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关于他的二三事 作者:楼海 文案 许朝歌一直觉得, 这世上有三种男人不能要, 比自己大太多的、 闺蜜的前男友、 跟自己有仇的。 偏偏这三样, 崔景行占全了。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豪门世家 主角:许朝歌,崔景行 ┃ 配角:常平,许渊,孟宝鹿,可可夕尼,祁鸣,陆小葵 ┃ 其它:楼海 【金牌编辑评价】 看起来单纯木讷的艺校女生许朝歌在室友失踪后,结识了前来了解情况的室友“叔叔”崔景行。在崔景行的追求攻势下,许朝歌不顾闺蜜的提醒而执意和他走到一起。深入交往,崔景行却发现许朝歌身上藏着诸多秘密,而他的生活也开始了一个接一个的麻烦……作者文笔老练细腻,故事情节环环相扣,人物形象立体鲜活,值得一读。 ====================   ☆、Chapter 01·关于他的第二件事   真相很少纯粹,也决不简单。   ***   早出了正月,街上还是维持着新春时的打扮。   张灯结彩,大红灯笼,式样各异的窗花剪纸,装饰或精美或粗放的门脸外,无一例外挑着一根国旗。   四处都是红色的海洋,庸俗而喜气。   许朝歌一边呵出雾蒙蒙的白气,一边小口吃着手里洒满了糖豆的酸奶冰激凌,冷得浑身颤抖而心不死,只有一路跺脚取暖。   路过街边一间装修复古的书店时,她方才停下步子,一头扎了进去。   自天花板上吊下的毛绒猴子朝她微笑:“欢迎光临!欢迎光临!”   店小而暖气充足,热烘烘的干燥的空气自出风口里噗噗地往外跑。   许朝歌没固定住的长发被吹得四处乱跑,几根缠进咬过几口的冰激凌,她一边往外挑,一边冲老板眯起眼睛笑。   “老板,上次问你要的货到了吗?”   老板先是玩笑:“没呢。”眼瞅着她一脸的愁云惨淡,他将手从桌子下抽出一张黑灰封面的CD,她又立马喜笑颜开。   许朝歌两只眼睛都亮晶晶的:“老板你可真调皮。”   可可夕尼新灌的唱片,因为谈了靠谱的音乐公司铺货上市,不再局限于地下发烧友转赠,促成了他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张专辑。   许朝歌贪婪地仔细翻看包装,封面是一个张手拥水或又是水中挣扎的人,旁边一行字艺术字写着:男孩别哭。   她头也不抬地问:“卖得还好吗?”   老板一阵摇头,实话实话:“除了你这样的铁杆粉丝,过来问的几乎没有。”   “没事儿,是金子总会发亮。”   “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一阵风。”   “怎么说?”   “吹开金子上的浮尘啊!”   许朝歌笑得眉眼弯弯:“看不出来,老板你还挺文艺的。”   她将专辑塞进画着墨荷的布包里,将钱轻拍在柜台上后,挥手便走。   老板捏着这粉色的铜臭,喊:“姑娘,还没找你钱呢!”   许朝歌在小猴又叫起来前答道:“收着吧,以后多给顾客推荐可可夕尼!”   出门的时候,一辆黑色的轿车伴着紧促的铃,从许朝歌旁边急擦而过。她吓了一跳,几乎一个趔趄坐到地上。   幸好身边有遛鸟的大爷拽了她一把,她这才没被卷进车底,也没跟大地母亲亲密接触,只不过方才伴游的冰激凌就没这么好的运气。   没想到大爷比许朝歌本人还生气,抱怨:“这都怎么开车的,好好一条步行街,偏偏有这种不守规则的闯进来,还横冲直撞的!”   许朝歌这才依依不舍地将视线从地面断成两截的惨烈景象,挪去方才路过的那辆车子。   那是一辆黑色的奥迪A8,性能卓越而式样沉稳。车的价格不菲,而跟按在它屁股上的牌照相比,又是九牛一毛了。   老大爷把热气从鼻尖哼出来,说:“牛啊,确实牛,你怎么不把车子开进太和殿呢!就该有人来查查这帮孙子,谁知道怎么发的家!”   他手里拎着的一只八哥大概平日里耳濡目染,这时候很是激动地搭上话:“孙子!孙子!”   许朝歌实在没忍住,捂着嘴在旁边笑。   老大爷还挺来气,将鸟笼子上头蒙着的布往下一拉,要八哥别添乱,凑近许朝歌跟前问:“笑什么,我说错啦?”   许朝歌连忙摆手,说:“没有,没有,刚刚的事谢谢您了!”   老大爷说:“别放心里,我这一天不知道要救多少你这样的呢!这巷子虽说早开放成旅游景点了,可老有挂着这种牌子的车过来耀武扬威。”   许朝歌扁嘴:“为什么?”   “多简单啊,没人敢拦呗!”   “过了这巷子没什么景点啊,他们是要往哪儿去?”   老大爷拍拍她肩,要她顺着自己手指的地方看,说:“怎么没景点啊,过了前面胡同就是华戏,里面一水盘正条顺的姑娘,你说里头好不好看?”   许朝歌讪讪一笑。   “乱着呢,早晚都有车来车往,也不知道是送回来还是刚接走,反正天天都能看见年轻漂亮的姑娘坐副驾驶。”   许朝歌这回的脸真的有点挂不住。   老大爷关切:“姑娘,你面色怎么发白呀?”   许朝歌弯腰将地上的冰激凌清理了,起身跟老大爷告别前道:“大爷,我们学校其实挺好的,这些话你还是别乱说了。”   回去说给班里的人听时,大家都忍不住笑。   许朝歌无奈:“我简直都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他。”   此时天上飘着一点小雨,大家纷纷改换练晨功的地点,从门前一块光秃秃的空地,凑到狭窄的屋檐下。   班里最爱搞怪的憋不住回去才吐槽,这时候气沉丹田,拿话剧腔替她出主意:“跟他打招呼呀,大爷,祝你鸡年大吉吧。”   另一个也是字正腔圆:“不好,不好,说鸡不说吧,文明靠大家。”   大家笑得更厉害了。   正闹成一团的时候,平时压根不会这么早露脸的台词老师黑着一张脸,气势汹汹地朝他们这边走来。   大家你撞我,我撞你,又恢复一片繁荣的景象:“八百标兵奔北坡……打南边来了个喇嘛……”   走到五米开外,台词老师冲人群里的某位招了招手:“许朝歌,你过来一下。”   华戏老师出了名的灭绝,被点名的许朝歌当即发憷,偏还有火上浇油地在后面调侃:“你完了,一定是晚到被发现了。”   老师拧着眉:“快来啊,别捏捏扭扭,跟个大姑娘似的!”   不做大姑娘,就做小媳妇,许朝歌跟在老师后面的时候不由哀叹,还是个受气的小媳妇。   到底出什么事了?可是一路上,老师什么话也不说,更别提解释,只是步履匆匆、一门心思的闷头赶路。   一直到行政楼外头,她这才指了指里面,说:“待会儿你机灵点,说话之前先想好了,带你见的这位有点来头,校长都过来作陪了。”   进去的时候,许朝歌忍不住拉了拉老师袖子,壮着胆子问:“老师,找我的是谁啊,找我又有什么事?”   老师这时候转头狠狠剜了她一眼,说:“我也不清楚。”   眼神跟语气分明又是确定的,像是提前给她判了死刑,整张脸上的表情都在陈述一个事实:你又在外头惹是生非了。   可天地良心,她没有啊,许朝歌一遍遍反思,努力思索哪天弄翻了领导家的酱油瓶,或是碰倒了有权势同学的热水壶。   行政楼建于上个世纪,时间的车轮随着屋外爬山虎的枯荣,滚过一圈又一圈。   当时前卫现代的造型,放到今天已然显出疲态,而尚且枯萎的藤蔓,更添上几分颓然。   平时严肃森严的建筑,今日加上一人内心的忐忑,便变得有几分诡异起来。   更别提老师推门前深呼吸的那一口,让许朝歌心底的紧张彻底释放。越来越大的门缝里,校长露出一张苍老的脸。   “来了?”   老师说:“来了。”她将许朝歌推在身前,说:“人我带过来了,就是这一位。”   她给许朝歌拼命使眼色,许朝歌这才缓过神来一样,微微鞠躬,说:“校长好。”   她的视线落到屋内的另两人身上。   陌生人。   行政楼的内部经过改造,相比年代感十足的外墙,有了许多新鲜的气息。   会客厅里铺着灰色的地毯,带软垫的仿红木家具,粉白的墙,明亮的灯,再有暖融融的热气蒸腾上来,许朝歌立刻放松不少。   只不过外面的热和里面的冷狭路相逢,她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两个陌生男人都是西装革履,不过坐着的那一位,衣服的剪裁和质地明显更出色一点。   他来时应该还穿着一件大衣,麻灰的底色,中长款,此刻正被旁边站着的那一位搭在手臂上,看起来十分柔软。   身份都没有写在脸上,可许朝歌还是一眼就看出来,坐着的这位是老板,站着的是他的秘书或助手。   校长果然只给她介绍了坐着的这一位,用很恭敬的语气道:“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宝鹿的叔叔。”   介绍的时候校长留了一个心眼,方才一番寒暄,他发现此人非常排斥被喊“某先生”,而直呼其名更是不恰当的。   他因而把问题抛给许朝歌,这时候带着台词老师往外走,说:“你们随便聊,我们先出去了。”   许朝歌一肚子的莫名其妙,眼巴巴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心里忍不住一阵抱怨。视线回溯的时候,宝鹿叔叔正抬头看她。   孟宝鹿是她的舍友,跟她差不多年纪,能做她的叔叔没有半百,也该不惑,面前的男人却年轻得有些不像话。   他至多三十出头,脸上的皮肤饱满而紧绷,剑眉星目,厚薄适度的唇,额头和鼻子生得尤其好。   方才远远看到他侧脸,只觉得是美术系手下的石膏作业,线条角度经过严苛的审美计算,不然凭借自然的基因怎么能长得这么好?   与侧脸相比,正面稍微逊色,也绝对是归于绝顶的那一类,他眼神清亮里总透着一份慵懒,笑起来的时候这股漫不经心更甚。   他先是朝许朝歌礼貌的颔首微笑,随即头微微一偏,说:“小许——”   许朝歌被人点名,当即走近几步,弯下腰与宝鹿叔叔平视,一脸疑惑地朝他眨了眨眼睛。   另两人:“……”   宝鹿叔叔见惯大世面,此刻又是不为所动的一偏头:“小许——”   许朝歌又走一步,正对着他,不明就里地举起手,弱弱道:“我在这儿呢!”   另两人:“……”   站着的那位男人终于忍不住笑着开口:“先生,请问有什么吩咐吗?”   他对着一张脸光速涨红的女孩笑了一笑,说:“看来是本家,你好,许小姐,我叫许渊,渊博的渊。”   宝鹿叔叔也添上几分笑意,说:“你去帮许小姐倒一杯热水,我看她冻坏了。”   许渊说:“好,就来。”   许朝歌已不能用尴尬两字来形容自己的感受,她宁愿化身一只笨鱼,此时此刻好摇摇尾巴藏进海底的细缝。   宝鹿叔叔说:“你也姓许,我记得你是叫做朝歌。”   许朝歌点头。   “很好听的名字,宝鹿在家的时候跟我夸过几次。”他指着对面的沙发要她坐下,说:“刚刚校长没给你介绍全,我叫景行。”   许朝歌惴惴在沙发上坐下,有几分挽救的讨好道:“景先生您好。”   许渊又笑了起来,将一杯热度适中的白开水递到她面前的桌上,小声提醒道:“景行是名字,他姓崔。”   许朝歌觉得自己像是没烧好的泥壶,这时候彻底崩坏了。   崔景行显然没把这些放心上,笑容柔和地看着她道:“言归正传吧,你也挺忙的,我这次过来是为了宝鹿的事。”   许朝歌小心点头,说:“宝鹿在家还好吗,她说要回去几天,我还没来得及打电话问她玩得好不好呢。”   崔景行这才露出一点复杂的神色,顿了一顿,说:“宝鹿她……失踪了。” 作者有话要说:  很难告诉你们这是个什么故事,还是等你们看了之后告诉我吧,所以,多多留言吧! 男孩别哭是海龟先生的一首歌,因为太喜欢所以借用了,真的是很好听的歌,推荐给大家。 对了,终于有一篇文的男主是三个字了。 ? 读者群:577715908,验证消息的话,写你们留言的ID,或者是书里的主角名,只收支持正版的读者~ 待开坑《式微,式微》,点击链接穿越收藏吧 电 脑 版: 手 机 版:   ☆、Chapter 02·关于他的第二件事   崔景行说:“宝鹿她失踪了。”   许朝歌蓦的一怔。   一颗脑子迅速转动,尚且在想这个词的意思,嘴巴则没受管束地张口问道:“什么叫失踪了?”   崔景行答得简单:“就是你听到的意思。”   许朝歌立马问:“什么时候的事?”   崔景行说:“应该是昨天晚上到今天清晨的这个时间段。昨晚我有事没能回去陪她吃晚上,到家的时候她已经睡了。早上我去敲她的门,里面半天没有动静,这才发现她不在了。”   他那张漂亮的脸此时方才添上一种类似局促的神情,身子动了动,换个姿势,许渊已经洞察人心地把水杯递到他手里。   他喝一口,继续说:“家里的阿姨说最后一次见到她,是在昨晚的九点,她在客厅吃过水果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许朝歌不由皱起眉头,说:“那也不能确定她失踪了吧,万一她只是一个人出去玩了,没来得及告诉您呢?”   她说着去取放在墨荷布包里的手机,上面不幸沾到雨点,她用自己袖口擦干净了,说:“我打个电话给她。”   崔景行没有拒绝她的提议,不过脸上漠然的表情显然在说多此一举。事实也确实如此,许朝歌一连拨了几回,都以关机的提示语告终。   许朝歌说:“奇怪了,她平时晚上都不关机的,我再在网上喊她一下。”   崔景行说:“大概没什么必要,该联系的方法我都一一试过了,这个点,她估计连卡都换过了。”   他这时候又是一招手,下了个指令又指令不明。   许渊还是第一时间理解出来,连忙将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信纸从他大衣口袋里拿出来。   信纸又被递去了许朝歌的面前。   她一边咕哝着这是什么,一边拿起展开来看,脸色立马变了。   画着粉色爱心的信纸上面用黑色墨水写着:   景行,为了自由和爱,我跟人走了,很安全很快乐,所以别费尽心思来找我。也许几年过后,我会主动带着小包子回来看你。   PS.请向我的舍友朝歌解释,她胆子实在太小了,还有,提醒她多吃一点。   若说方才还有几分不信,见到白纸黑字,许朝歌这回是怎么都不敢不信了。她小声嘀咕:“这是她的笔迹。”   孟宝鹿人虽精瘦,写起字来却是宽宽胖胖,笔画圆润结构松散,像是孩子的笔迹但又分明有过精心的设计,总之过目不忘很是好认。   崔景行对此心知肚明,当然不需向她求证,说:“这件事她应该是一早就规划好的,特地挑了一个我不在的时间,还在那晚关了房子周围的摄像头。”   许朝歌听得一愣一愣的:“那她为什么不从学校走,这样更隐蔽不是吗?”   崔景行说:“显然她比你想得更远,我在家里查看过了,她带走了自己的证件、最喜欢的几件衣服,又打开保险柜取走了部分现金。   “预谋已久,目的明确,操作熟练,完全没有任何胁迫的痕迹,她甚至还带上了一些精巧的零食,大概是怕路上会闷吧。”   他此刻娓娓道来,像在述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甚至带着几分戏谑,要逗得听众哈哈笑起来。   不过会客厅里没人捧场,许渊一直站在旁边,微微侧头,听得相当严肃认真——许朝歌更是如此。   进来时沾染的风雨渐渐蒸腾,化作她额角的汗,内外的温度达到统一,一股热度正源源不断地从身体里涌出。   她脱了外套。   尽管表情尚算镇定,崔景行还是从她绞得发白的两手看出她的焦急。他说:“你们俩的感情很要好。”   许朝歌端过桌上的水喝了一口,再看过来的时候眼圈都红了。她压着喉咙里的颤抖说:“我来学校认识的第一个人就是她,而且又一道住了这么久。”   崔景行安慰道:“从她的纸条和做的准备来看,她暂时还吃不到什么苦头,这也是我没有把这件事立刻摆上台面的原因。”   许朝歌擦了擦脸,问:“那我有什么地方能帮到你的吗,崔先生?”   许朝歌觉得崔景行眉心像是更深了一点,又或许只是太过敏感,一眨眼,他神色还是恢复到初见的那般不咸不淡。   “我来这儿找你主要是两个意思,第一就是你刚刚在纸条上看见的,向你解释宝鹿的行踪,免得让你猜来猜去徒增烦恼,她很关心你。”   许朝歌点点头。   “第二,我希望你能帮我想想相关的线索,宝鹿近来提过的人,宿舍里留下的蛛丝马迹……从刚刚的交谈里,我大概能知道你对这件事并不知情,现在问得再多也没什么意义,等你冷静下来想起什么,再告诉我。”   许朝歌很真诚地看着他:“我是真的不知道这件事。”   许渊递过来一张名片,很精致的金属材料,正中拿宋体写着“崔景行”三个字,下方职务写着他是新映的CEO。   那是国内的一家大型集团,业务范围很广,学校去年的汇演就有他们的赞助。   许朝歌看了一眼就将之放进包里,说:“如果发现什么,我一定会第一时间联系您的。”   崔景行从座位上站起来,说:“那好,麻烦你了。”   许朝歌跟着起身,补充:“如果您那有什么消息,也麻烦第一时间通知我。唔,你们报过警了吗,他们说过会帮忙吗?”   崔景行方才一直坐着,看不太出高矮,站起来才发现身高了得。   许朝歌一米七几的个子,女人中间绝对的鹤立鸡群,跟他一比,像个孩子。   仰头看,他下颔的曲线依然好看,没有女性的柔和,线条凌厉,有棱有角,但别有一份男人的刚强。   他这时候笑了笑,唇线上扬得刚刚好,眼光柔和得如烟如雾,声音也是轻轻的:“放心吧。”   许朝歌立马将视线移开了,心脏微微窒了一下。腹诽真是多此一问,他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没有自己考虑得周全?   崔景行这时候喊她:“一起走吧。”   三个人一并走到外头,校长听见声音特地送出老远,他站着和崔景行握手寒暄,讨论要他多多莅临指导的事宜。   许朝歌却悄悄等着,觉得下一刻他就能跪下。   车子被开到行政楼前,巧得很,奥迪,A8,亮瞎眼的牌照,一小时前大爷嘴里的孙子,此刻就站在她面前。   衣冠楚楚的孙子对她说:“要送你一程吗?”   许朝歌回神过来,定定看他:“哦,不用这么麻烦,上课的地方离这儿挺近的,一会儿就到。”   崔景行不强人所难,朝她点头道:“那好,路上小心,咱们保持联系。”   许朝歌说:“您也是,崔先生。”   崔景行抿了抿唇,像是要再说点什么,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低头坐进车里。   许渊替崔景行关上车门,路过许朝歌的时候道:“再见,许小姐。”   许朝歌挥手:“再见。”   崔景行这时开了后座的车窗,将头探出一点,两只过分深邃的眼睛往上飘着,看到许朝歌脸上,说:“外面在下雨,你拿把伞再走吧。”   他说着将一把黑色的折叠伞递出来。   他语气诚恳,许朝歌不好再拒绝,只能接过来,说:“谢谢您了。”   崔景行这次没能忍住,说:“你不用喊我先生,也不用用‘您’,我虽然比你大一点,但希望你别这么见外。下次见面,你可以喊我景行。”   他是好意,可许朝歌也不至于真的蠢到会直呼他大名的地步。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她向着这张一笑起来就雾蒙蒙的脸言不由衷:“好的。”   大概是因孟宝鹿的事情分神,许朝歌这一天过得有点糟心,不仅在上午的台词课上念得一通稀烂,下午的声乐也成了车祸现场。   到了晚上,她更是在一向擅长的形体课上出了大丑。   老师直接在她屁股上踹了一猛脚,怒斥:“别以为自己有几分姿色就翘尾巴,瞧你挺肚缩脖的那熊样,我上广场上拉个大妈都比你仪态好!”   华戏的老师就是这样,在外捧弟子的时候一张嘴活像抹了蜜,比一切情话都来得腻人。   可一旦回到家里,你稍有哪里犯了错,她就能骂得你狗血淋头,连家门朝哪都不记得。   他们把这叫做抗压训练,让同学们在学校里就练就一对皮耳朵,以后出了校门进到组里,不至于被导演说几句就寻死觅活。   许朝歌刚来的时候着实不适应,现在也能拍拍屁股站起来,又嗡嗡嗡的小蜜蜂似的,回到属于她的花丛里去。   这晚下课的时候,许朝歌理所当然成为大伙取笑的对象,他们阴阳怪气地调侃给她取了新绰号:翘尾巴。   许朝歌一通白眼,说:“还不如翘屁股呢。”   “怎么着,你是想继承卡戴珊姐妹吧?”   说着身边一辆轿车飞驰而过,地面污糟的积水四溅,纷纷躲闪的大家一通“日”、“草”、“靠”,许朝歌终于承认这伙人给她取的绰号还不算糟糕。   起码足够文明。   她的视线不由自主放到那疾驰而去的车子上,今日出门不幸,两次遇见轿车当F1的奔放老司机。   而这一看惊得不行,熟悉的车型、车屁股,不过开得远了,瞧不清车牌。正眯起眼睛,肩膀被人一拍,有个脑袋凑到她面前。   若是深夜档,这脑袋估计后有毛前有毛,嘴巴一笑就咧到耳朵根。不过回到现实,这可是一个漂亮得让人挪不开眼睛的好脑袋。   人若完美,不仅能长得娇俏艳丽,声音也会是银铃一般,曲梅叮叮当当地说:“听说你今晚被老妖婆踹了,可喜可贺!”   许朝歌吓得连忙左顾右盼,食指贴着下唇,说:“嘘,小心祸从口出。”   曲梅做出一脸不屑的表情,却亲热地拿一只胳膊环住她。   许朝歌被压得一溜小跑,听到她说:“谁怕她啊,把姑奶奶惹急了,一屁股踹回去!”   许朝歌汗涔涔:“你牛,你牛!”   曲梅这时候倒学会了警惕,一顾四周,压低了声音道:“我还听说你今天被人找了,那人又高又帅又有钱,看人的时候还总爱笑,是吧?”   许朝歌暗叹不太妙,白天太过紧张没来得及问,她跟崔先生的会面还有宝鹿的事情,不知道能不能告诉朋友。   这时候支支吾吾一声,不好装糊涂,也不想编故事。   曲梅很是洞达地说:“不想说就算了,反正这位高富帅把来龙去脉都告诉我了。真是老套啊,这年头还有孩子私奔的。不过看在她以后也是我大侄女的份上,原谅了。”   许朝歌这回更吃惊了,曲梅却拿乔起来,说话说一半,留无限遐想给别人。   许朝歌抓着曲梅手背道:“梅梅,你新男朋友不会是……是那个崔先生吧?”   曲梅满脸的得意压都压不住,挑着眉梢朝她笑,说:“巧吧,厉害吧,绕来绕去,居然都不远得很!”   许朝歌想到崔景行俊朗的侧脸和慵懒的笑,点点头:“真巧,真厉害。”   ☆、Chapter 03·关于他的第二件事   华戏本部坐落在繁华地段,一墙之隔的巷子直通区域最热门的景点。   土地金贵,圈地有限,千把人无奈挤进一座四层小楼,分配的时候免不了有一层需要男女混住。   学表演的曲梅和学舞蹈的孟宝鹿,就是这一层里落单结伴的小可怜,起初相安无事,住得久了才渐生事端。   梅以曲为美,曲梅一点都没辜负她的好名字,漂亮就漂亮到天崩地裂,光往那儿一站,闻着味的狂蜂浪蝶就一波一波涌进来。   为她打热水的男生将门口堵得水泄不通,各类字体的信笺从门缝里不停飞来。最夸张的是夜里,隔壁宿舍的男生对着墙就是一阵猛踹。   许朝歌被喊过来对照书本解摩斯密码,本子上组成的英文短句,连经验丰富的曲梅都看得脸热。   几次三番,本就有点小姐脾气的孟宝鹿终于爆发,跟曲梅大吵过一架之后,坐在床上哭哭啼啼,起了要换宿舍的心思。   曲梅要她挪地方,她不肯,哼哼唧唧一连磨了多少天。曲梅平日里虽有一身好武艺,遇见个以车轮战著称的也实在没有办法。   最后她心一横,决定自己搬出去。没有多余的地方,幸得从天而降的许朝歌帮忙,两人从此互换房间。   她倒是为人平顺温和,一年多来,跟娇滴滴的孟宝鹿非但没有吵过嘴,每次路上遇见都是手挽手,亲热得很。   房龄赶上她们的年龄,吸顶灯也是上了岁数的老家伙,不过光线虽说扣扣索索有点暗,地下曲梅的一张脸还是白净得跟玉盘一样。   底色纯粹,涂上什么颜色都显得漂亮,曲梅画着很浓的烟熏妆,却一点不觉得违和,机灵都盛在眼睛里,这时候骨碌一转,落到旁边许朝歌的身上。   “那时候多亏有你,不然我跟孟宝鹿简直不知道要闹到什么地步去。从这儿搬走才知道什么叫清静,也就你,烂答答跟滩泥似的,不然谁能跟她处得好?”   话不好听,许朝歌倒也不甚在意,因为知道曲梅平时说话就这腔调。   这时候边翻孟宝鹿台上的书,边说:“也不至于,她人挺好的。而且能住两人间,按理说,我还该谢谢你。”   曲梅像是听了什么好玩的事,捧着肚子笑得停不下来:“她还好?被宠得不知天高地厚,以为全天下都是她妈呢,我才不信她的邪。”   曲梅拿脚尖勾了勾许朝歌的腿,说:“我听说,她离家出走过好几次了。别人在家急得要死,她在外吃好睡好。用到没钱再回来,除了胖点没毛病!”   曲梅一提到孟宝鹿就义愤填膺,此刻咬咬牙道:“不用说,这次也是老生常谈,所以景行都不怎么上心。估计她就是想找存在感,现在小女孩都爱这么干。”   许朝歌听到“景行”两字时微微一怔,脑子里重复早上闹出的大乌龙,听到后来方才缓缓笑道:“说得你年纪多大一样。”   曲梅一嗤,很不屑她拿自己跟孟宝鹿作比较:“年纪这东西跟智商跟成熟,哪怕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见许朝歌心不在焉,将她捧着书本的两手按下来,问:“怎么样,到底找到什么线索没?那妞之前就没跟你说过她最近看上什么人了?”   许朝歌都是摇头:“你呢?换了男朋友,也没见你过来告诉我。”   “我嘛……”曲梅又是一嗤,笑着站直了身子,斟酌用词道:“什么都还没定呢,说了干嘛,要你们看我笑话啊?”   她突如其来的戒备让许朝歌有点看不懂:“这次是不是认真啦,以前没见你这么患得患失过。”   曲梅却是一直笑,半晌,眼中露出几分让人捉摸不透的神色,说:“谈得太多,人会产生疲劳,没办法投入。一旦投入,又怕太过,没有回头的路。”   许朝歌似懂非懂,微微张嘴等她下文。   曲梅却将话锋一转,说:“算了,反正你这个恋爱白痴什么都不懂。我说你到底什么时候才准备跟上我的步伐,隔壁常平怎么样,我觉得他一定喜欢你。”   许朝歌一阵咳嗽,两耳发热,说:“你别胡说八道了。”   曲梅连连摇头:“假正经,懒得管你。”   她拽了拽獭兔大领的羽绒服,说:“不跟你说了,过来半天热死了,我得赶紧回宿舍了,一会晚上还想洗澡呢!”   许朝歌说:“行,要送你下去不,这层的恶狼不知道今天有没有吃饱呢。”   曲梅狠狠戳了下她额头,说:“变坏了你!你还是好好担心担心自己吧!”   曲梅走到门前,许朝歌又急着喊住她,她扭头问:“干嘛,想我?”   许朝歌有些扭捏:“能不能请你给崔先生发个短信,宝鹿东西我大概翻过了,没什么特别的。”   曲梅问:“你干嘛不自己跟他说?”   许朝歌支吾:“你不是他女朋友嘛。”   许朝歌一向胆小,玩得再好,跟人界限也是划得一清二楚。她大概是怕跟他联系,会惹得她不高兴,所以才拐弯抹角要人带话。   曲梅磨着牙:“嗯,小事一桩,回去就帮你说。本来还在想你长得这么漂亮,怕你们俩一来二去勾搭上呢。”   许朝歌脸僵:“说什么呢。”   曲梅笑着给她解围:“都说是害怕了,知道你不会。”   她将门打开,又随手带上。   许朝歌将桌上散落的书一本本收起来,想了又想,还是决定再给孟宝鹿打个电话。手伸进布包拿手机的时候,带出一张纸片。   精致的金属片簌簌而落,她手一扑,压平在桌上,挪开掌心,那三个工整的铅印字又出现在眼前:崔景行。   高山仰止,景行景止。景行这两个字的意思是光明正大。   莫名的有几分心神不宁,她将名片插到桌上的缝隙,起身拨号。然而不幸,话筒里还是机械的“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出门冲开水的时候,正遇上一人进隔壁宿舍。听到动静,他将头往外一探,微笑着说:“这么晚还出来?”   所以背后不要说人,一旦破戒,十有八`九会立刻遇见。   常平这时候从许朝歌手里接过水壶,说:“走吧,陪你一道去,反正顺路。”   许朝歌说:“你不是刚回来吗,怎么顺路?”   常平表现得理所当然:“只要陪你,去哪儿都是顺路。”   热水点每层都有,不过设在相连的廊道之间,距离许朝歌住的犄角旮旯倒是还有一定距离。   路上,学声乐的常平跟她诉说这一天的见闻经历,有众人面前破音的资深唱将丢丑,有拿倒乐谱弹得乱七八糟的同学被骂……   他把自己说得哈哈大笑,一边许朝歌却噤如寒蝉。只好咳嗽,清嗓,缓解尴尬,然后试着投其所好:“你今天被人请去行政楼了?”   她果然步子一顿,说:“一点小事,怎么好像全校的人都知道了?”   常平耸肩:“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早上路过的时候恰好看见的,那人坐在车里给你拿雨伞,你笑着跟他说谢谢。”   “……”   这人观察得可真仔细。   “找你过去说的什么,你都怎么回答的?”   “……”   几个问题没有答复,就知道她没有再谈的兴趣。   何况她一个眨眼,重新看向他,方才眼里的那点亮光,已经散的一点不剩。   常平将水壶放到龙头下,用了自己的卡,又问:“这么不想跟我说话?”   许朝歌侧头看他,斜到一边的黑眼珠里有久违的锋利的光,她说:“常平,你能不能别这么多管闲事?”   常平仿似置若罔闻,笑容始终未改,冲满,拔卡,将瓶塞不轻不重地按上。   “不能想当然为了保温就塞太紧。”他说:“电视里提过的,生活小常识。”   许朝歌轻轻吐出一口气,从落了水的台面上一把抢过水壶,也不等常平,大步流星地往宿舍走。   他一个人,幽灵似的,亦步亦趋的在后跟着。直到她进门,探出身来看他,他恰好等在一米远外,也看她。   许朝歌又重复方才的话:“记住,别多管闲事。”   这一次,她不等他有任何反应就关上门。   躺上床的时候,许朝歌辗转反侧,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想这一天发生的事,上床空空落落的位置,想不见踪影的孟宝鹿,曲梅走前说过的那句话……   手机这时忽然在枕头边震了一震。   许朝歌翻身来看,是一条主人偷懒,直接转发的短信:帮我谢谢她。   许朝歌脑中立马浮现出那个人的影子,高大,健壮。   穿黑色西服和灰色大衣,看人的时候懒洋洋的,隔着层雾。   她想象着用他的声音,他的语调,缓而又缓地说出的这句话,然后……   居然很快睡了过去。   ☆、Chapter 04·关于他的第二件事   第二天一早,许朝歌又起得迟了。   练晨功的时候大家一阵奚落,问你们美女是不是都这样。   “隔壁曲梅直接不来,你好一点,天天迟到。”   许朝歌不好意思,说绕口令的时候比平时都来得认真。   结束的时候,有人看出别的不对劲,挤来推着许朝歌道:“宝鹿呢,好像挺多天没见了,她也学你们偷懒啦?”   许朝歌不知道说点什么好,旁边有人凑过来解围:“现在才发现啊,我听说她请假了,最近一段时间都不来。”   那人顺势点了点许朝歌肩膀,说:“怎么样,一道去吃早饭?小食堂出了营养粥,味道还不错哎。”   许朝歌向他道谢,说:“不用了,我急赶着去老人之家做义工,来不及在学校吃早饭了。”   “大早上的就要去做义工?别忘了一会还有文化课呢!”   “今天老人之家大扫除,不去不行的,课在三四两节,赶得回来的!”   旁边有同学哈哈笑:“就是拒绝你呢,白痴,意思是她宁愿去看孤寡老人也不愿跟你吃早饭,还来自取其辱!”   许朝歌不好意思地抓抓头,捂着布包走出中心。   跟享受众星捧月的曲梅不一样,许朝歌一点不喜欢被人关注。曲梅因而时常酸她不该来学表演,习惯被挖隐私和暴露在闪光灯下,是他们职业的必要组成。   许朝歌却还是希望能渺小一点,更渺小一点,窝在无人发现的小角落,等待时间一点点流逝,最终悄无声息的带走她。   她因而喜欢老人之家,喜欢看这些古稀耄耋的老人下棋打牌,偶尔嚼几句舌根拌拌嘴,享受人生中恬淡平和的最后时光。   她怀里抱着一罐带给老人们吃的低糖曲奇,将下巴磕在铝盖上,等公交车缓缓驶离,一颗心方才渐渐安静下来。   老人之家离学校只有三站路,作为辐射周边的社区公益项目,对所有老人都敞开怀抱。为了方便管理,招了不少许朝歌这样的志愿者参与管理。   到站一下车,就能很容易地看到对街写着关心家中老人的宣传牌,这时候只要走过去再拐进左边,没走几步就会是目的地。   百来米远的地方却发生了一场小事故,有个大妈坐在地上捂着脸嘤嘤的哭,旁边一个推电动车的指着她,嘴里噼里啪啦说着不好听的话。   闲事莫管,许朝歌看到地上大妈的脸时,却自觉停住了两脚——她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衣着不俗。   许朝歌认出这是老年之家里总来整理报纸书刊的吴阿姨。   她于是站到那电动车之前,扶着将要从人身上碾过去的车龙头道:“有话好好说,这位阿姨我认识,你们有什么纠纷可以告诉我。”   男人的年纪起码四十往上,什么大风大浪没遇过,见面前是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立马把两眼翻得只瞧得见眼白。   “认识就最好了,这人故意躺我车前跟我碰瓷呢。你现在把她拉开我就不追究了,我还有事呢!”   吴苓平日里知书达理,在老人中心遇见的时候,总是笑眯眯的。中心的人说她年轻时候是做老师的,儿子孝顺又有用,家里的条件很是不错。   这样的一个人会碰瓷?   许朝歌第一个不信,不过还是松了这人的车子去扶地上的吴苓,只是刚一碰上她,她便和受了惊的鹿一样,两脚往地上乱蹬,怕得一直后缩,抵住路牙。   她眼里满是惊恐无知的光,说:“坏人,你们都是坏人!”   推电动车的男人不屑地笑:“长得好模好样的,原来是个傻子!晦气!”   说完,他立马骑上电动车,一扭把手开出老远。   还没理清状况的许朝歌朝着这人背影喊了几声,他十分恶劣地挥了挥手,声音随风送过来:“拜拜了您嘞!”   许朝歌气得不行,而手里吴苓的肩膀仍旧瑟瑟在抖。   她不得不把注意力又移回来,这时候才看到吴苓外套的内肘撕了一个口,泥混着树叶一路沾到她穿的高领衫,她保养得当的细腻皮肤上蹭破了皮。   许朝歌心疼得用手摸了摸,说:“一定很疼吧,吴阿姨,别担心啊,我现在就带你去医院。”   吴苓置若罔闻,半晌,拿发颤的眼神锁定住许朝歌,又是如见恶鬼的大喊:“坏人,坏人!”   吴苓手脚并用,踹得许朝歌一下趴倒在地。这时候又似乎清醒过来,拍了拍她后背,小心翼翼地问:“你是谁啊?”   许朝歌来不及关心自己,拍拍膝盖站起来,说:“吴阿姨是我啊,朝歌,我经常跟你借书看的。”   吴苓惶然地往后缩成一团,满是戒备地扫过来一眼,说:“朝歌……朝歌是谁啊?”   许朝歌认真看了看她的脸,心想这人是什么了?   好不容易将人拖到路边,吴苓不坐椅子要坐盲道,两只手往凹凸的地面来回抚摸,自言自语道:“这样好,安全。”   许朝歌心里说声抱歉,趁她不注意的时候从她兜里摸出手机。一翻通信录,除了一个叫“小行”的人,找不到别的任何号码。   她扶着吴苓的肩膀,一边拨号一边安慰:“别担心,我打电话找人来接咱们,小行应该就是你儿子吧?”   吴苓眼睛忽的一亮,说:“小行,小行……”   电话起初没通,过了一会儿,对方给回了过来。   许朝歌向着话筒小声问:“你好,请问,你是小行吧?”   对方:“……”   许朝歌解释:“是这样的,你妈妈在街上被电动车撞了,但你别太着急,没有什么大问题。不过能不能请你过来接我们一下,吴阿姨她……有点怪怪的。”   半晌没人搭腔。   许朝歌拿下手机看了眼,确定还在通话之中,这才弱弱又喊了两声:“小行,小行你还在吗,小行?”   电话那方的人清了清嗓子,听起来完全是忍着笑地在说:“朝歌,是你吗?”   这犯着懒的声音又远又近,许朝歌微微一怔。   “我们昨天见过的,在华戏的会客厅里,记起来了吧,我是景先生。”   尴尬。   “告诉我你现在在哪儿,我立刻让小许去接你——我是说,许渊。”   更加尴尬。   一刻钟后,许渊到达。   彼时吴苓已经清醒许多,开始认出身边陪着的人是朝歌,很亲热地摸了摸她额头,说:“丫头,怎么你在呢。”   许渊将她从地上扶起来,说:“太太,大冷的天,你累了就该坐椅子,怎么跟小孩似地赖地上了,先生看见了要心疼的。”   吴苓也想不太起来自己为什么这么邋遢,嘱咐:“你千万别告诉他啊,不然又是好一顿臭我,他脾气越来越大了。”   “还不都是为你好?”   “哎哟,他可啰嗦得很,比我都啰嗦。”   许朝歌站在车边道别。   许渊没让她走,向车里支了支下巴:“跟我们一道去吧,先生还有个会,马上就到,来前特地要我留你会儿,要亲自跟你说谢谢。”   许朝歌犹豫。   吴苓开了车门拉她坐进来,说:“走吧,丫头,你今天可是我的恩人,不敲他们一顿竹杠怎么行。再给我说说刚刚发生了什么,年纪大了,记性越来越不好了。”   许朝歌只好从善如流。   应该是来得太急,许渊甚至没有带司机,选择自己开车来救场。空间很大的一款SUV,又因为开车的人四平八稳,一路坐下来都很舒适。   吴苓也不禁连连称赞,说:“比我儿子司机开得好,朝歌你要是坐过就知道了,那家伙以前肯定是开赛车的!”   许朝歌忍俊不禁,许渊开着玩笑:“谢谢阿姨赏识,那我以后就给先生开车好了,您老人家也放心一点是不是?”   吴苓嗯了一声,笑着靠到许朝歌肩上,说:“这孩子好得很,每次都知道逗我笑,就是一把年纪了还单身!哎,朝歌,你谈朋友了没有?”   许朝歌脸上一红,不太自在地把头偏过去。   吴苓说:“你别紧张嘛,丫头,我就随口问问,没想把你介绍给他。”   车正在医院门诊楼前缓缓停下,崔景行已到,仍旧是套西,大衣,向车里挥手前先脱了皮手套,递给等在一边的人。   吴苓指着崔景行笑着的那张脸道:“你这么好的孩子我肯定是要留给家里人的,你瞧那是我儿子小行,觉得怎么样?”   崔景行再见许朝歌,两人之间涌动的尴尬不消人提也能感知。而他向这位敢斗胆喊他小名的女孩打招呼时,又一次见证了她的胆大妄为。   许朝歌连看也不看她,手迅速一挥,说:“Hi!”她随即扶着吴苓走进医院。   一头雾水的崔景行喊过许渊了解情况,许渊还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脸,说:“太太又点鸳鸯谱了,小姑娘脸皮薄挂不住。”   崔景行失笑,摇了摇头。   医生给吴苓仔细检查身上的伤,隔着一扇门,许朝歌歪在沙发上想要休息一会儿。   方才摔了一跤,最倒霉的是她的手机,布包没法防震,小可怜直面大地母亲时,又被她屁股重重压了一下。   当时就能听见它痛苦的呻`吟,这时候拿出来一看,屏幕果然已经碎得不成样子。正顾影自怜,一个庞大的阴影自上压下。   她刚一抬头,看清来人前,崔景行的声音先响起来:“怎么弄成这样了?”   目之所及是他扣了一粒扣的西装外套,白得纤尘不染的衬衫,再往上是灰色的领带,长颈,喉结,棱角分明的下颔。   许朝歌重新把视线放回到蜘蛛网似的手机屏幕上:“哦,没什么,下次去店里换一个就好了。”   他动了一动,距离太近,连衣料摩擦的窸窸窣窣声都能听清。   崔景行吁着气地将手机从她手里拿出来,很自然地抓上她手腕,往上翻转过来:“我说的是这里。”   他声音不大不小:“怎么弄成这样了?”   许朝歌这才看到手腕上一条条的细小伤口,泥土混着砂砾卡在蹭破的皮肉里,洇上了嫣红的开始凝固的血。   她想到了被吴苓推开的那一下。   想到了她双手着地。   还有,此时此刻,他手心好热。   ☆、Chapter 05·关于他的第二件事   身边的沙发深深凹下去一块,许朝歌需要用力控制身体,才不至于会往崔景行所在的方向滑去。   距离很近,视线毫无阻碍地落在对方脸上,许朝歌这才第一次发现他睫毛密长,两只小手一样盖在眼睑上。   过分执拗的注视总容易被发现,崔景行这时毫无征兆地抬起眼帘,看着她说:“还好吧,觉得疼吗?”   他眼睛露出微笑的弧度,眼尾淡淡的纹路涟漪一样荡涤开来,眸色是稍浅的棕色,汪着盈盈的水,许朝歌几乎能从里面看到自己的倒影。   她先把眼睛挪开:“不疼。”   再悄无声息地将自己的两只手抽走。   此时看不见崔景行表情,只知道他下一秒就站了起来,房间里来回踱两次,一个抽屉一个抽屉的打开。   再回来的时候,崔景行端着一个带蓝边的白瓷盘,里面放着几个酒精棉球,一个亮灿灿的镊子。   许朝歌立刻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说:“谢谢,我自己来吧!”   说着伸手,正好被等在半路的崔景行截去去路,他又像刚刚一样捉住她手腕,翻转过来,牢牢控制住想躲的她。   “别乱动,给你消毒呢。”   成年之后,许朝歌与男性最亲密的接触是高三毕业那年,面临分道扬镳后即将的天各一方,与班里玩得好的男生做道别前最后的拥抱。   除此之外,非礼勿言,非礼勿动,中国人都是有点保守的。   可崔景行此刻的神情真诚无比,让她不由检讨自己的想法是否多余——他也应该像那些男生一样,是光明磊落的。   身体若是僵硬,接触的那个人总会最先感知,他拇指在她掌根轻轻按了两下,带起一点点的痒。   崔景行睨了她一眼,说:“放心吧,我以前当过兵,这种急救的小技能根本不在话下。”   许朝歌轻声说谢谢,对他履历感到好奇:“你还当过兵?”   崔景行嗯一声,片刻,又睨她:“怎么,不像?”   许朝歌两只眼睛扫描似的一行行打量崔景行,这时候正好被他捉个正着。躲闪就是心虚,她硬着头皮回望他:“不太像。”   这人太养尊处优了,一个大衣和手套都要旁人帮忙的人,跟凡事亲力亲为的兵哥哥完全联系不到一块去。   崔景行重新看回她手腕,说:“当了好几年呢,就在乌江边上的一座山里。乌江这地方你听过的吧,这两年因为榨菜广告,名气响了不少。”   许朝歌笑:“挺有意思的,那儿环境应该不错。”   “再好的风景,看几年也就够了。后来我考军校要走,战友拉着我手痛哭流涕,说这次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面,真想你留下来啊。我那时一句话也听不下去,简直高兴坏了,坐船出去的时候一个劲在想总算是离开这穷山恶水了。不过后来……”   许朝歌忍不住问:“后来怎么样了?”   崔景行将她两只干干净净的手收在一起,轻轻吹了吹:“后来第一次没考上,我只好又灰溜溜地坐船回了乌江。还是那战友接的我,兴高采烈的蹦来跟我说景行你回来啦,就知道你会为我留下来。我朝着他鼻子就是一拳。”   许朝歌咯咯笑起来。   崔景行将软软的两只手搁回她膝盖上,说:“好了,一会看看医生怎么说。”   这才知道他转移人注意力的水平一流,许朝歌搓了搓两只手,说:“谢谢你。”   崔景行微微皱了下眉:“咱们见面才多久,数数‘谢谢’这两个字你都跟我说过几遍了?人有礼貌很好,太有礼貌就见外了。   “而且你好像不太喜欢说话的时候看人?”   许朝歌立刻冲他睁大了眼睛,一本正经地说:“是我眼睛太小。”   门被推开,一个中年女人急匆匆地跑进来,紧张得不知道摸头还是摸脸才好,向着崔景行这边一个劲鞠躬。   “先生,都是我不好,太太说要去上厕所我才没跟着的,谁知道她会一下子跑那么远!一听到许助的电话我就立刻过来了,太太她现在——”   女人后知后觉地选择闭嘴,对面,崔景行仰在沙发上堪堪笑停下来。内室的门这时也被推开来,吴苓站在门框下抱着两手,一脸无奈。   “你这个阿姨不懂事,我都在门后等了半天了也没进来,你倒好,一过来就直接推门而入,这还让别人怎么聊天?”   许朝歌一张脸刷的通红。   离开的时候,医生殷勤地将名片递给许朝歌,说:“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账单的话,我会记在先生的名下。”   许朝歌道谢地接过,听到后半段又尴尬起来。   吴苓拍了拍她肩,宽慰:“别不好意思了,这有什么,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她看向一边的崔景行:“一会儿请朝歌吃个饭吧,我有点累,就不陪你们了。”   崔景行点头。   面前一阵风起,那辆熟悉的黑色A8猛地刹车,气势汹汹地停在他们的台阶上,因为惯性,车头甚至往前蹭了两蹭。   许渊前来打开后座的门,等崔景行坐上车,这才往副驾驶走,路过杵在一边的许朝歌,不解:“许小姐——”   许朝歌抱歉一笑,对车里的崔景行说:“不好意思,我还有课,现在得立刻去学校,吃饭的事下次再说吧。”   崔景行一扬手,拨开袖子看了眼时间:“马上都十一点了,你还去上课?”   许朝歌为难的点头。   崔景行说:“那你上来,我送你过去。”   “不用,我坐公交车回去,没几站路,很快的。”   “自己上来,还是让我亲自下去捉你?”   “……”   许朝歌只好从命。   车里空间明明很是宽敞,坐进来的时候,许朝歌还是生怕挤压到崔景行一样地往外挪了挪。   她小声道谢,将布包和曲奇抱在怀里,尽量不引人注意地团成小小一个。   小心翼翼的模样尽收一边乘客眼底,崔景行自她紧闭的双腿,弯曲的手指,和始终低垂的眼睛看出两个字:紧张。   他又不是洪水猛兽,送人回校的活雷锋,至于这么害怕吗?   车子忽地疾驰而出,所有人往后都是一冲,崔景行捏着眉心要抱怨时,看到方才还满身戒备的花栗鼠已经将自己的宝贝一齐扔在了座位中间。   崔景行:“……”   许朝歌拽出一边的安全带系好,两只眼睛忍不住瞟主驾驶位。   司机顶多三十来岁,留着干练的小平头,耳朵往下有一道疤,随着表情的变化而牵动——这人有一副恶相,是挺像开过赛车的。   尽管许朝歌自己也说不好这两者之间到底有什么关联。   身边又是一声“咔哒”,许朝歌看过去,崔景行也系上了安全带,她找到同道中人一样:“这样安全点。”   崔景行更不知道该跟她说点什么了。   前排许渊跟司机交流着一会要去的第一站,司机挺像是不耐烦地小声咕哝了一声:“又去华戏啊!”   后排有人连翻了几个白眼。   崔景行将视线移回许朝歌身上,说:“一会要上什么课?”   许朝歌说:“台词排练,今天比较特殊,表演一二班要在一起集中授课。”   “你学表演的?”   “嗯,我是二班的,梅梅在一班,她专业分比我高得多。”   崔景行像没听到那个名字,说:“我以为你跟宝鹿一样,是学舞蹈的。”   “不是的,我们俩都是多出来的那一个,所以才被分到了同一个宿舍。不过我虽然现在学的是表演,但一直都是练舞的。”   “为什么不继续学舞蹈?”   许朝歌有点不好意思:“跳舞累啊,从早到晚都要练功,我也不是特别喜欢这个。我妈妈是舞蹈老师,我才一直跟在后面练的。”   “对了,”花栗鼠将座位中间的东西又一点点捧到怀里,问:“宝鹿有消息了吗?”   方才的轻松被打破,崔景行这时候拧了下眉头,说:“没有。”   许朝歌跟着叹气:“那丫头不知道疯去哪了!”   “我已经联系了警队里的朋友,请他们尽量帮忙找了。他们问我要了你的号码,可能之后会找你问一些问题吧。”   “没问题,只要能找到宝鹿,我肯定配合他们。”   路程很短,不多会车就驶进了长巷。正是游客出行的高峰期,本就不宽的路被挤得更是狭窄。   司机却偏偏有能耐杀出重围,铃按得足以串成一首歌,带着他们一路往前。   许朝歌如临大敌,后背紧紧靠着车座,在一阵大呼小叫里眯上眼睛。拎着鸟笼子的老头又在,指着疾驰而过的车子眉飞色舞。   估计又是在破口大骂:孙子!   至于她,就是华戏里盘正条顺的姑娘,不是在清晨回来,就是在傍晚消失。   她想想就好笑。   下车的时候,许朝歌扶着门一连干呕了几下,回头来看崔景行的时候,还是努力挂上一脸淡淡的笑。   “再见,崔先生。”   崔景行拿好看的眼睛定定看着她,又是一阵雾起,他懒洋洋地笑着:“我这人挺讨厌别人喊我‘崔先生’的,以后别再犯了。”   那么问题来了,应该称呼这位先生是什么?   “小行不行,总觉得那是我妈在说话。还是景行吧,”他说:“来,现在就喊一声给我听听?”   许朝歌退后一步,说:“我先去上课了,用我给你喊梅梅出来吗?”   崔景行笑容凝在脸上:“不用。”   “那再见。”   “再见。”   车门刚一关上,司机孙淼回头朝崔景行一阵淫`笑:“刚刚那妞不错啊,就是蠢了点,又木,估计之前没谈过恋爱吧,说话都磕巴。”   崔景行抬脚就是狠狠一踢他座位,把人震得往前一冲。   孙淼摸着屁股说:“他妈的!妞不在跟前就显出你的流氓气质了,再动我,以后把你皮扒了,看你还怎么装绅士。”   崔景行把玩着袖口的一枚袖口,嗤的一声:“你以后车子开慢点,整天横冲直撞的。”   孙淼被踩到尾巴似的一下子跳起来:“老子在部队就这么开车,怎么滴,你都坐了多少年了连个屁都没放,今天还跟我摆起谱来了?”   他求助地看向许渊:“是刚刚那妞跟他撒娇抱怨,让他怼我的吧,是那妞吧?看不出来,表面上呆萌,背后的小动作一套一套的!”   崔景行又是一脚踹过去:“别老扯别人,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再废话,我一脚把你踹回乌江!”   许渊这回没忍住,噗嗤笑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圣诞快乐,今晚我在微博转发赠《莫比乌斯》实体书,大家可以去关注,我的微博是@楼楼楼楼海 评论我都有看,非常谢谢你们,群mua! (*╯3╰)   ☆、Chapter 06·关于他的第二件事   许朝歌刚一走到二楼连廊就遇见了曲梅。   春寒料峭,她披着一件珠光白的修身皮草,两条笔直的腿光溜溜的露着,踩着一双头尖的没法看的平底单鞋。   她这时候倚靠在生了锈的栏杆上,手里抓着一支点燃了的女烟,细细长长,连带前端升起的烟也是纤细动人。   她对着天空抽了一口,卷在舌尖前绕了两圈,在许朝歌走到她跟前时轻轻吐到她脸上。   许朝歌将她手里的烟抽了,掰断成两截扔在一边的垃圾桶里,回头给她拉好了大衣的对襟,道:“一点也不酷。”   曲梅别扭的两手一挡,将衣服又整个撑开,雪白的两条光膀子按在对面许朝歌的肩上,说:“看看我们朝歌有多厉害!”   她说话用力,胸脯顺着气息一阵颤。   许朝歌打量她这件长毛衣,实在搞不懂为什么会有这样反人类的设计,要说冬天穿的吧,这可是一件无袖,要说热天穿的吧,估计能捂出一身痱子。   曲梅又冷又硬的手指勾住她下巴,说:“喂喂,听见我说话没,哑巴了还是怎么着,我这按着脾气听你解释呢。”   许朝歌没一丝慌乱,说:“没哑巴,就是不知道你要我解释什么。”   “装,我刚刚可看到他车了。”   “嗯。”   “奥迪,A8,他每次来学校,都喜欢开这种低调的车。”   “那他可真低调。”   “过分了啊。”   许朝歌还是先给曲梅穿上衣服,拍着她胸口道:“这事儿不是解释,是汇报,本来你没问我也要跟你说的。瞧你着急的,吃醋了吧!”   曲梅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许朝歌把今天早上的事说了一遍,在哪遇见的事故,主角如何巧合的就是他母亲,又是怎样送她去的医院,她怎样回的学校。   事无巨细的交代,唯独,少了中间崔景行给她擦伤口的事情。   她下意识地想要避免因此带来的麻烦,然而转念一想,若真的是光明正大,又有什么不可与人言的呢?   方才说话的底气,过了这个节点就低落了下来,幸好曲梅一直若有所思,没察觉这中间的区别。   曲梅问:“他妈到底什么毛病?”   许朝歌摇头:“在医院的时候没好意思问,路上时间太短又没来得及说。而且这事儿挺隐私的,要是崔先生不提,我也没什么立场问。”   曲梅皱着眉头思索:“保姆要寸步不离的跟着,大多数时候都好好的,突然就犯迷糊——他妈不会是老年痴呆了吧?”   许朝歌着急:“梅梅!”   曲梅挥挥手,一脸的不以为然:“算了,跟他的事都没理顺,他妈的我就更不想管了。”她指着许朝歌眉心:“我警告你啊,你离他远点儿。”   许朝歌一怔,脸上臊得慌:“我当然离他远远的了。”   曲梅说:“这么紧张干嘛,这话不是为了我,不管你信不信,我可是为了你。”   许朝歌低头:“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   曲梅拿舌头舔过发涩的牙齿,说:“你压根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有过什么样的过去,换过几个女朋友,喜欢什么样的妞。”   “我没必要知道这些。”   “你有,像你这样纯情的小女孩,看到个个高人帅嘴甜,还会来事的钻石王老五,就恨不得前赴后继地往人怀里扑!知道崔莺莺为什么看上张生吗,一辈子没出过闺房,看见个雄蚊子都眼热,何况那还是个男人呢。”   一席话说的许朝歌哭笑不得,反驳:“那你呢?”   曲梅一嗤:“你知道我跟他怎么搭上的吗?我们班的何艳艳你认识的吧,现在当了女一号改名叫何梓灵那个,她之前跟崔景行是一对。生日那天喊了一桌子人,我就是其中一个,刚一吃过饭,崔景行就开车‘顺道’送我了。他俩分手的时候挺和平,崔景行给了她一个女主角,她给了我一个花心大萝卜。据说,何艳艳上一个也是这下场,大家都熟悉套路了,也就不用一哭二闹了。”   许朝歌听得一阵揪心,抓着她胳膊说:“你既然知道他是这样的人,那干嘛不跟他分手,有那么多人喜欢你,你完全可以找一个爱你的。”   曲梅在笑,脸上的表情却带着一丝阴郁。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劝我,你这样的女孩,趋利避害就跟本能一样。可你不知道,赌徒心态也是一种本能。明明知道很难,还是想留下来看看会不会是陪他到最后的那一个。”   “真傻。”   “算不上,各取所需呗,他要玩,我要他,谁比谁高尚?他纵然有千般不好,可他有钱啊,帅啊,比衣服和首饰更能满足一个女人的虚荣心啊。而且……”她狡黠地眨了下眼睛:“床上功夫也是一流的。”   许朝歌愕然。   曲梅拍拍她迅速变红的脸,说:“所以才要忍着,哄着,再到一切有可能威胁到自己的人那儿去敲山震虎。爱情不就这么一回事?”   许朝歌却摇了摇头:“这才不是什么爱情。”   “那你说说看什么是爱情?”   许朝歌一字一顿的:“爱情,是可以为对方而死,也可以为对方而活。”   曲梅一怔,半晌讷讷地笑出来,说:“真是崔莺莺,你这样的女人就该去找常平那样简单的男人。”   许朝歌看着她微微一笑,没有反驳。   台词课只听了一句便宣告结束,老师说下课的时候明明望见了躲在角落里的许朝歌一眼,却出人意外地没有当众骂人。   许朝歌跟她解释今早的情况时,她歪着头听了一会就着急打断。   “朝歌,我知道你是个好女孩,不过好女孩就是容易上当,咱们这行要遇见的人不少,得学会带眼识人,有时候诱惑和危险只是一步之遥,明白吗?”   她话里分明有话,许朝歌似懂非懂,踟蹰着要不要这话挑明,手机突然震动两下。老师在她肩上拍了两拍,扭着腰地从她身边走过去:“你忙吧。”   手机上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许朝歌依稀自这脆裂的屏幕认出是这几个字:让校长帮你解释过,所以,没有被骂吧?   哪怕没有署名也知道这信息来自于谁,许朝歌再想一想方才老师意味深长的话,觉得这一切都能说得通了。   她抬头看向四周,同学们已走得差不多,那抹珠光白的靓丽身影也已不在,只是将视线挪移到教室门口时,一个笑容灿烂的男孩朝她挥了挥手。   回宿舍的路上,常平将许朝歌怀里的东西接过去,许朝歌起初还有点不愿意,他亲昵地撞一撞她肩膀,说:“好了,都冷战一整晚了,还不够?”   许朝歌仍旧不怎么想理他。   常平自有杀手锏,说:“唔,那行,既然这位美女不想搭理我,我也不想拿热脸贴她冷屁股,那香蕉音乐节就我一个人去吧。”   许朝歌脚步一顿,果然眼睛里亮起光,忍不住两手抓着他胳膊道:“你搞到票了,有我的份吗?”   鱼已上钩,常平这时候便可以摆起谱来,将头往后微微一仰,垂着眼睛睨着她道:“你说呢?”   许朝歌已经开始畅想:“我刚买了一件新大衣,开幕那天就穿过去,把头发也放下来,再化点淡妆怎么样?”   常平冷冷一哼:“我有说过会带你去了吗?”   许朝歌立刻嘴巴一撅,要将布包和曲奇桶自他手里拿回来。   常平弯着腰躲过,笑着说:“好了,好了,别发脾气,刚刚那是跟你闹着玩呢!一定得带你过去呀,知道你想看可可夕尼呢。”   许朝歌这才安静下来,不过脸色还是有点不大对付。   “再给你拿一张所有乐队的签名照行不行,可可夕尼的大名摆在正中间!”   所以只要愿意等待总会有好事发生,许朝歌笑着点头:“这可是你说的!”   宿舍门前,常平把东西都交还到许朝歌手里,说:“开幕那天我来喊你,你换好衣服乖乖等我就行。”   许朝歌点头,往门里看了看,小声说:“宝鹿还没回来。”   常平揉揉她脑袋,说:“进去吧,别为这事担心了,好好过你的日子。”   许朝歌低头,从他手底下让开,呢喃:“……我怎么能过得好。”   关上门,许朝歌抱着东西看了一会宝鹿的床。   她喜新厌旧,就跟不喜欢每天穿同一件衣服一样,过一段日子想睡下铺,再过一段又想睡上铺。   许朝歌从不约束她,陪着她闹,两人的东西换过来,换过去。算一算时间,等她回来,她俩又该再换一次了。   阳台上阳光正好,她将东西放下来,掀起宝鹿的被子往外走,刚往阳台晒好,宿舍门被人敲响。   还是常平,他手里拿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递到她手里,说:“刚刚下楼的时候看到的,有个人送到宿舍楼下指名要给你。”   许朝歌接过来,嘀咕:“谁送的呀?”   常平说:“上面没写,估计是哪个喜欢你的吧,要知道,你在咱们学校还是有点影响力的。”   许朝歌说:“才怪。”   礼盒是很浅的香槟金,用一条同色的丝带扎出一个精致的结扣,上面插`着一封烫金的卡纸,写着:给 表演二班的许朝歌女士。   不单是大名,不后缀同学,而是“女士”。   许朝歌在拆启的时候已经隐约猜到是谁的手笔,只是心中还有疑惑,那个他,到底会送她什么?   当一部最新款的手机出现时,她方才恍然,多聪明啊,他找了一个最合适和顺遂的理由,把这烫手的山芋安全甩到她的怀里。   不知触动了哪个机关,这部手机忽地响起来,屏幕上果然是那个陌生号码。   她接起来,果然听到崔景行在那边笑着说:“收到了?他们动作还挺快。”   许朝歌说:“这个礼物太贵重了。”   “那可要看看你拿它跟什么比,如果是跟你救了我母亲这件事相比,那简直就是不值一提了。”   他担心这位胆小的女生会拒绝一样,连忙补充道:“收下吧,朝歌,你的手机不是因为今天帮忙而坏了吗?”   崔景行带着几分困倦地等着这女孩的回应,琢磨着还要在这件事上,跟这位看起来和顺其实满身戒备的女孩纠缠。   让崔景行没想到的是,许朝歌说:“那好吧,谢谢你。”   “……”   崔景行有点意外,说:“我还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颜色,所以让小许挑的卖得最好的粉色,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我再给你买另外一种。”   许朝歌说:“不用了,这颜色很好,我很喜欢。”   “这就最好了。”   “不过崔……先生,您今天送给我的手机,我就把它当成是一种谢礼,算是您还我帮了吴阿姨的人情。虽说只是举手之劳,本不应该收下这些回礼。”   “……”   “我希望您再联系我的时候,是告诉我宝鹿的下落,除此之外,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私下联系的好。”   “……”   “您应该知道梅梅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衷心祝福你们俩能走到最后。她看起来大大咧咧,有点没心没肺的,可我知道她其实特别爱您。请您一定要好好照顾她好吗?”   一番话说完,两边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许朝歌静静候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终于有些沉不住气地先开口道:“如果没有别的事的话,我就先挂了。”   崔景行这时候才没头没脑回道:“我明白了。”   他听得懂,许朝歌也能听得懂。   她将手机拿下耳边,准备挂断的时候,那边又说了一句。   房间里静得能听到风过树叶的声音,宝鹿的被子被吹起一角。   “我告诉过你的许朝歌,我最讨厌别人喊我,崔先生。”   “嘟嘟……”   ☆、Chapter 07·关于他的第二件事   四月校庆,按照往年的习惯,各班都要拿出汇演的节目。今年逢十,学校准备大办,对节目这块抓得更紧。   原本就忙得不行的表演班,这阵子更是没有空闲,大家就跟广场上被抽的陀螺一样,一刻不敢停地转起来。   低年级不比高年级,有现成的剧本照着排,大到编剧导演演员,小到灯光音响舞台,甚至是演出当天的服装,都要大家群策群力。   许朝歌文的武的都不行,只好捡起老祖宗给的女性天赋——女红——拿了一些衣服回来,按照大家的指示修改尺寸和式样。   这活平时在教室和排练室都还好,空调暖风开得足,除了腰和眼睛吃不消,越做越觉得有意思,可一旦回到宿舍就变了味。   供暖已经停止,北方刺骨的寒风可一点没打算放过他们这些可怜的人。宿舍条件不好,一直没有按空调,开会儿油汀都会跳闸。   许朝歌觉得自己像是掉进了冰窟窿,手指头冻得硬邦邦,往带着热气的脖子里摸一摸,像冰棱擦过热豆腐。   手都不是手了。   这时候飞针走线就难比登天,她时常裹着大被子窝床上,将在网上买的九十九块一只的缝纫机摆身前,“嗒嗒嗒”的忙上大半宿。   一次实在困得狠了,打着盹的时候,将旁边台灯撞翻了,她手指就跟着衣服一起送进了缝纫机的长针下头,刺了个对穿。   许朝歌的眼泪当时就落了下来。   半夜三更,宿舍早就锁起了大门,黑漆漆的校园里除了鬼,连狗都不吱声了。   许朝歌脸皮薄,不好意思敲门喊舍管,硬是熬了两个小时,这才在雄鸡打鸣的第一声后冲到楼下,打车去医院挂了急诊。   一个人检查,拍片,付款,包扎,取药。   在老人之家里继续拿包成萝卜的手做衣服时,吴苓爱怜地摸着她的头,说:“孩子,你这心也忒大了,手都成这样了,还做啊?”   许朝歌挺流连她手底下暖意融融的温度,这让她想起小时候赖床不起,妈妈宠溺放纵抚摸她的感觉。   吴苓将她怀里的衣服拿过来,捣鼓那塑料质地的小缝纫机,说:“你这小家伙不太给力啊,衣服稍微厚一点就卡。”   许朝歌说:“网上买的,便宜着呢,走的时候慢一点,其实用起来还好。就是只能走平针,有时候想撬边什么的,它就束手无策了。”   吴苓笑着来摸她脸,说:“你这丫头真不错,这些事都会做,我做姑娘那会儿怎么也不肯学这个,后来要帮他做手工缝个小钱包什么的,都弄不起来呢。”   许朝歌去接她手里的东西,说:“还是我来吧,阿姨,你好好歇着,理了这么久的书了,累得够呛吧?”   吴苓一阵欣慰的摇头,帮她将垂在耳边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认真的人最可爱,许朝歌平时为人处世带着一点木,可低头做事的时候分明比谁都机灵。   她实在算不上一眼惊艳的女孩,但看着很舒服,灵气都在挺直的鼻子上。吴苓心里跟自己儿子比较着,一时间也不知道谁的更胜一筹。   吴苓由衷道:“以前被新闻和身边的人带跑了,总觉得你们那种学校出不了吃苦的,女孩子嘛,长得漂亮总是比旁人多一份资本。你让我刮目相看。”   许朝歌头也不抬的笑,说:“我做几件衣服就刮目相看了吗?这真是最简单的事,我的那些同学们才厉害呢,模样好,专业好,我就是个吊车尾。”   “谁说的,我觉得你比他们都强!小行前阵子好像谈了一个,也是你们学校的。漂亮是漂亮,我就是喜欢不起来,爱花钱就算了,满肚子的主意。”   许朝歌一怔,知道她说的是曲梅,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说:“阿姨,你说的那个我知道,其实她是个特别好的女孩——”   吴苓打断她:“你眼里能有不好的人吗?”   气氛陡然变僵。   许朝歌想了一想,连忙找了个保守点的来缓解:“那咱们不聊这个,聊宝鹿吧!我最近看见她微信更朋友圈了,发了一张吃东西的照片,状态还不错,你们联系上她了吗?”   吴苓一皱眉:“谁?”   “……”许朝歌心里更没底了:“宝鹿。”   吴苓想了一会,虽然压抑住了,下压的唇角还是透出一丝淡淡的鄙夷,说:“她啊,我从来不管他们的事。”   许朝歌刚轻轻“哦”了一声,有人敲门,视线自擦得纤尘不染的手工皮鞋,烫得笔直的裤缝,再到海军蓝的领带,滑动的喉结至刀刻的下巴——   崔景行单手插着裤子口袋,大步走进来。   “聊什么呢?”他弯腰,很是放松地用两手环住吴苓,下巴磕在她的肩上,鲜见的孩子气的:“妈,你身上可真香。”   有个酸唧唧的作家曾经说,婴儿的头脑与成熟的妇人的美是最具诱惑性的联合,但从没有人说过,偶尔的孩子气也会让成熟的男人魅力大增。   许朝歌还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的崔景行,在好奇和惊讶里不由多看了他几眼,他很敏锐的察觉,调皮地朝她笑了笑,眼里的光却是冷的。   吴苓这时候拍拍儿子的脸,说:“多大的人,也不觉得臊得慌,这还有人呢!”   崔景行笑着坐去她身边,闲适的往椅背上一靠,隔着一张桌子地看向许朝歌,问:“你手怎么了?”   许朝歌伤的是左手食指,为了不再一次重蹈覆辙,干活的时候总喜欢将手指蜷起来。这让她手背鼓起一个包,样子看起来更加笨拙了。   吴苓帮忙解释,说:“还不都是为了他们学校的汇演,衣服居然都要自己准备!现在的孩子有几个做过这个,这不就不小心把手刺穿了嘛,她还不好意思去麻烦舍管阿姨,硬是熬到宿舍开门才去医院。肯定疼死了,你妈妈要看见一定心疼坏了。”   许朝歌不太想提这件事,反复说:“没什么的,也不怎么疼。”   吴苓说:“不疼才有鬼!我平时被纸划破手指头,都疼得不行,十指毕竟连心啊!你当时就该打电话给小行,实在害羞也该去找找上次那医生,谁知道接诊你的那个医术怎么样,万一处理得不好不就麻烦了?”   许朝歌一直是笑,强调自己一点问题也没有。   这时候对面的崔景行已经坐直了身子,似是往她这边探了一探。   空气里立马有了不一样的压迫感。   崔景行问:“大家都要排戏,你怎么不用去,要是不打下手,不就不用吃这些苦头了吗?”   吴苓皱眉头:“小行——”   谁都听得出来是针对了。   许朝歌还是不疾不徐地说:“因为我演不好,所以只能做点力所能及的事。”   “你一学表演的,却演不好,倒是在做衣服上有两把刷子,那还不如早点改行,去学学服装设计什么的。”   吴苓推搡他腰,说:“来搞事的吧,怎么一点绅士风度也没有了?”   崔景行却想,他本来也不是什么绅士,彻头彻尾的糙人一个,不能坐了两年高级车,就把自己挤兑人的本事给忘了。   谁都以为木讷的许朝歌要缴枪投降,她却很是专注地把最后一道边缝好,抓着衣服边对光看走线,边说:“您的话我可不赞成。”   崔景行和吴苓都饶有兴味地凑耳听。   “做商人开公司的,做不好破产的比比皆是,也不能因为他擅长弄砸生意就要他四处搞破坏吧。一人群里头,总有能力强点的,和能力不强的,像您就是前者,精英阶级,我就是后者,小老百姓。”   许朝歌朝着他笑,眼睛却还不太敢和他对视:“小老百姓背着龟壳,虽然挺难成功,但也会朝着脑海里成功的方向一点点的爬。您没听说过那句话吗:你可以嘲笑我的梦想,但你不能忽视我的努力。”   吴苓给她鼓掌,说:“小行,这丫头怎么样,比你境界高了不是一点半点吧?”   崔景行直勾勾看着她,想起孙淼那天说过的玩笑话,这丫头也就看起来呆萌,其实背后的小动作,大道理,总是一套一套的。   他没看错人,她的木是因为思,跟那些聪明都写脸上的笨人不同,她喜欢先用脑子把话过一遍,免得贸贸然的让人一眼看到底。   许朝歌不太自在地挪了挪身子,掩耳盗铃的垂眼躲过他注视,从怀里又拿出方才的衣服,数针脚似的一行行扫过去——   他又不禁发笑,其实再怎么聪明,也还是个女孩子罢了。   三人的中午饭在老人之家解决。   这里条件一般,只有一荤两素,看不见蛋花的蛋花汤,崔景行却吃得尤为香甜,大口扒饭夹菜,没多会儿功夫就把盘子里的东西消灭得一干二净。   许朝歌睨他一眼,问:“这是在乌江培养出来的习惯?”   明显给了台阶下,崔景行反倒不领情,抽了张纸巾慢悠悠的擦嘴。只是片刻后神色忽的一敛,从吴苓手里拿下要戳中眼睛的筷子。   吴苓又犯起了迷糊,一时间不知道身在何方,指着面前模样清隽的男人道:“我儿子小行呢,刚刚还看到他在我旁边玩。”   保姆过来要扶住她,崔景行挥手做了个阻止的动作,将她圈进怀里,神情落寞地说:“别急啊,妈,我在这儿呢。”   他对许朝歌道:“我们要先走了。”   许朝歌连忙放下手里的筷子,跟在他们后面,一直送他们到门外。   不进学校,停在台阶外的车子果然上了好几个档次,张着手的小人特神气地站在车前头。   许渊不在,许朝歌替他们开了门。   崔景行安顿好吴苓后,扶着门向对面双手交叠的女孩说:“做不好就让人帮帮你,他们坑你呢,哪有一个人全包这么多事的——你现在手还伤了。”   许朝歌向他笑:“谢谢,我会跟班长说的。”   “我让许渊过来送你回学校?”   “不用麻烦,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崔景行从上至下打量她一下,隐隐有气:“随你。”   说完头也不回地上了车,狠狠带上车门。   孙淼心疼这刚上手没几天的好车,一针见血地说:“你跟人小妞闹矛盾,也不能拿这玩意撒气啊,它又没参与你俩的爱恨纠缠。”   崔景行自给吴苓系安全带的忙碌里抬起头:“你真想回乌江了是吧?”   孙淼龇着牙咕哝两声国骂,忽地察觉不对,将一边车窗降了下来,说:“哎,怎么回事,那小妞晕了!”   车子一阵晃动,孙淼再回头去看,后座已没崔景行影子了。   ☆、Chapter 08·关于他的第二件事   许朝歌醒来的时候,窗外显出一片红,柔软的云朵缀在瑰丽的画布上,也投射出深浅不一的颜色。   恍惚之间,生出一种不知今夕何夕,又是身处何方的感觉。   她将一只手搁在额头缓了缓,这才记起这一天的事,她捧着衣服去老人之家蹭空调,又在那里吃了饭,然后她将吴苓送出门外——   她猛地睁大眼睛,去扫视整个房间:很典型的医院病房,因为视线所到之处无一不是白色,直到对角线处出现一团黑色的影子。   崔景行很闲适地坐在折叠椅上,两脚`交错翘在一张矮板凳上,旁边还摆着一张小桌子,上面有尚且冒着热气的咖啡,和一块动过的松饼。   这种时候,这种地方,他也不能放弃享受。   吸过油墨的报纸摊开在他的腿上,刚刚应该浏览过,不过此刻视线已经偏转,都围绕在了许朝歌身上。   许朝歌几分尴尬,想向他打招呼,不过记起来不能喊崔先生,只好更尴尬的眨眨眼,然后努力坐起来,拽了拽贴身的毛衣。   她的大衣被摆在一边的衣架上,此时够不到,只好眼巴巴地望两眼。许渊不知从哪冒出来,将衣服给她递过来,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她向他小声问自己得了什么病,许渊笑道:“没什么事,医生说你一切正常,就是太累了而已。”   崔景行将报纸折好放到一边,起身时道:“你到底什么时候睡过觉,为了一个节目,不至于逼自己到这种程度吧。”   他摇头,抱怨的语气:“一躺下去喊都喊不醒,刚刚都打呼噜了。”   许朝歌正弯腰够着地上的鞋子,这时候直腰看着他,一脸涨得通红:“我……我才不会打呼噜。”   崔景行向一边努嘴:“不相信问小许。”   许朝歌眼巴巴地看许渊,心里也有点没底了:“我没打呼噜吧?”   许渊可不想做夹心饼干,要距这两人的气场越远越好,往外走:“你们聊会,我现在出去把车开过来。”   许朝歌嘟着嘴,将视线从写满促狭二字的崔景行脸上移开,专心致志去对付她的一双鞋。只是伸手够了几次都没抓上,最后无奈只能跳去上面踩住。   脚步声动。   崔景行过来拎起她一条胳膊,几乎将她半个人提起,按着不耐烦地说:“你一个女孩子做事,能不能稍微精细点?”   许朝歌又被捉回到床上,还没来得反抗,便眼睁睁看着崔景行拿起她的运动鞋,一边一个特利落地套在她脚上:“……”   崔景行整理了一下袖扣,歪头扫过她:“走吧。”   给高端客户准备的私人医院,前来就诊的人不多,过道冷清,除了许朝歌的鞋底摩擦发出的吱吱声,就是身后那人稳重的步伐。   不紧不慢,不疾不徐。   她从这声音里分辨两人距离的远近,因为听得认真,所以在他开口的同时怔了怔:“上两次的都相互抵消了,这一次的应该怎么算?”   这一次,她先欠了他。   许朝歌慢下几步等他,说:“你的雨伞还在我那儿,下次,我一起还给你。”   崔景行斜睨过一眼:“你准备还什么?”   “你想要什么?”   他有的是钱,又有众人艳羡的皮囊,想要什么都可手到擒来,还有什么想要的?许朝歌忐忑,做着他将这问题反问回来的准备。   他也确实像是没想好,说:“以后再告诉你。”   许朝歌点头。   “但我怕你只会越欠越多,然后怎么都还不起。”   “……”   崔景行没有跟许朝歌一同上车,许渊又开来了上次的那辆SUV,提醒坐在副驾驶上的女孩系好安全带。   “虽然我开车比孙哥靠谱得多,但该有的措施还是一点不少的做了吧。”   许朝歌想着他提到的名字,问:“孙哥就是那个司机吧?”   许渊点头:“他是先生的战友,退伍回来就给先生开车了。”   “是乌江的那一个吗?”   “先生连这个都告诉你了?”   许朝歌默认。   “他车开得其实不错,就是风格……活泼了点?先生怕你不太适应,又觉得你可能不太想跟他同一辆车,所以让我独自送你回去。”   “许小姐,”他顿了顿,朝她笑:“先生对你真的很用心了。”   许朝歌说:“他对梅梅才用心呢。”   只是一瞬,她已经竖起了满身的戒备。许渊的工作便是察言观色,不用思考便能读懂,附和道:“那是一定的。”   “不过——”许朝歌咬着唇,他说:“人跟人之间也不一定就只有一种关系,交个朋友也好嘛。”   许朝歌有口无心:“崔先生要是不嫌弃我是穷学生,我当然愿意把他当成很珍视的朋友。”   许渊说:“那我回去告诉先生,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许朝歌问:“你是他的?”   “助理。”许渊弯着眼睛:“给他端茶递水,跟后面拎包的那一种。”   “许助你太会开玩笑了。”   “别跟我见外,喊我小许或者许哥就行,我想以后咱们见面的机会会很多。”   许渊瞥见她为难的神色,解释道:“毕竟我有时候会去接梅梅,何况宝鹿的事情也要你多关心。”   她这才点头。   “梅梅最近应该挺忙的。”   “是啊,要准备汇演,好像还是个女主角,她那么漂亮,当配角的话,戏就没法演了。你不是也忙得没空睡觉吗,手指头都成这样了还停不下来。”   许朝歌这才突然想起她那一堆衣服,猛地坐直了,说:“咱们还得回去,我把东西忘在老人之家了。”   许渊说:“别着急,都给你带过来了,放在后车厢呢,到了你学校,我给你亲自拎楼上去。”   许朝歌连声道谢。   “你们班演什么戏,我随手翻了一下,好像都是长衫旗袍什么的。别是民国的吧,年代戏?”   许朝歌说:“对,就是那时候的,比现代戏的准备要充分一点,但又没有古代妆那么难画。你想啊,大家稍微打理一下配合灯光,台上是留着分头的男同学,和风姿绰约的旗袍女,很能出效果的。”   许渊觉得挺有意思:“那你们的剧本是什么?”   许朝歌整个被调动起来,挪动身子看向他道:“剧本可牛了,是我们班第一才子操刀的!写的是民国时候的一个军阀跟一个清纯的女学生相爱,军阀为了跟她长相厮守甚至不惜与父母定下的原配离婚。最后却发现一片真心尽付东流,女学生只是为了民族大义接近他,要来将他置于死地的。结局是女学生为国捐躯,军阀受了重伤,革命赢得了胜利。”   说到兴起,她几乎手舞足蹈,一整张脸整个亮起来,眼里蓄满了光——许渊舒展开笑容,说:“我现在完全可以理解,为什么有这么多人要对你青眼有加了。”   许朝歌像被碰到的河蚌,又缩回壳里去,在自己的座位上坐好。   过了一会儿,许朝歌才悠悠来问:“你觉得这部戏怎么样?”   许渊问:“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你随便说说吧。”   “挺老套的,现在电视剧不都这样演吗?”   许朝歌忍不住要为同学辩护:“可是电视里的男女主角大多还是相爱了,我们这部戏里就没有!女学生一直到最后都坚守着自己的信念,这样处理,很有张力的!”   “那男主就更惨了,为了一个人付出了所有,以为能收获一份真挚的爱的,最后发现自己其实是最可怜的那一个。民族大义也不一定要牺牲谁啊,比如女主把他策反了呢,这不就皆大欢喜了?”   “那篇幅就不够了,演出时间毕竟有限哪。”许朝歌笑:“看不出来,你还挺罗曼蒂克的。我们才子比较理性,你就比较感性。”   许渊说:“是啊,人跟人不太一样,对生活的态度也不同。人生如果注定不平坦,我也一定不会放弃积极的态度。人生太短了,不能总过得那么苦巴巴的。”   许朝歌一直低头看着左手的纱布。   许渊睨她一眼,许是多心,总觉得她心情低落了下来:“我真是随便说说的,你别不高兴啊,你们在这方面比我专业,耐心磨出来的东西肯定是不错的。”   许朝歌抿了抿唇:“没有,你说的挺好的。”   “那你在戏里演什么?我觉得你演那个女主一定很好,本色出演就行了。”   许朝歌不好意思地搓手,说:“女主有我们班花挑大梁了。我的话……如果那天的布景需要一棵树的话,我就有用武之地了。”   许渊由衷感慨:“这么棒的角色啊,那我可一定要去看看了,毕竟美人常有,美树可是很少见的。”   许朝歌终于又笑起来。   不过这两人猜得都不对,许朝歌后来接触到的角色,居然会是军阀那个悲了催的离异发妻。   发生医院那出的后一天,班里收到了学校发下来的崭新戏服,满箱子都是民国服饰,而特别巧的是,每个角色都有相对应的那一套。   大家都高兴得不行,问:“学校是不是发财了,怎么好端端地发了这么大的福利。就是朝歌做的那些用不上了,这些衣服多好啊。”   有知情人过来挤眉弄眼:“学校抠得连食堂的肉包都没有肉,哪有可能给咱们买戏服啊。这些是新映老板赏的,不用说了,都是托的隔壁曲梅的福。”   “牛逼,还是曲梅有办法,这老板泡过多少咱们学校的妞啊,从没见他为了一个人,这么普济苍生起来。”   许朝歌包里的手机正好响起来,来电的就是那个演军阀发妻的同学。她因为拉肚子赶不来排练,请许朝歌代班一天。   许朝歌在电话里逗她:“学校可是发了新衣服了,你要真的不来,我可就要夺走你那件的第一次了。我刚刚看过了,是条绿色丝绒的呢,还搭一条狐狸皮坎肩,好看得很。”   女生在电话里磨牙,说:“便宜你了,下次请我吃麻辣烫!”   “你还敢吃麻辣烫?”   临危受命,许朝歌只好披挂上阵。当然不能真的夺走别人的第一次,她挑了自己改过的一条,为了符合人物设定,拿得算是那堆里最出彩的一件。   暗红的底色,她曾在上面烫了一些金线,组成云纹的图案,再搭上那条坎肩,跟身边光鲜亮丽的同学们比,虽不占优势,也没有落下几分。   上场前,同学们给她做了个髻,再化一个浓烈的妆:细细的柳叶眉,丹凤眼,腮红扫过半张脸,还有一个精心勾勒的红唇,兼具旧时代的复古和变革中的洋派。   大家惊奇的发现,一向寡淡的许朝歌居然很适合这样的装扮,一点色彩就能让她明艳起来,整个人都脱胎换骨一样。   开始有人说她像民国时月份牌里的美女,往她手里插根烟推上台的时候,那股别有味道的风情就从婀娜体态里渗了出来。   悲催发妻的戏份不重,只要她像吸过大烟的女人一样,病态地往椅子上一倚就好,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演军阀的同学来带。   矛盾突出时,她能流一两滴泪是最好,不能流也不会有所影响,毕竟今天只是代班,他们正式演员还有好多次磨合的机会。   当许朝歌看着面前怒发冲冠的军阀冲着她大吼,问她到底同不同意跟他离婚的时候,排练室的大门突然被人推开,因为安静,新进入的脚步就特别的响。   那不会一个人,一个尖锐,一个沉稳。   直到走到光下,许朝歌终于印证自己的想法——那声音虽然扰人,但他们是一对看到脸后,就很难让人责怪的佳偶。   曲梅挽着崔景行,美丽的脸上带着骄傲的笑容。   崔景行则面无表情,正往台上,许朝歌的方向看来。   军阀朝许朝歌挤了挤眉,小声道:“朝歌,轮到你说词了。”   许朝歌这才把神思拉回来,朝对面的人冷冷一笑:“我同意,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好戏终于开场了。      ☆、Chapter 09·关于他的第二件事   许朝歌刚一自台上下来,便被旁边人的议论声埋没。   大家都对曲梅身边的这一位帅哥感兴趣,有人认出这就是新映家的太子爷后,金钱加成的人设更是让感叹声此起彼伏。   “好看,帅气,眉眼特别英朗,我就喜欢这种老干部款。曲梅真是好命啊,男朋友一个比一个强。不过曲梅带他过来干嘛,不会是想偷师咱们班节目吧?”   “笑死人,人曲梅至于吗!虽说新映不签艺人,旗下院线就够一帮人吃撑,她还用靠汇演来刷脸?让那小开随便给她匀点下脚料就够吃一阵子了。”   大伙看到脱坎肩的许朝歌,都说:“肯定是来找朝歌的,咱们班跟曲梅玩得最好的就是她。赶紧过去露脸,说不定那小开还能再匀点给你!”   “就是,以后红了,可别忘了我们!”   许朝歌一阵耳热,说:“也许他们就是来看看的。”   “别废话,快去快去!”   “我衣服还没换呢,还有妆,谁那有卸妆液,我用一下!”   “别啊,你现在这样子特好看,站曲梅身边都不逊色,而且一会儿还排练呢,卸来卸去多麻烦。”   “那——”   许朝歌几乎就是被一脚踹到了两人身前。   曲梅今天换了一件刺绣长毛衣,七分袖,藕段似的一截膀子上带着个□□的手镯。   她笑容明媚地拉过许朝歌,勾着她脖子道:“今天可真漂亮,丑小鸭变白天鹅了,平时怎么没发现我身边有这么一个大美女呢?”   话是在许朝歌耳边说的,眼睛却看着身前的崔景行。   许朝歌被压弯了脖子,一连踉跄了好几步,这才稳住自己,拉着曲梅的胳膊道:“别取笑我了,你才好看呢。”   “哼,口是心非。”她摸着许朝歌胸上的一颗盘扣,问:“怎么今天是你演这个倒霉蛋,觉得之前那个不好,换人了?”   许朝歌说:“没有,她今天身体不太好,要我给她代班。反正这角色也没两句台词,能把戏给他们串起来就行。”   “就怕你这一代啊,代得别人都没戏演了。这不常有的事吗,鸠占鹊巢,李代桃僵,刘嘉玲能认识梁朝伟,还是因为要替他前女友打抱不平来着呢。”   曲梅直勾勾望着崔景行,崔景行也看她,眼里都是一片坦然,谁也没在这时候先让开来。   连同被噎的许朝歌也不愿当出气包,正着脸色对曲梅道:“梅梅,你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干嘛说话总这么夹枪带棒的。”   曲梅这才笑着解局,说:“没有啊,挺好的,我又不学武,带什么枪棒啊。你早上这场赶完了吧,能不能跟我一道出去吃饭,我们家CEO要请一顿大餐。”   许朝歌有点为难,曲梅挽着她胳膊,说:“走啦,就食堂而已!我下午也还得排练呢,哪有空吃那鸿门宴!”   “你又来了。”   “打嘴,打嘴,我说话就是这么不过脑子,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菜没上齐,曲梅先给自己灌了半打啤酒。   许朝歌一手捂着加在旗袍外的羽绒服,一手去抢她的酒瓶:“别喝了你!”   曲梅一肘子撞开,含糊道:“你管我!”   许朝歌巴巴地看着一边坐视不理的崔景行,说:“能不能帮帮忙?”   崔景行还是稳坐他的钓鱼台,最后连她脸都开始不愿看,优哉游哉地夹菜吃。   说不是鸿门宴,却原来比鸿门宴还惨,许朝歌实在后悔掺和到这对人中间,又不能像崔景行一样洒脱到撒手不管。   正焦急万分,曲梅忽然将手里的啤酒瓶往地上一砸。   “砰”得一声炸响!   餐厅里的人都注视过来。   两个带着浓妆的女人,和一个英俊的男人。许朝歌腹诽这真是不平凡的一天,坏消息是,自己大约要被写进无数个三角恋的故事。   好消息是,崔景行终于放下筷子,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到了曲梅的身上。   不过这转变更可能是因为曲梅正猛力拽过他袖子,拉扯中,袖扣叮叮当当地崩落在桌面,最后,纵身跳入了热气腾腾的酸菜鱼中。   许朝歌:“……”   崔景行将视线从方才那团小小的水花上挪移过来,语气尚算平静地说:“梅梅,适可而止啊。”   曲梅两只眼睛立马红了,还没张嘴,豆大的泪珠就滚了下来:“你告诉我,昨晚你跟何艳艳一起呆了那么久,到底干什么去了?”   这话题实在太过私密,许朝歌又一次期待自己变成小鱼。   崔景行也觉得不自在,这时候瞥了一眼对面的许朝歌,说:“梅梅,有些事能不能咱们私底下再聊。”   曲梅不依不饶:“你现在就给我答案。”   “……”崔景行带着敷衍:“好久不见,聊聊呗。”   “就聊聊?”曲梅突然抬高了嗓门,说:“崔景行,你把我当傻子哪,你们俩什么时候不能聊,那么晚特地开房出去聊,你怎么不说你们俩在看夜光剧本?”   崔景行说:“你看,我说了实话,你又不相信。”   曲梅实在忍不住,两手捂着脸呜呜的哭两下,又立马跳起来,说:“崔景行,你没有良心,我这么爱你,你就这么对我!我到底有哪不够好,你有我还不够吗?”   她喝得太醉,走起路来东倒西歪,许朝歌过来扶她,她像是一下子清醒几分,发着狠地把许朝歌推进崔景行怀里。   “我知道你对朝歌有意思,你要真看上她,正大光明的去追好了,不用顾忌我。她还是个处呢,干净,紧致,纯,你们有钱人不就好这一口吗?我也学那个何艳艳,末了,再给你拉一回皮条!”   崔景行一把接住许朝歌,勾着她腰将她放到一边椅子上,轻声问这惊魂未定的姑娘:“还好吧?”   许朝歌眼神躲闪地看了下他,点点头。   崔景行这才起身拉住要倒的曲梅,问:“闹够了没有?”   曲梅往他脸上吐了口唾沫,仰头看天哈哈笑了半天,这才口齿不清地说:“这就差不多了。”   崔景行明明在笑,两眼中的视线却冷得不行,这时候抽出一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清理脸。   “梅梅,你是个聪明的姑娘,人又长得漂亮,平时有点什么小情绪,小脾气,只要无伤大雅的,能包容的我都尽量包容。不过人的忍让是有限度的,而且你该知道的,我这个人的耐心一向特别的差。”   崔景行将那张纸泡到酸菜鱼里:“我这人缺点挺多,谎话说多了也已经不脸红了。不过自认没对你虚情假意过,跟你那位同学的事,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问心无愧。说句难听的,我要是想要谁,用得着管别人怎么想吗?”   曲梅酒早醒了大半,这时候怒不可遏地吼道:“崔景行你这个浑蛋,你怎么敢这么说!你瞧不起我,一早就想跟我分手了是不是?”   崔景行态度随意,说:“是啊,我是想要分手。”   “……”曲梅只觉得胸口像刀插一样疼痛,除了流泪和颤抖,空白的大脑已经完全丧失思考的能力。   许朝歌在她瘫倒前抱住她,一回头,崔景行已经头也不回的走了。   曲梅吐过两次后,终于彻底清醒过来。她将无力的自己挂上床架,不发出声音的默默流泪。   许朝歌中途接过一次班里同学打来的电话,因为她的无法赶到,悲催的发妻又换了一个新的演员。   坐回来的时候,曲梅方才动了眼睛,指着她手机道:“你这手机壳哪来的,驴家的定制新款,外面很难抢到的。不过讽刺的是,我有个跟你一模一样的。”   许朝歌很坦然地说:“这是他为了还我人情,吩咐助理给我买的,我为了避免麻烦就收下了。之前没跟你说是因为觉得这是小事,既然你问起来了,那我就告诉你。”   曲梅点着头说:“朝歌,你真是个好女孩,光明磊落,不像那些背后使绊子的……今天我真是气糊涂了才那么对你,我不该那么说你的,都是我不好。”   许朝歌说:“没事,人都是利己主义,总是愿意多为自己考虑一些。不过梅梅你一定要记住,你可以糟践别人,但别糟践自己。”   曲梅又淌下泪来,说:“可是情难自禁,情难自已,哪怕知道自己不能容忍,心里还是会放不下他。”   “放不下就牢牢记住,记住记住他的所有恶劣,记住他给你的伤害,等到你真正强大起来的时候,一一都还给他。”   许朝歌沉着脸,眼里带着隐隐狠戾的光。   曲梅一怔,还是头一次看见兔子急后要咬人的样子,摸着她软绵绵的手,小心问:“朝歌?”   许朝歌再看向她的时候,已经又换上了平时和顺的样子,说:“你休息会吧,梅梅,一会儿走的时候,我会给你带上门的。”   曲梅心有余悸,说:“好。”   许朝歌给她铺床,又在保温杯里倒了热水,搬张凳子搁在她的床头。   “如果饿了就call我,我可以给你打包食堂的烤肉饭。”   曲梅点头:“朝歌,还有一件事,能不能麻烦你?”   许朝歌坐在她床前,顺着她刘海:“什么?”   “请你离他远远的,永远别再跟他有任何来往。”   许朝歌手一僵。   曲梅眼里冒着急切的火光:“你答应我!”   许朝歌想了一想,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都不懂夜光剧本,那我就换个提要吧。一直觉得你们会喷男主来着,蓝鹅你们居然没有……   ☆、Chapter 10·关于他的第二件事   曲梅的一场分手,反倒让许朝歌惹上了事端。   中午的一场争吵被人用手机录下传到了校内BBS,尽管短短一小时就被删除数据,可看过的人口口相传,曲梅被许朝歌挖角的事还是被传得沸沸扬扬。   美女多的地方纷争也多,不过大家见惯的是各类同等级别的爱恨厮杀,偶尔一次遇到这种草根逆袭,蚍蜉撼大树的特例,就显得特别兴奋。   各路观光团开始打着各种幌子自表演二班的排练室门口走过。   幸好同一个班里奋斗过的同学都特别给力,每次有人借着朋友的朋友的关系来问许朝歌是哪位时,都被他们一律无情的打回头。   “我们朝歌才做不出那种事呢,那天还是我让她跟他们一道走的,把她给为难的哟,又要卸妆又要换衣服。”   “就是,肯定是曲梅那家伙搞的鬼,谁不知道她啊,整个一事逼,十个朝歌加起来都没她心思多!这一下好几天没来排练了,把他们班人给急的哟,直刨地!”   许朝歌这时候探过头来,说:“感激不尽,大家的情谊,在这里!”她捶捶前胸:“不过别说梅梅了,她那个人有口无心的,而且最近身体不太好,大家多多体谅吧。”   “我们见谅什么呀,又不是一个班的,说句不太好听的,巴不得她一直病着呢,拜托等这次汇演过了才好起来吧,我们班终于能拔得头筹了。”   “蔫坏啊你们。”许朝歌要辩驳,兜里的手机在不停蹦。她只好摸出来,指着这拨尖嘴利舌的家伙道:“成天嚼舌头,待会再来怼你们!”   “啊,我们好害怕啊,小白兔要来咬人啦,等着你哟!”   来电的不是旁人,是好几天没见的常平,声音一听就是在笑,说:“你从排练室里出来。”   “你在外面啊?”   “你猜呢,很可能是鬼啊,没头的那一种。”   许朝歌翻着白眼:“我猜是狗。”   一推门,常平黑着脸瞧向里头。   许朝歌挥手:“Hi,狗。”   她说着要摸毛茸茸的狗头。   常平毕竟高出一大截,往后一仰身子就妥妥躲过,将手里一袋东西送到她怀里。   “什么好东西?”许朝歌开袋一看,笑:“这么大的车厘子,一定特别贵吧?”   “别人给的,不要钱,特地拿来给你降降火,知道你这几天人气旺得可以啊。要不是有神秘人给你压着,把你名字设成违禁词,这几天BBS就拿你屠版了。”   许朝歌一怔,脸色不佳:“什么违禁词啊,听不大懂。”   常平对这件事也没什么兴趣,意兴阑珊地说:“有空你自己爬去BBS,发个带你名的帖子就知道了,你现在可是著名的不可说娘娘。”   许朝歌咕哝:“没这么夸张吧。”   常平这时注意到她包着纱布的指头,一把抓过她手腕,问:“你这怎么弄的?”   许朝歌一顾四周,挣脱开,把手往屁股后头藏:“没事儿,不小心被纸划破了,包得比较夸张而已。”   她的一举一动被常平尽收眼底,本就不大高兴的男孩这下子更难受了,身边一个接一个的熟人偏偏还在这时候过来火上浇油。   “常平啊,又来找不可说朝歌了?再不拿下,你就彻底悬了啊。”   “已经悬了啊,幸好住隔壁,还有机会率先进入下一次的争夺。”   常平拽过其中一个狠狠踹上屁股,头也不回地说:“走了,约了教授去练琴!”   许朝歌在后面问:“你这几天都干嘛去了?”   他回过头来,将手指贴着嘴巴,做出个噤声的动作。   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直直盯着她。   旁边人勾住他肩膀,也勾回他那张明媚的脸,撺掇:“走啦。”   许朝歌一个人回到宿舍。   紫得发黑的车厘子被泡到加了盐的水盆里,她耐心搓了好一会,过完两次水才盛起来。分了一点预备带给同学,再分了一点拿给曲梅。   去敲曲梅宿舍门的时候,等了半天才有人过来打开,许朝歌小小抱怨:“怎么到现在才来开,我还以为你不——”   曲梅一张脸白得像纸,额头冒着大颗大颗的汗,两手捂着肚子就要摔下来。许朝歌连忙一把扶住她,手里的碗摔到地上,圆滚滚的果子落了一地。   “梅梅!”   空气里有很浓的酒味,床头的酒瓶东倒西歪。   “你这么又喝这么多酒!”   许朝歌头一次自己喊了救护车,跟着曲梅一路颠去了医院。   在此之前,曲梅大吐过一场,粪一样的呕吐物淋了许朝歌满身。她在医院各色异样的眼光里无所遁形,不敢坐下,找到急诊室外的小角落,蹲了下去。   医生的诊断很快出来,严重的急性胰腺炎,根据病人的状态,推断可能是过度的饮酒引起,有10%的致死率……   许朝歌至此浑浑噩噩,一个字也听不进耳朵里。   曲梅被推到乱哄哄的过道,开始排队等待手术。   输液之后的曲梅清醒了一点,抓着许朝歌的手小口小口的喘着,气若游丝地说:“朝歌,朝歌……”   许朝歌问:“是不是很难受?”   她费了很大的力气来点头。   许朝歌拦住身边经过的护士:“麻烦问一下,大概还有多久才能轮到我们?”   护士从床头抽出信息卡看了眼,说:“还有的等呢,医生还有好几台手术没完,再怎么快也要到夜里了。”   “可她病得很重——”   “病人是看不完的,但医生就那么多。已经给你们排很快了,知道你们严重,但前面还有更重的病人啊,你看很多人连床位都没有呢。互相理解,有什么不对劲你立刻喊我?”   许朝歌只好说谢谢,曲梅迷迷糊糊里大概听见了,泪流得更快,还是喊:“朝歌,朝歌……我难受啊……”   许朝歌请了临床的一位阿姨,代她看一会曲梅,自己找了个去卫生间的借口出去。临走临走,曲梅不愿放开她手,她俯身下来,说:“别怕,我是给你找医生去。”   路上,许朝歌反反复复看自己缠着纱布的手指,想到吴苓跟她说过的,有不舒服就去找那个医生。人没必要害怕欠人情就委屈自己,你受过的苦谁来帮你替?   她终于打定主意去找那医生的号码,他显然还记得她,听到她的声音后就说:“是许小姐吧,你一会儿要过来?算时间你是该换药了,我立刻让人做好准备。用人去接你吗?”   许朝歌红着脸,说:“不用。”   放下电话没多久,还是有人联系到她。许渊告诉她车子已经出发,不出意外,十五分钟后可以达到她所在位置。   “你是有哪不舒服吗?”许渊完全可以猜到情况紧急,如果不到穷途末路,这个女孩大概永远不会拨通他们这头的电话:“如果有必要的话,我可以安排医生跟着。”   许朝歌向他解释情况,提到曲梅时,电话两端的两个人都默了默。许渊先反应过来,说:“我明白了,那我们一会儿见。”   挂电话前,许朝歌分明听到他在那边对另一个人说:“不是她,是梅梅。”   转院的事情办得很是顺利,曲梅被快速推入手术室,这家医院的权威专家主刀,所有人都安慰她只是一个小手术,说不定晚上就能看到她醒来跟你开玩笑了。   人精神紧张的时候往往坚强又镇定,可当摆平一切,僵硬的身体和大脑都渐渐放松下来的时候,脆弱和眼泪就无孔不入的找了过来。   许朝歌捂着脸,那些害怕和焦虑、疲乏混成呛人的气味涌入鼻腔,她忍不住抽答答地哭:“他们说有百分之十的致死率……”   围着她的小护士们这时候都哈哈笑起来。这时候有人加入进来,淡淡调侃:“你们这些家伙又欺负人了吧,我怎么好像听见有人哭了?”   小护士们说:“许助,你终于来啦,我们可什么都没有做哦。院长一早就说过,许小姐是医院的贵客,我们狗腿都来不及呢,你可别信口雌黄哦!”   许渊让他们都散了,不知道是不是多心,总觉得这时候的许朝歌哭得比方才还要伤心,她身子一抽抽的颤抖,瘦弱的脊背蝴蝶展翅似的翕动。   许渊由着她伤心,甚至拍拍过道里的一排椅子,说:“过来,坐下来哭,省点力气还能多释放一会儿。”   许朝歌这才把手挪开来,露出一张湿漉漉的脸,两只眼睛、鼻尖、嘴唇都是红润润的,她一边徒劳的擦眼泪,一边被新一轮的降雨打湿脸。   许朝歌哽咽着说:“不用,我身上太脏了。”   她真的像是个乱到不行的小流浪汉,白色的羽绒服已经不成样子,时不时穿过来一阵污糟的气味,头发也已经蓬成马蜂窝,湿了的几缕都粘在脸上。   许渊等她哭痛快了,这才将早就准备好的一张房卡递去给她,许朝歌怔怔看了他一会儿,脸上写着巨大的震惊。   许渊笑容温和地说:“房间在这边的七楼,你可以去里面洗个澡,再好好睡个觉,我一会儿让人给你送点干净衣服。”   许朝歌终于忘了哭,眼中有束光在跳,她不敢动,更不敢伸手,说:“我就在这儿等好了。”   许渊抓过她胳膊,将卡塞进她曲起的手:“请放心。”   他眼神清澈平静,坦坦荡荡,问:“许小姐,不相信我吗?”   不相信,当然不相信。   领着鬼子进村的带路党,站在村头跟大伙说的也是温良恭谦让:跟着皇军大大的好。等到把队伍顺利开进去,立马撕破脸皮,做的可全是偷鸡摸狗的事。   本质都是一样,形式却有区别。许朝歌认定崔景行再怎么不端,应该还不至于做强迫人的事……更何况她很有自知之明,自己这样子,谁会对她有兴趣?   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许朝歌于是攥着房卡,说:“谢谢。”   许渊这时候笑意更浓,语气里几分调侃:“只谢我一个人吗?”   “……”   “如果不是先生授意,我是不可能为你做到这些的。”   “……”许朝歌咬了下嘴唇:“我也谢谢他。”   “这句话代说的话可能没什么诚意,你最好还是自己跟他说吧。”许渊往旁走了一步,视线落到许朝歌身后,颔首:“先生。”   身后果然有沉稳的脚步,男人醇厚的声音随后传来。   “我听说有人要跟我说谢谢?” 作者有话要说:  崔景行:我还是男主吗? 海哥真诚脸:你是。 崔景行:我是男主,一章就让我上线两次?还要么在别人的电话里,要么连脸都没露? 海哥真诚脸:这是侧面烘托,主要凸显你霸道总裁神秘忙碌优雅内敛的气质,聪明的人都知道我的良苦用心。 崔景行眯着眼:有道理……那能不能麻烦你起码让我把女主的谢谢听全再下线啊! 海哥托腮:不能……因为霸王太多,宝宝看不到天使的鼓励天使的呐喊天使的小手而缺乏动力。 ↑ 所以,今天追文的你们知道怎么做了?(我居然写小剧场了,我再也不是你们的海哥了。)   ☆、Chapter 11·关于他的第二件事   热水洒下来的时候,许朝歌终于长长吐出一口气。   浴室里的水汽开始蒸腾,暖黄色的灯光晕开一圈一圈的圆弧,正对面落地的方镜已看不见方才绰约的身形。   许朝歌哼着可可夕尼的歌,很利落地给长发上挤洗发露,一遍一遍用力的搓,白色的泡泡雪花似地落在身上,她屈手赶走的时候连同皮肤一道狠擦。   洗得干干净净,拿块大毛巾从上到下的裹起来,自柔软的发梢清理到柔软的脚趾,再也没能压住脑海里一遍遍播放的画面,她嗷呜一声坐地上,拼命的跺脚。   有懊悔,有羞赧,有失望,当然最强烈的情绪来自于生气:她怎么可以那么怂包,那么丢人,在发现崔景行在她身后的时候——跑了。   速度之快远超她在体能测试上的表现,如果年年测试都有崔景行拿着小棒站在身后,估计她在跑步这一项上绝对能做到第一。   对于那一刻的心理活动,许朝歌自己完全没有头绪,可如果再让原景重现一次,估计她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她更加沮丧。   磨磨蹭蹭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房间里有故意加重的几声步响,穿着浅蓝制服的女人站在床边向她微笑。   “许小姐,衣服我都给你准备好了,一一折好放在床头。至于你的那件外套,我刚刚已经让人带去干洗,地址留了你的学校,到时候会有人给你送还过去。”   许朝歌擦着半干的头发,说:“谢谢你。”   “都是我应该做的,我还给你准备了一些茶点,用完之后你可以小睡一会儿,有什么需要的话打电话到前台就行。”   提到吃的,许朝歌这才发觉自己是真的饿了,门刚被关上,她立马一屁股坐到桌边,完全没有形象可言的狼吞虎咽。   各式各样的小点心装满了点心架,许多都是她从没见过的新鲜玩意儿。她将各种样子的都尝了一点,直吃到胃里发沉这才想起自己要控制饮食。   形体老师挥着教鞭,嫌弃她有小肚子的画面就在眼前,许朝歌连忙丢了手里洒满糖霜的一块糕点,只能恋恋不舍地舔干净手指。   为了转移注意,她含着手指去看床头叠成小山的衣服,从里到外的都有,连同最私密的文胸内裤都有准备。   可笑的是因为拿捏不住她的尺码,文胸给她准备了三个号。   许朝歌摸着这些手感奇好的衣服,在想他们为她做这些事的时候会想点什么,会不会认为她是他的新宠,有一个轻易上钩的女人。   多好笑啊,前一任还在手术,新猎物已进入狩猎范围。她外表平淡无奇,举止抖抖索索,他们甚至还下了赌注,认为她会比前一任更快夭折。   许朝歌将外套抖开。这是一件教人十分眼熟的暗红色长棉衣,上等的丝绒面料在灯光里熠熠生辉,衣服的背后还用金线绣了精致的云纹。   许朝歌几乎是立刻就想起那日彩排,她穿着暗红的长旗袍,慵懒地歪在椅子上,架住椅背的一只手捏着烟。   她眯着眼睛,吐出一口散烟的时候,他恰好走到光下。对着她的一张脸半点表情都没有,但深邃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闪动。   他也曾告诉过她:我怕你只会越欠越多,然后怎么都还不起。   许朝歌最终选择不穿外套。幸好这家医院并不吝啬电费,她走在暖气开得很足的过道里,一点也没有觉得冷。   只是没往前走几步,她忽地停下来,对面的一扇门开,有个西装笔挺的男人正走出来。她又是想逃,却被那人喊住。   崔景行说:“你至于吗,我不会吃人。”   不会吃人,可比吃人还厉害。   许朝歌心里亮出照妖镜,默念姜太公在此,百无禁忌,百无禁忌……她呼了一口气,说:“……先生好。”   差一点又喊出他那个不受待见的姓了。   她就穿了一条过膝的浅灰色长毛衣,有能露出锁骨的大圆领,乌黑的头发还没来得及扎,很柔顺的披在两肩,被她掖去耳后露出白得刺眼的耳朵。   崔景行打量她:“你怎么不穿外套,他们没给你准备?”   他说着就要摸电话,咕哝办事不利,举动被许朝歌一一看到眼里,连忙劝阻:“你别打了,有阿姨给我准备的。”   “那怎么不穿?”   “我……我热。”   崔景行对问责这事还挺执着,并没有因为许朝歌三言两语的解释就打消想法。许朝歌看着他掏出手机,在触摸屏上点来点去,特怕旁人因为他的迁怒丢了饭碗。   许朝歌这时注意到他另一只手里拎的一袋东西,死马当活马医地试图转移他注意力:“哎,你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她走得很近,几缕长发飘过他手背。男人顿了一顿,抬眸看她,眉心已经拧了起来:“几本书,我妈要看,我上来给她拿的。”   许朝歌一阵讶异:“吴阿姨也在这儿?”   崔景行吁气:“住了好几天了。你晕倒那天一道来的,一直静静养着没走,不然我为什么一直都呆在这儿。”   “阿姨她怎么了,我看她平时精神挺好啊,应该没什么事吧?”   “一言难尽。你想不想去看看她,她这几天一直都在念叨你。”   “去!当然去了!我也好几天没见她了,想跟她说说话。麻烦问一下她住在哪个房间,我先出去买点水果礼盒,一会儿就过去看她!”   木头若是点着了,也能风风火火闹一把,许朝歌说完就拔腿往电梯里跑。   崔景行一连喊了几声她没答应,抓着她的肩膀一把扣上电梯壁,取消最小的数字,按下了目标楼层。   “别买东西。”他低头看着她:“她压根什么都不缺。”   低着头的女孩一怔,小声嗯了下。   崔景行方才怀疑自己刚刚的态度是不是过于生硬了,补救地解释:“她现在根本不能瞎吃东西,要严格遵循营养师搭配好的三餐,我都不给她买东西了。”   许朝歌又是一嗯。   余光里,镜面一般的墙壁映出两人的影子,他身材高大健壮,背脊又宽又厚,衬得她像个没有发育的瘦豆芽。   一手扣在她肩头的动作,酷似网上流传的“壁咚”。而特别招人反感的要数他温暖的呼吸,随着说话扑在她的额头,吹动细软的头发擦着皮肤。   一点点的痒。   许朝歌赶在门开前挪出他身前,找了个环境清幽的角落静静看脚。而当跟着崔景行走出电梯时,她又后知后觉在想:明明是想转移他注意力的,怎么好像反而被他带进了沟里?   来得挺巧,吴苓刚刚睡过午觉,抓了个枕头靠在身后,正跟崔景行的乌江战友孙淼就国歌里的一句争得天昏地暗。   孙淼手舞足蹈,绕着病床扯嗓子,坚持将里头的一句唱成“每个人民迫切发出最后的吼声”。   吴苓一但纠正,他立马拧着眉说:“我一个当过兵的还能不知道国歌咋唱?”   实在着急了,指着吴苓道:“你个老太太能有什么记性,我比你年轻比你见识广,当然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吴苓气得直拍翻白眼,猛地看到推门进来的崔景行,像搬到了救兵,连连挥手道:“小行,小行,快来,你这战友忒不爱国了,连国歌都不会!”   “嘿,我说你这老太太——”孙淼还要理论,这时被人截住去处。一瞅隔壁崔景行满脸的“你再敢废话试试看”的神情,立马萎了下来。   瞧到跟在后边的许朝歌,孙淼挺感兴趣地向她伸出手,说:“孙淼,喊孙哥就行,你叫朝歌对吧,景行一天提你八百回。”   谁都知道是句玩笑话,许朝歌的脸还是热了一热,垂着眼睛不知道是跟他握手还是不握,崔景行这时候来抓她肩膀,说:“别理他。”   吴苓看到许朝歌,也很是兴奋,坐直身子去拉过她的两只手,道:“你可来了,知道我闷得慌是吧?赶紧来给我跟小孙做判断,我唱的那句才是对的吧?”   许朝歌坐到她床边,笑道:“他的肯定不对,可您是怎么唱的?”   吴苓乐得不行,回答之前先向孙淼丢了个得意洋洋的眼神。   孙淼挺不服气的一声切,大摇大摆坐去一边看崔景行削苹果,踟蹰着要跟他说悄悄话,被崔景行手里明晃晃的刀逼退好几回。   吴苓清清嗓子,打第一句往下串,唱到关键时候,特地抬高了声音:“……每个人被迫地发出最后的吼声!”   许朝歌噗嗤一声,笑着往她怀里钻。吴苓着急问到底对不对啊,她连连点头,说:“对,对,您唱什么都对。”   吴苓点着她鼻尖说:“你呀,就会哄我,一张小嘴抹了蜜似的,我以后可不能信你了。说吧,今天遇见什么麻烦了,小行一听到电话脸色都变了。”   许朝歌下意识去看崔景行,尽管孙淼一直缠着他说东说西,他却始终专心致志地对付手里的苹果,皮削得又长又薄,一直不断地拖到地上。   在这儿,许朝歌没办法明目张胆的把整件事告诉给吴苓,只能支支吾吾的描述大概,担忧地说:“也不知道现在手术进行得怎么样了。”   吴苓宽慰:“肯定没有问题,主刀的可是有名的专家。不过你这朋友为什么喝那么多酒啊,是不是因为感情上的事?年轻人就是这样,整天分分合合的,小行最近好像也和那女学生闹得不愉快。”   被刻意分开的两个人终于又在话题里有了交集,许朝歌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装作不知情,矛盾都如实写在脸上。   吴苓还远远没到老糊涂的地步,回想上回她提起这话时,许朝歌维护同学的急切样子,和现在欲言又止的不安,没花多少时间就弄通了。   她拉过许朝歌小声问:“这次来医院的……就是那姑娘吧?”   许朝歌低着头,抿了抿嘴。   吴苓当做是默认,慢慢靠回坐垫上,半晌,直勾勾看着许朝歌说:“其实小行原来不这样的,都是我耽误了他。”   许朝歌想不出这两件事里的逻辑关系,当做是一个母亲对儿子的维护。余光里有人走来,向床上的人挥了挥手里的东西。   吴苓说:“我不吃,你给朝歌吧。”   许朝歌连忙说不要,不过刚一张嘴,被苹果将那两字堵在喉咙里。她只好两手捧着小咬下一口,丰沛的汁水铺展在嘴里,清甜甘洌。   “谢谢。”她说:“……不过,你之前洗手了吗?”   “……”   这问题着实十分深刻。   许朝歌努力思索,方才两人一起进来后,崔景行就拿过苹果坐去一边削了起来,期间压根没往其他地方跑过。   崔景行想必也已经发现了不对劲,这时候看着她的眼神里都带着威胁。   许朝歌脑袋一缩,重新啃了回去。      ☆、Chapter 12·关于他的第二件事   医生查房,许朝歌他们都从吴苓的病房里走了出来。   孙淼几次三番想跟许朝歌说话,全被崔景行给挡在前头。无计可施,只好悻悻然先走一步。   许朝歌礼貌地跟他说再见,他立马贼兮兮地朝她笑,说:“是挺快再见的,一会儿你回去,我送你!”   许朝歌想到他奔放的车技,心虚一笑:“不麻烦了。”   孙淼在时不太自在,孙淼一走,空空荡荡的走廊,连成片的白灯,再加上旁边存在感十足的男人,许朝歌更不自在了。   “那个——”   “那个——”   同时开口,同时闭嘴,崔景行看着老爱低头的许朝歌,说:“你先讲吧。”   许朝歌搓着手:“阿姨是怎么了?”   “你想听?”   “不能说吗?”   崔景行琢磨了一会儿,带她走去这一层的休息室,关上大门,押着窗。   风一点点吹进来。   “脑袋里长了一个瘤。”他在自己头上画个圈,指出大概的方向:“平时看起来和常人无异,偶尔就会犯糊涂,你应该看到过两回。”   许朝歌想到吴苓空洞的眼睛,神经质的举止,平日里的好记性,一旦发作起来,就连亲儿子都不认识。   天有不测风云,好人总是命途多舛,许朝歌觉得胸闷,问:“严重吗?”   崔景行反问:“你说呢?其实已经是老毛病了,她十年前就因为这个做过一次手术,以为那次结束就会根治的,没想到还是在同样的位置复发了。”   “现在是在等着做手术?”   “先养着吧,手术的风险很高,能有其他办法,就先用其他办法。”   房间里的两人不约而同的沉默。   崔景行子口袋里摸出烟盒,问:“介意吗?”   许朝歌说:“你请便。”   他于是将窗子再开大一点,自烟盒里抖出一根,一手圈在面前点上。   烟雾弥漫在口腔的时候,他方才觉得心定下来一点,松垮地斜倚在窗前,一双眼睛没有焦距地看着外面。   许朝歌看着他线条紧绷的侧脸,脑海里居然满是那天的老人之家,他圈住吴苓时落寞的神情,无奈的言语。   一个人无论有多穷凶极恶,面对母亲,永远会是那个纯粹的小孩。许朝歌心里一动,说:“吉人自有天相,阿姨那么好的人,肯定长命百岁。”   崔景行回头看她:“谢谢啊。”   许朝歌又不好意思看他了,说:“说的心里话,这有什么好谢的。”   烟味一点点的浓郁起来。   “我是被我妈一个人带大的,她那时在纺织厂做工,三班倒。我放学了去她厂里等着,累了就往棉纱堆里一倒,醒过来的时候往往已经是三更半夜了。有时候犯懒不肯走路,她就把我背在背上,走一步颤一步,口水都流在她的背上。   “夏天天热,她总抱我站在厂里的长水池里,手沾着冷水给我擦身子。有一次不知道怎么的,她给我洗着洗着就哭了,我问她哭些什么,她捂着脸说觉得对不起我。其实她一直都不知道,能跟她一起回家的那些日子我特别幸福。”   许朝歌已经走到窗台边上,跟他面对面站着,脸上带着一点点的木然。崔景行将烟掐了,说:“不好意思,这些事听着觉得很闷吧。”   许朝歌却很认真的摇头:“我很喜欢听,我跟很多人都不太一样,我从小就被送去了艺校学舞蹈,除了假期可以回来,一直都是寄宿生。因为这个,我对你们的生活特别向往。”   崔景行说:“对,你跟我说过的,从小练舞,到了大学来学表演。我原本以为你肯定是对这个更有兴趣来着,谁想到你说你是为了偷懒,练功实在是太累了。”   许朝歌不好意思地笑,说:“没骗你,真的很累。我基本功不扎实,越往后走越困难,还不如知难而退了。”   一阵风过,她长发乱舞,遮过半张面孔。崔景行很自然地抬手划过她前额,钝钝的手指所到处,留下一片炽热的痕迹。   只穿了一件毛衣,许朝歌还是出了满身的汗,所有的注意都被调动过来,他指尖的触感,移动的速度,将头发拢到耳后时,响在耳边的沙沙的声音。   他甚至描摹了她耳廓的形状,温柔又恶劣地磨了一磨她的耳垂:“真小啊。”他说:“朝歌,你知不知道你低头的样子特别的好看……”   有人敲门,许渊的一张脸出现在门外:“先生——”   房间里,崔景行坐在窗台,正一遍遍从烟盒里抖出烟来。许朝歌则是看着窗外,被某处的景色吸引住眼球。   特别和谐的场景,可许渊绷在心里的一条弦断,以一种近乎生存的本能,灵敏地嗅出自己应该是不受欢迎的第三人。   许渊硬着头皮:“先生,曲小姐的手术完成了。”   崔景行沉闷的答应一声,许朝歌带着一张大红脸转过来,说:“我去看看她。”   手术成功,不过因为麻醉没过,曲梅静静躺在病床上,睡得很是香甜。   没有多余的颜色晕染,她娇小的脸上一片素净,洗尽铅华之后反而有着一种天然的美,许朝歌一直都觉得她是真正好看的那一类人。   走出病房,许朝歌实在没能忍住心底的疑惑,问崔景行:“你是真的要跟梅梅分手吗,一点挽回的余地都没有?”   崔景行说:“没有。”   他想也没想,回答得斩钉截铁,许朝歌没想到他的态度如此坚决,说:“梅梅那么漂亮,对你又那么好,就算是脾气大了一点,偶尔作一下,你身为男人,难道不能包容一下?”   崔景行还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样子,问:“你谈过恋爱吗?”   许朝歌一怔:“我在说你们俩的事呢,干嘛拉上我。”   崔景行莞尔:“你连恋爱都没谈过,自己的事都没解决,我现在就是愿意跟你谈我们的事,你这个门外汉又能懂多少?”   许朝歌梗着脖子:“那……那我没吃过猪肉总看过猪跑,这种东西有什么不好理解的,不就是两情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吗?”   崔景行说:“你既然知道是要两情相悦,怎么一再跟我强调她漂亮,对我好?说句不太中听的,漂亮姑娘我见得多了,对我好的也大有人在,我是不是该把他们一一请进门,才叫对得起她们?”   “你别混淆视听,梅梅跟那些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你们互相喜欢过。”   “离婚的两个人,曾经也是为了爱而结合的。”   这一回,许朝歌彻彻底底的哑口无言。   分明觉得这对话里有什么不对劲,可她就是找不到一个突破口来消灭这男人的诡辩。难不成,还真的要她去找个男朋友,现学现用?   崔景行叹气,说:“梅梅跟你一样,总觉得牵过一次手,就该一起走到最后。想要太多,所以一遍遍反复确认,最后把两个人都弄得精疲力尽。”   许朝歌冷冷一笑,说:“你现在一心要跟她分手,所以在你眼里,她做的所有事都是错的。如果像一刚开始那样,她的错误,就只是在意你的手段而已。”   撕破脸皮,许朝歌反而放松,甩甩头发,说:“恕我直言,你想要的根本不是爱情,只是一个无聊时的调剂。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你也成了别人的调剂,那时你该怎么办?”   短暂的停顿,崔景行忽然问:“校庆汇演,你会参加的吧?”   许朝歌眨巴眨巴眼睛:“不会,上次那角色是我替的别人,汇演当天就换回去了……请问,你在跟我岔话题吗?”   崔景行嘴角一勾:“我只是觉得,你在演那个角色的时候,如果能用上今天的气势,一定会能让人眼前一亮。”   “我不演。”许朝歌扁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崔景行此刻抽出一根烟,随同火焰跃起的瞬间,眼底亦有光聚起。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一定会静静地等着我的终结者……”他带着戏谑的笑容,拿那束光照耀过来:“这个人会是你吗,许小姐?”   如果说崔景行在对待吴苓的态度上曾给许朝歌留下过好印象的话,那么此刻也已经被他的反复无常消耗的所剩不多了。   她昂着头,像一只胀起的河豚,带着满身的刺道喊道:“崔景行!”   有人皱起眉。   “你大概不知道我有多反感你。只要你在我的身边出现,我就会觉得很不舒服,我讨厌你看我的样子,喊我的名字,讨厌你的故意纵容,让与你相关的人都拿异样的态度对待我。”   她气得身体起伏,按着前胸,好像这样就能让自己冷静下一点:“我不会是愿意陪你半夜聊天的何艳艳,也不会是为你颜面尽失的曲梅,因为我从一开始就不会选择你这种朝秦暮楚的人!”   崔景行板着脸,一字不漏的听了,问她还有没有别的话想说时,许朝歌咽了两口唾沫,在已用尽全部洪荒之力后,极其小声微弱地说:“没……没有了。”   她跟所有放完一炮就急着离开现场的莽夫一样,因为没有勇气承担属于自己的那份责任,就将所有的理智都化作了脚下的步子——   她再一次临阵脱逃。   崔景行不放过她,跟在后面一遍遍喊着她的名字。她头痛欲裂地嘀咕:“先生,你到底要干嘛?”   “没事。”崔景行说:“我就想问问你真的不考虑竞争一下那个角色吗?”   “……”许朝歌闭上眼:“别再让我看见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海哥的小剧场又开播啦←今天的堪称黑洞,但我保证下面几章的可好看了呢!拍胸! 许朝歌:好生气哦,还要保持围笑。 崔景行:我是认真的。(正经脸) 许朝歌:滚。 崔景行:你穿旗袍的样子敲击好看。(乖巧乖巧) 许朝歌:滚。 崔景行:你不穿的样子也一定敲击好看。(doge脸) 许朝歌:(ノ`Д)ノ   ☆、Chapter 13·关于他的第二件事   一通电话把许朝歌吵醒的时候,太阳已爬到脚边。她张大嘴巴朝天打哈欠,用麻了的一只手小心仔细地捏着颈椎。   电话那头的声音异常兴奋:“朝歌,我过来替你啦,这医院可真豪华,就跟那五星级酒店似的,你说我一会儿进来会不会被拦着啊?”   许朝歌跟着傻笑:“怎么会,你告诉他们你来探视的就行。关键是你知道路怎么走吗,要不要我现在下去找你?”   “用不着,我能看得懂路标,你就在那好好等着吧,我逛过这里的小花园就上去。”   “现在就给你掐时间,晚了请我吃饭!”   “卧槽,算你狠!”   许朝歌笑着挂了电话。   余光里,不远的病床上有些许起伏,似喘息似呻`吟的声音响起来,许朝歌收起手机走过去,说:“醒啦?”   曲梅一时没能适应光线,眯着眼睛转了几下方才彻底睁开了,虚着声音问:“我这是在哪呢?”   想起来,扯到腹部的伤口:“疼。”   许朝歌按住她乱动的肩膀,说:“躺着吧,刚做完手术没多久。”   “手术?我?”   “糊涂虫,你以后可别再喝酒了,吓死人。”   “动的哪?”曲梅没戳针的那只手在被子里乱摸。   许朝歌掀开一角去找她,按住那只骨骼分明的手背,轻轻挪放在突起的小腹,说:“还好,没开在胸上。”   曲梅扑哧一声:“故意惹我是吧?”   许朝歌伸出手,给她掖好被子:“是啊,跟我斗嘴前,要不要先喝一点水?”   许朝歌取了只玻璃杯,拿热水烫过两次,这才倒了一杯温的,递到她嘴边之前,放了一根干净的吸管。   曲梅把头侧过来,喝前咕哝:“这什么医院,病房看起来真不错,我迷迷糊糊里好像听说没位置来着,你从哪找的这好地方?”   许朝歌眼睛看向别处,犹豫怎么向她解释,手往前一倾,杯子里的水翻了出来,泼上曲梅小半张脸。   许朝歌赶忙挪走杯子,手忙脚乱地收拾。柔软的纸巾吸满水,也会沉沉地甩在人脸上,曲梅像是因此生了气,眼神冷冷地盯着她。   “你找的他?”曲梅猛地抓住她手,严厉道:“我要你离他远远的!”   许朝歌按住她手,护着那深入血管的针头,说:“能不能听听我的解释?”   病房门开,来人怔了一怔,玩笑道:“你俩干嘛,怎么小手都牵上了,你们这样很让人难为情啊。”   空气里几乎听见眼神交汇时滋滋炸响的电流声。   许朝歌直起腰,抓着自己的包就往外走,说:“麻烦你照顾梅梅了。”   弯着眉眼的同学来拉她手,咕哝:“怎么还和病人生气呢——哎,朝歌,别忙走啊,你还没穿外套呢!”   春寒料峭,有人里三层外三层捂得好好,也有人一件毛衣走天下。许朝歌做好一切心理建设,推门出去的时候还是被冻得直打战。   原本还在纳闷一直都是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跟病着的曲梅不对付了。寒风里瑟瑟发抖的时候豁然开朗,铁定是累的。   折腾一下午加一晚上,又饿又乏,好不容易等她醒过来,冷着脸就要跟她上课……她这是为谁辛苦为谁甜?   正要顾影自怜,后脑瓢上被人猛的一拍,背着吉他的常平板着一张臭脸,恶狠狠地看着她:“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把吉他往她怀里一扔,脱了呢大衣就给她紧紧裹好了。   哪怕个高如许朝歌,还是立马变成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她拉着衣襟,好奇:“你怎么会在这儿?”   常平一阵翻眼:“想给你个惊喜。”   “有惊无喜。”   “你还敢说,莫名其妙失踪一整晚,连个电话都没有,要不是逢人就问搞出你下落,我现在一准报警了。”   “哪用这么大动干——”   话说一半,许朝歌忽然停住,套着大衣往常平身后钻。   常平反手揪着她袖子,纳闷:“怎么了?”   自动门开,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走出来。   站得稍后的那个眼尖,往许朝歌方向侧了侧,颔首道:“许小姐。”   崔景行立时脚步一顿,视线自面前的年轻人挪到后头长了脚的衣服精,又再重新挪回到年轻人的身上。   个头不错,不过身板太瘦,眉清目秀,又带着几分阴柔——崔景行暗自腹诽,嗯,是小姑娘喜欢的调调。   崔景行在那紧紧裹住的衣服里找到两只亮晶晶的眼睛,确定她看到他,方才心满意足地问:“不介绍一下?”   他伸出右手。   不过这世上有的是人假客气,也有的是人真不客气,常平身板站得笔直,微微昂着下巴,目光毫无遮挡地看他。   崔景行收回手,并不讪讪,往许渊处稍一侧头:“送朝歌和他同学回去。”   常平立刻说:“用不着。”   崔景行跟没听到那句拒绝一样,说:“路上开慢点。”   许渊毕恭毕敬:“知道了,一定安全送到。”   崔景行拔腿就走,常平一个箭步拦下来,说:“你耳朵不好,我说了用不着你们送,把你放她身上的心思分点给其他人吧。”   常平咬着牙关,一把抓住崔景行胳膊,另有人自后抓住他。随即,另一道视线热辣辣地盯到这上面。   许朝歌红着脸,几乎把半边身子压到常平身上,拖着他往楼梯下面走:“常平,别闹事,咱们走。”   许渊要上去拦着,反被崔景行挡住。他眼神深邃,一眨不眨看着许朝歌的后脑勺:“算了,随她去。”   路上,常平问:“刚刚那个就是崔景行了吧?”   许朝歌点头。   他脸拉得比刚刚还臭,说:“比照片里看起来要瘦。”   上午没有专业课,仅有的两节英语课为许朝歌争取了宝贵的休息时间。   常平跟她并肩挤在教室最后一排,方才给她买了油条豆汁,这时候听她嘎巴嘎巴一阵嚼,耗子似的,臭酸水也喝得溜溜的响。   许朝歌被盯得头皮发麻,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来看他,几度拧眉。   最终,她一脸挣扎地问:“那个……你是不是也想喝点?”   她袋子还没递过来,常平已经捏着鼻子扭到了一边,她锲而不舍:“麻烦笑一笑,我连最爱都肯让给你了。”   常平闷声:“还不如让我喝泔水,这玩意儿你也喝得下去!”又缓了一缓才说:“你真是彻底变成这地方的人了。”   许朝歌当即一怔。   晃神的时候,前面有人转过头来说:“看外面,何艳艳来了!”   教室里也是一阵骚动,窗外一抹俏丽的身影翩跹而过,卷曲的头发茂密柔亮,果真海藻一样。   许朝歌纳闷,抓着同学的小辫子问:“她不是去演女一号了吗?”   “你这哪一年的老黄历了,早被撤了。”   “撤了?”   “耍心机放绯闻想玩炒作呢,被剧组掐不务正业给开了。其实谁不知道这是借口,就是得罪人了,要不剧组还谢谢你送热度呢。”   许朝歌说:“我就不知道……你们从哪看到的?”   “大姐,你从来不上网是吧,微博早就把她八烂了,不过因为是十八线,刚过几天就没人讨论了。这不才一老本实回来上学嘛,听说要接曲梅的班演女主。”   许朝歌有些担忧:“她表演还是很灵的。”   “所以更加要引起重视,咱班节目的演出阵容可能要微调。朝歌,你要不要慎重考虑一下接演那个悲催老婆?”   “……”许朝歌整个懵了。   上次要她代班的胡梦这时候也冒出头来,问:“朝歌,要不就由你来演那个悲催老婆吧?”   “……啊?”许朝歌哭笑不得:“我看起来这么苦情吗?”   “不是苦情,是风情,你身上就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味道,够劲儿!”   “听起来怎么那么像鲱鱼罐头?”   “我们一致觉得为了你的未来发展,你应该换个更适合你的人设。”   “从小裁缝到下堂妻?”   “不,从绿茶到妖艳贱货。”   大家捂着嘴一通笑。   常平抓着手里的原子笔往这伙人头上,一人敲了一重下,说:“你们能不能别拿朝歌开玩笑,专挑软柿子捏是吧?”   转而看到许朝歌一脸像是认真思考的模样,斩钉截铁道:“你不许去。”   许朝歌愣了愣:“为什么?”   “那天音乐节开幕,参加校庆汇演和听可可夕尼唱歌,你只能二者取其一!”   “……”许朝歌讷讷:“怎么那么巧。”   胡梦来晃她胳膊:“朝歌,别听他的,音乐节一年有好几次,校庆可不是年年都能赶得上的。来参加嘛,哪怕不图别的,就是为了给自己留点回忆呢!”   不管嘴上肯不肯承认,许朝歌已经明显地看出心里的那架天平斜了一斜。   常平也一定看了出来,所以特生气地抱起吉他站起来。   “朝歌,你就从来没把我当回事儿,是吧?” 作者有话要说:  本想停更……然而梦想喊醒了我(并没有) . 崔景行生无可恋脸:劳资又只露了一次脸。 海哥:不错了,小平平好几天都没出来了。 崔景行:……小平平关我什么事? 海哥:不要闹脾气,明天放你跟小白兔的亲亲。 崔景行:Yeah!什么体`位? 海哥:是亲亲。 崔景行:我要在上面! 海哥:是亲亲! 崔景行托腮:唔,其实在下面也OK啦。 海哥:……   ☆、Chapter 14·关于他的第二件事   许朝歌还从没看见过常平这么生气,一张脸煞白,攥着两个拳头,身子都微微在颤。   她刚一把抓过常平胳膊,就被狠狠甩开。   常平看都不看她:“既然这样,我一个人去就行。”   前面胡梦一阵咕哝:“哎哎,有人发飙了啊。至于嘛,朝歌是去看可可夕尼的,又不是看你的,决定去不去完全是她的事啊!”   许朝歌急得头皮发麻,小声求姑奶奶别说了,常平已经大落落走出教室。   小小的骚乱终于引起老师的注意,那冷冷的眼刀丢过来的时候,许朝歌收回了方才迈出去的一条腿。   许朝歌一连给常平发了几条短信,没人回复。中午去宿舍找他的时候,也被告知他一直没有回来。   常平舍友笑得挺不正经,说:“朝歌,以后别来找他了,十次能有一次在我就服气了。肯定是出去约会了,你还不知道吧,常平最近偷偷谈恋爱了,对象不是你哦!”   许朝歌猛然一怔。   旁边有人过来搭腔,说:“是啊,一天总有那么十几个小时不在,好不容易回来练次琴练发声什么的,手里都拿着大包小包,有次袋子太薄,我们都看见里面的卫生巾了。他总不会用卫生巾吧?”   “朝歌,你也别太难过了,一个常平倒下去了,千千万万个常平站起来了。请看这边,你要是觉得还凑合,咱俩不如交个朋友吧?弹琴唱歌我都会啊,声乐比常平都好呢!”   许朝歌讪讪,连忙告辞。   下午的排练上,许朝歌显得特别不在状态,问她什么都是嗯嗯嗯,胡梦终于看不过去,一把抢了她手机。   “又给常平发短信!‘你要小心一点’,小心什么?他都那么大一人了,你还什么不放心的,别瞎忙活了,赶紧跟我们一起排戏,先来化妆做头发!”   许朝歌着急地要人别念,红着脸将手机拿过来,咕哝:“你这人,怎么可以随便看别人手机呢!”   “没随便看啊,我故意看的!”   真等有人打电话过来了,记仇的胡梦装没听见地给许朝歌专心描眉。   许朝歌大衣脱在旁边椅子上,手够了半天也没法拿到,掐对面的腰,好笑好气:“你倒是搭把手啊!”   “你不是要我别看你手机吗?”   许朝歌彻底无奈,好话说尽,这人才神气活现地去拿过来,光明正大地瞧了眼屏幕:“哟,是你本家哎!”   许朝歌莫名就是一阵心紧,想不出这个时候许渊会找她做什么。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隐隐的那点担忧被证实,许渊在电话那头简短道:“许小姐,车子已经过去接你了,请你再过来医院一趟吧。”   许朝歌不明就里:“请问……是梅梅有什么事吗?”   “对,我们在给她办理转院手续,需要你的配合。”   “转院?为什么?”   “实话跟你说吧,许小姐,曲梅刚刚把先生刺伤了。”   “……”   “先生他流了很多血。”   许朝歌一下子站起来。   胡梦大声抱怨:“哎哎,眉毛画到嘴边了啊,你要起来好歹说一声啊!”   许朝歌拿手随便一擦,闷头就往外跑。   到达医院是在一刻钟后,许渊预知她行踪一样,在她车子入院的时候,掐准时间出现在楼外。   许朝歌急出一脑门的汗:“到底怎么了?”   许渊边领她进去边解释:“太太觉得过意不去,专门领着先生去探望曲梅,曲梅情绪不好,拿了桌上的水果刀架自己脖子上,说要么自杀,要么复合。”   许朝歌艰难地咽口唾沫,这么疯狂的事情,除了曲梅,她想不出来还会有其他人会做……只是没想到,她真这么爱崔景行。   “后来呢?”   “太太吓得不行,当时就有点不对劲了,先生要人先带她走,自己跟曲梅好话说尽。她后来终于肯放下刀,不过先生去夺的时候,她刀冲着他脖子刺了过去。”   许渊把话停下来,一边年轻的女孩已经红了眼眶,跟个找不着家的孩子一样,小声嗫嚅着“怎么办”。   他琢磨了一下,问:“你准备先去看谁?”   崔景行,当然是去看崔景行,许朝歌很痛苦的想,这人怎么这么惨,别人分手要钱,他分手要命。   推门进去的时候,很冲的一阵血腥味,她哭着拨开医生,看到衬衫上满是红斑的崔景行,抖着嗓音说:“你怎么不躺去床上?”   她又害怕又着急地去看他脖子,突然有些许疑惑:“你没被刺到脖子?”   那模样,好像很是失望一样。崔景行皱着眉头,说:“刺到脖子你还能看见我?早就血溅当场了。”   崔景行看到一边的许渊隐约有笑意,这时候把一只包成粽子的左手挡在她面前,说:“有人没把话跟你交代全吧,我拿手挡了一下,刀扎中我手背了。”   许朝歌继续咽口唾沫:“扎穿了?”   “……”崔景行说:“没有,扎了道口子而已,又让你失望了?你拿我当什么来看的,血浆片男主角?”   许朝歌直摇头。   明明被拂到的是脸,崔景行却觉得嗓子痒,将她一阵乱跑的长发掖回到她耳后去,问:“你这头发谁给烫的,怎么有的弯,有的直。还有妆,忘擦口红了吧……”   许朝歌没法给他解释自己的忙乱,想直起腰的时候却发现他手不知何时按上了她肩。他指引着她坐到他的腿上。   房间里静悄悄的,方才的医生护士都已消失不见,门一点点关上,“咔哒……”   紧跟其后,只有他呼吸的声音,从她红色的耳廓沿着颔线摩挲到脸侧,他嘴唇热度惊人,所到之处,便燃起燎原大火。   他忽然很轻声的笑起来,说:“你憋不憋得慌,你倒是喘口气啊?”   许朝歌这才记起来呼吸,张口吸进一大口空气,也吸过两瓣柔软的嘴唇,男人的气息一下充斥过来。   她的脑子爆炸,眼前绽开焰火。   许朝歌像是一个喝醉酒的人,彻彻底底的断片了。   无数次回忆的时候只记得那种柔软的力度,湿润的触感,还有不知多久之后,他按着她的嘴唇,说:“这就差不多了。”   她逃出去的时候,看到自己红得滴血的唇,淡淡的粉色从她敞开的领口浸润开来,蔓延在整张脸上,与浓艳的妆容相得益彰。   许朝歌很快领着曲梅办了转院,崔景行没再露面,只有马前卒许渊送她们到门口。他脸上带着耐人寻味的笑容,说:“你回校的时候给我打电话。”   “不用。”   他没有多话,笃定她一定会照做一样。   许朝歌几乎是逃一样地坐上救护车,既不敢去看许渊,也不敢看躺在病床上的曲梅,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她要把自己藏起来。   路上,常平终于给她回来电话。   他斩钉截铁地说:“朝歌,你爱上那个崔景行了。”   许朝歌一个激灵,说:“当然没有。”   “其实你爱上他一点都不让人意外,他长相英俊,出手阔绰,又有着谜一样的身份,像你这样从没谈过恋爱的很容易会陷进去。”   “说了我没有。”   “我只想提醒你,千万别让事情失控……论感情,他可是个中好手,你真觉得自己最后能玩得过他?”   挂过电话,许朝歌脑中清明不少。   一边曲梅还醒着,这时候抓过她的手,说:“朝歌。”   许朝歌看向她,她一张素净的脸上居然满是泪,说:“朝歌,我今天做的事是不是特傻逼,特丢人?”   许朝歌给她掖好被子,说:“你别瞎想。”   曲梅说:“那一瞬间人真是懵的,脑子里就一个念头,一定要看到血。我舍不得对付他,但可以死给他看,好让他愧疚一辈子。”   她深呼吸两口:“可他就是死活不肯松口,还说就是我死了也不会对他有任何影响。你说他心到底有多狠啊,冷冷看着我跟先给我判了死刑一样。”   许朝歌大概能想象出那时候的混乱:“所以你就把刀冲着他了?”   “那时候真的不管不顾了,只想着跟他同归于尽,他要是真的怎么样了,我也不会一个人苟活的!”   许朝歌听得一阵心惊:“你怎么这么偏激!”   曲梅头一次嘤嘤的哭出声,平时受了什么罪吃了什么苦都爱昂着脖子的曲梅,一下子满身怨气,最可怕的是,她还疯狂。   曲梅说:“朝歌,你大概不知道吧,我从小跟我母亲一块过,心里其实特别渴望父爱。以前谈恋爱不懂事,就是觉得酷,觉得好玩,可那群小屁孩比我还嫩,我瞧见他们就烦。直到后来遇见崔景行,我跟自己说,就是他了……”   许朝歌除了回握她的手,说不出来一句话。   回到宿舍又是晚上,门外有人帮忙拿来的快递,和上次一样的礼盒,一样的卡片,唯一不同是烫金的那行字:给 表演二班的朝歌。   许朝歌盘腿坐在床上,方才将这礼盒拆开,里面放着一件暗红色的旗袍,丝绒的质地,沉甸甸的手感,灯光下,金线的色泽夺目。   许朝歌还在踟蹰要不要主动打去电话,崔景行已经先找到她,问:“看见送过去的衣服了吗,试一试,哪里不合身的话,我让师傅过去给你改。”   许朝歌问:“为什么送这个给我?”   崔景行很是坦然:“从医院回去的路上路过一家裁缝店,老师傅正好往橱窗里出样,看到这衣服的第一眼我就想,这么精致的旗袍,也就只有你才能穿出彩。   “所以我压根没多考虑,让孙淼调转方向把车开过去,进店立刻拿下,只稍微改了一些细节就送来给你。”   许朝歌推脱:“这实在太贵重了。”   崔景行完全是有备而来:“别误会,不是给你个人的,这是我用新映的名义捐给你们学校的,只不过暂时借给你在汇演上穿。”   “可我不参加汇演。”   “我记得你还欠我几个人情。”   “……”   “就当给我还债,你把那角色接了,校庆那天我想看。”   窗外一轮弯月,墨染的重云遮住一角,透出隐隐约约的光,一圈一圈的展开。   是糊里糊涂迷了心窍,一刹的晃神里,许朝歌听见自己鬼使神差地说:“你真的会来吗?”   崔景行像是笑了笑,声线陡然飘忽:“会,有你的地方我都会去。”   “……”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两天,有两个读者,一个差不多理出了我所有的伏笔,一个差不多看出了文到现在所有的不合理。强大。   ☆、Chapter 15·关于他的第二件事   许朝歌说要演超级女配,班里的同学们纷纷表示赞同,特别是胡梦,完完全全松下一口气的样子,点着她脑袋庆祝她开窍。   几次带妆彩排下来,众人一片好评。才子甚至忙着给她加戏,让看似无情实则多情的她,不计后果的为男主付出一切,成为了又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   大家看完男默女泪,说:“这不就是我爱你,你却爱着她的故事嘛,女主跟女配怎么都那么轴啊,就不能为了快乐为自己设身处地想一想吗?”   “觉得可惜这才好啊,这就是戏剧的张力嘛。”   许朝歌擦了口红往台下走,猛地看到曲梅站在一边——她瘦了一圈,脸上几乎没有一点肉,两腮凹陷下去,颧骨突出。   但还是美丽的,一笑,就有蝴蝶打着旋的飞开来。她搂着许朝歌,说:“演得不错。喜欢女主还是女配?”   许朝歌说:“女主。”   “为什么?”   “扮猪吃老虎,有目的有计划,一步步按照预想来,直到最后达成目标全身而退。公事公办,不带一点私人感情。”   曲梅一挑眉:“看不出来,以为你喜欢你演的那个呢,看起来坏坏的带着点妖娆,其实比谁都心地纯洁懂得付出。”   “你喜欢哪一个?”   曲梅想想:“哪个都不喜欢。你们这次的节目本子是不错,不过一看就是男人写的,两个女人都不像是女人。”   许朝歌不解:“怎么说啊?”   “几个女人能做到从头到尾一点感情都没有啊,毕竟相处那么久又什么都发生过了,正直的像是菩萨一样。另一个又太痴情了点,试问一个女人长期得不到回应,怎么可能还对那男人死心塌地?”   许朝歌咬着下唇:“有点道理,你脑子真好使。”   曲梅仰头哈哈笑起来,说:“你还嫩着呢,看得人多了就知道了,反正你是女人,有的是机会自己好好去实践。”   许朝歌陪她走出排练室外,一辆底盘极低的跑车轰轰隆隆驶过来,不偏不倚就停在台阶外头。   许朝歌还在腹诽是哪个招摇的二世祖来搞事了,剪刀门居然向她们洞开。   有个留着长发的男人在里面喊:“梅梅?”   曲梅那张脸上立马像是被人添上一笔,虚浮地笑着:“来了。”   许朝歌只用一分钟就想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她看着曲梅,说:“你怎么……”   曲梅满不在乎地说:“医院里认识的,说觉得我身体不方便,要开他的好车要送我回来,我就答应了……真是好笑,为什么一个个都要用这种烂借口。”   许朝歌想起几天前她还信誓旦旦地跟她说,崔景行就是她心里的那一个。   曲梅能听见她心声一样,说:“别拿这副表情看我,我谁都不欠,是他欠的我,我总有一天要让他后悔!不是你告诉我的吗,等到真正强大的时候,要他一一还回来。”   许朝歌说:“我是想提醒你小心。”   曲梅索性笑起来,说:“我十几岁就会玩的东西,还用怎么小心,这话原封不动还给你才好,朝歌,是你要小心。”   她眼神也犀利,看得许朝歌觉得自己像是个透明人,心里暗自计算起这是第几个认为她很弱的人。   曲梅拍拍她脸,说:“走了,我不给你介绍他了,谁知道下次还是不是这一位呢,而且你现在太漂亮,我危机感很重。”   许朝歌勾着嘴角:“胡说。”   校庆那天,像曲梅说的,在她身边的男人果然又换了一张脸,已经上了一点年纪,笑起来的时候,眼尾打着褶。   曲梅带着那男人来后台看她,男人主动跟她握手的时候,拇指在她手心有意蹭了一蹭,许朝歌脸色一下就变了。   曲梅拉过男人的手,似真似假地抱怨:“这是干嘛呢,你没在书里学过礼仪吗,女士不伸手,男人瞎主动个什么劲!”   男人握过许朝歌的手掐到曲梅腰上,凑近她身边嗅她身上好闻,神色迷离道:“你这张嘴哟,吓死人,这不是你同学嘛,跟她亲近亲近罢了。”   曲梅“吓”的一声:“谁知道你是不是想亲热。”   许朝歌脸色更加难看,杵在原地深觉自己像个小丑。度秒如年的时候,身边压过一道高大的影子。   崔景行的声音大提琴似的,饱满又低沉地响在耳边:“还不去准备吗,一会儿你们第一个表演吧?”   一只手很自然地挽住许朝歌的腰。   曲梅脸色立马变了,横着一双眉毛,死死盯住崔景行。   崔景行正无所畏惧,此刻坦坦荡荡地回望过去,便是短兵相接。   四目相对,连同僵持都是浑然天成的默契,衬得一边的许朝歌是个局外人。   她别扭地往旁走开一小步,离开他。   男人看见崔景行,一阵激动,忙不迭地又伸出手,说:“崔总来得真早,原本想着能在主席台碰到,没想到在这儿就见着了。”   崔景行身上的那股散漫跟水似的铺展开来,含着雾的一双眼睛朝人打量,只是微微笑着没有下一步的举动。   男人说:“谢东,拍电影的,特别期待以后能跟新映有合作。下个月就有新电影上了,还麻烦崔总多给我们点排片,哈哈。”   谢东这名字许朝歌熟,近来的几部片子都卖得很好,他顺理成章被捧到新一代导演的领军人物,只是没想到本人气质这么猥琐。   崔景行显然也没打算买他的账,就这么晾着谢东悬着的手,漫不经心地说:“哦,谢导你好。”   谢东自讨没趣,讪讪里把手缩回,正想法子纾解,偏偏旁边曲梅还来补上一刀:“大名鼎鼎的崔总怎么可能和你握手,不过——”   她看向一边的许朝歌,说:“对女人就不一样了,人家不肯,还非要凑过去。男人真是,千百年来都改不了吃`屎。看人下菜碟儿,求人办事讲点技巧好吧?”   这话打击面太广,在旁的许朝歌怀疑,是不是突然之间就成了曲梅口中的那坨屎。   心里膈应,又觉得没必要站出来反驳——   让人觉得不自量力不是?让人觉得自作多情不是?   又没指名道姓骂你,跑上来自己给承认了,被骂吃`屎的还没说话呢。   曲梅大约也尝到这一仗的甜头,见好就收没再说话,头发一甩,亲热地挽着谢东往一边走去。   崔景行这里,方才的插曲跟没发生过一样,问:“一会儿上台不紧张吧?”   许朝歌冷着脸,说:“紧不紧张,都那样吧。”   崔景行听出这话里的不对付,笑着问:“到底怎么了,前几天不是还好好的?”   许朝歌稍吸口气,说:“我没事,你要有事,想过去看看梅梅,现在就去吧。她这纯粹就是跟你怄气,她眼光那么高,怎么可能会跟那种人在一块。”   她脸上有种孩子气的执着,不惹人厌,只是眼中的光硬邦邦的也挺容易勾出人心里的火。崔景行干巴巴的维持笑:“朝歌,你什么意思啊?”   “就是你听到的意思。”许朝歌说:“你还没放得下她吧,现在去追还能有挽回的余地。”   “开玩笑的吧?”   “我像吗?”   “什么立场?”   “嗯?”   “我们一早就分手了,现在贸贸然冲过去要她长眼,我是不是吃饱了撑的?何况她已经是成年人了,自己做的事,自己去承担后果。就是要怄气也该找个像样点的,那种人也配。”   许朝歌咬了咬牙,说:“你想得还挺多。”   她扭头就走。   崔景行去抓她的手,被她别开的身子撞开。他紧跟上几步,淡淡抱怨:“你吃的哪门子飞醋,这么冲起来。过来,不许耍小孩子脾气了,咱们好好说会话。”   许朝歌头也不回:“我一直就这样,人木也不会说话,你不想听就别听好了。”   崔景行活这么大,最欠奉的就是耐心,这时候半点高兴的样子都没有了,方才来时的神采奕奕也被困倦取代。   他掐了掐太阳穴说:“女人心海底针,真是永远搞不懂你们在想什么。我闲得发慌才过来。一个两个都来挤兑我,我招谁惹谁了……”   他的不耐烦显而易见,在老人之家里见过的那个人此刻又来与她重逢。   许朝歌觉得透不过气,说:“那你现在就走好了!”   崔景行眸光彻底冷了,拧眉,一字一顿道:“这是我的事,我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是□□。”   许朝歌点头:“那行,我走,我本来就要走!”   这一次,崔景行没有拦她。   许朝歌自认是个好脾气的人,可认识这个人以来,就没有一天不在生气和告诫自己不能生气的折腾里度过。   跟人好的时候可以温柔可以体贴,一旦触到他霉头,他也会半点情面不留的呛声。   她忍不了,也不想忍。同学们来跟她打趣,问“是不是新映老板看上你”的时候,情绪转嫁地狠狠瞪他们。   大伙眨巴眼睛:“小绵羊提前进入角色了,大家都别惹她,现在可是一泼妇。”   若是真能借此进入角色倒也好了,许朝歌偏偏是那个被情绪影响的。特别是在得知崔景行取消发言,可能提前离开后,那颗玻璃心更是彻底碎成了饺子馅。   第一堂表演课上老师就跟他们说过,哪怕是你家爹妈死了,导演一说action,也要立马调整情绪投入到戏里来。   可许朝歌是个学渣,往日不扎实的功底,在今天一一显露,原本已经练得很熟的套路,她几次演得磕巴。   越是想好,越是不好,最后的效果差强人意。   同学们都说她今天发挥失常,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她特别惭愧的给大家鞠躬,说:“对不起,对不起!”   “没事啦,其实也没有那么不好,就是没你彩排时那么惊艳。”   许朝歌摸了把脸,取过一边的毛呢大衣,说:“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路上她给常平打电话,心里埋怨自己分不清主次,早知道今天是这个结果,就应该早点放弃,去音乐节上看可可夕尼。   她随即又抽自己嘴巴,哪怕今天表演成功也该选择去音乐节,常平骂的一点都没错,她不该不把他当一回事,也不该最先选择放弃他。   电话一次不通,她就打第二次,第三次,心里不知道说了多少句对不起,直到一辆车子拦在她面前——   后座的车窗降下,男人完美的侧脸转过。   崔景行向外面的人伸出一只手,指尖向自己这边招了招:“上来。”   许朝歌一怔。   崔景行说:“自己上来,还是让我亲自下去捉你?” 作者有话要说:  写的时候想到了爱情公寓的一集,服部半藏和吕布打架的理由仅仅是因为:听不懂对方讲话。 为此我决定写个饱含深情的小剧场←有因果关系吗? ? 许朝歌:为什么曲梅骂银的时候你不怼她!不怼她! 某景行摊手:众人面前,想给前女友一个面子。 许朝歌:神马!蓝道这世上就只有前女友重要,女友就不重要了吗? 某景行失忆脸:麻烦问一下,女友是谁? 许朝歌:……(╯‵□′)╯︵┻━┻ 海哥:珍爱生命,远离渣男。(咦,谁踹了我一脚!) Chapter 16·关于他的第二件事 崔景行说:“自己上来,还是让我亲自下去捉你?” 许朝歌跑了。 又一次。 拦下出租车坐上的时候,许朝歌的一颗心仍旧砰砰跳得剧烈。 在想车里的那个人此刻是什么样的心情,暴躁还是无奈,会不会就此放弃。 他明明走了,为什么又来找她,她不肯听话,他会讨厌她吗,以后是不是再也不会见到他,他身边的下一张脸是什么模样…… 脑子里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的蹦出来,她抱着头一时之间苦不堪言。直至出租车顺利驶入音乐会外场,可可夕尼的声音清澈又明亮地传来。 歌到尾声,他用几乎绝望又忽而昂扬的声音唱着:“你脸上尽管挂着深深的泪痕,我的心,我的爱,还是跟着梦想远走,去寻找另一个生命,它会带上我走。” 她这才忽地一下冷静,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态。常平的话一遍遍萦绕在耳边:别让事情失控……你真觉得自己最后能玩得过他? 许朝歌付钱下车,手里拿着的是内场位于第一排的vip票,她得以绕过疯狂又拥挤的人群,从清静的特别通道入场。 领着她的工作人员一路上都在为她可惜:“怎么不来早一点,你错过盛大开场了,可可夕尼的几首歌也都唱完了。” 她当然也觉得心痛,安慰自己:“刚刚来的时候,在外面听到了《男孩别哭》的□□,也算是值回票价了。” “外头跟里头怎么能比,气氛就差一大截,刚刚大家都high爆了!” “……不知道一会儿可可夕尼还能不能返场。” “不可能,他从来只唱那几首,刚刚上面都通知我们了,说可可夕尼已经拎包离开了,要我们加强防范,免得粉丝围堵他呢。” “这样啊。” “其实一点必要都没有,每次可可夕尼上台都把自己画的爹妈都认不出来,一唱完又把妆卸了再走,根本没人知道他到底什么模样啊。” 工作人员最终将许朝歌领到第一排的最佳位置,感慨:“这可是全场最接近台上乐队的地方,多少人捧钱都拿不到的好位置,为这张票花了不少心思吧?” 许朝歌不想跟他多啰嗦,顺着这话往下跑,简短意赅地说:“是啊。” 她是敷衍,但没撒谎,这票的代价是搞砸了校庆汇演,惹恼了常平,还真是昂贵的不行。 工作人员显然没收到她终止话题的暗示,笑得有几分讨好的意味:“小姐,我看你是一个人来的,冒昧问一句,能不能要你的电话号码?” 台上正到副歌,台下万人开启合唱模式,有人没听清地问:“你刚刚说什么?” 工作人员大声说:“我能不能要你的电话号码?”说完才一怔,方才的声音明显来自一个男人,还没来得及再想,一只手拍过他前胸。 常平含着烟堵在许朝歌和工作人员之间,说:“你工号多少,叫什么名字,工作时间和人套近乎,你不想干了是不是?” 那工作人员登时面孔涨得通红,连连弯腰鞠躬说对不起,常平不依不挠,抓着他领带就要挥拳,被许朝歌死死抱住窄腰往后拖。 常平埋怨:“干嘛呢,没见我给你出头吗?长成这副样子居然还敢过来搭讪,以为她没人罩着是吧!” 许朝歌连连向人道歉,说:“麻烦你先走吧,他心情有点不好,真是对不起了。” 那人脸色一会白一会红,这时候终于回过神来,拔腿就跑。 常平气得额上青筋乱跳,吼:“谁他妈敢走!” 说着拿脚一通踹,活脱脱像是个喝过太多酒无法控制自己四肢的醉汉,最后甚至一肘子挥在许朝歌脸上。 许朝歌耳内立马“嗡”的一声响,疼得半晌说不出话,常平这才冷静几分,抓过她肩膀,勾着她脸往上板,臭烘烘的烟味弥漫开来。 许朝歌心里的那点惭愧,这时候完全被怒火取代,她边说着:“你弄疼我了。”边将他嘴里含着的烟抽出来,扔地上死命的踩。 “这是什么?”许朝歌恶狠狠地看着常平,大声地吼:“这是什么?” 学艺术的,自小离家,十来岁就一个人拖着行李箱各大学校的跑,经历本来就比象牙塔里的同龄人要丰富一些。 许朝歌去过酒吧夜店,喝过别人赠送的酒水饮料,混在过波涛汹涌的舞池里跟陌生男人跳舞…… 也自然被人用激发艺术创作为由,被劝吃过一些坏东西。她虽然一一拒绝,可不是没有看过他们吞云吐雾摇头晃脑的丑态。 大`麻是什么味道,闻过一次的人便很难忘记。她此刻掐着常平的肩膀,要叫醒这个人一样,说:“这里这么多警察,你疯了吗?” 常平与平时迥异,此刻眼神涣散,脸上挂着奇异的笑容,摸着许朝歌的脸道:“你怎么才来,怎么才来,我都要走了,你知不知道……” 许朝歌直接掰开他手,翻着他身上的口袋,说:“你这混球,你是不是还吃别的什么了?从哪来的,他们给你的?” 她手一阵翻找,伸进他裤子口袋的时候,他一个激灵地过来按住,将她那只冷冰冰的爪子捉出来,半真半假地说:“男人的这儿可不能随便摸。” 许朝歌脸热,攥着拳头说:“等你醒过来就知道现在的自己有多可笑了。” “你的意思是,我醒着的时候就不可笑了吗?”他用力摇头:“我永远可笑,不管是什么时候,这里还是那里,你知道原因的,可你好坏啊,你就是不说。” 他向她走,她向后退,直至别开脸的时候看到一个渐近的身影。 许朝歌的一个晃神,被常平找到机会拥入怀里,他如一张网似地将她整个盖起,慢慢收紧,再收紧,由衷说:“朝歌,不要再拒绝我了。” 许朝歌像是被抽走了全部的力气,只能怔怔看住崔景行,同时的,被崔景行看住。两两相望,谁都没有先动一步。 常平能察觉出怀里人的异样,轻声问:“你怎么了?”顺着她视线看过去的时候,陡然惊醒。 许朝歌明显看到他眼中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他随即将她推开,踉踉跄跄比方才更甚,脸上全是落魄。 “朝歌,我喜欢你,可你不能这样对我。”他抓着头发,像个迷失的孩子,重复:“你不能这样对我……” 他落荒而逃。 许朝歌去追之前,又回头看了一眼崔景行来时的路,而他只留下一个背影,始终没有回过头来。 常平还是闯了祸。 体育场的出口里,他拽过一个男人拳打脚踢,理由只是因为看他不爽。 事情很快惊动到警察,她在那群人拿着电棍赶到前,一把推开发狂的常平,嘶吼着说:“你走!” 常平视线渐渐清明,满脸震惊地看着她,她仍旧是说:“你走,我什么都没做,他们顶多抓我过去配合调查!” 她死死扣住他的手:“你呢,你想留下案底吗?走!” 生平第一次,许朝歌因为打架斗殴被送进了派出所。她坐在两个人高马大的警察之间,被挤成窄窄的一条。 左边那个印堂发黑的问她:“人长得挺漂亮的,没事干嘛打人,我听说现场还有一个男的,居然丢下你跑了?” 许朝歌垂着头不说话,右边白嫩的拿肘捅她,说:“吱声啊,哑巴啦?” 她这才闷声道:“都是我一个人干的,跟别人没关系。” “你牛啊,打的人鼻子都折了。” “我练过武的。” “看不出来啊,待会儿回局里跟我们练练?” 几番折腾,一口咬定是自己打架闹事的许朝歌被扔进了铁笼子后面,给她领路的警察拿脚踢了踢铁栏杆,说:“大家注意啊,来了一个华戏的大美女。” 许朝歌被推得一阵趔趄,脚下一打跘,摔到了按在角落的铁质马桶边,里头还有点东西没冲干净,她脚乱蹬连退几步,恶心得一阵反胃。 大伙都特开心的笑起来,说:“一进来就给大礼,这都出了正月了,怎么还见着奶奶就磕头啊!” 许朝歌讪讪,想找个地方坐下来,偏偏里头的人一个个蔫坏,她往左落座,她们就挪屁股占住左边,她往右落座,她们就挪屁股占住右边。 许朝歌不想惹事,也不敢惹事,环顾四周,捡了一个没人的角落坐到地上,蜷成小小的一团,两只手紧紧抱住自己。 她催眠自己,这就是演戏,落魄的地下党员被抓进了敌方的牢房,条件虽然艰苦,不过导演一喊“卡”就能完事。 可就是有人执意要打破这平静,不怀好意地问:“你了不起啊,华戏的高材生啊,犯什么事进来的,要待几天哪?” 她不想说话,还自有人替她回答:“华戏的还能上这儿来,肯定是挂名的野鸡学校!这年头顶着华戏校花头衔泡干爹的太多了,一查老底全他妈是假的。” “就真是华戏的也好不到哪里去,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到处卖屁股,你们没看新闻吗,娱乐圈里就没一个是干净的,念书的时候就开始胡搞了。” …… 七嘴八舌,全是不堪入耳的,许朝歌实在忍不住,说:“你们能不能别胡说,什么都不知道就会跟着人云亦云,简直愚昧可笑!” “哟,瞧把你牛的,你这么厉害,现在就出去啊!” 方才领着许朝歌来的警察又拿脚踹了踹铁门,说:“你们都给我闭嘴,特别是你这个新来的,什么都不懂就安静呆着,别他妈给我没事找事。” 许朝歌将环住自己的手紧了紧,特没骨气的吸了吸鼻子。 “对不起,我能打个电话吗?” “闭嘴。” “那我能请你帮忙打个电话吗?” “活腻味了是吧?” 上半夜的时候,大家终于陆陆续续睡下,狭小的空间里呼噜声四起。哭累了的许朝歌也开始东倒西歪,渐渐有点撑不住了。 这个时间点,有脚步起来的时候,就特别明显,更别提那人还特别提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许朝歌——你出来。” 许朝歌立马就清醒过来。 许朝歌知道警察喜欢夜审犯人,在人最疲倦的时候最容易套出真相。这时候松了松僵硬四肢站起来,心下苦恼一会儿他们会怎么对付她。 外面那人不耐烦,说:“你快点,外面还有人等着接你呢。” 许朝歌怔了怔。 行至山穷水尽,总有柳暗花明,许朝歌在大落之后迎来大起,警察很客气地返还了她的东西,并且送她走出派出所。 其实根本不用去问来帮忙的是谁,该来的总会来,她心中早有答案。 开得极快的车子在她面前忽然停下,深夜,轮胎猛擦过地面的声音分外的响。她却由衷觉得好听,别说开赛车了,开飞机的她都认了。 后座门开,一个高大的男人从上面走下,西装革履,身姿挺拔,平视过去,只看得到他灰色的领带,打了一个温莎结,板正精致。 他将一件带着浓浓暖意的外套披在她身上,从领子下轻轻拨出她乌黑的卷发,又温柔地替她掖到耳后。 警察说:“对不起啊,崔先生,这么晚还打扰到您。” 崔景行有礼貌的时候,也真是礼貌,客气道:“没事儿,是我们给你们添麻烦了,她一跟我吵架就爱犯迷糊,我回去好好教育教育她。” 许朝歌肩膀此时一抖一抖地颤起来。 崔景行轻轻按上去,没多花什么力气就把她揽进怀里,在她耳边轻声说:“委屈了吧,刚刚说的场面话,我怎么舍得教育你,恨不得揍他们一顿才开心。” 许朝歌将脸贴到他质地极佳的西服上,眼泪鼻涕擦过左边擦右边,他无奈地笑起来,说:“你故意的吧,行了,别哭了。” 她还算听话,吸溜几声鼻涕,说:“我不哭了。” “那你抽抽个什么?” “……”她又是一阵悲从中来:“崔景行……我,我想上厕所。” 崔景行笑得不行,在她额头上亲了亲,说:“那走吧,去我那里。” “……” Chapter 17&18·关于他的第二件事 r17 二十出头的女孩儿,再怎么天真烂漫,男人邀请去家里的暗示,也绝对能理解得八`九不离十。 决定踏上对方车子的那一刻,无论心里保留着怎样折中的想法,给人的感觉都成了顺从的默认。 许朝歌坐到他身边的时候,已经默默地告诉自己,就这样吧。 崔景行把她脱下来的大衣搁在空调出风口上,又给她解了薄羽绒的拉链。她只贴身穿了那条暗红色的丝绒旗袍,映着窗外斑斓的霓虹,显露出婀娜的体态。 孙淼无意自后视镜里看到,捂着脸说:“要得针眼了,要得针眼了,再忍忍行不行啊,马上就能到家!” 要不是车里光线暗,许朝歌的大红脸就彻底露了怯,崔景行都有点挂不住,警告:“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车里温度高,我怕她热。” “人家嫌热自己不会脱衣服嘛,要你帮?自己流氓还怪别人戴有色眼镜,双标得不要太明显。” “你是不是皮痒?” “是啊,有点,你帮哥哥抓吗?” “你——” “又想踢我回乌江是吧,绝不让你得逞,我反正不跟你说话了,从现在起,谁跟我说谁傻逼。” “……” 崔景行拿这无赖一点办法都没有,摸摸身边许朝歌嫩嘟嘟的脸蛋子,说:“你别跟这种泼皮一般见识,当过兵的人就是这么粗俗。” 说完觉得有点打脸,自己似乎也在某年某月的某军营,呆过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啊。这时候看到许朝歌一双炯炯的眼睛照过来,念叨着别说话,你别说话。 许朝歌偏不解风情:“你不是也当过兵嘛,跟他一起。” “……”崔景行清嗓子:“我不一样,我就是粗,不俗。” 话音刚落,前方孙淼一个天女散花,喷得挡风玻璃上口水点点:“妈的,今天出门没看黄历,不仅辣眼睛,还辣耳朵。” 崔景行颜面无存,幸好这次许朝歌没当好奇宝宝,乖乖将脸转向车窗看风景,嘴里无声咕哝着,听不懂,真是一点都听不懂。 崔景行掐了掐太阳穴,对那狗孙淼道:“前面商城停一下,有点事。” 孙淼丝毫没有当人司机的觉悟,人在屋檐下,仍旧不低头,很是不屑地骂了一声:“傻逼。” “……” “刚刚说过的,谁跟我说话谁傻逼。” 崔景行觉得自己有必要把换司机的想法提上日程了,这种时候,总是分外想念许渊。 深夜,早已过了商城的营业时间,一到四层已是大门紧闭,黑灯瞎火,唯独顶楼的影院灯火通明。 车子一路开到电梯,崔景行给许朝歌穿好衣服,这才搂着她肩膀走下车子。 许朝歌起初还有点懵,问:“干嘛带我来这儿?” 孙淼正从车子里探出头来,不耐烦道:“尿完就赶紧回来,我都困了,不能光看你们搂着亲热啊,我也要回家抱老婆。” 许朝歌脸上又是一热,不好意思地往崔景行怀里钻了钻。 崔景行一脸无奈地带她走进电梯,关门刹那,朝气氛粉碎机孙淼做了个杀的动作。 影院经理没料到崔景行这时候会来,外套都没来得及穿好就急匆匆跑出大堂迎接,又是鞠躬又是点头,最后礼貌地伸出一只手来。 崔景行忙着搂许朝歌,凉凉看过去一眼,直接忽略。 经理只好讪讪收回手,说:“崔总,不好意思,许助今天没提前跟我说你要来,清场的话可能需要等一会儿。” 崔景行挺体贴民情,说:“临时起意,清场什么太夸张了,就这么着吧。” 他拍拍许朝歌屁股,说:“用我带你过去吗?” 许朝歌一怔,兔子似的往前蹦了下,手悄悄摸了摸屁股,消除那触感:“用不着,我自己跟着指示牌走就好。” 他点头:“那我在这儿等你。” 进到卫生间照见镜子,许朝歌这才知道自己脸有多红。连忙用水洗了一遍又一遍,露出脸上原本干净的底色,却更衬得那抹驼红如霞。 磨磨蹭蹭出来的时候正赶上电影散场,人群一窝蜂地涌出来,将她带到东来带到西。晕头转向的时候,一只手抓住她,稍一用力就把她圈进自己的世界。 崔景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说:“没用。” 明明是深夜,电影院里依旧人头攒动。 许朝歌十分纳闷,崔景行解释:“今天有个新电影上映,卡司挺强大的,特别里面还有几个流量小生。现在来的都是铁杆粉,别看是零点档,上座率很高。” 他觉得不可思议:“现在不看故事,不看导演,光找几个鲜肉就能撑起半边天了,粉丝钱真好骗。” 低头去看许朝歌,她居然也是满眼含春的样子,崔景行啧啧:“怎么,你不会也是其中一员吧?” 许朝歌急匆匆去看影院中央的巨幅海报,方才急着尿尿没注意,这时候才找回了那双发现美的眼睛。 “原来今天都二十号了,我还以为要过几天才能看呢!”她兴奋地指着这大手笔的宣传,说:“预告片我都嚼烂了,终于能一睹芳容了。” 崔景行还挺耿耿于怀:“你喜欢里面的哪位小鲜肉?” 许朝歌说:“我是喜欢这位导演,鬼才老树,技术狂,卖得起情怀,也拿得出质量,特别是他拍的武侠片,简直是华语影坛的标杆式力作。” 崔景行连连点头,表示满意:“挺有眼光嘛,我对这位导演也很看好,不然也不会给他排这么多场次了。” “当然了。”许朝歌忽地漾起一脸陶醉,说:“我也挺喜欢这些小鲜肉的,毕竟……颜即是正义嘛。” 半晌没人搭腔,许朝歌弱弱去看一边黑脸的男人,崔景行斜瞄着她,一本正经道:“以后夸别的男人前,麻烦先考虑考虑我的感受。” “哦。”她小声,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崔景行拨拨她刘海,问:“想不想看这部电影?” 许朝歌不敢相信的:“现在?可以吗?” 崔景行拉过她的手:“你想的话就可以。” 临时停止售票的vip厅外聚集了不少迷妹,大家穿着应援的统一装束纷纷抱怨:“明明看到有位子的,刚要下手就没了。” “就是说嘛,还有的明明都买到票了,影院说关闭就关闭了,大家约好了来给哥哥加油的,这下可怎么办?” “咦,怎么里面好像有人啊,我看到一对狗男女捧着爆米花从小门进去啦!哪儿来的渣渣,敢抢宝宝们的位置!” 狗男女中的狗男这时候出现门口,在众目睽睽里将大门一阖,从里关上了门锁。许朝歌紧张地在后面拽他衣角,说:“没事吧?” 崔景行拍手:“搞定。” 许朝歌马后炮:“其实我觉得人多一点看……有气氛。” 崔景行拧着眉头看了她一会:“那我把人放进来?” “……行啊。” “想得美。” 他一手抓着她肩膀见她按牢在门上,一手抓了捧爆米花:“张嘴。” 她便张嘴,爆米花塞了一满嘴,她瞪着眼睛,眼泪汪汪。 崔景行低声的笑,说:“哪个原始森林出来的傻狍子,我手里要是拿着枪,要你站着别动,你也会站着不动的是不是?” 许朝歌艰难的咽口唾沫:“呜呜呜呜呜——” “说的什么鬼东西。”他抱怨,倾身下来凑到她嘴边,将塞得满满的爆米花勾出来吃,两个人耗子似地嚼的嘎巴嘎巴响。 许朝歌终于有嘴说话:“我聪明着呢!” 崔景行将耳朵凑近过来:“说的什么?” “我——唔——” 又是一把爆米花塞进嘴里,崔景行笑得不行:“今天给你上一课,永远别再同一个问题上栽倒两次。” 许朝歌真是要哭了,崔景行软乎乎、湿漉漉的嘴唇忽地印上她眼睛,声音柔软地自喉间传来:“别闹啊,不逗你了。” 越是餍足越是贪婪,他厮磨辗转着恨不得把她眼珠子吃下去,再顺着浅浅的泪沟亲`吻至挺直的鼻梁,衔过尖窄的鼻头……终于轮上嘴唇。 又是一人一半的爆米花,他最后收割最甜蜜的那一口——轻轻扼住她的尖下巴,让自己的舌头渡进去,她越是生涩,他越是动情。 清甜的涎液顺着她张开的嘴角流下来,他小口的啜进,手勾着她的下巴往下滑,越过分明的脖颈、锁骨,他解开那排他亲手挑的盘扣。 灯光忽灭,贴片广告如约而至。 震撼的重低音让墙壁木门都在颤抖,许朝歌亦是控制不住地瑟瑟而动,深深呼出的一口气,让胸脯挺动,正好方便他手拨开内衣,握上柔软的乳`房。 她自喉间逸出短暂的低吟,被他轻易捕捉。隔着爆米花桶,他轻轻蹭着她的身体,让她知道他坚定的存在。 “把爆米花扔了。”他边喘边说。 许朝歌却摇头哼哼。 “乖。”这桶太碍事了。 许朝歌往旁边侧了侧脸,喂进几粒,牙齿早就酸倒了,只能拿唾液一点点的化:“我……饿。” 崔景行贪恋地将唇落在她胸上,含糊道:“我也饿啊。” r18 电影开始挺久,许朝歌才面红耳赤地跟着崔景行坐到了位置上。 不过刚刚等到面瘫小鲜肉假模假样地拿着毛笔耍帅,便有人长臂一捞,很是亲昵地揽她入怀,随即的,下巴被热乎乎的一扣。 他人高马大,手长脚长,张手便能将她半张脸包进去。指腹是软绵绵的,深深吸一口气,还带着方才爆米花的甜香。 许朝歌起初还觉得不错,心想怪不得有个词叫舐犊情深,这么毫无阻隔的皮肤熨帖皮肤,舒服得整个人都轻飘飘起来。 那就由着他吧,摸过来,摸过去。 十分钟后,摸过来,摸过去。 二十分钟后,摸过来,摸过去。 …… 许朝歌终于有点不耐烦了,按着他左右忙活的一只手,问:“累不累?我这要是个假下巴,现在假体都挪脖子上去了。” 崔景行立马把手拿开,凑近她脸,很仔细地上下扫了几遍——他很快把下一站选在了她挺翘的小鼻子上。 许朝歌痒得直笑,越笑就越痒,说:“你故意的,老这么摸来摸去,就是为了检验下我身上哪儿是真的,哪儿是假的吧?” 崔景行拿指甲在她鼻尖刮了刮,说:“嗯,到现在为止,都还是原装的。”视线漫不经心落到她前胸。 许朝歌登时脸热,小声呢哝:“喂!” 他眼里正火星乱蹦,勾着她的一只手同时收力,刚拧上不久的盘扣又一一被解开来。她吃了一惊,连忙推开,他一脸不满地拧眉看她。 许朝歌好心提醒:“这个角度……监控能看得见的吧?” 迎着电影白亮的光,人脸跟瓷盘似的,经过摄像头的放大,画面完全不敢想象。一旦流出去,封面上写新映总裁x华戏女生,再来两个日本字,准保被宅女疯抢。 崔景行也想到这点,十分不舍地在她颈上啄了啄,这才恹恹地将她松开。吃不上肉,沾点油星也是好的,一只手仍赖在她下巴不走,按搓揉捏—— 摸着玩。 许朝歌整理好衣服,轻轻倚着他,嘀咕:“你是不是觉得这部电影没意思?” 崔景行想也没想:“嗯。” 旁边立时没了声音。 崔景行斜眼去瞄,她正一脸严肃地看着他,又问:“你是不是不喜欢这部电影?” “……”崔景行纳闷,到底该说是还是不是? 许朝歌扁扁嘴,替他人打抱不平:“这电影挺好看的。” 知道标准答案了,崔景行莞尔:“还行,就是女配角跟你比起来差远了。” “骗人。” “又来了。” “人家可是第一美女。” “这年头,但凡给点钱,第一美女的通稿就满天飞。” 崔景行的小刻薄劲又上来:“开过眼角吧,做了鼻综合,下颌骨也磨了,一脸的玻尿酸,光打过去,脸上绷得要裂开一样。” 许朝歌忍俊不禁:“你懂得挺多啊。” 崔景行说:“看多了就知道了。” 许朝歌睨他,刚一开始琢磨他是在哪阅的这无数人,就被他用力掐了下下巴。 他挑眉笑:“又乱想什么呢,在商言商,这些事不说摸得门清,该了解的总要了解。而且我只喜欢——” 他视线又往下走,许朝歌捂住胸口:“……你别说话。” 热乎乎的呼吸喷在她脸颊,那股好闻的甜香味更浓。他柔软的嘴唇蹭着皮肤一路往下逶迤,话音若有似无的。 “好啊,你来堵上我嘴。” 一百分钟的电影,他们看完一半,一半接`吻。 回去的路上,许朝歌怎么也串不起前后剧情,只能依稀记得美艳女配刀劈似的侧脸,寿星一样的脑门,快裂开的脸。 想都不用想,全是崔景行那些话闹的。 孙淼一路打了十来个哈欠,抱怨:“说好就去尿个尿,怎么一下车就没影了呢?找不到地方还是怎么着,不至于啊,有这功夫,现盖个厕所都来得及!” 崔景行一声冷哼哼。 孙淼仍旧喋喋不休:“早知道要去那么久,提前跟我说一声啊,我回去睡会儿再来接你们。或者你俩就在上面开个房,反正你小子也把持不住了。” 脖子上忽的一凉,孙淼心惊肉跳:“你干嘛呢,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的。” 崔景行拿手机敲了敲他脑后油皮,说:“这次就算了,你再话多,下次我就换个银色带刃,见血封喉的。” 孙淼咬牙:“为了个女人,兄弟情都不要了,你现在就弄死我吧,反正我也没什么活下去的意义了。” 崔景行笑骂:“闭嘴吧你,她睡着了,动静小点。” 孙淼翻后视镜去看,说:“真的唉,睡得还挺香,口水都流了半截了。我说你这次眼光不错,这小妞长得挺水灵的。” 崔景行正要给她换个舒服点的姿势,将她挪到怀里,胳膊垫去头下,抱孩子一样地抱住她,得意道:“那当然。” 孙淼由衷点头:“不光光是你,这次的我也喜欢。” “……”崔景行说:“我刀子呢。” 折腾一天,许朝歌精疲力尽,回来途中没撑得住,上眼皮一旦粘着下眼皮,就怎么也睁不开来。 迷迷糊糊里醒过来一次,有人抱着自己在走。 身体随着步伐上下颤悠,像回到被哄着睡觉的小时候,她笑着喊了一声什么。 那人立马乐得不行,说:“不知道做什么梦呢,怎么逢人就喊妈。” 再醒过来,已到早上,阳光随着自动开启的窗帘倾泻而来。她眯着眼睛坐起来,看到kingsize的大床,灰白墙面,深色地板。 奢侈的银制蜡烛台摆在斗柜上,旁边还有一溜奇形怪状的小玩意儿。 床头,她的手机声音响亮。 许朝歌拼命揉着沉重的脑袋,边回想昨晚发生的事,边将电话接过来,看了眼来电显示:“梦梦,你找我?” 胡梦一声如释重负的惊呼,呼朋唤友地说:“哎哎,接电话了,还活着!” 许朝歌莫名其妙:“梦梦?” 回到话筒边的胡梦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你死哪儿去了,把我们简直吓死了。看你没出晨功去你宿舍找你,这才发现你居然一晚上都没回来!” 许朝歌支吾:“喔,那个嘛……” 又是一阵七嘴八舌,各种“你别骂她”、“容易出事”、“喊她回来”的撺掇。胡梦只好语气一转,明显委曲求全。 “虽然咱们班这次没拿第一,但你也不要太有心理压力嘛,那么大的场面,又是嘉宾又是校领导,紧张是在所难免的,大家都没怪你。” 伤心往事,许朝歌抬不起头:“真抱歉。” “别,集体成果,搞砸了大家都有责任。千万别埋怨自己,认真算起来你也就是个比龙套多不了几句台词的大龙套,不影响大局。” “……”许朝歌扁扁嘴:“真谢谢你。” “嘿嘿,用不着。不过话说回来,尽管你这次只发挥了七成的功力,台下被你迷倒的还是大有人在,我听说来的好几个导演都对你有兴趣呢。” “真的?我耳朵没出问题吧?” “唉,生活就是这样啦,虽然你丑,但保不齐有人瞎呢!” 互相挤兑一阵,许朝歌方才笑着把电话挂了,一看时间还没到八点,心里计划着先去洗个澡,抓紧点时间的话,说不定能准时赶去上课。 往浴室跑的时候,有人敲门,穿制服的阿姨推辆小车进来向她打招呼,说一会儿给她送早饭,先将一堆折得整整齐齐的衣服放在床尾。 依旧是从内到外准备了一整套,跟上次不同的是,这一回的内衣只备了一个尺码——许朝歌想到在影院的那一幕,身体里腾地跃起一簇火苗。 感觉,奇奇怪怪的。 她在浴室洗了把战斗澡,将换下来的内衣裤用香皂搓了,肩上搭一块白毛巾,湿着头发就往外走。 走近才看到,斗柜上摆着的是一排相框,里头装着一个男孩自小到大的照片,坐都坐不稳歪在沙发上的,穿着开裆裤爬在石头上的…… 最可爱的是一张戴雷锋帽的,他一手拿个玩具小枪指镜头,一手老成的叉腰,脑袋高高地仰到天上,满脸的小傲娇。 自小就想保家卫国,长大成人终于得偿所愿,最后一个相框里他穿军装,戴军帽,英姿飒爽,眼神坚定,身后的门框上贴着大红的“光荣家庭”。 身后响起脚步,许朝歌以为又是那个阿姨,头也不回地说:“早餐搁桌上就行了,我一会儿来吃,谢谢你了。” “阿姨”却没说话,脚步声明显越来越近,一股无形的压迫也越来越强,直到这人在她身后站定,她回头说:“阿——” 话音停住,因为看到另一个人,许朝歌来回打量,相片里的稚气未脱到最近这张成熟俊朗的脸,其实都是他,却又不全是他。 他那么高大,手臂稍微一展,就将她整个都包裹起来,宽厚的手像兽类的掌,她手被衬得又小又短,这时候被拉过握进手心,摩挲在她平坦的小腹上。 他暖烘烘的身子跟她严丝合缝地贴上,湿润炽热的呼吸就喷在她耳后。他拿鼻尖顶了顶她脖子,舒服地叹口气:“真香,洗过澡了?” 她轻轻嗯了一声,螳臂当车地推了一推他:“会湿的。” “哪儿?”他带着浓得化不开的促狭,说:“湿就湿了吧。”说完自己先笑起来,很满意地看着她由脖子红到脸,整个人都透着淡淡的粉色。 崔景行承认在这时候动了点别的心思,哪怕许朝歌穿着保守捂得好好,可在此情此景封闭的空间,是个正常的男人都会动这样的心思。 不过思忖再三,还是暂时决定放一放,何况许朝歌还特别有心眼地跟他提了下:“我今天全天都满课,我过一会儿就得走。” 崔景行把她那点小心思全看在眼里,将她往后一转,抽了毛巾给她擦头发,问:“一天的课?排得满满的?” “嗯,语文,体育,一下午的声乐。” “晚上呢,晚上总能有空了吧?” “中国话剧。” “你们还有这种课?” “当然有,话剧也是表演的重头戏。” “最近排的哪一出?” “《骆驼祥子》。” “你演骆驼?” 许朝歌又好气又好笑,扭头瞪了他一眼:“……你才是骆驼!” 崔景行特别自信:“我参加的话肯定就是祥子了,我想想你该配合演个什么呢?那戏写的是什么来着,麻烦问下高材生,祥子老婆是哪位?” 许朝歌不知道他是真忘了还是故意的,祥子是个看到过希望又被狠狠按进水里的人,他老婆虎妞比他也好不到哪儿去,生孩子的时候直接一命呜呼了。 她抓着斗柜,咕哝:“谁要演你老婆啊。”一点好下场都没有。 崔景行手下动作忽的一停,按着她小脑袋拨转过来,拧着眉问:“刚刚在说什么呢?” 许朝歌不知道现在在装糊涂还来不来得及,崔景行便很快让她知道挣扎和狡辩是没有用的,他扣着她后脑勺往她唇上一堵:“胆子真大。” 崔景行爱做的事有挺多,去大山滑雪,下大海深潜,爱喝年份特定的葡萄酒,抽同个牌子的香烟,最新的喜好是:亲`吻面前的姑娘。 方才进来的时候,她正拿起相框,一个个仔仔细细地看。 穿一身黑色的连衣裙,浅灰的袜子,身材高挑,侧脸清秀,笑起来的时候带着眼睛弯出美好的弧度。 美得不像话。 毛巾从头上滑落,掉在身后的斗柜上,碰倒一排相片。许朝歌着急去扶,脸不过刚刚一侧,他吻移到纤细的脖颈,便是用力吸吮。 门被敲响,许渊的声音响在门外,说:“先生。” 崔景行这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带着喘地松了松领带,闷闷不乐道:“早上有个会,我现在要走,你吃过东西,让小许送你?” 许朝歌呼吸也是乱的,说:“我能自己回去。” 崔景行看着她:“别闹,听话啊,不然那个惊喜就不给你准备了。” 许朝歌眼睛一亮:“什么惊喜?” 崔景行卖关子:“都告诉你了,还叫什么惊喜?” 第18章Chapter 19·关于他的第二件事      只有两个人的车子, 气氛难免尴尬。   许朝歌坐在后座, 磨磨蹭蹭把外套脱了, 叠了又拆,拆完又叠,反复几遍后, 终于停下了这一愚蠢的举动。   她的不安显而易见。视线自车里整洁的内饰,看到干净的玻璃,最后再一寸寸移到驾驶位上黑黝黝的后脑勺。      许渊这时候向她侧了侧头, 问:“在哪一栋楼上课,我直接开到楼底。”   他听从命令, 一定要送佛送到西, 拒绝无用, 许朝歌索性报了楼号, 想着是不是该描述一下方位, 他很熟悉地说:“我知道了。”   许朝歌开着玩笑:“你经常去华戏, 地方都跑熟了吧?”      明知是刁难,许渊没有半点紧张,指了指中控台,说:“我这儿有导航呢。”   许朝歌这才道谢。   他笑着摇头:“都是分内的事情,做助理的,本就应该无条件完成上司交代的一切任务。这是我工作的一部分,许小姐以后不用跟我客气。”      “那你也别跟我客气,以后喊我朝歌吧。”   “这可不行。”   “嗯?”   他斩钉截铁的拒绝,态度坚持得让人怔忪,回答却又充满喜感:“我不能喊,先生一定会生气的。”   许朝歌一下就笑起来。      气氛活络开来,许朝歌话渐渐多起来:“你跟他几年了?”   “从他进入新映那天就跟着,不多不少,整十年了。”   时间快赶得上她小半生,许朝歌说:“你具体分管那一块,真跟你之前说的一样吗,选茶倒水,替人拎包。”   许渊问:“你觉得呢?”   “像,你总跟他寸步不离,今天那么早还在他家里——你不会就住那儿吧?”      许渊忍俊不禁:“我是助理不是管家,原则上协助先生处理新映的事,不过如果他有需要,也乐意替他做点别的。”   许朝歌沉吟:“为他工作困难吗?”   许渊说:“还好,摸准他脾性就容易了。他不是一个难相处的人,就是有的时候……”欲言又止。   “说说。”许朝歌一脸认真:“我不告诉他。”   许渊笑:“没事,就是有的时候比较随性。”      “比如?”   “昨天下午临时有会,董事要求他必须出席,一直开到夜里才进入收尾。最关键的时候,他收到消息说你进了警局,二话没说拔腿就走,扔下一屋子不明就里的人。”   许朝歌挠了挠下巴,心想还有这插曲:“所以你们才准备提前走,连开幕式的致辞都省了?”   许渊点头:“先生本想跟你打招呼的,不过你那时候好像在闹情绪。”   许朝歌终于回过味来,笑着说:“怪不得他总爱带着你,你总这么不落痕迹地为他说好话吗?”   许渊莞尔:“都是实话罢了。”      下车的时候,崔景行的短信如约而至:到了?   他像是在她身上安着GPS,总是能在恰到好处的时间,发来恰到好处的询问,她很快地回复过去:嗯。   “这么忙?不能多写两个字?”   “嗯嗯。”   “……”   “嗯嗯嗯。”   “哪来的傻瓜。”      上午的课过得飞快,体育课上一道绕操场转圈的都看出许朝歌的好心情。胡梦索性攀在她的身上耍无赖:“就是今天吃你豆腐,你也不会生气吧!”   许朝歌低下头,嘿嘿的笑。   胡梦摸着她连衣裙,说:“料子真不错,款型也漂亮啊,之前好像在杂志上看过,哪一家的春款来着……什么时候买的,之前怎么没见你穿过!”   她眼珠子直转悠,忽然理出头绪,问:“你是不是谈恋爱了,那个新映家的小开,你昨天晚上一直跟他在一起?”      许朝歌连忙捂住她嘴,说:“你小声点!”   胡梦眨巴眨巴眼,挪开她的手:“这么紧张,你俩果真在一块了?”   赞同不好,否认又违背良心,许朝歌只好提醒:“你别告诉别人。”   “放心吧,咱俩谁跟谁!”胡梦转身朝人群挥手,大声道:“大家快来啊,朝歌跟钻石王老五恋爱啦,要请大家吃冰激凌啦!一个月的量哦!”   “……”说好替人保密的呢,人与人之间的那点信任呢?      除了还在球场上鏖战的个别男生,大半个班的同学都跑来讹了许朝歌一支马迭尔。   俊男靓女各自舔着一根冰棍打超市浩浩荡荡出来,那画面光用想的都觉得酸爽。   留下一个许朝歌在柜台结账,摸遍全身,只扔下了一小堆皱皱巴巴的钞票和闪着光的钢镚。   她可怜巴巴地问收银:“够吗?”      旁边一个人凑过来看了眼,语气淡淡的:“要不要我帮你付了?”   正面的这张脸上原本五官俊朗,今天的一双眼睛不仅空洞得可怕,眼圈一周还绕着很深的青色。   常平拿失焦的眼睛看着许朝歌:“聊聊?”      走往回宿舍的路上,常平拆了盒刚买的烟,刚从里面抽出来一支,被许朝歌劈手夺了,说:“别这样。”   常平没吭声,将手里剩余的那包烟狠狠一捏,盒子带着烟卷齐齐折了,他扔进一边的垃圾桶,两手抄进裤子口袋。   “怎么回来的?”   许朝歌实话实说:“崔景行给我解的围,他领我出来的,具体的没多问,肯定是托人找关系,最后花钱了事。”      “什么时候的事?”   “凌晨。”   “然后你俩就一直在一块?”   常平觉得嘴里没味道,下意识的摸兜,这才记起烟在一分钟前刚被自己扔了。他拍了拍额头,许久:“没话说了,怎么办?”      许朝歌也有些语塞:“可可夕尼下一站会在哪演出?”   常平思索:“南边一点吧,那地方正是春暖花开,近来往那边跑的人特别多。”   许朝歌说:“好。”   常平带着几分苦涩:“你肯定再没空去看了吧。”      分手之前,许朝歌看着常平认真道:“昨天除了那烟,你还吃了别的什么?”   常平明显不想提那事,支吾半晌,说:“就那么几样呗……以后不玩还不行吗?”   许朝歌说:“昨天不是我第一次看你抽那东西,但我希望是最后一次。”   常平拿脚尖蹭地,频频点头。许朝歌表情严肃地要他重复,他虽然皱着眉头睨她,还是照做。      下午的声乐课间隙,老师之间吐槽,许朝歌从旁走过居然听见常平的名字。一个夸是好苗子,一个恨总逃课,得出的共同结论是:“浪费天赋。”   “成天不知道忙什么,再这么搞下去,总有一天要完蛋,本来他是系里最被看好的那一个,开始还挺乖啊,这一学期特别不听话。”   “人各有志吧,听说他在外面玩摇滚,自己组了个乐队。现在孩子都特别自我,什么学术名声地位在他们那都没用,自由快乐才最重要——幼稚。”      早上的飞逝而过,映衬出下午和晚上的十足难熬。   话剧课一结束,许朝歌立刻就拎上包,去常平爱呆的琴室找他。转悠一圈人没看着,却遇见了靠在车外抽烟的崔景行。   夜里有风,凉飕飕地穿过开始抽新枝的树木,他立起长风衣的领子,半张脸埋在里面,看不清到底是怎样的表情。   只有袅袅青烟逶迤而上,像写意山水画里随手泼下的一团墨。      莫可名状的一种默契,崔景行在这时候抬头,挑着眉梢稍一眯眼,恰好看见了打灯火里走出的许朝歌。   还穿着早上的连衣裙,披着件修身的呢大衣,黑亮柔顺的头发松松散在两肩,衬得一张脸白得发透。   他立刻把烟掐了,拿了个口香糖吃,走过去很是熟稔地搂上她腰:“我眼睛一眨,你人就没了,这么晚了瞎跑什么?”   许朝歌一脸不解。      “你们班那么多人,数你上课最认真,华戏的学费这么贵,你父母的钱总算没有白花。演的那个叫什么,小福子?”   许朝歌更糊涂了:“你来看我排练的?”   “嗯,没敢打扰你,就站在排练室外面吹了一晚上的风。不信你摸摸我手,是不是冻得快掉了?”   说是要她主动,崔景行没等她动作就先牵过她手。      是冷啊,冷得发僵了,许朝歌给他哈热气,不停搓着取暖:“真可怜,怎么不呆车上,或者找个地方先休息一下。”   崔景行说:“想看你。”   “……”   还不习惯甜言蜜语,许朝歌手上一重,正好按上他纱布下的伤口,他齿间立马发出“嘶”的一声。      许朝歌连忙问:“弄疼你了?”   “还好。”崔景行跟她顶着头,轻声道:“你亲一下就没事了。”   明显的强人所难,可许朝歌一心想要他高兴,当即把心一横,仰头,踮脚,在他脸上轻轻印下一吻。   崔景行笑得春风满面:“这么主动,我只是让你亲我的手而已。”   “……”      许朝歌小声抱怨,崔景行勾着她下巴,似真似幻地呢哝:“可千万别低头啊,你一低头,我就忍不住想亲你。”   那就亲吧,崔景行几次欺身,又都无奈放弃。   他转头,被车子开的大灯逼得眯眼。孙淼正把脑袋探出车子,贼兮兮的两眼精亮,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俩。   被抓当场,孙淼亦无所畏惧,挥了挥手,示意:继续,不用管我,你们继续。      崔景行咬牙:这他妈谁还能继续啊? 第19章Chapter 20·关于他的第二件事 摆脱不了孙淼的探照灯大眼,崔景行只好带着许朝歌走进小树林。 谈过这么多次恋爱,想做点什么事情就往小树林钻的经历,崔景行仔仔细细琢磨,今晚好像还是头一遭。 许朝歌这时在旁吸溜两声鼻子,身子随之抖了两抖。崔景行垂着眼睛看到她,晃了晃十指紧扣的手:“感冒了?” 许朝歌朝他摇摇头,一脸迷糊:“应该没吧。” 他二话不说,将她整个拉近怀里,拿打开的风衣将她裹成一个包。她小小的脑袋自他颈下钻出来,眨眨眼:“老母鸡护小鸡吗?” 崔景行说:“老鹰捉小鸡。” 裹着纱布的一只手往她鼻子前头一伸,说:“擦一擦鼻子,鼻涕泡都吹起来了。” 许朝歌一边咕哝说没有,一边小心翼翼地往他手上蹭了蹭,好奇:“一定很疼吧?” 崔景行说:“刺的那一瞬间其实没什么感觉,先看到翻出来的白肉,没多一会儿就有血涌出来。” 她瞪眼,咬唇,模样可爱,崔景行拿手碰碰她鼻子:“等到让人缝合的时候才觉得不好受,针扎来扎去也没觉得更疼。” 许朝歌抓着这乱动的手,呵口气:“会留下疤吗?” “小事儿,男人身上,谁没有点疤。” 许朝歌两只眼睛转了转,声音更小了:“我原本以为你会因为这个,跟梅梅过不去的。”她甚至准备好了一肚子求情的话,等着他的诘难。 崔景行一嗤,说:“不管怎么样,曲梅她跟过我一段日子,如果被她刺一刀,能让她高兴一点,我觉得值得——不过没想到她还耿耿于怀。” 崔景行脾气不佳,不过一贯的优点是有一说一,不满的话当面锣对面鼓的讲清楚,向来不在后背后添油加醋。 话说得点到即止,许朝歌却也懂了,细声细气:“昨天的事……其实她一直都挺好的,就是嘴不饶人。” 崔景行却犯了糊涂似的,眼睛放空地问:“昨天到底什么事啊,我怎么有点不记得了?” 演技浮夸,台词苍白,许朝歌暗自好笑地从他身前走出来,埋头往亮处走,闷声:“我得回宿舍了,不然阿姨该关门了。” 崔景行抓着她手,不依不饶的:“来给我说说,昨天到底怎么一回事,莫名其妙的一通火,我招你惹你了?” “你也知道曲梅说话爱阴阳怪气,没事别对号入座。就真是指名道姓,我在那么多人面前跟她针锋相对,我跟她一般大吧?” “……” “你又整个一副见我像见耗子的模样,我想那行吧,既然这姑娘这么不待见我,我也想不理她。” “我那是……那是……” 许朝歌捂着耳朵都听得见他聒噪的声音,抱着两手说:“求求你别说话了。” 他一脸笑:“好啊,换成你说,下课不直接回宿舍,在外面瞎转悠什么呢?” 这话题更瞎,许朝歌立马面露难色:“有点事。” “找总跟着你的那个男同学?” “……” 这么厉害?许朝歌清嗓:“嗯,他叫常平。” 崔景行笑容里带着些许嘲讽,念叨:“哦,常平,四季常平。” 许朝歌不喜欢他这样随意的态度,认真道:“常平他人很好的,不过最近遇上点麻烦,我想跟他再聊一聊。” 崔景行明明在点头,却是说:“你对同学很关心,你做的很好,不过鉴于性别男,我是不是也能生气一下?” 许朝歌扁扁嘴,这人还真是真坦白。 绕过一小丛修竹,宿舍的四层小楼映入眼帘。结伴回来的同学们笑声朗朗,时不时惊到几对挤在边角依依惜别的情侣。 许朝歌向来都是打扰的那一拨,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被划进了另一拨。心虚来得毫无征兆,看到个窈窕的背影就急着把崔景行往小竹林带。 他几次失笑,问:“你到底在担心什么呢?” 许朝歌没有说话,眼前尽是同一个人的歇斯底里。 崔景行摸摸她毛茸茸的脑袋:“朝歌,咱们来个约法三章吧,我是个直肠子的人,喜欢把事情都摊开来说。如果你觉得有什么不满,最好直截了当的说出来,这样能让事情简单得多,也省去很多麻烦。” 他自己提的要求,自己先付诸实践:“你不用去担心曲梅的想法,咱们的这段关系里,起码你不是错误的那一个。我能处理好我这边的事,至于你,也别总想着把头缩在你的小乌龟壳里。” 他扣住她下巴,来来回回搓揉着玩,看着她的眼睛亮亮的,说:“下不为例,我正大光明地送我女朋友回来,你别总想遮遮掩掩把我藏起来——我长得还不赖,人也坏不到哪儿去,除了年纪比你大点,至于这么拿不出手吗?” 女朋友……短短的三个字飞蝇似的在脑子里绕来绕去。 在此之前,许朝歌还一直没来得及界定他俩之间的关系,吵过闹过也和好过,有过除了最后一个关卡外最亲密的接触。 可当女朋友这三个字从他嘴里冒出来的时候,方才觉得一直悬着的惊堂木落,事情总算是有了盖棺定论的一天。 许朝歌朝他眨巴眨巴眼:“你刚刚说什么呢?” 崔景行笑眯眯地回看她,拇指在她嘴角擦了擦。心想这就矫情了,他说那仨字的时候,她眉梢都挑起来了。 许朝歌:“你年纪究竟有多大?” 崔景行捏着她下巴的手一顿。 许朝歌满脸好奇:“你刚刚说就大一点?我怎么觉得大挺多来着?” 往宿舍走的时候,许朝歌揉着自己红通通的下巴直抱怨,到底是当过兵,念过军校的,这手劲也太大了。 路过常平宿舍的时候,脚下不由一顿。 他们大门开着,几个男生叼着烟,裹着棉被坐在椅子上开黑打游戏。手低敲敲打打,嘴里骂骂咧咧,气氛热烈,直掀房顶,唯独缺了一个他。 回到房间想给他发个短信,编辑半天却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思来想去,一个字一个字的删了,锁了手机,往自个床上躺下。 人的道路是曲是直,往左往右,无一例外,都是自己选的。常平自有他的处事法则,也会有属于他的一片天空。 她想了又想,将手机拿起来,只是简单地写:别熬夜,早点睡。 刚按了发送的命令,崔景行的短信飞进来:过几天一起去看我妈吧。 许朝歌卷着被子趴床上,看着这行字发怔。 缓过劲来的时候,她把这些天的事打散揉碎,一点一点地回顾过来。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一路下来,有所不齿,有所徘徊。 像是一场无声的博弈,隔着一条楚河汉界,许朝歌在自己的领地艰苦镇守。 她一早知道自己手里的筹码不多。想要吃子,甚至翻盘,就要珍惜每一个机会。 幸好,最终一切顺利。 她拿起手机,飞快的编辑回复。 她想,她也有她的路要走。 后几天早上的晨功,许朝歌准时参加,胡梦不止一次笑眯眯搭上她肩,说:“哟,这不是朝歌嘛,今天又过来监督我们啦!” 许朝歌捂着额头,对这阵暗讽强烈抗议:“前一阵子不来不是因为总有事嘛,我都是跟老师请过假的,绝对合法旷课。” 胡梦耸肩:“你长得美,你说什么都对。” 她偷偷摸摸从口袋里摸出张票,递到许朝歌面前,只刚刚展开,让看了一眼就迫不及待地抽回去。 许朝歌着急:“等等,再给我看一眼,怎么上头好像写着我偶像的名字!” 胡梦傲娇的昂头,将票装进口袋,小心拉起拉链,说:“可不是就是他!他那新片票房过五亿了,在海丽剧院开庆功会呢,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搞到的票。” 许朝歌羡慕得不行:“还有吗,哪来的,能帮我也弄一张吗?” 胡梦扭过身子:“那可没戏,这次因为那波流量小生也来,票早就被那帮粉丝抢光了,这还是我专门弄票的一叔叔费了九牛二五之力搞来的。” 许朝歌气馁:“吃不着还让我看,故意的吧?” 胡梦奸笑:“那可不!非要这样才有意思呢!” 许朝歌抱着头:“坏蛋!” 胡梦撞撞她肩,说:“别生气啊,你虽然拿不到票,但还能有其他渠道进去,位置肯定比我们都好,指不定还能跟老树亲密接触呢!” 许朝歌立马眼睛一亮:“什么渠道?” “你那谁啊!”胡梦神秘兮兮地凑过来:“新映给了老树那么多排片,两家肯定有合作。你给他吹吹枕边风,一准能成!” 她指得是崔景行啊……许朝歌说:“那还是算了吧。” “干嘛,一下子又低落起来。你们不是那——”她搞怪地两只手一阵绞:“那啥啥了嘛,这点小忙都不能帮?” 许朝歌一怔,支支吾吾说不出话,脸先红了。 胡梦看在眼里,一下反应过来,说:“怪不得你不好意思说,我看你这矜持差不多就行了,别捂得太久把人都赶跑了。男人就是这样,给的太快,他不会珍惜,胃口吊的太久,他又会没耐心。” 许朝歌眨巴两下眼睛看着她,一脸惘然:“可是两个人在一起,又不只是为了那档子事情。” 胡梦哈哈笑起来:“小孩子才相信柏拉图呢,相信我,性是很重要的一件事,它可能不会让一个男人爱上你,但它却是让人爱上你的必要基础。” 许朝歌眼睛看向远处,心情复杂。 胡梦牵着她的手晃了晃,问:“你是不是心里还有什么顾虑,难道是对他是梅梅前男友这事儿膈应?” 哪怕答应过崔景行不再把头缩进龟壳,再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许朝歌的心还是紧了一紧。 如果整件事从头到尾,她曾经有过对谁内疚的话,那个人一定非曲梅莫属,要是她没有认识崔景行,要是曲梅没有和他分手。 那之后种种的风波都不会再起。 可命运之手就是这样将他们串到一起,有意或是无意。 许朝歌这时候轻声对胡梦说:“不是膈应,总觉得有些地方对不住梅梅,她是真的很爱崔景行的。” 胡梦一嗤,说:“你脑补太多了吧,自打梅梅进学校都换了多少男友了,她爱张三爱李四这话我也听了不知道多少回了。只不过这次的崔先生各方面条件都优异,她觉得不甘心罢了。” “再说了,人生在世能几时,怎么高兴怎么来。就真是有错在先又怎么样,反正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胡梦趴在许朝歌肩上,帮忙理着她长发:“不知道你怎么样,反正我一直是这么想的。” 下午去医院的时候,吴苓都看出她的不自在,抓着她手问怎么回事:“你脸色可真差啊,黑眼圈比阿姨我都重吧,是不是我家小行欺负你了?” 被提到的那位在削苹果,这时候很有默契地抬头看过来一眼——总觉得有人在背后说我坏话。 吴苓朝他不怀好意地笑笑,凑近许朝歌耳边道:“他要是有哪不好你告诉我,我替你教训他。这小子从小就不安分,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吴苓口吻滑稽,许朝歌听得直笑,说:“没有啊,我就是这两天睡少了,他才没有为难过我。” “那他对你好不好?”吴苓笑得眼睛都挤成缝,道:“看到你们俩一块过来,我真是高兴极了,偷偷告诉你一句,他还是头一次把女孩子往我跟前带。” 许朝歌几多尴尬:“……不是的,阿姨,你想多了。” 吴苓表情忽的黯然几分,就在许朝歌回忆自己是否说错什么话的时候,听到她说:“我现在身体越来越不好了,总是爱忘事。以前几个月才有一次,现在,一天经历好几回。我真怕哪一天什么都不记得,把你和小行都给忘了。” 许朝歌牵着她手,叠在脸上紧紧靠着,说:“阿姨,你会好好的。” “活得够了,其实早十年前就该死了,这十年算是我赚的。我没什么好留恋的,唯一舍不得的就是我儿子,所以我一直希望能有个善良的、爱他的姑娘能在我走后,替我照顾他……朝歌,你会是那个姑娘吗?” 许朝歌看着她眼里真挚的光,心弦被狠狠一拨,喉咙却像被人扎紧的袋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更好看,后面几万字存稿在大改,如果明天更新的话,我会在白天放防盗章,晚上八点准时替换。 这两天是因为要上收藏夹,所以导致更新时间不确定,过了今天,我的更新时间会一直是晚八点,更新一章放一章防盗章,防盗章建议你们先买,我会送字给你们省钱。 第20章Chapter 21·关于他的二三事 “……朝歌,你会是那个姑娘吗?” 许朝歌嗫嚅半晌,居然说不出一个字。 一只苹果这时挡到面前,在她错愕惊呼之际,被稳稳地塞进她的嘴里。 许朝歌眼巴巴看着一旁哂笑的崔景行,总觉得自己被算计了,又一次。 另一个苹果被递到吴苓那边,崔景行抽过面纸擦了擦手,一屁股坐到床上,很亲热地跟她肩并肩:“妈,你又故技重施了,逮着个漂亮姑娘就给人灌**汤。” 许朝歌眨巴眨巴眼睛,有点搞不清状况。 崔景行说:“你儿子条件真有这么差吗,还需要你老人家卖惨才娶得了媳妇?能不能把心放肚子里去,我可比你想象的受欢迎多了。” 吴苓按过他鼻子,说:“你呀,妈不管你能行吗,最能折腾的就是你!” 许朝歌当即讪讪……这一家都是什么人啊。 出了病房,许朝歌问崔景行:“阿姨什么时候能出院,她一走,老人之家的书都没人整理了,报纸堆得到处都是,也没有人给夹起来。” 崔景行将门带牢,这才睨了她一眼:“短时间内不太有可能。” 许朝歌没来由的紧张:“怎么会呢,我听她说话中气十足,精神也好,压根不像是个病人的样子,不说康复,情况至少有所好转吧?” “现阶段还算稳定。”崔景行沉声:“她这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越往后拖只会越严重,医生说动手术是唯一的方法。” “那就动啊。” “没有那么容易,年纪和病情决定了这次手术的风险会很大。” 崔景行下意识地掏烟,摸出一支含在嘴里,打开火机要点的时候,瞥到一边的禁烟标志。 他又把烟拿了下来,只是搁在鼻子下头嗅了嗅。 他眼里的光沉沉的:“最坏的结果就是再也下不来手术台,哪怕手术顺利,也可能引起一系列的并发症,失忆失语都是有可能的。” 许朝歌听得背脊发凉:“阿姨知道这些情况吗?” “当然知道,她还没糊涂到那地步,这么大的事我当然不可能自己做决断。她对手术一直很是排斥,说年纪大了不想再挨上一刀。不过我知道,她是害怕会有后遗症,再成为我的‘负担’。” 崔景行苦笑起来:“你说这人傻不傻?” 许朝歌忧心忡忡:“那怎么办,难道就这样一天天的熬下去等……”死字被她堵在嘴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崔景行掐了下眉心:“走一步看一步吧,我也在找有没有更好的治疗方案。” 许朝歌垂着头想了想,忽地拉过他手,说:“走,咱们再进去陪她会儿!” 崔景行心里一动,反手握住她手腕,往自己方向轻轻一拉。跑出轨迹的许朝歌往前一扑,叶子似的轻轻落进他怀里。 温热湿润的呼吸缠绕在颈后,许朝歌感受到他将下巴磕上她肩头,轻缓温柔地埋了一埋,声音也是柔软的:“别去,就让我这样抱一抱你。” 亲密无间,严丝合缝,他呼吸的频率,胸膛起伏的幅度,她轻易感知,盖在他背上的一只手拍了拍:“会好的。” 五一小长假,许朝歌没打算回家,留学校里跟一帮同学忙期末的排练。她戏份少,角色轻,忙过自己的那一份,就是替溜号的走位串场。 好不容易歇下来的时候,胡梦又过来给她上眼药,拿着那张门票炫耀来炫耀去:“晚上要不要一起啊?” 许朝歌埋头扎进手机里:“不看不想。” 胡梦笑嘻嘻地说:“有权不用,过期作废,谁让你假矜持,连这种小事都不好意思说。” 许朝歌一肚子委屈吐不出,明明有讲过啊,可人不上钩该怎么办? 那天从医院回来的路上,崔景行问过她假期该怎么过。 后来想想,那潜台词里分明带着几分深意,可许朝歌当时只顾一根筋地实话实说:“为了迎接考试要留学校里悬梁刺股。” “这么用功啊?” “嗯,老师要求高着呢。” “走不开?” “有点麻烦。” 许朝歌还在思考着怎么合理分配假期时间,就听崔景行这时候意味深长地说:“真可惜,本来那几天,还想带你去个地方呢。” 许朝歌一颗心当即乱跳,整张小脸都亮起来,拽着他袖子问:“去哪儿呢?是不是跟你上次说的惊喜有关?” 崔景行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惊喜再大也没用,有人忙着用功学习呢,压根走不开啊。” 许朝歌被怄得又急又气地笑起来,滚到他怀里,说:“别啊,咱们好好说会儿话,你到底准备带我去哪儿呢?” 崔景行故弄玄虚:“你说呢?” 许朝歌说:“是不是去那什么什么剧院,唔,能坐很多人的那一个,台上有人出节目,台下坐着一溜举牌的小粉丝。” 比如老树的庆功会,比如老树的庆功会,比如老树的庆功会…… 崔景行立马斜她一眼,说:“带你去那种地方干嘛?瞧你穿得这么磕碜,我能带得出手吗?” “……” 许朝歌想得一阵咬牙切齿,这时候跟胡梦咬耳朵:“你这家伙虽然一向口无遮拦,在这件事上倒是说对了。” 胡梦贼兮兮地笑:“哪件事啊?” 许朝歌咬了咬下唇:“给的太快,他不会珍惜,胃口吊的太久,他又会没耐心——男人这种生物,太扭曲了。” 两个人笑成一团,许朝歌一个没拿稳,手机滑到地上,啪哒哒蹦出老远。 她沿着那路线走去拿,没料想一双擦得锃光瓦亮的男式皮鞋映入眼帘,身后立刻传来胡梦的倒吸气声。 许朝歌硬着头皮往上看,扭曲的生物也正低头看他,明知故问:“说的什么笑话,乐成这样,讲大声点我也一道听听。” 许朝歌拣起手机就往后跑。 最后还是胡梦一把捞住许朝歌,胡梦一双杏仁大眼往崔景行跟前飘上飘上,又轻轻撞着许朝歌肩膀。 “朝歌,不给我们介绍一下?”说完她自己就热络地伸出手,说:“我叫胡梦,胡乱做梦的那个胡梦。” 崔景行站着没动,只顾着那瑟缩的小白兔。胡梦一点不客气,索性自己去握上他的手,摇上两摇,说:“你好,你好,崔先生,认识你真高兴。” 走出排练室的时候,许朝歌还在抱怨:“你怎么一声不吭就来了?” 崔景行一阵好笑,说:“你又不是共和国主席,我来见你难道还要预约排号,报到我我才能过来吗?” 他琢磨:“我应该不讨人厌吧,你那同学明明恨不得把眼睛贴我身上了。” 许朝歌立马投过来警惕的一眼,质疑他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心思太浅,他一下看得透透的,搂着她肩挽回道:“来让你请我去食堂吃饭的。” 许朝歌咕哝:“食堂有什么好吃的?” 崔景行说:“来让你还我人情啊。” 这就更没道理了:“我好像不欠你人情了吧。” 崔景行搂着她去开了车厢,指了指里头扎着蝴蝶结的白色礼盒,说:“之前还的差不多了,但今天又欠上新的了。” 许朝歌眨巴眨巴眼,带着一脸难以置信地看了看那箱子,又看了看崔景行,他笑着如沐春风,说:“拆开看看。” 盒子里是一件暗红色丝绒的礼服,有着秀气的一字领,收得很是巧妙的胸省和腰围,紧窄的上身连着的是无比硕大的裙摆,拖地的长尾。 许朝歌一边暗自感叹又是这个颜色,一边问:“这是什么意思?”她随即反应过来,瞪着眼问:“你是不是要带我去哪儿?” 崔景行装糊涂:“哪儿?” “就是那儿!” 崔景行冷哼:“讲点礼貌吗,连声谢谢都不说,上来就问我问题。” 许朝歌急得直跺脚,他行往她头上一掸,道:“就你刚刚那态度,要不是我大人有大量,别说老树了,枯树你都看不上!” 许朝歌“啊”的一声喊起来,跳起来一把抱住崔景行,说:“万岁!” 崔景行被撞得往后一冲,下意识托住她屁股。她整个人藤蔓似的缠上来,紧紧抱住他,由衷道:“你对我太好了!谢谢!” “这点事情就叫好,你的幸福感也未免太低了。说吧,”他一脸的笑,等着吃进嘴上那块肉般餍足:“你想怎么谢我?” 许朝歌眼神放空,压根没听到他说话:“今天就穿这个去吗?” “……” “我们一会儿就去吗?” “……” “能找人给我化妆吗?” “……” “我可以和老树说话吗?合影呢?签名呢?” “嘀——” 等在两人身后的车子突然按了长长的一串铃。 许朝歌这才记起还在学校,连忙从崔景行身上又跳下来,低眉顺目地站去一米远的地方。 崔景行拧着眉去看,孙淼跟只鳖似的,把头长长的从车里探出来,这时候朝他挥了挥手,啧啧:“景行,这丫头太没良心了,我都替你听不下去!” 崔景行:“……” 作者有话要说:  改文改的怀疑人生。 第21章Chapter 22 为表慎重,崔景行带着许朝歌去相熟的地方做造型。下眼睑上贴着闪亮碎钻的老板娘一阵风似地迎出来,很亲热地挽过崔景行的胳膊。 “一听你要过来,我麻将也不打了,直接开车飚过来。真是好久没见你了,我倒要看看是哪个这么幸运,能让你亲自陪着过来做造型。” 她已经捕捉到后下车的许朝歌,松开崔景行,热情地拉过她手,咂嘴巴:“啧啧,这么水灵的姑娘你是从哪找来的,看了真是舒服,我要是男的我也喜欢。” 崔景行没向许朝歌介绍,旁若无人地按了下她下巴,说:“去打扮一下,要想给偶像留下好的印象,就要先好好收拾一下。” 而这一番打扮,绝不只是收拾一下那么简单。 许朝歌被衣服勒得差点透不过气,坐在镜前,还要一边苦恼被挤出的胸线,一边怀疑化妆的人是不是给她脸上了半斤的粉底。 过程漫长折腾,出来的效果却也是不同一般。沉稳的颜色衬得她本就极浅的肤色更是莹白如雪,长发盘起,露出长颈,锁骨。 以及,恰到好处、高高隆起的胸。 清爽的眼妆和深红的嘴唇,让她看起来又清纯又妖冶,像一个时而少女时而熟女的多面人…… 崔景行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模样。 老板娘在旁问他觉得怎么样时,始终没人回复,过了许久,崔景行才来询问:“刚刚你在和我说话?” 他们很快并肩离开,走出大门的时候与一个小个子的女人擦肩而过。 小个女人刚一进来就说稀奇:“老板娘居然也在,还在大厅迎客,是知道我来了所以特地赶来的?” 老板娘一声切:“你想得倒挺美。今天什么日子,讨债的一个个都来了,你放着好好的新闻不跑,来我这儿干嘛?” 陆小葵嬉皮笑脸地凑过来:“姐姐,我这不是正想去跑吗,不过今天去的那地方门禁严,不拾掇一下人家不给进啊!” 陆小葵往外指:“刚刚出去那人挺眼熟啊。” “崔景行都不认识?” 陆小葵一阵拍额头:“我说怎么那么眼熟呢,早知道把他拦下了,我正准备约他做专访呢!” 老板娘又是一脸不屑:“别想了,没戏唱,除了泡妞,看不出他对其他事感过兴趣。三天两头带小姑娘过来,还每次都拿我当空气,狂的他,真以为自己是崔家继承人了?” 陆小葵眼皮子直跳,说:“听起来有大八卦啊!” “什么八卦,大家都知道的事罢了。崔凤楼你总不陌生吧?” “谁都能不认识,崔凤楼不可能不知道啊,国民岳父啊,女儿都红遍互联网了吧。他不是崔景行的伯伯吗,挺信任崔景行的。” “好笑,人心隔肚皮,一个伯伯能把公司都交给自己侄子?我告诉你吧,崔景行其实是他私生子。” 陆小葵咳嗽:“听过这风声,不过,这种话还是别乱说了。” “谁跟你乱说了,都是真的。其实严格意义来说,崔景行也不能算私生子,崔凤楼先娶的他妈妈,为了前途抛妻弃子,这才搭上了后来的老婆。” “消息可靠吗?” “废话,我这儿什么人没有,知道的能比你少?崔景行自小跟他妈住在南边,当兵考军校,出来后分配到地方做警察,一直这么过到二十四岁,等崔太太死了,才被接回来——就连姓,都是后来改的。” 信息量太大,陆小葵揣着这一大八卦走进剧院的时候,整个人像个发光发热的火球,恨不得立马找着崔景行约采访。 一个身世如此坎坷的人,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 大概上天都要怜悯她这个节假日都不忘工作的人,只刚刚在剧院转了圈,就在后台的会客厅里见到了崔景行。 他本就人高马大,一身挺括的西服衬得更是身量修长,旁边一位女士已很是高挑,却被衬的跟依人小鸟一样。 为了搭配她典雅的长裙,他在胸口塞了同样材质的手帕。远远看着,便是一对养眼的金童玉女。 陆小葵迎上去,双手递出名片,说:“崔先生,你好,我是都市杂志的专栏记者,如果您有空的话,可不可以日后约您做一个专访?” 崔景行听到声音,四顾一番,低头才看见有个扎马尾的女人站在他面前,他礼貌而疏离地接过那名片,看也没看就递给了身后的助理。 陆小葵仍旧很高兴地接着说:“我们杂志您一定听过的,业内翘楚,绝对的一线刊,我本人也采访过许多有名的财经人士,就缺您一个重量级的了。” 崔景行不像在听,一双眼睛总往其他地方飘,忽的一亮,凑近身边的人道:“你看看那人是谁?” 许朝歌一下精神奕奕,说:“啊啊啊!老树啊!” 话音刚落就跑出去,崔景行皱着眉头不满抱怨:“什么毛病。” 脸上却没一点愠色的跟着,弯腰帮忙拉着下摆,说:“走慢点,小心摔了!” 陆小葵还没弄清怎么回事,两人已经一前一后消失,只好拽住一边的助理,说:“请问,能给我一张崔先生的名片吗?” 许渊向她微微笑:“对不起,女士,名片的话,我要得到先生的许可才可以。” 那就是不行了,陆小葵礼貌道:“谢谢你。麻烦再请问一下,刚刚那个是崔先生的女朋友吗?” 许渊看着那对追逐的身影,含笑道:“是一个对先生很重要的人。” 再重要的人看到偶像也会手汗脚汗一起出,许朝歌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跟老树鞠躬还是握手,杵在原地半天,又是习惯性地躲到了崔景行身后。 崔景行说:“老树,一直都知道你有魅力,但今天你这魅力着实挺让人尴尬的,我这儿有个你的忠实粉丝,你看她连跟你说句话都不敢。” 老树哈哈直笑,认真打量一番许朝歌,道:“崔总真是了不起,女朋友一个比一个漂亮,这个直接跟仙女一样,是九天仙境下凡来的吧?” 崔景行连忙打断:“你夸就夸,能不能别夹带私货,我们家这位气量可小得很,你这么说话,一会儿她准跟我着急。” 许朝歌已恨不得把头埋进土里,拱着崔景行的后背抱怨:“喂!” 崔景行把她拉出来,说:“别害羞了,赶紧出来跟人说两句,马上他们就开庆功会,你现在要不想说,我可不能保证下一次是哪天了。” 许朝歌这才站出来,迎着老树那张饱经风霜却又笑容和善的脸,小声道:“我真的特别喜欢您的电影。” 老树说:“很荣幸,一个拍电影的,能让作品为大家喜欢,这是最让人觉得幸福的一件事。最喜欢哪一部?” “都喜欢。” “都喜欢?”老树哈哈笑起来:“这可不是一个好答案,总有你特别中意的那一个吧?” “真的都喜欢。” 许朝歌歪着头思考:“我特别喜欢您对人物的捕捉,在其他电影里平淡无奇的演员,在您那里也能变得特别的有味道……尤其是女人。” 老树带着几分自豪:“这大概是因为我有一位很棒的摄影师,他有一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而镜头前的这些演员恰好又把最好的一段时光给了我。” 许朝歌笑着说:“您真谦虚。” 有人来与老树耳语,老树连连点头,一脸为难地看着对面二位。 崔景行说:“要开始了是吧,我们也该坐到第一排去了。”他一手搭在许朝歌肩上,拨走一缕垂下的头发,说:“走了。” 许朝歌还有几分流连,抓着崔景行袖口不肯走,往老树脸上又看了两下。 他正递过名片,说:“马上我有个新电影要开机,崔总应该知道的,算是今年新映的重点项目。有几个配角一直没定,你要是不觉得委屈、嫌角色小,可以过来试一试。” 许朝歌一阵激动,恭恭敬敬地接过来,完全是受宠若惊的样子:“谢谢!” 往位置上走的时候,许朝歌如同梦游,在脑中反反复复重放方才发生的一切,是真的见到老树了吗,不是有人假扮的吧? 自己有没有失礼的地方,有没有做得不好的地方,说话还算得体吗,举止还算大方吗,老树会不会觉得她小家子气,她不好,她是绣花枕头? 直到庆功会开始,她仍旧耿耿于怀,拍手惊呼:“你刚刚好像没跟他介绍我啊,你跟他说我名字了吗,他不知道我名字该怎么找我啊!” 旁边有人注意过来。 崔景行搂着她肩,按进怀里,掐了掐她下巴,说:“小声点。” 她便小声点,凑近他耳朵又说了一遍。 崔景行笑得不行,说:“放心吧,他要有心联系你,肯定会有办法。他虽然不知道你号码,打给小许也是一样的。” 许朝歌这才清醒过来,觉得是啊,她算什么东西,要不是有崔景行,她大概这辈子都很难见到老树,更不要提试镜甚至参演。 而这些东西对他而言,太过唾手可得,所以给予的时候一点也不觉得心疼。 许朝歌不由会想,如果有一天她想要的是他所最珍视的,他又会怎么做呢? 她说话太多,崔景行嫌聒噪,她说话太少,崔景行又嫌冷清。 这时候睨了一眼身边低头的她,问:“玩累了吧,怎么一下就哑巴了。” 许朝歌这才怯怯抬头,说:“你说我这算不算是带资进组?” 台上正往冰雕里灌红酒,严肃庄重的气氛里,崔景行嗤地笑出来:“不算,但他要敢不带你玩,我立刻撤资,这才是携资本以令诸侯。” 许朝歌紧张:“你千万别!” “逗你的。”崔景行亲亲她亮晶晶的眼睛:“那你想不想当女主角?” 许朝歌彻底急了:“你别说啦!” 崔景行完全被逗乐了:“行,你清丽脱俗,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你可要好好想清楚。” 许朝歌愠怒着一侧身,小声咕哝了一连串埋怨的话,崔景行拍拍她肩膀,说:“不跟你闹了,看节目。” “不想看。” “别后悔。” 台上东西快速被清,一件件乐器被摆到台上,立刻组成个小型乐队。主持人举着话筒来到中央,告诉大家现场来了一位歌手。 摇滚,小众,躁动,斗争,永不放弃追逐梦想的地下歌手——几个形容词一出,许朝歌心内一跳,大呼不会是他吧。 主持人正说:“让我们欢迎可可夕尼。” 于是板上钉钉。 崔景行分着两腿而坐,闲适地靠在软绵的椅背上,这时候微微向她侧过一点头,带着淡淡然的笑容,从容不迫地说: “惊喜。” 作者有话要说:  崔景行:你说我对你好吧? 许朝歌:快看,可可夕尼粗来了! 崔景行:我知道,你说我对你好吧? 许朝歌:快看,可可夕尼粗来了! 崔景行: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说话啊? 许朝歌:快看,可可夕尼粗来了! 崔景行:…… 第22章 Chapter 23 原来惊喜不是老树,而是这位二十出头,才华横溢但鲜为人知的摇滚歌手。 四周有人窃窃私语,询问这到底是何方神圣:“什么可可西里,这是个地名吧,他以前是做动物保护的吗?” 许多人笑,说:“有了今天这个曝光率,就不用跟动物打交道了,这可是老树的庆功会啊。” 许朝歌挺直了脊背,神情专注地去看舞台,一双眼睛里盛着细碎的光。 崔景行转头去看她,用手拨了拨她湿润润的下眼睑,笑道:“就是觉得感动,也用不着哭出来吧?” 许朝歌吸溜鼻子:“没啊,谁哭了。” 崔景行笑:“看来我猜得没错,你确实挺迷这个人的。” 许朝歌一阵吞吐:“你……怎么知道?” 崔景行得意地说:“要是不喜欢,能一直用他的歌做铃声吗,连同手机桌面都是他的签名照。” 他似真似假地抱怨:“我都没他那么高的待遇。” 许朝歌抿了抿唇:“不一样的。” 崔景行笑:“我跟这摇滚歌手当然不一样了。” 许朝歌有些反感他这种贬低他人的自命不凡,很认真地纠正:“他叫可可夕尼,夕阳的夕,不是地名也不保护动物,他是个很有才华的音乐家。” 崔景行把这理解为孩子气,摸了摸她头发顺毛,说:“行行行,音乐家。” 他懒洋洋地靠上椅背,说:“就是你喜欢的这个音乐家啊,名气不大,架子很大,你不知道我花了多大力气才说服他过来。” 半晌没人搭腔,崔景行把视线移回来时,才发现她一双眼睛紧紧看着自己,她声音很低但很清晰:“你说我可以,别说可可夕尼。” 崔景行连连点头,搂过她问:“你都多大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一样。高兴一点,我喜欢看你笑的样子。” 他低着头有意要去吻她唇,她身子僵硬地往后一仰,吻滑落在她下颔。 许朝歌皱着眉头“这边都是人,还是好好听歌吧。” 崔景行自讨没趣,自我解嘲地笑笑。 一束光亮,照着可可夕尼从后台至前台。 他与平时无异,中分披肩的长发,遮住大半张脸,露出来的部分化着浓重的妆,他喜欢用深邃的烟熏和浓烈的油彩,彻底遮住本来的面目。 可可夕尼走到话筒前,跟以往无数次的表演一样,既不向台下观众打招呼,也不会说话,只是低头靠住话筒,等着伴奏响起。 “ 我跟你描述一个灵魂, 它拥有不谢的青春, 每当夜□□临, 就会轻轻歌唱。” 他的外表越是离经叛道,举止越是狂放不羁,他的歌声就越是平静安然。 像一口止渴的泉水,久旱后的甘霖。 温润清甜地滋润干涸的世界,贫瘠的心田。 一首歌听完,现场都是静悄悄的,等可可夕尼向台下鞠躬,方才有人记起鼓掌,起初稀稀拉拉,直至欢呼雷动。 所有人都被他迷住了。 崔景行这时候起身抓着许朝歌的手,说:“来,带你去后台问他要签名。” 许朝歌被带得往前一冲,向后抽手,说:“别去了,他一定不在了。” 崔景行说:“不会,我让小许拦着了。” 她立刻面露难色,他很是不解:“刚刚还为了他跟我拌嘴,现在连面都不想见一见?”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后台,果真如许朝歌说的,可可夕尼已经不见踪影。许渊和孙淼都在,见到他俩连忙迎过来。 “先生。”许渊搓着手,一脸无奈:“那个歌手走了,我没能拦得住他。” 崔景行意外:“没跟他说我要带人过来?” “说了,他不配合,拎上包就离开了。” 崔景行一阵好笑:“这算怎么一回事。” 孙淼脾气不好,这时候已经冒起火星,呸一口道:“太他`妈大牌了,四大天王都没他有脾气。我俩好说歹说,最后就差拽了,他还是头都不回地走了。就这种态度,以后还怎么在圈子里混?” 许渊说:“先生你想提携他,要他给老树新电影做主题曲的事,刚刚我也跟他透露了,他想都没想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孙淼过来捶崔景行,说:“瞧把他狂的,就这种人,要在咱们班,早就被人揍得爹妈都不认识了吧。让保全把人拖回来吧,我替你削他,教他做人!” 一直在旁低眉顺目的许朝歌这时候终于忍不住插话,盯着孙淼的一张酱色的脸道:“能不能别在背后这么说他?” “他?谁啊,可可夕尼啊?” 孙淼没心没肺地笑:“我说景行干嘛请个没听过的过来,就是因为你喜欢吧?我说妹子,你这次可真是看错人了,可可夕尼这人不咋样!” 许朝歌说:“他到底怎么样,你没发言权。” 孙淼对崔景行身边的莺莺燕燕一向没什么好感,许朝歌这会摆明了是要针锋相对,他冷冷一哼,也就别怪哥哥无情了。 他别的再怎么不行,斗嘴还能输给一个黄毛丫头? 于是立马粗起喉咙道:“我没发言权,那谁有发言权,你吗?你认识他?” “……” “我还就不信了,连基本的人情世故都不懂,他能好到哪里去。这种人得亏他不火,要真火起来,还不一副全天下老子最牛的嘴脸?” 许朝歌一张脸气得发白,崔景行拉她到身后,站在孙淼前面阻拦道:“行了,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旁边这么多人,吵吵嚷嚷的也不嫌丢人。” 孙淼哼哼着:“丢人也比丢脸好,我说你那钱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这么可劲造也忒作孽了吧,我这就去帮你把人揪回来!” 许朝歌急得浑身打颤,抓着崔景行的袖子,说:“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让这件事过去?能听他唱歌已经很好了,其实我也没那么想见他。” 崔景行说:“人是为你请的,你如果觉得没问题,那我也没什么意见。” 孙淼搓搓头,说:“得,我看你是没救了,女人哼哼唧唧两句话,就连原则立场都忘了。你倒是睁大眼睛找个靠谱点的女人啊,换了几个都是一个德行!” 崔景行拧眉睨过去:“闭嘴。” 许渊已经拉着气红眼的孙淼往一边去。 许朝歌一张脸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白,躬身提着裙摆,说:“还是我先走吧。” 她礼服明明宽大沉重,脚下又踩着恨天高,崔景行纳闷她怎么还能跟往常一样健步如飞,一直到剧院门口,他方才把她拦下。 崔景行解释:“孙淼他一向心直口快,一着急起来还喜欢胡说八道。你不用跟他一般见识,等他回去睡一觉,明早醒过来肯定内疚得想给你跪下。” 他一手扶住她腰,将她拉到人行道上来。许朝歌略带别扭地将他手摆开,说:“能不能告诉我,你心里是不是也觉得可可夕尼不好?” 崔景行实话实说:“我只能说你喜欢的这一位很有个性,毕竟人情世故是每个人都回避不了的东西,我赞同孙淼的那个观点,他这样刻板很难混得开。” 许朝歌说:“也许他就只是想维持现状,压根就没想往高发展呢?就算是他不识时务,不懂得变通,可孙淼这样,是不是有点太不尊重人了?” 许朝歌抓着他两臂道:“难道像我们的小人物,就理所应当被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不能有一点自己的想法和坚持吗?” 崔景行头疼:“我只是想给你个惊喜,没想到闹了这么一出。孙淼肯定是不对,但你跟他相处多了就知道,他一直都是这么嘴欠。” 崔景行拉过她冷成冰的手,用力搓了一搓,问:“就是为这事生气吗?” 许朝歌点头,又猛地摇头,说:“还有……还有……” 许朝歌眼睛红了一圈看向崔景行,嗫嚅着:“我跟你在一起,不是因为你有钱,不是因为你能带我来看老树、看可可夕尼,只是因为我想跟你在一起……你知道吗?” 崔景行怔了怔,这时候重又笑起来,说:“还是被孙淼那家伙给吓的,已经开始跟我说胡话了,答应我以后别理他的疯话好吗?” 他往她手上哈气,说:“朝歌,人要活得开朗一点,没必要为了莫须有的罪名而烦恼。我从没觉得你跟着我是因为你说的那些原因,就算是又有什么问题?如果能用我有的带给你快乐,我觉得这交易划算。” 一声清脆的“朝歌”打破僵局。 胡梦蹦过来,一胳膊勾住许朝歌,扯着嗓子喊道:“天哪,朝歌,你好美啊,我刚刚远远瞧着都没敢认!你简直比明星还好看,你其实是仙女吧,不对,是狐狸精!哈哈哈哈——” “哈”到末尾一波三折,拐过最后一道弯立刻停了下来。胡梦这时候才发觉气氛不对,许朝歌和崔景行一个红脸一个白脸,明显是刚拌过嘴的样子。 她连忙放开许朝歌,扭扭捏捏地问:“在干嘛呢?” 一直互盯彼此的眼睛终于挪开。许朝歌望向胡梦,问:“你怎么在这儿?” 胡梦说:“什么记性,不是跟你说过我有票的吗!我看那帮明星都走了,就偷偷溜出来了,心里想着说不定能遇见老树和小鲜肉呢,谁知道先碰上你!” “你一个人来的?” “算是吧,常平送我到的门口,可他没票进不来,我就自个儿来看了。” “……哦。” 不知道是不是人太过紧张,产生幻听,胡梦提到常平的时候,许朝歌总觉得对面的崔景行不耐烦地拧了下眉。 真正抬眸看过去,他是一脸平静,正拨开袖子从容看表。 旁边有人来找,亲热地吊住他脖子,带着几分微醺地说:“崔总,开香槟你都不来,合照留念总该露一露面了吧?赶紧走,大家都等你呢!” 崔景行推脱不掉,问对面的许朝歌:“要不要一道去?” 许朝歌搂着胡梦胳膊,说:“你去吧,我跟同学一道回学校。” “那我找司机送你。” “不用麻烦,我们俩打的回去就好。” 她有一身逆鳞,再摸下去,崔景行真是怕她当场就会痛哭,只好点一点头,说:“那你一会儿把车牌号发给我。” 坐上车的时候,胡梦一边帮忙折着许朝歌宽大的下摆,一边小心翼翼地问:“朝歌,你跟那新映家老板是不是闹别扭啦?” 许朝歌将固定住盘发的发卡一根根抽出来,想到他的无可奈何,她的歇斯底里——他那么怕麻烦的一个人,一定被她莫名其妙的告白吓到了。 这时候口不对心地说:“没啊,没事闹什么别扭。” 胡梦一点不信:“没闹别扭,他还不亲自送你回去?你瞧你穿得这么漂亮,他都不怕你路上会有危险?就算是有我作伴,你这么大的体积也很难行动呀。” 许朝歌垂着眼睛,累得不行,说:“你都猜到了,还一定要来火上浇油?” 胡梦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开了窗户透气,却自后视镜里看到一个奔跑的身影。她连忙用力晃动许朝歌,说:“你看那是谁!崔景行怎么追上来了!” 许朝歌扭头自窗户里认出他,拍着司机驾驶座,说:“麻烦停车!” 许朝歌捧着裙摆,从车上连滚带爬地跑下来。 一只高跟鞋没穿牢,从车里一路蹦到地上。跑得气喘吁吁的崔景行将之捡起递过来,他自己两手撑着膝盖,弯着腰,大口呼吸。 许朝歌一肚子疑惑:“你怎么过来了?” 崔景行抹了把头上的汗,说:“刚听到人表白就转身离开,这行为也太流氓了。照片可以再拍,但兔子一撒手,指不定就会被谁叼走了。” 他一把抓过她手,拽着她搂进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  许朝歌: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第23章 Chapter 24·关于他的第二件事 回到家的时候,月上中天。 一直熬着没有休息的阿姨前来殷切询问是否要用夜宵,崔景行将外套递到她手里,说“不必,多谢。” 一只手搂住许朝歌纤细的腰,急匆匆地往楼上走。 崔景行几乎是一路走一路宽衣解带,不过刚刚踏上台阶,已经将缠住他一整晚的领带彻底扯了下来。 许朝歌回头看着那条蓝色的长带飘摇而下,软绵绵地躺在一阶一阶的楼梯上,根本一点声响也没发出。 崔景行急急掰过她下颔,俊朗的脸阻挡在视线之前,狠狠地吻下去——他们一边接`吻,一边踉踉跄跄地往楼上走。 被按上房间冰冷的木门时,许朝歌已是天昏地暗,像是喝到微醺恰恰好的人,踮着脚尖匍匐在身前滚滚的热源上。 崔景行两手搂住她腰,捧着她绵软的臀,抱孩子似地抱紧她,胳膊往下一按打开门,旋进房间的同时,拿脚后跟紧紧带上。 许朝歌两手勾住他脖子,心跳得扑通扑通响,还没来得及镇定,身子倏忽一轻,下一秒,被他抛上软绵绵的床。 宽大的裙子如大丽花,肆意怒放在灰白的床单上。 笔直白皙,不多一丝赘肉的腿自下齐齐伸出来,修剪整齐的脚趾甲上涂着亮晶晶的鹅黄色甲油。 许朝歌被砸得眼冒金星,拽着床单挣扎着要坐起来,一左一右两侧裙子却被人牢牢踩住。 崔景行强压而来,居高临下,带着小喘。一双眼睛深得不像样子,能吸进所有光似的,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他略略歪头,一颗,一颗,慢条斯理地解扣子。 “第一次看你穿旗袍,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那时候他还是另一个人的男朋友,陪着另一个人,貌合神离地来看她的演出。她穿暗红色的丝绒旗袍,抓着烟,目光清冷地看着台下的每个人。 “——那时候我就想把你的衣服撕了。” 是禁忌又不道德的邪念,游走在黑夜尖利的边缘。 许朝歌感受着他沉甸甸的重量,落在她胸前湿漉漉的亲吻,还有两手拂上腿侧时干热酥麻的触感。 她将手插`入他厚实的头发,阻止他尖利牙齿的一次次厮磨,低声又清晰的:“……禽兽。” 他动作定住,攀上来咬她的鼻尖:“你喊什么呢?” “禽兽。” “再喊一遍。” “禽兽。” “一会儿你别哭。” “……” 崔景行低低地笑出来,动作利索地去解腰带,冰冷的带扣弹上她腿,她敏感地往上一跳。 打开的双腿正好方便他与她更近的结`合。 沉身,安抚,嘴唇贴在她凉凉的耳廓,崔景行声音低醇轻缓地说着:“别怕。” 不怕。 疼痛却尖锐地撕裂所有的防备,许朝歌疼得一阵痉挛,背脊高高拱起,喉咙里尖厉短促地逸出一声。 崔景行按着她两肩,克制地等待她平静下来,额角一滴汗顺着眉心淌到鼻尖。他摇头晃开,气息不平地说:“放松一点,别怕。” 月色如洗,自暗色的帷幔外,缓慢致密地倾泻进房间里。 映在她眸子里,聚成小小的圆形的斑。 缓缓律动里,崔景行盯紧她眼睛,里面盈盈一汪碧水,竟是那样凉。 第一次撕裂的疼痛总是特别刻骨铭心。 这晚许朝歌缩起身子蜷在床上,许久都没有睡意。 她带着羞赧地偷偷去抚摸自己私密的领地,总觉得身体一处豁开硕大的口子,从今以后再有风过,必定呼呼的透着凉。 身边的人忽然翻过身来,手臂一拽将她拉进怀里,带着浓浓的睡意问:“动来动去做什么呢,再怎么惋惜也没法补上你里面的缺口了。” 许朝歌埋在他胸前长长的呼吸,说:“没觉得惋惜,反正早就缺着了。哎,你听过吗,我们跳舞的有一句玩笑话。” 崔景行说:“肯定不是好话吧。” 许朝歌笑:“——童真献给了劈叉。所以往后恋爱的时候,千万别说什么第一次,第一次早八百年就没了。” 崔景行啧啧:“怎么聊天的,这种东西都交流。” 半晌没有人搭腔,崔景行咕哝着:“睡着了?” 她慢悠悠地回应过一声:“嗯。” “睡着还说话?”他往她头顶上吻一下,问:“想什么呢?” “家。” “想家了?” “嗯。” “那怎么不回去。” “……” “你是本地人吧?” 一听就是有备而来,这么简单的个人资料,许渊那么心细的人,估计一早就整理好给他瞧过了。 许朝歌说:“是啊,本地人。不过城市这么大,回去一趟也挺波折的。” “这倒是。”崔景行顿了几秒,由衷道:“我也想家。” “这不就是你的家吗,你不是本地人?” “不是,地地道道乡下人。” 许朝歌笑起来。 崔景行托着她后脑勺,要她看自己,认真道:“没骗你,我可是打南边山区来的,我们那许多的少数民族,男女老少都能歌善舞。” 他眼里亮堂堂的,脸上有着说不出的光彩。 许朝歌挑眉:“这么厉害,那你干嘛还来我们这儿?” 崔景行摇摇头,长吁口气,又恢复了一贯的漫不经心:“来遇见你。” 说谎。 崔景行说:“以后要是有机会,带你去我的家乡吧,还有乌江。” 许朝歌笑:“还得去乌江吗?。” 崔景行得意:“说不定还有老乡认识我呢,我那时也是十里八村的名人,一到逢年过节,部队为乡亲们搞文艺演出,只要我一出来,小姑娘老姑娘都疯了。” 许朝歌两手捧心,一阵咯咯地笑:“真想看看你当年。” 崔景行起身就把她压在下面,用坚硬如铁的身体去蹭她,较着真地说:“何必要看当年,现在也是雄风不减啊。” 他们一连又做过几次,直到清晨才慢慢睡去。自动窗帘带进正午的阳光洒进时,那捂在炉底的火又滕得一下跃起。 许朝歌在浑浑噩噩里浮浮沉沉,到后来几乎晕死过去。景行的体力却堪称变态的好,在她浑身散架连哭都没力气的时候,还有闲情逸致地做俯卧撑醒觉。 他们在下午才吃上第一口饭,崔景行将热气腾腾的小馄饨端到她手里的时候,也将一粒小药片放在床头柜上。 他抓抓许朝歌的头,说:“昨晚太急没来记得戴`套,今天吃一颗药吧,以后我一定注意。” 许朝歌后来在昏昏欲睡的文化课上刷手机时,曾不止一次地看到某乎上的一个热门问题:与有钱人恋爱是什么样的一种体验? 下面的回答眼花缭乱,有人说是高档的享受,佣人,豪车,私人飞机。有人说是心里的满足,拽着钱袋子上街总有不一样的底气。 许朝歌问了自己好多遍,跟崔景行这个富翁恋爱,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体验?反反复复思来想去,她得出的都是同一个结论: 没有什么特别。 成天想做`爱,失控让吃药。 跟崔景行恋爱真是一件相当普通的事。 他们每天至少见一次,有时派车来接她,有时候他亲自来学校。他给她配了一位专职司机,那是一个说话很轻的中年女人,车开得很稳很安全。 偶尔他也坐这辆车来看她排练,总是不会进门就站在窗外,等她出来的时候丢来一瓶温度适宜的水,说:“比上次好一点,不过台词还是那么差。” “……” “要不是你脸长得好看,我早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 他每天会在清早醒来和入睡以前,雷打不动地打两个电话给她。其他时间,视他繁忙的程度来定,有时候总缠着她多聊一会,有时候一消失就是一天。 但总体而言,他用于消遣的时间还是大大超过一般人,有时候许朝歌因为上课漏回信息,或是漏接电话,他再打过来的时候总是气冲冲地质问: “朝歌,你其实不是学生,是美国总统吧,我怎么总觉得你比那个川普还忙,他都有空一天发几回推特呢。” 许朝歌为此很是怀疑他的工作态度,不止一次地留意经济板块上是否有新映亏本或是倒闭的消息——有这么懒的领导层,小伙伴们还能愉快玩耍吗? 崔景行对此嗤之以鼻,摸着她脑袋,意味深长地说了句:“新映要是能倒闭破产,我头一个敲锣打鼓庆祝。” 这就有几分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嫌疑了,许朝歌扁嘴:“有你这种老板吗,成天盼着自己公司倒闭……你这么讨厌新映干嘛不直接走人?” 他不置可否的笑笑,在脖子上搭块白毛巾,去跑步机上挥汗如雨。 崔景行热爱运动,尤其对跑步,绝对可以说是达到了痴迷的地步。 家里的地下一层有全套的健身设备,各式各样的跑步机占去半壁江山。一旦开始启动,方才还只是寻常的墙面亮起森林的画面,随着他步伐改变移景的速度。 但他还是更喜欢去健身房展开手脚,他们的几次会面都定在这个地方。 许渊头一次领她过去的时候,她还在幻想,一个社会名流商贾巨鳄云集的场所该会有多豪华,数不清的黑科技,连厕所马桶都是金的吧? 真正见到的时候,许朝歌大跌眼镜。 这根本是个连恒温游泳池都没有的普通健身房。他穿着logo低调的运动装挥汗如雨的时候,只有女人会因为他的脸和身材频频侧目。 没有人会知道他是能买下半个城市的有钱人。所以,如果要她再给那个问题来个补充,她一定会写:千万别找崔景行。 如果你只是为了买买买的话,如果你只是为了满足虚荣心的话,还有,如果你只是为了爱情的话—— 许朝歌不止一次地见到过崔景行奇佳的女人缘,往往她只是去换了身衣服、跑了趟卫生间,再出来的时候,原本她用的那个跑步机上就换了个人。 女人往往风情万种,肤白貌美,因为常年健身,有着紧致的小腿和纤细的腰肢,胸脯挺拔高耸,被勒得挤出深邃的沟。 她趴在跑步机上向崔景行抛媚眼,说:“有个男的睡觉被鬼压床了,他睁开眼大骂一句:我操`你`妈!压他身上那女鬼愣了愣,飘走了。过了会,你猜怎么着?” 许朝歌两手环在胸前,看到崔景行这会抓起毛巾擦了把汗,笑容跟阳春三月的阳光一样。他特会聊天地问:“怎么着?” 第24章 Chapter 25·关于他的二三事 崔景行问:“怎么着?” 女人咯咯笑起来,像个没心没肺的孩子:“过了会,她妈飘过来了。” 崔景行嗤的一声,勾着风流的嘴角,笑得很是好看。 看到许朝歌的时候,他连一丝慌乱都没有,跟旁边的女人说:“咱们下次聊吧,我得跟我女朋友回去了。” “啊?”女人错愕:“你你你都有女朋友了?” 他从不掩饰自己并非单身的身份,但也向来不排斥任何一桩艳遇的可能,他骨子里就有享乐的基因。 你跟他生气,他嫌你小题大做,这绝对是校庆汇演当天,许朝歌从他身上学到的最大教训。 所以当两人走进私人休息室,崔景行拉着许朝歌坐自己腿上,玩似地问她“干嘛板着脸,是不是觉得生气”的时候。 许朝歌思考拿捏着身为女友的那个度,这才往后微微一仰。 “没有。”她咬了下嘴唇,调皮刁钻地说:“习惯了。” 崔景行一挑眉,揉搓着她尖俏的下巴,问:“怎么就叫习惯了,我做什么让你觉得不舒服了。来来,跟我好好谈一下,咱们不是说好把事情摆到台面上的吗。” 许朝歌将他手拿开,咕哝着没有,他眯着眼睛鹰似地盯着她,这才讷讷道:“你太招人了,那些女的都爱跑来靠着你。” 崔景行笑起来:“我当什么事呢,这有什么好不高兴的。不打笑脸人,有人过来跟我说话,我也不能赶他们走吧。” “可你也不听听她们说的那是什么话!”明摆着就是来调`情的。 崔景行直着眼回想:“是有点粗俗啊,不过你更用不着生气了,这种满嘴操啊操的女人,我怎么可能有兴趣。” 许朝歌埋怨:“谁知道你喜欢哪种女人。” 崔景行分开她腿,要她跨坐在自己身上,手沿着凹下去的脊窝摸到臀上,掐了几把,打着圈地碾她尾骨。 他一挺身,去咬她下巴,细细密密的吻沿着颔线一路逡巡至耳后,再温柔缱绻地挪回来。他一手扼住她脸,迫使她低头与他亲吻。 许朝歌身子过电似的,致密的酥麻,一层层的,自他亲吻的部分蔓延至碾磨的尾椎。她开始自上而下的融化。 防线一道道的崩溃,崔景行偏还要含着她的下唇含糊道:“你怎么不知道,我就喜欢你这样的……我喜欢你。” 吻过不知有多久,房里清幽的钢琴声都停了,有人开始小声敲门,提醒:“先生,我们的水吧要准备打烊了,请问你还有什么需要吗,我现在去给你准备。” 崔景行这才放开她,涎液粘黏着,拉出纤长不断的银丝。他急促喘着再去吻了吻她的眼睛和鼻尖,拍拍她屁股要她站起来:“去给我要一杯冰水。” 许朝歌讷讷说哦,从他身上跨下来的时候倏忽一怔。他在压力裤外套了条贴身的短裤,轻薄的料子利于运动,可是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却也很显形状。 这时候鼓鼓囊囊,几乎映出整个轮廓—— 许朝歌不自觉地咽口口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自然地移开眼睛,就这么呆呆与它对峙。 崔景行咳了声,拿过一边毛巾遮着,抓起她手亲了亲手指,说:“去,给我要杯水。再这么看下去,就出事了。” 许朝歌立马将他手甩了,跑去开门。 路上,许朝歌搁在桌上的手机铃声大作,崔景行顺手抄过来看了下,立刻朝许朝歌招手,说:“过来,这电话你必须得接。” 许朝歌半路折返,正是一肚子狐疑,看到是陌生电话就更为不解。接听之后倒是头脑清明,只是心脏狂跳,整个人都燥热起来。 那人低沉声线里带着一点苍老,拿并不标准的普通话问:“朝歌?我是老树。” 老树亲自来电,邀请许朝歌前去试镜。许朝歌兴奋的一刻都等不及,恨不得立马飞回宿舍做准备。 回去的路上,崔景行听她一遍遍盘算明天穿什么,怎么做,翻来覆去整理过几遍后,很慎重地斜了他一眼:“明天你别陪我去。” 崔景行问为什么,许朝歌言之凿凿地说:“明天他们看见你在我旁边,一准都觉得我走后门,万一过了,以后该怎么相处呢?” 崔景行回答得不假思索:“幼稚,你以为我不过去,别人就一定会觉得你靠的只是实力?怎么还和小孩子一样,总想着单打独斗。” 崔景行去刮她撅着的嘴,说:“人脉也是实力的一部分,你心里大可以说去他妈的,现实生活里却要努力驾驭它。” 许朝歌终于笑起来,滚到他怀里蹭过来蹭过去,问她什么事这么高兴,她睁大眼睛看向他,说:“你说脏话的时候特别帅。” 崔景行一嗤:“傻了吧唧,骂你头上就该哭了。明天我去学校接你,你把该准备的准备好了,我一打电话给你就下楼来。” “行!你明天没事吗?” “忙,但这次试镜一定要陪着你。” “为什么?” 崔景行睨她一眼:“你上次不是说老树的电影,总是能挖掘到女人最美的一面吗,知道为什么吗?” 许朝歌两眼发直:“为什么?” 崔景行露出一抹笑,坏坏的挑着一边嘴角,讳莫如深地说:“你认为一个男人怎么才能最大限度地挖掘一个女人的美?” 许朝歌托着下巴想了好一会儿:“你是说……” 一看许朝歌膈应的表情,崔景行就知道她猜出来了,摸着她头夸奖聪明。 “这在圈子里本不是什么稀奇事,不过像他一样爱好广泛又不顾体面的倒是少数。有些女人能动,有些女人不能动,他都要动,被逼得混不过去才来投奔我。不然你以为我怎么挖他过来的?我过去给他紧紧弦,免得他又不知道天高地厚。” 崔景行的话在第二天释放效果,尽管老树跟许朝歌交流不多,对话也仅仅局限于剧情台词上,许朝歌还是处处提防,总觉得有些许不适。 谢东的浮于表面和老树的深不可测,都是她最不喜欢的样子。回去的路上,她不止一次的抱怨,怀疑这是崔景行为了阻止她前进,故意释放的一颗□□。 崔景行听得哈哈直笑,说:“这都被你发现了。我当然不希望你去演戏,一走就是几十天,就是我放心你能在那照顾好自己,你能放心我不起别的心思吗?” 许朝歌一笑了之:“你试试啊。” 原本就只是一句无心说的玩笑话,许朝歌在如愿得到老树电影里的一个角色后,更是彻底将之抛之脑后。 崔景行原本给她安排了一个司机,两个助理,一个负责日常生活,一个负责片场支援,又请了一位手艺出众的厨子,每天给她准备营养餐点。 四个人浩浩荡荡跟跟着许朝歌前往影视基地,不过没过两天就被她轰了回来。她在电话里跟崔景行抱怨,剧里的女主也就只有一个助理帮撑阳伞而已。 她这么大的阵仗,没把别人吓死,就先把她折煞了。她要跟着大家一道吃盒饭撸烤串,同样的,也接受老树狂风暴雨般的摧残。 许朝歌演的是一个镜头不多的西域舞女,舞蹈功底为许朝歌帮了很大的忙,试镜当天几段民族舞蹈一跳,老树当即拍板非她不可。 只是台词始终被诟病,老树的严厉在这时候一览无余,对细节苛求极致完美的他,时常揪出她当着众人大声呵斥: 这么简单几句都说不好? 你到底有没有用心演戏? 我还敢把角色交给你吗? 你是不是要让我逼着编剧早点把你写死才好? 许朝歌不止一次对着电话哽咽,崔景行这时就像个毫无原则的家长一样,孩子跟人稍微闹点矛盾,立刻就要抄起家伙去帮忙报仇。 崔景行说:“一会儿我给老树打个电话吧,这话说得也太难听了,我让他以后注意点方式方法。” 许朝歌求了他好一会儿,让他保证不会打这个电话,崔景行趁火打劫地说:“这么害怕的话,再好好喊我一声,我肯定就不跟他提了。” 许朝歌立马红了脸,他在那头已经笑得不行,十足恶劣地问:“朝歌,要我帮你复习一下喊什么吗?” 许朝歌心里骂着老不修,记起出发前荒唐的那一晚——在他的别墅里,他们用各种姿势都来过一遍。 到了最后,崔景行也至极限,怎么都出不来,提着几乎奄奄一息的许朝歌,要她说点什么来助助兴。 许朝歌浑身散了架,脑子完全是一团浆糊,鬼才知道这时候他想听点什么,索性凭着本能开口:“一一得一,一二得二……” 崔景行气得掐住她臀撞得一张床嘎吱嘎吱响,正好触到她某处敏感,激得她腰用力向上拱起,头顶着床单张大嘴。 她久久方才缓过来,支离破碎地喊:“景行……景行……” 崔景行额头的青筋直跳,腹部的壁垒随着挺`动轮廓分明,一头的热汗砸在她泛着粉色的胸口,喘着气说:“喊景行都不行,喊叔叔。” 许朝歌咬着下唇看向他,表情比方才的失守更加羞赧。 时间回到此刻,许朝歌按着扑通扑通跳的心脏,制止他没脸没皮的话:“你不许说!” “听话,喊一声。” 许朝歌又气又急:“我挂了!” 崔景行这才言归正传,说:“等等。” “月底我过生日,你回不回来?我让人过去接你,想坐车还是飞机?” “月底?具体什么时候,我得查查那天有没有空。” “好的,许主席,麻烦帮忙看一下,我25号过生日。” 许朝歌对照日程表,一行行往下找过去,25号当天没有她的戏,偶尔跟老树请一次假应该没有问题。 她说:“对不起,这位先生,那天我有一场戏要拍,挺重头的,肯定走不开。我过一天再回去给你庆祝好吗?” 崔景行语气立马冷了:“你看着办吧。” 许朝歌挂过电话就买了一张回去的机票,心里计划着用何种别开生面的亮相出现在他面前。 她会带着一身露水地来到他家门前,按响门铃之后故意拖长了声音问:“请问先生在不在家?” 然后他会亲自出来迎接,走过修整整齐的绿地,绕过他们亲手种的一排欧月,开门之前很不满地问你怎么来了,其实嘴角已经勾出好看的弧度。 许朝歌在自己设想的无数画面里安恬入睡,一点没想到几天之后,现实的手重重给了她一巴掌。 她显然高估了自己,也高估了崔景行。 第25章 Chapter 26 假请得很是迅速,老树收过许朝歌递来的条子,顺手就压在了自己的茶杯底下。一双茶褐色的眼睛从眼镜后打量她,问:“回去去见崔总?” 许朝歌站在离他一米远的地方,被这阵堪称扫描式的注视弄得不甚自在,说:“是啊,但请您千万别告诉他。” “玩惊喜?”老树笑起来:“你还挺有心的,不过去归去,不能耽误太久,你戏也不剩多少了,现在正是要紧关头。” 许朝歌说:“我坐晚上的飞机,只呆一天,事情结束我就回来。期间有什么事你尽管让助手喊我,我肯定不耽误拍摄。” 老树过来拍拍她后背,说:“行啊,应该没什么大事,你放心去就好。” 许朝歌说:“谢谢。” “不过干嘛非要你回去见他,他自己不能过来见你吗?你来这儿十几天,他一次也没来过吧。” 许朝歌说:“他忙。” 老树笑:“能有多忙,他有高级顾问,有得力助手,哪怕不在也能远程办公。而且坐私人飞机过来,完全可以当天往返。” 许朝歌支吾:“没必要那么麻烦,我去也是一样的。” 老树说:“你可要抓紧点啊,像崔总那么优秀的男人,身边一群虎视眈眈的,你一个不留神就要被钻空子了。” 许朝歌朝他笑了笑。 几天之后,许朝歌坐红眼航班回来。 登机前,常平给她打过一个电话,说:“这么巧,我正好刚回学校。” 许朝歌直笑:“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你到底是正好还是故意,知道我要回去才跟过来的吧?” 常平说:“至于吗,我想见你就去见,干嘛还一定要来凑这种巧合,我就这么没骨气啊。” 许朝歌跟常平约好在机场见,刚一出了口子就见他嘴里叼着烟,两手插兜,边吞云吐雾边斜倚着广告墙在等她。 他也看到她,连忙把嘴里的烟扔了,一溜小跑着去帮忙拿东西,说:“这飞机又晚点了吧,你看看这都几点了,我简直困死了。” 他原本只是夸张地张大嘴,最后真地打出个哈欠,挤得两只眼睛流出眼泪,连忙献宝似地指给她看:“瞧。” 许朝歌瞪过一眼:“行行行,那现在还想不想抽烟,我再给你点一支提提神?” 上次的教训实在太过惨烈,常平想起就是一身冷汗,这时候连连摇头:“不不,还是不要了!” 许朝歌往他身后看,问:“就你一个人?” 常平朝她笑,眼里的光沉沉的:“嗯,不带走收拾好,怎么可能过来接你——现在走吧,准备去哪?” 常平开车,听到许朝歌报的地址后,立马皱起来眉:“怪不得专程回来,就是为了见一见他?” 话里的排斥显而易见,许朝歌低头扣上安全带,小声说:“今天没我的戏,而且今天是他生日。” “后一条才是重点吧。”常平叹气,问:“朝歌,你是不是爱上他了?” 许朝歌一怔,视线落到他把控方向盘的那只手,半晌才说:“你不用总是提醒我,我知道,他不是我能爱得起的。” 常平说:“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你上一次回答这问题的时候可没像今天这么迂回。” 许朝歌:“……” “而且人撒谎的时候,眼睛都习惯往左看,你刚刚往哪边看了?” “……” 常平长吁短叹:“要我跟你说多少次,你才会明白,崔景行这个人,你玩不过他。我早就知道你会这样,所以我从一开始就——” 许朝歌打断他,语气冷冷的:“我知道分寸。” 常平咬牙忍了半晌,说:“随便你。” 一小时后,他们到达目的地,许朝歌拿着崔景行给的通行卡,很顺利地进入别墅区。 常平在不远不近的地方跟着,最后一人一边,分别蹲在崔景行家门外头。 月亮未走,东方已浮起鱼肚白,旭日压在云下,已蠢蠢欲动。 常平拿了门外花圃里的一颗鹅卵石,吹了吹上面的土就直接扔到许朝歌身上。她被砸得一阵嘶声,挪着步子再走远一步。 常平说:“你差不多就行了,哪有人生气生这么久的,我不是怕你耽误事吗!” 许朝歌说:“你话还真多!” 常平翻个白眼:“你别现在嫌我话多,等我过几天走了,你想找我说话还找不着呢。” 许朝歌直拧眉:“你又要去哪?” 常平拨着地面的砖,说:“看吧。” “一个人?” 常平朝她眨眼:“你说呢?” “那我祝你一路顺风。” “哎,必须的。” 想了又想,许朝歌还是跟常平说:“上次听见你们系老师聚一起说你来着。” 常平乐了:“那群老太太又在背后骂我了吧?” 许朝歌点头:“说你荒废学业,不务正业,又是惋惜又是恨铁不成钢,我看你再这么不抓紧,这学期肯定岌岌可危。” 常平挪到她旁边,撞她肩:“那你觉得呢?” 许朝歌静了两秒,说:“去他妈的。” 常平乐不可支地来摸她头,说:“你这小脏话都是跟谁学的,跟你这气质很是不符啊。” 许朝歌挤他过去,自己也笑了:“别闹。” 常平耳朵一动,这时候忽地往后转头看了会,说:“有人把门开开了,你一个人在这儿等吧,我先溜了。” 许朝歌起身往后看,咕哝:“你这耳朵也太使了吧。” 视线穿过院子,果然见到大门打开,有个倩丽的身影正走出来——许朝歌一阵天旋地转,几乎没能站稳,抓着一边的常平方才没让自己倒下去。 常平狐疑里顺着许朝歌视线往里看,也是大吃一惊,眯起眼睛反复确认无误,当即暴跳如雷地撸袖子,说:“那不是胡梦吗,她怎么在这儿!” 他说着就要冲进去,一副要跟人干架的阵势,许朝歌拽着他胳膊往外拖,说:“常平,你别这么冲动!” 常平就跟头看见红布的蛮牛,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气势,扭头一见许朝歌惨白的面色,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我非要替你好好教训她不可!” 许朝歌见拦不住他,索性松了手,紧盯了一下院子里正准备上车的胡梦,说:“你不走是吧,我走!” 常平恨得牙痒痒,说:“走什么走,这时候难道不应该进去问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吗?”说完自己先笑了:“这他妈有什么好问的,直接揍就行了。” 许朝歌也觉得这问题幼稚,说:“是啊,有什么好问的。” 回去的路上,许朝歌眼前放电影似的,一遍又一遍地重播着方才的一幕。 胡梦披着黑色的长发,面容被衬得雪白如瓷,她光着细长的两腿,穿着一件浅蓝的斗篷,自在地从门里出来。 那辆牌照熟悉的车子在她面前急刹,必定是孙淼的杰作。她上车的时候,往敞开的门内最后说了一声再见。 许朝歌摸了摸脸,并没有流泪。大军压阵之前往往如此,看不到敌方的千军万马,于是盲目的自信和过分的乐观还在。 他跟他妈妈都喜欢她,怕她做衣服辛苦,情愿给一整个学校送戏服,他花了大力气请可可夕尼为她唱歌,对她兴致和性致不减。 他也曾经说过:有你的地方我都会去。 常平说的话这时候反反复复响在耳边:论感情,他可是个中好手,你真觉得自己最后能玩得过他? 而事实是,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跟他有何关系,是他率先带她加入这场戏。她知道每个人的演出时间都是有限的,到了结束的时候,再不舍也要说再见。 只是许朝歌没有想到,自己戏份是这样的简短。 而自己是什么时候对他心动的呢? 是他说那些好听话的时候,是他展现孩子气的时候,是他抱着她流露恐惧的时候,是他闯进她身体的时候…… 又或者只是在第一次见面的那天上午,他从车里给他递来雨伞的时候,她就开始偏离了预定的航线。 喜欢崔景行这样的男人,其实一点都不难。 常平送许朝歌回到宿舍,看她走进房间,期间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她一概不知。期间她喝过一杯生水,掐过一个崔景行打来的电话。 真正回过神来,是隔壁男生将她房门敲得山响,赶过去开的时候,他们一脸紧张地说:“常平要揍胡梦,我们谁说他都不听,你赶紧去拉吧!” 许朝歌拔腿就往外面跑。 宿舍连廊围站着一小拨人看热闹,许朝歌还没走近就听到胡梦尖叫着大喊:“常平,你要干嘛!” 常平揪着她衣领,几乎将她整个拎起来,额上青筋直跳,说:“你怎么会从他家出来的,你说!” 胡梦手脚并用,一下下地砸在常平身上,大喊:“你这个疯子,把我放开,你放开!” 许朝歌立马过去拦着,好说歹说才让常平松了手,将两个人分开来,说:“常平,你先回去,这儿的事你别管了。” 胡梦哭丧着脸,吸鼻子:“不许走,刚打了我就想跑,还有没有王法了!” 常平白着脸,攥着拳头又要逼过来,被许朝歌一把抱进掌心,给他一阵使眼色,说:“走吧,我来,我搞得定!” 常平这才愤愤然抽开手,临走前不忘恐吓胡梦:“要让我知道你挖人墙角,你以后就别想在这儿呆了!” 胡梦还是怕常平,等他走出老远才敢喋喋抱怨,发现许朝歌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自己,这才把视线收回来,看着她清了清嗓子。 许朝歌没办法不想起曲梅,想起不久之前,她也是站在差不多的地方看着崔景行送她回来,静静等着她的解释。 那会是怎么样的一种心情呢,说是五雷轰顶也不为过吧。如今许朝歌也要和她一样了吗,又等来了一位新的被“顺道”带回来的人。 胡梦一点没让她失望,很快就揭晓谜底:“朝歌,你退出吧。” 作者有话要说:  许朝歌:啊啊啊啊……说好一个能打的都没有的呢! 海哥:啊啊啊啊啊……说好写暖文的啊! 崔景行:啊啊啊啊啊…… 许朝歌&海哥托腮凝视:你啊个啥? 崔景行怒:我都没露脸还不能啊一个? 许朝歌&海哥:还不都是你作死? 崔景行失忆脸:啊,今天天气很好呢……对手指。 . 今天本来要双更,不过这是第二件事的最后一章,所以,明天双更吧。 第25章pter 27&28· r27 儿童节还差几天,酒吧门外就已经张灯结彩,用各色气球和鲜花装点出了节日的气氛。新一周的主题早早打出,进进出出都是刻意装嫩的男男女女。 这年头,孩子都过情人节,年纪大的才过儿童节。 许朝歌刚一出门,一连被几个卖花的小孩堵住去路,抱着她大腿将蔫了的假玫瑰往她脸上凑,吆喝着:“姐姐买一枝吧,买一枝。” 许朝歌被撞得差点没站稳,好不容易控制住,立马挪着她肩往外拨,带着僵硬的笑道:“我不要的。” 小孩执着:“马上过节了,买一枝吧,买一枝。” 许朝歌为难的四处张望,说:“我都多大了,不过儿童节,而且啊,哪有自己给自己买花的,周围这么多人,你干嘛单单要我买呢?” 小孩理直气壮:“人家都有男朋友陪,你没有,还不赶紧买一枝花让自己高兴高兴?你朋友看到了,你也可以假装是别人送的嘛!” 许朝歌哭笑不得,这年头单身就是原罪,独自一人走在街上,小孩都可以尽情嘲笑她。 她只得无奈地掏钱,问:“多少钱一枝啊。” “十五!” “好贵!” “这是正宗的大马士兵玫瑰。” “什么大马士兵,那是大马士革,再说你这根本不是玫瑰,就一普通的月季。” “是玫瑰!” 她翻了一张五十的票子递过去,说:“没有零的,你给我找钱吧。” 孩子脸上狡黠一笑,许朝歌还没反应过来那是什么意思,就见这孩子将钱一抽,分出手里的四枝玫瑰往她肚子上一拍。 “看你漂亮给你便宜十块,下次买花还找我啊!”说完拔腿就跑。 “……”许朝歌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是被讹了,指着那小妞的背影:“你给我站住!” 小妞边回头边做鬼脸,笑嘻嘻的一路飞奔,不过实在不巧,闷头撞上了一堵人肉墙,揉着额头去看的时候,一个比方才那位还漂亮的姐姐拎住她领口。 曲梅朝一脸得意地朝许朝歌挥手,问:“怎么谢我?” 许朝歌气喘吁吁跑过来,看看猛烈挣扎的小妞,又看看一脸得意的曲梅,说:“怎么那么巧呢?” 挺久不见,曲梅明显比前一段养得好,脸上的肉又回来了些许,年轻的皮肤饱满柔嫩,白里透着红。 衣着一如既往的前卫大胆,许朝歌还以为怕风穿着牛仔裤,她已经光着两条大腿,踩上红底的尖头高跟鞋了。 曲梅说:“真巧,刚刚在车里看到你被人欺负,我二话没说就下来救你了,毕竟是一年多的同学,总不能眼睁睁见着你被人欺负吧。” 明知道这种想法不能有,许朝歌还是没法控制地觉得内疚,说话的时候自然低人一等,小声道:“谢谢。” 曲梅阴阳怪气说:“假客气。哎,我怎么见你是从酒吧出来的,大下午的不在学校念书,跑这儿来逍遥,不像是你的作风啊。” 许朝歌说:“可可夕尼今天在这边唱歌,我过来听的。” 曲梅一嗤:“入了魔了,这歌手到底多大魅力,把你迷得颠三倒四的。宝鹿也是他粉丝吧,以前成天看你们俩为了他东奔西跑的。” 许朝歌扁扁嘴:“是啊。” 曲梅看了眼自己刚做的美甲,装着不经意地问:“他呢,怎么没过来接你,以前不黏得挺牢的吗?” 一句话正中许朝歌软肋,她鼻子发酸,半晌才低声说:“梅梅,他应该不会再想和我在一起了。” 曲梅眉梢当即一挑,问:“怎么的,这才几天啊就闹掰了,该不是我上回胡言乱语一下,就把你们俩拆散了吧?” 许朝歌说:“不关你事。” “那是怎么的,又找着别的猎物了?” 许朝歌牙齿发涩,点了点头。 胡梦昨天回来后,开门见山就是一句:“朝歌,你退出吧。” 许朝歌被震得往后一退,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胡梦就迫不及待地说:“校庆汇演那次,我都能把角色让给你,这次你把他让给我,也是应该的吧。” 可这两样又怎么可以对等呢? 许朝歌于是说:“梦梦,你觉得这样对我合适吗?” 胡梦将头一侧,不去看她,说:“朝歌,你别老做出这种受害者的模样,你别忘了自己当初也是撬的曲梅墙角,我现在只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何况景行都厌倦你了……” 许朝歌心一跳,她喊,景行。 “所以,咱俩谁也没比谁高尚,既然你原本就不是光彩的,那就别怪别人也用同样的手段对你。何况景行是因为那个角色才对你另眼相看的,要是那天我不因为拉肚子请假,他根本不会发现你。从这个角度来说,是你偷了我的。” 曲梅听了哈哈大笑:“所以你就真的退出,也没跟崔景行那王八蛋联系过?这世上最难说的就是人心,你这么肯定胡梦一定说了真相,一句瞎话都没编?” 曲梅说着浑身冒汗,连同一件薄外套都给脱了,露出紧贴曲线的连衣裙,惹得行人频频注目。她满不在乎地上下摸烟,给自己点上一支,吸了两口。 “真他妈犯贱,又不是没见过男人,怎么一见那王八蛋就一个个都合不拢腿了。何艳艳打先锋,我跟上,后来是你,现在还有个胡梦,都被猪油蒙了心吧,全是傻逼!” 曲梅眼睛红了一圈,恨得直牙痒痒。 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她原本再怎么怨恨许朝歌,有朝一日听到她也被甩,失败的挫折感即刻解除,心里更是因为涌起一阵快意,反而对她产生了同情。 曲梅安慰许朝歌:“这样也好,崔景行他就不是个东西,撩你的时候跟条狗似的,想上别人了就拍拍屁股走人,你就当吃一堑长一智。” 许朝歌抹了把脸,说:“梅梅,其实我一直都想跟你说对不起,我答应你不跟他来往,可你俩一分手,却立马跟他搅合在一起。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 曲梅啪嗒啪嗒抽了两口烟,被浓浊的烟熏得眉头紧皱,说:“这有什么不好解释的,还是那句话,贱的呗。” 她一阵冷笑:“不过你也别太为难自己,你今天说的这点破事,其实我早不往心里去了。我可不再是以前那个曲梅了,我现在一点都不在意那王八蛋,相反,该在意的人是他。” 许朝歌不解,看到她漂亮的眼睛里闪着阴恻恻的光。 曲梅凑近她耳边神神秘秘地说:“我最近那位才叫厉害,就是崔景行见到他,也不得不礼让三分。我只要一想到他看我们俩在一块的样子,就高兴得不得了。” 许朝歌想问这人是何方神圣,就看曲梅紧盯着她脖子上一处。曲梅伸手上去擦了下,说:“这儿是什么,黑漆漆的一块,在哪儿蹭的的?” 许朝歌往旁边一缩,说:“我自己来。” 曲梅无聊地站去一边,打着哈欠问:“一会儿回学校?” 许朝歌用力揩着皮肤,说:“是啊。” “要不要我用车送你过去?” 许朝歌说:“不用,打车很方便的。” 曲梅说:“那随你,我先走了。”说着手一招,一辆豪车从街边滑来,稳稳当当地停到她面前。 许朝歌目送她上车,说:“路上开慢点。” 回到学校差不多六点,刚下课不久,路上都是急着往回赶的学生。 许朝歌一连遇见几个同班同学,都一脸好奇地过来问她昨天胡梦的事。许朝歌硬着头皮说:“其实没有什么的。” “那常平干嘛一副要吃人的样子,我听在场的人说,常平还警告梦梦不要挖墙脚呢,不然就要她在这儿待不下去。” “挖墙脚?这活挺有技术难度啊,怪不得最近总见不得梦梦人影,原来偷偷去搞地下工作了。不过梦梦怎么能挖常平的墙角啊,难不成梦梦喜欢女孩儿,或者是常平喜欢男人?” 大家都嘻嘻哈哈笑起来,唯独跟胡梦一个宿舍的几个没吱声。 等人散了,这几个才围着许朝歌说:“朝歌,你还好吧?” 有些事情,走得近的人才能发现端倪。不过因为难以启齿,大家都保持着心照不宣的默契。 许朝歌听出了她们的欲言又止,说:“我挺好啊……胡梦没跟你们在一起?” 几个人面面相觑:“她说今天身体不好,请假没去上课。” 许朝歌点头:“哦。” 里头有个心直嘴快的,挽上许朝歌胳膊,说:“朝歌,有些事你千万别往心里去,你这么漂亮,什么好男人找不到啊!” 其实盛气凌人和冷言冷语都没问题,可一遇到安慰体贴,许朝歌就觉得快要压制不住鼻腔的酸胀。她抿紧嘴,不说话。 另一个搭腔,说:“是啊,你甭跟她一般见识,待会儿我们回去放过东西,陪你一道去食堂吃饭。” 许朝歌没有胃口,却又不好意思驳了她们的好意,于是独自等在连廊。昨天的种种又在脑子里浮现,她厌烦地走去栏杆往外看。 楼道里却突然传来大喊,方才那几个同学都冲出来,模样惊恐。其中一个向她招手,哭着说:“朝歌,你快来!” 许朝歌狐疑里跑过去,大家都推着她往门里走。只刚迈进一步,许朝歌就被浓重的血腥味熏到。 胡梦面朝下躺在卫生间里,鲜血混水淌了一整地。 身后已是一片哭声,有人痛苦地说:“梦梦,梦梦,她怎么了!” 许朝歌心乱如麻,太阳穴涨得快爆开。脑子里完全是一片空白的,天旋地转里她一连深呼吸了好几口,这才找回零星半点的理智。 身体僵硬,她也不知道怎么进了卫生间,再从地上抱起这个人。 胡梦整张脸都肿得不行,额头上划着长长的一道口子,边缘模糊,大概是摔下去的时候撞上了墙面的水管。因为在水里泡了太久,已经翻出白色的肉。 有人大胆凑过来看,吓得一阵尖叫,说:“朝歌,朝歌,梦梦还有气吗?” 胡梦身上还是暖的,胸腔有节奏的上下起伏,许朝歌仍旧不放心地摸了摸她的脖子,说:“快叫救护车,快啊!” r28 救护车上,要拿主意去哪家医院的时候,许朝歌想也没想就报了个名字出来。 护士好心提醒,说那地方价格昂贵,而且没有预约很难进入。 许朝歌仍旧是坚持前往,说:“就去那儿吧。” 到了地方果然一切顺利,胡梦被推进急诊立即开展救治,她们几个一道来的则负责凑钱缴费。 许朝歌累得几要虚脱,衣服上又满是鲜血混着脏水,污糟的气味让她一阵晕眩,脚下趔趄差点一头扎到地上。 幸好大伙及时发现,搀着她坐到一边,又是给扇风又是给倒水,这才看她煞白的一张脸渐渐恢复血色。 有人给她拍着胸口顺气,问:“朝歌,你好点了吗,你可千万别学胡梦,也玩晕倒吓我们啊。” 许朝歌端着热气腾腾的杯子喝了几口,定一定神,挤出几点笑容道:“放心吧,我没那么虚弱,已经好了。” 方才拿钱去缴费的同学这时候讪讪回来,大家一阵感叹:“怎么那么快啊,刚去就弄好了?是不是钱不够,被人打回来啦!” “哪能啊!”那同学把钱一一返还给大家,实在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说:“根本没让我缴,钱刚递进去就被送出来了,让我们别操心。” “这是医院还是红十字会啊,怎么看病还能不要钱了?” “我也是这么说的啊,不过那人一嘴的地方话,我听不太明白的!估计是先欠着,之后一次性给?” “肯定是这样,哪有光看病不给钱的!” 大家闲下来,都来夸许朝歌镇定,说要不是有她帮忙,她们几个还不知道要熬到什么时候才能送胡梦过来。 许朝歌刚要说话,后头有人拍了她一下,喊她名字。回头去看,是老人之家看门的大爷,她好奇地问:“您怎么来了?” 大爷说:“果然是你啊,朝歌,刚刚远远看着就像,我来看吴老师的,你呢,怎么也在医院里呢——咦,你身上怎么这么多血,受伤啦?” 许朝歌摇头,将外套脱了搭在手上,说:“不是我,是我同学。您怎么会突然来看吴阿姨?” “不止我一个,大家都来了,我得把门关好,这才晚过来了会。吴老师她昨天摔了一跤,说是挺严重的,我们就赶紧来看看她。” 许朝歌一下站起来,说:“她摔倒了?怎么回事?我也跟你一道过去!” 许朝歌跟大伙请假,领着大爷轻车熟路地找地方。路上大爷问她怎么这么熟悉的时候,她打哈哈:“看的指示牌而已。” 旁边正好有护士路过,活泼地将她围起,说:“许小姐,你终于来啦,怎么那么久都没见过你。我们院长老是念叨你,崔先生也老念叨你。” 方才还说头一次来,大爷满脸的奇怪。许朝歌讪讪笑着背过身,跟这群护士说:“我是来看吴阿姨的,她最近还好吗?” 护士们立马不说话,一个个面露难色,其中一个挽过她手,说:“我来领你去看看吧,等你看过就知道了。” 病房里已经挤满了跟吴苓年纪差不多的大爷大妈,大家绕着她病床一圈相互窃窃私语,几个情绪敏感的在旁偷偷拭泪。 吴苓躺在床上脸色铁青,两只眼睛半睁半闭,没有焦距地看着身前的被子。 许朝歌心疼地过去牵住她手,轻轻喊了一声阿姨,过了好一会儿,她方才自迷离里回过神来,转过眼睛看着她,艰难地笑了笑。 领许朝歌进来的护士这时候对四周的人说:“病人需要休息,麻烦大家配合一下,请到病房外面去等好吗?” 众人鱼贯而出,最终只留下许朝歌和吴苓两个人,许朝歌拉着她手贴在脸上蹭了蹭,说:“阿姨,好点了吗?” 吴苓眉目舒展,始终朝她微微笑,声音虚得几不可闻:“好多了……你很久没来看我了啊。” 许朝歌眼神躲闪:“对不起,阿姨,我最近有点忙。” “以后要多来看看我啊。” “……好呢。” 出门之前,许朝歌抹了抹眼睛。 房间外好不热闹,几个大妈站在一处口沫飞溅,许朝歌定睛一看,被她们圈在中间的不是别人,正是多日不见的崔景行。 鹤立鸡群的他站得笔挺,海军蓝外套折起勾在胳膊上,松着领带,纤尘不染的白衬衫熨得连一个褶都没有。 方才还哭哭啼啼的女人们,这时候喜笑颜开地做起了中老年妇女最热衷的事——说媒——堵着崔景行一遍遍问他的情感生活。 崔景行明显已经不耐烦,皱着的眉心小山似的皱出个“川”字,言语上仍旧是克制的,一遍遍重复:“不需要……不是单身……” 头疼得去掐太阳穴的时候,终于看到二十米开外的她,脸上又是那样好看的笑容,嘴角勾起风流的弧度,说:“……对,有交往稳定的女朋友。” 许朝歌心跳如擂,却打不定主意就是这样等待,或者立刻离开。心里期盼着他会过来,笑着问你怎么不接电话,又害怕他即刻翻脸,质问她怎么害的胡梦。 幸好兜里手机解救及时的一直乱颤,铃声响得让所有人都看过来一眼。 许朝歌终于惊醒,尴尬万分地去接听,一手拢着声音说:“喂,你在哪里!” 视线里,崔景行拨开众人向她走来,身后却有人把他喊住,说:“崔先生,你母亲喊你进去,她有话要跟你说,很急。” 他大约无奈,声音略显低沉地说好,又不肯立刻进去,仍旧还是追着许朝歌喊了两声。 许朝歌当没听见,闭上眼睛,横下心来往前赶。 许朝歌一路疾走,最后一段几乎狂奔。楼梯口焦急等待电梯的时候,恰好遇到自门后出来的许渊。 许渊一脸惊讶,说:“许小姐,你果然回来了!” 许朝歌僵硬一笑,向他打个招呼,一头扎进电梯。而本该出来的许渊一直没动,站在控制板后头问她:“来了多久,是要走了吗?” 许朝歌点头,看着他按下了数字“1”。 电梯急速下行,许渊转身看她,问:“是来看太太的吧?” 许朝歌点头:“嗯。” 许渊:“见到先生了吗?” 许朝歌默然。 许渊微哂:“近来先生一直很忙,为了太太的病跑了很多地方,这才一直没能去看你。他说给你打过几次电话,你都没接着,怕打搅到你就没再追拨过。” 许朝歌向许渊连连点头,心里若有似无的想,以往他不着痕迹的解释是为了让她宽心,因为那时候崔景行追在身后,他作为下属需要帮忙。 现在有意无意的解释是为了替崔景行扫尾,好让她不带希望的来,不带怨气的走,他作为下属理所应当要考虑周全。 许朝歌想着垮下脸来,许渊说要送她的时候,她斩钉截铁地拒绝,说:“我在网上约了车,不用麻烦许助。” 许渊实在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跟在她后面往大门外头走,说:“都是我该做的,跟你说过的,不用跟我客气。” 许朝歌低声:“此一时彼一时。” 许渊还是执着地跟着,她步子小,他便慢一点,她步子大,他就快一些。幸好自动门移开,许朝歌方才约好的车子恰好停下。 许渊又十分周到地连车门都帮忙打开,向司机说:“麻烦路上开慢一点。” 许朝歌抓着头发,一脸无奈地说:“许助,真的足够了,这么久的照顾,感激不尽。你要是这会儿上去,麻烦给我带一句话给崔先生。” 许渊正忙着记车牌号,说:“你尽管说。” “请崔先生以后别再给我打电话,也别发莫名其妙的短信,我都不会理的。至于胡梦的事,相信你们也已经知道了,麻烦你们照顾好她。” “许小姐和先生的事,最好还是两个人当面谈比较好。至于胡梦?”许渊像是在思索这个名字:“胡梦关先生什么事?” 许朝歌彻底没了耐心,往车上一坐,说:“事情我都告诉你了,接下来的事你自己看着办吧。” 许朝歌坐在车里一动不动,身上的汗还是雨似的一阵阵的往外淌。 手机一直在响,她怔怔看着窗外无动于衷。最后司机都听不下去,提醒:“小姐,你手机一直在响啊!” 许朝歌这才不得不把注意力转走,挂断,再打,再挂断,再打……她索性把那碍眼的号码拉进黑名单,世界终于安静,她耳边却比方才还要吵杂。 一团一团的事情搅乱的线团似地堵在脑子里,她捂着头,几乎崩溃。 许朝歌中途改了路径,没回宿舍,直接让车开去了机场。 候机的时候,她看了一份报纸,浏览了几个网站,跟常平聊过电话,又坐在餐厅里,趴在桌上一连吃了几份冰沙。 她于半夜登机,下车后打了一辆黑的,晃悠几个小时终于到达拍摄基地。 剧组的人在赶拍一场晨戏,几乎所有人都在一片雾气里等待旭日破晓的那一刻。她就倚在一个树桩旁边,在这热火朝天的人气里面放空自己。 老树看到许朝歌,特别惊奇地招手喊她过来,说:“不是讲好就一天嘛,昨天既没见你人影,又没见你电话。今天来这么早干嘛,负荆请罪啊?” 许朝歌被雾染出一头的水珠,连密长的睫毛上都凝着圆圆的珠子,一眨就往下簌簌的落,混着热乎乎的眼泪,我见犹怜。 老树啧啧:“我又没骂你,你怎么就哭了,先回去休息会再来报道吧,一身的酸臭味!” Chapter 29&30·关于他的第三件事 基地的宾馆条件一般,别的都还好忍受,唯独洗澡水的温度特别考验人品。白天的时候,人多的时候,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是它状况连连的时候。 许朝歌脱了衣服站在浴室里,放了大半天水也没见它热起来,裹着浴袍出去打电话给前台,人很理直气壮地告诉她,热水车没到,水温只能维持现状。 实在无奈,临近六月,在这个天气热得还不算明显的时节,许朝歌咬着牙关,硬是洗了一把冷水澡。 只是没想到这一洗,洗出了麻烦。 回来的时候,身体明明没哪有问题,可刚一出了浴室吹到风,她立马接连打了三四个喷嚏。 赶往片场的时候,许朝歌鼻塞头疼,坐在椅子上一阵阵的发冷。 老树看她脸色不好,找人给她送了杯热水,她捧在手里捂着那暖气,这才觉得心里舒坦了一点。 中午大家吃盒饭的时候,老树特意挨在许朝歌身边坐下,把饭盒里的一个鸡腿夹到她那边,说:“瞧把你虚的,怎么整个人都蔫答答的。” 许朝歌忙不迭的道谢,说:“挺好的,就是头有点疼。” “鼻子也塞着吧,鼻音真重。”老树放下手里的餐盒,三两下捞起袖子,将手背往她额头上靠过去。 许朝歌立马惊得往后一仰,老树按着她肩不许她动,说:“唔,果然发烧了,早上看你脸色就差,一会儿吃过就回去休息吧,反正今天也没你的戏。” 四周立马有不怀好意的目光投过来,在接触到许朝歌眼睛的时候,又纷纷迅驰挪开,装模作样地相互交谈。 许朝歌尽量不露痕迹地往旁边挪了挪,说:“谢谢导演。” 老树也发现周围不同寻常的气氛,倒是无所谓的笑了笑,端起地上的餐盒扒了两口饭,说:“小事。” 老树让人用自己的车送许朝歌回去,刚一到达房间,身体里剩余不多的力气就一下被抽走似的,她整个人都软了下来。 许朝歌摸着床便是倒头就睡,被风吹得冻醒过来的时候,窗外已是漆黑一片。 她又歇了一会儿,这才头重脚轻地去关窗子,这回拉开被子合衣躺进去,却翻来覆去怎么都无法入睡。 鼻塞严重,头痛欲裂,她不停找着舒服的姿势,直到辗转反侧之后等来了敲门的声响。 老树给许朝歌带来了晚饭和药,劝慰她无论如何要吃点东西的时候,非常自然地走进房间,参观过一圈后,坐在了她的床边。 这坐位太过敏感,让站着的许朝歌一时尴尬,最后拎着他给的东西搁在一边的茶几,她拖了个凳子坐下来。 为了顺理成章地打发人走,许朝歌按着翻滚的胃硬是吃了一点。过程中,老树一直盯着看她,问:“怎么突然就病得这么严重?” 许朝歌将冲到两颊的长发掖去耳后,说:“早上回来的时候没有热水……” 老树一脸的埋怨:“你就洗了冷水澡?” 许朝歌默然。 老树说:“你这简直瞎搞,才到六月,你这不感冒才有鬼。干嘛这么想不开,整个早上也是魂不守舍的,是不是跟崔总闹矛盾了?” 他想了想才问:“你这次回去,别是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了吧。” 许朝歌跟老树,说到底应该是雇员和老板的关系,所有交情都在工作上,感情生活这样的私事本不该在讨论的范畴里。 他这样循循善诱的语气,大有几分钓鱼的态势,话题又切中的恰到好处。许朝歌稍微一想便察觉他话里有话,反问:“您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老树将之理解成默认,走过去往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说:“果然啊,还是被你撞上了,其实我之前就提醒过你的,你没听,一定要亲自去见他。” 许朝歌手上一抖,一次性塑料杯里装着的蛋花汤洒了出来,温度尚高,烫得她一阵嘶声。 老树连忙抽纸过来帮忙,埋怨:“怎么不小心点,看,手背都红了。” 许朝歌把手抽回来,顾不上理会,说:“我听不懂。” 老树说:“听不明白也好,难得糊涂。崔总这人一向如此,再怎么忙,也肯定不会让自己单下来的。” 许朝歌眼里闪着光,搁在膝盖的那只伤手紧紧攥起。 “这个圈子里的人都是这样——我说了你不要心里膈应——换女人就跟换衣服一样。像你这样的好女孩,理所应当找个更配你的人,失去你是他的损失。 “不过再怎么说,还是要谢谢崔总让我发现了你这块璞玉,虽说演戏上头稍显稚嫩了一点,只要你能静得下心来磨一磨,往后肯定能有所成就。我现在对你要求严格也是——” “导演,”许朝歌终于打断,忍着心底翻滚的酸楚,说:“我觉得不太舒服,想赶紧睡了。” 她一张脸发青,嘴唇半点血色都没有。 老树看在眼里,说:“行,你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许朝歌送他到门外,老树拍拍她肩说:“去休息吧。” 手从她肩头滑到胳膊,暗示意味很重地搓了一搓。 许朝歌连忙将门带牢,连句再见都没来得及说。 许朝歌胆战心惊地躺回床上,实在不够放心,又起来去检查了一下门,确定已经锁好,这才重新走了回来。 夜的前半段,她无论如何都无法睡着,到了下半段,陷入一场接着一场的噩梦,又迷迷糊糊地怎么都醒不过来。 中途一阵嘈杂,吵得她受不了,双手一阵乱挥,大喊:“好吵啊。” 那声音能听得懂人话似的,忽然就停了下来。她好奇地看过去,有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抓着她高高举起的手。 崔景行好看的诱人的散漫的笑,他时而远时而近的好闻的气息,又如雾气一般地弥散开来,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内。 他声音带着几分诘难地在问:“怎么每次我喊你别走,你都要跑呢?” 许朝歌心软得就像分化了的石头,轻轻一捏就碎成齑粉。她痛苦地抓着他的手,像抓着一根稻草:“景行,你是要走了吗?” 她絮絮的,给他讲她为他庆生的打算,她见到胡梦时的感受,也讲胡梦跟她说的话,她遇见曲梅的经过…… 她好不容易逃回片场,以为可以躲过一场风波,却被老树纠缠,因为他似是而非的接近弄得神经高度紧张。 这一切谁都不怪,就该怪他,如果不是他过早的厌倦,她的世界怎么会一团稀烂:她本可以认真念书,做好绿叶,闲暇的时候,跟常平一道去看可可夕尼。 提到常平,常平…… 许朝歌忽然就惊醒过来,吓出一身冷汗。 虫鸣之中,她使劲挤了挤眼睛,发现四周其实空无一人,房间还是那个房间,夜晚还是那个夜晚。 没有崔景行,没有人来牵她的手,只有她。 后一天的下午,许朝歌抱病去拍摄了这几天以来的唯一一场戏。 为了防止她过重的鼻音碍事,苛求完美的老树彻底砍去了她的台词,要她仅用肢体语言完成预定的戏份。 许朝歌穿着缀满珠子的短小褂,阔腿裤,赤脚在台上转起圈来的时候,头上高高扎起的发髻拖着她整张脸都绷得紧紧。 很简单的一段舞,老树让她一遍一遍反复跳,次数多到在场的人们窃窃私语,纷纷讨论是否还有ng重来的必要。 许朝歌能坐下来的时候,两腿又酸又涨,身子止不住打战。 有人来给她送水,留下热饮的同时,还留了一部手机。 许朝歌刚想问,那人指着外面,说:“是一个先生让我带给你的,看起来大有来头,车子都开到基地里面来了。” 许朝歌一怔,两脚如有自我意识般往外走,刚一推开古朴的大门,前方石阶外停着的车子刺痛她的眼睛。 那绝对是崔景行喜欢的牌子,喜欢的式样。而后排的车窗缓缓降下,里面果然是他俊朗的一张脸。 与此同时,许朝歌的手机响起铃声。 许朝歌屏息凝神地听许渊的声音在那头响起:“许小姐,今天我仔细想了想你说的话,觉得有件事务必要跟你澄清一下。” 她鼻音浓重地嗯了声。 “那天你提到你的同学胡梦,我想你一定是误会了,先生跟她从来没有单独会晤过。只是因为她妈妈是太太的新任护理,我们与她碰面的机会才多了起来。先生生日那天接太太回家,她妈妈跟来照顾,不知道为什么她也跟了过来,第二天早上才走。或许是在这个时候被你看见,或许是她给过你什么暗示——” 那边忽然有另一个声音,崔景行低沉醇厚的声音响起来,不耐烦地说:“把手机给我,我来跟她说,一堆废话。” 许朝歌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很快听到他对着话筒抱怨:“你突然回来又突然消失,就是因为觉得我跟你那同学在一起了?滑天下之大稽,我连你那同学具体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你生气之前能不能麻烦先问一问我?” 许朝歌抹脸。 崔景行语气立刻软化几分:“说你几句就哭,有没有出息啊。那天因为可可夕尼跟我掰腕子的时候,不是挺有能耐的吗?” 许朝歌索性放开了嗓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没骗我?” 崔景行一声冷哼,说:“有那个必要吗?” 崔景行这时候举着手机,向她招手,说:“过来。” 许朝歌站在原地,没有动。 崔景行与她无声的对峙,最终选择从车上下来,像他先拨的电话,先开口说的话…… 许朝歌静静等着他先向自己走来,再在他张开的双手里投入怀抱。 r30 许朝歌被带到临近的医院挂水。 医院规模不大,前来就诊的人却不少,来来去去的人里面有不少基地的群演,许多人戏服都没来得及脱,脸上带着各式各样的妆,有的身上还撒着血浆。 见怪不怪,护士给许朝歌扎针的时候,一点没因她的打扮惊讶,临了还不忘调侃一句:“姑娘,你旁边这位大叔要不要也挂一瓶,他脸色比你都难看!” 许朝歌小心看了眼旁边抿紧嘴唇的崔景行,礼貌谢绝:“不用了,我叔叔的脸一直都是这个颜色。” 床位都留给了孩子和更严重的人,崔景行手里拿着个晾衣杆,上头支着盐水袋,跟许朝歌肩并肩站在角落里。 许渊伸手要帮忙效劳,被崔景行拒绝,提出去找休息的床位,也被崔景行拒绝,搬个凳子过来总可以吧,崔景行毫不客气地自己坐上去。 许渊和许朝歌:“……” 许朝歌知道他是故意为之,哪怕她现在难受得分分钟要晕倒,还是硬着心想惩罚她这些天的无故消失。 许朝歌索性也不跟他啰嗦,抱着手臂紧靠墙借力,若有似无地想些什么,眼睛起初还慢悠悠地眨巴两下,后来索性闭了起来。 中途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她躺在一张狭窄小床上,四周无人,她一下激灵地要坐起来,被人按着肩头重又躺下来。 崔景行跟她十指交握,要她继续睡。 他正打电话,对着话筒絮絮道:“不是跟你说的……嗯,我一毛钱都不会再出,要他做好准备……违约就违约。” 许朝歌困得大脑都进入停滞,还是死撑着不让眼睛闭上,冲着他努嘴问男的女的。他直接把手机放她耳边,她这才安心地吁气:“男的。” 眼神迷离,神志不清,孩子气地含着下嘴唇。崔景行心里一动,实在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她的脸,问:“你心尖能有针眼大吗?” 再次醒来,窗外天色已晚,许朝歌以为方才一切不过又是一重梦境的时候,手被人握了一握,崔景行的脸出现在身边。 他没太多表情,平铺直叙地问:“好点了?” 许朝歌点点头。 崔景行说:“我不放心我妈,晚上还要回去陪她,你现在的身体状况能不能坐飞机,能的话就一起走,不能的话让许渊留下来陪你,我明天再来。” 许朝歌抓着他袖子,说:“我能坐。” 药物随同血液迅速作用于全身,许朝歌下床的时候,身上明显轻松不少,她的头痛缓解不少,鼻子也通气了。 她还是第一次坐上崔景行的私人飞机,上面空间宽敞,房间众多,开起来的时候几乎感受不到晃动,上好的音响里放着可可夕尼的曲子。 漂亮的空姐为她放了一浴缸热水,上面浮着梦幻的粉色泡沫。许朝歌刚刚坐进去,浴室门开,崔景行松着领带走进来。 崔景行坐在浴缸边上,歪头眯眼凝视她。样子和草原上紧盯自己猎物的猛禽并没有什么二样,哪怕胜券在握,仍旧充满警惕。 崔景行问:“怎么发烧的?” 许朝歌低着头,看着浴缸里厚实的泡沫一点点消失,耳边嘶啦啦的一阵细小的响声……她打定主意缄默。 崔景行拨动她头:“哑巴了?那要不要我说给你听听?” “凌晨三点到的飞机,胡梦七点出的家门,超过四个小时的浪迹街头,你不生病谁会生病?” “……” “半夜十二点返回的飞机,两个小时的黑摩的,说真的,你没被卖掉我都觉得不可思议。” “……” “然后就是衣着单薄的等晨戏,向前台抱怨未果后硬洗的冷水澡,你说说你还能再胡来点吗?” “……” 许朝歌越埋越下,最后小半张脸都泡在水里,留下两个鼻孔在外面透气。 崔景行笑起来,声音却冷得像是从西伯利亚刮来的寒风:“你跟曲梅不愧是好同学好朋友,她折腾自己的那点招式简直被你学到了家。” 他手指戳着她额头,跟念叨孩子的家长一样:“可你怎么不学学她的一哭二闹三上吊呢,你这一生气就跑的性格什么时候能改改?要不是你后来跟许渊说了那么莫名其妙的一段话,我估计到现在还不知道你是怎么一回事!” 许朝歌被骂得心里也窝起火,推开他的手不说,划着水往他身上一泼,说:“那你要我怎么办,要我怎么办?” 兔子着急果然会咬人,崔景行淋了一身的水和泡沫,还没缓过神来,就听许朝歌吼:“她一大早从你房子里出来,你还让孙淼送她,她又要我离开你,你要我怎么办?” 崔景行说:“你倒是打电话给我啊,起码的求证你会不会?” 许朝歌说:“我不会!” 崔景行脑仁疼:“不会就学!” “学不会!” “非得跟我唱反调是吧?” 许朝歌坐起来,说:“如果你哪天看到我和男人从宾馆走出来,你要怎么办?” “你敢!” “我说如果!” “你敢!” 崔景行两脚踩进浴缸,水漫出边缘,哗啦啦地落到地上。 崔景行居高临下地看着许朝歌,说:“那我就把那男的先狠狠揍一顿,再来好好收拾你!” 许朝歌说:“一上来就动手,你怎么不先来求证我!” 崔景行说:“管它真的假的,反正揍过不吃亏!”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是啊,不服气吗?” 崔景行一把扣住许朝歌下巴,重复:“不服气吗?” 对望的视线滋滋响起电流声,燥热的空气一下被点燃。 她气息紊乱的摇头说不,他比她也好不到哪儿去,喘息着咬上她的唇,宽大的手滑过分明的肋骨,抓上她的柔软。 崔景行很快地解衣服,手表混着衬衫一起扔到地上。许朝歌起身给他解腰带和裤子,刚一拉下拉链,他的坚硬便窜出来打在她手上。 浴缸里的水漫得更厉害了,小股的气泡从缸底扭着身子冒上来,随同粉色的泡沫一起被挤得粉碎。 崔景行喘息着挤入她的身体,只刚重重的沉击便让她登上顶峰。许朝歌向后仰俯,长发在泡沫散后的水中如海藻般蔓延开来。 她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无意识地紧紧缠绕住他,细腻的肌理搅动痉挛,紧紧包裹纠缠,他脑中一片白光,居然也在这样的刺激里早早缴枪投降。 他们随后叠成两只勺子,躺在床上紧紧相拥。 崔景行带着几分尴尬几分不快地凑近她耳边道:“刚刚的事你要敢告诉别人,我一定饶不了你。” 许朝歌累得眼睛都睁不开,迷迷糊糊唔了一声,半晌方才整理过思绪,问:“什么事啊,要我替你保密?” 崔景行眉梢一跳。 “是你快的那件事吗?” 崔景行将许朝歌一下翻过来,覆身而上,说:“你故意的是吧?” 许朝歌一阵笑:“我听说男人到了一定岁数,某方面的机能就会老化,这是人的自然现象,你千万不要太过在意了。” 崔景行低头狠狠吻她,拨开她腿再要进入的时候,外面忽地响起敲门声。 许渊带着万般无奈地说:“先生,机长要我提示您,还有二十分钟飞机就要降落了。” 崔景行回答知道了,又亲了亲,这才不甘心地自许朝歌身上翻下来,眼睁睁看着她卷起被子滚到床的一边。 她学他,慢条斯理地讲条件:“要我保密也可以,这次的事情就当没发生过。” 崔景行一眨不眨看着她,再三思索,很是忍辱负重地说:“行,我当没发生过,以后也不因为这个说你。” 许朝歌笑着又滚回来。 去医院看吴苓的路上,崔景行跟许朝歌详细说了这些天的事。吴苓病情一天重比一天,一天里认不得人的次数越来越多,时间也越来越长。 崔景行生日前一天,她提出要回家为他煮寿面的要求,崔景行再三思索,最终同意了带母亲出院。 崔景行说:“胡梦妈妈是护理,肯定要跟着病人走,那天她说自己女儿没吃饭,我随口说了句让人过来一起吃,没想到她们就当真了。” 许朝歌说:“你什么时候这么热情了?” 崔景行说:“之前在医院也见过胡梦,大家聊过几次,知道她这种家庭的不易。那时纯粹是一时的好心,现在知道是喂了狗了。” 巧合太多就惹人生疑,崔景行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许朝歌看着这男人俊朗的侧脸,一直在想他听似坦荡的话里到底还藏着掖着几分。 他对许朝歌的愤怒是真的,对许朝歌的真心也是真的。 可就跟以往的认知一样,他对抛来的橄榄枝是向来来者不拒的,他对胡梦究竟是君子还是小人,有无过几分的动心,恐怕也只有他知道。 许朝歌有些不敢想象,如果她没有回来,没有闹过这一场,她会不会在这些不在的日子里,被人一点点取代——毕竟前车之鉴,让她不敢松懈。 方才还兴致勃勃的许朝歌,这时候突然蔫了下来,纤弱的身体蜷在位置上,将额头靠在冰凉的玻璃上,看夜,看灯。 崔景行搂着她腰,将她抱进自己的怀里,说:“怎么一下子这么低沉起来。” 许朝歌说:“没怎么,就是觉得有点累了。” 崔景行笑起来:“折腾这么久,你也是该累了。” 许朝歌倚到他怀里,轻轻地叹出一口气,说:“景行,胡梦住院的事情你知道的吧?” 崔景行说:“知道。” 许朝歌说:“她因为地上的水滑了一跤,额头划到水管上开了很长的一道口子,那一脸血的样子可真把我给吓坏了,听说,她到现在还没醒呢。” 崔景行拍着她背,说:“听说了,是你帮忙送的医院,你做得很好很负责。” 许朝歌说:“明天我们去看看她,再给她送一束花好吗?” “不觉得心里膈应?” “你们俩不是没什么嘛。” “好。” 崔景行搂着她,浅浅吻着她后颈,说:“我都听你的。” 他这时候看到车玻璃上,她的一双眼睛正直直看着自己。 那里头缀着点点的光,亮晶晶的。 Chapter 31·关于他的第三件事 崔景行带着许朝歌从基地回来之后,借着她还在感冒发烧的由头,要她搬进了靠近华戏的那套别墅。 抱着短期养病的想法,许朝歌带的东西并不多,几套内衣,两身连衣裙,还有一件挡风遮阳的外套,便是她的全部家当。 私人护理全天陪护,家庭医生随叫随到,最重要的,家里有从不关火的厨房,会在任何时间端来她想吃的东西。 于是借病放纵的许朝歌病愈之后,不仅一点体重没掉,反而还长了好几斤。崔景行每次回来,总能看到她在阳光下舒展四肢。 浅金的阳光已经带上了一点暑气,风进来的时候仍是清爽怡人,黄色的帘子被吹动的一下一下掀起。 她听到声音的时候,轻盈如燕子地飞转过来,踮着脚尖向他疾走几步,展手埋首弓腰做出个谢幕的动作。 哪怕间隔很久,崔景行对这副画面仍旧记忆犹新。 她穿白色连衣裙,披长发,青丝随风而动。细腻白皙的手臂上长着孩子般细短的绒毛,阳光温柔活泼地自她年轻的皮肤上跑过。 崔景行去拉她到怀里,听她抱怨无所事事的一整天,睡觉浪费的宝贵时间,厨子忘加松露而有损味道的汤,还有她足足粗了一圈的腿。 “练舞有用?” “没用,腿会更粗!你见过哪个舞蹈演员腿细来着?” 崔景行装作思索的样子,一点点地松领带,反身压她到床上的时候,将之盖到她会说话的眼睛上。 他一颗一颗地解扣子,说:“那咱们就用点别的办法。” 她敞开的胸口随着他动作有节奏地晃动起来的时候,她气息不稳地说:“我病好的差不多了,什么时候送我回去?” 崔景行露出一脸狡黠的笑:“我这又不是疗养院,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许朝歌一把拉下蒙在眼睛上的领带,惊讶:“你是打算要跟我同居吗,你这是早有预谋?” 崔景行将她手臂上举,狠狠按到床榻上,他粗喘着,在她身上挥汗如雨:“不舒服吗,你舍得走吗?” 许朝歌一点没犹豫:“……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得回学校呀。” “能舍得我这儿的松露吗,还有松茸,鹅肝,鱼子酱,龙虾……” “你闭嘴——” “玛德琳,舒芙蕾,布朗尼,拿破伦酥……” “你赢了。” 崔景行用好厨子留下了许朝歌,尽管这理由颇有几分没面子,不过看在结果是好的的份上,他选择既往不咎。 许朝歌盘腿坐在床上,一边穿衣服,一边翻找课表,计划趁着某天大家有课,崔景行有闲的时候,偷偷去把自己的东西运一部分出来。 崔景行洗过澡,神清气爽地裹着浴袍出来,这时候将她手机抽了放一边,说:“别拿了,缺什么,我带你去买。” 许朝歌立马斜着瞥了他一眼,咂嘴:“你?” 话里浓浓的一股不信任,崔景行冷哼:“有何指教?” 许朝歌抿嘴笑起来,当然是不敢恭维,一个向来只会给她选暗红色丝绒的男人,能指望他有点什么突破? 事实证明,许朝歌还真是没小瞧他。 崔景行往店里一站,确实西装革履,人模狗样,有那么八`九分精英的味道。可就当女店员蜜蜂似地迎过来,问要些什么时,他的暴发户习气立马一览无余。 衣服必定要自价高的区域开始看起,不管需不需要,往往往许朝歌身上样一下,都用不着她试穿,觉得不错就直接拿下了。 不过跟挑内衣相比,这些购物的时间都绝对算得上是不错的回忆。 店员恭敬地握着两手问有什么需要的时候,崔景行指了指身边的许朝歌道:“给她挑几套漂亮点的内衣。” “好的。”长相甜美的店员领着许朝歌在店里介绍,问:“请问小姐,你是要点比较常规的款式呢,还是——” 崔景行在后面插嘴:“给她挑‘还是’就行。” 衣服最后经过崔景行检阅,他陆陆续续淘汰了大半,留下的多是些蕾丝网纱,穿了等于没穿的款式。 付钱的时候,许朝歌特别没脸地缩在崔景行身后,生怕人拿异样的眼光看她。 店员其实早就身经百战,这时候面不红心不跳地说:“小姐,你真是好福气。” 崔景行脸皮甚是厚地回了一句:“是啊,她上辈子一定做了不少好事。” 回去的路上,许朝歌一件件的拆礼盒,越看越觉得脸热——这都什么跟什么,教人怎么穿啊,前面后面,里面外面都看不懂。 崔景行帮她把盖子压上,能读懂她心似的,凑近她耳边呢喃道:“别着急啊,等回家了,我告诉你怎么穿!” 许朝歌把盒子一把扔了,耳朵痒,脖子痒,连带着心也痒。 半晌,没那么臊的时候,她又想起另一个问题:“我就一直在你那儿住着,都不去拍戏了吗?” 崔景行没让她久等,回答得言简意赅:“不许去。” 不是不去,更不是去,而是不许去。 许朝歌脑海里是老树的殷勤,露骨的暗示,还有她不解风情后,他要她一遍又一遍跳舞的画面。 潜规则是每个女演员都可能遇见的挑战,如果可以处理得当,完全可以化被动为主动,为事业推波助澜。 许朝歌自认没有这样的本事,可遇事不逃避,却是崔景行要她学会的必备技能。这时候要她临阵脱逃,说不过去。 许朝歌思索半天,说:“我觉得我还是该去把我的戏份演完,反正也没剩多少了,用不着我的时候,我就立马回来。” 崔景行还是那简短的一句:“不许去。” 许朝歌意外:“怎么了?” 崔景行眸色深沉,一只手摸着袖扣道:“想去也困难,我把那项目停了。” “为什么?” “不是说被欺负了嘛。” “……” 许朝歌有点不敢相信地看着他:“什么叫被欺负了?” 崔景行睨过她一眼:“自己说的话都不记得了,跟我哭来着,说老树要泡你,大家都拿异样的眼光看你。” 许朝歌还是没有印象,说:“我什么时候告诉你的?” “你从来不看通话记录的吧,我去接你的前一天晚上,我拿了其他人的号码打给你,响了半天终于有人接了,拉着我说了半宿的话。” “……” “对了,一直忘了问你,为什么那几天我打不通你电话,发短信也没人回,你把我拉进黑名单了?你胆子见长啊。” 许朝歌挽着崔景行手:“你就为这事把整个项目都停了?” “与其拍出来压箱底,不如及时止损。”崔景行哼哼:“什么叫‘就为这事’,我的人他都敢动,明摆着不想混了。” 心里暖融融的,许朝歌却忍不住可惜:“会花很多钱吧?” 崔景行一脸的满不在乎:“我早就跟你说过的,有权不用过期作废,如果我有能力为你摆平一件事,麻烦的不是要花多少钱,而是到底肯不肯为你出全力。” 许朝歌摆出一张好奇的脸:“那你肯不肯为我出全力呢,谁又值得你越过这些权力,甘愿冒着良心的谴责也要去保护。” 崔景行那张漂亮的脸,这时候忽的有些僵硬。他认真思索着该如何回答这个超纲的问题时,许朝歌已经拆了下一个盒子,一脸苦巴巴的样子。 “这衣服实在是……反人类。” 许朝歌彻底接受和崔景行同居这一现实,是在他留在吴苓病房值夜未归,她迷迷糊糊醒来闭眼高呼他名字的那天早上。 往常他总会拍拍她后背,安抚地摸一摸她头发,再递来一杯温度适应的水,用吸管放到她嘴边,说慢点喝,没人和你抢。 这天上午,迟迟等不到回应的许朝歌,只有揉着眼睛自己坐起来。抱怨他去哪里的时候,方才想起他昨晚有事不归。 就是在这时候,许朝歌忽然生出一种很怪的感觉——她到底是怎么与他走到了这一步,怎么习惯了生活里凭空多出的一个人? 他们住在一起了,睡在一张床上,盖同一床被子。 他爱好整洁,衣服分门别类放得整整齐齐,她则没有章法,四处都看得到她随手丢的东西。 他不止一次抱怨她的入侵,却又毫无办法地忍下来,最后甚至不得不跟在她的后头帮忙打扫战场。 他的世界像他的衣柜一样,被敞开被占用,很快被她一点点填满,而反过来,于她而言,其实也是一样。 许朝歌很快穿好衣服仔仔细细巡视了一下自己的小小地盘。 这是个并不那么奢华的小别墅,三层楼,有她最喜欢的落地窗,大露台,还有个梅雨天也不会过分潮湿的地下室。 崔景行在里面堆了很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大多是许朝歌没见过的,她总是在里面一玩就是一下午,然后享受地看着回家的崔景行暴走。 “你再拿了东西不放回原位,就别怪我不客气。” 许朝歌抱着他扔过来的公文包哈哈大笑,然后等着他在床上教训她。 角色的觉醒,让往常已经看惯的风景变得不一样,连门前的欧月都开得繁盛不少。她找来了剪刀,挑了最好的那几支,用花纸扎着带去医院。 病房里,胡梦带着呼吸器合眼躺在病床上。她已好了很多,不过头上仍旧包着厚厚的纱布,脸上轻微浮肿,皮肤被绷得油亮。 班长也在,出了病房后,他跟许朝歌解释因为胡梦头部受到巨创,所以一时半会醒不过来:“班上同学想凑点钱给她做慰问,你的那份——” 许朝歌立刻掏出钱包,翻出几张红票子递过去,说:“我身上就这么多,你说还差多少钱吧,我一会儿去取给你!” 班长数了数,又送过来几张,说:“足够了,以后要有什么事再问你们要。平时多来看看梦梦吧,医生说多跟她说说话,说不定能醒得快一点。” 许朝歌一口答应,把钱塞进他怀里,说:“你就拿着吧,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医院这儿我反正得常来,看她也就是顺便的事。” 班长很是感动,说:“朝歌,你心地真好,班里有这么多人,就数你回答得最爽快了。现在大家都在忙期末节目,压根没几个人肯分出心来给她。” 许朝歌说:“我就是想尽一份力而已。期末节目我也没想争什么上游,尽力能过不那么难看就行。” 后头忽地有人喊“朝歌”,许朝歌认出是崔景行的声音,立马挥手答应,回来看班长,不好意思地说要告辞先走。 班长说:“你去忙吧,我也回学校了,早点来排戏啊,我觉得你能得第一。” 许朝歌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得了吧。” 崔景行过来搂过她背,跟她一道看那人的背影,略带警惕地问:“刚刚那位是谁啊,两个人笑得这么开心!” “我们班长。” “长得还不错。” “那当然,我们这种学校能有长得丑的嘛!” “比我差太多。” 许朝歌捧着肚子说笑得五脏六腑疼,直笑到崔景行一张脸冷得像冰,她这才堪堪停下来,搂着虚张声势的男人说:“走,去看吴阿姨。” 路上,崔景行说:“这周末带你去个地方。” “难道邀请的规矩不应该是先问这人有没有空吗?”许朝歌看着他眼睛,问:“先说说看要带我去哪?” 崔景行斜她一眼:“做好早起的准备吧。” 第29章 周六这天一早,尚且梦会周公的许朝歌就被人残忍拍醒。 许朝歌迷迷糊糊地睁眼,崔景行穿得人五人六地坐在床边,拿清朗的声音在说:“起来,动作要快点了。” 许朝歌吓了一跳,揉着眼睛自鱼肚白的天,看到手机屏幕上惊悚的时间:“那什么……现在才五点不到啊。” 崔景行给她掀被子,衣服都扔到她身上,说:“为了让你多睡会儿,已经晚了不少了,赶紧的,别让我打你屁股。” 许朝歌欲哭无泪:“你这也太早了吧。” 许朝歌闭着眼睛起床洗漱下楼,也闭着眼睛慢慢悠悠坐进车里。崔景行提前给她准备了早点,每过一会儿递一口进她嘴里。 “张嘴。” 张嘴。 “嚼。” 嚼。 “昨晚让你早点睡,不许你把电影看完,你还和我闹情绪,现在知道后悔俩字怎么写了吧?” 崔景行哭笑不得地看着她捂住耳朵,顽皮地滚到自己怀里,圆溜溜的脑袋在腿上蹭一蹭,找到个最舒服的姿势,呼呼又睡过去。 许朝歌一觉安恬,醒来的时候,车刚入停车位。 下车一看,四周崇山峻岭,云蒸霞蔚,葱郁的树木形状各异。一阵风过,叶片相碰,整个山谷都响起连绵不断的簌簌声。 面前一条山道逶迤而上,山峰顶端隐约露出黄墙。 许朝歌渐渐回神,有点难以置信,说:“你带我来仙鹤寺?你居然信这个?” 崔景行不置可否,因为犯了烟瘾,站在山脚下慢悠悠地抽了一根烟。掐灭的时候,弄得一点火星都没有,这才扔进道边的垃圾桶里。 他拆了块口香糖嚼两下,搂过她肩:“走吧。” “哦……”许朝歌猛的一个激灵:“走走走上去?” “嗯,走上去才心诚嘛。” 他睨了一眼旁边皱起小脸的姑娘:“怎么,你走不动啊?” 许朝歌抓着他胳膊,小声:“我以前来,都是坐索道的。” “懒成这样?” “好多台阶呢!” 崔景行噙着笑,斜瞄着她沉吟几秒,忽的往下一蹲,一把搂住她细长的小腿往上一托,将她麻袋似地往肩上一搭—— “啊啊啊啊——” 崔景行拍拍她屁股:“这总不累了吧!” 许朝歌布口袋似的往前挂着,累是不大累,不过走在人来人往的上山小径,总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 她昂着头偷偷往四周环顾一圈,小声问:“你不怕丢人啊?” 崔景行一手勾住她膝盖,一手摸了摸她紧绷的小腿,说:“怕,不过有个人陪我一起,心里觉得好多了。” “那要不然,你还是放我下来吧。” “不舒服?” 许朝歌没骨气的:“舒……舒服。” “那就好好呆着。” “哦。” 风从树林间簌簌而过,她长发倒挂摆在眼前,被一股一股的吹起。两手随之荡来荡去,时不时去采路边横生的枝叶。 闻一闻,搞怪地塞进他裤兜里。 许是血液过多地涌向大脑,身体带着轻飘飘的虚浮,她觉得自己像一只无翼飞行的鸟,像一只稍摆尾鳍就可破浪而行的鱼。 自由无羁。 景行的一只手始终放在她小腿上,暖意浓浓的指腹拨了拨,对身上的人说:“睡着了?” “没,哪有那么贪睡。” “怎么没有,刚刚在车上还打呼噜呢。” 许朝歌瓮声瓮气:“谁打呼噜了!” 旁边有人跑过,扬起风旋,崔景行被推得一个趔趄,几乎撞上一边石壁。 许朝歌吓了一跳,下意识搂住他腰,分明已经稳住步伐的崔景行却是一跳。膝盖立马一弯,把许朝歌扔了下来。 许朝歌几乎没能站稳,抱怨:“怎么了?” 崔景行一脸白地看着她,抻了抻西服下摆,半晌,才说:“你做什么都行,就一点,别碰到我腰。” 许朝歌好不纳闷,咬唇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崔景行清了清嗓子,牵住她手,说:“走两步,累了我再背你。” 他心里有点燥,摸着身上想抽根烟,四周绿树环绕,又是佛门圣地,想来想去还是忍住了,却没料想从兜里摸出一片叶子。 走两步,又是一片。 罪魁祸首昂着脑袋冒上来,白净的小脸上写满好奇:“喂,你是不是怕痒啊?” 崔景行斜过去一眼:“多事。” “那你到底怕不怕痒?” “……” 她说着把爪子伸过来,崔景行一边拦一边退,最后整个人贴石壁上。拧眉瞪眼,坏脾气一触即发。许朝歌见好就收,笑嘻嘻地把他扶过来。 “知道了。”她说:“你的死穴。” 你追我逐,来到山顶的时候,两个人都累得不行。 许朝歌热得直要脱外套,被崔景行一把按住,说:“山上寒气大,再忍一忍,一会儿就不热了,你这样很容易感冒。” “可我衣服都湿了!” 崔景行二话不说,将手伸进她后背摸了一摸,脸色立刻难看起来:“刚刚要你慢一点,你不肯听。” 他这模样不是叔叔,分明是眼见熊孩子闯祸时的爸爸,满脸都写着“你这个孩子哦”、“该拿你怎么办”。 一个穿僧袍的男人自他身后走出,见面的两人很是熟络地打着招呼,一个称呼大师,一个说:“恭候多时。” “方丈今天有空吗?” “有的,有的,听到先生要来,正烧水给您泡茶呢。” 大师看到站在崔景行身后的许朝歌,问:“是跟先生一起来的吗?” 崔景行揽过她并肩而站:“临时决定带她过来的,没来得及跟你们说一声。” 大师点头:“既在佛会下,都是有缘人,我一会让他们再腾一间房子出来。” 崔景行双手合十,恭敬地说:“多谢。”想了想又问:“能不能麻烦大师先带她去我的那间休息一下,上山的时候走得太急,想让她先洗个澡。” 大师说:“好的,请跟我来。” 等许朝歌休整好出来,一个面容青涩的比丘已在门外等候多时,行过礼,领她穿过大半个寺庙送进禅房。 甫一推门,清幽淡雅的檀香袅袅而来,钻鼻入心,人一下就安宁下来。 崔景行与方丈席地而坐,他脱了外套,只穿一件白色的长袖衬衫,松了领口的两颗扣子,样子休闲惬意。 听到声音,他放下手里冒着热气的紫砂杯,一手撑着矮桌,扭过身,歪头看她。手臂硬实的肌肉贲张,衬衫映出轮廓,线条利落流畅。 笑容却是温和的不带任何棱角,熟稔亲切地说:“来了?” 许朝歌的心在这一刻,轻颤了一下。 崔景行起身向方丈道别,说:“下次再来讨你的茶喝。” 慈眉善目的老和尚慢悠悠点头,说:“带你这位朋友去后山转转吧,树都抽了新枝,乡里人种的油菜也陆陆续续开花了。” 崔景行拿过一边的西服,说:“好的。” 路上,许朝歌问:“你真的信佛?” 崔景行稍一挑眉:“怎么不像?” 许朝歌坦白:“不像。” 纸醉金迷,享乐至上,*太多的人留不下位置摆放心底的佛龛。 可转而一想,见庙拜佛的又大都是他这样的人。 为钱为权,终日奔波。 若真是无欲无求,从不必依赖虚无的力量。 崔景行说:“替我妈来拜祭的。她身体还好的时候,隔三差五会过来一趟,我就在后面陪着。开始完全是敷衍,从小接受的就是无神的教育,陡然告诉你举头三尺有神明,是一件非常滑稽的事。 “后来次数多了,跟师傅们聊过才发觉,其实这里头的门道很多,很有意思。哪怕不相信,只是过来清扫庭院,吃一两餐斋饭,能放下一点东西就放下一点。” 许朝歌饶有趣味地看着他,说:“听起来,你心里的小疙瘩还挺多的。” 崔景行摸摸她头,道:“怎么说也比你多活了十几年,经历自然要多一点。” “比如呢?” “什么?” “你是不是做过什么良心不安的事?” 他笑。 “不管过了多少年都一直牢牢记着,直至今日的午夜梦回还被这份沉甸甸的回忆所困扰。没有一天不被曾经懦弱的自己所困扰,想要修改自己犯下的错误却发现根本回不到过去。” “……” 时空静寂,一时之间只有风过的声响,幽眇的人声。从遥远的山间古刹随气流而来,像隔着很久的时间,另一个世界。 崔景行维持着方才的笑意来看许朝歌,一时不知道该切换哪种表情。 许朝歌这时嗤地笑出来,说:“反正我有,还挺多,最近一次是艺考。以前只是想偷懒不练功,所以背着父母悄悄填了表演,谁知道学表演比学舞蹈还惨。” 崔景行放松下来,嗯了一声。 许朝歌被稀奇玩意吸引注意,指着路边一个破破烂烂的小方桌说:“咦,算命的。” 戴着墨镜的糟老头看到生意,乐得当即把镜片往上一翻,露出圆溜溜的两只黑眼睛,说:“美女,要不要来试试,看相摸骨,算卦测字,我这都有。” 崔景行听着头大:“这种东西你也信?” 许朝歌振振有词:“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都来寺里参禅打坐了,还不许我来玩这个吗?” 老头连忙殷勤的来给许朝歌擦凳子,说:“是啊,就当聊天嘛,玩了这么久,歇脚也是歇,现在好歹有个人陪着说话解闷呢不是?” 许朝歌翻着他台上的东西:“你能测点什么?” “你想问什么呢?”他眼睛一扫,老练地说:“姑娘,我看你不如测测姻缘吧。你们俩的生辰八字能不能告诉我一下?” 许朝歌这时抓着桌上筷筒一样的东西,里面放着好几十根写着数字的签,说:“这能测吗?” “当然。” “怎么弄?” “你晃一晃。” 许朝歌立马照做,不多会儿,晃出个写着“47”的签子。老头又往她手里放了两个腰果形状的木疙瘩,说:“掷珓。” 一片平面朝上,一片凸面朝上,是“胜杯”,两片都平面朝上为“笑杯”。共掷三次,掷出笑杯就不灵,必须重头再来。 许朝歌刚掷第一回就吃了笑杯,“47”无效,第二次的“89”来得顺利,三次胜杯过后,老头翻开边缘破烂的卦书,对照找出那句签文。 崔景行也凑过来,看到老头一寸长的指甲划过泛黄的纸张,点了点上面的两句话:卜以决疑,不疑何卜。中。 这话浅显,不必老头解释,崔景行和许朝歌也能懂得八`九不离十:正是心中生疑才来问卜,如果彼此毫无芥蒂又何须多此一举? 许朝歌说:“这题有点犯规了,压根什么都没说嘛。不行,我们要再来一次。” 老头护住签筒,说:“不行,不行,又不是上街买衣服,不喜欢还能退换的,签出来就定死了,没有第二次机会的。” 许朝歌一把抢过来,塞进崔景行怀里,说:“喏,这次换你。”又对那老头说:“别小气吧啦的,我们又不是不付钱,付你双份,这总好了吧?” 一听有钱,老头两眼立马放光,说:“抽抽抽,几次都没问题,其实此一时彼一时,运气也是一样一样的,各个时段都有波动,多抽几次没错的。” 崔景行抽中第二签,递过去赶忙要老头翻签书。这回的签文是王勃名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意象和寓意都极好,崔景行带着几分得意地问:“这次的总是上上签了吧?” 老头拿长指甲刮了刮下巴,说:“还是个中签。” 崔景行皱着眉,直接把他那本签书抄过来,薄脆的纸上,果然写着一个中字:“那怎么解释?” “落霞与孤鹜,秋水共长天,都是寂寞寥落之像。秋尽冬来,旺盛繁衍之夏季已过,如此际遇,汝宜乐善不倦积德当先,待时之时,自有合成之时日。” 崔景行不耐烦:“说点人话。” 老头连连咳嗽:“意思就是说你们现在福缘不足,难免失意,问缘分,难成,问婚姻,难和谐。” 第30章 谁都知道这东西不能信,两个人心里还是觉得有点膈应,以至于吃饭都没什么胃口,稍微逛了一逛就各自回房间休息。 许朝歌醒来的时候,居然日已西沉,披过一件外套出去,倾斜的金色阳光整个将她笼罩起来,暖意融融。 崔景行坐在一节石凳上,轮廓被镶嵌一圈迷蒙的金色。许朝歌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他却长着第三只眼似地发现她,伸出手。 许朝歌刚刚一握,被他一阵风地带进怀里。他像抱孩子一样地抱住她,湿乎乎的吻落在她额角,她笑:“怎么做到的?” 崔景行往她脖颈里钻,说:“气味。” “我又成鲱鱼了。” “什么东西?” “啊,没有,你说。” 崔景行看着她笑,眼睛里亮亮的:“你真好闻,暖暖的,香香的,带着股奶味。你多大了,孩子,还没来得及断奶吗,怎么老有这种味儿?” 许朝歌笑着勾住他脖子,没打算理会这疯话,说:“傻乎乎地坐这干嘛呢?” 崔景行长长吁出一口气,说:“想事情。” 许朝歌眨眼睛:“什么事情,能告诉我吗?” 崔景行有几分尴尬:“也没什么,就是在想刚刚的算命,你头一次抽的应该是个好签,可惜被那老头给忽悠过去了,所以咱们才运气不好一连收了两个中。” 他不耐烦的时候可以很不耐烦,可孩子气的时候也可以很孩子气。 许朝歌觉得他嘴巴都快撅起来了,连忙附和:“是啊,干嘛要掷那玩意儿,我们这儿就从没有过这道程序,47一定是个好签。” 崔景行说:“一点都没错!刚刚我上网搜过了,那是南方才有的习惯。这人太不靠谱了,我们住北边的人,就该用北方的方法来算,他凭什么搞地域歧视啊。” 许朝歌一托腮:“是啊!” “而且你有没有想过,算卦占卜这东西都是道教里的,可这儿是什么地方,仙鹤寺,佛教圣地!” “是啊!” “这人明摆着是来招摇撞骗,讹我们钱的,我们放着德高望重的方丈不问,干嘛去问这江湖术士!” “是啊!” 两人一合计,手牵着手风风火火地去找那老头,一人想好了要掀桌子扔板凳,一人想好要看过47号凶吉,再决定烧不烧这签文本子。 闹再凶都不怕,大不了抽出钱来砸死他,他不是爱钱吗,不是说人运势此一时彼一时吗,今天就是他的好日子! 越想越振奋,两个人摩拳擦掌,恨不得立马手撕那骗子。谁知道原路返回一看,哪还有那破烂摊子,除了嗑了一地的瓜子壳,连个鬼影都没有。 许朝歌一阵跺脚:“好生气啊。” 咸蛋黄似的太阳终于降进地平线,余晖未收,烧得一圈厚云色彩斑斓,无边无际的天宇正飞过一只大鸟。 崔景行拍拍她肩,说:“快看,那不就是落霞吗,那不就是孤鹜吗,我觉得这景象一点都不寂寥,落霞有孤鹜陪伴,彼此都是彼此的唯一,怎么可能寂寥呢?” 许朝歌依偎进他怀里,昂着头枕在他前胸,边看边笑。 “我怎么从来没发现你也是个诗人……你说得一点都没错,虽然他们离得很远,可因为拥有彼此,所以从来都不会觉得孤单。” 许朝歌扫过视线,轻轻落到他脸上,问:“谁又是你的那个唯一呢,没有退路和任何备选,哪怕在或不在,都是你永远的唯一。” 崔景行笑得浅淡而勉强。 佛祖面前,再不相信的人亦多几分畏惧,他不再拿调侃的语气说“这个人会是你吗,许小姐”,而且慎而又慎地拿捏用词。 “我们看吧。”他最后说。 那就看吧,许朝歌将眼睛又移回那片火烧云。 只是一个瞬间的不对劲,或许是这里的安宁让人过分敏感,崔景行觉得这个女孩其实一点也不关心自己在说什么。 好或坏,你还是她,她完全不在乎。 不过一瞬之后他又推翻了这个想法,她回头过来鸟似的在他下巴啄了一口,笑着说:“我希望有一天会是我啊。” 她又成了那个有点迷糊的女孩了。 山里的夜,静得有点不可思议。 风过树林的声响,不明角落里落单的蝈蝈叫,比丘沙弥蹑手蹑脚的行走,脚底折断的木枝声。 在这个静谧的夜里,成指数级的放大。 她满脑子的餐晚风饮朝露,枕松涛眠孤月,床前明月光,地上鞋两双……糊里糊涂把肚子里的诗句都背过一遍,凌晨时分才渐渐睡去。 醒来的时候,天光大亮,许朝歌摸着手机看时间,迷迷糊糊里睁开眼,被床边一道影子吓得直跳起来。 崔景行弯腰来抱她,拍着她后背道:“这么大反应干嘛,没有别人,就是我。” 青天白日的,在别人房间出现,他居然怪她反应大?许朝歌刚要抱怨,被崔景行端来的一杯水轻易化解。 她就着他手边喝边训诫:“以后进来要先敲门,知道了吗?” 崔景行对之的解释是:“我挺不放心你的,就想早点来看看你。昨天晚上睡觉也没睡好,总是在听门外的动静。” 许朝歌忍住想笑的冲动,抱怨:“能有什么不放心的,你带我来的地方,你亲自挑过的园舍,而且都是一群出家人。” 崔景行点头:“也可能就是习惯你睡在旁边来了。” 许朝歌这回实在忍不住,想告诉他她也是一样,也因为习惯问题没睡好,就听崔景行一本正经地说:“天天都听你打呼噜,猛然一天晚上那么安静,不习惯。” 许朝歌黑着脸,说:“我要换衣服了,你去外面帮我守着门吧。” 崔景行说:“守门的话,里面应该更能面面俱到。”他黑黝黝的眼睛上下打量她,说:“你换啊。” “……”这就有点不识时务了是吧? 眼神对峙,崔景行上来吻了她的眼睛,往嘴唇游走的时候,她闷着声音提醒:“景行,我还没洗漱呢……” 他置若罔闻,仍旧覆盖在她软绵绵的嘴唇上,勾着她舌头出来跟他纠缠。 他嘴里有清新的好闻的薄荷气息,技巧娴熟地引君入瓮。许朝歌只能听从身体召唤地爬上他腿根,将软绵的一处抵住他硬实的胸膛。 难分难舍的时候,门外忽地传来晨钟的声音,低沉醇厚,极有穿透力的一圈圈推开,直至撞上山谷巨石,再低缓地反射回来。 许朝歌脸上立马一热,将手松开了,脚点着床沿站过去,跟身前明显要变身的男人隔开一只手的距离,弱弱:“佛门圣地,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了。” 崔景行盯了眼她胸口,理着领带,说:“先放过你。” 立刻有人舒口气。 崔景行一本正经:“时间太短。” 许朝歌再一次希望自己没长耳朵。 许朝歌很快起来,跟着崔景行先在佛前拜了一拜,为吴苓祈福许愿,这才跑到后厨吃了一餐早饭。 大锅熬的白粥稀烂,铁锅炒的小菜清爽,哪怕没有一点混油肉星,还是好吃得让人恨不得吞下舌头。 两个人都吃了很多,最后捧着肚子走在山上消食。清晨的风带着山谷里的潮湿雾气,有一点沁骨的凉。 崔景行脱了外套给许朝歌披身上,提醒:“多动一动,别受凉了。” 他没打领带,松了靠上的两颗纽扣,象牙白的衬衫熨得一丝不苟,只在他随时弯折的肘部叠起几道笑一样的褶子。 寺里已有游人,都带着露水而来。趁着假期远足踏青的情侣给崔景行递来相机,要他帮忙拍一张合照。 崔景行欣然答应,时而指挥两人向左,时而向右,最后找准最佳的角度,按下快门。 效果自然不错,情侣投桃报李,也要给他们拍一张。 崔景行立马看向许朝歌,征求意见。 许朝歌朝他一笑,将手机递给两人。 她披着崔景行的外套钻进怀里,两手整理长发,将两鬓乱飞的杂毛掖去耳后,露出白嫩的两只耳朵。 情侣看着手机屏幕,说:“三、二、一——茄子!” 崔景行揽在她腰上的一只手忽然收紧,勒着她往上一窜,他同时躬身低头,在她唇上落下轻轻的一吻。 情侣笑着将手机还给许朝歌,其中的女朋友跟她使眼色,说:“你老公真爱你啊,刚刚那一幕简直苏死人,我男票可从没那么浪漫过。” 许朝歌两颊红得滴血,连带着莹白的耳廓都染上浅浅的粉色,猛然间听到“老公”这个词的时候又是一怔。 她好像从没学过这个简单的中文词一样,表情迷惘又尴尬,半晌才吞吞吐吐地挥手否定道:“不,其实我们——” 崔景行搂着她,半边身体压在她肩上,按住她飘起的长发去看刚刚的那张照片,说:“你把我们抓拍得很好,谢谢。” 女人笑着说:“你们喜欢就好,我看你这手机桌面是可可夕尼的签名照,你们一定是可可夕尼的粉丝吧,真是太巧了,能在这儿也遇见喜欢可可夕尼的人!” 一提可可夕尼,许朝歌眼里就冒光,问:“你们也喜欢他?” 两人抢着说:“简直超级迷,以前他在酒吧驻唱的时候我们就喜欢,现在他的每场表演我们还是都会想方设法的去看。” 许朝歌兴奋:“我也是!” “前阵子他不是又突然在酒吧开嗓嘛,我们收到消息立马请假过去,不过挺不巧的,到的时候他已经走了,这一场你去了吗?” “去了啊!” “那可可夕尼那天唱的到底怎么样啊,我听现场的说他那天可能状态不佳,直接开了cd全程对口型。太不可思议了是不是,可可夕尼可是号称从不假唱的!要我们早点过去就好了,棚音那么明显,很好分辨的。” 两个人一脸期待地等着许朝歌解答,许朝歌朝他们干干笑了笑,说:“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我去的时候他都已经唱了一多半了。” “是啊,他总神神秘秘的,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也没点计划什么的,我们这群铁杆粉都摸不出他的路线。” “是啊……不过他那天唱得还是很好的。” “那当然啦,那可是可可夕尼啊,他只要往那儿一站,我们就觉得特别好听!” 彼此告别,崔景行等那两人一走,就开始抱怨:“可可夕尼,可可夕尼,你一说到这个歌手,整个人都不一样。” 许朝歌噗嗤笑:“你这吃的哪门子的闲醋?” 崔景行冷哼:“看来有必要查一查这个人,看看他到底有哪些缺点,好让你这个迷妹尽快清醒。” 许朝歌摇头,说:“不管他有再多缺点,在我心里,他都是最独一无二的——那可是可可夕尼啊!” 哪怕只用余光,许朝歌还是能看见崔景行的脸立马皱了起来,她笑着依偎在他怀里,跟着他自一条小径下坡。 没过几步,绿树之后,竟是满山满坡的油菜花,金得不含一丝杂质地蔓延下去,缠绵数里,风过卷起淡淡的青涩的气味,蝴蝶蜜蜂相伴飞舞。 她指着这壮观的一幕,高兴得跳着跟他说:“景行,这就是方丈提到的地方吧,真好看啊!” 哪怕知道这是她岔话题的惯用手法,崔景行还是顺着她的招数往下走,问:“好看吧,喜欢吗?” “喜欢,特别喜欢!” “那下次再来,你还一起跟着吧。” 许朝歌睨了他一眼,有口无心:“行啊。” 崔景行不太满意地扳过她脸,说:“你看着我眼睛再说,老师没教过你回答别人问题为表尊重,要直视他的眼睛吗?” 许朝歌笑眯眯的:“我们看吧。” “……”大胆如此,在这里,把他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他。 崔景行还在想着要用什么话来反制,许朝歌的手机一阵响,她做个暂时休战的姿势,接听这通来自班长的电话。 “朝歌!”班长兴冲冲地说:“你猜怎么着,梦梦醒过来了。” 许朝歌说:“是吗,真是个好消息。” “是好消息啊,不过同时还有个坏消息,梦梦说她不是自己滑倒的,她是被人推倒的!” “……” “警察已经过来了,问她最近是不是跟人有冲突。我们当时也是懵了,说了她跟常平吵架那件事,警察他们好像把常平列入嫌疑人了!” 第31章 一通电话,让许朝歌的脸色由晴转阴。 崔景行盯着屏幕上的名字看了下,问:“你们班长找你有什么事?” 许朝歌抓着手机在衣服上一通摸,折腾半天才发现连衣裙上根本没有口袋,于是紧紧攥手里,吸口气镇定一下。 她向崔景行笑了笑:“胡梦醒了。” 因为和这名字主人曾经有过的阴错阳差,为了避免麻烦,崔景行一直刻意回避跟她有关的话题。 他这时候露出事不关己的模样,说:“哦……好事啊。” 许朝歌说:“可她跟大家说她的摔倒并不是意外,是有人故意推的她。大家就把她跟常平吵架的事说了,现在警察怀疑常平跟这事有关。” 又是一个不受待见的名字,崔景行扯着嘴角带着几分讥笑:“胡梦怎么得罪常平了,逼得他要跟一女人吵架?” 许朝歌瞪过去一眼,满脸写着:“你还敢问?” 崔景行稍微一想便恍然大悟,不过常平为了许朝歌不惜当众跟一女人翻脸,还真是让他又佩服又窝火:“那你觉得他推没推?” 许朝歌想也没想:“他是冲动,但不是傻子,这种事怎么可能做得出来,我得跟警察把话说清楚……咱们什么时候下山?” 崔景行看她一脸认真的样子,也不再开玩笑:“随时都可以。” 崔景行去添了香油钱,跟方丈道别之后,领着许朝歌出了仙鹤寺。 来时见到的大师送他们到门口,将一枚黄澄澄的小香包递到许朝歌手里。她一时发怔,向对面的人确认:“是给我的?” 崔景行已经替她接过来,展开红绳挂在她脖子上,说:“就是给你的,好好戴着吧,这可是大师开过光的。” 许朝歌向他道谢,大师笑容慈祥地说:“戴着玩吧,拿来熏熏衣服也好。认识先生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带朋友上山,实在是难得。” 许朝歌偷笑着睨了身边的男人一眼,崔景行勾着好看的唇角,带着几分自嘲地说:“谁让我人缘差呢!不过这话,大师你以后还是少说,免得有些人飘飘然。” 许朝歌捅着他腹部,咕哝:“谁飘飘然了,谁知道你是不是核大师串通好了,要他跟每个人都这么说啊?” “出家人不打诳语,你这话摆明了就是说大师不是个好和尚了?以后你再过来,可别想再吃到这儿的清粥小菜了。” 许朝歌一张脸通红,别着崔景行的手往他后面钻,崔景行还不停打趣她:“知道怕了吧,还不赶紧跟人道歉。” 大师跟着笑起来,说:“不妨事。先生,刚刚出门之前,方丈嘱咐了我几句,让我送给你两句话。” “请大师赐教。” “知幻即离,不作方便。这句话是说,你已经知道这些是幻了,就已经脱离,好比你做梦的时候知道是梦,其实就已经醒了,不用想什么别的方法再来提醒自己。”大师说:“我再多送你两句,知是空华,即无轮转。” 崔景行道谢。 下山的时候,崔景行领着许朝歌总算是坐了一次索道,四面透明的小罩子里可以眺望整座山的风貌。 许朝歌一会儿看左一会儿看右,觉得哪哪都好看,喊崔景行来拍照的时候,这才发现他一个人静静坐着,若有所思。 许朝歌贴着他坐下,头靠上他肩:“想什么呢?” 崔景行说:“没什么,随便想点。” 许朝歌笑起来:“随便想点,是在想什么,想刚刚大师说的后两句话?你知道什么意思吗,空华,轮转,这都什么东西?” 崔景行说:“这句话是佛告诉文殊菩萨的,这世上谁都有资格成佛,蟑螂、蚂蚁,一切众生。可第一步应该怎么修呢?知是空华,即无轮转:所有的一切都是虚空中的花朵,今天我们讲的,听的,一切所作所为都是假的。” 许朝歌听得脑子卡顿:“有点懂,又有点不懂……不过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你不是要当和尚吧?” 崔景行在她额头狠狠给了个爆栗子,她疼得滚进他怀里,一个劲说好痛好痛:“那你到底怎么知道的嘛!” 崔景行朝她翻个白眼,说:“我刚刚百度的。” “……”许朝歌掐着他两肩,又笑又气:“你赖皮!” “不懂又不查,是你比较不学无术而已。” “奇奇怪怪的话,奇奇怪怪的人——这位先生,请问你是不是真的做过什么昧良心的事啊?” 崔景行向着她笑,半真半假地说:“是啊。” 许朝歌拿手指着他眉心:“杀人还是放火,打家还是劫舍?如果是欺骗小姑娘这种事,你就不用忏悔了,我怕佛祖都要听烦了。” 崔景行去掐她脸,许朝歌去掐他腰,嘴里都喊着“别闹,在索道上”,手上却仍旧小动作频频,直到一通电话打断。 崔景行看到她屏幕上的一串号码,说:“看来你就是不想找他们,他们也要来找你了。” 一个多小时之后,崔景行带着许朝歌来到医院。许渊已经提前准备了花,在许朝歌走进胡梦病房之前,递到了她的手上。 来得不巧,胡梦刚睡,许朝歌把花递给她母亲,寒暄几句之后走出房间,迎面正好遇上了几个穿制服的警察。 为首那个五官端正,剑眉星目,很有几分飒爽之气,远远见到她就问:“你是许朝歌许小姐吧?” 许朝歌莫名觉得这人有一点眼熟,又怎么都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说:“是的,我是许朝歌,刚刚就是你打电话给我的吗?” 那警察向她掏出证件,说:“祁鸣,刚刚的电话是我打的。” 崔景行从另一边走来,牵过许朝歌的手,问:“看过人了?”同时注意到对面的几个人,他眼睛一扫,语气敷衍地说:“祁警官,好久不见。” 祁鸣向崔景行点了点帽檐,说:“是啊,好久不见,崔总别来无恙啊?” 你来我往,既不是陌生人的寒暄,也不如朋友的亲切。许朝歌觉得这两人的气场似乎不合,都是带着一身棱角出来的。 崔景行就像能看懂她的不解似的,指着祁鸣解释道:“宝鹿失踪之后,是请祁警官帮的忙,虽然到现在还是没有一点线索,不过我们还算合作的愉快。” 祁鸣笑嘻嘻的:“准确来说,宝鹿不能叫失踪,没有人失踪还会时不时发自拍写心情的。警察可以管打架斗殴,但不能管夫妻拌嘴吵架是不是?听说崔总之前也当过警察,应该能体谅的吧?” 明摆的针锋相对,不过崔景行没兴趣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斗嘴上,说:“祁警官有什么问题就快问吧,我们一会儿还有点事,不能耽搁太久。” “我今天找的是许小姐,可没找崔总,许小姐是学生今天放假,崔总有事的话大可以先走。”祁鸣看着许朝歌说:“许小姐,咱们找个地方聊聊吧。” 崔景行不常吃瘪,于是吃下一次的时候,许朝歌忍不住贪婪又小心地盯着他看。谁知他眼珠一转,准确抓住她不怀好意的注视,不怒自威。 她吓得收回视线,腹诽这男人气量怎么可以那么小,又开始担心他是不是真的不再陪着自己。 等到来到休息室,崔景行虽然大人不记小人过地要陪着许朝歌,祁鸣却慎重守着门不让崔景行进来。 祁鸣一脸坦然:“警察问询,闲人莫扰,这是规矩。” 崔景行立马拧起眉头,旁边一位年纪大点的警察出来打圆场,说:“祁队,做事变通点嘛,崔总又不是外人,咱们警队熟人了。” 祁鸣白他一眼:“老张,规矩就是规矩,怎么变通?” 老张笑呵呵地掐了他下胳膊:“你把人请局里还不是一样旁边都是人,说了是聊聊,你今天怎么这么轴起来?” 老张话音刚落,崔景行搂着许朝歌已经进到门里,他给她指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将窗子开了半扇,清爽怡人的暖风立刻灌入。 祁鸣板着脸坐到许朝歌对面,老张乐悠悠地端了两杯热水过来,热情招呼:“崔总,小许,你们俩喝,别局促,就是例行的问几个问题。” 他给祁鸣使眼色,祁鸣专业素养不错,方才的插曲被抛之脑后,他带着一抹笑地看向许朝歌道:“确实别有什么心理负担,就当唠唠嗑。” 许朝歌喝了口水,不管他们把气氛营造的多温馨,心里还是有根弦绷着。 祁鸣这时候指了指自己和老张,说:“许小姐,咱们三个之前其实见过面,你还有印象吗?给你个小提示啊,音乐节。” 许朝歌认真地又看了一遍祁鸣和旁边的老张,两张脸忽然就跟脑子里的模糊画面对上号了,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你们俩。” 那天押她回警局的车上,坐着黑白双煞,她当时心情糟糕又羞愧,没仔细记他们的脸。一经点拨才发现,可不就是他俩吗,一个印堂发黑,一个唇红齿白。 祁鸣跟老张都笑起来:“难得还记着我俩,你那天心情挺差的,我们跟你说话心里都发憷啊——你还说你会功夫!” 许朝歌低头:“惭愧。” “是该惭愧,看起来好端端的一姑娘,怎么二话不说就跟人动手了,那人鼻梁都断了你知不知道?幸好有崔总给你善后,不然抓你进来蹲几天是肯定的。” 祁鸣这时候斜眼瞧着崔景行,说:“花了不少钱和心思吧,崔总?” 崔景行一直在旁看手机,一脸“我不惹你,你也别来找不痛快”的样子,换了一边翘二郎腿,懒得搭理。 许朝歌接过话茬,说:“那天我情绪是不太好。” 祁鸣朝她笑:“我问过你同学,大家给你的一致评价就是温柔善良,从没见你跟人红过脸。就算你情绪再不好,应该还没到动手打人的地步吧?” 许朝歌抿唇:“祁警官,你到底想说什么?” 祁鸣说:“那我就开门见山了,当天在现场,不止你一个人,另有一个男人逃了,那个人应该就是常平吧?” 许朝歌忽然觉得自己前面像是被挖了一个坑,祁鸣抓着把锹子,正向她一遍遍的招手,说请君入瓮。 r35 祁鸣说:“那个人应该就是常平吧?” 许朝歌看着他,神情自若。 “你先别急着否认,我们来的时候可是做过很充分的准备的。当天现场的监控我们仔细研究过,虽然因为隧道很黑看不清人,但可以很清楚的掌握事件发生的时间。” 祁鸣找随身带的小本子,说:“你进入的时间是47分30秒左右,常平从隧道里出来是48分24秒,我们的人手进入是50分11秒。要在短短不到三分钟的时间内打赢一场架,不容易吧?” 许朝歌说:“打架不一定是面对面的较量,我虽然没怎么跟人争辩过,但也知道要出其不意——面对面的挑衅我当然胜算不多,但如果偷袭的话就容易得手多了。” 祁鸣笑:“偷袭一个人固然容易成功,不过偷袭一群人可不容易。那天虽说只伤了一个人,但四周还有其他参与的年轻人。鼻子断了的那家伙因为某些原因,可以闭口不谈当天的事,但找到与他同行的朋友们了解情况应该还不难。” 句句都切中要害,许朝歌绷紧的一张脸,这时候反而放松了下来。她又喝了一口手里的水,说:“那天打架的确实不是我,不过因为事情因我而起,所以由我来承担后果。” 祁鸣合上手里的本子,认真道:“许小姐,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前后不一,会给我们的工作造成多少麻烦,我们完全可以因此向你追究法律责任。” 祁鸣声音一高,方才还事不关己的崔景行立刻放下了手机。 老张敏感察觉,拦着祁鸣,说:“和气生财,和气生财,人家还是一小姑娘,你说话别这么冲嘛,赶紧说正事吧。” 祁鸣跟老张互瞪眼,许朝歌这时候插话,说:“是啊,赶紧说正事吧。你们喊我来是为了了解胡梦的事,音乐节那事固然我做的不对,可这跟胡梦受伤有什么关系?” 老张要说话,祁鸣拿白眼堵了回去,回头盯着许朝歌道:“这世上的事情没有绝对的孤立,只要用心去找,总会有这样那样的关联。通过音乐节这事,我们能知道常平这人不说暴躁易怒,但绝对有一言不合就挥拳头的前科。” 许朝歌试图辩解:“那是因为他——” 祁鸣打断:“你不需要替他解释,我们也只是根据表象得结论。刚刚那些你完全可以当成是题外话,现在我们问你几个问题,你如实回答就行。” 许朝歌盯着他的眼睛,顿了顿,说:“好。” “你跟胡梦是什么关系?” “同学。” “平时交情好吗?” “还不错,有的时候结伴上课,一起吃饭什么的。” “我听说她之前还让过一个角色给你。” “是的,校庆汇演上我们班要出一个节目,她把自己那个的角色给了我。” 祁鸣从口袋里又拿出了一个皮面的本子,翻到空白一页,拿牙咬了水笔盖,刷刷地记录方才的对话。 他思考了会,才又问:“她为什么要把这个角色让给你?” 许朝歌说:“因为大家觉得我更适合。” “就这么简单?你们这种学校不是竞争挺激烈吗,少掉一次露面就少掉一次可能成名的机会,她能这么简单就把角色让给你?” 许朝歌学着他的腔调:“我们这种学校,被人误会的地方难道还不够多吗?” 祁鸣正下意识地往崔景行身上瞟,重又来看许朝歌的时候,被她坦荡荡的眼神抓个正着,他莫名的一阵心虚。 许朝歌说:“机会对每个人都重要,可不是每个学表演的都想大红大紫。有一句话说出来,你可能会笑——其实我们对艺术是有追求的。” 祁鸣心虚更甚,真诚道:“不好意思,许小姐。” “没事。”她笑了笑:“喊我朝歌就行。” 话虽如此,祁鸣不可能真的在工作时间直呼小姐闺名,敷衍地点点头,再提问的时候就省了称呼:“我们继续吧,我听你同学说,前段时间常平和胡梦爆发过争吵?你在场吗?” 许朝歌说:“我在场,他们……是吵了一架。” “后来常平还揪着胡梦要打她,并且威胁她说让她待不下去?” “……是的。” “原因是什么你知道吗?” 一直对答如流的许朝歌这时候停了下来,她求助似地看着一边的崔景行,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崔景行拿手扣着沙发扶手,准备起身发表意见的时候,祁鸣向他做个阻止的动作,说:“崔总,我们现在问的是她,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好吗?” 崔景行刚挪起的屁股,又往椅子上坐了下来,他看着许朝歌笑着眨了眨眼睛,安抚她此刻的不安。 许朝歌这才说:“常平以为胡梦撬了墙角。” “谁的?” “我的。” “撬你墙角,常平为什么要帮忙出头,你们俩是什么关系?” “我们是同学,他也是出于好心。” “就只是同学?” 崔景行不耐烦地哈出口气,老张又如鲠在喉地出来做和事佬:“不奇怪,不奇怪,以前我们班女生受欺负,我也帮忙出过头。” “不只如此吧,大家说常平一直在追你。” 许朝歌抿了抿唇,敌意已经很重:“追我的人很多。” 祁鸣笑起来,说:“能看得出来。别觉得我问题多,毕竟胡梦这事还是挺恶劣的,我们也想把事情早点查得水落石出,给她一个交代。” 许朝歌说:“我能理解,可你不能总把嫌疑人的帽子往他一个人头上扣吧?” 祁鸣说:“我们主要还是了解情况,知道的越多越利于做出判断,事情没理出头绪之前,谁都无辜但谁都有嫌疑。请问事情发生的那天,你在哪儿?” “……”许朝歌想笑,刚要他不要给常平扣帽子,他转身就把这帽子扣给了她:“我那天在酒吧,可可夕尼在那唱歌,我是他的粉丝。” “有谁可以证明吗?” 许朝歌这时候又看了一眼崔景行:“出来的时候我遇到了一个同学,叫曲梅,我们聊了挺长一会儿,你们不相信的话可以问她。” 祁鸣将话记下,在“曲梅”两字下重重划了一道线。 “那你最近有见过常平吗,我们这边一直试图联系他,不过最后都是以失败告终。问了很多人也说不知道,或许你可以给我们一点启发。” 许朝歌摇头:“他在校外活动很多,所以很少在学校。几天之前我们通过电话,他说要出趟远门,我想他已经不在本市了。” 祁鸣一下精神起来,往她跟前凑了凑:“电话是什么时候打的?” 许朝歌说:“没几天。” “究竟是哪天?在事情之前,还是之后?” “之后,事情发生的那天晚上吧,我赶飞机去外地,我们聊了一会儿。” “他情绪怎么样?” “和往常一样。”许朝歌再次强调:“祁警官,我对常平这个人很了解,他虽然有的时候脾气是不太好,可这种背后下黑手的事,他做不出来。” 祁鸣说:“话不能说得太满,有些事不能看感觉,还是要拿证据说话的。” 许朝歌张了张嘴,有话要说,又在脱口前憋了回来,半晌,仍是方才的一句:“常平做不出来,他也没时间做。” 祁鸣将本子阖上,盖上笔套,起身向许朝歌道谢:“耽误了你不少时间,以后要是有什么需要的地方,我再给你打电话?” 许朝歌跟着站起来,说:“可以,我一定会好好配合的。” 祁鸣带着几分戏谑:“警察叔叔面前,当然需要说真话。你要是想起什么来了,也欢迎你给我电话,我号码你那有,二十四小时都会开着。” 他看着一边的崔景行,皮笑肉不笑地说:“崔总也是一样,有什么事用得着我的,尽管开口。不用总通过局长转来转去,麻烦他老人家干嘛呢是不是?” “……”崔景行忍了。 祁鸣和老张还有几个人要问,顺理成章占了这个休息室,崔景行跟许朝歌刚一走出去,祁鸣忙不迭地说:“麻烦崔总把门带好!” 老张实在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拍过祁鸣肩膀,说:“你干嘛呢,还想不想混了,怎么今天老跟崔景行过不去!” 祁鸣说:“早看他不顺眼了,走起路来鼻孔朝天,也就局长那爱钱的买他帐,指望我给他做丫鬟呢?免谈!” 老张直哆嗦:“我可什么话都没听见,你有种冲局长说去,被瞎冲我发牢骚,我可是要退休的人,还想过点安稳日子呢!” 祁鸣讥讽老张胆小,说:“以后我出来办案子,你别老跟着我。” 老张又笑嘻嘻的,说:“祁队,你觉得刚刚那姑娘怎么样?” 祁鸣看他一眼,由衷说:“漂亮,我活这么久,就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 老张捧着肚子一阵大笑:“专业点行不行,刚刚谁摆着官威,跟我看脸色来着?” 祁鸣这才正经起来,说:“人不可貌相。” “怎么说?” “刚开始见她觉得这姑娘太纯良了,有点事就往崔景行身后钻,跟她聊起来才觉得不一般。你听她回答的那个样,完全是有备而来,不多说一句也不少说一句,恰到好处。” 老张细细回想,拍大腿:“对啊!” “而且神态表情太自然了,每一个情绪都拿捏得恰到好处,这么一来反而给人一种刻意的感觉。不愧是学表演的,压根分不清哪段是真哪段是假。” 老张又拍一下大腿:“对啊!” 祁鸣斜他一眼:“对屁对,这些也不过就是感觉,可是感觉顶个鸟用,最终还是要拿事实说话。先把常平找到,审一审再说。” 老张说:“要的,要的。等那丫头身体再好一点,我看也要问问她,他们之前吵过架,人气急了把错往对方身上推,这种情况也不是没发生过。” 祁鸣点头:“也只能先这样了,总觉得这事不会这么简单,而且刚刚那个许朝歌,一定还有什么事没说出来。” 他眼前又浮现她方才欲言又止的神情,眼里淬着沉郁又幽冷的光,看得他心一阵奇怪的乱跳——祁鸣抓了抓头,又凭感觉了吧! 第32章 刚一出门,崔景行就问许朝歌:“你最近见过曲梅?” 许朝歌头皮发麻,说:“哦。” 崔景行问:“吵架了吗?” “没有。” “打架呢?” “也没有。”许朝歌不满:“为什么我一见她就要非得要吵要闹?” 崔景行语气肯定:“那一定是聚在一起说我坏话了。” 女人只有在批判同个男人的时候,才会不计前嫌,达到空前的统一。 许朝歌偷偷看了他一眼,小声:“没有。” “哼,当我三岁小孩呢,真话都写在脸上了。” 崔景行摸宠物似地把她头发一阵揉,许朝歌笑着钻出来,抓着他衣襟打岔:“你跟那警察怎么扛上了?” 崔景行勾着唇角,噙着讥诮的笑意道:“……他也配。” 许朝歌更加好奇:“说说嘛!” 崔景行说:“没什么交情,一共麻烦过他两件事,办的都不算漂亮。他倒是一肚子牢骚,大概觉得我仗势欺人。” “宝鹿跟我?” “还有谁能比你们更让我头疼?” 提到孟宝鹿,许朝歌总觉得心里压着块放不下的石头,沉甸甸的。 孟宝鹿的房间一直被打扫得很是干净,摆设格局都维持着她走时的样子,她盖的被单定期换洗,衣服鞋子有专人保养。 崔景行虽然嘴上不说,却时常站在孟宝鹿的房前发呆——许朝歌因此知道,他其实也一直记挂着她。 想来也是如此,他是她的叔叔。 一次,许朝歌实在没忍得住,询问崔景行究竟是孟宝鹿哪边的亲戚,她为什么会一直跟着他住。 光听叫法当然应该是爸爸那头的,可两人的姓氏不同,如果说是妈妈那边的,似乎称呼又有点不妥。 她更是记起了吴苓那天的样子,略带嫌恶的,口吻不齿的。若是一个有血缘关系的人,态度应该截然不同。 这问题,崔景行肯定不止回答过一次,很快地回答道:“是一个远房的亲戚,家挺远的,这房子正好离你们学校近,就辟出个间房间给她。你没搬来之前,其实我很少过来。” 许朝歌点头,说:“原来是这样。” 他犯了烟瘾,从孟宝鹿门前走过去,走去露台上抽烟。许朝歌跟来的时候,他作恶地往她脸上吐了口,穿过那道乳色烟雾吻她的脸。 许朝歌被弄得一阵痒痒,笑着说别闹。 崔景行拿夹着烟的手勾住她下巴,说:“之前总有人误会我跟她的关系,觉得她是我养在家里的……根本没有的事,你要是听到这种闲话,别计较。” 他没说全,许朝歌也懂了,回道:“我没这么想过。” 他笑,眼里却带着淡淡的愁绪:“宝鹿身世挺可怜的,所以我一直想尽可能地对她好一点,过犹不及,越长大越不像样。” 许朝歌想到曲梅跟她说过的,问:“她跑过好几次了是吗?” “嗯,她心地善良,人又单纯,有个对她稍微好点的,就恨不得给他掏心窝子。吃了几次亏,也不知道攒点教训,我没办法了,难不成给她装脚链?” 许朝歌从他手里抽下烟,踮脚亲了亲他皱起的眉心,说:“景行,她过得很好,放心吧。” 崔景行这时候拍了拍许朝歌肩膀,说:“疯了两天,送你回去休息吧,明天你还得排节目,期末考试你挑的什么角色?” “跟之前的几个差不多,他们现在喜欢给我挑那种带点坏的。”许朝歌问:“我回去的话,你也一道回去吗?” 崔景行说:“不了,我留下来陪陪我妈,跟你打个招呼,今天晚上也不回去了。这两天她病情不太稳定,等好点了我再回去陪你。” 许朝歌一个劲摇头。 “听话,就几天的事,等你暑假,带你出去玩阵子好不好,你喜欢哪个国家,我立刻让小许去安排。” 许朝歌还是摇头,赶在他变脸之前,她说:“我留下来陪你。” 崔景行不屑:“折腾,回去睡你的去!” 许朝歌已经风似地从他旁边绕过去,一溜小跑着往电梯跑。她是铁了心要跟他唱反调,赶在他进入前门按下行,门关的一瞬调皮地做了个鬼脸。 崔景行冷着脸赶到吴苓病房时,许朝歌已经坐在她床边,连哄带骗地说:“阿姨,这几天我都留下来陪你好不好,我担心你,也担心景行。” 吴苓身体虚弱,连带着声音都轻得几不可闻,还是打起精神跟她逗趣:“傻孩子,为什么要担心小行?” 许朝歌朝后看了他一眼,笑容灿烂,装模作样地笼着嘴小声:“您说呢,他总是欺负我!” 许渊在后面喊:“先生。” 崔景行将门关上的时候,许朝歌正脱了那黄色的香包缠到吴苓手上。 他回头看向许渊:“什么事?” 许渊模样为难,声音仍旧平稳地说:“崔董的生日——” 崔景行打断:“不是说了走不开吗?” 许渊说:“崔董后来又来过几次电话,言辞恳切,他是真的很希望您能参加。而且晚宴上,有集团的年中总结,您不出席的话也不是很合适。” 崔景行不再说是,也不说否,挑眉:“还有什么别的事?” 许渊说:“老树,他希望找个时间跟您聊一聊,他觉得你们之间存在误会,想跟您解释一下吧。” 崔景行更不耐烦:“没空。” “还有个记者一直约您专访。” “哪位?” “上次庆功会上遇到的那个,叫陆小葵,都市杂志的记者。那天问您要名片,您没给,她就一直盯上我了。” “没印象,回了。” “回过无数次了,她还是一天给我打几个电话,挺锲而不舍的。” 崔景行眼睛都没眨:“继续回。” 许渊只好一一答应,说:“您今晚留在医院是吗,我现在去给您安排餐点,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 崔景行说:“无所谓,多准备一份。” “许小姐也留下来?” “嗯。”崔景行想了想,说:“饭后记得加一份甜点,她喜欢吃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好的。” “水果的话,一定要挑应季的,她喜欢汁水多的,香蕉这种就算了。” “好的,我都记下了。” 许渊心里盘算着应该差不多了,打算请示离开的时候,崔景行往他跟前走近一步,问:“有烟吗?” 他烟瘾不大,但偶尔无聊,喜欢叼上一支。身上唯一的一盒,在上仙鹤寺之前扔了,连着两天没碰,有点手痒。 许渊摸出一盒递过去,好心道:“这东西伤肺,先生你少抽一点。” 崔景行说:“多事。” 他一个人跑去这一层的吸烟室,倚在窗台上,迎着扑面而来的暖风,一个人,静静的,吞云吐雾。 方才绷紧的神经借助烟草的力量放松下来,他靠着坚硬的墙壁微微发怔,脑子里有些画面,又不知道到底在想什么。 回到房间的时候,吴苓已睡,她近来越来越像孩子,醒着的时候很少,睡眠的时间很多。有时候他想跟她说会话,她也会闭起眼睛。 他喊妈妈,没人回应。 许朝歌坐在他常坐的椅子上,手里抓着份报纸,远远看着绝对是一副爱好学习的样子,走近才发现她歪着头已经睡得香甜。 没有那双亮晶晶的眼睛,脸上的表情一旦松弛下来,带着一份孩子气的幼稚,更别提此刻嘴唇微微张开着,嘴角还向外淌着亮晶晶的口水。 崔景行就这么站着看了她好一会儿,小声咕哝着:“这样都能睡得着。” 她挺神奇的居然能听到,吸溜着嘴边的口水,拿手背一揩,说:“我没睡着。” 崔景行笑着从她手里抽去报纸,端了个椅子过来坐在她身边,问:“能听到?” 她半晌没说话,小声打起呼噜,又克制着停下来,慢悠悠的一声:“……嗯。” “那跟你说个事,过几天陪我去吃个饭。不是什么特别正式的场所,所以也不用费尽心思要穿得特别好看,简单大方就行。” 又是半晌:“……嗯。” “那咱们说好了,绝对不许临阵脱逃。” 真等到了当天晚上,许朝歌方才理解他所那句“临阵脱逃”的深意——若不是许渊全程严防死守,许朝歌真是一早就逃了。 什么叫不是特别正式的场所,一场宴会请了大半个娱乐圈的一线大腕,她若是真的信了崔景行,下课之后穿着便装赶来,岂不是要贻笑大方? 一路上,她不停整理着身上这条半袖方领的黑色连衣裙,连同许渊都看出她的不自在,安慰她道:“先生会是你最好的装饰。” 许朝歌真是佩服他的好口才,问:“今晚的宴会主题是什么?” “先生没告诉你吗?” “只说不重要。” 许渊笑:“今晚是崔董的生日宴会。” “谁?” “崔凤楼这个名字听过吗?” 许朝歌摇头。 许渊说:“那许小姐真的该好好做一做功课了,崔先生是集团的董事。” “他跟景行一个姓呢。” “对。”许渊看了她一眼:“他是先生的……叔叔。” 许朝歌点头:“哦,怪不得。” 许朝歌整个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许渊方才刻意变调的两个字,她想必是一个也没听进去。 许渊踟蹰着要不要再点一点她,有人自前走出拦住他,说:“许助,你来得正好,我正准备打电话给你问问景行也没有到。” 他注意到许渊身边一个面生的姑娘,说:“这位是……” “朝歌,许朝歌。”许渊只好硬着头皮介绍:“先生的女朋友,先生已经在路上了,这个点,肯定有点堵。” “许小姐,”许渊朝她递眼色:“这位就是我刚刚跟你提到的,崔董。” 许朝歌已经打量了崔凤楼好久。 应该是得益于多年锻炼的好习惯,他身材颀长匀称,既没有其他中年人的臃肿富态,也不骨瘦如柴。 从背后看去,完全是个善于经营自身的年轻人模样。哪怕看到正面,也会教人叹息岁月对于男人是如何宽容。 他的脸尚没有很深的皱纹,只在笑起来的时候带出眼尾温柔的弧线。他保养得当,头发乌黑,精致的五官完全是更成熟版本的崔景行。 许朝歌不由感叹:“您跟景行长得可真像!” 说完觉得有哪不对,又立马改口:“是景行跟您长得像。” 崔凤楼笑得春风满面,向她礼貌地伸手,说:“很高兴认识你,许小姐。” 许朝歌立马将手包换去左手,说:“喊我朝歌吧,我也很高兴认识您。” 她伸出右手,几乎要跟崔凤楼握上的一瞬间,忽地被人抓住带去了另一边——许朝歌张皇抬头,笑起来:“景行,你来啦!” 崔景行黑着脸,将许朝歌拉到身后,许朝歌小声咕哝:“怎么了?”看到崔景行身边的许渊也是一脸僵硬。 而更尴尬不过的还要数此刻曲梅的到来——她一身大红的紧身长裙,甫一出现便吸引过所有人的目光。 宴会厅偌大,她偏妖娆地径直来到他们身前,亲昵地挽上崔凤楼的胳膊,撒娇道:“什么时候能吃饭,人家饿了。” 许朝歌一怔。 原来崔凤楼就是曲梅提到过的那个能让崔景行也让三分的“厉害”的人。 r37 曲梅一贯泼辣,可要是高兴起来,一张嘴也能甜得像抹了蜜,百转千回地说:“什么时候能吃饭,人家饿了。” 她脸上带着洋洋得意,眼睛里的光彩更甚,却在扫到崔景行身后的时候,蓦地由热转凉,她几乎是带着震惊地看着许朝歌,脸色一下就白了。 许朝歌心里亦是五味杂陈,幸好现场异常的还不止她俩——崔景行一脸的厌恶显而易见;崔凤楼尽管更有城府,仍在某瞬留下短暂的局促。 大家随即又戴上各自舒服的面具,粉墨登场。 许朝歌看着曲梅重新挤出漂亮的笑脸,在崔凤楼的介绍下,礼貌地对崔景行说:“崔先生,幸会幸会。” 介绍到许朝歌的时候,她笑容更满,说:“这位我是认识的。” 崔凤楼惊讶:“这么巧?是朋友?” 曲梅慢慢摇摇头,说:“许小姐可是我们学校的红人,想追她的男人要排着队来献殷勤。我是很想跟许小姐做朋友,可许小姐一定看不上我了。” 崔凤楼指着她说:“你又多想了,我刚刚和朝歌聊过,是个开朗有礼貌的好孩子,你俩以后可以多联系,多聚聚就成朋友了。” 曲梅淡淡的讶异,顽皮道:“朝歌?才刚聊了这么一会儿,就喊这么亲切啊。” “你这张嘴啊!” 许朝歌脸色早已绯红,面对曲梅有意的奚落几次要反唇相讥,却又都忍了下来,知道这里没有她说话的份。 崔景行这时候搂过她,看进她眼里的时候勾了勾唇角,轻声说:“累了吗,我带你去坐下来把。” 崔凤楼听见,也好客地催促:“都去坐吧。朝歌,你不要觉得拘束,这里都是家里人,就当吃个便饭。” 许朝歌还没来得及回答,崔景行已经迈开步子往前了。 厅里桌数不多,有专人领着往特定的位子上走。 崔景行的位置紧邻崔凤楼,在主桌上位的右手边。曲梅却不能坐在崔凤楼的左手边,而是被请去了主桌下面的一个小桌。 许朝歌作为多出来的那一个,原本也以为要被安排去其他地方,崔凤楼却让人给她在崔景行身边加了个位置。 于是原本座位间距很大的主桌上,忽的有两个紧紧相邻的。崔景行还嫌不够,挪着自己的餐具往她身边又凑了凑。 许朝歌看着快叠到一起的盘子,连忙按住崔景行的手,笑嘻嘻地说:“你再过来,我都不能夹菜了。” 崔景行说:“就想着吃,你知道自己现在多胖了吗?” “……”许朝歌不服气:“我怎么胖啦,现在还能穿25码的裤子呢,只要稍微吸口气就能行!” 要在平时,他一准笑得停不下来了,这时候也只是装模作样地勾唇角,敷衍地说:“厉害,我们朝歌怎么这么厉害呢?” 台上的主持人开始温柔地念起台词,精心设计的灯光亮起,打扮靓丽的歌手走到台上,动人的演唱。 崔景行始终没有跟许朝歌介绍桌上的人,大家也都见怪不怪地交谈用餐,时不时眼光汇集到她这里,会向她礼貌地点头。 许朝歌刚刚喝过开胃的汤,搁在一边的手机这时候响起来。进的是一条短信,上面曲梅两个字让她头疼:来卫生间找我。 许朝歌踟蹰,还是决定跟她把话说开,向崔景行耳语几句后起身。 他捏了捏她软绵绵的手:“让小许带着你?” 许朝歌摇头:“他好意思,我还不好意思呢。” 崔景行想想也是:“那你早点回来。” 许朝歌:“嗯,你少喝点酒。” 刚一进到卫生间,许朝歌肩上立马火辣辣的一疼,视线聚焦,一团火红聚在她身前,曲梅的手死死抓住她肩,带着她踉跄而走。 曲梅将她一把甩到洗手池边,自擦得雪亮的镜子里看她,说:“你怎么又跟崔景行混到一块了?” 许朝歌小腹磕上坚硬的池边,疼得她整个人都蜷起来,说:“梅梅——” 曲梅一阵嘶吼:“你别喊我!” 她像个焦躁的来回踱步,叉着腰,昂起头,拿细细的鞋跟在地砖上跺出尖锐的响声,又是笑,又是恼。 “许朝歌,你太厉害了,我要一早知道你这么厉害,说什么都不会把你带到崔景行面前。我怎么那么傻啊,相信你这种两面三刀的家伙,谁知道你从什么时候起,就跟他眉来眼去了!” 许朝歌咬着牙:“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没骗过你,也没想过要跟你抢崔景行,做人讲良心,你别太过分了。” “我过分?我被朋友坑了,被男人甩了,我过分?”曲梅凑近过来,两手死死抓住她胳膊,长长的指甲几乎陷进许朝歌胳膊。 许朝歌拧着眉喊疼,曲梅说:“最疼的那个人应该是我才对吧,还有胡梦,那个可怜虫!哈哈,人是你让推的吧,她毁容了,你跟崔景行就又能在一起了!” 许朝歌拼命要挣脱她:“曲梅,你还能再疯一点吗,我至于为了一个男人,把自己前途都搭上吗?” 曲梅冷笑:“当然不用你动手,你让常平干的吧,他那么喜欢你,为了你,可是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的。” “曲梅!麻烦你有一说一,别乱扯别人进来。常平跟这事一点关系都没有,他怎么得罪你了,要被你这样诬陷!” 许朝歌猛的一推,曲梅没稳得住身子,往后一连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曲梅疼得眉梢挑起来,说:“一提常平你就毛啊,还敢说你俩没猫腻?我早看出来了,你跟他之间肯定干净不了。” 许朝歌忍无可忍,两手撑在水池边,哆哆嗦嗦地闭上眼睛,一连深呼吸了好几口,这才重又看着她。 “我跟常平怎么样,是我们的事,就算我真的跟他在一起,也没什么丢脸的。”许朝歌叹息:“你不也一个接一个的换男朋友,我脏,你又能干净到哪儿去?” 曲梅折着裙子,自地上爬起来,一阵好笑:“你还真敢说。” “是你不敢承认罢了。”许朝歌鲜见的一脸冷冽:“你这么生气,也只是因为看到景行带我过来而已。你之前说你已经放下他了,可其实并没有。” 曲梅眼里的光一晃,紧接着尖着喉咙笑起来:“你没吃药吧?” 她试图重新找出占上风的气势,紧走几步过来,问:“你知道崔凤楼和崔景行是什么关系嘛,叔侄?我告诉你,崔景行是他的儿子,他们之间是父子。” 曲梅嘴角带着餍足的笑,对自己抛下的深水炸弹很是满意。 许朝歌却没有流露出半分该有的吃惊,看着她的眼里甚至带着怜悯。 她漠然地转身洗手,抽过一边的纸,慢条斯理地擦干净手。 这次换成她从镜子里看曲梅。 “所以呢?你要做崔景行的后妈?” “……” “还是你以为这样就可以让他乖乖就犯回到你的身边,或者会让他难堪尴尬感到无所适从?无论你之前有过怎样的想法,都只会把他推得越来越远。” 曲梅扁了扁嘴,忍住不让自己更难堪。 许朝歌转身来抓她的手,被甩开,又去抓牢:“我本来不想说的,可你真的太幼稚了,曲梅,你真是幼稚得让人觉得可怜。” “闭嘴。” “离崔家远一点吧,你以为他们真的在乎你吗?都是玩玩的。你也以为自己在玩,可你看看你把自己玩成什么样了?” “闭嘴。” “去找个真心对你的人吧,曲梅,哪怕没有那么多钱,过得稍微辛苦一点,可至少不会像现在一样卑微。” 许朝歌回到位子上的时候,一群人向崔凤楼敬酒,看到她,都笑着打趣:“看来崔董要提早退休,准备回家抱孙子了。” 崔凤楼很有风度地起身跟大家一一碰杯,安然地接受所有人的恭喜:“借大家吉言。” “有好消息,记住请我们过来喝酒啊。” “那是一定的!” 许朝歌从崔景行手里抢过酒杯,说:“我不在的时候你都喝了多少了?” 崔景行明显带着几分醉意,眉梢眼尾都是虚浮的笑意,问:“我脸红了吗?” 许朝歌调侃:“你这张脸,怎么可能脸红呢。” 崔景行从她手上又拿回酒,胸有成竹地说:“这点还醉不到我,我们军营里喝酒,是论缸的。” 回家之后,崔景行将许朝歌一把抓到床上,身体力行地告诉她,自己确实可以千杯不醉。 这一场战役打得激烈而绵长,许朝歌一度觉得自己是漂浮在海上的一叶扁舟,在波谲云诡的惊涛怒浪里上下起伏。 不知道哪一个大浪过来,她便被彻底肢解开来。 熬到后来,她在浑浑噩噩里几乎晕了过去,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崔景行不在身边,只有窗外一轮明月陪她。 许朝歌趿着鞋子出门,找水,也找他。 他在吴苓的卧室,爬到飘窗上坐着,一边抽烟一边看着窗外。 飘窗分明很宽,人高马大的崔景行坐着,却像是挤进了小一号的箱子。他整个人盘屈着身子,双脚抵住墙面,模样不像是舒服。 许朝歌刚一走进房间,他耳朵立马灵敏地听见,问:“怎么起来了?” 许朝歌说:“你不在我旁边。” 她脱了鞋子往飘窗上走,崔景行同一时间调整姿势,伸手将她往上拉。她被护在他的身体之间,他修长匀称的两条腿将她夹住。 崔景行揉着她下巴:“觉得不习惯了?” 她轻轻依靠到他怀里,嗯声:“也给我一只烟吧。” 他夹着烟的那只手捏了捏她鼻子,*辣的烟头几乎从她脸上灼烧而过。他不满:“你一女孩子抽什么烟?” “男女平等,你能抽,我怎么不能?” “会犟嘴了啊。” “吸二手烟比自己抽还伤身体呢。” “把烟灰缸拿给我。” 许朝歌够过他脚边的烟灰缸,递过来。 崔景行乖乖把烟掐了,用满是烟味的脸蹭她:“你这谈判的策略啊,不用在跟人谈生意上,实在是太可惜了。” 许朝歌笑着躲过去,抓着他胳膊卡在脖肩处,借力扭头来看他,说:“景行,以后你要是不高兴,就去跑步,别总一支接着一支的抽烟行吗?” 崔景行好笑:“谁跟你说我不高兴的?” 许朝歌说:“要是连你心情不好都不知道,你岂不是白疼我了。实话跟你说吧,我今晚心情也不怎么样,可我也没抽烟,也没喝酒啊。” “你又怎么了?” “其实我今天不是想尿尿才去的卫生间。” “嗯。” “是曲梅喊我过去的,我们俩在里面吵了一架,还差点就动了手。” 崔景行好奇:“后来怎么着,你们俩谁吵赢了?” 许朝歌不好意思:“我。我还把她给狠狠教训了一顿,我出来的时候瞧见她在里面偷偷抹眼泪……我估计她以后都不敢来惹我了。” 崔景行一阵笑:“你果然长出息了,聊的什么?” 许朝歌一一细数:“我们俩复合的事惹得她很不高兴,她觉得我又使了手段,当年是撬了她的墙角,现在是故意伤害了胡梦。” “这帽子扣得太大了。” “是啊,所以我很生气。而且……” 许朝歌垂下眼帘:“而且——” 空气里静悄悄的,听得见风擦过树梢时簌簌的叶片声。 “而且她跟你说崔凤楼不是我的叔叔,是我的父亲。” “……” 崔景行脸上始终带着一种自嘲的笑容。 他吻了吻许朝歌的鬓角,问:“你想不想听一个故事?” 第33章 故事的主角,是一个出生在中国西南边陲的男孩。跟身边大多数的同龄人一样,他也有个和睦而又平凡的家庭。 母亲是他们镇上小学里唯一一个会念abc的英语老师,父亲在当地的招待所工作,接待来自五湖四海的访客领导。 至于他,也只是这芸芸众生只最渺小的一员,除了长手长脚,比同龄人大一圈的体格,没有任何比伙伴们特殊的地方。 他在无忧无虑的环境里长大。夏游泳,秋登高,冬天裹着小袄歪在软沙发里收压岁,再赶在第一缕春风到来时上山挖菌。 卖菌的钱,他一分不留地拿去小卖部□□。 他穿小迷彩,戴红领巾,端着一把支人腰上,说不许动,把手给我举起来,不然老子一枪崩了你! 小孩儿吓得哇哇哭。 他擦擦鼻子很不屑,信誓旦旦地说,男子汉大丈夫,流血流汗不流泪,这点小事就哭鼻子,以后怎么保家卫国? 他自小就立志去参军。 那一年,小镇来大官,清一色的豪华车。上头下来穿军服的小年轻,他挤进人群,追在他们后面大喊:“首长好!” 有个穿白色连衣裙的漂亮阿姨来摸他脑袋,说:“这谁家的小孩儿,真好玩儿,拽着我们警卫员喊首长好。” 他爸爸也挤过来,摸着儿子头埋怨:“又调皮!我刚一眨眼,你就跑了。” 穿白色连衣裙的漂亮阿姨看了他爸爸一眼,问:“这是你儿子?” 他爸爸不好意思地笑:“是啊,真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他没有闯祸吧?” 漂亮阿姨摇摇头:“没有,他可真可爱。” 他爸爸越来越少回家,偶尔拎着好吃的来看他,他一说喊妈妈过来一道吃,他爸爸立马就迫不及待地要离开。 终于有一天,他妈妈回来给他做工作,说从今以后,他和妈妈两个人过,以前咱们一家三口开开心心,以后咱们一家两口也要开开心心。 他想了一想,问:“是那个阿姨吗?爱穿白色连衣裙,爸爸是首长的那一个?我看见爸爸跟她偷偷在一块好几次,我怕你伤心就没有告诉你。” 他妈妈眼神发直,怔怔地看着他。 他用很长,但仍不够将她整个环起的手去抱紧她,说:“他如果要走就走吧,这个家里至少还有我们两个人。你陪着我,我照顾你。” 他妈妈偷偷转身去抹泪。 他一个人偷偷在夜里哭。 他从那时起告诉所有人他姓吴,口天吴,叫景行。 他来自单亲家庭,但有一个知书达理乐观向上的好妈妈,她是严父,也是慈母,一个人,给足他双份的爱。 他们依旧生活得很幸福。 再一次见到他父亲,是在电视里的财经新闻,他做生意,很成功,渐渐有呼风唤雨的能力。 他还是长在小镇的男孩,在泥里打滚,跟大山作伴。 到了年纪,顺应自然的上学念书,也曾逃学不归,拉帮结伙地四处游荡,往女同学的书包里扔毛毛虫,给不顺眼的孩子们吃拳头。 他顺利的成长,长大,从蹒跚学步的稚童变成能够独当一面的少年。他希望挑起重担,撑起家庭的脊梁,也希望尽可能多的陪在母亲的身边。 她不再年轻,婚姻的不幸和生活的艰辛,哪怕从不曾出现在她的话语里,却自她眼角的皱纹,渐生的白发,开始一点点的泄露。 他为了她,试图放弃自小的理想,她却鼓励他,天高任鸟飞,不要为了沿途的风景就停下前行的脚步,妈妈很好,你看,还和以前一样漂亮。 离开那一天,他穿军装,戴大红花,站在门前跟她合影。 月台上等待车来的时候,她喋喋不休地给他讲生活的技巧,做事为人的准则,去到部队好好表现,不要胡来。 好好用功考上军校,妈妈睡着也会笑得醒过来。 火车踩着哐当哐当的步点而来,他跟同样年纪的年轻人一道往车上搬行李,他妈妈在这时悄然离开。 直到一次任务里意外的遇见,他从没想过会再和那个消失多年,只在电视机里看到,只在血缘上有联系的男人有任何瓜葛。 临市有大官视察,他们营地里被抽调警戒。 几个月没下过山的年轻人争着去出任务,他跟孙淼挤进了最后的名单,一群人坐着军用卡车唱着歌,浩浩荡荡下了山。 他后来方才领教到,原来人得意忘形的时候最容易被冷水泼面。 换岗的时候有人闹事,他代上一班的人受过。正午阳光最*的时候,他空着肚子,被罚站一边。 霸道的豪车自他旁边擦过,西装革履的男人下车开门,牵着里面穿白色连衣裙的女人款款而下。 女人看到他,拧着眉头说眼熟。站她身边的丈夫怔了怔,很快又恢复原样,斩钉截铁地说不认识,不知道哪个地儿的小战士,长得倒是还可以。 一粒咸汗自额角滑进眼睛,他站军姿不能动,只有使劲眨了眨眼。 晚上的时候,他脖子肩胛晒得脱了一层皮,孙淼拿着药膏要给他抹,他合衣睡到窄床上,闷声说不用。 有人在外喊他,说有人找。 他走到外面,他爸爸站在阴影里瞧他,说:“白天你阿姨在,我没敢认你。你怎么到这儿来了,是分在这一片的吗?” 他自始至终没说话,他爸爸把一张卡塞在他手里,说:“密码是你生日,想吃什么就给自己买,别太苦了自己。” 他当时就把卡还给他,站直身子向他敬了一个礼,说:“人民子弟兵,不拿老百姓一针一线。天黑路难走,先生你请早点回去吧。” 他没等他爸爸回答,转身就往宿舍走。 许朝歌眼前仿佛能出现他寂寥的背影,他分明已有宽阔的背脊和坚实的胸膛,在黑漆漆的夜晚,背井离乡,一个人,仍旧单薄得让人心疼。 许朝歌抓着他手环住自己,说:“如果那个时候,我也能陪在你身边就好了。” 他笑起来,说:“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你还是个小丫头,狗都嫌的年纪,不来给我添乱就算好了,我还敢让你来陪吗?” 许朝歌抵着他前胸,说:“你还敢嫌弃我呢?” 他笑着来含她的唇,都跟第一次亲吻一样,青涩又试探,哆哆嗦嗦找准地方,这才深深吮下来。 她从他那里尝到烟草的气味,带着一点苦,一点焦,他舌头却是温热绵软的,大熊的掌垫子一样刮擦着她。 一吻结束的时候,星辰都隐于灰白的天,他们拥抱在一起,一起等待太阳在这座城市上空升起。 崔景行说:“人真是奇怪,我妈妈是当年为数不多的大学生,本可以拥有更好的未来,为了他才甘心回到那个地方,在一所学校当普普通通的教员。 “他却开始嫌她不够努力向上,死死拽住了他往上爬的双腿,然后,遇见一个合适的人,就迫不及待地跟着走了……这就是爱情。” 许朝歌轻轻吁出一口气,拍着他手问:“所以你从来不相信爱情?” 崔景行没有说话。 许朝歌从他身前转过来,仰着头看进他眼里,问:“能回答我几个问题吗?” 崔景行点头:“如果我知道的话。” “你是不是从来没爱过曲梅。” 崔景行几乎笑起来,像是听了个很好玩的笑话,说:“曲梅她很好,我们俩在一起,也有过一阵不错的时光,可说爱的话就太严重了。” “所以你从来都觉得不在乎,哪怕她花样翻新地折腾给你看,哪怕跟着崔先生一道站在你面前,你连眉毛都不会皱一下。” “那是她个人的选择。” “那景行,”许朝歌捧着他的脸,眼里闪着亮光地看着他:“那你在乎我吗,你觉得咱俩会有结果吗?” 崔景行亦看着她,反问:“你想有吗?” 他的视线太过冷静审慎,带着研判,一眼要把人看穿一样,许朝歌突如其来的瑟缩了一下,将眼帘垂下。 崔景行说:“你想有吗,朝歌?我什么我总觉得你虽然在我身边,顺从又乖巧,可总有什么东西挡在我们之间。我说是与否,对你真的重要吗?” 许朝歌迅速回身坐好,空气一下冷下许多。 这一场漫长的谈话,让崔景行动了气,许朝歌几次要跟他说话,不是被他拿有事岔开,就是选择一路沉默到底。 最后惹得许朝歌也不想跟他说话,两个人索性装哑巴,必须要交流的事情都给了许渊,崔景行还当着她的面,酸唧唧地跟他说:“有人长出息了。” 许朝歌将之理解为一个男人的自负,他在情场上所向披靡,所以就以为所有人都要对他俯首称臣,一旦遇见稍微有点抵抗力的,他就不耐烦起来。 许朝歌理直气壮地向许渊吐槽:“是有人欺人太甚。” 下午补觉的时候,许朝歌掀开被子不许崔景行睡觉,他太子爷皱起眉头来唬她,要她还跟平时一样乖乖不许动。 她边脱衣服边坐上他腰,一手掀起他家居服,贪婪地摸他硬邦邦的腹肌。她咬着唇,身子研磨打圈地坐在他更加坚硬的器官上。 低喘声声,媚眼如丝,崔景行看得痒到心里,掐住她腰提起,调整位置,再按着往下,要她一点点容纳进他。 许朝歌伏在他身上婉转呻`吟,声与形的双重刺激,让他汗如浆出,喘息连连,恨不得溺在这温柔乡里。 所有的争吵和不睦都化解在这份冲撞里,他们比任何一次都要投入而尽兴。电话响起的时候,许朝歌正到高点,他坐起身来捂住她嘴,同时猛捣几下。 她浑身都染上一重淡淡的粉色,肌肉因为铺天盖地的快意绷紧至极点,她攀在他的肩头软成一滩春水。 他一边忍受着她身体用力的吸吮,一边听着电话那头人的声音。挂断的时候,所有欲`望竟尽数退潮,拍拍她脸,说:“咱们得赶紧去一趟医院。” “是阿姨出什么事了吗?”她疲惫不堪,眼含春晖。 崔景行将*的她提起,说:“没有,她刚刚自己爬了起来,说想吃东西。” “想吃什么,我来做。” 崔景行眼里的光很深:“挑你拿手的吧。” r39 许朝歌最后拎着一盅热粥去找吴苓。 她果然好了很多,坐在床上,一身轻松的样子。护士在旁边给她削苹果,被她说的滑稽话逗得一阵笑。 崔景行洗过手,对护士说:“我来吧。” 吴苓看到许朝歌手里的东西,问:“给我带的什么好吃的,快端过来给我看看,朝歌,是你做的吗?” 许朝歌点头,提着饭盅坐到吴苓床边,刚一掀开盖子,腾腾的热气跑出来。 吴苓调皮地凑过来闻,满足地直闭眼:“香极了。” 许朝歌给她舀出来一碗,说:“是我拿砂锅煮的,我会的不多,阿姨你千万别嫌弃,稍微吃一点。” 吴苓端到手里,说:“这就很好,我喜欢喝白粥。”许朝歌又端出一盘小菜,她看得眼直,说:“全了,全了。” 崔景行将白胖的苹果放在一边,从吴苓手里接过碗,她一脸惊讶地问:“我儿子这是要喂我了?” 崔景行拿着勺子搅两下,说:“嗯。” “我又不是七老八十,动都不能动了。” 崔景行夹了一筷子小菜塞进她嘴里,说:“快点吃吧,刚刚不是还喊饿吗?” 吴苓胃口很好,一满盅的粥,她喝了大半。 许朝歌怕浪费,拿了个新碗解决剩下的,崔景行又端过来,她问:“怎么着,你也要喂我吗?” 崔景行将碗往脸上一扣,仰头要喝,许朝歌张嘴要抱怨,他将碗又放下来,笑着递还过去。 吴苓看着他俩一阵笑,说:“真好,看到你们这么好,我心里真高兴。” 三个人坐着聊了会,吴苓抓抓身上,说想洗澡。 崔景行要找护理来帮忙,她拉着他手拒绝了:“我今天精神特别好,我自己一个人去也可以。” “别说胡话,我喊人来帮你。” “你这孩子!”吴苓不高兴:“说了不用就是不用。” 都是倔脾气,彼此僵持着谁都不肯让。 许朝歌抓着吴苓的手,说:“阿姨,要不然我陪你洗吧。” “用不着,我自己能行,我好着呢。” 许朝歌坚持,说:“我陪你,就在旁边坐着,陪你聊聊天也行。” “你跟小行聊吧!” “跟他?”许朝歌斜眼看着崔景行:“有什么好聊的。” “……” 浴室很大,设备齐全。许朝歌放了一浴缸热水,让吴苓试好温度,这才走到外头,坐在水池台上。 吴苓长时间卧床,腿上还有几分力气,走路的时候没怎么需要人扶,脱衣服的时候才感觉困难。 许朝歌又走进去帮忙,她拍着浴缸,说:“人老了,不中用了。” 许朝歌安慰:“再养养就会好的。” 水汽蒸腾里,吴苓几乎将整个人都泡进水里,许朝歌怕她不小心整个滑进去,在她脑后垫了一块厚毛巾。 吴苓侧头看着她,带着欣慰的笑容,说:“你最近还有去老人之家吗?” 许朝歌惭愧,说:“期末事多,我已经很久没有去过了。” 吴苓点点头,说:“这样啊。朝歌,你还记得咱俩是怎么认识的吗?” 人来人往的老年之家,她是最年轻的志愿者,穿着朴素,娴静内向,见谁都是微笑点头,没有深交也不生疏。 吴苓整理报纸的时候,她端热水路过,一不小心泼洒下来,她宁愿自己被烫,也硬是没让水撒到那些纸张上。 吴苓给她擦泛红的皮肤时,顺带记住了这个初看貌不惊人的小丫头,问她多傻啊,洒就洒了呗,还护着,她说不想让你的心血白费。 吴苓说:“能认识你,真是有缘分。全市有那么多家老人之家,偏偏你来了这一个,值班的日子又总跟我在一天。” 许朝歌垂着眼帘,说:“是啊。” 水声溅起,吴苓去拉她的手,小声地问那个她曾经问过的问题:“朝歌,小行对你好吗?” 许朝歌点头:“很好。” “你们有结婚的打算吗?” “……” “朝歌,请你一定要给他多一点的时间,这世上,很多东西是急不来的。也请你给他多一点的包容,如果他有做过什么得罪你的事,就让我把那些都带走吧。” 许朝歌心上像是被用力一撞,抬头看她。 吴苓已经笑着闭上眼,说:“这么泡着真舒服,好想就这么睡下去。” 半小时后,许朝歌扶着吴苓走出来。 崔景行帮她扫去鬓角的水珠,问:“你要不要也进去洗一下?” 她挥手说不用,许渊敲门进来,视线落在她身上,说:“许小姐,祁队在外面找你,他想跟你聊一聊。” 许朝歌不明就里地看了眼崔景行,他搂上她腰,说:“我陪你。” 祁鸣跟老张又将许朝歌请到了上次的休息室里。 祁鸣开门见山,问:“常平有没有联系过你?” 许朝歌一脸惶然,说:“没有,他如果不在学校的话,很少会跟我联络。” 祁鸣说:“也就是说,你并不知道常平现在的行踪。” 许朝歌:“……” 祁鸣很认真地看着她,说:“请回答我,许小姐,你究竟知不知道常平现在在哪?” 许朝歌视线一晃,问:“你到底想说些什么?你们已经判定常平就是凶手,想抓他回来了吗?” 祁鸣从老张手里接过一张机打的照片,上面是半边人影,因为背着身子,像素又低,其实并不能看得十分真切。 老张说:“这是他出了房间之后被监控拍到的画面,虽然他尽可能地让自己藏起来,但还是没能逃得过啊。” 许朝歌笑:“他,哪个他?” 祁鸣说:“我就知道你要问这是谁,也会矢口否认这就是常平,可事实是,几乎每个看到这张图的都会指认这人就是他。” 许朝歌说:“那是因为你给过他们暗示,否则就凭这么一个模糊不清的背影,谁会觉得是他?” 祁鸣拧着眉头看这顽固不化的女人,牙齿抵住上颚半晌,他坐直了身子自口袋里掏出一个塑料袋,里头装着一只被踏烂的烟头。 他看见镇定自若的女人眼里终于有光跳了一跳,因而满意地说:“看来你认出来了,幸好那天你们走得急,没把这玩意儿给销了。既然你不想跟我们聊胡梦的事,咱们就谈谈另一件,这到底是什么你应该清楚得很。” 许朝歌没说话。 “挺巧的,那天你们跑了之后,有个热心群众把这玩意儿捡了跟我们举报,说有人当众吸食□□,这还得了,立刻被我们的人收了。” 许朝歌咽了口唾沫。 “同事梳理资料的时候,调了现场的录像来仔细看,也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正好在你们吵架的时候,有一组镜头对准了你们。时间,地点,烟,都对上了,我们从上面分离了基因信息,是不是常平抽的,等带他回来一验就知道。” 祁鸣将证据又塞回去,完全占据上风之后,脸上的表情也松弛下来,优哉游哉地对着许朝歌说:“怪不得那天你要让他跑,就是怕我们揪出这个瘾君子来吧?” 许朝歌身子打颤,她攥着拳头,极力控制住。崔景行坐去她身边,在祁鸣的拒绝里一意孤行:“好了,别说了,等律师过来再谈吧。” 许朝歌挡开崔景行,说:“我不知道什么□□,什么瘾君子,既然你们能比对dna,那就等找到他做过检查之后,再做定论好了。” 祁鸣一嗤,说:“行。” 不欢而散,祁鸣收起纸笔后仍旧不解。 “许小姐,咱们现在的对话就当说了玩,你别往心里去。我就是想问问,大家都要和警方配合工作,为什么到了你这儿就成了死路一条?如果我们工作上有什么失误,你可以直说,不要采取这样消极的态度来让事情复杂化。” 许朝歌说:“祁队,首先我真的没有不配合你们的工作,常平的行踪我确实不了解,他要是联系过我,相信你们收到信息的时间绝不会比我晚多少。其次我也觉得好奇,为什么你们一定要把精力放在这个人的身上,就因为他跟胡梦吵了一架,就因为我跟她闹过矛盾?” 祁鸣纠正:“嫌疑人不止他一个,正是因为要一个一个筛查,因为你是关系人,又这么不肯说实话,所以才会有我们只盯着常平一个人办案的错觉。而事实呢,我们为案子做的其他努力,你压根一个也看不到。” 许朝歌说:“那我明确告诉你们不用再去考虑常平了,他没做过这件事,我敢保证。” 祁鸣讥笑:“你凭什么保证,就凭你一张嘴?” 许朝歌深呼吸几口,表情纠结,她想了又想,这才问:“是不是只要我给你一个常平的不在场证明,你们就能不再来纠缠他了?” 祁鸣说:“胡梦的事可以告一段落。” 许朝歌恶狠狠地几乎要冲过去,给上他一拳,崔景行按住她肩膀,说:“朝歌,你稍微冷静一点。” 到嘴的肥肉,祁鸣不可能不吃,歪着头问她:“你到底知道什么,快说,不然把你请到局里,可就没这么轻松了。” 许朝歌牙关咬得发酸,这才说:“你听过一个摇滚歌手吗,可可夕尼,事情发生的那一天,他在一家酒吧开唱,我也在现场。” 祁鸣回忆:“是啊,你说过这件事,我们也核实过了,你没撒谎。” 许朝歌点头,说:“那就行了。” “可这跟胡梦那事有什么关系?” “可可夕尼就是常平。” 第34章Chapter40&41 第34章☆、防盗·Chapter 40&41   Chapter 40   许朝歌说:“可可夕尼就是常平。”   一时间, 所有人都静悄悄的, 因为这件事而觉得不可思议。   特别是崔景行, 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许朝歌说:“可可夕尼不愿意自己的身份曝光,我是少数知道的几个人之一。替他保守这个秘密,是我对最好朋友的承诺。”   祁鸣抓抓头, 带着老张匆匆走了。   只剩下两人的时候,许朝歌问崔景行:“我这样是不是会给常平找麻烦?”   崔景行也一直在想这件事,问:“既然你知道他就是可可夕尼, 当然一开始就说会比较好。”   许朝歌责怪自己,两手不安绞动, 说:“我没想到他们会把常平的事都挖出来, 我以为他们找不到证据就会罢休的。”   崔景行脑子里浮现的是那天找到她时的场景, 常平一反常态, 像是个喝了太多酒导致无法控制自己身体的醉汉。   他向许朝歌找寻安慰, 搂她进怀里, 她已经看到他,脸上有显而易见的震惊。   记忆再细致一点,他们身边是坐第一排被歌声陶醉的少男少女,地上散着各种果皮瓜子壳,也有烟头,离他们最近的是被踩烂的那一支。   崔景行问:“祁鸣证据袋里的是常平那天抽过的□□?”   许朝歌脸上闪过惊慌失措,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不知道他到底是诈我的,还是他真的拿到了……”   许朝歌抓过崔景行胳膊,问:“景行,能不能请你给常平找个律师,如果,我是说如果用得上的话,我希望他能帮一帮他。”   崔景行拧着眉,一脸严肃地看着许朝歌:“如果他真的吸`毒,与法律援助相比,我建议你还是为他尽快找个戒毒所。”   许朝歌扶着额头,说:“没有,他不是吸`毒,只是□□……只是□□而已,而且他抽得很少,不会上瘾,这在很多国家不是都合法吗?”   崔景行说:“□□,还而已?朝歌,你不要因为吸食这个的是你朋友,就拿种种借口为他开脱,你自己想想,普通人连香烟都很难戒掉,更不要说毒`品了。”   许朝歌一脸沮丧,说:“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只是想帮他。”   崔景行搂过她,轻轻拍着她背,说:“你这样过度的纵容他,会害了他。”   回到病房,吴苓躺在床上睡得正香。许朝歌因而有空,随着崔景行坐去一边,向他讲认识常平认识可可夕尼的往事。   认识可可夕尼,是因为孟宝鹿的狂热喜爱,她会带着许朝歌在可可夕尼驻唱的地方,一首不落的从头听到尾。   他的外表离经叛道,歌声却温柔治愈,在他一晚晚的陪伴里,许朝歌也渐渐喜欢上了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歌手。   是金子,总会要发光。   可可夕尼开始闯出名堂,在当地小有名气,开始有铁杆粉拥护,有唱片公司联络,也有音乐节邀约。   而可可夕尼还是最初的那个模样,化浓妆,唱摇滚,不妥协,不说话,拒绝采访,拒绝一切生人的靠近。   孟宝鹿更加疯狂,为了买到离他最近的票,常常一掷千金,也会拉着许朝歌四处围堵可可夕尼,希望有朝一日看清他的真面目。   她们始终不能如愿,却一次又一次在可可夕尼出现的地方,遇见常平。   她们大胆猜测,并且勇敢追寻,孟宝鹿在偷了常平常背的那把琴后,发现了里面未完成的曲谱歌词,上面留着可可夕尼的签名。   许朝歌说:“常平本来还想瞒着,可没能熬得过宝鹿的严刑拷打,他承认了之后,宝鹿在学校里一连横着走了好几天。”   崔景行想起孟宝鹿房间铺天盖地的可可夕尼专辑和签名,点头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他现在应该在外演出吧?”   许朝歌说:“是啊,天气暖和之后,会有很多音乐节。他现在一定忙得不可开交,各地方乱飞。”   “为什么不肯露脸。”   “他想把生活和工作分开,他想给大家唱歌,又不想在闪光灯下呆得太久。”   崔景行不知是笑或不笑:“这点倒是跟你挺像,你学的明明是表演,却又不想当演员。”   许朝歌不好意思:“人各有志。”   半夜时分,吴苓醒来说要吃夜宵,问要吃点什么,她说热乎乎的,喷香的,红瓤带着甜的。   许朝歌想了想,问:“阿姨,你想吃的是烤山芋吗?”   吴苓眼里盛着温柔的光,说:“是啊,烤山芋。”   崔景行披上件衣服就要往外走,许朝歌拉住他胳膊,说:“我跟你一道去吧。”   崔景行看着她眼底浅浅的青色,问:“不困吗?”   许朝歌将外套扣好扣子,说:“困啊,可是你不在我也睡不着。”   崔景行给她将衣领也翻起来,说:“那行,你就跟着我,做我的尾巴。”   许朝歌笑起来。   问题是,崔景行放了司机回家,他不得不捡起多年不用的技巧。一时间手忙脚乱,踩油门的时候力气大了点,车子轰轰直响,差点没撞到隔离带上。   崔景行要许朝歌系好安全带,许朝歌看着他难得的笨拙,笑着说:“你慢点来,着什么急啊,又没人跟你比赛。”   话音刚落,车子箭似地飞出去,许朝歌不由往后一冲,被座椅撞得眼冒金星,这时候想起孙淼那浑蛋,腹诽当过兵的,技术是不是都这么野。   另一个问题是,烤山芋是多数人冬天里的最爱,可初夏时节,气温不声不响上到二十度,这样的天气,上哪去买这东西?   崔景行开着车子满大街乱转,许朝歌脑子里也开快车,反反复复想着可能会有的地方,她说:“医院,医院的门口也许有。”   漆黑的夜里,他们一家一家地找医院。   中途崔景行几次要放弃,许朝歌总是给他鼓劲,下一个路口就会有。他却越来越焦躁,最后狠狠咬了咬手背,说:“朝歌,帮我打个电话。”   将手机递过来,解锁的密码是吴苓的生日,许朝歌问他要打给谁,他一字一顿:“崔凤楼。”   “……”许朝歌愣了几秒才去找,号码却不在联系人里,她在提示后自来电人里翻出那个尾号吉利的号码:“已经拨了。”   崔景行说:“开免提。”   夜太深,崔凤楼应该一早睡下,第一通电话无人接听,许朝歌又拨了第二次。这次终于有人应答,崔凤楼迷迷糊糊地问:“景行?”   崔景行说:“快点来医院!”   崔凤楼清醒几分,问:“怎么,你妈妈是不是?”   崔景行几乎吼起来,还是重复那句话:“你快点来医院!”   那边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崔凤楼在起床,说:“我马上就过去,你在她身边吗,你让她跟我说句话。”   崔景行发怒地说:“我不在!我在外面!她说她要吃烤红薯!”   电话那头忽然安静了几秒,崔凤楼声音再想起来的时候,带着几份沙哑,说:“你买到了就回来!”   许朝歌将手机收起来,瞥去看他的时候,他眼里闪着碎裂的光,稍一眨眼就流淌下来,他拿手背揩掉。   他们终于在一家医院门前赶上了已经准备收车回家的卖山芋老头,他用被炭染得漆黑的手从车里挑出两个又大又圆的,哆哆嗦嗦地放上他的小秤。   崔景行不耐烦,直接掏了一百块扔给他,捧起纸袋里的山芋就往车上跑。   老人在后头喊他,说做生意要实诚,这样会让他良心不安。许朝歌索性将他车上的包圆了,说:“钱你拿着,我们明天还来!”   回到车里,在甜丝丝的香味里,他们一路疾驰回医院。   到达的时候,吴苓已经被推进手术室抢救,崔凤楼手足无措地站在医院过道里,见到他们的时候,一脸无辜地说:“我刚来她就已经晕过去了。”   崔景行手里的纸袋落到地上,圆滚滚的山芋摔成烂饼,裂开的红瓤里飘着还白烟。他疾走过去,在崔凤楼脸上,狠狠给了一拳。   崔凤楼被打得一阵趔趄,最后狼狈不堪地坐到走廊的椅子上,喃喃着:“儿子打老子,好,该打,打得好!”   他保养极好的脸上终于出现与年纪相符的苍老,拧起眉来,原来眉心也有很深的皱纹,他说:“她还没吃烤山芋呢。”   她喜欢吃零食,喜欢热乎乎软绵绵的烤山芋。他们还没结婚的时候,他借招待所的电话去馋她,说来我这儿吧,来了之后,天天给你买烤山芋。   他们结婚了,他们一家三口去泡澡,儿子坐在他肩上,老婆靠在他怀里,他们在浴室门口的小车上挑最好的那一个,你一口我一口。   他们要离婚,两个人心平气和地坐在同一张桌上做谈判,房子存款都给你,儿子也给你,好了吧,你还想要什么?   她看着桌上裂开的缝隙慢悠悠地吐着气,说其实我什么都不想要,就想要个能一辈子给我买烤山芋的男人。   吴苓不是这晚死的,她熬到了第二天早上,熬过中午,又熬到晚上。陪着她的每个人都红着眼睛,静静地等着她咽气,又害怕她咽气。   她开始认不得人,有时候笑,有时候恼,崔景行牵过她的手喊她,她很漠然地看着他,问:“小行呢?小行他不来看我。”   崔景行说:“你儿子他在忙着谈恋爱。”   “……逆子啊。”   “是没怎么孝顺过。”   “那他女朋友好看吗?”   “好看。”   “什么时候带我看?”   “在这儿呢。”   崔景行将许朝歌拽到床边,吴苓像是忽然明白过来一样,死死抓上她手腕,睁着眼睛看着她,喉间发出嘶嘶的气声。   她开始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许朝歌疼得出了一脑门的汗,却就是这么直挺挺的受着,没有抽手也没有喊痛,直到吴苓闭上眼睛,手也渐渐松了下来。   余光之中,她看到崔景行跪了下来。   从今以后,他也是没有妈妈的人了。   Chapter 41 晋`江`文`学`城`楼海   医生进来进行了仔细的检查,随即向崔景行鞠了一躬,说:“先生请节哀。”   崔景行面如死灰,看着床上的人长久伫立,这才自茫然失措里找回一点神智。   他看着病房里的人,说:“我想跟我妈妈单独待一会儿,麻烦你们先出去吧。”   医生见崔凤楼脸上有伤,揽着他手往外去,许朝歌多站了一会儿,想陪陪他,崔景行还是说:“出去吧,朝歌,你也出去。”   没想到推门而出,过道里,崔凤楼正在等她,招着手说:“朝歌,你也过来检查一下,我看你手臂都紫了。”   许朝歌说:“就来。”   医生先给崔凤楼处理了脸,他半边已经肿起,眼眶泛着青紫,照着镜子左右看了半天,问:“明天我还有会,一晚上能消得下去吗?”   他牙龈也受了伤,垫进一块棉花,咬了两口吐出来。   医生说:“有点难度,回去让人给你剥个蛋在脸上揉一揉,明天要实在好不了就用点粉遮一遮吧。”   崔凤楼一阵叹气,说:“也只好这样了。”   许朝歌有些无聊地起身往窗子边走,崔凤楼远远喊她,说:“朝歌,过来,让我看看你的胳膊。”   许朝歌脚步顿了顿,还是往他面前赶,手臂伸在半路,上面除了深入皮肤的指甲印,几个勒痕同样触目惊心。   崔凤楼要抓住她手腕,刚一触到她皮肤,她触电般抽回。   他自己也觉得不妥,收回手,推开面前的医生,说:“去给她看看。”   医生很仔细地给许朝歌消毒,又好心地起身出去给她取点药,让她回去的时候带着每天用一回。   休息室里一时只剩下崔凤楼和许朝歌,静悄悄的。   或多或少,有几分尴尬,许朝歌试图缓解,问:“叔叔,阿姨走的时候为什么总惦记着烤山芋呢?”   崔凤楼一张脸上又浮现几分复杂的神色,看着她,欲言又止。   许朝歌差不多能想到这里头的故事,说:“不方便的话,就请当做我没问过吧。”   崔凤楼摇了摇头,居然将那段往事娓娓说了出来。那是一段很甜蜜的回忆,说的时候,崔凤楼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许朝歌却不禁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的不吝道来,多半源于是因为那其中的光明磊落,曾经有过的无悔付出,无损他现在的体面身份。   可若是要他谈及抛妻弃子的一段往事,他大抵就没有现在的这般平和了。不过也不尽然,能因岳丈权势甘心委身的男人,面皮应该够厚。   崔凤楼絮絮说完,看到许朝歌眼神失焦,其中一片空洞,笑着问:“我刚刚说的这些,应该很无聊吧?”   许朝歌摇头,说:“没有,我只是在想一些事。”   崔凤楼投其所好地问:“你跟景行怎么认识的?”   许朝歌说:“我的闺蜜是他的前女友,他们当时闹得不甚愉快,崔景行就甩了我的闺蜜,转而来追求我了。”   崔凤楼干笑笑:“景行这孩子做事,真是随心所欲惯了……幸好你们现在还不错,证明他当时的眼光很正确。那今后有什么打算吗?”   许朝歌说:“没有,我现在只是过一天算一天,从来没有想过未来会是怎么样,我跟他以后会怎么样。”   崔凤楼说:“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守株待兔,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有时候要学会等待,才能赢得你想要的东西。”   许朝歌轻声:“像你一样吗?”   有很多年了,高高在上的崔凤楼没有当面听到过这样直白的嘲讽,他笔直地去看这女孩,看到她朴素的脸上带着一抹奇异的笑容。   于是整个眉眼都亮起来,像一朵单薄但艳丽的花朵,崔凤楼有一种错觉,总觉得在哪见过这样一张脸。   许朝歌已经收敛起这份大胆,移开精亮的眼睛,说:“不好意思,叔叔,我是不是有点造次了,你会生我的气吗?”   崔凤楼心里不舒服,还是说:“没事。”   许朝歌又问:“如果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回到以前,你还会为了你后来的太太,抛弃景行和阿姨吗?”   她玩似的,像一条摇头摆尾的小鱼儿,要吃食的时候拼命冲过来,真要给你喂了,又跑开,在你莫名其妙的时候,在回来探探你的底线。   崔凤楼说:“你是为景行打抱不平来了?”   许朝歌笑:“看来你不会。”   大门打开,来的却不是那个医生,崔景行进来抓起许朝歌就往外走。   许朝歌飞快地再看了崔凤楼一眼,用唇形说:“我不会告诉他。”   崔凤楼觉得无趣,还要再听一次儿子的冷嘲:“早点回去休息吧,崔董。”   路上,崔景行向许朝歌认真道:“以后少跟他啰嗦。”   许朝歌点头,说:“我什么都听你的。”   崔景行把她甩到许渊身边,照应:“送她回去。”   许朝歌紧跟在崔景行身后,说:“不行,我要跟你待在一起。”   崔景行反问:“刚刚谁说的什么都听我的?”   实在打脸。   饶是如此,许朝歌仍旧紧紧跟在崔景行后面。   他几次劝说,她不听,最后他自己都厌了,也就随她高兴。   许朝歌跟着他去了专供休息的一层,问他是不是觉得累,他默不作声地拿房卡开门,进去,转身就把门关了。   “砰”的一声响,许朝歌被关在门外:“……”   许渊带来房卡,为许朝歌开门,在她进去前,恳切嘱咐:“请好好安慰先生。”   许朝歌看了他一眼:“我当然会。”   房间里静悄悄的,没开灯。   走两步,许朝歌就踩上一样东西,弯腰去看,是他脱下来的鞋子。   在往前,是他随手扔的外套,领带,甚至还有褪了下来,能做凶器的袖扣……   许朝歌一路捡拾,给他放上椅子,他终于听到声音,随手拿了身边的一个枕头猛扔出去,大吼:“出去!”   许朝歌:“哎哟!”   直挺挺躺在床上的男人坐起身来看,枕头不知道歪到哪个地方,撞上了一盏台灯。许朝歌在相反的位置,好端端地站着。   崔景行又躺下来,说:“幼稚!出去!”   许朝歌摸到床沿,脱了鞋子,快速爬上去,挤在他身边严丝合缝地躺下来,摸着他头说:“别赶我走。”   崔景行立刻左右翻动,要把她推开。她急得身上出了一层薄汗,最后急中生智,只好往他身上一压,双手双脚地扣死他。   他也仿佛累了,终于安静下来,气喘如牛,身体随着呼吸的频率上下起伏,连带着她一道上上下下。   他瓮声瓮气地问:“这下满意了?”   她刚嗯一声,他反身将她按到身下,死死压制住她。   许朝歌只觉得胸腔里的空气都被挤了出来,却因为感受到他的体重而觉得安全妥当,小口小口的喘息着,嘴唇沿着他脖颈上搏动的血脉游走。   他扣住她尖俏的下巴,用力地吻她。   封闭的空间,迅速抽走的空气,他们在陌生与窒息中疯狂的接`吻,他随即又停下来,捧着她耸起的前胸,低声的呜咽。   许朝歌抱紧他,他回神般要起身,她按住他头,说:“我不能只分享你的快乐,却在你痛苦的时候离开。”   这一晚,崔景行哭了很久,哭到许朝歌胸前一片湿漉漉,他像是找不到家的孩子,悲痛得想拿眼泪灌满这个世界。   他停下来的时候,许朝歌被压得半边麻木,还是忍住血液回流时细密的刺痛感,将蜷起的男人抱进怀里。   许朝歌说:“看到你这样,我想起了我小时候,我那时候也好难受,觉得整个世界都垮了。我比你偏激多了,爬到二楼阳台,坐在那矮墙上面。”   怀里的人一阵安静,他直愣愣地看着她,说:“你要干嘛?”   许朝歌说:“跳楼啊,人生都没希望了,除了死,那时候脑子还没花生米大的我根本想不到别的办法。”   崔景行说:“别说笑话了。”   许朝歌摇头:“你还不信!要跳的时候,我的朋友发现了,站在下面稳住我,说了一堆什么跳不死顶多瘫痪,跳得不好脸先刮坏的话来拖延,又忙进忙出地搬了好几床被子铺在地上。”   她逻辑清晰,言语有序,崔景行有些信了,说:“真的?”   许朝歌给他擦了脸上刚淌的眼泪,说:“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   “后来呢?”   “后来那个朋友还在劝我,说人生都是这样,不可能一帆风顺,总有起起伏伏。你活着虽然痛苦,可死了连痛苦都感知不了,熬过这一段,一定会好的。”   崔景行吁出一口气:“是想跟我讲这个故事,还是跟我讲这句话?”   许朝歌说:“都想。景行,熬过去这一段,你会好起来的。”   崔景行沉默半晌,最终向她点头,捧着她的脸,说:“我会尽快好起来的。谢谢你,”他吸着鼻子,说:“谢谢你,朝歌。”   他们安安静静躺在一张床上,人一旦放松下来,那些不怀好意的瞌睡虫就立马找上门来。   许朝歌使劲开阖几次眼睛,终于撑不下去,靠在他的肩头迷迷糊糊睡去。刚入梦乡,他拍了拍她,问:“怎么睡了,你后来到底跳没跳下去?”   许朝歌别扭:“让我睡一会儿。”   崔景行捋着她头发,问:“说啊,后来到底跳没跳下去?”   许朝歌不好意思地把头埋进枕头,说:“跳了。”   “……”   “我说熬熬熬,熬到猴年马月,死了没有痛苦,那还是死了好——我就一闭眼一蹬腿,跳下去了。”   “就你这点道行,还来开解我?跳坏哪儿了?”   许朝歌咳嗽:“我那朋友接住了我,我断了一条腿,他就没那么幸运了,断了四根肋骨,其中有根插到肺里,他差点死了。”   崔景行亲了亲她额头:“以后别做这种傻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八点就已经替换,今天jj测试新功能,全站抽搐,app应该是病的比较重,抱歉。 第35章☆、防盗·Chapter 42   祁鸣从老张手里接过一张单子, 说:“行程都在这儿了?”   老张说:“只要是他使用自个身份证刷的票, 这里面都有记录。我都一一比对过了, 跟可可夕尼在各地表演的行程可以说是高度重合。”   祁鸣说:“只凭这个也没办法说明常平一定就是可可夕尼,万一他只是可可夕尼身边的助手呢,或者是伴奏乐手什么的。”   老张说:“我都问过了, 可可夕尼这个人性格非常古怪,从来都是独来独往的。他以前是有一个乐队,可是因为他这个太苛求完美, 把人都给赶跑了。   “既然找不到最好的,那就索性一个也不要。所以他现在每次演出不是放伴奏, 就是现场抓到什么乐队就用什么。”   祁鸣笑, 语带讥讽的:“搞音乐的!”   老张从口袋里掏烟, 叼上一支, 笑着说:“是啊, 搞艺术的, 就是他妈事多……你要不要来一支?”   祁鸣摆手,掏打火机给他点上,龇牙吸溜两口冷风:“刚抽过,嘴里发苦。还有什么别的消息没?”   老张吐出口烟,两眼熏得直闭,说:“有,可可夕尼这人虽说老是独来独往的,不过跟人签合同的时候,有个帮忙出面谈价的,类似经纪人那种吧,大家都喊他虎哥。”   祁鸣感兴趣:“他肯定知道可可夕尼到底是谁。”   老张说:“不过这人比可可夕尼还怪呢,老神出鬼没的,要找到他不容易,几个跟可可夕尼合作惯了的,现在都是直接线上交易,钱打过去,可可夕尼能来就行。”   祁鸣一阵摇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话一点没错,怪胎都是一对一对的。还有什么别的消息嘛,你别竹筒倒豆子,赶紧一起说了。”   老张白他:“你就恨不得一口吃成个胖子!还有什么别的啊,知道的都跟你说了。哦,对了,有个说奇怪又不奇怪,说不奇怪又有点奇怪的点。”   “你他妈说绕口令呢?”   老张笑嘻嘻的:“每次签合同,留给可可夕尼那个地儿,都是写的另一个人的名字:刘夕铃——所以到现在还有好多人都以为可可夕尼本名就是刘夕铃。”   祁鸣琢磨:“什么叫好多人以为,那其他人呢,怎么知道他不是‘刘夕铃’的?”   “虎哥说的呗,说‘刘夕铃’是个女孩名,可可夕尼可是个男的……估计是他原来的相好吧,男人也有初恋情结。”   “他怎么能随便签名字,这合同还有法律效力吗?”   “祁队,你管得太宽了吧?”   祁鸣说好不抽烟,这时候下意识又摸出一支来,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吞云吐雾。过了半晌,他问:“常平就这么排除了?”   老张说:“还不排除?可能没有你想要的直接证据,可人证物证,时间线索都对得上。”   祁鸣说:“许朝歌那满嘴跑火车的也能叫人证?要不是她,案子估计早就有眉目了。不管了,反正先把常平找到,就是他没推胡梦,吸`毒这事儿也够他喝一壶。”   老张连连答应,说:“你是队长,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过祁队,我说一句良心话你可别生气。”   祁鸣挤眉:“有屁就放。”   老张说:“也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好像对这两人有点偏见啊,案子刚出就笃定他们一个撒谎,一个犯罪,线索都从他们身上找。你以前可不这样,千万别因为你对崔景行有意见,就瞧不惯他身边的人啊。”   祁鸣一阵冷笑,说:“崔景行最近怎么样了,听说他妈过世了?”   老张说:“嗯,就这两天吧,听说崔景行那小子伤心得很,他跟他妈感情深得很。崔景行也是点背,妈前脚刚走,媒体后脚就爆他家丑闻。”   祁鸣好奇:“怎么回事?”   “你都不看新闻的吧,这事儿都不知道?”老张给他翻微博,说:“有个记者爆料他是崔凤楼亲生儿子。”   祁鸣额角直抽抽:“哪个崔凤楼,是我认识的那个不?”   “还能有几个崔凤楼啊,国民岳父那个呗!之前炒自己的农村背景,白手起家,这一通鸡汤,把大家喂得一愣一愣的。现在被打脸了,原来是踩着岳父肩头往上爬的,为了娶到这个老婆,甚至抛妻弃子。现在老婆岳父都驾鹤西游了,他又要儿子认祖归宗了。”   祁鸣说:“这也太毁三观了,真的假的?”   “你自己判断吧,反正这记者连结婚证都弄到了,还给崔凤楼抛妻弃子梳理出一个时间表,配合他岳父当年巡视的日程,简直可以说是天衣无缝。崔家已经开始公关,各大媒体是噤声了,不过微博上一搜还有点落网之鱼。”   祁鸣拿过老张手机一阵翻,嘀咕着:“好像有热闹可看啊。”   老张兴奋:“怎么样,现在就去崔景行那儿溜溜?”   老张就是一句玩笑话,没想到在下午成了真,局长因着跟崔景行的交情,招呼他俩定了花圈,往吴苓灵堂跑了一趟。   灵堂四周已经布满鲜花,众人带来的花圈多得无处可摆,全被压在一起收到走廊两边,前来吊唁的络绎不绝,都是一脸悲痛如丧考妣的样子。   祁鸣带着几分不屑,嘀咕:“排场挺大。”   老张招手要他谨言慎行,又忍不住凑到他耳边:“毕竟是太子爷。”   两人相视一眼,都想到早上看的八卦,憋着一股想笑的劲,一个个腮帮子鼓得发涩的时候,忽然听见个女人的声音。   抬头,许朝歌向他们走来。   跟上一次见着警察就往人身后躲的女孩不一样,今天的许朝歌完全是一副安之若素的模样,若是漂亮的眉眼再飞扬一点,完全可以说是盛气凌人了。   她还不是崔家人,没办法为吴苓披麻戴孝,仅仅穿着一身得体的黑色连衣裙,胸前别支素雅的白玫瑰,盘起的长发上笼着黑纱,一直垂过半边脸。   她肤色本来就白,被这身衣服衬得如同上好的瓷器,尽管眉眼低垂,祁鸣总觉得她下一秒就会绽开笑脸,那必定是妖冶而诡异的一笑。   老张拿胳膊肘往祁鸣身上推了推,祁鸣这才回过神来,听清许朝歌是在问他们的来意。   祁鸣说:“我们局长跟崔先生有几分交情,今天我们是来吊唁的。”   许朝歌认真地听,这时候手向内一摆,说:“那就上一炷香再走吧。”   祁鸣腹诽,这丫头已经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样子了。   祁鸣跟老张经由专人领着去上香献花,向着吴苓的牌位鞠躬三下。照片里崔景行的母亲眉目舒展,笑容温和,一看就是个平易近人的女人。   往一边走的时候,老张说:“崔景行她妈妈要是当年不跟着崔凤楼去他家乡,估计还落不到现在这个地步。一个女人再坚强,独自拉扯孩子都是不容易的。”   祁鸣心里突突一跳,总觉得有哪个地方不太对,一时想不到,问:“崔景行他妈因为什么去世的?”   “脑子里的毛病,说是十多年前就有,开了几次刀,人差点没了。崔景行那时候还是个穷警察,又是在西南那种小地方,为了给他妈治病估计想了不少辙。”   祁鸣叹息:“有辙就有希望啊,现在是有钱有势了,可反而连人都救不了。人生哪,就是这么操蛋。”   他脑中忽然有光一闪,说:“你刚刚说崔景行他们一家哪里人来着?”   老张报了个地名。   祁鸣:“可可夕尼呢,嗨,我说的是常平,他哪里人来着?”   老张也琢磨过来,说:“这俩人是老乡啊!”   崔景行一身黑色套西的自后走出来,正与身边几个人寒暄。他明显瘦了一圈,脸上轮廓更深,眼底带着青色,应该很久没睡。   许朝歌走去跟他耳语,他立刻抬头,恰好瞧见这边的两位警察。祁鸣跟老张都准备向他打招呼了,他又目中无人地移过眼睛,只看见一团空气一样。   他摸着许朝歌的后脑,应该是问了什么,许朝歌摇摇头,朝他一笑。他温柔地在她额头上亲了下,完全旁若无人。   深感被虐的祁鸣拉着老张要往外走,许朝歌又在门外追上他俩,询问胡梦的那桩案子进展到了什么地步。   祁鸣反问:“究竟是想知道胡梦那边的消息呢,还是想知道我们有没有放过对常平的追踪?”   许朝歌说:“都有。”   祁鸣正色:“案件还在进行中,按照规矩,我们不能向他人泄露进展。”   许朝歌思考片刻,说:“我知道了。”   祁鸣有意逗她,说:“许小姐,再问你几个问题行不行?”   许朝歌说:“你们不是说就是来吊唁的吗?”   她果然拒绝了,而且拒绝得相当有水平,若不是环境庄严肃穆,祁鸣这会儿肯定哈哈大笑了:“就当照顾一下牺牲私人时间办公事的警察呗?”   许朝歌直勾勾盯着他:“问什么?”   祁鸣认真看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虎哥这个名字你听过吗?”   许朝歌说:“没有。”   “刘夕铃呢?”   许朝歌说:“也没有。”   “真的都没有?”   许朝歌无奈:“祁队,你要是不相信我,以后就别来问我了。”   祁鸣刚要说话,旁边一阵骚乱,有个矮个的小女人试图往灵堂里走,却被几个彪形大汉拦住去路。   许朝歌问:“什么事?”   男人说:“许小姐,这人想要硬闯进来。”   女人说:“我是来吊唁的!”   “谁知道你来干嘛的!”   “我真的是来吊唁的!”   “然后回去再胡写一通是吧?”   男人往矮个女人肩头推搡一下,说:“小姐,这人就是那个杂志的记者,陆小葵!”   陆小葵一个趔趄直接坐在地上,说:“谁乱写了,你们别质疑我的专业素质!”   她向许朝歌投来求助的眼光,说:“我今天来没恶意,就是想给这位好妈妈好妻子进一炷香!”   许朝歌过去将陆小葵扶起来,对周围的人道:“好了,人多眼杂,别再闹出这么大动静了,如果她是虔诚来吊唁的,就让她进来吧。”   一旁祁鸣听得一阵别扭,扯着老张先走了。 第36章Chapter43 闲下来的时候,崔景行问许朝歌:“刚刚那俩警察是不是又跟你说什么了?” 许朝歌说:“问了我几个问题。” “跟案子有关的?”崔景行坐下来,接过阿姨递过来的一杯水,说:“这俩可真敬业,又是问的什么问题?” 许朝歌眨巴眨巴眼睛,使劲回忆:“说了两个名字,问我认不认识,好像一个是虎哥,一个叫刘什么龄,刘夕龄吧。” 一边的许渊动了动,问:“是不是叫刘夕铃?驼铃的铃。” 许朝歌支吾:“他们没跟我说怎么写,可能是吧,我实在是不太记得是前鼻音还是后鼻音了。” 许渊说:“这两个名字我倒是听过。” 崔景行和许朝歌都看着他。 “那次请可可夕尼的时候,是跟李虎联系的,也就是许小姐刚刚提到的虎哥。他差不多算可可夕尼的经纪人,有什么演出需要可可夕尼参加的都要通过他。” 许朝歌:“那刘夕铃呢?” “可可夕尼签名的时候留了这个名字,往账户打钱的时候也是拿这名字开的海外户头。我猜可可夕尼的本名就是这个,可要他们提供身份证复印件的时候,又说没有。那单合同最后签得稀里糊涂,乙方就留了个李虎,我一直怕他把可可夕尼的钱黑了,不过看起来他俩合作得还不错。” 许朝歌若有所思,向崔景行道:“看来这对人还是不相信我说的话,不然干嘛还要绕着可可夕尼做这么多文章呢?” 半晌没人答复,许朝歌抬头去看崔景行的时候,忍不住一怔,他一张脸整个冷透下来,眼里折射着沉郁的光。 许朝歌推了推他,他这才回过神来,方才的阴影潮汐般褪去,问:“饿了吗?” 驴头不对马嘴,许朝歌重复:“景行,你说那两个警察是不是还在调查可可夕尼,他们为什么老追着可可夕尼不放?” 崔景行搂着她往后走,说:“咱们去吃点东西吧,这事你别管了,我会让人处理好的。” “不许骗人。” “谁没事骗你。” 吃着饭的时候,许朝歌还在考虑这件事,眼睛几次瞟过一边的许渊,终于成功让他乖乖退到一边后,小心翼翼地问崔景行。 “你‘让人处理好’的意思,是会让常平没事吧?” 崔景行夹菜的手立马一顿,将筷子收回来放下,说:“成天不是常平就是可可夕尼,你除了这个人,还能有空关注点别的吗?” 莫名其妙的一通火,许朝歌也将筷子收回来,闷不吭声地扒饭。 气氛一下子变僵,过了一阵,崔景行回过味来,自己也说不清单纯是因为许朝歌对待常平的态度,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他补救地去舀了一碗汤,递到许朝歌面前,说:“别老光顾着吃饭。” 她还算听话,放下饭碗接过来,一小口一小口地喝。 崔景行帮忙理好刘海,将她吃进嘴里的长发拽出来,软着声音说:“我要是成天提其他女人,你估计早就毛了。” 许朝歌扁扁嘴,隔空做个鬼脸。 崔景行等她吃完了才下最后通牒:“这件事我答应帮你,就会负责到底,但从这往后,你不许再管常平的事。” 许朝歌正擦着嘴,这时候猛地抬头看他,说:“你什么意思?” 他说:“就是你听到的意思,离常平远一点,最好以后连面都别再见了。” 他语气实在咄咄逼人,许朝歌这次是真的恼了,反应激烈地问:“为什么,是不是我现在交朋友也必须要经过你同意了?” 崔景行跟着站起来,四两拨千斤:“你看看你这副样子,气得嘴唇都白了,至于为这事发这么大火吗?小心长皱纹啊。” 许朝歌来回踱步,好不容易稳定下情绪,抓着他袖口,说:“景行,我想你肯定是误会了一些事,我跟常平就只是好朋友。” 崔景行说:“不管是什么,我就是不希望你跟他来往过密。你是不是能看在我是你男朋友的份上,稍微听一听我的话,还是你觉得,他比我更重要?” 话到这个份上,许朝歌实在没办法再跟他多说什么,掐着太阳穴,退一步地说:“景行,你自己心里知道的吧,你这是无理取闹。” 崔景行眼里的光又柔软下来,拉着她肩按进怀里,热乎乎的呼吸扫在她耳后,他低声说:“就让我无理取闹一次吧。” 许朝歌拍拍他背,问:“景行,总觉得你今天有点怪怪的,你是不是有什么事,不能告诉我吗?” 他闭起眼睛,轻嗅她头发上清淡的香味,说:“以后再告诉你吧。” 许朝歌说:“其实我也有件事一直都想跟你说。” 崔景行睁眼,好奇问:“什么?” 她冷哼:“以后再告诉你吧。” “……” 下葬那天,天上飘起小雨,入土为安的是一半的骨灰,而另一半,按照吴苓生前的意愿,要带回崔景行的故乡。 崔景行打算问许朝歌愿不愿意跟他一道前往的时候,她正在卧室里忙得不可开交。 佣人们一起加入进来,帮着将衣物一一打包。 许朝歌跟崔景行同居的时间虽然不长,东西却多得要以车来计算。 各式各样的内衣,普通的或特别款,他给她买的首饰和鞋包,还有一觉得适合,他就收回来给她消磨时间的各种小玩意儿。 许朝歌只拿自己带过来的那一份,以及在这儿用得顺手,但又不至于太过夸张引人注意的东西。 崔景行看着她忙进忙去,一连问过几次也没人回答,最后实在不耐烦,拽着她领口,拎条鱼似地拎到自己身边。 “到底要干嘛,收拾东西去哪?” 许朝歌当成玩儿,笑着迎接他的狂风暴雨,随着他力气软骨头地摆来摆去,他正色:“你给我站好。” 许朝歌这才重视,脱了鞋子,跪到床上,跟他两相平齐地说:“景行,马上放暑假了,我得回家了。” 崔景行拧眉去看表:“……现在才几号。” “傻了吧,都到六月下旬了,这周五考过试,大家就彻底解放了。” 一看日期还真是,这段日子他因母亲的离世过得天昏地暗,早已不知今夕何夕了。他心里堵着,问:“不能不回去吗?” 许朝歌说:“我腿已经断过一次了,让我爸知道我不回家还跟人在外同居,我爸会毫不手软地把我腿再打断一次的!” “说你留校。” “我是本地人啊,怎么留,为什么留?” “你跟同学去拍戏。” “去哪儿拍,拍什么,合同呢?” “你跟朋友出去旅游了。” “那也理所应当要先回家一趟吧?” 崔景行模样受伤地坐在床头,许朝歌跪着一溜小跑,去抱住他宽阔的肩,将头跟他的紧紧靠着,说:“没两个月我就回来了。” 崔景行后知后觉:“那天你要跟我说的就是这件事?” 许朝歌点头。不过因为吴苓刚走不久,他们又刚刚闹过不愉快,这才把话无限推迟到了现在。 她还是说:“我很快就回来的。” 崔景行说:“我原本想要你陪我一道把我妈的骨灰送回老家,她生前那么喜欢你,你能送她,她一定会很高兴。” 许朝歌垂着眼睛思考再三,说:“我一定要送阿姨回去,我这几天一定好好想想,编个合适的理由来说服我爸妈。” 崔景行点头。 有阿姨进来,拎着几件衣服问许朝歌要不要带走。许朝歌答应着“我自己来”,身前的男人将她粗鲁一推,气呼呼地起身。 “赶紧走吧。”男人口是心非:“在我这儿也真是够烦的,你一走,我正好清静清静。” 许朝歌咯咯笑:“我的期末演出你要不要来看?” 崔景行头也不回:“不看。” “生气啦?” “犯不着!” 崔景行路过那阿姨时,特地嘱咐:“让厨房多准备一点点心给她带着,挑她最喜欢吃的那几样。” 阿姨说:“知道了,先生,你对许小姐太好了。” 崔景行出来透气的时候,许渊拿着份文件递给他签。他稍微问了几句,也没在意,大笔一挥烙上自己名字。 再看一遍纸上龙飞凤舞的几个字,这才觉得有几分不妥。 “这事儿怎么到我手里了?” 许渊说:“崔董吩咐的,具体的情况,我也不太清楚。” 崔景行觉得他话里有话:“随便说说吧,你又不是第一天跟着我。” 许渊斟酌用词:“崔董似乎是想把公司的权力一点点交到您手里了。” 崔景行好笑:“谈何容易。” 许渊说:“这就要看他怎么斡旋了。” 崔景行一嗤:“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旁人视之为生命的一件事,崔景行这里成了过眼云烟,而他此刻关心的,外人看来又实在不值一提。 “帮我查一个人。” 许渊问:“好的,请问先生,那个人是?” “可可夕尼。” “那个摇滚歌手?” 崔景行笔直地看他,说:“是,稍微用点心思,尽快给我回话。” 许渊说:“好。不过这个人挺怪的,又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麻烦先生多给我一点时间。” 崔景行说:“照着常平查就行。” 许渊意外:“常平?” 崔景行点头:“可可夕尼就是常平。” “……” “他的身份背景,行踪去向,查得越详细越好。还有……” 崔景行攥了攥拳头:“弄清楚他最近身边是不是跟着个女人,有消息的话立刻过来告诉我。” 许渊说:“我记住了,先生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崔景行思忖再三,说:“朝歌要搬回去了,给她身边安排几个人轮流守着,好好保护她的安全,但记得别让她察觉,我不想让她忧心。” 许渊觉得崔景行一定遇到了什么麻烦,身为下属却又没有提问的资格,只有默默将事情接下来:“先生放心吧。” 第37章Chapter44 许朝歌走了没两天,同居的后遗症便开始显露。 她睡觉不踏实爱踢被,崔景行一晚总要醒过来几次善后。现在一觉醒来摸不到人,眯着眼睛等待半晌,才反应过来她不是去了卫生间,而是搬回了宿舍。 早起跑步,带着一身大汗往回赶的时候,闻到巷子口早点的香味,也总忍不住买上一大堆,想她喜不喜欢吃呢,最喜欢吃哪一种呢——不对,她不是走了吗? 房间里没了她乱摆乱放的东西,床上不会有她吃剩的碎屑,她也不会拿着几套轮番问他这件好看还是那件好看。 显得我瘦吗,腰细吗,屁股大吗。算了,我还是再去找一套吧! 她指着满屋子的衣服说,景行,马上要过夏天了,我觉得我好像没什么衣服穿了,上次我们班xx的连衣裙可真漂亮啊。 他那时候觉得女人太麻烦了,走到哪儿都是麻烦本身,前十多年的策略很有必要,跟女人保持一段距离绝对是长寿的必要条件。 现在想起来,他却十分怀念跟她分享同个空间,抢食同一袋垃圾食品,为了看哪个电视台而激烈吵架……的种种了。 他想了很久,觉得那大概是因为跟她在一起,他又重新过上了平凡而又琐碎的生活,不用戴上面具,不用承受负担,简简单单的两个人。 斗争,扶持,再斗争,最终还是手牵着手,相互依靠着往前走。 有件事,很恐怖但又很真实。 崔景行越来越觉得,他在失去自己的母亲之后, 开始对另一个人,女人,产生了依赖。 说好了不会来,周五这天,崔景行还是推掉了几个事先定好的日程,一早就起来梳洗整理,准备去一趟华戏。 房子离华戏不远,他选择步行,路过那条喧闹小巷的时候,店铺陆陆续续开门。三两游客进来,趁着人少很兴奋的自拍。 他往一家花店里走,里面鲜花的品相一般,但胜在新鲜,他在一桶桶新到的花卉前仔细看过,思考该买哪一种。 店主看着他笑,问:“先生送给什么人呢,她有什么喜好,比如花的种类、颜色、香味什么的,说出来我帮您参谋参谋。” 崔景行说实话实话,花是送给我女朋友的,她鼻子比较敏感,花粉太多的就不要了。她喜欢素雅一点的颜色,白色浅粉浅黄这种。 但有时候也不一定,高兴起来也挺爱大红大绿的。最重要是不要玫瑰,她说假货太多,就算是真的气味也不怎么好,每次闻见都想吐…… 崔景行如数家珍,一点没注意到店主黑漆漆的脸,絮絮叨叨念经似地讲过一箩筐话后,才来询问:“想好用什么花了吗?” 店主头涔涔,自嘲庙小容不下大佛,往崔景行手里递了一支剪了雄蕊的百合,就忙不迭地将他送出了花店。 崔景行生平头一次被人拒绝做生意,但也不恼,看着手里这支洁白如玉,只在根部带绿的百合失笑……其实这花就很满足条件啊。 找到许朝歌的时候,她正跟班里搭档表演的同学们在排练室外对台词,他喊了一声,她回头,眼里的光一下子就亮起来。 大家也发现来人,朝她挤眉弄眼道:“哎哟,好甜蜜啊,赶紧过去卿卿我我吧,反正魂都已经跑了。” 许朝歌向大家吐舌头,说:“我一会儿就回来。” 崔景行看着她一路蹦蹦跳跳过来,将手一伸,她很乖巧地抓住了,声音甜甜地问:“不是说好不来的吗?” 崔景行将那支百合花递过去,她高兴得埋头一阵吸,说:“这花很好,我很喜欢,不过怎么就一支,你从哪家的花篮上偷来的?” 崔景行满头黑线,也懒得解释了,问:“你们第几组?” 许朝歌说:“快了,里面的演完我们就得进去。” 崔景行拍拍她肩:“那别废话了,赶紧再去准备会儿,否则一会你在台上演砸,你那些同学该背后骂你了。” 许朝歌不乐意:“为什么一定是我演砸?” 崔景行笑:“快去吧,我一会儿能进去看吗?” 许朝歌说:“别人可能不行,但你的话一定没什么问题。” 进去的时候,自然没有什么阻力,台上的一组正好演完,仔细在听老师的点评,台下黑压压坐得都是等待的学生。 他找了个后排的位置坐下,拿手机出来准备静音的时候,正好许渊的电话接入,他向那边说一声稍等,朝着准备上台的许朝歌挥挥手。 一直左顾右盼的姑娘终于看到他,笑着点了点头。台上的一束光打在她线条柔和的侧面,她往后转身的时候,光影缓缓如电影的慢镜头。 美得不太真实。 崔景行怔住几秒,这才想起电话线的那头还有人,小声地问:“什么事?” 许渊说:“上次您要我找的可可夕尼,也就是常平的资料,我已经整理好发到您的邮箱了。” 崔景行问:“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许渊说:“除了大学期间逃课去做摇滚歌手,经常挂科外,履历上没有什么太特别的地方。跟大多数人一样,念书,考试,一个人背着行李到异乡求学。来华戏之前,他一直住在西南某镇。” 许渊忽然愣了下,说:“有件事挺巧的,常平跟先生你是老乡。” 台上有人报幕,许朝歌跟搭档开始表演。虽然只是绿叶,却也尽心尽力做个不出戏的绿叶。 崔景行看着台上沉浸角色的许朝歌,脸上没有半点惊奇的样子。 “查到他最近去哪了?” 许渊说:“几周之前他在南方有过一场表演,从那之后就没查到有关于他的任何行程了。” 崔景行说:“他最后一次出现是什么时候?” 许渊那头有翻找纸张的声音。 “5月30号,南方音乐节,他在到达当天办理了入住手续,第二天退房。从那之后到现在,既没有搭乘过航班,也没有任何铁路、住宿的信息。” 崔景行想了一想,说:“一会儿我发你一个名字,你照着那个再去找一遍,或许就能弄清楚了。查出他身边有女人了吗?” 许渊说:“他喜欢独来独往,从不跟人交际,唯一能联络上他的李虎,最近不在国内。我已经让人调取监控,看能不能从那里面找到蛛丝马迹。” “也只能这样了。多找几个可靠的人帮忙吧,这次的事你一定要多费点心,有任何最近进展都立刻告诉我。” 崔景行忽地沉声:“小许——” 许渊精神骤然紧张。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宝鹿应该跟在常平身边。” “……” 许渊问:“需要我报警吗,先生?” 崔景行说:“可以请他们帮忙,他们近来也在找常平。不过具体的事情不要多嘴,这还只是我的猜测而已。” 许渊忧心:“孟小姐会有什么危险吗?” 崔景行眯起眼睛,说:“这么久都没见他有什么行动,暂时应该玩不出什么花样,先赶紧把人找到再说吧。” 身边有脚步声,一个女人细声细气道:“麻烦让我过去。”崔景行刚要让出位子,往上一看,来的居然会是曲梅。 她显然也没想到坐在这儿的会是崔景行,怔了一怔,思忖要不要换个地方。转念一想,她才是这地方的主人,遂又大咧咧地坐到里面来。 她近来睡眠不好,上了一层厚厚的遮瑕仍旧遮不住青色的眼底。反观崔景行,分明比她还大十来岁,却神采奕奕得像个刚出社会不久的年轻人。 这世界对于男人和女人,还真是厚此薄彼得很。 老情人见面,大多尴尬,不过范围并不包括崔景行这样的情场老手。 他问“你也来考试”的时候,语气不咸不淡,就像迎接一个久别重逢然而并不熟络的朋友,仅仅是礼貌为之。 这场面很难不让曲梅想到她在他面前放肆的那两次,她以为自己的癫狂嘲讽哪怕不能引起他的注意,至少也可以让他觉得难堪。 可他只是若无其事地站在那里,眼里的光从不曾带着波澜,就这么静静看着,让她觉得自己像是个上蹿下跳的小丑。 曲梅说:“是啊,不然要怎么办,挂科吗?” 他的漫不经心都写在脸上,只在视线转到舞台的时候才有了几分波澜。台上许朝歌正入戏地流泪,他却看得笑出来,小声咕哝:“什么破演技。” 曲梅有几分魔怔,问:“为什么是她,景行,为什么是她?她到底哪一点胜过我,样貌,性格,还是别的什么?” 崔景行等高`潮演完,方才斜睨她一眼,说:“这好像跟你没关系吧?” 她眼里涌出眼泪,闪着细碎的光,看起来颇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意味。此刻侧身抓住他袖口,问:“你们会走到一起吗,你会娶她吗?” 崔景行敏感地将手移开,反问:“你们女人怎么总喜欢问这种问题?” “她也问过你?” 问过,当然问过。 他那时正因为自己的身份和吴苓的病重而苦恼不已,凌晨,他坐在飘窗上跟她讲他最不能提及的一段往事。 他消沉,寂寞,孤单,问她想不想要未来、他们的未来的时候,她却退却了,瑟缩了,连一句简单的赞同都不肯轻易的给予。 崔景行重新看回舞台上那个纤瘦的身影。 表演已完,她跟搭档手挽手站成一排向台下鞠躬,还挂着泪的一张脸上已经换成了灿烂的笑容。 四周响起掌声,老师压着两手,说:“安静,我点评一下啊。” 崔景行已经起身,对身边的人说:“她对这问题可不执着,我说是或否,对她而言,都没有什么区别。” 曲梅仰面看他,嘴唇颤抖:“景行,你对她认真了。” 崔景行仅仅是向她笑笑,往前方走去。 第38章·Chapter45 崔景行找到许朝歌的时候,她正对着镜子卸妆,眼皮上瑰丽的色彩一擦,她又成了那个平凡朴素的女孩。 同学们围在她身边,高兴地问:“一会儿有安排吗,大家吃个散伙饭吧,下次见面都要两个月之后了。” 其他人都没意见,唯独许朝歌有点犹豫,支支吾吾着说:“不然你们去吃,账记在我头上,我今天有点事。” 没眼力见地来问:“什么事?都放假了你还有事,骗小孩的吧!” 旁边一男同学很是熟络地往她肩上一搭,拿手替她将脸上的亮片擦了,说:“你们记性真好啊,早上没见朝歌男朋友过来吗,当然是要去过两人世界了!” 众人发出一阵阴阳怪气的声音:“见色忘友,许朝歌今天要是不去,以后大家都别理她了!” 许朝歌拿胳膊戳着男同学的胸,哭笑不得地说:“你这是为我开脱呢,还是故意来挤兑我的?” 男生前一秒还是笑嘻嘻的,后一秒突然立正站好,搁在许朝歌肩头的手闪电般抽回,如临大敌。 大家顺着他视线往前看,都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有人要遭殃了。” 崔景行黑着一张脸站在正对面。 许朝歌吐了下舌头,跑过去很是乖巧地挽住他胳膊,说:“来啦?” 有同学敢于摸老虎屁股:“崔先生,您是大忙人,有事就先走吧,我们要去聚会,许朝歌也要一道参加的!” “您要舍不得走,或是不放心某人,也可以跟我们一道去啊!” “就是,就是,您也一道参加吧!” 许朝歌向他们挥手:“你们别闹了!” 崔景行一双冷冰冰的眼睛还盯着方才那位毛手毛脚的男生,出人意外地说:“行啊,我也参加,想去哪儿都可以,我请客。” “万岁!” 坐到车上,许朝歌还有点不相信,抓着崔景行问:“你真的要跟我一起去啊,会不会觉得别扭啊?我其实本来也不想去的,可是他们都说到那份上了……” 崔景行白了她一眼:“这种交际不可避免,你要去参加,我不会拦着你。我跟着过去别扭是一定别扭的,不过跟送羊入虎口相比,这点小麻烦可以克服。” 许朝歌动作夸张地往车里猛嗅两下,说:“好大的醋味!你别想歪了啊,他们其实就是跟我玩儿。” “抱着跟你玩儿?” “……同学之间嘛。” “那我下次去公司也抱一个。” “……” “你猜她会跟我玩儿,还是会报警?” 许朝歌噗嗤笑出来。 班里人都爱热闹,想说句话都要学蚊子叫的高雅地方率先排除,吃火锅吧,又嫌烟熏火燎的,害怕有损他们青春靓丽的外表。 大家商量来商量去,选择了市里有名的铁板烧,一张长桌占了大半餐厅,大家浩浩荡荡分坐两边,看着戴白高帽的厨师炫技,把火引得差点烧上天花板。 第一杯酒自然是要敬给崔景行的,他也丝毫不客气,懒洋洋地倚着椅子,举起酒杯听大家说祝酒词。 “崔先生事业更上一层楼!” 崔景行等着。 “崔先生身体健康!” 崔景行继续等着。 方才跟许朝歌闹过的男同学插话:“祝你们俩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崔景行这才点着头,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旁边几个看得一阵羡慕,咬着牙道:“朝歌,你命可真好,头一次谈恋爱就遇上这么宠你的,这是变相求婚吗?” 其中仅剩一个头脑还算清醒的,悄摸摸地说:“就是撩妹呢,说得比唱的都好听,你真让他回家拿户口本试试!” 许朝歌脸上一阵热,向大家打个招呼躲去卫生间,等脸上热度退下来的时候,方才磨磨蹭蹭走出来。 忽地一只手抓住她胳膊,刚想要喊,崔景行捂着她嘴,说:“是我。” 她扑闪着两只眼睛做回应,听到他说:“跟我过来。” 他步子跨得极大,许朝歌一阵小跑才赶上,两个人风似地穿过一道连廊。他胳膊按下把手旋身进来,将许朝歌一把按上木门。 空无一人的包厢,装修得富丽堂皇,许朝歌满目都是琳琅的金色,垂落的水晶,重重叠叠的帷幔。 崔景行吻下来,柔软的嘴唇带着湿意,熟悉的触感和气味,波浪般一层一层涌动而来,打上她柔软的身体。 画面立马交织糅合,飞速地穿过狭小的漩涡,她站在那湍流中央,看着自己一点点陷落下沉,没有任何办法。 两具身体紧紧相靠,崔景行拿存在感十足的坚硬蹭了蹭她。天已很热,彼此衣服都穿得很薄,她迅速感知,往后一退。 身后已是木门,并没有可退的地方,只好任凭他隔靴搔痒,顽劣地一点点勾起她身体里熟悉的记忆。 崔景行一手扶住她后脑,说:“想你了。” 许朝歌不由提醒:“我才搬出来两天。” “两天也想。” “满脑子尽想那种事。” 她不屑地移开眼睛。 崔景行稳过呼吸,凑回到她眼前。 “不止是那种事。” 回大厅的路上,崔景行问:“今天回家吗?” 许朝歌点头:“肯定得回去,考试都结束了,这两天大家陆陆续续都会走。” 崔景行说:“那我送你。” 许朝歌歪着头看他:“有什么企图吗?” 崔景行一本正经地说:“有啊,中途带你去开个房。” 许朝歌一阵咳嗽,挥着粉拳往他身上乱打:“还说想得不止那种事!” 他笑着接过:“言归正传,东西都准备得差不多了,这两天你跟父母沟通一下,下周我就带你走。” 许朝歌知道他说的是带吴苓骨灰回乡的事,抓着头发只是稍稍想了会,他不放心地问:“有什么问题?” 许朝歌说:“不,没有,已经差不多想好怎么跟他们说了。” 崔景行说:“觉得困难的话,我去帮你。” 许朝歌如临大敌:“你就别来添乱了。” 崔景行纳闷:“我就这么拿不出手吗?” 若说这时候还只是一句玩笑,等到送许朝歌回校的时候,崔景行终于真真切切体会了一把什么叫避之不及。 回到华戏,帮她将行李搬到楼下的时候,方才还温柔可爱,一路叽叽喳喳问“你累不累”、“想不想喝水”的姑娘,居然立马变了脸色。 他顺着她视线往前看,一个身材高大,却留着小辫的中年男人从轿车上下来,挥着手一脸兴奋地喊:“朝歌!” 许朝歌连忙将崔景行挡住,回头暗自要他把行李放下来,咕哝:“别离我太近,我爸爸来了!” 许朝歌爸爸身材保持得极好,穿印着墨竹的汗衫长裤,戴佛珠,走路生风。哪怕不留别致的长发,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是搞文艺的。 许朝歌一脸的措手不及,问:“你你你……怎么有空过来的?” 许爸爸说:“我女儿要放假,再忙也要来接啊。特地问团里请了半天假,实在是不容易,马上七一还有节目要——这位是?” 他看着崔景行。 崔景行刚准备要跟他握手,被许朝歌一把挡开,说:“这是我,我……同学,帮我拎行李下来的。” 许爸爸一脸狐疑地上下打量崔景行:“你同学?”他拽过许朝歌,偷偷道:“这年纪是不是有点?” 崔景行紧跟几步,恨不得把耳朵贴到他们身上,听到许朝歌这时说:“他就是长得有点着急。” “……”谁着急了? “那你同学怎么还穿西装啊?” “这是戏服,他节目晚,还没来得及脱。” 许爸爸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又将崔景行上下打量了一遍,若有所思道:“你们学校最近戏服的质量还挺不错的。” 许朝歌已是一身汗:“那可不,最近总有土大款捐衣服。” “……”谁土大款了? 许爸爸一手一个箱子,拎着行李往车上走,拉着女儿上车前很有礼貌地朝人客气道:“同学,以后有空到我家玩!” 崔景行向他点头,说“我一定会去的”,就听许爸爸道:“你一个女孩子家要懂得自尊自爱,别老跟不三不四的人来往。” “……”谁不三不四了? “你们学校也是昏头了,这么大的孩子了,男女还混在一起住,这不是没事找事吗。以后你看看能不能走读,还是住在家里比较安全。” 许爸爸一阵风似的来,又一阵风似的走。 许朝歌全程缩头乌龟似地挤在他身边,生怕哪点出错就是一阵狂风暴雨。 不过崔景行也能理解,要是他以后有个女儿,他估计比许爸爸还要当回事。 他怔了怔……如果他有个女儿。 车子此刻开到台阶下。 为许朝歌请的那位女司机降下车窗,问:“先生,咱们现在走吗?” 崔景行看着对面竹林里始终跟着他的一道身影,说:“稍等。” 第39章·Chapter46 陆小葵收起相机,弓着背刚要开溜,面前一丛竹子忽地被人拨开,男人的声音甘醇好听:“出来。” 不消往上抬头看,就知道来人是谁,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陆小葵索性一个挺身站到他面前,说:“崔先生好。” 崔景行伸手过来,揪住她胳膊,轻轻松松就将人拎出了小竹林。陆小葵期间几多挣扎,得了软骨病似地往下瘫,他还是面不改色,力气大得出人意料。 陆小葵最后被抓到人行道上,他手一松,任凭她积木似地倒在地上,眼里的光还冰锥似地砸来。 “崔先生,你别太过分啊!” 崔景行弯腰,将她落魄之时仍旧不忘护在怀里的相机一把拽过来。 陆小葵更是暴跳如雷,撸起袖子吼道:“你还给我!” 崔景行置若罔闻,冷着脸将相机开了,翻找相册,跟他想的一样,相机里满是他的照片,从他出家门,花店买花,教室外等人……一直到他和许朝歌分别。 崔景行讽刺:“怎么不好好写你的一线刊,改行做狗仔了是吧?” 陆小葵揉着摔痛的屁股站起来,大声道:“做什么是□□,你把我的相机还给我!不然我要喊人了!” 陆小葵扑过去,只是还没近身,不知从哪冒出几个彪形大汉,将她整个架起。 她一下腾空,两脚在半空乱蹬,说:“你们这是干嘛,你们把我放下来!来人啊,打人啦,来人救救我啊……” 旁边人来人往,都是一脸稚气的学生,见到骚动都投过好奇的眼光。可迟迟没人敢上来——这几个大汉可都不是好惹的。 崔景行拆了相机,从里头拿出储存卡,看陆小葵的神情跟看一条虫似的:“把她放下来吧,媒体人士,咱们可得罪不起。” 大汉毕恭毕敬地说是,对陆小葵却远没有那么客气,手往下一推,她踩到地上连蹦了几下,这才勉强稳住自己。 “还给我!”她朝崔景行喊,伸手作势要抢。 崔景行也不是吃素的,往后一退,手举得老高。陆小葵蹦一蹦,够不到,再蹦一蹦……放弃了。 硬的不行来软的,陆小葵红了眼睛作势要哭:“崔先生,那是我的东西,你就把它们还给我吧!” 崔景行自认一向怜香惜玉,最见不得女人流眼泪,将相机扔到她怀里,仅仅揣起储存卡就走。 陆小葵却还是不罢休,朝着他口袋袭来——又被人抓住。 崔景行看着她摇头,说:“陆小葵是吧,丑话说在前头,以后再被我抓到你跟踪我,可不仅仅只是拿走你照片这么简单了。” 陆小葵扁扁嘴:“我只是想拍一些你的照片,我没有坏心的。没有你的同意,这些照片杂志也不会用啊,我就是纯粹……纯粹想拍拍你。” 崔景行伸出食指晃了晃,放下之前在她眉心指了指,说:“你想干嘛我一点都不关心,我只是不喜欢后面跟个小尾巴。” 陆小葵不服气:“那你接受我专访啊,回答我想问的问题,那我保证以后都不会跟在你后面了!” 崔景行是一脸忍俊不禁的模样,向她求证方才的话道:“接受你专访?” 陆小葵点头:“不用花你很长时间的。” 崔景行微眯起眼睛,将她上下打量一遍,那模样让人觉得像是打量一只剥得光溜溜的肉,陆小葵从脚底心一直凉到天灵盖。 “你也配?” 陆小葵脸一下红了。 崔景行离开前说:“上次的事我一直没有追究,是因为觉得应该给年轻人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是我不想,而不是我不能。” □□裸的威胁,下一句哪怕不说,陆小葵也知道那该是怎样的恶劣。不过她天性反叛,最喜欢有挑战的事。 这时候非但不觉得害怕,反而有种在刀锋上舞蹈的快`感。 她朝着他的背影道:“我报道的都是事实,不觉得自己有哪一点错了,而且我本意是替你们母子俩发声,从这一点来说,你还应该好好谢谢我。” 崔景行只是从喉间发出短促的一个气音,不反驳也不争辩。 陆小葵仍旧不甘心地说:“崔景行,我的号码一直没有变,如果哪天你想跟我说说你的事,欢迎你打电话给我。 “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聊一聊,比如可可夕尼,刘夕铃什么的……” 陆小葵如愿看到他的脚步停了一停,在她提到最后两个名字的时候,尽管他随即便头也不回的离开。 陆小葵打车到警察局。 正是上班时间,大厅里过来办事的络绎不绝,陆小葵穿过前台,绕到后头,借着领居住证的由头进到铁门后面。 办公室里人不多,老张端着碗泡面正站在一个同事后头一脸陶醉地看电脑,笑眯眯地说着:“幸好不像你,不然就丑了!” 陆小葵甜甜喊了一声“张警官”。 张警官前一秒还陶醉地回应,说:“在呢,谁找我?”后一秒就因为看到她脚不沾地地往后走。 陆小葵跟在他身后走,说:“张警官,你别跑啊,我有事想问你。” 老张头疼得不行:“别来问我,别来问我,我不在,我得处警去了。马上祁队回来了,你有事问他吧!” 陆小葵一下抓住他胳膊,说:“聊聊嘛!” 老张龇着牙问办公室里的人:“谁让她进来的,以后见到这张脸就往外轰啊!” 陆小葵跟老张坐到一边沙发上较劲,一个问案子进行到哪个程度了,一个装傻问是什么案子。 陆小葵朝他挤眉弄眼,说:“就是常平呗!” 老张手里的泡面差点翻了,说:“你连常平都知道了?” 陆小葵说:“知道的也不多,还等着你们给我补充呢。” 老张纳闷:“这些事都是谁告诉你的啊?” 陆小葵朝他眨眨眼睛,说:“我自己查的呀。” 老张一脸质疑:“你不就是想写崔景行吗,找他去就行了,干嘛这种拐了十八个弯的都要照顾到,你是不是傻呀?” 陆小葵偷笑:“不管,反正你给我说说常平就行了,找到他了吗,用刘夕铃这个名字试试看呢?” 老张此刻不只是疑惑,完全是惶恐了,将面碗往桌上一搁,推着她背往外赶:“你出去,你出去,什么玩意儿啊,随随便便就闯进来,影响警察工作你知不知道!” 陆小葵被推得一阵踉跄,说:“我不强迫你,你就跟我随便聊聊!” “聊个屁,我们有规矩的,不能说就是不能说,等案子结束你再来行不行?” 陆小葵一阵哼哼,过分机灵的两只眼睛忽的一亮,对着刚进门的祁鸣敬礼:“祁队!” 办公室里一团混乱,祁鸣拧着眉问:“什么事!” 陆小葵恶人先告状:“张警官他打我!” 老张气得一口血:“祁鸣,这人又来胡搅蛮缠,问胡梦那件事呢!” 陆小葵噘嘴,弱弱:“祁队,他打我!” 祁鸣恶狠狠瞪着老张,嗤的一声。 陆小葵刚看得一阵舒心,就见他转过那张凶神恶煞的脸,手也推倒了她身上:“别说他打你,我都想打你!” 陆小葵:“……” 陆小葵被扔回大厅,铁门上锁,长长的过道之后,办公室门也被关上。 老张拍拍胸口,说:“现在的记者真是疯,跑新闻都跑到这儿来了,这两天还有电视台给我打电话,说想把胡梦的事搬上法制节目呢,被我拒绝了。” 祁鸣摸出一支烟点上,说:“屁事真多,别理他们。” “你别小看啊,他们本事还挺大,刚刚陆小葵不仅问我常平的事,居然还提到了刘夕铃。也就是说,她已经查到了常平就是可可夕尼,还看到过他的签名。” 祁鸣拧着眉:“她这么关注这件案子干嘛?” 老张道:“就是为了崔景行呗,她对崔景行特别感兴趣,只要跟他有关的事,她都要去挖掘。” “她有病吧?” “呵呵,我看了她以前的报道,都是有关大人物的敏感报道,想红想疯了的病。” 祁鸣冷笑:“那她走运了,这次这个说不定还真让她押中宝了。” 老张连忙凑过来,问:“怎么了?” “刘夕铃这个人我查过了,全国叫这个名字的不少,但要和常平扯上关系的,就不多了——”祁鸣挥了挥抓着烟的手。 正到关键,没了下文,老张眼巴巴看着祁鸣,催促两声。祁鸣一脸嫌弃地说:“你倒是给我拿个烟灰缸啊!” 老张骂骂咧咧给他拿东西。 祁鸣弹了弹烟灰这才说:“我在系统里查过了,常平有个同乡就叫刘夕铃,两个人挺有缘的,差不多年纪,同个小学同个班。” 老张琢磨:“跟常平同乡,那也就是跟崔景行同乡了,三个都是同乡啊,有缘有缘。这人现在在哪?” 祁鸣说:“死了。” 老张一惊:“死了?” 祁鸣点头:“十年前就死了,这又是一个很奇怪的故事了,不仅仅是这个小女孩死了,这个小女孩一家子都死了。” 老张背脊发凉,眼前自动闪过之前处理过的种种案子:“灭门惨案啊?” 祁鸣说:“不知道,如果真的是灭门案,网上不说铺天盖地,起码也该有一两篇漏网之鱼。可这家人就跟从来没在这星球上呆过一样,半点消息也没有。” 烟烧到尽头,祁鸣捏着屁股再抽了一口,忙不迭地甩了,说:“我已经把这事联络了那边的人,希望他们帮忙找找线索,我总觉得这事有蹊跷。” 老张这回听过半晌没吭声,祁鸣斜视着来求赞同,他叹息着说:“祁队,刘夕铃这事是挺吸引人发掘的,可这跟胡梦的案子离得是不是太远了?” 祁鸣说:“那可不一定,有些事情看着离了十万八千里,但其实一环扣一环,不挖掘到最后一步,你永远不知道真相是什么。” “你是不是还觉得胡梦是常平推的,可你别忘了常平是可可夕尼,有一百多号人能为他出示不在场证明呢!” “你这前提就是错的,可可夕尼是有不在场证明,可没有直接证据证实常平就是可可夕尼。我现在找刘夕铃的资料,不就是想帮他反向找出这个证据吗?他还该谢谢我呢。” 老张一阵摇头,说:“不管你说得怎么天花乱坠都没用,你就是不肯相信现有的证据罢了。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你确实走得太偏了。胡梦不是常平推的,这事告一段落,咱们现在该想的是找其他嫌疑人。” 祁鸣冷笑:“这案子是我抓的,事情什么时候到什么程度,该不该告一段落,也该是我说了算,你算老几啊,凭什么帮我做这个决定?” 老张看着他欲言又止,祁鸣几乎是立刻就猜出了原因,拍桌而起:“他们把这案子交给你了?”说完就要往领导办公室冲。 老张抱着他腰,说:“祁鸣,能不能别这么冲动,这就是个小案子,你来我来还不都是一样的嘛?” 祁鸣一把扯开他,说:“小案子?我看不一定吧,你们不是还追着常平不放吗,要真跟你说的一样告一段落,干嘛还花这么大力气去追他?” 老张语塞:“那不是——那不是他还有个吸`毒的事嘛!” “就那么个烟头,就是抓回来又能关他几天?我看不尽然吧,你们追他,是不是想看看他身边有没有女人,那个女人是不是孟宝鹿?” 老张一张脸赤红,说:“你从哪儿听说的?” 祁鸣直笑:“我在局里呆了这么多年,要连这点事都不知道,还能混吗?局里到底是姓公,还是姓崔,你们一个个都成崔景行家臣了?” 祁鸣大喉咙,这时候又吊高嗓子拼命喊,老张吓得直要去捂他的嘴,说:“你小声点吧,就是知道你会这样才都不告诉你的。这事儿还只是猜测,反正大家也要找常平是不是?” “猜谁不行,一定要猜常平,这两件事之间有半毛钱联系吗?还是崔景行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只有天知地知他知,一露出苗头就赶紧掐住。亏你们这些人还要给他作嫁衣裳!” 老张叹气:“还说自己不靠感觉呢,你自己听听你说的话,一个警察,不用事实说话,全凭臆想胡乱指责,对得起你穿得这身衣服?就是知道你跟崔景行不对付,怕你判断出偏差,惹出什么事,这才不让你加入,这是大家关心你要保护你!” 祁鸣咬牙把脸偏去一边。 老张鲜见的严肃道:“总之胡梦这事你别管了,常平也由我们来跟,局里的事多了去了,你要有空,多帮帮其他人。” 祁鸣负气离开,路上踢倒了过道里的一把椅子。 第40章·Chapter47 碍于职业限制,许家父母向来没有在家开火的习惯,平日里不是到处蹭酒席宴请,就是在单位里跟同事们一道吃大锅饭。 许朝歌回来也丝毫没有例外,许爸爸一早订好了饭店,到了饭点就让许朝歌先去点菜,自己开车接来下了培训班的太太。 许妈妈保养得宜,身材苗条匀称,一条长裙穿得极有风情,宝蓝的颜色衬得她皮肤雪白,走来的路上吸引眼光无数。 母女长久不见,许朝歌还有几分害羞,特别是在许妈妈绕她一圈,毫不客气地说她长胖的时候,这股害羞更甚。 许爸爸做起和事佬:“别一见面就说这么伤心的话题啊,坐下来吃饭,你看朝歌点的都是你最喜欢的。” 许妈妈亲切地搂着许朝歌坐下,捏着她腰上一圈肉说:“真是心宽体胖啊,怎么都有救生圈了,你爸爸说你找男朋友了?” 许朝歌一怔,一脸埋怨地看着许爸爸,贼喊捉贼地说:“爸爸跟你胡说呢,我哪来什么男朋友?” 许爸爸道:“不得了,这孩子说谎都不带脸红了。到现在还骗我呢,那人要是你同学,我把头给你。” 许朝歌这时候再怎么强装淡定,也不得不脸红了。 许妈妈见她默认,连忙拉过许爸爸道:“谁要你脑袋啊,能当凳子坐还是能当球踢?说点正经的,那男人长什么样,叫什么?” “她都骗我是同学了,谁知道叫什么,长得倒是有鼻子有眼睛的,算是个帅哥吧,跟我比是差点。不过年纪有点大啊,起码上三十岁了!” 许妈妈沉吟:“年纪的话其实大几岁好,男人心理普遍年龄低,你瞧瞧你都老得出褶子了,还不是跟八岁一样。” 许爸爸一阵抗议:“谁八岁?你当初跟我的时候,可是说最欣赏我的成熟稳重了,现在这么诋毁我,太伤人心了。” 许妈妈笑着来看许朝歌,问:“你倒是说句话啊,讨论你的事呢。那男人叫什么,做什么,性格怎么样,你俩怎么认识的,都说给我们听听,也好给你把把关啊。” 许爸爸说:“就是,我们到底比你多吃几年饭,看人肯定比你准。这个年纪的男人我是知道的,正是最有魅力的时候,特别能吸引你们这种年轻小姑娘,但也是最会玩的时候,最爱骗你们这种人生阅历少的。” 许朝歌扭捏地转身,抓起筷子拨着桌上的一盘芥蓝,说:“又不是要结婚,你们了解这么多干嘛。他就是一普通人,没什么特别的,我也是一普通人,他骗不到我什么。” 许妈妈把之理解为女儿的一种害羞,想到自己跟先生确实有点敏感,自我解嘲地说:“女儿真是大了,居然还谈起恋爱了。” 许爸爸也是连声叹息,说:“是啊,我还记得她没桌角高的时候,抱着我腿说要永远跟爸爸妈妈在一起来着,谁知道一转眼居然已经这么大了。” 许朝歌将芥蓝夹在碗里,又戳了两戳,垂着眼睛道:“以后也会一直跟你们在一起啊,这事儿有什么好惋惜的。” 许朝歌执意不想谈起崔景行,许家父母又变着法地来套信息,两拨势力相互试探推抵,气氛一直很是胶着。 于是当许朝歌抛出要跟同学外出旅游的提议时,许爸爸正因为深陷挖掘上一个话题而疏于防范,很容易地答应了,说:“去啊,见见世面也好。” 许朝歌忍不住偷笑,眼底的那点得意全被妈妈看在眼里。于是趁着她去厕所小解出来的时候,妈妈将她堵在门口,单独击破。 许妈妈一双眼睛奇亮,要女儿再细小的情绪都逃不过她的注视,问:“你跟妈妈说实话,这次是想跟着那男人一起出去的吧?” 许朝歌原本矢口否认,却在许妈妈接连的追问求证里,慢慢由脸红到耳朵根。 许妈妈说:“不说实话是吧,那我可要不管你是跟同学还是跟那个人,都不许你出去了啊。好好在家练练基本功,小天鹅都变胖鸭子了,就这还想上天?” 许朝歌咬了下唇:“可是我真的有事。” 许妈妈刨根问底:“什么事?” 许朝歌思索再三,只好招了:“他妈妈去世了,过两天要把骨灰送回家乡,他想要我跟他一道去。” 许妈妈立马拧眉头,说:“这么大的一件事,你拿什么立场陪他去?刚刚还说只是谈恋爱呢,有你这么谈恋爱的?” 许朝歌低头剥指甲:“挺复杂的,反正我得去。” 许妈妈这时候紧张地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人注意过来,这才拉过许朝歌,在她耳边小声地问:“你们是不是那个过了?” 她忽地又把许朝歌打量一遍,脸上有震惊有不敢相信,再三强调:“你好朋友来过没,什么时候走的,没哪里不舒服吧?” 许朝歌一张脸红得更厉害,拼命摇头:“你说什么呢,你想到哪儿去啦!真是的,我好得很,你是不是要我蹦几下才相信啊。没事跟我讨论这个干嘛!” 许妈妈咳嗽:“你别这么大反应啊,妈妈又不是外人,而且你也这么大了。总之你得记得,没结婚之前,一定要做好措施——” 许朝歌简直无地自容,捂着耳朵:“妈妈,咱能别讨论这话题吗。” 一个想躲,一个要追。 出厕所的时候,许朝歌正好撞上一个人。醉醺醺的男人扶住她两肩口齿不清地问:“劳驾问一下,这是男厕女厕?” 许朝歌认出这人,惊讶地说:“祁队,怎么是你?” 同时惊讶的还有跟过来的许妈妈,她几乎是双眼圆睁地看着祁鸣,已然开启扫射模式逐行打量起这人。 许朝歌哭笑不得,给她猛递眼色道:“不是他!” 许朝歌赶走老妈,刚给祁鸣指点过正确地点,就见他一阵踉跄进入,紧接着传出吐得稀里哗啦的声音。 她不放心,站在外面静静等着,过一会儿就问一声:“祁队,你还好吧?” 祁鸣虽然醉得厉害,倒是一直都有答应着,重新走出来的时候,叼着烟,酒像是醒了几分,脚步也没方才那么虚了。 他拧着眉头看这姑娘:“你来这儿干嘛的?” 还是醉着啊,许朝歌说:“这儿是饭店,当然是来吃饭的。” 有几分道理,祁鸣点头,抓下烟弹了弹,说:“那你继续去吃,我找个地方歇一下,酒喝多了,头有点晕。” 许朝歌说:“那你好好的。” “没事儿,那点酒,都不够我塞牙缝的。” “是吧……”许朝歌指了指他手里那支烟,说:“所以,一点都不觉得疼吗?” “怎么的?” 祁鸣往手里一看,眼睛更直了,前头红艳艳的一点正刺在他手指上。 他连忙甩了,自嘲:“怪不得一阵糊味呢。” 许朝歌附和着笑了笑,没想到祁鸣送给她一个更大的意外,这时候眼睛一闭,头朝着许朝歌肩上就是重重一磕。 许朝歌她疼得一阵龇牙,好不容易才把这男人扶住了,腹诽难不成她的怀里就是他所说的歇一下的地方? 祁鸣醒过来的时候,坐在饭点大厅的沙发里,桌上摆着一只玻璃杯,里头沏着泡得酽酽的茶。 他端起来喝一口,嘴唇还是麻,头脑倒是清醒不少。 两步开外有个打电话的女人,正拿甜得发腻的声音说:“嗯,我妈妈猜到了……她不同意……我不知道怎么办……我想去,特别想去。” 那边像是跟她商量对策,一阵“嗯嗯嗯”说完,她终于挂了电话,却在看到他石柱子似地杵在身后时,花容失色。 “啊!”许朝歌吸气:“你醒啦。” 祁鸣被吵得直掐太阳穴,说:“醒了,我不过就是喝了一点酒。” “连塞牙缝都不够是不是?” 许朝歌看着他笑,带他又坐回沙发,说:“我给你找了块创可贴,先贴上。” 祁鸣还在想哪儿受了伤,就见手指上一块烫得焦红,咕哝着我自己来吧。抓过创可贴,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撕口。 许朝歌拿回来,说:“还是你把手给我吧。” 她模样认真地俯身下来,长发如瀑地倾泻在两颊,她拿葱段似的手掖到耳后,露出带着细短绒毛的白嫩耳廓。 祁鸣一阵发愣,怔怔说:“谢了。”她抬头一个灿烂的笑容,脸颊上嵌着两只浅浅的窝,说:“举手之劳。” 许朝歌问:“你不是一个人来的吧,朋友呢,喊个人送你回家吧。” 祁鸣挥手,说:“没事,现在好多了。”她又是在笑,祁鸣正色:“怎么还不信人呢,这次是真的好多了,你看我沿着直线走都没问题。” 许朝歌笑着点头,说:“那我送你出去坐车,看你上车我就放心了。” 祁鸣心里受用,嘴上还是怪人麻烦:“至于嘛,又不是小孩子。” 夜里起了风,站在路边等车的时候,暖风贴着地面一阵阵的窜起,吹得许朝歌的连衣裙一阵飞舞。 那是一件纯白的裙子,原本宽松的剪裁在夜风拂动里,终于将她凹凸的身形修饰出来,有饱满的胸,细窄的腰,花瓶似的完美的弧线。 祁鸣忍不住看了她好几次,许朝歌也正看过来。视线撞上,祁鸣清着嗓子道:“是不是有什么想问的,直说吧。” 许朝歌不好意思,顺了顺头发:“其实还是常平的事……那个,你们是不是还觉得他是嫌疑人,还在一直找他?” 一提这事,祁鸣心里就有点不痛快,连连挥手道:“其实这事,你不用问我,回去问问崔景行更容易有答案。” 许朝歌摇头,崔景行那天跟她说的话还在耳边,他不许她再管常平的事。 祁鸣看她欲言又止就猜出来了:“他不许你过问?真有意思啊,一个小小的学生,跟他八竿子打不着吧,怎么值得他花这么多心思。” 许朝歌一脸不解:“祁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祁鸣吁口气:“没什么,还是我刚刚那句话,想问常平就去找崔景行。不瞒你说,我已经不管胡梦的那个案子了,常平的事也轮不到我追。” 许朝歌似懂非懂地点头。 有计程车到,祁鸣开门进去,从里面探出头道:“今天晚上谢谢你,下次一定请你吃饭。你最近是不是要跟着崔景行送她妈一程,在西南那边是吧?” 许朝歌点头。 祁鸣说:“那太巧了,我马上放大假,也正好准备去那边旅游,要是有缘的话,咱们说不定能在那儿见到。” 许朝歌向他挥手:“那就到时候见吧。” 第41章 防盗·Chapter48 回去路上,胃里沉甸甸的饱腹感,分散了大部分的注意力。许爸爸专注做司机,时不时跟着车载电台里的歌哼唱一两句。 许妈妈倒是想跟许朝歌聊一聊,无奈女儿不肯配合,宁愿两手撑着下巴去看窗外,也不肯回头跟她说两句话。 许朝歌两眼呆滞,其实脑子转得飞快,一边想着如何将许家父母逐个击退,一边已经开始计划着要为远行准备什么东西。 然而思来想去,全无对策,崔景行那边又静悄悄的始终没消息。 许朝歌这晚泄气,一回到家就钻进自己房里,准备隔日再战。 第二天一早,许朝歌带着满腹新说辞出来的时候,家里却已是空无一人。父母都不在,餐厅的小桌上横七竖八摆着吃了一半的早餐。 许朝歌看了窝起一肚子火,拿来手机打电话抱怨。 许妈妈不仅一点内疚感没有,还振振有词道:“本来是你爸爸给你买的,我俩吃着吃着就忘了,你看看还有没喝完的豆汁儿,就着半截油条吃了呗!” 许朝歌无语看苍天。 许妈妈不知遇见什么好事,语气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朝歌,你一会儿要是收拾好家里,就来我这儿一趟吧,我带你见见世面!” 许朝歌撇嘴:“有什么世面好见的。” 许妈妈说:“蓝蝴蝶舞团啊!那可是享誉世界的现代舞舞团啊,我们邀请了好多次都没成功,今天突然来我们这儿交流学习了!” 许朝歌恍然大悟:“怪不得你要忙了。” 许妈妈自豪:“那可不,一接到消息就立马过来打扫准备,一会儿领导还让我们以舞会友,你老妈可是领舞呢!” 许朝歌哼声:“瞧把你嘚瑟的!” 母女俩隔着电话一阵笑。 电话那头忽然一阵骚动,许爸爸的声音一道传来,说:“朝歌快来吧,这儿好多帅小伙,我刚刚好像还看到你那位长得着急的‘同学’了!” “……” 许妈妈一阵激动,问:“在哪呢,在哪呢,你怎么不指给我看呢……哦,就那个啊,五官怎么那么标志呢,看着是有点心动啊!” 许爸爸不耐烦:“别人的男朋友,你看着心动什么?” “怎么啦,看到帅哥,女人都得心动,特别是天天对着你这半小老头!” “嘿,我看你是想吵架了是吧?” 许朝歌一连吼了好几声,也没拉回这对讨论热烈的父母,索性先挂了电话,刚准备要拨崔景行的号码,他居然先打了过来。 “起来了吧,我让车子现在过去接你?” 许朝歌惊讶:“你是给我旁边按了摄像头吗,怎么我做什么你都知道!” 崔景行说:“我倒是想呢,你能配合吗?我刚刚听见你妈妈跟你通话了,掐着时间打给你。” “他俩现在还吵着吗?” “你爸妈啊,吵着呢,我看很有要动手的趋势。” “那你拦着啊!” “拦着干嘛,打起来多好玩。” “……” 许朝歌气呼呼的:“我挂了!” 崔景行笑:“我等你。” 挂断之前,许朝歌又想到什么,问:“景行,今天又是你的手笔吧,你到底还想做什么呢?” 崔景行卖关子:“等你过来。” 来接的还是那位开车很稳的女司机,车子后座并排放着两个食盒,都是她平时最爱吃的小点心。 司机问:“小姐,你吃早饭了吗?” 许朝歌摇头。 司机自后视镜里对着她笑,说:“还真让先生猜到了,你请多用一点吧。” 一路吃饱喝足,下车的时候,许朝歌还不忘多带一瓶鲜奶,边慢悠悠地喝着边往许妈妈团里走。 彼时她刚跳完一支独舞,裙子上点缀的碎钻闪得人眼花。四周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她十足享受地向大家招手。 见到许朝歌,许妈妈亲热地跟她手挽手走去台下一角,那地方,许爸爸正跟一人大谈养生经。 “晚上也是一样的,喝一杯洋葱泡过的葡萄酒,拿盘过的核桃搓五分钟脚底心,坚持吃一小把坚果,还有个特别重要的,吃一格蜂皇浆,那东西很补的。” “好像能提高免疫力吧?” “对对对,还有挺多别的好处,我让朝歌每天也吃,她嫌味道太冲每次一尝准吐,再者学校里的条件也不允许,那玩意要放冷冻。” “那确实有点麻烦。” 话题琐碎,崔景行歪着头,倒是鲜见的耐心。时不时搭上的一句话,既切中主题,又将对话很顺利地延续下来。 见到她进来,他眼尾噙笑地盯着她,却并不忙着打招呼,等许爸爸假模假样向她介绍的时候,他这才说:“来了?” 他视线随即落到一边的许妈妈身上,整张脸变戏法似的一下亮起来,夸奖道:“这件衣服真配你,刚刚的舞也跳得很好。” 许妈妈出尽风头,心情正在最高点,此时洋洋得意地转上一圈,说:“是吗?我也挺喜欢这裙子的,特别是登上舞台灯光一打,闪得太漂亮了。” 崔景行顺水推舟地说:“那就请您就收下吧。” 许妈妈张大嘴,一脸惊骇地说:“不行不行,这衣服实在是太贵了,借着穿一次就够了,哪还能收下来呢!” 崔景行说:“拍这件的时候没多想,只是觉得合眼缘就报价了。可衣服终究还是要拿出来穿,才能体现出它真正的价值,放在保险柜里纯粹是浪费。” 崔景行这时候给许朝歌使眼色,许朝歌心领神会地来跟妈妈咬耳朵。 “你就收下吧,人家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你要不收,他马上把衣服捐你们团,你以后想穿还要排日期。” 崔景行附和:“或者咱们可以这么办,您不是说这阵子有很重要的比赛吗,衣服在您这边放一阵子,等您用完了再给我也不迟。” 许妈妈腹诽不能向权势折腰,又贪恋地再三摸着这身漂亮的舞服,最终还是敌不过脑中那些闪耀的画面。 她慢悠悠地说:“那就在我这儿存几天?” 崔景行笑起来:“存着吧,到时候把还劳烦您把演出的照片拍来给我看看。” 许妈妈也高兴起来,朝许朝歌瞪一眼,说:“愣着干嘛,去给我们倒杯水啊,杵在这儿半天了,什么事也不做。” 许朝歌刚刚答应一声,许妈妈又对许爸爸使唤道:“你也别愣着,一道过去帮帮女儿,她哪知道在哪泡茶啊。” 一老一少两个都被支走,许妈妈这才拉着崔景行往一边坐下。 她不绕弯子,开门见山道:“崔先生,我听朝歌说,你这两天想带她回你老家,为了送你妈妈一程?” 崔景行点头,淡淡道:“您都知道了?” 许妈妈抿唇:“朝歌长大了,按理说,她想做什么是她的自由。可当妈妈的,还是忍不住替女儿操心,她这么贸贸然跟你过去,是不是不太好呢?” 崔景行说:“我也知道不是很妥当,不过因为我妈妈生前跟朝歌认识,她一直都特别喜欢朝歌。她最后弥留的那几天,也有朝歌一直陪在身边——我从没见她这么喜欢一个女孩子,所以我想,如果朝歌能送她,她一定会很高兴。” 许妈妈两手交握,语气软和下几分,叹道:“原来她跟你妈妈还有这一层的缘分,她还没来得及告诉我这一段故事呢。” 崔景行说:“就是因为这一点,所以才提出了这种过分的要求。原本我是想亲自登门拜访,向你们解释这件事的,没想到朝歌已经忍不住先告诉你们了。” 许妈妈低头思索,不多会儿,幽幽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觉得她确实有必跟你要走这一趟了。” 崔景行十分高兴:“那多谢了。” 许妈妈叹气:“崔先生你不知道,朝歌从小就念的寄宿学校,所以她不像其他孩子一样那么黏父母,有点什么事也不爱跟我们开口。” 崔景行说:“这事她跟我谈过,不过虽说寄宿学校培养了她的独立,跟你们的感情还是一点没变淡过。一到放假就想着回家,我问她是不是等等其他同学,她还觉得我按了坏心。” 许妈妈听着笑起来,说:“我女儿这一点是很不错的,按时回家,很守规矩,从来不像其他孩子那样,一撒出去就野得不知道家门开在哪儿了。” “挺难得的,”她若有所思:“她倒是什么都肯跟你说。” 崔景行说:“是啊,她向来坦白。” 许妈妈问:“准备什么时候走呢?” “就这两天。” “具体是去哪个地方?” “妈妈。”许朝歌声音响起来,她步速很快地走过来,将一杯热气腾腾的水递给她,说:“茶来了。” 许妈妈一阵尴尬,说:“这孩子不懂事了,茶不先端给客人,怎么先放到我手里了?老许也是的,女儿不懂,你该好好教一教。” “教教教,你也等我先把水递给崔先生啊!”许爸爸朝崔景行一阵挤眼睛,说:“女人就是话多吧,烦都烦死了。” 崔景行向着他笑,眼睛却看着一边的许朝歌。 崔景行要走的时候,方才找到时间跟许朝歌单独说上几句话。他趁着其他人不注意,迅速捏了下她软绵绵的手掌。 许朝歌开口笑:“路上慢点开。” 崔景行说:“你妈妈同意我带你过去了,你回去好好收拾收拾,等我电话过来接你走。” 许朝歌瞥着一边跟人热烈告别的许妈妈,说:“你可真厉害,她那么难说话的一个人,被你哄得眉开眼笑的。” 崔景行神秘兮兮:“关键是要投其所好。” 许朝歌翻个白眼:“幸好不辜负你这次的大手笔。你也真是神了,能把这舞团整个搬到她面前。” 崔景行笑着坐进车里,又自内探出头来看她,向她招手道:“突然想起来,有件事要提前跟你打个招呼。” “说吧。” “这次回去,孙淼也要跟着,上次的事看在我的面子上,别再跟他置气了?” 许朝歌听到这名字还是牙痒痒,说:“行啊,只要他给我负荆请罪,我就考虑原谅他。” 第42章 防盗·Chapter49&50 r49 崔景行刚一到公司,许渊紧跟着进了他的办公室,他将一沓理得相当整齐的资料搁在崔景行面前,又在得到允许后将优盘插`上了电脑。 许渊边拷贝文件边解释:“上次您给我刘夕铃这个名字后,我立马回去查找梳理,发现在常平近期可供查到的所有行程上,居然都有这个人同行的信息。 “常平为人谨慎,远途出行会选择安检不甚严格的火车,而因为购票系统存在漏洞,他每次都会用同一个账号为自己和刘夕铃这个假身份买票。” 崔景行翻开文件,里头详细记载了常平和刘夕铃出行的车次和时间,他一行行细细扫过,问:“你怎么知道他身边的刘夕铃只是个假身份?” 许渊说:“刘夕铃这个名字,以及她对应的身份证号都是真的,可是这个人早在十年前就死了,所有相关信息都在当时一并注销。常平显然动了点手脚,让这个人‘起死回生’,听起来有点玄乎,但技术上不难实现,现在很多黄牛会帮客户这样刷票。” 电脑上显示文件拷贝成功,许渊点开文档里的视频文件,说:“先生,等你看过这一段,就知道我为什么那么肯定跟着常平的不是刘夕铃了。” 画面清晰度不高,特别是在需要从一堆人里认出一个不那么熟悉的人时,密密麻麻的脸简直像在完成一关高糊版的连连看。 幸好许渊已对视频做过编辑,进度条刚走一点儿,两个红色的圆圈将分开的二人划了起来,许渊按下暂停。 许渊问:“这是在本市火车站,他们正检票出发。能看出来吗,这个背着琴的就是常平,他的脸没有遮挡非常好认,至于另一个就没那么简单,不过请记住她戴的这顶牛仔蓝帽子。” 进度条往后走,到了拥挤的出站口,背着琴的常平从蓝帽子手里拉过行李箱——崔景行立马坐直了身体。 许渊说:“先生也认出这个行李箱了吧,是孟小姐出走时带上的那一个,这还是我给她置办的呢。她喜欢y,我就随她心意,往上面贴了很多亮晶晶的贴纸,她特别高兴。” 崔景行将视频反反复复又看了几遍,掐着太阳穴靠上椅子,两眼沉沉地看向天花板道:“是她,是宝鹿。” 许渊说:“您猜得没错,这么多天以来,孟小姐应该一直都跟在常平身边,而她一直用的是其他人的身份,所以无论我们怎么找都找不到。” 崔景行说:“这个傻瓜。” 许渊内疚:“对不起,先生,我们做下属的没能为你分忧解难。孟小姐一直特别喜欢可可夕尼,也不止说过一次要跟他走,我应该早点往他身上联系的。” 崔景行口燥摸烟,说:“算了,她说话一向没谱,要是句句都要引起重视,那你也别做别的事了。” 许渊给崔景行点烟,问:“那接下来应该怎么做,警察那边可能很难就此立案,就从这视频来看,小姐没有受到胁迫和挟持。” 崔景行说:“主要还是依靠自己人。他们之后的行踪查到了吗?” “没有,不管是常平还是刘夕铃,这两个名字都在同一时间消失了,那家酒店拍到了常平退房的视频,我正准备要放给你看。” 办公室门突然被人推开。 孙淼大咧咧地走进来,深呼吸两口,说:“好烟,好烟,不过你怎么一个人偷偷躲起来抽啊,没义气,赶紧给我来一支。” 崔景行黑着脸,到底没发作,将烟盒往他身上一扔,冲着许渊说:“你继续往下说吧,甭理他。” 孙淼站在一旁边点烟边凑上耳朵听,本就酱赤色的一张脸越发的黑红,最后他怒起往桌子上一拍,问:“你们说啥呢,什么常平宝鹿的,他俩怎么混到一起了?” 许渊看向崔景行,在他同意下向孙淼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孙淼两片薄嘴皮将烟抽得啪嗒啪嗒响,说:“咱们报警吧,常平那小子铁定没安好心,指不定憋了什么坏水准备跟咱们死磕呢。我当时就说可可夕尼不是好人,你们还不信,现在知道自己大错特错了吧?” 崔景行再掐太阳穴:“你懂个屁!” “你才懂个屁呢!” 孙淼一嘴唾沫,全喷上崔景行的脸:“哪个自由恋爱是要偷偷摸摸离家出走的,常平有什么企图那是没跑的,你现在不报警就等着他狮子大开口吧!” 许渊帮崔景行解释:“先生已经报过警了,可所有证据都指向小姐是自愿的,单单依照现在的情况,警察们是很难帮忙的。” 孙淼满不在乎地在崔景行头上动土,拍着他脑门,说:“哟,这点小事就难倒你了,你不是一向说自个儿挺牛的嘛,这时候就没法子让警察叔叔帮你忙了?” 孙淼将烟掐了,一阵冷哼:“你看你最近这些个倒霉事,怎么一件连着一件,是不是有谁克着你啊,你要不要再去仙鹤寺烧点香?” 崔景行瞪着他:“有话直说,别总是这么夹枪带棒的,在暗里伤人。” 一句话把孙淼说得跳脚,反问:“麻烦问一句我伤着谁了,这事儿该是你太敏感了吧,好心当成驴肝肺,不信你让人许助评评理啊!” 崔景行实在是懒得理他,对许渊说:“尽快把常平挖出来,哪怕找不到人,先联系上他也行,我必须要跟他通话。” 孙淼在旁冷嗤。 后一天出发,许朝歌不仅没能看见孙淼负荆请罪,两人本就紧张的关系似乎还有雪上加霜的趋势。 许朝歌碍着面子跟孙淼打招呼的时候,他压根连看都没看她,拎起她身边的行李箱就往车上走。 许妈妈都看出他俩的不对付,悄悄拉着许朝歌的胳膊,在她耳边轻声问:“那人谁啊,怎么看起来凶神恶煞的?” 许朝歌安抚她道:“那是崔先生的保镖。” “怪不得,那是该凶一点。” “其实人很好的。” 崔景行这时候过来拍了拍许朝歌的肩膀,提醒她该走了,又朝许妈妈礼貌的一点头:“我会照顾好朝歌的。” 许妈妈心里仍有几分不放心,拉着许朝歌千叮呤万嘱咐,背过崔景行在她耳边小声说:“女儿,这事妈妈帮你向爸爸保密,可你出门在外,一定要记得掌握分寸。” 许朝歌知道她说的是什么,脸红成一片,扭着脸转去一边,说:“什么年代了,小孩子都知道的事,你就别一次又一次地跟我说了。” 许妈妈摸着她滑溜溜的手臂,脸上满是留恋的神色:“不知道怎么的,以前你念书,一走就是一学期,我从没担心过,这次你只是出去几天,我的心一直砰砰跳着,总觉得有什么要发生一样。” 许朝歌帮她将长发理好,鬓角乱飞的杂发都仔细收去耳后,随即很认真地将这个人细细打量。 她确实已经不再年轻了,尽管身体里每个部位都在与时间做抗争,她妆容精致的脸上还是爬上了皱纹,她的嗓音不再如以前一样清脆。 许朝歌鲜见地主动抱住了她,依恋地将下巴抵在她香喷喷的肩上,说:“妈妈,我会早点回来的。” 许妈妈心中一动,拍着她后背,说:“我在这儿等你。” 孙淼从车里探出头来,拍着车门问:“什么时候出发,友情提醒啊,再不走,飞机场都要关门了。” 许妈妈抱怨这保镖脾气真大,许朝歌摸了摸她的脸,这次是真的告别。 车里的气氛也一直不佳,许朝歌一直蜷在座位上,专心致志地看着窗外。崔景行抱她起来的时候,才发现她眼睛里头湿润润的,问:“怎么还难受起来了?” 许朝歌吸溜鼻子,说:“没事。” “你这样,要我怎么忍心带你过去呢?” “真的没事啊。” 崔景行沉吟:“一会儿上飞机,你先泡个澡睡一觉,醒过来也差不多就到了。下了飞机,我带你去吃我们那的特产。” 许朝歌把脸擦干净,笑着点头,说:“我都听你的。” “你应该没去过我那边吧?” “没有,从来没有。” “不是什么好地方,不过比起这儿,又绰绰有余了。” “我很期待。” 几十分钟之后,许朝歌他们到达机场。许渊已经提前在飞机上等待,在崔景行进来的时候,殷切地接过他脱下的外套。 洗澡水也已经准备好,水温适中,结满厚实的泡沫。许朝歌将人整个沉在里面,在肺中氧气消耗殆尽的时候,方才迫不及待地从里面钻出。 裹着浴袍出来的时候,房间里有细小的声响,她以为是崔景行,喊了一声,却见一个身影猫似地跃到门边。 许朝歌吓了一跳,裹紧身上的浴袍,说:“怎么是你!” 被当场抓包的那一个也不惭愧,只是一遍遍懊悔自己怎么如此疏于防范。 孙淼梗着脖子嘴犟:“我走错房间了。” r50 孙淼说:“我走错房间了。” “走错房间了?这飞机上才一共几个房间,你连这个都能认错?”许朝歌看着房里被翻找的痕迹,说:“你对我房间好像很感兴趣啊。” 孙淼将门打开,说:“胡说什么呢,对你都没兴趣,就别提对你房间了,走了,一会儿都要到地方了吧!” 许朝歌几步赶过去将他拦下,说:“在我没查清丢了什么之前,你不许走。” 孙淼登时毛了,瞪大眼吼她:“你把老子当什么了,你丢了东西关我屁事,我可没偷鸡摸狗的癖好,你别血口喷人。” 许朝歌也是一肚子火,说:“这可不一定。” 两个人谁也不肯退一步,你拉我扯,许朝歌本就不牢靠的浴袍彻底松了,一边滑落,露出半边雪白的肩。 听见声音的崔景行恰好赶来,一边将两人分开,一边捞起许朝歌塌下的半边衣服,恨不得脱了身上仅有的衬衫来护住她。 崔景行瞪着孙淼,问:“你在这儿干嘛?” 孙淼仍旧是方才的那番说辞:“我走错房间了!” 许朝歌转身就往房间里去,自她被翻的凌乱的衣服开始找起,直至在桌上发现她移了位置的手机,解锁下来,页面是她给常平发过的短信。 许朝歌抓着手机来问:“你翻过我手机?为什么?你到底在找什么?” 孙淼起初还不肯承认,在她一再逼问后彻底烦了,说:“就是我翻的,怎么了,我就是想看看你还会不会跟常平那混球联系!” 许朝歌说:“你说话能不能别这么难听?” 孙淼冷哼:“他自己浑,还怪我说话难听?” 崔景行半抱住许朝歌,将她往房间里推,说:“好了,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他说话一向不着调,犯不着跟他生气。” 孙淼气得内伤:“谁不着调了,老子要不是为了早点把宝鹿找回来,恨不得一辈子都离这女人远远的,真是个扫把星,沾上谁谁就有事。” 他拍上崔景行背:“我看你也别假惺惺的,你敢说你一点都不想翻她手机,看她是不是跟常平一伙的?” 崔景行一把打开他手,黑亮的眼里闪过阴冷,看得孙淼亦是呼吸一窒:“孙淼,这事跟朝歌没关系,你关心宝鹿我很感激,但我请你别无中生有。” 孙淼终于正经起来,一字一顿地说:“景行,咱俩十几年的兄弟了,我有没有坏心你最清楚,我不过就是想弄清事实而已。” 许朝歌在旁一阵发怔,反复琢磨几遍孙淼刚刚说过的话,问:“你们知道宝鹿的下落了?可这跟常平有什么关系?” 她顺着孙淼的思路大胆推测:“你们是不是觉得常平带走了宝鹿,而我……是常平的帮凶?” 房间里一下静悄悄的。 最后还是孙淼忍不住揭露:“不是猜测,是事实,宝鹿确确实实是跟常平在一起,至于你是不是帮凶——” 崔景行拦住孙淼,搂着许朝歌的肩膀往房间里带:“你先把衣服换了吧,出来之后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你。” 许朝歌怔怔前行,说:“好,我换衣服。”又将手机递给崔景行,说:“你要想看就看吧,我没什么好隐瞒的。” 崔景行将手机抽出,扔到床上,吻了吻她的额角说:“我在外面等你。” 许朝歌出来的时候,许渊已在电脑上播放孟宝鹿和常平出行的视频,她反复看了好几次视频,这才确定画面里的就是他们俩。 许朝歌闭起眼睛,一连深呼吸几次,这才缓过神来地说:“我们找了那么久,没想到她居然一直都没走远。” 孙淼冷哼:“常平看起来一直绕着你打转,打的却全是宝鹿的主意。你以为自己很了解他,现在知道被他给糊弄了吧。” 许朝歌捂着头,说:“他为什么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要瞒着所有人?” 崔景行搂住她肩膀,说:“这事跟你没关系,你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 许朝歌眼中一闪,抓着他手,说:“不管如何,景行,请你相信常平他是没有坏心的,他既然决定带走宝鹿,就一定会对她好的。” 孙淼在旁笑她幼稚,她寻求赞同地紧紧盯着崔景行,他却仅仅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我会先一步找到宝鹿。” 许朝歌焦急:“常平真的是好人!” 没人说话。 “我知道常平家境一般,他或许是觉得自己配不上宝鹿,很难得到双方家人的祝福,这才会想出这个馊主意。” 她看向许渊,问:“为什么一开始没查到宝鹿的下落?” 许渊说:“宝鹿她换了身份。” “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许渊看着崔景行,等着他的许可。 崔景行说:“宝鹿一直在用刘夕铃这个名字。” 孙淼与许朝歌异口同声:“刘夕铃?” 许朝歌拧眉思索:“这个名字好熟啊,好像在哪听见过……我想起来了,祁鸣问过我认不认识这个人,我还弄错了前后鼻音,以为她是叫刘夕龄。” 崔景行说:“就是她。” 孙淼大惑不解:“真有这个人啊,这人是哪位,怎么警察都来关心。景行,是不是你在哪惹得风流债,现在人家找上门来了,跟常平联手来整你。” 只是一句玩笑话,崔景行脸上却笼着一层散不去的云。 他端起一杯酒走到舷窗,打开挡板看着窗外蔚蓝的天幕,白色的云团飘在飞机下方,形状变化莫测。 他浅浅喝了一口,说:“这事是我一个人惹出来的,我来解决。” 刚刚下过一场雨,空气里氤氲着泥土和植物茎叶的气味,似火的骄阳一照,伴随着地上带起的湿热,罩子般将这群北方的客人锁在其中。 他们习惯了北方的干燥炽热,猛的踏上这片土地,仿佛蒸了一趟高热的桑拿,仅仅是从舷梯走至地面的短短距离,崔景行他们已是汗流浃背。 接机的汽车已到,大家迫不及待地坐进去,清凉的冷气如救命神药似地一*送来,他们这才觉得散开的七魂八魄都飞了回来。 崔景行亲自打电话给许妈妈,告知他们已经平安抵达。 许朝歌顺从地靠在他的肩上,感受着他因说话而起伏的身体。 崔景行摸摸她软绵绵的一张脸,问:“是不是觉得有哪不舒服?” 许朝歌摇头,说:“挺好的,就是心有点慌。” 时间已晚,不过因为顽强的太阳还要发挥最后一点余热,大地仍旧明亮。他们就近在一家宾馆住下,事先订了三个房间,崔景行跟许朝歌同住。 办理手续的时候,许朝歌在旁尤为不解:“为什么不去你家里住?” 崔景行说:“我家离这儿还有几个小时的车程,现在已经晚了,咱们先在这儿住一晚,等明天一早再启程。” 许渊看许朝歌面色发白,向这边前台要了一杯热水给她。 许朝歌连连道谢,喝了几口,说:“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心里空空的,觉得好慌,走路也有点飘。” 孙淼白她:“心虚了,人一心虚就会这样,是不是跟我们说谎了?” 许朝歌:“……” 许渊笑着说:“不是,小姐应该是高反了,虽然这儿海拔不到两千米,人还是会有些不适的。先生就是希望给您一个过渡,所以要我安排在这儿住一晚。” 孙淼听着心也慌了,问:“景行,你家那有多高啊,我现在也有点不得劲,听说高反对身体好的人影响大,我可不想一来就成死猪啊。” 崔景行白他一眼:“我家那儿海拔8848。” 孙淼听着就犯晕:“你家原来住珠穆朗玛啊!” 崔景行接过房卡,往孙淼头上敲了下,搂过许朝歌,说:“我先带你回去睡一会儿,晚饭晚点出来吃吧。” 许朝歌头脑昏沉,心悸心慌,整个人都蔫了下来,这时候也顾不上照顾其他人了,只想靠在他的怀里回去躺一会儿。 这一觉睡得很不踏实,醒过来的时候,窗外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房间里只亮着一盏小灯,被崔景行庞大的身躯挡了大半光线,他躺在椅子上,腿上展着一个钱包,他就这么直直盯着,一动不动。 许朝歌坐起来的时候,才惊扰到他。他连忙将钱包收起来,走到她床边问:“睡了这么久,觉得好点了吗?” 许朝歌抓过他手看表,已经是晚上的十点钟了。 她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说:“好很多了,心里已经没那么慌了,就是头怎么有点晕乎乎的呢。” “出去走走,吹吹风,再吃一点东西,说不定会好一点。” 许朝歌赞同,掀开被子去穿鞋。他拦住了,从行李箱里拿出她的一双运动鞋,说:“你脚有点肿,别穿皮鞋了。” 崔景行很自然地蹲下来,抓着她脚往鞋子里送。 许朝歌忽然想到,他上一次这样做的时候,他们刚认识不久。她忽然晕倒,身体虚弱,他借题发挥,大献殷勤。 那时候一切都在试探阶段,你来我往,暗涌沉于冰下。现在她大可坐享其成,任由一切顺其自然,心里却分明看到那模糊的边界。 她向他,越走越近。 崔景行抬头看她,噙着笑:“想什么呢?” 许朝歌将手伸到他面前,说:“你那次给我穿鞋,我手被扎穿了,没想到现在居然都好了,等指甲长好,就一点也看不出来了。你的伤呢?” 崔景行把手给她,他没那么幸运,手背缝针的痕迹清晰可见。许朝歌恨恨说:“自作孽,你这一辈子都要留下别的女人的痕迹了。” 崔景行笑着摇头,拍拍她屁股:“走吧。” 许朝歌叮嘱:“记得给我拿一件衣服,外面冷。” 崔景行答应着,说:“你准备工作做得不错,知道这地方早晚凉。” 许朝歌说:“那可不,我还带了好多防晒霜,我可不想晒出两个高原红。” 第43章 防盗·Chapter51 回到酒席,夏苒已经坐了下来。 众人见林晗姗姗而来,又找到了调侃的由头,纷纷说道:“怎么去了那么久,刚刚萎哥和嫂子告白那么精彩的一段都错过了。林哈哈,你不是趁这时间顺带泡了个妞当今晚夜宵了吧。” 林晗嗤之以鼻:“哥几个也太瞧得起我了,刚一踏上回国路就犯了太岁,早不想泡妞的那些事了。” 大家好奇:“快分享分享,让我们听了乐一乐。” “去你们的!”林晗笑骂:“还不就是感情不顺呗。” “林大公子不是号称千人斩吗,还能感情不顺?” 林晗冷笑:“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遇上个技高一筹的,勾勾手指让你以为有机可乘,能有深一步发展了。哪晓得把人刚掉上钩,还没温存多久呢,就一拍屁股就把你踹得老远。” “这可真是受了伤了……刚刚去那么久,不会是触景伤情,在厕所里偷偷摸摸哭来着吧。” 林晗说:“不至于,就是遇到那狐狸精了呗。” 一双双耳朵都竖起来,有人拍手:“精彩,精彩,然后呢?” 林晗一眨眼睛,余光飞到一边夏苒身上,说:“没什么然后,和她打了一架,谁也没占谁便宜,下次见面了指不定还得掐。” 林晗说话虚虚实实惯了,大家都不当真,当做饭中的一道甜点,应景的笑起来。 正上鱼翅,杜希声给夏苒盛了一碗,视线掠到她脸上,拿手碰了碰她下巴,说:“别动,嘴唇下头怎么好像破皮了?” 说了别动,夏苒还是条件反射地往旁避让,头一偏,排斥的情绪很浓。正脸正落林晗眼里,他刻意调侃:“是啊,破了一块,不是让谁咬的吧?” 大家都瞧过来:“夏苒,你刚刚去厕所不会也和谁打了一架吧!” 杜希声放去她肩膀的手一路滑到脑后,将她拨正过来,说:“喝点汤吧。” 他神色凉凉地看了眼林晗,说:“哈哈,你有病吧,干嘛一回来就处处欺负我老婆,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林晗冷哼着用手在嘴前一晃,做个拉拉链的动作,“都不想听我说话是吧,那我不说好了。” 以往无风都要掀起三尺浪的林晗今日心情不佳,剩下的人搞不起气氛,闹新娘的活动没持续多一会儿就结束了。 林伴郎闷闷不乐地靠墙站着,一双眼睛往与新娘耳语的夏苒身上飘着,等她风一阵的过来了,他又偷偷去摸她身上的流苏。 以为自己傻得冒了泡的样子没人能发现呢,一扭头,苏珊对着他笑得别有深意。脸上臊得很,林晗对她点点头就走了出去。 大伟和狗子都在客厅里和杜希声抽烟,发了一支给他,他没要,说:“早戒了,八百年前就不抽这玩意儿。” 狗子煞有介事朝他吐了个烟圈:“你现在真是学好了,以前念书那会儿头一个学会抽烟的就是你,把我们都带着会吸了,你怎么自己倒给戒了。” 林晗说:“又不是什么好东西,说不抽就不抽了呗。” 话是洒脱,当年戒起来的时候可真是费了老大的劲。学的时候纯粹是觉得酷,成天叼着一支好像提早步入成年,天下我有。 夏苒却埋汰他埋汰得不行,说他幼稚,说他无聊,后来他往她跟前稍微走近点,她捏着鼻子跑出老远,说林哈哈你太臭了。 不抽烟可以,不能靠近夏苒怎么行,林晗痛下决心,戒!别说是香烟了,哪天夏苒不爱看他吃白米饭,也要戒! 可是学会一件事往往只要有意识的重复数次数十次,可戒掉一件事却要付出数倍于前的努力。 男孩子年轻没有定力,稍微一点诱惑就抵挡不住。 早先那十几二十天,林晗真是日日焦躁得只差咬手指,看到谁抓着支白色杆的笔都受不了。 后来他想了个好办法,只要一想抽烟就去找夏苒,不由分说搂着她去学校小超市。 那时候校园里流行吃各种口味的嗨啾,夏苒也好这口,只是价格不便宜,一周只能买一条。她又是出了名的小心,生怕其他味道不喜欢,每周明明想好了换个味道,却每周都买同一种蜜桃味。 林晗于是拿零花钱给她包圆了店里所有的嗨啾。头一次集全所有口味的夏苒开心得像是个小孩,仰着小葵花似的笑脸问他:“哈哈,你说我先吃哪种才好?” 你说这人傻不傻?更傻的却还在后头,有天林晗在家做作业,隔着两道门都听到她的□□声,过去一推门,她脸肿了半边,泪眼涟涟地说:“林哈哈,我牙疼。” 能不疼吗,几乎所有臼齿都蛀了个遍。林晗花钱给她补了牙,一周两次,补足了整整四周,回去的路上问她是不是天天懒得不刷牙,她很是义愤填膺地说:“都怪你,全是吃糖吃坏的!” 林哈哈吓得下巴都掉了,说买了那么多次,买了那么多糖,你居然一个人吃完的,你不会分点给你同学?她还特振振有词,说:“不行,那是你给我买的,我一个人的。” 那次治牙不仅花光了林晗所有的积蓄,还让他在外面欠了一屁股债。烟是彻底买不起了,于是难戒也给戒了。 现在想想,这世上哪一件事不是打破习惯最难呢,光戒烟就足够让他喝一壶了,如果让他戒人呢?他不是没试过啊,谁想到重一见面又打回原形,不,比原形还疯狂了。 于是当夏苒这时候出现,柔着声音对杜希声说我累了时,他心被砸得砰砰响,贱兮兮地想,就是还结着婚也认了,谁让自己对她的瘾已经深到骨子里了呢? 杜希声揽住夏苒肩,说:“那我们先走了,你们一会儿什么打算?” 狗子看林晗,林晗说:“我去机场接个人。” 狗子:“谁啊?” 林晗:“贺雅岚。” 狗子惊得一趔趄:“什么情况,那丫头还惦记着你哪,打你出国那天起就一路追着,现在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还一步不离的跟着。我看你从了算了,这年头,有这种恒心毅力的人可不多。” 林晗冷笑着,说:“是啊,最近尽遇见些狼心狗肺的,好不容易来个人洗洗眼,我是该珍惜着。” 视线一溜,又往夏苒那头走,夏苒脸上还是淡淡的,说:“走吧。”杜希声便搂着她离开了。 赶到机场已是一小时后,贺雅岚看到他,站起来给他一个热烈的拥抱,说:“你可来了。” 林晗身体一僵,将她推开了,说:“雅岚,这是国内,没有外国人搂搂抱抱的习惯,咱们还是入乡随俗吧。” 出租车上,贺雅岚问:“今天婚礼还顺利吗,这伴郎做得可还好?” 林晗突然解了西装扣子,手往里头一伸,掏出个大红喜字的信封,说:“赏你了。” 贺雅岚一边收起来,一边笑道:“我又不是问你要红包的,不过拿着也好,沾沾喜气,说不定下一个就轮上我了呢。” 林晗却说:“结婚有什么好的。” 贺雅岚说:“结婚好啊,能和自己心爱的人牵到一起,自此我的世界里多了一个你,你的世界里多了一个我,还都是压着钢印被法律承认和保护的。别提有多好了!” 林晗冷笑:“幼稚,离婚了也压着钢印,也受法律承认和保护呢。” 贺雅岚算是听出点由头来了,问:“你怎么那么悲观了,这说话风格一点不像天不怕地不怕的林哈哈啊。你说你回来这几天是不是吃错药了?” 林晗抱着双手,一脸不对付的样子。 对方刚要开口,贺雅岚连忙堵着:“让我自己猜,是不是因为那个人,你这婚礼是高中同学的,尽管不是一个班,高中同学和高中同学总归不会太远。那个人也参加了是不是,你因为见到了她,所以现在抽疯了,每次你给我脸色看,有一多半原因是因为她。” 林晗半晌没回答,最后慢悠悠吐出一口气,说:“有时候我真拿她没办法。” 贺雅岚豁然开朗:“瞧我猜对了吧,快跟我说说她又怎么你了。” 林晗心里正憋着一口气,无处倾吐,逮着知根知底的贺雅岚,没多做心理建设就把将杜希声和夏苒若即若离的状态和夏苒对自己爱理不理的样子全告诉了她。 贺雅岚思忖了片刻,这才说:“估计是面子作祟,还没做好准备告诉大家吧。外人口中的金童玉女,一下子劳燕分飞,不给自己也要给观众一点接受的时间吧。” 林晗精神一振,眼睛都发亮:“有道理,夏苒那傻瓜是打断牙齿和血吞的人,有时候宁愿粉饰太平也绝不服软。” 贺雅岚说:“是吧,而且她跟杜希声在一起挺不容易的,估计也是有点心有不甘……有件事不知道你知道不知道,我一直没跟你说过。” 林晗盯着她:“什么?” 贺雅岚压低了声音,凑近他耳边道:“挺乱的,反正简单来说就是夏苒她妈妈和杜希声他爸爸好上了。” 第44章 防盗·Chapter52 他们在第二天一早前往崔景行的家乡。 一路都是山路,时不时还要让过牧民赶过的牛羊。孙淼头一次见到,一路兴奋得大呼小叫,拉着许渊看过左边看右边。 一晚的休整显然没让许朝歌彻底缓过来,她与崔景行坐在商务车的最后一排,一路上始终耷拉着头,神色恹恹。 崔景行给她披了件外套,要她躺下来,把头枕在自己腿上,又狠狠拍了下孙淼脑袋,说:“你给我安静点。” 孙淼有过反抗的念头,不过一连吃过他几次重色轻友的苦,索性也不多挣扎了,贴着窗子继续看羊看牛,偷着乐。 崔景行这才安心低头看向许朝歌,说:“睡会吧。” 这一觉许朝歌睡得长而沉,崔景行两肩酸胀,背脊僵硬,腿上被她枕住的一处更是早就麻了。 想动,稍一挺身,她立刻不舒服地皱起眉头,有要醒的趋势。 他连忙又忍住了,去看窗外晃过的风景,捕捉脑中闪回的片段,许多的曾经。 起初慢走的时间,竟也过得快了起来。 车子开进镇里的时候,孙淼指着外面巨大的欢迎牌一阵兴奋,回头刚要向崔景行求证,看到他怀里睡着的人,憋出细小的声音道:“是这儿?” 多年未归,崔景行也有几分陌生,镇口奇形怪状的大石头还在,那是一年大雨冲下的山石,只是自这石头后面耸立起的巨大牌子他也是头一次见。 镇里原本人不算多,现如今游客如织,举着各色自拍杆的男女游走在山明水秀之间,两旁的店铺一间接着一间。 车里的人都往外看,自小在此长大的崔景行自然最为百感交集,在孙淼夸赞这地方不错的时候,他带着几分骄傲地说:“那当然了。” “要我是你,我宁愿一辈子住在这儿,依山傍水,风景宜人,关键是空气质量好,这儿人大概都不知道雾霾为何物吧!” 崔景行刚要搭话,躺在身上的女人忽地一阵颤抖,两只雪白的膀子伸至半空一阵乱挥,嘴里含含糊糊地说着什么。 孙淼被吓了一跳,说:“哟,这是做噩梦了吧,也真挺能睡的。” 崔景行按住她两只手,拍着她脸,说:“朝歌,醒醒,朝歌……” 许朝歌小脸惨白,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皮下头,一双眼珠乱滚。 她过了会方才睁开眼睛,高声喊着:“常平!” 看清是崔景行的一张脸时,她由仍旧陷于梦中的惊恐至平静至迷茫,最终又露出深深的懊悔——特别是在崔景行的不悦溢于言表之后。 孙淼酷爱火上浇油,唯恐天下不乱地说着:“做梦也梦见那浑小子,感情够深的啊。我老婆要是敢喊其他男人名字,我非削她不可!” 许渊头皮一阵发麻,按着孙淼膝盖,朝他一阵使眼色。 许朝歌心里烦透了孙淼,却只能吃一回哑巴亏,坐起来靠去崔景行怀里,他声音沉沉道:“我们到了。” 崔景行心情不佳。 许朝歌只能催眠自己相信这是他近乡情怯,又在面临葬母时的自然反应,而不是因为车里的那个小小插曲。 不过就他不闻不问,也不怎么爱理人的状态来看,这个推论其实很难成立。 幸好下葬仪式开始的时候,他还是要她站到了自己身边,一道向吴苓的墓碑鞠躬。 礼毕的时候,他要所有人先走,自己留下来再多陪母亲一会儿。 许朝歌蹲在墓前,慢慢悠悠地将最后一点纸钱烧完,崔景行踢了踢她小腿,说:“你也跟着他们一道回去。” 许朝歌摇头,说:“我得陪着你。” 崔景行看着她一张执着的小脸,蹲下身来往那火里扔进一个元宝,说:“那随你吧。” 墓地在离崔家宅子最近的后山,这里占地辽阔,地势很高,墓地不会积水,最重要的是,往下远眺便能看得到家里。 崔景行坐在一边,望着家的方向,怔怔地抽了好几支烟。 许朝歌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默然地一直看着他,直到他自己先够了,自那团烟雾里起身,说:“咱们走吧。” 一路都是大树灌木,枝繁叶茂,也有不知名的小花颜色各异,沿着狭长小径一路跳跃地蔓延开来。 崔景行问许朝歌走不走得动:“从这里下山回去,起码要走一个下午。让车子回来接你吧?” 许朝歌舒展四肢,说:“先走着吧,等实在累得狠了,再要车子来接我们。” 崔景行说:“也行。” 许朝歌轻轻挽上他胳膊,眼珠乱转,小声道:“你就不想知道我来的时候做了什么梦吗?” 崔景行看她一眼,表情淡漠:“你也知道那是梦了,不管内容是什么,都是假的而已。” 许朝歌高兴起来,欣喜崔景行还有这番觉悟,就听他话锋一转地说:“不过喊别人名字这个倒是真的。” 许朝歌脸上挂不住,拉着他胳膊往他怀里钻,掩耳盗铃地将脸埋进他胸前,说:“我做了个噩梦,梦里常平被抓走了,我这才会喊他名字!” 崔景行按着她后脑,手指穿过长发,在她脖颈上稍一用力,她一阵大呼小叫起来。他说:“梦里都要担心他,你让我说点什么好呢?” 许朝歌说:“我真的害怕警察会不分青白的抓人,胡梦的事,宝鹿,还有其他乱七八糟乱加上的恶名。” 崔景行将她松开,看到她脸上带着淡淡的忧虑,眉心也皱了起来。他想了想,问:“你就那么肯定常平是无辜的?” 许朝歌说:“我们相处这么久,我知道他是个很善良的人,哪怕要用最大的恶意来怀疑他,也该有一个合理的动机。” 崔景行说:“如果我现在告诉你,他会出现在你和宝鹿身边,从一开始就是另有所图的呢?” 许朝歌斩钉截铁:“这不可能,还是我刚刚说的,凡事都要有一个动机,我跟宝鹿都没有任何特别,他接近我们俩能得到什么呢?” 崔景行垂着眼帘,说:“你觉得你俩的共性在哪?” 许朝歌摇头:“我们都是穷学生,没有很多钱,也看不到未来会有如何大的进步,只是按部就班地过好每一天。” 崔景行说:“你们对我都很重要。” 许朝歌眼睛里透着不可思议:“你是说常平做这么多事,是因为你?为什么,他想从你这儿得到什么?” 崔景行勾了勾唇角,却不想再把这个话题深入,说:“没事。” “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崔景行拍拍她的肩膀,说:“我只是还有一些事没能想清楚,等我有了答案一定会告诉你。” “现在不能说吗?” “不能。” “可是你这样,我会替你担心的。” “担心什么?”崔景行笑容爽朗,说:“一件小事而已。” “那你会对常平怎么样吗?” 她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整张脸都写着别扭。 崔景行刮了下她的鼻子,说:“你到底是担心我呢,还是担心常平?” 许朝歌咬牙投进他怀里,说:“景行,我想大家都能好好的。” 崔景行摸着她脊背,说:“都会好的。朝歌,你还喜欢哪个导演,有没有什么想上的戏,你马上大三了,该多接点戏了吧。” 许朝歌身子一僵,抬头看他,说:“你问这个干嘛,你是不是不想看见我了?” 崔景行笑:“你脑袋瓜子里又想些什么呢,我就是想尽可能多地实现你的梦想,在我还有能力做这些的时候。” 许朝歌说:“可我就想好好在你身边呆着。” “不想拍戏了?可要是我以后不再是崔景行,也再没钱供你做这些,你还想不想好好在我身边呆着了?” 许朝歌认真道:“那我就出去好好工作,通告,走穴,能挣钱的我都可以接,我想哪怕辛苦一点,饭总是吃得上的。” 她可怜巴巴地看着他,问:“不过……会有多没钱,用我给你还债吗?” 崔景行忍俊不禁,揉着她头发,说:“想什么呢,跟你随口说的,你还真信了,破船还有三千钉,实在不行,带你回来放羊牧马,养个你还是养得起的。” 许朝歌说:“放羊牧马,像萧峰许诺阿朱的那样吗?”她笑容忽然就凝下几分,说:“景行,你不要这么说,我会当真的。” 你真会为了一个人,放弃整片森林?明明是到嘴边的话,许朝歌还是没能问得出来。明明是心知肚明的问题,崔景行也没给出回答。 他指着旁边横生的一条小径,说:“走这条路会更近一点,把手给我,一会儿会有一点陡,你要跟紧我。” 崔景行说的没错,与蜿蜒盘山供车行驶的道路来说,这条小径尽管略陡,却比他们上山那条路近出不少。 崔景行全程搂住许朝歌的腰,艰险处,他稍微用力一带,她身子便整个轻飘飘的飞过去。 一连走过几里路,许朝歌身上全无半点汗,反观崔景行,早就是一头大汗,衬衣贴在背上,印出肌肉的线条。 许朝歌提议:“咱们停下来歇会吧,反正你们这太阳下山很晚,慢点再走不会妨碍的!” 崔景行看她脸色泛白,抓着他的一只手微微在抖,便点头答应了,说:“那边有个石柱,咱们坐到上面去吧。” 谁知道走过这道沟,地上散着许多截面齐整血红的木板,许朝歌看到崔景行已经变了脸色,问:“这是什么?” 崔景行往外掏手机,说:“这是红豆杉,我们报警吧。” 第45章 防盗·Chapter53&54 r53 崔景行说:“这是红豆杉,我们报警吧。” 许朝歌等他打过电话才问:“红豆杉是什么,听起来有点耳熟。” 崔景行说:“一级重点保护树种,是一种很珍稀的常绿乔木。树皮可以提炼抗癌药物紫杉醇,树干是优良的建材。” “就因为这个,所以经常有人过来盗伐吗?” 崔景行指着身后的大山道:“原来这一片不说漫山遍野,稍微走一走就能碰得到。现在想找一棵活着的红豆杉,简直难比登天难。” 崔景行蹲身查看地上散落的原木大板,鲜红色的截面如同泣血,或许早上还鲜活的生命,此刻已经已被利刃分解,碎成薄薄的几块。 崔景行眉心拧得很深,摸着那略为粗糙的截面,说:“紫杉醇只能自红豆杉的树皮里提炼,价格昂贵超过黄金何止百倍。最疯狂的那几年,满山都是被扒了皮的红豆杉。一棵棵由绿转黄,不知道的都说漂亮,其实都是树的尸体。” 许朝歌蹲在他身边,跟着他的手一道抚摸那一圈圈的年轮,树木生存的印记,心里也有几分苦楚。她问:“你以前就是管这些的吗?” 崔景行点头:“这一片山都是我们的辖区,一个队里五六个人,背上装备外出巡山,往往一走就是一整周。赶上这段时间的雨季,衣服有一大半时间是湿的,还要警惕各种犯罪分子。” 许朝歌说:“真辛苦。” 崔景行说:“那时候年轻,活动开来的时候真不觉得累。最累是翻过几座山看到被刚刚扒皮的红豆杉,却踏破铁鞋无论如何抓不到人的时候,光是负罪感就足够让人颓败的了。” 许朝歌沿着那板子盖上他的手,紧紧按了按道:“景行,你是个好人。” 崔景行脸上分明带着一重笑,眼里的光却是冷静而审慎的,在揣摩她话中“好人”一词的正确定义,继而轻轻的嗤出一声,却并非代表不屑和嘲讽。 崔景行说:“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但好人就一定不是。那时候缺钱,有加班的机会第一个往前冲。保护红豆杉是我的工作,我只是履行应有的责任。” 许朝歌说:“起码你没有像其他人一样,为了钱去做那些违法的事。哪怕只是履行一份责任,结果还不是殊途同归?” 崔景行一张脸表情严肃,垂眸空洞地看着泥土里被埋半边的野草,说:“我们坐去一边等人吧。” 警察在几十分钟后赶到,车里下来两个穿制服的年轻人,对着现场一阵拍照取证后拦过崔景行和许朝歌提问。 小警察不过刚刚起了个头,崔景行流利地将时间地点事由一一说到位,听得两个小年轻一阵乐呵呵的笑。 他更是拉人指着地上的车轮印道:“昨晚刚刚下过雨,地上比较湿,从翻起的草皮看,这车应该是开来的时候翻倒了,这才把车上的原木大板弄掉了下来。” 小警察们相视一看,说:“对对对……可他既然有时间扶车,怎么不想办法把大板再搬回去?” 崔景行说:“你们看这土翻在外面的部分已经跟旁边差不多干燥,这能推测出翻倒的时间是在日出时分。那时候天已经开始变亮,有村民陆续上山了。” “有道理啊,可能那时候正好有人看到翻车,他们把车弄好后着急离开,就没有拿走这些木材。” “可看到的那些村民干嘛不来报警呢,平时有点什么事他们都会给我们打电话,我们也一直有过来宣传普法,这次怎么这么反常!” 崔景行说:“能知道这条捷径的一定是当地人,车主很有可能跟目击者认识,为了不惹事上身,当没看见。” 小警察看向崔景行的眼里此刻带着几分欣赏,说:“先生,你的推理能力不错嘛,要是真像你说的,我们就得赶紧去附近看看了,那人开着辆破车,估计跑不了太远。” 崔景行补充:“特别是修理厂,还有这周围的农户,顺便找找看街上的监控,说不定哪个摄像头里就藏着车子的线索,一整天的量太大,重点筛查上午时段的就行。” 大家讨论的热火朝天,俩警察跟崔景行握手,说:“这样吧,还麻烦两位去我们那儿做个笔录,我们也顺带带你们下山,我一会儿就把情况跟我们队长说一下,争取早点破案。” 崔景行没意见,捏了捏许朝歌胳膊问她累不累。她笑着摇头,说:“先配合他们工作吧,晚点多吃一碗饭就行。” 崔景行与许朝歌坐上后座,警察在前头问他俩:“你俩过来旅游的?” 崔景行正目不转睛看着窗外,侧脸绷得紧紧,许朝歌帮忙回答:“回家的。” “哦,原来是本地人?” “对啊。” “听口音不像嘛!” 许朝歌清了清喉咙,说:“其实他是你们这儿的,我……我不是。” 俩人表示理解:“懂的,懂的,你是嫁给了我们这边的小伙,外地媳妇本地郎哈哈哈。我们这儿的男人很好的,淳朴敦厚,很听老婆话的。” 许朝歌一阵尴尬,是与不是都难启齿,索性不向外人解释。刻去牵崔景行的手,却意外发现他一手湿黏,额头上也尽是汗珠。 许朝歌问:“是热的吗?” 说着去开大空调,崔景行却摇了摇头,告诉她很好。他却分明随着路程的接近越来越反常,许朝歌这才知道他是真的“近乡情怯”了。 崔景行在这一片做过森林公安,那认真算起来,应该是这两位年轻后生的前辈,那他们上班的地点也差不多该是崔景行呆过的地方。 这是一栋占地颇大的多层楼房,外墙贴着白色的瓷砖,辅以红色的带状装饰,金光闪闪的名字贴在一楼向外突出的墙壁上。 许朝歌问起来的时候,崔景行却不停摇头,说:“之前我呆过的那栋已经被拆了,他们在原地重建,这也是我头一次到现场来看。” 许朝歌仰着头上下打量,说:“很气派啊。” 他脸上立刻带上几分自豪的神色,说:“那是必须的了。” 警察领他们进楼,到换班时间的同事们陆续出来,一个跟一个亲热的招呼:“又来案子啊!可喜可贺。” 两个小警察一阵嗤声,完全当他们是透明,向崔景行跟许朝歌指路道:“就在这前面,你们稍微跟紧点啊!” 没出几步忽然遇上个官大的,特狗腿地利落站直,敬个标准的礼,说:“队长好,队长你咋还没下班呢,特别巧,我们正好有事跟你说。” 队长一阵纳闷:“我在办公室坐一整天都没事,一到下班时间准备回去就有人来找,我说你们是不是看我休息觉得不爽——” 被喊队长的忽然看到这两人背后一个高大的身影,两只眼睛立马直了,兴高采烈道:“这不是吴队嘛,不不,现在该叫崔总了吧!” 崔景行笑着去跟他击拳拥抱,都是健壮的大个子,相拥的姿势滑稽笨拙。两个小警察连带着许朝歌都是一脸懵,相互好奇问着:“都是熟人啊?” 两人勾着拳,那队长说:“咱俩都多长时间没见了,什么风把你吹过来的,这楼建好没两年,你这还是头一次来吧?” 崔景行说:“头一次,还真是头一次来。回来过挺多次,但就是一直没空过来看看,今天正好遇上点事,也是巧了。” “你现在是飞黄腾达了,总在财经新闻里瞧见你名字啊,我们这帮跟你混的还没洗干净裤腿上的泥呢,怪不得你不乐意来看我们。” 他看到站在崔景行身边的许朝歌,眼里一亮,说:“这就是嫂子吧,真漂亮,就跟电视里的明星一样,就是觉着年轻啊,到底成年了不?” 大家哈哈笑,崔景行高声:“正经点,别瞎开玩笑。” 许朝歌脸上一红,退到崔景行身后,崔景行反手拉她出来,向人介绍道:“许朝歌。朝歌,这是我之前的同事,胡勇,现在该叫胡队了。” 许朝歌舔了舔唇,说:“胡队。” 胡勇说:“叫什么胡队啊,喊小胡就行。嫂子,以前我是给吴队当跑腿的,他有点什么想吃想喝的,总找我,我回来得稍微晚点儿,他还骂我笨呢!” 崔景行撇嘴:“你属下面前,给自己留点面子吧,也麻烦给我留点脸,我还不想这么快就让人看清我本来面目呢。” 两人都是一阵笑,胡勇给崔景行发烟,说:“走,带你在楼里转转,现在我们跟他们公安同个楼办公,不过好些部门、职能,反而比以前还分得清了。” 崔景行说:“行,麻烦胡队带路了!” “哪儿的话!” 两个小警察胆战心惊拦住这俩人,说:“胡队,那什么,我们还有件事要赶紧跟你汇报呢,你不会忘了吧?” 胡勇眨巴眨巴眼睛,一副状况之外的模样,崔景行此刻恍然大悟,说:“对对,是有件事要跟你商量。” “你一来就搞事啊!”胡勇笑:“那咱们边走边说吧,两边都不影响。” 崔景行点头,看见一边面露难色的许朝歌,说:“要不然就我去,你也走了一天路了,在这儿等着歇会吧。” 胡勇说:“是啊,这儿逛来逛去都是房间,对嫂子没什么吸引力的,还不如在这儿休息会,好好养精蓄锐,一会儿晚上我请你们下馆子!” 许朝歌思考了下:“那我就在这儿等你。” 崔景行捏了下她下巴,说:“一会儿就来,有事打我电话。” 胡勇喊来一个小女警,说:“带这位美女去喝点水,拿点水果,好好招待啊,这可是咱们的贵客。” 女警笑容灿烂,说:“您不照应我也肯定好好招待啊,多漂亮一姑娘,谁看谁都喜欢。” 许朝歌连声道谢,跟在女警后头往大厅走。 一边向外的窗口上却有个熟悉的面孔,拿外地口音说:“还有点别的什么吗?” 许朝歌紧走几步,一怔,随即微微笑着喊:“祁队,你怎么在这儿?” r54 祁鸣刚一下飞机,便马不停蹄地赶到当地警局,跟之前电话里联系过的一位警察见面。 到手的最新信息是刘夕铃死于自杀,她用一条尼龙绳结束了自己短短十二年的生命,除了脖子上青黑的勒痕,身上没有任何外伤。 报警人是住在她家附近的一个男孩,进门来找小女孩外出玩的时候,发现了她的尸体并喊来了救护车,可惜小女孩那时候已经咽气了。 祁鸣翻着手里薄薄的一张纸,说:“为什么不找出当年的案宗给我看?” 警察面露难色:“那一年放案宗的资料室出过一场火,好多整理好的文件都被烧毁了,大家只把一些要紧的先整理了出来,现在给你看的这些都是我们这儿人回忆出来的。” “那知道报警的小男孩是谁吗?” “都不太记得清了,事情过去了那么久,只知道是个男孩子,因为这小子为这小女孩的事来局里闹过几次,所以大家才对他有点印象,要不然大家一定早把他忘了。你也不想想我们一天要接待多少人啊!” 祁鸣翻到后面一页,说:“刘夕铃父亲曾经是你们同事?” “不算是,他是森林公安那边的,不过我们这儿缺办公场所,大家一直共用同个楼。也正是因为这个,你问刘夕铃的时候,我们中间才会有人回想起来。” 祁鸣暗忖,十年之前,崔景行也在当地做过森林公安,这么算起来,他跟刘夕铃的父亲一定是同事,对他女儿应该也不会陌生。 葬礼那天他问许朝歌时,她表情坦然,语速平缓,不像是撒谎的样子。他果然是问错了对象,若是当时去问崔景行,他的反应又会是如何呢? 常平故意留下这个名字,就是为了有机会让人能将她和崔景行绑到一起吗,可他的动机是什么,又想告诉大家什么? 祁鸣觉得这件事更加好玩了。 祁鸣问:“刘夕铃的父母怎么死的?” “这事儿说起来就有点奇葩了,刘夕铃爸爸这个人脾气很坏,又爱喝点小酒,每次醉醺醺回家就喜欢打她老婆和孩子。她老婆过来闹了几次,组织上也找他谈过话,他嘴上说的好,回去打得更狠了。” “前面我还能理解,可是后面这事你们怎么知道的?” “你听我继续说嘛,单位里教育过他之后,让他在家好好思过反省,他也就真的没来上班。再露面的时候已经死了,脖子上被砍了很深的几道伤口,死相很是难看。他老婆比他好不到哪儿,喝了农药,死的时候身边全是呕吐物和丈夫脖子里喷出的血,凶器菜刀就在她身下。给她尸检的时候,法医发现她肋骨断了好几根,头都被打破了。” 祁鸣心里推演,说:“你的意思是,死前,刘夕铃父亲对他老婆进行了毒打,他老婆因为怨恨最终爆发拿刀杀了他丈夫。因为自知逃不过法律的惩戒,刘夕铃母亲就喝了农药自杀。” 警察点头:“我们都是这样认为的,案发现场是封闭的环境,没有其他人在场留下的痕迹。他们家里也没有任何东西失窃,排除了偷窃被发现后杀人灭口的可能性。” “不用说,关于这案子的案宗也找不到了吧?” “惭愧。” “刘夕铃那天的行踪你有查过吗?” “那时候是暑假,她应该是出去玩了,逃过了一劫。不过回家之后还是见到了这么一个血腥的场面,很难想象这会给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带来多大的创伤,不过这创伤留下的结果我们都看到了。” “你是说刘夕铃就是因为这件事,所以选择上吊自杀的?” 警察反问:“还能因为别的吗?孤苦伶仃的小女孩,自小都笼罩在暴力阴影下,父母又以这种方式同时离开,很难想象她还会坚持下来啊。” 两个人同时静默。 祁鸣不太甘心:“还有别的什么事吗,随便什么都行,我想再多知道一点。” 警察撑着头,眼里忽然一亮,说:“我差点忘了,同事们说,刘夕铃父亲死了之后,还被查出来收过黑钱。” 祁鸣好奇:“快说说怎么一回事。” “这事儿就更是一笔糊涂账了,他们森林公安嘛,一线作战,常年跟那些盗猎盗伐的打交道,能出成绩也容易犯错误,明里做人背里当鬼的很多。” “这我也清楚,可具体怎么查出来的呢?” “哎,这我真不知道了。刘夕铃她爸爸这事我就是听他们一提,没多在意,你一开始要我查的也只是这女孩本人嘛。” 祁鸣说:“那就麻烦你再帮我查查,我这个人做什么都喜欢做到极致,听故事也非要把那些配角戏了解清楚才开心。” “行行行,但我不保证能了解到什么程度,还是那句话,卷宗被烧了,很多事已经无从查起了。” 祁鸣拍拍他肩,说:“尽力就行,麻烦你了,晚上请你吃饭!还有点别的什么吗?” 身后有个清越的声音在说:“祁队,你怎么在这儿?” 祁鸣转身见到许朝歌,也挺惊讶,说:“有缘,刚来就能看到你。傻乎乎的这么瞧我干嘛,我不是一早告诉过你我会过来嘛!” 许朝歌这才恍然大悟:“是啊,我都给忘了,你说你休假过来旅游的。” 方才跟祁鸣说话的警察一脸错愕,抓着他胳膊问:“祁警官,你不是说你是有任务才过来的吗?” 祁鸣连连打哈哈,笑着跟人道别,说:“晚上吃点再联系你!”搂着许朝歌肩就忙不迭地往外走。 祁鸣问:“你干嘛来这儿,崔景行没跟你一块儿?” 许朝歌说:“说来话长,我们在路上遇到盗伐了,景行就报了警。我们俩是一块儿来的,他正好遇见以前的老同事,两个人在楼里串门呢。” 祁鸣说:“哦,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把自己弄丢了,跑警察叔叔这边一边哭鼻子一边找人呢。” 许朝歌忍俊不禁:“找不着人打电话就行了,我哭什么呀。而且这是景行家乡,我在这儿好好等着,他就一定会过来接我的。” 祁鸣说:“不跟你开玩笑了了,言归正传,问你几个问题哈!” “每次见我,你都是一堆问题。” “职业病!”祁鸣笑眯眯地让许朝歌放松警惕,问:“你还记得我上次跟你提到过的刘夕铃吗?” 许朝歌方才还好端端的,这时候眼里的光一闪,说:“记得。” “记得就记得,你这么紧张干嘛。” “你问她干嘛?” “我上次问你之后,你有跟崔景行说过这个名儿吗,他当时什么反应?” 许朝歌回忆,头一次跟崔景行提,他脸色还没来得及有所变化,就被一边的许渊抢去话头。 第二次提,孙淼也在,诘问他是否惹下什么风流债,他这才露出深如幽潭的眸光,乌云笼罩的脸。 他甚至意味深长地说:“这事是我一个人惹出来的,我来解决。” 许朝歌说:“他……没有什么反应。” 演技拙劣,心里所有的矛盾都写在脸上,祁鸣将之一一收于眼底,直到她撒了谎,也不过分挖掘,轻声说:“哦。” 反倒是许朝歌自己惴惴,脸带犹豫地问:“他该有什么反应吗?” 祁鸣笑:“你怎么不去问问他?” “你不是一直要查常平吗,现在干嘛转了风向,反而把矛头指向另一个人了,他们根本风马牛不相及啊。” “那可不一定。”祁鸣定定看着许朝歌,说:“他们不是有好几个共同点吗,认识你,也跟宝鹿交情匪浅。” 许朝歌说:“凑巧罢了。” 祁鸣说:“这世上可没有那么多凑巧的事情——更何况现在还多了一个刘夕铃。” 许朝歌一脸不解地看着祁鸣。 祁鸣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些太多,却又实在不忍心看着面前的姑娘越陷越深,稍稍点破道:“说这话其实挺三八的,可我还是想提醒你,离崔景行那家伙远一点,他不适合你这样的姑娘,你尽早抽身吧。” 许朝歌一时没反应过来,微微张着嘴,眼里满是震惊。 “虽然我还没有想清楚整件事,但我可以肯定常平是有备而来,并且始终围绕着崔景行做的文章。从一开始带走宝鹿,接近你,到留下刘夕铃的名字,他都是一步步计划好的。” 许朝歌摇头:“什么事都没有,是你想得太多了。常平是我的好朋友,他对人很好很友善,他跟景行不熟,景行也不会跟他有任何过节。” 祁鸣说:“话我就说到这个地步,具体怎么去做,就是你的事了。” 他止不住摇头,看着许朝歌漂亮的一张脸,忍不住又说:“哪怕他身家清白,你也该想想自己的未来,你真的甘心就这么没名没分地跟在他后面?你们女人不都想天长地久的吗,试问他能给你这样的承诺?” 许朝歌彻底变了脸色,说:“祁队,不管我和景行怎么样,有过什么样的打算,这都是我自己的事情,你应该没有立场来管我的生活吧?” 祁鸣耸肩,说:“一开始就说我三八了嘛,职业病,成天就爱管闲事,让你不高兴实在是不好意思了,以后我一定好好改改。” 祁鸣向她招手,说:“那行,我有事先走,咱们改天再聊。” 许是话说得太多,转身又太快,祁鸣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睛前面直飘雪花,身子不受控制地歪了下,有双手轻轻柔柔扶住他。 许朝歌在他耳边喊:“祁队,你没事吧?” 第46章 防盗·Chapter55&56 r55 祁鸣人高马大,一个倒下来差点没把许朝歌压垮。许朝歌费了吃奶的力气还是没能扶住他,反倒跟着他一起倒在了地上。 许朝歌屁股疼,也顾不上揉了,扶着祁鸣后背道:“祁队,能听得见我说话吗,祁队?” 方才胡勇喊来招待她的女警这时候跑来帮忙,让祁鸣平躺在地上,掐着他人中说:“跟你一道来的?朋友?没事,估计是高反,一时没喘得上气,过会儿就好了。” 许朝歌赶忙去一边取纸杯倒热水,回来的时候祁鸣果然已经醒了,不过脸色仍旧白得吓人,一张嘴紫青紫青的。 许朝歌将水递到他嘴边,说:“热的,稍微喝点吧,你看起来挺难受的。” 祁鸣摇摇头将杯子推开,又将旁边几个过来试图扶他的推开,再在地上坐了会儿,说:“好多了,自己能走。” 许朝歌不放心,伸手给他做拐棍,扶着他站起来,又搀扶去一边的沙发上坐着,说:“你要不要去医院瞧瞧?” 祁鸣这时候才端过她手里的水来喝,满不在乎地说:“没事儿,估计就是累着了,从早上过来到现在还一直都没歇过呢,晚上睡一觉明天就好。” 许朝歌说:“我听说平时身体好的人高反会更严重,你真的不需要……” “真的没事,你让我稍微躺会,立马生龙活虎,上山下海都行。”祁鸣见她笑了,这才小心提醒:“你啊,还是多想想自己吧。” 许朝歌脸色一下就暗了,扭过身,不愿意看他一样。 祁鸣却在这里头瞧出几分松动,拍拍她肩道:“再跟你透露个不是秘密的秘密吧,常平跟你这位崔先生,是一个地方的人。” 许朝歌一怔,瞪着眼睛回看他。她嘴唇开阖着,像是有话要说,眼珠一动又变了主意,突然站了起来。 崔景行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你怎么在这儿,这位是——” 祁鸣不在意会和崔景行碰面,舒服地靠在沙发上,抬头朝他一招手,说:“哟,真巧啊,崔总,在这儿也能见到你。” 崔景行对这话里的嘲讽一早免疫,只是礼貌然疏离地向祁鸣点了点头,就搂过许朝歌的腰,看进她眼里:“还有什么事吗,咱们走吧。” 许朝歌点头,向一边的祁鸣道别,他痞里痞气朝她眨了下眼睛,说:“不送了,回去好好想想我的话。” 许朝歌头大,本想着不着痕迹地瞪他一眼,一边的崔景行先投来了不解的眼光。 胡勇请两人吃晚饭,找不到独处机会的许朝歌和崔景行,尽管彼此都有话要问,但都只能保持着沉默将话题押后。 席上,胡勇与崔景行把酒言欢,一别多年的同事、朋友,男人间的情谊都简单地存放在这馥郁浓烈的液体里。 许朝歌还是头一次看崔景行喝得这么猛,期间几次要拦着,都被他一一拒绝。他笑着说没事,明显开始醉了,旁若无人地搂着她,在她额上亲了下。 胡勇笑着调侃:“景行是当过兵的,他们军营里,喝酒那是要论瓶的,这才几杯下肚,肯定醉不了的,嫂子放心啊!” 被一个额头上满是褶子的男人叫嫂子,许朝歌觉得还真有那么一点亚历山大,向胡勇笑道:“喊我朝歌就行了。” 胡勇反而来了精神,说:“不行,不行,直呼名字的就不懂事了,还是喊嫂子亲切,嫂子你今年多大了,做什么的,怎么这么好看呢?” 许朝歌一阵讪讪,偏偏还来个孙淼聒噪,先是将门板敲得山响,继而跑进来大声道:“吃饭都不喊我,不够义气啊!” 胡勇一看就拍手:“欢迎!是吴队战友吧,赶紧进来,一起喝酒!” 酒过三巡,除了滴酒未沾的许朝歌,大家都有点醉醺醺的,话题渐渐打开,无可避免地带上一点黄色。 孙淼嘴都麻了,翘起二郎腿,吧唧抽着烟问崔景行道:“你说你这一个跟之前的相比到底强在哪,比你以前的都好看吗?” 他凑近到许朝歌跟前,狗似的边闻气味边将她上下打量,说:“我看也不至于啊,跟你前一个比就逊色不少!” 没等崔景行回答,他忽然就不怀好意地笑起来,自斟自饮,问:“是不是哪方面功力特别深厚,能让你觉得恋恋不忘呢?” 许朝歌脸红,就见崔景行狠狠踹过去一脚,孙淼四肢早就酥了,这时候压根稳不住,摇摇晃晃几下从椅子上直接翻到地上。 孙淼嘴里叼着的烟蹦到胸口,衬衫立马烫出一处黑色,他大呼:“哎哟,你这是要搞死老子啊!” 崔景行看也不看他,说:“闭嘴吧你。” 胡勇看着一阵笑,拿筷子一下一下地敲碗,说:“吴队——” 崔景行说:“都八百年前的事了,喊什么吴队,喊名字吧!” 胡勇挠头:“这就不好意思了,不管是几百年前的事,我心里可是一直把你当我领导的!” “废话!有什么事就说,别老喊我。” “嘿嘿嘿,还真被你猜中了,不过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最近有人把刘强那事又翻出来了,我觉得奇怪,想跟你说说。” 孙淼从地上爬起来,说:“刘强,谁啊?怎么最近老遇见姓刘的,上次还有那什么什么刘夕铃!” 本是各说各话,到这儿却汇集到同一处来,胡勇惊讶地拍一下桌子,说:“你怎么知道刘夕铃啊,刘强的闺女就叫夕铃!” “这么巧,刘强是谁啊!” “刘强那是我们同事啊,不过十年前就去世了!” 孙淼刚喝的一口酒全吐到了地上,掏着耳朵说:“你们同事,这算怎么一回事——景行,你打一开始就认识刘夕铃是不是,怎么之前你不说呢!” 崔景行神色无异,周身散发的气场却分明带着壁垒。他看到许朝歌的一张脸上写满不安惶恐和疑惑,去盖上她手时,才发觉她手竟比他还凉。 孙淼急着了解下文,拽着胡勇问刘强一家的事。胡勇一五一十都说出来,一时间全席静默,话多如孙淼都不带吭气了。 胡勇说:“刘家也真是挺倒霉的,到最后,连个继承香火的人都没有。最近你们那有警察来翻这事,问我的人来过好几拨了。到底怎么一回事儿呢?” 孙淼斜了一眼崔景行,说:“谁知道啊,估计就是吃饱了没事干吧。” 胡勇端起酒杯:“我看也是,来来,再喝一杯啊!” 晚上三人住进崔景行老家,他们的行李一早被拎进来放好,房子里已经被打扫干净,床上铺着崭新的被子,晒出一股暖融融的气味。 孙淼跟许朝歌一道扶着醉醺醺的崔景行上`床,许朝歌给他简单地脱了外套,松了领带和腰带,再给他盖上薄被。 她送孙淼走出房间。 白天热度逼人,到了夜里气温明显降了下来,晚风带着山里的湿气,吹在身上凉得教人出了鸡皮疙瘩。 孙淼房间在一楼,许朝歌开了过道里的灯,不近不远地跟在他身后。孙淼要她上去,她说不:“我顺便看看门锁没锁好。” 楼梯没有栏杆,空荡荡的一边吞噬着巨大的黑暗,两个人的影子交缠在一起,一个偏于瘦弱,一个健壮厚实。 孙淼虚咳了咳,声音不大,说:“之前好像是有点冤枉你了,你别见怪,我这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一直都是这样子。” 许朝歌嗯了声。 “其实我对你人没意见,我就是比较关心景行,十多年的朋友了,我把他当弟弟,这一点你应该能理解的吧。” 许朝歌又是一声嗯。 “除了‘嗯’你就不会说点别的话啊?” 许朝歌咬了咬牙:“请问你有烟吗?” 孙淼一愣:“你一女的,没事瞎抽烟干嘛。” “抽烟又不是男人的专利。” “我说你又跟我耍小聪明呢!” “我问你是不是呢,是的话我可以不要啊。” 孙淼咂摸咂摸两下嘴,这才将烟盒掏出来递到她身上,说:“你会抽烟吗?” 许朝歌从里头拿出一支叼嘴上,将剩下的灌进口袋,另一只手伸到他面前:“打火机呢?” 她歪头看他,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孙淼心上一跳:“你还真要抽啊!” 孙淼摸出打火机,打亮火,她低头凑过来,吸了吸,火便沿着烟草的缝隙烧起来。她拧眉,眯眼,吐出一口浊白的烟,又将打火机收了过去。 修长的手指摸到他的,冰冷又坚硬,像竖着的几个冰楞子一样,却偏偏留下几道火辣辣的痕迹。 孙淼又咳了咳,觉得这女人实在有点太可怕了,寥寥几个动作几句话,便带着某种魔力似的,让人忍不住想入非非。 他也想抽烟。 许朝歌又吐出口演:“干嘛跟我道歉。” 孙淼回神,一脸怅惘:“你刚刚说什么?” 许朝歌说:“干嘛跟我道歉,不觉得我是跟常平一伙的了?” 孙淼干干一笑,却不说话。 许朝歌替他说:“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们都被他骗了,他明明看穿一切,却总是摆出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孙淼蹙眉:“哪个他啊?” 许朝歌说:“你说哪个他?” 孙淼从她手里抽过烟,扔地上踏了几脚,说:“我们是喝酒喝醉了,我看你是抽烟抽醉了。好女孩别抽烟,早点回去睡吧。” 许朝歌拽着他衣服,说:“你凭什么拿走我烟呢!” 孙淼眼里的光一变,朝着楼梯上道:“景行,你怎么起来了?” r56 孙淼说:“是不是想喝水啊,我给你去倒点过来!” 崔景行挥手说不用,扶着墙趔趔趄趄下来,许朝歌怕他从缺了栏杆的楼梯上翻下来,连忙两步并成一步地往上走去扶他。 崔景行不再逞强,一手搭在她肩上,说:“不累吗?” 许朝歌说:“累。”回头看了下孙淼,他朝她笑了笑,说:“那你们休息,我也回房间睡了。” 崔景行刚一进房间就吐了一次,许朝歌要跟着,被他一把推到卫生间外,他将门紧紧带上。 许朝歌敲门不开,一墙之隔,听得到他吐得稀里哗啦的声音,到了后来只有一声接着一声的干呕,她心揪成一团,手也握成拳头。 许久,他方才停下,卫生间里传来他刷牙漱口的声音,又歇了半晌,这才传来脚步声,他将门推了开来。 面色苍白,嘴唇青紫,眼睛里满是血丝。 许朝歌扶他,被推开,他硬撑着装作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说:“没事了,乖,给我倒杯水吧。” 接过来却又迟迟不喝,他眼睛里藏着严肃,一只手却还温柔地捏着她的下巴:“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许朝歌舔了舔嘴唇,她无意隐瞒:“我告诉过你的,我十几岁就拎着箱子跑艺考,酒吧去过,摇滚歌手追过,抽烟又算什么。” 崔景行说:“真看不出来啊。” 柔弱的女孩体内蕴藏着巨大的能力,乖巧的外表之下往往有韧如蒲丝的灵魂,崔景行开玩笑道:“刮目相看啊,朝歌。” 许朝歌说:“每个人都有一点小秘密,是不是?” 崔景行平静地看着她,乳色的光线在他眼中聚成一个小小一团:“想问点什么,直说吧,你跟孙淼大概都有一堆问题要问我。” 许朝歌却只是咬了咬下唇,走去将床上凌乱的被子重新铺好,掖好两边。她慢条斯理地脱衣服,说:“明天再说吧,我去洗澡睡觉。” “朝歌。”崔景行追踪她的步伐,喊她。 许朝歌散开一头青丝,甩了两甩,说:“洗洗睡吧,景行,这几天,我真的是太困了。” 许朝歌旁若无人地脱了外套。 无需去关窗户,窗外只是一片永恒寂静永恒孤寂的大山。月光越过重重叠叠的山林,冷而厚地倾泻在她绸缎般光洁的肌肤上。 她只穿内衣,从行李箱里取出换洗衣服,便径直往卫生间里走,崔景行自后抓过她手,说:“朝歌?” 许朝歌将他手推了,埋头进去。 内卫不大,隔出一个洗脸池和淋浴的地方后,余下的空间仅仅可供人穿行。许朝歌走在前面,紧随而来的崔景行往外一堵,整个卫生间便没有转身的地方了。 许朝歌不真诚地邀请:“要一起来洗吗?” 她利落地解了文胸和内裤,换了浴池里的凉拖,脚底板冰得教她一阵颤抖。水也是凉的,她站在后面抱着胸,等水慢慢热起来,这才往里走。 崔景行始终在旁看着她,歪过头,像是看一幅画,一出戏。 许朝歌抹了把湿漉漉的脸,这才从氤氲起的水汽里瞧他,他抓过她眼中的光。 空气里忽的响起哔卟一声。 是电光相撞时的炸响。 他走进水里来抓住她,她伸手来勾住他脖子。 不知道是谁先打响的第一枪,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在热水下面吻得难解难分。 多日的克制在这一刻爆发,崔景行心痒难耐,自知再也无法控制住心内那头蠢蠢欲动的狮子。 这时候一把抓过她的肩膀,将她掀翻按到墙上,他比水更炽热的身体紧靠过来。两个人如扣紧的锁和芯,嵌牢的榫和卯,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 她身体已经打开,在他指尖,深处的湿和热被轻易察觉。他无法再等地让自己深深沉入,进驻的同一时刻,他们节奏一致地深吐出气。 水声里是肌肤相撞的声音,她无意识的呻`吟,他喉间压抑的低`喘,最后都被吃进嘴里,他们像是第一次接`吻。 许朝歌身体酥软,两腿打颤,熬到最后已是精疲力竭,不得不弯腰跪倒在地。他从后捞起她腰,跟着蹲下,没有让自己离开过半分。 她在极致的痛苦和欢愉里醉生梦死,最终推开一扇门看到万丈光芒,睁开眼睛却是自己倒映在地面破碎的剪影,她狼狈不堪,嘤嘤在哭。 是自己,又不是自己。 他也攀上顶点,激烈中抽出自己,热液喷洒在她腿侧。 回到床上的时候,都是精疲力尽,过低的气压让他们的肺部负荷过重,缺氧的大脑产生倦惰,整个人有飘飘而起的不真实感。 崔景行揉着她的湿发,问:“刚刚怎么都哭了?” 她像是不好意思地往他怀里钻,两只手折着紧紧抵在他的胸前。过了好一会儿,夜都睡着的时候,她轻声说:“景行,我好害怕。” 崔景行说:“胡说八道的人太多,你看你都被他们吓到了。” 崔景行长而深的呼吸,身前的人却短又急的颤抖,他推着她肩膀翻过来看,她一张脸上全是眼泪。 崔景行捧着她脸,给她擦泪,说:“别哭啊,我说了,有什么你就告诉我,不要放在心里,哭什么呢?” 许朝歌就是一直摇头,偶尔发出的声音是没藏好的抽泣。 崔景行说:“祁鸣跟你说什么了是吧,胡勇又给你解了惑,你想知道我跟刘夕铃结过什么怨,常平才会为了她,不远万里地来找我是吗?” 求佛,忏悔,放下,积德,他心里有个解不开的结,他严厉地要求她不要与常平来往,他…… 许朝歌一时不知该说点什么,只是眼泪直流地看着他。 崔景行说:“是,看到刘夕铃这个名字的时候,我心里就已经有数了。我很难告诉你发生过什么,我只能说这事不是因我而起,但我难辞其咎。” 许朝歌忽地紧紧抓着他,说:“为什么?” 崔景行却闭起了眼睛,良久,再睁开的时候,他方才的痛意已经被很好的掩饰,语气恢复淡然地说:“睡吧。” “你真的不打算告诉我吗?” “睡吧。” “你心里的那个结究竟还要放到什么时候?” “……” “你伤害过她吗,你是罪犯吗,景行,你告诉我,一直在我身边的这个人,是好人吗?” 崔景行一下坐起来,双手死死抱住头,没有回答。 许朝歌不知道这一晚是怎么熬下来的,她失眠到深夜,凌晨时分,方才伴着鸡鸣声昏昏入睡。 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崔景行不在身边,她一连喊了几声没有回应,这才慢吞吞地起来穿衣服。 昨天回来得太晚,她到现在才来得及看清这栋楼,地上的水泥在经年累月的行走中被磨得光亮,墙面也没刷漆,灰蒙蒙地透着阴冷。 三层的结构,楼上是黑黢黢充满故事的阁楼,一层有个敞亮的客厅,左右则是连着卧室和厨房。 临时请的阿姨在擦桌子,看到她,很殷切地端上还热着的大米粥和小菜,可口的水果洗干净晾在纱笼下,都是她最爱吃的那几种。 许朝歌匆匆喝了几口就往外走,院子对面有一排简陋的矮房子,已经给了邻居养猪养鸡,一大早,母鸡咯咯咯地忙着下蛋。 崔景行和孙淼就站在满是鸡屎的门外,两个人一边抽烟一边激烈的争吵,看到她来,都默契地闭上嘴。 孙淼说了一句“好自为之”,便气呼呼地从他身边走过,也不回家,就只是叼着烟往外头走。 许朝歌过去问:“发生什么事了?” 崔景行理所当然地不会说实话,还是那句经典的敷衍:“没什么,小事罢了。吃过早饭了吗,菜还合胃口吗?” 许朝歌两只眼睛还肿着,被迫眯成一条缝地瞧着他。崔景行看着又觉得心疼,揉过她脑袋,说:“真的没什么。” 许朝歌刚要反驳,他兜里手机响。 来电的是胡勇,声音大得连许朝歌都听得见:“吴队,你猜得一点不错,那车真没开出多远,我们在一个修理厂里找着了。” “挺麻利的,人呢?” “人也找着下落了,现在正准备收网去抓呢,你做为这次的大功臣,要不要跟我们一道去啊,也算是重温峥嵘岁月了?” 崔景行看了眼对面的许朝歌,说:“行啊。我现在开车去找你们,在哪汇合?” “就在局里呗,两步路的功夫,我们已经在准备了,一会儿见啊!” 挂过电话,两个人默契地往门外车子上走。 崔景行坐进主驾驶,许朝歌坐副驾,崔景行拧着眉头说:“你进来干嘛,你给我下去,回去坐会儿把水果吃了,连门都别出。” 许朝歌已经系安全带,说:“我要跟你一起去。” “瞎胡闹吧你,抓犯人呢,这是好玩的事吗?你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女人过去,不是添乱吗?” 许朝歌也是振振有词:“那你一个商人过去,不也是添乱吗,你还是警察吗,你逞什么能呢,信不信我举报你?” 崔景行吃了瘪,说:“行行,算你厉害。” 第47章 防盗·Chapter57 许朝歌对罪犯抓捕的所有经验都来自于影视剧和普法节目里执法仪录下的短视频,只知道那该是一种很紧张的对峙。 果真跟着大伙来到现场,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镇定安然,四周都刚从局里赶来,他们之中有便衣有制服,脸上的表情轻松实则满身戒备。 崔景行跟胡勇站在队伍最前方做最后的讨论,他一双眼睛深邃有神,闪着精明的光线,说到兴起完全手舞足蹈,神情万分投入。 许朝歌一时发怔,觉得还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的崔景行,没有西装革履,不是商界精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为事业打拼的男人。 热爱都写在他的脸上、眼睛里,他在自己最擅长的疆域驰骋,放下尔虞我诈和巧言令色之后,纯粹得几近质朴。 队伍发出前,他来向许朝歌叮嘱,夹过烟的一只手捏了下她下巴,干燥的烟草气味冲入她的鼻腔。 “好好呆着,”他说:“等我回来。” 任务执行的时候,许朝歌一直没被获准下车,跟昨天那位女警并肩而坐,算是留在后方的接应。 她反复安慰自己这只是一次很简单的任务,看到他们一队人绕过一个坡彻底不见时,心仍旧立马悬上半空。 一只手摸上门把手,要下车,被后头那女警拽回来,说:“你在这儿坐好就是对他们最大的支持了,放心吧,这儿他们能搞定,多大点事啊!” 许朝歌惴惴中向她道歉,又坐了回来。 女警拍拍她肩膀要她放松,从后座拿过一瓶矿泉水,给她拧开盖子这才递到她手上,说:“喝一口吧,压压惊。” 许朝歌向她点头说谢谢,双手捧好端起来喝了一小口,放下来的时候,那女警仍旧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女警笑起来,说:“别见怪啊,姑娘,我就是觉得你太好看了,怎么也挪不开眼睛哪,到底怎么长的,眼睛鼻子都这么标致呀。” 这话听得耳朵起茧子,许朝歌礼貌说谢谢,看回方才那间小屋,问:“你们这工作危险吗?” “这世上就没有工作不危险的,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风险,我们这个也是一样,看命的,我只在巡山的时候受过一点小伤,所以觉得不危险。” “为什么选择做这工作?” “铁饭碗啊,虽然挣得不多,但收入稳定,而且在这山里又能做点什么呢。旅游也是这两年才起来的,要我生的晚,我说不定就去做导游了。” 许朝歌朝她笑,说:“这工作挺好的,有意义。” 女警说:“你呢,做什么的,你还小吧,有二十五了吗?” 许朝歌摇头:“我还在念大学。” “什么专业?” “学表演的。” “哟,那你以后出来是要当女明星吗,怪不得长得这么好看呢!” 许朝歌这才显出几分腼腆:“我其实不想当演员的。” 女警露出与所有人听到这句话时一样的惊讶,说:“那你学什么表演呢?你毕业之后想做什么呢,难不成跟我一样当森林公安吗,还是相夫教子回归家庭?” “我自己都不知道。” “胡队身边那个就是你男朋友吧,人长得可真是英俊啊,你们要是有孩子,那得漂亮成什么样啊!” 许朝歌笑笑。 迎面有队员跑过来,中间押着一个戴手铐的男人,女警眼睛一亮,说:“漂亮,这么快就抓到人了!” 她开门下去,许朝歌也跟着向外走。 大家正将人往另一辆车里送,被押着的不太服气,扭身往许朝歌面前撞了下,惊得她立马往后一退。 队员们要她别害怕,手上用了力气,银光闪闪的手铐扼住那人手腕,他疼得直吵吵不敢再动,乖乖坐进车里。 女警搂着许朝歌的肩膀问:“咦,怎么就这一个,不是说还有一个共犯的吗,不在这儿?胡队他们人呢?” 穿制服的年轻人说:“他们这地方看起来普通,其实狡兔三窟,还有一个从后门跑了,胡队跟他朋友去追了!” 许朝歌头皮一麻:“就他们俩吗,往哪个方向去了?” 年轻人随手一指,说:“差不多就那后面,我盯着外边没怎么注意啊。肯定还有人跟着啊,四处都要堵着好收网。” 许朝歌拉着女警,说:“我们开车去支援吧,那人应该还没跑远呢。” 女警说:“怎么开车啊,路到那边就断了,后面都是山路,只能拿两条腿走。” 许朝歌说:“那我们就走!” 大伙都劝她别去:“乖乖在车里待着就是最大的支援!” 许朝歌冷静下来分析利弊,心里虽然仍旧惴惴,但也赞同留守而不是添乱——这种事,还是交给专业的来。 谁知道这一等就是一整个早上,中午跟着许朝歌的女警饥肠辘辘,原本打算鸣金收兵回去再等,却被许朝歌斩钉截铁拒绝。 最后盒饭送到前线,两人一人一份,蹲在车边“野炊”。许朝歌胃口不佳,没吃两筷子就扔了下来。 女警要她再多来一点,她说:“也不知道他们吃了没有。” 女警一脸习以为常地说:“其实这是常有的事,我们的人在抓捕行动里随时都可能被冲散,咱们再等等就好。” 女警手机这时候响起来,她刚接通跟对方说了几句,便一下放下手里的快餐盒站起来,起身的时候小心瞥了旁边的许朝歌一眼。 许朝歌一颗心砰砰直跳,跟着女警站起来,听不到对话,只有这女人连声说的“好好好”。 她挂了电话,对许朝歌说:“咱们得赶紧回去了,他们不走这边回,胡队已经在局里等咱们了。” 许朝歌当即松了口气,向她再次确认:“景行也回去了吧,就是跟他旁边那个,我男朋友。” 女警拧着眉瞧她,吞吐,许朝歌心当即往下一坠。 赶回去的时候,胡勇坐在大厅等他们,一边手臂上豁开了口子,旁边卫生院赶来的护士在帮忙处理伤口。 看到许朝歌过来,胡勇挺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说:“嫂子,真是对不住,吴队还没回来呢,不过我已经让人出去找了。” 许朝歌膝盖像是灌了铅,抓着一边扶手,踉跄坐下。 胡勇解释:“我俩本来在一块的,那小子狗急跳墙,拿把刀就冲过来了,在我胳膊上开了这么一下,我就没跟上他!” “就只有景行跟着?” “哎!早知道不喊他过来了,我就是觉得他感兴趣,想让他高兴这才让他跟着。” 许朝歌掏手机给他打电话,胡勇在旁道:“打过好几个了,他一直都没接。他这人就是这样,拼命三郎,不把事做好,觉都睡不着。” 手机里一直是呼叫的忙音,直至机械女音提醒无人接听,她挂断之后重又拨出几次,这才放弃地收起来。 “那现在该怎么办?”她撑着头:“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只有等。 这里的白天出奇的长,崔景行不在身边的时候,时间走得更加的慢。 孙淼在下午赶来,问过情况之后,感慨:“这人真是会折腾。” 他也是个闲不住的人,教人看住许朝歌后,跟着新一拨的人进山寻找。 祁鸣则来得更晚一点,他刚刚去查看过刘夕铃和常平的房子。 两户人家紧挨在一起,为了省钱建时借了同一面墙,二楼的阳台因而连在一起,稍微一跨便可以进入另一户人家。 这或许可以解释为什么刘夕铃在家自杀时,找她来玩的小男孩可以堂皇而入。如果那个人是常平,他只需要跨过二楼的这道坎便可。 邻居发生过这样的惨案,常平一家早已从楼里搬走。他的父母在南方某市打工,只有一个身体不好的爷爷偶尔会来打扫一下房子。 因为长时间的失修,两栋楼都已经破得不行,刘夕铃家的屋顶破了一个大洞,门前的香樟枝桠丛生,横出的一支顶`入红砖,墙壁裂开大缝。 他试图找到当年的知情人,然而地处山区,大家住得分散,知道这楼里发生过命案的不少,亲身参与过的却没有。 祁鸣立刻赶回警局,想找常平爷爷的住处,昨天还殷勤接待他的那一位却突然讳莫如深,拐弯抹角地要他不要再多管闲事。 祁鸣深觉奇怪,好话说尽却遇上油盐不进,最后只能拿官方的口吻,要求对方配合,那人却也刁钻,反问:“祁警官难道不是来休假的吗?” 祁鸣一路走一路大骂,心中却隐隐有种不一样的感觉,可真要将之条分缕析地拎出来,又每每遇上雾气重重。 郁闷里,他往大厅长椅上一坐,没料想,又在这里遇见许朝歌。 许朝歌好似元神出窍,整个人都是懵懵的,眼神呆滞脸色深沉,祁鸣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她这才拿余光看了看他。 “祁队。” 祁鸣点头,却没想过这会是她对他讲的最后一句话,接下来的时间,不管他跟她说点什么,都被她当成耳旁风一样,换不来半句回答。 没过多久,祁鸣也走了。 许朝歌又成了一个人,坐在偌大的大厅,像是等待父母来接却怎么也等不到的孩子,从人来人往等至空无一人。 她糊里糊涂地想一些事情,像是她跟宝鹿在酒吧喝酒,她们赶走一个接一个的猎`艳者,只是为了静静听从不多话的可可夕尼站在台上唱歌。 汇演的时候,宝鹿兴高采烈地跟她说她最喜欢可可夕尼,背琴的常平坐在她们身边,轻声地问有多喜欢。 …… 画面又一转,是崔景行亮亮的眼睛,她小孩子似地问着他,你在乎我吗,你觉得咱俩会有结果吗? 他太过聪明,太过敏感,看着她的视线是那样冷静带着研判,他说总有什么东西挡在我们之间。 我说是与否,对你真的重要吗? 许朝歌后来不止一次的想,那是重要的。如果他说是,那她一定会如同东流的海水,下落的瀑布,哪怕无数的阻力说着你别往前走,别往前啦。 她还是会无法控制地遵循内心的选择,自然的规律,彻底地扑打在他的世界。 他们在过分骄傲和过分小心里试探彼此,隔空过招。 如果她往前一步呢,像常平说的——你这样从没谈过恋爱的很容易会陷进去——那就陷进去呢,要等什么? 横竖都是输而已。 有人拍了拍她肩膀。 第48章 防盗·Chapter58·关于他的第一件事 森林公安只用了不到四十八小时的高效率,就将一桩盗伐红豆杉的案子顺利告破,消息一出立马吸引了不少当地的媒体前往采访。 胡勇作为行动负责人被推到台前接受□□短炮的轮番洗礼,头一次要上电视的他还不懂得和媒体周旋,笑容憨厚言语朴实。 女警将一杯热水递到许朝歌手里,朝胡勇这块努了努嘴,说:“瞧把胡队高兴的,话都说不利索了。” 许朝歌笑着接过杯子,说:“谢谢。我觉得他说得挺好,不讲什么套话空话,讲的都是接地气的大实话,老百姓爱听。” 女警说:“是啊,最怕电视里那些废话一堆的家伙了。可惜这次的幕后英雄没办法走到镜头前面——万一让你们跟出去的事让大家知道,肯定要批胡队公私不分。” 许朝歌朝一边看了看,说:“反正他怕上镜,就这么默默窝在一边,享受自己胜利的果实,其实也挺好。” “他没事吧?” “没事,好着呢。” 许朝歌穿过一道长廊,往休息室里走。一群穿制服的看见她,笑嘻嘻地让开通道,一个拖一个的走出去,说:“让你们二人世界。” 许朝歌将水递到崔景行手里,说:“喝点吧。”不好意思地掖了下头发,说:“他们干嘛都跑得那么快,警局里,有什么好二人世界的。” 话说得越来越低,最后自己也笑起来,怪别人小题大做,其实最小题大做的那个人不就是自己吗? 发现来拍自己肩的是崔景行时,她那根崩了一整天的神经终于断了下来,她跟个受了莫大委屈的孩子似地全力投进他怀里。 一刹那,哭声震天。 四周的队员们一个个憋着笑,崔景行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摸着她的后脑说:“不是回来了吗,你哭什么?” 她一怔,要确定他是真人一样,麻利地站起来,摸头捏脸,上上下下反复摩挲着他的脖子。随即哼唧几声,又哭得花容失色。 崔景行一切都好,只是暴露在烈日里的时间太久,一张俊俏的白脸被晒得通红一片,挺直的鼻梁上最先开始了惨烈的脱皮。 除此之外,他体力透支,有脱水症状,因为长时间没有喝水,嘴唇浮起一层白皮,破了的几道口子里渗出血丝。 据他说,他在和胡勇分散之后,追着那小贼一连翻了两三个山头,最后连小贼自己都不乐意跑了,一屁股墩坐地下,举双手双脚投降。 只可惜那地方已经相当偏僻,崔景行又在跑动中丢了手机,最终只好扣着小贼双手,拖着他从林子里出来。 卫生院的小护士照顾过胡勇,也过来帮崔景行看了下,拍着许朝歌的肩头说没什么大事,带到一边歇会儿,给他挂瓶水,立马就又生龙活虎了。 许朝歌这时候检查了一下盐水瓶,说:“还有一会儿就到底了,挂完了咱们就回去,我让阿姨准备晚饭吧。” 崔景行刚一点头,门又被人推开,胡勇一只手拿布绑了吊在胸前,朝着俩人笑眯眯地说:“晚上谁都不许跑,请你们吃饭。” 两个挂伤的大老爷们,分明脸都还白着,居然仍旧有闲情逸致地驱车十公里来到临近的市里吃饭。 许朝歌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鲜见地朝着崔景行撒娇要他回家。崔景行都答应了,被胡勇叫出去嘀嘀咕咕半天,回来就跟她说必须得去。 被蒙在鼓里的许朝歌来到现场愈发后悔,酒店包厢里分明摆着两个大圆桌,穿着制服的男人们聚在一起,在她进入的时候,发出气壮山河的一句:“嫂子!” 许朝歌拽着门把手又退了出去,死活都不肯再进去。 崔景行好暇以整地看着她,说:“走啊,饿了一天,你不想吃饭了?” 许朝歌指着门里看不见的猛兽们问:“那些都是谁啊?” “以前工作的一些同事,现在都散在周边县市了,胡勇把他们聚了起来,大家一起吃个饭而已。” 许朝歌埋头要往回走:“那还是你在这儿慢慢吃吧,我回去等你就行。” 崔景行按着她小脑袋,堵着她去路,又将人拽了回来,说:“他们又不吃人,就是随便吃个饭而已,怕什么,我还在你旁边呢。” 许朝歌一想到那些打趣调侃式的“嫂子”就别扭,说:“我还是回家去吧!” 崔景行说:“你上次同学聚会,我不也跟着一道去了?” “……”许朝歌深呼吸:“那你不许他们乱说。” 崔景行一口保证:“成啊!” 果真坐下来的时候,许朝歌纵有千手仍旧不能挡过这帮人潮水般的来袭。从她的生辰八字问到现在将来,又撺掇崔景行来一个爱的表示。 崔景行估计是酒喝多了,不仅没有拒绝这样三俗的要求,还煞有介事地当着众人的面吻了几遍许朝歌。 雀跃的人群只差站上桌子翻跟头,屋里响起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声。许朝歌被折腾得一张脸红得滴血,深感这辈子的脸都被崔景行丢光了。 胡勇看得深感欣慰,说:“咱们这群人里就数你结婚最晚,还以为你这辈子都要打光棍了,没想到你带着嫂子过来了。” 许朝歌其实挺想纠正他的错误观点,就严格来说,他俩目前阶段还只能算是谈恋爱,未来挺远,他没有给过她承诺,她也没有做决定。 崔景行就跟知道她心里的小九九一样,拿眼睛盯住她,嘴角留着若有似无的笑,硬是压制住她心里这股无聊的话题。 等她埋头,他这才心满意足地环顾四周,问隔壁胡勇:“罗城呢,怎么今天没见他过来,这段日子给他发信息也没见回。” 罗城算是崔景行当年的副手,两个人一道搭档多年,仔细算起来,跟胡勇相比,还要更亲近一点。 胡勇方才还是笑嘻嘻的,这时候的脸色却有几分尴尬,说:“不提他,咱们喝酒吃菜,大家再敬咱们吴队一杯!” 崔景行见他打岔,默契的没有追问,只是举杯跟大伙痛饮。直到这局散了,两人独处,胡勇才将事情和盘托出。 胡勇说:“罗城进去了。” 崔景行愕然:“什么时候的事?” “就最近,具体几年还没判得下来,不过几年牢饭还是要吃的。” 胡勇发烟,崔景行接过点上,吐出几口:“犯的什么事?” “咱们这行还能有什么?”胡勇皱着眉:“为了钱放了几个人,后来被抓到的时候,头一个就将他供了出来。” 崔景行默然。 胡勇说:“他这几年日子不好过,他爸欠的一屁股债都压在了他头上。去年老婆生孩子大出血,差点没下的来手术台,妈妈又紧接着查出得了癌症……他也是被逼得走投无路,就昏了头了。” 崔景行一直没说话,两个人面对面站着猛抽烟。 “他被抓前几天我还跟他喝酒呢,他那时候状态就不太对了。我以为他缺钱闹的,他说不是,问我为什么要保护这山。好比红豆杉是能救人的,那就随他们把皮剥了好了,难道人命还比不过树命吗?” 崔景行将手里的烟扔了,拿鞋底压灭了火星,咕哝:“……这他妈什么问题。” 胡勇笑起来:“可不是嘛,我那时候喝得有点多,脑子没转过来,还附和了两句。现在想想,他那时候在潜意识里就为自己开脱了。” 崔景行说:“这事儿我有责任,一直不知道他这么艰难,要是早点问问你们,大家凑点钱打给他,兴许这事儿就不会发生了。” 胡勇说:“是啊,谁知道呢!” “能去看他吗?” “最近有困难,你等下次,我打电话给你,你赶回来,咱俩一道过去。” 崔景行想说点什么,最后只是点头。 回到镇上,崔景行跟许朝歌伴着月色步行回家。 新修的水泥路很好走,两个人的步子都是轻轻的,身体的依偎是暖暖的,夜风刮起来的时候一点都不觉得凉。 崔景行说:“咱们明天下午就回去吧?” 许朝歌说:“你不想再多住几天了吗?” 崔景行说:“都是要走的,多几天少几天,又有什么分别呢?” 许朝歌说:“听着觉得有点不舍得呢。” 崔景行好像突然来了兴头,直了直身子,声音轻松地说:“今天跑了一下午,浑身的筋骨都舒展开了。累是累了点,却觉得很满足。” 许朝歌听着一阵笑,说:“你不是一直都喜欢跑步吗?” 崔景行说:“是啊,跑着的时候总是希望自己一直往前,永远不要停下。那人放弃的时候,我还觉得挺生气,因为这意味着我要带他回来了。” 许朝歌颔首想了想:“你是属于这儿的,属于这座大山,这片森林。” 他带着几分惆怅:“可再也回不来了。” 许朝歌却摇头:“如果想回来的话,就一定还能回来。” “我要是回来,你该怎么办?”崔景行看着她,眼里亮着豆大的光,月亮的轮廓影影绰绰地倒映其中。 许朝歌很认真地看着他,说:“那我就跟你一起回来。” “真心的?” “要我来吗?” 崔景行牵上她的手,笑容和这夜一样安详:“走吧,今晚早点睡。” 明明说好要早早睡,回来的时候还是折腾了大半宿。 明明在外跑过一整天,崔景行体力还是变态的好,许朝歌抱怨连连,提醒他注意孙淼就住在楼下。 他仍旧我行我素,掐着她腰说:“这是我的底盘……你是我的女人。” 风过树梢,吹得叶子簌簌的响,窗户半掩,白色的窗帘被吹得高高扬起。皮肤之间腻起黏答答的汗水,透着湿漉漉的凉意。 催促他快一点的时候,他又摆出那副玩世不恭的笑脸,说:“你知道该喊什么的,喊一句给我听听。” 许朝歌咬紧牙关,折腾半天仍旧只逼出一个“叔”字,她快崩溃:“不喊!不喊!你还是弄死我吧。” 或者,也可以先弄死他,许朝歌急中生智往他腰上招呼,崔景行一下跃起来,咬牙切齿说:“你胆子可真肥!” 下半夜的时候,房间里方才安静下来。 崔景行困得不行沾枕即睡,浑浑噩噩中一直在梦里奔跑。不知过了多久,他因为口干舌燥而醒过来。 一摸枕边无人在侧,四下里望的时候,发现许朝歌正跨坐在窗子上,看着黑黢黢的大山。一条长腿光溜溜地悬在里头,荡来荡去。 他很轻地爬起来,还是惊扰到她,她立马回头,月色里,一张脸被照得如冷玉。他心里一惊,做安抚的动作,说:“别怕,是我。” 第49章 防盗·Chapter59&60 r59 许朝歌一点不怕,倒是吓坏了崔景行,她很快笑起来,向他伸出手,说:“你怎么醒了?” 崔景行怕她一个不稳掉下去,大气都不敢喘,直到拉住她胳膊这才放下心来,说:“你下来。” 许朝歌两腿仍旧荡着,说:“这儿风景好看。” 崔景行两手穿到她胳肢窝下,抱孩子一样将她整个拎进来,说:“你给我下来!” 许朝歌惊呼一声,勾住他脖子,两腿紧紧缠住他。崔景行托着她臀,穿过屋子,抓起桌上的冷水喝了口,问:“你要不要?” 许朝歌摇头,他便仰头咕嘟几下全喝了,太过着急,嘴角残留水渍,她拿手擦了,说:“渴醒的?” 崔景行说:“是啊,总梦见自己在赶路,渴得不行想喝水,开了手里的壶一倒,里面居然全是沙子——你呢,怎么不睡觉。” 许朝歌被放到床上,她拽着空调被一角钻进去,说:“睡不着。你知道你睡觉会打呼噜吗,还磨牙!” 崔景行反问:“跟你一样?” 许朝歌扁嘴:“我说真的,平时怎么没发现呢。” “累的,你踹我一脚不就行了?” “踹过,过会儿你又闹起来了。”她跟着他躺下来,侧着身子,面对面说话:“我爸爸以前也跟你一样,打呼噜,磨牙。” 崔景行笑起来:“你都听得见?” “听得见,我就睡他们隔壁那间,薄薄的一堵墙,翻个身都能听得见。夜很深,有时候星星都不出门,伸出手来真是你一个指头都看不见。” 崔景行替她将掉落的头发掖去耳后,问:“你去踹他吗?” “不敢,被吵醒了就静悄悄听着,等瞌睡虫再来找我再继续睡。打呼噜的声音像山倒,磨牙就更恐怖了。你听过那个吓小孩的故事嘛,说晚上不洗脚就有鬼来啃脚趾头。我那时候觉得他磨牙的声音就跟这鬼咬脚趾头一样,一个一个吃过去咬得嘎吱嘎吱响。” 崔景行刮她的鼻子:“真是小孩子,胡思乱想呢。” 许朝歌按住他手,说:“还没说完呢,后来发现最恐怖的还不是夜里的噪响,而是这阵杂音忽然停止的时候——那可真是万籁俱寂,冷空气盘旋过来,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崔景行将她抱进怀里,将下颔磕在她的头顶。她树抱熊似地自动紧贴上来,双手双脚都缠住他,跟方才拿水时的拥抱一样。 她害怕坠落般地抱着他。 崔景行说:“你小时候一定是鬼片看多了。” 许朝歌说:“是啊,吓得和小伙伴们一起躲进柜子里,我裹着毛巾毯一阵瑟瑟发抖啊。” 崔景行说:“以后乖乖呆在我身边,就不会害怕了。” 鸡鸣三声,勤劳的人们已经开始起床劳作。 崔景行跟许朝歌睡得不安稳,在床上再多赖了一会儿,也收拾收拾爬了起来。 吃过早饭,两个人手牵着手在这小镇漫步,来了几天,最闲适的一天居然会是要走的这一天。 装载游客的大巴已经送了几车人过来,原本静悄悄的小镇道路开始渐渐人声鼎沸。两个人往巷子里一晃,往山上走,一座刷了黄漆的小庙挡在面前。 不用去看牌匾就知道里头供奉的是神仙,不管本土的还是外来的,袅袅的檀木香气都是一样的古朴宁和。 许朝歌拍着崔景行的手,问要不要进去拜一拜,他还以白眼,她一阵好笑:“见庙拜佛,不正是你们这群有钱人爱干的吗?” 没等崔景行反驳,许朝歌拽着他胳膊不由分说地往里拉,进门一道对联刻在木匾之上,写得是:存心邪僻,任尔烧香无点益;持身正大,见吾不拜有何妨。 许朝歌看得直拍手,说:“这境界了得,你觉得怎么样?” 崔景行没有答话,许朝歌去看的时候,他目光落在内后某人身上,顺着看过去,那人正好也看过来,向他们挥了挥手。 许朝歌挽着崔景行走进去,说:“祁队,又遇见了。” 祁鸣跟他们打招呼,说:“地方小,又有缘,上哪都能遇得见。你们俩来烧香的?先逛,我还有点事。” 许朝歌说:“你忙。” 在他面前还有一位老者,一头稀疏的头发已经花白,脸像一枚风干的核桃。祁鸣拿支录音笔在问他问题,他话说得不利索,眼神又多闪烁。 祁鸣跟许朝歌说话的时候,老者浑浊的眼睛一转,也跟着落到她和崔景行身上,他那两片干瘪的嘴唇翕动,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祁鸣要拉过他往一边走的时候,他忽地挣脱开来,头往下一埋,整个人都佝偻起来,说:“不说了,不说了,我要回去了。” 祁鸣一阵纳闷:“常爷爷,咱们还没谈完呢!” 祁鸣理会不上身后的许朝歌和崔景行,跟在常平爷爷身后追了一路,可不管他再怎么劝说,常平爷爷都不肯再开口说一句话。 祁鸣只好一路护送,带他回家。 他住隔壁镇子的一排平房里头,房子看起来已经极为老旧,可因为一直有人打理,倒也没有衰败的模样。 大厅的墙上贴着许多照片,花花绿绿都是他家孩子的。祁鸣刮过一眼准备离开,又察觉不对,退回过来再仔细看了一眼。 里头一张褪了色的彩色照片里,有两个眉眼清秀的小孩挤在一起。 其中一个顶着小平头,光上身,手里抓着个没勾的鱼竿。旁边一个女孩扎俩小辫,手里捧着满满一箩红色的龙虾,笑得露出缺了几颗的牙。 这小男孩看着眼熟,不出意外就是常平小时候,可这女孩他分明不知道是谁,却也有几分说不上来的熟悉。 老人不愿他再留下来,推着他背往外赶,说:“你走吧,快点走吧,别再过来了,我不想说话。” 祁鸣带着一肚子疑惑往外走,路上给老张打了个电话,头一句话就是:“能不能给我弄一张刘夕铃的照片?” 老张纳闷:“你就在那边还没能弄得找,我这上哪给你找去?” 祁鸣一想也觉得挺对:“我这都糊涂了。” “查出点什么来了?” 祁鸣说:“找着常平他爷爷了,常平也一直没跟他联系,他还向我问他近况呢。这事儿我帮不了你,你们要找常平还是得想别的办法。” 老张说:“你跟我耍滑头呢,我是问的这问题吗?” 祁鸣跟他约法三章:“说了你可不许泼我冷水。” “你先说!” “老头起初扭扭捏捏不肯说,我看他烧香拜佛的,拿牛鬼蛇神天道轮回什么的吓了他一下,他这才终于跟我开口了。” “你这人贼精啊,吓老人家,你不怕遭天谴啊?” “去你的!你听我说啊,这老头说了,当年有人买他们封口,所以他们对那件事只字不提。可其实他们虽然是邻居,也了解得不多,只是大家那时候都在传小孩死得不干净,有人以为是他们起的头,所以对他们‘特殊关照’了。” “什么叫不干净?” “就是小孩被人那个过……” “真的假的?” “查呀,我准备去问问当年经手的人,挺奇怪的,这些人现在都被打散了,要一一找过来还挺麻烦的。” “这事儿越来越离奇了。” 祁鸣说:“是啊,头绪太多,抽哪一边都不对——对了,刚刚老头说得好好的,看见崔景行过来就急匆匆跑了。” 老张沉吟,说:“我这边也帮你看了看,那段时间,崔景行妈妈犯病,花了一大笔钱动手术。崔凤楼也赶了过去,没过两天就领着这对母子回来了。” 祁鸣说:“你行啊,我正好想要你查查崔景行这段时间在做什么,看不出来你还挺关心我的。” 老张说:“谁帮你呢,我就是想告诉你,崔景行那段时间自顾都不暇了,肯定和常平这些孩子没关联。” 祁鸣也不生气,说:“真是谢谢你,不过有没有关联这事儿我自己有判断,不劳你老人家费心了。” 老张哼声:“什么时候回来?” 祁鸣说:“快了,把一些事儿想清楚了就回来。” 老张说:“真是不知道你怎么了,对这些陈年旧事感兴趣,常平是不是偷偷塞给你钱了?” 祁鸣笑:“那他还真挺富裕的。这小子你们到底查到什么没?” 老张说:“还是半点消息都没有,局里虽然重视,可分不出那么工夫盯他,人手实在紧啊,你这个得力干将又甩手不干了。” 祁鸣说:“真奇怪,他以前再怎么装神弄鬼,自己名字还是一直用着的,现在明明有所求,怎么倒还人间蒸发起来了。” 老张咕哝:“也许他就是做贼心虚,不敢出来了呗!” 祁鸣狠狠抓了两下头:“如果是有人故意设阻,不让我们追到他的呢?” 老张嗤声:“你又疑神疑鬼了!” 祁鸣立马把电话掐了,转而给许朝歌打电话,她过了会才接,那边仍旧有梵音,他问:“崔景行不在你身边吧?” 许朝歌说:“不在。” 祁鸣说:“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你最近到底有没有跟常平联系过,不管是你主动还是他主动,你们最后一次联系的时间是在哪一天?” 许朝歌说:“祁队,我真的没有——” “我不是一定要你回答,但请你务必好好想想,你是不是很久没能联系上他了,他也没有给过你任何平安的信息。这是否正常,是否代表着他安全。” 这一回,许朝歌没有说话。 r60 回程的路上,许朝歌始终坐立不安,崔景行以为她是乘坐飞机时自然的焦虑,没想到一直将她送回家里,她仍旧没有任何好转。 许朝歌家在一个老小区里,房龄在十几年往上。向街的一面在整改市容的时候被粉刷维持得很好,进到里面才露出真实的面貌。 墙体已经发暗,背阴的一面长出青苔。家家户户都装着防盗窗,抵不住流年,红色的锈迹一直蔓延到墙体上。 她家也不算大,一个客厅将主次卧分隔开,厨卫都挤在另一边,面积狭小,是非常旧的一种格局。 家里只有许妈妈,特别殷勤地拿了一双新凉拖给崔景行,说“家里小吧,不过刚刚拖过地,还是很干净的。” 崔景行将许朝歌行李放进玄关,客气地说:“这房子很不错,交通方便,家里光线又特别好,这个点了,居然都还是亮堂堂的。” 许妈妈笑嘻嘻的:“是啊,就因为这么两点,所以一直住到现在,一直都没有换过。你到客厅来坐,我去泡一壶滇红,朋友送的,味道还可以。” 崔景行说:“费心了。” 崔景行要帮许朝歌将行李箱搬进卧室,她摆手要他坐好,自己提着箱子,说:“我来就好,不是很重。” 崔景行闲不下来,仍旧跟在她后面,顺便参观一趟她的卧室。谁知姑娘的闺房,却是素得不行,装饰玩偶一个没有,除了一张大床,就是摆衣服的柜子。 崔景行说:“你要说这是你爸妈的房间我也能信,女孩子的房间怎么能这样,我从没看见过有你这么简单的。” 崔景行等着她质疑他去过多少女人的房间,她却连这点小情趣都不配合,失魂落魄地往床上一坐,说:“景行,能求你一件事儿吗?” 崔景行说:“突然这么严肃起来,到底怎么了?” 许朝歌说:“我知道你不高兴我提那个名字,也一再跟我强调不要再去跟他来往,可我真的——” 崔景行眼神沉了沉:“你又想提常平。” 许朝歌说:“我不管你们之间有多少恩怨,但我知道他是一个好人,你能不能向我保证,永远不要去伤害他?” 崔景行反问:“为什么是我伤害他?朝歌,他带走宝鹿,还不停在你身边打转,他为什么还是一个好人,反过来是我会去伤害他?” 许朝歌咬着牙死死盯住他,眼里有光在闪。 崔景行愠怒:“怎么不吭声了,是不是你心里早就认定了我是一个坏人,所以才会这么跟我说话。早上的电话谁打给你的,他跟你说什么了?” 许朝歌摇头说:“没有。” “还是常平联系过你,跟你说过什么?” “也没有。” 崔景行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无非就是刘夕铃一家的事情,你觉得他们的不幸跟我有关,常平作为她的朋友来找我报仇。” 许朝歌问:“我想的对吗吗?” 崔景行一下怔住,脸上带着几分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许朝歌一字一顿:“这些事跟你到底有没有关系?” 崔景行半晌没有说话,就这么笔直地看着她,随即才讷讷笑出来,说:“朝歌,看来你真不觉得我是个好人了。” 许朝歌说:“你在害怕是吗?” 崔景行攥起拳头:“害怕什么?” 许朝歌抹了把脸:“如果不是害怕的话,你干嘛一下子跳起来,还要这样跟我说话?” “你简直——” 他实在忍不住笑出来,带着几分破罐子破摔的模样,说:“对,我是不是什么好人,你认识我的第一天起,就该知道这件事了。” 许朝歌手机这时候响起来,她原本要掐,看到屏幕上“曲梅”两个字,却怎么也按不了挂断。 曲梅声音透着一股疲惫,说:“朝歌,我错了,我可真恨我当初没有听你的话,离姓崔的一家远远的。” 许朝歌不解:“梅梅,你怎么了?” 曲梅一下子情绪激动,冲着手机吼道:“朝歌,他们不是人,他们一家都不是人,吃人不吐骨头,我好恨啊!” 许朝歌警惕地看了对面的崔景行一眼,他面色发白,仍旧为方才的事大为光火。她遮着话筒往外走,说:“梅梅,你在哪呢?” 曲梅说:“别想找我,我现在要去一个谁都找不到我的地方,崔景行崔凤楼……都让他们见鬼去吧。” “你到底怎么了,你冷静一点!” 曲梅呼哧呼哧的喘气,果然镇定下几分,话里却带着哭腔,话机一头,她必定已是泪流满面了。 曲梅说:“朝歌,我给你寄了一份东西,算时间,今天就能送到。你替我好好收着,见到崔景行的时候就把东西交给他,告诉他,如果我出什么事——” “你别瞎说!你不会出事的!” “你先听我讲!”曲梅咬牙:“跟他说我已经东西分成几份送出去了,如果我出什么事,就会有人把这些一点点的都抖出来。崔凤楼敢拿我开刀,我也不会让他们好过的。” 许朝歌说:“你在哪,我现在就去找你,我不会让人伤害你的!” 曲梅怪异的笑起来,又呜咽道:“朝歌,真的好想回到以前啊,像你说的,找一个喜欢我的人,不用太有钱,起码可以活得自在一点。” “现在也可以啊,只要你想回头,什么时候都可以的。” “你这个傻子。” “梅梅,你听我说——” “嘟嘟……” 许朝歌急忙忙地回拨,电话那头却只有一声连着一声的忙音。 许妈妈站在门口,端着精美的茶具,一脸不解地问:“你们在干嘛,脸色怎么都这么差,是在吵架吗?” 有人敲门,许妈妈放下手里的东西赶过去开,门口的男人递给她一个文件袋,说:“你有一个快递,请签收。” 许妈妈还在纳闷:“我没买东西啊,这里面是什么呢?” 许朝歌几步跟过来,将这份东西接过来,上头没写寄信人,收信一栏的笔迹写着她的名字。她心里有数,说:“这是我的。” 许妈妈将门关上,招呼崔景行来喝茶,许朝歌却拦住他,说:“你先别着急,这是曲梅寄过来给你的,你要不要现在就打开?” 崔景行接过来,说:“这是什么,她寄东西给我干嘛?” 许朝歌看着他拆包裹,说:“她情绪不好,说话颠三倒四的,你先看看是什么吧,我再跟你——” 崔景行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由白转红,再由红转白,最后变得铁青,两只手差点没抓住文件袋,一个劲的发抖。 许朝歌狐疑中从崔景行手里抢过来,他想拦,她已经看到了里面的照片。 许朝歌一阵昏眩,几乎要晕倒,许妈妈扶着她背,问:“到底怎么啦?” 她看到崔景行朝她摇了摇头,她终于稳住自己,将袋口死死抓住,说:“没事,我想喝水。” 文件袋被送到崔凤楼面前的时候,他正忙着跟人大谈公司的未来。他萌生退意,近来一直在为崔景行走上台前积极铺路。 事情进行的并不顺利,现代构架的上市公司,想将权力顺利转移到下一代手里,绝非易事,幸好他已经找到了突破口,正做进一步的努力。 看到那些照片的时候,他身子一震,几乎从椅子上摔下来,在旁边人疑惑的注视里,好歹是稳住了自己。 他没办法再继续谈话,招过送来文件袋的秘书,问:“这是谁给你的?景行?他回来了,他在哪?” 崔景行坐在崔凤楼的办公室里等他出现。崔凤楼刚一进来就将门关得死死,保险栓好,窗户关牢,就连百叶窗也拉得严严实实。 崔景行只觉可笑:“你做了什么坏事,何至于这么心虚起来?” 崔凤楼使劲往下扯领带,将文件袋往一旁的碎纸机里扔进去,机器运行声里,被刀片裁成花花绿绿的碎纸条飘了下来。 崔凤楼喉头发颤,压着满腔的怒意问:“这些照片你从哪儿拿来的!” 崔景行冷冷一嗤,眼里迸着火星:“这么多女人难道不够满足你吗,为什么还要做出这种事?” 崔凤楼本就懊恼,面对这晚辈教训的口吻更是焦躁,拍着桌子说:“我是你老子,我用得着你来教吗?” 崔凤楼在办公室里团团转,摸烟出来败败火。 “就这么几张模糊不清的照片,能说明什么?谁知道是不是有人p了这玩意儿来讹我,跟你说过没有就是没有,你怎么不信呢?” 崔景行说:“是不是p的咱们心里都有数。” 崔凤楼吊高嗓子,说:“行,就算……算是真的,也是你情我愿,当事人都不来找我,旁人也别想把屎盆子往我头上扣!” “那刘夕铃呢?” 崔凤楼一怔。 崔景行说:“对这个名字不陌生吧,能想起来她是谁吗?我不清楚你当年是怎么搞定的整件事,但只要作假就一定会有破绽,现在有人要重启那件案子,你还能再力挽狂澜多久?” 崔凤楼反而放松下来,绕过桌子坐去自己的椅子上,说:“重启?就凭几个小孩儿跟愣头青吗?还是你想大义灭亲,跟他们举报你老子?” 崔景行眯起眼睛,额头有筋在跳。 崔凤楼掐了烟,转嫁似地死死按住烟头,说:“景行,你别忘了,咱俩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要是逃不过去,你又怎么独善其身?” 崔景行问:“常平的事有你在其中插手的吧?” 崔凤楼一哼,问:“常平是谁?” 第50章 防盗·Chapter61&62 r61 崔景行从公司出来已是夜里,许渊代班为崔景行做司机,问他是否要回家的时候,就见他掐了下眉心,摇头。 许渊说:“那要不然我先送您去哪吃饭,想上哪个餐厅呢?” 崔景行还是摇头,倚在座位上休息了片刻,将窗子降下透了透气,说:“先开着吧。” 许渊于是发动车子,沿着公司门开车少的一条道开出去,漫无目的地往前跑。 崔景行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没说话。夜里起了风,穿进车窗的时候响起猎猎的声音,裹着一天的暑气,干燥而*。 领导心情不好的时候,最重就是保持沉默,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触到他的霉头。许渊一举一动都是静悄悄的,完全不想打搅到后座的低气压。 车子开过两个街区,他这才报了要去的地址,那是一个年龄很久的老小区,许渊要打开地图,他说:“我给你指路。” 许渊将手机收起来,说:“麻烦先生了。” 往后寥寥的交谈都是左拐右拐这样简单的句子,到了地方的时候,崔景行从车里下去,却没打算走,只是倚着车门一支接一支的抽烟。 许渊就在车里静静地等他,过了很久,他这才重新将门开下来,带着一身浓郁烟味地坐进来,说:“走吧。” 许渊口快问了一句:“不喊上许小姐一道吗?” 崔景行垂着眼帘,摆弄车载空调,说:“她啊。” 崔景行眼前满是她看到照片时惊诧万分的表情,目送他离开的时候,那已然压抑的神色里还是带着慌乱恐惧迷茫……甚至还有几分怜悯。 她完完全全像看一个怪物那样的看着他。 崔景行闭着眼睛摇头,驱赶脑海中的那段画面,低声说:“走吧,小许,是时候该回去了。” 许渊猜出几分,忙说:“好的,先生你把安全带系好。” 路上,崔景行问:“上次要你查的事情,有什么进展吗?宝鹿跟常平他们俩有消息了吗?” 许渊说:“对不起,先生,常平这小子藏得很严实,我派了好几组人,都还没有发现他的踪迹。” 崔景行说:“崔董那边最近有什么动作吗?” “您的意思是?” “多盯一盯他的行踪跟他手下的人,有什么消息立刻反馈给我。” 许渊连忙说:“那待会送完您之后,我就立刻吩咐下去。” 崔景行嗯了一声。 “还有件事,我刚刚收到消息,那个李虎回来了。等我一查到他的具体地址,就立刻让人赶过去找他。” 崔景行这时才有了几分精神,说:“算上我一个,有消息了就通知我,我要亲自会一会他。” 许渊说:“我记下了。” 崔景行说:“送过我你就回去好好休息吧,这一路你也累了。” 许渊说:“谢谢先生。” 家里定期有人打扫,一切都还维持着他离开时的样子。大概是烟抽得有些多,头脑昏沉里,他觉得往常普通的房子里此刻透着点寒意。 在沙发上歪了半晌,才发觉空调出风口里正呼呼往外吐着白气。他喊人来将温度打高,纳闷:“怪不得觉得冷。” 崔景行没有胃口,也不困倦,在房子里一层层的走过,最后一头钻进孟宝鹿的房间里消磨时间。 他给她打电话,没有人接,给她发信息,没有人回。 她堆得到处都是的玩偶从墙的一边垒上公主床,再从粉嫩的被单上一直堆到自己身边。 他从屁股下头抽出一个压扁的y,扔到一边。 他很难不去想许朝歌简单的房间,那个过分简朴,连一点点缀都吝啬的房间……然后想起她,想起她跟他说过的许多话。 想起她看着他时冰冷的眸光,她说他在害怕。 崔景行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在害怕,可在习惯性地要向她道晚安的时候,他却又谨慎地退出了界面,克制住了自己。 第二天一早,崔景行在许渊的电话里醒来,他发现自己仍旧在孟宝鹿的房间,就这么合衣睡了一夜。 许渊语气焦急地说:“先生,你还记得那个杂志记者陆小葵吗?” 崔景行第一反应就是她又闯祸了,问:“她是不是又写什么八卦新闻了?” 许渊说:“这次可不仅仅是八卦那么简单,我现在就把新闻发给您。” 崔景行表情凝重,说:“好。” 许渊欲言又止,想必这次的报道十分敏感,他为人谨慎,不该自己说的话做的事,一步也不会僭越。 崔景行在打开那篇报道前就已经有了预判,而在报道恰恰验证了他的想法,陆小葵将公司秘而不宣的漏洞又一次捅了出来。 报道的切入是十多年前的一次股权转让,在没有经过法定评估的前提下,公司自国有法人控股转变为自然人控股。 因为涉嫌侵吞巨额国有资产,公司在拟ipo上市的时候,就曾经因为这个问题被要求彻查,最后虽然不了了之,却一直惹人话柄。 这是旧瓶装新酒,若只是将这问题再拿出来老生常谈的话,倒也没那么引人注目,真正卷起腥风血雨的是陆小葵接下来的报道。 她直指公司的又一次重组再次违规,法人崔凤楼试图将一个上市企业变为“家族制”,崔景行尽管现在还只是区区一个总经理,却即将成为真正的掌门人。 她文风犀利,一针见血,对崔凤楼近来的动作如数家珍,同时也不忘一个女人的八卦本色,告诉大家崔凤楼还有诸多不同寻常的癖好。 网上风向空前一致,吃瓜群众开始问公司要解释,问行政部门要说法,而关于崔家的人肉搜索开始接力。 崔凤楼“别想把屎盆子往我头上扣”的大话还在耳边,不过一晚上的时间,现实就给了他狠狠一耳光。 中午时分,崔凤楼给崔景行打电话,要他暂时都不要来公司。他背着人,对话筒小声道:“一会儿可能要去协助调查,你就在家好好呆着吧。” 崔景行跟他没有任何感情,像在听旁人的电话,问:“没事的话我就挂了。” 他又喊住他,嗫嚅着,哆哆嗦嗦说:“那些……那些照片应该没有了吧,你可千万不要——” “你把常平和宝鹿送去哪儿了?” “跟你说过了,我不知道!” “崔凤楼,你该知道我耐心不多的。” “那你更应该去找警察问一问,” 崔景行将手机挂了,摔在一边。 手机偏偏又响起来。 他本打算不再搭理,直到铃声一而再再而三的催促,他一把抄过来要挂断,却发现来电的那个是许渊。 许渊言简意赅:“先生,李虎回来了。” 崔景行说:“给我地址,我现在过去。” 烈日炎炎,回城的李虎一头扎进了澡堂。 许渊一早买过票,等在吧台。崔景行急忙赶来的时候,他递过一双干净的拖鞋,说:“先生,你先把鞋换了吧。” 抓着长钩的小哥站在柜台后面盯着他俩。 崔景行收到许渊无声的讯息,二话不说将鞋换了,接过带着号码牌的钥匙,抓过许渊肩膀,低声问:“知道他在哪了?” 许渊展开手心,里面是包厢的号码,进到电梯里,他才放心地说:“已经让人盯死了,就等您进去了。” 谁知道还没出得了电梯,许渊手机响起来,有人急忙通知他堵住出口,李虎已经察觉异样,借了服务生的衣服跑出来。 许渊如临大敌,电梯洞开的时候,前面三两穿着印有浴池名字的浴衣,他刚准备要去查看一边的楼梯,一个低头拎着洗脚桶的男人快步走出来。 许渊一揪崔景行衣袖,崔景行立马快步向前拦住这人去路,他眼皮也不抬地说:“不做,不做了,我下了钟了!” 崔景行说:“不找你做脚,找你说话。” 李虎一下回过神来,将手里的桶往崔景行身上砸过来,瓶瓶罐罐的精油香氛则是招呼给了一旁的许渊。 崔景行被泼了一身臭水,反将心里的火浇得更大,往下一蹲,捉住这人的腰,脚下使个绊子,一推一挤,将他摔到地上。 李虎摔得眼冒金星,杀猪似的大喊:“哎哟!” 有戴着耳机的工作人员跑来维持秩序,说:“你们在这儿干嘛呢,私人会所,要打架的话麻烦还到外面去,不然我要喊保安了。” 李虎昂着头说:“别光叫保安了,麻烦直接报警,这两人要打我!” 工作人员一脸紧张,拿出对讲机,旁边走出一圈人。许渊上前调解,说:“我们只是想请教他几个问题,不会影响你们开门做生意。” 大家让出一条道,让崔景行带着李虎走进一边包厢。 李虎这时候才老实下来,蜷在墙角说:“你干嘛呢,我可是守法公民,我什么坏事都没干过!” 崔景行说:“守法公民跑什么跑?” 李虎使劲眨了两眨眼睛,笑嘻嘻地说:“你们一群人盯着我,我哪知道你们是不是好人,我当然要跑了。” 崔景行哼声:“强词夺理。” 李虎:“你不是有问题要问吗,快说,我可忙着呢!” 崔景行问:“你是李虎?” 李虎一撇嘴:“是你虎哥。” 崔景行说:“可可夕尼在哪?” 李虎又浮出一脸阴阳怪气的笑,说:“又一个来问可可夕尼的。” 崔景行拧眉:“你直接回答我问题。” 李虎咬着牙:“你想问谁啊?” “可可夕尼!” “我问你到底要问谁!” 崔景行亮出青筋暴起的拳头,说:“看来你是嫌刚刚摔得不够重啊?” 李虎吓得直捂脑袋,说:“我看是你听不懂人话,问你到底问谁又不说,我怎么知道你到底想知道他们中的哪一个?” 崔景行脑中一道白光乍现:“你是说,可可夕尼是两个人?” 李虎点了点头。 r62 李虎说:“可可是主唱,夕尼应该算是他的女朋友吧。他们以前总是一道结伴出来,可可在台上演唱的时候,夕尼就在后台等着他。” 崔景行问:“他们在一起多少年了?” 李虎翻眼看着天花板,说:“从我认识他们那天起就在一块,仔细算起来也差不多要有三四年了吧。” “他们形影不离?” “嗯,就跟影子和人一样。我能看得出来的,可可很迷夕尼,他恨不得天天跟她黏一块。” “最近呢?” “最近就很少看到他们在一块了,大概是吵架了吧,可可情绪一直不太好——小年轻有口角也很正常的。” 崔景行心里回忆着孟宝鹿提起这位歌手的时间,那大约要追溯到她进入学校后的半年,她开始往家里搬他的专辑和签名照。 而高中时期她着迷的是各式精美的舞裙和鞋子,每天被尽心尽力的舞蹈老师追得晕头转向之后,闲下来的时间都奉献给了品牌送来的画册。 她没有时间,也没有喜欢的偶像,她不会是那个夕尼。 崔景行有好一会儿没说话,李虎实在等得不耐烦,问:“这位先生,你到底还想知道点什么?要不你先把我放开,我们坐着慢慢聊?” 崔景行一双眼睛方才重新聚焦,落回在他身上。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许渊,知道房间之外还有人守着,于是将人松开,说:“看你也耍不出什么花样。你知道可可夕尼是谁吗?” 李虎往一边小床上坐下,说:“不知道。” 崔景行说:“你是他们经纪人,你不知道他们是谁?”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别说不知道他们是谁了,我连他们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呢!这一行脾气古怪的人多了去了,我手里也不止他们一队人,管不了那么许多。” “你既然什么都不知道,这段日子躲什么?” 李虎一梗,说:“可可给了我一笔钱,要我出去玩一阵,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躲了呢!我又没犯法,躲什么躲?” “他为什么要你支走你?” 李虎将崔景行上下打量:“你说呢,好哥们讲义气,还不是怕我一留下来,成天有人来找我胡搅蛮缠?” 崔景行说:“你知道可可去哪儿了?” “不知道,这位先生,你来问我是没用的,我真不知道可可去哪儿了,夕尼那边儿,我就更不知道了。” 许渊忍不住插话:“那你还能知道点什么?” 李虎笑:“人家告诉我的我就听着,不告诉我的也不多问,这是我的做人法则。否则这人要出点什么问题,你是帮忙还是不帮,会不会倒帮忙?” 许渊说:“你这做人太精刮,能交到真朋友吗?” 李虎耸肩:“这就不是您操心的事了吧?” 李虎嘴上没把门,问点什么就东拉西扯地交待出一堆,而看他一脸瞎嘚瑟的样子,确实不像是在说假话。 可可夕尼如果一开始就做好了周密的打算,以他们一贯谨慎的个性确实不会留下什么让人生疑的痕迹。 崔景行在离开前问了李虎最后一个问题:“夕尼有没有可能在可可无法赶到的时候,代替可可登台演出?” 李虎怔了怔,垂着眼睛整理思路,半晌,他字斟句酌地说:“可可很少假唱。” 崔景行没立刻离开,既来之则安之,索性脱了身上的脏衣服,走进浴池泡了一会儿才出来。 他换上许渊送来的新衣服,认真地系好每一个扣子,抻平下摆,让衣面尽可能的平整。 一切如同仪式,他的仔细却随即被证明只是徒劳。 从这里走出来的时候,几个穿着制服的人围过来,说:“崔景行先生吗,这是我们的执法证件,有一件事希望得到您的配合。” *** 许朝歌订的一束百合被送到门上,许妈妈看见了,说:“什么节日啊,还送花过来,怪好看的,我拿个花瓶过来给你插`上啊。” 许朝歌连忙喊住她,说:“用不着,这是我在网上买的,一会儿带走送人呢。” 许妈妈一脸遗憾:“还以为是崔先生给你送来的,你这几天怎么老窝在家里呢,都不出去走走——到现在还没和好?” 许朝歌看着她笑得很虚,说:“你好奇怪啊,知道我俩在一起的时候那么反对,现在怎么还巴不得我跟他一道出去了?” 许妈妈笑眯眯的:“女大不中留。” 许朝歌将花上的杂枝掸了,说:“你都不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人。” 许妈妈说:“反正看起来还不错,说话也很客气,不像有的男人,见第一面就让你倒胃口。” 许朝歌说:“你外貌协会的,你不知道,其实他缺点可多了。” 许妈妈说:“人非完人,就是你爸爸,那缺点也不是一堆一堆的?有时候我真想一脚把他给踹了,可想想去找个有他对我那么好的人太难了,就忍下来了。” 许朝歌说:“你这话的潜台词是不是,如果能找着比爸爸好的,就要把我们扔了,飞向你的新生活了?” 许妈妈刮她的鼻子,说:“人小鬼大。你还年轻,满脑子都是什么全心全意的纯爱,百分百的投入,等你再大点就知道,生活里无处没有妥协。但妥协也有妥协的好处,起码能活得不累,很多时候还挺舒服。” 许朝歌摇头,说:“我不懂。” 许妈妈恢复一脸正色,说:“不跟你小孩子说这些了,我得赶紧换身衣服,出去跟你爸爸看房子,你去哪,要不要送你一程。” 许朝歌狐疑:“看什么房子?” “在这儿住了几十年你不累啊,那次崔先生过来我不好意思坏了,让人家看起来,咱们家多穷似的,连个大点的房子都买不起。” 许朝歌扁嘴:“虚荣,至于吗?” 许妈妈说:“那就让我虚荣一次吧,反正我也是个肤浅的女人,等差不多瞧好了带你去最后定夺。有什么要求不?” 许朝歌说:“我要个独立的房间。” “你什么时候跟我们睡过一间?” “反正,反正我要一个安静点的房间。” “没问题啊。” 许朝歌向护士站要了病房号,推门进去的时候,除了坐在床上的祁鸣,还有他那位交情深厚的同事老张。 两个人刚刚谈过刘夕铃的案子,祁鸣在比对了准确的时间线后,大胆得出了刘夕铃曾被崔凤楼侵犯,故而自杀的结论。 老张听得一阵心惊肉跳,问他索要证据:“药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 祁鸣立马想到了找到当年处理过尸体的法医后,在他面对自己的诸多质询时,那副慌张失措的神情。 处理过这件事的其他人也都好不到哪里去,不是缄默不语,就是恼羞成怒,有几个甚至抽出扫把将他赶地出门。 明明只是一桩陈年旧事,却能让他们的情绪波动,特别是在他结合陆小葵的报道里,有意无意提到崔凤楼这个名字时。 这反常本身就让值得怀疑,但推理是推理,要说真正站得住脚的证据,他确实没有。 老张说:“最近网上关于他的那种传闻很多,有网站还流出了那些照片。如果照片证实是真的,他肯定逃不了牢狱之灾。” “他口味还真特别。” 老张摇头:“有钱人,心里有几个不变态的。就算没人站出来指证这些事,侵占国有资产、贿赂官员这两件事要落实了,他也别想翻身了。” 祁鸣说:“真是这样的话,哪怕刘夕铃的事情被他侥幸逃过了,后来的这些惩罚,也能算作是一种补偿了吧。” 祁鸣靠上床背,暗自思忖,他原本只是想找出推胡梦的那个人,最后越走越偏,直至远赴西南,去查一件看起来毫无关联的案子。 而陆小葵一次又一次掐准时间的新闻爆料,为他提供灵感的同时,更是将这家人彻底推上风口浪尖。 祁鸣说:“总觉得有一只无形的手推着我们往前,我想如果真要把所有事都串起来,那只有等常平来解答了。” 老张忽然拍了拍祁鸣,往门口努嘴,说:“许小姐,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都不出声呢,快进来坐坐吧。” 许朝歌这才捧着花走到祁鸣病床边上,说:“祁队,你好点了吗?” 祁鸣挥动两手,说:“好得很啊,一点事儿也没有。谢谢你过来看我,人来就好了,还带什么花啊!” 许朝歌说:“那我下次带水果来吧。” 祁鸣哈哈笑:“你还真是实诚。” 许朝歌将花搁在一边桌上,问:“你怎么会受伤的?” 祁鸣说:“也是怪我自己不小心,出机场的时候光顾着打车,没想到反被横过来的车子给撞了。” “还好吗?” “腿骨折了,打着石膏呢,过几天就能出院,到时候又是一条好汉。” 许朝歌笑着,说:“你心态真好。” 祁鸣说:“那也不能成天愁眉苦脸啊,是不是?” 许朝歌说:“对,总要给自己找点乐子。” 祁鸣问:“你联系上常平了吗?” 许朝歌看着他,摇了摇头。 第51章 防盗·Chapter63 崔景行做森林公安的那几年,抓过人,审过案,背上行囊扎进大山,常常一个巡视就是至少一周。 走草地,过川流,迎着太阳起,伴着星辰息。山里气候变化大,常常雨衣还没来得及展开,他就被瓢泼的大雨淋得浑身湿透。 干粮虽然准备得充足,遇见山里困难的住户,他总是将家当全数贡献,自己跟着队员一道喝溪水,吃喂牲畜的灰面。 那时候虽然辛苦,不过因为工作是自己热爱的,所以并不觉得十分难熬。回家的时候,吴苓给他端上一碗热腾腾的姜茶,所有湿漉漉的脾气就一扫而光。 他还不是罪犯,配合调查的时候,手边常备茶,三餐有保障,如果想另外吃点什么,甚至会有专人给他准备。 崔景行却觉得前所未有的累,有时候听着对面在说话,思维却总是忍不住自己跑到另一个地方。 他记得小的时候还不懂事,拉帮结伙跟人逃学去玩,压弯了东家的稻子,踏坏了西家的蔬菜,为此没少挨吴苓揍。 吴苓每每拉过他来训斥,要他自己解释名字的含义,他仰着头背得认真,说:“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景行是什么意思?” “景行,大道也。” “这没错,景行还有一个意思,你知道吗?” 吴苓总是摸一摸他的头,说:“景行意味着光明正大,做人要顶天立地,上无愧于心,下无愧于地,不然还有什么意思?” 年少的启蒙皆是日后的标杆,他起初懵懵懂懂尚不知事,稍微一点开窍便立马身体力行地奉为行事法则。 他于是正直,坚毅,铁面无私。 他是他母亲的骄傲。 有时候一个回神,发现自己面对穿着制服的警察,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若是被二十来岁的崔景行看到,现在的他该有多么无地自容。 无论警察问什么,崔景行都摇头说:“我不知道。” 他并不知道崔凤楼的陈年旧事,不知道公司的财务状况,也不完全不懂资产评估和股权转让。 在这几点上他没有撒谎,所以毫无破绽。 大家背地里抱怨,说他果然是不学无术的富家子,除了吃喝玩女人,真正要学的看家本事完全被抛之脑后。 绣花枕头,大草包,是他们私下交流时给他取好的代号。 不过看似轻松,崔景行也有捉瞎的时候,大家问起崔凤楼特殊的爱好时,他视线本能逃避,这为他们带去信号。 他在这个问题上被纠缠许久。 不过参与调查也有好处,闲暇时间被牢牢占满,他很少去想其他的事情。告别调查的那天,他才真的不适,幸好许渊给他带来工作—— 他的基金会成立运营,崔凤楼为了转移近日的□□,插`手大办慈善晚宴,今晚会有许多明星商贾前来捧场,媒体记者自然少不了。 吴苓反复绵长的病情让他成立基金会的想法由来已久,在他可以支配大笔资金后,终于可以着手帮助有同样需求的男女老少。 只是中间插曲颇多,一直到现在才走上正轨。没能让吴苓生前就看到这一天,是他诸多遗憾里的一个。 前往之前,崔景行先回家洗澡换了一身衣服。 路上,许渊向他委婉提议,是否要带上许朝歌一同参加。崔景行侧过脸看着窗外,说:“算了。” 许渊咽了口唾沫,说:“可我已经给她打过电话,也让人把礼服送去给她了。” “……”崔景行瞪着眼睛看向他,说:“什么时候起,你能跳过我去下命令了?” 许渊噤声,半晌,小声问:“不然我现在跟她打声招呼,要她别再过去了?” 崔景行一双眼睛瞪得更是吓人:“多事。” 许渊缩头:“那——” “她接到电话时是怎么说的?” 许渊小心道:“挺高兴的,还问我几点参加,要准备点什么。” 崔景行一嗤:“说谎也要说得有点艺术。” 她在他这里,从来都没有要求过什么。 他那时候居心不良要泡她,送给她礼物,她照单全收。他觉得红色很衬她皮肤,给她买各式同色衣服,她也没有任何异议。 她会有怎样的回答都正常,但不会像这样雀跃地问东问西——可崔景行不得不承认,许渊这样的谎让他受用。 崔景行问:“现在去接吗?” 许渊乐滋滋地说:“已经让司机去接了,估计比咱们还要早到。先生,你还是要多笑一笑,这样对身体好。” 崔景行冷哼,反而将脸板了回来。 赶到会场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都赶了过来。车子一辆接着一辆地停在大厦前方,扛着长`枪短`炮的媒体记者趴在车外,不放过任何一个精彩镜头。 发现车里坐着他时,几乎所有人奔涌而至,镜头将车窗磕得砰砰响,还没下车就听到他们喊:“请问一下崔先生,贵公司侵吞国资的指控是否属实?” “贵公司将如何应对一系列的□□?” “崔凤楼先生是否真的涉嫌猥`亵幼`女?” …… 保镖们一早挤来开辟道路,粗鲁地挡开四周不断涌来的各路记者。崔景行低头自这条通道向里走,完全不理会耳边传来的无数聒噪。 刚要走进自动门,旁边有女人大声尖叫,摔倒的闷响之后,一个相机蹦蹦跳跳,恰好停在了他的脚前。 崔景行将之捡起来,递给那位摔下来的女人,却意外跟一双熟悉的眸子对上。崔景行伸手将她扶起来,说:“哪儿都有你啊。” 陆小葵说:“有热点的地方就有我。” 崔景行跟一旁的许渊说:“放她进来。” 陆小葵如接圣旨,在周围一圈人的羡慕里跟上崔景行。 内场早已人山人海,漂亮的男女明星在众人中间穿梭,来得早的已经喝过一轮,脸上带着浅浅的红晕,说话的调子都上扬了起来。 崔景行接过一杯香槟递给陆小葵,作为还礼,陆小葵给他挑了一杯红酒,两个人找了个相对僻静的地方站着。 彼此都有话说。 陆小葵跟他礼节性的碰杯,笑着喝了一口,放下杯子,他却只是目光炯炯地看着她,一动不动。 陆小葵跟他身高差距太大,看他的时候总要仰着头,她刚不甘示弱地踮起脚,就看到他欺身而来,脸越来越近。 他诚然是英俊的,五官精致,保养得当,眉目带着一点淡漠,一点无所谓,顽劣地勾出人心底的那点征服*。 他越来越近,身上的气场便越来越强,陆小葵屏起呼吸还在质疑他要做什么,她又要做什么,就察觉他手拂了下她头发。 他随即恢复了笔直的站姿。 崔景行将手里的一根草扔了,说:“我还以为是什么呢。” 陆小葵心砰砰直跳,说:“崔先生,我该写的新闻一个字都不会少写,你现在耍美男计也是没有用的。” 崔景行噙着笑,玩似地说:“要真准备动手的话,什么时候都来得及,把饵放下去,总会有鱼要吃钩。” 陆小葵挑着眉说:“真该让你那个许小姐来听一听,她的男人随随便便就敢在外跟人调`情,看来还是家教不严啊。” 崔景行摇着头,说:“男未婚,女未嫁,你倒是说说,我怎么一下子就成了她的男人了?” 陆小葵一阵失笑,又低头喝了两口酒,脸上浮起红晕,说:“别拿我开玩笑了,崔先生的事我怎么敢随便乱说?” 崔景行说:“这倒不一定,你那些报道还不是写的很溜?” “这怎么能一样,报道我可都是以事实为依据的。” “哪来的事实?” 陆小葵咯咯地笑:“还是想套我话呢,崔先生到底想知道什么?” “谁给你的那些材料?” “当然是我自己归纳查找的。” “有故事的人这么多,为什么偏偏要选我们崔家?” 陆小葵一脸惊讶:“我原本以为崔先生不会在意,因为听说你跟你父亲的关系并不好,公司的事情你也不爱管,怎么现在这么重视起来?” 崔景行摊手,说:“我是无所谓,不过看你现在知名度剧增,现在请你写专栏的人估计能排到这门口,想提前跟你混个脸熟。” 陆小葵忍俊不禁:“想分一杯羹?” 崔景行说:“拜你所赐,我现在可是随时会失业。” 陆小葵拍着他肩膀,说:“跟你聊天真有趣。放心吧,崔先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混得再差也比我强。毕竟我没有这样一手遮天的爸爸,也没有那么多的财富跟人脉。” 崔景行微微弓起腰,说:“还生气哪?” 陆小葵翻个白眼。 “你很正义。”崔景行说:“我但愿你一直保留初心。” “没那么伟大,当然也会有私心,这世上谁不想钱和名誉,两样都占?但我的最终目的是好的,这让我觉得高兴。” 崔景行眼神一晃,说:“有人跟我说过同样的话。” 陆小葵直勾勾盯着他眼睛,说:“崔先生,在这件事尘埃落定之前,我不会停止对它的追踪的,也希望你们能够悬崖勒马,有什么不满放到台面上来说,别这么小人地对我小动作频频。” 崔景行问:“对你怎么了?” 陆小葵却收回这个话题,朝他身后努了努嘴,说:“你的许小姐来了,用我在给你留个告别吻吗?” 明明是句玩笑,崔景行还是谨慎地往后一退,旋即转身,他看到她。 她穿着象牙白的斜肩连衣裙,露出长颈锁骨,带着光的走来。 第52章 防盗·Chapter64 崔景行向陆小葵打招呼:“失陪一下。” 陆小葵眯起眼睛朝他笑,说:“你请便。” 崔景行将酒杯放在一边,调整过领带,又抻了下西服下摆,这才转身往许朝歌面前走。 她视线有一贯淡淡的温柔,正放在陆小葵的身上,很慢地将她上下打量。他手扣住她下巴的时候,她方才将注意力放回到他身上。 她笑着刚要问好,他手将她下巴向上一提,热切的吻便落了下来。 许朝歌起初顾及身边来往的人,掐着崔景行胳膊要他注意一下场合。 无奈他神情投入,吻越来越深,她自头皮麻到脊背,直到整个人都飘起来,也只有跟随他的节奏一点点的沉沦。 停下的时候,他极力克制住剧烈的呼吸,帮她擦着溢出唇线的口红,问:“我现在是不是成小丑了?” 许朝歌也拿手给她擦拭嘴唇,说:“早知道应该要涂不掉色的那一种了。” 崔景行拉着许朝歌往会场一边走,侍应生帮他们打开侧门,他们从通道穿进私人休息室里。 崔景行松了一路的领带,进门之后终于得以解开束缚,领带被团起来扔在厚实的地毯上,他旋即关门上锁。 许朝歌要去放下手包,被他一把拽了回来,压上坚硬的墙面。他身子紧靠过来,鼻尖碰上鼻尖,他密长的睫毛几要扇进她的眼里。 崔景行说:“怎么现在才来?” 许朝歌呼吸不稳,两只手哆哆嗦嗦环上他的脖子,忍不住地拿唇亲着他道:“车子出了点小问题,路上耽搁了。” 崔景行两手掐住她腰,顺着那盈盈不堪握的曲线一直按上她臀,抓着她跟自己贴得更近。 崔景行说:“我还以为你看到新闻,被吓得不敢再来了。” 许朝歌垂着眼睛,说:“我是有点被吓到了。” 崔景行像是不想听见这种话似的,抱着许朝歌压坐到绵软的沙发上,他们一路跌跌撞撞的亲`吻,直至叠在一起。 崔景行撩开许朝歌的裙子,一双眼睛里冒起火,他拿滚烫干燥的大手抚摸她腿侧最幼嫩的肌肤,目光贪恋地流连在白如雪的长腿上。 许朝歌仰面躺在沙发上,身体随着他拂动的频率微微打颤。她仰起头,看到天花板上繁华的装饰,璀璨的灯。 她知道将要发生些什么,在这样的地方,心里觉得羞耻着却又服从本能的期待着,她张开身体,敞开胸怀,等待着。 崔景行却打了退堂鼓。他坐去她的身边,眼睛发红地看着她,扼住她下巴地问:“你最近还有在定时吃药吗?” 许朝歌摇了摇头。 他笑容里带着几分苦涩和无奈,说:“我身上也没带东西啊。” 许朝歌起身来帮他解扣子,崔景行却按住她的手,帮她将衣服穿好。他克制地坐去一边缓了会儿,拿出烟。 许朝歌坐起来给他点火,盯着他的侧脸看了半天。他抽了几口,自一片烟雾里回头看她,问:“怎么样,我长得还凑合吗?” 许朝歌点头,说:“就是瘦了,原来脸上还有点肉的。” 崔景行捏了捏下巴,说:“没感觉出来啊,你才几天没见过。” 许朝歌还是说:“真的瘦了,他们为难你了?” 崔景行将烟掐了,说:“没有,只是配合调查,不可能拿对待嫌犯的方式来对待我。何况我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再怎么询问,还是拿我也没辙的。” 许朝歌顿了顿,说:“那他呢?” “谁?你说崔凤楼?”他漂亮深邃的眼睛看着她,炯炯目光中带着几分研判,要从她表情找线索一样。 许朝歌说:“是啊,还能有谁?” 崔景行说:“他就没那么走运了,警方应该在出正式的拘捕令了,他身上事情挺多,走到这一天并不奇怪。” “会有什么后果呢?” “牢狱之灾是躲不了的,至于会被判几年,最后就要看证据和法官了。” “你会受牵连吗?” 崔景行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给她正面回答,说:“我们看吧。” 他拍拍许朝歌的肩膀,说:“咱们出去吧,再晚点估计外面就该乱起来了。” 许朝歌又整理了一下裙子头发,给他打好领带,确认不会被人看出端倪,这才挽着他走出门去。 许渊恰好向他们走来,朝许朝歌点了点头,对崔景行说:“先生,启动仪式的时间要到了。” 崔景行说:“不是来了嘛,你一会儿带朝歌去找位子坐。” 许渊毕恭毕敬,说:“请您放心。” 大厅里已是人头攒动,被许可进入的媒体在自己的区域严阵以待,一旦发现目标人物出现,快门声此起彼伏。 刚一进入核心区域,崔景行便松开许朝歌独自上台。许渊安排她坐在偏桌,向附近保镖交待几句,便又匆匆离开。 台上下,在一片被粉饰的太平里,大家一个个兴高采烈地迎来今晚的主人翁。主持人开始调侃活跃气氛,询问大家方才有没有看到不该看的一幕。 所有人心照不宣地笑起来,崔景行则是带着无所谓的神情,笑着附和所有人的不怀好意。他的眉梢稍一扬起,那股风流的姿态就一览无遗了。 主持人询问女主角是谁的时候,他装糊涂,谎话说得比什么都溜:“朋友。” 主持人指着台下的一个女演员道:“这位朋友,你也上来和崔总抱一个吧?” 笑声更烈,大家推着那人往台上走。崔景行也一点都不客气,果真礼节性地搂了搂她,台下响起一阵起哄的口哨声。 他清嗓子,说:“咱们进入正题吧。” 许朝歌喝了一口放在她手边的香槟,喧闹里,有个窈窕的身影落座在她旁边。保镖戒心十足的驱赶,她扭头看到是陆小葵,让人退了下去。 陆小葵撑着下巴看看台上,又看看许朝歌,说:“许小姐好,咱俩好久不见,你怎么又变漂亮了?” 到底是靠嘴皮和纸笔吃饭的记者,陆小葵说话何止好听简直舒心,许朝歌暗道佩服佩服,这时候朝她笑道:“哪里,你才好看呢。” 陆小葵嘻嘻哈哈笑起来,说:“许小姐,你真会说笑话,你看我脸都红了。” 许朝歌说:“是真的,你要是不好看,景行也不会跟你说那么久的话了。” 绵里藏针,哪怕醋意甚淡,陆小葵还是闻了出来,朝许朝歌眨眼睛道:“就是瞎聊,我写了他们那么多坏话,他骂我也是情有可原的。” 许朝歌说:“那个啊,其实你也只是反映事实罢了。” “这话你可不能在他面前讲,骨肉亲情血溶于水,平时再怎么彼此不待见,毕竟是一家人——你这样是会让他生气的。” 许朝歌莞尔:“反正我跟他也就是朋友而已。” 陆小葵一连咂了几下嘴,说:“还记得咱俩头一次见面吗,在老树的庆功会上,你俩一同出现的时候真是郎才女貌羡煞旁人。” 许朝歌果真在回忆:“你过奖了,那件事我有点印象,你好像递了一枚名片?” “是啊,可他看都不看,最后被他助理接到了手里。那时候他真像个刚谈恋爱的小伙子,眼里除了你还能容得下谁,恨不得向全世界昭告你的存在。” 陆小葵看一眼她:“现在……” 许朝歌看她吞吐,说:“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 陆小葵扫视了一下四周,说:“现在安排你一个人单独坐旁边,跟人互动的时候又明显没考虑你的感受,这是为了什么?” 许朝歌端着那杯香槟再抿了一口,说:“陆记者,我有件事想请教你。” 陆小葵连连点头:“说呗,我知道的一定都告诉你,我对美女没有一点抵抗力。” 许朝歌问:“崔凤楼的事会影响到景行吗?” 陆小葵说:“这几件事只要是没涉及到崔景行,那就一定不会有影响的。顶多是彻底退出公司核心,一辈子在不上不下的位置上混着。” 许朝歌神情明显轻松,说:“那就好,他根本不管事,他跟他爸爸做过的那些事没有一点关系。” “有还是没有,自然会有时间来论证,你再怎么着急为他撇清也是没有用的。当然如果这是你的心理暗示,我无话可说。” “……” 陆小葵盯着她眼睛,带着几分好奇地说:“许小姐,你应该看过我的报道吧。崔先生父亲做了那么多事,你真能一点芥蒂没有地接受他的儿子?” 许朝歌垂下眼睛,没有急着回答。 陆小葵说:“这种事情,就算你不在意,你父母会不在意吗?我想,他们大概很难接受崔景行这样的家庭吧。” 许朝歌沉默许久,最后扔出简短的一句:“认了。” 陆小葵还没能等到许朝歌的具体解释,崔景行一脸焦急地走了过来。看到她,他模样排斥地拧起眉,陆小葵于是很有自知之明地起身告辞。 许朝歌向她道别,下一秒被崔景行拉站起来,他说:“咱们现在必须往医院去一趟。” 许朝歌惊讶:“为什么?你哪儿不舒服吗?” 崔景行说:“找到宝鹿了,她受了伤,现在正在医院接受治疗。” 第53章 防盗·Chapter65 冷气从空调出风口呼呼地涌出来。 方才奔跑的时候,许朝歌出了一身的汗,此刻被迅速收干,凉意随着收缩的毛孔钻进身体,她忍不住缩起脖子打颤。 崔景行脱了外套盖在她身上,将风量调小了一些,又让司机降下窗户,让暖风灌进来,说:“这下好点了吧?” 许朝歌连连点头,说:“还有多久呢?” “路上不堵的话大概再有三十分钟就够了。” “真慢啊。” “人已经找到了,能送进医院就是没事,别这么着急。” 许朝歌咬了咬下唇,说:“我知道宝鹿伤得不重,可是常平呢?” 崔景行顿了顿:“他的情况复杂一点,等到医院我们再问医生吧。” 许朝歌闭起眼睛一连深呼吸几口,这才缓缓说:“他一定伤得很重。” 崔景行说:“会没事的。” 她目光发直地看去窗外,说:“希望如此。” 可惜事与愿违,车开到一半,就被堵在了高架上。司机无奈,一直疯狂按铃,钢铁大军仍旧盘踞在绵长的道路上,没有丝毫动弹的模样。 许朝歌急得坐立不安,几次抓起手机看时间,着急得一阵喘气。崔景行抓起她的手紧紧握着,擦去他手心湿漉漉的汗。 几番劝慰,都被她挡在焦躁的情绪之外,她在再三询问车子无法挪移的时候,索性将崔景行手一扔,开门走了下去。 崔景行还没反应过来,一只手已经被她狠狠扔开,他看着她穿过车子后方来到侧边,紧张地跟着一道跑了下去。 “朝歌!”崔景行在后头喊,许朝歌已经置若罔闻地走到最外一条道,向着下行的方向拼命奔跑。 崔景行也顾不得什么法规安全,将车门一关,跟着她方才的足迹追过去。 崔景行从车子的缝隙穿梭前进,最后贴着高架一边迅速往下。越往前跑,车子越是松落,下高架的地方,所有车子都全速撤出。 一辆车高速驶过许朝歌的时候,崔景行抓着她的胳膊,将她狠狠拽回到自己怀里,大声道:“你不想活了!” 许朝歌仰面看着他,脸上亮着无所畏惧的光,眼里清醒而冰冷的,有什么东西泡出来刺得他脊背发凉。 他在那晚月色里见过的神色,此刻又传递到他面前。 许朝歌没有哭,声音却沙哑起来,抓着他衣领说:“如果常平有什么事,我也不想在这世上独活了。” 崔景行又是一震,像被人用锤子猛敲后脑。 他将她整个按进怀里,问:“你胡说什么?” 许朝歌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留给思考方才脱口而出的那句话,她几乎是拽着崔景行横跨马路,最后反被他揪在身边,他一路护着带着她走。 两个人找到最近的地铁口,坐过五站路,再招出租进入医院。 崔景行轻拍许朝歌的背,不停安慰她不会有事:“我刚刚联络过医生,常平虽然在抢救,但各项生命体征都开始恢复正常,他不会有什么事的。” 许朝歌仍旧白着一张脸,神情凝重,只顾闷头往前赶。 到了医院大楼,有人一早等着接待他俩,向他们介绍:“孟小姐系了安全带,伤情不算严重,不过因为受到惊吓,现在情绪不够稳定——” 许朝歌打断:“常平呢?” 这人一脸不知状况,向崔景行求援地看了看。 崔景行向他点头,他这才回忆:“常平……是跟孟小姐一起送来的那一位吧,他就没那么走运了,医生还在对他进行抢救。” 许朝歌一把抓过他,说:“带我去看他!” “现在看不了啊,还在手术里抢救呢!” “那我也要去等着!” 崔景行抱着她不停安抚,说:“好了,走吧,先去看常平。” 许朝歌往手术室外一站,就一步不肯挪地等了下来。但凡有人自里出来,她一个不放过,很是紧张地抓住问来问去。 确定常平不会有性命之忧的时候,她这才长长舒出一口气,双手合十着向上天祷告——崔景行还是头一次知道,她居然这样信奉神佛。 睁眼看到他的时候,她缓过神地问:“你怎么还不去看宝鹿?” 崔景行问她要不要一道去的时候,她想也不想就摇头:“我一定要看到常平出来才会心安。” 往孟宝鹿病房赶的时候,崔景行总是试图将脑海中的那些画面和声音剔除,却只换来一次又一次的重复,毫无办法。 孟宝鹿早已在病房里等他多时,见到他开门进来,兴奋地恨不得从床上跳下来。崔景行按住她的躁动,去与她紧紧的拥抱。 孟宝鹿哭得梨花带雨,大声控诉:“景行,你怎么才来,我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你怎么一直都不找我?” 崔景行感觉到她眼泪瓢泼大雨似地啪嗒啪嗒打在他衬衫上,拍着她背说:“现在不是找到了吗,别害怕,我在这儿呢。” 孟宝鹿搂着他一直哭到最后一滴泪都干了,这才哼哼着将他松下来,说:“景行,我差一点点就要死了。” 崔景行说:“别胡说。” 崔景行进卫生间,帮她搓了一块干净毛巾过来,仔仔细细地帮她擦干净脸,又将她两只手也擦好,说:“你个孙猴子,是怎么都逃不过我手掌心的。” 孟宝鹿这才忍不住笑,还是难受得吸了吸鼻子,说:“常平呢,他在哪?翻车的时候,我看到他一脸是血地躺在我旁边,我喊了他半天,可我喊不醒他啊!” 崔景行很难不去想方才许朝歌的执拗和疯狂,说:“他挺好,在另一个病房。” “真的吗?” “为什么时候骗过你?”他摸着孟宝鹿几天没洗油腻腻的长发,说:“你这个泥猴子,几天没洗澡了?” 刚刚恢复过来的情绪,孟宝鹿此刻又难受得吸鼻子,说:“你还嫌弃我呢,我都好久没正经吃过饭、洗过澡、睡过觉了!” 崔景行拧着眉:“为什么不联系我?” 孟宝鹿扁嘴:“常平不让我给你打电话,说我俩私奔呢,被你知道就得捉我回来了。后来我俩去了外地,我实在想你要联系你,又怎么都联系不了了。” 崔景行一度疑惑:“什么叫联系不了?” 孟宝鹿眼睛里湿湿的,说:“景行,你都不知道我跟常平是怎么回来的,路上一直有人追着我们,我们不敢坐实名的火车、飞机,也不敢拿卡取钱,随便跟人通话。” “追你的那些人是谁?” “我不知道,他们都好凶啊,又一次我差点就落他们手里了,是常平拼命把我救回来的,没想到一回来还是被他们找上了。” “你们的车祸是有人故意为之?” “我们刚刚打到的士,那车就跟过来了。我亲眼看到这车跟了一路,绕过一个街区以为甩了它了,没想到它居然从前面驶了回来,还从正面撞了我们。” 宝鹿又哭起来,靠近崔景行怀里道:“车过来的时候,常平只来得及要我系好安全带,他自己都没来得及系!” 崔景行说:“好了,别哭,以后我一定好好谢谢他。” 宝鹿拼命点头:“我要好好照顾他,跟他在一起,就是他有什么事,残废了,我也得不离不弃地跟着他。” “他没事儿的。” “我知道,好人会一生平安的。景行,我这世上除了你,就只有他对我最好了,只要跟他在一起,他不会让我被人欺负的。” 孟宝鹿忽然一怔,抓着他下颔,小心翼翼地说:“景行,你说这事儿会不会是他干的?” 崔景行蹙起眉。 “他是不是怕我把那些事说出去?”她一脸惶恐地看着崔景行,说:“我看到报道了,他惹上官司了,他怕我去作证人,所以他——” “别怕,我会一直在你旁边,谁都不能伤害你。”崔景行压下她乱舞的两只手,说:“你先睡一会儿。” “我——我还是害怕,你要陪着我!” “好,我陪着,我不走。” “那咱们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孟宝鹿这才肯重新躺下来,抓着他的手一直按在自己的肚子上。她惊魂未定惊吓,哪怕在梦里也无法消停。 眼珠狂转,呼吸急促,因为噩梦不停出汗。 崔景行拍着她,像哄一个闹觉的小孩儿。 孟宝鹿直到后半夜,方才睡得安稳下来。崔景行一直弓着的腰酸得不行,他将手轻轻抽出来,捶着后背出去走了走。 常平已经动过手术,被送进了病房。崔景行在门前遇见查夜的医生,拦下他询问常平情况。 医生说:“病人的身上多处骨折,尤其是断裂的肋骨插`进肺部,一度让病情很是危重。幸好小伙子挺了过来,我们注意到他之前受过同样的伤,两次都能死里逃生也真是命硬。” 崔景行微怔,说:“谢谢。” 推门进去,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夜灯,泛蓝的光线弥散开来,四周晕开模模糊糊的影子。 常平躺在床上,被白色的纱布裹成木乃伊的样子,两条腿都被高高吊起。 唯一完好的手正被许朝歌紧紧抓着枕在头下,她侧躺在床上,与他亲密地靠在一起。 她尽管睡着,还是没能展开紧锁的眉心,脸上的表情却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她睡得安恬。 崔景行就这么站着看了她好一会儿,这才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原本的困倦被一扫而空,他回到孟宝鹿的房间,坐在对床的沙发上。 他一整晚都没有合眼。 第二天一早,崔景行等孟宝鹿吃过早饭,又去了一趟常平的病房。许朝歌刚刚给常平擦过脸和手,听见声音,说:“他需要静养。” 崔景行又走了出去。 没多会儿,许朝歌步履匆匆地走出来,见到崔景行,她说:“我现在要赶紧回去一趟,给常平拿点东西。” 崔景行说:“我送你。” 许朝歌说:“用不着,你还要照顾宝鹿呢。” 崔景行仍旧固执地从她手里拿过包,扣住她手,说:“就让我送你吧,我知道你现在不想看到我,可以后这种机会我怕不多了。” 许朝歌方才还透着凉意的一双眼睛染上不解,她的表情随即软和下来,反抓住他手,问:“你胡说什么呢?” 崔景行朝她一笑,又恢复了一贯云淡风轻的模样,说:“走吧。” 第54章 防盗·Chapter66 崔景行与许朝歌走出大楼的时候,车子已经早早等候在门外。 崔景行开了车门,单手挡上门框,免得许朝歌撞头。坐进去的时候,又很认真慎重地给她系好安全带。 许朝歌瞥他一眼,问:“你怎么不给自己也系上?” 崔景行只得从善如流,在她一眨不眨的注视里扣好安全带,他拉扯着衬衫的下沿,埋怨:“这样挺难受的。” 他男人的时候是很男人,孩子的时候又很孩子,许朝歌拿胳膊支了支他,吸引过注意,问:“你刚刚在医院里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崔景行问:“哪一句?” 装蒜,许朝歌哼声:“就是跟我说‘机会不多’的那一句!” 崔景行笑起来:“随口说了玩的。” 许朝歌反问:“你随口都能说得这么伤人?” 崔景行去揉她下巴,问:“这是怎么了,说话夹`枪带`炮的。你别自己心里不好受,就让我也不高兴啊。” 许朝歌扭着头:“你什么意思?” 崔景行言顾左右而其他:“常平醒了吗?” 许朝歌说:“没有。因为头部受了撞击,医生说颅内有积血,什么时候醒过来要看天意,会不会完全恢复也要看天意。” 许朝歌忽然警觉:“你又因为他不高兴了?” 崔景行说:“没有的事。” 许朝歌问:“你之前不是一直都要我离他远点儿吗?” 崔景行说:“那是因为担心他可能会伤害你。” “这怎么可能呢?我说过常平是个好人,他不可能那样对我的。” “是啊,所以是我想多了嘛。” 许朝歌托着下巴仔细瞧他,问:“是你之前想多了,还是现在想开了?” 崔景行说:“跟我玩文字游戏呢,这话我怎么听得云里雾里的。” 许朝歌抿了抿唇:“你跟那个杂志记者好像挺聊得来的?” 崔景行眯起眼睛,像是想了想,说:“你说的是陆小葵吧?她那个人啊,确实是挺有意思的。” 许朝歌瞪着眼,崔景行看得直笑,问:“莫名其妙问我这个人,你这是什么意思啊,看到我跟她说了几句话,吃醋了?” “谁吃醋了。”许朝歌往一边窗外看,咕哝:“我就是随便问问你。” 一时寂静,片刻后,崔景行方才抓过她手,说:“朝歌,你还记不记得之前你问我,咱俩以后到底会不会结果?” 许朝歌微微侧头,拿余光看到他,没有说话。 崔景行说:“我那时就觉得,这个女孩子明明年纪轻轻,未来还有大好前途,怎么这么快就想要安定下来了?我比你大了十几岁,走过很多的路,遇过很多的人,还总想着要再多看看风景呢。” 许朝歌一怔,身子整个僵硬起来,体内所有躁动的因子都安静下来,人一警觉,听觉便尤为灵敏。 崔景行在身后说:“咱们在一起的时候就好好的,如果有什么事分开了,你也不用觉得有什么,你往前走,一定会遇见更好的那个人。” 许朝歌如遭棒击,一脸煞白地看向崔景行。 他摸上她下巴,好看的嘴唇噙着笑,说:“你这么看着我干嘛,这些话可都是我的肺腑之言。” 许朝歌抓着他手,眼睛发直地问:“景行,你是厌倦我了吗,你要离开我了?” 崔景行仍旧维持着那副若无其事的笑,说:“没有,不是说了如果吗?” 两人一路都没再说话,许朝歌情绪不好,靠在座椅上数窗外晃过的大树,崔景行忙着在看手机,都各有各的事做。 车子拐进许朝歌小区,向来不放过跟许妈妈套近乎的崔景行,这一次并没有要上去的打算。 他摸着肚子对她说:“一直没吃东西,都快饿死了,我去附近找点吃的。你回去洗个澡休整一下,要走的时候打电话给我。” 许朝歌抓着包站在一边等着车倒出去,说:“嗯。” “你也记得吃饱了再出来,别到了医院再喊饿,那时候我可没空带你出去吃什么好的了。” “嗯。” “一会儿上楼记得帮我跟你妈妈打声招呼。” “嗯。” 崔景行刚笑着想说怎么就知道嗯嗯,便看到许朝歌张着嘴,一张脸大骇,整个人都僵在当场。 他顺着视线往外看,原本往外后倒的车子忽然向前加速,轮胎抓地发出钝钝的声响,车头直冲许朝歌而去! 崔景行想也没想,搂着她往草丛中用力一扑。车子碾上路牙,从他们旁边擦身而过,重重撞上一株香樟方才停下。 碗口粗的树晃了两晃,抖落无数叶子。 许朝歌被按在崔景行身下,密闭的空间里,她将彼此的心跳和呼吸听得一清二楚。崔景行咬住她耳朵问:“受伤了吗?” 她因为撞击头昏眼花,匍匐在地上半晌都动弹不得,直到崔景行将她扶起来,帮她掸去脸上的泥土和残草,她方才长长舒出一口气。 崔景行拍拍她脸,问:“没哪儿受伤吧?” 许朝歌回过神来,摇头,抓着他从上往下仔仔细细地看,说:“你呢,有哪不舒服吗?” 崔景行满口没事,起来的时候,却总扶着一边的肩膀。他往受损严重的车子走去,开了前门,将里头一脸是血的司机拉出来。 她尚有神智,躺在地上像一条搁浅的鱼,嘴唇张阖着吐气,边拿气若游丝的声音说:“先生,我不是故意的。” 崔景行检查她头上的伤口,说:“没什么大事,我给你喊救护车。” 她仍旧带着惶恐,说:“先生,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车子刚刚一下失灵了……我想转头来着……” 崔景行说:“你现在不要说话,我都知道了,安静等救护车过来吧。” 完全恢复过来的许朝歌已经在一边打电话,她浑身打颤,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崔景行过去搂着她,她一下跳到他身上,紧紧抱住,怎么也不肯松手。 崔景行发出一声叹气,她问怎么,他仍旧特别轻松地说:“没什么,差点没站稳而已,你又长胖了吧。” 许朝歌带着哭腔:“这个时候还开玩笑!” 救护车赶到的时候,崔景行这才向急救医生坦白:“我右肩痛感明显,手臂不能活动,可能是脱臼了。” 许朝歌这才察觉异样,他一张脸白得如纸,右手挂在腿侧,分明是无法动弹的样子。背后出了一大滩汗,洇湿衬衫,肩胛和肌肉分明的背脊线条映得分明。 许朝歌那含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掉下来,她咬牙切齿,整个身体都在打颤,大声道:“车又撞不到你,你干嘛傻乎乎的扑过来!” 一句话震得整个车厢都在晃,崔景行向周围的白衣天使打招呼,回来捂她的嘴,说:“好心喂了驴肝肺啊,我不扑过来,现在就换你躺着了。” 许朝歌一把抓下他手,拧死眉头:“谁要你好心了,你就让我躺着好了!” 急救医生正帮忙查看伤情,碰到他肩膀,痛得他一阵倒吸气,还得分神照顾她的情绪:“别闹了,有什么话跟我悄悄说,大家还以为咱俩吵架呢!” 许朝歌眼睛猛地一闭,两手遮住脸呜咽:“你要是没躲过去呢,你要是被撞了呢……你这个大傻子!” 有人哭得十分悲痛,也有人忍笑忍得肚痛,医生向崔景行投来一阵同情的目光,小声问:“平时脾气也这么大吗?” 崔景行一脸无奈。 医院再添病号,尽管崔景行坚持脱臼只是小事,许朝歌还是不由分说地给他办理了住院手续。 在窗口外排队交钱的时候恰好遇见坐轮椅的祁鸣,他手里拿张五块钱的纸币正往自动售卖机的槽里塞。 眼里紧盯的分明是最上一排的可乐,只可惜手短一截,戳来戳去都是四周的矿泉水。一筹莫展的时候,许朝歌站他旁边,问:“需要帮忙吗?” 他喜笑颜开,说:“正好啊,来帮残障人士买一瓶可乐,就就就那个!你买矿泉水干嘛!” 许朝歌笑着将水扔进他怀里,说:“残障人士不适宜喝饮料,还是多喝点水比较好。” 祁鸣歪着嘴巴一嗤,说:“比医生还磨叽,要我说你点什么好呢!” 许朝歌问:“要不要我推你回房间?” 祁鸣刚刚喝进去的一口水差点喷出来,说:“哎哎,用不着,会折寿的!” 许朝歌还是不由分说抓上轮椅把手,说:“不用客气,反正我也要上去的。” “你来干嘛的?哦,我知道了,是来看常平的?” “也是,也不是。景行胳膊脱臼了,留下来观察两天。” “崔景行?”祁鸣一听这名字就敏感,问:“他怎么受伤的?” 许朝歌说:“一言难尽。” 许朝歌将早上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祁鸣,他听了半晌没说话,摸着下巴想了又想,说:“奇怪,真是奇怪。” 许朝歌问:“哪里奇怪?” 祁鸣说:“你想啊,我刚一回来,在机场外面就被车给刮了,常平宝鹿他们也是差不多的事,现在又轮到你跟崔景行。” 许朝歌静静听着,没插`嘴。 祁鸣问:“一次两次都可以说是巧合,可是事不过三,这事儿还能是巧合吗?你再仔细想想咱们这三拨人有什么共同之处?” 许朝歌咬着下唇,说:“我懂了。” 第55章 防盗·Chapter67 许朝歌说:“我懂了。” 祁鸣饶有兴味地看着她,问:“说说看,你都懂什么了?” 许朝歌说:“我们这三拨人都跟崔凤楼有关,他为了让我们闭嘴,所以要给我们一点苦头吃。” 祁鸣说:“是又不是,我来帮你按照时间线捋一捋整件事吧。” 许朝歌说:“好啊。” 祁鸣说:“这事最开始是我在寻找常平的时候,发现了刘夕铃这个名字,在我对之产生兴趣并追查后,却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阻力并被调离专案组。这让我更加好奇,并且不远万里去常平的家乡找寻线索,收工回来的时候就出了车祸。” 许朝歌说:“如果真像你说的不是一个巧合,那你应该是查到了什么,并因此触到了他的痛点。” 祁鸣笑:“应该算是查到了不少东西,他这么一来,反倒更让我坚定自己的想法了。你想不想听听这件事,警方没有对这事立案,我跟你说说也不算违规了。” “那请说吧。” “还记得我跟你提到过的一个名字吗?” “刘夕铃?” 祁鸣连连点头:“就这个,这是个女孩儿,十年前自杀了。对外公布的理由是父母离世受不了打击,我却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 许朝歌将他推到一边,自己去墙边的热饮机上买了杯速溶咖啡。她身体背着,祁鸣看不见她脸。 “常平是这女孩的邻居,特别奇怪的是崔景行跟他们也是同乡。他那时候当森林公安,跟女孩父亲是同事。 “他当时生活困窘,母亲重病,崔凤楼为了认这个儿子也正在当地。巧吧,故事里的所有人都同时到齐了。” 许朝歌吹着咖啡上的白沫,问:“然后呢?” “然后嘛,就到我们知道崔凤楼有个非常特别的癖好了。” “那也不能说刘夕铃是因为被崔凤楼侵犯,所以才选择上吊自杀的吧。” 祁鸣说:“确实没有强有力的证据可以证明,卷宗被毁了,经手人被调离了,唯一知道实情的恐怕就只有常平一个人。可你也看到了,他一度失去联系,好不容易出现,又重伤不醒。” “你回来之后,也受了伤。” 祁鸣连声叹息,说:“朝歌,你说人多可怕啊,但凡跟这事有点关系的都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收拾了,关键是事情做得利索,你想挑刺还挑不出来——现在就等着看你车上能不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了。” 许朝歌说:“现在也只能等消息了。” “可你觉不觉得奇怪,你跟他儿子是男女朋友的关系,崔景行对你很不错,你成为崔家媳妇的几率还是很高的。崔凤楼干嘛要对你下手,就因为你跟常平是同学吗?” “谁知道呢,也许真是意外。” “这么快就改口?” 她将喝空的杯子扔进一边的垃圾桶里,面无表情地看着祁鸣,说:“祁队,这件事你就别再管了吧,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养伤。” “是啊,本来也不关我的事。”祁鸣爽朗一笑,指指她身上穿着的白色连衣裙,说:“你也真是不容易,这衣服都变了颜色了。” 许朝歌顺了顺裙摆,说:“是不是都有味道了,昨晚我就过来了,到现在还没来得及换衣服,本来回家就是想整理一下的,景行他又……” 祁鸣说:“没事儿,你长得好看,再臭也是香的。”他朝她眨眼睛,说:“哪天把你小时候的照片拿给我瞧瞧,我倒想看看你小时候是不是也这么好看。” 许朝歌说:“我小时候特别瘦,挺丑的,一点也不好看。” 祁鸣说:“你就拿来给我看看嘛。” 许朝歌本还在思量,这时眼里忽地一亮。过道里,崔景行正自远走来。她连忙向祁鸣告辞,过去扶住崔景行,问:“你怎么出来了?” 崔景行跟祁鸣还是不对盘,互相拿眼尾看人,只差嗤之以鼻。崔景行说:“我不太放心宝鹿,下来看一看她。” “那也该先把你的事完成,检查还没来得及做吧,我去给你找个轮椅,我推着你过去!” “真把我当病人了?”崔景行忍不住笑,看向祁鸣的时候,眼里却带着刀:“我腿又没断。” 腿断了的觉得很是受辱,两手扶着轮子道:“朝歌,我先走了哈,等你拿小时候照片给我看!” 崔景行刚想追究这家伙随便乱喊“朝歌”的事,祁鸣自己停了下来,又喊了许朝歌一声。 许朝歌不解:“还有事?” 祁鸣似笑非笑,眼睛里亮着坏坏的光,说:“朝歌,我好像从没在你面前提过刘夕铃的死亡时间吧?” 许朝歌眼神笔直地看着他。 “你是怎么知道她是在那人来之后才自杀的,连方式跟动机都猜了出来。这么强大的推理能力,你不当警察,好像有点可惜。” 去看孟宝鹿的路上,崔景行问许朝歌:“刚刚跟祁鸣聊什么了?” 许朝歌小心扶着他,说:“就是瞎聊,没什么实质内容。” 崔景行说:“跟我有关吧?” 许朝歌急切:“没有!” “崔凤楼?”崔景行说:“我刚刚收到消息,车子的确被人动过手脚。这种事,完全就是他的风格。” 许朝歌愕然,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好与崔景行并肩走进病房。孟宝鹿刚醒没多久,躺在床上乖乖吃早午饭。 见到许朝歌,孟宝鹿一时很是激动,放下手里的碗与她热情拥抱,说:“朝歌,我真的好想你啊。” 许朝歌眼圈发红,跟着孟宝鹿又笑又哭,她瘦了一圈,曾经婴儿肥的一张脸瘦成瓜子,病服里的身板也瘦削不少。 两个人看着又哭又笑。 孟宝鹿说:“我想告诉你的,可是常平不让我告诉你。” 许朝歌抽过纸巾擦她的脸,说:“我知道,你过得好吗?” “起初一切都很好,我四处玩,他处理学校里的事。我还跟着他去了南方参加音乐会,人好多啊,我在后台听他唱歌,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那真好。” “可是有人在追我们,常平说那些都是坏人,我一开始还不肯相信。后来被人赶了一路,还差点把常平给揍了,我这才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 孟宝鹿提起那些天的经历仍旧是战战兢兢,一双眼睛写满惊恐,许朝歌几次要给她喂饭,都被她推开。 孟宝鹿又露出与昨晚相似的神情,带着怨恨愤怒、又可笑又生气的模样,说:“找个,一定是他,他惹上官司了,他怕我去作证人——” 她忽然瞥到一旁的崔景行,又努力将这番话压进喉咙里,她抓着许朝歌的手,问:“朝歌,你们怎么会牵手进来,你们是不是在一起了?” 许朝歌为难,刚要回答,孟宝鹿又抢过她话茬,说:“真羡慕你,想要什么都能很快得到,家世好背景好长得也好,你是个幸运儿。” 许朝歌捧着她脸,说:“你胡说什么呀,你才是幸运儿呢,景行很在意你的,你不在的时候,他可担心了。” 孟宝鹿朝她疲倦地笑了笑,问:“朝歌,常平现在怎么样了,景行说他没事,可他为什么不来看我?” 许朝歌说:“给他一点时间,他很快就能来看你了。” 出门的时候,许朝歌问:“刚刚宝鹿说的那个人是谁?是你爸——是崔凤楼吗?” 崔景行点头。 许朝歌说:“我看到新闻,他正在被调查,会有事吗?” 崔景行反问:“你是想他有事,还是没有?” 许朝歌说:“我永远站在正义的那一边,如果网上说的那些都是真的,那我当然希望他能受到法律的制裁。” 崔景行看着她笑笑:“他这一次应该是跑不掉了,哪怕没有人去提那个小女孩的事,他该坐的牢也不会少多少。” 许朝歌一时发怔:“是在说刘夕铃吗?” 崔景行调侃:“祁鸣说得对,你的推理能力确实不错啊。” “你知道她的事?” “不多,直到最近才想清楚前因后果。那时候我也跟其他人一样,以为她是因为受不了父母离世,这才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崔景行将病房门推开,两个人坐到一边的沙发上,他刚准备拿烟,被许朝歌按住手,说:“你现在是病人。” 眼不见为净,他索性将烟盒整个扔了,看着垃圾桶里的残骸,说:“刘家的事传出来的时候大家都很震惊,我们凑钱给他们办了葬礼。崔凤楼那时候来找我,我想他应该是在葬礼上看到那孩子的。” 许朝歌不由将两手攥紧,说:“你承认他做了那些事?” 崔景行说:“我看到他跟她很热络的说话,给她钱,还殷勤地送过她回家。孩子没了之后,他也很热心的张罗——我那时非常混乱,从来没有往别的方面想过。” 许朝歌咬牙切齿,说:“真恶心,在此之前,你难道一直都没有察觉过吗?” 崔景行说:“有过,他露出过一次马脚,我问他有没有对其他人做过这种事,他斩钉截铁地否认了,向我发誓只有过那一次。” 许朝歌说:“他的话你怎么可以相信?” 崔景行一嗤:“他的话我当然不信,他的事我都不想管!我告诉自己那就是个陌生人,你会去管一个陌生人的对错吗?直到常平留下刘夕铃这个名字,我把事情从头到尾串起来顺了一遍,忽然就想通了。” “所以你叫我离他远一点,因为你知道他是冲着你们来的,你应该也猜到了是他带走了宝鹿。可你那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刘夕铃?” 崔景行抱住头,说:“因为我在这件事里,一点都不无辜,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我……心虚了。” 许朝歌吃惊,扶着他膝,问:“景行,你胡说什么呢,你跟这件事,怎么会有关系呢?” 崔景行拿眼尾的光去看她,问:“朝歌,你还记得胡勇提过的那个同事吗?” 许朝歌回忆:“姓罗的那一个?” 崔景行点头,说:“为了钱,放走了人。” 许朝歌心里立马空了一块,因为害怕,宁愿为这个素昧平生的人辩解:“那是因为他家里有困难,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他一定——” 崔景行说:“错了就是错了,监守自盗,比罪犯还要恶劣!罗城问,我们为什么要保护这座山,人命难道还没有这些树重要吗? “说真的这话我不止听见过一次,我每次都跟大家说,当你穿上那件衣服,肩扛起那份责任,你就该为那些东西去坚守。” 他长长叹出一口气,说:“我没有想过最后是我先出卖了自己。” 第56章 防盗·Chapter68 冷气强劲,出风口的细布条被吹得来回飘动。 许朝歌原本出的一身热汗被收得差不多,丝绸质地的裙子冰冰凉凉。她起身去开了一点窗子,热风噗噗地钻了进来。 崔景行弓着背,一张脸铁青,他说的每个字都很用力,分明坐在气温极低的室内,他仍旧出了一头的汗。 他说:“我没有想过最后是我先出卖了自己。” 那是十年之前的一桩事,跟这之后数次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一样,他在最需要钱的时候放走了他需要抓捕的对象。 大概是累极了,许朝歌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幸好身后就是窗台,她倚在上面借力,说:“是为了阿姨吗?” 崔景行说:“她那时候需要动手术,那是很大的一笔钱。” 于是在被诱导的时候,他动摇了。 他在很长时间里都无法安然入睡,日夜被良心谴责的滋味并不好受,那意味着要与自己坚持几十年的信仰做日复一日的斗争。 捧着那些热到发烫的钞票时,他立马就后悔,同时却又因为病榻上命悬一线的母亲而狠心向前。 他想到那些绵延静谧的深夜,她将他放在水池里给他擦洗身体,她背着他回家,只有昏黄的光线与星辰作伴。 有些东西从此垮下了,有些东西又重新建立起来。 崔景行说:“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在我拿到这笔钱去给她交完手术费后,崔凤楼坐着豪华轿车重新出现在我面前,要我跟他一道离开。” 他的岳丈和太太都已经相继去世,后生的女儿年纪尚小,他成了他那个世界里唯一的王,十多年的蛰伏,有朝一日破土,他想起了自己的儿子。 许朝歌说:“所以你就跟他走了?” 崔景行疲惫地闭了会眼睛:“我那时很混乱,真的很混乱。” 一边是坐拥大笔身家的亲生父亲,一边是监守自盗才能守护母亲的穷儿子,足以改变崔景行一生的铤而走险,换来的还没有他父亲一年的油钱多。 人如果一旦突破了底线,那世俗所认为的所有堕落,都不再是他的阻碍了。 年少时分,向自己发誓永远不会去找父亲、不会去求父亲的崔景行,终于也选择随波逐流了。 他很快随着崔凤楼来到大都市,拥有了自己的房子车子,他进入公司参与管理,配完秘书配助理。 他开始习惯有钱人的享受,培养自己的喜好和品味,他渐渐不再形单影只,安然接受身边青春靓丽的女人。 那个大山里闷头在森林间奔跑的男孩,那个裤脚上沾满了泥点的男孩,那个一提到命令、责任、使命就滔滔不绝的男孩…… 他找不到他了。 许朝歌问:“阿姨知道这件事吗?” 崔景行说:“我没有瞒她,她那时候在准备下一轮的手术,情绪非常激动。我答应她等她做过手术就去自首,没多久却发现刘强将这件事扛了下来。” 许朝歌觉得荒谬,说:“你是说他帮你把这颗□□按在了死人的身上,死人是不会开口的,这样危险就可以解除了,你也就不用再去自首了。” 崔景行默认。 许朝歌将窗子开得更大,朝着外面一连深吸了好几口气。 她说:“所以常平写那个名字的时候,你以为他在提醒你这件事是吗?这算不算歪打正着啊,崔景行,写着我也知道这件事了,你以后要怎么办呢?” 崔景行说:“我有自己的打算。” 许朝歌向他走来,蹲到他的面前,问:“什么打算?” 他仍旧是过分英俊的,标致的五官是精细雕琢过的艺术品,面对这样的一张脸,没有会想到这金玉之下有着怎样的败絮。 他眼里浑浊,并不怎么敢看她,闷着声音问:“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我很卑鄙?” 许朝歌重新站起来,拿手捂着额头,说:“我现在脑子里是一团浆糊,你给我一点时间来思考。” 她脚步踉跄地向外走,带上病房门的时候,往里看了最后一眼——崔景行蜷坐在沙发上,偌大的房间包围起他。 原本高大的他被衬得无比弱小。 剩下的假期不长,许朝歌每天都去看常平两次,偶尔绕道孟宝鹿房间,无数次担心会撞上他,却很幸运的,一直没有狭路相逢。 她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没再见到崔景行。 许是天气炎热,她的脾气也跟着焦躁,许妈妈偶尔过问,她立马像燃着的炮仗,噼里啪啦炸得自己都受不了。 幸好繁忙的父母开始慰问演出,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她得以平静许多,却又在无边的寂寞里开始新一轮的胡思乱想。 崔凤楼的事情使得这座城市无比热闹,多年前不了了之的股权转让风波卷土重来,他的经济问题开始被一一清算。 他独特的癖好已经触犯刑法,公安机关开始查找所有相关的线索。 许朝歌不止一次在新闻上看到崔凤楼,与上一次相比,他瘦了一圈,所到之处无不被众人包夹,长短镜头刺到他的脸上,每走一步都很困难。 最新的头版头条是台阶上,崔凤楼被人踩掉的一只高档皮鞋,他已落魄之极,却仍能一掷千金,网上的声讨之声因此愈演愈烈。 记者的镜头里也出现了证人,其中有个戴口罩的女人最能引起许朝歌的注意,那人尽管不施粉黛,眉眼仍旧美得极有攻击性。 许朝歌立刻给曲梅打电话,果然通着,几个忙音之后,她接起来,问:“朝歌,你知道我回来了?咱们见一面吧,我不能随便走动,你来找我吧。” 许朝歌最后在一个公寓里见到曲梅,她形容憔悴,穿一件丝绸的睡意,一只胳膊支在另一只手上,抽烟。 “来啦?”她让出位置,说:“不用换鞋了,一会儿有人过来打扫。怎么知道我回来的,谁跟你说的?” 许朝歌说:“我在电视上看见的。” 曲梅拿拇指扫了扫头皮,说:“哦,肯定是我配合调查的那次,被照进去的。真麻烦,本来就不够躲的,现在还追着来拍!” 许朝歌仿佛打量她,说:“你看起来还不错。” 曲梅笑:“骗人了,我从没这么瘦过,当减肥了,瘦点也挺漂亮的。” 曲梅将烟灰缸放在自己膝盖上,掸了掸烟灰,说:“不好意思让你过来跑一趟,主要我现在被禁足,谁都不知道现在出去会中崔凤楼的什么伏击。” 她凑近几分,带着冷笑:“你不知道,他那个人,太狠了。” 许朝歌说:“没事的,反正我在家也是闲着,我给你买了点水果,你想吃吗,我现在去给你洗。” 曲梅拉住她,说:“别,我吃得饱饱的,就想找人过来说说话。你今天怎么这么有空的,没跟崔景行在一块?” 崔景行是许朝歌的痛点,曲梅提起崔景行,更是她不愿入的禁区。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索性选择沉默。 曲梅说:“他这次应该也不好过吧,毕竟是他爸爸犯的事,他就算不用承担法律责任,这么坏的名声也能将他毁了。” 许朝歌去抓过曲梅手里的烟,按灭在烟灰缸里,她低着头说:“对不起,梅梅,真的对不起。” 曲梅一阵好笑:“关你什么事啊,就这么随便往你身上揽。” 许朝歌仍旧是说:“对不起,要不是我,你不会跟他分手,你们如果还在一起,就没有后来的这些事了。” 曲梅垂着眼睛直勾勾看着她,许久,又是轻蔑的一嗤,说:“算了吧,看你也没比我好到哪儿去。” 许朝歌问:“你这段时间还好吗?” “就那样,虽然一直躲着不敢出来,不过因为带着钱,倒也没吃什么苦。就是我这心里犯恶心,整晚整晚睡不着。” 曲梅问:“你知道我是怎么发现崔凤楼的污糟事吗?” 许朝歌没有回答。 她扬着眉,说:“他根本不是个正常男人。两个人在一起,没有不想那种事,他却清心寡欲跟个老和尚似的,我觉得好奇,跟他暗示过几次,他都装糊涂的躲过了。一次两次还能说是正人君子,这么再而三的拒绝是个什么道理,我那时觉得他一定跟他儿子一样外面有人了,就让人跟着去查,谁知道——” 曲梅一阵反胃,说:“要不是我亲眼看到那些照片我都不信,世界上居然有这么人渣的玩意儿。不过有件事挺奇怪的,我找的人其实只拍到了他出入那些场所的照片,给你的那些亲密的都是其他人给我寄的。看来想找他麻烦的,不止我一个人啊。” 许朝歌再坐了一会儿,就告辞要走,曲梅还带着几分意犹未尽,说:“你最近没事儿都来看看我,我一个人憋这里也太无聊了。” 许朝歌点头:“我有空就来,你想吃什么告诉我,我给你带。马上都要开学了,这事儿还要多久才能结束,你能赶得来上课吗?” 曲梅一脸怅惘:“谁知道呢,我也想回去,现在只希望早点把崔凤楼这个老妖怪抓起来,以后的事以后再一步步考虑。” 许朝歌说:“一切都会好的,我们都在学校里等着你。” 曲梅送她到门外,扶着门框,说:“我现在真想一觉醒过来,发现这些事儿都是梦,我还念大二,楼底下有捧着鲜花的小男生等我。这次我不想找什么有钱人,大款土豪了,我就想找个普普通通的,手牵手压压马路什么的。” 许朝歌安慰:“只要你想,什么时候都可以。” 曲梅看着她,带着欲言又止的表情,最后叹着气说:“朝歌,我说这话,你别觉得我是嫉妒你,想故意拆散你们俩——你还是离崔景行远点吧,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上梁不正下梁歪。” 一直红着眼眶许朝歌这时候反而释怀的笑了,说:“谢谢你,现在会这么说话的也就只有一个你了。我知道他不是一个好人,可梅梅,我又何尝是呢?” 遇见他时他的身边还有旁人,她便开始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好意,熟悉他时察觉出那道暧昧的眼光,她亦没有像一个正直的人那样冷冷走开。 她一边嘴上界定他是闺蜜男友,一边做着与话语截然相反的事,所谓的异性相吸,总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可她只是象征性的挣扎一下就立马屈服在了那份稀薄的自我坚持里。 她跟崔景行比,又高尚在哪里。 回去的路上,许朝歌无意翻到手机里的一段对话。那时他们还在青灯古佛作伴的仙鹤寺,他在露水很重的屋外问:起来了吗? ——还没起? ——真的没起? ——再不回话我破门进去了。 醒来的时候,他弯腰过来抱她,拍着她后背,一脸无辜地说:“这么大反应干嘛,没有别人,就是我。” 他们之中,一个祈求神灵的谅解,借助虚妄的力量洗净一身凡尘,一个因为对方的失措暗喜,居然可以一夜好眠到天亮。 许朝歌有几分呆的想,他们这样的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第57章 防盗·Chapter69 崔景行开门下来。 两人面对面站着。 许朝歌问:“你……们怎么会遇见的,这是要去哪?” 崔景行话里满不在乎的:“回家呀。” 许朝歌眼里的光一闪:“回哪个家?” 崔景行说:“这事儿跟你没什么关系吧?” 许朝歌抓着他,说:“怎么会没有关系?咱俩还没分手呢。” “那是你觉得,身为女朋友三天两头就闹失踪,别人能受得了,我可不行。” “我没有失踪,我只是去想一些事情!” 崔景行看着她风雨欲来的一张脸,问:“你想通了吗?” 许朝歌仰着头,都不敢轻易点头,怕眼里的泪水决堤:“我想通了。” 崔景行说:“那我恭喜你!” 许朝歌说:“你都不想听听是什么吗?” 崔景行眼神透着凉地看着她,字字停顿地说:“不想。” 许朝歌:“……” 崔景行模样严肃地说:“朝歌,咱们就到这儿算了吧,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也别来打扰我妈妈。” 许朝歌:“……” 许朝歌抹了下脸,咳嗽几声,问:“你说真的?” 崔景行说:“当然是真的。” 许朝歌问:“你不后悔?” 他这回顿了几秒才说:“为什么要后悔?” 陆小葵开了车窗,小心地探头出来看崔景行。 许朝歌则是看着她,说:“我还有些话,你都没听到呢。” 崔景行说:“不必说了。” 许朝歌一连深呼吸了几口,这才控制住哆嗦的身体,说:“好,既然你这么不想见到我,那我走好了。” 她步子踉跄,走过几步,又忍不住回过身来看他——他早已转身,一步不停地向自己的车上走。 许朝歌这才任由自己哭出来,沿着墓园外的长路闷头向前跑。 过弯的时候,正驶过一辆急速而来的车子,许朝歌被吓得杵在原地,耳边,是车轮与地面剧烈摩擦产生的噪响。 身后,是孙淼的高声提醒:“朝歌!” 身前,司机探出车窗,大骂:“你眼睛瞎啦!” 许朝歌吓得一动不敢动,身旁一个黑影掠过,崔景行一把揪过窗内的司机,大吼:“你活腻了是不是?” 他额上青筋乱跳,凶神恶煞,一只手攥成拳头就要落下去。 许朝歌这才回神,过来一把抱住他,说:“算了,景行,都是我不好,是我没注意,你别这么冲动!” 车里的司机早已经怂了,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下次开慢点!” 崔景行这才将手松开,亦挣开她的拥抱,将她搂住自己的手,一个手指一个手指的掰开。 崔景行往自己车上走,许朝歌抹着眼泪在后面跟。他听见她脚步杂乱,眼前满是她步履蹒跚的样子。 她幼稚,无知,自以为自己聪明,其实根本蠢得不行。 可她种种,却明明都是他喜欢的样子。 他终于忍不住回过头来等她,抓着她两肩,问:“你是不是就想看到我这样,是不是就想看到我为你失控,我这样你就高兴了?” 许朝歌疼得一阵倒吸气,他心疼的松手,将她抱进怀里。 崔景行说:“朝歌,你走吧,不要再来找我了。” 许朝歌贴着他的胸口,一阵摇头,说:“你别丢下我啊。” 崔景行说:“回到你以前的生活里,过你觉得最舒服的生活,这一次不要再为谁而活,就只是为你自己。 “我知道常平对你很好,你也很在乎他,或许你应该给他一个机会。再过一段时间你就会忘了我,只记得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浑蛋。” 崔景行要放她走,抱着她的两只手却越收越紧,心里越是要松开她,就越是有另一股力量排山倒海而来,将他整个没顶。 许朝歌说:“景行,我们重新开始吧。” “重新……开始?” “是啊,把以前的那些都归零,我们回到起点,没有曲梅,没有常平,没有任何的第三个人。” 崔景行眼中闪着碎碎的光。 极目远眺,在她身后,一轮残阳如血。 r70 陆小葵一大早就赶到警察局里找线索,大伙看到是她都避之不及,尤其是叼着油条进办公室的老张,连忙转个一百八十度往外走。 陆小葵眼尖瞧见了,捉过他来问早安,后头还有个坐轮椅的,她一并扣住,笑道:“你们真是的,怎么一见我来就跑呢!” 老张简直怕了她,说:“我去厕所,我尿急还不行吗?” 陆小葵朝他吐舌头,不得已将人放了,幸好还有个祁鸣剩下来,阴恻恻笑着推住他轮椅,说:“祁队,好久不见啊!” 祁鸣捂肚子,说:“那什么,我也想上厕所啊!” 陆小葵咯咯笑:“行啊,一会儿送你去,现在先留下来陪我说说话呗!” 祁鸣满脸嫌弃:“跟你有什么话好说,你来是想问哪件大案的呀,跟你说我们这儿没调查清楚,不能跟记者透风的。” 陆小葵说:“这个我知道啊,我怎么能破你们规矩了,这就太不懂事了啊!” 祁鸣白她:“那你想干嘛?上次崔家的事儿你不是出大风头了吗,听说你现在自己都开工作室了啊,以后我混不下去就去帮你忙?” 陆小葵拍手:“那真是欢迎,咱俩一定能配合好。” 祁鸣嗤声:“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陆小葵推他去他办公室,刚一进来就特别慎重地将门关上。她没头没脑问一句:“祁队,这儿就咱俩,你实话跟我说,那些材料是你给我的吧?” 祁鸣不解:“什么玩意儿,你说明白点!” 陆小葵说:“崔家的那些。” 她对崔景行有兴趣,可以往的报道无外乎是总结提炼,真正给她启发和方向的是个匿名邮件,这个做好事不留名的家伙还给她寄来了那些照片。 祁鸣一双眼睛精亮,也打量她,说:“怪不得你每次报道都卡在最好的节点上,原来你是有高人指点。” 陆小葵神神秘秘地笑:“你就别跟我装了,知道你们有规定,可我也不会乱说话,把你供出去的啊。” 祁鸣说:“你还不信!” 办公室门被人敲响,老张探头进来,问:“那臭丫头走没?”看见陆小葵的一张脸完全是叫苦不迭:“怎么你还在呀!” 陆小葵出去迎接,说:“张警官,你别这样,我又不会吃人。” 祁鸣脸上放光,说:“老张,你回来的正好,赶紧把这女人给赶走,我还有正事要跟你说!” 老张得令,甚是兴奋,喊来了外面的几个小兵,大家一起帮忙,七手八脚地硬是把人给拖了出去。 回来的时候,老张满面春光,问:“祁队,啥事要跟我说啊。” 祁鸣把方才陆小葵的那几句话告诉了老张,老张犯嘀咕:“这事儿如果不是你,那是谁做的,对手,仇家,还是崔景行?” 祁鸣抖着一条腿,说:“你这么想下去,到哪是个头,你想点稍微在这圈子里的人。崔凤楼倒霉,他会高兴的那种!” 老张仰着脖子看天花板:“我是想说常平来着,可常平那时候自身都难保,一个保平安的信息都传不出来,你能指望他给陆小葵传消息?” 祁鸣说:“再想想。” 老张说:“你还不知道吧,刚刚常平醒了,他承认自己推过胡梦,可是怎么都不肯解释酒吧的事,他不肯供出那个代他假唱的人是谁。” 祁鸣一阵激动:“他还说别的什么了?” “我让人问他刘夕铃是谁的时候,他说那就是个朋友,觉得好听才用了她的名字——你事儿你觉得奇不奇怪。” 祁鸣点头。 老张问:“如果这些人都不是,那你觉得是谁呢?” 祁鸣说:“这个人你可能不太相信,因为她一直都藏得特别的好。” 老张灵光一闪:“是许朝歌吧?” 祁鸣说:“那次在常平爷爷家瞧见一张相片,是俩孩子的合影,我看里面女孩那个特别面熟。前几天,我没事儿搜了下许朝歌这个名字,没想到她小时候还挺活跃,经常参加舞蹈比赛,网上恰好有张她的照片,拍得不清楚,不过你猜怎么着,跟我上次看见那张相片里的简直一模一样。” 老张找了张椅子坐下来,翘着脚想了半晌,说:“刘夕铃跟许朝歌会不会是双胞胎呢,刘夕铃受辱自杀,常平见证了整件事,长大后找到许朝歌,两个人就约好了来找崔家了。” 祁鸣发烟,说:“你继续说,看看跟我是不是想到一起去了。” 老张撮口烟道:“接下来就是顺利找到崔景行,把崔家搅得天翻地覆了呗。至于他们干什么不把刘夕铃的事情捅出来,这也很好理解,这事儿毕竟不光彩呀,人都死了那么久了,就让她好好安息吧。你后来这么插一手,估计把他们急坏了。” 老张拉过祁鸣,说:“孟宝鹿那姑娘你还没见过吧,挺水灵的。父母都还在呢,十来岁就跟在崔景行后头了,你说那是为什么?” 祁鸣睨他:“听过点风声,跟崔凤楼脱不了干系吧。” 老张说:“这次崔凤楼的事闹那么大,没见她出来说话吧,崔景行也不让我们打扰她,就是怕给她已经恢复平静的生活再惹起波澜。” 祁鸣点头:“也有点道理。” 老张问:“你是怎么想的呢?” 祁鸣说:“跟你这个大差不差,细节稍微丰富点。” 都是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听到这儿,一直对这事儿表现得不算多关心的老张也觉得心痒痒,问:“你一个一个来说。” 祁鸣说:“先从许朝歌跟常平打算要找崔家算账时开始说起吧。这两个都是小角色,之前为了刘夕铃的事或许已经奔波了数年,或许已经找过各种关系,可始终没有进展,于是他们就想能不能直捣黄龙,直接在崔家身上下功夫。” 老张歪头听着,说:“可崔家人不是那么容易就能遇见的。” “所以他们曲线救国,先找了另一个人——孟宝鹿。这个人跟崔景行关系亲密,又学的是艺术,常平不去专门的音乐学院去华戏,估计也是这个原因。但为了保险起见,这一个人还是不够的,他们还要双保险。” “许朝歌跟崔景行那前女友挺熟的,叫什么梅来着?” “曲梅。甚至还不止这么一个,许朝歌平时学业很重,还要分时间去当志愿者,就是那么巧,还能在志愿服务的时候,跟崔景行妈妈认识,这多巧啊。” 老张说:“是有点道理,可是许朝歌费了这么大力气,还是没有机会一下就跟崔景行碰面,于是常平就把孟宝鹿带走了。” “这两人终于见面,没想到的是,崔景行对许朝歌很有意思,为了她不惜跟现任女朋友分手。许朝歌也没拒绝,大概觉得走近一点更好办事。 “可是感情这种事,是很难控制的。许朝歌渐渐驶出轨道,居然对崔景行有感情了,他却跟其他人眉来眼去。” “于是乎常平就为了她推了胡梦一把?” “气是解了,崔景行也挽回过来了,可这两人的麻烦却更大了。他们俩策划了这么久也没着急,证明做的是个长线计划,这下子被彻底打乱,许朝歌只好立刻赶去给常平做了不在场证明,常平则带着孟宝鹿外出避风头。” “要真是你说的这样,那这两人可真是——”老张一阵摇头:“瞎胡闹,要每个人都跟他们似的,咱们别开展工作了,就成天跟他们后边团团转吧。” 祁鸣说:“到这时候,刘夕铃这名字就算浮上岸了。还记得咱俩去问这件事时,他们的表情吗?许朝歌是学表演的,会演戏不奇怪,可我没想到崔景行这人居然也是不动声色的高手。两个人相互较劲斗法,想想也真是其乐融融的一件事。” 老张说:“看来你那时候方向真的不错,后来太深入核心了,所以找个借口把你调离了。这事也不一定是崔景行做的,崔凤楼这个老狐狸还是拎得很清楚的。” 祁鸣一脸不屑:“再精也要栽在自己人手里。陆小葵那边得到资料,发了一通报道直指崔家那一堆龌龊事。找这个人也是很妙的,陆小葵有背景,以前没什么证据也敢胡乱开炮,这次瞎猫遇上死耗子,不好好咬上一口不会甘心的。” 老张说:“不知道他们俩商量了多久才想出来这样的对策,也是他们俩幸运,我听说崔凤楼最近的一举一动早就被盯上了,就等着他大动之后抽他血呢。那些离奇癖好,不过是罪加一等罢了。” 两人面前的烟灰缸横七竖八地躺满了烟头,老张推开了祁鸣发过来的新烟,拿杯水过来漱了漱口,说:“我就只有一件事想不通,许朝歌要做这些事,干嘛一定非要跟在崔景行旁边不可。” 祁鸣说:“那简单了,犯罪之后,嫌疑人总爱故地重游。许朝歌想要收获最大的成就感,也只有呆在最前线,眼睁睁看着这群姓崔的遭罪才尽兴。何况崔景行跟崔凤楼不和,那是众所周知的,她或许想存着让他反制的心思,或许本来就把他安排进了名单。” 老张叹息:“要是后面这一种,拿崔景行就太可悲了,玩了一辈子女人,到头来被女人玩了,还被玩得彻底,最后把他给玩进去了。所以说千万不要惹女人,千万千万不要惹旁边还有男人保护的女人。” 祁鸣一笑,说:“算了,不替古人担忧,这事儿也就是咱们猜了玩,至于真相到底如何,只有问问当事人才会有最后的答案。” *** 许朝歌炖了一早的鸡汤,终于赶在午饭前装进了饭盅里。 出来的时候,许妈妈问是谁能有这么大面子:“周末这么宝贵的时间,也要给他挤出来熬汤。” 许朝歌说:“就一同学。” 许妈妈问:“男同学,女同学?” 许朝歌拧眉。 “男的吧,这事儿报备过没有,没人会生气吧?” 许朝歌笑着摇头。 客厅的电视正在播送午间新闻,一则审讯的消息让许朝歌停步。多日之后,再次得到崔凤楼的消息,是此刻的电视画面中,他被扣押在看守所里。 这一次,他没有以往那么幸运,风采不再,满身疲惫,橘色的背心颜色耀眼,两只手上还戴着冷冰冰的镣铐。 打着马赛克的镜头里,他颤着声音忏悔自己的过去。 许妈妈站她身后一道看,琢磨着:“嫌犯崔某某,这是谁啊,怎么跟景行一个姓呢,不是跟他一家人吧?” 许朝歌将电视关了,朝她丢了个小小的白眼:“我说你没事儿也看看报纸吧,成天就知道跳舞。这就是一人渣,同个姓罢了,跟景行有什么关系。” 许妈妈哼哼:“你有文化,我跟你爸能把舞跳好,就已经算不错了。你呢,念大三的人了,还不准备去接点戏来拍拍吗?” 许朝歌说:“准备啊,过两天就有试镜的机会,你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你自个儿玩吧,我先回房间换衣服。” 门铃正响,许妈妈咕哝着是谁呢,趿鞋去开。 见到门后的人时,所有的不耐烦都变成兴高采烈,热情地说:“你来啦,接朝歌来的吧?等一会儿,她回房臭美换衣服了。” 来人声音醇厚,说:“好的,让她折腾去吧,也不是第一次等了。” 房门押开一道窄缝,她倚在门后静静地往外看,阳光正好,暖洋洋地落在他的熨得挺括的白色衬衫上。 他一手插在兜里,歪着头朝她瞧,这时候笑了一笑,说:“我来了。” 正午,阳光晒得人睁不开眼。 病房里除了常平,还有同样处在疗养中的孟宝鹿,她这时候正歪在沙发上打盹,脑袋一个劲点着,整个人困得前仰后合。 崔景行好说歹说带她回自己病房,出去的时候向许朝歌照应:“我一会儿来接你。” 她小声答应。 宽敞的病房里,只剩下了两个人。 许朝歌给常平身后垫了个靠枕,小心地将鸡汤舀出来喂他。 他声音很小地说:“今天又有警察来了。” 她点头。 “我没把你替我的事说出来。” “我知道。” “你们又在一起了吗?” “是啊。” “他还欺负你吗?” “你觉得他敢吗?” 常平朝她笑了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还像她小时候见到他时的样子,机灵里带着一分坏。 他捏了捏她的手,说:“夕铃,你一定要好好的。”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