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书由【你的用户名】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怪我没有你喜欢的模样 作者:安子宁 第1章 看看手表,快一点了,郑以晨看着终于全部睡着的孩子们,总算松了一口气。新学期刚开始没多久,小班的孩子们渐渐不哭了,午觉却是难题。有些孩子没有午觉习惯,有些孩子却因为不熟悉环境,总是睡一会儿就被噩梦惊醒。 歇了一会儿,郑以晨又站起来,在每个孩子背上摸了一把,有些孩子睡觉爱流汗,她又赶紧在那些孩子们书包里拿出隔汗巾给他们隔上。 门口突然有人敲门,郑以晨赶紧跑过去开门,怕声音惊到睡梦中的孩子们。 “郑老师,你们班佟阮的家长来接孩子,是让他进来接还是怎么?”是门房的老师。 “现在接?”郑以晨皱眉,转过去看了看佟阮的床,有些不悦的说:“您让她家长进来吧,跟他说在教室等一会儿,佟阮刚睡着,等她睡醒了再接吧。” 郑以晨轻手将门关上,走到佟阮的床边,给她拉了拉被子。 九月的中午还是热得发慌,寝室总是会打温度不低的空调,给孩子们盖薄薄的被子,让他们在舒适的状态下午睡。 她轻轻掖被窝的动作还是扰到了佟阮,佟阮又皱着眉动了动,还有难受的轻哼声,郑以晨赶紧松了手。看她慢慢安静下来,眉头却不松,郑以晨知道,这孩子又做梦了。 班上最难睡着的就是佟阮,可她好不容易睡着了,也常常没几分钟就做噩梦惊醒。郑以晨能看出,这是个很没有安全感的孩子。想想这孩子的情况也让人很操心,就没见过她父母来幼儿园,每次都是保姆来。郑以晨一直不太喜欢佟阮家里的保姆,不能跟老师很好的交流,送了就走,来了就接,从来不和老师交流。 郑以晨想,等她有了孩子,一定自己带。 郑以晨正入神想着孩子的事,门在这时被人推开。 想来正是佟阮的家长,这使她越发厌恶对方,明明说过孩子刚睡着不要打扰,却还鲁莽闯进来。要叫佟阮起来不说,还怕打扰到其他孩子。 郑以晨皱着眉回身去看,却看到了一个男人,正背过身在关门,西装笔挺,她轻哼了一声,心想,有钱人作风果然不一样,这么久了第一次出现在幼儿园,竟然是这么没有礼貌的方式,实在令人讨厌。 “这位……”“先生”二字还没说出口,男人就转过身来了。 郑以晨看清那人样貌后,呼吸一滞,整个人都愣住了。那双眼像一双无形的大手一样远远伸过来,扼住了郑以晨的脖子,让她张大嘴,却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佟越。 佟越,佟阮。 在看到他的一瞬间,洪水一般的猜测瞬时席卷了郑以晨的大脑,她不是刻意去思考的,却什么都明白了。 他们结婚了。 他们生活的很好。 他们还有一个很听话很漂亮的女儿。 郑以晨几乎是下意识地转了身,她没有看到佟越任何的表情,她的大脑指挥她拒绝去看他。匆忙走到佟阮床边,她粗粗喘了两口气,下意识伸手把自己的领子拉高了一些,缓了好久,她才紧急整理好思绪。 郑以晨伸手摸了摸佟阮却并不想叫醒她,就帮她穿了衣服以后抱了起来。郑以晨一步步走向佟越,抱着孩子的手忍不住颤抖,她不想跟他有任何交流,她现在只想逃走。 将佟阮交给佟越,郑以晨想迎上他的视线,却在触碰的一瞬间弹了开来。她只是盯着佟阮熟睡的小脸,眼神却不经意看到了佟越那双大手。 那只手就在郑以晨眼前,把佟阮抱得很紧,这让郑以晨觉得有些氧气不足,背后细细密密的刺痛感让她差点忍不住哼出声来。 一个被梦惊醒的孩子忽然大叫了一声,郑以晨松了一口气,终于有理由可以逃开了。郑以晨努力用最正常的声音开口:“有孩子醒了,书包在教室里您自己去找。” 佟越往前走了两步,想要伸手抓住郑以晨,却因为抱着佟阮,只能开口喊她。 “你在幼儿园当老师?” 他这一句话像是惊雷一般打下来,正正击中她,她胸口剧烈起伏,好久才回应他:“对啊。” “你后来没有跳舞了吗?” 郑以晨不明白他问这个问题的用意,只能提醒自己不要崩溃。郑以晨觉得自己喉咙发紧,后背的灼烧感几乎要将她淹没,艰难地咽了咽口水,装作轻松地说:“后来吗?后来我不喜欢跳舞了。” 她再不多说,走回那个孩子床边,轻轻拍着孩子的背。 大约是郑以晨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太过明显。佟越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只说:“那……我先走了。再见。” 郑以晨没有回头,只是听见关门声听着身后的门被轻声带上,她终于喘着粗气,拍孩子的手收了回来,颤抖着握成了拳。 不过几分钟而已,她却像做了一场不真实的梦。那几分钟就像是有个刻录机一样,把每一分每一秒甚至每一帧,都刻在了她的脑海里。 佟越的脸在郑以晨脑海里挥之不去,突然像时空倒转回到过去,曾经的他也清晰地浮现出来,两个他的样子重合起来,让她忍不住闭着眼,生怕那上涌的不知名热流从眼里流出。 他好像没有变,又像是变了好多。 佟越大学是播音专业的,字正腔圆,他说话的声音是好听的,低沉圆润,他说的话也是好听的,他说,“郑以晨,下周以前你打电话给我,我们就在一起。” 他没有说下面一句话,郑以晨却知道:如果你不打,我就走了。跟她一起。 那时她犹豫着犹豫着,时间就晃晃悠悠过了一周,尽管再煎熬再难耐,时光也都是转瞬即逝。 后来时间又晃晃悠悠,过了六年多。再次见面,郑以晨从未谈过恋爱,他们却已经有了可爱的宝贝佟阮。 …… 郑以晨拿了小本子去会议室开会,国庆后有个教师技能表演。 副园长大致讲了一些表演的内容及要求,郑以晨在小本子上记得清清楚楚。 技能表演:普通话(讲故事)、集体舞、手工展示、儿童画作品展示、幼儿歌曲弹唱。(任选) “小郑,你那么会跳舞,这次集体舞就你领舞。视频我待会儿发给你,你扒出来了就教一下。”讲完后,副园长把塑料袋往郑以晨手上丢,说:“这是舞蹈服,练得差不多了就带装跳。” “我……可能不合适……”郑以晨手里捏着塑料袋,不知怎么开口。 “从那么著名的舞蹈学院毕业的人,教这点儿舞蹈是肯定没问题的。尽快排出来!”副园长笑着打趣道。 郑以晨抿着唇没说话,伸手去解塑料袋。 副园长这时又说:“舞蹈叫白天鹅,群舞,不难但是队形比较难排。小郑你费费心。” 她拿出舞蹈服放在桌上,眼睛不自觉被那纯白吸引。 郑以晨忍不住伸手去摸那挺阔的裙摆,轻轻将褶皱处抚平。她又伸手去触碰衣领,她脑海里甚至已经出现了一个画面,一个女人穿着这件舞蹈服,露出她精巧的锁骨,又看她转过身去,后面的大挖背将她白皙如玉的后背和精致的蝴蝶骨很好地凸显出来了。最重要的还是凸显天鹅形态的脖颈之处,配合这白裙子,尽显气质。 郑以晨抬起头,眼神是掩饰不了的慌乱,她双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这时,方媛两步跨到郑以晨面前,伸手抢走了舞蹈服。 她看着郑以晨,意味深长地说:“郑老师怕是不能跳这个舞吧。” 郑以晨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像是有虫子密密麻麻在背上爬一般。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却差点没能将那股冲动压制下来。 “让方老师领舞吧,她比我来的时间长,舞也比我跳的好。而且我上学的时候受过伤,不太能跳了。” 郑以晨说着,却一直盯着自己手中的小本子,看着上面“集体舞”三个字。 副园长也不强求,点了点头:“好,那你们自己调配吧,反正这几项里面选自己擅长的。集体舞是重中之重,一定要跳好。” 会议结束后,方媛直直朝郑以晨走来,盯着她的眼睛问:“你跳吗?” 郑以晨朝她笑笑,面上好像并不在乎,手心却已经攥紧。 “不了,我参加其他的。” …… 回到教室,班上的主班老师杨琼问起了佟阮。 “佟阮接回去了?” “嗯。”郑以晨点点头,却感觉自己嗓子眼儿有点发热:“中午的时候爸爸接走了,可能有事儿吧。” 杨琼面露惊讶:“爸爸?她接走我就够觉得惊讶了,还是爸爸接走的?” 郑以晨点点头,不想继续说这个话题,朝她举了举手中的笔记本:“我去整理一下比赛内容。” 向着办公室走去的郑以晨觉得自己眼眶热热的,她的呼吸又浅又急,以掩饰几欲爆发的感情。 她这么多年明明可以知道他所有的消息,却一丝风都没有吹过来,是因为她给自己心里筑了一堵坚不可摧的墙。 可他带着孩子亲自出现在她面前,把他的这么多年展示给她看,顺便,把她那堵看似坚不可摧的墙推倒。 她是不是该恭喜他,如常所愿,幸福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啦~ 宝贝们好久不见! 开文送红包啦!100个!抢呀!微博还有抽奖活动哦~关注转发抽零食大礼包哒! 第2章 说是技能表演,实际上就是抽周六上午的时间,出一台小型的演出,向家长们展示出园内教师们的专业素质水平。 郑以晨选了普通话,她声音清亮,表现力又强,讲起故事来绘声绘色,孩子们一向是很喜欢听的。 台下都是自愿来的家长们,郑以晨眼尖,看到了很多自己班上的学生。她寻了一圈,一愣,抿着唇看自己的故事稿。 方媛带着老师们从旁边走过来,郑以晨倒是先笑了起来,对着老师们说:“哇!你们穿这衣服也太美了吧天鹅们!” 一个三十多岁的老师也笑:“我们老天鹅现在已经不合适上这种节目了,下次还是你们这些真天鹅们上场好了!” 郑以晨挑眉打趣:“怎么会?我站在你们旁边,那简直就是丑小鸭呀!” 她们笑着上台去彩排,郑以晨再不多看一眼,低头看稿子。 她眨眨眼,嘴角的笑有些僵硬。 佟越来的时候,演出已经开场了。他牵着佟阮找最后面的地方坐了下来,礼堂不大,坐在后面也能看得清楚。 他低头问佟阮,脸上带有温柔的笑意:“佟佟,你找到郑老师了没有?” 佟阮坐在佟越的身上,闻言使劲往上挣,而后便被佟越举了起来。 “看到了,在那里!”佟阮伸出软软的小手,指给他看。 “佟佟真棒。” 佟越顺着佟阮的手指,看见台边一个正低着头看手中稿子的女人。她低着头,嘴里无声地念着,似乎有些紧张。 舞台上的帷幕缓缓拉开,暗黄色的灯光渐渐亮了起来,老师们穿着纯白的舞衣,各自做着自己的准备动作,模仿着天鹅的姿态。音乐逐渐响起,她们踮起脚尖,随着音乐起舞。她们昂起下巴,让所有人的关注点都在她们线条优美的颈部,她们就如同真正天鹅一般,用自己高傲的身姿,告诉所有人,这是她们的舞台。 佟越看着她们投入其中,忽然就想起那时自己被郑以晨硬拉去看她的演出。 “这次都是天鹅主题,我们老师经常说我很适合这种类型的舞蹈,我觉得我能拿第一名!你看看!”郑以晨穿着白天鹅的衣服,露出的颈部和胸口白皙光洁、线条优美,她在他面前昂昂头挺挺胸,神情高贵、身姿婀娜。 那一刻,偌大的舞台上,他仿佛只看到了她一个人。 佟越回想起那样的她,再看看站在舞台旁边的她,几乎认不出。 她的表情像是在看一场与她毫无关系的演出,偶尔抬头看两眼,而后便漠不关心地去看自己的稿子,就像从未跳过舞、从未热爱过跳舞一样。可明明他脑海里印象最深的,就是她跳舞的样子。 郑以晨背稿子正背得有些烦躁,她抬头往下面一扫,看到了佟越,他很认真地看着舞台上的表演。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对舞蹈也有了兴趣,正那么想着,却突然想起,黎笙也是跳舞的。 她扯了扯嘴角,回头看着正在谢幕的舞蹈队伍,淡漠地随着台下的观众们一起拍着手。 郑以晨正准备上台,就正好碰到了气喘吁吁下台的方媛。 方媛很精确的找到了郑以晨的方位,给了她一个倨傲挑衅的眼神。 自郑以晨来幼儿园,方媛就很不满她,从前无论是什么舞蹈,幼儿园里首当其冲的永远是自己。可郑以晨是很好的舞蹈学院毕业的,这对她来说,无疑是个非常大的威胁。 她想要让郑以晨知道,就算她在,自己也是那个领舞的人。 郑以晨看她的眼神就知道了她的心思,也不在乎,倒是勾起了唇角,回了她一个微笑。 她不在乎她们跳得多好,下面的掌声多热烈。这都与她无关。 从决定不再跳舞的那一刻起,她就将对舞蹈的全部热情收了起来,丢进大海里,再也不去触碰。 演出结束后,郑以晨跟着老师们一起收拾完小礼堂才回家。 刚出校门,就发现门口站着熟悉的身影,郑以晨一愣,停下脚步不知要不要继续往前走。佟越却像是有感应似的,转过来,直直看着她。 郑以晨只好硬着头皮走到他面前,嘴角牵起了笑,蹲下去对着他面前的孩子:“佟阮还没走呀?” “郑老师!”佟阮笑了起来,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 郑以晨摸摸她的头,头顶传来佟越的声音。 “你今天的故事讲得很好,佟佟很喜欢。” 郑以晨听到他说“佟佟”的时候,嘴角不自觉有些牵不住,站起来的时候却已经恢复浅浅的笑。 “谢谢你——佟先生。”她看着他的眼睛,说得云淡风轻。 “只是——你到底为什么不跳舞了?” 郑以晨抬头看他,有很多情绪,也似乎有很多话,最后到了嘴边,却只成了一句:“不爱跳了,你听说过移情别恋这个词吗?” 郑以晨的答案显然佟越并不满意,她看他抿紧了唇,知道他是生气了,心底却不知为何生出了些奇异的趣味,她看着他,轻飘飘地说:“没什么是永远不变的。” 佟越没有说话,以前的郑以晨是绝不会用这种口气和他说话。这么想着,不由有些愤懑,可这愤懑又无处发泄,他是她什么人?她凭什么要迁就他? 佟越动了动嘴唇,刚准备说话,就看到郑以晨因为动作幅度大,而歪掉了的衣襟。他本能想要帮她理一理,手刚一伸出去,就被她防备地躲开。 “谢谢,我自己来。” 她低头去整理,佟越看着她毫无起伏的表情,突然觉得面前这个人与他记忆里的她完全不一样了。 佟越的手还尴尬地停在半空中,忽然心头一紧。 郑以晨整理好了衣领,朝着佟阮笑了笑:“宝贝,跟郑老师再见吧!” 佟阮很乖,举起小手挥了挥:“郑老师再见。” 郑以晨揉了揉佟阮的头发,心里只觉喜欢。明明是他们的孩子,她却没办法讨厌。 她向佟越说了再见,转身走了。 郑以晨一步步向前走,她不希望自己变成一个可怕的矫情鬼,她反复告诉自己,佟越跟黎笙已经结婚多年,已经生了佟阮,她不能再有任何想法。 可她还是忍不住转过身去看他。没有出现电视剧里四目相对的情节,她只走出几步而已,佟越已经抱着孩子离开了。 她垂了垂眼,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微笑,不知自己在期待些什么不像话的东西。 …… 回了家,郑以晨整个人都像是丢了魂一般,吃饭的时候都昏昏沉沉的。 “童童,我今天碰到你们同事了,她生孩子了?我看她样子挺小的,多大了?”郑以晨被妈妈的声音惊了一下,这才清醒了些,伸出筷子去夹菜吃。 “她好像是92年的,结婚的时候21岁吧,孩子也半岁多了。” 郑以晨爸爸闻言,抬头瞟了她一眼,说道:“早点结婚生孩子也挺好的,像你们搞幼师的,自己有了孩子,班上的孩子照顾就更周到了。你……” 郑以晨妈妈听着话的方向不对,赶紧他推了一下,又用眼神狠狠剜了他一眼:“不会说话你就少说。” 郑以晨知道爸爸没有恶意,笑了笑说:“你姑娘长得不美,生活圈子又小,不好谈恋爱,这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没催……”郑以晨爸爸小声嘀咕,“给你介绍的你都不要,那能怎么办。” “好好好,我马上就找男朋友,好不好?” 说完,郑以晨快速吃完了饭:“今天好累,我去睡了。” 郑以晨进了房间,拿着空杯子准备出去倒水。还没走到客厅,她就听到爸妈交谈的声音。 “你以后别在她面前瞎说,她不想嫁就不嫁,家里又不是养不起。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开心最重要,我愿意等着她慢慢来。” 爸爸反驳:“我知道,但是她都27了,不说结婚,总是要找个人先接触,不然年纪再大,更遇不到好的。” 郑以晨已经挺烦了这些论调,转身回房,将门关上,带出轻响。 外面的谈话声戛然而止。 郑以晨想,如果早一些去接触他的消息就好了,早一些知道他们过得如此幸福,好过有些秘密在心底一个人琢磨。 郑以晨睡下没多久,忽然像是踏入了一个奇异的空间,她站在空旷的屋子里,有些茫然。 就在这时,屋内起了火,熊熊烈火张开巨大的爪牙,她想逃,她在大火里哭喊求救,却没人理她。 在浓烈的烟雾里看到一个人影,她伸手去抓,却被人大力拍开了。大火逐渐将她吞噬,痛苦而绝望。 郑以晨猛地睁开双眼,意识到自己是被梦惊醒了。 她挣扎着坐了起来,未关紧的窗透了丝丝夜风进来,她这才发现自己的背后已经汗涔涔的了。 起来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眼眶微红的自己,郑以晨立马伸手关了灯,摸着黑回到床上。 她不想看到那个脆弱的自己,明明那么多年她都走过来了。 就算再累、再难、再疼。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100个红包!抢起来~ 第3章 周一一大早,郑以晨跟班上另外两位老师一起在办公室吃早餐,还未到上班时间,外面就有小朋友的声音喊老师早上好,她赶紧放下碗出去迎。 “早上好宝贝。”郑以晨带着笑,她知道是佟阮。 “郑老师早上好。”佟阮甜甜的对着她笑。 郑以晨看着他,他也看着她。 佟越变了很多,上大学的时候,他虽然是播音专业的,却总是像个体育生一样穿着休闲宽松的衣服,如今却已是成功人士的打扮,西装革履,露出额头,精神又成熟的样子。他抱着佟阮,两个人……真的很像。 “郑以晨。”他盯着她的眼睛,喊她的名字:“我有事找你。” 郑以晨想过佟越要么避着她给孩子转学,要么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只做一个家长毫不越矩,就算要与她交流,也是喊着郑老师,说着好巧,然后顺其自然过这三年。却怎么也没想到,他能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她,那样直白地叫她的名字。 “啊,佟越你好。”郑以晨是掩饰不了的尴尬,眼光闪烁,对着佟越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我现在在上班……” 主班杨琼适时走了出来,看他们在说话,问道:“你们认识吗?” 郑以晨点点头,看了一眼佟越,“大学同学。” 说完,郑以晨清楚捕捉到他那一瞬地皱眉,却只能看向别处。她要怎么说?好朋友吗? 又有小朋友来了,郑以晨带着笑去迎,虽然背对着佟越,但是仍然能感觉到那两道让她不知所措的视线,他总会走的,再等一会儿,他就走了。 郑以晨看着安安静静坐在那儿的佟阮,很清楚地意识到,她从遇到佟越的那一刹那开始,就一直在逃。 而郑以晨自己心里也很清楚,她长时间以来的逃避,源于她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佟越。恨他吗?不可以,她没有理由恨他。做回以前的好朋友吗?那时本就是装的,现在知道他们的甜蜜,让她如何再能佯装开心? 她只能逃。 …… 郑以晨那时刚二十岁,整天沉浸在舞蹈室里,做着自己不切实际的舞蹈家梦,除了跳舞,对别的事情一个多的眼神都没有。直到遇到佟越。 那个周末,郑以晨像往常一样,穿着练功服,提着舞蹈鞋去舞蹈室练舞,刚进舞蹈室却发现一群人在吵架。她永远都是不爱凑这种危险的热闹的人,便小心翼翼地拎着舞鞋,到舞蹈室的角落里练功。边练功,边把耳朵竖得直直的。 听了好久,郑以晨才听出了原委。 播音专业的师兄师姐们要毕业了,最近因为毕业汇演需要练习,就找到了舞蹈室。而她们舞蹈专业的一群姑娘却因为每个周末都在这儿练,已经将舞蹈室划为自己辖区,坚决不让场子。 郑以晨觉得这群人挺无聊的,明明一人一半地方就可以解决的事情,非要抢个不休。想到这里,郑以晨又觉得自己挺聪明的,就偷偷的笑出了声。 她正笑着,得意忘形之际,一转身,一个男生正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她有些不好意思,吐了吐舌头:“对不起啊,打扰你了吧。” “我是因为他们吵架的事情笑的。” “明明可以和平解决的事情,非要吵架,是不是傻!” “还是我们这种默默躲到旁边练习的人比较聪明,他们多浪费时间啊是吧?” “你说……”郑以晨的碎碎念还没完,就发现那个男生已经因为不耐烦而蹙起了眉头,她立马闭了嘴。 她看着身边转过去看台本的男生,只觉得阳光太过刺眼,斜斜地打到他的脸上,让他陷入那片柔光里。 那时滤镜这个东西还没有普及到手机软件上,郑以晨形容不出来,只知道,原来人好看了,是自带滤镜的。 郑以晨偷偷瞄了一下他的台本,最上面的空白处,写着大大的两个字。 佟越。 字很漂亮,就像那时郑以晨的心情一样。 她抬头,笑意满满地对他说:“你叫佟越啊?那你们家人是叫你佟佟还是叫你越越啊?要是叫佟佟那就跟我一样了诶,我也叫童童,不过是童话的那个童,小名。” 佟越当时很无奈,看着她,只能点点头表示他知道了。 郑以晨就是被那个眼神给吸引的,明明用着“你哪位”的眼神,表情却很柔和很有礼貌。 后来她说给最好的朋友黎笙听,黎笙对此只有一句话:“你就是看脸。” 是啊,她当然是看脸,如果不是看脸,当时就不会凑上去没话找话攀亲近,更不会明知他并不热情还厚着脸皮赖着聊。 再后来郑以晨总能想到各种方式来找他,小心思虽然从不说出口,却没人不知晓。她总是大声地喊他,佟越好朋友,佟越你是我的好朋友,佟越也像被她催眠一般,她来找他他也自然地与她同行,倒是真的像好朋友一般相处。 以前的好朋友经过时间的流逝感情变淡了,现在这样保持距离,是郑以晨能想到的,与他最完美的相处方式。 …… 下午放学的时候,送完了其他小朋友,教室里只剩佟阮一个人了。 佟阮很乖,就算她是最后一个,也安安静静地看着电视。 郑以晨想着黎笙那些轰轰烈烈的事情,又看看乖巧懂事的佟阮,心里只觉得,她的性格大致是像爸爸比较多。 这时,门口出现了一个陌生女人,朝着郑以晨礼貌友善地微笑。 “老师您好。” 郑以晨一愣,问道:“请问您接谁?” “佟阮。” 郑以晨闻言,诧异地望向佟阮,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佟阮妈妈以为她没听到,重复道,“郑老师,我接佟阮,我是她妈妈。” 郑以晨尴尬地笑着,心里百味杂陈,脑子里却只有一个想法——佟越没有跟黎笙在一起,佟阮是他跟这个女人的孩子。 她顿了顿,努力压制住自己的情绪:“不好意思,这几天都是爸爸在接,没有见过您。” 佟阮妈妈有些不好意思,笑道:“那个不是爸爸。” 郑以晨这时大脑忽然一片空白,嘴里不自觉就念了出来:“佟越不是佟阮的爸爸吗?” 佟阮妈妈笑了起来,告诉郑以晨:“那是她叔叔,是她爸爸的弟弟。他连婚都没结呢,怎么可能是爸爸。” 郑以晨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站在原地,只会公式性地笑着,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佟阮这时已经看到了妈妈,背着小书包冲了过来,抱住妈妈:“妈妈你来接我啦?” 佟阮被妈妈抱着,脸上的笑容幸福得一塌糊涂。 佟阮妈妈摸摸她的小脑袋,又转过去对郑以晨说:“那郑老师,我们就先走了。” 郑以晨笑着点了点头,跟佟阮挥着手。她一句话也不敢说,她怕话一出口就是问佟越的事情。 郑以晨的思绪像是一团乱麻,难以整理。她忽然好想去找佟越问个清楚,问问他为什么要回来,问他为什么回来了却没有跟黎笙结婚,还要问问他现在到底还是不是跟黎笙在一起。 她还有好多好多问题,她想一个个地了解。 可是这些关她什么事呢?她有什么资格知道呢? 郑以晨关上了教室的灯,一步步走出校园。 佟越果真是说到做到。她清楚地记得他说过这样的话的。 那时他们像好朋友一样相处,他去图书馆准备毕业论文,她就找了本小说坐在他对面。每每看到形容男主角很帅的时候,她就抬抬头,看着对面专注的佟越,忽然就很能代入女主角为什么那么爱男主角了。 或许是她眼神太不收敛打扰到了佟越,他突然抬头,斜斜乜了她一眼。 郑以晨赶紧笑着解释:“我就是看书里形容男主角特别帅,然后女主角就跟他展开了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情。我就想你好像也挺帅的,就随便看了一下。随便看看……” 佟越皱着眉,表情不悦,也不知是说气话还是说真的:“郑以晨,你别闹了,我不会跟你在一起的。” 那时她以为他是生气了,后来她在病房里那暗无天日的时候,也曾回忆起这段往事。她才清楚地得知,原来他当时说的话是发自内心的。 而现在,不管佟越有没有跟黎笙结婚,还有没有跟她在一起,他身边的人都不会是她郑以晨。 郑以晨看向操场上还未离开的孩子们,玩耍的嬉笑声不断传入耳中。 本以为他们一家三口幸福美满,她只想逃到远远的地方,再也不要见到他们才好,可等到她知道事情并不是这样的时候,却突然失落地意识到,他没了再来学校的理由,她也没了再见到他的机会。 见面会痛苦,不见会想念,佟越,我到底该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红包100个!笔芯~开文三更哦,大家看得开心么~ 第4章 周三就是九月的最后一天了,为了国庆节,也为了展示孩子们这一个月来的变化,小班有个家园合作的活动。会邀请每个小朋友的家长,到幼儿园里来跟孩子一起参加这个半日活动。 早上,郑以晨重新看了一遍活动计划,把PPT跟视频都重新核对了一遍,以免出错。 家长们早早地就等在教室门口了,等着他们翘首以盼的活动的开始。一到九点,忙不迭进来找到自己的孩子。这一个月里,孩子们有了太大的进步。 郑以晨站在门口迎接家长,眼神精准落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上,微微一愣。 那个身影随着人流慢慢走到了她面前,郑以晨早已收拾好心情,自然地接受了他的问候。 “郑老师。” 明明是熟悉的称呼,从他嘴里喊出,却是一种陌生的感觉。郑以晨朝佟越笑着点点头,表面淡定,胸口那只小心脏却有些调皮,跳个不停。 今天的活动该杨琼组织,郑以晨在一边帮忙,到孩子表演唱的时候她才发现,电脑竟然放不出声音,万能的重启也没有用。 情急之下,郑以晨只有去求助:“各位家长,我们的电脑放不出声音,不知道有哪位家长懂电脑?” 郑以晨刚问完,佟越就走到她面前:“我去看看。” 郑以晨点点头,着急地咽了下口水,说道:“昨天电脑出了问题,维修的人来帮忙重装了系统。我早上除了声音什么都试了,哪知正好就是声音放不出来。” 佟越的手轻轻在她肩上拍了拍:“别着急,我去看看。” 郑以晨看着他投来的眼神,没来由地觉得心安。 意外的插曲让孩子们的注意力已经渐渐开始不集中,郑以晨只能硬着头皮带着孩子们清唱。 没了伴奏,孩子们显然不习惯,声音也唱不出来,只有身体在跟着她动。郑以晨有些紧张,唱了没几句嗓子就有些发紧发干。好在她正焦头烂额的时候,音乐响了起来。 看到佟越从办公室里出来,郑以晨向他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佟越嘴角微微向上弯起,那目光暖得郑以晨呼吸一窒,想起了曾经对他满满的感情。 那时也是这样,他一个表情、一个动作、一句话,都能让她胸口积满了粉色泡泡,躲在被窝里回味好久。 活动结束以后,郑以晨主动对他说了谢谢。看着佟越抱着佟阮走的背影,郑以晨歪了歪头,心里轻轻道了声再见。 …… 假期结束,第一天,郑以晨就被批评了。 郑以晨稀里糊涂地被喊到了园长办公室,站在办公桌面前手足无措。 园长皱着眉,很不悦的样子:“小郑,你们班佟阮要转学,你把她留在学校的东西收拾一下,喊家长来拿走。” “什么?转学?”郑以晨惊诧地问。 园长的眉头皱得更深:“你们家园合作工作是怎么做的?我们幼儿园那么多年都没出现过这种事,这才开学一个月。” “她一直挺乖的,我们也都很喜欢她。”郑以晨对此也有些不能理解,脑子里一团乱麻。 “那你去联系家长,问一下转学的原因。也劝一劝家长,有什么我们没做到位的再商量都行。” “……”郑以晨有些迟疑,咬着唇不说话。 佟阮家里情况有些特殊,从开学就一直是保姆在接送,联系方式也只有保姆的。 “小郑,你在这里也做了这么长时间了。幼师最需要的就是责任心,这个孩子是你们班的,现在要转学,理应要过问的。” 园长的言外之意郑以晨听得清清楚楚,想反驳却又不知怎么开口,只好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劝劝她家里人的。” 从园长办公室出来,郑以晨一个头两个大。 且不说佟阮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单凭她是佟越的侄女这件事,就够让郑以晨想多了。 郑以晨回到教室,找杨琼商量:“主要是她妈妈没有留联系方式,保姆又辞职走了,这可怎么联系。” “我这里有他爸爸的联系方式,上次他给过我一个。”说着,杨琼从办公室拿了张小纸条出来递给郑以晨。 郑以晨接过小纸条,看着上面一串数字,又看看旁边那个“佟”字,知道这字体是谁的:“这不是他爸爸,是他叔叔。” “叔叔?你不是说是爸爸吗?” “是叔叔。”郑以晨眼睛盯着那个字,一时间恍惚地以为自己是在看他台本上的名字,有些走神。 “你们同学挺帅的,怎么当叔叔去了?”杨琼眼神怪异地问。 “不是不是!”郑以晨知道她误会自己的意思了,赶紧澄清道:“佟阮妈妈是他嫂子,是真叔叔!” 杨琼看她着急的样子,笑了起来,眼神暧昧:“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反正联系她家的事儿就交给你了!” 郑以晨没注意到她的眼神,一心只在苦恼怎么开口,下意识点点头。 …… 郑以晨把所有措辞都想好了,还是下不了手。直到临近下班不得不打的时候,她才眼一闭心一横,拨出去了。 以前跟佟越讲电话简直就是享受,她曾经在网上搜过很多写男人声音好听的形容词,可那词语再华丽,郑以晨都觉得无法表达佟越声音的特质。 他只一句话,就足以让郑以晨心如擂鼓。 可如今,和以前怎么能一样? “你好,哪位?” 郑以晨努力让声音变得正常,背书一样地说道:“你好,佟先生,我是郑老师,因为我们这里只记录了您的号码,所以打扰了,麻烦把她妈妈的号码给我一下。” 佟越等她说完才不紧不慢、意味深长地说:“你现在应该也正在上班吧?怎么能跟我说话?” 郑以晨没想到他会这样说,愣在那儿好几秒,她从不知他竟然是那样小气的人。她的一句话他记了这么久,还反过来噎她。 她一板一眼地回他:“这是工作上的事情,佟阮要转学的事情我必须过问。” 那边的人声调却忽然上扬:“可以,你有事问我,正好我也有事问你。” 逃避的本能又开始发作,她声音压得低低的:“我也没什么事问你,你只需要把你哥哥嫂子的电话发给我就可以了。” “我手机里没存,家里有。你是自己去还是要我接?” “我不……”“想去”两字还未说出口,就被佟越打断。 “二选一,否则联系方式你自己想办法。” “我自己去。”郑以晨迅速表明态度。 “你什么时候下班?” 郑以晨看了看时间:“马上,五分钟以后。” “我在附近,带你走。” 郑以晨愕然:“说好二选一的?” “没得选,就这么定了。” “……” 坐惯了爸爸的车,看到佟越的车缓缓驶到自己面前,郑以晨便下意识伸手去开副驾驶的门,可她的手还未触到车门,就顿住了。 她咬了咬唇,收回了手,郑以晨转身去坐后座,且是坐在车门口,离佟越最远的地方。 “你好。”郑以晨不喜欢太尴尬的气氛,上了车总要说些什么,可开了口才发现气氛更尴尬了。 “等了很久吗?有点堵车。”佟越倒是不在意,随口说道。 “没有没有,刚出来。”刚出来半个多小时吧。 从郑以晨的角度,正好能看到他的侧脸,他浓密的睫毛并不翘,而是像把小扇子一样。他偶尔的眨眼,让她的心也随着那阴影而收紧。她偷看过他的脸好多次了,却头一次那么害怕被他发现。她看看窗外,又再看看他,如此反复,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 车子驶进小区的地下车库里,阴暗的环境让郑以晨大胆地看着他,他轻轻抿着唇,左右观察着倒车。他做什么都非常认真,郑以晨不止一次被他这样的神情迷得移不开眼。 “到了。”佟越薄唇轻启,声音低沉。 郑以晨回过神来,突然想起那时她会耍赖皮,以校园很大的理由让佟越骑自行车送她去上课,佟越被她缠得没办法,只能答应。还未到楼下就喊她:“郑以晨,到了。” 郑以晨准备好,到门口的时候从后座跳下来,然后对着他毫不停留转头骑走的背影大喊:“谢谢你啦!佟越你真是我的好朋友!” 她轻轻开口,语气淡然:“谢谢你,佟越。” 郑以晨从后视镜里看到了他的表情,他的愣神很清楚地告诉她,他也还记得的。 郑以晨跟在佟越身后爬楼,等她慢悠悠地爬上来的时候,看见佟越正蹲在鞋柜里翻找,听到她上楼的声音,转过来的时候表情有些尴尬。 “不好意思,家里没有多的拖鞋,不嫌弃的话……”佟越说完,脚从拖鞋里挪了出来,又把拖鞋往她面前移了移:“穿我的?” 郑以晨顾不上多想,点点头,她憋了一路,着急上卫生间。 等到解决完以后,她才发现,浴室卫生间里所有的东西,都是一人份的。她低头看看那双大大的男士拖鞋,心中有种说不清的感觉。 郑以晨从卫生间里走出来,忍不住环视佟越的家。不大、俱全,却似乎少了些什么,厨房是几乎没有进去过的痕迹,客厅的电视连插头都没插。 “你去房里坐一会儿,我赶着发个文件,待会儿就给你找。” 郑以晨看他手脚麻利地拿出电脑,知道他大概是工作做到一半来找的她,便乖乖听话,不打扰他。 郑以晨进了房,不受控制的大脑开始操控她的眼睛,让她一刻也不歇地“窥视”着他房里的一切。 “郑以晨。”佟越在外面喊她。 “我在!”郑以晨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大声回他。 佟越被她的反应惹得轻笑了声:“你在书桌右边抽屉里找一找,有个手机,里面有他们的电话。” “好。” 郑以晨依着他的话打开了抽屉,翻找一下以后才找到一款旧手机,她正想打开通讯录,眼神却被抽屉深处一张照片勾去。 几乎是下意识,郑以晨伸手将照片拿了出来。 那是她们一次舞蹈表演的照片。 看到那张照片,郑以晨内心像是有汹涌的热浪袭来一般,席卷了她全身的每个细胞。 可瞬间又降下瓢泼大雨。 明明跳主角的她应该是最中心的人,这张照片里,她却在照片的右下方。 她轻轻移开手指,指腹下,是黎笙大大的笑容。 黎笙跳舞在她们班只能算是一般,总是站在后方两边的位置。 而这个模糊的笑容,却在照片的中心。 可见保留这张照片的人,心之所向。 郑以晨闭了闭眼,给今天的自己划上了一个大大的叉。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继续红包啦~还是100个! 第5章 “找到了吗?” 郑以晨被他的声音吓得心脏一紧,赶紧将照片放回原位,想用手抹平不小心捏出的痕迹,却已经来不及了。 她的声音有些发紧,清了清嗓子:“哦,找到了。” 郑以晨快速找出旧手机中自己需要的号码存了下来,将手机放回抽屉后就出了卧房。 “那个,号码我已经存了,谢谢你。那我就先走了。” 郑以晨不自然地笑着,她甚至都感觉到自己的两颊都在微微颤抖。 走到玄关,郑以晨这才发现自己的鞋被工工整整地放进了鞋柜里,她看着旁边的黑色皮鞋,心里莫名有些难受。她伸手将两双鞋推到最里面,看着他的鞋多出那么长一截,垂了垂眼,嗯,还是43码。 郑以晨抽出自己的鞋放在地上,刚弯下腰,手腕却忽然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给握住了。她看着那修长白净的手指,想要从容点,却有些力不从心。 她分明看到他的手背上的痕迹,她不想回忆的痕迹。 “我要回家了。”她说。 “吃了饭再走。”佟越的声音淡淡的,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郑以晨盯着地板上一格一格的地砖,感觉到脚下冰冰凉凉的触感,鼻尖有微微酸胀感:“那太麻烦你了,我回家吃就可以了。” “米都放好了,你走了我一个人吃不完。” 郑以晨下意识抬头,对上他的视线:“你们家厨房动都没动过,哪来的米放?” 佟越谎言被拆穿,笑了起来,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反正我的意思就是让你留下来吃饭。” 郑以晨被他大大的笑容晃到,一时间胸口起伏弧度变得大些了,她别开视线:“吃什么?点外卖吗?” “我已经点了,待会儿就到。”他顿了顿,盯住郑以晨微微垂下的眼:“还是……你要回家做饭给你老公吃?” 郑以晨一愣,猛然抬头看他。他考究的眼神映在她眼里,让她下意识别开眼去,手渐渐攥成拳,好半天才发出声音:“我还没结婚。” 佟越盯着她的眼又弯了弯:“那就行了。” 门铃声就在此刻忽然响了起来,她就站在门边,顺手便开了门。郑以晨看了一眼佟越,看来他很早就已经点了餐。 门口的送餐小哥打开保温盒:“您好,您点的餐。” 郑以晨准备伸手去接,却被佟越揽着肩膀站到一边去了。 “你把鞋穿上。”佟越手里还在接着外卖,嘴里却提醒道。 郑以晨看着自己脚下的拖鞋,又看看佟越脚上孤零零的袜子,张了张嘴想把鞋让给他,转念却还是乖乖穿上了。 佟越进去拿碗拿筷子,郑以晨局促地坐在饭桌前,绞着手指头。 佟越将碗筷递给她:“吃吧,我不会做饭,只能吃这个。” 郑以晨摇摇头:“没关系,麻烦你了。” 佟越似乎是饿了,快速地扒了几口,着急的样子像是要把舌头吞下去。而郑以晨则是像数饭粒一般,挑了几粒米放进嘴里慢慢嚼着,都忘了伸筷子去夹菜。 以前他们经常这样面对面吃饭,那时郑以晨总是找到佟越固定的饭桌,笑着问他:“咦,佟越?你好啊,真巧,你对面有人吗?” 佟越抬头瞥她一眼,又低头吃饭:“有没有人你都坐下来了。” “咦!你这个同学,一点也不友好!” 郑以晨忽然觉得时光有些残忍,让他们的中间隔了那么远的距离。她再也不敢笑着跟在他身后,他也再不会冷着脸对她,成熟让他知道自己该怎样对待一个女生,礼貌而柔和的。 “你不爱吃?我记得你经常点牛肉丝的。”佟越把那阵饿劲过了,抬头看着正在发呆的郑以晨,问她。 “挺好的,是因为我不是很饿。” “下班之后吃零食了?” 郑以晨尴尬地看了他一眼,承认:“嗯。” 佟越是了然的神色,从火锅里夹出一大块牛肉给她:“多吃点。” 郑以晨点点头,夹起那块牛肉看了一会儿,缓缓放进嘴里。这家的牛肉很辣,她的视线从佟越的嘴边划过,果然,他的嘴唇已经开始慢慢泛红。 “幼儿园的工作怎么样?” “挺好的。”郑以晨顿了两秒,想起自己来的目的:“但是最近挨批评了。” “批评?”佟越看着郑以晨有些别扭的表情,明白过来:“因为佟佟的事情?” “嗯,她好不容易适应了我们班的环境。她本来就是个安全感不强的孩子,这样转学对她不好。” “……” 郑以晨抬头,看了一眼一直盯着自己的佟越,说道:“园长认为我们没有做好家园合作的工作,导致家长对我们工作不够满意,就想转学。所以在我联系佟阮爸妈的同时,也希望你能帮我劝劝他们。” “郑以晨。”佟越沉声叫她。 郑以晨被他突如其来的话说得一愣,“嗯?” “你就没有别的话想跟我说?” 郑以晨微微点了点头:“还是有的……其实阮转不转学,我也不想干涉,但是我们园长一定让我来。” 佟越被郑以晨噎得一句话都没再说,只是置了气低头吃饭,半晌却冷冷开口道:“这是她父母的决定,我不好干涉。” 郑以晨闻言,有些尴尬:“说不好意思,强人所难了。” 郑以晨不知道他到底希望她说出什么样的话,和以前一样没脸没皮时时刻刻表达对他的喜欢吗? 他们都不再是当年的他们了,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郑以晨艰难地咽下一口饭,牛肉有点辣,弄得心里火辣辣的难受。 …… 前一天还是艳阳高照,第二天却下起了大雨。郑以晨穿着长袖都还觉得有些冷,下意识把伞拿低了些,遮住呼啸而来的风。 下班以前,郑以晨联系上了佟阮爸爸。佟阮妈妈跟他闹离婚很久了,这次下定决心一定要离,便迅速带着佟阮走了。这也就是郑以晨联系不上她妈妈的原因。 佟阮的爸爸听声音是个很沉稳的男人,谈话间能听出他态度虽然着急,但每一句话都条理清晰,说清了事情原因,还跟郑以晨道了歉。 作为一个老师,没有资格去置评他人的家务事,便只能让佟阮爸爸有时间来拿佟阮的东西,也不能再多说什么。 想起这些,郑以晨心里阵阵遗憾。家家都有难断的事。她还记得佟阮妈妈的样子,小小的个子,甜甜的笑容,却有掩饰不了的气质。 郑以晨脑子在胡思乱想,手机又在这时响起来,她连忙去拿,连伞沿有些挡视线都没注意到。一不注意,一辆车斜斜插过来,郑以晨连忙避让,却被后视镜撞到了手臂。 郑以晨后退两步,嘴里轻轻“啊”了一下。吃痛后她下意识收了手,手上却没力气再握紧手机,手机掉在地上,车轮从上面压了过去。 车主立马刹车,下来道歉。 郑以晨甩甩有些疼的手,把手机捡了起来,这才发现关了机,屏幕也碎了。 大雨还在下,郑以晨正狼狈地去捡掉落在地上的伞,却发现车主已将伞捡了起来,并且绅士地替她撑着。 郑以晨从未遇到过这种事,一时间有些慌乱。 她抬头去看,却忽然觉得车主有些熟悉。 “郑以晨?”车主显然也认出了她,提高了音量:“你是郑以晨对吧?” 郑以晨一愣,这才认出他来:“程远?” 程远点点头,钻进伞内:“居然能在这里碰到你。雨下这么大,进车里说?” 郑以晨看他微微打湿的头发,便跟着他上了车。 程远将车开到路边停下,这才想起刚刚的事故:“不好意思,刚刚我有点走神。你人没事吧?手机也坏了……那这样,我先带你去一趟医院,再去买手机。” 郑以晨接连摆手:“没事没事,一点也不疼,手机也不要紧,就是手机屏幕碎了,到时候换一个就好了。” “那怎么行?”程远再不多说,启动了车。 他就是这样的人,礼貌阳光又热情。他是佟越室友,郑以晨那时不懂事,什么都找他帮忙。他是个小太阳,只要郑以晨找他,他就一定做到。 郑以晨知道他的个性,也拗不过他,只能笑着说:“那只能麻烦你了。” 程远看了她一眼:“你现在怎么样?” “挺好的,就在这个幼儿园上班。” “幼儿园?你没有跳舞了吗?”程远愕然道:“你可是你们系跳得最好的,我还以为你现在是舞蹈家呢!” “没有,这世上能有几个人能成舞蹈家呀?我没有那么爱跳舞,所以就到幼儿园上班了。”郑以晨看着窗外,神色自若地说出这番话。她说过太多次了。 “哦!也对。那你今晚去不去吃饭?” “吃饭?吃什么饭?” “佟越回来没多久,好不容易有时间,大家聚一下。你跟他以前关系那么好,现在没联系了吗?” 郑以晨哑然,只能摇摇头。 程远大学还没毕业,就回家准备出国念书的事情了,对后来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 程远将郑以晨放在医院门口,自己去停车了。郑以晨偷偷把长袖拉开,看看手臂的情况。手臂上微微泛红,起了些许瘀点。郑以晨拿手指按了按,只有轻微的疼痛感。 想到程远小题大做的样子,郑以晨无奈地挑了挑眉。 郑以晨自己去挂了号才回门口找程远,刚出来就发现程远着急的四处张望,她赶紧喊他:“程远!” 程远闻言转过头来,着急的神情这才放松了,笑着跑到她身边:“我还以为你走了呢!” “没有,挂号人有点多,免得浪费时间。” “对了,刚刚佟越给我打电话问我怎么还没去呢!” 郑以晨看看时间:“那你赶紧去吧,没关系,我这不是什么大事儿。” “不行,我陪你一起。还有,佟越说要过来看看来着……” “什么?”郑以晨不等他说完,瞪大了眼。 程远看她表情不对,赶紧摆手:“没有没有,我没让他来。” “啊,那就好。”郑以晨点点头,放下心来。 “但是他让我一定把你带去吃饭。” “……” 作者有话要说: 红包送上~各位宝贝快向我撒花吧! 还是100哈! 第6章 以前程远能想方设法帮她的忙,现在就能想方设法地帮佟越把她带过去。郑以晨无奈地还是坐上了程远的车。 他们走的是本市最繁华的路段,堵车自然是必不可少。一路上走走停停,花了快一个小时。佟越到此只打过一个电话,郑以晨不以为然,倒是程远有些着急:“要不你拿我手机给他打个电话,说我们在路上但是堵车了,让他们先吃。” 郑以晨摇摇头:“打了也没用,他们会等着。” 程远趁着堵车盯着郑以晨看了两秒:“你真的变成熟了,很不一样了!” 郑以晨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这样的话,手指不自觉捏紧了安全带,顿了顿才对他笑:“很正常的,我们可七年没见了。我都踏上社会六七年了,又做的是教师的工作,不稳重些怎么行。” 程远不再追问,心里却想法颇多。 他跟郑以晨以前不算很熟悉,只是记得有个特别活泼的女孩子来找他帮忙。她总是像个小太阳似的,笑容就像柔和的阳光,总是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程远自问不是个爱多管闲事的人,可她的笑总让他不忍拒绝。 好不容易才到了酒店,程远领着郑以晨往包间走:“就我们寝室的四个人,加上他们的女朋友老婆,没关系。” 郑以晨闻言,脚下突然停了步子,表情慌乱:“有不认识的人……” 程远赶紧解释:“不算不认识的人,冯涛结了婚带老婆来,杜承昇马上也要跟女朋友结婚了,这都是家属,本来我们六个人桌子都坐不满,你来了正好!” 郑以晨眼神闪烁,胸口微微起伏,知道自己理解出了错,半晌才终于说道:“都是你们以前的室友,我去也不知道合不合适……” “你跟他们又不是不认识,真的没关系。”程远连忙道:“如果你进去了还是觉得不合适,那我就带你出去买手机,好吗?” 郑以晨看着面色都有些泛红的程远,忽然意识到自己是在给他添麻烦:“嗯,好。谢谢你,程远。” 程远闻言一愣,双唇微微动了动:“没关系。” …… 郑以晨和程远进去的时候已经快七点了,不出所料,他们仍然坐着在聊天。 郑以晨发现,所有人都变了,那时候风风火火的男生,现在都西装革履、意气风发。 她跟佟越另外两个室友并不熟,只是当初性格使然,自来熟的她像跟每个人都关系很好似的。这会这么突然的见面,郑以晨连笑都有些僵硬。 冯涛看郑以晨文文静静地跟着程远进来,笑着打趣:“哟,小旋风换个人当尾巴了?佟越啊,你看你走了这些年把小旋风给憋得!” 郑以晨有些面红,尴尬地笑着打招呼:“大家好。” 冯涛的妻子用手肘顶了他一下,又说:“既然大家都到齐了,那喊服务员上菜吧!” 郑以晨随着程远坐下,圆桌坐七个人绰绰有余,她虽然跟佟越中间隔着一个位置,中间却没人坐。 她刚要庆幸,服务员却走了过来,为节省空间,将多余的椅子放到一边去了。 佟越很自然地将椅子往郑以晨这边挪了挪,距离不远不近。 他的举动却把郑以晨吓了一跳,整个人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碰到了正在跟他们聊天的程远。 程远转过头来压低声音问她:“怎么了?想走吗?” 说着,程远伸手去拿身后的外套。郑以晨见大家视线看过来,赶紧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没有,你坐下来吃饭!” 程远这才坐下来,对着她点头笑了笑:“没事就好。那你多吃点。” 郑以晨正要回应,耳边却传来清脆一声响,是碗碟之类的东西轻砸到桌面的声音。她回过头去看,佟越正伸手将自己的碗摆好,神色自然。 似是感觉到了她的目光,佟越抬眼,对上了她的视线。 郑以晨有些慌乱,却已来不及躲避,只得朝他弯了弯嘴角。 倒是这声响招来了其他人的眼光,话题落到了郑以晨头上。 冯涛问了她如今的状况,话锋一转,问她:“你今天怎么跟程远一起来的?你们是一直都有联系吗?” 郑以晨摇摇头,将话题一带而过:“今天只是偶然碰上了。” “对了,元旦前一天晚上,学校有校庆,一百一十周年,我们这次好不容易聚齐了,要不要回去看看?”程远突然想起这件事,趁着大家都在,问道。 他话音刚落,就发现身旁的郑以晨背脊一僵,他偏了偏头,担忧问道:“怎么了?” 郑以晨收敛了表情,却笑不出来:“没事。” 程远虽然不知道郑以晨为什么对这个话题不自然,但想到她既然不喜欢,就不再提了。 程远不提了,却不代表别人不提。席间正安静,就听见佟越略带凉意的声音:“你怎么知道这次校庆的?” 程远顿了顿:“是王老师给我打的电话。” 冯涛哈哈地笑起来,看着程远的眼神都不一样了:“程远你小子,王老师的女儿还在追你?还没死心?” 程远的眉头皱了皱,故作生气:“你们还是那么讨厌!” 大家都因为程远这句话笑了起来,程远也跟着笑,只是不经意撇过视线看向郑以晨,她仍是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你也还是那么受小女生喜欢。”佟越轻轻抿了口水:“王老师女儿喜欢你的时候才十四五岁吧?都喜欢你八、九年了。” 程远的笑容有些僵硬:“也没有……” 佟越手中的杯子与桌面轻轻碰撞后,才稳稳放好:“是吗。” 郑以晨怪异地看了他一眼,只隐隐觉得他的话略带攻击性,听起来不太舒服,便伸手拍了拍程远的手臂:“快吃吧,你不是饿了吗?” 程远点点头:“谢谢,你也多吃点。” 郑以晨笑了笑不再说话,尽量忽略身边那个强烈的视线。 桌对面的冯涛觉得他们的互动很有趣,便对着佟越打趣道:“佟越,你看看这桌上,就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那儿呢!” 杜承昇也笑起来:“对啊,不考虑找一个?” “我不像你们感情稳定,也不像程远受女生喜欢,考虑也没用。” 佟越声音清淡,却话里带刺,连郑以晨都能感觉到,更不用说被他呛了好几次的程远。饶是他脾气再好,此刻也有些不悦。 “你今天怎么了?吃枪药了?” 佟越嘴角敷衍地勾了勾,巧妙地引开话题,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后半程,他们侃侃而谈,聊自己的如今的成绩、走过的艰难险阻、遇到的形形色、色的人,郑以晨不搭话也不打扰,静静地听着。 她本来也应该加入他们的话题,曾几何时,她也是这所数一数二的学校中的佼佼者,而如今,她却只能低着头,静静听着。 也许她是应该有万千的遗憾亦或埋怨,可是现在,她心中有的只是死水一片,无论扔下多重多大的石头,都激不起一点水花。 从酒店出来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要考虑下一场去哪继续玩的时候,郑以晨提出自己要先走,大家也不多留她。 冯涛的妻子问她:“那你怎么回去?” 郑以晨正想说自己可以打车,一边的程远就先一步说道:“我送她。你们先去。” 闻言,郑以晨也不好拒绝,便乖乖点点头。 余光瞥到一旁的佟越,正皱着眉在踱步,郑以晨的视线忍不住到了他身上。 感受到她的目光,佟越抬眼,定定看了她两秒,眉头皱得更紧,不耐地将手中的外套甩得啪啪作响,对着杜承昇道:“我去抽根烟。” 郑以晨打电话告知父母自己马上回家,挂掉电话后一抬头,就看佟越在一边的灭烟桶上灭掉了烟。似是感知到了郑以晨的视线,他抬起头来看她。 如今的佟越被时光打磨成了一个绅士,对任何人都温文有礼。今天他在席间的样子倒是让郑以晨有些意外。他好像又回到了从前的他。不爱说话也不爱笑,即使在场的是他大学四年的室友。 两人的视线隔空相交,郑以晨被他注视得败下阵来,狼狈撇开视线。她轻轻转了站立的方向,试图逃避,却不想佟越却不肯放过她,缓缓就踱步到她面前。 “程远送你?”佟越声音低沉。 她下意识仰着头看他,看他蹙起的眉头,看他抿紧的嘴巴。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没有回答佟越的问题,郑以晨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会问出这个问题。 大约是没想到郑以晨会问这个问题,佟越愣了一下才回答:“出国以后。” 问完了才开始后悔,这个问题实在太愚蠢。 从两人踏上不同的人生道路的一刻,就开始了各自不一样的成长,或好或坏,都没有对方的存在,那一切,都是与她无关的啊。 可她还是忍不住心痛。很久很久以前,郑以晨有次看到一张男明星抽烟的照片觉得那模样简直帅出新高度。待她去回想佟越抽烟的样子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似乎从未见过他抽烟。她便问他,为什么不抽烟? 那时,他脸上的表情柔和得像水,似是隐隐透着些许得意:“我没有需要用抽烟来缓解的情绪。” 而现在,他如此熟练地抽着烟,姿势确实如明星一般好看,可郑以晨却并不觉得帅了。 不知道他在国外遇到了什么,也不知道,那段她没有参与的生活里,他遇到了哪些难以解决的事情。难到需要用烟来缓解。 就像他也不知道,这些年来她是怎样赤脚从荆棘丛中一步步走出来,又怎样用世上最坚固的笼子将自己的心锁了一层又一层。 郑以晨开口,还想说些什么,却见程远远远走了过来。她将话语咽下,抬头对佟越道:“程远来了,我先走了。” 郑以晨抬脚走出没两步,手臂上一股力量将她拉回,她诧异地回头,入眼的便是佟越有些僵硬的表情。 他盯着她的眼睛,声音有些发直:“程远住的地方和你不顺路。” 郑以晨啼笑皆非:“这么多年同学了,多送一脚他总不会不愿意吧。” 郑以晨看着他脸颊边肌肉小幅度地动了动,再眨眼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佟越倏然放开她的手,转身就走,留下三个字。 “随便你。”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送红包啦~100个哈~宝贝们记住是登录2分评论哦! 其实我也不知道这个文会不会有V的一天,所以发的红包都是我自掏腰包充值滴银子。 发红包就只是为了感谢给我留言撒花讨论剧情的小天使们~感谢你们参与进我创造的世界里,感恩~然后微博上的零食大礼包是3月1号开奖,之前忘了说,宝贝们继续转发呀,多转多概率嘛! 第7章 接到佟阮爸爸打来的电话的时候,郑以晨正在做教室的清洁,听他说马上来拿佟阮留在这儿的东西,便赶紧停下手里的事情去收拾。 郑以晨拿的手机是程远的。那天时间太晚,所有手机店都关门了,程远便将自己的手机给了她。不知是说他这个人太过刻板,还是说他很严谨,他说了什么就是连标点符号都要执行。 整理好了东西,看着一大包的,才意识到佟阮是真的要转学了。心里十分舍不得。 在袋子里翻了翻,郑以晨忽然想起她的舞蹈衣忘记装了。 幼儿园因为每周都有形体课,给每个孩子都配有一件舞蹈衣,郑以晨找到佟阮的那一件,轻轻给她叠好。 小纱裙很漂亮,把裙子展示给女生们看的时候,她们一个个眼里发着光,那喜欢的样子,郑以晨到现在都还记得。 郑以晨轻手将小纱裙叠得整整齐齐,拿在手里仔细端详。 她也是从这么小的时候就开始跳舞了,那时候的幼儿园都有兴趣班,女生都在学跳舞,男生都在学画画。小时候的郑以晨吃不了苦,压腿压疼了,就哭闹着不要再跳舞了,等到妈妈说退出舞蹈班去学画画的时候,怕妈妈失望,她又擦掉眼泪对妈妈说:“没关系,我让老师轻点给我压吧!” 越往后,郑以晨越知道跳舞是件要吃苦的事情,才上小学而已,就常常双膝淤青、肌肉酸痛。她总是会在觉得累的时候找爸妈撒个娇,然后继续她未完成的舞蹈。 她的愿望是当舞蹈家,她也曾在那条路上狂奔,踩着碎玻璃与小石块,笑着跑下去。曾经。 门被敲响,沉浸在回忆里的郑以晨吓了一跳,像是被抓个现行的小偷,她下意识把手中的舞蹈衣藏起来,站起来迎。 毫无防备地,佟越深邃的眼神,就那样映入了她眼里。郑以晨的心脏像是被他的眼神给扼住喉咙,一时间难以呼吸。 数一数,其实两人见面的次数不算太少,可这样毫无心理准备的碰面,仍是让她心慌意乱。 郑以晨嘴角牵起微笑,当老师的时间长了,最不难的就是笑:“我还以为是佟阮爸爸,没想到是你来了。” 佟越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郑以晨却被他的目不转睛盯得有些不自在。 “这些是佟阮没带走的东西,都在里面了。”郑以晨伸手去提,被她藏在袋子下的舞蹈衣散落开来。郑以晨勾住纸袋的手指在半空中顿了两秒,这才将舞蹈衣捡起叠好,放了进去。 佟越接过纸袋,开口却没回应她的话,而是问道:“嗓子怎么哑了?” 太阳还未下山,夕阳从门口斜斜地打在佟越身上,有些不真实。郑以晨艰难地移开眼:“受了点凉,嗓子经常这样,不碍事。” 佟越沉默半晌,看着她上衣有被水打湿的痕迹:“当幼师很辛苦吧?” 郑以晨不可置否地笑:“所有工作都很辛苦,不是吗?” “怎么不考虑换个工作?” “换?”郑以晨视线回到佟越的脸上,扫过他微皱的眉。她面色毫无波澜,平静道:“其他的我什么都不会。” 佟越还是不能习惯郑以晨如今的疏离和冷漠。他脑海里那个眉飞色舞自信满满的女孩子与站在自己面前的郑以晨放在一起,始终无法重合。 佟越的喉结上下滑动,半晌却只说道:“下班了吧,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还要拖地,你先走吧,再见。” 佟越看她拿起拖把,不再多说什么。等到他走出教室,又忍不住回头去看她。郑以晨弯着腰去拖地,拖得很仔细,偶尔清一清嗓子,又停下歇一歇。他切实地感受到她的累,几乎想要回去帮一帮她。 所有的工作都很辛苦,可佟越很想问问她,不是跳舞,她累得是否心甘情愿? …… 郑以晨整理完教室后,不熟悉的音乐声悠悠传来,隔了好久郑以晨才发现,原来是手机响了。明明已经用了好几天,不属于自己的铃声还是不习惯。 程远打电话来告诉她,他已经在门口了,郑以晨便加快了步伐。 郑以晨出了门,看他一脸愉悦地靠在车旁等她,打趣道:“这么高兴?” “当然。”程远过去给她开了车门:“我预感,我待会儿会有顿饭吃。” 郑以晨狐疑地坐进去,看他指了指自己腿前的手套箱,便伸手打开。看到里面安然睡着的手机盒,她这才理解他的话。 等他坐进了驾驶座,她才无奈地说:“你猜对了,一个破5S升了级,该有饭吃。” 程远得意地笑,启动了车:“位置我选。” 这个时间段,正是餐厅忙的时候,并不算大的地方挤满了人。 郑以晨有些失笑:“怎么这么多人,这多久才能吃到嘴里?” 程远故作神秘:“等待,是为了吃到更好吃的东西。” 郑以晨无奈地摇摇头,只当他小孩儿心性,只叫服务员上两杯水,垫垫肚子。 服务员匆匆忙忙用托盘端了水来,却因为人多脚杂,不知道被谁绊了一下,惯性使她将手中的托盘推了出去。 程远正对着那位服务员,突如其来的意外吓得他一个激灵,赶紧起身来,伸手用力把托盘和水杯往旁边一扫。水杯一下子被摔到地上,噼里啪啦地作响,杯里的水却还是有一小部分洒了,倒在郑以晨头顶。 郑以晨本来在跟程远聊天,却忽然被当头浇下两杯水,惊得她短促地尖叫一声,“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她的脑子一片空白,脸色发白,头发、颈间的丝巾、甚至衣领,都有些被打湿了。 接过程远递过来的纸,郑以晨下意识地解开了丝巾去擦,还未扯下,脑子里却清晰了起来,立马系了回来。 郑以晨心虚地去看程远的表情,从他动荡的眼神里意识到了些什么,顿时心慌起来,她尴尬地笑着:“没事,是温水,也不是很烫。我还以为是开水,吓了一跳呢。” 服务员抽了一大把的纸巾给她,一边抱歉地鞠着躬,一边一直重复地说着“对不起”。 郑以晨摇摇头,一门心思都在程远刚刚那个些许惊讶的眼神上,不知是应该试探一下,还是顺其自然别打草惊蛇。 郑以晨抬头去看他,这时却见他眼里只有担忧,心才稍稍放下。 “真的没关系吗?头发跟衣服都湿了,要不先送你回家换衣服?” “没关系,我擦擦就好。点餐吧!” 说着,郑以晨小心翼翼地用纸巾吸干身上的水,而程远也一如她愿,点点头就低头点餐,再不看她。 郑以晨缓缓吐出胸中那口气,些许安了心。 他应该什么也没看见,都是自己多心了。 …… 今天几个大学室友不知怎么想起看毕业照了,把佟越拉进一个微信群里,大家一起讨论起校园生活来。他极少插话,却还是将每一张都点开,认认真真看一眼。 不小心扫到某一张上,照片的一角,有个模糊的身影,穿着黄色的短袖,雪白的短裙,正望着他。佟越盯着那个小小的人影,脑海里却全是那人那时活泼的样子。 曾经的她有多灿烂多阳光,现在的他就觉得有多不可思议。她的成熟让他觉得不可思议,她的距离感让他觉得不可思议,他甚至觉得她还是单身一人这件事都不可思议。 这几年时光给予郑以晨的,他一无所知。他所知的郑以晨,是穿着美丽的演出服,用自信的身姿与眼神让自己发了光的女孩子。他所知的郑以晨,是乐意站在自己身边的人。 可他想想她羞怯的眼神,她疏离的表情,拒绝的话语,仿佛换了一个人。 突如其来的电话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接起程远的电话,声音喑哑:“喂?什么事?” “那件事以后,你们为什么要离开?” 佟越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脑子里闪过当时的画面:“我正好要出国,黎笙是因为情绪不稳定,所以休学了。” 那边的程远像是毫无耐心一般,语气不善地说道:“那郑以晨呢?” 佟越一愣,丝毫没有预料到他会问这样的问题,他这才发现,他的脑海里,关于郑以晨的那一段几乎是空白。 感受到那边渐渐浑浊的气息,他知道程远不耐烦了,他出现了少有的、无措的感觉,只能低声道:“……我不知道。” 程远咬着牙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你不知道?她那么喜欢你,你连出国的时候,都没有问一下她的情况,或是给她一个交代?” 程远的怒气让佟越哑口无言,他脑子里有些混乱,最后竟恼羞成怒地说道:“我需要问些什么?交代些什么?她是我女朋友吗?” 佟越用手撑在额头,听着电话里程远重重的呼吸,正要再开口,那边却已经果断地掐断了电话。 听着电话里挂断的忙音,佟越端着电话,好久才放下来。 佟越这时才想起,郑以晨是喜欢他的。在他被黎笙的反复折腾到心力交瘁的时候,也曾对郑以晨的温暖来之不拒,理直气壮地享受着她的安慰和陪伴。 她会笑着坐在他身边,察言观色着逗他笑。从不在他不想听的时候多说一句,也不在他感到孤单的时候放他一个人。 他常常说,我不需要,不用了,你走吧。可到后来,无意识地不抗拒她的温暖仿佛已经变成了一种习惯,心安理得地接受,甚至索取。 而在黎笙需要他的时候,他甚至都忘了回头去看一看,郑以晨在做些什么,是什么样的表情,什么样的心情。 她会不会也像自己一样,感觉被抛弃,整颗心都被落寞给充满? 她会不会是因为那件事,而放弃了自己以此为梦想的舞蹈?会不会是因为自己,才从那样一个自信飞扬的女生变成了现在这样? 佟越脑海里却翻天覆地,千万种猜测在争吵,他的手不自觉移到西裤口袋,摸到烟盒的一瞬间,却又冷静下来。 他曾经怪黎笙对不起他,可回头看看,他佟越又何尝对得起郑以晨呢? 作者有话要说: 很多小天使觉得他俩之间有误会,可其实佟越一开始就是只喜欢黎笙。 至于以后…… 文案上说了~有些男人就得被虐了,才知道跪下喊老婆的正确姿势~哈哈哈 继续送红包啦,100个,我喜欢我的小天使们给我留言撒花,爱你们~微博转发抽小零食也不要忘记哈~3.1开! 第8章 职业的原因让她总是容易喉咙发炎,体质的原因又让她总是抵抗不住病毒的侵袭,感冒对于如今的郑以晨来说简直就是家常便饭。接到程远喊她吃饭的电话,郑以晨有些心动——家里没人做饭,她实在不想下厨。 由于约定好相见的地点在幼儿园,郑以晨便只能再返回去。 郑以晨在幼儿园的小马路对面,她张望着准备过马路,视线胡乱扫着,却发现对面一辆熟悉的车辆。 郑以晨的脚步顿了下来,愣愣地站在马路这边,望着对面那辆车。她半晌才缓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喉咙干涩,有些紧张。 装作并未看到佟越的样子,郑以晨走到了幼儿园门口站定,等着程远,脑子里却百转千回。他是在等着自己吗?他是为什么要来呢?他来了想要干什么呢? 郑以晨这才意识到,就算时光就像翻书一样,过了就过了,但有些印象深刻的篇章,过了再多年,想起的时候,还是跟刚读一样的心情。 郑以晨不看那边,心却隐隐有些期待。在听到那熟悉好听的声音叫到自己名字的时候,心脏猛然一跳,竟然有些雀跃。 郑以晨心如擂鼓,却故作惊讶地回头:“咦?你怎么在这里?” 佟越笑了起来:“郑以晨,这么多年没见,你还学会演戏了?” 郑以晨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尴尬,她感觉到自己的耳朵有些发烫,抿着嘴不说话。 佟越看看腕上的手表,表情柔和,轻声道:“一起吃饭吧,我有事跟你说。” 郑以晨一愣,摇摇头:“不了,我还有事。” “什么事?”佟越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 “程远喊我吃饭。”郑以晨拿出手机,调出通话记录给他看,她努力让自己理直气壮一些:“你看,我们刚说好。” 佟越没有去看手机屏幕,只是微微点点头:“好,那我下次再找你。” “不用了,你找我是有事吗?现在可以直接说的。”郑以晨知道跟他见面不宜过多。 佟越被她的话噎住,没想到她会那么直白地拒绝。 佟越敛了笑,声音也微微透着冷意:“嗯,我认识的朋友开了舞蹈室,缺舞蹈老师。周五晚上、周末两天,工作强度不大,工资也还不错,你考虑一下?” “不用了。”郑以晨摇摇头,几乎没有考虑要答应他:“我现在真的过得挺好的,真的。” 她盯着他的眼睛,重重地说了“真的”两个字。 郑以晨看着他从笑意满面,到此刻眉头微蹙,只是抿了抿唇,就那样看着他。她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怜悯,怜悯如今工资不高却很累、每天做着保姆一样工作的她。 她不喜欢。 “好,我知道了。” 佟越的眼神凉凉的,一如当初她惹恼了他的模样。郑以晨心惊,却只得双拳握紧,坚持着。 佟越的胸口有了起伏,他伸手握住郑以晨的手腕,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人拍了拍肩膀。 程远笑着对他说:“这么巧,一起吃饭?” 佟越没看他,只冷冷地看了郑以晨一眼,说:“不了,不打扰你们约会。” …… 在接到冯涛妻子瞿宁电话的时候,郑以晨吓了一跳。 在对方说明来意以后,郑以晨才知道,冯涛跟瞿宁的女儿都已经两岁多了。 “我听说你在机关幼儿园上班,我们女儿马上就到上学的年龄了,幼儿园不好进,不知道你能不能帮帮忙呢?”瞿宁倒也不绕弯子。 郑以晨道:“可以的,我刚好还剩个名额。” “真是谢谢了,我们正为这件事儿头疼呢!”瞿宁语气听起来很高兴,又和郑以晨扯了一堆家常。说到最后,翟宁和郑以晨身边很多已婚女性的一样开始着急起她的个人问题:“毕业后你就一直没谈恋爱吗?” 瞿宁跟冯涛两人上大学的时候就在一起,跟郑以晨也算是在一起吃过几次饭的人。此刻她突然问这个问题,让郑以晨有些不好回答。 郑以晨顿了顿,自嘲道:“这不是一直没遇到合适的么。自身配置没跟上眼光。” 翟宁也像是有所考量一般,小心翼翼问道:“那你现在跟程远……” 郑以晨一听,赶紧解释:“我们只是不太熟的校友啊,那天就是好多年没见忽然碰见了,才拉我一起去吃个饭而已。” “这样啊!”翟宁紧接着就提出:“我这边不少合适的男的,你要不要见见?” 郑以晨有点为难,迟疑道:“不合适吧?” 翟宁接下来的话,是郑以晨听过无数次的,她无奈地听着对方声调上扬的话:“好多剩女就是你这样,抗拒相亲,相亲怎么了?只是认识人的一种方式而已。又不是见了就要结婚!你就当去吃一顿不要钱的饭。” 这阵势郑以晨常常遇到,只能敷衍应下来,却没太当真。无奈地笑了笑,继续自己的工作。 挂了电话的瞿宁,给老公冯涛打去了电话:“我今天给郑以晨打电话了,她说贝贝上学的事情可以帮忙。她人挺好的,这么多年也一直没谈恋爱,和程远我也问了,不是那个事。我就想,要不把你表哥介绍给她吧?” 冯涛疑惑地问:“把表哥介绍给郑以晨?为什么?” “不为什么啊,你表哥不是还没结婚吗?” “他还惦记着前面那个,埋在情伤里无法自拔呢,介绍给郑以晨不是害她吗?”冯涛说着,感觉自己哪里不太舒服,抬头一看,发现佟越正皱着眉盯着自己,心下一动,便说道:“你等会儿,我开扬声器说,我着急做文件呢。” “你表哥的家里人好相处,工作也好,年龄也挺合适,我寻思着能试试。而且我和郑以晨说了,她说愿意见见。” “行啊,我待会儿给表哥说一下,看他怎么说。你把郑以晨电话发给我,如果他答应我就发给他。” 冯涛说完,偷偷瞄了佟越一眼,看他愈发黑下去的脸,幸灾乐祸地挂了电话。 佟越的唇抿得死紧,一句话也不说,眼睛直直地盯着电脑,手却抬在半空迟迟没有动作。 冯涛装作无意地念道:“郑以晨那姑娘挺好的,也不知我表哥能不能喜欢。” 佟越的脸崩得老紧,语气间尽是不悦:“你表哥和她不合适。” “反正她一直没谈恋爱,试试看而已,你激动个什么劲儿?” 佟越的眉皱得更深,不悦地说道:“你一个男人,怎么热衷这种三姑六婆做的事?。” “那干脆牵她和程远,我看程远对她也还算上心。干脆我提醒一下程远,我看他也没女朋友,对郑以晨好像也挺好的。” 佟越眼神陡然变冷,撞得冯涛背后凉飕飕的,做了一个给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举了手投降,心里却偷偷笑了起来。 …… 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佟越”两个字的来电提醒,郑以晨心脏像是漏了一拍似的,脑子里忽然清楚地出现了一个数字。他们五天没联系过了。 郑以晨接起电话,对方的声音有些沙哑、慵懒,听得她心神一荡。 “以晨,我在楼下,下来。” 上一次她直接拒绝他的好意之后,两人就再也没有过联系。郑以晨想过是不是他生气了,还是觉得她不识好歹不想再管她。万般设想,终被自己一句“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给冲散。 她又逼着自己死心了一次,难受得彻夜翻身,这么冷的天气能迷迷糊糊睡出一身汗。他却没事人一样,重新一个电话给她,仿佛就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郑以晨胸口上下起伏,好久才开口,却还是那句:“有什么事?” “下来吧,我来一趟总要见见你。” 郑以晨思忖几秒,握住的拳还有些颤抖,不知是紧张还是兴奋,她无法控制自己的大脑,她听到自己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说:“好,我马上下来。” 郑以晨觉得自己一直在兜着无谓的圈子,佟越就站在原地,看着她一圈圈地绕,然后绕回他面前。 就像她绕了一整圈,却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步伐,小跑着下了楼。 远远地,郑以晨就看到佟越了,他像是真的很疲倦的样子,宽厚的肩膀微微佝着,闭目靠在墙上,身旁有一堆大包小包。 郑以晨一边顺着自己的呼吸,一边放慢脚步。她用吞咽的动作让自己平静下来,朝着佟越走去。 像是感应到她的目光一般,佟越微微睁了眼。他就那样倚在车门上,半睁着眼看她,而后,唇角止不住地勾了起来。眼神疲惫却慵懒,声音沙哑而性感,他薄唇轻启,喊她:“以晨。” 郑以晨被他好听的声音扼住了脖子一般,心脏狂跳不已,她握紧双手,努力让自己显得淡定。走近了,她才闻到佟越身上浓烈的酒味。 “很累吗?你喝了酒?”郑以晨一定没有听出,她的话语里带了多少心疼。 “嗯,所以打车来的。”佟越微醺着眼,道:“陪我聊一会儿。” 他的语气十分肯定,丝毫没有询问的意思。 郑以晨顺从地站在他身前,却并不说话。 路灯从旁边斜斜地打着光,郑以晨看他长长的睫毛垂着,那阴影让他显得更疲惫了。 “我买了些东西,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佟越指了指脚边的东西。 郑以晨摇摇头:“不喜欢。” 佟越的眼神定在她脸上:“为什么你每次都喜欢拒绝我?”他顿了顿,而后像是愤愤不平一般,添了一句:“我也没见你拒绝别人。” 郑以晨又摇摇头,却不再多说什么。 “你都不看看,就说不喜欢?” “不喜欢,你拿回去吧。我先上楼了,你那么累,还是早些回家休息吧。”说着,郑以晨转身要走。 佟越眼疾手快,赶在她转身之前拉住了她。 郑以晨挣了两下没能挣脱,只得作罢。 佟越心里不悦,一口气提上来想要把自己想说的话全都说出来,却只是重重吐出一口气,眉头紧锁。他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也不知道郑以晨为什么会这样对他。 平复了一下心情的佟越,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缓缓地呼吸,酒精让他多了些许敏感,却又觉得自己格外迟钝。周身的沉默让人窒息,他看了一眼乖乖地低着头站在身前、抿着唇不说话的郑以晨,艰难地吐字:“我给你找了轻松的工作,给你买了好用的东西,你都不要,你到底需要些什么?都告诉我。” 郑以晨一愣,双唇抿得更紧。 她需要忘记他。 明明她有那么多必须忘了他的理由,可无论是渺无音讯的七年,还是相遇多次的如今,她一直在逼着自己往后退,却始终没办法做到。 郑以晨胸口微微起伏,她甚至听到自己声音里的颤抖。 “我什么都不需……”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佟越低沉的声音给打断:“那你需不需要我?” 作者有话要说: 恩……佟越喝醉了…… 然后…… 哈哈哈哈哈~ 第9章 佟越的话像是不远处产生的剧烈的爆炸,首先是剧烈的响声,让郑以晨脑海里出现了一片火花,照亮了寂静漆黑的深夜,却不知该喜该悲。接着热浪一波波的袭来,狠狠地冲击着她,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郑以晨:“你喝醉了,早点回去。” 说完,郑以晨僵硬着身子转身就走,却被佟越从背后抱了个满怀。郑以晨觉得胸腔里那热烈的东西像是要从眼眶里溢出来,转过去推他。 他稍稍松了点儿劲,郑以晨正心情复杂地后退一步,却被他稳稳地拥在怀里。郑以晨的呼吸间全是他带着酒的味道,自己也像是醉了一样,听着他慵懒的醉音:“别推,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佟越的脆弱像是飞镖一样,直直击中她的心,郑以晨身体愈发僵直了。 不知过了多久,佟越终于放开了她,声音低沉沙哑:“谢谢。” 话音刚落,郑以晨就见他皱着眉,靠墙缓缓下滑,蹲了下来。 看他安安静静地蹲在那儿,头靠着墙,眉头始终宁成团,郑以晨站了两秒,在他身前蹲了下来,盯着他疲惫的脸。 她有多久没有这样肆无忌惮盯着他了呢?又有多久没有这样地正大光明看他呢?时光太残忍,让她只能将他刚刚的话归为醉语,不予相信。 郑以晨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想扶他起来:“我送你回家吧。” 佟越微微睁了眼,眼里满是血丝,声音嘶哑却带笑意:“好。” 话音刚落,他再次闭了眼,像是睡过去了一般。 郑以晨咬着唇看他,以为他故意耍赖,心气儿一时间上来了,不再理他,转身就走。 身后的人没拉她也没喊她,这让她忍不住回头去看,才发现他真的蹲在那儿睡着了。 郑以晨静默地站了两秒,终于还是抬手抓了抓头发,回去叫醒他,扶着他上了楼。 郑以晨扶着佟越睡在自己床上,拧了把毛巾给他擦了擦手和脸,希望他能稍稍睡得舒服点。 她洗了澡,打算去爸妈房间睡,路过自己房间的时候,郑以晨咬着唇站在门口顿了顿,来回踱步,还是推门进去了。 佟越似乎睡得不太。安稳,紧锁着眉,突出的喉结也上下滑动。 郑以晨忍不住在床边坐了下来,她不知道他经历了些什么,只觉得他此刻的脆弱让她忍不住靠近,哪怕给到的只是一点点温暖。 佟越不常喝醉,郑以晨只见过两次。 第一次的佟越被酒精刺激得十分亢奋,玩游戏输了再多的酒也往肚里灌,那是郑以晨少有地见他笑得那样飞扬的时候。 看他渐渐失控,郑以晨有些担心,便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臂,朝他摇了摇头。 佟越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声音也是兴奋十足:“不喝酒就要玩大冒险,那你借我好了。” 郑以晨正疑惑,后脑勺就被一只大手给罩住,力道将她揽到了佟越眼前。她只见他的脸渐渐放大,鼻尖轻触,压迫感越重,她便越近。 郑以晨的心像是要跳出来一般,还未反应,唇就被他含在嘴里。他的舌尖在她唇面上略过,挠得她的一颗心像是落入了一大堆羽毛中间,软软的、痒痒的。 下一秒他就离开了,听着周围的起哄声,郑以晨感觉浑身的血都向上涌。 周围的人视线已经回到游戏中,而郑以晨却一直沉浸在刚刚的吻里无法自拔。过了好久她才偷偷溜进洗手间,靠着墙壁喘息,那可是她的初吻。 郑以晨想起自己那时的激动只觉好笑,以为他是“酒能壮胆”,可后来才知道,那是“酒后乱语”。真正的酒能壮胆,是佟越第二次喝醉。 郑以晨亲眼见他歪坐在学校操场上,手撑着地,微闭着眼。 她上前去坐在他身边,还未开口,就听他语气淡漠:“你来做什么?” “你不是喝多了吗?我来看着你,怕你做傻事儿!”郑以晨调笑。 “不用,你走吧。” “我就陪你待一会儿,我不说话,你当我不存在就好。” 佟越忽然被她给激怒,倏地睁了眼,视线像是一把刀一样直直刺向郑以晨,声音压得更低了,通红的眼狠狠地盯着她,一字一句、咬牙切齿:“不要烦我!不要跟着我!离我远点!我喜欢的不是你!” 郑以晨愣住了,她这才发现自己恐惧到在微微发抖,她强咽了下口水,声音发着抖,微不可闻:“对不起……” 她慌张而绝望地起了身,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却头也不回地逃离了。 跟前两次喝醉酒不一样,这次的佟越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不亢奋也不愤怒,带着一脸补偿的表情来,让郑以晨觉得自己比乞丐还可怜。 郑以晨伸手抚上佟越紧紧皱着的眉头,她这才发现,自己这么长时间的抗拒,早已渐渐瓦解。 她正想收回手,佟越却像是被惊醒一样,虽是依旧闭着眼,手却猛然握住了她的,一把把她拉入自己怀里。 郑以晨有些惊恐,却不敢动弹,只能就着他的姿势,将自己的身子俯得低低的,又不敢将自己的全部重量压在他身上,怕他难受。 佟越就算喝醉了力量也依旧,眯着眼翻了个身,郑以晨就被扔到他身边了。拖鞋不知甩到哪儿去了,郑以晨只得缩着身子老老实实地被他抱在怀里,连粗气都不敢喘。 被他抱了好久,郑以晨才感觉自己的气息平顺些了,台灯暗暗的灯光从他身后照过来,她抬眼去看他,看他眉头舒展了些,这才放心了些。 困意袭来,就在她快要进入梦乡的时候,耳边的人嘟嘟囔囔了起来。郑以晨打起精神去听,只听得些细碎的语句。唯独那一句,听得格外清晰。 “真后悔,这些年陪你的不是我。” 郑以晨的心脏忽然就被击中了,她咬着自己的手指,尽力不让自己眼里有些发烫的东西流出来,只能一下又一下大口呼吸。 身边的人像是被她的动静吵醒,睫毛微动,眯着眼看她。 郑以晨的眼里蕴满了泪,却没流下来,瞪着大眼睛有些惊恐地看着他。 佟越轻轻笑了笑,没说什么,只是自己向下了些,撑起身子去亲她。 细密的吻落到郑以晨湿漉的眼上,小巧的鼻尖,又来到她有些发颤的嘴上。跟那年游戏热烈的吻不同,今天的佟越温柔无限,耐心又缠绵。 郑以晨像一只小兔子,被大灰狼圈在怀里,任他掠夺。 渐渐,他的吻力道加重,手也不安分了起来。郑以晨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似是紧张似是期待,她拿手臂去挡,却柔弱无力。 他的身体滚烫的贴着自己,郑以晨觉得自己快要燃烧起来了,他的唇舌在她身上游走,所到之处全都染上了欲望。 佟越伸手去掀她的睡裙,想脱下来,郑以晨却咬着唇,死死按住腰部位置不松手,他也不多做斗争,解开了她身下唯一的保护。 郑以晨伸手紧紧抱住了佟越,感受他重重的心跳,因为疼痛而欲呼出的声音被她咬在喉咙里,只是忍不住轻轻哼着,又收紧了手臂,想要抱得更紧。 听着他在耳边沉重的喘气声,郑以晨觉得似乎有些不太真实,可他分明真实地在她体内叫嚣。 她用力在他唇上咬了一口,痛得佟越闷哼一声,而后吻又压了下来。他的舌在郑以晨耳垂上轻舔,开口时声音带笑,餍足而喜悦。 “调皮。” 郑以晨闭了闭眼,多希望这是场醒不过来的梦。 作者有话要说: 不就是车车嘛,隔壁导演不愿开我开,hhhh~对于上章“你需要我吗?”的问题,大家纷纷给出“不要”“丑拒”以及“虐他”这样的答案。 佟越:……我不要面子的啊???? hhhh自作孽,活该! 以后发红包统一口令:妖零零~就是100个的意思,哈哈哈哈~虽然自掏腰包掏到吃馍馍,但是我很开心! 这章大家也应该明白佟越为什么突然就对郑以晨变得在意了,因为他以前眼里只有黎笙,现在才发现自己受过的伤,郑以晨受得更多更痛,他开始愧疚,想补偿,想改过。 大家所有疑惑的地方,觉得不合理的地方,后面慢慢都会用情节来解释,但是不会那么直白地说出来。 感谢投地雷的小天使~么么哒! 奇勒坚扔了1个地雷 Ps:大家多给我留言呀我每条都会看的,特别是最近生病了,今天在医院打针,就指着你们留言过了。看完留言就单手拿手机码字去了,你们的支持就是我的动力啊哈哈哈哈,么么哒! 昨天的红包等我打完针回家了上电脑发,大家稍安勿躁 第10章 郑以晨一夜都没怎么合眼,待在佟越身侧一动也不动,硬是坚持到了六点。她蹑手蹑脚地起床,发现身子像是地震后被大石板碾压过的酸痛。 想了一夜还算想得够清楚,郑以晨便不再迟疑什么。直至出了门,她才给佟越发了条短信。 ——我去上班了,麻烦走时记得关上门。 上了一个早班的郑以晨睡意朦胧,连走路都迷蒙着眼。撑着回了家,她沾床就蒙头大睡。睡前意识模糊地闻了闻枕头,只有自己的味道。 等她悠悠转醒的时候,已经快八点了。 爸妈出差旅游还没回来,只剩郑以晨一个人在家,没人喊她起床吃饭,她便只能饥肠辘辘地爬起来自己下点面条吃。 天气渐渐转凉,她已经开始依赖被窝里的热乎气儿,不舍地从被窝里出来,去厨房里翻找出了挂面,拍了一张发朋友圈。 ——饿,如果有翻滚着的锅底的和一盘虾滑,我就把这玩意儿扔垃圾桶。 郑以晨设置了提醒爸妈。 郑以晨上了个厕所,回来看爸妈有没有回复,打开手机却只看到一条添加讯息。她点开来看,大拇指顿在半空。 名称就是本名——佟越。 郑以晨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手机边缘一下一下地轻磕着,她看着屏幕上那两个字,略一思忖,点了右边绿色的小方框,接受。 看着自动跳出的对话框,郑以晨却果断放下了手机。 往锅里加了水,郑以晨拿了两个鸡蛋放在旁边,打算窝一个蛋,打一个散蛋。可鸡蛋还没放稳锅就开了,她忙着去揭锅盖,这边鸡蛋却滚了一个落到地上,“啪”地一下摔碎了。 郑以晨有些懊恼,关了火去收拾,把错误归咎为自己还没睡醒,毕竟没有什么好慌乱的。 把碎鸡蛋连同那一大张报纸扔进垃圾桶,郑以晨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屏幕上出现的是刚刚才见到过的名字。 “喂?” “以晨,你见到上次那个旧手机了吗?就是让你自己找号码的。”佟越的声音从听筒那头传来,听着那圆润低沉的声音,明明他人在很遥远的地方,却好像他就贴在自己耳边说话一样。 “我找到号码就放回去了,就在那个抽屉里。” 郑以晨顿了顿,想起抽屉里那张照片,心里冒着不知名的气味,闻起来像是调料瓶里让人蜷缩的醋。 “我找了一圈没找到,你能过来一趟吗?里面存了比较重要的号码,我现在很需要。”佟越这样说着,声音却是不疾不徐。 郑以晨咬咬唇,向他再次确认:“不在抽屉里吗?” “恩,我最后一次看到它,是在你来以前。” “那好吧,我马上来。” “我还有事,就不过去接你了。麻烦你了,谢谢。” “没关系。”郑以晨低低地说,垂眼挂掉了电话。 郑以晨急急忙忙穿衣,拿了包下去打车。这个时候路况很好,不出半小时她就已经到了佟越家。 郑以晨走到门口的时候,发现佟越已经把门打开了,只觉得没人来迎,便自己蹑手蹑脚走了进去。 门口摆的依旧是佟越那双大成船的拖鞋,郑以晨将脚踩进去,拖鞋凉凉的,不知他赤脚走了多久。 佟越似乎是听到了她关门的声音,开口喊她。 “来了吗?” 郑以晨循着他的声音往里走,越走越闻到一股扑鼻的香气,她辨了辨那香味,分明是令人垂涎的辣味。她咽了咽口水,一转身便看到了摆在饭厅桌上的电火锅。 她走近了看,红油汤面上全是花椒与小尖椒,辣味侵入鼻腔,竟然让她有些鼻酸。 佟越这时刚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几盘肉类与蔬菜,份量都不多但是种类多。 他看着她,又看看手里的菜,问她:“虽然大晚上叫女生吃宵夜不太好,但是,能陪我吃点儿吗?” 郑以晨咬着唇,脑子有些热,不知以什么样的方式与她相处,这是他们昨夜以后的第一次见面:“我……我先给你找手机吧!” 佟越将菜品放在桌上,笑得很温和:“不用,我刚刚找到了,总不能再打电话让你回家。陪我吃吧,吃完我送你。” 郑以晨也实在是饿了,本就饿得发晕,急忙赶来更是让她腿软,便再不推脱,自己拉椅子坐了下来。 “今天忙了一整天,刚下班回家,就煮了点火锅。又方便又快。” 郑以晨已经开始下菜,一筷子一筷子夹进翻滚着的锅里,菜上迅速裹满了红油,让她恨不得立马下筷子夹着吃。 看她饿得两眼发绿的样子,佟越轻笑出声,给她递上了一大纸盒的牛奶,待会儿好解辣。 待郑以晨吃饱,疲懒地靠在椅背上的时候,佟越就起身收拾。郑以晨赶紧一个激灵起来帮忙,却被他制止。 “我来收拾吧,你去沙发上休息一下。”佟越把她没喝完的牛奶递给她。 郑以晨也不客气,拿着牛奶坐了过去,看着佟越拿着碗筷往厨房走的身影,脑子里这才有了些思考的能力。 她这时却什么都不敢想,他怎么说,她就怎么信。 佟越很快收拾好了,站在郑以晨面前,放下自己卷起的衬衫袖口,问她:“很晚了,送你回家?” “好,谢谢。” “今天我才是要谢谢你,大晚上这么远打车回来给我帮忙。” 郑以晨垂了垂眼,将喝完的牛奶盒扔进垃圾桶,不再说话,就算她再傻,也不至于傻到判断不了他的旧电话是不是真的找不到了。 佟越拿了外套正要走,郑以晨却想到什么似的往厨房去了,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大袋垃圾,又把客厅垃圾桶里的垃圾袋也拎了出来。 佟越一愣,再次道谢:“谢谢。” “厨房都是水,你袜子该打湿了吧?我先下去扔垃圾,你去换一换。”郑以晨再不多说,开门下了楼。 郑以晨下楼,凉风阵阵吹入她不算厚的衣服里,吹得她有点哆嗦。被辣得麻麻的嘴,此刻也好了不少。 她心里忍不住吐槽,如果没看错,她刚刚在垃圾袋里看到的是成都有名的火锅底料的袋子,一个不会吃辣的人说下班回家吃火锅,真是连慌都不会撒。 说完,郑以晨却意识到自己的嘴角,不听使唤地向上弯着。 这时,穿好外套的佟越正从楼上下来,正拿着手机在看,郑以晨看他不专注的眼神,甚至能猜到他接下来的话。 “你也正想吃火锅?幸好把你喊来了。”郑以晨有些憋不住笑,心里想着“果然”二字,可还未回话,就听他继续说道:“只可惜没有你想吃的虾滑。” 郑以晨这下愣了一愣,跟着他往车库走,这才在他身后小声说道:“没关系,我吃得很好。” 郑以晨从背后看不清他的表情,不知他有什么反应,可想起并未吃多少的他,心里顿时百感交集。 佟越如今是个成熟的男人,对待任何人都是温和有礼,总是像个绅士一般,这让她甚至不知道用怎样的方式去拒绝,此时如果退后躲避,在他眼里可能就像个笑话一样。 郑以晨仿佛在水中央被人抽走了手里的浆,无法前行,更无法后退。 她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心里的种子有多顽强要发芽,也清楚地知道,无论有多难,种子挖不掉,也一定要把芽掐掉。 刚走了没几步远就忽然变了天,妖风骤起,已经黑透的天此刻像又向下压了再压,阴沉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郑以晨穿得不多,狂风携着寒气从她脖子里钻进去,直冷到骨髓里。 郑以晨不自觉地抱紧双臂,瑟瑟发抖,又把自己的高领打底衬衫的领口紧了紧。正低头想扛着寒风往前走,头却一下撞到前面突然停下的人后背上。 郑以晨惊得抬头伸手一推,左手抵在他背上,右手一滑,却堪堪划过他腰间,那感觉就像她从背后伸手抱住了佟越一般。郑以晨心里一震,脚下“蹬蹬蹬”连着退了三步。 “对、对不起……”郑以晨分明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她竟然已经开始熟悉。 佟越刚一转身,便看到郑以晨惊慌失措的表情,那受惊的眼神,让他忍不住笑了出来:“没关系。” 他自然地走到郑以晨身后:“走吧,车库就在前面右转。” 郑以晨不懂他站在他身后的意思,却因为有些慌乱,只能乖乖听话,四肢僵硬地往车库走。 走了两步,郑以晨只觉得刚刚的狂风像是有了缓冲一样,一转头,目光正好落在他宽厚的肩膀上。 刚上车,佟越就把暖气打开了,郑以晨坐在上面好半天,手脚才算血液畅通,缓了过来。 郑以晨朝着窗户外看了看,地上的落叶都被卷了起来,一抬头,小区里都是收衣服关窗子的人,看来,她喜欢的冬天要来了。 她最喜欢的,就是可以正大光明地一直穿着高领毛衣的冬天。 车刚开了没几分钟,郑以晨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是翟宁。 “以晨呀,我们女儿这马上就过三岁了,我想问问这下学期我们能不能中途插班?不然明年孩子都三岁半了。” “这个我不能确定,等我有确切消息联系你们。” 本以为话题能够结束,谁知翟宁拉家常的爱好又冒了出来:“对了以晨,你什么时候有时间,跟我们老公的表哥一起吃个饭。” “啊?”郑以晨一时间有些慌乱,下意识看了佟越一眼,又赶紧将眼神收回来。 “吃个饭而已,没关系。不说我们这些结婚早的,你看你大学的时候跟黎笙关系那么好,她也要结了,昨天晚上刚在朋友圈发的婚纱照呢!特别漂亮!” 郑以晨一愣,翟宁的话像是在她心里丢了面明镜,她突然觉得眼睛有些发胀,只得应付下来:“好,我知道了。” “翟宁?” “恩,是的。”郑以晨觉得嗓子干干涩涩的,难受至极。 佟越的语气似是了然又故意有些随意:“她挺热心的,也总关心我的个人问题。” 郑以晨胸口堵着一口气望向车窗外,半晌才憋出几个字:“哦,这样啊。” 可能是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让佟越有些无措,车里突然安静得有些尴尬。郑以晨眨了眨眼,垂了眼不置一词。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我知道你们看完那个电话的部分又要骂佟越了…… 骂吧骂吧你们怎么开心怎么骂,但是毕竟后期是要被虐的人,你们还是稍稍客气点儿,哈哈哈哈。 妖灵灵继续~ 这文前期会一直都在虐女主,两个人也一直并没有在一起,所以很多事情都会很令人愤怒,我写设定和大纲的时候也是几度气到想哭。 宝贝们你们忍一忍,现在女主被虐得多狠,以后就把男主虐多狠~ 第11章 贪念与侥幸总是相辅相成的,贪念因为侥幸心理越来越大,而侥幸心理又因为贪念越发膨胀。郑以晨觉得她快要被自己说服,却又在猛然之间清醒地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她被自己的精神世界折磨着,进退两难。 明明做好的心理建设,却总是能在看见佟越的一瞬间轰然崩塌,消失殆尽。郑以晨看见熟悉的身影时已不再心惊,而是非常自然地走到他面前,像一块碰见负极的正极吸铁石。 佟越很自然地给她开了副驾驶的门,郑以晨顺从地坐了进去,将手中的教材放在腿上。 最近佟越来得愈发频繁,让郑以晨已经习惯了这一切。刚开始要推开他的心已不复存在,自然地接受着他对自己的好。 佟越听耳边传来一声叹息,他回过头去,正看到郑以晨眉头紧锁地盯着腿上的教材,便开口道:“吃了饭马上送你回家,回去了再考虑工作的事情。” 郑以晨闻言一愣,这才意识到刚刚无意间叹了口气,让佟越误以为自己因为工作的事情烦恼,也不多解释:“好,谢谢。” “有压力的时候可以告诉我,我也能带你去缓解一下。” 郑以晨又点点头,重复道:“好,谢谢。” 车里又复沉默,郑以晨望向窗外,竟有一丝解气的感觉。 郑以晨第一次感觉到佟越对黎笙的喜欢,也是因为他的一声叹息。 那时的郑以晨还是每天积极地找着佟越,丝毫没有察觉自己的行为对佟越来说,到底时好时坏、是喜是恶。 那天的佟越似乎很不开心,坐在操场一侧,一直望着远方,眼底是无法遮掩的愁绪。郑以晨以为是因为他即将来临的毕业而烦恼,听着他沉重的一声叹息,便自以为是地开口安慰劝解。 “没有关系,急不来的。” “嗯。”佟越并不多说,从鼻腔里轻嗯一声。 “要不我陪你放松一下,什么都可以。”郑以晨尽可能让自己语气轻巧,想感染到他。 “不用了。” “要不……” 郑以晨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他打断:“消极情绪我自己化解,没事。” 郑以晨后面的话咽回肚里,却并不难过。她那时不觉他在拒自己于千里之外,而是误以为他是怕自己担心,还满心甜蜜地对他笑。 直到他的表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她再顺着他的眼神看去,原来是黎笙跟男朋友袁硕正在操场的另一端争吵拉扯。 郑以晨前一秒还在想——这两人就是这样,连吵架都是轰轰烈烈的——下一秒却像是被呼啸而来的龙卷风给卷进了正中心,天翻地覆。 身边佟越的气息更加沉重,郑以晨憋得满脸通红却不敢开口多说一个字。她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揣测他的心,却不得不承认,他情绪的波动全是因为自己的闺蜜黎笙。 食物链似乎就在那瞬间笃定下来,她隐忍地望着他,他不知。就像他也在默默地望着黎笙,而她不知。 她从未见过佟越情绪波动如此之大,大到她连幸灾乐祸都不忍心——你也懂我我有多难过吧? 吃过晚饭,在送郑以晨回家的路上,佟越想起周末的应酬,问道:“周末有没有时间?”他缺个女伴。 “有……”郑以晨在玩手机,思路清晰后立马改口:“哦!没有,翟宁周末要带我去吃个饭。” “翟宁?”佟越不自觉皱了眉,声音也冷了下来:“你打算去?” 郑以晨的唇下意识抿得很用力:“嗯……你觉得我应该去吗?” 佟越望着她的眼神深远到她想要被吸进去一般:“没有应不应该,只是没有必要。” 郑以晨看着他深邃的双眸,满脑子却是他那天夜里说的那句话——“真后悔,这些年陪你的不是我。”那时她自作多情地以为他是说给自己听的,如今想想,心都生生扯着疼。 她像是起了逆反心理一样低垂着眼道:“有必要,黎笙都要结婚了。” 气氛突然结了冰,郑以晨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补了一句:“我都还没有男朋友,也是该去多见一见,看有没有合适的。” 佟越将脚下油门又踩了踩,半晌无言。 直到郑以晨提起黎笙,他才意识到问题到底出在哪。她别扭抗拒,若无其事的原因,大致是因为知道他为什么喝醉。 他不知道自己说那晚了些什么,有没有说错什么,但她在赌气。 佟越想起自己醒来时的慌乱与不知所措,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负起全部的责任。他不想拿这种事来“威胁”她给自己一个位置,只好对她更好,做得更多。 他看了一眼身边面色不佳的郑以晨,只好缓缓吐出胸口那憋闷的气,尽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好,随你。” …… 前几天程远一直在外地跑工程项目的事情,一回来就立马喊郑以晨去看电影。等郑以晨下了班,两人吃过饭看过电影,已经十点多了。 郑以晨看看时间,哭笑不得地催他送自己回家。 “程大老板,我明天还要上班呢!” “怕什么,你们单位不要你了我要,你来我们公司上班。”程远豪气十足。 “我?房子我也不会卖,更不会设计,我还是当我的幼师吧。” 郑以晨说着,一个小孩子从她身边走过,调皮地伸手扯了一把她长长的围巾,一下子勒得她喘不过气。 旁边的程远一惊,赶紧伸手帮她解掉了围巾怕她难受。他转过头要去呵斥那个孩子,孩子却早已跑远。 程远转回头看着自己手上的围巾,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不应该做的事情,他将眼神移开,把围巾递给她。 “快戴着吧,可冷了。” 郑以晨被突如其来的事件给弄蒙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慌乱地抢回围巾围好。看他不自然的神色,郑以晨心中一片明了,她知道,上次他就看见了。 程远知道自己露馅了,回去的路上,一直不敢说话。 他一直偷偷看她,看她面色平静,终于还是憋不住了,踌躇着开了口。 “学校舞蹈室火灾以后,你去了哪里?” 郑以晨还是微微笑着,告诉他:“火灾的时候我没有在舞蹈室,只是刚好那时候接到了国外一个舞蹈团的邀请,过去没多久,练习强度太大,我身体就出现了问题,只能回来修养。再后来就放弃舞蹈这条路了。” “可是你的脖子……我看见了。”程远有些迟疑,却还是问出了口。 “回来以后,有年夏天,我蹲在地上择菜,桌上的开水瓶自己炸了,我穿着背心,背后就烫伤了。”郑以晨神色平淡,这些话她说过很多次,这些情绪她也感受过很多次,她已经能自然地说出来,不带任何悲伤,“不是因为火灾。” “那你还喜欢跳舞吗?” “喜欢,可是又有谁能真正地把兴趣当做工作呢?现在业余时间自己在家练练也挺好的,没有压力,全凭喜欢。” 看郑以晨的表情像是真的很幸福,程远这才放下心来。 “那就好。” 程远的车缓缓驶入小区,停在郑以晨家楼下。 看着郑以晨轻缓地解安全带下车的样子,程远脑海里只有刚刚她和他闲聊被他逗笑的样子。 他下意识地喊她:“以晨,以后多笑一笑,特别好看。” 郑以晨下车的动作一顿,转头来对着程远微微笑了笑:“恩。” 程远想,不是这样的笑。 郑以晨下了车,对着车内的程远挥手,转身上了楼。 她的唇角还是保持着弧度,只是低低对自己说了一句:“我尽量。” 要怎样才能笑呢?跳一场酣畅淋漓的舞蹈,在最爱的人怀里睡着,再办一场最幸福的婚礼。 所有能笑的理由都离她十万八千里,她的人生走到今天,没了笑的理由,没了期待的事情,更没了努力的目标。 可她必须活着,因为她的爸妈需要她。 郑以晨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家,漆黑一片的家毫无生气,可她却无比享受。 程远的话踩到了她的痛脚,可她却必须一声不吭,再笑着去顺顺他的毛,让他放心,不再追问。 关门的一刹那,她毫不犹豫地蹲了下来,用眼泪发泄情绪。 她忘了自己有多久没有嚎啕大哭,也忘了自己有多久没有这样失控过。 她早已接受失去一切的事实,也再不会去埋怨生活的不公,更不会奢望命运回头看她一眼。 可佟越。 佟越他偏偏要打破她的心如死水,让她变得患得患失,变得自私贪婪,变得,不像自己。 他还是爱着黎笙,在受了那么多伤以后,在黎笙即将结婚的时候。 他无能为力地爱着黎笙,才只有把自己当成了她,做了不该做的事情。 郑以晨本应愤怒,本该不平,本需翻脸。可她心底除了难耐的心酸,竟还有一丝庆幸。 怎么办,佟越,我连推开你的勇气都没有。 还是,我根本不想推开你。 作者有话要说: 佟越其实也很惨啊…… 暗恋着一个跟男朋友相爱相杀的女生…… 他也没有当做没有发生呀,不是在讨好她追她嘛,哈哈哈所以,得虐啊! 妖妖灵继续~你们多留言呀~不要替我省钱啦,昨天有些红包没发粗去呢QAQ 第12章 周末的时候,郑以晨如约而至,去见冯涛的表哥。翟宁说过,以吃饭见面为主,不以非要成功为目的,这让郑以晨轻松不少。 冯涛的表哥是个中规中矩的IT男,是个没什么亮点,但是相处下来不觉厌烦的人。 郑以晨在吃饭的时候一直眼神飘忽,她不得不承认,她脑子里全是小说电视剧里的情节——女主去相亲,男主来捣乱。转念又一嗤笑,暗暗骂着自己。佟越算是男主,可女主永远不是她。 冯涛表哥似乎也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不多问不多说,吃过饭后就送郑以晨回了家。 郑以晨没想到的是,本以为不会出现的佟越,在楼下等着她。似乎好早就从后视镜里看到她了,直到她走近了,才下了车,一边走一边目光深远地盯着她看。 郑以晨脚步一顿,身边的男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佟越:“这是?” 郑以晨闻言低了低头,想好了措辞:“这是我大学学长,我们马上要校庆了,可能是来找我商量的。” 佟越已经走近,郑以晨虽然声音小,他还是听见了。对着郑以晨身边的男人伸出手,佟越先打了招呼:“你好,佟越。是她……”他视线略过她的头顶,一字一句:“大学学长。” 郑以晨感受到他的目光,脸微微发红了起来。 冯涛的表哥打过招呼以后就离开了,剩郑以晨有些悻悻地站在佟越面前,连头都不好意思抬,仿佛一个撒过弥天大谎被抓住的小孩。 “上车。” “去哪?”郑以晨惊愕地问道。 “不去哪儿,坐着聊聊——校庆的事情。”佟越语调怪异,“或者去你家聊?” 郑以晨抿紧了唇,知道自己说的话全被他听到了,头低得更低了。 郑以晨的下巴突然之间被捏住佟越的大手捏住了,将她的头微微抬起来。郑以晨触到他炙热的目光,头却动弹不了,惊慌失措间只能将视线移开,不看他。 “这么怕我?”佟越这时反而轻笑了起来。 “没有……” 佟越的手从郑以晨的下巴上拿开,在她正松一口气的时候,又抓住了她的手:“我说过了,这种见面,没有必要。” 郑以晨因为他突如其来的牵手,大气都不敢喘,只能感觉到自己胸口那颗急剧跳动的心脏,快要破嗓而出。 “今天相亲感觉怎么样?” 郑以晨愣了愣:“还可以。” “……”倒是佟越,被她的话噎到,竟然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以后不要相亲了,相亲是没有对象的人做的事情。”佟越正色道。 “……”郑以晨瞬间像是被小天使的箭击中了心灵最柔软的地方,她不敢说话,怕一开口就发现这些都是假的。 佟越揉揉她的头发,不再逗她,他拿出一张邀请函交给她:“你还真的没说错,还真是来跟你说这个事情的。” 郑以晨看着红色邀请函上烫金大字,却不敢伸手去拿:“我……不想去。” “好,那就不去。” “你今天不是有事?”郑以晨想起他上次问自己周末有没有时间。 “我也不想去。” 郑以晨诺诺地点点头:“哦。那我先上去了,明天还要早起上班。” 佟越并不阻拦,只低低说了声再见。 回到家郑以晨才发现,自己的包包竟然放在佟越车里忘了拿。当她意识到自己竟然有些开心的时候,准备拨通佟越电话的手指顿了一顿。手指尖轻轻磕了屏幕几下,她咬了咬唇,还是拨了过去。 她在开心什么?开心有理由打电话给他——明明才刚分开,又想跟他见面的小情绪有处发泄。 接起电话的佟越似乎也很愉悦,低声轻笑,笑得郑以晨以为自己的耳朵贴着他胸口,甚至能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动。 “发现了?” 郑以晨没忍住,嘴角不自觉勾了起来:“你故意的?” “嗯,故意的。我还在,你下来。” 郑以晨小跑着下楼的时候,感觉到胸口砰砰跳着的心,感觉到自己微微的喘着气,恍惚间以为自己在热恋。快到楼下的时候,郑以晨停下了脚步,让自己缓一缓。 她缓缓走近,佟越就靠在车旁微笑着等她,郑以晨无法解释自己眼眶发涨的感觉,她不知这是兴奋还是紧张。 “跑累了?” “嗯……啊?没有啊。”郑以晨不自然地移开视线,换来的是佟越的笑。 “那你在一楼那么久?”接到郑以晨惊讶的目光,佟越笑意更深:“我看着你一层层下来的,一楼灯亮了两次。” 郑以晨的脸微微发红,是被揭穿的窘迫。 佟越站起身,将包递给她。在郑以晨伸手去接的时候,用力握住了她的手,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是我等不及了。” 郑以晨像是中了魔咒一般,心被他的声音牢牢锁住。她看向他的眼眸,这双迷得她神魂颠倒的眼里,终于有了她的影子。 “我送你上去。” 郑以晨任他牵着自己的手上了楼,熟悉的楼道今天有了不一样的气息。郑以晨不敢想接下来的事情,却很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无法拒绝,也……不想拒绝。 当佟越吻住她的时候,她甚至不敢去回应,她怕自己生了根的小情绪再次被他发现,也怕它更加茁壮地成长,长到她无法控制。 佟越的动作很温柔,不同于上次的急切,他的唇齿间不再有令人眩晕的酒精气息,却依旧让她沉迷其中。让她清醒地看着自己,沉醉在他的吻里。 佟越很温柔却极富有侵略性的吻,让郑以晨不禁轻哼出声,而正是这声音,佟越觉得自己快要爆炸了。 “以晨……”他叫她的名字。 郑以晨别过头去,胸口上下起伏,心酸得难耐——他这次,终于知道是她了。 像是报复他一般,郑以晨迎着他的吻,用力吸住他的舌尖。佟越疼的一缩,笑了起来。感受到她的迎合,佟越再也忍不住,将她一把抱起,轻轻放在床上。 佟越想伸手去脱她的毛衣,郑以晨连忙握着他的手:“不要!” 他将吻渐渐下移,想要吻她的脖子,郑以晨又连忙偏头:“不要!” 佟越失笑,伸手去扯她的裤子:“听说女人说‘不要’,就是要。” 郑以晨小脸通红,闭紧双唇,不多说话。她感觉到了佟越的热切与急不可耐,任他采撷。他一下又一下的力道,让她被顶得呼吸急促,到最后,她几乎不能控制自己喉间溢出的呻/吟。 听着他在自己耳边的喘息,郑以晨忍不住抬头,主动去吻他。 郑以晨的吻终于让佟越再也无法把持,他正要沉沉埋入她的柔软,郑以晨的电话正在此刻响了起来。 佟越傻在那儿,与郑以晨大眼瞪小眼。 看佟越焦躁的表情,郑以晨“噗嗤”一声笑了。她伸手去够床头柜上的手机,佟越眼疾手快抢了过来,要给她挂掉。 “我得接呀!” “……”佟越的眼睛都红了,却无能为力。他从郑以晨身上滚了下来,自暴自弃地躺成“大”(太?)字,恨恨地把手机给她:“你!赢!了!” 郑以晨接了电话,是瞿宁的,问她亲相得怎么样。 佟越绝望地躺在一边,不仅做不了爱做的事情,还要听着郑以晨躺在旁边跟别人谈论她的相亲对象。 那滋味…… 正式进入冬至的那一天,郑以晨的爸妈是迎着狂风暴雨回来的,两个人说是去出差,实际是一起出去玩了一趟,走了不少地方,也带了不少东西回来。 郑以晨一边帮着他们收拾,一边在找带给自己的礼物。可明明他们给自己买了很多衣物、生活用品,连家里的装饰物都有,却始终没找到给她的。 妈妈看出她的小心思,从包里拿了串手串丢给她:“我看这个好看就带回来给你了,你拿去带吧。” 看妈妈动作不算轻柔,郑以晨故作生气:“您就给我带串石头回来啊?真没意思!” 妈妈瞥她一眼,道:“贵着呢!不要给我!我也来个黄昏恋试试。” 郑以晨顿了一顿,大致明白这手链是有个什么“功效”了。她知道,爸妈很少在她面前提恋爱结婚的事情,心里却早就想法颇多了。 “既然那么贵,我就勉强戴着吧!”郑以晨把手链戴在手上,还未来得及多看两眼,手机的震动就打断了她的动作。 “喂?”郑以晨知道是佟越,特地将用另外一只手挡在耳朵外面,希望听筒里的声音不要传到爸妈耳朵里去。 郑以晨爸爸妈妈看到她的动作,两人眼神交接,用了然的神色相视一笑,让郑以晨的脸瞬间就红了,再也顾不得其他,抱着电话跑进了房间。 “以晨?”电话那头的佟越刚刚没有得到她的回应,又出声道。 “嗯我在,怎么了?”郑以晨摸摸自己发烫的脸,知道自己刚刚掩耳盗铃了一把。 “明天上午我来接你吃午饭,吃完了我们去宠物市场。下午跟佟佟一起吃个饭。”佟越顿了顿,声音更温润:“跟我一样,她也很想小郑老师。” 郑以晨咬住下唇,他在说他很想她?一种叫愉悦的情绪缓缓在胸口化开,她的声音出奇的柔软:“好,你告诉她,我也很想她。” 我也很想他。 郑以晨低头看了看手腕上刚刚戴上的手串,唇边笑意更深。 郑以晨去见佟越的时候,穿起了刚买的米白色斗篷羽绒服,黑色针织裙和长筒高跟靴让她看起来修长又俏皮,有种可爱的小性感。她已经很久没有仔细去考虑自己的穿搭了,都忘了自己曾是爱臭美的小公主,忘了自己拥有的身材,有多少人羡慕。 刻意忽略佟越微微有些惊讶的眼神,郑以晨拿出手机给他说起自己做的功课。 “待会儿看长得好一点儿的,四肢强壮的。选好之后再认真看一下身上有没有什么伤口或者异常,不然拿回家的小兔子很容易死掉。佟佟还是个心地善良的小孩子,到时候只怕伤心得不行。” “看来找你陪我找对了。”佟越最近似乎心情都很好,他唇角带笑,从车后座拿出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交给她:“我看你喜欢围巾丝巾类的东西,公司同事出差的时候我要他们带回来的。也不知道他们眼光如何,合不合你意。” 郑以晨接过来,垂眸瞧着,却也不打开。 “合的,谢谢。” “终于有你需要的,我能给的了。”佟越声调上扬,郑以晨抬眼看他,果然笑意满面。 她说过不再后退,就不会再抗拒他的好。 作者有话要说: 要开始【短暂的】甜啦~宝贝们做好准备! 第13章 郑以晨有很多很多围巾丝巾,那时候淘宝刚开始流行,她拼了命的买,每天都有快递回家,每个快递都是围巾,每个季节的都有。爸爸妈妈无从安慰,也只能放任她近乎疯狂的行为。 她疯了一般想要遮住颈部蔓延到后背那狰狞可怕的伤疤,她得牢牢护住自己的围巾,否则每一次看到那些伤痕她都觉得自己很恶心,只有冲去厕所吐到胃里空空荡荡了才好。 总说时光能抚平一切。 都是骗人的,她背后的疤还在,她心里的伤还在。 佟阮见到郑以晨很是兴奋,那双大眼睛里装的全是喜悦。 “郑老师。” 这是郑以晨第一次见到佟阮的爸爸,她不禁回头看了一眼伸手去抱佟阮的佟越。难怪她刚开始会以为佟阮是他女儿,两兄弟长得真的很像。 “私下叫我小郑就好了,我跟佟越也算朋友,喊郑老师太生分了。” 将佟阮抱到腿上坐好的人,斜眼瞥了她一下,以表达自己的不悦。 女人心思比较细腻,佟越大嫂温欣捂唇轻笑了起来。 郑以晨小脸微红,将手中的兔笼放在桌上,逗起了佟阮:“佟佟,这是郑老师送你的小兔子,喜欢吗?” “喜欢!”小孩子的欢愉总是显露无疑:“妈妈!我能不能回去跟郑老师一起上学?” “佟佟,这是叔叔送你的,是叔叔给的钱。”佟越竟抬起了杠,明显是对郑以晨“也算朋友”四个字产生了极大的敌意。 “妈妈!”佟阮直接无视了佟越的话。 “可是爸爸妈妈没有时间接送你了呀。” “转回去吧,你让涂阿姨送,我来接。”佟越随意的说道,换来佟衍和温欣的相视一笑,涂阿姨就是接送佟阮的保姆。 倒是郑以晨,沉思片刻,开口道:“如果你们夫妻都在外地工作,最好还是让佟佟跟着你们。她本来就是个很敏感的孩子,一直没有安全感,跟着妈妈这半个月活泼了不少,更不用说现在爸爸妈妈都在一起了。孩子虽小,但是心里什么都知道的。” “年后我们俩工作重心会回来,下周手续办好应该就会回你们班。希望郑老师看在佟越这个朋友的份儿上,不要讨厌我们佟佟。” “不会,佟佟很乖,我很喜欢。”郑以晨从佟越身上把佟阮抱过来,途中手指尖触到佟越骨骼分明的手背,微凉却像带电一般,让她心跳又漏了半拍。 …… 虽说佟阮是个很敏感的孩子,可是因为她聪明,所以跟其他的小朋友们关系都很好。两个月没见了,大家却都还记得她,也很高兴能再次见到她。看着这群小大人们可爱的样子,让郑以晨不禁笑了起来。孩子们总是纯真的,不论多忙多累,孩子们总是能带给她快乐。 叮。郑以晨的手机响了起来。 ——我不进去接了,佟佟你待会儿放完学带出来,我们去吃饭。 ——好。 孩子们都接完以后,佟阮还是乖乖坐在小椅子上面看着动画片。 生活老师杜老师开口问道:“小郑,怎么佟佟又没人接?” “待会儿我把她带走,她叔叔在门口接。” “就是你那个长得很帅的大学同学?” “恩。” 杜老师笑了出来:“你这搞得跟小余一样,她儿子在别的班,她下了班就去接,老公在门口等着一起回家。欸,你那个同学结婚没有?帮着接侄女的男人可不多,一看就喜欢孩子,你们……” “我的杜老师,您儿子在家等着吃饭呢,要中考的孩子了可不能饿肚子。” 杜娟知道她不好意思,“行行,不说你了,我走我走。哈哈!” “佟佟,郑老师拖完地带你走,叔叔在门口,你别着急。” “没关系。”佟佟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上的公主,轻声说道。她还能多看会儿动画片。 牵着佟阮柔若无骨的小手,郑以晨脑子里全是刚刚杜老师的话。她几乎就要开始幻想,以后下了班去接孩子,佟越就在门口等着,三个人一起回家,其乐融融,幸福无比。 “郑老师,你跟叔叔结婚了没有?” 郑以晨心里因为“结婚”二字一个咯噔,声音都有些不稳:“没有呀,为什么这么问?” “妈妈跟爸爸吵架的时候说结了婚的两个人才能天天一起吃饭,不然就是出轨。”佟阮的声音软软的,倒是把郑以晨吓了一跳。 没想到看起来温和的温欣,脾气那么大…… “要一起吃饭很久很久才能结婚呀,我跟你叔叔才一起吃了几天而已。” 佟阮似懂非懂,点点头。 放学的时候,幼儿园门口水泄不通,郑以晨正准备打电话问佟越的车停在哪儿了,就听有人叫她名字。 “以晨,这边。” 佟越只身站在一边,天气很冷,灰色大高领的毛衣看着还算暖和,一身休闲,看起来像韩剧男主角,青春俊朗。 看郑以晨一直盯着他看,佟越有些不自然:“不好看?” “衣服挺好看的。” “人呢?” “……”三十岁的男人,越活越幼稚。 “好看!”佟阮倒是给面子。 佟越一把将两人中间的小佟阮抱起来,自然而然地离郑以晨近了些,她的肩膀与他手臂在走路间轻轻摩擦,暧昧不已。 两人在去吃饭的路上随意聊着天,竟没有了当初了尴尬。佟阮玩着自己的小手,突然像是想到些什么,抬起头来,拍拍前面开车的佟越,清脆的声音在车内飘荡。 “叔叔,郑老师说你们只一起吃了几天饭所以还不能结婚,那你们要一起吃多久才能结婚啊?” “……” “……” …… 郑以晨一直是个很宅的人,从学校出来、出了院恢复正常人的生活以后,她根本没有朋友。后来进入幼儿园,还算有几个同事还能说得上几句话,除此之外她几乎不与人来往。 自从佟越出现,她重新进入了他们那个圈子里,周末就再也不会闷头大睡整整两天了。不得不说,她心里某个关于“朋友”的阴暗点,似乎开始被阳光照耀了。 周末的时候,郑以晨被瞿宁邀请着去游乐场玩,说是想要儿子圈圈跟她认识一下,下学期好到他们幼儿园去上学。 郑以晨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却并没有多想。见了面才发现……果然没那么简单。 本以为跟冯涛的表哥走个过场吃顿饭就结束的,没想到翟宁还很“好心”地做了这一出戏。 他叫什么来着? 郑以晨在脑子里搜索好久才想起来。卢硕。 两人不约而同地对视,都露出了无奈的神色,摇摇头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瞿宁跟冯涛带着孩子玩,郑以晨跟卢硕就站在下面陪着,给他们照照相拿拿东西,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卢硕已经三十出头了,前一个女朋友谈了八年多,最后还是分了手,所以他现在根本无心恋爱。两人都答应见面的理由很简单也很一致,冯涛跟瞿宁都是好心,他们不能驳了他们夫妻的面。 “圈圈越来越胖了,也不知道像谁。”卢硕看着刚刚给他们一家三口照的照片,感叹道。 “小孩子胖点儿可爱呀,挺好的。”郑以晨也凑过去看相机,两个人几乎头挨着头。 “小郑老师!” 郑以晨被这脆生生的声音叫得心尖儿一颤,猛地一回头,果然是佟阮高兴的小脸。对比身边脸黑到极点的男人,佟阮看着更可爱了。 “佟佟,你怎么来啦?”郑以晨下意识手握拳,想克制一下自己强烈的心跳。 “叔叔抢来的。”佟阮伸出小小手,无辜地指了指抱着自己的男人。 “抢?” “妈妈说叔叔是在抢孩子。但是他说来游乐场,我就愿意来了。” 郑以晨哭笑不得。她见过他以前的傲气,对他后来的温和,最近却觉得他越来越幼稚,一点儿也不像一个三十岁的大男人。 “佟越!”冯涛跟翟宁带着圈圈正好玩完一个项目下来,看到佟越也很惊讶,“你怎么来了?你刚刚问我在哪就是为了过来?这是你小侄女?” “恩,带她来玩一会儿。”佟越不经意地朝郑以晨那边丢了一个眼神,把郑以晨吓得一愣,转头又对冯涛说:“一起?” “没问题呀!”瞿宁很高兴,摸了摸佟阮的小脸:“真好看的小姑娘,跟我们圈圈差不多大吧?” “我们佟佟应该大一点。”他轻描淡写地回答,话锋转向卢硕:“不介绍一下?” “卢硕。”卢硕先伸出手:“上次见过。” “你们见过?”这次轮到瞿宁愣住。 “上次我送以晨回家,在她家楼下见过。” “恩?”瞿宁还想说什么,明明觉得有些不对劲,却不知从哪儿开始整理。 一行人继续找下一个好玩的项目,佟越倒是省事儿,佟阮见了郑以晨就一直要她牵着,他就只用在一边看看地图。 卢硕也是男人,自然懂得佟越的心理。他接受到佟越随意递过来的视线,轻声笑了笑。冯涛跟翟宁抱着圈圈,佟越跟郑以晨牵着佟阮,倒真像两家人。 他自觉地提了出来:“刚刚公司发消息,有程序出了点儿小问题我得过去看看,你们先玩,我就先走了。” 说不上有没有不高兴,但他很了解佟越的心情。 冯涛和翟宁不觉得有什么,可郑以晨心里清楚得很。 ——这已经是佟越第二次把卢硕赶走了。 郑以晨觉得十分抱歉,抢先开口道:“那我过几天给你打电话,有时间请你吃饭!” 她焦急的神色,在佟越的眼里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他本就不悦的脸色更甚,眉头紧锁。 更可气的是,卢硕朝她微微笑了,点头说好。 …… 作者有话要说: 妖零零继续 大家不要觉得没虐男主 这只是在蓄力,还没开始而已。么么哒明天我要上月榜啦,位置很靠后……所以小天使们帮帮我!小真空爬榜真的超级难QAQ多撒花呀~你们多撒花我就多写写写~并且后面虐佟越虐到你们爽hhh 第14章 佟阮很意外地跟圈圈玩得很好,她比圈圈大半岁,自动把自己放到圈圈姐姐的位置上。看着两个小家伙和谐的氛围,大家都觉得很有趣。 两个小家伙选中了一家Hello Kitty主题餐厅,郑以晨跟瞿宁在商量着点餐,两个男人在带孩子。 郑以晨一直觉得佟越是个什么都会的男人,却没想到他连带孩子都很有一手,佟阮很喜欢他。 佟阮用小手戳戳佟越的胸口:“叔叔,我们又跟郑老师一起吃饭了。” 佟越捉住她的小手指,握在手里,又点点她的脸:“对呀。” 郑以晨闻言,赶紧接过话茬,怕佟阮再提起上次那个话题:“佟佟想吃什么?你看看菜单,跟圈圈一起点菜。” 佟阮被菜单上五花八门长得可爱的菜品吸引了注意,没再说下去。郑以晨心跳还是不自然,她偷偷看一眼佟越,后者正悠然自在靠在沙发背上,勾着唇角看她。那挑逗的神情,让郑以晨不自觉闹了个大红脸。 果然还是没他道行高…… 本以为回家的时候,佟越会先送她再把佟阮送回去,没想到他直接一油门开到佟阮家楼下了。 “要不要上去打个招呼?时间还早。” 郑以晨点点头,抱着佟阮上了楼。 佟衍跟温欣两口子下午刚回来,已经有快一个星期的时候没有见佟阮了。郑以晨闻言有点怪佟越,开口道:“他们刚回来看看佟佟,你非要带出去玩,人家一家三口相处时间都不够,你哪天没时间带她玩呀?” 佟越听她责怪,倒也不恼,眼神轻飘飘落到她因不悦而微微撅起的嘴,想起那温软的触感,像个毛头小子似的,自控力直线下降。 “那未必我一个大老爷们儿一个人去游乐场玩?” 郑以晨知道他言下之意,胸口那颗会跳动的心脏,像是安了翅膀,想要变成小鸟飞出去。她舔了舔嘴唇,老老实实闭了嘴。 佟阮在温欣怀里问她:“妈妈,奶奶呢?走了吗?” “没有,奶奶在晒衣服。” 温欣话刚说完,佟阮奶奶就出来了。郑以晨赶紧打招呼:“阿姨您好。” “妈,这是佟佟班上的郑老师,正好跟佟越是朋友。”佟衍这样解释道。 佟阮奶奶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眼里有说不出的光彩。她过来跟郑以晨握握手:“郑老师。” “您叫我小郑或者以晨都可以的,不用那么客气。” “走了。晚了,送你回家。”佟越扯了郑以晨就走,招呼都不打。 郑以晨只得边跟着佟越走,边回头打招呼。 被佟越塞进车里了郑以晨才有机会问出口:“这么着急出来干什么?” “你没看到老太太饥渴的眼神?不怕被吃了?”郑以晨看见佟越出现了少有的焦躁情绪。 “喔……还好啊……”郑以晨觉得不对劲:“为什么这么说?” “那是佟阮奶奶。” “是啊我知道。” “佟衍是我哥哥。”佟越顿了顿,怕她听不懂,加了两个字:“亲哥。” “……” “这是我哥23岁开始持续不断给他介绍女朋友的老太太,而我已经三十了,所以我得躲着她。” 郑以晨沉浸在见到佟越妈妈的惊慌失措里,一边的佟越本是因为老太太的行为不甚耐烦,看到她的样子,却不自觉笑了,一下子就浑身舒畅。 …… 临近元旦,郑以晨心里大多是巴不得时间停下来,不要再往前走了。12月31日上午幼儿园会有半日活动,结束以后,就是郑以晨心里的那道刺——校庆。 郑以晨对充满了回忆的大学校园有一种本能的抗拒,就算她现在能与佟越和平共处,可她害怕踏入那道大门,害怕每个地方有开启她回忆大门的钥匙。 她说了不想去,可想想那群极力拉着她回忆青春的人,甚是头疼。 想到这里,郑以晨轻叹一口气。以前是她极力想要融入他们的圈子,想离佟越更近一些。如今她缩进了自己的壳里,他们却总是想要敲开。 元旦半日活动依旧是以家园合作的形式开展的,家长们来参加,与孩子们一起度过一个快乐的上午。 这可苦了老师们,得写计划,排节目,布置教室。 上午的时候,郑以晨带着一部分孩子在排节目,表演节目的孩子里有佟阮,跟她一组的是一个很活泼的小男生。佟阮有些放不开,郑以晨故意把两人安排在一起,希望小男生带带她。 可是两人似乎相处得并不愉快,不多时,小男生淘淘大声哭了起来。正在给另外一个小朋友扣动作的郑以晨吓了一跳,赶紧过来看。 淘淘脸上有一小块被抓伤的痕迹,泛起丝丝血丝,不严重,看着却有些吓人。 郑以晨急了起来,赶紧让生活老师带着淘淘去医务室擦药。她转过来,惊讶地看着佟阮:“佟佟?” 佟阮也不高兴,嘴里嘟嘟囔囔小声说道:“他先打我的。” “其他小朋友都知道,如果发生矛盾,第一时间告诉老师,老师会帮你批评他,会让他向你道歉的。可是你看看,你把淘淘抓伤了,他爸爸妈妈会心疼的呀!” 佟阮眼里泛起了点点泪花,有些生气:“可是就是他先打我的!” 郑以晨有些无奈,佟阮很乖没错,可她也很倔,郑以晨只能等她自己想通:“那这样,等淘淘回来,我让他给你道歉,因为他打你了。但是你也要给他道歉,因为你抓伤了他,行吗?” 佟阮还是委屈,瘪着小嘴,眼泪一滴滴往下落,声音也大了起来:“郑老师,我不喜欢你了,我要叔叔也不喜欢你!” 郑以晨一愣,面上无奈更甚,佟阮已经困在自己的小情绪里出不来了,怎么劝她都不会听的。 “那你自己去用小毛巾擦擦眼泪,喝点水,再想想老师说的话,好吗?” 佟阮不情愿地走了,路上还拿袖子揩眼泪,丝毫没有把郑以晨的话放在心上。 郑以晨想了想,拿出手机给佟越发了条短信。 ——你小侄女可太有个性了。 不多时,那边回了短信。 ——我们一家人都有个性,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得自己想通。 郑以晨不禁笑了起来,这个人,对自己定位还挺准确的。 最近几天佟越都很忙,放学一直是佟阮家保姆涂阿姨来接的。可大概是从郑以晨的短信里获取了一些信息,今天下午是佟越来接的。 郑以晨把淘淘妈妈和佟越都留下来了,向双方家长说明了情况。淘淘妈妈是个很和善的人,看孩子脸上受了伤,虽说心疼,却也能理解小孩子之间的打闹。 佟阮这时情绪已经缓和下来了,不再钻牛角尖,在佟越的劝说下,给淘淘道了歉。淘淘也在妈妈的引导下,给佟阮道了歉。 佟越并不包庇佟阮的行为,该批评的很严厉,可也毫不含糊地要求淘淘道了歉,这让郑以晨觉得有些诧异。一开始郑以晨摸不准在这件事上佟越的态度,第一,他很宠佟阮,第二,那毕竟不是自己亲生女儿,站在叔叔的角度,总是不会太过严肃的。 可佟越的做法,像是只为孩子好的爸爸。郑以晨心中佟越的分数,蹭蹭蹭又向上蹿了蹿。 在送佟阮回家的路上,郑以晨因为工作有些累,一路上没有说话。 佟阮意识到了这件事,不自觉咬着自己的唇,小巧的鼻子都微微皱了起来。她以为郑以晨生气了,这时愧疚得很。想了好久,圆溜溜的大眼睛里,水雾都起来了。 她终于下定了决心,轻轻叫佟越:“叔叔,我偷偷跟你说一个事情。” 趁着红灯,佟越停了车,把耳朵贴近她。 “叔叔,你还是喜欢小郑老师吧,她生气了。”佟阮伸手抹掉了掉下来的眼泪,又说:“你帮我说一下,我也喜欢她的。” 佟越挑挑眉,唇角的笑瞬间晕开,他眼神带笑,看了一眼望着窗外发呆的郑以晨,又朝佟阮点点头:“好,我来说。” “以晨。” “嗯?”郑以晨被佟越轻柔低沉的声音唤醒回神,这才看到佟阮红扑扑的脸上都是泪水。 “这是怎么了呢?怎么又哭上了?”她赶紧拿了纸给佟阮擦眼泪。 “佟佟说,要我还是继续喜欢你,她说她也很喜欢你,怕你生气,就掉金豆豆了。” “哎哟,我没生气呀佟佟,我当然很喜欢你了。我……”郑以晨怔住,张了张嘴却没有任何声音。 她从未想过会从他嘴里说出关于喜欢自己的话,不知他是真是假、是玩笑是真心,郑以晨只觉得惊喜。一股暖流从心底涓涓而出,似乎要从眼睛溢出来。 佟越只是笑着,看红灯转绿,开了车。而郑以晨则只能不知所措地抱起佟阮,给她擦着眼泪,却抿了抿唇,怕自己再说些什么。她怕说多,怕说错。 …… 他是不是说,要继续喜欢她? 作者有话要说: 妖妖灵继续【腰包已掏到吃土,大家不要抛弃我呜呜QAQ】第一次开车就有小天使发现了,以晨没脱上衣。这不仅是她身上的伤,还是心里的,所以她不想让任何人看到,程远那是意外,更不用说佟越了。 第15章 郑以晨对自己跟佟越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显得十分不自信,甚至自暴自弃地想,只要他想在一起,她就听他的。他不想,她就静静待着。 这种近乎卑微的执念,是从心底的自卑里慢慢生长出来的,像细菌的滋生,快速且失控。 她知道,七年前的佟越,没有爱上闪闪发光的郑以晨。七年后的他,更不会爱上如今一文不值的她。 握不住的沙,得放下。可她被佟越喂得有些贪心,她想,我轻轻地捧着,是不是就不会从指缝中漏走? 曾经的郑以晨就是用力过猛了,还没得到佟越,就想要把他死死握在手中,却得不偿失。 刚开始的佟越总是很不耐烦,一副自视甚高的模样,可偏偏郑以晨就是领会不到,自以为是地黏着他。 “你怎么这么喜欢跟着我?” “我哪里跟着你了……”郑以晨嘟嘟囔囔地说,偷偷瞄到他不耐烦的表情,这才吐吐舌头承认了:“那不叫跟着你,那叫好朋友之间的联络感情。” 郑以晨顿了顿,开始讲道理:“好朋友之间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联络感情,但是我们之间,我不找你,你就肯定不会找我。那感情不就断掉了?那还怎么做好朋友嘛?” “我什么时候承认过我们是好朋友了?”佟越觉得她不可理喻。 “那我每次喊你‘我的好朋友佟越’,你怎么都应了?”郑以晨露出狡黠的笑容,朝佟越使劲动眉毛,一副小色女的表情。 佟越终于被她滑稽的表情逗笑,摇了摇头,不承认也不反驳,任她去了。 那时的郑以晨太过以自我为中心,丝毫不去考虑佟越为什么不反驳,只是凭着自己的喜好跟着他。 在后来的日子里,她不止一次的后悔。若是当初能想得周全一些,知道他只是懒得辩驳,不那么自作多情的觉得他不会一点感情都没有,说不定到最后,她不会那么卑微。 …… 佟越来电话说周末要带她去和他大学室友们聚餐,聊聊参加校庆的事情,让郑以晨放松心态,不要太过在意。 闻言的郑以晨心思有些沉重,却没法说出拒绝他的话,草草应下了周末的聚餐。 而后两人闲闲扯了些家常,郑以晨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像是添加了粉色颜料,温暖而少女。 她站在阳台上,小手捧着电话放在耳边。冬日的暖阳斜斜照在脸上,让她觉得浑身都暖洋洋的。 就像电话对面佟越的话语,暖到让她忍不住闭着眼去感受。 郑以晨的妈妈从她身后走过,听到她像是被赋予了新生命的语调,十分欣慰。 郑以晨已经二十七了,从当初活泼开朗的娇俏小女生,变成如今沉默温和的女人。这些不是时间带给她的,而是灾难。焦云心疼,却无能为力。 郑以晨最近的表现都告诉焦云,她恋爱了。一潭死水突然有了生机,突然变得青春而雀跃。 焦云忽然想要拥抱一下自己可怜的女儿,想告诉她,自己希望她一切都好。 “那我星期六等你,到楼下给我电话。” 郑以晨挂掉电话前这样说道。焦云记在心里,偷偷笑了起来。 等到佟越来接郑以晨的时候,焦云就站在阳台上,看着郑以晨从楼道里出来,径直走向一辆白色的车,车前的男人高大挺拔,斜斜倚在车门,见郑以晨出来,便噎着笑去迎。 焦云不觉笑了起来,原来女儿一直不找男朋友,是因为不愿将就。 她多看了两眼,却觉得有些说不出的眼熟。一种可怕的预感在她心口化开,焦云跑进郑以晨的房间,找出她夹在书里那张照片。 照片右上角远方一个模糊的面孔,分明就是楼下的男人。 焦云颤抖着手,把照片夹回书里,喉间艰难地吞咽,绝望地闭了眼。 梦魇之所以是梦魇,不仅是因为可怕,还因为它会反复出现。 …… 大家似乎都已经习惯郑以晨跟在佟越身后当小尾巴了,无论是上大学,还是现在。倒是程远,见着郑以晨跟在佟越身后进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酒店的暖气开得很足,所有人进来都把大衣和围巾脱到一边挂起来,唯有郑以晨,脱了外衣却依旧把围巾围得死死的。 瞿宁看她吃饭热得脸红扑扑的,开口道:“以晨,你把围巾取了呀,里面热。” “还好……” “来,喝点儿水。”郑以晨话音未落,坐在她对面的程远就给她递了一杯微凉的水。 “谢谢。”郑以晨接过来,一口气喝下,感觉浑身热气散尽,舒畅不少。郑以晨向程远投去感激的目光,有些事,只有他知道,也只有他愿意帮她瞒下来。 身边的佟越看到他们的“眉目传情”,微微皱了眉,倒也不说什么,抽了一张纸递给她:“擦擦嘴巴。” 郑以晨以为自己吃东西不注意吃了满脸,连忙接过纸擦了擦。下一秒,佟越却又抽了一张纸,在她脸颊上擦了擦。 “在这儿。” “喔~!”冯涛先看到他们俩的小动作,挑着眉起哄:“还帮忙擦嘴巴?有情况啊这是!” 郑以晨本就因为佟越的动作惊慌失措,这下更加无所适从起来。她看向佟越,却发现那人神色从从,丝毫不在意。 佟越眼神淡然地瞟了一眼冯涛:“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佟越看了看常年笑眯眯的程远,此刻表情却不那么明朗,心情大好。将毫无污迹的纸巾团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一行人吃完晚饭,还是老规矩地找下一个场所去玩,郑以晨上次先走了,这次却被瞿宁留了下来。 “你都那么大人了,还有门禁呢?跟你爸妈打个电话,就说大学同学好不容易聚一聚,晚点回家。” 冯涛搭话:“实在不行让佟越说,说男朋友陪着,不会出事儿!” 大家都笑起来,只有郑以晨,哭笑不得。 郑以晨没办法,只得照做,跟着他们一大群人去了KTV。她是个声音发直的人,虽然会带着小朋友们唱唱歌,平时那点儿歌艺却是捉襟见肘的。饶是以前那么自信的郑以晨都不好意思在人多的地方唱歌,更不用说现在了。 而佟越不一样,他的声音有种令人迷醉的特质,说起话来成熟磁性,唱起歌来低沉婉转。 郑以晨突然像是回到了七年前,她像个小迷妹坐在底下看他们的毕业晚会。佟越每一个节目,她都站起来跳到最高,给他打气。虽然知道他看不见自己,却依旧觉得能给他力量。 佟越唱着他的情怀,下面的观众大多是小学弟小学妹,和郑以晨一样,把他当做自己的男神,像是打着鸡血一样尖叫狂欢。 郑以晨自然是最热烈的那一个,她还记得那时她看着身边一个不太感兴趣的男生,激动得拿手去摇他,大声喊着:“佟越在唱歌!真好听!人也好看!什么都好!真的太好了!” 她不记得那个男生的表情,只记得自己的神采飞扬,迫不及待要把佟越的好展现给所有人看。明明是自己很熟悉的舞台,佟越站在上面,却是那么神圣,周身仿佛渡着一道光,如此完美。 她没办法再像那时的自己,将一切的热切展现给他。此刻的她只敢静静坐在角落里,低着头,双手放在腿上,忽略自己狂跳的心,控制着自己想要飞奔到他怀里的冲动。 佟越的声音不断入耳,让郑以晨觉得沉醉。 她再一次明白,什么叫做命运。 她的心如同一块正极吸铁石,永远会被佟越吸引过去,牢牢贴住,无法掰开。硬拉生扯终于离开,最后却在微微靠近的时候,无法自控。 凌晨的城市还是灯火通明,郑以晨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晚都还在外面了,有些陌生。 她看了看身边的男人,莞尔一笑,时间就停在此刻也不错,两人肩并肩,走在这繁华的城市,一点也不孤单。 佟越邀请郑以晨坐在了副驾驶上,说是有话要跟她说。 郑以晨自然知道是什么事,脑子里想着一万种的拒绝方式,固执地不想去参加校庆。熟悉的地方太多,熟悉的人太多,回忆更多。 “你不想去?” 佟越直白的把话说了出来,郑以晨满满的借口都用不上了,只能微微颔首,双目低垂:“恩。” “我想带你去。”佟越在郑以晨愕然的眼神里,伸出手握住了她微凉的手:“陪我去。” “……”郑以晨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本能地开口:“为什么?” 佟越看向郑以晨的眸子里温柔得仿佛在温水里飘着,他轻声笑了笑,用他那让郑以晨欲罢不能的低音,让她继续沉沦:“总有些人在我面前秀恩爱,受的气不能憋着,得还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嘻嘻,昨晚评论收藏破1000了,说好要加更!我不食言~但是大家不要看完就没拉,每章都要留言呀!!毕竟小真空在爬榜!么么哒~文案上说了,该甜的甜,绝不含糊~ 妖零零还在~ 第16章 郑以晨心情像小鸟,脚步像小猫,垫着脚轻轻悄悄地开门,不想吵醒爸妈。可刚一开门,却见家里灯火通明。 郑以晨傻在那儿,半晌才问端坐在沙发上的焦云:“妈妈,怎么还没睡呢?爸爸先睡了?” “恩,你爸睡了。”焦云在笑,脸上表情却僵硬无比,她轻轻拍拍身边的沙发:“你来坐一会儿,妈妈跟你聊聊天。” 妈妈反常的行为让郑以晨突然警觉了起来,想起早上临走前妈妈暧昧的眼神,郑以晨心如鼓擂。 她不自觉双手握了拳,牙根也渐渐咬紧了。 “童童,恋爱了?” 郑以晨缓缓呼吸,克制住情绪,喉头轻应:“算是。” “是他吗?” 焦云直白的三个字,像是一锤一锤敲击在郑以晨的心尖儿上,冰凉且疼痛,那钝痛的感觉,让她觉得眩晕。 她缓缓低了头,闭了眼,想了好多难熬又绝望的时光,想了好多可怕又痛苦的从前,却抵不过佟越一句,想带她走。 她曾一个人走过荆棘丛,走过玻璃碎片,走过万劫不复,而他都不在身边。可她再恨,也无法控制自己向他靠近的步伐。 她也问过自己,值得吗?为了这并未坦诚相见的感情,为了那连情感都不曾吐露的人,值得吗? 郑以晨给了自己答案,不管值不值得,他说要在所有人的面前牵着她的手,那她就愿意继续走下去,就算走的依旧是荆棘丛,依旧是玻璃碎片,甚至依旧是万劫不复。 郑以晨再抬头的时候,泪已满脸。 “妈妈,对不起。”郑以晨的声音在颤抖。 焦云的泪也蕴满了眼眶,她恨铁不成钢,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你这是重蹈覆辙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郑以晨顿了顿,道:“我不后悔。” 焦云终于失去了全部的力气,她抬手摸了摸女儿的头发:“你……自己想清楚。” 就算还是那个人又怎么样,焦云无能为力地想。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女儿鲜活的模样,她知道,至少女儿现在是快乐的。 “去洗澡睡觉吧,想做什么就去做,妈妈陪你。” 郑以晨闻言,伸手环住了妈妈的腰,将脸贴在她胸口。 “谢谢你妈妈。” “恩,乖。” …… 佟越上次的话,给了郑以晨很大的鼓励,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像是陷入恋爱的小女生,整天期待着和对方见面,给对方自己能做的一切。 班里老师们会带孩子们做一些手工小作品,郑以晨就拿着多余的材料,给佟越做了一些小玩意儿。 佟越每一次收到她的小礼物,眼里都像有无数的星星在闪动。 郑以晨发现他很喜欢自己用心做出来的这些小东西,便存了心,不管做什么都想着给佟越做一份。 早上所有配班老师在园里学习,请了外面的老师来给她们讲环境布置,其中有毛毡课,郑以晨一看到就很是喜欢,学习的途中,按照老师教的,戳了一个毛毡的小兔子。 郑以晨迫不及待地给他打电话,让他晚上来接佟阮。 佟越自是欣然应下,他轻声笑了,声音是愉悦自在:“想我了?” 郑以晨这几天已经被他的骚话撩习惯了,啐他一声:“想得美!” 佟越笑声清爽,说起这种话来自然又顺口:“我想的人,确实挺美。” 佟越拿到小兔子的时候,不自觉地挑了眉,他惊喜地问:“你做的?” “恩!”郑以晨邀功似的望着他。 郑以晨做的小兔子简单却可爱,小小的一只,手指刚好捏住。佟越看着兔子水灵灵的大眼睛,仿佛看到很多年前的郑以晨。 那时候她偷偷来陪他上课,坐在他前面。趁老师不注意,转过来把下巴搁在椅背上,睁着那双纯洁而闪亮的眼,一脸自豪,娇笑着悄声说:“surprise!” 佟越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他好久没有见过这样的郑以晨了,像一朵太阳花,拥有着让人欢愉的力量,光芒四射。 郑以晨总是不敢信他喜欢自己,此刻却能真实地感受到他的欢喜。 她歪了歪头,表情狡黠:“要表扬我吗?” “好,要什么表扬?” 一边的佟阮观战了好久,终于找到可以插话的机会了:“给小红花呀!” 佟越和郑以晨忍不住笑了起来。 “叔叔,我先借你,你以后再还我。” 佟阮一脸真挚,把出来额头上的小红花贴画扣了下来,递给佟越。 佟越看着可爱的小侄女,想着她出来第一句话就是炫耀自己得到的小红花:“叔叔你看,放学的时候郑老师表扬我表现好给我发的小红花!好看吗?” 他知道佟阮是很认真的,便郑重地接了过来:“好,你把小红花借给叔叔,叔叔到时候给你买芭比娃娃。” 两个人做好交易,惹得郑以晨笑个不停。 佟越也清了清嗓,忍着笑,用纯正播音腔对郑以晨道:“郑以晨小朋友,鉴于你的表现良好,现给予表演,小红花一朵!” 他伸手将黏性不足的小红花贴在她头上,顺手揉了揉她的脸。 佟越看着她白净光滑的脸,心底像是有些阴霾被她的气息轻轻拂去,明朗而清新。 他向来是不愿去以言语的方式去袒露自己内心的情感的,他认为所有的一切,用行动来表现就可以了。 不管是当初他只是单纯想要帮助郑以晨,还是后来不愿她去见程远、见陈诺,甚至是他做了荒唐的事后想补偿想好好跟她在一起,他都是用行动来表现的。 可是此刻,他恨不能把自己所有的喜欢都说给他听。 佟越一手牵着佟阮,另一手去牵了郑以晨。 “跟我走。” …… 郑以晨接到佟越电话的时候,正在拖地,听他说在门口等自己,便三巴两巴胡乱拖完,背着包一路小跑。 刚上车,就看到他把自己给他做的毛毡小兔子挂在车前。佟越车子一开动,小兔子就随之摇呀摆呀,十分欢乐。 郑以晨不禁笑了起来,温暖幸福。 “今晚大肚生日,送完佟阮我们过去吃个饭。”佟越趁着红灯停下,去捉郑以晨放在一边的手。 郑以晨一愣,任他在自己的手上温柔摩挲:“可是杜承昇没有喊我呀,不知道我去合不合适?” “没事儿,他本来准备给你打电话,被我制止了。” “恩?”郑以晨不悦,这是不想她去? “他打电话给你,你是作为他小学妹去的。但是我来接你……”绿灯亮起,佟越松开她的手,却递给她一个眼神:“你是作为家属跟着我去的。” “唔……”郑以晨红着脸垂了眼。 佟越被她害羞的样子逗乐。 佟越本以为自己是个不解风情的人,榆木疙瘩似的,可自从第一次他发现自己会说、郑以晨听了会害羞以后,乐此不疲地逗她。她害羞、她脸红、甚至不好意思地直眨巴眼,他看了都会很喜欢,想伸手去揉一揉她。 他突然想起昨晚杜承昇来找他。 佟越那时正在办公室,他刚回来,酒店的事情他要上手,底下的人都不够信任他,他一步都不能错,忙到焦头烂额。杜承昇进来的时候,才终于打断了他的思绪,让想起来,该是时候去上个厕所了。 结果他刚出来,就见杜承昇问他:“郑以晨电话多少?” 佟越随口报了,接着就听杜承昇瞎嚷嚷:“童小兔??什么鬼?” 佟越意识到不对劲,皱了眉,两步跨到他面前,一把夺过手机:“你是拿我手机拨的?” 他低头一看,还未拨出去,只刚好看得见他存号码的名字。 “我手机没电了。”杜承昇拽着他衣服不让他退后,满脸狐疑:“童小兔什么鬼?你俩这昵称略怪异啊!” “你管我?”佟越本欲直接掀开他手,却只暗暗使劲甩开了:“你找以晨干什么?” “我明儿生日,喊她一起吃饭聚聚呗。” “行,我知道了,我转告。” 杜承昇不肯:“我学妹我自己喊,你边儿去。” 佟越闻言一顿:“有道理。” 杜承昇听他这么说,正要再去拿他手机,却被他一扬手躲开。 “那你就更不能喊了,我带去。” 佟越低头看看手机,“童小兔”三个字格外扎眼。 扎眼到像是他车上,她送的小兔子的眼,buling buling的。像是她笑起来的样子,闪着光。像是他收到小兔子时的心情,被温暖填满的心脏。 这样想着,佟越抬眼看了在欢快摇摆的小兔子,又看了看身边抿着唇笑得羞涩的人,微不可见地勾了唇。 他眼前忽然无比清晰地浮现她那时古灵精怪的脸。 “你叫佟越啊?那你们家人是叫你佟佟还是叫你越越啊?要是叫佟佟那就跟我一样了诶,我也叫童童,不过是童话的那个童,小名。” 如果能重来,他一定伸出手,拿出他最温和的笑。 “童童你好,我是佟越。” 作者有话要说: 收藏评论破千的二更掉落惹~喜欢吗~喜欢就撒花呀,我需要小天使们~留言撒花留言撒花啦!!!么么哒,爱你们~ 第17章 吃饭时人不算多,佟越刚带着郑以晨进房间,大家就嚷嚷起来了。 “哟?小旋风当回佟越的小尾巴了?” “你们俩人最近……走的略近啊!” 佟越不答,只是勾着唇笑。 佟越暧昧的神色让他们的起哄声更大,一个个用揶揄的眼神瞧着他们俩。 不知是谁起了个头,说道:“结婚请客别叫我,不想出份子钱。毕竟收佟越的收得多,还不起了!” 郑以晨脸一红,不敢说话。 佟越一脚踢到冯涛椅子上:“你份子钱收几次了你自己说!” 冯涛掰着手指算:“订婚……结婚……生娃……满月……周岁……”冯涛表情一变,哭丧着脸,去扯瞿宁的衣角:“老婆,我们跑吧,跟佟越绝交,他份子出得又多又大,真还不起……” 瞿宁笑起来,给了冯涛一巴掌。 因为这出,大家注意力都到冯涛身上,倒没再多去逗郑以晨。 郑以晨一时间想到很多年前佟越喝醉了玩游戏,当着所有人的面亲了她。周围的人也都是这样,起着哄,笑着闹着。 她转头看了一眼佟越,对上他含笑的眼,心跳得像只小兔子。 上次她转头,佟越已经又投入了游戏。而这次,他还在看着自己,是不是……有转变了呢? 佟越入座的地方正好在寿星杜承昇的旁边,郑以晨便挨着佟越坐下来。 杜承昇开口便跟郑以晨打招呼:“你来啦童小……唔!!” 郑以晨惊恐地看到佟越伸手去捂杜承昇的嘴,硬生生把杜承昇后面半句话捂了回去。 “我知道你想好好过生日的,恩?” 佟越笑得一派温润,却把杜承昇看得鸡皮疙瘩直起:“好好好,我闭嘴。” 郑以晨想了想杜承昇刚刚的话,偷偷靠近佟越的耳边,道:“他喊你佟小越啊?” “……”佟越一脸无语,却说不出反驳的话,硬生生只能抗下这个呆萌的名字。 郑以晨点点头,“噗嗤”地笑了起来,半天停不下来。 佟越中途去上洗手间,杜承昇立马溜到他的位置上。 “以晨啊。”他推敲了一下说辞,却还是用最直白的话问:“佟越为什么要叫你童小兔?你属兔?不对啊……” “啊?”郑以晨也愣住,半晌没理清他话里的意思。 “佟越存你名字存的童小兔啊。” “唔……”郑以晨想起佟越收到小兔子时的表情,一时间竟然有些想流泪。 如果时光能够告诉她,她终有一天会等到佟越回头看她,那她一定不会自暴自弃。一定坚强地站起来,做最好的自己,把自己一切的阴暗绝望都锁起来,不让佟越看见。 郑以晨终于敢相信他最近以来说的那些话了。 她总以为他只是说说而已,无所谓走不走心。郑以晨一直以来都很悲观,悲观到他想要她的身体,她就给,就像人们常说的“炮/友”,甚至叫做“地/下/情”。 所以她不会去问他,你爱不爱我,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我可不可以做你女朋友。 果然预期值设置低一些是有好处的,如今他每一次情话,都让她惊喜又庆幸。庆幸自己没有坚持推开他,庆幸他现在的视线渐渐落在自己的身上了。 生活…… 其实也挺美好。 如果时间停止,那最好了。 …… 饭局结束后,郑以晨跟着他们去了杜承昇自己开的酒吧,让她没想到的是,吃饭的人不多,酒吧的人却是很多的。 郑以晨站在门口,看着里面陌生又熟悉的脸庞,一口气堵在喉头。这些都是她大学时候的学长学姐,以及同届的同学。杜承昇那时候是学生会会长,认识的人自然多。加上……校庆在即,很多人都回来了。 郑以晨那时爱跟着佟越混,多多少少都认识他们。她缓了好久,才敢大口呼吸,来压抑奔涌而来的泪水。 可总归是要面对的。 毕竟佟越要带她去校庆,去面对更多熟悉的人,要想堂堂正正站在他身边,被他牵着,就必须要克服这些心理障碍。 今天,权当练习好了。 身边的佟越似乎意识到郑以晨有些抵触有些紧张,便牵了她的手,将唇贴近她耳边:“怎么了?” 郑以晨咬着唇摇了摇头:“没事,只是不太习惯这样的场合。” 郑以晨很少来酒吧,这里比她之前那个酒吧的酒醉金迷安静不少,只有歌手在台上静静吟唱,暗暗的灯光打在身上,她抬眼望了望周围,大家都去跟寿星寒暄了,没人注意到她,她才轻吐一口气,放松了些。 跟着他们一行人找了个单独酒桌坐下,大家开始喝酒聊天,只有郑以晨,拿着佟越给她点的一杯果汁坐了下来。 郑以晨向来是不喝酒的,佟越从前虽然不喜欢她,可她跟着自己那么久,多多少少还是了解的。 郑以晨专心听他们讲话的时候,不小心把发尾掉进了果汁杯里,还是佟越扯着她发尾端,一脸好笑。 “小郑老师,你的头发有点渴。” “啊!”郑以晨吓了一跳,赶紧接过头发:“我去洗手间收拾一下。” 她赶紧站起身,嘴里嘟嘟囔囔着小跑而去:“天呐,怎么掉杯子里了。这果汁也脏了还怎么喝呀……” 佟越听她有趣的话,笑意噎了好久,一直未散去。 郑以晨急匆匆来到洗手间,把那撮头发在水下洗了又洗,才站起身来去拿纸擦。 刚起身,就从镜子里看见身后站了一个高个儿女人,在盯着她。郑以晨吓了一大跳,猛地回了头。 还在滴水的发尾甩开,水滴四散飞去。 要郑以晨来形容此刻的心情,就像是老鼠碰见了猫,只想躲开。她不自觉双手握了拳,牙根也咬紧了。 对面的女人板着脸皱着眉,双手抱胸看着她。良久才轻蔑地笑了出来。 “郑以晨,你跟佟越在一起了?” 这是叶泉,她曾经跪下来求的叶泉。 郑以晨死死控制住自己几欲喷薄的眼泪,她不敢说话。 郑以晨我无言以对让叶泉更加愤怒,声音尖利又刺耳:“你当初跪在我面前,一字一句求我不要告诉他。怎么?为了让他爱你爱得不行,自己坦白了?” “……我没有。” 郑以晨张嘴,听自己的声音颤抖到几乎微不可闻,她盯着叶泉做得精致好看的指甲,在喉间发出声音的那一刻,眼泪终于还是掉了下来。 叶泉是跟佟越一届的学姐,从入学开始就一直在追求佟越。但高傲如她,无法跟郑以晨一样没脸没皮跟着他,也无法放下身价主动去打听佟越的消息,于是对他们三人之间的事情一无所知。 可是郑以晨总是像小尾巴一样跟着佟越,目标过大,叶泉终于忍不住找了她。 也就是当着她的面,郑以晨做了毁了自己这辈子的事情。 郑以晨住院的时候叶泉偶尔会来看她,眼睁睁看着郑以晨过了那段几乎身处地狱的日子。 可郑以晨能够正常生活以后,找到叶泉的第一句话,就是跪下来求她,让她什么都别说。 叶泉像是看一个疯子一样,看着她疯到变成爱情的乞丐,求她给自己留点尊严。 叶泉本是心疼她,却终于被她卑微的样子气到转身就走,两人再也没有见过面。 叶泉脑子里全是郑以晨整日疼到连哭连叫都没有力气的样子,看着眼前又落了泪的郑以晨,她气到眩晕。 “那要不我来告诉他?” “不要!”郑以晨猛然抬头,伸手抓住了叶泉的胳膊“求……” “你别求我!”叶泉打断她:“你放心吧,我不会说的。我说了难保他不会爱你爱到死心塌地,我疯了?” 叶泉甩开她的手,踩着高跟鞋大步离开,头也不回。 郑以晨看她转身如此干脆,终于失了全部的力气,跌跌撞撞进了卫生间隔间,咬着唇闷声哭了起来。 叶泉的出现,让郑以晨想起了那时的暗无天日,想起了那时的撕心裂肺,想起了那时候一日复一日的苦痛挣扎,她像是重复地过着那样的日子。 哭到抽搐的郑以晨一直用力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她怕自己被巨大的痛苦给淹没,怕那没了顶的难过将她击倒,只能一下下粗鲁地给自己顺着气。 她不能倒下,外面还有那么多同学,有那么多熟识的人,还有……佟越。 直到隔间的门被急促地拍响,直到一个男人焦急的声音传来,郑以晨终于用力压下胸前的汹涌。 “以晨?你是不是在里面?怎么了?”郑以晨心脏像是被一只力大无穷的手死死捏住,疼到抽搐。可听隔间外男人的声音,她竟意外平静下来了。 胡乱拿手机照着看了看自己已然红肿的双眼,郑以晨知道他可能听到自己的呜咽,脑子里疯狂搜索着待会儿要说的借口。 鼻音浓重,郑以晨开口道:“我在,你出去等我一会儿。” 是谁说的时光可以带走一切? 郑以晨自嘲地笑了笑,擦干了眼泪。 时光能带走的,永远都是开心的事情。往往越想忘掉的事就越是忘不掉,越是想愈合的伤口就越是容易再次撕裂。 “不要撒谎,我在外面等你。” 作者有话要说: 每次写这种情节,把自己代入就恨不得掉眼泪。 大家,【短暂】要过去了,请迎接下一波的……真相…… 以及,猜猜是谁来了~ 舞台话筒递给你们,请你们大声呼唤他的名字~一个比男人人气高N多的男人,是的他就是…… 【有几个小天使每章都会提他……哈哈哈哈哈佟越要哭惹】感谢扔雷地小天使! 凝紫扔了1个地雷 第18章 郑以晨一直逼着自己脑子里放映最近跟佟越的进展,可一些她不愿想起的东西却反复占据脑海。 她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不知过了多久才止住了泪水。 她为什么哭呢? 把所有腐烂生蛆的伤口粉饰到今天,终于因为叶泉的出现,硬生生揭开了那层痂,内里的内容像一只无形的手,差点将她掐死。 郑以晨擦了擦泪,门口还有人在等她。 郑以晨从隔间出来,程远就站在洗手台看着她。她眼睛已然微微红肿,鼻尖也发红了,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小猫,令人怜惜。 “好些了吗?”程远手里拿着一包纸巾,递给她。 “唔,好多了。”郑以晨垂着眼不看他,装作无所谓地勾了勾唇,却发现嘴角僵硬发抖:“你就那么进来,不怕里面有别人?” “我看见你跟叶泉在门口说话了。” 郑以晨已经在建的心理防线又被他一句话给推倒,他什么都看到了。 郑以晨眼眶又蕴满了泪将掉未掉。 “我不是来惹你哭的,我也不会问那么多,你整理好心情。不想被人知道就捂牢了。” 程远的脸上全然是严肃,不像是他了。 可他越是劝她,她就越是想哭。 “好。”郑以晨点了点头,眼里的泪掉了下来,砸在她手上,滚烫而沉重。 “我先过去,你缓缓。”程远拍了拍郑以晨的肩,转身走了。 郑以晨擦了泪,手在凉水下冲了甩干,敷在眼睛上,缓解红肿。她回头看了一眼,好在酒吧灯光昏暗,只希望佟越不要注意到。 郑以晨在洗脸台前收拾了好久,才回到位置上。 佟越正心不在焉地跟他们玩着游戏,见郑以晨回来赶紧迎上去。 “怎么去了那么久?再晚点儿我可要冲女厕所里找你了。” 郑以晨感受到他的目光,生怕被他发现,赶紧笑着打哈哈:“刚在厕所碰到一个学姐聊了半天,忘了时间。” “为了学姐忘了我,恩,这个理由可以有,至少不是哪个学长。”佟越伸手拿起一杯新的果汁:“干净的。” 郑以晨接过来,甜甜朝着他笑:“谢谢。” 佟越揉了揉她的头发,推了游戏。 “你这见色忘友的队伍,滚滚滚!”杜承昇玩在兴头上,挥挥手嫌佟越搅兴,说完为他的视线所屈服:“您伟大,您陪您兔玩儿!” 郑以晨坐了下来,感受着佟越温润看向自己的视线。 只希望那令人作呕的伤口不会被佟越看见,她就算不跟佟越在一起,也不要他是为了愧疚才喜欢她。 她可以爱得没有尊严,却不能接受他的怜悯与施舍,那比他亲手用刀子一下下戳她心口都还疼。 等到离开酒吧的时候,大家都喝得微醺了,佟越叫了代驾,却在很远的商场就把车停下了。 “我们散散步?” 郑以晨心里很乱,胡乱点了点头。 两人一路上都在轻声聊着,郑以晨的手被佟越温暖的大手掌包在里面,像是注入丝丝力气,让她不那么无法呼吸。 如今的佟越成熟又温润,一路上他话不算多,却一直引导着郑以晨。郑以晨侧脸去看他,佟越棱角分明的脸在路灯的照应下柔和不少,看向自己的眼乌黑深邃。 七年了,佟越变了很多,一如当初再相遇的时候,他变得绅士温和。他从一开始就是好人,不论是做朋友还是做亲人。现在郑以晨知道,原来做,爱人,他也做得很好。 从前她总觉得自己因为他受了很多伤,可转念想想,他唯一做的事情,就是不喜欢自己而已。 “佟越,”郑以晨打断他的话,柔声唤他。 “恩?”佟越一顿。 “你喜欢我吗?”郑以晨与他四目相接,真挚而纯粹。 佟越突如其来的沉默让郑以晨变得慌张,却只能扛着几欲逃走的冲动,静静看着他。 郑以晨的眼里是决绝却期待,这让佟越一再无措,却终于还是开了口。 “当然。”郑以晨看不清黑夜里他的神色,只听他这样说道。 闻言,郑以晨的眼有些湿润,在夜里格外的亮。 两人走到郑以晨家楼下的时候,郑以晨表情十分愉悦,窗户纸终于在她受到叶泉的刺激后被捅破,她也终于能够有一些自信,来面对这段感情。 第二天就是十二月的最后一天,也是今年的最后一天。 “明天几点下班?”佟越牵着她的手不肯放。 “明天是半日活动,大概十一点半就结束了……”郑以晨话音刚落,佟越就接了话。 “那明天半日活动我替佟衍去,”看郑以晨皱了眉想反驳,他赶紧说道:“那夫妻俩还没回来,最近因为要回来估计忙到饭都没时间吃。” 回到家的郑以晨洗漱完毕,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想了很久很久,想叶泉轻蔑的眼光,想着在夜晚把整个天际都照亮的燃烧着的舞蹈室,想着……好不容易才说喜欢她的佟越。 她终于下定决心,管出现什么样的情况,只要能牵着佟越的手,她就能抗过去。 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接近一点钟了,明天早上还有半日活动,她得睡了。郑以晨从抽屉里找出五年前买的最后一批安眠药,也不管是否过期,吃了会不会有什么问题,胡乱咽了。 …… 第二天的半日活动还是很顺利的,结束的时候,佟越靠坐在一边的桌上,双手抱胸含笑望着她,小佟阮背着小书包滴溜溜跑过来,拉郑以晨弯腰听她说悄悄话。 “小郑老师,我跟叔叔在车里等你,你收拾好了赶紧来哟!” 郑以晨闻言,抬眼看了佟越,朗目星眉,笑意柔和。 她笑着点点头,摸摸佟阮的脑袋。 佟阮跑回佟越身边,爬上他的臂弯,两人朝外走。 杨琼看出了一些不一样,过来逗她:“有戏?” 郑以晨抿了嘴笑,嘴里却道:“你猜?” 校庆节目本来是晚上的,可大家都想趁着这个机会见见同学,也想回去看看自己待了四年的大学校园,并早早就约好要见面。 佟越郑以晨带着佟阮吃了饭,又将她送回家了,两人才一起奔往大学校园的路上。 郑以晨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她昨晚做了很多心理建设,却依旧近校情怯。 她望了望身边的佟越,暗暗给自己打了气。 还未到校门口,就远远看见LED上打着欢迎校友的字样,缓缓滚动着。 饶是郑以晨害怕来这里,也总是有些激动的,她待了好几年的大学校园,这里的舞台上,有她最美的样子。 他们学校很大,进了校园,却熙熙攘攘的都是人,大致是有很多远道而来的校友们。 佟越拿出电话,想要找杜承昇他们,郑以晨却脚步不受控制,一个人走了进去。 学校进门不远处,是很长一条的宣传栏,由于校庆,结合一栋教学楼,改成了“文化长廊”。 上面记录着历年来的优秀领导、优秀教师,还有优秀班级,以及……优秀人物。 郑以晨忽然有些紧张,却又有些期待。 她缓缓走过,忍不住伸手去摸,也不知走了多久,她终于……停了下来。 隔着玻璃窗,郑以晨很清楚地能看到照片上的女生。校报是黑白的,她的脑海里,却知道照片上女生的长裙,是淡淡的湖蓝色。 她还记得,从胸口的洁白,到裙摆的湖蓝,渐变的色彩,转起来的时候,像一只活生生的孔雀,拥有着世界上最美丽的羽毛。那时跳舞的女孩子,也像是一只灵巧的孔雀,拥有着世界上最耀眼的光芒。 标题的黑体大字是这样写的——“恭喜本校07届艺术学院舞蹈系01班郑以晨同学,荣获‘全国舞蹈大赛’一等奖!” 那是事情发生前一个月,是……她参加的最后一场大型比赛。 郑以晨隔着玻璃窗去摸那个舞姿优雅的女孩子,可中间隔着玻璃,手指尖无法触碰。她知道,她与那个女孩子,也隔着看不见,却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郑以晨的大衣上,突然掉下一连串的水珠,打在衣服上,却不吸进去。亮晃晃的水珠,刺得她眼睛更加酸痛。 “以晨,这边。” 佟越的声音让郑以晨背脊一僵,赶紧擦干了泪水,装作无意,笑着转身回答:“好,来了!” 佟越迎过来,牵着她的手,看她眼眶红红:“怎么要哭了?” “好久没来了,有点激动呀!”郑以晨笑着,心里却知道,自己的撒谎技术在这么多年里,已经出神入化了。 佟越笑着用食指刮了她的鼻尖,正要开口,一个女声清脆而响亮,穿破郑以晨的耳膜,直逼心底。 “佟越!” 郑以晨只觉手上温暖的束缚刹那间消失不见,她低头看了看自己保持着牵手手型的那只手,一时间竟不知作何感受。 作者有话要说: 妖妖灵继续,虽然我冲钱的时候心疼肉疼,但发红包的时候又可惜每章100个没发光……憋替我省钱啦!当天的两分留言就是二十点红包呀!留过言的小伙伴都知道,从开文到现在每章都是! 接下来,希望大家能够用心爱我……我是爱你们的…… 我会虐男主的相信我…… 但是得先揭开真相女主才能雄起呀……先忍忍QAQ 第19章 郑以晨并未去看佟越的脸,只是觉得自己仿佛被脱光了置身在冰天雪地里,冷得瑟瑟发抖。 她抬头去看喊佟越的女人,还是一如当年的娇艳欲滴,让人忍不住想要保护她。 好久不见,黎笙。 黎笙并未看向郑以晨,而是目光直直钉在佟越脸上,径直朝着他走来。 “佟越,你也来啦?”黎笙娇笑着问。 黎笙个子很小,看起来萌萌的,小梨涡在她脸上十分和谐,显得她更加甜美,如此一笑,仿佛盛放的花儿。 “恩。”佟越低声应道,却再无多的话。 情绪波动最大的,就属佟越了。他并没想到黎笙会回来,那个在朋友圈大喇喇发了袁硕的求婚视频、婚纱照的女人,站在他面前。 他一时间手足无措,说不清是什么心情。可……总归是暗恋了快十年的人。 黎笙歪歪头,装着刚看到郑以晨的样子,一脸惊喜。 “童童!你也来啦?我可想你啦!来,抱抱!”说着,黎笙伸手要去抱郑以晨。 郑以晨冷着脸向后退了一步,不置一词。 黎笙轻嗤出声:“你还跟着佟越呢?多没意思呀!” 黎笙抬头去看佟越,却见佟越正皱着眉,担忧地望着郑以晨。不知怎么,她心中的火蹭地一下就上来了。 从前的佟越不是这样的。 黎笙眼神真挚,望着佟越:“佟越,我回来了。” 佟越没接话,开口道:“我们走了,大肚他们在等。” 佟越要伸手去牵郑以晨,却被她触电似的甩开了。他不敢再去碰她,只轻声对她说:“走吧。” 三人各怀异心,一路上只有黎笙在叽叽喳喳在说着她在国外的事情,见到了多少有趣的事情。 郑以晨听着都觉得很有趣,她就是那样,像个至纯至真的小孩子一样,说着天真的话,让人不禁莞尔。 可这是黎笙啊……是郑以晨所熟知的黎笙。 也只有郑以晨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黎笙。 和大家汇合以后,大家一起在校园里走走逛逛,花园、操场、教学楼、广播室…… 这些都是他们的记忆,他们在这些地方拥有很多珍贵而舍不得忘记的记忆,青春的样子,走在这片土地上,他们就能在脑海里刻画得十分鲜活。 郑以晨跟着他们走着,她只在这里待了不到三年,可这里有着她最美好的时光。 她还记得每天早上晨练,全寝室只有她从小就有这个习惯,她起了床就把所有人叫起来。大家不像她那么发自内心地热爱,却不得不起来,练习上课时要检查的内容。 要说这里郑以晨最熟悉的,除了寝室,应该就是她天天泡着的舞蹈室了。那个她曾经最爱,如今最怕的地方。 郑以晨正在庆幸舞蹈室离得远,就听身边的黎笙问道:“也不知道舞蹈室后来装修成什么样了?” 郑以晨倒吸一口冷气,绝望地闭了闭眼。 程远就站在不远处,问道:“几点了?有四点的话我们往西边走,正好看看以前的教授们在不在办公室,跟老师打个招呼我们就往西校门出去,我们大家吃个饭,等着晚上的校庆节目。” 程远的话立刻被采纳,大家吆喝着一起走。 郑以晨朝着程远递过去一个感激的目光,心下也是了然。 她之前对他说的谎,已经全被看穿。 程远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转身走了。 …… 见完以前的教授,一行十几人打算一起去吃火锅,围在一起喝酒聊天。 他们毕业那年,西校门外都是一些小摊贩,过了这么多年,整治得干干净净。 郑以晨望着已然变得不认识的街道,脑子里都是跟黎笙两个人在这条小吃街吃宵夜的时候。两个人吃到十点四十五,交了钱就狂奔,赶在寝室阿姨关寝室门以前赶回寝室。 两人相视大笑,双手撑在膝盖上,弯着腰边笑边大喘气儿。 想起那时的黎笙,郑以晨嘲笑自己傻,闺蜜两个字,往往就是被一些人给磨成碎片,被狂风卷走了。 郑以晨尽量忽略黎笙,心底却一阵阵发凉。 昨晚佟越说了,他喜欢她。可他在听到黎笙的声音,第一反应终究还是放了她的手。 佟越,只要你告诉大家我们的关系,只要你做到你说的要把恩爱秀回来,我就什么也不会在意,真的。 郑以晨这样想着,不禁握紧了拳。 可她埋头吃着饭,听着其他人侃天侃地,身边人却不置一词。 学校旁的火锅店还是较简陋的样式,是用小型的液化气罐打燃加热的。郑以晨低头吃着佟越默不作声夹过来的虾滑,知道他还记得上次的事情。 正在这时,不知是谁一勺子下去太过用力,厚厚的红油从郑以晨面前的锅边流了下去。就那一下子,“嘭”的一声,一簇带着滚烫气息的火光在她面前闪过。 郑以晨就在那一秒钟的时间几欲尖叫出声,她用力捂住自己的嘴巴,双脚一蹬,整个人都向后仰去。她喉间是因抑制尖叫而发生的呜咽声,眼泪几乎夺眶而出。 火…… 是……火…… 郑以晨心脏像是扭曲了,被人拧碎了般的疼。 身边的佟越也吓了一跳,伸手替郑以晨挡了一下,右手把她捞回怀里,不让她仰倒摔在地。 佟越抱她在怀里,知道她吓了一跳,轻声问道:“还好吗?” 郑以晨回过神来,手发着抖。她僵硬地笑了,点头:“没事……就是太突然,吓了一跳。” 她故作无事从佟越怀里起身,拿筷子想继续吃,却发现手不自觉地抖得厉害。她悄悄放下筷子,在桌底握住自己的双手,想让它们停止颤抖。 身边的佟越低头看了眼有些灼痛的左手,没太在意,拿右手拍了拍郑以晨的后背,帮她缓解情绪。 这边的动静略大,同桌的朋友们都望了过来,纷纷关心郑以晨。 郑以晨尴尬地笑着,双手朝着大家胡乱挥了挥:“没关系没关系,我还好,没什么大事儿。” 旁边一只手递来一杯温水,郑以晨望过去,是程远担忧的神情。 郑以晨朝他摇摇头,示意自己没关系,她接过水杯:“谢谢。” 郑以晨正极力缓和着自己的情绪,并未注意到其他人。 “黎笙怎么了?”一个学长忽然问道。 郑以晨闻言,转头去看黎笙,默默流着泪,委屈又可怜的黎笙。 “没事……就是有些吓到,想起了一些事情。” 大家都知道那次舞蹈室火灾,黎笙在大火中被艰难救出来,一定是被吓到了,这才害怕火。 “那你离远点儿,早知道不来吃火锅了。”那个学长有些心疼黎笙,娇小的身子,弱不禁风。 “恩,没关系的,大家喜欢就来嘛,我没事。” 黎笙接过学长送过来的纸巾,擦干了泪,看起来像是故作坚强、强颜欢笑的样子。 大家纷纷安慰着黎笙,只有郑以晨觉得可笑。她轻蔑地抬眼看了看黎笙,却不想说话。 黎笙大概是奥斯卡影后。 郑以晨放下水杯,重新拿起筷子吃火锅。 就连她也被骗过了,当初她跟黎笙多么亲密,就被骗得多惨。她总是拿黎笙做闺蜜,可黎笙让她明白,“闺蜜”二字,到底应该怎么用。 吃完后,郑以晨缓缓呼出一大口气,起身去洗手间。 “去哪儿?”佟越看她起身,问道。 “去一下洗手间。” “我陪你。”佟越起身,两人转身后,他在她右手边的位置了。佟越顿了顿,绕到左边去牵她的手。 郑以晨没再拒绝,甚至没转过身去看黎笙有没有看到。更没看到,黎笙看见佟越牵她手时愤怒的表情。 “你去吧,我洗个手。”在洗手间门口,佟越搂了搂郑以晨的肩膀。 郑以晨还在赌气,并不回答,径直进了洗手间。 洗手间跟男女厕中间的洗手台只有一墙之隔,郑以晨上完厕所正要出来,就听到黎笙清脆的声音,她说话声并不大,却在空旷的洗手台间微微回荡。 “佟越,我回来了。” 郑以晨无声笑了。黎笙,这句话你刚刚就说过了。 “恩,我知道。”佟越的声音依旧低沉,听不出有什么情绪。 “我没有结婚,我不结了。”黎笙的声音突然一转,变得凄然,如泣如诉:“佟越,他又打我了,我不要跟他在一起了,我害怕。” 郑以晨一愣,想不到竟然有这样的事情。 “我早就跟你说过了,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怨不得谁。”佟越声音带着凉意,顿了顿,复又开口:“不结婚、要回来,也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不用跟任何人说。” “可是……可是……”黎笙着急了起来,郑以晨听她声音,眼前都能浮现她泫然欲泣的样子。 “不用可是了,你回位置去吧,我在等以晨。” 话音刚落,郑以晨就听黎笙惊叫起来。 “天呐!佟越,你的手怎么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 黎笙肥来惹,郑以晨这种包子性格,总是需要一些推力,才能狠下心来。 妖零零继续哦 今晚要加个班,到家可能会比较晚,昨天的红包等我回家了发。 【昨天一虐女主留言就破了近几章的最高,你们平时不撒花意思是让我持续虐女主你们才愿意留言吗……是的这是威胁,hhhhh】感谢投雷小天使时间~ 风起又落扔了1个地雷 Na扔了1个地雷 第20章 黎笙和郑以晨是临班高中同学,并不相识,只知道大家都是学舞蹈的。到了大学,意外发现两人分到同一个班,而且是寝室邻铺。 两人像是见着了许久未见的老朋友,一头扎进友谊的大海里。 黎笙很早就有男朋友了,在他们高中的时候就闹得沸沸扬扬,两人从初中开始谈的,分分合合很多年。到了大学,黎笙总是丢下郑以晨去跟袁硕见面,郑以晨也不恼,笑着骂她一句“重色轻友”,就一个人去吃饭练舞。 后来,郑以晨少女心态喜欢上了佟越,谁也没告诉。但眼里闪着的光,却被黎笙所知晓。 黎笙的“大侠”心态,促使她在郑以晨跟着佟越做了好久的小尾巴以后,忍不住去找佟越的麻烦。 “我们童童跟着你那么久,怎么你个大男人,一点都不懂她的心思呀?” 那时的佟越,看着娇俏可爱,微微皱着眉指控他的黎笙,像忽然被触到了某根弦,只抿着嘴看她笑:“你都说了,因为我是大男人啊。” 黎笙哑口无言,“哼”了一声便转身走了。 直到后来,袁硕再次跟别的女生暧昧不明被黎笙抓住,大闹一番后,给了她一巴掌。 黎笙捂着脸,大哭着跑了,在操场上狂奔。 佟越那时正在夜跑,从他身边跑过的黎笙并未看到他。于是他就站定下来,微微喘着气,看黎笙痛苦地边跑边哭。黑夜里的佟越眼睛微微发亮,他说不清自己的心情,只是到一边的小卖部买了几包纸巾和矿泉水,站在跑道一边等着。 黎笙再从他身边跑过的时候,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拽她到自己面前。 也就是那一刻,他亲眼见到黎笙的眼里,从惊喜刹那晦暗,她崩溃地哭着,说话都说不完整:“怎、怎么……是、你……” 佟越把手里的纸巾递给她:“擦擦眼泪,不要做无用功。” 佟越的一句话触到了黎笙的痛点,她再次嚎啕大哭:“佟越……佟越……袁硕他、他竟然打我……” 佟越这才借着路灯,看到黎笙微微红肿的左脸。他拧开手中的矿泉水,倒在手上让自己的手变凉一些,放在黎笙脸上。 黎笙梨花带雨,一双不停落泪的眼盯着佟越。 佟越心脏砰砰跳着,却一个字也不敢多说。 第二天的黎笙和袁硕就和好如初,佟越也像是并未发生过一样,依旧过着自我的日子。 可有些事情就在冥冥中变了,比如佟越的心态,比如黎笙的心态。 比如,黎笙只要被袁硕给伤到了,就一定会给佟越打电话。 “佟越……” “佟越……” “佟越……” 佟越每次都面无表情出现在她面前,递上几包纸巾,沉默不语地听她诉说着自己的遭遇。 他从不开口安慰她,他怕自己说错话。 …… 郑以晨听到黎笙的惊呼后吓得一惊,后背的汗都出来了。她知道,可能是刚刚佟越太着急帮她挡住火光,离火源太近,手被烫红了。 她冲了出去,捉住佟越的手放在感应水龙头下。凉水哗哗地流在佟越手背上,和郑以晨的手一起,冲刷着。 三人静默无声,各自思考。 “佟越,我去给你买点儿烫伤药,我是知道的,烫伤真的非常疼,火辣辣的疼。”黎笙把手掌递到佟越的眼前,给他看着手心里微不可见的伤痕。 郑以晨并不抬眼看她,唇角勾着笑,笑着黎笙的可笑。 “不用,没事。”佟越依旧是听不出调子的声音。 他转过身来,声音变得微微柔和,问郑以晨:“吃饱了吗?待会儿去买点儿你喜欢的零食,免得待会儿看节目的时候肚子饿。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吃上宵夜。” 郑以晨没接他的话,只道:“一烫到就应该过来用凉水冲一下,会好很多。待会儿擦点药,别碰太热的水了。没多大事儿。” “恩,好。” 佟越乖巧地点点头。 黎笙倒也不恼,就站在一边看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家吃完后,一起去看校庆表演。这次大多是一些13、14级的学生在表演,郑以晨在后来的那么多年里,很少再看什么舞台表演。 他们学校最有名的就是艺术学院,作为一个师资力量强大、生源充足的学校,他们的礼堂非常之大,可以容纳3000多人,今日的礼堂不仅坐满了,连过道上都是满满的人。 郑以晨他们来得早,有地方可坐,她就坐在佟越的身边。他们离舞台很遥远,可她总想伸手。她想伸手去摸一摸那个舞台,她也曾在那样的地方,给很多人表演过。 如今网络流行,节目的形式各种各样,有令人捧腹的小品,有惟妙惟肖的配音,有慷慨高昂的朗诵,还有……优美动人的舞蹈。 郑以晨不自觉吸了气,在幼儿园里的氛围,总是表演给孩子们和家长看的,老师们的实力也良莠不齐。可在此刻,台上的学生们,大多都是从小开始练的童子功,基本功扎实、动作到位、韵味十足。 郑以晨以为自己早就心如死海,可看到这样的表演,像是有魔音入耳一般,就像是在海上,有海女在吹着笛子,引诱着她,一步步带着她,几乎触礁。她的手不自觉握紧了,极力克制住自己心底要溢出的情感。 可还是会注意着,台上学生们,哪里跳得非常完美令人感觉惊艳,哪里还可加强有些遗憾。 郑以晨骨子里,就是一个舞者。 佟越也是在此刻转头来看郑以晨的,他对郑以晨的初印象,大致就是舞台上放着光的小精灵。 郑以晨不知道,在舞蹈室她主动搭话以前,佟越就知道她是谁了。 那时佟越正在准备毕业演出的事情,他们05届一个“导演”提到过她。由于舞蹈生的特殊原因,有一部分提早出去实习了,一台晚会能用上的舞蹈资源不算太多,所以那个学生导演提出,喊大二的郑以晨来帮帮忙。 他们拉着佟越偷偷围观了郑以晨一遍遍地在舞蹈室练着同一个动作、同一段舞蹈,又找学校电教处的老师求来了很多郑以晨以前表演或者比赛的视频资料,好多男同学都跟磕了药似的,催着导演去找郑以晨。 可就是那么巧,他们05届舞蹈系一部分实习的人回来了,于是再没有理由去麻烦郑以晨,那些一窝蜂自称“郑以晨学长”的男生,也嚷嚷着散了。 佟越不知道郑以晨不再跳舞的原因,也不敢贸然问出口。此刻他望向郑以晨,在她眼里看见了无法抑制的光。 他突然就想问她,你到底有多少秘密? 佟越还记得郑以晨那时说对舞蹈移情别恋时的淡然自若,仿佛说着事实一般。 优美的舞蹈过后,画风一转,是有趣的小品,郑以晨从心底的纠结抽离出来,投入到捧腹大笑里。可看着看着,就不对劲了。 小品讲的是他们播音系的一个男生四处求职的乌龙滑稽事件,到了最后,男主角终于深刻剖析了自己总是找不合适自己的工作的原因。他本是一个电台主播,有一次在直播途中,由于嗓子连续的疲劳,出现了失声的状态,那便是直播事故了。从此以后,他再也无法拿起话筒,无法自信满满地说话了。 小品里的角色说了那样一句话——你暂时性的失声根本不是你无法继续直播路的原因,真正可怕的,是你对话筒产生了惧怕! 郑以晨她是天生的舞者没错。 可对舞者来说,从此对舞蹈产生惧怕,比她自身的残缺,更具毁灭性。 …… 看过节目,大家一起往校门口走去取车,时间已是十点多,很久未见的朋友们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吆喝着继续狂欢。 郑以晨不太舒服,提出要走,佟越心里有数,想趁着送她回家的机会和她聊聊,便转过头对大家说道:“那我们先走。” “佟越,以晨不舒服送回去了你再来啊,这么多多年没见的同学,不聚聚?” “不了,我打算慢慢送她回去,我还想好好谈个……”佟越笑着,话还未说完,就被一边的黎笙打断。 “那我怎么办呀?我也要回家。”黎笙黑夜里的眼睛瞳孔显得更黑了。 佟越瞧着一边盯着郑以晨的程远,道:“程远,那你送黎笙回去一下。” “可是……”黎笙低了头,不情不愿地小声道:“可是我跟他不熟呀……” 黎笙忽然抬头,歪了歪脑袋,眼里闪烁着得意的光芒:“那要不程远送童童回家,你送我呀。反正他们俩挺熟悉的,行吗?” 程远忽地就笑了,作为一个局外人,他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从郑以晨的态度来看,他却异常清醒。 他一如平时地笑,答应了:“可以啊,挺好。” 程远话音未落,就伸手去拉郑以晨,要带着她走。 佟越刚要开口打断,却见郑以晨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心底无名火烧的很旺。 他看了一眼在他迟疑间被拉走的郑以晨,欲言又止,表情晦暗不明。接着,他收回目光,他转身就走,也不去看黎笙,只在路过她的时候,压低了声音。 “走。” 作者有话要说: 佟越:我都要公开了你还跟程远走???? 作者:谁让你话不说完!活该! 佟越跟郑以晨都是暗恋,没有表白过。但是郑以晨表现的明显,所以大家看得出来,而几乎没人知道佟越的心思……郑以晨也是在因为离佟越太近才能窥探到他心里的小秘密。 大家稍安勿躁,很多故事进展都是需要由情节来表现的,不可能轻易就由对话或者平铺直叙来解释,大家慢慢看,笔芯妖零零继续啦!大家多留言,感谢! 第21章 郑以晨回家后关了手机,洗澡睡觉。 不知是不是一整天的神经紧绷让她累极了,她沾枕头就睡着了。 佟越打了很多电话,终是放弃。 他总以为自己在弥补、在给她更多的好,就能问心无愧了,可他却是越做得多越是感觉乏力。 到这时才终于明白,只有爱是无私的。不因爱而对她好,只是希望得到她的谅解。也只有在目的是补偿她的情况下,他会因为郑以晨的顽固而懊恼,因为她的不接受而感到气恼。 明明我都做了我能做的一切,为什么你还是不接受? 直到他见到了黎笙,才终于懂了郑以晨的倔强。 因为郑以晨是爱他的,因为爱他,才希望他也是因为爱而做的这一切。 佟越开始恨起自己那一瞬的迟疑与松手,开始恨自己没有早些告诉大家他们已经在一起的事实,甚至恨自己在被黎笙打断的那一刻,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从前没有向黎笙袒露过自己的心境,无所谓什么难过。 可郑以晨让他清楚地认识到了自己是个多失败的男人,一直在伤害,一直在愧疚,一直在补偿,甚至将自己的好变成补偿的方式,多么不齿。 郑以晨一觉醒来神清气爽,不用起早床,赖在床上等爸妈给她端早餐回来,又穿着厚厚的睡衣在家乱窜,最后还是拿了好多零食回了床上,看看小说,看看电视剧。 到了晚上才想起来手机还没开,信息不多,来自佟越、程远,和黎笙。 鬼使神差,郑以晨先点开了黎笙的信息。 ——童童,明天约个下午茶呀?就是我们常去的那家,虽然老板换了,嘿嘿。 郑以晨随手回复她。 ——不好意思,手机刚开,下次吧。 郑以晨以为自己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语气能让黎笙明白,可她忘了,对面那是黎笙。 短信回过去不过几秒,电话就拨了过来。 “童童你终于开手机了呀?一整天都不见人,可担心死我了。”黎笙声音甜腻清脆。 “忘了开机而已。”郑以晨语气淡淡。 “那我们明天约下午茶呀,这么多年没见了。”黎笙笑了起来:“童童呀,你怎么都不想我呢?” 郑以晨的呼吸微微重了,黎笙一直的挑衅让她有些没办法控制自己。从小她就是个没什么脾气的人,后来又变得脆弱敏感,一头扎进自己的世界里。可偏偏黎笙可以打破她的一切克制。 “黎笙,告诉我你的目的。我们还是在同个宿舍一起上课的好闺蜜吗?” “不是呀,我只是想叙个旧,你那么大反应干嘛呀?对了,你跟佟越在一起了?” “与你何干?” “当然跟我有关系,咱们跟佟越一起经历了那么多,我得关心一下你们的现状呀!” “黎笙。”郑以晨忍无可忍:“有些事我没有说,不代表我不会说。” 黎笙闻言,顿了一顿,笑得声音尖利:“你会说?算了吧郑以晨,你就是到现在这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步了,都还在为你那可怜的自尊心而扛着。你为什么不说呢?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骨子里的骄傲不准佟越是因为可怜你施舍你才跟你在一起的呀!我想……只有你求我不说,没有我求你不说这回事儿吧?” 郑以晨像只涨满了气的气球,黎笙的话是一根针,轻轻一戳,就破了。 郑以晨在这边沉默,那边的黎笙声音又变得轻柔。 “明天两点我在咱们常去那家甜品店等你,别忘了哦!” 电话里只剩急促的嘟嘟声,郑以晨的胸口是丝丝扯着的不舒服。 她多了解黎笙,黎笙就有多了解她。她知道黎笙怕什么,黎笙也知道她的弱点。 无能为力。 …… 在去见黎笙以前,郑以晨在镜子前照了很久,她伸手将高领毛衣微微拉下,定定地盯着脖子上那狰狞的伤疤。 她用力把毛衣领往下拉,疤痕却一望无际,直到她崩溃地脱下全部的衣物,赤/裸地站在镜子前。 郑以晨背过身去,恐怖的烧伤疤痕从脖子右侧向下蔓延,蜿蜒爬过她本来白皙洁净的背部,一直到左边腰侧、接近臀/部的地方。 她把长长的头发高高扎起来,右侧下方本应长头发的地方,寸草不生。 相比于以前的触目惊心,如今的疤痕已经只是凹凸不平而已。 为了防止疤痕的增生或者挛缩,郑以晨穿着难以呼吸的压力衣,忍受着难以想象的疼痛,做了无数次整形,浑身上下被取皮到无处可取。 生理和心理的双重打击,让郑以晨尝试了无数次的自杀。 想起昨天黎笙把手里那微不可见的疤痕拿给佟越看,郑以晨就忍不住笑了起来,笑着笑着,泪就不可抑制地掉了下来。 她黎笙擦了几天药就好了,可自己却忍受了接近三年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日子,到头来,挑衅的那个人,竟然是得了救的黎笙。 郑以晨还记得她还对舞蹈抱有侥幸心理的时候,从储物间里拿出以前穿过的舞蹈服,一套套地试着。 可没有一套可以遮住她那时还红紫狰狞的伤疤啊! 那时的郑以晨换上舞蹈服,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令人作呕的颈部,想起以前从前上学的时候,老师总夸她。夸她脖子好看,气质好,长得好看。那时她总会再挺挺胸,再昂昂头,把自己最美的颈部弧线展示出来。 她微微偏头,露出了后颈触目惊心的伤口。郑以晨颤抖得无法自持,拿出丝巾,又找到一把钢丝夹跟别针,寻找最稳固的方式,让那丝巾像围墙一样把自己的脖子保护起来。 越是心急越是手脚不听使唤,在丝巾又一次滑下来的时候,郑以晨终于忍不住了,蹲下来大哭了起来。 她终于只能绝望地拿刀一下下坎断自己对舞蹈所有的爱,可那是视舞蹈如生命的郑以晨最难放弃的东西,如自己的血肉,边一刀刀砍着,边一声声哭着,血肉模糊,血水四溅,让她痛不欲生。 一阵风从未关进的窗子透进来,一/丝/不/挂的郑以晨冷得瑟瑟发抖,她终于蹲下去将衣服捡起来,又一件件地穿回去。 郑以晨将头发放下来,擦掉了泪水。 人真是可笑,明明有“痛到麻木”那个词语,却没有痛到麻木的感觉。 如果能感觉麻木该多好,那就不会疼了啊! …… 两人常约的甜品店不知换了多少个老板,也不知店面翻新了多少次,郑以晨好不容易才找到。 黎笙似乎已经早早到了,坐在那儿发着呆,呆呆的样子,可爱十足。 黎笙真是长着一张哄人的脸。 “童童!”黎笙看到了她,站起来迎,使劲朝着她挥手,恍若多年前,她知道她对佟越有意思,远远看到佟越的时候,赶紧向远处的郑以晨挥手,喊她过来看。 郑以晨走到她面前坐下:“你觉得我们这样的见面有意义吗?” “唔,有呀,挺好的。”黎笙把手里的点单夹递给郑以晨:“你看看要点点儿什么,我的已经点好了,就等你了呢!” 郑以晨接过点单夹,黎笙就手肘搁在桌上,两手托腮,笑眯眯地望着她。 郑以晨并未抬头,一边看着点单夹上的文字,一边轻声说道:“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没有必要演得那么累。” 黎笙轻哼一声:“你太没意思了。” 郑以晨点了点心和茶点,把点单夹还给服务生,端正坐在黎笙面前。 黎笙不满,皱了眉:“我看你在佟越面前低眉顺眼的,怎么在我面前还是这个鬼样子?” 郑以晨听到佟越的名字,收回的手一顿,却不答话。 “我还以为你现在变这样了会改改你那骄傲的模样,没想到你还是这样,你心理也够强悍的呀!” 郑以晨握紧了拳,艰难地咽了咽口水,闭了闭眼。 上餐的时候,郑以晨正低着头跟班上家长聊天,是孩子发来的语音祝福。 正在编辑文字,对面的黎笙叫她:“童童你看!” 郑以晨抬头,服务生浇完蜂蜜和巧克力,正在倒朗姆酒。 郑以晨一愣,心底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果不其然,下一秒,服务生拿了小型火焰喷枪,往中心一点。 火光亮起,绚丽夺目。 郑以晨双脚一蹬,椅子跟地板摩擦,发出巨大的声响。周围的人们都望向这边,郑以晨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双眼涨疼。 郑以晨几欲爆发,她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嘴唇。直到服务生离开,直到酒精烧尽,她终于爆发,目眦尽裂。 “黎笙,做人得要脸。你真的只记得是佟越救的你?选择性失忆的时候,不能忘了真正的救命恩人!” 听见黎笙轻飘飘的笑,郑以晨出现了罕有的愤怒,桌子拍得砰响。 可下一秒,黎笙跟变脸似的。本来笑着的她突然就敛了那狂妄的深色,低眉顺眼哭了起来。 郑以晨声音略大:“兔子急了是会咬人的,我什么都经历过了,我还怕什么?” 黎笙流着泪,突然站起身来,跑到门口来人面前哭诉了起来。 “佟越,我好心请童童下午茶,她突然疯了一样地骂我……” 郑以晨转身,脸上是难抑制的愤怒,以及微微涨红了的眼。 作者有话要说: 偶尔会看到有小天使回复,说女主性格太阴暗,让人不喜欢,或是她太作了,其实也没怎么样,为什么不跳舞了,会不会太脆弱了一些。 这章伤势写出来了,大家之前模糊的感觉应该会清晰不少。 我写这章的时候边哭边写,感觉自己要瞎了…… 最近几章会比较虐,小天使们坚持一下~么么哒! 妖零零继续哦,大家多给我留言,爬榜困难QAQ谢谢大家~ 第22章 郑以晨眼前水雾弥漫,一时间看不见距离她较远的佟越的表情。不论黎笙是以什么理由、什么方式叫佟越来的,还来得那么准时,都只能说明,这是黎笙一早就做好的打算。 黎笙挖好了一个坑,再想方设法惹怒她,让她自己跳下去。 看着桌上酒精已燃尽的火焰冰淇淋,郑以晨的无力达到了顶峰。她缓缓坐了下来,可能黎笙来的时候一早就告诉服务生这桌是三个人,所以三支甜品勺安静地摆在纸巾上。 郑以晨拿起勺子,开始吃了起来。 “好吃吗?”佟越并没有开口问她刚刚的事情,而是摸了摸她的头发,这样问道。 “恩。”郑以晨点点头,忍住泪水这一招她比一般人倒是做得好一些,“毕竟这是黎笙专门给我点的,我得吃完。” 她的重音放在“专门”上。 黎笙拿纸巾蘸着泪水,声音委屈:“那你以后不要骂我了好吗?咱们毕竟一起一个寝室的好闺蜜做了那么久,我知道你气我走的时候不告诉你,但我当时真的……很难过很害怕。” 郑以晨觉得黎笙真的很可爱,可爱到让她忍不住笑了起来:“你真有趣。” “佟越……你帮我劝劝童童行吗?” 佟越没说话,只一直盯着低头吃冰淇淋的郑以晨。 黎笙还想开口,却被佟越抢了先:“以晨,待会儿吃完去佟衍家里吃个饭,佟佟说给你准备了新年礼物。” “好。”郑以晨应道。 黎笙这下倒是不再多说什么,只提出让他们先把她送回家了再去佟衍家里吃饭。郑以晨一分钟也不想看到黎笙,不耐地说。 “大白天自己打车回去吧,没谁会把你怎么样。” 说完,郑以晨转身就走。她没有心情和黎笙演戏,她也没有想粉饰天下的打算,而对于佟越,她已经用了所有的期待,最后却落得被丢了手。 佟越抿着嘴一言不发,却听了郑以晨的话,到路边拦了辆出租车,将黎笙塞了进去。 郑以晨觉得疲累极了,她连续打了败仗,只差牺牲在战场。 郑以晨上了车,闭目靠在椅背上。她不想跟佟越说话,一句也不想。 佟越见过两人做闺蜜时的如胶似漆,也还记得黎笙为郑以晨两肋插刀的模样,不自觉地就开了口:“你们以前不是关系很好吗?” 郑以晨闻言,闭着的眼微微颤动着,喉间艰难吞咽,恍若有人在她还未消肿的脸颊上,又来了一个重重的耳光。 郑以晨将头微微右偏,姿态抵抗。 他终究……还是在信黎笙的话。 郑以晨终于用光了所有的期待,所有的耐心,和所有的……善良。 善待世界的结果,并不一定是被善待回来。她虽不以被全世界善待回来为前提善待着别人,却也不想被人欺在头上,肆意侮辱。 她是个什么都没有的人,此刻连佟越也不想要了,还怕什么。 “佟越,我有点不舒服,佟佟的礼物,就等上学的时候带给我吧。”郑以晨保持着抗拒的姿势,轻声说道。 郑以晨的声音轻飘飘、软绵绵的,像是从小巷里幽幽飘来,凄清而带着丝丝凉意。 佟越被她的语气惊了一下,转头就见她腮边微微收紧了,他知道,郑以晨在强忍着不适。 佟越的无措被灌溉,越长越大,却不敢多说一个字。 到了楼下,郑以晨缓缓睁了眼,轻轻对佟越道:“有时间我再给你打电话,我先上去了。” 不等佟越回答,郑以晨下车走了。 如若没有那一段郑以晨自以为的“甜蜜”,她都不会挫败到如此地步。所有的尊严都被人扔在泥泞里,任人践踏。 郑以晨拖着疲惫的身子回了家,一进门,却感觉到家里也格外沉重的气氛。 爸爸躺在床上,发着烧,妈妈一直在照顾。看到郑以晨回来,焦云这才神色缓和了些:“童童回来了?” “恩,爸怎么了?” “有点发烧,不舒服有段时间了,今天突然开始发烧了。” 郑林怕郑以晨担心,挥了挥手:“我那都十几年没发过烧了,发个烧消消病菌也正常,就你妈妈搞那么紧张。” 郑以晨笑了笑,去给焦云倒了杯水,又跟郑林说:“那还不是怕您生病难受。” “又不是什么大病,不着急!” 郑以晨也着实是累,又嘱咐爸妈多休息,就匆匆回了房里。 她现在能做的,就是放空大脑,做一些不需要思考的事情。 可偏偏越是想要清净,就越是容易被打扰。 焦云忙着照顾郑林,晚上的饭是郑以晨做的。 一家人刚吃过饭,郑以晨就又接到了黎笙的电话。 她依旧是那个挑衅的语气,令人厌恶。 “童童,这马上过年了,你有时间的话,帮我扒个舞呀,我把视频发给你。” “怎么?”郑以晨嘲讽道:“家里亲戚聚会的时候,要你给大家表演跳舞?” “唔,你帮帮忙嘛,我们那时候排舞不都是你扒好了教的呀?” 郑以晨不说话,她知道,黎笙让她帮忙扒舞蹈不是目的,只是单纯为了膈应她。 “咱们一起做过最多次的事情,除了在寝室睡觉,不就是跳舞吗?你跳舞多美呀,人人都喜欢,像个骄傲的小天使。现在是不跳了吗?” “对了,我在国外一直在跳舞,虽然袁硕一直骂我跳的难看,但我还是要跳。毕竟你不跳了,我说不定还能跳出个名堂,对吧?” 郑以晨无话可说,她想不通黎笙对她怨气如此之大的原因,也不想去深究其中深意。 她不想跟谁比惨,也不想被谁可怜。 郑以晨挂了电话,关了机。 看了一眼黑屏的手机,郑以晨忽然觉得,最近竟然只有关机才能获得片刻安宁,是有多讽刺。 …… 佟越是在酒店里碰到程远的。 程远正带着团队跟工程队谈事情,正好这批工程队,前段时间刚拿下佟越酒店的扩展工程,领队见到佟越,赶紧过来打招呼。 寒暄过后,佟越主动跟程远握了手。两人也本是大学同寝,一直关系较好,可最近气氛却降到冰点。 程远还是暖暖的笑,混在团队里,丝毫看不出是领导的模样。反观佟越,已是西装革履、派头十足,虽然如今十分圆滑,不再像以前那样总皱着眉板着脸,却依旧有一种压人一头的气场。 程远忽然想起郑以晨,不知她是不是就喜欢佟越这样成熟的男人。 程远跟工程队谈完以后,酒店前台叫住了他。 “程先生,佟总请您结束后给他打个电话,他想请您和您的团队吃个饭。” 程远想了想,点点头,道了谢就转身走了。他走了两步再回头,果不其然,前台已经在给佟越打电话了。 程远不禁笑了,佟越就是这样的人,每件事都想要握在手里,一定得按照他的路线走。 程远拨通了佟越的电话:“如果是找我有事儿,电话说就好,就不用破费你吃饭了。” 佟越也不绕弯子,开口问他:“之前你为什么要打电话问我火灾后以晨去了哪里?是发现了什么?” 程远一顿,笑了起来:“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个?你需要问吗?她是你女朋友吗?我打电话问问她看她怎么说?” 佟越被程远说得哑口无言。 “佟越,我没什么好说的。在你走以前,我已经走了快一个月了。你问我发现了什么?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做了些什么?” 程远对一切都并不清楚,他只能作为一个旁观者,去观察郑以晨的态度,通过郑以晨的反应来判断一些事。 有些事,只要用了心,就一定会感觉到的。 佟越他没有意识到一些事情,只是因为,他并没有想要去了解。 在佟越问程远的时候,郑以晨也已经联系上了袁硕。 郑以晨跟袁硕是高中同班同学,郑以晨很快通过高中的班级群联系到了袁硕。 那时郑以晨对黎笙的了解,除了高中邻班同是舞蹈艺术生以外,还因为她是自己同班同学的女朋友,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是从初中开始谈起的。 ——袁硕,我是郑以晨。黎笙回来了,我们联系上了。你们……分手了? 袁硕那边很快回了消息。 ——吵架了,没分手。 郑以晨知道对于黎笙来说袁硕有多重要,那是比佟越至于她更重要的存在。否则黎笙不会用那样的性格,待在袁硕身边那么久。 他们的爱情郑以晨一路看了过来,如果不是袁硕保护得那么好,黎笙不会还是那个自以为很聪明,却玩着拙劣伎俩的单纯小女生。如果黎笙不把袁硕放在那么重要的位置,不会在袁硕多次跟其他人聊骚暧昧甚至动手打她的情况下,还在一起那么久。 ——她很痛苦,明明都要结婚了,为什么还要吵架。 郑以晨追加一条。 ——男人总是得有担当的,更何况你已经到了要结婚、要负责任的时候。她还很爱你,那么多次的退步你都退了,何苦在这最重要的关头放弃呢?十五年的感情啊。 那头的袁硕好久未回消息,却在郑以晨几乎要放弃的时候,收到了他的回信。 ——好的,谢谢。 作者有话要说: 妖零零继续~让我看到支持我童崛起的双手~!!! 感谢投雷小天使~ 张起灵的小跟班扔了1个地雷 风起又落扔了1个地雷 第23章 郑以晨自知,她最大的问题就是心存侥幸。不论是对舞蹈,对人生,还是,对佟越。她永远都在极力控制住自己迈出脚步的冲动,反复在心底复习着让她绝望的感觉。 可越是感到绝望,越是想要绝处逢生,她像是低入了臭水沟里,委曲求全的恶臭,久久难以散去。 对自己喜爱的难以割舍的东西,无法干脆手起刀落是正常,可那东西总是反噬,不是它死,就是她亡,狠心的一方才能活下去。 郑以晨在家里窝了三天,佟越一直打电话来找她,都被她掐掉了。 明明第二天就是新年的第一个工作日,郑以晨却三点多了还无法入睡。 在黑暗里睁大眼,郑以晨什么也看不见,心里却格外敏感,一时间脑子里像放映电影一样,过了一遍。 她忽然想起很早以前佟越的那个电话。 在她最初生不如死的那天,佟越隔着电话,说道。 “郑以晨,下周以前你打电话给我,我们就在一起。” 那时的郑以晨在刚下手术,好不容易忍住痛苦的□□接起的电话,还未来得及咽下哭音说些什么,就只剩断线的声音。 从事情发生后,她已经哭过太多次。眼泪流不干,痛苦过不去。 于是父母对她的嚎啕大哭并不感到奇怪,只是一边安慰着她,一边自己也抹着眼泪。 鬼使神差地,郑以晨在凌晨三点多的时候拨通了佟越的电话。她不确定对方会不会接,会不会因为被吵醒而不耐烦,瞬时就觉得自己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手指正要按下挂断,那边传来了佟越慵懒沙哑的声音。太久没有听到他的声音,这让郑以晨在黑夜的被窝里,手心湿润。 “以晨?” “佟越,”郑以晨自己的声音也微微发着哑:“你走以前,为什么要问我要不要在一起?” 那是郑以晨这辈子以来,第一次陷入那么煎熬的日子里。如果什么都没有发生,郑以晨一定会像小鸟一样,扑扇着翅膀飞入佟越的怀里,才不要管他为什么说那样的话。 可她正在经历着这辈子最痛苦的时光,她不仅不能让佟越知道,更无法和他谈一场全然不顾的恋爱。郑以晨每一次的疼痛都告诉她,她除了一个伤痕累累的躯壳和一条求生欲望全无的灵魂,什么都没了。 她不能再跳舞,不能让佟越知道,更不能和他在一起了。 佟越在接到郑以晨电话的一瞬就醒了,他快速按下接听键,将手机放在耳边,等着郑以晨接下来的话。他想了千万种可能,偏偏没有想到她会这样问。 佟越在脑子里迅速搜索着记忆,却发现那段的记忆早已模糊。那时他没多久就要出国,放下自己热爱的播音,去学习酒店管理,去过早就等着他们两兄弟的未来。于是索性不再去学校,专心准备出国的事情。 黎笙情绪不稳定,袁硕在她受到那么大刺激的情况下回来求了和好,却一边陪她散心,一边手机不离身。 他给郑以晨打电话那天,他刚挂了黎笙的电话,她说她决定还是跟着袁硕走。 佟越没做声,只是想到那个天天黏着他的郑以晨忽然消失不见,就问了黎笙。 “郑以晨呢?你要出国的事情,她知道吗?” “我……不知道。” “她没跟你联系?” 黎笙的语气低落:“她已经在家住了一两个月了,就是因为可能看出你对我比一般人……要稍微好一些,所以不愿意来寝室看到我。佟越,她喜欢你,你看不出来?嫉妒,总会使人变得愚蠢而偏激。” 佟越想起自己那时的荒唐,面对郑以晨的质问,一时间竟然语塞。 他要怎么说?说是因为他只是单纯希望黎笙在拥有舍弃不了的爱情的同时,也拥有不愿失去的友情?亦或是,更不要脸地说,有了恋爱这个理由,他才有可能不用出国去学自己毫无兴趣的东西? 他都不能,他已经错了太多,亏欠她太多,想要补偿的太多。他不能再继续伤害她了,所以,他只能撒谎。 佟越那边在沉默,郑以晨有些不耐,开口追加:“我想听实话。” 佟越终于连谎言都不可以说了,他只觉嗓子干疼,连咽口水都觉得难受。 “我不能说。” 佟越喑哑的声音在黑夜里却显得刺耳,总让郑以晨不能忘怀的那个声音,此刻像一把利剑,刺进心里,插/在她心上最柔软的地方。 “我知道了,晚安。” 郑以晨挂掉电话,一滴泪也没有流。 也好,断了退路,不给那个卑微的自己留下任何一丝的余地。 夜色逐渐褪去,天空已泛了白。郑以晨却愈发清醒,她想起以前开朗、笑靥如花的自己,发现已经走得太远、走得太偏。 那时的她还能在被打击的时候摇摇晃晃站起来继续奔跑,如今却一受伤就应激反应强烈,缩进那个厚厚硬硬的壳里。 郑以晨又想起很久以前,她习惯性地端了饭坐到佟越对面的位置上吃,死乞白赖找他聊天。 那天的菜是大豆,郑以晨边吃边没话找话,跟佟越说着闲话。那时她还不知道佟越对黎笙的感情,随口说道:“幸好袁硕今天带黎笙去吃饭了,不然她看到大豆又要哭着没饭吃了。” “恩?为什么?”往常对于郑以晨喋喋不休只是边吃边听的佟越,忽然顿了一下,抬头问道。 “因为她大豆过敏啊,前段时间就过敏了,身上全是红疹子。” 佟越只停顿了那一秒,后面又恢复正常:“那不是没上课?” “对啊,那次的演出她都没有参加,难过死了。对于我们舞蹈生来说,毁了容貌跟身材,那就真的什么都毁了。幸好她那过敏只是一段时间,没几天就痊愈了。”郑以晨想起黎笙那时因为懊恼不能参加演出,而在宿舍里大哭不止的样子,心有戚戚。 “是啊。”佟越点头,同意她的说法。 那天的郑以晨还因为跟佟越找到共同话题、多聊了几句而兴奋不已,后来想想,他不是想跟她聊,也不是因为觉得话题对上,而是因为那人是黎笙。 郑以晨想了一整夜,终于想明白了。 在她问佟越是否喜欢自己的时候,佟越那句“当然”里,有多少是真的喜欢,有多少,只是他因为愧疚而安慰她。 一夜未眠的郑以晨在眼底盖了厚厚的遮瑕膏,起床上班了。 凤凰总是需要涅槃才能重生,郑以晨浴过了火,受过了难,是时候慢慢长出翅膀,重新起飞了。 …… 佟阮果然有新年礼物要送给郑以晨,是用橡皮泥捏出的小花儿,有两朵,一朵大的,一朵小的。 郑以晨对佟阮是真的喜欢,也很谢谢她对自己的喜爱,心底纵然对佟越有无限恨意,这天真可爱的小孩子,她却无法拒绝。 “佟佟,两朵都送给我呀?” 佟阮点点头,捂着嘴笑了起来,肩膀耸起来眯着眼的模样,令人忍俊不禁:“小郑老师,大的是叔叔教我的,小的是我做的!” 佟阮指了指那朵花儿,又说道:“爸爸说,他每次送的都是真花,说叔叔好小气,只送橡皮泥花,还是爸爸买的橡皮泥!” 郑以晨一愣,没想到其中的故事。 “佟佟,你送的这朵花儿我收下了,你叔叔这朵花儿你拿回家好不好?” 佟阮笑容变小了些,有些担忧:“小郑老师你是生气了吗?是不是想要叔叔送真的花?那我回家跟叔叔说好不好?” “不是呀!”郑以晨摸摸佟阮的头,怕她跟佟越说出那样带有错误引导性的话语,连忙解释:“是因为我喜欢你这朵花儿,可好看了。但是你叔叔做的不好看,我不喜欢,你帮我还给她,可以吗?” 佟阮似懂非懂,却知道郑老师夸她做的花儿好看,重新露出了如她捏的花儿一般灿烂的笑容。 寒冷的冬天,在孩子们回家接走以前,郑以晨总会一个个帮他们把衣服下摆扎进裤子里。小班的孩子还不会扎衣服,怕他们出了有空调的教室会冷,郑以晨觉得自己累点儿也没关系。 佟阮是最后一个过来的,郑以晨那时已手臂微微发酸。她看着佟阮背着卡通小书包朝着她走过来,心脏砰砰跳着,紧张不已。 郑以晨终于还是做了决定,她整理了一下自己围在脖子上的围巾,向佟阮招招手:“佟佟快来,郑老师帮你扎衣服呀。” 佟阮闻言,小短腿跑了起来,来到郑以晨的面前。 郑以晨弯腰下去给她扎裤子,头就低在佟阮眼前。 孩子的注意力往往不如大人的集中,也并不那么会抓到重点,郑以晨极力压抑着快要蹦出来的心脏,在佟阮面前多低了会儿头。 等到郑以晨再抬起头来,入目的,是佟阮含了泪的眼。 郑以晨知道,她成功了。 郑以晨的心忽然被愧疚充斥了,她觉得自己利用了一个单纯善良的孩子,仿佛一个万恶的罪人,用大人丑陋的方法,引导孩子去做自己想让她做的事情。 可她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了。 郑以晨的声音格外轻柔,带着万分歉疚,是她让佟阮看到了可怕的东西:“怎么了佟佟?怎么要哭了?” “小郑老师……呜呜……”在听到郑以晨的问话,佟阮蕴在眼里的泪水,终于流了下来,她呜咽着说:“你脖子……好、好多……虫虫……”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的行为都是有目的的,大家慢慢看。 一个从小就被爹妈捧在手心,舞蹈一直比赛得奖被老师宠到大的女生,遇到了毁掉一生的事故,肯定是会变得一蹶不振,胆小自卑的。但是我童不会包子下去的,前期被虐都是推力,现在差不多推完了,有仇的报仇有怨的报怨。 大家不要着急,故事慢慢在展开,么么哒~妖零零继续! 第24章 童言无忌。 郑以晨本以为自己足够坚强,身体上不可磨灭的疤痕已经陪伴她七年了,她总相信自己能够坦然接受了。可孩子看到后最最真实的恐惧,深刻地提醒了她自己后背的丑陋与可怖。 那狰狞的伤疤,在佟阮眼里,是万千爬在郑以晨脖颈的虫,令人瑟缩。 心脏被利器刺到,痛感刺激得郑以晨眼眶涨涨的。她用手掌抹掉佟阮脸上的泪水,轻柔的声音微微在颤抖着:“不要怕佟佟,郑老师以前不小心摔倒了,所以才受伤了。不要怕我,好吗?” 佟阮点点头:“那是不是很疼?” “恩,刚开始受伤的时候特别疼,但是现在好多了。” 佟阮伸手把郑以晨的围巾拉开了些,又伸手去触。 郑以晨被她的动作给吓到,却强忍住不适,没有推开她。她的伤疤,只有按摩师跟妈妈帮她做理疗的时候碰过。 佟阮的小手柔若无骨,温暖轻柔,抚在郑以晨脖间。 “小郑老师,我帮你摸一摸就不疼了!”佟阮忍住惧怕的心理,在郑以晨的疤痕处一下又一下抚摸着。 “……谢谢……”郑以晨眼里豆大的泪珠,“吧嗒”一下掉了下来,落在自己的腿上。 最天真的只有孩子,她怕郑以晨疼,就帮她摸一摸。 “小郑老师,我可不可以告诉杨老师呢?我想要杨老师也帮你摸。” 郑以晨把她的手从自己脖子上拿下来,放在手里握住,一下下摩挲着:“我不想告诉杨老师,杨老师要是知道我以前受伤了,嫌郑老师的的脖子不好看,就不想让我带小朋友们一起玩啦!” “那我可以告诉我爸爸妈妈吗?”佟阮像是知道了一个天大的秘密,想要与别人一起分享,把自己喜欢的人全都说了一遍,让郑以晨来选可以告诉谁。 “那你爸爸妈妈万一觉得郑老师受过伤,怕我把你也弄伤,不让你跟我一起玩了怎么办?” 佟阮闻言,差点急哭,好像大家都不能说,说了郑老师就不能跟大家一起玩了! 她忽然灵机一动,问道:“叔叔知不知道啊?” “唔,你叔叔也不知道呢。” “那我可以告诉叔叔吗?你们不是要结婚的吗?可不可以告诉他?”佟阮期待地问道。 郑以晨听到佟阮的话,心里酸酸涨涨的:“那好吧,虽然这是一定不能告诉任何人的秘密,但是你要是实在忍不住了就告诉他吧!” 佟阮圆溜溜的眼里放了光,看起来异常兴奋,她终于找到可以跟她一起分享秘密的人了:“那我回家打电话给叔叔,要他也帮你摸摸!” 郑以晨看着佟阮纯洁善良的脸,巴掌大的小脸光滑白净,惹人喜爱。可她偏偏要利用她做这样的事情。 郑以晨抱了抱她:“谢谢佟佟。” 佟越那天问她什么来着? 郑以晨仔细想了想,哦,他问她,她跟黎笙以前关系不是挺好的吗? 对啊,以前关系非常好,一个寝室,邻铺,洗完澡就窝到一个床上看剧,护肤品化妆品通用,无话不谈。 郑以晨虽然一直对于自己喜欢佟越的事情不松口,但黎笙揶揄的表情就已经说明她全部知道。 在意识到佟越似乎对黎笙有些不一样以后,郑以晨还是保持着跟黎笙的闺蜜关系。她想,她喜欢佟越,佟越喜欢黎笙,这是非常正常的事情,人之所好各不同,世上没有她喜欢佟越、佟越就一定要喜欢她的道理。 郑以晨想,黎笙知道她对佟越有好感,又已经有袁硕了,理所应当是不会给佟越什么回应。只要他们不在一起,她跟黎笙就还能做好朋友。 直到她亲耳听到黎笙跟袁硕吵架后,在厕所给佟越打电话哭诉撒娇的声音。 郑以晨的心像是绑了石头丢进水里,一个泡也没冒,咕噜噜就沉入了最底处。她面无表情地站在厕所门口,等着黎笙出来。 黎笙门一开,看到郑以晨的表情已知事情暴露,索性不管不顾了。 “怎么了?有事儿?” “你喜欢佟越?” “不喜欢。” “那你为什么要给他打电话?” “我跟袁硕吵架了,找人倾诉一下。” “你……不知道我喜欢佟越?” “知道啊。”黎笙比郑以晨矮了一些,抬着头看她,一派天真烂漫:“那又怎样?你们在一起了?” 郑以晨感觉胸口像是被人狠狠擂了一拳,呕出的血却只能硬生生咽下去。 她盯着黎笙看了两秒,终于气到笑了出来:“好,黎笙。你真是厉害。” 郑以晨不再跟她多说,转身出了寝室。 那天趁着黎笙出去吃晚饭,郑以晨回寝室把所有的东西打包,住回了家。 两个无话不谈、同穿一条裙子的好闺蜜突然间就分崩离析,郑以晨甚至想不到黎笙这样做的原因。只能茫然地被背叛被伤害,然后装作先抛弃黎笙的样子,被抛弃。 黎笙说得没错,她都到了现在这样的地步,仍然守着自己可怜的自尊心,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她曾受过的伤。 她总想让世界上所有的人都觉得是她选择的抛弃,隐藏起自己是那个被抛弃的可怜人的事实。 黎笙大致是骨子里没有她的骄傲与矫情,才能坦荡荡地装着可怜,得到别人怜悯的爱。她大概认为,那样的爱也是爱,能得到就好。 于是黎笙拥有了全部的爱与关心,郑以晨的死鸭子嘴硬故作坚强,终于还是被人忽视,以为她过得很坚强,不需要谁在意。 …… 佟阮被保姆接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佟越打电话。 “叔叔,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但是小郑老师说了,要我不可以告诉任何人的!如果我告诉你了,你也不可以告诉别人哦!” 佟越只当她小孩子心性,手机开着外放,在核对着酒店扩展项目的资料:“你说吧,叔叔答应你。” “叔叔,郑老师脖子上好多小虫虫,她说是摔倒了受伤了,她应该很疼,因为真的真的好多小虫虫!”佟阮的语气神秘,像将悄悄话一样,带着些许气声。 她的话让佟越翻页的手一顿,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 佟越最近很忙,本想让忙碌过去、让郑以晨不那么抗拒以后,再去问问她,可佟阮的话,却像是晴天霹雳,给了佟越一个响亮的耳光。 他感觉自己的手有些不受控制,拿起电话,着急地问:“小虫虫?你看见了吗?” “恩!我还帮她摸了,她说以前特别疼,我给她摸摸就好了。郑老师的脖子跟我不一样了,好奇怪!” 佟越满脑子都是曾经有过的一些片段,那些片段忽然就像是放电影一样拼接了起来,剪辑成了一部恐怖片。 程远问,火灾以后,郑以晨去了哪。 郑以晨说,她再也不喜欢跳舞了。 那天火锅店里郑以晨激烈的反应。 郑以晨跟黎笙见面时无比的激动与愤怒,他当时似乎闻到过……酒精燃烧后的味道。 还有…… 为什么郑以晨根本不允许他把手伸进她的衣服里去,更别说脱掉…… “佟佟。”佟越开口,声音是止不住的颤抖与沙哑:“你在家等我,叔叔马上就来。” 佟越关上文件,上车一脚油门,二十多分钟的路程只花了一半时间。 在上楼的电梯里,他拿手机搜索了网上被烧伤患者的图片。 那触目惊心的伤痕,对比佟阮的形容,让佟越几乎感到自己无法正常呼吸了。他大口喘气,觉得心脏都开始一抽一抽地疼了起来。 佟阮家的保姆涂阿姨帮他开了门,请他进来坐,佟越拒绝道:“不用了,我就来问佟佟一个事儿,您帮我叫一下佟佟。” 佟阮小短腿跑得却不慢,听说佟越来了,赶紧跑出来迎接:“叔叔!” 佟越单腿跪在地上,把佟阮抱起坐在自己的另一只腿上,拿自己刚刚搜到的图片给她看:“佟佟,你看一看,小郑老师脖子上的伤,是这样的吗?” 佟阮刚瞧了一眼,连忙点头,好奇地问道:“咦?这个阿姨跟郑老师一样摔倒了吗?郑老师是在脖子上。” 看佟越的脸色惨白,佟阮想起郑以晨的话,有些慌了:“叔叔!你不要嫌小郑老师脖子不好看,她也很疼的,我帮她摸了好久!你也不要怕她会让我受伤,我会保护好我自己的!” 佟越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把佟阮放下来:“佟佟,叔叔去找郑老师,你乖乖在家玩。” 郑以晨! 佟越跑了起来,腮边肌肉紧绷,用力到几乎要咬碎满嘴的牙。 他开始恨起自己,恨自己这么久了,竟然一丝都未察觉到。 佟越恨不能杀了自己来赎罪! 冬天的太阳落得早,佟越看着灰蒙蒙的天,天的尽头还剩最后一丝绚丽的橘红色,几近熄灭。他似乎看见了如郑以晨一般的灿烂,正在他面前渐渐消失。他多想伸手抓住,于是只能又踩了踩油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 郑以晨接到佟越穿着粗气的电话时,心下却不如一直等待时的焦虑,此刻的她,竟然出奇的平静。 “你有什么事吗?” “我……想见你,以晨,我好想见你,我就在楼下,你下来见见我!” 佟越似乎一直都是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站在郑以晨面前的,就算之前在郑以晨这里受到了挫败,都没有用如此低姿态的语气跟她说过话。 郑以晨心底隐隐的更加难过,大致男人都是这样,总是对可怜的人产生怜悯。 “有什么事吗?” “以晨,我会一直在楼下等你,我一定要等到你。” “……”郑以晨默然,挂了电话。 佟越没再打电话过来,郑以晨走到阳台上向下望,灰蒙蒙的夜里,一辆白色的车正停在他常停着等她的地方。 正在这时,路灯一下子全亮了起来,把正下方的佟越的车镀了光。郑以晨收了目光,回房里坐了下来。 看着时间转动了两个小时,郑以晨按照自己的考虑,下了楼。 郑以晨还在心里默默想着待会儿要怎么去跟佟越交流,顺手推开了楼栋的防盗门,向佟越的车走去。她才刚踏出去一步,就被人从侧面一把拽了过去。 郑以晨惊叫出声,下一秒却已经被一个宽厚的怀抱给围住。熟悉的味道,让她意外地安静了下来,就那样被他抱在怀里,一动不动。 感觉到头顶他急促的呼吸,郑以晨的心脏也有些不老实。就那样定定的被他抱了两秒,她忽然感觉到有一只手从她肩膀缓缓上移,落在她围得一丝不苟的围巾上。 郑以晨一震,下意识伸手抓住了那只有企图的手。 她能感觉佟越的手在颤抖,她知道对方情绪有多起伏。 佟越的力气比她大多了,依旧顽固地拽住了她的围巾,扯下的动作已经箭在弦上。 郑以晨索性松了手,声音带了哭腔。 “不要……佟越……”那只手终于顿了下来:“不要……算我、求你……佟越……” 手的主人终于放弃了动作,下一秒,郑以晨觉得他抱住自己的力气逐渐加大,几乎要把自己揉碎在怀里。 她……做到了。 郑以晨闭了闭眼,不知该有何心情。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要V了……本来我准备再多免费给大家看几天,但是一般不到六万就可以V了我撑到快八万,编编说再不V后面就上不到好榜单了……不好意思各位宝宝QAQ明天会有三更合并的大肥章掉落,而且绝对是你们喜欢看的!【我这里比起开车你们好像更喜欢虐哈哈哈哈】然后有个小请求~明天我会早上十点半把文发出来,希望各位小天使起床以后就帮忙买一下V章。还是会有妖灵灵哒!【看在我一直都是自掏腰包吃土发红包的份上,大家要爱我呀~】我童要翻身做主人惹,这章妖零零继续哈~么么哒~ 第25章 【三章 合一】 佟越的身体不自觉地发着抖,怀里的郑以晨双手垂在腿侧,没有任何回抱他的意思。 不知过了多久,郑以晨终于抬手,在佟越背上安慰似的拍了拍。 “我不知道你从哪儿听说了什么,也不知道你猜测了些什么……别问我,别对我做任何事情,好吗?” 郑以晨声音轻柔,可她越是轻柔佟越越是害怕。那语气……像诀别,令人恐惧。 “不要想多,不要深究,没有必要。” “以晨……”佟越将脸埋在郑以晨头顶,令她听不清他的语气,听不清他是否有些哽咽,只知道他声音喑哑,语气沉重。 “佟越,你回家吧,有时间我给你打电话。”她又在他背上抚了抚。 佟越不肯,上一次郑以晨这么说的时候,连续三天没有接他的电话。 他听得懂她的画外音——我不给你打电话,你不要找我。 “佟越……”感觉到他愈发用力的拥抱,郑以晨有些喘不过气,无奈地叫他名字想继续劝他。 话音未落,郑以晨的手机在寂静的夜里响了起来,格外刺耳。她微微挣扎了一下,佟越还是放开了她。 郑以晨低头看了看来电显示,是黎笙。 她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佟越,他逆光站着,一言不发,郑以晨看不清他的表情,却没有停顿地接起了电话。 “童童,明天几点下班?”黎笙还是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语气。 “五点半。” “见一面?” “好,你订地方。” “那就你们幼儿园对面的商场吧,行吗?明天我五点半去等你,你下班了赶紧过来。” 郑以晨应下,挂了电话,她抬头,佟越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眼神戚戚。 “我昨天没怎么睡,先上去了。” 郑以晨转身要走,手却被佟越一把抓住。她用力挣了挣…… 佟越终于感受到她的坚决,放了手。 看着郑以晨的背影,佟越有了人生里最无力的感觉。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之前有多不容易重新敲开了郑以晨的心门,这一次就让郑以晨的心门关得多死了。 佟越有了这辈子从未有过巨大的悔恨,令他发狂。 他在郑以晨家楼下站了很久很久,久到他再想走动的时候,才发现已经双脚发麻。 …… 回了家的郑以晨早早就睡了,可能是因为心理痛苦的煎熬终于快要告一段落,她睡了最近少有的好觉——在不吃安眠药的情况下。 郑以晨睡前,将佟阮送的橡皮泥小花儿放在了床头柜上,安然入睡。 下午放学的时候,有个孩子的妈妈在路上堵了车,快六点才到,郑以晨不着急,黎笙也没催,于是两人见到面的时候,都六点多了。 郑以晨在黎笙面前坐下来,手机屏幕朝下放在桌边,开口问她:“今天点了火焰冰淇淋吗?还是火锅?” 郑以晨看看环境:“日料有什么可以烧起来的?” 黎笙听郑以晨话语直白,也不绕弯子:“我叫了佟越,他待会儿来的。他答应了今天会送我回家,你就不要拦着了。” 郑以晨倒也不拒绝,两人平和地点了餐,开始聊起来。 “你不是还喜欢袁硕吗?怎么又想着去缠佟越了?” “喜欢啊,毕竟在一起这么多年了,而且我是真的爱他。至于佟越……”黎笙点点头,笑眯眯地说道:“那不是因为你喜欢嘛!” “这么恨我?”郑以晨笑道。 “对啊,不然我做那么多事儿干什么?不过……袁硕生气的时候偶尔会给我一巴掌,这让我觉得很累。佟越虽然不怎么搭理我,但是我说话他都认认真真听着,还会给我擦眼泪什么的,也不错。” 郑以晨点点头,赞同她:“有道理,这备胎质量其实还可以,更何况——我喜欢,是吧?怎么?那你是打算不跟你袁硕和好的话,就跟佟越在一起了?” “本来回来的时候赌气是这么想的,谁知道回来佟越好像跟着你了,袁硕又一直没找我……再看看呗,走一步算一步。” “既然你这么说,那你要不就跟佟越好吧,我跟他已经说清楚了,我没打算跟你争。” 餐品在两人说话间已经慢慢在上,黎笙点了很多,摆满了桌子。 “那好,今天他送我回去的时候,我试试看。” “袁硕爱吃日料,而且wasabi放超级多的那种。我觉得吃了鼻子冲,有点儿吃不来。但是今天想试试……” 说着,黎笙挤了一条wasabi在酱油里,用生鱼片蘸着吃。 黎笙还是被急冲上来的辛辣弄得眼泪汪汪的,看着像只可怜的小狗:“我感觉袁硕我也吃不来了,太冲了。本来只是为了跟你赌气,但是现在想想,佟越真还挺好的。” 郑以晨思考了一下,正想回话,她的手机就在这时响了起来,她一愣,喃喃道:“恩?怎么还能打电话进来?” 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袁硕。 “喂?” 那边是男人问她:“店名叫什么?桌号告诉我。” 袁硕的怒气在话语里显露无疑,郑以晨看了一眼低头吃着拉面的黎笙,报给了他。 “佟越?他怎么跟你打电话了?” “不是。”郑以晨丢出两个字,不再多言。 黎笙也没多问,继续吃着,却忽然就顿了一下,手里的筷子和汤勺落到碗里,溅起了汤汁。 她声音拔高:“是谁?是袁硕吗?” 郑以晨没回答,夹起一片生鱼片,到黎笙的酱油碟里蘸了蘸,放进嘴里:“我倒是很喜欢这样的口味,我还挺能吃得下的。” 郑以晨将生鱼片放进嘴里,辛辣刺激的芥末跟入口即化的生鱼片产生了美妙的反应,让她忍不住耸了耸肩,表情十分享受。 黎笙还想再说什么,刚刚电话对面的人已经来了。 袁硕在黎笙震惊而又惊恐的眼神里,坐在了郑以晨的身边,与黎笙坐了斜对面。 “这是你说的吗?” 袁硕把手机拿出来,把录音调出来,扔在桌面上,“哐当”一响,吓得黎笙一个瑟缩。 黎笙清脆的声音通过手机的扩音器散满了整个桌面。 ——那好,今天他送我回去的时候,我试试看。 袁硕嘴边挂着嘲讽的笑容,俊朗的脸上全是鄙夷:“今天打算勾/引佟越?去他家还是去你家?还是打算直接在车里?” 黎笙惊恐地抬头,望着袁硕,想要解释却不知怎么狡辩,眼泪夺眶而出,像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 “老公……老公你听我解释,我不是这样的……” “别叫我老公!闭上你的嘴!” 两人常常会有这样激烈的争吵,得理的一方咄咄逼人,犯错的一方跪地求饶。郑以晨对他们这样的状态早就习以为常,便任由他们去吵,自己从容地吃完自己那一份餐点。 她擦擦嘴,说道:“有什么你们说吧,我先回家了,明天还得上班。” 郑以晨说着,起身要走,就听身后黎笙尖利的叫声传来:“郑以晨!” 郑以晨转过头去,脸上已满是嫌弃,她不耐地说道:“你是想怪我吗?黎笙,你怪不着我,这都是你自找的。我救你不是为了让你继续害我的,我一切都被你给毁了,你回头还来找我麻烦,我觉得我已经够仁慈了。” 在她说话间,黎笙站了起来,跑到她面前,她拉住郑以晨的手,只拿不断流着泪的眼看着她,一言不发。 郑以晨不耐,刚要转身走,黎笙忽然用了十分的力气,一把将郑以晨脖子上的围巾扯下。 郑以晨的头发随着黎笙的动作全散落到一边,一瞬间,她感觉到从未见过外面光亮的脖子凉飕飕的,仿佛有千万双眼在盯着、有千万根针一齐在戳着她的伤口,令她疼到窒息。 她呆呆地站在那儿,被强烈的羞耻感席卷,动弹不得。 在郑以晨反应过来想要戴上帽子遮住疤痕的那一秒,已经有人从身后抱住了她,拿结实的胸口和臂膀围住了她,将她的疤痕圈在怀里,不让人看见。 郑以晨的身子在身后那人怀里急剧颤抖着,她觉得自己像是被扒掉了全部的衣服,把所有的不堪与狰狞,大喇喇地摆在世人面前,被人围观、指指点点,嘴里说着不堪的话侮辱她。 一边的袁硕从她们的对话的早有预感,黎笙那一伸手,他就坐在一边,清清楚楚看到了郑以晨的伤疤,错愕不已。 黎笙就在此刻笑了起来:“郑以晨,你看,佟越知道了……你活该……” 话音未落,袁硕的一巴掌已经落在了她脸上,清脆而响亮。 身后的人终于开口了,是郑以晨熟悉的声音。 那声音带着些许不稳,却依旧低沉好听。 “没关系以晨,我闭着眼,我看不见。我没看见。” 郑以晨呆呆地站在那儿,耳边是佟越粗重的呼吸,以及黎笙撕心裂肺的哭喊。大家都不会让对方好过,就算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也依旧会做下去。 郑以晨平复了些心情,抬手将棉袄的帽子戴起来,挣脱了佟越的怀抱。他的胸口温暖,却容不得郑以晨留念。 她坐回刚刚的位置,看着黎笙依旧是那个站姿,捂着脸哭泣,声嘶力竭。 “黎笙,你安静会儿,很吵,丢人。” 日料店的人不算多,可他们的动静实在太大。远处的人看不见郑以晨的脖子,却亲眼见到袁硕刚刚那一巴掌。 郑以晨不喜欢哗众取宠,此刻便感到丢人。 袁硕闻言,起身去一把抱起黎笙,在郑以晨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 佟越也入座,他的眼微微发红、血丝尽现,似乎一夜未眠,连下巴的胡茬都微微起来了些。 他始终望着郑以晨,她戴着帽子,帽子压得低低的,看不清她的脸,只微微可见她上下忽闪的睫毛。郑以晨的手放在桌上,似乎下了决心一般微微握了握,像是钻进佟越的胸口,在他心上捏了捏,让他感觉疼痛。 “黎笙,游戏有趣吗?” 黎笙因为郑以晨刚刚的话,明明忍不住泪水一直流,却被吓得捂住了嘴,默默呜咽,忍得辛苦。 闻言,她把头低得更低,一言不发,只专心哭着。 郑以晨的视线直直地过去,见黎笙的双手捂着唇,她白嫩的脸上已泛了红,开始微微发肿了。想起黎笙说她偶尔会被袁硕打,大致这样一个狠狠的巴掌,早已不是头一次了。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想起她对自己做的事情,郑以晨无法可怜她。 “我只想知道一个问题,我是哪里惹到你了,以至于让你恨我恨到如此地步?连我的命你都想要?” 郑以晨一字一句,掷地有声。闻言的两个男人倒吸一口气,同时看向郑以晨,震惊不已。 黎笙哭得更厉害,无法言语。袁硕被今天的事情炸到满脑子都是烟花,脾气更大了,他不耐地伸手推了黎笙一把:“哭什么哭,说完了再哭!” 黎笙怯弱地看了袁硕一眼,语不成句,哭得无法自已还得说话。 “袁硕……他、他好像……喜欢你……” 郑以晨瞬间皱了眉,被提到名字的袁硕也是摸头不是脑。 “说什么屁话?你说清楚!” 从黎笙断续的语句里,郑以晨终于明白,自己作为黎笙的救命恩人还会被如此对待的原因。 在上高中的时候,袁硕就跟郑以晨是一个班,那时候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班有个跳舞非常好看,气质很好的女孩子,学校每年的迎新或是校庆,郑以晨都会上去表演。 袁硕跟郑以晨不熟,只是偶尔在黎笙抱怨跳舞很苦的时候,顺嘴提一句。 “你总觉得跳舞很苦,我们班郑以晨怎么天天一说跳舞眼睛就放光?” “别抱怨了,我们班郑以晨跳那么好,都比你努力,你不努力准备怎么跟我考上同一个大学?” …… 到了大学,郑以晨和黎笙同在一个班、一个寝室,相同的节目更是数不胜数。作为黎笙的男朋友,袁硕每次都会买花送给她,给她录下来。可偶尔也会皱着眉说她。 “你跟郑以晨一个班,为什么她每次都站中心,你就站在我拍视频都不好找你位置的地方?” “你跟郑以晨一个寝室,每次她练习的时候你就跟着她学学不行吗?” “我看你跟郑以晨每次都一起去练舞,怎么你跟着你们系最好的人学都还是这个鬼样子?” 每个人小时候都会有“邻居家的小孩”这个困扰,更不用说是从她深爱的男朋友嘴里说出来。那时候的黎笙每天都被这样的话折磨着,她自己也总是会问自己,为什么就是比不上郑以晨?为什么郑以晨什么都比她好?为什么? 而事实是,每一份努力确实都会有收获,可天赋是无法改变的。 每一次在黎笙想要放弃的时候,都会想到,郑以晨比她优秀那么多,也还在努力,她如果就此放弃了,只怕以后连她的影子都追不上了。 黎笙家境非常好,长相甜美可爱,在普通人眼里跳舞是非常优秀的,从小被亲戚朋友作为例子讲给自家小孩听。她一直都被捧在手心上,被宠到自理能力都不是很好,还有一身娇气做作的习惯。 直到遇见郑以晨,她才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好。曾经让自己引以为傲的东西,全都被郑以晨踩在脚下。 她甚至以为郑以晨似乎无所不能,聪明灵活、坚韧挺拔、每件事都做得又快又好,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 于是,直到佟越的出现,才终于让黎笙意识到,自己似乎有比郑以晨强的地方了…… 袁硕仿佛听到了这个世纪最好笑的笑话:“你是不是有病啊黎笙?我对你不够好?我跟她话都没说过几句,你因为这种荒唐的理由,就要害她的命?” 黎笙好不容易在说话间稍稍歇了下来,又因为袁硕的话,抽泣更甚。 一旁一直隐忍不发的佟越,终于哑着嗓子,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问:“黎笙。你到底做了什么?” 郑以晨闻言,嗤笑出声,她转过头来看着佟越,看着他涨红的眼,看着他紧要的牙,还有他用力握紧的拳,和半截袖子下青筋凸起的手臂。 “佟越,不用装作很在意的样子了。有些事情,仔细想想就清楚了。你想的,那就是事实,没有侥幸。” 佟越要伸手去握郑以晨的手,却被她一把躲开。 “火灾……你在里面?” “恩,你问问黎笙,救她的人,到底是你还是我?”郑以晨自嘲地笑笑:“如果早知道我拼命救出来的是这种玩意儿,倒不如烧死她。” 郑以晨本以为自己已经有了足够的心理建设,可提起那撕心裂肺的疼痛,泪水还是夺眶而出。 “黎笙,你亲口说的,里面没人!”佟越猛地一拍桌子,他从未那样发怒过,怒到想要……掐死她。 “是啊,不然怎么说她想要我的命?”郑以晨嘲讽地笑了,脸上还有源源不断落下的泪:“我回去给她捡他俩照片了,她说她爬出去找人救我的……” 郑以晨不懂,明明自己已经认清了所有的现实,为什么还是觉得绝望。 那场大火的时候,郑以晨拿着自己的舞蹈服打湿了捂住口鼻冲进去,大声叫着黎笙的名字。 浓烟里,郑以晨看见黎笙倒在地上,离她不远的地板胶已然完全燃烧起来,火势正慢慢朝着她过来。郑以晨被吓到,赶紧冲过去把黎笙架着继续往外跑。 此刻的黎笙已经缺氧严重,身子止不住往地上沉,郑以晨拼尽力气才不让她倒下。 走到接近门口的地方,意识不清的黎笙嘴里还喃喃念着些什么,郑以晨凑近了听,才听到她轻声喊着:“照片……照片……” 郑以晨回头一看,这才意识到是什么情况。 大致是两人又吵了架,黎笙把他们所有的照片都带来舞蹈室打算烧掉,可她根本没有意识到地板胶是多么易燃的东西。 郑以晨把她放下:“你自己往外爬,到外面找人来灭火,我回去给你看看还有没有剩下的好照片。” 看黎笙点点头,奋力往外爬,郑以晨才终于放心地转回去。 可她刚进去,才发现舞蹈室已经被蔓延的大火所覆盖,连再往里进都困难,更不用说那些照片了。 她想回头出去,却感觉自己渐渐喘不过气,没了力气,郑以晨只能蹲了下来…… 佟越就是在此刻出现的,他看起来很着急,把浸湿了的外套往黎笙身上裹,郑以晨想叫他来救自己,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微乎其微。郑以晨很清楚地听到他说:“黎笙,衣服裹好,不然烧伤留疤了,我看你以后怎么跳舞。” 他的声音带笑,却在颤抖。郑以晨听得清清楚楚,也想得清清楚楚。他不想让她那么害怕才笑着安慰,却也真的怕她烧伤后不能再跳舞了,不自觉就声音带了颤抖。 熊熊火焰张开巨大的爪牙,几分钟而已已经烧的很旺,几步之遥的距离,浓烟让佟越根本看不见里面的郑以晨。佟越抱着昏昏沉沉的黎笙,出了舞蹈室。 郑以晨奋力在地上趴着,她想出去,她不想被烧伤,不想被烧死。里面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让她恐惧! 好不容易,郑以晨用尽了全身力气,眼看就快出去了,却忽然听到身后的噼啪声更响,一股不详的预感瞬间席卷了她的整个大脑。 身后一块不知是什么的木板忽然掉落下来,郑以晨避之不及,被狠狠砸到后背。木板还在燃烧,剧烈的疼痛让她尖叫起来。 她用力翻身把燃烧的木板甩了下去,却再也支持不住了…… 昏过去以前,郑以晨在想,她不仅再也没办法跳舞了,也许连活下去都没办法了。 佟越紧紧地闭了眼,郑以晨在火场中孤立无援倒下的样子仿佛清晰地出现了在他面前。 那时他刚接到黎笙的电话就赶过去了,庆幸自己没有来迟,没有错过救黎笙的时机。此刻……却极度恨着自己。 如果他能回头看一眼……如果他能听到郑以晨的求救……如果他能救她出去…… 佟越并未亲眼见到郑以晨的伤疤,可从佟阮的语气里,他意识到她的伤口一定比他想象中的更加厉害。 这个预感……让他害怕。 “黎笙,你要知道,如果不是有别人知道我进去了,让消防队进来救我……我就真的死在里面了。” 郑以晨讲话间,不仅颤抖了起来。 那时叶泉正因为郑以晨总是跟着佟越的事情来找她,两人正在说着话,黎笙的电话就来了。 “童童……救我……舞蹈室起火了,好可怕,救我……” 黎笙的哭喊让郑以晨顿时慌了,她打了火警和救护车,对叶泉道:“学姐,有什么以后再说,舞蹈室起火我室友被困住了,我过去看看!” 郑以晨正在舞蹈室不远处,很快就赶到了。 佟越的声音像是累极了一般,几乎发不出声:“是……叶泉?” 郑以晨的话勾起了他的回忆,他还以为叶泉只是偶尔看见舞蹈室火灾来围观,此时想起他救出黎笙后来找他时脸上的迷茫,才懂了原因。 叶泉惊讶地问他:“你是进去救她了?” 佟越正着急,并未过多思考,点了头就跟着救护车走了。 “恩,当时学姐正好跟我在一起聊事情,大概是发现我没出来,才去找消防队的人救我。” 郑以晨那时已没了意识,昏过去的前一秒,她甚至以为自己再也醒不过来了。 可后来…… 她醒来的一瞬间,多想,不如不醒。 “黎笙,我一直以为你单纯善良,谁知道你他妈心眼儿这么坏。这是对你多好的人你心里没数?演宫斗呢?看着不爽就要除掉?” 袁硕搔了搔头发,气得发抖。 “老公……不是这样的……” 黎笙哭着就要上去抓袁硕的手,却被他一把甩开,力度之大,大到她的手撞在椅背上,疼到她嘤咛出声,不多时,便一片青紫。 “你这样还指望谁要你?谁要娶个心肠歹毒的女人回家?”袁硕指着黎笙的鼻子:“你给我最好死得远远的,再在我面前出现,别怪老子不客气。” 郑以晨闻言也是好笑,诸如此类的话她都听过不下五次了,袁硕总是一副恶狠狠的样子,说着恶毒的话来咒骂黎笙。过后又捧在手心里,像是小公主一样根本不舍得她受委屈。 可是干她何事? 她大致再也不会见到这两个人了,无论他们未来会不会在一起,是什么样的未来,她根本不屑于知道。 郑以晨站起身来打算离开,想要跟他们那个混乱的世界分割开来。 佟越也跟着起来,却被郑以晨阻止:“你不是答应她要送她回家么?我这次不拦着,你想送就送吧。” “以晨……” “别叫我,也别跟着我……我不想看到你。”郑以晨没回头,转身就走。 她听见身后的黎笙还在哭泣,听那动静,大致是又去抓袁硕的手,而后又被甩开。 “老公我想你送我……” “滚开点儿,你去试试上了佟越啊!你自己说的!别跟着老子,有多远滚多远!” 郑以晨回头看了一眼,看着坐在那儿争吵的两个人,还有呆呆站在原地,表情无助绝望的佟越,决绝而去。 佟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他眼睁睁地望着郑以晨离开的背影,竟然觉得开口叫她都是奢望。 不是每一份付出都一定要有回应,他一直不懂这个道理,他总觉得郑以晨因为自己耗了那么多年,所以他就想把自己能做的一切都付出给她,希望能得到她的接受。 那时他还因为她的不接受而气恼到怪她太固执,揭开一切以后,佟越忽然为自己感到羞愧,为那个自以为是的自己感到羞愧。 叶泉似乎并不为佟越的主动造访而感到惊讶,反而很平静地接待了他。她的一句话,就让佟越感到无地自容。 “终于发现了?” 佟越抿唇不语,羞愧难当。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佟越应该是要最先了解的,可他总是不上心,于是被真相抛弃。倒不如说,是他抛弃了获得真相途径。 “你想问什么?问吧。” “给我讲讲……那天的事情。” 叶泉挑挑眉,倒是开口问他:“是她告诉你的?” “不是……” 叶泉笑了,表情嘲讽,摇摇头:“佟越,你配不上郑以晨。” 看佟越沉默不语表示默认,叶泉正色,把那天的事情都告诉了他。 “那天我正有事找她,结果她接了个电话……” 郑以晨挂了个电话,就告诉她舞蹈室起火了,叶泉闻言也是一惊,看郑以晨跑开的身影,心底却隐隐不放心,赶紧跟了上去。 她亲眼见到佟越疯了一般冲进火场,叶泉说不清当时的心情,明明佟越是自己喜欢的人,见他去救郑以晨,竟然松了一口气。 后来,佟越救出了黎笙,叶泉呆在那里好久。 两人坐上救护车走了,郑以晨却不见人影。 周围人群已经随着救护车的呼啸而去被疏散了,只有寥寥的几个人在看消防灭火。这时的叶泉忽然感到十分惶恐……郑以晨呢? 她找到了消防队,哭喊着说:“你们救救我朋友!她还在里面!她没有出来!郑以晨没有出来!” 一个消防员疑惑问道:“被救出来的女生说里面没人了……” “有!有!有的!”叶泉语无伦次,眼泪在飙着,逼自己一句句说清楚:“我亲眼见到她冲进去的,可她没有出来!你们进去救救她!再不救她她会死的!” 等到郑以晨被救出来的时候,叶泉亲眼见到她昏迷着趴在担架上,后背衣服已经烧得炭黑。她不敢再仔细去瞧,吓到痛哭不止。 救护车已经载着佟越和黎笙走了,叶泉一咬牙,跟着郑以晨上了消防车,把她送去了医院。 医院联系了郑以晨的父母,叶泉作为一个旁观者,看见了她父母的哭天抢地,郑以晨的痛不欲生,以及她疼到如此地步,都还求着父母办退学的时候不要告诉大家其中的真实原因。 她的自尊心在叶泉眼里,像是一颗珍贵的种子,将来一定能够开出美丽的花朵。 叶泉那天听郑以晨父母说她可以下床了,有些高兴,买了花和水果去看她。 “以晨……佟越是不是喜欢你那个室友?”叶泉记得那天佟越焦急的表情,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见郑以晨低头沉默不语,表情黯淡,叶泉心里一片了然。 “可是她被佟越救出来以后,告诉所有人……里面就她一个人。” 郑以晨眼里的震惊和剧痛深深刺到了叶泉,她对郑以晨的心疼更甚,甚至想要把她拥在怀里,给她最好的安慰。 “佟越哪去了?你那个室友哪去了?半年多了,我没有见他们来看你。”说着,叶泉气冲上头,激动不已。 “他们……走了……” “走了?在一起了?不管你了?”叶泉猛地站了起来,身/下的椅子与瓷砖摩擦,发出巨大的声音。 “他们不知道我在医院……”郑以晨又落了泪。 在这段时间里,叶泉常常来看她,也常常见她痛苦地喊叫,泪流不止。可郑以晨此刻的眼泪,像是十足的营养液,将她心底心疼灌溉成参天大树。 “我来去找佟越!” 叶泉愤怒地起身,说着就要走。 “不要!”叶泉手臂一紧,再转过去,郑以晨以前握住她的手臂跪了下来,哀求道:“求你……学姐……不要说……别告诉他们……求你了……” 叶泉不知怎么就跟着她一起流了泪,她边流泪边笑,嘲笑郑以晨是这世上她见过最傻的人。 叶泉看着面前这个隐忍的男人,他的痛苦显而易见。 “佟越,你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人。无论做什么都非常优秀,但你没有情感。在感情上、在用心上,你得多学学以晨,她是我见过情感最丰富也最单纯的女孩子。上次杜承昇生日我见到她了,她还是那样,只是眼里多了好多的怯弱。我最怕的就是看她的眼神,那里头全是对你的爱,一提到要让你知道她受过伤,比杀了她还让她害怕。” “佟越,你配不上她。”这是叶泉今天第二次说这句话,也是最真心的一句话。 “我知道。”佟越闭着眼,声音里压抑着沉甸甸的痛苦与悔意:“是我配不上她。我配不上她……” 第26章 佟越再睁眼时,眼神疲累到像是要倒下,觉得连眼睛都快睁不开,涨涨的不舒服。 “叶泉,谢谢。” 谢谢你那天跟郑以晨在一起,谢谢你那天跟着她,谢谢你让她被救了出来,谢谢你,在她最难熬的时候,常常去看她。 这句谢谢的分量,连佟越自己都不知道有多重,他只是不敢去想,若是当天没有叶泉,郑以晨会是什么样子。 连想都不敢想。 叶泉想起郑以晨也是无限心疼,说起上次杜承昇生日的时候与她的见面,她只能微微叹气。 “杜承昇生日那次,我没想到她看到我第一眼是那么惊恐……”叶泉自嘲地笑了笑:“我本来只是想给她打个招呼,可是她怕我。大概是因为我是除了她家人以外唯一知道这件事的人,她怕我告诉别人。” 听叶泉提起这件事,佟越才隐隐想起当天的事情。那天郑以晨的头发落入了饮料里,她去洗手间很久了才回来,说是遇到了一个学姐聊了一会儿。 他那时注意力只在一心要对郑以晨好,却根本没有去注意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不然郑以晨的反常神态,他早该注意到的。 不称职就是不称职,不配就是不配,佟越连去找郑以晨的勇气都没有,他觉得自己就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做着最肮脏的事情——想以爱来补偿,自己却根本没有在用心爱。 “她可能……打算放弃我了。”佟越顿了顿,长长吐出一口气:“不然,她还是会遮得严严实实,绝不让我发现的。” 郑以晨大致是因为一些事情做了鱼死网破的决心,不再有任何期待地做了“*”的事情。明明她最害怕的就是被人知道她的伤痕,特别是被佟越知道。 能在那样的时间点,先后让佟阮知道并且转告他、借黎笙之手来揭开这一切,她一定是早已做好了放弃一切的准备。 佟越的心脏就像生生被人切掉一块,空的那一块切面一直在流血,止不住地流,空虚的痛感几乎要淹没他。 “那就真的……很难了……”叶泉闻言,心下也是一惊。郑以晨那样低入尘埃的姿态还在她眼前,哀求着她不要告诉佟越的绝望也还在眼前,她不敢信郑以晨竟然亲手把那些真相袒露给了佟越看。 佟越一次又一次的探寻真相,一次又一次地更加笃定郑以晨决绝的打算,他惶恐却无能为力——他没有资格去求她原谅。 他跟叶泉分开后,去了杜承昇的酒吧,一杯接着一杯灌着自己。 他需要酒精来麻醉自己,否则他无法入睡。 …… 郑以晨像是把所有的事情都打包好,装进脑子里的一个秘密小箱子里,锁得死死地,控制着自己不要打开它。 近来几天她控制得很好,所有人的号码都拉入了黑名单,没人来烦她,清净得很。算了算时间,离学期末还剩一个多月,郑以晨咬了牙坚持,马上就可以放寒假了。她打算寒假一个人出去散散心、旅旅游。 郑以晨早上起床去上班前,妈妈已经起床了,在厨房里忙碌着。 郑以晨疑惑:“妈妈,怎么这么早就起床了?在干嘛?” 焦云有些不安,一边继续在淘米,一边回道:“你爸爸后半夜又有点发烧,吃了退烧药不管用,我给他煮点粥。” “妈妈,还是得把爸爸带去医院看看,这反复发烧得检查一下才行。” “哎,我也知道,你爸多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又把他架不住,没办法。” 郑以晨略做思忖,便敲门进了爸妈卧室。 爸爸郑林的脸色略有些潮红,精神不大好,明明在睡觉,却迷迷糊糊皱着眉动着身子。 “爸爸,待会儿起床去医院看一看,您不看医生万一到时候倒下了,我跟妈妈可怎么办呢?” 郑林因为发烧有些迷眼,半眯着眼答应了:“好,我也觉得有点扛不住了……等我休息好了就去,你别担心,先去上班。” 郑以晨伸手抚慰地拍了拍爸爸的手臂,去上班了。 好不容易一天的忙碌结束,郑以晨打算去医院看看爸爸。焦云刚刚发信息来告诉她,医生让郑林住院接受一系列的检查再确诊,才能对症治疗。 郑以晨正着急往医院赶,谁知在校门口却被黎笙堵住了。 黎笙见她出来,立马扑了上来。郑以晨看看周围都是同事或者学生家长,赶紧扯着她进了学校对面的小巷子里。 “童童,帮帮我……”黎笙一见她就着急得哭了起来:“袁硕他不肯要我了,这次是真的不要了……他说你不原谅我他就一辈子不见我。你帮我跟他说说,你说你已经原谅我了,你让他别不要我……” 郑以晨看着她哭泣不已的样子,像是看戏一般。黎笙就是这样,永远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把自己看得太娇,要所有人都围着她转。 “好。”郑以晨果断点头:“你拨他电话,我来跟他说。” “你用你电话打,他不接我电话了。”黎笙看郑以晨拿出手机,赶紧报了一串数字给她。 “喂,袁硕吗?我是郑以晨。” “我知道,黎笙去找你了?” “对,她说你不要她了,让我打电话告诉你,我原谅她了,让我跟你说别不要她。”郑以晨盯着黎笙,看她期待的眼神,觉得甚是好笑,她嘲讽地嗤笑,继续说道:“她真是异想天开,袁硕,我不会原谅她的,这种恶毒的人你最好早点甩掉,不然等以后你们家里死了人就来不……” 郑以晨眼见着黎笙的眼神倏地变了,从期待到惊恐,从惊恐到愤怒。 郑以晨话音未落,黎笙就已经愤怒地伸手推了她一把。 “闭嘴!”黎笙惊叫。 郑以晨顺势倒在地上,手机掉在地上,“啪嗒”一响。 “啊!”无论是黎笙的呵斥、手机落在地上的声音,还是郑以晨倒下时的惊呼,一定都通过线路传到了那头的袁硕耳里。 郑以晨倒在地上,看着黎笙像一只炸了毛的鸟,甚觉好笑。她站起身来,拍拍衣裤上的灰尘,捡起手机来挂掉。 “黎笙,你真的很幼稚。你不是很会装可怜?这种歇斯底里把我推倒的行为,真的过了脑子?”郑以晨嗤笑,炫耀似的对她晃晃自己的手机:“袁硕都听到了,你还是好好考虑你这十五年的感情,要怎么收尾吧。” 黎笙气急,涕泗横流,她还要上前来跟郑以晨理论,却被手长脚长的郑以晨一把掀到一边。 “怎么?你还想打我?不怕我再给袁硕偷偷打电话让他听着?或者我录了音到时候发给他?我的办法可还多着呢,你想一样样来试?看看到时袁硕他还要不要你?” “你!” “不用气了,黎笙,我失去的东西比你多多了。我就算掐死你一万次也不为过。”郑以晨忽然想到了些什么似的,勾起嘴角笑了。 她挑衅地看着黎笙:“咦?你是不是说袁硕总夸我来着?那反正我不想要佟越了……袁硕……他好起来还是挺好的,等他想打人的时候我让他去找你,打了你再回来对我好……也行!反正你又不是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 “……”黎笙被踩到痛脚,踉跄着靠在一边的墙上,大口顺气。 “别惹我了,离我远点。你弱点全被我抓在手上,聪明的话有多远滚多远,别让我再见到你,我犯恶心的时候就特别不理智,容易偏激——你知道的,受过刺激的人,总是不太能控制自己的。” 郑以晨不再与她多说,转身离去。 她从前都是与人为善的,妈妈焦云教过她,只有善待别人,才会得到别人的善待。可她已经因为善待别人不知被捅了多少刀子,只能穿上盔甲插上硬刺,做一个坏人。 如今的郑以晨没了弱点,有了铠甲,任何人都不会让她产生惧怕,更何况是弱点被自己一把抓的黎笙。 刚走出没几步,郑以晨就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哪位?” “以晨吧?我大肚,你到我酒吧来一趟吧,你家佟越天天跟灌死猪似的灌自己,他今天再多喝一杯就要死我这儿了。你赶紧给带回去。” 郑以晨一顿,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那麻烦你送他回去一下,我待会儿把地址发到你手机上,钥匙应该是在他身上,你搜一下。”郑以晨正色道。 “……你们……吵架了吧?”杜承昇有些迟疑:“他天天白天去工作,晚上就在我这儿喝酒,喝完了醉着睡一会儿就又去工作,酒都没醒,也不知道上的什么班。” “我不想去,你帮帮忙吧,谢谢了。” “好,那我送他回去。你这语气估计他是死是活你也不大在意,但是他在这儿一句话也不说,就一个劲儿灌,估计是心里有得疼。你要是不想他死,找时间发个信息打个电话也行,不然真喝死了。” 不知是杜承昇那句话触到了郑以晨,在他挂电话前,她叫住了他。 “等等!”郑以晨顿了顿:“我去吧,你在那儿等等我,我来送他回家。” 第27章 挂了杜承昇的电话,郑以晨不得已只能给焦云打电话,要妈妈先照顾一下爸爸,等她处理好后再去医院。 郑以晨还未开口,焦云略带鼻音的声音就传入她的耳里:“童童啊,你别过来了,你明天要上班,自己弄点儿吃了早点睡,明天下班了再过来。” 郑以晨应下,一心去找佟越了。 郑以晨去找佟越,倒不是因为心软他在醉生梦死。而是她知道,有些事情不到绝望的那一步,总是在心存侥幸。无论是她,还是佟越。 不多时,郑以晨就到了。站在酒吧面前,她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最近总觉得自己又出现了那种面对任何事都毫无兴趣的状态。她知道有些糟糕,但好在她在黎笙那儿得到了些许的释放。 郑以晨找到佟越的时候,他已经窝在沙发上睡着了。她走过去,轻轻推推他,轻柔叫他名字:“佟越、佟越,醒醒。” 佟越睡得不算太死,眼睛微微睁开,眯着眼看来人,他仿佛置身云雾中,努力睁大眼,却只把眉越皱越狠。 “佟越,我送你回家,你能起来吗?”郑以晨伸手去搀他。 佟越还算清醒,从睡梦里回到现实的瞬间,他才看清了郑以晨的脸。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抚上了她的脸,动作不算轻柔,却异常温柔。 “以晨……” “恩,走吧。”郑以晨扶着佟越站起身,他一部分重量靠在她身上,使她感到有些吃力。 “你太重了,佟越。”郑以晨无奈地道。 佟越闻言,立马直起了身。他是有些醉,但只到走路不稳的状况,他怕郑以晨被压得累了,便尽量自己一步步缓缓地走。 郑以晨不会开车,只好拦了出租回佟越家。 郑以晨来佟越家里的次数不多,可每一次都印象深刻,她总能从这里得到些许触动。 她伸手开了灯,去给佟越拿拖鞋,刚打开了鞋柜的门,手就顿在了半空。 不知佟越是什么时候买的女式拖鞋,是郑以晨喜欢的白色。可哪有人家用拖鞋买白色的?多难洗。 郑以晨拆开包装袋穿上,大小刚好。 郑以晨扶着佟越进了房间,还没来得及开灯,就被佟越从后面一把拥在怀里。郑以晨忽然觉得这个感觉有些熟悉——那天黎笙扯了她的围巾,佟越就是从后背这样抱住她的。 其实郑以晨不太喜欢有人这样抱着自己,只要对方微微蹲着,就正好对着她的脖子,这种感觉让她十分没有安全感。可今天,她却出奇地平静。 佟越靠近她伤口的动作已经不能引起她的抗拒,她甚至想把自己经历过的一切都让他知道。 佟越就那样拥着她,郑以晨又戴好了围巾,围得滴水不漏,看起来仿佛没有过那场灾难一般。他重重地嗅着那熟悉的味道,多怕下一秒就再也没法抱住她,没法尽情闻她的清香。 “以晨……”佟越由于乏力缓缓下滑,郑以晨赶紧转过身去,一把接住他,扶着他坐到了床上。 “你好好休息。”郑以晨拍拍佟越的头。 她从未看见这样过柔软的佟越,仿佛一条河,淌着悲伤的水。 “别走以晨……”佟越伸手抱住了她,把头埋在她小腹上:“不要离开我……” 郑以晨抬手,在他头顶温柔抚摸。 “佟越,你看着我。” 佟越闻言,听话地抬了头。卧室里没有开灯,只有从飘窗外洒进的月光和路灯光,从远远的地方映过来,晕在两人周围。 郑以晨从佟越的眼里见到了绝望,那是她常常照镜子时能从自己眼里见到的目光,是她熟悉而又害怕的眼神。 郑以晨微微蹲下,她低了头,将唇送到他面前。她闭着眼,感受佟越温软的薄唇。她曾因为他热烈的吻而感到幸福,那是她好多年没有过的感受。她年复一年毫无目的地过着生活,是佟越的重新出现让她又有了喜怒哀乐。 可其中有多少喜、多少哀,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必须做一个了断。 或许还是她太过软弱,无法自然地享受佟越的好,最后再一脚踹开他,以达到报复他的目的,明明他对自己的愧疚,已足够捆绑他在自己身边一辈子。 她就是太过软弱,连自己决绝走掉都做不到,于是只能让佟越狠狠地受一次伤,明白两人之间难填的沟壑,再老死不相往来。 佟越的回应让郑以晨浑身发软,她知道自己抵抗不了他的一切。 这次的佟越很自觉,老老实实地握着郑以晨的手,一动不动。可郑以晨不满,她伸手,将佟越的手引领到自己的腰处。 佟越感觉到她的动作,手一顿,僵硬地不敢动作。狂跳的心脏像是要冒出嗓子眼一般,佟越的声音都发了哑。他离开她的唇,在微光下盯着她湿润的双眼:“以晨……” 下一秒,他还想说的话全被她的唇堵回了肚子里,佟越感觉自己的手被她握着,粗鲁地伸入她的毛衣里,他不自觉闭了眼,眼睛酸胀到快要裂开。 瞬间,手掌的触感让佟越的心脏急速地收缩了,他从未想到郑以晨的伤疤面积竟然如此之大,他的手足够大了,可手掌每一寸都能感受到那凹凸不平的肌肤,那疤痕像是炙热的烙铁,烫得他疼。佟越的手不禁颤抖着,明明闭着眼,却还是有滚烫炙热喷薄。 郑以晨握住他手的动作不够温柔,佟越却把自己这一生从未用过的柔情,全部放在了手掌上,感受着她背部肌肤与常人不同的纹理。明明没有亲眼见到,佟越却能获悉那伤口的每一丝每一毫。 “佟越,把手拿出来。” 郑以晨的话让佟越的手一缩,收了回来。 于是他亲眼见着郑以晨站在他面前,伸手将围巾取了下来、又将外套和毛衣一一脱下。 “不要!”佟越伸手,握住郑以晨要去扯打底内衣下摆的手,几近哀求。 郑以晨不说话,只是甩开她的手,将自己最后的遮盖解了下来。佟越看着她胸口洁白如雪的肌肤,却并不带丝毫情/欲。 他能预料到接下来的事情,他正说服自己控制情绪。 郑以晨缓缓转身,将自己牢牢护住多年的伤疤,一分一寸都不再掩饰地展现给他。 佟越的眼就像有了一个照相机,就在郑以晨转身的一瞬间,将她背后那张牙舞爪的狰狞给拍了下来,一辈子存在脑海里,挠得他又疼又痒、痛不欲生。 佟越从来都觉得自己就是个冷血动作,大致除了出生的瞬间,就鲜少流泪。可最近就像是遭遇了连日暴雨的堤坝,终于决了堤,一泻而下,冲毁了他的整个世界。 “佟越,你还记得你把黎笙抱出去的时候,说了什么吗?”郑以晨依旧背对着他,轻声细语:“你说,‘衣服裹好,不然烧伤留疤,以后可怎么跳舞?’” 郑以晨已经没有泪了,她的声音平静:“后来你第一次来接佟阮,问我为什么不跳舞了,为什么要在幼儿园工作。答案其实很简单,你知道作为一个舞蹈生,身体和容貌有多重要的。” “可你到底有什么错呢?我一直在问自己这个问题,想来想去,你最大的错误就是你是我心里的那串钥匙,可以打开每一个回忆箱子,哗啦啦抖出来的全都是可怕的回忆,我控制不了我自己。” 回忆就像背上狰狞的伤疤一样,一直在那。郑以晨看到伤疤早已不会挣扎痛苦,想起回忆也不会难受纠结,可佟越就像导火索一样,点燃了内心每一处的疼痛,那可怕的感觉放大了无数倍。伤疤跟回忆,全都拿着刀,用力的朝着她心上捅,血肉模糊。 佟越眼睁睁看着郑以晨指若青葱,背过来摸着自己的伤口,纤长白净的手指与后背的狰狞产生了可怕的对比,刺眼到佟越几乎不敢看。 “这就是我受的伤,我渡的劫。”郑以晨蹲下来,从地上捡起她的衣服,一件件穿了起来。 “佟越,我们不要再见面了,事到如今,你我都没有必要再互相伤害了。” 佟越感受到了她强烈的意志,恐慌的情绪达到最高峰。他猛然站了起来,颤抖的双手不可控制地握住了她的肩,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你想跟我在一起?”郑以晨和佟越对视了好久,才正色问他。 “想。”佟越郑重点头,一下又一下,坚定执着。 “可是,你爱我吗?”郑以晨的脸上分明是嘲讽的笑。 她的问话让佟越哑口无言。 “你看,没有意义。” 郑以晨再不与他多耗,将他一人留在黑暗的卧室里,独自离开。离开时,她细心地将那双白色拖鞋放回了包装袋里,整齐地摆回鞋柜。 就像她从未来过一般。 第28章 郑以晨沿着回家的路走了好久,直到腿脚麻木没有知觉,她才拦车回了家。 好不容易洗漱完,郑以晨累到极致,躺在床上却一直翻来覆去睡不着白莲靠边站。 郑以晨想起妈妈略带鼻音的声音,心里的不安剧烈翻涌。 郑以晨的一颗心忽然提到了嗓子眼儿。 如果不是大病,不至于要住院检查。 往往越是可怕的预感,似乎越是容易成真。 郑以晨给爸妈的手机都弄了定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姿,她还是找到医院去了。在医院的楼下,郑以晨打了电话给妈妈焦云,那边很久才接,鼻音却依旧浓重。 郑以晨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她发现自己喉头干痒,连说话都觉得磨得慌。 “妈妈,我在医院,告诉我,你们在哪儿。” “在……血液科……” 电话那边的焦云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 郑以晨震惊,声音拔高:“血液科?爸爸很严重?” “童童,你先上来吧。妈妈慢点儿跟你说……” 焦云的哽咽让郑以晨的心跳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儿。 郑以晨仿佛一个人在一望无际的大海里飘着,孤立无援。好不容易躲过了狂风暴雨,下一秒却又遇到暗礁险滩。 她上楼的每一步都无比沉重,像是去听自己的死亡宣判一般。 郑以晨远远就看到坐在医院走廊上沉默不语的爸爸和默默落泪的妈妈,她就那么忽然顿了脚步,一步也迈不动了。 她张了张嘴想叫爸爸妈妈,却发现自己已发不出任何声音。 人生,为什么那么累。 似乎感受到郑以晨的目光,郑林和焦云同时看了过来,两双无助的眼就那样盯着她,压迫得她几乎倒下。 “童童……”焦云站起来迎,泪落得很凶。 “妈妈,怎么了?” “你爸爸……白细胞是普通人的好多倍,所以明天要做骨髓穿刺,看看是不是会确诊……” 郑以晨的眉一直皱着,胸口急速地上下起伏,她难以置信地问:“白血病?” 焦云终于捂着脸痛哭了起来,身边的郑林伸手揽住了她的肩,苦笑着说:“这不是还没确诊吗?我烧退了不少,也有可能不是呢。” “是啊,妈妈你别急,明天做完检查再说。”郑以晨开口,这才发现自己声音不可抑制地发着颤。 医院这个地方总是拥有着太多的痛苦与绝望,郑以晨不爱来这里,小时候不知道健康的重要性,直到她那时好久都没踏入过家门,每天都在医院度日,才发现,世上什么都不重要,只要健康,便已算是万事如意。 郑以晨本想陪床,却被妈妈拒绝了。现在只是检查阶段,并未确诊,焦云一个人陪着没关系,更何况医院有护士。 想起明早还要早起上班,郑以晨只能不放心地回家了论伦敦塔的倒掉。 她一整夜都在祈祷,可依旧忍不住会想,如果真的确诊应该怎么办。爸爸一辈子为了他那个小玩具厂奋斗,为了她和妈妈奋斗着,如果真的确诊,未来的路该怎么走? 郑以晨的泪湿了枕头,命运似乎真的放弃了她,把她随意丢进深渊,让她不断承受着下坠的痛苦,永无止境。 等待结果的日子总是煎熬,好在爸爸的症状已经通过输液得到了好转。看郑林精神好了一些,郑以晨的心态才稍微好了些。 在确诊以前,郑以晨还不能请假,于是依旧要去上班,她的精神不是很好,上课心不在焉,好几次课上到一半,不知道自己说到哪儿了。 孩子们因为她的走神变得吵闹,都讲起了小话。郑以晨无心再讲课,只能发了玩具让他们玩。 焦云的电话就是在此刻打到郑以晨手机上的,郑以晨拿着手中正握着一把雪花积木瓣要发给孩子,手机一响,她手一松,手中的积木哗啦啦全掉了。 孩子们惊呼出声,郑以晨无心去捡,请生活老师帮忙看着,出去接电话了。 “妈妈,结果出来了吗?”郑以晨接起电话,焦急地问道。 那头的焦云并不说话,郑以晨的心瞬间就凉了一大截,再次开口催促她,一开口泪就掉了:“妈妈?” “童童……”焦云终于哭出了声。 郑以晨呆呆站在那儿,长久地忘了下一个动作应该是什么。今天的风很大,方向感十足的风精准地找到郑以晨裸/露在外的皮肤、找到她并未裹紧的袖口,钻了进去,凉进心里。 郑以晨一路哭着去请了假,直奔医院。郑林已经住了下来,进行一系列的治疗。看着爸爸在病床上的样子,郑以晨的泪总是止不住。 她忽然理解了自己受伤时妈妈每日的痛哭流涕,就算自己不是当事人,却也在切身地疼着。 郑以晨把焦云拉出病房,有些崩溃。她语无伦次地问妈妈:“妈妈,我在网上查了,是不是可以通过骨髓移植来治愈?爸爸不会离开我们,对吗?” 焦云顿在那儿好久没讲话,急得郑以晨忍不住握着她的肩膀摇:“爸爸没有兄弟姐妹,只能是我来试试了。我先试着做一下配型,如果可以的话就可以做手术了。我已经请假了,实在不行我辞职算了,行不行?” 焦云却好似无动于衷,只呆呆站在那儿,一言不发。 “妈妈!”郑以晨有些气恼,声音更加不稳,泪水决了堤,翻涌奔腾。 “不用做配型,医生说先做化疗,后续再看情况。配型花的钱也多,也不一定能配上,不着急。”焦云没有看郑以晨的眼睛,只是直直盯着地面,仿佛念台词一般说着。 郑以晨觉得有些奇怪,却并未深究,只放轻了声音,问:“爸爸没关系的吧?对吧?” “恩,没关系。现在医疗很发达,让你爸爸努努力。” “妈妈,我辞职回来照顾爸爸吧重生之表小姐。” “不用,这马上也要放寒假了,没必要辞职。这段时间厂里我先不去,等你放假了就来换我。” 郑以晨想不出妈妈突然的奇怪是从何而来,却听她说得有理有据,只能照做。 郑林和焦云两人一起开着一个小小的玩具厂,每年挣得不算多,但手头宽松,一年下来还能攒一些钱。 可郑以晨那时发生事故以后,虽然有保险,却依旧花掉了家里全部的积蓄,厂里也一度因为两人在照顾她而濒临倒闭。所以如今虽然过得不算苦,可实在没有多的存款了。 郑以晨工资不高,时间也比较局限,这让她站在郑林病房门口都觉得自己很没用。 郑以晨进了病房,焦云正搀扶郑林起身,见她进来,对她道:“我去陪你爸爸做下一步检查,你回家给我和你爸爸收点儿衣服过来,这几天可能要住院,把检查做完,等病情稍稍稳定些了才能回家。” 郑以晨在回家的路上,一直在想着怎么才能帮一帮家里。想起佟越以前提出让她换工作的事情,她竟然有些心动。 于是她搜了关于“舞蹈培训老师”和“编舞老师”之类的信息,惊喜地发现,如今对于舞蹈老师的需求大了不少,工资待遇也很不错,比起她在幼儿园的工作赚钱多了。虽然没那么稳定,但她现在已经无法求稳,能多一些时间照顾爸爸、多一分钱,她都愿意去做。 只要克服心底对舞蹈的排斥,就没关系! 郑以晨这样想着,给爸妈收拾了衣服以后,在房间最角落的抽屉里,终于找到了装u盘的那个小铁盒——郑以晨以往所有的舞蹈视频、比赛资料,全都在那个u盘里! 郑以晨颤抖着双手打开小盒子的盖子,一枚白色的u盘安静地摆在里面。 说不清到底是紧张还是激动,郑以晨发现自己对舞蹈的欲/望,竟然并没有消失殆尽,反倒,那种隐隐的兴奋,不自觉地产生了。 郑以晨期待地点开视频,想要从中给自己一些信心,确认自己能做这些事。 可点开舞蹈视频的一瞬间,郑以晨依旧能感觉到背后密密麻麻的炸裂感,像是被烈日灼伤了后背,又痒又疼,烫得难受。 没关系,太久没有看才会这样,多看看就好了。 郑以晨这样安慰着自己,将u盘握在手中,又把手放在胸口,隐隐下定了决心。 她要解决自己的心理障碍,能够编舞以后,她的能力可以让她白天在医院照顾爸爸,晚上再辛苦点儿去琢磨舞蹈,那样就不用白天被捆在幼儿园、工资也高多了。 郑以晨对自己的想法感到了无限的兴奋,于是打算去告诉焦云。拎着爸妈换洗的衣物和洗漱用品,郑以晨回到了医院。 焦云正趴在走廊窗边讲电话,郑以晨便默不作声地走过去,打算等她讲完电话后商量换工作的事情。 郑以晨悄悄走到焦云背后。 “宁先生,如果有时间,能不能麻烦你来做一个试试?实在是……很着急。”焦云哽咽着说。 第29章 似是感觉到有人在注视着自己,焦云转了过来。看见来人是郑以晨,忽然情绪激动,短暂地有了惊呼声,手中的手机掉到地上。 郑以晨帮着捡起手机,那头的人还在说话:“喂?喂?” 焦云猛地伸手抢回手机,挂断了电话,神情尴尬:“童童,来了啊?” “怎么了?是谁啊?”郑以晨觉得妈妈说不出的怪异庶女的伟大胜利。 “没有,就是突然你站在我身后,吓了我一跳。就是一个经销商,刚做那批货出了点问题正在沟通。”焦云神情闪烁,跟她说话时眼睛只盯着地面,不停眨眼。 郑以晨知道有问题,却只能装作被骗过的样子,她点点头,问道:“爸爸状态怎么样?” “发热跟出血已经有好转了,马上可能要开始做第一阶段化疗。这病,我倒是希望能打一个持久战。” 焦云的泪花又再泛滥,郑以晨知道她的意思。如果不是一场持久战,郑林可能很快就结束了这匆匆的人生。 郑以晨握住焦云的手,指腹缓缓摩挲着,希望能给妈妈一些安慰,尽管她自己怕得要死:“没关系,那时候医生也说过如果我出现了严重的感染,也会出现生命危险。我不也挺过来了吗?咱们家虽然有波折,但结果一定会是好的。” 郑以晨看着银丝尽现的焦云,心里阵阵发疼。一个女人,经历了女儿和丈夫的大病,是多么无助的事情,焦云必须足够坚强,才能撑下去。 “妈妈,我想去编舞。现在编舞老师工资还算比较高了,我白天没事还能来照顾一下爸爸。要是在幼儿园,基本就没什么自由的时间了。一个班上就那么三个老师,我也不方便请假。” 焦云有些意外:“编舞?可是你……童童,不要勉强自己。实在不行,我把厂卖了,钱应该够用。” “不勉强,如果有人愿意要我,我就努力克服。别卖厂,那是爸爸的心血。”小时候郑以晨还会怪爸爸太忙,长大后却觉得爸爸是在努力给自己创造一切。 焦云点点头,抹掉脸颊上的泪水:“你自己考虑好。” 病房里的郑林正好做完治疗,郑以晨便赶紧和妈妈进去了。郑以晨把衣服和洗漱用品放在一边,看着精神稍稍好转的爸爸,这才放了些心。 “爸爸,感觉好些了没?” “好多了!这好多年不感冒不咳嗽的,都不习惯生病了。也还好,没有特别难受。”话音未落,郑林便下意识伸手揉了揉膝盖。 郑以晨看在眼里,骂着自己是个不称职的女儿。之前郑林提过一次膝盖疼,要郑以晨下班回来的时候买点儿风湿的药,她也只是提出让爸爸上医院看看,后来也就不了了之。现在想来,若是早些发现问题就好了。 郑林那边需要人照顾,玩具厂最近又忙了起来,焦云要去守着,郑以晨便只能去幼儿园,申请离职。 郑以晨昨晚就跟主班老师有过讨论,说好今天带点零食去看看孩子们,毕竟以后都有可能不会再带他们的班,甚至从此再不会见面。 郑以晨先去找了园长,园长很喜欢她,知道她的情况以后,一直劝她先请着假,不忙着离职。盛情难却,郑以晨这个学期便不再去上班了。 请完假,郑以晨来到了班上。 本来是每天都要来的地方,每天都要看的孩子们,可突然有了以后的不确定性,忽然有些舍不得。 郑以晨给孩子们发了小零食,孩子们都很高兴,都小心翼翼地放进书包里,打算带回家和家长一起分享宁为小人。 “跟郑老师再见吧!”郑以晨朝着孩子们挥挥手。 孩子们早已习惯了上早班的老师走时说再见,便也没有多余的情绪,一如往常地挥挥手。 只有一处的小小目光,带着不一样的神色,一直深深地盯着她。 郑以晨望向那目光,是佟阮。 郑以晨心下一动,终究还是舍不得。她在佟阮面前蹲下,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佟佟,怎么了?” “小郑老师,你以后是不是不给我们上课了啊?” “恩,郑老师想回家休息一下了。” “那你可不可以来我们家里玩啊?不过叔叔说你不想理他了,那他不来我家玩的时候,我让妈妈给你打电话好不好?” 郑以晨知道她是真心喜欢自己,却无能为力。 “那我忙完了给你打电话,到时再找个时间去你家玩。” 佟阮闻言很高兴,重重地点了点头:“那拉钩!” 郑以晨伸出小拇指,和佟阮小小软软的手指勾在一起,摇了摇,又把大拇指相贴,盖了“章”。 从幼儿园出来,郑以晨狠狠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 郑以晨以前对医院非常抗拒,出院后有很多年都不愿进医院。偶尔经过医院门口,也是低着头匆匆走过。爸妈身体都很好,却没想到爸爸还是没能继续健康下去。 她心不在焉地走着,过马路时跟站在一旁的行人撞到,差点摔倒。对方一把扶住了她,郑以晨抬头致谢。 “谢……”看清来人,郑以晨顿了一顿,终于还是把剩下的那个字说完了:“谢……” 佟越似乎好了很多,不再醉醺醺的,恢复了他挺拔的身姿。 “佟佟说你今天会来学校,我从早上就在等你了。”佟越这样说道。 郑以晨不知该对他表现出什么样的情绪,索性不带任何情绪地说:“等我做什么?” “有些话要说。”佟越的眸子一如既往地深邃,望着她的眼神,有种不一样的情绪。 郑以晨回望着他的眼,猜测着里面是什么颜色心情。可她还未开口,妈妈的电话就来了。 “童童,你东西办完了吗?你爸爸做检查的时间快到了,你抓紧点儿时间。” 郑以晨应下来,看看时间,离一声约好的三点半只剩二十分钟了。 于是她挂了电话,匆匆忙忙对佟越说:“我没时间,有事以后再说吧。” 郑以晨不再多说,转身要走,却被佟越一把抓回来。 “去哪儿?我送你,我要说的话路上能讲完。”佟越目光如炬,要把她看穿。 “不行,我得自己去。”郑以晨不想让他知道爸爸的事情,手臂微微用力,直接甩开他的桎梏,拦了个的士离开了。 郑以晨回到医院,在爸爸进去做检查的时候,接到了袁硕的电话。她在走廊的长椅上坐了下来,安静地听袁硕讲。 袁硕似乎也有些低落,说话的时候声音压得很低:“我明天就回去了,所以走之前还是得跟你说声对不起。这些事很大一部分是我造成的,她一直有些小动作,可我没想到事情这么严重。对不起。” 郑以晨沉默,她说不出“没关系”三个字,却也不知该怎么去怪袁硕。 “袁硕,我建议你带她去检查一下。我记得可以有个病叫做‘被害妄想症’。”郑以晨勾了一边的嘴角,笑容嘲讽。 “我有个做精神方面的朋友,知道后就让我把她带去了,她已经开始吃药了。我今天打电话来主要就是这个事情,你以后见她躲开点儿,我不知道她以后会怎么样,只希望不要继续伤害到你。” 袁硕的话让郑以晨惊讶得微微张了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不知该是喜是悲,她想起曾经天真可爱的黎笙,想起她们曾经一起度过的练舞时光,一丝悲悯油然而生。 可转念一想,郑以晨又嗤笑出声。 还没来得及可怜自己,怎么又去悲悯上了别人? “你们和好了?” “没有,大概是要彻底分手了。我知道我不是东西,但是……也就只能这样了。” 郑以晨一听就明白其中缘由,袁硕家境优渥,大致是不会允许他娶一个有这样问题的女人。 郑以晨心中生凉,若是作为一个旁观者,袁硕的做法令人发指。黎笙走到今天这一步,有多少是因为袁硕反复的精神折磨?可最终,走的人、最先选择抛弃的,是袁硕。 可她是在那场事故里失去了一切的人,她无法去同情一个那样的黎笙,于是终究还是低了头,看着整齐的地砖,轻声说道:“好,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郑以晨从长椅上起了身,走到窗边,看着医院里来往的人。 有穿着病服被人搀着走的,有提着大包小包来赶来医院的家属,有拿着鲜花水果来看望病人的朋友。 各色人群,千姿百态,心情各异。 郑以晨忽然不知道来这人世到底是为了什么,到底该做些什么,她茫然地望着远方,连叹气都没力气。 郑以晨甩甩头,意识到自己的心态又发生了不好的偏向,赶紧转移注意。 她走近病房,焦云去给郑林去打开水了。郑以晨望着搁在桌上的手机,忍不住伸手去拿了解锁。 郑以晨有些迟疑,她从妈妈的话里得不到更多的讯息,却隐隐觉得这讯息不太好,为难再三,终于还是点开。 最近通话的那个号码,名字只有一个字。 ——“凯”。 第30章 郑以晨默默记住了号码,轻轻放下手机,感受到胸前如鼓擂的心跳,她不自觉握紧了拳。 郑林刚结束检查,人有些秧,等焦云打完开水给他擦完身子就睡下了。郑以晨望着一直忙前忙后的妈妈,想开口问她,最终还是咬了咬唇,把话都咽进了肚子里。 看到妈妈手机里的号码后,郑以晨对那个名字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思来想去,她还是在网络上搜了一下。 她打出“宁凯”两个字。 ——以下为您显示“宁时凯”的搜索结果。 郑以晨这才知道对这名字莫名的熟悉感是什么,前几天才听同事们提起过,宁时凯又被曝跟一个小明星去他别墅里过了三天两夜盛世风华:腹黑世子妃。 宁时凯是海宏集团的小儿子,这让郑以晨感到十分不解。妈妈一个普通小市民,不应该和这样的人认识。 郑以晨自我安慰,说不定只是一个叫宁凯的普通人而已。 郑以晨点开有关新闻,没有他的正面照,只有戴着墨镜被偷拍的照片。 不知为何,郑以晨觉得这张脸熟悉到令人崩溃,她稳住自己的心态,不让自己瞎想。 郑以晨坐在病床边,看着爸爸已然熟睡的脸,心脏一丝丝扯着难受。 妈妈的手机在此刻响起,郑以晨看是一个陌生号码,怕影响到爸爸的休息,以为是广告电话打算挂掉,却鬼使神差地接了起来。 还没来得及说话,那边一个年轻的男声就传了过来,急促而又不耐烦:“我说了要你别给我打电话,可能被他们发现了!后天的见面改到明天下午两点,你到云中阁二楼等我。就这样。” 那边急匆匆挂了电话,郑以晨拿着手机,不知所措。不知为何,这可怕的疑心就像生了根似的,她终于还是下定决心,把通话记录给删掉了。 她一个人去,看看电话对面的人,到底是谁。 …… 佟越知道黎笙的事情,还是冯涛告诉他的。冯涛的老婆瞿宁有个高中同学,就在黎笙所在的医院就职,以袁硕跟黎笙轰轰烈烈爱情的出名程度,不知道都算落伍。 冯涛告诉他的时候,佟越微不可见的皱了眉:“躁郁症?” “对,好像就是情感双向障碍,有时候抑郁,有时候狂躁,属于精神上的疾病。我看上次校庆她还好好的,顶多有点作,谁知道是生病了。” 冯涛的语气不胜唏嘘,感叹着朋友的不幸。 可在佟越耳朵里,就不是那样了。 佟越向来是不以感情生活为重的一个人,他不觉得没了爱情,生活会有什么不一样。包括黎笙,他总能以一个旁观者的心态,看着她和袁硕之间的爱恨情仇相爱相杀。 可直到在知道黎笙以那样卑鄙的行为伤害到郑以晨以后,他疯狂地希望能够让她再也不要受到伤害,疯狂地想要保护她,也就无法接受她要离开的事实……明明她很喜欢他啊! 郑以晨问他喜不喜欢她,佟越无法回答。他无法确认自己想抓住她,到底是因为愧疚、想要保护她,还是因为已经爱上了她,他回答不了。 于是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平静地离开,连头也不回。 切实的疼痛让他愈发感觉到自己的无能为力。 “不过,她那个男朋友好像就陪着去了一次,后面都是爸妈去的。这男人也真现实,那么多年都在一起,她一病就走了。” “哦。你文件给我做好没有,我们这边马上开工了。”佟越不想再听他说下去,忽然就觉得那两个人的世界索然无味溺寒。 “差不多了,我到时给你送过去。”冯涛知道佟越是个不爱管闲事儿的人,便不再多提。 佟越最近每天都在加班,今天却有些疲,他单手揉了揉太阳穴:“不了,我待会儿去你那儿找你。” “那你待会儿把以晨带来,我家贝贝要上学了,问问她事情怎么样了,顺便一起吃个饭。” 佟越起身的动作顿了顿,声音低了又低:“你自己联系她吧,我一时半会儿还去不了你那儿。” 冯涛应下,没有多言。 佟越准备下班回去好好休息一下,佟衍却来了电话。他近期正在把手头上的工作往下交,打算把工作重心移回来了,这边的情况需要一个叔叔帮忙打通一下,今晚约了那位叔叔吃饭,让佟越陪一下。 佟越刚回来不久,知道要接下这边的工作有多么困难,点点头便应了,直接开车去佟衍家里。 刚上车,佟越又看见车上挂着的微笑小兔子,他拿食指轻轻点了一下,小兔子便微微摇晃了起来,欢欣雀跃。 他想回应小兔子的微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佟越刚到佟衍家里,佟阮滴溜溜跑出来了,直接扑到他身上,叫着:“叔叔!我想你!你终于来了!” 佟越抱起她,在她脸上亲了一口:“佟佟乖。” 佟阮挣扎着要下来,又拉着佟越往房里去,嘴里还念念有词:“这次不能忘记,不能忘记。” “怎么了佟佟?”佟越觉得奇怪。 “上次小郑老师说你做的橡皮泥花太丑了,要还给你,我拿给你呀!”佟阮得意地说:“她说我做的比你好看多了,所以要了我的,没要你的。” “……是吗……”佟越苦笑,明白郑以晨不要他捏的那朵花的原因。 “我跟爸爸说了,爸爸说小郑老师肯定想要你送真花,所以才不要这个!”佟阮找到佟越做的小花儿,却发现有两片花瓣掉了,瞬间就不好意思起来:“对不起叔叔……我给你弄坏了……” 佟越拿起花儿,稳稳地捏在手上,摸摸佟阮的小脑袋:“没关系。” 看着手里缺朵少瓣的花儿,佟越仿佛看见了伤痕累累的郑以晨。就如一朵娇嫩的花朵,没了花瓣。 他终于明白郑以晨的抗拒。 在他明白自己的情感到底是怎样的时候,他才有资格去找她。 …… 郑以晨孤身一人来到云中阁,这是她所不曾来过的地方,她所待的世界,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仿佛一个从乡下来的小丫头,站在城市最繁华的中央,茫然地望着这车水马龙,进退两难。 她提早半小时来的,便坐在大堂里,以便观察来往的人。她不确定是否能够遇到电话里的那个男人,却只能呆呆坐在那儿,一丝不苟地望着门口。 直到那人出现的一瞬间,郑以晨就明白,她根本不用担心认不出来那个人,她见到他的第一眼,就明白了护花赌神。 郑以晨鼓足勇气跑到他面前拦下他。 “宁先生?” 来人摘下墨镜,不耐地问:“你谁?” “我叫郑以晨,焦云的女儿。” 宁时凯一愣,竟长久地沉默了。 好一会儿他才开口:“行,那上去吧,我定了包间。” 他没有问为什么是她来,也没问为什么妈妈没来,这反而让郑以晨感到焦虑不安。可不知为什么,她隐隐的感觉到对方不会伤害自己,便乖乖跟着走了。 宁时凯把郑以晨带来的包间叫做望月,郑以晨没有来过这种地方,进了房间才觉得竟是如此奢华。他们只两人而已,这个包间却是十二人的大桌。雍容华贵的装饰让郑以晨十分不适应,水晶灯的光洋洋洒洒地映下来,却不觉刺眼。 郑以晨局促地坐下来,宁时凯再看向她的神色竟已有了巨大的改变。 刚见到她的不耐与惊讶早已消失不见,只剩无限地温柔与体贴:“想吃点儿什么?” “我不会点,我都可以。”郑以晨低头望着自己握紧的手,轻声道。 “你是不是我爸妈的儿子?”待宁时凯点完餐,郑以晨声音发直,直接这样问道,顿了顿,却添上一句:“是我的哥哥?还是弟弟?” 不怪郑以晨这么说,从她搜到宁时凯的照片时,就隐隐的觉得他跟爸爸有点像,在见到他的第一面,就清楚地意识到,他一定是郑林和焦云的儿子。 宁时凯一顿,面上的表情毫无变化,只嗤笑一下,望着郑以晨的眼多了些许精光:“我是。但是我只能说,幸好我不是你的哥哥或者弟弟。否则,那就错过了。” 郑以晨的心脏像是被利器给刺伤,颤抖着声音问:“什么意思?” “我是他们的儿子,那时候因为我养父母对你爸爸有救命之恩,家里没有儿子,就要求他们把我过继了。后来他们没有再生育,便领养了你。”宁时凯笑了起来,连眼神都仿佛带着笑:“我没想到,你竟然长得这么美。幸好,你不是我妹妹。” 郑以晨像是身处地狱,本就痛苦不堪,又遭雷击。 眼泪不自觉地落了下来,郑以晨终于明白,为什么在她提出要做配型的时候妈妈会拒绝,为什么妈妈的状态那么奇怪,为什么……妈妈会打电话找宁时凯。原来是只有宁时凯可以做配型,她……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女儿。 “别哭呀童童。”宁时凯想拿手指把郑以晨脸上的泪轻轻抹掉:“我知道,你叫童童,对吗?” 郑以晨头一偏,躲过了他的手,拿起包包慌忙地起身。 “童童!”宁时凯跟着她站起来,握住她的手臂,轻柔地说道:“你爸爸的医药费需要很大一笔钱吧?他也是我爸爸,这笔钱,我来付。” 郑以晨回过头去看他,他笑得无害,温柔而细腻。 第31章 因为宁时凯这句话,郑以晨忽然就冷静了下来,他想起还在病床上的爸爸,还是抑制住自己要走的冲动,坐了下来。 “医药费我们自己凑,但是那天我听到妈妈给你打电话了,我跟她想法一样……希望你可以试试去做个配型。” 郑以晨知道,自己是没有能力去给爸爸做配型做移植的,一切希望,就只能落到宁时凯的身上了。毕竟……他才是亲生的。 “可以,但是我近期比较忙,可能不能去做了。”宁时凯欣然同意:“你把你电话号码给我,我有时间跟你联系。” 郑以晨摇摇头:“你直接联系妈妈吧,不用跟我联系。” 宁时凯笑而不语,一双桃花眼噎了笑,看着她的目光别有深意:“我都说‘幸好’你不是我妹妹了,你就不理解我的意思?” 宁时凯在“幸好”二字上着了重。 郑以晨别过头去不看他,这双眼睛跟妈妈一模一样,让她连自欺欺人都做不到。他那勾着的唇,和爸爸一样。他可真是挑了爸妈的优点长的。爸爸个子高,妈妈身材比例好;爸爸嘴角上扬,妈妈一双桃花眼像是要望到人的心里。宁时凯的恰到好处,长相与气质,真真是豪门公子才会有的。 “我很早就知道了,可是你爸妈好像不想让你知道,一直瞒着。我还很不解,大家都是成年人,这种身世有什么不能知道的呢?”宁时凯转了转食指上的戒指,抬头看向她:“现在算是知道了,可能是你流泪的样子,着实让人心疼。” 郑以晨不爱听他说这样的话,只得忽略了,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好多年了,是我妈——哦,我养母告诉我的。我也没什么感觉,都那么大了,无所谓。”宁时凯的一双眼几乎似是要印近郑以晨的脑海深处。 “我中午吃过饭了,我想先走了。” 宁时凯叹了气,幽幽道:“我忙到现在,好不容易赶过来,饿个半死,你就不陪我吃吃饭?只有身强体壮了,才能去做配型啊。如果有什么我身体问题,估计就算配成功了也没办法做移植。” 因为他的一句话,郑以晨已欲起身的动作只得生生停住。 她不是听不出来,他是在威胁她。 “那是你的亲生父亲!”郑以晨有些愤怒。 “恩,我也救父心切啊!所以我得吃好喝好,才能救他。”宁时凯偏偏头,反问道:“不是吗?” 郑以晨不再多说,只静静地坐在一边,抓着自己的包,一言不发地等着。 两人再不说话,菜品一样样上着,令人折舌的多,郑以晨皱着眉,十分不悦。 一顿饭吃得气氛诡异,郑以晨没有拿筷子吃一口,却等着宁时凯边吃边看手机吃了两个多小时。 眼看着他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筷子,郑以晨终于把胸口憋闷的气吐了出来:“我得先走了,爸爸还在医院,我得去照顾。” 宁时凯点点头,也不拦着她,拿纸巾擦了擦嘴,缓缓站起来:“我送你去医院。” “你要去看爸爸?”郑以晨有些吃惊。 宁时凯瞥了她一眼,轻笑出声:“不看。我只是想送你去而已。” 郑以晨闭口不语,拎着包扭头就走。 宁时凯长腿跑了两步,就追上了她,语带笑意:“跑什么?我不是说送你回去吗?” 对于宁时凯,郑以晨本就印象不太好,对他的全部了解都是来自于八卦娱乐报道,跟女明星嫩模之间的事情。这样下来,更确信他不是什么善类。 可他是宁时凯,是爸妈的亲生儿子,是救爸爸的希望。 郑以晨顿了脚步,她回过头去看他:“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去做一下配型?” 宁时凯没想到她会这样突兀地问,面色有些无奈:“我现在还不想去做,我只是想跟你多见面而已玩世不恭。” 郑以晨眉间皱得厉害,胸口上下起伏,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觉得宁时凯这个人非常奇怪,却说不出他是什么目的,只能当做他本就是这样轻佻轻浮的人。 郑以晨加快速度往外走,身后的宁时凯紧跟不舍。她感觉到手臂被一双大手被束缚,不得不停了下来。 “别着急呀,我待会儿一定开快点儿把你送去。”宁时凯还是一副笑意满满的模样。 郑以晨正要开口,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耳里。 “以晨!” 郑以晨愕然回头去,发现酒店大堂的沙发旁,正站立着一个人。声音的主人,是佟越。 郑以晨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想挣脱开宁时凯的手,却被他抓得更紧。 就在这一挣一紧的时间里,佟越已经迈着大步走过来了。他目光如炬,眉头紧锁,一步步朝着郑以晨走来,让她觉得压迫不已。 可她明明什么也没有做错。 佟越站定在郑以晨的面前,盯着她的眼神里复杂而又无奈,转头见是宁时凯,便打了招呼:“小宁总?” 宁时凯不太喜欢别人这样称呼他,可偏偏全世界都这样叫他,考虑到对方是佟越,还是敛了脾气:“佟总认识童童?” 佟越闻言更加不悦,他不知郑以晨是怎么认识他的,明明他们的世界天壤之别:“恩,很多年了。” 郑以晨在一边,被宁时凯攥着胳膊,只能咬着唇不讲话。佟越的出现让她感觉到了大大的意外,看他西装革履,在大堂的那群人也都气势十足,她忽然就生出了一种奇异的感受。 她总自不量力地以为自己跟佟越最远的距离,是他不喜欢自己。直到自己来到了这个不属于自己的地方看见了他,发现他是属于这里的…… 他们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像两条直线,大学生活是他们唯一的交错点。 “你辞职了?”佟越问她。 “没有,最近有事请假。”郑以晨在他的视线里无所适从:“我还有事,先走了,再见。” 宁时凯见她使了劲甩手,便赶紧松开,怕伤到她:“欸!都说了我送你去……” 宁时凯话音未落,郑以晨就猛地回头,将食指放在唇边,摇了摇头。他接到讯息,挑了挑眉,点头不语。 “以晨!”佟越想去拦她,却被她抗拒的架势推开。 佟越站在原地望着郑以晨和追着她的宁时凯看了好久,直到佟衍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才回过神来。 “那是小郑老师?怎么跟宁时凯在一起?” 佟越摇摇头,神情低落,看着已经没有两人身影的远方,低声道:“我不知道。” 佟衍听出了他语气里的无奈与心酸,鼓励似的拍了拍他:“过去吧娱乐圈之球王的逆袭。” 宁时凯把郑以晨送到了医院楼下,摸不准爸妈是否希望见到她,郑以晨并未开口请他上去看看爸爸,只怕,他也不太情愿。 宁时凯帮她开了车门,却并不让开,弯下了身子,离她很近:“把电话给我我就让你上去。” 郑以晨不肯,又不敢有别的动作,只得坐在车上直直望着前方不看他,一句话也不说。 到底还是被郑以晨给打败,宁时凯笑了笑:“倔得不得了,行了,你上去吧。” 宁时凯让了让身,倚在一旁等她下来。郑以晨心有警觉,看了他一眼:“你上车去吧,我直接自己下去。” 宁时凯笑出声:“还挺机灵。不逗你咯!” 看他吊儿郎当地从车头前绕了过去,郑以晨才赶紧下了车,猛地关上车门就走了。 看着郑以晨跑开的背影,宁时凯终于敛了笑,靠在车座椅背上,嘴里无声念着她的名字:“郑、以、晨。” “呵呵。”他忽地又笑了,唇角上扬:“也不知好不好追。” 脚下油门一踩,轰然而去。 郑以晨从医院出来时,跟焦云说的是去幼儿园办离职手续,回来时却已经五六点了,妈妈有些不满。 “怎么去了那么久?”焦云问道:“我待会儿还有点事儿。” 郑以晨把妈妈拉出病房,打算不在爸爸面前聊这件事儿。 “怎么了?”焦云有些莫名其妙。 “妈妈,你待会儿不用去了。宁时凯昨天给你打电话,是我接的,他改时间改到两点了,我刚刚就是去找他了。” 郑以晨发现自己格外平静,她盯着妈妈瞬息万变的表情,心里却还是难受了起来:“我是你们收养的?” 焦云一时间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却在郑以晨的话里得到了某些讯息,点点头:“本来……不准备告诉你的。” 郑以晨不知自己该作何感受,只能轻声道:“他说可以替我们承担爸爸的医药费,他这段时间忙完了会过来做个配型试试。” 焦云惊讶地问:“他答应了?” “恩,但是得忙完这段时间。” “童童……”焦云担忧地望着她:“他没有提出什么出格的要求吧?” 郑以晨一愣,摇摇头:“没有,怎么了?” “没事……”焦云想了想,终于还是提醒道:“童童,不管他提什么要求,都别轻率答应他。有什么你回来跟我们商量一下了再做决定。” 郑以晨应了下来,却觉得有些奇怪:“妈妈,你为什么这么说?” “他……”焦云的视线直直望着地面,一滴泪悄然落下:“跟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啊……” 第32章 焦云的话让郑以晨不自觉皱了眉,看着妈妈低眉顺眼的模样,她突然就开始茫然起来。 跟父母生活了快三十年了,突然有人告诉她,自己不是爸妈亲生的女儿, 那无异于把她活过的这么多年都给否决了。 她不知道自己该伤心还是该庆幸, 只能不断安慰自己, 父母这么多年来将自己视如已出, 这对她来说已足够幸运。 郑以晨想起曾经陪在病床前的妈妈陪着自己一起哭的样子, 想起爸爸因为自己的感染而一夜间白了头的样子,能做的只有用感激来面对他们。 郑以晨便点了点头,让妈妈安心:“我知道的,他从我这儿也得不到什么, 您放心吧。” 焦云复杂地看着她, 欲言又止, 终究还是拿手擦了擦眼泪, 进去照顾郑林了。 宁时凯像是设定了一个闹钟似的,每天的同一时间都会给郑以晨打个电话, 说些让郑以晨不太喜欢的话。如果不是两人刚见过一次, 郑以晨真会被他的花言巧语骗得以为他爱上了自己。 可现实摆在面前,不论宁时凯有什么样的目的,郑以晨都很清楚自己该做的事情。 今天郑以晨接到他电话的时候,刚去医生那儿了解了爸爸的情况。 郑林的一期化疗已经被提上了日程,暂时看来药物控制得还比较好。可他是属于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加上又是初治患者,医生还是给了骨髓移植这个建议。郑林查出病情的时候已经比较晚了,若是能早一分匹配到骨髓,能够做完手术,存活率会大大提高。 宁时凯来电话的时候,说他就在医院楼下,心里万千滋味混杂的郑以晨便在安置爸爸睡下后下了楼。 宁时凯开着很骚包的跑车,郑以晨明白妈妈说的“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的意思,她远远地就看见宁时凯坐在驾驶座上,车门大开,一双长腿斜斜地从车门内伸出来,高调而不羁。 见到郑以晨,宁时凯起身来迎,张开双臂想给她个拥抱,却被郑以晨不动声色躲开。 宁时凯笑着叹了气,伸手从车里捞出一大束玫瑰递给她:“来!送你!” 郑以晨皱了眉不去接,倒是盯着玫瑰,问他:“为什么要送花给我?” 宁时凯故作思考地模样,半晌后答道:“我在追你啊,是我做得不够,还是你没看出来?” 他“啧啧”道:“行吧,玫瑰还唬不到你。那明天咱们去看房子?看车子?还是看包包?” “我要什么你都给?” “当然,除了我的公司……”宁时凯嬉笑的神色里忽然多了一丝认真的精明:“其他都给你。” “好。”郑以晨点点头:“我不要你买那些东西,把你骨髓给我抽点儿就可以了。” 宁时凯一愣,嘴角的笑有一秒的僵硬,转瞬即逝:“我追人是以追到为前提付出的,我可以送骨髓你,你是不是能把你自己给我?” 他戏谑的神情让郑以晨不禁握了拳,一时间竟一句话也讲不出。 最后还是咬了牙,说出那句在宁时凯面前毫无威力的话:“那也是你爸爸。” 可郑以晨甚至连指责他的勇气都没有,不知他是否因为自己被过继而恨过,不知他是否并没有想要为这个从未养育过自己的家做到如此。 本以为宁时凯还会继续说下去,没想到他却话锋一转,问道:“你跟佟越是大学校友?他喜欢你?” 突然听到这个名字,郑以晨有些慌张,却忽然发现由于最近的兵荒马乱,她已经好久没有因他感到心疼。 “不喜欢。”只是说起来,还有些难过。 看郑以晨怅然若失的表情,宁时凯挑了眉:“你喜欢他?那我还确实有点悬。想想能跟我媲美的还真只有佟越了,除了他性格没我好。” 宁时凯像争宠的小孩子,明明心里知道孰高孰低却非要咬着牙争个高下。 “拿着吧,我还有会要开,先走了。”宁时凯将手中的一大捧玫瑰递给郑以晨,半真半假地提醒她:“你好好考虑,如果觉得我的话可行,给我打电话。” 说完,他车开得飞快,一下子就消失在了郑以晨的视野里。 宁时凯是只笑面虎。 他总在威胁她,郑以晨心里一清二楚,看看手中鲜艳如火的玫瑰,两步跨到垃圾桶边,一把扔下。 宁时凯今天是为了来宣布他要追她,而她下楼则是希望他可以接受配型,却仿佛变成了一个死循环,彼此都等着对方后退。 宁时凯等着她为了救郑林而妥协,郑以晨则只能抱着最后的希望,静静等待。 郑以晨没有回病房,而是回家了一趟,她打算开始准备自己找工作的事情。郑以晨想尽可能地把希望放到自己身上,若不是因为有一些是自己无法做到的事情,她会再也不要见到宁时凯其人。 不知为何,郑以晨忽然想要看看自己小时候的照片。她不想知道自己在被收养以前是什么样,只想看看小时候的自己,是怎样被父母捧在手心的。 翻开旧日的相册,郑以晨看着自己幼稚的曾经,不禁笑了起来。幼儿园以后的照片大多是她自己一个人,摆着各种造型,有扳腿的、有转圈的、有大笑的、有高傲的。越往小时候看,越觉得那时的自己才像个真正的孩子。 小时候都是爸妈抱着、扛着照的,她或大笑或大哭或严肃,与父母的亲昵却是显而易见的。她就像是朵娇嫩的小花儿,在父母的爱里做着阳光浴。 她没有资格去评论父母为了报恩把自己亲生儿子过继给恩人的做法,她只能对父母的爱报以最热烈的回应,就凭他们对自己的养育之恩,无论他们是对是错,她都要站在他们身边。 可越看,郑以晨越觉得奇怪。她翻出更小时候的照片,有些是妈妈还怀着孕的时候照的,那时妈妈肚子里的应该是宁时凯,可照片却夹在她的相册里,与她出生时在称上熟睡的照片放在一起。 郑以晨感到狐疑,却说不清是哪儿有些怪异。 再往后,便是婴儿时期的自己。那时候照片不多,零零散散的一些,也得不到什么信息。 郑以晨存了疑,便赶在晚饭前,做了些饭菜,拿去医院。 …… 宁时凯查了关于佟越和郑以晨之间的联系,佟越也做了同样的事情。可看着手中毫无意义的资料,佟越陷入了深深的担忧中。 宁时凯他很小就认识了,两家人虽然生意上往来甚少,但都是同一个圈子的人,多多少少有些交集。 佟衍大他两岁,从小就是混世魔王,跟宁时凯打了不少架。佟越不太爱凑热闹,只是给他收了几次烂摊子,便对宁时凯此人十分不待见。 看他跟郑以晨之间的拉扯,佟越几乎想把她揉进自己怀里,不让别人碰。 佟越扔开手里的资料,起身去喝水,咕噜噜一大杯冷水灌进去,心情这才缓和了些。 他给杜承昇打了电话:“大肚,给我盯着点儿宁时凯,有什么情况跟我说。” “宁时凯?”杜承昇有些不解:“我盯他干嘛?盯他换嫩模跟换袜子似的?这你都能从娱乐报纸上看啊,他又不会遮遮掩掩。” “我碰到他跟以晨了。” “以晨?啊?你兔?What?”杜承昇连续惊呼。 “恩,就这样。”佟越挂了电话,感觉自己太阳穴突突地跳。 黎笙昨晚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佟越一一挂掉。最终还是不胜其扰,关了机。黎笙做的事情已无法挽回,他控制不了自己心底的怒,却又不想在她生病期间再说重话加重她的病情,索性不看不理。 想起自己的一念之差带给郑以晨多年的痛苦,佟越就夜夜难寐,只能拿工作麻痹自己。 佟越咨询的一个刚从国外回来的整形医生来了电话,他像是久旱逢甘露般地激动,接起时却有些紧张。 “林医生。” “佟先生,我明晚就能落地,但是入职还需要几天。着急的话你说个地方我先来看看,不着急就等我入了职来医院。” 佟越早前给林医生形容了一下郑以晨伤痕的大小和程度,林医生给的回复模棱两可,只有面诊了才能做下一步的打算。 可他不是不知道郑以晨的性子,倔得不行,更何况如今她视自己为猛兽,是断然不会跟他去医院的。 “不着急,我还没能跟她沟通好。”佟越顿了顿,脑海里全是郑以晨背后的伤疤,像是复刻在他心里:“疤痕面积较大,程度也较深,我查了资料,可能到深三浅三左右。时间也比较长了,烧伤时间有七年了。” 林医生上次就听佟越大致形容过:“每个人体质不一样情况也不一样,更何况我还没见到。但是听你的形容,可能会比较麻烦,如果确定要做手术,也要看患者是否愿意承受。毕竟这种手术还是很疼的。” 佟越缓缓吐出胸口憋闷的一大口气,他有些抓狂,随手搔了搔头发:“我也是考虑手术会再次带来伤害。” “听你说患者是从事舞蹈行业的人,我建议是可以做一下。毕竟不做医美的烧伤疤痕还是很明显的,很多人甚至连看都不能接受。但医美不是万能,做不到完全无痕,只是创口面平滑些,痕迹还是比较重的。” “好,我跟她商量一下,到时跟您联系。谢谢。” 佟越挂了电话,窝在沙发里长久地颓废着。他总觉得世上没什么是他做不到的事情,有他得不到的也只是他并没有那么想要,所以没有努力而已。 可他最近一再受挫,这才意识到自己有多无能,无能到连一个女孩子都无法保护。面对郑以晨,他竟然什么都做不了。 …… 郑以晨带着饭菜赶到医院,郑林正悠悠转醒,睡眼惺忪。马上一期化疗要开始了,怕到时爸爸会食欲不佳,郑以晨特地准备了些开胃的小菜。 郑林的表情不是很好,郑以晨担忧地问:“爸爸,是哪里不舒服吗?” 郑林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她看了好久,面色颓然,喃喃道:“童童,辛苦你了。” 看爸爸的神情,郑以晨又看了看低头不语的妈妈,知道焦云都跟郑林说过了,她倒也觉得一身轻松:“不辛苦,比起不坚强的我瞎哭乱喊,照顾您轻松多了。” 郑林握住她的手轻轻摩挲,郑以晨这才感觉到爸爸曾经温暖的手掌,如今渐渐变得粗糙,满是褶皱,干瘪而苍老。 爸爸老了,他病了。 吃完饭,焦云把空饭盒收去洗手池洗,郑以晨便帮忙拿了一部分碗,跟在妈妈身后。 郑以晨看着妈妈已然斑白的两鬓,心下不忍。 “妈妈,其实你不该告诉爸爸的,他身体不好,应该让他心情好一些。” “是你爸自己知道的,去散步的时候看到你从……宁先生车上下来。”焦云在提宁时凯的时候顿了顿。 郑以晨抿唇不语,想起下午看的那些照片,问妈妈:“妈妈,我想知道,你是从哪……领养到我的?” 郑以晨的眼死死盯住妈妈的侧脸,果不其然,看见了她瞬间的怔愣,手中的不锈钢碗掉进洗碗池里,发出刺耳的响声。 焦云加快速度随手洗了碗,边收拾边装作无意说道:“是别人联系的,我当时感觉跟你很投缘,就把你接回来了。” 郑以晨意识到不对,又不忍逼妈妈太紧,便叹了气:“幸好是你们,否则还不知道有多少苦要受。谢谢你,妈妈。还有爸爸。” 这是郑以晨发自内心的话,她躺在病床上生不如死的时候父母的照顾她都忘了说谢谢,如今知道血缘关系的改变,竟生出了别样的情感。 …… 郑以晨投了一部分简历出去,她在编辑的时候,把曾经自己获得的一些奖项都写了出来。看着满满当当的成绩,就像看见了曾经翩翩起舞的自己,在舞台上尽情挥洒汗水。 像是天生的舞者一般,郑以晨到现在还能在听音乐的时候闭着眼,在脑海里把每一个动作都描绘一遍。 可等到她站起来想试试把自己脑海里的东西变成形,却总是束手束脚,瑟缩不已。 郑以晨感觉到自己有些许崩溃,却只得敛了性子去努力。 面试结果也一如她所料,没有舞蹈室需要一个连舞都不能跳,只能比划动作的编舞老师。 本已欲放弃,在这时却有个舞蹈工作室向郑以晨抛出了橄榄枝。 对方肯定了她的编舞能力和表达能力,希望她能就在这几天到职。 郑以晨有些兴奋,却并不放松。她知道,接下来的路要难得多。 确实由于多年的幼师经验,让她对于“教”是得心应手的。可如今面对的毕竟是早有基础的大童,她的工作是编舞来让他们参加全国性的比赛。不示范的教学是非常困难而又不正规的,动作规范撇开不谈,若是她不能很好地让他们理解到舞蹈内的情感,她做的事情就没有意义。 可能怎么办?郑以晨只能硬着头皮上。 新工作室的同事不多,只有三个。郑以晨刚来,分到的班次和舞蹈都比较少,让她的时间还算是宽松。郑以晨看着手里的班表,终于算是安了心,她大部分时间都能待在医院里了。 工作室里的三个同事都不是老板,唯一的老板是前两天面试郑以晨的那个女人。知道今天郑以晨过来,似乎专程来了一趟。 方诺做了自我介绍以后,给她们发了一段音乐,要她们各自回去排一段,说完,便将手机放在音响上继续给她们传输文件,自己去了一趟洗手间。 方诺走了没多久,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其中一位同事拿起来要跟着赶去递给她,却被另外一位同事拦下。 “待会儿让她回来回过去就行了,你这跑了我们还在传文件呢!” 等到方诺回来,同事便告诉她:“方老师,刚刚有个叫佟越的给你打电话了,你正好去洗手间。” 方诺下意识地看向郑以晨,果不其然,她的神情有些发愣。方诺心下暗叫“不好”,可话如泼水,实在没有收回来的办法。 郑以晨的耳朵往往是最能捕捉那两个字了,从同事嘴里说出来,她吃了一惊。再望向方诺的眼神,已是明了。 当初佟越要介绍给她工作的地方,就是方诺的舞蹈室。那时的她闷头抗拒,丝毫不知舞蹈室的名字。方诺当时的不满,和后来的同意,大致是因为忽然想起郑以晨的名字觉得熟悉,便向佟越进行了确认。 郑以晨站起身来向外走,身后是同事问她去哪儿,方诺却没有阻拦她。 郑以晨给佟越打了电话,要求见面。佟越不知其中缘由,吃惊而又喜悦,他“蹭”地一下起身。 “好,正好,我也有事儿跟你说。” 郑以晨欣然同意:“我在方诺舞蹈工作室里,你下了班来接我。” 闻言的佟越陷入了沉默,一腔热血瞬间被浇熄,他已经预料到郑以晨会用各种方法来拒绝他的好意,并且禁止他再踏入她生活中一步。 可他也只能受着:“好。” …… 郑以晨远远从楼上下来,见到佟越的时候,就暗暗嘲笑着自己依旧紧张,可走近了,在他面前仰着脸看他,却发现其实也没有那么难受。 佟越为她开了副驾的车门,郑以晨没有犹豫,上了车。 在车上,郑以晨首先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方诺是你朋友吗?是你之前想介绍我来的那个舞蹈工作室?” “恩,前天她打电话问我,上次介绍的那个人是不是你,我才知道你辞职以后在找工作。”佟越点头,他从方诺嘴里听到郑以晨的名字的时候,像是看见郑以晨正抬腿跨过她心里的那道坎。他为之欢欣,却又有些遗憾,不能陪她一起、做她的后盾。 “我本来想要十分强硬地说我不干了,可我现在很需要这份工作,我没办法嘴硬。”郑以晨苦笑着自己的境地。 “是你自己找去的,方诺本就说打算录你。” 郑以晨笑而不语,知道他在撒谎。 电话响起的时候,两人正在沉默间。郑以晨忽地就惊了一下,看见是妈妈的来电,心里一紧。 “妈妈?” “童童,童童你快回医院,你爸爸病情恶化了,化疗做不了了!”焦云在那边哭泣:“医生在紧急治疗,你快来医院!” 郑以晨的泪瞬间就掉了下来,她连忙应了。 “佟越,送我去人民医院!快点!”郑以晨握住佟越的手臂,焦急地说道。泪水一滴滴往下落,她觉得自己脑子里像是被浆糊灌满,一时间只剩下不知所措。 “好,你别着急,我陪着你。” 佟越的话让郑以晨终于能够稍稍冷静下来,她喃喃自语道:“宁时凯……没错,找宁时凯!” 郑以晨颤抖着双手在通话记录里寻找着宁时凯的号码,回忆起他上次打来电话的时间,照着号码拨了回去。 那头的宁时凯明显很吃惊,语气却一如往常地轻佻。 “怎么?童童,决定好了?” 郑以晨来不及去细细体味宁时凯语气里的别有意味,只能用尽力气叫他的名字。 “宁时凯!你救救爸爸,你一定要救救爸爸!” 电话那头的宁时凯终于顿了一顿,挑逗的语气有所收敛,他沉默良久,终于开口。 “想好了?我说过了,骨髓我可以给,你得答应我做我女朋友。” 郑以晨没有任何停顿,她感觉自己浑身都在颤抖,她无法想象不久前才跟妈妈出差回来的郑林,几乎陷入病危状态。 她用力地点头:“好!我答应你!你救救爸爸!你去做配型,只要你愿意救爸爸,我一定答应当你女朋友!” 第33章 郑以晨挂了电话双手捂住脸,绝望地呜咽着。 佟越以最快的速度把郑以晨送到了医院。他去地下停车场停车,等到停完上来,郑以晨早已急匆匆地不知所踪。 联想起刚刚郑以晨说的“配型”,佟越打算托人问问血液科主任,问郑以晨爸爸住在哪里。却远远看到宁时凯的车缓缓开下停车场,他往旁边靠了靠,等着宁时凯出来。 宁时凯走得很慢,仿佛故意拖延时间一般,佟越偷偷跟在他身后,拳头握得老紧。 见到宁时凯,郑以晨跑到他面前,紧紧抓住他的手臂,近乎哀求:“宁时凯!你快去要医生给你做配型去!” 宁时凯倒也不推辞,自己答应的话自己承担,很快,他跟着医生去做了血液抽样。 回来的时候,他把手臂往郑以晨面前一伸:“喏,抽了。” 郑以晨此刻情绪已缓和不少,低低道:“谢谢。” 宁时凯倒是不甚在意,随口道:“我答应你的事情已经做到了,你答应我的事情可别反悔。” 焦云在旁边,一直低着头不敢看宁时凯,连抬头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郑以晨意识到妈妈的不安,便过去搂着她的肩,一再安慰。 宁时凯挑着眉,对焦云道:“你女儿现在是我女朋友了。” 焦云猛然抬头,视线在宁时凯和郑以晨之间来回,眼神是不一般的绝望,像是失去了一切的神情,却抿着唇一句话也不说。 一边是亲生儿子,一边是养育了快三十年的贴心小棉袄,焦云感到绝望。 “那我走啦,配型结果可能要一周,到时再联系。但是……”宁时凯话锋一转,抬着头眼微微眯着,看着郑以晨的眼神挑逗:“这一周中,你没事儿就出来跟我约会。” 郑以晨低头不语,走廊间却忽然听见一个沉稳的脚步声朝着他们这边而来,她抬头去看,竟是送她来后就被她忘到脑后的佟越。 “我给他们主任打了电话,拜托加急了一下,有结果到时会通知你。”佟越径直走到郑以晨面前,眼神带着无限心疼。 郑以晨点点头:“好,谢谢。” “有需要给我电话,随叫随到。” 宁时凯闻言,饶是对着佟越,也还是发泄不满:“不知佟总是怎么想的,我女朋友有需要当然找我了,当我死人?” 佟越不悦,皱了眉瞥他一眼,却并不言语图谋不轨。 宁时凯有些发憷,但毕竟宁公子,轻哼一声扭过头去。 佟越看向郑以晨,明明很想就此把郑以晨拉进怀里抱住,把宁时凯一脚踹开。可据他的猜测,郑以晨的爸爸需要宁时凯来救命,郑以晨是断然不会站在他这边的。 只能忍着愤怒与不满,拳头紧握不松。 等到医生通知郑以晨去拿结果的时候,她几乎跳起来,几天的焦急等待,爸爸依旧没有好转的病情,都让她对结果翘首以盼。 可走到门口,郑以晨才感觉到自己手心出汗严重,眼眶满是酸泪。 幸好,成功了。 郑以晨跟焦云抱头痛哭一场,而后兴奋地打电话给宁时凯,约他来医院和医生商量一下移植手术的时间。 郑以晨的满腔激动,就那样被宁时凯的一句话给打碎。 “可以,可是最近好多女人缠着我,我觉得我得结了婚才能甩开她们。不如我们结婚吧?” 郑以晨听他一字一句说得认真,却语带笑意,丝毫没把移植手术当回事,反而是依旧拿此事当做筹码,要与郑以晨来场交换。 郑以晨快要被他逼疯,对着电话大吼:“宁时凯,你真是个疯子!” 宁时凯轻轻笑了:“你又要拿我是他亲生儿子来说事儿了吧?可他没养过我一天,我有义务吗?还他一条命?我没有这个打算。” 听到郑以晨呜咽出声,他又开口:“要不是我对你有兴趣,我早就一口拒绝了。但是你也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我可能也就这么几天有兴致,你抓紧。” 这次是宁时凯先挂了电话,留郑以晨在这头嚎啕大哭。仿佛走近了一个死胡同,前方是死路,后方有豺狼虎豹,令人恐惧。 就在郑以晨迟疑的这两天,郑林的情况愈发不好,在治疗效果不佳的情况下,又突发了一次感染,这对他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生命垂危。 可明明知道爸爸这样的状况连手术都没法做,郑以晨还是想用尽自己最后一丝努力,她找到宁时凯,哀求他。 “我愿意结婚!求你快来救救爸爸!” “好啊,那你看看,我们什么时候领证去?我待会儿去医院跟医生商量一下,咱们找一天早上去领证,领完了就做手术去。” 等到了医院,在跟医生约时间的时候,宁时凯又百般推脱,一时说自己最近有些感冒,一时又说公司比较忙,要延后手术,那无谓的神情,让郑以晨几乎崩溃。她恨他的若无其事,恨他像是嗑瓜子闲聊似的对待这件事,恨不能自己是郑林的亲生女儿,早早地躺在手术台上,任医生抽去她的骨髓,全抽走都好。 两人还在还在办公室,医生就接到电话,慌忙起身:“走,患者郑林在抢救。” 郑以晨像是听到晴天霹雳,连吊儿郎当的宁时凯都有一瞬的懵。 郑以晨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跟着医生狂奔,一路上脑海里全是爸爸宠溺地带着她满世界玩的样子,顶着她在肩膀上玩,任由她在自己头上做窝重生之邬蓝。 她用尽全身力气奔跑,脸上是疯狂掉下的泪水,连拿手抹掉的时间都没有。 焦云跌坐在抢救室门口,可一切都来不及了,郑林因为突发的感染,引发了严重的并发症,抢救无效去世了。 事情之突然,让郑以晨和焦云竟连道别的话都来不及说。 宁时凯也傻在原地,愣愣地看着两个女人在痛哭,愣愣地想着里面那个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男人的离去。 可他更多的是想到,自己再没了威胁郑以晨的砝码,自己的世界,似乎不再稳固。他开始慌张,他岌岌可危的人生,似乎从此开启。 他有些腿软,跌跌撞撞离开了医院。 …… 佟越来时,郑以晨已经哭到晕过去了,他坐在病床前看着手里的资料,等着她的苏醒。 郑以晨再次醒来时,表情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这比她上一次的决绝还要可怕,就像是对全世界都有了防御,浑身带刺,不让任何人靠近。 郑以晨睁眼,表情已然变得平静,似乎是把所有的悲伤与脆弱,全部通过眼泪发泄了出来:“佟越,我妈妈呢?” “你妈妈还好,已经去处理你爸爸的事情了。” 郑以晨点点头,想要起床去给焦云帮忙。她知道,此刻的焦云只能比她更伤心,深爱了一辈子、过了一生的男人从此从这个世界消失了,留她一个人过着炎凉的人生,剩下的只有凄苦。 郑以晨下了床,感觉自己虚脱一般没了力气,双腿发软,好在佟越在一边,接住了她即将软瘫下去的身子。 也就是佟越伸手去接她的一瞬间,手里的资料散落一地。 “这是什么?”郑以晨看着四处散落的文件,问道。 “宁家老爷子——就是宁时凯的父亲,为他妈妈请了一只舞蹈团,这周五入住我们酒店,所以有一些资料我得看看。” 佟越貌似无意地将手里的文件递出去在她眼下晃了一晃,郑以晨也就随意瞥了一眼,视线却再也移不开。像是有人在她脑子里扔了一颗巨型炸弹,引爆之时,生灵涂炭。 郑以晨把文件一把夺了过来,一页页地翻着有关于宁家老爷子宁升阳以及夫人苏婷的照片与简要资料,双眼通红。这明明是她不认识的人,她却仿佛一眼望见了自己。 她看那些与自己毫无关系的资料一遍又一遍,仿佛把自己的整个人生都看了一遍,她的人生早已在她脑子里重新走了一遭,站在上帝的视角。 郑以晨终于明白,宁时凯为什么需要以郑林的性命来威胁自己与他结婚了。再想想当初他给焦云打电话时所说的“他们好像发现了”,郑以晨便清楚地明白,宁时凯需要她,需要一个稳定他地位的把柄。 可事到如今,她是谁,身世如何,那又怎样? 她从小在郑林和焦云身边长大,接收到他们太多的爱,在他生命的最后,却只能眼睁睁地看他离开一入仙门众生摧。她太失败。 郑以晨从床上起身:“谢谢你的照顾,我先走了。” 佟越望着郑以晨虚弱的背影,握紧了手中的资料。 …… 就算宁时凯再过分,他也依旧是郑林的亲骨肉。郑以晨作为养女,依旧得敛着性子后退一步。 郑以晨再一次找到宁时凯的时候,心情大有不同。唯一相同的,大致都是她在请他帮忙。 “明天爸爸葬礼,你来参加一下吧。”郑以晨的声音平淡,却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你是他亲生儿子,由你来拿相出殡比较合适。” 宁时凯像是听到天方夜谭一般,震惊地指着自己:“我?去拿相出殡?你认真的?” 郑以晨其实并未做太大的期望,听他这么说,也不多纠缠。 可宁时凯嘴里的话却像放着机关枪一样,一枪一枪打在郑以晨心上:“我去了不是告诉全世界我不是宁家儿子?那我公司还要不要?我做那些事儿全都是瞒着我家里人的,要是他们知道我丢不丢人?” 郑以晨渐渐握紧了拳,听他的污言秽语,她眼泪含在眼眶里,拼了命的不让它落下来。 “你……” “你他。妈可别再跟我说些‘他是我亲生老子’这种话了,他是我亲生老子养了我一天吗?能给我我现在的生活吗?别好笑了郑以晨!” 最亲近的人躺在最冰冷的地方,还要被亲儿子这样诋毁。郑以晨觉得自己主动找他,简直侮辱了心地善良的郑林。 “宁时凯!你说话不要太过分!” “我说事实而已。”宁时凯冷笑一声:“你也别做去我家告我状的打算,家大业大的地方,不是你一句两句就能说清楚的,你再多说只会让人觉得你觊觎家产,知情的人会笑你傻,不知情的人会厌恶你。别做傻事儿,我们家的事儿不是你能摸清的。” 郑以晨气到发抖,却竟然想不出任何一句话来反驳他。 就像他说的,他们家的事儿,她一个在平凡家庭长大的女生,如同一只蚂蚁,随手一撵,命就没了。 她伸手去拉他,想要他给爸爸道歉,想要他收回他说的那些不堪的话。 宁时凯甩了两下手都被郑以晨给死死抓住了,他终于不耐烦起来,另一只手猛然抬起,想要推开她。 郑以晨害怕地闭了眼,那只凶恶的手却没有落下来。 她睁眼一看,宁时凯抬起的手已被另外一只熟悉的大手给握在手中,动弹不得。 “佟越,你他*妈哪儿冒出来的?松手!”宁时凯气急败坏地吼。 佟越眼神压迫性十足,他定定地看着宁时凯,手里力量渐渐加重,声音冷到冰点。 “手脏就砍了,免得留着对女人动手。” 第34章 佟越一把掀开宁时凯,手臂虚虚将她护在怀里,对着后退两步的男人说道:“你在哪儿横我不管,在她这儿横,你就得想好后果。” 佟越眼神犀利,瞪得宁时凯一愣。 他比佟越小不了几岁,他敢跟佟衍打架,却从不会去招惹佟越。那眼神让他想起他们都还小的时候,他喜欢的人死追佟衍,佟衍却不答应,他那时不懂事,气得找人拦了佟衍揍了一顿。 佟越也是那样的眼神警告他,最后不知使了什么手段,让宁老爷子抽他抽断了一根皮带。 宁时凯心有不甘,却不敢多还嘴,只狠狠地盯住他臂弯里的郑以晨。 佟越不再与他多说,揽着郑以晨离开了。 佟越出现在葬礼上,这让郑以晨有些愕然,她定定的站在门口,不让他进去。 “你来做什么?” 佟越看着她的眼,仿佛要看进她心里去:“来看看你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郑以晨摇摇头:“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佟越微微垂眼,却不说话。两人僵持了好久,郑以晨终于败下阵来,她转过身去忙自己的,不再理会他。 佟越这几天都陪在一边,郑以晨再也没有出言阻止。由于家里只有她和妈妈,多了佟越这个男人,倒也确实轻松了些。 她开始懂得那时自己没脸没皮黏着他时他也欣然接受的原因。有人陪在身边,总是能放松些,至少不觉那么孤单。 好不容易处理完郑林的后事,郑以晨终于把好几天都没有睡踏实的觉睡足了。 梦里的郑以晨完好无损地站在舞台中央,跳了一场酣畅淋漓的舞蹈,得了个最想要的奖杯,下来时是爸爸妈妈热烈的拥抱,还有在一旁微笑站着,手里拥着一束火红玫瑰的佟越。 那梦实在太美好,让微微转醒的她不愿睁眼,眼泪却顺着眼角滑落,浸湿了枕头。 郑以晨还记得佟越那时说过的,宁时凯的父亲宁升阳为她母亲苏婷请了一只很著名的舞蹈团来交流表演,应该就在这几天。 郑以晨想起那只舞蹈团来,心里暗暗嘲笑着血缘的奇妙。正好,那也是她曾经想要加入的团体,令人神往。 给佟越去了电话,郑以晨支吾着向他打探:“民族舞蹈团是不是已经去你们酒店住下了?” 郑以晨希望他把自己的好奇当做是对舞蹈的喜爱。 “明晚会到,后天晚上在市剧院演出。” “那我明晚去酒店找你。” 听佟越应下,郑以晨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上学时的一腔爱意,完完全全是处于对佟越本人,那时不懂什么家庭状况,只知道自己喜欢他。后来再次重逢,郑以晨一直在后退,丝毫不敢逾越去打探他的生活。 直到郑以晨那天闲下来的时候搜索了一下,才知道本市接待所有重要人物的五星连锁酒店,是佟越家的。 郑以晨想起宁时凯对他的忌惮,她笑着自己的误打误撞。 郑以晨在佟越的文件上看见过宁升阳和苏婷的照片,后来自己也在网上搜索了些新闻图,她发现自己好像与他们眉目间并不多么相像。若不是知道宁时凯是郑林焦云的亲生儿子,郑以晨是如何也没有办法把自己和他们联系在一起的。 苏婷婚前是个全世界都小有名声的舞蹈家,后来为了结婚生子,而放弃了自己跳了一生的舞蹈。郑以晨想,自己大概就是遗传了苏婷的天赋。 见到宁升阳和苏婷的时候,郑以晨还是忍不住紧张,不自觉咬紧了牙关,眼睛酸胀得难受。 远远地就见到在一群人拥簇下向前走着的两人,饶是年岁不低,却还是隐隐透着气势。郑以晨顿在原地走不动路,她从小就很奇怪为什么自己总有一种他人抹杀不了的自信,见到宁升阳和苏婷她才知道,那都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东西。 看见他们身旁站着吊儿郎当的宁时凯,郑以晨眼睛一亮,拿起手机拨通了他的号码。 宁时凯看到来电提醒的瞬间就变了脸色,郑以晨站在一边偷偷看着,竟不禁勾了勾嘴角。 “怎么?”宁时凯牙根发紧的声音通过电话传到这头。 “你往后转。”郑以晨顿了顿,看着宁时凯警惕地四处寻找:“在酒店中央的小型喷水池旁边。” 宁时凯看见了她,脸上的神情不断变换,掐了电话。 郑以晨就站在原地,看着他在苏婷轻声说了几句话后,苏婷震惊而又防备的眼神,忽然就明白了一些事情。 大致不是抱错了,是故意错的。 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别样的心情,郑以晨就见宁时凯迈着大长腿,跨着大步朝她走来。 “你来干嘛?告状来了?”宁时凯来势汹汹,双手架在腰间,语气很冲。 “没有,我就是想看看你在宁家过得好不好。”郑以晨语气轻柔,像是在和朋友说话聊天一般。 可宁时凯如今就像惊弓之鸟,任意的事情都会让他感觉到愤怒:“我好得不得了,你赶紧滚我告诉你。” 郑以晨上前一步,抬着头望他:“我不要。你没有礼貌,不跟亲生父母打招呼,我不像你,我有礼貌。” 说着,她转身就往人群间走去。 宁时凯再也忍不住,伸手一把掀开她。 郑以晨被小型喷水池的边缘给绊倒,重重地倒在水里,冰凉的水瞬间浸入衣服的每一个细胞,刺痛了郑以晨的皮肤,她浑身都是水,长发的发尾也全部打湿。坚硬的石头顶到她的腰间,让她感觉到了疼痛。她呆呆地坐在那里,饶是待在开了暖气的地方,依旧冻得发抖。 看着郑以晨狼狈的模样,宁时凯嘲讽地笑了:“我说了让你别不自量力,听不懂人话?” 远远传来一个厚重的声音,轻轻点点地击在郑以晨心上。 “以晨!” 佟越的声音底气十足,在这大堂间传开,所有人都看向他,包括一直在与人交谈的宁升阳苏婷夫妇。 顺着他的目光瞧去,正是宁时凯和郑以晨发生争执的地方。 宁升阳带头往这边走着,郑以晨清楚地看见苏婷慌张的神色。佟越已经来到她面前,把外套脱下,一把将她裹住,拉入了自己怀中。 郑以晨在佟越怀里瑟瑟发抖,垂着眼不说话。 “宁叔,苏姨。”佟越声音厚重沉稳,郑以晨感觉到他胸腔的共鸣,震得她心微微发颤。 宁升阳点点头,不悦地瞥了一眼宁时凯,似乎在责怪他的行为。 “这是怎么了?”宁升阳声音浑厚,气势十足。 “宁叔,这是我女朋友,可能和宁公子有些误会,不好意思。”佟越这样说着,伸手替郑以晨擦着脸上飞溅到的水珠。 宁升阳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多少兴趣,接口问道:“佟越,回来多久了?” “快半年了。”佟越的脸上带着温润儒雅的笑,一如当初郑以晨重遇他时候见到的样子,成熟又男人。他一边和宁升阳聊着天,一边将郑以晨裹得更紧。 “佟家老爷子还真有福气,两个儿子都帮得上忙。”宁升阳,他看了一眼在一边低头顺眉的宁时凯:“哪像他,不成器的东西!” 虽是说着埋怨话,可任谁都能听清中间的宠爱。郑以晨心底没有太多波动,可血缘这东西太奇妙,她竟总是忍不住去看他们的脸。 “宁叔,有个请求不知您能否答应?您请来的舞蹈团她非常喜欢,又正快到她生日了,您能给两张票吗?” 宁升阳随着佟越的话瞟了一眼郑以晨,却没太放在心上:“没事儿,到时直接来。” 像是想到些什么,宁升阳复又看了一眼郑以晨,问道:“快生日了?” “23号。”佟越望回郑以晨,笑得宠溺。 宁升阳多看了郑以晨一眼,和她对视了两秒。郑以晨知道,他记住她了。宁时凯和她同一天生日。 “宁叔,那我先走了,带她去换身衣服,怕感冒。” 宁升阳点点头:“好。” 郑以晨转身以前看了看苏婷苍白的脸,看她垂眼始终不与自己对视,竟意外的有些难过。 …… 佟越给郑以晨开了间房,又请前台买了一整套适合她码数的衣服给她。 冲了个热水澡的郑以晨终于暖和了些,她穿着打底衫出了洗手间,看佟越正在打电话。 “是贴身能护住脖子的高领毛衣,你再去找一件。她怕冷。” 郑以晨静静站在他身后,心里百感交集,她咬着唇看他,不置一词。 佟越挂了电话,转过身来看她,把手里的毛衣给她看,面色无奈:“前台小姑娘爱美,买的这种,你再等等,房里暖和。” 郑以晨接过来,发现是现在很流行的大高领,领子纯属装饰,毫无遮盖或者保暖的功用。 郑以晨知道佟越早已跟前台说了要高领毛衣,却没想到买来的是这种,连一并买来的围巾都围不上。 她点点头,柔声道了谢。 郑以晨回身去洗手间吹头发,她低着头,头发四散飞着。由于视野局限,直到佟越从她手里把吹风机拿了过去,郑以晨才发现他进来了。 郑以晨惊慌中要转身,被佟越结实的手被拦住,他低沉动听的声音悠悠传来。 “别动,我帮你。” 第35章 耳边传来吹风机呼呼的声音,佟越的大手在郑以晨头上轻柔地动作着。他总是害怕郑以晨后背的肌肤会不耐受,便把吹风机拿得老远,害怕她觉得烫。他又怕郑以晨忌惮颈部的伤疤,手不敢穿进头发去,怕碰到伤疤引起她的不满,也不敢把头发掀起来。效率则是大大降低,吹了好久头发都没有干的迹象。 郑以晨瞧着面前的镜子,看着镜子里小心翼翼的佟越,向前一让,头发便从佟越的手指缝间落了下来。 “你把吹风举着轻轻摇就行了。” 看他老老实实地听了话,郑以晨便自己拿手去拨弄长发。手指穿过黑发不停抖动着,又把底下的头发撩起来吹,郑以晨丝毫不忌讳身后盯着她的佟越,按照自己的手法吹着头发。 不同于上一次决绝的心态,今天的郑以晨很平静。多庆幸她没有因爱生恨,还能正常待他。 打底衫的领子很低,郑以晨知道,在她将头发撩起吹干时,佟越无法避免地会看见她颈部的伤疤。 可她不甚在意,仿佛一人独处,悠然自在。 门铃响起,佟越出去取了个小袋子递给郑以晨,便出去等待了。 这次前台小姑娘买回来的是修身针织衫,中领的设计贴合脖子的曲线,堪堪遮住她不想外露的部分,也方便系围巾。 洗手间们被敲响,是佟越:“合适吗?” “可以,谢谢。” 郑以晨从洗手间出来,修身的针织衫衬得她的细腰愈发勾人,佟越瞥了一眼,移开了视线。 …… 民族舞蹈团演出的当天,郑以晨正考虑应该以什么样的装扮去,就收到了佟越发来的一张图片。 似乎知道她对舞者很感兴趣,佟越给她拍了舞蹈团在他们酒店大堂合影的照片。照片是从斜角照的,应该是佟越在一旁看的时候拍下来的。 不知不觉,郑以晨的视线就落在舞蹈团中央站着的苏婷身上。 苏婷一身湖蓝色长裙,长长的裙摆垂到地面上,在灯光下熠熠闪光,长卷发滑落胸前,歇在锁骨上,与雪白的肌肤形成了鲜明对比,耀眼夺目。这礼服衬得她身材极好,一点也不像临近五十的女人。看着苏婷耳垂上的蓝色宝石与长裙相呼应,郑以晨的心似乎也被人轻轻点了一下。 正好有类似款的纯白礼服,是她以前参加比赛时的服装。郑以晨从箱底找出了那件礼服,又在外面搭了小披肩,略添俏皮。她戴上宝蓝色耳坠,动作间微微摇晃,衬得肌肤更白,显得灵动又气质。 她也把自己的头发微微夹卷披在肩上,瞧着镜子里的自己,这才终于和苏婷的影子稍稍有了些许重合。 佟越知道郑以晨穿着礼服,来接她的时候边拎了一件巨大的面包服,等她从暖气房里出来,便一把将她裹紧。 郑以晨个子还算高,裹在那衣服里却只有头露在外面,楚楚可怜又很可爱。 今天来剧院的人不多,大都是苏婷相识的爱舞蹈的朋友们,郑以晨在门口脱掉了大大的外套,姣好的身姿显露无疑。 佟越从前没有注意过她,后来她又把自己裹得严实,极少有机会见她这样穿,他不自觉地移开眼,伸手去牵她。 郑以晨感觉到有人把自己的手包在手心里,她没有回头也没有抗拒,老老实实地被他牵着,向里走去。 这样的场合郑以晨来过不少,只是自从发生了那件事后,她就再也不敢踏入这样的地方。她和佟越找了个合适的地方坐下,远远地看见前几排的一家四口,其乐融融。 宁时凯还有一个姐姐,是宁升阳前妻所生,叫宁诗璇。 郑以晨和宁升阳夫妇长得不像,可宁诗璇却就像是两人的结合体。所以一子一女,女儿长得像、能力强,儿子会撒娇、会逗人,一家四口爱意浓浓。 表演开始的时候,郑以晨的注意终于从那一家人上转到了演出上。民族舞蹈团曾经是她仰望已久的目标,可还没来得及尝试,就失去了尝试的机会。如此再一观赏,郑以晨心底那点悸动,全数浮现。 佟越对舞蹈似乎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便靠在椅背上去看郑以晨。 他好久没有从郑以晨的眼里看到光芒,上一次,还是校庆时候她看节目的时候有过。他在她眼里看到的总是压抑、自卑、退缩,还有绝望,那是一种他想要去帮助,却无从下手的目光。 想起林医生前几天发给他的案例,有好多比郑以晨还要严重的人,做了手术以后,恢复了不少。林医生也说过,很大一部分不是伤疤的消减让那些人们有了自信,而是她们从心底里觉得自己变美了,自己从跌倒的地上爬起来,一步步从深渊爬上来。 佟越想要带给郑以晨的,也就是这样的自信,他希望她能从心底里回到她以前的样子。或许不能站在国际舞台上继续挥洒着汗水,但是她能走出自卑与绝望,回到曾经那个活泼开朗的郑以晨。 演出结束后,郑以晨打算去一趟洗手间,便让佟越再原地等她,以免待会儿走散。 看表演时全神贯注,等到结束郑以晨才发现小腹都涨涨得有些难受了。 等到整理完毕,郑以晨才发现自己包包扔在了位子上忘了拿。 刚打开洗手间隔间的门,郑以晨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握住肩膀,狠狠地撞在墙上。后背和后脑勺都被坚硬的墙壁撞疼,她感觉到眼前一阵白光。 也就是在她几乎眩晕的那几秒,宁时凯已经一手捉住她双手举在头顶,一手把洗手间隔间的门从里面锁上了。 缓了好久,郑以晨才能看清楚来人。 宁时凯愤怒的俊脸出现在郑以晨的眼神,她本就有些呼吸不畅,瞬时间就又提了一口气。 “你……” 郑以晨话音刚起,宁时凯关门的那只手就覆上了她的脖子,微微用力,掐得郑以晨呼吸困难,脸色渐渐发红。 宁时凯咬牙切齿,恨不能亲手杀了她,话语间手控制不住地用力,让郑以晨几乎感觉自己要被他掐死在这里! “郑以晨,少他/妈故意打扮的跟我妈一样,想把我挤走?你信不信在那之前我就能做掉你? 你跟我爸妈长得一点儿也不像,别妄想我爸能知道这事儿。就算是你亲口告诉他,他也只能当你是个疯子,一个连脑子都没有就想变成宁家人的疯子!” 郑以晨的脸渐渐发紫,她几乎快要窒息而亡,于是她拼了命地摇头,希望宁时凯能停下。 郑以晨眼下的毛细血管很脆弱,偶尔吐了都能破裂,在宁时凯的用力下,立竿见影,霎时间眼周就起了红紫的斑点。 宁时凯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的不理智,猛地松了手。 郑以晨一下子没了支点,差点跌坐在地上,还是宁时凯伸手拎住了她。 奄奄一息的郑以晨泪水狂流,眼下的红紫越来越骇人,她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恨恨地看着宁时凯。 “你以为,你掐死我,会不知不觉?” 郑以晨十分虚弱,连讲话都难,她一字一句地说着,脑海里全是那天佟越抓住宁时凯推她的手的样子。 郑以晨心底有个声音在哀嚎,佟越,救我。 “我最后警告你一次,反正如果这事儿被发现了跟杀了我没什么区别,倒不如我先下手,再等佟越来找我。看谁手快。” 宁时凯说完最后一句话,倏地放开了她。 郑以晨跌坐在地面上用力喘气,自己一下又一下用力在胸口顺气,那种几近窒息的感觉让她生出了无限的恐惧。 郑以晨歇了好久,才缓缓起身,跌跌撞撞地走出洗手间。 她的高跟鞋有些踩不稳了,歪歪倒倒地走着,仿佛前路永远没有尽头。明明很近的剧院大厅,她却觉得自己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好在佟越正站在门口和宁升阳说话,远远地见到郑以晨有些不对劲,边直接冲了过来,一把搂住了她。 感受到佟越温暖而踏实的怀抱,郑以晨才忽然有了安全感。 “以晨?” 郑以晨看向佟越的眼噎着泪,豆大的泪珠“吧嗒”一下掉了下来,掉在佟越手上,滚烫而炙热,如烙铁般烙在佟越心上。 他看到郑以晨眼下此刻已经红成一片的肌肤,一口牙几乎要咬碎。 “宁时凯?” 感觉到怀里人听见那个名字时候的微微颤抖,佟越的拳头越握越紧。 刚刚与佟越聊天的宁升阳也发现郑以晨的不对劲的,佟越突然如离弦的箭一般冲出去的时候,他便迈着步子,缓缓踱步而来。 “佟越,这又是怎么了?” 似乎他每次见到这个姑娘,她都十分狼狈。 接着,他听佟越冷笑一声。 “宁叔,您的面子再大,也抵不过您儿子那么用。上次换身衣服的事儿我没计较,变本加厉就别怪我没念着您的情面。” 宁升阳眉间一皱,看向郑以晨。 那姑娘也正望着他,一双大大的眼睛瀑布似的滚着泪,那委屈惊慌又恐惧的眼神,似乎要望到他心里。 第36章【双更合一】 “您问这又是怎么了?加害者是您宝贝儿子,您可以去问问。” 鲜少有人敢这样对宁升阳说话,可他奇异地觉得佟越不卑不亢的气质并未冲突到他。想起爱惹是生非的宁时凯,饶是护犊心切,也并未出言责怪佟越。 他再回头去看郑以晨,她已经将脸埋在佟越的胸口,放肆地流着泪。 佟越一把将她抱起:“宁叔,我先送她去医院。” 直到出了剧院的门,郑以晨才忽然想起自己的包包没拿,她怯然抬头,哽咽着说道:“我包包还在里面。” “拿了。”佟越的声音有些僵直,能听清他的愤怒,话语间却依旧能听出他在压着火。他动动肩膀,郑以晨这才看到他挎着自己的包。 不知怎么,郑以晨看他挎着女士包包的样子,忽然就从恐惧里脱离,平静不少。 郑以晨被佟越抱到车上,车里逐渐在升温,她的身体也在渐渐恢复正常。 郑以晨取出小镜子来照了照,发现眼下密密麻麻的出血点已经连接成一小块。她之前吃坏东西上吐下泻,也是出现这样的情况,后来好了也还是有些小斑点不消。 看她脸上的痕迹,佟越方向盘上的手越握越紧:“他打你了?我带你去医院。” “没有,他掐我脖子。”郑以晨指着脸上的红点:“只是毛细血管破了,我之前呕吐得厉害也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我待会儿回去拿热毛巾敷一敷会好很多的。” 佟越铁青着脸抿唇不语,几乎到快要崩溃的边缘。在前一个路口,忽然方向盘猛打,掉了头。 “啊!”郑以晨吓了一跳:“怎么了?” “我去找他。” “别去。”郑以晨害怕佟越知道这其中的恩怨纠缠。 “他为什么这样对你?” 郑以晨闻言,知道他还不知道,微微放下了心:“可能是他之前追我被我拒绝了,恼羞成怒吧。” 佟越看她便说便低着头玩手指,眼睛还不停地眨,知道她在骗人。他也不揭穿,只是将车速放缓。 “离他远点。” 佟越的气息很重,一下下喘在郑以晨心上。 “好,知道了。” …… 事到如今,郑以晨已无力去怨恨去责怪,只觉得命运就是这样,从不会锦上添花,往往都是雪上加霜。 郑林和焦云夫妻俩从小就对她无微不至,所以她才从不会怀疑他们之间的血缘。郑以晨想起她出生时被放在称上称重的那张照片,又想起她提起这件事儿焦云的反常,想要亲耳听到事实真相。 最近焦云一直在玩具厂工作,似乎沉浸在工作里,才能忘掉如今他们一家三口已经没了顶梁柱、支离破碎的状况。 等她回来,已是九点多了,郑以晨准备了肉丝蛋汤,让她喝了缓解疲劳。 焦云最近太累了,大致觉也没睡好,脸色蜡黄。自从郑林去世,她再也没哭过,这倒让郑以晨担忧。 郑以晨拿出她刚出生时的照片放在焦云面前,望向她连目光都透着疲惫的眼:“妈妈,这是我吧?” 焦云一愣,将碗里最后一口汤咽下肚,点点头:“是你。” “我确实是在这个医院出生的,你们还给我拍了称重的照片。我跟宁时凯是同一天生的,是宁时凯的妈妈……把我们换了?”郑以晨本以为自己能毫无波澜地问出口,可说话间声音还是忍不住有些颤抖。 毕竟,宁时凯的妈妈,是她亲生母亲。 “恩,当时我们也不知道,一直只觉得你跟我们长得不像、爱好不同而已。”焦云还是平静,眼神却飘忽不定,不敢直视郑以晨的眼。 “那你们……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从小没有生过什么病,也就没输过血,出生证明上的血型,你和我是一样的o型。”焦云说着说着,想起郑以晨那时的痛苦,终于有了泪花:“后来你烧伤,做手术要输血浆,那时候才知道你是a型,可是你爸爸是b型血。当时只是觉得奇怪,就跟一个医生朋友聊起的时候,他建议我们查查亲子鉴定……” 郑以晨点点头,眼泪夺眶而出。她丝毫不知道她在暗无天日的病床上的时候,父母不仅要照顾每天撕心裂肺疼着的她,还要被迫知道她不是亲生的这个残酷的事实。 “那你们是怎么知道宁时凯的?” 焦云大致是早就知道宁时凯的存在,才会知道郑林需要骨髓移植的时候,能够迅速找到宁时凯。 “我们去找了以前的医院,那时候的护士已经成了副院长。我说要告他们医院把孩子弄错了,她才跟我说了实话。” 焦云想起那时的晴天霹雳,依旧觉得心尖儿都扯着疼。 郑林待在医院照顾郑以晨,她一个人去医院。副院长当护士的时候对他们一家非常好,她还以为只是因为投缘,没想到里面惨杂着愧疚。 她多方打听才找到副院长室,大哭着控诉他们的罪行。副院长一直不语,到了最后,才递给她一杯水,让她坐下歇息。 “你们毁了两个家庭!我视为己出的孩子是别人的,我自己的孩子不知身在何方过着什么样的生活!”焦云处于绝望。 “你放心吧,你亲生儿子,过得很好。” 焦云瞬间被震惊,这才意识到,原来一切都是医院安排的,这一切早已被另有所图的人给控制。 “我去告诉那家人你找来了,他们自然会找人来跟你谈,到时你应该会知道是谁。我们都被迫收了‘封口费’,我什么也不能说。” 副园长神色认真,明明说着“什么也不能说”,却把所有信息都透露给了她。 焦云泪流满面,却无力愤怒。 “谢谢……” 后来,有个男人给了她一笔钱,让她永远也别找儿子。那时玩具厂正好投了一大笔钱进去,卡在那无法撤回已经投入的钱的档口,焦云因为郑以晨的手术费焦头烂额。看着男人递过来的那张卡,焦云终于还是收了下来。 她控制着自己去寻找自己亲生儿子的冲动,却在某一天的新闻上,看见苏婷旁边站着一个她一辈子都忘不掉的面孔,那个亲手把卡交到自己手上的男人。 郑以晨早就从各种蛛丝马迹里猜到了一切,心里也早就把这个故事看了一遍又一遍,听到焦云确认,依旧无法控制心底那被亲生母亲设计抛弃的绝望感。 “当天同时进行了三台手术,只有我生下来的是男孩,就跟你换了……”焦云哭着:“对不起童童,让你在我们家过了那么多年……你本是宁家的女儿,有多少荣华富贵可以享受啊……” 郑以晨伸手把妈妈搂在怀里,母女俩相依为命,体味着这酸甜苦辣并重的人生。 焦云曾经告诉郑以晨,不管宁时凯提出什么样的要求都别答应,就是害怕他要挟她做一些事情。那时的郑以晨还以为自己没什么可以被他企图的,可现在想想,她这个人本身,就是可以给他带来很多东西,特别是在他的身份岌岌可危的时候。 他当初所谓的“一见钟情”,只是因为早就知道郑以晨是宁家的女儿。 “妈妈,该说对不起的不是你。”郑以晨眯着眼,想起那个完美得几乎没有缺点的美艳女人,心在滴血,又渐渐结痂。 美人如蛇蝎,之于苏婷,完美诠释。 晚上郑以晨接到了佟越的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刚忙完在吃饭,她听见他咽下一口食物才开的口。 “脸上好些没?” “好多了。”刚刚洗完澡,郑以晨看自己脸颊上的小红点已经消掉了不少:“你刚吃饭?” “恩,忙到现在。” 郑以晨看看时间,已经快十一点了。 佟越跟她说了会儿话,像随口跟她扯着闲话:“这两天苏姨陪着舞蹈团的人在我们酒店里睡的,听保洁说她好像很喜欢掉头发。” 郑以晨一顿,脑子里忽然有个想法渐渐清晰,吓了自己一大跳。 再想多问,佟越已经换了话题。 “明天你来找我,舞蹈团的人明天走。中午再去一趟佟衍家里,佟佟问我好几次了,说你有时间会给她打电话,但是一直没找她,可能是你忙。” 佟阮就是那样善解人意,从小等爸爸妈妈回家等成习惯,学会了自我安慰:是他们太忙了才没时间来的。 郑以晨不禁有些心疼,便点头答应。 挂了电话,郑以晨躺在床上愣愣地望着天花板。 不论是第一次她在酒店遇到宁升阳夫妇,还是她模仿苏婷的穿着打扮,或是今天她的小心思,都是佟越透露给她的。 可佟越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在不断地给她提供着她需要的信息,让她有了各种各样新的灵感。 摇摇头,郑以晨不再多想,就着佟越那一句低沉磁性的“晚安”,入了梦。 …… 第二更 …… 第二天一大早,郑以晨就到了酒店,她昨晚找佟越旁敲侧击问了苏婷住的房间,一早便等在一边,等到他们一行人离开,郑以晨来到房门口,等着保洁员来收拾房间。 郑以晨站在门口,盯着门牌号做着思想斗争。 她这样做是什么目的?想要得到什么?希望最后是什么样的结局?她不知道,但她觉得她应该这样做。 “姑娘,怎么了?”保洁员阿姨出现在她身边,见她站在门口发着呆,问道。 “阿姨,我昨晚在这房里玩,结果东西好像掉里面了。苏阿姨已经有事儿先走了,我没房卡,进不去。”郑以晨表情委屈又失落,像是掉了很重要的东西。 “我正好要进去收拾,你进来找找看。”保洁员知道昨晚住这儿的是苏婷,听郑以晨亲昵地叫着“苏阿姨”,便放她进去了。 知道身后的保洁阿姨在看着自己,郑以晨扑到床上,一下翻翻被子,一下翻翻枕头,右手收回来的时候却已然合拢成拳放进了口袋里。手指用力,一丝力气也不松。 郑以晨起身又装着样子找了一圈,表情难过:“不好意思阿姨,我东西好像不是掉在这儿了,我得去别处找找。谢谢您了。” 郑以晨刚离开房间,就立马拿出小的自封袋,右手放在袋口,轻轻一展,几根黑色的长卷发便掉了进去。 把自封袋结实封好,又检查了好几遍,她才放心地放倒包里最里面的隔层里,拉链拉好。 她把包包抱在怀里,一秒都不肯松,仿佛里面有最贵重最珍贵的东西,怕人抢走。 郑以晨完成了自己的事情以后就一直坐在酒店大堂等着佟越,要不是他正好下来办事儿,她就只能在这里坐一上午。 “以晨。” 郑以晨本盯着地上在发呆想事情,听到佟越的声音,猛地抬头,他正迈着步子朝自己走来。 不知不觉,难熬的日子正在一天天往前走。郑以晨很卑鄙的想,就是这个自己爱了那么多年的男人,陪着自己度过了这段时间。从前她总是在埋怨,埋怨佟越的眼里从来没有她,却无原则接收着她的好。如今他主动走到自己面前想要陪着自己一起走,她也像曾经她埋怨过的他一样,任他的好一天天渗透,却不拒绝。 “去我办公室,我还有工作。待会儿我带你去找佟阮。” 郑以晨点点头,下一秒便感觉到佟越紧实的胳膊虚虚搂着她,并不越界却格外亲昵,带着她上楼去。 路过前台时,前台姑娘跟佟越打招呼:“佟总。” 郑以晨望过去,正是那天帮自己买衣服的姑娘,她便赶紧微笑着鞠躬致谢。 下一秒,郑以晨看那姑娘脸上暧昧的神情,瞬间又不好意思起来,不自然地移开眼,跟着佟越走了。 …… 好久没见佟阮,郑以晨竟然有些不自然。在她离开幼儿园的时候,佟阮就说希望她有时间能去她家里玩,自己明明与她拉了勾,却没做到。就算是孩子,却也会心里受伤吧。 “佟佟。”佟越进门后,大声叫着佟阮。 “叔叔!”佟阮听到佟越的声音,本来在床上玩玩具,立马光着脚丫子下来迎。结果跑到一半,看见他身后的郑以晨,调转方向。 “小郑老师!你终于来啦!” 佟阮满脸的惊喜,扑进郑以晨怀里。 郑以晨揉揉佟阮可爱的小脸,就听身后的佟越吃味地说道:“佟佟……” 由于佟越偶尔会来看看她,佟衍夫妇也不再那么频繁吵架,也在慢慢把生活重心移回来,佟阮活泼了不少。本就是个聪明伶俐的小姑娘,脱掉了一些没有安全感的壳子,更加惹人喜爱了。 佟阮从郑以晨身上下来,到房里拿了一些小手工出来。孩子这段时间在幼儿园做的手工都留下来了,她数着自己的作品,拿了两样递给郑以晨。 “小郑老师,那些是送给我爸爸妈妈的,这是给你的。” 在幼儿园里,老师们带着孩子做手工,常常都会让孩子们想着要送的人,他们就会更认真地做。郑以晨没想到,佟阮竟然还有为自己做的。 她接过小礼物,看着佟阮天真可爱的小脸,感受着她对自己切实的喜爱,忽然觉得,不做师生,能做亲人也挺好。 郑以晨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沉默不语。 “佟佟,你那么喜欢你的小郑老师,干脆你跟着她回家好不好?” 不知为何,从佟越嘴里说出“小郑老师”四个字,让郑以晨的心脏跳重了一拍。 佟阮想了想,艰难地摇头:“我想在家等爸爸妈妈……” “好,那我常常带小郑老师来找你玩。” 佟阮兴奋地点头,握着郑以晨的手臂使劲摇:“好!你一定要经常和叔叔一起来玩!” 郑以晨摸摸她的头发,点头答应,却不知自己能否做到。 她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大致也只能与佟越渐行渐远,独自踏上那煎熬的路途。 那天回家以前,郑以晨要佟越先送自己去了一趟医院,把收得妥帖的自封袋和自己的头发交给了检查中心。她不是要确认真相,而是需要那份鉴定报告,仅此而已。 郑以晨做了加急,三天就可以拿到结果。 郑以晨觉得自己足够强大了,可到了拿报告的那一天,她依旧感觉到紧张。那是一种站到悬崖边上做选择的害怕,要么搏一把跳到对面,要么脚滑掉入深渊。 她做了一份亲子鉴定的复印件,找到了苏婷。 苏婷走进来的时候,郑以晨还呆呆坐在椅子上,一见到她便立马起了身。 苏婷不愧是曾经的舞者,年纪再大也压不住她的美。她上身雍容华贵,穿着貂毛短款大衣,下半身九分裤装简洁干练,鲜明的对比间,气质尽现。 这么冷的冬天,郑以晨穿着厚厚的靴子,苏婷却穿着高跟皮鞋,露出的脚踝白皙光滑,丝毫看不出这是个年逾五十的女人。 “宁夫人。”郑以晨老老实实地这样道,心如鼓擂,却只得握紧了拳头,不让自己颤抖。 “你找我……有什么事?” 郑以晨看过一些新闻,大多说苏婷本人很傲,不太搭理人。可这句话,她说得迟疑又软弱,郑以晨竟从中听出了些许服软。 知道她只是害怕事情暴露,郑以晨并不感到心酸,只是有些紧张而已。她硬着头皮,把鉴定报告推给苏婷,声音柔软。 “这是我做的亲子鉴定,您可以看看。”见苏婷有些愠怒,她继续说道:“也可以不看,反正您知道里面的内容。” “您自己坦白吧。”郑以晨望向苏婷化着精致眼妆的双眼,一字一顿:“您就装作刚知道,演得痛苦一点,把问题都推给医院,总比他到时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您的决定要好……我知道这点事儿您做得到。” “你……想要什么?”苏婷的话语间牙咬得很紧,似乎不甘被她威胁,又不敢惹怒她。 “走一步算一步,我也不知道我想要什么。您主动告诉您丈夫,看他有什么决定。我知道如果是我贸然把这个放在他面前,他肯定不信,觉得我别有所图。可是匿名寄去的证据,他应该会正视这个问题吧?” 苏婷的胸口上下起伏,似是恼怒,似是焦急,郑以晨看不清她脸上复杂的表情。 郑以晨没有十足的证据,根本不敢直接去找宁升阳。宁升阳不是她那么简单就能见到的人,更不是听她两句话就能轻信于她的人。何况一边是生活了几十年的苏婷和宁时凯,另一边是除了血缘基本就是陌生人的她,天平如何倾斜,她不用想都知道。 “给您打电话的就是我的电话号码,如果有什么事儿,您可以直接联系我。麻烦您了,谢谢。” 郑以晨站起身来,给苏婷鞠了个躬,半天才起来。 “那我先走了,您路上注意安全。” 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反正她一出房间门,泪水就夺眶而出。郑以晨和焦云从来都是能够在一个被窝里笑着闹着的母女,虽然苏婷对她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但她从知道这是她生母的一瞬间,有些东西就在悄悄变质,腐化蔓延。 这样的相处方式,郑以晨很不喜欢,她没有过需要如此疏离的亲人。可她明明是从这个女人的肚子里出来的,喜好又那么相同,却只能以漠然的语气,说着威胁的话语。 郑以晨如行尸走肉般走在路上,漫无目的发着呆。 佟越的电话就是在此刻打过来的,郑以晨接了电话,“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把那头的佟越吓了一跳。 “佟越……” “以晨?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郑以晨继续哭着,她在路边蹲了下来,撕心裂肺。 “你在哪儿?”佟越声音焦急,脚下步子渐渐快了起来,跑着去拿车。 郑以晨哭到说不出话,只能听着电话里佟越不断的安慰和劝说,努力让自己把一切负面情绪发泄出来。 直到被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听到那带有止痛药的声音。 “我来了。” 第37章 【双更合一】 郑以晨的泪水像是洪水决堤,藏在胸口好久的委屈与痛苦终于发泄出来。一直以来的泪水都像是隔靴搔痒,总是在刚流出就被她咽了回去,突如其来的崩溃,倒是让她淋漓尽致哭了个爽快。 她一直不懂命运为什么要把如此重量强加在她身上,可后来却有些懂了。郑以晨从小就生活在温室里,不说多么有钱,却一直被当做小公主一样成长。 她优秀、开朗、受人喜爱,不管是生活还是学习,都从未受过挫折。 大致是前十几年把幸运用完了,后面的不幸猛然爆发,炸得她遍体鳞伤,生不如死。 最初郑以晨总是单纯地快乐着,就算佟越不喜欢自己都从未感觉过悲伤,只是执拗地保持自信,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情。 可一次次巨大的打击,让她变得狰狞。她开始自卑、卑微,觉得自己一文不值。现在又自我怀疑,甚至不懂自己在坚持些什么。 可爸爸离开了,妈妈一个人,她还有很多需要做的。 从前多单纯美好,如今就多艰难害怕。 郑以晨感受着那个温暖的怀抱,不知过了多久,才渐渐停了下来。她趴在佟越怀里,一场嚎啕大哭让她昏昏欲睡,被他搂着上了车,才终于安静下来。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郑以晨声音软软的,还带着些抽泣。 “感觉。” 佟越开得很慢,遇到红灯时也是缓缓滑着停下,怕郑以晨觉得不适。刚刚正好郑以晨这头有人打电话,说在君悦商场附近,他听得模糊,却有直觉就是这儿,一脚油门就过来了。 郑以晨不再多说,只乖巧地靠在椅背上。 感觉有些疲惫,郑以晨将微微发肿的眼睛闭了起来,柔声对身边的人道:“谢谢,佟越。” …… 人大多都是矛盾的,在做一些决定的时候难免是在破釜沉舟。随之而来的并不一定就是成功,也有可能是更大的挑战。 就像郑以晨在听见她想要听到的消息那瞬间,却忽然茫然了。她知道她可能踩上了一条满是荆棘,充满挑战的路。 她忽然有些隐隐的兴奋与激动,那大致是因为她走出了第一步,朝着她的目标走的第一步。 宁升阳差人来接郑以晨了。 郑以晨想极力按捺自己内心紧张,双手放在胸口,想按住那颗疯狂跳动的心,却收效甚微。 “要……带我去哪儿?”郑以晨一脸天真茫然,看着请自己上车的西装男人。 “宁老爷请您去一趟,有事儿要跟您谈。” “这……” 看郑以晨为难,西装男拨通了电话递给她。郑以晨接过来,那头是宁升阳浑厚的声音:“跟着司机来一趟。” 话语中的命令让人无可争辩,郑以晨轻声道:“好的。” 郑以晨是第一次以这样的身份面对宁升阳,她局促不安地站着,仿佛身处公堂,等着判官下那一纸判书。 “您……找我什么事?”郑以晨怯弱地先开了口,不敢直视宁升阳。 “有些事你可能一时间无法接受,所以我们会把一切安排好了等你。你是宁家的女儿,因为一些阴差阳错出现了现在的情况,还是得住进来。你准备好了跟我联系,我让人去接你。” 宁升阳说话的语气像是说着平日生活里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倒是一边的苏婷,果然演技精湛,眼里含着泪水,深情地望着她。 郑以晨表情惊讶,满脸的不可置信,她演过无数次的表情,竟然也得心应手。望着苏婷,郑以晨觉得她们像是同台飙戏的演员。 “你回家和你妈妈商量一下,如果有需要,我们可以提供帮助。你收拾好行李,我让他们先给你把房间收拾出来,你过来了住。我就不留你了,你决定过来以后,再让他们带你熟悉一下家里。” 郑以晨糊里糊涂地点点头,恨不能有支录音笔把宁升阳刚刚的话录下来,再好好去捋他每一句话的意思。 郑以晨被送回了家,还是处于有些懵的状态,她好不容易把发生的事情理清,这才斟酌着向焦云说了现有的状况,以及她想做的事情。 焦云满脸担忧,怕郑以晨这只小羊羔一个人深入虎群,没有后台没有帮衬,只有血缘在维系,步步艰难。 郑以晨也知道自己面临着什么,却只能硬着头皮冲上去。 “妈妈,我本不想争什么。可宁时凯让我们失去了爸爸,宁夫人她又……我不能就这样下去,我不甘心!” 焦云心疼地看着女儿:“我给不了你什么,你要做的事情太难了,我怕你到了最后得不偿失啊!” 郑以晨摇摇头:“反正我也没有什么再可以失去的了,您保重好身体,我每天都会回来陪您。” 焦云摸摸郑以晨的头发,重重地叹了口气。 郑以晨打电话到宁家的时候,宁升阳出差了,宁时凯最近公司有事忙,便只剩苏婷接待她。 “待会儿我让人把你的行李都拿去三楼,你就住在那儿。我还有事先走,我找人带你在家里转一圈熟悉一下。” “好的,谢谢。” 两人的对话像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 说完,苏婷就离开了家里,不知该说他们对她放心还是不放心,竟留她一个人在这里。 家里的阿姨姓王,帮着她把行李整理好后,又带着她四处转了转。一楼是客房,二楼是宁时凯的房间,三楼是她住的地方和宁诗璇以前上学时候做游戏编程的小工作室,四楼则是宁升阳夫妇的房间。 郑以晨觉得有些蹊跷,便开口问道:“那宁诗璇……姐姐,她出嫁前住哪?” 王姨看向郑以晨的眼神忽然有些不自然,欲言又止的样子让她更起疑心。 “她以前住三楼。” 看王姨点点头,郑以晨才觉得大事不好,她问道:“是谁提出让我住三楼的?” “好像是小时说的,前两天吃饭的时候他跟宁先生说这么多年你也没过上好日子,三楼住着比较舒服,宁先生就答应了。” 郑以晨暗叫不好:“那现在诗璇姐的东西放哪儿了?” “都在书房里,小璇基本不回家过夜,所以没关系。” “王姨,您帮我个忙!”郑以晨转过身来,握住王姨的手:“我跟您一起,把我的东西拿去一楼客房,把诗璇姐的东西放回去。” “这……”王姨有些迟疑。 “诗璇姐住了那么久的地方,不能因为她出嫁了我就住进去。一楼挺好的,还不用爬上爬下,我就住下面。到时候他们问起来,我就说我自己选的,行吗?” 王姨看郑以晨十分认真,便只能帮她办好。 等到晚上宁升阳和苏婷回来,果然问起了这件事。 郑以晨低首垂目,声音放柔:“没关系,我就住一楼,方便。” 宁时凯一直脸上带笑,仿佛很欢迎她回来一般,又拿出一张卡推到她面前:“童童你把这卡拿着,反正也是我爸给我的,你这么多年过得穷苦,拿着去买些好衣服穿!现在也应该过得好些了!” 郑以晨听他说话,极力忍住自己的不适,摇了摇头:“不用了……” “拿着吧。”宁升阳开口:“也是他一番心意,也少见他这样懂事。” 郑以晨抬眸望向宁时凯,他得意的神色一目了然。宁升阳话都说出口了,郑以晨只得接下,低声道了谢。 晚饭后,郑以晨一个人回了房间,把门锁好后才安心坐下。虽说是客房,但已和卧室没有太大的区别,一样拥有着单独的卫生间,这让郑以晨感觉到安心。她最怕的就是客房没有单独卫生间,她洗澡会成麻烦。 洗好澡躺下,郑以晨回忆着今天待在宁家的一整天。宁时凯似乎早已为她布下天罗地网,只要她一个不小心,就会踩空摔下悬崖。 郑以晨怔怔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这里是一个全新的家,一个全新的世界,她需要小心翼翼地过每一天。 接到佟越电话的时候,郑以晨正迷迷糊糊地快要睡着了。她接起电话,声音软糯:“喂?” “这么早睡了?” “唔……” “方诺问我你还去不去上班,都好久了,她又不太敢跟你打电话。” 郑以晨此时已经微微清醒,她用手背擦了擦眼睛,想了几秒。 如果她不工作,大致是每天都只能待在这个气氛低沉的家里。倒不如想方设法出门,少见面少做错。 “好,那我明天去一趟舞蹈室。” “你什么时候去?我来接你。” “不用了!”郑以晨瞬间清醒,感觉自己反应太过,这才放低声音:“我……不在家。” “在哪?” “我……在宁家。” “……宁时凯?”佟越的声音明显压抑着愤怒和不可思议。 “不是,我有机会再告诉你,明天我自己去舞蹈室。”说完,她有些不放心,加了一句:“……跟宁时凯无关,别担心。” 佟越重重的喘气声传来,他沉默了好久,才终于沉声道。 “保护好自己。” “好,我知道了。”郑以晨郑重应下。 …… 第二更 …… 郑以晨把换洗的衣服拿上去四楼阳光房去晾起来,却意外在一楼电梯口碰到了宁时凯。郑以晨一愣,低头便要从他身边过去。 “等等。”宁时凯和她同步,一脚迈到她面前,语气嘲讽:“上去干嘛了?让你住三楼你不住,现在又舍不得三楼的好环境了?” “没有,去晾衣服了。”郑以晨朝着他点点头:“我先回房了。” 她迈开步子回到房里,想要赶紧关上门,却被一只大手给按住。 “聊聊?” 郑以晨抬头,宁时凯带笑的眸子像是张着血盆大口一般令她害怕:“很晚了,我想睡觉了,有什么明天再说。” “还早,我爸都还在散步呢,你那么早睡干什么?” 宁时凯的笑让郑以晨感觉到惊慌,想起佟越刚刚让她“保护好自己”,她这时才明白这几个字的重要性。 郑以晨的力气不敌他,看着他一点点推开自己的门,她近乎绝望。 宁时凯反手关上房门,坐在书桌前翘着二郎腿,他把手撑在脸颊旁,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你在紧张?” 郑以晨不说话,他明明语带笑意,却总让她感觉到浑身发冷,她在害怕他。 “别紧张,咱们聊聊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啊。你看我爸那意思,根本没有想要放弃我,毕竟我从小逗他开心快三十年了。再看看你,心疼你没在他身边长大,也就补偿着过。他没心思放我们身上这些小打小闹,他只想赚更多钱。”宁时凯把手背蹭蹭鼻子,一脸痞气:“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被我整到被赶出去,要么,想真正进这家门,就当宁家媳妇儿进门。” 他嗤笑道:“总之,别想以女儿身份进这家门。” 郑以晨走到门边,想要拉开门出去。他们两个共处一室的气压让她感觉十分不适。 手刚碰拉开一条门缝,就被宁时凯一掌给拍了回去。 “别急着走啊,咱们话还没说完。” “我无话可说。”郑以晨不想惹怒他,更不想和他继续说下去,她暗暗用力,却怎么也拉不开门。 宁时凯似乎被她的嘴硬惹得十分不悦,抓住郑以晨一把扔到床上,欺身而上:“我没有要你说什么,只需要你做个决定而已。要么跟我结婚,要么,滚!” 郑以晨的心几乎要蹦出嗓子眼,她别过头不去看他,紧咬着牙关。 “嘴那么硬,你跳舞的身子应该很软吧?”宁时凯轻哼一声,便伸手去扯郑以晨的毛衣领,同时将唇压了上去。 “啊!”郑以晨尖叫一声,大力挣扎起来。 就在那拉扯纠缠间,宁时凯突然从她面前弹开,他伸手撑在她头部两侧,骂咧道:“妈的,真恶心。” 郑以晨明白,他是看到自己脖子上狰狞的伤疤了。为了不让他继续下去,她故意将头偏到一边,将自己的脖子展现给他看,她在祈祷,他能因此而觉得再也不想看她一眼。 郑以晨总是不愿意让别人看见她后背的伤疤,她怕别人觉得她丑陋、恶心,可现在,伤疤仿佛成了她的护身符,不让她受到侵害。 “下面该不会有这玩意儿吧。”宁时凯一手捉住她的双手,一手去扒她的裤子。 郑以晨受到惊吓,用尽了力气蹬着自己的双腿。可她心里感到了绝望,她多希望有人来救救她,她害怕宁时凯会得逞,她会变成他们的棋子。这不是她想要的! 郑以晨尖叫着大喊:“佟越!佟越会杀了你的!” 绝望间,她只希望佟越能再次出现,可她身处的地方是宁家,一个佟越鞭长莫及的地方。 倒是她那一喊,让宁时凯顿了下来。 郑以晨抓紧机会,继续说道:“我是佟越的女朋友,你自己想想这样做的后果!” 郑以晨在心里对佟越说着“对不起”,可形势所迫,她只能拿他做挡箭牌。 就在宁时凯那迟疑间,房间门被推开了。 是听到尖叫声惊了一跳的苏婷,她推开门,见郑以晨正极力挣扎着,立马喊道:“小时!不行!” 宁时凯回头,望着苏婷,良久才从郑以晨身上爬下来。他起身,拍拍自己皱褶的衣服,轻蔑的哼了一声。 郑以晨使劲喘着气,她把自己的衣领整好,胸口的心脏还在剧烈跳动,里面除了害怕,也有了一丝“得救了”的庆幸。 如果苏婷没有进来,她无法想象后面会有多么可怕的事情会发生。 苏婷的表情也是惊魂未定,她缓了好久,才对宁时凯道:“小时,你这样的做法是错误的,你不应该这么冲动。” 郑以晨听她的语气,一颗心像是飘在水里,又凉又湿。 “你出去一下,我和她谈谈。”苏婷又开口,对宁时凯说道。 郑以晨还跌坐在床上,苏婷便走到床边坐了下来,坐在她的身边。 “童童……我听小时叫你童童,你小名是叫童童吧?那我就这样叫你了。”苏婷低声对她说道:“你们都是我的孩子,我不希望你们任何一个人会受到伤害。” 闻言,郑以晨别过了头去。她觉得苏婷很好笑,如果一开始她就把她当自己的孩子,根本不会做那种泯灭母性的事情,更不会这么多年,完全不去找她,连在角落里偷偷看她一眼都没有过。 明明她的信息苏婷全都有,她不找,只是因为不想找而已。 果不其然,苏婷接下来的话让郑以晨的一颗心像是被磨成了粉末,她轻轻一吹,就散在了风里。 “童童,你本就是我们的女儿,如果嫁给了小时,就相当于又嫁进了我们家,就什么也不用愁了。” 郑以晨惊讶于自己竟然连想哭的冲动都没有,她只是缓缓坐起身,与苏婷对视良久。 “有什么事下次再说吧,我有些困了,明天要去上班,您也早些休息,再见。” 说完,郑以晨站起身来,她走到门边,替苏婷拉开了门,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苏婷悠悠叹了口气:“你好好想想吧,那我先上去了。” 郑以晨见她出了门,再没别的留恋,一把关上了房门,锁好。 …… 第二天,郑以晨便到方诺那里报了到,同事们没问她也没为难她,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她在舞蹈室里反复看着舞蹈视频,想找回一点跳舞的感觉,却发现就算自己早已放下了那些过往,心底对舞蹈的惧怕却依旧是存在的。 舞蹈在她心里是至高无上的、纯洁无暇的东西,她怕自己丑陋的躯壳,玷污那神圣的舞蹈。 下午郑以晨正想点些外卖到舞蹈室里吃,等晚些了再回宁家,苏婷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童童,你今天早点儿回家,晚上小时带你去一个酒会熟悉一下。你不用说话也不用跟谁交际,到一边陪着就好。” “我还要上班,酒会就不去了,谢谢您的好意。”郑以晨开口拒绝。 “如果跟上班有冲突,那就别上班了,你虽然刚来家里,但我们是不会少你一分钱的,这个家都有你的一份。我待会儿让司机去接你,你把地址报给我。” 苏婷虽是说着好话,话语中却是让人不得拒绝的力道。郑以晨终于还是妥协,选了件合适的礼服,跟着宁时凯去了酒会。 在酒会上,宁时凯没有介绍郑以晨的身份,只是暧昧模糊地笑着。郑以晨这才明白他和苏婷要带她一起来的目的。他们是想大家都默认郑以晨是宁时凯的女朋友,为后续放出两人结婚的消息做准备。 大家都知道宁时凯是何等人物,换女朋友比换衣服还勤,是绝对不会主动去问她的,而郑以晨也不能逮着人就说自己是宁升阳的亲生女儿,如此一来,他们的想法倒是得到了实现。 可在郑以晨感到绝望的时候,酒会门口,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向里走来,那一霎,她仿佛见到了一个穿着一身华服,在她最需要的时候从天而降的神,她知道,那人给她带来的,是拯救。 郑以晨坐在宁时凯的身边,死死盯住一下子就被好几个人围起来的佟越。而佟越也像是被她炙热的目光给灼到,倏地就望向了她。 郑以晨心如鼓擂,像有只小兔子跳进了心里,带着她那颗心脏蹦蹦跳跳起来。她看着向那些人微微鞠躬后的佟越大步向自己走来,连手都不自觉地发起抖来。 佟越走到她面前,带着迷人的微笑,声音宛转低沉,深入了她的心。 “女士,能请你跳个舞吗?” 他伸出了骨节分明的大手,稳稳地摊在郑以晨的面前。 第38章 郑以晨点点头,她觉得佟越那句话是她听过最好听的句子了,抑扬顿挫、掷地有声。 “可以。”郑以晨站起身来,急切地将手放在他手心里,随着他去了舞池。 郑以晨一手被他握在手里,一手搭在他肩上,感觉着他覆在腰间的手,竟觉多了无数的安全感。 音乐一直就在此刻响起,佟越轻笑起来。 “你得带着我跳啊,我不会跳舞。” 郑以晨四肢一僵,面色有些尴尬。 “你放轻松,带带我,不能两个人傻愣着啊。” 郑以晨望着他的脸,望着那柔情似水的眼,不自觉就受了他的影响,缓缓地随着音乐踏起了舞步。明明还是有些僵直的身子,在他怀里,就忽地没那么紧张了。 佟越唇角的弧度更深:“不愧是‘大二的郑以晨’。” “什么?”郑以晨一愣,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你的学长们对你的称呼,毕业演出的时候他们就总想找那个‘大二的郑以晨’来给我们做帮衬。” 郑以晨抿唇,望向佟越的眼,有些亮晶晶的东西。 “我以前,跳得是挺好的。” “现在也是。”佟越轻笑出声:“谢谢小郑老师亲自指导。” 郑以晨的嘴角终于勾起了丝丝笑意。 “我今天是跟着宁时凯来的。” “恩,看到了。” “你……”郑以晨刚要开口,身后一个女生端着一杯香槟,不小心和她撞到一起,一瞬间,裙摆上全是酒红色的一片。 “啊!”郑以晨惊呼一声:“怎么每次都出这样的状况……我去整理一下。” “我陪你去吧,以免又碰到什么人。” 郑以晨一愣,知道他说的是上次她头发落到果汁里,去洗手间收拾的时候碰见叶泉的事情。 “你见到学姐了?” “我去找了她。”佟越点到即止,再不多言,却让郑以晨心知肚明。 两人来到洗手台前,郑以晨拿着找服务生要的湿毛巾沾水擦着裙摆,佟越碰到熟人去打招呼了。 郑以晨清理完群里上的污秽,一抬头,宁时凯就出现在了自己的身后。佟越就站在外面,本以为他会帮自己挡住这个牛鬼蛇神,却没想到他竟是从洗手间里出来,让郑以晨猝不及防。 宁时凯一边唇角勾起,有些轻蔑有些邪恶。他俯身到她耳边,轻笑着说:“我刚刚看到你跟佟越跳舞了……可是昨晚你不是说如果我把你怎么样了,佟越会杀了我?那按你这么说,你们一边在谈恋爱,他一边去相亲了?” 宁时凯缓缓起身,双臂抱胸架在胸口,“啧啧”感叹:“不知是你在说谎,还是他劈了腿?” 他伸手摸上郑以晨的乌黑的长发:“倒不如跟了我,宁家家大业大不输佟家,我也不劈腿。” 郑以晨被他句句带刺的话扎得傻在原地,等到明白过来他的意思,这才终于又感觉到心脏撕裂般的疼痛。 世界上最不争气的,大致就是她郑以晨了。因为他帮了自己几次,说了几句好听的话,便又开始把持不住自己。 可最后是什么结果? 郑以晨冷笑起来,大概她是这世界上最不值一钱的人了。 郑以晨想起自己才到宁家一两天的时间,就接连被宁时凯下绊子,想起他的卑鄙下流,胸口大片大片的痛苦复又浮现上来。本来她还觉得利用之于佟越太过卑鄙,可现在看来,她只需要考虑自己。 考虑自己被逼着跟宁时凯结婚,若是不答应,就只能被赶出去这个事实。 郑以晨离开洗手台,来到佟越身边。 “佟越,我跟你商量一件事。” 佟越转过身来,向熟人打了招呼,便邀她去一边说话:“好,坐下来说。” 郑以晨坐下,望着佟越带笑的眼,轻声唤着他的名字,表情淡漠,语气随意:“佟越。” 佟越一愣:“你说。” “佟越,你是不是对我特别愧疚啊?在我需要你的时候,是不是你什么都可以做?”郑以晨本来眼神飘忽,说到此刻的时候,却无比认真。 佟越心下一紧,竟猜不透她的意思,只得硬着头皮点点头。 “那你补偿我好不好?”郑以晨望着佟越那熟悉的脸,曾经满满的爱意却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反正你也不爱我,你总觉得你欠了我的,那我就给个机会你让你补偿我。” 郑以晨顿了顿:“我们结婚吧,我只耽误你几个月的时间,等我解决了一件事,咱们就互不相欠了。反正我们也不相爱,反正你也不爱我啊。” 佟越听着她反复说着他不爱她,已欲扬起想要摸摸她的头发给她安慰的手顿在半空。他的眼神深远而悠长,带着郑以晨读不懂的忧伤。 看着佟越的目光,郑以晨莫名就含着泪笑了,笑得十分刺眼。 想起宁时凯对他的忌惮,她使尽了全部力气,一字一句道:“只有你能帮我了,你只需要给我一个你太太的名分就够了,别的什么都不用你做。” 只要自己变成了他的太太,昭告天下说他娶的是宁家的女儿,就再没有人敢把她当做一块抹布,随意乱扔了。 想起宁时凯说“什么都可以给,除了公司”时那认真而又放着精光的眼神,郑以晨就知道,那是他的死穴。 郑以晨的狠厉让佟越又是心惊又是心疼,最终,他轻柔开口,用上了他所有的温柔。 “好。我们结婚。” 郑以晨笑了,忍住满脸泪水:“谢谢。等我解决了那件事,咱们,就互不相欠了。” 她望着佟越俊逸如初的脸,一颗心被磨得粉碎,洋洋洒洒地在空中飞散,最后消失不见。 看来他真的充满了愧疚,一颗心被补偿二字填满。 直到酒会结束,郑以晨都静静地坐在一边,到了最后,她才开口对佟越说道:“那你待会儿送我回家吧,把我们结婚的事儿告诉……我父母。” 郑以晨觉得“我父母”三个字说得别扭,却依旧咬牙说了出来。 “父母?”佟越一愣,这才意识到她说的到底是谁:“你在宁家住下了?” 郑以晨点点头,并未觉得不妥,顿了顿才发现他的话里有话。佟越大致很早就知道了这些事情,并且一直都在背后指引她。那些她所想到的办法,都是佟越的引导。 “其实……”郑以晨深吸一口气,佟越总是得知道的:“我……跟宁时凯搞错了,他才是爸爸妈妈的孩子。” 郑以晨的语气很痛苦,可很显然,她话里的痛苦并不是因为她错失了当宁家女儿这么多年的日子,而是因为她并不是郑林和焦云的女儿。 “爸爸那时生病了需要骨髓移植,可是宁时凯没有救爸爸。还有苏婷,苏婷她……换掉了我们。” “我知道。”佟越的眼里满是郑以晨哀伤又愤恨的影子,他的声音放得很柔,生怕会吓到她。 “所以我需要你帮助我,我成为了你太太,总算是有个后盾,不会被轻易赶走了。等到事情结束,我们两不相欠。你不用再对我感到愧疚,我也不会再怪你,更不会……缠着你了。”郑以晨垂目,继续道:“那就……麻烦你了。” 佟越沉默着,良久才吐出一个字,是郑以晨听不清情绪的一个字。 “好。” 回家的路上,郑以晨想了很多很多。 想起她曾明媚地敲开佟越寝室的门去找他,想起他穿着裤衩皱着眉出现,想起他总是不太爱理睬她,想起他最后对黎笙说的那句“不要被烧伤”的话,似乎一切都是命运。 命运就像一个圈,把她和佟越连起来。不管她怎么跑、跑了多少圈,总是会和他相遇。 每一次相遇都是一个跟头,终于到临了缘分用尽的时候,才能帮她一回。 郑以晨很早就出现过让他帮助自己的想法,可总是害怕他会受到伤害,怕自己提出的“契约婚姻”太过俗套狗血,怕到了最后不纯粹的感情生了根,又不得不分开。 可她不应该再为别人着想了,她每一次的善良,都换来了巨大的灾难,那便成了圣母,成了一个损己利人的傻子。 佟越没什么好担心的,不论是黄金单身汉还是离异王老五,对他都没差。他以后还是可以找到门当户对的女人,过上幸福的生活。既然他对自己没有感情,就不会存在伤害。 郑以晨自嘲地想,说不定他做了这些事以后,最后的愧疚消失殆尽,就能够完全地忘掉她这个人。 多好。 “佟越。”郑以晨开口叫他:“咱们早点结婚吧,我想早点成为宁家名正言顺的女儿,早点夺回我应有的东西,早点让宁时凯下地狱。” 早点……离开你。 总好过待在你身边时间太长,又难以控制自己。 “好。” 佟越这样回答,让郑以晨的心满意得过了头,甚至开始微微发酸。 第39章 宁时凯酒会结束后不知去了哪儿,郑以晨便趁着机会跟佟越回了一趟宁家。宁升阳和苏婷自然是很惊讶, 佟越却是从容不迫, 与他们打了招呼。 “我也是刚知道这个消息, 虽然吃惊, 但是既然她回来了, 有些事儿就必须跟您做商量了。”佟越站在宁升阳面前, 比他还要高一些:“童童已经答应了我的求婚, 还是得从您这边嫁过来。” 宁升阳倒是无异议,他不知道佟越和郑以晨恋爱的情况, 却亲眼见到好几次他护着她的样子。他对郑以晨没有太多的感情,也只是想要补偿一下她这么多年没有生活在自己身边,佟越对郑以晨好,又和如今的她门当户对,没什么不可以。 一边的苏婷则着急起来,她不禁握紧了拳,语气有些冲:“佟越,你可不能是因为她来到我们宁家了就说要娶她!” 佟越轻笑一声:“她宁家的女儿还是郑家的女儿, 我都要娶她。” 郑以晨闻言, 用力咬着自己的下唇。明知道这是佟越说的假话, 她竟还是觉得如此好听。 “唯一的不同是,本来我还怕我这头的人会趁我不在欺负她,现在有了宁家做后盾就再好不过了。” 佟越言下之意,便是希望他们早些把郑以晨的身份公布出来。 “当然,那让你父母约个时间,我们坐下聊聊你们的婚事。” 佟越微笑道谢,又在告别之前轻吻了郑以晨的额头,这才离去。郑以晨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百感交集,却又感觉疲乏不已。 她转过身来对宁升阳夫妇说道:“谢谢,那我进房间了。您早些休息。” “童童。” 郑以晨已然转过的身子猛地一顿,这是她第一次从宁升阳嘴里听到他对自己的称呼。这个爸爸,和郑林的叫声,区别真大。 郑以晨回身,低着头:“您说。” “抬头看我。”宁升阳沉声说道:“既然到家里了,爸爸妈妈总是得喊了。这几天我会让人发新闻稿,少出门。” 郑以晨呼吸急促,觉得嗓子眼儿都被人扼住了,隔了好久她才能发出声音:“好的,我知道了。爸,妈。” 郑以晨就像读着课本上她毫无兴趣的文章一般,轻而易举地说出口,却不带丝毫感情。她需要得到一些东西,就必须得扔掉碍手碍脚的矫情。 “爸妈,那我先回房间了。” 越叫越顺口。 见郑以晨转身离去,苏婷这才将刚刚全部的不甘吐露出来。 “你就这样决定了?那小时要怎么自处?佟越的目的还不清楚,你就让他娶了她?” 宁升阳听她的话也不恼,只瞟了她一眼,轻描淡写地说:“新闻放出去了,她就是宁家嫁出去的女儿。不放出去,媒体猜测的就是宁家为了儿子弃养亲生女儿。” 看苏婷气急败坏的样子,宁升阳冷笑着道:“我在给你收拾烂摊子,你还想把烂摊子摊更远。” 苏婷终于偃旗息鼓,她知道自己的小伎俩逃不过宁升阳的眼,拧过头不再多言。 从苏婷开口的时候宁升阳就猜到了,只是不愿将这么多年的粉饰太平给撕破。毕竟苏婷依着他那么久,宁时凯哄着他那么多年。 …… 郑以晨依旧在正常上班,佟越每日准时来接她下班、送她回家,宁时凯和苏婷再也不提要她嫁给他的话,这让她安全感增加了不少。 她像是一朵浮萍靠了岸,心下才有安定二字:“我告诉我妈妈了。” 郑以晨说的“妈妈”是焦云,之前她说过每天都回去看她,可现实是她要熟悉的太多了,隔天才有时间去一趟。她把自己要跟佟越结婚的事情说给焦云听,焦云满脸的担忧,却无能为力。 佟越在焦云眼里就像阴魂不散的恶鬼,每一次都会让她宝贵的女儿痛不欲生。可她也清楚,只有佟越才能帮助郑以晨。 “明天我陪你回去一趟。” 郑以晨有些惊讶,她望向佟越,不知他的目的。 郑以晨到宁家的时候,宁诗璇正在家里发飙,谁也拦不住。她站在门口不敢往里进,迟疑间就已经知道缘由。 宁诗璇回来发现自己的房间被翻了个乱,所有的东西都没放在原位,于是对于“有人动了我东西”的发现,她十分恼火。 郑以晨有些担忧,不禁顿在那儿,咬着下唇不敢往里走。 感觉到后背有隐隐的压力推着自己往前,郑以晨才终于迈了细碎的步子进去。 宁诗璇正在气头上,王姨站在一边低着头不敢说话,见到郑以晨和佟越更是上了火气。 “还没进来就想把我赶走?你认清自己几斤几两了没?”宁诗璇走到郑以晨面前,却被一边的佟越给隔开,她皱眉瞥他:“你谁?” “如果真要赶你走,她就不会把东西收拾到客房去了。至于你想知道要赶走你的人是谁,还是得先知道是谁打算把她安排去你房间吧?” 佟越牵着郑以晨的手,嘴里的话却说得淡然。他的话触到了宁诗璇愤怒的点,她皱了皱眉,看郑以晨低眉顺眼的模样,感觉这血缘上的妹妹还有些懂事,便不再为难。 正在这时,宁升阳从楼上下来,见楼下一团乱,眉间严肃。 “爸,我嫁了我也是宁家大女儿,别动我房间!” “胡闹。”宁升阳不接话,只这样指责。 宁诗璇还想说些什么,一边的佟越却开了口,他松开郑以晨的手,把另外一只手上的精致小盒子拿了出来,双手递给宁升阳。 “宁叔,这是我爸让我带给您的,您之前看上的笔。” 宁升阳的面色有了微微舒缓,他很早以前去佟墨家里就很喜欢这支毛笔,软磨硬泡都没能要来,如此喜欢的东西他也不多推辞,接了过来。 “如果您明天有时间,在酒店里,您带着苏姨过去坐坐?” 宁升阳点点头,很是满意:“好。” 临了佟越走的时候,郑以晨送他出来。想起酒会时宁时凯的话,一时间觉得有些好笑。 “这是你送给他的吧?” “我爸送的,这是他的命,我可不敢随便拿。” 郑以晨稍作停顿,还是说出了口:“看来你家里人果然很着急让你成家。” 佟越的脚步忽地就停了下来,他表情有些不悦,回头看她:“什么意思?” 郑以晨摇摇头,继续向外走。佟越却不依不饶,伸手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臂,又问了一遍:“为什么说我家里人很着急?” 郑以晨回头看向他,他的眼里全是严肃认真,惹得她不好意思起来。感觉像是无理取闹的小女生被揪着把话说清楚一半。 “一边让你去相亲,一边听说你要结婚就赶紧把最好的东西拿出来送人。怕你被拒绝?” 郑以晨想掩饰自己的失落,却发现唇角不受控制,无法假装拥有笑容。 “谁告诉你我去相亲了?”佟越不可置信地望着她,反问道。 “宁时凯。” “郑以晨。”佟越忽然正色叫她名字,瞬间让她手指缝间都微微起了汗。 “恩?” “别什么人都信。”佟越似乎生气了,冷冷地说完这句话就大步走向自己的车。 郑以晨跟了两步没跟上,索性站在原地不动了。走了一会儿没见她跟上来,佟越又折回来找她。 “送一半什么意思?” 郑以晨这才抿着唇不看他,下意识跟在他身后送他去车边。 郑以晨盯着自己的脚尖,前方就是他锃亮的皮鞋,生怕踩到他。这时,耳边传来佟越严肃却依旧低沉好听的声音。 “好好跟宁诗璇相处,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更何况你们有血缘关系,同父异母的妹妹,总比从小跟自己掐到大、没有血缘关系还要抢家产的弟弟亲得多。” 郑以晨从他的话里得到了些许信息,胸前的那口气开始积蓄。苏婷换掉她的原因,大致就是因为佟越嘴里的“同父异母”。 虽然不知道宁升阳为何与前妻离婚,但是苏婷明显是没有前妻家世显赫。如果苏婷还是生的女儿,大女儿优先、前妻后台为首,落到苏婷手上,全是空壳。可若是生下的男孩,大女儿一嫁,剩下的全是她和儿子的。 宁诗璇和宁时凯关系不好,常常闹得很大,她对这个弟弟憎恶不已,却把他没有任何办法。他是男生,亲妈又是正妻,她一个已经被硬塞着嫁出去的女儿,能奈他何? 郑以晨点头,示意他自己已经记下。 “谢谢。说了不需要你帮忙,自己却不争气……这种豪门,真的太多我控制不了的事情。这个世界不是我该来的地方,但我会努力的适应,至少要做到自己下的决定。” 郑以晨顿了顿,又说了一遍:“谢谢你佟越。” 她明明是在道谢,话语间却一直在推他,恨不得将他推到没有小船的海那边,让他无法游到她的面前。 佟越无可奈何,感觉到她在他们之间竖起一道高高的围墙,他通天的本领都在她这儿失了办法。 “保护好自己。” 郑以晨低着头,反复道谢:“谢谢,谢谢……” 第40章 中午,佟越来接郑以晨去佟衍家里,由于下午两家的父母要见面,佟衍夫妇专程赶了回来。佟阮不知因为什么哼哼唧唧不高兴,他们便打电话请佟越和郑以晨去玩。 郑以晨近来过得压抑, 想起佟阮的天真可爱,像是给自己放风一样,买了些女孩子喜欢的小玩具带给她, 也顺便缓和缓和自己的心情。 工作日的中午路上有些堵车,看着路上的车水马龙,郑以晨心里是沉甸甸的无味。不知从哪一天开始, 她的世界就受了强烈的地震, 天翻地覆。 于是她只能另辟蹊径, 来到了这个不属于她的世界。 郑以晨想做的事情太多了,想惩罚以恶劣的行为拿郑林的生命做威胁、眼睁睁看着郑林病逝的宁时凯,想惩罚罪无可赦抛弃自己的苏婷。 她无所谓做不做宁家的女儿,也无所谓要不要继续跟宁升阳夫妇接触,更无所谓会不会跟佟越在一起。 郑以晨的一颗心全被愤怒所填满, 让她不得不以柔弱的身躯去对抗强大的势力。 很多东西她都不会, 可她愿意去学。 “老太太在佟衍家里, 你如果不愿意去,那我们带佟阮出去玩。” 郑以晨闻言,略一思忖,摇了摇头:“去见见阿姨吧,这事儿还是希望她能同意。” 佟越低低笑了,犹如醇香的酒,令人沉醉:“她巴不得,哪有什么不同意的。” 郑以晨笑不出来,只得抿唇不语。老太太不知道个中原因,当然是巴不得。若是知道她心若蛇蝎会伤害到佟越,也不知到时会多嫌恶她。 这已经是第二次见到佟越妈妈了,郑以晨上次还不知道情况,以为那只是佟阮的奶奶而已,这次见到就有些不好意思,脸都尴尬得发红了。 “阿姨您好,我是郑以晨。” 李君看向她的眼睛依然一如当初般发着光:“我知道,咱们见过面。” 一旁的佟越走了过来,用手臂轻轻揽住郑以晨的肩膀,对李君道:“这次您能这么看了。” 上一次李君这么看她的时候,佟越怕妈妈语出惊人,一把就把她拉走了。 佟阮光着小脚丫子跑了过来,爬到郑以晨身上亲了她一口:“小郑老师!” 看着乖巧可爱的佟阮,郑以晨的心都化了。 那年她出院后整日待在家里闷着,郑林和焦云早就觉得郑以晨的心理压力过大,怕她做出什么傻事儿,便托了熟人把她安排进了幼儿园上班。 刚开始的郑以晨害怕自己管不好那些孩子们,她从小和舞蹈作伴长大,没有接触过小孩子,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和他们友好相处。可见到那些小萝卜头软糯的声音叫着“郑老师”的时候,她才终于感觉到了喜悦。 正如她那时对佟越再怨再恨,却依旧是喜欢佟阮的。 他们说着下午两家父母见面的事情,佟阮就在李君的怀里玩着郑以晨刚刚送给她的芭比娃娃。 听到商量“婚礼时间”的时候,佟阮对他们的话题感觉到兴趣。 “我要参加婚礼!”佟阮对婚礼的认知还处在可以去看好看的新娘子、吃到甜甜的喜糖上。 “当然了!我们佟佟可是要做花童的人!”李君笑着说道。 “什么是花童?” “就是给新娘子牵婚纱裙摆的,到时候你就跟着郑老师,帮她拉着婚纱,免得她摔倒了。” “咦?小郑老师要做新娘子了?”佟阮说完,猛地一拍自己的小脑袋:“哎呀!是不是叔叔和郑老师在一起吃饭吃够了呀?” 大家都不明白她的意思,佟阮表达能力强,便把自己的事情讲述了一遍。虽然有遗漏,大家却都听明白了,哈哈大笑起来。 佟越脸上的表情也很愉悦,而郑以晨跟着在笑,心底却阴霾一片。 婚礼…… 不知她的事情能什么时候解决,如果不用办婚礼、不用大费周章做这无用之事,那就再好不过了。她把自己需要的东西就得到了,他们就会分开的。 他们早都说好了。 郑以晨开始自我厌弃起来,她就像一个扫兴的人,用自己最低劣的行动,要把所有人都期待、盼望的事情,全部给打碎。 她低着头不语,忽然间就有些鼻酸。 ……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郑以晨跟着佟越去参加宴会的时候,明显从容了许多。 上次宁时凯带她来的时候,就已经有很多人猜测她的身份。是什么样的人会被宁时凯带来,却又跟佟越跳起了舞? 佟越身边鲜少有女人的影子出现,郑以晨的出现让旁人大大地吃了一惊,却又不敢上前去问。 郑以晨乖巧地坐在佟越给自己安排的位置上,随口附和着他的话,她话语间静静地望着他,感觉宴会里的灯光似乎有柔光的效果,让他的面部线条柔和不少。 来之前佟越就告诉她,今天不需要做什么,出现一下就可以回家了。郑以晨知道他的意思,不多反驳。 离上一次两家父母见面已有一周的时间了,临近过年,宁升阳却还没有放消息出来。郑以晨在家焦急了好久,佟越的做法让她如饮甘露。 佟越带她来这样的场合,就是在催他们夫妇了。 果不其然,有些人有些事儿不催,就不会有效果。 在郑以晨换好礼服出门以前,宁升阳就随口问了一句她要去哪。在得知是佟越要带她去参加宴会时,他才着了急。 宁升阳上楼去问苏婷:“通稿找人写好没有?怎么还不发?” 苏婷一愣:“写是写好了,但是……” 宁升阳不开口,她不敢随意发出去。 “发!立刻!马上!”宁升阳知道佟越的意思,若是在宴会结束前没有消息出来,那就只能他来说了。 宁升阳如临大敌,不知怎么自己就到了如此被动的地位,仿佛被人牵着鼻子在走。 佟越看了看时间,感觉给宁升阳的时间已经足够多了,便拿起手机来查阅新闻。 不得不说,宁升阳的动作还是很快的,只是效果他不甚满意。佟越把手机放回桌面,迎上郑以晨复杂的目光。 “你要不要看看?” 郑以晨略做思考,终于艰难点头:“好。” 说不在意是不可能的,郑以晨知道自己对名利无所谓,可面对着自己亲生父母第一次给自己以身份,总归还是有些紧张。 她接过佟越递过来的手机,鼓起勇气看了。 通稿通篇内容大致就是她是宁时凯的双胞胎姐姐,早宁时凯几分钟出生。可那时宁升阳的工作还在上升期,算命的结果是家中不能留女儿。所以才把宁诗璇交给妈妈抚养到十八岁才接回来,而后来出生的郑以晨,也只好被送了出去。 结果把她送出去后,两个家庭忽然失去了联系,到最近才找到。 有些事可能大家心里有所疑虑,但没人了解事情的真相,也没人敢随意猜测。 郑以晨觉得荒唐,却不得不承认苏婷这一招做得很妙。既肯定了她的存在,又不否认宁时凯的存在,同时把她换孩子的事情撇得干干净净。 她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必须得忍着。她得忍到揭穿苏婷、干掉宁时凯的那一刻。 “可以了。”郑以晨似是说给佟越听,又似是在安慰自己:“至少能说的都说了,剩下的慢慢来,不能急躁……” “宁叔是白手起家做起的海宏集团,身边苍蝇亲戚不多。前妻再嫁出国,宁诗璇又已经结了婚,宁家家庭关系不算复杂,不难。” 佟越的话像是在全身紧绷的郑以晨的下巴上挠了又挠,让她放松些:“恩,我会尽力的,谢谢你。” “没事。” 看佟越有些不自然地撇开眼,郑以晨压下自己多余的想法。 看来佟越真真是想要把一切的愧疚都补偿给她。可她早就说过了,他欠她什么呢?她所说的“补偿”只不过是求他给自己一些帮助的理由,而他当了真。 把郑以晨送到家门口,佟越才定下脚步来看她。 这不多时郑以晨已经完全变了个样子,从自卑自弃,突然变成了一个有目标的人,他不知这对她来说时好时坏,但是她有想做的事情,他就尽全力去帮她。 只是心疼,她大致是再也回不到那个明媚阳光的郑以晨了。 佟越微不可闻地叹了气,柔声对郑以晨道。 “有任何事都可以给我电话,我都在。” 郑以晨的心像是在冰冷僵硬的状态下被扔进了温水里,舒适温暖。 郑以晨点点头,正准备转身进去,却被佟越拉住了。 “明天我来接你,我们去一趟程远那里,他认识装修方面的人。明天找个设计师去看看城中那套房子,你有什么想法就告诉设计师。” 郑以晨一愣,一时间有些没搞懂他的意思:“什么?” “城中那套房子还没有精装,做婚房太欠缺了,明天……” 听着佟越的一字一句,郑以晨忽然慌了起来。她着急地打断他,声音有些大:“佟越!不用装!” 佟越闻言,顿了顿,看她的眼神已有些变化:“怎么了?” 郑以晨不敢看他的眼神,只直愣愣盯着他胸口衬衫的那颗白色纽扣。 “不用装,你知道的,我们不会真的结婚,免得麻烦你花钱花精力装修了又用不上,没必要的……” 郑以晨没有去看他的表情,却只听他声音冷了不少。 “嗯,知道了。” 第41章 郑以晨一如往常, 回了宁家就进了自己的房间,锁好房门做自己的事情。锁门已经变成了一种习惯, 就算是宁时凯最近出差了并未在家。 郑以晨最近太多心事,又不习惯让王姨帮忙收拾房间,房里已有很久都没有彻底打扫过了。郑以晨拿起抹布, 做起清洁来。她走到角落, 才看到地上掉了一个小袋子,伸手提起来, 发现竟然是一个首饰盒。 这不是她的东西,郑以晨意识到这可能是之前把宁诗璇的东西从客房挪回卧室的时候遗落的,便隐隐觉得有些高兴。 这可能是天意, 让她跟宁诗璇有进一步的接触。 宁诗璇现在很少回家, 一方面是因为家里人不方便回来, 另一方面则是对这重男轻女的家伤了心。好不容易等她回来,已是过年前几天了。 过年前几天, 宁诗璇照例会带老公回来住两天。她老公是个年纪比她大不少的建筑商,平时也比较忙,说是回来住两天,不如说只是回来过两夜。 晚上吃完饭,郑以晨拿着首饰盒找到了宁诗璇。 “诗璇姐, 这个是你掉在客房的盒子。”郑以晨声音柔软:“可能是上次搬东西的时候不小心遗落了, 不方便再擅自进你房间, 就只能等你回来交给你了。” 宁诗璇看着首饰盒一愣, 正想接过来, 苏婷却从楼上下来了,问道:“在做什么?” 宁诗璇一愣,盯着郑以晨的眼神变了变,带着严肃与慌乱。她抬头对苏婷淡淡说道:“没什么。” 转身,又和郑以晨说起了话:“行了,不用讨好我,别送我了,自己拿着戴。” 说完,她不再多做停留,转身就走。 郑以晨明白其中可能有隐情,便下意识收起了盒子。 “这是你准备送给她的?” “恩,前几天跟佟越去逛,看到有适合她的就给她买回来了。她不想要我就自己留着戴吧。” 苏婷没再多问,从郑以晨身边擦身离开。 郑以晨看着手里的小盒子,感觉像是冥冥中有什么东西在推着她走,走得顺利又迅速。 等到苏婷离开,郑以晨才从电梯上来了三楼,把首饰盒送到宁诗璇房里。 “谢谢。”宁诗璇接过首饰盒。 郑以晨摇摇头说不用,转身打算离开,却被宁诗璇叫住。 “等等!” 郑以晨身子一顿,心跳忽然变了变,变得剧烈:“诗璇姐,怎么了?” 宁诗璇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你为什么要来这个家?你想要什么?” 郑以晨没想到她会这样问,在撒谎与诚实之间,选择了折中:“宁时凯为了想逼我结婚,以我爸爸的命威胁我,后来爸爸去世了,他想来硬的。我不想要这个家的一分钱,也对家产没任何兴趣。我什么也不想要,只是不想让宁时凯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宁诗璇一直皱着眉听她说话,直到最后,她才挑了挑眉,唇边竟然还带了些许笑容。 宁诗璇伸出手来,递到郑以晨面前:“那挺好,咱们目标一样。” 郑以晨心如鼓擂,看着面前的纤指如玉,终于握了上去。 她握的,是她姐姐的手。 …… 郑以晨回了一趟家,才半个月没见,焦云已经老了好几岁。 看着妈妈的样子,郑以晨感觉眼眶热热的,鼻尖酸酸的。焦云为她做了一辈子的好妈妈,她却没能做她的好女儿。郑以晨忽然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对是错,不知是不是该在焦云身边陪着她就好。 “妈妈……” 这声妈妈像是包含着郑以晨全部的感谢与歉意,浓烈地冲进了焦云的心。 郑以晨明明每天都给焦云打电话,明明每天见到苏婷时也会叫“妈”,可真实地看着妈妈叫出口,那声“妈妈”,沉重得不像话。 “要不,我回来陪您吧!”郑以晨恨不能扔下全部的感情,只盼那些爱恨都与她无关,回来好好陪伴妈妈。 焦云有些感动,却摇了摇头:“做你想做的事情。” “宁时凯是您亲生儿子……”郑以晨最想做的事情便是让宁时凯最想要的东西夺走,可她了解焦云,就算不是自己从小带到大的孩子,焦云也绝不是那么铁石心肠的人。 就像就算她恨苏婷,却也时时刻刻都明白这是她亲妈,心底终究是保留着些许柔软的。 “他……做过太过不该做的坏事,罪有应得。” 焦云这样说着,却不忍地别过头去。 郑以晨每一次受伤,焦云都看在眼里,她知道那都是宁时凯做的。心底再想要自己的亲生儿子过得好,也比不过她对郑以晨的心疼,毕竟这是她从小带到大的贴心女儿。 “你爸爸也一定希望你过得好,只是不要苦了你自己。去过好的生活,去把心底的愤怒发泄出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妈妈在家等你,无论你是什么决定,我都愿意陪你。” 郑以晨郑重地点头,把妈妈抱在怀里。 从前都是她一头扎进焦云怀里,撒着娇要妈妈,直到长大了,郑以晨才发现自己的怀里可以容下并没有那么坚强的妈妈。 想到即将来临的过年,郑以晨忽然有些惊慌。 从前每年过年都是他们一家三口在一起,吃完年夜饭后出去走亲戚,今年只剩妈妈一个人,这让她怎么办?自从郑以晨是宁家女儿的事情爆出来以后,她的手机常常能收到亲戚朋友的短信电话,更不用说焦云了。 宁家不可能接受焦云去家里过年的事情,郑以晨便只能寄希望与佟越了。 从家里出来,郑以晨立马给佟越打了电话。虽然心里忐忑不安,不让妈妈一个人的心态却占了上风。 “佟越,我们明天去找设计师装修房子,我们换地方住。” “恩?”佟越还在工作,大致是没想到郑以晨突如其来的要求。 “我们住到新房里去,但是我想要我妈妈一起住。她可以不管我们的生活,但是……我不想让她一个人。” 电话那头的佟越忽然就沉默了,这让郑以晨慌了神。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郑以晨几乎快要绝望的时候,佟越才开了口:“好,明天我来接你。” “好!”郑以晨感激不尽,一张嘴又是一句“谢谢”。 “离过年没几天了,后天去佟宅住。”佟越顿了顿:“那边挺大的,你把阿姨带着,你们住一间。” 这下倒是郑以晨愣住,她想过佟越会狠狠地拒绝她,甚至会因为她的无理要求而愤怒到不愿再帮她一分钟,却没想过他会体贴如此。 “……方便吗?”郑以晨知道自己有些过分,却没任何办法拒绝。 “没什么不方便的,我父母都很开明,佟衍你也熟。那明天我来接你,我们带设计师去城中房里看看,之后我送你回家,你跟你妈妈收拾一下东西。” 郑以晨急促地喘着气,缓了好久才压下自己胸口的澎湃:“佟越,谢谢。” 郑以晨最近和佟越说的最多的话就是这两个字,可除了谢谢,她不知道还有什么话能够表达。 “不用。”佟越的声音低低的,听不出任何情绪。 …… 郑以晨听佟越说要去程远公司找他,有些发愣。上次佟越说过,但那时她没有在意,此刻再听他提起,便本能地有些抗拒。 佟越皱了眉,问道:“你不想去?” 郑以晨摇摇头:“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到处都有家装公司……” “我已经打电话咨询了他,他把设计师已经找好了。那是和他合作的一家大公司,应该能让你满意。” 郑以晨知道佟越说话间一直盯着自己的脸,却没勇气和他对视。 “好,那就去吧。” “恩。” 本来神情愉悦的佟越忽然间像是因为冷风的过境而冻得僵硬,眉眼间全是不悦,从鼻尖发出的些许声音算是应她,便沉默不语。 两人来到程远公司楼下,正待上楼,就听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 “以晨!” 郑以晨回头一看,竟是好久不见的叶泉,她脚步顿停,看着气质依旧的叶泉朝着自己走来,忽然就心下一动。 “学姐。” “你们……在一起了?”叶泉有些迟疑,小心翼翼地问出口。 郑以晨想否认,一边的佟越却已应下:“恩,过几天来参加婚礼。” 叶泉一挑眉,惊讶显而易见,她点点头,又与两人随口寒暄过后便转身离开。 郑以晨望着她风姿绰约的背影,想起她对自己的恩,喃喃地问身边的人:“佟越,学姐以前喜欢你……” 佟越闻言,双手不自觉地握了拳,他颊边肌肉微微收紧了些:“恩?” “学姐她各方面都非常优秀,人也非常好,那时就是她救了我也帮了我……”说完,郑以晨却忽然像是想到些什么,有些难过地低下了头:“也不知道她介不介意你离过婚……” 佟越觉得自己胸口像是被人狠狠擂了一拳,一大口血闷在喉头,欲吐不能。 “郑以晨。”佟越的声音像是要吞她入腹。 第42章 佟越的声音刺入郑以晨的耳, 吓了她一跳,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郑以晨偏过头去, 想要和他说对不起, 张了张嘴却终于还是放弃。虽然这是两人心知肚明的, 但还没有结婚就总是在说分开的事情, 有些太不尊重他了。 佟越无力地看了郑以晨一眼, 心口那钝痛久久不消,到最后却只低声道:“走吧。” 郑以晨点点头,随他上去了。 这次郑以晨第一次来程远的公司, 也是自上次校庆以来第一次见到他。 程远还是那个样子, 一笑就微微眯起的眼, 让人觉得十分亲切。 郑以晨微微抬手, 和他打招呼:“程远, 你好。” 程远看向郑以晨的表情有些僵硬,他轻轻点了点头,却不知怎样回她。 设计师敲门进了程远的办公室, 拿了一大堆资料过来, 请他们去接待室详谈。 郑以晨走到门口了,却被程远叫住:“以晨,有点儿事情想和你聊聊。” 她望向佟越,说道:“你先过去, 我待会儿来。” 佟越闻言, 也不多说什么, 只目光淡然地看了她一眼:“好, 聊完过来,照你的想法装。” 郑以晨想开口让他决定,毕竟房子最终还是他一个人住,却碍于旁边有其他人不好开口,只能点点头答应了。 看佟越跟着设计师离开,郑以晨这才折回程远身边。 “你……决定好了?”程远迟疑地问道。他不怀疑郑以晨对佟越的感情,却在怀疑她今后是否会不再受到伤害。 郑以晨沉默,点了点头,过了好久才又开口。 “发生了太多事情,我已经学不会怎么却正确对待感情了。还有,谢谢你,之前帮了我那么多。” 程远早已知道郑以晨身上所发生的事情,苦笑着点点头:“希望你能开心些,有需要帮助的地方联系我。” 程远从来都是这样,仿佛拥有无限的能量,带给人愉悦。郑以晨感激地朝着他点点头。 郑以晨去接待室和佟越一起选好了大致的风格,便带着设计师去了他城中的房子里。房子是个面积不算大的三层复式楼,不算豪华,但是地理位置好,近本市最繁华的街区。 佟越抬头环顾着房子,似是喃喃自语,似是说给郑以晨听:“这是我赚第一桶金买到的房子。” 郑以晨转过头去,只看见佟越线条分明的侧脸,眼里有微微的自豪。她感觉自己像是见到了多年前的佟越,自信、骄傲,心脏重重地跳了两拍,不适感让郑以晨立马调转了目光。 这房子对于佟越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从他的眼神里就能看出来。 …… 由于佟越提出回佟宅住,郑以晨在回宁家以前,和他一起回了一趟家。焦云正准备一个人下点面条吃,见他们回来,急匆匆地要下楼去买菜。 郑以晨赶紧拉住妈妈,她点了餐,待会儿就会送过来。 “阿姨,您收拾一下行李,明天去我们家过年。我父母想要见见您。”佟越在路上买了些保养品,说话间顺手就放在了客厅的茶几上。 这下倒是焦云有些紧张:“这样好吗?” “正好和我父母碰个面,商量一下我们的婚事。” 佟越的话倒是让焦云心里舒服不少,他的意思是还把她当郑以晨的妈妈,婚姻大事,要和她商量一下。 看焦云点头,郑以晨这才放心了些。 她感激地看向佟越,他却并未回望。郑以晨低头,让自己的情绪有个缓冲。 回到宁家,佟越也是相同说辞,但只提了要带郑以晨回佟宅几天。两人也是在商讨婚事的人了,回男方家里过年也属应该,宁升阳自然是点头答应。 只是等到佟越离开、宁升阳先行回卧室后,苏婷留了下来。 “童童,去了佟越家里要放聪明些,尽量让他家人多喜欢你一些。”苏婷组织着说辞,才又道:“多住一段时间,小时明天早上到家。” 不知是苏婷良心发现,还是她知道郑以晨和宁时凯不可能有什么了,今天竟然关心起她,不想让他们碰面。 郑以晨看向苏婷,用自己最轻柔的声音示弱:“我知道了。可是,妈,您真的要把他接回来么?他就是为了爸爸一辈子的成果,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生父亲病逝,后来又不顾一切想要得到我。姐姐已经嫁人了,我马上也要嫁人了,爸奋斗了一辈子的东西,您真的要交给一个和您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吗?” 苏婷的根根精致的眉渐渐拧在了一起,抿唇听着郑以晨下面的话。 “我回来不是为了得到什么,只是不希望看您眼睁睁把本应该是您的东西,让给一个和这个家毫无血缘关系的人。他那么会闯祸,把爸辛苦至此的钱挥霍掉这件事儿,他只怕也是很在行。” 郑以晨的话点到即止。 “等商量好婚期,我就出嫁了。虽然跟您在一起生活的时间很少,但是很高兴您是我亲生母亲。”郑以晨把早就准备好的备份u盘递给苏婷:“我也很爱跳舞,从小就在跳。里面是我从小到大一些表演和比赛的视频,希望您帮我看看,不知我有没有遗传到您的一点点舞蹈基因?” 郑以晨说着,亲眼见到苏婷的眼里慢慢蕴满了泪水。 女人对自己十月怀胎的女儿总归是有些许柔软的地方,就算心脏曾经被铁石包住,郑以晨的话也还是将那坚硬化解了些。 郑以晨不再多说,朝着苏婷鞠了鞠躬:“您早些休息,我先回房了。” 她转身离开,不再回头去看呆立在原地的苏婷。 这是郑以晨在脑海里反复练习了很多遍的说辞,如此顺畅地说出口,让她觉得酣畅淋漓。 她能看出苏婷对舞蹈发自内心的热爱,能感觉到苏婷为了结婚而放弃舞蹈的艰难,她也是被迫放弃了舞蹈,难免感同身受。如此一来,不知苏婷对自己会不会有更深的情感? 郑以晨不敢猜想苏婷的反应,但是她希望事情的走向是好的。 …… 这是郑以晨第一次来佟宅,如果不是早就知道佟越的家世,她一定会被吓到。焦云的表情也有些不自然,看着郑以晨欲言又止。 郑以晨自然知道妈妈想说的话,没错,她和佟越确实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算是现在变成宁家女儿以后。 郑以晨见过佟越的父母,两夫妻都是和蔼可亲的人。越是到了他们那一步,越没有什么架子。 佟衍夫妇也回来了,带着小佟阮。一家人虽然不算枝繁叶茂,但是也并不冷清,和谐又融洽。 郑以晨从小也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对于和谐的家庭自然是非常有好感的,加上佟越父母对她那么好,她竟觉得有些幸福。 明明离郑林离开才没几个月,生活在幸福的家庭的感觉,竟然已经好久没有过了。 佟宅房间不少,郑以晨却提出和焦云同一个房间,她太久没有和妈妈在一张床上说说话聊聊天了。 李君对郑以晨的做法很是喜欢,她喜欢人情味儿重的小姑娘。本来对于宁家那混乱的环境略有微词,可在儿子告诉她郑以晨的身世后,又是心疼又是喜爱。 佟越的父亲佟霍请焦云坐了下来,请人沏上一壶好茶,对坐下来。看着焦云有些局促的样子,佟霍温润地笑了。 “您喝点儿茶。这次请您来主要是想谈谈佟越和您家以晨的婚事,她的情况我也都知道了些,觉得还是跟您商量对她来说要好一些。” 焦云知道佟霍这么说一定是给她极大的面子,感激不尽:“我也不是太懂这些,您如果觉得应该是个什么流程,我一定尽力配合!” 李君在一边笑了起来:“有什么需要,我们找宁升阳。跟您就只是商量一下怎么对两个孩子好。” “我听佟越说,他们正在准备装修城中的房子,说要接您一块儿去住。那就再好不过了!我们会忙一些,宁家也使不上什么劲儿,两个孩子就麻烦您了。”李君怕自己的话会让焦云觉得自己变相成为一个“保姆”,赶紧加了一句:“您多管管他们!” 佟越拿了些小点心过来,递给焦云吃:“我被以晨管着,您就多管管她,让她少欺负我。” 佟越的话倒是让他们都笑了起来,只剩郑以晨,一边听着一边把双手紧紧握成拳,不断告诉自己,这些都不是真话。 “那您看,婚期定在什么时候比较合适?”佟霍征求焦云的意见。 “我没意见,只要两个孩子愿意就好。” 李君看向郑以晨:“以晨,你觉得什么时候合适?” “我都可以……”郑以晨猛然间被点到名字,慌张摆手。 佟越倒是走到她身边,一把搂住她的肩膀:“那就尽快!年过完民政局工作人员上了班就去领证。” 李君笑着给了佟越一拳:“你这孩子,哪有你这么急的?” “我当然急。”佟越低下头来,望着郑以晨的眼神柔情无限:“行吗?” 像是被蛊惑一般,郑以晨点点头:“好。” 多么皆大欢喜的场面,大家都面露笑容。 而郑以晨,也即将往前跨一大步,再也回不了头。 第43章 往年过年郑以晨都是在家和父母一起过, 三人的年夜饭难免显得有些冷清。可今年, 郑以晨带着焦云住进了佟宅,热闹多了。特别是佟阮, 爸爸妈妈回来以后,她更加开朗有趣了,活跃了整个家的气氛。 时常会人有到佟宅来拜年, 郑以晨十分难熬,不出去迎接也不好,出去迎接也不好——把她是佟越未婚妻的事情昭告天下, 以后可怎么办? 可偏偏只要来人,佟越就像献宝似的主动介绍。如此两天,郑以晨才终于有些忍不住。 “如果别人不问起,可以不用介绍我的。”郑以晨知道佟越不喜欢自己提起以后的事儿, 便只把话开了个头。 佟越倒是不甚在意,也不看她, 继续着自己电脑上的工作:“不介绍也自然有人问。” 郑以晨心里觉得别扭, 却不得不承认他的话是真的。所有人都知道佟家佟越的未婚妻是宁家刚认回的女儿。 昨天晚上有人来拜年,郑以晨正好坐在沙发上和李君聊天,来人打了招呼过后, 便盯着郑以晨笑, 问李君:“这就是您家未来小儿媳?” 明明那眼神就是打量, 却并不让郑以晨觉得不适, 这大致是他们圈子里的人最厉害的地方。 李君自然连连称是, 从房间出来的佟越也适时过来搂住她的肩膀和人打招呼。郑以晨只能站在原地微笑不语, 配合他们演戏。 可转念一想,明明是佟越在配合着她演戏。 新年就在佟越愉快地过去了,郑以晨仿佛身处了一个世外桃源,摒弃所有的杂念,安心地过着,直到要去看郑林的那天。 往常总是这个时候去看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可今年要看的,多了爸爸。郑以晨有些无助,明明做过很多次的事情,只是多了一个人而已,就慌张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佟越开着车,买了些祭奠用的东西,载着他们去了。 郑林头七时,是焦云带着郑以晨来的,今天有了佟越陪着,焦云似乎有些兴奋,蹲在郑林的墓前讲了很多。 她拉着佟越,含着泪指给郑林看,说这是他们的女婿,保护女儿的男人。 佟越也蹲了下来,他没有见过郑林,只能从照片上感叹郑林和宁时凯的相似。如果他早些见到郑以晨的父母,大致早就会发现这个那时还未被揭开的秘密。 焦云还在对着郑林喃喃自语:“如果你还在,可能真的不会答应他们的事儿,你多宝贝你女儿呀,生怕她受伤。” 这话听得佟越心头一刺,他明白焦云的意思。他抬眼望见哭成泪人的郑以晨,伸手牵住了她。 “可是以后不会的,你女婿对咱们童童可好了,家里人也都很好,你可以放心啦……至于宁先生……”焦云这时哽咽得厉害,说话断断续续:“这孩子不像咱们,一点儿也不像……他要害咱们童童,他很坏……但是、但是你也要保佑他,平安地过这一生……你什么也别给他,但、但是……一定得让他安全、健康……” 郑以晨听出焦云断续的话语藏着巨大的痛苦,那是情与理的战斗。无论是宁时凯得逞还是郑以晨成功,那都是在往她心上一刀刀的用力捅着,那刀上还带着倒刺,拔出来的时候,连带着血肉,疼到发颤。 想着妈妈的辛苦,郑以晨终于忍不住将脸埋进佟越胸口,闷声大哭了起来。 她多么自私呀,一想到这些自己恨到骨子里的人,就一头扎进报复的堆里,恨不能让宁时凯随着爸爸去了算了。可宁时凯也是焦云的亲生儿子,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人,他的痛苦,焦云也会跟着疼。 郑以晨挣脱佟越的怀抱,在墓前跪了下来。 “爸爸,我做的是对的吧?您不会怪我对吧?我有千万种理由解释我这样做的原因,但我还是怕自己做错……等我真的做到了,我就会幸福地过我的日子,真的!” 郑以晨泪水流了满脸,不停地抽泣着,焦云看到甚是心疼,拍拍她的背:“你爸爸不会怪你,他只希望你能过得好……” 佟越默不作声地蹲下,在郑以晨的头上轻抚安慰,又对焦云道:“您放心吧,有我呢。” 焦云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十分满意,激动地点点头:“你看,你女婿都跟你承诺了,你就放心吧!” 郑以晨回头望了一眼佟越,欲言又止。 他能给自己什么幸福呢?就算他现在对她好,也不过是因为愧疚,那样她又怎么可能幸福呢?他们之间隔了太多无法跨越的距离,把两人拦得死死的,他们之间的幸福是再怎样努力向前奔跑也无法到达的地方。 到后来,郑以晨跪在郑林墓前喃喃地说了好久,久到再想站起来时已经双脚麻痹无力,难以动弹。她求助地去寻找佟越,下一秒就感觉自己被他揽在怀里。 郑以晨被佟越小心翼翼地抱起离地,他的动作很慢,轻声问她:“可以起吗?” 大致是知道脚麻以后猛地起身会很难受,佟越动作很轻很慢,询问着她的感受。 刚开始麻劲儿还没上来,郑以晨点点头,咬着下唇:“可以。” 哪知话一说完,腿上阵阵酸麻冲得她忍不住嘤咛出声,在他怀里闷哼着。佟越立马顿住,单腿半跪着把她放在自己腿上,一手揽着她的腰不让她摔倒,一手抚到她小腿上轻轻揉捏。 郑以晨当下只被腿上的麻吸引注意,等到麻劲儿过去,这才有些难为情,跳下他的腿自己跺着脚。 “我好多了,谢谢。” 佟越呆愣在那儿,一时间有些没回过神。倒是焦云,在一旁欣慰地笑,又过来说郑以晨:“你这丫头,真是!” 郑以晨尴尬地垂眼,眼神不经意地略过佟越有些僵硬的脸,心情有些复杂。 …… 年过完后,佟越买了很多东西去宁家拜年,自然,郑以晨就被送回了宁家。宁时凯还在家,这正合了她的意。 自从郑以晨来了宁家,宁时凯就一直被派在外出差。宁升阳早已见过他把郑以晨折磨得眼泪汪汪眼下可怖的样子,把他派出去出差,大致也是不希望两人再起冲突。 宁时凯和郑以晨至于宁升阳,一个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给了他不少乐趣的“儿子”,一直宠得不行,一时间情感还是处在那个状态,没办法转换那么快;一个是亲生女儿,有血缘关系,又长久地没在自己身边受宠爱,愧疚很浓,怕她被再被宁时凯欺负。 宁升阳很了解自己宁时凯,从小到大最会惹祸,又好几次见郑以晨被他欺负,等级立马分明。郑以晨是弱者,处于父亲的心态和男人的威严,他选择把宁时凯支远一些,以这样的方式来保护她。 这一切都让郑以晨十分满意。宁时凯被派出差无法回宁家,对郑以晨怨气自是不少。宁升阳又打算隆重地把郑以晨嫁出去,他更会不满、愤怒。 郑以晨不知上一次和苏婷说的话有没有让她产生动摇,便盘算着回去试探一下以后,做自己该做的事情。正好,“盟友”宁诗璇也快回来了。 佟越将礼品递给王姨,向宁升阳夫妇打招呼:“宁叔,苏姨。” “佟越,我们童童去你家里了没有给你惹麻烦吧?”苏婷大致是想通了,佟家对郑以晨来说,是个非常好的选择。 郑以晨闻言撇过头去,不想看苏婷那张化着精致妆容的脸。 “我父母非常喜欢她,夸我终于做了点儿正经事。” 宁升阳表情愉悦,似是对佟越的话很是满意。 “宁叔,年后到了工作日,我们打算去把证拿了,您看行吗?” “当然,这种大事儿你们年轻人自己把握。” 佟越表情温润,说道:“您是一家之主,总是要和您商量一下的。既然有您的首肯,那我就能执行了。” 宁升阳留佟越在家里住一晚,郑以晨闻言顿时紧张起来,她慌张地望向佟越,却听他喉间发出的低沉笑声。 “离她嫁到家里来没几天了,还是让她多在这边陪陪您,我多忍忍。” 明明佟越是在拒绝,可宁升阳竟然觉得格外悦耳,他点点头,不再多留。 郑以晨送他出门,跟在他身后一言不发。佟越改变得太多了,从前他就像是个傲娇的王子,从来都懒得跟谁多说一句话。这些年过去了,他变得温润如玉、话里带糖,不管是谁都能被他哄得服服帖帖。大致是他认清了现实,知道自己该走的是哪一条路。 就像她自己,认清了自己对谁来说都不算是个重要的人,便自顾自地缩进壳里,自卑又胆怯。 佟越再回头的表情有些尴尬,郑以晨还从中发现了些许紧张,便问道:“怎么了?” 他不敢看郑以晨的眼,眼睛眨得频繁:“明天我来接你,我们出去吃个饭。” 郑以晨觉得他有些反常,狐疑地问道:“我们?” 佟越这才盯着她的眼,眼神却依旧有些闪烁:“还有一些朋友们,说是过年了聚个餐。” “唔,好,我知道了。” 第44章 送完佟越回来, 郑以晨就发现苏婷站在她房门口等着, 一见到她就迎了上来:“童童。” 郑以晨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从她回来开始,苏婷为了亲切些叫她就一直在喊她童童。她的内心十分抗拒, 这是郑林和焦云给她取的小名。 “妈, 怎么了?” “咱们聊聊。”苏婷握住她的手, 大拇指轻轻摩挲,异常亲昵。 “好, 那您进来坐。”郑以晨轻轻以巧劲挣脱开苏婷的手,伸手开了门。 两人在郑以晨的床上坐下来,苏婷像是有些兴奋, 眼里闪着愉悦的光。 “你给我的u盘里的视频我都一个个看完了,血缘真的是很神奇的事情, 天份也很神奇。”苏婷撩了撩肩上的头发:“这个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懂舞蹈,你爸爸喜欢看,也愿意让我去看演出, 甚至愿意给我把一些著名的舞蹈团请来, 可他不懂。” 郑以晨垂着眼沉默, 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我一个人爱着舞蹈, 我在小时小的时候也送他去学过舞蹈,但他不喜欢也没天份。直到我看到你的视频……我一眼就能看出,你是我苏婷的女儿!”苏婷的语气里满是自豪:“多亏你的父母让你去学了舞蹈, 还给你留了那么多影像资料。” 听她提起焦云, 郑以晨这才微微抬头, 搭腔道:“我小时候说想学舞蹈, 妈妈就给我报了幼儿园的兴趣班。” “看了视频我才后悔……如果说你一直在我身边,跟我学舞蹈,那一定比我现在要强,说不定能拿很多大奖!” 在她们这些舞者眼里,对舞蹈的热爱,就一定要一步步往前走,走到最高最远的地方。 “你的天赋不该只去当舞蹈老师的,我为了一些东西蹉跎一辈子,却发现离了舞蹈就是痛苦。你还可以跳!” 苏婷的话让郑以晨的不自觉撇开脸,她下意识地抗拒着苏婷的话,呼吸渐渐急促,她感觉很难受:“我已经不年轻了,当舞蹈老师,也是想要让有天赋的孩子们走得更远。” “我可以请人带你去试试,就算不能走远,至少也是圆了一个当舞者的梦啊!” 郑以晨心口一阵刺痛,不得不说苏婷对她的心态简直了如指掌,越是爱舞蹈的人越是受不了这样的话,就像是一颗罂粟摆在那里,吸引着你伸手去碰。她感觉后背的伤痕一阵阵的如针刺,又疼又麻。 “不用了……我没有那么爱跳舞。” “眼神不会骗人的童童……你有什么难处告诉妈妈,我知道那种追梦而不得的痛苦。”苏婷的眼里忽然蕴了水光,看向郑以晨的眼神里带着心疼:“我真后悔,如果你待在我身边,我会给你最好的舞蹈环境……” 郑以晨呼吸急促,浑身血液往脑袋上冲,有些晕晕的:“妈,明天我还要跟佟越出去,今晚还要收拾一下房间,您先上去休息吧。” 收到她的逐客令,苏婷也不多做纠缠。她站起身来,轻轻留下一句话:“你好好想想。” 苏婷的话像是魔音灌耳,不停地在郑以晨脑海里重复播放着。她的弱点像是被人戳中,血流不止。苏婷的话吸引力太大,让她一夜都没睡好觉,连梦里都是那些字句,反复不停。 其实在知道自己是苏婷的女儿以后,郑以晨无法自控地找到了很多视频资料,看着苏婷还未隐退时的舞姿,她也不可抑制地这样想过。 如果她没有被换走,是不是就能跟着苏婷跳一辈子的舞,被苏婷熏陶着成长,也不会遇到那些阻碍自己继续跳舞的事情,甚至能在出事以后更好地不让后遗症那么狰狞。 可这样的想法转瞬即逝,她还是喜欢从郑林和焦云身边长大,喜欢感受着他们的爱成长。 虽然父母对舞蹈都不在行,但是给了她力所能及的环境让她去学习。这就已经足够了,比苏婷还未见到她,就因为她的性别给她判了死刑要好! 郑以晨一整夜都在做着光怪陆离的梦,一时是她在牙牙学语的时候面前的人是苏婷,一时是大火里佟越把自己救了出来,一时又是自己一个人走在荆棘丛里,浑身是血。 第二天一早,郑以晨看着自己微微浮肿的眼,去冰箱拿了些冰块敷上。 虽说都是她认识的人,可聚餐怎么也不能顶着这双肿眼去,更何况,这是他们确定要结婚以后第一次去见那些同学们。 这几天天气不错,冬日的阳光暖暖地照在人们的脸上,郑以晨穿着雪白的羽绒服,衬得她更加白净。 倒是佟越,郑以晨看见他的时候,微微有些惊讶。不知为什么,他忽然在衬衣上戴了个领结,正经中带了些许小俏皮。这可不是他的风格。 “今天有什么重要的事儿吗?”郑以晨坐在副驾驶上频频回头看他,终于忍不住,狐疑地问。 “没。”佟越惜字如金,两眼直视前方,专心开车。 “那是……有什么人要来?”郑以晨有些紧张,生怕是她想象的那个人。 “没有啊。” 知道不是黎笙会来,郑以晨放了些心,可却一点也没有放松的感觉。佟越很奇怪,她能感觉到。 两人来到酒店,郑以晨被佟越领着上楼,走廊尽头的包间里已听见有嘈杂的声音,看来人还挺多的。 可越是走近,声音却越小,郑以晨隐隐觉得有些什么事儿要发生,回头望向佟越,他正皱着眉吞咽口水。 佟越推开包间的门,郑以晨刚踏进去,“嘣嘣”两声巨大的响声在耳边炸开。 郑以晨吓了一跳,下意识抱着头尖叫着往佟越怀里躲,被他一把搂在怀里。还懵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郑以晨下一秒就听见周围人群的起哄声。 “喔~喔!” 郑以晨从佟越怀里钻出来,她这才发现,包间内的窗帘被拉上了,里面只有无数蜡烛的光。引入眼帘的是满地的玫瑰花瓣,热情似火灼着她的眼。房间中央的地上是蜡烛摆成的心形,里面是用玫瑰花瓣摆成的“i love you”字样。 各种颜色的心形气球贴在墙上、悬在天花板上。正对面的墙上,还有用一朵朵玫瑰摆成的“以晨,marry me!”。 这突如其来的一切让郑以晨懵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多俗啊,可是…… 一边的瞿宁大声笑道:“以晨啊!我还妄想着给你介绍男朋友,难怪都没成,原来是有守门员!” 郑以晨回头看去,佟越的同学及家属们站在两旁,手里的荧光灯牌写着“嫁给他吧”、“will you marry me?”、“我爱你”…… 还有……焦云…… 郑以晨愣愣地看着妈妈拿着一束巨大的玫瑰朝着他们走来。 焦云把玫瑰交给佟越,眼睛微微湿润:“我竟然还做帮凶……行了,来吧!” “妈妈……”郑以晨诺诺地叫到。 “童童,别怪妈妈叛变啊!” 郑以晨被佟越牵着来到房间中央,被佟越一把抱起,放进蜡烛摆成的爱心里,看着自己的脚踩在中间的玫瑰花瓣上,竟然有些心疼“i love you”的字。 “童童……” 郑以晨隐隐明白发生了些什么,此刻才开始有紧张的感觉。她怎么也想不到,佟越竟然会向她求婚。 郑以晨眼睁睁看着佟越在自己身前,单膝跪地。他神情的眼光,差点让她深深陷进去。 “童童,那时没能牵着你的手告诉所有人你是我的女朋友,抱歉。今天我就要在所有人的见证下,求你可以嫁给我。” 郑以晨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上次校庆的时候,她眼巴巴地希望他能在所有人面前公开他们的关系,可因为黎笙的出现,他放开了她的手,也并未开口向任何人提起。 想起那时的心痛,郑以晨感觉自己的眼眶渐渐升温,鼻尖的酸楚终于把她的泪给刺激了下来。 “我们兜兜转转,绕了一圈又一圈,我这么多年都没能在你身边陪着你,是我的错。所以,我希望用我以后的日子,用我加倍的好,把这几年你的孤单和辛苦都补回来。” 佟越忽然顿了顿,半天没有说话,周围的气氛忽然凝结了起来。 接着,就看佟越愤怒地转过来对着杜承昇大骂:“拿过来!” 杜承昇这才从刚刚佟越的“深情告白”里抽离出来,想起自己的任务:“哦哦哦!对不起对不起!” 看着杜承昇急匆匆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递给佟越,郑以晨破涕而笑。 一旁的冯涛对着杜承昇的屁股就是一脚:“智障吗你?” “沉浸在感人的气氛里无法自拔,从没见他一口气说那么多深情的话!” 杜承昇的话让其他人都笑了起来,瞿宁补道:“佟越说深情的话干嘛给你听见啊?” 他们的对话缓解了郑以晨的紧张,却让佟越的手更加不稳。 好不容易才打开首饰盒,将钻戒递到郑以晨面前:“童童,嫁给我!” 郑以晨的泪再次奔涌而出,像是决堤的水,一遍遍冲刷着她的心。日思夜想那么多年的男人,正单膝跪在自己的面前,说着令人深陷的情话,做着让每个女生都倍感幸福的事情,她该多激动呀! 耳边传来朋友们整齐的起哄声,郑以晨大口呼吸。 “嫁给他!嫁给他!嫁给他!嫁给他!” 郑以晨终于用力的点头,从刚开始的迟疑,到后来的频率加快,她伸出手,看着佟越颤抖着把戒指带在自己的无名指上,终于忍不住一把扑进他怀里,哭出了声。 是因为感动吗?是因为高兴吗? 都有,可让她嚎啕大哭的是,大致这辈子就只能听见这一次了。他们终将分离崩析,终将分道扬镳,他不过是因为愧疚而补偿自己。 补偿他没有在校庆时堂堂正正牵着她的手说这是他女朋友,补偿他让她这么多年独自痛苦。他认认真真地用自己的行动在做他们说好的事情,说要结婚,不管真假,都让她感受到整套的程序。 “我爱你。” 耳边传来佟越低沉悦耳的声音,郑以晨多希望,这是真的。 第45章 朋友们的欢呼声在郑以晨耳边回荡着, 他们一定是非常替他们高兴吧!郑以晨的情绪缓和了些, 她抬头看了看这些朋友们。 佟越请来的都是他的朋友,郑以晨这边只有焦云一个人。 那倒也正常,自从出了事儿, 她就仿佛与世隔绝, 不与任何人接触, 再好的朋友都被她拒之门外。那时的她是害怕被人知道自己受了伤,到后来, 就习惯性地缩在自己的壳里。 焦云也在抹泪, 郑以晨是她一手带大,当做亲生女儿养的孩子。她经历了那么多苦难折磨, 终于找到了属于她的未来, 作为母亲, 怎么可能不为她而感到高兴? 从小,郑以晨就是她的开心果。她就像是一个小精灵一样, 听话、孝顺、有趣,总能让她和郑林开口大笑。他们这辈子的努力, 都是为了她。尽管……后来知道她不是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 焦云走上前去,安慰般地摸了摸郑以晨的背:“童童, 要幸福。” 郑以晨从佟越怀里钻了出来, 一把抱住焦云。 “妈妈,谢谢您……”谢谢您真心是为了我的幸福着想, 而不像苏婷, 为了金钱, 为了她自己未完成的梦想。 求婚结束,朋友们都非常兴奋,拉着他们讲了很多话,倒显得郑以晨格外冷静了。大家坐着等着上菜,问着他们接下来的打算。 瞿宁打趣道:“佟越,看你这架势,是打算快点儿把我们以晨娶回家了?” 佟越坐在郑以晨身侧,一直紧紧握着她的手:“当然,就等民政局开门了。” 又是一阵起哄声响起,杜承昇和冯涛两个人在低声讨论,说话的时候一直眼神邪恶地看着佟越,可能是由于焦云在现场就没敢乱说话。 程远倒是沉默不语,本是存在感为零的打算,可在这气氛里却格外引人注目。 佟阮跟着佟衍夫妇也来了,她坐在佟衍怀里,好奇地问道:“那个叔叔是谁呀?” “他是你叔叔以前的同学,帅不帅呀?”瞿宁逗着佟阮。 佟阮有些害羞,点点头就往佟衍怀里钻。 大家都被她的样子给逗乐,调侃着程远惹小女生喜欢。 吃饭间,佟越被程远叫了出去。他挑了挑眉,却并不惊讶。 程远常常眯着的笑眼里全是不悦,他握着拳,隐忍不发:“你之前对她毫不在意,怎么突然就要结婚了?就因为她身份变了?” 佟越嗤笑:“我犯得着为了她的这个身份娶她?如果是为了身份,我能娶的人多多了。我和她之间的感情还需要向你报备?” 程远的眉头拧得更紧,却听佟越继续说道。 “我是拿你当朋友才请你过来的,如果你感到不满,大可不答应。你也别打什么主意,她是我的未婚妻。” 程远觉得气愤,却明白佟越的每个字他都无法反驳。 “我没有什么主意,只是作为朋友,不希望她再受到什么伤害。既然你们决定好了,那就把自己说过的话记好了。” 程远转身走了,背脊僵硬。 他说的是实话,他仅仅只是不希望郑以晨再受到伤害而已,他知道,她受过的伤已经足够多、足够深了。 …… 新年就在平静中一天天过着,郑以晨回了家,宁时凯却似乎一直在有意躲着她。 宁时凯恨她恨得牙痒痒却没有任何办法,他知道自己不能做任何事情,否则会适得其反,把自己堕入深渊。他能感觉到苏婷的变化,却无能为力。 郑以晨总在不经意之间在宁时凯面前表现得洋洋得意,又在他在场的时候,对宁升阳和苏婷表现出乖巧柔弱的样子,这让宁时凯更火大了。 她努力地让宁时凯积蓄着怒气,打算等一个机会让他爆发。郑以晨便私下联系了宁诗璇,和她商量了回来的时间。 宁诗璇第二天就要回宁家,郑以晨有些兴奋,表情不自觉地就变得愉悦。 宁升阳和苏婷出门参加活动去了,家里就只有他们两人和王姨。宁时凯像是躲瘟神一样躲着郑以晨,一回到家就进了房间。 “王姨,您帮忙削点儿水果吧?” 郑以晨的要求,王姨点头应下,忙完手头的事情,就坐在饭厅里削水果。她随意地在王姨旁边坐下,和王姨扯了些家常。 王姨把好几样水果都削好了,打算分一点儿给楼上的宁时凯,郑以晨便赶紧说道:“我去吧,您再帮我削点儿,我待会儿进去边看电视剧边吃。” 郑以晨端着果盘从楼梯上去二楼,敲响了宁时凯的门。 里面的宁时凯十分警觉:“谁?” “王姨让我把果盘给你。”郑以晨的话语里有着不情愿的调调,让宁时凯放松了警惕。 宁时凯开了门,皱着眉靠在门框上。 “果盘拿去,我还有事儿要做。”郑以晨表情不悦,像是不乐意给他送果盘的样子。 宁时凯也不多说,伸手去拿。 宁时凯的手还未接到果盘,郑以晨就松了手。他下意识地抬手去接,却没想到力道太猛,把果盘直接挑起来,削好的水果像撒花似的在空中飞舞。 郑以晨目的达到,却表现得异常惊讶,后退两步没能站稳,直接摔在的地上。她不禁发出了惊呼声,声音不大不小,在饭厅的王姨应该能清楚地听到。 郑以晨赶紧起身,低头在他面前:“对不起,我以为你已经接到了。” 宁时凯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情弄得有些焦躁,他不耐地问:“你是不是故意的?” “你怎么能这么问?我当然……”郑以晨顿了顿,垫脚到他耳边:“是啊。” 郑以晨站到离他稍远的地方,看着他错愕又愤怒的表情,心里格外解气。暗暗道,她故意的事儿,多了去了。 宁时凯再也不和她多说,一步跨回自己的房门,猛地关上房门,响声震天。 郑以晨心情愉悦,蹲下去把果盘捡了起来,又跪在地上用把水果一块块地捡起来。 王姨在听见果盘落地的声音和郑以晨的惊呼就往楼上赶,此刻上来,正好看见郑以晨姿态卑微地跪在地上捡水果。她顿时有些心疼,跑过去把郑以晨拉了起身。 “你别捡了,我来扫就行了。” “这些是您辛辛苦苦削好的水果,他不吃我也想吃的。捡起来洗一洗还能吃,但是扫起来就浪费掉了。” 郑以晨神色苦恼,王姨知道这孩子是在珍惜自己的成果:“没事儿,我还在削呢,掉地上就不要啦!没关系!” 王姨看了一眼宁时凯紧闭的房门,小声道:“以后你少跟小时打照面,他脾气不太好,一时间可能接受不了你来的事情。” 郑以晨闻言,失落地抬头看了一眼,低声道:“我只是觉得一家人不能把关系闹得太僵了,可能……是我自作多情了吧。” 王姨扶着郑以晨到楼下餐桌前坐着,自己去收拾了。 王姨是个很实诚的人,上一次郑以晨房里浴室的门锁不紧的事儿被她知道了,都告诉了宁升阳和苏婷,并且请人来修了。可明明她的房里只有她一个人,这不过是把房门关上就可以解决的事情。 郑以晨知道,今天的事情,王姨一定会告诉宁升阳夫妇。 …… 第二天一大早,佟越就来接郑以晨了,说是设计师出了图,让他们去看看。郑以晨顿时觉得这个设计师实在太过敬业,连过年期间都在工作。 看了大致的设计图,设计师又给他们讲了讲成品的效果。郑以晨全程认了真,仿佛真的在设计他们未来的家一般,认认真真地听着。佟越时不时提出些小小的想法,竟让郑以晨觉得和自己的有些许的吻合。 “这边房间设置成婴儿房会不会太小了?”佟越指着三楼对着他们卧室的房间问道。 设计师忍不住笑了出来:“您打算生几个?两个住里面是没多大问题的。主要做婴儿房的话,在您卧房对面,比较方便您看孩子的情况。” 设计师的揶揄让郑以晨有些不好意思,脸“唰”地一下就红了。她下意识瞥了佟越一眼,却见他竟然很严肃地在思考这个问题。 佟越良久才点点头:“恩,孩子大些以后可以都分别在二楼的几个房间去住。” “您打算生三个?也不知您夫人愿不愿意啊!” 佟越闻言,看了一眼频繁眨眼的郑以晨,微笑不语。 和设计师分开以后,佟越本打算带着郑以晨去吃饭,却被她拒绝。 “不了,诗璇姐下午回家吃饭,打算在家住两天,我想去陪陪。”郑以晨目视前方,平静说道。 佟越愣了愣,看向郑以晨的眼光已是了然。 “好,需要我陪你吗?” 郑以晨摇摇头:“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 佟越的喉结上下滑动,也不知为何,竟会有些紧张。 第46章 郑以晨感觉自己出奇地平静, 明明是一件她准备了好久的大事儿。 宁诗璇说她丈夫出差去了, 家里没人,就回宁家住几天。郑以晨进门的时候抬头望了她一眼, 两人的眼神不期而遇, 而后又都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一般离开。 见她回来,苏婷关心道:“回来了?吃饭了吗?下午干嘛去了?” “恩,还没吃,下午去和设计师商量装修的事情了。” 闻言, 宁升阳点点头, 对郑以晨的回应很是满意:“有什么需要就告诉我们。” 郑以晨心底并不当真, 嘴上还是应着:“好,谢谢爸。” 王姨做了一大桌子菜, 一家人看似和和美美地坐在一起吃晚饭。 “佟越向你求婚了?”苏婷面露喜色地问道。 苏婷知道求婚的事情, 并不是从当事人这里知道的,而是出了报道。 杜承昇当晚感动到发了朋友圈, 结果被一个记者朋友看见,截图发了报道。 郑以晨点点头,却不说话, 低头沉默地吃着饭,就见宁升阳拿食指指节敲了敲桌面:“食不言。” 郑以晨深知“食不言寝不语”的道理,小时候也因为这个事情被郑林骂过几次。后来郑以晨总是撒娇,郑林便任她去了。那时的郑以晨刚上小学, 小学的课程对当时的孩子来说已有些繁重, 她只有在吃饭的时候才能和爸爸妈妈聊聊天。 想起那时的一家三口, 郑以晨一时间有些鼻酸,她头低得更低,不想让其他人发现。 “童童,饭后到书房来一趟。” 浑厚的声音传来,一桌的人都顿了筷子。倒是被点名的郑以晨,平静如水,她轻轻夹起饭粒放入口中:“知道了。” 饭后,郑以晨起身帮王姨收拾碗筷,倒是让宁诗璇略有不悦:“你坐下。” 王姨起初看郑以晨帮忙收拾也是诚惶诚恐,后来见她随时柔柔弱弱的样子却态度强硬,便也只好随她去。时间长了,竟也已经习惯。 此刻被宁诗璇提起,她才想起自己的不是:“童童你坐下吧,我来收拾!” 郑以晨不以为意:“没事儿,在家我……” 说到一半,自觉不该,已经来不及收回。 宁诗璇了然地看她一眼,神色淡淡:“以后注意。今天我没听见,王姨也没。” 王姨闻言,默认地没说话。她对郑以晨的好感不是一丁半点儿,虽说在宁家工作了有小十年,但就郑以晨来了以后对她的态度来说,实在是招她喜欢。就算宁诗璇不说,她也会闭口不言的。 帮王姨大致收拾了餐桌,郑以晨便打算上楼去找宁升阳。宁诗璇跟着她上电梯,按了二楼。 宁诗璇的手向上一弹:“哟,按错了。”接着,便按下三楼,貌似回自己房间的样子。 电梯门将将打开,宁时凯烦躁又愤怒的脸就映入了郑以晨的眼。 看到电梯门在他面前打开,宁时凯的表情一变。他正在焦虑待会儿宁升阳找郑以晨谈话的事情,倒是她先找来了。 郑以晨把手挡在电梯门上,神色淡然地问他:“要聊聊吗?” 宁时凯倚在墙边,眉头拧得死紧。他自知没有底气和郑以晨谈什么,听到她这么说,却竟然觉得她的话有吸引力。可想到昨天郑以晨的行为,让他心有余悸:“不用了。” 宁时凯转身要走,下一秒却被两步跨出电梯的郑以晨给拉住。 “对你有好处的。”郑以晨轻声道。 宁诗璇也紧接着走了出来,对宁时凯道:“这是出大戏,赶上了我还是得看看。也不知是我的‘假弟弟’胜利,还是‘真妹妹’是赢家?” “宁时凯,要么你自己提出长期出差,那你还算是宁家的儿子。要么你就被指派长期出差,以后算不算宁家的儿子,那得看爸妈是什么态度。”郑以晨盯着宁时凯的眼睛,不让他回避视线。 宁时凯的僵硬充分地表现出了他的慌乱,他不是没有想过这两种可能的,但到了这一步,真的很不甘心。 “我考虑一下。”宁时凯拖延时间。 “没时间给你考虑了,我得上去跟爸商量事儿啊。佟越跟我求婚了,并且我们年后就要领证了,爸叫我上去,就是为了嫁妆。” 郑以晨说到此处,竟有些心颤。 郑以晨起初还不知道佟越跟她求婚、着急领证的原因是什么,可就在宁升阳叫她上去谈谈的一瞬间,她就明白了,佟越在帮她,帮她尽早得到她想要的东西。 说不清到底是喜是悲,明明她想要的东西近在眼前,她却竟然因为佟越只是在帮她而感到失落。 她是有多没出息? 一次又一次地告诉自己他说的话做的事都不是因为感情,却偏偏在明白后辗转难眠。 宁时凯咬着牙,到了最后还是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我没什么好说的。” 他大致是想做最后的抵抗,看他陪伴他们快三十年的时间的感情到底是不是没了血缘后,就会瞬间崩塌。 郑以晨闻言,轻轻地笑了。 宁时凯正为她莫名的笑而感到不安,下一秒手就被她握在手里。剧烈的疼痛让他叫出声,下意识猛地挥手,郑以晨被重重掀翻在地。 郑以晨用了七成的力去咬他,在被他掀开的瞬间,她故意不做任何防御,重重地倒了下去。 楼梯就在电梯旁,郑以晨感觉到自己的臀只刚刚坐到台阶的一半,便顺势向后一倒,直接从楼梯上向后仰着滚了下去。 后脑勺磕在台阶上,一阵眩晕席卷了郑以晨的脑子,这下便彻底没了控制,滚到了最下的台阶,半晕了过去。 她还有意识,但却已没有力气说话,甚至懒得睁眼。 宁诗璇的尖叫在宁家的别墅里盘旋,绕着大大的空间回旋着,刺入每个人的耳膜里。 宁升阳夫妇和王姨闻声赶来,看到倒在半层楼梯平台的郑以晨,震惊不已。再回头看看拼命摇着呆滞的宁时凯的宁诗璇,一切都已明了。 “小时你太过分了!你怎么能这样!”宁诗璇大吼着。 宁时凯已被突如其来的变化给击得懵了,他抬手看看已微微渗出血渍的伤口,郑以晨的牙印清晰可见。 “小时,乱来!赶紧送医院!”宁升阳沉声怒道。 苏婷在一边也慌了神,正手忙脚乱地准备叫救护车,却见郑以晨悠悠转醒。 “童童!你怎么样了?” 郑以晨感觉自己的头像是要裂开一般,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她张了张嘴想说话,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缓缓地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一动弹却又觉得头疼。 宁升阳把郑以晨抱起来,就近进了宁时凯的房,将她放在床上。王姨倒了水,又打了盆加冰块的水来给她敷后脑。 几分钟下来,郑以晨终于感觉自己好多了。 “没关系,缓缓就好了。” 郑以晨望了望四周,宁时凯不知去了哪里。 “你们又在闹什么?”宁升阳皱着眉,沉声道。 “没有,您别担心……” 郑以晨话还没说完,宁诗璇愤怒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小时是不是有暴力倾向?一句话不合就想打人?要不是我也在电梯上,只怕他又要诬陷人,说是郑以晨先咬的他了吧?” 宁诗璇的话让宁升阳和苏婷齐齐看向她,她便低头垂目,不言不语,表情却委屈难受。 “行了,反正童童快要嫁人了,这段时间我就先安排小时到外面去工作。” 宁升阳的话让郑以晨震惊,她太低估宁升阳对宁时凯的感情了,就算宁时凯现在在他面前已经是几乎要杀了她一般的行为,他却依旧只是想着如何把两人错开。 可她无法辩驳,多说一句都有可能被宁升阳给拆穿。 “对不起爸爸,是我太冲动了。” 郑以晨的态度让宁升阳有些心疼,这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更何况是这么久以来都不争不抢、柔弱顺服的女孩子。 “再以后有什么事直接来找我,你不会再被欺负了。” 郑以晨点点头,眼睁睁地看着宁时凯转身离开。 “你们把她扶到自己房里去,让她好好睡一觉。明早让你妈妈带你去医院查个脑部ct,顺便把小时带去打个破伤风吧。” 宁升阳扔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开。 郑以晨心灰意冷,明知道有些事情不可能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成功,却依旧被宁升阳的态度逼得心凉。 回到房间的郑以晨,感觉自己没那么难受了,便支撑着起床去洗漱。 到了快十点的时候,佟越的电话进来了。 郑以晨洗完澡就一直躺在床上,脑子一片空白,心里空落落的。本是说不上哪里难受的,见到来电提醒上写的“佟越”,才终于明白原因。 “你还好吗?怎么样了?” “还好……”郑以晨幽幽叹气,压抑住想把自己的心酸委屈全部告诉他的冲动,却终于还是有些哽咽。 “不顺利?怎么回事?” 佟越感觉到她的难受,有些着急了。 “没事,只是……咱们还是得领证了。”郑以晨语调低沉,似是喃喃自语:“还以为不必连累你的户口本上写‘离异’,今天的计划失败了,只能这样了。” 对面的佟越像是被人戳中了穴位,半晌不得动弹,甚至觉得自己连呼吸的时候心口都丝丝发疼。 他的屏息让郑以晨甚至以为他挂掉了电话。 “喂?” “恩,知道了。” 第47章 郑以晨长时间地没有回应, 佟越僵直着声音:“喂?” 电话那头只有匀称的呼吸声悠悠传来,让佟越万分疲累。他不知郑以晨刚刚只是一如往常一般故意说着那样的话来伤害他,还是迷迷糊糊睡着以前不小心吐露的真心话。 佟越烦躁地扔开手机, 狠狠地搔了一把自己的头发,颓然地倒在了床上。 一直以来, 他从来都很明白自己要什么。他不算是个固执的人,喜爱的东西可要可不要,喜欢的人也无所谓在不在一起,甚至连从小爱好的事,都能在明白自己只能按照固有的路线走了以后,坦然放弃。 直到他如今身处于一个尴尬又落魄的局面,才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反常。 佟越躺在床上越想心里越觉得憋闷,又重新捡回手机。 还记得很早以前那群朋友们发毕业照片,发了一张角落里有郑以晨的图片。那时他对郑以晨还只有着无限的遗憾, 遗憾着如此明媚的女生突然变得晦暗, 如今再想, 却觉得庆幸,庆幸她能够坚强地活下来。 他那时鬼使神差地就把图片存了下来, 再次翻出, 看着那明黄色的身影, 佟越终于将自己憋在胸口的气缓缓吐出。 佟越问过自己无数次,这样一次次被郑以晨的冷言凉语刺得生疼, 是否还要坚持下去。可他性子里那趋利避害的一面忽然没了踪影, 一心只想让她得到她想要的东西。 他起身来, 拿起烟盒,一根接着一根抽了起来。 郑以晨一次次一句句的“愧疚”,让佟越几乎真的以为自己除了愧疚就只剩悔恨。直到他发现,如今自己的心,只剩下一意孤行。 他将烟头狠狠拧碎,只能将一切生生硬吞了下去。 …… 郑以晨趴着睡了一夜,到早上醒来的时候,感觉脖子有些酸痛,再伸手去摸后脑处,轻轻一触便感觉疼痛。 她不是自然睡醒,而是被敲门声给吵醒的。 “以晨!”佟越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郑以晨一个激灵,这才意识到自己应该起床去给他开门。 自从上一次宁时凯的恶劣行为,她就养成了锁门的习惯。 郑以晨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还是觉得有些头晕,撑着去给他开了门,呼吸却略微有些急促。 “昨晚电话讲到一半你就睡着了,早上也联系不上,我就过来看看。”佟越看郑以晨虚弱的样子,一把扶住了她:“听王姨说你从楼梯上摔下来了,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佟越扶着郑以晨在床上坐下,像是对待小孩子一半,从衣柜里拿了一套衣服出来,一件件地从衣架上取下来。 佟越正准备把毛衣给她套上,却听她语气略有尴尬:“我……还穿着睡衣,我自己换,没关系。” 闻言,佟越这才意识到自己没有给她拿内衣和打底衫,却并未觉得尴尬:“在哪?我帮你拿过来。” 看郑以晨指了指抽屉,佟越直接伸手拉了开来,映入眼的是满满一个抽屉的内衣,各种颜色各种款式,让他有些迟疑。 他不懂女生的衣服,看到这样的场景,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右下角白色的那件帮我拿一下。” 佟越看着白色的内衣无从下手,不知是去拿肩带还是去握罩杯处,情急之下捏着双排扣拉了出来,谁知手一抬高,整件内衣便在他眼前垂下。 白色的蕾丝边让他有些口干舌燥,佟越不自觉地移开眼,把内衣交到郑以晨手里,又去给她找打底衫。 郑以晨看着佟越的样子,又是不好意思却又好笑。接过他递来的内衣和打底衫,轻声道:“谢谢,我可以自己穿的。” 看佟越背过身去,便在被窝里换好了内衣。可她刚要伸手去拿打底衫,忽地一阵反胃冲了上来,她急忙起身要去卫生间里,却感觉更加难受。 郑以晨眉头紧锁捂着嘴,生怕自己一下子吐到床上。下一秒,就已经被转过身的佟越抱了起来,几步跨到洗手间里。 撑在洗脸台上的郑以晨终于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佟越在听到郑以晨作呕的声音,就意识到她的不对劲了,此刻看她把胃里的酸水吐了些出来,才有些后怕起来,郑以晨只穿着内衣,他站在她的身后,背上的伤疤再一次在他眼前怒吼着、咆哮着。他伸手帮她拍拍后背想让她舒服一些,手心里凹凸不平的感觉,和扶着她手臂如凝脂般的触感,截然不同。 他多想时光倒转,冲进火场里救出的人,是郑以晨。 吐过的郑以晨感觉头晕症状好多了,再看看自己的样子,顿时不安了起来。尽管佟越亲眼见过她的伤疤,她却依旧不希望他再看见。 郑以晨猛地转过身去,却知道已是于事无补。 对比起她的慌张,佟越倒是淡定许多,他像是毫不在意一般,神情自然地搂着她的腰,明明腰间有盛放着的伤疤。 “好些了没?” 郑以晨听着他沉稳的声音,心竟然也沉静了下来:“好多了。” 被他扶至床上,郑以晨正伸手去拿打底衫,却被另外一只手给劫走。她呆愣在那,却只能任由佟越动作。 佟越把打底衫轻轻套在她的头上,正用手绷着领口,不让领口挤到她的后脑,又拎着袖子给她穿。见郑以晨呆呆的样子,不禁笑道:“伸手啊,还真让我全程给你穿?” 郑以晨被佟越的话说得面红耳赤,赶紧伸手进了袖子,自己将衣服下摆拉整齐。 佟越却像是上了瘾一般,又帮她穿了毛衣,套了外套,只差帮她提裤子了。 郑以晨穿好衣服,进洗手间去洗漱。这才发现刚刚她吐出的秽物已经被清理干净了。望着干净的洗手池,郑以晨不禁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郑以晨洗漱完毕,从洗手间出来,佟越正坐在床上等她,一见她出来,立即起身来迎。 “你知道今天初几吗?” 因他无厘头的话,郑以晨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半晌才道:“初八。” 说完这两个字,郑以晨才意识到他是什么意思。初八,又是周四,已是工作日了。 果然。 “是啊,民政局该上班了。” …… 宁升阳和苏婷等在客厅里,待佟越和郑以晨出来,上前去关心。 “童童,怎么样了?好些了吗?”苏婷问道。 郑以晨被佟越牵着,躲在他身边点点头:“好多了。” 昨天宁升阳和苏婷的态度让她再次感觉被抛弃,她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人,那一丁点的血缘关系,根本算不了什么。 “宁叔,苏姨。”佟越沉声道:“自从来了宁家,以晨已经出现过几次这样的情况。她待在我身边绝不会这样危险,如果有必要,她不从宁家嫁也是可以的。” 宁升阳微微皱了眉,他知道佟越会很生气,却没想到竟然还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作为长辈,他应该生气,可作为一个不称职的父亲,他确实无法反驳。 “下周宁时凯就出去工作了,不会再出现这样的情况。” 佟越闻言,挑了挑眉:“那您的意思是,以后他出差结束,我们还回来不得了?童童有孝心,就算您对她没有抚养之恩,她也总是提醒我,以后她会常回来陪父母,把那些错过的时光补起来,要我别吃醋。可您却像是让宁时凯出去躲难,等她嫁了再回来。” 佟越深情地看了一眼郑以晨,接着说道:“我不拦着以晨对您尽孝心,可她从郑家嫁还是宁家嫁于我来说没什么区别,与您,还是有区别的吧?” “佟越,过分了,我还好的。”郑以晨用另外一只手轻轻抚着佟越的手臂,却又被他握在手里。 “我不能眼睁睁放你一直在宁家受伤,这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佟越的神色严肃,气压低到了底,一旁的宁升阳和苏婷不会感觉不到。 “你这说的什么话?童童是我宁升阳的女儿,是我宁家的人,当然得从宁家嫁了。”宁升阳也有些生气。 佟越望向宁升阳,不卑不亢地说道:“那您首先就得把她当做您的女儿,当做宁家的人。” 佟越的话触到了宁升阳的心,他这才审视起自己的心态。 从宁时凯和焦云联系被他有所察觉,到苏婷主动告诉他孩子抱错了以后,他都存在着一种侥幸心理。他心疼宁时凯在他身边活了一辈子,最后却不是他们的儿子。也心疼郑以晨,明明是他的女儿,却无法在他膝下承欢。于是他侥幸地希望两个孩子都是他的,可他明明知道宁时凯有多任性多狠毒。 再想起柔弱无力、委曲求全的亲生女儿郑以晨,他这才忽然软了心。 在与佟越的对视里,宁升阳终于沉声说道:“那是自然。” “那我先带她去医院,然后去一趟郑家。” “去郑家?”苏婷疑惑道。 佟越勾起唇角,语气温和,表情却略带讥讽:“当然,我得去拿以晨的户口页,您不着急转到您的户口本上,我着急。” 第48章 从宁家出来, 郑以晨一直咬着唇不说话。不得不说在她昨晚的计划失败以后,佟越又给她带来了新的希望。 她总是把自己看得太重要,才会一直以为自己可以解决这些事情。可如果没了佟越,她什么也做不了。 郑以晨只好仰仰头安慰自己,当初提出要他以结婚“补偿”,不就是因为他可以帮到自己么? 胸口一阵热流经过, 郑以晨忍不住加快了脚步, 伸手牵住了佟越的衣角。 佟越回头时眼里有掩饰不住地惊讶,郑以晨开口的时候竟然有些哽咽:“佟越, 谢谢你。” 郑以晨忽然发现自己总是在说谢谢他, 说得最多的话就是谢谢。 “没什么好谢的, 我只是做了我觉得该做的。”佟越伸手,抚上了郑以晨的发。她总是一头乌黑的秀发垂下,恬静又秀美的样子。 郑以晨呼吸急促, 胸口上下起伏,由于他抬手的关系,像张着手臂的样子。她此刻忽然有种想要投入他怀里的冲动, 却终究还是撇过头去,压制住了那股几欲喷薄的情感。 她需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没有力气再去为了情爱而伤神,更何况她面对的是那么多年都一直不喜欢自己的人。 佟越带郑以晨去了一趟医院,拍过ct以后发现无颅内出血, 只是患处有些红肿。 佟越着急地给医生解释她早上吐过的事情, 说得对方不禁笑了起来。 “那应该是紧张和压力大造成的, 没什么事儿。” “需不需要住院观察?会不会是脑震荡?有没有后遗症?”佟越一连抛出三个问题。 “受伤时有昏迷吗?还记得当时受伤的过程吗?还头晕头疼吗?”医生回敬给郑以晨三个问题。 “没有,我还记得,如果手不去按压就不会觉得很疼了。”郑以晨老老实实回答。 “那就对了,哪那么容易脑震荡,没事儿。”医生转过头去告诉佟越:“你别着急,实在不放心就多陪着她观察,有不对劲就立马送来。三天左右要是没有异常,那你就可以完全放心了!” 佟越皱着眉,把医生的话完全记在脑子里,严肃地点点头。 郑以晨看佟越紧张的样子,有些好笑,不禁捂着唇笑出了声。 医生倒是很明了地看了一眼郑以晨,说道:“我老婆前两天割到手流了特多血,我带她来的时候,也问我同事她手指是不是被切下来了,比你男朋友紧张多了。” 佟越听到医生了话,这才意识到自己反应太过激烈,缓缓吐出一口气调整心态。他早上亲眼目睹了她吐得稀里哗啦的,不担心才怪。 “看来我担心的还不够,可能是因为等级不够。”佟越起身,向医生道了谢,顺势牵了郑以晨的手:“走吧,升级去。” 郑以晨有点不好意思,抿着唇不说话。 医生显然很懂:“恭喜恭喜!” 知道郑以晨没事,佟越凝重了表情显然缓和了很多,两人一起去焦云手里拿了户口本,又去专业照相馆化妆照了相,到下午才去民政局。 郑以晨左手拿着户主变成焦云的户口本,右手拿着证件照,一时间竟然感觉心情复杂。 她看看手上的证件照,才发现这是他们的第一张合影。照片上的佟越目若朗星,剑眉星目,英气十足。一旁的自己,被他衬得柔弱似水,温软可人。就这样的大头证件照郑以晨还是有些自信,若是旁人看了这照片,大致会说这两人十分般配吧! 不知是初八算不上好日子,还是因为已是下午,排队的人竟然不多。 办结婚证的程序不算复杂,不多时,红色小本已拿在手中。戳着钢印的结婚证告诉郑以晨,他们已是合法夫妻。 郑以晨觉得自己的手都在颤抖,像是做了一辈子梦,梦到无力再继续梦下去的时候,却忽然实现了。 她承认自己卑鄙又自私,可是扪心自问,她又怎敢斩钉截铁地说她只是单纯为了复仇呢? “佟越……”郑以晨的声音微微发着抖,语气里带着令人听不懂的复杂情绪:“我们,真的结婚了。” 回应郑以晨的是佟越温暖的怀抱,他的肩背宽厚,手臂修长,将她整个人都圈在怀里。郑以晨清晰地感觉到他说话时产生共鸣的胸口,那颤动直接击在郑以晨的心上。 “对,结婚了。法律会保护我。” 郑以晨把脸埋在他胸口,一眼不发。 倒是佟越,喉间的笑声蛊惑人心:“我在逗你,你怎么不笑。” “我在笑。” 郑以晨把脸埋得更深,笑得放肆。 …… 回到宁家的时候,郑以晨正碰上要回自己家的宁诗璇。宁诗璇看起来表情十分愉悦,路过她的时候竟然好心情地摸了一把她的手臂,这让郑以晨有些奇怪。 直到进了家门才发现,宁时凯不在家。 一见她回来,王姨就立马过来通风报信。 “童童,小时出差去了!”王姨的表情算不上高兴,可明显有种替郑以晨放心的感觉,郑以晨心里暖暖的,在这个家里,大概只有王姨是真心有些喜欢她。宁诗璇是战略合作伙伴,苏婷和宁升阳,不过是有血缘关系的两个陌生人而已。 郑以晨点点头,对王姨报以微笑。 晚上,郑以晨的门被苏婷敲开,似是有话跟她说。郑以晨开门放她进来,却下意识地十分拘谨,双手握在一起,一副顺从的样子。 “你不用这么紧张,我就是来跟你说,小时的手没什么事,擦了消炎的药就出去出差去了。虽然离得不远,但那边的分公司也刚起步,比较忙,他可能没什么时间回来。你们合不来我可以理解,他从小就是个放肆的性子,所以干脆把他支远一些。” 佟越的话起了效果,比她昨晚的受伤作用大多了。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爸妈。” “这是你自己的家,我们打算把二楼的健身房装修一下,那边本就是个大卧室。” “不用了,我现在这个房间挺好的,我住习惯了。等佟越的房子装修好我就能搬进去了,偶尔回来住一住,不用换房间的,也免得又装修房间吵了你们休息,也会把房子里搞得乱七八糟的。” 苏婷看着郑以晨乖巧可爱的脸,不禁更加喜欢这个性子温顺的孩子了。她点点头:“好,都依你。” 苏婷起身要走,郑以晨便跟着去迎,走到了门口,苏婷才又转过身来。 “我明天拿些资料视频给你,你看一看。正好我有几个朋友要来找我,我打算让他们看看你之前的视频,再安排你们见个面。他们现在都是从事舞蹈行业的人,会帮到你很多的。” 郑以晨张了张嘴想拒绝,却竟然半晌没能发出声音。 “你真的很有天赋,我舍不得放弃这样好的一个舞者。更何况,你是我女儿。”苏婷脸上是弧度完美的微笑,有一种魔力,吸引着郑以晨。 “好。”鬼使神差地,郑以晨这样答道。 送走了苏婷,郑以晨洗漱后就一直躺在床上,那些话像是弹幕似的反复在她脑海里来来回回,转动不休。 有些东西是没办法斩草除根的,那是人骨子里带来的,挖心掘骨都没法去除的,春风那样轻轻一吹,便又生长出来,蓬勃而热烈。 郑以晨接到了焦云的电话,那边的人吞吞吐吐,一些话想说却又不敢说的样子。她知道可能是和宁时凯有关,便语调温软,像哄小孩子一样问道:“妈妈,你是有什么话要说吗?没关系,说吧!” 焦云这才长长叹了一口气:“童童,宁先生最近一直在找我。” 焦云的话让郑以晨立马警觉了起来,她坐起身来,生怕宁时凯会找妈妈的麻烦。宁时凯那样的人,有什么做不出的? “找您?为什么?” 听出郑以晨语气里的担心,焦云赶紧解释:“没事,你别着急。他最近好像在跟我套近乎……特别关心我,还常常会给我打钱。我都退回去了,没要他的。他可能是想从我这里入手,让我劝你。” 听说宁时凯对焦云没有威胁,郑以晨这才放心了些:“那就没关系,您保护好自己,等佟越房子装好了,我们就能住一起了,您再坚持坚持……” “我现在还挺好的,没了你……和你爸爸,我就不用天天想着怎么给你们做好吃的,怎么把家里收拾干净些让你们住得更舒服,也没你们两个邋遢鬼给我瞎胡闹,不需要每天把你们从柜子里拖出来的衣服袜子叠好塞回去……挺好的,轻松不少。” 郑以晨就是受不了妈妈这样说话,明明都是埋怨,却像针字字句句戳着心口。那是多么美好的时光,一家三口,幸福美满。 “我才不能让您那么舒服,您还是得帮我洗衣做饭,伺候得我舒舒服服的!”郑以晨声音有些哽咽。 “行吧,我就那么个命了。”焦云明明甘之如饴。 不知怎么,郑以晨脑子里灵光一闪,问道:“妈妈,您说宁时凯要给您打钱?打了几次?打了多少?” “好几次了,每次都有大几万,有时说是补偿他之前的不懂事,有时说是补偿这么多年没尽的孝,还有说让我买点儿保养品什么的。我都退回去了,我怕他用那些要挟我。” “这么多?那您愿意帮帮我吗?” “当然……你才是我的女儿呀童童!” “那以后他再打钱给您,您就收下,每次收了以后把账单留下,千万别删。等后期他跟您谈条件的时候,您就答应他,然后说玩具厂是爸爸的心血,没了爸爸以后有些难以支撑了,他要是给您打款就收下,把账单都给我!” 郑以晨口干舌燥,本以为只能走到把宁时凯赶到远处,却没想到还能更进一步。 “好。”焦云信任郑以晨,什么也不问。 “妈妈,您放心吧,他不会有什么事儿的。”郑以晨想起宁升阳夫妇对宁时凯的宠溺,心底还丝丝点点地有些疼。 “不要紧的,有些本就不是他的,他不该得。”焦云长叹一口气,闭了眼。 挂掉焦云的电话,郑以晨不放心,害怕自己盲目的计划会得不偿失,还是给佟越打了个电话,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 那边的佟越沉思了好久,给了肯定的答案。 “可以,后续的事情我来办,你让妈妈把账单多做几个备份,你留一份,再复制一份给我留着。” “好!” “以晨……” 佟越的语气一变,倒让郑以晨有些紧张了:“恩?怎么了?” “要是你以后变了富婆,不会嫌弃我吧?” 佟越幽怨的语气让郑以晨一愣,而后笑出了声,什么低沉,都没了。 第49章 如苏婷所说, 她确实给郑以晨找了很多视频, 有名家舞蹈、比赛资料、苏婷年轻时的舞蹈,以及一些不出名但很有创意的舞蹈家。 拿到u盘的郑以晨左右为难,一边是明白自己不可能再继续走舞蹈这条路,一边是被视频强大的吸引力给迷惑。 郑以晨将u盘缩进了抽屉里, 努力克制自己。 可越是危险的东西,就越是让人无法抗拒。郑以晨最终还是把u盘解了封,吸/毒似的研究着这些视频。 苏婷给的视频里很多她都自己看过了,除了近些年新出现的一些苗子,她最感兴趣的就是那些很有创意的舞蹈家。每一个舞步都有他们自己的风格和味道, 像是隐居山林的居士, 韵味十足。 苏婷的那几个朋友因临时有事没有来, 郑以晨知道后心情复杂。对于舞蹈,她总是这样进退两难。 就像曾经的她对于佟越感情,想要, 又怕要。 苏婷的舞蹈也是一绝, 她若是没有嫁给宁升阳退出圈子,只怕现在在舞蹈届也不算小咖了。该摇曳生姿时绝不笨重,该婀娜多姿时绝不僵硬,该铿锵有力时绝不软绵,小范儿味道浓郁, 令人移不开眼。 郑以晨看多了她的舞, 有时竟会有种自豪感:这个舞者, 是她的亲生母亲啊! 可时间久了, 郑以晨却隐隐有些不对劲。 郑以晨搜了些她感兴趣的舞者的其他视频,一个叫“若云”的不知名舞者引起了她的注意。 若云的视频大都是在七十年代,那时的摄影设备不够好,有些小动作比较模糊。可但是看那味道,就令人回味无穷。 若云是个专注于藏族舞蹈的女人,大致因为本就是藏族人,她跳起藏族舞的时候像是高原上盛放的花朵,热烈得直逼人心。 而当初苏婷得到全国赛第一名的,也是一个藏族舞,因为里面一些带有韵味的小范儿少见却色彩浓郁而拔得头筹。 看多了若云的视频,郑以晨就隐隐觉得有些熟悉感。 郑以晨把若云能搜集的舞蹈全都搜集起来,看了无数遍。等再回过头来看苏婷的那只藏族舞视频时,背后密密麻麻的生了汗。 她总能从苏婷的舞蹈里,分解出若云的动作…… 郑以晨试着把相似的地方截成视频放在一起作对比,越看越像。虽然工作量巨大,但她竟然拿出自己的闲暇时间,一点点的磨着。 仿佛心中有什么不可触碰的底线被苏婷给碰到,郑以晨终于在心底彻底否认了这个人。 真正爱舞蹈的人,不会做这样下作的事情。 …… 佟越那边的房子不算大,但是有三层,请的工人很多也依旧装了三个月,加上通风了两个月,等到甲醛测试做完,两人搬进去的时候,已是炎热的七月。 宁升阳夫妇倒是说话很算话,这漫长的五六个月里,宁时凯回来也只是一家人约着吃个饭,从未过夜。 宁时凯明明看起来像霜打的茄子,郑以晨却总能从他的眼神里感受到寒意。她总是不自觉地避开他的眼神,怕他的眼神里带着□□,侵进心里。 宁时凯的状态不好,郑以晨很明显地感觉到宁升阳夫妇的心疼。她不怪他们,就像焦云对她比宁时凯好,毕竟是在一起生活了那么久的人,感情自然不算浅。 好在大家对这样的关系都心知肚明,各自压抑。 搬家的时候,郑以晨从宁家搬走的东西不多,她本就像是个打尖住店的客人,待在一楼的客房里,换季还要回到焦云那里换行李。 搬家随之而来的问题便是焦云也要住进来,早前郑以晨只是考虑到希望焦云不再那么孤单,可那也意味着他们的生活全部暴露在焦云的眼下,特别是,两人得住同一间房。 结婚以来,两人一直都各自住家,如今住在同一个家里、同一间房里,却忽然相顾无言。 住进新家的第一晚,两人都有些尴尬,明明是曾经有过翻云覆雨的两个人。 “我……我先去洗澡吧,妈妈买了水果,你去吃点儿。” 郑以晨起身,抹着自己微微皱起的连衣裙摆。 佟越点点头:“好,你先去洗。” 话一出口,气氛更加尴尬,总觉得哪里有些暧昧。 郑以晨不自然地眨着眼,找出睡裙去洗澡了。 郑以晨的睡裙是她买的纯棉高领连衣裙,一开始是她为了不让夏天来家里做客的客人发现自己的伤疤而买的,到后来,无论是出门还是在家,她都习惯穿高领的衣服,随心所欲,不会害怕伤疤露出而让自己觉得痛苦。 洗完澡的郑以晨小心翼翼地出了浴室,她刚洗过头发,水珠顺着发梢滴在胸口,让吃着桃子的佟越不自觉移开了视线,清清嗓子。 “我给你削了点桃子,刚洗完澡肯定会感觉口渴,你吃点儿。” 郑以晨看着盘子里切好的桃子片,又看着佟越手里的桃子,不自觉有了吞咽的动作。这是她最爱吃的脆桃,香香的酸酸甜甜的,口中生津。 “好,谢谢。” 佟越拿睡裤进去洗澡了,郑以晨端着那盘桃子在房里转了一圈,不知自己应该坐在哪儿。偶然间回头望见了垃圾桶里的桃子核,又看看盘子里的桃子片,竟然有种他是片好了桃子后自己吃掉了核周围桃肉的错觉。 郑以晨坐在床沿边看电视边吃着桃子,等佟越出来以后再进去把头发吹干。可电视里放的什么她全然不知,只定定地听着浴室里的水声,在水声结束的那一刻,身子猛地僵硬,不禁坐直了些。 从浴室走出的佟越只穿了裤子,结实的上身上满是水珠,郑以晨只用余光瞥了一眼便撇开脸去,不敢再瞧。 不知何时开始,两人之间少了那些剑张弩拔,更多的是合适的距离和融洽的气氛。郑以晨偶尔会以为曾经的事情都没发生过,比普通夫妻之间,他们只是少了两情相悦的情话和黏糊。 郑以晨猛地起身,路过佟越的时候,目不斜视地将手里的桃子递给他:“你吃吧,我进去吹头发。” 大致是佟越用冷水洗的澡,浴室里竟比空调并未开太低的房里凉爽些。看着镜子里明明抿着唇却能看出嘴角微翘的自己,郑以晨竟然有些拿不住自己的心了。 最近过得□□逸,好像是把所有一切都给忘掉了呢。 吹风机呜呜作响,郑以晨发着呆,手里机械地动作着。她不断地告诉自己,要走的路还很远,而路的终点是她早就预想好的结局。为了保护自己保护他,该记得的,一定不能忘。 佟越就是此刻进来的。 郑以晨赶紧一个高大的身子贴近了自己,她吓得猛然间回过头去,就见到正举着毛巾擦头发的佟越。 郑以晨个子不矮,却正在他胸口地方,结实的肌肉擦过她的脸,让她忍不住有些脸红。她舔了舔嘴唇,问道:“怎么了?” “等你的吹风机。” “唔。”郑以晨点点头,把吹风关掉,递给他:“要不你先吹吧,你短头发吹得快。” “不用,你先。”佟越把吹风拿过来,按照上次方法,拿在手里不断摇着,让郑以晨自己去拨头发。 本来还算凉爽的浴室,不知是因为吹风的热度还是两人滚烫的呼吸,竟然升温了不少,让郑以晨觉得后背又快起汗,便一把夺过吹风,推他出去。 “里面好热,我自己吹,吹完你再进来,不然又得再洗一次。” 佟越低沉的笑声在耳边响起:“是你热了,不是浴室热。” 郑以晨不敢搭话,只得把吹风开到最大,呜呜吹了起来,不再理会身后人的揶揄。 吹好头发后,郑以晨见佟越已经大喇喇地坐在床上看电视,一时间有些挪不动步子。 “你……你去吹头发吧,我吹好了。” 佟越光着上身吃桃子,见她过来,拍了拍身边的床:“已经自然干了,不用吹。来,看电视,吃桃子。” 郑以晨站在原地不敢动弹,佟越见她好久都不动,便下了床,把手里桃子递给她,说道:“你去看电视,我给你拿点东西。” 佟越从衣帽间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袋子。他走到她面前,把袋子里的东西一件件拿了出来,郑以晨定睛一看,原来是好几件睡衣。 “这是我妈给我的,不知道在操什么心……”佟越的表情有些尴尬,郑以晨拆了包装袋去看,比她想象中的好多了。不算暴露,但也是性感挂的。 “本来我不打算给你,每次见你穿的睡衣都是高领的。不是说不好,只是不太方便。毕竟你长头发难吹干,刚刚就看到衣领上全部打湿了,对身体也不好。我去给你拿洗衣液揉一下,以后就穿这个,别穿你那些高领的睡衣了。”佟越见郑以晨面露难色,接着说道:“家里的阿姨是固定的钟点工,只有需要的时候才回来。家里没外人,不用捂着,没人介意的。” 焦云年轻的时候身材很好,穿的睡衣也都是带有些许小性感的,郑以晨以前觉得妈妈穿着非常美,自己也会幻想长大以后穿上会是什么样。如今被佟越一句“没人介意”,触到了心窝,不自觉伸手去摸了摸那纯白色的蕾丝。 “好。” 郑以晨收回手来,悄悄抚上自己腰间那一小块增生的地方,竟然第一次觉得,自己也没那么介意了。 第50章 那一晚, 两人相处默契, 各自平平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敢动地睡着。 郑以晨小心翼翼地呼吸着,生怕自己呼吸稍重就会吵到了他。 不是没有在同一张床上睡过,可今天的心情却与之前不同, 那般卑微而决绝的爱意不知不觉间就没那么惨烈,就算一切只是在做戏,郑以晨也觉得这至少算是和平相处了。 恨意在不知不觉间消失殆尽,连郑以晨自己都没察觉到。 一夜浅眠,等到天蒙蒙亮的时候郑以晨才算睡沉了过去, 再醒来已是九点多。 醒来时身边的人已经不在, 郑以晨伸手摸摸身边空空的位置, 褶皱显示着有人曾躺在这里。她抬眼看看自己一样样挑选家具的房间,嘴角有了浅浅的弧度,像是身处梦境, 又像刚从美梦中醒来, 发现一切都是事实。 郑以晨从过年后就开始回舞蹈工作室上班了,今天跟方诺约了下午,她带着自己几个月才完成的对比视频去见她。有些事明明显而易见,视频越是做到后面越是明显,她却依旧需要有人来帮她确定, 告诉她那不是她臆想的相似。 视频两个月前就做好了, 但越是重要的证据就越像烫手的山芋, 怕时机不对达不到自己要的效果, 又怕被苏婷发现,得不偿失。最终还是做了打算,她要去找方诺。 半年时间的相处,郑以晨知道方诺是个毫无害人之心的女生,这才敢主动把视频给她看。 “这?”方诺看完整个时间为五分钟的视频,惊愕地抬头望着郑以晨。 郑以晨咬着唇,喉间上下吞咽,问道:“这算抄袭吗?” “概念雷同、部分动作借鉴加修改。我说不是,你信么?我小时候还挺喜欢她的……” 苏婷在最高峰的时候退出舞蹈圈,几个经典的舞蹈却一直在被拿来传阅,那时的她算是国内比较有名的舞者了,方诺喜欢她也算正常。 “这……是我妈妈,希望你不要告诉别人!”郑以晨郑重地望着方诺,语气恳切。 方诺惊讶不已,她们虽是工作伙伴关系,在生活上却并未有过多的接触。良久她才缓和下来,点点头:“好,我答应你。” “谢谢……” 自己的想法已经有了确认,郑以晨感觉到整个人都在发抖,一时是兴奋激动,一时又隐隐有些悲伤。 一切都在按照自己的计划往前走着,如此顺利,顺利到……离别就像是近在眼前。 和方诺分开后,郑以晨和焦云一起去了菜场。瞿宁他们非要来搞什么乔迁宴,佟越本是打算请大家去酒店吃一顿,大家却嚷嚷着吃厌了。郑以晨只道妈妈做饭好吃,便一致决定在家做饭。 焦云是个热情好客的人,在郑以晨出事以前,常常会喊一些朋友到家里吃饭。后来一心照顾她,又怕有人来家里她不方便,这才断了好多朋友的联系。知道他们的朋友要来家里吃饭,焦云高兴得不得了。郑以晨已经很久没有朋友了,如此一来,她放心不少。 帮着妈妈择菜切菜,一下午竟也过得快。郑以晨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正好大门打开,佟越走了进来。 佟越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一双深邃的眼带着愉悦,望向郑以晨的时候柔软更甚:“我回来了。” 这四个字有一种别样的魔力,郑以晨感觉自己的心脏被奇怪的魔法给击中,顾着缤纷各色的泡泡,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他们人呢?”郑以晨清清嗓子,问道。 “快来了,我开了位置共享,让他们自己慢慢找。在做什么?妈妈呢?”自从两人拿了证,佟越非常自然地就改了口。 “我在厨房给妈妈打下手呢。” “需要我帮忙吗?”佟越说着,微微揽住她往厨房走,像焦云打了招呼:“妈,我回来了。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 郑以晨推开他,嘲笑道:“你还是算了吧,出去坐着,你之前那房子住了那么久,厨房只是烧开水的地方,别帮倒忙了。” 佟越顿在那儿,有些郁闷,可想想郑以晨的话也没什么问题,倒是惹得焦云笑个不停。 “行了,你们都出去吧,该烧的菜该煨的汤都差不多了,等你朋友们快到了把小炒一下锅就行。” “妈,怎么不让刘阿姨过来给您帮忙?” “今天你朋友们过来,刘阿姨的女儿有点自闭,没什么朋友,我怕家里的气氛让她心里不舒服。反正这些我一个人也做得来,有童童给我帮忙,不累的。”焦云朝着佟越挥挥手赶他走:“出去吧出去吧,厨房油烟大。” 郑以晨轻哼一声:“我在厨房待了一下午您也没说油烟大。” 佟越上楼去洗了个澡,再下来的时候,瞿宁他们已经到了。见他拿毛巾擦着头发,冯涛忍不住打趣道。 “大白天洗什么澡啊?” 话音未落,就被瞿宁蹬了一脚:“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似的?让你去洗个澡跟要你命似的,还三分钟完事儿!” 佟越朝瞿宁递了个赞赏的眼神,看得瞿宁十分收益,美滋滋了半天。 “贝贝呢?怎么没带来?”郑以晨问道。 “上幼儿园呢,下午我妈去接。” 郑以晨点点头,没再多问,却被瞿宁逮住了。她一脸坏笑,问郑以晨:“还问我贝贝,我跟冯涛结婚没多久就生了孩子,你们这可都半年了啊!” 焦云正好从厨房端菜出来,应和道:“我每次提这个她就嫌我啰嗦嫌我烦,这次可有人跟我想法一样了!” 瞿宁笑道:“你看看,以晨啊,你赶紧给你妈妈生个孙儿。我爸妈跟冯涛爸妈天天打擂台,跟后宫争宠似的巴不得贝贝天天到他们家里。阿姨又不是不帮你带,早点生早点恢复,你年纪又不小了。” 郑以晨不知该怎么回答,有些为难,佟越走过来搂住了她的肩膀,帮她说话:“我本来就不怎么得宠,你还催她生个小的来跟我争宠,我还活不活?我以后在这家里还有地位没有?” 郑以晨被他的话说得忍俊不禁,捂着唇笑了起来。大家自然也不再多说。 “你们婚礼定在什么时候啊?”杜承昇问道,表情有些不太好。 “在准备了,本来打算一过来就办,但是最近公司比较忙,要耽搁一段时间。我们都打算办了,你跟你小女朋友准备什么时候办?” 杜承昇苦笑:“她家里人嫌我老,一直压着不准结,搞得我现在都没信心了。” 杜承昇也三十岁了,女朋友比他小九岁,郑以晨见过一次,还是跟程远第一次偶然碰面的饭局上。 “你这就没人家程远厉害了,小女朋友天天跟在屁股后面求婚。”冯涛“啧啧”道:“程远,你把人家娶了算了!” “什么小女朋友,别乱说话。” 郑以晨知道,王老师的女儿从很小就喜欢程远了,这十年时间过去了,没想到还追着他在跑。 等到她再抬头的时候,发现佟越一双眼正紧紧盯着自己,恨不得把她看穿了。郑以晨知道佟越是什么心态,故意装作没看见的样子,撇过头去。 余光中的佟越皱了眉,忿忿道:“你们坐,我去帮我妈端菜出来。” “哟!真孝顺!” “十佳好女婿非你莫属啊佟越!” 郑以晨在心里点点头,佟越真的对妈妈非常非常好,尊敬中却又带着亲热,十分讨焦云喜欢。 晚饭结束,郑以晨和佟越给焦云准备好了按摩椅和泡脚桶,让她便按摩边泡脚便吃水果去了,两人合作把家里收拾好了,才回了房洗漱。 如今的佟越让郑以晨越来越信任,所有的计划都会参考一下他的意见。于是在确认苏婷有抄袭的现象后,把视频给他看了。 佟越不是很懂舞蹈方面的事情,有些看不太懂,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我问过方诺了,她已经构成了借鉴过度,也就是抄袭。但因为她得奖的年份太久了,而且现在主办方都换了,要追究肯定是不好追究了。抄袭对于一个舞者来说是非常严重的,更何况是她用抄袭的舞蹈,得了当年全国最大的奖项。舆论都能压死她。” 佟越有些惊讶,顿了顿才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直到佟越这样问了,郑以晨才有些发愣。她眼神呆滞,一时间竟然不知要怎么回答。 苏婷作为母亲是罪大恶极,作为舞者也是令人不齿的。但她毕竟是她的亲生母亲,让她身败名裂,是否有这个必要? “先留着吧,多做几个备份。如果没有必要那最好,你实在觉得心里那道坎过不去,我帮你散出去。” 郑以晨机械般地点点头,关了床头灯,像昨晚那样,和他保持着安全距离,平躺下来。 黑夜里,郑以晨的眼始终望着天花板,无法进入睡眠。终于,她还是没能忍住,哑声问道:“睡了吗佟越?” “没,等你呢。”他知道她有话要说,也知道她没法睡着,便一直在等她开口。 “宁时凯这半年,给了妈妈五十几万。加上投进玩具厂的钱,加起来有一百二十多万了。东西我都存着了,备份也都做好了。”郑以晨咬咬唇,迟疑问道:“我……该怎么办?” “宁时凯那边的公司比较小,资金链也紧张,这些钱应该不是他挣的。不是宁家现在给的,就是以前给的。” “我知道……而且宁时凯到现在也没有向妈妈提出任何要求,反倒是只要妈妈开口,他都很快办到了。我都在想,他是不是真心只是想补偿?如果这样的话,保持着这个状态,他能愿意尽孝心,就让妈妈别找他要钱了,就这样也挺好的……” 宁时凯是焦云的亲生儿子,这半年来他的行为已让焦云有所动摇,郑以晨心疼焦云,自然也跟着动摇。她多希望就保持这个良性的交往,把这一辈子走完。 “那就都先留着,不用最好,你也不会再感觉难过。”佟越的声音低沉悦耳,仿佛春风一般轻轻吹拂着郑以晨的心。 “可是,我们就得一直拖着了……你……” 郑以晨话语里带着哭腔,话音未落,就被身边的人轻柔抱在怀里。 “那就拖着吧,挺好的。” 郑以晨眼泪从眼角滑到佟越的手臂上,烫得他心一惊。 温热的呼吸就在此刻越靠越近,下一秒,眼角的泪就被佟越的唇给吻走。 “哭什么,我都说愿意拖着了。” 佟越拍拍她的后背,抱着她的手臂又紧了紧:“睡吧,晚安。” 第51章 等到酷暑渐消, 郑以晨才终于被正经催了。佟越的妈妈李君虽总是笑盈盈地和她讲话,语气里常带了若有似无的暧昧, 但也从未多提过关于孩子的一句话。 郑以晨本是假装对她的眼神语气毫不知晓,这次去佟宅吃晚饭时, 李君却明明白白说了出来。 “以晨啊,佟越年纪也不小了。佟衍是你爸爸二十多岁的时候生的, 就聪明些。你看看佟越……不说也罢!男人还是得年轻点儿生孩子, 孩子聪明!” 郑以晨被李君的话说得一愣一愣的,下一秒就没忍住笑了起来。 要是佟越知道他妈妈这样看待他, 该是什么表情。 “以晨,不是说晚上回宁家那儿住一晚吗?东西带齐没有?”佟越进门时随口问道, 却见那对婆媳正不知笑着什么:“在说些什么?” 郑以晨憋着笑摇摇头,回应道:“带齐了, 你的东西也带着了。” 倒是李君,斜眼看了一眼他,有些嫌弃的样子。 “您这是什么眼神?”佟越皱眉。 “该讨媳妇儿的时候讨不到, 该生孩子的时候生不出。”李君翻了个白眼, 轻哼说道。 佟越闻言,一时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他在郑以晨和李君间来回看了看, 干脆忽略她的话。 郑以晨听这母子俩的对话觉得甚是有趣, 一直捂着嘴笑个不停。佟越顿时不悦, 一把扯过她:“走吧走吧, 这家待不下去。” “妈那我们先走了。”郑以晨回过头来打个招呼, 被佟越拖走。 “我妈这样说我, 你还在一边笑。倒真让她觉得自己的话是对的。”佟越皱着眉,语气里带着指责。 “难道不对?”郑以晨笑着逗他,望向他的眼神带着揶揄。 “恩?”佟越的脚步一顿,回过头来看她。他挑挑眉,唇角勾起坏笑:“你怎么知道我该生孩子的时候生不出?” 郑以晨面上一红,快步走了两步甩开他,装作没有听见的样子不理会。 佟越也不追问,闲闲跟在她身后走着,表情愉悦,心情舒畅。 “你跟那边说了没有?”佟越启动车子,随口问道。 “没有,这连着两个月我都是半月去一次,她应该知道的。”由于宁家知道她带着焦云一起住,怕他们心里有隔阂,郑以晨和佟越便常常回去一趟。美其名是把这些年没有过的陪伴补偿一些回来,实际是多给他们一些安抚。 谁知,到了宁家后,苏婷的表情显得十分慌张,拉着他们两人到阳光房去,说是要他们看看家里新添的植物。 佟越和郑以晨有些莫名其妙,却只得跟着上去。 可楼上哪来新添的植物?都是些种了很久的花花草草盆栽观赏树之类的。 “咦?王姨给搬哪儿去了?还想给你们看看的……”苏婷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却依旧保持着疑惑的语气。 “没事儿,等王姨把花花草草搬上来了我们再来看。今天以晨起得早,可能有些疲乏了,那我们就先下去休息。” 苏婷听佟越那么说,也不再多纠缠,点头应了。 “是不是……有些奇怪?”回了房间,郑以晨皱着眉问他。 “恩,我去隔壁看看。”自从郑以晨搬出宁家,宁升阳就还是把二楼宁时凯的健身房改成了郑以晨的房间。说是客房太小,她和佟越偶尔回来住不够宽敞不合适。佟越说的隔壁,便正是宁时凯的房间。 郑以晨点点头,明白他的意思。能让苏婷如此反常的,大致也只有宁时凯了。 佟越不久便回来了,对郑以晨说道:“可能是宁时凯回来了,上次回来我还见王姨没拿钥匙直接开门进去了,我刚刚过去开门,被锁上了。可能是他回来放了行李,不想被我们看到。” 正说着,郑以晨就接到了焦云的电话,以为她忘了今天他们要回宁家,便开口说道:“妈妈,我们今天回宁家一趟,您不用等我们,早些休息。” “童童,我在师大散步,宁先生回来了,正在赶过来。我听他语气冲冲,好像是要来找我。” 焦云年纪大了爱走动,每晚便都要去离家不远的师大散散步。郑以晨不忙不累的时候会陪着走一走,偶尔佟越也会跟着。 如此一来,郑以晨更加确定,是宁时凯回来了。 挂了电话,郑以晨焦急地对佟越说:“他这次可能是真的被逼急了,本来就因为要避开我而不能回宁家住,这下我们突然回来,苏婷赶他走,他只怕是气急了要去找妈妈摊牌了。我得去看看,我怕妈妈有危险。” “我去吧,你就在家里陪着苏姨,就说我突然公司有事要出去一趟。你打电话让妈妈悄悄用手机录个音,小心别被宁时凯发现。” 佟越和郑以晨当着宁升阳夫妇的面会叫“爸妈”,但私下里,两人从来都是直接称呼。大致是两人心里都明白,这两人绝非郑以晨的好父母。 佟越一走,郑以晨就掩着自己的慌张,去找苏婷聊天。她临时在网上找了个舞蹈视频,拿着视频去找苏婷讨论。这是苏婷最爱的话题,自然是不疑于她。 郑以晨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好几次苏婷问她的时候,都恍恍惚惚不知其问。 苏婷叹了一口气,似是有些失望:“童童,为什么要在聊舞蹈的时候那么不专注?不该这样的。” “妈,不好意思,我是担心佟越这大晚上出门开车。”郑以晨低下了头,掩饰自己的慌乱。 “行了,这也正常。对了,我之前给你的视频你看完了吗?” “恩?”郑以晨吓得一惊:“还、还没有……最近太忙了……” 苏婷语气略带责备,似是怨她不争气:“那你肯定也没看多少,真可惜。我找到若云老师了,若云老师现在已年近七十,我想去看看她。本还想带着你去见见,但你没看过视频,肯定不知道若云老师是谁……” 郑以晨因为她的话一个激灵:“若云老师?” “对呀,怎么了?你看过视频了?” “还没看,但是看到您给我的文件夹里有这个名字了。我……我回去多看看,您打算什么时候去?带上我一起吧!” 苏婷见郑以晨语气恳切,这才有些欣慰地点点头:“好,我就带你去一见若云老师的风采。她虽然不出名,但我真的很喜欢她身上的气势……” 苏婷话音未落,郑以晨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她抱歉地对苏婷点点头,心如擂鼓,接了电话:“怎么了?” “妈妈录音被宁时凯发现了,又被他推倒在地,伤了手腕,你赶紧来中心医院一趟。” “什么?”郑以晨惊得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怎么了童童?”苏婷疑惑地问道。 “妈,我出去一趟!”苏婷在身后叫她,郑以晨却再也没办法多待,起身跑出去坐车了。 急匆匆赶到医院,宁时凯已经不知所踪,郑以晨问了问情况,才知道焦云的左手手腕骨折,正在打石膏。 “怎么回事?” “我去的时候正看到妈妈被他推倒在地上,他拿着妈妈的手机删了录音,周围有大学生在散步,过去把妈妈扶了起来。宁时凯见我来就走了,我送妈妈来医院的时候问了,他确实是因为被赶出来觉得很生气,才以那些钱为威胁,要妈妈劝你别再跟他作对。” “都怪我……又让妈妈受苦了。” “是我的原因,早知道就不让妈妈录音了。其实手上的东西已经足够了,没必要要妈妈冒险录音的。” 郑以晨听他抢着把错揽到自己身上,摇了摇头,没再多言语。 医生给焦云打完石膏,又开了些药,交代了些注意事项。焦云是个不太能忍疼的人,一点儿小伤都能疼得直吸气,这次却意外咬着牙没哭没吭声。郑以晨知道,她这是希望把自己的伤势缩小些,让他们不那么担心。 从医院一出来,焦云就用另外那只没打石膏的手,把手机拿了出来。 “童童,我是当时跟他谈完后,把录音上传到你之前给我下载的那个什么云端软件上面,结果刚传完,不小心点开,才被他发现了。你拿去看看,看他删了上传的那个没有!” 郑以晨闻言有些惊讶,焦云向来是不太爱研究这些软件的,之前还是因为妈妈手机内存满了让她下载的,没想到她竟然还能利用起来。 她找出云端列表一看,果然,宁时凯当时大致是看到佟越来太慌乱,没来得及去检查云端文件,这才遗漏了。又或者是他根本就想不到,焦云竟然会使用这样的软件来备份。 “还在呢,妈妈,谢谢您!” “没事儿……他说话很难听,大致是气急了吧……”焦云摇摇头,表情看上去有些难过:“我跟你爸爸,都不是这样的性格,也从来没有害人之心……有时候真的会怀疑,是不是谁弄错了,明明你才像我们的性格……” 郑以晨从小就是一个比较天真单纯的孩子,与人为善,这样说起来,倒真是她像他们比较多一些。 郑以晨低了低头,没敢搭腔。她也多希望自己就是他们的孩子,那她也许能救爸爸,也许不会有那么多痛苦纠缠,也不会卷入宁家。 “宁时凯在那样的环境里,难免会学到心机和强者生存。苏姨总在逼宁时凯去和宁诗璇抢,灌输给他家产才是最重要的思想。您和爸爸给以晨的环境单纯又美好,她才会善良又纯粹。” 佟越的话像是月下的河水,静静地流淌,蜿蜒而长远。 焦云点点头,脸上这才浮现了些许的笑容:“是呀,我倒是觉得自己有些幸运,能有童童这样的乖女儿。” 郑以晨胸口有无限的感动,她挽起妈妈的手臂,亲昵地靠在她肩上。 “佟越,多谢你对童童那么好。以前我总是担心,担心她再因为你而一蹶不振,可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 “您放心吧,我能做到的,我都会做到,绝不食言。” 第52章 焦云的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 夏末的夜晚已有丝丝凉风,手腕处的疼却依旧让她流汗。 郑以晨看着妈妈明明很痛却咬牙忍住的样子, 鼻尖酸酸的。她又害妈妈受伤了。 站在医院大门口,身边的佟越在和焦云将注意事项, 郑以晨听着他们的对话,又看看焦云打上石膏的手腕, 沉声道:“佟越, 我去打个电话,你陪陪妈妈。” 佟越看向郑以晨的眼神有了然, 他点点头:“放心。” 郑以晨听着电话里的“嘟嘟”声。心里将所有的台词都过了一遍。可听到对面“喂”的一声,突然就脑子一空, 半晌才哽咽着叫道:“妈。” 听郑以晨的声音有些奇怪,苏婷疑惑问道:“怎么了?” “我跟佟越今天不过去睡觉了, 焦妈妈被……被人推倒,手腕骨折了,我得过去照顾。” “骨折了?严重吗?要不你们一起回来, 我这边有些保健品, 让她带回去吃。”苏婷的关心实在是有够表面,话语间带着一股抹不掉的优越感。 郑以晨心生厌恶, 却没表现出来, 她鼻音明显:“不用了, 您把宁时凯接回去吧。您不用把他赶走的, 不然他也不会让妈妈受伤。我本来以为他给妈妈那么多钱真的只是为了补偿, 没想到……好了妈, 我得去照顾焦妈妈了,您早些休息。” 没等苏婷讲话,郑以晨就挂了电话。等苏婷心里的想法渐渐发酵以后,她再去加点儿温,让那些本就散发着恶臭的真相,更加腐烂。 正打算回家,郑以晨却忽然想起自己的护肤品全部已经带去了宁家,无奈地说道:“还是得去那边一趟,我的东西全部拿过去了。” 焦云闻言有些慌张,一时间竟然不知如何是好,她不想去宁家,却又不想麻烦佟越先把她送回去:“那我……” “您跟着去吧,没关系。让以晨自己进去拿,我陪你在车里坐着。”佟越知道焦云的不安,开口安慰道。 听他那么说,焦云这才放心,点点头在后排坐好。 郑以晨独自进了宁家,站在玄关处换鞋,她开关门的声音不算大,在二楼的三人并未听见她的声音。唯有在一楼的王姨见她回来,打算和她打招呼。 听上面三人似乎在吵架,郑以晨赶紧把食指放在嘴边,提示王姨别出声。 “糊涂!”宁升阳不怒自威的声音传来,郑以晨走到他们讲话的正下方静静听着,努力听清那不太真切的话:“我说了让你别回来,当耳旁风是不是?” “爸,我正好来办事,是妈说郑以晨今天不回来,我才回来住的。谁知她还是回来了,妈让我赶紧走,我就只能走了。” “那你就去找你亲妈闹事儿?还把她推骨折了?”宁升阳发了怒,郑以晨从未见过他生气的模样,此刻却竟然能从他的语气中想象到他对宁时凯怒目而视的样子。 “我不是故意的……” “瞎胡闹!对她来说她那个妈有多重要你自己不知道?” “那凭什么?凭什么她两个妈都霸在手上,而我就有家不能回?我不是你们的亲生儿子我就该死了?”宁时凯也发起了火,音量提高:“她是觉得她那个妈重要,那你们对我来说就不重要了?她能陪着那个妈,我怎么就不能陪着你们了?” 宁时凯的话似乎触到了宁升阳夫妇的心,郑以晨只听苏婷悠悠叹了口气,语气无奈:“小时,你对我们也很重要,但是你要知道,现在童童嫁给了佟越,你现在只能在外面。但只要你一天是我们家的儿子,这个家就都是你的。” 郑以晨闻言,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血都冲进了脑子里。她竟然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垂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地颤抖着,慌乱不已。 “你给了她给了多少钱?” “没多少,就偶尔那边公司的工资拿点儿出来。那毕竟也是我亲生妈妈,郑以晨对你们这么好,我也不能太过分了。”宁时凯自然地回答着苏婷的问话,一点也不像是在撒谎“你尽孝心还怎么把她推得手腕骨折了?” “我不是故意的,妈妈之前告诉我,说要我从她下手,要她帮我劝劝郑以晨。她明明答应了,结果我还是被赶出去了。我去找她问情况,她一直吞吞吐吐不肯说,我有点没忍住,就骂了她一句,她不小心踩到石头就摔倒了,那也不能算是我推的吧?” 郑以晨终于忍不住,伸手去按了电梯。 就在电梯响起的一瞬间,二楼的三人顿时警觉了起来,看着电梯从二楼下降的标志,三人面面相觑。 宁时凯顿时慌张起来:“这?” 郑以晨到了二楼却并不朝他们走去,而是要拐进自己的房间。 苏婷不知她听到了多少,只是十分紧张,试探性地问道:“童童,怎么还是回来了?” “来拿点东西,我以后会尽量少回来的,不妨碍他回来陪你们了。”郑以晨面无表情地转了身。 宁时凯并未说些什么,只轻轻地哼了一下。就是那一瞬间,郑以晨的怒火“蹭”地一下蹿了上来。她一步步跨到他们面前,盯着宁时凯的眼,轻蔑地笑着。 “你这半年的工资,能拿一百五十万出来?你工资也真高啊。佟越说亲眼看见你推她了,你抢手机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会把她推摔倒?怎么没想过她摔倒了我就一辈子也不会松口?你一边拿着爸妈的钱在养亲妈,一边又在亲爸妈面前说只是为了让我松口让你回来尽孝?你想两边讨好怎么不就一直装下去算了呢?” 郑以晨明明在流眼泪,每一个字却都说得清晰无比:“我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我本就不是个想争什么的人,但你别太过分了宁时凯。” 宁时凯的表情变得尴尬又气恼,宁升阳和苏婷的表情也微妙极了。郑以晨不再去理会这家人,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把该收拾的全部收起来了,只留了些等同于不要的东西,占着这个房间。 郑以晨收了一大包东西,刚按下电梯按钮,却被宁时凯给打断。 “等等。”宁升阳的声音低沉雄厚,带着愠怒:“该走的是吃里扒外的东西。” “您!”宁时凯慌张了起来,回头朝苏婷求助:“妈!” 苏婷知道郑以晨早已听到了那些话,此刻自身都难保,只能摇了摇头,对郑以晨说道:“童童,等你焦妈妈好了,记得多回来玩。” 郑以晨并不理会,踏进电梯里下了楼。 走出宁家大门的一瞬间,丝丝凉风吹进她的衣衫,郑以晨这才感觉到自己后背上全是汗。 一切都是苏婷的主意。 从当初换孩子,后来接她回去讨好她,包括让宁时凯去求助焦云,全都是苏婷希望宁时凯留在宁家的主意。明明她都产生了动摇,最终却不知怎么还是舍不得宁时凯。 郑以晨就算再理解那种养父母和养子女之间亲密的关系,也无法接受苏婷为了宁时凯那样算计自己。 郑以晨感觉到风吹到脸上凉凉的,这才抹了一把脸,把脸上的泪水擦干了。 见郑以晨提着一大包东西出来,佟越赶紧下车来接,他担忧地问道:“怎么了?” “我把东西都收走了,等他们想好了,可能会喊我回去。”郑以晨话语间有不自信,那时宁时凯把她从楼上推下来都没能让宁升阳下了决心真正赶他走。 “我把事情都摊出来讲了,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结果……”郑以晨低下了头,有些失落。 “我知道了,我来办。”佟越左手拎着她递过来的一大包行李,右手帮她开了车门:“我们先回家再说。” 郑以晨从后视镜里看着焦云,焦云一直呆呆地看着车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郑以晨知道她心里难受,却连开口安慰都不知从何开始。 太多不可逆转的东西了,残忍又可怕,只能硬着头皮去承受。 家里的阿姨是钟点工,晚上来不了,郑以晨便担负起了照顾妈妈的工作,等到把焦云伺候睡了,她才回房洗漱。 佟越见她有些疲惫,揉了揉她的头发,轻声道:“我找了个全天的阿姨,明天中午就能住进来,可以好好照顾妈妈了,你别担心。” “好。”郑以晨在他身边躺下,盖好毯子“等把这些事解决了,我就带你去一趟医院。”佟越话音刚落,就感觉身边的人身体一僵。 “什么医院?” “我一个认识的整形医生回国有一段时间了,我很早就想带你去看看能不能把你背后的伤疤做好一些,但是后来出了太多事儿,一直没机会告诉你。” 郑以晨长久地沉默了,终于,她面对着佟越却有明显的拒绝姿态,声音僵硬。 “不用了,你觉得难看我可以遮起来的。” 第53章 佟越被郑以晨的话噎得哑口无言, 他知道她可能会有抗拒心理, 却没料到她的抗拒是来自这个方面。 他解释道:“我不觉得难看。只是你太在意它了, 既然你在意, 那就把它去掉。” 郑以晨闭着眼, 她伸手拉了拉睡衣,又把头发整理了一下, 这才放心了些。她最近一直在穿李君送给她的那几套睡衣,大致是佟越最近看她的伤疤看得太多了, 才心声厌恶, 想要带她去做手术除掉吧! “不用了,我不在意。” 郑以晨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语气终于击退了佟越,他不再说话。 事情往往就是这样, 明明到了几乎要峰回路转的地方,却在一脚踏错的那一秒, 将明亮的道路又往远处推了推。 郑以晨知道自己的语气太过僵硬, 心下一软,终于还是在良久的沉默后, 轻声道:“晚安。” “恩, 晚安。”佟越的声音低低的, 让郑以晨听不清他的语气。 …… 佟越帮着焦云在玩具厂请了个主管,虽然工资不算低,但是就能力来说, 大大超出了郑以晨的预料。虽然她不懂生意上的事情, 但从焦云偶尔得到消息后的表情来看, 厂里的效益还是很不错的。 焦云的骨折不算严重,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就取下了石膏,郑以晨考虑到她最近憋在家太久,便打算带她出去玩一圈。虽然她的手腕还不能动,但看看风景吃吃东西还是可以的。 为了错开“十一”小长假的旅游高峰期,郑以晨专门把自己的假期集合起来推后了,她把路线和出行方式都计划好以后,才告诉了佟越。 佟越有些不悦,但他实在太忙,没时间陪着一起去。 “你该早点告诉我,我好提前完成工作了陪你们一起去,一路上也能照顾你们。” 郑以晨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完全没有想到要喊佟越,一时间有些窘迫,讲话都吞吞吐吐了起来。 “啊,对,就是知道你没时间,才没早告诉你……” 见她的模样,佟越心底也明白了,酸泡泡冒了出来,又不能说出口,便只能壮大度:“没事儿,等月底婚礼完了,我们再出去玩。” 郑以晨机械性地点点头,对他嘴里的“婚礼”一点实感也没有:“好。” 整个“十一”,郑以晨和佟越都待在家里,两人偶尔出去吃个饭看个电影,什么也不想地过了一个假期。那种放空状态着玩,让郑以晨几乎以为自己还在幼儿园做幼师,有着寒暑假,在假期的时候就闭着眼睛玩。 假期的最后一天,郑以晨把自己和妈妈的行李收拾好了,核对着第二天一大早的飞机票。佟越在一边帮忙,却一句话也不说。 郑以晨知道他心里不高兴,有些不好意思,安慰他道:“到时我跟妈妈到了,买明信片寄给你,还会给你买礼物的。” 佟越拿眼睛瞥她,这才说了一整晚的第一句话。 “只怕是你回来了明信片都还没到。” “啊……”郑以晨张张嘴想说话,最终还是闭了嘴,她再说下去,只怕她们回来的时候,他会把门锁起来不让她们进了。 第二天一大早,佟越便起床送郑以晨娘俩去机场,可刚到机场把机票兑了,郑以晨却接到了宁家的电话。 她看着手机上的来电显示,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郑以晨求助似的望向佟越,把手机递给他看。 “接吧,看看什么事儿。” 郑以晨接起电话,把耳机递给了佟越一只,那头是和她交流很少的宁升阳。 “童童,你到公司来一趟,带着户口本和身份证。” “带这些东西做什么?”郑以晨疑惑问道。 “今天公证处上班了,我打算把宁时凯分出去,还是以分家来做。你户口转到佟越那儿没有?” 宁升阳的话让郑以晨震惊到无以复加,明明早已不做指望的事情却又突然发生,这让她有些茫然。她抬头望向佟越,见到他表情柔和地点点头,才用僵直的声音回答:“没有,公公比较忙,一直没时间去分户,所以我的还在焦妈妈那儿。” “行,那你带着来吧,今天转我这边,也好为以后做打算。等佟越分出来了,到时你们再去商量。” “我……”郑以晨想说自己已经打算出去旅游了,话到嘴边,却咽了回去:“好,我马上赶过来。” “那你抓紧,等你来了办。” 郑以晨听着耳机里的“嘟嘟”声,半晌都没回过神来。直到佟越轻轻拍拍她的肩膀,她才猛地抬头,问道:“要去吗?” “你已经有决定了不是吗?” 佟越说得没错,从她答应宁升阳的那一刻,就说明她已经决定要过去了。她的心跳得很快,看着在一旁拿着飞机票笑的焦云,愧疚涌上心头:“可是我答应妈妈要出去玩的。” “如果办的快一上午就能办好了,到时我再来订机票。”佟越在她头上轻轻揉了一下:“反正妈不用上班,你可以请假,什么时候玩都可以。” 郑以晨这才放下心来,走到焦云面前,向她解释。 焦云明显愣了一下,隔了好久才目光呆滞地点点头。郑以晨知道她因为宁时凯而心里多少有些难受,便伸手抱了抱她:“妈妈,等我办好了咱们就出去玩。” “好,没关系。” …… 郑以晨从得知消息的那一瞬间,心就一直跳得很快,一直到进了宁家的公司,却突然缓和了下来。她拿出纸巾擦了擦手心里的汗,在前台小姐那儿问了地方,进了小会议室的门。 见她进来,苏婷亲热地朝她挥挥手:“童童,你来啦?” “妈,”她朝苏婷点点头,又向宁升阳打招呼:“爸。” 在场的除了宁升阳夫妇以外,宁时凯和宁诗璇也在。和宁诗璇交换了个眼神,两人的眼神里都有一样的内容。郑以晨没有去看宁时凯,却很明显地能够感受到他眼里的愤怒和不甘,还有无能为力。 “您几位各自签一下名,东西就办好了。” 公证员和律师带着他们走完了流程,便收拾东西走了。这一群人都是“亲人”,此刻凑在一起,却感觉极为怪异。 宁升阳倒是闲闲,食指在桌上敲了敲:“童童,找时间把户口转过来。” “不用了爸,佟越最近要去分户了,转来转去也麻烦。我到时之后转过去就好了。” “好,那待会儿你就直接回去,我们和小时去办一下分户。” “好。” “对了,小时分出去以后,我们偶尔可能还是会在一起吃顿饭,希望你焦妈妈那边以后也能偶尔找时间和小时见个面。他以后就真的是一个人了,如果能够有两边父母的喜爱就最好不过了。”苏婷拉着郑以晨的手,不断摩挲着。 “当然,只要他再不会伤害到谁,两边都还是他的家人,我自然没有资格去决定些什么了……” 话音未落,苏婷的电话就响了起来。她出去接完电话,兴奋地告诉郑以晨:“童童,我那些舞蹈圈的朋友明天就到了,明天我给你打电话,我把你之前的视频都给他们看了,他们对你非常看好。虽然你年纪不小了,但是以兴趣来继续跳也是很好的!你说呢?” 郑以晨闻言一惊,下意识双手握紧了拳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倒是一边的宁时凯嗤笑出声,低声嘲笑:“可笑。” “小时,别乱说话!”苏婷皱着眉指责道。 “您还打算要她来完成您未完成的梦想?是,您觉得她有天赋,但您看看她背后那恶心得要死的鬼样子,还能跳出花来不成?谁愿意看?” 郑以晨把头低到不能更低,她浑身开始剧烈地发抖。她不愿让任何人知道这秘密,害怕知道的人觉得她恶心。就连佟越,看过无数次也还是不能接受不是吗? “什么?”苏婷惊呼道,宁升阳和宁诗璇的表情也有了惊愕。 宁时凯“呵呵”一笑,伸手便把郑以晨的头发扒开了,又用力扯了一下领子,那疤痕便在她有血缘关系的家人面前尽现。 郑以晨明知自己无法对抗他的力气,便只能死死咬住自己的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耳边的吸气声让郑以晨终于没忍住,不管宁时凯还抓着她的头发,一把掀开他,顶着头发被他撕扯的疼痛感,跑出了会议室。 她是一个令人厌恶的人。 就像一只背后长满癞子的癞□□,惹人嫌。 她都知道。 佟越的车就停在公司门口,郑以晨捂着嘴低头狂奔,终于在门口被佟越一把拦住搂在怀里。 耳边传来佟越担忧的声音:“怎么了?” 郑以晨抬头,一双大眼里蕴满了泪水,她急剧地喘着气,望着佟越的脸看了好久。背后密密麻麻的刺痛感让她觉得自己几乎无法呼吸,特别是想起面前这个男人,也如此厌恶她后背的丑陋,郑以晨终于伸手紧紧抓住佟越的手臂。 “佟越,我去医院,你带我去医院!我愿意祛疤!祛了疤你们就不会嫌恶我了!我们去医院!” 第54章 “以晨?怎么了?”郑以晨剧烈的反应让佟越喉间发紧, 眉头拧在一起,追问道。 “你说带我去医院的!我们去!再不去全世界都会觉得我恶心了!我……”郑以晨感觉那种火辣辣的疼痛又重新出现在患处, 噼里啪啦闪着火光, 把她的每一寸肌肤都在燃烧着。炙热的痛感让她额间开始冒汗,眼里却渐渐没了泪水, 反倒是干得酸涩了。 “没有人觉得你恶心,是你想多了!”佟越反握住她的肩膀,盯着她的眼认真地说,希望她能从激烈的负面情绪里脱离出来。 可郑以晨已然陷入了让她一直都在恐惧的世界里,她满脑子都是佟越要求她去祛疤,宁时凯第一次见到她伤疤时下意识的那句粗口和“恶心”,还有刚刚宁升阳和苏婷那声倒抽气。 全世界都在厌恶她。 “以晨, 看着我!”佟越大力摇了她一下,让她注意力集中到他这里来, 接收到她慌乱又绝望的眼神, 他心里一惊, 语气陡然放轻柔:“没人嫌你,你也别嫌你自己。你很美, 特别特别美。” 佟越低沉而安抚力十足的话像风吹过, 让郑以晨心中滚烫般的痛逐渐消了些,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控。 狼狈地转过头去,郑以晨不敢看他的眼睛。 她紧紧闭了眼, 喉间上下吞咽, 这才终于感觉自己起伏过大的胸口缓和了些, 良久,她才开口,却发现自己声音喑哑,还余些许颤抖。 “对不起,我太冲动了,咱们走吧,东西办完了。” 焦云在车上早已见到了两人的拉扯,却不敢贸然下车,只能等两人走到车前,才下来,焦急问道:“童童,发生什么事儿了?” “没事,妈妈,只是暂时可能没办法出去玩了,对不起。”郑以晨低着头,低落到无以复加。 “没关系,出去玩什么时候都可以。”焦云知道郑以晨不想说,也并不逼她,只是回头望了一下佟越,和他交换了一个担忧的眼神。 “回家吧。”郑以晨轻轻丢下三个字,不再多言。 坐上车后,郑以晨就一直呆呆地望着车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风轻轻吹过她的发丝,她感觉自己鼻尖痒痒的,伸手去撩那根头发,那一伸手,郑以晨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 她总是学不会坚强。 郑以晨的电话响了好几次,她都没有接,佟越和焦云也不敢催她接,到了最后,她的电话歇了,佟越的倒是响了。 佟越低头看看来电显示,这才知道郑以晨为何拒不接起。 看郑以晨没有组织他的意思,他这才接了起来:“妈。” 那头的苏婷语气冲冲,话语间带着不可抑制的慌乱:“佟越,童童呢?在你旁边吗?她不接电话,我担心死了!” “在,我接到她了。” “这孩子气性太大了,今天小时把她伤疤给我们看了,我们太吃惊了才一时间有些失态。我们并不在意她受过伤,这么久了我们也没有发现她跟其他人有什么不一样啊!” 佟越用余光望着郑以晨依旧有些呆滞的侧脸,轻“恩”一声:“她自己很在意,所以难免反应大。” “只是有些可惜了……明天我一些舞蹈圈的朋友会来,本是想带着童童去跳舞……” 苏婷的话还未说完,佟越就微微挑了眉。 “可以的,您带她去吧。她喜欢。” “她太抗拒了,她刚刚的样子几乎要疯掉一般。” “没有人讨厌她,是她在讨厌她自己。如果您的朋友们能正确给予她一些建议,说不定她会重拾一些信心。” 从前佟越一直都不明白郑以晨为何那么在意别人知道她的伤疤,他以为是那些痛苦的记忆让她对此而有阴影,又或许是因为她无法再跳舞了所以为此感到绝望。 而直到今天她说出“全世界都恶心她”的话,他才知道她对那伤疤的怕在于哪儿。 因为她讨厌那种的自己,因为那些伤疤令她感到恐惧,她才会怕别人也害怕,也厌恶,导致大家歧视她。 这世上不健全、不太好看的人太多了,并没有多少人会以异样的眼光看他们,更何况郑以晨的伤疤藏在背后。 “好,那你多劝劝童童……我没想到这孩子这么可怜,经历的……太多太难了。”苏婷语带哽咽,似乎到这时才能感同身受郑以晨的伤痛。 难怪她以前说她不能再跳舞了,对于一个舞者来说,这简直是灭顶之灾。 佟越挂了电话,一路将车开到了家门口,他走到副驾驶牵着郑以晨下来,望着她憔悴的脸,心在丝丝抽痛,却不知该怎样安慰她。 “起得太早,你跟妈妈回家休息,我去工作了。睡好后给我打电话,我们三个晚上出去吃,想吃什么都可以。” 郑以晨点点头算是应下。 …… 郑以晨到了家后直接躺下睡了,她故意滚到佟越那边去睡,鼻息间全是佟越的味道,仿佛每晚他贴在自己身边,却从不逾越的小幸福。 偶尔被他搂在怀里睡着,偶尔醒来时缩在他臂弯,偶尔睡到一半手指被他牢牢扣在手心,偶尔半夜渴醒,轻哼出声就有人开灯递来凉水。 一幕幕像电影放映在郑以晨眼前过着。 不知不觉就在他的气息里睡着了,郑以晨忽然深入梦境,动弹不得。 梦里的她穿着好看的泳衣,在水上乐园快活地玩着各项娱乐设施,猛烈地阳光照着她光滑的背,她的肌肤白到透明,甚是好看。 可下一秒,狂风暴雨骤然侵袭,伴随着的是郑以晨后背突如其来的变化。她穿着泳衣,后背的伤疤渐渐愈发深了,她慌乱地要去遮,却怎么也做不到。 周围的人朝着她指指点点,甚至有人做了作呕的模样,在郑以晨的眼里都像是在朝着她身上扔火球。 直到有人突然用外套把她裹在怀里,语气轻柔地安慰她。 “别怕。” 她正要点点头,那温柔的声音忽然变得犀利:“别丢人了!” …… 睡了一觉直接睡到下午四点多,焦云早已将她们收拾好的行李摆回了原位,又准备了些水果。郑以晨一起床,根据就像是没有发生过早上的事情一般。 “童童,来吃点水果。” 郑以晨看妈妈把水果递给自己后又去忙碌的身影,早上一滴泪也没掉的人,却差点在此刻流泪。 不是为了自己受过的那些伤,趟过的那些火坑。郑以晨只是觉得有些幸福,还有焦云陪在自己身边,这是个真正爱她的人啊! 郑以晨用力眨着自己的眼要收回泪水,她走到焦云的面前,轻轻说道:“妈妈,我们回原来的家里吧,就像爸爸没有走的时候一样。我去厂里给您帮忙,赚点钱咱们娘俩饿不死就好,行吗?” 焦云面色一变,心下大惊:“童童,你这是什么话?” “宁时凯得不到他想要的那些东西了,苏婷也会为她的行为付出代价的,我要的都实现了。我跟佟越早就说好了,等这些事都结束,我们就离婚。妈妈,我跟他结婚,都是因为需要他的帮助,他是在补偿我。” “童童!”焦云惊呼,却一句正常的话语也讲不出。她明明有很多话要说。 “妈妈,都怪我,骗您了。但是……佟越他不喜欢我的,再让他看到我的伤,他会更加嫌弃我,更加讨厌我的……我不要。” “别做傻事儿,佟越他对你那么好!” “没错呀,他对我全都是愧疚,都是可怜。我本以为他后来有些喜欢我了……”郑以晨摇摇头,又摇摇头:“可他介意我的伤,他想让我去掉,他看不下去。” 从佟越那日说那些话开始,离开的种子就在郑以晨的心里慢慢发芽。有些东西一旦发酵就会愈发膨胀,再也无法收回来。 “我只想跟不嫌恶我的人在一起。” 她拼死捂住自己的伤疤,不就是怕人嫌恶吗? 从两人约好在一起开始,她便一直在克制自己,佟越每一次的好,她都努力让自己明白,那都是因为愧疚,都是因为补偿。可情感往往不受控制,她发现自己还是忍不住向他靠近,偶尔甚至会想,若是能就那样保持下去,他们是不是就可以不分开?就算是一切都达到她想要的结果,也能不分开? 她还是太自作多情了,如果佟越真的喜欢她,就根本不会在意她的伤疤。 “你不能这样,佟越对你什么感情我看得出来。你冲动做事以后要后悔的,到时就真的来不及了!”焦云有些激动,从小到大她很少干涉过郑以晨的决定,无论是她喜欢的专业,还是人生的道路,她都没有多过嘴,但这件事她不能不管。 郑以晨摇摇头,却不再多解释:“我上去休息,待会儿您和佟越去吃饭吧,我吃点水果就好。” “童童!” 焦云还在后面叫她,郑以晨却充耳不闻。 她就像一只小蜜蜂,趁着自己的毒性还在,想要刺死所有伤害过自己的人,再自己躲回角落里慢慢死去。 她不配幸福。 第55章 睡了一整天的郑以晨依旧觉得疲惫不堪, 她闭上眼想要让自己歇息一些, 脑子却愈发转得活跃。 自从受伤以来她就一直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从前只有焦云和郑林亲眼见过她的伤疤,现在细细一数,知道的人太多,又个个都是她在意的人。被在意的人嫌恶, 那是她最害怕的事情。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敲响了。大致是焦云告诉佟越她心情不好,他才敲的门。 “以晨,我们出去吃饭。” 郑以晨缓缓睁开双眼, 起身去开了门, 见到佟越第一句话便是:“你认识的那个医生下班没有?今天去看看吧?” 佟越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却什么也没说,默认了她的想法, 给林医生打了电话。 “去吧,她还在。” 郑以晨点点头, 手心却沁了汗。 “童童,你要去看医生?怎么了?”焦云正好上来,闻言后担忧地问道。 “她要祛……” 眼看佟越要把话说出口, 郑以晨赶紧伸手抓住他的衣角轻轻地拽,打断他道:“我最近有点胃疼, 他说有个认识的医生, 我就说这时候去看看。您在家等等我, 我就去看看开点药了就回来接您, 我们一起去吃东西。” “你胃疼了?那别出去吃了,我在家煮粥,你们去吧,去了赶紧回来。”焦云挥挥手,就这样决定下来。 郑以晨和佟越一前一后地走着,直到走到车库,郑以晨才转过身来看他。她微微抬头,回望他一直看着他的眼。那双眼里曾有多少让郑以晨想要得到的东西。 “不能告诉妈妈,她不会允许我做的。” 郑以晨在治疗的时候就同时做过医美,对于焦云来说,她再去做手术无异于是让她又趴在那冰冷的手术台上,把那时的痛重新痛一遍。 “你做手术她总是会知道的。”佟越盯着她,像是要看进她心里一样。 “没关系,丈夫可以签字,到时住回宁家就好。我不想让她知道。” 在她痛到哭得撕心裂肺的时候,焦云也跟着揪心。只有见过她那时样子的人,才会不愿让她去做手术。 佟越不知她经历了什么,也看不见她那时的痛苦,只一心以他自己的喜好出发,这让郑以晨所有的期望都消失殆尽。 正是因为这样,郑以晨才突然清醒,意识到自己似乎要得过多了。一开始说好的东西得到了,就不能贪心了。 佟越,不是她的,再肖想就是逾越了。 自从和郑以晨在一起,佟越就再也不曾拒绝过她的话,无论她说什么,能办到的他都办到。 这次他也不拒绝,只是心中有些不安。 他越来越摸不清郑以晨的心了,他明明拿自己最柔软的方式在捧着她,却总是要担心她自己从手心里跳出去,重重地摔下去。 来到医院,林医生正在收拾东西,像是打算下班的样子。见到佟越,下巴抬起点了点,示意他出去等。 郑以晨坐在她面前,有些紧张。明明背后的伤疤已经被那么多人看见过了,再把衣服掀起来给一个陌生人看,依旧是需要很大的心理建设的。 “伤疤在哪?”林医生是个说话很强硬的女医生,话语简洁清晰有力。 “从后脑勺下半部到腰侧都有。” “上衣脱下来我看看。” 郑以晨咬着唇转过身去,连掀衣服的手都在抖。似乎是发现郑以晨的心态不平,林医生这才放缓了语气:“我每天都在见到各种各样的伤疤,像你这样没有暴露在外的还真的算挺幸运了。” 郑以晨闻言,竟然生出了丝丝庆幸。 是啊,很少有烧伤患者能像她一样外表完全没有受到影响的。郑以晨终于放松了些,轻轻把衣服从头上脱下,拢在胸前。 “有些肥大性瘢痕,还有一些瘢痕粘连。我听你老公说你这个烧伤年数也比较长了,没有尝试过祛除?” “没有勇气,我比较怕疼。” “你是舞蹈一行的人,这个粘连程度,跳舞会受到影响吧?” 郑以晨不自觉咬了咬牙,老实回答:“腰侧的粘连导致我左手举太高会有撕扯疼痛,而且很多动作没办法做到位了,所以没有跳了。” “这还有些瘢痕疙瘩,会疼吧?” “还好,只要主要不过于挤压就不会太疼的。” “你这应该要做一下手术的,倒不是为了做得多好看,只是这些瘢痕会影响到生活。” “本来是不打算做了……”郑以晨低了低头,之前的人生无趣到让她无心去做手术,疼痛会让她陷入绝望的境地,本就求生**不够强烈,再感受一次那钻心的疼,不如就这样过上一辈子。 闻言,林医生倒是轻声笑了起来,帮她把衣服穿好:“你们是要结婚了吧?为了办婚礼?那确实得穿好看一些,婚纱应该没有高领吧?” 听到“婚礼”二字,正在整理衣物的郑以晨手一顿,转回身来问林医生:“林医生,如果我这几天跟您约手术的话,最早多久才能好呢?” “你这个手术如果定的话可能不止一次,先把瘢痕切除了,后续再激光祛疤。到时候皮肤会平整一些,但是疤痕还是会明显。如果确定要做,再来商量要做到哪一步,我们这边再给你制定手术方案。” “月底好不了吗?” “月底?那不可能的。” 郑以晨抿着唇点点头:“谢谢医生。” 林医生把佟越叫了进来,把刚刚的话大致和他传达了一下。佟越一直皱着眉听得很认真,郑以晨望着他线条好看的侧脸,转头望向窗外。 明明已是下午五点多了,阳光却依旧有些刺眼。郑以晨忍不住眯了眯眼,感觉眼睛有些酸胀,被阳光刺得有些酸胀。 “林医生,手术痛感强吗?” “毕竟是手术,难免的。” 佟越担忧地望了一眼郑以晨,眉间皱得更深。 “你们回去商量吧,商量好再过来。我下班了,一起走。”林医生说话间已经把东西收拾好:“祝你们新婚快乐,我尽快给她把手术做好,让她美美地参加婚礼。” 佟越顿在原地,若有所思地看向郑以晨,见她低着头,心下一片明了。 “好。你住哪?送你回家。” “不用,我开车了。” 三人在医院门口分开,郑以晨跟在佟越身后沉默不语。 直到上了车,终于还是佟越沉不住气了:“林医生跟你说这个手术要做多久?” 郑以晨有了片刻的沉默:“做完全程可能半年以上,手术分好几程,一次做完身体扛不住的。” 佟越也陷入沉默,郑以晨感觉自己连呼吸都有些害怕。他似乎有些生气,这是自从他们在一起后他第一次这样。大概是习惯了他的百依百顺温柔体贴,郑以晨竟有些不敢动弹。 “手术与否,还是得你做决定。我带你来,只是希望你听听医生的意见。” 郑以晨点点头,声音轻柔,却斩钉截铁地说道:“我想做。” 她想稍微变成一个正常人,不用再为那可怕的伤痕在衣服里挑选那些并不好看的高领。也不用大热天捂得老紧,头发披散。更不用自卑自己丑陋又令人作呕,能稍稍把自己放在与他人较为平等的地方。 这些对于现在的她来说都太困难了,偶尔的挤压疼痛或是举手困难,都会提醒着她,她不是个正常的人。 “好,我陪着你。” 佟越用低沉的声音允了诺。 …… 第二天一大早,佟越就把郑以晨叫了起来。 “昨天苏姨说她朋友们来了,要我带你去看看。” 郑以晨本赖在床上没有醒,闻言却猛然睁眼,看见佟越已经洗漱完毕,坐在床边等她。 郑以晨点点头,乖乖起床去洗漱。 等到她洗漱完毕,才走到佟越面前,对他说道:“只有做完手术,我才能知道我还可不可以继续跳舞。” “怎么了?” 郑以晨转过身去,把睡衣脱了下来,把左手举了起来。她的手臂不能完全伸直,肘部只能举到耳边。 她右手指了指自己的左腰上那一块瘢痕粘连处:“这个地方扯住了,我的手臂没办法完全举起来。太多动作没法做了,我没办法跳舞。” “我总说我不想跳舞,但我真的不想吗?我只是怕……我有太多做不了的事情了,我没办法把最美的舞姿跳到位,没办法穿舞蹈服上台去跳舞,所以我害怕跳舞了。” 郑以晨整理好自己的衣物,抬起头来看着佟越,他的眼里是无限的惊讶和心疼,让她心下一动。 “可能是站的角度不一样,你希望我变美一些,你看着顺眼些。而妈妈总不觉得跳舞是不可放弃的事情,她怕我再疼再要命。我呢……我没有什么想法,所以也就这样一天天过过来了。” “我不是……”佟越着急地想要说些什么,却还是被郑以晨给打断。 “现在,苏婷要带我跳舞,宁家的财产我得要,我还想要以好一点的心态和妈妈一起过下去,所以疼就疼吧,反正也疼过了。” 郑以晨低着头,数着未来要做的事情。 佟越的表情愈发沉重,听她细数了一遍,却始终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 他低了声,皱着眉,一字字地问:“那我呢?” 第56章 郑以晨陷入了长久的沉默里, 她逃避着佟越的追究的目光, 终究让对面的人眼里光芒尽失。 “我以为这么久我怎么想的你都清楚。” “佟越……”郑以晨轻轻叫他的名字,目光游离:“我们早就说好了。” “说好我要帮你得到想要的,我做到了。”佟越目光冷清,仿佛一个被最信任的人抛弃的小孩子。 “是, 我们也说好了。你帮我做到这些事以后,我就不会再怪你,不会再缠着你。你答应我的你做到了, 我答应你的,我也该做到。” 可郑以晨从来就没有怪过他, 让他以此补偿,不过是希望他能够帮帮自己而已。她如此感激他,便只能用离开来报答他。 她得早点离开他的身边, 好过难以控制自己, 又被他放弃。 郑以晨有过太多次失控的经历, 结局都惨不忍睹。好不容易在他强大的温柔下抗了过来,又怎能让自己轻易沦陷? “我从未说你缠着我。”佟越讲话间额头青筋微现, 似是在控制自己几欲喷薄的情感:“郑以晨,我到底做了多少十恶不赦的事情,让你宁愿一个人也不想跟我继续下去?” “这不叫继续, 我不想再拖着你了……” “我说过,我愿意被你拖着!”佟越打断她, 在爆发边缘。 他知道自己做了太多让郑以晨无法原谅的事情, 让她一次次放开心扉又伤及筋脉。 “佟越, 你做得够多够好了。正是因为如此,我才希望你可以从此不被我给耽误。我缠着你太久了,但你太好了,不该被我耽误,我能做的就只有放你自由。” 佟越终于忍无可忍,仿佛这么久以来他做的那些事全然没有被她放在心里,他伸手握住她的肩膀,逼着她望着自己的眼:“既然我做得够好了,为什么不能给我个机会?而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出要结束?你能不能摸着自己的心说?” 郑以晨被他的眼神给震慑,一时间酸楚上涌,眼里亮晶晶地泛着泪光,却被死命地压抑着。 “因为假如我不常常提醒自己,我会忍不住的。”郑以晨退后一步,从他的桎梏里挣脱。 “无论是几年前,还是我们又相遇以后,我都没有告诉过你我对你的感情。但是我必须明明白白的告诉你,前后数一数得有十年了,我已经被自己对你的感情给折磨得不知道什么是爱了。”郑以晨把手放在自己胸口:“就是因为我有心,我才不能再用那拙劣的理由一直捆住你。我知道我很自私,但我……没办法。” 佟越几乎要因为她的话一口气提不上来背过去,他突然有种自己今天就要被面前这个女人给气晕过去。 “什么才是你所谓的爱?我做的一切算不上是爱?我对你的好算不上爱?那我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 郑以晨猛地睁大了眼,她对佟越说的话第一反应竟然是惊恐。一个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爱上她的男人,竟然对她讲出了这番话。 “你……” “我把我以为的爱都拿了出来,结果你全盘否定。”佟越笑得惨烈,嘴角有些颤抖:“你对我的感情就是未来的打算里没有我,还要给我什么所谓的‘自由’,我无话可说。” 佟越长长吐出胸口那口气,他甚至觉得自己喷出的气息里带着火:“你不愿去跳舞那就好好休息,我去上班了。回头我来跟爸妈说婚礼不办的事情,等我找些关于你手术的资料,我们再去跟林医生谈。” 郑以晨脸色有微微的难过,佟越便接着说道:“你急着做手术,不就是为了不办婚礼么?如你所愿。” 不再去看她的表情,佟越转身走了。 他做了再多,也抵不过郑以晨对他的固有观念。她觉得他不会爱上她,觉得他只会伤害她,以为他只是在补偿。 佟越颓废地坐上车,靠在椅背上闭目不语,平息着自己的情绪。 过了几分钟,佟越微微睁了眼,眼里是不堪重负的疲惫。 此刻,那种付出了一切对方却并未看在眼里的感情,佟越从心底里明白了。不知多年前一直陪在他身边默默付出的郑以晨,是否也有过这样愤怒却哀伤的绝望。 佟越上班以前给李君打了电话,说了婚礼延迟的情况。他们佟家人都是非常开明的,对此也只是颇有不满,倒是没有太过不悦。 李君关心了郑以晨的情况,在得知她需要手术时,大吃了一惊。 “后背有烧伤?难怪之前她选的婚纱都很保守……”李君说到一半,忽然提高了音量:“该不会是你出国以前你们学校那场火灾里出的事儿吧?” 佟越轻“恩”一声,简要地说道:“之前我就在附近,进去救了一个女生,但是不知道以晨也在里面。到后来遇见了她,才知道是我错过了救她出来的机会。” “佟越。”李君突然放低了音量,气压有些低:“你该不会是因为这个感觉愧疚,才跟以晨在一起吧?” 佟越的沉默让那边的李君有些恼:“……你这个蠢货,感情哪能这样。那你千万别告诉她,女孩子受不了这个的,否则你做什么她都觉得你是在补偿她了!” 佟越不得不感叹,果然还是女人了解女人:“就因为这个,早上还吵架了。” “你这个孩子……真是!那她做完手术出院你把她接到家里来住,家里人多,做事的人也多,我还能跟着劝劝她。” 佟越沉思片刻,应了下来。 如今的郑以晨过于钻牛角尖了,陷入负面情绪无法自拔。既然李君说愿意帮他,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谢谢妈。” “臭小子……” 路漫漫其修远兮,佟越需要走的路还很长,需要做的事还太多。郑以晨的应激力如今因为多次的触发而变得反应巨大,一层层的壳坚硬无比。 要怪,就只能怪他错过了最美好的她。 …… 直到接到苏婷的电话时,郑以晨才意识到自己呆呆坐在那儿已有半小时。她接起电话,发现自己连发出声音都觉得疲惫。 “童童,你准备一下,我待会儿来接你。我有几个朋友来了,他们对你很感兴趣。” “妈,宁时凯说的话都是真的,我没办法跳舞,也没办法把您没完成的梦想接着完成。对不起,一直瞒着您,让您失望了。” “有伤疤没关系的,你只是接着做自己感兴趣的事情而已,不是一定要到大舞台上跳舞的。” “我的伤疤面积和程度比您想象的要严重多了,我正在考虑做手术,等我做完,到时再考虑吧……” 那边的苏婷有了短暂的沉默,最后终于轻轻叹了气,心疼地说道:“辛苦你了,童童。” 挂掉电话以后,郑以晨找了许多关于手术的资料,终于还是决定要去做了。等佟越晚上回来,她主动找他商量了一下。 两人之间气氛还是有些尴尬,在正常的对话以后,陷入了怪圈里。两人躺在同一张床上,都以十分拘束的姿势躺着,死一般的寂静,让夜更加黑了。 最终还是佟越开口打破了压抑:“我跟妈说了,她让你出院以后到家里去住。家里人多,也好照顾你。” “不用了……我到宁家去住。家里没有宁时凯,我很安全,王姨会照顾好我的。就……不麻烦你和妈、你妈妈了……” 她铁了心要分开的语气让佟越心里翻搅着难受,说话间语气也不自觉有些僵硬:“你先把该做的手术做完,别的到时再说。” “……好。” “恩,睡吧。” 郑以晨躺在床上长久无法入睡,她在黑夜里睁大了自己的双眼,却什么也看不见。她一整天都在回忆着跟佟越这一路走来的感情,越走越偏,越来越不纯粹,甚至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现在对他是什么样的情感。 他们之间似乎永远都存在着时差,她爱他的时候,他视若无睹。等到他说了他把自己所体会的爱都给了她的时候,她又发现自己已经无法正确看待这份感情了。这种最终会两败俱伤的感情,不如早一些结束。 “佟越,睡了吗?” “你说。”佟越似是在等着她说话一般。 “我一直是打算等所有的事情都成功了再结束的,可到了今天已经把话都讲了出来。再以这样的方式相处下去,那我就真的太自私了。如果你觉得我利用你了,那你随时都可以拒绝我。这本就是你给我的帮助,不是你的义务。” “好。”佟越毫不犹豫的话让郑以晨的心乱了两拍节奏,却听他接着说道:“那以后不要总提分开的事情了,在一起一天就是在一起的样子。我不想再继续帮你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 “恩,那就……谢谢你了。” 第57章 从医院回来的路上, 郑以晨望着车窗外行色匆匆的人们, 羡慕着那些年轻的女孩子,梳着高高的马尾, 扎成一束的发尾在光滑的颈间来回摇晃,清纯又活泼。她已经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扎过头发了。 郑以晨从小就会因为头发太多, 在剪头发时让理发师给她把头发打薄一些。直到后来, 靠近脖子那1.5厘米左右该长头发的地方,因为烧伤后已经没了毛囊, 再也生不出新头发,头发少了许多。 她小时候练功时总是把头发扎得高高的, 额前的小头发也贴得紧紧的,光溜溜地十分精神,如今也只能留着长发,能遮就遮。 心情复杂到连说话都累的郑以晨静静地靠在车座上, 想着刚刚林医生跟她说过的话。 “就算你把整个疤痕面积都做了医美,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样光滑白嫩, 最多也只能把那些凹凸不平的部分做一些修正。所以倒是不建议你做整个伤疤面积, 把一些明显的瘢痕祛除就好,你生活不会再受影响,也不用那么受罪。” 有些事发生了就是不可挽回了, 再怎样去补偿, 也回不去最初。她应该早就明白这个道理的。 林医生已经做了几个方案, 一一拿给她看了, 她却迟迟无法下决定。 她一时觉得既然做了手术, 就想做到最好。一时又害怕那毁天灭地般的疼痛让她放弃继续下去的决心。 看她面色煎熬,林医生安慰道:“没有你之前手术那么疼的,你那疼得难受是烧伤后的灼痛感。” 郑以晨到了最后也还是没能下定决心,只好先从最简单的祛除瘢痕开始做起。 “你后天早上过来住院。” 郑以晨紧张地点点头。 佟越大致是生她的气了,从头到尾一语不发,郑以晨心底生出些奇异的难过,却没资格多说些什么。 林医生给了郑以晨一份案例资料,比她稍稍严重些,但是手术时间比较早,让她回去看看。 拿着资料,郑以晨跟着佟越回了家。佟越这两天忙得很晚才回家,今天也是放她到门口就又开车走了。 郑以晨一次次安慰自己,他是真的要去忙,潜意识却不断告诉她,佟越在生她的气,所以才不想见到她,避开和她在家面对面的时候。 她觉得呼吸有些难受,拿手对着脸侧扇了扇风。 人都是这样的,一旦习惯了他在身边的无微不至,一有变化,立刻开始变得在意起来。 还好一切都要进入尾声。 郑以晨把资料放在床头柜以后,去了一趟舞蹈室。由于郑以晨比较特殊,方诺只有在需要她帮忙看编舞的时候才会找她过去。同事们起初对此有些不满,但在见到她对舞蹈的理解和纠错能力以后,终于还是心服口服。 方诺最近要带着一个高中生去参加全国青少年舞蹈大赛,她刚把舞蹈编出来,让郑以晨过去看看。 两人讨论完工作,都气喘吁吁地坐下聊了起来,郑以晨便向她请假。 “最近的工作我今明两天完成好了,后天我得住一段时间院,要跟你请个假。大概半个多月的样子。”半个月以后就能恢复一些,可以来舞蹈室帮忙看看。 方诺挑挑眉,有些意外:“身体出问题了?” 郑以晨摇摇头,有些无奈:“没有,是为了解决一些问题。” “你……受过伤?打算去修复?”方诺有些迟疑地问道。 “恩,抬不起来的手得抬起来,伸展不开的动作总要稍稍改善一些。”郑以晨虽然没有跳过一支完整的舞蹈给她看,但在编舞过程中难免会有一些示范动作,方诺如此专业,怎会看不出来? “加油。”方诺的眼神里带着些心疼,那是有同样梦想的人才能体会到的疼痛。 “谢谢。” …… 坐在出租上的时候,郑以晨就接到了焦云愤怒值极高的电话。 “你在哪?快给我回来!”焦云的音量极高。 “我在出租上,回家路上,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你赶紧回来!”焦云说完这句话,立马挂了电话,让郑以晨一头雾水。想了很久,郑以晨忽然一顿,心下一片恐惧。 让师傅以最慢的车速开到家,郑以晨慢悠悠地走到门口,又站在原地不敢进去。焦云从来都是个较为温和的人,鲜少与她发脾气。可决不能触到她的底线,那是谁劝都没有用的。 也不知站了多久,车库突然驶进一辆车,郑以晨立马激动了起来,跟在他车子后面跑。 有救星来了,总比她一个人送死要好。 佟越一把把车停好,下来时却皱着眉指责她:“别跟在车后面,危险。” 郑以晨点点头,急忙说道:“妈妈可能看到我放在床头柜里的资料了,在发脾气。” “我知道,也对我发脾气了。”佟越摇摇头:“她问我知不知道,我不敢撒谎。” 两人硬着头皮进了屋,有同伴的时候,才有了些许勇气。 焦云果然拿着那份资料坐在沙发上,一脸愤怒。见两人一同进屋,冲到他们面前就骂了起来。 “我说我今天怎么就有种冲动去你们房里收拾一下,原来是因为你们瞒着我打算去做这个!”焦云指着郑以晨,恨恨说道:“你别想去做手术,我死也不能让你去做手术!” “妈……”郑以晨正要开口解释,却被焦云打断。 “别喊我,别解释,我不听。你别想做手术!别想做!还有你,佟越!”她转过来,对着佟越道:“我本来是够信任你的,但是没想到你竟然打算依着她陪她去做手术!” 佟越承认错误:“没告诉您是我们的问题,抱歉。如果您有时间,我想单独跟您聊聊她打算做手术这件事儿。” 佟越的话引起了另外两个女人的疑惑,都惊讶地看着他。 “有什么不能就在这儿说吗?” “行,那童童你上楼。”焦云下达命令。 郑以晨抬头,对上佟越深邃的目光,见他微微点头,生出了奇异地信任。她点点头,上楼去了。 佟越看电梯停在三楼,这才放心,转过头来向焦云解释。 “这个想法是我提出的,医生也是我找到的。但是我能看出来,她也很想做。” 佟越缓和的语气,让焦云激动的心情稍稍有了些许平复:“她不会想做的,她就是觉得你希望她做,她才愿意做。她这辈子都不会愿意再做手术的……你不知道,佟越,你真的不知道……” 焦云声音渐渐低下去,有些哽咽。 “我没有见到她那时的样子,但自从我知道她的伤以后,就查阅了很多这方面的资料。她背后的伤疤影响到了她的生活,手不能伸直,挤压厉害会疼痛,后背也难伸展开,这都是后遗症。” “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以后不跳舞、不做大幅度运动就没关系了。我不想她再受罪。我不允许她做手术!” “妈,您确实觉得这些都可以避免的,那她的心呢?您想过没有?她对她的伤疤太过于在意了,在意到在钻牛角尖,陷入了她自己的自卑里,旁人怎样对她好她都无法接收到。”看着焦云逐渐有些松动的表情,佟越又道:“我已经和医生说好了,做完第一程手术以后,再做一个自体毛发移植,把她那一块头发补起来就好。生活不受影响以后,她的心态慢慢会调整好一些的。不会再那种自卑、压抑,她心态一直不太好,您是知道的。” 焦云叹了一口气:“可那太痛苦了……我偶尔做噩梦,都是她哭着尖叫,求我说‘妈妈!求你救救我!救救我啊!’……我多想受苦的人是我!我没法再见她疼得发抖,疼得头发晕人都认不清……我真的不想让她做手术!” 佟越听着焦云声泪俱下的话,心里像被扔了一颗□□,轰然炸裂,疼痛难忍。他甚至觉得那画面就在自己眼前,就像焦云所说,多想受苦的人,是他。 “医生说过了,她那时疼是因为烧伤。之后的医美会好一些的。等出了院,我把她接到佟宅去,那边照顾的人多。” “就回来吧,我照顾就好。” 焦云一时间着急,这样说道。说完才发现自己竟然已被佟越说服,想到郑以晨即将受到的痛苦,泪水又掉了下来。 “就是怕您心里难受,我们才瞒着您的。到时接去佟宅,您跟着一起来,那边人多,照顾得周到,也可以换您多休息一下。” 焦云闻言,点点头,只能妥协。 郑以晨心里的痛比谁都要重,这焦云深有体会。任何时候都把自己裹得紧紧的,生怕有人知道她受过伤,那就是自尊心强却又极度自卑的表现。那时的他们除了照顾她的身体,还要时时刻刻放着她有轻生的举动。 如此想来,如果做手术能缓解她心里的伤痛,焦云倒是愿意一试。 “佟越,谢谢。要不是你,我们母女活到那样的地步,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妈,以晨她总跟我说谢谢,怎么您也说这种话?这都是我该做的。”佟越哭笑不得,他现在是怕了“谢谢”两个字了。 焦云想起之前郑以晨说的那些话,一时间竟然有些难以开口。 佟越看焦云为难的表情,心底一凉,知道郑以晨是向焦云把一切的事情都说了个明白。他面色有些惨淡,轻声问道:“妈,您想问就问吧。” “你到底为了什么跟童童在一起的?她说……她说你都是为了愧疚。” “一开始接近她,确实有一部分这方面的原因。可后来,在我明白她对我来说有多重要,我才会愿意帮她去做那些她想做的事情。” 佟越本身就不是一个重情的人,除了亲情,他对其他的一切都看得较为淡薄,没有什么是非做不可的事情。直到郑以晨一次次攻入他的心房,在不知不觉中,他早已陷入了爱情。 爱情,不就是想把所有她要的一切,都捧到她面前吗? “如果她认为是愧疚,那我愿意用一辈子来还债。”佟越顿了顿,不自觉嘴角带了微笑:“可我认为是爱,我就要用一辈子来让她幸福。现在要做的,就是让她心态恢复正常,能够不再用自卑的心态,去面对人生。” 第58章 前一天签了手术同意书以后, 医生给郑以晨做了一些必需的手术前准备,也告知了第二天手术的注意事项。 第二天一大早,郑以晨就打包了些必需用品,和佟越、焦云一起到了医院。从办理住院到确定手术时间, 郑以晨一直一言不发,感觉这一切都有些不真实。 她站在佟越和焦云身后,看他们一样样都给她准备好,庆幸着在她不幸的人生里,还有人愿意陪着她。 直到趴在手术台上的时候, 郑以晨才感觉到紧张。她开始颤抖起来, 不受控制。林医生感觉到她的颤抖,轻轻握了握她的手:“不怕, 佟越和阿姨在外面等你。睡一觉就好了。” 郑以晨硬着头皮点点头,不自觉咬紧了牙。 感觉左手臂接收到麻药泵里缓缓输送进体内的麻醉药,郑以晨疲惫极了, 手臂的麻木直击心脏,让她觉得眼前一黑。在失去意识以前, 她轻声对林医生说:“谢谢。” 尽管她很紧张很害怕, 但这都是她重生的关口。 郑以晨迷迷糊糊间,仿佛又看见了佟越在她进手术室以前焦虑的样子。他反复确认着手术的安全性和步骤, 以及大致所需时间。一遍又一遍,像个啰嗦的老太太。 像是灵魂脱离了身体, 郑以晨看见了站在她身后愣愣不语的自己。 佟越和她说:“别害怕, 别紧张, 手术时间不会太久的,我们在外面等你。病房和各类药都准备好了,不会很疼的。嗯?” 郑以晨想回答“好”,却发现站在他身后的那个人并未有任何的反应,而是撇开脸去,一副闹别扭的样子。 她有些着急,伸手去摇,手却从身子上穿了过去。 “他对你那么好,你怎么不回答呀?” “郑以晨你是不是傻啊?” “郑以晨你看看他啊!他在和你说话!” 郑以晨对着站在那儿的女人这样说道,着急却没有任何声音。 站在那儿的女人呆呆地望着地板,一言不发。直到她听话地躺在手术台上,郑以晨才听到她悄悄地说。 “他那么好,债都还完了,就应该得到他的幸福了。等我的背好了,我就放他走。” 郑以晨急得大哭,怒吼道:“你明明还是很爱他,明明还是想跟他在一起,明明就不想分开,你为什么要这样!” 手术台上的女人闭了闭眼,眼角有泪滑落,嘴角是止不住的颤抖,声音里有委屈有绝望,一字一句地说:“因为,我配不上他啊。” 郑以晨傻在那儿,醍醐灌顶般,想要把佟越占为己有的心,瞬间偃旗息鼓。 …… “郑以晨,醒了吗?醒了握一握我的手指。” 郑以晨迷迷糊糊间听见有人这样说道,她用力回应,也不知有没有传递到对方那儿去。 “动了动了!手指动了!” 一个女人激动地叫了起来,郑以晨依稀能够辨认,那应该是焦云的声音。 那佟越呢? 郑以晨下一秒就又进入了睡眠。 焦云的话让佟越紧绷着的身子忽然就放松了,他一直因紧张而架着的肩膀着才放了下来。手术时间不长,出了手术室不到十分钟她就醒了,这说明手术非常成功。 佟越紧握着的手稍稍松了松,他觉得手里湿湿的。抬手一看,手心里已满是汗。 身边的林医生递过来一张纸:“擦擦。” 佟越惨惨一笑,有些无奈,接过纸巾把手心的汗擦干。 “虽然她背后疤痕面积比较大,但是我只选了些比较严重的部分植皮,取皮区也取得不多,应该不会特别疼。就是要一直趴着比较难受,尽量减少动作,虽然打了石膏但还是会担心有位移不好愈合。” “后面还需要做吗?” “看恢复情况和她的需求。” 佟越看向床上的郑以晨,胸口那块石头始终没有落地。麻醉药效没有过去,他就不知道郑以晨会有多疼。 直到郑以晨被推进手术室的一瞬间,佟越甚至想过自己这样的决定到底对不对,他的做法是不是会让郑以晨再次受到伤害。 “手术过后,她的伤患处绝不会再有粘连和疼痛的问题了。只要植皮成活能够愈合,就真的只是看着有疤了。” 佟越点点头,知道林医生是在宽慰他的紧张,道了谢。 又睡了三个小时,郑以晨才悠悠转醒。她觉得胸口憋闷,大腿和后背的疼痛有些难忍,浑身都是被禁锢着的难受,便轻哼出了声。 “童童,醒了?疼吗?” 焦云的脸在眼前放大,郑以晨这才迷迷糊糊想起自己刚做完手术。她点点头,张了张嘴:“疼。” 叫护士来帮她做了止痛,郑以晨这才感觉自己好了些。 由于她只能趴着,睡了一觉后觉得脖子拧着疼,郑以晨轻声叫着:“妈妈,脖子疼。” 郑以晨话音刚落,就发现佟越的手伸进了她脖子下方,把她缓缓抬了起来,边动作边说道:“疼就说。” 佟越把她抬起了些,让她能把头转一转,把头扭到另一边去。 见到佟越的那一秒,郑以晨才放心下来。她还以为他走了。 “待会儿宁叔和苏姨还有你姐姐会过来,我爸妈明早过来。”佟越怕她看不见自己,便蹲在她床边,对着她微微露出的脸,温柔地笑着。 “好。”郑以晨轻声说道:“我挺好的。” 你别担心。 佟越伸出手来,疼惜地摸摸她的头。由于手术,她的头发被盘了起来,虽说脸色有些苍白,却把她线条优美的脸衬得十分干净好看。 “等恢复一些后,会更好的。你可以跳舞了,姿势最标准好看的那种。” 疼痛都未让郑以晨流泪,反倒是他这句安慰她的话,似是触到了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一下子就击溃了她。 “希望……可以……” “是一定可以。” 郑以晨的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一颗颗一粒粒,又大又重,重重地砸在佟越心上。他的本意,不是惹她哭。 佟越忍不住凑上前去,亲吻了她的泪水。那一秒间,滚烫的泪就变凉了,这让他的心也跟着瑟缩了一下。 “半个月左右就能拆石膏拆线了,到时候你就会舒服多了,还得先忍忍。”佟越声音轻柔,仿佛春风般轻轻拂过,让郑以晨浑身的难受舒缓了些。 “我会变回正常人吗?”郑以晨的声音又小又轻,也不知是问的佟越,还是问的她自己。 佟越的大手在她脸上揉了揉:“瞎说,本来就是正常人。” 郑以晨抿着唇,虽然难受,脸上却浮现了愉悦的浅笑。 …… 半个月过得很快,在焦云和几家阿姨们的无缝照顾下,郑以晨终于拆了石膏拆了线。虽说没有痊愈,但也比躺在床上不能动弹要好多了。 佟越一直是个大忙人,在这半个月里,也每天都来照顾她,陪她吃饭、聊天,甚至用手架着手机让她看剧,手臂酸痛也没有怨言。 郑以晨怕他辛苦,便每次在他来的时候就装作要睡觉的样子。她有次眯着眼瞧他,一副挫败的样子,这才发现伤到了他。只能软着声音说不想看电视,想和他聊天,这才见他脸色好了不少。 林医生不愧是从国外研修回来的医生,缝合技术很好,郑以晨的植皮全部成活,取皮区也恢复得很好,淡粉色的新生皮肤,几乎看不出什么区别来。 那几个瘢痕粘连、瘢痕肿大的区域,已然修复。佟越亲眼见到那些伤疤的时候,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其实她背后的伤疤并没有那么可怖,难看的就是那些凹凸增生的瘢痕。 郑以晨有些兴奋,也有些紧张,她怯生生地问佟越:“我……好些了吗?” “当然!都好了!你现在……”佟越的声音激动到微微有些颤抖:“非常非常美。” 佟越的话仿佛这世上最美妙的音乐,郑以晨忽然觉得自己整个世界都变得明亮。曾经的灰蒙蒙已是过去,阳光照进她阴森的心房,由阴冷到温暖,竟然只是因为他的这一句话。 “恢复得比我想象中要好得多,你体质不错,新陈代谢不错。”林医生被他们感染,脸上的笑容也十分明朗。 “当然,她从小跳舞的。”佟越的话语里有他自己都无法察觉的自豪感。 郑以晨听在耳里,心里喜滋滋地。原来他也很认同她的舞蹈,他也觉得她的舞蹈跳得很好。 “三天到医院换一次药,之后做个自体毛发移植就行,其他我觉得可以不用做了。” 郑以晨因为林医生的话,自信心大涨,兴奋地应道:“好!谢谢林医生!” 回到家以后,郑以晨呼吸着这熟悉的气味,感觉自己像重新活了一遍一般。 郑以晨还是只能以趴着为主,晚上偶尔也会因为不自觉地翻身而牵扯到伤口而有疼痛感。思及此,郑以晨考虑了一下,还是提出要分房睡的想法。 她疼醒的时候会缓很久,中途难免会轻哼出声。佟越白天要上班,她不想吵到他。 佟越对此却很是不满,直接拒绝:“晚上总是要人来照顾你的,妈妈陪了你那么多天,也该休息一下了。明天就回佟宅,我好不容易能照顾你一晚,你还赶我走?” 从他的表情和语气里感觉到了委屈,郑以晨忍俊不禁:“晚上我会比较吵,你别到时候被吵到觉,把我一脚踢下去。” 佟越抬头,浅浅朝她笑。 “舍不得。” 这下,倒是郑以晨愣了愣。 第59章 回到佟宅, 郑以晨一丝不适感都没有, 还在住院时佟越父母就常常去看她, 还喂她吃那些对恢复有益的食物。没有宁家那些怪模怪样的架子,佟家父母倒是非常随和。 佟宅比较大, 打理家务的人多, 又都是多年在佟宅工作的人, 果然是让焦云轻松不少, 不必时时刻刻在郑以晨身边照顾着。 郑以晨又过了一周,才能稍稍自由活动, 却依旧不敢大动作, 怕拉扯到伤口。佟越公司离佟宅比较远,每次来回都要一个多小时, 当初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自己住在外面。 郑以晨心里有些不好意思, 便提出要回家去。佟越自是不悦,说话间语气有些指责。 “你身体还没有好, 你回去这是在为难你自己, 还是为难妈妈?就家里阿姨和她两个人照顾你, 多累。” 说完,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对,又放轻了声音,柔声问她:“是在家里住不惯?因为爸妈?还是有哪里不舒服?告诉我我来解决。” 郑以晨知道他误会了, 赶紧解释:“没有, 爸妈很好, 这里的人都很好。只是……你上下班要开一个多小时的车,本来就已经够累了。” 佟越脸上的神色从担忧慢慢变得明朗,浅笑映在他脸上,显得他更加柔和,更加俊朗。 郑以晨有些不好意思,抿了唇低头。她忽然灵光一闪,提出了那个自以为好主意的想法。 “要不,你最近就回家住,住你之前那个家里也行。等我好了我就回去了,你不用天天回这边的。爸妈人也都挺好,不会因为你不在就欺负我的。” 见她一本正经的表情,佟越虽是有些气恼她的想法,却不由地有些欣喜:“那看来我爸妈还真的让你挺喜欢的。” “恩?”郑以晨一愣,没懂他的意思。 “敢自己待在公公婆婆家里,倒是一点也不害怕。” 佟越揶揄的神色让郑以晨红了脸,却也意识到了这个事情——她似乎并没有把佟越的父母当成公婆,反倒是重新拥有了父母,亲近又自然。 郑以晨点点头:“他们是挺好的。” 佟越挑挑眉,想逗逗她:“我就不好?宁愿跟爸妈住一起,也不想我回来?” “不是不是!”郑以晨着了急,生怕他继续误会下去:“我是怕你太忙太累了还要来回跑,不安全。” 佟越轻声笑了,自从上去他的亲吻郑以晨没有拒绝,就胆子大了不少。他一把将郑以晨搂在怀里,把下巴靠在她头顶上亲昵地蹭。 “我回来是为了见你,不安全了怎么见?放心。” 为了见她他才来回跑,又怎会轻易让自己受伤?受了伤自然就见不到她了,得不偿失。 郑以晨的脸埋在他怀里,眼前一片黑暗。这时的嗅觉却意外敏感,他怀里是他的味道,郑以晨意外地发现,自己竟然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味道。一闻到就倍感舒适,整颗心都沉静了下来。 她没有拒绝他的怀抱,反倒是轻轻上下点头,像只被人抱在怀里的小狗,舒服地享受着。 …… 郑以晨手术缝合部分是可吸收线,所以只需要持续上药即可,不必再去承受拆线的痛苦。长时间的无法舒展,让郑以晨常常是难受的状态,只有别人帮她稍稍揉捏身上的僵硬肌肉才会好一些。 晚上,郑以晨站在房里,任由佟越给她按摩,自己则在书桌上放了一本佟越小时候的相册,一页页地翻着。 佟越还很小的时候,照相就是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双手抱胸皱眉站在,不悦的心情尽现。郑以晨看着一直“咯咯”地笑着,拿手指去戳照片上的他的脸。 佟越有些无奈,只能手上便动作便摇头感叹:“要是你没手术的时候看到这些照片,该跑到床上打滚去了吧?” 郑以晨后颈处也有缝合部分,她只能小幅度地轻轻点头,表情却是飞扬着:“当然!你小时候太有趣了,完全不像个小孩子。” 没有去看佟越,郑以晨继续说道:“我带了三届小朋友了,大多都是那种比较幼稚有趣的孩子。偶尔会有老成的孩子,总是语出惊人,能笑到我们肚子疼。” 郑以晨把手伸到身后,拍了拍佟越的手:“就跟佟佟一个班的,有个小名叫比奇的小朋友。他就是跟你小时候这模样一样的,每次就特别冷静,挨吵的时候都只是点点头‘好,我知道了。’每次批评他的时候我都忍不住自己要笑。” “我小时候没人批评我。” “骗人吧?”郑以晨猛地一扭头,微微有些扯到伤口,忍不住“嘶”了一声。惹得佟越立马撩起她的头发,看看有没有撕扯裂开。 “说话就说话,那么激动做什么。撕裂了又得重新缝针,不得疼死你。” 他的语气有些凶,话语中的担心却十分浓郁。见伤口没有渗血,这才放下心来,又继续给她按摩。 “还好,这些疼能忍的,只是有点点疼而已。我刚刚觉得疼,只是因为我对疼痛有点敏感,没事。” 郑以晨无心的一句宽慰之语,却让佟越的手顿了顿。 他没有因为调皮而受过特别重的伤,也从来不会觉得有什么是特别疼的。可见过她麻药刚消时龇牙咧嘴求止痛的样子,他就丝毫不敢去想象那时她在火灾后受过的苦。 佟越的喉结上下滑动,干涩又觉瘙痒,十分难受。 “那就好。” 郑以晨没有察觉到他的变化,自顾自地回忆:“也不是不疼,只是我做好了十二万分的准备,结果只有一万分的疼。比想象中要好,那就够不错了。” 这次手术的一万分疼痛,让她吸着气地求止痛,那她所谓的十二万分……佟越的手收了回来,他怕自己的颤抖被她发觉。 郑以晨还在看照片,又被他小小的个子却把佟衍一脚踢开的模样给逗笑,指着那照片大笑:“你哥太惨了,多好的男孩子呀,要被小好几岁的弟弟折磨成这样。笑死我了,好想知道你们小时候是什么样的相处模式呀。” 说完她才感觉佟越的手没再替自己按摩,便小步挪着转了过来,偷笑他:“就笑了你两句就生气了呀?你……” 话音未落,郑以晨就被佟越一把搂紧了怀里。他的速度虽然很快,但注意到了她的伤口,动作轻柔又细致,左手放在她手臂上,右手捧着她的后脑勺,丝毫没有拉扯或触碰到她的伤。 郑以晨有些反应不过来,却清楚地感觉到他胸口上下剧烈的起伏。 “佟越……” “以晨,对……我以后……不会再让你受伤了。”佟越的那句“对不起”已经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他多怕他这句话会让她再次将自己的感情都归于愧疚,让他前功尽弃。 他这辈子拥有得太多,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他倒是觉得有趣,却又并没有什么很大的兴趣去抢。直到郑以晨真正成为他的妻子,他才开始患得患失。 郑以晨,是他的,他害怕失去;不是他的,他想得到。 他第一次尝到了爱情的滋味,霸道、占有、却又恐惧…… 不知为何,佟越这句话像一剂针剂刺进郑以晨的脑海,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不知何时开始,她不知不觉跟着他让氛围变得和谐,仿佛真正的夫妻一般。 可他们不是啊,他们不是真正的夫妻。佟越为了百分百地弥补他心里的愧疚,连夫妻之实都不曾强迫过她。 越是他真挚的告白,却越让她恐慌。她分不清他的话是真是假、是真心是愧疚。因为害怕再受伤,便只敢往后退。 “我、我不会让自己受伤的。”郑以晨目光闪烁,下意识推开了他,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她移开了眼,默不作声地咬着唇。 佟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又那个样子了! “以晨,看着我。”佟越皱着眉叫她,语气里全是严肃。锁定她慌乱撞过来的眼神,佟越并未碰到她,却把她死死锁在原地,一动不敢动:“你不让自己受伤是必须的,但我也会一辈子保你周全,不让你受伤的。” 郑以晨呼吸急促起来:“可是我们……没有一辈子啊。” “我说有,就有。”佟越一字一句地说道,咬字清晰,声音浑厚,一字字震进了郑以晨的心。 “别整天想着什么愧疚了,我从来就不是有善心的好人,愧疚对我来说算不上什么。这么多年以来除了我因为忙而没有帮到佟衍,差点没来得及阻止他们离婚以外,在我这里受过再多伤的人我都没有愧疚过。如果只是愧疚,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出要分开,我早就答应了。” 郑以晨震惊的表情让佟越更加烦躁,仿佛他说的话都是天方夜谭一般。 “这辈子没有什么是我非要不可的东西。”他顿了顿,重重地说了下面几个字:“除了你。” 第60章 郑以晨的胸口剧烈地上下起伏着, 她不自然地眨着眼,仿佛听到了童话故事里最令人不可思议的那个篇章。 佟越坚定的探究式眼神牢牢锁住了郑以晨, 让她动弹不得。 曾经的郑以晨大致是做梦都想要听到他深情满满地说这些话, 如今听来,她却一再想要逃跑。 “你不信我?” 佟越带着丝丝不悦的质问传入耳里, 而这也是郑以晨要问自己的话。 她不信他吗?不信他是真的喜欢她, 真的想要跟她一起? 不,说不上不信,只是需要时间来接受而已。佟越不是个会哄人的人, 就算对方再生气再委屈, 他都不会说骗人的话。那些话一定都是真的。 只是, 她一时间接受不了。 郑以晨摇摇头,却咬着唇一言不发。 佟越终究还是被她煎熬的表情打败, 惨惨笑着:“我真失败。” 他失落又失望的神情让郑以晨猛然清醒了过来,她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让佟越受了伤, 猛地伸手握住了他垂下的手臂。 “我没有不信!”郑以晨咬了咬牙:“只是, 我已经摸不清我自己的想法了。” 曾经对他的爱就如洪水一般汹涌而激烈,宁愿赌上自己的一切都想要跟他在一起。可如今他们之间已经不纯粹了, 有他的愧疚, 有她的利用,还有他们之间千丝万缕扯不清的情绪。 感情一旦不纯粹,就容易心生间隙。越是相爱越是会因为爱情中的分支情感而吵架, 会为鸡毛蒜皮的小事纠结争吵。 到时他们又该如何自处呢? 是怪自己没有给对方足够的爱, 还是怪对方给自己的爱不够纯粹? “以前我也以为只要喜欢就一定要和对方在一起, 于是我厚着脸皮蹲在你身边粘着你。可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合适才是最重要,不是吗?” 郑以晨又想起她一次次找各种理由去见他的模样,明明他并不期待着她的到来,甚至是无所谓她来不来,她却乐此不疲,只要能见他。那个样子在很多年前算得上是青春洋溢、活泼可爱,可她离三十岁也不过两年尔尔,再那样不顾一切,就是幼稚糊涂了。 “所以?你喜欢我,我喜欢你,就因为发生了很多事,就要抛弃对方去找另外的人?那心里的爱要怎么办?是带着爱去喜欢别人?还是一辈子惦记着爱的人,孤独终老?有意思吗?” 这是郑以晨头一次见到佟越以那样激动的语气反问她,无论他有多生气多愤怒,要么就是愈发地冷,要么是全然不理会。 这样的佟越让郑以晨觉得十分陌生,却竟又觉得有些亲近。他也是有喜怒哀乐的人,会愤怒,会因为想拥有而据理力争。 “可以……忘掉。” 郑以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十分没有底气,她用了十年都没能做到的事情,竟然想要要求佟越去做到。 佟越摇摇头,终究还是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我去洗澡,你继续看,小心点儿,有什么事大声喊我,我能听到。” “好……”郑以晨怯怯点头,见他毫不犹豫转身的背影,开口叫他:“佟越!” 佟越脚步一顿,回过头来看她。他面部线条有些僵硬,却依旧是好看,曾经的青春变成了成熟,让郑以晨心潮不败。 “我需要时间,好好想清楚。”郑以晨睁大了眼和他对视,希望他能从自己眼里看出她的真诚。 佟越浅浅地笑了,眼神里却笑意不浓。 “嗯。” 郑以晨呆呆站在原地,不知是什么糊住了眼,视线有些模糊。 她低头看看叉腰皱眉的小佟越,伸手在照片上那个小大人的脸上,摸了又摸。 …… 寒假来临的时候,郑以晨的终于进入了正常人的生活。两个月前郑以晨在植皮手术快要痊愈的时候,做了自体毛发移植的手术,毛囊成活后,两个月后的今天已经开始有如小刺般的新生头发长了出来,这让她喜出望外。 从前没有期待过的事情,她竟然做到了。后背那可怕又丑陋的伤疤消除了一些,变得平整,后脑勺下半部分缺失的头发也会慢慢长出来,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 虽说后背那一大片的疤痕还是很明显,但至少她能随心所欲地动作,不用害怕扯到、压到伤疤感觉到疼了。 寒假的到来让郑以晨忙碌了起来,孩子们都放了假,纷纷来学舞蹈了。 郑以晨之前带的那个班的孩子们都已经四岁多了,马上就要去读中班下学期,正是学舞蹈的好时候。佟衍夫妇早就回了本市工作,便把佟阮送来向郑以晨学舞。 班上的家长们知道她在外面带舞蹈班,便集结了一批孩子,都来了。一下子,舞蹈工作室变得热闹起来,孩子们叽叽喳喳地讲着专属于孩童的话语,有趣得令郑以晨的心情十分愉悦。 一下子就像回到了她在幼儿园当老师的时候,天天和孩子们在一起,心态都年轻不少。 舞蹈苗苗班的课表方诺早就交给了郑以晨,她也在家把简单的舞蹈组合的动作扒完了才来教孩子们。四岁多的孩子正是刚学会模仿的时间,必须得先示范了以后才能学。 起初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地教,郑以晨还觉得得心应手,可到了合音乐的时候,她却始终难以过了自己心里那个跳完一整支舞的坎,就连这最简单一分钟的舞蹈组合都难。 下了课,郑以晨有些苦恼,只能去求助方诺。 方诺已经很久没有来舞蹈室,听说郑以晨开始带苗苗班,专门过来看了看。看见她抗拒又手足无措的样子,心下有些着急。 本来把苗苗班交给她带,就是指望她能克服心理障碍,从最简单的舞蹈组合开始,慢慢地能够跳成人单人舞。 “以晨,你做每个动作的时候,我都能感觉到你对舞蹈的感觉还把握得非常好。但是……孩子们需要你带。” 郑以晨点点头,低着头咬唇不语。 刚刚孩子们就因为音乐响起来她却没有带着跳,变得十分混乱,不知该怎样伸手何时出脚,教学效果差极了。 家长们把孩子送来,就是因为相信她,她连舞都带不了,孩子学不到东西。 “我会努力的,她们来,是因为相信我。”家长们的信任让郑以晨无法敷衍。 “你别想着是要跳舞了,投入地教,跟着音乐带着孩子们起舞,就那么简单。”方诺握住她的手,用眼神传递给她全部的温暖:“好不容易能够伸展自己的身体跳舞了,为什么还要抗拒呢?试试看。” 方诺的话如醍醐灌顶般让郑以晨清醒了过来,她经历了多少疼痛才能够拥有一副伸展自如的身体,怎能就此浪费? 人生哪有那么多不可逾越的心理障碍?只要想要得到的,能把遇到的困难给打倒,那就是努力可以做到的。 郑以晨重重地点点头:“我会的。你先走,我还在舞蹈室待会儿。” 方诺微笑着点点头,给了她一个自己的空间。 那天的课三点钟就下了,郑以晨一遍遍放着幼儿舞蹈组合的音乐,对着镜子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地跳。 从刚开始连伸手都觉得别扭,到后来勉强能够把整个组合做完,花了三个多小时。明明都是最简单的动作,最好找的节奏,她却花了三个多小时才能够完成。 为了克服心理的抗拒,她已然满头大汗。 又重新完成了一遍组合,虽然动作很僵硬不自然,但总算是踏出了第一步。 郑以晨望着脸庞微红的自己,不知怎地,胸口似是有一阵热浪在翻涌。 …… 走出舞蹈室的方诺,心情很好地给佟越去了个电话。 “我们舞蹈室缺儿童舞蹈垫了。” “多少?” “我们一个班15个孩子,你买18个吧,以防万一。” “地址发给我。” 虽然垫子价格不贵,但这种“敲诈”行为却让方诺觉得很高兴,她轻声笑了笑,问对面寡言少语的男人:“不问问我情况?” “听你语气应该挺顺利。” “哈哈,聪明。”方诺乐不可支:“多亏你小侄女和她班上那群孩子,不然就我是绝对不可能说服以晨的。她那么倔。” “是啊。” 听着那边的佟越愁绪万里的吐气,方诺觉得十分有趣,不禁打趣道:“没想到你还有这一天,我真是要谢谢以晨了,让我见到了这么有趣的事儿。跟你快二十年的朋友了,从没见你这么吃瘪过。” “你就幸灾乐祸吧!”说完,他话音一转:“你最近多布置点内容给她,让她快点习惯。年后我把我表姐的女儿喊来学,初中孩子学的应该是成型的舞蹈了吧?” “好啊!给我们舞蹈室创收入也挺好。”方诺一顿:“不过……舞蹈室挺大,一个空调夏天可能制冷不够,也不知道会不会热,以晨后背皮肤是不是不太好流汗?热到的话也不知道会不会难受……” “我知道了,跟垫子一起买。” 第61章 舞蹈室里突然拖来了一批舞蹈垫和一台中央空调, 方诺看起来心情很不错,那愉悦的模样让郑以晨都跟着开心。 “学生教了学费,就投进来了?” “不是, 帮个别人一点小忙, 他就主动资助的。” “你这朋友挺够意思啊!”郑以晨摸了摸新空调, 很是喜欢。虽说空调不贵,但毕竟是工作室的东西,还是免费得来的,当然开心了。 方诺笑而不语, 表情有些微妙。在郑以晨有所察觉前, 方诺及时地转了话题。 “苗苗班今天上课?” “恩, 一点半的课。”郑以晨想起就有些压力, 她没有信心能自然地带着孩子们跳下去。身体没了束缚,心理却还有所牵绊,四肢僵硬。 “如果你不想带班,那就给我带吧。你还是主要编舞, 带她们出去比赛好了。”方诺注视着郑以晨的神情, 她知道, 她越是这么说, 郑以晨就越不好意思撒手。 “不了,这个坎总得过去, 你那么忙, 我也不能再给你添麻烦。再说了, 家长们也都是因为我才来的, 我也怕他们不高兴。” “好,我吃个饭了过来陪你上。” “快去吧。” 方诺走了以后,郑以晨又把音乐调出来跳了一遍,虽说不尽如人意,但带着孩子们跳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 她原地坐了下来,把那些舞蹈垫都收拾了一下,等着孩子们的到来。 佟阮很爱跳舞,每次都会提前半小时到舞蹈室来。不一样的是,今天是佟越把她送来的。 见到郑以晨,佟阮兴奋地跑了起来,大叫着“小郑老师”,扑了过来。 郑以晨一把把佟阮抱在怀里,揉了揉她的小脸:“佟佟怎么这么乖?这么早就来了。” 方诺也是在此时回来的,她提了些小点心,知道郑以晨因为要教舞蹈没吃太多,给她准备了下课吃的。 听佟阮这么叫,有些好奇,她走到佟阮身边蹲下,问她:“你怎么还在喊她小郑老师呀?为什么不叫婶婶?” 佟阮还小,不知道这些称呼有什么不一样,只甜甜地笑着,没说话。 郑以晨“噗嗤”一声笑出来:“把我叫老了多不好,就叫小郑老师,我挺喜欢的。” 方诺见佟越从置物柜那头走过来,有些惊讶:“你送佟阮来的?” “恩。”佟越点点头。 “你这空……” 方诺刚要开口,说空调挺贵的,就被佟越的暴力眼神给压制,连忙改口:“……空闲时间挺多,还送小侄女学舞。” 佟越没说话,给了她一个“你懂得”的表情,惹得她不禁笑了起来:“每天都能见到的人,还非要因为多看两眼专门送侄女来,真是煞费苦心、不辞辛苦啊!” 一边的郑以晨闻言有些不好意思,起身把佟越推出了舞蹈室:“你上班去吧,还忙呢。反正待会儿要回佟宅,我带佟佟回去就行了。” 佟越表情柔和了些,看了看时间:“几点下课?” “三点,你不用……” “我去见个客户,正好差不多两点半结束,来接你们。免得坐车不安全。” 听他那么说,郑以晨便不再推辞,应了下来。她朝着他挥挥手:“拜拜,开车注意安全。” 进舞蹈室时自然是少不了被方诺揶揄两句,郑以晨倒也习惯。 “佟越这人从小就谁也不愿搭理,你真是他的救星。”方诺摇摇头,啧啧称道。 “救星?” “一个了无生趣的人,这辈子过得该多枯燥啊。” 郑以晨咬了咬唇没说话,知道方诺话语里的意思。曾经的佟越该学习的时候学习,该工作的时候工作,该努力的时候努力,按照那既定的路线,一丝不苟地向前走着,什么也不能阻碍他前进的路线。可方诺说得对,那样的生活并没有什么意思。 倒不如像他哥哥佟衍,小时候调皮惹事,青春期因为女孩子打架,成熟后又和老婆一时甜蜜一时吵架,还生了个可爱的小女生。那样的人,才是有血有肉的人,才过着有滋有味的生活。 喜怒哀乐乃每个人必备的情绪,佟越好不容易才拥有。 她抿抿唇,对方诺说道:“有人喜欢丰富多趣的生活,有人喜欢毫无波澜的日子,说不好。” “你就嘴硬吧!” 方诺话音刚落,孩子们就结伴而来。郑以晨不再搭话,倒是心里把这些话都记住了。 下午的课上得比较顺利,孩子们在她的领导下动作记得很快,只是应了方诺那句“你是不是在跳僵尸舞”的话,她的肢体依旧僵硬,施展不开。 下课前十五分钟,佟越已经赶到舞蹈室门口,听着郑以晨大声小声教孩子们跳舞,忍不住透过门缝去瞧。 郑以晨全身心投入的样子,真的很耀眼。一如多年前舞台上的那个小精灵,拥有着自己的华丽世界。他不懂舞蹈,却能从她的眼里看出对舞蹈的喜爱,那是多么浓郁的情感,才能达到的地步! 上完一节课,郑以晨有些流汗,见佟越拿着保温水杯在门口等着,心下忽然像个会撒娇的小女孩一样,想要跑到他面前去摇摇尾巴。 她清清嗓子,压住自己的冲动,和孩子们打了招呼,才去给佟阮收拾东西。 “很热?”佟阮见其他家长带着孩子都走了,这才进来,他把手里的水杯递给郑以晨:“喝点,温热的。” 郑以晨的脸颊红扑扑的,点点头,接过水杯酣畅地喝了几口。水温不烫,喝着正舒服:“方诺有朋友买了台空调来了,我今天把两台的暖气都开了,结果一跳起来就热了。” “是吗。”佟越嘴里是问句,语气和表情却不甚在意。 郑以晨以为他是一如既往对其他事情不在意,便没多想。倒是佟越,心里发着虚,表情却得装着淡定。 这次放了寒假,佟越表姐的女儿从国外回来过年,大家便都聚在佟宅,一大家子十几二十口人,十分热闹。 佟越的大伯去世了,三姑又在国外,所以家里的人回来都是住在佟宅,郑以晨没有见过这么大阵势,还是稍稍有些发憷。 毕竟虽然他们领了证,却并未办婚礼,佟越这边的亲戚多,她大都没有见过。 “我们家的人都随和,和我爸妈差不多。就是这个大侄女有点古灵精怪,但也听话,不用担心。” 见郑以晨表情有些尴尬,佟越开口安慰。 郑以晨这才点点头,她不担心有人为难她,佟越都会解决,她担心的是自己做得不周到,让人诟病佟越的眼光。 回到佟宅,见到了佟越那些哥哥姐姐们,郑以晨这才放下心来。大家对她都很照顾,丝毫不拿她当一个刚入佟家门的媳妇儿看待。 大侄女颜妍也一如佟越所说的古灵精怪,眼里总有狡黠的目光,甚是可爱。 吃过饭后大家坐在茶水间闲聊,颜妍便一直盯着郑以晨,眼珠滴溜溜地转。郑以晨知道大事不好,却又无可奈何。 “小婶,我怎么没有参加你和小叔的婚礼?” “打算等你走了再办。”佟越一直坐在郑以晨身边,握着她的手。听颜妍这么问,头也没抬就怼。 “我这么久没回来,也没见你们办呀……”颜妍也没有不高兴,大致是习惯和佟越这样说话。 “怕你请假回来,这次趁你刚走没办法回来的时候我们就办。”佟越身子向后,靠在沙发背上,手里依旧在把玩郑以晨细长白嫩的手指:“不打算让你参加。” 颜妍这才意识到,她一直在国外修炼吵架的同时,她的小叔佟越也在成长,嘴炮她可能一辈子都打不赢。只能盼着他老,老了嘴皮子不利索了,她就把这辈子受的怼都还回去! 郑以晨对她那声“小婶”有些不适应,但见颜妍娇滴滴的表情有些不忍,手上用了点力,把佟越掐得一吸气:“嘶!” 她瞪了他一眼:“干嘛这么说她。” 颜妍拍手大笑,像只小海狮一样:“太棒了,以后有小婶儿跟我撑腰,不怕你个大魔王!哼!” 佟越本就是指望她们两人亲近些,闻言只是浅浅笑了笑,没多言。他把手递到郑以晨面前:“你看,红了。” 郑以晨看都没看,把他的手拍了开去。 颜妍大笑,却在见到佟越警告的眼神后紧急刹车。太多她小婶看不见的地方了,保命要紧。 她亲昵地坐到郑以晨身边,把手机里的视频点开给她看。 “小婶儿,你教我一下这个舞蹈吧!我马上毕业晚会了,我们学校的人都很少看到中国民族舞,我想跳给他们看!” 郑以晨很喜欢她以民族舞为骄傲的态度,自然连忙应下来:“我来看看。” 舞蹈不算难,是个傣族舞。傣族舞的特点就是动作不难,但要跳出韵味不算简单,而且这支舞蹈里有些技巧性动作,不知颜妍能不能吸收。郑以晨思忖了一会儿,问她:“你跳过舞吗?” “小时候在国内读幼儿园的时候学过,后来就没学了。”颜妍撇撇嘴,表情却依旧十分有自信。 “你喜欢这个舞蹈?” 见颜妍点头,郑以晨便说道:“那行,你什么时候走?走之前每天我们都去舞蹈室练习,应该没问题。” 话音刚落,身边的佟越就一下子笑出了声。 郑以晨狐疑地望过去,只听佟越说道:“那可得辛苦你了,教佟阮都比教她快。” 第62章 只有真正开始教了, 郑以晨才理解佟越那句话。佟阮虽然小, 但是热爱舞蹈, 对于动作的接受能力也强。但颜妍虽说是个聪明的孩子, 对舞蹈的敏感度却实在太差。动作做不到位,很多不协调的地方, 可把郑以晨弄着了急。 郑以晨不仅要手把手地教她动作,还得从压腿踢腿的基本功开始训练她。一个零基础的人要跳那支舞, 实在是有难度。 方诺在一边看着也着急,打电话过去骂佟越。 “你找人也找好一点儿的,你这表姐的女儿也太难教了, 以晨从头到尾都特别抓狂。” 电话那头的佟越好似一点也不吃惊, 反而轻声笑了起来。 “太会跳舞的孩子,根本不用她教。她越是教得艰难, 就越是投入进去,让她慢慢教。” 方诺抬头去看郑以晨,竟然果真是像佟越所说的十分投入, 每个动作都在不断地示范与纠错,反而一丝别扭都没了。 “可以啊,你还想得挺周到。” 听方诺急促的语气忽然放缓, 佟越放下心来:“当然。” 临近年关,舞蹈室的工作基本已经接近尾声, 只剩颜妍那座大山还压在郑以晨心上, 每天都要逼着颜妍去练舞。 一开始的兴趣已经被累和不协调给打败, 颜妍开始疯狂逃避。整天不是要出去玩, 就是身体不舒服。 郑以晨虽说性子比较软,但在舞蹈方面却是意外的执拗,像是拿着鞭子的小恶魔,一点儿也不给颜妍逃走的机会。 颜妍被郑以晨魔鬼式的训练磨得天天抱怨,但在舞蹈上却是进步飞速。腿能压下去了,但劈叉还差点儿,舞蹈也学了一分多钟,初有雏形,一切都在困难里艰难前行。 两人练完舞,就一起去了一趟超市。今年回来过年的人多,要买的年货也多。大部分都是家里的阿姨帮忙买的,郑以晨带颜妍来,主要还是给他们一群小孩子买零食。 郑以晨把她带去进口食品区,扫荡了一大包孩子爱吃的东西,推着购物车进退两难。她们两人提是提得起,可要颜妍帮忙提那么重的东西,只怕她会不乐意。 “妍妍,我把这两袋重点的提着,你帮我拿一下这两袋轻的,我们提到门口坐出租去。” 颜妍笑嘻嘻地说:“我不要提。” 郑以晨被她说得哑口无言,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颜妍虽说喜欢闹她,但也不愿惹她生气,看她那样子,才老实交代:“我叫叔叔来接了,他估计快到了。男人力气大,一个顶我们三个了。” 郑以晨无奈笑着,摇摇头。 “婶婶,你们怎么不办婚礼啊?我马上都要走了,之后又是毕业典礼又是升学考试的,也不知道有没有时间回来。或许你们还要生孩子,孩子满月、周岁,我还都想回来参加呢。” 郑以晨咬着唇看向颜妍,她的表情真挚,带着丝丝失落,仿佛真的会错过那些重要的时刻。 “我们结婚以后,我身体不太好,一直在住院。这段时间还在后续吃药擦药,办婚礼也不太方便。你放心,我们尽量选在你可以回来的时间。” “那你们什么时候给我生表弟表妹呀?”颜妍的眼里放着光:“大伯家里三个叔叔小姨们都生孩子了,衍叔也生了佟阮。这佟家就你们没孩子了……” 颜妍的妈妈是佟越三姑唯一的女儿,她妈妈和奶奶都结婚生子都很早,颜妍倒是佟家小一辈里最大的。 郑以晨在婚礼那事儿上还能敷衍一下颜妍,直到她问起孩子的事情,这才为难了起来。她不自然地撇开头,脑子飞速运转,她得想些颜妍能信的借口,毕竟这是个聪明的初中生。 “小屁孩子是不会懂二人世界的重要性,就别问那么多。” “哎哟!” 颜妍的脑袋遭到了来人轻敲,便故意嚷嚷起来:“婶婶,你老公又打人了!” 郑以晨推了一把佟越的肚子,感受到指腹下结实的肌肉,又收了回来:“你敲她干嘛?” “她多话。”趁着郑以晨的手还未完全收回去,佟越抢先握在手里,轻轻摩挲了下:“买了这么多?” “哼,不买这么多,哪有你现身的机会。”颜妍揉着自己的头,轻哼道。佟越手上没下力道,她只是装装样子。 佟越没多跟她计较,把郑以晨的手放到左手,拿了一袋最轻的递给颜妍:“拿着。” 颜妍把手背到身后:“不要……” “行。”佟越把那袋零食扔回购物车:“那我来看看我的账户出账记录,也不知表姐会不会抓花某个小朋友的脸。” “我提我提我提!”颜妍举手投降,乖乖提起那袋最轻的零食。 郑以晨被这两人的互动逗得笑出了声,下一秒面前就出现了一个袋子。她边笑边摇头:“你的账户出账记录肯定出到我这儿,我不提。” 佟越因她的话有些诧异,却欣喜不已,他喜欢郑以晨和他开玩笑。 “不提就不提吧,那我就不告诉你年后初八,凤阳要来省剧院表演的事情了。”佟越似是自言自语,收回手的一瞬间,手里的东西就被抢走了。 “他们真的要来?”郑以晨的眼里发着光,凤阳算得上是私立舞蹈团里最有实力的一只了,他们的风格她非常喜欢:“不会又住你们酒店吧?” “当然。”佟越自然而然地把另外两个最重的袋子拎在右手,左手依旧牵着她,像停车场走去。 “不会你又能带我去看吧?” “不想去?” “想!去!去去去!”郑以晨兴奋起来。 佟越低头看了眼身边兴奋地笑着的人,他能感受到郑以晨最近的变化。虽然她每天在擦药的时候依旧会心情失落,可配合着每天带着颜妍跳舞,心底的阴霾消散了不少。 她现在常常会笑,嘴角像要飞上天一般。她无论是说话还是打扮的风格都早已和多年前不一样,佟越却总能从她的笑里找到她以前的样子。对于郑以晨来说,那是种多么难能可贵的进步啊! 就拿两次舞蹈团的到来来说,上次苏婷请来舞蹈团的时候,郑以晨还存在太多顾忌,若不是因为计划需要,她是绝不会去的。可这次凤阳来省,郑以晨却是以积极的想法来迎接。她想看,想学,就已经让他足够欣喜。 …… 过年期间,家里的阿姨们都要回家,所以这些年他们都是在酒店里过的,自家酒店倒也方便。方便是方便了,年味却总是缺了些。 颜妍一家人去了她爸爸那边过年,焦云数了数人数,向兴致缺缺的李君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其实我跟着孩子们过来是不应该的,所以我看你们不太愿意去酒店里过年,干脆我就在家做年夜饭。之前童童爸爸还在的时候,也都是我在家做。咱们人数不算多,一桌饭菜做起来也不难。” 李君知道焦云在这个家里有些尴尬,一直很照顾她的情绪,生怕她觉得不适,此刻听到她那么说,更是怕她把自己摆在了一个较低的位置——如今郑以晨对外的父母是宁升阳夫妇,焦云只能算是个养母。 “那怎么行,在家做太累了,到酒店去多方便呀。” “之前我每天都做饭给她和她爸爸吃,他俩特别喜欢我做的饭。倒是现在,我要照顾童童,一直没机会做饭。趁着佟越休息有时间照顾童童,我就做饭给大家吃。我愿意的,看孩子们吃得高兴我就欢喜。” 李君看焦云的话十分诚恳,这才应了下来:“那行,我不太会做饭,给你打个下手吧!” 焦云点头,知道李君是怕她觉得自己像这家里的“保姆”,心里暖了不少。郑以晨嫁了个好人,嫁了个好人家。 郑以晨本觉得有些不妥,却因为李君的态度而放下心来。家里只有佟越父母和佟衍一家人,大家只觉不好意思,纷纷要求来帮忙,都被焦云关在门外。 年夜饭自是吃得十分愉快,李君连连要跟着焦云学做菜,却被佟越父亲阻止。一家人笑得乐呵,让郑以晨又找到了曾经郑林还在时的温暖。 晚上洗漱完毕,郑以晨想起饭桌上的事,一时间有些感动,眨巴着眼睛忍泪。 佟越拿手揉了一把郑以晨的脸:“情感丰富。” 他拿起郑以晨的药膏,拍拍她的手臂:“趴下来。” 虽说郑以晨后背的缝合愈合得比较好,但后续还要擦一段时间药膏,淡化色素,让疤痕看起来没那么明显。 佟越的手法已经很是娴熟,少时便已替她涂好。 “你妈妈真好,我觉得我妈在佟宅过得特别舒服。每天和她一起看看书喝喝茶聊聊电视剧,还一起网购,不知道多滋润。” “她们跟小姐妹似的,当然滋润。”说完,佟越看郑以晨的药膏吸收进去了,这才帮她把衣服拉好,顺手在她臀上拍了一下:“什么你妈我妈的,胡说。” 郑以晨摸摸自己被他拍得发麻的屁股,不太乐意:“那我都喊妈妈,你知道谁是谁啊?” “我又不傻,根据语境能听出来。” 郑以晨被噎住,哼哼唧唧又不知道怎么怼他。 “对了,送你个新年礼物。” “礼物?”郑以晨一愣。 “恩,宁时凯分出去的那个小公司,现在资金链已经跟我朋友连在一起了。有需要的话,可以断了他。”佟越帮她把脸颊边一缕头发撩到耳后:“这两年多我一直在做这个工作,以备不时之需。” 第63章 初八当天, 郑以晨十分兴奋, 她穿着自己最好看的衣服,跟着佟越去了省剧院看凤阳舞蹈团的演出。舞者们的每一个动作都让郑以晨热血沸腾, 那一起范儿、一转身,风姿尽显。 为首的杜阳老师,既是舞蹈团的创始人之一,也是整个舞蹈团的核心人物。五十多岁了还在舞台上展现风采,令郑以晨佩服不已。 郑以晨的眼里仿佛带了光,他们的一举手一投足, 都让她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佟越感觉到身旁的人身子紧绷, 他看不太懂舞蹈,只是很尊敬的一直在看着,也不敢打扰她。只是见她似乎没那么放松,便伸手去握她的手。 就那一握, 佟越才发现她的手心里已满是汗了。 佟越拿出纸巾替郑以晨擦着手心里的汗,那人却丝毫没有察觉,一心投入在精彩的舞蹈里。 “哇!”佟越感觉到握住自己的手一紧:“太完美了, 那个涮腰接的卧鱼的角度太完美了!明明不是有难度的动作, 怎么能做得格外好看呢!” 佟越不太能听懂她说的话, 只觉得她此刻闪着光的眼、泛着红的脸,像一个看见心爱的芭比娃娃的小女孩, 心中的喜欢满溢。 这样的郑以晨让他移不开眼。 佟越开始回忆起大学时候的郑以晨, 不知是不是因为太多人的眼光都在她身上, 对于佟越而言,她反倒不是个什么吸引人的角色。他不懂舞,也不爱舞,更不会主动去看舞。只是偶尔在同学们的生拉硬拽,或是必须参加的校园活动时,才会见到郑以晨的表演。 他不知道怎样才算舞蹈跳得好,也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叫有水平的舞者,可他仅仅只看郑以晨眼神里的光彩,就能感受到她周身的自信与气场。 如果他早些被她所吸引,是不是就能避免后面那些对她来说几乎是灭顶之灾的灾难了呢? 佟越这样想着,把她的手又握紧了些。 郑以晨感觉手被他握得有些疼,惊呼一声后诧异地望向他。见佟越神色并未有什么异常,只是直直盯着舞蹈,一时间以为他是不高兴她看得入迷忽略了他,便用大拇指在他手掌心里轻轻摩挲了下。 勾起他心底一丝痒。 看过凤阳舞蹈团的表演后,郑以晨长长地吐出了心中那口气,拿起包欲转身要走,却被佟越一把扯了回来。 “打算走了?” 闻言,郑以晨倒是有些诧异:“不走吗?” “往那边走。”佟越指了指后台,惹得郑以晨倒吸一口气。 “去后台?” “当然,总不能浪费我的钱。”佟越的笑有些坏坏的,把郑以晨的心轻轻点了一下,她的心像水一样,微微荡漾着。 郑以晨任由他牵着自己往前走,明白他的意思。凤阳是他出资请来演出的,他请得到人,省剧院自然愿意打开大门迎接。 大致是前期有接触和交流,佟越看起来和杜阳有些熟悉。他过去握了握杜阳的手:“杜老师。” 杜阳点点头,笑容端庄优雅,气质尽显。 “我去换身衣服,稍等。” 见杜阳风姿绰约地往更衣室去,郑以晨拿眼睛嗔了他一下:“你怎么不早跟我说要来见杜阳老师呀?早知道我就做些准备了……” “准备?你教妍妍教了那么久,那个舞蹈还是不会跳?” 佟越的话倒是把郑以晨说得一惊:“什么舞蹈……给杜阳老师?我跳舞?给她看?” “你不会吗?要准备吗?” “当然了!我还没有完整跳过一遍,也没有合适的衣服,甚至连音乐都没剪好,我怎么敢在杜阳老师面前献丑呀?”郑以晨朝他胸口捶了一拳,使了些力气:“你这人,怎么那么讨厌啊?” 佟越抬手捂住胸口的同时,拿手掌包住了她的拳,握在手里不松:“我也不太懂……” 说话间,杜阳已经换好衣服走了过来。 郑以晨连忙收回手来,朝着杜阳微微鞠躬:“杜老师,我叫郑以晨,您好。” 杜阳对郑以晨有些印象,她大二时参加的全国性比赛夺得冠军的时候,她就在现场,对这个小女生很是喜欢。可不知为何,后来就销声匿迹了。那时她还有过感叹,越是有天赋的孩子越是不懂得坚持,白白浪费了那良好的先天基因,荒废了艺术。 这次佟越找到她,她才知道郑以晨是因为出了一些事故,不得已才放弃了舞蹈,心里却是依旧热爱的。 杜阳这辈子最不可能放弃的就是舞蹈事业,郑以晨在她脑海里只是模糊的印象,却不知不觉就有了些许怜惜。这个小女生这些年一定过得很苦。 凤阳本来就是以四处表演为生,佟越出价高,她自然是要来。至于郑以晨,除了那一丝丝的好印象之外,更多的是希望能够振奋一个热爱舞蹈人世的心,更何况还是一个有天赋的舞者。 “你好,准备了音乐吗?我们这里服装都有,你可以挑选了来试。” 郑以晨一愣:“现在吗?在这儿?” 杜阳有些莫名,反问道:“不然呢?” 听出杜阳有些不悦,郑以晨立马点点头:“好的杜老师,但是这个舞蹈我没有完整跳过,您能给我二十分钟吗?” 杜阳看看时间,点点头:“二十分钟后你把音乐给我,开始表演。现场观众基本走完,你可以随意发挥。” 以前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时候,表演前两个小时才告知她,她硬着头皮半扒半创编地完成了表演。可那时的她有些无限自信,就算一首新曲子给她,她也有自信能跳得外行人拍手称赞。 已有快十年没有跳舞,她的身子已经忘了站在舞台上淋漓尽致、挥汗如雨的畅快感了。 好在她最近因为给苗苗班的孩子以及颜妍上课,基本功又捡起来了些。她紧张地吞咽了一下,表情瞬时严肃起来:“好的。” 郑以晨拿十分钟完成了简单的妆容和下裙,对着化妆台的镜子合起音乐来。 她只用了傣族服装的下裙,上身则是穿着自己的半高领针织衫——上衣的露脐背心将她的后背裸。露在外,她还是不敢将自己伤疤展现在大家面前。 被逼急了的郑以晨此刻像是上了发条一般,将所有的别扭和僵硬都一把抛开,深深投入了音乐和舞蹈之中。化妆间位置不大,她总是左右撞到桌椅板凳,却依旧没有停下来,继续着自己的动作,每个动作都做到最大最好,让身体对动作有熟练度。 她合了两边音乐,还剩下一分多钟,急急忙忙地把一些容易犯错的地方反复做了一遍,便站在了省剧院的舞台上。 “你只有一遍的机会,省剧院的人要下班了。我不会打断你。”杜阳双手抱胸,坐在第一排,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开始。” 杜阳说完,音乐便响了起来。她微微皱眉,问身边的佟越:“她这个衣服怎么回事?对舞蹈,首先要尊重,这样穿怎么行?” “她怕后背的伤疤吓到您。”佟越声音很沉很稳,竟给杜阳微微施了压。 “伤疤?”杜阳一顿,大致明白佟越之前说的事故是什么情况。架在胸口的双臂放了下来。 “您先看看,具体到时我告诉您。” 郑以晨站在偌大的舞台上,借助着大口呼吸来平缓自己的心情。她闭了闭眼,一心沉浸在音乐里。 音乐响起的那一瞬间,她像是被那声声鸟语给摄了魂一般,忽然就变得灵动起来。翠绿的窄裙垂到脚踝,那秀美窈窕的腰身尽显。 随着音乐,郑以晨翩翩起舞,像只高傲又美丽的绿孔雀,开屏的样子令人新波荡漾。刚柔协调的动作令她有些微微气短,可下一秒,她就把呼吸融进动作里,随着那一伸一缩,气息顺畅。 傣族舞重身体的三道弯和小腿力量,郑以晨太久没有练习过,只能着重把傣族舞的特色跳出来。 踏着节拍,郑以晨的每个动作都做得酣畅淋漓,仿佛把这些年的沉寂全部发泄出来。 佟越大致是第一次用眼去看郑以晨舞动的每一个时刻,她轻盈却有力的舞姿,一下下印在了他的心上。 她的眼里仿佛放着光,那飞扬的神采,像漩涡一般,要将他吸进去。 他难耐地屏住呼吸,眼却不自觉地看向她盈盈一握的腰。那腰身,仿佛就是为了舞蹈而生。腿长腰细,手长指柔,透过她的舞姿,他仿佛真的看见了一只婀娜多姿的孔雀,在朝着他开屏,耀眼夺目。 一曲结束,郑以晨定在最后那个动作上,久久不能平息。 在这样的舞台上跳一曲这样的舞蹈是她曾经常常可以做的事情,可事故后,仿佛天方夜谭般。直到这一刻,她的泪盈满了眼眶,多年压抑的热烈,终于在此刻爆发了出来。 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郑以晨终于起身面向观众席。鼓掌的佟越。 她抿了抿唇,看向一旁的杜阳。还未分清杜阳的脸色,就听那冷到冰点的声音,刺入耳里。 “你有多久没有跳过舞了?还是说根本就没有跳过舞?舞蹈服不穿,动作不够流畅,偶尔还有做不到位的情况。你是真的想跳舞?还是仗着你老公钱多,拿我们开涮?” 第64章 郑以晨呆呆地站在原地, 舞台上的灯光静静地打在她身上,让她仿佛一只被人脱光了的小丑, 任人嬉笑。那灯光仿佛带了火, 不断地炙烤着她的身体,背后开始有细密的刺痒感, 额间也全是汗。 她下意识把拳握紧了背在背后, 不让自己的颤抖被人发觉。 台下的观众大部分都已离去, 只有个别是凤阳舞蹈团粉丝的人, 想找机会去合个影、签个名。这三两个人, 看完了郑以晨的整个舞蹈, 自然也听到剧院大厅里回荡着杜阳的冷声厉语。 郑以晨也不知自己站在原地站了多久,最终只能颓然地低下了头,连一句“对不起”也没法说出口, 更别说解释些什么了。 “杜老师。”佟越沉声叫道, 却被杜阳的手给挡住。 “她这样不行。”杜阳冷声道。 杜阳不是看不出郑以晨对舞蹈天生的敏感度, 和她从小积累起来的扎实基本功。可她太怯弱了。 明明投入在里面,却生生透着怯,那不是一个舞者应有的样子。 如果永远都带着那样的怯, 她将一辈子也无法在舞台上尽情舞蹈。 杜阳缓步走上舞台, 和郑以晨一同站在灯光下。 这情景让郑以晨有些恍惚, 她呆愣间抬头,和杜阳一起站在在舞台上, 这是她一直向往的, 可绝不是以这样的方式。 “……”郑以晨咬着牙, 生怕自己哭出来。 “我给一个月时间,调整好心态。下个月中旬我会到邻市有节目,到时你再跳给我看。”杜阳顿了顿,见郑以晨隐忍的表情终究还是有些不忍:“我这里有个曲子,能不能拿到,看你自己。” 郑以晨眨了眨眼,努力消化着杜阳这句话。 “走吧,剧院工作人员要下班了。” 杜阳说完,拍拍郑以晨的肩膀,转身走了。 郑以晨傻傻地站在原地,直到佟越上来,握住她冰冷却满是汗的手。 “想做就做,不想做就别做了。” 佟越的话让郑以晨忽然从自己封闭的世界里抽离了出来。 做吗? 杜阳的那句话一直在她的脑海里不停循环着,一再提醒着她,如今的她跳舞有多么糟糕。舞蹈服没有穿,跳也跳不好,简直就是在侮辱舞蹈。 她还配得上“舞者”这个词汇吗? “别想那么多。” 郑以晨被佟越一把抱在怀里,感受到自己微微颤抖的身体被他紧紧搂住,冰凉的手这才微微有所回温。耳边低沉悦耳的声音传来,让她想起多年前的他,也曾对她这样轻柔过。 有一次,郑以晨依旧是缠着他送自己去上课,那时的她总是想和他有些肢体接触,可总是不敢踏出那一步,只敢在他的自行车后座,轻轻牵住他上衣的一角。 那天阳光很好,风轻柔地吹拂着她的发丝。那时她正要去舞蹈室上课,把头发扎得高高的,一根多余的发丝都没有,她望着身前车座上的男人,觉得脸上痒痒的,痒进了心里。 一只小蜜蜂就在此时飞了过来,在郑以晨脸边环绕,吓得她一个激灵,用力掐了一把佟越的腰。佟越吃痛,车龙头摆来摆去,把受到惊吓的郑以晨直接甩下了车后座。 等到郑以晨恢复知觉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坐到了地上,手腕一阵疼痛感袭来,让她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佟越发现自己把郑以晨给甩了下来,蹲到郑以晨身边问她:“还好吗?” 郑以晨大致就是因为那时的他,真正无法自拔了,不然她怎么会觉得他的耀眼,闪得她睁不开眼呢? 她才不要认为是阳光的原因。 后来去校医院,郑以晨手腕倒是没事儿,白白得来的那句关心软语,倒成了她之后好久都常常回忆的温柔。 郑以晨从回忆里抽离,剧院的舞台的灯已经关上,只剩后台的灯光,从还未拉上的幕布边穿过来,斜斜打在佟越的侧脸。 这个男人,过了十年了,从青涩的帅气,变成成熟的大气,依旧吸引人。 她曾经梦寐以求的他的好,他的温柔,已经降临在她身上,愿意给她一切的支持,那她有什么理由,依旧沉浸在过去的阴影里? “佟越。”郑以晨从他怀抱里钻出来,轻声叫他的名字。 “恩,我在。”佟越浅笑,郑以晨眼里的呆滞逐渐变得有了些许光芒,他都看在眼里。 “我做。” “好。” “要做,就得做好。我会努力的。”郑以晨抿唇,眼神坚定。 “好。”佟越摸摸她的脸:“从明天开始努力,今天我约了大肚他们吃饭。” …… 郑以晨卸了妆,换了衣服,跟随佟越一起去和他们吃饭。天气依旧很冷,郑以晨裹在自己的大衣里,冻得瑟瑟发抖,直到上了车把手放在空调出风口,这才感觉稍稍好了些。 佟越递给她一个保温杯,里面装着热奶茶。 自从郑以晨开始正式带舞蹈班,佟越就习惯性地在车里装一个她专门的保温杯,在她跳完舞以后能喝到温度适宜的水解渴。前段时间颜妍拿回来国外一个牌子的热奶茶,郑以晨很是喜欢,佟越便托朋友买了一些。 郑以晨把保温瓶一打开,倒出来的却是香气浓郁的奶茶,有些惊喜:“颜妍给你的?舍得给了?” 颜妍这次就买了两盒回来,佟越威逼利诱也只要来三条。 “买的,够你喝一段时间了。” 郑以晨眯着眼笑了笑,专心喝起了奶茶。 热乎的奶茶喝了下去,让郑以晨觉得浑身都暖暖的。她侧脸看了看浅笑着的佟越,心情愉悦得她想哼歌。 佟越带郑以晨来的地方,不是他们常去吃饭那几个场所,反倒是去了离市中心不远的一条小巷子里的私人西餐厅。 郑以晨有些惊讶,回头问他:“我们都在这儿吃?” 看这个环境,一点儿也不像能一大堆人一起吃东西的地方。 佟越笑而不语,只牵着她的手往里走。郑以晨隐隐觉得有些事情要发生,却又始终想不起来。 她歪歪头,索性不去思考。 这个私人西餐厅虽说是在小巷子里,外观不算豪华。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里面的环境倒是别致又有趣。郑以晨忍不住伸手去抚墙上凹凸的音符,嘴角不自觉微微勾起。 随着佟越在桌前坐下,郑以晨好奇地问:“你没有约杜承昇他们吧?骗我。你怎么找到这样的地方?真有趣。” “当然得骗你,不然你怎么放松警惕。” 听着佟越的笑,郑以晨觉得自己也随着他低低的声音震得有些心脏发麻:“你还要把我卖了不成?” “好不容易弄到手,怎么舍得卖?” 佟越他们一坐下来,服务生就把准备好的前餐端了上来。郑以晨见那人有些眼熟,却一时不记得是谁。看他揶揄的眼神,大致是和佟越很是熟悉。 “尝尝。”佟越递给她一只汤勺,让她尝尝味道。 郑以晨见他神秘兮兮的,不禁迷眼逗他。 “难不成在汤里放了戒指?不对呀……婚也求了,证也领了,没必要啊。”郑以晨边说话,边搅了搅碗里的汤,在确认没有异物了才喝了一口。 “恩!好喝!”郑以晨喜欢这种略带酸味的感觉,味蕾得到了安慰,她这才笑道:“你刚刚那个‘尝尝’,真的只是给我推荐汤。” 佟越无奈地摇摇头:“把戒指扔进汤里这种行为,你是在怀疑我的智商,还是在怀疑你的智商?” 郑以晨“咯咯”地笑:“都怀疑。” 接下来上的菜,郑以晨便再也没有别的心思去想会不会有什么惊喜了。这些食物都像是小精灵一样,每一道菜都有她从未尝试过,却惊喜满满的味道。 佟越吃得不多,一直靠在椅背上,嘴角勾着淡淡的笑看她,直到她吃饱了擦擦嘴,他才身体前倾,柔声问她:“饱了?” “当然,真好吃!” “心情怎么样?” “挺好的呀,虽然今天被杜阳老师骂了,但她那个意思,明显就是还愿意教我,还愿意带我。希望等我把一切都找回来的时候,杜老师愿意留下我。” 佟越点点头,看郑以晨认真的模样,心下一热。 “那给你听个让你心情更好的东西。” 郑以晨挑了挑眉,果然有惊喜:“什么?” 佟越把手机放在桌面上,调出那首歌来放给她听。 “这是部分小样,还没做编曲,是之前我请人做的。杜老师说的那首曲子就是这个,一个月之后曲子应该能做好,到时杜老师会和你一起编舞。她说能不能拿到曲子看你。但其实这个曲子就是你的,只是能不能和杜老师一起编舞,就看你能不能让杜老师心甘情愿了。” 郑以晨震惊地望着佟越,脑子一片空白,连说话也不大利索了:“这……这是?” “以晨,领证一周年快乐。” 第65章 郑以晨觉得有些不真实。 耳边是悠扬的音乐, 丝丝入耳,沁入心底。郑以晨眨了眨眼, 情绪在胸口积蓄, 她尽力想要压下去。 “把你以前跳得最好、最喜欢的舞蹈跳给她看。我不懂这些,但是有把握的东西, 总能给你一些信心的。” 郑以晨慌乱地点点头, 感觉到脸颊有热热的水珠蔓延流淌, 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流泪了。 “感动的?”佟越笑了起来, 略带揶揄。 “才没有。”郑以晨虽然嘴硬, 抹掉了泪水, 心底却不得不承认了。 佟越给她了太多她无法仅以自己的能力拿到的东西,而这些东西,又偏偏是她非常想要的。 “谢谢。”她想了想, 还是说出了口。 郑以晨以前就说了无数个谢谢, 可那些谢谢在佟越耳里都觉得有疏离感。唯独今天, 大概是他真正地触到了她内心深处吧! 之前对他说了那么多谢谢,都是因为他帮助的是她不得已要做的事情。而今天,把杜阳老师邀请来, 又给她送了这个曲子, 这才是她真正想做的事情。 郑以晨这才真正地相信, 佟越是花了心思待她的。 说不定,还真的有爱。 郑以晨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 就见佟越面色平静, 语气却有些幽幽。 “一周年这么重大的节日你不记得, 就算了。没准备礼物,也算了。只要你开心就挺好的。” 郑以晨明明知道他是故意让她不好意思的,却还是上了套。她面色尴尬:“对不起……我实在是忘了。” 不是忘了,而是压根儿没往心里去。 那时的她满心都是要快些达到自己的目的,哪有空闲去记这些日子。 “没关系,我记得就好。”佟越把手机收起来,轻声道:“那你送我一个一周年礼物吧?” “恩?什么?” “等以后我需要的时候,你就答应我一个要求。”佟越的眼漆黑如墨,盯住她的眼。郑以晨从中看见了侵略性,一时间慌乱了起来。 “什么要求……” “都说了等我有需要的时候再提。”佟越收回了目光,转而唇角带了浅浅的笑容:“暂时先留着。” 佟越顿了顿,又问:“可以吗?就拿这个,做一周年礼物。” 不知怎地,郑以晨忽然就了解了佟越的想法。 他是不是怕她以后又反悔,提出要离婚?到那个时候,佟越再提出这个要求,要求她不离婚,她就只能答应。 郑以晨点点头,郑重地答应他:“好。我会说到做到的。” 佟越满意地笑了,深邃的眼睛充满着愉悦。 可不知为何,她竟也笑了。 …… 郑以晨的生活开始忙碌了起来,苗苗班的课要带,颜妍要继续教,还有她的舞要练。一时之间,她仿佛回到了多年前每天没课就泡在舞蹈室里的日子。 那时的郑以晨还把舞蹈放在第一,佟越放在第二。那时的她还很单纯,生活里只有“上课、练舞,和佟越”。 不得不说,郑以晨很喜欢这样的日子。 颜妍的舞蹈在慢慢进步,本就是个聪明孩子,接受能力还不错。一切都渐渐有了起色,这让郑以晨觉得很愉快。 上完颜妍的课,郑以晨叫来了方诺。因为一个月以后要再次在杜阳面前跳舞,她总得找个专业人士来帮她看看。 郑以晨定下的是她小时候曾经跳过的一个民族舞,中规中矩、不容易犯错。 方诺欲言又止,只问了句:“你确定吗?” 郑以晨点点头,没把心底的话说出来。 她对杜阳本就有敬畏之心,那天杜阳劈头盖脸的一顿骂,着实让她更加害怕了,虽然郑以晨努力从她的话里最大限度地找出好的一方面。 只有不出错,她才能有信心。 郑以晨记得的动作不多,但这个舞简单,之前她只花了两天时间就把整个舞跳了下来,这次有一个月的时间,足够她细细抠好每个动作了。 她信心满满,打算开始练习,电话却在这时响了起来。 “以晨,我打算告诉苏姨。虽说她也很久没跳,但这些年一直在和舞蹈打交道,应该能帮到你不少。”佟越低沉的声音传过来,他顿了顿,又道:“如果你不喜欢,就算了。” 郑以晨思忖两秒,答应了:“好。” 放下电话,郑以晨有些迟疑,她知道方诺对苏婷的不喜。 “我妈要过来。”郑以晨怕方诺不悦,只能提早告诉她:“就是苏婷。” 方诺愣了愣,没说话,只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尽管她表情平静,郑以晨却还是注意到了她那微不可闻的皱眉。 郑以晨能够理解那种感觉,自己喜欢的舞者抄袭,会瞬间有厌恶感。 方诺的舞蹈室很好找,苏婷很快就就赶到了。她上来的时候,郑以晨正在扒动作,放着音乐看着视频在跳。不出半分钟,她就皱了眉。 舞蹈室的门被轻轻敲响,苏婷的声音插了进来:“童童。” 郑以晨转过身去,苏婷站在门口,面色不悦。她心下一颤,预感不太好。 “妈,您来了。” “苏老师,您好。”方诺浅浅笑着,和苏婷打了招呼。 苏婷朝方诺微微颔首,再开口时语气已有些严厉。 “佟越都告诉我了,你这是打算拿这个去见杜阳?”苏婷摇摇头,眉间皱得愈发厉害:“这个舞蹈,是从小学舞蹈的初中生都可以跳得很好的。你想要杜阳肯定你,拿这个肯定是不行的。杜阳是个什么人我清楚,她的要求很高,你必须要做到她非你不可。” 苏婷的话瞬间拆穿了郑以晨的小心思,这个舞蹈是她小升初的时候跳过的舞,在上艺术高中以前,她都是拿这个舞糊弄学校不懂舞蹈的老师和同学们。就是因为她跳得多,她才有底气。 郑以晨难堪地撇过头去。 苏婷自知对她亏欠很多,现在生活上万事都顺着她,可到了舞蹈上,便是一丝不苟。 “我来的时候在车上,根据你的那些视频,找了几个你擅长类型的舞,你过来看看。” 苏婷说完,拿出自己的平板找给郑以晨看。半天没人过来,苏婷不悦更重,抬头问道:“不愿意?” “没有。”郑以晨低了低头:“您说得有道理,我会努力的。” 杜阳的严格要求郑以晨自然是有所体会,如果不是苏婷这一番话,她大概还沉浸在自己的假想里,自欺欺人。 郑以晨收拾好自己的心情,请方诺一起选。 一个下午,郑以晨才算选出了一个适合她的舞蹈,是一个前两年拿了国际一等奖的古典舞。国际一等奖,对郑以晨来说是何等的遥远,可苏婷偏偏要给她选这个舞。 定下时,苏婷只说了一句话,就把她漂浮不定的心沉了下来。 “你不用超过她,只需要无限地朝着她的方向努力就好。跳出味道,杜阳就会喜欢你。” 舞蹈,在于神,在于韵,在于味。 而这,不正是郑以晨曾经最擅长的吗? …… 定下舞蹈后,郑以晨加大了练习的力度,每天清早就出了门,下午六点才赶回家吃饭。佟越有些心疼,却明白她是乐在其中的,便只能不多阻拦,每天在她洗漱完毕以后,陪她聊聊天,舒缓一下她的压力。 郑以晨背后的皮肤有些敏感,由于最近的运动力度过大,流汗比较多,每天都有泛红的迹象。尽管每天佟越都给她擦药、按摩,却依旧得不到改善。 “我今天打电话问了林医生,她说你最近还是不要太辛苦了。本就是愈合后期了,还是小心为好。”佟越便给她擦药膏,便说道。 郑以晨舒适地趴在床上,静静地享受着佟越的按摩。她最近很累,可佟越愈发熟练的按摩手法,让她感觉舒服不少。脸搁在胳膊上,她闭了眼,感受着佟越指尖在背上温柔打圈。 “还好呀,我没觉得难受。” “那你自己注意,背后瘙痒得厉害就歇一会儿,背不能总被汗浸着,实在不行隔个毛巾,多带几条了换。” 郑以晨闻言,不禁笑出了声,笑声清脆,惹得佟越脊柱一酸。 “你当我还是小孩子呀?还多带几条隔汗巾,跟幼儿园小朋友似的。”郑以晨的手绕到身后,拍了拍佟越覆在她背上的手:“没关系啦,我有数的。好不容易才恢复成这样,我不想因为流汗又出什么问题。” 感觉那柔若无骨的手在自己手背的轻拍,让佟越下意识抽回了手,心脏有些不听话。 佟越给郑以晨擦完药膏,整理好衣服以后,才发现她已经趴着睡着了。 他失了笑,起身去关了灯。 郑以晨刚洗了头发,洗发水的香味阵阵飘进佟越鼻内,他下腹有些发热,这不是头一次。这一两年内他已经忍了无数次,每一次都靠着强大的意志力撑过来。 以前活了二十大几年,从未觉得忍过什么,该发泄就自己解决。那次明明是他喝醉后的行为,没有什么记忆,可那入骨的感觉,却没法忘记。 佟越凑上去,在郑以晨白嫩的脸颊上落了一吻,又赶紧退到危险范围以外。 她睡着了,应该不知道他偷亲了她吧? 第66章 两人之间好不容易有了温暖和谐的氛围, 又时时会有些暧昧互动的时候, 郑以晨因为舞蹈动作已经熟练, 却对那个舞蹈感觉的把握却始终达不到她想要的那个点, 而开始了“自我集训”。 她开始找一些同类风格比较简单的舞蹈或者小片段, 来找回自己对古典舞的感觉。不知不觉,练习的时间就更长了。 佟越本是觉得有些委屈, 可谁知下一秒,出差的任务就落到他的头上了。 ——本是佟衍的出差任务,因为佟阮突如其来的高烧, 落到了佟越的身上。 佟衍和那边酒店的管理人员比较熟悉, 自然也比较快能够解决问题。可佟越的解决方法和他不一样,磨合起来就花费了一些时间。等到回来, 已是一周以后。 在佟越出差期间, 两人总是每晚会花半小时打电话聊聊天。可不知为何, 总是有些隔阂在其中, 话讲到一半就会无故停下, 而后无话可说。 两人都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急于解决却难以找到突破口, 只能各自按捺住心里的情绪,等着见面。 知道佟阮一直断续地高烧,郑以晨抽时间去了一趟她家里。她买了不少佟阮喜欢吃的水果, 又买了一套玩具厨房套装, 带了过去。 佟阮白嫩的小脸因为高热而变得发红发紫, 虚弱的样子十分可怜。佟衍夫妇一直守在她身边, 吃了药能压下去,不多时却又烧了起来。 “杨老师说中午睡觉起来,是她自己提出不舒服的。说着说着就哭起来了,还是长大了,知道难受了。”佟阮妈妈摸摸佟阮的脸,担忧地说道。 大致是听到有人在讲话,半睡着的佟阮睁开了眼:“小郑老师?你怎么来啦!是不是要上舞蹈课了?” 说着,佟阮就打算爬起来。郑以晨连忙抱着她,抚慰地摸了摸她的后背:“听说你生病了我来看看你,有没有好一些呀佟佟?” 佟阮笑了起来,大眼睛眯成弯弯的月亮,红扑扑的小脸像苹果一般:“谢谢小郑老师,我有时候好,有时候不舒服。” 看着佟阮生病了却还笑眯眯的样子,郑以晨甚是喜欢,抱着她亲了一口:“佟佟加油好起来,好了才能去跳舞哦!” “好!” 从佟阮家里离开以前,佟阮妈妈拉着她讲了起来。 “我之前一直爱跟佟衍吵架闹离婚,没确定下来都是因为他父母真的很好,包括佟越,也非常好。不管怎么说,嫁到他们家,不亏的。” 她说得认真,郑以晨也听得认真。 “我看得出来你是真心喜欢我们佟佟,甚至比我更会照顾她。不如就生一个?”佟阮妈妈笑起来时和佟阮很像,一双笑眼十分好看:“他们佟家的孩子都特别乖,除了佟衍是个怪胎。” 郑以晨被她的形容逗笑,摆摆手道:“我最近在跳舞,还有个比较重要的任务,等过了这段时间再考虑。” 他们现在的状况如履薄冰,不适合生孩子。路要一步步走。 “你们之间……没什么问题吧?结婚一年多,婚礼也没办,也不打算生孩子。” 郑以晨因她的话一愣,摇摇头:“这么久他也忙,我也做了手术,又重新开始跳舞,难免会拖一拖。嫂嫂你不用替我们担心,顺其自然。” 佟阮妈妈送她到门口,郑以晨便赶紧道:“不用送了,我自己下去。” “你不会嫌我事儿多吧?爸妈都没催你,我却在这儿多话。” “怎么会,我们都是佟家媳妇儿,多交流是应该的。” 回去的路上,郑以晨一直在想佟阮妈妈的话。虽然她没有明说,但是郑以晨都听得懂。 她和佟衍之间发生了太多事儿,可佟家人却总是公证的,甚至更加帮着她这个媳妇。作为佟家媳妇,她们非常幸运。大致是被她看出两人之间的隔阂,她才开口劝解。 她是过来人,希望郑以晨不要轻易放弃。 郑以晨又何尝不知呢? 佟家父母对她有多好,她是如何都不会忘的。 佟越呢?佟越也对她非常好,她不得不承认,他所做的一切,早就超越了所谓的“补偿”。一切本就不是他的错,又何来愧疚? 感情里,不是受伤的那一方就是弱者,也不是不爱的那一方就是罪人。你情我愿,愿打愿挨,无话可说。 既然如今得到了他的爱,又何必再多纠结? 郑以晨咬咬唇,暗下决心。 等他回来,就好好消除他们之间的距离感。再把两人的进展提上日程。 办婚礼,度蜜月,边结婚边恋爱,再生个可爱的小女生。 想想佟越对佟阮的好,大致是个特别宠女儿的爸爸。那若是生个儿子呢?他是会严厉还是宠爱?两人整天一起运动一起玩? 郑以晨这样想着,不自觉就微微笑了。 人生明明那么美好,她为何总是只能看到阴霾? …… 不知是不是心情放松的缘故,郑以晨在想开以后,忽然就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每一个踢腿,每一个上步,甚至是一弯腰一举手,都有了感觉。 这几天舞蹈室并未开空调,她穿着长袖舞蹈服却依旧一身汗。 又一遍的舞蹈跳完,郑以晨正蹲在地上喘气,方诺的惊呼就传来了。 “以晨!你做到了!” 郑以晨一回头,方诺惊喜的表情出现在眼前。她不自觉跟着笑了起来,心中满是欣喜地点点头,而后却又有些迟疑地问:“我真的……做到了吗?” “当然!”方诺走上前来,一把握住她的手:“我还以为,我的舞蹈室来了一位舞蹈大师呢!” “别逗我。”郑以晨嗔她一眼。 “真的!”方诺举手发誓:“当初我以为你也只能算是跳得好,却没想到你竟然对舞蹈有这样的感觉。” 方诺不禁“啧啧”道:“基因果然是伟大的,你妈妈就天生对舞蹈有很高的敏感度,你也是。” 郑以晨抿嘴笑着,心底确实因为方诺的一番话而有了不少的信心。努力是会有回报的,虽然这一路走得实在艰难。 连续半个月不曾歇息地练着同一个舞蹈,本就枯燥无味,更何况是在她比较抗拒的状态下。 “我……有点累。” 郑以晨心里落了一大块石头,忽然就一屁股跌到了地上。半个月来的紧张终于有了缓解,悬着的心也算稍稍平静了些。 “休息一下,今天就早点回去休息,明天你老公回来,你不去接?” “去。”郑以晨一个字,掷地有声。 她等了一个星期的人要回来了,怎么能不去? 大致是在两人在一起后,就从未分开这么久的原因,郑以晨的心竟有了无限的期待和悸动。她给佟越发了短信,说今天要约苏婷给她抠动作,没时间去接。 那头的佟越只有一个“好”字,郑以晨感觉到他有些不高兴,便捂嘴偷笑了起来。总是他给她惊喜,今天她也来一次。 郑以晨穿上了刚买的驼色毛呢大衣,又把头发夹了卷,披在肩上,显得俏皮不少。她皱皱眉觉得自己一把年纪还在装嫩,却又觉得还挺好看。 她化了个淡妆,显得气色还不错,勾勾唇,郑以晨自恋地觉得自己变好看了。 佟越应该会喜欢吧? 郑以晨一愣,对自己的无厘头摇摇头,赶着去机场了。 郑以晨的衣服是在佟越不在的时候新买的,她又把头发给夹卷了,自以为把脸埋在围巾里,就不会被佟越给发现。 可那人刚走出来,像是在她身上安了雷达一般,一眼就定在她脸上。郑以晨一时间有些慌乱,躲着他的视线。 可越是躲,佟越的眼神就越是炙热,灼得郑以晨心底都烫烫的。 直到佟越一把将她拥在怀里,她才伸手回抱他,闷闷地说:“怎么一眼就被你发现了呀?” 佟越愉悦的笑声从头顶传来,郑以晨感觉到他胸腔的震动,浑身酥麻。有多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因为我在找你。” “我不是说不来了吗……” “我知道你会来的。” 郑以晨被他笃定的语气给戳中,埋在他怀里蹭了蹭他的胸口,轻哼了一声:“居然没被骗呀。” “那要不重来?” “什么?”郑以晨一愣,没明白他的意思。 下一秒,郑以晨就被人从怀里揪了出来。他转过身去,又突然转回来,在郑以晨目瞪口呆里,再次紧紧拥她在怀里,勒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以晨你怎么来了?真是太让我惊喜了!谢谢你来接我!真是没想到!” 郑以晨被他浮夸的语气给惊到,这是她第一次见他这样说话,震惊过后,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傻子!” “我被骗了,反应满意吗?要不要表扬一下?” 郑以晨笑着从他怀里钻出来,心脏砰砰地跳着,不知拿来的勇气,抓住他的衣领往下拽,闭眼垫着脚在他脸上用力亲了一口。 “啵”地一声,十分响亮。 “这个表扬怎么样?”郑以晨揶揄地望着他。 佟越愣了几秒,脸上喜悦尽现,他顿了顿。 “我还要更好的表扬。” “不要。” 佟越轻笑,把手边的行李箱脱了过来。 “那这样够不够给更好的表扬?” 佟越的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将箱子放倒在地,又打了开来,转到她面前。 郑以晨就那么傻傻地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佟越,和他行李箱里满满的玫瑰。红似骄阳,烈如火。 第67章 郑以晨望着那火红的玫瑰, 嘴唇微张,慌乱间竟只问:“你的行李呢?” 佟越一愣,而后笑得开怀:“助理拿着呢。” 她不自然地眨眨眼,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听面前的人幽幽问道:“够不够?” 郑以晨偷偷瞥他一眼,却正对上他含笑的眼。一咬牙, 再次抓住他的衣领,想要吻上他的唇。 还未触到,那人就把头一偏,郑以晨只堪堪亲到他嘴角。 郑以晨在他偏头的一瞬间有点懵,心“咯噔”一下,像是被扔进了水里。她难为情地想要站稳,却被人拦腰一把提起。 “这种事,我来主动。” 他结实的手臂在她腰间,牢牢地把她抱在怀里, 右手却抚上她的脸颊, 重重地吻了下去。 他的唇湿软温润,郑以晨紧紧闭着眼,感觉着他, 吮吸着他的下唇,微微有些刺痛感,令她忍不住沉迷。 郑以晨每一次都会细细体味他的吻, 这次也不例外。他的唇齿间全是那熟悉的气息, 一丝丝渡进她嘴里, 又直逼她的心脏。 相爱的人,总是以接吻来表达爱意。 而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带着爱意的吻,来之不易。天知道她多激动。 眼睛微微有些发涨,郑以晨暗暗地想,幸好她闭着眼。 这个吻,铺天盖地,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的唇齿才离开对方。 佟越放下她,懊恼地摇摇头:“早知道不抱起来了。” 她不算轻,他单手抱着她那么久当然会累。 郑以晨低着头有些害羞,闻言伸手在他右臂上揉捏,给他按摩。 “我们回家。” 郑以晨的手才刚触到他的手臂,就被一把握住,捏在怀里。 耳边是他低沉愉悦的声音,好听到她手心都开始微微出汗。这是她的男人?确实是的。 多难得,多幸运,多幸福。 佟越左手牵着她,右手拖着满是玫瑰的箱子,走出了机场。 他不自觉地面上带笑,一周的疲惫瞬间就消除了不少。 一回到家,郑以晨就把佟越那整箱子的花摆了出来。她不是爱花之人,可不知为何,那鲜艳的玫瑰却总能填满她心里某个小地方,令她格外满足。 她坐在桌前,右手撑着下巴,目不转睛地望着玫瑰,想起曾经郑林送给焦云的花。 郑林和焦云结婚二十年的时候,郑以晨给郑林出了主意,让他买了一大束玫瑰送给焦云。 焦云乐得不得了,笑得嘴都合不拢。 那时候的郑以晨刚认识佟越,满心都是要拿下他的远大志向。 焦云看她喜欢,便逗她道:“你老拿着我的花干嘛呀?以后要你男朋友给你送不就好了!” “当然!”郑以晨把玫瑰还给焦云,朝妈妈抬抬下巴,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我以后肯定会收到玫瑰花的,特别幸福的那种!” 郑以晨看着满满好几个花瓶的玫瑰,脸颊都笑得有些微微发酸了。 纵然这些年来她过得苦,过得累,过得痛,可艰难地走完那泥泞以后,已然走上了平坦的大路上。有佟越载着她,有舞蹈伴着她,那些苦难就不算白煎熬。 郑以晨还沉浸在回忆里,就被人从背后搂住了腰。男士沐浴露的清香窜入鼻腔,郑以晨没转过去看他,却轻笑出声。 “洗完了?” “恩。”佟越把头埋在她肩上,用力的吸气,闻着她熟悉的味道,竟然让他觉得安心不少。 “是不是很累?”郑以晨转过身来面对着他。 佟越的手还在她腰间,任由她转身,手掌心贴着她的腰,手背则帮她挡住了坚硬的桌角,不让她撞到。 郑以晨和他对视,看他湿漉漉的头发,看那水珠顺着他脸颊滑到下巴滴落,她下意识伸手去接,将那滴水珠握在手里。 “不累。” 佟越低了低头,嘴唇递上前去,精准地找到了郑以晨的唇,含了上去。他吸住她的下唇反复吮吸,又拿舌尖去找她的舌头,纠缠不休。 他们一进房间就把空调开了,可郑以晨还穿着大衣,佟越便伸手去接她的扣子。 郑以晨本是沉浸在他侵略性十足的吻里,感觉到他手的动作,瞬间僵硬了。 耳边传来轻笑声,佟越离开她的唇:“开空调了,把外衣脱了。” 郑以晨不自然地眨眨眼,任由他的手动作着,不出几分钟,她就只剩下了打底衫,把她的身体曲线完美地勾勒出来。 佟越喉间发紧发干,空调温度不算高,可他却觉得燥热到要脱光才算舒服。 佟越低沉的声音带着微微的沙哑,他的声音很轻,敲在郑以晨心上却有些力道:“好热。” 他的手从她的打底衫下摆伸了进去。郑以晨早已习惯他替自己擦药,此刻竟一点不适感都没有。他复又激烈的吻已经让她有些招架不来,只能紧闭着眼任由他的吻更深更重,任由他的手来到她胸口的位置。 不轻不重的揉捏令郑以晨有些耐不住,轻哼出了声。下一秒,她就感觉到他的身子压得更低,整个把她覆住了,热烈的感觉传到她心口,竟让她也格外燥热。 “啊!” 郑以晨被他拦腰抱起,两步以后,两人一起重重倒在床上。还好,有他做垫背,一点也不觉得不舒服。 郑以晨趴在他身上不敢睁眼,一个天旋地转,就被他压在了身下。 他很重,一小部分的重量压在她身上,那隐隐的压迫感,令郑以晨不自觉有些喘。她知道要发生些什么,小腹有些酸酸的感觉,她无法拒绝佟越的索取。 佟越的吻渐渐往下,在她的脖子上落下了一个又一个吻,湿软的触感,让郑以晨浑身战栗,不禁有些瑟缩。 “以晨,我好想你。” 他沙哑又低沉的声音像是只滑溜的泥鳅,一下子钻进郑以晨的心里。她喉间上下吞咽:“我也是。” 直到声音出了口,郑以晨才惊觉她的话竟像娇嗔,软糯又透着微微的性感。 果不其然,佟越喉间发出无可抑制的“额啊”,立马把郑以晨扒了个精光。 郑以晨红着脸不敢动,感受着他坚硬的摩擦,下意识咬紧了牙,等待着他的进入。 疼痛让郑以晨起了细密的汗,佟越怕她一直躺在床上会影响到后背的皮肤,便一个翻身,让她趴到了自己胸口。 佟越像是一只太久没有吃到粮食的小狗,一大桌好吃的摆在面前,便狼吞虎咽吃了个饱。郑以晨像只在大风大浪里浮沉的小船,紧紧抱住他的脖子,生怕一个浪打过来,会翻了船。 一场激烈的纠缠,郑以晨几近虚脱。有人饿太久,吃得急。 在佟越怀里,郑以晨睡了个好觉。一觉无梦,甚是安稳。 佟越同样,餍足感充斥了他,让他睡得异常安逸。 …… 等到两人微微转醒的时候,已是下午两点钟。两人肚子饿得咕咕叫,郑以晨躺在床上点外卖,佟越下床去准备了些水果,两人先填填肚子。 佟越回到床上,躺在郑以晨身边喂她吃水果,看她一脸放松,装作无意般说道。 “刚刚没做措施,虽然没有弄在里面,但还是会有几率的。”佟越小心措辞:“我们可以在三个月内把蜜月、婚礼办完,只是可能会影响到你跳舞。” 郑以晨点点头,她早就打算好了:“我待会儿去买药,就这一次,没关系的。” 佟越抿唇沉默了两秒,没让郑以晨察觉到他的情绪。 “对不起,我下次注意。”今天没有准备,他不想让她吃短效避。孕药,可她最近正是在一步步往她梦想的世界走,他不能以这样的方式拦着她。 听他说道“下次”,郑以晨咬了咬下唇没搭话,嘴角却微微勾了起来。 佟越收拾好心情,又喂给她一块苹果。 “曲子快做好了,过几天拿给你听。希望你听了以后更有动力,去打动你的杜老师。” 郑以晨太过兴奋,一下子就咬到了自己的舌头,疼得她直吸气。 “真的吗!”郑以晨眼里放着光:“太好了!” 佟越眉头一皱,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舌头伸出来我看看。” 郑以晨乖乖照做,手指指了指舌尖被自己咬到的地方:“破了吗?” 佟越表情严肃,盯着她小巧的舌尖看。她伸舌头的时间太长,忍不住有些颤抖。佟越看那小舌头在自己眼前一晃一晃,下腹一酸。 “流血没?”说话间,那舌头又上下跳了跳。 佟越没忍住,一口含住了她的舌尖,嘴唇轻捻,又用舌尖抚慰似的舔了舔,这才离开。 “疼吗?” 郑以晨被他突如其来的骚给弄懵了,半天才缓过神来,伸手拍了他一下,娇嗔道:“讨厌死!” 佟越笑了起来,俊朗的脸上平添邪气,看得郑以晨的心一颤。 这男人,怎么突然变了模样? 第68章 杜阳的演出定在四月, 郑以晨早早就准备好了服装和音乐, 坐车赶到邻市去找她。郑以晨已有很多年没有离开过这座城市,曾经的她也像是个空中小飞人, 到处参加比赛、培训, 现在又要一个人去邻市,心情有些复杂。 和佟越结婚已经一年多了, 这一年来,她仿佛褪下了那一身丑陋恶心的皮, 逐渐开始转向新生。 她偶尔也会有些自恋的想法, 偶尔会幻想美好的未来, 这些都是过去九年里她根本不敢想的事情。从单纯开朗堕至阴郁消沉, 只需一场火灾, 而从低沉苦痛走向重获希望,却花了她那么久的时间和精力。 回头想想, 佟越就像她在天旋地转里的支柱, 在她最难熬的时候牢牢地把她支撑住, 并且支撑她一步步走向安全的地方。 想起佟越,郑以晨抿唇, 笑肌有微微收紧。 郑以晨特意提前了一天就到达了酒店, 她有些认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只能在脑子里一遍又一遍想着明天的舞蹈动作。 时间刚到十点, 郑以晨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佟越。 郑以晨的头安稳地搁在枕头上, 手机便压在耳下,以一个极为舒适的姿势接起了他的电话。 越是年纪大,他的声音竟愈发地好听了。郑以晨这样想着,又有些好笑——不知佟越发现她说他年纪大,会是什么反应? “很高兴?” 那头的佟越听郑以晨一声“喂”里带了笑,好奇地问道。 “还不错。” “因为我给你打电话了?”佟越语调拔高,也不知是感觉意外还是单纯的惊喜。 “是呀!” 佟越知道郑以晨在十点半左右是最佳的入睡时间,便掐着点打了过来,打算陪她聊聊了哄她睡觉。 情感总是很奇怪的东西,走向往往会出人意料。 九年前的佟越,是怎么也不会想到那个总是黏在他旁边的小女生,有朝一日会成为自己心底最在意、最重要的人。 两人随意聊了些,聊着聊着,紧张又认床的郑以晨竟微微有了困意。佟越的声音带来了源源不断的安全感,令人安心。 郑以晨打了个呵欠:“明天我要早起去找杜老师,她们明天那场在早上。” “准备睡了?” “恩,杜老师给我安排的是明天他们的最后一个舞蹈结束后,我就上场。观众可能都还没走,我不能砸凤阳招牌啊。” 郑以晨这样说着,内心又开始紧张起来。她刚到酒店,就接到了杜阳的电话,通知她明天要准备齐全,以一个正式节目的形式表演给她看。这对于很久未有正式演出的郑以晨来说,实在是一个不简单跨过的坎。 上一次她也是站在大舞台上,可毕竟没有观众,也不用在乎会给杜阳丢脸。 佟越闻言也有些吃惊,顿了两秒才又道:“杜老师这么信你?万一真砸了她招牌怎么办?” “呸!”郑以晨愤怒打断:“怎么不知道说点儿好的?” 佟越的笑从听筒里传了出来,郑以晨似乎都能感觉到他笑意里的讨好:“只是希望你不要紧张。” “恩。”郑以晨应道,说了晚安。 不知是不是佟越的晚安起了效果,鲜少在酒店睡得安稳的郑以晨,一夜无梦。 …… 凤阳舞蹈团的演出一如既往的震撼,不少都是郑以晨之前看过的节目,可她从后台看去,别有味道。仿佛融入进了他们,仿佛能够感受到他们的努力,仿佛以后可以和他们并肩作战。 舞蹈团有自己的化妆师,可郑以晨算不上舞蹈团的一员,杜阳没发话,没人敢给她化。好在郑以晨自己准备了化妆品,化了一个和舞蹈服比较搭的舞台妆。 她的舞蹈服是经过修改的,堪堪遮住她后背的伤疤,却又不显得荒唐。 好在做过手术的疤痕,好遮多了。 郑以晨一直待在后台,透过两侧的空档向舞台上看去。此时的她想的不是自己和他们之间的差距,或是待会儿会不会因为对比感到丢人,而是感受到了舞者们的激情和对舞蹈发自内心的热爱,那是她的榜样。 舞台后方的一个舞者,忽然一个不稳重重地跪在了地上,郑以晨吓得惊呼一声,下一秒却见她已然起身,继续跳着舞。 虽说她的动作依旧标准,可郑以晨能看出来,腿部力量明显少了一些,那显然就是刚刚的一摔让她受了伤。 后面的一分多钟,郑以晨一直为她捏了把汗,直到舞蹈结束下了台,那位舞者才站在后台处,对每一位即将上台的人说道:“舞蹈后方中心点右侧的地方有个小坑不知是怎么回事,你们千万别踩到!” 她把舞蹈裙一掀开,郑以晨才看到,这才几分钟而已,她的膝盖就已经开始泛紫。 “你别上了,好好休息,去擦药。”杜阳拍拍她的肩说道。 “我后面还有一个舞。” “让小云上。” 每个舞蹈的每个位置都有两到三个人会跳,就是为了防止突发状况。郑以晨想想自己练了快一个月的舞蹈,忽然就不再紧张了。 每个人想要成就自己的梦想,都得拼了命的去努力。舞蹈团的舞者们,用自己的汗水来拼每一个舞。而她,只需要努力地克服心理障碍,完成好她该完成的事情,那就是成功。 郑以晨咬了咬牙,等待自己的上场。 不知不觉间,整场演出已接近尾声。直到最后一个节目的演员陆续下场,郑以晨的心才开始猛烈地跳动起来。 “本次凤阳舞蹈团演出活动已到此结束,各位观众可陆续离场,咱们下次再见。”主持人甜美的声音在整个剧院回响:“舞蹈之于舞者,是能带来无限力量的梦想,催促我们前进。每一位舞者都有追求梦想的权利,接下来,有请郑女士,为我们带来——《云袖》!” 起身的观众们都有些诧异,明明说到此结束,为何还有舞蹈?可来到此地的大多是喜爱舞蹈的人,对《云袖》也有些了解,便纷纷坐下欣赏。 悠扬的音乐就在此刻响起,鼓声渐强,一名身姿婀娜的女子出现在观众们的视野。轻云般的步子,一颦一笑一娇笑,表情已有千言万语透了出来。 舞姿轻盈,仿佛真是飘在云端,随风而游走,台上女子柔软的身子似是带了柔情,令观众们不自觉陷了进去。 音乐声渐小,她那柔若无骨的手臂,随着音乐愈发地柔,如潺潺流水缓缓流向人们的心里。 这个舞蹈,说不上有什么太高难度的技巧性动作,可每个人都能沉迷其中,恨不能和她同呼吸。音乐就在她的旋转里缓缓结束,两秒的静默后,全场爆发了雷鸣般的掌声。 追逐梦想,是不是就是台上女子的模样呢?带着对舞蹈的渴望,跳进观众的心里。 一束追光灯打在郑以晨身上,那光忽然不再如之前那样炙热灼人,而是温暖柔软,让她感动到热泪盈眶。台下的观众还在不断地鼓掌,郑以晨吸了吸鼻子,低下了头。 对于这样的掌声,曾经的她总是骄傲地抬着下巴,尽情地享受观众们的喜爱。可今天,这样的掌声让她想起了她这些年来所受过的伤,经历过的痛。也是直到这一秒,她才真的能够放下那些伤痛,勇气十足地站在这里。 郑以晨还没来得及作何反应,音乐就再一次响了起来。 郑以晨并未意识到这是什么曲子,听了一会儿,才被那密集的鼓点敲得压抑起来,那痛苦的煎熬,让她立马明白了这个曲子的立意。 郑以晨猛地回头去看,佟越竟然倚靠在后台的音响旁,唇角勾起,目光深远。 第69章 那音乐像是身处煎熬的地狱, 压抑得心脏都快要炸裂。音乐入耳,眼里是佟越含笑的模样,郑以晨像是被人扼住了脖子,难以呼吸。 鼓点声重重地击在郑以晨的心上, 那音乐瞬间就被卷进了黑暗的回忆里。回忆里那熊熊的火光, 和那灼烧的疼痛感,又席卷了郑以晨的心。 她想要呐喊, 想要求救,想要怒吼, 想要哀鸣。 郑以晨急促地呼吸着, 重压让她摇摇欲坠。 直到即将被压垮的那一瞬间, 音乐猛地扬了起来, 直冲云霄。 开阔的天地瞬间展现在郑以晨的眼前, 她尽情地在天空翱翔着, 身上鲜艳的羽毛,迎着太阳,显得更加华丽。 舒展的翅膀羽毛似锤炼过的金子,闪闪发光, 发出尽兴的啸声。 凤凰涅槃, 浴火重生。 佟越送给她的这首歌,将她的一生都凝聚在里面。在这短短的四分多钟里,郑以晨早已将自己的一生又回顾了一遍。 舞台的聚光灯打在她身上和脸上, 睫毛的阴影打在眼下, 那块阴影间忽然有了水光。浓密的睫毛上下闪动, 豆大的泪珠如断线的珠子一般掉着。 她总觉得她人生里的最艰难时光没有佟越的参与,他就无法感受到自己的痛苦。可从音乐里来听,他深知她的痛,甚至比她还要明白她有多难。 走到今天这一步的艰难,佟越以旁观者的身份陪在身边。她闷头努着力向前一步又一步地迈,而眼睁睁看着她的佟越,感同身受。 音乐结束,最后一个音符点在郑以晨的心上,让她瞬间回过神来。她眨眨眼,眼前的斑驳模糊清晰了些。佟越的淡笑变成了担忧,身子也立直了起来,一直望着她。 郑以晨朝着台下的观众深深地鞠了一躬,嘴里不断地道谢。 他们给了她勇气,也不吝啬给她掌声,她只能以鞠躬来感谢。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缓缓起身。郑以晨回头望着佟越的眼,一步步走到他面前。 她有太多话想要说,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他的每一句情话她都还记得,可任何一句都比不过这个曲子。 郑以晨一直压着自己的步子,一直到离他三步之遥,她终于没能克制住自己胸口溢出的情感,扑进了他的怀里。 被他温柔环绕,郑以晨拿脸颊蹭了蹭他的胸口。 对观众的掌声还能报以感谢,对佟越,她却开不了口。 郑以晨埋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声,两人都很有默契地没有出声。 杜阳走过来,见两人的你侬我侬,不禁笑了起来。 “他找到我的时候说是你们领证一周年要送你一个曲子,关于你的曲子。作曲编曲的老师被他唠叨得不行,直骂报纸上说他不爱说话的记者。” 郑以晨泪眼婆娑地从佟越怀里钻出来,怯生生地问杜阳:“那杜老师,这个时候放这个曲子……是您认可我了?” 杜阳挑眉,敛了神色逗她:“谁说的?放你听听而已。” “啊……” “不过你老公出那么多钱,编舞费早打我卡上了,我还能不答应?”杜阳不笑时威严尽现,这一笑,眼角皱纹显了出来,意外地变得和蔼起来:“当然,你的舞蹈我也认可了。你像你妈,但你比她爱舞蹈。” 郑以晨对着杜阳鞠躬:“谢谢杜老师,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凤阳愿意接受你,但我们的工作强度你也了解,你的身体素质和现在的生活状况是跟不来的。所以我建议,以后愿意跳舞了,我确认过的舞蹈,只要你想上,就能上。” 郑以晨已然平复的心情又因为杜阳抛出的橄榄枝而激荡起来,她一直在问自己,这样辛苦地努力,到底是什么目的? 后来一想,得到杜阳和观众们的肯定,就是目的。后来再一想,不管有没有人肯定,她那颗追逐舞蹈的心有处安放,就是最好的结局。 “谢谢杜老师!真的谢谢您!真的!” 杜阳莞尔,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等这个舞练好,我们去更大的舞台。” “好!”郑以晨重重点头,心中狂喜。 感觉到自己的头发被人轻柔地摸了摸,郑以晨抬头,对上佟越满是笑意的眼。他也很替她开心啊。 郑以晨心脏砰砰地跳,悄悄搂住了他结实的腰。 和杜阳约好了下次见面的时间,郑以晨便跟着佟越在邻市玩了一圈。 两人吃过晚餐,在酒店附近的体育场里散步。天气虽说渐渐转暖,但晚上依旧有些寒气。郑以晨有些冷,缩在佟越怀里。 她皱皱鼻子,轻哼道:“不是很忙不能陪我来的吗?怎么来找我了?” “昨天确实很忙,确实没法陪你来啊。”佟越听她说话的时候牙齿有些打架,将她裹得更紧:“要不回酒店?外面太冷了,别感冒了。” “不行,我得多走走,我太兴奋了,万一回酒店了把酒店的屋顶掀了怎么办?”郑以晨感受着他腹部结实的肌肉,没忍住拿手按了按,却按到佟越的痒痒肉。 佟越突然地瑟缩和笑声让郑以晨觉得甚是有趣:“这么久还不知道你怕痒呀……” 说着,郑以晨便又在他腰间拧了一把。 佟越节节后退,却又怕她冷没敢跑,只能把她按在自己怀里,坐着无谓的挣扎。 闹了有一会儿,两人都有些喘。 佟越突然轻笑出声,郑以晨莫名其妙地抬头问他:“怎么了?笑什么?” 佟越低头,眼神暧昧。 “你得庆幸现在不是在酒店。” “恩?为什么?” “在酒店里你挠我痒,就不是这个下场了。” 佟越嘴角的邪笑让郑以晨面上一红,像个被调戏的小女生一般:“说什么呢你!” 佟越没再说话,嘴角的笑却一直没消下去。 …… 第二天,等杜阳结束了演出,和郑以晨在酒店碰了个头。两人熟悉了音乐,郑以晨又像杜阳讲述了一下自己对这个曲子的看法,对大致的舞蹈类型和风格做了商量,便各自回到自己的城市了。 杜阳很欣赏她对音乐和舞蹈的敏感度,对她的想法改动不大,只提了些小建议。而偏偏是这些小建议,让郑以晨觉得灵感更多了。 老师就是老师,她郑以晨再怎么有天赋,有些经验却是没有的。 佟越本以为结束了杜阳的“面试”,郑以晨就能轻松一些,在家休息的时间也会更多些。可没想到一回来,郑以晨就瞬间投入了新曲子的编舞里。 郑以晨整天都泡在舞蹈室里,反复听着曲子,反复编着动作,甚至拉着方诺和苏婷,没日没夜地聊着舞蹈。 早上佟越出门的时候就先要送她去舞蹈室,直到晚上九十点,她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来,一天三顿都吃着外卖。 佟越能见她的时间更少,好不容易等她洗漱完毕了两人可以说说话,可她刚趴下等着他给她擦药的时候,就瞬间进入梦乡。 佟越又是烦躁又是心疼,还有些许委屈,可看到郑以晨疲惫却乐在其中的脸,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不过三天时间,郑以晨的后背就开始泛红了。春季正是容易过敏的时候,她后背的肌肤本就比较稚嫩敏感,长时间汗水的浸泡让那粉嫩的肌肤泛了红,又痒又疼。 郑以晨晚上跳完舞,刚把舞蹈衣脱下来,就瞬间意识到了这个严重的问题。倒不是多难得恢复,只是想到佟越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有些担心。她怕佟越批评,便头一次晚上没让他帮忙擦药。 “你先去洗澡吧,洗完了再帮我擦。” 佟越不疑于她,点点头就进了浴室。 郑以晨赶紧找出药膏,自己伸手到背后擦药。可她看不见自己的后背,卧室里也没有镜子,进度实在太慢。怕佟越出来,便急急忙忙把药膏糊了满手,在背后随便抹了抹,也不知有没有涂到每一个角落,也来不及按摩。 等佟越出来的时候,郑以晨正好躺下,心脏因为紧张而急剧收缩着,面色也是一万个不自然。 “怎么了?” “没,就是有点困。”郑以晨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呵欠,没想到瞌睡却真的来了,她把被子扯了扯:“睡吧睡吧。” “擦药,忘了吧又?” “没,我擦了。”郑以晨一本正经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一般,尽力自然:“我太困了,等不了你了。” “擦了?” “对呀,我是不是变厉害了?”郑以晨笑着,嘴角却微微有些发抖,她索性伸手关了灯,拍拍身旁的空位置:“快来睡吧。” 佟越意识到了不对,想起她今天背着双肩包的样子,心下一冷,瞬间皱了眉。 他伸手,“啪”地一下开了灯,等着床上一脸紧张的郑以晨说道。 “趴着给我看。” 郑以晨咬唇,摇了摇头。 “郑以晨!”佟越的声音拔高,带了怒气。 第70章 郑以晨一秒怂, 缩了缩脖子却还是不敢给他看, 两人就那么僵持了好几秒,直到佟越的脾气彻底压不住的时候。 “快点, 别逼我动粗。” “你、你要家暴?” 郑以晨可怜的样子让佟越又好气又好笑, 他顿了两秒,见她还是那副抵死不从的样子,怒极反笑。 他一手捏住她两只手, 一把将她翻了个身, “唰”地一下, 掀开了她背后的衣服。 郑以晨后背那泛红甚至长了几颗小红颗粒的肌肤瞬间让他瞳孔骤缩。 郑!以!晨! 佟越松了手,双手抱胸坐在她旁边, 静静看着她。表情平静,甚至嘴角还带着微微的笑。 郑以晨小心翼翼地回头,一见他那表情差点儿吓哭。 “那个、我,不是……就是……那个……” 因为看不见自己的后背,又赶得及,郑以晨的药膏没有涂匀,有的地方没涂上,有的地方有堆积了不少的药膏, 都浸在了她的睡衣上。 佟越知道她明白错了,便不再吓她, 起身给她拿了要换的睡衣, 又拿来药膏。 虽说已经决定原谅她, 但他语气还是一时没转换过来。 “脱了, 趴着。” 话音刚落,佟越就听她吸了吸鼻子,他一愣,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语气放缓:“把衣服换了,趴着,我给你擦药。” 他语气里的妥协太过明显,郑以晨心也一软,乖乖地趴了下来。 熟悉的触感出现在后背,郑以晨舒服地趴着。药膏凉凉的,他的手却暖暖的。他打圈按摩的方式十分熟练,轻重正好,瘙痒的地方舒缓了一些,郑以晨一直揪着的心也放下了些。 安心。 正当郑以晨舒服得快要进入睡眠时,耳边又传来了佟越的声音。 “你不想我把工作带去舞蹈室监督你,你就乖乖该换毛巾就换,该休息就休息。” “啊……好的好的,我知道了,你工作那么忙,不用来的。” 郑以晨的头跟小鸡啄米似的点,赶紧应下来。 佟越工作忙,之前她整天在家的时候,他常常都在电脑跟前。直到她爬到床上去的时候他才关了电脑,陪她看看电视聊聊天。 如果要他带文件去舞蹈室办公,那只怕又要加大他的工作量了。 “放心吧!”郑以晨再次强调。 “那你也得多做点让我能放心的事情……” 郑以晨最后只听到了他说这句话,连梦里,她都在被他臭骂。 第二天一早,佟越特意迟了些喊郑以晨起床。她本就累,昨晚那么一闹腾,十二点多才睡觉。 佟越到办公室后,心思一直静不下来去工作,他前思后想都还是担忧,给杜阳打去了电话。 “杜老师,我是佟越。”佟越顿了顿,直接开口问道:“以晨的表演,您定在什么时候了?” “没定啊,等她完成了,她想上的时候就上,我这边随时欢迎。” “那您定了什么时候帮她看吗?” “她每天都会视频给我看当天编的部分,不存在定时候。”杜阳意识到佟越话里有话:“怎么问这个?” 佟越“哦”了一声,语带抱歉:“我还以为您赶着看她的成果,她才每天没日没夜练习的。还准备冒昧请您宽限些,是我唐突了。” 杜阳闻言,笑了出来:“怎么?心疼她了?” “恩。”佟越承认。 “十几个小时确实比较认真了,但是既然她喜欢,那就让她去做。”杜阳倒是很欣赏郑以晨的毅力。很多舞者有梦想和天赋,却缺那么点儿毅力。郑以晨能吃苦,她很喜欢。 “她多练习无可厚非,只是她背上皮肤比较敏感,很容易过敏发炎,更不用说是一直流汗了。”佟越无奈地笑笑:“提醒过无数次了,不听。” “行,那我提醒提醒她。你这夫人和幼儿园孩子没区别啊,我侄子小时候就是在家特皮,只要给老师打电话立马就老实了。” 杜阳边说边笑,她喜欢郑以晨,对佟越印象也不错,自然是随口开起玩笑。 佟越附和地笑笑:“那就麻烦杜老师了。” 说完,佟越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仿佛真的在麻烦老师多关注一下他的孩子一般。 …… 第一部分的舞蹈动作大致敲定,较为舒缓的音乐编排起来还不算难。可郑以晨把第二部分的音乐听了无数次,依旧无从下手。 音乐的指向性太明显,而舞蹈的□□又是在整个第二段的压抑后突然爆发的,郑以晨和方诺讨论了很久都没能定下来。 苏婷连着来了两天就和舞蹈圈的朋友们聚会去了,没再管她。遇到比较难进行的部分,又没有苏婷的提点,郑以晨像只无头苍蝇似的,头发都快拔光了。 一整天下来,郑以晨毫无所获。杜阳恰好这两天去了国外演出,没法及时给她帮助,她整个人都霉了,颓然坐在舞蹈室里,一言不发。 方诺拍拍她的肩,安慰道:“干脆今天不要继续了,反正这两天杜老师不在国内也没法帮你看,你再烦也无济于事。你放松一下,说不定能有灵感。” 郑以晨咬了咬唇,思忖良久。 她昨天接到杜阳电话通知的时候,也被提醒过要注意身体。她知道,那是佟越和杜阳通了气的。 如此想来,方诺说得对,她干坐在这儿,就算把头发都拔光了也没用。不如休息一天,也让佟越高兴些。 “恩,那我回去休息。谢谢了,也麻烦你这几天一直陪我帮我。” “说什么呢,我也乐在其中。要不是你,我哪里能接触到这些老师。”方诺虽说舞蹈跳得好,但天赋一般,没什么上升空间了。能参与郑以晨的编舞,她也觉得很荣幸。 郑以晨给了方诺一个拥抱:“舞蹈室的租金我帮你承担一部分吧!借了你舞蹈室那么久。” “反正空着也是空着,你在这儿跳舞,不少家长看了就带孩子来报名了,也算是给我做了宣传呀。你没打扰到她们带班,用舞蹈室没问题的。说什么租金,那就生疏了!” “那不管什么时候,有需要我的地方你说话!” 方诺从来都是在她遇到困难的时候帮助她,郑以晨心里知道好歹。 “当然,我肯定不会放过你的。” 郑以晨朝她微微一笑:“那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好。”方诺收拾了东西,和郑以晨一起往外走。眼睛瞟到舞蹈室后面的垫子,忽然想了起来:“对了以晨,教室舞蹈垫坏了两个,你帮我问问佟越,舞蹈垫在哪儿买的?把地址给我,我去买。” “恩?问佟越干什么?”郑以晨一愣,不知她是什么意思。 “啊……”方诺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吐了吐舌头:“那我告诉你了你可别告诉他,我自己去问吧,你别提这事儿。” “好,你说吧,我不问。” “之前他让我给课你带,让你有压力了好重新跳舞。我就趁机拿这个威胁他,换了点儿垫子。还有那个空调!”方诺指了指教室后面的空调。 郑以晨整个人都懵掉了。 她是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一切都是佟越的安排。 “那颜妍?” “佟阮和你之前班上的那些小朋友,都是佟越让她嫂子鼓动的。颜妍那孩子确实有毕业晚会,佟越就拉过来让你教了。他说颜妍基础比较差要你手把手教,你应该会快一些接受的。”方诺看她神情有些呆滞,摸了摸她的手臂。 “我跟佟越是初中高中同学,不是很熟但是还算了解他的个性。直到前两年他知道我开舞蹈室来找我帮忙,才算稍微熟了一些。别的我没法说,但他对你的感情,我真的觉得挺深的。他那种话都懒得说的人,不仅主动找我帮忙,后来还甘愿被我宰,真难得。” 郑以晨听着听着,就感觉心底最柔软的那个小角落,被人用羽毛搔了搔。又痒又麻,还有点儿酸酸的感觉。 她又怎么会不知道佟越的个性呢?她可是追着他跑了那么久的人呐! 驴脾气又没爱心的男人,从大学到后来再相遇,都没变过。 直到她的伤疤展现在他面前,直到他主动来找她,直到她提出那荒唐的约定,她才发现他对她的态度有了质的变化。 那时的她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一心只想着要达到自己的目的,全然没有在意佟越的变化。明明那变化曾是她朝思暮想的,曾是她求之不得的。 郑以晨回了家,脑海里全是方诺的话。 佟越做了多少她知道的事,又做了多少她不知道的事? 她静静躺下,拨出了电话。 “佟越。” “恩?” “我……有点想你。” 第71章 这大致是佟越第一次听她那么认真地告诉他, 她想他了。 佟越一愣, 唇边是浅浅的笑。他看了看时间, 这才刚过十二点。 郑以晨练起舞来往往都是百分投入的, 他要找她, 都只能打方诺的电话才行。这突如其来的通话和那句想他,倒是让他有些奇怪。 “怎么了?” 那边有了短暂的沉默, 佟越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我也想你。” “唔……没事, 就是跟你说一声,我已经回家休息了。” “这么早?” “有点进行不下去了, 我先休息一天。” “行!那你睡一会儿,下午我带你出去吃饭。”佟越的声音里有惊喜, 似乎真的很高兴她能休息。 郑以晨“恩”了一声, 乖乖睡下了。 等到郑以晨悠悠转醒的时候, 已然下午四点多了。她伸了个懒腰,一转身就见到佟越在飘窗上架着小桌子工作。 窗帘严实地遮住了光线, 郑以晨只能通过佟越面前的电脑灯光来看他的脸。 佟越认真起来的样子很好看, 那微微皱着眉,因思考而肌肉微微鼓起的两颊,都让她仿佛回到了大学的图书馆里,她坐在他对面看着他, 而他看着书的画面。 佟越就在这时随意地转过头来,一秒后又转了过去, 并没有发现她已经醒过来。这一扭头一转头间, 他的手指不小心磕在了电脑上, 发出了清脆的声音,吓得他赶紧又回头来看她也没有被吵醒。 郑以晨看他慌张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 “醒了?” “恩,都暗中观察你好半天了。”郑以晨躺在床上没动,只有那双大眼睛,盯着他缓步走了过来。 佟越在她身边躺下,摸了摸她的头发:“是我吵醒你了?” “不是,睡饱了就醒了。” 黑暗里,郑以晨感受着他的气息,被他温柔的视线注视,让她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他的唇。 “这张嘴,怎么突然就变得那么会说情话了?” 佟越轻笑:“有些话总要对着该说的人才能说。” 没有爱上她,他又怎会轻易说这些肉麻的话呢?他从前都会把话在脑子里过一遍了再说出口,可在郑以晨面前,他总是想也没想,那些情话就说了出来,自然又顺畅,把自己的内心表达出来。 郑以晨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在他怀里蹭了蹭。 还没来得及说话,一声“咕噜”声就在两人间响起。 郑以晨一僵,有些尴尬。听佟越没忍住的笑声,她才讪讪说道:“我饿了嘛……中午没怎么吃。” 佟越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臀:“走,出去吃。” …… 这次佟越带郑以晨来的,是个法式餐厅,对于郑以晨这种饿极了的人,来这儿简直是个错误。用餐程序复杂,每样分量又少,对郑以晨饿得咕咕叫的肚子来说,就像隔靴搔痒一般。 虽说餐厅的装潢精致,气氛柔和,周围都是情侣在你侬我侬,郑以晨却不大乐意。她吃下一口奶酪焗蜗牛,就听有人过来和佟越打招呼。 “佟总。” 郑以晨闻言,顺着来人的声音望了过去,一位心宽体胖的中年男子正和佟越握手。郑以晨连忙起身,佟越正好介绍到她。 “这是我妻子。” “这是王经理,东阳连锁的执行经理。” 郑以晨伸手和王经理握了手,打了个招呼。不知为何,郑以晨下意识多看了王经理两眼,却没想他也用惊异的眼光望着自己。 直到意识到她在看他,王经理这才收了眼神,赔笑道:“佟总的妻子果真有气质。” “谢谢。”郑以晨附和地笑着,却心生疑虑。 郑以晨一直关注着王经理的眼神,直到和佟越打完招呼,他都再没看她。可他走了没几步,便又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了看她,郑以晨这才确定,其中一定有什么问题。 装作无意,郑以晨问佟越:“东阳?就是你之前出差了一周的那次?” “对,我也没想到他会到这里来。”佟越抬头问她:“怎么了?” “没有,随口问问。”郑以晨伸手去拿桌边红酒,却被佟越拦下。 “摆在旁边是让你感受气氛,不是让你喝的。” “……” 是夜,佟越帮郑以晨涂好药膏,两人就打算睡觉了。郑以晨翻来覆去有些睡不着,身旁的人感受到她的不安分,便伸手捉住了她的手。 “睡不着?” “可能下午睡久了……” 郑以晨话音未落,刚刚还在自己身旁躺着的男人,已然翻身到她身上,眼里有兴奋的光,一脸饿狼模样。 “可让我找到机会了。”佟越嘴角有邪气的笑:“你这几天都累到沾床就睡,我可不好入睡……” “那是你机会不好……” “恩?” 郑以晨不禁笑了起来:“我这些年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只能靠着安眠药才能睡着。睡眠好也是最近才有的。” “要是早点儿……” 佟越一顿,两人嘴角的笑,都有些僵硬。 那些年算不上两人间的“不可说”,但提起“早点在一起就好”这样的话,难免会让等了太久的郑以晨想起那些辛苦的时光。 早点? 谁也不知道早一些再遇见,会是什么模样。 郑以晨伸手搂住佟越的脖子,送上了自己的唇。 两人每一次的交缠,都会让郑以晨筋疲力尽。可今天却因为佟越的那句话,有了很多的设想。 如果早些再遇见,说不定赶不上校庆,两人还能真正地甜蜜一阵。 如果早些再遇见,赶不上校庆就见不到黎笙。那样她也不会知道佟越对她,只有愧疚,更不会将自己的一切剖给他看。 如果早些再遇见,爸爸不会正好在她已经对佟越绝望的时候因病去世,他们两人可能真的就此别过,再无交集。 如果早些再遇见,郑以晨在爸爸去世、被宁时凯恶劣欺负后,只能忍痛咬牙忍下去。按照她以前失眠和压抑的程度,说不定在陪妈妈走完一生后,就再也没有坚持下去的理由,轻描淡写地与这个世界说再见。 这世间的事情就是那么巧,一环扣一环,恰到好处。命运一直在引导着他们向前走,按照既定的路线一步步走着,一步也不能踏错。 如果早些再遇见。 没有如果。 激烈的运动实在是不错的“安眠药”,郑以晨躺在床上想了一会儿,便累到睡着,一觉无梦。 休息了大半天的郑以晨一早醒来活力四射,一直紧绷的弦也松了些,心里放松了不少,如此一来,对第二段舞蹈也有了一些信心。 大致是觉得陪她练舞枯燥又烦恼,之后再没关心她的舞蹈进度。 郑以晨自嘲地笑笑,玩总比工作要快乐,何况是她郑以晨的舞蹈而已。她没法再替苏婷完成比全国大赛成为国内顶尖舞者的梦,当然就不会再有人管她。 苏婷根本不会因为跳舞是她的梦,就真的花掉自己所有的时间来陪她。 她不怨谁,只是觉得有些失落。 ——她以为苏婷是在意她的梦想的。 郑以晨闭着眼,把音乐放了一遍又一遍。 直到她终于能够随着音乐幻想着自己是一只在浴火的凤凰,一边想着自己在火场里的恐慌和剧痛,想着日日夜夜无法控制的痛苦。 只有经历痛苦,才能重生。 郑以晨随着节奏,舞动起了手臂。 第72章 等到杜阳回国后, 郑以晨刚把第二段的大致情节编排出来了,动作还未经过推敲。两人连着两天时间, 只要杜阳没有演出, 就把手机边充电边视频,一个一个动作推敲, 这才终于把第二段定了下来。 投入时还未发觉,等到郑以晨坐下喝水休息的时候, 这才感觉到背后一阵黏腻刺痛,她心下一惊, 不好。 郑以晨下意识“嘶”了一声,僵在那儿不敢动弹。杜阳发觉她有异样, 连忙问道:“怎么了?” “没事, 有点累了。”郑以晨尴尬地笑笑,伸手去扯背后的衣服。不扯不要紧,这一扯,才感觉到部分干掉的不明液体已经和衣服黏在了一起。这一惊,又是一身汗。 “老师,我先挂了。”郑以晨伸手去关视频, 却被杜阳制止。 “等等!你是不是后背又受伤了?”杜阳皱着眉问她。 “还好……可能有点过敏吧,没事的。” 杜阳这才有些后悔:“不该这两天把你压得这么紧,反正又不着急。你老公该怪我了, 他前几天刚提醒过我。” 郑以晨顿了顿, 无奈笑道:“他只会怪我, 我要挨打了。” “那你这怎么办?要不然去医院处理一下?” “好, 那我先走了。” 郑以晨挂掉电话,打车去了医院,她根本不敢用力去扯衣服,她怕那好不容易长好的皮肤,因为她的一用力而撕扯开来。 郑以晨看了看时间,才下午四点多,直接打车去了林医生那儿。 在出租车上郑以晨一直有些担忧,上次佟越就对她发了火,还给了警告。如果让他知道她这次更加严重,不知会有多生气。 直到她敲响了林医生的门,才想起她是佟越的朋友。站在门口,郑以晨竟然不知该不该进去。 “进来吧。”林医生微笑道。 郑以晨咬着唇,缓步走了进去,坐在林医生面前,开口求助:“林医生,这两天汗流得多,刚发现可能出了些问题,您帮我看看。” 郑以晨小心翼翼地将外衣脱下,背对着林医生:“衣服黏住了,不太好脱。” “我就知道。”林医生语调轻松:“你前段时间不就弄过一次吗?他那时候就问过我,我就知道你还要出事儿。” 郑以晨讪讪一笑,不敢多言语。 林医生的手很轻,拿棉签蘸着碘伏替她清理伤口。郑以晨感觉有丝丝刺痛,只能皱眉咬着牙忍着。 “没事儿,就是磨破流了点脓液和血,已经清理掉了。”林医生拿了点消炎药膏给她擦:“汗液本来就是弱酸性的东西,你的皮肤不好排汗,容易长小疙瘩。排出来的汗没有及时擦干,和衣服一摩擦,当然会破了。自己注意点儿,别到以后恢复得不好又后悔。” 郑以晨垂了垂眼,自知没有理,只得记下。 “这几天注意擦药,尽量别流汗了。按摩的还是要继续,避开创口就行。”林医生帮她整理好衣服:“我给你开药膏,你待会儿去拿。” “林医生,背后创口的地方明显吗?看起来严不严重?”郑以晨有些紧张,着急地问道。 林医生抬眼,好笑地瞥了她一下:“怎么?这才知道怕他说你?” 被拆穿,郑以晨不好意思地低头:“这段时间在编舞,任务比较重,都是没办法的事情。之后我只能尽量少练,但不跳肯定是不可以的。” 明知这样是不对的,郑以晨却依旧要做。 杜阳的接受来之不易,她不能因为自己的私人原因,就把舞蹈给终止。这是对杜阳的不尊重,也是对佟越那首曲子的不尊重,最重要的,是对她的爱和努力不尊重。 林医生耸耸肩,没太在意她的话:“我只是建议。” …… 从医院出来,郑以晨拿着药膏正打算回家,却没想迎面走来一个男人,那样貌有些熟悉,却不记得是谁。直到对方开口叫她:“佟太太?” 郑以晨一愣,定睛看去,这才想起他是上次和佟越一起吃法餐时,遇到的那个东阳连锁的经理。 姓什么来着? “您好。”郑以晨面上甜甜笑着,和男人打招呼。 “我姓王。”王经理伸手。 “王经理。”郑以晨和他碰了碰手。 “您这是?” “给家里人拿了点儿药,您呢?”郑以晨抬了抬手,随意给他看了看手中的塑料袋。想起上次他的眼神,郑以晨下意识想要多和他聊几句。 “陪朋友来一趟医院。” 郑以晨这才看见他身边一高个女子,打扮艳丽,一双狐媚的眼盯着她。 “哦!”郑以晨微微一笑,想起上次陪在他身边的还是一个中年女子,心下了然,却免不了下意识多看那女人两眼。 等她再回过神来,王经理的表情又变得微妙,带着些许不可言说的东西。郑以晨有些狐疑,却没再多问,打了招呼便离开了。 可走着走着,郑以晨就猛地停下了脚步。 她回味着自己刚刚看那艳丽女人的眼神,又想起第一次碰见王经理时他的表情,心里像是被一块大石头给击中。 钝痛感席卷了郑以晨整个人,她仿佛在龙卷风的中央,被周围的飞沙走石给磨得浑身是伤。 是我想多了吧? 郑以晨拿出手机,想找人帮忙查一查佟越在东阳那几天的通话和住宿,翻了一圈电话号码,竟然没人可找。 她以为经过了这么多伤痛,她可以变得强大。可这回头看看,她每一个坚强,都是依靠着佟越。没了佟越,她什么也做不到。 连查个通话记录都没办法。 郑以晨疲惫地回到家,之前担忧被骂的心情已完全消失,她现在只想知道佟越去东阳发生了什么,能让王经理对她露出那样的眼神。 焦云正在客厅收拾,见郑以晨回来,有些惊讶:“童童,今天这么早回来了啊?” “恩,背后有点发炎,您晚上帮我擦擦药。”郑以晨强打精神,把手里的药膏给焦云看了看。 焦云皱了眉,指责她道:“这是怎么搞的?每次不都佟越帮你擦吗?你怪我按摩不好。” “这个药膏不用按摩,只擦到创口的地方就行了。”郑以晨挽着焦云的手臂撒娇:“我不是怕他骂我吗?您脾气好,不会骂我的,我知道。” 焦云一巴掌拍在郑以晨手背上,虽然架势很大,动作去很轻:“早不知道保护好自己,非要疼了才来怕挨骂!” 郑以晨笑嘻嘻地结束了这个话题,一转身,面上的笑就消失不见。 因为不知道郑以晨在家吃晚饭,佟越也没有回来。郑以晨脑子里全被胡思乱想给占满,没能吃几口就上去休息了。 郑以晨一般八点半结束舞蹈,佟越便会赶在那个时候去接她回家。她今天早回了家本应告诉佟越一声,此刻却恶狠狠地不愿通知,故意让他绕一圈跑个空。 郑以晨早早地就去焦云房里,让她忙自己洗了澡,擦了药,换好睡衣躺下了。她努力想要睡着,却因心里有事儿无法入眠,看一眼时间,佟越该打电话来了。 佟越知道她的习惯,怕她不高兴就绝不早一分钟打,怕她跳太久也绝不晚一分钟。果不其然,时间刚跳到八点,那边电话就来了。 “喂?”郑以晨装作睡着被吵醒的声音,接了电话。 “恩?”佟越一愣:“你在睡觉?你回家了?” “哦……今天的内容结束了我就先回来了,忘了告诉你。”大致是没人给他打小报告,他似乎还不知道她受伤的事情。 “好,那你累了就休息,我马上回家。” “恩。” 他总是这样,除了怪她没有好好听话不让后背发炎以外,其他的一切都不会怪她。郑以晨一时间百感交集,她始终没有弄懂过佟越,自然也不知道他做了些什么。 她在佟越面前,如此透明。佟越之于她,却难以看清。 这是种多么绝望的悲哀。 不多时,房门被人轻轻打开,郑以晨浑身紧绷了起来,一动也不敢动,只能紧紧咬着牙,逼自己闭着眼。可越是用力,越觉得自己的眼皮在颤抖。 来人窸窸窣窣地在衣柜那里翻找了一会儿,便又出了房间,郑以晨知道,他是怕吵醒自己,所以拿着衣服去家里的公共浴室洗澡了。 佟越再进房间的时候,洗发水清淡的香味传进郑以晨鼻腔里。下一刻,感觉到柔软的床垫形状有了变化,她身边的那个位置,有人睡下了。 清新的香味愈发地浓,郑以晨感觉到了压迫,她睁眼,佟越的脸正缓缓靠近,似乎要吻她。 郑以晨下意识一偏头,心里一紧。 “怎么醒了?”佟越的声音压得低低的,似乎怕声音太大吓到她一般,温柔低沉。 “恩,听到你关门了。”郑以晨长时间没有说话,声音有些喑哑,倒也正像刚睡醒一般。 佟越伸手把她搂紧怀里,在黑暗里轻声道:“吵醒你了。” 他的话里带着些许歉意,只想用拥抱道歉,可没想到怀里的人一个瑟缩,嘴里还发出了轻微的吸气声。 佟越一愣,赶紧放了手。空气中的药味忽然变得清晰,窜进他的鼻子里。 “你擦了什么药?” “没什么。” 佟越“啪”地一下把床头灯打开,盯着郑以晨的眼:“说实话,你擦了什么药?” “没事,有点发炎。”郑以晨不自然地侧过头不去看他。 “我看看。” “不用,没事。” “快点,转过来。” “真的不用。”郑以晨姿态抗拒,紧闭着眼。 “郑以晨,我上次就告诉过你让你注意,又不记得了?” 佟越愤怒的语气,让郑以晨一下子就想起之前王经理的眼神。那时她只是觉得奇怪,可搞懂那眼神里的含义以后,郑以晨几乎要疯掉。 她猛地睁眼,下意识低吼:“关你什么事?” 第73章 佟越因她突如其来的愤怒而感到有些莫名, 只当是她今天练舞不太顺利才早些回来,心情不好, 便软下性子来哄。 “怎么了?心情不好?” 郑以晨将头一偏:“没事。” 郑以晨又想起王经理身边那艳丽女子。 她看她的时候, 想的全是:上次王经理身边不是这个女子。 那和王经理初次见面时, 他和自己那天相同的眼神,是不是也在想:这女人和上次佟总身边的女人不一样? 她从未去想过佟越会去东阳做些什么必须得瞒着她的事情,毕竟那时的他每日都与她通话, 常常说着好听悦耳的情话, 像是全世界最爱她。 可去东阳时他身边的女子是谁? 佟越的朋友圈她不熟,自然也无从知晓。 郑以晨转过了身背对佟越,把头蒙在被子里。 “我后背只是有点发炎,以后不会了。舞蹈进展不错, 后面不用再没日没夜地琢磨了。” 佟越皱了皱眉, 还是坚持要看:“再擦一遍药,恢复的药膏也要擦, 妈肯定没有给你按摩。” 郑以晨听他温言软语, 不再多说, 缓缓点了点头。 他的关心, 是出于真心的吧。 背后冰凉的药膏,因佟越温暖的手掌推开而带了些许温度,他指尖的力道还是那样合适,令郑以晨觉得十分舒适。 慢慢地, 郑以晨感觉有了些瞌睡, 眼睛有些睁不开了。进入睡眠的前一秒, 她听他低沉的声音在耳边环绕。 “心情不好就告诉我,总能缓解一些压力的。” 可是,我没法告诉你。 郑以晨进入了梦里。 …… 郑以晨一边疯狂地想要知道佟越去东阳时跟谁在一起,一边又只能死死憋住,用练舞来遗忘。 由于背后的发炎,郑以晨只能简单地划出动作给杜阳看,两人慢慢推敲动作。虽然进度慢些,可总算是能够把整支舞蹈顺了下来。 郑以晨总觉得自己十分符合这个舞蹈里“凤凰涅槃”的主题,可越是跳,越是不确定自己能否胜任。 浴火的部分她压得下去,而重生的部分,她对自己能否扬的起来,不够自信。 她的重生似乎在佟越那儿都是一个笑话。 下午郑以晨练完舞,回了一趟家。她洗了个澡收拾了一下,上了佟越的车。 今天是佟阮五岁的生日,他们要去帮她庆祝。 佟阮一下子就从三岁的小萝卜头,长成了一个可爱的小公主,爱穿花裙子,爱看芭比娃娃的电视,有帅气的小男生在还会害羞。 郑以晨选了一套芭比娃娃套装,又买了一套春秋穿的小花裙子,都是佟阮喜欢的东西。 “她家里这些东西多得是,芭比娃娃都能摆一整排了,裙子更是多到一整面衣柜里都是。”佟越摇摇头,无奈道。 “这些东西再多都不嫌多的,就像小男生喜欢买车的玩具一样。”郑以晨想起佟越小时候照片里,他背后那一整面墙的玩具车说道。 佟越被戳到弱点,乖乖抿唇不再多说。 刚一进门,佟阮招牌式的叫人就传了出来。 “叔叔!小郑老师!”佟阮一如既往地光着脚丫子,大声叫着他们,朝他们跑过来。 涂姨跟在她后面“小祖宗”地叫着:“穿鞋呀小祖宗!可凉了地板。” 郑以晨一把抱住奔过来的佟阮,按在怀里揉了又揉。最近压力大到她头发都快要掉光,直到看见如今活力满满的佟阮,这才感觉自己放松了些。 “想我没呀佟佟?” “当然!”佟阮使劲点头,眼里放着光。 佟越有些吃味,哼了一声:“周六才见了面的,不知道在腻歪什么。” 佟阮和郑以晨一相视,而后都哈哈大笑起来。 正在这时,佟越的电话响了起来,他正准备接,房间里的佟衍就喊他过去。佟越看来电的是妈妈李君,便把手机交给了郑以晨。 “妈?” “以晨啊,你让佟越到小区门口接我,我提了很多东西。今天你们爸爸出差去了,司机带走了,我打车过来的,小区不准进。” “好,您等等。” 郑以晨朝着房里的佟越喊:“佟越,妈妈在小区门口,你去接一下东西。” “好!” 佟越应了下来,出房门后头也没扭,直接开门出去接李君了,留郑以晨拿着手机,在原地为难。 佟越的手机没有密码,要此刻要查他在东阳的通讯记录轻而易举。小区门口不算远,来回不到十分钟,但已经足够了。 郑以晨躲进厕所,把佟越的手机放在自己跳得激烈的胸口,久久不能平息。 做了太多心理斗争,郑以晨最终还是划开手机屏幕。她找了找短信,没有任何不对劲。于是她进入运营商官网,查了他那几天的通话记录,用自己的手机全部都给拍了下来。 由于工作的原因,佟越的电话总是很多,通话记录也多,要一个个地去找,郑以晨根本没有把握能够找出来。 拍完那一周全部的记录,郑以晨立马将短信验证码和网页记录给删除干净,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将他的手机搁到客厅的茶几上,陪佟阮去玩了。 一整个生日宴,郑以晨都有些心不在焉。佟阮有些不高兴,郑以晨便只得赔笑。 “对不起佟佟,小郑老师今天跳了一天的舞有点累,所以才会走神的。下次买更多芭比娃娃和花裙子给你补偿,好不好?” 佟阮妈妈无奈地笑道:“你也太惯她了,到时候惯得娇气就不好了。” 郑以晨抿嘴笑笑,没再多言。 回到家后,郑以晨为了缩小范围,闲聊般装作无意地问佟越:“我那天去医院拿药,又碰到上次东阳的王经理了,他还给我打招呼了,说招待不周,时间不够什么的。我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随口应和了一下,也没太在意。后来一想,人家总算是一个客气,你要不要给他回复一下?” “王经理?”佟越想了想:“我去的时候他正好出差,最后两天才回来碰上面,后来就一直跟着我,算不上招待不周。” 郑以晨要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却压抑住情绪:“那你还是道个谢吧,免得他觉得我没有告诉你。” “好。”佟越过来,把她脸颊边的发撩到耳后:“你去洗澡。” 他的眼神带着某些不一样的神色,郑以晨了然,却不太想。 “恩,有点累了,得早些睡觉了。” 郑以晨话音刚落,就见佟越眼里的神采灭了。 …… 本以为希望渺茫,郑以晨看着那些号码照片发愁。她没法查到这些电话所属人是谁,拿到号码,等于白拿。 直到她要给焦云转一笔钱到某宝时,意外发现输入了她的手机号后,会有机主的名字。虽说没有姓,但若是女人的名字,定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郑以晨把名字和号码一一对应,工作量不小,越做越是气馁。 正当她要放弃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字眼,刺伤了她的眼。 ——泉。 泉? 叶……泉? 郑以晨找出手机里叶泉的号码,对照看了看——没错。 郑以晨颓然地靠在椅背上,整个人都懵了。她翻找了所有的记录,两人之间的通话一共有三通,佟越和王经理见面那天中午有一通,第二天下午有一通,佟越回来的早上有一通。 郑以晨一瞬间就明白了。 王经理见到佟越的时候,佟越和叶泉应该正好在一起。而他回来的那天早上,一定是他知会了叶泉,他离开了东阳。 郑以晨只拍了这一周的通话记录,她没法得知两人是一直都有联系,还是在东阳偶然遇见。 可不管是哪一种,他们都一起度过了两天。 这个答案令郑以晨惊恐又绝望。 若是之前,她肯定立马将佟越推进叶泉怀里。佟越很好,叶泉也很好,两人同样善良,同样优秀。如果他们真的有机会在一起,那不正是她想要的吗? 这一刻,郑以晨才知道佟越之于她的重要性。 她不想离开,不想和他分开,不想……让给叶泉。 郑以晨呆呆地坐在卧室里,脑子里全是两人之前的甜蜜时光,还有叶泉对她的救命之恩,以及……火灾当天,她们两人的对话。 “你喜欢佟越?”叶泉双手抱胸,趾高气昂。 “问这个干嘛呀学姐?你喜欢他?”郑以晨故意坏笑都她。 “对啊,所以我问问你,你是不是也喜欢他?” 郑以晨一愣,本以为叶泉会反驳,可越是直白说出来,她倒是越不好意思。郑以晨拿食指揉了揉鼻尖,正打算转移话题,就接到了黎笙的电话。 后来的叶泉救了她,帮了她,还常常来看她。可郑以晨永远不会忘记,叶泉是喜欢佟越的。 大致……现在也喜欢。 郑以晨觉得自己呼吸有些困难,明知他们两人非常合适。他们之间门当户对、没有爱恨纠葛,彼此没有裂缝,要爱也是爱得纯粹。 比她和他,好多了不是吗? “以晨,怎么发呆呢?”佟越正好下班回家,见她呆愣在那儿,如此问道。 郑以晨起身,眼神呆滞、面无表情,语气却格外笃定。 “佟越,我们之前约好的,是不是该兑现了?” “恩?”佟越一愣,下意识有些防备,语气沉了下来:“哪一个约定?” “分开的那个。” 佟越的表情瞬时间冷了下来,周身的气压低到极致。 “你想要什么?” “你帮我把苏婷的视频匿名发了吧,再把你朋友的资金从宁时凯那儿撤了,然后就能放心放手了。” 郑以晨低了头,诺诺说道。 嘴里这样说着,郑以晨心里却在煎熬。 佟越,一周年的时候我不是答应过你一个要求吗?只要你说要求是别离婚,我一定不会…… 郑以晨脑子里还在祈求,下一秒就被他如寒冰般的声音给冻住。 “既然你坚持,那就这样吧。” 第74章 【完结章】 郑以晨结婚以后, 焦云的事儿少了许多。不用每天照顾她, 家里也有阿姨帮忙,焦云就偶尔会跟朋友出去玩几天。 直到焦云回来,看到客房有住过的痕迹,这才明白两人大致是吵架了。 焦云坐立不安, 瞬间就想到之前郑以晨和她说过的话。 焦云去找了佟越问情况,可他却什么也不说,只从抽屉拿了几颗药递给她。 “这是?” “您晚上拿给她吃掉,她这几天没怎么睡觉。” 佟越提不起精神的模样,让焦云浑身难受。她看看手里的安眠药, 叹了口气:“到底怎么了?” “不知道。”佟越嘴角有苦涩的笑,眼里黯淡无光。 “应该是有事情发生, 不然童童不会这样做了,还自己睡不着。” 佟越一顿,抬头望着焦云:“您都知道?” “不算知道。”焦云抿了抿唇,小心措辞:“之前她觉得你嫌弃她后背的伤疤, 就跟我说你只是为了愧疚……她太敏感了,一点小事儿就能无限放大。” “妈, 我都知道。这一两年来, 她提过无数次, 说我该做的都做到了,要放我走。”佟越低头, 嘴角勾了勾, 却太沉重:“我以为我坦诚过无数次的心, 她能信。” “佟越……”焦云想要开口劝解,却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表白过无数次,她却总比我提的多一次。” 多无奈。 “您先让她睡个好觉吧,哄她把药吞了睡觉。” 那夜的佟越出离愤怒,收拾了东西去客房,再也不迁就她。郑以晨一个人留在卧室里,嗅着他的气息,一夜无眠。 再累也很难睡着,第二天又要早起跳一天舞。 郑以晨练舞的时间愈发地长了。 这样的恶性循环让郑以晨感觉身体有些负荷不来,但每每跳舞的时候,又仿佛打了鸡血,把体内唯一的能量,在舞蹈里爆发。 这样下去没几天,郑以晨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眼下黑眼圈像熊猫,连走路都在打飘。她知道不能继续这样下去,却一点法子都没有。 不知是不是情场失意职场得意,虽说这几天她的压力大到脑子都快爆炸,练舞却异常顺畅,仿佛打通任督二脉,把感觉抓得很准。 杜阳在视频里见她动作到位、感情饱满,激动地脸都红了,那双眼里全是捡到宝的光芒。只是在音乐结束、最后的ending起身时,那一个趔趄,才让杜阳发现了她的不对。 “你怎么了?是不是累了?” “没事,这几天有点睡不好,困。”郑以晨揉揉眼睛,希望自己打起精神来。 “你的表演已经非常完整了,你最近先休息一下,每天加上基本功练两三个小时足够了。等我给你安排演出吧。” “谢谢杜老师。” 郑以晨抿唇,想起佟越那冰凉的语气。明明是她提出的分开,明明是他给了她致命一击,她却更加难受的样子。 如果不用练舞,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因为胡思乱想过头,而重新陷入抑郁。 下班路上没有佟越的温水,郑以晨已经好几次渴到买瓶冰的矿泉水就猛灌。没有人接送,她只能拖着疲惫的身子,走五分钟到好坐出租车的地方打车回家。没有人帮忙擦药按摩,便只能自己胡乱地抹药,弄得睡衣上全是黏腻的药膏,十分难受。 并不是她想习惯,只是这才一年多的婚姻,佟越细致入微地渗透了她每一刻。 就连杜阳和“涅槃”,都是他送给她的礼物。 出租车上放着电台,主持人知性的声音传了出来。 “今日,南城一公司法人申请破产,据悉,债务人为宁家原二公子宁时凯。因亲生女儿的回归,将南城分公司划给了他,并签订分家合同。两年时间不到,竟已申请破产,令人唏嘘。” …… 佟越,正在做到答应她的事。 她也该搬出去了。 …… 郑以晨晚上吃了妈妈送来的安眠药,才总算是睡了个好觉,第二天一早不用起床练舞,便一觉睡到了十点。 她从小就有晨练的习惯,后来更是睡眠浅不容易睡懒觉。好不容易有这样累到极致,能赖一会儿床的时候。 睁着眼,郑以晨整个人都放空了。 焦云昨天才回来自然不知道她没怎么睡觉,那颗安眠药,是佟越给她的。 郑以晨觉得心脏抽痛,她难耐地翻了个身,像婴儿般的蜷缩姿势。她轻轻闭上了眼,希望自己平静下来。 眼睛热热的,难受。 手机叮咚一响,有信息进来了。 ——周六,省剧院。 发件人:杜阳。 郑以晨反复地看着那条短信,明明只有五个字,两个符号,她竟觉得里面的内容够她研究很久很久。 省剧院? 那是佟越将杜阳介绍给她的地方,是她被杜阳狠狠骂了一顿的地方,是她舞蹈梦重启的最初。 郑以晨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只觉眼眶总是涨涨的,心脏跳动总是重重的。 郑以晨拨电话给杜阳,却发现对方正在通话中,便索性起了床。 吃了焦云给她准备好的粥,郑以晨正想打电话给方诺,想让她陪自己去演出,没想到就接到了她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方诺吞吞吐吐地,像是有事又不敢说。 “以晨,你……看微博了吗?” “微博?我没有账号。” “那你上微信,我发给你看。” 郑以晨挂掉电话,方诺的微信就发了进来,是一些图片。 她点开来,看到那些微博截图、新闻截图,一时间手指尖都微微有些颤抖了。一个大V发了苏婷抄袭的对比图,每一张动图都标注出了哪里是抄袭,是怎样抄袭的。 一经发出,微博上各个舞者都转发了,对于苏婷这样离开圈子已久,却一直有一定地位的舞者,一有丑闻爆出,必被踩在脚下。更何况,傲气如苏婷,想必是得罪了不少人的。 郑以晨发现这不是她做的视频对比,而是有人用原视频做出的动图,就算以后被苏婷发现她做过这样的视频,也会知道这不是她发的。 佟越……做的挺周到的。 郑以晨稍稍平复心情后,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给苏婷打去了电话,告诉她演出的时间,希望她可以去看。 果不其然,被拒绝了。 “童童,妈妈不是不想去,只是我现在去了,只怕是对你不太好。” “怎么了?”郑以晨明知故问,语带担忧。 “最近出了一些事,本来过段时间要带你去见若云老师,大概也是见不到了。你别多想,等这段时间过去,你再有演出的时候,我一定去看,好吗?” “好的。”郑以晨不再多问,苏婷也不再多说。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是难受,大致她那些还在圈子里的舞者朋友们,都是不敢跟他再多有联系了。 抄袭,对于如今这个人人都在极力维护自己著作权的圈子,是洗也洗不掉的污点。 和知道宁时凯分走的公司破产时一样,郑以晨知道苏婷抄袭被曝,心里明白这一切都如了她的愿。可那种酣畅淋漓的感觉却一丝也没有,郑以晨反倒觉得无力。真的一如她当初所说,他帮她做完了这些,他们就不再有任何关系了。 看在他那么好的份上,郑以晨只能希望他能够幸福。 “童童,吃饱没?”焦云刚买好中午的菜回来,见郑以晨吃完了桌上的粥。 “吃饱了。”郑以晨擦擦嘴起身要上楼:“妈妈,我上去收东西,我们吃完午饭,你也去收拾。咱们回家去。” 焦云提着满手的菜,僵在那儿不肯动。郑以晨知道她不愿意,却不敢开口劝。她怕一张嘴,话还没说,就自己就要哭了。 郑以晨伸手按下电梯,听焦云在后面低声道:“童童,别太任性了。” “您照我说的做吧。”郑以晨说完这句,紧紧咬住了牙。直到电梯门关上的一瞬间,眼泪才猛然流下。 这不是任性,这是让位。 郑以晨正收着东西,房门被猛地打开。郑以晨抬头,门口站在气喘吁吁的佟越。他赶得很急,连头发都因为跑得快而有些乱了。 “你不用搬走,你想结束可以,你住在这里。” “这是你的房子。” 好几天了,这是两人第一次交流。郑以晨继续埋头收拾着。 “你想怎样?是单纯心情不好跟我闹脾气,还是……”佟越的手握在门框上,用力到指尖发白:“要离婚?” “恩。” “好,那我找律师去写协议。这个房子归你,你不用搬走。阿姨也继续请,我出钱。你保持这样,该带舞蹈班继续带,该跟着杜老师跳舞继续跳。我走。” “我不要房子。”郑以晨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已经够麻烦你了。” “……”佟越似乎有些抓狂,见她哭又忍住了:“你不要这房子,就别离了。” 郑以晨的泪一滴滴,落到行李箱里,想要张嘴拒绝,结果未出声就觉得被泪噎住。 “我会开了一半,先走了。有时间我来收拾东西,到时把协议给你拿来。” 说完,佟越转身离开,剩郑以晨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她不知自己在哭什么,只是觉得累极了,急求发泄。 佟越真是个好人,到了这一步,还要把房子留给她。 明明这是他提起就眼里放光的房子,是他第一桶金拿到的房子。 …… 周五的时候,郑以晨应杜阳的要求去彩排了,几天的苦练,让她的动作更加洒脱,骨子里对舞蹈的敏感,在她的反复练习下发挥得淋漓尽致。 连杜阳都感叹,这真是天生的舞者。苦练确实能成功,但天赋,却是普通人无法企及的。 杜阳狠狠地夸了郑以晨一顿。 郑以晨忽然像是看到了一点光亮,浅浅地笑了。 可那笑没能持续多久,就被佟越给打碎。 她彩排结束后回到家,佟越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等她。他脚边有一个大箱子,面前的茶几上还有一份文件。 郑以晨心里“咯噔”一下,那是离婚协议吧。 她默默地走过去,伸手夺过那份文件,连看也没看,直接在右下角签了名。全程郑以晨都咬着牙,生怕一个不注意,自己的情绪就如洪水般倾泻,再也收不回来。 从进门到签完文件再到回房间,不过两分钟时间。她没有看他,也没有打招呼,更没有和他交流。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只知道自己现在一定很丑。 她忍得太辛苦了,不知表情有没有很扭曲。 郑以晨签完协议,回房换了身衣服,就去舞蹈室忘情地练了一整个下午,晚上回家后早早地吃了安眠药睡了,逼着自己不要想太多,以免影响第二天的演出。 这演出至于郑以晨,是完成自己的梦想,亦是为了不让佟越辛苦做的曲子浪费。毕竟,这是他们共同的产物。 像孩子一样。 一夜无眠,郑以晨像是把悲伤的感情放入盒子里封了起来,一心为演出做准备。这次的化妆师和服装都是佟越很早以前就帮她找好的,直到衣服穿在身上,郑以晨才感觉紧张。 大挖背的舞蹈服,火红地映着她后背的伤痕。从颈部到腰间,她的整个背部全部露在外面,伤疤自然也显露无疑。 郑以晨站在镜子前,任由彩绘师替她在后背作图。 头发高高盘起,她背后的伤疤经过彩绘师的手,别有味道。郑以晨今天就是一只凤凰,浴火重生的凤凰。不怕被烧伤,不怕有疤痕,只要能再次起飞,就能更加美丽。 这个熟悉又陌生的舞台,她又来了。 郑以晨听着主持人甜美的声音,眼睛却放着光。 “熊熊燃烧的火焰,会灼伤你的身体,但在那痛苦的磨练后,才能以更加美好的躯体重生。接下来,有请凤阳的特邀舞者为大家带来——《涅槃》!” 就如她一般,重生。 这个舞蹈跳过太多次,郑以晨闭着眼都能跳下来。可站在这个舞台上,被聚光灯照着,郑以晨一如多年前的她,带着自己对舞蹈的满腔热爱,用尽自己全部的热情舞动着。 直到最后一个音符落下,郑以晨才终于从自己的舞蹈世界里出来了。听着观众们的掌声,她终于忍不住流下了热泪。 为她这么多年的苦难,为她终于做到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为她完成的梦想。 郑以晨长久地向观众鞠躬,直到剧院里又想起另外一首音乐。她仔细听去,是一首歌的伴奏。 带着热泪,郑以晨抬起头来。 叶泉? 郑以晨像是被一只力大无穷的手被扼住脖子。 叶泉的声音通过话筒悠扬地传了出来,宛转动听,天籁一般。郑以晨这才记起,叶泉大学时和佟越是一届的,她学的音乐。 惊慌中的郑以晨一时间只能咬着嘴唇,听叶泉唱着她听不懂的粤语。她被牢牢钉在原地,一步也动不了。 叶泉的笑是从心底发出的,郑以晨看得清。可她不明白,这是…… 曲子唱到一半,一个熟悉的男声在整个剧院回荡。郑以晨一惊,是佟越。 叶泉的笑更甜,她指了指台下。郑以晨顺着看过去,佟越正站在台下正中央,面上带笑,温润俊朗。 他的声音还是一如多年前那样好听,今天话里带着浓浓爱意,让郑以晨几乎疯掉。 “以晨,我很早就知道你查了我通话记录,也知道你是为什么生气,但我不想哄,因为我也生气了。我说过好多次我是真的爱你,你却总是能那样轻易地说要分开,总是不由分说地拿出所谓‘早就约定好’的理由。 我找叶泉,本就是知道她那段时间也在东阳出差,希望她来帮我唱这首歌送给你,谁知你误会成这样。 但是也好,既然离婚协议书已经签好,那我们之前的约定就已经完成了吧? 所以,郑以晨女士,请问,我能追你吗?” 佟越看着台上哭成泪人的郑以晨,张开了双手。 “你再没理由提分手了吧?” 郑以晨两步跑到台前,用力一跳——下一秒,就被佟越抱在怀里。 “你不怕摔啊?” 郑以晨哭到喘不过气:“协议书……都、都签了。” “你以为那东西能活在这世上几分钟?”他傲娇一哼:“早撕了。” 这时,观众们忽然每个人都从椅子下面拿出一朵玫瑰来,排着队放在郑以晨面前的桌上。每一朵玫瑰放下,郑以晨都微微鞠个躬说谢谢。直到最后,焦云过来给了她一个拥抱。 “你们能幸福,真好。” 叶泉走过来,也给了郑以晨一个拥抱。 郑以晨埋在她胸口大哭着道歉:“学姐对不起,你一直对我那么好,我却一直在逃避你,还误会了你。对不起……” 叶泉摸摸她的头发:“谁让我美呢,你怕我抢走他吧?” “但是学姐……” “恩?” “你唱的歌什么意思啊?” “……” “……” 佟越一把将郑以晨搂紧怀里:“笨。” 这首歌是他早就想要说的话而已。 “只知道是时候拿著鲜花 偏不信万人面前跪不下 共你历练尝新鲜 吃尽风沙 廝守到老也毫不惊讶” ━━━━━━━━━━━━━━━━━━━━━ 本书由【你的用户名】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