说:“你什么时候和我这么客气了?”   陈玉兰笑了下说:“请你坐下不好啊?你要是想站着也没关系啊!”   没过一会把笑收了,说:“别一直看着我了。”   元康咽着喉咙,很慢很慢地说:“陈玉兰,你是我的陈玉兰吗?”   办公室里座机不停地响,但谁也没说话。   座机安静了。   没过一会外面人敲着门进来:“喊你过来你半天不过来,打你座机也不接。是不是要我亲自过来请你?”   陈玉兰猛地一惊。 ☆、第62章   李英俊看到元康,元康也看到李英俊。他们不认识,谁也没看到过谁。但李英俊很快肯定下来,眼前人是元康。然后他想到了晚上陈玉兰掉眼泪的样子,不由盯着元康,话对陈玉兰说:“怎么不介绍一下?”   陈玉兰心里打鼓,指给李英俊说:“他是元康。”   李英俊神色高深地笑了笑,把手给元康,说:“久闻大名。”   元康和他握手,没说话,快速仔细地把李英俊打量了一下。他们身高体型相近,穿衣服挺括,但精神气完全不同。李英俊谦谦君子楚楚衣冠,元康觉得自己像泥一样。   陈玉兰说:“他是我们的李主任。”   李英俊看着元康:“陈玉兰自己租的小区,她有时住那里,月底到期她要退房,东西已经慢慢搬到我公寓里。现在你住进去了,怎么样,觉得习惯吗?”   元康说:“很好,和我们过去没什么两样。”   李英俊不动声色:“合租的女人好像要准备搬走,到时剩下你。你什么时候方便,我和陈玉兰去把东西整出来,你好安心住着。”   李英俊笑了笑,光风霁月的样子。   元康看了看陈玉兰,没什么情绪地说:“好。”   元康出了财务科,李英俊直接带着陈玉兰回自己办公室。他走得很快,陈玉兰安静地小跑着。没一会到了,李英俊进去,对后面说:“关门。”   陈玉兰听话地把门关上,转回来,李英俊像冷面大佛一样挡着她。   办公室两道门,外门和内门,李英俊在内门里办公,内外门之间放着沙发和茶几,不常使用。没有窗户也没开灯,很暗。   陈玉兰看了看李英俊后面,内门里光线穿过窗户照进办公室,十分亮堂。她小心指了指,说:“我们到里面说话行不行?”   李英俊没动,问她:“我们的事你没和元康说?为什么不说?”   她不知看着哪里,想要怎么回答。李英俊的字字句句像泰山一般倾下,看到元康的时候他已经生气了,但一直风度地客套着。等元康走了,他脸色一下子不好看了,陈玉兰不说话,但他心里很明白。   她觉得自己做得不对,她觉得自己对不住元康,她觉得自己和李英俊在一块是说不出的事。   李英俊说:“你没什么不对的,和我在一块也不要觉得心虚。”   “元康已经过去了。”   陈玉兰没看他,他静静等了一会,忽然用手提起她下巴,亲到她嘴上。她后背碰到外门,哐当一下响。门和李英俊全是硬邦邦的,夹得陈玉兰七荤八素。她感觉自己的嘴巴肿起来,李英俊舌头像戟一样用力,呼气吸气全和她混为一体。   好不容易停了,陈玉兰一下子软下去。   李英俊把她扶住,板正她脸,定定盯着她眼睛说:“你是我的,知道吗?”   下班回公寓,半路很堵车,李英俊手把方向盘等着,看了看旁边,陈玉兰怔怔地靠着窗玻璃看着外面,没什么精神。   李英俊问她:“在想什么?”   她答:“在想什么时候回去把东西搬出来。”   “搬什么东西?”   “你说的啊,找元康方便的时候把我的东西搬出来。”   李英俊淡淡收回目光,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方向盘。像犬类撒尿圈地盘一样,当时他说说而已,根本不是为了搬东西。   陈玉兰想了会:“我很多衣服没搬出来。”   李英俊哦了一声,轻描淡写地说:“别搬了,给你买新的。”   陈玉兰说不行,她搬到李英俊公寓的衣服全是冬季的,另三季的衣服留着没动,全买新的说不过去。   李英俊看了看她,说:“知道了,到时找时间搬吧。”   周五下午,李英俊出去开会。会议很简短,三点不到结束了,然后他开车直接去了陈玉兰的小区。   敲门,很久没人回应。   李英俊留下等了一会,看了看时间,已经过去半个小时。   他准备走,出了单元楼,看到元康骑着公用自行车回来,拎着许多菜。   李英俊说:“我来拿陈玉兰的衣服。”   元康盯着他:“她人呢?”   李英俊笑了下说:“几件衣服而已,不用她来。”   元康说:“我看过她衣柜,里面全是满的。”   李英俊指着自己的车:“装得下。”   他们一前一后地进门,元康去厨房把菜放下,出来没看到李英俊。到了卧室,李英俊已经在整理陈玉兰的衣服了。   他做事很有条理和规律,但现在没把陈玉兰的衣服叠好放好,直接一摞一摞地拿出来,用巨大的塑料袋装着。很乱,但很快。   元康站旁边看着,忽然说了一句:“拿回去有什么用?”   李英俊停下来看他:“什么?”   他说:“是她的跑不了,是你的跑不了,是我的也跑不了。你跑来跑去有什么用?不觉得烦吗?”   李英俊笑了:“我们的东西我跑一趟不觉得烦。”   元康摇着头说:“到时要拿回来的。”他胜券在握地提醒李英俊:“陈玉兰现在是我老婆。”   李英俊拧了拧眉,很快明白了。   元康见义勇为跳进火里,事后找不到人,一下子失踪了多年。元康下落不明达到规定期限,陈玉兰申请后宣告死亡,婚姻关系解除。   但现在元康回来了。   法律规定当被宣告死亡的人重新出现或者有人确知他没有死亡时,经本人或者利害关系人申请,人民法院应当撤销对他的死亡宣告,根据《民通意见》第37条至第40条的规定,死亡宣告的撤销产生如下效力:   被宣告死亡人的配偶未再婚的,夫妻关系从撤销死亡宣告之日起自行恢复。   “他奶奶的你现在睡的是别人老婆?!”   郑卫明晃了晃酒杯,贼笑着说:“怎么样,什么感觉?是不是特别爽?”   李英俊斜眼看了看他,嘲笑:“名不正言不顺,你觉得很爽?”   郑卫明用肩膀撞了李英俊一下:“开个玩笑啊!当什么真!”然后细想了一会,不正经地说:“是不是和偷情一样,刺激!”   李英俊皮笑肉不笑:“你和美玲要不要也刺激一下?”   郑卫明忙说:“别!太刺激了,我受不了。”   酒喝完了,他们坐着没走,郑卫明取了烟出来,有滋有味地吸了一嘴,问李英俊:“然后呢?今后你要怎么办?”   李英俊说不上来,忽然想到和陈玉兰一块到庙里求的姻缘签,君今诚意问婚姻,两转三回不得成,莫说眼前难顺遂,定防后面有虚惊。他惊怕的事一件一件劈头盖脸地来了,他没强大到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但很肯定的是:“我要他们离婚。”   郑卫明惊了下,烟没夹好,啪地掉了。   他瞪着眼睛看李英俊,晃了晃大拇指说:“拆散一对算一对!行啊,你牛逼。你是我爷爷!”   李英俊看了看地上,问郑卫明:“烟味道怎么样?”   “爽死了!”   郑卫明给他一支:“你试试?”   烟烧起来,气味很浓。   李英俊闻到了,鼻子很难受。他说:“卫明,我想当心怀善意的人。但陈玉兰对元康已经没感情了,而我非常想要陈玉兰。你知道‘非常想要’是什么感觉吗?”   郑卫明知道。   李英俊吸了烟,很快咳嗽起来。旁边郑卫明止不住地笑他,笑了一阵忽然不笑了。   李英俊看他接电话,脸色越来越不好,等通话结束问他:“怎么了?”   他说:“美玲在夜总会出事了。”   李英俊说:“她不是已经不干了吗?怎么回去了?”   郑卫明也蒙在鼓里,烦得不行,没好气地说不知道。   他们快速赶到夜总会,找到美玲,大致了解了下事情。夜总会里经常有这种客人和服务员发生争执的事,全是鸡毛蒜皮的起因,但客人脾气大架子大,和服务员动了手。   郑卫明特别紧张地看了看美玲:“你没什么事吧?”   美玲说没事,然后指了指别的地方。   顺着看过去,出事的客人和服务员围在一块,地上摔了什么东西,到处乱七八糟的。服务员衣服不整脸色难看,但笔直地站着,很安静很固执。   李英俊定定地看了会,惊讶地问:“是元康吗?”   美玲回他:“是元康,他找不到活干,我给他找了下关系。我没考虑周全,他性格哪适合干这个?今天主要怪我。”   郑卫明心里不高兴,拧眉看美玲:“元康不是别人的前夫吗?你给他找什么关系?轮得上你吗!”   美玲当没听到,看也不看他一眼,和李英俊一块走过去。   元康看到他们,眼睛直直地盯着李英俊看。   客人来回看了看,明白了,天不怕地不怕地笑了下,说:“厉害啊,找人来了?”   李英俊看了客人一眼,横行霸道蛮不讲理,和阿龙同样的货色,和他杠上是找死。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李英俊没兴趣了,准备走人,忽然感觉鞋底有什么东西,把脚拿开看了看,四分五裂的破手机。   美玲认出来,忙拾起来说:“为什么不好好说话?为什么摔元康手机?”   客人用鞋碰了碰元康,笑眯眯地反问:“你自己说说,为什么?”   元康没说话,好像他的注意力全放在李英俊那,周围人说了什么,他不知道。   客人神色一下子变了,像发火的金刚,狠狠瞪着元康:“想报警是不是?知道这什么地方不?你给我报警?问你,你是不是傻逼?”   元康动了动,客人登时抓住他衣领,说:“想干什么?”   他走到李英俊前面,客人把他衣服抓乱了他也不想管不想顾,像枪眼找准靶心一样看着李英俊,说:“你手机借我用下。”   客人登时说:“还想报警是不是?”   李英俊看了看元康,直觉他借手机根本不是想报警,他周围很多人,但他找到他,问他借手机。   想报复什么?元康像黑洞洞的枪,枪膛已经擦得火热。   李英俊没拿手机,问元康:“打给谁?”   元康抖了下肩膀,把客人的手抖掉,然后整了整自己衣服,字句清楚地说:“我老婆。” ☆、第63章   陈玉兰到医院的时候,医生已经给元康开好药,没什么大碍,直接回去也没关系。   元康坐在医生办公桌旁的椅上,眼睛看着地面,什么也不说。   陈玉兰把目光收回,看了看李英俊。李英俊和医生握手说了感谢,医生笑眯眯地回:“小事!咱们存个号码,有事直接联系我,别通过宋诚实了。”   李英俊说好。   医生去看元康,嘱咐他:“外服内用的药我给你写单子上了,怎么用怎么吃全有,你仔细看看。”   然后看了下四周,李英俊陈玉兰郑卫明美玲,不由和元康开玩笑:“你看你人气挺高的,四个人陪着你呢!”   出了医院,郑卫明用下巴示意了下元康,李英俊说:“我顺路带他回去,你们走吧。”   郑卫明嗯了一声,走过去开车。没一会车灯亮起,他把车窗降下,招呼美玲上车。美玲像没看到一样,问元康:“自己涂药方便吗?”   元康说方便,郑卫明的车灯光照到他脸上,他闭了闭眼,和美玲说:“你回去吧。”   美玲说:“你手机坏了,买个新的吧?什么时候买,我和你一块去。”   元康说:“我自己去没关系。”   美玲说:“现在买手机也要找关系啊,你什么关系也没有,怎么拿到低价?”   她把手机拿出来看了下里面的日历,一边想一边说:“这几天你别去夜总会了,我陪你买手机。”   郑卫明按了几下喇叭,元康说:“到时说吧。”看了看旁边,李英俊已经把车开过来,陈玉兰坐在副驾驶里,不知怎么,他觉得烦了。   车里很安静,他坐在车后座中间,看到后视镜里的自己。   陈玉兰闭着眼睛,李英俊看了看她,小心问:“想睡了?”   她很低地嗯了一声,李英俊说:“我开快点。”   车速提上去,很快到了地方。   元康下车,陈玉兰在车里看着他,忽然想到什么,降下车窗喊:“你等等!”   她想开车门,李英俊抓住她手,说:“你下去干什么?”   陈玉兰说:“我有事和他说。”   李英俊拧眉:“有什么事不在车上说,非要单独说?”   陈玉兰定定看了他一会,忽然笑了一下,说:“你紧张了?”   李英俊没说话,把她抓得更紧。   他做事果断,外在好像春风化雨,但内里处处强硬。陈玉兰看着他,慢慢感觉到他心里的不安,不想放跑她,不想她和元康相处。于是他抓住她不放,男女体力上陈玉兰占不了便宜,但李英俊现在的不安让她感觉到自己在精神上是占上风的。   她的心一下子变得软绵绵的,什么也没想,手扶到他脸上,亲了他一下。   “你在车里等我一会,好不好?”   他脸上神色不变,但手把她放开了。顺势握住她后脖子,脸和脸靠得特别近,然后沉沉地说:“你是不是觉得亲我一下我就会放你下车?”   陈玉兰心一震,手臂不由自主地绕在他脖子上,笑了笑,喊他:“英俊哥哥,要怎么样你才肯放我下车呢?”   李英俊吸着气,什么也没说,手顺着她鼻梁下去,到她人中,到她嘴巴。   她热热地说:“要怎么样呢?”   李英俊想了想,到她耳旁说了句话。她脸色一下子发红,李英俊闷闷地笑着,一边把她放开一边说:“我现在给你五分钟,一会回去你要给我五十分钟。”   陈玉兰张了张嘴,李英俊不想听,说:“你受得了也得给,受不了也得给,由不得你了,知道吗?”   陈玉兰眨着眼睛看他:“……”   他替她打开车门,把她赶下去:“快点。”   元康站在单元楼下等,头顶的灯已经灭了。陈玉兰走过去,灯重新亮起来。   元康说:“进去坐一会?”   陈玉兰摇摇头:“不了,我和你说几句话。”   隆冬晚上的风很野,像刀锋一样刮着。元康看着陈玉兰,她没张嘴,但他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了。风好像进入了他体内,一下一下切着他的心。   陈玉兰说:“离婚吧。”   元康张了下嘴,咽喉很干很苦,他问:“你想清楚了吗?”   她想也不想地回:“想清楚了。”   元康没什么情绪地笑了下,说:“我没想清楚,我要想想。”   陈玉兰嗯了一声:“想好了和我说。”   她走了,很快速地跑到李英俊车里去。元康定定看着,车门啪地关上,像锋利的剪刀,咔嚓一下断了所有念想。   接下来好几天,元康把自己关在卧室里不出去。美玲来找他,看到厨房垃圾桶里叠高了的泡面碗,不由拧着眉说:“你有没有好好吃饭?”   不等元康说什么,她举了举手里的塑料袋,说:“我去超市过了,给你买了好吃的!一会我给你炒几个菜吧?”   元康光脚靠在墙上,说:“别忙了,我不饿。”   他吃得不少,但全是泡面之类没什么营养的东西。吃完了睡,睡得昏天黑地。天很冷,他穿背心和短裤,手臂和腿上有疤,下巴上有胡茬,脸色不好看。整个人看起来很脏,不知道有没有好好洗漱。   美玲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忽然走过去,想用手摸一摸他的脸。他反应很慢,但没有什么动摇,直接把美玲的手拿下去了。   “我没洗澡。”他说。   美玲吸了吸鼻子说:“我知道,我不在意。”   她手臂环住了元康的腰,脸贴着他的肩膀,闻到不好闻的气味,像汗味,像油味。美玲吸着气,全身抖了一下。她闻过很多男人的气味,最好闻的是郑卫明的,但最饱满的是元康的。   美玲很喜欢元康的气味,手臂环得很紧。   元康喊她的名字,抓她的手臂想把她拿开,但她像大力士一样,元康怎么也动不了她。然后她忽然说:“我给你吧?”   元康一怔,问:“给我什么?”   美玲把手收回,心神仿佛有了信仰,眼睛专注地盯着元康,然后很慢地解开了自己的衣服。   “我已经洗过澡了。”她说。   元康脸色变了变,把美玲扔到地上的外套捡起来,胡乱地盖到她身上,说:“你穿上。”   美玲把外套拂掉,解开了内衣扣,颤颤地说:“你看看我啊。”   元康没看她,重新把外套捡起盖住她。   她停下来,问他:“为什么啊?我少什么了?你看也不想看我?”   元康走到旁边去,眼睛看着地板,说:“我有老婆啊。”   美玲拧着眉笑了下:“你老婆要你吗?”   她快速走到元康面前,指着四周说:“你看看吧!你这乱成什么样了!你老婆给你整理吗?你看看你厨房,什么也没有!垃圾桶里全是泡面碗!你吃什么喝什么,你老婆管过你吗?”   美玲情绪很不好,越说越像喊。她看到元康的时候已经难过得不得了,但装成平静的样子脸上笑笑的。陈玉兰呢?谁知道她和李英俊一块在干什么。   爱情很不公平,像矮□□仄的笼子,元康想把陈玉兰关进去,但没想到他把自己关了进去,美玲想把元康关进去,但没想到她也把自己关了进去。   她已经不冷静了,不停地指着什么东西说:“元康你看看吧!你仔细看看吧!”   元康什么也不想看,直接把美玲弄到门口,一字一句地说:“你出去。”   美玲发着抖,眼泪扑簌簌掉下。   她说:“我不出去,我出去你要死在里面。”   元康说:“死什么死,我活得好好的。”   美玲定定看他,说:“你现在和死了有什么分别?”   元康没说话,美玲也没有。   过了好一会,元康说:“我想清楚了,我要给陈玉兰打电话。”   美玲的心沉下去,很不甘心地问他:“到现在你也不死心?”   他的眼睛在阴影里,不知看着什么地方。想了好一会,他很低地说了一句:“我想留住她,不试试怎么知道?”   陈玉兰接到元康电话的时候,坐在李英俊车上准备回去。李英俊临时改道,把车开到了她原来的小区。   她进门,元康把吃的喝的拿出来给她。她笑了笑,说:“住这挺好的吧?冬暖夏凉很舒服,但楼层低,有时候雨水多了容易潮。”稍微停了下,把热水喝得差不多了,她说:“快到月底了,你要是喜欢这,趁早和房东说一声,这里很抢手的。”   元康什么也不多说,很淡地嗯了一声。   陈玉兰说:“钱剩下多少?没钱了直接找我要,吃的喝的用的,你别省着。”   不知想到什么,元康忽然笑了一下。陈玉兰问他笑什么,他说:“我们的关系是不是倒过来了?过去我挣钱养你,现在你挣钱养我。”   陈玉兰把热水放下,脸上没什么神色。   “别说过去了。”   元康眼神很黑,盯着她看:“现在连过去也不能说了?”   陈玉兰不想说这个,吸着气提醒他正事:“电话里你和我说你想清楚了。”   元康看着窗外,不经意一般地问:“他在哪?”   他是李英俊,陈玉兰知道,说:“他在外面等我。”   元康把目光收回,说:“但是我不想放你走了。”   陈玉兰一怔,问他:“你不是想清楚了吗?”   元康说:“我想得很清楚。”   陈玉兰看了他一会,心里觉得烦乱。元康不是她,不明白她的感受。但她自己很明白,她和元康根本走不了回头路了。元康想把她困住,对她来说没有什么意思,这道题没有解,这朵花不会开,这场爱情已入迷途。   她知道,但元康不知道。   元康说:“你今后和我住,你是我老婆,怎么去别的男人那?”   陈玉兰定定看着他不说话。   他重复地说:“你留下来,你是我老婆。”   外面李英俊等不住了,打陈玉兰手机,敲他们的门。   没有人回应。   里面人像什么也听不到一样,过了好一会,陈玉兰在心里深深地哎了一声,说:“好,我留下来。”   元康猛地愣了下,眼看陈玉兰走到门口,对外面人说:“你回去吧。”   李英俊停了停,刹那间安静下来。   “你说什么?”   他反应过来,一下子变得慌乱,和陈玉兰说:“你开门。”   陈玉兰没动,说:“你回去。”   李英俊怔了怔,然后很用力地敲门:“我不会回去,你给我开门!”   “你怎么了?他和你说什么了?”   李英俊急得不得了,下车的时候好好的,怎么忽然变天了?   没一会,李英俊手机收到陈玉兰的微信:你放心,我自己解决干净回去找你。   李英俊登时炸了:“你要解决什么?你要我回去把你和别的男人放一块解决什么?我成什么了?陈玉兰你给我开门!听见没?!”   陈玉兰慢慢走回去坐下。   李英俊很生气,一边打电话一边对着门喊,全石沉大海。   他手忙脚乱地给陈玉兰发微信:有什么事我们一块商量,好不好?   陈玉兰回复他:不好。   李英俊不停地发微信,忽然没人回复他了。他的心一下子提到顶,好像起浪没了礁石,字句打得走走停停。   你别折磨我,好吗? ☆、第64章   李英俊把车开出陈玉兰的小区,外面很堵,他排到后面等了一会,心里越来越烦。看了下后视镜,非常熟练快速地倒车转向。   后面车忙刹车,降下车窗大喊:“神经病啊你?!”   李英俊把车窗关上,车里一下子安静下来。他把车开得飞快,没一会出城上了高速,沿途树影山影匆匆划过,像拨开了淋漓尽致的水墨。   车上表针不停打转,李英俊像没感觉到一样盯着车前。平时他很少开这么快,但现在没别的办法,好像极速下他得到了虚妄的宁静。   车进隧道,里面的光照在李英俊脸上明明灭灭,他想找人喝酒,于是给郑卫明打电话。郑卫明问他在哪,他说:“高速。”   “你上高速喊我喝什么酒?有没有诚意!”   李英俊说:“我现在回来。”   郑卫明哎了一声,没什么力气地说:“别回来了,我现在没兴趣喝酒。”   美玲不知怎么回事,忽然想和他分了。郑卫明说什么她当没听到,把自己东西收拾好了准备走。郑卫明什么也不知道,但当时忽然明白了什么,他问美玲是不是和元康有关,美玲说是。   郑卫明气得想摔东西,大喊:“他奶奶的!美玲觉得我没了她不行,把我看低了!爷爷什么人啊?没个女人活不了了?笑话!”   李英俊应景地笑了一下,郑卫明一下子毛了:“笑什么?你笑什么!你也觉得我没她不行了?!”   李英俊说:“没,我知道你睡女人是图快活,一直没变。但我觉得美玲不一样。”   郑卫明说:“怎么不一样了!”   李英俊想到自己,说:“看她和别的男人在一块气到不行,说分分不了,说断断不了,不顺心了找酒喝,嘴上说得好,但你仔细想想,自己是不是栽了,陷进去了,怎么也拔不出来了?”   郑卫明不说话了,李英俊也不说话,深深地想着,他到底是说给郑卫明的,还是说给自己的?   天色晚了,李英俊下高速回城。城里车少了,交通顺起来。李英俊开到哪里都没关系,但他硬是兜兜转转地回到了陈玉兰的小区。   不进门不找人,把车停到单元楼前,静静坐着。   他看了看车窗外,今晚风恬月朗,零星散开,像亮晶晶的碎银。旁边路灯没亮,但完全不影响晚上视野。星月上好像谁提着灯笼,亮得很浓很深,怎么也化不开。   陈玉兰把灯按掉,月光星光进来,像透明的软料薄纱,美不胜收。她环住自己坐在光下,静静地看着外面。   元康进出厨房,没一会把饭菜端出来。他喊陈玉兰吃饭,不知陈玉兰是不是没听到,看也没看他一眼。   于是他走过去,问:“在看什么?”   陈玉兰指着外面的车说:“他在那。”   元康知道他是谁,心里很不高兴,快速过去把窗帘合上,说:“别看了,吃饭了。”   陈玉兰不动,说:“我不想吃。”   元康问她:“怎么了?你不饿吗?”   她说:“我留下不是为了吃饭的。”   到了睡觉的时候,陈玉兰也没吃饭。她静静躺着,没过一会觉得困了,朦朦胧胧地睡过去。不知何时忽然觉得脸上痒,醒过来的时候,元康贴紧她后背亲她。她说:“别这样,我不想要。”   “你是我老婆。”   元康一边说一边把她板正平躺着,借星月的光看她的脸,然后亲她的嘴。她没把脸转开,但也没给他什么回应。好像没有生命一样,睁着眼睛静静看着元康摸她亲她。   元康停下来,掐着她脸说:“没感觉吗?”   陈玉兰没说话。   她闭着眼,好像睡着了一样。越是这样,元康心里越不平衡,不断地回想到过去,也想到现在,想到她和李英俊是怎么样的,肯定不是他眼前这样吧?   忽然,陈玉兰说:“别这样了,有什么意思呢?”   元康说:“你别说话,你不想动没关系,我来动。”   他把自己叠到陈玉兰身上,胡乱地亲她的脖子。她不动声色,但他感受到她慢慢起伏的胸,下面是她的心,不住地跳动着。他把手摸到她背后,想解开她的内衣扣,但她和床铺严丝合缝地贴着,怎么也解不开。   他着急,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把陈玉兰扶起来,陈玉兰睁开眼,元康没来由地愣住。   眼睛里没有光,元康一下子冷了下去。   很没意思。   他咽了咽喉咙,说:“你不想要,好,我不动你。”   他慢慢到旁边去,背对陈玉兰躺下,过了好一会,他很闷地说:“睡觉吧。”   陈玉兰靠着床头坐着,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到窗外去,今晚特别美,她愣愣地看着,睡意全散了。   隔日醒来,元康已经不在卧室里了。   他起得很早,给陈玉兰下面,没一会热气腾腾的面食出锅,白面上放着荷包蛋,汤很清很鲜美,撒了翠绿的葱花。他自己也是一碗面,但没有荷包蛋。   陈玉兰问他怎么不吃蛋,他说:“早上我吃不了太多。”   陈玉兰说:“你觉得我吃得了?”   元康说:“你没吃晚饭。”   陈玉兰哦了一声,说:“我也不吃早饭。”   她准备回卧室,元康扔下筷子把她抓回来,脸上没什么神色,但陈玉兰知道,他已经生气了。   “过来和我吃饭。”   “不想吃。”   “不吃你要饿死的!”   他手上用力,硬把陈玉兰带到餐桌旁,按着她肩膀坐下。她不动筷,他夹给她吃。用嘴试了下面,不冷不热。   “张嘴。”   陈玉兰没反应,元康直接把面涂到她嘴上。   天冷,筷子上的面已经硬了。啪地一下,元康把筷子连面一块放下了。   “你非要这样吗?”他说。   陈玉兰说:“我是你老婆,要是我和你一起生活,我就是现在这样子了。”   元康定定地看她,眼睛不知不觉地红起来。   他的软肋在哪里,他们都知道。   “你别逼我。”他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   陈玉兰云淡风轻地看了他一眼,说:“我没逼你。”   元康说:“你逼你自己,也是逼我。”   陈玉兰心紧了紧,越是现在,越要硬起心肠。但看到元康,她眼睛不由地发酸发胀,没一会眼前变得朦胧,像起雾了一般。   “元康,我很对不住你,但我没别的办法了。我知道我是你的七寸,也知道你很难过,我也很难过。我对你已经没有过去的感情了,我们结束了。”   她说得很慢,也很清楚,但元康觉得自己好像听得很模糊。   结束了?什么结束了?   他一直爱着,怎么结束了?   餐桌上很安静,陈玉兰看着自己的面,什么也不想说了。   元康把目光放到窗户上,窗帘盖住,看不到外面,但他知道李英俊的车停在那没动。   车里很不舒服,李英俊整晚没睡,手机一直开着,电量慢慢降低,绿格变成红格,好像紧张的倒计时。   他看了看时间,快到九点了。给陈玉兰打电话,关机。   这时候他手机忽然震了一下,新微信进来。他忙打开查看,不是陈玉兰的。   局里开早会,人到得差不多了,小叶没找到李英俊,黄局没注意的时候,她给李英俊发微信问他怎么没来开会,李英俊回复她:我请假。   想了想,多加了一句:陈玉兰也请假。   小叶快速打字:我知道啊!全局会议啊,除了你和小陈,全到了啊!   然后:你们事先请假了吗?没请的话现在快过来吧!黄局一会要发火。   李英俊想问她怎么了,字没发出去,黄局的电话进来了。   李英俊接起,黄局直接说:“你在哪?到现在没来上班?怎么回事?”   李英俊看了看单元楼内,说:“我想请假。”   黄局说:“没看到你请假单啊,怎么,临时想想的?”   李英俊说:“抱歉。”   黄局不咸不淡地笑了下,会议室里很安静,全看着他讲电话:“李主任,你也是领导,局里开会不按时到说不过去。你自己做不到以身作则,怎么带下面的人?我现在和你说清楚,你这个假我不批,全局人在这等着你,你现在给我过来开会!”   李英俊拧了拧眉没说话,黄局很不高兴:“李英俊,听到没?”   李英俊重复说了声抱歉,然后把电话挂了。   黄局拿着手机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反应过来,气得不得了。啪地把手机放会议桌上,一字一句地说:“我们局的李主任很威风啊,要他过来开会他直接挂我电话,我这个局长也请不动他了啊!”   手机上显示通话已结束,没过一会屏幕黑了。   黄局盯着看了看,不知想到什么,皮笑肉不笑地说:“李英俊了不起,进我们局里也不显山露水,我看重他觉得他是好苗子,兢兢业业不卑不亢。现在呢?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到底是父母有背景,家里的独子,我小小局长管不住他。”   李英俊静静坐在车里,没一会收到小叶微信:李主任你怎么了?黄局要气死了,现在会议室里没人说话,全听着他说你家里的事。   李英俊回:我家里怎么了?   小叶:他说你仗着父母是高官没大没小的,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李英俊:我怎么样和我父母有什么关系?   小叶:你现在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等了好一会李英俊没回复,小叶急了:李主任,新年新气象,别的事放一放,来局里开会吧,不要得罪领导了。   李英俊把手机扔到副驾驶,看了看车外,陈玉兰窗户上挂着严密的窗帘,看不到里面,他们没出来,到现在没有什么动静。   他不想守着了,把车发起来,快速地开了出去。 ☆、第65章   周六上午,美玲拎着七七八八的行李来找元康。元康开门放她进来,她用衣服擦了擦脸上的汗,说:“我没地方住了,过来投奔你。”   元康愣了愣,美玲像没事人一样一边把东西放好一边说:“我和郑卫明分了,现在我手头有积蓄,付房租没什么问题。”   她把行李一件一件拿出来,元康蹲下去,猛地按住她手,说:“你分什么分?我看得出来,他很喜欢你。”   她耸了下肩:“但我不喜欢他啊。”   “元康,你看得出他喜欢我,也看得出我喜欢谁吧?”   元康慢慢把手收回,眼睛看着别处,说:“我没什么好的,你别傻了。”   美玲说:“我觉得你很好。”   元康站起来,看了看四周,桌上没放东西,垃圾桶清理掉了,厨房冰箱也空了,处处整理得很干净。   他说:“下周我不在这住了,我要回乡下。”   美玲怔了一下,看着他。   他说:“这个城市对我来说没什么意义了,留下干什么?我没出息没本事,没赚什么大钱。但乡下是我的根,我肯定要回去的。”   美玲反应了一下,说:“你和陈玉兰怎么了?”   元康很淡地说:“我要和她离婚了。”   短短一周里,陈玉兰没怎么吃也没怎么喝,她对自己下狠手,到头来把他逼到溃不成军。要是他爱她但把她弄得饿死渴死,他留下她也没有意思。   打开门放陈玉兰走的时候,他好像明白了什么,于是和陈玉兰说:“我现在放你走,放你到另外的男人那去,不是我不爱你了。我知道了,有些东西是重拾不了的。”   陈玉兰嗯了一声,张了张嘴但说不出话。   元康说:“周六我们去办离婚吧,然后路归路,桥归桥,不要联系了。”   他眼睛很快红了,好像壁虎咬断了自己的尾巴,难过得不得了。他拿手按住自己的脸,说:“美玲,我现在很后悔,当时我要是不跳进火里救人就好了。”   美玲忙安抚他:“你别这么想,你是英雄。”   元康说:“不,我不是,我什么也不是。”   他看到过李英俊,心里很明白他们是云泥之别。陈玉兰越来越好,元康很不想细想,但不得不肯定:“他们很般配,我什么也没有,我算不上什么。”他看了看自己,没什么情绪地笑了下:“我全是疤,很难看。”   美玲吸着气说:“我不觉得你难看。”   元康没说话,美玲也不说话了。她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沙尘里,风卷砂砾刮在她皮肤上、骨血里,很痛。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抖了起来,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你想怎么样呢?要是陈玉兰和你一样,你是不是觉得好受了?”   元康回神,不想多提什么,于是重新蹲下把美玲拿出来的东西放回去,说:“你回去和郑卫明和好,我的事你别管了。”   -   李英俊起得很早,刷了牙洗了脸吃了早饭准备出去,门打开,他猛地怔住了。   陈玉兰靠着墙坐在地上,知道门开了,于是转过来看他。黑葡萄一般的眼睛,李英俊看进去,喉咙干了:“你怎么在这?”   陈玉兰说:“英俊哥哥,我进去洗个澡好不好?”   李英俊定定看她,不由回想到过去,当时是盛夏,她淋了雨过来借他卫浴。现在也一样,她穿的衣服没换,头上身上有味道,好像一直没洗过澡一样。   她笔直地站起来,脸上在笑,笑成白白的玉兰花。   “我进去了?”   李英俊没动,看了看她的手说:“怎么不用指纹开门?”   她说:“我想你给我开门。”   李英俊静了一会,在心里哎了一声,说:“等多久了?你傻不傻?”   她也说:“你呢?你等多久了?你傻不傻?”   李英俊神色不变地看了她一会,心里想着她说的是他在她小区单元楼前等了整晚的事还是得罪了领导在公寓里干等了一周的事。陈玉兰一边眨眼睛一边笑,好像看穿了他,他一下子明白她一语双关了。   李英俊不由笑了下自己,换回居家鞋,一边走回去一边说:“你进来。”   陈玉兰进了卫浴洗澡,没过一会出来了。   李英俊闻到女人洗发水沐浴露的香气,顺着看过去,陈玉兰什么也没穿,随便围了浴巾走过来,头发很湿很重,直直地垂下。她光脚走在地板上,一边走一边留下水渍。   李英俊把眉拧着,严厉地说:“去穿衣服鞋子。”   陈玉兰当什么也没听到,到李英俊旁边了也不坐下,扶着他蹲下去,手臂叠在一块放他腿上。他靠坐在沙发上垂着眼皮,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很淡地问:“干什么?”   她仰着下巴笑了下,说:“你给我穿衣服鞋子好不好?”   李英俊知道她在讨好自己,于是顺着她意思靠过去,没用什么力气地掐着她下巴,看了看她嘴巴。她吃力地把自己撑起,手环住李英俊脖子,嘴没碰到他,忽然看他笑了笑,然后说:“自己穿。”   陈玉兰一下子坐到地上,李英俊不动声色地靠回去,时不时看她一眼。   她咬了下嘴巴,膝盖虚跪到李英俊脚背上,手顺着他腿慢慢摸上去,抓到他的皮带上,说:“你给我穿。”   李英俊没反应,陈玉兰手摇了摇,喊他:“英俊哥哥。”   李英俊看着别处嗤了一声。   “我没你想的好糊弄。”   他拿开陈玉兰的手,陈玉兰心沉了沉,小心地问:“你在生气啊?”   李英俊斜眼看她:“现在看出来了?”   陈玉兰忙说:“我今天和元康离婚,你放心,我全解决干净了。”   她重新坐回地板上,眼睛不知看着哪里:“英俊哥哥,我和元康没关系了,要是为这生气,你现在好消气了吧?要不是为这生气,我也不知道你有什么好生气的了。”   李英俊看了看她,气得想笑。不觉得自己做得不对,反过来倒打一耙,觉得自己受委屈了?   他坐直,然后说:“你和元康把门关了不放我进去,我怎么敲门你也不回应。你是女人,我是男人,要是你觉得我们碰到什么事要你自己单独解决的话,你要我有什么用?”   陈玉兰没说话,李英俊等她。过了好一会,她张了张嘴,说:“我不想把自己过去的事带给你,你是干干净净的,我也想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然后好好和你过。”   李英俊深深地看着她,不由一阵心软。   什么人碰到他神经,他感到高兴感到难过?什么人带给他精神上的兴奋和**上的快活?什么人让他忘了自己动了情?   全是眼前这女人。   李英俊心头猛地发胀,紧紧看着陈玉兰说:“有事你别自己扛着,交给我,行吗?”   陈玉兰很闷地嗯了一声。   李英俊抓住她手臂提了提,说:“起来。”   她没什么力气,顺从地坐到李英俊腿上,李英俊环住她的腰,把她扶紧。   好一会他们没说一句话。   陈玉兰眼观鼻鼻观心地坐着,忽然感觉全身没了重量,李英俊已经抱着她起来,不疾不徐地走到卧室里。   陈玉兰紧了紧浴巾,说:“你要干什么?”   李英俊说:“给你穿衣服。”   -   快到中午,陈玉兰拿了证件准备出门。李英俊也走出去,说:“我有事出去,顺路送你过去,一会你自己回来。”   陈玉兰哦了一声,一边换鞋一边随口问他:“你有什么事啊?要去哪里?”   李英俊说:“山上庙里。”   过去他不拜神佛也很少去什么庙里,觉得花钱算命是没事找事。但和陈玉兰去山庙里求的签文到现在也一直记得,心烦意乱的时候回想过,要是当时他装糊涂花钱出血了,走到现在是不是要顺遂很多。   天阴云疏,山上空气很好,李英俊不像别人一样走走停停,很快到了山庙里,庙里的香火气很浓,熏得人眼酸苦。但李英俊忽然生出不一样的感觉,别的什么也不看,直接去找解签的大师。   大师解完上一签准备喝水,李英俊哗地坐到他桌前,大师草草看了他一眼,和旁边的光头说:“你带他过去求签。”   李英俊摇头,说:“我不求签,我来解签。”   大师把水放下,笑着说:“你不求签,我怎么给你解签。”   他用眼神示意了下光头,光头明白他的意思,看着李英俊说:“求签要诚心跪着,不然佛祖听不到你想求的东西。”   李英俊没看光头,眼睛笔直盯着大师,说:“你记不记得我?”   大师眯着眼睛装模作样地想了想,说:“来我这的人千千万,我怎么全记得住?”看到旁边人等着,于是忙说:“求签二十,解签五十,忙着呢,别说别的了啊。”   他招呼了下,说:“来,你起来,别人等着呢!”   李英俊没动,大师拧眉看了他一会,心想他是不是存心挡他财路,急了,想张嘴赶人,哪想忽然李英俊神色不变地拿出百元放在桌上,说:“给我插下队,行不行?”   大师瞪了瞪眼睛,很快反应过来,说:“行行行,你和我说说你想算啥?”   李英俊一字一句非常清楚:“君今诚意问婚姻,两转三回不得成,莫说眼前难顺遂,定防后面有虚惊。”   大师很惊讶地说:“全背下来了?”   李英俊什么也没说,定定看他。   他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啧啧地说:“我感觉到了,你现在心很乱啊,感情很不顺,患得患失的,你的爱人你抓不住啊。”   李英俊提了提气,问:“有什么办法吗?”   大师说:“有啊,我办法多的是,看你想不想照办了。”   李英俊问:“什么办法?”   大师打量着他说:“我的办法不是随便给的,你要花钱买。”   李英俊想也不想地说:“放心,我很有钱。”   大师心里乐得不行,没下饵,肥鱼自己咬钩了。   李英俊的钱包里放了几万的卡,现金也不少。把钱给算命的和扔水里没什么不一样,他觉得荒唐,自己变得不像自己,不由笑了笑。   这时他忽然接到陈玉兰的电话,电话里陈玉兰什么也没说,他喊了她一声,她冷不丁地哭起来。 ☆、第66章   陈玉兰和元康走出民政局,呼呼的风里,大门旁沉静的老树沙沙地摇着。他们很安静地站着看着,谁也没说话。   民政局里大半时间用来排队等候,现在已经过了十二点,陈玉兰问元康吃过饭没,元康说没有,陈玉兰看了下附近,说:“我也没吃,要不我们找个地方一起吃吧。”   元康说:“散伙饭吗?”   陈玉兰咬咬牙说:“你要是乐意,把这看成散伙饭也没关系。”   元康苦笑了一阵没说话。   他们到干净的火锅店里,服务员直接把他们引到大厅里坐下,然后上水上菜单,这时没什么人,他们随便点了几个菜,很快拿上来,没一会桌上的火锅香喷喷地烧起来,热气腾腾。   陈玉兰嘴巴干,没过一会把水喝完。元康很细心,立时拿了水壶给她重新倒满。她说谢谢,然后一边喝一边看了下四周。   火锅店生意很不错,到现在还不断有客人进来。店面不大,但装修得很有自己的风格,故意做旧的砖墙、米黄的木地板、到处挂着的古朴装饰品,全带着清淡雅致的古味。   店里安着曲折的楼梯,楼上放了很小的桌子,坐不了多少人,但像阁楼一样很有生机和趣意。   陈玉兰和元康坐在楼梯拐角处,头顶不知谁坐着,陈玉兰看了看,什么也看不到。   吃到一半,陈玉兰热得不得了,于是去了洗手间。洗了手和脸回来,远看到元康仰着脸看楼上,她也顺着看过去,还没看到什么东西,元康忽然跑过来,用力搡了她一把,她觉得自己像垒球一样飞了出去,重重地掉下去。   屁股坐在木地板上,很痛很冷。   冷不丁谁指着楼梯拐角处喊了一声,店里人看过去,明火烧起来,像火机的焰光,但很快火光膨胀,像吸水的海绵眨眼变大,刹那间成了火树银花。   “人烧起来了!人烧起来了!”   店里人惊慌地乱跑出去,隔着玻璃门看里面。前后不到半分钟,金黄的火团把人包裹住,好好的人一下子成了火人,空气里好像有一阵人皮灼烧的气味,噼里啪啦地响着。   陈玉兰瞪着眼看,忽然喊:“元康!”   没时间想东想西,她腾地起来,踉跄地跑到洗手间里,用店里装汤的大碗接水,然后跑回去泼到火里,旁边反应快的服务员用大盆接水过来,来回跑了数次把火浇灭。   但没什么用了,元康烧得全黑了,衣服裤子烧没了,像干枯的死树一样直愣愣地杵在那,什么动静也没有。   急救车过来把人运进车里,陈玉兰不断地说:“我是家属,我也要去医院!”   医护人员看了她一眼,一边把她扶上去一边说:“快!”   陈玉兰坐进车里,耳朵里呜呜哇哇的,她看了看车外,到处是人。他们交头接耳地说话,各个神色严肃,好像死了人一样。   陈玉兰把目光收回,定定盯着悄无声息的元康看,死人了?几分钟前他们好好地在吃饭,几小时前他们好好地在民政局办事,几天前他们好好地住在一起。   几年前他们好好地爱着,很巧地碰到大火,元康进了火里。为了救不认识的人。   现在,为了救她,他烧得看不出人样。   陈玉兰整个人乱了,抖着手拿出手机给李英俊打电话,他淡淡地喊她的名字,她像猛地开了闸一般,眼泪不断地掉下。   -   李英俊很快到了医院,陈玉兰已经在重症监护室外等了很久,不知在想什么,没感觉到他来了。他四处看了一眼,美玲也在,蹲在墙旁一直哭,眼睛红肿得不行。   陈玉兰冷静了,带深意地看了看美玲,这时李英俊过来,手扶在她肩膀上,问:“怎么回事?”   陈玉兰咬了咬嘴巴,什么也没说。   元康烧得严重,过了很多天还在监控室里观察,过去一周多转到烧伤病房。陈玉兰守在旁边,一直没回去过。吃不好睡不好,整个人变样了,像哪里过来的难民,枯槁憔悴,没有生机。   李英俊想喊她回去,但她像没生命的稻草人一样坐着,好像什么也感觉不到。李英俊看不下去,登时黑脸了,说:“你留在这干什么?你是医生护士?你是他家属?”   他抓住她手把她提起来,严厉地说:“和我回去,听话!”   陈玉兰挣了挣手,李英俊力气大,没用。于是红着眼睛瞪他,说:“不行!我什么用也没有也得留下!把元康留在这我不安心!”   李英俊定定看了她一会,笑了笑,说:“把你留在这,你觉得我安心了?为我想一想,好不好?”   陈玉兰咽了咽喉咙说:“他救了我。”   李英俊觉得很闷,吸了吸气,说:“我知道,但是你要吃饭要睡觉,不然你根本受不了。”   陈玉兰摇头,说:“要是我不吃饭不睡觉,换他好起来多好。”   但她明白这是空想,不由笑了下自己,然后说:“我是不是很贪?想要干干净净地擦掉过去和你生活,但现在呢,我干净不了了。”   过去的画面走马观花地略过陈玉兰眼前,她看得很清楚,感受得也很清楚,元康的爱很重,爱到放她走,也爱到把自己的命给她。   她觉得快要透不过气,不知道元康的恩情要怎么还。   李英俊没说话,手臂紧紧地把她环住。   她用手把自己的脸按住,贴着他的脖子,他感受着想着她是不是哭了。过了好一会,陈玉兰张了张嘴,很慢地说:“我欠元康很多,怎么办,我根本还不清了。”   李英俊嗯了一声,一边抚着她头顶,一边说:“你欠他的你不用还,换我来还。他在医院里好好养着,我出钱出力,请好医生看他,给他用贵的药。时间长没关系,我尽心竭力,肯定还他健康,还他过去的样子。”   陈玉兰什么也没说,李英俊也没有,他们心里很明白,元康活不活得下来不知道,知道的是他肯定没办法完全回到过去的样子。   李英俊凝了凝神,想到什么问陈玉兰:“当时出了什么事?元康为什么忽然烧起来了?”   陈玉兰回想了一下,看到的听到的感觉到的连在一块,很容易知道为什么忽然着火了。   火锅店楼上坐着人,陈玉兰上完洗手间回来的时候,楼上的女客人扒着楼梯栏杆看下面,陈玉兰匆忙地看过一眼,但没看到她的长相,她头发很长,像布匹一样挂下,把脸盖住了。   陈玉兰觉得自己好像认识她,但想不起她是谁。   她准备了酒和火机,找好落点,等陈玉兰走过来。但没想到元康半途进来,把陈玉兰推远了,于是火把元康烧起来了。   “美玲。”陈玉兰说。   李英俊嗯了一声:“你留着,我出去一下。”   陈玉兰忙把他抓住,问:“你想干什么?你要怎么办?”   李英俊说:“公事公办。”   他出了医院拿出手机,没把号码拨出去,郑卫明打进来了,不用想也知道他打来有什么事。   李英俊接起,什么招呼也不打,直接说:“别求情,没用。”   郑卫明怔了怔,干巴巴地笑了一声,说:“你怎么知道我来求情的?我没说话呢。”   李英俊说:“忙着,挂了。”   郑卫明急拦住他:“别别别,你等等,别着急啊,咱们有话好好说!”   他一边打电话一边开飞车到医院,没一会看到医院大门旁的李英俊,忙把车停了跑过去。   李英俊看到他,拿着手机没动。   郑卫明过去笑嘻嘻地说:“走,兄弟请你吃香喝辣去!”   李英俊定定看他:“你有心思吃香喝辣我没有,我有正经事要忙。”   郑卫明神色不变:“有什么事咱们边吃边说呗!”   李英俊不吃他这套,说:“你别弄虚的了,有话直接说。”   医院前车水马龙人来人往,郑卫明左看右看,然后靠过去,手臂放李英俊肩膀,很低地说:“你别挑事了啊,我已经把事情按下去了。”   李英俊笑笑地看他,不冷不热地说:“人命的事,你随随便便按了?”   郑卫明说:“美玲吓得不得了,不吃不睡经常哭,整个人瘦了一大圈,我看得难受,这件事我说什么也要给她扛下。”   李英俊说:“你给她扛下了,但她记得你好吗?”   郑卫明说:“她记不记得我好都没关系,反正我要她好好的。”   李英俊问:“要是我非要她不好呢?”   郑卫明眼神冷下来,一字一句地说:“你怎么要她不好?我找过关系了。”   李英俊反问:“你觉得我找不到关系吗?”   郑卫明心猛地发紧,紧盯着李英俊不说话。和李英俊关系很好,十分了解他的底细和为人,但时间长了人要忘记东西,平日里李英俊一直没露什么锋芒,郑卫明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李英俊也是呼风唤雨的人。   郑卫明一下子觉得慌了,忙打感情牌:“我们是什么关系?给我个面子不行吗?”   李英俊不急着说话,但郑卫明急得不行了,用力抓他手臂上,催他:“怎么样?你说句话呀!”余光看了下四周,到处是车和人,但他顾不上了,说:“放过她,算我求你的。”   “李英俊!”   他深深地吸了吸气,靠过去说:“要我跪下吗?” ☆、第67章   李英俊回了医院,在僻静的地方走了走。旁边枯树林立,不知哪来的飞鸟停在枝上小憩,李英俊的手机铃冷不丁响起来,惊动了飞鸟,枯枝松软纤细,飞鸟蹬了蹬腿,咔嚓一下,枯枝折了。   李英俊接通电话,郑卫明嘻嘻哈哈地和他打招呼,他看着掉下的断枝,说:“你走了到现在十分钟不到,打什么电话?”   郑卫明得了便宜卖乖:“想你了呗,英俊哥哥。”   李英俊没神情没说话。   郑卫明很自得其乐地接上:“我现在开车呢,我一边开一边想,走的时候太高兴,没来得及感谢下你,于是给你打个电话。”   他清了下喉咙,忽然低低地说:“特别感谢你,美玲错得不像话了,我也是,我知道自己不对,但你包容了我。谢谢!特别谢谢!你的心太广了,我要是女人,肯定把你爱得死去活来的!”   李英俊听不下去,直接打断:“你闭嘴,当时你快给我跪下了,男儿膝下有黄金这句话你听过没?”   郑卫明笑嘻嘻地装傻:“啊?我膝盖有金子?我怎么不知道?我知道的是男子汉大豆腐能伸能缩,你看看老王八伸缩自如,长命得很啊!”   李英俊笑了一下:“郑卫明,你把自己当王八了?”   郑卫明不服气:“王八怎么了?我觉得我自己特别伟大!英俊哥哥我和你说,我膝下没黄金,跪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娶了老婆也要跪键盘跪薯片跪榴莲的。”   李英俊很淡地哦了一声,说:“你行。”   郑卫明得意洋洋:“废话!爷爷是谁啊?爷爷肯定行啊!”   他把车停下,一边上楼一边电话里插科打诨。李英俊要挂电话,郑卫明嗯了一声,忽然说:“人呢?”   李英俊重新把手机拿回耳边,问:“什么?”   郑卫明说:“没你什么事。”他一边查看卧室一边说:“我没看到美玲,不知道是不是出去了?”   李英俊说:“挂了。”   他慢慢走回去,病房里很安静,陈玉兰坐在圆椅上靠着墙睡着了。她变瘦了,脸颊很浅地陷进去,手臂也变细了,很白,李英俊想到了森森白骨。   病房里提供了折叠床,李英俊想把陈玉兰搬上去,哪想手碰到她脖子,她登时醒了过来。眼下半圈颜色略深,李英俊越看越不好受,哑着说:“睡一下吧。”   陈玉兰说:“我一会睡。”看了看对面躺着的元康,说:“医生说要不断给他做植皮手术,慢慢康复。”   李英俊点头,说:“对,急不得。”   他看了下时间,问陈玉兰:“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我去外面买。”   陈玉兰什么也不想吃,但不想李英俊担心,于是笑了笑说:“蛋炒饭吧!”   李英俊轻手轻脚地走出去,没一会陈玉兰也走出去。病房里很闷,她感觉喘不过气。   沿着走廊到了公共卫生间,她用冷水洗了把脸。抹了水睁开眼,看到镜子里的人,猛地惊了一下。   沉下心,陈玉兰问美玲:“你什么时候来的?”   美玲说:“你出病房的时候。”   陈玉兰拧了拧眉,病房到公共洗手间不近,但她根本没感觉到后面有人。细细看了看镜子里的美玲,好像没比她好多少。同样瘦了,有黑眼圈了,人很扁平很单薄,像纸糊的一样,好像随便刮阵风人就没了,怪不得走路没出声。   很可怜,也很可恨。   陈玉兰收收心,不冷不热地问她:“来干什么?”   她说:“来看看你,看看元康。”   陈玉兰盯着美玲看了一会,说:“你现在已经看过我了,但是元康,你有脸吗?”   美玲眼睛看地上,两旁挂下的头发把她的神色盖住了,陈玉兰看不到她的脸,但看到她的肩膀好像在抖动。   事情到了现在,陈玉兰很明白要紧的是什么。她要有体力精力照顾元康,别的事情她管不了,和美玲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但她觉得难过,她的回忆里,美玲很有主见很有风格,但不知怎么忽然走了岔路。陈玉兰觉得自己不认识她了,闭了下眼,什么也没说地走了回去。   快到病房的时候,猛地感到谁抓住了她的头发,凶狠地把她带到后面去。她斜眼看了一下,不知美玲何时过来,手臂很细,但很有力气。   陈玉兰反手抓住美玲的手腕,另外的手按住自己的头皮,拧着眉喊:“你放开!”   美玲把嘴贴到陈玉兰耳朵上:“我不放开!我什么也没抓到手里,现在我肯定不放开!”她指了指病房,神色难看地说:“里面的人是谁你知道吗?元康?不是的!是我爱了快五年的男人!五年我是怎么过的你知道吗?你什么也不知道。”   不知是不是想到了过去,美玲忽然安静下来。   陈玉兰紧盯住她,猛地用力把头发取出,但不及美玲反应快,转了转手腕把头发绕在上面,然后退着走了走,靠到铁栏杆上。   美玲手肘撑在栏杆上,栏杆外装着半开的大窗户,外面的风吹过来,把陈玉兰的头发吹乱了,像盘根错节的藤蔓。   “我错了。”   美玲脸对着窗外,眼睛酸胀,没一会哽咽了:“我没想到是我自己把元康弄死了,我好后悔啊,要是死的是我就好了。”   她定定看窗,楼层很高,云淡风轻,好像和天很近。下面的车和人像芝麻一样,美玲静了好一会,陈玉兰心里越来越紧张,问她:“你在想什么?”   美玲没回答,陈玉兰觉得她精神不好,好像不是正常人一样。正常人不会找死,但美玲现在分明是想跳楼寻死。   陈玉兰后背一阵发冷,头皮也发麻了。她不想死,更不想和美玲一块死。   “你冷静。”   美玲笑了下:“我很冷静啊。”   她手到窗外去,好像抓住了风。另外的手死死绕着陈玉兰的头发,也到了窗外。陈玉兰眼睛对着窗户,看到了里面自己的脸。她的腰半躺在栏杆上,脚后跟悬空,整个人挂了起来。   她想落地,但头皮痛得不得了,想头皮舒服,脚得踮起来。   她紧闭着眼,安抚一般地说:“美玲你把我放开好不好?你不是想看元康?我带你进去。”   美玲摇摇头没说话,她想看元康,但不想看到他活死人一样躺着不动。   陈玉兰说:“元康做了手术,他肯定要康复的,你不要悲观,他不会死的。”   美玲手动了动,不等陈玉兰反应,忽然重新紧了起来。   她说:“他不会死,但怎么也变不回去了!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陈玉兰心一下子掉下去,美玲把她抓得更紧,她觉得自己的头发像是要连根拔起一样,头皮也快要裂开。   巨大的痛觉覆盖下来,陈玉兰一下子掉了眼泪。   这时忽然闻到很浓的蛋炒饭味,很快头皮软了下来,头发也松了。   陈玉兰睁眼看,李英俊快速跑过来,手上拿着一次性木筷,新买的蛋炒饭用力扔到了美玲后脑上,美玲摸了下自己后面的头发,很烫手。   反应过来时,李英俊已经把陈玉兰带走了。   他什么也没说,打开病房门,把陈玉兰扔进去,然后猛地关上门。陈玉兰心一紧,感觉头顶的房梁和四处的墙壁都震了三震。她想把门打开,外面李英俊黑下脸,很低地命令:“别动!”   陈玉兰一下子把手收回,心里直打鼓。   她知道李英俊发火了。   隔着病房门,陈玉兰不知道外面怎么了。静静等了一会,她把门悄无声息地开出一道缝,看到美玲半趴在栏杆上,手反在背后,李英俊很容易把她扣住,另外的手拿着手机。   陈玉兰想他是不是要给郑卫明打电话,提了提气重新把门关好。   她过去看了看元康,仪器动着,但他没动。陈玉兰也没动,好像出了神。忽然,后面李英俊把她环住,什么也没说,陈玉兰感受到他热热的鼻息。   “你给郑卫明打电话了?他把美玲接回去了吗?”   李英俊摇头,说:“没有。”   陈玉兰斜眼看了看他:“?”   他说:“我报警了。”   陈玉兰:“?!”   李英俊把陈玉兰板正,神色很严肃,一字一句地交代:“我找护工到这守着,你给我回去。”   陈玉兰张了张嘴,李英俊率先说:“没什么好商量的。”   他直接走到铁柜旁,把里面陈玉兰的东西取出来装包,说:“你自己过来看看,把要带回去的全带回去。”   他快速地翻箱倒柜,找到离婚证,里面贴着陈玉兰的白底一寸照,她脸上没什么神色,整个人淡淡的。   看了一会,他喊陈玉兰过来,然后说:“重要的东西放随身的包里,别弄丢了。”   陈玉兰没反应。   李英俊回身看了看,她站在元康旁边,眼睛紧盯着元康的嘴,忽然惊喊:“说话了?是不是说话了?”   李英俊忙过去看,元康的嘴动了动,听不太清楚。   陈玉兰问:“是不是要喝水?”   她自作主张地把水倒进杯子里,元康吃力地摇了下头。   “到底说什么?”   她把自己靠过去,元康重复说了一遍。   李英俊也把自己矮下,听到元康说了一句话五个字:“想你,很想你。”   好像他忽然回来的时候一样。   陈玉兰喉咙发紧,没一会眼睛模糊了,但元康笑了。   李英俊看了看他们,什么也没说,心里变了滋味。 ☆、第68章   局里下午要开会,上午李英俊在办公室里准备。小叶有事过来找他,坐下说了几句话。李英俊忙得没工夫看她,她静了静,啧啧地说:“李主任你要是忙不过来,找我啊!我给你分担分担!”   李英俊笑了笑,顺着说:“你给我分担什么,你是孕妇,好好坐着吧。你办公室里有两个人手吧?借我一个用用。”   小叶明白了,笑得意味深长:“好啊!我办公室小陈和小马,看你喜欢哪个呗!”然后想了想,故意说:“我给你推荐吧?小马很精业务,但没有小陈心细,我觉得把小陈借给你用一下很好,你觉得呢?”   李英俊面不改色地嗯了一声,说:“挺好的。”   小叶乐得不行,笑嘻嘻地回办公室喊人。哪想到了半路接到陈玉兰电话,说了没几句很快挂断,拿着手机回去找李英俊,直接靠门旁敲了敲说:“怎么办啊李主任,如意算盘打不响了!”   李英俊看她,她说:“小陈请假了,有事去医院。”   小叶回想了一下,不由说:“她请假好像越来越频繁了,请的全是半天假,她是合同工,我也不好说她。”   财务科没什么大事,陈玉兰全天留着也很空,但哪个单位不是一样?要是觉得自己空了直接请假走人,单位里要空出大半人来。   平日小叶很亲切,和上级下属和和气气的,怀孕了更加没脾气,心里有不满也不说出来,盯着李英俊看。   李英俊明白她意思,手里准备着会议材料,嘴上说:“我一会给她打电话。”   等他想起要打电话的时候,已经到下午了。   陈玉兰很快接通,李英俊看不到她,但感觉得出来,她安静小心地拿着手机走出元康的病房,到外面随便找了什么地方和他讲电话。   李英俊忽然什么也不想说了,陈玉兰喂了一声,他反应过来,直接说:“我下班了到医院去接你。”   然后挂了电话,陈玉兰张了张嘴,来不及说什么。   晚上她和李英俊回公寓,吃晚饭的时候说到元康的事。李英俊的意思很明白,他特意找了护工守在医院,想把陈玉兰换下。   陈玉兰想了想说:“元康很快要做声带恢复手术,等手术结束了我回来住。”   手术非常成功,元康精神起来,事情好像变得越来越好。当天晚上陈玉兰和李英俊回去,卧室里没开灯,特别暗。电视的冷光亮着,映在李英俊脸上,像风起云涌一般变化莫测。   陈玉兰洗了澡换了睡裙,掀开棉被靠坐到床上。旁边李英俊按遥控换台,陈玉兰瞄了一眼,电视停在新闻频道。   播音员字正腔圆地播报国内外时政新闻,陈玉兰左耳进右耳出,李英俊安安静静地盯着电视,好像很入神。   忽然,他把遥控器放自己的床头柜上,不重不轻地说了一句:“不好看。”   陈玉兰去看他,他转了半身靠过来,手擒住她后脑,没什么光,但他看得仔仔细细,目光定在她嘴巴上,亲上去说:“没你好看。”   李英俊把陈玉兰堵到床头墙壁,他现在的位置很不舒服,但他亲了很久。陈玉兰累了困了,他知道。当时他想的是亲一会睡觉,但慢慢地把控不了自己,呼吸重了喘了,起反应了。   他把脸贴在陈玉兰的胸上,女人很软,男人很硬。他停了下来,张嘴不知不觉哑了:“我们多久没做了?”   元康在医院躺了快一个月,陈玉兰在旁看护了一个月。   李英俊笑了一下,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扛过来的。他扶着陈玉兰的背慢慢地把她放平,然后重重地叠上去,看着她眼睛说:“现在你好把元康的事放下了,回去好好上班,别整天想着请假。”   他亲了下她的鼻子,笑说:“你太威风了,小叶人好,面上什么也不说,但心里肯定有想法。你是我的人,不要给我丢脸啊。”   陈玉兰说:“我请假是去医院。”   “我知道。”   李英俊快速地说:“但现在起你不用去医院了。”   陈玉兰说:“元康有很多手术要做,他在这没亲人,我得陪他走过这段。”   李英俊说:“他命硬,你别小看他了。”   他掀起陈玉兰的睡裙,真丝没什么张力,李英俊头卡在里面,嘴里不断吞吐着。陈玉兰拱了拱背,心思没断,说的话断了:“我想和你商量个事。”   李英俊停了停,问:“好事坏事?”   陈玉兰说:“把元康扔医院不管我觉得过意不去,我想过了,我觉得我得守在医院。他恢复得很快很好,两个月吧?我守两个月等他出院。”   李英俊什么也没说,心里不高兴起来。   坏事,大坏事。   陈玉兰说:“前段时间我一边跑局里一边跑医院,觉得顾两头没什么的。但现在我知道了,我顾不了,我很累。”   李英俊心一沉,头出来,眼睛直盯着她问:“然后?”   她说:“你给我两个月吧,两个月里我全心看护元康,我不想太亏欠了。局里的事我管不了了,我要辞职。”   李英俊定定看她,好一会没说话。他手臂曲着撑在旁边,没动。   陈玉兰没来由觉得紧张,心砰砰跳。   不知过去多久,李英俊没什么情绪地笑了一下,拿着陈玉兰的下巴没什么力气地晃了晃,反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说话?和我提各种要求,我包容你,宽许你,你数过没?多少次了?”   陈玉兰深深地吸气,说:“对不起。”   李英俊嗯了一声:“你是对不起我,我对你怎么样,你反过来对我怎么样?我心胸不宽,你和元康的事我难受好久了,你是不是看不出来?”   他铁青着脸,说话越来越硬:“我当你什么也没说,你也别和我重提。”   他转身躺回去,棉被夹在腋下,背着她说:“睡觉。”   过去好几天,陈玉兰什么也没提。   李英俊当这事已经过去了,局里事多,他也没空想东想西。忙得差不多了想喊陈玉兰过来,打她座机电话,半天没人接,于是打到小叶座机上,小叶说陈玉兰请假了,请了下午半天,小叶不想批,但陈玉兰说她想辞职。   于是小叶说:“李主任,我看她好像是认真的,怎么忽然想走了呢?”   李英俊说不知道,很快挂了电话。   手上要处理的事没干净,但他心思已经飞了。办公桌前坐了一会,越想越生气,顺手拿下外套直接去停车场。   没一会到了医院,大步流星走到元康的病房,找到陈玉兰,什么也不说地把她带出来,她踉跄了一下,忙问:“怎么了啊?”   李英俊忽然停下,手臂用力把她带到身前,说:“我问你,你是不是和小叶提了辞职的事了?”   她没说话。   李英俊说:“提了,是不是?”   他把陈玉兰放开,手搭腰上走到旁边,然后重新走回来,神色严肃地问她:“你是不是要把自己路断了?你想不想考试了?想不想进编制内了?要是不想,行,随你怎么折腾。但你要知道,政策改了,我们单位你出去容易进来难了,你有没有仔细想过?你太随性了,知道吗?”   陈玉兰紧闭着嘴看地上,李英俊火了,喊她:“说话!”   她惊了一下,肩膀猛地抖了抖。   “我和你说过了。”   李英俊一字一句地说:“我当你什么也没说。”   陈玉兰重复:“我说过了。”   他们安静了一会,忽然,李英俊快速走到元康病房前,猛地踹了一下门。出来的时候门没关好,这时候像扇叶一般来回了几下,然后吸到墙壁上。   陈玉兰跑过来抓他手臂,拧着眉说:“你干什么呀!”   他气得直咬牙,什么也说不出。   陈玉兰软了下来,把他腰环住,脸贴在他脖子旁,说:“等元康出院,我什么也不管了。到时候我全听你的,好不好?”   她吸了吸气说:“英俊哥哥,你给我两个月吧?”   李英俊绷得很紧,陈玉兰细细软软的,他一边感受着一边把她的手臂拿下,难过地说:“我给不了。”   到极点了。   他扶住陈玉兰的肩膀,弓着腰看她,说:“我要你现在听我的话,回去,别来医院。你觉得不放心,好,没关系,我多找几个护工看护他,肯定把他伺候舒坦。”   他一字一句地说:“我要你当他不在了一样生活,管好自己的事情,管好我们的事情。想也别想辞职的事,你给我好好上下班,准备考试,别的不要放在心上。”   “行不行?”   陈玉兰咬着嘴巴,李英俊看了她一会,明白了,猛地把手拿开,她肩膀垮了垮,整个人像风雨里的白玉兰,没力气地晃了晃。   “你非要自己来吗?”   李英俊静了静,忽然点点头,快速地说:“好好好,随你,全随你。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他收回目光,没多说一句话,大步流星地走远。   陈玉兰没动,李英俊走到一半停下看她,眼里心里全是风起云涌的内容。   他不喜欢现在,很空很虚很没把握,好像手里拿住黄沙,不留神抓紧了,黄沙飞走了。   他们隔着不长不短的百米,光影仿佛切碎了时空,厚实朦胧得笼罩在陈玉兰的头顶。李英俊看着她停在那,然后打开门进去。   当时,李英俊的内心倏忽寂静下来,全身骨血仿佛都在感知放不下是什么样的感觉。 ☆、第69章   当天晚上,陈玉兰没回来过。天已经完全黑了,万籁俱寂,李英俊静静地坐在客厅里,紧紧盯着公寓门,但门一直很安静。他取出手机找到陈玉兰的号码,过了好一会也没有按下去。   冷不丁地,手机响起来。李英俊心猛地一震,看到来电人郑卫明,忽然笑了笑,笑自己一惊一乍,笑自己没出息。   郑卫明忙活好一阵把美玲捞出来,事情放下没一会直接打电话过来兴师问罪。他满肚子全是火,什么也不管直接劈头盖脸地喊。   李英俊不说话,神色很淡。   郑卫明喉咙特别苦,停了一会,然后恨恨地说:“没气了?还是没脸和我说话了?”   李英俊说:“我拿烟。”   郑卫明怔了一下,然后电话里窸窸窣窣的,李英俊走到卧室里,把抽屉里放得好好的烟盒拿了出来,点了火放嘴里,很快一阵咳嗽。   郑卫明回神,嘲笑他:“大老爷们烟也抽不来。”   李英俊吸着烟,闭了闭眼。   郑卫明说:“美玲我带回去了,你要是想使绊子,行,你放马来,爷爷我也不怕你。你讲理我不讲理,但这事我就和你杠上了!给你看看到底是理管用还是钱管用!要早知道你给我背后来这么一下,我他奶奶的跪你?”   当时说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转头变卦报警,弄得郑卫明措手不及。他越想越气,李英俊忽然打断他,说:“现在起,这事我不插手。”   郑卫明愣了愣:“啊?你说什么?”   李英俊什么也没说,直接挂了电话。   他想,和他有什么关系?他操什么心?   -   陈玉兰算了算时间,很快元康要做新的手术。时间安排在上午,但快到下午也没排上。她去找医生,医生很忙,半天和她说了俩字:“欠钱。”   住院前李英俊交了钱,住院费、手术费和药费直接从里面扣。这部分钱用完了也没补上,于是手术停了。   陈玉兰回病房取包,卡放在里面,不知道存了多少钱。元康招招手,她走过去,也不坐下,神色很急。   “你出汗了。”   元康一边说一边用手给她擦汗,她感觉到脸上一阵粗拙摩过,太阳穴到脸颊到下巴,停下来不动了。   陈玉兰把元康的手拿下,说:“我出去一下。”   元康说:“不要急,我不要紧。”   陈玉兰嗯了一声,很快走了出去。   她去自动取款机查余额,然后把钱取出来顶上。手术重新安排,很顺利。元康睡着了,她到病房外,靠窗站着,静静地看着星斗万象。   护工也走出来,说:“老板娘,累了吧?要不要进去睡一会?”   陈玉兰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护工说:“手术做完了,怎么感觉你不高兴啊?”   陈玉兰说:“没有不高兴。”   护工盯着她看,肯定地说:“肯定不高兴了,你没怎么笑过。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帮得上你吗?”   陈玉兰和她笑了一下:“没什么的,你去睡吧。”   护工哦了一声走了,陈玉兰收了笑,忽然觉得没什么力气了。不由想到卡里的余额,怎么精打细算也填不了医院里的花销。她得去借钱,但她没有什么有余钱的朋友。   这时候她反悔了,局里走得早,她现在没有固定收入了。   周一上午,她回局里。坐电梯上去碰到同事,笑嘻嘻地问她:“怎么回来了?”她也笑着答:“想你们了。”   然后直接去了财务科,找到小叶。   小叶手上有事,陈玉兰到旁边等。小马不在,不知去哪跑腿了。陈玉兰看了看四处,办公室没什么变化,干净整洁充实,但她的办公桌空了,桌面上什么也没有,电脑关着,好像睡死了。   她怔怔地看了一会,觉得时间好像走得不快,她什么也没忘。   小叶过来拍了下她的肩膀,她回神,笑着喊了声叶姐。小叶应了,也笑了笑,说:“我给你倒水啊,你坐你坐!”   陈玉兰忙过去说自己来,小叶直着身看她倒水,忽然说:“你走了我们挺想你的,你要常回来看看我们啊。”   陈玉兰:“好的啊。”   小叶随便找地方坐下,说:“小陈啊,你现在在哪高就呢?问过李主任,他没说。”看到李英俊的脸,小叶察言观色,很机灵地找了别的话盖过去。陈玉兰走了,为什么走,走哪去了,提也不好提了。   于是小叶问陈玉兰:“你和李主任怎么了?”   陈玉兰模糊地说:“没怎么啊。”   小叶不说话,靠坐着静静看她。她咽了咽喉咙,张嘴:“叶姐,我想求你个事。”   小叶嗯了一声:“你说吧。”   陈玉兰咬了咬嘴巴,慢慢地说:“我想问你借钱。”   她问过医生,算了下手术要用的钱,然后给小叶报了个数,不是小数。小叶没直接应下,问她:“怎么想到问我借了呢?”   陈玉兰说:“没别人了。”   小叶说:“李主任呢?他肯定借你的。”   陈玉兰没说话。   小叶哎了一声,说:“行了,你不想说我不问。钱的话,我借你一半,另外一半你问问别人?”   陈玉兰说了谢谢。   她出去按了下行电梯,没一会等得出神了。忽然叮地一声,电梯到了。   电梯门打开,她猛地愣了愣,没想到李英俊在里面。陈玉兰和他笑了笑想打招呼,他没什么反应,等她进来了靠在角上,直接按了关门键。   他们谁也没说话,电梯里很安静。   李英俊面对电梯门笔直站着,陈玉兰看到他侧面和背面,有段时间没见了,但她记得很清楚,他的轮廓,他的线条,他的体温。   她盯着看了好一会,心里忽然觉得难过,收回目光,眼观鼻鼻观心。   叮,电梯到了。   但陈玉兰没动,李英俊走了过来,然后停下,什么也没说,直直看着她。她仰着脸,忽然说不出话。   大厅没人,电梯等了一会,门关上了。没人按楼层,直接停着不动了。   李英俊盯着她,问:“来干什么?”   她实话实说,李英俊不说话了,整个人很沉重,像过境的风雨。他想到上周五宋诚实给他打过电话,问他陈玉兰怎么了。   “医院里碰到她,和她说了几句话,然后她来问我借钱了,好像是急用。怎么回事啊?我和她八竿子打不着的,她来借钱了?”   宋诚实觉得好笑,说:“搞得好像你不肯借她钱一样的。”   李英俊问:“你借了吗?”   宋诚实说:“没,我嘴上和她说行,但这事不得问问你吗!”   李英俊拧了拧眉,说:“你把钱借给她。”   宋诚实一愣,问:“你俩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李英俊没说话。   宋诚实太知道李英俊忽然安静是为什么了,于是登时和他说:“钱我不借了啊,你俩的事我不掺和进来了。”   要挂电话了,宋诚实说了李英俊一句:“夫妻床头吵床尾和很正常,我们男人要大气,没什么过不去的!葛晓云你包容了,陈玉兰包不容?”   李英俊不由想到陈玉兰手拿着病房门把,但没开门进去的样子。瘦瘦窄窄的背,仿佛盈盈一握。   他不断想象陈玉兰当时的神色,是不是低眉顺眼的,眼里是不是波光潋滟的。   李英俊的手臂举了举,慢慢地放到陈玉兰的脸上,陈玉兰脸小,李英俊手大,把大半张脸包了起来。   他的大拇指徐徐摩着擦着,眼睛很黑很沉:“怎么不来和我借?”   陈玉兰吸了吸气,说:“你会不高兴。”   他说:“你怎么知道?你不问我借问别人借,我高兴了?”他把脸靠过去,鼻子碰到她的,沉沉地重重地问:“你觉得我现在高兴吗?”   陈玉兰没说话,眼前暗下来,仿佛黑云蔽日,她什么也感受不到,除了他的气息,他的味道,和他这时候每句话每个字里的不悦。   他的手摸到陈玉兰嘴巴上,眼睛也紧紧盯着。不知谁按了上行电梯,门慢慢地打开了,谁进来了。李英俊当什么也不知道,直接亲了下去,含住陈玉兰的嘴,深重地吸着。   进来的人愣了一下,然后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李英俊睁着眼,看到陈玉兰闭着眼,她的轮廓,她的线条,她的体温,好像印在他心口,淌进他血脉,样样明白。贴着她的时候起,李英俊忽然想到,他操陈玉兰的心,他难受了,但有什么关系呢?   舌卷进她嘴里,潮湿的,滚热的,恨不得一直亲到天荒地老的。李英俊觉得自己丢不了她,找到她的手,用力地抓住,打开指缝,紧紧地扣死。   陈玉兰另外的手放到了他的腰上,像软绵绵的八爪鱼,没什么力气地顺着滑下,抓到他的皮带上,也扣死了。   李英俊把陈玉兰围在里面,感觉非常好。他恨不得电梯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紧,把他们死死地捆成一团。   陈玉兰慢慢把眼睁开,朦胧地看着李英俊的衬衣,衬衣上的扣子。衬衣和扣子好像有了生命一般,不断地起起伏伏。   李英俊慢慢地喘着气,很低地问她:“看什么?”   她说:“没看什么。”   李英俊扶起她的脸,她看到他脸色十分沉静,但眼神十分热烈。   “进电梯的时候,你一直看什么?”他问。   陈玉兰不说话,他替她说:“你在看我,一直在看我。为什么?”   为什么?   陈玉兰什么也没说,手臂挂到他的脖子上,踮着脚去亲他。   李英俊怔了怔,但很快反应过来,把眼睛闭上。不用看了,她的眉目和举动,她动情的样子,全在他心里。   为什么?   答案很明显啊。   他们到了电梯外,陈玉兰走出局大楼,到站牌旁等公交。李英俊有事办,开了车直接走。窗户开着,陈玉兰看到他半张脸,沉静的、平淡的。   她收回视线,坐车到了医院。   她去看了看元康,然后出病房。护工打了热水回来,和她打招呼,她笑了笑说:“你进去吧,我有事下去一会。”   护工嗯了一声,笑嘻嘻地说:“老板娘今天很高兴哦?笑得像花一样。”   陈玉兰一边走一边摸了摸自己的脸,很快到了楼下缴费处。缴费处的人戴着厚厚的近视眼镜,快速地到电脑里查了查,不由看了陈玉兰一眼:“你要交多少啊?这还有五万多呢。”   五万多?   陈玉兰惊了一下。   “怎么回事啊?”   “谁来交过钱了呗!”   “什么时候?”   近视眼推了推眼镜,鼠标哗地一划,说:“上周五。”   “是谁?”   近视眼说:“这我查不了。” 忽然好像想到什么,和陈玉兰多说了一句:“好像是个男人吧?挺英俊的,是不是我不肯定。上周五我上班,但来来去去很多人,我记不清的。”   陈玉兰哦了一声说:“谢谢,我知道了。”   她走到一旁给李英俊打电话,很快接通,李英俊喂了一声,陈玉兰提着气说:“我在医院,准备交钱,但他们说里面多了五万。”   李英俊嗯了一声。   陈玉兰吸了吸气,忽然说不出话了。   李英俊静静地等了一会,然后说:“想说什么别在电话里,我要你当面和我说。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说。”   他停了停,然后不紧不慢地说:“我不急,我等。” ☆、第70章   下班以后,李英俊去了医院。他没吃晚饭,在车里坐了很久。车窗降到最低,视野已经非常好了,但从一个车框子看出去的世界又能有多大呢?   没什么星星,月光很暗,朦胧的云浮过来,像层遮羞布,把月表面的坑坑洼洼遮挡住了。远远看起来光洁干净,仿佛不染一丝污浊。   李英俊没来由地笑了下。   他从车里出去,提着刚从医院附近买的果篮到了元康的病房。走廊里十分安静,没有亮灯,李英俊走远几步,靠着墙站在暗处,护士站的年轻护士就着刺亮的台灯光在病历上写写划划,忽然看到他,轻声问:“有什么事吗?”   李英俊瞄了她一眼,耳朵听到身后的动静,看过去,陈玉兰从元康的病房出来,慢慢走到另一头去。这时候,李英俊对护士说:“看看朋友。”他提了提果篮给护士看。   病房里是全黑的,元康静静地躺在病床上,不知道是不是睡了。李英俊静悄悄地走过去,想把果篮放在柜上,碰到硬的东西。元康忽然说:“放不下了,你放那边去吧。”   李英俊眼睛觉得适应了,几步过去放下东西,走回来的时候顺便提了把圆椅,嗒地一声轻放在元康旁边。   他手撑着膝盖坐了下来。   元康好像感到惊讶,于是对他说:“她刚走。”   李英俊点点头嗯了一声:“我看到了,但我不是来找她的。”他用力睁着眼睛,但捕捉不到元康的脸,也不知是没光还是元康的脸确实模糊的原因。他硬着头皮对着一团黑说:“我来看看你,而这件事,我请你不要和陈玉兰说。”   元康问:“为什么?”   李英俊无声地笑了笑:“我要等她过来找我,而不是反过来。所以我不会见她。”   短时间内,元康没有说话,余下虚弱粗糙的呼吸声。忽然,元康咽了咽喉咙,一字一字地说:“我很嫉妒你。”   “不是嫉妒你有钱,不是嫉妒你有权,也不是嫉妒你有好背景。我嫉妒你健康。”   李英俊说:“你现在积极配合治疗,会恢复很快,你以后也会健康。”   “不会,”元康说,“出院以后,我就是个残疾人。”   他不禁回想了想,要是那天他不和陈玉兰办离婚,要是他们办了离婚以后不去吃饭,要是他们吃饭不选那家店,事情是不是有转变?   但转念一想,要是转变的是躺在这的人换做陈玉兰,他肯定比现在更觉得难过。   “你在想什么?”   元康回过神,摇头:“没什么。”   但李英俊仿佛知道他的心理活动一般,开导似的说:“想什么也别想过去,不管是辉煌还是落魄,都不要轻易回溯。人要活在当下。”   元康没有说话,李英俊也没有。   他们心里明白,生活大道理谁都能说上两句,但又有多少人真真切切地体会过其中的奥义呢?拿得起放不下,成了多少人的心病,多少人在心里暗暗想过:当时的我要是不这样,而是那样,该有多好?   李英俊和葛晓云是过去,好一阵子李英俊沉溺在里面难以自拔,陈玉兰横空出现,拉了他一把。   同样,元康和陈玉兰也是过去,李英俊想要拉元康一把。   他说:“不要缅怀过去,人生来向前走,绝不会回到过去。”   元康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但什么也没说。安静了一会,齿间飘出一抹哀叹。   李英俊说:“陈玉兰觉得你是英雄,敢进火里救一个陌生人,我很佩服你,不是每个人都有逆行的勇气。而之后你失踪几年,那几年里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因为我把这全部归类于‘过去’。知道过去对现在没有任何帮助和改变,对不对?”   元康不由走了神,想起他把自己几年来的心酸难过一股脑吐露给陈玉兰的时候,除了换来她几行热泪,别的什么也撼动不了。   对。元康闭了闭眼,不甘心,但知道李英俊说的全对。   他深深地吸气,睁开眼,仿佛已经没了起伏的情绪:“我已经和她离婚了,她自由了。”   李英俊静了静,手伸过去感谢地拍了拍元康的肩膀。黑黢黢的视野里,元康紧盯着李英俊的眼睛,问他:“你会照顾好她?”   李英俊很快答:“我会。”   元康点点头,好长时间里没有说话。   不知过去多久,元康说:“美玲呢?你们想怎么对她?”   李英俊不答反问:“你想我们怎么对付她?”   元康摇了摇头:“我想所有人好好的。”   李英俊笑了,元康问:“你笑什么?”李英俊答:“我有个要好的兄弟,常说我是老好人,但我觉得和你比起来,我简直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那个兄弟就是郑卫明,他很喜欢美玲,为了美玲,甚至愿意给我跪下。我不是什么正义的人,不会为了伸张正义舍弃那样一个好兄弟。   “而且美玲精神有问题,天道轮回,不知道这是不是老天给她的惩戒。在家养着护着一个精神病,已经够郑卫明受的了,我不想横生枝节,不想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李英俊站了起来,到了窗边,单手撩开了厚重的窗帘。霎时间亮了眼,病房里元康的被褥上仿佛被一道利刃劈开,将元康的身体一分为二。   李英俊问:“你信命吗?”   元康没有回答,李英俊接着说:“我本来是不信的,但是现在好像渐渐信了。好人有好人的命,坏人有坏人的命,它存在并不意味着公平。”   窗外浓云密布,宛如阴沉沉的千军万马,一鼓作气地奔向夜晚唯一光明的地方,它们有气吞山河的气势,仿佛等候着什么契机,妄图用一张血盆大口吞没那轮月。   好像没了月,黑暗里就没有光。但它们没想过,月本来就没有光。   李英俊定定地看着窗外,说:“在这世上,并不是所有的恶行都能有幸被揭露,也并不是所有的冤屈都能被平反。我们认为充满着光明的地方,也只是看到了它的表面,却不知道它的内里是不是包裹着什么肮脏的东西。”   他转过头,在冷月光的照拂下,看清了元康的脸:“我们太渺小了,蚍蜉别想撼树,螳臂别想当车。我们做不到改变这个世界,只能努力不让这个世界改变自己。我们活着能照管好自己和所爱之人,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我不想分心。”他说。   很早的时候,李英俊认真想过怎么处理美玲。但想要让某些事情尘埃落定并不是那么容易,有些人动不得,就像拔出萝卜带出泥,牵一发而动全身。   李英俊没那么多精力陪着耗,他想把所有的力气用在眼下的幸福上。他不是英雄,没法像元康一样。   元康看着他半晌没吭声,李英俊拧了拧眉:“我知道我说的和你想的截然相反,你不用这么看着我。”   不料元康很认真地摇了下头,说:“没什么特别的,我知道大多数人是像你,而不是像我。你是聪明人。”他撇着嘴笑了下:“像我有什么好的?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她爱你,我不怪她,也不怪你,怪我自己,没有能力还想拥抱世界。”   李英俊收回手,窗帘立时落下,病房里重新暗下去。   他走过去,坐回圆椅上,又把手伸过去,用力地握了握元康的肩膀,说:“不要这么说,我不敢想象,没有像你这样的人,我们活着的地方会变成什么样。英雄很少,英雄肯定是孤独的。”   元康没说话,李英俊等了一会,忽然感受到手下的肩颤抖起来。元康没出声音,很安静地抖着唇。他涩涩地说:“没人会记住我。”   李英俊说:“陈玉兰和我都会记住你。”   李英俊很耐心,等元康平复下来,简单地道别,像来时一样,静悄悄地走了出去。   掩上门之后,李英俊招呼了一下等在门外的护工:“你过来一下。”   护工走在李英俊旁边,完整地一句句回答李英俊的提问。李英俊嗯了一声,边走边嘱咐:“他有什么要求你都尽量满足他,照顾好他,让他尽快恢复。需要用钱直接来找我。”   “好的!这是肯定的。”护工笑眯眯地说,“有我和老板娘鞍前马后的,完全没问题的!”   李英俊没什么征兆地骤停了下来。   护工一愣,说错什么了?   李英俊笑笑的:“我支付给你的薪水不算低吧?”   护工忙点头:“很高的很高的!”   李英俊说:“我请你来不光是为了照顾躺病床上那个,你不要把我当冤大头。”   “我懂我懂!我鞍前马后,好好照顾病人和老板娘。”   李英俊说:“有些活挺累人的,她没什么经验,肯定没你做得好。她什么事都想亲力亲为,所以你要主动点。知道吗?”   “知道知道!”   “不要透露这是我交代的,今天过后我不会来医院,有什么情况给我打电话。”   “好的!”   李英俊回到车里,也不急着走。开窗望出去,浓云不知何时散了去,总算露出了那轮月的原貌。定定盯着看,好像看得出星月在走,很慢很慢,丁点丁点地走着。   宛如时间,渐渐走过一季。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结局,新坑……来个预收…… ☆、第71章 大结局   天蒙蒙亮的时候,陈玉兰睡不着了。出病房到外面走了一圈,时间很早,医院里没什么人,四处十分宁静,寒冬光秃的枯枝折断,不知何时起长出了新枝新芽,下过绵绵细雨,泥土很松软,汩汩透着潮湿的生趣。   陈玉兰走到医院外,坐下吃早饭,吃完的时候天光亮了,路上行人渐多。她打包了一份热气腾腾的早饭回去,然后去了公共洗手间。   出来的时候看到病房前站着人,陈玉兰把脸上的水抹干净,然后慢慢走过去,拍了一下他的背。   “你怎么来了?”   郑卫明转过来看到她,提了提手上的水果篮,说:“是不是要出院了?我过来祝贺一下。”   陈玉兰去开门,说:“进来吧?”   郑卫明摆了摆手:“我不进去了,水果篮你拿进去,我要走了。”   陈玉兰和他客套了一下:“怎么急着走呢?”   郑卫明笑了下说:“有事呗!”没过一会忽然改口:“也没什么事,但是我进去干什么呢?我和他没什么好说的。”   里面的人是谁是死是活和他没有什么关系,但人与人很玄妙,好像棋盘上的黑白子,各个独立分离,但纵横线把他们连在了一起。   陈玉兰问郑卫明:“美玲现在怎么样了?”   郑卫明说:“不太好。”   他看了看陈玉兰,不知想到了什么,说:“你精神挺好的啊。”   ?   陈玉兰耸了下肩,郑卫明在心里哎了一声,笑了笑说:“没什么。”   他去看窗外,天气非常好,湖水非常清,像镜子一样光亮,像天一样瓦蓝,映出很浓的云。不由自主回想了一下,当时李英俊和他说什么了?   李英俊说陈玉兰和美玲有质的区别,美玲孤沉消极,像泥潭一样,要把他也带进去。   郑卫明很有气势地顶了回去,他大男人有什么好怕的?直接把李英俊说话当放屁,现在想起来,忽然觉得心里很苦。   他回神,不经意地问起:“你的英俊哥哥呢?怎么没来?”   陈玉兰笑了笑,说:“他不来啊。”   郑卫明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说:“是不是一直没人过来过?看看,我对你好不好?你的英俊哥哥把你忘了,我还记得你呢!”   陈玉兰没说话。   郑卫明问她:“你是不是也没去看过他?”   陈玉兰说:“他肯定生活得挺好的。”   郑卫明看了她一会,不由啧啧地说:“全耐得住寂寞啊!厉害厉害!”摸了摸下巴想了想,特别不正经地说:“到时出院了,你俩是不是要天雷勾地火,宝塔镇河妖了?”   陈玉兰斜眼看他:“你河妖!”   郑卫明嘿嘿地笑了:“不想当河妖也没事啊!和英俊哥哥商量一下,你也当当宝塔呗!”   陈玉兰看也不看他一眼,直接拎过水果篮,摆了摆手:“东西到了,你人走吧。”   郑卫明不走,越笑越好笑。陈玉兰直接进了病房,里面护工过来接水果篮,细细看了看,说:“很新鲜啊!”   陈玉兰说:“有没有想吃的?你自己拿啊。”   护工不好意思地说:“不是给我的水果,我怎么好拿来吃啊?”   “没关系的!”   陈玉兰拿了大桃给她,说:“吃这个吧,时令水果。”   护工高高兴兴地接过:“我去洗洗啊!”然后多拿了一个,说:“给你也洗一个!”   陈玉兰拦她:“不用了,我现在不吃。”   护工:“你一会吃也行啊,我先给你洗了!”   她闪过陈玉兰的手臂,很快到了外面。陈玉兰也走出去,要护工洗个水果也没什么,但快要出院了,她准备了感谢的红包给她,钱不多,500而已。   护工忙说不要,陈玉兰笑了一下,摇了摇红包指着病房里面说:“我给你放包里啊?”   她准备进去,护工猛地把她手抓住,说:“谢谢老板娘!你人好,我知道!但是红包我不收,老板给的工资很高,哪个同行不说我碰上好人了啊?我得全心全意还你们啊!”   陈玉兰看了看她,忽然问:“你干了多久了?”   她算了一下,说:“两个多月了吧。”   陈玉兰:“接到别的活了没?”   “没接呢!”   她笑得眼睛眯起来,高高兴兴地说:“累了!想回乡下了!过年没回去,挺想的!今天下了班直接回去,春天过了回来。老板娘,到时候你有什么事了找我,我肯定来!”   细想了想觉得不对,一边拍自己嘴巴一边说:“哎哟!我说不来话!你找我有什么好事呀?老板娘你还是好好的,别找我了!”   她拿着大桃去了洗手间,走得很快,冬天一直穿着的棉袄换成了薄衫,但还是显得胖,像晃悠来晃悠去的矮冬瓜。   陈玉兰和她亲近,问她冷不冷,她经常笑着回:“别问我冷不冷了,我不冷!老板娘你瘦,越来越瘦!你多穿衣服啊!当心倒春寒啊!”   下午的时候,东西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陈玉兰想要不要现在出去买什么花给元康,医院附近有花店,生意很好。她取了钱下楼,到了大厅,迎面撞上人。   想说抱歉,眼睛忽然一亮,喊:“叶姐!”   小叶和老公来做检查,没想到碰到了陈玉兰。细算了算,好像已经两个月没看到过了,小叶忙哎了一声,笑眯眯地说:“小陈啊,好久没联系,挺想你的呢!”很快反应过来,问她:“你怎么在医院啊?”   陈玉兰说:“朋友今天出院。”   小叶哦了一声,抓住她的手,笑说:“过得怎么样啊?看你好像瘦了!你走了也没回来看看我们,小马经常和我提到你呢!”   “提我什么了?”   “想你呗!”   陈玉兰哈哈笑,小叶故意难过地说:“小马准备公考呢,看书挺认真的。看他势头,肯定要上岸了!我怀孕的时候想,有你俩,我好好培养没问题的。哪想你走了,小马也快了。到时财务科剩下我孤家寡人的,我哪里顶得住?”   陈玉兰看了看小叶肚子,说:“你不是孤家寡人,你肚子里有小朋友啊!”   小叶乐了,看着自己肚子摸了摸,说:“也是啊!有事没事我和他说说话,也挺高兴的。但外人看我,肯定像个神经病。”   陈玉兰说:“谁说你像神经病了?是不是小马?我给你出气去!”   小叶说:“不是他,他不在办公室的时候,我和小朋友讲话呢,李主任进来了看到了。你给我出气呗?”   陈玉兰眨了眨眼,不说话。   小叶笑了:“怎么了?”   陈玉兰说:“今天是周六啊。”   小叶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说:“他不上班呢。”   她拍了下陈玉兰手臂,说:“我老公找我了,我过去了。有事打我电话啊!”   陈玉兰笑了笑说好,然后慢慢地走回去。   走到病房门了忽然想起来花没买,于是重新下楼去。   她走得慢,旁边窗户开了大半,春光很亮,笔直地投到她的脸上。她眼睛闭了闭,走得越来越快。   电梯全是人,她看了一眼直接转到楼梯处。楼层不很高,她很快地下去,别的楼层楼梯口挂着绳子,不知谁把裤衩背心晾了上去。   陈玉兰停了停,绑着低马尾的胖女人走过来,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把裤衩背心收回去,说:“把换季的衣服洗了,没地方晾了呢!”   陈玉兰什么也没说,提了提绳子走下去。到了大厅天光大亮,好像柳暗花明一般。护工给她打电话,问她去哪了。她说要给元康买花,元康接过手机,她直接说:“你想要什么花,我给你买,很快的!你不说,我随便买了啊!”   元康说了什么,陈玉兰慢慢停下来,说:“肯定要给你花的,讨个吉利啊!”   过了一会,她回去等电梯上楼,说:“好吧好吧,不买了,我现在上来。”挂了电话瞥眼看到旁边的爷孙,孙女稀疏的头发上顶着桃枝,他们后面的窗开着,外面桃树的枝桠进来了。   粉白的花面平整地展开,人面桃花红,桃花笑春风。   陈玉兰想了想,忽然飞快地跑过去,准备取下一枝,哪想没留神,和推小车的护士碰了一下。   护士忙停下来,瞪了她一眼,说:“小心啊!”   陈玉兰说对不起,绕过她到了窗户旁。   护士把目光收回,快速地走出医院。小车轮骨碌碌地转着,和大理石地板擦着擦着,仿佛要擦出亮眼的火花。   她顺着坡道下去,快要把不住小车了。   前面不知谁的车停着,护士猛地把小车转了一下,横停下来。铁皮和车皮很近,护士吸了吸气,拧着眉说:“今天到底怎么了啊?”   她叩了叩驾驶位车窗,车窗很快降下来,护士说:“这里不好停车的!你把车停到停车场去!”   里面的男人哦了一声,但没动。   车窗下来一半,护士模模糊糊地看了他一会,他不疾不徐地看回来,说:“我停一会很快走。”   护士不高兴了,说:“停一会也不行!”   他说:“我来接人的。”   护士手插着腰:“接人怎么了?接人也不能乱停车!”   “她很快过来的。”   他把车窗全降下,然后给护士很小枝的桃花,说:“给你的,护士辛苦了。”   护士看了看小桃枝,觉得好笑,想反问他是不是觉得她很好糊弄,看了下他的脸,不由愣了一下。   觉得他好像挺英俊的。   于是手不由自主地去拿小桃枝,说:“你快点啊,人接到了就走。”   他笑了,说:“好,谢谢。”   好像化在春天里。   -全文完- 书香门第【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