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凝涉)为您整理制作 ================ 天煞孤星 作者:西西特 ================   第1章 沈家大少奶奶 苏家长女苏夏是荆城无数男人心目中的女神,她从小学习舞蹈,主攻古典舞,后研修现代舞,身段,气质,仪态都是极佳的,往那儿一站,就是一幅画。 那样一个意韵精致,高傲清雅的女人,不知道有多少男人甘愿做她的裙下臣。 而就在前不久,她嫁人了。 嫁给了一个傻子。 这件事在整个荆城传的沸沸扬扬。 男人们心碎,羡慕傻子沈肆,说他占着茅坑不拉屎。 女人们妒忌苏夏,说她的运气太好了。 即便天之骄子成了傻子又如何,沈家大少奶奶的头衔可是由名利组合而成的,多少女人挤破头都想挤进沈家的门槛。 绿茵山庄 舞蹈室里,一个女人在跳舞。 黑色舞蹈服紧裹着高挑的身材,乌黑的长发挽起,露出雪白纤细的脖颈,天鹅一样美丽动人。 她的四肢修长,腰线挺直,身子的线条绷紧,点地,旋转,下腰,伸展,每一个动作都那么自信,优美。 舞蹈室外,急促的敲门声后是慌乱的声音,“大少奶奶,不好了——” 脚尖轻盈地划过地面,苏夏拿毛巾擦脖子里的细汗,呼吸轻喘,“吴妈,怎么了?” 吴妈说话都哆嗦,吓的不轻,“大少爷爬到树上去了!” 脸色一沉,苏夏扔掉毛巾,快步走出舞蹈室,对着那些下人和保镖训斥,“你们是干什么吃的?一大群人都看不住一个……” 傻子两个字堵在嗓子里,强行咽下去,苏夏的口气很冷,“都杵着干什么,还不带我去?” 众人低着头,一声不敢出。 穿过一片灌木,苏夏站在一棵树底下,她仰头,斑驳的阳光照到她的脸上,刺的眼睛疼。 正是炎夏,烈日当空。 苏夏顶着热风,浑身都是汗,她眯眼看树上的男人。 山庄里的这些人什么心思她一清二楚,男人虽然智力有问题,但毕竟是沈家长子,过去又是个令人闻风丧胆的狠绝色,谁都不想惹祸上身,就把她推出去。 “你给我下来。” “我不。”男人五官刚毅如刀刻,言行却幼稚到和孩子无异,“虫子,我要抓虫子!” 伸手撩起一缕汗湿的发丝,别到耳后,苏夏耐着性子,“沈肆,树上不好玩,还有蚂蚁,会咬人的,你下来吧。” 沈肆突然动了一下,大树左右摇晃,所有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 摘掉脸上的一片树叶,苏夏用极其温柔的声音哄,“你下来,我给你虫子。” 沈肆的眼睛一亮,“真的?” 苏夏点头,“真的。” 她见过许多条件优秀的男人,唯独这个男人无可挑剔。 去年一次偶遇,连她都被对方那身强大的气场震慑,如今只有傻气。 苏夏走神的短暂时间,沈肆已然跳下来,稳稳的落地,他的个子非常高,站在苏夏面前,显得她很弱小。 “要虫子。” “先回去。” 苏夏被沈肆推了一下,“骗我!苏夏坏!” 男人身形健壮,t恤下的每块肌|肉张弛有力,阳刚之气浓烈,而他却像个小孩子一样发起脾气,不依不饶。 那一下猝不及防,力道又大,苏夏被推倒在地,碎小的石头子磕到手心,疼的她吸一口气,泛着血色的眼睛瞪过去。 她的脸本就白,衬的眼眶更加红了。 沈肆吓到了。 他抿着嘴,脸上的表情像是随时都会哭出来。 好像自己才是被欺负的那个。 抽了抽嘴,苏夏从地上起来,无奈道,“要虫子是吧,我现在就给你找。” 沈肆亦步亦趋的跟着。 在四周走了一会儿,苏夏从树上扒下来几个蝉蜕给沈肆,“拿去。” 蝉蜕半透明,有光泽,很漂亮,沈肆高兴的捧着玩去了。 众人见状,均都松口气,没事了。 下人这边窃窃私语。 “大少奶奶真厉害,有法子管大少爷。” “是啊,自从大少爷醒来以后,性情就大变样了,连程小姐都不待见了,只有大少奶奶的话有些作用。” “哎,不知道大少爷还能不能好起来?” “当然能啊!” “就是,大少爷可是沈家长子,老爷夫人一定会想办法让他恢复的。” 吴妈望着立在树底下的年轻女人,说来也奇怪,大少爷不近女色,唯一有来往的就是程家小姐了。 他们两家是故交,从小就认识,关系不错是正常的。 但也只是普通朋友,并不过分亲近。 大少爷出事后,一句话都不说了,他常发脾气,无理取闹,砸东西,老爷夫人,二少爷全被他赶走了,程小姐来过多次,每次都是失望的离开。 没有人敢靠近大少爷。 可这个苏夏进沈家当天,大少爷就张口说话了,往她身边凑,很喜欢她。 不知道有什么能耐,那么快就坐稳了大少奶奶的位子。 苏夏侧头,吴妈和她撞了个正着,脸上有一丝慌张,随后摆出笑容,干巴巴的。 沈家的下人都很古怪,苏夏也回了个微笑,各怀鬼胎。 蝉蜕背脊的小翅膀全被沈肆掰下来了装玻璃瓶里,他捧着送给苏夏。 苏夏嫌弃道,“拿开。” 沈肆傻笑,露出一口白牙,“翅膀,好看!” 苏夏喝了口水,“那你自己留着吧。” “不要。”沈肆摇头,固执道,“给你!” 苏夏自嘲,跟个傻子叫什么劲。 她随手把玻璃瓶搁书架上,“我要睡会儿,你自己玩去。” 沈肆杵着不走。 苏夏瞪他,“你听不听话?” 沈肆看着苏夏。 那双狭长深邃的眼眸里不再是凌厉和冰冷,而是单纯的执拗。 苏夏板着脸,“你不听话,我不会再跳舞给你看了。” 这句话就像是施了什么咒语,一说就灵。 “要看。”沈肆垮下肩膀,“我听话。” 苏夏把他最爱的熊宝宝放他怀里,推他出去。 耳根子清净了。 摔在床上,苏夏看着天花板,目前的情况也许是好的。 假如沈肆还是那个让人畏惧的沈肆,她还真想象不出,和一块冰山怎么同处一个屋檐下。 手机发出震动,苏夏伸长胳膊去拿,“爸。” 那头是苏长洺的声音,“小夏,怎么回事,打你好几个电话都打不通。” 苏夏淡淡道,“山里信号不好。”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苏长洺问,“他呢?在旁边吗?” 意味不明的,苏夏反问,“谁?” 苏长洺点名道姓,略带不自然,“沈肆。” 苏夏单手扣着指甲,该剪了,“不在。” “爸知道你心里不愿意,埋怨我们逼你。”苏长洺的话锋一转,“但不管怎么样,沈肆即便是残了废了,他都是沈峰的儿子,你是沈家大少奶奶,这个位置可以为你,为我们苏家带来……” 说了一大堆话,没听女儿有半点回应,苏长洺知道她不乐意听,就没往下说,“不要胡思乱想,好好跟沈肆过日子,别让我跟你阿姨操心。” 将耳边的手机拿开,苏夏翻身,闭上眼睛。 迷迷糊糊的,她感觉左边胳膊很沉,压了块大石板,睁开眼睛就看到近在咫尺的一张脸。 男人靠在她的肩头,长手长脚蜷缩着,呼吸悠长。 睡着了。 眉目硬朗,轮廓清晰利落,这张脸足以令任何一个女人心跳加速,怦然心动。 苏夏试图把酸麻的胳膊拿出来,男人刀削的眉皱了一下,长腿一抬,压上她。 “沈肆。”苏夏推他,“把腿拿开。” 男人不满的嘟囔,“要抱抱。” 苏夏面红耳赤。 她左右看看,把丢弃在一边的熊宝宝拽过来,塞给他。 抱着熊宝宝,男人的眉头舒展。 苏夏趁机把他的头推开。 揉|捏着酸|痛的肌胳膊,苏夏坐在床边,眼角朝下,落在沉睡的男人身上。 “沈肆,你为什么要选我?” “谁把你害成这样的?” “你不是很厉害吗,怎么还被人害成这样?” “谁害的……” 苏夏自言自语,她活动了几下胳膊,欲要起身,一条结实的手臂搭上她的腰,稍一用力。 她直接骑到了沈肆身上。 这个姿势格外调|情,苏夏浑身的血都在顷刻间直往上涌去,她的脸红的滴血。 沈肆睁开眼睛,兴奋的说,“玩游戏!” 玩个屁,苏夏飞快地从他身上离开。 脸上有微凉的触感,伴随男人的声音,“烫,苏夏,你好烫。” 苏夏拿开沈肆的手,“不用你管。” 跟着苏夏下床,沈肆盯着她背后左右甩动的发尾,一把捉住了。   第2章 好痛 苏夏往前走,头皮扯的她一疼。 沈肆还捉着她的发尾不放手。 苏夏压制着脾气往后看,见男人认真的弄掉黏在发丝里的一小块碎叶子。 她愣了愣,回过神来,男人拿着碎叶子蹲垃圾篓边撕去了。 摇了摇头,苏夏去浴室冲澡,关门反锁,沈肆看看浴室的门,又看看手里的叶子。 他走过去,杵在门口,挠挠头,继续回去撕叶子。 苏夏出来的时候,差点撞到沈肆。 “你站这儿干什么?” “饿。” 苏夏边擦头发边说,“饿就下楼找吴妈。” “找吴妈。” 沈肆的嘴里不停念叨,他突然又停下来,“不找吴妈。” 苏夏搓着头发上的水,“你不是饿吗?” 吞咽口水,沈肆大力点头,“嗯!” 苏夏小声嘀咕,“傻子。” 男人的耳朵动动,听见了,他恼怒,满脸涨红,“不傻!” 苏夏撇嘴,“你就是个傻子。” “不是。”沈肆摁住苏夏的肩膀,呐呐的,“不是傻子。” 苏夏很瘦,男人的手掌宽大,摁着她,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信号。 下意识的,她揉揉男人的头,发丝蓄的很短,有点扎手,痒痒的,“好,你不傻。” 沈肆瞪大眼睛,呆呆的看着她。 苏夏不自在的收回手,又被他抓住,放到头上。 “摸。” 苏夏更别扭了,她快速摸了两下。 沈肆舒服的眯起了眼睛。 之后他又要摸。 苏夏哭笑不得,谁见到对方变成现在这副样子,恐怕都会吓到。 沈肆突然伸出手,去摸苏夏的脖子。 苏夏戒备的瞪他,“干嘛?” 沈肆摊开手,无辜的说,“擦水。” 发梢滴着水,苏夏把毛巾扔椅背上,拿吹风机吹头发。 她的头发很长,发丝跟着温热的风飘扬,在半空划出道道弧线。 看着看着,沈肆就抢走苏夏的吹风机,照着做。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穿过乌黑的发丝,温暖的指腹一下一下蹭着头皮,力道掌控的不太好,时轻时重,苏夏说要自己来,沈肆不给她。 大概是觉得好玩,他特别认真,吹了半个多小时,苏夏的头发才干了。 “谢谢。” 沈肆咧嘴,“好看。” 苏夏的脸一红。 很多男人对她投以火热的视线,用华丽的词句赞美,她会抵触,厌烦,但刚才没有,只觉得不好意思。 也许是因为男人看她的时候,没有其他人的情|欲和贪图吧。 吃晚饭的时候,沈肆闹脾气,摔了碗筷。 下人们战战兢兢,一个个手忙脚乱,赶紧清扫地上的碎碗,撤走桌上的所有菜,吩咐后厨重新做。 苏夏去沙发上剪指甲,跟个没事人似的。 吴妈走过去,弯着腰说,“大少奶奶,你哄哄大少爷吧。” 咔嚓一声,指甲断开,苏夏不咸不淡,“我不是他妈。” 吴妈面露尴尬,在这个苏夏嫁进沈家的第二天,她就发现了,对方骨子里的骄横并不比那些出生富贵的千金大小姐少,只不过被一副好皮囊遮掩了。 “可大少爷只听你的。” 继续剪指甲,苏夏一言不发。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隐隐觉得,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透出几分凉意。 捏住指甲剪,苏夏掀了掀眼皮,中年女人满是褶子的脸上还是那副“忠心为主”的表情。 她从沙发上站起来,朝蹲在地上的男人走去。 沈肆不高兴,“走开!” 苏夏哼笑,“我偏不走。” 一抬头,沈肆抿抿嘴,委屈的喊道,“苏夏。” 苏夏看着他,“乱发脾气不好。” 沈肆的眉头拧成一个大疙瘩,“菜不好吃。” “那也不能摔碗。”苏夏说,“很没教养。” 沈肆似懂非懂,“噢。” 站直身子,他抓着苏夏的手,“要喝果汁。” 苏夏示意下人去拿。 下人端着果汁出来,沈肆把杯子拿到苏夏嘴边,“你喝。” 苏夏的唇抿了一点点就没再动,沈肆捧着杯子,一口一口的喝了起来。 喝完果汁,沈肆黏着苏夏,她去哪儿,他就跟到哪儿。 苏夏的t恤被沈肆弄脏了,上面多了俩个脏兮兮的手印。 “你去椅子上坐着,”苏夏说,“我上楼换件衣服。” 沈肆乖乖的坐着。 吴妈走近,“大少爷,肚子饿吗?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沈肆不理。 吴妈说,“有你最爱吃的紫薯芝麻饼。” 沈肆舔了舔唇,想吃,“苏夏叫我坐在这里,我不走。” 吴妈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很快恢复如常,她让人把芝麻饼端来。 “大少爷喜欢大少奶奶吗?” 沈肆埋头吃着芝麻饼,又不理了。 吴妈接连问了几句,都没回应,她叹口气,只好作罢。 晚餐重做了一份,后厨那边提心吊胆,再退回来一次,估计他们也要被退了。 沈肆是出了名的挑剔,能留下来伺候他的厨子和下人都是精挑细选,通过层层关卡的。 只不过,如今他傻了,以前的一套不管用了。 沈肆看着一桌子菜,没碰。 众人的心提到嗓子眼。 苏夏吃两口莴笋,唇角带出一个弧度,“好吃。” 沈肆也伸筷子去夹,苏夏尝过的,他都碰了一遍。 这个举动会让人感到暧|昧,偏偏他的神情坦然,纯粹,不见丝毫情|爱的东西。 八点多,沈肆缠着苏夏,嚷嚷着要看她跳舞。 苏夏带他去舞蹈室。 沈肆坐在地上,仰着头,直直的看着灯下舞动的女人。 “飞起来了。”他喃喃。 一曲结束,苏夏调整呼吸,没来由的问,“沈肆,你以前是不是看过我跳舞?” 看的那么投入,仿佛真的能看懂。 话落,苏夏笑着拍拍头,男人傻了,给不出什么答案。 沈肆把苏夏的长发捉住,“流汗了。” 苏夏埋怨,“不是你吵着要看跳舞,我会流汗吗?” 沈肆低着头拉她的衣角。 苏夏把男人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径自往门口走,她回头,男人还在原地,眼巴巴的瞅着自己。 像一只被遗弃的小狗。 脑子里出现的念头让苏夏一阵无语,她喊了声,“走了。” 沈肆跑过去,笑的傻气。 结束一天的工作,人们会紧抓这点时间缓解压力,放纵自己。 荆城的夜晚喧嚣,靡醉,但那些都渗不进这座山庄。 四周都是绿绿葱葱的树木,后面是条河流,无风,闷热无比,虫鸣声也来凑热闹,亢奋地奏着交响乐,孜孜不倦。 苏夏望着窗外的月光,“明天要去你家,我有点紧张。” 确切来说,是害怕。 沈家是豪门之首,多的是明枪暗箭,她不擅长算计,也不懂察颜观色,应付不来。 父亲从小就给她强行灌入大家族的利益关系,要她去看人心的阴暗面,她极度排斥,所以才宁愿各地演出,参加比赛,不愿意回家。 沈肆玩着苏夏细细长长的手指。 苏夏抿抿唇,“知道吗,我最怕蛇了。” 沈肆的弟弟不但五官偏阴柔,看人的目光都阴阴的,她第一次和对方正面接触,就感觉自己被蛇盯上了。 “跟你说这些干什么,你又不懂。” 食指的指尖一痛,男人含|在嘴里,还舔了舔。 舌尖扫过的地方滚烫,苏夏僵硬半响。 她一巴掌往男人的头上拍过去。 沈肆抱住头,可怜的往后缩,“好痛。” 苏夏冷哼一声,“活该。” 她转过身子,把背对着沈肆,不想搭理。 沈肆趴在枕头边,头歪向苏夏,没一会儿就呼呼大睡。 半夜,月色朦胧。 原本熟睡的苏夏突然睁开眼睛,她盯着房门,心里有点毛毛的。 走廊好像有脚步声,停在门口。 苏夏不确定那声音是在梦里,还是现实中。 咽了咽口水,她推推身旁的男人。 男人睡的沉,没反应。 摸到床头的遥控器,苏夏把灯打开,房间亮堂起来。 “沈肆,你陪我去看……” 扭头的时候,苏夏的话声戛然而止。 男人手脚张开,成大字形,上衣卷起一截,露出没有一丝赘肉的腰腹,人鱼线清晰,还有一条黑色的线,往下延伸,埋进裤腰,通往某一处。 面上一热,苏夏快速把空调毯往男人身上一丟,遮挡了眼前的景象。 她看一眼闹钟,凌晨三点多。 这么晚了,大家都睡了,应该是听错了吧。 心里那么想,苏夏却没了睡意,她靠在床头,一夜没合眼。 翌日,苏夏和沈肆去了老宅。   第3章 婆婆是个厉害的角色 快到老宅了,苏夏挺直腰背,从头发丝到脚趾头都散发着紧张的气息。 她又靠回椅背,望着极速倒退的景物,心事重重。 婆媳关系是自古以来的一大难事,无解。 麻烦,苏夏半垂眼帘,手指漫不经心的点着膝盖。 身旁的男人从上车开始,就端端正正的坐着,一动不动,像一个军人。 苏夏知道他是怕的。 却不知道他为什么怕坐车。 车子突然一个大拐弯,苏夏向沈肆那边倒去,他把她抱住了。 苏夏的下巴磕到沈肆的胸口,硬邦邦的,跟石头一样。 男人的身材很好,没傻之前,应该经常锻炼。 沈肆摸摸苏夏的头,又去摸她的胳膊。 苏夏坐直了,“我没事。” 沈肆看看空荡荡的手,不开心,他哼哼两声,撒娇道,“抱抱。” 苏夏满脸黑线。 司机已吓傻。 路过俩个红绿灯,沈肆抱着苏夏,像抱小孩子那样,圈在怀里。 苏夏突然开口,“停车。” 车子一停,她就开门出去,蹲在路边干呕。 沈肆跟出来,急的眼眶充血,“病,病了,要看医生,去医院,苏夏,我们去医院。” 苏夏喘口气,“我只是晕车了。” 沈肆喃喃,“晕车了。” “嗯。”苏夏站起来,“回车里吧。” 沈肆拽她的衣角,“回家。” “回家?”苏夏蹙眉,“不是说好了吗,今天要去你爸妈那边。” 沈肆固执的抿唇,“回家。” 苏夏低喝,“别闹!” 沈肆认真的说,“回家就好了。” 好半天,苏夏明白男人的意思,心里划过一丝波动,犹如一阵暖风拂过。 这个傻子。 “如果我们不去,你爸妈会不高兴的。” 苏夏的脸色微变,这话说的,好像她是在挑拨离间似的。 沈肆的眉头一皱,“不管。” 我也想不管,心里嘀咕,苏夏说,“那是不行的。” 她催促,“好了,快上车。” 沈肆跟在她后面,“苏夏,难受就回家。” 苏夏的唇角翘了翘,“好。” 再回车里,沈肆还是九十度曲着腿,腰杆笔直。 苏夏拿出手机,随意翻看了起来。 朋友圈里热闹着,正在聊音乐大典的事,她接到邀请,答应了负责舞蹈编排。 那时候苏夏还是单身狗,并不知道自己会在今年结婚,嫁进沈家。 按照原先的计划,她要在十月进组。 小手指有点疼,被男人捏住了,轻轻摩|挲。 苏夏拧着眉心,不确定计划能否照常进行。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停下来。 到了。 苏夏虽然不擅心计,人情世故还是懂的,礼数都做的很到位,该带的都带了,一样不少。 客厅的沈峰放下报纸,“来了啊。” 苏夏趿拉着拖鞋过去,“爸。” “嗯。”沈峰昂首,他看着大儿子,“路上怎么样?还好吗?” 沈肆蹦出两字,“晕车。” 田箐桦的声音从后面响起,饱含关切,“肆儿,你晕车了?” 沈肆严肃的说,“苏夏晕车。” 嘴一抽,苏夏挤出笑容,说没什么事。 她今天的妆容很淡,越发显出肤白貌美,穿的是白衬衫,裸色半身裙,长发披肩,没有过多的修饰,简单,素雅。 在她的婆婆眼里,就是土气。 田箐桦是个讲究细节的人,又注重感觉,她的目光在苏夏身上扫视,藏着嫌弃。 这样的出生和条件,和他们家门不当户不对,如果不是儿子执意,她根本就不会同意。 楼梯口传来脚步声,沈穆锌慢悠悠的下楼,细细的丹凤眼扫过,“哥。” 他又去看纤细的女人,唇一牵,“嫂子。” 苏夏也笑笑,男人有唇珠,不多见。 沈峰瞪沈穆锌,“睡到现在才起床,成什么样子。” 沈穆锌打了个哈欠,无骨似的斜倚着沙发。 看儿子那么懒散,沈峰还想说什么,田箐桦开口打断,明晃晃的袒护,“好了,别把你那套训下属的口气用在家里,穆锌又不是经常起这么晚。” 沈峰抖抖报纸,“慈母多败儿。” 田箐桦没听见,苏夏一字不落的听进去了,她这个婆婆是很溺爱小儿子。 二十多岁的成年男人,在对方心里,还是个孩子,恨不得一口口喂饭。 手被拉了一下,苏夏侧抬头,“怎么了?” 沈肆的神情难受,“肚子疼。” 见状,田箐桦看苏夏的眼神充满指责。 等沈肆进去卫生间,田箐桦对苏夏甩了一句,“你跟我来一下。” 苏夏捏了捏手指,迈步跟上去。 停在花园,田箐桦看着面前的儿媳,姿色和气质是不错,但不至于迷倒众生,她想不通,儿子为什么那么执着。 那天他们带儿子去医院做检查,回来的时候路过时代广场,那上面挂着一张巨大的海报,是苏夏的演出照。 儿子突然拍着车门说要下车,他拿头撞,用脚踢,发了疯一样。 他们吓到了,以为是他身体不适,结果他一下车,就跑到广场,仰着头安静的看海报,不肯走。 最后他们办法,把海报弄下来了。 让田箐桦震惊的是,儿子抱着海报说,“我要她。” 思绪回笼,田箐桦敛去神色,言语透着几分厉色,“我不管以前你跟沈肆是不是有什么,苏夏,既然你已经嫁进沈家,那么作为沈家的儿媳,你的一言一行时刻都要注意,别给外人落下话柄。” 她断定了,这个苏夏跟她儿子肯定认识,虽然她还没查出来。 苏夏拢拢发丝,“知道了。” 对方不试图反击,田箐桦满意不少,她手底下有一家大公司,久居上位,发号施令惯了,喜欢别人听从,不容违背。 尽管这个儿媳,她没放在眼里。 “正好你这两个月没课,干脆就和沈肆在家里住一段时间再回山庄。” 苏夏的脸色变了变。 待一天都浑身不自在,住一段时间,那不是要逼死她吗? “妈,沈肆他那边……” 田箐桦打断,“肆儿现在的情况你我都清楚。” 言下之意,这个借口就别拿出来了。 苏夏的眼底涌出烦躁之色,婆婆是个厉害角色,她被吃的死死的,看来以后消停不了。 客厅传来闹声,沈肆见不到苏夏,在发火。 苏夏一进去,就被沈肆拉到身边,紧攥着她的手。 他瘪着嘴巴,似是要哭了,“你去哪儿了?” 苏夏安抚,“跟妈聊了会儿天。” 沈肆抱抱苏夏,松开了,看看她,又去抱。 沙发上的沈穆锌刷着手机,冷不丁噗嗤笑出声,“嫂子的魅力真大啊,我哥见不到你,跟丢了魂似的。” 苏夏无视沈穆锌的阴阳怪气,“爸,妈,我带沈肆去房间看看书。” “去吧。”沈峰说,“午饭好了叫你们。” 苏夏跟沈肆前脚刚走,沈穆锌把手机揣进口袋里,他伸了个懒腰,“我上楼睡个回笼觉。” 气的把茶杯往桌上一放,沈峰沉声说,“穆锌该成家了。” “他的事都是自己拿主意,有心上人了会告诉我们的。”田箐桦满脸愁容,“我担心的是肆儿。” 沈峰沉默了一下,“肆儿太依赖小夏了。” 田箐桦冷哼,“不知道她在肆儿身上下了多少功夫,使了什么招数。” “那是你儿媳。”沈峰皱眉,“怎么说的这么难听。” “我有说错吗?”田箐桦的脸色不好看,“老沈,不然你告诉我,为什么肆儿要娶一个素不相识的女的,还那么信任她?” 沈峰哑口无言。 书房里,沈肆坐在地上看书。 另一排书前面,苏夏踮起脚找书,她猝然回头,撞上一双妖冶的眸子。 沈穆锌不知何时过来的,和颜悦色,“嫂子,要拿什么,我帮你。” 他靠的近,说话的时候,呼吸喷在苏夏的脖子里,尽是暧|昧。 看着那张比女人还要柔美的脸,苏夏的身子僵了僵,“不用了。” 沈穆锌的头微微低着,似笑非笑,“嫂子,你怕我?” 苏夏面不改色,“有什么好怕的。” 沈穆锌蓦地俯身,苏夏屏住呼吸,脑子空白,他的脸在离她有一寸距离时顿住,抬起手往她后面伸去,从书架上拿下一本白皮书。 “是这本吧。” 身子一偏,苏夏的语气疏离,“不是。” 沈穆锌揉揉额角,叹息着说,“看来我还要多了解了解嫂子。” 他盯着苏夏,明明是在笑,苏夏的后背却在发凉。 “嫂子,我先出去了,待会儿见。”沈穆锌双手插兜,迈着长腿走了。 苏夏快步去找沈肆,男人还坐在那里,神情专注。 她一步步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下来,“沈肆。” 沈肆抬头,“苏夏。” “你会好起来吧?”苏夏的下巴抵着他的膝盖,“我想你好起来。” “能听懂我的话吗?沈肆?” “能!” 沈肆丢掉很喜欢的书,抱住最喜欢的苏夏。 中午,菜刚上桌,下人匆忙过来说是程小姐来了,桌上添加了一副碗筷。 一进门,程玉穗的眼睛就在沈肆身上。   第4章 傻子 “玉穗。” 听到田箐桦叫她,程玉穗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冷艳的脸庞多出笑容,大方得体,“阿姨。” 又去跟沈峰打招呼,“叔叔。” 转过头,程玉穗去看沈穆锌,诧异道,“穆锌,你不是要在下个月办画展吗,怎么有时间在家?” “差不多了。”沈穆锌叠着腿,“最近可以休息。” 苏夏暗自瞥了一眼沈穆锌,他不属于高产量的那一类,但每幅作品都价值连城,在圈内引起很大的波动,外行人对他的名字都不陌生。 家里还有他的画,是父亲花重金得到的,就挂在走廊。 那副画的色调黑暗,上面铺着血色,腥味仿佛能透过画布飘出来,天知道她晚上经过的时候,有多慎得慌。 收回思绪,苏夏把沈肆吃完的橘子皮扔进垃圾篓里。 田箐桦很满意程玉穗,和她有说有笑,就差脸上写着一行字“这才是我理想中的儿媳妇”,跟面对苏夏时有着天壤之别。 吃饭的时候,苏夏发现程玉穗很能说,菜都堵不住嘴巴。 从时政到财经,再到趣事,她涉及的领域很广,给沈峰和田箐桦发表看法的机会,连沈穆锌都有份。 他们聊的起劲,除了有意被隔离排斥的苏夏,还有只知道吃饭的傻子沈肆。 苏夏面上淡定,心里是另一副景象,她这个婆婆打从一开始就不喜欢她,觉得是她蛊惑了沈肆,对她的成见很大,再有这么会来事的程玉穗搅和,她的前景堪忧。 听到耳边的声音,苏夏抬头,“妈,你叫我?” “叫你两遍了。”田箐桦蹙着柳叶眉,“怎么搞的,吃饭也能走神。” 她提醒道,“给沈肆夹点菜,别顾着自己吃。” 儿子只亲近苏夏,她一碰,就发火,田箐桦心里呕气,越看苏夏就越不顺眼。 苏夏抿抿唇,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感觉沈穆锌在看她这边。 余光瞥过去,对方正在蘸鱼丸子,吃的津津有味,仿佛置身事外。 “让肆儿自己吃。”沈峰说,“小夏,你吃你的。” 田箐桦的脸色不好,“肆儿怎么自己吃?” “不会也要学。”沈峰把脸一板,“难不成要小夏伺候他一辈子吗?” 气氛有点僵,苏夏看看扒拉白饭的沈肆,给他夹了几块鱿鱼。 下一秒,程玉穗吃惊的声音就响了起来,“苏夏,你给沈肆夹鱿鱼干什么?难道你不知道他吃那个会过敏吗?” 随后便是田箐桦的斥责。 苏夏一脸错愕。 她真不知道。 沈肆突然站起来,“不准欺负苏夏!” 见他护着苏夏,不讲道理,程玉穗感到难以理解,“沈肆,是她搞不清楚状况,她对你一点都不了解。” 沈肆瞪着程玉穗,眼眶充血,很是骇人。 “好了好了,”沈峰发话,“小夏刚嫁进来,不知情也是正常,以后注意就是了。” 他的面色微沉,俩个儿子的喜好相反,有些肆儿厌恶反感的东西,恰恰是穆锌喜欢的,譬如鱿鱼。 平时都是分开摆放的,从不出岔子。 今天不知道是谁把那盘鱿鱼移到苏夏面前去的,他们坐下来就在聊天,也没往那儿留神。 旁观的沈穆锌喝了口汤,“哥吃不了,我吃就是了。” 他的唇角一扬,视线似是无意的掠过脸色苍白的女人,“那是我最爱的。” 谁知沈穆锌的筷子还没碰到,碗就被沈肆捧开了,他快速吃光鱿鱼,大声吼道,“我的!” 也不知道是说那点鱿鱼,还是指苏夏。 唇边的笑意逐渐加深,沈穆锌笑起来,半开玩笑,“爸妈,我看哥一点都不傻。” 他拿纸巾擦嘴,“我吃完了,你们慢吃。” 说完就走。 这一出搅乱了桌上的氛围。 田箐桦的语气严厉,“肆儿,你弟要吃,给他就是了,为什么硬要自己吃下去。” “不给!”沈肆生着气,“那是我的!” 田箐桦说,“可是你不能……” 沈峰挥手拦住她,对没吭声的儿媳说,“小夏,多喝点汤。” 顿了顿,苏夏挠挠后颈,拿勺子舀汤。 沈肆拽她放在桌上的那只手,“苏夏。” 苏夏问他,“汤要吗?” 沈肆摇头,又点头,“要。” 苏夏把那碗汤给沈肆,她另外盛了一碗。 旁若无人似的,两人低头喝汤,外人踏足不了他们的小世界。 捏紧筷子,再松开,程玉穗没了胃口,“叔叔阿姨,沈肆很快就会有过敏的症状,我叫人送点药过来。” 田箐桦的态度温和许多,“那麻烦玉穗了。” “不麻烦,是我应该做的。” 程玉穗出去打电话。 她靠着墙,指甲一下一下的掐着手心。 论家世和学历,苏夏远远比不上她,论和沈肆的感情,他们从小一起长大,苏夏就更比不了了。 程玉穗望着花园盛开的栀子花,沈肆之所以选苏夏,那是因为他的智力在事故中受到影响,变的古怪,不合常理。 一旦沈肆好了,苏夏就会从哪儿来,滚哪儿去。 所以眼下最重要的,是怎么让沈肆恢复。 程玉穗往回走,她站在门口,听到客厅的声音,笑着摇了摇头。 苏夏也是可悲,沈家把婚礼办的那么随意,摆明就是轻视,更何况,田箐桦压根就不把她当回事。 拢了拢发丝,程玉穗的脸上浮出一抹浅笑,迈步走了进去。 一顿饭吃的跟吃石头子一样,咯着胸口,上不去,下不来。 家里有的是下人,田箐桦要苏夏收拾,理由充分,说作为一个妻子,打理琐碎家务,照顾丈夫是首要的。 苏夏细白的手沾到脏污,她生疏的收碗碟,端到厨房洗。 听着厨房里传来的清脆声响,沈峰说,“小夏是苏长洺宠大的,哪会做家务啊,让下人做就是了。” 田箐桦不咸不淡道,“我嫁进你们沈家的时候,怎么没听你说那句话?” 沈峰噎住,“不可理喻!” 一旁的程玉穗笑着说,“叔叔阿姨,消消气,我去给你们泡杯茶吧。” 看着程玉穗往厨房走,田箐桦说,“玉穗那孩子优秀。”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沈峰警告道,“肆儿没出事之前就对她没意思,你少一头热了。” “还有,箐桦,我看小夏挺好的,你别老是给她摆脸,故意为难她,传出去了,恶婆婆的名声不好听。” 田箐桦起身离开,不想搭理。 厨房里,苏夏在刷碗,沈肆在她身旁,她怎么做,他就怎么做。 程玉穗进来就看到这样的景象,她的脸色变了变,现在的沈肆让她难以接受。 “沈肆,你出去会儿,我想跟苏夏聊聊。” 沈肆非常不配合,“不出去。” 程玉穗气极反笑,“我真想把你现在的样子录下来。”那样的天之骄子,竟然会变的这么幼稚,又可笑。 她看向苏夏,“他不会一辈子都是这样。” 苏夏把洗干净的碗搁台子上,“我知道。” 程玉穗冷笑,“知道就好。” 有些话不需要挑破,大家心知肚明。 下午,沈峰和田箐桦出去了,苏夏躺在沙发上,不想动弹。 她想回山庄了,那里僻静,花草树木入眼,空气清新,不会像这里,让她喘不过来气。 “沈肆,你去跟你妈说……” 苏夏顿住,她不能要求一个小孩子有完整且缜密的思维。 搞不好会惹出更多的事。 沈肆翻着漫画书,嘟囔道,“什么?” 苏夏摇头,“没什么。” 她看到沈肆抓胳膊,又去抓后背,眼皮一跳,“跟我回房间。” 沈肆抿嘴,“书没看完。” 苏夏拉他的手,“去房间看。” 到了房间,苏夏叫沈肆把上衣脱了,沈肆呆呆的看着她,“啊?” “啊什么?”苏夏说,“快脱。” 沈肆乖乖的脱下上衣,又去扯腰上的皮带,准备脱裤子。 苏夏及时制止,“裤子不用。” 沈肆哦了一声。 苏夏看看男人精壮的上半身,布满了大片大片的红点,惨不忍睹。 她叹口气,“是不是很难受?” 沈肆傻嘻嘻的挠头,“不难受。” 苏夏小声说了句,“傻子。”吃了会过敏,为什么还要吃? 沈肆抓抓脖子,“苏夏,这里痒。” “别抓了。”苏夏说,“我去给你拿药。” 吃了药犯困,沈肆有些犯困,他趴在床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苏夏坐在床头,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指,去描摹男人俊美的眉眼。 敲门声突然响起,惊扰了苏夏,她起身去开门,沈穆锌立在门口。 “嫂子,有空吗?帮我一个忙。”   第5章 还真是 苏夏直说,“我走不开。” “走不开吗?”沈穆锌的唇角勾了勾,“在这里也是一样。” 苏夏不明所以。 沈穆锌把放在口袋里的手拿出来,苏夏看到他手里的精致布袋子。 “女孩子做这个,相对来说,比较轻松一些。” 说罢,沈穆锌把布袋子递给苏夏。 苏夏拉开布袋子,眼睛微睁。 全是紫水晶。 沈穆锌有些挫败,“我不小心把绳子扯断了,穿了几次都没成功。” 苏夏一时半会找不出可判定对方意图的蛛丝马迹。 “你去当时购买的那家店,找工作人员就可以了。” “有些年头了,那家店……”沈穆锌露出一丝苦笑,“不在了。” 苏夏蹙了蹙眉。 她想说拿给下人去弄,就见沈穆锌耸肩,“嫂子也看到了,这是女孩子戴的,我要是交给下人,难免会传出去,生事端。” 苏夏了然。 这事传到她婆婆的耳朵里,会放大数倍。 大儿子的婚事没能做主,小儿子再自作主张,对方恐怕会气出病来。 沈穆锌轻笑了一下,“所以只能麻烦嫂子了。” 苏夏淡声拒绝,“我弄不了这东西。” 沈穆锌眼底的笑意结冰,他不说话,就那么看着面前的女人。 被看的浑身发毛,苏夏欲要把布袋子还给沈穆锌,却听到房里传来沈肆的声音,叫着苏夏的名字。 他走过来,脸上还有睡觉的时候压出的红印子。 视线一扫,沈穆锌戏谑的笑道,“哥,你尿裤子了啊。” 也往下看,沈肆立刻捂住裆|部,“没有!” 他突然把苏夏拉进来,门砰的关上了。 门口的沈穆锌差点被撞到鼻子。 扬起的弧度一点点收回去,变成一条直线,削薄,阴冷。 房间里,苏夏尴尬的说,“去把裤子脱下来。” 男人站着不动。 苏夏瞪他,“去啊。” 沈肆把放在裆|部的手拿开,那里有一块明显的深色,他耷拉着脑袋,一脸“我错了不要生我的气”的可怜样子。 看了眼床,苏夏说,“你去卫生间脱裤子,被子我来换。” 沈肆挠挠肚子,转身去卫生间。 “苏夏……” 听到背后的声音,苏夏把被子甩到一边,她回头,询问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男人黑密的丛林一览无遗,有东西鸷伏着,像是随时都会剑拔弩张,冲锋陷阵。 苏夏先是一愣,而后拔高声音,声调严重变样,“沈肆,你为什么不穿裤子?” 男人委屈的看她,“是你要我把裤子脱下来的。” 苏夏的脸火烧火烧的,她昏了头,忘记给沈肆拿新裤子了。 “转过去!” 沈肆乖乖的转过去。 “给我用手捂住!” “捂哪儿?” 沈肆要转过来,被苏夏阻止了,她手忙脚乱的给他找出内裤和外面穿的长裤,一并丟去。 穿好裤子,沈肆赤脚跑过去,弯着腰凑在苏夏耳边,小声说,“我做了一个梦。” 耳朵痒痒的,苏夏往旁边躲,随口说,“是不是梦到自己上厕所了?” 眨眨眼睛,沈肆呆呆傻傻的,“苏夏,你好聪明。” 苏夏的脸抽了抽。 沈肆好奇的拿起桌上的布袋子,“这是什么?” “沈肆,你别……” 苏夏还没说完,沈肆就把布袋子口朝下,紫水晶全掉地上了,滚的到处都是。 “完了。” 苏夏啃着嘴角,这东西好像对沈穆锌很重要,少一个俩个,都是麻烦。 她叹口气,认命的蹲下来捡。 沈肆看苏夏把紫水晶捡起来,放进布袋子里面,也跟着做。 找遍了房里的几个角落,苏夏确定没落下的,她开门出去,冷不丁看到沙发上的沈穆锌,脚步顿了顿才走近。 “这个给你。” 沈穆锌把紫水晶倒在掌心里,他霍然起身,“少了一个。” 苏夏的脸色一变,“不可能。” 沈穆锌的口气发冷,看起来很生气,“这里有多少个,我比任何人都 清楚。” 苏夏理亏,“你等会儿。” 她回房间找了,还是没找到。 重新站在沈穆锌面前,苏夏抿抿唇,“抱歉,少的那个……” 开口打断,沈穆锌突然又无所谓了,“算了。” 他的性情多变,难以捉摸,“嫂子,我哥呢?” 苏夏说,“在房里。” 沈穆锌喊了声,“哥。” 房门打开,沈肆抱着熊宝宝出来了。 沈穆锌拿了个紫水晶和绳子,当着沈肆的面把绳子一头慢慢穿进紫水晶的小孔里面,再用力一拽。 “哥,你会吗?” 沈肆哼哼道,“当然会了。” 他一屁|股坐到沙发上,一手拿着绳子,一手去抓紫水晶,觉得好玩。 试了两次,绳子没穿进去,沈肆发脾气了,闹着要苏夏给他弄。 苏夏暗自去瞥,沈穆锌拿着速写本,他好像在画盆栽,神情认真,且投入,并不关注其他人和事。 摸了摸鼻子,苏夏坐到沈肆旁边,拿着紫水晶的时候,她想起来了,初中那时候,特别流行这种手链。 尤其是夏天,女生穿着短袖,胳膊露在外面,抬手的时候,手链从腕部滑到手肘,自我感觉非常好。 苏夏也有几条,换着带,后来就不知道塞哪个犄角旮旯去了。 思绪后退,又回笼,苏夏的肩膀一沉,沈肆把下巴搁在上面,手臂圈着她。 这个姿势有几分占有欲,也暧|昧。 “苏夏,耳朵红了。”沈肆凑的更近,温热的呼吸喷洒,距离近的像是要去亲|吻,舔|舐。 手一抖,苏夏低喝,“闭嘴!” 她的余光里,沈穆锌还在画画,投都没抬,似乎沉浸其中。 舒一口气,苏夏跟沈肆咬耳朵,叫他不要闹。 沈肆乖了一会儿,去沈穆锌那边,“你在画什么?” 沈穆锌在他来之前合上速写本,“卷笔刀。” 闻言,苏夏一愣,不是盆栽?那干嘛盯着看? 沈肆好奇的说,“我要看。” 沈穆锌翻开一页。 那上面有一个卷笔刀,款式老旧,像是十多年前的。 沈肆伸手去抢速写本,“我还要看。” 沈穆锌将速写本捏在手里,没有要给沈肆的意思,“还要看?” 他笑出声,意味不明,“哥,你还想看什么?” 沈肆被问的噎住了,“不知道。” 沈穆锌拿起手中的铅笔,“这个要吗?” 扑过去,沈肆直接硬抢。 沈穆锌细细的眼眸眯成一条狭窄的缝隙,哥,你还真是……什么都抢啊。 紫水晶最后在沈肆的嚷嚷声里穿完了。 拿到手链的时候,沈穆锌突然钳制住苏夏的手腕,将手链套上去,又在苏夏挣脱前取下来。 这一幕发生的太快,苏夏措手不及,反应过来时,冰凉的触|感已经消失。 她冷着脸,“干什么?” “试试大小,正合适。”沈穆锌面露感激,“谢谢嫂子。”随后又说,“谢谢哥。” “如果不是有哥,我这手链穿不成。” 沈肆要去拿手链。 “别的什么都可以给哥。”沈穆锌将手链放进口袋里,指腹摩|挲着,“这个不行。” 他的目光停在苏夏脸上,“嫂子,你照看好我哥,我回去了。” 看了一眼沈穆锌离开的背影,苏夏收回视线,拍拍拿着铅笔不放的沈肆,“别玩了。” 回到房间,沈肆抓住苏夏的手,“画画,苏夏,我要画画。” 苏夏诧异的问道,“你会画?” “会!”沈肆大力点头,“我会画画!” 苏夏当男人是闹着玩,就从包里翻出记事本,撕下一张纸给他,“画去吧。” 她去床边,看到床单上的一片污迹,忍不住叹口气。 不知道那个男人会傻到什么时候,还能不能好。 如果永远都好不了…… 苏夏清空了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想再多,也毫无用处。 她扯下脏床单,拿了干净的换上,把床铺好,叮嘱道,“沈肆,我打个电话,你别乱跑。” 沈肆趴在桌上,笔不停画动。 苏夏远远的瞅了一下,见男人很乖,这才放心的拿着手机去了阳台。 她打完电话回来,男人还趴在那儿,坐的端正,“沈肆,我们去花园走走吧。” 沈肆搁下铅笔,“好。” 他们离开房间,门带上了。 窗户半掩,突有一阵风袭来,桌上的纸哗啦作响,颤颤巍巍的挣扎了几下,飘到垃圾篓里。 隐约可见纸上画的是个女人,确切来说,是个女生。 女生瘦瘦的,眼睛很大,长发及腰,她穿的是校服,背着书包,手里抱着几本书,望着什么,神情满是高傲。 是十几年前的苏夏。   第6章 老婆 夏天是蚊虫出没的高峰期,全天闹腾,在花园溜达一圈回来,苏夏的手脚上多了几个红点,这边没消,那边又有了,不挠还好,稍微一挠,红肿一大块。 反观沈肆,皮糙肉厚的,蚊子不爱叮。 他抠出药膏,在苏夏的小腿上涂抹,指腹沿着发红的区域仔细按揉。 苏夏有点难为情,“好了。” 沈肆指着一处,“这里还没弄呢。” 苏夏把脚往回拿,“不弄了。” 沈肆蓦地抱住苏夏的腿,半个身子靠上去。 “……”苏夏踢他,“把手松开。” 沈肆不撒手,还拿脸蹭蹭。 这种行为通常和变|态两个字一起出入,绑定。 但男人那么做的时候,眼眸干净清澈,不带丝毫颜色,让人没法动怒,仿佛往别处想,是自己思想龌龊。 苏夏的皮|肤遗传了母亲,身上很白,汗毛浅,又少,光滑细腻。 男人的下巴上有一点青色,硬硬的,她被蹭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再不松开,我生气了!” 沈肆落寞的把手松开,“苏夏不生气。” 苏夏瞥过去,他是傻了,什么都不懂,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可她没傻啊。 尴尬,害羞,紧张,彷徨,这些情绪都只发生在她一个人身上。 他把事情搅乱,又一脸无辜。 “混蛋。”嘟囔一声,苏夏瞪着男人,“不许再胡来了,听见没有?” 沈肆茫然,“胡来是什么?” 苏夏捏手指头,别扭的说,“就是刚才那样。” 沈肆更加茫然了,“哪样啊?” 苏夏用手盖住脸,吸口气,再抬头时,她露出俩个小酒窝,邻家大姐姐的口吻,“乖,去看漫画吧。” 沈肆戳戳她的酒窝,被她一瞪,灰溜溜的找漫画书去了。 傍晚,车子的引擎声从铁门口传来,外出会友的田箐桦和沈峰回来了。 二楼,苏夏站在窗边,她往下看了两眼,伸手将窗帘拉上了。 晚饭过后,一家人坐在客厅看电视。 大屏幕里放着抗战片,主角领着队伍刚打完一场败战,伤亡惨烈,凝重的气氛几乎要透过屏幕蔓延出来。 打打杀杀的,一点都不好看,沈肆不喜欢,他拿走遥控器,不停的换台,找到了熊出没。 光头强气急败坏,又拿熊大熊二没办法的嚎叫声里夹杂着沈肆的笑声。 见大儿子开心的看动画片,田箐桦的眉心拧紧几分,她来了一句,“苏夏,你们什么时候要个孩子?” 苏夏正在给沈肆削苹果,听到那一句,她的手一颤,锋利的刀刃划过手指,血一下子就从破开的口子里淌了出来。 另一边的沈穆锌腾地站起来,离最近的沈肆已经把苏夏的手指含到嘴里。 额角隐隐鼓动了几下,沈穆锌若无其事的整整衣服,又坐回去,长腿交叠,修长的手指抄起一本杂志。 看到沈肆紧张苏夏,田箐桦的语气有些刻薄,“削个苹果都能削到手,真不知道还能干什么。” 沈峰咳一声,提醒田箐桦注意点,别把家里的氛围搞的难堪。 他一直相信,冥冥之中,什么事都是定好的,譬如大儿子会有一劫,也因此成家。 至于儿媳,沈峰对她的个人作风很满意,不骄不躁,沉得住气,舞蹈学院毕业,年纪轻轻就去过多个国家演出,获得了不小的成就,有理想,有奋斗的目标,是个上进的孩子。 “小夏,没事吧?” 苏夏摇头,“没事。” 她手上的那道口子微微泛白,已经不流血了。 刚才沈肆吸|吮的时候,所有感官都同时放大,苏夏甚至能清晰的感觉到他的唇包裹的温度和柔软,牙齿碰上来的力道,舌头舔|过的颤栗。 “苹果不吃了。”沈肆看看苏夏的手指,他看起来很难过,“苏夏不疼。” 苏夏的面颊微红,轻轻的“嗯”了一声。 虽没有怦然心动,耳鬓厮磨,抵死缠绵,却也没有吵闹,近似温馨,这对婚前从未有过接触的他们来说,是很不错的相处模式。 苏夏知道原因,男人傻了,和孩子一样,什么都写在脸上,她不需要揣测,很轻松,那些防备,警惕都收了起来。 “我不过是提一下。” 田箐桦的声音响起,目中带着审视,“你怎么那么大反应?” 苏夏一声不吭,因为她没考虑。 或者说,她就没有想过会一直和沈肆走下去。 这段婚姻的围墙并非由爱情建造而成,而是利益。 再者说,沈肆随时都会恢复,到那时候,现状会被打破,还不知道会有多大的改变。 “妈,沈肆的情况……” 田箐桦开口打断,“他只是智力有问题。” “还是你根本就没想过这件事?” 苏夏下意识去看沈肆,男人仍然抓着她划伤的那根手指,眉头紧皱着,唇也抿在一起,好像他比她还疼。 她的沉默无疑是在告诉田箐桦,那句试探得到证实。 田箐桦的脸色难看。 气氛僵硬。 沈穆锌将杂志翻的非常快,他又把杂志扔到一边,懒懒道,“妈,我想喝你榨的果汁。” 田箐桦脸上的冷意消失,取代的是宠爱,“妈去给你做。” 苏夏的眼睛一闪,扭头看沈穆锌,他在帮她? 沈穆锌把玩着打火机,还是那副散漫的姿态。 一直没发表看法的沈峰温和道,“小夏,你妈说的那些话,你听听就行,孩子可以等你准备好了再要。” “你妈那边,我会给她做思想工作。” 苏夏露出一点笑,“谢谢爸。” 沈峰放下茶杯,“你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不要憋在心里。” 苏夏嘴上说,“我会的。” 一只手伸到桌上,她没削完的苹果被沈穆锌拿走,就着皮咬了一口。 沈肆一看苹果没了,他大声说,“我要吃苹果!” 沈峰唉声叹气,“小夏,再拿个苹果。” 苏夏挑了一个最大的给沈肆,她感到无语,觉得这对兄弟像是俩个争抢玩具的小孩子。 田箐桦过来的时候,看到小儿子吃苹果吃的津津有味,她一愣,“穆锌,你不是不吃苹果吗?” 沈穆锌的口齿不清,“今天突然想吃了。” 田箐桦白他一眼,“不早说,妈没放苹果。” 沈穆锌端走果汁,“妈,以后都给我放一点苹果吧。” 田箐桦答应,“好。” 她没多想,还挺高兴,以前为此发愁,现在好了。 “明天叫你张伯把几个品种的苹果都买回来,你尝尝口味。” 沈峰摇了摇头,妻子宠小儿子,也是宠的没边了。 “不早了,都上楼洗洗睡吧。” 苏夏立刻拉着沈肆起来,“爸,妈,晚安。” 沈穆锌一口喝完果汁。 他跟上来,在苏夏背后,距离夹在近和亲密之间。 沈肆一手拿着大苹果,一手拽着苏夏的手。 “苏夏,我可不可以不洗澡?” “不可以。” “为什么?” “很臭。” “噢。” 前面的两个人一问一答,后面的人周身气息极度阴郁。 上楼,沈穆锌立在原地,良久,他才回了自己的房间。 在老宅待了几天,苏夏被迫学会圆滑,耍小心思,尤其是在沈家的亲戚面前。 她甚至后悔没跟着父亲学学怎么待人处事,装傻充愣,这样也不至于时不时就说错话。 直到月底,苏夏才有机会出门,沈肆离不开她,只能带在身边,还有几个保镖。 一行人走到哪儿,都被围观。 苏夏跟白明明约的是两点,结果快三点了才到他那儿。 白明明的声音有点娘,身体的骨骼不粗壮,相对娇小,长的清秀,舞风偏向女性,得了个娘炮的外号,他不在乎,享受自我。 “哎哟,我说苏夏,你怎么把他也带来了?” 苏夏一脸无奈,“没办法。” 她叫沈肆坐在长凳上面,给他鸡翅和可乐,还有本漫画书。 白明明的嘴抽了又抽,“你养儿子呢。” “别贫了。”苏夏也抽,“赶紧去换衣服。” 白明明撇撇嘴,转头去换衣服,他下半年要推出个人专场《春》,想让苏夏在编排上给他点建议。 换了身绿色衣衫,白明明的身上多了几分飘逸,他一甩宽袖,姿势一摆,神韵立马就出来了。 这就是一个舞蹈演员的标准和职业素养。 白明明跳的时候,苏夏发现沈肆自顾自的玩耍,并不像看她跳舞那样专注,那是不是说,他不是喜欢舞蹈,只是喜欢看她跳舞? 心情复杂,苏夏蹙着眉心,白明明叫她,她才回神。 两人讨论了一会儿,白明明像平时那样抱苏夏,手刚碰到,他的后领就被一只大手揪住,拎起来丟开了。 沈肆瞪他,“你干什么?” 台词被抢,白明明指着沈肆,满脸不可思议,“苏夏,他竟然还知道吃醋!” “那不叫吃醋。”苏夏说,“我去下洗手间,你帮我看着他。” 她一走,白明明搓搓手,对着沈肆上下打量,转着圈的打量,看到真人了,他酸酸的想,也就比他高点,壮点,帅点,钱多点。 “差不多嘛。” 白明明收起嘻嘻哈哈,“沈大少爷,对我家苏夏好点,别让她被你家里人欺负了。” 沈肆看着卫生间的方向,不搭理白明明。 片刻后,苏夏从卫生间出来,沈肆突然按住她的肩膀,认认真真的喊出两个字,“老婆。” 苏夏差点咬到舌头,“谁叫你这么说的?” 沈肆手一指白明明,“他。” 脸一黑,苏夏瞪过去,一字一顿,“白、明、明。” 白明明往后退,他嘿嘿笑,“老婆老公的多叫叫,有利于身体健康,家庭和睦,万事大吉。” 这时,一个清洁工迎面过来,那人垂着头,帽沿压的很低,他在经过的时候,突然抬头,左边的眉毛上有颗痣,很显眼,苏夏认出来了,是沈肆的人。 去年她在沈肆身边见到过,似乎是沈肆的亲信。 手里被塞进一个纸条,苏夏一僵,下一秒,心跳到嗓子眼。   第7章 会是谁 这一幕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苏夏手心出汗,她把那只手伸进包里,装作找东西,期间指尖一直在抖。 好在有白明明分散大家的注意力,他不跳舞的时候,就是个多动症儿童,存在感很强。 看了眼纸条上的内容,苏夏快速藏在底下,从包里拿出一包纸巾,擦擦额头,“走吧。” 走了几步,她的眉毛一揪,“明明,我还要再去一次。” 白明明啊了一声,“你闹肚子了?” “嗯。”苏夏顺势往下说,“明明,你带沈肆去看长颈鹿,我一会儿去找你们。” 白明明一脸懵逼,“你要我带你男人去动物园?” 苏夏看他,眨眨眼睛,“门口的墙上不是挂着吗?” 白明明的眼皮朝上,翻了一个白眼。 谁知沈肆不肯去,非要杵卫生间外面,苏夏轻声细语的诱哄,温柔的让白明明眼珠子都瞪出来了。 他揉揉眼睛,确定不是眼瞎了。 卧槽! 这还是他认识的苏夏吗? 白明明更酸了。 苏夏对待异性向来都是冷冰冰的,拒人千里,只有对着他的时候才会露出真性情,现在那份特殊被取代了。 “明明?” 白明明回神,他瞅瞅沈肆,“苏苏,你不会是喜欢上这家伙了吧?” 苏夏现在哪有心思跟白明明悠闲,她匆匆交代了两句,又把沈肆哄走。 沈肆一走,几个保镖都跟着离开,他们的任务是保护沈肆,不是苏夏。 深呼吸,苏夏走进卫生间,过了一两分钟,脚步声由远及近,门推开,又关上了。 那人拿下头上的帽子,露出一张端正英气的脸庞。 “苏小姐,你好,我是王义。” 他叫的苏小姐,而不是大少奶奶,是在告诉苏夏,他认识她。 也知道,苏夏认出他了。 苏夏的神经末梢绷着,“为什么找我?” 王义的声音嘶哑,“我想请苏小姐帮我一个忙。” 苏夏抿唇,“什么忙?” 王义直接道,“我想回到大少爷身边。” 苏夏的眼中涌出困惑之色。 “大少爷出事以后,山庄里的人都换了。”王义说,意味不明,“现在的那些全是老爷的人。” 苏夏不易察觉的捏了捏手指,“作为一个父亲,他那么做,是正常的事。” “苏小姐说的没错。”王义的话锋一转,给她剥出问题关键,“但他们毕竟不是大少爷的人。” 苏夏的眼皮猛地一跳,她后悔打开纸条了,有种预感不受控制的在心里滋生,很不好。 “你的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王义吐出一口气,“苏小姐,实不相瞒,如果我还有个可以信任的人,那就是你了。” 苏夏怔住了,“你信任我?” “太荒唐了吧。”她觉得好笑,“我跟沈肆根本就不认识。” 王义却没解释。 大少爷遇害那天原本在参加一个宴会,不知道怎么了,突然中途离席,说要去祢山。 去的路上,王义从后视镜里看见一丝不苟的大少爷竟然将领带扯开了,手不停的敲点腿部,看起来很焦急。 他感到惊讶,印象里的大少爷就是一座冰山,强大,冰冷,不露声色,从来没有那样过。 到达山脚下,大少爷叫他在车边等。 那时候快三点了,王义蹲在地上抽烟,等到五点,他没接到通知,也没看到大少爷下山。 天黑之前,王义私自上山,在树林里看到倒在血泊里的大少爷。 他不知道大少爷去见了什么人,又发生了什么,怎么受伤的。 但他可以肯定,是熟人所为。 因为当时他是第一个发现大少爷的,他看到大少爷头部遭受重击,身上没有打斗留下的伤痕。 大少爷的身手怎么样,王义很清楚,一般人讨不到半点好处。 绝不可能被人轻易打伤。 只有一种可能。 对方是大少爷亲近的人,所以才猝不及防。 头部那一下应该是趁大少爷不留神,拿重物硬砸上去的。 “苏小姐,抱歉,有些事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苏夏冷着脸,“我也不想知道。” “你是大少爷的人。”好像听不出她的排斥,王义自顾自的说,“从今往后,我和兄弟们会听从你的吩咐。” “希望苏小姐能尽快让我们回到大少爷身边。” 苏夏淡淡的说,“我在沈家的处境什么样你应该能想的到,帮不到你们。” 王义摇头,“大少爷听你的话。” 沉默片刻,苏夏说,“你不怕我把今天的事告诉沈家人?” 话落,她蹙眉,即便是说了,好像也没什么,顶多就是一个忠心的下属担心主子。 其他的,对方只字未提。 “苏小姐,我既然来找你,就不会怀疑。”王义说,“一开始我说的并非假话。” 苏夏抬眼,“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苏小姐,你可以去调查。”王义严肃道,“不止是我,每个兄弟的命都是大少爷的。” 苏夏垂了垂眼,事情似乎都在她的意料之外,只有等沈肆好了,才能给她解开疑惑。 王义的背脊弯下来,恳求道,“苏小姐,请你照顾好大少爷。” 苏夏拧开水龙头,让水流声响了起来。 如果事情真如王义所说,那么沈肆变成现在这样,反而安全。 一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孩子,对谁都构不成威胁。 王义把帽子戴上,“苏小姐,我先走了。” 卫生间只剩下自己,苏夏啃着嘴角,她不想牵扯进家族的纷争里面。 但她已经不能置身事外了。 苏夏的脑子里闪现沈家的那些人,最后定格的是沈穆锌。 以他的身份,是最有动机的,可他是个画家,不在公司占什么职位,好像对权势不感兴趣。 沈峰和田箐桦是沈肆的父母,他们不会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下手。 也没理由啊。 至于其他人…… 沈肆的大伯沈源和蔼可亲,是苏夏看来,整个沈家最好相处的,而且他对沈肆也很好。 苏夏的眼睫一颤,谁都没有嫌疑,是不是可以理解,谁都有嫌疑? 关掉水龙头,苏夏叹息,她只会跳舞,别的都不会。 回去的路上,沈肆一口一个老婆的叫,苏夏怎么说都不听,只好由他去了。 “老婆。”沈肆摸着苏夏的手指头,从拇指到小手指,再往回摸,“都记住了。” 苏夏好奇,“你记住什么了?” 沈肆认真的说,“要对你好,听你的话,不惹你生气。” 苏夏微愣,随即哭笑不得,白明明,你到底跟沈肆说了多少? 她看着沈肆,寻思怎么提王义的事。 “沈肆,想吃酱鸭吗?” “想。”沈肆舔了舔唇,“老婆,我要吃酱鸭。” 经过那家酱鸭店,苏夏让司机停车,她带沈肆去买酱鸭。 在等待的时候,苏夏忽然问,“沈肆,你还记得王义吗?” 沈肆两眼发直,眼前只有一只只美味的酱鸭,“不记得。” 一看他那傻样,苏夏没好气的说,“口水流出来了。” 沈肆呆呆的抬胳膊去擦,“没有啊。” 苏夏无语,只能再想办法。 上车没多久,一只酱鸭有大半进了沈肆的肚子,他吃的满嘴都是油。 “老婆,这个你吃。” 苏夏瞥一眼泛着油光的大鸭腿,“我不吃,你吃吧。” 沈肆看看鸭腿,看看苏夏,再看看鸭腿,他摇头,“我不吃了。” 苏夏被男人的样子逗笑,“真不吃了?” 沈肆继续摇头,眼睛偷瞄鸭腿。 苏夏故意绷着脸,“你不吃,那我生气了。” “我吃。”沈肆啃一大口鸭腿,声音模糊,“老婆不生气。” 那个称呼总能麻痹情绪,容易让人胡思乱想,苏夏的语调放柔,“跟之前那样叫我名字,好不好?” “不好。”沈肆皱眉头,非常严肃,“你现在是我老婆。” 苏夏,“……” 这个傻子被白明明成功洗脑了。 鸭腿终于成为一堆骨头,苏夏拿出湿纸巾,“把嘴擦擦。” 沈肆乖乖的擦嘴巴。 前面的司机突然接到一通电话,车子拐弯,绕了半个荆城,在柒默画廊停下来。 隔着车玻璃窗,苏夏看见沈穆锌的身影从画廊出来,她的眼睛微睁,记得对方今天是开车出门的。 即便有意外,也不至于打给司机,绕那么一大圈。 沈穆锌没有停在副驾驶座的位置,也没有要和沈肆坐一块的打算,而是绕到苏夏那边,打开车门坐进去。 苏夏夹在中间,空间一下子变的狭小起来。   第8章 我不看了 逼仄的车里,气氛有点怪。 察觉到不寻常,司机调整后视镜,确保看不到后座的三人,他目不斜视,专心开车。 鼻端飘着一股子浓烈的味道,沈穆锌的眼底浮现厌恶之色,一闪而过。 他交叠着腿,身子后仰,坐姿随意,“哥,跟嫂子出来玩的开心吗?” 沈肆咧着嘴,“开心。” 沈穆锌侧头,看的是沈肆的方向,目光却未曾越过苏夏,而是凝固在她身上了,“都去哪儿玩了?” 苏夏的眼角挪过去,沈肆是有什么说什么,果然,他全告诉自己的弟弟了,就连白明明的话都没漏掉。 呼吸一顿,沈穆锌细长的眼眸眯了眯,“老婆?” 他意味不明的问道,“哥,你知道老婆是什么吗?” 沈肆大力点头,“当然知道啊!” 苏夏看向沈肆,他也看她,眼尾有一点迷人的鱼尾纹,“老婆是苏夏。” 男人的笑容干净明朗,苏夏看着,觉得整个世界都充满阳光,无比美好。 沈穆锌的唇边掀了掀,这个弧度细小,容易让人有种是在讥讽的错觉。 他凉凉道,“嫂子,以后尽量在天黑前带我哥回去,太晚了家里不好交代。” 苏夏维持着面向沈肆的姿势,拿后脑勺对着沈穆锌,“我会注意。” 沈穆锌的视线移去前方,似是留心路况。 车子拐弯,苏夏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左边倾斜。 擦到沈穆锌肩膀的那一刻,苏夏像是被什么扎到一样,胡乱抓住坐在她右手边的沈肆,他身强力壮,如同一棵大树,她紧抠着不放,安全感油然而生。 听到男人吃痛的声音,苏夏见他的手臂被自己抠出了很深的指甲印子,她连忙把手一松。 沈肆搓搓手臂,又伸过去,“不疼了,你抓吧。” 苏夏抿着的嘴角翘起来,她把手放上去,发觉掌心下的肌|肉绷紧,男人的脸上却挂着笑。 这一瞬间,苏夏的心里有暖意划过,犹如一道电流淌过四肢百骸,酥酥麻麻的。 这个男人身上的男性气息强烈,他被称为是行走的荷尔蒙,即便是傻了,依然有很大的魅力。 苏夏压下莫名的情绪,“要不要喝水?” “不要。”沈肆揉了揉眼睛,头靠着苏夏,嘟囔道,“老婆,我想睡觉了。” 苏夏拍拍他的手背,“睡吧。” 余光始终没离开身旁的女人分毫,沈穆锌心生烦躁,那股燥意来的悄无声息,又如潮涌。 他摸出烟盒,衔了一支烟。 无论是什么时候,面对什么东西,多大的诱|惑,沈穆锌一向都节制,不会迷失,沉醉。 烟也是如此,他不上瘾。 尼古丁纯粹是用来过滤心情。 但这次起不到作用。 沈穆锌心不在焉的抽烟,捕捉到女人轻蹙眉心,他下意识的掐断烟蒂,打开车窗。 热风狂扑进来,车里的冷气和它顽强抵抗,奈何风力太强,冷气苟延残喘了一会儿,和烟味一同随风而去。 苏夏喘一口气,她把吹到眼前的发丝撩开,视野恢复时,车窗已经关上了。 车里寂静下来。 时间流逝的有点慢。 前面的司机开着车,后面的两个人没有交流。 等红灯的时候,苏夏看到一辆面包车停在路边,摆着很多甘蔗,有两三个人在那挑着。 多看了几眼,苏夏想买一根回去,晚上没事的时候啃啃,但是她的右边睡着一头傻猪,左边盘着一条毒蛇,两头都下不去,只好作罢。 沈穆锌摸着黑色打火机上的金色暗纹,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的眉眼低垂,神情有几分漫不经心。 天色越发暗沉,霓虹穿过整个荆城,一切都笼罩上一层迷离的色彩。 苏夏是个路痴,又是第一次从老宅出来,完全不认得回去的路,她看看窗外的夜景,脑子里挖不出一块下午经过的地方。 百般无聊的收回视线,苏夏低头刷手机,她刷了片刻,把手机塞回包里,头往沈肆那边歪去。 车子拐过俩个路口,沈穆锌忽然道,“去东南大厦。” 司机应声,“是。” 他也不敢问,只是听命的掉头,朝回大宅子的反方向驶去。 到了东南大厦,沈穆锌又让司机把车子开去步行街。 直到出现在第三个地方,司机心里才猛地反应过来,他握紧方向盘,这完全就是在兜圈。 二少爷为什么要那么做? 总不至于是在考察他对荆城的熟悉度和车技吧? “你在想什么?” 后面传来一道阴冷的声音,司机一个激灵,慌忙道,“没,没什么。” 沈穆锌抬手,指尖掐了一下太阳穴,“回去。” 司机吞咽口水,“好的。” 快到宅子的时候,苏夏醒了,她的脑袋不知道什么时候歪到沈穆锌这边了,长发垂在他身侧,有一些落在他的肩头,胳膊上,腿部,怎么看怎么暧|昧。 苏夏立刻坐直身子,怎么睡那么死,她在心里暗骂自己,面上竭力保持平静。 还好沈穆锌也睡着了,什么也不知道。 想到这里,苏夏松口气。 不然她一睁眼,和对方撞上,真有点尴尬。 车子一停,苏夏把沈肆叫醒,他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的下车。 后座的沈穆锌抬了抬眼帘,那里面清明一片,无一丝昏沉。 纤长的五指张开,穿进细碎的短发里面,沈穆锌将额前的发丝捋到脑后,露出精致的眉目,有什么欲要浮出水面,又被强行压下去,藏在阴暗的角落。 苏夏刚进客厅,陈伯就喊她,“大少奶奶,厨房有甘蔗,您和大少爷要吃吗?” 趿拉着拖鞋去厨房,苏夏看到一个白色大袋子,里面有不少甘蔗,“什么时候买的?” “下午。”陈伯笑着说,“吃完了我明天再买。” 苏夏拿了一节甘蔗,在水龙头下冲掉上面的碎沫子,站垃圾篓边啃了起来。 沈肆跑到她面前,也抓着一节啃。 客厅传来脚步声,苏夏望了一眼,男人身姿颀长,穿着白衬衫,牛仔裤,打扮简单清爽,也没能遮掩从骨子里散发的阴柔。 “二少爷,您回来了。” “嗯。” 沈穆锌坐在沙发上,看起来心情不错。 陈伯过去,“二少爷,要喝点什么吗?” 沈穆锌的唇角一带,“果汁。” 陈伯立即去准备。 沈穆锌的目光从厨房掠过,没有停留,他合了合眼,起身上楼,“陈伯,把果汁送到我房间。” 厨房里,苏夏啃完甘蔗,又解决了一节,终于心满意足。 她洗洗手,“陈伯,明天再买一点吧。” 陈伯顿了一下,似乎才想起来苏夏所指的是什么,“好。” 夜里闷热难耐,树叶动也不动,天空阴云密布,暴风雨随时都会来临。 苏夏冲凉出来,见沈肆站在床边,他的手里捧着一个盒子。 那盒子是木头的,花纹复杂,神秘。 “哪来的?” 沈肆指指床,他爬上去,拉来床头的柜子,又去拍墙,出现一个暗格。 苏夏的眼睛睁大,“……” 她的嘴角抽了抽,哪天沈肆好了,回忆起他傻了之后干过的那些事,想起来自己把自己坑了一次又一次。 譬如尿床,又譬如亲自把暗格打开,还拿出里面的东西给她看。 到那时候,沈肆的表情一定非常精彩。 苏夏伸过去的手停在半空,“沈肆,不要忘了,这是你自己给我看的。” 她又把手缩回去,“算了,我不看了。” 万一这男人将来找她算账,她有理说不清。 苏夏的话刚说完,沈肆就打开了盒子。 最上面的是一张照片,那上头有一对年轻夫妻,和俩个小男孩。 从青年的轮廓上可以看出,他就是年轻时候的沈峰,身旁是田箐桦,貌美如花。 苏夏把目光移到沈峰手边的小男孩身上,他长的很漂亮,穿着小西装,像是从童话里走出来的小王子。 那是儿时的沈肆。 而田箐桦手边是一个小胖子,个头比沈肆矮,体型快赶上他的两倍。 苏夏微愣,该不会是…… 她指给沈肆看,“这是谁?” 沈肆挠挠头,“穆锌。” 苏夏拿开那张照片,下面还是一家四口,小王子长高了,脸庞的稚气未脱,微挑的眼眸里蕴着淡淡的郁色,浓墨般的黑。 沈肆指着照片上最显眼的那个少年,“这也是穆锌。” 小胖子长成了一个大肉墩子。 苏夏感到不可思议,难怪有句话说,每个胖子都是一个潜力股。 照片上的沈穆锌胖到看不出五官,现在那张脸极度柔美,足以迷倒一片。 如果不是他像田箐桦,苏夏都要怀疑有整过了。 在家里没看到一张沈穆锌发胖时期的照片,也是人之常情。 照片虽然是静止的,却真实记录当事人那一刻的内心。 那时候的沈穆锌是自卑,懦弱的,他甚至都不敢去看镜头。 现在的他不想再去触碰了,也不想别人评论。 一道闪电当空劈下,轰隆巨响,大雨倾盆。 沈肆吓的扑到苏夏身上,头埋在她的脖子里,身体紧绷着,很害怕。 苏夏被他弄的也吓一跳,“只是打雷了。” 沈肆把盒子往床上一扔,双臂搂紧苏夏,“抱抱。” “你松开一点,勒到我了。” 苏夏打算收回的视线看见一个白色的东西,就在照片左下角,她把手伸过去。   第9章 是我 是一个蝴蝶胸针,针尖处有锈迹,设计非常土气,老旧。 苏夏惊诧的捏在手里,从那两张照片上可以看的出来,田箐桦穿着富贵,从头到脚都贴着千金大小姐几个字,这胸针不像是她的东西。 那是谁的? 沈肆为什么要藏着? 苏夏拿着胸针,仔细的看了看,她没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沈肆,这是谁的胸针?” 沈肆黏在苏夏身上,大狗熊似的,“不知道。” 苏夏蹙眉,“你再想想。” 沈肆的下巴蹭着苏夏,拿胡渣扎她,重复着那句话。 苏夏的脖子被扎的发痒,推了推沈肆,没推开,她看向从盒子里倒出来的其他东西。 碰别人的*不太好,苏夏犹豫了一下,征求意见,“沈肆,我能看看那些东西吗?” 沈肆嗯一声,“我的东西都是你的。” 苏夏愣了愣,她是不是还得感谢白明明多嘴。 “你答应了啊,以后别跟我翻旧账。” 又是一道闪电,白光划过窗台,紧接着,玻璃都似乎震了一下。 男人个头将近一米九,此时弓着背,趴在一个只有一六五的女人身上,姿势别扭又不舒服,但他不但不离开,反而贴的更紧。 “老婆我怕。” “没事的。” 苏夏弄不开沈肆,她只能费力去够盒子,除了刚才看过的那两张照片,还有一张。 是沈峰,田箐桦,沈肆的大伯沈源,还有三个陌生人,两男一女,他们好像是在旅行的途中,穿着冲锋衣,风尘仆仆的。 “沈肆,这三人是谁?” 看一眼,沈肆摇头。 苏夏追问,“不认识,还是不记得了?” 沈肆还是摇头。 苏夏指着三人当中的唯一一个女人,“这个你见过吗?” 沈肆来了脾气,皱眉嘟囔,“没见过!” 询问无果,苏夏又去翻盒子,里面有半张信纸,边缘参差不齐,明显就是用手撕的。 纸上面记录着四个号码,前三个是手机号,第四个是座机,只有一半数字,从区号上看,是外地的。 迟疑了几瞬,苏夏带着沈肆挪到床头柜边,拿到手机拨了第一个号码,提示是空号。 她猜到一种可能,快速按了另外俩个号码,果然都打不通了。 定了定神,苏夏上网查那个区号,发现是陂城的。 “沈肆,你家有亲戚在陂城吗?” 没有动静,沈肆闭着眼睛,浓密的长睫毛颤个不停,他的情绪看起来很不稳定。 苏夏只好先给他做安抚工作。 效果不理想。 屋外电闪雷鸣,房内的苏夏快被沈肆活活勒死了。 “唱歌。”苏夏要疯了,“我唱歌给你听吧。” 沈肆搂着她的腰,点了下头。 “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 苏夏连续唱了几首儿歌,外面安静了,沈肆消停了。 再次去逐一查看胸针,照片,号码,苏夏陷入深思。 沈肆会不会只是单纯的珍藏儿时的记忆? 那几个号码,也许是他以前的朋友留的,比较重视的那种。 时间一长,那几人都换了号码。 至于胸针,可能是沈肆尊敬的某个长辈随身之物,他收着,是为了做个纪念。 这样梳理,勉强能通。 可是,事情真的那么简单吗? 苏夏看着沈肆,他笔直的躺着,正在眼巴巴的望着自己。 “你要是没出事就好了。”也不会一问三不知。 不过,沈肆如果没出事,她不会嫁进沈家,也就不会牵连其中。 把所有东西原封不动地放回木盒里,苏夏递给沈肆,“这个你收好,不要再拿出来了。” 沈肆不接,“你的。” 苏夏幽幽的说,“我可不敢收。” 沈肆执拗的要给苏夏,仿佛她不要,他就会哭出来。 苏夏不想收。 “我把这个放到那里面去。” 暗格里面是空的,她把木盒放进去,摩|挲着往下一拉,再去看,暗格和墙融为一体,如果不是她亲眼所见,根本发现不了那处藏有玄机。 苏夏又去拍拍左右两边的墙壁,看看还有没有别的暗格。 没发现到异常,她把目光移到床上的男人身上,“沈肆,不要把盒子的事告诉其他人,这是我们的秘密。” 沈肆呆呆的,“秘密。” 苏夏微笑,“对。” 沈肆也笑起来,“好!” 打开床头灯,苏夏躺在沈肆旁边,搜着有关胸针的资料,片刻后她从一个博主的一篇博客里看到相似的胸针,介绍的详细,是几十年前的东西,设计它的那家公司就在陂城。 苏夏若有所思,两年前她去过陂城演出,赶上梅雨季节,最深的印象就是湿答答的。 王义的事还没解决,现在又出现了一个木盒,苏夏的脑子不够用了,偏偏不能找人倾诉,讨论,商量对策,只能藏严实了。 “沈肆,你跟我说说你都记得哪些事吧。” 久久没有回应,苏夏侧头,男人睡着了,眉头紧锁,似是在做什么梦,他刚毅的面部轮廓紧绷着,呈现出了几分骇人的凌冽,仿佛下一刻就会睁开眼睛,露出犀利的目光。 苏夏无意识的挪远一点距离,她畏惧过去的沈肆,就像现在这样,让人心惊胆战。 突然有声响传入耳膜里,苏夏过于紧张的神经一抖,又听了一会儿,确定是从楼底下发出的,她慢慢的把腰上的手拿开,轻手轻脚的出去。 立在门口,动静听的更加清晰,田箐桦的声音尖锐,神情一定是歇斯底里的。 全是田箐桦一个人在叫喊,骂着什么,苏夏没听到沈峰说话,想必是露出一脸无奈的表情,和平时一样,容忍着。 苏夏不禁猜想,晚饭的时候,他们还好好的,怎么吵那么厉害,她虽然跟她的婆婆相处的时间不长,却也知道对方极其看重脸面。 这么闹,家里的下人肯定在议论了,传到沈家其他人那里是早晚的事。 能让田箐桦不管不顾,应该是触及到了原则。 沈峰在外面养人被田箐桦发现了?苏夏的脑子里第一个冒出来的就是这个念头,随后她自我否定,不可能。 真是那样,以田箐桦雷厉风行的处事方式,会直接跟那人对峙,亲自解决,而不是像个怨妇一样。 楼底下安静了。 苏夏转身,眼前有一片白,她的嘴巴被一只手掌捂住,快从嗓子眼蹦出来的尖叫硬生生压下去了。 “嫂子,是我。” 不知何时站在苏夏身后的沈穆锌一身白色睡袍,他靠的很近,几乎是把苏夏逼到墙上。 走廊寂静,掉针可闻。 沈穆锌开口,过近的距离让他的话染上调|情的意味,“嫂子,你的心跳的很快。” 胸口一下一下起伏,苏夏穿的睡衣,虽然不透,但也不是铁制的,她的身子线条展露无遗。 “放开!” 那两个字从沈穆锌的指缝里溢出,模糊的厉害,他能感到一股湿热的气息从掌心扩散至整个手掌。 松开手,退后半步,沈穆锌将那只手的五指收紧,握成拳头,他的头微低,“嫂子,夜里不要乱走动。” 不知道是不是在黑暗中的原因,他的声音听起来异常阴柔,隐隐含着警告。 一刻不停留,苏夏快步回房。 沈穆锌拧着眉心,他望着楼梯口方向,又去看斜对面的房门,立了几分钟才离开。 第二天早上,苏夏的眼底有明显的倦意,失眠了。 她要掀被子下床,男人却拽着被子不放。 “怎么了?” 沈肆支支吾吾的,“老婆,我,我尿床了。” 苏夏的脸一黑,“又尿床了?” 沈肆夹着腿,耳根子都红了。 男人的头发蓬乱,一根呆毛直挺挺的,苏夏忍住拿手机拍下来的冲动,“和上次一样,自己拿裤子去卫生间换掉。” 沈肆磨磨蹭蹭的离开被窝。 男人的裤子撑的非常紧,弧度惊人,他的裆|部湿了一块,床单是干的,面积不像是尿床,倒像是…… 怔了两三秒,苏夏立刻把脸偏到一边。 沈肆以为她生气了,“老婆,我保证不把裤子弄湿了!” 傻子才信,苏夏没看沈肆。 他们下楼的时候,大家都在。 沙发上的沈峰看着报纸,田箐桦在跟沈穆锌谈着画展的事宜,陈伯和下人们准备晚餐,所有人都和往常一样,好像昨晚什么都没发生。 苏夏都要怀疑是她做了个梦。 她还担心家里的气氛,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饭桌上,沈峰提到明晚的家宴,让苏夏给她家里打电话。 “小夏,叫你父亲和阿姨过来坐坐。” 苏夏咽下嘴里的粥,“我知道了。” 一直低头吃包子的沈肆忽然说了一个名字,“王义。” 他霍然起身,大声嚷道,“王义呢?” 压下心里的震惊,苏夏暗自去观察桌上三人的神色。   第10章 有什么好怕的 桌上的气氛怪异。 田箐桦脸上维持的笑容凝固,又浮上来,她笑问自己的大儿子,“怎么突然想起来王义了?” 沈峰也看过去。 只有沈穆锌事不关己,他继续吃早餐,没投一个眼神。 “王义在哪儿?”沈肆左看右看,大声说,“我要找王义!” “肆儿你告诉妈,”田箐桦的声音放柔,“是不是有谁在你面前提过?” 冷不丁的发现沈肆看向自己,苏夏的手心出汗,她没有抬头,怕眼睛里的紧张暴露在另外三人眼皮底下。 时间流逝的异常缓慢。 苏夏像是在走任意门,下一秒很有可能就是地狱。 当她听到沈肆说不是的时候,整个后背都湿了。 不易察觉的舒口气,苏夏吃了一口黄瓜丝压压惊。 从嫁进沈家那一天开始,她的处境表面风光,实则是如履薄冰。 在山庄虽然不用看田箐桦和沈峰的脸色行事,但是吴妈,下人,保镖,司机,每一个都是他们的眼线。 她跟沈肆每顿吃什么,吃了多少,几点睡,做了什么,他们一清二楚。 听到田箐桦问,苏夏调整好情绪抬头,神情茫然,“妈,我不清楚。” “你不清楚?”田箐桦心里不痛快,负面情绪全往苏夏身上发泄,她露出极度的不满,冷冷的训斥。 “作为一个妻子,竟然连自己丈夫的情况都不清楚,你整天都在干什么?” 苏夏浅色的唇紧紧的抿在一起,她捏着筷子,指尖发白,似是在克制着什么。 眼皮往上一撩,不着痕迹地从对面的女人那里掠过,沈穆锌开口道,“妈,上次德国那脑科专家说了,哥的情况不稳定,他想起要找王义,这不是好事吗?” “依我看,还得多亏有嫂子陪着,否则哥肯定跟之前那样失控,不要人靠近。” 田箐桦似是想起那时候的事,脸色变了变,口气并未有所好转。 “你哥现在就是个孩子,容易被人利用,我是担心这事。” “妈,你想多了。”沈穆锌轻轻一笑,“哥是沈家长子,又是家族的财团掌舵人,谁敢利用。” 瞥一眼面容白净的女人,他唇边的弧度更深,“嫂子,你说是吗?” 苏夏敷衍的嗯了一声。 见儿子的注意力被刚端上来的牛奶吸引,开心的喝起来了,沈峰把筷子一放,起身道,“小夏,你跟我去书房。” 苏夏的呼吸一紧,她拉开椅子跟上去,一路都在揣测接下来的谈话内容,以及她要怎么应付,才能全身而退。 进了书房,沈峰沉声问道,“小夏,这是怎么回事?是你在他面前提的?” “不是我。”苏夏摇头,“爸,我没听过王义。” 布满皱纹的双眼一眯,暗藏审视,沈峰盯着儿媳,判断她所说的话,是真是假。 双手垂在两侧,苏夏平平静静的站着,从容淡定。 沈峰的手指点着桌面,“这么说,肆儿要恢复了?” 苏夏说,“我不知道。” 这是实话。 从昨天回去到今早,这段时间她只跟沈肆提了几次王义的名字,饭桌上那一出不在她的意料之中。 是沈肆想起来了什么,还是别的原因,苏夏一时半会也不明白。 沈峰挥手,“出去吧。” 苏夏退到门口,开门离开,她一抬眼帘,就看见沈穆锌倚着墙,双腿叠着,姿态闲适。 “嫂子。” 苏夏停下脚步。 沈穆锌看着她,“我哥快把客厅掀了。” 苏夏的脚步加快。 “等等。”沈穆锌从口袋拿出一块深灰色的帕子,递到苏夏眼前,“把手上的汗擦擦。” 苏夏的眼皮倏然一跳,她的手心是覆着一层汗,此刻湿意更浓。 这个人每次都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又好像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肯定知道一些事。 苏夏发着愣,有微凉的手指碰上来,伴随棉质的柔软触感,盖过手心,拭去上面的细汗,她猛然惊醒,用力推开沈穆锌。 “我是你嫂子,请你放尊重一点!” 沈穆锌慢条斯理的叠着帕子,“嫂子说的是。” 他微笑,眼带桃花,“以后我会好好尊重嫂子。” 说出的话和他眼中的笑意有着截然不同的意味,大夏天的,苏夏硬是打了个冷战。 没有再多说一句,苏夏越过沈穆锌往客厅方向走去,她的步伐微乱。 立在原地,沈穆锌望着快要的女人,她从小学舞,无论什么时候,身子线条都是纤长的,独特的气质总能一眼让人记住。 “还说不怕我。”沈穆锌轻嗤,“有什么好怕的,我又不会把你吃了。” “傻子你都不怕,为什么要怕我……” 喃喃自语,沈穆锌把帕子收回口袋里,他不快不慢的走到客厅,看见沈肆把苏夏抱在怀里,和抱那只棕色熊玩具的时候是一模一样的,都在告诉所有人。 ——这是他的,谁都不许碰。 脚步顿了半拍,沈穆锌走出客厅,听到母亲的询问,他懒洋洋的回答,“去画廊。” 夏天的早晨,凉意稀薄,转眼就没了。 到了画廊,沈穆锌上二楼工作室,他将车钥匙扔到沙发上,拿画具作画。 很快,一个女人出现在画布上,笔下的线条流畅且利落,将她的身子比例勾勒的完美又性|感。 沈穆锌的速度放慢,慢到近似是在用笔尖抚|摸画布上的女人,从她的眉骨,眼睛,一点点细画。 上午的时间在画布上淌过,等到沈穆锌放下笔,已经十二点多了。 没有人知道,男人望着画的目光有多虔诚,像是在仰望自己的信仰。 另一头,沈峰派人把王义带到办公室。 王义低着头,他刚从田箐桦那边离开,经历了意料之中的试探,审查,警告。 苏夏对大少爷的影响力超过他的想象。 是好是坏还未知。 办公桌后,沈峰喝了口浓茶,“坐吧。” 王义应声,“是。” 他在沈峰对面坐下来,等着下文。 沈峰满脸温和,“家里还好吗?” 放在腿上的手动了动,王义的喉结一滚,“家里都好。”   第11章 太阳没了 众所周知,沈家两位少爷关系并不亲近,他们同框的机会很少,即便是那样,二人也没有顾虑舆论和周围的目光,去刻意摆出兄弟情深的姿态。 更不会出来辟谣。 外人想来是因为老大在商界叱咤风云,将名利收于股掌之间,而老二热爱艺术,喜欢用画笔去记录世间万物最真的一刻,不沾铜臭味。 两人道不同不相为谋。 沈家人都知道一个现象,田箐桦极其宠爱老二沈穆锌,沈峰更偏向老大沈肆。 当初沈肆得到老爷子手里的股权,答应接管家族企业的时候,其他人都等着看好戏。 谁知沈峰说出一大段感人肺腑的话,先是拉拢家族董事的支持,然后表示担心儿子年轻气盛,希望老一辈多教导,还说他会尽心监督,协助。 怎么看都是一位好父亲,在尽所能的为儿子着想。 事实上,沈肆能被老爷子器重,就说明有那个能力。 坐上那个位置之后,他用可怕的速度压制一切暗流,独揽大权,这些年家族企业在他的掌控下,更胜从前。 沈肆性子内向,沉默寡言,又是万年不变的冰山脸,底下人琢磨不透,更是敬畏,他的命令没有人敢违背,在管理方面有着自己的手段,根本不需要沈峰的指点,也没有在财团给对方相应的权利。 似乎沈峰并不感到失落,他是欣慰的,从他每次提起的时候,那种骄傲的神情上可以看的出来。 前段时间沈肆出事,沈峰毫不犹豫地撇下所有工作,亲自守在病房照顾,甚至去为他祈福。 这让外界感慨不已,豪门并不都是冷血,利益为上,也有血浓于水的亲情。 譬如这次,沈峰心神不宁,开会的时候竟然破天荒的露出不耐烦的情绪,中午更是直接把短暂的休息时间拿出来,跟王义见面。 他跟田箐桦生活了半辈子,对她即便不是完全掌控,但也有所了解。 她那人有个毛病,什么事都干涉,非要一点点的剖开,眼里容不得一丝一毫不确定的因素。 沈峰大概能猜到田箐桦上午跟王义谈了什么,他没有用她用过的那一套,而是打起了亲民的牌数。 “我记得你父亲有糖尿病,他的身体怎么样?” “还可以。” “你好像有个妹妹。”沈峰随口一问,态度和善,“还在上学?” 王义的额头渗出冷汗,“小妹今年大四。” 沈峰又端起茶杯,“什么专业的?” 王义说,“经济管理。” “不错。”沈峰笑道,“公司对培养新人这块一向是重力,不妨让她下半年来实习看看。” 王义听着,后脊梁发凉,他腾地站起身,“老爷,小妹有自己的规划,要从事什么工作,是她决定的,我这个做哥哥的只能支持。” “坐下。”沈峰在王义重新坐回去后说道,“的确如此,一个人要选哪条路,都是自己决定的,至于究竟是选对,还是选错……” 他看向对面的年轻人,“你觉得看什么?” 王义从口中吐出两个字,“看天。” 沈峰摇头,“命不由天。” 似是不愿多提,他没往下说,“王义,你在沈家做事多久了?” 王义说,“快七年了。” “都有七年了啊……”沈峰露出感叹的神色,“难怪肆儿习惯你。” 一上午接到几通家里的电话,沈肆闹的厉害,连苏夏都安抚不了。 “回来继续跟着他吧。” 王义说,“是。” 他的嘴唇动了几下,没提那些兄弟的事,要一步步来。 沈峰突兀的问,“见过苏夏吗?” 心里一突,王义面不改色,“没有。” “那孩子心思单纯,什么也不懂。”沈峰说,“以后如果有什么事,你及时通知我。” 王义应声,“我会的。” 从公司出来,王义站在太阳底下,冷汗浸湿了后心。 田箐桦使的是明刀,沈峰是暗箭,前者虽然锋利,但他知道出刀位置,可以应付,后者根本无法确定,冷不丁就是一下。 王义抬手去抹了把脸,父亲和小妹都觉得他离开沈家是好事,想要他做个生意,结婚生子,把日子过踏实。 可大少爷成了那个样子,还住进老宅,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机会落井下石,他怎么可能背信弃义。 走到路口打车,王义决定先回家一趟,把家里安排妥当,他一直跟着大少爷,许多事都或多或少的知道一些。 大少爷一个人住在山庄,沈穆锌和沈峰田箐桦住在一起,他回老宅的次数并不多,不会长住,逢年过节会留下来待几天。 但大多数时候,大少爷都在书房里,和老爷的感情也没有报道说的那么亲。 出租车停下来,王义上车,报了地址,他到家就看到父亲和小妹在等着,桌上摆着饭菜。 “哥回来啦。”王双双趿拉着凉拖去厨房拿啤酒和杯子,“吃饭了——” 王义斟酌道,“爸,双双,我跟你们说个事。” 给他开啤酒瓶,王双双眼睛一亮,笑眯眯的,“是不是我有嫂子啦?” 王父泼冷水,“丫头,做梦呢。” “你看你哥那样儿,像是找着媳妇了吗?” 王义的面部抽搐。 他把事情一说,桌上的气氛就不对了。 王父吃了一口苦瓜炒蛋,眉头一皱,苦了。 随后他又想通了,苦瓜苦瓜,能不苦吗? 王双双不明白,“哥,沈大少爷都已经傻了,你干嘛还回去?又不是不知道沈家水有多深。” 王义扒拉白饭,声音含糊,“我下午过去。” 王双双瞪大眼睛,她扭头喊,“爸!” 王父掏了掏耳朵,“行了行了,你哥又不是两三岁的小娃娃,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哥不听劝,爸还帮忙打气,王双双气愤的跺脚,“我不管你们了!” 她跑到房门口了,又跑回去,气呼呼的端起碗,拿筷子夹了一根鸡腿。 王父努努嘴,“苦瓜吃了好。” 王义补充,“降火。” 王双双翻了个白眼,她把碗筷一放,不走了。 吃完饭,王义去收拾东西,王双双站在门边,“哥,要我帮忙吗?” “不用了。”王义说,“就几件换洗的衣服。” 王双双抠着手指甲,“哥,是沈家那边主动找你的吗?” 王义嗯了一声,“双双,张姨下周会过来照顾爸,遇到事了,你跟她多沟通沟通。” 王双双撇嘴,“知道了。” 她眨眨眼睛,“哥,沈家的大儿媳苏夏你见过吗?” 今天第二次被问,王义停下收拾的动作,“怎么?” “她是我偶像。”王双双作捧心状,“我学古典舞就是因为看了她的《黑凤》,被震撼到了。” 王义一脸“黑凤是什么东西”的表情。 他就是个大老粗,不懂什么表演,艺术。 “知道你为什么找不到女朋友了吧。”收起嬉皮笑脸,王双双认真叮嘱,“哥,你要帮着苏夏啊,她真倒霉,嫁给一个……” 后面的话被王义的警告制止,王双双哈哈哈了几声,“我去看咱爸。” 太阳西斜,老宅镀了层光。 王义的出现引起那些保镖们的侧目,有的是好奇他这号人物,有的是惊讶他怎么回来了,还有的是漠然,都是卖命的,差不多。 客厅里,田箐桦和沈峰坐在沙发上说话,他们都提前回来了,只有沈穆锌不在。 逐一见礼,王义的视线没有和苏夏交汇,他不认识她,也应该不认识。 “大少爷。” 沈峰和田箐桦都去看儿子的反应。 吃着黄桃,沈肆头都没抬,脱口而出,“王义,去给我倒杯水。” 王义的背部一弯,“是。” 原以为沈肆会认不出王义,苏夏敛去诧异,她越来越猜不透这个男人了。 一旁的沈峰和田箐桦不约而同的摆出欣喜的神情。 “看来肆儿的情况有所好转了。” “找个时间带他去德国一趟,做个检查。”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都很关心儿子究竟恢复到了什么程度。 有王义在,苏夏落的清闲,她往花园走,边走边打电话,“爸,明晚沈家有个家宴……” 那头的苏长洺听了,他立刻答应,“我和你阿姨会准时到达。” 沉默无声的降临,苏夏刚要说挂了,苏长洺的声音又响起,“小夏,你跟沈肆的父母相处的怎么样?” 苏夏看着远处,夕阳真美,她撒着谎,“还好。” “你跟他们不要起正面冲突,别把……”话声一停,苏长洺说,“你堂姐来了,她要跟你说话。” 苏小雪是苏夏的堂姐,是苏家兄弟姐妹里面,处的还可以的。 对苏夏来说,不当面冷嘲热讽,有所顾忌,就是还可以。 “小夏,十六号是沈穆锌的画展,我很想去,你能不能给我一张邀请函?” 苏夏的眉心一蹙,当场就拒绝了。 苏小雪当成是她嫁进沈家,架子端上来了,“你是他大嫂,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吗?” 苏夏抿唇,“堂姐,这事我真帮不到。” 苏小雪气的挂断电话。 苏夏回头,看到沈肆站在树底下,白衣黑裤,整个人都在金色的余晖里,身姿卓然不凡,让人仰望。 走过去,苏夏望了望不远处的王义,她抬头看沈肆,目光不自觉的落在他的喉结上面,半响才尴尬的移开,“在看什么?” 沈肆开口,孩子气爬上眉间,那身强大的气势消失,“太阳没了。” 苏夏轻笑,“明天还会有。” 沈肆低头看她笑,也跟着咧嘴,傻傻的说,“老婆,你笑起来最好看。” 苏夏踮起脚,在他耳边说,“沈肆,你是不是好了?”   第12章 家宴 满树金黄,有一阵风吹过,桂花稀稀拉拉的掉下来,慢慢悠悠的划过半空,轻飘飘地落在他们的身上,地上。 沈肆笑着闪躲,耳朵微微泛起了一点红色,“老婆,好痒。” 苏夏还踮着脚,有些费力,她仰着头,冷冷的说,“别装了。” 沈肆缩了缩脖子,“装什么?” 男人的眼神清澈,那里面的呆愣一览无遗,苏夏提起的心坠下去,她站稳脚跟,头也不回的走了。 苏夏的脚步迈的快,那几朵桂花随着她的节奏飞扬,打起了旋儿。 在原地呆了呆,沈肆撒腿跑到苏夏前面,后退着看她,“树上的桂花好香的。” 苏夏不理睬。 沈肆不开心的瘪嘴,他停下脚步,苏夏差点撞上去。 她稳住身形,没好气的瞪过去,“干什么?” 沈肆按着苏夏的肩膀,眉目神态中都是执拗,“为什么不理我?” 苏夏没说话。 她有小性子,却只在极少数人面前暴露,那类人是她最熟悉,并且亲近的,所以才敢任性。 现在竟然对着这个男人耍起来了,苏夏其实是不自然的。 有呼吸拂近,从上往下,如一张网,将苏夏笼在其中。 鼻尖上一疼,沈肆咬了她一下,留下一块浅浅的牙印。 苏夏愣了好一会儿,灼烧感蜂拥而来,占据她的脸颊,她恼羞成怒,掐住男人的胳膊,“沈肆!” 沈肆一个劲的喊痛。 不远处,王义看到那一幕,他惊的张大嘴巴,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出事之前,大少爷是一台没有喜怒哀乐的机器,每天只有工作。 荆城有数不清的女人想成为大少爷的枕边人。 无论那些女人以何种华丽的方式出场,结果都一样,没有谁能近的了身,就连时常找借口接触的程玉穗都没跟他传出什么。 久而久之,倒是出现了不少传闻。 有说大少爷身染隐|疾的,还有的说大少爷性|取向不正常。 再去看,王义摇头又咂嘴,大少爷的变化太大了。 换作以前,他是想都想象不出来的。 可惜只是暂时的。 他发自内心的希望,等大少爷好了,还能像现在这样,跟苏夏有说有笑的,不要再活的那么孤独了。 察觉王义的视线,苏夏有些尴尬的把手拿开,她揉揉鼻尖,小声警告,“不许再咬我了,听见没有?” 沈肆哼哼,“不想听见。” 苏夏,“……”还能再无赖一些吗? 沈肆摊开掌心,上面有一小把桂花,香味迎着风,飘散而开。 他把手伸到苏夏面前,小心翼翼的讨好,“都给你。” 苏夏看看桂花,又去看面前的男人,身高的差距让她不得不去仰视,目光触及他的喉结,她又不自禁的停留了。 男人的喉结格外的性|感,让人有一种想吻上去的冲动。 苏夏伸手去弄刘海,借此遮挡自己脸上的潮红。 疯了吧。 她又不是多少年没见过两条腿的男人,怎么搞的多饥渴一样。 “老婆。”沈肆抓住苏夏的手,要拿下来。 男人宽大的手掌触碰上来的那一瞬间,苏夏像是被电到似的,啪的一下打开他的手。 她用的力道不轻,男人的手背立刻就红了。 两人非常微妙的僵持着。 沈肆抿着唇,紧紧的,苏夏就要以为他会哭出来了,而他却沉默的转身离开,留下一个落寞的背影。 苏夏抬眼,望见沈肆去找王义,不知道说了什么,王怡朝她这边看过来,神色非常古怪,像是在憋着什么。 手机传来短信提示音,苏夏滑动屏幕,点开短信。 王义:大少爷问我,他是不是让你不高兴了。 苏夏顿了顿,不知道回什么,想了想还是回过去两个字:没有。 是她自己的问题。 王义:大少爷现在的心智只是个孩子,没有安全感,害怕被抛弃,苏小姐,他很在乎你,也依赖你。 苏夏捏了捏手机,这次没回短信。 还有人依赖她,生平头一回。 对面,王义把手机放回口袋里,“大少爷,苏小姐……” 他意识到自己的称呼,于是便改口道,“大少奶奶说她没生你的气。” 沈肆正在认真的数着手里的桂花,“一,二,三,四……” 数到十六,他把多余的拨开,看着数好的桂花,坚毅分明的面部轮廓变的柔和。 王义不解的问,“大少爷,十六有什么意义吗?” 沈肆的唇角一扬,“苏夏的生日。” 王义抽嘴,“哪个月?” 沈肆笑起来,唇边的弧度深邃,“还有十天。” 王义继续抽嘴,“大少爷,你记的真清楚。” 那不就跟沈穆锌的画展是同一天吗?真凑巧。 他叹道,“大少爷,我有时候觉得你现在这样比以前好。” 想说什么就说,想做什么就做,不再被那些顾虑困住。 沈肆没听清,眼睛直直的落在走过来的老婆身上。 和苏夏交换了眼神,王义识趣的退到一边去了。 苏夏说,“走吧。” 沈肆露出一个足以让人痴迷的笑容,亦步亦趋的跟着。 苏夏的脚步不停,边走边说,“沈肆,如果让我发现你骗我,我会很生气。” 她没办法试探出真假,能做的就是尽最大的努力阻止他们的处境恶化。 沈肆认认真真的说,“不骗你。” 苏夏的身子一滞,她怎么感觉宁愿这个男人是在骗她,那至少说明,他在她身后,她可以不用那么恐慌,无助。 沈肆瞅着老婆不高兴,他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怎么了?” 苏夏跟自己生气,“别管我了。” 她很不正常。 沈肆拽她,“不能不管!” 亭子里,沈穆锌单手插兜,就那么远远的看着,他握紧拳头,又缓缓松开,倚着柱子点了根烟。 隔着花池,沈肆蹲在苏夏脚边,给她把松散的鞋带系上,还细心地给她弄掉嵌进鞋底的枯叶。 傻子会的倒是不少,沈穆锌嗤了一声,充满嘲讽,随后而至的是冷意。 烟烫到手,他皱着眉头甩开,盯着烫到的那处地方,一向自持的男人爆了句粗口。 下人们看到回来的人脸黑沉沉的,均都把心一提,“二少爷。” 沈穆锌平时会嗯一声,有时候还会露出笑意,下人们都面红耳赤,又去偷看。 但他今天半个音都没有,路过的时候,一身低气压,下人们打了个哆嗦,几个进沈家时间长的老人挺淡定,说八成是跟相好的闹情绪了。 那些年轻的小姑娘立马反驳,“二少爷没喜欢的人。” “他亲口跟你说的?”有个老人摆出一副“年轻人你吃的米还没有我吃的盐多”的口吻,“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都不一定是真的。” “那什么才是真的?” “谁知道呢。” 老人故弄玄虚,年轻的小姑娘们依旧窃窃私语,闹的宅子里无人不知,陈伯想拦已经来不及。 晚上,田箐桦去敲小儿子的门,“穆锌。” 房里响起沈穆锌的声音,“妈,我睡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田箐桦态度坚决,“不行,妈不问清楚,晚上没法睡。” 门打开,沈穆锌搭着眼皮,“妈,你要问清楚什么?” 田箐桦闻到儿子身上的烟味,很浓,不像是一两根,这不是对方节制的作风,她的目光带上探究。 “穆锌,跟妈说实话,你是不是有正在交往的女孩子?” 抓头发的动作猛地一顿,又极快恢复,沈穆锌理着凌乱的发丝,“没有。” 田箐桦蹙眉,“真没有?” 她没从儿子脸上捕捉到撒谎的痕迹,不由得松口气,“穆锌,如果有喜欢的女孩子,一定要跟妈说,你可别跟你哥一样。” 沈穆锌从嘴里蹦出一句,“跟他一样就好了。” 田箐桦一分神就没听清,“什么?” 沈穆锌耸肩,“没什么。” 他打了个哈欠,“妈,问也问了,我可以去睡了吧。” “还有啊,”田箐桦叮嘱,“对方的家世不能一般,你要明白,你的妻子必须让你如虎添翼,而不是一个累赘。” 沈穆锌嗯嗯道,“知道知道。” “妈,晚安。”他把门一关,刚才被压制的低落和阴冷重新涌了出来。 田箐桦步伐轻快的下楼,心想儿子找的另一半再怎么样,应该都不会比苏夏差了。 在她心里,舞蹈演员这个职业是排不上名次的,跳舞的就算了,背景还那么普通。 一想到这个,田箐桦就来气,不是她点头的,不可能满意的了。 第二天下过一场暴雨,天气依旧闷热。 家宴设在七点,沈家家大业大,出席的是老爷子的俩个弟弟,以及他的儿女,再算上各自的家眷,人不少。 苏长洺还没到,苏夏以儿媳的身份招待沈肆的亲戚。 大部分人苏夏都叫不出名字,她一律以笑脸应付,笑的脸都僵了。 冷不丁听到沈家的几位千金在那对她评头论足,裹着各种程度的不屑,苏夏并不打算去和她们起争执。 当她们把舞蹈演员比成是卖|弄|风|骚,说的一文不值的时候,苏夏的嘴角压了下去,神色微冷,之后又听到那几位千金在谈论苏家,用一种轻蔑的语气。 家人这个词对苏夏而言,有着说不清的含义,而过世的母亲是苏夏的底线,她朝那边走去,神色冷到了极点。   第13章 图你什么 沈源的小女儿沈蕾优雅地晃了晃手中的红酒,“你们知道苏家的一些旧事吗?” 其他人充满好奇,“什么事啊蕾姐,你就别卖关子了。” “苏夏的母亲叫楚翠铃。”沈蕾在她们的期待中开口,“楚家如今败落了,当年在沣城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 “苏长洺跟楚翠铃是家族利益联姻,那时候苏长洺有喜欢的人,就是现在的苏夫人,李兰。” “蕾姐,然后呢?苏夏的母亲楚翠铃是怎么死的?” 沈蕾说,“楚翠铃是在生下苏夏当晚大出血,没抢救过来。” 在场的几个女人目前都没结婚,对生孩子这件事本就有点怕怕的,听了楚翠铃的遭遇,更加害怕了。 年纪最小的问道,“不对啊,苏长洺不是喜欢李兰吗?怎么还跟楚翠铃发生关系?” 其中一个长相妩媚的女人轻点她的额头,笑的花枝乱颤,“你傻啊,性和爱是两回事。” 那个女生满脸通红,声音细如蚊吟,“二姐怎么什么都懂。” “是苏夏的爷爷施压了,楚家也要交代。”沈蕾喝了口红酒,“那时候苏长洺已经大权在握,他顾虑外界的舆论,在楚翠铃去世三年后才去追求自己的幸福,把李兰娶进门。” “嫁给苏长洺以后,李兰一直想要一个孩子,既可以稳固她苏夫人的地位,也能够绑住苏长洺的心,但都没能如愿,直到苏夏七岁那年,她终于怀上了。” 大家均都懵住了,“蕾姐,没听说苏夏有弟弟妹妹啊?” 沈蕾的红唇一弯,“这就是苏夏跟家里亲近不了的原因。” “苏长洺对楚翠铃是没感情,却很在意女儿。” “你们不知道吧,苏夏有过自闭症,想想也情有可原,从小就没妈,爸又娶了别的女人,关注和爱都被夺走了,多可怜啊。” 沈蕾露出嘲讽,“苏夏在医院住了一年多,才被接回来。” “有一次,苏夏跟同学发生冲突,老师打来电话,苏长洺丢下李兰去了学校,结果李兰在回家的路上……” 沈蕾一顿,其他人异口同声,“流产了?” “是啊,”沈蕾轻笑,“好不容易盼来一个孩子,就这么没了,李兰觉得是苏夏命硬,克死了她的孩子,从那时起,她就恨上苏夏了,苏长洺夹在中间,一边是心爱的妻子,一边是亲生女儿,他两头为难。” “苏夏几年后就去了寄宿学校,很少回去。” 沈蕾说完,大家唏嘘,那个年代的人竟然也有如此精彩的一出戏。 “蕾姐,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我小姨跟李兰是好姐妹,她跟我妈说的时候正好被我听见了。”沈蕾啧啧两声,“不过苏夏真是害人不浅,最疼她的爷爷也是因为她死的,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她那种命,谁跟她走的近,谁就倒霉。” 几人啊了一声,纷纷感到毛骨悚然,心下决定以后看到她们的那位大嫂,都避而远之,唯恐霉运当头。 “也不知道二叔二婶是怎么想的,同意大哥娶那样的女人,这不是害大哥嘛。” “我听我爸说是大哥自己死活要苏夏,你们说怪不怪?” “这也不奇怪,大哥傻了,思维就和正常人的不一样。” 沈蕾饮尽杯子里的酒,“我替玉穗姐姐不值。” 大家赞同,“就是啊!” “如果大哥没傻,肯定选玉穗姐姐。” 沈蕾的瓜子脸上浮现算计之色,“待会儿我要送给我们的大嫂一份礼物。” 她笑的美丽动人,“如果苏夏在长辈面前出洋相,二婶就更不待见了,那往后她就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听完沈蕾的计策,其他人掩嘴咯咯咯的笑,那苏夏就要丢人现眼了。 男人喜欢拿这个女人和那个女人比较,女人也是,苏夏被荆城很多男人当作女神,包括沈家的男孩子们,看到她的时候,眼睛都黏上去了,她抢了风头,必然要成为众矢之的。 沈蕾她们正兴奋的咬耳朵,迫不及待的等着苏夏出丑,后面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你们在聊什么?” 沈蕾几人脸色微变,她们看到来人,都收起刚才的冷嘲热讽,露出乖巧的一面,“穆锌哥哥。” 这样的场合,沈穆锌穿的依旧很简单,白衬衫的下摆扎在黑色的裤腰里面,腿长,腰劲瘦,很是耀眼。 “聊什么聊的这么高兴?” “穆锌哥哥,我们在说……” 沈蕾一个眼神扫过去,说话的女生闭上了嘴巴。 她脸不红心不跳,“我前两天从学校回来,在路边看到了一条小狗,正在跟小莉她们说呢。” “是吗?”沈穆锌一副颇有兴趣的样子,“说来听听。” 沈蕾的脸一僵,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瞎编。 另一边,苏夏在中途被沈源叫到偏厅去了。 沈源有三个孩子,全是女儿,老大在小学的时候发生意外走了,老二是个早产儿,体质不好,在国外静养,老幺沈蕾陪在他身边,宠过头了,现在无法无天,敢在外面说那番话。 刚才还好他及时阻止苏夏过去,否则以女儿娇蛮的性子,和苏夏当时的脸色,一旦碰上,指不定会闹出多大的乱子。 苏夏不知道沈源的心思,但因为沈蕾,她的语气多少受到影响,有些生硬,“大伯,有什么事吗?” 沈源和蔼道,“今天来的都是自家人,你不要紧张。” 苏夏一愣,她想起了爷爷,总是处处为她着想。 沈源想着去教训女儿,未免真闯祸,“肆儿在楼上,我怕他跟兄弟姐妹起冲突,你去看看吧。” 苏夏说,“好。” 她往楼梯口走,又停下来,换了方向,到那边的时候,沈蕾几人已经不在了。 停留几瞬,苏夏上楼找沈肆,她看了眼立在门口的王义,对他点了点头就开门进去。 男人趴在床上,睡着了。 苏夏羡慕又郁闷,这种场面,他呼呼大睡,什么也不管,她却要独自去面对他那些亲戚的质疑,轻蔑。 耳朵被揪了一下,沈肆迷糊的睁开眼睛,“老婆,天亮了吗?” 苏夏的心头堵着气,脸冷冰冰的,“你是不是忘了,今天是家宴,你爷爷,三爷爷,五爷爷,大伯,小叔,还有你的弟弟妹妹们,一个个都在正厅。” 沈肆侧头,脸蹭蹭苏夏的手,“不要理他们。” 我也不想理,苏夏笑着叹气,“别人都说我图你家的财产,图你的人,说实话,你真没有什么是我想图的。” 沈肆似懂非懂,“你图吧。” 苏夏愕然,“图你什么?” “脸。”沈肆坐起来,仰头看苏夏,像极了等待投喂的哈士奇,“老婆,你图我的脸吧,我长的好帅的。” 苏夏抽嘴,“谁说的?” 沈肆抱住苏夏的腰,“都这么说。” 苏夏无语。 两人待了一会儿,门外传来沈穆锌的声音,“嫂子,你父亲来了。” 苏夏跟沈肆出去,沈穆锌还在,旁边的王义眼观鼻鼻观心。 沈穆锌劝道,“哥,厅里人多,你别下楼了。” 沈肆摇头,“我要跟着苏夏。” 没再多说,沈穆锌似乎无所谓,“好吧。” 苏夏过去的时候,苏长洺在跟沈峰寒暄,一口一个亲家,身边的李兰温婉端庄,气质很好,丝毫不输盛装的田箐桦,可见她年轻时候多么出众。 而苏长洺的出现,沈家人是意外的,沈峰的这个举动无疑是在对外宣称,他对儿媳很满意。 这让众人纷纷对苏长洺投去目光,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抱住沈家这棵大树,苏家能攀附成功,是祖上积德。 那种目光在苏长洺和沈家结为亲家的那天以后,他就经常收到,陌生不了,也淡定了。 看到女儿,苏长洺先是关心的打量,见没消瘦,他放心不少。 “爸。”苏夏又说,不冷不热,“阿姨。” 这么多年了,李兰的心结还在,不可能和苏夏心平气和,况且,即便她想,苏夏也不愿意。 但今天的场合特殊,在亲家面前,戏还是要做到位的,李兰握住苏夏的手,苏夏立刻就挣脱开了。 李兰倒是没有尴尬,只觉得苏夏还是这么不懂事,非要让外人看笑话。 见女儿那样,苏长洺皱皱眉头,却没说什么。 这一幕发生的快,又有沈肆和沈穆锌所站的位置遮挡,没被其他人捕捉到,仅仅是落进沈峰一家人的视线里了。 田箐桦是什么人,她再不满意苏夏,也不会在这时候摆脸色。 因此两家的气氛很融洽。 等着看戏的没看成,很失望。 沈肆出事后,家族的股权纷争就没消停过,大家面上和气,却是暗流涌动。 有些人早就对那个位置虎视眈眈,可老爷子迟迟不发话,谁也猜不透他是怎么想的。 片刻后,老爷子来了。 他一来就拉着苏夏和沈肆说话,把其他人晾在一边。 老爷子喜欢沈肆,爱屋及乌,第一次见苏夏的时候,就认了她这个孙媳妇。 这也是苏夏被妒忌的原因。 宴会进行到一半,沈蕾趁苏夏去洗手间的时候跟上去,准备按照计划,装作无意的踩到她的裙摆,让她摔倒。 谁知沈蕾正走着,拖地的裙子突然一紧,她前倾的身子直接栽下去。   第14章 打起来了 那一下摔的不轻,沈蕾的下巴尖尖的,直接磕到了地面,她疼的流泪。 平时被宠的快上天了,何时受过这种遭遇。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大家都没反应过来,就看到沈蕾摔在地上,脸朝下。 平日里看不惯沈蕾傲慢作风的一拨按耐不住的幸灾乐祸,暗骂一声,活该。 那几个知情的,等着看沈蕾让苏夏出丑,结果就看到这一出,她们一个个都呆若木鸡。 难道真有神明? 遭报应了? 还有一部分,纯粹是懵了。 大家伙再去看沈蕾背后的沈肆,发现他一只脚踩在她的裙摆上面,一脸无辜。 “……” 知道是怎么回事,众人微妙的沉默了。 沈蕾今天是精心打扮过的,她让设计师为自己挑了一件银色抹胸长裙,贵气又不失高雅。 想的是成为宴会上的焦点,这会儿成功了。 周遭的一道道视线尤其明显,沈蕾受不了,她准备起来,却见一双防水台白色高跟鞋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认出是苏夏脚上穿的那双,沈蕾垂下眼睛,心头充斥着恨意,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奇耻大辱。 都是拜苏夏所赐! 如果不是她,自己又怎么会发生这样的意外,被当成笑话。 苏夏居高临下的俯视,她一身粉色大摆裙,长发披肩,优雅大方,越发衬的沈蕾狼狈不堪。 “老婆。”沈肆越过地上的沈蕾,站到苏夏面前,显得有些害怕。 苏夏以为是他觉得自己闯祸了,正想安抚,就听到对方说,“你有没有被欺负?” 愣了愣,苏夏想问他为什么那么说,又考虑此时的情形,便将疑惑压了下去。 这一幕引起了不小的骚动,沈峰他们都闻声赶了过来。 沈蕾这次是丢人丢到家了。 检查女儿有没有伤着,沈源问道,“小蕾,你怎么摔了?” 拽着裙子,沈蕾紧咬红唇,有泪在眼睛里打转,很委屈。 女儿不说话,沈源就去问苏夏,苏夏摇头,“不知道。” 她正要去洗手间,冷不丁听到身后传来嘭一声响,回头看见沈蕾趴地上,很近,就在她脚后跟的位置。 围观的里面突然响起一声,“大伯,是大哥踩到了蕾姐的裙子。” 似是为沈蕾愤然,又似是煽风点火,看热闹不嫌事大。 谁知沈源不但没有任何责怪沈肆的意思,反而温声安慰他,叫他不要放在心上。 苏夏的神色闪过一丝惊讶。 沈源对沈肆真的很好。 沈蕾见父亲竟然不袒护她,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的心里更加委屈,又难堪,觉得投过来的目光全是嘲讽。 看了眼侄女,沈峰又去看沈肆,他皱着眉头,“肆儿,跟妹妹道歉。” “我不道歉。”沈肆抿抿嘴,不高兴,“她要欺负苏夏。” 沈峰几人满脸错愕。 苏夏也是。 沈蕾的脸一白,身子晃了一下,自己心里有鬼,她想也不想的大声反驳,“你胡说!” “没胡说。”沈肆抓着苏夏的手,焦急道,“老婆,我没胡说。” 苏夏捏捏他的手指头,若有所思。 沈穆锌懒懒的走近,“哥,你是不是弄错了,蕾蕾知书达礼,怎么会这么不懂事,去欺负嫂子?” 这话里是否还有话,全看听的人。 沈蕾心跳如雷,紧张遮掩不住的浮到脸上,她的嘴唇颤抖,整个人都很不对劲。 看她那样,众人不免开始猜疑,也许,沈肆说的是真的。 沈源的眼睛一闪,心里叹息。 厅里的气氛僵了。 苏长洺跟李兰不是沈家人,他们识趣的站在一旁,没有说什么。 拐杖敲了一下地面,老爷子摆摆手,“行啦,人没摔着,就到此为止吧。” 沈肆要说话,苏夏对他摇头,他撇嘴,忍住了。 沈蕾不甘的叫道,“爷爷,你偏心!” 老爷子的神态里透着威严,“阿源,还不带蕾蕾下去。” 沈源立刻拉着沈蕾离开。 “丫头,爷爷是在护着你,真要深究起来,到时候你想走都走不了。” 沈蕾脸上的怨毒一滞,“爸,你说什么?” 沈源没和她拐弯抹角,“苏夏是你的大嫂,以后不要再任性了。” “我什么时候任性了?”沈蕾口不择言,“是大哥让我摔倒了,你们全都站在他那边,他傻了,做什么都可以原谅,难道我就应该自认倒霉吗?” 啪—— 沈源扇了沈蕾一耳光。 沈蕾不敢置信的捂住脸,声音发颤,“爸,你从来没有打过我。” “为了大哥和那个苏夏,你打我!” 沈源缓缓放下手,“爸今天打你,是为了你将来……” 沈蕾大声打断,“够了!我不要听你说那一大堆大道理,我只知道,刚才你没有一点在乎过我的感受!” 看着女儿哭着跑了,沈源揉了揉眉心,打算过完年送她出国,免得再生事端。 九点多,人走的差不多了,苏长洺和李兰也打了招呼回去,临走前跟苏夏说了,叫她跟沈肆这个周末回家吃顿饭。 苏长洺知道女儿在沈家的处境好不到哪儿去,回趟娘家恐怕还得婆家同意,因此特意挑了她的公婆和老爷子在场的时候提的。 无论他们有没有意见,明面上都必须做的漂亮,否则一但传出去,有损沈家的名声。 果然,有老爷子在,田箐桦始终端着笑脸,还叫苏夏送送苏长洺。 夜幕下,有风徐徐。 苏夏送苏长洺和李兰上车,说了两句便分开,她往回走,一道黑影从拐角出现,是王义。 “今天那件事,大少爷没有乱说。” 苏夏装作整理裙子,她的声音压的很低,“什么意思?” “当时我正巧在看你那边。”立在阴影里,王义查看四周,“沈蕾是要踩你的裙子,目的是让你在沈家人眼皮底下出丑。” 苏夏的眉心一拧,“你没看错?” 王义,“嗯。” 苏夏扯了一下嘴角,亏她还天真的以为是沈肆误会了什么。 这么一想,沈蕾会离她那么近就说的通了。 莫名其妙的人和事真不少。 嫁给沈肆之前,她跟沈蕾没瓜葛,嫁进来以后,也没和对方说上几句话,不知道怎么招到那位小公主了。 先是背地里评论她和她的家人,又想当众让她难堪,莫名其妙。 “那么说,是沈肆识破了沈蕾的意图?” 王义摇头,“不是。” 苏夏一怔,“那是?” 她想起沈肆说的沈蕾要欺负她,该不会是沈肆偷听到沈蕾的计划,所以才那么做。 不对,一开始沈肆在房间睡觉,下楼后一直和她在一起。 王义的声音再次响起,“大少奶奶,今晚这事,如果不是大少爷,换成任何人,都会受到责骂。” 苏夏留意周围,确保没人,“因为他智力有问题?” 王义说,“因为他是沈肆。” 苏夏默了。 王义说,“除了你,沈家所有人都知道这一点。” 苏夏又一次默了。 王义摇头,苏家虽然不及沈家,但也不是小门小户,苏夏竟然没染上一丝阴暗,根本不懂谋算与心计,也识别不了。 她这样,在沈家生存,太难了。 “大少爷被利用了,目的是让老爷子和董事们看看,大少爷已经傻到那种程度,可以放弃他了,而且,那么一来,即便不能破坏沈源和大少爷的关系,多少也让沈源不快。” 苏夏遍体生寒,“谁?” 王义说,“还不知道。” 苏夏看向王义,她在犹豫,要不要把木盒里的那几样东西告诉对方。 与此同时,王义也在看苏夏。 片刻后,苏夏收回视线,王义也移开了眼睛。 信不信任不能凭一张嘴说。 苏夏回去,老爷子在跟沈峰下棋,她打了招呼就上楼了。 一进房间,苏夏反手关门,快步去问沈肆,“你怎么知道沈蕾要欺负我?” 沈肆趴在床上翻漫画书,“我听见了。” 苏夏的双眸微微睁大,看来王义说对了,是有人故意说给沈肆听,利用他。 “是谁说的?” 沈肆挠挠头,“我没看见。” “怎么会没看见?”苏夏拿走他的漫画书,严肃道,“你再想想。” 沈肆乖乖的想了想,还是那个答案,“老婆,当时好多人,我听到你要被蕾蕾欺负,就冲上去了。” “我想把蕾蕾拉开的,可她突然摔倒了。” 男人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才是罪魁祸首。 苏夏蹙眉,对方很了解沈肆傻了以后的性子,让她震惊的是,竟然能算准沈肆会踩到沈蕾的裙摆。 她承认沈蕾的裙摆是长了一些,拖在后面,别人一不小心就会踩上去。 苏夏有些心悸,还好沈肆那么冲动,做事不经过大脑,不然摔地上,面临走光风险的就是她了。 不过沈蕾这回是咎由自取。 头有点疼,苏夏舒出一口气,“我去洗澡。” 沈肆跳下床,热切道,“我也要洗澡。” 苏夏不容拒绝,“我先去洗,等会儿你再去。” 沈肆不开心,“为什么不能一起去?” 苏夏一本正经,“因为一起进去,水不够。” 沈肆垮下肩膀,“好吧。” 苏夏洗完澡出来,房门大开,男人不在。 走廊上有暗影交错,她边擦头发边往门口走,看到沈肆掐住沈穆锌的脖子,沈穆锌的鞋子抵在他的喉咙位置,兄弟俩不知道因为什么打起来了。   第15章 笨蛋 “你们在干什么?” 手里拿着毛巾,苏夏站在门口,一张脸白白净净的,裹着清晰的惊诧。 地上的沈肆和沈穆锌闻言,他们僵持的动作一停,同时扭头去看声音的方向。 女人穿着米色睡衣,她的身上带着水汽,长发湿漉漉的,发梢还在滴水,很快,肩头和胸前都湿了。 正常男人看到此景,势必会口干舌燥,眼睛很难从女人潮湿的几处挪开,本能的想剥掉碍眼的衣物,尽情地去欣赏她纤细的身子曲线。 傻子不是。 他想不到那些,只觉得头发湿了,要吹干,衣服湿了,要换掉,不然会生病。 沈穆锌的眼眸微沉,钳制在他脖子上的力道猝然消失,连同铺盖的窒息感。 在他发愣之际,沈肆已经起身,大步走到苏夏那里。 沈穆锌脖子上暴起的青筋往下隐去,他慢悠悠站起来,腰背挺直了,优雅的顺过额前的几缕发丝。 全然不见方才的怒不可揭。 苏夏看看沈肆,又看沈穆锌,“怎么回事?” 她没听过有关这对兄弟不合的传闻,嫁进来以后也没见他们发生肢体上的碰撞,不明白为什么要打架,两个人的神情还那么可怕。 尤其是沈肆,平时傻傻的,生起气来竟然有些骇人,苏夏看见的时候,吓了一大跳,甚至都不太敢相信跟她撒娇,卖萌的男人会有那样一面。 见兄弟俩都不说话,装聋作哑,苏夏捏了一下毛巾,“沈肆,跟我回房。” 沈肆乖乖的跟着苏夏进房间。 门砰的关上了。 沈穆锌立在原地,他浓黑的眼睫往下垂搭着,眼尾细长,如画笔精描过,此刻蕴着晦暗不明的东西。 霎那间,那些被他压制在平静之后的阴冷翻涌了出现,逐渐蔓延整张脸。 沈穆锌抬手,漫不经心地拍了拍衣裤上的灰尘,他看了眼房门,淡淡的笑了笑,眼底却如同结了冰,泛着刺骨的寒意。 一门之隔,诺大的房间里,男人像是做错了事的小孩,手足无措。 “老婆……” 苏夏握住发尾,擦着上面的水,“为什么跟你弟弟打架?” 沈肆的嘴唇抿的直直的,透着倔强。 苏夏瞥见男人喉咙那里红了一大片,想起沈穆锌的鞋抵上去的那一幕,她的心里划过一丝波澜,近似是心疼。 “笨蛋,你又打不过他,不知道喊人吗?” “不笨。”沈肆的背脊挺拔,认真的说,带着炫耀和自信,“他打不过我的。” 苏夏说,“……撒谎。” 沈肆猛地一个蹿步,贴上苏夏,“真的!” 猝不及防,苏夏被沈肆顶的踉跄了一步,她不受控制地往后仰去,又被一只手掌勒住腰,用力拉了回来,额头结结实实的撞上他的下巴。 俩人都疼。 苏夏最惨,疼的不止额头,胸骨也遭殃了,男人的胸膛坚硬,像一块硬邦邦的石头。 她没好气的瞪着揉下巴的男人,“说话就好好说话,突然靠过来干什么?” 沈肆委屈,“我的下巴好痛。” 苏夏哼道,“我也不是铜墙铁壁。” 沈肆偷偷的去看苏夏,他把手放在她的额头上面,声音低低的,“老婆,我给你揉揉。” 男人的掌心温热,苏夏的脸上滚烫。 一时间,房里安静下来了。 那种安静一开始很纯粹,后来隐约掺杂了别的东西,在悄无声息的发酵。 苏夏出声,打破异样的氛围,“好了。” 沈肆把她的刘海拨到一边,弯腰凑近,仔细看了看,“我不是故意的。” 苏夏说,“我知道。” 沈肆垂着头,“不要生我的气。” 苏夏的唇角翘翘,“好。” 沈肆咧嘴,也笑起来,俊朗的眉目之间没有一点黑暗的色彩。 身上黏黏的,苏夏拿了套干净的睡衣去卫生间换了出来,“沈肆,你的脖子没事吧?” 沈肆摇头,“没事。” 苏夏拿吹风机吹头发,声音夹在风声里面,有些模糊,“以后不要冲动,有事告诉我。” 她转而一想,沈肆出事后,仅是智力受到影响,其他方面还好,他当过兵,而沈穆锌是个拿笔的。 体能上面,沈肆应该更强一些。 打不过不是没有可能。 沈肆的脸色不好看,“穆锌很坏。” 苏夏说,“那也不能动手。” 下一刻,她关掉吹风机,似是刚反应过来,“他是不是说了你什么?” 沈肆在苏夏的注视下,一五一十的把事情的原委说了。 原来是沈穆锌在客厅看到苏夏的手机,特地拿了上楼,亲自送来了。 知道苏夏在洗澡,他没立刻就离开,而是跟沈肆聊天。 沈穆锌很轻易的就从沈肆嘴里套出了他想知道的一些事情。 譬如沈肆为苏夏准备的生日礼物。 他把十六个桂花放在熊宝宝胸前挂着的小包里面,还有一只雕刻的小羊。 沈穆锌说要看,沈肆就打开小包给他看。 但是等沈肆想收起来了,沈穆锌却不松手,两人拉扯的时候,小包被扯下来,桂花全撒了,小羊也摔掉了一个角。 沈穆锌事不关己的走了,沈肆生气的追上去,之后就是苏夏看到的那副样子。 听完事情的全部,苏夏还是不明白。 沈肆的行为是个孩子,很多时候跟他讲不通道理,特别是他闹起来了,除了哄,顺着他,没别的办法。 可沈穆锌又没傻。 都是亲兄弟,况且明明是自己有错在先,哪来那么大的火气。 眼皮一跳,苏夏在床边找到手机,她滑进去翻翻,第一次后悔没设密码。 “羊。” 耳边是沈肆的声音,苏夏抬眼,看到一个木雕小羊,“你刻的?” 沈肆的耳根子泛起一点红,他点点头,“嗯。” 男人在害羞吗?苏夏看愣了,她回神,尴尬了一瞬,“你什么时候刻的?” 沈肆说,“在你每天中午睡觉的时候。” 苏夏有午睡的习惯。 但那么点时间,并不宽裕。 刻小玩意儿,对于一个傻子,难度比正常人更大。 她再去看面前的男人,目中有说不清的东西。 “王义说不能告诉你,”沈肆抿嘴,“还说礼物要保密。” 他难过的嘟囔,“可是,现在你知道了。” 苏夏伸手,“给我。” 沈肆说,“时间没到。” “过几天不还是要给我吗?”苏夏拿走他攥着的小木羊,把玩了一下,“我很喜欢。” 沈肆摊开另一只手,上面躺着一小块木头,“这是羊角。” 苏夏也拿走了,一并放到桌上摆好,心里想着把缺的那块粘上去。 沈肆在地上找,“桂花没了。” “没就没了。”苏夏说,“树上有很多,再去弄不就行了。” 沈肆先是一怔,而后露出一口白牙,傻笑起来,“对哦!” 他抓着苏夏的胳膊,眼睛黑亮,“老婆,你真聪明。” 傻子,苏夏继续吹头发,“别傻笑了,快去洗澡。” 沈肆抱着自己的衣服去浴室,很快就出来了,他把脑袋凑到苏夏眼前,“我也要吹吹。” 苏夏简直要怀疑,沈肆洗那么快,是不是就想蹭她的手。 “头低一点。” 沈肆乖乖的把头低下来。 男人的碎发从她的指间穿过,她的指腹能触到他湿热的头皮,苏夏有短暂的发呆,这种感觉从未有过,很陌生。 她垂下眼角,见男人眯着眼睛,舒服又满足。 只是吹个头发,苏夏不懂,沈肆为什么可以那么快乐。 房间里响着吹风机呼呼的声音,沈肆打了个哈欠,“老婆,我困了。” 苏夏摸摸他的头发,确定干了,“去睡吧。” 两人磨磨蹭蹭的上床睡觉,沈肆左拥右抱,一边是他的熊宝宝,一边是他的苏夏。 他没一会儿就呼呼大睡,苏夏换了个姿势,摸到手机,从通话记录到短信,联系人,一一看了一遍,她又去看图库。 苏夏对电子产品并不执迷,这手机的款式虽然早就被淘汰了,但功能都好好的,她就一直没换,里面存了很多照片,生活的点点滴滴。 自拍照也有不少,不同时期的,好在尺度很正常。 脑子里浮现沈穆锌阴柔的脸,苏夏打了个冷战,尤其是他笑的时候,比不笑还要让她头皮发麻,总觉得会嘶嘶的吐信子。 兄弟俩一个柔美,一个刚毅,截然不同。 如果不是沈穆锌像田箐桦,沈肆的轮廓和沈峰相似,她几乎要去怀疑,他们不是亲的。 胡思乱想了许久,苏夏被自己折腾的头疼,她放下手机,蜷缩着身子,在沈肆的呼吸声里闭眼睡了。 第二天早上,老爷子要去遛弯,只叫了苏夏。   第16章 你喜欢我 七点刚过,天凉凉的,小风吹着,提神醒脑,苏夏因一夜噩梦而尚未褪去的疲意一哄而散,整个人格外的清醒。 她边走边寻思,老爷子单独把她叫出来,连沈肆都不要跟着,会因为什么。 昨晚的事已经收尾了,不会是后续。 脚下的石头子硌到鞋底,苏夏抬头去看老人的背影,心里难以平静。 老爷子的精气神特别好,身子骨也还硬朗,他拄着拐杖,走在前面,腿脚一点也不艰难。 苏夏一路跟着,老爷子不开口,她也无心观赏两侧的花花草草。 “昨晚是不是没睡好?” 听到苍老的声音,苏夏说了实话,“嗯,爷爷,我做了一个噩梦。” 老爷子没追问梦到了什么,他放慢脚步,往河边走,“美梦噩梦都只是梦,不要紧的。” 苏夏嗯一声。 但昨晚那个噩梦是梦中梦。 她在睡觉,感觉小臂冰冰凉凉的,迷迷糊糊的去碰,触及的东西很滑。 那一瞬间,苏夏惊醒了。 一条细细长长的蛇躺在旁边,蛇尾搭在她的脚上,蛇头就在枕头边,离她很近,几乎都能闻到腥味。 苏夏僵着,脸煞白,呼吸都没了。 蛇撑起半个蛇身,绿色的眼睛对着她,瞳孔有一条竖形的裂缝。 它突然把头伸到苏夏脸颊边,对她吐着猩红的蛇信子,发出嘶嘶声,随时都会一口咬上去,喷出毒液。 惊慌过度的苏夏本能地大喊大叫,沈肆冲进来,将那条蛇打跑了,抱着她安慰了很久。 一整天,苏夏都绷着神经,提心吊胆的,生怕从哪个角落爬出一条蛇。 闹钟的铃声响了,苏夏才真正醒来。 所有的动物里面,蛇是她最害怕的,比老虎狮子更可怕,竟然梦到了,还挨的那么近。 多恐怖。 河边宁静,荷叶丛一片片地紧挨着,犹如泼了绿色颜料,色调深浅不一。 望眼望去,甚是美丽。 鼻端的空气里掺杂着细细幽幽的芬芳,苏夏吸一口气,心旷神怡。 老爷子背着手,随口问道,“老宅和山庄比起来,哪边住的更习惯一些?” 苏夏脱口而出,“山庄。” 意识到自己的回答并没有经过深思,不够稳妥,她微微变了脸色,正想着去解释,老爷子已然在她之前点头道,“比这里清净。” 苏夏抿了抿唇,一时半会辩不出老人是否意有所指。 老爷子和蔼道,“孩子,跟爷爷聊天,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别紧张。” 苏夏应声,“好。” 老爷子问,“肆儿可有欺负过你?” 苏夏摇头,“没有。” 那个男人对她好,很纯粹,和情爱无关。 “肆儿愿意亲近你,说明他在意你,也喜欢你。”老爷子说,“孩子,你是怎么想的?” 风拂过水面,荡起圈圈涟漪,隐约可见成群的小蝌蚪从苏夏眼皮子底下游过,又掉头往回游,她吞吞吐吐,“爷爷,我……” 老爷子转身,看着面有难色的小姑娘,“没想过是吗?” 苏夏沉默了。 她的沉默无疑就是默认。 老爷子没逼问,也没动怒。 半响,苏夏说,“爷爷,沈肆只把我当做他的玩伴。” 老爷子说,“你觉得他是个小孩子?” 苏夏又沉默了。 “他出事以后,在心性方面的确出现了很大的改变,有时候会耍点小脾气,闹一闹,但是,”老爷子的语气里满是笑意,“爷爷反而觉得他比我们还要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苏夏的心头一震。 眼神柔和,老爷子语重心长道,“你跟肆儿的这段婚姻和别人不同,要经历的也只有你们去体会,慢慢摸索,谁也干涉不了。” “有些事看似重要,其实不需要去花时间想,而有些事,必须要去想,明白吗孩子?” 苏夏听的似懂非懂。 有一点她听明白了,老爷子希望她跟沈肆往下走。 她没谈过恋爱,没憧憬过爱情,幻想所谓的耳鬓厮磨。 当初嫁给仅见过一次,连话都没说过的沈肆,对她而言,也没有太多无病呻|吟的东西。 好像她天生就是一个冷血的人。 感情既陌生,又虚幻。 和沈肆朝夕相处,苏夏因为他,变了。 老爷子忽然问,“孩子,你怨肆儿,恨我们沈家吗?” 苏夏一愣。 老爷子说,“有怨有恨是正常的。” “伴侣不是你自愿选的,是形势所迫,以你的条件,将来的对象不会差。” 苏夏抬手挠挠后颈,“爷爷,我没想那么多。” “咳咳……”老爷子咳了几声,苏长洺是真有能耐,教养出这样独特干净的女儿,“孩子,想必你也不了解肆儿,爷爷就跟你说说。” 苏夏认真听着。 老爷子的眼中浮现回忆,“肆儿从小就是一个不讨喜的孩子,他的性子内向,不爱笑,也不会表达自己的情感,总是一个人待着,爷爷记得有一次,下了好大的雨,他偷跑出去了……” 随着老人的描述,有一个无形的钩子勾住了苏夏的记忆领域,强行扯开,她的童年被划了出来,那些片段都在她面前铺展开了。 她也是一个人,发呆,说话,看画册,直到后来去学跳舞,她的世界才不单调,灰暗。 苏夏震惊不已,很难相信,沈肆竟然和曾经有段时间的自己那么相似。 “有了弟弟,肆儿就跟在我身边,待到中学毕业。”老爷子叹道,“他喜欢把什么都藏在心里,这也是爷爷最不放心的。” “以后有你,爷爷相信,肆儿一定会有所改变。” 苏夏望着不远处的荷叶,她相信不了自己有那么大的影响力。 老爷子说,“孩子,等肆儿恢复了,他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 苏夏抬头,老爷子怎么那么笃定。 “如果他做了,你告诉爷爷,”知道她所想,老爷子举起拐杖,板着脸道,“爷爷替你教训他。” 苏夏抿嘴笑,“好。” 老爷子从裤兜里拿出一个小盒子,“这个你拿着。” 苏夏一惊,她开口拒绝,“爷爷,我不能要。” “收着吧。”老爷子又来了一句,轻飘飘的,好似真的不是什么贵重物品,“这是肆儿的东西,由你保管。” 苏夏打开盒子,看见了一枚印章,她拿起印章,沈肆两个字出现在眼底,冰冷,坚硬,仿佛裹挟着滔天的权势。 这一刻,苏夏顿时有种捧着烫手山芋的感觉。 “爷爷,为什么给我?”而不是给她的公公婆婆? 老爷子只回道,“你是他的妻子。” 苏夏的神色怪异,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没来由的认为这枚印章的事要保密,连她的公公婆婆都不能透露。 不给苏夏推脱的机会,老爷子昂首,“回去吧。” 到嘴边的话卡住了,苏夏的眉心拧的很紧,她把盒子放进口袋里,手攥着,并不长的一段路走的七上八下。 前院,亭子里,沈肆跟王义站在一块儿,不知道说着什么。 苏夏走上木桥,远远的,他看见了,就立刻丢下王义跑了过去。 “老婆。” 苏夏欲言又止,心想还是等他好了,把印章脱手再说吧,“爷爷在客厅,你去陪他说会儿话吧。” 沈肆的腰背弯下来,头搁在苏夏的肩膀上,不动了。 苏夏哭笑不得,“怎么了?” 沈肆蔫蔫的,“王义说你不喜欢我。” 苏夏,“……” 她的视线越过沈肆,去瞪站的跟柱子一样的王义。 王义冲她露出非常无辜的表情。 “我骂了王义,因为他骗我。”沈肆说,“你是喜欢我的,特别喜欢。” 换另一个男人这么说,苏夏会讥笑一声,冷眼相待,但她没办法在一个傻子面前露出来,“你站好了。” 沈肆环抱住苏夏。 苏夏深呼吸,“不听话是吗?” 沈肆固执道,“你说你喜欢我。” 苏夏太阳穴疼,胳膊和腰被勒的很紧,她竭力说服自己在安抚小朋友,“喜欢。” 沈肆一个字一个字认真的听了,“还有特别喜欢。” 苏夏这下子说服不了,“沈肆,不要得寸进尺!” 沈肆缩了缩脖子,害怕道,“老婆,你好凶。” 苏夏哼笑,佯装生气,“再不听话,晚上没有抱抱。” 这事非常严重,抱抱比吃饭重要,沈肆马上就松了手,站直了身子,背脊笔挺,“我听话。” 苏夏抽嘴,抱抱原来这么好用。 两人去客厅,老爷子在喝茶,沈峰跟田箐桦陪同,沈穆锌也在,他似是刚起来,凤眼微微眯着,眼尾上翘,苏夏把那条蛇的眼睛和他重叠了,毫无违和感。 坐下来没多久,苏夏接到白明明的电话,她走到一边,“怎么了?” 白明明在那头说,八卦之魂隔着电话燃烧,“你男人那个旧相好的出事了。” 苏夏有点懵,“谁?” 白明明说,“程家那个什么……” 苏夏说,“程玉穗?” “就她!”白明明说,“哎哟我去,我们上回逛街买的乳液是她公司的,现在查出来有毒。” 苏夏的身形一顿,“不会吧?” “怎么不会,网上闹翻了,你赶紧看看去。”白明明说,“苏夏,我不会毁容吧?” 他非常注重颜值和美妆,护肤品用的牌子都是慎重考虑的,这次真是踩狗屎了。 苏夏抓头发,她早上刚擦过乳液,“应该不会吧。” “最好不会。”白明明说,“我可是靠脸吃饭的。” 苏夏跟他聊了几句,匆匆上网,热搜第一个就是程氏集团。 回到客厅,苏夏听到嘈杂的声音,电视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画面里正是被媒体包围的程玉穗,场面非常混乱。   第17章 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化妆品市场从未平静过。 无论是国外的一些立在金字塔的大品牌,还是国内的老牌子,大众或中层的,都或多或少因为质量原因被媒体曝光过。 weysui美白乳液被查出里面的汞超出国家上限数值多倍,是在昨晚十一点多,一位消费者将自己使用过后,脸部红肿不堪的照片放到微博,要求weysui公司给个说法。 夜猫子的队伍随着社会的快节奏,越发壮大,不到一小时,那条微博的点击量和转载量以惊人的速度增加,这才掀起了轩然大波。 事发突然,程家为此笼上一层压抑的氛围。 天一亮,程玉穗就通知高管们,第一时间召开会议,商量应急的措施,每个人都做好准备,去应付接下来的一切局面。 市场部拿回检测结果是五月份的那批出了问题,其他的都在合格范围内。 weiyui有一批热衷的老顾客追随,两个月时间,影响已经相当大了。 再加上程家和沈家的关系,既是故交,又存在于一条利益链上,不少人好奇沈家是什么态度。 他们都在隔岸观火,尤其是业内的其他品牌,想看看华尚会不会撤掉weiyui的专柜。 华尚由沈氏财团前董事长创设,沈肆接手后,成立华尚有限公司,并将其列入股市的百货类,他掌控期间,已经新增门店近百家,成为百货业的冠军。 而华尚这些年一直和weiyui合作,并且因为交情给了最好的待遇,这让想方设法攀附华尚,都一律无果的其他公司眼红,妒忌。 这次weiyui出事,免不了遭受竞争对手的明枪暗箭,搅屎棍的数量无法估计。 所以才引起那么大的关注。 程玉穗一出公司,就被早已等候在此的媒体堵住了,他们往上凑,七嘴八舌。 “程小姐,针对此事,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根据相关机构检测,贵公司的产品超标,你怎么解释?” “你是不是应该给那些消费者一个交代?” “程小姐,请你……” 助理大声喊,“麻烦各位让一让!” 被保镖护在中间,程玉穗一路都低着头,她的衣着依然光鲜靓丽,妆容精致,从头到脚无一不妥,情绪却很糟糕。 甩掉蜂拥而来的记者们,程玉穗上车后,她拿出手机,下意识的去找一个号码打过去,那头传来语音提示,已关机。 她才猛然间想起来,沈肆的手机在出事后就打不通,也不是过去那个呼风唤雨的存在了。 拿着手机,指尖把冰冷的机壳按的温热,程玉穗有种想哭的冲动。 不是因为公司要承担的亏损,而是在这种时候,没有一个宽厚的肩膀可以让她靠一靠。 程玉穗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渴望一份感情,想要做一个小女人。 可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会把身边的男人拿来和沈肆做比较,最终都会失望透顶。 时至今日,她能看得上的只有那么一个了。 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 到家后,程玉穗跟父亲商量了一下,去了沈家老宅。 她的出现让苏夏感到意外。 看着报道,谁都没因此谈论什么,尤其是田箐桦,之前表现的那么喜欢程玉穗,这次非常淡定。 报道没看完,沈峰就跟田箐桦去了各自的公司。 老爷子带着渔具去后山的河边钓鱼,说中午要亲自下厨,做红烧鱼。 这会儿家里除了一帮子下人,苏夏和沈肆,还有一般时候,上午都会待在三楼的工作室不出来,只在下午出去的沈穆锌。 下人端着茶水过来,又退下了。 程玉穗没坐下来,她站着,手提着和指甲油同色的皮包,目光明晃晃地落在沈肆身上,旁若无人似的。 苏夏的毛笔字写到一半,此刻她没了兴致,便吩咐下人将笔墨纸砚收走。 一旁的沈肆见没的看了,他扭头瞪程玉穗,眼中是清晰的愤怒,似是怪她来的不是时候。 程玉穗的脸白了几分。 她吸一口气,试图告诉自己,沈肆傻了,不要跟他计较。 再去看桌前的男人,程玉穗的目光里含着仰慕,迷恋,转瞬即逝。 在她心里,他就像一棵苍天大树,仰望不到的高度。 她和荆城那些肤浅的女人不同,又相同,都仰着脖子等他低头。 “沈肆,中午我们出去吃饭吧。” 沈肆摇头,“不去。” 被拒绝的那么干脆,程玉穗难堪的咬了咬唇,她约了荆城银行的刘东锐,即便沈肆不是以前的样子,但只要他在饭局上现身,就会比什么都管用。 程玉穗好言好语说了片刻,沈肆还是一句话,不去,她气的胸口大幅度起伏。 “沈肆,别忘了,你欠我一个人情,我现在不过要你跟我吃顿饭,有那么厌恶吗?!” 之前吃个饭虽不常有,却也不会这么被对方抵触,好像跟她坐在一起用餐,有多难受一样。 沈肆往苏夏身边躲,“老婆。” 一直保持沉默的苏夏开口了,“程小姐,他现在的状态,帮不了你。” 程玉穗正在气头上,苏夏的那句话无疑是火上浇油,听在她的耳朵里,每个字都带着成功者的得意和炫耀。 她的语气刻薄,充满轻蔑,“我在跟沈肆说话,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苏夏不慌不忙道,“沈肆是我的丈夫,这里是沈家老宅,我是沈家的大少奶奶。” 一番话轻描淡写,不见怒意,却让程玉穗一张脸变成猪肝色。 “你想让他跟你出去,是为了见什么人吧。”苏夏说,眉眼淡淡的,“他离不开我,程小姐不可能说服的了我,所以你来这里是下下策。” 程玉穗的脸色变了变,她优雅的拢拢发丝,“苏夏,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否则,迟早有一天,你会什么都得不到。” 她以为对方会动怒,扯出那副清高样子背后的丑陋,庸俗,没想到对方竟然对她露出一个笑容。 “多谢程小姐的提醒。” 程玉穗发觉自己小看了这个女人,她气的转身离开。 三楼,一道颀长的身影伫立在楼梯口,不知立了多久。 苏夏说,浑然不觉其中酸溜溜的意味,“她好像很依赖你。” 沈肆把一个水蜜桃递到苏夏嘴边,“吃。” 苏夏咬了一口,“不甜。” 沈肆在她咬出的缺口上面啃了一下,他皱眉,把手里的桃丟了。 苏夏托着下巴,“你不觉得奇怪吗?” 没有回应。 她看到男人剥着荔枝,吃的开心,还不忘要和她分享。 苏夏嘀咕,“就知道吃。” 沈肆咧嘴,笑的明朗。 十一点左右,老爷子提着渔具回来,战果丰盛。 “肆儿,去把最大的那条鲫鱼杀了,其他的养起来。” 苏夏满脸诧异,傻子能杀鱼?不会刺到手吗? 她跟去厨房,沈肆在她的注目下,一手按着鱼,一手拿着刀,在鱼头上拍了几下。 活蹦乱跳的鱼躺着不动了。 沈肆的腕部用力,刀尖沿着鱼尾部往鱼嘴划出一道深口子,开始清除内脏,刮鱼鳞。 男人的神情认真,动作干练,过程中有条不紊,一点也看不出智力有问题。 水池边弥漫着鱼腥味,他的举止却优雅,沉稳,苏夏看的都忘了眨眼睛。 “你……” 沈肆露出一口白牙,“好了。” 苏夏刚滋生的疑惑在他的傻笑中烟消云散。 老爷子大展厨艺,做了一桌子家常菜,红烧鲫鱼,土豆粉蒸肉,鱼香肉丝,糖醋排骨,香辣虾,五香酱牛肉,干锅菜花……每道菜看起来都是色香味俱全。 “小夏,你会下厨吗?” 苏夏拿筷子,她不好意思的笑着说,“爷爷,我不太会。” “不会没事,肆儿早就得到了爷爷的真传。”老爷子洗着抹布,“以后他做。” 苏夏想不出那个画面。 客厅传来沈穆锌的声音,他在跟沈肆说话,两人要么是感情真好,忘了昨晚的不愉快,要么都是傻子。 吃饭的时候,老爷子坐上方,左侧是沈肆,苏夏,沈穆锌,右侧空着。 “你们三全挤在一块干什么?”老爷子发话,“穆锌,你去那边坐。” 沈穆锌懒懒道,“不好夹菜。” 老爷子尚未开口,苏夏已经起身,“爷爷,我去那边。” 沈穆锌的眼帘下掠过一道暗色。 坐到另一边,苏夏感觉空气都没那么稀薄了,她刚吃一块土豆,沈肆端着碗筷凑过来了。 两人的互动不断,老爷子看在眼里,欣慰的点点头。 沈穆锌孤零零的坐着,漫不经心的挑着鱼背脊上的肉吃,他忽然拧起了眉毛。 老爷子问,“卡到鱼刺了? 沈穆锌放下筷子,“嗯。” 沈肆扒拉米饭,“不可以想别的东西。” 老爷子说,“这道理你哥都知道。” 那番话不知道戳到了沈穆锌心里哪块,他的气息阴郁,“爷爷,我去下医院。” 沈穆锌一走,苏夏更加放松,桌上的氛围也更温馨了。 午后,老爷子给苏夏说了一个事。 苏夏吹着空调,满脑子都是老爷子的那些话。 沈程两家的老太爷当年是革命的交情,沈老太爷赠予对方百分之五的股权。 那时候的沈氏规模小,而今时不同往日,那点股权的利益也变的不可忽略。 这么多年过去,程家始终没有把股权兑现,两家一直都有合作,小辈的关系也不错。 本来都以为沈肆跟程玉穗能走到一起,亲上加亲,可惜不是有缘人。 老爷子说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 难道是送出去的,想要回来了? 苏夏被阴谋论吓到了,自己的思想怎么变的这么阴暗了? 她从王义那里打听到,沈肆出事以后,董事会一致决定,在他恢复以前,财团由沈峰代为管理。 想不明白两者之间有没有什么关系,苏夏往地板上一躺,头疼。 沈肆也学她那么躺着,头靠着她,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我都有点羡慕你了。”苏夏喃喃自语,“没有烦恼,多好。” 一条手臂搭上来,接着是一条腿,沈肆熊抱着她,心满意足。 半夜,苏夏下楼倒水喝,隐约有谈话声,她顿了顿,不自觉的轻着脚步靠近那扇门。 苏夏听的入神,背后冷不丁响起陈伯的声音,突如其来,在黑夜显得尤其诡异。 “大少奶奶,你在这里干什么?”   第18章 我骗人了 那道声音如砂纸磨着喉咙般沙哑,似有一股阴风从后面扑来,霎那间将苏夏笼罩住了,她的脸色发白,头皮跟着一麻。 拖鞋擦过地面的声音越来越近,苏夏闭了闭眼,做了几次深呼吸,她缓缓转过身。 立在她背后的老人满是沟壑的脸上没有表情,显得有些阴森。 被抓个现形,苏夏的心跳的特别快,她因为不安,眼睛睁的很大,抿紧的唇上没有血色。 眯眼打量着,陈伯询问,字里行间透着关心,“大少奶奶,你没事吧?” 苏夏干笑,“没事。” 混浊的双眼里含着疑惑,陈伯又问,“都这么晚了,你怎么在客厅啊?” 苏夏维持着笑意,细看之下,嘴角有点抖,“我口渴,下来倒点水喝。” 她抢在老人再一次开口前笑问,“陈伯,你怎么也没睡?” 陈伯的脸上堆满褶子,“人老了,睡眠浅。” 这时,旁边的房门从里面打开了。 沈峰出现在门口,苏夏注意到他还是白天的那身衣服,并没有洗漱,也没有准备休息的迹象。 这个时间已是凌晨两点以后,再过两三个小时,天就要亮了。 余光一扫,苏夏暗自去观察陈伯,发现对方没有对此事露出丝毫奇怪的表情。 像是浑然不知,又似是早有预料。 敛去神色,她喊了声,“爸。” 沈峰皱着眉头,他开口,语气里听不出有什么情绪,“小夏,陈伯,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陈伯如实回答道,“老爷,我听到客厅的动静,出来的时候看到大少奶奶在走廊站着,担心有什么事,就过来问问。” 逻辑清晰,意思明了。 闻言,沈峰的视线从陈伯身上移开,挪向苏夏。 不知道是不是走廊没开灯,仅有一点光亮从他身后的房里散出来的缘故,他的面部逆着光影,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和平时的温和截然不同。 陈伯也去看苏夏,刚才想问这事来着,被她打断了。 一滴冷汗滑过额角,苏夏吞咽口水,呼吸连同心跳,一起乱了节奏。 她要怎么解释? 根本找不到充分的理由。 走廊静的过了头。 楼上突然传来沈肆的叫声,在近乎死寂的一楼听着,异常清楚,“苏夏!苏夏!” 随后是蹬蹬蹬下楼梯的响动。 沈肆找到苏夏,快步跑过去,喘着气说,“小鸟是不是有三只?” 苏夏一下子没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小鸟?哪来的? 沈峰同样也不解,“什么小鸟?” 沈肆指着对面墙上的一副画,苏夏和沈峰才发现那副画中的树梢上停着几只鸟雀,很小只,挡在茂密的枝叶里。 平时不留意,根本发现不了。 沈肆说,“苏夏说小鸟有五只,我说是三只,她不信,说要来看看。” 男人说的煞有其事,半点也看不出在胡说八道的痕迹,苏夏不易察觉的吸一口气。 这个理由比她刚才一瞬间想出的那些要强多了。 也许是从一个傻子嘴里说出来的,即便再不正常,也变的正常。 沈峰似乎是信了,严厉道,“深更半夜的,为什么还不睡觉?” 沈肆说,“我跟苏夏玩游戏呢。” 苏夏的呼吸一窒。 沈峰跟陈伯二人不知道脑补了什么,都是一脸怪异。 再去看苏夏,脸颊出现可疑的红晕,像是验证了沈肆的话。 压抑的气氛徒然就变的微妙。 沈峰咳一声,“太晚了就别玩了,对身体不好。” 他对苏夏说,“肆儿如果有什么无理取闹的要求,你也不要太过纵容,要适当的教导,他听你的,还有……” “你们虽然年轻,但也不能到这么晚,影响第二天的状态,也对健康无益。” 苏夏顺势说,“爸,我知道了。” 房里响起田箐桦的声音,训斥苏夏,“这都几点了,肆儿不懂事,你也跟着胡闹,一大家子都不用睡了是吧?” 说的好像你已经睡了一样,苏夏垂了垂眼,没让眼底的情绪暴露出来。 田箐桦那一嗓子惊动了同样住在一楼的老爷子,“嚷嚷什么?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田箐桦立马就不说话了。 沈峰对苏夏道,“以后记得在房里备上一壶水,夜里就不要下楼了。” “这样就不用那么麻烦,也不会影响肆儿的睡眠。” 苏夏的眼睛一闪,刚才她跟陈伯谈的内容,沈峰都听见了,不然也不会知道她下楼喝水。 她一副接受批评的姿态,乖顺懂事的晚辈,让人挑不出毛病,“是。” 沈峰摆手,“肆儿,跟苏夏回房间吧。” 沈肆嗯嗯两声,拉着苏夏走了。 听着上楼的脚步声,沈峰问道,“她在这里站了多久?” 陈伯不明所以,“我过来的时候,大少奶奶就在这里了。” 沈峰没再问下去。 似乎他不过是随口一问,并不在意。 往上走,苏夏一阵后怕,这次是混过去了,可如果下次再发生类似的情况,她要怎么全身而退? 以后绝不能那么大意了,这件事在苏夏的心里敲响警铃,她暗暗的警告自己。 沈肆打了个哈欠,“老婆,我骗人了,你会不会讨厌我?” 苏夏侧头看他,“不会。” “你不是在睡觉吗?” 沈肆又打哈欠,很困,他小声嘟囔道,“是穆锌喊我起来的。” 脚步猛地顿住,苏夏的眼皮一跳,语调都变了,“那些话也是他教你说的?” 沈肆点头,“是啊。” 苏夏僵在台阶上,如坠冰窖。 为什么每件事都有那个人的参与? 见她不走了,沈肆揉揉眼睛,“老婆,我想睡觉。” 苏夏哭笑不得,她甚至不知道该往自己脸上摆出什么表情。 傻子,你就不觉得对方大半夜出现在我们房里,很有问题吗? 沈穆锌给她解围,她不但不感激,反而害怕。 苏夏边走边想,影子只会在光出现后才会现身,甩不掉,可对方是不分白天黑夜,何时何地。 仿佛是在某个角落窥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多瘆人。 苏夏啃着嘴角,那次也是半夜,沈峰跟田箐桦吵架,她遇到了沈穆锌。 神出鬼没,好像他在她身上系了串铃铛。 她一动,他就会知道似的。 想起沈穆锌当时的警告,苏夏觉得后背凉飕飕的。 整个沈家都不对劲。 老爷子应该是可以信任的。 苏夏蹙着眉心,那会儿她在门外听到沈峰跟田箐桦在谈什么事,说了程家,还隐约听到几个人名,除了她认识的沈源,其他的都不熟悉。 还有沈肆,他们提到他的身体状况了,口吻有点奇怪,说不清怪在哪里。 “老婆……” 苏夏的思绪骤然被拉扯回来,“嗯?” 沈肆撇嘴,“那是穆锌的房间。” 苏夏猝然抬头,发觉自己不知不觉走过了。 她立刻离开,去推旁边的房门,把外面的沈肆叫进来,砰的把门一关。 这会儿,身处充满熟悉气息的房间里,隔绝一切令她混乱的来源,苏夏绷紧的神经末梢才敢放松一些。 沈肆踢掉拖鞋,眼巴巴的说,“老婆,快上来。” 苏夏迈开两步,又回去把门反锁,还神经质的确定了一遍。 俩个卧室之间明明隔着一面实墙,她却很没有安全感,有一种正在被一双眼睛监视的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有噼里啪啦声响从窗户那里传来。 下雨了。 苏夏不记得是第几次翻身,她要想办法跟沈肆回到山庄里去,再待下去,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害沈肆的幕后之人会不会露出马脚。 但她知道一点,自己肯定会变的疑神疑鬼。 男人的梦呓声响在耳畔,说着什么。 苏夏凑近一点,仔细听,腰被搂住,男人的唇贴到她的唇上,还被当成零食舔了一下。 脑子里轰一声炸开,苏夏听到的几个音瞬间成了泡沫。 她的羞怒对上男人单纯无害的睡颜,像是一拳头打在棉花上,无处着力。 迷迷糊糊的睡去,又难受的醒来,沈肆八爪鱼似的缠着她。 苏夏费了半天的劲儿从沈肆怀里挣脱,她掀开被子下床,摸了根皮筋把长发扎起来,去阳台拉伸四肢,压腿。 心里想着事,苏夏把左腿放下来,换成右腿,她蓦地扭头,隔壁的阳台上除了一排铜钱草,那边没有人,也不存在什么视线。 错觉吧。 那种错觉以前也有过。 忘了是哪一年,初一还是初二,她感觉有人跟踪她,就告诉了父亲,后来也没查出什么。 下一刻,苏夏听到了敲门声,她去开门。   第19章 气焰嚣张的婆婆 门打开,苏夏看到田箐桦站在门口,穿戴整齐,且考究,妆容雅致,和沈穆锌一个形状的眼角吊着,投过来的眼神像刀子。 她没失忆,如果没想错,田箐桦一副兴师问罪的姿态,是因为昨晚自己出现在一楼走廊的事。 对方不会把话挑明,直接问她是不是有听到什么,但一定会想法子给她不痛快。 田箐桦的眼神里有着嫌弃,“你这身穿的是什么?” 苏夏低头一看,她的身上是一套纯棉的浅灰色t恤和运动裤,中规中矩,并没有不妥。 “睡觉穿的,等会儿会换掉。” 脸色不见好转,田箐桦的柳叶眉一蹙,挑剔道,“你还没有刷牙洗脸?” 苏夏理了一下耳边的碎发,“妈,现在才五点多,我刚起来。” 田箐桦的语气厉色,“你在跟我顶嘴?” 苏夏的眼角轻微一抽,这中年女人是更年期发作了吗? 不对,应该是进入恶化状态了。 “我马上去刷牙洗脸。” 田箐桦却不肯就此收场,“我的话还没说完。” 将转过去的身子再转回来,面朝散发出上位者气势的中年女人,苏夏微笑,没淌进眼底,“那您说。” 田箐桦阴阳怪气,“和长辈说话的时候,衣衫不整,头发没梳,脸没洗,这就是苏家的教养?” “你这个样子,我还能有心情跟你说话?” 所以你究竟想怎么着?苏夏的两片唇一抿,想骂脏话了。 本身性子的关系,她没骂出口,在心里过瘾,“妈,我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做的让您不满意?” 笑了一声,田箐桦纠正,尽是刻薄,“是所有地方。” 苏夏不说话了。 虽没到婆媳最恶劣的局面,也已经够僵硬了。 都说一山不容二虎,婆婆是老虎,儿媳就只能披上羊皮,装成一只羊,食草,温顺,不能让婆婆从自己身上感受到一点攻击性。 否则就是永无安宁之日。 苏夏感到烦躁。 田箐桦摇头说,“我真是不明白,肆儿怎么就看上你了。” 苏夏没有表情,“我也想知道。” 与其说她迫不及待想要沈肆好起来,是为了摆脱诡异的处境,不如说是她想知道一个答案。 为什么是她。 无论答案是什么,到那时候她的心态是否有所改变,苏夏都会指着沈肆的鼻子骂一顿。 田箐桦发现苏夏竟然在走神,她的语气更差了,“我不管你父亲当初是怎么跟你沟通的,别忘了,这里是沈家,不是苏家,记住,别把从家里养出来的毛病带到这里。” 苏夏盯着田箐桦背后的画,不知道画的是什么,颜色叠了好几层,脏不拉机的,有点恶心。 却在这时,房里的沈肆醒了,他喊着苏夏的名字,声音里透着焦急。 田箐桦收了收脸色,若无其事道,“去看看肆儿。” 苏夏没动,短暂的两秒时间,她的心里跑出来一个疯子,想不顾一切的冲田箐桦又吼又叫,用从未讲过的最粗俗的话说,“你特么以为我稀罕做沈家的儿媳妇吗?” 谁知那个疯子来不及歇斯底里,来一场即兴表演,就被她的理智压趴下了,再也不能兴风作浪。 她一个字都没回,反手带上门。 在苏夏那里发了一通火,田箐桦下楼,看到老爷子坐在椅子上喝茶。 刚才是盛气凌人的婆婆,气焰嚣张,现在是看人脸色的儿媳,不止姿态,连音调都低了几度。 “爸,你怎么起这么早?” 老爷子说,“没你早。” 田箐桦走过去,“今天的报纸要看吗?我去给您拿。” “昨晚嚷了还不够,”把茶杯往桌上一放,老爷子哼道,“你至于清早就去数落她的不是?” 田箐桦脸上的表情微变,又恢复如常,“爸,她今天要跟沈肆一起回苏家,我是去告诉她,不要待到太晚。” 老爷子斜眼,“是这样?” 田箐桦刚要点头,老爷子就说话了,当场让她难堪,“你那声音有多刁钻刻薄,我在楼下都能听见,把你儿媳当下属训斥,架势也是十足。” 田箐桦翻了个白眼,您自己不也是。 “不就是夜里下楼的事吗?”老爷子敲敲桌面,“这也是她家,她还不能走动走动了?” “还是你们两口子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怕被小辈知道?” 田箐桦忙笑道,“爸,看您说的,哪有的事啊。” 她的余光瞥到走出房间的沈峰,立刻叫他,“老沈!” 沈峰会意,他快步过去,拿了报纸去哄老爷子。 田箐桦跟他交换了一个眼神。 老爷子抖着报纸,“我看小夏哪儿都好,如果让我知道她受委屈,你们看着办。” 田箐桦的手肘撞撞沈峰,那意思是说“你爸太不讲理了,老了比以前更严重”。 没给她回应,沈峰笑道,“爸,不会的,我也很满意小夏那孩子。” “那就好。”老爷子说,“小夏是个懂事的孩子,识大体,她忍着,是顾全大局,不代表没脾气,就可以被随意辱骂。” “什么时候她不忍了,收拾东西回娘家,不跟肆儿过了,到时候你们是要捧着老脸去求,还是仗势欺人,给苏家施压?” 沈峰沉吟,“箐桦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对小夏没有恶意,往后我会提醒她多注意点。” 他眼神示意田箐桦表态。 田箐桦只能挤出笑容,“爸说的是。” 楼上,苏夏在洗脸,沈肆站在她身旁刷牙,含糊不清的说着,“不喜欢薄荷。” 弄了点洗面奶,苏夏往脸上揉,“那下午我们回来的时候去趟超市,给你买新牙膏。” 沈肆说,“还要可乐。” 苏夏说,“行。” 沈肆吐掉牙膏沫子,从架子上拿了刮胡刀,“老婆,帮我刮胡子。” “我心情不好。”苏夏说,“你自己刮。” 沈肆皱眉,“为什么心情不好?” “说了你又不懂。”苏夏拽毛巾擦脸,“别问了。” 沈肆不高兴,“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懂?” 男人的逻辑清晰,一点都不糊涂,苏夏一愣,她从毛巾里露出脸来,怪异的扫视,半响,她说,“刮胡刀给我。” 沈肆递过去,他乖乖的弯着腰背,头低下来,“老婆,你还没说呢。” 一手捏着他的下颚,苏夏慢慢移动刮胡刀,“别吵。” 沈肆望着苏夏,眼神温暖,他认认真真的说,夹杂了喜爱的叹息,“老婆,你真好看。” 嗡嗡声一停,苏夏抬眼,“再说话,我不管你了。” 沈肆赶紧闭上嘴巴。 过了会儿,他又忍不住说,“比熊宝宝还要好看。” 苏夏无语,原来她比一只熊玩具好看。 出门的时候,苏夏的余光瞥到隔壁,房门刚好开了,沈穆锌从里面出来,准备下楼。 他穿着白色的圆领t恤,长裤,发丝微乱,一派舒适,随意。 “早啊哥。”沈穆锌抬抬下巴,看过去的目光带笑,“早啊嫂子。” 苏夏收回视线,她跟沈肆在前头走。 后面是沈穆锌,脚步声悠闲,一直跟着。 背后的视线灼热,强烈,无法忽略,苏夏感觉自己的整个后背都燃起来了,甚至每寸皮肤都发出受不了的信号,浑身难受。 她加快脚步,一个没注意,拖鞋踩偏,上半身控制不住地往楼梯下面栽去。 一只手拽住她的胳膊,她的身子在那股力道下稳住了,耳边是沈穆锌的声音,带着关心,“嫂子,没事吧?” 有湿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耳廓周围,鼻子里是淡淡的气息,苏夏惊慌地和沈穆锌拉开距离。 她往后仰,一只手掌搁在她的后背和楼梯扶手之间。 沈穆锌拧眉,“小心点。” 隔着一层薄薄的衣物,苏夏的背部挨到他的掌心。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感觉对方的指腹有轻轻摩|挲了一下,鸡皮疙瘩瞬间就起来了。 而沈肆已经走下去好几层台阶了,好像是发现苏夏没跟上来,他回头,在原地等着,嘴里还在念念有词,说着早饭要吃什么。 苏夏快步去沈肆那里。 即便是个傻子,她也愿意亲近,信任,安心。 指尖上留有女人的体温,沈穆锌将手放进口袋里,手指蜷缩在一起,“嫂子,刚才我不拉你,你已经摔下去了。” 苏夏头也不回,语气生硬,“谢谢。” 唇角一扬,沈穆锌似乎很受用。 他眯了眯眼眸,那里面只有一道纤细的身影。 直到田箐桦的喊声从楼下传来,沈穆锌回神,慢慢悠悠的下楼。   第20章 寒意 有老爷子这尊大佛镇压,田箐桦没有摆出那套女主人的架势,和平时那样,挑苏夏的不是。 在公司,她是老总,无论多么风光,手脚伸的多长,到了老爷子面前,就只是一个儿媳。 即便有苏夏在场,颜面有损,可她除了顺着老爷子,依然没第二选择。 田箐桦察言观色,“爸,后天就是穆锌的画展了,到时候我跟老沈陪您去看看。” 老爷子说道,“小夏和肆儿也一起去吧。” 苏夏说,委婉的拒绝,“爷爷,我不懂画。” “没事。”老爷子满脸慈祥,“爷爷也不懂。” 苏夏蹙了下眉,老人已经那么说了,她不好再说什么。 身子后仰,沈穆锌放下筷子,他拿帕子擦嘴,眼角扫过对面的女人,若有似无。 “爷爷,我的画都很写实,不是抽象风,看一眼就懂了。” 老爷子说,“穆锌啊,你有你的追求,不受你哥的影响,这是好事。” 沈穆锌笑了笑,苏夏不经意的抬眼,撞上他带笑的眼眸。 下一秒,苏夏垂下眼帘,沈穆锌还停在她的方向,笑意更浓。 这次不同于刚才,有几分揶揄。 一直在埋头吃早餐的沈肆忽然说,“也是苏夏的生日。” 他的一句话吸引了桌上几人的注意力。 “哪天?”老爷子问道,“穆锌那天?” 沈肆咽下嘴里的食物,“嗯,十六号。” 苏夏在几道确认的视线之下,点了点头。 老爷子笑道,“那要好好操办一下。” 苏夏摇头,“不用了,爷爷。” 老爷子说,“要的。” “生日过一个少一个,怎么能不当回事呢。” 沈肆非常认真的拍马屁,“爷爷说的好有道理。” 完了还要苏夏的回应,“是吧老婆。” 苏夏再次承受了几道视线。 老爷子咳两声,将怪异的氛围打破。 “肆儿懂事了。” 沈肆笑起来,“老婆,爷爷在夸我。” 苏夏夹了一个小笼包堵住他的嘴巴,别说了! 对面的沈穆锌摩|挲着手指,一言不发。 “那天是穆锌回国的第一个画展,也是小夏来我们家的第一个生日,意义重大。”沈峰说,“爸,我会跟箐桦商量一下。” 但凡是跟小儿子有关的事,田箐桦都没意见。 上午,苏夏跟沈肆回家,随行的有三人,除了王义,另外俩个是沈峰的人。 车子开离大铁门,苏夏往后看,隔着车玻璃见到沈穆锌站在阳台,手里夹着一根烟,目光就那么明晃晃地洒到她脸上。 漫不经心,又极度炽烈。 苏夏坐直身子,沈穆锌似乎特别关注她,但对方给她的感觉非常古怪,和那些对她有意思的男人大不相同。 看似有顾忌,小心翼翼,也肆无忌惮。 矛盾到让苏夏浑身发毛。 看着路况,王义开口,“听说大少奶奶昨天夜里闹了点事。” 苏夏简短的说了,包括偷听到的内容。 诧异苏夏的信任,来的很突然,王义定定神,意味深长道,“大少奶奶近期最好不闻不问,无论看到听到什么,都不要管,只要陪大少爷吃吃喝喝就行。” “你是怀疑……” 苏夏被自己心里闪过的一个念头吓到了,眼底涌出震惊。 “不可能。” 王义说,“表面现象和事实真相往往截然相反。” 深呼吸,苏夏问道,“你有证据吗?” 欣赏她的冷静,在沈家待段时间,没有城府,也会受那种环境影响,不自觉的学会掩藏,王义说,“快了。” “也许还是大少奶奶让证据自己跑出来。” 苏夏的手心被挠的有点疼,罪魁祸首还不停手。 她忽然意识到什么,“沈肆,你在写字吗?” 沈肆低头在她手心里划来划去,嘴里念着摊在腿上的小书上的内容,“山里有个庙,庙里有俩个和尚,老和尚对小和尚说……” 苏夏无语。 王义看了眼后视镜,“大少爷,你是不是有什么要说?” 沈肆还在重复那段话。 苏夏的眼睛一亮,脱口而出,“山!” “带他去弥山,说不定能想起来。” 她看过报道,记得沈肆出事就是在那里,到事发地点走走,没准能刺激到他。 王义泼冷水,“老爷夫人是不会同意的。” 苏夏困惑,“为什么?” “当初我有提过。”王义转着方向盘,“他们说那里是大少爷出事的地方,大凶,对他不好。” 提完没多久,他和兄弟们就被老爷以一些看似是为大少爷考虑的理由给支走了。 苏夏蹙眉,这说词也太奇怪了。 最重要的不应该是让儿子恢复健康吗? 况且,她的公公婆婆不像是迷信的人,否则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她这个被扣上扫把星帽子的人嫁进来。 苏夏拍拍沈肆的手背,从包里拿出薯片给他吃。 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用想东想西,世界都是五彩缤纷的,沈肆抱着薯片,一个人开心地吃了起来。 苏夏把递到自己嘴边的薯片吃了,她思索着问,透过后视镜去留意王义的表情变化,“山里有没有落下什么东西?” 王义说,“我带兄弟们第一时间去搜过,除了大少爷的手机,什么都没有。” 苏夏问,“手机呢?” 王义的脸上出现愤怒,“坏了,手机送去修的时候,在店门口被偷了。” 苏夏心头一震。 未免也太巧了吧。 她沉默了,王义也没说话,车里一时只有沈肆吃薯片的咔滋咔滋声,节奏很轻快,可见心情有多好。 片刻后,苏夏向王义问起沈穆锌的事。 王义说,“我来沈家的时候,二少爷大多时候都在国外,回国的次数不多,他夏天是必回的,都是这时候。” 这时候?苏夏寻思,近期都没什么节日,难道是对他而言,有什么特殊的日子吗? “你有没有觉得他有点自卑?” “自卑?”王义听到了有生以来最好笑的笑话,“二少爷那么清贵的一个人,怎么会自卑。” 苏夏换了个话题,“他从小就在国外?” “不是。”王义说,“二少爷好像是书没读完,就去国外治病了。” 他有病吗?会不会跟发胖有关?苏夏没来由的问,“他以前在哪个学校?” “不清楚。”王义说,“我可以让兄弟去查一下,得要点时间。” 苏夏说,“不用了。” 她又改口,“你还是查一下吧。” 王义说好,没多问。 到了苏家,沈肆特别老实,苏夏去哪儿,他跟去哪儿,不乱跑,也不乱发脾气。 虽然沈肆傻了,苏长洺依旧客客气气的,没有轻视。 大概是之前苏长洺有跟李兰谈过,她的举止端庄大方,俨然一副长辈的姿态,言行也恰到好处,不温和,也不僵硬。 这是苏夏嫁进沈家以后,第一次跟父亲面对面,坐下来聊天。 而实际上,没什么可聊的。 看了眼和孩子一样的沈肆,苏长洺问,“小夏,沈源的女儿沈蕾没有再为难你吧?” 苏夏说,“没有。” 苏长洺放心道,“那就好。” 苏夏错开目光,去看桌上的几个相框,又去看照片墙,有她婴儿时期的,小时候的,读书那会儿的,也有李兰跟父亲偎依的,很多,却找不到一张母亲的照片。 苏长洺看着女儿,“你受委屈了。” 苏夏终于将目光挪到他脸上,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苏长洺又去看沈肆,似是有所忌惮,“沈家的人和事很复杂,没有你看到的那么简单,小夏,爸知道你根本就不懂人心险恶,那些在权势名利之下的黑暗。” “听爸一次,什么都不要管。” 苏夏说,“爸,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苏长洺却没回答,“总之你记住爸的话,千万不要把自己卷进去。” 苏夏看着她的父亲,心想,爸,我已经卷进去了,还是你亲手推进去的。 跟苏长洺聊完,苏夏带沈肆去自己的房间。 装饰简单,甚至有些朴素,不是那种公主气息浓烈的粉红调。 东西没有挪动过,一切都是原样,苏夏摸着梳妆台,触手很干净,没有一点灰尘,和每次回来住的时候一样。 沈肆似是特别喜欢床头的一个小娃娃,有点旧了,那是苏夏睡觉会抱的,好多年了,他拽着不撒手,“我要这个。” 苏夏无奈,“那拿着吧。” 两人留下来吃了午饭,离开前苏小雪来了。 她本来在外地出差,听小婶说苏夏带沈肆回来了,就想了法子脱身,为的是张邀请函。 “小夏,我真的很喜欢沈穆锌……”苏小雪差点咬到舌头,“的画。” “你就帮堂姐一次吧,算堂姐求你了。” 苏夏说,“堂姐,我上次就说了,这事真的……” 一旁的李兰打断,不冷不热道,“都是一家人,也不是多难帮到的事,你堂姐是真的想看画展。” 苏小雪点头,“是啊。” “小夏,你不知道,我临摹的最多的就是沈穆锌的画了,以前他都在国外办画展,我爸不让我去,这次我……” 她的手还没碰到苏夏,就被大力推开了。 在看见男人的脸时,苏小雪一呆,都忘了生气,她面红耳赤,真人比报纸上还要俊朗。 沈家俩兄弟是俩个不同的类型,老大轮廓刚毅,高冷,强硬,男人味十足,难以亲近,老二面貌精致,举手投足间优雅,禁|欲,赏心悦目,远远的看着,就能有个好心情。 可惜老大发生了意外。 苏小雪回过来神,苏夏跟沈肆已经走了。 她气恼的跺脚,后天她一定会去。 在超市逛了一个多小时,苏夏累死了,沈肆拉着她这逛逛,那逛逛,全然不在意四周异性的目光。 最后是她装肚子疼,沈肆才肯走,还很是不舍。 苏夏边走边说,“你喜欢逛,过两天我们再来。” 沈肆立马就高兴的笑了。 回到老宅,太阳开始西斜。 抬脚下车,苏夏抬头看天空,碧蓝如洗,她收回的目光不经意地从阳台经过,不知道怎么就问了一句,“王义,你能徒手在俩个阳台之间翻越吗?” 寻着视线去看,王义说,“可以。” 苏夏再去看俩个阳台,一股瘆人的寒意从脚底下生出,往上窜,瞬间笼住全身,她打了个冷战。 “来这里以后,我好像没关过窗户。” 莫名其妙的一句,王义看到苏夏一张脸上毫无血色。 夜深人静,苏夏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没有风,阳台的窗帘却动了。   第21章 老宅在郊外,虫鸣声比山庄里的要娇弱一些。 在深夜听来,也越发的扰人清净。 月光从阳台探进来,夹杂一股淡淡的气息,混着烟草味,交织着渗透进漂浮的空气中。 木地板发出很小的声响,有脚在上面踩着。 一声一声的,步伐坚定。 没有丝毫闯入他人之地的心虚和犹豫。 那一串声响蔓延至床前,消失了。 闭着眼睛,苏夏平躺着,双手垂放在两侧,这样的姿势将身上脆弱的部位全部暴露出来,极没有安全感。 后悔已经来不及,她屏住呼吸,眼睫克制不住地轻微颤动,从未像现在这么清晰地听着自己的心跳。 枕边陷下去一块,从力道和面积上判断,像是手撑在上面。 就挨着脸颊。 苏夏想起她前两天梦到的那条蛇,差不多的位置,蛇头亲近着她。 霎那间,有一种情绪在心底最深处滋生,又在瞬间扩散,流窜四肢百骸,势不可挡。 那是比害怕更加令她崩溃的情绪,发疯的撕扯着苏夏的理智,试图撕的粉碎。 正当苏夏快要受不了的叫出来时,身旁熟睡的沈肆突然翻身,长腿一抬,大半个身子压上来。 他的脸在她的脖子里蹭蹭,手无意识地在她胸口揉了一下。 苏夏的眼睫颤的更加厉害,要不是情势所逼,她已经一掌拍过去了。 但此刻她不能动。 苏夏明显地感觉另一边的气息变的极度阴冷,导致她那半边身子上起了一层小颗粒,有种听到蛇吐信子的错觉。 正当她止不住的胡思乱想时,那道呼吸由远及近,停在她的额头。 又慢慢往下移动,掠过她的眉心,鼻梁,双唇,锁骨,再往下。 苏夏的胸口一下一下起伏着,那道呼吸仿佛具备穿透力,锋利坚硬,轻易地刺透那层睡衣,沾染她的皮肤,侵蚀每一个毛孔。 胸前一轻,沈肆的手被拿开了,搁在一边的毛巾被盖到了她的身上。 动作轻柔,甚至小心翼翼,像是对待多么珍贵的易碎品。 苏夏的脑子空白了,又有一大堆杂乱的思绪蜂拥而至。 那道呼吸还在,目光是居高临下的,不偏不离的落在她的脸上,那么深,如一块湿布盖上来,苏夏觉得自己的口鼻被捂住,快窒息了。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十几分钟,又或是大半个小时,枕边陷下去的那块一点点往上拱,淡淡的烟草味和那道视线离开苏夏。 又倏然贴了上来,停在一寸距离。 彼此的气息一下子就触碰上了,又融到了一起。 房间的光亮微弱,遮掩了苏夏脸上的恐惧。 她真怕自己这会儿睁开眼睛,沈穆锌会一慌,对她做出什么事情来。 苏夏想,如果沈穆锌敢碰她,她不可能再装下去。 就那么熬了两三分钟,对方什么也没做,仅仅是维持着那个距离。 苏夏第一反应是,他不敢。 这种想法太离谱了。 一个连自己的嫂子都敢动心思,大半夜翻阳台过来的人,还会有所顾忌? 但这却是苏夏的直觉。 说不上来理由。 脚步声往阳台走去,房间静下来,苏夏黏湿的眼皮睁开,她惊魂未定的盯着阳台方向,浑身湿透。 从起疑心开始,苏夏就坐立不安。 现在亲自验证了,事实让她不能平静。 一想到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有个男人偷偷的趴在床边,撑着头看她,她就毛骨悚然。 除了变态,她想不出还有别的形容词了。 这些年里,追求她的男人一直有,绅士的,傲娇的,纯情的,死皮赖脸的,威胁的……五花八门。 在凑上来的那些人里面,有俩个的行为最难让人接受。 一个是有严重的幻想症,跑到她面前,说是她的丈夫,他们已经结婚,养了一只拉布拉多,那天是他们结婚一周年。 那人长的正经,穿着体面,说的有模有样,就连白明明都有一度怀疑她真的和对方结婚了。 还有一个,是个富二代,耳朵挂一溜耳钉,每天去学院宿舍堵她,玫瑰,蜡烛,一排跑车摆成心型,怎么高调怎么来,后来不知道家里用了什么手段,他混进舞蹈班,成了她的学生。 之后又是常人理解不了的死缠烂打,那段时间苏夏神经衰弱。 但是那俩人只是让苏夏厌恶,心烦气躁,而沈穆锌是单纯的瘆人。 她惊慌之余,不禁纳闷,她和沈穆锌相处的时间很短,也就是嫁进沈家以后的事。 前前后后加在一起,还不到一个月,怎么会有那么可怕的举动和目光。 身上黏糊糊的,苏夏瞪着对面的墙壁,她不敢洗澡,怕惊动隔壁的沈穆锌。 沈肆又缠上来,第一次被苏夏拨开,第二次还是得逞了。 被他结结实实的抱着,苏夏的鼻端围绕着熟悉的气息,心跳渐渐回到原来的频率,“沈肆,你能不能快点好起来。” 她的声音很轻,接近呢喃,“我害怕。” 男人摩|挲了几下她的肩头,嘟囔了什么,苏夏没听清,依然感到不再那么恐慌。 一面墙之隔,沈穆锌深坐在椅子里,身子前倾,一只手撑着膝盖,另一只手上夹着一支烟,手指细细长长的,指甲透着干净的粉色,骨节匀称好看。 他把烟送到嘴边,用力吸了一口,再缓缓的吐出一团白雾。 尼古丁的味道冲击着大脑皮层,沈穆锌揉了揉太阳穴,陷入多年以前的回忆里。 那天下大雨,学校提前放学,他没有给家里的司机打电话,自己去了书店,打算买几本漫画书回去看。 “喂,前面的死胖子,给我让开!” “那么一大摊肉,还走路中间,嫌不嫌恶心啊。” “就是,死胖子,滚边儿去。” 背后的几个少年染了头发,一身古惑仔打扮,一口一个死胖子,沈穆锌经常被嘲笑,他习惯了。 但是那天不知道怎么了,他没有让到一旁,而是转身,愤怒地瞪着那几个少年。 为首的黄毛少年和同伴哈哈大笑,“眼睛瞪那么大干什么,吓唬谁啊,自己长的跟猪一样,还不能让人说了?” 沈穆锌一脚踹向黄毛少年的自行车,对方跳下来,招呼同伴对他围攻。 “呸!”黄毛少年朝地上吐了一口口水,“回家找你妈哭鼻子去吧,肥猪!” 沈穆锌趴在雨里,眼睛鼻子嘴里都是水,像个小丑,不堪,愤然,懦弱,绝望。 只有永无休止的黑暗,活下去有什么意思。 行人路过,都加快脚步离开,个别好奇的,会看两眼地上的胖子,没有人上前。 “你没事吧?” 头顶响起一道声音,夹在雨声里,有些不清晰,沈穆锌慢吞吞的爬起来,一双球鞋出现在他的眼前,他抬头,看见了一个瘦高的女生。 她穿着一中的校服,乌黑的头发长到腰部,眼睛很大,生的好看,而神情是冰冰冷冷的,比秋天的雨还要凉,让人难以接近,似乎多看几眼,就会冻住。 沈穆锌就那么仰望着女生,连呼吸都忘了。 女生又重复一遍,“没事吧?” 这次沈穆锌听清了,她的声音也是冷的,看他的时候,眼睛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轻蔑和嘲讽。 沈穆锌鼻青脸肿,雨水不停冲刷,湿透的衣服紧贴着,过于肥胖的身子越发明显,他偷偷吸气,不让肚子那么挺,结结巴巴道,“没,没事。” 女生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递过去,“你头上有伤,还是尽早让你家人陪你去医院比较好。” 伸手接住纸巾,紧紧的攥着,沈穆锌垂下眼睛,自卑的不敢和她直视,“谢谢。” 那双球鞋离开,沈穆锌望着女生的背影,直到完全消失在视野里。 烟烫到手,沈穆锌的思绪回来,他将烟蒂摁灭在烟灰缸里,起身去浴室。 片刻后,沈穆锌带着一身水汽上床,手放在脑后枕着。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事,还是什么人,他的唇角上扬了几分,笑意温柔,不见半点阴冷。 将电视打开,沈穆锌听着嘈杂的声音,不再寂寞,没多久就沉沉的睡去。 第二天,苏夏哄着沈肆待在房间不出去了,为的就是怕碰到沈穆锌,被他发现自己的异常。 她还不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怕一看到沈穆锌那张脸,就会忍不住扇过去。 那又是一出糟心的事。 不如先缓缓,冷静点,想想怎么办。 到饭点了,老爷子见只有沈穆锌,没苏夏和沈肆,就让陈伯上楼问情况,以为是两人闹不愉快了。 苏夏把门打开一条缝,说出准备好的万能借口,“他不肯下去。” 陈伯立刻关心的问,“大少爷不舒服?” “不是。”苏夏说,“就是有点小情绪。” 陈伯明白了,“那我让下人把饭菜送来。” 苏夏说,“那麻烦陈伯跟爷爷说声。” 陈伯说,“好。” 他下楼很老爷子说明了情况,老爷子的脸一扳,“小夏那孩子怎么能 由着他任性。” 陈伯说,“大少奶奶对大少爷真的很好,我没见他对大少爷发过一次脾气……” 一道嗓音从左侧响了起来,打断陈伯的话,透着几分漫不经心,“陈伯,给我倒杯水。” 陈伯哎一声,“我马上去。” 沈穆锌胃口不佳,吃了两口就没再动筷子。 老爷子吃着菜,“穆锌,你不吃了?” 沈穆锌拧着眉心,“胃有点不适。” “是不是夜里着凉了?”老爷子说,“吃点药,喝两杯热水,躺一躺。” 椅子拉开,擦过大理石地面,沈穆锌起身,“爷爷,那我回房了。” 老爷子一个人对着一大桌子菜,心想,还是人多热闹。 也不知道能抱到重孙子。 穿过走廊,沈穆锌立在那扇门的门口,揣测里面的情形。 一旦揣测起来,每一种情形都不是他想要的,只会让他更加抑郁。 手放进口袋,摸了个空,沈穆锌迈步踏进自己的房间,点燃一支烟叼住。 自从回国后,他抽烟的次数就多了,每次都压制不了。 房里的茶室飘散着饭菜香,苏夏跟沈肆盘腿坐在垫子上吃饭。 “刚才你为什么不拆穿我?” “不想你不高兴。” 苏夏抬头,“不问我原因?” 沈肆扒拉白米饭,“我都听你的。” 苏夏给他夹肉,沈肆给她夹鸡腿,不一会儿,两人的碗里都堆满了。 “老婆,你是不是有心事?” 苏夏啃鸡腿的动作一滞,傻子都发觉到了?有那么明显吗? 沈肆吃着肉,含糊道,“我要照顾你一辈子。” 他认真的看着苏夏,“一辈子好长的,我们之间不可以有小秘密。” 苏夏也看过去,神情复杂,“你真想照顾我一辈子?” 沈肆大力点头,“想。” 想到什么,苏夏忽然问,“那些话是谁跟你说的?” 沈肆老实交代,“爷爷。” 苏夏露出一个“我就知道”的表情。 “等你知道什么是一辈子,我们再来聊这个话题。” 沈肆撇嘴,“好吧。” 他凑到苏夏旁边,抱着她,撒娇道,“老婆,我想看你跳舞。” 苏夏说,“吃饭呢。” 沈肆的手在她腰上摸摸,“那吃完跳好不好?” 男人本意不掺情|欲,苏夏做不到淡定,想起昨晚他揉自己那一下,直接就翻脸了。 沈肆不知道怎么惹老婆不高兴了,他很主动的低头认错,爷爷说的,男人要让着老婆,无论错没错,都不能顶嘴。 苏夏哭笑不得,态度很好,就是不知道错在哪儿,下次还是会犯。 饭后,过了差不多一小时,沈肆抱着小娃娃找苏夏。 苏夏放下笔记本,笑问,“你为什么喜欢这个娃娃?” 沈肆说,“像你。” 苏夏又问,“那你为什么喜欢我?” 沈肆一呆,“为什么呢?” 他像是遇到了很困难的问题,着急答案,又想不出来,“老婆,我不知道。” 看他急的快哭出来了,苏夏无奈道,“那你就慢慢想,想到了告诉我。” 沈肆一个劲的点头,来没忘要看跳舞,特别执着。 “你去沙发上坐着,别靠我太近。” 见沈肆坐好了,苏夏的上半身直立,脚背向外打开,绷直,开始前,后,旁三个方向的压腿。 她平时是每天都会练几个小时,来老宅后一次都没练过。 没有配乐,苏夏跳了她新编的一段现代舞,动作幅度很大,同样也很尽兴。 沈肆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那里面的喜欢和专注一览无遗。 她愿意跟沈肆待在一起,舒服,又放松,什么都明明白白的,不用去猜来猜去。 画展当天,苏夏不得不出门。 尽管苏夏竭力装的若无其事,沈穆锌还是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他太了解她了,胜过她自己。 因此沈穆锌断定。 她知道了。 难怪昨天一天不出来,原来是在调整情绪。 原来前天晚上她在装睡。 “聪明了啊……” 沈穆锌的唇角压了压,有些阴沉,懊恼,又有些兴奋,紧张。 接下来她会用什么态度来面对他?是躲避,还是当面对质。 如果是后者,沈穆锌理了理袖口,目光闪了闪。 这是沈穆锌回国后的第一个个人展,每一幅作品都价值连城,最大的墟头是他会在这次公开最新的创作。 他的画和脾性一样出名,随心所欲,收到邀请函的并非都是开口都散发着名利味的上流社会人士,也有一些得到他赏识的无名小辈。 展览馆在南士街,很多粉丝在外围,看到沈穆锌从车里出来,他们的喊声激烈,有的甚至激动的哭了。 苏夏知道沈穆锌的画值钱,却不知道有那么多人支持,和追星没区别。 脚步一停,她好像听到了苏小雪的声音,“小夏!苏夏!” 被保安拦着,她不停的挥动手臂,在沈穆锌寻着苏夏的视线望过去时,立刻变的娇羞,淑女。 老爷子也瞧见了,“小夏,她是?” 苏夏说,“我堂姐。” 沈峰问,“怎么回事?” 苏夏把事情说了。 也不知是真没听见,还是别的,沈穆锌问,“嫂子说什么?” 苏夏硬着头皮重复了一遍,“她崇拜你。” 原以为沈穆锌会漠视,他清高,倨傲,没想到会迈步朝苏小雪那边走了过去。 田箐桦蹙眉打量苏小雪,姿色中等,气质一般,身材普通,笑的跟花痴一样,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入的了儿子的眼。 她松口气,自己多想了。 被众多粉丝嫉妒的目光盯着,苏小雪的眼里只有面前的男人,她的心如鹿撞,面颊飞上两片红霞。 既是堂姐妹,却及不上那女人的万分之一,沈穆锌双手插兜,“听说你崇拜我?” 苏小雪语无伦次,“是,对,沈先生,我很喜欢你的画,你是我的信仰。” 沈穆锌挑眉,“哦?” 他意味不明的吐出两个字,“信仰?” 苏小雪害羞的点头,“嗯。” “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是你的画给了我力量,陪我度过那段低谷,我开始找你的画看,也深深的爱上了画画,第二年我就报考了艺术学院。” “现在我从事的是原画工作,我过的恨快乐。” 她的脸红的滴血,“沈先生,如果不是你,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挺过去,所以真的很谢谢你。” 一口气说了很多,却迟迟没有回应,苏小雪忐忑的握紧双手,应该少说一点的,千万别把第一印象搞差了。 头顶传来男人的声音,“跟上。” 苏小雪心中一喜,飞速涌到脸上,沈穆锌的步子迈的大,她穿了双恨天高,跟的有点吃力。 过去的时候,苏小雪得意的朝苏夏笑,不用你,我照样可以。 苏夏的脸色不好,苏小雪误以为是她不乐意自己进展览馆,暗暗的瞪了她一眼。 眼神询问小儿子,田箐桦的脸色也不好,她才是真不乐意苏小雪进去。 确切来说,是不乐意看到小儿子为个陌生女人破例。 沈穆锌落后两步,“妈,她是嫂子的堂姐,我总不能让嫂子难做。” 说罢,他侧头,视线越过挡在中间的沈肆,落在苏夏身上。 苏夏置若罔闻。 一进去,她的目光就被正中间的那副画吸引。 只是一个纤细的背影,却能让人感到寂寞,柔弱,又坚强。 苏夏盯着那副画,按理说,她后面没长眼睛,也没拍过背面的照片,不知道自己的背影是什么样子。 但她竟然觉得古怪。 沈肆说,“老婆,这是你。” 苏夏一时没听清,“什么?” 沈肆指着画,又去指苏夏,“一样。” 苏夏僵在原地。 “你肯定是看错了。”她冷声说,“不许胡说八道。” 沈肆委屈的说,“那就是你啊。” 苏夏刚要制止沈肆,她扫动的目光落在斜对面的一幅画上面。 如果面前这张是沈肆胡说,那斜对面的…… 除非她眼睛瞎了,否则不可能找不出欺骗自己的理由。 画中的女孩穿着一套黑色的衣服,她抱着膝盖蹲在地上,长发垂到地上,看不清脸,背景是同样的色调,大面积的黑铺在画布上,如泼墨般,深且沉重。 将女孩衬的那么悲伤,让人心疼,想去呵护。 苏夏的呼吸急促,惊骇的说不出话来。 那身舞蹈服是她第一次参加比赛的时候穿的,也没有辜负老师的期望,拿下了冠军,所以记的很深。 快十年了,舞蹈服和奖杯还收在家里放着。 苏夏的记忆强行被那副画拽到那一年,她怀揣着梦想登上人生的第一个舞台,青涩,紧张。 父亲答应来看她比赛,却没有出现,她难过的蹲在地上,觉得自己是多余的。 沈肆拉拉苏夏,“那也是你。” 苏夏的指尖颤抖,她用力攥住沈肆的大手,寻求依靠。 沈穆锌认识她,很早以前就认识了。 他办这个画展,是在把埋藏在阴暗角落里的东西摊到太阳底下。 从今往后,他不再遮掩。 沈穆锌喜欢她。 以一种可怕的方式表达自己这么多年的坚持,决绝。 在告诉她,他是不会放手的。 苏夏的气息抖的厉害,庆幸没有人认出来是她。 不对,沈肆为什么能认出年少时期的自己? 脑子乱糟糟的,她扭头问沈肆。 沈肆傻傻的想了一会儿,似乎不明白眼睛一看就能看到,有什么难的,“老婆,那是你啊。” 苏夏紧抿唇角,沈肆,你最好别跟你弟弟一样,是个喜欢偷窥的变|态。 还是个自卑,担心,懦弱的变态。 老爷子喊苏夏跟沈肆过去,沈肆不肯走,“老婆,穆锌为什么要画你?” 苏夏噎住。 “都说了那不是我了。” 沈肆的嘴巴一瘪,“骗我!” 已经有人注意这边了,苏夏低呵道,“不准闹。” 高大的男人垂着头,受了很大的委屈。 苏夏抬手,在他的发顶摸了摸。 “回去我们再说,好吗?” 沈肆蹭蹭她的手心,“好。” 两人去老爷子那边看画,老爷子满口夸赞,“小夏,肆儿,你们看这副,穆锌把暴风雨来临之际的现象画的非常真实。” 苏夏看了一眼,压抑。 下一刻,老爷子也说了,“穆锌的画好是好,就就太沉重了,爷爷还是喜欢颜色鲜艳一点,生机勃勃的,那样才让人看到阳光,积极的一面。” 苏夏“嗯”了一声。 心里有什么,眼睛就能看到什么。 老爷子看大孙子不太精神,问他是不是困了。 沈肆摇头,又点头,“我想回去。” 拍拍他的胳膊,老爷子说,“再等一会儿,爷爷跟你们一起走。” 田箐桦过来说,“爸,穆锌的新作和以往的风格都不同。” 老爷子问道,“哪边?” 田箐桦带他去看。 最新的那副画前停着不少人,也有记者,他们都对沈穆锌改变巨大的画风感到惊诧。 整幅画用了,给人的感觉就是希望,和其他作品截然不同。 众人不免猜测是什么原因。 恋爱了?这是女性会想到的。 苏小雪也很震惊,难道沈穆锌有喜欢的人了? 不可能,她没听说过。 门口传来骚动,程家父女走了进来。 这个节骨眼上,他们现身这里,打破了程沈两家分裂的谣言。 这次weiyui美白乳液出事,公司也在最短的时候对外发出声明。 提醒顾客保留购买时的□□,如果造成了伤害,也要存医疗的票据,凭这些会给予相应的赔偿。 不管怎么说,weiyui在这件事的处理上面,比其他发生过类似情况的品牌做的要好。 苏夏看到沈峰和田箐桦笑脸相迎,和之前的态度完全不同,程家恐怕拿出了那百分之五的股权。 程玉穗的目光和苏夏对上,又错开,去看她身后不远处的沈肆,却没过去,而是跟认识的生意场的人寒暄。 “沈先生,你的新画……” 苏小雪的话还没说完,沈穆锌就转身走了。 她怔了一下,那人看起来好像很难过。 发现苏夏的身影,苏小雪走到她面前,“不祝贺一下你堂姐愿望成真?” 苏夏问了句,“堂姐,你喜欢沈穆锌?” “是又怎么样。”苏小雪说,“好好做你的沈家大少奶奶,我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 苏夏一言不发,苏小雪自尊心很强,她真心为对方考虑,一番好意会被当成恶意。 “那些废话就少说了,祝福我就行了。”苏小雪拨了拨发丝,“别忘了,论了解男人,我比你在行。” 苏夏说,“也是。” 她说的如此简短,眼睛里又没什么笑意,苏小雪以为对方是在嘲讽自己交过那么多男朋友,“沈肆傻了,你们结婚到现在,还没发生过关系吧?” 苏夏的脸一变。 憋着笑,苏小雪叹口气,“不是堂姐说你,你都二十多岁了,一次恋爱没谈过,也没体会过男女之事,你不懂,他不会,这哪是夫妻啊,不就是过家家嘛。” 苏夏说,“堂姐,我不如你。” 苏小雪脸上的笑容刚浮出来,就僵住了,这次苏夏真的在讽刺她。 瞥到沈肆跟老爷子往这边来,苏小雪赶紧溜了。 走前还不忘说,“你等着看我怎么一步步跨进沈家大门吧。” 苏夏捏了捏手指头,可别把自己搭进去,什么也捞不到。 停在一角,目光习惯的锁住那道身影,沈穆锌的心情糟糕透顶,那两幅画是他特意放进去的,天知道他下了多大的决定,又为此失眠了多少个夜晚。 可那个女人在看了画之后,没逃跑,也没找他问个明白,继续在展览馆走动。 这样的结果令沈穆锌极度不满意。 他要看看,她能装傻装到什么时候。 沈穆锌接受记者采访,被问到回国的原因,他的凤眸微挑,优雅而禁|欲,“我回来克服自己的自卑心理。” 记者先是一愣,随即笑道,“沈先生真会开玩笑。” 这样的天之骄子,还会知道什么是自卑? 沈穆锌笑了笑。 人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说假话,别人信,最真诚的时候说的,别人不信。 宴会在圣德酒店举行,苏夏的二十五岁就这样过去了,开始往三十的怀抱靠拢。 白明明的电话在苏长洺之后,对苏夏送上生日祝福,永远十八岁,永远貌美如花,全是他想要的。 他听出苏夏的情绪不高,“你家傻子惹你生气了?” “不是。”顿了顿,苏夏压低声音说,“明明,我有个朋友……” 听完苏夏的描述,白明明夸张的叫,“卧槽,我一直以为那种变|态只存在小说里,我太天真了。” 他开玩笑,“要是谁那么对我,想想还有点刺激。” 苏夏翻白眼,“刺激个头啊,吓都吓死了。” “吓什么?”白明明不以为意,“他喜欢就让他喜欢呗,你朋友不喜欢就是了。” 苏夏说,“不觉得很可怕吗?” “有一点,那也没办法,喜欢又不犯法。”白明明的言词直白,“再说了,你朋友可以选择喜欢谁,但她不能阻止别人喜欢她啊。” 苏夏说,“那你的意思,不管了?” “只能让你朋友小心点了。”白明明喜欢看小说,那一款的偏执变态不少,他给苏夏说了还记得的一些内容,还很严肃的叫她选择性的告诉那个朋友。 但他不知道那个朋友就是苏夏本人。 更不知道的是,苏夏已经后悔说了。 她突然转身,沈穆锌立在她背后,大半个身子与夜色融为一体。 人有时候比鬼怪还要可怕。 比如现在。 苏夏掐断通话,脸发白。 沈穆锌的嘴角勾着,“嫂子,你那个朋友的事我有兴趣,不妨跟我说说?” 苏夏的身子僵硬。 他听了全部。 心跳的很快,苏夏说,“我还有事。” “你堂姐挺可爱的。”沈穆锌嘴边的弧度不变,“装摔倒,投怀送抱,她还真是急切。” 苏夏说,“她只是喜欢你。” 沈穆锌掀了掀眼皮,“那又如何?” 他不笑了,“嫂子,你说是不是只要很喜欢,就能得到?” 苏夏闭口不答。 沈穆锌一把拽住苏夏的手腕,五指一再收紧,“害怕,恶心,这就是你的感受?” 跟在她后面出来,听到她给朋友打电话,说了那些话,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听完的。 苏夏说,“对。” 弄疼她了,沈穆锌立刻松手,自责的皱起眉头。 苏夏揉着手腕,“沈穆锌,我不管你为什么喜欢我,有多喜欢,请你不要再那么做了。” “嫂子,你说的我不太明白。”沈穆锌的神情阴柔,“我做什么了?” 苏夏的呼吸窒住了。 他的确没有亲口向她表白过。 “你心里清楚。” 苏夏冷冷的说,“我是你嫂子,如果你还是不肯放过我,我会告诉爷爷。” 沈穆锌不但不生气,反而轻轻的笑起来,“好啊。” 她不知道,比起她的愤怒,他更害怕被无视。 跟着王义出来找苏夏,沈肆就看到他的弟弟跟苏夏在一起。 “你们在干什么?” 他生气的时候,不自觉从骨子里散发出来强大的气势,和沈穆锌持平,又盖过他。 苏夏跑到沈肆身边。 沈穆锌懒懒的抬眼,“哥。” 沈肆摸摸苏夏的脸,胳膊,“是不是穆锌欺负你了?” 苏夏摇头。 沈穆锌还是那副懒散的姿态。 沈肆质问,“穆锌,你为什么要画苏夏?” 沈穆锌露出惊讶的表情,“哥,我怎么会画嫂子。” 沈肆绷着脸,和傻笑的时候判若两人,“我都看见了!” “看错了吧。”沈穆锌说,“哥,那是我喜欢的人。” “你现在忘了很多事,以前我们讨论过,我跟你的品位不同。” 沈肆半信半疑,“老婆,我们走。” 他不喜欢看到苏夏跟穆锌在一起,非常不喜欢。 想发火,也想打人。 苏夏被沈肆牵着回酒店,经过王义身边时,他投过去一个充满深意的眼神,像是知道了什么。 把苏夏带到蛋糕前,沈肆这才露出笑容,“老婆,生日快乐。” 苏夏笑,“谢谢。” 沈肆认真的说,“要许愿。” 拄着拐杖,老爷子笑眯眯的,“听肆儿的,小夏,许个愿吧。” 多道目光注视着,田箐桦跟沈峰的脸上也挂着笑。 一家和乐融融。 抿了抿唇,苏夏闭上眼睛。 她在心里说,希望沈肆快点好起来。 听了王义的提醒,苏夏不出大门,也不管事,在宅子里度过假期的最后一点时间。 苏夏每天晚上睡前都去检查阳台的窗户,确保关严实了,她能避开沈穆锌,就不和他碰面。 表面上,都很平静。 八月末的一天,沈肆在玩着积木,他突然捂住头,看起来很痛苦。 苏夏担心的问,“怎么了?” 沈肆说,“头疼。” 苏夏说,“你去床上躺会儿吧。” 慢吞吞上楼,沈肆拉着苏夏,“你也躺着,陪我。” 苏夏只好躺在他旁边,陪着他。 沈肆攥着苏夏的手,疼厉害了,想攥的更紧,又怕伤到她。 不知道沈肆不舒服的事怎么被沈峰知道了,他从公司回来,连鞋都没换,上楼问情况,神色中有着紧张。 “大概是吃多了冰西瓜。”苏夏说,“他肚子有点疼。” “肚子疼?”沈峰的眉头,“我带他去医院看看。” 苏夏说,“不用了。” 她笑了一下,说,“爸,沈肆已经睡了。” 沈峰于是说,“那就别吵到他了,再有不舒服,第一时间告诉我。” 苏夏,“嗯。” 目送沈峰下楼,她退回房里,关上门,锁上了。 手脚蜷着,沈肆眉头紧锁,很不舒服。 苏夏静静的坐着,不知道在等什么,但她觉得,不能有别人发现沈肆的异常。   第22章 时间分秒流逝,苏夏看着沈肆的侧脸,鼻子特别挺,从侧面看,更加立体。 他浅色的两片薄唇因为不适,紧紧的抿在一起,拉出一个单薄的直线。 下颚曲线刚毅,利落,随着吞咽,突起的喉结上下滑动,尤其吸引人的目光,让人很想去咬一下。 良久,苏夏尴尬的收回视线,长这么大,头一回看一个男人看入神了。 “沈肆,好点了吗?” 沈肆从鼻子里发出一个音,混浊,且模糊。 苏夏伸手去摸他的额头。 温度不烫,没发烧。 手被握住,沈肆难受的说,“我想喝水。” 苏夏把手拿出来,“你等会儿,我去给你倒一杯。” 那次半夜起来喝水,引起一出事之后,苏夏的房里就放了保温壶,下人会及时为她准备,省的下楼。 也就不会出现在什么不该出现的地方。 沈肆喝了大半杯水,他的脑袋在枕头上搁了一会儿,就移到苏夏的腿上,手搂着她的腰。 像是一个生病了,脆弱到不行的孩子,死死地抓着他依赖的人寻求安全感。 没把他推开,苏夏靠在床头,心里乱糟糟一团。 沈肆头疼到什么程度,怎么个疼法,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她都不清楚。 理应尽快去医院,让医生检查,这样才不会耽误治疗。 可是,整个宅子看似一片平和,实际就是层层包围的监|狱。 下人,保镖,监|控,每一样都暗藏杀机,避不开。 苏夏一方面担心沈肆的身体,一方面又不敢把他送去医院,怕他头疼的事泄露出去。 那个害他的人一旦知道沈肆可能已经开始恢复,很快就要好了,他会引来杀身之祸。 那次恐怕就以为沈肆死了,谁知他没死,对方原本要再出手,却发现他傻了,真的跟个小孩一样,构不成威胁,这才放心了。 敌在暗,都不知道是谁,这是最危险的局面。 苏夏又一次将沈家那些人一一再脑子里过滤,用起了排除法。 老爷子那么器重沈肆,坚决将沈家大业都交到他手上,不存在利益冲突,况且连沈肆的印章都给她了。 沈源对沈肆很好,他只有俩个女儿,不至于和侄子争权夺利。 沈峰的其他兄弟,都在外地定居,不占股权。 至于沈穆锌,除了在对她的时候变态的无以复加,其他事情上很正常,也清傲的要命,甚至不屑沈家的财产。 所以兄弟俩大打出手,反目成仇的一幕应该不会出现。 田箐桦的心是偏向沈穆锌,但沈肆也是她生的。 如果说是为了小儿子,就去害大儿子,那也太荒唐了。 而沈肆出事,沈峰得到董事会的全票通过,暂时坐上那个位置,最大的受益者是他。 苏夏的呼吸一停,又急促起来,他们是亲生父子关系,她不能用那样的恶意去揣测。 下一刻,苏夏没来由的想,假如他们不是…… 她立刻否定,俩个人长那么像,这个假如是无稽之谈。 不管怎么说,凶手肯定就在她过滤的那些人里面。 老爷子,沈源,是苏夏从中摘出来,信任度高的。 她垂眼,沈肆闭着眼睛,眉宇依然紧锁着。 床头柜上的手机发出震动,苏夏一个激灵,拿过手机一看,是张照片。 里面有几排学生,清一色的蓝色校服,是她的初中毕业照。 王义哪弄来的,发给她这个干什么? 苏夏打了个问号发过去:? 王义很快就回了:仔细看照片。 苏夏的嘴角一抽,她想起来白明明经常拉她玩的一个游戏,看图找亮点。 把手机拿近一点,苏夏从左往右,一个个,一排排看过去。 青春年少时的自己脸上竟然有些忧郁,迷茫。 定定神,苏夏继续看照片,家庭成长环境的原因,那时候她的性格内向,孤僻,去食堂吃饭,看书,写作业,跳舞,做什么都是一个人。 她跟班里的同学没有交流,不参加班级活动,是一个异类,即便是同桌,和前后桌,也不肆意的嘻笑打闹。 经常发生这样一幕,在外面碰到班上的人,一口叫出她的名字,苏夏不认识那人,再加上她总是冷冰冰的。 所以班里,甚至学校,都在私底下传她是心高气傲,瞧不起人。 再去看那些同学,现在基本都忘了名字,就算是站在她的面前,她都不可能认的出来。 苏夏输入短信:没看出什么问题。 王义:最后一排,最右边。 苏夏抬眼去看那个位置,是个大胖子,低着头,过长的刘海盖住额头和眼帘,显得脏乱,油腻。 看不到脸,只能看到过胖的身材,苏夏的心里忽然闪过什么,她去按键打字,指尖有点抖,频频按错,删了重来,好一会儿才发过去。 苏夏:你不会要说,他是沈穆锌吧? 王义:是,你们是同班同学。 手机掉到床上,苏夏倒抽一口气。 难怪。 沈穆锌会在很久以前就认识她。 苏夏蹙眉,试图去挖出那段时光,搜到相关的画面。 但她失败了。 中学那会儿的片段本就模糊,她没有一点深刻的回忆。 手机再次震动,王义发来短音补充:他是在初一下学期从三中转过去的。 转校生?苏夏一点都想不起来。 她竟然跟沈穆锌是初中同学,不可思议。 当初看木盒里那几张照片时,都没丝毫印象。 沈穆锌的变化之大,等同于回炉重造。 这么一来,所有古怪的事情都串到一起了。 苏夏记得沈穆锌有一条紫水晶手链,如果没猜错,那是她的。 也许是她不小心掉的,又或是沈穆锌偷拿的,保存了这么多年。 那种藏在角落里的情感在时间的推移下,已经扭曲了。 苏夏无法理解,也接受不了。 “老婆……” 耳边的声音沙哑,男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 苏夏的心里闷闷的,有失望,也有担忧。 沈肆没好。 如果真好了,不会这么叫她。 “头还疼吗?” “不疼了。”沈肆蹭着苏夏,身上脸上都是汗。 苏夏说,“去洗个澡吧。” 沈肆赖着不想动,苏夏不敢随意扯他,怕他又不舒服。 两人就这么维持着不变的姿势。 傻子不闹腾,不傻笑,苏夏还真有点不习惯。 她觉得沈肆好了,他们相处起来会很尴尬,沟通大概就是你猜我也猜,再配上“嗯”“哦”“好”。 敲门声响起,随后是沈峰的声音。 苏夏去开门。 看到儿子坐在床上,沈峰满脸忧色,“肆儿,肚子还疼吗?” 沈肆眨眼睛,“肚子不疼。” 苏夏插话,“爸,沈肆睡了一觉,现在没事了。” 唯恐自己的谎话被拆穿。 沈峰松口气,“那就好。” 他突然往房里迈进一步,苏夏往旁边退两步,眼睁睁看着他进来,走到床前。 “肆儿,爸明天带你去看医生。” 已经说他没事了,怎么还要去医院,那会不会暴露什么,苏夏的眼皮一跳。 她看向沈肆。 沈肆摇头,“我不去。” 沈峰严厉道,“必须要去。” 一把推开沈峰,沈肆跑到苏夏背后,抗拒的大喊,“不去医院,我不要去看医生!” 到底是人到中年,和年轻人的劲力不能相比,沈峰被推的踉跄了一下。 “他是真不想去,”苏夏说,“爸,要不就算了吧。” 沈峰的眼睛一瞪,表情很可怕,苏夏的后背窜出凉意。 似乎觉得自己反应过激,沈峰的脸色稍缓,他叹口气,语重心长道,“小夏,肆儿不懂事,你也跟着胡闹。” “带他去看医生,是为了让他早日康复,这能是想不去就不去的吗?” “难道你希望肆儿一直这么下去,被人当做孩子对待?” 苏夏沉默的盯着沈峰,不知道在想什么。 话落,沈峰皱眉,“小夏?” 闻言,苏夏摆出自责的表情,“爸,刚才是我欠考虑了。” “你要明白,”沈峰说,“肆儿好了,你们的婚姻状态才能变的正常,也能要个孩子。” 苏夏的脸一僵。 沈峰当她是害羞,“现在当务之急是肆儿的身体,其他的,慢慢来。” 送走沈峰,苏夏面色凝重。 明天沈肆不会只查肠胃,沈峰肯定要带他去脑科做检查,万一查到他的情况有好转,沈肆身边连个自己人都没有。 形势对他们会非常不利。 沈肆也有可能就只是简单的头疼,老天爷不会单独给她开小灶,她的生日愿望不会实现,还如此有效率。 乱七八糟的想了一会儿,苏夏的脑细胞快枯竭了。 她哄着沈肆在房里睡觉,独自去找老爷子。 “爷爷,沈肆明天要去医院。” “去医院?”老爷子在修剪花枝,大剪刀咔嚓咔嚓的响着,“他怎么了?” 苏夏掩上门,“爸说带他去检查一下身体。” “这样啊,”老爷子放下剪刀,“爷爷明天跟你们去一趟。” 苏夏微笑,踏实了,“好。” 老爷子招呼苏夏坐下来,给她秀自己的茶艺,“肆儿呢?” 苏夏说,“睡了。” 她看着老人枯瘦如柴的手摆弄精美的茶具,每一步都有条不紊,充满岁月沉淀的味道。 “爷爷,沈肆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 老爷子唉声叹气,“肆儿从山上掉下来,伤到头了。” “他去山上干什么?”苏夏问,眼中露出好奇,“是去见什么人吗?” “说是去看日出。”老爷子哎一声,“没想到会发生那样的意外。” 看日出?苏夏的神色怪异。 王义对她有所隐瞒,她也不知道当时是什么情形,但她可以确定,不会是沈肆去山上看日出,不小心跌下山这种说词。 “如果不是意外呢?” 老爷子拿茶壶的手一顿,“不是意外是什么?” 明白孙媳的意思,老爷子眼露精光,“肆儿是什么人,谁能算到他。” 起初老爷子不是没怀疑,但沈肆是他看着长大的,有什么样的能力他再清楚不过,不存在有人能够蓄意为之。 苏夏轻声说,“爷爷,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 眉头一皱,老爷子陷入深思。 苏夏没再打扰。 她的目的已经达到,剩下的,就看老爷子怎么想了。 老爷子有每天起来以后,在外面遛弯的习惯,第二天早上,他遛弯的时候,不知道怎么把脚扭了。 年纪大了,摔一跤就是跟老天搏命,好在老爷子没出大毛病,要躺床上休息一段时间,不能乱走动。 怎么那么巧,苏夏的心一沉,不安起来。 没有老爷子在场,真发生什么,她不知道怎么办了。 “小夏,我让老陈开车送你们过去,有什么事,你告诉他。” 苏夏知道老陈是老爷子的亲信,“爷爷,我知道了。” 老爷子拍拍苏夏的手背,“肆儿要是在医院闹了,你安抚他一下。” 苏夏嗯一声,“我会的。” 客厅里,田箐桦结束跟秘书的通话,沈峰对陈伯交代了几句,两人都准备出发。 苏夏杵在原地,指甲抠着手心,异常烦躁。 昨天就为了不让沈峰带沈肆去医院,她才撒了谎,看着沈肆难受的硬撑了过去。 结果事情还是发生了。 沈峰把沙发上的沈肆拉起来,语气温和,“肆儿,我们去公园玩。” 听到要去公园,沈肆很开心,他往苏夏那边看,“老婆也去吗?” 苏夏真想摇头。 楼梯那里传来脚步声,沈穆锌下楼,“正好我也没事,一起去吧。” 苏夏留意到,他的右手内侧有一点颜料,应该是在画画,临时中断,丟了笔下来的。 田箐桦的柳叶眉蹙了蹙,“穆锌,你去干什么?有我和你爸就行了。” 沈穆锌笑道,“我也很关心哥的身体情况,想第一时间知道。” 田箐桦想说什么,沈峰先开口,“走吧。” 沈穆锌的目光从苏夏身上扫过,不是平时的戏谑,像是担忧。 苏夏看不懂这一家人都在唱什么戏。 到了医院,沈肆扒在椅子发脾气,死活不下车。 田箐桦让苏夏跟她走。 老婆没了,沈肆想也不想的追了上去。 检查做了一上午,过程很不顺利,要不是有苏夏在,沈肆连医生都打了。 报告一出来,苏夏就过去了,想听医生怎么说。 沈峰挥手,“小夏,你带肆儿出去。” 苏夏一愣,“爸,我……” “出去吧。”打断她,沈峰说,“带他去外面走走。” 田箐桦翻着报告,沈穆锌抱着胳膊倚在一旁,谁也没有说什么。 苏夏被迫离开办公室。 一出去,她的脸色就变了,慌乱,忐忑,焦虑。 “沈肆,你在里面的时候,头疼不疼?” 沈肆说,“不疼。” 苏夏没走开,就在办公室门口站着。 “我讨厌这里。”沈肆拉她的手,“老婆,我们回家吧。” 苏夏说,“等会儿。” 她屏气凝神,希望能听到什么。 片刻后,办公室的门打开了。 极快地观察了出来的那三人的神色,苏夏开口问道,“爸,沈肆恢复的怎么样?” 沈峰叹口气,“还是老样子,你监督他,多注意休息。” 苏夏说,“好。” 目前来看,老样子,比快恢复了要安全。 她又觉得哪儿不对劲。 报告不在她手上,也不知道具体情况。 那个医生跟沈峰交情不错,她如果再回去问,对方会告诉沈峰。 鼻子一痛,苏夏抬头,发现自己撞到沈穆锌的后背。 沈穆锌没回头,突兀道,“不要自作聪明,害人害己。” 苏夏一惊,没接话。 她回过神来,沈穆锌已经走远了。 刚出医院,田箐桦接到一通电话,苏夏发现她往自己这边看,眼睛里窜着怒火。 苏夏困惑,田箐桦那目光出奇的愤怒,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好像她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电话那头的人是来举|报她的。 挂断电话,田箐桦朝苏夏走去,脸上的表情可怕,似是要动手打苏夏,连傻子都感觉到了。 沈肆把苏夏挡在身后,护着她。“妈,你要对苏夏做什么?” 田箐桦冷笑出声,让人头皮发麻,“苏夏,你真有能耐,倒是妈小瞧你了。” 她冷冷的看着苏夏,话是对沈峰说的,“老沈,跟我过来。” “怎么了?”沈峰走过去。 苏夏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种预感在一两分钟后得到证实。 沈峰也看向苏夏,眼中有难以置信,之后他和田箐桦一同去看沈穆锌。 当事人刷着手机,淡定自若。 苏夏已经猜出是什么事了。 画展上出现的那两幅画被人发现了其中的名堂,现在以此来要价。 她隐约从田箐桦口中听到一千万,恐怕是封口费。 田箐桦一直就看不起她。 俩个儿子都和她搭上关系,田箐桦想杀了她的心都有。 回去的路上,车里气氛压抑。 谁都有心事,除了沈肆。 他抓着苏夏的手,嘴里哼个不停。 “吵死了!”田箐桦冷声道,“沈肆,你给我安静!” 沈肆抄起旁边的包大力砸向田箐桦。 苏夏愣住了。 额头立马就红了,田箐桦气的脸都青了。 “好了。”沈峰说,“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田箐桦扭头看窗外。 苏夏沉思,她有种感觉,如果沈峰不及时制止,田箐桦会失控,说出或者做出什么。 一到家,沈穆锌就被叫进书房。 出来的时候,沈峰绷着脸,田箐桦的眼角有点红,似是气的,而沈穆锌一张脸阴沉。 他们之间围绕的气氛很僵硬,吵过了。 沈穆锌上楼,工作室传出巨大的声响。 楼下众人心惊肉跳。 苏夏在窗户边探头,看见下人抬着很多断裂的画框出去。 沈穆锌把工作室砸了。 接下来几天,宅子里都弥漫着一股莫名的压抑气氛。 有个年轻的小姑娘跟一个保镖好上了。 被田箐桦知道以后,把她骂了一顿,话很难听,当天就让她滚出了宅子。 田箐桦从来没对下人发那么大火,更何况并不是多大的事,陈伯在内的老人都惊愕住了,看陌生人一样看她。 只有苏夏清楚,田箐桦是在指桑骂槐。 那些话都是在骂她。 苏夏当作什么也没听见。 半个月以后,田箐桦带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孩子回来。 苏夏知道,她在给沈穆锌物色对象,迫不及待让他结婚。 沈穆锌叠着长腿,修剪干净的手刷着手机,看都没看一眼。 那女孩子的眼睛就没离开沈穆锌,田箐桦喊几声,她才回神。 “你们年纪相仿,又都是画画的,”田箐桦笑着说,“穆锌,人家小美是画国画的,刚回国,跟你的经历差不多,你陪她坐会儿,好好聊聊。” 她瞥一眼苏夏,苏夏起身离开。 早就不想待了。 上楼回房间,苏夏叫沈肆把暗格里的木盒子拿出来。 沈肆吃着饼干,“忘了。” “忘了?”苏夏蹙眉,“你再想想。” 沈肆吃完一块饼干,去吃第二块。 苏夏着急,又没办法,也拿了块饼干吃。 不一会儿,两人消灭了一整包。 沈肆凑在墙上,骨节分明的手掌来回摸,苏夏两眼不眨。 几瞬后,沈肆停了,暗格在他的指腹下打开。 找到机会,苏夏去了老爷子的房间,把木盒里的东西给他看了。 老爷子因为腿的原因,在房里不出来,只有老陈跑进跑出,跑的次数明显一天比一天多了。 大家都没多想,当是人老了,怕寂寞。 离苏夏回学院的时间越来越近,她有形体课要带,还算轻松。 不知道田箐桦跟沈峰用了什么招数,沈穆锌答应他们,开始相亲。 尽管每次都不当回事。 沈穆锌不在家,没了阴恻恻的目光窥视,苏夏心里舒坦。 她在花园捣鼓花花草草,沈肆抱了小娃娃陪着,化身好奇宝宝,问东问西。 苏夏说,“这是月季。” 沈肆重复,“月季。” 他挠挠头,“老婆,我想吃苹果。” “把这个种好就回去。”苏夏说,“你去把那边的铲子拿给我。” 沈肆站起身,走了几步,他抱住头,想说什么,却突然往后倒去,后脑勺重重地磕在花盆上。 听到声音,苏夏回头,看到沈肆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她呆了一秒,慌张的跑过去,无措的抱住沈肆。 碰到他的后脑勺,一手都是血。 哆嗦着,苏夏嘴唇颤抖,“王义。” 她哭着大叫,“王义!” 王义闻声赶了过去,也是一慌,抖着手打电话。 日近黄昏,沈家一团乱。 董事会都去了医院。 苏夏被拦在外面,不让她靠近手术室。 她的手上身上有很多血,冲击着脑海,过去那些难过的回忆都一股脑的涌了出来。 誓死要她痛苦。 程玉穗和沈蕾交换了眼色,若有似无。 沈蕾走到苏夏面前,“苏夏,你就是个扫把星,谁跟你走的近,谁就倒霉。” “你害死了你妈和你爷爷,害的你爸失去了一个孩子,你那个好朋友白明明,因为你,错过了最好的的发展机会。” “现在我哥被你害的躺进手术室,你看看你,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 沈蕾有备而来。 摆明要苏夏在沈家抬不起头来。 上次出丑,她就记恨上苏夏了。 苏夏抬起头,田箐桦,沈峰,程玉穗,还有沈家的长辈。 这里的所有人都是一个表情。 认定沈肆是被她害的。 谁让她有那么多所谓的害人前科。 田箐桦冷眼看着苏夏。 程玉穗柔声宽慰道,“阿姨,冷静点,不要生苏夏的气,蕾蕾说的那些,只是巧合吧。” “巧合?”田箐桦冷哼,“不是她要弄什么花花草草,肆儿也不会磕到花盆。” “阿姨,那只是意外。”程玉穗说,“苏夏又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她应该不是故意的。” “玉穗姐,你干嘛替她说话啊。”沈蕾说,“她就是故意的!” 沈源拽沈蕾,沈蕾被报复心冲昏头脑,丝毫没察觉到什么。 苏夏冷着脸,一声不吭。 程玉穗伸手弄头发,眼睛在沈蕾和苏夏之间穿梭。 下一刻,沈蕾一巴掌扇到苏夏脸上,“扫把星,都怪你!” 眼看女儿被利用,沈源想阻挡,已经来不及。 沈穆锌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沈蕾打苏夏。 女人的脸上有个手掌印,被白皙的皮肤一称,触目惊心。 眉峰一拧,沈穆锌心疼的眼睛都红了。 他转身,对着沈蕾甩手就是一下。 那声音很大,用的力道恐怖,让人听着,就觉得疼。 整个走廊鸦雀无声。   第23章 众人傻眼。 虽然沈蕾动手打大嫂不对。 但沈穆锌竟然就为此事,对妹妹下那么重的手。 那一下,是个男人都受不住。 更别说一个细|皮|嫩|肉的小姑娘了。 一阵难言的死寂过后,是沈蕾惊恐的尖叫声。 她的半边脸高肿,嘴角溢出一缕鲜红的血丝,再加上满脸的泪,凄惨又无助。 可见沈穆锌打的有多狠。 当时他看到苏夏脸上的掌印,心里充斥了多大的戾气。 沈蕾那一声叫喊,把众人散乱的思绪都拉回来,拢到一起了。 她的肩膀颤动,通红的眼睛瞪着沈穆锌,好像自己是一个无辜者。 气氛说不出的古怪。 周身气息依旧阴沉,沈穆锌立在那里,谁都能看的出来,他在生气。 他的理智凌驾一切。 唯独不包括这个女人。 她就是他生命里的一道光,那么强烈,明亮,无时无刻不在灼烧着他的灵魂。 注定享受特权,独一无二。 且不可代替。 所看的情形太过离谱,难以消化,沈家人和董事会先是进行了一通眼神交汇,觉得不够表达内心的震惊,干脆交头接耳。 被各种打量,沈峰的脸色不好看,田箐桦更是难看到了极点。 因为儿子的肆意妄为,两口子的一张老脸似乎都有点挂不住,他们不约而同的默不作声。 看看苏夏,又去看沈穆锌,程玉穗的目光闪了闪,明白了什么。 她的眼中有一丝笑意浮现。 惊讶,有趣。 越发期待沈肆醒来了。 到时候,他知道了,会怎么做呢? 沈源拿纸巾给沈蕾擦嘴边的血,他的口气冷硬,带着斥责,“穆锌,你怎么能对你妹妹动手?” 沈穆锌的手插着兜,恢复一贯的散漫,“大伯,她打嫂子,你应该拦着。” 沈源心想,我想拦,能拦得住吗? 他的眉头皱起来,脸也沉下去,“你把蕾蕾的脸打成这样,还怪起大伯来了?” 沈穆锌不答反问,“大伯,等我哥醒来,知道嫂子被打,他怎么想?” 沈源沉默了。 他看看沈峰,又把视线挪到田箐桦身上,仿佛是心里有气,也愧疚。 观望的人里面响起一句,不知是何用意,“蕾蕾,你不该对你大嫂不敬。” “不该?”沈蕾尖着嗓子,哭花了脸,“她就是个扫把星,是她害了大哥,我就是要打她!” 说着还往苏夏身上扑,歇斯底里。 全然忘了这是什么地方。 口口声声担心大哥,却不分场合,只为发泄自己心里的不满。 沈穆锌一个蹿步,苏夏就被他挡在身后。 身高的差距,遮的很严实,苏夏的眼前只有他的后背。 她没去留意其他人的表情,单从投过来的目光上看,一定受到了很大的冲击。 再去看面前的人,苏夏的脸还有点火辣辣的疼。 她被打,他发疯,同时也将她推进糟糕的局面。 不计后果,这会是他往后的态度。 沈穆锌一把拽住沈蕾的胳膊,大力丟给沈源,面色阴冷,“大伯,我哥还在做手术,她这么吵闹,不适合再待下去。” 他不说,沈源也不能再让沈蕾待下去了。 被人当枪|使,还毫不知情。 “我不走!”沈蕾手指着苏夏,“走的应该是她!扫把星!” 沈穆锌细长的眼眸一眯。 那里面黑沉沉的,有阴霾堆积,森冷可怖。 沈蕾被吓的身子一抖。 被打的那半边脸非常疼,嘴巴都破了,她的眼泪不止,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打,还是她的二哥。 她不明白,苏夏不过是个外人,他们才是一家人。 二哥为什么要那么对她。 护士长领着几个小护士过来提醒,“这里是医院,请家属安静点,不要大声喧哗。” 在场的都收回看戏的目光。 田箐桦出声道,“蕾蕾,先跟你爸回去。” 还不够丢人现眼吗? 她隐隐有些责怪,要不是沈蕾动手打苏夏,穆锌也不会那么冲动。 之前他们不知道吵过多少次,气过,怨过,最后达成协议。 穆锌老实相亲,他们不会对苏夏怎么样。 好不容易压下来了。 今晚一过,再想压制,很难。 况且,今晚还是个不眠之夜。 沈蕾被沈源强行带走,离开前,沈源的眼睛落在程玉穗身上。 程玉穗露出一个得体的表情,点头示意。 讥讽之色在眼帘下一掠而过,都是沈家人,沈蕾真是蠢的没边了。 她随便支个招,对方就能为她所用。 离开走廊,往电梯口走,沈源拽着女儿,“你以后少跟程玉穗来往。” 沈蕾哭的眼睛都肿了,“为什么?” 沈源直说,“她利用你,看不出来吗?” “怎么可能。”沈蕾满脸惊愕,“爸,你瞎说什么?” “玉穗姐跟我关系那么好,把我当妹妹,她不可能利用我。” 女儿识人不清,还不听劝,沈源叹道,“手续办完,你就出国,爸已经给你在那边打点好了。” “我不出国。”沈蕾伸手擦眼泪,表情扭曲,“等大哥醒了,我看苏夏怎么滚出沈家。” 她一直不懂,爸为什么那么急着要把她送出国? 急的好像要避开什么。 “爸跟你说几遍了?”拽她进电梯,沈蕾训斥,“她是你大嫂。” “你要是再这么不知轻重,早晚会吃大亏。” 沈蕾难以置信,“爸,为什么连你都要站在苏夏那边,替她说话?!” “她就是一个祸害,大哥为她受伤,二哥为她,当众打我。” “只要有她在的一天,谁都不得安宁!” 沈源板着脸,“蕾蕾,你跟苏夏无怨无仇,为什么要说那些刻薄的话,事事针对她。” “是不是程玉穗说了什么?” 沈蕾的脸色一僵。 看她那样,沈源已经知道答案,“你好好想想,她是真心拿你当朋友,还是在利用你去伤害苏夏,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 沈蕾的脸色变了变。 她说,底气明显不足,“爸,别说了,总之我不信玉穗姐会那么对我。” 沈源摇头。 没了沈蕾,走廊静了下来。 苏夏靠着墙壁,白帜灯下,她一边脸上还有一点红,却比沈蕾的情况要好许多。 沈肆还躺在手术室的台子上,生死不明。 站在这里的,一个个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和他沾亲带故,或有利益关系,究竟有几人是真的关心他的生死,希望他活下来。 又有多少人是在等着看这趟水会淌到哪儿,淹到谁。 指缝里的血早已凝固了,垂在腰际的几缕发丝上也有血,黏在一起,打结了,苏夏想去洗手间。 但她估计自己一走,别说靠近手术室,连这条走廊都不行。 抬头看去,越过那些人影,苏夏望着手术室的那扇门。 觉得自己的一辈子都在亮起的红灯上面。 如果这次沈肆不能挺过去,醒不过来了,她的命格会被拿来做文章。 沈家不会去管什么意外,更不在意是不是迷信。 只要一个人来承担后果。 那她就完了。 整个苏家也会受牵连,被打压,在荆城失去立足之地。 苏夏抠着手心,吸进肺腑的空气里都有淡淡的腥味,难受的厉害。 这一切本和她无关。 现在却不得不艰难的等待老天爷下决定。 时间流逝的异常缓慢。 不知是谁的手机响了,铃声还是录的女人娇媚的声音,喊着老公。 在此时,显得非常突兀。 一下子就吸引了大家的轻蔑眼神。 手机的主人是个地中海,他说了声抱歉,快步离开,去接电话。 苏夏隐约听见,地中海对着电话那头的女人哄着,一口一个宝贝,说很快就回去。 想必是接到沈肆出事的消息,搁下未完的事情,匆忙赶过来的。 类似的应该不少。 毕竟沈肆的手术能否成功,将会直接影响财团的局势。 很有可能不到天黑,就会知道结果。 “小夏。” 寻着叫声看到沈源,苏夏感到奇怪,他不是带沈蕾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蕾蕾容易听信别人的话,她心不坏,这次是她太不懂事了,”沈源说,“大伯给你赔个不是,你不要跟她一般计较。” 苏夏冷淡的抿唇,父亲和和气气的,让人愿意亲近,信任,女儿骄横跋扈,出口就是尖酸刻薄,俩人没有一点相像。 “大伯看你衣服上好多血,又不说话,”沈源关心的问,“小夏,你没伤到吧?” 苏夏说,“没有。”都是沈肆的血,滴到她手上,身上,烫到了她的皮肤,那种温度到现在都褪不去。 沈源问她,“小夏,你跟大伯说说,当时发生了什么?” “送到医院之前,肆儿就已经昏迷了吗?” 苏夏更奇怪了。 沈源为什么要向她打听这些? 她刚想说什么,沈穆锌朝这边走了过来。 “大伯,嫂子,你们在说什么?” 沈源说道,“我问问肆儿发生意外的情况。” “穆锌,你爸没训你吧。” “为什么要训我?”沈穆锌笑了笑,“我又没做什么错事。” 苏夏以为沈源会生气对方的态度,但他没有。 听着他们说话,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苏夏觉得,沈源对沈穆锌并不是疏远,只是不同于对待沈肆时那样。 甚至更近。 以前却没发觉。 沈源拍拍沈穆锌的肩膀,“我去跟你爸妈说几句话。” 沈穆锌的眼皮垂搭着,视线落在苏夏的左边脸上,还好没有肿起来。 他从口袋拿出纸巾递过去,“把手上的血擦擦。” 苏夏顿了顿,接住了,实在很难受。 见她没有拒绝,沈穆锌的眸光瞬间就暗了下去,随后有扭曲的激动涌了出来,小心翼翼的。 习惯了在角落里注视她的背影,即便是忍不住想近距离凝视她,也会偷偷摸摸的。 此时她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静静的站着,触手可及。 他不适应,很紧张,指尖都在抖。 深吸一口气,沈穆锌走到斜对面,从玻璃窗里偷看她。 苏夏全然不知。 她用力擦着手指,想给白明明打电话,让他给自己出出主意。 “苏小姐,我看你脸色不好,要不你还是回去吧。” 听到程玉穗的声音,苏夏的眼角从她那里经过,又回来。 继续擦手,她淡淡道,“我没事。” 扫了一眼硬杵着不走的女人,程玉穗的眉头向上抬了几分。 一个人的经历会嵌在她的性格里面,在日常生活中都会流露出来。 苏夏只有苏长洺一个亲人,她很在乎,绝对不会意气用事。 和无脑的沈蕾不同,她谨小慎微,知道自己是什么处境。 永远不会鲁莽的和沈家对抗,闹翻,连累整个苏家,朋友,毁掉已过世的爷爷一手创立的基业,还把自己也搭进去。 所以无论是什么,必须得受着。 “这里有我们就够了,有什么事,你也帮不上什么忙。” 她敢这么说,摆出那样的姿态,肆无忌惮,必定是受了田箐桦暗中的默许。 苏夏无动于衷,“我等手术结果。” “等什么结果?”田箐桦的语气很差,“你还想……” 话声被沈峰打断,“小夏理应留在这儿。” 他走到沈穆锌那里,“穆锌,你跟我来。” 沈穆锌不快不慢的跟上去。 停在楼道口,沈峰质问,“刚才为什么要那么冲动?” “冲动?”沈穆锌挑眉,“爸,我很冷静。” 沈峰的面色严肃,“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公然袒护,为了她,连妹妹都打,很有可能会被有心人盯上,害了你,还有苏夏。” “你们会担心她的死活?”沈穆锌说,“一边拿苏家威胁,一边看着她被沈蕾打耳光,诬陷,把哥的事栽到她头上,算准了她没办法脱身,你们有想过我的感受吗?” 沉默了一会儿,沈峰说,“你也看见了,三爷爷和五爷爷都来了,现在大家心里都很乱,顾不上那么多。” 沈穆锌的嘴皮子轻动,意味不明,近似嘲讽。 沈峰说,“穆锌,你哥醒了,让他知道你对苏夏的心思,你们兄弟俩要怎么……” 沈穆锌没听下去,“他能不能醒,还未知。” “你说是吗,爸。” “什么未知,你哥一定会醒。”沈峰说,“明天去大伯家走一趟。” “蕾蕾打苏夏是有错,但你的反应也过了。” 沈穆锌的手在口袋里摩挲了一下。 “没办法。” 那句话暴露了太多东西,有他对苏夏的情感,没有限制。 为了她,他会做出任何事。 回到走廊,沈穆锌见苏夏站在原来那个位置,低着头,与弥漫着尔虞我诈,暗流汹涌的走廊另一块是两个世界。 他还去了斜对面,将她的一举一动收进眼底。 夜幕降临,手术室的门从里面打开,医生顶着多道目光的热切注视,“虽然病人已经脱离了危险,但什么时候醒还不确定。” “要等麻药的药性过了,才能再做观察。” 苏夏握紧的拳头缓缓松开,手心被掐出一道道深红的指甲印。 她靠着墙壁蹲到地上,站了很久,两条腿发软,使不上力。 生命脆弱,无常。 这是苏夏很小就明白的道理。 每个人都只能活一次,大难不死,是上辈子积德,这辈子才有那样的眷顾。 沈肆经历了两次,他上辈子一定是个大善之人。 众人得知手术结果,各怀心思,面上是统一的庆幸。 沈峰昂首道,“各位,时候不早了,都回去吧。” 他让人把三爷爷和五爷爷送走,商量谁守夜。 苏夏主动说要留下来,田箐桦不同意。 “你留下来?除了跳个舞,你还会什么?” 话很难听,换作程玉穗,有个这样的婆婆,她当场就会和对方撕破脸。 但苏夏没有。 抛开敌意,她有点佩服。 苏夏说,“爸,妈,沈肆一直是我照顾。” 她不能走。 尽管她手无缚鸡之力,胆子又小,可她只要一想到那个男人昏迷不醒,夜里有可能会面临的种种遭遇,就迈不开脚步。 这次却是沈峰不同意,“小夏,你回去吧,我跟你妈守在医院就可以了。” 沈穆锌的余光里,女人攥着手,骨节微微泛白。 他的唇也抿了起来。 一旁的程玉穗说,“叔叔,阿姨,你们这么大岁数了,身体吃不消,我留下来吧。” 田箐桦的语气好了不是一星半点,“玉穗,那多不好意思啊,你也是明天要上班的。” “没事,我可以的。”程玉穗笑着说,“之前我爸身体不舒服,住院那段时间,都是我照顾,我有经验。” 沈峰说,“玉穗,肆儿有家室,这样不妥。” 程玉穗脸上的笑容顿时僵硬,她的神色恢复,“叔叔阿姨,那我先走了。” 沈穆锌看着苏夏,“嫂子,我们也走吧。” 苏夏不死心,“爸,沈肆习惯了我,夜里他醒来看不到我,会着急。” 沈峰说,“他夜里应该不会醒。” 苏夏还是不走。 沈穆锌的头低下来,耳语道,“他今晚不会有事。” 苏夏的身子一震。 走出医院,她落后沈穆锌一大截,给王义发短信,说了沈肆的手术,以及夜里的情况。 沈穆锌的脚步渐渐慢下来,后来干脆停了。 他往回走,站在女人面前,抬起手臂,拇指和食指捏住她的下巴,力道极其的轻,生怕弄疼了她。 “刚才为什么不躲?” 处在震惊之中,苏夏忘了挣扎。 她呆愣的样子在他眼里,要命的可爱,沈穆锌忍不住去磨蹭,贪婪的想拥有她。 手背一痛,被大力挥开了,迎接的是女人的愤怒。 沈穆锌一派淡定,没有人知道他有多兴奋,多么渴望。 后面不远处,程玉穗目睹了这一幕。 她挎着皮包,心情舒畅。 虽然不清楚苏夏有什么本事,搭上沈家两位少爷,但正因为如此,她会很惨。 嘴角勾出优雅的笑意,程玉穗朝他们走去。 “穆锌,苏小姐,一起去吃顿饭?” 苏夏拒绝了,“我没胃口,你们去吃吧。” “沈肆还没醒,”程玉穗说,“我也没什么胃口。” 苏夏接到家里的电话,她走到一边,“爸。” 那些董事里面,有人把沈肆出事的消息散了出去,苏长洺也知道了,就打来电话问问情况,他心里明白,沈肆活不成,他们一家就会永无抬头之日。 苏夏望着夜景,“医生说脱离危险了。” 苏长洺,“那爸就放心了。” “你晚上在医院陪着吗?” “沈肆的爸妈留下来了,我正准备回去。” 这边苏夏在跟父亲通话,那边的两人也没闲着。 看了一眼苏夏,程玉穗娇笑,“真没想到,沈二少的品位是那样的。” 沈穆锌的眉目阴柔,拒人千里,“你想不到的事多了去了。” 程玉穗说,“苏夏是你嫂子。” 沈穆锌的眼尾上挑,似笑非笑,“你是不是在等我说,那又如何?” “还想我跟你说,我们可以合作,各取所需?” 程玉穗的脸色青白交加。 沈穆锌弹弹衣摆上面不存在的灰尘,“省省吧,别拿我跟你相提并论。” 一句话没说,程玉穗抬脚走了。 车子开过来,苏夏被沈穆锌带上车,关上车门,扬长而去。 莫名其妙被赶出去,司机一脸呆滞。 将医院甩在后面,车速很快,车窗降下来了,苏夏坐在副驾驶座位上,夜风扑的她睁不开眼睛。 打偏方向盘转弯,沈穆锌的嗓音夹在风声里面,“苏夏,喜欢看天上的月亮吗?” 他叫的苏夏,而不是嫂子。 苏夏没回应,装作听不见。 “我喜欢。”沈穆锌自顾自的说,带着几分孩子气,“每次我看到月亮,都想伸手去够下来,据为己有。” “是不是很可笑?” 苏夏抿着嘴唇,眼睛被吹的难受,那些夜景在她的瞳孔里极速倒退。 车子快要飞起来了。 沈穆锌握紧方向盘,像是紧张到了极点,如果苏夏扭头,会发现他的眼角是红的。 “苏夏,我……” 急刹车声骤然彻响,车子与迎面的跑车擦过。 苏夏惊魂未定,她煞白着脸吼,“沈穆锌,你发什么疯?” 沈穆锌的表情阴森。 不知道是怎么了,他的气息很暴躁。 苏夏闭上嘴巴,只想快点下车,远离这个疯子。 后半截路程,车里安静的过了头。 “你喜欢他吗?” 耳边的声音让苏夏的思绪一滞,她知道沈穆锌口中的那个他是指沈肆。 她喜欢吗? 嫁给他之前,仅仅有见过一面,他们之间相隔很长的距离。 身份多了一个,她每天都在照顾大孩子,哄他吃喝,睡觉也是相安无事,男女之间的喜欢和爱情似乎都没想过。 苏夏没有回答。 沈穆锌却因此高兴的弯起唇角。 今晚的宅子特别清冷。 苏夏从老爷子的房里出来,心事重重的上楼。 洗漱,换上睡衣,睡觉。 这是她嫁进沈家以来,第一次一个人睡。 床太大了。 她的后背空了很大一块,摸不到边。 卧室也好像比平时更加宽敞。 平时耳边都是男人嘀嘀咕咕的声音,老婆长,老婆短,时不时发脾气,无理取闹,现在静悄悄的,掉针可闻。 苏夏辗转反侧,王义说他通知了弟兄们,会混进医院。 老爷子也发话了,还动用了亲信。 现在是沈峰跟田箐桦在医院,沈肆一旦有什么事,他们脱不了干系。 所以沈穆锌说的是,他今晚是安全的。 苏夏翻了个身,抱住熊宝宝,闻到了沈肆身上的味道。 她闭上了眼睛。 门外,沈穆锌倚着墙,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低头叼住一根,甩动银色打火机。 他吐出一团烟雾,目光从紧闭的房门移到墙上的画,没有离开一步。 后半夜,苏夏醒了。 她做了一个梦。 梦到沈肆恢复了,什么都想起来了。 王义带她去了医院,她见到沈肆,面容冷峻,不苟言笑。 对方冷漠待她,不可一世,并且递给她一张离婚协议书,上面已经签了他的名字。 门外的沈穆锌听到一声脆响,是杯子掉地上的声音,他指间夹着的烟一抖,用力掐断了,迈开的脚步又顿住。 想起来那个女人关了阳台的窗户,他进不去了。 沈穆锌烦躁的抓抓头发,控制不住的想,她今天的状态不好,平时也不会做家务,手奔,收拾的时候会不会伤到…… 房里的苏夏蹲在地上捡碎玻璃,手划了一下。 她愣了一瞬,起身去拿纸捂住那道口子。 纸很快就被血染红了,苏夏在卧室翻到创口贴包上,没了睡意。 不知道沈肆的情况怎么样? 她拿了手机给王义打电话,那头响了一会儿,才传来声音,刻意压的很低。 苏夏从王义口中听到沈源在她离开后,又回到了医院,她很诧异。 “留下来了?” “嗯。”王义说,“他们都在病房,刚才护士进去检查过,安全。” 苏夏松口气,“那就好。” “小心点。” 天一亮,苏夏就起来了,她打开门出去。 入眼的是沈穆锌的身影,一地的烟头。 他开口,嗓音嘶哑的不成样子,“早啊,嫂子。” 苏夏怪异道,“你一晚上都在这里?” “是啊。”沈穆锌微笑,“我怕你跑了。” 苏夏带上门。 她不会跑,也跑不掉。 下一刻,苏夏的心里闪过一种可能,他是在保护她? 由不得她多想,陈伯匆忙上来,看到一脸疲惫的沈穆锌也在,愣了愣才说,“大少奶奶,二少爷,大少爷醒了。” 闻言,苏夏脸上一喜,她快步下楼,最后是用跑的。 沈穆锌的眼神一点点变的阴郁,那么担心他吗? 到了医院,苏夏来不及喘口气,就被王义带进电梯,和梦里一模一样。 她正胡思乱想,冷不丁听到王义说,“大少爷的眼睛……” 苏夏一怔,“瞎了?” 王义抽嘴,“没瞎。” “只是伤到了,过段时间就会痊愈。” 苏夏顺过额前的刘海,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她想起来一件至关重要的事,呼吸发紧,“怎么样?他是不是已经好了?” 王义欲言又止,像是有什么想说,却没说,“不知道。” 不知道?这是什么答案?苏夏的大脑有点转不过来,好就是好了,没好就是没好,还能折中? 王义不知道苏夏在想什么,“老爷和夫人他们去吃早餐了。” 苏夏恍惚,“哦。” 那就是沈肆还没好,不然他们不会有那个胃口。 现在的情况就是脑子没好,眼睛还受伤了。 说不失望是假的。 她只能自我安慰,人没事就好。 苏夏打开病房的门,一股药水味扑鼻而来。 床上的男人侧身躺着,眼睛上缠着纱布,脸色苍白,似是睡着了。 苏夏的呼吸一下子就乱了,脚也黏在门口,不敢往里面走,仅是一眼,她就确定,不是她认识的傻子。   第24章 门口的人不进来,床上的人没有苏醒的迹象。 看着男人的侧脸,熟悉,又陌生,苏夏徒然开始紧张,汗湿的手紧握着门把手,心里打起了退堂鼓,想跑。 她想先找个地方静下来,捋一捋思绪。 如果王义和她明说,她是不会贸然进来的,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 怎么办,苏夏的脑子一片混乱,心很慌。 在荆城,沈肆是帝王般的存在,在他面前,她也做不到心平气和。 那种不用去设防的轻松感觉再也不会有了。 “进来。” 那两个字传入耳膜,简短而低沉,苏夏的双眼微微一睁,愣怔片刻,她松了手,把门掩上。 床上的男人看不见,听着门轻轻擦着门框的那一点声响,他将脸朝门口方向偏去。 男人的双眼缠着纱布,目光分明没有与她碰撞,苏夏却有种被庞然大物盯视的感觉。 局促不安,她不自觉的绷紧神经。 那张脸在一天前,还对她傻笑,此刻只有沉肃冷冽,像一块冰山,走近一点,就会被刺骨的寒意冻僵。 入秋了,晨曦微露,凉如夜。 苏夏打了个寒战,没走过去,而是停在靠近门的位置。 这个距离安全,便于观察,她不易察觉的去看对面的男人。 他恢复了,那她来之前,沈峰和田箐桦是怎么跟对方沟通的? 还能放心去吃早餐,这让苏夏极度困惑。 因为在她的猜测里,那两人虽是父母,却没有排除掉嫌疑。 难不成所有的都是她脑补,沈肆真是看日出摔下山的。 诡异和危机感都是她的幻觉,他们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苏夏抿着两片唇,觉得事情不是她想的那么简单,而是更复杂了。 她怀疑,沈肆并不知道幕后之人是哪个自家人。 对手不会露出马脚,只能静观其变。 这就可以解释宁静的早晨是怎么来的。 病房里的两个人都没说话。 男人的手从被子里拿出来,在床边摸动,他拧着敛眉,又去摸。 看他把床被弄的凌|乱,苏夏迟疑了一会儿,问道,“要什么?” 沈肆的薄唇没有血色,“水。” 苏夏左右看看,从桌上倒了一杯水端过去。 男人的手伸在半空,碰到她的裙摆,指尖划过她的腿。 苏夏感觉他的手有明显的停滞,她也是一僵。 这不是之前那种近似妈妈和孩子的相处,没有男女之间的暧|昧,即便是比这更亲密的举动,她也只是不好意思,不自在。 人还是同一个人,却又截然不同。 被他碰过的那处地方,激起一层酥麻的电流,苏夏有些不知所措,她知道,这不是沈穆锌碰她时的厌恶。 苏夏的体温攀升,脸发烫,心跳的很快。 她叫他的名字,“沈肆。” 沈肆的头微偏,倾听的姿态。 苏夏卡住了。 想说的有很多,不知道从何说起。 收起紊乱的情绪,她把杯子递给他,“水在你手边。” 沈肆去拿杯子,触碰到女人光滑柔|软的手,他很快移开,“抱歉。” “没关系。”苏夏问,“你是不是好了?” 沈肆,“嗯。” 只有一个音,没有多的,这就是沈肆。 苏夏话也少,通常能一个人待一整天。 这会儿,她不知道要说什么。 沈肆开口,嗓音冷冷的,“苏小姐。” 苏夏猛地抬头,落在耳边的称呼礼貌又疏离。 眼睛能暴露人的内心,可他的眼睛遮住了,她看不到。 男人不苟言笑,连表情都没有。 病房外传来脚步声,随后是田箐桦的声音。 门推开,进来的不止田箐桦,还有沈峰和沈源。 这三人待在医院,一夜没睡,精气神却看起来还不错。 沈峰叹道,“小夏,肆儿不记得你了。” 好一会儿,苏夏迷茫的转头,看看沈峰,又去看沈肆。 不记得了? 她整个人呆住了。 此刻,苏夏连怎么呼吸都忘了,傻傻的站着,脑子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田箐桦从口中甩出一句,端出的姿态高雅,“肆儿忘了你,也不记得和你结婚的事,你们之间一开始就没有感情,分开对彼此都比较好。” “是我们沈家对不住你,不过你放心,该有的补偿会有,不会亏待你的。” 光听着语气,就知道田箐桦多开心,她从来没对苏夏这么温声细语过。 一旁的沈源说了句,一贯的温和,“小夏,也许肆儿这只是暂时性的,会记不起来,你也不要太伤心了。” 苏夏一动不动。 她都不知道该往自己脸上摆什么表情。 应该高兴的,终于可以摆脱了。 可她为什么有一点难过。 她只是讨厌沈家。 不讨厌沈肆。 当初他要娶她,沈家那座大山压过来,弱小的她反抗不了,没得选择。 相处的那段时间,他们有过很多快乐的画面,不掺杂质。 现在告诉她,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算什么? 许久,苏夏听到自己的声音,没有情绪波动,“为什么是我?” 沈肆不答。 对啊,他忘了,给不了她答案,苏夏的心里有一团火,想扑过去对他拳打脚踢,像个疯子一样发泄一通。 可她终究不是疯子,做不到。 “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犯傻时候的一个决定,给我的生活带来了多大的变化?” 面部徒然冷峻,沈肆再次开口,不容拒绝道,“回苏家去。” 苏夏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敲了一下。 “没有什么文件给我?” 她藏了所有情绪,说话的时候很冷静,“比如离婚协议?” 从小就听人说,梦和现实是相反的。 这一回,没有。 田箐桦几乎都要笑出声了,“肆儿刚醒,离婚协议的事我来负责,上午打印出来了,你签上名字就行。” “至于财产方面的事,我会跟你父亲交涉,足够对得起你这两个多月的时间。” 多么迫不及待这一刻的到来。 她说的轻巧,自动忽略了一个女人的名声,好像那一文不值。 苏夏谁也不看,只看着沈肆,她要他亲口说。 半响,沈肆的薄唇开启,“再议。” 唇抿的紧紧的,苏夏冷冷的对沈肆说,“不用再议了!” 说完,她就气冲冲的走了。 病房静了几秒。 沈峰板着脸对沈肆道,“真是胡闹,你跟小夏这才结婚多久,非要闹的离婚不可?” 沈肆闭口不言。 沈峰厉声道,“问你话呢!” 沈肆吐出两个字,“出去。” 沈峰的眼睛一瞪,就要发火,沈源及时劝说,“二弟,肆儿才醒,身子肯定很虚弱,我们就别打扰他了。” 田箐桦跟沈源一左一右,把沈峰拉了出去。 病房里恢复安静,沈肆抬手摸摸眼睛上的纱布,又放下了。 走出医院,苏夏站在街头,神情怅然若失。 她不是有一点难过,是很难过。 想到很多种沈肆恢复以后的情况,也早就做好心理准备,知道他们不可能一直走下去。 但真发生了,滋味不好受。 就算是用一个暑假的时间来照顾小猫小狗,也会有感情。 更何况他们朝夕相处。 而且,她没想过,他什么都记得,唯独忘了她。 王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苏小姐,你没事吧?” 没回头,苏夏说,“没事。” 王义也没走过去,“苏小姐记不记得第一次我们见面的时候,我跟你说的?” 一顿,苏夏问他,“哪句?” 王义严肃道,“我说,如果还有一个可以信任的人,那就是苏小姐你了。” 苏夏怔了怔,她不明白,王义突然跟她提这个干什么? 王义却没解释,只道,“苏小姐,保重。” 身后没了动静,苏夏还在原地。 一辆车停在她面前,车窗降下来,响起沈穆锌的声音,懒懒的,“上车。” 苏夏没反应。 早有预料,沈穆锌打开车门下去,拽住苏夏的手,半拖进副驾驶座。 他不想她坐在后面,那样他不能专心开车。 “安全带要我给你系?” 苏夏低头拉安全带。 沈穆锌看着路况,“你跑出来的时候,什么也没吃,很容易低血糖。” 苏夏不说话。 沈穆锌似乎也不指望她说什么,“我们先去吃早点,再回去。” 苏夏突然从嘴里蹦出一句,“知道了?” 沈穆锌轻描淡写道,“你是指我哥只忘了你的事?” 他早就知道了,在她来医院之前,要她措手不及。 苏夏看着窗外,“有笑话看,很开心是吗?” “不。”沈穆锌却摇头,嗓音低柔,从喉咙里碾了出来,“因为你难过。” 她伤心,他就坐立难安,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没有人知道,这个女人是他最美的梦,将会一直刻在他的生命里,肆意生长,从他的青春时期到老去,死去。 车里的气氛变了样子。 苏夏浑身不自在。 “现在不是很好吗,”沈穆锌开着车,“跟我哥离婚了,你可以有更多的考虑。” 他侧头,目光灼灼,“包括我。” “和我哥相比,我更加懂你,了解你。” 沈穆锌笑道,“你知道的,我也喜欢看你跳舞。” 某根神经被那句话拽住,狠狠地扯了一下,震的头疼,被偷窥的悚然在一瞬间渗透毛孔,苏夏解开安全带,“停车!” 见她拉车门,沈穆锌的眼皮猝然一跳,急刹车声后,他阴沉着脸,克制着没冲她吼,“你知不知道那样很危险?” 声音低的近似呢喃,透着几分无奈。 苏夏打不开车门,她瞪着沈穆锌,“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 “你有想过吗?”轻嗤一声,沈穆锌没有做出格的事,他的双手随意的搁在方向盘上,下巴抵着,目光看着前面,“苏夏,他忘了你,就这么难受?” 苏夏一声不吭。 垂了垂眼帘,沈穆锌说了句古怪的话,“现在离开,对你是好事。” 苏夏没问,她知道不会有答案。 静默了一会儿,沈穆锌开车带苏夏去了一个地方。 到了目的地,苏夏站在幽深的巷子口,她往里看,青石路上,行人若干,散漫悠闲,嘻笑打闹。 中学时期的一幕幕都在这一刻翻了出来。 苏夏好半天都没回神。 走进一家小铺子,包子的香味扑鼻。 沈穆锌的目光停在一张木桌上,苏夏总是一个人坐在那里,永远都是一碗青菜粥,俩个烧卖。 周围的男生窃窃私语,目光放肆,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艳,兴趣。 往往那时候,沈穆锌都会坐在角落里,迷恋的望着苏夏,看着一个又一个男生上前跟她搭话,表白。 他羡慕别人的勇敢,憎恶自己的懦弱,自卑。 坐在长凳一头,苏夏有些恍惚。 时光好像倒流了回去。 铺子老板过来问吃点什么,苏夏不用开口,她的口味,沈穆锌一清二楚。 粥还是以前的味道,烧卖的价格上去了,面积小了一圈。 苏夏喝了几口粥,不喜欢有一双眼睛盯着她。 沈穆锌改不了。 这是瘾。 铺子外面一窝蜂地跑进来一群学生,下早自习了,他们来吃早饭。 苏夏感慨,这么多年了,一中的校服还没变。 沈穆锌凝视着她的脸,有些入神。 他不是一个怀旧的人,更别提最不堪的过去。 但是,有关她的一点一滴,他都小心翼翼的剥离,珍藏起来了。 苏夏回到沈宅,下人们看她眼光都很微妙。 陈伯过来说,“大少奶奶,老爷子要见你。” 苏夏说,“知道了。” 她换了鞋去找老爷子。 沈穆锌在玄关,把苏夏的高跟鞋拎起来,放在他的皮鞋旁边。 房里,老爷子对苏夏招手,“孩子,等爷爷腿好了,亲自找肆儿,给你讨个公道。” 他的下一句是,“你这时候回苏家也好。” 苏夏神色怪异,沈穆锌那么说,爷爷也说相同的话,都觉得她离开是好事。 “爷爷,沈肆的眼睛看不见了。” 老爷子安慰道,“别担心。” “他既然恢复了,就有能力处理接下来的事。” 苏夏有些焦急,“爷爷,你不帮他吗?” 老爷子说,“事情牵扯的比较多,他不喜欢爷爷不能插手。” 苏夏顿了顿,说,“那我回去了。” “孩子,”老爷子慈祥道,“放宽心,不要胡思乱想。” 苏夏嗯了一声。 她上楼收拾东西,打开衣橱,又去翻抽屉,在卧室杵了一会儿,忽然发现没什么要带走的。 出去的时候,苏夏只带了一个包。 客厅里,程玉穗跟沈蕾在等着了。 苏夏的脸一抽。 怎么感觉这两人特别闲,除了挤兑她,就没别的事可做了。 沈蕾还在上学,时间充沛也是正常,程玉穗手底下有个公司,前段时间还出事,怎么也来凑热闹? “大嫂,你这是……”沈蕾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回娘家吗?” 半边脸消肿了,铺个粉,清丽脱俗。 就是脑子不行,有水。 苏夏大方承认,“是啊。” 沈蕾噎住。 备好的冷嘲热讽都没甩出来。 “我哥已经好了。” “我知道。” 沈蕾又一次噎住,她偷偷看程玉穗。 程玉穗伸直右手,欣赏来之前涂上的指甲油,宝蓝色,尤其亮眼。 “苏夏,沈肆刚醒,你怎么不在医院?反而要回家?” 苏夏往门口走,冷淡反击,“关你什么事。” 脸上的表情难看,程玉穗在苏夏背后笑起来,“人通常会忘掉的,无非就是无关紧要的东西。” 苏夏的身影有一瞬的僵硬,极快的恢复。 看她出去,沈蕾愤然道,“玉穗姐,苏夏怎么还那么神气?” 程玉穗优雅的笑了笑,“走出沈家大门,再想回来,是不可能了。” 她昨晚没怎么睡,今早得知从医院传出的消息,这段时间的不快通通烟消云散。 不记得了,多可悲。 沈肆是什么样的人,她很清楚。 不被感情束缚,没有任何人可以让他改变主意。 就凭苏夏,她没那本事。 沈蕾暧|昧的笑,“大哥一个人在医院,多无聊啊,玉穗姐,你去陪陪他吧。” 程玉穗说,“我已经空出了一天时间。” 沈蕾遗憾道,“玉穗姐,我是看不见苏夏怎么凄惨的时候了。” 程玉穗听出什么,“你要离开荆城?” “嗯啊。”沈蕾撇嘴,“我爸让我出国。” 程玉穗问,“什么时候?” 沈蕾说,“今天下午。” 程玉穗惊讶道,“这么急?” “是啊,我爸不知道怎么回事,急的要命。”沈蕾翻白眼,“要不是我家,我还以为他是让我出去躲债。” “玉穗姐,你和我哥有情况了,要告诉我啊,我一定回来给你们送祝福。” 程玉穗笑道,“好。” 既然苏夏已经腾出位置,她是不会只看不坐的。 苏夏走到大铁门那里,沈穆锌立在一边,手插着兜,“我送你。” 苏夏说,“不用了。” 沈穆锌皱眉,“这里打不到车。” 苏夏说,“老陈会送我回去。” 沈穆锌的眸光沉下去,为什么每次都拒绝我的好意? 车子从后面开过来,苏夏上车。 沈穆锌揉了揉眉心,烦躁的将一声低骂从唇间溢出,被风吹散。 苏家 下人看到苏夏,立刻上前见礼,“小姐。” 苏夏边走边问,“我爸去公司了吗?” “没有。”下人说,“老爷和太太都在餐厅。” 苏夏还没到餐厅,苏长洺就已经往她这边来了。 看到女儿回来,他并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惊讶,反而是松口气的样子,“小夏,回来就好。” 父亲也知道了,苏夏说,“爸,我回房间了。” 苏长洺说,“去吧。” 不到一天,沈肆失忆,苏夏被赶出沈家,他们即将离婚的事在荆城传遍了。 好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推波助澜,为的就是让外界知道,苏夏在沈肆那里,什么也不是。 和那条舆论不相上下的是另一条,程玉穗在医院贴身照顾,有人亲眼目睹她搂着沈肆,温柔的和他耳语,亲密的很。 旧人哭,新人笑。 女神被踢下正位,惨烈无比,这是最后的结论。 刷完那些报道,苏夏把手机丟到一边,做躺尸状,心情难以言明。 过了一会儿,白明明打开电话,“在干嘛呢?” 苏夏看天花板,“躺着。” “他还不如傻了的时候。”白明明说,“一恢复,就是渣男!” 苏夏哎一声,“明明,我即将从结过婚的女人变成离过婚的女人。” 白明明受到了惊吓,“卧槽,你想吓死我啊,别用那种语气跟我说话!” 他的公主怎么可能成为弃妇。 不开玩笑,苏夏认真道,“我总觉得事情不简单。” “有什么不简单的?这男人和女人的事,复杂不了。”白明明一副颇有经验的口吻,“他傻和没傻,完全是两个人,喜好肯定就不同了。” “喜欢你的是傻子沈肆,而不是沈氏财团掌舵人沈肆。” 苏夏翻身趴着,“不跟你说了。” “戳到你的痛处啦?痛一痛就没事了啊。”白明明提醒,“别忘了,二号你要去学院。” 苏夏说,“知道了。” “振作起来!”白明明拔高声音,中气十足,“想想你那些可爱的学生,还有大把大把的男人巴望着你。” “我也不错啊,单身,有存款,有车,有房,跟你是同学,考虑考虑我啊。” “考虑不了你,”苏夏笑着说,“你是我的好闺蜜。” “嫌弃我了啊,”白明明佯装生气,“我的心灵受到了伤害。” 苏夏说,“回学院请你吃饭。” 白明明哼哼,“这还差不多。” 和白明明聊了半个多小时,倾诉了一些事,苏夏的心情好了很多,没那么压抑。 她坐起身,不知道医院是什么情形。 程玉穗是不是还在病房陪着,他们有没有真如报道所说的那么亲|密。 脑子里浮现那个男人的脸庞,苏夏起身去了舞蹈室。 出来时她一身汗,耗尽了体力。 “苏夏。” 寻着声音,苏夏看到李兰站在走廊,有话要跟她说。 她没过去,远远的问,“什么事?” 李兰说,“你舅舅来了。” “知道了。”苏夏蹙眉,“我冲洗一下就去。” 换了身衣服,苏夏去应付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舅舅,医院里,程玉穗坐在床前,体贴的陪着沈肆。 门外,田箐桦看到病房里面的一幕,示意沈峰和她离开。 “玉穗跟肆儿从小就认识,算是一起到大,那种感情不是几个月可以比的。” 沈峰说,“肆儿跟小夏还是夫妻。” “就要离了。”田箐桦哼道,“你没看到吗,肆儿对苏夏压根就没意思。” 沈峰叹口气,似乎是感到疑惑,“我看肆儿对小夏挺好的,也依赖她,你想想,那时候他是怎么抱着海报不撒手的。” “那是他没好,脑子不清楚。”田箐桦说,“现在全好了,自然会选更优秀的玉穗了。” 沈峰又叹口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病房里,气氛并没有那么好,甚至到了沉闷的地步。 男人的眼睛受伤了,程玉穗可以肆无忌惮的暴露自己的情感,“你以前认识苏夏吗?” 沈肆漠然道,“不认识。” 闻言,程玉穗露出轻松的表情,她就觉得是不认知。 否则以她对这个男人的了解,不至于一点蛛丝马迹都不知道。 那苏夏真可怜,要娶她的只是个傻子而已。 “你真要跟她离婚?” 沈肆的鼻子里发出一个音,犹如一块冰碴子砸了下来。 程玉穗的心一颤,没敢再提,而是说了别的,“对了,你知道吗,蕾蕾出国了,今天办的手续,现在已经在飞机上了。” 男人的身子侧卧,面朝窗户。 那是一种明显到残酷的冷漠,拒人千里。 “我刚想起来,有点事要去办,”僵了僵,程玉穗起身,柔声道,“你休息吧,我明天再来看你。” 片刻后,王义进来了,“大少爷。” 沈肆问道,“找到了吗?” 王义摇头,后才想起大少爷看不见,他沉声道,“陂城那边还没有消息。” “继续找,”沈肆的唇抿直,“我要在日落之前知道那个人的准确行踪。” 王义应声,“是。” 沈肆冷声开口,“让沈穆锌来见我。”   第25章 荆城众所周知,沈家两位少爷无论是相貌,性格,还是处事作风,都不相同。 却鲜少有人知道,他们的心里都有一个可怕的执念。 是同一个人。 响在走廊的脚步声慢慢悠悠,沈穆锌双手插兜,优雅,禁|欲。 护士站的俩个小护士会忍不住去偷瞄两眼,脸红心跳。 “好帅啊!”“腿好长!”“他和他哥都是极品诶!” 沈穆锌的唇角动了动,有几分凉意,从小到大,几乎是所有人,包括母亲,都将他和沈肆放到一起,比出高低。 小时候,比谁乖,比谁更讨喜,甚至谁走路走的早都要拿来比,读书的时候,比学习名次,毕业了,比事业上的成就,比人际关系。 什么都要比一比。 好像他的存在,就是和沈肆做对比。 沈穆锌朝不远处的病房走去,他憎恶那种没完没了的比较,尤其是在极度自卑的那段时期。 直到他在那个雨天遇见苏夏,世界有了一丝光亮,他才有了自己想追逐的东西。 所以他去国外看病,配合长达数年的治疗,在那期间也努力让自己变的优秀。 偷看到她在课本上的涂涂画画,猜想她会喜欢画画的男生,他就去喜欢,不会就学。 为的是可以站在她面前,配的上向她表白。 谁知突然有一天接到家里的电话,心心念念的女孩成了他的嫂子。 那一刻,沈穆锌有种绝望的感觉。 他再也待不下去,匆忙回国。 在门上敲了两下,沈穆锌握住门把手,推开门进去。 “找我有事?” 沈肆摸到床头柜,修长的手指微曲,指尖敲点几下。 沈穆锌的眉毛往上挑了挑,他迈步走过去,懒懒的拿起柜子上的纸袋子打开。 看到里面的照片,沈穆锌的眉头一抬,是他上午带苏夏回一中的情景,有穿过巷子的,也有在小铺吃早点的,沈穆锌嗤笑,不足为奇。 他的手一拨,视线在其中一张照片上凝固住了。 照片里,面容清雅如画的女人拿着白瓷勺子喝粥,她低着头,一缕乌黑的发丝垂在耳际,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 对面的男人单手支着头,他的眼里只有那个女人,一抹温柔的宠溺蕴在眼角眉梢。 那是一种时间从此定格,不再流逝的美好。 半响,沈穆锌笑着摇了摇头,掺杂了难言的柔情。 原来他看苏夏的眼神是那么的痴傻,迷醉。 不动声色地将那张照片拿走,收回口袋里,沈穆锌说,“叫我来,就为了给我看这个?兴师问罪?” 他的嘴角一扯,突然讥笑起来,“你有什么资格?” 沈肆的脸上没有表情。 吊着眼角,沈穆锌居高临下,语气阴冷,“就因为你在大街上看到苏夏的演出海报,她就要被迫嫁给一个不认识的人,还是个傻子。” 他吸一口气,字字句句动牙缝里挤出,透着强烈的憎恨,妒忌,“哥,知道你傻了以后有多令人讨厌吗?你得到了她的所有包容,关爱,体贴,可以在她面前无理取闹,甚至去亲近她,霸占她。” 沈肆侧了侧脸,去看窗外的方向。 光进不来,他却感受到了,想去依恋。 “现在你不记得变成傻子以后发生的事,心安理得的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句话就让她回苏家,你有没有替她想过?” 沈穆锌一字一顿,“昨晚你做手术,她受尽冷眼,被责骂,被打,今早知道你醒了,她傻嘻嘻的跑来医院,然后呢?你是怎么对她的?” “即便你把她忘了,要她离开沈家,害的她成为全荆城的笑柄,她还是担心你!” 沈肆纱布下的眼睑微微动了动,无人知晓。 “说实话,你忘了那些事,我还挺高兴的。”将纸袋子扔回去,沈穆锌漫不经心的环顾病房,“你现在头上有伤,眼睛又看不见,还是安心在医院养病吧,至于其他的……” “离婚协议妈已经给你打印好了,” 他抬手,撩开袖口看腕表,“这会儿差不多送到苏家了,你放心,今天就能走完手续。” 沈穆锌说完,发觉床上的人还是那副冰山的样子,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双眼眯了眯,沈穆锌当着沈肆的面打了一个电话。 几分钟后知道了想要的结果。 田箐桦的秘书途中发生车祸,人受伤了,手里的协议也毁了。 身边没了秘书,田箐桦会忙的不可开交,没时间去做别的。 一举两得。 沈穆锌冷冷的看着他的哥哥,躺在医院,成了瞎子,依然可以操控外面的一切。 病房里的气压骤然下降,在极低的层面凝结,一股可怕的阴冷之气弥漫开来。 沈穆锌没说话。 他的气息渐渐的混乱,面部的神情也随之变的扭曲。 “你想利用她做什么?她不是你的棋子。” 后半句沈穆锌是用吼的。 这个人和他的成长经历截然不同。 从他记事起,对方就被爷爷带在身边,后来从母亲口中得知,爷爷是当继承人培养。 论城府和计谋,他远不及这个人。 沈肆忽然开口,“你喜欢她。” “是,我喜欢她。”沈穆锌的胸口剧烈起伏,阴恻恻的笑,“所以你为了恶心我,不肯轻易放过她,是吗?” 沈肆说,“不是。” 沈穆锌笑起来,“那是因为什么?” 沈肆不答。 “和她离婚吧。”沈穆锌说,用了生平从未用过的语气,又有几分恳求,“哥,放过苏夏,我愿意放弃沈家的一切。” 沈肆还是没有给出答复。 怒意在胸腔充斥,沈穆锌一把揪住沈肆的衣领,用力攥住,“你想怎样?” 沈肆淡淡道,“不要试图去踩我的底线。” 他说出这场谈话的目的,声音里没有温度。 沈穆锌的神色阴沉,“你的底线?” 没有去管拽住衣领的那只手,沈肆不见丝毫受制于人的狼狈,慌乱,“我和苏小姐还是法律意义上的夫妻。” “你们之间没有感情。”沈穆锌冷笑,“苏夏不爱你。” 沈肆陈述事实,“没离婚前,她是我的妻子。” 他说的时候,神情漠然,没有感情。 仿佛在说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 沈穆锌的眼底出现审视,实质化的刺过去,对方一向寡言少语,沉默的时候居多,他猜不透。 所有的情绪全部收敛,沈穆锌站直了身子,迈步往门口走。 问不出什么,他不如亲自去查。 沈肆说道,“东西留下。” 沈穆锌知道沈肆指的是自己偷拿的照片,他的瞳孔一缩。 转而嘲讽,眼睛看不见,听力倒是提高了。 “我不知道你在玩什么,别把苏夏牵扯进来,否则我不会坐视不管。” 说罢,沈穆锌摔门出去,带走了那张照片。 在那股大力之下,病房的门发出砰一声响,反弹回来,撞到墙壁,灰尘簌簌落下。 沈肆摸到纸袋子打开,他的手放在那些照片上面,一张张往后推,在第六张时,按住了。 照片里,苏夏望着远处的天空,神情有些恍惚,沈穆锌在她后面,张开双臂,虚虚的抱着她。 沈穆锌没看到,否则也会拿走。 没什么血色的唇抿了一下,沈肆把照片放下来,那里折出了一道深痕。 下午三点多,日头正烈。 苏家客厅响着中年人混厚的声音,饱含岁月落下的爱恨情仇。 捧着水杯,苏家听着舅舅楚成远的爱情罗曼史。 楚成远和姐姐楚翠铃的轮廓有一点相似,都是眉清目秀的那一种。 但他多了几分英气。 个头也像姐姐,不高。 不过,男人上了四十岁,内在的东西会盖过外形。 楚成远有过两段婚姻。 第一段是爱情童话里的有情饮水饱。 楚成远没有面包,只有水,女孩子不在乎,愿意为了他喝水。 但是水喝久了,就是越喝越饿。 坚持最终败给了饥饿感。 第二段的时候,楚成远已经有了面包,想拥有情,却发现对方只要他的面包。 于是一拍两散。 楚成远单了多年,按他的话说,这把岁数,是一辈子都过半了,不图别的,就图有个伴,一起度过另外半辈子。 所幸的是,楚成远这回终于遇上第三春了,打算近期就举办婚礼。 苏夏那声恭喜到了嘴边,还没蹦出去,就听楚成远说,“舅舅的婚礼能不能办成,就靠你了。” 苏夏没听明白。 她这个舅舅是个大忙人,做珠宝生意的,不会三天两头往她这儿来唠家常。 一般来了,准有事。 上次来找她,是请她去给要参加选秀节目的侄女编了一段舞。 上上次,好像是舅舅来荆城出差,她给他过了生日,礼物是当了两天导游。 苏夏摩挲着杯口,“舅舅,你说吧。” 楚成远拿出手机,举到苏夏面前,“你准舅妈想在这里举办婚礼。” 屏幕里是一个图片。 蓝天白云,绿树成荫,欧式风格的城堡前,有一片湖,水湛蓝。 草地上,两匹马惬意的垂着脑袋,亲昵的相互蹭着。 画面美的让人很舒服,也向往。 想去那里,找个微风徐徐的地方,什么也不做,只是去享受大自然。 苏夏感叹,“很漂亮。” “确实,你准舅妈提的时候,舅舅也很喜欢。”楚成远满脸可惜,“这地方在两年前被人买下来了,现在是私人产业。” 苏夏隐约知道了什么。 下一刻,她听到楚成远说,“那个人就是沈肆。” 苏夏的表情一窒。 “舅舅,你应该也听到传闻了吧。” “听说了一些。”楚成远说,“小夏,你也别多想,婚不是还没离吗,现在你还是沈家大少奶奶。” 苏夏说,“不是这个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看出外甥女为难,楚成远说,“舅舅可以出租金,多少钱都没问题。” “小夏,实话跟你说,那是你准舅妈的梦想,她就想穿着婚纱去那儿,和舅舅一起,完成一生当中最重要的一件事。” 苏夏说,“可是我跟沈肆……” “舅舅过完年就四十二岁了,找到一个合眼缘的,多不容易。”楚成远抓着苏夏的手,“小夏,你忍心看你舅一把年纪,还要面临失恋的痛苦,打一辈子光棍吗?” 苏夏说,“舅舅,我不能保证……” 她的话声被走进客厅的苏长洺打断,“楚成远,你来做什么?” 楚成远冷哼,“我在跟我外甥女说话。” 苏长洺没给好脸色,“楚成远,这是苏家。” “你老年痴呆了吧?”楚成远哈哈大笑,“这栋房子是翠铃的,也不知道你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法子得到了,还带狐狸精进来住。” “等你去见翠铃的时候,我看你有什么脸面。” 苏长洺的脸顿时就僵了。 俩个人瞪着彼此,好似是有什么深仇大恨。 苏夏头疼,“爸,舅舅,你俩都少说一句。” 头偏到一边,楚成远哼道,“话不投机半句多。” 苏长洺皱眉,“小夏,不要管别人的事。” 头扭回去,楚成远愤怒道,“怎么说话的,我是她这世上唯一的亲舅舅,什么叫别人?” “亲舅舅?”苏长洺嘲讽,“当年你听信小夏是孤星命,还不是吓到了,跑的远远的,生怕她给你带来麻烦。” 楚成远的脸成猪肝色,“我,什么时候跑了?” 他想到什么,冷笑出声,“还说我,苏长洺,你当年不知道听了什么老道士的疯言疯语,给小夏喝灰,让她去庙里住,还吃那什么……小夏,你记得……人呢?” 客厅已经不见苏夏的身影。 苏夏去车库取车,隐隐约约听到阁楼传来的声音,在风中打转。 是李兰在唱戏。 她早年登台那会儿大概是有不快乐的回忆,所以只在心情不好的时候唱两嗓子。 这次是因为苏夏。 李兰迫切的希望苏夏嫁人,离苏家远远的,最好不要再回来了。 这样苏夏就不会给他们带来厄运。 近几年,李兰多次给苏长洺吹枕边风,但都无果。 前不久苏夏嫁到沈家,李兰是所有人里头最高兴的。 谁知苏夏的婚姻突然黄了,眼看就要住回来,李兰的心情好不了。 听了一两分钟,充满怨气,忧愁,悲伤,全是负面情绪,听的人心里发闷,苏夏开车出去,漫无目的的瞎转。 她不想在家里待着,想出来透口气。 当苏夏回过神来,车子已经开到医院,她愣愣的坐在车里,神情茫然。 许久过后,苏夏打开车门,抬脚下车,往医院里走。 走廊的王义看到苏夏,诧异一闪而过,露出笑意,“苏小姐。” 苏夏顿了顿,似乎才反应过来,“我有些话想跟他说。” 王义说,“稍等。” 他敲敲门,在里面传出准许声后,才走进去。 立在原地,苏夏的唇抿了起来,一张脸上冷若冰霜。 以后她要见那个男人,是不是要提前预约? 或许还会出现排不到她的情况? 门打开,王义走出来,转达里面那位的意思,“苏小姐,大少爷不想见你。” 苏夏一怔,“他不想见我?” “嗯。”王义说,“苏小姐,你回去吧。” 苏夏攥了攥手,“你再帮我问问。” 王义面有难色,“苏小姐,没有人可以改变大少爷的决定。” 苏夏的脸一白,讪笑道,“我知道了。” 看来她回去等协议就行了。 目送苏夏离开,王义进病房汇报,“大少爷,苏小姐走了。” 沈肆靠在床头,似是在想什么事。 眼睛偷偷的瞥了一眼,王义叹口气,“苏小姐听到大少爷不想见她,看起来很伤心,脸色也不好,不知道有没有哭。” 沈肆放在被子上的手微动。 王义咳一声,“大少爷,你一点都不记得苏小姐了?” “真的,王义从来没见过那样的你,苏小姐去哪儿,你就去哪儿,开开心心的跟着,还喊她……” 沈肆开口,嗓音低沉,“话多。” 王义闭上嘴巴。 沈肆摸到床沿,“扶我去卫生间。” 王义立刻上前。 走到卫生间门口,沈肆抬手,王义退后几步,站外边了。 人出来的时候,王义吓一跳,“大少爷,你流鼻血了!” 很快,病房站了一堆医生跟护士,一检查,没发烧,各项指标正常。 “没问题?”王义焦急道,“大少爷的脸跟脖子红成那样,怎么可能没问题?” 几个主任交头接耳,又去检查,纷纷摇头。 后面有个小护士窃窃私语,“沈大少爷的现象跟我表弟有点像,他有一次在房间看片,一激动,血脉喷张,出鼻血了,脸也红的跟……” 没来由的,小护士突然打了个冷战,冷的她话都没说下去。 沈肆拿掉纸巾,“出去。” 他的话落,凌|乱的脚步声消失,病房就剩王义了。 沈肆抬了抬头。 王义摸摸鼻子,拔腿走了。 沈肆伸手去摸水杯,他的手碰到杯身,那杯子摇摇晃晃的,被他握住了,差点掉到地上。 眼睛看不见,世界漆黑一片。 习惯了独来独往,现在又不习惯了。 王义站在窗户边,他看看天,面色凝重起来。 陂城那边不知道怎么样了…… 沈氏,顶层办公室 沈峰背着手,“他没见苏夏?” “没有。”青年说,“她被拒在病房外面了,大少爷下午只见过二少爷和程小姐。” “二少爷离开的时候脸色不太好,应该是跟大少爷发生了争执。” 沈峰挥手,“下去吧。” 在办公室待到五点,沈峰去了画廊。 他在一堆画里面看到人,对方坐在画架前,像是在发呆。 听到背后的脚步声,沈穆锌将黑色画布拽下来,挡住画架上的那副画,他回头,“爸,你怎么来我这儿了?” “爸顺路,过来看看你。”沈峰边打量边说,“这工作室小不小,回头爸给你准备一个大点的。” 沈穆锌不领情,“不用了,这地方我待着不错。” “你觉得不需要,那就算了。”沈峰走过去,“你在画什么,怎么还遮起来了,不让爸看。” 沈穆锌后仰着,背靠椅子,没回答。 沈峰说,笃定的语气,“画的是小夏吧。” 沈穆锌不否认。 “她毕竟还是你嫂子,该注意的还是要注意点。”叮嘱完,沈峰问道,“穆锌,你去过医院看你哥了吗?” 沈穆锌的手放在脑后,“去过了。” 沈峰看他,“穆锌,你哥真的把小夏忘了?” 沈穆锌说,“是啊。” 提到那个女人的时候,他是没有情绪起伏的,和对待陌生人无异。 沈峰叹息,“小夏那孩子各方面都好,哪知道你哥不认识她了,连面都不见。” “那不正和我的意吗,”沈穆锌调笑,“他有程玉穗床前床后伺候,好的很。” “你哥这次出事,是多亏了有程玉穗的照顾,她对你哥很上心。”沈峰随口问,“穆锌,你哥还跟你说了什么?” “他说……”敏锐的捕捉到什么,沈穆锌耸耸肩,“万一自己的眼睛真的瞎了,什么也看不见了,就找个深山老林,孤独终老。” “胡闹!”沈峰严厉道,“那么大一个公司,他敢什么都不管?” 沈穆锌挑眉,“爸不是接管了吗?” 沈峰板着脸道,“爸是暂时替你哥管的,他出院了,那些项目都是他来负责。” 沈穆锌无所谓道,“你们谁管还不都是管,管好就行了。” “那不行。”沈峰说,“当初你哥发生意外,董事会临时决定由我来暂时代替他,等他一好,我就退位。” “爸,我看哥是不会再去管了。”沈穆锌说,“哥说他想通了很多事,就算他眼睛好了,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他会去做公益事业。” 沈峰皱眉头,“你哥的原话?” 沈穆锌说,“当然。” 沈峰沉吟,“也好。” “他遭两次大劫,都幸运脱身,这是老天的眷顾,是该多报答社会。” 沈峰走后,沈穆锌脸上挂着的懒散不见,他垂搭着眼皮,整个人的气息阴阴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些话是他话赶话赶上去的,嘴巴没有跟大脑同步,一直冲在前面。 现在仔细去想刚才的谈话,能让他无端生出一丝莫名的怪异。 沈穆锌就那么坐着,一动不动。 直到手机发出震动,擦着桌面,他才猛然惊醒,一身冷汗。 捋过额前的碎发,沈穆锌拿了手机和车钥匙回家。 太阳快要落山,夜幕即将到来。 荆城人蠢蠢欲动,迫不及待的想投入夜生活当中,抛开那些烦恼,压力,所有的不痛快,尽情的吃喝玩乐,发泄个彻底。 医院下班了,急诊室是一片嘈杂声。 五楼,走廊静悄悄的,值班的护士不知道是去查房了,还是躲在哪个地方吃晚饭。 王义走出电梯,身后跟着一个护士。 他走的不快不慢,手里提着购物袋子,全是水果。 那个护士戴着口罩,鬓角藏着一小片银白,她一直低着头,露在外面的皮肤粗糙,似是常年风吹日晒,身形有些臃肿,驼背。 绕过护士站,护士坐在椅子上,随手拿起一个记事本翻了翻,又去碰鼠标,忙着事。 王义提着水果回病房。 没过一分钟后,他走出来,朝护士站喊,“护士,输液瓶空了。” 护士从椅子上站起来,往那间病房走去。 她一进去,腿就开始抖了。   第26章 王义退出病房,在门口站着,身子挺的笔直,浑身肌|肉绷紧,神色戒备。 大少爷这次要找的是个女人,叫张佩,陂城人。 她十八|九岁的时候,在陂城酒吧唱歌,拥有动听的歌声和清纯的相貌,一夜成名。 渐渐的,特地为张佩慕名而来的男人越来越多,酒吧给了她最好的待遇,她有了艺名,小莲,出尘而不染。 不到一年,令众人意外的是,张佩在最火的时候,竟然一声不响地离开酒吧,离开了陂城。 有传闻说她傍上了大款,被包|养了,也有传闻是她家里有事,不得不回去。 张佩再出现在陂城人的视野里是多年以后。 青春年华不再。 她一直在一家工厂工作,今年年初和工人发生口角,厂里将她开除。 张佩最后一次出现在陂城车站是六月二十八号晚上七点,也就是大少爷出事的第二天。 之后整个人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无迹可寻。 邻居,朋友,同事,所有人都不知道张佩去了哪儿。 她不见了。 王义将最新的情况告诉大少爷,对方直接扔了手里的水杯。 玻璃在地上四分五裂,蹦的老高,灯光折射在碎片里面,绚的人心惊胆战。 有细小的碎玻璃飞溅到脸上,带出一点刺痛,王义没有去擦。 大少爷看不见,王义却不敢掉以轻心,唯恐再刺激到他。 之后他们放弃那条线索,把目标锁定在这个中年女人身上。 她叫李琴,五十来岁,家里祖祖辈辈都是渔民。 李琴很小就离开岛上,来到陂城生活,前些年在陂城开了一家小饭馆。 最近突然把饭馆转手,回岛上去了。 张佩这些年多次往一个账户汇钱,户主就是李琴。 而李琴当年和张佩在同一个酒吧,她是伴舞。 张佩离开后没过两年,李琴也走了。 两人之后看似没有交集。 喉结滚动,王义吞了口口水,他不知道李琴能不能给出大少爷想要的东西,只负责避过周围的监视,把对方带到大少爷面前。 王义不是跟在大少爷身边最长时间的,还有一拨人在他被安排过来时,就已经为大少爷办事了。 据说都是姓沈,人数未知,个人信息没有,他们身处各个城市,从事不同工作,混在社会各个层面,干的是收集情报的工作。 彼此之间从不联系,也不熟悉。 大少爷不下命令,他们就只是一个普通人,有的争着一份朝九晚五的工作,有的灯红酒绿,也有的在上流社会享受红酒美人,谈笑风生。 一旦接到指令,他们便会利用身边的人脉关系,用最短的时间去打探到相关的信息。 王义和那些人仅仅是任务上的交接,还是不需要碰面的那种。 不多问,不多说。 互不打扰。 这次找张佩和李琴,就是他们提供的线索,才在这么短的时间将几个地点一一搜查,确定准确信息。 王义的耳朵动动,里面有动静,他眼观鼻鼻观心。 一瞬后,王义抬脚走开,停在听不见的距离。 大少爷那天会不会就是去见的那个张佩? 对方是谁? 和大少爷是什么关系?竟然能让大少爷那样失常。 王义忍不住猜测对方的身份。 病房里,气氛压抑到极致。 身处这里,会让人如遭巨石压在胸口,重碾着一根根肋骨,呼吸困难,濒临死亡。 李琴的手攥着口罩,鱼尾纹一条条的,堆在眼角,清晰可见。 她紧张的看着病床上的男人,身子发抖,声音也抖的厉害,“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沈肆不开口。 李琴紧抿唇,“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对面响起一道声音,“想清楚。” 那声音冰凉,没有起伏,不像是有血有肉的人发出来的。 李琴听的脊骨一阵阵发凉,她打了个哆嗦,哽咽着祈求道,“我……我的孩子……你们别伤他们……” 沈肆的口中出现一个名字,“张佩在哪?” 一脸骇然,李琴摇头,“我不认识张佩。” 下一刻,一股恐怖的威压从床前散开,吓的李琴两条腿抖成筛子,就要跪到地上。 冷汗浸湿后背,李琴硬着头皮说,“我很长时间没见过她了。” 沈肆问,“多久?” “两个多月。”看一眼染着病态的男人,李琴又继续,“之前每个月的月底,张佩都会找我,这次没有。” 沈肆淡淡道,“上次是六月二十八?” “对。”李琴诧异,她说,“那天是我闺女生日,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她把欠我的钱全还了,是现金,还说要出去旅行,散散心。” “从那天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她了,也不知道她去了什么地方。” 李琴心里发怵,现在回想起来,张佩那时候是有点不对劲的,她哪来的那么多钱? 而且,她们说话的时候,张佩精神恍惚,打翻了两次杯子,还一惊一乍的,好像特别不安。 沈肆的薄唇轻启,“多少?” 好半天,李琴才明白是指的什么,她摇头,“张佩跟我借的一共是二十多万,在其他人那里借了多少就不知道了。” “她的毒瘾挺大的,也戒不掉。” 想起第一次看见张佩吸|毒时的情形,李琴至今还记忆犹深。 她跟张佩年纪相仿,是老乡,两人同一天进的酒吧,她努力练舞,生病都不敢休息,那么拼命,却只能在最后面给对方当伴舞。 而张佩每天都是吃喝玩乐,在台子上随便唱两声,就能享受众星捧月的待遇。 只因为她有一副好皮囊。 那时候,很多人嫉妒,羡慕张佩,包括李琴。 有一天,酒吧来了一个青年,二十出头的样子,英俊不凡。 大家都被他吸引了。 李琴看到张佩一个劲的盯着那个青年看。 再后来,张佩就不来酒吧了。 时隔多年,李琴在朋友的婚礼上碰到张佩,她发现对方蹲在地上,手里捧着一包白色的粉末状东西,另一只手拿着小吸管,神情异常兴奋。 知道张佩吸|毒后,李琴的心里说不出来究竟是什么感觉。 从前高人一等,现在和毒|品烂在一起,多么可悲。 年少时期落下的阴影,李琴的心理是扭曲的,她看着张佩堕落,毒|瘾发作的时候,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我知道的有几个人,张佩欠他们的钱都一次性还清了。” 李琴的心一突,张佩突然出手大方,不会是跟这个人有关吧? 沈肆拿出一张照片,将正面朝在外面。 李琴瞪大眼睛。 那照片有些年头了,里面有几个年轻人,穿着花哨,他们勾肩搭背,脸上都挂着笑,张扬,青春。 那是当初酒吧里关系最要好的一群人,有张佩,她也在其中。 照片是在酒吧里拍的,背景是舞池,有许多扭动的男男女女,姿态各异,表情迷离。 “那个人……”指着角落里有些模糊的人影,李琴想了想,“好像是王强!” 沈肆问道,“谁?” 李琴说,“就是靠近吧台的那个。” 她想起来,这人看不到。 却见对方的手在照片上慢慢摩挲,停的位置就是她刚才所说的,一点不差。 李琴满脸震惊。 这得看过多少遍,才能闭着眼睛都能找到位置。 沈肆摸着照片,“说。” “张佩那时候有很多追求者,他是追的最久的。”李琴不自觉的念叨,“几十年没见了。” 她在张佩面前提到王强,对方直接冲她发火,反应很大。 沈肆又拿出一张照片,上面从左往右,依次是沈峰,田箐桦,沈源,还有另外三个人,两男一女。 这张照片他在过去看了多次,即便是视线受阻,他依旧知道谁站在谁的旁边。 那三人里面,其中两人赫然就是张佩和王强。 还有一个却不知道是谁。 一只手挡住照片的一半,沈肆拿给李琴看。 李琴咦一声,“跟王强站在一起那男的,不是吴鑫吗?”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她的脸更白了几分,“好多年前就出车祸死了。” 见对方没有回应,李琴害怕的说,“我把知道的都讲出来了,可以走了吧?” 沈肆收了照片,“再想。” 李琴的神色一滞,还想知道什么? 她不敢问,只能挖空脑袋去想,把那些陈芝麻烂谷子都一股脑的抖出来了,摊到面前,一点点的去翻。 片刻后,李琴说,“他们当年好像说是要去爬什么雪山,去没去我就不晓得了。” 沈肆如墨的眉峰拧了一下。 病房里仿佛刮过一道冷气,温度大幅度下降。 李琴打冷战,开始语无伦次,“我真的全说了,你去查王强啊,说不定张佩是去找他了,对,就是去找他了!” 她怎么不知道张佩还认识这种人,话没几句,全程面无表情,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冷冷的,跟大冬天里的冰碴子一样,看年纪,说是张佩的儿子,她都信。 但这不可能。 张佩要是有这种儿子,得紧扒着,不扒下来一层皮一块肉,她是不会放手的。 足足承受了十来分钟恐怖的压力,李琴才被带走。 王义的脚迈到门口,准备进去,他感觉有一股极致的寒意穿透门,往身上扑。 脚步瞬间顿住,王义变了变脸色,还是先不进去了。 在原地干杵了一会儿,王义拿出手机。 “苏小姐,大少爷发脾气了。” 打电话的和接电话的都是一愣。 王义抚额。 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少爷一有事,他就无意识的去找苏夏了? 这不怪他。 苏夏的确能将大少爷治的服服帖帖的。 咳一声,王义说,“苏小姐,大少爷生起气来,没个人可以倾诉,也不发泄,就闷在心里面。” 说的特别可怜。 苏夏说,“那就闷着吧。” 王义语塞。 苏夏说,“他不记得我了,也不想见我,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王义继续语塞。 “下次他有个什么事,不要再打给我了。”苏夏说,“就这样,我挂了。” 那头传来一串嘟嘟声,王义把张大的嘴巴闭上,一脸凝。 大少爷是真的伤到苏夏的心了。 他还真有点怀恋大少爷傻了的那段时间。 高兴就笑,不高兴就闹。 多直接。 不用战战兢兢的。 王义洗了个苹果进去,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大少爷,苏小姐刚才打来电话,说你要多吃苹果,对身体好。” 沈肆没反应。 “不吃吗?”王义说,“我放桌上了,等大少爷想吃了再吃。” 沈肆的下颚线条坚毅分明,脸上写着两个字“不吃”。 王义把苹果放桌上就出去了。 他再进来一看,苹果没了,就剩下一个核。 抽了抽嘴,王义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大少爷,苏小姐刚才还说你要多休息,有利于伤势的恢复。” 沈肆的头一抬,像是在看王义,“是吗?” “嗯。”王义还在胡说八道,“苏小姐真那么说,她很关心你,想看到你早点出院。” 削薄的唇抿直了,沈肆缓缓躺到床上。 王义掌握了一项新技能。 都这样了,还要装作不记得,不认识。 也是不容易。 没过一会儿,医生带着几个护士进来给沈肆的眼睛和头部换药,一阵忙活。 他们小心翼翼,生怕一不留神,伤到了这尊大佛什么地方。 沈肆的眉头一皱,众人的心提了起来。 医生立马关切的询问,“沈先生,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沈肆摇头。 医生刚松口气,就听对方问起眼睛的伤。 他也不敢给出明确答复,“只要沈先生配合治疗,我们一定竭尽所能,让您尽早恢复。” 沈肆不再多言。 医生护士一走,病房就清净了,他让手下去查王强。 查到的信息很奇怪。 二十七年前,王强失踪了,他的家人突然都离开了陂城,买车买房,成家立业,一下子发达了。 但是谁也没有去寻找王强,也没报|警,他们好像并不担心他的情况。 当年王强失踪,张佩离开酒吧,吴鑫死于车祸。 到底发生了什么? 父亲,田箐桦,大伯都认识他们三人,他记得照片,那几人穿着防风衣,像是在旅行的途中拍下来的。 沈肆的面容冷峻。 他在查,有人抢在前面藏,在改。 到手上的信息就不全了。 发现身世,查几十年前的事,找到自己的生母,对方被买通,把他推下山。 现在对方失踪,不知生死。 幕后之人是自己人。 这几件事在沈肆的脑海里不停翻转。 弥山所发生的,都如同盖了放大镜,清晰到变形。 当时是他生平第一次激动的无法冷静。 这才大意了。 沈肆的面部徒然之间涌出了几分煞气。 随后出现的是极重的讽刺,悲伤。 少有的那种一发生,就会被报道的事情出现在自己身上。 他深呼吸,压下翻涌的情绪。 一切又如死寂般,波澜不起。 伸出手按了按太阳穴,沈肆忽然侧头,发觉外面的脚步声有力,并不是他喜欢听的轻慢,优雅,他又侧回去,在黑暗中等待黎明的曙光。 从小到大,几乎每个人都拿羡慕的目光看他,长大了,那些目光变成畏惧,惶恐。 渐渐的,极少有人敢肆无忌惮的和他平视,在他面前露出真性情。 所有人和事都虚假了起来。 最难得的是“真”。 沈肆的话越来越少,活的也越来越孤独,甚至都忘了笑的时候,弧度是怎么划出来的。 这件事解决以后,他不想那么累了。 夜色无边,月亮如水。 沈宅不是往日的闹腾,因为没了傻子。 沈穆锌无精打采,因为见不着苏夏,空气里都再也嗅不到半分她的味道。 田箐桦端着刚榨的果汁过来。 “穆锌,妈最近会比较忙,恐怕顾不上你,金家那边,你不要冷落了人家女孩子。” 沈穆锌喝了口果汁,他无骨的躺回沙发上,没接话。 田箐桦说,“明天你去苏家走一趟。” 沈穆锌当场拒绝,“没空。” “那妈这边联系一下苏夏。”田箐桦蹙眉,“你哥不离婚,妈心里总觉得不踏实,有点慌。” 离婚协议的事没那么大,她是想确认,沈肆是不是真的不记得了。 还是装的,另有目的。 沈穆锌随口问,“妈,爸呢?” 田箐桦说,“跟几个朋友摆了个饭局,估计一会儿就回来了。” 她的话刚落,门外响起下人见礼的声音。 “说曹操,曹操就到。”田箐桦闻到一股子酒精的气味,“老沈,你喝酒了?” 沈峰走近了,酒精味越发浓烈,有些呛人。 田箐桦瞪他,“你是不是忘了,你不能喝酒,一喝就全身起红疙瘩?” 沈峰喝多了,他挥开田箐桦,摇摇晃晃的往卧室走。 “爸喝了不少酒。”沈穆锌放下交叠的腿,懒懒的伸展四肢,“妈,你去看看他吧,我上楼了。” “去吧,早点休息。”田箐桦说,“把果汁拿走。” 沈穆锌慢悠悠的离开客厅。 深夜,沈穆锌出现在一楼,他单手插兜,似乎是没什么睡意,在那溜达。 有声音传进耳朵里,很模糊。 “我能怎么办?你想逼死我们是不是?” “我告诉你,大不了同归于尽,谁也别想置身事外!” 争吵声停止了,沈穆锌不动声色的转身走开。 他重新躺到床上,神色复杂,掺杂着阴沉,困惑,怀疑。 拿到手机,沈穆锌翻出一串号码,这么晚了,打过去会吵醒她睡觉,他也紧张,不知道说什么。 在心里把苏夏这两个字拆开了,默念了很多遍,沈穆锌才平静了下来。 不管扯到谁,又扯出什么,局面出现多么恶劣的变化,他都不感兴趣,只想那个女人平安无事。 没过几天,沈蕾回来了。 沈源拽住女儿的胳膊,满脸怒气,“蕾蕾,你怎么回国了?” 被吼的莫名其妙,沈蕾纳闷,“爸,不是你叫我回来的吗?” 沈源的脸色大变,“你说什么?” “爸,你是不是得失忆症了?”沈蕾拿出手机,给自己澄清,“看,这是你给我发的短信。” 看见那条短信,号码的确是自己的,沈源闭紧嘴巴,见鬼了一样。 沈蕾吓到了,“爸,你怎么了?” “没事。”沈源摸摸沈蕾的头发,“你回房间,爸出去办点事。” 沈蕾哦了一声,“爸,大哥跟苏夏……” 人已经出去了,走的很快,背影慌乱。 沈蕾不是什么都不懂,她感觉爸有什么事瞒着她。 好像很不希望她回来。 半个小时后,沈氏董事长办公室 沈源开门见山,“是你叫蕾蕾回来的?” 沈峰翻着文件,“是我。” 沈源的呼吸急促,愤怒道,“她只是一个孩子!” 沈峰没抬头,“她是你女儿。” 沈源攥紧拳头,骨头捏的作响。 “既然来了,就帮我看看这份文件。”沈峰丟到办公桌上,“有不同的想法可以告诉我。” 走过去,沈源拿起文件,看到里面的内容,他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来。 沈峰双手交握,“怎么样?” 沈源看着沈峰,还是只字未提。 “回头我给箐桦看看,她一定会有想法,”拍拍沈源的肩膀,沈峰穿上西装外套,“走吧,我们去医院看肆儿。” 沈源放下文件,手捏住的地方,纸都皱了。 到达医院,沈峰关心的问道,“肆儿,今天的状态还好吗?” 沈肆,“嗯。” “那就好。”沈峰温声说,“不要急,在医院慢慢调养,把心情放好一点。” 他笑道,“你大伯也来看你了。” 门口的沈源迈步进去,视线落在桌上的花上面,“肆儿,程家的闺女来过了?” 沈肆说,“刚走。” 沈源看了眼沈峰。 “玉穗那孩子最近跑的勤,挺上心的。”沈峰问道,“小夏那边,你有什么打算?” 沈肆冷淡道,“这两天处理。” 沈峰叹气,“你既然做了决定,爸说什么也不起作用了,你想清楚了就行。” 待了很久,沈峰跟沈源才走。 等在外面的王义顶着沉重的表情进去。 “大少爷,张佩死了。” 周遭的气流猛然凝结,凉意能把人活活冻僵了。 死了吗,沈肆摩|挲着手指,“什么时候?” 王义吞咽了几下口水,接着说,“是上个月的事。”也就是大少爷跟苏夏回老宅的时候。 沈肆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怎么死的?” 王义说,“勒死的。” 他的视线触及地面,不敢观察大少爷的神色。 费心费力找一个人,突然知道她早就死了,换谁都接受不了。 沈肆的脸侧向窗外,嗓音低低的,“继续查。” 王义,“是。” 大少爷是没表情,不哭不笑的,但他身上的气息变了很多,王义又差点没控制住,想给苏夏打电话。 第二天上午,医院笼罩在一片低气压中。 病房里,财团高层平时精明能干,滔滔不绝,现在屁都不敢放一个。 就在刚才,沈肆宣布,将子公司未来五年的全部盈利拿出去,放进慈善机构。 众人震惊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虽说大难不死,做点好事,发点善心是应该的,但没必要一口气给十几个亿吧? 子公司主营的是百货业,一直是连接着财团流动资金这块的周转。 要是真的五年都做慈善,沈家那些老不死的不得心疼死。 高层们一致的去偷看沈峰。 他现在坐在那个位置,怎么也不会坐视不管。 不过,那位置是他暂时坐的,在原主面前,有权利,也没有权利。 沈峰绷着脸,原来穆锌那天跟他说的是真的。 他的眉头打结,沉吟道,“五年太长了,一年比较合适,公益事业是该支持,但是有心比什么都重要。” 平时附和的高层今天都没表态。 沈肆穿着病服,气色不好,眼睛看不见,强大的气势却没有减弱半分,“这是我的决定,不是在征求谁的意见。” 摆明就是在针对他的父亲。 还有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他下不来台。 沈峰的脸色难看。 气氛很僵。   第27章 沈峰一句话没说,铁青着脸走了。 待高层们离开,一直没发表看法的沈源叹了口气,他在病房来回踱步,忽然就脱口而出了这么一句。 “你这个固执的性子,跟你妈是一模一样。” “是吗?”沈肆少有的露出兴趣的意味,“怎么一模一样?” 言下之意,是想听对方举个例子。 沈源的神色一窒。 却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大伯去接个电话。” 听着,有一种松口气的感觉。 几分钟后,沈源接完电话回来,“肆儿,大伯临时有事,得先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他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什么,又像是突然被东西卡住了喉咙,一个音都没发出来。 片刻时间,房内寂静的过了头,近乎死寂。 沈肆摸着床沿坐起来,他伸出手,抬到半空,左右挥动了几下,按到床头柜一角。 病房的摆设后期有所调整,很宽敞。 早前沈肆交代过了,床到窗户之间没有障碍物,他可以在不需要人扶的情况下,独自挪步到那里,不会被绊倒。 门半开着,有小护士经过,忍不住伸着脖子往里头瞧。 男人站在窗前,背影高大,挺拔,如劲松,仿佛这世上没有什么能让他低头半分。 像是有一堵无形的 冰墙围在四周,将男人隔绝起来,没什么可以踏入他的世界。 他便只和自己的影子为伴,孤独的让人悲伤。 小护士揉揉眼睛,觉得自己是看花眼了。 沈家大少爷,有权有势,要什么没有,怎么可能会有那种寂寞的东西存在。 王义过来的时候,正巧瞥到小护士,傻愣愣的自言自语。 “喂。” 背后的声音来的突然,不亚于鬼魅,小护士吓一跳,她转身,瞪圆了眼睛,气鼓鼓道,“什么事?” 王义看着小护士,个头到他胸口,脸圆圆的,眼睛大,鼻子小小的,嘴巴也小,像只小松鼠。 很可爱。 第一次这么认真看着一个女人,王义有点不好意思,他咳一声,刚要说话,小护士越过他,一溜烟的跑了。 “……” 王义摸摸下巴,他长的有那么吓人吗? 定定神,王义走进病房。 “大少爷。” 沈肆开口道,“推我出去。” 王义一愣。 现在局势不太好,大少爷的眼睛看不见,头上有伤,身体状况差。 要查的张佩死了,王强失踪了,两天线索中断,幕后之人也没查到。 这时候,待在病房里会安全许多,一旦出去,就把自己暴露在…… 下一刻,王义的脸色剧变。 大少爷在用自己做诱饵,引蛇出洞。 “大少爷,这样太危险了,万一……” 沈肆抬手。 有再多的话想说,也没用,王义只能闭上嘴巴。 推着轮椅出去时,王义小声嘀咕,“苏小姐如果知道了,一定会很担心的。” 沈肆面瘫着脸。 穿过走廊,王义去按电梯,他边等边暗自去查看周围。 大少爷真要是有个什么事,别人那边先不说,单单是苏夏,他就没法交代。 夕阳西下,余晖金黄。 沈肆坐在草坪旁,有微风拂来,将锋锐的气息熨贴抹平。 他的双手放在腿上,上半身前倾,听着风,感受夕阳恰到好处的温度。 有一层光从沈肆高挺的鼻梁往下,勾着削薄的唇,刚毅的下颚,再扩散至全身,犹如描了一个边,色彩选的是暖色调。 显的他整个人都温暖起来,给人一种平易近人的错觉。 仅仅是错觉。 王义非常确定,他离的近,等于靠在空调边。 还是制冷模式,度数极低。 没一会儿,就有不少热烈的目光投过来,驻足的也从一两个到一群。 尽管男人的眼睛被纱布缠住,面容有几分苍白,五官轮廓依旧俊朗的让女人砰然心动。 他静静的坐在轮椅上,不见其他动作,却没有人敢小觑。 不出意外引起围观,王义高度紧张。 人一多,就容易乱。 他已经通知了兄弟们,有突发情况,不至于束手无策。 过了十几分钟,什么动静也没有。 王义推着轮椅,和那一片嘈杂声拉开距离。 沈肆侧头。 王义会意,他认真的说,“那些女的都没有苏小姐好看,也没有苏小姐有气质。” 下一刻,王义立刻补了一句,澄清的意味,“大少爷,我不喜欢瓜子脸的女生,我喜欢圆脸,有点肉的。” 沈肆皱着眉头,“我没问你。” 王义摆出一副认错的姿态,“是我理解错了。” 语气和憋着什么的表情不同。 沈肆问道,“几点?” 王义看手机,“快五点了。” 他蹦出一句,“大少爷,之前每天的这个时间,你几乎都在看苏小姐跳舞。” 沈肆没有回应。 王义轻叹。 老爷子在家养腿,也不能来看大少爷。 其他人,各怀鬼胎,谁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要是苏夏在就好了。 盘腿坐在沙发上,苏夏冷不丁的打了个喷嚏。 她捏捏鼻子,把空调打高一点,继续翻着漫画书。 每一页都是一个个小格子,人很小,字也小,苏夏看的眼睛疼,她不喜欢看,也不怎么看的懂。 这本漫画书是沈肆的,忘了什么时候搁她包里了,收拾东西的时候发现的。 刚才一时兴起,就拿手里翻了翻。 看了没多久,眼睛酸胀,苏夏两眼一闭,几瞬后才睁开,做了个眼保健操。 她放下漫画书,拿起小印章,放在指间看了看。 这印章还是给爷爷好了,让他交到沈肆手上。 省的再见面,他冷淡,她尴尬。 敲门声响了,苏夏将印章收起来,“门没关。” 苏长洺推门走进来,“小夏,你从外面回来以后,就待在房里不出去,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苏夏耷拉着眼皮,“我只是没什么精神。” “春困夏乏。”苏长洺说,“我叫你阿姨陪你去花园走走,好不好?” 苏夏摇头,“不了。” 苏长洺也不勉强,“后天要回学校了,该带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苏夏嗯一声,“差不多了。” 苏长洺说,“有些东西可以不带,学校离家也不是很远,你没课就回来吃饭,在家里睡。” 苏夏垂头,“公寓那边什么都不缺。” 看着女儿,苏长洺的眼中浮现一抹愧疚之色,她从小就很独立,他不需要担心,加上那时候忙着工作,又要顾虑兰儿的感受,也因此对她少了过问的次数,亏欠了很多。 苏长洺这些年一直在想尽办法弥补,却没想到竟然还会为了家业,自私到拿女儿一辈子的幸福做代价。 甚至把家族的荣辱兴衰压在她肩上,让她不得不面临抉择。 他这个父亲做的很失败。 楚成远说他没脸面去见翠铃,那句话在苏长洺的身上剐了一下,到现在还没好。 “家是家,公寓是公寓,你回来,没有人会说你什么。” 苏夏换了话题,“爸,你跟舅舅后来没吵吧?” 苏长洺的神色沉了沉,恢复如常,“我跟他没什么好吵的。” 苏夏抠着手指甲,没说话。 她的记忆里,父亲跟舅舅每次见面都吵。 不管是因为什么事,最后必然会扯到陈年旧事,提起她的命格。 听的多了,苏夏麻木了。 现在她在家待的时间很少,一年加在一起,不到一个月。 但是,哪个亲戚家一发生什么不如意的事,还是会算到她头上。 这仿佛早已心照不宣,好像她有多大的能耐,可以祸害人间了。 苏长洺忽然问,“小夏,你床头的娃娃呢?” 那娃娃是他买给女儿的第一个礼物,这些年她一直收着,旧了也没扔。 对他而言,也有特别的纪念意义。 苏长洺要去问打扫的佣人,苏夏拉住他,小声说,“爸,娃娃被我带到沈家了。” 苏长洺盯着女儿,“小夏,你是不是喜欢上那小子了?” 沉默半响,苏夏说,“我不知道。” 她从来没有喜欢过一个人。 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也不知道在听见沈肆忘了她,要她离开,不想见她的时候,那种难过,是不是喜欢。 “如果还没动心思,那就不要再去想了。”苏长洺的眉头皱了起来,“如果动了,在还清醒前,赶紧退出来,不要越陷越深。” 他叹气,“爸当初是没法子了,才不得不把你送进沈家。” “现在沈家肯放人,爸心里高兴,也松了口气。” 苏夏抬头,“为什么?” “他是傻了,才会那样,任你摆布,对你好。”苏长洺沉声说,“小夏,你要清楚,现在他是沈肆,不是傻子。” “你不了解他的为人,爸几年前接触过一次,那人城府太深了,他不适合你。” 苏夏无话可说。 因为父亲说对了,她是不了解沈肆。 单薄的一点信息都是从财经周刊和道听途说来的。 苏长洺说,“况且他也不记得了。” 苏夏的眉心轻蹙了一下。 “你把头发梳梳,”没再继续,苏长洺说,“弄好了就下去吃晚饭。” 苏夏抓了抓头发,“我不吃了。” 苏长洺的眉头皱的更紧,“不吃晚饭怎么行?” “没什么胃口。”苏夏说,“爸,我饿了会吃点水果。” 说不动,苏长洺只好作罢,叮嘱苏夏一定要吃点东西,不能饿了,他回到房间,李兰背对着他侧卧着。 “问了吗,她是住公寓还是怎么着?” 苏长洺掩上门,“兰儿,这是她家。” “我知道。”李兰说,“这个家是你们父女俩的,我才是一个外人。” 她是唱戏的,嗓音好,说话的时候也幽幽转转。 苏长洺板着脸道,“这都多少年了,都是一家人,你还说这些话。” “是我要说吗?”李兰翻身,面朝着苏长洺,“我不是要你不管她,只是觉得没必要天天住在一起,她要有自己的生活,我们也是。” “我们可以给她在学校附近买一套房子,她缺什么,都可以给她。” 随便哪儿都可以,就是不要在一个屋檐下生活。 离的太近,李兰总有种随时都会遭遇天灾*的感觉。 苏长洺的脸色变的难看。 “你看看你苏家人,这么多年了,有几个是真心愿意跟我们走动的?一个个的巴不得躲远远的,”李兰说,“还不是因为你女儿的孤星命。” 苏长洺气的拍桌子,“高考没考好,嫁不出去,怪小夏,自己没注意,把孩子弄没了,也怪小夏,这些事只有没脑子的才会那么想!” 李兰的脸突然就白了。 苏长洺一气之下提到了孩子的事,他僵了僵。 李兰的声音发哽,怨恨道,“不是她在学校闯祸,老师不会给你打电话,你就不会丢下我一个人,孩子也会好好的,不会离开我。” 李兰泣不成声。 拿纸巾给她,苏长洺唉声叹气,“兰儿,是那孩子跟我们无缘,不是小夏的错。” 李兰讽刺,“她是你女儿,你当然向着她!” 苏长洺沉默了。 孩子的事是李兰的心结,事到如今,她还是放不下来。 旧事重提,谁也不好受。 李兰去洗了把脸,“长洺,沈家那边什么态度?” 苏长洺坐到椅子上,“田箐桦联系过我了。” 能是什么态度,语气从头到尾都客客气气的,又透着难掩的轻蔑。 财产方面给的是大手笔,配的上沈家的排面。 李兰走过去,“周家小公子对苏夏有意思,周太太在我面前提几次了。” “下次你直接回掉。”苏长洺说,“以后我们别插手了,让小夏自己做主。” 李兰顿了顿,“好。” “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个会改命的世外高人,他要来荆城了,到时候你带小夏去看看。” “算了吧。”苏长洺哼一声,“他要是能改命,怎么不把自己的命改成富贵命,还至于摆摊算卦?” 李兰的脸一黑。 “你们父女俩都是一样,把别人的好心当成驴肝肺。” “也不想想,从小到大,你女儿连累了多少同学,现在她身边连一个朋友也没有了。”李兰说,“也就那个白明明,不男不女的……” 苏长洺瞪一眼,“越说越离谱!” 周围人都指指点点,时间一长,小夏就不愿意跟别人亲近,也怕别人亲近她。 李兰自觉失言,她幽幽道,“反正那高人会来荆城,看看也不是坏事。” 苏长洺闷声问,“你就那么相信?” 李兰偏过头,看向别处,“我一直信命。” 觉得没法再聊下去,苏长洺起身去了书房。 苏夏去学校那天,雨一直下着,从早上开始就没停过。 她把车子停好,拖着行李箱进公寓楼道。 在门口看到立在那里的人,苏夏先是一愣,之后是戒备,“你来这里干什么?” 没问对方是怎么知道她的住处的。 这对于一个喜欢窥视的人来说,很容易办到。 沈穆锌倚着墙,肩头有点湿,发梢也是,“我爸找过你没有?” 对方没来由的一句问话让苏夏感到怪异,她在心里揣测。 沈穆锌追问,“有,还是没有?” 苏夏回神,“没有。” 沈穆锌压下去的唇角上扬,心情从阴云密布转到晴天,“无论他是什么理由,都不要单独去见他。” 苏夏更加怪异,“怎么了?” 沈穆锌没给出什么答案,“总之你记住我的话。” 他忽然把手伸过去,掠过苏夏的额头,将那滴雨水抹去。 动作暧|昧。 猝不及防,苏夏的脸一沉。 沈穆锌不给她生气的时间,又说,“医院也不要去了。” 苏夏的脸一变,“是不是他出什么事了?” 她的紧张毫无掩饰,就那么明晃晃的刺过来,沈穆锌的眸光瞬间变的阴郁。 “医院都是他的人,能出什么事。” 苏夏心里还是不安。 那个男人一定是查出了东西,在试探,想把幕后之人逼出来,火中取栗。 不管对方是谁,都在沈家。 沈穆锌阴沉沉的问,“苏夏,我哥哪点比我好?” 他叹息,有困惑,也有嫉妒,情绪逐渐扭曲,“为什么你就那么关心他,在乎他的安危,对我却是很冷淡,不是躲避,就是反抗?” “喜欢你的人是我,不是我哥。” 苏夏不想再跟沈穆锌纠缠下去,“你让开!” 沈穆锌被她吼的愣住了。 他下意识的让到一边,那张精致过分的脸上是茫然无措的表情。 苏夏翻找钥匙开门。 越想快点找到,就越不得意。 那钥匙就像是存心要跟苏夏过不去,她烦躁的蹲下来,把包里的东西往地上一倒,杂物哗啦散落的到处都是。 沈穆锌,“……” 估计是吓到了。 还从没见过她有这样抓狂的时候。 沈穆锌也蹲下来,把一卷卫生纸拿到手里,无意间瞥到一片粉色包装的东西,带一对大翅膀,他的眼睛扫到几个字,整个人都僵住了。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东西正在自己的手上躺着。 “你那个什么……” 看也不看沈穆锌,苏夏快速将那片东西塞包里,又胡乱捡了其他东西。 门打开,又砰的砸上了。 那声响特别近,震的沈穆锌耳膜疼,他想到刚才的事,咳了两声,脸微微发红。 苏夏再出来时,沈穆锌已经走了,门口放着一个袋子。 她看到里面有止痛药,益母草,还有红糖,好几袋,不同牌子的。 没再去看,苏夏攥了攥袋子。 不太明白,她跟沈穆锌虽然同班过,期间却没有说过一句话,连一点印象都没有,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这么死命跟着。 白明明的电话打断苏夏的思绪,他在办公室,问苏夏来了没有。 “来了。”苏夏把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中间,她边走边翻包,“我刚把行李放进公寓,正准备过去。” 白明明说,“那你给我带个肉夹馍吧,我快饿死了。” 苏夏按电梯,“好。” 到了办公室,她手里提的东西还没放下来,就被白明明拉住,上下打量起来。 “不错不错,脸依然白的晃眼,腿也没粗,腰还是那么细。”白明明露出放心的表情,“我真怕看到你邋遢又憔悴,半死不活的样子。” 苏夏无语,“不至于。” “这打击多大啊。”白明明翻白眼,“换个人,就至于了。” “苏夏。” 听到声音,苏夏扭头,看到门口的田箐桦。   第28章 老宅深陷在长庆路段,占据庞大的面积,笼罩在安宁,寂静之中,周围连只鸟雀的叫声都没有。 显得有些死气沉沉的。 下人们不再和往常一样,闲来无事便靠某个角落,往哪儿一歪,扎堆碰碰嘴皮子,说一点趣事。 现在他们一个个都绷紧神经,惶恐不安,做起事来,万分小心。 不知道怎么了,自从大少爷变回从前那样之后,老爷的脾气就越来越差了,脸成天绷着,看着吓人。 夫人也不正常,疑神疑鬼的,把宅子里的所有下人都叫到前院,一一核实身份,像是在忌惮什么。 二少爷不再是下午出门,而是早出晚归。 每天都是老爷跟夫人回来后,他才回来,简单吃两口饭就上楼,有时候什么也不吃,不知道在忙什么。 养着腿,老爷子不出房间,茶杯碎了好几只,不清楚是掉的,还是砸的。 就连陈伯都异常的谨慎起来。 按理说大少爷不傻了,宅子里的气氛应该更好才是。 非但没有,反而格外压抑。 这两天,到了深夜,宅子里都有奇怪的声音,听着让人头皮发麻,又不敢去查看。 天一亮,什么事也没有。 看见大少爷回来,下人们有着难掩的激动。 这下子能好起来了,他们心里都那么想。 客厅到楼上都包了防护条,地上也换了毯子,尽量避免大少爷走动的时候发生碰撞。 陈伯和下人们站在两侧躬身见礼,“大少爷。” 沈肆突然出院,没有提前通知,也毫无预兆。 对谁,都是措手不及。 陈伯说,“大少爷,老爷跟夫人在回来的路上。” 他的话刚说出去,就发觉大少爷朝他站立的方向微侧头,仿佛有一片冰扔过来,砸在他身上,没有温度。 心往上提了几分,陈伯垂着手,布满皱纹的脸上涌出一丝局促。 换成任何人一个人,都不可能在那样的气势下,淡定自如。 没过问什么,沈肆换上鞋子,让王义带他去房里看望老爷子。 老爷子靠在床头,他没问大孙子为什不好好在医院待着养伤,突然就回来了。 必定是有非那么做的理由。 爷孙俩都沉默了。 老陈端着茶水进来,又后退着出去,和王义一左一右,守在门口。 喝了口茶,老爷子叹息着说,“肆儿,到床前来。” 沈肆向前迈步,当他迈了六步,老爷子就喊他停下来。 “肆儿,你的眼睛,医生怎么说?” 沈肆说,“会恢复。” 老爷子松口气,这些天紧张的心总算可以落下来了,“那就好。” 他放下茶杯,“你跟小夏是不是已经离婚了?” 沈肆说,“没有。” 老爷子板着脸道,“你们不能离了。” 沈肆没说话。 “前段时间你出事了,都是小夏那孩子照顾你,容忍着你的脾气和无理取闹,也没有怨言。”老爷子说,“爷爷看的出来,小夏对你……” 沈肆的眉头微动。 老爷子又不往下说了。 他看一眼孙子,“很想知道?” 沈肆摇头。 老爷子也学他,摇摇头,“真不知道你这闷葫芦到底像谁。” 房里再次安静下来。 一杯茶空了大半,老爷子看着孙子,他开口,问了句突兀的话,“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 沈肆说,“很早。” 老爷子的语气变的严厉,“怎么不跟爷爷说?” 孙子样样都好,就是太内向了,什么都往里藏,不往外露。 沈肆沉默不语。 老爷子叹口气,“别怪爷爷一直瞒着,是你那个亲生母亲的品德太差了,爷爷怕你知道真相,会接受不了。” 当年田箐桦的肚子一直没动静,她被查出不孕后的第二年,沈峰出差回来,带着一个两岁左右的小男孩。 田箐桦闹的厉害,还闹到医院,流血伤人,事情给老爷子知道了。 沈峰不得不如实交代。 他结婚前一天是在别的女人那里度过的。 老爷子派人去陂城,调查的结果让他愤怒。 一个风尘女子,别说踏进沈家大门,跟沈家扯上半点关系都不可能。 好在小男孩不像那个女人,跟儿子小时候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思虑过后,老爷子跟田箐桦说是他准许沈峰在外面找了一个女人代孕。 自己生不了,这是事实,田箐桦纵然有怨气,也没有再揪着不放。 至于那个女人,就当对方不存在。 后来,田箐桦怀上了。 她的心思都在儿子身上,老爷子怕她冷落沈肆,就接到身边带着。 这么多年过去了,一直相安无事。 田箐桦偏心,老爷子看在眼里,但也随她去了。 毕竟一个是自己十月怀胎生的,另一个是别的女人生的。 只是,老爷子从来就没想过,孙子有一天会怀疑自己的身世。 苏夏把木盒里的东西给他看的时候,他才知道孙子一直在暗中调查几十年前的人和事。 并且已经查到了。 老爷子更没想到的是,那个女人竟会那么歹毒。 孙子差点丧命,老爷子心中后悔,自责,当初应该选择在孙子成人后把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他,说的明明白白的,再带他去陂城走一趟。 清楚了,了解了,也就不会失去理智,让对方有机可乘。 “她发生意外的事,爷爷知道了,”老爷子安慰道,“肆儿,你也不要太伤心了。” “能够为了一己私欲,去害自己的亲生儿子,那样的母亲,连亲情是什么都不知道,不要也罢。” 如果不是张佩死了,老爷子是咽不下这口气的。 他老了,糊涂了,还真信了孙子是看日出摔下山的。 谁知道背后会藏着那么多事。 不过,现在人死了,就没有再去计较的必要了。 见孙子站在那里,无悲无喜,老爷子担忧的喊了声,“肆儿?” 被自己的母亲那样对待,不可能不伤心。 沈肆抬头。 老爷子问他,“怪爷爷吗?” 沈肆说,“不怪。” 他说的是实话。 人在不同的时期,会有不同的顾虑,考量。 因为自己也做过一个决定,现在每每想到,都悔不当初。 老爷子哎一声,混浊的双眼里闪现锐利的光芒,“张佩的死是被人害的,当初在幕后指使她的人查清楚了吗?” 他觉得可能是某个发生过利益冲突的势力,也许是萧家,或者林家,利用张佩来害肆儿,为的是打压沈家。 但只是仅凭猜测,又查不到证据。 沈肆皱眉,“还差一点。” 老爷子沉吟,“要爷爷怎么配合你?” “我有打算。”沈肆的嗓音低沉,从口中吐出几个字,“爷爷,不是外人。” 老爷子一怔。 下一刻,他的脸色是说不出来的难看。 那就是和财产,股权纷争离不开了。 亲身经历过,老爷子深有感触,人性和亲情在欲|望面前,形同虚无。 “无论是谁,爷爷都绝不会原谅!” 沈肆和老爷子谈完,沈峰跟田箐桦回来了。 沈穆锌随后。 暴风雨来临之前,会很宁静。 沈肆站在卧室里,闻着漂浮到鼻端的淡淡香味,他摸到床坐下来,不用看,就清楚后面放着俩个娃娃,一大一小。 坐了许久,沈肆合衣躺上去。 他将小娃娃捞到手里,分量很轻,和娃娃的主人一样。 捏了捏娃娃,沈肆阖上了眼帘。 他本来打算的是躺小一会儿,却睡着了。 一觉睡了两个多小时,沈肆下意识的翻身,手臂一横,长腿也一同搭过去。 俩个动作做完,他愣了愣。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沈肆的耳根子染上一层薄薄的红色。 没人看见这一幕,否则必然惊的下巴掉下来。 “大少爷。” 门外,陈伯的声音传来,“程小姐来了。” 之后便是程玉穗温柔的声音,“沈肆,是我。” 房里没有动静。 程玉穗又喊了两声。 陈伯说,“程小姐,大少爷兴许是在睡觉,没听见。” “我找他有点事。”程玉穗敲门,“沈肆。” 门打开了,沈肆的衣着微乱,明显是刚睡醒。 程玉穗露出一抹浅笑,“沈肆,你真在睡觉啊。” “听阿姨说你这房间的阳台一面墙垂满了常春藤,而且还是整栋宅子所有房间里面最大的,可以打网球了。” 她笑着,满脸期待,“我能进去欣赏欣赏吗?” 沈肆说道,“不方便。” 程玉穗脸上的笑容一滞。 苏夏住在里面,可以随意出入。 到她这里,就是不方便? 一边的陈伯听了,都替程玉穗难为情。 大少爷对女孩子冷漠是出了名的,所以才有了不近女色的传闻。 沈肆往前走。 眼看他快要撞到楼梯扶手,程玉穗在陈伯前面上去扶着他,“慢点。” 沈肆没动,“陈伯。” 陈伯立刻过去,“程小姐,我来吧,大少爷不好意思。” 程玉穗扯了扯嘴角。 她认识的沈肆不会和异性有肢体接触,更不会为讨谁欢心,温柔浪漫,他就是一块冰铁,捂不化。 刚才的拒绝,其实是沈肆的处事作风。 但是,一想到苏夏在沈肆面前的待遇,程玉穗就会嫉恨。 她深呼吸,摆出迷人的笑意,气质优雅,苏夏出局了。 快步跟在后面,程玉穗今天来,并没有什么事,她只是单纯的想来看看沈肆。 他的眼睛没有复明,行动很不便,正是需要人的时候。 程玉穗打定主意,甩出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牌数,奈何沈肆油盐不进,无动于衷。 平时有田箐桦在旁边,为程玉穗说话,或多或少的化解沉闷的氛围,今天没有。 不说田箐桦,连沈峰和沈穆锌都是一回来就进房间,没出来过。 整个豪华的客厅就程玉穗跟沈肆两个人。 程玉穗的眼睛忽然闪了闪,她的红唇往男人的脸上凑去,快速碰了一下。 不远处的王义想提醒都来不及。 大少爷的脸上多了一个艳丽的唇印,他目瞪口呆。 沈肆身上的气息一瞬间就变的恐怖异常。 心里畏惧,程玉穗闭了闭眼,露出羞涩的表情,“沈肆,我喜欢你。” “我会一直等你,等到你接受我。” 沈肆顶着一枚唇印,面无表情的在沙发上坐了很长时间。 下人们都看见了,也议论开了。 他才起身离开。 回到房间,沈肆开口,声音极其低沉,裹着怒意和厌恶,“纸巾。” 王义立刻把一盒纸巾递过去。 沈肆拽出一张纸巾擦脸,又去拽第二张,第三张…… 目睹大少爷把自己的脸擦的通红,恨不得掀了那块皮,王义看傻了。 沈肆扔掉纸巾,“扶我去洗手间。” 王义反应迟钝,“哦,哦。” 听着里头的哗啦水声,王义边咂嘴边摇头。 虽然他也不喜欢程玉穗,但不可否认,是个万里挑一的美人。 看大少爷的反应,怎么也不像是一个健康且正常的男人应该有的。 要不是见过大少爷在苏夏面前是什么样子,王义也会听信谣言,以为大少爷有隐|疾,再不就是性|取|向有问题。 胡思乱想着,王义冷不丁听到洗手间传出一声响动,吓的他赶紧冲进去。 看到地上有几块碎片,王义连忙询问,“大少爷,你没事吧?” 沈肆问道,“是什么?” 王义看了看碎片,“漱口杯子,粉色带花的。” 沈肆的薄唇一抿,“重买。” 下一秒,王义又听到一句,“照原样。” 他应声,“是。” 没过多久,台子上摆了一模一样的漱口杯子。 中午,沈肆让下人去叫沈源,饭桌上多了一幅碗筷。 沈源温和道,“肆儿,你的伤还没好,应该在医院多待些天。” 沈肆说,“家里自在。” “也是。”沈源点点头,“哪儿也没有家里舒坦。” 他看见沈穆锌搁下筷子,起身要走,“穆锌,你不吃了?” 沈穆锌拉开椅子,他笑了笑道,“大伯,我刚想起来,约了一个朋友。” “朋友?”沈源笑问,“女朋友吗?” 沈穆锌不否认。 沈源扭头去看田箐桦。 田箐桦吃着饭菜,“穆锌是一根筋,非要一条路走到底,我跟他爸也没办法。” 沈峰喝了口酒,眼底有青色,睡眠质量很差,像是几天没睡了,“随他去吧。” 两人把态度摆出来了,也不知道是给沈穆锌看,还是有其他目的。 沈肆低头吃着碗里的菜,一脸漠然,似是事不关己。 沈穆锌瞥一眼,他单手插兜,懒懒散散的,把人都叫了一遍,“大伯,爸妈,哥,那我走了。” 田箐桦叮嘱,“别太晚了。” 她收回视线,“肆儿,回头穆锌把女朋友带回来,你给把把关。” 沈峰跟沈源也留意着。 咽下嘴里的食物,沈肆说好。 离开宅子,沈穆锌在城里兜圈,他最终还是将车子开到学校。 和自制力无关。 那是一种近似本能的东西。 苏夏刚下课,她带的古典舞形体课,课程轻松,学生们也很乖巧,课堂氛围好,这也是她为什么一直没丢开这份职业,离开校园的原因。 看见沈穆锌的车子,苏夏绕开了。 沈穆锌掐掉烟,大步追上去,步伐又慢下来,不远不近的跟着。 他跟着她去食堂。 嘈杂声一片,放眼望去,学生们不是在狼吞虎咽,就是两眼放光的盯着打菜的窗口。 苏夏要了份牛肉面,白明明今天没课,去美容院了。 她掌握的那些护肤上的知识,都是对方教的,受益良多。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苏夏的眼皮一跳,她真不喜欢有人拍她肩膀,十回有九回都吓到。 相貌斯文的学院男老师跟苏夏聊着,眼睛不停的往她身上瞟。 捞面的师傅拿目光在他俩之间来回的走,一副“我已经脑补了一出戏”的样子。 苏夏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端了面走人。 捞面的师傅笑眯眯的,“老师,不去追啊?” 男老师也不藏着掖着,边拿钱边说,“追着呢。”就是太难了。 他一张张的数着找的一把零钱,“少了一毛。” “这张太旧了,给我换掉,还有这张五块的,上面有圆珠笔印,怎么花啊?” “……”捞面师傅嘀咕,“我看你是没戏了。” 苏夏吃面的时候,她突然抬头,四周闹哄哄的,学生们都在吃饭,说笑,没有异常。 可她觉得有人在角落里偷偷的看着她。 那种感觉和下雨天走路差不多。 阴阴的,好像自己身上的衣服都失去了遮挡的作用。 拿着筷子的手倏然一紧,苏夏的脸色变了变,沈穆锌在这里。 除了他,没别人那么阴冷。 坐不下去了,苏夏放弃剩下的面条,起身离开。 她走的快,身后的视线也快。 进了公寓,苏夏才有时间喘口气。 她怕沈肆,一是因为受到他强大气势的压迫,二是听了有关他的报道,神秘又危险。 对于沈穆锌,可能是有长相的因素在里面,他有一双细长的凤眼,眼尾上挑着,看过来的时候,很难让人从里面感受到柔和的东西。 他倒是总对她笑,但每一次,她都有种被滑|腻的爬行动物盯上的错觉。 车里,沈穆锌趴在方向盘上,勾着唇角笑了起来,眼底也有笑意,渐渐满溢。 得想办法,让她不怕他。 不能一见到他,话都不说就跑。 沈穆锌看看手机,百般无聊的靠着椅背,忍不住去想,她下午没课,一个人会在公寓做什么? 想了一会儿,沈穆锌把车开走,让人守在这里。 有什么事要发生了,很快。 午后,阳光明媚。 花园一角,王义查看周围,“大少爷,我已经按照你的吩咐,把印章放进抽屉里了。” 沈肆坐在木头的长椅上,背脊挺直,坐姿端正,“嗯。” 王义又说,重复一遍,强调印章在抽屉里面放着。 后面的树丛里,隐隐有一道身影离开。 沈肆在花园坐到太阳下山,一下午都没离开一步。 他站起来,高大的身形展开,“走吧。” 进了卧室,王义过去仔细查看,他发现每个抽屉都有动过的痕迹。 “大少爷,有人来过了。” 王义用手摸了摸抽屉,触碰到的地方出现银色的小点点,这招是他妹妹王双双用来对付他和父亲,测探他们会不会翻她的*。 即便是洗手了,不用力搓几遍,是不会全弄掉的。 他依样画葫葫。 没想到还有点用处。 沈肆的面容冷峻,“出去。” 王义不敢多停留一刻。 沈肆立在原地,眼眸眯了眯。 晚上,下人端着茶过去,沈源接过茶杯,他的手指指腹上面有几点音色,很小,即便是背灯光一照,依旧不显眼。 不特意去看,是不会发现的。 王义心里惊涛骇浪。 平日里,沈源是沈家除了老爷子以外,对大少爷最照顾的了。 他想不通。 背后的那个人怎么会是沈源? 那是不是可以说,是他利用张佩,害的少爷差点丟了性命? 王义的视线触及地面,掩盖眼中的情绪,豪门之中,难道真就没有真心真意? 王义把看见的告诉了大少爷。 沈肆的面部表情如一潭死水,对那个结果,他似乎并不感到震惊。 王义一时不知道怎么办。 沈肆突然开口,“马上去做一份亲子鉴定。” 王义困惑的问,“大少爷,谁跟谁的?” 当听到沈肆说出的两个人名,王义再次受到了惊吓。 他找到机会取走需要的东西,让兄弟去想办法。 第二天早上,沈肆下楼的时候,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 他熟悉。 沈肆把头偏向香味最浓的那个方向,苏夏正在发呆,没注意到自己被注目。 “大少爷。” 下人的喊声把苏夏飘到东南西北的思绪抓了回来。 无意间瞥见楼梯口的男人,她立刻从沙发上站起来,动作之大,身子晃了一下,差点没站稳。 王义小声说,“大少爷,苏小姐来了。” 他觉得自己不说,看对方的反应,好像也知道。 沈肆的眉头一皱,“为什么在这里?” 他的嗓音冰冷,没有温度。 苏夏的嘴唇翕合,她跟沈肆签了离婚协议,当天就不知道从哪儿吹出了风声。 不出意外,那风声在荆城穿梭不止。 学校同事都对她投以问候。 苏夏尴尬着。 老爷子的声音从房里传出来,“是我叫她来的!” 片刻后,苏夏跟沈肆站在老爷子的书房。 他们之间隔着两个人的距离。 “这是你的印章,”苏夏从包的最里边拿出印章,递到沈肆面前,“还你。” 沈肆没接。 苏夏尴尬的举着印章。 什么意思?不想要了?还是怎么着? 这东西太沉重了,在她手里一天,她都寝食难安,只想赶紧脱手。 蹙蹙眉心,苏夏抓住沈肆的手,想硬塞给他。 像是被滚热的东西烫到,沈肆一把甩开了。 苏夏浑身的血往脸上涌,她不冷不热的挤出一句,“不要算了,我给爷爷。” 那缕香味从鼻子前面飘过,脚步声走远。 书房的门打开,又砰的关上了。 沈肆独自站了一会儿,他伸出手,缓缓的摸着墙壁出去。 这书房的风格古朴,位置在老宅后面,是单独建立的,僻静的很。 沈肆摸到柔|软的东西,他的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 站在走廊的苏夏本想退后,却听到男人叫她的名字,“苏夏。” 清楚,又准确。 苏夏的心里感到奇怪。 这个男人的眼睛看不见,只摸了她的头发,就能确定是她? 眼珠子一转,苏夏捏着嗓子,存心的,“我不是。” 沈肆的面部隐约抽了一下。 他松开手,那一小撮发丝从他的指尖上滑走了。 走廊静的掉针可闻。 不知道怎么了,沈肆突然迷失了方位,往苏夏身上撞去。 苏夏的上半身往后仰,失去平衡,她本能的去抱沈肆的腰,像是抱住了一棵大树,稳实,强劲。 沈肆的鼻腔出现一股热流,往外涌了出来,顺着下巴淌下去。 男人一动不动,苏夏的眼前出现一点红色,滴到她衣服上了,她的声音发紧,浑然不觉,“沈肆,你流鼻血了。” 沈肆还是那副冰山脸,“不要紧。”   第29章 苏夏怔怔的看着面前的男人。 都流鼻血了,还不要紧? 不会是脑部的血块又出问题了,引发的后遗症吧? 她的脸颊忽而发烫,双手快速从男人精悍的腰间拿开,人也往后退了两步。 距离拉开,男人和女人之间,过于暧|昧的氛围瞬间也没有了。 呼吸有些紊乱,苏夏庆幸,他看不见她的窘迫。 当初他们嘻笑打闹,同床而眠,日夜都在一起,肢体接触很多,包括一些亲密的举动,却都远远不及刚才的短暂时间带来的触动,十分之一都没有。 苏夏调整呼吸,离婚协议已经签了,他也不记得了那几个月的相处。 现在形同陌路,又感觉怪怪的,说不上来具体的感受。 衣服上沾到了两三滴血,苏夏用手擦擦,丝毫不起作用,她只好作罢,任由它们存在。 怀里的香软离去,沈肆低着头,从口袋拿出一块方形帕子,他将帕子摊开,盖到鼻子上面,拇指跟食指捏住两边。 灰色条纹的帕子很快就被血浸透,颜色发深,变红。 男人的白色衬衫上也有几滴血,晕开了,很是刺眼,苏夏扭头,大声冲外面喊,“王义!” 没回应。 苏夏又喊了两声,依然如此。 这房子里弥漫着一股木香,清清幽幽的,每样家具摆设无一不考究,细节精致,蕴着年代感。 置身这里,有种穿越回民国,甚至更早时期的感觉。 苏夏把包挎肩上,四周静悄悄的,好像除了她跟沈肆,就没别人了。 她心里纳闷,王义不是都跟在沈肆身边吗?跑去哪儿了? 爷爷也是,让老陈去接她过来,又不说什么事。 害的她胡思乱想了一路。 当时苏夏进大厅的时候,沈峰跟田箐桦都不在,已经去公司了。 沈穆锌也早早出了门。 时间全错开了,避免碰面时的情形,像是老爷子有意安排的。 陈伯给苏夏倒了水,态度挺好的,和之前一样。 下人们忙着自己的事,视线也没有过多的停留在苏夏身上。 苏夏把一杯水喝完,沈肆就下楼了。 男人的声音响在耳边,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有些许沉寂的味道,“苏小姐,能不能告诉我,洗手间在哪个方位?” 苏夏回过神来,说道,“我去找找。” 她一进来就被带去书房,并没有留意周围的环境。 片刻时间,苏夏回来,“你左手边,直走,拐弯就到了。” 沈肆说,“谢谢。” 礼貌,冷漠,又疏离。 苏夏的嘴角抿了抿。 再也不能从这个男人身上找到那些日子接触过的半点痕|迹。 完全变了个人。 从一个单纯可爱的傻子变成沉稳内敛的男人,高高在上,仰望不到。 她抬眼去看。 前面摆着盆栽,有半人高,男人结结实实的撞上去,花盆里的土被撞的洒出许多,他高大的身子摇晃了一下,差点摔倒了。 手掌碰到植物伸展的肥大叶子,男人又去摸冰冷的花盆,他皱皱眉头,杵在了那里。 似乎是不知道怎么走。 苏夏的脚不由自主的迈开了,步伐快的她来不及犹豫,“我扶你过去吧。” 话说出去,苏夏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紧跟其后的是迷茫。 管不住的究竟是手脚,还是心? 男人冷冰冰的,没有表情,轮廓线条都是硬的,苏夏以为对方会拒绝。 她正要收回手,便听见他说,“那麻烦苏小姐了。” 字面上的感谢意思和用的语气截然不同。 硬邦邦的,很难让人舒服起来。 撇嘴,苏夏小声嘀咕了一句,“知道就好。” 沈肆的眉头轻抬,这一下快且细微。 走廊上响着两道脚步声,一个清脆,一个有力。 苏夏第一次扶着一个双目失明的男人走路,感觉陌生,也很奇妙。 她掌握着节奏和方向,像是被依赖着。 手指松了松,又收紧,苏夏忽然问沈肆,“刚才你只摸到我的头发,怎么就知道是我?” 沈肆淡淡道,“香水味。” 苏夏一愣。 她的鼻子动动,常喷的那款香水味道很淡,又喷的不多,连她自己都闻不到,这人是怎么闻出来的? 属狗的吗? 沈肆说道,“我属马。” 苏夏的嘴抽了抽,眼角跳了跳。 为什么他能知道自己心里所想的? 两人都不是话唠。 她不说话,他也没有。 这一次,比较意外的是,安静和尴尬似乎并没有同时出现。 走到拐角,苏夏拉着沈肆的衣袖,往旁边拽,“当心点,别撞上去。” 沈肆出奇的配合。 到了洗手间,苏夏站在门口。 她的视线看向光洁的地面,又挪到墙上的那副画上面,随意乱飘了一会儿,飘到男人身上。 苏夏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很有魅力。 足以让女人为他着迷,倾心,甚至疯狂。 男人的背脊微微弓出一个弧度,衬衫紧贴着,精实的肌|肉线条一览无遗。 他的衬衫袖口卷了上去,露出一截精壮的手臂,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匀称,苏夏知道那双手宽大,指甲修的平滑,掌心温热,不会汗腻腻的。 握上去的时候,虎口和指腹有薄薄的一点茧子,蹭着磨着。 就那么看着,苏夏觉得自己的心跳的快了,很不对劲。 思绪被强行扯了回来,压制住了,她发现男人还在冲洗,他看不见,有几处的血迹洗不到。 苏夏提醒他,“下巴上还有血。” 沈肆抬手去洗。 位置比较偏的血迹还在。 踩着细高跟鞋进去,苏夏弄湿了手,沾到水去碰沈肆的下巴。 “头低一点。” 女人的手指指尖划过,从他的下巴到脖子,力道轻柔,沈肆的喉结上下滑动,做着吞咽的动作,他开口,嗓音已见沙哑,“别靠我太近。” 每个字里面的冰冷不在,好似有一团火球丟了进来。 炙热了,也沸腾了。 正给他清洗血迹,苏夏没听清,蹙着眉心问,“你说什么?” 下一刻,她的双脚离开地面,男人将她提了出去。 “……” 苏夏站稳脚跟,懵住了。 “好心当做驴肝肺!” 她从包里翻出纸巾擦掉手上的水,气恼的走了。 管他跌倒,还是碰到磕到。 疯了才去关心。 洗手间里,沈肆俯身,一遍遍的往脸上扑着凉水。 他的两只手撑在台子边缘,指腹用力压着,关节凸起。 呼吸是不正常的粗重。 沈肆抬手去碰衬衫,他向来一丝不苟,衬衫扣到最上面,严谨,冷峻。 此刻两粒扣子在他的指间解了,领口敞开,紧实的胸|肌线条若隐若现。 镜子里的男人俊美异常,有水珠顺着他高挺的鼻梁下滑,颤颤巍巍的滚落,往下颚走,掠过喉结,淌进领口里面,埋向腹肌,直达裤腰位置。 要命的性|感。 而他那张脸如一块寒冰。 那是一种冰与火交织的状态,高冷又蛊惑人心。 沈肆又做了几次吞咽的动作,眼眸有点充血,四肢百骸的血液也在以不寻常的温度流动着。 他像一头处于极度饥饿状态的兽类,常年吃素,突然闻到了肉香。 不知道怎么张口。 只能干巴巴的着急,嘴馋,不知所措。 喘了两口气,沈肆顺过额前的发丝,被水打湿了,凌|乱的垂搭下来,将敛眉黑眸笼上了一层雾气。 那身一成不变的凌冽终于被某个姑娘破坏的彻底,显得他整个人都茫然了,也柔和了些许。 沈肆从洗手间出去,抚着墙壁,他走了几步,又停下来,身子侧到一个方向。 在那个方向,有光。 苏夏见沈肆发现了自己,惊讶之后是疑惑。 这次又是香味? 她走过去,脚步缓慢,似是有心事,“沈肆,你是不是应该跟我说点什么?” 她要一个说法,不为过吧。 瞬息后,沈肆的薄唇开启,“抱歉。” “嗯。”苏夏抱着胳膊,好整以暇,男人看不见她的表情,她可以不那么紧张,“还有呢?” 平白无故嫁给他,给他当妈,当玩伴,在他的家人面前忍气吞声,还即将成为离过婚的女人,怎么也不可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欺骗自己说“没事,这是一个梦而已”。 她想听他怎么说。 沈肆的眉宇之间刻出一道深痕,阴影极重。 他沉默着,一言不发。 似是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难题。 不知道怎么应付。 苏夏蹙眉,男人抿着两片唇,下颚线条收紧,眼眸没有焦距,好像是她故意为难,在欺负他一样。 不知道怎么回事,苏夏有一种错觉,他还是她认识的那个沈肆。 不可否认,这个男人很强大。 但也脆弱。 他渴望温暖,对情感陌生,又想拥有。 “你真不记得我了?”苏夏观察男人的神色,声音有点冷,“沈肆,我说过的,我不喜欢你对我撒谎。” 沈肆还是一言不发。 半响,他开口,“我……” 苏夏已经走了。 这次是真不管他了。 竹园里,老爷子跟王义在下棋。 确切来说,是虐王义。 “老爷子,我能不能把棋子拿回来,重新走?”王义苦着脸,“不然我就是插上翅膀,也飞不出您的围攻了。” “拿回来?好意思说。”老爷子用非常鄙夷的语气说,“年轻人,有句话听说过没有,” 王义狗腿子的笑,“老爷子,我怎么可能跟您比。” 老爷子哼道,“少拍马屁!” 王义认栽。 这局他片甲不留。 收棋子的时候,王义说,“老爷子,大少爷跟苏小姐还没出来,不会是有什么事吧?” 老爷子喝着茶,“都是成年人,能有什么事。” 王义的手一顿,“大少爷的眼睛看不见,万一苏小姐不管他,那他……” 老爷子接在后面说,“那他是活该。” “嘴笨,不会说话,又闷,不懂讨女孩子欢心,成天除了工作,就别的事了,能娶到那么好的媳妇,是他的福气。” 王义,“……”有这么说自己孙子的吗? “要慢慢来啊。”老爷子意味深长道,“想吃豆腐,就得侯着。” 耿直的王义满脸认真道,“大少爷不爱吃豆腐。” “他爱吃。”老爷子说,“豆腐也分是谁的。” 明白过来其中的含义,王义的嘴抽搐,老人充满威严的形象瞬间就崩塌了。 抓抓头,他说,“只怕苏小姐对大少爷没心思。” 那段时间苏夏是时常包容大少爷,大小事上都很照顾,给他安全感。 但她看着大少爷的时候,眼睛里没有那种甜腻腻的东西。 她纯粹是把大少爷当成是顽皮的孩子。 老爷子摇头,更加鄙夷了,“年轻人,你的眼力劲还不如我这个老头,白长一双大眼睛了。” 王义被虐的体无完肤,“请老爷子指教。” 老爷子手捧茶杯,背靠着竹椅,“小夏没谈过朋友,不懂男女之情,她以为自己站在界限外,时刻保持冷静,不会出错,其实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已经走心了。” “肆儿撞到头那次,小夏从医院回来,失魂落魄,那样子哪像是不在乎。” “还有这次,她来了,第一句话就是问肆儿的伤势。” 王义抹了把脑门的汗,说的好有道理。 “苏小姐的心里有大少爷,那真是太好了。” 老爷子说,“别高兴太早。” 小夏不懂,孙子这些年也没有过对象,身边都极少有异性的身影。 两人在那方面是同一个起跑线,什么都不会,跑起来,难免磕磕绊绊的。 现在关系又僵了。 苏夏的声音从竹园出口那边传过来,“爷爷。” 擦擦老花镜,老爷子寻着声音望去,只有苏夏一个人,孙子没跟着。 看来是处的不太好。 人一走近,老爷子就先问了,“小夏,肆儿惹你生气了?” 苏夏到嘴的话卡住了。 老人抢在了她面前,她不知道怎么说了。 “也不是……”苏夏吐出一口气,干脆点头,“嗯。” 老爷子问道,“怎么了?跟爷爷说说,爷爷给你做主。” 把事情说了,苏夏全然不觉自己是向长辈告状的口吻,含着委屈。 “我问他什么,他都沉默,一点反应都没有。” 一旁的王义飞快的瞥一眼苏夏,习惯就好了。 时间一长,也能从大少爷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面瘫脸上找到点有效的蛛丝马迹。 目前还没人能做到。 但苏夏一定会打破记录。 “肆儿不会说话,从小就那样。”老爷子叹口气,“他小时候是一个小闷葫芦,大了,就是一个大闷葫芦。” 闷葫芦?苏夏被老爷子的形容词逗乐。 老爷子说,“愁的爷爷实在是没办法了,把他送去医院,医生说是自闭症。” “在医院待了大半年,他的情况好了不少,现在有时候……” 苏夏一愣。 老爷子后面说了什么,她都没听。 满脑子都是自闭症三个字,在瞬间放大了数倍不止,她也有过那样的一段时光。 没有语言,不需要和谁沟通,整个世界只有自己。 不想出去,也不想有人进来。 心中生出强烈的感慨,顷刻之间就穿每个角落,苏夏开始不那么反感沈肆的沉默寡言。 大概是因为他们有过类似的经历。 她想起来什么,“爷爷,沈肆刚才突然流鼻血了。” “流鼻血了?怎么个突然法?”老爷子皱眉问,“是不是肆儿的鼻子撞到哪儿了?” “不是。”苏夏摇头,她描述了一下经过,没提抱沈肆的事。 脸色变的有些古怪,老爷子的态度跟沈肆一样,不愧是爷孙俩,“没事。” 苏夏强调,“流了很多。” 那个男人既没被打,也没撞到,站的好好的,鼻子下面就涌出来两条血痕。 当时她看的都心惊胆战。 对方倒是淡定。 老爷子咳一声,“他上火,流点鼻血是正常的。” “上火了?”苏夏脱口而出,“那要让他吃点去火的东西,莲子汤效果不错,还有那个……” 话声戛然而止,她闭上嘴巴,头偏到一边,唇抿了唇。 老爷子和蔼的笑道,“这么关心肆儿啊,那爷爷待会儿一定告诉他。” 苏夏的脸微红,“爷爷!” 老爷子让王义去找孙子,他跟苏夏说话,“小夏,爷爷岁数大了,遭人嫌,这才把脚伤了,等脚一好,爷爷带你回老家看看奶奶。” 揪住一条信息,苏夏睁大眼睛,“爷爷,你扭到脚不是意外吗?” 拿着拐杖在地上重重一敲,老爷子的面上浮现厉色,“是有人觉得爷爷碍事。” 一开始他没往那处想。 后来仔细琢磨,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他每天早晨都遛弯,走的同一条路,一直没事。 那天在半路上,却踩进了一个坑里。 在一番调查后,确定坑是人工挖的,如果要他这条老命,那坑就会深很多。 他一踩下去,准没命。 之所以那么浅,只是想让他什么都管不了,在床上躺段时间。 苏夏吸一口凉气。 连老爷子都算计,她遍体生寒,越发觉得沈家是一个比地狱还可怕的地方。 沈肆在成长过程中,没有心理扭曲,已经是奇迹了。 书房里,王义扶着沈肆往外面走。 他进来的时候,看到大少爷站在墙边,孤零零的。 听到他的声音,大少爷好像很不开心。 这是在等着苏夏呢。 哪知她没管。 王义正在想着事,突然听到大少爷问鉴定报告,他整了整脸,“下午会拿到。” 沈肆没再开口。 中午,下人陆续把饭菜和碗筷送进来。 苏夏没走成,被老爷子硬留下来吃午饭了。 她走到一边给白明明打电话,“明明,上午学校没什么事吧?” 白明明好像在菜馆,乱糟糟的,“大事没有,屁大点的事一大堆。” “对了,不知道是谁,给你送舞蹈鞋,送到我这儿来了,还塞了张卡片。” 苏夏问,“写的什么?” 是沈穆锌做的? 白明明想了想,“哦,亲爱的夏,你是我的太阳,照亮我这颗小小的,为你跳动的……心。” “行了!”苏夏松口气,不是他,那就好。 笑的抽筋,白明明差点笑趴下了,引来周围人的注目。 他无所谓别人异样的眼神,“小夏,你在哪儿?下午有两节课呢。” 苏夏说,“在沈家。” 停顿了一下,白明明说,“苏夏同志,你完了。” 苏夏说,“别吓我。” “没吓你。”白明明说,“你对沈肆有冲动可。” 苏夏的目光看向背对着她跟老爷子说话的男人,“什么冲动?” 白明明吐出三个字,“性冲动。” “也就是喜欢。”他似是换了个地方,静了很多,说话还有回声,在楼梯口,“你对他产生了好奇,想了解更多……” “你就胡说八道吧,我挂了,下午找你。”打断他,苏夏挂了电话,心砰砰乱跳。 她在原地待了一会儿,恢复正常了才过去。 桌上有几盘海鲜,味道鲜美。 沈肆吃海鲜过敏,苏夏最爱吃的就是海鲜。 她吃辣,沈肆的口味偏甜。 两人的生活习惯完全不一样,丝毫没有可以搭伙过日子的趋势。 老爷子说,“小夏,肆儿没法自己夹菜,你帮他夹一点。” 苏夏侧头看沈肆,他端坐着,背部挺直,和她认识的那些抖着腿,没个正行的男人截然不同。 跟沈穆锌的慵懒无骨也是俩个极端。 苏夏想起来,沈肆当过兵,是军人的姿态。 她夹了香菇和莴笋,还有西红柿,肉,并且一一说了。 沈肆语气简洁,“谢谢。” 苏夏没理睬,她又夹了几次。 每次男人都会表达谢意。 这让她心里郁闷,好像对方是在刻意离她远远的。 苏夏一走神,夹了自己爱吃的辣子鸡丁,放到沈肆碗里。 她反应过来,却见男人已经吃了下去。 看不见,鼻子总能闻到辣味,那为什么还吃…… 左右打量,没错过小细节,老爷子摇了摇头。 这两孩子都是情绪不外露的性格。 太像了,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老爷子喝了一小口白酒,“离婚的事就别想了,那协议全当是用来练字的,你俩好好过日子,争取明年让爷爷抱到重孙子,重孙女也要。” “没有人数限制,你俩自由发挥,再多,也养的起,不要有压力。” 老爷子就这么明晃晃的讲出了自己最大的心愿。 苏夏的神情一窒。 经过老爷子的提醒,她才恍然,自己跟沈肆现在还是法律意义上的夫妻。 手续没走完。 桌上的气氛变的怪异起来。 沈肆吃着碗里的菜,动作优雅,气息冷淡,似是毫不知情。 饭后,老爷子让苏夏去书房找一本书,沈肆留下来了。 “肆儿,爷爷知道,你根本就没忘记小夏对吗?” “你装不认识她,是为了保护她,想让她置身事外。”老爷子说,“你不想把她牵扯进来,让别人知道她是你的弱点,用她的生命来威胁你。” “爷爷说的对不对?” 一阵缄默过后,沈肆微微点头。 意料之中,老爷子早就怀疑了,昨天谈话,提到苏夏的时候,孙子尽管还是没有表情,却又不同。 老爷子了解孙子,在苏夏那件事上,不像他的作风。 以他的能力,完全可以采用直接的方式,把苏夏带在身边,或者派人在学校保护。 而他用了最保守的一种。 可能是太在乎了,所以才太谨慎。 “那你就去跟她说,好好说,把什么都说清楚。”老爷子说,“小夏当真了,心里肯定对你很不满意。” “爷爷是过来人,误会就是滚雪球,一开始不解除,后面就解不了了。” “最后都是悔不当初。” 沈肆低低的嗓音响了起来,“她不喜欢我。” 闻言,老爷子的眉头一皱,“小夏这么跟你说的?” 沈肆低头,“我撒谎了。” “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了吧。”老爷子严肃道,“不管是什么理由,撒谎都是不对的!” 他给孙子支招,“一会儿就去解释,哄哄她。” 沈肆没出声。 老爷子瞪眼,“不知道怎么哄?” 半响,沈肆面瘫着脸,嗯了一声。 看着孙子,老爷子恨铁不成钢,“你怎么就这么笨呢?!” 其他孙子不说伶牙俐齿,能言善辩,起码能表达内心的情绪,对面前这个来说,比什么都难。 沈肆面无表情,“我想想。” “那就好好想想!”老爷子说,“想明白了,赶紧去哄。” “爷爷只认小夏,别的什么玉穗,还是谁,爷爷是不会认的。” “我告诉你,要是小夏看上别人了,不搭理你了,你别来爷爷这里哭。” 沈肆说,“知道了。” 要怎么哄,她才能不生气? 独自在竹园坐了许久,沈肆去找苏夏。   第30章 苏夏在找书。 放眼望去,木制书架一排一排,均都有镂空雕花点缀。 大气神圣,庄严肃穆。 这里的面积很大,像一个小型图书馆,数不清有多少本书。 一角设立着长案,苏夏站在笔架前,欣赏了一会儿价值不菲的文房四宝,又去看桌上摆放的字帖。 她想起来一件事,小时候进过父亲的书房。 李兰也在,随手拿了一副字帖给她玩,她不小心弄坏了。 那是父亲最为喜爱的书法家留下的。 李兰说那副字帖很贵,是难得的收藏品。 知道自己闯祸了,苏夏吓的大哭。 家里所有人都指责她,说她不懂事,只会添乱。 从那以后,苏夏就把自己包裹起来了。 不多看,不多问。 谨慎小心。 也不敢再踏进书房半步。 她忘不了父亲看她的时候,那种失望的目光。 也就在近两年,苏夏才偶尔被父亲叫去书房谈话。 但她每次都只是在里面待片刻就出来。 她不想给身边的人带来麻烦。 如果可以避免,最好永远不要发生。 苏夏舒出一口气,老爷子让她找一本《清雁》,没说明具体类别。 她没看过,听过。 不知道那本书是诗集,还是名人传记,或者是别的。 恐怕她找一天都不一定能找的到。 在第一排书架上随意的翻了翻,不出意外的一无所获,苏夏看到那些书,头晕。 她又去一本本的找,还是一筹莫展。 不知道老爷子这么做,是什么用意。 想不明白,苏夏靠着书架,手捧着一本黑皮书,开始观视这位作者眼里的荆城面貌。 有脚步声传入耳膜里,是皮鞋踩过木地板的声响。 余光里,在王义的提醒下,男人迈着长腿,步伐沉稳有力地穿过书架,朝她这边走了过来。 尚未靠近,周遭的气流有明显凝结的趋势,温度已然变冷。 苏夏散漫的意识瞬间收拢。 她的后背离开了书架,手捏着书,就那么站着,直到需要仰视,才能看清男人无可挑剔的脸庞。 任务完成,王义一刻不多停留,识趣的离开。 临走前,他还对苏夏投过去一个眼神,意味深长。 苏夏一头雾水。 把一个瞎子带到她面前,这是什么意思? 两排书架中间,高大的男人和纤细的女人面对着面,沉默在蔓延。 苏夏的定力终究是在沈肆面前甘拜下风,她率先开口,打破寂静的氛围。 “有话要跟我说?”笃定的语气。 沈肆的头侧低过来,对着苏夏,“有。” 苏夏仰着脖子,这个角度看去,男人是单眼皮,眼睫毛很长,微微翘着,瞳孔漆黑如墨,又似夜幕星辰。 多看两眼,会被吸进去。 她的思绪不禁往回走,回到去年的那个夜晚,远远的惊鸿一瞥。 和荆城那些女人一样,苏夏也知道,这个男人的眼睛如果没有受伤,不是失明,会有多么惊才艳艳,蛊惑人心。 就是不知道,他看她的时候,那里面会不会有一丝波澜,还是万年不变的一潭死水。 收了思绪,苏夏摆好倾听的最佳姿态,敛着情绪,“那你说吧。” 抿着嘴唇,沈肆突然又不说话了。 “……” 苏夏等了又等,男人连一个音都没发出来。 杵在她面前的就是一座冰山,一个远古兵器,冷硬,锋利,寒冽。 没表情,没响动。 “你说不说?” 半垂着眼,沈肆仍然沉默着。 “既然你没话说,那我去找书了。”苏夏把手里捏皱的书放回原处,抬脚就走。 她的脚迈出去一步,胳膊就被男人从后面拉住,带入他的怀里。 属于他的味道便如朝潮涌般向她袭来,将她的理智和思维搅的支离破碎。 苏夏想抬头,后脑勺却被一只大手按着,力道是她无法抵抗的。 她的鼻尖被迫抵在男人宽厚的胸膛里,有点疼,他的荷尔蒙气息直往自己的肺腑里侵|占,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与力道。 手足无措,苏夏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慌了神,她大力挣扎,“沈肆,你松开!” 沈肆忽然低声道,“我记得。” 那三个字在头顶响了起来,如当空劈下一击闷雷,苏夏不动了。 浑身僵硬。 下一刻,她的声音拔高,冷冷的,带着些许颤抖,“沈肆,你骗我!” 就在几个小时前,她还亲口问了这个男人,他用沉默回答。 不过才一顿饭时间,现在又说记得了? 沈肆的呼吸一沉,怀里的女人挣扎的越发厉害,还用力推搡。 她生气了。 沈肆的嗓音更低了,从喉咙里缓缓地碾了出来,“对不起。” 呼吸倏然一顿,苏夏听到自己的声音,起码明面上是平静的,“理由。” 既然记得她,那为什么还装作不认识? 演戏吗? 给谁看?他的家人还是谁? 无论是什么原因,苏夏都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 尤其是想到自己这些天不受控制的担忧,难过,不安以后。 苏夏气的想跑。 沈肆一只手的掌心贴着她细柔的头发,另一只手抬起来,在半空停顿几瞬,绕过去放到她的背上,带着安抚的拍了拍,不让她跑。 苏夏知道男人慢慢的弯下了腰背,头低在她的耳边,有一道温热的呼吸抚了过来,若有似无。 这样的姿势,近似呵护,虔诚。 贴的太近了。 苏夏的气息混乱,心口那里像是塞了一团火,燃烧着,有什么快要爆炸。 从未有过的感受。 强烈到入骨。 “苏夏。”唤她的名字,沈肆说,“我喜欢你。” 直白又简简单单的,没有一大堆复杂且浪漫的修饰词。 耳边嗡嗡作响,听不真切,又清楚的无法忽略,苏夏愣住了。 从上学到现在,她听过的表白多到记不清有多少次。 开头都是向她表达爱意,浓烈的不真实,中间势必会出现承诺,譬如一辈子对她好之类的话语。 至于结尾,往往充满期待,迫切的想得到她的认可。 早就麻木了,她的心里生不起一丁点波动。 为此,苏夏有一度以为自己是心理有问题,肯定会从年轻的单身狗变成年老的单身狗,一辈子就这样了。 现在她才知道,她没有麻木,她很正常。 因为此刻心里波涛汹涌。 区别在于那个人。 隔着单薄的衣物,苏夏听见沈肆的心跳声,一声一声,强而有力,节奏非常快。 她听着,发现自己的心跳也在加速,追上沈肆,有过之而无不及。 时间仿佛就此静止,不再流动。 沈肆放在苏夏后脑勺的手移开了,拿到前面,摸着她的下巴,轻轻托住。 苏夏迷茫的视野里,男人的脸一点点放大。 在四溢的墨香中,沈肆的身子弯的更低,他凑近,嗅着苏夏的气息,亲|吻她柔软的双唇。 那是一个很浅很淡的吻,仅仅是四片唇碰在了一起。 没有抵死缠|绵,也没有唇舌碰撞。 单纯的像是一个懵懵懂懂的少年,经过一次次的练习过后,终于鼓足了勇气,向自己心爱的姑娘献出最真挚的爱恋。 那么笨拙。 完全想象不到,这是沈氏财团杀伐果断,冰冷强大的掌舵人。 苏夏的心跳如密集的鼓点,她往上移动的目光蓦然滞住,看到男人的眼角渐渐发红,潮湿。 有一滴液体从男人的脸上滑落,滴到她的眉骨上,湿湿的,温温的。 他哭了。 苏夏怔在了原地,都忘了气沈肆的突然袭击,也忘了去躲避唇上不属于她的气息。 从来就不曾想过,沈肆这种只能让人远观,敬畏,不敢靠近的男人也会流泪。 当那滴泪砸下来的时候,苏夏的心跟着颤了一下,“沈肆,你哭什么?” 她的初吻就这么没了,真要哭,那也是她哭吧…… 沈肆的身子轻微发抖,呼吸也是,“因为高兴。” 他说那句话的时候,嗓音嘶哑,从言语到表情都变了。 万年雪山在顷刻间崩塌,寒冰融化,春暖花开。 苏夏呆住了。 将她的脸捧的更近,沈肆重复着,喃喃道,“苏夏,我喜欢你。” 他的嘴唇离开苏夏,又去碰。 苏夏看到男人阖着眼皮,神情温柔。 她的心头猛地一惊,又滚烫了起来。 书上说,男人只有在情|不|自|禁的时候,才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苏夏愣怔之际,沈肆已经撬开她的牙关,探入她的口中。 这一次,不再是蜻蜓点水,而是侵|略|性的深|入。 不含任何技巧,只是纯粹的占有。 苏夏的眼睛瞪大,大脑轰一声响,仿佛突然被按了删除键,空白一片。 天旋地转。 再分开时,苏夏浑身酥软,力气在那几分钟的时间里被抽的精光,她只能攀附着沈肆,才勉强站住了。 风油精的气味毫无预兆的飘到鼻端,在暧昧湿|腻的空气里扩散。 这又是怎么了?苏夏的脑子转不过来弯。 沈肆收好风油精,胸膛一下一下起伏着,女人香甜的味道被遮盖,淹没。 他的注意力成功被那股清凉的气味扯走。 往上涌的血液正在强行往下压。 苏夏一把将沈肆推开,喘着气瞪过去,她成了哑巴,不会说话了。 沈肆也没说话。 面颊染着潮红,苏夏拿手背擦掉嘴唇上的水光,“你再说一遍。” 沈肆开口问,“什么?” 男人又是冷冰冰的一张脸,完全不是吻过她,抱过她,情|难|自|制的样子,苏夏难以置信,“当我没问!” 眉头皱了皱,沈肆好像是明白了,“喜欢。” 他说那两个字的时候,唇角压的没那么低下。 苏夏别过散下来的一缕发丝,清清嗓子,“什么时候开始的?” 沈肆说道,“很早。” “很早是多早?”苏夏看他,“沈肆,当初为什么你傻了,还会选我?” 沈肆的唇紧紧的抿在了一起。 他面无表情。 苏夏竟然能够看出这个男人的悲戚,伤感,好像是触到了什么,她不想看他再那么难过。 “算了,我不想听了。” 究竟是哪一年,哪一天,也不是多重要。 沈肆暗恋她,似乎还是很久很久了。 这事如果说给白明明,或者任何一个人听,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想到了什么,苏夏突然问了一句,“你以前有没有做过窥视我的事?” 沈肆摇头。 苏夏狐疑,“没骗我?” “没骗你。”沈肆不苟言笑,“因为喜欢,所以才想娶你。” 苏夏愣了愣,这算是回答了她的第二个问题吗? 只不过,你能不能换个表情?笑一笑? 在心里埋怨,苏夏一不留神,就从嘴里蹦了出来。 气氛有点怪异。 沈肆的唇间是一条直线,没有弧度。 苏夏硬着头皮,在骇人的压力下说,“我想看你笑。” 下一秒,沈肆的唇角缓缓出现一个很小的弧度。 苏夏摇头叹息,总是挂着冰山脸的男人笑一下,杀伤力惊人。 “你还没说,为什么要装作不记得了?” 她特别执着此事。 刚才她问,对方来了一句表白,就给打乱了。 沈肆说了迄今为止,说过的最长的一段话。 从头到尾,一件事一件事的解释给苏夏听。 她说了,不喜欢他撒谎。 认真的听着,苏夏没插嘴,听完过后,她久久都没从那种压抑的心情里面缓过来。 尽管早有猜测,还是无法不去惊恐。 她听说过苏家的事,关于父亲和兄弟争夺家产,你死我活。 似乎在大家族里面,那样的场面是永远不会少的,胜者为王。 “你可以跟我明说。”苏夏蹙眉,“我会努力配合。” 而不是丢下她一个人。 沈肆沉声说,“是我没有考虑周到。” 苏夏的神情复杂,他的态度这么诚恳,她想发火,气势都强不起来了。 “商量一下,也许又更好的方法。” 话说了出去,苏夏心里清楚,这个男人独揽大权惯了,不会跟谁商量,却见对方点头,说,“嗯。” 她抿唇,“那个……离婚协议的事……” 沈肆说,“不是我的意思。” 苏夏哦了一声。 答案她是猜到了,听他亲口说,就是另一回事,感觉是不同的。 沈肆垂在两侧的手握了一下,去碰苏夏。 退到一边,苏夏的嘴里还有他的气息,“干什么?” 沈肆偏头,对着她的方向,“我想抱抱你。” 苏夏的脸一热,人没动。 沈肆朝苏夏那边走了两步,手碰到她的衣服,又去牵她的手,抱住了她。 误会解除,这么温馨,风油精的味道非常不合时宜。 苏夏的心里划过一丝怪异,沈肆寡言少语,刚才给她解释的时候,竟然挺顺溜,现在想想,怎么有一种是背过的错觉。 贴着大腿的一处地方硬硬的,不是手机,苏夏随口问,“口袋里装的什么?” 沈肆沉默了。 苏夏自己去摸。 沈肆按住她不老实的小手。 像是无奈,又似是纵容,他从口袋拿出叠成四方形的纸,往苏夏面前递去。 苏夏顿了顿,才打开去看。 纸上面写了一大段,字迹如铁划银钩,有个别几行不在一条线上,这对于一个眼睛看不见的人来说,已经算不错了。 好多处都涂涂改改,苏夏看懂了,又觉得自己眼瞎了,看不清,“这什么?” 每个字都认识,凑在了一起,她感觉自己都认不出来了。 沈肆从唇间吐出两个字,“草稿。” 他的语调里没有波动,耳根子却微红。 苏夏愣是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为了跟我解释,你打草稿了?” 沈肆抿嘴,“我怕说不好。” 他说的那么认真,苏夏哭笑不得,男人也看不见她的无语,“以后多说,多练。” 自己也不是巧舌如簧的人,还要当老师。 沈肆,“好。” 苏夏又看到沈肆拿出了风油精,“你头疼?”还是犯困,需要提神? 沈肆摇头,“鼻血流多了,不好。” 苏夏一脸“你在说什么”的表情。 风油精还能有那作用? 沈肆突然问道,“苏夏,你喜欢我吗?” 问这么直接,苏夏支支吾吾,“我不知道。” 沈肆皱眉,不满意她的答案,“喜欢就是喜欢。” 后半句没说,不想听。 半响,苏夏的头点了一下,面颊印上好看的绯色。 沈肆看不到,“不说话,那就是喜欢。” 他低头,薄唇吻下去,印在苏夏的鼻尖上,落下轻轻的一点微凉的气息。 有点痒,苏夏往后躲,她想起来还有正事,“你知道爷爷让我找的《清雁》在哪儿吗?” 沈肆说,“在第七排,第二层。” 苏夏去找了,果真在那里。 接到书,老爷子一个劲的瞅着苏夏,欣慰的笑了起来。 不错,孙子虽然不怎么会说话,但他知道取长补短,少说多做,没笨到没救的地步。 苏夏被看的不自在,“爷爷,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学校了。” 老爷子对孙子说,“肆儿,送送小夏。” 苏夏拒绝道,“不用了……” 老爷子笑着说,“爷爷看出来了,他想送。” 苏夏,“……”爷爷,你确定能从沈肆那张面瘫脸看出来点东西吗? 她瞥一眼男人,对方已经吩咐王义去取车了。 回去的路上,车里很安静, 王义在前面开车,眼睛偷偷的往后视镜上瞄。 后座,苏夏跟沈肆没紧挨在一起,两人中间还能坐两人。 眼珠子一转,在下个路口,王义打着方向盘拐弯。 苏夏不受控制的往沈肆那边歪去。 沈肆捕捉到苏夏的气息,伸手把她拽到身边,搂着她的腰,满意了。 明白了什么,苏夏出声,“王义,你故意的吧?” 王义一脸冤枉,“刚才是有个大拐弯。” 沈肆不开口,低气压出去了。 王义翻了个白眼,立马表态,“是我车技不好,回头我一定找时间去练练。” 苏夏无意识的撇嘴。 她也感觉到沈肆释放的冷气了。 到了学校,苏夏要开车门下车,腰上的那只手不撤。 “我到了。” 沈肆,“哦。” 还是没撤。 王义看到苏夏去掰大少爷的手,他抽抽嘴。 估计苏夏的内心是崩溃的。 好不容易下车,苏夏调整了脸色,没让情绪外露一分一毫。 她不知道学校附近有没有谁的人,但她还是会小心提防,不能破坏沈肆的计划。 苏夏一走,车里的温度一再降低。 王义从窗户看,汇报情况,“大少爷,有个女人朝苏小姐走过去了,有说有笑的,好像是同事。” 还好是个女人,不是男的。 沈肆叠着腿,手漫不经心的在腿上敲点。 王义继续汇报,“她们一起进校门了。” 过了一小会儿,又说,“大少爷,人已经没影了。” 沈肆没发话。 王义是真看不到了,他不是千里眼,视力范围有限。 眼睛瞪再大,也只能看那么远。 “大少爷,你要是想苏小姐,可以给她打电话,苏小姐的课程安排表我会尽快拿给你。” 沈肆昂首,“回去。” 王义松口气。 沈肆的嗓音冰冷,“沈家就一个女主人。” 王义惊骇,“是。” 三点多,鉴定报告出现在沈肆手上,他扔给王义。 王义看了结果,因为震惊,眼睛睁的极大,舌头都有点不听使唤,“大少爷,这上面鉴定出来的结果是父子。” 沈肆的面上没有情绪,看不出心中所想,“去给我倒杯水。” 王义忙去拿杯子。 沙发上,沈肆阖了阖眼,那里面有什么东西涌现,爬上眉间,凝聚成一股煞气。 他撑着额角,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王义端着水过来。 沈肆喝了口水,“几点了?” 王义说,“三点四十。” 沈肆问,“她下课了吗?” 王义头脑迟钝,“大少爷是问大少奶奶吗?”收到警告,他改口了,并且暗暗提醒自己,时刻注意。 沈肆抬眼。 王义的后背发凉,大少爷看不见,那一眼仍旧锋锐如刀,“好像还要过几分钟。” 沈肆放下杯子,“出去吧。” 王义转身离开。 他边走边想,那份报告就是一颗炸弹,大少爷拿在手里,一旦丢出去,就会是地动山摇。 也许就在今晚。 绝不会超过这周。 以大少爷的性子,不会公开,会关上门解决。 公司里,田箐桦给沈峰打电话,“你说爸今天把苏夏叫来,是为的什么?” “这事你问我,我怎么知道。”沈峰在那头说,“问爸去。” 田箐桦呵笑,“那是你爸,要问你问。” 沈峰的口气硬邦邦的,全然不是平时的温和,“我不想知道。” “不想知道?”田箐桦说,“你就一点都不担心?” 沈峰反问,“有什么好担心的?” 田箐桦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没声音了。 “几十年前,你就这样,现在你还这样,毫无长进。”沈峰说,“真不知道业踉是怎么在你手上存活的,又怎么上市的。” 田箐桦被嘲讽,气的挂了电话。 沈峰将手机扔到桌上。 这时,设计部经理敲门进来,呈上文件,“董事长,新季发布的产品我们打算用……” 沈峰铁青着脸,“滚——” 设计部的经理扯扯嘴角,父亲不如儿子一半,屁都不懂,目光短浅,只知道眼前的利益,还自以为是。 真怀恋大少爷在的时候,虽然总是严厉,苛刻,不近人情,还跟冰块一样,近身都能打冷战,但他们跟在后面做事,心里踏实,即便是和客户谈判,都更加自信,从容。 也不知道董事会是怎么搞的,竟然全票同意在大少爷没恢复前,让他父亲暂代。 办公室传来一声巨响,是桌子踢倒的声音。 另一边,田箐桦跟儿子通电话。 沈穆锌在画画,“妈,找我有事吗?” 田箐桦说,“你爷爷今天把苏夏叫到家里去了,不在偏厅,他们去后面那间书房了,就连吃饭都在那边。” “苏夏是被你哥送走的,妈听说她的脸色不太好,可能是你哥说了什么重话。” “你也知道你哥是什么样的人,他不给别人留情面,也不会顾虑别人的感受,你说他跟苏夏……” “妈,就这事?”打断她,沈穆锌说,“我知道了。” 田箐桦,“喂?” 电话已经挂了。 把文件堆到一边,田箐桦在落地窗前走动,她又去按另一串号码,按到一半,她删了。 之后的几天,沈肆都没再跟苏夏见面,他要处理一些事。 处理完了,就去把她接回来。 周六晚上,无风。 沈源抿了一口白兰地,“肆儿,把大伯叫来,就是陪你喝酒啊?” 沈肆坐在对面,没说话。 “是不是有心事?”沈源满脸慈爱,“跟大伯说说看。” 沈肆将鉴定报告扔到桌上。 沈源不明所以,“肆儿,这是……” 翻开后,看到里面的内容,他脸上的笑意僵住了,弧度凝固着,有些扭曲。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上船的时候,可以没有TT,但绝对不能没有风油精 谢谢阳儿阳,秋千姑娘,薄荷猫三位小天使 阳儿阳扔了2个地雷 秋千姑娘_扔了1个手榴弹 薄荷猫扔了3个地雷   第31章 高脚杯里,些许琥珀色的酒液折射出荆城的夜色,美丽妖冶。 啪一声后,鉴定报告被一只手大力按在桌面上,高脚杯震动,酒液轻轻摇晃,夜色顷刻之间变的破碎虚无。 周遭气氛骇人。 撑在桌子边沿,沈源的视线紧紧的粘在报告上面,将每个字都拆解了,一笔一划的咀嚼,那目光似是能穿透纸张,将桌面刺出一个窟窿。 片刻之后,他的表情已恢复如常,不再扭曲。 坐回椅子上,沈源从口袋摸出烟盒,在里面拿出一支烟,干瘦的手捏了两下烟蒂,没捏住,烟掉到高脚杯里。 酒液瞬间蔓过烟身,混浊不堪。 沈源又拿了一支烟,用牙咬住,拇指按着打火机,一束橘黄色的火焰窜起,猛一下照入眼睛里。 他不适的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眶充血,手一直在抖。 “肆儿,来一根吗?” 对面的人没有表情。 深吸一口烟,沈源笑起来,“大伯忘了,你很少抽烟。” 他的口鼻喷烟,皱巴巴的脸上都是烟雾,“穆锌的烟瘾也不大,你们兄弟俩都很节制。” 沈肆不表态。 背后是一大片的落地窗,星空之下,夜已渐渐深沉。 他就坐在那里,白衣黑裤,长腿曲在桌子下面,双手放在腿上,没有任何举动,却让人无法不去畏惧。 一口接一口的抽烟,沈源低着头,“怎么怀疑到这上面的?” 沈肆说道,嗓音冷漠,“在你找印章的那天。” 指间的烟抖了抖,沈源拍掉胸前的烟灰,哈哈大笑道,“原来你是故意让大伯听见的。” 那笑声格外的刺耳,好似是一把刀,在虚空用力的横竖划了几下,漂浮的尘埃都没有逃过,碎裂了。 沈肆的眼帘微微阖着,像一尊石像,由石块构造而成,什么也不能让他动容半分。 “大伯真是没想到啊……”沈源的言语中带有清晰的赞赏之色,夹杂着叹息,“小辈里面,爷爷最喜欢你,也器重你,不是没有道理。” “鉴定报告早就得到了吧,这几天按兵不动,直到现在才给我看,你的目的是什么?” 沈肆沉默不语。 沈源也不说话了。 很快,烟雾缭绕起来。 晚上七点多,迷幻的霓虹串联整个荆城,独独缺了老宅。 诺大的客厅漆黑一片,阴森森的。 只有二楼有一股子杀气,悄无声息的弥漫着。 王义立在门外,腰间鼓起来一块,那形状看着,是一把手|枪。 他旁边还有一人,是个黑人,皮糙肉厚的,一身都是肌|肉,夜里露出一口白牙,能把人活活吓死。 “老王,里面怎么没动静了啊?你说大少爷是不是……” 眼神制止,王义压低声音警告,“三儿,我提醒过你,闭上你的嘴巴!” “我是担心大少爷的安危,他的眼睛看不见,万一动起手来,形势对他很不利,还有,”周三的脸比锅底还黑,“麻烦叫我全名,谢谢。” “知道了知道了。”王义转头就说,“三儿,你能别龇牙吗?晃眼。” 周三咬牙,“王义,你再说一遍看……” 忽然有一声清脆的响动从门里传了出来,王义跟周三互看一眼,手按在腰后,神情肃冷。 之后,又归于平静, 王义抹了把脑门的汗,一边留意动静,一边捋着所知道的信息。 沈源跟田箐桦有一腿,生下了沈穆锌。 沈峰戴了一顶大绿帽子,好像自己还知情。 王义咂嘴,豪门事真多,比他妹妹追的剧还精彩。 至于死去的张佩…… 他一开始不知道那个女人是什么人,大少爷为什么要查,跟弥山是否有联系。 直到他们的人在张佩的住处发现一枚鞋印,就在昨天确认了,鞋印的主人就是沈源。 那俩个人有过接触。 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在王义的脑子里勾了出来,堵了一天,到现在还消不掉。 张佩才是大少爷的生母,幕后之人就是沈源,他为了给自己的儿子铺路,不惜一切代价,借刀杀人,最后杀人灭口。 一门之隔,气流凝结。 高脚杯四分五裂,酒液全洒了出去,尽数渗进昂贵的灰色地毯里面,染上了一块脏污。 沈肆还是原来的姿势,沈源已经站起来,停在他面前。 局面一触即发。 “你打算怎么做?把这件事对外公开?让荆城人都知道沈家的丑闻?” 下一刻,沈源摇了摇头,“你不会那么做的,否则现在坐在这里的,就不止是大伯一个人了,而是沈家所有人。” 他这个侄子城府太深,又向来不露声色,从小到大都那样,根本就不知道存的什么心思。 椅子上的人依旧没有回应,沈源的呼吸急促的厉害,摸不透对方心中所想。 这让他束手无策。 沈肆的薄唇抿了起来,“沈穆锌知道?” “不知道。”沈源的情绪变的特别激动,“穆锌他什么都不知道!” “这不是他的错,是大伯一时糊涂,犯下的错。” “事情发生以后,大伯怕被别人知道,又不敢面对,这才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沈肆漠然道,“是吗?” 沈源冷笑,“事到如今,大伯还有撒谎的必要吗?” 正当他要试图掌握主动权时,却冷不丁的看到沈肆拿出一张泛黄的照片,往前面推过去一点。 沈源的瞳孔紧缩,眼皮跳的更厉害了。 他瞪着照片,胸口大幅度起伏,仿佛是随时都会一口气喘不过来,当场晕厥。 沈肆淡淡道,“大伯,你是不是应该跟我说一个故事?” “没什么故事,”沈源轻描淡写,“年轻时候,大伯心高气傲,也异想天开,成天想着出去冒险,找刺激,就约了你爸妈,还有几个朋友去旅行,仅此而已。” 说着,沈源的眼中浮现一抹回忆之色,岁月留下的痕迹在这一刻加重,变浓。 也越发的显出,他老了。 摸着照片,将它拿起来,沈肆问,“这是在什么地方拍的?” 沈源从鼻子里发出一个音,“二三十年前的事了,大伯这个岁数,哪能记得。” “凌山。”沈肆开口,“想起来了吗?” 沈源的嘴角僵了僵。 照片掉到桌上,沈肆说,“张佩死了。” 他的声音里没有温度,又来的突然,听在人的耳朵里,像是被什么利器剐了一下,神经末梢都发颤。 沈源的眼角猛地跳了一下,开始跳个不停。 他用手遮住右边的眼睛,指腹用力,仍旧阻挡不了。 “她死的前一天,你去找过她。”沈肆说这话的时候,头抬了起来,对着沈源所站的方向,“为什么?” 此刻,沈源像是被人打了一拳,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跟她几十年没见过了,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沈肆从口中吐出一句,“她是我母亲。” 沈源的脸色瞬间就白了,声音抖着,愤怒道,“胡说八道什么,你母亲是箐桦,怎么可能是那个跟毒|品混在一起的女人!” 沈肆身上的气息冰寒刺骨,“没见过,怎么知道她吸|毒?” 沈源张着嘴巴,一个字发不出来。 沈肆的后背往后仰,后脑勺靠在椅背上面,他一言不发,面部轮廓是极致的冷峻。 一股可怕的威压弥漫,散至每个角落。 没有人可以轻松自如,沈源也不行。 他发白脸上的肌|肉抽搐,冷汗在额角渗出,近似崩溃的大声吼道,“对,就是我做的!” 沈肆皱眉。 身子轻微颤抖,沈源拿双手遮住脸,声音从指缝里淌了出来。 “我知道你的生母吸|毒,就用几年时间设了一个局,让她欠下巨额债务,然后我再出现,威逼利诱,她就为我所用。” 沈肆的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好像是在听一个故事,自己并没有参与其中。 “让你怀疑自己的身世,再到查清真相,那些线索都是我给的。”沈源说,“弥山我也去了,就在你跟张佩后面,之后你变成傻子,我怕夜长梦多,就去杀了张佩。” 沈肆的右手拇指放在左手虎口位置,摩|挲着周围的薄茧。 “谁知道老天待你真是不薄。”沈源的语气里出现失望,“从那么高的山上摔下去,竟然没有死成,变成傻子还能恢复。” 沈肆低道,“是啊。” 他的命大,逃过俩个劫数。 沈源吸着气,“你应该感谢我,不是我,你又怎么能看清你那个亲生母亲的真面目?” 沈肆的薄唇骤然间紧抿在了一起,那是他最痛恨的原因。 弥山之行,让他的梦都变的那么丑陋,也剥夺了他在以后的岁月里去回忆的机会。 “之所以这么做,全是因为我亏欠穆锌那孩子。”沈源放下手,目中尽是狰狞之色,“只要你死了,沈家的一切都是他的。” 说完所有,沈源承认了自己的罪行,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他搓了搓脸,“大伯会去自首。” 沈肆的眉头抬了抬,晦暗不明,“自首?” “是。”沈源有些低声下气,“肆儿,大伯求你,别把这件事告诉你弟弟,也不要对他动怒,他什么都不知道。” “这一切全都是大伯一个人的主意。” 沈肆沉默不语。 他的沉默让沈源陷入极度恐慌的境地,疯了一样。 “大伯知道你没忘记苏夏,你是不想把她牵扯进来。”沈源笑的温和,“肆儿,大伯说的对不对?” “如果你不肯就此收手,大伯即便是死,也会做点什么。” 沈肆启唇道,“那么,会有人去陪你。” 沈源笑起来,确定的语气,“你不会那么做。” 沈肆的眼眸一眯,“为什么不会?” 这句话刺激到了沈源。 他把手伸到沈肆脖子那里,不知何时捏住的一块玻璃碎片抵上去。 “肆儿,事到如今,大伯是咎由自取,也认了,唯一的希望就是请你别迁怒无辜的人。” 脖子上有冰凉的触感,贴着大动脉,那一头极其锋利,沈肆双目失明,依然稳如泰山,好像受制于人,面临险境的不是他,而是沈源。 他不开口,沈源的手抖个不停,“说话!你再不说,大伯可就……” 沈肆突然出手,钳制沈源的腕部,快且狠。 听到巨大的声响,王义跟周三破门而入。 桌子掀翻,沈源跌坐在地上,碎片扎在手里,血涌了一片。 王义呼哧呼哧喘气,“大少爷,你没事吧?” 沈肆昂首。 地上的沈源趁周三不备,一把推开他,跑了出去。 周三要去追,听到背后的命令,他的脚步立刻刹住了。 “大少爷,现在怎么办?” 沈肆揉了揉太阳穴,“几点了?” 王义愣半天,周三回神比他快,“大少爷,离八点还差十分钟。” 沈肆起身,“清理一下。” 周三跟王义都是一脸懵逼,“是。” 主子走了,他俩眼神交流,嘴上也没闲着。 周三问王义,“莫非大少爷是打算不追究了?” 王义立马否定,“不可能。” 周三抱着胳膊,“那你说说。” “让让。”王义推他,把桌子扶起来,“我又不是大少爷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知道他的想法,” 周三翻了个白眼,“你看见没有,刚才沈源跟大少爷交过手了,没讨到好,他那表情,非常瘆人。” 王义说,“谁能在大少爷讨到好?” 看样子,沈源是承认了。 应该会自首,这是对他来说,最好的结局了。 假如不自首,而是想逃,那就完了,大少爷是绝不会心慈手软的。 “有啊。”周三咧嘴道,“蠢货,大少奶奶可以。” 王义无语。 在卧室里独自待了许久,沈肆叫来王义打开手机,他要跟苏夏视频聊天。 王义戳了几下手机,“大少爷,弄好了。” 沈肆说,“把门带上。” 把手机放好,调整了位置,王义应声出去。 周三好奇的凑过去,“我还没见过大少奶奶,漂亮吗?” 想了想,王义摇头,苏夏那个人不是漂亮不漂亮那么简单,她最出挑的是气质,无法形容。 “不会吧?”周三瞪眼,“大少爷不可能那么随便吧。” 王义说,“见了就知道了。” 周三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下次一定要认真仔细的看看,他转了转脖子,“我去宅子外面溜达去了。” 房里,沈肆拿着手机,面对着屏幕。 苏夏刚练完舞,脖子上都是细汗,黏着几根发丝,她也没去管,随意的出现在视频里。 镜头切换,苏夏看着正襟危坐的男人,“有事吗?” 沈肆说,“没事。” “那你跟我视频干什么?”苏夏说,“你又看不到,打电话就可以了。” 沈肆说,“你看的到。” 苏夏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确实有点想他。 “那你凑近一点。” 闻言,沈肆的上半身前倾。 苏夏不自觉的伸出手,虚虚的描摹男人俊美立体的五官。 反应过来,她的脸发烫。 沈肆叫她的名字,“苏夏。” 苏夏嗯一声,“我在。” 沈肆说,“想听你说话。” 苏夏确定没听错,“你想听什么内容?” 她边喝水边说,“跟你说说我一个朋友的事吧。 ” 只不过是个八卦,沈肆的神态却很认真。 苏夏清清嗓子,“她跟她男朋友在一块六七年,结婚两年,感情一直很好,突然有一天,男的出轨了。” 沈肆的眉峰皱了皱。 “男的染了病,天天道歉,说自己下次不会了,我那朋友心一软,原谅他了,谁劝都不听,就是觉得男的好。” “第二年,没想到他又开始夜不归宿,跟别的女人玩暧|昧,被我朋友知道了,他跪地上道歉,哭着认错,我朋友没再给他机会,前不久两人离了。” 苏夏收起感慨,“说完了,该你说了。” 沈肆说,“我不会出轨。” 苏夏微愣,她是随便一说,没更深层次的意思。 “没有谁能预测到未来的事,明天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沈肆的眉头皱的更紧。 苏夏看男人那副模样,就知道是生气了。 她说的是事实,但太真的东西,似乎不讨人喜欢。 “沈肆,我没怀疑你。” 沈肆抬起手,摸到手机屏幕,在苏夏的脸上摸了摸,唇轻轻的碰了一下。 苏夏看着男人放大的脸,好像自己的唇上真的有种属于他的微凉气息。 她不喜欢不能自已的状态,“手机屏幕很脏,不知道有多少细菌。” 沈肆的唇间溢出三个字,“煞风景。” 苏夏,“……” 她想起来一件事,“你的印章还在我这儿呢,我给爷爷,他不收。” 沈肆说,“放你那儿。” 苏夏抽抽嘴,谁能知道,她揣着那个小印章,就跟揣了火球一样,吃不好睡不好,提心吊胆,放公寓吧,怕小偷进来偷窃,一不小心就顺走了她的包,放身上吧,还是怕小偷。 “你还是尽快拿走吧。” 沈肆不吭声了。 他不高兴,苏夏对自己一眼都能看穿的技能表示费解。 有时候,男人很好懂,比如现在。 印章的事跳过去,没有再提。 聊了片刻,苏夏抓抓后颈,身上黏黏的,想去洗澡,“晚安了。” 沈肆说,“晚安。” 他的脸冷冰冰的,看不出有一丝不舍,但人还杵在屏幕前,没有挪动半分。 苏夏打哈欠,“那就这样吧,我关了。” 沈肆说,“好。” 嘴上那么说,苏夏没关掉视频。 反正他看不见,也不会知道她还在继续看他。 苏夏快速去浴室冲洗掉一身的汗,神清气爽的出来,她换了睡衣睡裤,盘腿坐在床上,一边敷面膜一边看手机。 男人还端正坐着,入定了似的。 过了一会儿,苏夏听到男人的嗓音,低低的,隐约在笑,“不早了,下次再给你看。” 分明没有波动,却让人有种是哄小朋友的语气。 苏夏的脸腾地一热,“你怎么知道的?” 沈肆面瘫着脸,“傻瓜。” 他能听到她的呼吸声,脚步声,所有的声响,包括她走没吃晚饭,饿肚子的咕噜声。 苏夏飞快的把手机丟开了,想扒出一个洞钻进去。 躺尸了很久,她才把升高的温度降下去。 难道真的像明明说的,她对沈肆有冲动了? 苏夏起身去找水果吃,感觉动脑细胞都消耗能量。 客厅里,白明明窝在沙发上刷微博,他租的房子被房东拿去卖了,临时过来借住两天,找到新的住处就走。 苏夏打开冰箱,“明明,吃菠萝吗?” 白明明在一个名媛的微博底下刷的起劲,“不吃。” 苏夏蹙眉,“我一个人吃不完。” 她有个习惯,不喜欢把切开的水果留一半过夜,到第二天准丢掉。 尤其是瓜类,所以但凡是体积能买小的,就一定不选大的。 白明明换了个姿势窝着,“那行吧,我吃一点,多了不吃啊,我在减肥呢。” 苏夏去把菠萝切了,端到茶几上,拿牙签叉一块给白明明。 白明明边吃边唉声叹气,“等你回了沈家,我就是孤家寡人了。” 苏夏吃着菠萝,“你不是有后宫佳丽三千吗?” 白明明一脸生无可恋,就剩半口气吊着了,“皇后都走了,后宫还有什么意思。” 苏夏笑出声,“你把这个贫劲用到别处,没准年前就能脱单。” “我不脱,我一个人好吃好喝的,多个人会降低生活质量,”白明明瞅了一眼苏夏的手,“你说你,一个沈家大少奶奶,连戒指都没有。” 苏夏说,“没有就没有吧。” “那怎么行,婚戒是有意义的,”白明明摸下巴,“小夏,听我的,你下次找机会提醒沈肆。” 苏夏看看空荡荡的手,往嘴里塞菠萝,声音模糊,“算啦,反正我跳舞的时候也戴不了,买了也是放着攒灰。” 白明明翻白眼,“你可真会替你男人省钱。” 苏夏夜坐到沙发上,跟白明明看电视,婚戒这种事,要怎么提醒?一旦张口,感觉两人的关系都变样了。 而且,沈肆知道的吧,他又不傻。 一集电视播完,苏夏跟白明明打了招呼,回房睡觉了。 凌晨,沈源出车祸了。 那个时间,沈蕾还在酒吧,跟几个朋友玩的昏天暗地,醉生梦死。 一个朋友拉着她,把知道的消息说了,沈蕾变了脸色,“你说什么?开玩笑也要有个度好吗?” 那人说,“谁跟你开玩笑啊,你爸真的出了车祸。” 沈蕾不笑了,满嘴都是酒气,“今天不是愚人节,你再这么说我爸,就给我滚蛋!” 那人切了一声,“爱信不信。” 袖子被拽住,沈蕾大声骂,“干什么?” “你的手机响了。” 接通电话,听到那头人说的内容,沈蕾抓着头发,啊的尖叫一声,她跌跌撞撞的往外面跑。 沈家老宅,灯火通明。 坐直身子,沈肆问道,“查出来了?” 王义说,“是司机酒驾。” 沈肆眯了眯眼眸,若有所思。 王义没出声打扰。 他轻着脚步出去,半小时过后,又进来了。 “大少爷,医院那边有了最新的消息,沈源活不成了。” 沈肆冷淡的开口,“拿衣服。” 一楼,老爷子睡的沉,谁也不敢把沈源出事的消息告诉他。 走廊靠左的卧室里,田箐桦呆在床上,披头散发的,失魂落魄。 沈峰扣着扣子,“赶紧穿衣服,我们去医院。” 抓着被子,田箐桦的脸苍白,“要去你去,我不去。” 手一顿,沈峰冷嘲热讽,“你不去,穆锌总要去吧。” 他整整衣领,“大哥要是不见到儿子一面,会死不瞑目的。” “箐桦,你不想大哥有事没事给你拖个梦,告诉你地下有多冷,他有多不甘心吧?” 田箐桦的眼角一抽,她的语气尖锐,不知道被踩到了什么地方,“沈峰,你阴阳怪气的干什么?” “我阴阳怪气?”沈峰哼一声,讥笑道,“要不是为了沈家的名誉,我会戴几十年绿帽子?” 田箐桦的声音发哽,看着沈峰的眼神充满怨恨,“当年你明知道我喜欢的是他,你还……” 沈峰不耐烦的打断,“少他妈在我面前提当年了!” 他打开房门,沈穆锌站在门口。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秋千姑娘,阳儿阳,阿拉蕾,床前明月光,时遇尔安这几位小天使对我的厚爱 秋千姑娘_扔了1个手榴弹 阳儿阳扔了2个地雷 阿拉蕾扔了1个手榴弹 床前明月光扔了1个地雷 时遇尔安扔了1个地雷   第32章 房里的田箐桦看到沈峰突然杵在门口,人也不动弹,她向那边望了一完,脸刷的一下就白了。 顾不上穿鞋,田箐桦脚步慌乱的过去,她想去碰儿子的手,却被挥开了。 眼眶再一次通红,田箐桦焦急道,“穆锌,你听妈给你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这只是……” “好。”沈穆锌开口打断,手插着兜,下巴抬抬,“我听着。” 他的语气冷静,察觉不出别的情绪波动,好像刚才压根就没听到什么内容。 田箐桦的嘴巴还维持着张大的状态,却是一个音节都没有。 沈穆锌吊着眼角,漫不经心,“怎么,妈,又没话说了?” 他的呼吸平缓,脸在这一刻却变的阴沉沉的,如有狂风暴雨袭来,“妈,刚才你不是说事情不是我想的那样吗,你说,那是哪样?” 田箐桦蠕动了几下嘴唇,蓄满的眼泪涌了出来。 在这时候,她的泪水是心虚,愧疚,自责,痛苦。 人一辈子,会经历一个又一个阶段,在每个阶段,会有不同的自己。 不管如何,曾经真的有过那样一个阶段,是属于她跟沈源俩个人的。 “穆锌,对不起,妈很爱你,不想你因为妈犯的错而受到伤害,所以才一直没有告诉你。”田箐桦的声音哽咽,“你别怪妈妈,这件事都已经过去了,不会有人知道的。” “你想对我隐瞒多久?”沈穆锌一边的嘴角扯了扯,凉凉的问,“几年,十几年,还是永远都不会告诉我?” “告诉你干什么?”顿了顿,田箐桦的声音很轻,态度坚决,“你不需要知道。” 这样的真相对儿子来说,就是丑陋,肮脏,她不想儿子因为这件事受人冷眼,被身边人歧视。 田箐桦更担心的是儿子排斥她。 吸一口气,沈穆锌转身往客厅走,步子迈的很大,周身气息阴郁异常。 车子的引擎声消失在大铁门那里。 田箐桦给儿子打电话,那头关机了。 “纸包不住火。”一直旁观的沈峰冷哼,“早在当初你们勾搭在一起,生下他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会有今天。” 田箐桦把手机扔出去,声嘶力竭,“沈峰,他都快死了,你还想怎么样?是不是巴不得我们家破人亡?” 沈峰一字一顿,“田箐桦,胡闹也要有个限度!” “胡闹?”田箐桦扑过去,手往沈峰身上拍打,“你有没有良心?” 沈峰钳制田箐桦的手,一把将她推到一边,“你不去医院是吧,那我一个人去了。” 他叹息,“看来大哥这次是要死不瞑目了。” 田箐桦的身子晃了晃,去房里换下睡衣。 沈峰叫司机去备车,他听到楼梯口的声音,立刻回头就说,“肆儿,爸准备让陈伯去叫你,你下来了正好。” 王义见了礼,扶着沈肆过去。 出门时,田箐桦看到沈肆,她脸上的焦灼停滞了一下,而后才恢复如常。 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却不挑破。 田箐桦知道,沈肆之所以不提张佩,不和她对峙,是一种完全的漠视,当她这个人无所谓。 三人坐在车里,气氛压抑,他们一路无话。 医院 沈蕾哭的满脸鼻涕眼泪,烟熏妆全花了,黑色的泪痕一条条的,有些吓人,“二叔二婶,我爸不行了。” 田箐桦的脸比来之前更白了,她随便套了件针织衫,头发也没怎么梳理,不见一丝平日里的端庄高贵。 “不……不行了?” 沈蕾抱着田箐桦,嚎啕大哭,“医生说他们尽力了。” 田箐桦抬起手臂,在沈蕾后背拍了拍,指尖发颤。 扫了眼田箐桦,还算稳定,沈峰沉声对侄女说,“蕾蕾,不要太难过了,让你爸走的安心点。” 捂着嘴,沈蕾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她早就已经没妈了,之后也没有了爸爸,那她怎么办? 姐姐这些年都在国外,又回不来,她没有人可以依靠了。 “二哥呢?我爸一直喊着他的名字,他怎么没来?” 沈峰看向田箐桦,田箐桦的声音有点异样,“他在来的路上。” “路上?那还要多久才能到?”沈蕾边哭边说,语无伦次,“打电话,我这就给二哥打电话。” 听到那头传来了已关机的提示,她攥紧手机,整个人像是被泼了一盆冰水,从头到脚又冷又难受。 走廊弥漫着悲戚的氛围,浓的让人忍不住落泪。 落后几步,沈肆立在一旁,面无表情。 好似有一面墙将他隔离。 擦眼睛的时候,沈蕾无意间瞥见那道高大的身影,似是才想起了什么,她忽然去抓住沈肆的胳膊,哭喊着说,“大哥,我爸要见你,你快去看看他好不好?” 沈肆的音调里没有温度,“见我?” “对,对,”沈蕾顾不上去探究,她哭的整个身子都在颤动,恳求着,“大哥,我爸没时间了。” 沈肆还是那副样子,无动于衷,显得过于冷血无情。 沈峰长叹一声,含着悲伤,“肆儿,既然你大伯想见你,那一定是有话要跟你说,你去吧。” 见沈肆没反应,田箐桦情急之下开口呵斥,带着哭腔,“你大伯人都不行了,你还愣着干什么?!” 唇角往下一压,沈肆的头侧向她的位置。 田箐桦没来由的打了个哆嗦,硬是没有再说什么。 沈肆淡淡道,“王义。” 闻言,王义上前一步,扶他进去。 空气里的药水味混着腥味,在极短的时间内发酵,等到扑进鼻子里的时候,气味让人作呕。 床上的沈源被一股气息笼罩,那是只有在死人身上才能感觉到的阴气。 沈肆的视野一片黑暗,“大伯,听说你想见我?” 眼皮费力的撑开一点,沈峰的头缓缓地往声音的方向转动,他的嘴唇不停的翕合着,想对沈肆说什么,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喘息。 带血的手往沈肆伸去,又垂下来,沈源是在求沈肆,不要迁怒他的儿子。 “肆……肆儿……大伯……求……求你……” 沈肆的面部轮廓冷硬。 一大口血从沈源的嘴里喷了出去,他的眼睛移到门口,身子抽了几下,腿一蹬,断了气息。 到死,也没能见到儿子一眼。 沈肆的耳边静了,所有都归于死寂,紧接着,滴滴滴的电子音响了起来。 他的眉头皱了皱,摸到门打开。 走廊的几人立即看过去。 “大哥,我爸他……” 脸煞白,沈蕾踉跄着冲进去。 下一秒,里面传出年轻女孩崩溃的嘶喊,“爸——” 田箐桦的身子一晃,她撑着墙壁,没再失态。 沈峰揽住她的肩膀,力道是她挣脱不了的,嘴里的话是对沈肆说的,“肆儿,给娟娟打个电话,说一声,让她尽快回国。” 沈肆开口,“周三。” 一个激灵,周三马上去办了。 老爷子是在第二天知道大儿子死讯的,他一整天都没喝一口水,吃一粒米。 沈峰端着饭菜站在门口,“爸,多少也吃点东西吧,回头伤了身子,我们也会跟着担心。” 房里没有动静。 沈峰又唤了一声,“爸?” 砰一声响后,伴随老爷子苍老的声音,裹着一股子不容拒绝的威严,“去把肆儿叫来。” 沈峰的眉头动了动,把饭菜交给下人,他亲自上楼。 沈肆在拿着一本书翻,每翻一页,都会拿手掌去摸一下,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肆儿,爷爷叫你。” 合上书,沈肆起身,将书搁到桌上。 沈峰过去扶他,“等你大伯的后事办完了,你跟爸去德国一趟,看看眼睛的具体情况。” “对了,娟娟说几号回来了吗?” 沈肆说,“今天。” 沈峰拧了下眉毛,“那孩子常年都在国外生活,接到这个消息,可能也吓坏了。” 他又说,“你弟弟昨晚出门了,也不知道去了哪儿,到现在都没回来,你派人去找找吧,他玩失踪,你妈一晚上没睡。” 沈肆从口中吐出两个字,“画廊。” “穆锌人不在画廊。”沈峰摇头,“那地方上午就找过了,没有……” 话声戛然而止。 他想起来了,沈穆锌在荆城有俩间画廊,林区的那间地势偏僻,很少过问。 说了一大通话,沈峰以为沈肆不知情,也没解释其中缘由。 父子俩各怀心思。 见到孙子,老爷子盯着他看,混浊的双眼闪烁着精光,他好半天都没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地上躺着拐杖,磕掉了几处,沈肆站在旁边,脚随时都会踩上去,“爷爷。” 老爷子收了目光,“肆儿,你往后站一点,别绊倒了。” 沈肆照做。 靠在床头,老爷子说,“昨晚你大伯来看了爷爷,说了一些话,他把前前后后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了爷爷,张佩的死,弥山之行,还有穆锌。” 沈肆的眉峰轻挑,几不可查。 他知道。 老爷子唉声叹气,“爷爷没想到幕后之人会是你大伯。” 沈肆也没想到。 从小到大,围在他身边的那些人里面,沈源是少数不让他抵触的。 在第一次产生怀疑的时候,沈肆无意识的去否定。 而当获得的所有证据都指向沈源,他再也无法自我欺骗下去。 “肆儿,事已至此,你就别再追究了。”老爷子又叹了口气,说道,“人在做,天在看,你大伯糊涂,受到了惩罚,这是自食其果。” 昨晚大儿子跪在床前,一口气说了很多,老泪纵横,说他知道错了。 哪晓得,几小时后,人就出了车祸,没了。 这命,有时候比纸薄。 白发人送黑发人,老爷子说不难过是假的,不论怎样,这件事只能翻过去了。 “穆锌虽然跟你不是亲兄弟,但他毕竟是沈家人。” 老爷子说完,没得到孙子的答复,他多少有些急迫,“肆儿,你说是不?” 沈肆,“嗯。” 老爷子终是松口气,家丑不可外扬,关上门解决了就好,老大再不是东西,有句话说的也是对的。 穆锌那孩子不错,有自己的追求,不像其他人,对权势贪恋,迷失自我,卷入家族的暗流里面。 他是无辜的。 听到孙子亲口回复,老爷子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下来了。 “事情了了,把小夏接回来吧。” 沈肆说,“回山庄。” 老爷子沉吟,“也好,那里比老宅要清净,省的闹心。” 门外,沈峰驻足片刻,回了房间。 田箐桦侧身躺着,面朝里面,看是睡了,沈峰知道她醒着。 “行了,别自怨自艾了,有那功夫就去一下林区的画廊,你的宝贝儿子兴许在那边。” 匆忙下了床,田箐桦拿着包出去,直奔林区的画廊。 “穆锌,我是妈妈,你把门打开。” 画廊四周静悄悄的,只有田箐桦不停拍门的响声。 她的手心渐渐发热,发红,里头依然没有自己想要的声音。 “穆锌,你大伯昨晚没挺过来。”田箐桦抬手擦脸,“他走了。” 画廊里面,满地狼藉。 沈穆锌坐在一堆破碎的画布中间,他的眼睛里充斥着红血丝,黑色发丝凌乱,胡子拉碴,衣裤皱巴巴的,很难看出是手工定制款。 地上散落着烟头,长短不一,衬的沈穆锌整个人的状态都非常糟糕。 听到外面的声音,他的嘴边叼着烟,神情愣怔。 僵了许久,沈穆锌才拿掉烟,掐断了,捏在手里,面色阴云密布,尤其瘆人。 一门之隔,田箐桦还在说,之前的坚持和刻薄通通被妥协取代,“穆锌,从今往后,妈不会再干涉你的感情生活了,就算……” 她的嗓子都干了,“就算你追求苏夏,和她在一起,妈也不反对!” 门打开,沈穆锌出现在门口,他的嗓音嘶哑,“说到做到。” 田箐桦看着儿子那副憔悴的样子,心疼的不得了,“好,妈答应你,以后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妈不会再管了。” 她伸出双手,想去抱儿子。 沈穆锌退后,避开了。 突然生分了起来。 田箐桦的神色一黯,她拢了拢头发,“回去吧。” 沈穆锌反手带上门。 葬礼那天,暴雨连成一片水幕,荆城的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家族直系亲属都在,旁系的派了代表,沈源在世的时候,广交朋友,出席的很多,还有一些是财团的老客户,沈家的世交。 一行人站成几排,清一色的黑衣,佩戴小白花。 沈家大少奶奶缺席,这是常事,毕竟早有传闻,她被赶出了沈家,已办离婚手续。 但二少爷竟然不在,这很不合理。 小辈都来了,就少他。 众人纳闷,又都保持沉默,这种时候,问什么都不合时宜,只需要逐一上前慰问,表示事情太突然了,请节哀顺变。 沈蕾和一个女人站在一起,那是老二沈娟,旁边是她的丈夫。 “蕾蕾,跟二姐走吧。” 沈蕾说,“我想待在荆城。” 沈娟蹙了蹙眉,“爸走了,留你一个人在荆城,二姐不放心。” “二姐,我怎么会是一个人,”沈蕾说,“爷爷,还有叔叔婶婶,哥哥姐姐他们,不都在这里吗?” 沈娟心里叹息,妹妹还是那么单纯,她的路还得自己走,不让外人指手画脚,“那你多注意点。” 沈蕾嗯了一声,“放心吧,我快大学毕业了,不是小孩子。” 背后传来程玉穗的声音,“蕾蕾。” 沈蕾扭头,“玉穗姐。” 看了眼和妹妹交谈的程家千金,沈娟的眉心蹙的更紧。 那种人,一看就是心机很重,妹妹怎么会跟对方…… 沈娟准备过去,手被自己的丈夫拉住,对她摇摇头。 “蕾蕾有自己的判断力。” “她的判断力就那个水准?”沈娟说,“早晚会吃亏。” 沈蕾不知道姐姐的担忧,她跟程玉穗说话,听到了这几天最想听的东西。 “你要跟你爸的律师交涉,有关遗嘱的事,不能马虎了。”程玉穗贴心道,“有什么不懂的,随时都可以问我。” 沈蕾的眼眶湿润,“玉穗姐,谢谢你。” 程玉穗捏捏沈蕾的手,“节哀。” 她的目光挪到最为耀眼夺目的男人身上,沈蕾也看过去。 “大哥跟苏夏协议离婚了,他现在是一个人,眼睛又看不见,需要照顾,玉穗姐,你别放过这样的机会。” 程玉穗说,“随缘吧。” 话那么说,她的眼底却流露出势在必得的决心。 一群人走后,一道颀长的身影从另一侧过来。 黑色雨伞下,沈穆锌一身黑衣黑裤,他的指间夹着一支烟,那点微弱的火星子在风雨里苟延残喘,最终被淹没的彻底。 雨势倾斜,细绵的雨水狂扑。 沈穆锌望着墓碑上的照片,凌乱的刘海下,眉眼细细长长的,那里面蕴着什么东西。 良久,他弯腰,将手里的白菊放在墓碑前,抬脚离开。 生活不会因为某个人的离世,就不再继续。 参加过葬礼当天,还是吃饭睡觉,娱乐消遣,一样不落。 梨园 苏夏跟着一个魁梧的黑人穿过长廊,往里走。 她觉得奇怪,怎么去学校接她的不是王义,而是一个陌生人。 “我没见过你。” 周三露出一口亮白的牙齿,“大少奶奶,我一直在徽城为大少爷办事,刚回来。” 苏夏的疑心打消,“哦。” 她夸赞着说,“你的中文说的挺好的。”牙更是白,哪天要是失业了,可以去拍美白牙膏广告。 周三的嘴都快裂到耳根子了,兴奋的手舞足蹈,“我很喜欢中文,特别棒!” 苏夏笑笑,心想,这人比王义活泼多了,但不太像是沈肆会用的人。 看来她真的一点都不了解他。 把人送到,周三示意王义看苏夏,他竖起大拇指。 包间里,苏夏跟沈肆并肩坐着,中间放着一锅酸辣鱼,香味正浓。 动动鼻子,苏夏闻着飘散的味道,食欲大增。 她饿了,不自觉的吞咽口水,还不忘问道,“怎么突然想吃鱼了?” 沈肆沉默不语。 吃鱼很费劲,不能快了,要慢慢吃,这样他就能跟她多待一点时间。 苏夏已经习惯跟冰山相处,“你没办法挑鱼刺,吃不了鱼。” 她忽而侧头,“沈肆,你不会是特意叫我来,又特意点的这么一大锅鱼,目的就是想要我给你挑鱼刺,喂你吃鱼吧?” 心思被当场识破,沈肆没有表情,耳朵微红。 苏夏的脸轻轻的抽了一下,“网络上有一个形容词,说的就是你这种行为。” 沈肆问,“什么?” 苏夏斜他一眼,“心机boy。” 这回换沈肆抽了。 苏夏夹了一块鱼肚子上的肉,没刺,她放在沈肆面前的碟子里,“吃吧。” 沈肆说,“吃不到。” 苏夏把鱼肉送到他嘴边,喂了几次,她只顾着自己吃了。 早上就喝了一杯蜂蜜水,上午在课上的时候,人有点飘,中午放学,她已经饥肠辘辘。 沈肆不出声,静静的陪着,仿佛只要她在,就很好。 胃填满了,苏夏满足的舒出一口气,这才想起身旁还有个等待投喂的大少爷,她不好意思的说,“对不起啊,我把你忘了。” “不要紧。”沈肆低头,寻着气息凑近一些,“鱼好不好吃?” 苏夏点头,“嗯,味道很鲜美。” 沈肆的手摸到苏夏的肩膀,缓缓的往上摸,双手捧住她的脸,蹭了蹭她的唇,“果真鲜美。” 苏夏面红耳赤。 她伸手去推面前的男人,手被抓住,他咬了一下她的食指,不重,痒痒的。 沈肆说着,舔了舔,“有鱼汤。” 音调没有起伏,脸上的表情如冰天雪地,举动却极度暧|昧,诱|惑,这样的冲突,没有人能抵抗的住。 苏夏的脖子都红了,她的呼吸紊乱,不受控制,“你松开,我给你盛鱼汤。” 沈肆猝然按住苏夏,将她带到自己的胸膛里。 苏夏把头往上抬,“你干嘛?” 沈肆将自己的脖子送到苏夏唇边,认真道,“可以亲。” 苏夏湿热的呼吸喷洒在男人那枚性|感的喉结上面,“我什么时候说要亲了?” 沈肆低沉着嗓音,“眼睛。” 苏夏尴尬的一张脸火烧火烧的,又一次庆幸,这人看不到。 她是很早就对他的喉结有企图,想亲一口,好像突然多了这么一个怪癖。 女人迟迟没有亲,沈肆皱眉,“苏夏。” 苏夏装死。 沈肆微摇头,带有难掩的宠溺,他寻到她的唇,细细的品尝。 恍惚间,苏夏又闻到了风油精的气味。 最会煞风景的除了他,没别人了。 两人分开,沈肆把一切都讲给苏夏听,他不是啰嗦的性子,所以言词都是概括性的,简明扼要。 苏夏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她怀疑沈峰,怀疑田箐桦,甚至连沈穆锌都有份,唯独没有往沈源身上想。 印证了一句,知人知面不知心。 现在人死了,什么都不值得去计较了。 “那沈穆锌他……” 苏夏没往下说,她也不知道问什么,只是觉得匪夷所思。 在沈家的那段时间,她一点都没看出来,田箐桦跟沈源之间有问题。 苏夏扭头,发现男人紧锁眉宇,心里闪过什么,她脱口而出,“不喜欢听到我提沈穆锌?” “嗯。”沈肆的面容冷峻,“不喜欢。” 苏夏无语。 离开梨园的时候,苏夏碰到了程玉穗,对方也发现了她。 脚步猛地顿住,程玉穗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看着沈肆很苏夏上车离去,好半天都没回过来神。 随同的友人问,“玉穗,怎么了?” 程玉穗的脸色很差,她垂头整理裙摆,“没怎么。” 为什么苏夏会出现在沈肆身边,挨的还那么近,他们不是协议离婚了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车里,苏夏把遇见程玉穗的一幕说了,“她应该会怀疑我们的事。” 沈肆阖着眼皮,“嗯。” 苏夏望着窗外,又去望身边的男人,“没关系吗?” 只要不是傻子,眼瞎了,正常人看到她跟沈肆,都不会相信他们正在办理离婚手续,或者已经离婚。 程玉穗一定会发觉出真相。 那很快,大家都知道了。 沈肆说,“没关系。” 他摸着女人的无名指,转圈的摩|挲。 听沈肆那么说,苏夏抿着的嘴角松开,他说没关系,她心里踏实。 假如你想查一件事,对方又不隐瞒,甚至将计就计,要让所有人知道,那么,得到结果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 但那个结果却不是自己想要的。 从沈家出来,程玉穗去了酒吧,凑巧的是,吧台旁是个熟人,她点了酒,“穆锌,你也在啊。” 沈穆锌晃着酒杯,不知道坐了多久,又喝了多少。 他不理睬,程玉穗大口大口往嘴里灌酒,连续灌了五|六杯,她的脸上浮现一抹醉意,语无伦次道,“装的,穆锌,你知道吗,就是你哥沈肆,他是装的。” “他根本就没忘记苏夏,他什么都记得!” 沈穆锌抬眼,眸子里有寒光迸射,“你说什么?” 程玉穗打了个酒嗝,“是不是心慌了?” 她指指自己,又去指沈穆锌,“俩傻子,哈哈哈哈哈,都是傻子……” 旁边的凳子摇晃,那里已经没了人影。 从超市回来,苏夏拿钥匙开门,被人从背后捂住嘴巴。   第33章 “唔唔……” 嘴巴被捂住,从后面绕过来的手臂如同一块铁器,勒在了脖子上,苏夏惊慌的叫声都被完全遮盖,只能发出模糊不清的音节。 呼吸越来越吃力,她胡乱的去抓那只手,摸到什么东西,像是腕表。 耳朵边有一声笑,那人在呵气,苏夏的眼睛蓦然一睁,是沈穆锌,他喝酒了。 一个男人以这样的状态出现,不管是为的什么,都是耍酒疯。 知道是他,苏夏反而更加害怕了,七八厘米的细高跟鞋不停的往后踩。 一道闷哼声后,脖子上的力道稍稍一松,苏夏趁机挣脱。 不等她拿手机,包被对方拽住,扯走了。 苏夏的心里一阵发凉,她的面上摆出冷静之色,“沈穆锌,你发什么疯?” 沈穆锌垂着眉眼,“刚才想给谁打电话?” 苏夏的胸口起伏不定。 她的脑子里乱糟糟的,揣了浆糊,越着急,就越乱。 沈穆锌的目光掠过额前的碎发,落在面前的女人身上,有火在燃烧,“我问你话呢,哑巴了?” 苏夏的脸上冷若冰霜,“明知故问。” 闻言,沈穆锌轻嗤一声,他一边的的唇角勾了勾,似是呢喃,“好一个明知故问。” 楼道的感应灯突然亮了,苏夏看到沈穆锌抬头,细长的凤眸里是一片赤色,他的脸上挂着笑,阴森森的,让人慎得慌。 手被拽紧,苏夏被沈穆锌半拖进电梯。 黑色的车子离开公寓,犹如一个幽灵,甩开繁华的闹市,往偏远的郊区驶去。 副驾驶座上,苏夏看着窗外的夜景一一变形,虚幻,她的脸煞白。 有玻璃阻挡,依然有种疾风刮在耳边,刺疼无比的错觉。 “沈穆锌,你到底想干什么?” 男人开着车,侧脸绷着,嗓音阴冷,“闭嘴。” 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苏夏又有一种被蛇缠上的感觉。 一定是沈穆锌知道了她跟沈肆的事,觉得自己被蒙在鼓里,遭受到了欺骗。 很有可能就是程玉穗说的。 深穆锌就是个疯子,不按常理出牌,也许他会神经质的以为,是苏夏对不起他,背叛了他。 苏夏抓紧安全带,焦急的想着对策,试图安抚对方,“沈穆锌,你冷静一点,我们有话好好说。” “我现在不想听到你的声音,”沈穆锌冷冷的说,“所以你给我闭嘴。” 否则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 之后的一段路,苏夏浑身的骨头濒临散架的边缘,呼吸断断续续的,车子一停,她就冲下车。 沈穆锌坐在车里,放在方向盘上的双手止不住的颤抖,他握紧拳头,又松开手,从裤子口袋摸出烟盒。 缓缓吐出一团白雾,沈穆锌闭了闭眼,冷汗渗满一身。 刚才这一路,几次面临翻车的危险,他不想让坐在他身旁的女人受一点伤。 但他控制不住。 什么时候开始,引以为傲的自制力这么不堪一击,轻易就能瓦解? 沈穆锌的牙齿深陷烟蒂里面,从他回国开始,从他看见那个女人和别的男人在一起的时候开始,从多年以前的那个雨天开始…… “不怪我。”目光无意识的去寻找那道身影,沈穆锌自言自语,“是你自己闯进了我的世界。” 林区画廊外面,有难受的呕吐声从停在左侧的车旁传来,夹杂着细微的呜咽。 苏夏蹲在地上,将胃里清空,连胃液都搜刮了出去。 生理性的泪水流了许多,她的脸上湿漉漉的,喉咙生疼。 除了狼狈,更多的是对处境的反感,气愤。 莫名其妙的被沈穆锌强行带到这里,车速恐怖,即便是脚踩上地面,苏夏依旧心惊胆战。 一下车就吐的昏天暗地,差点吐死过去。 她弄开脸颊边几缕的发丝,喘着气骂,“沈穆锌,你是不是疯了?” 弯着腰背,沈穆锌的手碰到苏夏,不顾她的排斥,把她拉起来,往画廊走。 他一言不发,浅色的唇抿的紧紧的,柔美的五官被昏暗铺盖,阴阴沉沉的,呼吸里全是烟草裹着酒精的味道。 整个人都仿佛受到了巨大的刺激,好不容易恢复的一点理智和控制力又一次岌岌可危,随时都会溃不成军。 苏夏挣扎着,使劲去掰腕部的那只手,“你放开我!” 沈穆锌没看她,也没说话,步伐迅疾。 上台阶的时候,苏夏被拉的踉跄了一下,把脚崴了。 她痛的发出抽气声,脸上毫无血色,眉心蹙到了一起。 身形猝然一滞,沈穆锌转身,神情中带有难以压制的慌张,“哪儿疼?” 不回答,苏夏的身体重心偏向左脚。 看了眼苏夏的右脚,沈穆锌拦腰抱起她,阔步走进画廊,步伐急乱。 画廊宽敞,墙壁刷的惨白,一幅画都没有,像是刚装修完,还没来得及去构思。 四周空寂,更加突显脚步声的主人有多慌。 沈穆锌把苏夏放在中间的黑色沙发上,膝盖弯曲,在她面前蹲下来。 苏夏的高跟鞋被脱到一边,细白的脚踝暴露在微黄的灯光下面。 她想缩回脚,却被沈穆锌按住,他手掌轻轻的贴上有一点肿的脚背。 苏夏疼的钻心。 眉头打结,沈穆锌起身离开,他很快回来,手里拿着冰袋。 脚背那里冰的苏夏打哆嗦,冷的呼吸都发颤,“沈穆锌,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沈穆锌自顾自的说,“二十四小时内都要冰敷,之后要热敷,如果疼的厉害,一定要去医院。” 苏夏觉得自己正在跟一个多重人格的人共处,一切发展都未知,且充满危险。 其他事上面,这个人逻辑清晰,高傲优雅,甚至懒散到对什么都漠不关心,偏偏在她面前,是个偷窥狂,疯子,偏激,阴冷。 冰敷了一会儿,沈穆锌把苏夏抱上二楼。 和一楼不同,二楼都是画,不止挂满墙壁,就连屋顶都悬挂了十来幅。 所有的画上面都是同一个人,十四五岁的少女时期,青涩,稚气,十□□岁,青春,干净,眼睛里有幻想,二十多岁,经历了一些事情,沉淀了许多,变的成熟,知性。 那些时光里,苏夏的每一寸蜕变,都被一幅幅画展现。 好像十年成了一个概念,承载着一个人从少年到男人所有的坚持,执着。 苏夏的胃里再次翻涌起来。 她感觉自己被扒光了衣物,赤|裸|裸的站在沈穆锌面前。 恶心和毛骨悚然交织到一起,蜂拥而来。 沈穆锌发现怀里的女人在抖,他的眉眼之间出现一抹受伤之色。 每一幅画都是他对她的爱,这里是只是冰山一角,而她却宁可看不见,不知道。 抱着苏夏,沈穆锌走到一幅画前,画里的少女穿着灰色连帽衫,她趴在课桌上,长长的马尾垂在一边,露出小巧的耳垂,一截纤细的后颈。 “这是十二月十六号,第二节英语课下课,你感冒了,没什么精神。” 他说话的时候,眼角眉梢有温柔缱绻,音调那么轻柔,记忆深处的画面一点点的浮了出来。 苏夏惊愕住了。 多少年前的事了,这个人是怎么记下来的? “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记的那么清楚?”沈穆锌凝视着画里的少女,“苏夏,你信吗,所有画对应的那一幕,我都刻在脑海里。” 直到死去。 苏夏无法理解,“为什么?” 沈穆锌并没有给苏夏答案,而是继续带她看画,带她去重温年少时光。 眼前这副画的场景是在街头,少女背着书包,独自一人走在雪中。 苏夏的耳边是沈穆锌的声音,不快不慢,裹着深情,像一部正在播放的老电影里的独白。 “那天下着雪,很冷,街上没什么人,我跟在你后面,踩着你的脚印……” 耳朵里嗡嗡的,苏夏看向悬挂的一幅画,是素描,鲜活,精细。 画中的女孩趴在教室外面的走廊上,她塞着耳机,仰头望着天空,不知道有个人在某个角落偷偷的看着她。 这太可怕了。 目光扫视一圈,苏夏的脸白的跟纸一样,眼前所见的,远远超过画展那次受到的震撼,惊吓。 这样的感情太沉太重了,装着一个人的全部,她承受不起,也永远不想去感受。 “沈穆锌,为什么?” 苏夏又问了一遍,她相信,凡事都有因有果,不会没有缘由。 爱上一个人,那对方身上一定是有让自己爱上的某样东西。 就好像她喜欢沈肆,是他能给她心跳加速的感觉,恰好的是,她不讨厌。 沈穆锌把苏夏放到椅子上,又去抽烟,一支烟燃进三分之一,他才开口,说起从不与人提的那段往事。 “05年的夏天,下着大雨,在阳春路的晓华书店附近……” 语速缓慢,沈穆锌看着椅子上的女人,眸光里有一丝期待,他小心翼翼的掩藏着。 苏夏费力去挖掘记忆,搜寻沈穆锌所说的那个时间地点有关的片段,却一无所获。 那点期待破灭,沈穆锌提起的心坠落,直至谷底,他的嘴角扯了一下,弧度充满自嘲。 她不记得了。 这样的结果他早有预料,这一刻真正的发生了,他不想面对。 沈穆锌甚至后悔带苏夏过来,把事情说出来,那他还可以保留一份幻想。 回过神来,苏夏的声音清冷,“我没印象。” 她如果知道自己当年一次无意间的举动,会在对方的心里造成那么大的影响,也给自己十年后的生活惹来事端,那她一定不去做。 可惜没有如果,她也没有预言的能力。 苏夏说,“沈穆锌,那时候无论是谁,我都会那么做的。” 沈穆锌的眼帘垂下去,他知道,她很善良。 “不是你,我走不出来。” “能间接让你有重新面对现实的勇气,你该感激我,而不是逼迫我,”苏夏说,“现在你的所作所为不顾及别人的感受,纯粹是满足自己的意愿,这很自私。” 沈穆锌身上的气息变的越发阴暗。 她一点都不了解他。 那不是爱,只不过是一个念头,扭曲了,苏夏第一次直视沈穆锌,心平气和道,“我是你嫂子,也不可能给你任何你想要的回应,你应该去找适合你的女孩子。” 沈穆锌的心像是被揉到了一起,“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说教?” 他捏着苏夏的脸,强迫她抬头,“明明是我先遇见的你。” 那样的认知和多年卑微的迷恋可以扭曲一个人的心理。 对沈穆锌而言,苏夏是天上的月亮,太阳,是他的信仰,只能仰头望着,永远都碰不到,也不敢碰。 当有人要据为己有,沈穆锌愤怒之余,动了守护的决心,他潜意识里认为,苏夏是他人生必不可缺的一部分,没有人可以试图夺走。 苏夏的脸被捏的有点变形,“沈穆锌,两个人有没有缘分,不分时间的前后。” 沈穆锌轻笑一声,“我觉得我们很有缘,不是吗?” 苏夏的余光扫过门口,沈肆会来找她的,一定会。 贪婪的抚摸着她的脸,沈穆锌问,“我跟他比,差在哪儿?” 苏夏冷声说,“没有可比性。” “你每次都能激怒我,”沈穆锌笑着摇头,很是无奈,“而我又舍不得伤害你。” “苏夏,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你就没有一点感动吗?” 他去国外以后,看不到她,全依靠寄过来的照片,这才能让他安心治病。 苏夏反问,“如果有个人一直在背后窥视你的生活,关注你的一举一动,你什么都不知道。” “突然有一天,那个人跑到你面前,将一切都推给你看,你能接受?” 沈穆锌沉默了。 苏夏说,“你自己都不能接受,又何必强求别人?” 面色阴沉,沈穆锌嘶吼,“那不一样!” 苏夏的身子一绷。 她暗骂自己不够沉着,现在的沈穆锌情绪失控了。 “如果我在这里要了你,你猜我哥还会不会……” 苏夏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你敢!” “有什么不敢的?”沈穆锌凑近,目光落在苏夏的唇上,嗓音暗哑,“你本来就是我的。” 他说的理所应当,苏夏头皮发麻。 “沈穆锌,我是你嫂子。” 那声称呼沈穆锌最讨厌的,“我说过的,那又如何?” 苏夏往后仰,修长的脖颈拉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肤色白的晃眼,隐隐可见青色的血管,诱|人去肆意啃|咬。 呼吸渐渐粗重,酒精的效应直冲心脏,沈穆锌脑子里的那根弦绷断了,震的他头痛欲裂。 两只手将苏夏的肩膀摁住,沈穆锌俯身压上去,唇埋在她的脖子里,发疯的印上自己的气息。 苏夏僵了一瞬,大力挣扎起来。 奈何力量悬殊。 腿上一凉,苏夏的脸白的吓人,一只手掌遮住她的脸,她什么也看不到,喊不出来。 有柔|软的触感落在她的身上,钳制的力道野蛮,粗鲁,动作是截然不同的温柔,带着颤抖,分不清是激动,还是什么。 绝望来的凶猛,苏夏无助的在心里喊着沈肆的名字。 掌心下湿湿的,沈穆锌拿开手,女人的脸上都是泪水,他一震,眸子里的戾气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心疼,自责。 身子站直了,沈穆锌抓了抓头皮,他刚才在做什么? 一想到差点亲手毁了自己最宝贵的东西,沈穆锌就不知所措,又极度的后怕。 “对不起,我……” 苏夏朝沈穆锌的脸上扇去,他没躲,像根木头一样,一动不动的挨了一下。 砰的一声,画廊的门踢开了,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沈穆锌快速脱下外套盖在苏夏身上。 苏夏知道自己的裙子扯烂了,狼狈不堪,她想扔开外套的手顿了一下,抓紧了,指尖发白。 闯进来的王义跟周三看到眼前一幕,他俩瞪着眼,石化了。 王义考虑要不要把苏夏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样子描述给大少爷听,几秒过后,他选择放弃。 否则,大少爷会疯的。 谁知周三那黑球一时嘴快,给说了出来。 王义和其他兄弟都不敢看大少爷的脸色。 周三也知道自己闯祸,他五大三粗的身板硬是缩成憋屈样,屁都不放了。 气氛可怕。 眼睛通红,苏夏喊他,浑然不觉声音里的委屈,“沈肆。” 男人闻声,头侧向苏夏所在的方位,声音里听不出情绪,“过来。” 苏夏的牙齿磕到嘴唇,她怕沈肆误会,便强忍着脚背的痛,慢慢的朝他走去。 伸出去的手碰到苏夏的衣服,沈穆锌的目光暗了暗,她的信任,依赖都给了别人,对他只有害怕,排斥,厌恶。 这样的差别,很难让他不发疯。 让王义看着苏夏,沈肆抬手,解开西装外套,凭着异于常人的敏锐,一拳头挥向沈穆锌。 王义带着几个兄弟站在一旁。 没有大少爷的命令,谁也不敢私自行动。 他们不约而同的偷瞄那些画,又眼观鼻鼻观心,恨不得自己都是鱼的记忆,出了这个门,通通失忆,什么都不知道。 沈肆是军人出身,身手敏捷,但他如今双目失明,优势消减不少。 这才让沈穆锌有机可乘。 几个回合过后,两人脸上都挂了彩,但谁也不手软,迟疑。 这场交峰是必然的。 无论是为了苏夏,还是过去的那些事,又或者是因为死去的沈源,他们的内心深处都有一股戾气。 沈肆揪住沈穆锌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提起来,大力砸出去。 后背重重地撞到地板,沈穆锌的嘴里翻出腥甜,他动了动,似乎是想起来,又摔了回去。 苏夏看的心惊肉跳,“沈肆,别打了!”再打下去,会出人命。 男人是一贯的冰山脸,但谁都知道,他在生气。 没有人可以毫发无损的承受他的怒火。 王义的表情抽了抽,苏夏难道不知道,她这么说,有替沈穆锌求情的嫌疑吗? 其他人则是一脸呆滞,敢命令大少爷,这怎么可能。 但接下来,让他们惊掉下巴的事情发生了。 沈肆不再动手。 苏夏拖着右腿过去,“你有没有哪里受伤?” 女人紧张的模样在他面前呈现,不是为他,沈穆锌心口酸涩,阴暗,妒忌,那些负面情绪将他吞没,他闭上眼睛,不再去看。 心有不甘。 沈肆摸到苏夏的手臂,动作一滞,嗓音冰冷,“背过去。” 众人立刻转身。 苏夏身上的外套被扔掉,换上另外一件,有熟悉的气息笼罩,她不再那么恐慌。 离开画廊,沈肆带苏夏去了附近的医院。 她的脚背红肿了一大片,好在没有伤到筋骨,多冰敷一下,休息好了,就能很快恢复。 没有回老宅,沈肆和苏夏去了他的其中一个私人住处。 房子有阿姨定期清扫,干净整洁。 被赶出门外,周三抱着胳膊,“大少爷从未伺候过谁,也不会,能行吗?” “看人决定。”王义说,“对方是苏夏,那大少爷就什么都会。” 周三摸摸后脑勺,指甲抠一下头皮,“听不太懂。” 王义瞥他,“多看几次,你就什么都懂了。” 他原先也不懂,看着看着,给看出了一点名堂。 如果说大少爷冷漠,严苛,不苟言笑,那苏夏就是能将所有常规都改变的那个存在。 一物降一物。 房里,沈肆给苏夏冰敷脚背,他不开口,苏夏也不出声。 两人之间围绕的氛围有点微妙。 苏夏心里揣测,不知道王义他们有没有把那些画的事告诉沈肆,如果他知道了,应该会问她的。 没问,那就是不知情。 胡思乱想着,耳边响起男人低沉的声音,“疼?” 苏夏摇头,“不怎么疼了。” 脚背比之前还疼,也许是心情好了很多,她感受起来,没那么糟糕,是可以忍受的范围。 沈肆的手往上摸,摸到苏夏光|滑的小腿,摸到她扯开的裙摆。 浮动的气流凝结。 苏夏的脸白了几分,呼吸也不自觉的发抖。 那只手拿开了,沈肆开口道,“不怕。” 男人并没有说很多安抚的话,也没有搂搂抱抱,苏夏的鼻子却酸酸的,“嗯。” 沈肆皱眉,摸到苏夏的眼睛,抹去眼角的湿意。 苏夏看看他脸上的一处淤青,忍不住去碰。 轮廓收紧,沈肆捉住她的手指,嗓音沙哑,“身上没带。” 苏夏好半天才明白他所指的是风油精,没带那东西,就不能碰了? 这两件事看起来毫无关系,怎么会扯到一块儿的? 抓脖子的时候,苏夏的动作猛地顿住,她要好好的洗一洗,把脖子里的气息都洗掉,越快越好。 “沈肆,房间的浴室能用吗?” 沈肆的眼皮掀了掀,“能。” 苏夏说,“我想泡个澡。” 站起身,沈肆好像是要准备去给苏夏放洗澡水。 苏夏立刻叫住他,“别动,你就好好待着,我自己去。” 沈肆说道,“这是我的住处。” 言下之意,他熟悉这里,不会摔倒。 仰头看着男人冷冰冰的脸庞,苏夏抿了抿唇,只好由着他了。 房间很大,从床到浴室的距离并不近,中间还要绕过大衣橱,拐个弯。 沈肆走的不快,苏夏望着他的背影,在他每次碰到哪儿,磕到什么地方的时候,她的心就往上提一下。 这一刻,苏夏知道,她是真的在乎这个男人,很在乎,超过自己的想象。 “沈肆,我跟沈穆锌没什么。” 沈肆说,“以后也不要有。” 男人没回头,口吻霸道,苏夏看不到他的表情,总觉得很可怕。 她也不想再跟沈穆锌有什么交集。 那种感情,除了依靠时间来消磨,别无他法。 洗澡水放好了,苏夏试了水温,刚刚好,她对沈肆摆手,“你出去吧。” 沈肆纹丝不动。 苏夏推他,“出去。” 沈肆握住苏夏的一缕长发,“脏了,要洗。” “头发我自己洗就可以。”苏夏咳一声,“地上滑,你赶紧出去吧,别杵着了。” 沈肆皱皱眉头,转身走了。 躺在温水里,苏夏伸直了崴到的那只脚,轻轻搁在浴缸边沿,她开始搓洗脖子,直到有点火辣辣的疼了,才松手,换了地方。 立在浴室外面,沈肆听了一会水声,想起苏夏的裙子脏了,又没带其他衣服,他非常体贴的在衣橱找到一件自己的衬衫,拿着进去了。   第34章 人在失去视觉时,其他感知会被突显出来。 浴缸里的水声哗啦响,刹那间,沈肆的所有注意力都被拖拽去那个方向,死死的钉上去了。 脑补的能力是可怕的。 想象力也是无穷无尽,丰富多彩。 此情此景,美人沐浴,没有一个正常的男人会把持的住,无动于衷。 一股热血从沈肆的心脏位置扩散出去,穿过四肢百骸,流窜至鼻腔里。 他捏住鼻子,那股热血极速往下冲,势不可挡。 苏夏猝然察觉出一道气息的存在,过于灼热,像刚从火堆里扒出来的石头子,就那么朝她砸了过来。 烫到了似的,苏夏闭着的眼睛立即睁开,看到男人站在灯下,面对着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 呆愣了几秒,苏夏下意识的拿手去遮挡胸前,恨不得自己的手掌再大两倍。 后来一想,这人看不见,才没那么慌。 尴尬依旧存在。 自己毕竟光溜溜的。 苏夏调整紊乱的呼吸,别扭的往水里躺,她的眼神闪躲,没直视那个男人,“你进来干什么?” 当时自己只顾快点洗掉沈穆锌留在身上的味道,没顾的上去检查门锁没锁。 不然也不会出现这么一幕。 沈肆抬了抬拿着衬衫的那条手臂。 苏夏脸上的燥热有所缓和,原来是要给她送衣服的,“衣服留下,人出去。” 沈肆开口,嗓音里没有起伏,“我看不见。” 苏夏,“……” 能自己摸着进来,不会摸着出去? 当她傻呢。 浴室多了个人,还是一个男人,苏夏没办法淡定,她想去拿浴巾,结果那浴巾竟然在沈肆那边的架子上挂着。 咬咬牙,苏夏红着脸说,“转过去。” 虽然他看不到,但她还是不行,没法光着起来,在他面前走动。 闻言,沈肆的薄唇压了几分,沉默着转过身子,背对着浴缸。 有一串略急的水流声响在耳边,女人从水里站起来了。 他不是天生失明,早就深刻在脑海里的一道身影缓缓的浮现了出来,又逐渐清晰,清雅如画。 没了那些衣物的遮挡,女人的身子一定更加纤细,柔韧。 沈肆的胸膛起伏稍快。 水汽往毛孔里钻,肆无忌惮,这样很没有安全感,苏夏急着去勾浴巾,走的很快,那只崴到的脚不小心使了劲。 她痛的叫了一声。 眉头一跳,沈肆展臂抱住苏夏,触手湿|滑,温热。 苏夏身上都是水,弄湿了沈肆,她是热的,他是凉的,碰撞到一起,冲突又融合。 这一刻,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苏夏听着男人的呼吸和心跳,能感觉到他现在很激动。 她也是。 而且她更严重,因为她还没抓到浴巾,放在她腰上的手掌那么宽大,毫无阻挡的贴了上来。 那股凉意直往苏夏的骨髓里渗去,她的心都颤了一下。 “苏夏。”沈肆唤她,在她耳边说,“我没有隐|疾。” 我相信,我已经发现了你家的雨伞,很大,苏夏窘迫的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 她无助害怕的喊他,“沈,沈肆……” 微微俯身,沈肆的唇碰到苏夏滚烫的耳垂,将上面的水珠子吻去。 苏夏的心跳停止了一拍,又疯狂跳动,似是要蹦出来。 浑身也像是被一条火蛇缠住了,从头到脚,哪个地方都不对劲。 这种无法控制的感觉很陌生,好像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 苏夏愣神的功夫,男人的手掌已然开始移动,力道不轻不重,节奏不快不慢,她感觉他所经过的每一寸地方,都有一丝电流划过。 用力抓住那只手,苏夏的声音绵柔,“沈肆,别……” 她还没有准备好去接受更进一步的触碰。 沈肆抬了抬眼帘,呼吸粗重,他的掌心揉了一下,修长的手指抓着她,无法掌控。 苏夏的气息也重了起来,从来没有被这么对待过。 她感觉自己在男人的指间跳跃,发烫。 察觉怀里的女人在颤抖,沈肆并没有强迫,他的手从她身上离开,伸到后面,将架子上的大毛巾取下来。 苏夏的身上一沉,有棉质的触感裹了上来。 她的视线触及湿答答的地面,又往上移。 路过大雨伞,苏夏慌忙离开,心里一阵乱跳。 男人低头为她擦拭身上的水,垂眼的时候,长长的睫毛盖下来,遮住了冰冷和严肃,很温柔。 苏夏知道这不是她的错觉,因为男人手里的毛巾擦着她的胳膊腿,力道很轻,生怕弄疼了她。 沈肆拿掉毛巾,摸着苏夏的手,给她穿上衬衫,整理袖口,衣领,扣扣子。 苏夏愣愣的,从嘴里蹦出来一句,“你好像我爸。” 沈肆摸着扣子,一粒粒的扣上去,“嗯?” 苏夏闭上嘴巴,头偏到一边,脸红的跟煮熟的虾子一样。 那种被呵护,被照顾的感觉,记不清多少年没体会过了。 扣好最下面的那粒扣子,沈肆刮了一下苏夏的鼻子,“出去等我。” 他做那个动作的时候,依然是一张冰山脸,远远比任何表情都要来的暧|昧。 呼吸一滞,苏夏赶紧离开浴室。 如果不是脚疼,她准跑了。 空气里都是沐浴露的香味,和那个女人身上的一样,沈肆在原地杵了一会儿,他抬手,捂住鼻子,有些无奈。 几瞬过后,金属声轻响,沈肆解开西裤皮带,脱下黑色衬衫,抬脚跨进浴缸里面。 水里都是那个女人的味道,仿佛被她抚|摸着,沈肆精壮的左臂随意搭在一侧,右臂往下伸去…… 房里的苏夏刚找到吹风机,浴室的门打开,人出来了。 她脱口而出,“这么快?” 没想到这个男人的雨伞看起来巨大,原来这么不经用。 以为对方怎么也要在里面待上个把小时,苏夏还打算吹干头发,理理思绪。 沈肆的唇角隐约弯了弯,“可快,可慢。” 有几分调|情的味道。 苏夏的脸腾地一烧,拿着吹风机去了客厅。 八点档偶像剧里常见的情节之一,女主角会以各种不同的原因穿男主角的衣服,一定是衬衫,白的,长度在臀|部以下,不能太长,也不能过短,要达到隐隐若现的效果。 女主角的腿要长,且直,肤白,细|嫩,能勾去男人的三魂六魄。 苏夏此刻就是那个身份,不过,男主角沈大少爷眼瞎。 只有她自己不自在。 从小学舞,苏夏的手脚修长,匀称,她的身材比例非常好,不是干巴巴的那种瘦,该饱满的地方饱满,纤细的地方纤细。 白衬衫有点大了,苏夏穿着,像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朋友。 而且,里面是空的,她什么都没穿。 换下来的内衣裤都湿了。 沈肆过来的时候,苏夏拽了拽衬衫的下摆,腿并拢到一起,“没有别的衣服了吗?” 沈肆低头,对着苏夏,似是在询问。 吹风机的呼呼声里,苏夏的声音有些模糊,“不合适。” 沈肆默不吭声,手碰到苏夏,摸了摸她的腰,“合适。” 苏夏拿开沈肆的手,又被握住了,包裹在他的掌心里。 俩人都没说话。 半响,沈肆出声道,“给我。” 苏夏没反应过来,脸上火烧火烧的,“什么?” 沈肆说,“吹风机。” 苏夏哦了一声,把吹风机关掉,递过去。 他的头发湿漉漉的,发梢在滴水,顺着刚毅分明的面部轮廓往下滑,越发的冷峻,阳刚。 没顾自己,沈肆摸着苏夏的长发,撩起一缕。 吹风机声再次响起,是最低档,风力小了一些。 一般时候很少人用,那样的话,头发干的慢,费时间,也会很消磨耐心。 但沈肆并不觉得烦躁。 他甚至享受。 可惜他早就习惯了将情绪藏在心里,不表露出来,一时难以有所改变。 男人的指腹一下一下的拨|弄她的头发,苏夏怔了怔,上次沈肆给她吹头发的时候,还是傻傻的。 同一个人,做着同一件事,却是两种感受,截然不同。 坐在椅子上,苏夏发着呆,就连头发干了,吹风机声停了,她都没发觉。 夜深了,酒店旁边的湖景朦胧。 车里,王义跟周三打着盹,某电台的节目刚开始,主持人甜美的声音让周三提神。 他搓了搓脸,扭头把王义叫醒。 王义没好气的问,“干嘛?” 周三抬头,示意他看某层,“灯灭了。” “废话。”王义说,“也不看这都几点了。” 周三暧|昧的挤眼睛,配上他那肥头大耳,小眼睛厚嘴唇的长相,有点猥琐,“义子,你说大少爷跟大少奶奶晚上会做吗?” 要是平时,他这么不正经,王义会当没听见,不搭理。 这次王义回了,毫不犹豫,“不会。” 周三惊讶的瞪大眼珠子,“why?” 他耸耸肩,非常不赞同,“义子,我想你并不懂男女之事的乐趣,大少爷不是你。” 王义降下车窗,伸出脑袋抽烟,懒的跟这黑球理论。 从他亲眼所见,亲耳所的那些事判定,大少爷是绝不会对苏夏用强的。 再者,根据得到的资料得知,迄今为止,苏夏没交往过一个男朋友,跟异性的接触仅在舞蹈团队,她不是激情似火,会来事的性子,起码目前不会。 日子久了,说不好,跳舞的人韧带拉的很开。 王义抽嘴,他成功被黑球带偏了。 估计大少爷夜里会比较难熬。 那么大大美人,换谁都吃不消,要么做到天亮,要么熬到天亮。 十一点多,房里陷入黑暗中,四周一片寂静。 这是沈肆恢复后,苏夏和他的第一次同床。 床很大,只有一个枕头,沈肆枕在上面,苏夏窝在他的臂弯里。 这样的姿势非常亲|密。 紧张在蔓延,无声无息。 苏夏困了,想睡觉,又绷着一根弦,不让她如愿。 只要一想到衬衫里面空荡荡的,她就浑身难受。 双腿伸直,紧拢在一起,苏夏觉得自己被架在火上烤,体温只升不降,要燃起来了。 飘在鼻端的男性气息又那么浓烈,根本忽略不了。 沈肆毫无睡意,大脑异常清醒。 他的心里好像跑进来了一只猫,不停的抓着挠着,痒意难耐。 风吹动窗帘,白色的被子翻动。 湿|腻的音色将静谧打破。 下巴被捏住,男人的气息卷来,苏夏试着去迎|合,很生涩。 沈肆亦然。 他们用唇|舌相互摸索,熟悉彼此,难舍难分。 苏夏的眼眸里弥漫了一层水雾,“嗯……” 声音娇柔,媚态横生。 下一秒,身上一轻,男人离开了。 苏夏的胸口一下一下起伏,她的白衬衫领口开了,下摆卷起一截,凌|乱,又极具诱|惑。 她侧身,面朝着窗户,想让夜风赶去身上的热度。 不知道男人为什么中途退出,苏夏也不会追问,张不开口。 躺在旁边,沈肆阖了眼皮,在心里默念三字经。 苏夏胡思乱想了片刻,困意来势凶猛,她睡着了。 眼睑微动,沈肆拥着苏夏,嗅着她的发丝,唇轻蹭了一下。 过了会儿,他又去蹭。 无声的表达着自己的高兴,亢奋,喜爱,满足。 后半夜,苏夏起来上厕所,她特意放轻动作,不想弄醒了身边的男人。 沈肆压根就没睡,还在默念三字经。 从卫生间回来,苏夏上床的时候,胳膊碰到沈肆,发现男人睁着眼睛,她一愣,“不好意思,是我把你弄醒了。” 沈肆说,“没事,” 他掀开被子,苏夏躺进去,挪到他怀里。 第二天早上,苏夏以为是在自己的房间,她踢掉被子,趴着抓头发,直到下面凉凉的,才猛然惊醒。 沈肆还在睡着,呼吸悠长。 比起苏夏千奇百怪的睡姿,他是平躺着的,手脚都规矩的放着,很老实,那边的床被都要整齐一些。 苏夏凑过去,她支着头欣赏男人的睡颜,忍不住用呼吸去描摹,拿手去摸。 脑子里闪过一件事,沈肆犯傻的时候,说过一句话,要她图他的脸。 这张脸的确值得去图,近距离看,还是无可挑剔。 苏夏顺过男人额前的碎发,往后捋了捋,凝视着他俊美的眉眼。 这是她的丈夫,不可思议。 沈肆突然睁开眼眸,苏夏措手不及,和他对上,当场吓了一跳。 他看不到,应该不知道自己已经醒了,苏夏决定再躺回去。 背脊没有挨到柔软的床,而是硬邦邦的东西,苏夏脸不红心不跳,“你醒了啊。” 沈肆嗯一声,带着刚睡醒的低哑磁性,“早安。” 苏夏露出酒窝,“早安。” 沈肆说,“手机。” 苏夏摸到手机给他。 沈肆坐起身子,衣襟大开,露出一片小麦色的胸膛,“调到王义的号码。” 苏夏移开视线,在手机里翻到王义的电话号码,拨打过去。 那头很快就接通了,她把手机拿到沈肆耳边。 沈肆叫王义去拿衣服。 半小时后,王义提着纸袋子进来,里面有一件白色的连衣裙,一套白色内衣裤,一双白色防水台高跟鞋,全是苏夏的尺寸。 苏夏面色古怪,“你喜欢白色?”什么时候买的,款式都很不错。 沈肆沉默,他仅仅是喜欢苏夏穿白色的衣服。 苏夏换上衣服出来,边走边说,“沈肆,你要多说话,把心里想的都说出来。”她也在改变,准备和他分享以后的生活。 沈肆抿抿唇,“好。” 得到答复,苏夏松口气,她拢了拢头发,“沈肆,你有没有想过再去医院看看眼睛?” 沈肆说道,“十九号去德国。” 他说完,面对着苏夏,在等着什么。 明白沈肆的意思,苏夏想了想,“我看看能不能调一下课,陪你去一趟。” 很希望他的眼睛能早点恢复,可以和她对视。 上午,苏夏请了假在房间待着,沈肆回老宅给她拿东西。 宅子里,气氛很不寻常。 田箐桦没去公司,大清早就坐在客厅,她一见到沈肆,脸色立马就变了,“有人看到你的人昨晚去了林区的画廊,知道穆锌身上的伤是谁弄的吗? 沈肆说,“我。” 他直接承认,田箐桦的意味不明显得多此一举。 昨晚儿子没回来,把她急坏了,担心了一晚上,就在前不久,才接到一个朋友的电话,说在医院看到了她儿子。 急忙赶去医院,田箐桦看见儿子嘴角都破了,她第一反应就是沈肆。 除了他,没人敢对穆锌动手。 况且他们两个人之间会有冲突,因为一个女人。 冲突的大小,谁也无法预料。 心中起疑,田箐桦的口气很差,“你为什么要那么对你弟弟?” 沈肆没有表情,“问他。” 脸色变的更加难看,田箐桦蹙起了柳叶眉,看来真是为了那个苏夏。 孤星命,谁跟她有牵扯,都会倒霉。 这次是穆锌,下次就是…… 看了眼沈肆的背影,田箐桦转身去了医院。   第35章 医院门口,沈穆锌单手插兜,边走边打电话,神情有几分漫不经心。 “穆锌!”刚好迎面过来的田箐桦急急忙忙上前,“你出来干什么,片子拍了吗,有没有伤到骨头?” 沈穆锌对电话那头说,“刘总,先这样,我们晚点再谈。” 他将手机滑进口袋,“没什么事。” 田箐桦松一口气,“那就好。” “你刚才在跟谁通话?”她拧紧眉梢,“妈听到什么刘总,是天盛的刘堃?” 沈穆锌,“不是。” 看出儿子气色不好,田箐桦也没追问,那个刘总可能就是刘堃,她回去查查。 对方的名声非常恶劣,拿着父亲留下的公司挥霍,田箐桦碰过几回,都留下极差的印象,她不希望儿子跟那种人有什么交际。 “穆锌,你昨晚是不是去找苏夏了?” 话落,田箐桦从儿子的脸上捕捉到一丝异常,猜测得到证实。 果真如此。 “不是她,你跟你哥也不会闹这么僵。” “我哥?哪门子哥?”沈穆锌嗤一声,“堂哥?” 一连三个问句,田箐桦的脸僵了僵,哑口无言。 气氛压抑。 沈穆锌迈步走下台阶,淡淡的说道,“有没有苏夏,我跟他都合不来。” 田箐桦的表情难看,以前是他们是不亲近也不疏远,虽然不会坐在一起坦诚相待,无话不说,但可以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气氛是安宁的。 现在因为苏夏,大打出手。 再这么下去,往后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田箐桦跟上儿子,如果沈肆跟苏夏离婚了,没什么关系了,那倒还好。 儿子想追苏夏,她心里不乐意,面上也会装一装。 可问题是,沈肆已经想起来了出事那段时间的事,那两人不但没离,还好的很。 沈肆从小就不多话,深藏不露,即便是她,也不可能在对方那里讨到好处。 “穆锌,”田箐桦轻声说,“算了吧。” 步伐一滞,又恢复,沈穆锌笑了笑,“不能算了。” 田箐桦的声音一冷,“怎么就不能算了?” 沈穆锌没回答,他会没命。 说出来不会有人相信。 如果不再追寻苏夏的脚步,不再躲在角落里凝望她的背影,关注她的一点一滴,那他会了无生趣,不知道活着有什么意义。 这些年,沈穆锌习惯了做个偷窥者,隔着人群,海洋,卑微的迷恋着苏夏。 田箐桦压制着脾气,温声细语道,“苏夏的堂姐,就那个苏小雪,人很崇拜你,长的跟她也有一点相似,妈看你不如……” 沈穆锌的面色变的阴沉,“你在侮辱你儿子。” “妈是担心你!”田箐桦说,“沈肆是当过兵的,你爷爷还在早期为他请过最好的近身搏斗老师,他的身上又常年带枪。” “这次你都他打进医院了,差点伤到内脏,下次还能有命吗?” 沈穆锌的口气凉凉的,“我的事,你别管。” 田箐桦的脸冷下去,就这么一个儿子,她怎么能不管! “穆锌,妈是过来人,这世上,所有的事都会过去。” “那些说活不下去的,还活的好好的,说要累死的,也没死。” 田箐桦语重心长,以过来人的身份说,“你信妈一回,无论是多大的事,过去了,就不是什么事。” 沈穆锌望着远处,喃喃自语,“过不去的。” 田箐桦没听清,但能猜到说的什么,儿子固执的可怕,“沈肆是什么样的人,你也清楚,没有人能从他手里硬抢东西。” 沈穆锌扯了扯嘴皮子,意味不明。 田箐桦没好气的说,“妈不懂,苏夏到底哪里好了,值得你这么执着?” 即便抛开家世不谈,儿子自身的条件也是屈指可数,相貌和才能一样不差,想找个什么样的对象没有,怎么就偏偏…… 沈穆锌想起那道纤细的身影,那张白白净净的脸,清雅出挑的样子,他的眉眼便温柔了下去,她哪里都好。 太阳底下,田箐桦被晒的有点头晕,她拿出纸巾擦汗,心想,情爱这东西,一沾上,就是折磨。 “妈刚才的建议,你考虑考虑,将来你就会明白,爱情只是一辈子的很小一部分,微不足道,还会有更多的东西值得你去追求。” 眉间掠过一丝阴霾,沈穆锌说,“我去画廊。” “今天就别去了。”田箐桦拉着他的手臂,“回家,妈给你做点好吃的。” 一路无话。 沈源发生事故,田箐桦和他的那段往事被揭露,多多少少都影响了母子俩的感情。 车子刚开进大铁门,就看到一个年轻女人站在草坪旁,穿一件粉色连衣裙,略施粉黛,脖子上的项链熠熠生辉。 田箐桦的视线收回,“穆锌,苏夏的堂姐来了。” 旁边的沈穆锌撩起眼皮,那里面有着清晰的不悦和厌恶。 “怎么,你以为是妈叫她来的?”田箐桦拢了拢发丝,雍容华贵,“妈看不上她。” 没再开口,沈穆锌解开安全带下车。 听到引擎声的时候,苏小雪的余光就扫过去了,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她的心就跳的越来越快。 一股清冽的气息笼过来,苏小雪娇羞的垂下眼睛,睫毛眨动,“沈先生。” 视若无睹,沈穆锌越过她往前走,不知怎的,又突然停下脚步。 苏小雪的心里本来还很失落,一看到沈穆锌竟然回来了,顿时喜上眉梢,笑意藏不住的飞到脸上。 沈穆锌微昂首,高挑,禁|欲,“苏小姐,有事?” “我,我来找苏夏的。”苏小雪紧张的攥着限量款皮包,“听说她跟大少爷重新在一起了,叔叔婶婶也不知道具体情况,我怕他们担心,就过来看看。” 偷瞥了一眼,她惊呼,“沈先生,你的嘴角怎么破了?” 没回答,沈穆锌的语气不冷不热,“你们关系不错?” “那当然。”苏小雪的眼中尽是痴迷,转瞬即逝,她笑着说,“我跟苏夏,我们两个人从小就很好。” “大家都躲着她,不跟她玩,说她会害人,只有我不会。” 沈穆锌的眉峰往上挑了一下,“听起来,你们很了解彼此。” 苏小雪笑容美丽,“我们之间没有秘密,她有什么事,都跟我说。”仅仅是小时候。 沈穆锌不打扰,听着面前的女人自演自导,声情并茂,他的目光看的是对面的阳台。 昨晚苏夏没回来住,而是去了沈肆的其中一套房子。 她崴伤的那只脚的脚背有没有肿的厉害,痛不痛…… 夜晚那么长,他们同处一室,会做什么? 沈穆锌的心如刀割,快被自己脑子里冒出来的画面逼疯了。 苏小雪没察觉到不对劲,她只想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多待一会儿。 所以她说了一大堆,把所有和苏夏有关的事全说了。 “对了,苏夏心里有一个人,听她说是小时候在医院认识的,很模糊,记不清长什么样子,也不知道是谁。” 沈穆锌飘飞的思绪骤然回笼,懒懒道,“医院?” 苏小雪点点头,“嗯,她有过自闭症,现在有时候还会……” 似是懊恼自己说漏了嘴,苏小雪咬了咬唇,露出自责的表情,“沈先生,我刚才说的,你别跟你哥说啊,我怕他为难苏夏。” “那时候苏夏还小,也许是记错了,她说的那个人根本就不存在。”苏小雪是一副为堂妹担忧的样子,“就算真存在,那也是好多年前的事了,没有什么。” 沈穆锌终于把目光放在苏小雪身上,“你这么关心她?” 心如鹿撞,苏小雪羞红了脸,“她是我妹妹嘛,关心她是应该的。” 沈穆锌细长的眼眸眯了眯,同是苏家人,那个女人是一点都没学会这一套。 有好,也有不好,容易吃亏。 苏长洺对她太放任了。 脑子里闪过什么,沈穆锌的神情怪异,他以前听说过一件事,沈肆被爷爷带走,也在医院住过一段时间,原因跟苏夏一样。 “苏小姐,你能不能答应我,别再跟任何人提起刚才那番话?”沈穆锌的眼神深邃,“正如你所说,小时候的事是小孩子该关心的,跟现在毫无瓜葛。” 他轻笑,精致的五官柔和,显得格外迷人,“我不想看到我哥因为这件事误会嫂子。” 苏小雪呆呆的,“沈先生,我答应你,绝不会再跟其他人说。” 沈穆锌的唇角勾了勾,他抬起手臂,捏捏苏小雪的肩膀,“谢谢。” 苏小雪的脸红的跟苹果一样。 她还想问这人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身前的阴影已经不再。 背过身往客厅走,沈穆锌拿出帕子擦手,他的神情盖了层阴霾。 门口,田箐桦说,“穆锌,妈看那个苏小雪是挺喜欢你的。”隔这么远,她都能从对方的神态上看到崇拜,仰慕。 沈穆锌低头换鞋,散漫道,“喜欢我的人多了。” 他就想要一个,偏偏对他避而远之。 田箐桦说,“沈肆刚走。” 沈穆锌的脸色不变,他看向陈伯。 陈伯会意,说道,“大少爷回来拿了点东西,好像是大少奶奶的日用品。” 沈穆锌的瞳孔一缩,垂在裤子两侧的手神经质的动了动,握紧拳头,又松开。 田箐桦说,“他们要回山庄了。” 一言不发,沈穆锌阴沉着脸上楼。 陈伯困惑,“夫人,二少爷他……” 前一刻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是那么一副表情。 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田箐桦摇了摇头,“鬼迷心窍了。” 她问起沈肆在家的情况。 陈伯如实汇报,“大少爷走之前去过老爷子的房间,待了十分钟左右。” 田箐桦又问沈峰来过电话没有。 陈伯说,“老爷打过一次电话,问的是跟夫人一样的事。” 田箐桦摆手,“下去吧。” 陈伯应声离开。 上了楼,进去房间里,沈穆锌打开最下面的抽屉,从里面拿出手链。 靠着桌子,他弯着身子,细细的摩|挲着手链,将一颗颗紫水晶从冰凉到温热。 沈穆锌把手链拿到嘴边,唇印上去,落下一个吻。 他打开保险柜,搬出一个纸箱子,那里面不是黄金珠宝,玉器瓷器之类的珍藏品,而是一些称得上是废品的东西。 喝完的汽水瓶,写不出来的圆珠笔,泛黄的草稿纸,空了的饼干盒……每一样都留着时光刻过的痕迹。 沈穆锌从口袋拿出一支快用完的唇膏放进去,认真的收好。 公寓里,苏夏翻着包,发现自己的唇膏没了。 她对着翻乱的包,一阵无语。 算了,反正也快用完了,没了就没了吧。 苏夏把翻出来的东西塞回包里,她看一眼手机上的时间,沈肆怎么还没回来? 这房子很大,冷清。 她一个人待着,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躺回床上,苏夏百般无聊的刷网页,脚疼,她不想动弹。 苏夏打了白明明的电话,没打通。 那边,白明明顾不上接电话,正处在冰天雪地里面。 并不大的客厅多了俩个人。 当时他听到门铃声,以为是苏夏,想也不想的去开门,嘴里蹦出一句“怎么才回来啊” 结果在看到来人的时候,下了一大跳,差点魂飞魄散。 沈大少爷怎么来了?苏夏又不在,一夜没回来,他来干什么? 白明明低头看自己,短裤,t恤,赤脚,还凑合,捉|奸这个词跟他无关。 按回快掉下来的眼珠子,王义对沈肆说,“大少爷,他是大少奶奶的朋友,白明明。” 幸亏大少爷没见着对方把这里当自己家的松散模样,不然那醋味能比现在浓出几倍,还要不止。 白明明当场翻白眼,什么朋友,他们是闺蜜好吗! 闻言,沈肆侧过去。 脊梁骨发凉,白明明开口解释,“我跟苏夏住在一起。” 他发觉那人抿了一下嘴唇,这个动作细微,却极具危险。 白明明知道立马解释,“不睡一张床。” “那个,是这样,我之前租的房子因为某些原因没法继续租了,现在正在找新的住处,一找到就马上走。” 说着,白明明还把笔记本一掰,正对着沈肆,让他看打开的58同城和赶集网。 对方没反应。 白明明忘了,这人的眼睛看不到。 他清清嗓子,“我已经看过几家了,今天还有三家要跑,应该能……” 沈肆交代王义,打了个电话。 白明明的新住处有了着落。 那小区地段好,通风一流,还是精装修,拎包就可入住。 唯一的缺点就是离苏夏这边很远,过来一趟,要横穿整个荆城。 再赶上堵车,能去掉半条命。 白明明站在新房子里面,似懂非懂的瞅着墙上的水墨画,打电话给苏夏,把消息告诉她。 那头的苏夏停下抓头发的动作,“在哪边?” 白明明说,“新乔。” 苏夏翻身,趴着问,“怎么找了那边的房子?” “我哪儿住的起啊,”白明明说,“是你男人找的。” 苏夏一愣。 她不知道这事,沈肆也没回来。 三言两语说了,白明明撇嘴,“你男人的心眼真不是一般的小,他怕我跟你走太近,会发生什么。” 苏夏的眼角轻微一抽,“他想太多了。” “就是,”下意识附和,白明明的话锋一转,“不对,我可是个身心健康的男人,还长的那么帅,女人很容易爱上我的,怎么叫想太多啊?” 苏夏笑弯了眼睛,“所以他心眼小是正常的。” “在这里等着我呢。”白明明不开玩笑了,“你问问沈肆,房租是多少一个月?” 苏夏摸着被子上的小花,“安心住着吧。” 白明明说,“白住多不好意思啊,这种得便宜的事我干不出来。” 苏夏故作思考,“嗯……在那个地段租一套精装的两室一厅,你一个月工资大概还剩……” 白明明立刻问,“剩多少?”有的剩就行。 苏夏说,“几百吧。” “……”白明明咳一声,“当我没说!” 他每个月的工资大半都花在护肤,保养上面,这要是脸上什么都不涂,他没法出门。 苏夏笑的肩膀耸动,“好吧,当你没说。” “不过明明,你真的兴该存钱找媳妇了,阿姨她……” “这个话题太悲苦了,就此打住。”白明明说,“十七号那天是我的个人专场,你别忘了来看我啊,早点来,帮我顺一下舞蹈。” 苏夏嗯了一声,“好。” 她跟白明明聊了不到半小时,开门声响,沈肆回来了。 放下手机,苏夏躺好了,装睡。 有脚步声靠近房门口,又停止了。 苏夏的双眼偷偷睁开一条小缝隙,想起男人的眼睛没好,索性明目张胆起来。 沈肆缓慢的走到床前,摸到一条小腿,细细的,他一路往上摸,每一处都不放过。 那只手碰到苏夏腰上的痒痒肉,她受不了,刚要起身,沈肆整个人倒下来,压在她身上。 苏夏喘口气,“好重。” 沈肆的手臂撑在两侧,将全身的重量移开大半,他的唇停在苏夏的一寸距离,汲取着她的味道。 苏夏不自在的挪了挪,还是在沈肆的范围内,她说起正事,“你给明明找房子的事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沈肆沉默不语。 苏夏蹙眉,“又不说话。” 眉头皱了皱,沈肆开口道,“突发事件。” 苏夏古怪的看着沈肆,半响,她叹口气,“我没什么朋友,身边走动最多的就是明明了,这些年他帮了我很多,无论我有什么事,他都二话不说就过来帮忙。” 怎么越说越不对,苏夏顿了顿,“那房子挺贵的吧。” 沈肆摸着苏夏的发顶,揉了揉,“还好。” 苏夏说,“房租的事……” 沈肆说,“不需要。” 苏夏的意料之中。 身上的男人不动了,也不说话,就那么拥着她,鼻子蹭在她的发丝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夏躺了一会儿,伸出手去拿手机,上网搜有关男人流鼻血的信息。 有说是因为情绪激动,体内的激素发生变化,也有说是脑部有疾病。 苏夏的面色变了变,沈肆的头受过两次伤,有血块压迫神经,这才导致的眼睛失明。 流鼻血会不会就是那个原因? 沈肆听到苏夏所说的,他摇头,“不是。” 苏夏抱住沈肆的头,弄开一点,去看他的脸,发现还是面无表情,“那是怎么回事?” 沈肆口中吐出一个字,“你。” 愣了好一会儿,苏夏满脸不可思议,看新奇物种一样看沈肆,是接触就激动,一激动就流?“你不是还没做什么吗?”要是真做了,那还得了,岂不是要血流不止? 沈肆捏着她的下巴,“试试。” 苏夏装死。 沈肆,“不说话,就是答应了。” 苏夏继续装死。 沈肆唤她,“苏夏。” 苏夏,“嗯。” 沈肆吻她的唇。 苏夏搂住他的脖子, 沈肆, 十七号晚上六点,苏夏跟沈肆一起去了。   第36章 夜幕下的荆城褪去白天的严谨肃然,变的妖娆,迷幻。 东林区最为繁华,娱乐,饮食,商场,所有时尚喧嚣的元素都汇聚在此,像一条金龙,盘踞整个区。 十七八岁,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居多,他们用自己的方式尽情享乐,不问明天,在大街小巷的霓虹灯中秀着存在感。 相对而言,西林区就要空寂的多,除了当地人,特意过来的,大半是年纪稍长一些的,想邀上三五个好友来听一场歌剧,喝一杯咖啡,静静的享受这一天的最后时光。 林宝路上,文化中心大剧场座无虚席,上千观众翘首以盼,等待今晚的饕餮盛宴。 白明明和苏夏不同,他的梦想不是当一个舞者,而是进入演艺圈当明星,拍戏。 父母都是舞蹈演员出身,白明明从小就顺理成章的接受形体训练,开始了解舞蹈。 在他有意识的时候,反抗已经来不及。 但他的心里还是有个梦,当明星。 几年前,白明明被一个制片人看中,让他去试电影男一号。 那部电影讲述的就是一个热爱舞蹈的男孩如何从四肢不协调,到成为青年艺术家的过程,励志又温暖。 角色跟白明明的形象不谋而合,身段修长如青竹,柔美,漂亮,又不失阳刚之气。 白明明去试镜那天,苏夏食物中毒,高烧不退,他毫不犹豫的选择陪她去医院,直到确定没有危险才离开。 再赶过去的时候,那个角色就被别人顶替了,因此错失了机会。 白明明那段时间很失落,但他不会把错都怪给苏夏。 意外谁都不能预知。 之后白明明重整旗鼓,继续给自己充电,等一切都准备好了,机会一定还会有。 他的座右铭是——生命不止,梦想不停。 白明明追求完美,前不久他了开眼角,想让自己更加优秀。 这次的个人专场以“春”为主题,舞台整体布景,灯光,每一处细节无一不是洋溢着生机盎然。 白明明的舞蹈专场是一个半小时,安排了十五支原创舞蹈作品,古典,民族,现代一样不落。 包括代表作《盘鼓》,《离》,《雪山欢歌》,最新作品《月殇》,其中《雪山欢歌》在当年荣获青年舞蹈大赛优秀奖,而苏夏是他的搭档。 舞台上没有主持人的位置,也没旁白,每支舞之间都是用话剧的模式串接。 白明明将跳了二十年的喜怒哀乐都在舞台上演绎了出来,为观众们带来别具一格的春之体验。 现场掌声如雷。 后半场,白明明的学生们换上自己的服饰,一一上□□舞,专注在最擅长的舞风里面。 白明明压轴,他讲述了自己从学生到老师的心路历程,以及对学校,亲朋的感恩。 并且送上最新作品《月殇》。 台下,苏夏跟沈肆在第一排靠左,程玉穗和她的父亲靠右,中间隔着几个学院领导,舞蹈团人员。 最后二十分钟的时候,苏夏才无意间瞥到程玉穗。 她若无其事的收回视线,放回舞台上。 心里感到意外,竟然会在这里碰到程玉穗。 因为这是明明的个人专场,买票进来的都是他的支持者。 手被握住,苏夏低头,看沈肆捏着她的手指,不轻不重。 沈肆是来陪她的。 舞蹈不是歌剧话剧,不用眼睛看,无法感受舞者的那种激情澎湃,或是绝望痛苦。 但他从始至终都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不耐烦。 苏夏扫到一个男人翘着腿,斜坐在椅子上,而她身边的这位端坐着,背脊挺直,坚毅冷硬,让人移不开眼。 乐曲进入高|潮部分,舞蹈也是。 幽蓝的冷光下,身着月白长衫的白明明接连做了几个大动作,张力饱满。 《月殇》在编排上有苏夏的参与,整支舞结合了古典和现代,刚柔并济,动作缓急拉的很快,白明明练的过猛,韧带有点拉伤,不得不去掉了一个大飞跃。 在后台的时候,他问过苏夏,怕效果不好。 苏夏不担心,她相信白明明可以将故事的凄美述说给观众。 从现场的氛围来看,他做到了。 “明明那套衣服很美,下次我打算找这个设计团队,让他们帮我设计演出服。” 沈肆的薄唇轻启,“你跳,我都看。” 苏夏翘了翘嘴角,“好吧,等你眼睛好了,我跳一次。” 沈肆说,“每天。” 苏夏,“……” 她小声说,“我跳一支舞,很贵的。” “不要紧。”沈肆开口,“我的所有都是你的。” 他认真,严峻,冰冷,说出的话像一个火红的烙铁,要在苏夏的心里落下烙印。 苏夏无奈,她的玩笑,这个男人会当真。 沈肆把手放在苏夏腰上,搂到怀里,他侧头,薄唇轻碰了一下她的发丝,若有似无。 舞台落幕,观众们渐渐散场,中间几人离开座位,没了遮挡,苏夏跟程玉穗打了个照面。 程玉穗是陪父亲来看的,他是白明明的粉丝,喜欢到提过是心目中的最佳女婿人选,还有意撮合,被程玉穗当场拒绝了。 就是那次,父女俩差点闹翻。 看到苏夏,程玉穗不意外,白明明是对方的好友,同事,她进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 程玉穗的心思也不在舞台上,全用来看沈肆了,只是一直没露声色。 还是程父率先开口,打破怪异的氛围,“贤侄。” 听到声音,沈肆的眉头抬了一下。 “这么巧啊,没想到你也来看白老师的演出。”程父笑容满面,他的目光落在苏夏身上,和蔼的点了点头。 随后,程父下意识去看女儿。 程玉穗倒是表情不变,看不出什么异常。 她磨了磨大红色的指甲,对着苏夏皮笑肉不笑,“苏小姐,你这耳环……挺不错。” 耳环叫天使之吻,是塞尔伦的作品,让外界等了十年,才等来他的新作。 他的灵感来源自己的新婚妻子,设计图稿的时候,在以前简约的风格上进行了一次改变,以镂空为主,妩媚动人,女人味十足,同时又不失纯洁高贵。 报道一出来,外界就掀起轩然大波,女性尤其关注。 程玉穗也不例外,她对这款耳环心仪已久,就等着一出现,立刻花重金拍下来,收入囊中。 结果前些天临时接到内部人员透露,天使之吻被人买下来了,不再拍卖。 她问对方是谁,硬是没问出来。 谁知道竟然会出现在苏夏的耳朵上。 也就是说,她拥有的天使之吻是全球独一无二的。 磨着指甲的力道加重,程玉穗似是不觉得疼,她看了眼和父亲交谈的沈肆,再去看苏夏,眼里充斥着妒火。 自认没有哪点差了,为什么就不是她。 苏夏崴到的那只脚还有点疼,她挽着沈肆的手臂,重心靠上去。 刚才就看出来了,程玉穗对她的耳环很有兴趣。 包,衣服,鞋子,包括首饰,都是沈肆给她准备的,她只负责把那些东西用在身上,不去过问什么价格,出自哪位设计师之手。 从程玉穗的反应看,耳环价值不菲。 苏夏要说点什么,包里的手机响了,白明明要她去后台。 踮起脚,她压低声音,在沈肆耳边说,“明明找我。” 程父人老,听力不差,“是白老师?” 苏夏点头,“嗯。” “你们去吧。”程父笑着说,“帮我跟白老师问声好。” 打了招呼,苏夏跟沈肆离开。 程父收回视线,“玉穗,我们也回去吧。” 程玉穗说,“爸,你不想跟白明明说几句?” 程父皱眉,“白老师忙,哪有那个时间。” 程玉穗翻了个白眼。 后台,道具服装堆的乱七八糟的,白明明在跟学生们谈笑,脸上的妆容艳如桃花。 苏夏一进去,就迎来大家的欢呼声,“苏老师——” 喊完了,女同学们全都往一个地方看,兴奋,好奇,害羞,喜爱,花痴,男同学们也看,嫉妒,羡慕。 沈家大少爷一时间成了稀世珍宝。 “散了散了,”白明明对学生们挥挥手,“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早点回家。” 大家伙不情愿的收拾收拾,经过沈肆身边时,脖子都齐刷刷的扭过去。 白明明抽嘴。 至于吗,平时看他也没见有这阵势。 明明就差不多。 苏夏也抽,她跟沈肆出门,必定遭此待遇,顺便接刀子。 那些女人恨不得用眼神把她扎成马蜂窝。 化妆室空了,白明明走到苏夏面前,“怎么样?” 苏夏准备给白明明一个革命友谊的拥抱,白明明蹦出去老远。 苏夏懵在原地,白明明示意她看沈肆,自己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他还不想死。 反应过来,苏夏偷瞄身旁的男人,对方看不见,却像是有感应似的,在她瞄过去的时候,侧低头,等她说话。 苏夏说,“没事。” 沈肆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 吃了一嘴狗粮,白明明发了条微博:汪。 苏夏,“明明?” “嗯?嗯。”白明明从手机屏幕上抬头,他咳两声,郑重其事道,“为了感谢苏老师的鼎力支持,我请夜宵。” “好啊。”苏夏语气松快,带着调侃,“你说这话的次数一年下来,一个手指头都数的过来。” “哪有那么少。”白明明卷起袖口卸妆,从镜子里看苏夏,“待会儿你多吃点,把今年的补回来。” 唇抿了抿,苏夏没了说笑的心思,她抬头问沈肆,“你去吗?” 她跟明明要去的地方符合大众的消费水平,不是什么高档场所,她担心沈肆会排斥。 如果沈肆不去,苏夏应该会跟他回家,他眼睛没好,她不放心。 沈肆昂首,“去。”不想破坏她的兴致。 男人一副冰山脸,白明年跟苏夏却有种对方是小媳妇的错觉。 三人走出文化中心,没想到程父跟程玉穗还在。 父女俩站在路灯下面,像是有意在等他们。 程父见到白明明,激动的立刻向他伸出手,“白老师。” 白明明礼貌的和他握手,“程老先生。” 程父化身老粉丝,“白老师,今晚的演出很精彩……” 一口气说了一大堆,全是赞赏,听的白明明乐的合不拢嘴,“谢谢。” 他对苏夏挤眉弄眼。 有说白明明在台子上是男神,下了台子,是女神,他不在意,心态好,这也是能让他一路走下去,的蛋认可的原因。 接下来全是程父在说,一口一个白老师,白明明那么厚的脸皮,都不好意思的脸红了。 反观苏夏,沈肆,程玉穗三人,是两个世界。 苏夏跟沈肆耳语着什么,沈肆虽不多话,但一直牵着她的手,弯着腰耐心倾听,两人亲|密温馨。 程玉穗那么个大美人,被晾在一边,没人搭理。 片刻后,程父终于表达完了自己的心情,“白老师有时间吗?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喝杯茶吧。” 白明明心里吐槽,喝什么茶,他想跟苏夏去吃烤鱿鱼。 老人满脸期待,白明明瞅瞅苏夏,眼神交流过后,他同意了,“好。” 程父开心了,“贤侄,你们也一起吧,伯父正好有点事要跟你聊聊。” 沈肆沉默,他面向苏夏。 直到苏夏捏捏他的手心,他才表态。 这一幕没逃过程玉穗的眼,她的心里惊涛骇浪。 之前沈肆傻了,无论多么反常的行为,都说的通,现在他又不傻,为什么做个决定还要先征求苏夏的想法? 爱上了?程玉穗不相信。 沈肆那种人,怎么可能爱上谁。 几人去了附近的一家茶馆,在二楼的包间坐下来,服务员送上一壶龙井,以及精致的茶点。 程父的情绪依旧难以平复,《长西》是老伴生前最喜欢的一部电影。 电影里面有一段舞蹈,是男主人公向女主人公求爱的时候跳的,也是他跟老伴的定情之舞。 作为经典,必然不会被人遗忘。 有很多人都在不同场合跳过那支舞,白明明也喜欢,他每年都会跳一次。 程父回回去现场看,觉得白明明是能够将舞蹈所表达的意境还原最多的。 要是女儿能看上这个小伙子,那就好了。 “白老师,那荷花酥味道不错。” 白明明说,“我牙疼,暂时不能吃甜的。” 舞者在意身材,他正在动用全身力量抵抗茶点的诱|惑,苏夏没那顾虑,照吃不误。 她吃不胖,这种体质遭人恨。 吃下嘴里的桂花糕,苏夏拿了一块给沈肆,“你尝尝。” 一抹清香扑鼻,沈肆吃了一口,两片薄唇压了压苏夏的手指头,舌尖扫过。 苏夏的呼吸一窒,面颊染上淡淡的红晕。 她在桌子底下,被抓住了。 对面的程玉穗喝着茶,男人不喜欢吃这类的点心,从不品尝,她是知道的。 有一年沈肆的生日宴上,程玉穗拿出自己亲手制作的甜品,他仍旧一口不碰,拒绝的冷漠无情。 如今因为苏夏,沈肆的不可能全变成了可能。 多么可笑,但程玉穗笑不出来。 沈肆吃完了,摸摸苏夏。 苏夏问他,“还要?” 沈肆,“嗯。” 也不知道是对桂花糕情有独钟,还是亲苏夏的手指头亲上瘾了。 苏夏换了只手喂。 桌上的茶点,沈肆吃的最多。 程父也是吃惊不小,他以往来家里做客,没见这么吃过。 没过一会儿,苏夏起身去洗手间。 程玉穗在她后面出去。 白明明的眼珠子转转,也拉开椅子跟上去。 他感觉程老头有话要跟沈肆说。 而且,那程玉穗跟着苏夏,一准没好事,他得去看看,不能让苏夏吃亏。 包间安静下来。 程父往杯子里添茶,忽然就说,“你大伯发生意外那晚,给我打过电话。” 沈肆摩|挲着杯口,不动声色。 程父又说,“也没别的事,就是让我多照顾照顾蕾蕾,你也知道,她跟玉穗两人的感情蛮好的。” “不过,伯父听他那语气,好像是知道自己要出事,很冷静的把什么都安排好了。” 沈肆的面上不见表情。 程父看过去,不知道这年轻人在想什么。 换成任何人,听到刚才的事,都会露出清晰的变化,不会置若罔闻。 面对这位除外。 也只有刚才和苏长洺女儿在一起的时候,才有波动。 “贤侄,程家百分之五的股权在你爸手上。”程父简短的说,“那次公司出事,伯父为表诚意,就跟你爸签了转让协议。” 他轻描淡写,其过程是什么样,发生了哪些事,为什么交出股权,并不透露。 沈肆的手从杯口拿开,放到腿上,一下一下,缓慢的敲点了起来。 程父看见了,知道他听进去了,“眼睛的情况有好转吗?” 沈肆淡淡道,“后天去德国检查。” 程父说,“你爸妈也一起去?” 沈肆摇头。 “他们大概放心不下,”程父喝了口茶,随口说,“你眼睛好了,要查账,到时候还是得注意一下,不要过度疲劳。” 好似是才发觉自己的话有点多了,程父笑道,“伯父没别的意思,只是你离开有段时间了,资金的流动上面,还是应该亲自了解一下。” 沈肆说,“我会的。” 程父不再继续那个话题,“什么时候带上你妻子来伯父那边坐坐,大家吃顿便饭。” 沈肆的口中吐出俩个字,“改天。” 程父笑起来,跟他聊起晚上看的演出。 卫生间外面,气氛不太好。 王义跟周三杵在那儿,像俩门神。 程玉穗被拦在外面,她冷笑,“怎么,沈肆把卫生间包下来了?” 王义跟周三不搭理。 有个姑娘过来,他俩主动让到一边,腾出地方给对方进去。 程玉穗气的脸都绿了。 “你们要逼我去找沈肆,把事情闹大是吗?”她拔高声音,“我肚子不舒服,都给我让开!” 白明明在后面围观,乐的不行。 程玉穗的叫声引来了其他人的注目,惊动了茶馆的经理。 对方做事圆滑,两头不得罪,所以说的话等于没说。 程玉穗被请进了别的卫生间,没见到苏夏,备好的冷嘲热讽全都打碎了吞回肚子里。 苏夏补了妆出来,“会不会有点过了?” 外面的动静她都听见了,知道王义跟周三为难程玉穗,但她没出来。 总觉得她说什么,到程玉穗那里,都是得意。 “你傻啊!”白明明上前,手指戳她的额头,“那程玉穗一脸你抢了她男人的表情,摆明了就是要来恶心你,没准去卫生间是要拽你的头发,伸脚把你绊倒,扇你耳光。” 苏夏听的呆滞。 “我跟你说,女人分两种,一种是幸福的,一种是不幸福的。”白明明说,“后者是很可怕。” “幸福分很多种,爱情,事业,家庭,生活,沾一样也是幸福,最可怕的是一样都不沾的,那才是……” 他叽里呱啦说了一通,苏夏还是呆滞状态。 王义跟周三满脸佩服。 卧槽,好能说!而且说的好有道理! “你不是脚崴了吗,正好有时间,我晚上回去就给你整理一些电视剧。”白明明说,“什么宫心计,美人计,各种计,多看看,长点知识,皮肤白就行了,其他地方千万不能白。” 苏夏抓抓后颈,“我后天要陪沈肆去德国,没时间看剧。” 白明明说,“那就看书,我这儿也有。” “小夏,不管是程玉穗,还是谁欺负你,你一定要告诉……”白明明非常严肃,“告诉沈肆,他必须保护你。” 苏夏瞥他,“说话别大喘气。” 白明明,“天生的。” 他斜眼,“两位帅哥,盯着我看什么?” 王义跟周三闹了个大红脸。 莫名心虚是怎么回事? 包间门口,沈肆靠墙站立,不确定方位,只能在原地等待。 程玉穗在拐角,不知道在干什么。 当苏夏他们过来时,程玉穗的眼睛闪了闪,有算计的光芒掠过,她快步出来,往沈肆怀里靠去。 沈肆看不见,程玉穗特地喷了苏夏和同款的香水,头发拉直了。 她们的体型相似,个头也差不多,一个失明的人会认错是正常的。 程玉穗故意要让苏夏看到她和沈肆抱在一起,然后亲|吻彼此,哪知她还没挨上去,就被推开了。 她穿的十厘米的高跟鞋,被推的往后倒,后脑勺直接撞到墙上,发出咚一声响。 这一幕被苏夏他们看个正着。   第37章 气氛尴尬到不行。 设计投怀送抱不成,把头撞了,还一脸懵逼,这一幕特别搞笑。 苏夏抿嘴,王义跟周三也把嘴巴一抿,憋着什么。 噗—— 定力稍差的白明明没憋住,他哈哈大笑起来,笑的前俯后仰,揽着苏夏的肩膀,笑哭了。 整个走廊都是白明明豪放的笑声。 他伸手抹眼睛,不敢置信的摇头又咂嘴,“卧槽,十几年没流这么多眼泪了,程女士,还得感谢你……” 一击冷眼投过去,程玉穗瞪着白明明,艳丽的脸上尽是愤怒。 白明明也回瞪她,比眼睛大小还是怎么着,吓唬谁呢。 自己丢人,心术不正,还想让别人背锅不成? 长指甲掐进手心里,程玉穗做了几次深呼吸,先是猝不及防的被沈肆推开,撞到墙,又被苏夏看见了,她气的浑身发抖,咬牙切齿。 原本想沈肆看不见,不知道刚才推的是她,只要没人提,这事就可以甩掉。 谁知姓白的嘴那么欠。 她气的都想脱掉高跟鞋砸过去。 索性不遮了,程玉穗带起一边的嘴角,冷笑出声,“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都是一类货色。” “你歪嘴是什么意思?”白明明冲过去,“别特么阴阳怪气的,把话给我说清楚。” 他虽然长的不像周三那么五大三粗,但也是个成年男人,发起火来,有几分吓人。 苏夏拉住白明明的手臂,“明明。” 撇撇嘴,白明明重重的哼一声,“就你脾气好。” 苏夏心里叹气,她不是脾气好,是听腻了冷嘲热讽。 一道冰冷至极的嗓音响了起来,毫不掩饰的警告,裹着怒意,“程玉穗。” 程玉穗的脸白了白,她看着沈肆,委屈又伤心,“我说错了吗?沈肆,他们和你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才是!” 苏夏的眉心拧了一下。 她承认,程玉穗那句话戳到她了。 其实苏夏明白,她跟沈肆的确是门不当户不对,无论是家世背景,还是生活环境,他们之间都相差太多了。 没少人跟苏夏提过,她跟沈肆,他们不合适。 包括白明明,也说了不止一次。 苏夏并没有揪着那几个字不放,只是怕自己搞错了,她对沈肆是敬慕,而不是喜欢。 可以接触一个敬而远之的神秘存在,那种感觉很复杂。 察觉沈肆周身气息骇人,程玉穗心有畏惧,她转头去看苏夏,“我们单独谈谈。” 苏夏说,“我没那兴趣。” 程玉穗讥笑,“怎么,你不敢?” 苏夏的眉梢轻轻一挑,就在程玉穗以为她会开口说“好”的时候,她又是一副置若罔闻的淡定姿态。 白明明摇了摇头,激将法对苏夏是没有用的。 这些年他目睹过多次案例,没有谁成功过。 按他的暴脾气,最经不住别人激他,回回大脑充血。 但苏夏永远不会。 脾气火爆,心直口快的人最不想遇到一种人,就是半天出个声音,或者你说几十句,对方一句话都没有的,能气出内伤。 白明明觉得苏夏的心里住着一个老奶奶,比他还小一岁,却好像尝透了人情冷暖,什么都体验过了。 不冲动,甚至懒的动。 白明明还开玩笑说过,苏夏的心愿是世界和平。 走廊的气氛更加尴尬了。 程玉穗又一次没讨到好,看起来挺可怜的,但没人同情。 纯属自己作的。 程玉穗面临此时的处境,不会落荒而逃,她不是十几二十的年轻小姑娘,经历的多了,心理承受能力不低。 否则早在之前被沈肆拒绝,一再碰壁后就放弃了,哪会这般不死心,硬要往上凑,豁出去了。 程玉穗是想不明白,她已经准备到了这个程度,从头到脚都照搬自己极度不屑的苏夏。 沈肆为什么还能发觉她和苏夏的不同,究竟靠的什么。 又是哪里露出了破绽。 程玉穗的目光扫向苏夏,饱含妒忌,憎恶。 当初她还跟对方说,别太得意,小心一无所有。 结果被打脸。 几人都没有说话。 沈肆喊苏夏的名字,被寂静衬托,越发的低沉。 苏夏眼神示意白明明别再跟程玉穗闹,她往沈肆身边走去。 她的脚在离他有四|五步距离远的时候,沈肆就摸着墙壁迎上去,把她抱到怀里,结实的手臂环住她的细腰,亲密,依赖。 程玉穗的眼珠子都快突出来了。 不需要触|碰就能知道,那么坚定,这算什么? 白明明拉长声音,“这就是真爱啊。” 王义附和,“嗯。” 周三继续附和,“没错。” 男人看女人,跟女人看女人不同,他们看的出来,程玉穗的面上维持着端庄优雅,心里指不定多扭曲。 包间的门从里面打开,程父走出来,惊讶的问,“你们都在这儿啊?” 他看了眼杵在墙边的女儿,奇怪道,“玉穗,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 上个洗手间,半小时都快过去了。 一个俩个都去,结伴一样,最后包间就剩下他一个人,在那干坐着。 程玉穗的头后撞了个大包,疼的厉害,有苦说不出,她说,“没事。” 白明明一副关切的表情,“头撞到是很严重的,容易脑震荡,不能不当回事,还是尽快去医院的好。” 程父困惑,“白老师,谁的头撞到了?” 白明明眨眼睛,“程女士。”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保持沉默。 王义心想,他起初觉得苏夏这个男闺蜜就是一个娘娘腔,小白脸,现在发现自己是以貌取人,对方不是一般人,是妖孽。 这样的局面,换谁都不会轻易发表看法,揽事上身。 人白老师不一样啊,他随心所欲,想怎么着就怎么着,一看就是活的舒坦,不憋屈。 苏夏倒是一点都不意外,她认识白明明很多年了,熟悉他的为人,不怕事大。 听白老师那么说,程父立马就皱起了眉头,“玉穗,怎么回事?你刚才把头撞了?” 程玉穗嘴角僵硬,“爸,是我自己不小心。” 程父看她的脚,“穿那么高的鞋子,走路能好走吗?” “爸看看,有没有出包?” 程玉穗避开父亲的检查,已经够丢脸了。 程父看女儿这样,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恐怕另有隐情,他看向沈肆,想告辞。 这一看,程父喉咙里的话卡住了。 沈肆虽然还是冷冰冰的,但他的面部有可怕的戾气。 程父看的头皮一麻,估计跟女儿有关,他咳了两声,“贤侄,伯父临时有事,就先回去了。” 沈肆不语。 程父头一次觉得内向的性子也不全是坏事,起码不会满嘴冰刀子,不然他都不好离场。 “白老师,下次有机会,我们再喝茶。” 白明明心里哼哼,老头,我讨厌你女儿,没有下次了。 “快九点了,我也走了,回去还有个直播要看。” 苏夏说,“一起吧。” “不用。”白明明摆手,“我打车就行了。” 苏夏蹙眉,“很远。” “没事。”白明明拨刘海,“我又不是女人,搭黑车白车都不会出啥事。” 周三那黑球露出一口白牙,轻飘飘一句,“现在有些人专攻身材纤细的男人。” “……” 白明明瞅一眼,牙真白,再瞅一眼,脸真黑。 “兄弟,夜里少笑,能吓死人的。” 周三还龇着牙,晃眼。 尽管不顺路,苏夏还是拉着白明明上车,送他回去。 白明明坐在左边车门那里,他跟大冰山之间隔着苏夏,仍然觉得有一股寒意在车里,绕来绕去的。 真不知道苏夏是怎么适应下来的。 沈肆话那么少,闷,还冷,这要不是有立定成佛的本事,根本相处不来。 白明明都严重怀疑,俩个内向的人在一起大被同眠,是不是都没交流。 车里安静无比。 王义开车,周三在副驾驶座,两人目不斜视。 经过第二个路口,苏夏的手被沈肆握住,指尖包裹着。 第三个路口,苏夏的脑袋靠在沈肆肩头,亲密的依偎着。 瞄了两眼,白明明刷着手机,之前在剧场发的那条微博下面有上千条评论,同是单身狗的秒懂,问他狗粮好不好吃。 “明明,你不是说要给我几个电视剧看看吗?” 白明明正在开心的翻微博,听到苏夏的声音,他吓一跳,扭头去看,刚才腻在一起的两人已经分开了。 还以为这一路上,苏夏跟沈肆都要虐|狗。 白明明合上张大的嘴巴,“等会儿。” 他上网去搜观看记录,再挖出还记得的那些。 片刻时间,白明明搞定了,“小夏,行了,都发给你了,按照我给你介绍的一部部看,保准你看完之后,三观重组,并且怀疑人生。” 苏夏的嘴角轻微抽了抽,“听起来好吓人。” 她很少看电视,都是一集一集的,故事分散了,需要很多耐心和时间。 不像电影,一两个小时就能知道结局。 白明明笑容满面,“也能受益匪浅。” 苏夏的食指滑动,眼睛挣大几分,“这么多?” 白明明说,“慢慢看。” 他习惯的要拍苏夏的胳膊,又把手缩回去了。 另一边的那人眼睛看不到,白明明还是忌惮,万一对方吃起醋来,要他在荆城失去立足之地,是轻而易举的事。 苏夏换了个姿势,舒服的倚着沈肆,按照顺序,问白明明那一排电视剧的具体内容和结局。 白明明一阵无语,见过痛恨剧透的,没见过求着要剧透的。 全程都是苏夏跟白明明你一言我一语,沈肆那个闷葫芦一声不吭。 到了目的地,白明明下车,他扒在车门上说,“沈大少爷,苏夏的脚还疼着,伤筋动骨一百天,她又是舞蹈老师,脚的受力很重要的,你晚上要打水给她泡泡脚,能让她好受一点。” 说完就溜。 苏夏搁在旁边的手机发出提示音,她一看,果然是白明明,发了一个月亮宝宝的表情,附带两个字:晚安。 “他对你好。” 冷不丁听到响在耳畔的声音,苏夏一愣,“你说明明?” 沈肆抿唇,“嗯。” 苏夏头靠椅背,轻笑着说,“他是我师哥,比我大一届,当初我们都留校当老师了,大概是经历有点相同,就成了朋友。” “明明有时候是个大哥哥,会照顾我,有时候像弟弟,会发点小脾气,我跟他是亲人。” 苏夏侧头看身旁的男人,在一片昏暗的四周,他的脸庞黑沉沉的,显得格外的冷漠,难以亲近。 “你不会介意吧?” 沈肆摇头。 他知道,白明明对这个女人的重要程度,也许更胜过他的分量。 毕竟他们接触的时间不长,他还没能让她足够了解,完完全全的爱上自己。 闻言,苏夏的眉眼带笑,温柔的让人看了,心都会跟着暖起来。 她望着窗外,极速倒退的夜景模糊,“回老宅?” 沈肆说,“不回。” 苏夏舒口气,老宅的氛围太压抑了,也阴暗。 除了爷爷,其他人她都不想有任何接触,如果能一直不打交道,老死不相往来,那就好了。 苏夏异想天开。 高架桥上,发生了一起事故,交通受堵。 苏夏跟沈肆下车透气,满天星光。 附近烟雾缭绕,几个男人扎堆,叽里呱啦的,脏话乱飞,靠烟来发泄不满。 苏夏好奇的问沈肆,“你抽烟吗?” 沈肆说,“不常。” 苏夏哦了一声,她从没见过。 沈肆摸着苏夏的手,往上抚摸,停在她的肩膀上,轻轻的摩|挲着。 快十二点了,他们才到住处。 王义跟周三哈气连天,两人打了招呼离开。 苏夏关上门,冲立在她身后的男人说,“我给你拿衣服,你先去洗吧。” 沈肆,“好。” 他伸出手,苏夏牵住了,带他去房间。 那只手宽大,微凉,苏夏想,等这个男人的眼睛好了,应该就不会依赖她了吧。 沈肆开口,“不要多想。” 苏夏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好像她的一点情绪波动,他都能感觉的到。 沈肆冲了十来分钟,喊苏夏进来扶他。 浴室雾气腾腾。 苏夏看见男人穿着短裤,上半身肌|肉线条分明,一块块的,如刀割的大理石,却不过分张弛。 有水珠从男人的喉结缓缓滚|落,慢吞吞地滑过胸|肌,往腹肌淌去,最后埋进了松垮的黑色裤腰里面。 胸口起伏,苏夏移开眼睛,“沈肆,你怎么不把上衣穿上?” 沈肆面瘫着脸,“不想穿。” 苏夏,“……”好吧。 那么直接,理由也不找,明目张胆的耍流氓。 定定神,苏夏去拉沈肆,一条手臂圈住了她的腰,将她一捞。 哪儿都是硬邦邦的,苏夏的手没地方放,只能举在两边。 她的嘴唇被咬了一下,不疼,之后是舌尖,有点酸麻。 “很晚了。” “嗯。” 沈肆抵着苏夏的鼻尖,又去汲取她的味道。 苏夏仰头,天鹅般雪白的脖颈展现在沈肆的唇边。 他专心的享用着,一寸寸地打上独有的印记。 被可怕的抵着,苏夏的腿有点发软,她抱着沈肆,“我还要泡完脚才能睡觉。” 沈肆离开她的锁骨,没再继续。 苏夏喘着气,身上都湿了。 她洗完了出来,看到沈肆坐在椅子上,背对着她,不知道在干什么。 放下毛巾,苏夏走过去,见沈肆的手里拿着一把手|枪,他在擦拭着枪|口。 苏夏的脸色变了变,绕到对面的脚步停了下来。 男人低着头,眼帘微垂,一贯的面无表情,她不知道对方是用什么心思在擦枪。 这让苏夏很不安。 沈肆抬头,面向散发着柠檬香味的地方,“过来。” 苏夏吸一口气,迈开步子靠近。 沈肆说,“教你。” 苏夏揪着眉毛,脸色没有半点缓和,反而越发沉重,“为什么要教我这个?” 沈肆的音调微哑,“想教。” 只是因为这个?苏夏愕然,也许是自己想多了。 沈肆摸着苏夏的手,带她去熟悉枪的构造,子弹有几颗,哪里是扳机,扣动便会开枪。 比起手|枪,苏夏更多的关注都在沈肆虎口的薄茧上面,她一下一下的摸着。 “你不是商人吗,这里怎么都有茧了?”还带着枪。 当过兵的都这样? 沈肆不答,他的下颚线条冷硬,“该泡脚了。” 苏夏心里叹气,他们之间的问题挺多的,沟通是大事。 敛了情绪,苏夏去打水,沈肆跟着,她泡脚的时候,他在一旁陪着,没话。 苏夏顺顺刘海,“我的话已经够少了,你比我还要少。” 家里明明有俩个大活人,跟没人一样,只喘气。 沈肆的薄唇紧紧的抿在一起,深情冷峻异常,半响,他开口道,“我会改。” 那三个字掷地有声。 不是随口一说,而是一个承诺。 苏夏呆了一下,听到自己的声音,“我也改。” 沈肆的唇角隐隐出现一个弧度,“好。” 气氛随之温和了许多。 泡完脚,苏夏躺到床上,拿着平板看电视。 宫心计的片头曲好听,花瓣满天飞,她一边吃巧克力,一边看了起来。 苏夏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她抱着抱枕,盯着枕边男人完美的侧脸。 沈肆弄着被子,“嗯?” 苏夏咽下嘴里的巧克力,“晚上那会儿,你怎么知道不是我?” 她发现了,程玉穗原本是波浪大卷,今晚是直发,和她一样,披散在腰际。 身形差不多,衣服上是一个材质,香水也是同款,如果闭上眼睛,不去看,根本分辨不出来。 沈肆从口中吐出几个字,“脚步声。” 苏夏惊讶的问,“不一样吗?” 都是细高跟鞋,唯一的差别是她的鞋跟比程玉穗矮一点点。 沈肆说,“不一样。” 苏夏是学舞蹈出身,走路提着气,脚步声轻盈,优雅,听在他的耳朵里,像是在跳舞。 而那串脚步声是往下沉的。 听了原因,苏夏笑着趴到沈肆身上,乐不可支,浑然不觉的满脸幸福,“听脚步声就知道是我,这么厉害啊。” 沈肆是看不见,但他不是植物人,没有直觉。 一大片柔|软压上来,清晰的让他压制已久的欲|望一下子就窜了起来。 女人是在撩他吗? 不会,她傻愣愣的,根本就不会利用自己的优势。 否则他已经死了。 就死在她的裙子下面。 沈肆抬起手臂,伸到苏夏的睡衣带子里面。 苏夏惊的要跳起来,她把头偏到一边,脸上臊热,通红。 “苏夏。”沈肆的嗓音低哑而富有磁性,“吻我。” 几秒后,巧克力的甜香融进他的口腔。 苏夏还是不会,很生涩,沈肆已经有了技巧,知道如何让她唇舌发麻,怎么让她浑身无力,想躲避,又想深陷其中。 房里隐约有淡淡的叹息声,裹着宠溺。 第二天,沈峰打来电话,叫沈肆带苏夏回去吃饭,说是老爷子的腿好了。 苏夏跟沈肆过去的时候,看到老爷子在亭子里喂鱼,精气神还可以。 老爷子冲他们招手,“来了啊。” 苏夏拉着沈肆在空着的凳子上坐下来,“爷爷。” 老爷子把鱼食递过去,“明天去德国检查,可能要做手术,东西收拾了吗?” 沈肆,“嗯。” 苏夏愣了愣,她不知道,只是以为去做个检查。 沈肆说,“情况良好,就做手术。” 他没告诉,是不想她抱太大的希望。 苏夏把鱼食丟池子里,“一定没问题的。” 两人陪老爷子聊了会儿天,去花园走了走。 桥上,沈穆锌往这边来,他无意间扫动的目光捕捉到一片白色衣角,脚步不听使唤。 树底下,苏夏踮起脚,手挂在沈肆的脖子上,和他四片唇相碰,拉开一点,又去缠|绵。 身形僵硬,沈穆锌把手放进口袋里,又拿出来,再放进去。 他显得有些不知所措,眼睛赤红,呼吸粗重,慌了。   第38章 余光里多了一道颀长的身影,苏夏的眼皮跳了跳,她的呼吸一紧,踮起的脚跟顿时踩到地面。 那人就站在不远处,阴沉沉的看着她,有愤怒与委屈在脸上交织,细细长长的眼眸发红,目光里充满着强烈的恨意。 仿佛她是一个背叛者。 背叛了某个誓言,某种承诺似的。 而事实上,她跟那个人,连朋友都不是。 显而易见,对方不那么认为。 苏夏觉得,沈穆锌活在想象的世界里,被自我意识控制,极度偏执。 他要去看心理医生,也许医生能帮到他。 但这话无论是由谁来说,都不能是她说,否则只会适得其反。 耳垂被揉了揉,苏夏回神,手从沈肆脖子上拿下来。 她拉着沈肆离开,不想跟沈穆锌起冲突。 上次的事还历历在目,如果再来一次,情况只会恶化。 爷爷如果知道了,能气出病来。 沈穆锌欲要冲过去,背后突然传来沈峰的喊声。 “穆锌!” 身形微顿,沈穆锌的眉峰拧了一下,不甘心的追随着那个女人的背影。 沈峰快步走近,“你想干什么?” 沈穆锌把两只手放进口袋里,他转过身子,所有的情绪都在顷刻间藏入阴暗的角落,不见光亮。 “不想干什么。” 沈峰手指着苏夏离去的方向,铁青着脸道,“我要是没拦着,你还敢说你不想干什么?” 沈穆锌看着沈峰。 他不说话,那张柔美的脸庞多出几分阴森。 “看我干什么?”沈峰的口气硬邦邦的,“我提醒你,收住自己的心,别丢人现眼,惹是生非!” 沈穆锌嗤一声,“你管不了我。” “什么?”沈峰厉声道,“我做了你二十多年的父亲,往后我们也是名义上的父子,我管不了?” 沈穆锌讥讽的扬起一边的唇角,露出一个无意义的笑容。 “如果你嫌事情闹的不够大,还想这么任意妄为,”沈峰说,“爷爷会知道,沈家人也会知道,再传到整个荆城,人人皆知!” 沈穆锌淡淡道,“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沈峰冷哼,“那样做,首先要为你的行为买单的就是苏夏。” “一个巴掌拍不响,别人会说她在你们兄弟俩之间徘回,和小叔叔纠缠不清,到时候流言蜚语一旦出现,她在学校待不待的下去再论,单单是作风问题,就能让她在同事,学生们面前抬不起头。” 沈穆锌的眼角有阴冷聚集,“我不过是爱上了一个人而已。” 沈峰呵道,“那个人是你嫂子!” 额角隐隐有青筋鼓动,沈穆锌的牙关咬|紧,一股铁锈的味道在口腔蔓延。 他爱上那个女人,为她沉迷的时候,她还不是他的嫂子。 为什么所有人都忽略了这一点? 他没有错。 对,没有错,沈穆锌深吸一口气,近似扭曲的执念在眼底浮现。 沈峰皱皱眉头,“你妈为这事,操碎了心,你但凡还有点良心,就别再执迷不悟了,顺了她的意愿,娶妻生子,过自己的生活。” 他不再多言,“好自为之吧。” 没了烦躁的声音,沈穆锌立在原地,就那么站了许久。 有下人陆续经过,都垂头见礼,她们不免猜测,二少爷看起来很悲伤,他的心情比九月微风徐徐的天气差多了。 好像一直阴云密布,从未阳光灿烂。 不在意旁人的注视,沈穆锌走到树底下,空气里散发着草木香,嗅不到一丝那个女人的清甜味道。 有一抹银光折射进眼睛里。 沈穆锌愣了愣,他蹲下来,翻着翠绿的草皮,从里面找到一枚白金的耳钉。 那耳钉是玫瑰形状,一片片的花瓣小巧可爱,在太阳底下,格外的耀眼。 沈穆锌将耳钉拿到唇边,向来挑剔到有洁癖的他碰了一下耳钉,不在乎上面有没有灰土。 他的神情温柔,愉悦,隐约吻到了那个女人的体温。 脑子里闪过什么,沈穆锌把耳钉攥在手心里,起身走开。 十来分钟后,一串脚步声由远及近,从木桥那边过来了。 苏夏边走边低着头,嘴里嘀嘀咕咕的,“奇怪,丟哪儿去了?” 左边耳朵上是空的,耳钉不知道什么时候没的。 这对玫瑰耳钉是沈肆给她挑的,她很喜欢,如果少了一只,另外一只就要搁置了。 苏夏的腰猝然被两条手臂搂住,一具成年男性的躯体贴上后背,她整个人腾空,惊的身子一抖,“沈穆锌,你放开!” 沈穆锌不顾女人的挣扎,从后面搂着她,把她搂到大树后面。 苏夏喘着气,沈穆锌也是。 她的眼中全是愤怒,而他是深情,贪恋。 “你给我放开!”苏夏大力拍打,腰上的两只手像烧红的铁钳子,又烫又硬。 风把苏夏的乌黑长发吹乱,随着她的挣扎,发丝晃动着,往沈穆锌鼻端飘去。 沈穆锌深嗅着她的发丝,神情有几分癫狂。 没有第三人在场,不然一定吓傻了。 “爷爷听见了,要问起来,你打算怎么说?嗯?” “你以为我不敢说吗?”苏夏气的声音都发颤,情绪失控,“沈穆锌,你放开我!” 沈穆锌松开手,似是妥协道,“真是拿你没办法。” 他的言语中带有清晰的纵容,像是对自己心爱的小女孩说的。 苏夏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根本理解不了这个男人的思维方式。 沈穆锌又是一贯的懒散模样,仿佛前一刻的所作所为不是他。 “在找什么,丟东西了?” 苏夏的身子因为用力呼吸,一下下的颤抖,“沈穆锌,你为什么就不肯放过我?” 沈穆锌喃喃,“我也想……” 他突然勾了勾唇,笑起来,“可是我做不到啊。” 苏夏往后退,后背撞到树,她移到一边,想走,一片阴影压过来。 将女人控制在胸膛和树之间,沈穆锌弯着腰背,凝视着她白皙的脸庞,如画的眉目,眼底有什么在翻涌。 他那些年一直在国外治病,匆忙回国,连跟主治医生打个招呼的时间都没有。 为此,对方用英国版的中文把他骂惨了,差点绝交。 但他知道,自己还是回来的晚了。 沈穆锌说了句突兀的话,“我很后悔。” 过去有无数次机会,他都没有争取,而是选择默默的关注着,像个变|态一样收集所有她用过的东西。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为什么要那么做,他只知道,自己想多一点拥有她。 卑微到尘埃里。 每到夜深人静,思念叫嚣的时候,或者是面临绝望,承受病痛折磨,沈穆锌都会抱着那些对别人而言的垃圾,躲在角落里汲取一点活下去的力量。 沈穆锌有些嘲弄,如果当初只要有一次他勇敢了,即便是害怕会被拒绝,嘲笑,也要表白心意。 那么,他和这个女人的关系会不会不一样? 可惜时光永远不会倒回去。 沈穆锌低低缓缓的说,“苏夏,这世上不会有人比我更爱你了。” 苏夏听出另一层意思,那么疯狂,“沈穆锌,你这不是爱,是病。” 沈穆锌的表情霎时间变的阴暗,“我爱你,你当我这是病,沈肆就不是?” “苏夏,我爱了你整整十年,你才跟他接触多久?” 苏夏抿唇,这世上,最没有定数的就是爱情。 一眼万年的有,日久生情的也有,砰然心动没有时间地点的概念。 发生了,往往都是猝不及防,也阻挡不了。 身边的那些男人里面,只有沈肆能让她心动,她清楚。 “感情的事没有道理可讲,也说不清。”苏夏的语气清冷,“沈穆锌,现在看来,我们连朋友都做不成,仅有的就是表面的叔嫂关系。” 沈穆锌在笑,“没有任何事是绝对的。” “我肯定,”苏夏一字一顿,“这件事一定是。” 沈穆锌脸上的笑意僵硬,她可以对他那么无情,却在沈肆面前,梨涡浅笑。 苏夏推开沈穆锌。 呼吸粗重,沈穆锌盯着女人泛着水光的唇瓣,脑子里浮现刚才看见的那一幕,他的胸中有妒火燃烧。 不受控制的,沈穆锌俯身,往苏夏的唇上压去。 苏夏偏头,那个吻落在她的耳根位置,她猛地抬腿,踢中沈穆锌的裆|部。 踢腿是苏夏每天都会做的练习,她的腿力和长相截然不同,和棉软不挂钩,一点都不输给男人。 沈穆锌痛的五官拧在一起,他将试图逃走的女人拽住,拉回来。 力量悬殊,苏夏慌乱无比,她低头,一口咬上沈穆锌的手背。 那一下咬的深,见血了。 沈穆锌疼的嘶一声,眼神却是令人悚然的明亮,兴奋,狂喜。 她第一次这么对他。 他的身上终于有了她留下的痕迹。 意识到这一点,沈穆锌激动的身子轻微发抖,“我很高兴。” 苏夏满脸骇然,从颤动的唇间溢出两个字,“疯子”。 她擦了擦嘴,仓皇的跑了。 靠着梳,沈穆锌摸着手背上的那个牙印,兀自笑了笑,温柔的能叫人溺毙进去。 从前他自卑,觉得自己又丑又懦弱,不配站在高贵的她面前。 现在的他,有能力,也有条件,他不会再躲在后面了。 跑远了,将木桥和树林甩在身后,苏夏的两只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喘气。 她的心跳的厉害,要往嗓子眼蹦。 崴到的那只脚原本在沈肆的照料下好了许多,这一跑,疼痛又如潮涌。 苏夏疼的眼眶都湿了。 老宅太大了,被茂林包围,具备恐怖片的所有要求。 她有种窒息的感觉,越发的厌恶这里。 “大少奶奶。” 背后冷不丁响起一个声音,苏夏吓的脸煞白,一动不敢动。 在知道是谁以后,她绷紧的神经末梢才有所松懈。 苏夏胆子小,这几个月多次被吓,她快神经质了。 过来的王义的神色微妙,他留意到苏夏不太对劲。 “没事吧?” 苏夏直起身子,“没事。” 王义说,“大少奶奶,你没回去,大少爷然后我来看看。” 苏夏擦擦额头,“我这就回去。” 她忍着痛回去,一张瓜子脸上布满细汗,没有半点血色。 沈肆问道,“找到了?” 苏夏摇头,想起他看不见,便开了口,声响闷闷的,“没有。” 沈肆沉默。 苏夏也没说话。 沈肆忽然伸手,摸到苏夏的右耳,取下了上面的耳钉,“王义,扔湖里。” 王义诧异的接住,照做。 苏夏抠着手指甲,他知道了? 她又不是那么确定。 老爷子的喊声打破沉寂的氛围,“小夏,肆儿,过来陪爷爷下棋。” 苏夏会下棋,苏长洺手把手的教过,但她心不在焉,连棋子都拿错了。 老爷子,“肆儿,你是不是有欺负小夏?” 苏夏无意识的扭头,男人的面部没有情绪波动,他的两片薄唇抿的很直,锋利的让人心生胆怯。 孙子又闷了,老爷子敲敲拐杖,“爷爷问你话呢!” 沈肆摸着桌子,“王义。” 门口的王义闻声过去,“大少爷。” 沈肆说,“水。” 王义立马去倒,他偷瞥了一眼苏夏,平时大少爷只依赖对方,他跟周三想表达一下忠心,都没近身的机会。 现在这是……闹别扭了? 苏夏这下子确定了,男人心思敏锐,是察觉出了什么,刻意疏远。 是在发脾气,又或许是怪她的隐瞒。 她的心里委屈。 这件事她自己都理不清,要怎么说出口? 把手中的白子放回棋盒里,苏夏揉了一下眼睛,“爷爷,我不舒服,想先上楼躺会儿。” 老爷子抬头,“孩子,你这是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苏夏的声音里没有异样,“脚有点疼。” 老爷子知道小孙媳妇崴了脚,听完神情一凝,“那赶紧去躺着吧。” 他拿拐杖打一下孙子的小腿,不轻不重,够提醒了,“肆儿,你陪小夏回房间。” 沈肆尚未开口,苏夏在他之前说,“不用了。” 她倔强的扶着楼梯扶手,独自上了楼。 老爷子问孙子,“吵架了?” 沈肆面对着楼梯方向,听着耳边的脚步声,渐渐的听不到了。 把棋子收起来,老爷子说,“两个人在一起,要多沟通。” “你等她说,她等你说,结果谁都没说,那日子还要不要过下去?” 沈肆沉声道,“要。” “既然要过下去,那就不能再像过去那么封闭了,别摆出公司的那套。”老爷子说的嘴都干了,“自己好好琢磨。” “阿峰!” 听到声音,沈峰停止和别那么交谈,去陪老爷子下棋。 沈肆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周遭冰冷,谁也不敢靠近。 田箐桦在房门口驻足片刻,观察厅内的情况,动身去找儿子。 她在后花园的长凳上找到人,看见对方右手的手背贴了一张创口贴。 田箐桦问他,“你的手怎么了?” 沈穆锌说,“没什么事。” 田箐桦坐在旁边,“穆锌,刘堃的事跟你有没有关系?” 沈穆锌把玩着一片树叶,漫不经心道,“哪个刘堃?” 田箐桦的声音压的更低,搜查儿子的脸色,“天盛的总经理。” 沈穆锌毫不迟疑,“不认识。” “刘强也不认识?”田箐桦说,“他是天盛的财务总监,你们上周三有过接触。” 沈穆锌把树叶扔地上,他眯着眼,看蚂蚁翻爬树叶,不自量力。 田箐桦说,“穆锌,妈单独来找你,就说明已经查过了,也不会告诉其他人。” 沈穆锌的手放在脑后,神情懒散,“查到了什么?” 田箐桦说,意味不明,不知是笃定,还是试探,不安,“刘堃的牢狱之灾是你在背后策划的吧。” 那刘家小公子的确是荆城纨绔的典型,但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就被查出挪用公|款,详细到日期,金额,用途,甚至牵扯出了对方七八年前的一起肇事逃逸,监控,人证,一律齐全,摆明有人看他不顺眼,暗自搜集证据,直接把他送进监|狱,想出来都不行。 原本没想查的,田箐桦无意间得知刘堃跟儿子是一个中学的。 她往下查,查出了一些事。 刘堃上学的时候,是个混混头儿,跟一群人骑着自行车满大街瞎转,逃课,打架斗殴是常事。 他打过儿子。 这是田箐桦费了一番手段才查到的。 以儿子睚眦必报的性格,绝不会再和曾经打过自己,侮辱过自己的人通电话,碰面,打球,再有联系。 田箐桦总有种不好的感觉,她希望那是错觉。 沈穆锌慢悠悠道,“妈,你想多了,你儿子只是一个画画的,没那么大的能耐。” 田箐桦冷道,“你有没有那能耐,我最清楚不过了。” “如果你不是心里有鬼,为什么要对妈撒谎?你明明就认识刘堃!” 沈穆锌反击,“我看你是老糊涂了。” 一阵缄默过后,田箐桦说,“穆锌,妈希望你尽快离开国内,回英国去,你还有一个疗程没做,这边也没有药物可以控制。” 沈穆锌弹弹裤子上不存在的灰尘,“不劳您费心了,我会回英国,带她一起。” 他站起身,“我散会儿步。” 田箐桦心事重重。 这件事发生过后,她发觉自己一点都不了解儿子。 如果真是儿子干的,那种报复的手段,可以忍耐那么长时间,心思之深,连她这个母亲都遍体生寒。 午饭的时候,几人聚在一张桌上,各怀心思。 沈峰提起明天去德国的事,没得到什么回应,他闷声喝酒,心情不佳。 苏夏坐在沈肆旁边,她没喂,他一口没吃。 老爷子说话了,“这茄子是爷爷在后山种的,你们尝尝。” 又几道目光扫向苏夏,明里暗里都有。 她抿了抿唇,夹了一块茄子,送到沈肆嘴边。 沈肆张口吃了。 也不管是什么,好不好吃,自己喜不喜欢吃,只要是苏夏夹的,他都吃。 田箐桦夹了一点给沈穆锌,“吃饭就吃饭,玩草蚂蚱干什么?” 苏夏抬眼,那只草编的蚂蚱出现在视野里,像一根银针,挑出了她心里埋藏多年的某个东西。 她的手一滞,勺子里的汤撒到了沈肆的手上。 沈肆不吭声,眉头都没皱一下。 耳边有惊叫声,苏夏打了个冷战,手忙脚乱的扶着沈肆去冲洗。 看到男人的手红了一块,苏夏自责的咬唇,她在做什么?刚才是怎么了?脑子里如同灌进来了浆糊。 小时候那个模糊的影子,草蚂蚱,对她说不要哭的人,究竟是谁? 是沈穆锌吗? 不可能! 一个蚂蚱而已,不能代表什么。 苏夏头疼,可是,她怎么就想不起来了…… 回去后,苏夏跟沈肆坐在床头,她小心的给他抹药膏,“还好没起泡。” 沈肆知道,他的妻子此刻一定蹙着眉心,内疚,还有心疼。 “抱歉。” 耳边的声音让苏夏一愣,“为什么要跟我道歉,你做错了什么吗?” 她故意的。 这点小心思瞒不过沈肆,他不点破,允许她那么做。 当时他从他的女人身上闻到了淡淡的烟草味,是英国的牌子。 心中有戾气,沈肆不敢亲近苏夏,怕伤到她。 “他更早认识你。” 苏夏怔了怔,“所以你就没自信了?” 下一刻,她从男人身上感受到一股极为强大的气场。 本能地,苏夏屏住呼吸,再一次体会到了去年那次偶遇的心情,畏惧,又想接近。   第39章 天气晴朗,碧空如洗。 苏夏很小就跟着舞蹈团,跟着老师和队友们奔赴国外,前往不同国家参加比赛,演出。 在她的记忆里,每一次出国都背负着整个舞蹈团的荣辱,以及老师的期望,难以轻松。 这次虽然不是比赛,无关输赢,心情却要比过去那些时候焦虑数倍不止。 得知沈肆有可能会在德国完成手术以后,苏夏就不能平静了。 清除血块是开颅手术,风险不会低小,她一边不安,一边又揣着强烈的希望。 想要沈肆的眼睛好了,牵着她的手,带她四处停停走走,看看德国的无限风光。 这种激动的情绪在心口涨满,随着苏夏坐下来,一股脑地淌进四肢百骸里面,她迫切的想快点到德国。 “苏夏。”沈肆唤她,“不慌。” 苏夏咽了口口水,她混乱的气息出卖了自己。 男人的嗓音低低的,富有磁性,落在苏夏耳畔,她听了,安心许多。“嗯。” 空姐过来关行李架,□□,身材很是曼妙。 尤其是那双比例逆天的大长腿,尤其养眼。 同是女人,苏夏抱着爱美之心,忍不住看了一眼。 沈肆坐在外侧,靠近过道,空姐站他面前,离的很近。 站了一会儿,空姐走了。 片刻后,苏夏刚要跟沈肆说话,甜|腻的香水味飘近,那空姐又过来了,还是检查行李架。 在第三次闻那股香水味的时候,某方面迟钝的苏夏后知后觉。 这位空姐是想跟她身旁的男人来一个眼神交流,在三万英尺的高空,擦出点火花,最好一下飞机,就交换信息,奔去某间酒店。 对方煞费苦心,跑了三次,都快把行李架摸热了,就是没发现,男人的眼睛看不见。 苏夏的眼底闪过什么,“牛奶放哪儿了?” 沈肆开口道,“包里。” 苏夏皱皱鼻子,“你拿给我。” 空姐看苏夏,嫉妒又羡慕,自己有手,不会自己拿吗? 下一刻,她看到男人摸到包,修长好看的手指一点点的摸着拉链,全是靠摸索。 那不是一个视线正常的人该有的。 目睹全程,空姐脸上的表情非常精彩。 震惊,不可思议,遗憾,尴尬。 关上行李架,她转身离开了。 对面和后面的乘客均都一副戏落幕的怅然若失感。 没有大长腿可看了。 苏夏的嘴角抑制不住的翘起来,脸颊染上一抹红晕。 第一次做这种事,有点紧张,手心都出汗了。 她不喜欢别的女人那么盯着自己的男人,赤|裸|裸|的,不加掩饰,恨不得立刻就扑上来的样子。 沈肆虽然看不见,但其他感知都在,不同于常人的敏|锐,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的薄唇微抿,“顽皮。” 苏夏像个小女孩似的吐了下舌头,狡黠的笑意转瞬即逝,“我要是不那么做,她还会跑第四次,第五次,这三个多小时要累……” 话声戛然而止,她的脸被一只大手摸着,凉凉的,还有点痒。 “干嘛?” 沈肆沉默不语,只是摸了摸苏夏的脸,弄的她好半天都一头雾水,猜不透对方的心思。 收回手,沈肆在包里找到牛奶,递给苏夏。 苏夏用牙咬|住吸管,浓烈纯正的奶香弥漫舌尖,她的心情好的要飞起来。 沈肆感受到了女人的开心,周身萦绕的冷意退出一些。 他以往出差都是以沉默居多,上飞机就休息,不习惯与人交流,别人也不敢上前搭话。 此时沈肆倒是没有疲意,甚至亢奋,只不过那张冰山脸很好的掩盖了他内心的火热。 他低着头,唇抿着,指尖抚了扶袖口,侧脸俊美,冷峻。 苏夏的视野里,那枚突起的喉结在男人一丝不苟的领口下,隐隐若现,蛊惑人心。 她偏开头,咕噜咕噜喝起了牛奶。 拿着奶盒的手被按住,苏夏扭头,“你也要喝?” 沈肆点头。 苏夏说,“包里还有。” 沈肆拿走苏夏手里的牛奶,两片削薄的唇衔着那根被她咬扁的吸管,伸出舌头掠过上面的湿意。 苏夏的呼吸一停,她的脑子里蓦然回想起来白明明跟她说过的一句话。 男人的外表越是冰冷,内心就越激情,如火一般。 似是苏夏的视线太过明显了,沈肆微微侧头,面向她,无声的询问。 苏夏的面颊滚烫,她不自在的去弄头发,碰到耳朵,上面的星星耳坠轻轻摇动。 这个男人好像很喜欢亲|吻她的耳朵,每次都沿着耳廓舔|舐,最后反复折磨她的耳垂部位,在每一寸都留下自己的印记。 对方仿佛是在品着一道美味的甜点,随时都会一口咬下去,吞进腹中的错觉。 苏夏呼一口气,除了那个嗜好,这人还喜欢给她买耳饰,各类各样。 她恐怕很长时间都不用去操心那方面的问题。 “我睡会儿。”苏夏把毯子盖到腿上,也给沈肆弄了,她闭了闭眼,逼迫自己酝酿睡意,别胡思乱想。 沈肆当场戳穿,“你心跳的太快,睡不着。” 苏夏,“……” 她自暴自弃,翻起杂志看。 翻动的手一顿,苏夏停在一页,上面是沈肆的一篇报道。 学历,身价,学识,财富,人们感兴趣的几个方面,都在字里行间展露出来了。 是一个令人仰望的高度。 苏夏看着左上角的照片,男人坐在沙发上,银灰色西装整洁笔挺,他的腿曲成九十度,背脊挺拔,优雅而高冷。 摄影师连他那只黑色腕表都没放过。 照片里,男人那双眸子直视着镜头,眸光漆黑,犀利,漠然,如一潭死水,波澜不起。 半响,苏夏才将眼睛移开。 这照片不知道什么时候拍的,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男人眉间的皱纹都很深,极少舒展。 好像压根儿就没快乐这东西存在。 奶盒吸空的声音落入耳膜里,苏夏瞥一眼沈肆,她喝一小半,剩下的一大半都进了他的肚子。 “你什么时候爱喝奶了?” “不爱喝。”沈肆的气息里都是奶味,“我喜欢喝你的……” 他打了个奶隔,口中吐出一个字,“奶。” 苏夏的脸,脖子,耳朵红了一片,“什么?” 沈肆举起空奶盒,“是这个。 说完了,他还补上一句,一副冰山脸道,“不是那个。” 苏夏抿紧嘴巴,差点脱口而出“那个是哪个?” 还好没有,不然她就成煮熟的虾米了。 这人面无表情的开黄|腔,比白明明还高深。 她绝对是小看了这个男人。 也有可能是自己对男人了解的太少,正经和假正经之间只有微妙的一点区别。 耍流氓和调|情这两种状态更是不好划分。 苏夏挪了挪身子,离旁边强烈的荷尔蒙气息远点。 沈肆问道,“扔哪里?” 苏夏淡淡的说,“你拿着,下飞机再扔。” 沈肆的眉头抬了抬,“生气了?” 苏夏哼道,“没有。” 沈肆换了只手拿奶盒,腾出的手去摸他的小妻子,哄她,“那个更爱。” 胸口起伏稍快,苏夏红着脸瞪他,“飞机上好多人,你不准再说了!” “好。”沈肆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晚上说。”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进行什么严肃的话题。 苏夏抱着胳膊,不搭理。 沈肆拿着奶盒,手在周围摸,苏夏看不得他那样,可怜巴巴的。 她伸手去把奶盒塞袋子里,又塞给沈肆一盒草莓夹心饼干,“吃饱了就睡。” 沈肆靠着椅背吃了起来,她给穿肠□□,他都吃。 半小时后,苏夏要去厕所,不知道是不是蹭的,她的内衣扣子最下面那排好像松了,前面很不舒服,也没安全感。 沈肆拉住苏夏。 刚要张口,苏夏突然连呼吸都没了,她一动不动。 t恤下摆撩起一点,那只手在她的背部,手掌宽大,她能感觉男人微凉的指腹摩擦着自己的脊骨,有丝丝缕缕的电流缠了上来。 两三秒时间,沈肆说,“好了。” 心还在剧烈跳动,苏夏小声嘀咕,“我快吓死了。” 她紧张到了极点,生怕被人发现。 想到什么,苏夏拧着眉梢,刚才沈肆的速度很快,熟练又利索,好像解开过很多女人的内衣扣子。 “你很会啊。” 沈肆说道,“第一次。” “撒谎。”苏夏说,“我怎么没见你紧张?” 沈肆握住苏夏的手,他的掌心湿热,都是汗。 苏夏愣住了。 她忘了,他的情绪从不外露。 拉好衣摆,沈肆把苏夏的脑袋按在自己肩窝里,“睡。” 苏夏的头发蹭了蹭他,现在更睡不着了。 “爷爷说你小时候在医院待过一段时间,是哪家医院?” 沈肆说,“诚仁。” 苏夏蹭着沈肆下巴的动作顿了顿,诚仁吗?她听父亲说她是在南佳。 还以为他们是在同一家医院,原来不是。 苏夏有点低落。 昨天沈穆锌拿的蚂蚱,跟她记忆里的一个片段重叠了。 真的是沈穆锌吗…… 苏夏垂了垂眼,一个草蚂蚱而已,应该只是巧合。 后两个多小时,苏夏跟沈肆都睡了一觉,飞机降落的时候,他们在椅子上坐着,等其他乘客先下去。 亲信王义跟周三都没来,沈肆谁也没带,只带了苏夏一人。 傍晚的柏林,和荆城相同,又不同,太阳还很高。 苏夏以为是住酒店,结果到了目的地,面对一栋欧式风格的别墅,整个人都有点懵。 她不喜欢吃德国菜,双肩包里塞满榨菜,火腿肠,老干妈。 谁知一进客厅,就看到一桌子家常菜,还有汤,饭香四溢。 苏夏的脸轻微地抽了抽,心疼她的包。 她跟沈肆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缺少沟通。 一个寡言,独来独往久了,一个不知道问,不习惯麻烦别人。 扯毛线团一样,扯好久,才能看到自己想到的东西。 佣人走了,别墅就剩下苏夏跟沈肆,还有一桌饭菜。 苏夏把双肩包搁地上,拉着沈肆去厨房,“这房子是你的吗?” 沈肆,“嗯。” 苏夏拧开水龙头,“我还以为要住酒店。” 沈肆侧头,“想住?” “不想。”苏夏洗手,“当然是大点的空间住着舒坦。” “那榨菜老干妈怎么办?还背回去吗?” 她话里有话。 凉水冲着手背,沈肆沉默了。 他习惯了一个人操控一切,“抱歉。” 苏夏说了句沈肆的口头禅,“不要紧。” 慢慢来吧。 她也有不是,问两句,就不会多此一举了。 吃完饭,两人在沙发上偎依着,不动弹。 苏夏的手机响了,是老宅的座机,她接了,那头是沈峰的声音,“小夏,你们到了?” 苏夏奇怪,沈峰怎么不直接打给他儿子,“嗯,爸,我们刚到没多久。” 沈峰说,“爸联系了一个老教授,地址发你手机上了,明天上午你们过去就行。” 苏夏喝着果汁,“好的。” 挂了电话,她把地址和沈峰说的一并转告给沈肆。 沈肆枕着苏夏的腿,眼皮阖了,似乎是睡着了。 苏夏没叫醒沈肆,自己调整了一下姿势,趴到他背上。 她本来是想眯一小下,没料到自己会睡了过去。 一觉睡到晚上十点多,桌上的碗碟还放着,沙发上的两人睡眼惺忪。 苏夏打着哈欠,“你坐着,我去刷碗。” 沈肆揉了揉额角,有她在,他才会睡那么沉,没有噩梦。 厨房里的水声持续了一会儿,夹杂着清脆的声响。 苏夏摘下手套,看着刷干净的锅碗,有几分成就感。 当初在老宅,她那个婆婆故意为难,她摔碎碗。 明明是几个月前的事,却有种过了很久的感觉。 收收心,苏夏去客厅,扶着沈肆去卧室,洗漱,睡觉。 刚睡醒,又睡,不太可能。 苏夏刷着手机,沈肆的手在她的衣服里,她的注意力很快就没办法集中了。 内衣从被子里丟出去,抛弃在角落里。 一夜好眠。 第二天上午,沈肆带苏夏出门,却不是去见那个老教授,而是一对来这里定居多年的中年夫妻。 费兰克是脑科权威专家,沈肆来找他是谈手术的事。 几人去了医院,沈肆被推去做检查。 苏夏在长廊等着,脑子里好像一片空白,但又塞了很多东西,什么都想。 “嗨。” 背后的声音突如其来,苏夏转身,看到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她背后,正在对她微笑。 艾伦是费兰克的儿子,有一半是他母亲的基因,中德混血,模特身材配上立体的五官,再加上会放电的眼睛,魅力可想而知。 他跟沈肆是同学,知道对方来父亲这边做检查,特地丢下工作过来。 艾伦主动做了介绍。 苏夏也礼貌的回应,比沈肆还高,快两米了,她需要仰着脖子才行。 艾伦抓后脑勺,用蹩脚的中文说,“你真漂亮。” 那眼神,好像看见了宝石一样。 苏夏笑了笑,没在意,她的一颗心都系在诊室里面。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沈肆的声音,在叫她的名字。 苏夏立刻进去。 沈肆让苏夏跟自己一起听结果,艾伦也跟进去了。 他拍拍沈肆的肩膀,两人交谈了几句,适可而止,毕竟现在不是叙旧的最佳时机。 费兰克坐在办公桌后,看着电脑里的结果,说出自己的想法,并表示,沈肆的情况恢复的不错,可以进行手术。 苏夏听的懂德语,她问出最想知道的,“成功率是多少?” 费兰克说,“百分之五十。” 苏夏捏了捏手心,她知道手术都会存在风险,没有例外。 五十是比较常出现的概率。 她还是害怕。 可如果不做手术,血块压迫着神经,对沈肆很危险。 苏夏看向身旁的男人,他不说话,却有让人屏息的气势。 艾伦靠着门,“沈?” 沈肆摸着苏夏的手,将她的小拳头松开。 他没开口,其他人都在等。 片刻时间,费兰克问,“沈,你的决定是?” 沈肆昂首。 费兰克摘下眼镜,意料之中,“ok。” 手术定在三天后。 这时间对苏夏来说,太匆忙了。 她来不及顾虑自己的情绪,就打电话回学校,申请调课,过程很顺利,想必是沈肆的关系。 沈肆倒是不见任何反常,一有空就抱着苏夏不撒手,这跟傻了的那段时间有点相似。 苏夏问他,“要不要打个电话回去?” 按理说,做手术这么大的事,应该跟家里说声。 沈肆吻着她的发丝,“爷爷知道。” 苏夏没再问,她不想去踩沈肆的底线,看看自己是不是那个例外。 手术那天,苏夏换了沈肆喜欢的白色长裙,戴上他为她挑选的一对蓝水晶耳钉。 苏夏在用这样的方式让沈肆知道,他在她心里有多重要。 这是一种温柔的压力。 沈肆要挺过这一关,因为苏夏在等,他们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一辈子那么长。 艾伦看呆了,语无伦次,德语跟中文全往外蹦,夸张的挥动双臂,表达赞美,连仙气都出来了。 苏夏僵笑。 看不下去的费兰克提醒儿子,“那是沈的妻子。” “我知道。”艾伦耸耸肩,“但这并不妨碍我欣赏美的东西。” 费兰克给了他一个白眼,去准备了。 上次沈肆进手术室,田箐桦不允许苏夏靠近,这次是她目送他被推进去的。 沈肆做手术,只告诉了爷爷,沈家其他人并不知情。 苏夏啃着指甲,王义之前跟她说过,能信任的只有她。 沈肆也那样吗? 耳边有声音,在这时候异常烦躁,苏夏一击冷眼过去。 艾伦闭上嘴巴。 等待是最痛苦的一件事。 如果可以,苏夏宁愿位置交换。 不清楚是几小时,手术室的门推开了。 苏夏看到出来的德国中年人笑着对她点头,她也笑了一下。 那个动作像是要了她全身的力气,她靠着墙壁,有点虚脱。 费兰克说苏醒的时间未知,要看沈肆的自身吸收情况。 二十四小时,四十八小时,三天,一周,都有可能,最迟三周,如果还不醒,情况就会很糟糕。 艾伦还着急怎么安慰苏夏,发现她很冷静,只是脸色有点白。 不是他以为的柔弱,哭泣,无助。 艾伦开玩笑,“我还想,如果你问我借肩膀,我要不要同意。” 苏夏看的出来,这人对她更多的是好奇,以为沈肆的女人必定是与众不同的。 他想看看究竟不同的地方在哪儿。 所以苏夏没甩脸色。 等沈肆醒了,让他处理。 第二天夜里,苏夏从卫生间回来,她看看床上的男人,叹了口气。 “怎么还没醒……” 苏夏趴在床边,唇碰碰男人的鼻尖,往下移动,学着他平时对自己那样,亲亲他苍白的唇。 再往下,苏夏的心跳的很快,她缓缓的把头凑到男人的脖子那里,吻上他的喉结,她很早就想这么做了。 不自禁的,苏夏咬了一下。 她抬头,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一双深邃的眼眸里面。   第40章 苏夏的上半身倾斜,维持着那个姿势,半响,她抬起手,在男人眼前晃了晃。 男人的长睫毛扇动,眼眸微微眯了眯,捉住那只小手,准确无误。 苏夏呆滞一瞬,有巨大的惊喜蜂拥而来,在她的眼角眉梢聚拢,她的声音颤抖,激动,“你,你能看见了?” 沈肆,“嗯。”真好。 他稍一用力,将傻愣的女人带到身上。 苏夏的下巴磕到男人坚硬宽厚的胸膛,有点疼,不是梦。 她用手抵着,急忙道,“我去叫费兰克医生过来给你看……” 话声戛然而止。 沈肆吻|住女人柔|软的唇|瓣,吮了一下,他阖了阖眼,嗓音嘶哑,“我很好。”从来没这么清楚过。 瞬息后,两人四目相视。 周遭浮动的空气开始变的不老实,相互推搡着,碰撞着。 沈肆的眼眸不再是之前那般,没有焦距,此刻那里面黑沉沉一片,锋锐,冷冽。 苏夏本能的绷紧神经,直觉无处遁形。 腰上的手不撤,她没法起来,只好半趴着,视线飘忽。 男人的喉结上还有很浅的一圈牙印,提醒她,刚才自己头脑发热,做过什么。 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醒的。 知不知情。 被那道化作实质的目光注视,苏夏终是受不了,“看我干什么?” 沈肆干涩的薄唇开启,“好看。” 他的话语里不夹任何戏谑玩笑成分,认真严肃。 所以苏夏才这么难为情,耳朵发烫,“……肤浅。” 下巴被捏住,她的脸被抬了起来,男人的气息闯入,夹杂着淡淡的药水味。 口腔的温度攀升,苏夏闭着眼睛回应,晕晕乎乎的。 老天爷今年对她特别关照。 她的生日愿望是沈肆能够恢复,不久,他恢复了。 来德国,希望沈肆的手术成功,眼睛好起来,现在也实现了。 鼻尖抵着男人,苏夏的唇间溢出一声叹息,感恩。 她从来不知道,老天爷竟然也会对她这么好。 似是察觉苏夏在走神,沈肆轻舔她的口腔粘膜,她的身子一阵颤栗。 顷刻之间,苏夏的思绪连同意识遭受重击,四分五裂。 她抓着沈肆的病服,眼角潮湿,呼出的气息断断续续的,缺氧的感觉逐渐加深。 苏夏求饶。 沈肆退开,拇指摸着苏夏红|肿的嘴唇,来回摩|挲着,他的呼吸粗而沉重,眸子里深谙一片。 却在这时,苏夏按住他的手,拿开了。 她要起来,被子下面有利器,顶的她四肢发软。 将想逃跑的女人摁回胸口,沈肆皱眉,“做完。” 苏夏反应不过来,“做什么?” 沈肆沉默的指指喉结部位。 苏夏的脑子里轰一声炸响,“你早就醒了?!” “不是。”沈肆说,“是在你咬我的时候。” 苏夏一双漂亮的眼睛瞪着面前的男人,失去了语言能力。 女人又羞又恼的模样,说不出的动人心魄。 眸色暗了暗,沈肆按着她的后脑勺,又去亲她。 节制这个词从今往后,不再跟苏夏这个名字同时出现。 有她在,沈肆注定疯狂。 苏夏的舌头都麻了,她低头看被单上的条纹,喘息着说,“我还是去找费兰克医生吧。” 沈肆岂能放手,他的脸埋在苏夏的脖颈里面,肌|肤相贴的触|感真实而鲜活。 苏夏无意识的去抱沈肆,手在放到他头后的时候猝然顿住了,“你刚醒,会碰到伤口。” 沈肆用唇描摹苏夏的脖颈线条,哑声道,“不要紧。”他等太久了。 苏夏看着天花板,脖子一痛,男人咬了她一下,她能感觉到,对方有多激动。 脑子里浮现那次书房里的表白,亲吻,眼泪。 苏夏搂着沈肆,亲了亲他的头发。 门外突有脚步声,随后是扣扣声响。 苏夏蹭地离开沈肆,快速整理上衣褶皱,又将凌|乱的发丝理了理。 确定没有异样,她才去开门。 费兰克一进来,就被一股低气压袭击,看到床上的人,他的眼睛一亮,“沈,你醒了。” 沈肆的视线扫过去,锋利,寒冷,如冰刀刺向费兰克。 心里一突,费兰克的眼光在苏夏跟沈肆二人身上来回穿梭,捕捉到一些蛛丝马迹。 有暧|昧之色浮过,费兰克知道,来的不是时候。 他咳了两声,上前检查沈肆的身体情况,感叹年轻人的恢复速度。 直起身子,费兰克向苏夏交代接下来该注意的一些事项,包括饮食,作息,并特意强调,不可剧烈运动。 苏夏的头快埋到领口里面去了,她的唇抿在一起,不属于她的气息直往肺腑里窜。 脸更红了。 沈肆不愿意其他人看到他的妻子害羞的一面,他的口中蹦出一句德语,“费兰克,晚点再说。” 明晃晃的赶人。 费兰克暗自摇了摇头,认识那么久,还是第一次见这人露出清晰的情绪变化,也是一个凡人。 他发自内心的表达祝福。 爱情是美好的。 能让孤独的人不再孤独。 病房又安静下来。 两个人独处的时候,有没有眼神交流,是天壤之别。 苏夏跟沈肆互看彼此,有什么东西在交汇的目光里,无声无息的滋生,发酵,蔓延。 苏夏轻声问他,“渴不渴?” 沈肆摇头。 他只想看着她,恨不得就是地老天荒。 却不知,自己那张冰山脸搭配灼热的眸光,冲击力太强,让人吃不消。 苏夏捏捏小手指,“那我出去一下。” 她迈开步子,还没走到门口,身后便传来声响。 沈肆掀开被子,扯掉输液管,欲要下床。 身体先大脑一步,苏夏下意识的去扶,碰到的时候,她才惊醒。 没有她,这个男人已经可以行动自如。 “你忘了刚才费兰克医生说的话了?不好好躺着,你想干什么?” 苏夏气冲冲的斥骂,“知不知道这么做,会带来什么后果?” 沈肆扣住苏夏,沉默不语。 发现男人的手背有血,苏夏的脸色不好看,“我去叫护士。” 沈肆的五指收紧,沉声道,“别走。” 苏夏没好气的说,“马上回来!” 沈肆按了一个红色按钮。 苏夏的眼角抽了抽,她真是被气糊涂了,一急就乱。 护士来的很快,金发碧眼,像大号的洋娃娃。 沈肆重新躺回床上,手伸过去,拉着苏夏。 护士对苏夏投以羡慕的目光。 苏夏绷着脸,看护士在男人的手背拍拍,找准位置,将针头扎进去。 那一瞬间,苏夏偏过头,避开了。 她怕。 从小到大,苏夏感冒发烧,都是宁愿硬扛,逼不得已就吃药,极少打针挂水。 比起自己本身的畏惧,她更怕亲眼目睹针头戳破别人的血管。 也许是童年留下的阴影吧,她不记得了。 护士走后,沈肆靠在床头,凝视着苏夏,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 苏夏坐在椅子上,无奈的看看被握住的那只手,“我又不跑。” 沈肆摸着她的手指,在无名指上停留片刻,“老婆。” 苏夏怔了怔,“嗯……” 男人总是不苟言笑的面庞有一丝笑意出现,裹着几分愉悦,还有几分腼腆。 她眨眨眼睛,不可思议。 下一秒,沈肆唇边的那一点弧度利落收敛,恢复成一贯的冰山脸。 苏夏都怀疑自己产生了错觉。 沈肆突兀的问道,“喜欢柏林吗?” “没逛呢。”苏夏实话实说,“不知道这里怎么样。” 以前也来过德国两三次,在不同城市,无外乎都是一下飞机就去酒店,练习,比赛,回国。 她没有停下来,四处游玩的机会和时间。 沈肆说,“我会叫艾伦带你在附近走走。” “你是说费兰克的儿子吗?”苏夏瞥一眼沈肆,慢悠悠的说道,“他人高马大,笑起来很明朗,有他带我逛,应该还不错。” 沈肆的面色冰冷。 苏夏拨头发,摆出期待的样子,“什么时候?明天吗?” 沈肆一声不吭。 苏夏在可怕的低气压里问,“怎么不说话了?” 沈肆吐出两字,“等我。” 苏夏的嘴角翘了翘,她是想去游玩,但更在乎的是跟这个男人一起。 换了人,还有什么意思。 聊了一会儿,沈肆才做过手术,气色略显苍白。 苏夏说,“睡吧,我不走。” 她的话有安抚作用,沈肆的眼帘垂了垂,合上了。 苏夏慢慢把手抽走,又被攥住了,力道比之前更大。 没办法,苏夏只好倚在旁边。 有鱼肚白在天边翻现。 沈肆睡的时间并不长,他睁开眼睛,望着趴在床边的黑色脑袋,目光有瞬间的柔和。 苏夏的耳朵痒痒的,她迷迷糊糊的抬头,“不睡了?” 沈肆摸着她的耳垂,“上来。” “不用了。”苏夏揉眼睛,“我就趴一下,一会儿护士就要来了。” 沈肆皱眉,“不会来。” 听他那么说,苏夏就打着哈气躺上去,她太困了,疲惫都在眉眼之间,藏都藏不住。 沈肆从手术室推出来,昏迷不醒的几十个小时,她就没合过眼。 闻着男人身上的味道,混着药水味,苏夏撑了撑眼皮,“不会压到你吧?” 沈肆批准,“可以压。” 苏夏还是没随意,蜷缩着身子窝在他怀里。 沈肆让苏夏枕着自己的手臂,他没了睡意,慢慢的,一寸一寸的,去描摹眼皮底下,触手可及的女人。 第一次见,她在舞台上,翩翩飞舞,他在观众席,入了神。 之后,沈肆并没有打扰,只是在偶尔想起那一抹白影时,有种莫名的感觉。 他不懂,却明白,那种感觉不太想跟别人分享。 沈肆从不会表达内心的情感,总是积压着,一层又一层,连他都不知道有多深,多厚。 没有人清楚,沈肆恢复后,面对智力变成孩子的那段记忆,和苏夏相处的一幕幕,当时他的内心有多震惊。 原来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苏夏早已刻在他的心里,即便是傻了,都不受影响。 如果不是爱,他想不出第二个原因。 冥冥之中,一切都是安排好的。 如果他不出事,就不会有后来,更不会有现在。 那他还是一个人,在孤独中度过每一天,慢慢老去。 命运何其美妙。 沈肆抚|摸着苏夏的脸,从眉骨到眼角,耳鬓,每一处都不放过。 指腹下的温度暖暖的,他忍住想把她揉碎的冲动,背脊弓出一个弧度,在她的额头吻了一下。 上午,艾伦出现在病房,马丁靴上还有碎草和泥,他在马场溜了两圈过来的,意气风发。 苏夏出去透气,艾伦的目光跟她到门口,才收回来。 他拉开椅子上坐下来,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情,“沈,我真羡慕你。” 沈肆翻着报纸。 艾伦大大咧咧的张开手脚,眼珠子乱动,从桌上的粉色水杯,零食,到女士的手表,丝巾。 “沈,有没有跟你妻子类型差不多的,给我介绍一个。” 沈肆冷淡道,“独一无二。” 艾伦瞪眼,“真没有?” 沈肆面瘫着脸,“没有。” 艾伦一脸失望,“那真是太遗憾了。” 他转而咂嘴道,“沈,你这样的,不懂风情,也没风趣,冷冰冰的,我想不通,angel怎么会喜欢你。” angel?沈肆的语气骤然冰寒,“明年的合作我会重新考虑。” 艾伦翻了个白眼。 沈肆面无表情,“管好自己。” 艾伦耸肩,“放心,你们那有句话叫朋友妻不可欺,我懂。” “沈,和你父亲新签的合同,有几点我不太满意。” 艾伦拍拍沈肆的肩膀,没多说,“总之,你回来就好了。” 沈肆翻着报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艾伦摸了摸下巴,“明年上半年,我会去你的家乡,开拓新市场。” 他的神情期待,“荆城那么大,美女一定很多。” 沈肆合上报纸。 走廊一角,苏夏在跟白明明通电话。 白明明刚下课,闹哄哄的,“程玉穗去德国出差了。” 苏夏蹙了一下眉心,“今天?” “昨天。”白明明哼哼,“说是出差,哪儿那么巧,你们在德国,她刚好也去那里。” 苏夏透过玻璃窗看外面,若有所思。 “还有啊,”白明明说,“你未来的儿子他小叔,自己拿椅子把腿打折,躺医院了。” 苏夏的眼皮猛地一跳,“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明明跟沈家人不熟,这消息哪来的? “程老头看我的演出,我跟他喝了一杯。”白明明说,“你也知道,老年人里头,十个有九个爱唠叨的,另外一个是哑巴。” “他跟我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还重复,我听的都快睡着了。” 苏夏的心神不宁。 看来是真的了。 沈穆锌发什么疯,为什么自残? 苏夏啃着嘴角,她忘了,所有的事放在那个人身上,都有可能。 白明明在那头咋呼,“沈穆锌不是艺术家吗,随便画两笔,就够一个人吃穿一辈子,怎么行为那么偏激?” “小夏,我跟你说啊,那种人很可怕的,脑回路不正常,还好你不在老宅住了,以后不会有交集。” 苏夏的表情很不好。 要是真如明明说的,不会有交集,她就能放心了。 但恐怕不太可能。 白明明问,“沈肆醒了没有?” 苏夏说,“醒了。” 白明明拔高声音,“他能看见了?” 苏夏嗯了一声,“情况稳定。” “那就好。”白明明替好友高兴,“你终于不用再当妈了。” 他又说,“你俩也可以该干什么干什么了。” 苏夏,“……” “angel。” 背后响起一道声音,苏夏跟白明明结束通话,她回头,看着德国男人,真希望不是在叫她。 苏夏发现,除了沈肆,其他异性不纯粹的目光她都排斥。 艾伦笑问,“你有没有单身的女朋友?” 苏夏不明所以,“有男朋友。” “可惜了。”艾伦摊手,“我没那嗜好。” 看他那样子,不是真不行,他还想试试。 苏夏抽嘴。 艾伦记得有一句话是那么讲的,什么样的人,就有什么样的朋友。 所以他认为,angel的朋友也一定是angel。 德国男人露出一口白牙,“明年我会去荆城,去交朋友。” 苏夏说,“祝你好运。” 她出去买了喝的,没在外面多耽搁就回医院了。 有苏夏在,沈肆配合治疗,什么都好。 苏夏不蠢。 沈肆人在国外,对荆城,沈家都了如指掌。 想必也知道沈穆锌的事了。 他把王义跟周三留在荆城,一定有自己的盘算。 苏夏不好奇,除非沈肆想说,她就听着。 医院的空气永远都充斥着消毒水的气味。 沈肆头上的伤口愈合的很理想,他跟费兰克商量过后,带苏夏回了别墅。 当天晚上,沈肆去卫生间洗漱,苏夏撑着头等他,不知不觉的睡着了,还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玩,周围突然起了大火。 苏夏慌乱的跑出去,她发现自己不认识四周,不知道是在哪儿。 这时候,有个人影朝她走了过来。 那个模糊的轮廓一点点的清晰,变成沈穆锌。 他掐着苏夏的脖子,笑着把她往被大火吞噬的房间里拖,嘴里不停念着一句,那么温柔,“一起吧。” “不要,不要,沈穆锌——” 苏夏睁开眼睛,嗓子里还有惊叫留下的恐慌。 她的脸上身上都是冷汗,想去擦的时候,抬起的手臂僵在半空。 男人不知何时坐在床边,眼眸里有深海翻涌。 苏夏脸上的血色瞬间就被抽空了,她动动嘴唇,“我做了一个噩梦。” 沈肆不出声。 苏夏的心里七上八下,刚才她好像喊了沈穆锌的名字,忘了有几次,他应该是听见了。 这个男人在生气,只是习惯使然,没表露出来。 她既冤枉,又委屈。 噩梦而已。 梦又不可以做选择,由自己掌控。 苏夏抿嘴,无意识的抠着手心。 气氛有些压抑。 温热的触|感落在她的眼角,伴随男人没有温度的嗓音,“梦到他了?” 苏夏在沈肆怀里点头,她把手臂环在他的腰上,抓紧他的衣服,有些心悸。 眸色深了些许,戾气掠过,沈肆没再多问,只是低头吻着他的妻子,在她的唇上辗|转|碾|压,反复不止。 他的唇微凉,含着她,温柔的不像话,仿佛有一种魔力。 苏夏的身子软下来,不安渐渐消失,所有的思绪都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热意。 越来越热。 好像身上的一点衣物都觉得闷。 苏夏领口的扣子松开了,凉意覆盖上面,沿着脖颈,锁骨往下,她喘了两口气,却还是热。 沈肆把苏夏抱到床上,俯身压上去。 大床深陷下去,发出令人脸红心跳的声响。 苏夏一开始还紧张,不知所措,但她很快就只剩下攀附的力气了。 她抬头看着沈肆,眼睛里湿漉漉的,全然不见平时的清冷。 沈肆的面部依旧严谨,冷峻,只是半阖的眼眸里有一团火,正燃着,要为身下的女人粉身碎骨。 所有妨碍物都在浓情之下褪去,两颗心脏挨到一起,在炙热的温度里共舞。 苏夏的脑子里是空白的,沈肆叫她抬腿,她就抬,勾哪儿,怎么勾,她照做,像是有一根滚烫的绳子,把她跟沈肆捆绑在一起,丟进火山,骨头都受不了的快要融化时,又被扔进大海,浮浮沉沉。 半夜,夜凉如水,房内春意盎然。 “几点了?” “离天亮还早。” 后半夜,万籁俱寂。 “几……几点了?” “天快亮了。” 黎明的曙光姗姗来迟。 “唔……不要了……真的装不下了……”   第41章 苏夏睡到中午才醒,身上没有汗湿的感觉,她不记得沈肆是什么时候给她擦洗的,又为她换了一身干净的睡衣。 脸上火烧,苏夏拉开被子,把头伸进去,又拿出来。 身下是干的,昨晚的湿|透,满溢仿佛都只是一个梦境。 在昨晚之前,苏夏跟沈肆时常拥|吻,缠|绵,却都没有跨入最后一步。 真迈上去的那一刻,就像是他们共同打开了一扇门,门外的世界美好。 苏夏被身体的反应支配,沈肆也是,和他第一次吻她的唇一样,不掺杂技巧,生涩又纯粹。 前戏准备了很长时间,不清楚具体多久,苏夏只知道自己整个人泡在水里。 沈肆推进,她容纳。 想象和现实总是存在差距。 苏夏以为真的会是书上写的那般,痛到不能自己,却并没有发生。 她只是觉得想流泪,不是难受。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满满的,快要盛不下。 思绪回笼,苏夏抓着被子,余光里有一抹白光,她看着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愣住了。 半响,苏夏记起来了。 是昨晚沈肆给她戴上去的,在他们结束第一轮过后,中场休息的时候。 那会儿房内的灯光暖黄,空气里弥漫着汗水味,混合爱过的味道。 苏夏的意识是散的,沈肆说什么,做什么,她都处于迷离的状态。 感动来的快,又强烈,如潮涌,一下子就把苏夏吞没。 戒指的尺寸刚好,大一点就掉,小一点会紧。 苏夏摸上去,把戒指转了两圈,嘴角上扬,压制不住的幸福。 也不知道沈肆是什么时候准备的。 来时的行李明明是她收拾的,没发现这东西的存在。 想必是一定藏的严实,为的是给她一个措手不及。 苏夏掀开被子下床,腰很酸,腿也有点,她把长发随意拨到肩后,在房里压了压腿,好受一些。 “沈肆?” 没有回应。 苏夏去阳台,人不在。 她停下脚步,看到外头天气晴朗,碧空如洗。 冷不丁的,被明媚的阳光撞了个满怀。 苏夏闭上眼睛,深呼吸,感受风从面颊轻轻拂过,不凉,不冽,温柔且蕴着暖意。 似乎心里的一切烦恼和不愉快都被一扫而空,清除出了一大块位置,用来装载以后的快乐。 吹了会风,苏夏光着脚打开门出去。 走廊幽静,却和老宅不同,没有丝毫阴森感。 沈肆在书房看书,半掩的门外,有很轻的脚步声流了进来。 他合上书,离开书房。 苏夏正走着,忽然有一道身影映入眼帘,男人穿着蓝色条纹衬衫,黑色长裤,高大挺拔,剑眉星目,一如既往的一丝不苟。 她的步子不自觉加快,快靠近的时候,嗅到男人身上的气息,又慢下来了。 脸上的绯红表露出苏夏此刻的心情。 通过昨晚,她信了。 男人的外表有多冰冷,内心就有多火热,包括沈肆。 苏夏的身子腾空,她下意识搂住沈肆的脖子。 沈肆把她抱回房间,步伐沉稳有力。 再也不需要依靠摸索,缓慢行走。 苏夏被放到床上,她看着男人从衣橱中间的抽屉里拿了一双绵袜,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知道他要做什么,苏夏的心跳的有点快,神情呆愣。 沈肆握住她的脚踝,那么细白,稍一用力,就会弄疼她。 房内静谧。 苏夏看男人轻拍她的脚心,抹去一点灰尘,轻声问,“你头上的伤有没有事?” 沈肆给她穿袜子,“没事。” 苏夏低头,“我看一下。” 闻言,沈肆便不动。 凑过去,苏夏不敢碰,“下午给费兰克医生打个电话吧,让他来一趟。” 沈肆没有意见,“好。” 他站起身,弯腰在她的耳畔蹭蹭,忍不住吮了吮她的耳垂,“去刷牙洗脸。” 苏夏噢了一声,“那个……” 沈肆眼神询问。 苏夏硬着头皮,“换下来的床单呢?我拿去洗。” 上面有血,还有好多那东西,她想自己偷偷处理,不想扔掉,有纪念意义。 沈肆说,“收在橱子里。” 苏夏眨眼睛,半天才反应过来。 已经洗了,也晒干了? 她在衣橱找到物证,无奈的笑了笑。 效率太高了,这哪儿像是一个伤患具备的精力。 洗漱完了,苏夏下楼的时候,厨房有响动。 她走过去,发现男人在煎牛排,几个透明小碗里装着配料,有模有样。 认真的男人最迷人,这话不假。 “好香。”苏夏停在沈肆旁边,探头闻闻,像只馋猫,“你会下厨啊?” 语气和表情相同,尽是不敢置信。 她只知道吃,所以觉得会做饭的人都特别厉害。 沈肆熟练的翻牛排,“嗯。” 苏夏决定先坦白,“我一点都不会。” 沈肆开口,“你不需要会。” 一愣,苏夏抿嘴,眼睛弯起来,“那我以后就真不学了。” 沈肆说,“好。” 苏夏不自禁的抬手,从后面抱着沈肆的腰,下巴抵上去。 沈肆的呼吸有清晰的停顿,“去把衣服穿上。” “嗯?”苏夏说,“我穿了。” 沈肆的嗓音格外低沉,“小件的。” 静了两秒。 苏夏的脸腾地一热,立刻把手拿开,出去了。 沈肆摇了摇头,唇间溢出一声叹息,饱含宠溺。 填饱肚子,苏夏跟沈肆在阳台晒太阳。 她对中午吃的牛排打九十九分,另外一分保留,怕他骄傲。 喝了两口柠檬水,苏夏问他,“戒指什么时候准备的?” 沈肆翻着书,一贯的简洁,“很早。” 没往下问,苏夏毫不吝啬的给出感想,“很漂亮。” 她笑着说,“大小也合适。” 沈肆的眼底有一丝波澜,他摸过她的手,很多次,才把偏差降低到最小。 戒指里面那圈有一行数字,占据一小块面积,是他第一次见她的日子。 她不知道,也不会有印象。 见女人无精打采,沈肆皱眉,“难受?” 苏夏趴在椅子扶手上面,“腰酸。” 沈肆放下书,手掌搁在她的腰部,隔着棉质衣物按|揉。 苏夏搭着眼皮,细细的声音从鼻子里发出。 过了会儿,她说,“别给我揉了。” 越揉越酸,还麻。 苏夏满脑子都是昨晚的画面。 其实次数并不多,只是每一次经历的时长都比较久,量也大。 装了那么多,这个男人后来肯定是用手给她清洗的。 只要一想,苏夏就无法忽略身体的变化。 沈肆瞥到苏夏脸上的红晕,清楚她在想什么,他面瘫着脸,耳根子也泛起一点红色。 两人都没说话。 宽敞的阳台上,有淡淡的柠檬香弥漫,沁人心脾。 沈肆的薄唇抿紧,拉成一条锋利的直线,她第一次,他不该那么粗鲁,要了一夜。 苏夏刚要问冰箱还有没有柠檬,男人突然起身走了。 她一脸迷惑,怎么了…… 脚步声走远了,又靠近,男人去而复返。 沈肆低声道,“我要看看。” 苏夏看他那严肃的神情,不由得把心一提,“看什么。” 沈肆一副冰山脸,“你,你早上有点肿。” 苏夏,“……” 她戒备的把腿一盘,血往脸上涌,“别过来啊。” 沈肆的眉头紧锁,看着任性的小朋友,“苏夏。” 苏夏腿长,韧带拉的开,直接一脚抵向沈肆,她尴尬的满脸通红,“不肿了,已经好了!” 沈肆低头看快往自己头上踢的那只脚,他伸手握住,摩|挲了一下她的脚跟。 苏夏的呼吸一滞。 她的眼前有一片阴影逼近,挡了阳光,视野里是男人放大的俊美脸庞。 不知道是谁的唇先碰到谁的,一瞬间就灼热了起来。 沈肆把苏夏抱起来,苏夏的腿勾着他的腰,从阳台吻到房间。 三点多,费兰克过来了,察觉到沈肆身上的气场有细微的变化,不难猜出是什么原因导致的。 因为他的喉结上有一枚很小的深红色痕|迹,吸咬出来的。 透露着他的纵容。 费兰克的印象里,这人跟他儿子不快活就会死的性格是天差地别。 不近女色,生活无趣,为人冷漠,像个比他还要年长的老头。 当然,那是以前。 自从前些天碰面,在他身边看到那个叫做苏夏的美丽女孩以后,费兰克就发现了,他非常在乎女孩。 稀奇,震撼。 费兰克查看他的伤口,还好没有感染,“沈,不能忍一两个月?” 沈肆从口中吐出一个字,“难。” 嘴一抽,费兰克望向旁边的白衣女孩。 苏夏觉得德国人看她的目光,很像是在看一只蛊|惑沈肆的狐狸精,好似是她吸了他的精元。 而事实上,被吸干的是她。 沈肆不是用生命在要她,是灵魂。 苏夏装作若无其事。 费兰克收回视线,“沈,你有出现头晕,头痛的症状吗?” 沈肆摇头,他很好。 往沙发上一坐,费兰克开始闲聊,“你们中午吃的什么?” 沈肆沉默。 苏夏组织语言,翻出所有词汇,“费兰克医生,我们吃的牛排。” 费兰克自动忽略几处有错的用词,“多吃一些高蛋白的食物,有利于沈的伤口恢复。” 苏夏侧头看沈肆,“我知道了。” 坐了片刻,费兰克发现,沈还是那么闷,也许只跟他的小妻子单独相处的时候,才会有不同。 临走前,费兰克叮嘱,“他需要卧床休息。” 苏夏跟沈肆互看彼此,“听见了吧。” 沈肆拉着她上楼。 苏夏一头雾水,“干什么去?” 沈肆说,“卧床休息。” “那是你,”苏夏无语,“我好好的,又不需要躺着。” 沈肆停下脚步,侧低头,他沉默着,目光漆黑,深沉。 后背抵到楼梯扶手,苏夏说,“费兰克医生刚刚……” 她的唇上一凉。 沈肆退开,继续上楼梯,“要从实际出发。” “……”苏夏边走边问,“实际是什么?” 沈肆没回答。 实际就是他无法克制住内心对这个女人的渴望,想触|碰她的皮肤,吻她,抚|摸她,让她舒服。 无时无刻不想。 既然动用所有力量都克制不了,那便只能放任。 费兰克的话对沈肆无用,在苏夏那里,非常有用。 她趁沈肆睡了,就一个人出门购物,去买鸡蛋和牛奶。 沈肆醒来,怀里是空的,床的一半冰冷,他的眉峰霎时就拧了起来。 发现人不在别墅,沈肆拿手机给她打电话,铃声从枕头底下传来。 出门不带手机,又是陌生的城市,没有伴,路痴。 那些内容把沈肆的大脑塞满,他大力掐了掐太阳穴,涨疼的厉害。 快速下楼,沈肆穿上外套,换了鞋,这时候,门从外面打开了。 他抬头,女人站在门口,两手各提着一个大袋子。 苏夏看男人穿戴整齐,“你要出门?” 她冷着脸责怪道,“你头上有那么大一道口子,不在家好好待着,有多大的事,非要出去不可?” 沈肆把苏夏手里的俩个袋子往地上一扔,展臂抱住她。 被勒的呼吸困难,苏夏的头发擦到他的脸跟耳朵,“怎么了?” 沈肆吻着她的发丝,手臂的力道紧了紧,“我怕你不记得回来的路。” “我是迷路了。”苏夏撇撇嘴,“不然我早就回来了。” 她突然啊了一声,急忙推开沈肆,蹲地上检查袋子里的鸡蛋,“还好没碎。” 沈肆的嗓音没有温度,“出门就是买这个?” “不止。”苏夏提起袋子,“费兰克医生说你要多吃高蛋白的食物,我就去超市逛了逛。” 沈肆的身子一震。 “离这里最近的那家超市挺大的,东西种类多,大部分的价格都很合理……”苏夏顿了顿,“我看到男士内裤的款式可以,价格也可以,就给你买了。” 她垂着头,眼睫毛眨动,像小扇子,害羞写在脸上,“尺寸不知道合不合适。” 沈肆开口,正色道,“晚上帮我试。” 把鞋脱掉,苏夏不理睬。 沈肆弯着腰背在女人的脸上亲了一下,从她手里拿走购物袋,转身去厨房。 苏夏摸了摸脸,动不动就亲她。 别墅清净,没外人打扰。 苏夏跟沈肆过着温饱思|淫|欲的二人世界,她都快忘了是几月几号,星期几,在这里待了多长时间。 沈肆的伤口愈合了,没有头晕恶心的一系列反应,他恢复的非常好。 费兰克都感到意外,他知道,是沈的妻子创造了这个奇迹。 人的感情和情绪波动有着无法想象的力量。 苏长洺的电话打破别墅的安宁,他先是打听沈肆的眼睛是否复明,再问女儿的近况,最后绕到正题,“什么时候回国?” 苏夏把手机搁在耳朵和肩膀中间,“月底。” 苏长洺欲言又止。 苏夏察觉出不对劲,“爸,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后,苏长洺说,“是有事。” 苏夏听着。 那头响着苏长洺的声音,“你阿姨怀上了。” 苏夏浇花的动作一顿,明明是喜事,告诉她的时候,却吞吞吐吐的。 “放心,我不会回家,也不会出现在她面前。” 苏长洺叹口气,“小夏,听爸说,你阿姨那个岁数,怀上孩子很不容易。” 苏夏抿了抿唇,“我明白。” 苏长洺又叹道,“这些年我们一直没告诉你,为了孩子,我跟她试过许多方法,一次次期待,再一次次失望。” “你阿姨说是当年的那个孩子回来了,她太在乎了,整个人很紧张,我说什么都听不进去。” 苏夏放下水壶,“爸,我真的明白。” 她不明白的时候,还是在很多年前,现在什么都懂。 能避就避开吧。 那是苏夏唯一能做的。 苏长洺温声说,“小夏,等你阿姨过了头三个月,情绪慢慢稳定了,爸再跟她说说。” 苏夏随意嗯了声。 李兰有多怨恨她,苏家无人不晓,在她心里,也极度排斥对方。 这辈子都不可能有所改变。 苏长洺问道,“沈肆在你旁边吗?” 苏夏说,“不在。” “你喊一下。”苏长洺犹豫了几瞬,“爸有几句话跟他说。” 苏夏找到沈肆,把手机拿给他,用口型说,“我爸。” 沈肆立在窗前,“爸。” 苏长洺愣了好一会儿,有几分诚惶诚恐,犹豫怎么称呼,最后索性不纠结这个了。 “听小夏说你的眼睛好了。” 沈肆,“嗯。” 苏长洺的声音里明显有着拘束,“在那边都还好吗?” 沈肆,“嗯。” 一旁的苏夏留意着,沈肆沉默寡言,只能听见只字片语,没有值得考究的信息量。 通话很短。 苏夏似是随口问,“我爸都跟你说了什么?” 沈肆说,“照顾好你。” 苏夏把手机放桌上,“还有呢?” 沈肆不说了。 他越沉默,苏夏就越好奇。 良久,沈肆蹦出一句,“生个宝宝。” 苏夏想起来昨晚他们一直都没采用安全措施,她又不在安全期。 应该不会那么巧。 “苏夏。”沈肆摸摸她的头发,“我们要个宝宝,好不好?” 苏夏垂了垂眼,浅笑道,“随缘吧。” 她不会放弃舞台,心里的梦想就是跳到跳不动的那天。 但是,如果真有了孩子,苏夏一定会努力为孩子改变人生计划,平衡两边。 沈肆没再逼她,“好。” 周三那天,艾伦来了,身边还带着一个女人。 苏夏听到高跟鞋嗒嗒嗒的声音,面都没见,就知道是程玉穗。 她走路的时候,喜欢含胸,脖子往前伸,脚步声沉沉的。 程玉穗自动屏蔽客厅的苏夏,越过她跑到沈肆面前,满脸欣喜道,“沈肆,你的眼睛终于好了!” 沈肆漠然。 程玉穗习惯了,她自顾自的坐在沙发上,一副回忆的口吻,感慨道,“上次我来这里,还是三年前,一点都没变化。” 说这话的时候,程玉穗往苏夏身上一扫,炫耀的意思明了。 和苏夏相比,程玉穗最大的优势就是,她跟沈肆从小就认识了,在他的童年,年少时期都有墨笔留下。 而苏夏什么都没有。 沈肆的余光里,他的妻子平静淡定,没有丝毫生气的迹象。 他反而生气了。 想看到她吃醋,在意。 程玉穗发觉对面的男人周身气息徒然变的冰冷异常,她立刻搬救兵,“艾伦。” 艾伦大大咧咧的走过来,摊手道,“沈,我在路上碰到lvy,我们就在一起喝了几杯,达成共识,到你这边来了。” 程玉穗没想到艾伦那么实诚,什么都说,她刚要说话,发现一道冷寒的目光投来。 即便是穿了鞋,她都有种双脚冻僵的感觉。 僵了僵,程玉穗不好意思的站起来,“刚才我太激动,忘了换鞋了。” 她走到玄关那里,地上没有摆放多余的拖鞋。 脸色一变,程玉穗不得不向女主人开口,“苏夏,给我拿一双拖鞋。” 看都没看一眼,苏夏淡淡道,“抱歉,没准备。” 她是实话。 艾伦脚上那双是费兰克穿过的,平时也没客人上门。 走到玄关,苏夏在柜子里拿出蓝色鞋套,“这是佣人用剩下的,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程玉穗的脸青白交加,很难堪。 她又恢复如常,“正好我要去超市买点东西,就顺便买双拖鞋,你们有东西要带吗?” 无人搭理。 抱着胳膊围观,艾伦啧啧两声,女人的战争啊…… 他可不想再被利用。 于是就找借口去卫生间了。 沈肆去厨房,拿走苏夏手里的水果刀,对着削的坑坑洼洼的苹果,沉默了一下,似乎是无从下手。 程玉穗被晾在一边,她咬咬牙,拿着包去超市。 特地丢下工作过来,她绝不会就这么离开。 坐进车里,程玉穗发现手机上面有几个未接来电,都是沈蕾。 还真当她是知心姐姐了。 表情轻蔑,程玉穗无所谓的清空通话记录。 荆城,某家医院。 沈蕾听着嘟嘟声,“二婶,玉穗姐的电话打不通。” 田箐桦说,“估计是在开会。” 她等了会儿,助理带着心理医生过来了。 迎上去,田箐桦客气道,“刘医生,麻烦你了。” 刘医生说,“田总说的是哪儿话,您找我,是看得起我。” 沈蕾翻了俩个白眼。 一阵寒暄,刘医生推门进去。   第42章 刘医生反手掩上门,职业习惯导致,他快速观察病房的一切。 垃圾桶里有一堆不明碎纸,一个带皮的苹果,削掉了一块,切口锋利,整齐。 除此之外,还有两三块玻璃碎片,嵌在垃圾桶边沿,在白帜灯下,散发着寒光。 桌上很干净,只有一个保温壶,一盒打开的纸巾。 沙发上放着两件女士外套,款式大方,是田总的,她在病房陪同,可见很爱儿子。 但母子俩似乎发生了冲突,其中一件外套上的珍珠少了几颗,分散在床脚,是外力所致。 应该是今天的事,清洁人员还没有过来打扫。 床头柜上有只玻璃的烟灰缸,里面塞满烟头,却没有清理,说明烟灰缸的主人此前心情暴躁,烦闷,并且固执己见,谁都改变不了他的决定。 刘医生把目光挪到床上,那人的脸色稍白,病态的痕迹不重,外表看来,和报道所说的不差。 他在拿着速写本画画,铅笔摩擦画纸的沙沙声很清晰,好像是在排线条。 不难听出,对方下笔轻快,自信,没有丝毫犹豫和不确定。 刘医生伸出右手食指,向上推了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 他咳两声,清清嗓子,“沈先生,我姓刘,单名一个单字。” 没有回应。 这在刘单的意料之中。 “沈先生,我前年有幸看过《黑海》。”刘单自顾自的说,“那也是我第一次见识您的作品,我个人觉得您自成一派,无论是画法,还是色彩的运用,或是构图,都和国内那些人的不太相同。” 之后,刘单又单独陈述《黑海》带给他的感想,每个字都把握的相当精准,不觉得虚假,浮夸,又不会显得是在轻视,让人不舒服。 在接到电话当天,刘单就开始准备,花费大把时间查了沈穆锌的资料,尽可能详细。 却还是没有沈穆锌在国内的一些经历,更多的都是他的画,名气,身价。 从到手的资料上看,他的确很完美。 年纪轻轻,就取得那样的成就,拥有一些艺术家毕生追求的名誉,成功。 但人无完人。 事情也是。 这世上,绝对没有什么是真正的完美无缺。 刘单的好奇心作祟,想去剖析这人隐藏在面|具下的那个世界。 “沈先生,你在画什么?” 那句话就像是一根钢钉,穿透病房的气流。 随着刘单的走近,四分五裂的气流凝结成冰。 沈穆锌掀了掀眼皮。 一瞬间,刘单的脚步就滞在原地,有一股阴凉的气息袭来,从头窜到脚底。 不知怎的,他突然想起了小时候在村子里看过的那条蟒蛇,眼睛也是细细长长的,被盯住的时候,会打哆嗦。 刘单不是没见过丹凤眼,这是第一次,他感到瘆人。 不是眼睛的形状,是里面的东西。 沈穆锌将铅笔和速写本搁到床边,眼尾上挑,弧度锐利,阴冷,“我妈叫你来的?” 刘单说,“是田总的意思。” 沈穆锌的眼眸微微一眯,转而懒懒道,“既然是她的意思,那就去跟她谈。” 并不因此感到窘迫,刘单淡定自如,“沈先生,田总是担心您。” 沈穆锌似笑非笑,“听不懂人话?” 刘单皱眉。 他注意到对方说话的时候,嘴角绷的很紧,积压了什么,已经濒临爆发的边缘。 气氛略僵。 “那我就不打扰了。”刘单说道,“希望下次见面,沈先生愿意跟我聊上几句。” 他选择离开,对方的自我防备意识远超他的想象。 继续留下来,局面会更加恶化,难以收场。 那么,第二次见面的可能性便不会再有。 刘单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充满兴趣的意味。 一个人的性格如何,是内向,自卑,还是狂妄,都和幼年期的成长经历息息相关。 沈穆锌条件优秀,有很多朋友,同性异性都有,社交正常,言行举止并无不妥。 这是刘单看到,掌握到的。 当然,他看不到的,就另当别论。 打开门出去,刘单发现田箐桦还是原来的站姿,提着包的那只手骨节突着,透露出她的紧张,不安。 对方看过来时,刘单摇了摇头。 田箐桦蹙着柳叶眉,“他什么也没说?” 刘单说,“沈先生在画画。” 田箐桦的脸色有细微的变化,“刘医生,你先回去,晚点再联系你。” 刘单倒也随意,“好。” 离开时,他对沈蕾礼貌的笑了笑,斯斯文文的,沈蕾起一身鸡皮疙瘩。 等人走了,沈蕾质疑道,“二婶,那姓刘的靠谱吗?好像搞传销的。” 田箐桦说,“刘单是医学世家出身,他回国后,凭自己的能力开了工作室,名声在外,有几分本事。” 沈蕾咂嘴,难道真是人不可貌相? 田箐桦拢了拢耳边的发丝,“蕾蕾,你也回家吧。” “我今天没课,回去也是一个人,不知道干什么。”沈蕾眨眼睛,“二婶,我想等你一起走。” “我要很晚。”田箐桦拧眉,“你回去陪爷爷。” 沈蕾瞥一眼手机,“那好吧,我先走了。” 她乘坐电梯下去,又上来,躲在门外偷听。 病房里很安静。 田箐桦把包放沙发上,顿了一会儿,“穆锌,喝水吗?” 沈穆锌摩|挲着铅笔,继续画画。 “你是不是又在画苏夏?”田箐桦冷声说,“画廊,卧室都已经贴满了,你还想画多少?” 她气冲冲的过去,看见本子上的画,不是苏夏,而是一个风车。 田箐桦脸上的怒气稍缓,柔声说,“穆锌,要不妈重新给你削一个苹果吧。” 沈穆锌没抬头,“妈,我想一个人。” 田箐桦用一种无力的目光看着儿子,“你的腿都这样了,就没有一点后怕?” 她把他锁在房里,阻止他去德国,谁知他从阳台跳下去,摔了腿。 如果儿子不是骨折,而是腿断了,或者更严重,她真不知道后半辈子怎么过。 “穆锌,妈得到消息,他的眼睛好了。” 沈穆锌的手臂一抖,手中的铅笔骤然落下,笔头在画纸上重重地划出一条直线,风车就像是被什么割开了,一分为二。 盯着风车,沈穆锌蹙眉,眼底有东西汹涌。 田箐桦说,“沈肆术后的这段时间,应该都是苏夏贴身照顾,他们每天/朝夕相处。” 捏着铅笔,沈穆锌的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出去。” “你还不懂妈的意思吗?”田箐桦存心让儿子难受,强迫他去面对,“苏夏早就是沈肆的人了。” 铅笔和速写本一同被大力扔到地上,伴随沈穆锌的吼声,“给我出去!” 田箐桦看着儿子浑身发抖,满脸痛苦,她伸出双手盖住脸,做了两次深呼吸,冷静了一下,“现在最重要的是你的腿,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我去打个电话,让陈伯给你炖点汤。” 田箐桦握住门把手,“穆锌,人生是你自己的,没有重来的机会,为了谁都不值得。” 抬手擦了擦眼睛,田箐桦拉开门出去。 拐角处,沈蕾震惊的张大嘴巴。 那次二哥动手打她的事,她到现在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当时脑子乱,以为是二哥觉得她不该对自己的嫂子动手,还在大哥手术的时候。 现在只觉得心惊胆战,原来二哥不为别的,就只是为了苏夏。 他喜欢苏夏。 沈蕾的胸口剧烈起伏,偷听这事本就心虚,又被她发现那么一个秘密,这会儿她在极度的紧张之下,全身发软,迈不开脚。 “你好,请问……” 背后冷不丁出来一个声音,沈蕾扭头,破口大骂,“干什么?” 男生一脸懵逼。 他杵了好半天,才从嘴里蹦出一句,“七a在哪边?” 面前的年轻女人已经没影了。 沈蕾跑到停车的地方,快速开车门,坐了进去。 这一刻,她的心还是砰砰砰的激烈跳动,却不再是紧张,是兴奋。 那种别人不知道我知道的感觉,非常愉快。 沈蕾自言自语,“苏夏,你可真有本事啊……” 没觉得长的多倾国倾城,举世无双,说话也没带香气,不就会跳个舞吗,在随便一个舞蹈团转转,能揪出来一大堆。 沈蕾从口袋拿出手机,给程玉穗打电话,那边还是无人接听。 “玉穗姐在干嘛啊,不接电话……” 沈蕾嘀咕了句,开车回家。 打扫的佣人看到小姐上楼,不到半小时,又蹬蹬蹬跑下来,怀里还抱着一个箱子。 “小姐,果汁给你准备好了。” 沈蕾匆忙换鞋,甩了句,“不喝了!” 她刚跑到花园,迎面过来一人,“二叔。” 沈峰脚步不停,“蕾蕾,你手里抱的什么?” “二叔,这箱子是我在我爸的书房里找到的,”沈蕾喘着气,一张脸红红的,眼睛发亮,“我正要打算去找人开锁。” 沈峰哦了声,温和道,“给二叔吧,二叔有个朋友很懂这个。” 沈蕾抱着箱子,没递过去。 沈峰已经走到她面前了,伸出一只手。 叔侄俩大眼看小眼。 沈峰收回手,无所谓道,“蕾蕾,既然你不愿意,那二叔就不勉强了。” “这是你爸的东西,理应由你接管。” 沈蕾咬咬唇,最终还是把箱子递过去了。 她觉得应该不是财产,父亲留下的遗嘱上写了,房子,车子,股权,固定资产,所有东西全都给了她和二姐,没必要再单独藏一份。 况且这箱子藏的很隐秘,是沈蕾误打误撞,才给发现的。 她猜想,箱子里面很有可能是父亲年轻时候写给哪个女人的情书。 “二叔,箱子打开了,告诉我啊。” 沈峰的眼角堆满皱纹,“会的。” 回到房间,沈峰关上门,他看着箱子,“老大,你这是留了什么?” 把箱子搁桌上,沈峰凑近,转着数字,试了几个密码,全都是错的。 他深坐在椅子上,垂着眼睛,手指不停的敲击桌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片刻后,沈峰又去试密码,逐一试了沈源的生日,田箐桦的生日,他们生下沈穆锌的日期,也包括了和沈蕾相关的数字。 一个都没落下,一个都不对。 沈蕾等到晚上七点,二叔没联系她,估计是箱子还没打开。 她躺在柔|软的大床上,滚了一圈后,在群里跟大家浪了一会儿,无聊的退了,翻到程玉穗的电话。 柏林那边是下午。 程玉穗在客厅被当了将近两小时的空气,她听到手机铃声,起身笑着对沈肆说,“是蕾蕾,我出去接一下。” 无人理睬。 程玉穗的脸色黯淡,她拿着手机走出客厅,吐出心里的一口闷气。 “蕾蕾,抱歉,我一直在忙,刚看到你的电话。” 沈蕾说,“玉穗姐,不会给你添麻烦吧?” 程玉穗抠着指甲,“没事。” “玉穗姐,我告诉一个事,”沈蕾神秘兮兮的说,“关于我二哥的。” 程玉穗已经猜到了,嘴上问,“什么?” 沈蕾小声说,“我二哥喜欢苏夏。” 程玉穗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语气却是惊讶万分,“不会吧,蕾蕾,这话不能可乱说!” 沈蕾从床上坐起来,“千真万确,我亲耳听见二婶跟二哥谈话,不会错的。” 那头没有声音,沈蕾奇怪的看手机,还在通话中,“玉穗姐?” 程玉穗说,“在呢。” “玉穗姐,你是不是也吓到了?”沈蕾说,“你还记得有次我跟你说二哥脸上有伤的事吗?” 程玉穗说,“嗯,记得。” 沈蕾的语气笃定,“就是我大哥干的。” “还有这次二婶不让他出门的事,一定也和苏夏脱不了干系!” 沈蕾的条理清晰,“苏夏真是害人精,我二哥的腿都骨折了。” 程玉穗在心里赞同,害人精。 沈蕾哼道,“真不知道苏夏是用了什么手段,不止大哥被她迷住了,连二哥都着了她的道。” 程玉穗讥笑,“谁知道呢……” 沈蕾啊了一声,“玉穗姐,我下去吃晚饭,回头再聊。” 挂了电话,程玉穗站在台阶上理头发,沈蕾那么信任她,超乎想象。 “你叫我姐姐,我应该教你认清社会的黑暗。” 程玉穗嘲弄,在温室里长大的小花朵,不经历点风吹日晒,又怎能茁壮成长? 顺顺思绪,程玉穗若无其事的回客厅,她盯着苏夏无名指上的白金戒指,恨不得扑过去抢走。 找到机会,程玉穗跟沈肆说,“你知两大绝命吗?” 沈肆摩挲着杯口。 “一个是杀破狼,另一个就是天煞孤星。”程玉穗说,“也就是扫把星。” “那是大凶之相,但不是对自己,而是对身边人穷凶极恶,扫把星一出生就会给周围的人带来厄运,永无安宁之日。” “至亲甚至有可能会被克死。” 程玉穗轻声细语,“沈肆,就算你讨厌我,不接受我的心意,我还是希望你能过的幸福。” “苏夏的命里带煞气,谁跟她走的近,她就会给谁带来灾祸,早晚有一天,你也会因为她……” 砰一声,玻璃杯在半空划过凌厉的弧度,砸在程玉穗脚边。 沈肆的性格内向,寡言少语,他的理智异于常人,生平从不发火,不砸东西,不爆粗口,这次不但全占了,还想动手。 “滚。” 程玉穗吓的脸煞白,直打冷战。 她认识男人这么久,第一次见他那么愤怒,看她的目光里有杀气。 从今往后,他们几十年的交情可能不会存在了。 苏夏跟艾伦闻声过来,看到地上有水渍,混着碎玻璃。 程玉穗捂着嘴吧哭,惊恐万分。 客厅气压极低。 艾伦一看形势不对,就赶紧退到一边。 沙发上的男人半阖着眼帘,周遭如有冰雪寒风肆意横行。 苏夏都不敢靠近。 她不过是去给沈肆拿创口贴,才这点功夫,局面就闹的这么僵硬。 看了眼她的丈夫,苏夏抿了抿唇,手里的创口贴攥的发热。 隔十几步距离,她都感受到了他身上的冷气,不同于平时。 那是实质化的冰刀,走近一点,就会被刺伤。 一时间,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只有程玉穗的哭声,一声一声的,没有停歇的迹象。 苏夏正要过去,沈肆已经起身,迈着长腿走来,搂着她上楼。 他的神情冷漠至极,无声的下达逐客令。 艾伦跳过碎玻璃,蹦到程玉穗身边,“lvy,你是怎么做到的?” 他从来没见过沈那样,好奇。 程玉穗脸上的妆全花了,她抹掉眼泪,往外面走。 艾伦抓抓头发,跟在她后面,“沈明显就不喜欢你,男人多的是,换个就是了,为什么非要死皮赖脸?” 这个词是他刚学会的,应该是那么用。 程玉穗吼他,“你懂什么?” 她再坚强,也是女孩子,不是真的没办法,又何必将自己的尊严全部踩在脚下,一次次的往上凑。 程玉穗不是不知道沈肆的厌恶,可她就是不死心。 她侥幸的抓住沈肆闷葫芦的性子,不会沟通,也不会表达情感,长久下去,对方和苏夏之间的矛盾一定会有。 程玉穗以为可以等到那一天,这样她就有机会踏足。 因为这世上,除了沈肆,其他男人在她眼里,都一无是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把她的眼光推向一个可怕的高度,她连可以将就的男人都找不到了。 换下拖鞋,程玉穗踩着高跟鞋出去,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魄。 “女人果真都爱哭。”艾伦搭上她的肩膀,“喝一杯?” 程玉穗冷冷的说,“拿开。” 艾伦耸肩,“那我可就走了啊。” 他把手放在裤子后面的口袋里,慢慢悠悠,左右摆动,“我知道有一家新开的酒吧,驾车二十分钟就能到,据说那里的调酒师调出的鸡尾酒非常棒。” 等了不到一分钟,艾伦听到高跟鞋的声音,他将车钥匙在指尖上一转,露出英俊的笑容,“让我们共同度过一个美好的下午!” 第二天清晨,沈肆接到艾伦的电话。 “沈,”艾伦在那头说,一副刚睡醒的样子,“我把lvy睡了。” 闻言,沈肆的眉头轻抬,再无其他表现。 他轻轻的摸了摸怀里似要醒来的女人,嗓音压的很低,“再说。” “这功劳你可别忘了还我。”艾伦的音调从慵懒变的焦急,“*!那是我的裤子,别扔下去——” 沈肆按掉通话。 他放下手机,怀里的人已经醒了,“谁啊?” 沈肆说,“艾伦。” 苏夏打哈欠,准备继续睡,下一刻就听到沈肆突兀的来了一句,“他们昨晚在一起。” 他们指的不会是…… 苏夏的双眼睁大,“艾伦跟程玉穗?” 沈肆不自禁的低头,去亲|吻她的眉骨,眼睛。 苏夏推推他的胸膛,“不会有什么事吧?” 沈肆嗓音里没有起伏,“不管。” 在男人往她的唇上凑时,苏夏立刻捂嘴,头往后仰,“我还没刷牙。” 沈肆的眼皮底下,女人一张脸红扑扑的,大眼睛里蒙着雾气,长发微乱,她的睡衣带子搭在肩头,领口下面一片雪白。 那是一种永远无法抵抗的诱|惑。 偏偏当事人从不知晓。 情|调更是全无。 而他就是爱她,所有都爱。 沈肆的手臂一捞,将人禁锢在臂弯里,不由分说的去索取。 柜子上的手机发出震动,苏夏有了喘息的机会,她把脸埋在沈肆的胸口,舌头都麻了。 沈肆看到来电显示,眉头一皱。 另一边是王义的声音,“大少爷,你交代我查的东西,我查到了。”   第43章 察觉到一丝异常,苏夏从沈肆怀里抬头,她听不清电话里说的什么,眼前只有他绷紧的面部轮廓。 苏夏不出声,直到沈肆结束通话,她半撑起身子,仰视变成平视。 沈肆将手机拿开,手掌贴上苏夏的后背,摸着她的脊骨线条,面上没有情绪波动。 俩人都没有说话。 苏夏不指望从男人的冰山脸上看出什么,那通电话好像是王义打的,绝不会是闲来无事。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问出口。 总觉得是沈家内部的事情,水太深,又混浊,她参透不了。 不懂就不自作聪明,这是苏夏的原则,她也怕自己成为别人拿来压制沈肆的对象。 苏夏抓抓蓬乱的长发,掀开被子下床,腰上的手不松,又把她带回了被窝。 “我要起来了。” 男人不答,亲着她的肩膀,还咬。 苏夏的视线从天古板的吊灯移开,停在男人刀削的侧脸上,她的气息渐渐变的紊乱。 睡衣带子掉下来,凉意侵|入,覆盖她的胸前,反复流连,苏夏的身子轻微颤栗。 下一刻,有温热取代凉意,分不清是疼,还是什么。 抬起头,沈肆捧着苏夏的脸,压上她的唇,认真且投入。 苏夏来不及竖起防护墙,就已经溃不成军。 下床的时候,是一个半小时后。 夫妻俩洗漱又用去不少时间,苏夏给沈肆刮胡子,那电动刮胡刀不好用,她有几次差点失手。 下巴清爽了,沈肆积极的给苏夏梳头发,编辫子。 苏夏的头发多数时候是披散的,偶尔扎起来,极少全部编到一起。 她有点不适应,却不愿意扫了男人的兴致。 镜子里,男人修长的手指穿梭在乌黑的发间,细心的为苏夏留下一缕碎发,垂在耳边。 他认真理了理,将几根顽皮的发丝拢到一起。 苏夏看着,不禁红了脸,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油然而生。 早饭过后,苏夏在花园跳舞,穿的白色连衣裙,长发编在一侧,温婉优雅。 她一舞,满园花色尽失。 沈肆坐在椅子上,手端着水杯,水温不知何时变冷,他迟迟没碰一口,看入神了。 整个世界只剩下那道舞动的身影,那么纤细,优美。 沈肆并不懂舞,看的不是舞者有多专业的动作和激情。 而是一只飞入花丛的蝴蝶,一副动态的画卷。 沈肆希望未来的每一天都像现在这样,他坐在一旁,凝望苏夏为他一人旋转,起舞。 她跳到跳不动了,他就陪着她一起慢慢变老。 此时阳光正好,草木翠绿,清香四溢。 沈肆眉目温柔。 挥动的手臂放下,苏夏气喘吁吁,“给我喝两口水。” 沈肆准备把杯子递过去,低头的瞬间,眸光微愣,水里有一片花瓣,不知何时飘落进去的。 苏夏凑近一看,露出酒窝,“花瓣茶?” 沈肆起身,“我再去给你倒。” 苏夏从他手里拿走水杯,仰头喝了一口,不在意道,“我爷爷说,不干不净,吃着没病。” 话落,她的神色中浮现一抹伤感。 沈肆揽着他的妻子,拥她入怀,无声的安抚。 望着一簇簇的米分色花朵,苏夏忽然说,“沈肆,你信命吗?” 沈肆沉默。 苏夏的下巴蹭蹭男人宽厚的肩膀,“程玉穗昨天跟你说了吧。” 她后来细想,猜出了沈肆动怒的缘由。 除了她的命格,苏夏身上没有其他东西可以被拿来做文章。 偏偏别人怎么说,无论是多难听,多刻薄,她都无力反驳。 连她自己都信了。 苏夏从沈肆的肩窝里抬头,“你怕不怕?” 沈肆的眼皮底下,女人的脸因刚运动完,有点红,双唇泛着水光,明媚动人。 她冷静,攥着他的手却很紧,指尖隐隐颤抖。 半响,沈肆的薄唇开启,“怕。” 苏夏的脸一白,下一秒,她听到男人的声音,低低的响在耳畔,“怕失去你。” 沈肆摸了摸苏夏的头发,“不要多想。” 苏夏攥着他的手松了一些,“万一我哪天给你带来厄运怎么办?” 沈肆的唇角往下压了几分,“相信我,嗯?” “即便是有厄运,也不是因为你,而且,”他的嗓音低沉,落地有声,“我能应付。” 苏夏的身子一震,别人说相同的话,她会觉得是狂妄自大,但从沈肆口中说出来的,她信。 下午,艾伦发过来视频,里头他鼻青脸肿。 “沈,看见没有,我这次牺牲太大了!” 德国男人表示不理解,自己忙了一夜,累的要死,对方爽了,利用完了,转头就找人打他。 艾伦骂骂咧咧,牵动脸上的伤,他又是一通咒骂,问候程玉穗和上帝。 “lvy今天回国了,等我明年去了荆城,一定跟她好好聊一聊。” 艾伦咬牙切齿。 手机搁在桌上,沈肆煮着咖啡,厨房都是艾伦气急败坏的声音。 “她不会放过你。” “那正好啊。”艾伦冷哼,“我这脸上身上的伤,要一笔笔跟她算算。” 昨晚他也没拿枪指着那个女人的头,强行逼着她跟自己上|床。 大家都是成年人,也不是小孩子,酒精发作的时候,各自都不是意识全无。 况且,一夜情而已,又不是世界末日。 “沈,昨晚她被我干的时候,喊着你的名字,你知道吗,我听着,差点就软下去……”艾伦摊手,一副我太了不起,真是没办法的样子,“还好,总之我比较威猛。” 沈肆站在咖啡机前,看着水烧开,一点点浸没咖啡末,又慢慢沸腾。 以程玉穗的性子,吃了这个亏,她是不会就此收手的,事情还有的继续。 沈肆擦干手上的水,伸手去握住咖啡机,那些咖啡渣尽数被滤网滤出,余下的咖啡倒进杯子里,香味扑鼻。 艾伦不可思议的摇头,“沈,这真不像你的作风。” 把台子收拾干净,沈肆拿起手机,“你养伤吧。” “等等。”艾伦咧嘴笑,“让我看看angel!” 下一刻,视频关了。 沈肆在咖啡里面加了鲜奶,等温度降下来一些,他把苏夏从房间叫出来。 苏夏趿拉着拖鞋过去,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香醇浓郁,味道非常纯正,她一连喝了几口,“好喝。” 沈肆把苏夏的衣领弄好,“不急。” 苏夏的眼中染着幸福的笑意,她踮起脚尖,在男人的唇角亲了一下。 沈肆皱眉,“苦。” “怎么会苦?”苏夏抿抿唇,“哪有……” 后面的话被男人的吻吞没。 回国前,沈肆跟苏夏请费兰克一家吃了顿饭。 艾伦没出席,忙着泡妞。 费兰克的老伴知道苏夏和沈肆要走,就热情的为他们准备了自己亲手做的卡通小饼干。 透明盒子外面包上米分色蝴蝶结,很精美。 苏夏回去的路上,就捧着一盒饼干吃,车里全是奶香。 沈肆把手放在苏夏的肚子上,圆圆鼓鼓的,他的额角一抽,“不准再吃了。” 苏夏撇嘴,“好吧。” 她又把手往盒子里伸,“我把最后两块吃完。” 沈肆的眼角淡淡一扫,他是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不怒自威。 苏夏的手一滞,委屈道,“不吃了。” 她歪着头看窗外,没过一会儿,那两块饼干就递到了自己面前。 车里又响起咔滋咔滋的声音,节奏欢快,夹杂着男人无奈的叹息。 苏夏爱吃,和其他舞者不同的是,她对自己的身材方面没有严格要求,也没什么顾虑。 或许是体质问题,苏夏的胳膊腿总是那么细瘦,胖不起来。 喝口水都能发胖的白明明为此,没少绝望过。 咔滋声消失,苏夏心满意足,靠在沈肆肩膀上,“十月份我可能会比较忙。” 沈肆捏着女人柔|软的小手,“什么事?” 苏夏说,“我负责音乐大典的编舞工作。” 音乐大典定在今年元旦举办,登录某台直播,时间并不宽裕,更麻烦的是,苏夏还有一点课,只能在学校和剧团之间奔波。 即便再忙,苏夏依然想每一天都跟沈肆一起吃早饭,一起在下班的车流里回家,一边分享彼此一天的经历,一边准备晚餐。 再一起说晚安,相拥而眠。 苏夏以前都是一个人,走走停停也没人管,现在有了沈肆,她就变了,变的脆弱,一点都忍受不了孤独,寂寞。 “住山庄恐怕不行,来回路程太远了。”苏夏说,“你那边也不行,离市中心很近,上班高峰期肯定会堵在路上。” “我那个公寓在学校和剧团之间,两边开车不到二十分钟。” 沈肆开口道,“我过去。” 闻言,苏夏的嘴角上扬,“好。” 月底,沈肆跟苏夏包机回国。 一号上午,沈肆现身财团,当时沈峰正在和高层们开会。 他突然出现,大家都措手不及。 很快,从一楼到顶层,无人不知董事长回来了。 虽没有热烈欢呼,大部分高层们的眼睛里均都写满激动,个别是持以观望的姿态,和墙头草差不多。 办公室里,父子俩面对面站着。 沈峰上前,抱抱沈肆,“肆儿,回来了就好。” 沈肆摘下腕表,扔到桌上,沉默不语。 沈峰似是习惯了,他说道,“你的叔叔伯伯们都盼着你回来,现在好了。” 他的表情欣慰,“爸知道你很能干,有你在,沈氏是不会衰败的,只会越来越好。” 沈肆环顾办公室,“什么时候?” “下周吧,爸要跟客户打个招呼。”沈峰唉声叹气,“爸老了,身子骨跟你们年轻人没法比,这次回去以后,就陪你爷爷种种花,钓钓鱼。” 沈肆的眉头轻动,几不可查,“是吗?” “是啊。”沈峰扯了一下西装领口,好像是感到压抑,喘不上来气,“爸先去跟市场部那边说点事,你休息一会儿。” 门带上了。 又有敲门声,助理小姑娘推门进来,“沈董,您的茶。” 沈肆的嗓音冰冷,“茶?” 一滴冷汗滑落,小姑娘弯着腰,连忙说,快哭了,“抱歉沈董,我忘了您不喝茶,我这就去给您换成水。” 沈肆面无表情,“不用了。” 小姑娘战战兢兢的出去,惊魂未定,她握拳锤头,懊恼的嘀咕,“怎么这么笨啊!” 父亲爱喝浓茶,儿子只喝水,这是老员工们都清楚的事。 小姑娘来应聘的时候,正好是沈峰暂替董事长一职,她掌握的都是沈峰的习性。 正主突然回来,小姑娘就犯错了,她还没收起见到男神的激动心情,就要开始担忧失业的问题。 非常悲伤。 小姑娘驻足几秒,办公室异常寂静,她不敢再停留,脚步飞快的离开。 片刻后,高层们聚集在小会议室,沈肆没有大难不死的感慨要同下属们讲,他直接下达了俩个指令,言词简明扼要。 一是要求财务部在下班前给他一份夏季的详细报表。 二是停止下半年所有新项目的研发。 会议室鸦雀无声。 众人心头震惊,他们想不通理由,甚至有人担心董事长是不是伤还没好。 但是,似乎不太可能。 冰山脸,强大的气场,令人不寒而栗的威压,这些全都和原先一模一样。 沈肆的手指敲击桌面,“马上执行。” 众人心头一凛,“是。” 沈峰从别人嘴里听到这件事,失手打翻了茶杯。 当天下午,财团召开了股东大会。 那些股东们平时做甩手掌柜,一年才碰一次,坐下来也是充当背景,不管不问,一个个肥的流油。 沈蕾也来了,沈源死后,持有的股权由她接手,这是她第一次参加股东大会。 她不敢跟沈肆说话,进门就去找沈峰,坐在他旁边,“二叔。” 沈峰的面色不太好,整个人都没精神,“蕾蕾,来了啊。” 沈蕾没发觉,她偷偷瞥一眼坐在上方的人,“大哥是不是要宣布什么重大决定?” 沈肆是最大的股东,他的手段硬,这些人即便是心里有不痛快,面上都相安无事。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对沈肆投以关切的问候。 底下的沈峰没凑热闹,“蕾蕾,箱子打开了。” 沈蕾正佩服那些人的嘴上功夫,突然听到声音,她吓一跳,立刻好奇的问道,“是什么?” 沈峰说,“六根金条。” 沈蕾一脸惊愕,随后是失望,箱子里面竟然只有几根金条。 “二叔,就这个吗?没有别的了?” 沈峰的眉头一皱,“蕾蕾,难不成二叔还拿这事骗你不成?” “二叔,我不是这个意思。”沈蕾抓抓手背,“我是奇怪,我爸干嘛把金条藏那么严实啊?” 沈峰说,“你爸在世的时候,一直有买金条的习惯,可能是没用完,剩下的。” 沈蕾哦了一声,只能接受这个说法。 她爸在地底下,她也没法问个明白。 “蕾蕾,有困难了,就跟二叔说,”沈峰用慈爱的语气说,“你爸不在了,二叔会照顾好你。” 沈蕾的眼眶一红,“谢谢二叔。” 周遭逐渐安静下来。 沈肆一直不开口,股东们坐在位子上,有的已经开始打盹。 一个油光满面的中年人忽然说,“上次那陈老,问起沈董什么时候康复,他说合作的事,要再议。” 其他人精神了,纷纷表示应该跟陈老组个饭局,叙叙旧,一起庆祝沈董回归。 股东大会上最关注的就是利益,一旦扯到这个,他们的眼睛瞪的跟铜铃一样。 大家心知肚明,沈肆虽然年轻,经验和能力却不输任何人。 沈肆依旧沉默。 沈峰放在腿上的手拿起来,他出声表态,功成身退,毫无意见,俨然是一心微财团,为儿子的伟大形象,和当初的说词吻合。 针对这件事,谁都没有异议,连投票都不需要。 他们不管别人父子俩的暗流,只看利。 会议结束。 沈蕾云里雾里,什么也不懂,就感觉是在听天书,她拿着包,“二叔,等等我。” 沈峰走的很快,将沈蕾甩了好远。 他回了自己的办公室,将门一关,坐在椅子上喝茶,不知道是什么心思。 沈肆立在落地窗前,俯瞰荆城,他衔着一支雪茄,烟雾缭绕,将他的神情盖的模糊, 同一时间,苏夏跟白明明在学校附近的咖啡厅里,大眼瞪小眼。 苏夏托着下巴,“明明,你懂的多,知道孤星命怎么化解吗?” “孤星?”白明明的脸色变了变,他哈哈大笑,“你不会真信吧?那只是迷信,忽悠人的。” 苏夏搅着咖啡,“信也不会损失什么。” 白明明默了一会儿,“多做善事,攒攒福报,差不多就可以了。” 他不是随口一说,当年头一次听人说起苏夏的时候,自己就一时冲动,让奶奶问了庙里的主持。 之所以不告诉苏夏,是怕她伤心。 白明明的心里是不介意的,否则他这些年也不会始终都在苏夏身边转悠。 勺子掉进咖啡里面,苏夏说,“我回去看看折子上有多少存款。” 白明明往后一靠,“女菩|萨,干脆也救济救济我吧,我都快吃不上饭了。” 苏夏蹙眉,“你又炒股了?” 白明明摇头,“没有。” 看着白明明的脸,苏夏一言不发。 白明明投降,他竖起一根手指,“就一次。” 苏夏不信,“一次就倾家荡产了?” “别人不知道,你还不清楚么?”白明明抹了把脸,“我是月光族。”没什么家产。 苏夏抱着胳膊,“挺骄傲的哈。” 白明明抽嘴。 扫了一眼,苏夏说,“你这个月伙食费我包了,其他没有。” “够了够了。”白明明挤眉弄眼,“我愿意以身相许。” “省给别的女人。”苏夏幽幽的说,“让沈肆知道,伙食费就别指望了。” 白明明做出发誓状,“保证守口如瓶!” 他叹口气,“小夏,看来我真的要努力存钱了。” 苏夏看他,“觉悟了?” 白明明语气深沉,“万一什么时候你突然告诉我,你要当妈了,我连给干儿子的红包都没有。” 苏夏,“……” 她看看手机,静的很,连10086都不搭理。 苏夏下课回公寓,沈肆已经做好了饭菜,正在烧汤,她脸上的疲惫一扫而空,被纯粹的幸福填满。 轻着脚步走进厨房,苏夏从后面抱着男人精瘦的腰。 沈肆拿了汤碗盛汤,“去洗手。” 苏夏撒娇,“再抱一下。” “吃完饭再抱。”沈肆说,“我们去房间。” 苏夏把手从他腰上拿开,转移话题,“我快饿死了,有鸡爪子吃吗?好想吃泡椒凤爪。” 沈肆解下围裙,“那个没营养。” 苏夏说,“我想吃。” 沈肆抿唇,“明晚给你做。” 苏夏在他的喉结上面吻了一下,“老公,你对我真好。” 那声老公,沈肆差点把汤撒了。 他一个人在厨房杵了很久,才压下翻涌的血液。 睡前,苏夏第一次主动开口跟沈肆要了两样东西,一样是蓝绒晶手链,还有一样是影子石。 沈肆一句不问,第二天就将东西拿给苏夏。 快的好像她对他有所求,是多么愉悦的一件事。 他们回荆城的消息,传到了医院。 沈穆锌左腿骨折,不能动,他除了睡觉,其他时候都看着门口。 每天开门进来的不少,护士,医生,田箐桦,他的朋友,苏小雪,却唯独没有他想见的那个女人。 沈穆锌把速写本画满了,放在枕头底下,时不时的翻一翻,想着快点出院。 敲门声响起,沈穆锌将速写本合上,塞好,“进来。” 苏小雪又来看沈穆锌了,她提着果篮,精心打扮过。 “沈先生,你今天的状态怎么样?” 沈穆锌额前的几缕碎发搭下来,将眉眼遮的温顺,“还好。” 苏小雪开心的合不拢嘴,这个男人终于肯回应她了,那是不是说明,她向他迈近了一步? 放下果篮,苏小雪站在原地,不知道说什么。 病房的气氛沉闷。 苏小雪不想就这么傻站着,就把苏夏拉出来,聊小时候的事。 因为长大后她们就疏远了,装姐妹感情深厚,瞎编都编不下去。 天知道沈穆锌有多爱听见苏夏的名字。 苏小雪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添油加醋,快赶上讲故事了,她冷不丁的听到一个声音,“叶子的纹|身?” “是啊。”苏小雪哎一声,“那时候小夏经常盯着男生的腿看,她觉得只要看见叶子,就能找到那个人。” 沈穆锌把收放在被子里,捏紧了,沈肆的右小腿上有块烫伤的疤痕,很丑,看的恶心。 所以他记得。 苏小雪一说,沈穆锌才发现,那疤痕的形状有点像一片枫叶。 后来那处不小心划破了一道深口子,爷爷带沈肆去做手术,疤痕也去掉了。 苏小雪古怪的问,“沈先生?” 这人是怎么了?神情那么阴郁,她看着心里发紧。 沈穆锌垂着眼帘,阴沉沉的,“我累了。” 苏小雪一脸呆滞,刚才还好好的,突然就变脸了。 比外面的天气变的还快。 苏小雪胡思乱想,一道阴冷的视线投过来,她呼吸一颤,难过的走了。 一个月后,沈穆锌出院,飞去了英国。   第44章 每年的十一都是车流,景点,街市,商场最拥挤的阶段。 苏夏以往都存够粮食和日用品,在家里窝着,看电影看书,睡到自然醒,她那几天一律大门不出,披头散发,素面朝天,穿着随意。 以前见过她那邋遢一面的只有白明明,还说要拍下来发微博,让荆城那些男人看看他们的女神。 现在多了一个。 沈肆倒是不在意,她舒服就好。 况且,他喜欢她在自己面前随心所欲,不拘束,那是只有在家人那里才有的态度。 处理完工作,沈肆关掉笔记本,他拿了指甲剪和一张纸过去。 苏夏半躺着看书,一只手往嘴里塞薯片。 沈肆握住她的脚,抬起一点,将纸铺在下面。 咔嚓声响在床前。 苏夏一愣,书里的精彩内容再也无法窜进她的眼睛里,她的视线移向对面。 男人弓着脊背,头微低,骨节分明的大手托住她的一只脚,另一只手拿着黄色指甲剪,他在给她剪脚趾甲。 尽管还是冷冰冰的一张脸,不笑,也没甜言蜜语,却让苏夏的鼻子有点酸。 从来没有人这么对她。 更多的人都是躲瘟疫一样躲着她,好像一跟她走近了,就会不得善终。 苏夏丟下书和薯片,心里的波澜难以平息。 过去不认识的时候,她觉得这个男人充满神秘色彩,危险,强大。 那双手应该是用来那笔,签亿万合同,现在却会让她身上每一寸皮|肤都滚烫,也会为她做饭,梳头发,剪指甲。 苏夏凑过去,垂着头,笑而不语。 沈肆抬了抬眼皮,询问她。 苏夏还是笑,嘴角的弧度一直弯着,那抹笑意慢慢淌进眼中。 人生有太多未知。 一年前,她和这个男人出现在同一个晚宴上,相隔很远。 苏夏端着酒杯,和在场的所有人一样,都以陌生,且敬畏的目光暗自打量对方。 作为商界最年轻的巨头,他身上有太多让人想去挖掘的东西。 但那些人同苏夏无异,均都只敢远观,满足长久以来的好奇心,却没有那份勇气和冲动,贸然上前搭话。 苏夏感慨,如今他们在并不宽敞的房间里,穿着情侣家居服,即便是不说话,气氛都不尴尬。 沈肆将纸连同剪下来的断指甲丢进垃圾篓里面,他收好指甲剪,问苏夏饿不饿。 苏夏抱着沈肆,脸蹭了蹭,能感受他结实的腹肌,她说,“我想吃西红柿鸡蛋面。” 沈肆转身出去。 望着男人离开房间,苏夏靠着玩具熊,玩着小娃娃腰上的蝴蝶结,她喃喃自语,“苏夏啊苏夏,你真是没救了。” 片刻后,客厅传来沈肆的声音,“苏夏。” 苏夏趿拉着拖鞋跑到客厅,桌上放着面,热气腾腾。 她走过去,香味更浓。 拉开椅子坐下来,苏夏捞着面条,温度不是烫到难以下嘴,应该是放着凉了一会儿,这个男人总能考虑的那么周到。 咀嚼着西红柿,她的声音含糊,“你这么养我,把我养成小孩,将来我就真离不开你了。” 久久没有回应。 苏夏察觉桌上氛围不对,她抬头,男人半垂眼帘,薄唇抿在一起不说话。 猜到什么,苏夏咽下嘴里的食物,“只是打个比方。” 沈肆眉间的皱纹更深,更重,“以后不要说了。” 苏夏知道了,男人会当真,她以后不拿这个开玩笑。 虽然在她看来,真的只是随口一说。 苏夏在公寓窝了两天,捯饬捯饬,动身去了剧团。 过道,楼梯口,都站着舞蹈演员,他们讨论着各自小团体的节目。 苏夏是总编排,按她的舞龄,算小的,她毕竟三十岁都不到,和那些资历很老的老师相比,要差一些。 但她在年纪相仿的那拨人里面,是拔尖的,演出经验也丰富,可以提供一些感悟和想法。 这次推荐她过来的是她的老师,她本想拒绝,后来一想,是一个难得体验。 会不会交上朋友,是其次,苏夏怀念所有人拧成一股绳子的感受。 “苏老师。”“老师好。”“苏师姐。” 苏夏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在大家的注目礼中推开办公室的门。 半小时后,苏夏通知其他编舞老师开会,探讨彼此手底下的演员排练进展。 伴舞,群舞,独舞,个有个的问题。 大家七嘴八舌。 苏夏话不多,都在点上,她坐在那里,面容清冷。 有几个想近距离接触的,嗅到她身上冷淡的气息,愣是卡住了喉咙,不太好意思。 一个带帽子的男人说,“为天后张惢的新歌安排的舞者压力太大了,这些天排练过猛,他把韧带拉伤了。” “那支舞的难度很高,我底下的人驾驭不了。” 其他人交头接耳。 时间仓促,无论谁上,都有压力,况且,当天是直播,必须完美收场,一点不能出错。 想占天后的光,很难。 一直没说话的苏夏把演员表放桌上,“我有个学生,形象上面,比较符合歌本身带给人的感觉。” 那男的摇头,“苏老师,光形象符合不够。” 苏夏说,“他的条件和肢体伸展力度都不错。” 她又补充,“反正你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人代替,我先把我的学生叫来跳一段给你看看。” 那男的想了想,他往后一仰,“也行。” 苏夏给林冬至打电话,对方很快就来了。 是一个白净的男生,眼睛会放电,眉目流转间总是蕴着几分忧郁,好像被许多的忧愁困扰着,让人心疼,想去关怀。 不同于沈穆锌的阴郁,男生给人的印象并不阴沉。 苏夏招手,“冬至。” 林冬至快步跑过去,手撑着膝盖喘气,“老师。” “陈老师,这是我的学生,林冬至。”苏夏做着介绍,“冬至,这是大的陈老师。” 林冬至站直了,再弯腰,规规矩矩的,“陈老师好。” 他不能给老师丢脸。 陈放拽拽帽子,挑剔的目光在林冬至身上逛了一圈,给出两字,“还行。” 乍一听很是勉强。 苏夏知道,这已经是不错的评价,说明陈放对林冬至的外形是满意的。 “陈老师,我带他去准备一下,待会儿我们在一号室碰面。” 被带进一个房间,林冬至露出小虎牙,“老师,你叫我来是做什么?” 他看看四周,空荡荡的,眼前有一整面镜子,这应该是老师的私人练舞房。 苏夏问道,“听过《十一月的风》吗?” “听过的。”林冬至点点头,“那是张蕊的新歌。” 苏夏简短的说了事情原委。 她受到沈肆的影响,也开始简明扼要了。 林冬至既惊讶又激动,“老师,你是说……让我……” 苏夏能体会学生的心情,机遇难得,“要看你自己。” 她看看手机,调出之前那个舞者的视频,“十分钟。” 林冬至自信的笑,“没问题。” 十分钟后,苏夏关掉视频,叫林冬至跳一遍给她看。 林冬至脱掉牛仔外套,身着白色t恤,他属于传言的脱衣有料型,身材蛮好,坚硬和柔韧都有。 苏夏退后几步,“开始吧。” 林冬至嗯了声,脑海里的记忆运转,他脸上的表情立刻就变了,变的痛苦,迷茫,仿佛心里有解不开的情劫。 苏夏沉默着目睹她的学生用肢体语言重新诠释《十一月的风》。 短短十分钟,林冬至把那支舞的动作基本全记下来了,天赋很高。 苏夏不吝啬,她给出评价,带有夸赞的意味,“不错。” 林冬至害羞了,脸微红。 他一边调整气息,一边说,“老师,这是陈老师编的吗?” 苏夏说,“主要是他。” 林冬至擦额头的汗,那就是说,也有老师的参与。 他的心情比前一刻要更加激动,梦想终于实现了。 同学好友几乎都热衷将理想情人的目标按在某个女明星身上,林冬至不是,他的女神是老师。 为了成为她的学生,他才报考大的舞蹈学院,梦想是跳一支由她编排的舞。 苏夏不知道自己的学生心中所想,她通知陈放,让林冬至又跳了一遍。 这次比刚才更加流畅。 陈放没开口,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林冬至看似单薄,却爆发力惊人的胸膛一下一下起伏。 他的头埋的很低,手攥成拳头,等待结果。 一缕发丝垂下来,苏夏伸手别到耳后,露出精致的耳坠,“最后一拍的情感过了。” 林冬至认真道,“老师,我再好好练。” 苏夏侧头,“陈老师,你觉得呢?” 陈放瞥一眼身旁的女人,当初未见其人,八卦倒是听的多。 荆城无数男人心中的女神,突然嫁进沈家,成了豪门阔太,不被公婆待见,离婚又复婚,传闻不断。 陈放挑眉,她很聪明,抢抢了他的话,不给他借题发挥的机会。 “试试吧。” 苏夏看一眼林冬至。 林冬至忙说,“陈老师,我一定努力。” 陈放抬抬下巴,“那就去吧。” 林冬至迟钝两秒,“好。” 他拿了外套,跟上陈放,还不忘冲苏夏摆手。 练舞房静下来。 苏夏的脚尖点地,旋转两圈,包里的手机响了。 她开车陪白明明去医院,“有胃病就要按时吃饭。” 白明明歪着脖子,耷拉着脑袋,病怏怏的,“我已经后悔了。” 苏夏戳穿他,“你上次也这么说。” 白明明唉声叹气,“小夏,你说我找个女人管我,会不会好一点?” “不是一点。”苏夏转着方向盘,“是好很多。” 白明明刷起微博,他也不是真想吃斋念佛,孤独终老。 但是,看上他的,他没兴趣,他看上的,人家不睬。 “可惜了。”白明明记不清是在苏夏面前第几次说起他的初恋,“要是那会儿我跟她没中毕业就分手的魔咒,现在娃都满大街溜达了。” 苏夏轻声说,“能错过的,就是该错过的。” 那句话令白明明诧异,细品过后,他拖长尾音,“变成有夫之妇了就是不一样,说话都像个女人了。” 苏夏抽嘴,“我以前不像?” “不像。”白明明说,“你有空多照照镜子,就会发现自己的嘴角上去了,都下不来,脸也红润多了。” 苏夏咳一声,她的幸福感原来这么明显吗? “所以你赶紧结婚吧。” 白明明翻白眼,“得先找个女人。” 去了医院,白明明排队挂号,苏夏坐椅子上跟沈肆发短信。 苏夏:在干嘛? 过了不到一分钟,沈肆回了:开会。 换了个舒服的坐姿,苏夏在嘈杂的声音里,食指慢慢的戳键,跟沈肆聊天。 白明明拿着病历本转头,就看见苏夏满脸笑意,面颊还透着好看的绯红,浑然不知周围多少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 扶了抚额,白明明过去,往苏夏边上一座,那些目光瞬间少了一些。 他抬起手臂搭在椅子上,像是在搂苏夏,这个举动让他自己成为靶子。 “乐什么呢,是在跟你家大少爷隔着手机传情?”白明明咂嘴,“小夏,你们天天在一起,还不够?” 苏夏忽略,“几楼?” “三楼。”白明明扫视四周,十一看病的怎么这么多,“我本来打算叫你就坐这儿,我自个上去。” “但我改变主意了,你还是跟我去三楼吧。” 他一脸严肃,“我怕沈肆。” 苏夏纳闷,“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白明明心想,关系大着呢。 万一他把苏夏带出来,被哪个不知死活的小伙子搭上,沈肆不得弄死他。 三楼的人少很多。 等了几分钟,白明明去诊室,苏夏在外面坐着,她摸着手机屏幕,继续跟沈肆发短信。 那头,书房里,沈肆的身子陷在真皮座椅里面,他翻着一堆文件,手机一震就去拿,搁下文件回复。 按下发送,沈肆喝了口水,背脊靠着椅背,手指曲起来,敲点桌面。 她不在,空气都冷了。 沈肆拿起手机拨过去,等了几瞬,才接通。 苏夏站在安静的过道,和厅内格格不入,说话都有回音,“是我。” 沈肆,“嗯。” 苏夏握着手机,听男人的呼吸声。 有挺着大肚子的孕妇经过,她一手撑着腰,走的很慢,似乎是快到预产期了。 苏夏脱口而出,“好辛苦啊。” 沈肆说道,“那就回来。” “不是说我。”苏夏说,“我刚看到一个孕妇……” 她说完了,那边有短暂的沉默,沈肆低沉且悦耳的嗓音响了起来,“未必不快乐。” 苏夏一愣。 也是,当妈妈了,会去期待。 “我今天要晚点回去,你不用等我了。” 沈肆说,“不要紧。” 苏夏不看,都知道男人一定是冰山脸,所有的情感波动都冻住了,表现不出来。 两人聊了一会儿,白明明检查结束了。 苏夏正要迎上白明明,无意间瞥动的目光捕捉到一个身影,有点熟悉。 过来的白明明也往她的方向凑,“小夏,怎么了?看什么呢?” 苏夏收回视线,若无其事道,“没什么。” 她蹙眉,“医生怎么说?” 白明明举举单子,“去一楼拿药。” 超声科旁边的过道,程玉穗的脸异常苍白,走路晃悠,她扶着墙喘气,直觉呼吸困难,宛如一条濒临死亡的鱼。 经期没来,程玉穗以为是内分泌失调,路过医院的时候,临时决定来看看。 谁知b超一做,晴天霹雳。 程玉穗攥紧皮包,胃里一阵翻滚。 “玉穗。” 程玉穗的眼皮猛地一跳,她僵硬的转身,见鬼一样看着面前的中年女人。 三姑,出名的碎嘴,亲戚没少被她坑。 “你的脸色太差了,”三姑环切道,“玉穗,要多吃红枣补血。” 程玉穗说,“没事,我只是嗓音有点不舒服,就……” 三姑的眼睛一瞪,“还骗你三姑,前三个月是关键时期,你现在才七周,各方面都要时刻注意,千万不要大意了。” 程玉穗的身子一阵发抖,克制着声音,“三姑,你胡说八道什么?” “那邹医生是我同学,我刚从她那边离开。”三姑说,“她知道你,就把情况跟我说了。” 说着,三姑从包里翻出一张纸,“该注意的都在上面,回去好好看。” 程玉穗胃里恶心,头也开始晕了。 “对了玉穗,你男朋友哪儿人啊?做什么的?家境怎么样?”三姑笑着说,“时代不同了,现在的年轻人思想开放,未婚先孕也不是多大的事,人好就行。” “玉穗啊,不过你还是趁肚子大之前把婚礼办了比较好,你爸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程玉穗头痛欲裂。 “三姑,这事能不能先别告诉我爸?” “我刚已经给你爸打过电话了,”三姑笑容满脸,脸上扑厚的米分底快往下掉了,“你爸这些年没少着急,现在外孙子都有了,这是大好事啊。” 程玉穗很想骂脏话。 她的确骂了。 程家 佣人们看到小姐回来,老爷发火,他们不明状况,提心吊胆。 房间里,程父背着手,来回踱步,“谁的?” 程玉穗不吭声。 该死的艾伦,竟敢对她不采取措施。 她也是蠢,忘了买药吃。 “爸,我已经预约了手术时间。” 程父拍桌子,气的手都在抖,“你敢把孩子打掉,从今往后,就没我这个爸!” 他气的不行,心脏病犯了,程玉穗吓的赶紧给他拿药,拍着他的后背顺气。 “你爸我活到这岁数,什么都看开了,也觉得活着没。”程父抓着桌角,“玉穗,你要是还想你爸能安度晚年,就给一点盼头。” 程玉穗不吭声。 程父叹道,“明天带那男的回来吧,其他无所谓,人品过关就可以。” “带不了。”程玉穗说,“我没男朋友。” 程父呵斥,“你说什么?” “那孩子难不成是你做梦梦出来的?” 程玉穗抠着指甲,“爸,别问了。” “出去!”程父手指着门口,“想明白了再告诉我!” 程玉穗开门离开,不敢面对父亲的愤怒和失望。 这么一闹,家里的气氛压抑的厉害。 三姑毫不知情,还四处张扬,程家亲戚几乎全知道了。 程玉穗在淋喷头下冲洗身子,她按着平坦的腹部,渐渐用力。 下一刻,程玉穗把浴室里的东西都砸了。 程父来敲门,苍老了很多,“玉穗,爸想过了,白老师如果愿意,程家的家业都是他的。” 程玉穗不敢置信,“爸,你疯了?!” 程父绷着一张老脸,“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你未婚先孕,你让他们怎么看你?” 程玉穗的眼睛一闪,“意外流产的很多。” 程父低声训斥,“可你不是意外,是要有意为之,是谋杀!” 程玉穗的脸白的吓人,“我不跟你说了,爸,我想睡会儿。” 她不等父亲开口,就把门关上了。 想找个人倾诉,程玉穗翻遍通讯录,最后还是选择沈蕾。 那种人没有脑子,说的都是傻白甜,有些时候,听着会得到安慰。 可电话没打通。 那边,沈蕾刚化好妆,准备去跟朋友逛街,她收化妆盒的时候,动作忽然一顿,脸上的表情顿时就变了。 如果箱子里装的是金条,她跑的时候,里面会哐当响。 但是没有。 这说明,二叔在骗她。 沈蕾心里困惑,二叔为什么要骗她…… 她想不明白,决定亲自去问。 另一边,苏夏接到沈峰的电话,叫她去一个地方拿个东西。   第45章 街头,苏夏看着手里的一条烟,神情怪异。 沈峰叫她来那家店,就为了取烟? 鬼使神差的,苏夏拿手机上网搜索,发现烟是英国产的。 这是什么意思? 有别的含义吗?还是她想多了? 仅仅只是沈峰自己不方便,才让她跑一趟? 想不通,苏夏打电话告诉沈肆。 电话接通,听到男人低低的嗓音,缓缓地窜进耳膜里,像是有什么魔力,苏夏混沌的思绪猝然清明。 沈峰知道她会这么做。 这个举动并不难猜,而是一般人都会想到的。 面对男人的询问,苏夏还是把事情说了。 沈肆没问烟的事,“王义?” “他在。”苏夏说,“跟我一道来的。” 顿了顿,她问,“沈肆,烟是我自己给爸,还是让王义送去?” 沈肆开口道,“拿回来。” “好。”苏夏的声音放轻,“你说爸他……” 她没往下说,不知道说什么。 结束通话,苏夏喊来王义,“你们最近在查什么?” “没什么。”王义脱口而出,“就是老爷炒股……” 他把头偏到一边,嘴巴紧闭,眉头打结,满脸懊恼。 苏夏随口问,“嗯?” 王义为难道,“没大少爷的准许,我不敢说。” 苏夏抿嘴,认真道,“我不会告诉他的。” 王义叹口气,“大少爷不想把你牵扯进来。” 苏夏把烟放包里,塞不下又拿出来,她有些烦躁,说不上来原因。 沈源死了,事情不是就此结束了吗? 为什么觉得更加慎得慌。 有一种以为看见阳光,却发现只是一个火苗的感觉,往回看,黑压压一片。 王义见苏夏往前走,他赶紧跟着。 苏夏身段好,气质出众,不驼背含胸,她走的快,也没有丝毫不得体的地方。 走到十字路口,王义抓抓后脑勺,他看着前方的红灯,还是说了,“老爷被套了一点钱。” 苏夏提着包,不动声色,“多少?” 王义说,“几个亿吧。” 这时,车辆缓行,逐一停下来,绿灯亮起,行人踩着斑马线,陆续朝马路对面走去。 苏夏滞在原地,带有难掩的震惊,“这么多?” 明明也炒股,数目跟她那个公公一比较,过家家似的。 “他哪来那么多钱?” “是啊。”王义看着绿灯读秒,“大少奶奶,该过马路了。” 苏夏迈开脚步,王义看对方心不在焉,他一路提心吊胆,生怕哪个驾驶座上的脑子发热,手脚不听使唤。 将斑马线甩在身后,王义才松口气,刚才他没管住嘴,得尽快找大少爷承认错误,赶在苏夏前面。 苏夏直接回了公寓。 她进门就闻到檀香,淡淡的,不刺鼻。 脱下高跟鞋,苏夏趿拉着拖鞋去左手边的房间,那本来是她的练舞房,如今加了一张书桌,一把椅子,一面书架,当书房用。 敲敲门,苏夏问,“我能进来吗?” 里面传来男人的声音,“可以。” 苏夏推门进去,她把烟放到桌上,“就这个。” 沈肆没抬头,钢笔刷刷签字,力透纸背,“渴吗?冰箱有酸奶。” 他一提,苏夏真有点渴了,她去拿了酸奶再回来,继续等答案。 沈肆沉默的处理文件,苏夏看到旁边堆积的一摞,觉得头皮发麻。 坐在哪个位置,都不轻松。 她绕过桌角,站在沈肆身旁,弯腰凑近看。 “沈穆锌回国前一直待在英国吧。” “嗯。” 苏夏喝了口酸奶,沈峰究竟想告诉他们什么?还是单纯的在故弄玄虚? 沈肆的鼻端有一抹清香,不是酸奶,是女人身上的味道,丝丝缕缕的,试图扰乱他的思绪。 他将文件摊开,抓住所剩无几的定力,快速浏览。 在自己扑到女人身上之前,结束手里的工作。 苏夏看到了景伦公司,她对这家公司有点印象,看过相关的报道,是横空出世的,如雨后春笋,来势凶猛,一下子就霸占庞大的商业圈一角。 她不懂那些复杂的数据,表达着一个外行的感想,“这公司发展好快。” 沈肆的薄唇开启,“空壳子。” 苏夏惊讶,“啊?” 沈肆简洁道,嗓音里不见温度,“只是过滤网。” 过滤网?苏夏往下看,她看的投入,一时没留神,手里的杯子一歪,酸奶倒出来一点,落在沈肆的裤子上,占据最显眼的位置,空气里仿佛有啪一声响。 奶摊开了,不偏不离。 布料是黑色的,那一小块白特别醒目。 沈肆抬眼。 苏夏撇嘴,“我不是故意的。” 沈肆的眸光落在女人唇边的一点奶|白上面,“不要紧。” 书房的气氛难以言喻。 苏夏忽然蹦出一句,“要不我给你擦擦?” 闻言,沈肆将钢笔放下,搁在文件里,随手扔到一边,他的上半身后仰,背脊倚着椅背,摆出请随意,不要拘束的姿态。 男人面上波澜不起,眼眸深谙,严肃,冷峻,苏夏却尴尬的红了脸,“算了,不擦了,你还是把裤子换了吧。” 沈肆皱眉,“要言而有信。” 苏夏,“……” 她想溜走,沈肆把她拦腰抱住,放到腿上,拿走她手里的杯子,亲她的耳朵。 苏夏痒的起了层鸡皮疙瘩,想去抓挠几下,偏偏手被钳制了,抬不起来。 沈肆放过被自己折磨到发红的耳朵,慢慢的去亲苏夏。 男人和女人之间的事并不需要多少花招和技巧,是真情,还是假意,都在彼此的呼吸触|碰的那一刻,展露无遗。 沈肆的唇起初是微凉的,而后渐渐升温,直至滚烫。 如同他掌心的温度一样,都和他那冰山般寒冷的外表是俩个极端,那么火|热,碰一下就能燃烧。 苏夏很快就没了其他心思。 沈肆托住苏夏,她的身子上抬,坐在了书桌上,她的视野也随之变高,望见男人滚|动的喉结,在无声的发出某种信号。 桌角晃|动了一下,有几分文件散落。 金属的声响格外清晰,那一瞬间,便已然将周遭浮动的气流擦出火花。 皮带不再严丝合缝。 长到脚踝的白色裙摆在半空划出一道弧线,美的惊心动魄。 苏夏看到头顶的吊灯旋转了起来,美的让她晕眩。 她不禁闭上了眼睛,抓着唯一的浮木,紧|抠着,用力攀附,在一片汪洋大海中起起落落,怕自己沉下去,被海水淹没。 同一时间,沈蕾出现在分公司,她站到沈峰面前,开门见山,“二叔,我爸那箱子里根本就不是金条,对不对?” 沈蕾问的直白,冲动跑来,一是无畏无惧,二是真蠢。 她就没深思熟虑,冷静下来想一想。 此时也完全没顾虑在场的外人。 助理一脸“想听八卦,又不敢听”的纠结表情。 沈峰一派淡定,他挥手让助理出去,“确实不是。” 沈蕾瞪眼,“那是什么?” 沈峰喝了口凉茶,说道,“是几封信。” 信?二叔为什么要隐瞒?不可能,肯定是别的东西,沈蕾没说话,心里都摆在脸上,清晰可见。 “二叔本不想告诉你。”沈峰叹口气,双手交握,“既然你问了,那就交给你吧。” “毕竟这事你也有知道的权利。” 他打开抽屉,取出几封信,“都在这里。” 沈蕾过去,看看信,都没有署名,她拆开最上面那封。 片刻后,沈蕾吓的手一抖,信掉到桌上,“不可能!” 她摇头,大声尖叫道,“这不是真的!二叔,你骗我!” 沈峰俨然是一副长辈的口吻,“蕾蕾,你是成年人,二叔相信,你有能力判断真假。” 沈蕾的嘴唇颤抖,“我爸没告诉过我。” 沈峰说,“二叔认为,你爸是不想让你们掺和进来,打算瞒一辈子。” “二叔,你也那么想吗?”沈蕾没法平静,“不恨我爸?” 那么大一顶绿帽子,她不信可以无所谓。 任何一个男人都做不到吧? 沈峰没回答,而是说,“等你到了二叔这个年纪,你就会明白的。” 沈蕾杵了一会儿,将信塞包里,带着复杂的心情离开。 坐在椅子上没动弹,沈峰合了合眼,打了个电话,“蕾蕾来过。” 田箐桦的语气失常,“你告诉她了?” 沈峰将被落下的一封信拿在手里,“是她起了疑心。” “蕾蕾那孩子头脑简单,她能知道什么,还不是你将计就计。”田箐桦在那头冷笑,“老沈,你小心你后半辈子都在围墙里,暗无天日。” 沈峰的老态在眉宇间横生,“有那空,还是看好你儿子吧。” 他的话莫名其妙,却让田箐桦乱了心神。 她放下电话,一急,失手打翻了咖啡。 佣人进来收拾,尽管已经敏锐的嗅到不对劲,小心谨慎,还是架不住夫人更年期,被骂的狗血淋头。 田箐桦联系不上沈穆锌,查航班才知道他飞回国了,就在一小时前。 一声不响飞到英国,期间没有一次通话,又不打招呼,突然回来。 田箐桦按着太阳穴,她感觉儿子的行为越来越让她猜不透了。 刘单那边也没动静,田箐桦出去,发了一通火,这次连陈伯都能没幸免。 十月的天气,早晚凉爽,白天还是炎热的。 墓园被高耸入云的树木包围,寂静一片,风声时有时无,从这一端穿梭到另一端,孜孜不倦。 沈蕾停在一处墓碑前,她抬手弄开脸上的发丝,注视着那张照片里熟悉的面孔。 “爸,你跟二婶,你们……” 吞吞吐吐的,沈蕾说,带着残留的震惊,“二哥真的是你的孩子吗?” 是她的亲哥? 沈蕾难以接受,二婶跟爸平时相处的很正常,看不出丝毫不对的地方,怎么会…… 他们以前有什么样的故事…… 离开墓园,沈蕾打给沈娟,没考虑时差问题。 沈娟那边是深夜,她被吵醒,起身去了阳台。 听完妹妹所说的,沈娟比她镇定,毕竟年长几岁,经历也不同。 一阵沉默过后,沈娟叮嘱,“蕾蕾,不要再跟别人说起这件事。” 她又说,特地强调,“包括程玉穗。” 沈蕾不解,“为什么?” 沈娟给她讲道理,“你想想,爸如果还在,他愿意这件事被外人知道,拿来指点吗?” “蕾蕾,不管爸和二婶年轻时候是否相爱,还是有什么不得已,这都不是光彩的事,应该捂着,不止对爸,对二婶,二哥,你我都是。” “我明白了。”沈蕾问,“姐,你说二哥他知道吗?” “……知道吧。” 沈蕾嘀咕,“那他怎么不说……” “这有什么好说的,”沈娟说,“蕾蕾,你也老大不小了,别总是一惊一乍的。” 沈蕾的嘴角抽搐,怎么感觉只有自己觉得这是大事,其他人都很淡定。 沈娟知道沈蕾所想,“姐刚才那话的意思是,你遇事要冷静,要为自己的言行负责。” “一年见不到几次,你还训我。”沈蕾哼哼,“不像玉穗姐,她从来不对我说重话。” 沈娟叹息,“那是因为我是你亲姐,她不是。” 现在的沈蕾还不明白,“好了,不说了,我要回去了。” 收好手机,沈蕾往停车的地方走,她忽然回头去看。 墓园死寂。 国庆最后一天,无声的哀嚎在荆城来回流窜,上班族和学生族一心二用,边高兴边郁闷。 高兴是假期还没结束,郁闷是假期马上就要结束了。 苏夏跟陈放在内的十来个编舞组了个饭局,包间里热闹非凡。 她不喝酒,其他人也不勉强,聊着各自身边的奇闻趣事,氛围不错。 苏夏看手机,九点了,“我该回去了,你们继续。” 有人打趣,“家规这么森严啊。” 苏夏笑了笑,唇红齿白,灯光下,她的双眼似有水波荡漾。 把几个男人的眼睛看直了,有的不自觉吞口水,后知后觉自己的猥琐,闹了个大红脸,只差没钻桌底下。 苏夏没多停留,便起身出去,沈肆回老宅陪爷爷了,她没接到电话,那说明他还没回来。 霓虹串联整条街道,夜晚的风凉丝丝的,行人步伐懒散。 苏夏拢了拢身上的小外套,一缕发丝被风吹到眼前,她伸手弄开,呼吸一停,又霎时间变的急促起来。 路灯下,那道影子颀长,阴冷。 苏夏攥着包,本能的往后退,迎面有车灯在她面前打晃,很刺眼。 她闭了闭眼,一道不属于她的气息已然扑到鼻子里,疯狂融入她的领地。 耳边响着一声轻笑,“怎么看见我,就跟见了厉鬼一样,我有那么可怕?” 苏夏的眼皮颤动了几下,她看过去,目光清冷异常,藏着戒备。 这人不是出国了吗,为什么又回来了? “想你啊。”沈穆锌像是能读懂苏夏的眼神,“你在这里,我怎么能不回来。” 有路人经过,侧目打量,多是好奇俊男美女。 苏夏绷紧的神经末梢有一丝松懈,这不是偏僻无人的死胡同,而是在大街上,人来人往,沈穆锌不会对她怎么样的。 下一秒,苏夏身子发冷,她发现沈穆锌在盯着她的肚子看,那眼神说不出的令人毛骨悚然。 “在德国跟他过的很开心吧。”沈穆锌的视线一点点上移,停在苏夏脸上,他喃喃道,“你好像更美了。” 苏夏转身就走。 无论她走的多快,都甩不掉身后的脚步声,阴魂不散。 双手插兜,沈穆锌懒懒的说,“苏夏,我来这里,是想跟你分享一个梦。” 苏夏后悔穿高跟鞋了。 “梦里发生了什么呢……”沈穆锌自言自语,他忽而笑了起来,却让人遍体生寒,“苏夏,我梦到你怀孕了。” 如遭一盆冰冷的水从头浇下来,苏夏的脚步一僵,浑身发抖。 她撞到了一人,浑然不觉。 那人看撞他的是个大美女,那句脏话已经蹦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下去,多看了两眼才走。 他和沈穆锌擦肩,愣是吓出一身冷汗,走远了,还骂骂咧咧“卧槽” 沈穆锌一步步走到苏夏那里,距离一再缩短,直到他低头,便可吻到她的发丝。 但他的背脊挺直,只是贪婪的望着,没动。 那个梦就像是一把刀,刺进他的心口,刀还在,他没有处理伤口,这样能一直痛着,提醒他,那是一种怎样的害怕。 即便是做梦,沈穆锌都难受的无法喘息。 “沈肆呢,他怎么让你一个人出来?”还跟别的男人吃饭,说笑。 他不能忍受这个女人对别的男人笑,和他们有接触,更不能理解,沈肆为什么可以不在乎。 沈穆锌讥笑,“苏夏,我说过的,他根本就不懂什么是爱。” 苏夏的声音冷冷的,“他比你懂。” “偏见。”嗤了一声,沈穆锌的眼底有受伤之色,“苏夏,你从一开始就排斥我。” 他这次来,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打消她的排斥。 至少可以不逃避,正常沟通。 只要不再用厌恶的目光对他,也别让他在她这里得到的待遇比陌生人还不如。 苏夏冷笑,“问题在你自己身上。” “是吗?”沈穆锌迈步,走到苏夏前面,他微微弯了弯腰背,和她直视,温柔道,“不如你告诉我,是什么问题?” 苏夏抿紧嘴唇,脸色苍白。 商店门口,王义跟周三瞥到苏夏,还有沈穆锌,他们脸上的表情大变,快步跑了过来,“大少奶奶,你有没有事?” 苏夏摇头,咬紧的牙关松开,“我没事。” 沈穆锌的眉心拧了起来,他不开口,精致的五官被霓虹一照,有一种朦胧感,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王义沉声说,“二少爷,很晚了,我们先送大少奶奶回去了。” 他示意周三,俩人一左一右,带苏夏离开。 沈穆锌从口中吐出两个字,不快不慢,“站住。” 王义跟周三的神色都变得凝重,他们心里清楚,对方看起来没什么攻击力,却很不好惹。 谁都吃过亏。 沈穆锌淡淡道,“我在和我敬爱的大嫂说话,你们没看见吗?” 王义的眉头紧皱,“可是,二少爷,现在已经……” “已经什么?”沈穆锌出声打断,“听不懂普通话,还是耳朵不管用了?” 他的唇角一扯,阴冷的笑道,“如果是后者,干脆就别要了。” 周三是暴脾气,他没说话,眼珠子瞪的跟铜铃似的。 一旁的苏夏垂着眼帘,陷入深思。 平时沈穆锌只在她面前跟个神经病一样,其他时候,他的言行举止都非常妥帖,优雅,禁|欲,简直判若两人。 今天很古怪。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沈穆锌像是在有意激怒王义跟周三。 苏夏回神,沈穆锌已经跟周三王义发生肢体碰|撞。 他一对二,又是个画画的,体格一般,但王义他们有顾忌,几乎都没怎么出力。 那只是一开始。 慢慢的,周三那黑球管不住了,他早就看沈穆锌不顺眼,心里憋闷,现在一时没克制住,全发泄出来了。 王义低骂一声操,他拉不住周三,只能干着急。 三人扭打间,沈穆锌的右腿踢在周三脖子上,周三用力掰。 一块疤痕出现在苏夏的瞳孔里,隐隐像片叶子。 她的身子倏然一震,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那疤痕和她记忆里某个碎裂的画面重叠了。 苏夏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蹲下来,抓住了沈穆锌的衣服。 沈穆锌的视野里是女人愣怔的模样。 他沉默着,唇角往上勾了勾,快的近乎不存在。 像是被什么蛰到一样,苏夏的手哆嗦,她站起身,踉跄着跑了。 王义跟周三喘着气,满脸惊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沈肆接到电话,面无表情的离开老宅。   第46章 苏家,整栋宅子陷入黑暗。 女主人有孕在身,她需要安静,需要最好的睡眠质量,于是连月光都不敢打扰。 远远的,苏夏仰头看熟悉的宅子轮廓,脖子酸了,她往回走,将一地的月光踩碎。 回到车里,苏夏抱着膝盖把自己缩成一团,脸埋在手臂里面,遮住了所有翻涌而出的情绪。 有时候,苏夏觉得自己患了孤独症,封闭自我,一个人待着的时间占据了她二十多年的大半。 但她又觉得自己不是。 她并不抗拒世界,内心渴望拥抱,想得到温暖,只是世界总是在排斥她的存在。 苏夏深呼吸,从手臂里抬头,垂下的眼角有点红,却没落泪。 她有家,家人不希望她回去。 因为那些流言蜚语,所谓的孤星传说。 心里难受。 苏夏拽到副驾驶座上的包,她把手伸进去翻了翻,钥匙笔记本口红之类的杂物越发凌|乱。 手机没了,不知道是在饭桌上,还是那家饭馆的卫生间,又或者,在路上被扒手关照了。 苏夏烦闷的把包扔回去,脑海里还存着那个画面,诡异的顽强。 父亲说她生过一场大病,医院的事记不清了,她的心里有一个模糊的身影,背着她奔跑。 她只记得零碎的东西,草编的蚂蚱飞起来了,火红火红的,有个声音跟她说不要怕。 还有那个很像叶子的印记,红的滴血。 不对,似乎就是血肉模糊的。 苏夏骤然紧闭双眼,呼吸紊乱无比。 怎么会是他…… 以后要如何面对?苏夏的眉心紧蹙,儿时的记忆早已埋葬在时光里,不该挖出来的。 但是越模糊,就越想看清,这是人的共性。 苏夏啃着嘴角,她想,她必须找个时间问问沈穆锌,将自己记忆里残缺的那部分填上。 如果沈穆锌能放下,那无论对谁,都好。 柏油马路上,车辆穿梭,裹着风声,呼啸而过。 一辆红色的沃尔沃s60和一辆黑色劳斯莱斯幻影背道而驰。 沃尔沃里,苏夏望了望车窗外,王义应该已经联系过沈肆,把事情都告诉他了。 那个男人也许打过她的电话,没打通,正在着急。 苏夏看着路况,车速提快些许。 相反的方向,劳斯莱斯朝着苏家驶去,夜幕下,车身如幽灵般,所过之处,寒意弥漫。 意外出现的脚步声将苏家的宁静打破。 苏长洺听闻下人的通报,睡意全无,他匆忙起身穿衣,对同样醒来的李兰说,“你接着睡,我出去一下。” 李兰的心哪有那么大,这时候了还能睡着,“沈肆怎么会过来?” 她摸到手机,快十点了,这个时间,不在正常上门造访的时机之内。 沈肆那人她接触的次数屈指可数,但耳闻较多。 严苛,自持,且稳重,不会贸然打搅。 除非是突发事件。 “该不会是他们发生口角,你女儿离家出走了吧?” “不清楚,”苏长洺快速整理衣着,“兰儿,别张口就是你女儿,小夏也是你的孩子。” 李兰的神色淡淡的,“我没那福气。” 想到楼下的情况,苏长洺没跟李兰多说,交代她好好躺着,别动了胎气,自己赶紧下楼。 躺在床上,李兰把手放在腹部,轻轻抚|摸,孩子,这次妈妈一定会保护好你,不会再让人伤你了。 绝对不会! 大厅灯火通明,刚沏的茶还冒着热气,掺杂一抹清香,甚是好闻。 但在场的都没那心情品茶。 苏长洺斟酌着开口,“小夏怎么没一起来?” 话落,他注意到对面的年轻人投过来一道目光,没有温度。 “她没回来?” “没有啊。”苏长洺摇头,他试探的问,“是不是跟小夏吵架了?” 沈肆沉默,薄唇抿在一起。 苏长洺误以为猜想是真的,他的面色微变,有凝重和担忧浮现,为自己女儿的婚姻考虑。 两家本就有悬殊,门不当户不对,苏长洺不知道一个普通人家的老丈人和女婿交谈的时候,该是什么情形。 他这边,存在一股压迫性的威压,不是唠家常,而是在会议室开会,气氛严峻。 “小夏那孩子从小就没妈妈,她独立,坚强,有什么事都是自己做主,所以就导致她有时候听不进去别人的话,把自己关起来了。”顿了顿,苏长洺以一个父亲的姿态诚恳道,“如果她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还请多包容包容。” 沈肆的嗓音冰冷,“她很好。” 带着几分怒意。 苏长洺愕然,刚组织好的下文不知道怎么出口,索性放弃。 “那……”苏长洺说,“小夏不是胡闹的性子,即便是有个什么事,也不会让人担心,她现在可能回家了。” 沈肆起身,“告辞。” 人一走,苏长洺立刻打给女儿,那头无人接听。 他皱眉,随后长叹一声,牙齿还能碰到嘴巴,俩人感情再好,也会有矛盾。 说开了,事情过去了就好。 苏长洺上楼,李兰坐在床头,江南女子的风韵犹存,她问道,“走了?” “嗯。”苏长洺没睡,坐在椅子上想着事,“我看沈肆对小夏是认真的。” 李兰说,“那不是挺好。” 苏长洺的神色并未好转,反而越发沉重,“好与不好的,我们也干预不了。” 他捋了捋头发,掺杂的白发尤其明显,岁数大了,一点事都经不住,今晚会失眠。 李兰说,“把灯关了。” 苏长洺去关灯,“明天让小刘两姐妹陪你去产检吧。” “什么?”李兰的脸马上一变,“你是不是要去看苏夏?” 她见对方不说话,便知道自己猜对了,于是声音拔高,尖锐,“苏长洺,你怎么答应我的?” 苏长洺头疼。 李兰整个人像是受到了巨大的刺激,“你说这次再也不会丢下我一个人!” “怎么是一个人?”苏长洺皱眉,“小刘两姐妹不是……” “我不要别人!”李兰的胸口大幅度起伏,“你看着办吧!” “苏长洺,我是比你小,但是我过完年也四十六了,如果还像当年那样,有个什么事,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机会了。” 苏长洺按了一下墙上的开关,房间陷入黑暗。 几瞬后,是女人的哭声。 她以前是唱戏的,一唱就是半辈子,咿咿呀呀惯了,嗓子通亮,连哭声都是幽怨的,仿佛有数不尽的委屈和悲痛。 李兰嫁进苏家二十年,快乐全在前几年,后面几乎都是伤心,抑郁,希望,失望。 一次一次去经历,遭受命运折磨。 说到底,苏长洺是欠李兰一个做母亲的身份。 如今老天爷垂怜,将她的孩子从天堂放回来了,李兰草木皆兵,一心想着孩子平安。 良久,苏长洺妥协,“明天陪你。” 他叹息,但愿女儿女婿能好好过日子。 然而,谁也不知道,沈肆跟苏夏从没吵过,确切来说,是吵不起来。 一个比一个闷。 到家后,沈肆开门,目光扫到玄关的高跟鞋,东一只西一只,歪到在地,和他的一丝不苟截然不同。 他却没动怒,反而有松口气的迹象。 沈肆弯腰,将两只高跟鞋捡起来,搁在鞋架上。 客厅没开灯,电视开着,屏幕的幽光闪烁,配上女人鬼哭狼嚎的叫声,效果不同凡响。 沙发上的女人蜷缩着手脚,睡着了。 她睡的很沉,连关门声和电视声响都惊扰不了。 沈肆阔步过去,将女人打横抱起,走了几步,她醒了。 “唔……”苏夏睡眼惺忪,“回来啦。” 沈肆,“嗯。” 他的面上是万年冰山,内心如被岩浆覆盖,滚烫的忍不住绷紧浑身肌|肉,五脏六腑都灼热了起来。 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回来,家里有个人,不再是冷冰冰的。 苏夏打了个哈欠,往男人胸膛蹭,头顶传来声音,“去哪儿了?” 她的动作一顿,“哪儿都没去。” 沈肆停下脚步,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怀里的女人。 “回家了一趟,”苏夏说,“我没进去,就在门外待了一会儿。” 沈肆的眉峰紧锁,他们错过了,“为什么?” 苏夏把脸埋在他的胸膛里,闷声说,“李兰怀孕了。” 沈肆的神情极其冷峻,一定是苏长洺的意思,“想回?” “算了。”苏夏轻声说,“反正也没什么事,过段时间吧。” 等李兰生了再说。 她回个家,似乎是一件很难的事。 不再多言,沈肆走到房间,脚勾着门轻带上去。 洗漱过后,俩人躺在床上,房间很安静。 阳台角落摆放的一大盆翠绿当中多了一点红,无声无息的盛开着。 不知过了多久,苏夏问,“睡了吗?” 耳边是男人低沉的嗓音,不见丝毫疲倦,“没睡。” 床发出娇|柔的响动,是翻身的声音。 苏夏面对着沈肆的后背,她的手伸过去,搂着他精实的腰。 “怎么不问我?” 她确定这个男人是知道的,譬如沈穆锌的出现,以及她古怪逃跑的一幕。 沈肆握住环在他腰上的小手,紧了紧,“不想逼你。” 默了片刻,苏夏说,“转过来。” 沈肆照做。 于是他们面对着面,两颗心脏贴在一起。 苏夏的指尖轻轻划着沈肆的胸膛,一块块坚硬分明的肌|肉线条在她的指腹下那么清晰。 她突然觉得自己无意识的这个举动冲满挑|逗,在试图让冰山融化。 一旦冰山融化,她就会被掩埋,跑都来不及。 苏夏在危险来临之前收手,她隐约听到一声叹息,似是不满。 整理了一下思绪,苏夏开了床头灯,尽管沈肆是面瘫脸,总是面无表情,她还是不放弃观察的念头。 似乎这样会更加冷静一点。 将垂下来的长发拨到肩后,苏夏撑着头说,“沈穆锌没对我动手动脚,就是说了一些话。” 这跟之前的一些举动相比,可怕程度竟然减弱了。 对比果真是个神奇的东西。 她垂了垂眼,“沈肆,我怀疑我小时候见过沈穆锌。” 沈肆不语。 苏夏呼一口气,留意男人的神色,“不过好像记不太清了。” 她的眼中涌出一抹回忆的色彩,“我小时候在南佳医院待过,自闭症,跟你一样。” “但是在医院的事我想不起来了,很模糊。”苏夏蹙眉,“我想问问他,有关我忘记的那些事。” 沈肆开口,“过去了。” 不清楚是对苏夏说的,还是在告诉自己,那段和世界剥离的弧度已经成为过去。 “我知道。”苏夏说,“我也分的清。” “可是,有件事一直困扰着我,弄明白了,就能放下。” 她眨眼,“都说完了,没有别的了。” 沈肆掀了掀眼皮,眸光深沉。 苏夏拍拍沈肆,抱住他的脖子,在他的喉结上亲了亲,“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嗯?” 沈肆唤她,“苏夏。” 苏夏认真倾听。 “我们不要有误会,不要吵架,不要分开。”沈肆凝视着他的女人,嗓音从喉咙里震出,低沉而富有磁性,“好不好?” 苏夏的嘴角翘了翘,弧度荡开了,她嘟囔,“你如果不是冰山脸,我会更感动。” 沈肆的额角隐隐抽了抽。 她的眼角有泪光,他看见了,不自禁的抬手抹去,心口温暖。 苏夏哈欠连天,脑子里忽然闪过什么,好像遗漏了某个东西,但她很快被睡意席卷。 听了一会儿女人悠长的呼吸声,沈肆起身出去,他立在窗口,打火机叮一声响,烟头燃烧,气味弥漫。 上次尝尼古丁的味道,是查到张佩,让他心神不宁。 这次也是。 沈肆吐出一团白雾,修长的手指弹了弹烟身,抽了两口之后,便将燃到一半的烟掐灭。 他吹了会儿风,直至身上的烟味散去,才转身回房。 第二天,苏夏去剧团,陈放来找她,“昨天你把手机落桌上了。” 苏夏这才想起来,“谢谢。” 陈放笑说,“先声明,我没打开过。” 苏夏也笑,“打开了也没事。”她的手机里没*,甚至没什么个人的东西。 照片全是美食,通讯录和微信都是同事。 苏夏有定时清理的习惯,和沈肆的聊天记录早删了。 跟沉放聊了几句,苏夏刚坐下来,给手机弄上充电器,手机就响了,是楚成远打来的。 “小夏,别忘了这个月二十号跟沈肆来参加舅舅舅妈的婚礼啊。” 苏夏一愣,不是说分了吗?“舅舅,是陈玉舅妈?” “不然呢?”楚成远在那头翻白眼,“你舅舅虽然宝刀未老,也不至于那么折腾。” 苏夏抽嘴。 前段时间,舅舅跟她哭诉,说是准舅妈一听梦想中的婚礼不能实现了,就和他闹,最后俩人分开了。 突然听到他们这个月举办婚礼,苏夏有些惊讶,更多的是高兴。 “你说你,从小就这样,什么都不说。”楚城远的语气笃定,“他同意将那处私人产业给我们自由安排,用作婚礼现场,这事是你跟他说的吧。” 苏夏开电脑的动作一停,她一点都不知道。 那个男人没告诉她。 下一刻,苏夏抿了抿唇,她准备提的时候,舅舅已经跟准舅妈分了,所以就没提。 那沈肆是怎么知道的?还一声不响的去找舅舅,并且答应了。 楚成远说了一大通,无非就是开心,激动,让苏夏将他自己的谢意转告沈肆。 挂了电话,苏夏懵了许久,给沈肆打过去,“舅舅的事你怎么知道的?” 有轻微的键盘声,伴随沈肆的声音,“爸跟我提过。” 苏夏怔住了,她清楚沈肆口中的爸是指谁。 从小到大,她经常见到舅舅跟爸争的脸红脖子粗,相处冷嘲热讽,两人似乎就没心平气和过。 没想到爸会去关心舅舅的婚礼。 “那你干嘛不告诉我?”苏夏终于抓住重点,“舅舅还以为是我的功劳。” 沈肆说,“是。” 苏夏知道男人这么做,纯粹是想让她开心点,不会因为被家人隔离的事那么难过。 她撇了撇嘴,气道,“只有我被蒙在鼓里。”他不跟她分享他的世界,这样她会有种还是一个人的错觉。 沈肆沉默一瞬,“抱歉,” 他正在改,不能一次改掉,只能慢慢来,有时候还会忘了。 苏夏听着键盘声,脱口而出,“下次再犯,罚你跪键盘。” 最后一个字从舌尖上跳跃出去,她的脸微红,这是不是情|趣,她不知道。 苏夏正要挂电话,就听见有一个字传进耳朵里,“好。” 她的心情好了一个上午。 吃午饭的时候,陈放带着林冬至过来了,跟苏夏一桌,三人刚说上几句,就见一送花小哥抱着大捧蓝色妖姬,问谁是苏夏。 众人齐刷刷的去看同一个女人。 苏夏顶着一道道目光过去,看到卡片上的字迹,她眼底的冷意瞬间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幸福的姿态。 单身狗没胃口吃饭了,已经被狗粮喂饱。 林冬至扒拉饭菜,看的出来,老师过的很好,不是图沈家的家业,而是图那个被誉为传奇的男人。 他要努力,变强。 没过多久,苏夏又收到蓝色妖姬,这次是六支,包的很漂亮,娃娃也很可爱。 卡片上没有字,只有一个微笑的弧线。 在女生们嫉妒羡慕的注视下,苏夏抱着花离开。 十九号,沈肆跟苏夏飞去霈城。 庄园诺大,幽深静谧。 城堡前有一片湖,深蓝,平静,一只水鸟飞过,在湖心留下一道长长的涟漪。 苏夏忍不住按相机快门,记录下来那个画面。 她赞叹,“好美啊。” 沈肆凝视着她,“嗯。” 苏夏往前奔跑,边跑边回头看沈肆,笑容灿烂,“快过来,我看到那边有一片芦苇!” 沈肆的眼睛里,女人的长发和白裙子都在飞舞,她笑着,眼睛弯成月牙,那么美。 他迈步追上,步伐渐渐加快,怕她摔倒。 晚上,楚成远敲门,特地嘱咐,“小夏,明天你随便穿就可以了。” 他咳两声,“你舅妈明天是新娘子,你懂的,女人在这一天,想做最美的。” 婚礼当天,苏夏就真的随便穿了件裙子,是粉色花朵裙,长度在膝盖上面,不失俏皮,又带有甜美。 妆容也是粉粉的公主妆,这跟她平时呈现的清冷截然不同。 她回眸,浅笑梨涡,宛如误入尘世的精灵。 沈肆将手伸过去,牵着苏夏的手,他寡言少语,爱意和惊艳都在心底悄然绽放。 苏长洺没来,在家陪李兰,倒是送了红包。 楚成远冷哼,“谁稀罕。” 嘴上那么说,红包是收了。 婚礼结束,苏夏跟沈肆留在庄园,她想再拍点照片。 大清早,白明明给苏夏打电话,“出大事了!” 苏夏问,“怎么了?” 白明明语无伦次,“小夏,我完了,我要吐了,恶心死我了。” 苏夏紧张起来,“到底怎么了?” “昨晚我朋友生日,我们一群人玩到深夜,然后我就酒店房间了,结果早上醒来,”白明明崩溃了,“我他妈……” 苏夏,“你别急,慢慢说,我怎么听不懂?” 白明明喘口气,“我他妈一扭头,看到了来自世界的恶意。” “就那满脸玻|尿|酸的程玉穗,她躺我旁边,光着,我也光着。” 苏夏差点摔了手机。   第47章 酒店门口,面貌清秀的男人拿着手机打电话,他的头发蓬乱,上衣扣子扣错了,脸上还有睡觉压出的印子,似乎连脸都没洗,是急急忙忙跑出来的。 经过的路人均都从男人身上感受到一个信息——世界末日来了。 白明明收到许多不明目光,跟x光一样扫动,他扭头,狠狠地瞪过去,眼睛充血,布满红血丝,杀气腾腾。 路人的眼神躲闪,纷纷加快脚步,心想这人八成是受到打击了,情绪失控。 最近几年,好端端的走大街上,一不留神就被捅被划几刀,也是有的。 他们可不想惹事上身。 周围没了看热闹的,白明明吐出一口浊气,蹲在路边的花坛上,六神无主,“怎么办?” 苏夏的思绪也乱,“明明,你记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这话乍一听,问的有点多余。 整整一晚上都光着躺一块儿,俩人是成年人,除了干那什么,还有可能干点别的? 但苏夏觉得,对方是程玉穗,事情或许另有隐情。 “不记得了。”白明明耷拉着脑袋,“我朋友说我昨晚喝的跟烂泥一样,是他们把我扛进房间的。” “操,我今年一年都不会再碰酒了!”他咬牙切齿,又哭丧着脸,“夏夏,你说我怎么弄?” 苏夏抠了抠窗台,“你一点印象都没有?” “没有,”白明明一口咬定,“完全没有!” 不但没感觉,他身上也干干净净的,没什么痕|迹。 除了没穿衣服,内|裤都没。 白明明一想到自己光|溜|溜的跟程玉穗在被窝里睡了一夜,他就头皮发麻,浑身上下哪儿都不对劲。 苏夏问,“程玉穗人呢?还在房间?” “不知道。”白明明说,“我一醒,看到她睡我边上,以为是做噩梦,就赶紧再睡过去了,睁开眼发现她还在,不是梦,是真的。” 他当场就连爬带滚的下床,手忙脚乱的套上衣服跑了,哪里还有心思注意程玉穗。 虽然这不是一个男人酒后乱|性的态度,但他真怂了。 白明明叹口气,“你能想象我受到的惊吓吗?” 苏夏,“……能。” 她听到背后的声响,男人醒了,正朝这边走来。 “明明,你先别慌,事情不一定是你想的那样。”苏夏安抚的说,“我待会儿再打给你。” 沈肆迈步走近,将一件外套披在苏夏肩头,连人一起,从后面拥入怀中。 “什么事?” 苏夏拉拉外套,沉吟着问沈肆,“男人喝醉酒了,那种事还能行吗?” 她问的有点突兀,不免面红耳赤。 沈肆沉默。 苏夏转身,看到他眉宇间的一丝怪异,索性硬着头皮继续,“会不会根本不行?” 沈肆开口,嗓音带有刚睡醒的低哑,“可以一试。” 苏夏没听懂,“怎么试?” 沈肆瞥一眼苏夏。 半响,苏夏明白过来了,她哼哼,“你知道的不少啊。” 沈肆摇头,严肃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的言行都饱含无辜。 苏夏看着,不由得想起了男人当初傻愣愣的一面,也会拿无辜的样子对她。 而她只会没辙。 “那个……”苏夏摸着沈肆冒着清渣的下巴,有点扎手,痒痒的,她缩了缩手指,把事说了,“明明刚才打电话跟我说,昨晚他和程玉穗在一起。” 话落,她暗自观察男人的神色。 毕竟一个跟自己认识多年,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沈肆的敛眉抬了抬,似是诧异。 “我听到的时候也吓一跳。”苏夏搂着沈肆的脖子,疑惑的喃喃自语,“他们俩个人怎么会碰到一块的……” 沈肆摸摸苏夏的头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片刻后,他说,“去刷牙洗脸。” 苏夏忽然想对这个男人撒娇,于是她说,“你背我。” 沈肆的眸光一闪,暗喜浮上来,夹杂一抹苏夏专属的温柔,他转过身,将后背给她,没有一丝犹豫。 这样对一个人好,史无前例。 苏夏愣了愣,她跳上去,双臂搂着,脸埋进男人的脖子里。 沈肆的呼吸一沉,女人细柔的呼吸和光滑的皮|肤贴着他,体温暖暖的。 他的步伐放慢,慢到几乎在原地挪动。 从阳台到卫生间,正常情况下,是走两分钟的距离。 苏夏趴在沈肆背上,晕晕乎乎的,有种走了十分钟都没走到的错觉,等她看看四周,发现不是错觉,他们还在阳台转悠。 “你干嘛呢?”苏夏凑在沈肆耳边,她轻笑着,打趣道,“阳台设结界了?我们出不去?” 沈肆默默的抿了下薄唇,离开阳台。 “对了,”苏夏奇怪的问,“沈肆,你来参加我舅的婚礼,买风油精做什么?”她看见了,就在床头柜里侧摆着,新的一瓶,还没拆包装,那气味就已经散了出来。 下一刻,她瞧见男人的耳根子渐渐发红。 苏夏一摸,也发烫。 她捏了捏,揉了揉,更烫更红了,耳边是男人嘶哑的嗓音,“苏夏。” 有几分游走在欲|望边缘的警告,几分被她吃定的无奈,余下的全是宠溺。 苏夏嗅到熟悉的信号,是每天晚上都会感受到的,男人浓烈的荷尔蒙气息扑在她的鼻端,她立刻把手拿开,老实了。 洗漱过后,他们出去,同也没走的楚成远和陈玉一起吃早餐。 长桌一端,花瓶里放着鲜花,黄白两色的小花缠在一起,在绿叶的称托下,越发娇|艳|欲|滴。 陈玉喜欢摆弄小玩意儿,给枯燥忙碌的生活添加一点情|趣。 苏夏是女孩子,看着喜爱,她凑近闻闻花香,伸手摸了摸一片花瓣,湿湿的,似乎还有露水,“舅妈,这是哪儿弄来的?” 闻言,陈玉笑起来,新婚的幸福都要眉眼之间,“往南走,有一大片野花。” “野花都这么漂亮,”苏夏发自内心的赞叹,“这里什么都美。” 适合养老。 再养点鸡鸭鹅,种上瓜果蔬菜,和爱人一起看日出,在湖边晒太阳,等夕阳西下,闲来无事就四处走走停停,她幻想的画面都很惬意,又美好。 苏夏望了望背对着她的男人,沈家的荣辱兴衰都在他的肩上,名利权势都在他的指间,恐怕他们不可能有那样不问世事的一天。 沈肆不知道苏夏所想,花是他种的。 那时候是觉得那块地很空,就有了这个想法。 没料到会开的那么繁盛,艳丽。 现在沈肆想将周围好好改造一遍,为了让苏夏爱上这个地方。 他走过去,牵着苏夏去那片花海。 陈玉拿胳膊肘推推楚成远,“我们也去吧。” 楚成远整理着西装,为结婚量身定制的另一套,设计到细节都令他满意,他挺了挺胸膛,有种年轻二十岁的感觉,从头到脚都在问“我帅不帅?” 陈玉看不下去,“别臭美了,问你话呢。” “不是已经去过了吗?”楚成远弹弹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再说了,我们去干什么,当电灯泡都嫌老。” 陈玉,“……” 南边,沈肆跟苏夏看着盛开的野花,闻着淡淡的香味,均都沉默着。 那种纯粹的安宁很难得。 不知道是苏夏先踮起脚尖,还是沈肆先弯了腰背低头,四片唇碰到一起,空气一下子点燃。 他们在花香里闭着双眼拥|吻彼此,分开,又缠上去,难舍难分。 回去的时候,早餐已经摆在桌上。 和苏长洺一样,楚成远也忌惮沈肆,他活到这个岁数,明里暗里都做到八分水平,不会刻意套近乎,溜须拍马,而是保持刚刚好的距离。 因为楚成远知道,他是舅舅,如果放低姿态,等于将苏夏的位置往下拉了。 这么一来,沈肆只会释放低气压。 楚成远这辈子最怕的就是跟冰山待一块儿,这次也是不得已,他不想再被冰凌刺成马蜂窝。 “小夏,我跟你舅妈打算去草原住几年,”楚成远说,“下个月就动身。” 陈玉咽下嘴里的食物,这才开口,“那里空气好,蓝天白云,视野开阔,能让人平静下来,有更多的思考。” “还思考呢,”楚成远当面戳穿,不留情面,“楚太太,你就是想体验一把风吹草低见牛羊。” 虽然看似是嘴上不饶人,不懂体贴,而那声楚太太却是真情真意。 陈玉红了脸,硬是没坑一声。 没注意舅舅舅妈的互动,苏夏还沉浸在蓝天白云那几个字里面,她以最快的速度勾勒出了一幅幅画面,羡慕,也向往。 沈肆捕捉到了,若有所思。 饭后,苏夏躺在摇椅上,摇椅慢慢摇,比风还要温柔。 她都有点昏昏入睡,不想回荆城了。 歪着头,苏夏对看书的沈肆说,“舅舅舅妈?” 沈肆回道,“开车出去了。” 苏夏哦了声,又没声了,过了会儿,她抓了一根草,在沈肆耳朵边来回扫动。 他无动于衷,没有一星半点发痒的迹象。 苏夏觉得不可思议,又拿草扫他的脖子,还是没反应,“你不怕痒吗?” 沈肆,“不怕。” 苏夏撇嘴,连这个都压她。 沈肆翻了一页,“无聊?” “也不是,”苏夏托着下巴,“我就是不想动脑。” 那些烦恼,郁闷,以及不想见的人和事都在荆城,她暂时屏蔽掉了,只想在霈城偷偷懒。 沈肆侧目,湿|热的呼吸落在苏夏的指尖上,像是在亲她,“回房?” 苏夏注意到男人的目光黑沉沉的,那里面有什么在翻涌,随时都会突破防线冲出来,她果断摇头,“不回!” 沈肆,“……” 他面瘫着脸,“他们中午不会回来。” 苏夏反应慢半拍,一下子没转过来,“嗯?” 沈肆的薄唇一抿,“时间足够。” 苏夏还是没明白,“什么?” 她所有的智慧都用在了舞蹈上面,某些时候很呆。 沈肆看着她,沉默不语。 苏夏从他的眼神里读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她恼羞成怒,“大白天的,刚吃过早饭,你怎么……” 沈肆说道,“没吃饱。” “厨房有包子和粥,冰箱有牛奶,客厅有水果,房里有饼干,”苏夏一口气说完,她微微一笑,明艳动人,“想吃什么,你自己去拿。” 沈肆只能继续看书。 苏夏躺回摇椅上,“听过一首歌吗?好像叫最浪漫的事。” “我忘了是谁唱的了,其中有句歌词就是我现在这样。”她望着远处的天空,又把视线移到一旁,停在男人身上,“坐着摇椅一起慢慢摇。” 苏夏哼了出来,调有些舒缓,听的人心都会跟着暖起来。 沈肆抬眼,摇椅坐俩个人,太拥挤了。 他合上书,丟在一边,起身走到苏夏面前。 苏夏不明所以。 直到她被抱起来,沈肆坐在摇椅上,她坐在他的腿上。 摇椅一摇一摇的。 苏夏的身子后仰,窝在沈肆怀里,幸福的快要冒泡时,她忽然一个激灵,不知道明明那边是什么状况。 荆城,某间酒店外面 白明明在打电话跟朋友吐苦水,“哥们,我这次真被你们几个坑惨了。” 那兄弟刚从女朋友身上下来,说话的语气都是虚的,肾不好,一副被掏|空的样子,“什么情况?有艳|遇?” 白明明是生无可恋的口吻,“是鬼压床。” 他三言两语说了事情大概。 那头传来一串爆笑,“卧槽,还有这种好事儿!赶紧的,别愣着了,你快去买六|合|彩,保准能中!” 白明明仿佛看见友谊的金字塔正在歪斜,快倒塌了,“哥们,同情心呢?给点行么?” “不是你们几个嚷嚷着喝喝喝,我能失|身?” 白明明刚要再说点什么,背后冷不丁的传来高跟鞋的嗒嗒嗒声。 那一瞬间,没来由的,白明明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回头,程玉穗站在不远处。 比起白明明坐过山车的心情,以及狼狈不堪的衣着,程玉穗就显得非常淡定,她不但穿戴整齐,还在酒店化了妆,好像前不久□□的不是她似的。 气氛尴尬。 白明明对朋友说,“我先挂了。” 他将手机塞回裤兜里,手也放在里面,攥成拳头。 对一个处|男来说,白明明是有理由这么怂|逼的,别说一夜|情,他连妹子的嘴都没亲过。 初恋只定格在拉拉小手的阶段。 结果突然跟自己讨厌的女人来了一发,自己还没印象。 “昨晚我们……” 程玉穗打断,“昨晚我也有责任。” 这是变相的承认。 白明明的侥幸顿时灰飞烟灭,“我一点都不记得……” 程玉穗又一次打断,“我是个女人。” 白明明吐槽,他上下打量,快看不出来了。 程玉穗一副因为白明明的怀疑,觉得自己遭受羞|辱的神情,“你以为我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吗?” 白明明继续吐槽,没准。 他的脑子里猝然闪过什么,逼问道,“你怎么会在我的房间?!” “你的房间?”程玉穗冷笑,“那分明就是我的房间!” 白明明不敢置信,“不可能,我住的406,昨晚是我朋友他们送我回房的。” “406?”程玉穗阴阳怪气的说,“不巧,我的房间是409,跟你只差一个数字。” “你应该想想,早上出去的时候,看到的是406还是409。”她嘲讽,“我忘了,你连袜子都没穿,想必也没心思看门牌号。” 白明明绷着脸掉头,他回去酒店,要求看监|控,对方推三阻四,还是拥有贵宾身份的程家大小姐出马,事情才办妥了。 监控里,昨晚凌晨一点多,一群年轻人出现在走廊,步伐混乱,个个满脸醉态。 白明明看到自己被俩个朋友架着胳膊,半拖进……409。 他揉揉眼睛,没看花眼。 心跳加速,呼吸困难,白明明抓着椅子扶手,想两眼一闭,昏死过去,再回到那个时间,用力抽自己耳刮子,让你喝醉! 他的脸色变的很难看,那几个朋友都喝了不少酒,俩个房间的号码相似,他们眼神不好,看错了是有可能的。 白明明不能理解的是,那几人怎么也没想过门直接推开,没用上门卡,是很不合理的? 还是他们当时都是只要轻轻的晃一晃脑子,直接水漫|金|山,能看到长江黄河? 白明明抓住一点对他有利的地方,问程玉穗,“深更半夜的,你房间的门为什么不关?” “怎么,这很奇怪吗?”程玉穗拢了拢耳边的一缕发丝,“自然是我喝多了,忘了关。” 这理由挺像那么回事,白明明无话可说。 他踢了一下脚边的小石头,手指在头发里抓了一把,“那你想怎么着?” 大有一种早死早超生的意味 程玉穗却出乎意料的说,“白明明,你我都是成年人,昨晚的事没必要当真。” 她看向白明明目瞪口呆的白明明,姿态高傲,“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白明明将张大的嘴巴闭上,他在心里组织好的台词竟然被抢了,难以置信。 “既然你这么说,那好。”白明明明显的松一口气,“那我就先走了,回见。” 他的脸色瞬间变成猪肝色,回见个屁啊! 程玉穗站在原地,白明明那人虽然像个女人一样,但他在感情方面很保守,传统。 刚才她如果不是那副无所谓的态度,而是死缠烂打,又哭又闹,一副寻死觅活的样子,对方会更加逃避,当起缩头乌龟。 现在嘛…… 程玉穗眯了眯眼,露出势在必得的光芒。 不管白明明愿不愿意,都会负责。 白明明打车回了住处,一进门就直奔浴室,他站在淋喷头下冲洗了好几遍。 换个女人,也许他不会这么恶心。 但程玉穗在他眼里心里,脑残又不安分,是个谁碰谁死的存在。 白明明在沙发上瘫了一会儿,接到苏夏的电话。 他有气无力,“喂。” 苏夏在那头说,“明明,你如果不确定有没有跟她发生关系,就找人试试。” 白明明先是愣住了,而后站起来,哈哈大笑道,“我怎么没想到!” 他激动的在客厅来回走动,“小夏,你变的这么聪明,我都不习惯。” 苏夏默默领了这份功劳,是沈肆告诉她的。 几天后,白明明打给苏夏,“小夏,我按照你说的法子试了五次。” 结果都是一模一样的。 喝醉后,他的状态就是呼呼大睡,无论怎么按|摩,都是软趴趴的,据说根本站不起来。 苏夏惊讶出声,“五次?” 白明明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花了钱的。” 苏夏,“……你哪来那么多钱?” “用不了那么多。”白明明咳了两声,“市场价还行,你问问沈肆就知道了。” 苏夏,“……” 白明明回归正题,“小夏,你说程玉穗为什么要撒谎?” 苏夏摇头,“不清楚。” 是什么原因,让她连一个女人的名声都可以不要了。 白明明说,“我感觉她又要作了。” “先静观其变。”苏夏想了想说,“我们看她打的是什么主意,到时候再想对策。” 她觉得这件事跟自己有关系,希望只是想多了。 白明明唉声叹气,“丑人多作怪。” 苏夏跟白明明聊天,无意间说起风油精的事,问他哪个牌子的味道不那么浓。 白明明震惊的合不拢嘴,“风油精?” “谁用?你没用吧?卧槽,你千万别用,要用就让沈肆用,我告诉你,用那玩意儿会上天的!” 苏夏有点懵,不明白他为什么激动成那样,就连声音都变了。 “是沈肆用,我不用的。” “……”白明明好半天才冒出一句,“他是爷们,我服。”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阳儿阳和小院子两位小天使的地雷   第48章 用风油精就是爷们? 苏夏无法理解男人的思维方式。 白明明清清嗓子,“他用的次数多吗?” 苏夏看一眼男人,见他往太阳穴揉风油精,“挺多的,一天几次。” 白明明,“……佩服。” 他也只不过偶尔空虚寂寞了,闲的蛋|疼,就涂抹一点,真的就一点点,但是很快就从天堂摔到地狱,再从地狱蹦回天堂,忽上忽下,最后泪流满脸,瘫成咸鱼,半死不活。 “哪个牌子的,我也试试。” 白明明觉得,沈肆能每天用,一定是质量好,温柔不刺激。 苏夏过去,拿起桌上的小瓶子,“水仙,国产老牌子。” 白明明记下来,挺兴奋的,“一会儿我就去网上下单。” 他还不忘说,“小夏,听我一句劝,你千万别好奇的去尝试啊!” 苏夏不喜欢那味道,但白明明几次叫她不要试,她还有点想碰碰的念头。 把手机搁到口袋里,苏夏拿指腹在瓶口抹了抹,送到鼻子前面,那股清冽扑面而来,她蹙眉,提神醒脑的效果是有的,仅此而已,再没别的神奇之处。 直到苏夏无聊瞎逛的时候,看到了一篇微博。 内容大概一千多字,感叹号居多,可见博主的内心起伏很大。 苏夏一扭头,男人不知何时靠近,双眸盯着手机屏幕。 俩人一同去看桌上那小瓶液体,迷之沉默。 苏夏立刻退出页面,快步跑开,到门口的时候,她又跑回去,将那瓶丟进垃圾篓里,把整个袋子拎走。 “我去扔垃圾。” 沈肆那张冰山脸有一丝裂缝,他是那种人吗? 好吧……他承认,是有点好奇。 墙角,苏夏靠站着,呼吸急促,脸滚烫,刚才明明肯定是误会了。 以为沈肆是抹在…… 苏夏打了个抖,想想都疼。 那是玩命吧。 该不会明明真的那么做了吧?她又打了个抖。 稀奇古怪的事情层出不穷,因为总是有人会勇于去尝试新事物。 此时刚过七点,夜生活才刚开始,月光皎洁。 苏夏在外面待了一会儿,买了两份煎饼果子往回走,她突然回头,背后死寂。 那一刻,苏夏的心里生起一股熟悉的悚然感,好像有阴凉的东西贴了上来。 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沈穆锌,是你对不对?” 没有半点回应。 苏夏瞪着虚空,又在四周看看,黑漆漆的,灌木丛给她的视野造成影响。 这条小路白天时常有人走动,现在连只觅食的野猫都没有。 越静,恐惧都越强烈。 苏夏紧了紧手里的袋子,刚才好像听到了脚步声,她又喊了声,“沈穆锌?” 依旧不见回应。 她像个疯子,对着夜风和空气疯言疯语。 苏夏的鼻翼扇动,隐隐闻到一缕极淡的烟草味,她再去深究,却仿佛只是一个错觉。 片刻不留,苏夏往前走,她走的很快,脚步越来越快,最后成了跑的。 阴影里,沈穆锌夹着烟,倚在墙上。 人看不见了,他忘了收回目光,烟燃到头了,烫到手,他浑然不觉。 良久,沈穆锌从阴影里出来,走苏夏走过的路,他的步伐缓慢,像是不愿错过任何一处。 目光抓捕到地上的一物,沈穆锌的眉梢轻挑,他抬脚走近,发现是一个橘子。 沈穆锌愣了愣。 他想起来,那个女人在水果摊前买了橘子。 中年男人的眼睛时不时的飘在她的身上,他有种想把那俩个眼珠子挖下来的冲动。 将橘子捡起来,沈穆锌动手剥开,边走边吃,酸的他额角一抽,“笨蛋……”橘子不会挑,袋子破了也不知道。 而他的唇边却始终牵着一个弧度,把一个橘子全部吃完了,橘子皮收起来,打算回去放房间窗台。 一路跑回去,苏夏停在门口喘气,她过去一直是一个人,走夜路也没觉得怕,现在竟然疑神疑鬼,自己吓自己。 是沈穆锌吗?还是小偷? 苏夏深呼吸,心跳如雷,她决定以后晚上拉沈肆一起出去。 有他在,沈穆锌都会有所顾忌。 擦掉脸上的冷汗,苏夏开门进去,她低头的时候,看见一个橘子滚了出去,不由得满脸愕然,袋子怎么破了? 沈肆捡起滚到客厅的橘子,他的手碰到苏夏的脖颈,她的脉搏跳动的很快,皮肤也是湿|热的,“怎么出这么多汗?” 苏夏关门,“热的。” 沈肆的眼眸微眯,没说什么。 苏夏把煎饼果子递给沈肆,“我去洗手。” 她走进洗手间,往脸上扑了很多水,有丝丝缕缕的凉意攀附上来,顿时舒服了不少。 出去看到沈肆在吃橘子,苏夏要了一块。 下一刻,她酸的脸都皱在了一起,不高兴的说,“我被水果店的老板骗了。” 沈肆吃着橘子,不意外。 苏夏含糊不清,“是不是觉得我很笨?” 沈肆弄开黏在她脸颊边的湿发,“笨几次就聪明了。” 苏夏,“……”这时候不是应该抱一抱摸一摸,说你一点都不笨? 她幽怨的看着沈肆。 “还酸?”沈肆勾起苏夏的下巴,在她唇上亲了亲,长驱直入。 酸味越发浓烈,相互碰撞,缠|绕,慢慢的,竟生出了一丝甜。 苏夏忍不住想,负负得正? 分开后,她抿抿被亲|肿的嘴巴,想起来一件事,“对了,明明已经试过了,那晚他应该跟程玉穗没有发生什么事。” 沈肆漠然,又似是意料之中。 苏夏啃着煎饼果子,“你说她想干什么?” 沈肆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从柏林回来,不止一个月了。” 苏夏嗯了一声,“时间过的真快。” 沈肆掀了掀眼皮。 苏夏蹙眉,“我感觉你在用一种看笨蛋的目光看我。” 沈肆沉默。 苏夏抽嘴,这是默认了。 她默默的琢磨,忽然双眼一睁,“该不会是……” 又自我否定,“不可能,肯定不是。” 女人嘀嘀咕咕的,沈肆不打断,静静的坐一旁听着。 不知过了多久,大概是三四分钟,又或是十来分钟,苏夏腾地从沙发上跳起来,“程玉穗不会是怀孕了吧?” 时间够了。 沈肆拉她的手,把她拉到腿上,“为什么那么说?” 苏夏一脸明知故问,“瞎猜的。” 沈肆的面部轻微一抽,笨点也好。 苏夏发觉了什么,坐直了问他,“是真的?” 沈肆搂着她,不让她往后倒,“应该吧。” 苏夏吸一口气,“你是不是早就调查过了?” “不是。”沈肆说,语气冷漠,“无关紧要。” 苏夏听着,心里舒坦。 下巴搁在沈肆的肩膀上,苏夏不禁推测,难道说程玉穗母性大发,她想给孩子找个父亲,所以就选了程父喜欢的明明? 这么推算,也说的过去。 毕竟程父对明明的满意太明显了,就差把女人塞他怀里。 苏夏说,“那孩子万一是艾伦的,就有德国血统,一生出来,有眼睛的都能看出名堂。” 沈肆,“嗯。” 苏夏看他,“你不是跟程玉佛认识很多年了吗,不了解她的为人?” 沈肆皱眉,不想了解的,他都不会拨时间过去。 苏夏按着沈肆的肩膀要起来,“我去告诉明明。” 说完就走。 沈肆只来得及抓到女人的衣服,他无奈的扶了抚额头。 “苏夏?” 沈肆起身,去把阳台的女人抱回房间。 下一刻,房间的地上多了几件衣服。 周五,程父来找白明明,说想请他喝茶。 白明明刚下课,这几天程玉穗的影子跟旋转的陀螺一样,总是在他的脑子里转悠,他不但有黑眼圈,还腰酸背痛,正准备去拔火罐。 “程老先生,抱歉,我还有事。” 程父脸上挂着笑,和善道,“白老师,你看这样行吗,就二十分钟。” 老人那么说了,白明明不好再推辞,他们去了学校附近的一家休闲会所。 一杯茶见底,程父终于不再东拉西扯,“白老师有对象吗?” 眼珠子一转,白明明吹着漂浮的茶叶,“目前没有。” 程父和蔼的说道,“那白老师你觉得小女怎么样?” 白明明差点把茶杯扔了,“不太了解。” 程父喝了一口茶,“明天是小女的生日,来的都是自家人,不知道白老师有没有时间?” 他这意思含蓄,又明了。 白明明抬头,“程老先生,我只是一个舞蹈老师,收入一般,家境也很普通。” 卧槽,要他当便宜老爸?他看起来像冤大头吗? 那程玉穗也是厉害,肚子里揣了,还不能安分守己。 “这没关系,”程父连忙说,“年轻人有上进心,有一技之长,并且坚持,那就是成功。” 白明明无语。 接下来程父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一大把年纪了,仍然能口若悬河,吐字清晰。 他既是媒婆,又是支持者,也是一心为女儿的慈父。 白明明暗自摇头,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他微仰下巴,轮廓线条是少有的锐利,“程老先生,我有喜欢的人。” 程父的话声一停,“是苏夏吗?” 白明明有一瞬的天人交战,最后还是选择不拿好闺蜜当挡箭牌。 他摇头,“不是。” 程父没追问,“白老师,婚姻并不能靠喜欢维持。” “但是我觉得如果连喜欢都做不到,还在一个锅里吃饭,”白明明轻笑,“那不是挺没意思吗?” 程父深深的看了眼对面的年轻人,临走时说,“白老师,你不妨再想想。” 白明明杵在原地,闻着漫天飘散的汽车尾气,他在口袋摸了摸,摸出俩个钢蹦,去公交站台等车。 这是他的生活,和他的人一样,在荆城最平凡不过。 上车,投钢蹦,白明明坐在后排,他又一次庆幸,还好那晚啥事都没有。 如果真发生了,他的心里会过意不去,纠结到死,爽一晚上,后悔一辈子。 拔完火罐回家,白明明刚走到楼底下,一只脚踩在半空,左侧响起一个声音,“白明明。” 白明明扭头,程大小姐拎着包站树底下,那地儿昏暗,看不见她的脸,“我们出去喝一杯吧?” 白明明给了一个白眼,这对父女俩是约好的吧。” 一个是喝茶,另一个是喝咖啡,全是喝的,就没有一个能吃上的。 他抽嘴,关注点错了。 对待程玉穗时,白明明也不用尊老,他的语气带刺,“不好意思,我没法跟讨厌的人坐一张桌上,有话就在这里说。” 程玉穗忽然问,“你知道了?” 白明明冲她咧嘴,“是啊。” 程玉穗倒是没有露出震惊慌乱的表情,似乎是早想到了。 毕竟这在程家已经传开了,流言蜚语是堵不住的。 白明明讽刺,“程大小姐,满大街都是三条腿的男人,我搞不懂,您干嘛屈尊降贵,在我这个小人物身上花心思,设圈套。” 他站上台阶,气势高出几分。 程玉穗走到路灯下面,神情也有了很大的变化,从昏暗到明亮。 “我也是没办法。” 白明明听出她话里的柔弱,看见她脸上的迷茫,痛苦,好半天都没回神。 确定没调包,白明明脑子快速运转,这又是唱的什么?苦情戏? “我知道你想进演艺圈,想拍戏。”程玉穗淡淡的说,“我跟张平导演有点交情,可以把你推荐给他。” 白明明拧着眉毛,“你什么意思?” 程玉穗上前几步,离白明明更近一些,近到让他更清楚的看见自己脸上的真诚和坦然。 “那晚我们是睡在一起,也的确是什么都没做,我将计就计,是因为我爸很喜欢你,希望你做他的女婿。” 白明明的眉毛拧的更紧,有种答案呼之欲出,却突然不想知道的感觉。 “我想给孩子找个父亲,”程玉穗说,“你可以随意利用我的资源,去实现你的明星梦,追求你的理想,我们各取所需,怎么样?” 白明明怒吼,“你有病吧!” 程玉穗还是那么平静,“先别急着回答,考虑清楚了再联系我。” 白明明觉得考虑都是对苏夏的一种背叛。 像是知道白明明心中所想,程玉穗说,“如果你是怕苏夏生气,我去跟她说。” 白明明呵笑两声,“程玉穗,你有朋友吗?” 程玉穗说,“很多。” 朋友对她而言,无非就是利用和被利用。 白明明看出来了,问那句都是多余的,他转身,一言不发的往楼里走。 程玉穗在他背后说,“孩子是无辜的,我这么做,都是为了孩子。” 她的声音哽咽,“为了孩子,我什么都愿意。” 白明明的脚步一顿,又恢复如常。 台阶下面,程玉穗闭了闭眼,那些不在她字典里的彷徨无助全部消失无影。 白明明是单亲家庭长大的,他从小就跟着母亲生活,缺少父爱,也许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敏|感,重情。 最后那番话,他听进去了,一定会有触动。 程玉穗坐回车里,神情渐渐充满不能如愿的恨意。 那晚不是她的有意安排,是老天爷的意思。 她是最先醒来的,发现白明明没碰自己,原本就想不声不响的离开。 准备穿衣的时候,程玉穗又改变了主意,她躺了回去。 在那短暂的几秒,程玉穗有了一个计划,亲戚的舆论,父亲的期盼,肚子里的东西,这些都不会再是她的烦恼。 只要白明明答应。 程玉穗握紧方向盘,苏夏从自己的世界里抢走沈肆,她就要让对方连唯一的好朋友都失去。 既然是孤星,就应该有那个觉悟,接受孤独无依的命运。 白明明没把见到程玉穗的事告诉苏夏,不想让她胡思乱想,只是给她发了一段视频。 是他们第一次搭档的演出,俩人在舞台上投入各自的角色,配合的很默契,好几年前的事了,画面的清晰度和音质都不太好。 苏夏看的认真,看完了又重放,连续看了几遍。 “时代的变化都在服饰和化妆上面。”她给沈肆看,“那时候我好丑。” 沈肆从文件里扫了一眼,“不丑。” “这还不丑?”苏夏撇了撇嘴,“脸上那两大团腮红都快赶上猴子屁|股了。” 沈肆又扫一眼,确定了一下,“好看。” 苏夏一脸你在逗我吗,“你的眼光很有问题。” 沈肆头一次提出反对意见,认真道,“我的眼光很好。” 苏夏嘟囔,“哪里好……” 她突然没了声音,脸颊发热,“我出去了。” 沈肆掐了掐鼻梁,一害羞就跑。 苏夏独自抱着笔记本看电影,白明明给她推荐了那些,她一部都没看完。 不是勾心斗角,就是争宠,陷害,打脸,循环着来。 她看着累,习惯了看喜剧,不适应那么阴暗烧脑的东西。 电影看完,苏夏瘫在椅子上,做梦了。 还是那个梦,房间,大火。 记不清是第几次梦到那个场景了,苏夏感觉这不是一个单纯的梦,一定和她的某段经历有关。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想不起来。 像是有一团雾挡在她面前,不给她探究的机会。 一块红色的印记在苏夏的脑海里放大,她按住头,有些茫然。 维持着不变的姿势待了许久,苏夏站起来,拖着发麻的腿去找沈肆,片刻后她按了一串数字。 电话响了一会儿才接通,一道略显疲惫的声音传了过来,声音的主人似是在忙着什么,“喂。” “我是苏夏,”苏夏顿了顿,问道,“明天晚上八点,你有时间吗? 那头寂静无声。 下一刻,她听到椅子倒地的声音,伴随沈穆锌的呼吸声,变的粗重,压制着什么,“有。” 苏夏说,“我们出来见一面,想问你一点事。” 沈穆锌细长的眼眸眯成一条缝隙,阴暗一片,看不清里面的东西。 他知道苏夏口中所说的事是指什么,明知自己去了就是如履薄冰,会很容易穿帮,他还是答应了,几乎是迫切的,“好。” 苏夏说完时间地点,就挂了电话。 耳边的嘟嘟声一直持续着,沈穆锌呆呆的站在桌前,他突然去看通话记录,最上面显示的是一串熟悉到骨子里的号码,一分钟三十五秒。 不是错觉。 沈穆锌单手撑在桌面上,胸口一下一下起伏,激动的连呼出的气息都在发抖。 这是第一次,她主动找他。 不管是为了什么,他都为之疯狂。 沈穆锌一夜没睡,精神状态却异常的好,白天不停看手机上的时间。 其他电话通通都没接,怕错过苏夏的电话。 夜幕降临的时候,沈穆锌将所有事务处理妥当,他提前一小时去了那家咖啡厅,坐的那个位置很好,即不会错过街边的风景,也能看清出入门口的人群。 八点,苏夏准时出现了。 她化了淡妆,长发披肩,穿的白色上衣,搭配的是一条蓝色修身牛仔裤,腿部的线条笔直修长,尤其夺目。 从苏夏走进来,沈穆锌的目光便不离半寸,看她离自己越来越近,直到一抹香味嵌进他的世界,他立刻紧紧的裹住了。 为了不让她害怕,他在克制着,呼吸都放轻许多。 苏夏坐在对面,双手放在腿上,她很白,蓝绒晶手链和白金戒指暴露在灯光下, 沈穆锌叫来服务员,“你想喝点什么?”他记得,这女人喜欢喝摩卡。 苏夏说,“等等。” 她看向后面。 沈穆锌无意间扫动的目光一滞,看见沈肆出现在门口,朝这桌走了过来。 他喉咙里的声音全部消失,脸色霎时变的极度阴沉。   第49章 苏夏选的这家咖啡厅的消费是普通档次,在市中心,人挺多的,大多都是年轻人,将这里视为谈情说爱的地点之一。 独身的顾客也有,要一杯咖啡,随便一个姿势瘫着,就开始低头刷手机,一刷就是很久,不到脖子发酸,手指头疼,是不会停止的。 沈肆走近,周遭如被一片冰雪覆盖。 咖啡厅的热闹有瞬间的凝结,出于本能,那些人都侧目望去。 桌上是两男一女,条件非常出众,像刚从某个时尚活动下来的明星。 但那三人的脸上都没有出来闲聊的松散,气氛又是说不出的怪异,这让旁观的从中嗅出某些不寻常的东西。 譬如三角恋,我爱你,你爱他。 最近的两桌看到的信息比较多,相貌精致的男人起先是一个人。 他一直望着门口的方向,看似懒散,实则很专注,绷着一根弦,对其他人和事不关心。 气质绝佳的女人一出现,咖啡厅就出现了明显的骚动。 而男人的眼神像两团火焰,看的几个女孩都脸红心跳。 到这里,他们是一对情侣的可能性为零。 因为女人的面部表情清冷,不见丝毫笑意,她和对面的男人也没有过一次目光交汇,言语问候,这不是来会爱人的样子。 女人的无名指上戴着婚戒,她坐下来的时候背脊挺直,无形中透露着疏离和戒备。 直到第二个男人走过来,女人有一个很明显的变化,她抿在一起的双唇放松,腿上的手也拿到桌面上,自然了许多。 男人五官坚毅,棱角分明如刀刻,他和女人目光对视,虽没有激情似火的粘腻,但他们之间散发的气场是属于俩个人的亲密。 无疑是一对爱人,很有可能是夫妻。 至于对面那个,对女人是什么心思,都在细微的小动作之间展露无遗。 打量的那些目光偷偷摸摸,不敢太放肆。 桌上仿佛是有一块巨大的吸铁石,咖啡厅的女性都被吸过去。 年轻的女服务员按耐不住的内心的骚|动,她走上前,送上从事以来最为甜美的笑容,“请问几位需要喝点什么?” 沈肆坐下来,沈穆锌却徒然起身,他往外走,丢下一句,“我在路口等你。” 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波动,分不清究竟是占据喜怒哀乐的哪一个,让人听来,难以捉摸,只觉得心里压抑的很。 苏夏抿抿唇,眼底涌出几分烦躁。 就因为不想单独面对沈穆锌,才叫沈肆陪着,这么做,也是不想他误会什么。 现在看来,她还是低估了沈穆锌那个人的执着。 苏夏犹豫片刻,对沈肆说,“你在这里给我点一杯摩卡,我去一下。” 她既然来了,就一定要知道结果,不然再这么下去,迟早要疯。 沈肆一如既往的沉默。 苏夏走到门口,回头看去,男人坐在那里,背影还是那么挺拔,多了几分说不出的寂寞。 她又走回他的身旁,在众目睽睽之下弯着腰,亲了亲他的脸颊,认真且温柔,“我很快就回来。” 沈肆开口,“咖啡冷了不好喝。” 苏夏明白他的意思,“我知道的。” 路口霓虹闪烁,川流不息。 沈穆锌双手插兜,有一束灯光从他脸上掠过,眉眼之间显现出的阴霾令人心惊胆战。 他接到那通电话后就失去理智,激动的发疯,因此才忽略沈肆会出现的可能性,又或许是自我逃避,不愿意去面对不想看到的一面。 有沈肆在,沈穆锌无话可说,也什么都不能说。 他是一个骗子。 脚步声响在身后,沈穆锌没回头,“你昨天说有事跟我谈,还带他来,是什么意思?既然这么怕我,又何必给我打电话?” 苏夏在车流的缝隙里望着对面,她的声音不大,近乎被喧嚣淹没,“能不能让我看看你的右腿?” 沈穆锌转身,他一步步向苏夏走去,目光越过她,在后面的玻璃窗一扫而过,冲坐在桌前的沈肆露出挑衅的笑,转瞬即逝。 “你说什么?大点声。” 垂放的手动了动,苏夏重复,声音拔高,“我想看看你的右腿。” 沈穆锌的唇角扯了扯,“看着我。” 苏夏抬头。 沈穆锌的上半身微微倾斜,靠向面前的女人,目光所及之处,是她精细如画的眉目,他轻笑一声,满是叹息,“你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我,这是第一次,知道我有多开心吗?” 苏夏直视沈穆锌,一声不吭。 沈穆锌看进她的眼底,又挪开了,越往深处看,他就越难受,因为那里面没有一丝情感起伏。 车喇叭声从左往右,异常尖锐。 苏夏的脸微仰,脖子线条优美,她就那么看着沈穆锌。 被那样注视,沈穆锌的心神渐渐的凌|乱,自卑感不受控制的从某个角落翻涌而出,发狂般席卷上来,他偏开头,如她所愿。 苏夏看见那块印记,呼吸整个乱成一团。 他怎么不说?要不是她无意间发现,都不知道在更早的时候,他们就见过了。 或许是沈穆锌忘了。 苏夏刚要说话,问沈穆锌有关南佳医院的事,她的双眼忽然一睁,又猛地睁大,不对。 这么想着,她也说了出来。 无人知道沈穆锌此刻的心情,他在竭力让自己不露出异样,“你说什么?” 怎么会不对,不可能不对,每个细节都是从照片上复制下来的,不会有偏差。 苏夏摇头,一个人自言自语,“不是这样的……” 应该更红,她记得,那印记就像是一团血,想着就能闻到浓烈的血腥味。 手臂被拽住,苏夏被沈穆锌强行拉过去,她的眼神还是迷茫而困惑的,口中不停的喃喃着什么。 沈穆锌的呼吸粗重,眼中的阴冷以可怕的速度加重。 与此同时,他勒着苏夏细白的手腕,力道也在一点点增加,指尖泛着白,彰显着他失控的情绪。 “把话说清楚。” 苏夏似是才回过神来,他大力挣扎,反而得到更大的钳制,“沈穆锌,你松手!” 沈穆锌的声音轻柔,怕吓到她,“苏夏,你告诉我,什么不对?” 苏夏笑了笑,像是嘲笑自己愚笨,又似是庆幸,还好及时发现,没有一错到底,“我以为你是我以前认识的一个朋友,是我认错了。” 原来蚂蚱和印记都只是单纯的巧合,她发自肺腑的感到轻松,无论如何,那个模糊的身影不是沈穆锌。 半响,沈穆锌从喉咙里发出俩个字,似笑非笑,“是吗?” 从上往下投的路灯温柔,他扭曲的神情都被那层光铺盖,费尽心思,到头来却只听到一句认错了。 老天爷是在捉弄谁? 苏夏知道答案,就不想再跟沈穆锌接触片刻。 沈穆锌偏执的不放手。 下一刻,一条手臂突然伸过来,将沈穆锌的手按住,也没有什么幅度较大的动作,他就被那股力道推开,身子踉跄了一下,背部撞到停在后面的一辆大众,车身震了震,可见来人的力量有多大。 苏夏被牵着,不是对着沈穆锌的反抗和挣扎,她很乖顺,像个小女人,找到安全感,毫不犹豫地深陷进去。 沈穆锌的眉头紧锁,嗓音里没有温度,“问完了?” 苏夏点头,“嗯。” 沈肆带苏夏回咖啡厅,他的下颚绷紧,气息骇人,从头到尾都没看沈穆锌一眼,也没说只字片语,不屑,无视,同样也是冷漠到了极致。 咖啡刚端上桌,杯子精美,苏夏喝一口,巧克力味率先占据味蕾,之后是淡淡的酸醇。 两种味道不停地相互碰|撞,融|合,充斥整个口腔,让人联想到爱情,既美好,又掺杂痛苦,总是那么冲突。 她透过玻璃窗看到路口,那人不在了。 幸亏不是,否则她都不知道如何面对,那些排斥抵触会不会有改变。 苏夏在咖啡的余味里想,如果沈穆锌不存在什么执念,他们应该是一家人。 即便不亲近,也可以像正常那样,坐下来好好吃饭,聊天。 可惜,命运真会开玩笑。 苏夏真心的希望沈穆锌能够早点放下,不再执迷不悟,我行我素,去寻找属于他自己的感情归属。 沈肆没碰咖啡,等着苏夏开口。 他的性格决定处理刚才那种场面的方式,也才有现在的冷峻,严肃,沉静。 苏夏握着勺子搅拌着咖啡,缓缓说道,“沈肆,我上次不是跟你说了,小时候好像认识沈穆锌吗?” “原来是我弄错了。” 她吐出一口气,“我不记得在医院的事了,就记得有个模糊的影子,草编的蚂蚱,还有一个印记,有点像叶子。” “前段时间,沈穆锌拿过一个蚂蚱,他的腿上也有印记,我以为那个影子就是他。” 沈肆蓦然抬头,又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盖住了里面的所有。 苏夏没发觉沈肆那一秒的变化,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我好几次都梦到同一个地方,有个房间,突然起了好大的火,你说这梦是不是有什么说法?” “只是梦。”沈肆的嗓音低沉的厉害,“不要多想。” 深深的叹了口气,苏夏半开玩笑,“我要不要去庙里上炷香,问问?” 沈肆是一贯的面瘫脸,看不出情绪,“你想去,就去。” 苏夏摸了摸手上的蓝绒晶,网上说孤星命要戴着东西,她希望真有效果,“好吧,我再考虑考虑。” 离开咖啡厅,沈肆陪着苏夏在街头散步,吹够了凉风。 沈穆锌在画廊待了一夜,弥漫的颜料味过于浓烈,令人作呕。 黎明来临,他放下画笔,眼神落在画上,又不是,像是透过冰冷的画,看到活生生的人,有暖暖的温度,有好闻的味道。 椅子重重地擦过地面,沈穆锌自嘲的笑出声,之后是哈哈大笑,心口空荡荡的,仅有的一丝阳光也越来越微弱,随时都会回到过去,又变的黑暗,阴冷。 十月的天气,秋高气爽。 白明明原本是接了一个工作,进清宫剧的剧组,给演员们指导形体。 但他到那边的时候,被告知已经换人了。 “什么?”白明明瞪眼,“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副导说,“你现在不是知道了吗?” 言行举止都是轻蔑。 白明明没和对方争论一句,一是他不想跟佩戴狗眼的人多费口舌,二是他知道其中缘由,要么就是顶替他的人靠山大,要么就是有人看不管他。 走到门口,白明明忽然想到一个可能,他任由那个可能性不断的扩散,发酵。 当天下午,程玉穗联系白明明,问他考虑的怎么样了,时间比他预料的要提早很多。 他觉得最快也是下周的事,看来对方很没耐心。 背后使了手段,迫不及待的来看他被现实打击的样子。 白明明的火气和自尊一下子就窜了出来,愤怒的拒绝程玉穗所谓的“各取所需”。 他还没沦落到连做人最起码的原则都要丢弃的地步,也永远不想成为自己最瞧不起的那种人。 “程玉穗,你是孕妇,劝你一句,少想那些阴暗算计的东西,多想想你未出世的孩子,还有,”白明明说,“我确实是想当明星,这是我一辈子的梦想,不会因为一次两次的挫折就放弃,更不会去指望什么捷径。” 他有今天,从来都是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 程玉穗气的把桌上的文件全推出去,苏夏明明是扫把星,为什么可以拥有让人羡慕的婚姻,疼她的丈夫,身边还可以有那样对她的朋友。 “苏夏,你凭什么……” 几天后,微博上出现一个劲爆新闻,苏家千金,现在的沈太太,周旋在沈家俩位少爷之间,网友们的评论里,说辞众多,五花八门。 有一波是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指点批判苏夏的人品,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有一波是男同胞们的怨念,问女神愿不愿意4P。 另外一波是认为咸吃萝卜淡操心。 这么大一出戏,不是造假,因为爆这个猛料的就是沈蕾。 换谁,都会被质疑,唯独她不会,她是沈家人,还是沈肆的妹妹。 沈蕾看到新闻的时候,是在去学校的路上,她震惊的脱口而出,“不是我!” 这事跟她半毛钱关系都没有,怎么会扯到她身上?一定是有人恶意陷害。 是谁?沈蕾的脑子乱糟糟的,她虽然讨厌苏夏,但她清楚,二哥喜欢苏夏的事关连很大,她没在朋友圈透露过。 想不明白,沈蕾惊慌失措,大哥肯定恨死她了现在搞不好已经派人来抓她回去对峙。 东西都来不及收拾,沈蕾慌忙跑出国,到二姐那里避难去了。 苏夏正在上课,休息的时间,学生们都在窃窃私语。 她原本没在意,直到发现学生们一个个的往她这边看,表情古怪。 苏夏正要过去问,林冬至朝她跑过来,“老师,我有个不懂的地方……” 苏夏的动作被阻止,包括注意力。 但她还是知道了。 白明明翻白眼,“什么人啊,都是吃饱了撑的!生活里还不知道是什么鬼样子!” 全然忘了,他平时也是那群人里面的一个,但凡是新闻,他都立马去踩一脚,言词还很犀利。 这事一到好友身上,白明明就成了机|关|枪,带着一众小号去开撕。 苏夏反而是出乎意料的平静,还反过来安抚白明明,“算了,让他们说去吧。” 白明明一脸不可思议,“你不生气吗?” “不去想,就是最好的处理方法。”苏夏抠了抠指甲,“你不是常混微博吗,奇奇怪怪的新闻很多,没两天就刷下去了。” “也是。”白明明对这方面最了解,他转了转眼珠子,问道,“沈肆呢?有没有关心关心?” 苏夏说,“来过电话了。” 白明明给苏夏出主意,“你俩赶紧生娃,什么流言碎语就都没了。”他还真没想到,那个沈穆锌会不顾叔嫂关系,活的比他还要自在。 苏夏托着下巴,“生娃这事哪是说有就有的。” 另一边,沈穆锌去质问田箐桦。 田箐桦感到失望,“穆锌,在你眼里,你妈是那种人吗?” “这事对我和沈家有什么好处?” 沈穆锌的脸色并未好转,“不是你?” 田箐桦也冷了脸,“不是。” 沈穆锌转头离开。 舆论的可怕程度是无法用数据来统计的。 苏夏特地摆出好心态,让自己不要纠结,还是抑郁了。 学生们的指指点点,其他女老师异样的目光,背着她的窃窃私语一天出现多次。 沈肆看苏夏不开心,便给她请了两天假。 两天内,学校发生了一件不小的事,某系主任猥|琐学生,有图有真相。 大概是就发生在自己身边,学生们的反应极大,掀起的风波压过对他们来说很遥远的豪门隐情。 苏夏成功从关注对象脱离,主任上位。 月末,WEYSUI倒闭的消息来的突然,胜过龙卷风。 事情发生的太快,外界都懵了,不免怀疑是不是WEYSUI得罪了哪方势力,被打压了。 程玉穗跌坐在沙发上,她满脸死灰色,“你怎么能对我做的那么绝……” 下半年注定精彩。 那出戏才过去不久,广大网友们又有个事情做了。 有个名叫“西瓜太郎”的网友发了一个帖子,标题是诚仁医院旧址二十年前的那场大火,还有个括弧(说说天煞孤星)。 往事内容很长,条理清晰,附带详细的时间地点,参与的人物,都以姓名的第一个字母代替,说的是大火是天煞孤星带来的。 故事里的主人公是某大学某舞蹈老师,天煞孤星命。 当年医院那场大火是一个失去孩子,丧失理智的父亲所为,伤亡几十人,这是众所周知的,不为人知的是舞蹈老师在里面的角色。 帖子写着,是因为她的无知,才给了对方实行丧心病狂举动的机会。 最后是一段天煞孤星的介绍。 整个帖子的内容都有很大的引导性,刻意将矛头全部指向拥有孤星命的舞蹈老师。 她的命带煞气,害了别人。 而舞蹈老师的名字是两个字,女神,年少成名,家族中等偏上,已嫁入豪门,这些信息都太明显了,和直接说出真实姓名没什么区别。 白明明的手机摔到桌上,发出嘭一声响,惊扰到了苏夏,“怎么了?” 吞咽了几口唾沫,白明明还是口干舌燥,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没有异常,“小夏,我的手机没钱了,把你的手机给我,我去打个电话。” 苏夏翻着音乐大典的表演曲目,“包里,自己拿。” 白明明慌乱的翻到手机,跑出去给沈肆打电话,“快上网……” 把事情说了,白明明的手还是抖的,身子也是。 苏夏跟他说过小时候的事,说自己有过自闭症,在医院的那段时间发生的事都想不起来了。 难怪。 害怕面对,才做了选择性的逃避和遗忘。 白明明狠狠的抹了把脸,希望沈肆能查出来那帖子的幕后之人是谁,那么恶毒,是要苏夏一辈子都活在内疚之中。 他跑回办公室,绝不能让苏夏知道这件事。 那帖子以可怕的速度在网上消失,整个论坛都出现错误代码,即便如此,还是有个别将内容转了出去。 苏夏接到沈肆的电话,要她马上回去,电话里的声音是一贯的听不出起伏,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她突然肚子不舒服,就去了附近的洗手间。 不一会儿,有脚步声进来,伴随两道年轻的声音。 “诶你说是不是苏夏?” “肯定是啊,都跟她那么符合了,不是她是谁。” “那她怎么能心安理得?” “就是,换成我,害了那么多人,肯定觉都不敢睡,怕那些人过来找。” “……” 背后的门打开,那俩个学生看到出来的人之后,她们的脸色变了变,往后躲,“苏……苏老师……” 苏夏问,“你们在说什么?” 俩个学生眼神躲闪,“没,没什么。” 苏夏在她们前一步把门关上,她的态度坚决。 那俩个学生磕磕巴巴的说完,趁苏夏呆愣,赶紧打开门跑了。 苏夏浑身僵硬,眼睛死死的盯着手机屏幕,不是她,她不在诚仁医院,爸说她是在南佳医院,对,不是她。 可是为什么会想不起来?偏偏是那段时间…… 她根本就没办法说服自己。 避过王义跟周三,苏夏混进人群,开车回家,她进门就问,“爸,我小时候真的是在南佳医院,而不是诚仁?” 苏长洺当下就攥住了报纸,“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苏夏喘着气,“告诉我!” 苏长洺正不知道怎么说,李兰下楼了,她看苏夏的眼神恐惧,那里面写着“你为什么回来了?” 下一刻,李兰喊来佣人,扶着她出去。 有苏夏在,就没她。 苏夏已经不能去顾虑其他,她现在只想知道答案,要她的父亲亲口告诉她,她就是在南佳医院,一切都和她没有关系。 即便是有人想害她也无所谓,她只要一个结果,那帖子是瞎编的,说的事情跟她毫不相干。 但是苏长洺却迟迟不出声。 苏夏慌了,呼吸颤抖,“爸,你说话啊。” “小夏,”苏长洺说,“你当年是在南佳医院,不是什么诚仁。” “那我为什么忘了?”苏夏追问,“爸,我小时候又为什么生病?是什么病可以影响到记忆?” 苏长洺板着脸,细看之下,在掩饰着什么,“爸不是跟你说过吗,你摔倒了,又发高烧,醒来就不记得了。” 苏夏的呼吸依然在抖,指甲掐进手心,她把自己的手心掐出深痕,却浑然不觉。 这一刻,苏夏努力的去相信父亲所说的,试图不去想别的,但是看过的那段文字就像是上了发条,一遍遍的在她的脑子里出现。 她是天煞孤星,她的名字是俩个字,所有信息都对准了她,每个字都化成一把刀,在要她的命。 苏夏只要去认为那是有人编排的,下一秒就有个声音从某个角落窜出来,残忍的反驳。 门口传来佣人的见礼声,沈肆阔步走进来,揽着苏夏,“回家。” 苏夏不走,“等一下,我还有话要问爸。” 沈肆拉着苏夏,五指收紧。 捕捉到父亲和沈肆的眼神交流,苏夏的心里闪过什么,她抓捕到了,将那一点放大。 声音变了样子,苏夏扭头看沈肆,脸白的吓人,“你知道?” 沈肆不回答。 他永远不会骗她。 苏夏几乎是用吼的,从来么那么歇斯底里过,她抓着沈肆的手臂,“知道,为什么还瞒着我?!” 沈肆的额角鼓动,眼角泛着赤红色,薄唇抿出锋利的弧度,“先回去。” 一把推开沈肆,苏夏后退,过去的记忆疯狂将她掩埋。 去世的母亲,爷爷,他们在她的瞳孔里出现了,还有那些伤亡的人,一个个的都狰狞着脸对她吼叫,“你怎么不去死——” 苏夏尖叫一声,昏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阳儿阳小天使的2个地雷   第51章 苏夏得到母亲楚翠玲的遗传,瓜子脸大眼睛,皮肤白的晃眼,她长的像个小公主,一出生就被苏家长辈捧在手心里。 小时候,苏夏总是安安静静的,大家都忙,没有时间陪她,她也不闹,抱着一个洋娃娃,给娃娃绑小辫子,穿花裙子,还会讲一些小故事。 她乖的让人心疼。 苏长洺就这么一个女儿,他但凡有空闲,都会陪着苏夏,亲自带她,教她迈出人生的第一步。 那时候,苏夏和正常孩子差不多,喜欢一切颜色鲜艳的东西,对世界充满好奇,每次父亲带她出去玩,她都开心的手舞足蹈,那些喜悦全写在她的脸上。 这一切都终止在李兰嫁进苏家那天。 小孩子本就敏感,能从大人的言行举止上看出是不是喜欢她,或者讨厌她,即便是一个眼神,她都能感觉的到。 苏夏知道嫁给父亲的阿姨不喜欢她。 苏长洺告诉过苏夏,照片里的哪个人是她的妈妈,但是自从李兰踏进家门,照片就没有了。 有一次苏夏无意间听到苏长洺跟李兰说话,小小年纪的苏夏恨上李兰,是她把妈妈的照片撕了,烧了。 小孩子不会大人的算计,苏夏讨厌李兰,所以就不愿意跟她接触。 苏长洺有意让家庭和睦,但他空闲的时间就那么多,有了李兰以后,将近大半都给了她,甚至还会在苏长洺陪苏夏的时候突然干涉进来。 慢慢的,苏夏就只能和小娃娃玩。 在她的爷爷去世后,她变的更加自闭,不跟亲戚家的小孩玩,几乎都是一个人,苏长洺听从李兰的建议,送她去了医院。 苏夏在医院住下来了。 苏长洺最初是两三天去看苏夏一次,之后是一周一次,再到一个月一次,直到变成想起来才去。 医院被火蛇吞噬的前一天,发生过激烈的医患冲突。 苏夏像往常一样,搬着椅子站上去,趴在窗台往下看,她看到有几个大人在哭,喊着她听不懂的悲愤,痛苦,绝望。 很快就有警|车过来,那几人和他们发生争执,不知道怎么了,有个人被打的倒在地上。 场面混乱,苏夏的角度,正好看得见那个人满脸的血,她吓的大叫一声,从椅子上摔下去。 第二天晚上,苏夏知道是八点多,因为她刚吃完药,她很清楚,每天护士姐姐都会在那个时候出现。 苏夏溜出去,在后面的草坪上走动,她听到蛐蛐的叫声,好奇的半蹲着寻找它们。 比起和人相处,苏夏更愿意接受世界的花花草草,虫鸟。 夏天的夜晚,无风,漂浮的空气都像是滚烫的,密密麻麻的落在人的皮肤上,会受不了那种灼热,渗出汗来。 苏夏一直在找,等她抬头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走了好远,周围都很陌生,她没来过。 “小妹妹,你家大人呢?” 突如其来的声音把苏夏吓一跳,她扭头,见到一个陌生的叔叔,穿着一身黑色制服,医院有好多人都穿那样的衣服,很凶。 苏夏瞪大眼睛,对着那人后面,她看见了昨天被打的那个伯伯,就在叔叔背后,正在盯着她。 缓缓地,苏夏伸出手,男人却在这时候朝她走去,她不想被抓回房间里,不想看到父亲失望的眼神,于是就害怕的一头扎进灌木丛,顾不上胳膊腿被划到,她跑的很快,慌不择路。 男人追上苏夏,怕她受伤,电缆井周围无人看管。 大火烧起来的时候,苏夏刚躲进一间小屋,惊扰了地上睡觉的小男孩。 他们大眼瞪小眼,像两头年幼的小兽,摆出了来自本能的戒备,警惕,就那么呆着,谁也没有说话。 直到浓烟无孔不入,将整个屋子笼罩在里面。 “哥哥,房间里起火了,好多烟。” “不要怕。” “给你蚂蚱,很快就会有人来救我们。” “我的蚂蚱——” “快扔掉!” “蚂蚱被火烧了,没有了。” “出去以后我再编一个给你。” “呜呜……哥哥……你的腿流血了……怎么办……” “不要紧。” “……” “咳咳……哥哥……救命……” “扫把星,你害了你的母亲,你的爷爷,还害了朋友,同学,你会给身边的所有人都带来厄运,为什么还要活着?” “她为什么不醒?” “沈太太目前的状态是自我意识的一种保护,她本人不想醒过来,也可以说是在逃避现实。” “恕我直言,沈太太是否在之前收到过什么刺激?” “人往往会在承受不了的时候选择将自己封闭起来。” 沈肆的眉间有深刻的皱纹,苏夏昏睡后,他就没合眼,眼底虽充斥着红血丝,却并不见丝毫疲意,似乎他是一座山,压不倒。 而事实上,沈肆已经濒临崩塌的边缘。 他挥手,医生转身离开。 房内静谧,暖色的窗帘随着大风,胡乱飞舞,外面阴云密布,天气恶劣。 沈肆俯身,手摸了摸苏夏的脸庞,触手一片温热,仿佛这个温度是最好的定心丸,他不至于彻底失去理智,慌乱无措。 门外传来王义的声音,“大少爷,程老先生来了。” 王义等不到任何回应,这结果在意料之中,这时候,大少爷的情绪一定很差,只不过没有表现出来而已。 他出去,对着等在那里的程父说,“程老先生,大少奶奶还在昏迷之中,大少爷现在一心照顾她,不过问别的事。” 程父皱眉,知道多说无益,他沉重的叹气。 女儿怀有身孕,昨晚又失踪了,但从得到的信息得知,她没出城,却找不到她的行踪。 一个大活人就这么隐形了。 程父忧心忡忡,希望苏夏出事,跟玉穗没有关系,他更希望玉穗的突然不知去向,不是沈肆做的。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异常难办。 程父离开后,王义跟周三交换了一个眼色,均都沉默不悟。 好一会儿,周三先开口,他闷不住,“你说,天煞孤星是什么东西?那种命真的存在吗?” 王义蹦出俩个字,“迷信。” 周三摸了摸下巴,“那为什么大家都信?” “大家?”王义瞥一眼身边的黑人,“你信吗?” 周三摇头,“我们那边没听过。” 王义话都没说,直接甩了一个“那不就得了”的眼神。 他看了看房门,之间打听过苏夏,关于她给亲朋好友带来厄运,甚至将其克死的资料不少,这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主要看个人。 苏夏常年受到周围人的言论和躲避,家人都不例外,她的心里究竟是什么样,给她造成了多大的影响,只有自己清楚,估计她是很难从过去的那段阴影里走出来了。 被迫清醒,太残酷了。 程父去找沈峰,开门见山道,“老沈,我公司这边有两笔资金出了点问题,你看能不能……” 沈峰面有难处,“老程,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他喝了口茶,不快不慢的说道“你也知道我现在的状况,肆儿掌权,我除了拿点死工资,其他事都不管了。” 程父的脸变了变,儿子不过问,老子不管,看来他们程家这次恐怕是凶多吉少。 几瞬后,沈峰沉吟道,“老程,你看这样行不,要不我帮你问问肆儿,他跟你家玉穗关系不错。” 程父实话实说,“我刚从他那边过来。” 关系不错?真能睁眼说瞎话,你儿子根本就不待见我女儿。 沈峰哦了一声,仅仅只有一个字,就意味深长。 几十年的交情,此时俩人都无话可说,人心毕竟还隔着一层肚皮,里面藏着什么,是黑是白,都是看不见的。 程父接到秘书的电话,客套的说了两句就起身告辞。 往后,沈程俩家的关系不比从前了。 沈峰来回踱步,他去了沈肆那边,在楼底下碰到田箐桦跟沈穆锌,三人打了个照面。 田箐桦似是刚从某场宴会,或者是老姐妹的聚会上下来,她的妆容衣着端庄贵气,越发称出沈穆锌的失常,掩藏不住的焦虑。 沈峰拉住田箐桦,落后几步问,“最近过的怎么样?” “不劳你挂心。”田箐桦的语气冷淡,言辞直白尖锐,“老沈,你自己鬼迷心窍,别想在我这里拿到一分钱。” 身形一顿,沈峰笑着摇头,“你可真是越老越没人情味。” 他不理会田箐桦听到“老”字的怒然,“想当初你那公司差点破产,还不是我,拉了你一把,箐桦啊,做人要讲知恩图报。” “得了吧,就那件事,被你拿来说了几十年。”田箐桦嘲讽,“别搞的你有多高尚一样,这些年我帮过你的次数还少吗?” 沈峰自顾自的说,“在那点上面,你儿子做的比你好多了。” 田箐桦脸色大变,“沈峰,你什么意思?” 沈峰弹弹不存在的灰尘,慢悠悠的说,“我能有什么意思,是你多想了,箐桦,穆锌怎么也做了我二十多年的儿子,以后还得是,你说是吗?” 他径自往前走,甩下田箐桦,追上沈穆锌。 田箐桦怕沈峰跟儿子说什么,硬是丢了贵妇形象,火急火燎的过去。 三人一言不发的进去电梯。 沈穆锌始终垂搭着眼帘,没有人可以窥探那里面的东西。 田箐桦对着电梯门拢了拢耳边的几缕发丝,关于苏夏的事她听说了,当时没觉得稀奇,她也不是才知道对方是个扫把星。 光害别人,自己还一副无辜姿态。 沈肆把那么个人留在身边,早晚要自食其果。 田箐桦蹙了一下柳叶眉,她一点都不想来,沈肆那人薄情寡义,压根就不把他们母子俩放在眼里,来了也是受人冷眼。 偏偏儿子不争气,非要过来,田箐桦又担心他跟沈肆起冲突,这才急忙丢下应酬。 电梯门打开,沈穆锌率先出去,田箐桦跟沈峰互看一眼,很难看出他们做了半辈子的夫妻两口子。 不出意外,三人被据在门外。 田箐桦看向沈峰,那眼神里面透露的尽是讽刺,仿佛在说“你们父子俩的感情不是很好吗?怎么,连你也不见?” 沈峰面上挂不住,他伸手敲门,“肆儿,小夏的情况怎么样?” 房里没有动静。 没有去关注沈峰跟田箐桦的僵持,沈穆锌立在原地,他环顾整个客厅,没有放过任何细节,这里的每一处都弥漫着幸福的味道。 地上有一块瑜伽垫,水杯是一对的,花瓶里的鲜花没有凋零,沙发上放着俩个靠枕,一蓝一粉…… 沈穆锌的眼睛像是被什么东西蛰到了,有些刺痛,他收回视线,克制住自己,没有再去寻找那个女人生活的痕迹。 “一个个的怎么都来了,杵这儿干什么?” 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很响,伴随老爷子的话语声,他也来了。 老爷子人虽然不问世事了,但他对外面的动向都了如指掌,苏夏的事传的沸沸扬扬,他想不知道都难。 田箐桦跟沈峰敛去神色,“爸。” 沈穆锌转头,开口喊了声,“爷爷。” 老爷子嗯道,“都回去吧,忙自己的事去,别在这里待着了。” 沈峰皱眉,“爸……” 老爷子一瞪,“没听见我刚才说的话吗?回去!” 沈峰绷着脸走了。 田箐桦没走,因为儿子是不肯离开的,她这个做母亲的比谁都清楚,不亲眼见苏夏一面,儿子绝不可能罢手。 老爷子的目光落在沈穆锌身上,又挪开了,他敲敲拐杖,“王义,把门踢开。” 王义一脸呆愣,“啊?” 一旁的周三抿嘴,幸灾乐祸,踹大少爷的房门,这不是找死吗? “啊什么?”老爷子没好气的说,“你耳朵也聋了?” 王义咽口水,“老爷子,大少爷那边……” 老爷子翻白眼,“是我的意思。” 有了这张免死金牌,王义抬脚,门忽然就从里面打开了,沈肆的身影出现,正巧撞到王义准备踹门的一幕。 一抖,王义赶紧把脚放下来,后退两步,身子紧绷着,胆战心惊。 老爷子看他怕孙子那样,忍不住摇头,“是我叫他那么做的。” 王义感激涕零。 沈肆周身气息冰冷,尤其是看到沈穆锌之后,他无声的表达厌恶,对着老爷子的时候才稍稍有所好转,“爷爷。” 老爷子奇怪的看后面,“小夏呢?”平时很有礼貌的一孩子,怎么也没出来打招呼。 沈肆的薄唇抿紧,“没有醒。” 老爷子还没说话,一道声音便响了起来,充满焦急,裹着愤怒和担忧,“什么叫没有醒?她怎么了?” 田箐桦离儿子最近,他突然出声,还那么激动,她吓的不轻,“穆锌也是担心小夏。” 沈肆面无表情的看田箐桦一眼,田箐桦后背一阵发凉,脸上的笑容顿时僵硬无比,要不是为了儿子,她早走了,何必看人脸色。 就在这时,沈穆锌猝然跑进房里,拦都拦不住。 床上的女人闭着双眼,双手放在俩侧,像是睡着了,在做什么噩梦,她的眉心拧的很紧,浅色的唇也抿在一起,整个人都显得那么恐慌,仿佛随时都会惊叫出来,泪流满脸。 沈肆的嗓音从门口传来,没有温度,冷的让人打哆嗦,“出去。” 沈穆锌没动,像是定住了,他的语气格外的阴冷,“沈肆,你就是这么照顾她的?” 沈肆的眉头打结,那层阴影极为深重。 田箐桦看见了,心惊肉跳,她连忙过去拉沈穆锌,劝说道,“让小夏好好休息吧,我们先回去。” 沈穆锌仍然不动分毫,他死死的望着苏夏,最后还是王义跟周三出手,局面才没有恶化下去,到不可收场的地步。 房里少了俩人,安静了不少。 老爷子望着孙媳妇,长长的叹了口气,“这孩子命不好,吃了很多苦,嫁进我们沈家,也没享到什么福。” 沈肆低着头,目光里只有床上的人。 “肆儿,你也不要太过担心,小夏那孩子一向懂事,她不会让我们担心的。”老爷子安抚道,“过会儿应该就会醒过来了。” 沈肆,“嗯。”他也希望如此。 老爷子的话锋一转,“查出来了吗?谁干的?” 沈肆的面部涌出几分杀气,“嗯。” 老爷子没问是谁,似乎心中已有答案,他浑浊的双眼里闪过一道厉色,“以后再有谁拿小夏的命格做文章,说她是什么天煞孤星,就是跟我们沈家为敌!” 沈肆最担心的是苏夏不肯放过自己。 老爷子清清嗓子,声音低了些许,“肆儿,穆锌还年轻,他对小夏的心思不会持续多久的,你不要太在意了,等他有了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就不会再乱来了。” 老人担心孙子之间的感情。 沈肆的唇角牵了一下,若有似无,蕴着凉意。 老爷子还不知道沈源跟田箐桦的事,“你们是亲兄弟,以后还是要相互照应着来。” 沈肆没有吭声。 老爷子问道,“苏家是什么反应?来人了吗?” 沈肆,“没有。” 苏夏晕倒,苏长洺要跟他们去医院,却被李兰的突然不适阻止,沈肆不愤怒,只是心疼他的妻子。 老爷子气不过,冷哼道,“苏长洺也是糊涂,岁数没爷爷大,脑子还不如爷爷。” “什么命硬,带煞气,还不都是拿来唬人的,就是巧合而已,硬要扯一些乱七八糟的!”他又叹口气,“在那样的家庭环境下长大,小夏没长歪,没有仇视这个社会,真是万幸。” 苏家,气氛压抑,从苏夏回来,再到她晕倒,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包括苏长洺。 “你躺着吧,我出去一趟。” “去干什么?”李兰叫住苏长洺,“有沈肆在,她不会有事的。” 苏长洺脸色难看,“李兰,适可而止!” 李兰一愣,这人已经有多年没对她吼过了,上次具体是什么时候,她都记不清了,现在竟然在她的特殊时期对她发脾气。 委屈铺天盖地般涌进心里,李兰冷道,“再过两个月,我就去国外养胎。” 苏长洺猛地抬头,李兰以为他会阻拦,没想到听见的却是他的一句,“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我也没意见。” “你不是没意见,”李兰的情绪很不稳定,脸发白,身子轻微颤抖,“你根本就不拿我和肚子里的孩子当回事,我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怀孕的人本就容易多愁伤感,胡思乱想,患得患失的,李兰是高龄孕妇,情况就更加严重了,她这些年都有抑郁症,怀上了孩子,愿望达成,也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 苏长洺疲倦了,“随你怎么想吧。” 走到门口的时候,苏长洺没回头,“兰儿,医生说了几次了,心态如果不放好一些,对孩子的健康没有好处。” 李兰的眼皮一跳,脑子里的某根神经被拽住了,疼的她连连抽气,“苏长洺!你在诅咒你的孩子吗?” 苏长洺摇摇头,不再跟她多说一句。 眼泪无声的落下,李兰攥紧手指,苏长洺说的,她知道,却做不到。 没有人能明白她想做母亲的心愿,太在乎了,所以才那么小心翼翼,草木皆兵,她也不想的,又有什么办法…… 苏长洺去看苏夏,她还昏睡着,不愿意醒。 看出沈肆的冷漠,苏长洺没有多待,只交代苏夏醒了告诉他一声。 夜色降临。 沈肆端着一盆水放在床头柜上,在水里打湿毛巾,轻柔的给剩下擦脸,“你要找的那个人是我。” 他在咖啡厅听见苏夏说的大火,印记,蚂蚱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第二天便去调查,结果得到证实。 但是沈肆没有说,他不想去揭开苏夏心里的那道伤疤。 谁知道过了不久,她还是知道了,然后厌恶自己,甚至将整个世界都抛弃了。 沈肆擦完苏夏的脸,又去认真的给她擦两只手,“那不是你的错,苏夏,不要把罪名按在自己头上。” 女人没有给出一声回应。 沈肆的嗓音低沉,他说了很多,按照医生交代的,全是他和苏夏之间经历的快乐,没有一点悲伤。 他在告诉苏夏,未来很美好,他们有很长的路要走,让她不要害怕。 一个寡言少语的人说了半个多小时,一直没停。 喉咙干哑,沈肆的嗓音渐渐低不可闻,他在苏夏额头亲了一下,起身去把盆里的水倒了,回来的时候说,“晚饭你想吃什么?我去看看冰箱里的食材。” 沈肆去准备晚饭,他做了一桌子菜,满屋子都飘着香味。 换做平时,那个女人早就迫不及待的尝一口,并且笑着对他说好吃。 沈肆掐了掐鼻梁,生平第一次体会到挫败感。 饭菜从烫热到冰凉,墙上的钟摆晃晃悠悠的划过十点。 房里有响动,沈肆腾地起身,快步推门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章节弄错了,上一章(50章)等完结后会放番外   第52章 苏夏睁着眼睛,眼神空洞,没有焦距。 沈肆低低的唤她,“苏夏。” 苏夏一动不动。 沈肆皱眉,摸了摸苏夏的脸,将她额前的发丝顺到一边,伸手探探,没有发热。 “饿吗?”他开口,“我去给你热饭。” 袖子被抓住,沈肆侧低头,看到一双通红的眼睛。 “为什么不告诉我……”苏夏的声音嘶哑,发哽,呼吸轻颤,“你说过不会再隐瞒我的,可你总是食言。” 沈肆的面部轮廓骤然之间冷峻异常。 再多的理由都是借口,他没给苏夏,沉默着。 苏夏缓缓把手松开,她闭上眼睛,强忍在眼眶的泪水顷刻间冲破防线,划过苍白的脸颊,“我想一个人待着。” 沈肆抬手,用指腹擦去那滴泪,他在床前顿了几秒,没出去,而是拿了键盘放地上。 苏夏说,再有一次,就罚他跪键盘。 窗外忽有雷声大作,树木大力摇晃,似是要连|根|拔|起,不久,豆大的雨滴从天而降,疯狂敲打着窗户,水幕来的快,且迅疾,雾蒙蒙一片。 一道闪电劈下来,光芒惊心动魄,又猛然消失。 苏夏的声音响起,“够了。” 沈肆起身出去。 片刻后,房里传出哭声,在雨声和雷声之下,并不清晰。 那些声音交织着冲进沈肆的耳膜里,一声声的哭声被单独挑了出来,清楚到可以感觉出她崩溃时的样子,他很难受。 沈肆站在门边,背脊挺直,里面的哭声持续了多久,他就站了多久。 苏夏没喊他,他就没进去,而是在客厅坐了一夜。 第二天,老爷子的电话打来,询问苏夏的情况,沈肆压低嗓音说话,门突然打开了。 苏夏看看沈肆,眼睛肿的跟俩个核桃一样,她一声不吭的绕过沈肆,去厨房倒了水,又回房间。 挂断电话,沈肆拧着眉峰,担忧之色在眼底浮现。 她连他都隔离了,怨他的隐瞒。 沈肆用力按了一下眉心,迈步进去,房间的窗帘拉的严实,阳光渗不进来,光线昏暗,让人感到沉闷。 他望去,看到女人窝在沙发里,蜷缩着手脚,长发散开,遮住了脸。 苏夏一天没吃东西,沈肆也是,那种压抑的氛围充斥四周,像是有一层湿纸盖过来,完完全全地堵住口鼻,呼吸困难。 闹钟定时响了,节奏欢快。 沈肆抬手去拉窗帘,听到耳边的颤音,“别拉。” 他的动作一顿,停下来了。 一切能刺激到苏夏的人和事,沈肆都会尽力阻止,她需要足够的时间放过自己。 把灯打开,沈肆摸着苏夏微乱的发丝,唇间隐约溢出一声叹息,他带她去洗漱,寸步不离。 苏夏不说话,不哭不笑,反而是沈肆的话多了。 “想喝什么粥?”“眼睛还疼不疼?”“哪儿不舒服?”“困了?” 苏夏都是沉默。 沈肆像是在照镜子,他在苏夏身上看到曾经的自己,不过她的情况更严重。 白明明上门来了,很是时候。 除了他,大概没有人可以让现在的苏夏不去抵触。 “昨晚下了一夜的大雨。”白明明边削苹果边说,咂嘴道,“今早竟然阳光普照,老天爷真是活泼。” 苏夏望着虚空。似是在发呆。 她的脸色很不好,唇上也没有血色,看着仿佛是大病了一场,抽出她将近一半的生命力。 掩盖掉眼睛里的忧色,白明明切了一块苹果给她,打趣道,“二十二一斤,你赶紧尝尝是不是苹果味,我这辈子都没买过这么贵的苹果。” 苏夏没接。 白明明瞥一眼不远处的沈肆,耸耸肩膀,无能为力。 他自己把一个苹果吃完了,来之前本就吃的很饱,现在撑的慌,“你还记得小虹吗?就是那个以前追着我们屁|股后面喊师哥师姐的大胖妞。” “那时候她一走路,浑身肥肉都在抖,跑起来就是一个翻滚的大肉团,”白明明眨眼,不可思议道,“现在她竟然减肥成功,瘦成一道闪电了,据说还找到男神级别的对象,你说励志不?” 苏夏轻声说,“明明,谢谢你。” 她知道,他在转移她的注意力,让她开心。 “谢什么,”白明明不以为意,“我俩是革命的交情。” “还有啊,你以为我是怕你想不开,才一大清早就赶车过来的吗?”他撇嘴,哼道,“怎么可能,我家苏夏是谁,能文能武,才貌双全,没有什么坎是迈不过去的,那些什么妖魔鬼怪啊,顶多就是打俩个水花,作不了大浪。” 苏夏抿了抿嘴,一丝悲痛转瞬即逝。 “那个,小夏,”白明明咳一声,清清嗓子,“我是来告诉你,我一会儿要去相亲啦。” 他这个举动太过突然,成功将苏夏混散的思绪聚拢,“相亲?” “是啊。”白明明叹口气,有一种天降大任于斯人也的壮哉,“我想通了,准备开始接触接触,争取早点找到合眼缘的。” 他刷开手机,摆出一副兴奋的样子,“小夏,这些都是我暂时选定的目标,怎么样?” 苏夏看了一眼,满屏的大眼睛,长睫毛,尖下巴,乍一看,就是一个人。 “……” 白明明认真道,“你帮我看看,有没有可以跳过海选,直接进入决赛的?” 苏夏的状态,什么也看不进去。 全是白明明一个人唠叨,从第一张照片开始,挨个说几分钟,为了不让苏夏觉得孤单,他也是尽心尽力。 走出门,白明明脸上的激动和兴趣顿时烟消云散。 人如果连思考都放弃了,那是最可怕的,他特地想那么个事出来,就是要苏夏转转脑子,别时刻都把自己蒙在阴影里,不肯出来。 至于相亲?相个屁亲,他又不吃饱了撑的,给自己找个女人回来,然后每天的休闲娱乐就是看婆媳大战。 婚姻还是存在他的想象里面吧,至少能稍微美好一点。 白明明对随后出来的沈肆说,“小夏外表看着坚强,其实她很脆弱。” 沈肆反手掩上门,他知道。 白明明抱着胳膊,想了想说,“给小夏找点事做吧,太闲了,什么也不干,正常人都会胡思乱想。”待的越久,内心就越抗拒外面的世界。 他皱皱眉毛,“学校跟剧团那边……” 沈肆开口道,“我会处理。” 白明明放心,他相信沈肆的能力,“你也清楚,小夏的家里是什么情况,她不愿意麻烦别人,拖累别人。” “她以前就跟我说过小时候的事,挺模糊的,但她好像很在意,一直想弄明白了,现在突然知道那样的事实真相,她接受不了,也不能原谅自己。” 飞快的扫一眼高他一个头的人,白明明吞咽唾沫,冰山脸真的不是可以聊天的对象,他总有种说一句话,打一个冷战的感觉。 起初白明明以为这人不能容忍他跟苏夏的关系,他甚至最好被赶出荆城的准备,没想到对方那么听苏夏的话。 沈肆倏然问,“养猫?” 白明明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猫?你是说你跟小夏要养猫?” 他的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行,猫不是想起来就抱抱,想不起来就随便一丢的洋娃娃,如果不是真的确定要养,会好好照顾它,那就别动这个念头。” 沈肆的眉间出现川字,“那怎么做?” “十字绣啊什么的,”白明明转着眼珠子,“手工艺品都可以,总之就是不要让她一个人待着。” 他注意到窗帘都是拉上去的,猜出苏夏怕见阳光,不愿意出门,觉得自己满身都是血。 顿了顿,白明明说,“沈大少爷,这件事以后,恐怕小夏会对你……” 他没往下说,觉得以沈肆的智商,一定清楚其中意思。 白明明心里叹气,搞不好他也不能例外。 当年他错失了一次机会,苏夏一直耿耿于怀,认为是她的原因。 后来有段时间,苏夏刻意疏远白明明,不想因为她自己,再给他带来厄运。 白明明把手机塞回口袋里,打着招呼,“我先走了,电话二十四小时开机,她有事,我随时到。” 电梯门一关,他对着门搓了把脸,感到不敢置信。 真是神奇,竟然有一天可以跟大名鼎鼎的沈肆说上话,还说的不少,对方更是放低姿态来向他提问。 白明明唉一声,自言自语,“小夏,其实你是我的贵人。” 事情都是有两面的,全看个人怎么对待。 白明明走后,苏夏又躲回房间,沈肆陪在身边,不敢合眼,怕她想不开,做出糊涂事。 一个小时不到,王义提着一个粉色袋子过来,“大少爷,东西买了。” 沈肆拿着袋子走到苏夏面前,给她看。 苏夏的视线移到袋子里,里面是一张图纸,许多不同颜色的小方格,一卷线。 沈肆把图纸递给苏夏,“这是海绵宝宝的笔筒。” 苏夏呆愣着。 沈肆又道,“我的生日礼物。” 眼神一闪,苏夏抿唇,“……还有俩个月。” 面部隐隐抽了一下,沈肆面瘫着脸,一本正经道,“提前送我。” 苏夏有了事情做,串方格,编海绵宝宝。 她动手的能力很强,手工活非常好,沈肆是在中午看到完工的海绵宝宝的时候才知道的,太快了,他本以为最快也要一俩周,或者是看不懂图纸,原地打转,后者是他最希望的。 眼看苏夏又没事做了,沈肆只能厚着脸皮说还想要礼物,不一会儿就叫王义买来东西。 苏夏看清是什么,她蹙着眉心,“要很久。” 沈肆沉默,那就好。 将图纸重新叠好,收在一边,苏夏静静的看着沈肆,她不说话,像是早已看透了他的心思。 而实际上,他的心思很明显,在担心她。 良久,苏夏垂下眼帘,身子倾到沈肆那边,把头靠上去。 沈肆搂着她,用结实的臂膀给她安全感。 似乎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背后操控,荆城这两天尽是事儿,什么某政|府|官|员|贪|污,包二|奶,某知名演员家暴,出|轨,某台一哥耍大牌,某小区居民闹事等等。 什么样的新闻都有,热点一直在刷新,以一个惊人膛目结舌的速度。 网友们开心做吃瓜群众之余,又闻到了一股阴|谋的味道,但他们不管,有八卦看就行。 有关苏夏的言论被盖过去,天煞孤星这四个字离开搜索前三,很快就被其他关键词顶替下去了。 苏夏没办法静下心来迎接音乐大典,不出意料的,总编的工作落在陈放身上。 他是个行为自我的艺术家,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只想跳舞,不太喜欢管事,因此在大家对他道贺的时候,他没给好脸色。 说他膨|胀了的谣言比风还快。 陈放站在天台喝咖啡,身后有脚步声,略带迟疑,他回头,发现是个学生,不由得挑了挑眉,“什么事?” “陈老师,”林冬至打了招呼,吞吞吐吐道,“我,我听说苏老师不会再管编排的事了,您知道具体是怎么一回事吗?” 陈放闻言,神色有些微妙,昨天他没看到什么帖子,只是道听途说,光靠听的,就够震惊了,和听有声小说一样,剧情跌宕起伏。 上次还传了苏夏跟沈家俩位少爷的事,感觉她得罪了什么人。 不过今天倒是听的少了。 “我也不太清楚。”陈放敷衍。 林冬至握了握拳头,“陈老师,那您能不能把苏老师的联系方式告诉我?我想给她打个电话。” 老师没去学校,也没来剧团,他担心她的身体。 “小子,是什么身份,在什么年纪,就应该做什么事,”陈放既是警告,也是劝说,“别想那些不实际的东西。” 他早看出来了,这小屁孩看苏夏的眼神不太对,团里和对方症状相似的挺多的。 林冬至的面一红,“陈,陈老师,我不懂你的意思。” 喝了口咖啡,陈放冷哼,“撒谎是每个人都不想割掉的一块毒|瘤。” 林冬至,“……” “诚心悔过,”陈放从胸前拿出一个十字架,虚虚的划了一个十字,“主会宽恕你的。” 林冬至,“……” 没得到自己想要的,他灰溜溜的走了,决定去白老师那边探探口风。 学院无人不知,白老师跟苏老师关系好,是无话不谈的闺蜜。 为此,白老师一度成为男生们嫉妒的目标。 林冬至去了,依旧碰了一鼻子灰。 “毛都没长齐,瞎操什么心。”白明明单手刷微博看新闻,另一只手挥了挥,“等你哪天站在国际的舞台上,让我和你的苏老师,以及学院为你骄傲为你鼓掌的时候,你才有资格做梦,现在还是回去好好学习吧,同学。” 林冬至听懂了,又像是没听懂。 到了傍晚,雨又下起来了。 苏夏早早就睡了,却在十点左右惊醒,她喊着沈肆的名字,声音里充满无助和恐慌。 沈肆立刻过去,把她抱在怀里,手掌轻拍她的后背,低声在她耳边,一遍遍的说着,“没事,我在。” “我……我不是……”武侠的身子不停发抖,她紧抓着沈肆的手臂,大口大口喘息,“不是我……沈肆……真的不是我……” “我知道。”沈肆亲|吻她汗湿的发丝,“你很善良。” 苏夏无声的哭着,口中断断续续的,来回念着那几个字,她像是被推到悬崖边上,摇摇欲坠。 沈肆没有动弹,怕一点细小的动作都会惊吓到怀里的女人。 慢慢的,他胸前的衣服湿了,那点温热贴近胸口,往他的心里淌去。 苏夏满脸都是鼻涕眼泪,肩膀随着抽泣一下一下颤动,她显得很慌,如同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不知所措,在胆战心惊的等待批评和教训。 沈肆欲要下去,苏夏一把抓住他的手,指尖颤抖的厉害,他的嗓音里带着安抚,“我只是去给你拿纸巾。” 苏夏还是抓着不放,她披头散发,眼睛里写满不安,整个人的状态都很糟糕。 沈肆的目光凝重,他没办法,只能抱着她,一起出去。 过了许久,苏夏才重新入睡,她趴在沈肆肩窝里,手还抓着他的衣服。 沈肆抹去她眼角的湿意,情况远超他的预料,他还是高估了这个女人的心理承受能力。 也许那件事是最后的一根稻草。 苏夏拒绝出门,她怕见生人,沈肆联系心理医生,询问了一点事。 碰巧那人是刘单的同学,俩人吃饭的时候,不可避免的谈到同一件事上面去了。 “你那边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刘单唏嘘,“沈穆锌对我的戒备太深了。” 张一也跟着唏嘘,“沈肆找过我。” 刘单诧异,随即明白了什么,意料之中的事,换谁有那些经历,都肯定会在心里留下相对的阴影。 “你去见他了?” “没有。”张一说,“电话沟通的,当事人不愿意面对。” “她的症状跟沈穆锌不同,不过都挺麻烦,得过自己那关,”刘单端起酒杯,“祝我们顺利接下手里的客户。” 张一笑笑,“好。” 那顿饭后,刘单就接到电话,是沈穆锌本人。 他第一次正式面对内心的阴暗,软弱,还有……自卑。 田箐桦知道消息的时候,又是惊吓又是高兴,儿子终于肯走出这一步了。 下了班,她推掉饭局,回去亲自下厨,煲了汤。 沈穆锌很晚回来,他一言不发的上楼,无视陈伯和佣人的见礼,连田箐桦的喊声都置之不理。 “穆锌,妈叫你呢。”田箐桦拽他的胳膊,“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手机也关机。” 沈穆锌挣脱了。 田箐桦又去拽他,“妈特地给你煲了汤,还热着呢,你去喝一碗,尝尝味道。” 下一刻,田箐桦脸色一变,她看着儿子的右手,一片血肉模糊,“穆锌,这伤怎么弄的?是不是他?” 见儿子沉默,她冷声问道,“你又去找苏夏了?妈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他那人不会顾及什么兄弟情,动动手指头就能要你身败名裂,你就是不听!” 沈穆锌淡淡的说,“是我自己。” 他没再说一个字,垂着眼皮上楼,房门嘭的一关,将自己和所有杂音隔开。 田箐桦直接联系刘单,“他手上的伤哪来的?” 刘单困惑,“田总,什么伤?” “你不知道?”田箐桦的语气严厉,“不是你跟我说,他主动联系你,配合治疗了吗?” “是啊,”刘单说,“我们聊的还算愉快,您指的伤,我还真不清楚。” 田箐桦心生疑虑,难道真是儿子自己弄的? 她抬头望着楼梯口方向,没有一个母亲愿意看到儿子为了一个女人伤害自己。 “如果你能让他放下,沈家会有重谢。” 刘单正色道,“我会尽全力。” 能不能成功,得看当事人的内心世界,他还没窥探沈穆锌的内心,不好下判断,照目前的情形,恐怕要对方彻底放下,无异于亲手要他的命,抽他的骨。 所谓的置之死地而后生。 财团上下无人不知,董事长跟夫人感情很好,大家都以为董事长会陪娇妻,短时间不会出面管事,他们甚至已经猜到,暂时接管的人是谁。 谁知董事长出现了,所有人措手不及。 沈峰也很惊讶,都没来得及隐藏,“你不是在家陪小夏吗?” 沈肆脚步不停,嗓音没有波动,“要开个会。” 他当着沈峰的面,通知投资部和市场部汇报项目。 沈峰进了茶水间。 里面传出一声脆响,是杯子掉地上的声音。 沈肆开完会就走了,众人只能对着他高大的背影瞎想。 去了一趟超市,沈肆买了新鲜的水果回去,给苏夏做水果沙拉。 苏夏本来是个吃货,现在胃口很差,吃一点就吐,几乎每次到最后,都是沈肆硬喂进去的。 短短一周,苏夏就瘦了一圈。 沈肆做沙拉的时候,苏夏趴在桌前,看着舅舅发来的照片,天空瓦蓝瓦蓝的,没有得到汽车尾气的亲昵,草原空旷,她看着,就觉得心里不闷,很舒服。 头顶响起一道低沉的声音,“想去?” 苏夏点头。 沈肆拿走手机,把沙拉推到苏夏面前,“过几天我叫王义周三送你。” 苏夏一愣,她以为沈肆不会同意。 沈肆把女人的长发理在手里,唇轻轻碰一下她白皙的耳朵,“等我处理完一些事,就去接你。” 周一,苏夏去了舅舅那里。 她走后,荆城就变天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jojobabybaby小天使扔了俩个火箭炮   第53章 阴天,乌云层层叠叠,堆积在上空,如一块厚重的铁板,却迟迟下不出一滴雨来。 只有闷。 那是在极度慌乱之下才会有的感觉,让人每呼吸一次,都喘的厉害,用尽全力。 不开灯的房间,阴暗潮湿,桌上放着喝剩下的豆浆,半个肉包子,见底的粥碗,周围撒了不少白粥,已经干涸,还混合着一些不知名的脏|污。 一只苍蝇不停盘旋,飞到包子上面,静静的驻足,享受自己的早餐。 突有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充满崩溃,那小苍蝇受到惊吓,颤颤巍巍的溜了。 程玉穗近似发泄的使劲抓头发,将一头卷发抓的蓬乱,头发被指甲抠的发红,生疼。 她快疯了。 没有手机,没有电脑,不知道几月几号,哪一天,这样的日子生不如死。 即便这样,肚子里的小东西竟然安然无恙,特别顽强,程玉穗却开心不起来,甚至绝望。 她知道是沈肆做的,那个男人向来沉得住气,从她被关之后,直到现在,她都没见过对方一面。 不安像漂浮的空气,摆脱不了。 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程玉穗清楚自己的底细,她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从不是什么善良之辈。 程玉穗不敢靠运气,更不愿意看老天爷的意思。 所以她才心慌意乱。 程玉穗啃着没能及时修剪的指甲,她平时做指甲是有规律的,极其爱护,这些天没做,指甲刮的乱七八糟。 “外面一定乱了……” 程玉穗喃喃自语,又畅快的哈哈大笑,“苏夏,我看你这次还能不能翻盘?!” 一桩二十年前的旧事,牵扯几十条人命,令人好奇的天煞孤星命,以及当事人的特殊身份,都能赚足注意力。 那种新闻一出,肯定会很快就在荆城掀起轩然大波。 从今往后,苏夏别想在学校有容身之地,继续教学。 程玉穗终于有了值得期待的事情,她迫不及待的想出去,看看苏夏是什么嘴脸。 不知过了多久,门从外面推开,发出的沉闷声响在程玉穗听见,像极了垂死之人的一声叹息。 她抬头去看,不是之前给她送吃的那个小孩,而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光头。 是叫大发,程玉穗记得,不常见,对方跟王义是兄弟。 这人过来,是不是说明沈肆马上就会出现了? 程玉穗激动的站起身,“沈肆人呢,他来了没有?” 大发倚着门,不答。 “聋了?没听见我说话吗?”程玉穗气的浑身发抖,“我要见他!” 大发掏掏耳朵,不咸不淡道,“嚷什么?吃饱了撑的?” 程玉穗的胸口大幅度起伏,羞辱不堪,她长这么大,何曾受过这种待遇,一个下人都敢对她摆脸色。 没再浪费体力,程玉穗重新坐回去,她不屑的冷哼一声,没必要跟个下人争论。 大发龇牙,凶神恶煞,大少爷干嘛派他过来,就他这暴脾气,绝对会克制不住去抽程玉穗? 难道是在考验他? 义子去了大草原,连三儿都被派去了,却不要他,说明大少爷还是觉得他有不足的地方。 大发摸了摸光头,陷入深思。 时间分秒流逝,没有别的脚步声,程玉穗等的心急,她的眼珠子一转,手放在肚子上,神情立刻就变的痛苦。 “我……我肚子疼……” “那不是正合你意吗?”大发四肢发达,头脑不简单。 程玉穗脸上的痛苦一僵,被人当场戳穿那点阴暗,她一声不吭。 分不清是对即将为人母的羞愧,还是单纯的愤怒,又无力反驳。 计谋不得逞,程玉穗只能被动。 这边是在郊外,离喧闹遥远,僻静到接近死寂。 大发看看天色,又看手机,十点过半,沈肆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程玉穗几乎是手忙脚乱的离开椅子,跑到沈肆面前。 “沈肆,你这么对我,是非法拘|禁,不怕我告你吗?” 沈肆抬手。 大发会意的把门一关,蹲台阶上望风抽烟。 屋里散发着食物混杂的气味。 沈肆拉开一张椅子坐下来,长腿交叠,背脊挺直,“坐。” “坐什么?”程玉穗气急败坏,“你看我这样,是不是还不够惨?” 沈肆,“那就站着。” 程玉穗看着眼前的男人,曾经那么迷恋,现在变的陌生,“沈肆,为了苏夏,你疯了。” 一个俩个都是,全中了苏夏下的蛊,沉醉其中,神志不清。 沈肆并没有废话的打算,“想清楚了?” “我说过了,”程玉穗否认,“跟我没关系。” 沈肆问道,“那是谁?” 程玉穗面不改色,“我不知道。” 沈肆还是那副冰山脸,能把人冻僵,“看来你还是没想清楚。” 他起身往外走。 程玉穗想也不想的喊,“等等!” 她受够了不见天日,受够了肮脏潮湿,一刻都不想在这鬼地方待下去了。 “沈穆锌喜欢苏夏,说她和你们俩兄弟纠|缠不清的事是我利用沈蕾散布出去的,”程玉穗垂着头,又用手遮住脸,“那个帖子也是我叫人做的。” “但东西不是我查的,”她把手拿下来,露出脸上的决然,强调道,“是别人给我的。” 摩挲了一下手指,沈肆的面部不见表情波动,“谁?” “我查过了,”程玉穗摇头,“查不到。” 见男人没有回应,她的心提到嗓子眼,慌张道,“沈肆,该说的我都说了,我没必要骗你!” 当时她的确查了,也知道对方是在利用她,而且他们的目的是一致的,都想让苏夏后半辈子抬不起头,程玉穗那么认为。 沈肆抬眼,眸子里黑沉沉的,有嗜血的野兽鸷伏,“你想毁了她。” 事情发生后,他目睹苏夏的害怕,恐慌,心疼她的自责,内疚,却没办法替她承受,只能看着她痛苦。 沈肆更担心苏夏怕连累他,给他的生活带来灾祸,做出什么决定,譬如和他分开。 如果真那样,到了那一天,他恐怕会宁愿自己难受,也不忍心拒绝她。 内心被怒火充斥,沈肆的眼眸眯了起来,那条缝隙狭窄,犹如一片锋利的刀刃。 呼吸紊乱,程玉穗强忍着畏惧,“那是她咎由自取!” “她没出现以前,我是你身边的唯一女伴,你知道外面都怎么说吗?说我是你女朋友!” 程玉穗沉浸在自我的世界中,“你知不知道,我很小就想做你的新娘,想嫁给你,甚至连我们的未来都幻想出来了。” “可是你娶了苏夏,一个不认识的陌生女人!”程玉穗呵笑,尽是嘲讽,“我以为那时候你是脑子受伤,做了错误的选择,所以我一直等着,等你好了。” “谁知道你恢复了,不但没有跟她离婚,还一起出双入对,对她那么好,真把她当你的妻子,要和她过下去!” 程玉穗心里的妒火疯狂的燃烧着,理智被烧成灰烬。 “沈肆,你跟苏夏才认识多长时间,她根本就不爱你,不过是看上沈家的家产而已。”程玉穗红了眼眶,哽咽着说,“我才是真心爱你的那个。” 沈肆仅揪出四个字,冰冷异常,“咎由自取?” “本来就……”话声随着男人的走近戛然而止,程玉穗头皮发麻,打着哆嗦,“你,你想干什么?” 沈肆居高临下,眼角的冷漠令人悚然,他退后两步,“昨天程氏宣布破产了。” 这话就像是一块巨石,砸在程玉穗头顶,她头破血流,站不住脚的往后踉跄了一下。 被关在这里,程玉穗被迫和外界断了联系,不清楚任何情况,冷不丁听到的信息让她发疯。 WEISUI倒闭后,程玉穗还有程氏可以依靠,她并没有自暴自弃,照样是千金小姐。 所以才敢去跟苏夏争,在一得到那些东西之后,就亢奋的不能自已,被报复心理麻痹了神经,没有替家里想过,也忘了沈肆的为人。 “不能这么对我……”程玉穗要去抓沈肆的手,却落了空,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沈肆,你不能这么对我!” 程氏破产了,她就什么都没有了。 手抄在口袋里,沈肆送还那几个字,“是你咎由自取。” 他迈步离开。 屋里传出程玉穗的尖叫声,“啊——” 程氏出事,那些和程父称兄道弟的一个个袖手旁观,他没厚着脸皮去找,活到这个岁数,什么都明白。 看到女儿回来,程父心里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地了,他知道这件事跟沈肆有关,所以才没有贸然行事。 “没事就好。” 顾不上别的,程玉穗情绪失控,“爸,你为什么要轻易宣布破产?” 程父叹道,“玉穗,爸是走投无路。” 那里面饱含无奈。 程玉穗抿紧嘴唇,“是我害的,都是我……” 她边走边自言自语,下一刻就晕倒在地。 再次醒来是在床上,程玉穗知道自己没事,这孩子就像是赖上她了。 敲了下门,程父端着水杯进来,“玉穗,晚点你收拾收拾,跟爸回乡下。” “你说什么?回乡下?”程玉穗变了脸色,“要回你自己回!” 程父态度强硬,“明天就动身。” 他似是猜到女儿心中所想,“玉穗,事情都到这一步了,你还有什么理由不放手?” 程玉穗偏过头,手紧紧的攥在一起。 “没破产的时候,盯着我们家的很多,”程父把水杯放柜子上,平静的说道,“今时不同往日了孩子。” “那白老师跟我们是无缘成为一家人了,爸也不问这孩子的父亲是谁,过去的就算了,以后你自己做主,是一个人,还是找个对象,都随你。” “虽然物质条件跟以前不能比了,”程父的目光带有慈爱,“但爸是不会让你吃苦的。” 程玉穗闭上眼睛,满脸是泪。 半个月后 荆城依旧繁华,喧闹不止,程氏相关的话题渐渐消失。 沈肆将档案袋扔在桌上,他掐了掐鼻梁,目光扫过一个相框。 嵌在里面的照片上,有蓝天白云,还有他心爱的女人。 沈肆拿起相框,指腹摸过女人的脸颊,触及的温度冰凉,他皱眉,很不满意。 助理敲门进来,谨慎的送上水,又退出去。 诺大的办公室寂静无声。 沈肆喝了口水,目光依然停留在照片上,他还有事要处理,再等等。 不能过去,打个电话听听她的声音也好。 电话接通,沈肆听见熟悉的声音,“喂。” 他立在落地窗前,俯瞰荆城,“是我。” “我知道是你,”苏夏说,“这边今天风好大,呼呼的,” 沈肆听见风声,伴随女人的询问,“你听见了吗?” “嗯。”他说,“不要着凉。” “不会,我穿的挺多的。”苏夏说,“舅妈喊我了,回头再聊,我挂了啊。” 那头没有声音。 苏夏喊了几声“喂?” “信号不好,沈肆,你能听到我说话吗?喂?听不听得到?” 沈肆一直听着,他想多听一会儿,苏夏有个习惯,每次挂电话的时候,都要得到对方的应答,她才会挂。 片刻后,沈肆说,“我在。” “刚才信号不行,”苏夏重复刚才那句,“舅妈喊我有事,我挂了啊。” 玻璃上,印出男人的轮廓,薄唇勾了勾,“好。” 林园,雅间里,酒菜香味弥漫,夹杂唾沫星子。 桌上坐着五|六个人,沈峰也在其中,都在明里暗里的较劲,谁也不乐意输谁。 酒过三巡,沈峰的姿态越发放松,“我儿子跟我的感情很好。” 有人顺势拍马屁,“以后还要多多倚仗沈老哥。” 沈峰刚要得意忘形,看到是谁后,又收了收,“李行长说的是哪儿话,是我要倚仗您才是。” 大家相互吹捧,好话谁都爱听。 这顿饭下来,沈峰的目的达到,他让那几人知道,儿子跟他亲近,为的就是拿这个做保障。 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沈峰得心应手,有那层关系,比什么都管用。 那些人和他联系,摆局,是看在儿子的面子上,沈峰并不觉得这有任何问题,只要他的目的达到就行。 离开林园,沈峰醉醺醺的坐进车里,他的屁|股挨到皮椅,碰见一双皮鞋,酒醒了一半。 “肆儿,你怎么在这?” 沈肆半阖眼帘,突兀道,“全赔了?” “是,我是全赔了,”沈峰满口酒气,酒壮人胆,他的语气比平时要冷硬,“也就几个亿而已,对你来说不算什么,至于这么大的架势吗? 几个亿,全国有多少人一辈子都不敢想的数字,他说的那么轻松。 沈肆降下车窗,“WEISUI那次产品出现问题,是你策划的。” 不是问句,口吻笃定。 这下子沈峰的酒全醒了,他更是无意识的做出对抗的姿态,“肆儿,我是你爸,你怎么能随便污蔑?” 沈肆捏着指腹,“为了百分之五的股权。” 沈峰像是被人掐住脖子,拎在半空,脚不沾地。 沈肆似是不在意沈峰的答案,他自顾自的说道,“你有个公司,用来塞从内部掏出去的资金,前后加起来,一共七千万。” “你最近一次的俩笔资金都是从沈穆锌手里得到的。”沈肆望着夜色,目光深谙不明,“大伯留下的箱子里有什么东西可以威胁到他。” 沈峰的喉结上下滚动,做着吞咽动作,他在紧张,不安,一览无遗。 克制着异样,沈峰厉声问,“你现在在做什么?拿自己臆想的那些东西来盘问你父亲?” “沈穆锌不是食草动物,你犹豫了,不敢再去威胁他,怕他鱼死网破,又在田箐桦那里拿不到钱,”沈肆的语调没有起伏,也不见温度,所有情绪都掩藏了起来,“就打着我的旗号去说服几家银行。” 沈峰的呼吸一点点粗重,“你今晚到底怎么了?胡说八道什么?!” 车里的酒味并没有消散的迹象,因为沈峰一直在张口喘息,细看之下,他的额头都是冷汗。 父亲怕儿子,说出去没几个人信。 沈峰不止是怕,更多的是忌惮,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儿子身上的气息压着他,是一种绝对的压迫感。 一只猫养出一头老虎,永远没有反击的可能。 沈肆望见路边有一对父子经过,有说有笑,是他陌生的场面,“我出事那段时间,你动过核心资料,翻过我的房间和办公室,想找我的印章。” 沈峰板着脸,身子僵硬。 沈肆转过头,面朝沈峰,说出最后一件事,也是最令他痛心的,“是你将诚仁医院的旧事抖出来的。” 沈峰手背青筋暴突。 “你想了万全之策,利用程玉穗恨苏夏的心理。”沈肆的嗓音越发冰冷,“你知道那件事会对苏夏带来什么后果,影响有多大。” “到时候我担心苏夏的安危,就会抛下事务,专心照顾她,你就可以继续肆意妄为。” 沈峰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的眼神闪烁,被亲生儿子逼到这份上,还口的余地都没有,恐怕除了他,也不会再有其他人了。 宅子里究竟有多少无形的眼睛,大概只有沈肆知道。 到这一步,沈峰反而不慌了。 儿子没有在股东大会上说,也没有当着沈家人的面,而是选择单独跟他说,在车里,说明不会公之于众。 还是顾及父子关系。 虽然没有外界以为的那么亲近,但也叫了二十多年,往后还有大几十年。 从小到大,沈峰也尽过为人父的责任,树立了高大的形象,只是儿子跟别的小朋友不同,看他的眼神里没有崇拜。 再加上近几年迷上股市,将自己搭进去,一发不可收拾。 沈峰被利益冲昏头脑,有第一次,就必然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慢慢的,他就没了顾虑。 “你想怎么样?在我这里听到什么答案?” 沈肆皱眉,嗓音冰冷,“没有不透风的墙,神不知鬼不觉这个可能性也不会存在。” “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你爸!”沈峰呵斥,声音拔高,在车里震响,“没有我,你连来到这个世上的可能都没有!” 他似乎除了这个,没有别的可说。 血缘是什么也不能抹掉的。 沈肆阖上眼皮,良久,车里响起他的声音,“以后每个月你有俩千,怎么支配随你。” 如果不是生父,他绝不会做到这个程度。 亲人对沈肆而言,不多。 母亲的位置没人,他不想把父亲的位置也清空,就那么待着吧,聊胜于无。 “多少?”沈峰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神情有几分可怕,“一个月俩千?” “那么点钱,你是在打发乞丐吗?”他阴沉着脸,“我是你老子,你就这么对我?!不怕遭雷劈吗?” 俩千能在荆城干什么?这是明摆着要他后半辈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家里待着。 双眼睁开,沈肆面无表情的看着沈峰。 沈峰的脊梁骨发凉,他不得不承认,儿子的眼睛跟那个死去的女人很像。 不同的是,对方流露的是风情,儿子是刺骨的寒意。 短短的几秒,沈峰想了很多,对这个儿子还是有一定的了解,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做出大逆不道的事。 车里静下来了。 父子俩都没说话,只有两道呼吸声,一道平稳,一旦急促。 沈肆忽然开口,“我改变主意了。” 沈峰来不及欣喜,就听见对方说,“重沅岛上风光不错,适合养老。” 闻言,沈峰勃然变色,“你敢!” 那岛是沈家的,却荒了很多年,他过去,被孤立在岛上,哪儿也去不了,就是一个巨大的牢|笼,还不知道哪天就死在上面。 “沈穆锌目前正在搜集证据,很快就会举|报你贪|污,”沈肆不快不慢道,“那么,毫无疑问,你养老的地点会变成监|狱。” 他从口中吐出一句,“要么去岛上,要么进监|狱,你自己选。” 沈峰瘫回椅子上。 作者有话要说:  沈老头杀青了 谢谢阳儿阳小天使的2个地雷   第54章 深秋的草原越发粗犷,空旷。 大片的白桦林孤傲的立|挺着,白的是树干,如同刷了白色油漆般,金黄的是叶子,一阵风过,地上便是一层金色。 放眼望去,层林尽染,煞是好看。 苏夏坐在草地上,风吹的她蓝衣黑发肆意飞舞,不停在虚空旋转,跃动,那么欢快。 良久,她将目光从远处的白桦林那边移开,抬头仰望天空。 不多时,有大雁成群结队飞过,在天边划出漂亮的痕迹。 苏夏微微睁大眼睛,眼尾弯了一些,将那抹美景尽收眼底。 来这里大半个月,还是第一次看到大雁往南飞。 苏夏不自觉地喃喃出声,“冬天快来了啊……” 她垂下眼帘,有几分伤感,时间过得很快,记忆却跟不上,还总是会停留于过去的某个时间段。 无法像删除文件,清理回收站一样,只能任由那些画面永久刻在脑海里。 宛如一块好不了的恶性伤口,没办法去揭痂挤脓,甚至连碰一下都疼的受不了。 苏夏伸手去拨脚边的草,它们在她的指间轻轻晃动,有韵律的跳舞。 草原视野开阔,空气清新,不像荆城那样喧闹,拥挤,沉闷。 她身处这里,感觉大自然离自己很近,触手可及。 那种心情难以言喻,美好到令苏夏感慨万千,多次浑然不觉的露出笑容。 可她还是做梦,梦到那些人凄惨的哭声,恐慌的喊叫,也会梦到爷爷,梦到母亲。 他们出现在她的梦里,血淋淋的,狰狞着脸看她,没有人说要原谅她,一个都没有。 苏夏抱着胳膊,下巴搁在膝盖上面,目光触及草地,眼神渐渐涣散。 她左手腕上还戴着蓝绒晶手链,据说可以改运,所以她一天二十四小时戴着,从来就没取下来过。 命不由自己。 苏夏闭上眼睛,在胳膊里蹭蹭,将那些湿意蹭去。 她想过,独自离开荆城,离开家,离开沈肆,不再和白明明联系,而自己会四处漂泊,去一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生活,牢记和别人保持疏远客套的距离,不交心。 可她放不下。 明知会有可能伤害爱她的人,还是不肯走。 太自私了。 苏夏看不起这样的自己。 她甚至自我催眠,离开他们,也是一种伤害。 所以她的决定是对的。 那样的借口很拙劣。 风势渐渐大了些,茂盛的青草大幅度摇|晃,犹如一圈圈的绿色波浪。 苏夏弄开拂到眼前的一缕长发,沈肆几天没跟她联系了,不知道荆城那边是什么情况。 她刷手机的时候,从来不留意新闻,也许是害怕,怕看见自己不想知道的消息。 家里也没通过电话,起初还是有的,后来父亲说李兰情绪很不稳定,对着她叹息,满是无奈。 苏夏提供不了任何意见,即便是有,她也不会说。 对李兰来说,苏夏最大的帮助就是走的远远的,离开苏家,最好离开荆城。 苏夏拢了拢微散的深红色披肩,她离开了。 以后李兰怎么样,是好还是不好,都不会再算到自己头上。 皆大欢喜。 有羊群的叫声从左侧传来,伴着风,很清晰,苏夏从草地上站起身,闻声遥望。 少年郎赶着羊群,他慢慢悠悠的,羊也是,和这里的生活一样,惬意自由。 苏夏不自禁的拿手机拍照,记录下来这一刻。 后面的蒙古包里,陈玉在写诗,一边写,一边哼着民间小调,她甩了甩钢笔,发现没墨了。 “小夏?” 没有回应。 陈玉自言自语,“还没回来?” 话音未落,帘子被一只手掀开,楚成远低着头进来,带入一身灰土和湿气。 “你回来的刚好,”陈玉说,“帮我找一下墨水,我记不清放哪儿了。” 丈夫没吭声,很不正常。 陈玉瞧出他的脸色不太好,“怎么,出事了?” 楚成远摘下帽子,抓抓软|趴|趴的头发,“沈家发生了内|乱。” 陈玉惊叫,“啊?” 她赶紧搁下笔过去,“成远,现在沈家是什么局势,你跟我说说,” “当家的还是沈肆,不过……”楚成远停顿了,他脱掉汗湿的皮鞋。 一股脚臭味散了出来,陈玉有洁癖,这会儿也没顾的上训斥楚成远,她关心对方的后半段话,“不过什么?” 楚成远吐出一口浊气,“听说内部有人雇凶,沈肆受了很严重的伤,生死不明。” 陈玉吓了一跳,“生死不明?” “瞎嚷嚷什么?”楚成远拽住陈玉的手臂,“小点声,别让小夏听见了。” 陈玉狐疑的问道,“你不会是想瞒着小夏吧?” 见对方沉默,她瞪眼,“楚成远,你是不是脑子不清楚?” “沈肆受伤了,现在还伤的那么严重,这么大的事,小夏是他的妻子,有知情的权利。” 楚成远绷着脸,“小夏什么情况你不了解吗?” “当初沈肆给我们打电话,他在电话里就说了,要小夏来散散心,不能受刺激。” 陈玉噎住,顿了顿,她的表情凝重,“成远,说句不好听的,万一沈肆真出事了,小夏被蒙在鼓里,哪天知道了,会恨我们。” 楚成远皱着眉头,“我这边继续托朋友打听,再等等。” 陈玉轻轻的叹口气,“希望只是捕风捉影。” 外面,苏夏立在原地,脸色苍白如纸,她手足无措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去摸手机。 电话第一次无人接听,第二次才响起声音,听着那头的呼吸,苏夏激动的眼眶温热。 她握紧手机,声线绷的很紧,带着颤音,“你受伤了?” 沈肆说,“只是一点皮肉伤。” 苏夏愣怔住了,这跟舅舅说的不是一回事,她蹙紧眉心,“我要看看。” 下一刻,视频接通。 男人的脸出现在视频里,消瘦了些许,更加冷峻,凌厉。 他穿着不是病服,而是一件条纹衬衫,外搭铁灰色西装马甲,一贯的一丝不苟。 苏夏盯着手机屏幕里的人,从他的眉骨,鼻梁往下,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她忽然问,“你在干什么?” 沈肆动手解开西装马甲,又去解衬衫钮扣,“给你看。” 苏夏无意识的撇了撇嘴角,解个扣子解那么慢,动作摆的优雅,沉稳,肯定是故意的。 她的视线里,男人露出胸膛,仅仅用眼睛描摹,都知道有多精实。 从胸口到腹部,每块肌|肉线条流畅,不过分喷张,苏夏看着看着,发现不对。 “伤呢?” 沈肆卷起右边的袖口,小臂上有一道划伤,似是匕首留下的,伤口已有明显愈合的迹象。 苏夏的眼睛往男人胸膛上瞟,嘴里嘀咕,“你伤在胳膊上,有必要脱那么多?” 沈肆开口道,“我以为你要看。” 苏夏,“……” “是不是还有别的伤?”她的眉心没有舒展,“不准骗我。” 沈肆挑眉,手按在皮带金属扣上,似乎是要给苏夏看个清楚。 苏夏出声阻止,“我信了!” 还能逗她,不像是受重伤的样子。 既然沈肆没事,说明是有意放出风声,她不懂什么阴谋算计,也就没自作聪明,只是说,“你小心点。” 沈肆看着视频里的女人,“好。” 苏夏一副叮嘱小朋友的语气,“别逞强。” 沈肆抿唇,“嗯。” 苏夏还是不放心,认真道,“遇到突发事件,不行就逃跑。” 沈肆,“……嗯。” 苏夏严肃道,“身上不要带|枪。” 她又说,“还是带着吧,但是你不能随便开|枪,知不知道?” 沈肆应声,“知道。” 苏夏收了收紧张的神色,语气也放缓了,“好了,我说完了。” 她凑近点,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你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沈肆看的入神,直到苏夏又问了一遍,他才回过神来。 “要好好吃饭,按时吃,不要吃凉性食物。” 苏夏,“……”话怎么变的这么多了。 她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哼声,“你怎么还不把扣子扣上?” 沈肆问她,“不看了?” “……”苏夏被他逗笑,露出这段时间以来的第一个有意识的笑容,“不看了。” 沈肆捕捉到了,他压了压唇角,哦了声,将衬衫扣子一粒粒的扣上去,包括领口那粒,呈现出的禁欲高冷和前一刻是天壤之别。 “你的生日快到了。”苏夏说,“快点来接我,我给你准备了别的生日礼物。” 她话里有话,希望沈肆顺利解决掉那些麻烦的人和事。 沈肆,“好。” 过去那些年的生日,他都不看重,从今年开始,往后的每一年都期待。 苏夏突然打趣,“王义跟周三是不是好上了?一天天的窝在马背上不下来,还同骑一匹马。” 她咳一声,“那画面什么样,你能想象的出来吗?” 沈肆,“……不能。” 草原另一边,两匹马耷拉着脑袋在草地里嗅着,不时啃两口。 周三没来由的后背发凉,“义子,你有没有发觉,气温下降了?” 一旁的王义打了个喷嚏,“发现了。” 他搓搓胳膊,“赶紧回去吧。” 周三也不待了,“走走。” 俩人跟着苏夏过来,小日子舒坦多了,偶尔很当地人学学骑|马,套|马,赶羊,又是看夕阳,又是看日出,差点都忘了自己的任务是保护苏夏。 王义跟周三一道回去,迎接的是苏夏怪异的眼神。 他俩看看自己,又互相打量,“大少奶奶,有什么不对吗?” 苏夏吃了块奶贝贝,“好好玩,就当作是来旅游。” 等人走了,王义还没想通,“我怎么听着,觉得大少奶奶有别的意思?” “该不会是她在怪我们没把荆城的动向告诉她吧?” 周三摊摊手,露出一口白牙,“你都不明白,我一个连中文都说不准的外国佬就更不懂了。” 王义自顾自的说,“如果真是那样,我们可就此窦娥还冤。” “什么鹅?”周三舔嘴,“有没有烤全羊好吃?” 王义白了周三一眼,“当我没说。” 之后他就跟家里通电话,报平安,妹妹给他介绍了一个女孩子,各方面都不错,唯独差点感觉。 王义觉得就那么放弃,有点可惜,打算回荆城了,找时间约出来吃个饭。 家事处理完了,王义汇报工作,听到大少爷问大少奶奶有没有骑马,他见怪不怪,这个问题每次都必问。 虽然他不太明白,来草原住一住,顺便骑骑马,不是很普通的事吗? 好像在大少爷那里,大少奶奶骑|马是一件异常严重的事。 “没有。”王义说,“大少奶奶不敢上去。” 沈肆问,“食欲怎么样?” “这几天不太好。”王义如实回答,“大少奶奶喜欢吃那个奶贝贝,最近总抱着吃。” 沈肆没再多问,“照顾好她。” 敲门声后,是大发粗厚的声音,“大少爷。” 沈肆将手机放到一边,门打开,田箐桦出现在门口,她并没有立即进来,而是迟疑了几秒。 她在畏惧。 看见沈肆跟个没事人一样,完全不是外面传的那么惨重,田箐桦一点都不奇怪,她早就料到了,也只有那几个脑袋进水的人才会去信以为真,迫不及待的掉裤衩。 田箐桦停下脚步,“有话直说。” 沈肆坐在沙发上,手里有一根烟,“他的病情如何?” 这句话一出,田箐桦的脸色就变了。 儿子这段时间一直在跟刘单接触,情况很不好,这人突然在她面前提起,绝不会是好意。 可以出手对付自己的亲生父亲,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 沈肆将烟送到唇边,深吸一口,再缓缓吐出一团白雾。 “让他回英国。” 田箐桦的眼睛一闪,果然是为这事,“我的话要是有那么大的作用,他早就不待在荆城了。” 儿子也不会把自己搞成那样,思维连个正常人都不是。 除了鬼迷心窍,田箐桦想不出别的形容词。 沈肆弹了弹烟身,“我不是在跟你商议。” 田箐桦倒吸一口气,一时答不出话来。 她知道,沈肆敢明目张胆的叫她来,就说明不怕她把对方的伤势泄露出去。 “你弟弟已经在接受治疗了,他会好的。”田箐桦说,“我保证他以后不会再缠着苏夏,对她有别的想法。” 沈肆的面部神情被白雾遮盖,模糊不清,嗓音穿透气流,极度冷硬,“你拿什么保证?” 田箐桦再次僵住。 这孩子是她看着长大的,一点点从小|狼|狗长成豺|狼。 他明明跟沈峰年轻时候有几分相像,田箐桦却非常讨厌,看在眼里,仿佛看到那个无论在哪儿,都能轻易吸引到男人注意的风尘女子。 “我好歹是你名义上的母亲,至于这么咄咄逼人?” 烟雾淡去,沈肆撩了一下眼皮。 田箐桦屏住呼吸。 直到沈肆搭下眼皮,她才将那口气喘了出去。 “我会想办法。”田箐桦这次没再把话说死,“不确定是哪天,我尽快让他回英国。” 沈肆将烟摁断,阖上了眼帘。 田箐桦转身离开。 她必须尽快说服儿子,否则等到沈肆亲自出面,局势对他们只会更加不利。 可是,要儿子放弃苏夏,是田箐桦迄今为止遇过的最大难题。 田箐桦在刘单那里找到儿子,她找到机会单独问刘单,“今天怎么样?” 刘单没立刻回答,而是道歉,带有自责,“田总,很抱歉。” 他捏了捏手,“我有个同学,叫张一,跟我的工作相同,我们经常碰面,交流起来很愉快,几乎是无话不谈。” 田箐桦冷声道,“说重点。” 刘单觉察出对方的异常,在哪里受了气,更多的是压力,他三言两语把事情的原委说了。 本来客户的资料是保密的,但他跟张一聊的一直不错,有时候话匣子打开了,顾虑就自然而然的消失。 关于沈穆锌的情况,他跟张一讨论过,谁知对方转身就告诉沈肆,把他卖了。 沈肆的人找上门的时候,刘单才猜到原因。 叹口气,刘单说的态度真诚,“田总,这次是我疏忽大意了。” 田箐桦的脸色很难看,难怪沈肆会找她。 沈肆知道了穆锌的病情,不是一个月半年就能治愈的,更有可能永远好不了,所以才叫她带穆锌离开。 他不想再看到穆锌出现在苏夏身边。 “一个医生,竟然连起码的保密工作都没做到,”田箐桦冷哼,“要不是看你还有点作用,我是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刘单抿嘴,“多谢田总宽宏大量。” 田箐桦想说什么,余光抓捕到儿子的身影,她将那些话咽下去,抬脚走了。 刘单长舒一口气。 回去的路上,田箐桦犹豫再三,还是开口了,“穆锌,圣诞节快到了,跟妈去国外过圣诞吧。” 沈穆锌侧头,眼中有着困惑。 田箐桦少有的露出服老的姿态,“妈老了,日子过一天少一天,想让你多陪陪妈。” 沈穆锌正要点头说好,却在要做那个动作的时候停滞住了。 “他找过你?” 田箐桦的眼皮一跳,“穆锌,你指谁?” “沈肆,”沈穆锌脸上的神情阴沉下去,“妈,别明知故问。” 田箐桦面不改色,“没有的事。” “你也不想想,现在的形势那么复杂,沈肆怎么可能找妈。”她又说,“而且他还身受重伤,生死不明。” 见儿子一声不吭,田箐桦说,“妈就是想跟你出去旅游,过过圣诞节。” 沈穆锌讽刺,“身受重伤?妈,这你也信?” 田箐桦的脸僵了一下。 沈穆锌不给她再说话的机会,“妈,我再说一遍,我不会放手。” 田箐桦心里一沉,儿子这哪是在治疗当中,根本就是跟之前没区别。 以刘单的胆子,不至于会骗她。 那这是怎么回事? “穆锌啊,刘单都问了你哪些东西,怎么跟你说的?” 沈穆锌闭口不答。 田箐桦只能作罢,心里乱如麻,软的不行,难道真要她把儿子绑上飞机吗? 几天后 沈穆锌在画廊看到沈肆。 墙上的画还在,沈肆背对着沈穆锌,没有人知道他是用什么情绪在看这些画。 沈穆锌懒懒道,“真是稀客。” 他拉开椅子坐下来,随意散漫,不见丝毫紧张。 “你已经一声不响的把你爸送去岛上了,现在轮到我了是吗?说说,给我准备的是什么地方?” 沈穆锌支着头,皮笑肉不笑,“我猜猜,是来叫我永远不要再回国,对吗?” “张佩欠下那笔巨额债务,是你设的局。” 随着沈肆的声音响起,那个名字出来,周遭气压骤然降低,一再低到极端。 沈穆锌垂了眼帘,细长的眼眸里有什么闪过。 他挑起的唇角也缓缓的收了回去。 动作并不明显,甚至细微到几不可查,却是透露那个名字对他造成的影响,不是在听到陌生人的时候会有的。 “你在看戏,想看的精彩。”沈肆说,语调没有起伏,“你想让外界人知道,我沈肆的生母是一个沉迷毒|品的人。” 沈穆锌笑出声,他的呼吸却在这一刻出现了紊乱,转瞬即逝,“笑话,我为什么要那么做?” 沈肆的话语像一根刺,“因为你自卑。” 沈穆锌不笑了,他的面色阴暗到了极点,放在扶手上的手神经质的动了动,握成拳头。 “你嫉恨我从小到大都处处压着你。”沈肆面无表情道,“你觉得我轻蔑于你,所以你不会放过看到我难堪的机会。” 瞳孔紧缩,沈穆锌换了个姿势,他嗤笑,“继续。” “沈源无意间发现了,他怕有一天东窗事发,我会跟你计较,就去找张佩,给了一笔钱叫她走,但是他没想到张佩胃口那么大。” 画廊只有沈肆冰冷的声音,“他为了盖掉你的事,不想被我发现你参与过,一次次满足张佩,最后决定铤而走险,在张佩毒|瘾发作的情况下让她签了一个协议,以为没了我,沈家就是你的。” 沈穆锌一言不发。 沈肆眯了眯眼,“那晚他几次强调,叫我不要迁怒到你,就是算到我有一天会查出事情的真正缘由。” “不是你,沈源不会走上自己开车自杀这条路。” “不错。”沈穆锌拍拍手,“故事真是精彩。” 他笑起来,眼底全是骇人的阴霾,“说完了就可以滚了。” 沈肆转过身,淡淡道,“带着你的这些画离开荆城,我会对你过往不究。” “沈肆,你的权势再大,也不可能只手遮天。”沈穆锌漫不经心道,“你信不信,就凭我一个画画的,也有办法让你过不上安稳日子?” 半响,沈肆从口中蹦出一句,“苏夏怀孕了。” 椅子倒在地上,沈穆锌猛地起身,他过去,一把揪住沈肆的衣领,阴森森的问,“你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你就像故事@小天使扔了1个地雷 谢谢阳儿阳小天使扔了4个地雷   第55章 沈肆高出沈穆锌一点,他看的时候,眼角往下,俯视过去。 沈穆锌最看不惯沈肆的这个姿态,显得自己有多高人一等。 他脖子上的青筋暴起,愤怒和妒忌交织起来,横冲直撞。 怀孕了?沈穆锌的牙关咬紧,铁锈味在嘴里蔓延,整个肺腑都灼痛无比。 “你难道不清楚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很糟糕吗?” 沈穆锌几乎是用吼的,“为什么还要在这时候让她怀孕?” 沈肆沉默。 那件事后,苏夏抑郁,心悸,失眠,多梦……身体机构差了许多。 他原本的计划里,希望和她有一个孩子,所以抱她的时候,从来就没采取措施。 前不久,得知了苏夏的身体不太好,沈肆的计划有所改变,他想先将孩子的事挪后,以调理她的身体为主。 谁知计划赶不上变化。 苏夏怀孕了。 沈肆担心苏夏胡思乱想,还没有告诉她,只是安排她去楚成远那边,远离是非,放松心情,对她的病情有好处。 而他趁机处理手头的事,再去接她,专心守着她。 孩子要还是不要,只能看情况而定。 沈肆不开口,沈穆锌也没有。 诺大的画廊里,兄弟俩剑拔弩张,僵局之下,争斗一触即发。 片刻时间,沈穆锌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来,“她需要调养,孩子不能要。” 沈肆的眉头轻动,声音如万年寒冰,“沈穆锌,你病的不轻。” 沈穆锌的眼底泛出一片血色,被人戳到脊梁骨的感觉非常不好。 这让他想到最近的治疗,刘单所说的那些,有关偏执型人格。 他不承认自己的缺陷,更不觉得自己和其他人不同。 归根到底,不过是他爱苏夏。 所有感情都会在某一天归于平淡,又慢慢消散,唯有信仰不会,它将永存。 沈穆锌挑起一边的嘴角,“爷爷以前没告诉过你,不要去惹一个疯子吗?” 沈肆的眉头紧锁。 他抬手按住攥着自己衣领的那只手,稍一用力,轻易占据上风。 “如果你仍然一意孤行,后果自负。” 沈穆锌的脸色极为阴沉,他的喉结颤动,轻笑一声,“你真自私。” 沈肆整理衣领,指腹抹平上面的几处褶|皱,冷淡道,“不如你。” 沈穆锌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眼底的血色也在悄无声息的加深,那是一种濒临失控的信号。 沈肆却似是不曾察觉,“你真为她好,就别再出现在她的生活里,纠缠不休。” 沈穆锌的右眼皮跳了一下,没有就此停止,开始不停跳动,他讥讽的笑,“以前你不是寡言少语吗,怎么,现在滔滔不绝了?” 沈肆深邃的眼眸微微眯了起来,一道寒光迸射。 这时,突有警车靠近,停在外面。 僵局被嘈杂声打破。 警员看清从画廊出来的俩个人,他顿时额头冒汗,上前打招呼,“是这样,我们接到举|报,说附近有组织传销。” “如果有打扰之处,还请谅解。” 那人凭着丰富的经验,敏锐的察觉出这两位少爷身上围绕的戾气。 如果不是他们穿戴整齐,毫发无损,会有种刚有过一场厮杀的错觉, 他没耽搁一下,赶紧带着兄弟们走了。 沈肆随后开车离开。 沈穆锌立在台阶上,头顶的夜空月朗星稀。 他摸出烟盒,迎着风抽烟,白雾往回窜,呛的他眼睛通红。 引擎声由远及近,田箐桦匆匆赶来,小跑着过去,紧张的摸着儿子的胳膊和手。 她这几天一直派人留意,接到通知的时候,正在忙着工作,当场就顾不上其他,拿了车钥匙出去。 来的路上偏偏又堵车,田箐桦怕来不及,脑子里都是儿子出事的画面,她才不得不想出报|警的法子。 “穆锌,沈肆走了?”田箐桦关切的问道,“他跟你说了什么?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沈穆锌抽了一口烟,“她怀孕了。” “你说谁怀孕了……”话声戛然而止,田箐桦顿了一会儿,谨慎求证,“苏夏?” 沈穆锌一言不发,夜风吹到他的脸上,眼睛里,湿漉漉的,他抬手去擦脸,指间的烟忽明忽暗。 看儿子这样难过,田箐桦心中已有答案。 她望着夜色,寻思怎么引导。 凡事都有两面性,这也许是个机会。 良久,田箐桦说,“穆锌,妈是过来人,女人一旦怀孕,很多问题都相同,会变的像另一个人,患得患失,多愁伤感,很容易郁郁寡欢,更是受不了一点刺激。” “像苏夏本身就因为命格的原因,长期被拿来说道,她的心理阴影一定不小,情况会比常人更严重。” 沈穆锌的眼睑动了动。 田箐桦继续说,“孕妇如果情绪起伏过大,时间一久,会对胎儿的健康不利,流产,死产,早产的几率也要比一般人要大。” 沈穆锌把烟送到嘴边,牙齿咬|住烟蒂,尼古丁的味道非但没有起到任何缓解的作用,反而令他头痛欲裂。 “妈知道你不想放弃,但是你想过没有,假如……”田箐桦说,“假如苏夏的孩子有个什么意外,对她会造成多大的伤害?” 她在儿子给出反应前一刻说,“妈以前有一个老同学,怀孕六个月的时候,孩子没保住,她得了很严重的抑郁症,疯了,拖了家里好多年,你猜怎么着?” 田箐桦叹道,“前不久趁家里人不注意,偷跑出去说,被车撞了,成了植物人。” 沈穆锌的手指一抖,那一小撮烟灰颤颤巍巍的掉了下去,又在落地前被风吹散。 “还有一个,也是因为孩子,”田箐桦,“她呢,是体质不好,压力大,连续几次都是怀上一两个月就流掉了,之后四处求医问药,这些年都没再怀上。” “妈去年在聚会上听别人说她精神出现问题,住院了,后半辈子都出不去了。” 沈穆锌将烟掐断,心神不宁。 捕捉到儿子的那丝表情变化,田箐桦终于发现了突破口,她一次性半真半假的说了好几个例子。 “穆锌,苏夏是沈肆的妻子,他们有第一个孩子,也就有可能会有第二个,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你再不愿意接受,也没用。” 沈穆锌垂着眼皮,看不清里面的东西,神情却是格外的阴冷。 “你也不想苏夏因为你,出什么事吧?”田箐桦说,“穆锌,不要再去找她了,万一她见到你,情绪失控,胎儿出了意外,不止她伤心,你一辈子也都会活在自责当中。” 沈穆锌终于开口了,阴阳怪气道,“妈,你劝说的本事长进多了。” 田箐桦脸不红心不跳,“妈说的都是实话。” 虽然不确定儿子刚才有听进去多少,不过她可以断定,那番话的效果比之前要好,对方没有全部排斥。 “穆锌,爱一个人,不一定要占有,她幸福了,你也会觉得快乐。” 沈穆锌自嘲,“你儿子没有那么伟大。” 田箐桦说,“不试试怎么知道?” 没有回答,沈穆锌走下台阶,身影往夜色里融去。 田箐桦跟上他,“穆锌,放过苏夏,也放过你自己吧。” 沈穆锌说,已见怒意,“到此为止。” 田箐桦的步伐顿住,“世上没有后悔药。” 她拔高声音,“儿子,你不听妈说的,哪天后悔了,是没有后悔药吃的。” 沈穆锌的心口被捅出一个窟窿,正在流血,满脑子都是苏夏和沈肆一家三口的幸福画面。 他嫉妒的发疯,冷静不了。 听进去多少,和听明白是两回事。 早晨,草原的湿气正浓,蒙古包里也潮潮的。 不到七点,苏夏就给沈肆打电话,“我怀孕了。” 沈肆刚醒,抓头发的动作一滞。 那边没声音,苏夏看看手机,通话中,男人的反应不在她的众多选项之中。 她的心里有了一个猜测,“你不会是已经知道了吧?” 耳边响起男人的回答,“嗯。” 苏夏惊诧,不对啊,这事她还没告诉别人,查出来后第一个打给沈肆,王义周三没可能通风报信。 她来回走动,“你怎么知道的?” 沈肆说,“那次检查。” 苏夏想起来,那天她的心情不好,检查报告都没看。 她蹙起眉心,语气里带有几分埋怨,“为什么不跟我说?” 这么大的事,还瞒着她,是想看她什么时候自己发现? 沈肆沉声道,“我在找机会。” 苏夏愣了愣,脚步停在原地。 男人那句话里透露了太多的信息,包括他的担忧。 从等待到证实的短暂时间,苏夏经历了复杂的情绪变化,在一阵期待和激动过后,害怕裹着不安覆盖所有,在她的心里放大数倍。 她能要这个孩子吗? 孤星命以后会不会给孩子的成长带来什么负面影响? 孩子会不会承受她的痛苦? 苏夏的那些担心就是沈肆没有立刻告诉她的原因。 他知道她的情况,也清楚自己现在不是做一个孕妇的最佳时期。 苏夏抿了抿唇,轻声说,“我很高兴,真的。” 沈肆听着,“我也是。” 苏夏的唇角翘了翘,温柔爬上眉梢,她开心的笑起来,“我要当妈妈了。” 沈肆说,“恭喜。” 苏夏笑着问,“我现在是多少天?” 沈肆说,“七周多两天。” 那样详细,毫不迟疑,他记的很认真。 “七周……”苏夏摸了摸平坦的腹部,问道,“你什么时候来接我?” 沈肆掀开被子下床,“周五。” 苏夏说,“那你过来住段时间吧,等宝宝月份大点,坐长途安全一些。” 沈肆没意见,“好。” 苏夏撩开帘子,往外头走去,迎接朝阳,“你喜欢男孩女孩?” 沈肆说,“女孩。” 苏夏好奇,“为什么?” 沈肆说,“像你。” “我喜欢男孩,”苏夏满脸都是藏不住的笑意,“男孩肯定继承你的强大基因。” 沈肆说,“不要紧。” “以后我们再生一个,男孩女孩都会有。” 苏夏的脸一红,“想那么远。” 沈肆没说,他想的更远,远到老了,头发花白,和她相互偎依着回忆现在。 “完了,”苏夏一惊一乍的,“我昨天走路,被地上的藤蔓绊了一下。” 沈肆霎时皱眉,“肚子疼吗?” 苏夏摇头,“不疼。” 沈肆不放心,“上午让舅妈陪你去医院做个检查。” “嗯嗯。”苏夏哎一声,“李兰快五个月了,到时候我们宝宝叫她孩子什么?” 她又想到别的上面去了,“我告诉明明去。” 白明明接到电话,听完就没了睡意,“好事啊!我要做干爹!” 苏夏笑,“做干妈都行。” 白明明,“……” 他打了个哈欠,“这都深秋了,草原也没什么好看的,快回来吧,你不在,我跟那帮人互相吹捧,特没劲。” 苏夏吸一口清凉的空气,“年前一定回去。” “看来以后的圣诞元旦我都是孤家寡人了,”白明明认清现实,太残酷了。 “对了,”苏夏说,“我前两天给你寄了几袋这里的特产奶贝贝,特别好吃,估计应该快到了。” 白明明嘀咕,“小吃货。” 他火急火燎起来,“不跟你说了,我要起来收拾收拾去上课了,要准备满月红包,周岁红包,压岁钱,还有给干儿子的奶粉钱,小汽车大飞机什么的,不攒钱不行了。” 苏夏,“……” 跟白明明结束通话,苏夏独自在草原散步,裤腿渐渐地被露水打湿,却丝毫不破坏她的兴致。 明年夏天,她就当妈妈了。 苏夏一个人乐,她总说随缘,现在缘到了,所以她抛开一切杂念,拥它入怀。 身后传来陈玉的声音,“小夏,什么事这么开心啊?” 苏夏说,“周五沈肆过来。” 陈玉笑着看她,“难怪。” 苏夏被看的不好意思,“舅妈,吃完早饭你陪我去趟医院吧。” 陈玉神色一紧,“哪儿不舒服?” 苏夏看见了,心里淌过暖流,“我怀孕了。” 陈玉一脸惊喜,“真的啊,太好了。” “我要当舅奶奶了。”她扭头朝蒙古包那边喊,“成远……” 陈玉那一嗓子,早饭比平时更加丰富。 在医院做了检查,苏夏给沈肆发短信,报了平安。 她走在路边,会无意识的把手放在腹部,注意周围的环境,小心避过车辆和行人的碰撞,那种反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成了本能。 陈玉比苏夏还紧张,看东看西,提醒她担心脚下,生怕她碰到哪儿,再摔了。 俩人回去,都出一身汗。 苏夏第一次当妈妈,陈玉是第一次当舅奶奶,她们都对目前的心情很陌生,难免太过小心了些,彼此都被自己逗乐。 因为孩子的到来,整个草原的气温都暖了许多。 荆城机场 田箐桦在跟秘书说话,交代这什么,她的旁边是个身形颀长的男人,他戴着口罩和棒球帽,垂着眼睛,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穆锌,到了英国,妈带你去见几个老朋友。”田箐桦想起来一件事,“刘单给的资料都带上了吗?” 男人点头,看似是很疲惫,要睡了。 田箐桦说,“上了飞机再睡。” 终于能松口气了,田箐桦这大半年都提心吊胆,唯恐苏夏给儿子带来厄运,还不止一次做梦梦到儿子出事。 等去了英国,她一定想尽办法阻止儿子回国,就让他在那边成家,安定下来。 另一边,几个西装男站在一起,盯着同一个方向。 其中一男的冷不丁咦了一声,“我怎么看着不太对啊……” 大发粗声,“什么不对?” 那男的想说什么,又摇头,“说不上来,我就是觉得……好像有点……” 大发拍了一下他的脑袋,“有屁快放!” “大发哥,二少爷出门的时候就戴着口罩,一次没摘下来,到这会儿,我们都没看到他的脸。”那男的还说,“而且我注意到,二少爷都没说过话,回答的时候不是点头,就是摇头。” 有人不以为意,“少爷嘛,高傲点才是正常的。” 另外几人也附和,“就是啊。” 大发若有所思,“麻子,你接着说。” 麻子摸摸后脑勺,“没的说了,我就想了这么些。” 大发瞪一眼。 麻子吞口水,“大发哥,我说了你别抽我啊。” 大发说,“不抽。” 麻子在他耳边叽里呱啦,大发的眼睛闪了闪,手抬起来,抹了把脸。 这动作把麻子吓的一抖,还好不是抽他。 “大发哥,要不要赌一把?” 大发直接过去,趁其不注意,一把拿下男人脸上的口罩。 下一秒,他倒抽一口气,脸刷的一下子就黑了。 这人不是沈穆锌。 再像也不能以假乱真。 田箐桦眉反应过来,等到发现身边的不是儿子,她的表情也变了,显然是不知情。 麻子一脸世界末日来临,“完了完了……” 其他人也同样恐慌。 被大少爷知道人调包了,他们全都要完蛋。 钳制住冒牌货,大发周身弥漫杀气。 还是麻子吼了一声,“还愣着干什么,快去通知大少爷啊!” 沈穆锌此时已经在草原上了。 他找到目标,迎着那道纤细的身影,脚步不自觉的加快,风吹的他衣摆狂舞,像是要飞了起来。 苏夏悠闲地看着一群牛羊吃草,明天沈肆就过来了,舅舅给她多加了俩床新被子,还有一些洗漱用品。 到时候她可以带沈肆去白桦林走走,湖边,集市都还没去,等着跟沈肆一起去。 “这里真不错。” 突如其来的声音像一阵阴风,苏夏打了个寒战,她转身,戒备的瞪着不该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 沈穆锌仿佛看不见苏夏的不安,他双手插兜,仰望蓝天,“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来这里画几张画。” 苏夏听出什么,依旧不贸然的发出一个音。 这人不会无缘无故跑来。 “确实,我来找你是有原因的。”沈穆锌从女人的眼神里读懂她的心思,“怎么瘦了?是不是怀孕了,胃口不好?” 苏夏惊恐万分。 沈穆锌看着苏夏的肚子,“是明年春天还是夏天?” 他不由自主的迈步上前,想去闻她身上的味道,触|碰她的温度,抱一抱她。 苏夏后退两步,警惕道,“沈穆锌,你别过来!” 沈穆锌抿抿唇,“我……” 离别的话才来了头,他就顿住了,放不下,不想走。 趁沈穆锌发呆,苏夏突然往蒙古包方向跑,牛羊发生骚动,纷纷向四周散开。 沈穆锌愣怔了一瞬,神情剧变,他追上去,声音夹在风里,尽是恐慌失措,“苏夏,快停下来,不要跑。” 发现沈穆锌紧追不舍,苏夏跑的更快,呼吸一下一下的,如同老旧的风箱。 一不留神,她摔在地上,青草被压进泥土里,伴随俩声惊叫。 一声是苏夏,还有一声是沈穆锌。 苏夏把手放在腹部,脸上的血色一点点消失,“孩子……” 蹲下来,沈穆锌大口喘气,冷汗渗透整个背部,他抱起苏夏的时候,手脚都在抖,声音也是,“我送你去医院。” 苏夏的脸苍白,她的手一直攥着衣服,失色的嘴唇轻轻翕合着,“沈穆锌,救救我的孩子……” “没事的,没事的苏夏,”沈穆锌的脚步飞快,踉跄了一下,他不停重复,眼眶充血,视野有些模糊,“不会有事的。” 手术室的门关上,隔绝所有声音。 沈穆锌背靠着墙壁,心剧烈跳动,下一刻就要死去。 他低头,双手都是血,那么鲜红。 神情茫然了几分钟,沈穆锌的脑子里扎进来一根针,从这头穿到那头,他失声痛哭。 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的明白,苏夏好好的,比什么都重要。 可他明白的太晚了。 作者有话要说:  快完结了 谢谢小天使们对我的厚爱 你就像故事@扔了2个地雷 阳儿阳扔了1个地雷 小院子扔了1个地雷 阿拉蕾扔了1个火箭炮 薄荷猫扔了1个地雷   第56章 那天是苏夏一生当中最不愿去触碰的记忆。 她失去了孩子。 沈肆得知这一消息,在驾车途中不慎发生车祸。 俩件事将苏夏压倒了。 她陷入极度厌恶自己的状态中,开始深信过去的那些传言,觉得自己就是扫把星,祸害。 一个月不到,苏夏就瘦了很多。 她本就不胖,胳膊腿纤细,这一瘦,单薄的仿佛能被一阵风吹倒,让人看了心酸。 小月子很重要,苏夏却毫无那种觉悟,她不但出现厌食的情况,还会伤害自己。 情况比诚仁医院往事揭发那次要严重数倍。 沈肆伤没好的期间,都是陈玉在照顾苏夏,她岁数大了,熬了几夜后身体有些吃不消。 楚成远虽然是苏夏的舅舅,但他毕竟是男性,多有不便,陈玉只能强撑着。 “阿玉,我们请俩个人吧。” “不行。”陈玉摇头,担忧着说,“小夏的情况很不好,要一直紧盯着,请的人再敬业也不会当是自家人的事。” “可是……”楚成远看着妻子眼底的青色,“再这样下去,小夏没好,你就先病倒了。” 陈玉揉了揉太阳穴,执拗道,“我把小夏当女儿对待,不看着,我放心不下。” 楚成远气的拍桌子,“苏家真他|妈都不是东西!” 陈玉看过来,他咳一声,“平时不爆粗口的,我这回是气不过。” “都是一家人,不至于的,大概是不知情吧。”陈玉长叹一声,“你别把人心往坏处想。” 楚成远翻了个白眼,没有跟陈玉说,那些陈年旧事说了,也没什么意思。 这次小夏流产住院的消息压住了,外界是不知道,但这一个月,苏长洺一个电话都没打来。 平常家庭的亲人,一个月至少也会有一次联系吧。 楚成远吐出一口浊气,苏长洺这些年完全是被李兰那狐狸精迷的晕头转向,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要了。 门外突然响起喧闹声。 陈玉跟楚成远对视一眼,均都无可奈何,又来了。 当时苏夏流产,沈穆锌悔不当初,痛恨自己,他不敢再见苏夏,骨子里的懦弱占据一半,另一半是愧疚。 外伤好了之后,沈穆锌就转了医院,他后半辈子都不会出来,永远不想再清醒了。 田箐桦为了儿子的事,三天两头来这里闹,没完没了。 “你出去看看。”陈玉蹙眉,小声说,“小夏刚睡着,别把她吵醒了。” 楚成远立刻开门出去。 走廊一头,大发跟俩兄弟堵在那边,田箐桦无法靠近。 楚成远走过去,“田女士,小夏睡了。” 田箐桦憔悴不堪,再也不见平日里的雍容贵气,“苏夏人呢?去告诉她,就说我要见她!” 楚成远皱眉头,“是我的话说的不够清楚吗?” 田箐桦不跟楚成远废话,她冲里面喊,“苏夏,你给我出来——” “穆锌在医院给你赎罪,你要是还有一点良心,就放过他!” 楚成远的脸色难看,“田女士,你我应该差不多年纪,凡事都有因果,这个想必你不会不知道吧?” 田箐桦刻薄道,“是她自己没保住孩子,凭什么要逼我儿子一个人承担?” 楚成远心里窝火,跟她吵了起来。 大发几人插不上话。 房里,陈玉握紧双手,正犹豫出去,床上的响动传入她的耳朵里。 陈玉连忙走到床前,“小夏,你醒啦。” 苏夏转了转干涩的眼球,“舅妈,几点了?” 陈玉看一眼腕表,“快五点了。” 苏夏不再说话。 快一月份了,房里的空调打的适中,苏夏身上却盖着两床被子,是棉花的,很厚很沉。 陈玉看着都觉得喘不过来气,然而苏夏似乎并不觉得,她在床上躺着的时候很多,几乎都是仅露出一个脑袋,脖子以下都在被子里。 苏夏是瓜子脸,瘦太狠了,眼窝深陷下去,下巴消瘦的厉害,原先她是白里透红的健康肤色,现在如同一张白纸。 那被套也是纯白的,搭配在一起,刺的人头晕。 有几次,陈玉那么看着,有种苏夏已经冰凉的错觉,直到她慌忙去试气息,把人叫醒,才松一口气。 “吃水果吗?舅妈去给你洗个苹果好不好?” 苏夏摇头。 陈玉|刚要再说话,外面的动静更大了,夹杂楚成远的吼声。 田箐桦是有备而来,她雇了保镖,一行十来个。 作为一个母亲,田箐桦的情绪已经濒临崩溃,要见苏夏的决心日渐增大。 苏夏的眼睫扇动,陈玉说,“你舅舅在外面,没事的。” 她的话刚落,隐隐传来楚成远气急败坏的声音。 这里是医院,住的不止苏夏,还有其他病人。 沈家人不好惹,因此田箐桦还能继续肆意横行, 苏夏掀开被子,“舅妈,我的外套在哪儿?” 陈玉啊了一声,吃惊不小。 这还是近段时间苏夏第一次主动表现出自己的意图。 回过神,陈玉在衣橱里拿了件厚外套给苏夏,“今天零下了,怪冷的。” 她找着话题,“天气预报上说,下周会迎来今年的第一场雪。” 苏夏低头扣着扣子,露出一截后颈,瘦的吓人,她的手腕也是,又细又白,仿佛轻轻一捏就断了。 陈玉偏过头,将那声叹息吞咽了,“舅妈来吧。” 苏夏说,“不用。” 陈玉就没再开口,她虽然跟这孩子相识的时间不长,但或多或少从楚成远嘴里听过,加上接触的这几个月,她心里明白,这也是个固执起来很要命的。 苏夏打开门,往争吵的方向走,陈玉赶紧跟着。 田箐桦一看见苏夏,眼神就变了,变的复杂。 在她看来,苏夏就是害人精,害了她的儿子,可如今却不得不认作救命稻草。 能救穆锌的,只有苏夏。 “苏夏,放过我儿子吧。”田箐桦顿了顿,“我求你,” 她的姿态低声下气,透着几分恳求,不再高贵,这是前所未有。 把楚成远吓一跳,刚才这女人的盛气凌人好像是错觉。 他对陈玉甩过去一个眼神“小夏怎么出来了” 陈玉摇摇头。 苏夏的目光扫过那些保镖,大发他们,一个个剑拔弩张。 田箐桦等不到答案,又重复了刚才那句,语气更加真诚。 苏夏收回视线,声音轻不可闻,像是在自言自语,“怎么放过他?” 田箐桦的神色急切,“你录一段话或者拍一个视频,写几句话也好。” 苏夏却还是那几个字,“怎么放过他?” 田箐桦这回听懂了那几个字背后的东西,她感到一股寒意,心随之冷了下去。 来了多次,终于见到人了,田箐桦必须把想说的那些全倒了出去,不管苏夏能听进去多少。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儿子会在飞往英国当天跟她来了招金蝉脱壳,更想不到的是,那次随口编出的一段话竟然在几天后就灵验了。 儿子去见苏夏,她没了孩子,他承受巨大的自责,放弃了自己 “苏夏,你还年轻,好好调养,孩子会有的。”田箐桦说,“穆锌不一样,他太爱你了,把过错都一个人揽了,以后他清醒的时间都是在折磨自己。” 苏夏的胸口一下一下起伏,领口里面,突显的锁骨一根根的,看的人心惊肉跳。 楚成远跟陈玉来不及阻止田箐桦,俩人都变了脸色,他们一直不敢在苏夏面前提到孩子,怕她受刺激。 “小夏,回去吧。” 陈玉去拉苏夏,她的手冰凉。 田箐桦也发觉了苏夏的不对劲,隐约猜到是因为什么,“苏夏,你放过穆锌,我活着一天,就不会再让他出现在你面前。” 苏夏在克制着什么,浑身颤抖,“是他不肯放过自己,跟我没有关系,不要再来找我了。” 她不想因为自己,给医院带来麻烦。 “当时什么情况只有你跟他清楚,”田箐桦蹙着柳眉,“我相信穆锌不会做伤害你的事。” 言下之意,无非就是说,孩子是苏夏自己弄没的,儿子只是太在乎了,着了魔,这件事不是他的错。 苏夏的呼吸一下子就变的急促,她使劲抓着陈玉的手。 陈玉疼的抽气,“小夏?” 苏夏的额头渗出冷汗,疼痛,鲜血,恐惧,悲痛,后悔,愧疚,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卷土重来,她承受不住的晕了过去。 从那天过后,田箐桦就再也没能靠近医院。 她的公司被收购了,另一方是空降的德国团队,收购的过程快又干练。 别人不清楚状况,她知道幕后老板是沈肆。 田箐桦没心思去想别的,只希望儿子能早点醒悟,从里面出来,开始新的人生。 她不想哪天发生什么意外,连个给自己送终的人都没有。 圣诞节快到了,浪漫的日子,小情侣们都按耐不住,想来个雪中漫步,一起走到白头,谁知大雪的影子都没出现。 白明明来医院看望苏夏,他是乐观主义者,不能指望所有人都能做到。 总是没心没肺,话唠晚期的他竟然也有一天不知道说什么,就只是单纯的坐在苏夏旁边,陪她发呆。 一连俩天都是如此。 第三天,白明明过来的时候,楚成远跟陈玉他们正往外走,三人打了个照面。 “白老师,你别进去了,”陈玉说,“沈肆在里面。” 白明明当即一愣,脱口而出一句,“他的伤口这么快就恢复好了?” 陈玉跟楚成远都是一声不吭。 白明明叹口气,明白了,“行,我知道了。”以后好男人的楷模就是沈大少爷。 他提提手里保温桶,“那我这老鸡汤……” 陈玉说, “给我吧,晚点我拿给苏夏。” “一定要看着她喝下去。”白明明说,“我熬夜炖的。” 一旁的楚成远感激道,“白老师,谢谢你这么关心小夏。” 白明明挺不好意思,“我也只能做这点事了。” 别的都是沈肆来,用不到他。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边走边说,谈的都是有关苏夏的病情,在商议着法子让她能尽快放下。 病房里,气氛宁静。 苏夏躺在床上,沈肆在床边坐了一会儿,掀开被子一角,侧身躺进去,把她搂到怀里。 “明天我生日,”沈肆的鼻尖蹭着她的头发,“你说有礼物要送给我。” 苏夏闭着眼睛,“送不了了。” 沈肆问,“为什么?” 苏夏的声音平稳,身子却在发颤,“我不想再去草原。” 摸了摸她的肩头,沈肆低声安抚她,“那就不去。” 一阵静默过后,苏夏睁开眼睛,她把手虚放在男人腰部,迟迟不敢碰上去,“疼吗?” 沈肆说,“不疼。” 苏夏没有再像那次一样,态度坚决的要求沈肆给她看身上的伤,确定他所说的答案是真是假。 到底还是害怕。 她在试图骗自己去相信,效果并不理想。 腰上划出一道口子,摘了一个肾,怎么可能不疼。 苏夏垂着头,视野里是沈肆的深灰色毛衣,在一点点模糊,她伸手擦眼睛,“都怪我……” 沈肆的眉峰一拧,言语是和神情不同的低柔,“这是意外。” “不是。”苏夏不停摇头,眼泪控制不住的夺出眼眶,涌了出来,“是我的错。” 她压抑着抽泣的声音,肩膀轻轻颤动,“如果不是我糊涂,孩子不会没了,你也就不会方寸大乱,出了车祸。” 人有时候做出的本能反应是错的。 苏夏一直就害怕沈穆锌,他像一条毒蛇,靠近她的时候,她全身汗毛竖了起来,觉得周遭空气都变的湿冷阴凉。 因为之前沈穆锌找过苏夏,来跟她分享他的梦,说他梦到她怀孕了。 当时沈穆锌说那句话的时候,脸上是挂着笑的,那个表情太过可怕,苏夏一辈子都忘不了。 苏夏甚至有些天频频做噩梦,梦到她怀孕,沈穆锌笑着去按她的肚子,他说决不允许那个孩子出世。 所以苏夏在草原见到沈穆锌,又发现他已经知道自己怀孕,盯着她的肚子看的时候,她慌了神。 当时沈穆锌朝自己走来,苏夏只想到逃跑。 她疯了一样,被自己心里的恐惧吓到了。 “我对不起很多人。”苏夏的情绪开始外泄,语无伦次,“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们,我是煞星。” “你不是。”沈肆擦着她脸上的泪,掌心湿热,“苏夏,不要这样说自己。” 他很心疼。 苏夏泣不成声,“我梦到我妈,她恨我,爷爷说我不懂事,怪我。” 沈肆的眼角慢慢发红,给她擦着眼泪,力道越发温柔。 “那次因为我,害的你双眼失明,这次你又发生车祸,我不知道还没有下次。”苏夏抬头,哑着嗓子,“沈肆,放弃我吧。” 沈肆的面色猝然一沉,“我不会放弃你。” “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并不长,”苏夏哭着说,“你可以有很多选择,而我就是一个害人精,谁跟我亲近,谁就倒霉,不值得你以身涉险。” 沈肆的嗓音低沉,如同一个誓言,“我只要你。” 怔怔的看着沈肆,苏夏的眼睛里都是泪水,像是要把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完。 她的负罪感太重了,又长期失眠,活下去的勇气也许在什么时候就消失不见了。 沈肆亲着苏夏的脸,喉头发哽,“别哭了。” 苏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我讨厌自己。” 沈肆的心被什么揪住了,痛的他呼吸一停,“不要讨厌自己。” 他近似是无措的把崩溃的女人抱紧了,指尖用力,她伤心,他也跟着难过。 苏夏的嘴唇发抖,“我会害了你……” “如果你离开我,我的生活会了无生趣,”沈肆的手臂收紧,和她骨肉相碰,“那才是害我。” 苏夏不说话了。 过了许久,她抓着沈肆的衣服,“沈肆,我做不了妈妈了。” 沈肆的喉结滚动,嘶哑着声音哄她,“等你调养好了,我们再努力。” 苏夏的声音颤的厉害,“我不该跑的。” 她似是回忆到了什么,整个人都在发抖。 沈肆一下一下的拍着苏夏的后背,“不怪你。” 他轻吻她的发顶,“我知道你是想保护孩子。” 苏夏的心口很疼,但是她做了错误的选择,是她自己害了孩子。 一想到这点,苏夏就陷入扭曲的自责中,觉得自己做什么都是错的,她在沈肆怀里当鸵鸟,似乎那样做,能把自己藏起来。 沈肆的目光无意间扫过窗户那里,又挪过去,“下雪了。” 苏夏没有反应。 沈肆的呼吸在她耳边,“苏夏,下雪了。” 苏夏从沈肆怀里抬起头,满脸都是泪痕,她望着窗外,有雪花飞舞。 沈肆抱着苏夏走到窗口,她太轻了,抱在怀里,没什么重量。 这一刻,沈肆的薄唇紧紧的抿在一起,他会倾尽所有来照顾她。 玻璃窗拉开,一股冷冽的寒风裹着些许雪花往里面钻。 鹅毛大雪纷飞,苏夏不禁眯了眼睛,模糊一片,她靠在沈肆胸口,“我想回家。” 沈肆搂紧她,“好。” 当天下午,他们就迎着风雪回了山庄。 这场大雪姗姗来迟,一时间大家都在发图刷感慨。 傍晚的时候,苏长洺从外面回来了,带进门一身寒气,分不清是雪地里沾染的,还是骨子里散发出来的。 李兰在泡茶,气色不错,“回来啦。” 苏长洺脱掉大衣递给下人,“我今天去上沅路那边,碰到了一个老熟人。” 李兰随口一问,“谁啊?” 苏长洺弯着腰换鞋,脸上的表情模糊,“老庄。” 李兰的手一偏,茶水淌过杯口,桌面湿了一块,她没去擦,心思不在上面,“那么巧?他快八十了吧,这些年身体怎么样?” “身子骨看起来还可以。”苏长洺,“我们去四品居坐了一会儿,他跟我说了一些事。” 李兰把一杯茶拿到苏长洺面前,“都说了什么?” 苏长洺端起茶杯,欲要去喝,李兰制止,“别喝太急了,小心烫。” 他的视线从热茶移到面前的女人脸上,明明已经过了半辈子了,他们朝夕相处,同床共枕,耳鬓厮磨,却又似乎是第一天认识她。 李兰伸手别过脸颊边的几缕碎发,“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她面带一抹绯色,“尽看我做什么?” 苏长洺收回视线,意味不明道,“兰儿,我觉得自己从来就不了解你。” 李兰嗔怪,“那是你没花够心思。” 四十多岁了,有时候在特定的人面前,还是会露出小女人姿态。 “你今天怎么怪怪的,话说一半,也不说全了。” 苏长洺将茶杯送到唇边,喝了一口,没有茶香,只有滚烫。 他烫的舌头灼痛,从嘴里发出的声音不像平时的样子,“兰儿,当年有关小夏是孤星的舆论是你一手策划,蓄意为之的吧?” 李兰的脸色一变,“你发什么神经?” 苏长洺放下茶杯,“老庄都把事情原委跟我说了。” 手抚着微微突起的肚子,李兰的胸口大幅度起伏,神情充满失望,“苏长洺,你宁愿去相信一个下人,也不信我?” “我是跟你女儿关系一般,也确实对她怀恨在心,但那什么扫把星的事,我根本就不知道,也是道听途说的好吗?” 她嘲讽的笑出声,“苏长洺,别把你们苏家人自己的屎盆子扣我头上。” 苏长洺看过去,眼神复杂,“我就问你,是不是?” 李兰放在腿上的手攥紧,“不是!” 苏长洺却不为所动,“兰儿,你敢拿我们未出世的孩子发誓吗?” 李兰身子一晃,指甲抠进手心里。 作者有话要说:  (>﹏<)好像都没怎么好好谈恋爱,番外谈谈 谢谢你就像故事@小天使扔了1个地雷,谢谢阳儿阳小天使扔了1个地雷 新坑在九月初开,《你是谁》姐弟恋,男主是小鲜肉,有包子,带点复仇,女主三观不正,睚眦必报,有兴趣的可以戳一个 《你是谁》   第57章 下人们都被支开,大厅只有苏长洺和李兰。 二十多年的夫妻,从来没有这么僵过。 李兰的脸色苍白,她从椅子上站起来,一言不发的转身就走。 苏长洺喊她,“站住。” 李兰脚步不停。 苏长洺皱了皱眉,快步拦住李兰,“外面下着大雪,你出去干什么?” 他还是关心她和孩子,李兰没直视苏长洺,似是在躲什么,嘴上说着气话,“既然这个家容不下我,那我就回娘家。” “回娘家?”苏长洺的神情严厉,“下雪天路滑,出行有多不安全,你不知道?” 李兰的脸色变了变。 感觉孩子踢了自己一下,她无意识的要跟苏长洺分享。 话到嘴边的时候,李兰又给咬碎了,全部吞进肚子里。 苏长洺盯着李兰的脸,不放过任何一处变化,“你不敢正眼看我,你在心虚。” “我心虚什么?”猛地抬头,李兰立刻反击,“苏长洺,你不要信口雌黄。” 她的呼吸颤的不成样子,“我绝不会拿孩子发誓!” “不过是一句话。”苏长洺摇了摇头,“如果你心里没有鬼,又怎么会不敢。” 李兰掐着手心,隐隐掐出血痕。 苏长洺不再看李兰了,那眼里的失望藏不住。 他搓了搓满是皱纹的脸,一下子老了十岁,“我不配做一个父亲。” 那句话里掺杂着太多的情感,有苦涩,可笑,愤怒,愧疚,难过。 李兰浑身一颤,脚在地上扎了根,一步都挪动不了。 “小夏几岁的时候,单纯天真,什么都不懂,世界也很干净。”苏长洺望着虚空,“大人的愤恨不该强行闯进她的世界,她承受不住,那样会在她的心灵上造成巨大的伤害。” 李兰垂下眼帘,她是典型的江南女子,从五官到气质,将小家碧玉体现的淋漓尽致。 此刻李兰被璀璨奢华的吊灯一照,那光太明亮了,她有种无处遁形的感觉。 “楚成远说的没错,这房子当初是翠铃留给小夏的,可是这些年她回来的次数越来越少,”苏长洺捏了一下眼角,“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太自私了……” 说到后面,他的声音有些发哽,“你要做母亲了,应该能体会到我的心情。” 半响,李兰笑了笑,“你就是不信我。” “说那么多,你觉得是我把你女儿赶出家门,不让她回来的,苏长洺,你扪心自问,我有一次在她面前发火,跟她起过冲突吗?” 苏长洺背着手,“诚实是人最基本的东西,你做不到,以后怎么教你的孩子?” 脸上的温度滚烫,近似难堪,李兰像是被人掐住脖子,拎在半空,喘不上来气。 她慢慢走到沙发那里坐下来,手放在肚子上,轻轻抚|摸。 “苏长洺,你不就是想逼我承认吗?”李兰闭上眼睛,似是疲了,“是,都是我做的,行了吗?” “不想跟我过了,就去找你女儿吧。” 苏长洺手攥成拳头,早在听老庄说的时候,他就有了答案,只是他的心里有另一个声音在不停的提出质疑。 夫妻一场,苏长洺更愿意接受那是假的,是老庄记错了,他想听李兰亲口否认,摆出证据,让他无力反驳。 但她没有,而是一味的躲避。 现在更是一副他严刑逼供,她被迫认罪的姿态。 到了了,还是不知悔改。 苏长洺如果再继续欺骗自己,哪一天到了地底下,就真的无颜去见楚翠铃和父亲了。 大厅响起声音,听不出情绪,“明天雪停了再走。” 李兰不敢置信的抬眼,苏长洺已经转过身,留给她的背影苍老了许多。 她呆在那里,而后是一片凄惶。 晚饭的时候,张婶去书房敲门,“老爷,夫人一口饭都不吃。” 里面传来苏长洺的声音,“不吃就不吃吧。” “那怎么能行啊?”张婶急着说,“夫人现在五个多月,正是孩子需要营养的时候,回头万一耽误了发育……” 门突然打开,苏长洺,“她几十岁的人了,自己没个轻重,还需要人监督?” 张婶噤声。 苏长洺回去,拿了椅子上的大衣穿上。 张婶小心开口,“老爷,都这么晚了,还要出门吗?外面的雪还下着……” 苏长洺已经下楼。 张婶叹气,老爷跟夫人感情一直很好,又处处包容夫人,他们吵架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为的什么事,闹的那么僵。 张婶边走边想,小姐有段时间没回来了,要是她在,兴许能缓缓家里的气氛。 苏长洺半夜回来,一身酒气。 他没去卧房睡,只是在沙发上躺到天亮。 雪没停,断断续续的飘落着,风一吹,凉意往眼睛里渗,让人冷到万念俱灰。 李兰带着伺候她的俩个下人回了娘家,行李不多,就是冬天换洗的衣服,不超过一周的样子。 不知道是做给苏长洺看的,还是给娘家人的交代。 整个家就剩苏长洺。 他忽然觉得家里比雪地里还冷。 那种冷就像是往心里灌了冰块,穿再多衣服,空调打高多少都暖和不起来。 苏长洺打给女儿,电话打不通,他连续打了几次都一样。 过了一会儿,他打给沈肆。 那头传来声音,“喂。” “我是小夏的爸爸,她的手机打不通。”苏长洺问,“你们最近都还好吗?” 沈肆沉默。 不是好与不好可以形容的。 苏长洺在大厅走动,“上次我听你说小夏失眠,现在好些了吧。” 他哪里知道,嘴里关心的一句话刺到了沈肆的某根神经。 隔着手机,苏长洺都发觉到一丝不寻常,他欲要询问,那头已经挂了。 苏长洺对着嘟嘟声发愣,他刚才隐约听到一个尖叫声,好像是小夏。 待不下去了,苏长洺去了趟学校。 白明明看到来人,一脸诧异,他哈了口气,回答对方的问题,“叔叔,我是真不知道。” 苏长洺不信,“白老师,我知道你跟小夏交情深,她有个什么事都跟你说。” 白明明的鼻子冻的发红,“叔叔,我们别站雪地里了。” 他径自跑进不远处的楼道里,苏长洺抬头看看漫天雪花,跟了过去。 白明明低头跺着鞋上的雪,声音有些模糊,“叔叔,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苏长洺停下拍肩头雪花的动作,“你说。” 白明明还在跺脚,眉眼被额前的刘海遮掩,看不清,“据我所知,小夏很缺爱。” “她呢,有家不能回,有事也不跟家里说,能自己扛就扛着,扛不了就认命,她过的很辛苦。” 年轻人的目光看过来,苏长洺无地自容。 在他心里,女儿从小就独立,有主见,却成了他忽视冷落的借口。 久而久之,他成功自我催眠,连亏欠都不去想。 一时间,苏长洺哑口无言。 看了眼不说话的中年人,白明明把手揣进羽绒服口袋里,“叔叔,我是跟小夏关系不错,但我毕竟不是她的家人,有些东西还是只有您能给她。” “亲情这东西很神奇的,不要小看它的存在,有时候蕴藏的力量可以把一个人击倒,也能重新站起来。” 苏长洺察觉到不对劲,再联想到那声尖叫,他顿时慌了,“是不是小夏出什么事了?” 白明明不跺脚了,“没有的事。” 他看手机,“叔叔,不行了,我得先去上课了。” 苏长洺喊道,“等等——” 白明明没回头,“叔叔,李阿姨现在不是怀着孕吗,那么大岁数肯定不容易,您还是多陪陪她吧,这要是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又得拿小夏的孤星命做文章,说是她害的。” 那话里的冷嘲热讽像扑到脸上身上的冰雪,不加掩饰。 一张老脸挂不住,苏长洺停留在原地,面色渐渐变的沉重,眉头紧锁,饱含担忧。 他坐回车里,联系了楚成远。 原本只是想在对方那里探探口风,却没料到会听来令自己震惊的消息,“你说什么,小夏流产了?” 楚成远懊悔自己说漏嘴,“苏长洺,我发现只要一碰到你,准上火!” 苏长洺再没心思跟他斗,“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你但凡关心她一点,就不会到现在才知道。”楚成远讽刺,“也是,你有老婆,也快有孩子了,小夏不都被你扫出家门了吗?你们一家三口过日子吧。” 苏长洺深呼吸,“楚成远,我就问你,小夏在哪儿?” 楚成远口气很冲,“你找她干什么?” 苏长洺还在压制着,“快过年了,我接她回家。” “别假惺惺的了。”楚成远,“翠铃当年是眼瞎了,才会看上你!” 苏长洺今天第二次被人挂了电话,还都在他的话没说完的时候。 他把手机搁副驾驶座上,头疼欲裂。 女儿流产了,他这个做父亲毫不知情,还是从别人口中听来的。 苏长洺头一次意识到,女儿跟他之间有多疏远。 他摸出药瓶,倒了两粒药,就着唾液吞进去。 早上那通电话里,沈肆竟然一字不提,苏长洺心里有气,直接开车去了身价老宅。 那么大的宅子,清冷到犹如一座废弃的荒地。 沈峰被送去岛上,后半辈子是出不了岛了,沈穆锌住进医院,自己不愿意出来,田箐桦的公司没了,就在医院附近租下一套公寓,方便看望儿子。 沈源死了,沈蕾去国外投奔二姐。 宅子里就剩老爷子和管家佣人们,平时就很安静,这一下雪,连上门走动的沈家人都没了,更是空寂。 陈伯递上茶,老爷子风湿泛了,卧床休息,就没起来。 苏长洺没碰茶,问起来的目的,“沈肆跟苏夏在吗?” “不在。”陈伯摇头,“大少爷跟大少奶奶有段时间没回来住了。” 苏长洺皱眉,“那能不能把山庄的具体地址告诉我?” 陈伯说,“稍等。” 他去拿了张纸条,不忘善意提醒,“苏老先生,这天不好,山里走不了,您还是改天去比较稳妥。” 苏长洺道了谢,脚步迅疾,出了那么大的事,他怎么可能等到改天…… 雪天路滑,车速一再下降,苏尝洺到山脚下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 太阳躲在云层里,迟迟不现身,雪停了,离融化尚早。 去山庄要步行一段路,台阶上都是积雪,苏长洺步履艰难。 他有几次都时刚踩上去,脚还没稳住,又不慎滑下去。 走了十几分钟,苏长洺坐在台阶上粗声喘气,他抬手擦汗,再年轻个二十岁,这对他根本就不是事。 不服老不行了。 苏长洺歇了歇,继续往上走。 山上寂冷无比,鸟雀早就藏匿在某个角落过冬。 诺大的山庄被皑皑白雪包裹,露出一点轮廓,看不太清。 和外面的寒冷不同,大门里面温暖如春。 大发去厨房,低声汇报,“大少爷,麻子说有辆车停在山下,是大少奶奶的父亲,苏长洺。” 没等来指令,大发吞了口口水,“要领他上山吗?” 沈肆在盛汤,“不需要。” 大发哦了声,他一扭头,就看到大少奶奶站在自己背后,估计是听见了。 “大少奶奶。” 苏夏说,“送他回去。” 大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啊?” 两秒后,他明白了,“哦好,我马上就去。” 大发赶紧去通知麻子。 大家都不敢违背大少爷的意思,但大少爷听大少奶奶的话。 所以说,最厉害的还是大少奶奶。 苏夏走进厨房,“王义跟周三呢?怎么没见他们?” 沈肆的眼眸一闪,她能注意到别人的事了,说明会观察周围,不再抱着自己深陷绝望,这已经是不小的进展。 “去了非洲。”沈肆在苏夏问之前解释,“惩罚。” 苏夏的眉心一拧,“不怪他们。” 她厌恶再有人因为自己受到什么牵连。 沈肆开口,“我有我的规矩,他们疏忽大意,就要承担后果。” 苏夏抿紧唇瓣。 沈肆吹吹勺子里的骨头汤,唇碰了碰,试过温度才送到苏夏嘴边。 苏夏喝下去,又跑进卫生间吐了,她出来的时候,脸更白了。 沈肆看在眼里,他知道是她的心理作用作祟,却毫无办法。 山下,苏长洺撑着膝盖喘气,后面追过来几个人,个个都披着军大衣,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 他快速打量,不像是贼。 况且这冰天雪地的,山里连只鸟都没有。 麻子搓搓手,迎上对方的疑惑,“苏老先生,大少奶奶请您回去。” 苏长洺心中的疑虑解除了,又生出一个。 女儿知道他来了,还不见他,这怎么可能。 “是不是沈肆的意思?” 麻子咧嘴,“是大少奶奶的原话。” 苏长洺坚持道,“你带我上去,我有话要跟她说。” 麻子面露难色,“苏老先生,您就别为难我们哥几个了。” 苏长洺板着脸,气息不均匀,“请人了吗?她的身体怎么样?” 麻子抱歉的笑,摆明是一问三不知,“这我就不知道了。” 苏长洺望着上面的台阶,连山庄的边边角角都看不见。 他拍掉腿上的雪,失落的离开。 平安夜那天,是沈肆二十九岁的生日。 仿佛老天特别关照,太阳终于肯探出头了,山里还是冷,树梢挂着冰凌,被阳光投射出耀眼的光芒。 阳台的积雪清除了,摆着果盘和杂志,角落的几盆植物翠绿,枝叶都透露着顽强的生命力,丝毫不受风雪的影响。 苏夏趴在边沿,三层楼的高度,她往下看,只有风声最为清晰。 沈肆在房里没找到人,他无意间扫向阳台,瞳孔紧缩。 女人只穿着白色毛衣,长发被风吹的凌乱,她像是在够什么东西,大半个身子已经探出阳台。 沈肆的心提到嗓子眼,他迈步走近,“过来。” 苏夏的后背一震,手悬在半空。 沈肆的嗓音沉稳,呼吸却早已粗重,他克制住情绪,“苏夏,过来。” 苏夏顿了顿,把手收回去,她的脚跟刚踩到地面,腰就被两条精实的手臂缠住,勒紧。 她被一股可怕的力道带离阳台,禁锢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男人的手掌紧贴着她,在抖。 沈肆抱着人,浑身肌|肉绷紧,心还是乱的,他低头,弓着背亲她的眼睛,鼻子,双唇,用自己的温度祛除她的寒意。 “你在干什么?” 苏夏撞上男人黑沉的眸光,“手链掉下去了。” 沈肆过去看,树梢里面有一点蓝色,和银白青绿搭配在一起,很美。 在他眼里,只有惊慌。 沈肆叫大发去把树上的手链弄了下来。 苏夏摸着一颗颗蓝绒晶,好像戴着这个手链,能让她心安。 沈肆把阳台的那扇门锁上,钥匙放进书房。 苏夏知道,沈肆不会再让她靠近阳台,过几天,外面也会多一层防护栏。 她坐在椅子上,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么希望合一次眼,自己就老了。 那些害怕,恐惧,绝望,无助都在一眼里面掠过,不用去经历,倍受折磨。 苏夏垂了垂眼,但是快乐,幸福也会被一同掠过。 没有两全其美的事。 惊魂未定,沈肆不再把苏夏单独留在房里,他带苏夏去看放映室看电影,是励志类的喜剧片。 影片前半段都是主人公的各种不如意,后半段他开始重新振作,成为人生赢家。 故事其实很悲,只是设定成喜剧,表演方式变的夸张,看起来也就没那么压抑,难受。 沈肆摩|挲着苏夏的手背,“好看吗?” 苏夏说,“好看。” 沈肆问她,“都讲了什么?” 苏夏侧头,“你没看?” 沈肆说,“看了。” 苏夏给了他一个古怪的眼神“看了为什么还问我?” 沈肆的唇角一抽,他想听她说话,什么都好,“今天我生日。” 苏夏知道的,“生日快乐。” 她认真为他编了一支舞,练习过多次,想在今天跳给他看,就在美丽的大草原。 可后来发生的事,把苏夏的世界都击垮了。 沈肆凝视眼前的女人,“再看一部电影好不好?” 苏夏嗯了声。 她失眠的情况很严重,却在电影放了三分之一的时候睡着了。 沈肆慢慢地把苏夏的脑袋按在自己肩头,他没关电影,让那些笑声说话声陪着她入睡。 一觉睡醒,苏夏的气色好了不少。 她拉了几下腿,活动手脚环节,要给沈肆生日礼物。 沈肆是唯一的观众,也是世上最认真最专注的观众,他的视野里,只有一道白色的身影。 和许多年前一样,翩翩起舞。 苏夏这段时间营养不良,体力不如以前,仅仅是俩个跳跃就喘的厉害,她浑身冒虚汗,眼前发黑,感觉天旋地转。 沈肆在苏夏动作吃力的时候已经过去把她扶住了。 苏夏大口喘气,整个身子都在起伏,“我还没有跳完。” 沈肆的眉间刻出川字,“不跳了。” 还想再试试,可是苏夏的双腿发软,站不稳了,她倚靠着沈肆,唇色苍白,声音颤抖,带着难掩的恐慌,“我以后是不是不能跳舞了?” “当然能。”沈肆摸了摸苏夏的脸,掌心里湿漉漉的,分不清是谁的汗,“但是你要多吃东西,多休息。” 苏夏的眼帘上都是细汗,她眨眼睛,一滴汗水滚落,像是她流的泪。 沈肆吻她的眼睛,“你还想跳舞,就要听我的话,乖乖吃饭。” 苏夏仰起脸,眼角潮湿,“我会乖乖吃饭。”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阳儿阳小天使送的地雷   第58章 音乐大典举办那天,苏夏没去现场,而是坐在电视机前看直播。 她中途退出,不再参与,说没有遗憾,那是自我欺骗。 可意外是不可避免的,摊谁身上,都只有接受的份。 苏夏捞起一旁的熊抱枕搁在怀里,下巴抵着,面前晃过一道高大的身影,挡住电视屏幕。 她抬了下头,见男人在捣鼓电视柜上的花瓶,往里头放进几支腊梅,枝头有三五点红艳,鲜活漂亮。 沈肆摆弄着花瓶,“园子里的腊梅开了。” 苏夏往左边瞅,“噢。” 沈肆转身,挡在左边,“去看看?” “不去。”苏夏往右边瞅,“我要看直播。” 闻言,沈肆眉间的皱纹更深,他从左边挪到右边,“你回来就没出去过。” 苏夏往后一靠,她抓抓后颈,含糊道,“外面冷。” 沈肆抿直唇角,她不是怕冷,是不愿意出去,不想接触新鲜事物,怕去体验那个过程。 正面投来的那道目光太过犀利,苏夏越来越心虚,头也埋的越来越低,快低到熊抱枕里面去了。 将女人的反应尽收眼底,沈肆掐了掐鼻梁,沉默的抬脚离开。 苏夏拿开抱枕,长舒一口气。 她有个什么心思,都在他的探究之下无处遁形。 那种感觉……跟孙猴子逃不出佛祖的五指山有异曲同工之处。 苏夏继续看节目,一首歌还没唱完,男人又过来了,这回手里端着一碗,上头冒着热气。 苏夏看一眼碗里的东西,又是红枣桂圆鸡蛋汤,她顿时拒绝,“不想吃。” 沈肆端着没动。 苏夏看着电视屏幕,那首歌已经进入副歌部分,婉转柔美,配着歌手独特的烟嗓,在人听来,仿佛是在听他诉说着自己的爱情故事。 她听的入神,不自禁的跟着歌词去回忆今年的点点滴滴。 像一场梦。 梦醒了,又入梦,永无休止。 歌声停止,被主持人激昂的腔调取代,苏夏回过神来,发现沈肆还端着碗,他不逼迫她,只是在无声的等着,却胜过滔滔不绝。 苏夏无奈的撇嘴,她伸手接过碗喝汤,拿这个男人没办法。 他的坚持在她这里,永远有效。 沈肆坐旁边,陪着苏夏。 苏夏吃着鸡蛋,她拿勺子在碗里翻翻,口齿模糊,“红枣放了好多。” 沈肆开口道,“补血。” 苏夏没再多说,忍着反胃将汤水都喝了。 沈肆把碗拿去厨房,倒了杯水给苏夏,让她冲淡嘴里的那股甜味。 天后出场,掌声如雷。 舞台上暗下来,随后出现俩束光,前面明亮,是歌手所在的位置,后面微弱,是伴舞。 他的五官清秀干净,穿一件青色长衫,身形处在少年与男人之间,既柔软又不失坚韧。 看的时候,苏夏淡定平静,她清楚自己的学生是什么水平,只要正常发挥便可。 林冬至不是班里专业最顶尖的,但他就是适合张蕊的这首新歌。 苏夏几乎是一听歌名,脑子里就出现林冬至的相貌。 从林冬至的表现上看,她的判断很准确。 镜头给了林冬至,他陶醉其中,时而如展翅的雄鹰,时而又似破茧的蚕蛹,化身成蝶。 苏夏突然站起身,眉心轻轻拧了起来。 沈肆看在眼里,她对舞蹈还是那么热爱,是一种从骨子里散发而出的东西。 他在利用那份热爱,让她重新振作,走出阴影。 伴舞退场,张蕊唱起成名曲,苏夏坐回去。 过了一会儿,她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陌生号码。 苏夏没去管,直到响了第三次才按下接听键。 林冬至惊喜的声音传过来,“老师,你的电话终于能打通了!” 苏夏有些意外,她望向沙发上的男人,发现他左手食指上有个口子,血不流了,皮往外翻,不知道什么时候弄的。 她拿着手机走进房间。 殊不知在沈肆看来,苏夏是有意避开,怕他偷听到什么。 误会往往都是因自我脑补导致的。 房间里,苏夏单手翻着抽屉找创口贴,“有事?” 林冬至压下激动,“老师,你看音乐大典了吗?” 苏夏把日记本拨开,“嗯。” “我有俩拍不在节奏上。”林冬至主动承认失误,“排练的时候都很顺利,可能是舞台的台面太滑了,我跳的时候有些束手束脚。” 他的语速很快,好像是怕另一边的人不耐烦的挂电话。 苏夏停下翻找的动作,“不要给自己找借口。” 林冬至的声音弱下去,“是我不够努力。” 苏夏的眼睛一亮,拿到创口贴,她往外走,“那就让自己做到更好。” “我会的。”林冬至说,“老师,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脚步微滞,苏夏感受到学生坚强的意志,她的心里生出一丝触动,这和自己最近的颓废麻痹截然相反。 苏夏闭了闭眼,轻叹一声,“去忙吧。” 林冬至想说自己一点都不忙,嘴上却不得不说,“老师再见。” 苏夏出去的时候,迎接了男人的审视。 她把手机揣裤兜里,握住男人的左手食指,拆开创口贴围着那道伤口包上去,用指腹在边角轻轻压了压。 “刚才那是我的学生。” 沈肆的薄唇开启,“男的。”他听见了。 苏夏抬眼看他,“那孩子才十九岁。” 沈肆一副冰山脸,“成年了。” 苏夏,“……” 她拍拍男人的手背,捏了一下,“我知道你是想逗我开心,才故意摆出计较的样子。” “不是,”沈肆低着头,“我是真的吃醋。” 苏夏呆愣半响,无言以对。 她无意识的抠着手指甲,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身上散发的气息渐渐改变,接近悲凉。 身子腾空,苏夏睁大的眼睛里写满困惑。 沈肆抱她去电子秤那边,把她放上去。 苏夏的体重是上周的数字,没再继续疯狂的往下掉,就是乐观的进展。 沈肆不满意,之前她瘦的刚好,现在脸上没肉,双眼凹陷,颧骨突出,身上也是,摸上去的时候,一根根的骨头咯在掌心下面,触目惊心。 他一言不发的去做蛋糕。 见男人去厨房忙活,苏夏愣了愣,怀疑自己看花眼了。 她又站到称上面,显示的是34.7,没错,上周就是这个体重。 虽然没涨,但也的确没掉。 苏夏一个人发了会呆,拿着未完成的图纸去贴钻。 山庄大门紧闭,不会有客人上门。 大发跟麻子几个在打斗地主,压着嗓子说话,不敢大声喧哗。 有个黝黑的小伙子说,“大少奶奶瘦的跟纸片人一样,我看着都心疼。” “你心疼个屁啊。”麻子甩出一对A,“让大少爷知道,不用过完年,你就会去非洲投奔义哥。” 他看一圈,“要不起吧,哈哈哈哈哈,这回老子终于……” 麻子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桌上的一对2给吓懵了,他发出一连串的惊叫,“卧槽卧槽卧槽!” 谁来告诉他,为什么还有对2没下来? 麻子瞪圆眼珠子,磨着后槽牙,这人跟大少爷一样,话少,半天才冒一句,存在感太低了。 大发慢悠悠的问,“要么?” 众人傻眼。 大发将手里最小的顺子34567摆到桌上,“承让。” “……” 麻子血条已空。 “你们说……”大发扒了扒寸板头,回到刚才的话题,“怎么增肥最有效?” “猪油拌饭。”有人立马提建议,“我听我妈说我小时候瘦的没人样,就是给我吃猪油拌饭吃好的。” 其他人狼心狗肺的调侃,“你现在也没人样。” 那人啐一口,“滚。” 闹完后,氛围严肃起来,大家认真表露想法。 “要我说,十全大补汤是最好的。” “还是吃肥肉来的管用。” “我觉得是甜食,尤其是晚上九点之后吃,坚持一个月,要多圆润就有多圆润,我女朋友就是人证。”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一下子蹦出十几二十种法子。 大发拿出手机,“你们再跟我说说,我记下来。” 麻子瞅一眼,“能行吗?” “试试吧。”大发按着键盘,“大少奶奶一直厌食也不是办法。” 大家都没说话。 安静了两三分钟,有人爆料,“我有一次无意间看到大少爷偷偷抹眼睛。” 其他人吓傻了。 大发都惊的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摔出去。 “真哭了?” “卧槽,大少爷哭了?!” 后面突然响起一个声音,“那是切洋葱切的。” 众人立刻规规矩矩的见礼,“大少奶奶。” 苏夏凑过去,“大发,你们在玩牌啊?” “是啊。”大发的脸通红,一紧张就结巴,“山,山里的雪很厚,我们也没别的事可做,就,就,就……” “就打打牌。”麻子看不下去,帮着解释,“大少奶奶,我们不玩钱,输的人去雪地里做伏地起身。” “听起来不错,既能打发时间,又能强身健体。”苏夏说,“那你们继续吧。” 她去找沈肆,从后面伸着脖子看他隔离鸡蛋的蛋黄和蛋清,“你背着我偷偷哭过了?” 沈肆的动作干练,“当着你的面哭过。” 苏夏想起来,在爷爷的书房那次,沈肆对她表白的时候,眼睛发红,哭了。 “那之后还有没有?” 沈肆在蛋黄里面加入牛奶和砂糖,快速打散搅匀,“有。” 苏夏屏住呼吸问他,“什么时候?” 沈肆的手臂一顿,又苏打发蛋清,“在你说活不下去的时候。” 苏夏僵了僵。 沈肆说,“来帮我加糖。” 苏夏的思绪被打乱,“加多少?” 沈肆刚要说10克左右,又改了答案,“你看着加。” 苏夏很随意的在糖盒里挖了一点,一瞬不瞬的看着透明碗里的蛋液,目睹里面慢慢起泡,沈肆发话,她就挖糖。 从来没参与过蛋糕的制作过程,新鲜,好奇。 苏夏发自肺腑,“你真厉害,什么都会。” 沈肆也坦然接受夸奖,“嗯。”他不会的,也会去学到手。 苏夏说,“大发他们都在商量怎么帮我增肥,我现在是不是很难看,瘦的像鬼一样?” 沈肆擦干净手,捏着苏夏的下巴,抬起她的脸端详。 苏夏不自觉的有点紧张,她没等来回答,等来的是男人的吻,沿着她的额头往下,途经眉骨,眼帘,鼻尖,唇瓣…… 四片唇碰到一起的时候,熟悉的温度席卷而来,隐隐有一声叹息,不知是苏夏发出的,还是沈肆。 出事后,他们就没这么拥|吻过彼此。 沈肆把手从苏夏的衣服里拿出来,丢下她直奔卫生间。 背过身的那一刻,沈肆的眼眸深处有暗沉的色彩翻涌,很久没有碰她的身子了,一碰就要爆炸。 他的步伐很快,眨眼间就消失在卫生间门口。 苏夏整理了一下衣服,她擦擦红|肿的嘴唇,学着沈肆那样打发蛋清。 足足过了半个多小时,沈肆才出来,一贯的冷冰冰一张脸,也看不出个好歹。 苏夏发现男人抿着唇,一副不高兴的样子,估计是没尽兴。 她把打蛋器递过去,“一会儿给爷爷打个电话吧。” 沈肆,“好。” 蛋糕做好了,苏夏闻着香味,她拿起一块吃了一口,又去吃第二口,强迫自己咽下去。 沈肆说她是心理作用,不想活了,拒绝吃东西,所以才会恶心想吐。 苏夏正在试图克服。 她重新站起来了,沿着自己的轨迹努力攀爬,只要不会有人在背后推她,她就不会再摔倒。 沈肆过来,把手机拿到苏夏的耳边,她出声打招呼,“爷爷。” 老爷子在那头应答,“哎!” 苏夏的表情轻松,“爷爷,身体还好吗?” “好着呢!”老爷子的声音听起来有力,精气神不错,“小夏啊,山庄里冷吧。” 苏夏说,“我没出去过。” “老是待在家里,多闷啊。”老爷子说,“爷爷都八十多了,还是会坚持出去走走,活动活动手脚,呼吸新鲜空气。” 苏夏看一眼沈肆。 沈肆在吃蛋糕。 老爷子终于说到正题上,“小夏,回家陪爷爷过年吧。” 苏夏又看一眼沈肆,他还在吃蛋糕,见她看过去,给了她一个无辜的表情。 大概是苏夏没有答复,老爷子以为她不愿意,有点急了,“回家吧,爷爷给你包饺子吃,多点人,晚会好看些。” 苏夏的鼻子发酸,“好。” 老爷子高兴了,“那你们哪天回来?” 苏夏没问沈肆,这事她能做主,“小年那天回去。” 老爷子在电话那头笑,他的儿女多,子孙更是一群,真正亲近的很少,让他喜爱的就更少了。 不是真心诚意来陪他过春节的,来了就刷手机打电脑,做自己的事,不跟他聊天,那也没意思,不如不来。 省的各自都不痛快。 挂了电话,苏夏问沈肆,“爷爷不知道吧?” 沈肆,“嗯。” 苏夏摸着手机壳,她猜到了。 “别告诉爷爷,”苏夏说,“我不想他因为我的事伤心。” 沈肆掰一块蛋糕送到她嘴里。 腊月二十二,沈肆带苏夏下山,去市里感受喜庆热闹的氛围。 商场街头,人声鼎沸,多是出来置办年货。 从下了车开始,沈肆的口头禅就变成“不要”,苏夏是“噢”。 “苏夏,不要乱跑。” “噢。” “苏夏,不要发呆。” “噢。” 苏夏不想出来,她怕碰到以前的老同学,亲戚。 怕那些人用异样的目光看她,躲瘟神似的。 苏夏更怕被陌生人指着鼻子大骂,说诚仁医院那场火是她害的,她会百口莫辩。 或者是碰到沈家人,在她面前提沈穆锌,说他在医院过的怎样。 所有的都能让苏夏失控。 她垂着头,消瘦的下巴缩在大围巾里面,恨不得把整张脸都挡起来。 沈肆牵着苏夏进超市,那只手就没松开过。 他知道她有惧怕什么,但她必须让自己面对内心那道坎,这样才有跨过去的可能。 超市的人非常多,嘈杂声此起彼伏。 沈肆单手推着小车,苏夏亦步亦趋的跟着他,像个乖宝宝,不东张西望。 “要买什么?” “给爷爷买点东西。” 苏夏满脸自责,“我都没想到。”她说,“东西我来买吧。” 沈肆的眉头一抬,“好。” 俩人站在高档礼品前挑选,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小夏!” 苏夏闻声望去,架子另一端站着苏长洺。 李兰也在。 她的外套拉链拉开了,肚子微微隆起。 比起苏夏的苍白瘦弱,李兰面色红润,过的很好。 苏长洺带着李兰走过去,“小夏,沈肆,你们也来买东西啊。” 苏夏喊了声,“爸。” 她没叫李兰,对方也没看她,虚假的一套早在二十年前就腻了。 “小夏,初七那天爸去看你,”苏长洺说,“一个叫麻子的不让爸上山。” 苏夏尚未开口,沈肆已然给出答复,“我的意思。” 苏长洺皱眉。 沈肆简单的说道,“她的身子刚好一些。” 那意思是之前很差,受不了刺激。 苏长洺的一张老脸上出现难堪之色,他有一肚子话想对女儿讲,却在看到她清淡的神情时,像是被人打了一拳,满腔的开心也凝固了。 前两天李家给他打电话,说李兰在医院,孩子差点就没了,他去把人接回来,彻夜长谈了一回。 苏长洺说,“小夏,你阿姨有话要跟你说。” 他朝李兰看一眼,那里面有提醒之意。 苏夏困惑,李兰能有什么跟她说的? 李兰笑着提议道,“四楼有家咖啡厅环境蛮好,我们去坐坐。” “不用了。”苏夏直接拒绝,“就在这里说吧。” 李兰从来没对她笑过,这让她不安,觉得接下来会听到什么不能接受的东西。 李兰脸上的笑容收去,“也好。” 她拢了拢耳边的头发,“你还记得当年阿姨怀第一胎的事吗?” 苏夏的神色一变,怎么能不记得? 从那件事以后,她每次回去都是顶着压力,以及李兰仇恨的目光,随时都会冲上来把她打死。 那个家变的让她陌生。 苏夏被李兰的话语带回过去,又在下一刻硬扯回来。 “是你在学校闯祸,你爸接到学校的电话丢下阿姨,阿姨才意外流产,失去了孩子。” 李兰的语调不快不慢,谈起的时候很平静,不再是声嘶力竭,情绪失控。 “那时候阿姨伤心过度,心里就认为是你克死了那个孩子。” 苏夏的脑子里嗡嗡作响,她隐约知道李兰要跟她说什么,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 始终沉默的沈肆绷起脸,周身气息冰冷异常。 围绕在四人之间的气氛骤然僵硬。 “想必你也猜到了,”李兰说,“是我怀恨在心,有意拿你的命格做文章,暗地里加以利用。” “这世上,真真假假本来的界限就很模糊,一件事说的人多了,次数多了,假的也会变成真的。” 苏夏的身子一震,她的手猛地攥在一起,指尖往手心里扎。 沈肆将苏夏的手握住,掌心包裹着她颤抖的手指。 “对不起。”李兰有些低声下气,“阿姨错了。” 她的脸上出现一抹自嘲,不知道是为的什么,“是阿姨糊涂,被怨恨蒙蔽,失去了理智,让你受到了伤害。” 苏夏靠着沈肆才没倒,她想哭,眼睛却干巴巴的,眼泪都在那段时间流光了。 所承受的冷嘲热讽不是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时间长到几乎覆盖了苏夏的所有记忆。 她被迫适应孤独,无助,甚至厌恶自己。 现在拿轻飘飘的几句话来告诉她,一切都是一场蓄意为之的骗局,是假的。 苏长洺要去握女儿的手,被沈肆冷眼推开了。 他的神色一僵,察觉沈肆不对劲,知道是什么原因,却不好开口沟通,否则只会让局面恶化。 顿了顿,苏长洺对女儿说,“小夏,年后你阿姨会站出来向大家解释清楚所有的事,给你一个交代。” 他叹口气,言语里充满深深的愧疚,“这些年爸也有错,不该误会你,怀疑你,爸保证,以后不会再让你受半点委屈。” “小夏,一家人在一起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你就原谅你阿姨吧。” 苏夏看看她的父亲,又去看李兰,她的呼吸急促,用力攥着沈肆的手,从齿缝里艰难的挤出俩个字,“做梦。” 迎上李兰受伤的目光,苏夏一字一顿,气的声音发颤,“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阳儿阳和你就像故事@两位小天使的地雷   第59章 李兰的脸上淌下一行清泪。 不知道这是不是唱戏的独有的本事,她哭的时候,眼眶蓄着泪,一滴滴往下掉,看起来都比别人要凄惨,好像受尽了委屈。 苏长洺扶住身子摇晃的李兰,话是对女儿说的,透着难以置信,“小夏,你……” 似乎在苏长洺心里,女儿乖巧懂事,明辨是非,不会对李兰说出刚才那句话。 那么决然,充满恨意。 一刻也待不下去了,苏夏的嘴唇翕合,“回去。” 她扭头看沈肆,目露祈求之色,声音颤的不成样子,“我要回去,快带我走。” 沈肆沉默的抱起苏夏,阔步离开。 留下被丢弃的小推车,还有满脸复杂的苏长洺跟李兰。 “长洺,我们也走吧。”李兰抬手抹掉脸上的湿意,“你也看到了,你女儿是不会原谅我的。” 苏长洺板着脸,“小夏说的是气话。” “她是一个明事理的孩子,给她几天安静下来好好想一想,会想明白的。” 李兰轻声说,“但愿吧。” 苏长洺的眉头打结,叹口气道,“你也别放在心上。” 李兰不在意的说,“是我有愧与她,她怎么对我都可以。” 苏长洺的脸色变了变,“小夏这些年是吃了很多苦。” 李兰的嘴角僵了一下,她忽然握拳抵在胸口,表情难受。 “怎么回事?”苏长洺神色紧张,“又喘不上来气了?” 李兰点头,“太闷了。” 苏长洺扶着她走,“我说这几天人多,叫你别上街,你硬要出来。” 李兰边走边说,“不是你说她会回来过年吗,我想亲自给她买点东西。” 听她那么说,苏长洺的脸色稍缓,“我提前两天去找小夏,跟她好好说说,一家人坐下来吃顿年夜饭。” 他的语气又变的严厉,“兰儿,你明白我的苦心吗?” 李兰点头。 “小夏是我的女儿,你是我的妻子,你们俩个是我苏长洺最重要的人。”苏长洺的声音里饱含疲惫,“以后我不希望再看到你背地里做什么。” 李兰说,“不会了。” 想起来什么,苏长洺面带担忧,“也不知道小夏是怎么了,我看她瘦的很厉害。” “应该是在减肥吧。”李兰说,“她是跳舞的,对自己的身材会有严格的要求,就像我们戏曲演员护着嗓子一样。” “不行,长洺,我要找个地方歇会儿。” 没有耽误片刻,苏长洺赶紧带李兰去外面。 老来得子,是上天的眷顾,没有人不期待。 回去后,苏夏就病了。 沈肆派人去请老中医上山,又通知张一来给苏夏看看。 苏夏原本就是心病,已经破坏了身体机构,这刚好一点,又跌回去。 山庄弥漫着压抑的气氛,大发他们行事小心谨慎,说话声走路声都比平时放轻了许多。 大少爷还是他们熟悉的不苟言笑,身上的气息却比外头的冰雪还冷,能把人冻僵。 送走医生,大发回屋,看见大少爷立在阳光抽烟,他一脸惊讶,又觉得是在情急之中。 大少奶奶这样,大少爷心情好不了。 抓抓后脑勺,大发没敢上前,他默默的退在墙边,等候指令。 过了大几十分钟,又或是两三个小时,烟味没消散,反而更浓。 大发的眼睛发酸,他用手揉了揉,再去看的时候,阳台的地上掉落着几个烟头,有烟灰散在空气里,已经不见人影。 沈肆回了卧室,苏夏蜷缩着手脚睡了,怀里抱着那只老旧的小娃娃。 十几二十年了,娃娃身上的衣服洗的发白,满是岁月留下的痕迹。 沈肆将那只娃娃轻轻拿开,往不远处的沙发上扔去。 怀里空了,苏夏的眉心蹙的更紧,呓语着什么。 沈肆伸手去碰苏夏的眼角,将上面的泪痕擦掉。 他侧身把她捞到怀里,在她耳边唤着,“苏夏。” 苏夏迷迷糊糊的,“嗯……” 沈肆缓缓凑近,唇亲吻她的眉心,低低的嗓音说,“你还有我。” 苏夏无意识的往温暖的地方靠去。 两天后,李家出事了。 在李兰嫁给苏长洺后,李家沾了她的光,得以和苏家结交,两家渐渐的有了生意往来。 这些年,两家之间的合作从一次两次,变成了密不可分。 现在李家遭难,苏家也不可避免的受到牵连。 李兰被几个兄弟姐妹的电话吵的寝食难安。 她怀着孕,情绪本就容易失控,又加上预约做大排畸的日期就在明天,心里忐忑不安,这一闹,更是雪上加霜。 苏长在公司开了一下午的会,他拖着沉重的脚步,精疲力尽的回到家,连口水都没喝,就进了书房。 听到敲门声,苏长洺翻着文件,头都没抬,“有什么事晚点说,我现在正忙着。” 李兰推门进来,“长洺,你给沈肆打个电话吧。” 苏长洺没听明白,“打给他干什么?” “你还看不出来吗?”李兰的脸上浮现几分嘲弄,“是你的女婿沈肆见不得你女儿受委屈,在替她出气。” 苏长洺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呼吸一下子没调顺,血压就上来了。 他扶着桌子喘气,“你说什么?” 李兰快步去抚他的胸口,担忧的问,“没事吧?” 苏长洺的身子大幅度起伏,他瞪着眼睛,“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李兰说,“在荆城,谁有那个能力,可以不动声色的操控一切,又能轻易将李家捏在手中,连苏家都毫无反手之力?” 书房死寂。 苏长洺的手按住桌面,手背青筋都出来了,他笃定道,“小夏不会那么做的。” “你女儿会不会我不知道,但是,”李兰说,“沈肆会。” 苏长洺的双眼一眯,那里头有骇然。 李兰说,“长洺,你把我的话转告苏夏,只要她让沈肆放过李家,要我跪在地上向她磕头都行。” 苏长洺气的拍桌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着胡闹!” “我不是在闹,也没说笑。”李兰的眼里有凝重之色,“我有预感,沈肆要吞了李家,让李家在荆城失去立足之地。” “你比我更清楚他的权势,长洺,这次只能看你女儿愿不愿意出面了。” 苏长洺倒抽一口气。 他的眉头打结,“你先回房躺着,不用等我吃晚饭了,我去山庄走一趟。” 李兰叮嘱,“路上注意安全。” 苏长洺摆摆手,带上司机出门,他担心以自己的状态,不能安静观察路况。 积雪融化了,台阶上的潮湿再被太阳晒了一天,消除了七七八八。 苏长洺顺利看到山庄大门,守在那里的几个人看见了他,也认出来了。 麻子甩头就去禀报,“大少爷,苏老先生来了。” 房中寂静。 沈肆皱眉,怀里的人已经醒了。 片刻时间,苏长洺走进山庄,他跟着麻子,没半点心思留意四周。 茶室里寒冷异常。 苏长洺没有拐弯抹角,“沈肆,李家的事跟你有关系吧。 ” 沈肆更是直接了当,“嗯。” 他毫不遮掩,气势凌人,那是一种绝对的权利。 苏长洺在那股压力之下,硬是沉默了好一会儿。 “为了小夏,是吗?” 沈肆,“是。” 苏长洺看不懂这个女婿,每次交谈都感觉是会议室模式。 但气压比他开会的时候要低太多。 “大错已经铸成,我们会想尽办法去弥补。”苏长洺说,“报复是最低劣的解决方式,没有意义。” 沈肆的唇角阴霾的一撇,“有意义。” 他端正的坐姿变了,背脊后仰,双手交握,像是一头嗜血的狮子,在欣赏猎物做徒劳的挣扎。 “道歉这两个字在某些时候一文不值。” 眉头一皱,苏长洺厉声说道,“你这么做,小夏能好受吗?” 沈肆低头品茶。 苏长洺在这人面前讨不到好处,“我要见小夏。” 沈肆摩|挲着杯口,一言不发。 苏长洺拔高声音,“沈肆,你别忘了,我是她的父亲!” 沈肆抬眼,里面黑压压一片。 那一瞬间,苏长洺的后背窜出一阵凉意。 他无法想象,女儿在跟对方单独相处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会不会也产生俱意。 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 苏长洺看到沈肆立即起身去开门,能让对方出现那么大的反应,他猜到来人是谁,却不敢置信。 直到门打开门,女儿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野里,猜测得到证实。 苏长洺心头震撼,随后而来的是惭愧。 他这个做父亲的都听不出来女儿走路的声音,沈肆竟然可以办到。 苏夏独自进来,坐在沈肆刚才坐的那个位置,周遭都是他的气息。 见到女儿,苏长洺顾不上别的,连她的病态都没发觉,而是开门见山,“小夏,你劝劝沈肆,让他收手吧。” 苏夏的眼中出现疑惑,“关他什么事?” 苏长洺露出欣慰的表情,“爸就知道不是你的主意。” 他三言两语的把事情说了,“小夏,你阿姨已经知道自己错了,她很后悔,也向你道歉了。” 手紧了紧,苏夏淡淡的反击,“爸,那些杀人犯|罪的,多数都有自己的苦衷和理由,那他们是不是就不用受到制裁?” 苏长洺不赞同,“这是两回事!” “是因为我还活着,能喘气,”苏夏说,“没死是吗?” 苏长洺,“小夏,你怎么变成现在这样?” “是啊,为什么呢?”苏夏笑着,声音却发哽,“爸,你说为什么?” 苏长洺突然不知道怎么去直视女儿的目光,甚至不敢。 他长叹一声,“孩子,人活着,总是去揪住一件事不放,会很累。” “我也不想啊。”苏夏说,“爸,你看看我,现在活的还有人样吗?” 苏长洺似是才发现女儿憔悴不堪的面容,他的语气关切,“小夏,你是不是生病了?” 苏夏的唇角牵起一个自嘲的弧度,“很多年前,在别人骂我是扫把星,刻意疏远我的时候,我就病了,这些年就没一天好过。” 苏长洺哑口无言。 他的心里被愧疚充斥,“是爸不对。” “不是每个人做错了事,都能被原谅的,”苏夏看着木桌上的纹路,“爸,你知道吗,在很早以前,我想过自杀。” 苏长洺震惊的抬头,他不知道,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这些年,那个念头从来就没消除。”苏夏抿唇,“我总是在不停的自责,因为我是扫把星,会给身边的人带来厄运,会克死亲人,我不该活着。” 她用手挡住脸,深深的呼吸着,“爸,如果不是有沈肆陪着我,鼓励我,对我不离不弃,我已经去见妈妈了。” 苏长洺的眼睛泛红,他的嘴唇抖动,好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 茶室里倏然静了下来。 父女俩面对面坐着,中间仿佛隔了一道鸿沟。 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也许是苏夏宁愿在学校待着,都不愿意回家的时候。 或者是苏夏生病了,只能自己扛过去的时候。 那道鸿沟将亲情劈成两半,再也不可能重合。 苏长洺狠狠抹了把脸,“小夏,你阿姨怀着孩子,情况也不好,她跟爸的岁数加在一起都过百了,事情过去就过去了,你能不能……” 苏夏开口打断,“过去了吗?” 苏长洺看女儿没有血色的脸,透着青色,他所有声音都堵在喉咙里。 苏夏平静下来,“爸,其实你很偏心。” 苏长洺的眼角一抽,“你是我女儿,我要偏心也是偏向你。” 苏夏摇摇头,毫不留情的戳穿她的父亲,“你不是。” 苏长洺放在腿上的手神经质的一动。 苏夏说,“爸,如果换成是我处心积虑的对付李兰,让她遭受冷嘲热讽,受尽冷眼,你不会认为我跟她道歉,说一句对不起,事情就算两清了。” “你大概会把我赶出家门,让我自生自灭吧。” 苏长洺想反驳,但是又无法组织语言。 “我从来没有说过一次,让你在我跟李兰之间做个选择,因为我不敢。”苏夏顿了顿,“我知道你会选她。” 苏长洺看着自己的女儿,眼神里充满不解,“一家人为什么要划出界限,弄的这么生分?” “你,李兰,还有那个孩子是一家人,没有我。”苏夏说,“爸,那个家真的没有我。” 苏长洺许久才开口,“你不肯原谅你阿姨,也不会放过李家是吗?” 苏夏说,“爸,我不是圣人,也没得失忆症。” 她又说,“至于李家,这事跟我没关系。” 苏长洺低着头,双鬓银白,“小夏,你一直很优秀,也听话,这次你让爸失望了。” 苏夏笑了一下,却像是在哭,“因为我想活的开心点。” 一阵窒息的默然后,苏长洺站起来,他往门口走,背影佝偻,显得那么落寞。 苏夏把脸挪向窗外,“爸,以后你就当没我这个女儿吧。” 苏长洺碰到门把手,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半响,苏长洺说,“有沈肆照顾你,爸也放心。” 苏夏坐在那里,不动弹,也不说话。 开门出去的时候,苏长洺说,“看到沈肆那么对你,爸心想,自己还是做对了一件事。” 苏夏攥紧手,指尖微微发白。 她清楚,父亲所指的是当初逼迫她嫁进沈家。 凡事都有因果。 苏夏回神的时候,门关上了。 沈肆进来,苏夏还是之前那个姿势,好似是窗外有什么风景吸引着她。 然而窗帘拉的严实,什么都没有。 沈肆把苏夏摁在怀里,手掌抚|摸着她的头发。 苏夏的声音闷闷的,“李家的事是你做的?” 沈肆说是。 苏夏没再问一句。 她要努力遗忘。 忘掉那些不愉快的事,还有这辈子都不想再有交集的那些人。 沈肆摸到她的脸,“不回去了。” 苏夏说,“我没事。” 已经答应了爷爷,她不想让老人家不开心。 谁对她好,她知道。 第二天,苏夏就跟沈肆下山,去老宅陪爷爷过年。 老爷子高兴坏了,早早就在客厅等,隔一会儿就上门口瞅瞅。 陈伯也跟着高兴,让佣人们准备多点茶点,他记得大少奶奶爱吃。 大铁门那里传来车子的引擎声,老爷子拄着拐杖出门。 要不是陈伯拉着,劝说地上滑,他已经迎上去了。 沈肆提着礼品,苏夏跟在身旁,还没靠近就喊,“爷爷。” “哎。”老爷子招手,“快进来。” 苏夏边换鞋边说,“屋里好暖和。” 陈伯说,“大少奶奶,老爷子念叨了一早上,一会问空调温度合不合适,一会又要我们把地毯换厚的。” 苏夏挽着老爷子,眉眼带笑,那抹笑意也浮现到脸上。 沈肆见了,紧锁的眉宇稍松。 跟老爷子说了会话,苏夏去了洗手间。 老爷子趁机问孙子,“肆儿,小夏怎么瘦了那么多?” 沈肆说,“她这段时间胃不舒服。” “胃不舒服?怎么个不舒服法?”老爷子一听就急了,“带她上医院看过了吗?” 沈肆说,“看过了。” “这胃出毛病,只有慢慢调理了。”老爷子沉吟道,“你平时要多花点心思照顾她,不要不耐烦。” “小夏多好一孩子,你能娶到,是你的福分。” 沈肆应声,“我知道。” 老爷子还是不放心,“爷爷去联系老朋友,问个方子。” 沈肆,“好。” 在老宅住下来后,苏夏天天在后花园晒太阳,一趟就是半天。 沈肆陪老爷子下棋,整理书房。 偶尔出去散步的时候,都叫上苏夏。 老爷子发话,苏夏不好躲避,一开始她心里很抵触,不愿意走动,慢慢的也就适应了。 这几天的天气一直不错,阳光暖和和的,谁知到三十了,偏偏又下起雪来。 包饺子的时候,苏夏出了洋相。 她连饭都不会煮,又怎么会包饺子,这对她来说,陌生又困难。 反观沈肆,游刃有余。 苏夏看看自己捏出的奇怪东西,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没事没事,”老爷子一点都不介意,“小夏不要管,家务活什么的,肆儿来就行了。” 苏夏看一眼沈肆,眼里写着几个字“听见了吗”? 沈肆回她几个字“听见了”。 晚上六点一过,客厅的座机就没停过,都是沈家的小辈给老爷子拜年。 苏夏跟沈肆静静的坐在沙发上看晚会。 他们俩个绝对不是看一个节目,就能东拉西扯,噼里啪啦说个不停的人。 正放着小品,掌声一波一波的,可见有多精彩。 但是电视机前的沈先生跟沈太太都一声不吭,毫无反应。 小品结束,到杂技了。 苏夏又掩去一个哈欠,“我困了。” 沈肆看她,眼睛都湿了,泪汪汪的,“那去睡吧。” “我再撑撑吧。”苏夏换了个姿势,把腿伸直,“说好陪爷爷看晚会的。” 沈肆说,“吃点东西,” 苏夏看看桌上的果盘,“瓜子吧。” 老爷子过来发红包,里面是卡,苏夏跟沈肆一人一张。 他们也给老爷子准备了六个六,钱多少无所谓,老人家听着觉得吉祥,笑的合不拢嘴。 刚坐下来没多久,老爷子忽然就问,“小夏,给家里打电话了吗?” 苏夏喝水的动作一顿,含糊不清。 沈肆剥了把瓜子仁,拿到她手里,她心不在焉的往嘴里塞。 老爷子语不惊人死不休,“爷爷要不要也打过去跟你爸和你阿姨拜个年?” 苏夏脱口而出,“不用了!” 她后知后觉自己的反应过大,“爷爷,你是长辈,怎么能给我爸拜年,而且我们家过年是所有人都在一起,很闹的,我爸也听不见。” 老爷子感叹,“那好啊,热热闹闹的。” 这个事翻页了,苏夏松口气。 她不知道,家里毫无过年的氛围,因为李兰做了大排畸检查后,就崩溃了。 作者有话要说:  (≧ω≦)谢谢小天使们的厚爱 阳儿阳扔了1个地雷 可爱宝扔了1个地雷 小院子扔了1个地雷   第60章 大排畸很重要,可以检查出胎儿的内脏器官等各方面的发育情况是否健康,有无先天性畸形。 于情于理,在经过多次检查,确认胎儿畸形后,都应该由医生根据具体情况,安排引产。 再不忍心再难受,也要做决定,否则生下来以后会更痛,免不了整日整夜以泪洗面,怨天尤人。 孩子也要受苦,自卑的活在周围人看怪物的目光里。 李兰这些年一直患有抑郁症,她怀孕后的情况更严重,经常患得患失,很容易长时间困在低落的情绪里出不来。 苏李两家都从来没有过畸形儿的出现,遗传排除,李兰不知道她的孩子为什么会畸形,她不清楚到底是怀孕前用了什么药物,还是因为自己长久压抑。 从医院回来后,李兰就端着张绝望的脸,仿佛浑身的血液和精力都被抽空了。 苏长洺床前床后的伺候,累的腰酸背痛,加上要面临失去孩子这个悲痛的事实,他的眼窝深陷,头发里的银白在这几天生出很多。 好好的年三十,过的跟办丧事一样。 下人们都被苏长洺打发回家过年了,在初三之前,整栋别墅就他跟李兰俩人。 死气沉沉的。 夜空有绚丽的烟花绽放,声响脆亮。 苏长洺煮了两碗面,这就是年夜饭了。 他对着热气腾腾的碗,忍不住唉声叹气,满脸满眼的苍老。 以往每年,女儿都会回来过年,还会给他买东西。 不是什么高档补品,只是羊毛衫之类的衣物,尺寸都非常合适。 今年过年竟然一个电话都没有。 就那么一个女儿,现在也跟他变的疏远了。 她说的那句“以后就当没有我这个女儿”,还响在耳边,是真的要跟他划清界限。 苏长洺拿起手机,又放下去,说什么呢?没什么可说的。 她这会儿应该在沈家老宅,身边有沈肆陪着,会很幸福,日子也会越来越好。 不牵扯苏家的人和事,她就能慢慢遗忘掉那些不开心的过去。 苏长洺揉了揉额头,端着面碗去房间。 李兰躺在床上,四周黑漆漆的,看不到她的脸,只有抽泣的声音,细小轻弱。 让人听来,像是有条虫子往骨头缝里钻,没法抓挠的难受。 啪一声响后,房间被迫与黑暗一拍两散,投奔光明的怀抱。 苏长洺开了灯,把面碗搁桌上,“起来吃面吧。” 摸了摸脸,李兰无动于衷,平时吃什么喝什么,散步运动,一切她都以孩子为主。 现在不行了,她连动一下手指都不想,恨不得死了算了。 苏长洺拉开椅子坐下来,他说,“手术约在初十。” “不,不——”李兰反应激烈,声音因为长时间哭而发哑,“我不做手术!” 苏长洺真的感到疲惫,“你能不能别这么固执?” 李兰的眼睛红的厉害,那里面散发着可怕的坚决,“谁也不能杀死我的孩子!” 仿佛为了孩子,她可以跟任何人拼命。 看妻子那样癫狂,苏长洺痛苦的皱着眉头,半响才开口,“不说这个了。” 他拿筷子在碗里捞捞面,“快过来吃吧,一会儿面就要糊了。” 李兰闭上眼睛,“我不吃。” 苏长洺的声音里带有无力感,“今天是年三十,能不能停一停,别跟我呕气?” “我呕气?”李兰的双眼一睁,暴露出里面的红血丝,“苏长洺,在你看来,我现在只是呕气?” 苏长洺没吭声。 李兰忽然哆嗦着起来,“长洺,孩子在动。” 苏长洺的眼眶湿热。 “他真的很健康,怎么可能是……”李兰的眼睛发亮,像是着了魔,“那个检查的准确率不是百分百,肯定是出错了!” 苏长洺近乎是残忍的提醒,“我们已经跑了多家医院,相关的检查全做了,结果都……” 不等他说完,李兰就大声打断,“那也有可能!” 苏长洺看着妻子自欺欺人。 也许是他的目光太过直白,李兰的坚持如同幻影,不堪一击。 “我们又不是没钱。”李兰哭着,话声颤的厉害,“大不了我们给他治疗,荆城不行就去其他城市,去国外,现在医学一直在进步,几年之后的事谁都说不好,为什么要放弃他?” 苏长洺的声音响了起来,“如果可以,我也不想。” “没有哪个做父母的,不会希望自己的孩子过的好,”他的神情沉痛,“明知道孩子会受罪,我们又何必让他活的那么累。” 李兰攥着被子,“那也不能剥夺他活下去的权利!” 苏长洺老泪纵横,“是没有办法。” “把他送回天堂吧,他还会再来到这个世上的。” 李兰浑身无力的往后倒,头撞出嘭一声响,她失去知觉,忘了痛。 苏长洺劝说,“放过他吧。” 李兰歇斯底里,“苏长洺我告诉你!我是绝不会做手术的,除非我死!” 她不是二十几岁的小姑娘,这辈子再也不会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了。 苏长洺连发脾气的力气都没有,“如果只是轻微畸形,我愿意给他做手术,即便是倾家荡产,但是他连一个人的形态都没有,要怎么……” 李兰的身子发抖,“住口!” “怎么没有了?医生说了,他的手脚都长出来了,器官也都有,苏长洺,你根本就不在乎。” 苏长洺看着床上的女人,此刻有些陌生,又感到心酸。 她就是一个刺猬,扎到人,自己也皮开肉绽。 “你冷静的为孩子想过没有?” 不给李兰开口的机会,苏长洺说,“我们在世的时候,是可以照顾他,为他挡风遮雨,哪天我们走了呢?” 李兰的面色微微一变,又剧烈变换。 “要他一个人独自面对这个残酷的世界吗?”苏长洺强行把李兰逃避的那部分撕扯开来,字字锋利,“他被人嘲笑,欺负,生活不能自理的时候,要怎么办?还能指望谁?” 李兰面如死灰。 那番话里的每个字都实质化,如有一把匕首用力在她的心口划拉着,心脏鲜血淋漓。 “还有苏夏,”李兰莫名的坚信,“她不会不管自己的弟弟。” 苏长洺看她一眼,“小夏恨你,也怨我这个父亲。” 李兰的眼神顿时黯淡。 “她已经跟我们断绝来往,过年都不闻不问,”苏长洺的语气苦涩,“你觉得她还会去管自己的弟弟?” 李兰瞪着虚空,铺满泪痕的脸上一片灰白。 是啊,她怎么忘了…… 这些年苏夏顶着扫把星的头衔,如同一只臭虫,身边的朋友都离她而去了,她过的多惨,李兰看在眼里。 如今苏夏知道事情缘由,恨她恨的要死,说过永远不会原谅她,又怎么可能照顾她的孩子呢? 李兰又哭又笑,喃喃自语,“这就是自食其果吗?” “年后等你把身体调理好了,”苏长洺沉沉的叹息,“我们就收养一个吧。” 许久,房里响起一声凄厉的哭喊,“我做错了什么,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苏长洺用手撑住额头,说不出安慰的话,他无言以对。 当初那么迷信天煞孤星,就不得不去想报应这一说法。 做完手术,李兰像是随着孩子去了。 苏长洺没有太大的伤心,他已经做好失去的准备。 毕竟父亲和母亲在对待孩子的情感上面,是不同的。 李兰都那样了,李家还是不依不饶的上门找她,拿那些名利的事烦她,就差一哭二闹三上吊了。 她元气大伤,月子做不好,冷水凉风都碰了,那把年纪,就是在鬼门关徘回,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一脚踩了进去。 李家人再来的时候,苏长洺闭门不见。 苏夏知道那件事是在一个半月后,苏小雪告诉她的,说是李兰检查出孩子畸形,做了引产手术。 过后没多久,李兰的精神就出现问题,天天疯言疯语,家不像家了。 听完苏小雪的那段话,苏夏不知道说什么。 她没料到会是这样。 失去孩子的痛她去年秋天深刻的体会过,直到今天,痛楚依然未消,她连碰都不敢碰。 李兰对孩子到了疯魔的程度,打击小不了,不疯也会去掉半条命。 苏夏顺顺刘海,分明才刚过完年没多久,却感觉已经过了十几年,有种人事已非的怅然。 苏小雪在那边说,语气怪怪的,“前些天,你爸累病倒了,这事你不清楚?” 苏夏望着窗外,离春暖花开的日子不远了,却还是冷。 “你有空还是多回来走走吧,”苏小雪说,“我无意间听到你爸说胡话了,喊你呢。” 苏夏的双眼眯了一下,仿佛是阳光有些刺眼了。 苏小雪感叹,“你爸对你阿姨是真好,她都那样了,你爸不但不嫌弃,还费力四处带她去治疗。” 苏夏瞧见枝头的一抹翠绿,“是啊。” 父亲对李兰有多好,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 这些年的大大小小事上面,都有体现。 苏夏甚至希望沈肆也能对自己做到那般包容,不离不弃。 沉默了一会儿,苏小雪说,“小夏,我去过医院了。” 苏夏欲要挂断电话,苏小雪的声音在她的动作之前传了过来,“还是进不去。” “他拒绝任何人的探望,彻底对这个世界了无牵挂。” 说着,苏小雪的声音哽咽,要哭了,“小夏,堂姐不怕你笑话,我真的很喜欢沈穆锌,就算他不喜欢我也没关系。” “你不知道,医院都是些很可怕的精神病患者,他在那里住着,肯定好不了。” 苏夏说,“挂了。” 苏小雪似乎也觉得自己发泄的莫名其妙,“好吧。” 下一刻,她又说,“小夏,你知道沈穆锌心里的那个女人是谁吗?” 回答她的是嘟嘟声。 苏夏站在原地,她觉得心里积压了太多东西,堆积成山,很想找个人倾诉。 几分钟后,苏夏按了一串号码。 另一边是白明明轻快带笑的声音,“哎哟,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啦?” 苏夏问他,“在忙?” “我忙不忙分人,”白明明笑着说,“我家苏夏找我,那必须不忙。” 苏夏轻叹口气,“明明,真羡慕你,无忧无虑的。” 白明明哼哼,“少来,你不说我那是没心没肺么?” 苏夏咳一声,“总之就是快乐嘛。” “那是,”白明明一副老气横秋的口吻,“难过是一天,快乐是一天,那为什么不对自己好一点,你说是不?” 苏夏听到自己的声音,“是。” “不光知道,还得真的去做。”白明明不开玩笑了,“说吧,什么事?跟沈肆吵架了,还是我给你介绍的电视剧算看完了?” 苏夏说,“都不是。” 她停顿了片刻,一点点地把藏在心里的东西全部清了出去。 白明明听完大快人心,“报应!” 他那俩个字来的突然,既响亮又用力,苏夏吓了一跳,某根神经被扯住了。 白明明咂嘴,“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苏夏随口冒出一句,“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对,我要说的就是这个!”白明明忍不住表达感想,“我俩这么了解彼此,竟然没好上,月老一定是手抽筋了。” 他又压低声音,小心翼翼的,“沈肆不在你边上吧?” 苏夏抽嘴,“不在。” “那就好。”白明明松口气,“别把刚才的话告诉他啊,那公寓住的特别舒服,我不想被扫地出门。” 苏夏,“……” 白明明正经起来,“小夏,我妈信佛,她老在我耳边念叨凡事都有因缘,什么业因,业报。” “李兰就是业报到了,活该。”白明明说,“你明显是招小人了。” 好一会儿,苏夏说,“我就觉得命运真的很奇妙。” 白明明不喜欢那种苦大仇深的东西,他说笑道,“可不,我都打了多少年光棍了,也不知道我的真命天女在哪个犄角旮旯窝着。” 苏夏猛然想起什么,“你那次不是说去相亲吗?” 白明明正在走路,冷不丁绊了一下,差点摔出去。 都这么久了,他都忘记这茬了,苏夏竟然还记得。 “相亲也不一定就能看对眼啊。”白明明唏嘘,“我看上的,人家不待见我,想跟我好的,我嫌。” 苏夏的思绪被他带跑,“多试试,几率就大一些。” “知道的知道的,我在等缘分,到了肯定塞兜里。”白明明脑子一热,问了句,“小夏,你真不回家了?” 苏夏没说话。 白明明自知嘴贱,硬是没收,又问道,“你爸在你几岁的时候娶的李兰?” 苏夏说,“三岁吧。” 白明明啧啧两声,“看看,那么迫不及待,你才三岁就给你找一后妈。” “幸亏你嫁人了,还嫁给了他们惹不起的沈肆,不然后面还不知道要遭多少罪。” 苏夏摸着窗台冰冷坚硬的边沿,还好,她有幸遇到了那个男人。 爱她,尊敬她,拿真心对她。 “明明,”苏夏说,“下个月我就要去德国了。” “去德国?”白明明哀嚎了一声,“那以后见你一面不就得漂洋过海了?” 苏夏说,“荆城有很多我不想看见的人。” “我明白。”白明明说,“换个地方也好,重新开始。” 免得触景伤情,心里的疤快好了又烂掉,没完没了。 苏夏说,“去那边后我这个号码就不用了,到时候我会把新的告诉你。” 白明明停下脚步,他扭头往回走,在地上找到小龙人挂件。 不知道被谁踩了一脚,脏兮兮的,白明明爆了句粗口,他把小龙人拿到手里,擦擦就串回手机上了。 友情这东西的分量究竟有多少,没有明确统一的数字。 对白明明来说,他的朋友很多,交心的就一个。 迟迟没等来回应,苏夏问,“明明?” “在呢。”白明明吐槽,脸上挂着脸,“小龙人的绳子都换了好几个了,还是容易掉,姑奶奶,我就说别送我这玩意儿,你偏不听。” 听他提起小龙人,苏夏的记忆一下子倒回当年。 那时候她很孤独,是白明明一次次用自己热情和积极向上的乐观心态感染着她,始终没有放弃过。 苏夏没有沉浸在回忆里,怕触到令自己伤心的事,她垂了垂眼,“明明,保重。” 安静了足有一分钟,白明明说,“保重。” 离别太让人难以消化,他恢复一贯的姿态,“怎么那么伤感,又不是见不着了,不就是十来个小时吗,放心,我会去看你的,最少一个月一次。” 苏夏心里暖暖的,嘴上说,“一个人就别来看我。” 白明明翻白眼,“感动呢?” 苏夏的嘴角忍不住翘了翘,“你带女朋友来,我更感动。” “行,找找找,我马上找,”白明明嘀咕,“女人真是啰嗦,二十岁五十岁都一样。” 他说,“我去食堂吃饭了,回头再打给你。” 将手机搁在窗台上,苏夏抱着胳膊,她在这座城市生活了二十多年,自己都不知道留下的痕迹遍布了哪些地方。 真到了离开的那天,舍不得。 但她必须要走。 否则永远都离不开过去带给她的那片阴影。 身后贴上去温暖宽厚的怀抱,苏夏回神,任由自己坠入熟悉的气息里,甘愿深陷其中。 沈肆撩开苏夏肩头披散的发丝,在她雪白的脖子后面吸出一个红印子,又环着她的腰,下巴抵了过来。 少有的黏人。 苏夏受不了的按住腰间的手,“干嘛?” 沈肆蹭着她,把柔|嫩的皮肤蹭的轻微发红,“想你。” 苏夏的脖颈痒痒的,“我们天天在一起。” 沈肆的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还是想。”想时刻都不分开。 他开始不老实了,修长的手指去勾苏夏腰上的带子。 做着这样的事,依旧是张冰山脸,不会有人相信对方的内心如火一般。 苏夏知道,她多次承受过,烫的体无完肤。 暧|昧|湿|腻的气流尚未成形,就因为苏夏的一句话烟消云散。 “李兰的事,你知道吧?” 对于苏夏的突然提及,沈肆不意外,“嗯。” 苏夏转过身,和沈肆面对面,她蹙眉道,“你又瞒着我。” 沈肆掀了掀眼皮,“是你没问。” 苏夏噎住,她强词夺理,“我不问,你就会不主动跟我说吗?” 沈肆从口中吐出一句,“不重要。” 李兰出检查结果当天,他就收到了消息,只能说是应该如此,意料之中。 心术不正,长期抑郁,有那样的结果才是正常的。 听到沈肆那么说,苏夏一愣。 是啊,不重要了。 她不应该再因为一些事影响情绪,要做的就是忽视。 这点对目前的苏夏来说,没那么容易。 就像她还是会无意识的以为自己是孤星命一样,被迫去接受,刻到生命里,当初痛的死去活来,遍体鳞伤,哪能说忘了就忘了。 “李家那边……” 苏夏不自觉蹦出的话被一个吻吞没。 沈肆在教她明白什么是漠然,以及对哪些人和事不用在意。 苏夏有些分神,唇上一痛,男人咬了她一下,带有惩罚,还有几分难掩的情|欲。 她的后背蹭到窗台,两道呼吸正在融合,不知道什么时候设置的闹钟响了。 缠|绵的气息因此分开,四目相视,那里面有相同的东西在流窜。 沈肆抱起苏夏。 床深陷下去一大块,随后发出令人瞎想的声音。 那声音越来越清晰,带起的节奏也开始从缓慢渐渐的加快,床仿佛承受不住,却又顽强的很,捧着滚烫的岩浆,滋滋冒着烟。 沈肆早就想带苏夏去国外定居,她做不到,他就替她将那些过去一一剔除。 未来还有很长一段路,无论何时何地,是刮风下雨,冰天雪地,还是阳光明媚,春暖花开,他都会牵着她的手,一起走到最后。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完结,后面的番外我都会在标题说明,可看可不看,随意就好,么么哒 (≧ω≦)谢谢小天使们的厚爱 你就像故事@扔了1个地雷 阳儿阳扔了1个地雷 一只脱毛的熊扔了1个地雷   第61章 苏夏跟沈肆抵达柏林当日,迎接他们的是漫天雪花飘飞。 很冷。 苏夏是寒性体质,手脚冰凉,偏偏沈肆也是,俩人手牵着手,十指相扣,如同攥了块冰走路,冻的手指头疼。 “阿嚏——” 苏夏一连打了俩个喷嚏,她哈口气,飘出的白雾笼罩着脸,眼睛湿湿的,“这边比荆城冷多了。” 沈肆把苏夏的手塞进自己的大衣口袋里。 苏夏偏过头,害羞的神情慢慢在眼角眉梢浮现,藏不住。 年轻男女那么亲密,外形又同样出众,像是在进行街拍的明星。 有人不带恶意的打量,多半是好奇,苏夏不好意思,她小声说,“好多人呢。” 沈肆不让苏夏溜,薄茧在她的掌心磨蹭,“不要紧。” 坐上车,苏夏松松脖子上的围巾,任由四面八方的暖气驱赶脸上身上的寒意。 片刻后,她冻麻木的神经终于活跃起来,开始漫不经心的留意沿途的风景。 路程较远,苏夏昏过去睡,又努力硬撑着眼皮,不想睡一觉就到了。 时间本就流逝的太快了,再轻易放弃,只会觉得更加空虚。 沈肆看出苏夏的意图,“吃点东西。” 苏夏没什么精神,大脑混浊,反应慢半拍,“好。” 她抓抓后颈,“吃什么?” 沈肆从携带的袋子里拿出牛肉干,拆开一包给她。 苏夏啃了一根,满嘴都是正宗的牛肉味,有嚼劲,她的面部肌|肉都在动,提神效果挺好的。 不一会儿,就有一股辛辣的香味弥漫在后座,悄无声息地去沾染俩人的羊绒大衣。 驾车的是刚上任的特助,施凉。 她拥有令女人羡慕,男人疯狂的妖娆身段,媚眼如丝,红唇妩媚,明明是只妖精,心思却像个历经千帆的老人,不但后视镜调过,而且一路上都目不斜视。 苏夏的声音模糊,“施特助,在那边的超市停一下。” 施凉应声,“是。” 沈肆眼神询问,苏夏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他的耳根子泛起一层薄红。 车停好后,沈肆下车,去给苏夏买东西。 逼仄的空间,一时只有苏夏咀嚼牛肉干的声响。 和成长环境有关,她的自我保护意识很强,仅仅在自己认可亲近的人面前,才会露出真性情。 其他时候都是神色清冷,拒人千里。 譬如此刻。 车里冷不丁响起声音,沙沙的,性感慵懒,“大少奶奶,我能否去抽根烟?” 这和之前发出一个音的感觉截然不同。 苏夏还是头一次从女人嘴里听到这种声音,像极了她喜欢的一位退出歌坛的歌手,韵味独特。 她对这个特助的好感分秒增加,语气也随和许多,“你随意。” 施凉说,“谢谢。” 车门打开,她没走远,似是不放心苏夏一人。 苏夏降下车窗,明目张胆的望过去,这才发现施凉比她还高,有170了。 有几个男人路过,忍不住投以热情的目光。 苏夏看见他们朝施凉走去,她的眉心一拧,欲要下车,就见施凉笑眯眯的往盯着她胸部看的男人脸上吐了个烟圈,近乎放肆的扫过他的裆部。 苏夏听不清施凉说了什么,只见她的红唇轻微张合,那几个男人如同被人狠抽耳刮子,一个个满脸大|便的骂着脏话离开。 隔着一层缭绕的烟雾,施凉抬头,和车里的苏夏对视,露出一个笑容,足以魅惑众生。 苏夏也笑了一下,她若有所思,看来沈肆的这个特助是个有故事的人。 否则就刚才那场面,换个女人都会惊慌害怕,哪能那么淡定,甚至反过来调|戏了一把流氓。 沈肆的身影在出口方向出现,施凉掐灭烟头,高跟鞋碾过。 她的态度充满忌惮,不再嚣张不羁。 苏夏看在眼里,不奇怪。 敢在沈肆面前那样的,她没见过。 回到车里,沈肆将手里的袋子拿给苏夏。 苏夏看看,除了她要的加长夜用,还有一盒痛经贴,一包红糖,几块生姜。 到了住处,苏夏刚进门就说,“那施凉……” 沈肆关上门,眉峰轻挑。 苏夏脱掉短靴,“你把那么个大美女带身边,不怕我吃醋啊?” 沈肆闻言,面色微愣。 苏夏,“……” 她说的难道很奇怪? 就施凉那条件,这世上应该没有哪个女人看到她出现在自己老公身边,还可以不当回事吧? 沈肆打开鞋柜给苏夏拿拖鞋,“在我眼里,女人就两种,一种无关紧要,一种是你。” 苏夏嘟囔,“那也不能否定她的优秀。” 沈肆换好鞋,拉着行李箱进客厅,“出色的是她的能力。” 苏夏趿拉着棉拖跟在他后面,“听起来很完美。” 沈肆说道,“我和她只是交易。” 苏夏顿时变了脸色,她绕到沈肆前面,“什么交易?” 沈肆知道苏夏乱想什么,他开口解释,嗓音里带有几分紧张,“不是那回事。” 苏夏坐到沙发上,“你说。” “做我的特助,可以掌握一切她想接近的商业规则,”沈肆说,“我看中的是她能给我带来多少价值。” 苏夏听的似懂非懂,“你的意思是,你们是各取所需,也就是说……她在免费给你打工?” 沈肆嗯一声。 苏夏无法理解名利场不见血的杀戮,也不感兴趣。 沈肆扯开领带,“期限是一年。” 真是奇怪的人,苏夏问,“那她是荆城人?” 沈肆说,“陸城。” 苏夏没再问,显然是察觉自己对施凉的关注度超过了正常范围。 她环顾四周,心里掀起波澜,以后这就是她的家了。 耳边响起声音,苏夏扭头望向她的丈夫,有短暂的发呆。 “什么?” “上楼睡觉。”沈肆拉起苏夏,揽着她往楼梯口走,“你需要休息。” 苏夏想说不需要的,话到嘴边,她从男人脸上看见关心,又咽下去了。 一觉睡醒,天色已然昏暗。 沈肆在办公,苏夏不打扰他,安静的坐床头翻杂志。 肚子的咕噜叫声打破宁静。 苏夏正要找饼干吃,沈肆已经从工作中抽离,“我忘了时间。” 男人面带自责,苏夏倒是不在意,反而安慰他,“没事,包里有泡面,还有火腿肠和卤蛋。” 沈肆默不吭声的出去。 苏夏来不及阻止。 她待了一会儿,去厨房找人。 沈肆提前打过招呼,佣人买了食材,他动作干练的做了三菜一汤。 吃饱喝足,苏夏望着男人刷锅洗碗,她默默的想,明天一定要好炒个菜。 第二天一大早,沈肆起来跑步,苏夏也没睡懒觉,她摸到手机,认真刷菜谱,研究了很久。 沈肆准备早餐的时候,苏夏在旁边偷学,她越看越感觉自己是个废人。 到了中午,苏夏杵在厨房。 “要做什么,”她自告奋勇,“我来。” 沈肆摇头,“不用。” “洗青菜是吗?这个我会。”苏夏不由分说的卷起袖子,“我总不能完全依赖你啊。” 她掰着青菜叶,“你就不想尝尝我的手艺?” 沈肆的呼吸一顿,“想。” 苏夏冲他笑,“一会儿就能尝到。” 沈肆被她那个笑迷的晕头转向,直到厨房发出噼里啪啦声的时候,他才回神。 锅里放了油,又掉进去水,溅的到处都是。 苏夏手忙脚乱,嘴里不停念叨,“姜,姜,姜……” 她又左右寻找,“蒜呢蒜呢?不行了,要焦了!” 话落,一股糊味从锅里飘出来,在厨房四散而开。 沈肆拉开傻愣的女人,从容淡定的把火关掉。 苏夏抬起手臂擦脸,心虚的瞅一眼锅里的黑色姜片,“我能不能再试一次?” 沈肆把锅洗干净,给她试,姿态纵容,说出的话语却是严厉,“如果烫到,以后不准踏进厨房半步。” 就冲这威胁,苏夏是万分小心。 尽管比第一次好多了,一盘炒青菜还是要了苏夏半条命。 沈肆炒的青菜很有食欲,她的跟猪食一样。 那盘青菜沈肆吃了,在他让苏夏试的时候,胃就做好了准备。 做饭是真不行,苏夏受到了严重的打击,但是她在打扫卫生上面很有自信。 别墅的卫生都是佣人负责,一览无遗的干净整洁。 苏夏闲了几天,动手换洗床单被罩。 她浑身散发出阳光的气息,不再低落,“把佣人辞掉吧,以后我们一起打扫。” 沈肆的眼底微闪,“好。” 而现实情况是…… 擦玻璃的活是沈肆干,他怕苏夏跌倒。 拖地的活也是沈肆干,他怕苏夏维持弯腰低头的姿势久了,会腰酸背痛。 擦洗的活还是沈肆,他不想苏夏弄脏了手。 于是苏夏就成了发号施令的指挥官。 花一天时间打扫,沈肆还有精力开了一个视频会议。 苏夏闲人一个,她在舞蹈室练一字马,心里仿佛塞满了蜜。 那个男人是她生命里的一道光,突然出现,又那么强烈灼热。 将她的世界点燃了。 没事做了,苏夏把心思放在花园,这儿捣鼓一下,那儿捣鼓一下。 沈肆由着她胡来,就算把花园移平,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对沈肆而言,苏夏是他的公主,所有烦累,悲伤都理应他承受。 她只要开心就好。 过去他没参与,往后他会竭尽所能。 气温渐渐上升,花园里生机勃勃。 沈肆两头飞,他很忙,总是在压缩时间完成工作。 一旦沈肆回国,施凉就会被命令留在柏林陪苏夏,还有十几个保镖。 苏夏以前不觉得自己的命有多重要,是沈肆在一点一滴的告诉她。 让她知道,他非她不可。 从荆城飞回来,沈肆带了一样东西给苏夏。 苏夏看一眼,愣怔半响,“备孕计划书?” 沈肆埋在苏夏的脖子里,“嗯。” 苏夏翻了翻,比课程表详细,她抿了抿唇,好一会儿说,“我还想在今年开个工作室呢。” 唇离开苏夏,沈肆的眉头紧锁,他没开口,周遭气压低了很多。 在那种压迫感之下,苏夏无意识的绷紧神经,她捏着计划书,指腹蹭蹭,“沈肆,你想让我当全职太太?” 沈肆不说话。 把计划书搁一边,苏夏蹙眉,也不说话了。 沈肆起身出去,“你休息吧。” 苏夏抬头看男人离开的背影,她不是女强人,但没有事业,她会心慌。 吵架,争执都没有发生。 睡前,苏夏一边转着戒指,一边听浴室的水声,琢磨怎么跟沈肆沟通。 不知过了多久,苏夏闻到一股清香,她抬头,男人站在床前,俯视过来。 “我去给你拿吹风机。” 苏夏刚起身,肩膀就被按住,她又坐回床上。 头顶是男人低沉的声音,“长回以前的体重,可开工作室。” 苏夏睁大眼睛,“你说真的?” 沈肆的薄唇一抿,“嗯。” 苏夏搂住沈肆,“到时候不准反悔。” 沈肆低头去亲她的嘴角,“不反悔。” 他宠她,不忍看她露出纠结的表情。 苏夏主动去咬男人的喉结,微热的指尖划过他的每块肌|肉。 顷刻之间,沈肆的欲|火便被挑起,却在这时,怀里一空,香软跑了。 他克制着呼吸,眸光困住趴在床边的女人,“找什么?” 苏夏边翻抽屉边说,“巧克力。” 找到巧克力,她把抽屉一关,回到沈肆怀里,一双黑彩分明的大眼睛里有光芒闪烁,“我明天想吃红烧肉,还想喝汤。” 沈肆的面部隐隐一抽,显然是没料到那句话这么有用。 苏夏吃完两块巧克力,垂眼说道,“孩子的事,随缘就好。” 她舔|舔唇上的巧克力,“你要吃吗?” 沈肆扣住苏夏的后脑勺,长驱直入,快速扫过每一寸地方,又缓慢地重温。 那天之后,苏夏乖乖吃饭,非常配合。 心宽体胖,如果心里总是装着事,忧虑的多,那是不行的。 她大概是知道了,却没法子。 沈肆看在眼里,他腾出时间带苏夏去艾伦家吃饭。 艾伦很无语,他正准备去荆城发展,谁知沈肆来这里定居。 “沈,为什么?” 沈肆凝视不远处和费兰克太太交谈的女人,冰山在这一刻融化,清晰可见。 艾伦明白过来,他耸耸肩,无话可说。 婚姻和爱情这两样俗不可耐的东西竟然能绑住这个人,真神奇。 苏夏招手,沈肆放下酒杯过去,他的上半身微微低了些许,认真倾听。 看到这一幕,艾伦挠了挠下巴,还是匪夷所思。 可惜沈不让他在内的异性过于靠近苏夏,不然他真想亲自去发掘对方身上有哪些迷人的东西。 沈肆向来节制,这次却喝了不少酒。 回去的路上,他阖着眼帘,酒精让他的严谨冷峻少去一些,不再是平时的一丝不苟。 苏夏撑着靠在她身上的男人,“施特助,开慢一点。” 施凉的红色指甲搭在方向盘上,“是。” 车里弥漫着浓烈的酒气,化不开。 苏夏想快点到家,老天爷故意跟她作对,半路发生连环车祸,她们被堵在车流里面,等待疏通。 施凉出去查问情况,后座几乎泡在酒坛里面。 沈肆的衬衫领口敞开,突起的喉结上下滚动,他像是一头野兽,寻着熟悉的味道,本能的渴|望在叫嚣。 苏夏推着压过来的男人,“沈肆!” 那喊声一下子就让沈肆的理智回笼,他用力去掐眉心,将那处掐的发红。 整理衣服,苏夏的呼吸轻喘,“为什么喝那么多酒?” 沈肆的面部轮廓坚毅,一贯的沉默。 他不说,苏夏也能想得到,无非就是她的事。 “不用替我担心。”苏夏抓着沈肆的手,轻声说,“我会好的。” 她一定会摆脱过去留给她的阴影,好好去拥抱属于她和沈肆的生活,创造美好温暖的回忆。 顿了顿,苏夏瞥一眼身旁的男人,“喝酒可以,以后别喝多了,伤身。” 沈肆哑声道,“不会有下次。” 他倾身,手臂撑在苏夏的一侧,压上她的唇。 苏夏的身子一颤,她又要去推沈肆,嘴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唔唔声。 红酒的醇香在他们的舌尖上跳舞,发酵,一发不可收拾。 苏夏醉了。 迷迷糊糊的,她还担心被施凉撞到。 谁知是自己多想了。 施凉过了很长时间才回车里,分不清是有意还是无意。 她还是目不斜视,好似没注意到车里湿|腻的空气,苏夏红|肿的唇,迷离的眼,以及沈肆呼吸里的暗沉。 妖艳,聪明,善于拿捏分寸,有野心,会算计,既内敛又外放,这是苏夏对她的评价。 绝不可能给人打下手,她会有自己的一方天地,在那里称霸。 回到别墅已经接近零点。 苏夏说,“施特助,太晚了,你就在这里住一晚吧。” 一个女孩子,总归是不方便,而且这边离她的酒店很远。 沈肆没出声,那张冷冰冰的脸上显露出逐客令。 头皮一麻,施凉毫不迟疑,“不了。” 干脆利落的离开,脚步飞快,生怕苏夏误会什么。 苏夏笑着摇了摇头,她有种感觉,能跟施凉成为朋友。 后半夜,苏夏尖叫着惊醒。 打来床头灯,沈肆摸着她湿漉漉的脸和眼睛,一遍遍的说,“没事。” 苏夏喘了几口气,她趴在沈肆怀里,身子颤抖,惊恐未退。 这一出常有,在苏夏想起诚仁医院那场大火以后,孩子没了,更是一次恶劣的变化。 她的病因就在这里。 要想过全新的生活,就必须放下。 沈肆弄开苏夏脸颊边的湿发,“去洗个澡,嗯?” 埋在他胸口的黑色脑袋摇了摇。 沈肆拍拍苏夏的后背,安抚了一会儿,他掀开被子下床去浴室放水。 随后他又回来,抱起缩在被子里的女人去浴室。 洗了个澡,苏夏浑身不再汗湿,她捧着水杯,一口一口喝热水,下巴还那么消瘦,吃的多了,也没长多少肉,都不知道吃哪儿去了。 沈肆立在床前,等着她把水喝完了,再问她还要不要。 苏夏摇头,“不喝了。” 她攥着沈肆的手,“我,我梦到了一条蛇。” 梦里,她在花园的长凳上晒太阳,睁开眼睛的时候,腿上趴着一条蛇,正在看着她。 苏夏清楚这个梦是跟沈穆锌有关,他要拿自己的后半辈子给她赎罪,也是在剑走偏锋,要她记住他,永远都记得有个人在医院里。 沈肆的眉头一动,“明天带你去吃蛇肉。” 苏夏的脸发白,“不行。” 光想着就恶心。 沈肆默了默,怕蛇是人之常情, 苏夏把双手放到沈肆的脖子上,搂紧了,她贴近一些,又贴的更近。 做完了,苏夏抬眼看沈肆,眼中有水光荡漾。 眼眸骤然深沉,沈肆箍住苏夏的腰。 最终两颗心脏贴在一起,跳动。 苏夏放任自己沉浸在, 做噩梦的时候,有个人不嫌弃你一身的汗,把你抱在怀里,低柔着嗓音在你耳边说“没事”。 那就是幸福。 作者有话要说:  施凉是下篇文女主角 正文就到这里了,番外是夫妻喂狗粮,还有明明二少,随意就好。 本书由(凝涉)为您整理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