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熊猫没眼圈)为您整理制作 ================= 《包治百病》 作者:且安 =================   ☆、第一章   1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澳门。   夜里十点。   旅游地标的酒店赌场比平日更显拥挤,因是三楼被伏特加品牌包下,正举办一场限量酒款发布。   电梯口人高马大对站着两个西装革履的保镖,近身一米就问:“请出示邀请函。”   上了楼,巨大的场地改头换面,镭射光在黑暗里巡游,似是置身未来的赌场。视线所能及之处,必有限量版酒瓶植入。   “我说这场活动得来吧!看上去就很让人放松。”张野搭着同来的男人的肩,语气愉悦,昏暗的灯光也遮掩不住他意气风发的面孔。   被搭住的男人轻微地拧了拧眉,不是非常赞同,可张野已先一步迈开腿进了场子,一如既往地自说自话。   两人巡了一圈,最后碰巧德州/扑克的桌边刚走了个人,张野就填了上去。   左手一杯酒,右手三张牌,上手两局,一输一赢。张野赢得不多,其余人输得也不多,唯独他边上坐着的姑娘,一把弃早了,一把输狠了。那姑娘生得双水汪汪的眼睛,皮肤通透,心思也是,好牌坏牌全在脸上。   第三局,姑娘刚看到牌就一脸真诚的狂喜,即使下注时有所收敛,依旧让整桌人早早弃牌。姑娘倒也挺知足,扭头看身后站着的女人,得意道:“瞧,我赢了!”   女人嗤笑,毫不留情地嘲讽:“你这只能叫傻人有傻福。”   “怎么了嘛。”   “起开,做戏都不会,真不知道你怎么当的公关。”   换人落座,张野登时觉得边上这气场都不同,萝莉换御姐。红唇黑裙,眼线妖得恰到好处,衣服穿得多一份无趣少一分低俗。   发完牌,女人揭牌要看,注意到周遭牌友全齐刷刷看着身后自己那猪队友,立马回头道:“你背过去,牌给你看了都成打明牌了。”   姑娘嘴一瘪,一双圆眼写满了埋冤,但也乖乖地背了过去。女人迅速扫了眼牌,跟着张野下注,唇角若有似无的上扬弧度始终如一。   她筹码加得中规中矩,待到牌面上揭开四张明牌,张野翻倍了之前的筹码。女人睨了他一眼,人忽地往后仰,伸出藕臂从边上候着的服务生托盘上拿来酒,唇贴着杯口,喝进半口。   众人视线集中在她滚动的喉咙。雪白纤巧的手指绕着杯身,酒红的指甲盖儿扰动着周围微妙的空气。   她在注视中敲敲桌沿,把眼前的所有筹码推了出去,笑意盈盈:“allin.”她眼睛里是有杀气的。   身后的姑娘腿软地凑到她耳边:“一姐,别开玩笑啊,我的钱啊!虽说不是身家性命,但辛苦劳动好几晚上可全在这儿了啊!”   “好牌,不怕。有几个人跟,你就白赚几个晚上。”   这对话一字不落地溜进边上张野和他身后男人的耳朵里。   □□说白了,就是玩心理战。好比这一局,这女人一把allin几千的赌注,到底是因为手里有四条这样极好的牌呢还是只是虚张声势,谁也说不准。对其余人来说,这一把不小,若手里没顶好的牌,是否还有人愿意冒这个险?在座来参加这场活动的人,多半不是赌徒。   结局是,众人弃牌。   “闲家赢。”   庄家话音刚落,姑娘就一下抱住了拿牌的女人:“一姐,你太厉害了,我都玩了十来把了,你上手就赢。你什么牌啊?”   女人在对方翻牌之前眼疾手快将牌扔给了庄家:“知道了多没意思。”姑娘似还想不依不饶,女人摆在膝上的对讲机恰巧响了。   “一姐,我看zaczhou要走了,要去打声招呼吗?”   “马上过去。”她利落地起身,“唐一,你也玩儿够了,回房去。”   “我跟着你呗?”   “工作呢,没空带着你。”   “一姐~”   两人一前一后,这么走开了。张野也从座位上起来,问:“赵正,你看见那女人的牌没?好牌烂牌?”   始终站在张野身后不言语的赵正神情微动,按□□的顺序,同花顺、四条、葫芦、同花、顺子、三条、两对、一对,这个女人的牌是垫底的:“单牌。”   “单牌?!一对都不是?!”   赵正点头,拿着这样一手垫底烂牌还玩allin……   “有意思啊,这种女的可不多见。”   “女公关。”赵正提醒。   “女公关怎么了?”   “……你不能自暴自弃。”赵正忍了下半句:这事儿搁内地是违法的。   张野一脸莫名其妙,不就是做公共关的嘛,怎么就自暴自弃了?“赵正你这人,不是我说你,就是无趣。活该你单身!”   “呵呵。”赵正不屑和他贫。作为一个要千里迢迢跑到澳门来疗情伤的人,张野现在这模样真是很不要脸。   另一边,赌桌上下来的姜一在离电梯三米处遇上kol*zac:“这个点就走了?还有下一场?”   “你一姐的局我哪敢早走,你可是我的财神爷。这不酒力不行嘛,稿子在身。你放心,我明天绝对一早就把稿子发你,保管你满意。”   姜一唇线上扬的弧度和拿牌时一模一样,纤手拂过zac肩头:“瞧你这话说的,是谢你赏光。那我就等着你的好文采了。”   迎来送往,次日两三点的光景,场子空下来,镭射灯关闭,水晶灯骤亮,又一场热闹落幕。搭建公司的负责人过来:“我们开始清场?”   姜一点了点头:“虽然说过很多遍,还是要提醒,千万小心。别让场地方找我们麻烦。”   “放心,也不是第一次合作。”   姜一挑起半边唇角,抬腕看表:“我七点过来,能拆完?”   “差不多。”   “那麻烦你了。”   说完,姜一走到组员面前,见她过来,纷纷喊:“一姐!”   “辛苦大家了。amy和linda,摄影师照片拿到了吗?新闻稿我要在七点前发出去。剩下的人各自负责邀请的媒体和kol继续盯好,确保他们回程机票行程没有问题。kol那边该要稿子的明天中午也赶紧要起来,过完发我邮箱。正式的活动报告后天要发给客户,明天lucia你带着ae和ac*把一稿弄出来。”姜一语速极快,眼神在众人脸上扫,确认每个人的脸上都又确认的回馈,她缓了口气,“都赶紧回去休息吧,明晚回去前我请大家吃饭。”   众人一阵嘈杂,遂作鸟兽状散。   姜一离开前,再度环视整个场地。   是逢品牌七十周年,这场活动可以说是占了整年活动预算的大头。知名dj、创作歌手、上百家从内地邀请来的媒体、上百位vip,光是rsvp(预约)、物流、交通,就能累垮两个组的大活人,她带着一组人,生生扛下来。整一个月,她没怎么回过家。回去,也只有浴室和床两个地方。   重头戏过去了,她转身离开,带着一瓶酒。   穿着七厘米的高跟鞋,姜一脚下生风,她身上没有一样东西与她格格不入。耳环、裙子、手表,所有的东西都好似贴着她的标签,她是个衣架子,可这也就意味着这些东西并不属于她。   她没回酒店房间,而是先坐电梯上顶楼露台。这个点,就是搞情调的人都已经回房了,姜一瞄准了大理石边栏。她打开手里的纯伏特加,仰头灌了一口,爬上去,一屁股坐下,脚悬在外头,底下是流动的车流。烈酒滑过她的口腔,顺着食道烧进胃里。   要打接下来这个电话,她还是太清醒。   同一时间,早早回房的赵正从浅眠中惊醒。那个情场失意的张野在隔壁房睡得像头死猪,呼声称得上震天撼地。赵正套上外裤,准备上天台抽根烟。   推开露台门远远就捕捉到一个黑影,长发,高高站在天台边缘,低头往下看。她似乎正在通话,断断续续传来类似“我放弃了”、“你别再管”之类的话。   赵正拧起眉头,放轻脚步但快速地靠近这个背影。她站的位置太危险,稍有不稳……   忽的,她拿着手机的手垂在身侧,下一秒身体前倾。毫无犹豫,赵正一把拉住她手臂,向后用力拽。   刚挂完电话的姜一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一股不知道哪儿来的猛力拽到了地上,她感觉脑袋砸在钢板上,整个人都懵了。   “你有什么想不开的?!”   声音从她头顶传来,她顺着目光看上去,发现自己正压在一个男人身上。   这男人长得,嘿,真直。   *kol=leader意见领袖说通俗一点其实就是各个领域的网络红人时尚圈举个例子的话:gogoboi,但咪蒙这些也都算这个范畴内   *ae=utive客户执行ac=r客户协调公关公司行业通用职位名属于执行层面的职位   ☆、第二章   2嘿直男   在时尚公关圈,直男稀有到几乎可以被当作珍稀保护动物用笼子圈起来供集体参观。 婚恋市场的残酷性在这个圈子里得到充分体现。   姜一为了方便打量眼前这只珍惜物种,撑起自己的上半身,并没注意她的手撑的是对方的胸肌,而她此时此刻的姿势几乎是跨坐在对方身上。   虽然酒精让她反应慢了半拍,她还是认出这个男人来了,在他说“小姐,麻烦你能先起来吗?”的时候。好一只低音炮。   姜一头发一甩,若无其事地站了起来,没成想左脚着力,人立马跟着向后倒了去。赵正刚站起来,眼疾手快把她一撩,结果又是抱了个满怀。   “……”男人唇抿成一条线。   两人近距离四目相对,姜一眯起眼,要是她没看错,对方好像……脸红了。   “你为什么拽我?”姜一身体微微向后,男人回神立马撒开手。   “不好意思。”他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我就觉得好歹是条人命。”   姜一被他这话说得更莫名其妙,人命?什么人命?转念想起男人先前那句“你有什么想不开的?!”,姜一扫了眼刚才自己站着的天台边缘,失语地“哈”了一声。   她看上去很像要跳楼的失足女子?!真是没眼力见!   可这不是重点。姜一弯下腰,脱下左脚的高跟鞋端详。得,真是跟断了,估摸着下来时磕到哪儿了。   “你叫什么名字?”她手提着高跟鞋,赤着左脚一高一低地站着,问眼前这个站得笔直,活像棵松的高大男人。   “你还会站上去吗?”他反回了一个问题。   姜一嗤笑,这男人莫不是真以为自己活雷锋玩做好事不留名这一套?   “这位先生,我问你的名字不是因为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根本就没有想不开。”酒精让姜一的微笑比平日里更甜,“我问你的名字,是因为,你把我的鞋跟弄断了。这双鞋是的,很!贵!”她说最后两个字的时候几乎是咬牙切齿。   “什么?”男人蹙眉。   就算没有敞亮的灯光,这个男人的表情姜一还是读懂了。双眉间的川字,上扬的上嘴唇,他此刻对她,是蔑视。   “你觉得我在讹你。”她摇头,脱下自己右脚的鞋,又从名片夹里取出名片,光脚走近他。   “我…”   “你可以拿着这双鞋到的专柜验一下。”她微微仰头,将东西塞进他手里,咬字清晰,“我等着你的道歉。”   说完,她就扭头要走,迈出两步,又转过身:“对了,别以为我找不到你。我知道你和谁一起来的。”   月光和远处的霓虹照在她脸上,一片光彩,她背过身去的时候,他迈开步子。   姜一被拉住,不悦道:“怎么?没完了?”   男人没答,绕到她身前,弯下腰。   姜一顺着他的动作看到摆在她眼前的酒店拖鞋,和他光着的双脚。   “我叫赵正。”他说。   **   天色由暗转明,晨曦浅白的光线穿过窗帘的缝隙挤进来。姜一的手机响起闹铃,断了仅两个半小时的睡眠和她的旖梦。她不情愿地从被窝里伸出手,按掉手机闹铃,坐起来。   下床,瞥见摆在边上那双一次性的印着酒店标志的白拖鞋,姜一动作有两秒的停顿。   她刚才梦见那个男人了,嗯,春/梦。   按说她在乙方公关公司工作了四年,滚滚红尘也是长了不少见识,别说那些一米九几的模特,当红男明星也都能在各种场合见上。怎么偏偏就单梦见这个男人了呢?   大概,因为他陌生。   姜一不知道自己是因为天赋、工作需要,又或者过去经历的关系,对人的记忆特别敏感,几乎只要打过照面的人她都会记住。   昨晚打德州/扑克,她打量过台面上的所有闲家,没有媒体和kol,她才上桌的。她右手边三位,一看就都是混咖,穿的无非是最容易让人辨别出的kenzo或hy之类品牌的大卖款,发蜡糊得头发都嫌喘不过气。左手边那个倒是穿得低调些,没有明显的品牌logo,不过脚不上蹬的burluti就能猜出来家底。唯独格格不入的,是站在他身后的男人,衣着普通,颜色是最保险的黑白灰,整个人一直绷着,英挺的脸没表情,严肃地不像在夜店赌场享乐,也因此姜一对他印象深刻又毫不在意,他显然不是同道中人。   她还真希望和这人停留在一面之缘,也就不至于晚上赔上一双。她全身上下,除了这双鞋,都是从品牌(样衣间)里拿出来的。她的工作就是要营销这些品牌,而营销的基本素养,就是她首先就得以身作则把这些穿在身上。当然,如果没这些样衣,她恐怕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衣服。   她不是那种幸运地可以把工资都花在吃喝玩乐上的人,她的钱有更重要的用途,所以这双她难得出手买下的高跟鞋,对她来说,格外重要,即使是打折款。   这个叫赵正的人最后也没留下联系方式,只说会去找她。姜一虽烦恼,也不是太担心。一来,这人既然有救萍水相逢之人的心,人品应该不差(虽然眼力极差)。二来,这场活动是她操办的,即便vip不是由她负责邀请,以她和品牌方的关系,拿到他的电话并不难。   想到此处,姜一心情平复了些。再怎么说,她在梦里也占尽了别人便宜。   姜一走进浴室,剥了衣服迅速冲了把澡。护肤上妆,半小时后,她带上笔记本电脑出门,去巡视拆场现场。   这次搭建公司倒也靠谱,姜一到现场,场地已经差不多恢复原状了。姜一和赌场经理以及搭建公司负责人都打了招呼,确保没什么损坏问题,这才离开现场去自助餐厅吃早餐。   才四个小时没查邮件,打开笔记本电脑,一联网,二十多封未读邮件就涌了进来。   拿了一杯咖啡,一只煎蛋配两片涂了黄油的面包,她一边回邮件,一边有一口没一口地填着肚子。   姜一对自己有着严苛的要求,时间表永远排满,力求一分钟都不浪费。就单做在餐厅里这两个小时,她就处理完所有邮件、给伏特加客户发了一个即时活动汇报、查看稿件、以及写完了一篇自己公众号的内容并排版发布。   “早啊,一姐。”唐一打着哈欠,懒懒地端着咖啡坐到姜一边上。   “九点半了。”   “当公关的不都是这个生物钟嘛,就你,晚睡早起。说真的,不困么?昨天应该也是半夜里才散场的吧。”   同是公关,唐一要小两岁,在英国念完研究生才回国工作,之前在姜一手底下实习过一阵子,之后到另一家独立的公关公司工作。姑娘没什么心机,机灵乖巧,或许因为名字都是“一”,两个人熟络起来,姜一有时候拿她当小妹妹看。这次唐一是请了年假来澳门玩的,蹭姜一的酒店积分在她隔壁住。   唐一的生物钟就和大多数乙方公司的人一样,晚睡晚起,睡多晚起多晚。   “习惯了。”姜一喝了口清咖。一天三杯,再苦的也都会觉得淡如水。   “哎,我非常想以你为榜样。可是每个早上起床的时候,被子都把我牢牢抱住,死都不肯离开我。”唐一弯曲着五指,作挣扎状,“它那么爱我,我实在不忍心。”   姜一冷眼以对:“你的表演欲没用对地方。”   “我这叫可爱。”唐一撇嘴:“咦,你早上难道不是去巡视场地了,怎么穿的跑步鞋?”   “……我活见鬼了。”   “哈?鬼?”   在酒店套房的赵正忽觉得鼻子痒得不行,打了个喷嚏。张野宿醉,难受得不行,顶着鸡窝头从房间里走出来,见赵正坐在窗边盯着手里的小纸片儿发呆。   “干嘛呢你?早饭吃了没?”张野走到浴室挤牙膏刷牙。   “这个点,你觉得呢?”   “当我没问。”张野含着牙刷走出来,见赵正还保持着原先的姿势,不过这次他注意到赵正脚边摆着一双女人的高!跟!鞋!   张野健步如飞冲上去,提起那双鞋:“女棱(人)!谁?谁的!”   赵正抹掉落在额上的牙膏泡,不满地看向张野:“把嘴洗干净了再说话。”   张野哪顾得那么多,他认识赵正这么多年,真的是这么多年,就没见过他和哪个女人沾上半点关系。要不是知根知底,他都要怀疑赵正是哪方面有问题。天晓得,这双高跟鞋对张野来说有多大的爆炸力,他都能脑补出一片宇宙。   “手里拿的什么!”张野一把夺过赵正手里的纸片,定神细瞧,是张名片。   姜一,g&c公关顾问有限公司上海分公司,客户经理。   “公...关...等等!”张野从嘴里拿出牙刷,“啊啊啊啊!这双鞋是不是那个御姐的?!昨天你还和我说什么来着,女公关!赵正没看出来啊,你这人太道貌岸然了!”   “别瞎想。”   “我瞎想?人高跟鞋都在这儿,鞋跟还断了!”张野拿着牙刷不停笔画,“不行,信息量太大了,太大了!”   赵正静静地看着张野演戏,不搭腔。   张野一个人演得没劲,片刻停下来:“行,当我唱独角戏。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我和一个女公关能有什么事。”   “我说,我听你这语气,女公关怎么了?”张野眯起眼,须臾,问道,“喂,你…该不会以为人是那种公关吧?”   “那是哪种?”   张野抚额:“wow,老古董,服了你了。看名片上英文没?这是一家国际大型公关公司。都叫公关,人这叫公共关系s,做品牌传播的。不陪酒。”   赵正挑眉,哦,原来...不是公关小姐。   ☆、第三章   3生时何需久睡死后自会长眠   从澳门回来后的两周过得飞快,姜一忙碌于活动报告以及撰写新客户的比稿。   6月review(绩效考评)不远了,要升职加薪,这两件事对姜一来说极其重要。   她所管辖的团队负责的其实是时尚品牌,这次伏特加的活动纯粹因为f&b(餐饮)团队负责人突然闹离职潮,她是临危受命接下这场年度重头活动。报告多精彩,她的加分项就会多精彩。   至于新客户,是个在法国极负盛名的奢侈品牌,但刚刚进入中国市场。姜一打听下来,他们起码找了七家公司来比稿,几乎囊括所有出名的公关集团和独立公关公司。姜一跟着总监去参加了碰头会,对方诉求很清晰直白,合同期一年,目标是要以最快速度打入中国市场。工作内容包括传统公共关系和数字营销,需要全方位的服务方案。   目标明了至极,对于参加比稿的人反而是出了难题,因为每个人都轻易地解了品牌需求和定位,如何脱颖而出似乎就要拼创意、心机,甚至是品牌方对团队性格气场的喜爱程度。   从囊括对手品牌调研,媒体对品牌的印象和熟悉程度等内容的基本调查,到全年公关稿件主题计划、大型活动支持方案、数字营销策略这些创意和规划的内容,初步全案要在五个工作日内呈交给客户。   姜一脑浆都在这几天被彻底榨干,召集了团队做了数次rming(头脑风暴),和总监来来回回改了六遍稿子,四天加班到十一二点,才在第五天的早上,让总监能貌似从容不迫地把提案发出去。   周五晚,姜一决定准点下班,出去跑一圈放松放松。   姜一公司在南京西路,大楼气派,符合公司定位。而她租住的公寓离公司虽仅有十分钟步行距离,却是挤在弄堂里狭小的一室一厅。老式的房子,上楼梯还有嘎吱嘎吱的声响。姜一只当它是个落脚点,四年了,这里还像是间钟点房一样,回来就为了换个衣服,或洗个澡,睡个觉,生不出半点归属感。   现任总监不止一次在下班前,拍拍她的肩膀,和善地说:“别总加班,早点回去。work-嘛。”   姜一每次都冲她扬起一个更温暖也更虚假的笑,点点头,然后,继续加班。   工作与生活平衡?这简直就是资本主义伪善的人文关怀,她当然可以选择少加点班,少做点事,只不过这样她的工资也会少长一些,升职也会慢一些。毕竟你还要生活嘛。呵呵。   换上跑步的行头,姜一从公寓出来,沿着南京西路往静安寺方向跑。   她刚搬来的时候,曾被南京西路夜里的这一片片霓虹所迷惑,它们让她感受到属于大都市的璀璨。并排着的港汇广场、梅龙镇伊势丹,透亮的橱窗里摆着高档的皮具,外立面广告上的模特以傲人的神情俯视着她。   现在,她在这一排排挂着霓虹的梧桐间穿行,奔跑过一扇又一扇奢侈品店铺的门口,她看见的是行色匆匆的下班族、夜深仍不愿归家的年轻男女、清早出门跑到小马路的格子铺买早餐的阿姨叔叔......   她更现实,也更喜欢这样的奔跑。与这些人擦身而过,让她觉得自己终于融入了什么。   铃声打破耳机内的旋律,姜一取下绑在臂膀上的手机,陌生号码。   “喂。”她靠边站定,此时已到静安寺。夜幕沉沉,宽阔的十字路口红绿灯转换,乌泱泱的人群顺着人行道双相移动。   “我是赵正。”低沉的嗓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沉甸甸的。   他的音色和夜色很配。   姜一在脑子里飞快过了一遍人名,三秒后,开口:“我的鞋修好了?”   “……算是。你什么时候有空,我给你送过去。”   他这样的男人,姜一不介意多见几面。   “嗯,稍微等我下,让我看看时间。”   姜一打开邮箱同步日历,密密麻麻各种颜色。明天倒是有个空档,但她不想显得太急迫。手指向右滑到下周,终于寻找出一个合适的空隙。   她抬起头,正准备回复,猛然捕捉到马路对面从瑞欧百货走出来的挺拔身型。他手里提着两个的袋子,另一只手正拿着手机通话。   姜一立刻背过身去,打开手机照相功能,切换成自拍模式,当镜子来照。她拨了拨头发,确定自己状态依旧完美,这才再度转过身,靠近听筒:“你在芮欧百货?”   她话说出口,就见对街的男人四下张望,车流、人流,阻挡在他们之间,或快速或缓慢地通过。电话那头的人并没把“你在哪儿”问出口,短暂的空白,他的视线与她对上。   姜一好像在他的眼里看见了霓虹,晶亮的,璀璨的。   “我过来。”他说。   春寒料峭,他穿了件夹克,面料单薄,可却被他的骨架和肌肉撑出一种精炼感。没版型的休闲裤都不能折损他的长腿,比例恰到好处,趋近完美。   至于相貌,非常端正,非常对称。剑眉星目,下巴、鼻梁、眉骨,线条利落干净,毫无阴柔之气。走路步子利落,简直是行走着的男性荷尔蒙。   姜一的目光钉在他身上,两周前的春/梦在脑海中浮现,她竟觉得自己的脸有点烧。   就在这当口,赵正已经站定在她面前。   “你好。”他中规中矩地打了个招呼。   姜一清了清嗓子,恢复一贯的笑颜:“真巧。”   “确实。”   姜一以为,长相到他这样等级的套路应该很深,所以她等着他继续起话题。   然后,竟然就没有然后了。   他就这么直挺挺在她面前站着,看着她。姜一寻思,这是要她开口的意思咯?得,看在他言而有信的份上,姜一允许他被动一点,骄傲一点。   “既然都碰上了,找个地方坐坐?”姜一说。   “好。”   “有推荐的地方么?”   “随你。”   好像还真不是个话多的,姜一对此挺有好感。她周遭太多会说话的舌头,包括她自己,巧言如簧。   芮欧百货一层有个西餐厅,姜一领着赵正进去。   落座,姜一问:“喝什么?”   “水。”   姜一皱眉:“!it\'sfridaynight!(拜托!这是周五的晚上!)”   “你要喝酒?”   “当然。”姜一笑着,朝服务生招手。   “给我一杯玛格丽特。”她冲赵正勾起半边唇角,“你要什么?”   “一杯古典。”   ,姜一兀自点头,他看上去确实也挺老派。   服务生走后,赵正将鞋盒从袋子里取出,摆在桌子的空处,直奔主题。   “不好意思,过了这么久才联系你。专柜那边花了些时间。”他将两个鞋盒依次打开,姜一却看到两双陌生的鞋。   “他们说鞋子没法修,又是以前的款式,没有新的库存。我只好让他们帮忙找了两款类似的,今天才拿到。”   姜一看着面前两双款式七八分相似都美得不可方物的高跟鞋,愣住。   她没想到被突如其然砸了一脸人民币,这两双鞋国内专柜加起来怎么也得小一万。   “赵先生,我这人不贪心。这两双鞋我怕是不敢收。”她笑眯眯的,但眼睛里又聚起那股子杀气。   赵正似是想措辞,沉默了片刻才开口:“你别误会。纯粹不知道这两双有什么差别,就都拿来了。既然是道歉,我觉得应该要有诚意。”   没波澜的语气,平淡的陈述。姜一在他脸上真没找到半点油嘴滑舌的味道。   “那我也不能收下,不是我的作风。”姜一语气软下来,手指点着下巴,转而道,“你还是拿去送给女朋友,或者姐姐妹妹,都行。”   “没有别人。”他回答得不假思索,一本正经,“就你。”   姜一右边眉毛挑起。   “您的玛格丽特。”服务生出现的点刚刚好,“您的古典鸡尾酒。”   “谢谢。”几乎是同时开口。   姜一笑靠向椅背,拿起酒杯:“cheers.”   赵正与她碰杯。   他垂眉沉默地喝酒,不看她。   “你刚才怎么认出我的?”姜一问,“我和上次的打扮差别很大。”   “你好看,打眼。”又是毫无犹豫且一本正经的回答。   姜一敢说什么胡扯的人都见过,唯独没见过夸人夸得像他这样硬邦邦的。   他这走心的模样,让姜一直想走肾。啊,真想把他生吞活剥了。   “你夜跑装备挺专业的。”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姜一有点灼热的目光,赵正主动另起话题。   姜一点头:“做事要不不做,要不就做到极致。”   “你有固定的跑步时间吗?”   “我们乙方公司,很难有固定时间。我如果不出差或加班不是太晚,早上会六点出门跑步。夜跑,就看心情了。”   “那你今天什么心情?”   “酒杯在手,美男在侧。”姜一抿了下酒杯边缘的盐,对赵正笑:“当然是:好心情。”   赵正一口酒呛在喉咙里,烈得很。   ☆、第四章   4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要迎难而上   姜一这周末过得和平时一样很充实,写自己公众号的稿子、兼职翻译了两篇外媒文章,以及,去医院。 过完周末,她的工资卡里又只剩下个零头。   口袋空空,她心情自然差。姜一躺倒在单人床上,眼角是柜子上那两个码在一起的鞋盒。   姜一对自己周五晚上的表现打九十九分,少一分是怕自己骄傲。面对她都没折腰,撩也撩得恰到好处,得体得自己都要动容。结果呢?赵正陪她走到家附近,分别时连个微信都没说要加。   这就算了,姜一到最后都坚持不收那两双鞋。这真不是她多刚正不阿,坚持原则,而是想留在他那里让他有个念想,也让她自己有个话头。怎奈何,周六出门,她就被警卫大叔拦住:“你是姜一吧。有人给你留了东西。”她一瞧,嘿,他把鞋留这儿了。   还真是结结实实地撞上块钢板。   姜一在床上打了个滚,舒了一口气。她可不是这么容易气馁的人。   有句老话说的好:“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无论从哪方面来说,这句话都是姜一的信条。   她既生来就选择了困难模式,就非得去搏个自我价值出来。有人说她好胜,她乐得不行,讲得世上有人好输似的。   打开鞋盒,姜一取出高跟鞋,笑。权当他送了她两副好装备吧。   撩汉子这种事,急不来。   周一大雨磅礴,姜一套鞋雨衣全副武装地到公司,她在办公室会备着几套衣服和鞋包,以备不时之需。每周一都有一个早会,姜一总会提前半个小时到,整理好接下去一周的任务,按轻重缓急排列好。这天她刚坐定,就被总监捉住,说明天要去趟北京出差,有个客户会面,正好也约几个北京主要时尚媒体见一见。   早九点的飞机,北京住一晚,第二天晚九点回来。这样的短途出差,姜一司空见惯了。头两年身体还会抗议,偶尔来个头晕感冒。这两年已经练就了“说走咱就走”的本领,飞机当的士坐。   这种生活节奏,让姜一很难维系一段稳定的感情,当然,姜一本来也不太想绑住自己。感情是两个人的,免不了互相退让迁就,花费大量的时间。姜一没时间。   走心,是要付出很大代价的。   而姜一,连和一个利益不相关的人去解释公关是什么都觉得多余。   真正在北京市区,其实也就一个白天一个晚上的时间。和客户会面结束,坐车到咖啡馆,和媒体喝咖啡,喝到饱,接着和另一家媒体吃晚饭。晚饭结束,回酒店开电脑处理日常邮件。第二天白天又是一轮咖啡会面,一直到晚上。   要说和媒体聊些什么,无非是之后编辑内容都有哪些,有什么合作机会。混个脸熟,让以后有合适的杂志选题多考虑考虑自家品牌。说简单了,就是建立关系。可这行的关系多实在呢?大多不过是相互需要,真正深交的,不过寥寥。   想在大陆立足的品牌千千万,一本杂志首先要照顾广告客户,剩下那些版面,这千千万万的品牌分,哪里分得过来?很多甲方客户都带着甲方思维,觉得自己的品牌最了不起,自己推出的新系列最独特好看,媒体怎么会不喜欢?媒体不给版面,就是你们乙方有问题。作为乙方听到这种论调表面笑呵呵,一副客户说什么都是对的模样,背过身去白眼都能翻到天灵盖。不投广告不做活动,光凭内容,出个单品推荐或发个资讯那都是看得起你,还想要大版面,除非角度内容真的足够独特,不然的话,呵呵。   总之a面b面,各有各的难处。所以,把方方面面都打点妥帖,品牌正面形象树立起来,媒体品牌皆大欢喜、其乐融融,就是公关的重要工作。   出差回来,北京机场飞机延误,姜一两点才回到公寓。   嘎吱嘎吱,夜里木质楼梯的声响更清晰,她提着旅行包,需半侧着身体上楼。晚上的这栋楼,清净得不像话。   放下包,把脏衣服拿出来扔进洗衣机,收下干净的衣服。在狭小的卫生间卸妆洗澡吹头发。地方虽小,姜一却打理得很干净,每周都一定会抽出时间清扫角角落落。她用排时间表的严谨来整理房间。上海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浪费一平米都是罪恶。   睡觉前,姜一打开朋友圈,给媒体老师和客户们点了圈赞,回复自己白天发的关于北京行的朋友圈下方评论,关灯睡觉。   按照标准来说,姜一长期缺乏睡眠,一天最多睡六个小时。她根本不记得睡懒觉是什么滋味。   这天也是,三点睡下去,六点她就爬起来,晨跑。   雨前一晚飞机落地时已经停了,被洗刷了几天的城市清爽许多,空气新鲜。早早起床的老爷爷老奶奶已经在楼下洗刷,穿睡衣的阿姨在窗边做伸展运动,上课的学生穿着校服打着自行车铃呼啸而过......   姜一一路奔跑,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多,这个城市随着太阳的升起一块儿苏醒。   从南京西路拐到愚园路,一直跑,4公里,到中山公园。姜一常在那里吃早餐,选择丰富,可以吃一个月不带重样的。   她最喜欢的,是街角口的一家馄饨店。店面大概就十个平方,是你在上海小马路上常能看到的那种夫妻老婆店。这家店的老板是本地人,老板下馄饨,老板娘收桌子。据说店开了十多年,老板的普通话还是很差,夹杂着浓浓的上海口音。   姜一不会说上海话,但在街市穿梭多了,自然而然就能听懂不少。总之她每次来这家店,都能听到老板娘在用上海话各种责备老板,老板也毫不示弱地还口,一来一去,叫这小地方更热闹了。这种口角看似互相嫌弃,又更像是一种羞于表达的感情,非得用冲突来表现。   当然,姜一喜欢这里不是为了看吵架。老板的馄饨便宜好吃,馅料加得一点都不小气。   大锅边上摆着个铁罐子,里头好些个钢镚纸币,姜一把准数的零钱放进去,说道:“老板,一碗小馄饨。”   “好的,里相(面)坐。侬(你)有段时间么来了。”   “嗯,比较忙。”姜一说完,正要迈步进去,有人在身后拍了拍她的肩。   “早。”   姜一扭头,目光上扬,瞳孔放大:“你怎么在这儿?”   赵正一身运动装,带了半边耳机,此时他把另一只耳机也取下来,放进口袋。   “应该是和你一样,晨跑。”   姜一不能说不惊喜,大变活人呢!只是,这世上有这么巧的事儿?七天内连着偶遇两次?   “你家住附近?”   “在镇宁路长乐路那里。”   “那也不近啊。”   “还好。”   “你们两个人,有什么话进去说嘛。伐(不)要挡着我店头呀。”老板冲他们两个摆手,赶他们进去。   “不好意思。”两个人忙道歉。   姜一就着店门口的空位坐下,问跟进来的赵正:“吃早饭没?”   “没。这里什么比较好吃?”   “馄饨呗。肉馅儿菜馅儿的?我请客。”   “我有零钱。”   赵正说着就要掏口袋,姜一拦住他:“不依我,馄饨还不让我请的话,那就真是看不起我了。”   赵正立马停下动作:“那你选吧,我都吃。”   姜一眉开眼笑地起身,回到老板跟前,放了张纸币进去。   “老板,再给我一碗特大碗的荠菜肉馅儿的大馄饨。”   老板瞅瞅她,又往赵正坐的方向看了看:“小伙子长得蛮帅的嘛。”   姜一笑:“我也觉得。”   “你们看上去蛮配的。伐顾拿能(不过怎么)喊你来付钱?”   姜一乐了,她说:“因为他是我养的小白脸呀。”   “撒(啥)?喔唷,你们小年轻搞不好了。”   姜一没再搭话,回到座位上。赵正长腿蜷着,勉勉强强地坐在凳子上,抽了两张纸巾,接着从罐子里抽出一次性筷子和勺子搁在纸巾上,一套放在姜一眼前,另一套放在完全正对着的他自己面前。姜一支着脑袋看他做这一系列动作,笑意怎么也收不住。   “怎么了?”他问,不明白她在乐什么。   “没,在这地方碰见熟人挺高兴的。”姜一垂下眼,收敛自己的笑意。   “确实,很高兴见到你。”   “你说,我们怎么以前没碰见过呢?既然都在这一带跑步。”   “我不够打眼,你没注意到我挺正常的。”   “听你这意思,你以前就注意到我了?”姜一凑近他,问道。   赵正表情一顿,三秒的沉默。   “小馄饨。大馄饨。”老板端着一大一小两个冒着烟的碗横到他们中间。   赵正说了声谢谢。老板盯着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叹了口气,摇摇头走了。   看着赵正一脸的不明所以,姜一乐不可支,甚至笑出了声。   赵正冷眼看她:“你买馄饨的时候和老板说什么了?”   姜一摇头:“什么都没说。快吃快吃!别凉了!”   ☆、第五章   5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   姜一在自然状态下,吃东西是很快的。 食物对她来说只是用来填饱肚子的,何况就一碗馄饨。无奈对面有观众,姜一拿出和客户吃饭时的那股子慢条斯理,但端着没几分钟,发现对面的人吃得特别香也特别迅速。照这个速度,眼瞅马上就要变成他真的要坐着看她吃饭的情况了。姜一笑自己的矫情,跟着也拿出平时吃东西那速度来。   两个人很快出了店面,给其他人腾出空位。   “你接着去哪里?走回去?”赵正问她。   姜一本来打算坐地铁回去的,但此时她点了点头。   “那走吧。”他说。   姜一迈步,脑袋里思绪乱撞。赵正这套路她还真是没见过,新鲜啊。   赵正放慢脚步,走在姜一边上,隔开半身的距离。两个人安静地走了一段路。   街上行人越来越多,姜一拐到小路上,这一带的小马路两边都种着树,初春冒新叶,阳光从云的缝隙落下来,掉到叶子上,再滑到地上。姜一垂眉,一步踩在阴影上,一步又踩在阳光上。赵正的步伐在她的余光里,笔直的路径。   “你是做什么的?”姜一突然起了好奇心,抬头问他。   “我...”   他刚开口,马路对面传来尖厉的叫声:“抢劫啦!别跑!”   姜一注意力立刻被吸引,对街一个瘦弱的女子正奋力奔跑,边跑边喊,她前方数米有个穿着休闲服的男人手里攥着皮包以更快的速度逃窜。姜一反应过来正说要去帮忙,发现边上的男人已经不在原地,再一看,他早风驰电掣般横穿过马路,追了上去。   这是什么反应速度?!   姜一嘀咕着跑过马路,期间还拦停了两辆车。既然赵正去追歹徒了,姜一就跑到穿着五厘米高跟鞋的受害者跟前。二十来岁的女孩子,瘦瘦小小的,一脸无助。   “强盗!”女孩子大口喘气,见姜一赶上来一把抓住她,“帮帮我,我手机、身份证、□□,所有所有东西都在包里!”   姜一扶住她:“我朋友去追了,我觉得他的速度应该没问题。你伤着哪里没有?”   “我好好地在走路,这人从后面过来一下就拽过我的包跑了。我今天要去面试,好不容易的机会。特地穿了高跟鞋...”她絮絮叨叨说着,又是着急又是懊悔,“怎么办呀...”   姜一闻言低头看她的脚,果然脚后跟皮磨破了。她低头搜索自己的上衣口袋,还好带着。扫了眼周围,见到几米外的店家门口摆着张小方凳,姜一对女孩子说:“能走吗?我们先到那边坐一下。”   女孩看看她,片刻后点头。姜一就扶着她到小店门口,对坐在里头看小电视的店主说:“大叔,我朋友脚崴了,凳子借坐一会儿,几分钟。谢谢啦。”   店主抬起头,扫了她一眼,没说话,姜一当是默认了。她让女孩子坐到方凳上,然后蹲下身,拿出防水透明的创可贴,说:“把鞋脱了,这个贴上,等会儿不还要去面试吗?”   “可是...”   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拿着皮包,递到两人面前。姜一抬眼,太阳就在男人的身后,一半躲在云里,一半将他的线条勾勒。   “看,我和你说能追回来吧。”姜一避开耀眼的阳光,接过包,放在女孩膝上,“快看看,有没有少什么东西。”   女孩惊喜地拿起包,打开的时候还抽泣着,她在包里一阵翻找,片刻抬起头:“我的薄荷糖不见了。”   姜一愣住,忽听得男人低沉的嗓音:“糖呢?”   “大哥,真没有。我偷糖干什么呀!”   姜一这才发现,赵正没有拿包的那只手提着的是那个抢劫的,他把人手反剪着绑了起来捉着,这一高一矮的正邪对比明显。姜一心里犯嘀咕,他这未免也...太专业了吧。   “可我包里真的有糖,就在边上的口袋。”女孩坚持道。   赵正扣着嫌犯的手腕暗自用劲,嫌犯带着哭腔地尖叫:“哎哟哟,大哥大哥,我真没骗你们啊啊啊啊啊。我没偷糖吃啊!我根本不爱吃糖!掉了嘛,肯定是路上掉了啊啊啊!”   “真的?”   “真的真的真的真的!”   赵正对女孩子说:“不好意思,掉了。”   女孩子忙摆手,站起来频频鞠躬:“不不不,太感谢你们了!”   “坐下,把创可贴贴上。不还要去面试嘛。”姜一开口,“不过,糖很重要?”   “也不是,就是,想在面试之前吃一颗的。”   清涩的,不自信的,手却像坚持什么似地紧紧抓着包。姜一看到多年之前她自己的影子。她说:“别担心。如果你足够好,你想要的迟早会是你的。”   赵正不言不语,垂眉看蹲着说话的姜一。   “大哥大姐,聊完了吗?要送我去局子也快点呐。”   “闭嘴。”赵正瞪了他一眼,对方乖乖噤声。   姜一起身瞪了嫌犯一眼:“你抢劫你还光荣了。”   “大姐,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儿女成群...”   “闭嘴。”姜一和赵正异口同声。   “叫谁大姐。”姜一撇嘴。   “我们现在把他送去这里的派出所,你记得面试完去补笔录。”赵正对坐着的女孩说。   女孩点了点头:“真的谢谢你们!”   姜一和赵正去了警局,路上她始终没说话,嫌犯则吵闹了一路,非要赵正出手才肯消停一会儿。大概过了四个街区,见到警局大门,姜一止住脚步。   赵正盯着抢劫的,没注意。进门和民警说完情况,要做笔录发现姜一不在。他返身出来,看见她背对警局站着低着头,手插在口袋里人不安地前后摇摆。   “不进去?”   姜一闻言抬头,她笑笑,避开他的目光:“我就...不进去了。”她双手攥拳,手心里有汗。   赵正若有所思,但没强求:“我进去做笔录,得有段时间。你是不是要去换身衣服上班了?”   姜一如蒙大赦:“哦,对,我得回去。公司早上有事。”   “好。”他唇角微微勾起,“你手机带了吗?”   “带了。”   赵正摊手,示意她把手机给他。姜一有些魂不守舍,就递给他了。   “解锁。”赵正提醒。   “好了。”   赵正拿过手机,不知打了什么,不一会儿就还给了姜一。   姜一滑开屏幕正想研究他到底干嘛了,就弹出了一条微信消息,名字和眼前人一样:赵正。   她抬头,他把自己的手机放回口袋,迎上她的目光。   “回去吧。”他说。   “你...”姜一审视他,“不会是当警察的吧?”   “不喜欢警察?”   姜一不由锁眉,很快又若无其事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赵正露出玩味的笑容,解释:“我不是警察,就是见义勇为的普通群众。”   姜一愣了两秒,“噗嗤”笑了。“我走了。”她摆手。   “路上小心。”   姜一迈开步子,走出几米远,回头,赵正目送着她。他背后是警察局的标志,是她记忆里不愿触碰的角落。   她兀自苦笑,重新注视前方。   这真是一个荒诞的早晨。   坐地铁,姜一浑浑噩噩的,甚至坐过了站,再往回坐了一站,到住处,快九点了。姜一迅速洗了个澡,换衣服化妆。   等到公司在自己位子上坐定,姜一才感觉安稳了下来。她回到自己安排的时间表,写邮件、做报告、开会...到中午,终于成功将警局那一幕全然忘记。   姜一和组里的人一起去百货公司楼下大时代吃午饭,她让同事先去买,自己留着占桌。平素的碎片时间,她都会读一读公众大号,观摩学习。不过,她今天有更有意思的读物——赵正的朋友圈。   头像...一片沙漠?嗯,一片沙漠。   朋友圈第一条:朋友公司的招聘广告,还是一周前的。第二条:篮球场,三周前。第三条...怎么第三条就是“祝大家春节快乐”了?!   姜一往上划屏,三下,就滑到底了。不是转发的政策或科技文章,就是看不出地方的风景图,姜一把手机往桌上一扔。她预感这个男人不是常发朋友圈的类型,但这也还是太少了。难道是分组了?   重新拿起手机,姜一点到对话框,他们目前唯一的对话,是早晨他发来那个“嗨”。   见义勇为的普通群众,你没回答我早上的问题点击发送。   “一姐,我们回来了,你去买饭不?我们看着。”同事端着餐盘回来,把姜一拖回当下。   “好。”姜一笑得友善,起身把手机放进口袋,找吃的去了。   点了个石锅拌饭,姜一付好钱,拿号等在窗口。裤子口袋震动了一下,姜一立刻拿出手机。   见面吧,下班后。   姜一原本靠着墙,立马就站直了。   我可能要加班哦她飞快打出这一行发送,两眼直勾勾盯着手机屏幕。   “36号,饭好了。36号...”店员大声喊着出餐。   “等一下!”姜一怒目答复。   手机再次震动。   我等你   ☆、第六章   6铁树开花   对于凡事喜欢缜密计划的人,当公关是一个极大的挑战。 决定权不在你,在客户,所以一件事最终节点在哪里,不由你说了算。在工作时,你也很难长时间专注于一件事,因为客户和媒体的邮件电话随时会跳出来打乱你的思绪。如何多任务处理,如何快速切换状态,这大概是日常工作中最大的挑战了。   姜一的窍门是在安排任务的时候,预留容打扰时间。当然,她也已经学会对不紧急的打扰表示拒绝。例如,当她正在改新闻稿的时候,会告诉团队的人,接下去的二十分钟,谁都不要找她,除非人命关天。   然而有件事情,是姜一无论如何没办法控制的。比如:你一天工作收尾准备下班去过你的生活,客户突然一个电话,说马上需要一个报告,总部要求,必须今晚就给,迫在眉睫,十万火急。那就算你已经化了妆换了包,屁股离开座椅,电脑关了一半,还是得把臀部放回椅子上,等着电脑黑屏再重新打开,并且抓住还没走的组员们,共同分享这份加班的苦。   “啊啊啊,为什么啊!今天好不容易能够七点下班,就差这么一点点!我就因为上厕所晚走了两分钟!”刚从实习生转作客户协调的amy一声鬼哭狼嚎。   “小朋友,我都没叫,你叫魂呐。我连着加了一个月的班了好不好,见我叫了没?”一边的资深客户专员nic拿出一副正房太太的模样教训amy。   “哎,现在的小朋友们,越来越吃不起苦了。”lucy频频摇头。   “我哪有!不过是讲了两句,人家因为和男朋友有约了啦,怕他生气。”amy娇嗔,“哥哥姐姐们,放过我吧,我任劳任怨就是了啦。”   nic啧啧两声:“lucy啊,看看人家多会撒娇,所以才有男人,你也好好学着点。”   “你自己一条单身狗,说话好像没立场吧。”lucy头也不抬。   “ho,我好歹有人追,我要求高而已。”   “好了,各位小姐。”姜一被她们吵得耳朵疼,忍不住出声,“你们各有各的精彩。但是为了早点下班,麻烦你们尽快友好地分工合作,把这个报告赶出来。框架我已经搭好发你们邮箱了。一个小时,please.”   重归安静,姜一静下心把微信发出去:   不好意思,客户临时有事,真的要加班,给多我两个小时?或者,改天吧   姜一对着电脑的ppt,深呼吸。   还真是要在江湖混,最好是光棍呢。   一个多小时后,加班三人组把报告发给姜一,姜一快速过了一遍,挑完错把自己的部分加进去后打回去给他们修改和排版。他们修改完成,姜一再进行最后的润色检查,发给客户,正好花了两个小时。   “lucy姐,nic哥,我能走了吗?九点了,我男朋友都气炸了。”   lucy咬唇,nic翻了个白眼。姜一能猜到他们两个内心百分百在说:有男人了不起啊。   见他们不吭声,amy坐在椅子上,用脚蹬着滑行到姜一跟前:“一姐~”   姜一垂眉盯着抱着自己手臂的纤纤玉手,心想这姑娘还真挺自来熟,倒是能做公关的人。   “他们两个没意见,我就没意见。毕竟,他们是你的直属上司。”姜一笑着拨开她的手。   拿起手机,并没有赵正的回复。姜一皱眉,这是什么意思?爽约?   手机一震,邮件进来了。姜一点开的同时,nic叫道:“ohyeah!客户通过了!下班下班!”   话音一落,amy立马拿起包兴高采烈地和他们三个单身人士告别,留下一个活蹦乱跳的背影。   “我好饿。nic,我们两个孤家寡人要不要去搓一顿,反正报销。”   “那是必须的。一姐,你去不去?”   姜一把玩着自己的手机,思忖了一会儿,说:“一起走吧。要吃什么?”   “烧烤?要不吃火锅吧!”lucy提到吃的立马精神抖擞。   “不要吧,味道很大诶。”nic反对,“你怎么老吃不健康的东西,要胖的。”   “这个点吃什么都是要胖。作不作啊你。”   从办公室讨论到进电梯,再从十五楼下到一楼,直到大门口,这两个人还在争论不休。   “所以,到底往哪里走?”姜一站定,问这对黏糊的男女。   “左。”“右。”同时的却相反的答案。   “不是说好了去居酒屋的吗?”lucy的声音在夜里炸开。   “但是...”   就在姜一要彻底丧失耐心大爆发的当口,不远处有人喊她的名字。   这声音平稳有力,姜一心脏停跳了一拍。她寻着声音看过去,夜色里,宽肩窄腰的男人笔挺立在车边,纯白衬衫,西裤长及脚踝,干净、利落。他不苟言笑,只是那双眼,如果你见过他的眼睛,那真是一双吸引人的眼睛。   lucy和nic两个人把脑袋凑到一块儿。   “这人你见过么?不会是专车司机吧?”lucy低问。   “说好一起宵夜的,什么专车司机。我明明嗅到了浓浓的奸.情。”   “这张相,极品啊。”   “车也不错,路虎。”   “哇塞,还是一姐厉害,不声不响的...”   “你们两个是当我聋的吗?”姜一打断他们的窃窃私语,“既然你们这么投缘,我就不打扰你们亲亲我我了。拜拜。”   说完,姜一就留给他们一个潇洒的背影,朝赵正的方向走去。   “有异性,没人性啊。”两个人异口同声,但姜一头也没回。   “怎么会来这里?”姜一来到他眼前,微笑。   “还没吃饭?”   “嗯。”   “那走吧。”他打开副驾驶车门,做了个请的动作。   “你总是不回答我的问题。”赵正关上车门时,姜一扭头对他说。   “我觉得...”他忽然倾身逼近,姜一眯起眼,近在咫尺的呼吸相闻,他伸手拉住保险带,给她扣上,“保持点神秘感,比较好。”   “嘿。”姜一嗤笑,偏过脑袋看窗外,“那我们现在去哪儿,你总能告诉我吧。”   “你今天早上请我吃了早饭,礼尚往来。带你去我朋友开的饭馆,不远。”   赵正说得倒不假,饭馆就开在武康路上。这一片是原来法租界地段,清净,开了很多特色的酒吧、餐厅和小服装店。赵正放姜一下来后,去附近小区停车。姜一站在店门口,门面不大,双开门,小两层,木头牌匾,川菜馆。   她打量完,赵正就大跨步地来了:“进去吧。”   他们刚进去,结账台的男人就热情地吆喝道:“来啦,正哥!”完了就从柜台拿着菜单钻出来。这男人走路的步子,身上那股子感觉,总觉得和赵正有那么点相似,但气质又很不同。   “老位子?”   “那是当然,你来,二楼靠窗最好的位子,肯定给你啊。”男人语罢,看向姜一,接着一顿挤眉弄眼,“正哥,不介绍下?”   “姜一,我朋友。这是吴浩然,饭馆老板。”   “你好你好你好。实在太高兴见到你了!”吴浩然无比热情地打着招呼。   姜一从里头感受到了男人想八卦的心,微笑着回:“你好,很高兴见到你。”   吴浩然一路笑着领着他们上楼,坐下后,他自觉地把菜单放到姜一面前。   “你点吧。”赵正说。   “你也没吃饭吧。你饭量大么?”姜一问。   “我们正哥那饭量,你尽管点!”吴浩然带着股兴奋劲儿,脱口而出。   赵正唇抿成一条线,目光带刺地射/向吴浩然,后者赶忙抬手,做了个封嘴的动作。   姜一余光注意到他们的互动,但还是顾自翻着菜单。她停顿了下:“没忌口?”   “没。”   “那我要凉拌木耳、水煮鱼、毛血旺、炒时蔬。”姜一带笑看着赵正,“你要几碗饭?”   赵正深吸一口气,然后字正腔圆地看边上憋笑憋得很吃力地吴浩然:“一碗,谢谢。”   “那我也要一碗。”   姜一合上菜单递给吴浩然,对方欣然接过:“好的,立马上菜!”   赵正盯着吴浩然的背影直到他彻底下楼梯消失,才收回目光。   姜一没来由的心情及佳:“问你个不会损害你神秘感的问题。你都没问我爱不爱吃辣,万一我不吃呢?”   “你今天早上吃馄饨的时候,撒了很多辣椒粉。”   观察得还挺多啊,姜一暗忖。   支头望向窗外,鼻息间*的气味与飘来的春风混合,路灯的光掉到地上,晕成一片。骑自行车的人远远地过来,在灯下忽得亮起来,又快速地按下去离开了。真是奢侈啊,她想,有这样发着呆,看着风景的时光。   楼上这两人各怀心事地坐着,楼下吴浩然趴在柜台上,拿着手机噼里啪啦地打字。   兄弟们,咱们正哥铁树开花了!!!!!   这一条发出去,没两分钟,群里炸开了锅。   啥意思?   正哥有女人了?   耗子你没看错吧!   ?!   耗子,快出来!   啥情况   皮痒了是吧!出来不出来!   吴浩然看着一帮大老爷们在那里刷屏干着急,内心一顿暗爽。   嘿嘿,我偏不回!   ☆、第七章   7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上菜啦。 ”吴浩然端着餐盘上来,“凉拌木耳、毛血旺、米饭。另外两个菜再等会儿啊,你们先用。”   他乐呵呵要走,赵正食指扣了扣桌面,淡淡两个字:“茶呢?”   “哎呀!你看我,太不像话了。失礼失礼,姜小姐,你是喝菊花茶、大麦茶还是柠檬茶?只要你说,我们应有尽有。”   姜一忙摆手:“白水就行了。”   “姜小姐,您千~万~别和我客气!您是正哥带来的…”   “她说白水就白水。”赵正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吴浩然知道这玩笑开到点了,就乖乖走了,只不过临下楼这几步,一步三回头。   “你这朋友,挺有意思的。”   “别理他,一直爱贫,不过菜倒真烧得挺好的。吃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   姜一对川菜有疼特殊的感情,牵扯着许多过往的片段画面。她有时情绪低落,会去打包一份毛血旺,一碗饭,回去给自己再开一罐啤酒。这组合于她而言有着不可替代的意义。   “觉得怎么样?”片刻,赵正问。   姜一点头:“很正宗,我一直愁这带西餐和连锁餐厅居多,没几家正宗的川菜馆,现在找着了。”   “你是四川人?”   姜一放下筷子:“你很狡猾啊。”   “哦?”   “到现在,你除了名字,可什么都没透露给我。我也需要保持神秘感。”   赵正淡笑:“行,我不问。”   “水来啦~还有毛血旺、炒时蔬。”吴浩然一上楼就吆喝开了,赵正摆在膝上手紧握成拳。   “还合口味吗?辣度合适吗?”吴浩然倒完水,半躬着腰问姜一。   “合适,很好吃。”   吴浩然眉开眼笑:“那我就放心了,我走了,不打扰你们,不打扰你们。”   赵正揉着额角,偏头看向窗外。   姜一反乐了,轻笑。   “很好笑?”赵正绷着脸问。   “对啊,看你被惹毛了,挺有趣。”   “你也想试试?”   “oh,不。”姜一摆了摆食指,“我这个人从来都是为别人带来愉悦的。”   她的笑若有似无,她的眼睛里开出朵朵桃花。   死耗子你再不滚出来,拆了你的店信不信!   我怀疑耗子就是玩儿我们。他孤家寡人,晚上没事就瞎闹腾。   那也不可能拿正哥开刷   而且老大没吱声   耗子,出来楼下保持队形   耗子,出来   耗子,出来   ......   吴浩然下楼去了趟后厨,再翻手机,已经几十条消息,还有四通未接电话。他嘴角裂到耳后根,这帮人里他是老小,总是被开玩笑那个。今天可真是万众瞩目,他巴不得多享受一会儿,但也知道要是真晾着这些爷,真的会被扒层皮。   你们可不能拆我的店。正哥在我店里呢   啥?   带着女人去你店里?在你那儿约会?   …完蛋了   来我店里怎么就完蛋了?   你那破店我们吃吃饭喝喝酒还成,约会?不浪漫啊。   晴天霹雳表情   咱们正哥真是什么都能,就这感情问题,老大难呐。   你们关注的点不对   我只想问,漂亮吗?   超   漂   亮   无图无真相   对,上图!   吴浩然打开照相模式,蹑手蹑脚地上楼,走了大半条楼梯,露出个脑袋,趁赵正低头吃饭,立马冲着姜一的方向连拍几张,收工下楼。   你们要的图   太远了,看不清   像素太差了!你馆子赚不少钱啊,不能买个好点的手机吗?   这个女的,是不是叫姜一?   野哥,你怎么知道?!   微笑表情   张野的话再次将讨论气氛推向高.潮。   然而,这一切,赵正都是看在眼里的。毕竟,他也在群里。   “聊得开心吗?”   “开心!”吴浩然还欢快地打着字,脖子倏的一凉,一只手扣住他后颈,指腹压在大动脉上。吴浩然神色猛变:“正…正哥。”   “适可而止。”赵正的手微微收紧,吴浩然忙不迭应声。   “正哥,我不说了我不说了。你安心上去吧,别让人等呐。”   赵正松开手,上楼时不忘再度回头丢给吴浩然一个警告的眼神。   姜一吃辣,脸泛起层红,在暖黄的灯光下,更好看。见他回来,微微一笑。   “你确定你一碗饭够?”姜一朝赵正地空饭碗抬了抬下巴。   赵正唇角一抽:“你倒也挺不放过人的。”   “诶,吃得下是好事。毕竟,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嘛~”她的眼睛弯起暧昧的弧度,转瞬即逝。   “那你吃饱了?”   “饭是吃饱了。不过,我还留着吃甜点的胃口。”   赵正摇头,起身:“那走吧。”   姜一跟在赵正后面,目光肆无忌惮地打量,宽肩,翘臀,长腿,真是比毛血旺还诱人。不过今晚她怕是吃不到了。这男人还真有点叫人捉摸不透。眼力忽好忽差,距离忽远忽近。   解闷,倒是很合适的。   到一楼,姜一以为店老板会再度凑上来,结果是很安静地出门。外头晚风徐徐,吹散辣油带来的燥气,姜一不由闭上眼,享受起这股晚风。   “我去开车。”   “我陪你去吧,正好走走。”   两人并肩走,到路口,赵正手搭住姜一左肩,示意她右转,她变了方向后,他便收回手。   夜路寂寂,只有姜一的高跟鞋踩在地上,哒哒地响。   到车边,两人的手几乎在同时放到车门把上。两秒的停顿,微妙的气息飘散在彼此的空气里。她抬眉,他垂下手,她笑了。   赵正开车快而稳,不肖片刻就泊在姜一住处的小区门口。   姜一松开保险带:“谢谢,那,晚安了。”   “晚安。”   姜一下车,走出三米开外,回头,赵正站在车边,正目送着她。注意到她的目光,他挥手。   她扭过头,轻笑。   姜一的身影淹没在黑暗里,赵正上车,急打方向盘,掉头回饭店。   店里二楼的灯已经熄了,赵正停了车,大步迈进店里,远远见吴浩然在蹦跶,上去就制住他,皮笑肉不笑地在他耳边说:“铁树开花,嗯?挺会用词的啊。”   “野哥野哥,救命啊!”吴浩然嗷嗷大叫。   张野从洗手间出来,眉开眼笑:“耗子,你说这四个字的时候就得考虑到后果啊。”   “靠,你们听的时候可高兴了。现在就不管我死活了!”   “三瓶啤酒,还是要练练手,自己选。”赵正冷声。   “我喝我喝我喝。”   赵正松开手,吴浩然自觉去冰箱里搬啤酒了。   赵正坐到张野对面,后者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前者则视而不见。   吴浩然搬来一箱啤酒,拿出三瓶,一声先干为敬,自觉地开始灌。   等他三瓶下去,店里又来了两个高大的男人,进门见到这一幕,就哈哈大笑:“傻了吧,耗子。爆正哥的料!喝完赶紧的,上下酒菜。”   陆陆续续的,群里的人都跑到餐馆来,拼了个大桌。起先他们还各种尝试打探姜一的情况,奈何赵正偏不开口。张野这个看似知道内情的人,闹半天也没什么好料。话题就转移到分享各自的感情经验,都说是为了给正哥做参考,说到后头发现,基本是惨痛经验。悲从中来,成了个酒局。要说这群人,也有段时间没这样聚在一起喝酒谈天了。   闹腾了得有三个小时,人才一个个送走,最后还是剩下赵正、张野和关店的吴浩然。   吴浩然把卷帘门拉上,返身站到两人中间。他俩一人一支烟,颇有气势,像两座门神。吴浩然回想起当年并肩作战的日子,没烟没酒没乐趣,但比任何时候都有归属感。幸好,有这两个人,大家还能在一起。   吴浩然情之所至,踮起脚从后头勾住两人的肩:“我太开心了!”   同一时间,左右两支手肘往后一顶,吴浩然受到一万点伤害,委屈地捂着肚子。   “喝多了就回去睡觉。”张野撸了把吴浩然的发顶,拍拍他的肩。   吴浩然一脸悲伤的拖着步子离开了。   路灯从头顶洒下来,把张野和赵正的身影拉长。   张野灭了烟,说:“玩笑归玩笑。赵正,退伍也好些年了。你得去谈谈恋爱,过正常日子。”   “没女人没什么不正常的。”   “我意思是你得有点牵挂。”   赵正也掐灭了烟,对上张野的目光:“感情的事,和起步早晚没关系。这道理,你比我懂吧?”   张野登时拉下脸来:“行,好心没好报。我祝你在姜一这坑里摔一大跟头。”   赵正轻笑:“不怕,我腿比你长,掉不进去。”   ☆、第八章   8我走过最长的路是你的套路   新客户比稿进入第二轮,根据客户对初轮提案的反馈进行修改。 一周时间,五家公司轮流到甲方办公室讲演。   部门对这个客户非常重视,主要因为给的预算高。总监maggie,经理姜一,两个资深客户执行,下面分别带着客户执行和客户协调,另配两个实习生,提案里还放上了北京和广州公司的同事。对于一个奢侈品牌来说,基本是豪华阵容了。   姜一一门心思扑在提案上,加上日常工作和自己的公众号,任务多得把她晨跑的时间都完全挤压掉。   直到从客户办公室汇报完出来,这双脚才算放回了地上。又一个周五要过去了。   回到办公室,组里其他人都不在座位上,全聚在茶水间。   maggie和姜一过去一瞅,玫瑰花,大蛋糕,挺热闹。   “maggie姐,一姐,你们回来啦!顺利吗?”   “还行。谁过生日?”maggie问。   “你说这么高调,我们组还能有谁?”nic昵着amy,一脸不屑。   amy丝毫不受nic怨毒的眼神影响:“你们回来的刚好。吃蛋糕吧。”   maggie摆手:“我减肥,这种高热量的食物属于你们小年轻的,我hold不住。不过,祝你生日快乐,永葆青春。”   “maggie你身材那么好还减肥啊!过份!”   “就是不吃才有这样的好身材。”maggie摆了摆手,走开了。   姜一目送她曼妙远去的身姿,她手里挽着的最新手袋像钟摆一样在姜一眼里摇晃。   “一姐,你要吗蛋糕?”   姜一回神,笑:“你们可真是,光有蛋糕怎么能没酒呢?”她走到冰箱里,取出一瓶香槟,众人惊叫。   “一姐!你简直了。”   “别废话,拿杯子吧。”姜一打开香槟,嘭一声。   众人从柜子里拿出香槟杯,nic自高奋勇倒酒。   “生日快乐!cheers!”   举杯同庆周五的愉快时光,姜一手指拜倒唇上,嘘声:“低调。”   大家偷笑,降低嗓音,毕竟别组人还在工作。   又闲聊了会儿,众人拿着酒杯回到位子上,开始做收尾工作。姜一整个礼拜揪着的神经总算彻底放松下来。她今晚的打算是,好好吃一顿。   七点从公司出来,姜一回家换了身休闲的衣服,蹬上跑鞋。慢跑到川菜馆,快八点。小饭馆依旧热闹,大门敞开着,各种谈话声混在一起飘出来,被香气裹着,让人食指大动。   女服务生见她进门,忙问:“几位。”   姜一比了比手指,女服务生领着她往里走:“那就这儿坐吧。”   姜一就坐在冰柜附近的两人位上,服务员给她扔下菜单就要走,姜一叫住她:“直接点吧。毛血旺,一碗饭,再加瓶冰啤酒。”   “好的。”女服务员收走了菜单,姜一靠向椅背,扫视四周热闹的三三两两的人。   边上的冰柜被打开了,冲出一股冷气,但很快,又被阻断。   吴浩然拿了可乐走出去两步,猛地回头,这客人怎么这么眼熟呢?“啊啊啊,你怎么来了?”   姜一视线里的吴浩然就这样踩着欢快地步子跃到她桌边,她不由笑:“我来吃饭。”   “你来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我把楼上靠窗的位子留给你啊!”   “你也没给我你的联系方式啊。”   “这就给!”   “好了,我开玩笑的。就吃个饭,不讲究那些。”   “诶,不行不行不行。你是正哥的朋友,那就是我的座上宾。今儿正哥怎么没和你一起?”   “怎么说呢。”姜一揉了揉鼻梁,“我和赵正还不算太熟。”   吴浩然一听来劲了,拉开椅子在姜一对面坐下:“没关系,我和他熟啊!你想知道啥?”   姜一真是打心眼里欢喜,她指着他手里的可乐:“你这不用拿给客人?”   “诶,你看我,差点忘了。小张!”吴浩然叫了服务员来,“帮我拿给楼上三号桌的客人,快去。还有,以后记住了,只要是这位姜小姐来,一定得通知我,安排好位子,让厨师快点上菜。”   他吩咐完,两只手桌子上一搁:“见着你我可是太高兴了,正哥嘴巴严得很,可把我好奇坏了。”   “我不过和他吃了个饭,有什么可好奇的。”   “正哥可不带一般人来我这里的啊,更没带女的来过。”   “哦?”   “我可不瞎说。对了,我可都去网上查了,原来你还是个网络红人啊。开始我还以为是重名呢。微博一查你是什么时尚达人,我瞅了微博三十多万粉丝呢。”   “你还去网上搜我?”   “我那也不是无聊么,死马当活马医呗。你可别生气啊。”   “我倒是不生气。就觉得有点不公平。”   “怎么不公平了?”   “你们倒是把我职业研究了个透彻,我却还不知道赵正是做什么的。”   “正哥没告诉你啊?”   姜一点头,吴浩然拧起眉头,眼珠子转了圈:“那我还是让他自个儿说吧。”   姜一“嘿”了一声,吴浩然语锋接着一转:“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另外一件事儿。”   他凑到姜一耳边给她耳语了一番。   “你可真是奇怪了,宁可告诉我他住哪儿也不告诉我他的职业?他是做什么保密职业的吗?”   “那倒不是,我就觉得正哥不说一定有他的理由。做哥们的不能瞎搅和。”   “那你就见了我两次就告诉我你兄弟的家庭地址,不怕我是坏人呐?”   吴浩然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姜一:“好人坏人,我们能分辨。而且你这身板儿。”他摇摇头,“构不成威胁。”   姜一轻笑,这想法,可真是太年轻。伤害是分很多种的。   “话说,网红,我都给你透露这么重要的信息了。你能不能给我店里打打广告?发个微博啥的。”   “敢情你还是出卖你兄弟啊。”   “天地良心,我那是帮他!”吴浩然指天发誓。   姜一笑:“随你怎么说,我可不给你打广告。”   “为啥?”   “你这里人已经够多了。要是再火,我都吃不上了。”   “别呀,你来我铁定给你开后门。”   有吴浩然在,姜一这顿饭吃了快一个小时。工作之外的时间,姜一周围很少有闹腾的人,或者该说,她周围没什么人。   姜一不怕寂寞,甚至享受孤独的时间。她不愿多向别人解释自己,懂的人自然会懂。于她,这是避免无效社交最有效的办法。   这天晚上,她从餐馆出来,走得漫无目的。这一带的小区安静也昂贵,她停在房产中介门口,看着玻璃上贴着的售房信息,每个手写的数字都是她不能承受的重。她已经如此拼命,却还是没能存下买一个厕所的钱。她有时候觉得自己的人生是一个竹篮,漏洞太多,任凭她怎样努力,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她不再看那些数字,只是往前走。幸好未来还不确定,她还需要走,停在原地,就真的没有指望了。   东庭雅苑,姜一真的走到这地方,笑自己。   吴浩然说,赵正就住在东庭雅苑的六号楼。   看来好奇心这件事,真不是随便能控制住的,尤其是在天气晴好的夜晚,她又喝了点酒。   她走进小区,门卫看了眼她的打扮,没说什么。姜一找了会儿,才找到六号楼。她抬头,这公寓楼不算高,十多层,这样角度看,却又很宏伟。   暗着的窗口像一本本合上的书,每本书里有一个故事。姜一沮丧的时候,总喜欢看大楼的窗户,大片大片的窗户,那么多人的。她是这尘世里一粒尘埃,哪怕再坏的事又有什么大不了?只要死不了,就无所畏惧。   她在楼底下杵着,并没给赵正发微信。她来这里不为了见他,她只是来这里,仅此而已。   一辆出租车由远及近驶来,前照灯打在姜一身上。她抬手遮住光,视野的下方逆光看见个人影,从车上下来。   这光刺进了她光怪陆离的思绪,姜一背过身去,她打算走了。   “姜一。”掷地有声两个字。   她扭头,心悬到喉咙口,这个人逆着光走到她眼前,恍如幻觉,又切切实实。   “你不可能在这里。”姜一喃喃。   赵正看她,眼神也有些亮:“这是我家。”   “不,我的意思是,两个人不可能有这么多的巧合。”她摇头,“就算吴浩然告诉了你什么,你也不知道我会不会来,就算我来,你也不能掐着点到。赵正,你到底是谁?”   她眉间结起个川字,他抬手,点在她的眉心,抚平。   “我叫赵正,33岁,家住10楼,做实业公司。以及,很高兴和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巧遇。”   姜一想,她是遇到高手了。   ☆、第九章   9沉默是暴行的共犯   现代简约风格的装潢,打理干净,每件物品都摆放得规矩整齐。 姜一觉得这不是上别人家里,倒像是进了一家酒店。   姜一脚上套着大了一圈的男士拖鞋,坐在客厅地沙发上四下打量。咕噜噜的烧水声从厨房里低低地飘出来,间歇伴着抽屉关合,杯子碰到桌面这样琐碎的响动。   像今天这样毫无准备地进一个目标男人的家,还真是少有的。因而有个道理十分正确,人生没有演习,时时刻刻都得准备充分。桃花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可能就在你倒垃圾的时候。幸好,姜一就是这么一个连出门到垃圾都全副武装的人。   她起身,走到厨房门口。男人背影挺拔,她倚着门框,问:“卫生间在哪?”   姜一合上卫生间的门,从口袋里拿出随身带的口红,对着镜子补上。取纸巾擦拭掉有些微晕开的眼角,再沾了点水,掖了掖皮肤,确保妆容还是服帖的。不得不说姜一有着极佳的底子,五官精致立体,皮肤吹弹可破,当然不能说毫无瑕疵,但妆前妆后没有天差地别。   她检查完妆容,低头看自己的衣服。嗯,套头衫,好脱。   从头到脚检查完,姜一不忘观察他洗漱台上的东西。洗面奶、手动剃须刀、剃须泡沫、须后水、面霜,都是最基本的东西,牌子看来也不讲究。一条浴巾,一条毛巾,一支牙刷,总而言之,没有女人长期居住的痕迹。   待姜一从卫生间出来,赵正已经泡好茶,坐在沙发上。姜一走过去坐下,两个人隔着二十公分的距离。   “我都进你家门了,看来,你的神秘感是很难保持了。”姜一凑近茶杯,吹散些热气。   “确实。去吴浩然那里是失策了。”赵正淡笑。   姜一别有意味地瞥了他一眼,红唇就着白瓷杯饮了口茶,放下杯子时上头赫然留下她的唇印。   “不见得。”她说。   “不过,你放心。”她话锋一转,“我对你的个人*也没太大的兴趣。”   赵正扬起半边眉毛:“哦?”   姜一微微侧身,膝盖与他的相碰,她从下往上挑起目光:“成年男女的感情,各取所需,不是吗?”   赵正脸上挂起一抹难测的笑意,他拨开她放在自己膝头的手,起身:“很晚了,你该回去了。”   姜一咬唇,她知道自己走错了一步棋,但她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这是一步错棋,而他的反应这么大。   她跟上他的步子,语气没恼怒,却是追问:“我说错话了?”   赵正立住,反身,微微低头。她此刻神色平静,像在研究一道数学题。   “我想,我们要的不一样。”他这句话带着点叹惋。   姜一垂眉,她摇了摇头,确实可惜呐。她需要的不是一段感情。在心底一番叹息,她复又看向他,重换上笑容:“感谢你的坦诚。那我走了,有缘再见。”   赵正带着礼貌的笑意,送她出门。   大门再度紧闭,赵正揉了揉眉心。他回到客厅收走姜一的茶杯,打开水龙头,他注视着杯子上的唇印,心情欠佳。水声涓涓,而他这个姿势保持了约半分钟。索性把茶杯丢在那里,关了水,从冰箱里拿了瓶啤酒。   揭开瓶盖刚喝一口,门铃声响起来。按铃的人似乎很急,一下接着一下。   赵正大步返回玄关,打开门,是姜一,她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帮我一个忙。”   **   “司机师傅,麻烦你开快点!”   姜一不断拍着司机的椅背,司机被她催的不耐烦,大声呵:“我这不在开嘛!红灯我有什么办法!”   姜一无心和他争吵,她还在拿手机尝试拨通唐一的电话,但是都失败了。   “你别急。那个ktv离这里不远,再有三个路口就到了。我也叫了张野过去,只要她还在里头,我们能找着人。”   赵正说得坚定,姜一还是坐如针毡:“你说她都那么大人了还是没点安全意识!去这种酒局怎么能不提前告诉别人。现在电话都打不通!”   “她之前电话里说什么了?”   “说那几个男的不让她走,非灌她酒,她是在包房厕所打的电话。说话已经糊里糊涂了,问她哪个包厢也说不清。电话还突然断了。”姜一照旧不停地拨唐一号码,那段照旧:您现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姜一咬唇,不停地换着坐姿。   赵正按住她的手,语气平稳地问:“你告诉我,具体她说了什么号码?就算是不连贯的或者不正确的,也告诉我。”   姜一努力搜索自己的记忆:“什么389,一会儿239,379的,怎么找?”   “带厕所的肯定是大包厢,带3带9的,一间间找。”   出租车终于在ktv门口停下,姜一正慌乱地在口袋里翻钱,赵正已经把纸币递了过去:“不用找了。”   两人下车,张野后脚就到了,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两个没见过的男人。   “有什么信息?”张野问。   “小姑娘估计被灌了记不清房间号,报了389,239,379三个号码,应该是大包厢。只能带3带9一个个找。”赵正又对姜一说,“唐一的照片...”   他话没完,姜一已经在手机里翻出了唐一的照片摆在他们面前。   “她个子不高,一米六二,长直发,喜欢穿亮色的衣服。”姜一说,“我们赶紧进去吧。”   五个人气势汹汹地进店,服务生立刻上来拦住:“各位是要唱歌?”   “找人。”姜一毫不避讳。   “您要找人我们可以帮您。”   姜一冷笑,对赵正说:“你们先进去,我来搞定。”   赵正给张野使了个眼色,几个人就直接往里冲了,服务生要拦,被姜一一把拉住。怕是没料到她这么大力气,服务生竟一下没挣脱了。   “你们这是干什么!我叫保安了!”   “这几个都是干警/察出生的,别说你的保安拦不住,拦住了你想怎么样?造反?我们就找一个姑娘,大包厢里头有人要对她用强的。出了什么事后果你知道吗?我微博上几十万粉丝,我给你尝尝网络暴力让你丢饭碗让你们老板关门大吉你信不信?!”姜一松开服务生。   服务生被她噎住,姜一往里奔,好一会儿服务生才跟上来:“那你也不能妨碍我们正常营业啊。经理要是怪罪下来,我一样得丢饭碗。”   “要不妨碍别人是吧,好。”姜一猛地站定,“告诉我,今天晚上有没有几个三十多的男的,打扮得人模狗样的,带着个一米六多长得很可爱的女孩子进来?”   “哎哟,我这怎么会记得。”   “我告诉你,楼上那几个警/察在一间间开包厢呢,指不定里面还有什么猫腻。所以你最好记得。”   “我,我可以问包厢负责的服务生,你你等我下。”迎宾服务生那起耳机话筒,说到,“三楼三楼,大包有没有几个三十多岁的男客人带着一个一米六多的姑娘的?赶紧回复赶紧回复。”   走道嘈杂,姜一竖着耳朵,依稀听见那边消极的答复。她怒目盯着服务生,道:“再问!他们肯定点了很多高浓度的酒!”   服务生又跟着问了一遍,终于,有回复说336包房符合这个条件。姜一三步并作两步冲上三楼,拽住走道里还在开别的房间大门的张野:“336看了没?336!”   “赵正应该去那儿了。走!”两个人扫着房号,到336,见大门敞开着。   进去赵正往外拖一个男的,张野立马上去帮忙。包厢里一片狼藉,四五个男的和赵正他们轰在一起。姜一的视线穿过他们,看到躺在沙发上,衣衫不整的唐一。她跑过去,喊她:“唐一,你醒醒,唐一。”   唐一眼睛睁开条缝儿,迷迷糊糊地喊了声姜一的名字。   “你能起来吗?嗯?”   唐一摇头:“晕,难受。”   “别打了,别打了!”包厢服务生在门口高喊。   赵正和张野立马停手,但他们一放开对方的衣领,人就倒了下去。他俩上手一摊:“我们可没打人。”   张野掏出手机,把整个包房包括服务生拍了下来,随后蹲下身,问倒在地上的男的:“那姑娘为什么衣冠不整,你们五个人对这个姑娘做什么了?”   “我们什么都没做!”   “没做姑娘衣服怎么破了?”   “不是我扯的!”   “那就是你们当中有人扯的咯!”   姜一此时走到那个男人身边:“胡非,是你啊!唐一你追不到你就玩阴的!特么你个混蛋!”姜一气急踹胡非的腿,赵正一步上来挡住姜一,张野停下录的视频。   “我们先把人带回去。”赵正覆在姜一的耳边说,姜一咬着唇,依旧盯着胡非。   张野走到沙发边,把外套盖在唐一身上,抱起她往外走。   赵正在胡非跟前蹲下:“胡非是吧。别今天我不能拿你怎么样,你就以为可以逍遥法外。你要再动歪脑筋。”赵正冷笑,“试试看,我让你后悔从娘胎里出来。”   他说完起身,拉起姜一的手,走了出去。   服务生在一边叹:“我怎么就倒了八辈子血霉了碰上这种事。姑娘不爱惜自己关我什么事儿啊。”   姜一顿住脚步,她指着服务生的鼻子,骂道:“社会上有你这种人才叫倒霉!我告诉你,不是东西的就是你们这种龌龊的人!你特么长得丑还活该被骂是吗?姑娘出门喝个酒唱个歌怎么了?她们有开口说要男人吗?有事就怪姑娘不自爱了?怎么不怪你们生性龌龊管不住自己下半身?”   “怎么说话的!我又没干啥!”   “你包厢服务生你不该拦着吗!男人打架你倒要叫!看着姑娘都要被人性/骚/扰你为什么不拦着!你瞎了吗!还是你也想看啊!”   服务生向前一步还要还嘴,赵正抬手按住他的肩。服务生感受到那股力道,再不轻举妄动。   姜一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最终一言不发出了大门。   张野车停在门口,见赵正出来,他按了按喇叭。赵正示意他等一下。   霓虹灯亮的刺眼,姜一紧紧攥着自己的拳头,把自己的下唇都快要出血来,她眼眶泛红,胃里翻江倒海。她想起很多事,多到她呼吸不畅。她努力伪饰太平,在这一刻分崩瓦解。这么多年了,人怎么还是这样的恶与冷漠?   一片阴影,遮挡了刺眼的灯光,一个怀抱,无征兆地将她裹住。   “你很勇敢。”有个声音说。   她闭起眼,伸手将他抱住。是的,她强大了,她勇敢了,她不会再害怕了。   ☆、第十章   10即使生活欺骗了你   唐一躺在后车座上,神志不清。 姜一焦心地问:“要不要送医院?”   坐在唐一边上的男人说:“没事,你们走后我搜了那几个小子身,瓶子我看了,普通迷药,不会上瘾。睡一晚上就能好些了。醒了让她多喝点水。”   “把她送回家?”张野问。   姜一摇头:“不行,唐一和她爸妈住。不能这样给送回去。”   她想了想:“我家太小,去酒店吧。我陪她住一晚。”   张野询问的目光投向站在车窗边的赵正,赵正对姜一说:“你们两个的情况,住酒店我们不放心。去我那里吧,客房空着。”   以姜一平素的作风一定会拒绝,但这天她知道自己状态确实不好。有个人能搭把手是好事。于是她点头同意了。   回到赵正的公寓,他把唐一抱上楼。腾空房的间隙,唐一吐了一次,姜一拿着垃圾桶在边上照顾。给她撩头发擦脸,看她这难受的样子,姜一心理很不是滋味。   待把唐一搬到客房的床上,夜更深。姜一这才想起来去找唐一手机,得给她家里报个平安。那几个人果是把唐一手机给关了,重新打开,弹出许多条她父母的微信。姜一找到她家里电话,拨过去。   “伯父伯母,打扰了,我是姜一。”   “不好意思,今天是我们朋友聚会。唐一喝多了,手机又没电,这才没给你们打电话。”   “嗯,我知道。她在我这里,你们放心,我会照顾好她的。”   “不麻烦,明天就送她回来。唐一工作上最近有点不顺,所以……”   “嗯。你们也早些休息吧。”   “再见。”   她讲电话的时候倚着窗,往玻璃上哈气,赵正在主卧门口没出来,静静等着。   姜一挂了电话,整个晚上都在加速跳动的心脏总算安定了一些,她有些无力,就着沙发坐了下来。双肘抵着膝盖,人蜷起来,把脸遮住。额头上沁出的汗干了,和粉霜糊在一起。不过算了,这些有什么重要?   边上的沙发塌下去一个角度,姜一没抬头,那个人也没说话。   这样的沉默不知保持了多久,姜一终于积聚起说话的力气,她直起腰:“今天谢谢你们。也打扰你休息了。”   赵正把早放在桌上的啤酒推到她面前:“你累了。不用说什么。”   姜一地眼眶又是一热,她拿起酒瓶,仰头往下灌,所以她眼角的湿润不会被人注意到。   “你可以睡我的房间,床单被套都换了新的。早点休息。”赵正站起来,刚抬脚,手腕被纤细的手指圈住,那温和的热度熨贴在皮肤上,一点点沁进去。   “陪我呆一会儿吧。”她没看他,头垂得极低,头发挡住她脸上的表情,“什么都别说,就,坐一会儿。”   “好。”他答应,“我再去拿两瓶酒。”   赵正家的客厅外是露台,和姜一家不同,这一带的小区静得出奇,四周只有路灯照着亮。夜太深了,几乎所有的窗子都黑黢黢的。   姜一喝了很多酒,囫囵而下,酒瓶在她脚边越摆越多。赵正在边上陪着,偶尔才饮两口,也不说她。直到他给她递上家里最后的一瓶啤酒,才终于开口:“没了。”   她有些吃惊,低头看着地上六七支空酒瓶,痴笑:“我怎么还这么清醒呢?这都是遗传谁啊。哈哈。”   赵正收回这最后一瓶,说:“那我替你喝了罢。不醉也还伤身。”   姜一瞥他,修得漂亮的细眉舒展开。她沉静在自己世界里的这几个小时,夜由浓转淡,时光没停留,新的白天又将到来。   “你很会安慰人。”姜一的赞许此刻忽然响起,有些突兀。   赵正摇头:“我什么都没说。”   “有时候并不需要说什么。”姜一从他手里拿过他喝了两口的啤酒,缓慢地倒进嘴里,再还给他,“沉默有时候是对恶行的纵容,有时候却又能帮人疗伤。是不是挺讽刺的?这个世界的道理总是颠来倒去。”   “可还是有黑白的。”赵正说,“你得相信正义,即使有时候正义背叛了你。”   “你被背叛过吗?”   赵正低笑,喝酒,不回答。   “懂了,你也在享受你沉默的权利。”   “别误会。我不是吝啬的人,只是觉得,我们两个的过去,可能都不是轻松愉快得能当作酒后谈资的。”   姜一瞥过头去:“啊啊,真是神秘的男人呐。”   “最后这一瓶酒也喝完了,现在能去休息了?”赵正晃了晃空酒瓶。   姜一揉着眉心:“是啊,日子还是得过。”   赵正把主卧让给了姜一,自己睡在客厅沙发上。睡下去已经四点多,六点,赵正的生物钟就把他喊醒了。他猜另两位会起很晚,他怕吵着他们,就洗漱了下出门溜圈去了。   昨天晚上回来,赵正就没再看过手机,现在空下来一查,微信群里又是一堆消息。回上去看,原来是昨天一起来救人的虎子把事情发到了群里,立马就不可开交。   我靠!正哥野哥为啥不叫上我!好好治治这帮兔崽子。   现在这社会,做女人的也是不容易。我老婆公司里也有人遇到这种事,吓得我赶紧教她一套防狼术。   啥防狼术这么温和的东西直接戳眼踢裆扳手指简单粗暴   赵正快速往下滑,一句话抓住他的视线。   突然意识到个问题所以虎子和阿梁你俩也都见到未来嫂子了?   得意脸   得意脸   得以啥得意!重点!   对啊未来嫂子咋样   俩字儿   勇猛   对!特能耐!把那几个服务生都训得服服帖帖的,那淡定的架势,绝对不输咱正哥   虎子你说我们要不要和他们分享那图   阴险脸   什么图什么图!   我怕正哥待会儿看到发飙   没事,我们给你们收尸   怎么说话的!没事发上来吧我们会保护你们的   大丈夫怕什么   图片   赵正点开图片,他正把姜一揽在自己怀里。赵正看不见照片上她的表情,但注意到自己当时低垂的眉眼,能想起当时的心情。他保存下这张图。关掉了微信。   买了早餐回到公寓,大约七点半。   “你买早餐了?”刚进门,姜一就从厨房冒出来。她卸了妆,一张白净的脸,看上去竟似乎比平时年纪要小个一两岁。   “我正琢磨是不是要翻你冰箱,来个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姜一从她手里拿过早餐到餐桌上,回身发现他还怔怔地看着自己,她摸了把脸,“是,我知道,我卸了妆也很好看。但是,能不能先吃饭?你可以边吃边欣赏。”   赵正被她呛得哑口无言,默默去洗手换了衣服,回来吃早饭。   姜一吃饭的时候不声不响,像解决问题一样解决食物,这点倒和赵正很像。吃完饭,姜一回了趟家拿了换洗衣服,赵正则拿了本书,坐在露台上看。   客房唐一传来的惊叫声,打破两人的平静。   姜一从位子上跳起来,率先冲进房间。唐一坐在床上,惊恐地环视周围。姜一上前,捧住她的脸:“唐唐,别怕,是我,姜一。”   “这是哪儿?这是哪儿啊!”唐一的手像铁钳一般钳住姜一,使劲地摇晃她。   “这是我朋友的家里。没事了。乖,我们找到你了,他们没能把你怎么样。”   唐一依旧不可置信地盯着姜一:“我逃出来了?”   姜一点头:“真的,你安全了。没发生不好的事情。胡非那个混蛋也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我保证。”   姜一坚定的神情让唐一从惊慌中安静下来,她的表情顿了数秒,接着她抱住姜一,爆发出哭声:“一姐,我怕死了。我真的害怕。”   唐一放声痛哭,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姜一任她抱着,手不停抚摸着她的头发、脊背。   赵正烧了热水,在房间外等了约二十分钟,姜一出来,见他,低声说:“我去给她拧毛巾。”   “我倒杯热水,你给她吧。”   片刻,姜一拿着热水和毛巾回到房间里,给唐一擦了脸,又看着她把水喝下去。姜一坐到床沿,抬手把唐一的头发别到耳后。   “昨天你爸妈那里我也打好招呼了,就说你是住在我这里,工作不顺,喝多了。”   “谢谢。”唐一的声音还是颤抖的。   “我知道你很后怕,你要记住这种怕的感觉,了解到这世界上真的有很多恶人。你要学会保护自己,要有警惕性。”姜一娓娓道来,“但是唐一,你不要怪罪你自己。你没有做错什么,错的是欺负你的和想要伤害你的恶人。”   唐一双眼通红:“我没想到胡非会这样。昨天,昨天好几个人,他们围着我...一姐...”   “听我的,别再想了。只要记住,以后留个心眼,如果自己单独去的酒局,一定提前告诉我要去哪里。知道了吗?”   唐一点头如捣蒜,投入姜一的怀抱,姜一揉着她的头发,叹息。   “去洗个澡换身衣服,我给你准备好了。下午我送你回家?”   唐一摇头:“我不回去。”   “怎么了?你爸妈都很担心。”   “我回去一开口,肯定得露馅。我不想他们知道。”   “那什么事情能让你心情好点?你说,我肯定陪你。”   “真的?”   “真的。”   三个小时后,当车夫赵正把车泊到游乐园门口,唐一指着门口小贩在售卖的吹泡泡机喊“我要那个我要那个”的时候。   姜一扶额,低声道:!(你这是逗我玩儿呢!)   ☆、第十一章   11星光游乐园   姜一到这么大,只去过一次游乐场。 还是老家的小游乐场,没什么设施,记忆里就只有漆色斑驳的旋转木马。来上海多年,从没想过到这种地方来。她是个很没有童趣的人。用流行话说,她没童年。   唐一打开车门就一个箭步冲了出去,赵正和姜一面面相觑,都读懂了对方眼里的无奈。姜一觉得今天结束,受到精神创伤的可能是她和赵正。   游乐园上百的门票让姜一只觉肉痛,但已经麻烦了赵正,她坚持自己出钱买了三张票。进检票口,唐一已经买好了泡泡枪,粉色的,枪口是只张着嘴的兔子。她冲着赵正和姜一的上方按扳机,一个个肥皂泡就从他俩头顶落下来。   “一姐,你干嘛板着脸?”唐一撅嘴。   姜一立刻换上笑颜:“没有。去吧,说,想玩什么?”   唐一左手拿着园区图,右手往远方的大型过山车指去:“这个,过山车。”   姜一顺着她的手指望过去,这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的轨道,光速一样穿过的过山车,带起一声声惊叫。她咽了口口水:“我能在下面看着你玩吗?”   “一姐,你不是怕了吧?”唐一眯起眼。   明晃晃的激将法,姜一还是接了:“怕什么怕,舍命陪君子!赵正,你上不上?!”   被姜一点名的赵正耸肩:“来都来了。”   唐一一路吹着泡泡排着队,姜一生无可恋地仰头看过山车轨道。她知道这些东西安全措施很好不会出事,但是,还是有点瘆人呐。就好比明知道鬼片都是假的,大晚上看还是吓得半死一样。大概她的勇气用在了更重要的地方,所以对这些危险娱乐,能避则避。   快排到他们的时候,姜一顾自做了几个深呼吸,正给自己壮胆。肩上搭住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身后的赵正微微弯腰,覆在她耳边说:“别怕,下来了给你买糖吃。”   姜一拿手肘顶他,被他避开。冲着他一脸藏不住的笑意,姜一把眼睛都瞪圆了。   过山车回到起始点,工作人员打开围栏,点着人数放行。赵正手摆在姜一发顶,转过她的脑袋:“走吧。”   “一姐,我们坐最前面吧。”唐一拉过姜一的手便往车头赶去。姜一被迫坐到第一排,边上这位祖奶奶轻车熟路地扣上保险带,把保险杠拉下来,姜一依样画葫芦。   工作人员检查了一遍大家的保险装置,过山车慢慢开动。唐一兴奋地在边上摇晃自己悬在办公的脚,姜一则双手紧张地握住扶手,盯着前方。   过山车一步步攀升,眼瞅着到顶了,人四十五度角地朝着天空的方向,停了下来。姜一咧嘴,死死握住扶手,三秒,车头猛然向下,以冲刺的势头极速向下。姜一觉得空气在这刻都和她做对,想把她掀翻,她心脏都因为冲力悬空,一节节钢筋轨道飞速靠近,连惊叫都卡在喉咙里发不出来。   耳边是唐一激动的尖叫,还有后座女人惊恐的“救命”声。在坠落后又是一连串快速的小幅攀升和下落,姜一全程绷着神经,只求快点结束。   又一个长坡,姜一看着天越来越近,不停问候过山车它祖宗。快到顶点时,有只手遮住她的眼睛,他的音量刚好:“闭起眼睛,喊出来。释放才是它的乐趣。”   话音伴随着冲刺落下,姜一阂上眼睛,一口气深吸到底,张口:“啊—————”   一直到车缓缓停下后数秒,她才反应过来。缓缓睁开眼,视线里就是一脸懵圈的唐一,她冲她竖起大拇指:“一姐,你尖叫功力一流!”   姜一咬着自己的下唇,把保险杠掀起来,解除武装。跨出车,赵正扶了她一把,她死盯着男人:“我知道你在笑!我不care。”   “我说什么了?”赵正问得无辜。   “你是没说,但你脸上都写了!”   赵正此时笑开:“你真不会念,我脸上写的是:你很可爱。”   姜一翻了他一个白眼,走开了。   唐一表示自己还想坐一圈,姜一表示自己愿意观摩她的精彩表现,于是唐一就拉着赵正上去了。   姜一闲着没事,到边上小摊买了两瓶水一瓶可乐,背靠着扶栏打量四周的人。   四五岁的小孩子一手牵着喜羊羊氢气球,一手牵着妈妈,哼哼唧唧不知道说什么地从她面前经过。另一边有对情侣,都背着双肩包,女孩子鞋带松了,男孩子正蹲着给她系。还有三五成群的好友,互相打趣地走着。似乎到处都是其乐融融。   姜一印象里的游乐园也是这样,象征这快乐和美好,是她童年一个梦想。这个梦想她实现过,一次。她至今记得那个画面,爸爸妈妈牵着她,一人一边。她坐在旋转木马上,他们就在边上并肩看着她,微笑。那笑容太少出现,因此更难忘怀。   她再也没坐过旋转木马,就像她刻意封存那些记忆。   “一姐。”唐一在出口向姜一挥手。   姜一走过去,把可乐递给她:“换项目?”   唐一接过,点头:“去鬼屋吧!”唐一边说,眉毛生动地上挑下降。   “……”姜一手指揉着自己的眉心:“你就不能玩一些健康向上的游戏吗?”   “这些有助于发泄。”   “去鬼屋发泄什么啊!你又不能打鬼,那都是工作人员!”   两个人僵持不下,一边的赵正开口了:“我有让你发泄的办法。”语罢,他拿手机拨了通电话。   “你们别躲了。阿梁的脖子可以伸得更长一点。都出来吧。”   不肖片刻,姜一就见到四周冒出几个大高个儿,还有几张熟面孔。   “张野,吴浩然,还有你们两个……”姜一蹙眉,疑惑地问,“你们怎么都在这里?”   她身后的赵正环臂,脸上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显然也在等他们的答案。六个大男人瞬间左顾右盼,装作没听到。   “我想有人大概皮痒。”赵正这话是说给张野听的,出门前张野正巧来问唐一的情况,他就说了嘴唐一要去游乐园的话。   “欸,难得周末,天气又好。没想到能碰到你们啊。这不是巧了么不是!”张野打着哈哈,勾住赵正的肩,垂眉问一脸不明情况的唐一,“唐小姐,我们是赵正的朋友,昨天打过照面。你想玩什么项目?我们可以陪你的。”   提到昨天儿子,唐一脸色微僵。张野自知失言,立刻转移话题:“你看见那边打起球的帐篷没?信不信,我们能给你把那个最大的娃娃给赢回来?”   唐一睨了他一眼,成功被吸引了注意力,心想这人口气还真大。“那去吧,我倒真想看看。”   连着一排的帐篷,套娃娃,沙包打罐子,射气球...这些游戏看上去简单,但凡试过就知道不容易,因而门可罗雀。店主见他们乌泱泱近十个人过来,立马来了精神,要喝到:“打枪啊,十发子弹,九颗气球全中是一等奖,七个二等,六个三等,五个参与奖。”   张野端起□□,尝试瞄准,接着他递了个眼色给赵正:“不说皮痒吗?来一局?”   赵正没搭话,从口袋里拿出皮夹,把钱递给店主:“两个人。”   张野冲唐一扬起唇角:“先挑个你喜欢的。”   “你先赢了再说吧。”唐一不以为意。   观战的男人们很是激动:“正哥野哥,你们赌谁赢”   “要是动手呢我肯定赌正哥。玩儿枪,还真不好说。”   “游戏摊的枪肯定准星不对,十中九很难的。野哥在妹子面前敢这么夸海口,我信他是条汉子!”   五个人你一言我一句地站了对,吴浩然、阿梁站在赵正身后,另三个人则围着张野。唐一手插着腰,在张野左手边,姜一则在赵正右手边,绕有兴致地听着这群人叽叽喳喳。   “你猜我能中几发?”赵正凑近她,低声问。   姜一笑,回答:“我要那只大熊。”一等奖的礼物。   赵正满意地点头:“好。”   五分钟后,店主哭丧着脸把一只半人高的兔子塞到唐一怀里,又恋恋不舍地取下大熊,叹息着给了姜一。   “哇塞,没想到你真这么厉害!我还想要隔壁那个套娃套的棒棒糖!你能给我套吗?”唐一瞬间化身张野的粉丝,两眼冒星地拜托。   “行。”张野毫不推脱,迈着步子就往隔壁去。   店主刚要松口气,心想能送走这几尊大佛,没料到之前观战的几个男人讨论道:“全中,那我们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哦。”   “肯定啊,最多拿不到一等,二等还是可以的。”   “老板,我们四个…”   “几位客人,我小本生意,经不起你们这些大神这么玩儿的。”   “你开了店就得让人玩儿啊。怎么还能挑客呢?!”   “是啊,这就不讲道理了。只赚不赔那还能叫生意?”   姜一抱着熊,看着这群人吵吵闹闹的,有点无奈。她扛着很重,能到一边休息去吗?反正唐一也有人陪了吧。   内心正腹诽着,手里一轻,那只熊以一个潇洒的弧度趴到了赵正的肩上。   嘿,别说还挺配的。   “走吧。”他说。   “那他们…”   “你觉得我为什么叫他们出来?”   啧啧,你这个男人,心思还挺深。   ☆、第十二章   12糖衣炮弹   供人休息的木质长椅,一男一女并排坐着,男人的边上还放着一只很大的棕熊布偶。 微风徐徐,郎才女貌一幅画。   赵正拿出两颗糖,摊在姜一眼前:“坐过山车的奖励。”   两颗圆滚滚的裹在透明彩纸里的水果硬糖躺在男人的掌心,姜一挑了颗绿色的,把粉色留给了赵正。   赵正哭笑不得,可还是照旧剥开糖纸丢进嘴里。   姜一将嘴里的糖咬碎了,双手捏着糖纸拉平。糖不怎么好吃,糖纸倒挺好看的。   赵正把自己的糖纸也抚平了递给姜一:“觉得好看?”   姜一接下:“童心吧,大概。”   赵正笑而不语。   “一姐,正哥,你们两个不来玩么?可好玩了!”唐一拿着只和她脸差不多大的彩色棒棒糖,蹦蹦跳跳地过来,问。   她身后张野、吴浩然几个人,每人手里都或扛或题着一只娃娃。几个大男人长得都还挺正,这么浩浩荡荡,形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引发周围群众的频频侧目。难怪打头的唐一心情这样好,也是不能更拉风了。   “今天主角是你,你开心了就成。”姜一起身,把糖纸塞进口袋,揉了揉唐一的发顶。   “他们好厉害的!真的玩什么赢什么!”唐一摇晃着手里的棒棒糖。   姜一则在想象被他们实力“洗劫”的摊主们以泪洗面的样子。   “这种都是小意思。”吴浩然扬起下巴,手一摊,“我们以前那都是荷枪实弹,真刀真枪……”   “唐一,你鬼屋还要去吗?”赵正开口打断了吴浩然的吹嘘。   张野白了吴浩然一眼,意思他不要多话。吴浩然吐了吐舌头,附和道:“鬼屋好啊!很久没进过了。这里的鬼屋吓人不?”   “我们去了不就知道了嘛!”唐一兴高采烈,“我看地图说是那边,走吧走吧。”   姜一拖着步子落在最后头,赵正走在她边上,双手插.在运动外套的口袋里。   “你故意的。”她斜眼。   “嗯。”他大方承认。   “什么心态你这是?巴不得我出丑啊。”   “你看,你总曲解我。我是创造机会,好让我有机会保护你。”赵正一本正经地解释。   姜一瞅了他足有半分钟,不以为意的别开脸。还真是可惜了。   到鬼屋门口,张野俯下身,和唐一耳语道:“我们赶紧进去,让赵正陪着姜一。”   唐一回头瞅了一眼远远在后方的两个人,心领神会:“哎呀,看我傻的,做了好久灯泡。快走快走。”唐一顺势拉住张野的手腕一头扎进门。眼帘前一片漆黑,唯有抓着他的这只手,柔软的,温热的。   姜一停在鬼屋门口,那群抱着洋娃娃的男人都已消失在入口。赵正好整以暇地等着她,姜一横下心:“走!”不就是恐怖音乐、电动模型和化了妆的工作人员嘛!她怕她就不是姜一!   姜一一副壮士断腕的表情往踏上入口的台阶,赵正搭着她的肩,严肃道:“姜一,你同手同脚了。”   “……”   黑暗的甬道,惨绿的光从地下往上打,惊叫声不绝于耳,有录音的还有现场的。前方的唐一饶有趣味地东看看西摸摸,还和同行的男士们评论道:“这个鬼娃娃画得还挺好的,不过音乐不够吓人。”   走到三分之一处,有个满身是血的白衣“女鬼”冲出来,吴浩然嗷嗷大叫,唐一却凑近对方,交流道:“你这个特效化妆不是很到位诶。”   女鬼:“……”   “真的,血涂的位置也不对。太不专业了。”   “神经病。”女鬼低咒一声,毫无成就感地飘走了。   唐一无辜地摊手:“我这是提出改进意见啊,真是的。”   吴浩然挂在老虎身上,哆哆嗦嗦:“你说一个姜一,一个唐一,怎么都这么非同凡响。我不要玩了,我要出去。”   老虎嫌弃地推开他:“刚谁还说自己以前荷枪实弹,玩个鬼屋怕成这样,丢脸不丢脸!”   “那不一样!”   “不一样什么不一样,离我远点!别粘着我!”   没吓到唐一的女鬼继续按照常规路线行走,遇上了后来的姜一。   “吓!”她跳出来,灯光打在她七窍流血的脸上,甚是瘆人。   姜一和女鬼只隔了大约10厘米的距离,四目相对,呼吸相闻。姜一愣在那里,半分钟,没声响,没动作。   女鬼心想,这是在和我玩一二三木头人么?!   一分钟过去了,姜一还是没声响,没动作。   女鬼真想自己是不是应该走了,女人身后的男人拍拍她的肩:“你走吧。”   妈蛋,这工作真是太没成就感了!   女鬼走后,赵正揽住姜一,手遮住她的眼睛。她没发抖,更没拒绝。   “我带你出去。”他说。   姜一抬手扣住他的手腕,她皮肤冰凉。哎,她看来还真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唐一带着观摩的轻松心情走完了整个鬼屋,见姜一他们久久不出来。就问张野:“我们是不是不用等他们?让他们过二人世界。”   张野点了点头:“我们去玩儿别的!”   “好啊好啊!我要玩旋转木马!就在那儿!”   “……这个我们就不陪你玩了好吧。我们在边上看着你。”   “诶,野哥,我想到个有意思的!”老虎挂上一脸奸笑。   “不想知道。”   “别嘛。我们猜拳,最后输的那个,陪小唐去做旋转木马怎么样!”   “好啊好啊好啊!”吴浩然附和,“这种羞耻play的戏码我最喜欢了!”   于是,等姜一和赵正出来,姜一睁开眼,立马就被不远处吴浩然在粉色木马上摆臭脸的可笑场景治愈了。   赵正松开揽着姜一的手,她下意识抬头看他。   “还发懵呢?”   姜一矢口否认:“都是假的,有什么好怕的。”   “是吗?”赵正低头看她的脚,“你不怕你怎么又同手同脚了?”   姜一闻言也低头注意自己的手脚,随即她发现自己被骗了…她抬手要锤他,反被他顺势牵住。他把她的手裹在掌心,笑意缱绻,姜一心中一动,竟忘了是该挣脱的。   毕竟,她要的是浅层的愉快,短暂的欢乐。   男人与女人之间的关系,有太多的说不清道不明。从最初的怦然,相互之间的化学反应,到身体结合,心灵认同,再有条件匹配,互相磨合。暂且不说如何天长地久,就算是确认一段关系,都要付出极大的努力的。维持,就更是耗费心力。   姜一尝试过,在她以为自己可以承担一段成熟的感情的时候,她也投入了,期盼了一次天长地久。然而,事实证明得不偿失。现实站在她的反面,她即使摆脱了过去,过去依旧是她的负累。她不责怪什么,只是计较那些时间。“人必先生活着,爱才有所附丽。”可她常被困境逼得走投无路,根本无法稳定地考虑生活,久了,就放弃了爱的念头。   她更喜欢游戏,热衷较量。她在一次次的相互试探和追逐里,练就本领。她当然不能金刚不坏,也会偶尔中了别人的圈套有些受伤,只是她得到了快乐,极致的,无负担的。   那天赵正说,他们要的不一样。姜一就明白了,她需要离这个男人远一些,这对他们彼此都好。   只是现在,这趋势不太正确。   “赵正。”她被他牵住的手微微用力,“我的想法和昨晚离开你家的时候一样。”   赵正没松开她的手,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双装满故事的眸子:“姜一,我们赌一局吧。”   “赌?”   “对,我赌我能改变你的想法。”   “你拿什么和我赌?”   “我输了,就把时间成本都换算成你的工资,退给你。”   “那你赢了呢?”   “我要赢了,那我的就都是你的。”   听上去,还真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可俗话说,高利润零风险的投资是百分百的骗局。越诱人的,就越危险。   赵正给她挖的这个坑,她是跳还是,不跳呢?   ☆、第十三章   13别人的话不能太当真毕竟大家都只是口嗨   “下个月,y品牌的(特别系列)发布活动就要举行,客户这边对我们的活动提案没什么意见。 姜一,你们team这个项目要盯紧了。和y品牌合同期快到了,能不能续签,这个活动的表现很重要。”   周一早会,总监maggie正在突出每个组的近期要务。会议室做得满满当当,位子不够,实习生和ac就站在外围听。maggie手里拿着记事本,她指甲的颜色是时下最流行的粉水晶(rosequartz)配宁静蓝(ity),衣服是新上架的成衣。   “姜一,你来说一下我们上周新客户的pitch情况。”   maggie忽然点名,所有人目光聚焦在姜一的身上。按往常,姜一是可以做到无缝衔接的,她是个时刻准备好的人,尤其在工作上。可这次,众人久久没等到她开口。   “姜一?”maggie再度发声,姜一这才如梦初醒,发现大家都注视着她。   “姜一,上周新客户的pitch情况。”maggie依旧保持着优雅的微笑,语调也没有半分的不耐烦。   姜一立即换上专业的笑容,接话:“非常感谢maggie和我们团队的每个人的辛苦付出,上周我们去了客户办公室做了第二轮的比稿,客户的现场反应很好,对我们活动策划的一些具体想法很赞赏。我们本周或下周应该就能知道是否进入最终轮的比稿,在此期间,我们团队会准备一些与客户相关的资料、最新信息发给客户,显示出我们对这个客户的足够重视。”   “嗯,这个想法不错。这个客户无论从公司层面还是从我们每个人的个人工作经历来说,都是有帮助的。我认为我们的提案和团队是有优势的,对进入最终轮的比稿我有信心。”maggie鼓励两句后,便又进入下一话题。   姜一维持着自己唇角的弧度,思绪却又不知觉地飘远了。   那天在游乐园一直呆到了晚上,唐一和那群老大不小的男人都玩得不亦乐乎。一群人把所有高难度项目都玩了一遍,什么大摆锤、蓝月飞车、天地双雄之类的。赵正陪着姜一,一起看吴浩然这个自称硬汉的人下来抱着垃圾桶吐,玩石头剪刀布输掉被赶去坐儿童小火车……以及,带着姜一认真地玩一些无比幼稚的游戏,比如,吊娃娃。   姜一笑他竟然想用这样的小玩意儿来赢他们的赌注,他的回答则是四个字:水滴石穿。   别的或许姜一不信,这四个字她确实是信的。她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呢?她是个在尘埃里的人。在她来上海之前,她没见过lv的全名,更不知道正确的发音。她根本不懂这个花花世界,她无知又无畏,拼了命地去学,哪怕东施效颦。她只知道,别人的起跑线早就甩了她十万八千里,她如果不拼尽全力,那么连别人的起跑线她都碰不到。   姜一和唐唐说过,这个圈子里混得好的大多是两种人。第一种,中了“卵巢彩票”,生下来就赢在了起跑线上,好比总监maggie,美籍华裔,妈妈过去是时尚界颇有影响力的模特,继承了漂亮的外貌和妈的人脉,自然混得如鱼得水;第二种,是被犬牙交错的生活按到墙角,不练就一副刀枪不入的皮囊就不得全尸,好比姜一,一个月不拿工资就过不了日子。唐唐说她夸张,姜一只笑笑。斗争或倒下,她永远不会选择后者。   赵正这个男人,恐怕,和她是一类人吧。   答应赌局几乎出于内心的冲动,毕竟,于她而言,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只是,这刚过一星期她就已经有点心神不宁的,可不是能赢的好兆头啊。   姜一转着手里的笔,周末在家赶公众号和杂志的稿子,效率极低。总是莫名其妙地想起游乐园里的场景,想起赵正递给她的糖,在鬼屋里覆着她眼睛的手,扛在他肩上憨态可掬的熊玩偶……好不容易逼迫自己集中精神,写完文章起身,视野就被那只大熊和从娃娃机里被吊出来的小伙伴们霸占。实在是些留之无用、弃之可惜的东西。   主要原因,是游乐园分别后赵正一直没找她。她是不该在意的,本身也不是想走心的关系,然而……   信誓旦旦开了赌局,怎么就不出招了?!   这就好比两方开战,一方在城头那儿猛喊:“我要攻过来啦!我要大举压境啦!你等着!我一定会赢!”喊得煞有介事。作为另一方的姜一当然全副武装,弓箭手安排好,城门加固好,可攻可守的武器全端出来了,站在城楼上等着对方,偏偏对方不出现!   这可真是太令人烦心了。   晨会结束,众人做鸟兽状散,姜一也要出会议室,被maggie留了下来。   合上门,会议室里就他们两个。姜一顿时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老板私聊,必有猫腻。   “姜一,我们有段时间没聊天了。你最近工作上都顺利吗?”开篇免不了几句客套话,项目的重大事宜总是会给总监过目的,顺不顺利她还能不知道?   “还挺顺利的,毕竟我们和客户的关系也一直很不错。”   “嗯,你做事我还是很放心的。”maggie话到此处,停顿了片刻:“有件事你或许不知道,时尚组的betty怀孕了,我估计她可能再过段时间就会去休产假。总部一定会多放出一个manager(资深客户经理)的职位出来,这可是很难得的。机会来了,要好好把握。拿下新客户,会是这次绩效考评很大的加分项。”   从会议室出来,姜一神色如常。只是她心里清楚,maggie给她丢了个难题。新客户显然对maggie的绩效考评成绩也很重要,重要到她不惜丢出sac的晋升机会来诱惑姜一。说难听点,那就是吊了根胡萝卜在驴子跟前,让驴以为自己戳手可得,所以拼了老命往前走,殊不知吃这根萝卜的代价有多大。   类似的话,姜一估计maggie也和其他人说过。论资历,姜一在这些人中胜算不大。她毕竟在这一行只待了四年多,晋升到客户经理的职位,速度已经很快了。姜一不在乎maggie话到底真几分,她倒是被点醒了。既然公司这么重视这个新客户,那抓住这个客户,就等于抓住了晋升的关键。看来,她得多下点额外的功夫了。   这天临下班,姜一就把客户中国区公关负责人的背景打探的差不多了。虽说聘用乙方公司的最终决定权在品牌法国总部,但是这个中国区负责人才是整个案子的关键。这位总部在大陆聘用的唯一公关是明星经纪人出身,靠着和艺人的良好关系人脉拿到了这个职位,毕竟明星效应是扩大品牌知名度的最快捷径。   搞定经纪人可不是容易事,好的经纪人比公关还要能忽悠,八面玲珑、七巧心思。姜一倒来了兴致。那就会会呗,看到底是谁本事更高一筹。   姜一打电话给经纪人好友,让她帮忙组个局,把这位负责人一同约来。这位好友在圈内也确实挺有本事,时间就定在了这周三。要是进终轮比稿有什么问题,也能有应对的时间。   七点多,姜一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正在检查报告的数字,便放着没接,她集中精力直到核对完,才去检查手机讯息。   一通未接电话,来自赵正。   哦,喊着要杀过来的敌军总算是杀到了,这跑步速度还真是,够慢的。   姜一电话拨回去,等了半分钟,对方才接起。   “喂。”   “喂。好久不见。”他说。   “不久,一个星期而已。”姜一带着耳机,回话的时候开始读刚进来的邮件。   “你数日子了。”   他这句语气轻快,姜一微怔,得,和这人通话还真不能一心二用。   “有何贵干?”她问。   “今天加班吗?”   “这位先生,约人要提前一天才是基本礼仪。”   “我有说今天要约你出来吗?”   “……”姜一不怒反笑,“嗯,有趣有趣。我挂了。”   “对不起。”赵正立刻发声,“其实上一周突然有个项目出了点问题,去c市出差了,所以没联系你。”   “我没问你。”   “是我自己愿意解释。日理万机的姜小姐,请问这周能赏脸一起看电影吗?”   “这周啊……没空。”   “那请问你什么时候有空呢?”   姜一把玩着手里的马克杯,上头印了几个大写的英文单词:(此时不待,更待何时)   “现在。”   二十分钟后,nic见姜一蹬着一双美到窒息的酒红色,挎着lleboy箭步流星地离开了办公室,留下一个无比潇洒的背影。   nic拍了拍amy:“亲爱的,我的表没坏吧?现在才七点半,一姐就下班了?”   amy托着自己的下巴:“我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刚才是不是接了约会电话?她一般不背l的。”   “有情况……是不是上次来接她那个路虎男?”   “我怎么知道!别八卦了,做你的ppt吧,‘表哥’!”   nic翻了她一个白眼:“你也好不到哪里去,‘表妹’!”   姜一下楼,在电梯里还不忘从镜面的墙壁中检查自己的妆容和衣服。电梯门开,她稍稍扬起头,走了出去。   在门口,姜一很快捕捉到赵正挺拔的身姿。他应当也看见了她,朝她迈步而来。   “很准时。”她说。   “好习惯。”非常平淡的自夸。   他视线第一时间注意到她脚上的鞋:“很适合你。”   “你眼光好。”非常平淡的夸赞。   两个人走到梅龙镇楼上的电影院,赵正在电子取票机处取票,姜一就在他身后三四步的地方,边等着边欣赏他的背影。她还真想夏天快点来,这男人穿t恤,应该更好看。   “爆米花要不要?”他拿了电影票,回身就撞上她赤/裸裸的目光,抬手就揉了揉她发顶,这姑娘……   “可乐爆米花是标配。我请。”   进影院,赵正走在姜一后头,她踩着高跟鞋黑灯瞎火的一样步子很稳。姜一选了场美国大片,要带3d眼镜。这个选择赵正没觉得奇怪,他料姜一也不爱看国产爱情片,也幸好她没选爱情片。   爆米花摆在两人中间,两个人手上都没多余的动作,就算是拿爆米花都没碰到一起。   美国大片的套路,无非英雄美人,英雄拯救世界,顺便抱得美人归。电影中场到下半场的时间,英雄和美人总有那么一段情难自已的需要被重点审核的画面。   姜一就在此时倾身在赵正耳边,说:“知道我为什么看美国大片么?”   赵正有些僵硬地扭头看她,昏暗地光照出她脸上的顽皮:“为了看你尴尬的表情。”   ☆、第十四章   14漫漫人生路,总会错几步   大屏幕上,男女主角正吻得难舍难分,激情又热烈。 立体环绕声播出着暧昧的声响。姜一靠赵正极近,近得他都能数清她忽闪的睫毛。   姜一和赵正对视了二十秒,见他没接话的意思,悻悻地打算退回自己的位置,欣赏男女主角的缠绵。身体刚动,赵正突然开口了。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看电影吗?”他更凑近了她一些,唇几乎贴上她的耳廓。   这突如其来反让姜一也怔了一下,主要是,他的声音…实在是…太好听。浑厚、沉稳,落在皮肤上能砸出一片鸡皮疙瘩。   “让你体验下正确的恋爱流程。”   一个音一个音钻进她耳窝里,气息吹得她耳朵发热。   姜一觉得有股热流从下腹往上涌,什么恋爱流程啊。她视线捉住他的唇,她只想把他推倒,吃、掉。   可是下了赌注呢……不能跳过这些所谓的“正确恋爱流程”。姜一在这刻非常懊恼,给撩不给吃,实在是酷刑、酷刑啊。   “你叫声我的名字。”姜一咬住可乐的吸管,用力吸了两大口。既然不能吃,那就只能口嗨了。   “……”   “叫我的名字嘛。”她眨眼,眼波流转。   赵正眯起眼,手掌摆在她的发顶,将她的脑袋转过去:“小姑娘,纯洁地看电影。”   “……”   小姑娘,她很少听见熟人这样称呼自己了。她并不喜欢和“小“相关的称谓,比如小孩子、小女生以及小姑娘。这样叫过她的人,语气里总有种高高在上之感。那个“小”字更多地意味着孱弱。   可他这句话并不让她反感,她在里头甚至听出些无可奈何。   她放下可乐,把爆米花摆到自己膝上,正视着电影屏幕,然后伸出左手抓住他的右手,十指相扣。   他侧目,她则目不转睛,语气平淡:“纯洁地看电影。这是正确的恋爱流程。”   赵正笑笑,不再言语。   电影散场,两人牵着手并肩从影院出来。   “觉得这电影怎么样?”姜一问男人。   “好莱坞大片都差不多,就这个路数。”   “就是因为路数一样,正义的一方永远会压倒邪恶,主角永远不会死。所以不用动脑,看起来爽快,不纠结,适合放松。”   “看来你是真的喜欢看好莱坞大片。”   姜一耸肩:“这叫寄生活不顺之情于电影,看着坏人都被突突死,多少是种慰藉。”   “突突死。”   “对啊。突突突突。”   姜一撅着嘴学枪声,赵正摇头:“真正的枪声听起来没那么可爱。”   “那天吴浩然说,你们以前是荷枪实弹的。”姜一停下脚步,抬头研究他的表情,“你那天抓小偷,加上救唐一那次,还有玩射气球你们几个人的准头……你说的实业公司,是做什么的?”   “你在猜什么?”赵正不答反问。   “作为正确的顺序,你难道不该主动自报家门?”她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你自己挖的坑,怎么都得填。   赵正大拇指指腹摩挲这她的手背:“不用想得太复杂。只是以前当过兵,张野、吴浩然他们都是以前的战友。我四年前转业了。实业公司的话,做的挺杂的,拆迁电缆、排管线之类的,不是有趣的事情。”他对过去一笔带过。   “所以现在真的没什么特殊身份哦。”   “没有。”赵正坚定地摇头。   “没有就行,毕竟我不是女主命。”   “你长得这么漂亮,还不是女主角?”赵正拉着她的手,一起放进外套口袋,他们往她家的方向走。   路灯从头顶照下来,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姜一轻笑:“世界上好看的人那么多,我算老几?生活教会我最大的一点是,别相信童话故事和影视作品。不管是爱情还是工作,你配得上的都不一定属于你,你配不上的就想都不要想。”   她不做梦,她的少女心,被人戳破了,再也补不起来了。   红灯亮起,他们在街口停下脚步。她看远处闪亮的广告牌,而他看着她。   慢步到姜一小区门口,她松开他的手。   “到这儿吧。”她拨了拨头发。   他点头:“早点休息,晚安。”   “晚安。”她摆手。   回到逼仄的公寓,姜一换好衣服,仰躺在床上。约莫过了五分钟,她侧身,捏住棕熊布偶的脚:“赵正啊赵正,你这么有魅力,怎么可能是单身?你说你是不是哪里有问题?”   布偶两只又圆又黑的眼睛呆呆地钉在毛茸茸圆鼓鼓的脸上,姜一又叹了口气:“我也是傻了和你自言自语。”   收起心绪,姜一打开笔记本开始写公众号。   转眼到了周三,姜一提前到公司处理日常工作,为的是能赶上晚上和新客户中国区负责人的局。组局的mark在圈内算挺有影响力的经纪人,去年手底下又带出几个当红小生,如今面子是更大了。姜一之所以能和他牵上线,主要也是在mark十万火急的时候帮过忙。   当时mark手下一个二线艺人被黑,姜一碰巧帮忙联络到代言工作,也在自己公众号力挺。mark深知这个圈子墙倒众人推的习性,觉得姜一是难得的仗义,两人关系也就近了一些。这次姜一求他帮忙组局,他二话没说就组上了。   姜一提早到ktv,见mark竟在那里了。   “mark,今天太麻烦你了。”   “哪里的话。”mark主动上前将她抱住,“这点小忙算什么。这个本来就是我们公司的,我和他算不上太熟吧,但也有交情。他现在成了品牌方的人,我本身不也得建立这个关系嘛。”   “这个品牌确实从定位到预算,都很不错。”   “所以啊,你得有心理准备本来就不是个容易搞定的人,眼光挑剔得很。现在位子不一样,恐怕更难搞了。”   “每个人总有那么几样挚爱吧。”   mark露出诡秘的笑:“你觉得我桌上为什么要放那么多酒?”   姜一瞅那一溜的人头马和黑方,了然。mark拍了拍她的肩:“你多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不过别太担心,我还叫了两个能喝的艺人。”   mark说完,一男一女就进了包间,都是最近刚露头角的小鲜肉和小花旦,虽然脸有点熟,但不说还一下真叫不出名字。mark分别做了介绍,姜一懂这两人出现的意义。外人只看见大红大紫的艺人多光鲜,可一线一线地爬上去,委曲求全的样子怕只有自己知晓。所以说演员是黑天鹅类型的职业,即极端的工作,成功的人报酬可以比普通人多好几个零,但不成功的人则一文不名生活窘迫,是收入分配不均,随机性大的工作。   姜一和他们聊了一会儿,顺便趁此机会塞了些主食进去垫肚子。约莫半个小时后到了。他人不高,但穿着讲究,头发用发胶定型,笑容热情里透着几分阴气。mark和他介绍了在场的人后,两个艺人开始点歌。   不唱歌的人闲聊些圈内八卦,最近都去哪里玩之类的特意又问了姜一负责的品牌,姜一特意避而不谈这次比稿的事和她在二轮比稿时候碰过面,今天她在这里的目的,不言自明。   聊了没多久主动开始倒酒,边喝边聊,一瓶黑方之后,开始掷骰子、玩吹牛等等的游戏,酒消灭得更快。mark那两个说是很能喝的艺人,姑娘喝到第二瓶晕了,男的撑到第三瓶,最后一口下去,抱着马桶去吐了依旧不放过地要酒喝。   姜一酒量极好,一般地酒局到结束她几乎都不会有任何感觉。她也擅长这些游戏,因而酒喝得不多。没了这两个艺人,mark又是要送艺人回去的不能真醉,就只有和姜一硬拼。姜一不止一次听说,感情都是喝出来的。那今晚这局很清楚,他们两个,必须有一个要喝趴下了,才算完。   姜一喝那么多酒,人生里怕也只是第三次差点就把她灌趴下,幸好他先一头栽倒,姜一最后那一杯幸免不喝,只是放下酒杯时候,已经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她挣扎着站起来,血一下涌上头顶,天旋地转。她思绪忽而糊涂,忽而又清楚。   mark对她说,要送大家回去,问她还能不能走路。   她听见了这句话,却没法理解里头的含义。过了两分钟,这话在她脑子里盘旋一番,她才搞明白,回答说,她可以自己打车回去。   mark见她这样实在不放心,真没想到酒量好到连姜一都喝倒了。最后他把所有人都弄进了保姆车,给他们一个一个地送回去。   可是姜一进了保姆车就一头栽倒不省人事,mark正愁要不要拿水浇醒她,她手机响了。   “喂。”   “喂,你找姜一?”   “你是谁?”男人的声音不悦。   “我是姜一的朋友。你是他朋友吗?”   “是,你让她听电话。”   “她喝醉了。你电话来得正好,你知道姜一家住哪里么?”   “你们在哪里?我来接她。”   挂掉电话,赵正捏着手机。这个女人…   ☆、第十五章   15我自横刀向天笑笑完我就去睡觉   mark按照电话里那人报的地址,把姜一送到镇宁路。 到楼下,见一个穿休闲服,约一米八多高的男人候在那里。那人注意到他们的保姆车,投来锐利的目光。   mark打开车门,探出半个身子:“你是姜一的朋友?”   男人长腿一迈,三两步到车边,点头:“是的。姜一还好吗?”   mark忍不住多打量了这男人几眼,饶是在娱乐圈浸淫已久,仍觉得眼前这男人生得好。那股子硬气实在少有,眸子极黑,毫不轻挑。姜一还真是认识不少的极品。   “喝歇菜了。”mark说,“你上来搭把手吧,睡得沉,我一个人拖不动她。”   赵正二话没说上了车,后排座椅左倒右靠了三个人,姜一在正中,头歪着靠着右边一样昏睡着的年轻男人。   “她喝了多少?”   “估计得快三瓶黑方了。”   “什么?”赵正拧眉,这么喝法不得整个肝都泡酒精里了?   “她酒量很好的。这也是为了项目没办法。她也算是我见过的人里面工作算很拼的了。”   赵正懒得和mark多话,抱起姜一就利落下车。郑重道了谢就往楼里走。   姜一虽睡着了,却不安分。人在他怀里还不时动来动去想翻身似的,赵正走两步停一停,好不容易到门口,想腾个手开房门又成了问题。   他放下她,喊她几声想她能清醒点站着,可她就和烂泥似地伏在他身上,严丝合缝贴着。赵正打开门的功夫,她差点就滑下去。赵正是被她蹭地一声酒气。   进了屋,赵正把她抱到客房,往床上一摆。松开手想给她拖鞋,人没抬起来,脖子想给她勾住了。   她眼睛睁开一条缝儿,聚焦在他脸上,迷迷瞪瞪瞅了半天,含混蹦出三个字儿:“你谁啊?”   赵正一声不吭拉开她贴在自己脖颈上发烫的手,脸色冷得掉渣。姜一不罢休,抓住他领口把他往下拉,更凑近了看:“你可真帅。”夸完了还扯出一脸傻笑。   “你喝醉酒比清醒的时候还无法无天啊,姜一。”捉住她在他胸口作祟的手,一根根指头给她掰开了。   姜一噘嘴,不满意地嘟囔:“你还看不上我。姐姐我有颜有料,居然看不上我。”   赵正扣住她乱动的双臂按在床上,低呵,“别!动!”   姜一被他愤怒的架势吓住,所有表情动作停顿了五秒,接着她面色绯红地细声道:“声音好好听哦~~”   “……”赵正放弃,起身退开两步,不想管她了。   可是姜一是什么人,她怎么会轻易狗带(godie)?就在赵正喝水的时候,姜一爬下床,从房间里颤颤巍巍出来,拉开他对面的桌子一屁股坐下,双手往上一伏,脑袋歪着,抬眼一脸崇拜地看着他,赞叹:“真的没有死角啊。我在哪儿认识的你?”   赵正握着杯子的手骨节泛白:“姜一,你是女流氓,还是女花痴?”   “对,我叫姜一。你叫什么?”她两只手摆成一朵花的样子,把下巴搁在上头,眼睛一眨一眨的。   赵正无奈,也拉开椅子坐下。看来不陪她唠这嗑,她是不打算罢休的了。   “我叫赵正。”   “名字真简单。”她拿过他的空水杯,倒着甩似乎想倒出水来。   “要喝水?”   “口渴。”   赵正起身给她去倒水,回来却发现她眼睛闭着趴在桌上,似乎又睡着了。放下杯子,正打算把她抱回床上,手刚搭住她的腰背,她就忽地又张开了眼。两人的脸就隔着半个拳头,她灼热的呼吸一阵阵吹在他皮肤上。   “你要吃我豆腐。”她一脸严肃。   “……”赵正现在的心情好像莫名被塞了一肚子的炸药,有火喷不出。   “不要以为你长得好看就可以吃我豆腐!”她大义凌然,振振有词。   “你喝多了,赶紧去睡觉。”赵正耐心规劝。   “我没喝多!”姜一推开他,手一拍桌子豪迈地站起来。   她动作摇晃,赵正欲扶,被她制止。她低头看了会儿自己的高跟鞋,恍然地“啊~”了一声,接着潇洒地一扬脚,踢走了高跟鞋。两只脚重新接触地面,她满意地叹息一声,接着朝赵正炫耀道:“看!我站得稳不稳!”   “……稳。”   “我走起来更稳!”她说完,盯着眼前的点,妄图走出一条直线。可没走两步,可身体不受控制地越来越歪,没走出客厅就倒进了扶住她的赵正的怀里。   “我是故意的。”她嘴硬地辩驳,下一秒突然天旋地转,她整个人都倒转了过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姜一疯了一样地叫,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人就又回到了床上。   赵正用毕生所能释放出的最严厉的目光射向她,发出最后的警告:“你给我睡觉。”   姜一从床上坐起来,腿一盘,咧着嘴笑:“你说什么?要和我睡觉?”   赵正手扶住额头,告诉自己,这个人不是吴浩然,不能打晕了了事。他按住她的肩膀,把她往枕头上压:“快、睡、觉!”   “不睡!”她抵死不从。   赵正按住她不让她起来:“你再乱动,信不信我真办了你!”   她的额头与他只有五公分的距离,她的睫毛近的可以触到他的皮肤,她咬着下唇,微微地动了动腰,一点两点的火星,在两个人之间散开。   赵正的身体被重力拖拽,一分、一分更靠近姜一。   一线之隔,一瞬只差,暧昧的气氛到了顶点,她眼睛倏地红了。眼泪和滴了眼药水似地往下淌,也不说话,死死盯着赵正。   赵正被这毫无征兆的情感变化奇袭,生生愣住。手和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罪魁祸首则翻过身去,把脸埋在枕头里,肩膀一抽一抽地也不说话。   赵正喊她她也不理。赵正把她人掰过来,她见了光,坐起来抱住他嗷嗷大哭。她嘴里含糊不清地呓语,赵正努力分辨也没听清楚多少,只分辨得出类似“不要打我”“我没错”之类的断句。赵正内心要多无奈有多无奈。   拍着她的背,无语望天。姜一兴许是哭着哭着累了,声儿渐渐小了,最后终于伏在他肩头睡着。   日上三竿,姜一恢复意识的第一反应是:头疼欲裂。从精神到身体都像是散了架一样,花了一分钟才拼凑起来。   拨开眼睛,陌生的天花板,陌生的房间装潢。姜一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捧着炸裂一般的脑袋努力思考。昨夜的回忆从喝到小鲜肉倒下就开始模糊不清,在倒下后的刹那则开始彻底断片。   她下床,地板冰凉,稍稍让她开始有点真实感,她看着这屋子,陌生中似乎有点熟悉。走到客厅,她的熟悉感又增加了许多,但罢工的脑子怎么都反应不出来这到底是谁的家。   “醒了?”冷冰冰的两个字砸下来。   姜一扭过头,从露台进屋的男人将她的顺序顷刻打通,敢情是赵正的家。她悬着的心立马放了下来,可下一秒悬疑又起:“我怎么在你这里?”   “你觉得呢?”赵正两眼底下还透着淡淡的青,说这话的时候总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难道是她酒半夜跑来他家撒酒疯?姜一觉得这是喝醉了的她会做出来的事情。她清了清嗓子,一脸正直:“我应该是酒品很好的人。”   “呵呵。”赵正冷笑。   “我觉得我应该没做什么。”她自我肯定地点头。   “这么自欺欺人有意思吗?”   姜一斜睨他,随即低头看自己的衣服……   这件好像,不是她昨天穿的衣服,还像是……赵正的t恤……啊……   所以……她昨晚吃掉赵正了?!   姜一两眼放光地凑到赵正跟前:“所以真的发生什么了?!”   “什么是什么?”赵正表情冷淡。   “我衣服都换了你说发生什么了?!”可是如果真的吃成了,她却什么都不记得,这不是亏大发了?!姜一抱住自己的脑袋,怎么就想不起来呢。   赵正绕过她,去拿水杯。姜一跟着他身后,又是懊恼又是焦急:“我要求复盘!”   赵正喝进去的水差点呛到气管里,好不容易才维持住了从容的模样。他放下水杯:“复盘。”   “对。”   “那我要告诉你了。”他弯腰,隔着桌子拉近两人的距离,嗓音极低,缓慢地吐出问句来:“你打算,对我负责吗?”   ☆、第十六章   16否极泰不来   美色当前,姜一甚至感觉头痛都减轻了不少,所有的血都往心脏涌,心跳和打了肾上腺素一样加速动作。   对他逼人的问句,姜一镇静自若,含笑答:“负不负责,当然是要取决于你的‘表现’。”最后两个字她故意拖慢了音,说得极其悱恻。   赵正手指捏住姜一的鼻尖:“你这姑娘,脑子里尽不想些好的东西。”   姜一进不了气儿,拍开他手:“我是抱着实事求是的态度对你提出询问,是你先调.戏的我。还真是恶人先告状。”   “理字永远都站你这边。”赵正绕开她,显然想避而不谈。   姜一一把抓住他衣角:“你就爽气点,咱俩睡没睡嘛。”   他低头,带刺的视线盯着被她拧在手里的衣服,不动。姜一咬着唇收回手。他这才抬起头,看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姜一点头如捣蒜。   “没睡。”丢了两个字给她,赵正就又往露台去了。   姜一心里五味杂陈,她怕是实在喝得太醉了,不然大好机会就应该借酒发疯,一举拿下赵正!不过没拿下也好,万一真睡了还不记得,也是白睡。   等等!姜一转念一想,其实这件事最可怕的部分似乎在于……   “我说……”姜一拉开露台的玻璃门,半倚着,“我昨晚该不会是……吐了吧。”   赵正放下书,她眼神闪烁,终于有那么点理亏担心的意思。他微微扬起唇角:“你自己都猜到了。”   姜一别过脸,额头抵着门框,难怪……她还真是把自己的脸打得挺疼。   别说昨晚没戏,可能这辈子都没戏了。她估计赵正现在看到自己就能想到她呕吐的画面,太具有杀伤力破坏力了。她这一世英名啊,就这样毁于一旦!   痛心疾首!姜一抚着自己的胸口,痛心疾首!这么一段时间的完美表现,全都白费!   “我走了。”姜一面如死灰,拖着步子转身而去。   “去哪?”   “上班。”   她虽然趁昨晚一息尚存的时候向公司请了假,但工作是不会自己消失的,她不如化悲愤为动力,早点去公司干活。   “不想复盘了?”   姜一没心情理会他的揶揄,到客房开始铺床,准备收拾东西走人。   赵正站在房门口:“我被你折腾了一个晚上也没说什么。你就也别闹别扭了。洗漱一下,出来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赵正给她铺了台阶,姜一要不下那就太尴尬了。于是,她就下了,扭着细腰去卫生间洗漱。   全新的洗漱用品都给她准备好了,毛巾叠成了小方块,倒真是部队里出来的。规整地让强迫症都跳不出毛病。   洗完脸出来,赵正已经在餐桌上摆好了煎蛋、面包、果酱和热茶。姜一心更加痛了,老天赐给他这样的一个极品优质男人,她竟然,吐了!   姜一味如嚼蜡地吃着盘子里的食物,赵正端着水在她对面,蹙眉:“我弄得很难吃吗?”   “不,很好吃。”   “好吃是这种哭丧着脸的表情?”   姜一强颜欢笑,她指着自己的脸:“你看错了,重新再看一遍。”   赵正弯下腰,顷刻拉进彼此的距离,近地姜一能在他的眼睛里看到自己拙劣的假笑。   “嗯,我重新看了。”他说,“你还真挺好看的。”   他不动,她也没退,她举起烤得香脆的切片面包,摆到嘴边,面包的一面贴着她的唇,另一面与他的一纸之隔。她张口,咬下面包,那酥香的口感……   他低笑,然后,低头就着面包的另一头,咬了一口。   姜一的目光追随着他直起腰的动作往上飘。他淡然地说:“挺好吃的。”   烧起来了,姜一觉得自己的脸烧起来了。不不不,一定是她宿醉的关系。   姜一机械地咀嚼着嘴巴里的食物,她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这点撩妹技巧就能把她降服?不!可!能!   “叮咚”门铃声忽然想起,刺破了流动在两人间微妙的空气。   赵正去开门,姜一坐在位置上,加速解决盘子里的食物。   “正哥!大惊喜!陆丽小区那个项目搞定了,我刚谈下来,就马不停蹄来找你报喜来了!顺便,我一朋友吊了两条大鱼,时鲜货,特地带来给你尝尝!”老虎提着一大塑料袋,鞋一脱,边说边顾自往里走,赵正拦他都来不及。   “我给你放厨房里去啊!”老虎沉静在赢得项目的兴奋中,全然没有注意到赵正的脸色,大摇大摆地走到厨房边,猛地一扭头,见到餐桌边坐着一个长头发的女人,正慢条斯理地吃着早餐。   姜一侧目,看见是老虎这个熟人,淡然地打了个招呼:“早。”   老虎像被人施了定身术一样杵在那里,张嘴半天没蹦出一个字儿。   赵正从老虎手里拿过袋子,另一只手推了推他:“看什么看。上别人家也没点规矩。”   老虎立马转了个身背对姜一:“正哥我发誓,这我做梦也想不到你家会有女的呀!”   “……”赵正把鱼扔进水斗,不想搭理他。   “真的!我要知道嫂子在,我绝对就不可能来坏你好事啊!”   “你越说越离谱了。”赵正语气近乎威胁。   老虎立马收声。   “我吃完了。”这时,姜一起身,端着盘子走到厨房。   “嫂……”老虎的嫂子刚起了个头,被赵正用目光硬生生逼了回去,“那啥,我该称呼您啥?”   “你可别折煞我了,还您呢。直接叫我姜一就行。”   “那……不太好吧。”老虎扭头去看赵正的脸色。   “她让你叫什么就叫什么。”   “欸!好的!我鱼送完了,先走了。”老虎说完,赶紧一溜烟儿地出了厨房要跑。   “你开车了吗?”姜一问老虎。   “开了。”   “那正好,我要回趟家。能麻烦你载我一程吗?”姜一特诚恳的看着老虎,老虎注意到的却是姜一身后赵正似笑非笑的神情。老虎欲哭无泪,嫂子现在就穿了正哥的衣服,衣服长多没过膝呢,这样子要是上了他的车,他就没命活了。   “嫂,不对,姜一,我开的……是三轮车。”   老虎这个答案让赵正不禁莞尔,他开口:“老虎,你先回公司。项目还有很多事要做。”   老虎如蒙大赦,头也不回地撒丫子跑了。   门再度合上,姜一扭头:“你这些战友,好像有点怕你。”   “你想多了。”赵正淡笑:“要回家?我送你。”   姜一家离赵正这里不远,开车过去不过十多分钟。只是南京西路这一带,白天常年行车缓慢。这天有巧遇碰擦事故,生生开了快半个小时。   姜一一见到堵车就烦心,明知道烦心也改变不了现状还是容易坐立不安。这种时间不够用的焦虑感常年追随着她,成为一种根深蒂固的习惯。她拼了命地学习从容,总还是会在细小的地方暴露紧迫感的端倪。   赵正相反,这一路上姜一几乎没怎么见他按喇叭,基本都是打几下远光灯做提醒。他车速不慢却平稳。耐心需要修炼,姜一觉得这方面,赵正修行得比她好。   “你家几号楼?”快到小区门口,赵正问。   姜一思忖了会儿,才回答:“到底右手边那幢。”   开进小区,赵正注意到这些楼的年岁长得有点超乎想象,盘错的电线,一楼装在楼外的水池……是有很多安全隐患的老式小区。他将车停到姜一楼下,车道很窄,不能久停。   “你衣服我拿去干洗了。”赵正对姜一说:“过两天送过来。”   铁定了,吐了一身嘛,姜一刚有好转的心情又急速下跌,含糊地应了声:“谢谢。那我先走了,再见。”   赵正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合上的铁门内,这才发动汽车。   姜一无精打采地上楼,酒精残留的沉重感让她头重脚轻,一打开家门人就又往床上倒去。大熊被她的冲力震到,身子一歪,倒到了她的身上。   姜一捏住它,指着它的鼻子:“一定就是看到你,看到你我才去的他家,去了他家把我经营多年的良好形象全给搭了进去!”她打了大熊一拳,软绵绵的。   “居然真吐了。那人留给我的也就这千杯不倒的技能……”把大熊推到一边,姜一看着泛黄的天花板。   算了,自怨自艾有什么用。姜一振作精神,洗澡、换衣服、化妆,重新出门。   到公司,同仁们都纷纷表达了自己的惊讶。毕竟姜一是全勤女王,发烧不超过40度依然进公司上班,嗓子就算哑得说不出话也继续用邮件沟通。论拼劲,她称第二,全组人没人敢说自己是第一。   今天女王英姿飒爽地走进来,神采奕奕,所以大家都很好奇她到底是为什么请假。姜一当然不会提mark的事情,这是她私底下的局,不能嚷嚷着大家都知道。而为了不让所有人都知道的最好办法,就是不让任何一个人知道。   人们喜欢用八卦拉近彼此的感情,证明彼此是关系匪浅的可以分享私密信息的朋友。至于这个八卦所说的内容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说的人开心就好了。   所以姜一常常三缄其口,办公室根本没有秘密。就算你什么都不说,也会有含沙射影、无中生有的事情流窜。   这不是,还没到下班时间,姜一就在茶水间倒水的时候,听见隔壁组的同事交头接耳:   “今天拼命女郎早上没来,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诶,那一脸满面桃花,你觉得呢?”   “哦~~~”   姜一避开了,没再听下去。   姜一听这些话耳朵都听出了老茧。每当她迅速升迁,她都能在茶水间、前台、洗手间,许多犄角里听见四散的流言,其中不乏女子旁的那个字眼。他们都与她打过照面,在深夜一起加过班,见过她为项目殚精竭力,可这时候他们又忽然仿佛从不曾认识她一样,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她。她睡过多少老板?   姜一笑着摇头,什么时候他们才能更有想象力一点呢?   精神不济,姜一打算早点下班休息,第二天起来再处理那些算不上紧急的任务。   可是,前脚刚踏出办公室,后脚接道nic电话:“一姐,出事了!帮我们做特殊系列发布的活动公司说,他们没法按时完成项目!”   ☆、第十七章   17本想优雅转身不幸华丽撞墙   y品牌特别系列的发布所有布景设计、摄影师预定、模特选角……全部都是由活动公司一手包办。 这是家和姜一合作过多次的活动公司,非常擅长大型秀场布置,与诸多大牌都有过合作,在姜一印象里是非常专业的。   现在离活动日还有22天的时间,如果活动公司此时撒手,对姜一他们来说无疑会是一场灾难。但至于说只是小型可控的问题,还是灭顶之灾,那需要了解后才能下定论。   姜一接到电话即刻拉上nic冲到对方活动公司的办公室。nic在路上和姜一解释,明天是模特初选的日子,他特意发邮件给活动公司的人确认时间地点,没想到负责项目的mary给他回了条微信,说时间要推后,他们现在公司出了大事,抽不开身,就连能否按期举行活动也成了未知数。nic问对方具体什么事情,对方也闪烁其词,于是他就给姜一打了电话。   一场活动确实有千百种状况可以发生,但是“公司出大事”这样笼统的理由,姜一还真是第一回听。合同是半个月前就签了的,他们从知晓这个项目到现在也有近一个月了,如果人手不够那很早就可以提出不接这个项目。现在所有的设计客户都已经批准,而姜一公司又是他们的长期合作伙伴,突然要撂挑子,那可能真是碰到了什么极端情况。她这时候心已经凉了半截。   到活动公司,姜一本想让前台帮忙叫项目负责人,可前台空无一人。她给mary打电话,对方过了几分钟,才匆匆出来,脸上乌云密布。   “mary,你知道我的来意。这个项目就在眼前了,你们这边什么情况,我们需要了解。”姜一直奔主题。   “我们去会议室说吧。”   mary领着两人进入会议室,不知是否是已经过了下班时间的关系,办公室空了大半。   合上门,mary说:“其实照理我不该说,但我们也合作了很久,一姐你在工作上也很帮忙,所以我想如实告诉你们情况,让你们可以早做准备。我们公司的总监带着手底下很大一批人突然离职。你们这个项目上现在的人手,肯定是不够的。我们一时之间找不到人手,有一部分的工作可能需要你们这边来解决。”   “开什么玩笑?!我们合同都签好了,模特试镜就是明天。现在我到哪里去找人来替你们?多出来的cost(费用)谁来承担?你们这不是开玩笑嘛!”nic一下就坐不住了。   “我们不是这个意思,我们能力范围的肯定会尽力完成。我也完全可以不告诉你们这件事情直接先去找帮手,是为了你们不耽误才私底下说的这件事。”   “你这话说的,我还得谢你了不是?!”nic气得直翻白眼。   “真的不是……”mary辩解。   姜一此时开口:“mary,请你把我们活动的checklist(清单)打印出来,我们一项一项核对,哪些活动需要的东西已经完成,哪些有待完成,哪些你们公司无法完成。等核对完之后,我们再决定是整个项目移交,由你们付违约金,还是部分移交,部分退款。时间紧急,麻烦尽快。”   mary点头,出了会议室。   nic凑到姜一耳边:“都不逼他们一下?有没有可能只是手里项目忙不过来,找我们推诿?”   姜一摇头:“你觉得一家公司会不会拿大批员工离职这样的事做借口推诿项目?做哪行口碑不是第一,何况在我们这个是非尤其多的圈子里。估计真是万不得已,这个项目看来除了设计,怕是没怎么推进过。”   “啊……”nic愁容满面,“那不是……”   mary推门进来,nic即刻噤声。她给姜一和nic一人一张清单,上面注明了活动包含的所有内容,从背景板、t台到衣架、工作人员服装,事无巨细地列明。经过三人二十分钟的核对,果然如姜一所料,除了已经确认的设计和开始安排的选角,其余搭建的部分大部分都没有展开。mary表示他们只能完成花卉、食物的安排,及一些小物件的制作。至于大项目的搭建,包括最重要的t台他们无法跟进。   这无异于晴天霹雳。原本他们只需要负责媒体和kol邀请,由于规定所需的出席率,团队已经有了很大的压力,现在搭建捅了这么大的篓子,怎么填真是个未知数。   姜一将清单折起来放进包里,对mary说:“我现在不能和你确认主要搭建可以找别人来做。麻烦你们继续物色人选和供应商,毕竟这是在你们合同范围内的事情。当然,我们也不是不体谅你们的情况。这两天我们也会尽力找有能力做主要搭建的公司,但你知道时间这样紧张,可能性微乎其微。希望你们做好两手准备,我们随时沟通。”   出了活动公司办公室,姜一和nic说道:“这件事情暂时先我们两个知道,我不希望在形势不明朗的情况下就散播□□。你现在我们组的群里问所有人活动公司的联系方式,但不用提这个事情。我们回去就打一轮电话,你和新活动公司接触的时候,就告诉他们活动时间和我们的需要,说我们所有设计全部到位,只需要搭建。看看今晚能否解决。”   “好的,一姐。”   姜一在全家买了便当,回到家开始翻自己的微信通讯录,把交代nic的要给到活动公司的话整理了一遍,然后翻找出通讯录里所有活动公司的联系人,逐一发出。   解决了便当,浏览了公众号评论,姜一陆陆续续得到回复。不是时间冲突,就是人手不够,不能算在姜一的意料之外。正是春天的时候,品牌多会选择这种好天气搞活动。虽说上海大大小小活动公司不胜枚举,但真正合作过的有口皆碑的并不多。   微信群里大家提供的活动公司nic去联系了,收到的反馈差不太多。活动不小,对方宁可不接也不会冒着做砸的风险。何况,这个项目的设计是已经做好的了,纯搭建的活,利润薄,放到履历里也无甚意思。   姜一于是问唐一是不是有好的活动公司推荐,她发过来的联系人大同小异。   yi:就没有新的,大家不太常用的?   唐唐:我自己没用过的,也不敢给你推荐啊。   唐唐:碰到什么着急事了?竟然都来问我了!   yi:新品发布搭建没人做了   唐唐:什么?!不是就二十来天了嘛!   yi:微笑表情   唐唐:那我帮你发朋友圈问问!   yi:别说是我这里要活动公司。告诉你的事情得保密。   唐唐:明白!   一晚上发了几十条微信,打了数不清电话,一无所获。姜一头沉得仿佛要掉下来,仰面躺倒在床上,腿在外头,身心俱疲。   在这样问题得不到解决的时候,她总还是希望有人能帮她一把。或者,就是告诉她一句没有意义的“会有解决办法的”。只有这个时候,她会觉得恋情有时也有存在的必要性。两个人虽然麻烦,好歹,有个照应。   能照应她的人,实在太少。也是她性格的关系吧,要强,刻意规避与人进一步的交心交往,加之缺乏深入交流的时间……说到底,无论选择怎样的生活方式,都有利弊。   收起胡乱的情绪,姜一知道今晚是没法得到一个好的答复了,她出门,打车去了医院。过了探视时间,夜班护士不让她进去,直到她表示,只是在病房门口看她一眼,马上就走,护士才勉强应允。   姜一走到熟悉的病房门口,从正方的小窗口里望进去,床上躺着的人一如既往地安详,与世隔绝。她手指贴在冰凉地玻璃上,像是能抚摸病人的脸,片刻,她低声叹息,放下手。离开了医院。   这像是一种折磨,又是一种慰藉。   这晚,姜一只是需要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庞,告诉她一切开始的意义。   次日,姜一到办公室,正打算召开会议告诉团队里相关同事这个不幸的消息,却接到了唐一的电话。   方接起,就听得她高了八度的嗓音:“快夸奖我!我帮你找着人了!”   “你真棒。哪家?”   “新公司,张野的。”   张野这个名字很是熟稔,姜一在舌头上滚了一圈,道:“赵正的朋友?他是开活动公司的?”   “不是活动公司,做搭建,他们之前是做大型搭建的,所以开始我也没想到他。结果,我昨晚发了朋友圈,他就给我回了。他们几个月前刚开始做展会搭建,所以档期不是很满。”   “姑娘,我这是要搭t台,我们的设计要求,他能达到么?”   “这个节骨眼儿,你就别挑三拣四的了。我看过他之前的项目照片,觉得还成。我和他说好了,和你约个时间,你见一下他,心里有个底啊。”   姜一叹气,还真是死马当活马医了:“成吧,那你问问他今天又没有空来我们办公室,越快越好。”   张野倒是迅速,没几分钟就加了姜一微信,约了十二点过来。姜一心里没底,就只和nic说下午要见一家活动公司,有档期,但底子不清楚,让他一起来参谋参谋。   十点半,原来的活动公司就带着模特来他们办公室做选角了。这永远是众人最喜欢的环节,高颜值、大长腿、风格各异的男模济济一堂,谁还有心工作?   放着特别系列样衣的小房间挤满了人,除了项目负责的同事,还多了很多主动来帮忙的人。姜一不着急进去,等男模都换好了衣服开始走台步了,她才拿着笔记本进房间。一年一年的,男模的面孔也在变,不变的就是人的荷尔蒙。她挺喜欢这种选妃的架势,即使这只是一种虚假的姿态。   每个男模都要拍个几套装照,结束的时候也快到午饭时间,同事把照片全都用大头针定在板上,等人都清空了再选角。模特们工作结束,活动公司mary带着他们浩浩荡荡地走出去,一路上引来目光无数。姜一收到前台微信说有人在门口等,猜是张野,就跟着他们这拨人潮一块儿走了出去。   mary见姜一在,就和她多聊了几句,这么一直领着鲜肉队伍走到前台。mary和她道别,鲜肉们也就跟着和这个貌似有选角大权的金主一一作别,有的热情的还和她握手,冲她抛媚眼。姜一始终保持着微笑,送走他们。   这时,她转头看向休息区,打算请张野进会议室。   结果,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张野,而是他边上坐着的……赵正。   此刻,男人真用意味深长地眼神注视着她。   “姜一,艳福不浅呀。”张野起身,两手插、在口袋里,微微一笑。   ☆、第十八章   18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是一物降一物   “会议室里谁啊?”amy咬着吸管嘬着冻柠茶,问一边埋头做报告的lucy。   lucy正在调图片大小,眼睛也不抬地回答:“不知道,不关心。”   amy搭住lucy的椅背,猛地将椅子转向会议室的方向:“这么帅你都不关心?!”   lucy本想发飙,但隔着玻璃里头坐着的两个男人确实如amy所说的,帅得没边。最关键的是,一身直男的阳气。虽没有模特那股弄潮劲儿,可更刺激人的荷尔蒙。   “天,我太久没吸阳气了。”lucy半张着嘴,“这两个人哪儿来的?”   “我这不是问你嘛!”   “你一个有男朋友的人,看什么看!”lucy横amy一眼,“别朝三暮四的,工作!”   “帅哥就是给人看的!洗眼懂不懂!”   “让我多看两眼,简直太洗眼了。你看看nic那坐姿,腿都合不拢了,也不怕嘴咧歪了!”   “好羡慕一姐和nic哦,我也想和他们说话。”   “有什么好羡慕的,也就是工作上的交集。不过,怎么当中有个男的看着这么眼熟呢……”   会议室外的交头接耳并未被里头的人注意到。四人两两对坐着,姜一面对的是张野。姜一领他们进来到现在,赵正都一直没讲话,但他视线几乎没离开过姜一,饶是她都被盯得有点发毛。不就是几个小鲜肉,至于么……难道还是因为盯着她就想起了她前天喝吐的样子?那她倒希望是前者。   “谢谢你这么快就能过来。”姜一面上还是笑得很自然的,“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同事nic,这次活动的跟进主要会是他负责。”   “你们好。”nic点头,傲娇如他今日语气也格外热情。   “你好。我是张野,搭建公司的负责人。这是我的合伙人,赵正。”   赵正在张野介绍后点了点头,跟了句“你好”。礼数到位,但绝对称不上热络。   姜一还真是第一次知道,张野和赵正是合伙人的关系。   “我听唐一说,你之前是做大型会展项目的。”姜一目光落在赵正脸上,“你之前和我说你是做水管、光缆之类的拆迁项目。我很疑惑,似乎你们的工作经验不是特别相关,虽然我也看了你们公司的简介有一些相对偏高端品牌的活动,我还是不确定,你们能不能做我们这个活动的搭建。”   “唐唐和我说了你大致的要求,是需要t台是吧。其实如果你没有设计,这个忙我还真帮不了你。她应该也有把我们这两个月的一些项目成果发你吧,我这里也有,可以给你说明一下。”张野打开笔记本电脑,脸上会议室的显示器接线,打开了公司介绍文件。   在座的人皆侧身看向大屏幕。   “之前我们接触的都是一些展台搭建,比较基础。但从今年年初,因为朋友的介绍,我们也开始慢慢向一些高端精品的活动做了拓展,毕竟也想扩大业务范围。现在的这些都是最近做的一些项目搭建。设计是甲方提供的,我们目前设计这快还是很欠缺,但要说实现一个设计,我们的还原度还是很高的。唐唐说你这边不方便,所以不能把设计图给我们,所以我想过来,你可以先给我们看一下你得设计图,我就可以直接告诉你,这个项目我们有没有把握。”   姜一对nic说:“你去把卷帘放下来。”   nic点头。待隔绝了外界探究的目光,姜一打开相关文件,转过电脑屏幕对着张野:“我也不瞒你,这个项目现在的情况是我们原先的活动公司出了事情,撂挑子。主要的搭建没办法按时完成。这是设计资料。”   张野一张张地浏览,到最后一页,他看向赵正:“你这里借得出人吧。”   赵正颔首:“可以。”   张野于是对姜一说:“这个设计很详尽,包括使用的材料,色号都在里面了。我们有把握能够按时完成搭建。”   姜一双手交叉支在台面上,她面有难色:“之前唐一的事情,包括还有些其他的事情,要谢谢你和赵正的帮忙。但是我也希望你们能理解我的担忧,毕竟我们在工作上没有合作过,你们在相关项目上的经验也很少。这个项目,不能出差错。”   “我明白。”张野停顿片刻,说道,“这样吧,你如果有任何你觉得更好的选择,告诉我们,没关系的。对我们来说,只是帮朋友的忙,和钱没关系。但是如果你选我们,也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张野这番话很真诚,让姜一动容,但是她不会在工作上感情用事,带着些许惭愧,她说:“我真的真的很感激你们。还希望你们能容我两天时间考虑,也和我的总监沟通一下,下周一,我一定给你们确切的答复。”   “行。”张野笑着,抬手搭住赵正的肩:“不过说真的,真是看在赵正的面子上,你这项目啊……”   赵正拂掉他的手:“我的面子没唐一的大。”   姜一在这句话中似乎察觉到些特别的讯息,但nic突然指着赵正说道:“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路虎男!上次下班来接一姐那个!”   赵正挑眉,点头:“记性挺好。没错,我是你一姐的男朋友。”   姜一一个飞刀射/向赵正:“胡说八道什么?!男的朋友,不是男朋友。”   “那刚才门口那些,也都是你男的朋友?”赵正双手怀抱在胸前,人往椅背一靠。   姜一冷笑不答,起身:“我想我们的会议结束了。张先生,赵先生,我送你们出门。”   “nic,去整理下会议内容,下午要和maggie报告。”nic的八卦之魂就这样被姜一无情打断,丧着脸走了出去,一步三回头,满满的不舍。   四人出了会议室,迎接他们的目光和上午欢送男模们的目光一样热切,或者说,有过之而无不及。姜一面无表情一路将他们送到电梯口,按了电梯,她扭头说:“那两位走好,谢谢你们的到访。”   “叮”一声,电梯门开,姜一用手臂挡住门框,防止合上,另一只手臂做了请的姿势:“不送了。”   “那我们走了,再见。”张野耸肩,走近电梯,赵正在他身后进去。   姜一没想等赵正的再见,打算抽手就走,但手腕已提前给人捉住,下一刻她就被拖进了电梯,并且撞到了某个坚实的胸膛。   “饭点了,一起吃饭。”赵正垂眉,说道。   此时电梯门已经合上,电梯下降。姜一就这样被关在小盒子里,和这两个男人一起。她站稳,退后半步,她甩了甩头发,恢复了风华绝代的笑:“好啊,我请客。”   “你带钱包了?”赵正扯出半边笑。   姜一晃了晃手机:“现在什么年代了,有支付宝、微信,还用带钱包?”   “啧啧啧。”靠在电梯后方的张野摇头,“实在看不下去你们小两口啊,腻歪。”   赵正后退,和他一样靠着墙,说:“你刚没听到么?我只是她男的朋友。”   赵正这种语气,活像是在欲盖弥彰。姜一懒得和这两个人贫嘴,只要不是在公司,她不介意口头上占不占便宜。   有公司的人在,姜一是非常谨慎的。本来人们已经很会捕风捉影,要是真有点什么事情,不得闹翻了天。她不在乎关于她的流言,但也没必要去制造或助长流言。   过了饭点,姜一不用太担心遇到公司同事,选了个清静的中餐厅。两个男人让她点菜,姜一怕他们吃不饱,点了足有六个菜,报到第五个的时候,张野开口:“是不是点太多了?”   姜一眼皮也没抬:“赵正不是据说很能吃么?”   赵正的脸瞬间黑了,张野一边看着笑出声来:“哈哈,赵正,你和人出去吃饭也不收敛一点。”   “……”赵正唇抿成一条线。   “哈,看来是真的。”姜一露出得逞的笑,“赵正,之前和我一起吃饭肯定没吃饱吧,今天给你多点一点,别客气,放开了吃。”   “姜一。”赵正修长的手指点着桌面,“你是不是以为我治不了你?”   “哪儿敢呐!”姜一匆忙摆手,“你那么能吃,力气肯定很大,我大腿拧不过你胳膊。求你高抬贵手。”   说完她就对服务员笑语嫣然地说:“再一个炒时蔬,来一盆饭。”她在“一盆”二字上加了重音。   “额,小姐,我们只有大碗,没有盆。”   “大碗是多大?”姜一语气天真。   服务员比了个和汤盆差不多的大小:“差不多,这么大。”   姜一转而用天真的语气问赵正:“这么大够吗?”   赵正咬着牙,唇角上扬十五度的僵硬脸看着姜一,目光冷得方园五里都气温下降十度,偏偏就是姜一感受不到。她依旧和颜悦色:“那就大碗吧,不够可以再添嘛。”   服务员记完,向赵正投来深深的目光,这才走开。   张野这时的心情好比在看戏,精彩得简直要拍手叫绝。   谁让赵正眼高于顶,现在报应来了吧。   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是一物降一物。   ☆、第十九章   19绅士无非就是耐心的狼   四人桌,六个菜,一盆饭,挤得满满当当。   赵正显然怀恨在心,一直不开口说话,摆明要搞坏吃饭气氛。姜一偏像没事人非拿他当空气,和张野热络地聊天。   张野也乐得看赵正吃点憋,就很认真地和姜一搭话。张野认为,赵正身边有个姑娘挺好的,还能制住他就更好,说明那是走了心的。   以前在部队里,赵正是队长。张野做副手,从没不服气过这个人。判断力、冷静度都是一等一的,心思缜密,有担当。张野因为家庭压力无奈申请退伍,走的时候万分惋惜,他以为赵正会在部队有很好的发展,他对赵正有很高的期望。   可是四年前,赵正还是从部队出来了。张野尝试问过原因,但赵正从没正面回答过,这大概是个心结吧。这个心结让张野觉得赵正始终游离在柴米油盐的世俗生活以外,没有真的回来。   前天老虎说在赵正家见到姜一,像是两人住在一起。虽然群里又是一番轰炸,赵正依然三缄其口。张野有时也猜不明白赵正心里头的想法,不过今天和姜一多聊了几句,倒也好像又懂了点什么。   “这家本帮菜做得真得挺好,不过怕你们不爱吃,也点了带辣的菜。”姜一比划,“你们尝尝。”   “我们都不挑食。”张野摆手。   “赵正说你们以前是当兵的战友。”姜一拿过两人的碗,一人给他们盛了碗汤。   张野忙不迭谢着接过,赵正也低声道谢,脸色缓和了些。   “对。得有六年吧,一起当兵。我转业比较早。”   “这样…刚唐一还问我们聊得怎么样,她还真挺上心的。”   “这丫头确实是个热心肠。”张野说话时候,眉梢微微上扬,被姜一看在眼里。   “她正巧也在附近和媒体吃饭,刚结束。我让她过来吧,你们也算是救命恩人了。”   “哪里的话,应该的。”   约莫过了十分钟,唐一就出现在餐厅门口,目光搜寻到张野他们,开心地冲着他们挥手。   姜一拉开身边的椅子,不忘观察张野的脸色。   “你们好。”唐一取下斜挎包放在椅子上,然后坐下,对姜一说,“一姐,真是巧,本来和媒体约的也不是这里。媒体早上临时有个会所以改的地方。”   姜一淡笑:“这叫缘分。”   “聊得怎么样?”唐一对姜一话里话浑然未觉,抛出了问题。   “姜一还是对我们的业务能力有迟疑啊。”张野笑道。   “那也是正常的,我们也没和你合作过。”唐一挽住姜一的手臂,自豪地说,“我们一姐在工作上的决定,是不会错的!”   “你吃饱了?”姜一岔开话题,“还要吃点吗?”   “不用,见的是个很熟的媒体了。”唐一扫了眼桌子,赞叹道,“哇,你们三个人点这么多?那么大盆饭,一半儿都没了,你们两个胃口可真大。”   她这句话差点没让姜一笑出声,这指哪儿打哪儿的本事唐唐可真是与生俱来。   赵正抬起右侧眉毛:“胃口大不好吗?”   “那倒不是。就是没怎么见过。一般男生也没吃这么多的。”唐一全然不知前后因果,如实回答。   “一般男生。”张野抚着心口,摇头晃脑,“赵正,看来我们两个给人的感觉很一般。”   赵正耸肩:“没办法,现在不流行我们这种款。”   “生不逢时啊。”张野放下筷子,唇角下拉,“悲伤得我都吃不下饭。”   “没事,我替你吃,反正我胃口大。”   赵正面无表情地和张野唱双簧,看得唐一云里雾里。   她凑近姜一耳语道:“我刚说什么了?”   姜一浅笑,不答。   “是我们两个眼力不佳。”姜一柔声,“尤其是我。男人嘛,man一点好。吃得多说明运动量大,身体好,是好事。”   唐一在边上使劲点头:“你们两个真的是我见过最man的了!”   张野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小唐丫头,算你识货。”   赵正在一边不搭腔,继续淡定地吃他的饭。   张野手肘搁在赵正肩上,冲姜一眨眼,神情暧昧:“姜一,你说话也有道理,我打包票,赵正这身体,绝对,杠杠的!”   姜一勾起唇角:“这话口说无凭,得眼见为实。”   赵正此刻抬眼:“吃饭的时候,少说话。”   有唐一在,剩下三个人其实都不太需要说话了。唐唐很爱聊天,也很风趣,总喜欢分享一些有意思的见闻和评论,和她在一起,会有种减压的效果。不管人多人少的场合,都有她独特的亲和魅力。   等三人都放下筷子,时间也不早了。姜一手机里又已经堆了好几封邮件等着她处理。她找来服务生买了单,期间张野和赵正都表示应该他们买,姜一还是执意付了钱。她意思,既然说好了是她请,那么就该说到做到。两人也没和她纠缠,毕竟不需要在一顿饭钱上多做纠结。   临出门,张野主动提出送唐一回办公室,两个人率先往停车库方向走。   赵正落在后头,和姜一并肩。   “这个项目要真的给你们做,你会参与?”姜一问。   “不会。会展这块的项目我不碰,只是需要的时候会借点人手过去。”   “那你今天来做什么?”   赵正停下步子,侧过身正对她,语气平缓却有力:“来见你。”   像是一片羽毛落在心尖上,又像是一滴水落到湖面上,姜一不得不站直了身体,仰头仔细地去端详这个男人,从眉梢眼角到薄唇下巴。   她竟然有这么一刻,对自己的赌局产生了动摇。她会被改变吗?她迟疑。   如果他真的成功改变了她,于她,是在心志上变得更成熟,还是只会成为又一次的重蹈复撤?   她没有答案。   四周的人来来往往,他们这样相对而立,互相注视,他在等她开口,即使那可能要花上一个世纪。   “赵正,对我们的赌局你有几分把握?”   “水滴石穿,日久生情。”他在她身前,骨架瘦小的她被拢在他的阴影里,“我不打没把握的仗。前提是,你别退缩了不战而逃。”   姜一的视线从他的脸滑落到他衬衫领口下裸.露的小麦色皮肤,她唇角微微上扬,回敬:“我姜一,从不投降。”   “好。今天晚上有空吗?”赵正接着问,姜一疑惑地抬眉。   男人的脸上顷刻染上点邪气,他俯在姜一耳边,嗓音沉沉:“你不是说,好身体,眼见为实?”   姜一侧目,同样压低了嗓子:“你敢脱,我绝对敢看。咱们不见,不散。”   ☆、第二十章   20别紧张,我不是什么好人   送走赵正,姜一回到工作岗位,活动公司的事不能算解决。 即使希望渺茫,姜一还是要努力一把,看看有没有可能碰上更有经验的搭建公司有档期也愿意接下这个项目。   不是说对张野和赵正不信任,她绝对相信这两个男人的人品,对他们的靠谱度也毫不质疑。只是没有相关项目的备书,对工艺上能否达到品牌要求还是真的要打个问号。   回办公室,nic就一张八卦脸凑上来,被姜一用没解决问题还有心思八卦给挡了回去。nic也知道姜一在私事分享上称得上吝啬,就知趣地不再问。   一桩事接着一桩事,转眼就过了七点。赵正电话打来,姜一才注意到时间。   由于amy报告拖延,导致一轮看下来发到姜一这儿晚了,她刚拿到手,起码还得半个小时。再加上杂七杂八的事情,她只能和赵正说得再需要一个小时。赵正表示没关系,她便全心投入到工作里去。   时间估算得极准,姜一合上电脑,正好八点。下楼就见赵正半倚着车门在打电话。   远处天幕高悬一抹淡淡的弯月,渐沉的夜色是他的背景。大楼灯光照亮他的侧脸,修长的身型,宽松休闲的衣服在他身上也显得格外精神。他目光与她相交,薄唇描画浅淡的笑意,一手拿着电话,另一只手已替她打开车门。这场景,简洁好看得像是电影里的镜头,总带着点不真实感。   姜一蹙眉,似乎最近的思维常容易被情绪掌控,那可真是要不得。   坐上赵正的车,外头的嘈杂与世隔绝。姜一让自己陷在椅背里,合眼,手指揉按睛明穴。   “累了?”赵正问。   “我这是在闭目养神,期待看好身体。”   赵正手扶着方向盘,笑容莫测:“不会让你失望的。”   周五夜里市中心的交通状况并不好,大家都忙碌了一个礼拜,总会在周五晚上选择出来放松解压。路虎在这样的路况下,基本也就是只陆龟。过江隧道,车开到浦东新区。   浦东最大的标志当属陆家嘴这地块,金茂、环球金融中心、东方明珠,现在又造了个上海中心。姜一刚来上海读大学的时候,环球金融中心才刚刚竣工,那时候从外滩向陆家嘴望去,已觉得那是一片梦幻般的土地,高楼林立,玻璃幕墙折射出的都是金灿灿的光,摩登现代得超乎想象。   12年环球金融中心落成后,姜一还买票上了100层的观光厅。登高远眺,总给人一种错误的掌控感,以为自己看破芸芸众生,以为自己能扼住命运的喉咙,而其实不过是做了电梯,站在一栋别人建造的楼上罢了。   她现在有时路过外滩,或在那里办活动,望向对岸的时候,不再惊叹,反感觉那更像一座孤岛,鳞次栉比的楼沉沉地压着它,让人看得难受。   在她身处的行业,因为客户的高端定位,会接触到许多奢华绚烂的东西。活动选择的餐厅人均不会下三百,有时甚至上千,时常出入外滩3号、艺术画廊等等的高端场所。出差住酒店,也一般会根据客户的协议酒店入住五星。各种论坛、酒会、秀场、开幕聚会……各式各样的光鲜场合,千妖百媚的出席人群,刚开始内心的自卑和新鲜感让人慌张又激动,时间久了,也学会了摆出各种的姿态去迎合那高端的氛围,甚至以为自己融入了那飘摇又实际的高端之中。   自以为融入是会付出代价的,它让人拿着卖白菜的钱却养成了资本家的消费习惯。然而那些五星酒店、米其林餐厅、摆放在橱窗里的爱马仕铂金包,又怎么能是一个普通工薪阶层所能轻易承担的?   姜一是个好的奢侈品公关,但这不意味着她和奢侈品的距离被真正拉近了。那只是假象,她现在越来越清楚这一点。   从自己的思绪中抽身,车已经开离闹市区,驶入住宅区,更准确的说,是别墅区。赵正轻车熟路,车行至小区门口,他降下窗玻璃,对亭子里的保安说:“我是赵正。去7号楼,要呆几个小时。”   保安闻言,拿着对讲机对话了几句,片刻后,说道:“停地下车库吧,有位子。”   “好的,谢谢。”   停好车,赵正领着姜一往7号楼走。小区绿化覆盖率很高,都是独栋别墅,步道宽敞,豪华型社区无疑。听赵正和保安的对话,他肯定不是房主。幸好。   不过,赵正带她去别人家看好身体……这事儿想起来怎么就别扭,藏着什么玄机呢?   正想着就到了大门口,赵正按铃,一会儿,门就开了,露出吴浩然的脑袋。   “正哥,快进来快进来!你怎么来这么晚!早就喝上了!”大门敞开,吴浩然光着膀子叉着腰,上手就拉过赵正要进去,赵正往前挪了一步,在他后侧的姜一这才进入吴浩然的视线。   “啊啊啊啊……”吴浩然一顿怪叫,引来众人从屋内传出的不满。   “叫什么!还不快进来!还玩不玩了!”   “是啊!别输了不敢来呀!”   一片吵吵嚷嚷,姜一从头到脚审视了一遍吴浩然,重点观察了他没穿上衣的这一段。要不怎么说韩国男星各个都是能脱的身材,看来和当兵这件事还真是有联系。她之前还真没想到,吴浩然脱了也这么有看头,这腹肌,还是很不错的。   吴浩然注意到姜一的目光,撒腿转身就跑了进去。赵正含笑望向姜一:“满意吗?”   姜一嗤笑:“你知道我真正想看的是什么。”   赵正进屋,两边码得整整齐齐的男鞋和男士拖鞋,赵正给姜一拿了双稍微小点的拖鞋摆到她眼前,这才自己换鞋。“进去吧。”他说。   宽敞的客厅里,围坐着七八个男人,三个光着上身,六条人鱼线,衣服扔在一边,桌子中间是食物、酒以及扑克牌。吴浩然还在那里唧唧歪歪,张野正要叫他好好说话呢,就见姜一和赵正一块儿走了进来。姜一和中午见的时候竟然还穿了套不一样的衣服,朱红的裙,走起路时微微摆动。   众人集体看呆,吴浩然指着姜一,道:“你们现在明白我什么意思了吧!!”   老虎和阿梁面面相觑,随即心领神会。从没见过姜一的熊猫带着不确定的语气问:“这不会就是传说中的…吧?”   吴浩然使劲点头:“是她是她就是她!来我饭馆的,去救人的,还有老虎在正哥家里见到的!”   “啊~~~”原先只闻其事不见其人的不明真相群众集体发声。   吴浩然一拍手掌:“你看!我是不是没有大惊小怪,反应很正常嘛!”   众人纷纷起身:“姜小姐,幸会幸会,我是铁狼。”   “老早就听说你啦!欢迎欢迎。我钱嘉立,他们都叫我栗子。”   “叫我熊猫就成。以后就靠您罩着我们了。”   姜一淡笑:“我是姜一,很高兴见到各位,打扰了。”她的视线从吴浩然飘过看向老虎,随即再落到熊猫的身上,嗯,还是不错看的。   “完全不打扰!”熊猫和栗子异口同声,接着向赵正抛去暧昧的眼神。   赵正撇开视线不接,语气平淡地对张野说:“看你们已经玩得挺嗨的了。”   “没想到你会带姜一过来。”张野耸肩,“那我们这尺度是大点好还是小点好呢?是不是兄弟们还是得把衣服穿上,毕竟第一次见,印象多不好。”   “对对对,嫂子,是我们不对,穿衣服穿衣服。”栗子从地上捡起上衣往头上套。   赵正淡淡地看向栗子:“衣服可以不穿,人不能乱叫。”   栗子哑口,衣服一只手套进袖子管,不尴不尬地顿在那里。   “不会喊人!喝!”阿梁拿起啤酒塞进栗子手里,“叫一姐!”   “别别。”姜一赶忙摆手,“直接叫我名字就成。”   “那哪儿行!”吴浩然说,“一姐,你要喝点什么?野哥这儿都有。”   “对,给我们一姐和正哥腾个座儿。”老虎起身道。   姜一有点无奈地看向赵正,后者则笑而不语。姜一看着桌上未开的两瓶啤酒,将一瓶反转,瓶盖卡在一起,用巧劲把正立着的酒瓶起开。随即道:“为了这声一姐,我也得敬敬各位。我喝完,大家随意。”   姜一在众人目瞪口呆的眼光下仰头开始灌酒。众人内心无不甩出我靠二字。不愧是能入正哥法眼的姑娘,这也太爽利了。   赵正这时从姜一手上拿过未开的另一瓶酒,掀了瓶盖,说:“看什么?敬你们呢,一人一瓶,谁都别跑。”   “是是是,一姐那么爽快,兄弟们,干了!”吴浩然豪情壮志一下子给点燃了,发言澎湃。   张野看向赵正的目光讳莫如深,这姜一可不是什么善茬。上来就这么虎,又有赵正在边上护着,摆明了之后再没人敢去劝酒。   一人一瓶下去,丁点儿的疏离感都不复存在。吴浩然解释说刚才他们在玩俄罗斯转盘,掷到3倒酒,6喝一半,9喝光,1脱衣服,8指定一个人喝酒。   “一姐来了,要不咱们换一个游戏吧。”吴浩然提议,毕竟不能让女士脱衣服。   “没事。”姜一下巴支在手背上,媚眼如丝瞟向赵正:“我要掷到1,赵正脱衣服就行了。”   “哦~~~~~”众人起哄。   二十分钟后,在座的基本上脱的七七八八了,什么皮带袜子手表,连张野的上衣也脱了,酒更是走得快,空瓶在边上能摞一大箱。   可是,赵正这件上衣怎么就是脱不掉呢?!姜一掷半天就甩出过两个一,赵正连手表都还没脱了。刚才轮到赵正,他掷了个2,又是安然无恙。姜一捂着骰蛊,天灵灵地灵灵地摇晃,赵正微微弯腰,贴着她的发鬓:“你就放弃吧。”姜一拿手肘顶他,被他挡住。   她放下骰蛊,摒气掀开,脸顿时拉得老长。   “哎哟,一姐,你运气可真不好。得全喝了。”坐在她右手边的熊猫喟叹。   “我喝。”赵正伸手要去拿杯子,被姜一抢先一步夺过。   “不用。”姜一气闷,灌了下去。   赵正无奈地摊手。上次mark说过姜一的酒量,故而现在对她喝啤酒并没太大的意见。   姜一喝了个底朝天,放下杯子:“光这样一点意思都没有,换个游戏。”   “对对对。”今天和1特别有缘的熊猫已经脱得只剩老爷爷大裤衩了,听到这话如释重负,“再脱下去我就成了耍流氓了。”   “要不吼两嗓子吧?”吴浩然提议,“野哥在地下室新装了k歌系统,去体验一把呗。”   “耗子你就一麦霸。求你今天别再唱什么滑板鞋这么魔性的歌行吗?”   “我下去给你们打开。”张野套了上衣起身,“台球桌也安好了。你们都穿戴齐整了下来吧。”   众人各自收拾,拿了东西纷纷下楼。姜一叹息,赵正见她这样,笑着说:“不是没给你机会。”   姜一斜眼,微笑:“我有说什么吗?”   赵正不再答,牵住她的手:“下去吧。”   姜一垂眉,在心里切了一声。姐连当红小鲜肉都见过,不稀罕你这块老腊肉。   张野的地下室彻底装潢成了个游戏厅,荧光灯、ktv设备、台球桌一应俱全。吴浩然此时已经唱上了,开嗓歌就是“最炫名族风”,音准倒是不错,选歌铁定是故意的。   姜一唱歌平平,也没学过声乐,充其量是不难听,一般就听别人唱。赵正不知道是不是看出她兴致缺缺,提议:“打台球么?”   姜一手搁在他肩上,微微踮脚,唇贴着他耳垂:“你要输了,我有福利么?”   她话不点明,他也知道意思:“悉听尊便。”   “你就这么自信?那就试试。”   老虎扭头观察台球桌边两人在切切私语,便凑到阿梁耳边低声:“现在他们两个什么情况?总觉得不像是在甜蜜期。”   “还看不出来啊,这俩人较着劲儿,我们那都是炮灰和摆设。”   “我看这姜一不简单,正哥会不会吃亏啊?”   “正哥能吃亏?”阿梁笑出声,“他不吃人就挺好的了。”   姜一握着台球杆,赵正此刻正在摆球,神色自若,不急不缓。   果然游戏,要棋逢对手才有意思。   ☆、第二十一章   21牡丹花下死   压下腰,抬头注视球杆与目标,左手架杆右手握杆,姜一姿势标准,拉开的手臂肌肉在击球的一刻运动流畅。   赵正此时才真正注意到她手臂的线条,原以为只是纤瘦,可受到猛烈撞击四散的台球无言道出开球者的力量。她必是个对自我管理极其严苛的人。   姜一的球技不差,只是没那么多时间精力花在这样的娱乐上,一般的酒具饭局也扯不上台球,所以技艺生疏,纯靠着力度和角度的计算,真碰上刁钻的球,那就看运气了。   姜一开球,有一只彩球落袋,她再接着两杆落袋两球,第四杆实在找不出角度,只能把白球敲到个尴尬的位置留给赵正。她直起身,隔着球桌,男人的目光与她相聚。他脸色如常,眼里则含着笑意。   第一杆,跳球落袋,姜一就明白男人这句“悉听尊便”出口是有绝对的底气的。两杆、三杆、四杆,每次出手,一击即中,姜一隐约觉得,他在打第一杆的时候,已经计算好了之后一杆的线路,因而看着格外流畅。   只是毕竟不是职业选手,球与球的滚动轨迹不能完全预料。赵正和姜一交换了数次,赵正执杆,单色球全部落袋,只剩黑八,桌上还剩下姜一的两颗彩球。白球所在位置极佳,是赵正稳赢的局势。   姜一内心有点失落,但不是意外的结果。赵正没急着推杆,他绕过台球桌,到姜一身侧:“你要开口,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   姜一侧目,没在他脸上找出得意洋洋的神情。她抬手,手指点在他胸口,隔着他的卫衣画了个圈:“这就……看你的诚意了。”她挑起下巴,眨眼。   赵正架杆,击□□八,黑八一路滚向洞口,却在洞口前缓缓停下。姜一笑,这个闷.骚的男人。   “别让我失望。”他把球杆摆好,对姜一说。   姜一自信满满,白球停的位置对她这样有利,黑八又已经在洞口了,她要是再不清台,也是不配看赵正双手奉上的福利。   姜一果没让赵正失望,三杆清台。   她将球杆归位,遂走到赵正边上:“虽然胜之不武,但赢了就是赢了。是不是该发福利了?”   赵正薄唇轻轻挑起,他两手搭住她的腰,将她捧起放在台球桌沿,接着两只手撑着她的两边,将她圈在了里头。   姜一坐在台球桌上,登时比他要高出一个脑袋,这个视角倒是挺不错的,她饶有趣味地看着他,候着。   离两人不远处,吴浩然正和老虎飙着《死了都要爱》的高音,正飙到“宇宙毁灭心还在”,“心”字还没出来,吴浩然竟然看到台球桌那边,赵正把上衣给脱了,虽然被坐在台球桌上的姜一挡住了大半,但吴浩然站的角度稍偏,看了个正着。他那个“心还在”瞬间跑调十万八千里。老虎则浑然未觉,闭着眼睛投入地演唱。   吴浩然内心万马奔腾:这两个人要做什么?!要做什么?!楼上有房间,上楼去啊!这还让人怎么唱啊!我这么纯洁的男孩子……   面对着赵正的姜一此刻发出一声长长的赞叹,周遭的一切都充耳不闻,满眼都是这个男人。   这样的轮廓,不仅是练得好,更是天赐的骨架和比例。分明的肌肉线条,不过分精壮,但无疑结实且充满了力量,肩的宽阔,手臂的起伏,以肌肉区分的胸与腹,倒三角向下延伸。像山岭组成的身体,不蛮暴,却是能挺住狂风暴雨的。这是一副值得等待的身体。   姜一敛眉,她此刻有点不满意自己的居高临下,从桌沿顺势滑下来,姜一几乎是正面贴着赵正站稳。男人没料到她会突然下来,向后退了半步的同时,双手扶住了她的腰。姜一眼角眉梢都染上笑意,嗯,现在这个角度,能更好地更近距离地观赏这漂亮的腹肌和人鱼线。   注意到他的腹部有一道疤,姜一不自主地抬起手,但在碰到他皮肤的前一秒,被赵正抓住,他握着她的手拉开,低眉:“得寸进尺可不好。”   他的气息将她团团裹住,自上而下的气压,姜一热血上头,又偏偏没法真的近他的身。她明明盯着他的眼睛,可看见的却依旧是他的身体。   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姜一现在深切感受到这句话的奥妙。   “这是我对你无声的赞美。”她笑得千娇百媚,他仍泰然自若。   吴浩然一首歌唱罢,扔下话筒跑到张野边上:“哥,你快回头看看后边。你倒是管管这两个人!”   张野闻言扭头,见赵正赤着上身,两手支在姜一两侧,两人不知在说些什么。他轻笑:“你没见过赵正光膀子么?大惊小怪。”   “不是!这么多人呢!正哥也不知道避一避。”   “避什么?赵正做事分寸你还不知道?有时候真说你不开窍,就是在这儿,兄弟们都在,能发生什么事?你就少管他的闲事,唱你的‘小苹果’去。”   被张野挡了回去,吴浩然自认吃瘪,到一边默默点歌去了。   赵正把衣服穿上,和姜一加入到唱歌的团队里。他在张野身边坐下,而众人见姜一过来便起哄要她唱一首。姜一自知来了总逃不了得献丑,推脱了一次后,还是去点了歌。   “看来这姑娘挺拿得住你啊。”张野递给赵正一瓶啤酒。   赵正接过:“挺有意思。”   “啧,看来已经享受上了。”   “想说什么?”赵正喝了口酒,问。   “没什么,你新手上路,我多关心关系。”   “谢谢关心。好不好,我都想得很明白。”赵正碰了碰张野的酒瓶。   张野笑着点头,不再多说。   “不过,你和唐一什么情况?”   张野挑眉,有些不解:“我们看上去有情况?”   “有那么点意思。”   “我的事你不了解么?我和小唐那就是天涯沦落人。”   赵正摇头,不再言语。   吴浩然本坐着点歌,见姜一过来,顿时从凳子上跳了起来:“一姐,你来,你来。”他说完,就跑开了。姜一被他这一出闹得有些莫名,但也没管,坐下研究点歌系统。时间不早,姜一第二天还有约,点了歌便提了上去。   熊猫唱完,屏幕上跳出莫文蔚的《人质》这首歌,熊猫举着话筒问:“这谁的歌?”   姜一起身:“不好意思,插播了。”   “没事没事,欢迎一姐!”   熊猫带头鼓掌,七八个大男人也都在下头齐齐跟着拍手。姜一不是个怯场的人,倒也给他们整得不好意思:“我真唱得不好,大家凑活着听吧。”   她立在大屏幕的右侧,重心落在右脚上,左脚脚尖抬起,右手拿着话筒,视线落在字幕上,身体轻微地摆动。她的嗓音温柔,不尖锐,有些平淡,踩着节拍歌唱,绝算不上一个好的歌手,却听着很舒服,像在说一个故事。   “在我心上用力的开一枪/让一切归零在这声巨响/如果爱是说什么都不能放/我不挣扎反正我也没差/人质在这一刻得到释放/相爱的纯粹落得如此下场/你满意吗我们都别说谎……”   曲子停下,四周有那么两三秒的寂静,然后大家再次鼓起掌来。   “一姐唱得好!”“一姐再来一首!”   姜一摆摆手,她自知歌技不高,纯是听众给面子。她把话筒递给他们,便走到赵正边上。赵正坐在沙发最靠外的地方,他仰头看她,摆在膝盖上的手抬起,牵住她的右手。   “挺好听的。”他说,“没坐下的打算?”   “我明天一早还有个会,得回去。”   姜一主动提出要走,那肯定是真的有许多事。赵正偏过头对张野说:“我先送她回去。”   张野看了他们一眼,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说:“行。”   两个人谁都没去解释,赵正起身,牵着姜一的手就往楼上走。不和剩下的人打招呼确实不好,但这招呼要是打了,估计一时半会儿是走不了的。   更深露重,小区的路空无一人。赵正始终牵着她的手,两人并肩走着,姜一看地上一盏盏路灯照出的他们的身影,忽长忽短。她脑海里忽然又响起那首《人质》的歌词:我和你啊存在一种危险关系,彼此挟持这另一部份的自己,本以为这完整了爱的定义……   两个人的关系,靠近或者分离,都是不讲道理的缘分作祟。如果最终要在一起,姜一不会抗拒;如果最终要各奔东西,她也不会强求。   “人生苦难重重”,姜一从前想要逃避这个真理,现如今已学会接受痛苦,理解痛苦,面对痛苦。   进地下车库,取车,往市区方向开。   姜一拉下车窗,晚风清凉,她看向窗外飞速倒退的模糊的景色。   赵正打开广播,深夜电台主播柔和的声线将一个个情感故事缓缓道来。人在夜里总变得多愁善感,因为一切喧嚣安静下来,一切热闹四处归家,一群人变回了一个人,于是孤单被放大,痛苦被放大,不安也被放大……   “你平时晚上在家都做些什么?”姜一忽然开口。   “看书和运动比较多吧。”   “你好像很爱看书。”姜一想起之前看他在露台上都是捧着书。   “以前当兵的时候没什么时间念书,现在当是补吧。”   “这样。”姜一再度看向窗外。   电台里开始放张敬轩的老歌《断点》,接着又是《独家记忆》,一首赛一首的悲情,姜一说:“能换个电台吗?这样听下去,心情都要变差了。”   赵正索性抬手关了电台。   “对了,你今天可没唱歌。”   “我不会唱。”赵正回答得斩钉截铁。   “要是真的可就太可惜了。一定有姑娘告诉过你,你的声音真的很好听。”   “你就是那个姑娘。”他心无旁骛目视前方地回了一句。   姜一轻笑:“那看在我这么夸你的份上,你怎么也得哼两句给我听听吧。”   “我真不听歌。记得歌词的要不是军歌,就是国歌。”   “军歌?”姜一一副颇有兴致的样子盯着赵正。   赵正瞟了她一眼,没接话。   姜一等小半会儿没声,耸肩靠向椅背,拿出手机开始刷微博。   在一片寂静声中,左手方向传来两句:“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   姜一猛地抬头看向赵正,后者像没事人一样淡定地开车。   姜一放下手机,拍掌三次,竖起大拇指:“实在好歌!”   这个男人还真是……难以形容。   ☆、第二十二章   22我不是一个随便的人   赵正送姜一到她家楼下,她便让他回去了。 下车的时候多少有些不舍,如果要打比方,他算得上一本能给人惊喜的耐看的书,姜一忍不住合上,也忍不住想一读再读。   不是姜一无意让她进自己家门,照套路,她必须是要请他上楼去喝杯茶的。只是她那个小窝,并不是个待客的地方。   她从没请人到这间出租屋来过,不是懒得收拾,她确实打扫得干净整洁,可这三十几平落脚的地方无处不透着年岁久长的窘迫,斑驳的天花板,上下楼住户踱步或争吵发出的声响时不时挤进来。她自己住着不觉得什么,反正只是一个放东西睡觉的地方,可落在别人眼里却是不同的。   她是颗外表光鲜的洋葱,拨到里心,或许都发现不了她深谙在最底层的危机。如果她只需要照顾好她自己,如果但凡她有一个后盾或支撑,她就不用窝居在这个住处。她的工资和她当时尚达人的收入足够她租一个好得多的房子……   当然,这事情她也不怨,她过了怨怼的时段。   她只是对不能请赵正进屋喝杯茶,感到一丝惋惜。   周末,姜一见了想要在她微.信上投广告的新品牌雇主,会面很愉快,合作的事情基本敲定。现今,她在微.信公众号发布一条内容的广告报价已经超过了五位数,相对于本职工作,当kol显然是一门更赚钱的生意。   新媒体这块鱼龙混杂,时尚行业尤其。姜一入行不算早,更称不上资深,幸运的是她开始得早。现在许多资深的时尚或生活方式编辑纷纷离职下海开公众号,要红也不是不可能,毕竟人脉在这里,但如今“网红”已是一片红海,脱颖而出比五年前要难太多。   姜一大四就开始在公关公司实习,她对时尚行业那时候基本可以说是一窍不通,跟着学才慢慢了解。她把自己学习的过程放在微.博上,当作日记一样在记录,没想到关注的人越来越多。她发现许多人对时尚行业也充满了好奇,可是主流媒体给到的信息又遥不可攀。姜一写的基础知识生动,而且配了好看的图片,可读性很大,又一直有新内容。   随着粉丝群的上升,姜一在公司也有了更多的阅历,审美各方面都有了进一步提高。从粉丝评论回复中得知大家对搭配很感兴趣,她于是开始找一些明星搭配图或者国外的博主搭配进行讲解。有红黑榜单,并且在评黑榜的时候会指出为什么这样的搭配不好,粉丝数也因此不断上升。   现在,她的微.博也会发布一些她出席活动的照片和她自己的搭配。当然,如今她的许多衣服和包都是品牌借给她甚至是送给她的,毕竟她也已经跻身时尚类博主中的第二梯队。如果不是觉得自己资历尚浅还需积累些人脉,她或许已经离开现在的公司,毕竟工资还没一个月广告收入高。   公司自然是知道她的这一副业,但她的副业算是一个加分项,等于姜一自己带的品牌本身就有一个网红的资源支持。要说弊端,大概就是得拒绝部分竞品品牌的广告了。姜一在这方面拿捏得很好,从没让maggie或客户挑过毛病。   周末在各种会面、写稿、运动中度过。周一,姜一和张野确认了会聘用他们公司做这一次项目的主要搭建方,并且约他和原负责的公司以及自己进行一个三方会面,确保工作顺利交接。事情便就这样按部就班地进行了下去,nic继续牵头这个项目。   同时,新客户二轮比稿结果出来,姜一他们进入了终选范围,三家公司,最后取其一。收到这个结果是姜一已不意外周末主动联系了她,说很久没喝得这样爽过了,他邀请姜一之后能参加他组的局。姜一自然应承下来,表示他发话,自然是随叫随到。   照理说在她这个位子上,没有客户指标,可姜一为了升职和自己人脉的搭建,不介意帮maggie扛这件事。只要不是背锅,她乐意做点份外的事。   赵正周五开车走之前和她说,要去b市出差,周五回来。姜一知道他不在,也就没叨扰他的意思。两个人很少网聊,基本电话约吃饭,接着就见面,像是一种默契。想来也是姜一时间太少,赵正又不是个多话的人。   可姜一这周空下来的时候,总想起赵正,尤其是回家看到床上那只熊,她就想起那副好身板。她在朋友圈转发自己的公众号,密密麻麻的赞里冒出赵正的名字,格外显眼。她总会忍不住点他的名字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内容更新,明知结果一无所获。   姜一倒不觉得这个状态不好,人和人之间走得近了,见得多了,总会生出点牵挂和需要感来。何况她是有心要吃了他的,两个人又有个赌局,怎么都是该记挂着的,自己把握着那个度就行了。   周五,有个原先要做的提案被取消了,姜一破天荒没加班。时间表上从七点到九点的两个小时突然空了出来。这天降的两小时无意识对活得和陀螺一样的姜一的恩赐,她惊喜之余竟一时不知道该怎样犒劳自己。   大吃一顿,伤身;逛街,伤财;家里蹲,浪费。   姜一坐在办公桌前,忽然发现自己其实并不懂得纯粹的娱乐。她好像一直都在赚钱工作,或是为了赚钱工作参与各种所谓的娱乐活动,并没有太多的生活。   手机响起的那一刻,她竟有一瞬希望是工作相关的电话,那样就不用思考关于两个小时的问题。   拿起手机,见是“赵正”两个字显示在屏幕上,姜一笑,倒是承蒙眷顾,竟来了个比工作更好的电话。   “回上海了?”她接通,开口便问。   “嗯,已经在家了。在加班?”   “没,正要走。出差累吗?”   “还行。有饭局?”   “没有。一起吃饭?”   “好。我来接你。”   “不用麻烦,直接说地方就行。”   “来我这儿吧。以为你今晚加班,我汤已经煲上了。”   姜一一听倒来了劲儿:“你亲自下厨?那我可必须尝一尝了。”   “就是家常,别期望过高。”   “需要我带什么吗?”   “不用,人来就行。”   从公司到赵正家,两公里多一点。姜一从办公室望下去,马路上车汇成了长龙,动也不动,于是换了平底鞋,塞上耳机,从办公桌底下的箱子里取了一瓶酒装好,选择走路过去。   姜一步速略快,二十多分钟到了赵正家。电梯里她理了理头发,出电梯按门铃。门开,赵正穿着黑色上衣,灰色居家裤,袖管卷起露出紧实的小臂,剑眉星目一张英气十足的面孔。姜一扬起嘴角,将手里打着丝带的起泡酒递给他:“嗨。”   “你还真会踩点,刚准备好。”他接过酒,看了眼,“你还真客气。”   “空手上门总是不太好,何况我是来蹭饭的。”她笑,见玄关处放了双米色的拖鞋,她穿进去,正合脚。   餐桌上碗筷对着摆好,桌上一荤一素一汤,家常菜,没什么摆盘,但让人食指大动。姜一洗了手出来坐下,赵正盛好汤摆在她的饭碗便,给了她一个“请”的姿势。   “那我可不客气了啊。”姜一迫不及待地动筷,她夹了块肉放进嘴里,咽下后,睁大了眼,“很好吃!”   赵正被她夸张的表情逗笑,拿起筷子,夹了菜到她碗里:“好吃你就多吃点。”   “我说真的!”姜一强调,“你自己的手艺你自己不知道?”   “各人口味不同,不能盲目自信。”   “那看来,你我口味高度一致。”   姜一破天荒地在晚餐吃了满饱,她喜欢家常菜的味道。她没时间心情煮饭,常年靠外卖和速食品过日子,偶尔烧饭也是最简单的煎鸡排猪排或者色拉,最多炒个蔬菜完事。自己煲汤这种事在这几年里发生的次数都不超过两位数。   饭后,姜一主动承担起刷碗的任务,赵正争不过,只好拿了围裙给她套上。姜一洗碗的风格和平时工作一样,利落又干净。   赵正和她一起把洗了的盘子摆好,接着拿出她带来的酒,问:“开了?”   “开呗。”   一人一杯起泡酒,姜一扶着露台的栏杆,晚风徐徐,她闭起眼,用力呼吸清甜的空气。这多出来的两个小时花在这里,挺值得。   赵正看着她的侧脸,抿了口酒,唇边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得碰个杯,谢谢你的晚饭。我真的吃的很饱很开心。”姜一真诚地微微抬手,赵正的酒杯与她相碰,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是我该谢你,有你在,我胃口好。”   姜一笑眼瞅他,起初真没看出来这男人嘴这么甜。   她盯着他的脸久久不挪视线,赵正便问:“我这么耐看?”   “超耐看。”   “你平时就用这种眼神看人吗?”   “什么眼神?”姜一这话有点明知故问,她当然知道自己这是放电的眼神。   赵正从姜一手里拿走她的酒杯,连同自己的杯子放在边上的小圆桌上。姜一等来的答案,是他接着覆下来的唇,印在她的唇上,温热、柔软,他的掌心托着她的后颈,他合上眼睑,密长的睫毛落下扇形的阴影。   这个吻短暂而美妙,浅尝辄止。赵正直起腰,或许他想说些什么,可姜一抬手勾住他的脖子把他再度拉了回来。   她的眼睛里闪烁着妖邪的火。   “你可是招惹我了。”   话音未落,她便将唇再度贴了上去。   ☆、第二十三章   23别在我的世界里走来走去   姜一的手从他的颈后滑落到身前,一手摩挲着他的耳鬓,另一只手贴在他的胸前。 她描摹他的唇线,半眯着眼观察他,这是醉心的游戏,她要他和自己一样不能全身而退。   他的沉稳节制在她面前再难自持,手再度圈住她的腰,将她压在扶栏上,如她所愿的加深这个吻。   放弃呼吸,专注于唇舌的纠缠,点一把火,助长它燎原,燃尽他们,抽光氧气,炙热且缠绵。   她柔软滚烫的唇溢出嘤咛,不断加速的心跳,上升的体温,连彼此拥抱的双手都成了高温的烙铁,相互困锁,相互索求,直到迫近缺氧,才不舍地分开。   姜一双眸晶亮,她在扶栏和赵正之间动弹不得,与他对视的目光带着雾气,有些迷离。可他的眼睛却黑白分明,瞳仁像深潭,看似无波,却能叫人沉溺。   就这样静默地对视,像是等待着平静降临,又似乎是蓄势待发。外界的空气再度充盈,他们仍旧溺在只有彼此的世界里。   最终,是姜一先低眉撇开了视线。   比起亲吻,长久的对视要危险得多。只需要多巴胺的分泌,人就会出现“陷入情网”的感觉,产生性的冲动。感觉和冲动都只是暂时的东西,它们随时会来,也随时会走。可对视,当你能真正看进一个人的眼里,那就要离建立亲密关系更近了一步。在这方面,姜一知道自己是有问题的。   而此时,赵正挑起姜一压低的下巴,捕捉到她眼里还未来得及收起的迟疑与柔软。他低头,唇落在她的眼角,她没有拒绝,而是合眼,任他的吻滑过自己的眼睑、脸颊、鼻尖、唇角,轻柔而温暖,最后定在她的唇上,辗转吸吮,进而再度攻城略地。   这一次她没有睁眼,陷入完全的黑暗,关闭了视觉,他的呼吸声和自己脉搏跳动的声音放大了,她感受到他抚摸着她脸颊的掌纹,他身体的力度,以及,那令她天旋地转的深吻。更强势,更绵长,更具有技巧性……   他真是个要不得的男人,姜一搭住他的肩,支撑自己发软的腿。   拨开眼时,他含笑看着她,将她有些凌乱地长发别到耳后,他的拇指擦过她红得滴血的唇瓣,那是种入迷的眼神。   没有输赢,都动了“情”。   身体发热,像是已然经历了鱼水之欢,可仅仅是接吻而已。她背过身去,想要喘一口气。   赵正没步步紧逼,他从圆桌上重新拿起那两支酒杯,站到姜一边上,隔着半个拳头的距离。姜一头低着看下方,长发遮住了她的侧脸,当然也挡住了她此刻的表情。赵正杯中酒空时,她才从他手里拿过自己的酒杯,一饮而尽。   他倒酒,她恢复往常带笑的神色候着,只是两颊还透着层嫣红。酒满,她的唇贴着玻璃杯身,酒杯倾斜,香槟色的起泡酒流入口中,甘甜。   “没什么想说的?”赵正侧身,问她。   “想要我说什么?”姜一面向她,柳眉微挑,“总不见得是问我讨好评吧?”   赵正耸肩,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这和煮菜一个道理,有诚实的反馈,才能有进步的空间。”   姜一冁然而笑:“还真没见过你这样好学的人。”   “开玩笑的。”他将酒瓶放到一边,拿自己的杯子同她的轻轻一碰,饮酒时又添了句,“我对自己还是挺有信心的。”   姜一喝酒,不接话,但唇角的笑容收不住。他总是能让她高兴。   闲聊喝酒,有时沉默,一瓶起泡酒很快饮尽。   姜一将最后一滴酒倒进自己杯里,说:“发财酒,可得留给我。”   赵正脸上透露出一丝迟疑,欲言又止。   “怎么,有话要说?”   赵正摇头:“不知道是不是该问。”   “一般情况下呢,我会告诉你,不知道该不该说的时候就不要说。但是呢,你今天表现好。”姜一故意停顿了一下,再转折,“你可以问。我尽量答。”   “其实我好奇这件事有一段时间了,以你的职位和你在微博上的影响力你的收入应该很不错。”赵正斟酌着说,“你是不是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忙?”   姜一有一瞬间没法维持自己的表情,但又很快放松下来:“怕我是个无底洞?”   男人摇头:“不要曲解我的意思。只是隐约觉得你可能需要帮忙。如果不是这样,原谅我无端揣测。”   他望向她的神情诚恳,姜一方才反射性被激起的自尊心和保护色此刻有褪去之势。她深深吸了口气,告诉自己他真的并无恶意。   多年来姜一与形形□□的人打交道,对分寸拿捏得极好。她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一定程度上是想要抛弃掉过去的身份,重新开始。经验与年岁已经告诉她,这个想法何其幼稚,如今的她,由过去的一切造就。她如何抛弃?只是她可以选择将过往尘封,她不告诉这里的任何人,是因为经验也告诉了她,全然的坦诚会导致怎样的后果。毕竟,这些事实不影响她与人来往,何必要和盘托出徒增麻烦?   姜一迎上男人的目光,她告诉了他一个真实但又模棱两可的答案:“我的至亲重病多年,医药费是不小的数目。但我还负担得起,所以不用担心。”   她说话的语气透着官方辞令的味道,赵正就此打住话题。   姜一喝完最后一口酒,说道:“时间不早了,我回去还得处理点微博上的事情。”   赵正苦笑:“你说得对。不知道是不是该说的时候,就不应该说。”   “这不是个冒犯人的问题,也是我让你问的。”她抬手拨弄了下头发,她的笑容依旧明亮,手搭住他的小臂,以示亲昵,“这不影响什么。”   “我送你回去。”他拉开露台的玻璃门,跟着姜一走到玄关。   姜一返身,道:“我登门拜访,哪有让你再送我回去的道理?再说,你也喝了酒,早点休息吧。”   “到家给我发条微信。”   “好。”   门缓缓在姜一的身后合上,她走到电梯前,按下电梯。长久地叹了口气,偏头看那扇阻隔了两人之间的门,她心里五味杂陈。   他并没有问错什么,而是她没有回答的准备。或者说,她坚信,他也没有做好听真相的准备。   姜一回到家,和赵正互道了晚安。   转而靠在大熊的身上,盯着天花板上蜿蜒细长的裂缝。   她的唇被风吹冷,可是那种燃烧着的感觉还在。她忘记了,自己是否曾经像今天一样有如此渴望弥足深陷的冲动,两个人极其强烈的相互吸引,全身上下的细胞都充满了张力。   她可真的有些,想靠近他呢。   楼上的小夫妻又开始谩骂摔东西,尖锐的声响从上往下砸,姜一抬手遮住顶灯的光……   危险的亲密关系,她有些胡乱地想着。   手机震动起来,姜一接起电话。   “喂。”   那端传来唐一兴奋的回答:“一姐!陈锴回来了!”   “这还没到放假的时候吧,怎么回来了?”   “说是家里有点事回来的,我明天要去见他。你说我穿什么风格比较好?”   “你穿什么风格都一样。陈锴这个禁.欲系你是推不倒的,死心吧。”   “一姐!”   “我是不是说了无数次了。你们两个当了这么多年的朋友,你早就一脚踏进他的‘朋友圈’不可能翻身了。”   “……一姐,你是不是碰见什么事了?说话有点急诶。”   姜一从床上坐起来,她揉了揉眉心:“没什么。你穿那条小黑裙吧,配你那个ysl的信封包,走成熟点的路线。”   “嗯,好。不过你真的没事吗?感觉你心情不好。”   “没有,你别瞎猜了。”   “好吧……对了,你和那个赵正怎么样了?我听张野说,上次赵正带你去他那儿聚会了。他说,这可是赵正第一次带姑娘去呢。看来真的对你很用心诶。”   “……”   “你怎么不说话了?我不会是又说错话了吧……你和赵正发生什么了?”   “你不睡觉了吗?明天要见男神打算顶着两只熊猫眼去?”   “兴奋得睡不着~”   “我累了,我要睡了。晚安。”   “一姐?喂?一姐?”   那边唐一挂了电话,思索了片刻,给张野发去微信。   你知道赵正和姜一怎么了吗?   还没睡?不知道。   明天要见男神,睡不着,哈哈哈。我刚给一姐打电话,问到赵正的事情她就不说话了,还挂我电话!她几乎从来不挂人电话,而且是会转移话题那种类型的。我觉得他们两个有事。   他们两个都是成年人,有问题自己会解决   张野这条微信刚发出去没十秒,唐一的电话就追了进来,他接起,那端就开口了:“张野,你别看一姐平时挺能的,她根本不擅长长期的感情关系,也没什么亲人来往。我真觉得赵正特别好,又正直是不是,很适合一姐的。我真的希望他们两个能成。”   张野无奈,他头垫在毛巾上,说:“但这毕竟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我们外人不能随便就插.手吧。”   “我也没让人去多嘴什么的。告诉你一事儿,一姐下礼拜六生日,她九成九是不会搞什么生日宴的。你告诉赵正,让他给一姐准备个惊喜。这总行吧。要是赵正不搭理你,或者一姐不搭理赵正,那我死心。但要是促成了,可是功德无量的好事。”   张野喟叹:“说不过你,行,我这就去给赵正发微信通报情况。满意了?”   “嗯,你真好!嘿嘿。不过,你那儿怎么有水声啊?你还在外头?”   “我在泡澡。”张野轻笑。   “……流氓!”   电话那头传来“嘟嘟嘟”的声响,张野无奈摇头,明明是她自己打电话过来的,还怪他流氓。   一分钟后,还在露台吹风的赵正收到一条来自张野的微信:   小唐说姜一下周六生日,你自己看着办   赵正放下手机,桌上还摆着她留下的酒杯。空气从热烈到冰点不过转瞬之间。   算了,权当是他下错了一步棋,修正就是了。只要她不退,总有办法收了她。   ☆、第二十四章   24如果人人都理解你你该多平庸   开始工作之后,姜一的人生节点就变成了一条条最后时限。 项目的完成日、报告的上交日、新客户的反馈日、品牌交稿日……这些所有的日期成为她日历上一个个小红点,凑成了每周和每月。   至于人人都当大节过的生日,姜一几乎是刻意忽略的。无奈周围总有人事不停提醒她即使她不愿意面对。首当其冲的就是各类她办了会员卡的商家,刚到生日月,就开始发各种格式化的邮件短信。她自从成了kol,各大品牌也会在生日前夕给她寄礼物以示关系亲密。对于他人的馈赠,她当然是感激的。只是从她自己的角度,希望也觉得生日是和其他日子一样无比普通的一天,算不上一个值得庆祝的节点。   姜一这次的生日在周六,从周三开始就在公司陆陆续续收到来自品牌方和关系熟悉的媒体的礼物。她一一发私信表示收到及感谢。   其实,这几日她的心思都在新客户的最终比稿,品牌市场部老大下周会来上海考察开店等事宜,同时,参加比稿会。   姜一私下联系了,他没多说,只让她好好想想他是凭什么拿到这个职位的。姜一心里顿如明镜,这是要突出他们的明星关系了。和maggie沟通后,他们将方案中明星品牌植入的部分着重强调。   不管说得有用没用,姜一理应请他喝顿酒定了周六。姜一倒觉得正好,在见对方的老大前,说不定还能从那里套出点什么,于是欣然同意。   关于赵正……姜一或许该主动联系他,但她有些消极。   如果只求露水情缘,姜一有绝对的把握能引他上钩,无非耗时长短的差别。可这次,涉及她最不擅长的长期关系,她有点无所适从,便想消极对待。   赵正几天没收到她的音讯,倒也不急。直到周五,才给姜一发了消息。   什么时候下班?   姜一那时正在开会,半小时后才看到消息。   八点半   一起吃饭?   姜一手指顿在屏幕上,迟疑片刻,回复。   好   公司楼下等   检查完报告和会议记录发给客户,与nic等人将下周就要举行的活动情况过了一遍……所有事情安排妥当,组员前后下班,夜幕低垂。   姜一关电脑,她的位置就在床边,望出去是南京西路的街景。她立在床边俯瞰,饮尽杯中咖啡,这才下楼。   出门就找到那辆熟悉的车,车里的人也在第一时间找到她。下车替她打开车门。   她道了声谢谢,委身坐进车里,问:“去哪儿?”   “我那儿。”   “去你那里还来接我?”   “想早点看到你。”   他说得云淡风清,原本存在的一丝疏离被冲淡,姜一浅笑。   上楼,姜一问是否需要帮忙,赵正摇头,说只是下个面,让姜一在客厅休息会儿。姜一对吃的也不讲究,觉得简简单单也挺好的。她坐在沙发上,见到摆着的kindle,她高声问在厨房的男人:“我能看看你的电子书么?”   “行。”他的答复传来,她点开来翻了下书库。上百本书,大多看完了,品类也很杂,心理学、历史、经济都有,小说比较少。还真是个挺喜欢在业余时间给自己充电的人。   姜一没点开他正在读的,怕乱了记录,就挑了本他已经读完的杂文来看。姜一很少有很长的时间段用来读书,她被信息化世界影响颇深,更倾向于看短文章和短视屏。至于深度的内容,除非有需要才会认真研究。好比时尚史,因为写作需要。   读了两片杂文,赵正的面也煮好了。   香气悠悠飘来,姜一不用他喊,自己就起身过去,这问道是鸡汤无疑,细面盘在碗里,澄澈的汤,飘着些油,几颗青菜点缀在最上头,配着边上的鸡肉,碧青好看。   赵正拿了瓶辣酱摆到边上:“自取。”   姜一坐下:“那我就不客气了。”   她喜欢他的手艺,不花哨,可很好吃。   两个人安静地吃面,见底了,她才发现她的碗底烫了粉色的樱花,和他的碗比起来,小了一圈。低头瞄了一眼正合脚的拖鞋,再看看这只碗,心里腾起一股暖意,止都止不住。   “礼物。”他忽然拿出个包装的礼盒摆到姜一面前。   姜一愣住,他说:“当我上次问错话的赔罪。”   她蹙眉,低头又看了看碗,心里隐约有了答案:“为什么不明天请我吃面?”   “我猜,你有不过生日的理由。”   “唐唐告诉你日期的。”   “是我上次问错话的赔罪。”他重复。   姜一看着眼前神色泰然的男人,心里有某一处轻微塌陷。   她起身,拿着两人的空碗去厨房,摆进水斗,打开水,赵正却把她挤到了边上。   她刚要开口,却听他说:“你要真想我高兴,就在边上站着,欣赏我居家能干的样子。”   姜一笑,她抬手替他挽起袖子道了声“好”。   水流如柱,坠到他的手上四散流窜,他小麦色的皮肤平滑,骨节分明,手指修长。她专注地看,留意到他右手的虎口有道不深不浅的疤痕。姜一想起他的腹部也有一处,联想到张野说自己比赵正早退伍几年,那她想赵正当兵这几年,恐怕也有很多的事可以说,远不是大学争征兵入伍一两年这么简单。   关掉水龙头,赵正擦干手,摸了摸姜一的发顶:“想什么这么入神?”   “想你。”她扣住他的手,唇在他手背上微微一触。   他眼色一黯,手将她锢在怀里,低眉靠近她的唇,却在碰上的前一秒顿住,留下一厘米的距离。   姜一勾起半边嘴角,一双媚眼含情脉脉地瞅他,但保持着这距离并不靠近。   暧昧的呼吸交错,眼神互相拉锯,纹丝不动,又在同一时刻将最后的一厘米消弭。   他们拥抱着对方,热烈地接吻,他侧身,她的后腰被压在料理台的边缘,她便踮脚,双手一撑坐了上去,他的身体挤/进她打开的膝盖,而她的双腿自然地将他缠住。   她在他的怀抱里化成一汪水,她要裹住他,吞噬他,把他拽入*的深渊。   他亲吻她细长的脆弱的颈,唇贴着她的脉搏,隔着薄薄的皮肤,他稍稍用力,在那里留下一枚微红的印记。她的手在引火,让他几乎要丧失理智。   “姜一。”他拉开彼此的距离,以深不可测的目光凝视她。   她知道,他想看透她,穿刺她用八面玲珑的处事技巧竖起的高墙。她贴着他的耳朵,轻声道:“相比长寿面,你,才是我最想要的礼物。”   “你可真是…”他没有继续再说,而是吻住她殷红的唇。   忘情得纠缠,即使铃声大作,姜一剥掉他的上衣,欣赏这副她即将拥有的身体。他抱起她,往卧室走去。他们谁都没有去管那手机铃声,床承受了两人的重量下陷,彼此长久的对视。   铃声在停止片刻后不屈不挠地再度响起,赵正蹙眉,姜一合上眼,忽然一种凉意从脚底迅速上窜,她慌乱地从床上下来,太过急促差点滑倒,她奔到客厅,从包里翻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的刹那,她整个人颤了一下。   “喂。”她的声音透着一丝恐惧,赵正从里屋出来。她的样子和他第一次在天台见到的背影重叠起来。   手机从她的手中滑落,他箭步上前,一手抓住落下的手机,另一只手去搂住突然脱力的姜一。   他瞄了一眼屏幕,电话还未挂断,显示的来电人是:医院。   姜一浑身都在打颤,她抬眼看向赵正,喃喃:“去医院,我得去医院。”   “好,我们马上就去。”他扶住她,“你能自己站着吗?我得拿车钥匙和衣服。”   她下意识地点着头:“我能,我能。”赵正慢慢松开手,立刻去衣帽间拿了衣服套上,可就是一转头的功夫,姜一却不见了。   大门敞开着,姜一拿了自己的包,穿着拖鞋已经跑了出去,不顾追出来的他,独自坐电梯下楼。   从电梯里冲出来,姜一往小区门口奔跑,同时四处张望空车,恰碰上一辆要出小区的出租车,她立马拦下跳了上去。赵正追出来,幸好在小区门口遇到辆车,紧紧跟着姜一,到了医院。   姜一下车就往住院楼跑,看电梯不在一楼,就进了楼梯间,完全不顾周围,直往六楼去。   她一直疯跑到病房门口,医生从病房里出来,姜一瞥见护士在收拾仪器,她拉住医生:“她怎么样了?”姜一嗓音都带着颤。   医生淡淡看了她一眼,道:“暂时抢救过来了。去我办公室说吧。”   姜一望了一眼病房里吸着氧气浑身都牵连着各种仪器的人,还是跟着医生去了办公室。   医生办公室的门合上,赶到的赵正合只能在走廊上等着。他看到监护室里躺着的病患是位形如枯槁的老妪,各种输液管和输氧管表明她微弱的生命体征。   从病房里出来的两个护士并没注意到赵正,交头接耳地评论着。   “昏迷这么久,早就是是植物人了。年纪又这么大,肯定醒不过来的,何必呢。”   “是啊,现在脏器衰竭,再拖也是痛苦。不如放老人家早点走。”   “不过说实话,家属也挺作孽的,就她一个人,每个礼拜过来照顾也有年数了吧,重症病房价格又这么贵…”   两个护士走远了,赵正便在长椅上坐下。   几分钟后,姜一从医生办公室出来。她的肩膀塌着,面如死灰,她茫然地看着他所在的方向,唇微微张着,像是要说什么。他走到她面前,将她的脑袋压在自己的胸口。   她这样埋着头,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她怀抱着的坚持着的一丁点的希望也已经破灭。   “我做不了这个决定啊。”   她嗫嚅,她做不了这个决定。   ☆、第二十五章   25做一名战士为战而死   为抢救亮起的灯暗下,走道恢复了平静,仪器继续按照频率发出枯燥的叫声。 ``姜一枯坐在病床边,一动不动,她握着老人干瘦的手,两个人都像是被时间定格成雕像。   赵正等在病房门口,抬起手腕,表上的时针逼近十二点,马上就是她的生日。   她没有解释病房里的人是谁,也没有说要做怎样的决定,但是从护士的只字片语,到她提过的重病的亲人。赵正或许能猜个大概,他希望自己是猜错,如若不然,于姜一,是怎样残酷的事。   姜一触摸到的粗粝的皮肤,属于小时候给她带来唯一安全感与庇护的外婆。是外婆说,一一没人要养,我来养。是外婆说,这个女娃娃将来比你们都有出息。没有外婆的话,出生在那样家庭里的姜一永远不可能从泥潭里爬出来。她不会一遍遍告诉自己,即使再难的问题,只要有心解决,只要能咬着牙,就一定可以迈过去。   外婆曾经是姜一唯一的依靠,在姜一长大成人后,依旧是她精神上唯一的支柱。姜一工作四年多,外婆也病了快三个年头。久病床前无孝子,到今日没有放弃的人只有姜一。一年前她把外婆接到上海来,求人通关系送进医院。外婆的病还是恶化了,六个月前陷入了昏迷。   将近七十的人,医生说醒来的可能性不大,但可以维持生命体征。姜一坚信她会醒过来,他们都是这么不服输的人。她这几年不止一次收到病危通知书,可是外婆都挺过来了,为什么这一次不行?   姜一弯腰,轻轻伏在外婆的胸口。她鼻腔酸涩,可眼眶挤不出一滴泪。   刚才在办公室里,医生说了不少,核心思想不过一句话,多脏器衰竭,已经无能为力,离世不过是时间问题,也该考虑是不是要把老人接回家去。   到了用多少钱都无法解决的时候,她该怎么办?   接回家就是彻底的放弃,姜一紧紧拽着咬牙坚持到现在,要她松开,她怎么忍心松手?可看着已经被病魔折磨得佝偻成这样的外婆,她又怎么忍心因为自己的不舍拖着她在人世遭罪?   深度昏迷的人或许不能与外界交流,可她可能是有感知的,那么器官出血衰败的所有疼痛,每一次抢救电击的痛苦,外婆都在无言地承受……   “外婆,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她低低地问。   没有人回答她。   不知过了多久,姜一起身,朝病房外走去。在门口,她再度回头深深望了一眼双眸紧闭的外婆。   悠长寂静的走廊,赵正坐在椅子上,见她出来,立刻站了起来。   “姜一。”   她抬眼,神情疲倦:“你还等着啊。”她说,随即勾起一抹疏离的笑容,她让开一步,躲开赵正要扶住她的手,“你先回去吧。谢谢你过来。我还有些事情要办。”   “让我帮你。”   她摇头:“你帮不了我。”说着,她边迈开步子往楼梯间走。   赵正跟在她的身后,她或许拒绝,或许不愿说,但如果赵正现在走了,他知道,自己就再也不可能靠近姜一的心。   姜一旁若无人的上了天台,她靠着围栏立着。远处的天积聚起厚厚的云层,风雨欲来之势。她的手指探出铁丝网紧紧抓牢,一扇扇灰暗的窗口,像是一只只漆黑的手,他们抓住她的喉咙,捏住她的心脏。她站不住,缓缓蹲下,蜷缩着,捂住自己的耳朵闭上自己的眼睛,她得做出一个决定。   不多时,姜一起身,取出手机。屏幕亮起,照出她异常冰冷的容颜。   她拨通电话,那端没人接听,她再拨,反复三次,终于传来困倦的应答。   “谁啊!”对方的语气很差。   姜一的声音更为冷酷:“我是姜一。”   尴尬的沉默,那端开口:“还是这么没礼貌。什么事,我说过了我们没钱。”   姜一深吸一口气,开口:“外婆不行了。”   “不行了?早就和你说没用,你自己要弄到上海去。我们离那么远,打电话给我们有什么用?”   “她就要走了,你都不来看看她吗?”   “妈明摆着早就不行的了,去上海之前我都讲清楚了。老太太现在昏迷,我来也没用。”   “外婆怎么也也没亏待过你,她是你妈妈。”   “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老太太从小就偏袒我姐,说白了,都是你和你妈这两个祸害拖累的她。要不是我姐干出这种不是人干的事儿,老太太指不定还能多活几年,还有你这个小拖油瓶…”   姜一气得手发抖,再听不下去,挂了电话。她低吼,手抓着铁丝网拼命地摇晃。   恶魔捉住了她的心,可怕的恨意将她控制住,她想砸碎所有的一切,她痛恨所有的一切…   忽然,有一双手自身后将她搂住,带着清冽气息的一个拥抱。   她停下动作,叫嚣着的恨意和负面情绪也在此刻顿住,她微微扭头,视线里是男人坚毅的侧脸。   不,她不想他看见这样的自己。这是她漂亮面具破碎的缺口,这个缺口足以摧毁她粉饰的一切。   “我不问。”他说,“我知道你不想说,所以我不问。”   姜一瞪大了眼,“我不问”这三个字敲在她的心坎上,让她眼眶刹那湿润。   她覆住他的手背,手指绻起:“谢谢。”   回到病房,姜一和外婆絮絮叨叨说了会儿话,才离开。   离开时,已经快四点。姜一想回家,赵正劝说,她同意去赵正那里。   出租车在空旷的街道行驶,她扭头看着窗外,赵正的手与她相扣。她的手冰凉,她的心不在这里。   回到公寓,赵正拿了浴袍给她,对杵在窗边的姜一说:“洗个热水澡,我给你倒酒。”   姜一散开的目光聚焦到他脸上,她点头,再度和他说了声谢谢。   合上门,剥掉身上的衣服,镜子里她的皮肤上还有欢好的痕迹。她眉头拧紧,挪开视线。打开花洒,冷水当头而下,皮肤被激起一层颤栗的疙瘩。她撑着墙壁,等待水热起来。   水顺着她的皮肤滑落,聚集在地上,顺着低处流去。   她清楚,必须下个决定,这个决定,没有人可以帮她。   赵正把姜一慌乱之中穿出去的拖鞋收起,重新拿出一双摆到浴室门口。铺好客房的床,又将自己凌乱的床铺收拾好。他拿出酒柜里的威士忌,给姜一倒了小半杯,放上冰块。   做完这些,姜一穿着浴袍从洗手间走了出来。她的头发还滴着水,可她似乎不甚在意。   “你这样容易着凉。”他走过去,打开浴室的抽屉,取出吹风机,把她拉到镜子前,打开吹风机。   热风从头顶吹来,带着吵闹的声响。玻璃上起了水气,她看不清那个正为她吹着头发的男人。他的身影绰绰,她垂眉,由着他摆弄自己的长发。   她的黑发缠绕着他的手指,这种亲近感尤其陌生,她沉默的背对,空气潮湿而温暖。此刻的姜一,给人一种真实的柔软,没有防备,趋近真实。他拿梳子理顺她的头发,层层吹干,许久,他关上电吹风。将她的身体转过来,轻轻拨弄她前额的碎发。   她抬眼,视线盖着一层固执的光。他靠近她,拥住她,他拍着她的后背,轻轻的,一下又一下。   他没说一切都会好起来这样的话,他明白这世上总有些人们无能为力的事,他只想让她知道,他在,即使他也无法力挽狂澜。   姜一僵硬的身体放松下来,她抬手搂住他的脖子,头深埋在他肩膀。   威士忌里的冰块缓慢融化,消融殆尽时,被姜一一饮而尽。   她恐怕很难再遇到像赵正这样的男人,会在她难眠的夜晚倒一杯酒,不问一句让她不知如何开口的话。她躺进被窝,他拉上窗帘,走到床边抬手去关床头灯。   “睡不着也闭着眼睛休息下。缺乏睡眠的时候,不要做重要的决定。”黑暗里落下他大提琴般的音色,他转身欲走,手指被轻轻圈住。   姜一这个动作几乎是下意识的,可真的抓住了他,张嘴却又不知要说些什么。最后便什么也没说,松开了手。   “晚安。”   他合上门,她再度回到了一个人。   姜一闭眼,脑海里思绪万千。她如此善于表达,却对赵正不知如何开口,她有些倾诉的*,可又有一股力量封住了她的嘴。是的,他看到的还不是全部,如果他看到了全部,会怎样看待她呢?   她迷迷糊糊,似乎睡着,又好似清醒。   “怪胎,不要和她一起玩。”   “你们听说她妈妈的事情吗?太可怕了,让你们小孩也当心点。”   “成绩好有什么用,说不定是抄的。”   “我妈说,让我不要和你玩。”   “第一名了不起?班长是你可以勾搭的吗?!”   指摘、谩骂,一张张冷漠的或鄙夷的面孔,针一般的眼神,皮肤上灼热的疼痛,孤立的感觉,负面的情绪搅作一团从黑色的房间涌出来。那被她关押的猛兽,嘶叫着挣脱禁锢,她想要醒来,却意识到这些都不是梦,只是她不愿意想起一些散碎的过去。   坐起身,时间并没有走多久,只是拉开窗帘,外面的天开始亮了,她一身冷汗,后背的衣衫完全湿了。   姜一打开房门,赵正竟没有睡,而是在客厅地沙发上看书。听见她的声响,他起身:“怎么了?”   她有些惊讶,随即摇头,说:“能借我你的电脑吗?我需要工作。”   赵正微怔,但还是拿来了笔记本电脑,姜一接过,她此时面色如常,所有的脆弱全部消失不见。   她的表情看上去甚至有些冷酷。   “需要吃东西吗?”他问。   姜一摇头,不一会儿,她又开口:“如果可以,能再帮我一个忙吗?”   “当然。”   “谢谢。我晚上有一个酒局,我想我会喝醉,能来接我吗?”   “好。”   她冲他露出一丝微笑,她垂眉,开始在键盘上敲打。   她装出一副认真工作的模样,却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本轻易可以理解的文本此时成了毫无疑义的符号。她努力想去读懂,只是不想留出哪怕一丝的缝隙让自己松懈。   她不能丧失希望,她不可以垮。她是姜一,她永远不做逃兵。   ☆、第二十六章   26黑夜里的骑士   鹅黄色高腰连衣裙,领口微低,大摆裙边,随身姿摇曳。 从底妆到眼影一层层刷上去,姜一对着镜子最后抹上唇膏,妆容完成,她打量自己,又朝上勾了勾唇,确定倦色已被掩盖。   拿上手包,穿上高跟鞋,姜一下楼。赵正的车等在楼下,掌灯时分,小楼走道昏黄的灯光从旧窗框里泄下,底楼住户在铁窗里洗碗,有上了年纪的夫妻从他车边慢悠悠地走过,散着步,聊着天。   小楼的大门被推开,姜一的身影最终出现。一抹优雅明艳的鹅黄,她的五官精致,尤其一双眼,万种风情都在这双眼里。头发盘起,细颈雪白,裙子及膝,露出细长的小腿。她从烟火中走来,一尘不染。   “久等了。走吧。”她合上车门,低头扣安全带。   赵正驱车往她告知的酒吧开去,静安区的小马路,白天不起眼的店铺在夜里亮起暖黄的灯,数之不清的西餐厅和小酒吧,各有特色。在工作日被压抑的情绪,总能在酒后得到释放,三五好友相约,在烛光里点上几杯鸡尾酒,就着高热量的薯条或牛排汉堡,谈天说地。   姜一路途中始终低着头看手机,她内心烦躁,刷微博消息的动作近乎机械,实际上她什么都看不进去。今天公众号的文章在从赵正家出发前按时发布了,排版得很精美,但姜一清楚这篇文章不是她的水平,只是把以前一些觉得不够好而舍弃的内容拿出来稍作修饰的顶替之作。   她必须得发布,就像她必须去的酒局。有些事情不能停下,就像是一口气,一旦松了,或许就再也续不上了。   “到了。”赵正车泊在酒吧门口,姜一闻言抬头,透过玻璃见到正站在酒吧门口打电话。   姜一看向赵正:“起码得三个小时,完了我给你打电话。”   “没事,我在附近等你。”赵正深深望了她一眼,最后手轻轻在她发顶拍了一下,说:“去吧。”   姜一愣神,随即点了点头。   赵正目送她下车,门口原先正打电话的男人见到姜一便招手,姜一顷刻露出平素里那标准的职业笑容,貌似开怀地和那人打招呼。赵正从不反感她这样的笑,这时却觉得格外刺眼。   叫了六个人,订了酒吧的露台位,他正好讲完电话,就和姜一一块儿上楼。   露台不大,拼了个长桌,边上就是法式围栏,靠着马路把到场的三个人都和姜一介绍了,经纪人好友、新锐设计师和一位造型师。造型师和姜一有过几面之缘,一聊就聊开了。约莫过了二十分钟,剩下的三个人也到了,有个姜一的熟人,品牌公关,和姜一在微信平台有过合作。大家本就有些交集,个个精通人情世故,酒过三巡,场面自然是热络得仿佛多年好友的聚会。   姜一心事重重,多少有点心不在焉,喝酒多过说话,陪笑的成分多一点,偶尔搭两句话,表现参与度。   这些人都是玩咖,上来互相交流最近去了哪里旅游,参加了哪些有意思的活动。酒越多,话题就也越往八卦倾斜。众人和明星平素里都有交集,聊着聊着就开始互换明星轶事。谁谁谁其实很难伺候,谁谁谁的绯闻又纯属炒作,真真假假,不过是捧着利益方,无伤大雅地踩几脚他人罢了。   姜一听在耳朵里,眼睛却看向露台外的黑夜,乌云蔽日,酝酿着一场雨。   “姜一,你们p家前段时间不是有和陈誉哲合作嘛,本人怎么样?我们品牌也有意向考虑他的。”   姜一被突然问话,微微一顿,随即暧昧地轻笑:“你要是从工作角度来说,很敬业。”   “喂,你笑得很鬼诶,什么料?”对方顿时来了精神。   “喝一杯先啊。”姜一扬声。   “我可以走一个啊,你走不走!”   “一起啊!”   两人共同举杯,一人一个shots。   众人期待得眼神望向姜一:“别吊胃口了。”   姜一大笑:“故作神秘,诓你们的你们也信!他就来参加个品牌活动,我能知道什么。”   “姜一,你这骗我们可不对。”指了指她,举起酒,“不过,我喜欢!来,再走一个。”   姜一爽气地又喝了一个shots。   酒量虽好,姜一平素里不贪杯,尤其在酒局上,也是八面玲珑能少喝则少喝的。毕竟世道险恶,保持清醒尤为重要。这夜大概因为是的酒局,因为姜一心里有事,因为有赵正等他,姜一对送上来的酒来者不拒。   不知酒上了几轮,众人都有些醉了。喝高兴了的在酒桌上互相打趣,聊些重口味的话题,尖叫声拍桌声此起彼伏。   姜一去了个洗手间,回来靠着围栏正在抽烟,姜一兀自站着往楼下看,发现赵正的车还停在那儿。   “要烟么?”半眯着眼,语气慵懒。   姜一摆手。   “心情不好的时候呢,抽根烟,有帮助的。”背靠着栏杆,吐出个烟圈。   姜一有些讶异,随即苦笑:“这么明显?”   “我好歹比你多混好几年。你们hr,我熟得很。”   “那你还喝我的*汤?”   睨了她一眼:“我喜欢。你有那股劲儿,要早些年遇见,我准挖你去当演员。”   “哎,可惜了,没早些年遇见你这位贵人。不过,当演员也就算了,我黑历史可不少。”   “黑历史算什么?这行你还不明白,就是供大众娱乐消遣的,当演员和做人的道理一样。你得思路清楚,大多数时候别人说的话你根本不用在意。你不犯法,别太缺德,你就站得正,别人爱怎么说怎么说,你赚你的钱过你的日子,就这么简单。”   他说得口气随便,但姜一听出来这是对她的安慰,虽然与姜一面临的问题有些出入,可道理是*不离十的。   “。”姜一片头看他,感激都写在眼睛里。   笑着拍了拍她的肩:“多喝点,今天我请。哦,对了,老外你懂的,思维简单直接,你们实事求是,比讨巧来得管用。”他说完,捻灭烟头,回到了座位。   姜一见他冲众人重新扬起的真假难辨的笑容,兀自沉默。   喝到凌晨一点,众人兴奋得很,提议要一起去k歌。姜一这时候已经喝得很晕了,下楼时几个人互相搀扶着才下来。到门口,嚷嚷着叫车,姜一摆手和他们道别。设计师拉住她不让她走,姜一指着对面赵正的车,含混不清地说:“我朋友来接我了。”   “让你朋友一起来啊!”   姜一不停地摇头,赵正见她出来,下车走过去,姿态有些强硬地扶住了姜一。   或许是他的气息太冷,设计师有些发愣地看向他,手不自主就松开了。   姜一只觉眼前天旋地转,硬撑着说:“我真不行了,下次!下次一定奉陪!”她喝得比上次同拼酒时还要猛。   看了赵正一眼,对众人说:“她酒量我知道,不能再喝了。我们走吧。”   赵正对点头,说了声谢,就把姜一抱上了车。   汽车发动,将余下的人甩开,姜一从后视镜里看着这些人不断缩小,最终不见。胃里翻江倒海,姜一强忍着,她偏过脑袋,脸色泛白:“开快点。”   回到公寓,姜一欲下车时,赵正一手拖着她的背另一只手穿过她膝下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姜一头靠在他胸口,眉头紧拧着。直到进门,姜一彻底放松下来,她甩掉高跟鞋踉跄着飞奔到洗手间,关上门,抱着马桶吐了出来。   这种生理上的呕吐自然是痛苦的,眼泪从眼眶中夺眶而出和污秽一起落下,可心里竟盼望着这种痛,如同一种释放。只有在这样的时候,她允许自己哭出来。一次又一次的反胃,所有的食物酒水全部倾出。她发出呜咽,痛苦地呻/吟,她放肆地掉眼泪,不计形象。   她向自己承认,她很痛苦,她很难受。   赵正立在洗手间门口,他们之间隔着她仓促中虚掩的门。她痛苦的声音从门缝里窜出,他却直觉自己不可以在这个时候推门而入,即使他被这声音搅得痛心。   整整十分钟,姜一反复得呕吐,爬起来时,她有些虚脱,可清醒了许多。她冲掉马桶,打开水龙头,用清水漱口,洗了洗脸。这才走过去,打开浴室的门。   门开的刹那,她看见赵正矗立着,她忽然找不到词去形容自己当时的感觉。他在最恰当的距离为她坚守着,她不是公主,但他是高贵的骑士。她眼眶刹那间再度泛红,张开手倾身将他紧紧抱住。   他无言,拍着她的后背,轻柔又坚定。   倒热水,拧毛巾。赵正拿着热毛巾和温水给蜷缩在沙发上的姜一,她的情绪此事已平复不少。外头下起瓢泼大雨,水珠砸在窗玻璃上,阵阵声响。   “你能不能…坐到我身边来?”她微微仰头,问句柔软。   赵正在她身旁坐下,将毛巾递给她。姜一侧过身,仰躺下来,头搁在赵正的腿上,他有些讶异,但没有动。她将热毛巾盖在自己的眼睛上,她摊开手掌,赵正了然地握住她的手。   “我。”她开口,又停顿了片刻,“我是我外婆养大的。”   “她一直相信我会有出息,虽然相信的没有根据。最苦的时候,吃饭都成问题的时候,外婆还坚持给我交学费,说女娃娃一定要读书,读书才会有出息。别人骂我的时候,说我妈的时候,外婆会指着对方骂回去。是她说我没有错,是她说我是有人爱的。我很早就发誓,我成年之后,一定不会问外婆伸手再要一分钱。”   “我做到了。我打过很多工。二十四小时的便利店上夜班,回家走很长夜路害怕的时候我告诉我自己,姜一你不用怕,你走出了那个家,你长大了,没有事情是你办不到的了。我跟着学校社团学打拳,我要别人再也没法伤害我。”   “没有我办不到的事情。我跌倒了,我哪怕跌得再惨再难看,我照样爬得起来。没钱可以赚,不懂可以学,我咬着牙我走到现在了,我可以给外婆买所有的好吃的,我们不用为一碗饭发愁。”   “可是为什么呢?外婆再也吃不了饭了。我已经做了所有我能做的了,这次我真的没办法了。脏器衰竭,医生说,病人不可能康复了。多拖一天,病人就多痛苦一天。”   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可还是颤抖了。她的手指,她的身体,每一处都因为悲恸而颤栗。   她太深刻地意识到自己的无能为力,她太清楚最应该做的就是放手。   可是……   “赵正,我没办法了。”   ☆、第二十七章   27一万年太远只争朝夕   赵正很少回忆从前种种,退伍是一道分水岭,手起刀落将他的人生割成两半。   有时午夜梦回,清醒后,恍若隔世。   可姜一此刻的艰难抉择和过去某刻的他重叠起来。   那是许多灾难中的一场。他和两个战友坐在车里,他们刚完成了任务,怀抱着归家的心情开在的土路上。他们有说有笑,直到车轮压到了地雷,整个车在瞬间被掀翻。高热、撞击,瞬间夺去他的意识。再醒来,从变形的车厢里爬出来,他看见的是前一刻还面容生动的人僵硬了的身体,瞳孔扩散,正对着天空的方向,血四处流淌。   司机在侧翻的时候被牢牢卡在里面,也已断了气,唯一还剩下一个幸存的战友,脖子被划开一条极深的伤口。战友自己捂着伤口,看向赵正的时候,咧开一个笑。赵正扯出布条帮他捂住,很快布条就被血浸透了。没有止疼药,他们在原地等待救援。   漫长的残酷时光,风沙迷眼,带走体表的温热。四下无人,天地一线苍茫。   眼前的人亲如兄弟,面容因痛苦扭曲,还要强装希望。血从赵正的指缝里沁出来,黏稠的触感,赵正拿双手去按,双手尽红。   赵正不能让战友睡着,他不停地找着话题,他按着战友伤口的手早慢慢僵硬麻木。他们还开玩笑,说这可是倒了血霉,顺利回去要买彩票。他们说,这些软弱的敌人根本不堪一击。他们说,家人还没过上好日子,有很多事要做。   天渐渐黑下来,救援迟迟未到。再也没有话题去粉饰死亡的阴影,没有话题能分散战友的痛苦。   天地静谧,只有晚风吹动的声音。沉默里,战友微弱的声音响起。   “放手吧。我求你…太疼了。”   “不行,救援马上就到。你再坚持一下。”   “到了也没有用。”   “有用的!你别胡说八道!”   “我不怕死。”他抓住赵正的手,用尽最后的力气,“告诉我老婆,遗书里…遗书里忘写了,我走了,让她自由点活。”   “你闭嘴!”   “你放手,是…帮我。帮我解脱…”   “我不会放手的!”   “不要…怕…今天是个…好日子。”   赵正合眼,从回忆里脱离,低头睁开眼,姜一的面容让他回到当下。   他取走盖在她脸上的毛巾,她一双因挣扎而闪烁的眸子与他相对。   如果你没有亲手放弃过一个生命,不能明白这双眼睛里饱含的情绪。   “你已经知道,他没有生存的希望了。”他的声音平静,手指摩挲她的脸庞,“放手,是正确的。”   “我做不到。”她摇头,“我做不到。”   “忘掉你的痛苦,想他的痛。”他的眼里有慈悲的叹息。   姜一抬起手臂遮住自己的眼,她不能再与他对视,她的理智说他是对的,可她的心不愿被他说服。她想逃,逃到一个不需要残酷选择的地方。   “姜一,把痛苦留给我们,让她自由吧。”   窗外大雨磅礴,雨水冲刷着街道,淤泥尘埃顺着雨流入下水道,城市湿漉漉一片。   姜一在这样的天气,度过了她的生日。湿气凝结成水珠,顺着她的眼角滑落。   赵正屈身,轻吻她的眼角。把痛苦留给我们,让他们自由。   折损太多心力,酒精的副作用耗尽她最后的精力,她流着泪,精疲力尽地睡去。   他怀里的她红着鼻子,睫毛濡湿,蜷缩着孤独无依,可她的手紧握成拳,似乎还准备着战斗。他用手掌裹住她的拳头,坚硬的骨头,柔软的皮肤。   漫漫征途,他终于遇见她。   姜一从沉睡中醒来,天色昏暗,阴雨绵绵。看时钟,其实过了九个小时,是正午时分。   她从客房的床上爬起来,打开房门,见到窗边男人挺立的背影,他正在通话。   昨夜摄入的酒精让她头晕脑胀,而吐空了的胃此刻更是难受。她拖着步子,没打扰他,去浴室冲澡。热水细密地将她包裹,她的头脑在疼痛中苏醒,无比清晰。她清楚记得昨晚赵正和她说的每一句话,她想,她做了决定。   围上浴巾,她将自己的头发吹干,打开浴室门,低头见摆在地上的干净衣服。她拿进去,重新合上门换上。是赵正纯色的棉质短袖上衣和居家裤,淡淡的洗衣液的香气,舒适、清新。   她用手擦拭玻璃上的雾气,从那一小块清晰中审视自己。两指点在唇角,向上推,镜子里的人有了笑容。   对,笑吧。笑着面对刺来的剑,笑着迎接温柔的拥抱。   “去喝碗粥。”她从浴室出来,赵正指了指餐桌,他开着电脑,似乎在忙工作。   姜一依言做到餐桌边,白米粥冒着热气,边上有一盘炒青菜。姜一拿起勺子舀了一口,软糯的、温热的。她胃口不好,还是尽量吃完了。起身,她拿着空碗进了厨房,打开水龙头时,赵正声音响起:“我来吧。”   姜一挡掉他伸出的手:“就一个碗。我这么大一个人,这点事还不能做了吗?”   赵正眉头一动,收回了手。   姜一迅速地洗了碗,关水,抬眉瞅他:“在工作?”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表情却生动许多。赵正摇头:“见着你,就不想工作了。”   她挑起唇角,双手勾住他脖子,踮起脚尖眼神紧紧凝视他:“你承受得住我吗?”   赵正搂住她的腰,从容不迫地答:“你尽管试。”   她眯起眼,忽然偏头,唇贴在他的颈侧,牙齿微微张开,轻柔辗转地吸吮挤压。一会儿,她退开,手指满意地揉了揉自己给他制造的印记。   “以牙还牙?”赵正捉住她的手。   姜一指了指自己脖子上的红印:“眦睚必报。”   赵正掳她发顶,她垂头,收起表情,片刻后再度抬起下颚,看向他:“今天…我要去医院。”   医院,主治医生办公室。   诸多文件,跑上跑下,最终在办公室坐定,白纸黑字摆在姜一面前,笔握在手里,千斤重。   赵正手搭在她肩上,慢慢握住,姜一脑中闪过许多画面。   下雨天,外婆撑着小小的伞,她拉着外婆的手,为了不让她淋到雨,外婆半边的身子都湿透了,却恍若未觉。   她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那天,外婆紧紧握着那张纸,布满皱纹的脸光彩熠熠,泪水从深深的眼眶里流出,久久没能说出一句话。   外婆第一次来上海,迈出的步子都小心翼翼,她带着外婆去商场,她怯怯地不敢进去,说怕弄脏了别人的地板。   种种记忆的碎片糅在一块儿,成为她笔尖的墨,落到纸面上,久久不愿滑动。   姜一咬着唇,手有些颤,她深吸一口气,推动手中的笔。   行书的“姜一”二字,表明她放弃对外婆的治疗。   呼吸器一旦撤下,就宣告着死神的彻底来临。   跟在医生和护士身后,看着他们撤走呼吸机。姜一紧紧握住外婆的手,这双曾经牵着她往家走的手,这双曾经保护着她的手,她死命地握着,仿佛最后的挽留。   心跳和血压不断下降,姜一闭上眼,她低声说:“外婆,别怕,马上就不痛了。”   “马上你就能回家了。一一带你回家。”她抚摸着外婆岁月风霜的面容,泪无声滴落。   仪器的数据归零,回到一切的原点。   平稳的直线,再也不起波折,这一生,就此结束。   姜一的手迟迟不愿松开,赵正在她身后,她的背影单薄有倔强。   她起身,亲吻外婆的额头,然后抹去自己的眼泪,扭头对护士说:“麻烦你了。”   白布缓缓盖上,遮住至亲的面容。姜一退开一步,让护士带走外婆。赵正扶住有些直不起腰的姜一,她转身,将头埋在他肩膀,不愿再看。   没有放声大哭,姜一开具死亡证明,联系殡葬公司的声音都格外平静。只有她微红的眼眶和始终有些颤抖的手泄露着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遗体火化预定在下周,姜一决定一切从简,不大办丧葬。一来,本就无亲无故,二来,她同外婆都不信那一套。外婆以前常说,要对人好,活着的时候用功,死了,功夫做给谁看。   阴雨不断,雨刮器有节奏地来回摆动。红灯亮起,车缓缓停下。   姜一忽然开口:“赵正,你能不能告诉我,我的选择是正确的。”   赵正凝视她,平缓又坚定地说:“你做了对的选择。”   姜一笑,她不断地点头:“对,我做得对。”   回到赵正公寓,姜一失魂落魄,脱了鞋她走到沙发边坐下,接着人躺下来蜷缩成一团。她的勇气在那一瞬间全部用尽,她忽然没有了主心骨,像被人抽走了心脏,内里空荡荡的,不知接下去该怎么办…   赵正在她面前蹲下,梳理她散落在脸上的发。   “外婆死了。”她盯着他,眼睛瞬了两瞬。   “你现在很难受,你觉得生活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他娓娓道来,“但你会好起来。你会重新找到生的意义。”   “你失去过吗?”她问。   他唇抿成一道线,片刻,才张口:“失去过。很多。”   “怎么才能接受失去和死亡?”   “知道失去的必然和死亡的不可避免。允许自己难过和消极。然后,站着,走着,活着。”   姜一将手掌贴着他的心脏,她感受到有力的平稳的跳动。   她第一次,如此想要得到这颗心,强大的,忠诚的,有故事的这颗心。   ☆、第二十八章   28只要这座城市有一盏为你守候的灯   周一工作日,姜一不愿请假,她自认空闲时反而更容易被情绪掌控,不如繁忙。   周日晚上她回了自己公寓,赵正挽留她,她表示想一个人呆会儿,况且第二天上班,她得回去换衣服。故此,赵正就没再坚持。   合上公寓的门,她环视身处的这间斗室,蜗居四年,往事历历在目。不能全然说是心酸,也不能说外婆的走是没有征兆,只是理智情感难以不能一刀两断。   外婆昏迷这么久,这一天迟早要来,她多少有心理准备。每个人都在走向死亡,诚如赵正所说,得知道失去的必然和死亡的不可避免。   生离死别是必然要经过的坎,但谁说的呢,即使知道再多的道理,也过不好这一生。这道坎,姜一还需要时间去淡化。   她庆幸这次有一个坚强的人在她身边,第一次,她好似感受到上苍眷恋。那种有依靠的感觉,实在是久违了。她不认为依赖别人的生活更好,只是偶尔,在累极的时候,在想退缩的时候,还是希望能有个怀抱,有哪怕一句说到心坎的鼓励的话。她感谢赵正,不管未来如何,他都是一个值得深交的对象。   夜晚辗转反侧,姜一抱着大熊玩偶的腿,雨声点点滴滴到天明。   六点,姜一换上运动装出门,按照平时的路线跑到中山公园,五月已有了初夏的迹象,没跑多时就汗津津的,鼻尖额头冒出细小的汗珠。她在馄饨店门口停下,店长爷叔见到她,说道:“又有日子没看见你了!一碗小馄饨?”   姜一点头,把钱放进罐子,正要进门,忽又被爷叔拉住:“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了,你上次那个小相好…”   姜一眉头皱了皱,脑筋转了下才想起来上次和爷叔开玩笑说赵正是她养的小白脸,见爷叔欲言又止,她问:“怎么了?”   “你们两个是不是闹翻掉了?”   “没啊,为什么这么说?”   “那个男的后来一个人来了好几次,我以为来堵你的。哝,今天已经在里面坐着了。不是追着你要钱吧?”   爷叔的想象力倒是挺丰富,她打过一次趣,就能脑补出这推测来。姜一笑着摇头,说:“爷叔你想多了,我不是欠钱的人。”   姜一一探身就找到了赵正,高个子缩在角落里,神色冷淡,和热闹的他人分隔出无形的界限。他正颔首打着电话,似乎是严肃的话题,说道某处,墨黑的眉都透出肃杀之气。姜一自是不在意他闲人勿扰的气场,径直走到他对面拉开小圆凳坐下,他条件反射地抬头看她,略显紧绷的神情顷刻松开,眼角上扬。   姜一支着脑袋,听他讲电话,他伸出一只手,隔着桌子轻轻捏她的脸,她横眉不满的表情惹得他唇角一再上扬。   “行,剩下的等我到办公室再说吧。”他再无心思,索性结束了通话。她不窝在家里而是出来运动,是好兆头。   “刚老板和我说,你最近常来。”见他放下电话,姜一开口。   “这里的馄饨好吃。”赵正耸肩,表情坦然。   “哦,那是我想多了。我以为你想多和我巧遇几次才来的。”   姜一故作委屈,赵正叹息:“好吧,我承认,两者都有。”   他似乎以前没这么让着她的,现在怕也是有心想开解她吧。   “但我有个问题。”赵正倾身,拉近和姜一的距离,嗓音压低:“我很好奇你和老板怎么描述我的,他每次看到我的眼神,总是那么的……古怪。”   这个问题姜一还真一下不知道要怎么答,她开这个玩笑的时候,并没有想和赵正有多长久的联系,也不觉得和赵正会再一起来这地方。没想到和眼前的男人有这么多牵扯,更没料到老板对赵正印象这样深刻……敢情她给自己刨了个不大不小的坑。   “应该是老板很少见到你这样帅气逼人的回头客吧。”姜一整夜没睡,脑子转不动,就打了个哈哈准备蒙混过去。   此时,老板端了馄饨上来了,一人一碗放好,姜一正松口气想这茬就算是过去了。   赵正忽然对老板说:“老板,我哪里让你看不顺眼吗?”   “什么?”   “难道不是?”赵正直视老板的双眼。   爷叔咳嗽了一声,组织了下词汇,弯腰低声说:“小伙子,不是说爷叔我老派,但是男孩子嘛,还是要有点闯劲,要有自己的事业!做得正行得直!”   赵正扬头又点头,玩味地看向姜一:“哦~这么回事。”   “爷叔是不是说的有道理!”   老板还来了兴致,姜一虚掩额头挡住赵正的目光,撇过头对老板说:“老板,生意要紧,门口排队了!”   “哎哟,对的哝。我去忙了。”   老板拍拍屁股走了,姜一讪笑:“吃馄饨,趁热吃。”   赵正半眯眼凝视她,但也不点穿,依言拿了勺子吃起来。   两人又是迅速地解决了食物,姜一走出店门的步子尤其快,赵正跟在她身后不紧不慢,他倒也没和老板解释的意思,反正是无伤大雅的玩笑而已。   周一早晨的街市总是格外忙碌又充满朝气,路人人头攒动。姜一低头看自己的鞋子,忽又很感谢老板来这么一出,让她沉重的情绪基调多了一丝轻松的调剂。   “我回去了,等会儿要去公司。”姜一对赵正说。   赵正点头:“路上小心。”   姜一应声,冲他挥了挥手,转身刚走出两步,手臂忽被人拉住,一股力道将她拽了回去,她转头重新撞进赵正的视线里。   他的脸在她眼前迅速放大,薄荷糖的味道,印在她唇上,蜻蜓点水。   “晚上找你吃饭。”他退开些许,手揉了揉她发顶,勾出一抹浅笑。   她愣神时,他已经扭头走远,留给她一个英挺的背影,没给她拒绝的机会。姜一抿唇,真是个长相正直的妖孽。   回去洗澡换了衣服,姜一到公司比平时晚了些,主要是她还是不自主地走神,总需停下手头的事平稳心情。姜一到公司后,不断告诫自己集中精力,早会顺利度过。这周就是p品牌特别系列的发布,周二搭场地,周三正式活动,紧要关头,姜一不允许自己掉链子。   最后确认媒体和kol名单,和活动公司及搭建公司确认,每个细节都必须一一核对。真的忙起来,确实也是分不出心思想别的,到十点,姜一和nic还在公司整理材料。和赵正的饭自然是吃不上了,姜一一个三明治就充数了。   十点二十,nic离开公司,姜一立在窗边,有些不想回去。她知道自己睡不着,即使身体十分疲累,既然睡不着觉,又为什么要回去那个像旅馆一样的地方?狭小、昏暗,毫无归宿可言。   诺大的城市,没有一盏为她等候的灯。   她不禁迷失,不禁质疑,她的终点在哪里?   漫无目的,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徘徊。白天的热闹,终究会散场。   二十分钟后,姜一关灯,离开了办公室。   她拿着一瓶酒,低着头往公寓的方向走,脚步缓慢而迟疑。   忽然,地上出现一片光,她抬头,是前方停靠着的车打了前照灯,逆光,依稀辨别出车边一个修长的身影。   “低头走路很不安全。”他逆光走来,在她眼前站定,句子稳稳落下。   “你…一直在等我?”她的表情满是不解。   “我一直在等你。”他重复了这几个字,意思却不同。   那有些刺眼的车灯照进她心里,那是一双为她亮起的灯呐。   “赵正,你……”她巧舌如簧,此刻竟是失语。   “虽然这个时间说,未免有趁虚的嫌疑,可是姜一…”他说,“和我在一起吧,让我陪你走。”   ☆、第二十九章   29谁喂我一嘴狗粮   在一起,简单的,毫不浪漫的三个字。 姜一不是第一次听,却好像是第一次听到一样,心尖颤抖。称不上阅人无数,但姜一还担得起眼光毒辣四个字,在浮华的时尚圈公关圈行走,一个人几分真几分假她掂量得出。故而,对赵正的话,她无法玩笑而过,她在他眼里、话里、动作里都读出百分百的真诚。   她能答的只有一个字“好”。   这个答复与时机相关,他出现在她最脆弱的时候,他在她最渴望陪伴的时候伸出了手,可这样的凑巧,或许正是刚好。   她的回答干脆地落下,他们彼此长久对视,她扬起唇角,不似平日的张扬,显得温润柔和。她的眼睛盛着黑夜里的星光,叫他忍不住着迷。   要是你因为另一个人成为了诗人,在她眼里看见山川湖海,日月星光,那你就再无可救药。   他张开双臂,将她抱在怀里,拥抱他的山川湖海,他的日月星光。   她呼吸间充盈着他泠冽的木松香气,透过一层棉布,她的皮肤感受他的温度和身体,而她的心穿透自己的机理穿过他的血与骨,在这一刻与他的心相遇。   她明白他的那句话:我一直在等你。   山高水长,无论日后各自安好或相携相守,她都感激曾遇见他。   她扬起头,全然忘记自己是在公司门口,她亲吻他,细碎的、缓慢地描摹他的唇型,一点点深入。他跟随她的步调,缠绵地回应,他抚摸着她的颈,将她贴近自己。她捧着他的脸,手指插/入他的发,双眼紧闭,睫毛颤栗。   绵长的深情的吻,不忍分离,一次又一次,不愿放开彼此,耽于这心灵相通的感觉,沉醉感官的刺激……   “我靠,怎么大半夜也能碰到这种人。”   “真的是,公共场所在外面啃!(快去开房)”   从大楼走出的两个上班族从他们身边走过,抱怨声不高不低,在静谧的夜里格外清晰。   被指名的两人都微微一僵,刹那气氛全无。姜一伏到赵正肩头,低笑出声。   赵正抱着她,无奈:“这还好笑了?”   姜一笑容狡黠:“我就是刚才那个老爱叫人去的人,没想到山水轮流转。”   “那……”赵正压低声音,“我们是不是应该谦虚听取别人的意见?”   姜一别有意味地睨他一眼:“敢情等我老半天,在这儿候着呢。”   男人摇头:“要说动机不纯,怎么也得是你。现在贼喊捉贼,实在是不厚道。”   姜一视线从他的脸往下走,接着在循上来,她笑得邪气:“你猜怎么着,我现在特别想吃川菜,吴浩然的店还开着么?”   赵正轻“呵”一声,她小算盘可真不少,扬手打开车门,他说:“他就是关了,我也给你把他叫开。”   毫不知情的吴浩然此时正在柜台算账,今天客人不多,他打算提早打烊回去睡觉。怎料厨子前脚刚出门,他手放在按钮上就差按下关灯,身后响起脚步声。   “不好意思我们打烊了。”他转身,话落地,看来又得吃进去了,“正哥,一姐,你们怎么来了?”   吴浩然一脸苦哈哈的表情,姜一领会了:“我加班刚结束,本来想过来吃个饭的,既然你打烊了就算了。”   吴浩然手摆在胸口:“一姐你真是善解人意。”但当他对上赵正皮笑肉不笑的脸,立马转了口风,“你工作这么辛苦!我怎么能让你白跑一次呢?!说,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姜一忙摆手:“别别别,不麻烦你。周围好多吃的,我们去别家就好了。”她说着就转身,当真要走。   吴浩然眼疾手快将她拉住,两手按着她双肩拉开椅子劝她坐下:“你和正哥来,怎么都不能算麻烦。真的,你安心坐着。我这就去开灶,就是没什么食材,烧不了啥大菜。”   “谢谢。我胃口不大,就简单点,一碗面都行。”   “行,没问题。正哥,你要吃什么?”   “我吃过了,你随便看着弄点吧。”   赵正说完吴浩然就一头扎进了后厨,姜一目光从他背影收回,对赵正说:“这下我可有负罪感了。”   “确实是辛苦他了。”赵正频频摇头,他意思姜一明白,不就是说她为了吊他胃口结果牵累无辜人士嘛。   “那吴浩然也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说来这笔帐还是得算到你的头上。”   “我不介意。我们还需要分你我么?”   他这问句自然得姜一都要拍手叫好,真是老司机作风。   “纯属好奇。”姜一支起脑袋,有些懒散的问,“你这些俏皮话哪里学来的?几任女友积累下来的经验?”   赵正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左边眉毛一挑,随即放下:“我要说自学成才,你信吗?”   姜一憋嘴,眼神飘忽:“我也不知情,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咯。”   “那我给你找个知情的。”   这时,吴浩然端了两碗飘着红油的面出来了,热气腾腾,飘香四溢。   他放下,说:“小心烫,我去后厨收拾一下。”   “等等。”赵正出声,“姜一有问题要问你。”   吴浩然露出好奇的表情:“一姐,什么事?”   姜一看赵正的眼神玩味,问这个问题,几乎就是她的表态了。不过,她依旧坦然。   “赵正说,你知道他有过多少个女朋友。”   吴浩然一愣,这话什么意思?这两个人又是在演哪出?他是说实话还是说谎话?为什么正哥老给他刨坑?他只想静静地回去睡觉……   吴浩然一副思虑状,久不言语,姜一对赵正说:“看来不少,要数这么久。”   “一姐,我发誓,我真不是在数人头!”吴浩然立马辩解,“我就不知道你们两个唱哪出。”   赵正道:“不管我们哪出,你如实说你知道的就行。”   赵正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样子,吴浩然也差不多领会了说话要领,道:“你看,我正哥这样一个有为青年,英俊高大,品德高尚,有房有车。这条件,追我正哥的人可以从饭店门口一路排到外滩。”吴浩然大手一挥,描述得绘声绘色,“真的,太抢手了!但是!我正哥,坚守自己的高标准,严要求,多年以来,不近女色。守身如玉啊,让我等凡人简直感动涕淋……”   赵正在桌子底下踢了吴浩然一脚,这才让越讲越来劲的吴浩然打住。吴浩然清了清嗓子:“总而言之,除了一姐你,我是没见过他有过什么女朋友。”   姜一听吴浩然胡诌颇为有趣,这也是她想来这里的原因。   “你和赵正认识几年了?”姜一问。   “哇,那好久了,八年了吧。刚认识的时候,我还只是个新兵。”吴浩然忽然感慨起来,“这日子不算不知道,竟然这么多年了。第一天入营剃头的场景我还记得清清楚楚,感觉就是不久之前的事情。”   吴浩然说起军旅生涯,赵正沉默着不接话。姜一敏感地感觉他不想多谈,就又将话题引了回来:“八年,你意思赵正八年都没有过一个女朋友?”   “奇怪吧!我们也觉得很奇怪!所以一姐,你懂为什么兄弟们见着你都特别激动了吧。你可是正哥这些年边上唯一的一朵花。”   “我这么荣幸?”姜一惊诧,“你没说假的吧。”   “真没有!”吴浩然拍着胸脯保证。   “好了,你不用去收拾后厨?”赵正给吴浩然下了逐客令,后者二话不说就撒丫子跑了,赵正转而对姜一说:“吃面吧,不然要坨了。”   姜一依言动筷,但思绪还在打转。   其实她起初问这个问题打趣的成分较重。她是不计较前尘往事的人,毕竟若要计较,她有太多的历史和家庭背景要计较。于她而言,一个人的现在就是他所有过去与环境共同作用的结果。既然这个现在的他能够吸引你,那么塑造他的具体的过去,也不是非得追根究底。   只是看吴浩然的样子不像说谎,赵正如果不是藏着掖着,那八年没有过女朋友,称得上特立独行。就算情感上没有需要,那起码生理上……姜一吃着面,想,他这两次的反应看着也不是不正常啊……   “你少用你不纯洁的脑袋瓜胡思乱想。”赵正突然开口。   “我想什么了你就这么揣摩我。”姜一自然不认,反问,“不过,我还真的有点好奇理由。难不成,眼高于顶?那我可真就是荣幸了。”   “你可以尽情享受这份荣幸。”   赵正的话算是认可了眼高于顶的解释,姜一斜睨他,要真是这样,那还是真捡到一块顶级的璞玉了?她能有这样的好运气?   “姜一,你眼睛还在打转。”   “没办法,天生拥有一双灵动的眼睛。”   赵正恨不能给她一个白眼:“不管你在怀疑什么,都给我打住。”   “你怎么知道我在怀疑?难道你心虚?你眼高于顶何必怕我怀疑啊。”姜一的表情是实足的挑衅。   赵正不怒反笑:“你面吃完了?”   姜一抽纸巾掖嘴:“嗯。有何贵干?”   “干正事。”赵正起身,拉着姜一就往门外走。   嘿,现在这么积极。姜一亦步亦趋在他身后,她凝视他们交握的手,感觉自己好像有了归处。   她抬头,天上没有星星。时光不因谁而停止,地球不因谁而停转,她的悲欢离合如一粒细沙。可她依旧要努力活着,这是生命的意义,是生者的责任。   赵正和姜一手拉着手绝尘而去,吴浩然从厨房出来,出店门遥望两人的背影,深深叹了口气。   白做了苦力,牺牲了睡觉时间,结果被喂了一嘴狗粮。人生艰难呐……   ☆、第三十章   30上了贼船就跟贼走   从吴浩然的饭店回赵正家,车程五分钟。 说是干正事,赵正驱车依旧平稳,姜一刮目相看。不过……她视线飘向车窗外,露出一抹讳莫如深的笑容。   停好车,两人坐电梯上楼,规矩地立并肩站着,隔着十厘米。姜一抬头貌似认真地看楼层数,赵正低头转手里的钥匙。空气里流动着一股蓄势待发的沉默。   “叮”一声,电梯门开。赵正率先迈步去开门,姜一跟在后头,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动听的声响。打开房门,赵正脱了鞋,给姜一拿她的拖鞋。   米色的拖鞋还在他手里,她已然甩掉脚上的高跟鞋,反手关上房门,另一只手勾住他的脖子,唇肆意地欺上来。   手松开,拖鞋落地。他抱住她的腰,转身将她压在墙边,圈住她,重新掌握主动权。   他吻她,霸道又缠绵。轻咬她的耳垂,灼热的唇在她的颈侧流连,让她皮肤滚烫得像是要烧起来。   她媚眼如丝,手从他的胸口一路向下,盯着他越发深谙的双眸,她咬着下唇,露出一抹楚楚可怜。她能要了他的命。   赵正将她托起,她双腿缠在他腰上,低头拨弄他的发,时不时亲亲他的眉心、他的嘴唇。   进卧房,他把她小心翼翼摆在床上,她摸索着她开床头灯,暖黄的,刚好照亮她的脸。他欺身,吻落在她肩上,姜一抬手去剥他的衣服。   她极近取悦之能,他的眸色暗得吓人,欲、望要刺破他惯常冷静的面具。   “姜一,你是要付出代价的。”他咬着她的耳垂,威胁,手摩挲着向下探去。   然后,他的表情顿住。   “姜一”这两个字从他的牙缝里挤出来,恨不能将她揉碎了似的。   姜一睁大了眼,一副无辜的样子,恍然道:“哎呀,我忘了,今天姨妈第一天。”   赵正撑起身体,看她的眼光能杀人:“你忘了?”   姜一勾住他的脖子,亲了亲他的下巴:“谁知道你这么着急嘛。”   赵正怒极反笑,刚才是谁使命撩拨他的?她简直不可理喻。   “好啦,别生气。”她嗓音婉转而诱人,薄唇贴着他皮肤酥酥麻麻,“我有别的办法……补偿你。”   ……   姜一洗了手,看着梳妆镜里的自己叹了口气。   别说赵正不过瘾,她自己还来气。正式确立关系,就该更名正言顺滚床单。到嘴边的肉吃不了,实在是……   不过,姜一张开手指比划了一下,她点头,这男人的身体素质还真的没得说。   璞玉啊璞玉……   从洗手间出来,赵正披着衣服立在窗边。玻璃窗在夜里成了镜子,印出他们一前一后的模样。姜一从背后拥住他,手绕到他身前按在他腹肌上,问:“想什么呢?”   他将她拉到身前,手撑在她耳边,低眉:“想你。”   如大提琴的嗓音钻进她耳朵里,让她皮肤都颤栗了一下,她抬高下巴,手抵在他胸口:“为什么想我?”   “不知道。”他的鼻尖与她的相碰,气息温柔缱绻。   “我想我知道。”   “哦?”   “当然是因为我好看。”她自夸完,忍不住笑了。   “嗯,你确实好看。”他正经地说,手指揉着她的脸蛋。   姜一不知为何心顿时一片柔软。她知道自己有几分姿色,几分能力,几分坚持,可她也有诸多的缺点和不可言说的秘密。她多年来不愿敞开心扉,不过是因了人情冷暖,她养成了独立的个性,孑然一身,也不觉得这是个问题。   可是遇上他,同样有姿色有能力有坚持,同样独立的这个他……   “你啊……”她欲言又止,覆上他的手背,轻柔地摩挲。   次日姜一要盯场地搭建必然又是加班,于是先去洗澡准备睡下了。怎料洗完出来要穿衣服时,发现了一个问题……   “赵正。”她隔着浴室门喊他。   “什么事?”   “我……嗯……”姜一组织了半天措辞无果,如实说道:“卫生巾没带够。”   “……”   外头一阵沉默,姜一咬着牙,继续说:“能不能帮我去24小时便利店买一下……我出不来……”   “……”   “赵正?”   “哦。你等我会儿。披件衣服,别着凉了。”   关门声远远传来,姜一大喊“等等”为时已晚。她嘀咕,就这么走了,知道要买哪种吗?   小区边上就有家便利店,但赵正走的每一步都有点沉重。虽说男子汉大丈夫,买个女性用品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是心情,总是有点微妙。   夜深,便利店没人,只有营业员坐在收银台前刷着手机。赵正一排排走过去,找到卖卫生巾的货架前,扫视十秒钟……额,这么多五颜六色的……买哪种?   没带手机也不能问,赵正扫了眼营业员,二十出头的小姑娘。赵正手握成拳,虚掩在唇边,他咳嗽了一声,走到柜台前。   小姑娘闻声抬起头,以为他要结账,站起来拿起扫货机,却不见赵正放东西。   “那个……”赵正开口,“能不能帮我个忙?”   “什么?”小姑娘见他仪表堂堂,打扮整洁,对他的态度还算客气。   赵正憋了口气,停顿片刻,一股脑说道:“我女朋友要买卫生巾。我不知道买哪种……”   小姑娘眨巴了两下眼睛,接着忍不住笑起来,她翻开隔板,从柜台里出来:“她有说什么要求吗?”   “没有。”赵正跟在小姑娘身后回到那一片五颜六色前。   “你现在来买,应该是要夜用的了。我们这里有42cm和36cm的,要哪个?”她扭头问赵正,显然后者一脸茫然。   “那你保险点,拿42cm的吧。有棉质网面和干爽网面的,你……”她又回头看了赵正一眼,接着道,“算了,你肯定也不知道。要不两个都拿吧?”   “好。”   小姑娘抽了两包卫生巾回到柜台,扫货,说道:“一共20块。要袋子吗?”   “要的。”   “那在多给5毛。”   赵正把钱递给她,说道:“谢谢你。”   “不客气。你人可真好,还帮女朋友买这个。”   赵正笑笑,离开了便利店。   姜一披着浴巾坐在马桶上干等着,她觉得这个时刻真是奇妙。这辈子还没哪个男人给她买过卫生巾,虽说答应了和他在一起,可这日常感来得也未免太快了些,她都有点不适应。   脚步声由远及近,姜一站起来凑到门边上,试探地问:“赵正?”   “开门。”   她打开门,赵正递了个塑料袋进来,姜一拿出里头两包卫生巾,夜用加长型,还有干爽和棉质可选?买得挺准啊。   姜一换好卫生巾,套了赵正提供的上衣出来。他正站着看手机,她走过去,笑眯眯地夸赞:“谢谢你啊。没想到你买卫生巾还挺有经验的。”   “营业员挑的。”   他摆酷,姜一捏他的脸,接着亲了一口:“那也是你聪明。”   “你开心就好。”赵正放下手机,“我去洗澡了。”   “嗯。”姜一点头。   两人各自洗漱完毕,姜一睡在了赵正的主卧。同床共枕,是姜一许久不曾有的体验。关掉灯,他搂着她,黑暗里呼吸相闻。   “我可能会说梦话。”她说。   “没事。”他手指梳理她的头发。   “我睡觉会踢被子。”她又说。   “没事。”   “我可能睡不着……”   “你怎么样都可以。”他轻吻她的额头:“别想太多。”   她阖上眼,回抱住他。   昨日彻夜未眠,她的身体极度疲累,只是思绪并未能如愿停下。可是,有他在身边,到底是不同的。   她身处的不是没有生气的出租屋,等着她的不仅仅是那只布偶熊。有人牵挂着她,甚至照顾着她。她能感受到这切实的血肉,这样的温暖。   他的呼吸渐渐平稳,他睡着了。   姜一探手,抚摸他的脸颊,他的下巴冒出青色的胡渣。这个给她去买卫生巾的男人啊……姜一鼻子忽地又酸涩起来。她暗忖,自己可真是越来越情绪化了。   思绪远飘,慢慢地她最终陷入睡眠。   次日五点,赵正的生物钟就把他叫醒了。抬手臂的动作受阻,发现姜一把他的手臂抱在怀里睡得正沉。她确实好看,双眼皮,长睫毛,小巧的鼻子,皮肤白皙。只是不化妆的时候眼下总有一小片青色,显得没那么精神。她睡着的样子很乖巧,和平日里不同。   往日赵正应该起身去洗漱了,可此刻看着她,就哪儿也不想去。他可真是陷得深了。   姜一的生物钟要比赵正稍晚些,睡眼惺忪,翻了个身,正对上赵正打量自己的视线。她登时清醒不少,揉着眼睛:“你一大早干嘛呢。”   她明知故问,他还是有一说一:“看你。”   她抬手挡住他的眼睛,坐起身:“脸都没洗有什么好看的。”   “好看。”   姜一拿他没办法,起床往洗手间去,打开水龙头,将水捧在手心里抹了两把,接着放水准备刷牙。   赵正从背后抱住她,从她手里拿过牙刷和牙膏,帮她挤好,又在塞回到她手里。   姜一从镜子里看这个男人,竟忽然想不起来第一次见他时的样子。   难道他不是走高冷路线的?怎么现在感觉,就像是他玩游戏赢回来的那只大熊玩偶一样,有点……反差萌。   ☆、第三十一章   31手足就是拿来利用的   早餐赵正煮了鸡蛋、热了肉包,还开榨汁机做了两杯苹果汁。姜一想搭手,赵正还不让,把她赶去客厅,让她看电视。   电视里放着晨间新闻,姜一看得有点呆住。她公寓没电视,也从来没时间关注世界及民生新闻。男主播严肃平缓的嗓音播报昨日股市,一串数据,接着是市民评论。   天晴,屋外风和日丽,安静的晨,有个男人在为她煮早餐。姜一手肘支在膝盖上,脸埋进手掌里。   赵正摆好早餐,叫她,她片刻才抬起头来。他走来,见她嘴角拉着,情绪低落的样子。   “别难过了,吃早饭,嗯?”他揉她发心。   他不明白她这不是难过,她换上笑:“我怎么觉得你这是拿我当宠物养呢?”   “宠物?你主意那么大,能当宠物?”   姜一撇嘴:“这叫独立。”   “对。”他捋她的长发,“但有人照顾你,不妨碍你的独立。”   他说得倒也在理,她不接话了,往他唇上一啄:“不和你讲道理。”   他眼角带笑:“吃饭吧。”   吃完饭,姜一和赵正一起收拾餐盘。赵正洗碗时,她在边上陪着。   “不去换衣服?”   “不去。”姜一斩钉截铁地回。   水声哗哗,他冲掉盘子上的洗洁精泡沫,倒扣到餐盘架上沥水。擦干手,他转身搂住她的腰:“不着急去上班?”   “着急。”   “着急还不去换衣服?”他用鼻子蹭她的脸颊,唇近在咫尺。   “色令智昏。”她朱唇轻启,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到最后一个字,她微微抬首,以吻封缄。   于是乎,姜一破天荒地晚到了。要不是那次酒醉时的衣服还在赵正那里,她还得再回去换衣服,就真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进公司。   想来这还没享*,就已经一副不早朝的架势,很不好,很不好。   不过,姜一一坐到电脑前,立刻摒除杂念。明天就是p品牌特别系列的发布日,周五则是最终比稿。她始终清楚什么是最重要的。工作是她安生立命的本钱,是她维持独立的资本,她不允许自己松懈。   nic草拟完发送给媒体的提醒短信,姜一过目后众人分别发送给各自负责的媒体,提醒他们明天准时出席发布活动。他们包下了外滩边的一个室内展览场地,张野公司的人下午就会进去搭场,原活动公司会过去布置场地。nic一过中午就带着一个实习生去现场协调及盯场。   这样大型的搭建,早上三点完成都是乐观估计。活动在下午,意味着明天一早就要进行最后装饰,盯着鲜花和餐饮摆放。nic已经做好了通宵的准备。姜一很信任这个下属,除了八卦点,办事能力和靠谱程度都是组里第一的,但她作为把关人,也不能真的全然放手。场地搭建完,人都撤走之前,她是一定要审核的。这班是加定了。   为终轮比稿和其他客户的常规工作忙到八点半,姜一动身去外滩场地,下楼时顺便在公司楼下买了个三明治,在路上解决填了肚子。   进现场,一片繁忙景象。工人进进出出地搬着东西,姜一捕捉到nic和mary的身影,她上前,问到:“都还顺利么?”   “一姐来啦。目前没什么问题。”nic和mary打了声招呼,就拉着姜一到一边的休息区坐下。   “刚mary和我说,他们公司离职潮是因为去年项目超额完成做得累死累活,结果老外老板竟然不肯发福利,一副他们离了这个公司会死,自己离了他们不会死的样子。他们头就火了,挖角出去单干了。”   “单干?那怎么不把我们这个案子拿走?”   “我们总监和老外混得多好你又不是不知道。所以其实你找了张野这公司,还指不定总监心里有什么想法呢。”   “想法?把事情办圆满了,就是她的想法。”姜一对nic喜欢过度揣摩办公室政治的作风有些反感,有时候公司氛围就是被他这样好事的人带坏的,即使他本意并非是想兴风作浪,但隔墙有耳,许多话说出口就是祸端。   姜一岔开话题:“你赶紧拿清单再核对一下我们是不是所有东西都到了。对了,搭建公司的负责人在吗?是张野亲自来的?”   “你的项目我怎么能不亲自来?”说曹操曹操就到,张野的声音此刻在她身后响起。   姜一回头,表情自然:“谢谢你的帮忙。”   “和我可千万别这么客气。我们什么关系。”张野话里有话,姜一猜想赵正兴许和他说了什么,只是此刻她注意更多的是nic亮起的双眼。   “经过这次,那绝对是上升到革命友谊了。”姜一轻描淡写又不失亲密。   张野不可置否地笑。   nic见也没什么八卦可挖,到一边对着笔记本工作了。姜一也拿出自己的笔记本,准备写公众号内容,忽听得张野的声音传来:“赵正,来啦。”   姜一猛得抬头,就见那挺拔的身影朝自己的方向走来。姜一扫了已投入工作的nic又望向赵正的方向,她立刻起身走了过去。张野见姜一走来,笑着拍了拍赵正肩膀,就让开了。   “你不是说不跟这个项目的嘛。”姜一到他跟前,压低了声音问。   赵正蹙眉:“听着好像是不想见到我。”   “不是。”姜一目光望nic那儿一指,对赵正说,“我在公司已经很多争议,不想再被扣上把项目给自己男朋友做,假公济私,这样的帽子。”   赵正眯起眼:“这么说,我们还得地下恋情。”   姜一讪笑:“委屈你了。金屋藏娇嘛。”   “滥用比喻。”赵正撇嘴,“既然委屈我了,打算怎么补偿?”   “嘿。会坐地起价了啊。”   “这叫情/趣。”赵正一脸认真。   姜一勾了勾手指:“跟我过来。”   赵正挑眉,但还是随着她望外走。场地外的走廊,到尽头拐角,姜一推开楼梯间的门。   没有窗户,白织灯照亮的楼梯间空无一人。姜一把赵正往墙上一推,两手往他身侧一撑,她比他矮了一截,可做这个动作时候的气势丝毫不减。   赵正垂眉看着壁咚自己的女人,面无表情地问:“这是做什么?”   “教教你什么是真的情趣。”话音未落,她的唇就强势压了上去。   他脑中的弦断了一根,这个女人还真是放肆地要命。   十分钟后,两个人回到会场。姜一顾自一脸淡定地走到休息区,拿起鼠标开始工作。远处赵正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直到被张野的声音打断。   “你们两个可以啊,如胶似漆,太羞耻了。”   “不懂你说什么。”赵正一脸正直。   “口红都印脖子上了,还装。”   赵正闻言下意识摸了把脖子,见张野戏弄的表情,他放下手:“觉得有意思?”   “我随便这么一诓,没想到,你们两个竟然真这么大胆。”   赵正冷笑着摇头:“没关系,不怪你。毕竟你单身,不理解很正常。”   “靠。”张野不停晃脑袋,“不得了不得了你。”   赵正拍了拍张野的背,语重心长:“好好努力,场子看看紧,我晚点来陪你。”   张野翻了他一个白眼,还陪他,说得未免太好听,不就是想等姜一么。   真是所谓兄弟如手足,手足就都是拿来利用的!   张野望天,真是莫名其妙被强行喂了一嘴狗粮。   ☆、第三十二章   32衣冠禽兽   姜一估算的时间没错,搭建工程到凌晨三点才基本结束。   在现场等了近六个小时,她几乎没闲着。公众号文章和活动日剩余客户的工作安排全部都处理完毕,中间抽了两个小时换了运动衣夜跑一圈,再陪nic吃了个宵夜,他大鱼大肉,姜一则只喝了小碗白粥。   赵正十二点回到现场,姜一不在,他就和张野两个人闲聊。无非是公司项目的事,再有就是感情问题。   张野感叹,熊猫要结婚了,现在连女人绝缘体的赵正都迎来了春天,他孤立无援,要对人生失去希望了。   赵正表示只要张野不在那一棵显然不会为他折腰的树上吊死,人生还是很美好的,处处有芳草。   张野反驳,要是姜一不从赵正,赵正是不是就放弃了。   赵正被他这个比方噎住。如果姜一要真不喜欢自己,抵死不从,他会怎么办?死缠烂打还是绝望放弃?赵正不知道,大概三十六计先用上再说?幸好他不用知道。   姜一和nic吃完夜宵回来,见赵正在,她趁nic不注意,冲赵正抛了个媚眼。赵正不由唇角上扬,被张野看到,又是一顿揶揄,但赵正不甚在意。   搭建收尾,姜一和nic巡视了一圈,确定没有问题,就和张野打了声招呼并且道谢。众人约好次日就位的时间,各自散了。   nic和姜一一起下楼,他正用软件打车,嘴里抱怨道:“外滩这里车真是越晚越难打,这都2倍费率了。一姐你打到车了么?”   姜一正点开赵正发来的微信:车库c17车位,等你她莞尔。   “嗯,打到了,在附近。我走过去。明天见。”   “拜拜。”   目送走了nic,姜一折回车库。   找到对应车位,姜一打开车门坐进去。   “微信都和你说了别等,真是不听话。”   “这么晚放你一个人在外面,感觉是羊入虎口,不放心。”他笑,启动车子。   “有本事动我的人还真心不多。”姜一系上安全带,说,“我早加班惯了,这么几年哪个晚上不是自己打车回家?”   她这句话说的理所当然,独立个性是姜一吸引赵正的地方,同时,又因此让他从心底感到一丝心疼。他用半玩笑的口气对她说:“这位女英雄,我自愿当你的看家护卫,你不要推脱。”   姜一深谙他对自己的关心,便就顺着他的玩笑说:“凭你的本事和颜值,只当护卫可惜了。怎么也是是将帅之才。”   “将帅之才也好,看家护卫也罢,你都得负责到底。   姜一枭笑。   沉静片刻,姜一说:“得回我公寓,没衣服了。”   “那去你那儿拿了衣服再回我家。”   “又去你那儿住?”   赵正挑眉:“那住你那里?”   姜一扶额考试,他显然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我的意思是,不能天天住你家。那不成了同居了么?”   “没和人同居过,不懂。”赵正语气平淡,“所以,你不喜欢?”   “你那儿挺好的,但同居还是真的快了点。”姜一虽有斟酌,还是如实道出。   赵正看了她一眼:“没事,我不急。”   他这么一说,姜一放下心来。   没诚想,到了她家楼下,她正要说再见下车,就见赵正熄火拔钥匙。   “你拔车钥匙干嘛?”   赵正揉了揉眉心:“太累了,开不动车了。借你这留宿一晚?”   从姜一家开车过去,夜里也就十多分钟车程,这点路忽然就开不动了。能更胡扯一些吗?   姜一捏他的脸:“我怎么就没看出你原来这么无赖的?”   赵正满眼真诚:“疲劳驾驶,你都不担心吗?”   姜一长长叹出一口气,她说:“我家单人床,沙发也没一个,怎么睡?”   赵正笑:“艰苦环境从来都不是问题。走吧。”   姜一内心踟蹰片刻,最后说:“好吧。你别嫌弃就行。”   毕竟赵正已经知道了她外婆的事,那这间屋子,也没必要藏着掖着。   姜一拿钥匙走在前面,赵正跟在身后,她不时提醒赵正注意台阶和楼道杂物。开门进屋,姜一脱了鞋子,说:“没多余的拖鞋,我的你凑活着用吧。”   “没事。”赵正摆手。   姜一的屋子是一室户,带厨卫,面积不大,一览无余。家居除了床,就是个大柜子,各式的衣服、鞋子和包都整齐地摆着。她打理得干净,可掩不住墙壁的斑驳。   赵正认真打量屋子的表情让姜一还是心里没底,她避开目光,假装整理自己的皮包。他的身高让本就狭小的空间更显局促。   “我觉得这床特别好。”赵正说着,走到床边。   姜一侧身:“好在哪里?”   赵正比划了下:“刚好够两个人挤。”   “……”   “就是这只熊……”赵正勾住大熊的脖子提起来,把它摆到一边的地毯上,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样正好。”   姜一对他的行为表示无语,他回头见姜一干站着,说:“不去卸妆洗澡么?很晚了。”   “……”姜一拿了衣服进去浴室,对着镜子还有点缓不过神。这个赵正……怎么熟了之后和以前不大一样呢……   十五分钟后,姜一迅速洗完出来,见赵正和那只大熊玩偶并排坐在地毯上,一大一小的特别般配。   “你要去冲个澡么?”姜一问。   “我出来前就洗漱过了。”他放下本在看的手机,说,“就一个问题,我没带睡衣。”   姜一弯下腰,手指抬起他的下巴,双瞳剪水:“你吧,不穿更有魅力。”   赵正饶有兴味地“哦?”了一声,接着说:“你仗着姨妈期乱放火,考虑过后果吗?”他笑容堪称憨厚可掬,可嗓音是十足的威胁:“姨妈总有走的一天,而且,也就这几天了。”   姜一不怕,挠着他的下巴:“所谓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赵正不想和她再打嘴炮,拉着她的手拽进自己怀里,臂弯托着她的后颈,对准了她的唇就咬了下去。她身上散发着沐浴露的清香,皮肤上有未散的水汽,他一点点地吻,沿着下巴一直到锁骨。她半抬着身子迎合他,她喜欢这样的亲昵,让她放空思绪。   感受到皮肤上的力道,姜一说:“你轻点,下午有正事得见人。”   赵正手指拨开她的领口褪到肩上,唇贴在她胸口的位置,轻笑道:“那就……留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   姜一此时在心里给赵正下了定论——衣冠禽兽。   不过,她喜欢。   闹了会儿,两人上床睡觉。赵正没真的去挤她的床,他拿被褥在床边打了个地铺。姜一有点不忍心,赵正则表示自己真的硬骨头没关系。   熄灯,重归寂静。窗外透进一丝光线,姜一盯着光线久久不能入睡。   白天的时候,殡仪公司给她打过电话,确认周六的流程。姜一忙的时候顾及不上自己的情绪,静下来,则控制不住。连同和赵正的亲密,此刻想来都带着点罪恶。   她外婆这辈子没过上好日子,女儿一个不孝,一个不能尽孝。她这个孙女有心,可外婆身体好的时候她没钱,有点钱了,外婆就病倒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她又开始有点恨命运,为什么偏与她作对?   姜一仰躺着,胸口发闷,一声叹息。   “睡不着?”男人低沉的嗓音在黑暗中想起,醇厚如酒。   “你不也没睡着。是不是地板太硬了?”   “是美人在侧,难自持。”   “你把我的话都学去了。”   “你往床边上睡过来点。”他说。   姜一不知所以,还是依言挪了过去。   接着,她的手被拉住,他就这么牵着,不言语。   姜一吸了吸鼻子,合上眼,告诉自己入睡。   命运不全然充满敌意,赵正不就是这个世界对她的善意吗?起码,至今为止是的。   次日,赵正送姜一去了活动现场便去上班了,毕竟不是他管辖范围的事,不用在现场调控。姜一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筹备了许久的活动,今天是交答卷的日子。nic比姜一早到现场,已经在指挥花商布置了。张野确实如他所说的一般靠谱,现场搭建完全还原了之前的设计。吹毛求疵如nic也夸赞他们水平专业。   一个小时后,特地从法国飞来的设计师到现场,姜一和他打了照面,把走秀之后要做的媒体采访都和他交代清楚。   临近活动时间,所有模特已在后台就位。耳机连着对讲机,手里抱着签到板和执行案,在门口和同事一起招呼到场的媒体和嘉宾。   到点,姜一扫了一眼上座率,满意地让nic通知秀场导演开始。舞台灯光变幻,高挑的模特穿着着特别系列的服装轮流站上t台。模特走完,灯光重新亮起,众人被领到旁边的区域看刚才展示的系列的陈列样品,设计师现身介绍了一下这次的设计灵感和面料选用等。接着,nic带着做群访的媒体到小房间去。姜一则和剩下的同事和其余媒体聊天寒暄,再一一送上礼品袋。   活动气氛不错,这次的设计确实有看点,场地布置到位,食物精致。每个环节不能说多出挑,但没出任何差错。她觉得这份报告,很容易写了。   临下班时间,所有媒体和嘉宾全部走了,设计师和客户也动身回酒店。mary和张野公司的人留下来清场,nic叮嘱他们千万注意不要破坏场地后,姜一一行人也离开了会场。   站在大门口,对接就是外滩观景台,望去浦东一片高楼林立。众人纷纷松懈下来,姜一对大家道:“这个项目辛苦大家了,圆满收工!”   “yeah!终于结束了!”nic首先放松了下来,“这个项目,简直了…”   “话说一姐,还没到下班时间,不会…还要回公司吧?”amy问了一个关键性问题,所有人纷纷紧张地看向姜一。   姜一板起脸:“这就想溜?一个都不许走!”   众人一片哀嚎,姜一在他们的苦脸中笑开:“不许走不是回公司,全部都去聚餐!公司请客!”   “一姐你话断两节也太过分了!”   “是!过分!一定要吃贵的!”   姜一笑:“公司报销额度你们也知道,在额度内,随便你们想哪里吃。所以快找个地方吧。”   nic倍儿起劲掏出手机,开始和lucy查餐厅。   聚餐到十点结束,姜一没和赵正说已经结束了,而是自己打了车去他公寓。   没想到,在楼下按半天门铃没人应,幸好有住户回来,把姜一带了进去。姜一上楼后,敲门依然没人应答。给他打电话不通,她只好靠在门边,给他发微信说自己在他家门口。   约莫等了十分钟,还是没任何回复,姜一想着他也许不在家,便准备走了。   按电梯,姜一在对话框里打着字。突然,有电话进来,上头赫然闪烁起一个熟悉的名字,姜一整个身体紧紧绷住,像是受到了威胁一般。   也就在此时,电梯门开,赵正从里头走出来,他惊讶道:“你咋么来了?”   他的声音似乎惊吓到了姜一,她的手机应声而落,赵正眼疾手快地接住,碰到了接听键。   那段传来一个不太清晰的男声:喂?是一一吗?喂?   赵正把手机递到姜一面前,她却怔愣着。   “姜一。”他喊她。   姜一这才回过神,拿回手机的同时挂掉了电话。   “不认识的号码。”她笑笑,说,“你去哪了?打你电话也不接。”   “下楼买了点东西,没带手机。”赵正搂着她的肩往家里走,他睨了一眼姜一略显僵硬的神情。   他本不好奇姜一的朋友圈,现在倒有点想知道,这个打电话给姜一的人,明明显示的是“程珂”二字,为什么姜一偏说她不认识呢?   ☆、第三十三章   33长得漂亮不如活得漂亮   周三住赵正家,周四在姜一家,这一天天名义上不算同居,可实际上也离不了多少。姜一心想这姨妈若是一走,恐怕更得如胶似漆地分不开了。   对于生活节奏的突变,姜一面上不体现,心里多少有些慌乱。谈恋爱是最消耗时间的事情,没有之一,这导致姜一原先排好的工作表统统不管用了。如若不是她此刻经济压力减轻了些,可以少接点公众号广告,不然怕是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甜蜜与痛苦总是随行,怨不得。   赵正也有烦恼,姜一不爱他送自己去公司。开车得隔一个路口,走路也不让送到楼下。虽说因为项目确实有点牵扯应当避险,赵正也不是计较的人,可姜一对他有所保留这一点,是肯定的。姜一缺乏安全感,除了是自小外婆带大,赵正猜测还另有隐情。   周五一早醒来,赵正和姜一换了衣服一起晨跑。姜一家厨房极小,她平日不开伙,除了泡面什么都没有,想施展也施展不开,两人只能出门觅食。   下楼的时候撞见楼上下来的吵架夫妻,两人对赵正都露出了八卦的眼神,走出门,在门外晨练的底楼老太太也不由多看赵正几眼。姜一搬进来四年多,大抵算是整栋楼里最神秘的租客了,每天打扮得鲜亮至极,早出晚归,从不和人闲聊,从没来过访客。赵正的到来,无疑能勾起邻居们好奇的心。   姜一对这些探究的眼神和别人的评论能做到视而不见,她从小没少被人孤立或议论,多难听的话多尖锐的眼神都见过,善意恶意她早不在意。倒是赵正有点不习惯被注目洗礼,他素来低调,也缺乏明丽的气息,陌生人不会轻易靠近,熟人也不敢随意拿他开玩笑。   “你这里的邻居,似乎都对你挺好奇。”走出小区,赵正对姜一说。   “是对你好奇。”姜一瞟他,手指还不忘戳他的下巴窝,“长这么好看,我都忍不住要看了又看。”   赵正捏住她的手:“你现在很会动手动脚,嗯?”   姜一嬉笑,她扬头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说:“我还会动嘴。”   赵正装严肃的脸绷不住,唇勾起弧度,他无奈:“你啊……”   两个人没往中山公园方向跑,而是往赵正家那一带方向去。原法租界这一片道路虽窄,但胜在清净。春夏时候,梧桐树长得茂密,葱葱茏茏。赵正放慢步调配合姜一,两人沿着长乐路慢跑到安福路,在那里的西式餐厅吃了早饭。   坐在靠窗的两人位,外头的阳光未盛,光线柔和。以面包烘培和西式简餐为主的餐厅,空气里飘着黄油与咖啡的香气。都是注重健康与身体管理的人,姜一和赵正的口味出奇相似。一杯美式咖啡配全麦面包,加上一份色拉。只是姜一食量相对小一些。   店里没有音乐,只有进进出出的人群,组成嘈杂细碎的对话声。   姜一掰开面包,一块块送进嘴里,侧头看窗外。   她从昨夜开始就断断续续想明天外婆火化的事情。外婆的衣服都在她这里,她明早得把外婆最爱穿的那一套见客的衣服给她带去,让殡仪馆的人帮忙换上。等火化了之后,她打算连夜带着骨灰回家乡,外婆的墓地是外公过世前一块买下的,下葬的手续不难办。姜一自个儿已经把回乡的票定好了。只是这次回去,她还得见一个人。要告诉那个人这个消息,对姜一来说又是一次打击。   至于姨妈,姜一并不打算见,既然那女人早就不关心外婆的死活,自然也不求她来虚假的哭丧。外婆病重多年,早就没了积蓄,唯一财产就是老家的房子。可这房子早在外婆刚开始生病有点神智不清时,就被姨妈撺唆着改了房产证的名字,外婆一来上海,姨妈就彻底把房子霸占了去。姜一那时候还不懂怎么保护法律权益,明白过来时,也已没了办法。现如今外婆过世,她便在心里与这个姨妈彻底一刀两断。   想来,姜一别说在上海,就是在家乡,也没有个真正的家。   赵正自是不晓得姜一心里种种思虑,但看得出她情绪不高。外面的阳光照不亮她的脸色,这时候的姜一有股子阴郁的美,与平日的张扬和雷厉风行截然相反。   “明天……我陪你去。”这是赵正这周第一次提到周六的事。   赵正在姜一的私人问题上,张弛有度,不过分探听,但总能给予适时的关心。这让姜一与他的相处格外舒服。   其实要认真说来,姜一算不上了解赵正,也就只知道个工作大概和家庭住址。至于家庭背景、学历、资产等等问题,她一概不知,也不十分好奇,但就算没有这些,她从理智上能分析出和赵正这个人决定开始一段相对认真的感情是件挺靠谱的事。从最开始那些和她势均力敌的进退,适时的拒绝,到她外婆的那件事,姜一感觉得出这个男人的与众不同,不是长相上的,是心智上的。   姜一喝了一大口咖啡,淡淡地问:“我要是说不用,你会觉得我不识好人心吗?”   赵正怔忡,随即轻笑着捏了捏她鼻尖,这回成了姜一云里雾里。   “我这话好笑?”   “不,单觉得你可爱,就是喜欢。”他言罢,收起笑回到话题,“我是有点担心你应付不来,多个人多个帮手。不过,我尊重你的选择。”   前半截甜言蜜语,后半截严肃正经。姜一看他这脸翻得比翻书快,一时间也有些五味杂陈,说不清是感动还是别的什么。   姜一有些无意识地转着手里的杯子,她没看他,而是低着头:“周末我回趟老家,把丧葬的事情办了再回来。”   “看来,你都计划好了。”赵正摇头,他到此处明白她那句“不识好人心”是丑话说在前头。   姜一不言语,重新看向窗外。   “人和人不管多合拍,都有需要磨合的地方。”赵正说,“我有足够的耐心。”   她目光被他声音吸引,重新归到他脸上。须臾,她叹息,同样那手指捏了捏他鼻子:“你一点都不可爱。”   他笑,不同她争辩。她放下手,道:“周日回来应该很晚了,周一来找你吧。”   “好。”   吃完早饭回去换了衣服,姜一一件黑色连身裙配上项链,优雅不失时尚感,挎上牛皮包,一双,脑袋里是烂熟的稿子,从头发丝到脚底心都全副武装地去迎接当天的最终比稿。赵正把她送到路口,目送着她娉婷而去。   姜一和maggie在公司对了遍流程,半个多小时后和组里其他几人一起出发到客户公司。双方在会议室里,先是一通介绍寒暄一副礼貌疏离的样子,和姜一没多余的眼神交流。品牌老板典型的法国人,深眼窝高鼻梁,下巴微微上扬,说话浓浓的法国口音。   按照的指点,他们把这次演说的重心放在通过明星效应快速提高品牌知名度,并列举了数个公司之前的成功案例,逻辑清晰有条理。总监maggie又用她那丰富的阅历和大老板相谈甚欢,聊聊哪个酒庄体验甚好,哪家巴黎餐厅是值得一去再去。这样谈笑风生背后,可需得有大把金钱加持,姜一的资历背景,估计再给她四年也还是不够格。   整个会面结束送他们出去,分别时他才向姜一递了个赞许的眼神不是摆话的人,但他的支持是莫大的助力。   上了回公司的出租车,maggie对姜一说:“感觉不错,希望别有什么变数。”   姜一应声,不多做表态。   “你最近一段时间辛苦了。假都没怎么休吧,可以找几天休息一下。”   “嗯。”   “你啊,有时候神经绷得太紧。适当劳逸结合,真怕你把身体给拖垮了。”   “谢谢maggie姐关心,我会注意的。”姜一扬起笑意。   maggie满意地点头。   这天姜一遵从maggie的话,七点多就离开了公司。   姜一独自回家的路上,放慢了脚步。一天天一年年不知不觉,树叶落了又绿,眼见就要入夏了。绩效考评不远了,会不会升职加薪姜一不知道。她与一张张顶着麻木脸的人擦肩而过,有那么一瞬间她质疑自己拼搏的是什么,可很快就又把这个念头压了下去。   回去整理了行李,找出外婆的衣服,全部收拾好摆在房门边。姜一把大熊放回床上,和它对坐着。她在想,回去见了那个人该说什么。这说辞比起比稿还要难一万倍。关心则乱,但凡牵扯到感情的事,事情就显得困难起来。结果这一晚辗转难眠,又是睁着眼睛到天明。   第二天一早,出发去殡仪馆前,姜一收到赵正的短信,让她回去后给他报个平安。   姜一将这条短信看了足有三遍,才回复了一个“好”字。   殡仪馆弥漫着阴沉,走到哪儿都有啜泣声,姜一这天没哭,像是办一桩公事一样走流程。与他人不同,送外婆的只有她一个人,唯有这点,让她有点哀戚,可也是习惯的事。本就是浮萍,无依就当是自在去享受好了。   入夜,姜一到高铁站,坐车回乡。到酒店,给赵正发微信报平安,但没多聊就睡下。次日按照之前的预约,去探望那个人,接着去墓地办理事宜。结束后马不停蹄赶回上海。   从火车站回到家,漏尽更阑。姜一丢下包就一头扎进卫生间,把自己从头到脚冲洗一遍,洗掉从那座小城沾染上的气味。她意识到自己时至今日依旧惧怕面对那个人,那座监牢。她当年逃到上海,今天也是逃也似地离开。   浴室内蒸汽腾腾,她呆得太久,有点头晕目眩,才批了浴巾出来。头发没擦干,水珠滴滴答答掉了一路。她翻出手机,想联系赵正,可翻出他的名字,手指悬在半空,最终还是没打出这通电话。   自从外婆走后,姜一越来越多次地开始觉得生命的漫无目的。   她以为过去的伤口已经自愈,可这次回乡见到那个人,才更深刻认清原来童年的阴影并不是这样容易甩掉。之前四年都是为了外婆在撑着,被缺钱的恐惧追着,现在突然失去了生活原来的重心,停下脚步来审视自己,方感觉到异样。   自以为八面玲珑,实则不堪一击。   姜一发微信给赵正报平安后,吃了粒助眠药后睡下。   赵正两日不见姜一,说不上如隔三秋、相思成狂,但周一去接她下班时心情委实不错。姜一这天下班还特别早,几乎是踩着点出来的,很不像她的风格。她也没让赵正把车停远些,而是让他直接在楼下等着就行。他隐约感到异样,可姜一步步生风地走来,朝气十足地坐进他车里后,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今天下班很早。”赵正说。   姜一哼了个小调:“生活和工作得平衡。我老板也乐得我休假。”   赵正挑眉,姜一这茅塞顿开的缘由他一时半会儿摸不清,便就顺着她的话问:“一起去度个假?”   姜一眼睛微微一眯:“说好要走正常步骤,你这可有点跳步。”   赵正意识到以前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他叹息:“我这里步子怎么走,不还都是你说了算?”   “那倒是,不打嘴炮。你家有柴米油盐酱醋茶么?”   “嗯?”   “吃了那么多次你煮的饭菜,是时候也到我大显身手一回了。”   赵正心里疑窦丛生,姜一这趟回家到底是受了多大的刺激?   ☆、第三十四章   34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姜一煮菜颇有模样,翻看冰箱里的蔬菜禽类存货,大致心里就有了两菜一汤的搭配。麻利地拿出来分成三摞,在赵正的帮忙下定位了锅碗瓢盆、油盐酱醋,接着就再不让赵正沾手。   洗菜切菜,刀法虽多年不用有些生疏,但这架势还在。切片削块都分明清楚,只是速度上要慢上些许。开火摆油下菜毫不含糊,纤手捏肉腌制的动作也是爽利得很,毫无娇气,又带着特有的柔劲儿。   被姜一赶出厨房的主人赵正舍不得走,就立在厨房门口。起初还怕她慌乱,随时准备着出手帮忙,见她游刃有余,就更舍不得放下这美景不顾,好整以暇欣赏她这番贤惠样子。   想来也合理,她从小由外婆带大,早就当了家。这几日去她住的地方,也看得出她勤于整理。平日几乎天天加班,自然提不起兴致自开炉灶,烧饭洗碗都费时间。她今日能提起这个兴致,赵正也是颇为惊讶。   吸油烟机开到最大,姜一忙前忙后,两菜一汤也花了一个小时。她忙得入神,没注意赵正,要端菜出去才发现他像门神似地杵在后头。   “傻站着做什么?都叫你出去了。”她这抱怨带着些微娇嗔的味道,“中餐这翻来炒去,油星子四溅的样子可不美好。”   赵正上前两步,将一手端着菜的姜一搂在怀里,迅雷不及掩耳地擭住她的唇,浅尝辄止地一吻:“情人眼里出西施,我怎么看你都好。”他嗓音厚重,带着点烟哑,钻进耳朵里让人骨头都能苏了,说什么话都感觉深情款款,毫不轻佻。   姜一差点把手里的碗盘给砸了,定下心神手推了他一把:“把菜端出去,我饿着肚子,没力气和你胡闹。”她言下之意,先吃饱了饭,什么都好说。   赵正心领神会,特庄重地端着盘子出去了。   宫保鸡丁、炒青菜、番茄冬瓜汤,红绿搭配煞是好看,空气里升腾一股勾人的香辣味。姜一坐在赵正对面,宣布:“开动吧。”   说完,她给赵正夹了两大筷子菜,接着埋头吃了起来,似乎并未在意赵正的评价。   赵正把菜送进嘴里,见她久久不作声,开口:“你就不问我觉得好不好吃?”   姜一停下动作,四两拨千金地反问:“你觉得不好吃?”   “……”   姜一怪笑,她当然知道赵正问话的原因:“不是不在乎你的评价。鉴于我们两个口味高度统一,我对自己的手艺很有信心。再说,端菜出来之前我都尝过,好吃得冒烟。”   赵正摇头,随即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不再接话。他决定吃完饭再认真收拾她。   很快,盘子里的菜都给一扫而空,赵正用行动夸赞她的厨艺。   姜一也吃得满饱,坐在位子上揉肚子,赵正收了碗盘去洗。   姜一靠着椅背,眼睛盯着吊灯出神。饭菜的香气未散,充盈在她鼻尖,她脑子有点恍惚,记忆胡乱穿梭。姜一起身想打断自己的思维,膝盖却实实在在地撞到椅子边角,疼得她死呀咧嘴。   赵正洗了碗筷出来,见她捂着膝盖蹲在地上,忙过去问:“怎么了?”   她摇头,站起来:“撞到椅子了。”   “你……还好吧。”他扶着她的肩,目光锐利,问的显然不是她的膝盖。   姜一避重就轻,嬉笑起来:“你帮我揉揉,揉揉我就不疼了。”   赵正当真让她坐下,她膝盖处已显出浅浅一块青色,他半蹲着,手掌轻缓地揉。姜一低眉:“赵正。”   “嗯?”   “你知道,美满的家是什么样子的吗?”   赵正扬头,迎上她的目光,她的眸子里,夜凉如水。   他握着她的手,撑起身体,唇亲吻她的眼角。姜一笑了,她摇头:“真是个傻问题。知道了又怎么样呢。”   “这问题不傻。”他抚摸她的脸颊,“是我没有好的答案。”   姜一收起阴郁的神色:“不说这些了。有酒吗?”   “有。”他起身往酒柜去。   姜一补充道:“要烈的。”   露台,两人在小圆桌各坐一端,往外头往。上海的夜生活刚刚开始,各色的车还在路上奔流。姜一把玩着手里的威士忌酒杯,水晶玻璃盛着金色的酒体,透明的冰块漂浮晃动。   抬杯入口,香气甘甜,在口中徜徉。麦卡伦1700金钻,价格中流,但就口感已然上佳。在苏格兰威士忌中,口感偏清淡,且顺滑,尤其适合夏天。   就选酒这点,姜一都喜欢赵正。   “我有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姜一放下酒杯,开口。   “嗯?”   她侧身伏在小圆桌上,一双眼晶亮地瞅他:“你说你高、富、帅,且有品,身边怎么能没莺莺燕燕,弱水三千?”   赵正喝了口酒,喉结滚动,他微微勾起唇:“谢谢你夸奖。”   他不愿答,姜一便不勉强,她从来不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主。对赵正,也已经是难得的兴趣。   微风徐徐,姜一双腿交叠,支在铁栏杆的空隙间,和这个人男人在一起时,竟比自己一个人还要放松许多。她自己呆着的时候,总想着工作,总不停地要充电,醒着的时间都像是上了发条,就算是拍照打扮都与工作相关。   “以前一腔热血,心思都在精忠报国。”赵正忽然说道。   姜一微微一愣,意识到他在回答自己之前的问题。   “转业不是我自愿的。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把自己闷着,是张野把我生拉硬拽回人间烟火里,可说实话,很大一部分的我还留在原来的地方。好多年,才慢慢收回来。”他平淡地说着,凝视手里的酒杯,“谁受得了一个心思压根不在的人?”   姜一支起脑袋,巧笑:“那我是走运,碰上你收回心思的时候了?”   赵正扭头,放下酒杯,手指在她眉心轻轻一点:“曲解我的意思很好玩?”   “你知道我就喜欢看你接不上话的样子。”姜一捏住他的手指,张大了嘴像是要咬他的样子。   赵正也不躲,反一本正经地回了四个字:“我喜欢你。”   姜一嘴半张不张地愣住,得,反被将了一军。   她松开他的手指,仓惶地拿起酒杯喝了口酒,脸冲着栏杆。她心下奇怪自己的行为,不就是来个真情流露,慌什么?   赵正脸上露出一丝难以察觉地落寞,他也重新拿起酒杯,将里头的威士忌饮尽。   赵正倒酒,盖瓶盖时,姜一说话了。她双手握着杯子,背沿贴着唇,声音有点紧巴巴的,开口前还清了清嗓:“嗯,我也挺喜欢你的。”   她这样子全然没有平日的妩媚玲珑,甚至显得笨拙。说完也不看他,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视线垂着。   就好似绝顶高手忽然武功尽失,金钟罩铁布衫都废弃无用,她丢盔弃甲,只剩一颗柔软毫无保护的心。   她有点慌张,他心如擂鼓。   他豁然起身,椅脚摩擦地面发出尖利的声响,姜一循声抬头,赵正取走她手中的杯子,人迈步到她跟前,半蹲着。   两人长久地对视,他一点点靠近,她的呼吸滞住,直到触到他的唇。脑海中一颗火星轰地炸裂。   长驱直入地吻,唇齿纠缠,紧紧地相拥。这不是亲密的游戏,是真正的渴望,想要冲破自我,想与对方真正结合的渴望。   酒杯在起身间被挥落在地,无人理睬。他们进入客厅,合上门,拉上帘,天地只有彼此。敞亮的灯,将彼此眼里*的漩涡照得一览无余。   她笑了,重归妩媚,她说赵正,我让你尝尝欲/仙欲死的滋味。他回应她挑衅的方法,是掠夺她呼吸的深吻。   一路痴缠,衣衫尽褪,赵正的大床承受了他们两人的重量柔软地下陷。他紧硕的肌肉如烙铁,让她发颤,她如一汪水,柔软地裹着他。他在她身上的每一处作祟,她湿汗淋漓,与他十指相扣的那一刻,他强势地倾入。   她的思绪在碰撞间支离破碎,他的汗滴进她眼里,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紧咬着唇,可热浪一波接着一波,□□从她齿间留出。他比她想象的,还要好。   酣畅淋漓后,姜一瘫软在床,热潮未退,她拿手臂遮着自己的眼睛。看来大放厥词确实是有代价的。赵正躺在她身侧,头埋在她颈边,时不时啄啄她,颇有一副意犹未尽的感觉。   姜一休息片刻,蓄了点体力,她搡了搡男人:“起开点,我要去洗澡。”   赵正眼含笑意地说:“一起?”   姜一一脸冷漠地瞅他,赵正拧起眉毛,说道:“刚刚好想有人说过,要我尝尝欲/仙欲死的滋味。看来,是虚张声势。”   激将法,姜一冷哼,但她就吃这套了!   姜一被子一掀开,翻身坐到他身上,两手压着他,扯开邪魅的笑:“这么想要,姐姐现在就让你尝尝。”   赵正惬意地两手一伸,回了四个字:“求之不得。”   ☆、第三十五章   35硬碰硬   ?   姜一俯视着赵正,盯着他的眼睛一点点坐下去。她就在他的注视下,动了起来。   赵正的眼里卷着狂虐的黑,他手掐着她的柔软的腰,细白的腿。姜一还真不是虚张声势,赵正确实知道了除了战死沙场以外另一种死法,那就是死在姜一的手里。   ?   千娇百媚,*灭顶,他几乎失去理智地要她。姜一在一番冲撞中仰起头,攀上顶峰,微张的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手撑在他坚硬的腹肌上,最后缓缓地伏下身来。   ?   作为晨跑六公里有良好运动习惯的人,姜一从没怀疑过自己的体力。但是,她碰到了赵正,她服输。   ?   姜一挣扎着还想下床去洗澡,可两腿打颤地厉害,走出一步便一个踉跄。赵正二话不说把她抱起来,顺理成章地洗了鸳鸯浴。   ?   打开花洒,迎头而下的水冲洗着两人身上的黏腻和欢好气。不似方才的孟浪,赵正此刻倒很规矩,认真地给姜一挤了洗发膏洗头。   ?   给她搓了满头肥皂泡,姜一不得不闭起眼,他却还玩心似的把肥皂泡往她两颊和鼻尖上抹。   姜一低声呵斥他名字,他却道:“多喊我两声。”   姜一抬手盲打,被他捉住手腕,他在她唇上啄了一下,说:“好了,给你洗掉。”   接着就水声隆隆,水卷着泡沫顺着她的皮肤流下去。冲洗干净,她拨开眼,还未及发作,他就又堵了她的嘴。   ?   温热的水,滚烫的鼻息。她由着他热吻自己的脸颊、耳根、脖子以及嘴唇。燥热再度升起来,姜一被他摁在墙上,水迷得睁不开眼。她一点点再度坠进欲念里,失了心神,随着他的动作,她的声音越发放肆,指甲刮蹭他后背的皮肤,用力宣泄。   ?   她在这时,一遍又一遍喊他的名字,每一个字,都媚得滴出水来。   ?   这把澡洗得太久,出来时,姜一的腿更是没力,脑子还有点缺氧,整个身体都泛着浅浅的粉。赵正把她裹在浴袍里,从浴室抱出来,给她摆到床上,要她坐好,接着返身去浴室拿吹风机打算给她吹头发。可姜一屁股一沾上床,人就软软地倒了下去。   ?   赵正拿着吹风机转身回来,见她头发湿漉漉地就压在脑袋下头,把她拉了起来。   “头发不吹干会感冒。”   姜一眼里的湿热未褪,有些慵懒地睨他一眼:“你哪来那么多力气?”这都三回了,他不累么?她都想抽根烟休息一下了。   赵正薄唇轻挑,淡笑不语。接上插头,打开吹风机,一阵暖风在她头顶呼呼地吹。三千青丝绕指柔,他用手指梳理她的长发,时间流淌地缓慢。   ?   吹风机的声音停下时,姜一早有些迷迷瞪瞪,便如蒙大赦地躺倒下去。赵正有些好笑地拨弄两下她前额的头发,遂将吹风机物归原处。   ?   窝在绵软的杯子里,姜一煞是舒服。片刻,薄被掀起一角,身侧微微下沉,接着姜一被人从背后圈住。她思绪有些迷糊,含混着说:“你别再闹我了。”   “不闹你。”男人此刻像只餍足的大型犬类,嗅着她的发,贴着她的后颈,怜惜地亲了几下。   姜一感觉无甚威胁,便彻底放下心来,沉沉地睡了。   ?   原以为能一觉到天明,姜一却因为噩梦惊醒。拨开眼,屋内一片寂静,赵正呼吸声平稳,在她身侧沉睡,手搭在她腰上,温热地贴着她的皮肤。   ?   姜一深呼吸数次,这才小心翼翼地挪开他的手下床。夜晚的激烈和噩梦带来的恐慌,让她身心俱疲,走到露台这点路竟觉艰难。   ?   还未正式入夏,深夜的风打在皮肤上,起一层鸡皮疙瘩。姜一裹紧浴袍,在圆桌边坐下。脚边是之前打落的酒杯,横躺着,倒没碎,姜一弯腰拾起。接着拿了另一只没落地的杯子,旋开威士忌瓶盖,将酒倒了进去。   ?   不加冰的纯威士忌,口感要浓郁不少。姜一沉默地喝着,缓解流淌在她身体里的恐惧。她很久没想起那个场景了,酒瓶尖锐的豁口,皮开肉绽,血流一地。   ?   姜一蜷起腿,整个人缩进椅子里,她抱着膝盖,身体一前一后轻微地摇摆。   就是梦而已,就是梦而已。她嘴里念念有词,不断劝服自己。   ?   “姜一。”男人的声音刺破她的世界,她身体猛然的一抖,怔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扭过头。   赵正蹲到她身前,觉察她神情异样,问:“出什么事了?”   姜一在他关切的表情里找回心神,她摇头:“做了个挺吓人的梦。”   男人万料不到她是能被噩梦吓成这样的人,手覆在她膝头:“只是梦?”   姜一点头,她收起原先的情绪,腿放下来,俯身戳他脸颊:“你怎么醒了?”   “睡一起的人不见了,吓醒了。”他扣住她的手裹在掌心里。   她另一只手抚摸他的脸颊,他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与她白净的手有着清晰的色差,她莞尔,说了了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从没见你抽过烟。”   “在女士面前不放毒。”   “敢情是藏得深。”姜一刮了下他英挺的鼻子。   赵正笑着摇头:“烟龄虽长,烟瘾不重。”   “我信。”她指腹从他鼻子往下,抚过他的唇,绕过他冒出胡渣的下巴,沿着颈侧一直滑到他的手臂。两指捏了下他结实的臂肌:“没自制力也练不出这样的身体。”   她眼带桃花,手指像是通了电,勾得他心猿意马。亏得他还算定力惊人,只是这多年的心无旁骛,遇上她这只妖精,算都是白费了。   “你也不赖。”   他自上而下又自下而上地将她看了一遍,那眼神何其锐利,姜一脑中升腾起睡前的酣战来,她咬着下唇。原先清冷的空气忽又暧昧起来。   “你这人,心思太深。”姜一手指惩罚似得捏了捏他的下巴,反被他的胡茬刺得痒。她收回手:“手边有烟?”   “心情还是不好?”   “所谓饭后一支烟,赛过活神仙。”   “……你这饭多久前吃的?”   姜一嘻笑,突然倾身在他唇上啄了一记,接着退开半分,闪光的眸子看他:“你就是我的饭。”   赵正表情有三秒的停顿,他无奈失笑,妖精呐,妖精。   片刻后,赵正拿了一盒烟回来,全新的。他拆开,递到姜一眼前。   姜一扫了眼包装,黑色大卫杜夫。   “不是你平时抽的吧?”姜一抽出一支,赵正打火给她点燃。她第一口慢慢腾腾地吐出来,吹在赵正脖子边,若有似无。   “不爱抽外烟。中华、红双喜,土得很。”   “要说土,那也是土豪。”姜一从唇间拿下烟,送到他唇边,赵正顺遂地叼住。   他又抽出一支烟给姜一,擦燃打火机,明黄冒着青的小火苗,在两人脸上印出细微的光晕。烟头亮起一点红,忽明忽灭。   赵正背靠着玻璃门,姜一依旧窝在椅子上,两个人沉默地抽烟。   她葱白的手指夹着细长的烟,雾绕绕地看着远处楼宇的扇扇窗。她很少抽烟,抽烟是个烧钱的习惯。   一颗烟燃尽,赵正找出烟灰缸摆到姜一手边的桌上。姜一捻灭烟头,对他说:“偶尔换换口味是不是也挺不错的?”   赵正淡笑:“我这个人比较长情。”   “那如果我热衷于新鲜感呢?”她起身,身体贴向他,拥住,轻轻缓缓地哼着不知名的调子,倒像是要与他跳舞。   赵正大手抚着她的后脑,不顾她刻意的言语刁难,不咸不淡地说:“那是因为你没遇到足够好的。”   “再好,也会倦,会腻,总有一天,相看两相厌。”   赵正手抬起她的下巴,颔首含住她的唇,又松开,他说:“你要有本事,那就试试。你赌不过我。”不容置喙的语气,灿若星辰的眼睛。   他的眼睛啊,让她觉得一切的言语都多余。   回到卧室,相拥而眠。她躺在他臂弯里,呼吸着他的呼吸。   她坚持人肉分离,性与爱是可分割的两码事。   只是她此刻有些模糊不清,是*还是情愫,她思考间,沉沉陷入睡眠。   睡了回笼觉,姜一这天生物钟失灵。八点,早新闻开始播第二轮,赵正进屋还见姜一裹着被子睡得香甜。   他虽不忍心吵她,但更知道她是工作比天重的性子。他进屋坐到床脚,喊她起床。   姜一被这磁性迷人的嗓音勾回了现实,睡眼惺忪地坐起来,但魂灵还在游荡,愣是半分钟没动。   “八点了。”赵正冷淡地宣布。   姜一立马清醒:“什么?怎么可能?!”她即刻掀开被子跳下床,腿竟一软,差点栽了跟头,赵正将她稳稳托住。   他摇摇头:“你这体力,不行。”   姜一就着他的手臂张嘴咬了一口,不重,但语气凌然:“我的身体还没醒!”   她甩开他就去浴室洗漱。赵正在她身后笑盈盈的,不与争辩。   吃了早饭,去公司。她下车前,赵正还咬着她耳朵,扔给她一句:“早点下班,我们还得锻炼身体。”正儿八经的话,就是苏得不行。   姜一坐到办公室位子上,那股从耳朵里钻进的热气还没散尽。姜一不懂了,是她道行变浅了,还是赵正更胜一筹?   还未有答案,姜一手机叮的一声。屏幕亮起,原以为是赵正,可跳出的却是一条短信。   ?   姜一,我回来了。珂。   ?   姜一翻了白眼,内心唯有四个大字:关我屁事。   ☆、第三十六章   36凡人歌   特别系列发布活动的报告通过maggie审核,由姜一发送给客户。这周工作安排不紧,算是能喘上一口气。hr(人力资源部)的考评面谈安排在周一发到了姜一邮箱,她正好可以利用这几天回顾这六个月的工作,好好写一份自我评价总结。   报告总结,姜一初入职场的时候最头疼这些。她其实算不上一个多聪明的人,更谈不上幸运,但好在她足够勤奋,也有点灵气。靠着自己一股狠劲儿,摸爬滚打地学,眼观鼻,鼻观心扑在赚钱上,慢慢学出这些个门道来。如今写总结,几乎可说信手拈来。怎么抓hr的重点,如何突出自己的业绩,怎样谈判既得利益,她都有了一套办法。   午休时,她对这个自我评价已经有了个大致的想法。   中午,唐一从静安寺过来找姜一吃饭,两个人约在吴江路的一家港式餐厅。这条美食街每个工作日中午都熙熙攘攘,周边上班的白领在这个时间段内汇聚于此,手中拿着钱包脖子上挂着门卡出来解决吃饭问题。姜一不太爱出来吃饭,大多数时候是为了团队建设或工作需要,如果只有她自己,则宁愿买个三明治在清静的办公室啃。   姜一先到地方占了座等唐唐过来,这位小姐主动请她吃饭,八成是工作上又遇到什么困难需要咨询,姜一司空见惯。   等人的间隙,姜一快速翻着微信朋友圈,不知百无聊赖地翻了多少屏,竟在一堆各种晒中捉到赵正的头像,一片沙漠。   一片沙漠分享了一张黑白照片,麦卡伦、洋酒杯、打开的烟盒。分享时间是六个小时前。   那时候她还没醒,是他收拾露台的时候拍的?真是个……死闷骚。   姜一咬唇,昨夜种种记忆回涌而来,不由赞叹他实在是有一副过分美好的肉.体,且悟性极佳。   她轻动手指,点了个赞,又想起今早下车前他要她早下班的叮嘱,姜一莞尔。   沾上他,怕是难戒。   姜一正犹豫着要不要给男人去一条私信,某品牌公关的私信先一步进来,是有合作意向,要了几个排期和报价。姜一回复完,便没了兴致。   唐唐根据桌号找到姜一,姜一便放下手机,认真解决唐一的问题。   唐一人挺聪明,生得水灵,一双眼睛扑闪扑闪地招人喜欢。她家庭背景单纯,从小受了不少宠爱,人生处处有退路,独立性和毅力相对就弱。   唐唐现在所在的公关公司规模较小,她看中那家公司主要是性价比。客户名字都还算响亮,工作氛围比较友善没什么斗争,月薪在行业水平内中上,并且很少加班。不加班的公关公司,在业内简直是打着灯笼难找。   可呆了两年多,唐唐遇到了瓶颈。一来,她手里的客户已经做腻了,又没有新的大客户帮助她拓展新领域;二来,原先的直属领导因为各种原因离开了公司,老板看人眼光不准,新招进来的上层领导多是只会耍嘴皮子的主,真材实料没有,导致她这样执行层面的员工办事难不说,还学不到东西。   唐唐最近面试了几家公司,有一家公关公司向她抛出了橄榄枝,唐唐在犹豫是否要选择跳槽,如果要去,怎么和老板说才不至于闹僵。   姜一听完唐唐的各种描述。帮她分析了一下,老公司在组织架构上确实有很大的问题,虽然在不断的壮大中有改变,但任何公司架构上的转变都不是一蹴而就的,何况这变化不一定有利于唐唐。这家公司的优势在于,唐唐和老板一起做过一个项目,当时直接汇报给老板,老板因此对唐唐的工作能力非常肯定,也很喜欢她,唐唐手里的老客户名义上是经理在带,实则唐唐才是主心骨。这也就意味着,唐唐如果继续留在这家公司,要是公司发展前景良好,她就能成为元老级人物。而据姜一了解,唐唐所在的这家独立公关公司在今年年初一项业内重要评奖中获得了提名,可见公司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另一边,向唐唐抛出橄榄枝的公司,规模要大许多,在业界口碑良好。只是公司口碑,从一定程度上只能表明公司福利、平均薪资水平这些表面上的东西,一份真正好的工作,决定性因素还在于所要加入的团队,这个东西却是几次面试很难了解清楚的。   幸好公关这个行业圈子不太大,容易打听。姜一在和唐唐谈话间发了微信给朋友询问招唐唐的那个奢侈品组的情况,反馈是那个组不是该公司的重点业务组,客户虽然还可以,但是负责这个组的领导口碑不好,组里情况复杂。   姜一把这个情况告诉了唐唐,建议她婉拒掉这份新工作。毕竟比较下来,即使工资上有所提升,新团队是个坑的可能性很大,且发展前景并不好,还不如唐唐现在的公司。6月份近在眼前,唐唐在现公司手里捏着重要客户,想谈个工资涨幅不算难事。   当然,姜一告诉她,新的机会还是可以看,看的重点就是团队、客户、薪资福利。有需要的,她可以帮忙打听。   这样一顿饭吃下来,半点没有午休的感觉,说得姜一口干舌燥。唐一则是频频点头,恨不能抱住姜一喊亲人,买单时当然自告奋勇,还一副姜一不让她付她就要怒了的架势。看得姜一实在哭笑不得。   走出饭店,唐一忽然想起什么似地问:“对了,你和赵正怎么样了?”   “就那样。”姜一正在看品牌公关发的微信,回得有些敷衍。   唐一拧眉:“不是吧,上次你生日他没什么表示?我以为你们很有机会的。”   姜一闻言了然,难怪赵正猜测姜一不爱过生日,她的生日是从唐唐这里流出去的。   “谢谢你的帮忙。”姜一笑,放下手机说,“我们目前处得挺好。”   “诶?!”唐一眼睛都亮了,“所以是在一起了?!”   姜一淡笑不答,坐扶手梯下楼,唐唐叽叽喳喳地在她身边不断问,统统被沉默以对。姜一把她送到路边,给她拦了车打开门:“小姐,再不回去可就迟到了。”   “就透露一丢丢给我嘛。看在我这样关心你们的份上。”   “倒不是不想告诉你,可是你看你情路这样坎坷,不想说出来伤害你。”姜一温言软语,手却毫不含糊把唐一塞进车里,顺势关上车门。   唐一拉下车窗,努着嘴:“我一定会搞定陈锴给你看的!”   她信誓旦旦的嗓音随着出租车远去,姜一见车尾消失,收起脸上的笑意。   活得像唐唐其实也挺好,带着点孩子气,带着点不现实的冲劲。不成熟有不成熟的乐趣。   姜一拿出手机,给赵正发了条微信。   7点见?   待她回到办公室,收到回复,一个字:好。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工作比较少,姜一觉得这天下午的时间过得格外漫长。总是在注意电脑右下角时间的时候,发现数字离19还有距离。   幸好今天所有客户没在下班前给她出什么幺蛾子紧急事件,姜一得以在7点关电脑下楼。她这连续两天的准时下班行动引起整组人的私下热议,前脚刚离开座位后脚他们就互递眼色交头接耳,姜一没兴趣理睬或解释,顾自下楼。   未出办公楼,隔着玻璃她便寻到男人欣长的身影。一袭黑衣,更显得他冷峻。姜一加快步子走过去,到他跟前笑语嫣然地问:“去吃饭?”   赵正似乎原在慌神,瞧见她后表情停顿了一下,才回答道:“嗯。你定。”   两人往附近的百货公司去,赵正比姜一要落下半步,且步子格外沉,过去的一路上不说话,始终若有所思的样子。姜一并未急着打扰他,待到进饭馆坐下,姜一点完菜,这才起了话题。   “有心事?”她问,两手交错支在桌上,洗耳恭听的模样。   赵正人坐的笔挺,气息却有点颓丧,他欲言又止。沉吟稍许后,说:“有个战友走了。”   他的神情让这个“走”的意思不言自明。姜一刚经历过生离死别,立时垮下脸来,也不说话了。   赵正见她表情骤变,抱歉道:“不好意思,想见你,却把你这顿饭的兴致搅没了。”   “你说这话才让我不高兴。太生分。”她横眉。   赵正不在状态,听了她的话,自知失言,说:“是。不该分你我。”   姜一见他还在情绪里,不同他咬文嚼字,也不追问。她懂得沉默的陪伴。   上菜后,她给他夹菜,接着安静地吃饭。饭后,她主动牵住他的手,两个人往他家的方向走。   她柔软的手向他粗粝的手掌传递一股暖意,赵正与她十指相扣。风徐徐,吹得树叶发出簌簌声响,时不时有人与他们擦肩而过,飘来几个无意义的断句。   快到小区门口,两个人停在斑马线前,红灯亮的出奇。赵正盯着那红色的圆,说:“我没想过自己能活到今天。”   姜一惊诧地望向他,夜色照着他的侧脸,刚毅,又有些陌生。   他对她的目光仿若未觉:“写过不知道多少封遗书,痛觉很久前就失灵了,生、死,早都有觉悟。”   “可没来得及轮到我,路就断了。”   红灯转绿,赵正站在原地不动。   “今天知道走的那个还比我小了四岁,有次训练从三米高跳板跌下来,忍着巨痛照样跑。我今天不停想起这个画面,我在想如果我还在,是不是就保护得了他。”   姜一握着他的手收紧,她微张这嘴,可找不到话。   “但我清楚,我帮不了他。帮不了任何人。”他紧绷的脸色像是出现了一个裂口,被无能为力的挫败感侵蚀。   姜一站到他身前,扣住他的后颈将他视线从信号灯上拉过来。   明眸皓齿,她是深潭里一抹摇曳的亮。   她从手机里调出一首歌,将耳机塞进他耳朵里,于是他听见李宗盛那有些沧桑,又有些顽皮的嗓音唱起《凡人歌》。   “你我皆凡人/生在人世间/终日奔波苦/一刻不得闲”   “问你何时曾看见/这世界为了人们改变”   她仰头,在歌声里轻吻他的眼角。   他屈身,下巴搁在她的肩膀,双臂拥住她。   谁是大树,谁又是浮木?   谁将我温柔拥抱,谁懂我今生迷惘?   ☆、第三十七章   37和平年代   露台,重新将昨夜那瓶没喝完的麦卡伦拿出来,照旧两只酒杯,一人一边地坐下。   征用了客厅的蓝牙音响,姜一拉出自己的歌单,将音量调到恰好,打开露台的门,让这低低的背景音能流淌出来。   赵正静默地眺望着这安宁祥和的城市,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酒。姜一听着音乐,有时跟着低哼两句,有时看看他的侧脸。   他的难过她安慰不了。她自认是个多灾多难的人,所以更明白有些痛苦无法感同身受,不该自诩理解地告诉对方,你懂得这种苦难。她唯一能做的,只有沉默陪伴。   她此刻有点意识到赵正过去当的这个兵,是踩在生命线上的兵。   “把痛苦留给我们,让她自由。”   “知道失去的必然和死亡的可避免。”   “允许自己难过和消极。然后,站着,走着,活着。”   她忽然懂得他为何能说出这些他曾经劝慰她的话,如何知道该怎么做出放弃生命的选择则。她开始猜测是他说出口时是如何沉郁的心境,他过去遇到的是怎样难以想象的生死场景。   音响里开始播放《doftheworld(世界末日)》,有年数的歌,独特的略带杂质的音乐rdavis空灵的歌声徐徐飘散……   “shining   shore   'wit'doftheworld   're”   姜一有时候会循环播放这首歌,一是为旋律,二是这歌词写得实在贴切。   当一个人绝望的时候,见太阳照常升起,鸟儿照常歌唱,忍不住就想,我的世界末日来了,而你们却不知道吗?   可人不过是一粒沙,一片叶,姜一总拿这提醒自己,那帮助她跨过了很多的坎。   姜一倒酒,麦卡伦见了底,她把那点发财酒滴进了赵正杯子里。   赵正注意到她的动作,表情有些微松动。   姜一把杯中的酒再度饮尽后起身,问了今晚到他家后的第一句话。“我去拿酒,哪瓶能动?”   “随你。”   她闻言从移门的缝里侧身出去,赵正望着她翩然而去,才收回视线。   姜一将他的酒柜上上下下好好注视了一番,他可真藏了不少好酒。心里有了个主意,姜一便先去厨房翻找柠檬和细盐,准备妥当,她才反身去就酒柜里挑出一瓶普通的龙舌兰。   赵正在露台等了七八分钟后姜一才回来。一只手拖着小圆盘,上头摆着切成几瓣的柠檬和小碟细盐,另一手拿着两只小酒杯,龙舌兰则被夹在怀里。   她一样样地摆好东西,把彼此空了的威士忌酒杯推到一边。打开龙舌兰酒瓶,满上,接着捏起小撮盐洒在自己虎口处,冲赵正甩了个眼色,赵正便也伸出手来,任她将盐往他虎口上撒。   她望着他的眼睛,微微一笑。   于是两人几乎做了同样的动作。拇指和食指握一小杯纯龙舌兰酒,再用无名指和中指夹一片柠檬片。迅速舔一口虎口上的盐巴,接着把酒一饮而尽,再咬一口柠檬片,一气呵成。   一言不发,连干了三个shots。   放下酒杯,姜一欲倒第四轮,被赵正阻止。他说:“今天可照顾不了你。”   姜一挑眉:“刚才那半瓶威士忌我满打满算就喝了一杯。怎么说今天也是我照顾你。”   赵正思虑了一下,点头:“在理。那我也到此为止吧。”   姜一连登时拉了老长:“别呀!给我个机会照顾照顾你多好。两个人在一起不就为了相互照应嘛!”   赵正笑笑,拿了酒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那我再喝一杯。”他说完,没吃盐也没嘬柠檬,直接一口闷了下去。   “行了。这下你打算怎么照顾我?”他双眼微微眯起,一副勾人的样子倒真像是有了点醉意。   姜一凑近了他,仔仔细细地看,最后下了结论:“我判断你还有很好的民事行为能力,不需要我费心。”   “有没有能力,不试试怎么知道?”他的语气冷淡如常,可这话却是不能更邪气了。   姜一大概猜到他这路数了,既然他愿意化悲愤为别的东西,她自然也是奉陪。   有时候我们无能为力,那就醉生梦死一把。   她起身,过去坐到他的腿上,单手勾住他的颈。他黯黑而明亮的眸子紧盯着她的脸孔,她将长发往后拨,视线往下落在他唇上,随即低眉含住。   她细细勾勒他的唇,舔舐、啃咬,一点点地挑.逗,手在他的身上游走着点火。他的身体在她的柔软下一寸寸坚硬,手有力地将她托起,让她的双腿盘住他的窄腰,他抱着她进到客厅。   移门在她身后猛力合上,昏暗的光线,她脊背贴着冰凉的玻璃。他的吻狂热近乎粗暴,酒精在他们身上燃烧。情绪和欲.望纠缠得难解难分,他的吻流连蔓延,在她雪白的皮肤上或深或浅地作祟。   他将她放下,她双脚方沾到地面,一条腿便又被他托了起来,架在他手臂上,另一只脚踮着。姜一眸色极深,她口干舌燥,咽了口口水,双臂牢牢环住他。   “赵正。”她这一声仿佛邀约,柔媚入骨。   他与她对视,一秒、两秒、三秒,就在她快按捺不住时,被他顷刻填满。   姜一仰起头,这一刻她忘记呼吸。极不安稳的姿势,却是最安稳的结合。   赵正比昨夜更强势,姜一全然无法听见播放着的音乐,耳边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声和从自己喉咙里溢出来的声响。她的心神都被撞得七零八落,她只能攀援着他,像是唯一的支撑。她一遍又一遍低念他的名字,辗转地、动情的、入骨的。   ……   从浴室出来,姜一换上了真丝浴袍,大小合适。音乐已经停了,她走到客厅,隔着玻璃见到男人倚着扶栏的背影,他也已洗漱完,换上了居家的衣服。   姜一在玻璃的这端凝视他,情潮退去,孤独与无助再度追上了他们。她不知道是否要去推开那扇门。   这样各有所思地过了几分钟,赵正回身灭烟,发现了屋内杵着看自己的姜一。他按掉烟头,打开移门进屋。   “为什么傻站着?”他问,手指抚摸她的脸颊。   她抿嘴,须臾,回答:“想不出该和你说些什么。”   “你不需要说。”他的唇代替手触碰她的眉心眼角,“你在这里就好。”   “想睡了吗?”她问。   “好。”他答。   双人床,姜一侧身关掉床头灯,赵正从身后将她拥住。   “我那些被人叫做青春的时间都留在了部队里。”他深沉的音色在黑暗中响起,她将手覆在他的手背上,静静聆听。   “起初争强好胜,才要去当兵,想证明给别人看,所有训练规矩都凭气性扛下来。后来,真的进了精英部队,才明白最开始的想法多可笑。任务、荣誉,都不是为了证明什么,训练的苦就是为了在关键的时候保住别人和自己的命。”   “我们死,家里人只能收到一张通知书,具体为什么,在哪里都不知道,甚至有时候全尸也没有一个。家里人说这太苦了。但是当你救到了人,你看到战友为了任务牺牲,看到一条鲜活的生命在你边上倒下,这些所有的东西让你根本不容多想。”   “我有太多的事情没做完。”他在她腰上的手不自主地收紧。   她转身,面对他,手揉着他的耳垂脖颈。   “你问过我,怎么可能这么久都一个人。四年前我还是站在生死线上的人,时时战备状态,家人一年都见不到几次。”   “而且姜一,我救过人命,也放弃过人命,甚至,我亲手夺走过人命。”他语气骤然冰冷起来,“你身处和平年代,能理解一个像我这样的人吗?”   姜一摩挲着他皮肤的手顿住,他抛出了一个姜一从未考虑到的事,他手上沾过血。   她的沉默让空气里的温暖褪尽,赵正收回摆在她腰间的手,可姜一攥住了他的手臂。   “可是我的和平年代,是像你这样的人保卫的,不是吗?”她说,“我无知地享受着你们的成果,有什么资格评判?”   “虽然我当初想搭讪你的时候,没想得太复杂。”姜一有些自嘲的说,“可说真的,到你刚才说话的这一刻,我才确认,遇见你,我真是中了彩票。”   “我一直觉得老天爷和我有仇,或者是老话说什么天将降大任于我,于是各种折磨我。讲不定,我觉得,是老天要降你给我,才在前二十五年这么折磨我……”   “等等。”赵正本听得颇为感动,但突然抓住了个其他的重点,“你今年二十五?”   “二十六。怎么了?”   “我比你大七岁?”   “听你这个语气,是觉得我看上去年纪不止二十六咯?”   “……”   “那你以为我多少?二十八?二十九?难不成三十?!”姜一说到最后一个数字几乎要坐起来,被赵正按住。   “没有没有。”   “没有什么?!说,到底以为我几岁。”   “二十……七八吧。主要你化妆啊打扮的比较成熟。你最近不化妆的时候,我是觉得你年纪看着小了点,一度怀疑。”   姜一冷哼了一声。   “……是我不对。”   姜一闻言不出声,赵正有点慌。女人的年龄是大忌,他是一时情急马失前蹄。毕竟他没想到差了七岁……   “我年纪比你小,你是不是不满意了?”姜一又捏着嗓子问。   “没有没有。我就是突然有种自己老牛吃嫩草的感觉……”   赵正这话让姜一瞬间破功,她笑:“老牛,哈哈。可不逗你了。我是因为工作关系,怕年纪显太小客户不拿我当回事,所以打扮上都比较老成。我知道自己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大。”   “所以你是在逗我?”赵正一下声音就冷下来了。   姜一抬腿缠住他,声音软得不行:“我可喜欢你了,你知道吧?”   “……”赵正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有她搅和,还真是没法阴郁到底了……   ☆、第三十八章   38不作死就不会死   两个人各有各的烦恼,这夜都睡得不安稳。姜一在赵正怀里,不好意思频繁地翻身,愣是闭着眼睛数羊。赵正同样睡不着,却能做到一动不动。   姜一大约数了一千只羊,都数糊涂了,才入睡。赵正黑暗里注视她的睡颜,这样温热的呼吸,柔软的与他截然不同的身体,是他从前不曾想象的。   张野说了无数次,赵正你怎么不开窍,爱情是世界上最美妙的东西之一。赵正对此不以为然。   他从不觉得爱情必不可少,如果他死,他不遗憾自己没有获得过爱情,因为他不曾苛求,没有欲.望。他死时只会恨自己过去失误的判断导致他再握不了枪,完成不了他奋斗了如此多年的志愿。   他恪守着自己的生活轨迹,是他的心没有回来,他不愿意回来。   张野拉着他做生意,兄弟们一起为生活打拼,人间烟火、油盐酱醋,这些琐碎的东西让他开始接受现实,可是他没找到过意义。   姜一与他过去曾相遇的女人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呢?赵正似乎找不到确切的答案。   她好看、独立、能言善辩、背景复杂,可这些特质也能在别的女人身上找到。   然而,别人没有走近他,没有勾起他从未有过的欲.望,没有让他回到这繁华的都市,没有找到存活的羁绊。   姜一做到了,她让他渴望,让他感性,让他发现一个截然不同的自己。   原来必要的不是爱情,而是你有了这个人之后,爱情才不可或缺。   她带他走上了一条美好的路,他只希望这条路,可以走得久一些,越久越好。   晨曦微露,姜一醒来,与赵正相对。他合着眼,眉目俊朗。   浅白的光从窗前的缝隙挤进来,在被子上落下一道细长的印记。   这样的早晨无比安详,没有邻里的吵闹,没有窗外的自行车铃响。   她将手放在他的胸口,掌心下,他的心脏在有力地跳动,一下、两下、三下……   她肆无忌惮地欣赏他的睡容,他笔直的眉骨,高挺的鼻梁,他的唇线,他的胡渣。   他说他夺走过别人的命,她是否该害怕?   不,她不怕,甚至,她觉得这再好不过。只有这样的他才能理解她,理解她的家庭,理解她的母亲,理解那种逼不得已的无奈。   她几乎想要将自己的一切和盘托出,他会懂得的,对吧?   “早。”他忽然睁开眼睛,神色清明地说。   姜一震愣,只望着他。偷看被抓包了啊……   “好看吗?”他问。   “明知故问。”姜一放在他胸口的手推了他一把。   赵正低笑,扣住她的腰将她拉得更近。   “你一直这么诚实吗?”他言语间,亲吻她的唇角,一点点地挪,最终吮住她的唇。薄茧的手掌顺着后腰向下探寻。   她本还未苏醒的身体在他的撩拨下骤然觉醒。姜一又是欢喜又是难耐,鱼水之乐固然好,只怕从此真是“但使龙城飞将在,从此'君王'不早朝”了。   晨事代替了晨跑,姜一和赵正表示今晚可不能再和他同住了,劳逸结合很重要,且最近诸事烦扰她的公众号更新的频率骤降,粉丝也跟着掉,是得放回点心思。另一边,赵正要和张野他们碰个头,走的那个孩子他们几个几乎都认识,众人心情沉郁怕也是要喝大酒的节奏,于是和姜一一拍即合,各忙各的。   姜一继续着自己的年中总结,时不时应付着客户发来的各种邮件。姜一这组手里有四个客户,两个总部和联络人都在国外。   姜一本科念英文系,这个专业也是她当年凭着自己有限的认知选的,她的人生里父母无法充当导师,一切全凭她自己。选一个语言专业,初衷也不过是想有一技傍身,毕竟在她故乡那个小县城里,英文好的人必定称得上人才。   她现在眼界开阔,当然晓得学经济金融这样的专业或许更容易攀上高枝。只是她也无甚后悔,她当年可能是全系最穷的人之一,也是全系最用功的那一个,现在刻苦给了她回报,她要求得不多,体面得过完这一辈子,不再遭受小时候所遭受得那些,仅此而已。   临走,审核了一份品牌联名合作企划案后发给maggie,姜一八点和nic几个人一同从公司离开。她今日没人来接,不介意与人同行。   几人正商量着去哪里吃喝,姜一忽被人叫住。   不容她多想,来人已经进了她的视野,离她两步之遥,离她的同事们自然也十分接近。   他朝那几位同事微笑地打了招呼,一个赛一个的人精们立马交头接耳地散了,还频频说:“不打扰两位,不打扰两位。”   只余下姜一与他两人时,他的笑容更为亲密:“好久不见。”   他刻意忽视姜一肃杀冷硬的表情,姜一就刻意忽视他的存在。她绕过男人,大步向前走去。他没拉住她,只是跟上去。   姜一一路走,他一路跟。   二世祖耍赖劲儿真一点没变,姜一自知甩不掉他,于是七拐八弯地走进小巷子里,他跟着转弯进去,却迎面撞上突然转身的姜一飞来的拳头,他堪堪躲过,眼睛张得老大。   “你疯了?!”   姜一冷眼看他,在国外吃了几年洋快餐,越没有正型:“我说过,你再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不会对你客气。”   “我承认,那时候是我怂,我对不起你,可现在不一样了。我也够独立了,而且我忘不了你。”说着他就要来牵姜一的手,被姜一避开。   “程珂。”姜一退开两步,指着他的鼻子说:“我们的事早就翻篇了。你当你的富二代,别再来纠缠我。”   程珂一双桃花眼此刻拧出好一抹楚楚可怜:“可弱水三千,我独独爱你。你可不知道我在国外的日子,多想你。”   “想我?”姜一嗤笑,“在别的女人的床上想我?真够不要脸的。”   程珂薄唇挑起,十足俊俏:“你关注我了,对不对?”   不可理喻。姜一更加确定自己当年是瞎了眼喜欢上这样的二世祖,更加鄙夷自己当年还为此人受情伤,一度关注他的微博动向,为他交了新女友而伤神。更可恨的是,他曾让她怀疑自己,差点一蹶不振。   程珂是姜一过去幼稚爱情幻想的象征,幻想最终是要破灭的。姜一好不容易迈过了这道坎,走向成熟之路,现在瞧见他卷土重来,只想一巴掌将这妖怪拍死。   “不对。”姜一坚定地否认,“但是我相信我怎么说你都不会听。那你告诉我,你现在出现,想怎么样?”   “当然是和你复合。”程珂毫不思考,脱口而出,“我知道当年我爸妈和我都做了很过分的事情,说了很多过分的话,但是三年多过去了,我们都有了改变。我已经告诉我爸妈了,我还是得把你追回来。真的,姜一,我……”   姜一抬起食指:“打住。我现在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一,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和你复合。二,我现在有男朋友,并且我们在一起很好。劝你别妄图当小三。”   “男朋友?”程珂此刻终于收起笑,严肃地问,“你的男朋友和我一样知道你家里的情况吗?”   姜一冷笑:“你永远找不到事情的重点。”   “你说不出口吧?你也知道但凡是正常的家庭都没办法接受,所以你为什么不能理解我当时的一时退缩?为什么要再去经历一次明摆着的失败?你男朋友接受不了你,我可以。”   姜一怒极反笑:“你可真是够伟大,谢谢你的抬举。但我还真不稀罕。你打定主意非得跟着我是吧?行,那你就跟着吧!”   话不投机半句多,她继续低头走路,不再关注程珂。拿着手机,她迅速打字,问吴浩然是否在店里。   约莫过了五分钟,她收到吴浩然激动的回复:在的在的!正哥他们都在!你要来吗?   十分钟到   收到姜一秒速回复的吴浩然拿着手机献宝似地冲到人堆里,冲着赵正说:“正哥,一姐说她要过来!”   众人发出一阵起哄声,原本晦暗的谈话基调瞬间多了几许轻松。赵正却觉得奇怪,姜一不是说有工作要做,今天得闭关修炼,怎么忽然找上吴浩然了?是想吃川菜?   熊猫最先问道:“正哥,等会儿一姐来了,得叫啥?还不能叫嫂子吗?”   老虎敲了下熊猫的后脑勺:“我们正哥这魅力,到现在还能搞不定?!肯定得叫嫂子了,是吧,正哥!”   一双双闪着亮的眼睛,赵正扫了他们一圈,愣是不回答,低头喝酒。   众人悻悻,要从赵正嘴里撬出句话,实在太难。张野此时勾住赵正的肩:“兄弟们这不都是关心你嘛,刚谈恋爱,有点羞怯是正常的。你啊,也别闷着了。”   张野这话无异于是宣布了,顺带着还揶揄赵正一顿,赵正看向张野的目光锐利,面上则带了一抹笑,看得张野有点发毛,收回了手。   “咳咳。”张野虚掩着嘴清咳两声,众人则没在意玩笑话,重点全然放在赵正脱单这件事上,各个端着酒杯说要敬酒。   好一阵热闹后,女主人公终于迈步进来了。只是姜一步子很急,刚一进门就端出一脸惧色,三步并两步地跑到他们桌前,反身指着身后跟着她进来的男人,控诉道:“你们帮帮我,这男的非说是我男朋友,要拖着我走!”   这句话下去,一长桌好几个汉子立马站了起来,个个宽肩粗臂。   “谁啊?欺负我们嫂子?来,说说清楚!”   程珂见这一幕整个人都懵了。等等,他不是进了一家饭馆,这是什么情况?!   ☆、第三十九章   39在遇上诱惑之前他总是坐怀不乱   吴浩然首先坐不住,这可是他地头,有人骚扰姜一那可还得了?他上去就一把抓住了程珂先。   程珂挣不脱,又见三个男人大摇大摆地走到跟前,照理这年头也没黑.社会了呀。程珂有点慌,赶紧说:“姜一你别闹。”   姜一演技卓绝,一脸的无辜外加惊恐,指着他的手指打颤儿:“我不认识你!你怎么知道我名字的?!”   她这话出口,众人的气势更非比寻常。老虎顺手拖了一边的椅子,椅脚碰擦地面发出顿响,程珂见他架势以为要给他一板凳,连忙抬手护脸,嘴里嚷嚷着:“君子动口不动手!”   老虎不屑地撇了程珂一眼,把凳子摆到他身后,一只手按住他肩膀将他强行压了下去:“你这身板,经不起我动手。”   程珂一屁股撞到椅面上,心想姜一什么时候招惹上这么一帮流.氓了。他定了定神,说:“你们可不能这样,现在是法治社会。而且,我确实认识姜一,我是她前男友。不信你们可以找她大学同学,他们都能证明。”   始终一言不发坐着的赵正听到这话眉毛微微一挑。   “胡说八道!”姜一不加停顿,义正言辞地否认,“你就是看我一个人走在街上以为我好欺负是不是!”   “嫂子,别和他废话。我这就提着丫的去派出所,光天化日强抢民女,没有王法!”吴浩然扣着程珂就要动作。   “嫂子?”程珂拧眉头,“姜一是你嫂子?那谁是你哥?”   姜一此时已经挪到赵正身边,赵正也用玩味的眼神看向她。她俯身在他耳边低语:“把这人打发了吧,我回去和你细说。”   赵正微微侧头,唇贴着她的耳垂,悠悠道:“好好组织语言。不然,可不能轻易放你过门。”   语罢,他起身,对正揪着程珂要走的吴浩然丢下一句话:“耗子,可以了。”   程珂只见一个眉目冷峻的男人从桌子那端一步一迈过来,身型挺拔,姿势不浮夸不粗鲁,沉沉稳稳,又透着股压迫力,显然是这里真正摆话的人。也就是……姜一的现男友?   吴浩然闻言动作止住,程珂趁此甩开。他站起来,重端上平日的气焰,准备和对方来一场势均力敌的对话。   程珂这冲胖的样子让赵正不禁露出一抹笑,这个前男友个子倒也挺高,几乎与赵正持平,长得颇人模人样,打扮时髦。赵正心里大概猜了个七七八八,他开口,不急不缓:“我是他哥,以及,我们这里不欢迎你。”   “你这是饭店,开着门我就能进。”程珂下巴一扬,颇为硬气地说。   “嘿,给你生路还不想走了是吧?”熊猫忍不住出声,被赵正眼神扫过,只得噤声没了下文。   “我想你没弄清楚状况。”赵正薄唇翕合,语气平缓得没有情绪,“我们不在乎你是不是认识姜一,她不喜欢你在这里,你就不能在这里。场面你也看到了,你强留着,没好处。”   程珂虎着脸,他当然知道赵正说话在理,可这么走岂不是很没面子?尤其是在姜一现男友面前。   正僵持不下,赵正再度开口:“你可能在想,被我们三言两语就吓走了很没面子。但是现在不走,我保证,之后你会用更没面子的姿势出这个门。”   赵正说这话时,姜一已经坐在他位子上,只恨手边没盘瓜子给她嗑。这男人威吓的气势实在不得了。张野微微斜过身体:“你也真够有胆的,把前男友带来。”   姜一耸肩:“身正不怕影子斜。”   张野竖起大拇指:“服了。不过以我对赵正的了解……你还是好好准备说辞吧。”   姜一眯起眼:“你们话都说得差不多。不愧是他多年兄弟。以后我要闹不明白赵正的事,得多和你交流交流,虽然,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张野微张了嘴:“天,你这么有自信,赵正知道吗?”   他们这厢聊得热络,全然不顾程珂在水生火热之中挣扎。他想了一会儿,最终只憋出一句烂俗的:“你们等着,改天再说!”   他这话本想扔给姜一,可女人完全没在顾着他这边,扔给赵正,赵正就不放他过门了。   “改天?我没那么多时间陪你玩。”赵正唇角始终带着上扬的弧度,带着笑裹着点蔑视,“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警告,别缠着姜一。”   赵正气势斐然,但程珂当然也是个不信邪的。好汉不吃眼前亏,他不打算和赵正再辩,甩手走了。   熊猫见人走远,嚷嚷起来:“要不是正哥你拦着我,我非揍这个臭小子一顿,毛头小子,嘴还硬。见着就烦。”   “又不是吴浩然,都是要结婚的人,沉稳点。”赵正收起笑,说。   吴浩然立马就不高兴了:“正哥你干嘛老拿我当反面教材!我明明很正能量,刚说拉他去警察局呢!”   赵正懒得多说,他心思不在吴浩然这儿。走回桌边,姜一见他立马站了起来,给他把椅子拉开,笑得可谓谄媚:“你坐你坐。”   赵正看她,眼睛黑得吓人,但还是坐了下来。姜一拿起赵正之前喝了一半的酒瓶,对众人说:“今天真是多亏了各位,大恩不言谢!我先干为敬。”   语罢就是豪气地仰头吹瓶,众人纷纷感叹不愧是大嫂作风,跟着一起吹瓶子。姜一来之前的种种郁闷也跟着酒一起囫囵下肚。   赵正在一边看她,不禁想起她二十六的年纪,比老幺吴浩然还要小个两岁。世故的人背后都有故事,是什么把姜一磨成现在这个样子?八面玲珑得远超她的年纪。   原本坐在赵正边上的老虎主动把位子让给了姜一。姜一却拒绝了,毕竟赵正他们今天聚在一起的原因是为了那去世的战友,自己来打扰这一场已经不好,要真坐下,恐怕也是尴尬。   “主要是路过,本来也就只想来打个招呼,没想到闹了这么一出。已经很不好意思,还是不打扰你们了。我还得回去写点东西。”   “嫂子,你这么说话也太见外了!”吴浩然一脸地不赞同,“你的事就是正哥的事,正哥的事就是我们的事!我们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这种情谊真的,别人不能懂!”   熊猫似乎是被戳中了心事,眼眶忽的湿润了,他说:“磊子救过我的命。去c过出任务那次,要不是他给我扑倒,我就给人爆了头了,哪轮得到娶老婆。”   他说话时嗓子在颤,众人瞬间沉默了下来,不是低着头,就是闷着酒。赵正靠着椅背,脸紧绷着。姜一站在他身后,手搭住他的肩膀。她有些看不得这样的场景。战友于他们,恐怕胜似亲人。   生死边缘,战友是他们彼此唯一的依靠,分享的是绝对的信任。   姜一不能切身体会,可她知道,失去至亲的痛苦。她了解,面对死神的无力。人终有一死,可作为亲人、挚友,仍旧希望可以彼此更长久地陪伴,而不是过早阴阳两隔。   人与人之间,缘分太浅,终究有人要先走。能相携的,再长不过几十年。   可如果连有限的时间都要被剥夺,人怎么能不憎恨和反抗?   这大概就是姜一记恨程珂的原因,他许了她一个天长地久,却仓皇逃离,将她推回曾经布满荆棘与恶意的小路,独自前行。他毁灭了姜一最后的童真幻想,进化成披荆斩棘的女战士。   姜一满意现在的自己,她因为程珂而成熟,但她不感谢这个男人。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她人生又更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更多彩的事情要经历。这一盘回锅肉,根本不值得她驻足,这件事有没有赵正都一样。   “两周后出殡,张野和我安排好车,一起过去。”赵正说,“送他最后一程吧。”   “日期定下,回头我发到群里。”张野补充道,“既成事实,大家也别太伤神。明天大家还得各自工作,差不多就散了吧。”   老虎猛灌了一口酒,瓶子放下时砸得桌板直响:“话糙理不糙,活着的人还是得过日子。”他说完起身,拿上自己的衣服,“走了!”   一桌人三三两两地跟着离席,还剩像熊猫这样不肯走的,几个人又喝了一轮,劝了一顿,总算送走。   最后除了店长吴浩然,就是张野、赵正和要给赵正交代的姜一。   吴浩然招呼服务员把桌子给收了。今天店里一楼只摆了他们一桌人,客人都给带上了二楼。姜一想吴浩然也是爽气人,这别说吃喝的钱,光是为兄弟们辟出这一层楼,就得丢多少生意,重情义呐。   “我这儿客人还没走,先上楼招呼下。”吴浩然说。   “你忙吧。”   张野待吴浩然上楼,捉了收拾餐具的小姑娘说:“你把pose机拿来。”   “老板不让收钱。”   “你和他说是我命令的,怪不了你。”   小姑娘后来拿了机器,张野刷了卡,这才拉着赵正出门。   “那小子倔得很,硬说饭店当时我有投资,不收我们饭钱。这么多年吃了多少顿,早超支了。”张野边说边拿手机叫车。   “有时候顺着他点,他总当老幺,也憋屈。”赵正出了门,牵起姜一的手,偏头问她:“走回去还是打车?”   “打车吧,我赶紧交代完了,还得忙正事。”姜一说着也打开应用程序叫车。   张野的单子已经有人接了,他转而笑眯眯看两个牵着小手的人儿,觉得赵正前所未有的有人味儿。   “我到路口等车去,免得受你们刺激。拜拜。”张野挥了挥手,不等两人挽留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当然,两个人其实也没有挽留他的意思。   姜一这边也叫到了车,司机打电话来,距离他们还有一公里多,姜一描述了自己所在的位置挂掉电话后,注意到赵正整个过程中都饶有兴味地凝视着她。   “其实吧,我没什么特别要解释的。就是一前男友,出国多年,不晓得哪根神经搭错,今天跑来我公司堵我,非说要复合。他那无赖劲,我也是没办法,出此下策。”姜一一口气平铺直叙地算是交代完了。   赵正眉毛依旧扬着没放下,显然是对答案不甚满意。   “我这都带到你面前来了,还能有什么猫腻?”姜一一双眼睛忽闪忽闪的,一副“我不明白你还在期待什么答案的样子”。   “你好像有点怕他。”赵正没点破,他清楚记得这个程珂上周给姜一打过电话,她当时很紧张地摁了电话,还谎称这个人她不认识。他不怀疑姜一二心,但程珂和她之间,可能有些过往,让姜一如此紧张。   姜一不晓得赵正看到了当时在她电话上看到了程珂的名字,因此不明白赵正何出此言。程珂的存在对她确实有一定威胁,毕竟,他了解她的过往。   “怕还真不至于。他顶多是难缠,用不着害怕。”姜一接着好言好语地补充,“真要细说,也就是大学遇人不淑,不过是烂俗戏码,怕你也不爱听。”   此时,车缓缓停在他们面前,司机摇下车窗,问道:“是你们要车吗?”   姜一注意力被吸引,回答道:“对的。”   “走吧。回去再说。”   车上有第三个人在,两人都很安静。赵正在心里已经对这件事情下了结论,姜一不想多提,而这个因素应该也动摇不了他们的感情基础。因此,除非姜一愿意主动说,他不打算深究。   车到了赵正公寓,两人上楼。   姜一换了鞋进门,洗完手,她问立在餐桌边喝水的赵正:“具体交往细节,前后是由,你还想听吗?”   赵正在她脸上扫了一圈,说:“直觉不想听。听了免不了嫉妒。”   姜一三根手指并拢作发誓状:“天地良心,真是他自己今天死乞白赖找我。分手之后,我和此人再无瓜葛。”   “我信。”赵正握住她手指,顺势将她搂进怀里,“但想看你特别在乎的样子。”   姜一拿自己额头清撞了下他鼻子:“哈,你这么严肃,害我还有点紧张,敢情故意的。”   赵正摇头:“我真的在乎的,姜一。”   这句话平平淡淡的,却直说进姜一心坎里。是啊,爱情就是有占有欲的、排他性的。她当时满脑子只想甩掉程珂,却忽略了赵正的想法。   “对不起。”姜一有些愧疚地说,“我……”   她话未尽,就被赵正以吻封缄。绵长的带着点侵略性的深吻,让姜一心尖打颤。一吻结束,她还闭着眼,头伏在他肩膀,抱着他不愿挪步。   “还要工作?”他问,嗓音有点哑。   姜一无奈点头:“这两天你也知道的……我那公众号不能再打马虎眼了,广告主都得急了。”   “那快去吧。”他揉了揉她的发顶,“今天还是按约定的,放你一天。笔记本你知道在哪里,自己拿了用吧。”   “你真好。”姜一踮脚又在他唇上轻轻啄了一下,这才跑开去工作。   她实在想给自己颁一朵大红花,如此美色当前,她都还是坐怀不乱地工作,简直感天动地!   等姜一忙完,躺在床上看书的赵正已经睡着了。姜一把他的书夹好书签手好,关掉床头灯,钻进被窝。接着侧身抱住她,或许因为声响,赵正意识到她上床了,也很自然地调整了姿势,将她揽在怀里。   次日姜一拨开眼,就和赵正四目相对。他眼带桃花,哑着嗓子说了声:“早。”   姜一立马醒了七八分:“你……”   “我?”   “这种频率,对身体……不好吧……”   “我说什么了?”   “重要的不是你说什么……”   重要的是,这位先生,你顶到我了……   ☆、第四十章   40别拿自己当根葱   不晓得是不是憋了太久,总之赵正开荤之后的架势实在可怕。   姜一不打算给他解决问题,背过身去想起床远离他,还没坐起来就被他撩回去,从后颈开始亲。   被他点得火烧,但又不乐意鼓励他这样的行为,姜一愣是不肯转身。赵正邪气地贴着她耳后说下流话。最后半推半就还是败在他的孟浪之下,姜一被折腾得实在不行,脸面都忘了频频求他饶了自己,没料启到反效果。   一早上春光旖旎,姜一无力地窝在床上,阳光洒在她裸.露的肩头,她盯着天花板,心里直呼好累,好困,以及……好厉害。   赵正抱着她,爱惜地亲她的肩头,她的发丝,模样乖得不行。事前事后真是判若两人。   姜一累得不想动,赵正美人在怀也不想动,两个人就这样奢侈地浪费着早晨的时光。   姜一抬起手,光穿过她的指缝,她左右转动着手,像是在与阳光玩耍。赵正抬起手臂,指尖一点点触碰、抚摸她的手指,渐渐地较错,最后相扣。   她细白的手,他骨节分明的指,时光忽然流得异常缓慢。   她的视线从手臂滑落到他的脸上,两人相视而笑。   又躺了一会儿,赵正鼻子蹭着她的脸颊,低叹。   “去洗澡么?时间应该不早了。”   “没力气。”姜一慵懒地回答。   赵正低笑:“我帮你。”说着他就抱起她去了浴室。   姜一实在不想动,任由他摆弄。赵正倒也规规矩矩地给她挤肥皂泡洗头洗澡,两个人利落地洗完了出来,姜一总算恢复点活力。   套上衣服,赵正就表示去厨房准备早餐,姜一则开始对着镜子上妆。她现在已经摆了一套东西在赵正家,而赵正也零零碎碎给她买了各种睡衣、拖鞋等等,反正姜一要用的时候,总会发现赵正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准备好了各种用品。   磨合本该是件艰难的事情,可遇上了赵正,许多事情好似都顺理成章起来。这算不算是好兆头?   煎蛋、生菜加上方肉的三明治,配牛奶和水果,赵正迅速弄了简易早餐,回到浴室,见姜一正收拾着化妆用品,妆容已然完成。   她总喜欢化着眼尾上挑的眼线,棕色眼影,阴影打得立体,让人陡生出一股高冷的感觉。   赵正从背后将她抱住,姜一微微一惊,娇嗔:“腻歪。”   “今天有个早会,要是顺利,过两天去出差。”他下巴抵在她肩膀上,从镜子里端详姜一。   姜一的视线与他在镜中交汇,她抚着胸口,表情夸张:“真的吗?我会想你的。”   “太假。”   “心是真的。”姜一转身,手抚平他的衣服,软话后又换上嬉皮笑脸的样子,“我们也是该休息休息,你扛得住,我也扛不住。”   赵正低头咬了她一口,道:“吃饭。”   到公司,姜一最先看到的是maggie发给新客户的邮件。新客户那边竞投结果还没公布,这时候发邮件过去,无过是表示我方的重视,刷一个存在感。姜一当然也想拿下这个客户,她考评报告里留着一段白,就是为了根据竞投结果来填的。   这天客户没回复,倒是maggie中午找姜一吃饭。maggie一般不和他们一起吃饭,一来是职位高,也实难和大家真的亲近,二来是她本身不是走亲民路线的。她主动找姜一,显然是有话要说。姜一吃饭前在脑海里搜寻了近段时间的各种事宜,想找到蛛丝马迹来确认中午吃饭的谈话内容,无果。   吃饭时,姜一意识到自己的苦苦猜想纯粹白费时间,问题不是她和她的组本身。而是时尚组资深经理休产假,怕那个经理扛不过来,所以想挪一个小品牌到姜一这里。当然maggie说这些话的语气是很温和的,也很有技巧,可是核心还是要姜一多做事,多承担责任,能者多劳的意思。   姜一内心其实火冒三丈,她不是气要多工作,而是同样都是经理级别,她带的客户月费已然比那一组多许多,现在竟然还要加事。最恶心的事,考评前提这茬,根本是不给姜一回绝的余地。她一回绝,到时候maggie考评不非得给她扣一个不积极配合的帽子?但她姜一也不能平白无故吃一个闷亏。   她大脑迅速开动,表明团队已经是接近满负荷运作,大家加班率都很高,如果再承担,那到时候万一新客户拿下来,根本没办法操作。希望maggie能够考虑让其他的组来带。那边自然是说,都考虑过了,还是姜一最靠谱云云,把她捧到了天上之余,不忘把“资深客户经理”的职位像一根胡萝卜一样挂在姜一眼门前,说这次考评,一定会大力推举姜一。   姜一当然知道maggie开口,这件事就已经推不了了,但是态度还是要表明,表明完了只能退一步,要求招新组员,给组里的人加福利并且这个消息应有maggie通知给组员等等。毕竟是给下面人加活的事,姜一才不想去背这黑锅。maggie一一应允。   这顿饭吃得姜一疲累万分,和maggie回到公司后,特意再下楼去买咖啡,只想逃离办公室静一静。顺带着思考一下是自己哪里得罪了maggie,还只是纯粹这件事非她不可。   正烦闷,赵正的微信消息弹出来:计划有变,今天就得去趟c市,三四天回。   她本来该开心,今晚终于不用被折腾了,但心里不知怎么的同时有点空落落的。姜一迅速回了一条好的。   那厢赵正收到这轻描淡写的“好的”,喟叹一声,刚欲放下手机,又一条消息进来:等你。他唇角不由轻微上扬。   赵正不在,姜一回到了之前的生活轨迹,晨跑、工作、加班、吃外卖、回家工作、睡觉。真是清净至极,直到程珂再度出现。   周五姜一受品牌邀请以kol的身份参加一场酒会,当她尽职地拍完照片,和品牌公关聊了好一番,打算赶紧回去写软文之时,程珂翩然而至。   说实在的,程珂有着直男少有的时尚品味,西服袖长几寸,裤腿到哪里,皮鞋的花纹宽窄,袖口的形状材质,从整体到细节都是恰到好处得挑不出毛病,再配上一张俊俏的脸,走到哪里都是人群中一抹亮色。   “又见面了,我们可真有缘分。”他执香槟杯,微微一笑,桃花眼里流出一片深情。   姜一冷笑:“顶多算是孽缘。不好意思,我还有事,要走了。”   “别一见我就跑。”程珂拦住她的去路,“我也不能吃了你。”   “可你恶心我了。”姜一毫不留情地翻了他一个白眼,换了个方向走。   程珂再度使出他的黏人攻势,一路跟着姜一,周遭人投来好奇的目光,姜一最终不得不转过头,和他严肃地说:“程珂,你以为自己在演电视连续剧?我们分手三年半了,拜托你能不能别再发神经了。当初你爸妈把我批得一文不值,威逼利诱什么韩剧桥段都用尽了,我们当时分手的场景非常之难看,根本不值得回味。我已经把那段时间列为人生黑历史,没有哪怕半点想重蹈覆辙的意思。我对天发誓,没有在和你玩欲情故纵,我是真的,不想和你符合。这样说,你听明白了吗?”   程珂收起笑,沉吟片刻,他说:“姜一,我病了。”   姜一白眼几乎要翻到天灵盖去,她当然知道他病了,自恋病和神经病。   “我是认真的。没错,我父母当时是要逼我们分手,但是我不愿意,我真的很爱你,不管你父母发生过什么,我爱的是你。可你记不记得,那时候我经常说头疼,我去医院检查,医生说我得了脑肿瘤,虽然可以切除,但很大程度上我会变成痴呆,或者丧失记忆,太多太多的后遗症。所以……”   “……你真当自己演偶像剧?脑肿瘤?!”姜一几乎笑出声来,“你他.妈当时把一万块甩在我脸上啊你记不记得?!我记得!我姜一这辈子从小到大受过都少羞辱,感觉都不及当时那种屈辱的万分之一!”   “姜一,我本来不想说这些,可这都是真的……”   “我不会信的,程珂。我纯粹地恨你。过去是,将来也是。所以不管你有任何理由,当你甩钱的那一刻,我们所有的路就断了。”姜一丢下这些话,夺路而走。   程珂立在原地,眼中满是哀戚。   姜一出门拦了车,直奔自己的公寓。她把车窗开到最大,心里一团乱麻。   程珂说的故事太扯,她一个字都不想相信。可是她看着程珂的眼睛,心底知道他说的可能是实话。他骗人的样子她知道,不是这样的。   然而,实话也好,谎话也罢,不能改变任何。   姜一忘不了,当时程珂父母激烈的反对,他妈妈甚至当着他的面要扇姜一的耳光,指着姜一的鼻子骂她是杀人犯的女儿,这些姜一都忍了。她早被恶言恶语骂惯了。可她不能接受的,是程珂的倒戈。他过分到,拿了一万块的现金作分手费。   他说:姜一,你需要钱,这些钱给你,我没法和你在一起,这当作是对你的补偿。   她当时气得发抖,直问她:我算什么?是出来卖的吗你给我这些钱?   他让她收下,她不肯,她质问他,说好即使父母反对也要坚持到底,为什么突然反悔?   他回答她的,是抽出那叠钱砸向她。   所以他现在怎么还敢舔着脸来说要和她复合?脑肿瘤?苦肉计?简直可笑。   手中的手机忽然亮起,程珂发来的讯息:当时情急犯下错,不求你的原谅,只想好好地和你坐下聊聊天,想知道,你这几年过得好吗?   姜一咬着唇,忍住鼻腔的酸涩。   过得好吗?   老娘过得好不好,与你何干?   ☆、41.第四十一章   41 我想你和我想睡你   姜一回到公寓,就将手机关机。她怕自己忍不住去查看消息,也怕真的再收到程珂的短信。她不会动摇,但她也不想面对。   烦躁从内心深处窜上来,搅得她不得安宁。姜一给自己倒了杯酒,把活动照片传进电脑,集中精神修图。只是大脑这样神奇的地方,完全可以一心两用,调色的时候程珂的模样还不停晃悠,害得她差点把自己的下巴P成蛇精下巴。   姜一是P图的好手,虽然平素别人见她,身材已然可以称得上满分,但作为一个时尚标,不管一线二线就算是十八线,人民群众的眼光总是挑剔的,任何照片都有可修饰余地。大家都修,她岂有不修之理?   姜一硬憋着口气,把图修完,配上文字,发微博。对姜一而言,伺候好金主是最高指导方针。烦躁这种负面情绪,一定是摆在赚钱后头的。   微博发出去,姜一猛灌自己几杯酒,洗漱上床,倒头就要睡。心里头有事,自然翻来覆去,把床板都砸出声响还是没半点睡衣。   一小时后,只得再坐起身,把手机拿回来开机,见屏幕在黑暗里亮起来,焦躁感就已减了不少。姜一想着自己原来是得了现代病,手机关机就仿佛与世界失联,被抛弃感浓重,与程珂没有太大的关系。   可当信号满格,程珂的消息一条条地跳出来,姜一烦躁度重新攀上顶峰。好吧,看来和这孙子是有关系的。姜一选择一概不看,直接删除,立马就清爽了一些。   赵正的微信此时也跳了出来,姜一忙不迭点进去看。   「怎么关机了?」   「我明天下午回,一起晚饭?」   姜一之前还没那么期待赵正的回归,此刻收到这消息简直欢欣雀跃。有了赵正护航,程珂估计会收敛一些。当然她本身也挺思念赵正,几日修正她已是生龙活虎,也十分期盼巫山云雨一番。   她到此刻都没太计较自己和赵正之间爱有多少。爱情是极难定义的东西,人类千百年来探讨爱情、歌颂爱情,企图定义爱情,不就是因为它变幻莫测,复杂不定?姜一对自己的工作有着缜密的规划和未来期望,她知道自己想在业内成为什么样的存在,但她对未来要和自己生活在一起的另外一半毫无头绪。   她父母的感情不能用失败形容,而是真正意义上的惨剧。和程珂的惨烈分手又二度增加了她对天长地久和感情承诺的怀疑。她现在享受和赵正谈恋爱,可赵正还没真正改变她对爱情力量的悲观态度。   这段感情会走向哪里,她不知道,更有些避讳去揣测。   只是她看着他的消息,心底冒出快乐,回复了一个「好」字后,又追加了一条「哪个航班?」   因已是深夜,消息是赵正近两个小时前发的,姜一没盼望他能回,放下手机准备怀着不同的心情重新尝试入睡。   可两分钟后,电话开始震动,姜一条件反射似地抓住手机,黑暗里赵正的名字闪着光。   她按下通话键,软糯的一声:“喂。”   “你睡太晚了。”他的声音通过电话传来,更有磁性,牢牢将人吸引住。和她打电话的人哪舍得挂电话呀,姜一想。   “你不也没睡?”   “刚应酬结束,为了个招标的事。”   “我想不出你陪人应酬的样子。难道不是你一横眉冷对就解决问题了?”   “恩威并施,我讨人欢心的手段与众不同。”   “是么?真想见识一下。”   那端有片刻的沉默,他怕是还在外头,有汽车鸣笛的声音,略显嘈杂。   “早点睡吧。”他说。   “嗯。”   “晚安。”   “晚安。”   她回应后,却没舍得挂电话,听着那端的杂音,一动不动。   他也没挂,似乎在互相等待着对方先挂断。   须臾,他开口:“不挂电话么?”   “你也没挂啊。”姜一语中带笑。   “腻歪。”他说。   “那我挂了。”   “等等……”   姜一在电话这端捂着嘴,竟觉得他有点可爱。他在的城市今天是什么样的天气,他眼里看到的是怎样的霓虹,她忽然好奇。   “等你作什么?”   “C591,航班号。”   姜一撇嘴:“知道了。挂了。”   这回她是当真要挂电话,可那段急忙忙冒出一句话:“我挺想你的。”于是姜一的动作就止在那儿。   “姜一,我挺想你的。”他又重复了一遍,语速缓下来,格外郑重。   姜一怔愣,这大概就是,被需要的美好感觉吧。被思念,被牵挂,被需要,在世界上重新有了羁绊,如果她离开,会有人难过,不再害怕被人轻易遗忘……   “赵正。”她语气也是一般郑重,可说出口的却是:“你猜我今天穿得什么颜色的内衣?”   “……”那端的人显然没料到是这样的答案,“姜一,你……”   “黑色的,超性.感。”她说,“是不是更想我了?赶紧回来吧。”   这是姜一版本的“我想你”。   东扯西扯,竟聊了快半小时才结束通话。姜一烦躁情绪全无,只想赶紧睡个好觉,下午能精神满满地去见赵正。扔了手机,很快入睡。   周六起来精神满满,出去跑了一圈回来,洗澡后神清气爽。只是毕竟晚睡,黑眼圈浮出来,赶紧上了妆压住。检查了妆容,姜一出门,准备找家餐厅吃个早午餐,怎料刚下楼,路就被一辆保时捷挡住。   白色卡宴,阳光一照那反射亮得刺眼。姜一墨镜一架绕开就走,门突然开了,程珂再度出现,三两步跑来截住姜一。   他还穿着昨夜的西服,手里拿着一个资料袋:“姜一。”   等了一夜,嗓子嘶哑,看来他打算把苦肉计唱到底了,姜一透过墨镜看他:“我觉得我昨天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莫不是程先生耳朵不好?”   他将资料袋地给她,表情诚恳:“我知道昨天说的你未必信,这是我这几年医疗记录的复印件。它会证明我说的每个字都是真的。”   姜一低眉,她拂开他的手:“与我无关。当初你下了决定与我鱼死网破,我现在也决定和你各走各的路。别互相勉强。”   他扣住她的手,将袋子塞到她手里,靠近她,拢下阴影:“姜一,我从没有停止过爱你。那些日夜我能撑下来也只是想看到你。我知道你有了新男友,可我不信他对你的爱比我深。你生气我理解,我没要求你立马原谅我回到我的身边,只是想你看一看这袋子里的东西。难道我们过去曾经历过的所有美好都不值一提吗?”   程珂扣着她的手简直如同烙铁一般,姜一无法挣脱,不收下这个袋子她恐怕没发全身而退。   “如果袋子我拿走,你能走了吗?”她语气尖锐。   程珂无奈:“好,袋子你拿着,我走。”   姜一就立在那儿直到卡宴彻底消失在她的视野范围内,手里的袋子沉甸甸的,都是分离后的过去,姜一觉得这东西烫手。小跑上楼直接扔进家里,再出来,要是带着它去吃饭,怕是会手痒,导致食不下咽。   找了家西式餐厅,吃了早餐,拍几张好看的照片,食物发微博,自拍……发给赵正。她非把他撩得归心似箭不可。   不过姜一有一点失算,她把东西扔家里,导致她有点不乐意回家。生怕不小心开启了回忆之门,徒增烦恼。于是索性找了个咖啡馆泡着,咖啡馆书架上挑了一本推理小说来看,打发时间。她很少看除了时装相关以外的书籍,此时看推理小说,倒也觉得有趣,悬念横生,一投入进去,便忘了时间,正是她所需要的。   这书精彩,导致她看完合上,发现阳光变了角度,肚子饿了,看时间,要赶不及去接赵正。只得赶紧冲出咖啡馆,饿着肚子搭上地铁去机场。   手机上赵正对她的自拍做了回复:「还是黑色?」   姜一眯起眼来,嘿,这男人还真是一带就坏。但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姜一迅速留下一串话:「眼见为实」。   她想象着他下飞机后看到这条微信消息的表情,一定十分精彩。   到机场查看航班,刚落地。到达口乌泱泱一群人都是来接机的,不乏拿着牌子拿着花的人。姜一站得远远的,倒不是自信能一眼在茫茫人海中捉到男人,纯粹讨厌凑热闹。   十多分钟后,到达口陆陆续续有人出来,姜一手机拨通男人电话。   “我在到达口。”她说。   赵正从出口出来,一大群人,他四处张望,但很快找到了姜一。二十多度的天气,她穿着热裤露出白花花一双大长腿,炫彩墨镜遮住半张脸。   “看见你了。”他说,随即扭头对同行的两位同事说,“我得先走。”   和同事话别,他大步流星到姜一面前,伸手就揉她的发顶:“没想到你会来接机。”   姜一嬉笑:“谁让你这么想我。”顺势看了眼刚才和赵正同行的人,有个长得挺水灵可爱的妹子,此时还朝他们撇来视线。姜一收回目光,挽上赵正的手臂。   “所以你就赶着来让我眼见为实?”赵正挑眉。   “你怎么满脑子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女人这话让赵正简直想翻她白眼,不过他忍了。   毕竟,夜还长。   ☆、42.第四十二章   42 你还是你我还是我   打的回赵正公寓,一路上两人坐在后座,手牵着没松开。碍于前头坐着司机,说话动作还算老实。   姜一只能关心关心他工作是否推进得顺利,得到的是男人肯定的答复。两个人此时都有点心猿意马,恨不能瞬间移动回到家中去。奈何上海交通每况愈下,现如今连周末都四处拥堵。   一个多小时后,总算到达目的地。赵正一手拖着行李,一手牵着姜一到大门前,要刷门卡,他说:“腾不出手,你拿一下,左边口袋。”   他上衣没袋子,那就是西装口袋了,姜一眼神别样,二话不说伸出魔抓塞进他裤子口袋里,虽方一进去就摸到了磁卡边,但偏还故意乱晃荡。赵正下腹猛蹿起邪气,她这一而再再而三的完全不记后果,简直是对他的蔑视。   “适可而止。”赵正的声音等同威胁。   姜一最晓得把握分寸,此刻拿腔做势地提出门卡,说:“你口袋可真深呐。”   她就是有本事将正经话在嘴里滚一圈,再出口就一股子荡漾人的媚气。   进门后,她又打算将卡塞回他口袋里,赵正却说:“你留着。”   姜一不禁挑眉,心下寻思该不该收,正犹豫,电梯到了,门开,赵正率先拖着行李箱进去。姜一跟进去。   他按好楼层,拿过姜一手里的卡和皮夹,就把卡插/进空闲的卡位,再将皮夹合上,塞回姜一手中。   姜一未来得及对他的行为置评,人已经先一步被他压到墙上,吻落下来。他整个人都热得要命,想块烙铁裹着她,蒸得她头晕脑热,什么想法都没了,只剩下冲动。   两个人抱在一块儿,电梯门开,赵正搂着姜一,抽出一只手把行李带出来,两人的唇还贴在一起,一步一撞地到门口。   进屋,门合上,谁也没管行李,眼睛里只盛着对方,丢了鞋子,就开始相互剥掉对方身上碍事的衣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几秋不见,当然干柴烈火,爱得难舍难分。   没开灯,窗帘拉起,只余一条缝隙,夕阳乱红钻进屋子里,他们纠缠在沙发上。口红早已花了,一抹嫣红晕在唇角之外。沙发正对着电视机,黑色的屏幕此时像一面模糊的镜子,能看到他们的迷乱。   姜一在那反射中看自己,她无疑享受着,一波又一波的快乐,让她满心满脑的都是这个与她结合的男人。   她在天堂的边缘,直到,他最终释放着离开她的身体,她狠狠坠落回凡间。   性.爱总让人产生错觉。以为身体联结在一起,就突破了自我的边际。可总是要分开,最后你还是你,我还是我。   从极致的快乐急转而下,调整着呼吸,姜一觉得有一瞬间的失落与空荡。   赵正此时才扫了一眼散落在地上的衣服,和姜一说:“眼见为实,黑的。”   姜一收回思绪:“你没发现,我一直都只穿黑色吗?”   赵正眼睛往上转,回忆了一会儿,摇头:“这种时候,哪会在意这个。”   倒也是大实话,姜一笑出来:“我就喜欢你的诚实。”   赵正那整齐的牙轻咬她的唇:“洗澡去?”   “你先去,我想抽根烟。”   “……”   男人表情无语,姜一怪笑,她知道抽烟不是个好事,事后烟更不是,她说:“饭后一支烟,就一支。”语罢,不忘亲他一口,算是撒娇。   “烟在那儿,第一个抽屉里。”他说完,起身,姜一又赶忙再补上一吻,按着他指的方向去取烟。   赵正目光从她光.裸的后背收回,去浴室洗漱。   姜一找到烟盒打开,少了两根,还是他们之前那次一起抽的。她迅速从地上捡起衣服穿上,拉开露台的门钻出去,点上一根。   上次是抽烟是烦恼外婆的事,这次,是程珂,一个对她知根知底的人?还是赵正,一个让她从脚底到头发尖儿都想要的人?她此刻有种热闹后的空虚感,潇洒不起来。   她想她自己,拿什么去挽留亲情,那什么去支撑可能长久的男女关系。   来上海工作四年多,工资一分一厘没存下来,若不是当上了微博红人,怕早背了一身债。当时外婆在,不容多想,现在不用再填医药费,认真想起自己的未来,反更加迷茫。   家乡是铁定回不去了,可上海的房价,就算是买到外环去,也得三万一个平方。不怪程珂父母坚决反对她进门,别说门当户对,家室可谓天壤之别。   她自程珂后几乎已了断了婚姻的念想,一心扑在赚钱这件事上。可如今程珂回来,三年多后,她再看自己,依旧一贫如洗。她有点害怕自己跳不出这个怪圈。   爱情与婚姻,有着本质的差别。前者荷尔蒙作祟居多,后者是永世契约关系,不可刨去物质考虑。姜一的美貌和手段能让她轻松享有爱情,可踏入婚姻,真剥开了她家老底,那些惊悚的事,一万个男人里恐怕也找不出一个不被吓跑的。   在爱情上,她与赵正平起平坐,势均力敌。可如果要再进一步,他们迟早会触及她的家庭,她的财务状况,就算赵正是万里挑一能接受她的人,可赵正背后还有他的家庭。她当然可以走一步算一步,她有心理准备,可赵正怎么办?   姜一叼着烟吞云吐雾,一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犹犹豫豫,实在不是她的作风,姜一灭了烟,一个劲儿摇头,好好的小别重聚,她在这儿顾影自怜个什么劲儿,太没意思。   没吃午饭,刚机场来回两个多小时已到了晚饭饭点,饥饿感再度袭来。她返身进屋,遇上洗完澡的赵正。   只围了条浴巾,上身八块腹肌将毫无防备的姜一闪到。他头发没干透,有几颗水珠顺着他的脖子往下淌,姜一咽了口口水,更饿了。   “我饿了,要不叫个外卖?你这儿好像只有我睡衣了。”   “行。”   “有偏好吗?”   “清淡点。”   姜一收到答复,点开订餐软件挑选餐厅,找了家港式的,把招牌菜里清淡的都点上。和赵正吃饭,她从不需要担心点多,这人的胃完全可以根据事物的量调整大小。   点完,姜一就从他衣柜的底层抽屉里拿出她的睡衣和内衣去了浴室。   再出来,黑色蕾丝吊带睡裙,刚吹干的微卷长发披在单侧肩头,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风情。赵正本在看书,听到动静抬眼,心头安宁顿消散无形。她一个媚眼,就能毁他读一本修身养性之书的功效。   “外卖还没到。”他放下电子书,说。   姜一瘪嘴,飘到赵正跟前,往他腿上一坐,手自然地勾着他脖子,低头咬他下巴:“那我只能……吃你。”   她的头发丝擦着他的脸和脖,痒得慌,他拨开她的头发,低笑着亲她的唇:“吃我只会更饿。”   “没意思。”姜一别过脸去,研究他的电子书。   扫了几段,姜一拧起眉头:“你怎么看这教人无欲无求的书,要出家?”   “就是最近太有欲有求,才想读一读。”   “没七情六欲人固然可能活得高尚,但实在没有意思。你现在这状态,好得不要不要的。”她大力夸赞,惹得赵正失笑。   门铃响起,姜一腾地跳下地欢欣雀跃地要跑去开门,却被赵正一把拉回怀里。   “干什么?”   “乖乖坐着,不许动。”他不容置喙地丢下话,自己去开门拿外卖。   直到大门合上,他才又说:“过来吃饭吧。”   姜一眼睛咕噜噜地转,弄明白了,怕她穿吊带睡衣的样子给人看了去,了不得的占有欲和保护欲。   食物香气袭人,两个人风卷残云地解决了外卖食物,饭包思酒足。   姜一收拾完一桌狼藉,将赵正收藏的酒拿了出来,一人倒上一杯。   “来,我们一起看会儿无欲无求的书。”姜一说着拖赵正到沙发边,他坐着,她斜靠在他怀里拿着酒。   “你不说无欲无求没意思,那还看什么?”赵正有点跟不上她思维跳跃。   姜一笑而不语,只说:“你打开就是了,陪你看书还不好。”   赵正依言打开书,姜一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眼睛还真是看着书,扫完了还会提醒他翻页。赵正心里犯嘀咕,他此刻有点静不下心,也不知她是否故意,靠着她的身体总状似无意地小幅度扭动。   姜一一本正经地叫他翻书,赵正也只能试图重新静下心去看,好不容易真收心投入到书里。她突然不出声了,赵正看完一页却久不等她的“翻”字,边垂眉探究,不料撞上她一双乌溜溜的眼。   “怎么了?”   她抿了半口酒,放下酒杯,忽然捧住他的脸,一股酒气直冲而来。姜一极尽技巧,将酒渡进赵正嘴里,她跨坐在他腿上,欣赏他“没料到”的表情。   “是不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姜一得意道,“还是有点欲比较有意思吧?”完了不忘抛个媚眼。   “姜一。”赵正微笑,“今天你别怪我太过火,你自找的。”   天雷勾地火,一个燃得赛一个的旺。姜一起初是过瘾,到后头真是尝着苦果了。真把赵正这欲完完全全勾出来,她貌似真受得有点吃力。   可说什么来着?自己挖的坑,再累也得填。姜一填坑的后果,是彻彻底底蔫儿在床上了。   她和条脱了水的鱼似地喘着粗气,赵正笑眯眯地在边上欣赏,不忘问:“有意思吗?”   姜一翻了他一个无力的白眼,嗓子都哑了:“都叫得破音了,你说有没有意思?”   赵正手指在她下巴上挠了两下:“下次还乱说话乱点火吗?”   “口舌之快也是乐趣。”姜一哼了一声,还不服气,“没情趣。”   赵正横眉,扣住她的腰作势要再战一局,姜一赶忙举双手投降:“认输认输!口舌之快的事,以后再说。”   “嘴硬。”赵正不和她计较,松开她,又觉得她可爱,凑上唇去吻她鼻尖。   “姜一,要不要搬来和我住?”   ☆、43.第四十三章   43 人嘛就图个高兴   姜一听到这问句心里打出个大大的问号,男人早前还想要从书本里诉诸无欲无求的方法,现在却邀请她搬来同住,不免显得自相矛盾。可反过来想,上楼时他将楼下的门禁卡塞进她皮夹,显然是表露了想更进一步的意思。只是让她自由出入和同居还是有着很大的差别。   她此刻情潮未完全褪去,身体乏力,脑子也转不过来,而这偏是个很需要考量着回答的问题。她晓得答案,却不晓得正确的措辞。而她长久的沉默,其实已经传递了讯息。   “你没准备好。”赵正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   姜一抿唇,她翻身,直视赵正:“我喜欢你,很喜欢。虽然我不是个保守的人,但‘同居’这个状态对我来说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它几乎代表着某种允诺关系。对不起,我还没有准备好给出一个承诺。”   她说得十分严肃,也印证了赵正内心的答案。   “我确实说得有点早。”赵正抬手揉她的头发,“看来要赢你的赌局不容易。”   姜一琢磨他并无波澜的脸,有些吃不准,他开口得突然,但想法显然不是突如其来的。她这样拒绝,他不能没情绪。   “我……”她这时发现自己竟有点语塞,在赵正的事上她似乎越来越拖拉犹豫,难道是因为关心则乱?   “被拒绝肯定不高兴。”赵正见她扭捏,又说。“幸好我度量大。”   他故作轻松,姜一勾了勾唇角。他们步调不一致,信息不对等,这是问题。或许,到了她该坦白一些事情的时候。姜一脑内掀起一场头脑风暴,她望向赵正的眼神也格外复杂。   “你在顾虑什么?”赵正此时忍不住问。   “我需要时间。”她回答。   “好。”   气氛跟着身体冷下来,两个人依旧拥抱着,但甜蜜淡了,成了各怀心思。姜一头枕在赵正的手臂上,久不能入睡。赵正则揣测着姜一在纠结犹豫的到底是什么,他以为经过她外婆的事自己已经走进了她的心,可现在,他不确定了。   次日是周日,姜一却先于赵正起床。她腰还是有点酸,为了避免早上被他捉住再折腾一番,她放弃赖床,做只勤奋的鸟儿。   赵正估计出差累着了,刚回来就如此卖力了一晚上,睡得沉,没听见她下床的动静。等他醒来,空气里已飘着一股食物的香气。   他顶着有些杂乱的头发走出卧室,见姜一正在餐桌边拆生煎盒子。听到声响,她抬头,见他睡得有些迷糊的样子,噗嗤笑了,放下盒子,三两步到他跟前,抓了抓他的头发:“正想去叫你,外卖刚送来的早点。快去洗漱。”   她眼睛弯弯的,笑容暖得不行。赵正有些恍惚,他太想每个早晨都能见到这笑,有着将一个空间一个清晨瞬间点亮的魔力。   姜一推着他去浴室,带上门,回餐厅继续忙碌装盘。她扔了塑料袋,剥掉盒子,把生煎放到盘子里,豆浆一人一杯地放好。   她甚至没怀疑自己怎么突然有了这样的耐心,把时间花在毫无意义的摆盘上。她这四年总觉得吃饭更像个任务,只是为了饱腹而无情趣,速战速决是第一宗旨。那是因为她过去的那些早中午餐,大多数时候,都是工作餐和一人食。一人食哪提得起情调,工作餐又怎么能食其味?她被与赵正的亲密关系潜移默化地影响着而不自知。   赵正洗漱完毕,两人对坐着吃早餐。快速清盘后,一起收拾了碗筷和垃圾。   外头天气风和日丽,赵正问姜一要不要出去逛逛。姜一表示自己昨日光顾着和他打情骂俏完全没在顾公众号,必须先完成工作。她还指着能成为真正的网红,早日发家致富。   她叨叨完,见赵正情绪不高,理解自己这种在休息日把工作摆在数日不见的男友之前的行为有点发指,于是主动缠上他,手指在他胸口画圈圈:“就一上午的时间,下午就能陪你玩儿了。”   赵正冷眼以对,姜一笑嘻嘻的:“我保证,就一上午。你看你难道不希望我成为小富婆吗?又白、有美、又富,多给你长脸。”   “我不用你给我长脸。”他不领情,但还是放行,“赶紧去。”   姜一赏了他一个香吻,就搬着他的笔记本窝到沙发上写稿子去了。   微博和微信两边姜一都在经营,侧重有所不同,微博更偏生活化,微信则纯粹是干货。为了能和品牌合作多样化,也为了让她自己本身红起来,她现在经常会让同事帮她拍下自己的上班穿搭。同事们也是在行业里浸淫许久,拍照的水平自然不在话下,她会用这些照片,基本保证在两周做出一期搭配推荐,她自己则是模特。彰显出自己的镜头感后,现在也会有一些品牌来要求她上镜的合作。   姜一现在慢慢悟出点门道,要在KOL界立足,必须会抓热点、勤更新,存在感不能丢,粉丝都是日积月累往上涨的,一夜爆红的神话存在,可凤毛麟角,脚踏实地是最安全的选择。自己本身过硬,其次才是和品牌打好关系,这也是她要留在现在公司的原因,为了多学东西,多认识人。   这一上午忙活着,主要是忙排版,图她早就P好了,只是如何将文章排得美观实在是考功夫的事儿。修来调去,十二点终于将穿搭推荐完成。同样的内容,先在微信安排发布,大约晚上八九点。至于微博,则定时在第二天的晚上七点。   姜一合上笔记本,两只眼睛去搜寻赵正无果,倒是耳朵鼻子先找着了。他在厨房烧菜,看来出门买过菜了,只是她浑然不觉。   她完成了任务神清气爽,步子轻巧跑到厨房,他正把最后一道蔬菜装盘。   她半倚门框,细白的双腿交叉,姿势妖娆,烟波阵阵地朝他后脑上飞去。他装完端着菜扭头要出来,就见着已架势摆好的妖精。   他岿然不动,两个字:“让开。”   姜一不恼,迎上去:“还生气呀,真小气。”   她欲从他手里接菜,他却抬高了手,说:“烫。”   姜一听到这个字眼睛更弯了起来,主动给他让道:“那我去抽筷子。”   他闷声不响地吃饭,姜一就在桌子底下拿脚去逗他,被他瞪回来,只得乖乖吃饭。   完了他也不让她洗碗,自己揽了活去。姜一站在他边上,问:“不会真因为我工作就生气了吧?”   “我要说是呢?”他挑眉。   姜一好好将他的表情打量了一番,猜他不是为这事生气,是连着昨夜被拒绝,闹别扭,觉得自己不受重视,故意要闹她。   若是这样,当然更应该安抚了。姜一满脸诚恳:“那请问英俊高大还聪明大方体贴的赵先生,我要怎么做才能原谅我呢?”   “把我夸到天上去,又聪明又体贴,还能好意思不原谅你?”赵正关了水龙头,看穿她的小把戏。   “都说你聪明了,我这纯粹是是陈述事实。”搂住他劲窄的腰,姜一将唇送上去,“刚还忘了说了,你还特别地……威猛。”卷着热乎乎的气讲这最后两个重点字,姜一脸上的表情堪称邪恶。   赵正整个人绷紧,他今日偏不吃她这套,掰开她不老实的手:“你想得美。”   竟然坐怀不乱?!姜一后退一步,低头沮丧道:“我在你眼里,竟然已经没有了魅力。我走了。”说完撒腿就跑,活一副她受了欺负的样子。   赵正唇角都抽住了,她这演技没去当演员还真是可惜了。他不紧不慢地走出来,姜一见他无动于衷,只能使出杀手锏。   她清了清嗓子,以示自己此刻态度正式:“本来想晚点告诉你。虽然我短期不会真的住在这里,但认清现实,在你这里留宿的次数不会少。所以家里钥匙给我,再腾点地方出来,我衣服鞋包太多。”   赵正表情有一瞬间的惊讶,而后满是狐疑地看他。   “我说真的,今早想好的,不是突然想起来搪塞你的招数,我知道你没真的生气。人和人之间还能不能有点基本的信任?”   片刻,赵正长久叹了口气:“你这人,还是太能折腾。”   姜一笑,凑到他身边,摊开手掌:“钥匙。”   赵正本以为交不出去,峰回路转。虽然是折中,也还是进步。   他转身去卧室抽屉拿出钥匙递给姜一,她把钥匙圈套在手指上转了两圈,这才摆回自己包里。   “所以想好下午要出去干嘛了么?”   姜一准备好迎接外头的阳光,却见男人勾起假的不能再假但仍旧摄人心魄的笑:“干我们都喜欢干的事。”   “……说好的……要出去走走的呢?”姜一问话的时候人已经在赵正怀里。   男人扯着她的肩带,毫不在意地抛了两个字:“不急。”   姜一转念一想,反正今早没晨跑,于是啃着男人的脖子,回了句:“确实不急。”   两个非常不急的人痴痴缠缠又打打闹闹,真出门的时候已经是为了去吃晚饭。姜一没外衣,两人于是先去了姜一的公寓。   让赵正等在楼下,姜一火速上楼,打开门就见躺在地上的文件袋,她一脚踢到边上。从衣橱里翻出衣服换上下楼。   下楼却见赵正一脸严肃地通话中,她打开车门,安静地做进去,只听到几句就结束了通话,但她知道是工作上出了事。   “对不起,没法陪你吃饭了。搭建工地上出了点事,我得赶紧过去处理。”   “大方体贴如我。”姜一大手一挥,豪迈道,“去吧!我自己潇洒去。”   赵正笑着亲了亲她的额头,姜一和他挥别,跳下车。   目送赵正的车远去,姜一低头打开自己的钱包,里头躺着他家的门卡和钥匙,沉甸甸的。   他和她被牵在了一起,她也是时候,该整理下自己的过往,找个机会,向他和盘托出。   ☆、44.第四十四章   44 人心不古   姜一独自吃饭变没了什么兴致,在小区门口随便找了家小饭馆填了肚子后就回自己公寓了。   恐怕工地上的事当真不简单,夜里赵正才给了姜一个简短的讯息,说事情还没解决,晚上回不来,姜一嘱咐他凡事小心,就也不多打扰他了。   程珂带来的资料包被姜一下午那一脚踢到了柜子下头,冒出一只角,姜一更不乐意特意弯腰去拿出来。她为程珂烦恼的日子已经过了,不愿再多浪费时间。她了解他,虽然是会插科打诨的性子,但在这样严肃的问题上,他不会撒谎。相反,他还不够了解她,她早明白人情冷暖,凡是狠心伤她的,她必不见怜。何况那时对程珂爱得深,伤得也就更深。这道裂口无法弥补。   只是,她也不能全然当程珂不存在,因为他是在上海唯一知道她身世的人。如今网络如此便捷,她又算得上小有名气,只想要他想,就可以毁了她。   姜一深知人能够以多大的恶意去揣测另一个人。她父母的事发生了十八个年头,头十年,她因此被人戳着脊梁骨谩骂,受了无数异样的眼光,被孤立,被排挤,被看不起。即使成绩第一,也从来无法获得该有的嘉奖,也从来都是被人指指点点。   她感谢高考,这个被无数人指责的体制,一考定终生固然对少数发挥失常的人不公,可是对姜一这样没有任何其他资源的穷学生来说,那可能是唯一的改变人生的出路。她靠高考来到了上海,摆脱那个牢笼。   在上海,没有人认识她,没有人知道她的过去,她可以重头开始,她也这样做了。她如今多光鲜,即使这光鲜浮于表面,却好过从头到底的黑暗。如果她留在那个小城,别说工作机会少,还会有人时不时拿她的过去来打压她吧,毕竟那地方不大都靠关系,八卦散布得比科技快。   即使上海那么大,姜一还是将自己斑驳的过去藏得严严实实,尤其在成了网络红人之后。她虽被人指指点点惯了,也懂得怎样做到不在乎,可这并不意味着她愿意承担这些指指点点。   姜一想,一味逃避程珂不是办法,得找到一个解决的办法,和他真正谈拢,这样,姜一才能放心地和赵正摊牌。不然说不定等不到她亲自说出口,赵正就会从别的渠道了解到这些事。以程珂的本事,他真干得出来。   她于是给程珂发了条消息,约工作日中午的时间同他谈一谈。程珂电话里语气雀跃,可他需要出差,周四晚上回来,于是两人约了周五会面。   赵正整个周一不见人影,周二才姗姗出现,且是直接敲姜一家的门。姜一家晚上从没有人拜访,要有也八成是骗子,因此完全不理睬外面的敲门声。他敲了三下没人应,就给姜一打了电话,说她灯开着怎么却不在家。姜一这才知道来者何人,冲到卫生间迅速整理了自己头发和脸,抹了个显得好气色的唇膏,又润又香。抿了下,这才打开门。   “门看挺紧,不错。”赵正第一句话是表扬。   姜一眉开眼笑,一下就窜到他身上,细细打量他的脸:“怎么看着好像没精神?工地的事这么严重?”   赵正托着她往里走,拿脚关门:“不聊公事。”   “好,不聊。吃饭没?”   “你给我煮?”   赵正直穿房间,坐到她床沿,她顺势坐他腿上,正对他:“我这里只有方便面。”   “行。”   他这一答应,她只能去下面。且瞧他精神不佳,姜一实在不好意思烧了开水倒进面碗里就这么泡出一碗。于是拿出电磁炉,用锅子煮,没蔬菜,就多卧了只鸡蛋。捣腾了约莫十多分钟,她端着瓷碗出来,摆到床头。   赵正此时拿着她方才在看的书研究,面色好了些许。   “箱包制作,你要做包?”赵正问她。   姜一从他手里抽走书,轻描淡写:“只是先看看。很多小姑娘都想有一个自己的品牌。我做网络红人,现在只有打广告这一个变现手法,感觉不是个长久的东西。”   “听着言论应该是认真想过了。”   “还在调研,衣服鞋子包,目前看下来就包不涉及尺寸的问题,也容易做得高端,但设计难度比衣服要大,成本也是。”姜一摆了摆手,“不谈公事,吃面,方便面放不久。”   赵正应声,但还是把这事情给记下了。   他吃面,姜一就坐在他边上,支着脑袋看他。他真是怎么都好看,皮相上她没瞧出一点不喜欢的地方,那方面也是极好,人品还没得说,缺点……姜一绞尽脑汁,最多不过是不够洋气,可赵正要什么洋气?他正气,比洋气管用多了。至于闷骚,姜一喜欢,她不粘人,自然也更加不会在意赵正时不时会出现的距离感。   赵正吃碗面,注意到姜一痴痴的眼神,他揉她头顶:“傻。”完了也不给姜一反驳的机会就拿了碗去洗。姜一的厨房小的可怜,他进去就没她容身之地了。她候在门口,待他转身就能瞧见她撅着嘴貌似生气的样子。   他勾唇角,走出来把她抱进怀里,说:“让我靠一会儿。”   这话真叫姜一不敢动了,看来他是真碰上事情了。她回搂住他:“你公司那些事情我虽然不明白,不过,你要是想分享,我一定有时间。”   “我过两天和张野他们去B市,那孩子葬礼。”赵正说。   姜一倏地明白过来,恨自己竟把这样重要的事情给忘了:“什么时候走?”   “周四走,周日回。”   “周日我等你。”姜一拍拍他的后背,斟酌着补了一句,“在你家。”   赵正松开她:“我有股泡面味。”   姜一挑眉,一时没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你的唇涂得很诱人,可是我一嘴泡面味。”赵正挑明。   “啧啧。”姜一斜睨他,接着返身去翻她这两天用的包,拿出薄荷口香糖,抽了两片剥开,一片塞进自己嘴里,另一片捏着送到赵正唇边,“张嘴。”   赵正挑了半边笑,依言,于是乎两人面对面地嚼着口香糖,场面滑稽。   “你说,准备口香糖难道不是最基本的?”姜一揶揄。   “谁叫我经验不丰富,还得靠你提携。”赵正回得也是不甘示弱。   “怎么,不喜欢我经验丰富?”姜一抽了纸巾吐掉嘴里的口香糖,给赵正也塞了一张。   赵正做了一样的动作后,将纸巾团起准确抛进垃圾桶,同时把姜一重新拉进怀里,垂眉:“我得感谢你的经验。”语罢低头含住她的唇。   那唇瓣裹着柔软清香,赵正细细研磨品味,一个绵长的吻后,赵正低声开口:“我喜欢这支唇膏的味道。”   姜一此刻眼里都是媚,手伏在他胸口,她笑:“所以说唇膏一定要买好的,毕竟是两个人吃。”   “今题要睡这儿么?”姜一问。   “我非常想。”他贴着她耳鬓,依恋得不行,还是叹气,“但我肯定忍不住吃了你,而你这里隔音实在太差。”   “你的自制力呢?当兵自制力不是应该很好的么?这样我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在外面?”   “我自制那么多年被你得手,可见你功力深厚,我不是对手。   “世上总有比我功力还深厚的人,要你遇上怎么办?立马倒戈?!”   “不能够。我坚决拥护一夫一妻制,既然被你抢了先,此坑已占,别人勿扰。”   姜一眯起眼:“算你救得快。走走走,我看书了,你回去。”   “那我真回去了。”赵正撒手,迈步往外头,一步三回头。   姜一环臂看他做戏,一冷冷漠:“走吧走吧。”   可赵正还真这么走出门,把门带上。姜一拧眉头,跑来蹭碗面就走了?!算了,走就走,有什么大不了的。她背过身去,愤懑地准备重新去拿书看。   房门再度响了起来,姜一只得再去看门,见赵正便不耐烦道:“不说走了嘛!”   “我忘了一样东西。”   “你没带东西来。”姜一冷眼。   下一秒,被赵正扛起,姜一天旋地转,只听男人说:“把你给忘了。”   好嘛,他来不是蹭饭,是来掳人的。   到赵正家,自然少不了一番巫山云雨。姜一觉的按照他们的速度解锁四十八式指日可待。   在赵正家住了两天,周四姜一去上班,赵正去公司和张野汇合,他们一行人下午出发去B市。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姜一办公室下午大家点奶茶时,就说到了一条让姜一竖耳倾听的微博热门话题。   “今天热门里那个工地死人的事情你看了没?”Lucy起的话题。   “工地,你干嘛看这些东西。”Nic一脸嫌弃。   “关心下社/会民生好不好?”   “那你说,什么事嘛。”   “是死者家属爆料,说工地施工队偷工减料,导致死者惨死。”   “这不都是稀松平常的事了,能上热门?”   “能不能不打断我!”Lucy狠给Nic一个白眼,“一点都没同情心!但你说对了,正因为上热搜,是家属还po了施工方负责人的照片,就一个侧面,但是因为特别帅,现在正人肉这个帅哥呢,所以上了热搜。哎,这世道,人命没颜值重要。”   “哪天发生的事?”姜一此时插话。   “好像说是周日。”Lucy答。   姜一眼皮一跳,不会...是赵正被人肉了吧。   ☆、45.第四十五章   45 一群萝卜一个坑   现在的网络何其强大,只要网民们真的想找出一个人,群策群力,没有找不出的。   姜一听完立马上微博看热搜,还真是有这条工地坠楼身亡相关的热门话题,最初发布消息的事死者家属,后由几个新闻网站转发。主要事件是工人在工地坠楼身亡,公司方面表示他是自杀,并已在其单位宿舍内找到其留下的遗书。家属则表示,是施工方现场安全措施没有到位,导致工人坠楼,且遗书笔迹家属不认可,警/方已经介入调查。   难怪赵正连续失踪两天,事情果然棘手。姜一不信以赵正的人品会为了省那点抚恤金而伪造遗书,况且笔迹鉴定一进行就能水落石出。只是这件事麻烦的点在于,赵正不是直属负责人,他下面的人会不会动手脚实在难说,不敢做伪造遗书的事情,但在工地上偷工减料一些,是常有的。本来不是热门话题还好,现在关注范围大了,查出来再小的问题也会被当做典型抓住以按民心。恐怕这次赵正公司很难全身而退。   可这件事虽关乎人民,也不至于有多高的讨论点,坏就坏在那张赵正侧脸的照片。真不晓得家属哪儿来的神来之笔,把赵正拍得如此高大英俊,不修图就腿长两米八的气势,愣是把一民生新闻给带歪了。最新的几十条话题全是关于这张照片的,一副不人肉出他不罢休的架势,理由各异,一是要他出来澄清,二有要他赔礼道歉负责的,三纯粹说想看正脸,总之全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Lucy见过赵正几次没认出,说明照片特征非熟人不好确定,可报了公司名字,没有查不到人的道理,恐怕不肖几小时,赵正的家底都要被查个干净。而这些,连姜一都还不知道。   她立马跑出办公室,给赵正打电话。铃声不断,姜一不停踱着步子,直到电话被接通。   “这刚开出上海市呢,你电话就追来了,你们俩原来这么腻歪。”那头传来张野的调侃声。   姜一蹙眉:“赵正在开车?”   “嗯。我放免提?还是你等会儿再打。”   “不用等会儿,正好找你一样。你看微博了么?赵正工地坠楼的事情上了热搜,大家正要人肉他。”   “什么?怎么会?”张野声音里透着惊诧,“事情和我们没关系,是那个工人自己跳楼,家里人讨债似地逼着他要钱,他拿不出,就跳楼轻生,遗书里写得明明白白。”   “但家属不承认,发了微博,现在说警方介入调查,你们遗书交给警/方了么?”   “家属确实来闹过,昨天下午警/察来了,说家属不承认遗书,我们就把遗书复印了,原件给到警/方去做鉴定,说得两周时间。我们该处理都已经配合处理。其实我们做工程,总是难免遇到工伤甚至因公致死,该赔偿我们不会扯皮,毕竟手下这些人都很不容易,但这个人真实自己跳的楼。”   “我不是怀疑你们的责任,这件事照理也不会闹到这程度。纯粹是家属拍了赵正的照片,好事者说他长得好,非得人肉出正面照,这两件事合在一起,莫名其妙就给炒成了热门话题。你要是平时看微博肯定了解,网络暴力不是说着玩的,要人肉一个赵正,不难。说不定你们车还没开到B市,赵正上什么小学都挂上网了。”   经姜一如此严肃一番说明,张野立刻认真起来,他思忖须臾,道:“我明白了。我马上看微博了解下情况。基本上我们能做的是用官方的渠道发布一份声明,先澄清坠楼的事。我们没官方微博,但我可以找家媒体独家发布这份申明。赵正这问题……我没碰见过,一时真想不出对策……”   姜一此刻听见那端另一个低沉的嗓音在说话,但因为距离挺不清晰,应当是赵正问张野出了什么事。姜一这厢脑子里正刮着头脑风暴,她担心的自己身份暴露没发生,反倒是赵正陷入了人肉危机,但解决方法其实并无二致。   “张野,赵正有微博么?”   “没有。”   “你现在赶紧提供给我赵正的身份证信息和你公司证件信息,你随身没有,就赶紧让还在公司的员工发给你。你一起打包给我,随时保持微信畅通,我帮赵正开一个微博。我认识微博认证的工作人员,让他们加急给他认证身份。希望能够赶在被人肉出来前发出一份申明。公司的申明内容和赵正的申明内容需口径一致,你公司有人可以撰写吗?”   姜一头脑清晰,张野也明白了她的意思:“有,草拟完之后我会两份都发给你,你也可以二次校对。就是有个问题……”   张野打开免提,说:“你得问赵正愿不愿意开这个微博。”   “这个微博不开,任由网民自由发挥,到时候连穿开裆裤时候的糗事都被扒出来。你问赵正他愿不愿意?”   “不愿意。”赵正清冷的声音忽然清晰出现。   姜一愣住,顿时改了方才严肃的语气:“都这节骨眼上,你还和我玩儿神出鬼没。我已经担心得要命。”   “那我是该担心,还是该觉得甜蜜?”   张野见赵正气定神闲,又听得姜一忽然软糯起来的嗓音,赶紧出声打断:“这种时候都要公然秀恩爱,别说要人肉你们。办正事,姜一,我这就吩咐公司里的人去整理文件和草拟,认证的事就麻烦你了。”   姜一一秒恢复专业语气,回答:“没问题,等你资料。”   挂了电话,张野立马打开微博粗粗浏览了一下,果真是在人肉赵正,名字已经出来了,估计离正脸无码高清大图不远了。   张野退出微博就打电话给公司里负责对外的人员,将事情吩咐好。另外嘱咐需在公司内部发布消息,不管邮件、电话、口述,将正确情况传达,以免从公司内部以讹传讹导致谣言扩散。其次不可跟风透露赵正私人信息。   当然张野知道,人的嘴是管不住的,微博微信如今就像是人们的第二第三张嘴,尤其躲在屏幕后面,不用担负责任,内心的恶意与负面得到放大。他就算说了会对传谣言者重罚甚至辞退,可怎么去追究?他也不能一个个员工问过去他们微博微信号多少吧……现在所有他们能做的事情,就真的只是止损,并且希望把舆论导向往正面的方向引导。即使赵正被人肉出来,也希望是符合他实际的,正面的形象,而非道听途说的被歪曲的赵正。   待张野吩咐完全,赵正开口:“事情很严重?”   “嗯,你不爱上社交网络不知道,现在人人都想当网络警/察。姜一不是夸大其词,只要网民有足够的好奇心,真有可能把你人肉得彻底。不过也不需要太担心,过一段日子就有新的热潮取代你,只是你会有一段时间的不方便。”   “我不喜欢曝光。”赵正蹙眉。   “事已至此,谁让你这么上镜。连工人家属这拍照技术都拍得你吸引力十足。”张野趁此大肆揶揄,“也难怪姜一这么紧张,她本来一个人霸占你的,现在要冒出一堆人来和她抢,换我我也急。”   “你觉得她是担心这个?”赵正听着倒起了兴趣。   “你这重点没有抓对。”   “既然你和姜一已经安排好了对策。你也说大家忘性很快。我还需要担心什么?人生安全?没必要。污点?原则性的没有。我相信你们。”   赵正一段平波无澜的阐述竟让张野莫名有点感动,他们之间就是这样百分之百的信任,和以前在战场上一样。只要你说可以,我就信,没有任何迟疑。   张野的工作人员办事速度也不含糊,一个多小时后,将资料和申明都发到了姜一的私人邮箱。事关重大,姜一把所有任务推后,一个人躲到小会议室里,着手帮赵正上传认证信息,然后打电话给认识的工作人员,紧急开通微博。   对方当然是关注热点的人事,立刻就问两人关系,姜一忙说是关系紧密的朋友,马上就会发布声明,让对方不要声张。既是朋友关系,自然不会胡乱讲话。   等认证开通期间,姜一对申明进行了细微的调整,使语调更正气一些。然后发给张野最终过目。张野也很迅速地表示认可,他着手将公司声明发给熟悉的媒体那里,让他们帮忙发布刊登。   媒体发布需要时间,姜一这边先行将赵正版本的声明发上去。大致内容是此事来龙去脉,他在当中的职责,表明事件已交由警/方处理,但公司及他个人在此事中并无过失,静候调查结果以还公司清白。另向广大关心他的网友表示感谢,他只是普通人,不希望受到过多关注。   有于赵正的名字已经被网友人肉出来,所以很快有人搜到了这个认证的账号,声明转发量节节攀升。姜一没有放赵正的人像照片,而是随手找了张沙漠图。网友留言各异,姜一刷新浏览,负面的当然有,类似说假话遭雷劈之类的,但是大多数还是八卦或支持的留言。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有媒体的微博帮忙发布了公司版本的声明,口径一致,里面也特意提到希望不要影响任何人的私人生活。   无奈赵正既已暴露,他的正面图还是被爆了出来,不停有人将这照片顶出来,表示帅得惨无人道。之后竟还有冒出来偷拍照,说之前在超市偶遇过赵正,他还很绅士地帮这姑娘提了一下东西,被姑娘眼冒红心地偷拍珍藏,还以为终身不能相聚,男神竟上了热搜,绝对挺男神。   姜一登录着赵正的公众号,不久就收到了这位姑娘的表白私信,以及数之不清的评论。   她把姑娘的微博和表白全部截图发到赵正微信上,配文:   “一群萝卜正朝你袭来,要填你这个坑。男神。”   ☆、46.第四十六章   46 请问帅哥你的心怎么走   赵正收到微信时,他们已经到了B市,正在酒店收拾行李。他点开图片,是他的照片,果不其然是被人肉。女孩子的表白他全然没有在意,通通一扫而过,着重看姜一配的文。   看完不禁莞尔,似乎正如张野猜测的,姜一是着急了。他现在恨不能在姜一身边,她发这条消息的表情他很好奇。   「吃醋?」   姜一收到男人这短短两字加一个问号,嗤笑,今日这遭真是白给了他得意的机会。姜一看了眼屏幕上赵正最新的粉丝数量,开通不过两三个小时,已经上万。   想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微博,现在也只是小几十万,赵正这莫名其妙一夜之间就奔了四位数,让姜一对人生失去了希望。   此时,会议室的门被敲响,姜一最小化了网页,切换成公司邮箱,说了句:“进来。”   Nic推开门,脸色因八卦而容光焕发:“一姐,不得了了!Lucy刚才说的那个帅男居然是赵正!”   姜一装傻,说:“哦?我刚在和客户开会,没注意。”   “真的真的。”Nic把手机摆到姜一面前,“你开,都扒出照片来了,是赵正没错!”   姜一假模假样的翻着微博,真是又多了好几张照片,想赵正做人已然低调,也留下如此多的证据,反推要是她有一天真被人肉,恐怕黑历史报也报不完。   “是赵正没错。”   “没想到,这世界真是奇妙。长得帅莫名其妙都能成名,我看赵正刚刚开通了微博,就发了一条申明,下面全是问男神要照片的,这年头,真是颜即正义,啧啧啧。”   姜一心里腹诽,女人有颜遭排挤,男人有颜才是正义。她把手机还给Nic,问:“你看了那份申明后,觉得这件事,赵正他们有没有错?工人家属和赵正公司,哪边在说谎?”   “家属的申明虽然详实,但要说伪造遗书,这种事在小城小镇那种不公开透明的地方还行,在上海扎根这么多年的公司,怎么说也得有点sense吧。而且我看有爆出说这工人就是受不了家里人一再要钱才跳楼的,那家属肯定有问题,想拿钱呗。”   “你不觉得舆论会更同情弱者吗?”   “拜托,谁弱谁有理吗?一姐你和赵正熟,要我说关照他们,千万别松口给钱,一定等警方调查结果出来。一旦给钱,那边肯定又说是你们自知理亏,不然为什么给钱。到时候一闹,说不定风向又要变了,现在我看还是挺向着赵正的。”   姜一点头,人的自由意志太容易被煽动,何况网络上信息杂乱,网民实难辨别。   Nic刷着手机,忽地惊叫一声:“嘿,赵正现在微博粉丝这都一万多了,一姐,他这是要成网红。”   姜一胸口一闷,说:“也就一时的,不出一个月,你看看谁还记得他。”   听姜一语气不好,Nic了然,附和道:“那倒是,本来热点就来得快去得快。不像我们一姐,长青!”   姜一合上电脑起身:“少拍马屁,做事去。”   赵正那条关于吃醋的问句姜一没回,已经够他得瑟了,她才不答这种明知故问的话。   被赵正的事情占用了不少工作时间,姜一这天忙到九点半才下班。回到家,忍不住又上赵正的号刷微博,嘿,粉丝竟然又长了。私信里居然还有不知名的推广公司来谈是否有合作意向。   姜一的心情好比自己珍藏了一块璞玉,正用心打磨着呢,还没捂热,就给人发现了去,还集体围观起来了。最可恨的是,还是她自己不得已亲手送到别人眼门前的。这事儿能赖谁?   「在加班?」   此时,赵正的微信进来,姜一心想,要赖当然赖赵正,长得张颠倒众生的脸和一副看了就让人肾亏的身体。   「在家」   两个字一出,电话跟着进来,姜一接起,没发声,等他先开口。   “我刚拿张野手机看了下,原来真有那么多好事的人。幸好有你帮忙。”   姜一不接赵正的表扬:“关键还是要你们工地真的没问题才行,你确定包工头那儿没半点短斤少两的情况?”   “我们手下这些管理人员,也都是老员工,介绍进来的,不少有当兵的背景,纪律抓得严。出事当晚我就一一核对,没问题的。我们无责任,可我还是觉得惋惜,毕竟一条人命。”   赵正的低沉让姜一想起下午Nic的话,她说:“从人道主义角度,一般是可以考虑给家属一点抚恤金,而非赔偿金。但是你看家属现在的架势,再者我听张野说,人甚至都是家属为了钱给逼死的,那就千万不能松口,一分钱都不能给,等调查结果。”姜一此刻想起霸占了外婆房子却根本不在意外婆死活的那两个亲戚,接着说道,“这些人大恶,亲情都不顾,没良心。给钱是助长他们气焰,以为只要闹就能拿到钱。”   “嗯,我知道。”赵正叹息,“我现在麻烦的是,电话微信纷纷来恭喜我成红人。看来有一段时间没得清净。”   “呵呵。你过两天回来,说不定有暗恋你的姑娘找上门来蹲点。可真是甜蜜的负担哟。”姜一捏着嗓子阴阳怪气地揶揄。   “我还挺高兴的。”赵正话里带着笑意。   姜一眯起眼:“嗯?”   “见你替我着急上火,又醋坛子打翻。”赵正解释,“这想法是不是很小儿科?”   谈恋爱固然不用智商降为儿童,可当然能偶尔享受一下幼稚的乐趣,无可厚非。姜一被他后头这自省的问句问得全无脾气。   心中诸多细小的不爽到嘴边化成一句:“我想你赶紧回来。”矫情死的一句话,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说出去了。   “一定。”   “你们两个能不能不要动不动就秀恩爱?!考虑过单身人士的感受吗?一天要秀几次才够?!”   电话那头远远传来一个男声,姜一辨别似乎是张野的声音。赵正在那头冷淡地回了句:“我乐意。”   姜一忍俊不禁,她说:“张野没和唐一发展出点什么?我总觉得他们两个有火花。”   “张野长情放不下梦中情人。估计是没戏。”   “可惜了。不过,这点倒是和唐一一样死心眼。”   “各有各命,感情的事情说不清。好比我们。”   “赵正,你这电话出去打!”张野再度爆发。   赵正在电话中低笑,对姜一道:“好了,不说了。我们该睡了,明天得起早。”   姜一同他道了晚安,收线。   刚想放下手机,竟收到赵正的微信,点开是个可爱的“亲亲”表情。姜一犹如受了惊吓,一跳三尺高。天呢,老司机还会卖萌?!不得了了,这是要上天。   姜一在自定义表情中搜索一圈,最后发了个熊本熊的表情过去,熊本骑着一匹马,配文是“请问帅哥你的心怎么走”。   赵正秒回五个字:「你已经到了」   姜一笑着收起手机,再看了眼微博,粉丝多又怎样?私信又怎样?这男人是她姜一的,她倒要看看谁有那么大本事能从她手里撬走。   姜一合上电脑,放心地看书睡觉。   没料到此事竟还会新增变数,第二天起来到公司,Nic第一时间□□姜一,截图最新爆料人士的言论,转发已然过百。主要内容是说赵正曾是特种兵出生,他们有一群退伍军/人拉帮结派蛮狠霸道,数度将人打到医院,据点就是静安区某某川菜餐厅。工人坠楼事件必有蹊跷。此文洋洋洒洒、言之凿凿,但并无有力证据,配图姜一也就认出了吴浩然的餐馆。   可这样一条没有根据捕风捉影的微博竟然转发量增加很快,而且不伐加V大号。姜一特意浏览了转发的用户,还有许多明显的活跃僵尸粉。显然,是有目的的恶意中伤。   姜一登时头大。Nic问是否是赵正惹了什么人,姜一无从回答。她只得把这个消息转发到张野和赵正的微信上。   可是他们两个应该都在忙那孩子葬礼的事,直到中午都无人回复。姜一忧心忡忡地去赴与程珂定下的约。   为避免遇见同事,姜一挑了一家离公司较远的餐厅,打车过去。她到时程珂已经气定神闲坐在位子上,见到姜一,他特意起身,替姜一拉开椅子。   “很高兴你来了,我以为你会放我鸽子。”程珂微笑着将菜单推到她面前,“点菜吧。”   “早日说清你我都早日解脱。”姜一没就菜单的问题和他推来搡去,“口味和以前一样?”   “当然。”程珂笑意很深,姜一选择忽视。   她翻了一遍菜单,就让服务生过来点菜。服务生走后,程珂率先开口:“你看,我们彼此熟悉,多有默契。互相也知根知底。姜一,选择我,你不会吃亏。”   “程珂,我对你已经没有感情,所以何必互相折磨?如果你此刻是想用条件来诱.惑我,这说明你不了解我。你手里最大的砝码,不过就是我父母的那件事,我知道大多数家庭没法接受,我也不能保证赵正可以接受。但是,赵正与我,我与你,是两件不同的事。没有赵正,我同样不会与你复合。”   “我有千疮百孔的过去,可我不打算将就我的未来。”姜一坦然地说,“你的病情我很抱歉,只是我们都已经在当初做了选择。”   程珂长久叹出一口气:“先吃饭吧。吃完再聊。”   “程珂……”   “你说的意思我都懂。但不好意思,如果你站在我的角度,两年多的化疗手术,我当初走得用心良苦,独自撑着扛着,我就想如果扛过去,回来我还能见到你。我知道,你继续走了,你遇到了新的人你有新的生活。可你看看我,看看这个还在原地的我,我放不下你,即使你走得那么远。”   “哪怕出于同情,也不要在现在逼我接受,我做不到。”   程珂满眼深情,满脸凄楚与痛苦。姜一无论如何理智,也再说不出话。她们不在一个逻辑和情绪上,无法沟通。姜一此刻没有信心,这顿饭是否能达到她所期望的效果。   ☆、47.第四十七章   47 拿起容易放下难   食不知味地填肚子,姜一以对待工作餐的态度解决了一定量的食物,然后放下筷子,礼貌地等程珂。程珂可以耍无赖,但她暂且打算保持基本的礼貌。   程珂注意到她极度淡漠的神情,有些难受:“和我吃顿饭都这么不情愿?”   “那你现在看着我,这顿饭吃得好吗?”   “我知道你放不下甩你钱的事情。但那是我当时的无计可施,生了肿瘤,我自己也混乱,父母又逼着我同你分手。我确实伤害了你,很对不起。真的。那时候不成熟,现在明白过来,你还能不能原谅我?”   姜一对这样的程珂只有无奈,但还是放软了口气:“你脑子灵光,偏在这事上犯糊涂。你想想我们当年闹到了什么程度,是单甩钱这一件事吗?你妈妈当着面要打我耳光;我们两个一见面就是吵架,我从不干砸东西的事情可那时候多少次见什么砸什么;你呢,骂也骂了,钱也砸了。你觉得这是因为你的病。对,有关。你我那时候都不成熟,那个节骨眼,我们都选错了应对的方式。”   “我们把这辈子最丑恶的那一面全在那时候集体展现了,互相的脸皮全都撕了干净。丑恶既成事实,伤害也造成了,谁都抹不掉。以后翻出来还是恶形恶状,避不开。”   “你我之间,我对你已经没爱,那单从现实角度考虑。就算你劝服你父母,我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当然,这样说未免冷酷。你是病人,我该礼让。所以我不求你现在立刻接受我的话,你可以慢慢想。但是抱歉,我主意已定。并且认为直接把这些话说出来,比拖着要好。”   程珂哪受过这种委屈,多得是女人要巴结他,他放下身段来挽回姜一她这样地不给面子,脸都绿了。   姜一知道他心里头不爽快,也担心他真失控做出格的事儿,于是打住不再说。   “你这几年真是长本事了。”他这话说得几近咬牙切齿,“还是你的新男友教你的本事?”   姜一很久没经历这么艰难的谈话,程珂这不可一世不听人讲话的模样和过去何等相似。她从前年轻,有虚荣之心,被他的光环诱惑。拿现今眼光再看这个人,不仅没光环,甚至不愿多交往。人与人相处,可互有长短高低,有观念的不一致,但必须相互尊重,愿意交流。   她愿意照顾他的感情不逼他急着接受她得决定,可他全然听不进她想表达的意思,只理解她是翅膀硬了。   “你我的问题,不用牵扯其他人。我话已说完。让你不快,这顿我请。”   她拿了包起身要去找服务员结账,程珂再度开口:“我可以放手。”他抬眼看她,故意停顿片刻,“只要你和你的新男友摊牌。他如果接受得了你的过去,我放手。我不想你受伤的时候,身边连个人都没有。”   姜一蹙眉,她还真没想到程珂会说这么一段。一时不知怎么控制自己的表情,只怔愣看着他。片刻后,她收回视线:“如果你当真念旧情,我们还能好聚好散。”语罢,她离开,买单。   出餐厅门,刚打到车,拿出手机正想刷一刷微.信分散下郁闷的心情,收到赵正回复,顿时集中了精神。   「没头绪。这几年没结过私仇。如果是工作上的事,不会平白无故拉吴浩然下水。如果是针对我们这帮人,我们过去的对头要寻仇,不会玩这些文雅的。」   姜一沉思,灵光一闪,程珂刚回来那次就是带去了吴浩然店里,那时候赵正他们一群人都在,看上去确实符合微博爆料上得那么回事。捣鬼的人……会不会是程珂?   她竟然早没联系起来!姜一恨得锤脑袋,可现在既然已经表明完了态度,再回去质问程珂也无从开口。只能回赵正一条「现在方便通话吗?」   没出两分钟,姜一电话响了,她接起:“喂。”   “怎么听着这么没精神。”男人第一时间捕捉到她的有气无力。   “有那么明显?”姜一自己也吃了一惊。   “直觉。工作上的事?”   “不是。我猜,微博爆料的人可能是程珂,上次到吴浩然店里来的那个。”   “记得。你有几分把握?”   “直觉。”姜一虽用了赵正的词,却不是玩笑。   赵正沉吟,道:“微博我不熟,但张野还是有门道,要真想揪出那个人,不是不可能。”   那厢张野嘀咕了两句,赵正说:“我开下免提。”   张野的声音接着传来:“我们公司上海开了那么多年,方方面面没少打交道,可以查。但你既然说你那前男友的嫌疑比较大,我还是得问你的意见。要真是他,打算怎么解决?”   “我拿他没办法,也不想再接触。这件事要是他做的,我出面劝没用。但你必须要查,万一不是他,是别的威胁,还是知道下比较好。收拾的事情,等确认了再做。现在就看那边是不是继续闹事,他可以雇水军,我们也可以。这样,我认识刷/粉、刷/评的人。下午看事件有没有继续发酵,要是那边不停手,我就出钱反过来刷,而且我敢说,我的水军比他们水平高,文案我给他们写好,保管能把局面扳回来。”   “好。我这就找人去查。”张野回答后,赵正关掉免提。   “以前没领教,只感觉到你女强人的气势,这次是看到真本领了,利落。我喜欢。”   赵正这表白来得突然,姜一措手不及,愣是傻了几秒:“我觉得有个事情还是得知会你一声,希望你听了不介意。”   她语气严肃,让赵正也摆正了态度:“你说。”   “我刚才和程珂见了一面。会面是我主动提出的。他之前几次三番来找我,不依不饶,说自己当初与我分手是因为生病,为我好而离开我,还把医疗证明给我拿来。我统统置之不理,可他频繁出现影响我的生活。因此我约了这次见面。”   赵正气息沉下去,问:“为什么现在和我说?”   “我起初没有意识到需要知会你,算是我的疏漏吧,我独立惯了,没有报备的习惯。而且这是我的事,能处理好的范围内,我不想说了白白让你多心。”   那边传来关门的声音,赵正换了地方,周遭安静下来,他的声音因此感觉更孤冷:“姜一,你在心里是不是不信任我?”   “我没有这个意思。”姜一抢白,“我知道现在说一定会引起你不满,但非要说,因为我现在意识到这一点,我不再是一个人……而且这件事可能比我想得复杂,已经牵扯到了你……”   “我理解你的考量,但我不舒服。”赵正语速缓而郑重,“不是单为这件事。我不舒服,是你已经在我心里,可我觉得自己还没找到真正走进你心里的路。你还防着我,害怕我。你准备好了随时离开我。”   姜一张嘴,却一时说不出反驳的话。他直击痛处,将她说透。他不误会她与程珂,他生气她有所保留,可是让她活下来的就是有所保留,那是她的生存之道。   她前所未有地疲累,想到先前程珂说的话,只要她和赵正摊牌,赵正依然不离不弃,程珂就愿意收手。他有这样的自信,可见姜一手里这副牌有多烂。而赵正现在做的,不就是在逼姜一摊牌吗?   她想摊牌,在他们逼她之前她已有此意。她坚信赵正的人品,即使两人不能在一起,他也不会多嘴乱传。可现在,他们都逼着她,这又算是什么事?!   “你微博的事我会看着。别的问题,等你周日回来,我们再聊。”   “姜一。”赵正声音里有怒气,但他压了下去,“我现在不冷静。行,等我回去,我们聊。”   姜一庆幸赵正还保佑着理性,不全然让情绪掌控,她松了一口气,人也缓和下来:“在程珂的问题上,我确实处理不当。我也确实有心事,可没法在电话里说。赵正,我……”   “我想我是太害怕你走。所以我先给自己打预防针,要潇洒,要拿得起放得下。”她咬唇,“可你,你越来越让我不确定自己真的能放下。”   她示弱,他就再硬不起心肠,只叹出一口浊气。   “姜一,我远比你想得意志坚定。你太低估我,更太低估你自己。”   姜一苦笑:“周日我等你。”   “好。”   挂了电话,姜一也到公司,收起手机,连同杂乱的心情一起打包抛到脑后。她决定专心工作,专心盯闹事人的微博,只此两件事,不想别他。   整个下午,每隔一个小时姜一就去刷一遍赵正的话题。已经有反对喷赵正他们一帮人的言论,有人说自己去过那个餐厅,根本不是博主说的那回事,还有人放了吴浩然的照片,表示又是一枚帅哥。姜一看着看着,倒像是他们要往男团的方向奔,便没有插手。想来静安区这样寸土寸金的地头,哪有黑/社/会不长眼跑这里来扎根,肯定是无稽之谈。   这事情的转机让姜一心情轻松不少,但每次回微.信消息见到赵正的头像,总还是会出神一会儿。   下班回到家,这个让她频频出神的头像忽然跳到了第一栏。她心悬到嗓子眼,点开。   是个表情,昨天姜一发给他的熊本,但字换成了“请问美女你的心怎么走”。   她唇角终于有了些许笑意,思忖片刻,她发出如下回答:   「在原地,等我来接你」   ☆、48.第四十八章   48 千疮百孔的冷酷   周日转眼就来,姜一前一晚彻底失眠,早上起来浑浑噩噩,眼皮底下一片青。床上那只大熊的手脚都要给姜一扯长一节,无力地靠墙耷拉着。   姜一洗漱后第一件事换上运动装备,一路狂奔直奔到赵正家的小区门口,气喘吁吁,虚汗涔涔。抬头仰望着高楼数他家的窗户,指准了在心里鄙视自己一通,顺着气去隔壁简餐店觅食。   面包咖啡下肚,她神智终于清醒一些,更加鄙视自乱阵脚。从咖啡店玻璃里印出的模糊脸孔,姜一确认自己这样子糟糕透顶,于是无心阳光,赶紧收拾东西往回走。   惴惴不安,看不起这惴惴不安,却按捺不下。从周五挂了电话到此时此刻,脑子里一直盘旋的就是如何摊牌,摊牌到什么地步,用什么样的方式。脑海里打无数次腹稿,也假设了无数个对方可能的反馈,演练着自己要如何应对。在什么情况下应当再努力一把,什么情况下就需转身就走。   周六两人都没相互通信,好似都等待着这场对话。   姜一回首自己当时认识赵正的时候,万没想到会走到坦白这一步,毕竟她看重的只是他的身体罢了。在一起时,也不愿想永久。   她不怕失去,一切终将失去。她尝试拒绝投入,拒绝牵绊,拒绝为失去的痛苦买单。   然而,人非死物,又怎么能说不在乎就真不在乎?和赵正这毫无联络的一天,让姜一感到了一种患得患失。她那么不想失去他,即使理智说不要在乎。   太宰治有过一句话,若能避开猛烈的狂喜,自然也不会有悲痛的来袭。   姜一与赵正在一起,既已体会了狂喜,如若分开,又怎能不感受悲痛?   回到公寓,姜一洗澡,护肤,穿衣,上妆。   一个半小时后,她从镜中找回她自己。微微扬起下巴,唇色红出完美的曲线,深深呼吸,她深褐色的眸子蕴起微光。迟早要面对,不如潇洒大方地去。   姜一将自己的部分衣物打包,塞进行李箱,拖着箱子出门。   赵正发来消息,会在中午时分到公寓,他可以带吃的回来。姜一回说她会安排,让他只管回来。   到赵正公寓,姜一放下箱子,去附近超市买了够几天量的菜回来,整理清洗放进赵正冰箱,又着手准备午饭。这些事她现在很少做,可已经镌刻在她的记忆深处,提取起来轻而易举。怎么在一堆最便宜蔬菜中挑选出质量最好的,怎么搭配出好吃却又花费低的菜肴……这些,她不愿意承认的这些,也摆脱不了的这些。   油烟中,姜一反而更沉下心来。端出菜摆好那一刻,她有些乏力的坐到椅子上,围裙也不记得脱。她猛然意识到自己原来并没有真正走出那些阴影,她只是在表面上愈合了。貌似善与人打交道,长袖善舞,可从没付诸过真心,处处竖起高墙,处处虚与委蛇。这难道不正是因为她过去在泥潭里遭受太多鄙夷,不愿泄露柔软唯恐别人抓住她把柄吗?她的所谓坚强不过外强中干。所以即使她喜欢赵正,她还是保留着,做好随时逃脱的准备。   这个想法让她恐惧。   门锁轻微响动,姜一还陷在自己的思绪里。直到赵正走进屋来。   他提着行李包,长途跋涉,依旧挺拔整洁。   “我看见你的行李在门口。”他话中带着疑惑。   姜一被他好听的嗓音引回当下,她豁然起身,想起自己还带着围裙,赶忙去扯,可不知是否因为慌乱,怎么都找不对绳结。他靠近,搂住她的腰,将她转过去,准确轻松地解开围裙。   她垂眉,三天未见,此刻他的气息再度萦绕,她才发现自己的思念成狂。不自主地回头凝视他的眉眼,她不想和他分开,不想和这样的一个男人陌路。他将围裙丢到椅子上,视线终于她相交,眼里也有万千的情绪。他伸手从背后拥住她,下巴搁在她的肩上,深深呼吸她柔软的香气。   她该说,快去洗漱,菜要凉了。可她说不出口,他的怀抱如此温暖坚实,她不想推开。是什么改变了她呢?   她未能细想,他剥开她的长发,点点地亲吻着她的细颈。姜一想,去他的午饭。她侧身,捧着他的脸,拿自己的唇凑上去亲。   她用了他说味道很好的那支唇膏,皮肤上若有似无地萦绕着蓝风铃的淡香,他不记得问她要任何答案,她真实地在他眼前,真实的呼吸,真是的皮肤,真实地动情。   精挑细选的衣衫在纠缠时不能蔽体,她坐在桌子的边缘,攀住他,唇膏颜色全无,可她此刻的纯色红得更盛,像是能滴出血,而眼睛亮得能滴出泪。   不顾一切的缠绵,结合着,包裹着,碰撞着,他们专注着只有彼此的世界。   原来,当足够靠近,你真的能触碰到一个人的灵魂,颤抖的,不稳定的,恐惧着的又不愿离开的灵魂。   他们伏在彼此的肩头,灭顶的快/感缓慢退却,她的长发似上等的丝毯,披散在她与他的身体上。保持着结合的姿势,他们久久没出声,阳光层层铺在地板上。   等理智回到脑海中,她哑着嗓子问:“饿了吗?”   他离开她的锁骨,低笑:“半饱。”   姜一双手推开他,斜眼:“吃饭!”   将饭菜重新热过,两个人各怀心事地吃饭。赵正收拾碗筷,注意到水槽里还浸着新鲜蔬菜,打开冰箱,空空的格子也被填得七七八八,联想到玄关处姜一的行李箱,赵正心中升腾起各种可能。   他走出厨房,见姜一已经倒好了酒,在客厅等他。   姜一坐在沙发里,手握成拳端正摆在膝盖上,未等赵正坐下,她已经灌了自己半杯威士忌。   “这真的是谈一谈。”赵正在她身边坐下,盯着姜一略显紧张的侧脸。   姜一不看他,是的,她早准备好了说辞,怎么开头,怎么起承转合都想好了,可这起首第一句,仍旧这么难。   赵正不催她,只是在边上沉默地喝酒。   安静了约五分钟,姜一终于开口:“让你有我随时有离开的准备,是因为我确实有担心,我自记事起走到今天,从没有一天真正安心过。我说过,我和外婆相依为命,是她把我养大。贫穷是我的背景,但这不是我所有的背景。”   姜一紧握着酒杯,又猛地灌了自己几口:“我……”   “如果觉得为难,你不用此刻逼自己说。”赵正裹住她紧抓着自己膝头的手,“那天电话里是我心急,我说过要给你时间。”   “不。”姜一摇头,“这不是可以拖延的事情。过去不说,是我确实没有长久的打算。现在不同。”   她自己或许没意识到,可这话比一句“我喜欢你”要重要得多,她在说,她想与他有更长久的打算。他的双眼顿时风起云涌,她反扣住他的手,他注意到她胸口剧烈的起伏。   “我上次回去办外婆下葬的时候,去见了我妈妈。”她提到妈妈二字时,垂下眉眼,盯着他们交握的手,轻缓却清晰地说,“我妈妈在牢里。”   她不敢看他的眼睛,她怕自己会找到除去惊讶之外其他的情绪,比如……鄙夷。   “我八岁那年,妈妈被判刑入狱,判了二十五年。”   这句话在赵正拧起眉头,二十五年,是重罪。   “罪名是:过失致人死亡。而她过失杀的人,是我爸。”姜一嘴唇颤抖地说出了这个压在她心中的秘密,在这座城市里,没有人知道。即使是程珂,她也没有全部坦白。   是的,她在光鲜的外企上班,她写着花花绿绿的公众号文章谈论着流行趋势,她背着品牌送她的上万的皮包,她笑得璀璨夺目,出入高级餐厅,日子看似活色生香。   可她的妈妈是杀人犯,她的爸爸……   “我爸以前是个读书人,自命有才却怀才不遇,只能做最基层的员工,被领导呼来喝去。他酗酒,喝多了就回来打我妈,当然,也打我。我妈没文化,当时嫁给那个男人就是被他所谓的文化吸引。我们住的小楼,但凡有吵闹声外人都能听见,但是家暴,家暴是家里事,别人的家事,有谁去管,有谁愿意管?”   “我妈出逃过,回娘家。这样小的城市,不开化的年代,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不能离婚。那个男人也口口声声说,会对我妈好,以后不会打她,甚至,跪下来,求她回去。她心软,她回去。可狗改不了□□的,喝了酒,他照样打。他把自己的无能发泄在更无能的我和我妈身上。他可以拽着我的头发在地上拖,他会用脚踩着我妈的头骂。尊严,我们在他面前没有尊严。”   姜一攥着拳头,仿佛陷入自己的回忆里,她的语速不断加快,赵正喊她妄图打断她,她却浑然未觉:“那个晚上,那个晚上我记得。他又喝多了,他甩我耳光,也打我妈,我妈护着我,可她越护着我,男人就越生气,他拿着啤酒瓶砸下来,被我妈挡住,啤酒瓶碎了,可他还要打,用那个裂开的粘着我妈血的啤酒瓶要打我。他们争抢起来,一切都乱套了,他们扭在一起,到处是破碎的声音,巨大的痛苦的叫声,然后,安静,死一样的安静。我站不起来,我爬过去,我看到一把刀,插在男人的胸口。我看不到他的脸,可我知道,他死了,他死了。”   “那一刻你知道我什么感觉吗?我太开心了!我太开心了!我妈就跌坐在那里,发愣,可是我笑了。”   “姜一,别再想了。”他抱住不自觉颤栗的她,眼中闪着癫狂的她。   姜一已然控制不住她自己的措辞,忘了该粉饰该挽留,这被她强压在心底的诡秘心情一旦寻找到了宣泄口,就再也停不下来。她只抓住他的手臂,用最苍凉的声音,问他:“赵正,我妈杀了我的亲生爸爸,我却笑了,我恨不能放鞭炮一样地高兴。这样冷血变/态的人,你还会和她在一起吗?”   ☆、49.第四十九章   49 爱与死   姜一的身世,是赵正没能料到的,他不可谓不惊讶。他服/役时在小村庄呆过,知道在相对落后的地方,哪怕是离婚的女人的也会被指指点点,骂得难听。何况是杀夫这样的事,即使事出有因,仍旧不会受到宽容,姜一作为一个杀夫女人的孩子,会受到怎样的孤立,怎样的对待,可想而知。   自己父亲被杀,觉得高兴,这当然是冷酷的。可赵正见过太多的生死,他深知人在长期遭受痛苦时会爆发出怎样黑暗的力量。人能表现出不可思议的善良和大义,也潜藏着四伏的恶意。   姜一此刻目光洞穿他的躯壳,深望进他的灵魂。   “你还会和我在一起吗?”她这样问他,恐惧、疑惑,绝望中透着期望。   “会。”他回答,一个字。   她听见了,却仿佛没有听见,她微微蹙起眉头,不确定地问:“你说什么?”   “知道这个事实,不妨碍我和你在一起。”赵正手托着她的后颈,低眉与她额头相抵,“我不是你以为的那些一帆风顺的或者娇生惯养的孩子,我见过最冷酷的场面,面对过全无人性的凶手。我知道那对你来说是天大的事,你为此吃很多的苦,你难以启齿,谢谢你告诉我。”   他的声音平静有力,她胸口更是起伏的厉害,眼睛也红了,他抚摸着她的后背:“都说出来,说出来就好了。”   姜一此刻情绪纷乱,被她强压着的回忆冲破一切地兴风作浪,她万没想到他能如此冷静,难道天大的事情,落到他的眼里,就不再是问题了吗?就算他能接受,他的家庭呢?   “你不担心吗?”姜一问,“一个家暴的男人和一个杀人的女人生出的孩子,在那种环境里长大的人,她的性格缺陷,她家庭背景带来的狼藉名声,就算你能承受,你的父母呢?”   赵正腾出一只手去拭她的眼角,他唇角有一抹若有似无的笑:“父母这里,固然会需要一番解释,可你真是低估了我。”   “过去有太多人用无知伤害你,但姜一,我愿意始终站在你的身后,你要前进也好,你想休息也好……”   他的话未完,却被姜一捂住了嘴。她摇头:“赵正你不能再说下去,我觉得这太好太不真实了。”   卸下一切伪装的姜一竟有点迷信的傻气,赵正拿开她的手,但他不再说下去,而是亲吻她喋喋不休的唇。   这个吻有姜一泪水的味道,咸涩却美好。姜一不似往日的主动,甚至带着一些怯懦,如她所说,她害怕这市场一碰就碎的梦。可她越是不确定,他便越是强硬,像要将她揉进身体里去,啃吮着她的唇,纠缠着她的舌,肆虐着她,要她正视。   可一吻结束,她仍旧闭着眼,埋头不愿再看他。   “姜一。”他揉着她的耳廓,用诱人至极的嗓子喊她。   “我妈被抓进去之后,就再没人和我做朋友了。”姜一绞着自己的手指,再度陷进回忆里去,“他们说我妈是怪物,只有丧心病狂的怪物才会当着孩子的面杀自己男人。那些阿姨妈妈让自己的孩子离我远一点,因为我也是怪物。”   “没有理我,我拼命读书,他们就说我一定是作弊。没有爸妈的小孩,沉默的不会反抗的小孩,还是长得不错的小孩。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像是家常便饭,不让外婆看到,所以用袖子去藏。我反抗过吗?当然,他们打我,我就像疯狗一样咬回去?换来什么?作业本被撕掉,饭菜被倒掉。还好那时候不是人手一个手机,不然,我就是那种被殴打女学生的女主角。”   “人性本善?呵呵,小孩子的恶比大人有时候更可怕。我试过,告诉老师,可是老师能二十四小时保护我吗?我忍,他们却变本加厉,我对我自己发誓,我会比他们更狠。我只有一个人,我手无缚鸡之力,那好,我就去依附别人。”   “我小学没毕业我就知道,这是个利益的社会,你只要有东西可以拿来交换,你就能立足。我拿我的好成绩去交换,我帮那些不愿写作业的差生写作业,帮他们瞒老师,校内的校外的,差生也想有面子,有怕家长怕老师,我帮他们完成作业,他们就能少挨骂,就多点自由。我不要自尊,只要他们保证我不被打,保证我不是一个人。别人骂我,我不在乎,我告诉我自己我一定会离开这个鬼地方。”   “抽烟,抽烟我初中就学会了。但那都是社交烟,那东西呛得要死,我抽他们,只是为了拿来卖。我是学校成绩最好的,老师不回来我身上查烟,我一根根卖给他们,不赚什么钱,当是交保护费。他们抽的越多我越开心。”   “我还是会被人打,发育之后也没少受到骚扰。我尽力了,天知道我多尽力才能平安活到十八岁。我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天,我奢侈地去买了根炮仗,我就在我爸死的那栋楼下放,放得那些傻×邻居都来来骂我。你知道吗,放鞭炮的时候他们一个都探出脑袋来大骂,狠得下一秒就要来和我干一架似得。可是我妈天天夜里被我爸打,叫得响彻整栋楼也没有人来问一句。”   “老天爷这辈子没给我好的,我要靠自己去挣。我来上海,没人知道我的过去,好,我重头来过。可是我又错了,感情那么奢侈,我凭什么和人换?我和程珂在一起两年,爱得如胶似漆天崩地裂,可他一知道我有个坐牢的妈,他家里恨不得立刻付我钱让我从此消失。我想得太明白了。我不需要什么友情,什么爱情,各取所需,及时行乐。我现在过得很好,不是吗?”   她抬眼,像看陌生人一样看赵正:“我从不期望你出现。你为什么要出现?”   “来告诉你世界不是只有恶意,不是只有利益的交换。”赵正叹息,“就像你的外婆,对你有纯粹的爱,你对她有尽心的回报。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之间,也可以建立起超出利益的关系。爱情不只有性的冲动,姜一,我欣赏你,我在你眼里看到太阳月亮这些不可思议的东西。你有黑暗,但你追着光明。我被你吸引,理智上的,情感上的。”   姜一不再说话,他将赵正抱住,不管他说得是不是真的,不管最后他会不会变卦,她愿意相信。   赵正轻拍她的背:“所以,现在可以放心搬进来了?”   姜一此时情绪还混乱着,哪注意到男人这是趁热打铁,趁火打劫的行为。只晓得:“嗯。”   此时姜一无比依赖赵正,抱着他像是只树袋熊,硬是黏了二十分钟。情绪差不多平复后,抬起头,赵正发现她的妆花得不成样子,噗嗤笑了出来。   姜一有些莫名,抹了把脸,心下大惊。赶紧起来跑去浴室,翻出她的卸妆油就抹,还大喊着:“不准进来。”   赵正哪会听她的话,三两步追上,从后头将她抱起来,摆在洗漱台上。姜一已经糊了一脸油,睁不开眼,只会乱叫:“你干嘛!”   “帮你洗。”   “丑,不要。”她抬起双臂遮脸。   “你总是故意找我尴尬,让我看看你丑的样子怎么了?做人不能双重标准。”他说着硬掰开她的手。   “我就双标!”她拿脚去踢他,被他制住。   “为了你下半生的性.福,我劝你不要乱踢。”赵正挤到她两腿间,捏着她的下巴,“来,教教我,这油糊着是要干嘛?摊面饼?”   姜一拗不过他,丧气道:“就是拿双手去揉,把油都揉开了,沾一点点水,再揉,乳化。”   “还真和揉面一样哦。”赵正语罢就上手,一顿揉圆搓扁。   “轻点!这是脸,不是面团子!”姜一知道他这是存心捣蛋。   等乳化完了,姜一喊着要赵正放她下来,结果男人直接把她扛进淋雨间,花洒的水当头而下,他抹掉她脸上的化妆品,看着手下这张鹅蛋脸重归本真的秀丽。   姜一睁开眼,对上赵正的目光。两个人的衣服都湿了个透,姜一注意力却不再被他那八块腹肌深深吸引,而是认真注视他的眼睛。   “谢谢你。”她说,“你让我知道我的努力没有白费,知道我也会有好的运气。”   “你一样是我的好运。”赵正倾身,吻她。   温热的水包裹他们的身体,沉重的外衣砸落在脚下,一切都因为水汽而变得模糊。狭小的空间,氧气慢慢缺乏,冷的玻璃,热的身体,又一次夺人心智的结合。   可这一次与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不同,这一次,她毫无保留。她把自己的心交托给这个给男人,他有凌厉的眉眼,坚实的臂膀,以及一颗能够包容她的坚强的内心。   她的脑海在激烈中一片空白,只有一句话:   爱与死二者并无不同,只是同一个事情的二面罢了。   如果要她死在这一刻,她会说自己,死而无憾。   ☆、50.第五十章   50 张嘴吃糖   未至太阳落山,阳光还是金色的,两人已经窝在床上,被一条冷灰的床单卷在一块儿。赵正从背后把姜一抱在怀里,她则揉捏着他宽厚的手,将一根根骨节分明的手指摸个遍。   姜一浑身都懒散得不行,深刻体会情人饮水饱的真谛,真想一天都别起来。赵正也放松着,手指随她摆弄。   “你虎口这个疤很深。”姜一慵懒地说了一句。   赵正呼吸有几秒的停滞,之后才“嗯”了一声。姜一没想到这句会触到逆鳞,便不打算深究。赵正提过几次他不是自愿退/伍,背后必然有个沉重的缘由。姜一愿意倾听,在他愿意开口的时候。   她与赵正或许正是因为彼此都有心结,才能更理解对方吧。他们都懂得活着是一件艰苦的事,许多身不由己,苦乐自知。   “这道伤口,以前还要深,时间把它抹平了。”赵正此时再度开口,即使是深思熟虑,语气依旧有着平日里鲜少泄露的情绪。   “我有时候会想,时间这东西真可怕。能把这么狰狞的伤口都恢复得好像没怎么发生过一样。”   姜一听着,与他十指相扣。   “虎口被切开过,肉断了一半。”他冷笑,像说着别人的故事,“缝上了,神经受伤,医生说可能长不好。用不了枪,留在部/队里还能做什么?当个文员?”   “康复期差点没能熬过来,甚至想着,废了就废了,反正也没了目标。过了那么多年纪律下的生活,忽然之间被扔到一个不需要我的地方,虽然安全,可毫无意义。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我想回去,做梦都想回去。因为走得不圆满。”   “没抓到想抓的人,没消灭要消灭的敌人。身不由己,却还是觉得自己背叛了战友。那时候就是这么顽固地认为。”   他抱紧她,脸埋在她的头发里,蓬松的,细软的,芬芳的。   “如果现在给你机会,你会回去吗?”姜一问。   “我的年纪已经不适合了。”赵正摇头,“而且,现在找到了不一样的目标。那些从部队里出来一样迷茫未来的年轻人,我们找来给安排工作。这要感谢张野,给我一条路,让我在外面也可以保护他们,帮助他们。人要想有意义,想帮助别人,在哪里不重要。”   姜一点头:“确实。而且你真的要走,我一定不放。”   “现在知道舍不得我了?”赵正语气轻松了一些,“以前总把我往外推。”   “把你往外推,是对自己没信心。怕真的交底,你会舍弃我,于是我索性先下手为强。”姜一低笑,“弱者思维,是不是?”   “你这可是在质疑我的眼光。”赵正将她扳过来,刮她的鼻子。   姜一笑:“我长得漂亮,这是公认事实。你眼光不差。”   “你漂亮得这么明显,让我不太放心。”   “你帅得也很明显,没见微博上你不发几张图,就有人要应征来当你女朋友了?”姜一对他粉丝破万这事情耿耿于怀。   “那看来我们是郎才女貌。”赵正说,“你给我注册的微/博登录名和密码是什么?”   “你打算用微/博了?”   “不是,打算上去了解下我的行情。”   姜一“切”了一声:“不告诉你,免得你骄傲。”   “你要这么想,我有弱水三千,还是只取你一瓢。不觉得感动?”   “我还桃花满枝头,独摘你一朵,你怎么不哭给我看?”姜一不甘示弱。   赵正亲她这伶牙俐齿的粉唇:“说真的,我要上一下微博。”   “那你拿我手机,登录着呢。”姜一踢他腿肚子,赵正却很享受她这点小小的暴力,翻身下床。   姜一视线跟着他臀部线条飘出去,这翘臀,这腰线,她舔了舔嘴唇,爱不释手。   赵正拿了姜一手机回来,摆到她面前:“解锁。”   “六个一。”姜一懒得动,直接报出了密码。   “……”赵正输入,“安全系数太低了。”   “回头你给我改一个,你生日?情侣据说都这么做。”姜一随口接他的话。   赵正重新将她搂进怀里:“你现在像个普通女朋友了。”   “不是夸奖,那我还是不走寻常路的好。你找到自己微博没?”   “嗯。”赵正点开,然后自顾自地打字,姜一想凑过去看,被他阻止。   “干嘛呀,这么神神秘秘。”   “一会儿就好。”   姜一拗不过他,只能看着别处,等了一分多钟,他才把手机还给她。姜一嘟囔:“什么神神秘秘的嘛。”   赵正已经把微博切还回姜一的账号,但是她收到了一条@,点进去,来自赵正,内容是:   感谢大家关心,但我已经有爱人了,并且我们很幸福@一姐   姜一帮赵正开微博没有关注任何人,此刻关注人的数字变成了一,而姜一就是这个数字。   “问密码就干这事儿?”姜一把手机放到一边,回身捧住男人的脸问。   “都说了,就你这一棵萝卜,就你一瓢。我自主宣誓被所有权。”   姜一心里甜得不行,她捏他的脸:“你就是一个老司机,老妖精!”   “怎么说话呢?没大没小。”   “怎么的?有本事吃了我?”   男人嘿嘿一笑,撑起身体将她压在身/下:“我现在就吃一个给你看。”   放下芥蒂,坦白过往,他们的这个周日过得甜美无比。   周一,赵正的车开到姜一公司楼下,姜一下车时依旧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Nic正巧同一时间到,凑到姜一身边:“一姐,春风满面啊!微博我可关注了,赵正大胆示爱你,微博下方破碎了很多颗小爱心啊。”   姜一心情甚好,破天荒接了Nic的话:“那些人都不认识赵正,凑热闹而已。”   “不愧正牌女友,风范就是不同。”   好运来了,还真是挡也挡不住,开例会前,姜一正微笑着准备发言内容,邮箱就进了一份邮件。   那个法国奢侈品牌,拿下来了。这个好消息来得太是时候,姜一的绩效考评就在下周,新客户到来,无疑是一大助力。   姜一不是个容易飘飘然的人,此刻竟然也有些头重脚轻地幻想着自己走向人生巅峰,出任CEO,赢取小白脸,oh,不,美大叔的画面。   Maggie在例会上立马公布了这个消息,并且大力夸奖姜一和相关组员,同时希望之后能尽快投入新客户的工作,人力资源也会尽力配合招募新员工来帮忙。   一切都进行得十分顺利。虽然这天加班到十点,下班后姜一还是像只欢快的鸟儿一样飞奔去了赵正公寓。   打开公寓门,一声大吼:“心肝宝贝儿,我回来啦!”   蹬掉高跟鞋,踩着拖鞋进屋,只见张野下巴掉在地上,呆滞地看向她。   姜一蹙眉,嗯?她的心肝宝贝儿呢?!   ☆、51.第五十一章   51 深夜狗粮   赵正听闻姜一的声音从厨房出来,手里拿着碟花生。姜一还是第一次叫得这么亲热,他猜想女人今天一定遇上了好事。花生米顺手就放在了一边,走过去从她手里接过包,另一只手将她搂过来,低眉亲她的额头:“欢迎回来。”   张野既收到惊吓后,接着就被眼前这两人秀了一脸恩爱。他愤愤地继续拧酒瓶,决定视而不见。   姜一扫了眼桌上的空酒瓶:“你们两个什么情况?”   赵正覆到她耳朵边,低声:“某人情路不顺,找我来倒苦水。”   姜一挑眉,对那位传说中梦中情人的庐山真面目好奇了起来。不过她不好打听别人隐私,忙问赵正:“那我是不是应该回避?”   “没事。他也倒得差不多了,一块儿再喝几杯,把他赶回去。”   姜一嬉笑:“我怕我们恩恩爱爱的场景刺激他。”   “嗯,我们收敛一点。”   赵正嘴上说要收敛,手还是搭着姜一的腰。拿了空杯子和花生,两人到张野面前,赵正说:“她现在搬来住了。”   张野上上下下打量连体婴似的两个人:“连千年光棍赵正都沦陷了,以后我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   “你可以找吴浩然。”赵正给姜一倒上酒,唇角不自主扬起。   “那小子能懂我心里的苦?”张野一饮而尽,说:“我不留你这里当电灯泡了,我都嫌自己太亮。你们慢慢心肝小宝贝儿吧。”   “别呀!”姜一挽留,“怎么也得再喝两杯不是?”   先干为敬,姜一这一手从来所向披靡,张野当然也不好意思不接。三个人于是就在客厅里坐下,边吃花生边喝酒。   张野不聊他女神,姜一也不问。工作的事下了班没人爱聊,于是只好聊姜一和赵正。   “我今天看赵正微博,掉粉了。本来我想着赵正你当把网红,对我们生意也有帮助。”   “关注他的都是少女,生意你就别想了。”姜一支着脑袋,“倒是上次我们那个项目搭建得不错,以后可以多多合作。”   “啧啧。”张野摇头,“看来你还是棵摇钱树。赵正是要给你拿住了。”   “我乐意。”赵正耸肩。   张野站起来,对姜一道:“真不是我不想留,只是这场面太刺激人,对我一点都不友善。”   赵正挥手:“走好不送。”   姜一则要客气得多:“我就送你到门口吧。”   张野丢给两人一双白眼:“真是不敢麻烦你们,走了。”   张野走后,姜一这才毫无顾忌地跳进赵正怀里。   赵正见她一只笑眯眯地,问:“今天有好事?”   “之前忙了很久的法国牌子拿下来了,我觉得这次升职有望。”姜一边说,手指边挠他下巴。   “恭喜。”他随她胡闹,“晚饭有吃么?”   “随便吃了点。”   “你加班没什么,但吃饭不规律对身体不好。”他手摆在她腹部,“你一点赘肉都没有,运动量有大,别和别人似的靠不吃饭减肥。”   他手规规矩矩的摆着,可那热度还是很影响姜一思考。她也不知道怎么的,赵正总能让她心神荡漾。   她勾着他脖子往下压,亲他:“好,我以后注意。”   赵正被她东一啄西一啄,心思也有点散,知道她这是敷衍,也不深究。   腻歪了一会儿,赵正说:“你的行李我帮你私自收拾了,心想应该没什么不能碰的私隐。”   姜一这才想起来昨天搬来的箱子懒得没去管:“既然是搬来的东西,就是共享的。只要你不看我手机或者通讯记录之类的东西,这点隐私我还是需要的。”   “同意。”   “啊,没想到你这么贤惠。又会烧饭,还会主动整理东西,那我以后是不是可以懒一点了?”   “嗯,我给你当靠山。”   “好,那我负责赚钱养家,你负责貌美如花。”姜一捏着他的下巴,“来,给小爷我笑一个。”   赵正半合起双眸:“你确定你消受得起?”   姜一咯咯笑,眼睛弯成月牙儿:“要不你试试?”   赵正唇欺下来,说:“等会儿别求饶。”   姜一多硬气的人,她说不求饶就不求饶。赵正倔脾气也上来,发狠地折腾,一场欢爱演变成拉锯战。   一室狼藉,结束后两人互相看着对方,傻笑起来。   “我觉得我们有点幼稚。”姜一说。   “我觉得挺好的。”赵正接。   “我去洗澡。”姜一长叹一口气,把自己撑起来,赵正舍不得地拉着她的手。   “再抱一会儿。”他这语气怎么都感觉都有点撒娇的意味,姜一听着哪忍心走,只能又坐回去,赵正手环着她的腰,脑袋埋在她颈边。   “我被你腐化了。”他说。   “怪我咯?我走了!”姜一作势要动,被他按住。   “不是。我想说,你魔力太大,我已被腐化,所以你最好一直这么腐化我,你要是半途而废,我今后会痛不欲生。”赵正将她的发绕在手指上,长而直的睫毛垂着,灯光下打出一片扇形的阴影。   他在她彷徨而自卑时如一棵参天的树般巍然坚定,此刻流露出的那一丝因她而起的小情绪却又如此柔软。他是她的幸运,她岂舍得放开?   “唐一有个喜欢了很多年的男人,我总和她说,放弃吧,人和人之间就是缘分。朋友的缘分,爱人的缘分,母子的缘分,两个人无论好与不好,总有一个人要先离开。缘分尽了,不该强求。潇洒地放手。我以前想啊,我会一直做一个潇洒的人。可以单纯的相处不相爱,在一起相爱了,他或者我只要有一个人觉得感情淡了,要分开,那就分开。谁没了谁不能活。” 姜一喟叹,她看向赵正,指腹触碰他的脸颊,“但是,我现在没法理直气壮地再说这些话了。我们现在的幸福太强烈了,我在此刻潇洒不了,甚至不敢想以后。好像我们正在顶点,以后都是坠落。”   “赵正,我想你爱我少一点,但爱得久一点。”   “傻话。”赵正吻她。   姜一洗完澡出来,见赵正看着手机皱眉头,她走过去,脚勾了勾他裤腿:“大晚上研究什么呢?别又是工作出什么状况。”   赵正人怔了一下,叫姜一起了疑心。   “咦,反应那么大,我好奇心可出来了。”   “给你看也没什么。”赵正拉着她在自己膝上坐下,把手机给姜一看。   姜一扫了一眼,是一个叫小田的发的微信,看头像是个清纯的小美女。小美女的消息意思是这段时间承蒙照顾,非常感谢赵正在工作和生活中的指导,自己学到了很多,希望日后还能有机会请教。   “啧啧啧。”姜一揶揄,“正哥哥你招蜂引蝶的本领不小呀。”   “我不是心肝小宝贝儿么?”   “不不,正哥哥我是替小美女叫的。这仰慕之情可是溢于言表啊。”   “你就别嘲笑我了,帮我想想怎么回才比较妥当。这是生意伙伴介绍来的姑娘,刚毕业在我这里实习了几个月,这两天刚走。”赵正拧着眉头,“一般我也就不搭理了,但毕竟有介绍人。”   姜一笑:“那你求我呀,求我我就帮你回。”   “你倒很会趁火打劫。”赵正手在她腰上挠痒,逗得姜一左摇右晃的,又给他制住逃不开。   “不闹了不闹了,我给你回。”姜一说,“你就祝福她之后一切顺利,客套客套就好了。但是,为了断她念头,以及你朋友圈里潜在的那些隐患,我觉得你得发个朋友圈,让我宣示下主权。”   “你想怎么宣示?”赵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既要高格调,又要含义明确……”姜一手指点着下巴思考,“我得好好想想。”   半小时之后,吴浩然正无聊地翻着朋友圈,突然刷出两条一样的图来。两只手十指相扣,一只宽厚,一只纤细,背景是白色的床单,暖色柔光,没有配文。头像一个是赵正的,一个是姜一。吴浩然从床上跳起来,这两个人太可耻了!大半夜的秀恩爱!简直是要让单身汉孤枕难眠的节奏!他立马就在两人图片下方各留一条:祝福,但是,表示强烈谴责!   像吴浩然一样炸过的人不只一两个,这个点许多单身的朋友都会在睡前拖延症一下刷刷朋友圈,于是毫无征兆地被喂了一嘴狗粮。   这种朋友圈对两个人来说都是少有,赵正一个月也发不了一次朋友圈,而姜一很少发私人内容,更是从来无关八卦。于是这朋友圈发出去没几分钟,标示着消息的小红圈数字就不断变化,甚至还有人特意前来私信。   姜一满意地和赵正躺在一块儿欣赏大家的炸锅,赵正那个群里你一言我一语的立马刷了屏。   老虎:「正哥手机是不是被偷了!大晚上这是干什么!」   耗子:「呜呜呜,欺负单身狗」   熊猫:「嫂子果然厉害」   栗子:「我不过是缺席了几次团队活动,发生了什么?!」   张野:「你们正哥以后就是有主的人了,没空搭理你们,都洗洗睡了吧。」   姜一看着他们斗嘴,笑:“张野是赤/裸/裸的嫉妒。”   “是他催着我找个姑娘过日子,现在我找到了,他应该替我高兴。”赵正温香软玉在怀,嗓子温柔得出奇。   姜一把手机摆到一边:“不理他们。秀恩爱目的达到,可以安心睡觉了。”   “嗯,晚安。”赵正亲吻她的额头,两人关灯睡觉。   随别人怎么炸锅,他们幸福自己的就是了。   可姜一不知道,此时此刻,也有人在电脑前,在键盘上,对她酝酿着一场恶意。   ☆、52.第五十二章   52 我在   “黄油好香,今天不晨跑了啊。”姜一从背后抱住赵正,脸贴着他的棉质T恤蹭。   “偷一天懒。”赵正把刚烘好的薄煎饼摆到盘子里,撒枫糖,往上头切香蕉片。   姜一的脑袋从他胳肢窝下头冒出来,赞叹:“这哪里是偷懒?!天,太幸福了,这么考究的早饭。”   “喝果汁吗?还是牛奶?”   “竟然还有果汁?!”姜一像个小孩子似地叫,“我要的我要的。”   “你这么挂在我身上我活动不开。”赵正笑。   “可我就想挂着怎么办?”姜一不但没收手,还将他腰箍地更紧   “嗯,那好像也没办法,不如你索性跳上来,背着你还容易点。”赵正说着当真弯下腰。   “这样还能做事?”   “嗯。以前都是负重跑。”   姜一于是趴到他背上,缠住他,像只树袋熊,很不优雅。她低眉,长发落在他鬓边。   “重不重?”她问。   “要听实话?”   “实话。”   “一点都不重。”   他侧目,她见到他微微勾起的唇角,姜一咬他耳朵:“你可真要命。”   “哦?”   “外貌、工作都好,还这么会说话。我以后要对付的情敌肯定很多。”   “我不招蜂引蝶。而且,我也有缺点。”   “缺点?看不见,爱情让我盲目,我瞎了。哈哈。”姜一在他背上哈哈大笑。   赵正埋头切水果,一块块放进原汁机里,色彩好看的苹果汁一点点在杯子里积聚。   “你这话有歧义,像是瞎了才看上我。”   “你明知道不是。哦对,你还会做饭!”姜一环住他脖子的手往后轻轻一带,“我要把你藏起来。”   赵正只笑不答,果汁榨好,姜一从赵正背上跳下来,和他一起端了东西出厨房。   淋着蜂糖的pancake,点缀着蓝莓和香蕉,从颜值到味道都无可挑剔。姜一觉得幸福的形状和味道就是这样的具体,实实在在的被她拥有着。   赵正依旧和平日一样利落地解决着盘子里的食物,姜一则慢下速度,并且不忘在破坏造型之前拿手机先拍好照,当然还顺便拍了赵正。   只拍了两张,就被他发现:“别拍我。”他说。   “你好看,我要拍。”姜一笑,“说真的,要不是打定主意把你藏起来,真想把你推荐给认识的杂志或者网络编辑,当模特都不在话下。”   “不行,我一看到照相机就尴尬。”赵正拿走她的手机,“千万别整那些有的没的。”   “才不会,都说了要把你藏起来。照片我私藏的。”   “你都有真人了,还需要什么照片。”   “那不一样,要说起来,我们都没有合照。正好,今天没跑步,吃完饭有时间自拍一个。”   “……你为难我了。”   “自拍嘛,你板着脸都行。”姜一摆出可怜巴巴的表情,“难道你都不想留下点我们之间的纪念?”   赵正叹气:“行,答应你,别装了。”   姜一贼笑:“我哪里是装,认真的。好了,快吃快吃。”   吃完,姜一兴冲冲将盘子刷了,擦干手就对着赵正一声:“心肝小宝贝儿。”直喊得赵正打寒颤。   姜一拿着手机,以自拍的角度在客厅里走,找到光线最好的位置,对赵正招手:“过来过来,在这里拍。”   赵正板着面孔老大不情愿地走过去往姜一身边一站,姜一吩咐:“你弯点腰,没同框呢。”   男人抿唇,弯腰,姜一往他这边又凑近了些,开始拿着相机微调角度:“好了,可以了。来,笑一个。”   “……”赵正一脸僵硬,“笑不出。”   “这就是个镜头,又不会吃人。”姜一对着手机扬起自然又好看的笑容,“像这样,不难。”   赵正皱鼻子,有意识地调动脸部肌肉,终于在半分钟后挤出一个笑。   姜一赶紧配合着按拍照键,说真的,要不是赵正长得帅,这表情简直就是笑话,大写的“尴尬”。   在她回看照片的时候,赵正郁闷出声:“就说我不会拍照。”   话音未落,姜一调到拍照模式,侧头亲了赵正的脸颊,并且在那一瞬间扬起手机按键,一气呵成。   赵正怔住,姜一把照片摆到他面前,里头的他表情呆得要命,他拧起眉头,姜一却开心地说:“拿它做屏保吧。”   赵正弯起手指,敲她额头:“使坏。”   又胡闹了一会儿,再一起看了会儿书,赵正送姜一去上班。   到公司,姜一收到张野的短信,说之前造谣赵正和吴浩然他们的人IP查出来了,但是是在网吧,去那里问过,没有程珂去的记录,所以线索也基本断了。现在看来这件事已经平息,对方也没有太大动作,赵正不关心这事,张野觉得还是应该知会姜一一声。姜一表示了感谢,便也不再把这事放在心上。   赵正不是公众人物,且这件事情在他们行业大家也能分清是非,对工作没有太大影响。至于私生活,目前看来,没什么负面效果,只需要保持低调,等风头完全过去就行了。   姜一忙于新客户的安排,连着两天都是在和同事客户开会,每天忙到九、十点下班。公众号和微/博这块没时间关注粉丝互动,都是写了文章就发上去。这种工作状态换做从前,对她是稀松平常,她甚至欢迎。可现在,却觉得有点烦恼,她想花更多的事情和赵正相处,哪怕只是待在一起浪费光阴。她知道这想法可怕,但就是控制不住。   她沉醉在爱情里,几乎忘了自己这一路走来多小心翼翼,多困苦努力。   周四到办公室,姜一早上和组员开会,不知是否是她多想,隐隐觉得大家看她的眼神带着某种道不明的含义。当她直视他们,他们便闪烁地挪开目光。   姜一从会议室出来,就进了茶水间,刻意在进门前驻足,里面有几个同事在倒茶,但没有与她相关的交谈,她想要不就是自己多心,要不只是组内出了什么问题?   忙到中午,姜一查看微博,发现评论和私信数量比以往要大,她点开评论,赫然发现一些不寻常的留言。   “真会装,妈妈还在牢里呢,根本用不起这些贵重东西吧,还教大家用奢侈品。”   “肯定傍大款了吧!赵男神知道你的背景吗?”   “内部消息,靠睡高层当上的经理,真是苦了我男神。”   “真好笑,原来你就是姜一啊,以前就知道你是个作弊精”   “图都是P的”   形形色色的消息,有些甚至不堪入目。姜一捕捉到了几个关键词“妈妈在牢里”、“家里很穷”、“以前认识她”、“为了上位不择手段”……   她一瞬间感觉自己回到了那个小城,时时刻刻被恶意缠绕着的那段时间。不,她和那时不同,她不会再任由这些人重伤她。她没有做错什么,她光明正大。   是谁?到底是谁在捣鬼,信息源是哪里,这些人是水军还是网民……无数的问题从姜一脑子里冒出来,她低头看自己的手,竟然有些颤抖。她慌什么?这些是她预想过的可能会发生的场景,她慌什么?!   姜一逼自己定下心来,打开浏览器,搜索自己的名字和小城的关键词,果然跳出一篇相关文章,发在八卦论坛上的。   文章很长,分几次发,但几乎把她的家底都交代了,并且添油加醋,把她塑造成一个靠美貌博上位,甩掉过去包袱的女人。   姜一第一个反应是程珂,她和小城那些人没有利益瓜葛,而且他们大多不精通这类八卦网站,这篇文章言之凿凿,逻辑清晰……可是,程珂回国之后一直追着她一心想要复合。如果说复合不成就用这样的手段报复,姜一觉得程珂还不至于这么下作。   如果不是程珂,还会是谁?姜一虽然聊想过自己身世会被爆出,但她现在并没有大红大紫,最多只是相识的人会提个一两句,可这篇文章,显然是怀抱着扒皮恶意的,有意无意的多次暗示她走到今天这位置是和多位关键男性人物牵扯不清。   姜一思索自己到底得罪了谁,让这个人需要这样来污蔑她?可是她脑海中一团乱麻,联想起早上组里同事的异样眼光,更是头疼。   她此刻能想到的只有一件事,给赵正打电话。   姜一独自下楼,在附近咖啡店门口,打电话给赵正,幸好他接起。   “赵正,我微博出事了。”   “什么事?”男人显然没有关注网络传言。   “有人写了中伤我的帖子,关于我家庭的那部分虽然是真的,但是说我不择手段往上爬的那部分却是捏造的。你那事情热度还没过去,又公开了我们的情侣关系,一定会有人来找你,会把那篇文章给你看。你别随便听信别人的传言,有任何疑问,我可以和你解释。”   “我知道了。姜一,你听上去不太好。”   姜一抚着额头:“我……我脑子有些乱。我公司同事显然都看了这篇文章。”   “用之前你帮我的办法,发表一篇声明。”   “声明肯定是要的。但是你我不同,这个社/会本来就对女性更加苛刻,我确实升职很快,这件事就算是在公司内部,也早有人不满,现在有这个帖子出来,好事的人肯定会进一步扩大这个传言。而且和我合作的奢侈品品牌,如果看到我的家室,说不定也会出于品牌定位的考量退缩,总之……很麻烦。”   “我这边你不用担心。确实,你做人际关系,这比较棘手。那是谁发的帖子你有猜测吗?”   “没有。我想过是程珂,但这事情做得太下/流,她如果这样抹黑我,自己脸上也光彩不到哪里去。所以我怀疑另有其人。”   “我让张野帮忙查一下发帖人吧。谣言的源头抓出来很必要。”   “嗯。”姜一咬唇,“只能先这样……我想到可能发生这种事,但是……但是……”   “姜一。”他喊她,语气沉着而坚定。   “不要怕。你不是一个人面对这些。我在。”   ☆、第五十三章   53与自己和解   结束和赵正的通话,姜一虽依旧心乱如麻,到底有了些底气。只要还有人愿意无条件地相信她,支持她,她就不再是孤军奋战。这很重要。   姜一沉下心思考关于声明的事,她固然可以自己发一份声明,但效力必然不够。既然是有意要给她制造麻烦,照样可以不顾她的任何辩驳继续抹黑。她要是控制不了舆论趋势,必然会遭到客户抛弃。她的客户大多是奢侈品品牌,他们总是把自己的口碑和架子摆在第一位,选合作对象的标准也是如此。   姜一决定先找律师朋友咨询,她需要一个具有法律效力的第三方来唬住肆意散布谣言的人。这就好比明星经常发律师声明一样,不一定会真的追究法律责任,但绝对可以表明自己的态度。   咨询电话打完,姜一才回到办公室,nic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姜一,她知道这个最爱聊八卦的人此时很坐不住,但顾忌姜一的上司身份和闲人勿扰的气场所打扰。姜一装作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神,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开始想要怎么编个故事。   等她腹稿打得差不多,见nic起身去茶水间倒水,姜一过了几分钟,这才跟去茶水间,她拿着手机假装在通话没看见nic,笔直走到茶水间角落,压低声音到刚好的音量。   “他和我什么仇,发这种谣言?你确定是他发的帖?”   “影响?又不是真的事情能出什么大事。”   “我工作四年有哪几天不加班的,我同事还能不清楚。我已经联系律师了,就是那个王律师,对,他们草拟好声明就发。”   “什么真的假的,我当然认真的。如果事情继续发酵影响我工作,断我财路,我当然要打官司。我不犯人,人要犯我,我一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帮我打人?不行,现在法治社会。整人不非得动用暴力。”   “好了,我先工作,下班再聊,嗯。”   姜一收线,微微侧头,瞟见nic匆匆离开的身影。   这日到下班的时光格外难熬,六点钟,朋友将律师声明发来,姜一立马发上微博。   公众人物的律师函大多是一个套路,不同事务所发出来有些细微的差别。首先表明就xx账号所发布与委托人有关的不实信息一事已委托律师事务所进行维权,其次表明xx账号在xx平台所发布内容为不实消息,并且夹杂夸张和不实评论,该行为已对委托人构成严重困扰和影响,侵/犯了委托人的合法*权、名誉权等等。最后要求侵权人立即停止侵权行为,要求删除发布的虚假信息,要求其公开道歉,消除后果。当然最重要的是,保留追诉权利。   当然,大多数情况下,官司不会真的打。发律师声明、律师函,就是摆个姿态。   打官司流程复杂,时间又长,等真的出结果了,大概好几个月后,该损害的名誉早就损害了。何况这年头对于公众人物所谓的名誉权,谁真的在乎法院判决,不过都是看个热闹。毕竟,大家都只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   一句恶言恶语,说话的人甚至事后不会记得,可给当事人留下的伤害却不是轻易能抹去的。固然,做公众人物需要做好被非议的准备。可是,难道选择站到大众前,就活该成为他人宣泄恶意的靶子吗?   姜一即使早有准备,当真出事,心态依然无法迅速摆正。   她面上还是没表现出任何,只有自己知道办事效率慢了,等组里的人都走完,姜一才开始收拾桌子。越是这种时候,她越不能表现出慌乱。   下楼,赵正已经在楼下等着了。姜一上前挽住他的手臂,他问:“晚饭吃了没?”   姜一摇头。   “把我话当耳边风。”   “今天算特殊情况。”   赵正打开车门,晚风徐徐吹起他的衣角,他语气沉稳:“给你煮了粥,回去喝。”   姜一感觉一股暖流,忍不住亲吻他的脸颊:“好。”   皮蛋瘦肉粥,盛在白瓷碗里摆到她眼前,配了一支勺子。   简单的,温暖的,软糯的。被照顾的感觉。   姜一抬眼,赵正半靠在沙发上,认真地看书。他阅读的速度很快,修长的手指不时滑动纸页。沙发边摆放的地灯在他头顶洒下一圈柔和的暖光,姜一仿佛可以感觉到时间缓慢地从他的指尖流逝。   沉静的,让人安心。   姜一吃完,收拾了饭碗。洗澡换上黑色真丝睡衣,挨着他坐下。他自然地伸出手从她颈后绕去搂住她的肩,眼睛甚至不用从电子书里抬起。   “时间简史?文科生表示要绕道了。”   赵正唇角勾起一抹温和的笑:“确实有点晦涩。正好,你可以当睡前读物。”   “你好像看得津津有味。”   “嗯,我的缺点之一。老派而无趣。”   姜一伸出食指左右摆:“非也非也wsexy.看这种书显得你很聪明,很性/感。”   “什么事到了你嘴里,都可以包装得很好看。”   “真心实意夸你。”姜一噘嘴,“不过,这样比起来,好像我很没内涵……”   “术业专攻,你的行业我就完全不懂。我看你的公众号文章涨了不少知识。”   “你看我文章了?”   “不能看?”   “我以为你不会感兴趣。”   “你的一切我都感兴趣。”   姜一从他手中抽走电子书摆到一边,一个跨坐面对他:“你这种面无表情的表白太要命,我忍不住体内的洪荒之力了!”   赵正眼里冒出笑意:“这么没定力?”   “定力是什么东西?”   “不烦恼了?”   “闭嘴!”姜一说着,低头咬住他的唇。   他在面前,什么鬼烦恼,再说!   她姜一这辈子从不犹犹豫豫,她认准这个人,管他天堂地狱,她都认。   她一个赤脚的,不怕穿鞋的。这点疯狂,倒还和父母很像呢,呵呵。   露台,姜一靠着栏杆吹风,赵正擦干头发,拉开移门出来。见她手里拿着威士忌杯。   “天热了,不怕蚊子咬?”赵正从她手里接走杯子喝酒。   姜一没接他的话,反而说:“其实这件事,我早想明白了的。”   “想明白还用喝酒?”   “小酌怡情。”姜一摇头,“而且你抢了我的酒,难不成你也有烦恼?”   “嗯。烦恼女朋友的烦恼。”   姜一眼波流转:“嘴巴抹蜜。回正题,我可以借这个计划,把自己打造成励志女人,卖个情怀。你说大众会不会吃这一套?”   “可以一试。”赵正认真地回答,“律师函确实肯定震住一些人,但这个套路被用烂了,不见得真有效果。相反,大家喜欢听故事。你的故事如果说得比对方精彩,他们会愿意听。”   “是,消费那段过去,是最好的方法。”姜一说,“那段不堪给我带来那么多的坎坷,消费一下,是它唯一的价值。可是,我心底就是不愿意。为什么?”   “你还不愿意接受你自己。”   姜一疑惑地看着他。   赵正望向远方:“我们都不完美,有不好的过去,犯错错误,或者,遇到过别人导致的伤害,我们常常不愿意承认这些缺陷,不愿意承认自己受到伤害。好比你,隐藏过去,是因为无法接受自己的过去。好比我,我不愿意谈那段当兵的事,是我没有真正接受我作战的失误。”   “可是,在某个时刻,人需要和自己和解。原谅自己,接受所有的不完美和不美好。向未来看。”   说到此处,他重新将焦距落在她的脸上。   “这一点,我是遇见你后才突然懂得的。”   遇见你,我学会了与自己和解,与世界和解。   姜一抬手,环住他的脖颈。   “你对我而言,是最美好的,最完美的。”   “话说那么满呐。”他揉她的后脑勺,唇角弯弯。   “嗯,你都说了,反正都是不完美的,我不怕打脸。”   “看来压力还是在我,不扮演好完美男朋友,就等于害你打脸。狡猾。”   “诶,不要把我想得那么邪恶,人和人之间要有基本的信任。”   温馨的氛围就被胡话带走了,拌嘴片刻,赵正的电话响了起来。   姜一放他去听电话,自己仍旧在露台上,背靠着栏杆远看他的剪影。犹如雕塑,沉稳,充满魅力。她甚至忘了第一次两人相见他的误解,忘了一双鞋曾引起的不愉快。那样的事太小,小得可以忽略不计。   赵正与她目光相交,他做了个手势,示意姜一进屋。   打开门,便听他说:“你要不直接和她解释一下?”   姜一接过赵正递来的手机,注意到是张野的电话。难道是查出了眉目?   “过意不去,打扰你们的良宵。”   “是找到发帖人了?”   “本来还在找呢,没想到发帖人自己找上门来了。”   “自己找上门?”姜一蹙眉,“我没收到任何消息。难道……你是说发帖人来找你了?”   “正是。说要和我们交易,五位数,删这个贴。噢,应该说,是找赵正要这个五位数。”   找赵正?难道,是赵正的冤家?   ☆、第五十四章   54如果你对真相感兴趣   “问赵正要,到底是什么意思?”姜一追问张野。&   “其实还是上回自杀那事情惹的祸。”张野解释道,“本来我猜想是你工作上的竞争对手。没想到下午公司接到电话,是之前跳楼员工的家人,说要再谈赔偿事宜,暗示关于姜一的帖子是他们发的,要□□,就得坐下来谈。”   “请问这是什么逻辑?”   “我也觉得挺无语。这一圈绕得挺远。估计他们是看着赵正和公司这边没什么空子可以钻,才想到利用你。”   “但他们怎么会知道我的事情?我在微博上没有曝露过真名和家乡,他们怎么知道关于我母亲的事情?”   “这也就是偏不凑巧的地方。他们和你是老乡,具体怎么打听到的我不清楚。估计是认出你微博上的照片?总之,就是拿你*来勒索我们公司。”   “他们凭什么觉得这会有用?简直是无知可笑。”   “毕竟是关于你的事,我想还是得和你通气。和赵正事情的反应不同,感觉你这边的评论有点负面。你虽然发了律师函,但这个消息源头还是不能置之不理。”   “钱肯定是不能给的。按照这种人的无赖性子,给了一次就是开了个无底洞。电话你录音了么?”姜一问。   “公司固话,而且接电话的前台也没想到是这么档子事。”   “不如让他们白字黑字发邮件,发出来我们就报警敲诈。可以咨询下律师,总之拿够了证据就交给警方,这样我的声明也能更有效力。”   “嗯,这个方法可行。”张野附和,转而语气中又带着关切,“但你知道这需要时间,你这边撑得住么?”   “有点难办,但知道了对手,我们已经收回主动的位置。我该庆幸不是我们这行的,真要是行内人,恐怕更不好对付。”   “那就按你说的办。我们随时沟通,有任何我们帮得上忙的,尽管开口。”   “嗯,谢谢。”   “是该我们说对不起,牵连到你。”   “不说生分话,挂了。”   挂掉电话,姜一把手机递还给赵正。赵正此时多少有点愧疚感:“不好意思,以为是很简单的纠纷,想不到会牵累到你。”   姜一凑近他:“那你打算怎么补偿我?”   “随你,反正我人都是你的。”   他两手一摊,姜一“咦”了一声:“态度好的没法挑刺。那认真说,这件事曝光我早有心理准备,现在这个时代,那可能一辈子瞒住自己的身世。只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我对你的坦白早于网络爆料。”   “确实。”赵正拨弄她的刘海,“如果我比其他人晚一步了解你,我会很有挫败感。”   “只是挫败感?”   姜一挑眉,他拇指抚她的眉毛:“别多想。”   “好吧好吧。只是看来今晚我还有任务,励志文还是得写,不管最后会不会发布。”   “我不打扰你。我继续看催眠书。”   “你就在我边上看书,我写累了,可以看看你,洗眼。”   赵正莞尔:“好。”   于是乎,两个人占据沙发两头,一个伸长了腿看书,另一个盘坐在沙发上,带着耳机,苦思冥想着八百字命题作文。   姜一不怕写作文,作为一个写公众号文章的人,她有的是创意和想法,但是此刻她抓耳挠腮,愣是几分钟也憋不出一个字儿。   她多年来只为躲避自己的过去,此刻要向公众坦白,谈何容易。她没有赵正的本事,无法和过去和解。   正巧,唐一来电话慰问,姜一和她闲聊一会儿,权当拖延。挂了电话,又注意到程珂的短信。   他说猜想她不会接自己电话,只是想询问她是否安好。此刻知晓程珂与爆料的事情无关,这关心倒不向以往让姜一反感。所以她回复了,短暂清楚:我没事,所有事已在谣言出现前告知赵正。   姜一想,程珂到此或许该放手了。如他所说,如果赵正能接受全部的姜一,他愿意退出。他毕竟不是一意孤行的性格,又很懂得计算得失,明摆着没有回报的事情,他不会执着。   姜一强迫自己回到这片命题作文上来,深呼吸。不就是卖情怀么,卖呗!   手指在键盘上敲敲打打,中间偶尔停顿,但很快又重新开始。赵正眼睛虽盯着书,耳朵和余光却注意姜一,书看得极慢。他担心她,即使知道她能照顾好自己。   每个人都有一个难以跨过去的坎,有致命的弱点。对姜一,是关于她父母的残酷过往。对赵正,是虎口上这一道不深不浅的疤痕。同样关乎人命,同样难以启齿。幸运的是,他不需要在意太多人的看法,他不用向别人解释自己,他不在乎“外人”。姜一不同,她选择了一份需要靠外人来支撑的职业,这逼迫她在某一个时间点,必然要面对这段她不愿提起的过往。   约莫过了近两个小时,赵正颇有睡意,姜一把文章做成长微博,按下了图片保存键,宣告完成。   她放下电脑,蹭到赵正边上,手脚并用把他抱住。赵正笑意柔和,她脸贴着他胸口,只给留给他一个乌黑的发顶。她一字不发,热烘烘地像个大型暖宝宝。   “去床上睡,嗯?”他拍她的背,轻缓的。   “不想动。”姜一声音闷闷地,没精神。   赵正想起初认识姜一的时候,性/感、高傲,充满着诱惑力,独立潇洒,但此刻,她像只家猫一样窝在他的怀里,安静地让他顺毛。她的双面他都喜欢,或者说这种双面让她更完整。   “你不用动。”他说着,起身的同事拖着她将她稳稳抱了起来。   真是奇妙,他从没想过和一个女人一起生活会是什么样的,可姜一直接将这种生活展示在他的眼前,而他立刻欣然接受,甘之如饴。   从他的怀抱里降落到弹性适中的床上,他还不忘铺开薄毯将她盖严实。   “我出去收拾下。”说完,他低头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吻,便转身出去。   他合上笔记本电脑,两同电子书一起摆放回矮桌上,关掉外头的灯,回到屋内。刚跨进门,就遇上姜一灼灼的视线。他依旧不紧不慢地走到床的另一边,躺下后,折过身:“不想睡?”   “我现在特别明白一句话,叫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看来是不想睡。”   姜一伸手捏他的脸:“你听我解释完,我就让你睡。”   “这话……听着,挺对味的。”   “啧,谁以前说我老爱往那事儿上想,你现在真是青出于蓝。别给我打岔。”   “好,不打岔。”   “我以前是光脚的,没有过幸福的家庭,也没交过几个知心的朋友,银行账户里没有存款。那时候我唯一的恐惧是自己跑得不够快,可这种恐惧,我只要拼命地工作就能把它们甩跑。现在不一样了,我银行账户里开始有了数字,我因为你体会到了一种美满。所以当有东西可能摧毁这种美满的时候,我比以往恐惧,因为我现在拥有了,我害怕的是失去,而这种害怕,没办法用任何东西去驱赶。因为失去的可能永远存在,直到真正失去,这种恐惧才会消失。说实话,我很不习惯。”   “解释完了?”   “嗯。”   “那我能睡你了么?”   赵正笑容邪恶,姜一张牙舞爪:“赵!正!”   “别动手,只是玩笑。”赵正握住她的手,细白柔软的,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这个时候应该是我表忠心的最佳时机,我该说我保证不会离开你。当然,我心里确实也是这样想的,只是我知道这话说出来,并不能打消你的恐惧。”   “我想,你可以用另外一种想法去思考对拥有的恐惧。其实我们从来都不能永远拥有某一件事物,或者一个人,尤其是始终保持在最佳的状态。如果接受这一点,那么就会意识到,我们这一生都徘徊在得到和失去之间。赚取一些,失去一些,维持一些,放手一些。重要的不是拥有的那个状态,而是体验那个状态。”   姜一怔怔地看着男人说这些,良久后开口:“这是无欲无求的那些书教给你的?”   赵正浅笑:“杂书读多了,记不得是哪本写的那些。你要是觉得没道理,就当我瞎说。”   “不是。”姜一若有所思的说,“我现在是真正理解wsexy这句话的含义了。你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你在我心目中的形象更高大了。”   “那我可以骄傲一下吗?”   “嗯,以你刚才的文采,我给你打101分,满分100分,多出来一分,不怕你骄傲。”   赵正朗笑:“睡吧。只有五个小时的睡觉时间了。”   姜一牺牲睡眠时间写出来的励志文,事实证明是需要的。之后两天,在张野他们和发布方交涉的过程中,流言蜚语依旧满天飞。姜一的律师函如赵正预料的,在网民眼里是用烂了的招数。偶有挺她的人,表示斥责夸张诽谤的同时,也希望听听姜一真实的想法。   确实,一封律师函太不近人情,而最能在网上奏效的,就是情绪。鸡汤文也好、毒舌文也罢,只有引起大家想表达的情绪,才能火热起来。   按捺了几日,见势头不对,姜一终于还是把励志文发布到了账号上,标题是:   如果你对真相感兴趣   ☆、55.第五十五章   55 正哥带我去约会   “   这是一封告白信,给想了解真相的独立人。   我始终坚持分开生活与工作,直到此时此刻。一场带有恶意的攻击,把我的私人生活强行融进了我的工作。面对恶意要挟的人,我不会屈服。而今日这一封告白,用我所爱的人的话说,可以当做是我与自己的和解。   如你们可能从各种渠道听说的、了解的,我的母亲是一名在服役的犯人。你们中有一些人以此攻击我,认为我这样的出生,与时尚界奢侈品界打着交道,是滑天下之大稽。我理解,因为在送母亲进监狱的那一刻,我也不曾料到自己会选择今天的职业。   在说我如何走到今天之前,我想先谈谈我的母亲。我很少提及她,甚至,很少看见她。我对她的印象,仅限于每个月探视时隔着玻璃的那一张暗黄的脸。长期的牢狱生活让她的人生地图停滞了,她不会用智能手机,没上过淘宝,人们生活里习以为常的东西她都鲜少知晓。让她陷入牢狱,让她被时代抛弃的原因,是她在十八年前,为了她自己,为了我做出的一次反抗。   她反抗了我醉酒家暴的父亲。   我的父亲曾让我无比恐惧,即使我那时还不懂得太多的道理,但当你的父亲揪着你母亲的头发往墙上撞,当他拿烟头去烫她的手臂,当他把扇她耳光当家常便饭,你的本能会告诉你,家是个危险的地方,有个危险的人,他随时能给你带来痛苦。无论肉体的,还是精神的。八岁之前,我常常东一块淤青,西一道伤口。   我的母亲手无缚鸡之力,她无法避免自己受伤,但她想到了减少我受伤的方法,她总会在父亲踏进家门的第一时间,把我推进小房间,叮嘱我千万次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去。所有的打骂,她一个人扛,她都能解决。   你会问,她傻吗?她为什么不求助于人?报警也好,离婚也好,为什么忍受打骂。   你不了解吧,即使现在,在上海这样的大城市出现家庭纠纷报警求助,大多数时候获得的第一方案,始终还是内部和解。   毕竟一家人,不管邻里还是陌生人,总会用这样的话来和稀泥。   我家的隔音不好,每次争吵打骂,整层楼甚至上下楼都能听见。起初还有人来劝,被我爸骂回去一两次后,谁都不愿意再管。   “别人家的事,少管。”这样的话没少听过吧。   那离婚呢?现在一个二婚妇女所受到的异样眼光,在十八年前一座小城里是怎样可怖的压力,应该不难想象。   于是,我的母亲,这个孤立无援的可怜女人,只能选择忍受着她的男人对她的打骂,只能在心底责怪自己嫁错了人,却想不出一个有效的方法逃离。   但是任何人,被逼到绝境,都会有失控的一天。那一天,我父亲拿着碎了的啤酒品敲向我的母亲和代表这她人生唯一希望的我的头上,这巨大的死亡威胁撕碎了我母亲的所有理智。   多年累积的痛苦、彷徨、恐惧在那一瞬间集结成了毁灭性的力量,她反抗的过程中,意外给了我父亲致命的一击。   她有错吗?她当然有错,她犯法。可是,错在她一个人吗?   那些对家暴视而不见的邻居们呢?那些在我妈离家出走是将她劝回家的亲戚们呢?法律呢?   而有这样一个坐牢的母亲的我,选择了现在这份职业,就是错的吗?即便不是最佳的选项,这就给了别人权利来责骂我了吗?   抱歉,我不接受无道理的职责和无脑的谩骂。   最开始进入公关行业,是出于巧合。最初的我,确有虚荣,那些华服美裳让我挪不开眼。可我也清楚,我还不配拥有。   但是,我足够努力。从我六年前开微博写时尚经、搭配经到现在,从生涩坏品味到今时今日漂亮的干货分享,两千多天,我没有一天断更微博。服饰美容、时尚、嘉人、昕薇、ELLE、GQ……所有这些你们报得上名号的杂志,我每一期都想方设法弄到手去读。而所有你们报的上名字的奢侈品,他们的历史,他们的书籍,国内的国外的,我也全部啃过。   我几乎每天早上六点起床,晨跑锻炼,看书充电。每周工作时间超过50个小时。我向许多业内人士请教,我谦虚学习每个工作中所遇到的人的优点。我的公司,我的同事,我的客户,每一个人都在不同的时刻教会我许多东西,无论为人或是处事。   整整四年,我像一块海绵一样吸收着知识,终于,我成为了现在的我——不完美,依旧有很长的路要走,但已经比起跑线前进很多的我。   对说我耍手段,利用旁门左道上位的人。我可以直截了当地反驳:我没有走捷径,每一步,老天知道我多么努力。   我就是一个例子,证明在这个世界,可以没有背景,可以坚守住底线,单凭一腔热血和持久的努力,是有用的。   你们依旧可以不相信我的话,依旧可以不喜欢我这个人,但我不会再解释,这一封信已经道明我想说的所有。   我不奢望每个人的理解。如果每个人都理解你,你该多平庸。我不愿做平庸的人。   相对的,我感谢在风波中仍支持我的人。无论是朋友,还是不曾见过面的关注者。   至此,虽然我未能真正彻底放下童年的阴影,我已然迈出了与这段过去和解的第一步。   在文章的最后,容许我着墨特别感谢这个帮助我迈出第一步的人,我的爱人。   与他在一起,我体验了诸多从不曾获得过的幸福。感谢他出现在我的生命里,教我渡过难关,教我成长。愿我们能走一段更长久的路,我此生的祝福都将陪伴他左右。   谢谢各位拨冗阅读。   姜一   敬上   ”   赵正是在姜一办公室楼下等她时,用手机看完这篇文章的。她在微/博和微/信两个平台都发布了。他读完,就随手分享到了朋友圈,没附加评论。   等到姜一下楼,这篇文章已经被群里的兄弟都分享了。配文差不多都类似是“力挺大嫂”。   姜一忙完工作下楼,她的文章上班前发出去,今天一天下来办公室里的同事看她的眼光,不知是否是她多心,总觉得有着点怜悯。她当然不需要别人的怜悯,但这总好过被无端揣测。   Nic还私下特意在茶水间慰问姜一,她难得的好脾气以对。Nic嘴碎,之前姜一故意让他听到自己打电话,就是想表明那都是对她的诬陷,果然Nic把她电话内容和比人分享了,但是加了他自己的看法,正面的。他说自己相信姜一的人品,一看就是贱/人陷害。   姜一这招既是想通过Nic去传话,另一方面也是想试探一下他。办公室再大也就上前坪,谣言转一圈总会传回她耳朵里。Nic对她的支持,对姜一来说意味着很多。好比,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   出大门前,姜一就透过玻璃捕捉到了赵正的车,出去径直过去打开车门,见他正在看手机。   “什么看得这么专心?电子书?”姜一坐进车里,问。   赵正把屏幕对着她,示意她自己看。   她扫了一眼,是他的朋友圈,好几条转发她的文章,显然是他那帮子兄弟,各种声援她的话。姜一心头又是一暖:“他们真好。”   “他们都喜欢和你打交道。你是个爽气的人,值得别人对你好。”他按掉手机,摆到一边。   “再和你处下去,真是要被你夸得找不着北。”   “挺好的,找不到方向,只能跟着我走。不然还怕你东张西望。”   “啧啧,算盘打得可真好。”姜一捏他的脸,嫌弃道,“你真实一点肥肉的没有,连脸都这么不好捏。”   “你摸我腹肌的时候可不是这一套说辞。”赵正依旧不动声色,“翻脸这么快,不好,我的爱人。”   他最后这四个字让姜一莫名有点脸红,她轻咳一声看向窗外。   毕竟很少和人正儿八经地表白,写下来的时候不觉得什么,当面说出来,好像有点别扭。好吧,她也纯情了一把。   姜一看着窗外倒退的景色,片刻后,问:“这好像不是去你家的路,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去约会。”   “约会?”   “你难道没发现,我们很久没有出去约会了吗?”   “好像……是哦。”   “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人,你是不是有点不走心?”   “不怪我,谁让你长得那么走肾。”   “……我们掉头回去好了。”赵正说着就要变道。   “怎么一言不合就改主意啦!”姜一连忙阻止他,“我的心肝小宝贝儿你最棒了,告诉我,我们去哪里约会?”   赵正斜视这个翻脸比翻书快的女人,回答:“到了就知道了。”   姜一皱眉头,好嘛,还卖关子,真是难哄。   不过悬疑也没能保持很久,车行了二十多分钟,就拐进淮海路iapm商场的地下停车库。这栋近两年新开业的高级商场汇聚了众多奢侈品牌,姜一不太来,也就是来吃饭的时候会抱着看看的心态逛一逛。   车稳稳停进车位,姜一跟着赵正下车。   “所以,我们是来吃饭?还是……看电影?”   “先吃饭,再逛街。”   “逛街?”   电梯到了,赵正长腿迈进去的同事,拉着姜一的手把她也带了进去。   他按下关门键,语气毫无波澜:“对,逛街。”   ☆、56.第五十六章   56 买买买   姜一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赵正不是喜欢逛街的人,他衣橱里的装备姜一看过,内搭基本上是一个款式黑、白、灰、深蓝都来几件,外套全是基本款。穿衣风格说得好听是极简,本质上就是怎么舒服怎么穿。归功于他的颜值和身材,愣是把衣服撑出了干净利落地范儿。不然他那一橱衣服,摆在路人身上,八成给穿出灾难片的感觉。   综上所述,赵正这种人平时肯定不逛街,最多一季逛一次,逛街时间不会超过一小时。毕竟,他只要一句话就能解决:“这款,这款,这款,三个颜色,185的,各一件。”   姜一看在他颜值的份上,暂时也没动过改造他的念头。何况他随便穿,就差点靠一张照片当上网红,要真的把他从头到脚都打扮齐全了,姜一哪敢放他出去,还不给人吃干抹净。   两人吃完饭从四楼往下,姜一挽着他的手,再度确认:“你真的真的要陪我逛街?”   “我这个行为是很难相信?需要一而再再而三确认?”赵正有点无奈地问。   “确实啊。一般直男都特别不爱逛街,能避就避,你还自己凑上来,所以觉得奇怪。”   “我是一般人吗?”   稍有不慎,就被抓漏洞,姜一赶紧补上:“当然不是,你英明神武,体贴入微。好,我们逛街,顺便马上也是夏天了,也给你添置些行头。但我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   “你有预算吗?这直接决定了我们是去逛一楼的Saint Lauren、Zegna之类的呢还是去逛H&M。”   赵正显然对她嘴里这些品牌没什么概念,他从口袋里摸出皮夹递给姜一:“信用卡额度都是七位数,够么?”   姜一眼皮一跳,把皮夹子推回给他:“够够够,咱们先去Kenzo,再去Hugo Boss。”   赵正反正不明白她这些牌子,就跟着姜一走。   他本意是想给姜一买衣服,没料想自己先被她兴冲冲推进店里。第一件,她就给他塞了件印着花里胡哨的老虎脑袋的T恤要他试。赵正心里一百个不愿意,姜一确竖着大拇指,捏着嗓子打保票:“一定好看!”一边的店员也拼命附和。   他只好半推半就地进试衣间,换上衣服,打开门,对上姜一的目光。她嘴上忙说好看,可是明明眼睛里的笑皎洁得要命。赵正从镜子里看自己,下身直筒裤皮鞋,上身这么一件老虎脑袋,实在不伦不类。店员还不停称赞:“这位先生身材真好,穿什么都好看。”   姜一硬憋着笑,走到赵正边上,和他一起看镜子。   “是不是特~别~帅?”她拿着怪调问。   赵正冷冷扫了她一眼,反身钻进更衣室,把门“砰”地关上。   姜一在外头咯咯咯地笑:“干嘛呀,穿着多显年轻。虎头衫很流行的。”   “不要。”   “你这是裤子没配好,配个小脚裤就好了。”   “不要小脚裤。”   “相信我,我是专业的。”   “不!要!”   男人斩钉截铁的语气让姜一觉得自己发现了逛街新乐趣,她可以玩很久。   赵正换回自己的衣服,抓住姜一的手腕就出了店,姜一冲身后依依不舍的店员无奈摊手。她当然知道赵正不会喜欢Kenzo的风格,意料之中。   “好吧好吧,那我们去看Hugo Boss,德国牌子,正装,绝对你的菜!”   赵正怀疑地盯着她,姜一立马踮起脚送他一个香吻:“不骗你。”   进到Hugo Boss的店里,赵正扫了一眼一排排的衬衫、领带、西装,私下同意这个牌子确实比较符合他的风格。   男柜员见到两人进店,便迎了上来,注意到姜一手里的皮包和脚上蹬的鞋子,再看边上男人的架势,立马扬起温和的笑容:“两位想看什么?”   姜一一进店就用毒辣的眼光扫过一排排货柜,随后开口:“这件……嗯,这件,还有那件,都拿来试一下吧。要185的,他穿。”   “好的。”   赵正几年来呆在试衣间的时间全加起来,恐怕也没这天长。姜一简直就把他当模特一样,把她看得上眼的衣服全试了一遍。赵正才知道,原来逛街真的是个体力活。   最后在两人的协商下,姜一只能放弃那些亮色的衣款,只留下两大袋子的衣服。   刷完卡出来,姜一心情不错,还哼起了小调。赵正说:“我说的逛街,是给你买衣服。为什么我买了两大袋子?”   “因为相比较之下,你的衣橱更缺合适的衣服。”   “……你这样让我很没成就感。”   姜一停下脚步,站到赵正跟前,四十五度角仰头看他,足足半分钟,看的赵正要发毛,她终于开口:“天,我活捉一个绝世好男人!”   她夸张的表情让赵正忍不住撇开脸去以免笑出来,她拉起他的手,得寸进尺地说:“既然你这么想为我破财,我就卖你个面子,给你这个机会!”   “真是谢谢你了。”   “哎,你和我客气什么!”姜一语重心长地拍赵正的肩,赵正实在哭笑不得,她也是说变活宝就能变活宝的。   下楼,姜一带着赵正进了Saint Lauren店里,一排排颜色各异的包摆在货架上,柜员穿着白色衬衫套西装,带着白手套,整个店铺大气高冷。   姜一让柜员拿包来看的时候,赵正想起之前在她公寓撞见关于制作皮包的书。看来她对皮包有着不一样的痴迷。   “哪个更好看?”姜一对比之后在面前还剩下一个粉色链条包和灰色的风琴包,截然不同的两种风格,都好看好搭,但一时拿不定主意,就询问赵正。   赵正眉头紧锁,他可从没给人提过什么穿搭建议。在他眼里,只有一眼扫过去好看和不好看,显然姜一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好看。所以这两个包,其实,在他眼里,也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挑不出?”姜一等不到他的答案,追问。   赵正为难地摇头:“都好看。主要看你更喜欢哪个。”   “我就是觉得不相上下,才问你。”   “那就都买。”赵正说完,就掏出钱包抽卡要递给店员,被姜一一把拦下。   “什么就都买了,怎么都是五位数的东西!”姜一也不顾忌店员的眼光,大实话地劝赵正,“你的钱也是正儿八经赚来的,不能这么乱花。”   赵正挑眉,心想他这想给她花点钱也不容易啊。不过她说得也在理,五位数的东西,也还是要考虑一下的。   “那你决定吧。”赵正把卡给她。   姜一捏着卡片,在手里来回翻转:“要不,还是拿粉色这个吧。风琴包比较正式,这种款式我有好几个了。嗯,那粉色这个。”   “好的。”店员说,“我帮您看一下库存,给您那一个新的。”   在等拿货的间隙,店员递给他们两瓶水,姜一喝了两口,依旧在环视店铺的装修和视觉成列。赵正则是去看姜一买的那款包,粉色的,倒确实是姜一鲜少用的颜色。   “你说要是自己能创立一个这样的品牌该多好。”姜一忽然低声感叹。   “确实。”赵正听到了她的话,接到,“只是现在实体店难做。”   “嗯。而且如果是上这个价位,国产品牌太难做了。”姜一盖上瓶盖,“差不多的品质,价格必须控制在五千以下。刚起步的时候,估计要控制在一千左右的款式。先做品牌,搭网店,资金聚起来之后,再找投资开实体店。这套流程下来,很花时间。”   “看来你确实经过考虑。”   “你也看到了,网络风向太难抓。说倒就倒,我必须得在倒之前想到变现的出路。只是真的要自己做设计品牌太耗费时间,不可能一边上班一边做。我想再等一年半载,再多积累些人脉。”   “小姐,您看一下,这是我们库里新的,您可以检查一下。”店员拿了新货过来,邀请姜一检查。   赵正则还思虑着刚才将以说得那些话,她专业的姿态让他心生钦佩。她完全清楚自己喜欢什么,目标是什么,如何实现,能计算出需要的时间和资源,并且愿意沉下心去等待。她在一个浮华的圈子里,却没有眼高手低,保持着时刻的清醒和警惕。   “麻烦您输一下密码。”店员的话终于将赵正拉回现实。他输入密码。   店员将包装好,递给姜一。   从店里出来,姜一摇晃着手里的袋子:“可以满载而归了?”   “不继续逛了?”赵正反问,“难得出来。”   “你就别太纵容我了。”姜一抢先往停车场的方向走,“由奢入俭难,由俭入奢易。我不能这么快就被资本腐化,必须收入超过消费力,我才能败得安心。”   赵正点头:“自控力不错,好吧,我支持你。”   “我最喜欢你这点。特别讲道理。”姜一喜上眉梢,又当众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路过看到的人纷纷侧目,毕竟俊男美女秀恩爱,难免羡煞旁人。   不过如赵正所注意到的,他们两个还真的比较常待在家。周五逛完街后,整个周末又基本是在赵正家里度过的。姜一的东西已经陆陆续续都搬了过来,这周末两人空闲,就把姜一剩下的最后一批鞋包运过来。赵正重新在客房按了个衣柜,当姜一的衣帽间用。   姜一的房子要再过三个月租约才到期,她于是放了消息打算转租,做个二房东。因为离办公楼近,在同事朋友们的转发下,很快就有来询问的人。姜一约了几个人来看房。   处理杂事,撰写新的公众号内容,和赵正一起看书、运动,周末过得飞快。   姜一的声明发出去,确实起了效果,有人被她的励志鸡汤打动,也有人依旧对她有非议。但这篇文章的转发量超过以往所有,并且粉丝数也增长不少,姜一觉得,总体已经转危为安。   这让她心定些许,因为这周,她就要迎来年中考评。时尚博主是她很大一部分的加分项,如果变成负面消息,则反而会大大拖累她,甚至磨砂她的其他业绩。幸好,事情已有转机。   周二,姜一换上一身战袍,在早上十点准时到达约定的会议室。   进门,Maggie和人力资源总监都已就位。两人见到她,露出客气的微笑:“请坐。”   姜一也摆出同样的笑容,其中还有一份自信:“两位,早。”   她优雅入座,从容迎接她的绩效考评。   ☆、第五十七章   57一言不合   从会议室出来,姜一脸上没有表情,微微扬着下颚,和平日步伐无常。她没直接回到位子上,而是走出办公室,下楼。   犹豫片刻,她还是去了咖啡馆,要了一杯美式。   拿到饮料,没上楼,而是坐在咖啡馆外面的桌子边,看人来人往,大脑放空。   坐了足有半小时,到饭点了,姜一索性就到附近找了家餐馆吃午饭。纯粹机械性地填饱肚子,结账的时候内心就两个字:真贵。毕竟她连什么味道都没吃出来。   赵正来消息,说今晚有应酬,没法接她下班,叮嘱她好好吃晚饭。姜一回了个“好”字。   慢慢吞吞,两点才回到办公司。姜一在办公桌前坐下,雷厉风行地开始处理工作。   谁也没来打探她绩效考评的结果,毕竟她没有做出“喜形于色”的样子,众人害怕踢钢板。何况如果是好消息,过一阵总会发内部邮件。于是这天表面上是平静度过了。   姜一处理完手头的工作,八点从公司出来。下楼,没见到熟悉的身影,才想起赵正今晚有应酬,记得他要自己好好吃饭,于是拖着步子往吴浩然的店走。走着走着从内心往外冒出疲惫感,破天荒地十分奢侈地拦了一辆出租车。   吴浩然的店里一如既往人声鼎沸,姜一进门就直接捕捉到在柜台里收账的吴浩然,穿着背心,显得不修边幅,但别说有股子活力的帅气。   姜一径直走到账台,说了声“嗨。”   吴浩然抬头见是姜一,吃了一惊,旋即喜上眉梢:“嫂子,你怎么来了?快坐,要吃什么?”   “我可还是不习惯被人叫嫂子。”   “诶,多听多听就习惯了。嫂子,哈哈。”   姜一对吴浩然的热情却之不恭,由他引领着找了个空位安排好,给她拉开椅子。   “我就一个人,简单点,要不就来一个毛血旺配米饭吧。”   “好,再加个蔬菜吧。营养均衡。”吴浩然转身跑去给姜一下单。   姜一支着脑袋,百无聊赖地环视店里。真是热闹啊,她感慨。   边上桌坐了一对小夫妻,女方正在抱怨公司上司的种种奇葩行径,男方听着,时不时用和稀泥的态度哄她,附和地骂两声。女方说道气处,连带着数落起男方来,类似要不是你赚不够,我还用得着在这家公司忍气吞声地上班,云云。男方起初还安慰,后来被说得有点急了,也上火地反驳两句,说自己也不是富二代,谁活得容易。   “蔬菜米饭先来了!”吴浩然端着炒蔬菜和饭到姜一跟前,拉开椅子坐下,姜一耳边的拌嘴才断开。   “谢谢。”姜一抽出筷子,“你是不是也还没吃?”   “我晚市开始前就吃了。今晚正哥有事?”   “嗯。你不用管我,去忙吧。”姜一动筷。   “诶,我怎么说也是老板,可以偷懒。”   “那你就这么看着我吃饭?”姜一问。   “好像也不合适。我去看看毛血旺好了没。”吴浩然挠了挠头,起身。   姜一浅笑摇头,旁边小夫妻的对话又传进她耳朵里,似乎已经和好,开始讨论家里宽带费的事情。   生活就是这样的,争吵和好,顺境逆境,总不能事事顺心。她平凡渺小,命运里的一颗棋子。只要她做到了她所能努力的极致,她问心无愧,就可以了吧。   “毛血旺。”吴浩然端着大盆的毛血旺风风火火飘过来。   “好大一盆。”姜一说,“我吃不完。”   “打包带走!正哥能收拾。”   “你说得他像垃圾桶似的,专收厨余。”   “不不不,嫂子你这可不能误解我。在我心里正哥形象无比高大。”   姜一被他逗笑:“我来这里可真是来对了。”   “嫂子,你看上去好像有心事啊。和正哥闹不开心?”   “不是。”   “要任何事你和我们兄弟说。”吴浩然拍胸脯,“要真是正哥做得不对,我们也是帮里不帮亲的!”   “你们正哥会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姜一好奇地问。   “人无完人。他有时候什么事情都闷在心里,女人不最受不了这种嘛。但说实话,正哥人特别正直,认定了的事情绝对不会中途变卦,所以嫂子你也别太介意。”   “我觉得他很好。我和他相处的没什么问题。”   “那是什么事?”   “一些工作上的事情。”   “工作的事,啊,那我帮不了什么忙。我只知道开餐馆。”   “那你满意么,开餐馆。”   “我挺喜欢的啊,虽然也很累,进货算账什么的全都要把关。但能和许多人交上朋友,看来来往往的人,开心不开心的,好想参与到他们的生活里,我觉得很好。等钱盘够了,我打算再开家酒吧。”吴浩然说着,转念一想,“嫂子不喜欢现在的工作?”   “不是不喜欢。”姜一思忖着说,“只是忽然之间,觉得有些累。你再拼命,再能干,却最终敌不过有权有势的人的一句话,难免灰心丧气。”   “不公正待遇?”吴浩然撇嘴,“这事儿常有。这事儿野哥以前和我说过,别愤愤不平,从来都是人微言轻。想要别人听见你的声音,只有一个办法,在既定的规则里爬到顶端,你只有在顶端,别人才会听你的话,你才有机会改变游戏规则。大致这个意思。”   “为强者论。张野说得没错。”   姜一点头,她之所以烦闷,恐怕还是不能接受,这个世界的温柔竟如此稀少。一切尊崇着丛林法则,一切向利益看齐。如果没有丝毫的人文关怀,全然地追逐金钱与权利,有意思吗?   和吴浩然闲聊了一会儿,姜一信步往赵正的公寓走。步速慢,走走停停,竟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到。   打开门,公寓的灯亮着。姜一疲惫至极的心忽然放松下来。她脱掉鞋子,进屋,一片安静,唯有低微的水声从主卧浴室传来。   姜一推开浴室门,三两步走进去打开淋浴房的门钻进去。赵正感到异样,瞬间转身将进入者摁在玻璃墙上。   姜一的后背狠狠撞到,水溅在她的脸上,他手掌上的水顺着她的手腕向下蜿蜒。她笑:“你把我撞痛了。”   赵正看清楚她,微微蹙眉:“你少这样玩,会伤到。”   姜一嬉笑,拥住他,水当头而下,将她的衣服淋湿,紧紧贴在她身上,曲线毕露。   “我偏要这么玩。”   赵正挑眉,心里有些疑问,但没开口,唇贴着姜一的耳垂,轻咬:“你自己找的。”   姜一剥掉自己的衣服,应声:“我玩得起。”   一番*,姜一从淋浴间出来,坐进浴缸,打开水,一动都不想动。赵正看着她的样子,脸色并不好看,他跟着踏进去,调试水温。   姜一看着他的背影,啧啧声不断。   “工作不顺?”他终于问出口。   姜一微微一愣,随即道:“吴浩然告诉你了。”   赵正在她对面坐下,表情是冷的,和方才情动是简直天上地下:“他不说,你会说吗?”   姜一嗤笑一声:“真是做完就无情了呢。”   “姜一。”赵正眉头紧拧,“我不喜欢你遇到事情不告诉我,而是自己憋着,甚至宁愿和别人分享也不愿意和我说。我们是情侣,不是炮/友。”   姜一不看他板着的脸,仰头靠着浴缸的边缘,不说话。   水涓涓地积聚起来,漫过他们的腰腹,胸口。赵正伸手,将水龙头关掉。   “如果你没有话要说,我打算睡了。”男人扔下话,作势起身。   “为什么非要让我承认自己的失败呢?”姜一抬起眼,锐利的目光射/向他,她的语气苍凉,“你不知道工作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我所有的精力全都在工作上,工作是我唯一的证明。今天是我绩效考评的日子,我没有欢天喜地地找你庆祝,我兜兜转转深夜回来,你觉得我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失败了。我这么拼命,这么努力,所有成绩都配得上更高的职位,可是他们还是把职位给了一个有背景的人。你要我怎么说?怎么开口?”姜一语速加快,句子里的感情一点点冷掉,最后什么都不剩,“我无话可说。哪怕说一句,就是承认我的努力全是白费。”   她起身,跨出浴缸,披上浴巾:“你不用走,我走。”   “姜一。”他拉住她的手,张口,却也说不出话。   姜一撇开他,走出浴室。   她此时此刻顾及不了任何人的情绪。   一整天,她强迫自己调整了一整天的情绪,可这几个小时怎么能让她消化这几年的努力?   升一个比她年限长的人就算了,升一个连带关系的人,和高层牵扯不清的人,这算什么?!   她想不明白,她更不愿意去相信。这个世界明明还有善良,还有公正,还有让她这样的人走出泥潭的机会。可这些信念就要被这么践踏了吗?她不愿意。   擦干身体,姜一钻进客房,随便抽出一件衣服套上,就重新出门。   赵正穿上浴袍出来,只听得门合上的声音。本想拦住她的*顷刻消失。   回来什么也不说就巫山*,一言不合就拍门而出。他对她算什么?真他/妈像个炮/友。   ☆、第五十八章   58说走就走   天气热了,路灯下开始有蚊蝇聚集。 姜一根本没走路的力气,在小区里见到第一张长椅就坐了下来。   她累,累得要命。   以前当然也不是没遇过挫折,当然也不是没碰到过不公平,可想起前段时间,为了新客户喝到断片,就算是外婆过世,还强打精神去赴约,为了维护名声,把自己不堪的过去拿出来卖情怀。她真的尽力了。   到头来,职位不给她,却还要说是因为她在网上的风波带来的不良影响,公司因此考虑了其他人选。maggie还在hr走后唱白脸,说自己努力争取了,可是裙带关系没办法,她充分认可姜一的工作云云,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好像全然不记得当时拿这个职位激励姜一拼死搞定新客户的时候,她全然不是这样的嘴脸。   姜一不傻,她当然考虑过maggie只是拿着一根胡萝卜引诱她,她未必吃得到。只是拿她的背景说事,拿一场恶意的网络攻击说事,姜一接受不了。她在maggie面前维持着风度,他们也同样拿虚伪的面具待她,不过是看准了她目前还需要公司的资源,还不能辞职只能忍气吞声罢了。   这让她很难受,一种无法与规则抗衡的难受。她不想开口去讲,是不想承认她败在了她不接受的规则上,并且还要继续装作没事一样地顺应规则往下走。她能翻身吗?有一天或许可以,但这一天什么时候来,她不知道。   在长椅上坐了近一个小时,手臂上被蚊子盯了一个大包,姜一痒得很,这才起身往回走。边走边摸索,摸出三四块连着的蚊子块。她叹气,有种今天连蚊子都欺负她的无力感。   到大楼下,才想起来自己一气之下跑出门根本没拿任何东西,只好按门铃,希望赵正没丢下她去睡觉并且顺利睡着了。   幸好,门很快开了。姜一拖着步子上楼,从电梯出来,赵正家的门半开着,姜一就又步履缓慢地走进门。   赵正此刻端坐在沙发上,双手交叉,抵着双膝,注意到她进来,他收起手,看向她。   姜一挪着步子到他跟前,伸出手臂,指着那一个个又红又肿的蚊子块,可怜巴巴地说:“我被蚊子咬了。”   赵正唇抿成一条线,视线在她脸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到蚊子块上,他起身,捉着她的手腕往浴室走,进去一手拉着她一手拿花露水。   打开瓶盖,他往她手臂上喷了几下。最后放好东西,丢了她一句话:“活该。”接着愤愤地回到客厅在原位坐下。   姜一跟在他屁股后面,挨着他坐好,抬起两条腿搁在他膝盖上,然后曲着身子抱他。   被黏住的赵正依旧冷言冷语:“别贴着我,热。”   姜一眨了两下眼睛:“好吧,那我睡客房去了。”   说着就收手,可真收回去了吧,又被男人抓住:“不准睡客房。”   “但你看着就不想见到我。”姜一瘪嘴。   “我不是这个意思。”赵正气结,“你……”   赵正知道她工作不顺,可她这一副不要他管的样子让他心头就是无名火烧,但真要解释,他又不知从何说起。张口结舌,只好怒视她。   姜一叹了口气,坐回他身边,低眉:“我知道你气什么,可有时候你能不能明白,我很要强,是因为我骨子里很自卑。我讨厌哪怕流露出一丁点的自卑,不只是对外人,甚至对我自己,我都不想承认。如果我有你能帮得上的事,或者如果我愿意分享,我一定会告诉你。但如果我不想告诉你,别逼我说,好不好?就像当时外婆的事一样,你那时候不是没有逼我吗?”   赵正对上她此时温润的眸子,瞬间没了火气,他拧眉,片刻后才开口:“我们现在和过去的状态不同了。我希望,你不要把我排除在外。有的时候,你给我这种感觉,把我排除在外的感觉。”他捏着她的手,轻缓的,“我喜欢你独立,可我也想你把我当做可依靠的人,想到你不再只是一个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姜一头靠在他肩膀上,低低笑起来:“我会努力。不过,你有没有意识到这是我们第一次吵架?”   “是第一次吵架,但你笑什么?”   “当公关后我一直觉得自己特别能处理人际关系。听完我们各自的独白,我觉得我们两个都特别像感情白痴。”   赵正挑眉:“你为什么要把我带进去?”   “喂,你是遇到我不和你计较。你女朋友都气得摔门而出了,你也不下楼去追。万一我真气得不回来了呢?或者碍于面子不回来,你怎么办?”   “你什么都没带就出去了,没钱没手机没钥匙,肯定会回来的。”   姜一眯起眼:“我走了,我这次带着钱包手机钥匙走!”她说着就猛然起身,被赵正一把拉近怀里箍住。   “别闹了。”赵正把脸埋在她锁骨,“你今天也累一天了。”   “不行,做人要有气节!”姜一手脚乱甩,扭着身体提出抗议,赵正牢牢按住她。   “你这么乱动,不好。”   姜一指着他的鼻子:“流氓!臭流氓!”   “嗯,我流氓。我不好。”赵正把她扛起来,走到浴室,“为了弥补我的过失,我伺候你刷牙洗脸睡觉。”   姜一一阵天旋地转,视线再度清晰时,赵正已经在放水挤牙膏了。   “乖,张嘴。”赵正拿着牙刷,露出微笑。   姜一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赵正捏着她的两颊,笑容扩大:“乖,张嘴。”   “不要不要不要。”   然而,姜一说了也是白说,牙刷还是被塞进嘴里,左右上下地捣鼓。姜一满嘴的泡沫,注视男人,回想刚才的对话,咦,好污。   等到终于躺倒在床,姜一憋闷了一天的情绪缓和了一些。她不气赵正,其实就算是摔门而去的时候,她也都是在气公司气自己。   “赵正。”姜一侧身手脚并用地缠住他,“我算不算太要强?”   “在某些时候会觉得是。不过。”赵正顿了顿,“要强是有原因的。我能接受。而且大多数时候,我也挺喜欢你风风火火的样子,干脆。”   “其实比起生气,我今天可能更多的是失望,还有点迷茫。我能努力的都努力了,这东西还是不属于我,我挺难过的。我对公司的决定不满,可我好像什么也做不了,觉得自己好像很无力。自以为能掌控很多东西,可其实什么都掌控不了。”   “你信命吗?”赵正问。   “求你别告诉我,一切都是命中注定,那我还努力个什么劲?”姜一撇嘴。   “不是。努力争取是基本的,但是最终能不能达到目标,却是天时地利人和的综合因素。你应该也知道,不努力肯定不成功,但是努力也不一定成功。”   “你都不安慰鼓励我一下!”   “我当然可以。你完全可以不工作,我养得起你。你想辞职,随时可以辞职。可你不会这么做。你不是个做逃兵的人。我要直接说你不顺心,就别工作了,我养你,你肯定和我直接翻脸。”   “我确实不需要你养我。”   赵正揉她的发心:“你呐,只需要知道,你顺境,我支持你,你逆境也不要太担心,我还是支持你。”   “呐,这话可是说到我心坎里了。”姜一手指捏他下巴,“好吧,我现在也要承认错误,摔门出去是我不对。以后我们有话都好好说。”   “嗯。”赵正亲她的额头。   “我几天年在吴浩然店里看到一对小夫妻,女的在工作上遇到不顺,吐槽了很久,那男的听得不耐烦了,后来两个人就开始互相指责。其实我也挺担心的,我怕你觉得我没用。”姜一停顿了片刻,忽然又说道。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我知道挺荒唐的。不过他们后来说着说着又和好了。”姜一转而道,“其实我今天觉得这样吵一架也挺好的。倒像是真的情侣了。闹别扭,但也会和好。”   “你脑袋里怪想法可真多。”赵正刮她鼻子,“别胡思乱想了,乖乖睡觉。”   “嗯。”   次日,姜一没像往常一样打鸡血似地去上班,和赵正晨跑回来,她慢条斯理地洗澡上妆。还给赵正搭配衣服,赵正被他像模特一样地摆弄,说:“今天不想上班了?”   “嗯。”姜一回答。   赵正挑眉:“真的不去了?”   “我工作四年,除了万不得已,连发烧到三十八度都没下火线。可是何必呢?就是一份工作,没必要做到百分之两百。休息一天,世界照转。”   “那打算去哪里?”   “不去哪里,在家看看书,喝喝茶,浪费时间。”   “在家喝茶都打扮得这么漂亮。”赵正抱着她的腰,“我都不想去上班了。”   姜一挂在他脖子上:“你可以不去?”   赵正想了想:“今天也没有会面,不去也行。就是有几个工程,得在电脑里看一下图纸。”   “喂,你怎么意志这么不坚定?公司还能不能好了。”姜一怪笑。   “你这人不识好歹。”赵正扭头,“我走了,自己玩去吧。”   姜一拖住他:“哈哈,怎么一言不合就翻脸。不行,我今天得任性一下,自己不上班,也不让你去上班。我们开车出去玩吧,今天天气好。”   她说着就缠住他的手臂,露出一脸痴笑:“那种与世隔绝的二人世界,就我们两个,把所有其他东西全都抛掉,说走就走的一天。”   “那我倒有一个主意。”   ☆、第五十九章   59小朋友春天里去郊游   车在高架上行驶着,姜一戴着墨镜,跟着电子音乐打节拍。她不知道他们要去哪儿,但心情莫名其妙地好。她把手机关机了,多年来的首次。   “我以前很讨厌春游的。”姜一忽然说,“没钱买零食,又被同学孤立。我没参加过几次春游。”   赵正说:“等会儿下高速,给你买零食吃。”   “好呀。”姜一对此兴致满满。   赵正说到做到,就近的出口下高速,边开车边找便利店和超市,五分钟就捕捉到一个便利店。   车泊到便利店门口,赵正拿出皮夹,对她说:“去吧,我等着。”   姜一一声雀跃的“好”,完了立马下车跑了进去,并没接他的钱包。赵正耸了耸肩,等她。   过了十几分钟,姜一提这个袋子出来了,脸上洋溢着笑。   她坐进车里,把袋子摆在膝盖上,拿出一包薯片,爽气地撕开:“走吧!”   音乐继续,多出了咬薯片的声响,   姜一拿一片放在赵正鼻子底下:“啊,张嘴。”   赵正真的张嘴去吃,她就幼稚地收回手塞进自己嘴里。   “这么对待我,恩将仇报。”他冷笑。   “嘿嘿,好吧,这次真的给你吃。”她重新拿了一片,摆在他嘴边。   赵正睨她,不张嘴。   “真的,真的给你的。”姜一表情认真而诚恳。   赵正张嘴去咬,结果,牙齿撞在一块儿。他笑了,极其阴鹜的笑。   姜一装作没看到,目光撇向窗外的风景:“今天天气可真好呀~”   赵正不接话,脚踩油门。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车上了长江大桥,往崇明开。道路通畅,姜一断断续续啃了两包零食就到地方了。   崇明凯悦,姜一撇到四个字。哟,所以这是开了几十公里来开房?有点小兴奋呢。   顺利办理了入住,上楼时,提着大包零食的姜一问拖着行李的赵正:“我怎么没看你订酒店了?手脚挺快啊,挺熟练啊。”   赵正眼皮都懒得抬:“别想给我下套。这种事情我不需要熟练,公司里有专门做这事情的人。”   姜一撇嘴,心里腹诽他没乐趣。   进酒店,放下行李,姜一往床上一趟,贵妃侧卧状,勾了勾手指:“心肝小宝贝儿,来嘛~”   赵正双臂环胸:“你春游就干这个?”   姜一收起手:“那我们要去做什么?”   “崇明是上海的后花园,带你逛花园来的。”   租了两辆自行车,赵正和姜一一前一后骑着。空气清新,绿荫环绕,确实与市内喧嚣不同。   姜一多年不骑自行车,刚开始有点生疏,但很快就找回了感觉。赵正领头,她跟随他的背影,破风而行。心绪宁静,似乎瞬间远离了凡尘。或许因为没有手机的牵绊,或许因为和他在一起,姜一烦恼全无,很享受当下的安宁。   若要回忆起来,姜一少有心平气和的时候,常年绷着一根弦,保持战斗状态,随时都是要冲锋沙场的女战士。她习惯了这种状态,根本也不觉得这是什么问题。她知道自己先天不足,需要成倍的努力追上别人,虽然可能花几年才走到别人的起跑线。她乐意。   可赵正影响了她,潜移默化地。他给了她的生活另一种可能的方式,相对直白的,偶尔闲暇的,带着点文艺与浪漫的。倒是弥补了她青春里的不少缺憾。   好比,与心怡的男生在天气正好的时候,一起骑着自行车郊游。   二十多分钟后,两人来到一家当地饭馆,点了菜。   姜一瞥了眼外头两人的自行车:“我想到一个问题,如果是怀念春游,这种时候,难道不是我坐在你的后座,然后你带着我,我们一起讨论诗词歌赋人生理想吗?为什么我是自己骑着车,累得要死要活地跟在你的后面。”   “是这样的?我从来没载过女同学。”   “咦。”姜一满脸鄙夷,“说假话不好。”   “真的。”赵正说,“我在这方面应该比较晚熟。上学那会儿倒是有女同学想坐我的自行车,我问了她家地址后表示不顺路。而且我那时候觉得女生们都挺聒噪的,也聊不到一块儿去。”   “年轻的时候交男女朋友也不是为了聊天啊。纯粹是年轻荷尔蒙的碰撞,第二性征的爆发。”   赵正手指支着脸颊,饶有趣味地问:“哦?你青春期怎么和人碰撞了?这个问题好像可以深聊。”   “哈哈。我倒希望可以有东西和你分享,比如炫耀那一年追我的男生可以绕操场三圈什么的,可惜没有。你也能猜到我那时候因为家里的事情,很孤僻,并且不受欢迎,所以满心满眼就是读书,想出人头地想疯了。有一两个对我好的男生,我对人家没别的要求,嘘寒问暖不如送本题库,你说这样子能成什么事儿?”   “看来我们都是晚慧,挺般配的。”赵正下了结论,而后又问:“那现在嘘寒问暖是不是不如送包?”   姜一笑:“挺了解我啊。”   “我虽然起步晚,但学习能力强。”赵正面不改色地自夸。   姜一只能送他一个大拇指。   在沿途骑骑停停,入夜才回到酒店。在中餐厅吃了晚饭,回到酒店房间,姜一就瘫倒在软椅上。   赵正霸占了脚蹬,把她的双腿摆到自己膝上,给她揉小腿肚子:“累了?”   姜一翻了翻眼皮:“嗯,多给我揉揉。”   赵正闻言倒是听话,没少用力给她揉,直揉得姜一怪叫:“啊啊,太酸了,你轻点!轻点!”   “不按开没用,就得用力把它揉开。”赵正依旧一本正经的正直脸。   “啊啊啊,不行了不行了。”姜一赶紧去掰他的手,无奈实力悬殊,他自岿然不动。   姜一哭丧着脸:“不要你揉了!松手!”   “现在不揉开,明天腿会很酸的。”   “不要,不要,不要啊。”   姜一被他按得酸疼无比,压根控制不了自己的音量。赵正终于松手,他轻笑,压低嗓子和她说:“你这音量,要有人路过,指不定想哪去了。”   “咦。”姜一缩回双腿,害怕他再来这么一出,上身却扑向他,“我宁愿是另一种酸爽,嘻嘻。”   赵正无知地看她:“哪种酸爽?”   姜一在他嘴巴上亲了一口:“你就算装模作样,我也觉得你帅。”   这白目的夸奖让赵正憋不出笑了出来,他捏她的鼻子:“真拿你没办法。”   姜一抱着他:“今天挺开心的,真的像春游。”   “春游是集体活动。”   “集体活动不就是找归属感吗?我在你这里有归属感。”   “姜一。”赵正停顿片刻。   “跟我回去见见我父母,好吗?”   ☆、第六十章   60不擅长的事   张口结舌,用来形容姜一听见“见父母”三个字的反应。   她没有亲人缘,父母早早不在身边,和亲戚不怎么往来,或者说没人愿意和她家往来。唯一有过交集的姨妈,显然是恶交了。   “说见爸妈怎么就傻了?”赵正捏她的鼻尖,“知道你担心什么,我已经提前打好招呼了,现在就差你点头。”   “打好招呼是什么意思?”   “关于你的事,我已经都告诉他们了。”   姜一微微张嘴,回想起当初程珂父母知晓她身世的剧烈反应,那种仇恨在眼睛里燃烧得旺盛,让当时还不坚定的她起了怯意。   “那……那他们什么反应?还想见我?”   “说实话,惊讶肯定有,也有些情绪上的反弹。但做父母的到最后,不过是希望子女能过得幸福。对我来说,你就是我的幸福。”赵正抚摸着她的发顶,像是在替他顺毛似的,“而且分析一下,你母亲并非是真正的恶人,在无望的情况下,人有时真的会失去控制。她的行为固然不可原谅,可是这并不能作为你的污点而被批判。我希望他们见见你,能真的了解你,而不是通过只字片语造成错误的印象。”   “如果他们不喜欢我呢?我似乎不怎么讨长辈喜欢。”   “我的父母的确比较传统,但很讲道理。我这个年纪,人生是自己拿主意,他们也尊重我的选择。让你们见面,是让他们更进一步相信我的选择。”   姜一手指抓着自己衣服,赵正抬起她下巴:“我都要认不出这是姜一了。你不是一直自信满满的吗?这才多大点事。”   姜一张口作势要咬他:“你也就能逮到这个机会数落我了。”   “哦?我怎么觉得机会很多。”   “赵正,认真的说。”姜一沉下语调来。   “我每一句话都很认真。”   “那……那你说说你爸妈都是做什么的,我得投其所好。”   “虽然我想说你不用做什么,你本身就讨人喜欢,但你肯定不接受。”赵正坦白,“我家就是挺正常的工薪家庭。我爸以前当过兵,后来转业到了国企,做得不错算是个领导,脾气比较直。我妈是搞财务的,比较喜欢投资,早些年房价没那么夸张的时候,贷款买了几套房子,所以现在相对条件看着比较好。他们两个都退休了,现在住在浦东一套小别墅,每天种花养草过老年生活。我妈应该算比较爱赶潮流,比我赶时髦,平时还拿平板电脑刷微博。”   姜一听完,脑袋耷拉下来。她猜赵正家条件不错,毕竟他住在静安区中心地带,信用卡额度都是六位数。现在再加上他父母的背景,姜一真是底气不足。   她不想和赵正结婚的话,那么在人格上两人完全平等,可要是结婚。她的资产和他就差太远了。上海一套房什么概念?她姜一就算公众号广告卖到六七千一条,一个月撑死十条,生活开销没有问题,但买房子?她能给自己凑出份体面的嫁妆就不错了。在赵正家人的眼里,她简直就是无产阶级。   她不是看低自己,她是真的没后台没娘家人撑腰。谈婚论嫁起来,多少有点势单力薄。   “看来我要真顺利嫁给你,可以少奋斗几十年。”姜一说是要投赵正父母所好,听完却得出了这个一个结论。   “我怎么没在这个句子中听到应该有的喜悦?”赵正问。   “我不乐于不劳而获。”   “不是不劳而获。你可以当做是时来运转。”赵正打算就此结束话题,“总之,见我父母的事情压力不用太大,我给你撑腰。其他的也别多想了,我们是来春游的,该做点愉快的事情。”   “哦?”此刻姜一开始装傻,“你说话我怎么听不懂呢?”   “听不懂没关系。”赵正把她抱起来,“跟着我一起实践就行了。”   深夜,姜一躺在酒店宽大的床上,盯着天花板。边上的男人已经睡熟,长臂还搭在她腰上。   姜一决定不庸人自扰,她既然要和赵正好好相处,就不能畏手畏脚的。老天既然给了她一个好男人,她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一定手脚并用地把这男人霸占住了。想到此处,她不禁暗笑。   人生何其秒,放半年之前她只怕都无法想象现在的场景。翘班出来和一个男人郊游,夜里不睡觉偷看他的睡相。   次日一早,赵正驱车两人回市区。   “能直接把我送到公司么?”姜一问。   “去上班了?”   “嗯。昨天只是放假,顺便表态。”姜一今早已经打开手机,微信和邮箱已经塞满了消息,她迅速查看完毕,和料想的差不多。世界没她照样转,但就这个组,没了她,日子不会太好过。   “所以接下去什么打算?”   “你知道我绝对不会向失败妥协,不逃避问题。”姜一从包里拿出镜子检查自己的妆容,“卧薪尝胆,等我练好了火候,带着资源走。”   “我相信你的判断。需要我帮忙,随时告诉我。”   “放心,我不拿你当外人。就别到时候你嫌我烦。”   “欢迎你麻烦我。”   姜一收起镜子,送了他一个飞吻。   摆正了心态,姜一照旧上她的班。要说差别,当然也有,有些不着急的事情,她也会放一放,选择早点下班。以前不着急回去因为没人等她,现如今家有美男,没有不上赶着回去泡美男的道理。   姜一同意了赵正见父母的事,男人就立马安排起来,没过两天就说时间定下来了,在之后一个周末。   真叫是如临大敌,还隔着一周呢,姜一就郑重其事开始挑那天要穿的衣服了。可以说是把自己的衣柜全部检视一遍,挑出五件备选,再搭配上不同的包和首饰,这么忙活了大半天。赵正在中途打趣她,要她别这么夸张,被她瞪回去,只好放她不管。最后,姜一配好五套装扮,把赵正拉进来要他给意见,赵正一个头涨得两个大。   “真的,都很好看,在我眼里,没有区别。”赵正声音里满满的无奈。   姜一不顾,一套套给他解释:“完全不一样,从颜色上来说,前三套是暖色系的,后两套是冷色系的。第一套力求打造出知性的感觉,第二套呢比较乖巧,第三套贵气,第四套职业,第五套低调,你爸妈会喜欢哪个风格?”   “姜一。”赵正这一声简直百转千回,“这么说吧,我这个年纪了,还从没带女孩子回过家。我父母几乎要对我成家这件事绝望了,这个时候你从天而降,对他们来说,你就是奇迹。不管你穿哪套,你就是穿着男装去,他们都会喜欢。”   姜一撅起嘴:“你认真点,二老到底喜欢什么风格的?”   “我很认真。首先,我穿衣服就没风格,其次,我没带女孩儿回过家,我也不知道他们喜欢哪种风格的女生。”   姜一推开他:“走走走,一点用也没有。”   赵正见她真发毛了,只得补充:“这样吧,我问问张野。他受我爸妈之托,给我介绍过姑娘。”   姜一挑眉,瞬间来了兴致:“张野还干过这事儿?”   赵正不可置否,但拿出手机真的给张野打电话,并且把手机递给姜一。   那端,张野刚接起一声喂,姜一就开口道:“张野,打扰啦,我是姜一。”   对方显然有点意料之外,过了几秒才说:“姜一啊,有事?”   “是这样的,听说赵正爸妈以前有托你给他介绍女朋友?”   “等等,这是兴师问罪来了?我介绍给他的时候他可是单身啊。”   “不是,我要去见赵正爸妈。这不是在想要带什么,穿什么嘛。赵正一点忙都帮不上,找我搬你这个救兵。”   “他也够可以的。不过确实,他爸妈念叨他找女朋友他从来也是左耳进右耳出,他爸妈知道他主意大,也就随他去了。”   “我现在有几个设定啊,知性、乖巧、贵气、职业、低调,你觉得哪个好?”   “有贤惠这个选项吗?”   “贤惠很难体现在衣服风格上。”   “衣服风格,知性和乖巧都行。公婆都差不多,就希望儿媳妇乖巧懂事,能照顾自己儿子。现实情况怎么样我们不管,起码你得表现成那样。上门千万记得吃饭的时候帮忙做饭刷碗,收一收平时勾人那眼神,显得拘谨点没关系,千万别放太开。礼物的话,给老爷子找棵好的花苗,老太太整一个最新款平板电脑,齐活了。”   “这电话真是没白打,还是你顶用!下回请你吃饭!”姜一撂了电话,豁然开朗。   “我怎么觉得张野都比你了解你爸妈呢?”   赵正耸肩:“大概我不讨人喜欢,脾气硬,话少。他们也不愿和我多说,反倒在张野面前无话不说。”   “看来你这儿也是典型的中国父子关系。以后你要是当爸了,估计也是端着架子的严父。”姜一顺着他的话脱口而出。   赵正挑眉:“我当爸?你给我生?”   姜一立马意识到自己启了个了不得的话题,头摇的和拨浪鼓似的:“太超前了,太超前了。我从没想过生孩子的事儿,不聊这个。”   “好,不聊。不过你也可以有空想想,都是早晚的事情。”赵正轻描淡写道。   “我这两年没有这个打算。”姜一却是认真了。   赵正此时将目光聚焦到她脸上,微微一笑:“那当我没提。你的身体,你说了算。我的意思只是,希望你把这件事纳入未来我们的人生规划当中,没有别的意思。”   姜一人放松下来,检讨:“好吧,我提的事情,反而是我自己反应过激了。”   “挺好的。不熟悉的时候你总一副不紧不慢不露声色的样子,现在很真实。”   相爱大概就是,愿意展现自己的软肋,也愿意包容对方的缺点吧。   一周后,姜一穿着那一套知性的服装,一手提着平板电脑和花苗,一手挽着赵正,一脸僵笑地站在赵正父母家门口。   ☆、第六十一章   61单纯的人   绿荫环绕的别墅区,从木门进去,十米长的石阶,两边是小花园。郁郁葱葱,还有含苞待放的花,布置的精巧,可见主人用心。   车停在门前,姜一挽住赵正的手臂,她清嗓子理刘海,手心一层汗。赵正没见她这么紧张过,活是“丑媳妇见公婆”,他拍了拍她的手背:“自信,要自信。”   姜一剜了他一眼,挺起胸来:“我这是有备无患。”   赵正按下门铃,姜一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真是见大客户都没这样的,她在心里鄙视自己,但在门锁响动的同事扯出一个自认为温柔善良的微笑。   赵母打开门,笑容洋溢,与他们目光相对。   姜一对赵母的第一印象,是时髦的广场舞老太太,年轻时大约是某某里弄一枝花。这完全没有贬低的意思,而是赵母浑身都散发着一种活力。   “来啦,快进门。”赵母笑容可掬地迎了两人进门。   赵父正端坐在客厅看报,听到声音,也起身朝门口走过来。   姜一换了鞋,赶紧递出手中的礼品,捏着嗓子说:“伯母,一点心意。”   “太客气了。”赵母接过扫了一眼,“哎呀,这么贵重的礼物,我可怎么好收。”   “没有没有。知道伯父喜欢花草,您又对电子产皮感兴趣,这才准备的。您千万收下,不然我这都不好意思进屋里。”姜一忙握住赵母的手阻止她把礼品袋推还给自己。   赵正此时开口:“妈,收下吧。”   赵父也到了跟前,淡淡扫了一眼姜一和赵正,说道:“佩,拿着吧,孩子的心意。”   “那真是谢谢你了。”赵母不好意思地收下东西。   “好了,被在门口杵着了,进来。”赵父发话,率先往客厅沙发处走。   姜一冲赵正吐了下舌头,低声:“你和你爸气场有点像。”   “所以聊不起来。”   赵父六十出头的年纪,走路是背还打得笔挺,不同于赵母色彩鲜艳的穿着,赵父看上去稳重许多,甚至称得上威严。想来在国企做领导,也自然会有些这样的派头。   姜一就着赵正在l字型沙发的一端坐下,赵父则在另一侧,赵母端了茶过来。姜一赶忙起身帮着摆茶,不忘连连道谢。   坐下后,姜一始终颔首,那模样和往日真是天差地别,搞得赵正都觉得别扭。   “你是叫姜一吧,我能叫你小姜吗?”赵母先开口。   “好的,伯母。”   “你不用太拘束。你的情况赵正都和我们说了。我们也就是想见见你,增加点了解。”   姜一点头如捣蒜:“嗯嗯。我……我今年二十六,在一家国际公关公司工作,f大英文系毕业的。老家在c市,是个小城。对了,我自己还在网上写一些时尚评论,也靠那个赚钱。”   “这些赵正都和我们说了。我还关注你微博了。”赵母说着来了兴致,起身道:“我去拿我的ipad。”   赵父微微显露出无奈,在赵母兴冲冲走后,说:“她就是对那东西着迷,弄又弄不明白。”   “伯母心态很年轻。”姜一微笑地接了一句无关痛痒的话。   “听赵正说你工作还是挺忙的,平时具体都做些什么?”赵父接着问道。   “我们是帮客户做品牌软性推广的,和杂志、网络等等各个渠道和种类的媒体建立关系,然后配合他们发布一些品牌推广。平时工作的话,基本就是和媒体联系、给客户做调查、提供报告,也会做一些活动。做活动的时候会比较忙,因为需要联系活动公司看场地搭建啊之类繁琐的事情。赵正公司就有活动搭建这一块。”   赵父点了点头:“那业余时间都做些什么?”   “我从大学开始就开始经营自己的博客和微博,发布一些时尚和搭配相关的讯息,这和我现在的工作也是相关的……”   姜一解释到此处,赵母拿着ipad回来了,她坐到赵父身边,给他展示:“小姜,你微博上头是老讲一些皮包衣服鞋子之类的,对吧?”   “对,我最早的时候是专门写搭配和明星穿着的。现在因为粉丝数量也比较多,会有很多品牌来和我合作,我一些专门介绍某几个品牌的微博,其实都是广告。品牌那边会付费给我,让我发布他们品牌产品的内容。”   “这个我知道,广告植入!”赵母手指在屏幕上滑动,“你的图都蛮好看的。不过我经常看你是半夜里发东西的,很辛苦哦。”   姜一垂眉:“因为之前很长一段时间外婆重病,住在加护病房,开支很大,所以我在工作上很努力。”   “你外婆还好吗?”赵母关切地问。   “妈,姜一外婆前两个月去世了。”赵正此时开口,“她很孝顺,外婆住院开支都是她一个人担负的。家里人也帮不上她的忙。”   “哎,一定很辛苦。”赵母眼中带有怜惜。   “确实会有累的时候,但也习惯了那样的节奏,不觉得多辛苦。靠自己打拼,有成绩的时候也很有成就感。”   赵父在一边点头:“现在像你这样踏实肯干的小年轻越来越少了。”   赵母拍他的手:“哎哟,你这话说的,像是面试人似的。小姜,我挺高兴你来的。赵正可从来没和我提过女朋友的事情,我着急火燎到顶点了他都不当回事。突然说和你在一起了,别怪我和老赵好奇。”   “应该的应该的。”姜一始终报以微笑。   之后的十多分钟,又聊了一些姜一的兴趣爱好啊、赵正最近的工作啊之类的家常。姜一全程捏着赵正的手,脸上的四十五度角微笑始终定格,差点就恢复不了。   接着赵正被赵父拉去楼上,赵母开始准备晚饭,姜一自然过去帮忙。   见到赵母准备的食材,姜一表示:“伯母,要不我来烧?”   “诶,不行,你是客人。你就打打下手吧。”   “行,那我来切菜。这萝卜是切丝吗?”   “嗯,对。”赵母给姜一取了菜刀和砧板,“能行吗?”   姜一笑:“没问题。”她握好刀,熟练迅速地把萝卜给切了。   赵母含笑:“看来挺会做饭的,平时自己在家做?”   “一个人的时候不太煮,花时间,也不方便控制量。”   “那倒是。一个人吃饭也不香。”   切菜、刷锅,姜一和赵母在厨房共处了得有一个半小时。前半小时不是聊她就是聊赵正,姜一感觉就要撑不住。但当赵母一听闻她工作还会接触到明星,立马画风突变,开始得劲儿地问各种明星八卦。气氛也瞬间活跃起来。   直到这波聊天的□□过去,两人并立着等汤烧开。   赵母突然郑重地开口:“其实,我和老赵对你的家庭背景还是有些微词的。”   姜一人怔住,苦笑:“我能理解。我自己都花了很久才学会面对这件事情。”   “我不是要反对的意思。赵正一定是在你身上看见了独特的闪光点,才会放弃当他的单身汉,我看得出,他很中意你。我相信他的眼光,今天看见你,我觉得你也是个清楚自己要什么的小姑娘。所以,我就一句话,希望你能好好待赵正。日子具体怎么过是你们的,我们不干涉。”   没有热情洋溢,也称不上多温情,可是,赵母的意思,应该是同意了吧。   姜一大脑空白,停顿了十几秒,才想起来对赵母打保票,表明自己和赵正看待这段感情的严肃程度是相当高的,选择在一起也是深思熟虑的,不会轻易分开。   虽然赵母已经松口,但吃饭的时候姜一还是小心翼翼,吃得无比斯文。整个人都紧绷着一直到饭后水果结束,在赵父赵母的护送下上车,车开出别墅大门,姜一才松懈下来。   “好累。”姜一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我完全没有吃饱。”   赵正笑着看他:“你今天表现好得我都不认识你。”   “你爸私下和你说什么没?”姜一坐直身体,直奔最关心的话题。   “没说很多,但对你印象不错。”   “啧,你别卖关子了,怎么就印象不错了?”   “你不是发表了很多独立女性认真工作的言论嘛,老赵很吃你这套。他在工作岗位上就总说现在的年轻人好吃懒做的多,所以看见你这么漂亮的姑娘这么拼,觉得很不容易。再说,你给他带的花苗,就很加分。”   “啊,那太好了。我还怕我说太多工作,让他们觉得我是不着家的类型,会减分。”   “你想多了。我妈和你说什么了没?”   “伯母的意思,应该也是同意了。虽然不满意我家境,但相信你眼光。”   “嗯。我们都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其实所有思想工作我都提前和他们做了,但你人总还是要出现。现在两方反馈都听了,放心了?”   “……”姜一咬着嘴唇,“还是没有真实感。”   红灯,赵正踩下刹车。侧头看她:“真实感?”   “嗯。没想到就这样被接受了。”   赵正倾身,快速在姜一唇上亲了一下:“现在有真实感了?”   “喂,说正经的。”   “姜一,你很优秀。能和你组建家庭,是我的幸运。”   “怎么绕到组建家庭上去了?赵正你节奏不对。”   赵正松开刹车,把着方向盘:“我节奏一直带得很好。”   “我好开心啊。”   姜一发自内心地说。   她很高兴,因为完全坦白的她能够被接受,因为或许能有机会融入一个完整的家庭,因为终于好像在这座城市里有了留下来的理由……   赵正余光收录姜一的表情,他微微勾起唇角。   其实,她是个单纯的人啊。   ☆、62.第六十二章   62 关于成全   姜一不是个传统的人,但和赵正在一起似乎真能把传统套路都走一遍。在去过赵正家后,姜一思忖着,是不是该把赵正介绍给自己的妈妈。   其实姜一对她妈妈,情感很复杂。她不是每个月都回去探视,一来是经济和时间原因,二来在她内心深处,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妈妈。   每次隔着玻璃拿对讲电话,说起话来总是断断续续,尴尬沉默的时间比对话长。   妈妈的人生进监狱之后就停滞了,她在里头无所事事,与世隔绝。唯一能做的也只有看书,看些出世的书。每次见面都要比之前沉寂,每次见面也都要比之前苍老。她的人生停滞,时间却没有。   她能问姜一的,只是最近过得好吗?工作怎样?   姜一能回答的,也不过是挺好的,都挺好的。   妈妈也很少问姜一婚假的事情,在程珂的事情之后,就一次也没提过。   和程珂分手时,姜一曾在探视时情绪崩溃过,质问妈妈为什么要杀了爸爸,为什么她自己有这样的一个家庭云云。总而言之,那次说了许多的混账话。她妈隔着玻璃跟着她哭,一句答不上来。   后来姜一冷静了,只是很长一段时间没再去探视。和母亲为那次的失言道歉,也是隔了一年之后的事。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她即使反悔,可话已经钻进了妈妈耳朵里,伤口也已经造成。她道歉的时候,她妈妈说,是我连累了你,婚嫁的事,我不再提了。   从此,就真的没有再提。   外婆走的那次,姜一去通知妈妈这个消息。   在看到姜一的时候,她的表情已然怆然。她听完,只说,走了也好,不再吃苦了。   姜一无话可接,她这个妈妈也早就没有了生活的欲望,就连望向她的视线,也总是了无生气的。   姜一寻思了一阵,还是没和赵正提起。她想着,还是自己先回去一次,看情况再说吧。   除了烦躁这些,姜一的公众号的收入因为之前谣言的事情还是受到了影响。一些奢侈品品牌虽然不说什么,但是新产品的活动没再找姜一。姜一对此倒不气恼,她早就明白这个圈子的虚妄,并没有太高的期望,但这当真促使她往转型的方面想。   她空下来就上阿里巴巴看工厂,看了还不错的就定样品。于是乎,赵正隔三差五地就收到快递,没两个礼拜,空盒子就堆得老高。   周六清早,赵正读书呢,就又被铃声吵到,他打开房门,就又见到抱着两个盒子把脸都遮住的快递含混地说:“姜一,快递。”   隔着箱子递来两张底单,赵正随手一通乱签,抱过盒子返身进屋。   “姜一,你打算开店了?”他把盒子放进客房,这个房间现在已经被姜一征用当了临时工作室,床边上累了几摞盒子,每个上面都贴了标签。   “前期工作。”姜一本坐在床上拿着笔记本做研究,此刻爬下床从他手里拿过盒子摆到地上,顺便亲了他一口。   “要不索性把客房改了?”赵正问。   “不让朋友来住了?”   “以前一个人无所谓,现在两个人住,东西多。来客人住的几率也不大,空着浪费,不如改了。”   “那不是得重新装修?大工程了啊。”   “反正公司也有市内装修的团队,其实就是重新买点家具布置一下,也不刷漆,用不了几天。就是要确定一下你想要的风格,以及一些装饰品得自己选了。”   “你们还做室内装潢?”姜一惊诧。   赵正没所谓地抬了抬肩:“嗯,我们是家大公司。”   “赵正,是不是我工作与否,对我们的财政情况没什么影响?”   “嗯……也不是吧。”赵正认真思考,“有收入,你会比较有成就感。而且做生意,进账不稳,时多时少。周转不太好的时候,手里没闲钱,还是希望你飞黄腾达,我心里负担可以小一点。”   “谢谢你的安慰。”姜一头伏在他胸口,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原来钓到钻石王老五是这种感觉。   “和我就不需要客气了。”他轻抚她后脑勺。   赵正的行动力简直不是盖的,刚说了要把客房重新装修,过两天晚上就给姜一看了几张图纸,和她认真讨论装修风格、需要添置的家具等等。   姜一为他的超高效率咋舌之余,心下也很喜悦,她就喜欢和急性子的人干活,推进速度快,省去每天催促的时间。两个人雷厉风行在两周的时间内就把装修图纸和家具全都订好了,在第三周搬去赵正另外一处公寓。   那处公寓是赵正新添置的,上海房价涨得飞快,赵正又是搞些建设相关的,和开发商也熟络,哪里楼盘有上涨趋势,能拿到什么优惠之类的消息不少。遇上划算的,就下手了。房子在中环内,离地铁近,两室一厅,拿到手后简装了一下,打算味道散干净之后出租。这时正派上用场。   但到底得把家里值钱东西和生活用品都搬出来,新房子里就一个橱柜,姜一那些个名牌包全都和地摊货似得推在地上。卧室就一张大床,雪白的褥子,没椅子。客厅也就是最简单的沙发电视。零散的东西没地方理,于是还专程去了一趟宜家买些组合柜来收纳。这些琐事也占用了两人不少时间。   但奇特的是,两人竟然也没有争吵过一次。姜一虽然没经验,但也知道不少情侣会为了搬家之类的事情吵得不可开交甚至分手。她和赵正却很容易就能达成共识,姜一回想了一下,可能因为赵正在这些事情上全然是无所谓的态度,只要不花里胡哨,姜一想添置什么,他都同意。   姜一越来越有种把这个男人捆在床上不让他出门的冲动,外面的世界太危险,他这样秀外慧中,真是块抢手得不得了的老腊肉。当然,她也只是想想而已,她对自己和赵正都还是有信心的。   趁装修期间,姜一回了趟老家,去见妈妈。她和赵正说得含糊,但估计他也猜到了,临走送她火车站时,他亲了亲她的额头,叮嘱她凡事给他挂电话,什么情绪都别闷着。   姜一又一个人踏上回乡的路,窗外景色变换,她挂着耳机,听悠扬的歌。   她没想过组建一个家庭是什么样,在赵正之前,她甚至不愿想和一个人长相厮守是什么样。   未来依旧是不确定的,可是同赵正一起,她忽然有信心。   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也是。   这不是青春年少时冲动的感情,只凭着一腔热血一股性吸引支撑。他们拥有理性的头脑,感性的碰撞,身体到灵魂,千万人之中遇见对方,确认对方。   她想自己终于知道该怎么对母亲陈述。   母亲为她的学生时代带来痛苦,但母亲将她从家庭暴力中解救了出来。她让姜一有机会成为一个坚强的人,独立的人,不服输的人。她牺牲了自己的后半生成全了姜一。   姜一会对她说:   等你出来,回归我们,回归一个常人的幸福家庭。   ☆、63.大结局   63 大结局   从小城回上海,朝发夕至。   心情几乎可以说是平静。她隔着玻璃在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上看到了久违的笑意。   工作顺利,在妈妈的眼里,比不上家庭圆满。   可姜一明白,对自己,对母亲,一个美满幸福的家才是最奢侈的东西。   回去,姜一进门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找到赵正抱住。   男人当时正在窗前打电话,忽然一个冲力,差点没撞玻璃上。   她一句话不说,就这么黏着,赵正却也不能不顾她,匆匆结束了电话。   “这是怎么了?”他问。   “想你了呗。”她手收紧,捆着他,语气倒是轻巧。   “想我出门在外都不给我打个电话,回来了这么黏糊。”赵正揉了揉她发顶,“这次去还顺利吗?”   她闻言,沉吟道:“还好。”   “还好?说得我没着落。”赵正拧眉。   姜一手指在他胸口抓来挠去:“你慌什么?我妈对我嫁个好人家也没报太大希望。”   “那这样推算,不是应该很满意,非常好?”   “她当然可以说是喜出望外。可是你知道穷人如果看见天上掉馅饼,高兴之余,会怀疑它的真实性,或者,质疑馅饼为什么掉到自己头上。”   “你意思我是馅饼?”   “你故意歪曲。”姜一抬头去咬他下巴,“我觉得我们挺般配的。”   赵正吃痛:“牙尖嘴利。”   姜一收拾完行李,换了衣服,站在阳台上,点烟。   赵正开门进来,闲看她吞云吐雾,姜一在云雾里看他,笑意与初识他那会儿相近,娇媚又有点神秘。   他没说话,一直等她灭了烟。她说:“这辈子最后一根。”   赵正没想到是这句:“这么确定?”   姜一点头:“本来就太大烟瘾,大多数时候不吸进肺里,只是抽个口烟。那时候不懂事,分手,跑去抱怨了妈妈一顿,回来在社交场合学的抽烟。之后总给自己编个理由,说这叫社交烟,抽两根没妨碍。”   “我和你一起戒。”赵正背靠着栏杆,轻松地说。   “你抽的可不是口烟吧。我第一次见你那个晚上,你就是到天台抽烟的吧?”   “你注意到了。”赵正有些意外。   姜一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做公关的重要素养之一,眼力。我还记得你那天在赌/场穿的,黑白灰,黑裤子黑皮鞋白上衣。”   “灰呢?”   “灰色手机壳。”   赵正挑眉:“你这本领我还真没想到。”   “所以我说,我觉得我们挺般配。我一眼看不透你,你也没本事一眼看透我。我们在一起,不怕没新鲜感。”   赵正点头,连连称是。   “真的和我一起戒烟?”   “我的意志力你不需要怀疑。”赵正从她手里抽走烟盒,放进烟灰缸里,“抽烟就是个习惯,填补时间空缺,以前还是解痛的排解。现在,都不需要了。”   姜一贴到他身前,勾着眼角,问:“为什么现在不需要了呢?”   赵正捏着她的下巴,低头亲吻,把她亲得晕头转向,直用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他。   “知道为什么了?”   姜一咯咯笑:“我当然知道。”   “对了,你……”姜一欲言又止,深吸一口气后,还是说道:“愿意下个月去见见我妈妈吗?”   “当然。”他回答得毫无迟疑。   姜一内心告诉自己无需担忧,可也真的是在听到他回答的这一刻真正放下心来。   她不是无坚不摧,只是不愿示弱于人,直到遇到这个男人,她不担心她的软弱让自己跌入深渊。他们会互相帮助,互相扶持,姜一深信这一点,他们在一起,会过得更好。   一个月后,他陪她回乡,在监牢里见了她的母亲。   她的妈妈这时候才和天底下其他的妈妈一样家长里短,会问小伙子是做什么的,家里几口人这样的话。   赵正一一回答,妈妈点头时,眼角湿润的,泛光。   姜一或许受着氛围触动,也是鼻尖酸涩。她扭过头去,不愿看着场面。   出来后,姜一久久没说话,两个人在小城停留了一顿饭的时间,就返城了。   姜一直到此刻依旧痛恨这座城市,即使它现在发展了,在她眼里,依旧满目疮痍。她会在有一天释然吗?她不知道,也不愿意深究。   未来的路会怎样,她不知道。   在何时创立自己的品牌?何时离开公司?创业是会失败还是会成功?失败了她该怎么面对,成功了她要如何转变?   这所有的问题,她都全然没有答案。   可人生本就没有定数,只有不断在选择中前行,背负自己选择带来的后果,无论好坏。   姜一唯一能确定的是,她愿意在这条人生路上与赵正结伴而行。   他们之中总有一个人会先走,但在那之前,她会同他享受每一分每一秒的酸甜苦乐。   她坚信,赵正与她怀抱着同样的想法。   她和他的故事,到这里就告一段落。   他如何像她求婚,他们将在哪里举行婚礼,他们的孩子什么样子,那是他们的生活和接下来需要操心的事情。人生就是有这样操不完的心。   这所有的细枝末节中,最重要的恐怕是这一件事。   去爱一个忠诚的人,独立的人,   不被情绪和冲动左右,不在感情里盲从,   做彼此的树,不成为缠绕的藤。   相携相守,相敬如宾。   - 全文终—— 本书由(熊猫没眼圈)为您整理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