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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可以不爱我》
作者：存宁

　　作品简评：
　　被誉为天才画家的柚柚死去后被系统送回到了十五岁，彼时她还是被养父母虐待的懵懂少女，柚柚曾经不明白为何自己得不到父母的爱，重生后才知晓自己并不属于这里，她本应是众星捧月的小公主。活着的时候柚柚得到了一切，如今她只想要得到爱，要很多、很多的爱，要能够将她拯救，要义无反顾，要永不消亡。回到家中的柚柚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亲人，收获了真诚的爱意，懂得了生命值得珍惜，明白了活着是件多么美好的事情。文笔自然流畅，立意积极，从拒绝接受整个世界，将自己裹在茧里，到被爱意打动，健康成长，讲述了一个心理有缺陷的孩子逐渐热爱生活的过程，值得一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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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死丫头！那死丫头呢！”
　　“妈！那死丫头在锅屋待着呢！我把她给关里面了！我看她就是不想干活才装得头疼！”
　　“贱皮子！一天天的就知道耍混偷懒，不勤不快的，往后哪个男人娶了你哪个倒霉！真是个丧门星！”
　　伴随着这尖锐恶毒的叫骂，锅屋的门被一把推开，躺在稻草垛上的小女孩慢慢睁开眼睛，看向面前那对熟悉又陌生的母女。
　　她们长得很像，都是瘦长脸单眼皮鹰钩鼻，一张嘴唇又薄又窄，仿佛是复制粘贴一样的相似，单眼皮显得眼睛不大，眼白却又几要盖过瞳仁，愈发显得寡恩凶狠，女人由于上了年纪，老相明显，嘴角向下耷拉，活脱脱一副刻薄相，女儿倒是好些，但正因年轻，便透出寡淡平庸。
　　与躺在稻草垛上，哪怕骨瘦如柴，仍然看得出好相貌的小女孩格格不入。
　　说她是小女孩，其实她已十五岁，只是常年吃不饱又干许多活，还时常遭受打骂，才会显得比同龄人小太多太多，个头儿也不怎么长，跟个豆芽菜似的，然而即便没长开，那天天下地做农活的小脸儿也是白生生的，怎么也晒不黑，一张小脸儿也就巴掌大，五官恰到好处的精致，村子里的人都说老朱家的小女儿要是长大了，指定能说个好人家。
　　这里是一个极为偏僻的小村庄，常年大风，太阳十足，气候干燥，大部分人的皮肤都像这对母女一样黑里透着黄，虽然小女孩是这家的小女儿，但村里人都说她跟老朱家的人长得一点都不像。
　　就老朱，还有老朱婆娘那德性，哪儿能生得出这么俊俏的小姑娘啊！
　　柚柚终于确定，自己是真的在死后被系统送回到了十五岁。
　　这时候她还是个在乡下受尽养父母以及养姐虐待的小可怜儿呢！
　　她自幼长得好，哪怕养母舍不得给她吃舍不得给她穿，还常常使唤她干活，她也长得好，那是上天厚爱的美丽，纤细袅娜，楚楚可怜，因此容貌平庸的养姐十分讨厌她，总喜欢无中生有捏造一些坏话，对村子里的人说，败坏她的名声，又对养母说，好让养母劈头盖脸对她一顿打。
　　是真是假无所谓，养母只是想打她罢了，谁叫她越长越大，越长越美，连养父看她的眼神都不对劲儿起来呢？
　　什么狐媚子小骚|货|贱|蹄|子，养母显然不知道什么叫做言传身教，可惜柚柚即便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仍旧文雅而体面，出淤泥而不染，与被养母带得如出一辙的养姐截然不同。
　　柚柚不说脏话，不骂人，很爱干净，做完了活儿会洗手，不过自从几年前养父看她的眼神不对劲儿之后，她就不爱干净了，常常把自己弄得脏兮兮，头发不梳脸也不洗，看起来就跟在泥巴里打过滚儿一样，放到外面，说不定叫花子都比她来得干净。
　　村里人也常常叹息，说好好的孩子，怎么越长大越不利索，没出息啊，这以后还能嫁得好么！
　　倒是养姐朱招娣对此非常高兴，在她的添油加醋下，脏兮兮的柚柚被赶到锅屋住，他们一家三口都铁石心肠，柚柚在他们家不像是小女儿，倒像是捡来的丫鬟。
　　虽然养父养母做梦都想生儿子，但显然他们没有这个命，连生了两个都是闺女，命中无子。
　　这也是村里人常常嘀咕的奇怪事儿之一，都是老朱家的闺女，怎么两口子对招娣就不错，对来娣就跟仇人一样？
　　没错，柚柚在他们家的时候也不叫柚柚，叫朱来娣，反正她是不认这个名字的，她叫柚柚。
　　“崽崽！崽崽！我的崽！”
　　柚柚脑海里响起熟悉的聒噪的声音，是上辈子就跟她绑定的，号称叫做完美人生的系统，也是这个家伙带她走出了深渊，甚至挖掘出了柚柚的绘画天赋，毫不夸张的说，柚柚是个天才！
　　她天生具有超出常人的审美与能力，无师自通便会在沙地上画出许多人上了专业班都画不出的画，形神具备，二十岁的时候便凭借一幅画爆红画坛，成为当代最亮眼的新星——而在这个令人望而生叹的天才因自杀陨落后，更是彻底封神！
　　但对系统来说，没有寿终正寝长寿延绵的人生，是不够完美的。
　　所以很不幸的，它的使命没有完成。
　　事实上即便是上辈子柚柚与它绑定，它也没有收集到柚柚的幸福感。完美人生系统的宗旨是让宿主远离绝望走上人生巅峰，柚柚的确走上了人生巅峰，她拥有无数的鲜花与追捧，粉丝遍布全球，然而她自始至终都没有感到过快乐与幸福。
　　这一点从柚柚的画可以看出些许端倪。
　　她的画阴郁、悲观、疯狂，大胆而热烈的色彩并没有体现出她对于生命的热爱，她如果热爱生命，也不会年纪轻轻选择死亡。
　　正因为她的画所透露出的疯狂，所以她几乎透支了全部的灵魂与灵魂在创作，是痛苦与绝望赋予了她动力，在她残缺的心头开出了沾血的花，而唯一能让柚柚感到平静的似乎也只剩下画画，她拿起画笔的时候，才觉得人生有了一点意义。
　　可是当源源不断的掌声与粉丝袭来，人们称她为举世罕见的天才后，那仅有的那么一点意义也迅速消失殆尽。
　　完美人生系统用尽了全部的能量，将柚柚送回到了一切悲剧都还没有发生的十五岁，它希望能在一开始便阻断她人生的不快乐，让她可以重新来过，寻找真正的幸福，这是它的使命，也是它的心愿。
　　可柚柚对于重生并没有兴趣，她并不想要重新来过，这种消极而厌世的心态让系统几乎汪的一声哭出来：“崽崽，先解决了这两个人，咱们聊聊好不好！”
　　它习惯称柚柚为崽崽，因为一开始绑定的时候柚柚没有名字，也很讨厌来娣这两个字，更不想要姓朱，后来她人生中第一次吃到酸酸甜甜的柚子，又喜欢七彩的颜料，因此后来成名后，她给自己取名叫做颜柚，不过在系统心里，柚柚就是它的崽崽，它辛辛苦苦养大的崽崽。
　　老朱的婆娘姓钱，叫钱春红，因为生不出儿子，两口子也懒得耕作，有一顿吃一顿，没儿子奋斗给谁呢？闺女是要嫁出去的赔钱货，他们只想收彩礼，不想随嫁妆，
　　她一进锅屋，直奔柚柚而来，伸手就想掐柚柚的耳朵，可是不知怎地脚下一滑，这一滑可不要紧，直接把闺女朱招娣也给绊倒了，娘俩跌在一起，农村的地面凹凸不平，还有耸起的土块儿，扎在屁股上那叫一个酸爽，朱招娣比较瘦，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尖叫。钱春红倒下去的时候下意识想抓住点什么，最后只能抓住锅屋的门板，结果门板常年失修，不仅没能撑住她的重量，反倒被她拽了下来，轰隆一声砸在她跟朱招娣身上！
　　系统笑出了眼泪：“哈哈哈崽崽看到没有，我给你报仇了！哈哈哈哈——”
　　场面过于滑稽好笑，系统觉得很解气，让这两个不要脸的欺负它的崽！
　　柚柚面无表情地问：“门没了，我晚上怎么睡觉？”
　　系统嘎嘎嘎的笑声戛然而止：“……”
　　“死丫头！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过来扶我！”钱春红对着柚柚骂道，“没长眼的小蹄子，一天到晚脑子里除了男人还知道想啥！”
　　柚柚当然不会去扶她，也许上辈子十五岁的柚柚会害怕惶恐，可现在的柚柚并不害怕，身体上的疼痛已经不能刺激到她的神经，也不能再为她带来恐惧，她甚至歪了歪脑袋，看起来有几分天真纯洁的可爱，“你自己没长手吗，要我扶？”
　　钱春红万万没想到往日里唯唯诺诺不爱说话，让干啥就干啥的死丫头居然敢顶嘴！
　　直到被她跟门板压在最下面的朱招娣发出痛苦的声音：“妈、妈——”
　　钱春红连忙把门板掀开，想把朱招娣拉起来，结果一动感觉钻心的疼，她脸被砸到了，此外腿被门板磕到，朱招娣更惨一点，毕竟她今年也就十七，被亲妈跟门板压在身上，刚好腰间又有个凸起的土块，那土块还很尖锐，酸爽不言而喻，倒在地上半天没能爬起来。
　　场面十分可笑，柚柚歪着脑袋看着，终于露出点笑意来。
　　十五岁的她生得极为瘦弱，浑身上下没有二两肉，时隔多年再见到养母与养姐，柚柚才发觉她们根本没有她想象中那样可怕，其实上辈子到了后来她也忘了她们，因为实在是太无关紧要，存在大脑里都是浪费细胞。
　　系统察觉到柚柚笑了，也非常高兴：“崽，你看，活着还是美好的，就算这些欺负过你的人你不想报复回去，那爱你的人呢？难道你也不想回到他们身边吗？”
　　柚柚本来正看着钱春红朱招娣母女露丑，听到系统说爱，她不以为然道：“你是说那些评论家收藏家的粉丝？”
　　那样的爱她得到了太多，根本没有价值。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柚柚的设定是个因为种种经历失去感情的小女孩，她对于情感的感知能力几乎为零，痊愈会是一个很漫长很漫长的过程。
　　原名是《病娇少女重生日常》，因为病娇这个词不可以用所以改了文名，但女主的设定仍然是病娇。


第2章 
　　“我是说你的家人。”
　　系统的话让柚柚有点茫然，显然在她的世界中从没有过“家人”这个概念：“我有家人吗？为什么你以前没有跟我说过？”
　　系统回答的很心虚：“……因为上辈子的你不幸福，我没有能量去查……”甚至上辈子的它连保护崽崽的力量都没有，除了为崽崽提供一些消息，帮助她学习之外，它觉得自己真是史上最混的系统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当柚柚画完她短暂而璀璨的人生中最后一幅画时，它获得了些许的幸福感，但随后就全部消耗掉了，用来送柚柚回到十五岁。
　　柚柚很平静，她的系统是个想法单纯觉得世界真美好生命真美好的统，她已经习惯了。
　　“崽，我仔细想过了。”系统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纵观你的上辈子，金钱地位名声样样不缺，可你仍然不幸福，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柚柚很配合地回答：“为什么呢？”
　　“因为你没有得到爱。”
　　柚柚摇头：“你说得不对，我得到了很多爱。”
　　来自各行各业的追捧与赞美，新闻媒体的报道，收藏家们将她彻底捧上神坛，给她写求爱信的粉丝数不胜数，只不过从来都无法打动柚柚。
　　“父母亲人的爱，与别人的爱是不一样的。”
　　柚柚愣住了：“……有什么不一样？”
　　她看向面前费力爬起来，正在揉搓身上痛处的钱春红母女：“她们是母女，我没有觉得她有多爱她的女儿，也不觉得做他们的亲生女儿会得到幸福。”
　　在柚柚上辈子的人生中，从未真正见过，也未真正得到过美好，因此柚柚不认为这个世界上有毫无保留、真诚而无悔的爱意，爱是消耗品，还不如她的画，至少她的画可以永久长存。
　　“你的家人，是不一样的。”系统绞尽脑汁想要说服柚柚，“你不是他们亲生的，你知道的吧？你的家人其实一直都在找你，他们很爱你。”
　　柚柚问：“很爱我，为什么会弄丢我？”
　　系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它也不知道，很快，它又急急道：“我已经用了最后的能量通知了他们，崽崽乖，你等他们来接你回家好不好？上辈子不幸福，这辈子咱们重新开始过，生命是很美好、很珍贵的，崽，你不要放弃，好不好？你会得到很多的爱的，你一定会幸福的，爱会让你长大，也会让你幸福，上辈子的人生根本就不完美，没有爱，活着怎么能算是完美呢？崽，你听我一次，好不好？我从来都没有骗过你！我们相依为命，你难道不相信我吗？”
　　柚柚自然是相信系统的，她上辈子十八岁才从这里逃走，一个人跌跌撞撞懵懵懂懂，受了很多罪，吃了很多苦，逐渐变得谁也不信任，是自称完美人生的系统出现，它说它是从遥远的未来星际而来，存在的使命便是让绑定它的人拥有一个完美的人生。
　　但对上辈子的柚柚而言，她的人生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完美，因为从她在这个家里长大的那一刻，就有了不完美的开头。像是一篇开头写烂了的小说，后续再如何精彩，也不能称之为经典。
　　系统虽然没有保护柚柚的能力，却能够教导她，柚柚没上过学，所学的知识全是系统教的，连她的绘画天赋也是系统挖掘出来的，在那些孤独彷徨的夜晚，是这个看不见摸不着的系统陪伴柚柚度过了无数个漫漫长夜。
　　柚柚很乖，“我听你的，我等他们来接我，可是，要等多久呢？”
　　系统大喜过望：“我已经计算过了，从帝都到这里，最快的话也要两天，我们只要等两天就好了！”
　　柚柚回答道：“好。”
　　她一直都很听系统的话，是个乖崽，唯一一次不听它的话，便是选择了结束。
　　如果还有第二次的话，系统没有能量再来拯救她了，它想看到自己的崽真正得到幸福，想要完成自己作为完美人生系统的使命，想要柚柚得到很多很多的爱，那样的话，那个躲在桥洞下因为寒冷瑟瑟发抖的小女孩，才会真正地睁开眼睛去观察与拥抱这个美好的世界。
　　钱春红跟朱招娣浑身疼痛难忍，也不想再在逼仄潮湿又狭窄阴暗的锅屋待，母女俩狠狠地瞪了柚柚一眼，如果不是疼得厉害，她们非要好好教训柚柚一顿不可！
　　柚柚坐在草垛子里，她不记得自己是几岁被赶来锅屋睡觉了，也许是十岁左右？不过睡在这里比睡在屋子里更让柚柚有安全感，她随手抓了一把干稻草，也没有心情做别的事情，枯坐着等。
　　家人是什么呢？
　　哪怕是上辈子名利双收的天才画家柚柚，也从没有过寻找家人的念头。她猜得出自己很大可能不是钱春红两口子亲生，但对亲生父母，柚柚始终没有太大感觉，成长环境影响了她的人格与思想，她从来都不渴望家人，也不渴望爱。
　　如果能得到很多很多的爱，真的会好起来吗？
　　柚柚的话之所以受追捧，就是因为她画中所展现出的巨大而恐怖的荒芜与凄凉，仿佛画出了人性中的阴暗面，赤|裸|裸的拿出来展现给人看，看得人心惊肉跳，又忍不住因为那狂放的生命力与蕴含其中的挣扎而感到痴迷。她不是科班出身，走得是野路子，因此灵气几乎要从画里溢出来，许多痴迷于她的收藏家与评论家们甚至称她天生为绘画而生！
　　柚柚不懂系统为什么说父母亲人的爱会不一样，在她看来没什么不一样，人都会拥有自己的人生，没有谁会永远不改变，会改变、会变得淡薄的爱，和粉丝的爱有区别吗？都是廉价的，可有可无的，柚柚不感兴趣的。
　　她抬起自己的双手看了看，因为常年做农活、洗衣做饭，虽然皮肤很白皙，但也很粗糙，甚至还有一些小小的口子，柚柚并不讨厌这些疤痕，伤痕与痛楚可以激发她的创作灵感，有时候她甚至会弄疼自己来获得短暂的快慰，只不过系统每次都哭哭啼啼的，她便改掉了那个坏习惯。
　　柚柚喜欢咬嘴唇，喜欢抠手心，这都是她在这个偏僻贫穷的小乡村里养成的习惯。
　　因为挨打了会疼，疼了会哭，哭出声的话会遭来更凶狠的打骂，为了不哭，只好想办法控制住自己。后来没有人打骂她了，她也改不回来了。
　　堂屋里的钱春红正一边咒骂柚柚，一边支使朱招娣干这干那，她的脸跟腿伤得最严重，血流如注，舍不得花钱去医院，就自己弄点锅底灰涂上止血，再缠上一圈布条，这是农村人的土法子。
　　朱招娣自己也疼够呛，还得去锅屋给钱春红弄锅底灰，哪怕那是亲妈，她也忍不住在嘴里忿忿不平地骂了两句脏话，不用奢望这家人能母慈女孝相亲相爱，礼义廉耻更是奢求，跟着这样的父母长大，耳濡目染，骨子里流着相同的血，朱招娣又能好到哪里去？
　　她最最最讨厌柚柚，讨厌的恨不得把柚柚嫁给村子里那个快五十还没说着媳妇的老癞头。可惜老癞头没钱，钱春红又还指望着长得漂亮水灵的柚柚能换来一笔彩礼，所以她经常打柚柚，却从不打柚柚的脸，生怕搞坏了脸卖不出个好价钱。
　　价高者得，这是钱春红常常挂在嘴边，整个村子的人都知道的事儿。只要你出得起钱，叫钱春红两口子满意，再等柚柚十八，那就能把柚柚带回去当媳妇。
　　柚柚生得多俊呀！
　　而且老实又听话，让干啥干啥，在家手脚麻利也勤快，虽然钱春红两口子对她不好，但那又咋样？
　　钱春红怕柚柚跟人跑了，严防死守，不叫她跟村里的男人说话，平时也是贱|蹄|子小|骚|货的叫，再加上柚柚跟老朱家两口子长得完全不像，村子里都默认柚柚不是钱春红亲生，钱春红这人又不是什么好人，必不可能干那种把弃儿带回家养的好事，因此有些村民私底下就猜测，是不是钱春红偷回来的柚柚。
　　不过没证据，而且都是一个村子的，抬头不见低头见，更何况村子里也有几户人家有买来的媳妇儿，这种事谁会往外说？
　　费力不讨好。
　　再说了，惹钱春红那泼妇干什么？她最是没脸没皮，敢扯了上衣挺着两坨肉讹人的！沾上她就跟沾上狗|屎一样！
　　朱招娣把手里的小簸箕朝柚柚跟前丢，尖酸地说：“你以为你是城里大小姐呢，别人都忙得要死，你坐在草垛子上睡觉？妈要锅底灰覆伤口，你赶紧弄点儿送过去！记得弄出来碾碎了！”
　　柚柚不说话，盯着她瞧。
　　朱招娣被柚柚的眼神吓到了，她并不知道柚柚不是钱春红亲生，只是嫉妒都是一个妈，凭什么柚柚就长得这么好看，自己却丑得跟她亲妈复制粘贴的一样，年纪愈大，懂得爱美了，有喜欢的人了，就更嫉妒柚柚，恨不得划花了那张脸才解气！


第3章 
　　柚柚有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黑眼珠尤其大，是很漂亮的杏眼，眼尾微微上扬，常常泛着淡淡的粉，宛若三月枝头的桃花，娇嫩而鲜艳。即便营养跟不上，个头儿过分的小，体重过分的轻，她的容貌也依旧是无法掩盖的美丽。
　　十五岁的柚柚实在是太瘦了，不过上辈子她长大成人也只有一米六，体重常年不过四十公斤，怎么都胖不起来，但四十公斤时候的柚柚至少不像现在这样皮包骨头，于是一双眼睛更显得大到惊人。
　　朱招娣欺负柚柚习惯了，没想到会被柚柚吓到，朝后退了两步，色厉内荏道：“你、你看什么！没听到我说的话吗！快点给妈弄锅底灰！”
　　柚柚心想，原来朱招娣胆子这么小。
　　她当然是不可能干这个活儿的，她要等真正的家人来接她，系统说了，只要得到很多很多的爱，她就会幸福，她才不要给钱春红干活。
　　柚柚不动，朱招娣因为刚才被吓觉得颜面尽失，上来就想拧柚柚，上辈子系统用了十年时间都没能收集到满数值的幸福感，又都用在了送柚柚回来身上，仅剩的一点儿，通知了柚柚的亲人，又阻止了钱春红跟朱招娣，这会儿是真的弹尽粮绝了。
　　但它仍旧很勇猛：“崽！别怕！我保护你！”
　　上辈子没有保护柚柚的能力，等到有的时候，柚柚已经不需要保护了，但现在的崽急需保护！它决不会让这一家人碰它的崽一根手指头！不就是透支能量吗？没关系的！大不了休眠一段时间，等崽有了幸福感，它就能重新启动！
　　朱招娣冲上来就想掐柚柚，但柚柚又不傻，怎么可能站在原地给她欺负？朱招娣生得五大三粗的，真要打起来柚柚肯定不是她的对手，但柚柚瘦小且灵活，瞬间躲开，反倒是朱招娣自己，用的劲儿太大，一头拱进了稻草垛里。
　　柚柚很不高兴，她晚上还要在这儿睡觉呢，朱招娣那么壮，把她的稻草垛都压坏了。
　　朱招娣再次丢人，正想给柚柚点颜色看，钱春红的叫骂声传来：“你个小|贱|货！让你干点事儿就推三阻，还不快点！信不信老娘扒了你的皮！”
　　朱招娣恨恨瞪了柚柚一眼，柚柚干脆走出了锅屋，抬头看天，天空很蓝，万里无云，天气逐渐热了起来，柚柚喜欢夏天胜过冬天，因为热还可以出来到院子里睡，冷的话就算把全部稻草都盖到身上也不行，而且会生冻疮，钱春红可不会愿意让她烧热水洗衣服，每年柚柚的手都会复发，她很讨厌这个。
　　系统常常很烦恼，因为如果柚柚的幸福指数上升，它收集够了足够多的幸福感，就能为柚柚开启系统商城，什么冻疮伤疤，去除都是小菜一碟，完美人生系统最重要的一项指标便是幸福感，上辈子柚柚名利双收，完美人生进程也只有可怜的百分之二十！
　　朱招娣匆匆挖了一碗锅底灰进屋去了，屋子里又传来一阵尖叫打骂，在这些嘈杂的声音中，一个尖嘴猴腮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正是这家的男主人，也是柚柚的养父朱富贵。
　　朱富贵虽名里有富贵，实则非常不富贵，且穷得叮当响，十天半个月能吃上一次肉都算不错，又因为没儿子，素日游手好闲，农活不爱干，反正攒几个钱也没儿子，留那钱还不如打二两酒祭祭五脏庙。
　　幼时他也爱打柚柚，随着柚柚长大，出落的愈发俊了，他便舍不得了，常常用令人作呕的眼神看柚柚，仿佛那是一块到了嘴边的肥肉，只是钱春红看得紧，朱富贵才没能得手。
　　像是现在，家里女人跟闺女都对柚柚非打即骂，惟独这个养父对柚柚和颜悦色，然而这不过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柚柚已经不是上辈子的傻柚柚。
　　“来娣，怎么在院子里啊，你妈跟你姐呢？”
　　柚柚讨厌别人叫自己来娣，她才不是来娣。
　　不过她还是抬起头，露出脏兮兮的小脸儿，给了朱富贵一个笑。
　　漂亮的人儿就是再脏，那也是漂亮的人儿。
　　朱富贵被笑得心痒痒，忍不住就想伸手摸摸那小脸蛋，看是不是跟想象中一样细滑，结果柚柚突然站起来，躲了开，还跟他说：“爸，我今天有点不舒服，可不可以让招娣姐做饭啊？”
　　朱富贵那点不可告人的心思顿时就藏了起来，他嘿嘿笑。“那当然成，爸多疼你啊，可不像你妈那么抠。”
　　他对柚柚和颜悦色，可不代表对亲生女儿也这样，进去堂屋就是一顿揍，朱招娣尖锐的哭叫响彻云霄，柚柚捣住耳朵，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朱招娣是哭着走出来的，脸上俩大嘴巴子，成年男人的力气可不容小觑，她虽然被赶出来做饭，却还要使唤柚柚：“你瞎啊！不知道过来帮忙？快点来烧火！”
　　柚柚刚出锅屋没多久又被叫了进去，乖乖地坐在小板凳上烧火，朱招娣见她听话，这才气顺些许，心想这才对嘛，来娣这个小|贱|货，刚才还敢瞪她！
　　正在朱招娣心满意足时，突觉腿部一阵剧痛！
　　原来是灶膛里的一根木柴不知怎地掉了下来，正巧烧着了她的腿，还点燃了她的裤子！
　　她发出一声惨叫！慌不择路之下直接倒入稻草垛，火势瞬间凶猛起来，这尖叫引来了堂屋里的钱春红朱富贵两口子，虽然不心疼这女儿，可到底是亲生的，以后还指望朱招娣给养老，眼看都要烧成个火人了，哪里还有心思顾及其他？
　　柚柚便蹲在锅屋门口，双手托腮，饶有兴味地看着。
　　钱春红用衣服疯狂扑打火苗，朱富贵用盆舀了锅屋水缸里的水就朝朱招娣身上泼！总算是把这火给扑了，但朱招娣已经烧得没个人形，不过也就是看起来严重点儿，上身衣服还在呢，就是头发眉毛烧没了，她又一直护着脸，所以最严重的是胳膊跟腿肚子，其他地方都还好，稻草垛不多，扑得又快，柚柚遗憾地叹了口气。
　　一根木柴可以，就慌成这样，一看就不是干大事儿的，太让柚柚失望了。
　　朱招娣烧成这样，家里抹锅底灰也没用啊，可送镇上卫生所要花钱，所幸村里有大夫，钱春红一边骂一边让朱富贵把人扛起来，又拿了点钱，顺便还骂柚柚，说她烧个火也不会烧一点屁用都没有不如死了干脆，柚柚充耳不闻，不痛不痒，钱春红走了还不忘把大门给锁上，就怕柚柚跑了。
　　柚柚在院子里四处溜达，她肚子有点饿了。
　　钱春红总是不给她吃饱，一天只给吃一顿，饭稀得能当镜子照人，但又让她总是干活，柚柚溜达半天，把院子里几个还没熟透的西红柿给摘了，洗洗咬一口，酸的她皱起小脸。柚柚不爱吃肉，她对口腹之欲没什么追求，能吃就行，也不馋，准确点来说，她对除了画画之外的任何事情都没有兴趣。
　　哦，现在她对未来的家人也有点兴趣，因为系统把他们吹的天花乱坠。虽然西红柿不太好吃，但饥肠辘辘的柚柚还是都啃了下去，然后她溜达进堂屋，钱春红自己就馋，生了个朱招娣更是饿死鬼投胎，生怕朱招娣跟她偷吃，把吃得都锁了起来，柚柚很不高兴，她已经很久没有饿过肚子了。
　　她琢磨半天，把视线放在了院子里那几只刨食的鸡身上。
　　柚柚不爱吃肉也不爱吃蛋，一切荤腥她都不爱沾，不过她自己倒是会做，毕竟钱春红恨不得拿她当奴才使唤，什么都得柚柚会一点儿。
　　算了，鸡不好吃。
　　饿两天等家里人来接也没什么，柚柚灵感来了创作时常常废寝忘食，几天几夜不合眼不喝水都是常有的事儿，因此年纪轻轻就有胃病，她又性格孤僻，只有系统会催她，还是魔音灌脑的那种催。
　　那边钱春红跟朱富贵带着朱招娣出来的时候还在那儿骂呢，骂朱招娣是个搅家精，是个败家玩意儿，烧个饭都能把自己给弄伤，花了快五十块钱，絮絮叨叨骂骂咧咧个没完，朱招娣很想骂回去，但又怕挨打。
　　这时村子里突然沸腾起来，吃过午饭在外头树荫下歇晌唠嗑的村民们都抬起头，朱家一家三口也朝天上看，一架飞机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这倒是不少见，不过这架飞机是不是有点太近了？这飞得也太低了吧！
　　无聊的柚柚捡了根树枝在地上画画，随意勾勒几笔线条，放在上辈子，最少也能拍卖个几百万。
　　小村庄偏僻贫穷，好些人家连电视都没有，电灯也省着开，飞机什么的只是听说过，没亲眼瞧过，说来也神奇，那飞机飞起来的时候感觉特别小，可最后停在他们村口的时候，那家伙大的！比县里干部开的小轿车可大得多得多！
　　钱春红心底突然咯噔一下，不知为啥，就是觉得有点不妙，她不由得抓紧了朱招娣，正好抓到朱招娣被火烧了上过药的胳膊，朱招娣正想说不是自己不小心，是柚柚故意烧她，就被亲妈抓的嗷一声惨叫！


第4章 
　　村民们对着大飞机指指点点，好奇又自卑，不敢上去看，飞机门一开，第一个走下来的，是个十分俊美的少年。
　　他看起来约莫有十五六岁，但已经很高了，眉目如画，气质斐然，愣是把胳膊还被亲妈掐着的朱招娣给看傻了眼，不知道为什么，她越看这俊美的少年，越是觉得有点眼熟。可要她说出来是哪里眼熟，她又一时想不明白。
　　随后是一个成年男人，比起前面还略带青涩的少年，他身上才真真是有一种岁月沉淀后的成熟与稳重，一身黑色的西装衬得他英俊而优雅，只有眉宇间的急迫说明了他此刻的心情。
　　如果说先前看到少年，朱招娣还不知道为什么眼熟，那么在看到这个成年男人后，朱招娣明白了！
　　这个男人居然跟来娣长得很像！
　　尤其是鼻子，几乎一模一样！除此之外更多的是神似，神似到一看到男人就能想起柚柚！
　　这么一看，那个少年似乎跟柚柚也很相似。
　　朱招娣有点慌了，她下意识朝她亲妈看过去，却发现钱春红比自己更慌，两只手都在哆嗦，朱招娣被她掐得龇牙咧嘴，其他村民见飞机上下来人都很害怕，不敢靠近，纷纷四处散开，隔得远了再看，惟独钱春红一家三口，由于钱春红过于恐惧忘了逃走，便成了离这对父子最近的人。
　　男人走上前来，态度温和：“你好，请问朱富贵家住在哪里？”
　　被提起大名的朱富贵别看他在家里耀武扬威，动不动就打媳妇揍女儿，可在外面就是个脓包，年纪相仿，但完全是天壤之别，他甚至都不敢抬头跟男人说话，低着头一语不发。还是钱春红逼着自己反应过来，“这、这个……”
　　旁边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他就是朱富贵！旁边是他女人钱春红！”
　　男人的视线便不觉落到了被朱富贵钱春红两口子夹在中间的朱招娣身上。
　　一开始，他都没注意到这个女孩。
　　对方没了头发跟眉毛，身上到处都裹着白纱布，看起来像是受了不轻的伤，尤其是脸，也被白纱布裹了一大半，年纪看起来不大，难道这是他们家的宝宝？
　　“爸，她不是。”少年开口，“我能感觉得到，她不是。”
　　他在看到朱招娣时，心里没有丝毫波澜，甚至生出了厌恶的情绪，足以说明这根本不是他的双胞胎姐姐，甚至于姐姐还很讨厌这一家人。
　　男人便又问了一遍：“请问——”
　　“你是来找女儿的吧！”钱春红突然开口！
　　声音洪亮，其他乡亲们都听见了，怕村民们拆台，钱春红干笑：“这样，大路上的也不大好说话，咱们回家说，回家说。他爸，你把人带回家，我赶紧回去收拾一下！”
　　说着用力瞪了朱富贵一眼。
　　朱富贵也知道家里的来娣不是亲生的，但到底是哪儿来的他也不知道，十五年前他女人急急忙忙抱了个丫头回来，他本来还不高兴，结果钱春红说是拿了好几万块钱人家才给的丫头，有钱拿就行，而且来娣越长大越俊俏，他还没尝过味儿呢，要是亲生的，那朱富贵也不敢啊！
　　要不怎么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朱富贵虽然不知道自己女人在打什么主意，但他下意识就配合了起来。
　　钱春红撒腿就往家里跑，她现在就一个想法，把那小|贱|货藏起来！不能让这对父子俩看到她！要是看到就真的完了！
　　她恨死了柚柚，觉得柚柚小小年纪就一天到晚骚发发的，不然她男人也不会总用那种眼神看柚柚，她男人肯定是没错的，都是柚柚勾引的，男人哪有不偷腥的？柚柚要是老实本分，朱富贵能跟见了蜜的苍蝇一样往上叮吗！
　　柚柚在破破烂烂的家里溜达了半天，最后就吃了几个小西红柿，不高兴地蹲在地上画画，紧接着家门被一把拉开，钱春红跟个牛犊子一样朝她冲过来，把柚柚吓了一跳！
　　钱春红满脑子都是把柚柚藏起来的想法，她也不知道要往哪儿藏，家里就这么大点地儿，正巧看见了锅屋的水缸，水缸里的水也不多，她抓着柚柚就把人塞进去，柚柚身形瘦小没力气，钱春红五大三粗，把柚柚塞进去不算完，还用了木盖子给盖上，威胁道：“你要是敢出声，等会儿我就把你卖给村里的老癞头当媳妇！”
　　见柚柚乖乖坐在满是水的水缸里，只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钱春红心里那块大石头才将将落地，她转过身又在院子里装模作样的收拾，很快，朱富贵朱招娣带着那对父子就进来了。
　　柚柚玩着水，玩得不亦乐乎，系统连连催她：“崽！快爬出去！你爸爸来了！快爬出去！别让钱春红的诡计得逞！她想拿朱招娣替你！”
　　柚柚却不以为然，她本来就不怎么渴望家人，“要是他们分不出来真假，那就算了。”
　　村子里这么多人，他们好像很有钱，随便花点钱找人开口，都知道朱富贵家有两个女儿，而且朱招娣长得跟钱春红复制粘贴的一样，要是能认错，得多瞎呀！
　　这是柚柚的考验，要是这么简单都通不过，那柚柚觉得还是自己一个人生活比较好。到时候她想办法偷走钱春红藏在褥子下面的钱，再一把火烧了钱春红家，美滋滋。
　　已经在脑海里谋划好的柚柚甚至有点跃跃欲试。
　　系统被她这么一说，也稳了：“说得是啊崽，他们可是连冒充你的小婴儿都认出来是假的送到福利院去了，怎么可能被这种浅显的小手段蒙蔽呢？你等着瞧吧崽！他们肯定能认出来！”
　　柚柚继续划拉水，这缸子里的水不知道还能不能做饭，她的脚丫子都踩在里头了。“哦。”
　　“真的，你不知道你们家多有钱！多厉害！在帝都那都是数一数二，排得上名号的！”系统激动道，“可惜我当时能量太少，只来得及匿名发个消息，连你的照片都没法给，可他们在这种信息量只有一句话的情况下还是来了！而且来得这么快！我还以为得两天呢！”
　　柚柚仍然很淡定，她乖巧地坐在水缸里，凉凉的很舒服。
　　外头钱春红已经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开了，她还想跟平时一样抓着人诉苦，奈何人家根本不给她碰，甚至对她的哭诉冷眼旁观。
　　钱春红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啊，哭自己不容易，哭自己当初把孩子抱回来就知道抱错了，可是又不知道上哪儿换，现在孩子家里人来找了，她虽然舍不得，但还是愿意让他们把人带走，然后把白纱布裹了半张脸的朱招娣往前一拽：“……俺家穷，养活孩子也养不好，害得这孩子今天还被火给烧了，你们来了正好，以后孩子也不用跟着俺们两口子受罪了……”
　　朱招娣一颗小心脏怦怦跳，她看着眼前俊美高贵的父子俩，内心一片兴奋。
　　这是她的爸爸跟弟弟吗？真的吗？她原来是有钱人家的小公主吗？！她就知道！哈哈哈！她是不平凡的！
　　宋季同几乎是啼笑皆非地看着眼前这村妇拙劣的表演，这个叫招娣的女孩儿，说是他们家失去多年的宝宝？当他是傻子糊弄呢？且不说这朱招娣即便包了半张脸，也能看出来是单眼皮小眼睛，就说那跟钱春红如出一辙的粗手大脚，也能看出来这俩才是亲母女啊！
　　至于少年，已经在院子里四处转了起来，钱春红只顾着哭，也没想到人家居然不吃她这一套，毕竟在村子里，一哭二闹三上吊是屡试不爽，可对人家来说，这算什么呀，连滑稽戏都算不上，愚蠢又可笑。
　　柚柚正玩水呢，缸里很黑，她也不怕，因为有系统陪她说话，结果正玩得开心，木盖子突然被人掀起来了，她下意识仰起小脑袋瓜，跟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少年四目相对。
　　然后柚柚低下头继续玩水，她身上的衣服都湿了，脏兮兮的脸蛋跟手臂因为碰了水也变得干净起来，仿佛蒙尘的珍珠被擦拭掉了灰尘。
　　撩起一捧水，柚柚突然有所觉，又抬起头，看向那个少年。
　　少年也定央央地盯着她看，两人对视了半天，少年才狼狈地将视线撇开，又见柚柚坐在水缸里，朝她伸出手，连声音都有几分颤抖：“……里面不冷吗？我抱你出来吧。”
　　柚柚想了想：“……妈不让我出来，会打我。”
　　说得没头没尾，但少年听懂了。
　　他强硬地伸出手，温柔的眉眼都染上几分凌厉，将柚柚从水缸里抱出来，她真的太轻太轻了，跟没有重量一样，少年抱着她都觉得自己是在抱着一堆纤细的骨头，他愈发的小心翼翼，生怕弄疼她，抱她出来时，水声稀里哗啦，正在外面哭号的钱春红一个咯噔，扭头一看，少年丝毫不在意柚柚破旧脏污的衣服跟滴滴拉拉的水迹，把她从锅屋抱了出来，柚柚的鞋子丢了一只在水缸里，阳光下的小脚丫白到几乎透明，连青筋血管都清晰可见。
　　完蛋了！


第5章 
　　柚柚乖乖地让少年抱着，小脚丫还蜷缩了下，她的脚趾甲很久没剪，长得有点长，但嫩嫩的脆脆的，被水泡了之后也是干干净净的。她显然有点怕钱春红，看见钱春红的时候，身子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少年感觉到了，他只觉得内心深处有一股愤怒油然而生，这与他多年来所受到的绅士教育相违背。
　　明明是看起来那样可怜贫穷的一家人，可他却没有生出丝毫怜悯之心，甚至想要撕了他们。
　　宋季同本来正冷眼瞧着钱春红拙劣的表演，转头便瞧见小儿子从低矮的小屋子里——他甚至都没意识到那间低矮阴暗，在大白天的都看不清楚的屋子居然是有人的，抱出了个小姑娘。
　　小儿子今年十五岁，但身高已经一米七五，并不瘦弱，平时有运动的习惯，看起来就是翩翩少年，健康又阳光。可被他抱在怀里的小姑娘却小极了，就是那么小小的一团，露在外面的胳膊跟腿儿，瘦得惊人，仿佛一点肉都没有，就是一层皮包着骨头。
　　正处于极度兴奋中的朱招娣也隐隐察觉到了不对劲，这对父子对她并不热情，甚至看都懒得看她一眼，却从锅屋把那个小贱人给抱出来……她心里发慌，“爸，弟弟，我、我才是你们要找的人啊！我妈刚才说了，我才是！你们不要认错人！”
　　钱春红眼见柚柚被抱出来也急了：“你们把我闺女放下！那是我的闺女！你们认错人了！”
　　少年抱着柚柚冷笑，这会儿他完全看不出一点温柔：“你是当我们瞎，还是傻？你亲闺女跟你长得一样丑，就你那张脸，能生得出这么漂亮的女儿？”
　　瘦弱成这个样子，还是掩不住的美丽娇嫩，钱春红也配做她的母亲？
　　再看这一家三口，个个粗手大脚，不说胖，却也壮，怎地就只有他怀里的小姑娘如此瘦巴巴？说他们没有虐待她他都不信！
　　钱春红就是咬死了柚柚是她亲生的，朱招娣才是他们要找的小孩，朱富贵全程缩在一边不敢开口，他心知自家这是惹上大|麻烦了，少说话就少错，钱春红那死女人真是不长眼，还敢在那闹，没看人家脸色越来越冷了吗？
　　朱富贵到底还是聪明点儿，舔着脸搓着手笑，一副猥琐相：“你别听我女人瞎说，她就是魔怔了！来娣在俺们家这么多年——”
　　“别叫她来娣。”宋季同冷着声音说。
　　这名字听着便叫人反感。
　　“好、好。”朱富贵完全没脾气，他现在就想讨好一下人家，要是能要点好处再好不过。“她在俺们家这么多年，到底不是亲生，你也不能要求俺们对她跟对自己亲生闺女一样对不对？这农村丫头片子，哪有不干活的，虽然没啥好条件，但至少也给了她吃穿，让她活到现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你看这——”
　　宋季同怒极反笑：“所以你把我女儿养成这个样子，我还要感谢你？是这意思？”
　　“也不是说感谢吧，好歹有点表示不是？”朱富贵嘿嘿笑着，仍旧搓着手，尖嘴猴腮的长相与那一咧嘴的两排大黄牙，看得人下意识反胃。
　　钱春红听朱富贵轻轻松松就把人给认了，扑上来就要打他：“你在说什么浑话！来娣才是咱闺女！招娣不是俺们亲生的！”
　　朱富贵反手一巴掌呼她脸上，在宋季同父子面前唯唯诺诺，对着老婆闺女他重拳出击：“你这死婆娘才是疯了吧！招娣跟你长得那么像，你当人家傻啊看不出来！”
　　朱招娣呜呜的哭，她的豪门梦才刚开始做就碎了，要是钱春红前面没说她是人家要找的孩子，她兴许还不会这么失落，可钱春红都说了，结果柚柚才是，朱招娣能不难受吗？她简直难受的要死！
　　怎么是那个小贱人呢？她怎么就不是爸妈亲生的呢？怎么还有亲人会来找那小贱人呢？早知道就早点撺掇爸妈把柚柚卖给老癞头了！就算有人来找，也找到的是被卖给老癞头当媳妇的柚柚！
　　朱招娣哭得是真情实感的伤心，奈何她被烧了头发眉毛，本身又长得不好看，这一哭不怎么感人，反倒有几分滑稽。
　　柚柚轻轻打了个哆嗦。
　　虽然是夏天，但在水缸里泡久了还是有点冷，少年急了：“爸！把你外套脱了！我先回去！”
　　宋季同也看到微微颤抖的女儿，连忙脱下西装外套，珍惜又小心地把柚柚裹住，顺便把她脚上另外一只湿哒哒的鞋子脱掉，那鞋子破破烂烂的，前面露脚趾后面露脚跟，都不知道穿了多少年。
　　大男人眼眶都有些发酸，好不容易找到的宝贝，就在这穷乡僻壤，跟这种人生活在一起，度过了整整十五年。
　　少年抱着柚柚快步往外走，柚柚有点害怕，想要挣扎，不知道自己要被抱到哪里去，少年连忙放慢步伐，柔声安慰她：“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你看你身上都湿了，我带你去换衣服好不好？不然很容易感冒的。”
　　柚柚没有说话，一双大大的眼睛盯着他看，少年被看得有些无措，更加小心地抱紧她，不是他体力好，而是柚柚真的太轻了。
　　一出朱富贵家，就看到门口围着一群好奇的村民，村民们都往他们身上看，少年低头，用嘴咬住父亲的西装外套往后扯，把柚柚的脸盖住，不让她接收到那些或好奇或八卦的目光。
　　柚柚蜷缩着两只小脚丫，真的慌了，因为她叫系统的时候，系统不理她了。
　　从来没有过这种情况，从来没有的！
　　上辈子十八岁的时候遇到系统，它就陪在她身边，相依为命，不管什么时候系统都陪着她，它从不会不搭理柚柚！
　　是不是因为柚柚不够幸福，人生不够完美，所以系统任务失败消失了？
　　到了飞机上少年把柚柚放下，揭开她脸上蒙着的外套时，才发现她那双特别大特别明亮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正无声地往下流淌。少年瞬间急了：“你、你怎么哭了？是不是冷？还是饿了？是不是肚子疼？你、你……”
　　柚柚联系不上系统，哭个不停，也不说话，她本身是非常敏感纤细的性格，非常需要爱与呵护，然而上辈子的她没有得到过，因此性格发生了剧烈转变，到了后期隐隐有了病态，是系统一直陪着她开导她，她才能好端端活着，可现在，系统消失了。
　　柚柚一直哭一直哭却不说话，少年也被她弄得眼圈泛红，对着她根本生不起气，他半跪在她身前，试着去握柚柚的小手，柚柚下意识躲开，她不喜欢跟人有肢体上的接触，那会让她感到恐惧与害怕。
　　因为上辈子她渐渐长大，朱富贵就喜欢这样有意无意地碰她，久而久之，柚柚便对此非常反感，刚才被少年抱在怀里，她从始至终都是僵硬的。
　　“崽……崽……”
　　脑海中传来电流般断断续续的声音，柚柚瞬间瞪大了眼睛！“系统！你在哪里？你怎么不理我？你、你不要离开我！”
　　“崽……能量不足……我要进入一段休眠时间……崽按时吃饭……乖乖睡觉……我……”
　　之后那电流声戛然而止，无论柚柚再怎么呼唤，系统也没有再回答她。
　　她惶恐地伸出两只小手摸上自己的脸，转身看到窗户，趴上去拼命看，看见自己右边眼角下那颗小小的泪痣，才松了口气。
　　上辈子柚柚脸上没有泪痣，是绑定了系统后才有的，泪痣在，就代表系统还存在于她的脑海中，只是向它说得那样，能量不足，要休眠。
　　应该是刚把她送回来的时候就已经能量耗尽了，但还是为了柚柚努力撑着，想等到她的家人找到她再进入休眠状态，结果没想到家人来得比想象中更快，因此松了一口气的系统立马便撑不住了，又怕柚柚害怕，才最后留给她一丝信息。
　　柚柚暗暗握紧了拳头。
　　少年全程都观察着她，生怕她不开心，看到她的小手慢慢握起来，觉得很是可爱，他不敢贸然去拉柚柚的手，柔声问她：“飞机上有洗澡的地方，我带你去洗个澡，换上干净衣服好不好？”
　　其实他自己的衣服也被弄湿了，但他全然不在意，只关心柚柚。
　　柚柚低着头，跟少年对视。他半跪着，刻意低下去，担心居高临下的高度会给柚柚带来不安。
　　这个少年……
　　柚柚坐在水缸里的时候，就觉得跟他之间有一种很奇怪的羁绊，很陌生，又让人惶恐，但是又很奇妙，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却像是认识了很久一样。
　　她上辈子的人生不够完美，只有百分之二十的进程，系统说是因为她没有爱，不够幸福，才会这样，柚柚想要系统早点回到自己身边，她不相信除了系统以外的任何人，所以她会努力幸福的，只要幸福了，系统就会回来，一定会的！
　　所以她没有选择无视少年的讨好，而是试探着的，一点点把小拳头松开，将冰凉的手指朝他伸出去。


第6章 
　　少年已经做好了柚柚不会回应自己的准备，却没想到她伸出了手指，他太过惊喜，又极力克制：“你别怕，我们是一家人呀，你身上都湿了，吹冷气久了很容易感冒，我先带你去洗澡换衣服好不好？”
　　柚柚没说话，但已经愿意跟他走了。
　　私人飞机上的洗澡间，柚柚不会用，少年手把手教她，给她调好了温度，就坐在外面等着，也不让其他人靠近，柚柚洗好了澡出来，身上穿着一件粉红色的卡通睡裙，露出两条细细的腿，细的让人看了都心疼。
　　少年把她牵回座位上，柚柚的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他又连忙让人送吃的过来，在吃饭之前，他先拆了一盒牛奶给柚柚。
　　柚柚不爱喝这个，感觉牛奶腥气重，别过头无声地拒绝。
　　少年也不想逼她，可她看起来明显发育不良，营养跟不上，不喝牛奶怎么能行呢？
　　等看到柚柚吃饭，他头都疼起来了——她只吃蔬菜不吃肉，连蔬菜都挑着吃！而且小鸟胃，吃了两口就不愿意吃了，坐在那儿乖乖地两手摆在膝盖上，他怎么哄都不行。
　　柚柚拒绝合作，少年舍不得逼她，看到她这副乖巧可人的模样便心疼不已，恨不得把自己所拥有的全部都送给她，让人撤走了食物，仍旧半跪在柚柚身前，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一点一点把手伸过去，摸索到柚柚的指尖，发觉还是冰凉冰凉的，她被他碰到的一瞬间瑟缩了下，小手略微蜷起，少年生怕吓到她，一边注意着柚柚的表情，一边慢慢握住她的小手。
　　凉凉的很舒服，但这么小的女孩子，体质不该这样的。
　　少年的手温暖无比，干燥温热，柚柚有点害怕这种热度，少年连忙跟她说话，以转移她的注意力：“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吧？你看，我们俩是不是很像？”
　　柚柚用专业的眼光盯着少年看了会儿，不得不承认这张还略带稚气的面容非常符合美学标准，几乎挑不出毛病来。单从颜值上来讲，这个人如果是她的亲人，是很有说服力的，因为柚柚自己长得就很完美，所以说钱春红到底脸皮有多厚，才能说出柚柚是她亲生的话来？
　　“我叫宋清鹤。”少年拉着柚柚的手，在她手心一笔一划写着自己的名字。“小时候觉得这个名字笔画太多了，恨不得自己叫宋一一。”
　　柚柚没有笑，她单纯地看了下自己的掌心，又看了看少年，眨眨眼。
　　宋清鹤心酸更甚，他自小锦衣玉食的长大，从未想过与自己一母同胞的姐姐居然会在这种地方度过了十五年。“你是不是很好奇我是你什么人，为什么会跟你这样像？”
　　柚柚还是没说话。
　　“我是你的弟弟，你就比我早出生一分钟哦，如果我先出生的话，那我就是哥哥啦。”宋清鹤笑眯眯地说，轻轻挠着柚柚的掌心，“我们是双胞胎，所以你在想什么，我都可以感受得到哦。”
　　柚柚微微睁大了眼睛。
　　“你现在肯定在想，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对不对？”
　　柚柚的眼睛又睁大了一点，圆溜溜的，因为眼珠又黑又大，看起来跟小婴儿一般天真无邪，仿佛从未被世俗侵染。
　　“我常常会觉得痛，但是去了医院又检查不出什么来，情绪也经常会莫名低落难过，家里人都很担心。”宋清鹤继续挠挠柚柚掌心，这只小手看起来雪白纤细，掌心却有很多细小的伤疤，以及粗糙的茧子，可以想见她平时必定过着忙碌而疲惫的生活。“检查了好几次，我才明白，那是我们双胞胎姐弟之间的心灵感应，你疼了，难过了，我才感受得到。所以我都有努力生活，不让自己不高兴，这样的话，你就不会因为我不开心了。”
　　虽然找不到她，不知道她身在何处，可只要他随时随地保持平静，她就不会受到他的情绪感染，宋清鹤一直都这样生活着。
　　柚柚失神地看着他。
　　“不过现在找到你啦，以后都不会让人欺负你了。”
　　少年的声音温柔的像是春天的风，柚柚从头到尾不说话他也不生气，他还伸手比了个高度：“你看，我比你长得高这么多，有我在，不会有任何人敢对你不好。”
　　“等你回家了，让爷爷给你取个新名字好不好？”
　　柚柚急了：“不。”
　　她有名字，她叫柚柚，是系统跟她一起取的，她不要叫别的名字。
　　“好好好，不取不取。”宋清鹤连忙安抚她，“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那我叫你宝宝好不好？爸爸他们一直都这么叫你的。”
　　柚柚没说话，她不喜欢被叫宝宝，她不是宝宝，她不是任何人的宝贝。
　　“柚柚。”
　　“嗯？”
　　“我叫柚柚。”
　　宋清鹤忍不住笑起来：“好，你叫柚柚，那我叫你柚柚。”
　　柚柚轻轻皱起小眉头，觉得不对劲，难道少年不该叫她姐姐吗？为什么可以直呼她的名字？不过这个疑问也只是一瞬间，很快她便不在意了，因为之前那个成年男人出现了。
　　他一出现，气氛顿时变得冷凝严肃，柚柚下意识握起了拳头，宋清鹤见状，连忙对宋季同道：“爸，你在自家人面前耍什么威风？没看到柚柚被你吓到了吗？”
　　在外日天日地的宋大佬瞬间弯下腰来，他刚才还在发火，那姓朱的一家三口厚颜无耻的程度超出了他的想象，还想拿着柚柚跟他谈条件——他们也配？当真以为他是做慈善的好心人不成！随便问问村子里的人就知道他的宝贝在他们家这十五年过得是什么日子，就这还想要钱要补偿？没一把火把他们家烧了都是他们造化！
　　柚柚也很想把钱春红家放火烧了，她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可惜没有这个机会。
　　看到坐在那儿乖巧可人的小女孩，宋季同竟然生出了几分近乡情怯之感，他在外杀伐决断说一不二，这会儿却不大敢靠近柚柚，只是贪婪地拿眼睛看着她，试探着朝柚柚走近。
　　柚柚下意识抓住了宋清鹤的一根手指，明显有点怕宋季同。
　　上辈子的柚柚是最神秘也最古怪的天才画家，她不出席任何公共场合，也不接受任何采访，更不与人来往，一个人住，性格孤僻，这跟她怕生人有关系，尤其是成年男人，他们高大、强壮、不容抗拒，一巴掌就能把她扇飞出去，这些藏在过往里的恐惧，最终化作鲜艳的伤口，被她以炽热又冰冷的色彩，展现在画板上，成就了一幅又一幅令人震撼的名画。
　　宋清鹤虽然也是男人，但毕竟只是少年，还未长成，柚柚很怕宋季同会打人，哪怕以他的修养及气质，看起来不像是会动手揍人的那种。
　　“柚柚？你叫柚柚啊？”宋季同柔声地与她说话，显然意识到自己一米八几的身高对于娇小的柚柚来说压迫感太强，尤其是在这种密闭的空间里，他干脆蹲下来，微微伛偻下腰，让自己看起来可以比柚柚矮一点，这样可能会让她有安全感。
　　果然，在他这样蹲下来之后，柚柚明显放松了一些。
　　虽然这是系统说过的爱着她的家人，但柚柚仍然不敢轻信。
　　“这是你给自己取的名字吗？”宋季同笑呵呵地问，“爸爸喜欢，这个名字真是太棒了！柚柚为什么要叫柚柚呢？真可爱。”
　　他毫不吝啬地用言语来夸赞柚柚的名字，这让柚柚眼角眉梢多了点愉悦，显然这是第一个夸她名字可爱的人，于是她细声细气地回答：“因为……柚子很好吃。”
　　上辈子第一次吃到柚子，就觉得酸酸甜甜的，还想再吃，可惜她买不起。
　　宋季同笑起来：“对对对，柚子很好吃，爸爸也特别爱吃柚子，这是爸爸最爱吃的水果了。”
　　宋清鹤不着痕迹地瞥来一眼，这位在家里最不爱吃的就是水果，这会儿居然臭不要脸的说自己最爱吃的是柚子？
　　父子俩一左一右半跪在柚柚身前，围着她，柔声细语的跟她说话，柚柚不觉踢动起小脚，她真的太矮了，说是十五岁，但身高只有一米四，而且非常非常瘦，上辈子她最终停在了一米六，然而无论是宋季同还是宋清鹤都是高个子，她长得这样矮小，显然跟遗传没有关系，换作谁天天只吃一顿饭还都是稀的，又要干活做家务，也长不高的。
　　坐在那儿跟个袖珍洋娃娃似的，可爱又可怜，让人心疼不已。
　　此外她对于外界反应也处于一种茫然状态，完全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这也是上辈子造成的习惯，用系统的话来说，这类似于经历创伤后的应激反应，只要不在乎，就不怕痛，所以柚柚对于别人的话反应很慢，更多时候是完全不给予回应。
　　对天才来说，诋毁与赞美常常掺杂在一起，可柚柚从不在意那些不好的批评，人们认为她的画过于黑暗阴森，没有任何对生活及生命的热爱，将她批评的狗血淋头，她也完全不在意，也不会受伤。
　　因为她只听自己想听的话，只做自己想做的事，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也不在乎别人是真心还是假意。


第7章 
　　柚柚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微微踢动的小脚却说明了此刻她的心情还算不错，宋季同按捺住内心激动，用更轻柔、更温和的声音告诉她：“柚柚，你知道我是谁吗？”
　　柚柚心想这人怎么看起来脑子不大聪明的亚子，他刚才一直自称爸爸，难道还会是她的哥哥吗？
　　她不回答这个问题。
　　宋季同看着小儿子那根被握住的手指，内心升起无尽羡慕，他试探着伸出手，放在柚柚膝盖上，柚柚颤了下，没躲开。掌心下的膝盖瘦瘦小小，宋季同不敢用力，怕那细弱的膝盖会碎掉，她怎么这么瘦、这么小啊！明明跟清鹤一样大，可体型却小了好几圈，跟没长大的小孩子一样的。
　　“我是爸爸哦，你知道什么是爸爸吗？”
　　柚柚想了想，歪歪脑袋：“打人。”
　　宋季同闻言，额角青筋暴跳，他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对柚柚说：“爸爸不打人的，爸爸怎么会打人呢？柚柚这么可爱，爸爸好不容易才找到你，怎么舍得打你？朱富贵才不是你爸爸，他是把你从爸爸身边抢走的坏人。”
　　柚柚眨眨眼，没说话。
　　宋季同不知道她有没有听懂自己说的话，小女儿的反应有点迟缓，他并不觉得讶异，只是柚柚越瘦小可怜，他心中便越是愤怒，那股愤怒让他几乎忘回到暴躁易怒的青春期，他不想吓到柚柚，就笑着告诉她：“朱富贵跟钱春红都是坏人，他们把柚柚从爸爸身边偷走，爸爸要报警，让警察来抓他们，好好教训他们，你说好不好？”
　　柚柚微微皱眉，她觉得不好。
　　就算被抓了，那对夫妻也会矢口否认，当初又没什么证据，抓了又能怎么样？还不如一把火烧了他们家。
　　对于放火烧家这件事，柚柚意外地坚持。
　　她不知道她亲爹也打着这个念头，只是怕吓到柚柚，让柚柚以为他是个无恶不作的大坏蛋，才故意掩饰。他不仅要报警，还要报复，当年妻子生下一双儿女，他们家是什么地位？保姆护工难道都是假的？就凭一个钱春红，能偷偷把孩子换了？
　　她有那本事？
　　可到底是谁帮了钱春红，又是谁在暗地里算计，宋季同不得而知，这次带柚柚回家，他一定会保护好她，决不让当年的悲剧再次上演。任何人都不能替代柚柚的位置，宋家的小公主从来都只有柚柚一个。
　　柚柚轻轻攥紧了宋清鹤的手指，比起自称是爸爸的宋季同，她显然更信任与她一母同胞的双胞胎弟弟宋清鹤，他们之间有着神奇的心灵感应，可以说除了系统之外，加上上辈子，宋清鹤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能让柚柚觉得可以相信的人。
　　宋季同心更酸了，他盯着柚柚握着宋清鹤的手，眼刀子嗖嗖嗖往儿子身上刮，宋清鹤浑然未觉，他从见到柚柚的第一眼——不，是从帝都出发的时候，他的感觉就跟以往不一样。
　　之前也有过找姐姐的经历，因为他能感应到她，所以每次他都会跟着一起来，然而每一次都让他失望，惟独这一次，明明是最没有根据、最没有可能、最冲动的一次，就凭借一句话和一个地址，双胞胎姐姐就在这里？
　　可宋清鹤却下意识认为那条神秘信息是真的，越靠近这里，他心跳的越厉害，就连她被藏在水缸里的时候，他也是不受控制地朝水缸走近，找到了她。
　　不用怀疑，甚至都不要验证，柚柚就是他的双胞胎姐姐不会有错。
　　宋季同贪婪地盯着女儿消瘦的小脸看，得知刚才她就吃了点蔬菜沙拉，其他什么都没吃，又是担心又是无奈，飞机缓缓起飞，柚柚有点害怕，她上辈子是不出门的，别说飞机了，就连车子都很少坐，飞机一起飞，她就抓紧了宋清鹤的手指，宋清鹤连忙安抚她，宋季同趁机拉住女儿另一只小手，柚柚不适应，挣扎了两下，宋季同厚着脸皮不松开，她也就任他去了。
　　父子俩一左一右坐在柚柚身边，跟她讲家里人的情况。
　　柚柚听着，半晌，问：“妈妈？”
　　他们说了哥哥，说了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却没有提起过妈妈。
　　宋季同一怔，随即露出笑容，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女儿的小手，那上头的伤疤跟茧子都让他想要发火，但当着柚柚的面不能吓到她：“妈妈在柚柚三岁的时候就已经去世了哦，她身体不好，可是她很爱柚柚的，给柚柚留了好多好多小礼物，柚柚一定会喜欢的！”
　　说着，他拿出手机，找出了妻子的照片。
　　宋季同的妻子名叫虞皖，跟他是高中同学，两人从高中就在一起，一直到成年毕业结婚，感情始终很好。可惜虞皖身体一直不怎么好，生了双胞胎之后，她是第一个发现孩子不对的人，哪个母亲认不出自己的孩子？哪怕是刚刚出生看不出什么区别的小婴儿，骤然失去女儿愈发刺激到了虞皖，她缠绵病榻三年，最终撒手人寰，临死前还叫着宝宝。
　　柚柚看着那张照片，年轻的女人正在用毛线织什么东西，似乎是在这个时候被人偷拍了，她抬起头，冲拍她的人笑了笑，很温柔的模样，跟钱春红完全不同，是柚柚从没见过的温柔。
　　她定央央地盯着照片看，心里有些失望，原来没有妈妈的吗？她想要个妈妈，如果能和钱春红不一样就更好了。
　　柚柚没有办法感受到已经逝去的人对她的爱意，其实哪怕是坐在她身边细心呵护的宋季同与宋清鹤，她也很难感受到他们的爱，准确点来说，她也不认为这就是爱了。那些为她的画所痴迷疯狂的粉丝，像他们一样温柔的也不是没有，柚柚不需要那样泛滥的爱，她要的是独一无二，除了她之外，不会再爱别人的爱意。
　　她有点困，小脑袋一点一点，宋清鹤轻轻扶住她，柚柚顺势枕在他肩膀上，闭起眼睛陷入沉睡。
　　宋季同怕冷气太低，女儿的手摸起来冰凉冰凉的，一点温度都没有，想起她之前被小儿子从水缸里抱出来，身上滴滴拉拉都是冷水，他便冷下眼眸。
　　宋清鹤朝他看来一眼，父子俩对视一笑，轻松愉悦达成了共识。
　　钱春红朱富贵两口子正吵着呢，吵着吵着，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随即在院子里大打出手，你扇我巴掌我挠你脸，什么脏的臭的都敢往外说，朱招娣失魂落魄跌坐在地，她到现在还不肯相信那居然是柚柚的爸爸跟弟弟，不是说是她的吗？
　　柚柚居然不是爸妈亲生的……怪不得、怪不得！
　　从小柚柚就长得跟她不一样，朱招娣总是嫉妒，认为爸妈把好的长相都生给了柚柚，恨不得柚柚不是自家人，好在爸妈也不疼柚柚，虽然也不疼她，但好歹让朱招娣心里满足了，柚柚比她过得还惨呢！
　　可柚柚居然真的不是她家人，而且还有很有钱的爸爸跟哥哥，他们是开飞机来接她回去的，朱招娣心里就极度不平衡了，那要是她的多好啊！
　　朱富贵想起那男人临走时冰冷的眼神就心里发毛，仿佛一把大刀悬在头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落下，他看了女人一眼，觉得晦气，要不是这女人作的，哪有今天这事儿？
　　那钱春红能乐意吗？他娘的现在知道怪她了，当年她抱着那小贱人回来的时候，他拿了钱去打牌，怎么不问她哪里抱来的小孩？
　　钱春红虽然坏，却不傻，而且就算她把那人供出来也没什么用，人家也不是亲自见面跟她说的，她就是想指控也不知道人长什么样，至于那个被她拿去替换的女儿，反正是个赔钱货，钱春红才不关心对方有没有被拆穿！
　　她现在就在想该咋办，要好处是没要到，想把招娣弄过去蒙混过关也不行，来娣那小|贱|蹄|子阴森森的，不知道心里憋着什么坏，要不，干脆跑路？
　　可跑路也需要钱啊！
　　朱富贵又骂她，钱春红能不来火么？她生得五大三粗，丝毫不惧朱富贵，两口子打得是昏天暗地，还不小心波及到了头发眉毛被烧的光秃秃的朱招娣，朱招娣惨叫一声，两口子看了一眼，继续对打，打得外头看笑话的村民们都舍不得走，恨不得回家端着饭碗出来继续蹲着看！
　　最后两人打得精疲力尽，才驱使朱招娣去煮饭，朱招娣在家可没干过这些活儿，他们家活儿大多是柚柚干的，她跟她爸妈一样都是懒鬼，煮饭也会煮，就是味道不咋地。
　　一家三口囫囵吃了饭，觉得困，躺床上就睡，顶着满头满脸的伤也不管不顾。
　　直到大火燃起，烧到了堂屋，睡得跟死猪一样的朱富贵才爬起来，他也不管老婆孩子，自己往外冲！钱春红尖叫一声，胡乱拍了两把朱招娣，还想伸手去翻藏钱的地方，可惜已经晚了，火舌已经吞到这里，钱春红这下是真伤心欲绝！
　　火势越来越大，朱富贵家房子年久失修，轰的一声，蛀空的房梁被烧塌，跌落的房梁好巧不巧，就压在钱春红身上！


第8章 
　　朱富贵看傻了眼，钱春红痛苦地朝他伸出手，他吓了一跳，哪里敢去拉？撺掇旁边的朱招娣：“去把你妈拽出来！”
　　朱招娣也不敢啊！她自己刚被火烧过正怕着呢，指望她去救钱春红？
　　结果还是钱春红自己拼了命朝外挤，在这个时刻她迸发出了强烈的求生欲，愣是拖着着了火的身子爬了出来，四下村民也被这场火惊起，赶紧过来帮忙灭火，朱富贵一家三口都有伤，其中钱春红伤得最重，浑身都有大面积烧伤，朱富贵则仅仅是崴了脚，朱招娣更惨一点，本来头发眉毛就烧秃了，这下胳膊腿都冒出一大片水泡，看着都吓人。
　　等火扑灭了，家里也啥都没了，钱春红要不是伸手去够藏钱的地方，也不至于慢了朱富贵一步叫房梁给压了，这下是钱没落着，腿也没落着，整个人都没落着好，呆呆地坐在地上，房子的火烧得熊熊不熄，钱春红嚎啕大哭起来，身上痛得厉害。
　　朱招娣也跟着哭，等村长来了，带着村民们在灰烬里扒拉半天，也没能找出什么还能用的，这回是正儿八经的啥都没了，人家徒四壁，至少还有墙不是？
　　村长捏着根烧得半焦的木棍走过来问：“你们晚上睡觉，那炉膛里的火，熄没熄？”
　　钱春红朱富贵不约而同看向朱招娣，朱招娣面露心虚。柚柚走了，家里的活儿都得她干，钱春红吩咐她明天早上早点起来煮饭，她想偷懒，连锅子都没刷，直接放了水跟米进去，然后塞了满满一炉膛的木柴，想着焖上一夜第二天早上起来大火烧开就能吃，主要是当时炉膛里没啥火，她寻思着烧到第二天早上不是问题啊！
　　救完火天也蒙蒙亮了，村长说到这份上，朱富贵还有什么不明白？他闺女朱招娣偷懒不想早起，才引起的这场大火！他气得一巴掌就朝朱招娣脸上扇过去，虽说他只是崴了脚，但胳膊上也被火舌舔出了不少水泡，这一巴掌打过去，朱招娣疼，朱富贵也疼。
　　朱招娣被打得摔倒在地呜呜的哭，钱春红也是又恨又气，她烧得比较厉害，村长已经叫人找车送她去医院了，谁能想到这一家人就睡得跟死猪一样，火烧到身上才反应过来？而且还没别的办法，是朱招娣弄的，你能怪谁去？
　　钱春红贪财又胆小，生怕钱存进银行里拿不回来，平时都是把钱藏在只有她自己知道的地方，结果这一场大火下来一毛钱没剩，她心疼啊！当年抱柚柚回来可是拿了十万块钱，这些年哪怕朱富贵有了牌瘾，也还剩下一半，就靠着这笔钱他们才能这么懒过得也滋润，现在可好，什么都没了！
　　送她去医院的车还没找着，滋儿哇滋儿哇的警车先停到他们家门口了，说是钱春红朱富贵两口子涉嫌拐卖幼儿及虐待儿童，证据确凿，是来抓人的。
　　朱招娣一听，吓得腿都软了，肯定是柚柚干的！肯定是！
　　钱春红又想撒泼，可惜警察又不怕她，村里人嘀嘀咕咕的，但没人乐意出头。一是钱春红在村里人缘向来差，二也是因为村里还有几家买过媳妇，怕枪打出头鸟，还是闷着声不吭比较好。
　　谁知道钱春红被抓了后，报复心起，把他们全给抖搂了出去，又是一番狗咬狗。
　　至于朱招娣没人理她，随她自生自灭去，秃头少毛的，恐怕也只有老癞头不嫌弃这样的媳妇，但朱招娣显然又看不上他了。
　　她完全不关心自己爹妈被抓走会怎么样，她只犯愁自己要咋办。
　　柚柚一开始靠着宋清鹤肩膀睡的，到了后来整个人几乎都倒在他怀里，宋清鹤动作很轻，飞机降落的时候还伸手捂住柚柚的耳朵，愣是没把柚柚吵醒。
　　不过下飞机的时候，宋季同就开始跟他抢谁抱柚柚下去，作为晚辈，宋清鹤惜败。
　　宋季同第一次把女儿抱起来，怀抱里那点重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他又是心疼又是难过，哪有人家十五岁的小姑娘这么轻的，看样子给那家人的教训还是轻了。他是个极为护短的人，甭管占不占理，宋季同都会向着自家小孩，更别提还是弄丢了十五年的柚柚，哪怕柚柚说要杀人，宋季同都能手把手教她怎么开枪。
　　小女孩苍白的脸蛋贴着他的胸口，呼吸很轻，几乎察觉不到，宋季同走路的步伐十分缓慢，保持平稳，不吵醒柚柚，一路把她抱回了家。
　　家里老爷子老太太们都翘首盼望，站在门边等着的，来来回回走动个不停的，还有拿着望远镜照外面看的，听见动静齐刷刷全起来了，宋清鹤先一步进来，对着长辈们比了个嘘的手势，随后宋季同抱着柚柚进客厅，老爷子老太太们不由分说围了上来，又不敢大声说话，偷偷朝宋季同怀里看。
　　大家不约而同地蹑手蹑脚走路，比着手势靠眼神交流，宋季同把柚柚抱到她的房间——这个房间一直都是为她准备的，从婴儿时期到十五岁，每年都会换，终于等到了真正的小主人。
　　柚柚睡得很沉，她微微蹙眉，显然做了个不是很愉快的梦，宋季同坐在床边凝视着她，根本舍不得移开视线，也舍不得离开房间。
　　柚柚睡觉的样子很乖，几乎不翻身，而且习惯性蜷缩起来，就像还在妈妈肚子里那样，这种睡姿显然极度缺乏安全感，宋季同派了人在村子里调查柚柚平时的生活状况，他是绝对、绝对不会放过那家人，绝对不会！
　　女儿不仅体重轻，脸蛋儿也很小，宋季同伸出手掌比了比，还没他的手大，就那么小小的一张脸儿，白生生的，略微泛着透明的颜色，像是易碎的琉璃，需要仔细的呵护与怜惜。
　　露在外头的手更是纤细，跟小孩儿一样，细细白白，脆弱无比，指甲泛着淡淡的粉，细小的伤疤隐约可见。
　　她本该是金尊玉贵的小公主，在家人的疼爱中长大，但命运对她开了个无比残酷的玩笑。
　　宋季同不由得弯下腰，在女儿额头轻轻吻了一下，给她盖好被子，略微调高室温，又看了会儿，才下楼去。
　　楼下两家老爷子老太太都不停地伸头朝楼上看，见宋季同下来了，一个个都望着他：“宝宝呢？睡了吗？”
　　宋清鹤已经跟他们说了柚柚的情况，双胞胎姐弟间的奇妙感应，再加上宋季同作为爸爸看到柚柚时的下意识的爱怜，他们甚至都没有去怀疑柚柚的身份。
　　“让她睡吧，季同，你等会儿——不，让清鹤去房间里守着，免得宝宝睡醒了看不到认识的人害怕。”宋老爷子急切地吩咐，“还有她过得怎么样？你不是让人去查了？查到了吗？怎么那么瘦？”
　　“是啊，怎么那么瘦啊！”虞老太太焦急地说，“融雪十五岁的时候都一米六多了，宝宝怎么才那么点大？”
　　她所说的融雪是她跟虞老爷子的另一个外孙女，今年十七，个头很是高挑，像柚柚这样十五岁堪堪一米四的，绝对是重度发育不良。
　　宋老太太想这个小孙女想了十五年，恨不得立刻把小姑娘搂怀里疼，要不是宋清鹤摁着说柚柚怕生，她早坐不住了！年轻时候老太太那也是风风火火的女中豪杰，老了已经算是很稳得住了。“我这就联系人，等过两天带宝宝做个检查，养宝宝的那家人是个什么情况？你给我老老实实说了！要是敢瞒着，看我怎么修理你！”
　　她自己生得儿子自己最了解，绝对是报喜不报忧，小孙女那么小一只，他们宋虞两家就没有小矮个儿！
　　虞老爷子敲敲拐杖，目光炯炯，被爹妈及岳父母这样盯着，饶是宋大佬也不由得头疼：“我也不是特别清楚，派去查的人还没回来，不过那的环境是真差。”
　　其实就是环境好，这一群护短的也不可能放过朱富贵一家，看柚柚那模样就知道她过得肯定不好，不把朱富贵一家撕了都是他们造化！
　　宋季同派去办事的人效率很高，朱富贵一家在村里口碑本就不好，钱春红天天跟西山头吵架跟东山头对骂，瞧不上他们的多了去了，问他们家情况，那还不添油加醋了说？什么一天照三餐打小女儿呀，钱春红动辄就骂小女儿是骚|货贱|货眼里只有男人啊，放出消息说只要给够钱就能把柚柚带回家做媳妇呀，柚柚那小可怜哦，好小好小的时候就被赶去锅屋睡觉，睡稻草垛子里，地里的农活儿要她干，家里洗衣做饭也是她，大冬天的钱春红那没良心的婆娘还逼着她去河边洗衣服！
　　那小手给冻得，冻疮生了一层又一层，可怜死了！
　　就这还不给饭吃，一天一顿，都是稀的见脸的粥，有好心的大娘婶子心疼，给柚柚点吃的，也全叫那朱招娣给抢走了。
　　总之就是可怜，特别可怜，过得不是人过的日子，跟那旧社会地主家的长工一样。


第9章 
　　柚柚醒过来的时候发觉自己身处陌生环境，她并不害怕，因为像是这样情况也不是第一次发生，她也不是立刻就成名的，十八岁逃走之后，也有过一段很艰难的时间，年纪小又什么都不懂，生得还异常的漂亮，想占便宜的想骗她的多了去了，她真不像看起来这样单纯。
　　柚柚的天真是她只愿意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她如果真的对外界一无所知，就不会将黑暗化作色彩呈现在世人眼前。
　　她都懂，她只是不在乎。
　　且艺术家的敏感纤细的天性，让柚柚很轻易就能感受到别人的情绪，身下的床软绵绵的，被窝也轻的像是云朵，质量极佳，不过柚柚对于生活品质并没有什么太高的要求，她眨了眨眼睛，慢吞吞抓住被子，撑在床上坐了起来。
　　在她床边打盹的少年立刻惊醒，见柚柚睁着眼睛望着自己，黑白分明的杏眼里并无慌乱，才稍稍安了心，柔声问：“你醒啦？要不要去厕所？肚子饿不饿？”
　　这两个问题连着问有点怪怪的，宋清鹤被柚柚看得耳根一红，试探着伸出手去，将柚柚睡得有些凌乱的头发整理到耳后，她的头发又细又黄，但是因为脸蛋儿小小的，看起来就更可怜巴巴。
　　柚柚点头：“去厕所。”
　　宋清鹤掀开她的被子，把充满少女心的粉红色小兔兔拖鞋拿过来，柚柚的脚太小了，这拖鞋是按照十五岁正常身高女孩儿的尺码来的，柚柚穿上去跟小孩儿偷穿大人的鞋子一样，走起路来啪嗒啪嗒。
　　宋清鹤有点想跟着进去，直到柚柚停下来，两只小手抓着裙摆，歪着脑袋看他，他才意识到柚柚是个女孩子——实在是因为她太小了，宋清鹤总忍不住拿柚柚当小朋友看。
　　他教柚柚怎么使用感应水龙头及马桶，柚柚心不在焉，这些她是会的，不过如果是上辈子十五岁的柚柚，怕还是生平头一回见到马桶是什么样呢。
　　宋清鹤教完了柚柚就在卫生间外面守着，大约过了五六分钟，卫生间的门打开了，柚柚顶着一张刚洗过的还湿漉漉的小脸儿出现，头发沾湿了一些，宋清鹤立刻去拧了毛巾用温水洗过，给她擦脸，跟照顾小朋友一样。
　　柚柚任由他摆布，宋清鹤看看时间，这会儿已经是第二天早上，柚柚一觉睡了快二十个小时，虽然睡得久，她的小脸还是略显苍白，嘴唇是淡淡的粉色，他在柚柚床边趴着睡了一夜，昨天晚上全家人都哭了，他也是，眼睛还略略肿着呢。
　　柚柚坐在床上，宋清鹤单膝跪着给她擦脸，擦完后，她突然伸出冰凉的小手摸了摸宋清鹤的眼睛，他的眼睛跟她不一样，虽然是双胞胎，但柚柚是又大又圆的杏眼，宋清鹤却是丹凤眼，更像是宋季同。
　　眼下还是肿的，也看不出丹凤眼的美来。
　　宋清鹤心都化了，他完全没办法把柚柚当成姐姐，甚至有种年纪轻轻养女儿的感觉。不过他自幼性情温柔平和，很会照顾人，照顾起柚柚来也是得心应手：“我带你下楼吃早餐好不好？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因为全家柚柚跟他最熟悉，也最愿意亲近他，如宋季同等人都不敢进来，怕吓着柚柚呢。
　　柚柚摇摇头，摸着他的眼睛，指尖凉丝丝，没有说话。
　　她不爱说话，宋清鹤已经习惯了，牵着她的小手，小心地握着，又给柚柚梳头，用发带绑起来，带她下楼去。
　　大厅里只有宋季同，他一见到柚柚就紧张地站起来，但柚柚敏锐地感觉到有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正在暗地里盯着自己，她乖巧地被宋清鹤牵着走，宋季同露出灿烂热情的笑脸，凑到柚柚跟前，险些把她吓一跳：“早上好呀宝贝，昨天晚上睡得好吗？有没有想爸爸？”
　　柚柚被这惊人的热情吓到，朝宋清鹤身后躲了躲，看得暗地观察的老爷子老太太们恨不得冲出来敲爆宋季同的脑壳，有这么吓孩子的吗？啊？多大的人了，怎么一点都不稳重呢？！
　　宋清鹤伸手把父亲往后推：“爸，你别靠这么近，很吓人。”
　　宋季同委屈地看向柚柚，柚柚果然不看他，低着头跟着宋清鹤，他只好尾随其后，试图跟柚柚多说两句话，但柚柚几乎不开口，只是安静地跟到了餐厅。
　　不知道柚柚喜欢什么，就各种口味各种样式的早餐都做了，宋清鹤坐柚柚身边，她什么都不爱吃，跟昨天在飞机上一样，不喝牛奶，也不爱吃鸡蛋，芦笋煎培根她也只挑芦笋吃，喝了几口豆浆，又不喜欢豆腥味，最得她喜爱的居然是白开水……
　　这吃饭可把人愁死了，又担心又犯愁，宋清鹤急得各种早餐都来了一遍，他也不敢逼柚柚吃，就给她一小口，发现柚柚是坚定地拒绝肉与蛋，蔬菜也是挑着吃，几乎是富含蛋白质的食物她通通不喜欢，也不喊饿，吃了几口就没兴趣。
　　宋季同也着急，柚柚太乖了，宋清鹤给她一小口的量，她也尽量都吃掉，但吃得很不开心，你看着她那张小脸儿，铁石心肠的人都舍不得逼她，更何况是宋季同跟宋清鹤？
　　昨天晚上一家人坐在一起看调查报告，看得眼泪刷刷往下掉，宋季同火冒三丈，恨不得弄死那一家人，放把火真是便宜了他们！到牢里好好去体验人生吧！
　　柚柚吃得极少，她其实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胃处于饥饿状态，因为她早已习惯这种感觉，小时候是吃不饱，大了之后是不想吃，对食物完全没有欲望，外表看起来也非常平静，没人知道她是饿的，系统又处于休眠状态，否则它只要一检测就会催着柚柚吃饭，上辈子柚柚能活那么久还没生大病，全靠系统。
　　她挑食，它催着念叨着，不爱吃也不能不吃，但刚把柚柚接回来的家人并不了解她，又舍不得逼她，因此柚柚不吃了，他们连哄她吃都舍不得。
　　躲起来暗中观察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看得心疼又犯愁，他们怕吓到柚柚，都不敢一起出现，直到柚柚吃完早饭，宋清鹤才哄着她，问她想不想见见爷爷奶奶还有外公外婆。
　　柚柚没说话，但也没反对，见她不是特别排斥，宋季同大大松了口气，四个老人家为了谁先出场差点儿吵起来，最后只好猜拳，宋老太太过五关斩六将成功获得第一，不过真轮到她出场，她反倒忐忑紧张起来，怕小孙女觉得自己凶，怕小孙女不喜欢。
　　她远远地看着柚柚，心里就爱极了，又漂亮又可爱，要是没弄丢多好啊！她肯定把小孙女当眼珠子一样疼，想想小孙女受的那些罪老太太就眼眶泛红，眼泪止不住。
　　柚柚只看见一个雍容华贵的老太太朝自己走来，虽然脸上有了皱纹，但无论仪态还是气质都是一等一的，头发烫着很好看的卷，耳朵上戴着珍珠耳坠，眼圈红通通，眼睛也有点肿。
　　她眨着眼睛，任由老太太走到自己跟前来，说是老太太，其实年轻得很，瞧着比矮了一辈的钱春红都年轻。
　　“宝宝啊，我是奶奶。”
　　柚柚的眼睛生得极好，宋老太太瞧着，心里酸酸的难受，又爱，又疼得厉害，有心想把柚柚搂进怀里，又怕吓着她，最后变戏法般从伸手掏出一个小兔子玩偶，献宝般递到柚柚眼前：“你看这个小兔子，可不可爱？这是奶奶亲手给你做的哦，你看你看，它可不可爱？”
　　跟哄小孩儿一样。
　　老太太可从没亲手给人做过东西，就是老爷子也没这待遇，柚柚看着白绒绒的小兔子，没说话，宋清鹤把小兔子拿过来送到她手里：“你摸摸看，软不软？”
　　柚柚顺势捏了捏兔子的长耳朵，嘴角不由得抿出一点笑，这点笑看得老太太差点儿哭出声，随后柚柚便一直抱着兔子，兔子约莫有她身高的一半，她跟兔子靠在一起，简直比兔子还要可爱。
　　第二个来的是虞老爷子，都这把岁数了，还是国学大师，这辈子也没紧张过几回，对着柚柚一个小姑娘反倒不会说话了。他带学生的时候格外严肃，是出了名的高标准高要求，能得他个笑脸的学生寥寥无几，那张习惯了不苟言笑的脸在面对小外孙女的时候，很努力很努力露出一个笑来。
　　笑得相当之吓人。
　　暗中观察的虞外婆恨不得把老头子的嘴给缝上，你这是跟小外孙女说话呢，还是去吓唬人呢？有那么笑的吗？
　　结果却相当出乎大家的意料，前头一直没什么表情的柚柚，居然在老爷子咧嘴笑的同一时间也笑了起来！
　　她好像是单纯觉得老爷子这表情很古怪很好笑，一笑，露出一排小贝壳般齐整的牙齿，然后就好奇地看着他，虞老爷子一看小外孙女笑了，连忙把自己盘了好些年的章子拿出来，这是他从柚柚还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就给她刻的，每年都刻一个，选的最好的玉，手艺也越来越好，因为柚柚属兔，所以刻的也是小兔子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病娇这个词不能用在文名上，所以我把文名给改了，大家不要认错哦，除了文名变了其他设定都没变~


第10章 
　　宋老爷子给的见面礼简单粗暴得多，他给柚柚的是厚厚一摞不动产及股份转让证明以及一张黑卡，黑卡还是特别定制的，上头也印了只红眼睛长耳朵的小兔子，一看就是为柚柚准备的。
　　虽然老爷子递东西的表情很镇定，但两只手却在抖。
　　柚柚抱了兔兔玩偶，抓着兔兔印章，怀里又被塞来这一大堆东西，实在是不知道怎么拿，宋清鹤贴心地把黑卡放进她的睡裙口袋，一系列证明则放到柚柚身边，宋老爷子忍着满心激动，望着小孙女水汪汪的大眼睛，真是可爱啊可爱啊可爱啊！怎么有这么可爱的小女孩！家里俩孙子，小时候倒也胖乎乎挺讨人喜欢，可稍微长大点就一个比一个正经，老爷子馋人家的小姑娘馋老久了！
　　虽然眼馋，可老爷子也是有节操的，他自己有小孙女，别人家的小女孩他是抱都不抱，坚定不移地等找到小孙女带她回家。
　　现在柚柚真的回来了，除了太瘦太小，大眼睛小脸蛋长得那么漂亮，完全就是老爷子心目中的小孙女模样，他恨不得能跟柚柚多说两句话，可柚柚完全没有跟他说话的意思，老爷子眼睛直朝柚柚脸上瞄，期期艾艾，舍不得让开。
　　最后上场的是虞老太太，虞外婆是个很温柔的老太太，退休后没有接受学校的返聘，而是致力于做慈善，每帮助一个小女孩读书，她心中都会盼望着自己流落在外的小外孙女，也能遇到会帮助她的人。
　　她送给柚柚一个口琴，不过柚柚并不会吹，这个口琴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她盯着虞外婆看，老太太看起来很眼熟，柚柚总觉得她跟自己长得有点像。
　　怕吓到柚柚，长辈们都不敢一窝蜂地挤过来，只有同为双胞胎的宋清鹤陪在柚柚身边，哪怕是宋季同，也不大敢出手碰柚柚。
　　她乖乖地坐在沙发上，脊背挺得很直，不需要教导也自有一番优雅姿态，哪怕是在偏僻的乡下生活了十五年。
　　宋清鹤哄她：“我带你在家里走走好不好？家有点大，我们熟悉熟悉周围环境，以后就住在这里啦。”
　　柚柚没说话，不过宋清鹤牵她起来的时候她没有拒绝，这副对宋清鹤并不排斥的样子看得其他人疯狂恰柠檬，不过等柚柚从沙发上坐起来，那份酸溜溜的心就都化成了无尽心疼。
　　和一米七五的宋清鹤比起来，年纪相同的柚柚小得可怜！任谁看到他们俩都不会把他们认成姐弟的！
　　柚柚个儿小腿也短，走路有点慢，她做什么好像都是慢慢吞吞的，宋清鹤牵着她的小手，就跟牵小朋友一样。
　　宋家别墅占地极广，前头三层住的是主家人，后头还有一栋二层小楼，住得是家里的佣人，此外还有游泳池、玻璃花房跟篮球场，花房里种的是宋老太太喜欢的花，从铁质雕花大门到别墅客厅中间还有花园及喷泉，草坪修剪的十分整齐，环境清幽空气清新，柚柚本来穿着拖鞋，走了没多久就累了，步子越来越慢、越来越慢……
　　宋清鹤发觉她的喘气声越来越大，连忙问：“是不是累了？我背你好不好？”
　　柚柚看着他虽然比自己高一个头还多，但仍然略显单薄的少年身形，并不是很想让他背，万一摔下来怎么办？
　　结果面前突然就出现一个宽厚的背部，原来是一直跟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宋季同走到前面单膝蹲下，回头看柚柚，右手握拳伸着拇指比了比自己成年男人的背，“爸爸背你好不好？爸爸保证轻轻的，绝对不让你摔着。”
　　柚柚考虑了好久，宋季同也耐心地等她考虑完毕。
　　跟柚柚比，甚至是跟宋清鹤比，年过四十的宋季同显然是成熟稳重的成年男人，背部宽厚有力，看着就让人很有安全感，柚柚其实不大想逛，因为住的地方是什么环境她并不是很在意，可是看到宋季同期待的眼神，她又觉得自己不能拒绝。
　　她想要得到幸福，那样的话系统才会回到她身边。
　　所以柚柚松开了宋清鹤的手，往前走了两步，整个人啪嗒一下趴到了宋季同身上。
　　宋清鹤被她可爱的行为逗笑了，宋季同只觉得背上出现一点轻轻的重量，小女孩根本不知道怎么让人背，就直挺挺地趴着，但她好像又不是很习惯跟人肢体接触，所以很是僵硬，像块呆呆的小木板。
　　从宋清鹤的角度看，还能看见柚柚两只紧紧贴着腿的手呢，仿佛在站军姿。
　　暗地观察的老爷子老太太们更是差点儿笑出声，拿着手机一顿狂拍。
　　宋季同慢慢伸出手，碰到了柚柚的腿。
　　细啊，细的不健康，细的宋季同想到她这十五年是怎么过得就眼眶泛红。
　　他柔声道：“柚柚，爸爸背你，你把手搂着爸爸脖子，免得掉下去好不好？”
　　柚柚想了想，很听话地搂住了。
　　宋季同根本没费什么力气就把柚柚背了起来，柚柚啊了一声，脚丫子上的拖鞋掉了，宋清鹤弯腰捡起来拎在手里，她的睡裙很长，被宋季同背起来后，两条细细白白的小腿儿慢悠悠地晃着，宋季同前面虽然抱过女儿回房间，但那时候柚柚是睡着的，清醒时的柚柚不喜欢别人碰，所以现在父女俩才算是真正亲密接触。
　　他觉得自己心都要化了、要碎了，又爱又怜，现在哪怕柚柚要天上的月亮，宋季同都会不择手段给她弄来的。
　　宋家真的很大，有人背着不用自己走柚柚舒服多了，她还是第一次被人背呢，这个自称是她爸爸的人身体很温暖，背也很宽广高大，柚柚被他背着一点害怕的感觉都没有。
　　随着宋季同跟宋清鹤父子俩的介绍，柚柚看了一圈，也就记得差不多了，宋季同怕吓到她，走得很慢很慢，柚柚搂着他的脖子，有时候他稍微加快步伐，她会吓得勒紧他，不过勒紧了力气仍然很小，宋季同对她真格儿的是捧在手上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失而复得的珍宝，怎么能不珍惜？
　　背着柚柚把家里转了一圈，得亏宋季同平时有锻炼的习惯，四十好几的人还有着不输给娱乐圈小鲜肉的身材，不然围着自己家走一遭真累得够呛。
　　逛了一圈后，柚柚跟他好像亲近了一些，宋季同试探着牵她小手走路，柚柚也没拒绝，老父亲心底暗爽。
　　柚柚昨天到家就睡觉，也没仔细看过自己的房间，外面转完了，又回到别墅里面来，老爷子老太太上了年纪住一楼比较方便，二楼宋季同跟两个儿子住，三楼向来是不许别人上去的，那是柚柚的地盘，哪怕没找到她，属于她的东西，也不许任何人碰，更不许任何人觊觎。
　　柚柚的卧室是很浪漫的公主风，她本人对此没什么意见，虽然她更喜欢黑白灰无色系，越冰冷越刻板的环境越能刺激到她的创作灵感，不过三楼堆满了家人给她准备的礼物，各式各样，从小婴儿的到十五岁小姑娘的应有尽有，但柚柚虽然十五岁了，可看起来个头太小，发育不良，十五岁小姑娘的衣服她穿上一点都不适合，宋季同大手一挥，买！买新的！
　　柚柚卧室里的衣帽间里，属于十五岁小姑娘的东西全都撤了出去，佣人们来来回回跑，换上了适合柚柚尺寸的，老父亲问女儿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总之柚柚不喜欢的通通都要换掉！
　　柚柚却摇头，她没什么喜好，没什么喜欢，也没什么不喜欢，怎么样都可以。
　　因为怎么样都可以，所以从来不挑剔，别人为她做的决定，只要不会让她疼，她也都可以接受。
　　她自己是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但对深爱她的家人来说，柚柚一切不正常的反应，他们都会将这些归咎到钱春红一家人头上——如果不是在对方家里生活这么多年，如果不是被虐待这么多年，柚柚会变成现在这样子吗？
　　这还真是家里人冤枉钱春红两口子了，上辈子十五岁的柚柚还浑浑噩噩什么都不懂呢！
　　也比现在更单纯，更容易打动。
　　总之为了柚柚，宋家上上下下都忙活起来，两位老太太亲自跟营养师一起商谈柚柚的营养食谱，宋季同则在思考要如何哄着女儿去做身体检查，他下意识觉得柚柚不会喜欢医院那种地方。
　　柚柚把收到的礼物都摆在了床上，三楼除了卧室跟巨大的衣帽间，还有她专属的书房、视听室、琴房，琴房里摆着一架钢琴，据说是妈妈当年的最爱，已经很久没有人弹了，但却一点灰尘都没有，看得出来是被爱惜的。
　　柚柚不会弹琴，琴棋书画里她就占一画，其他的啥也不会，因此对钢琴也是兴致缺缺。
　　宋清鹤一直陪在她身边，根据调查，钱春红连送柚柚去读免费的小学都不愿意，也就是说柚柚一天学都没有上过，十五岁的她，对于这个世界的认知，就是无穷无尽的打骂与农活。


第11章 
　　刚回到家里的柚柚，没有人会希望她立刻取得什么成就，所有人的想法都是一样的，要把她养得健健康康白白胖胖，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柚柚要做身体检查。
　　但她很不喜欢那些冰冷的机器，也不喜欢医院，宋季同也怕吓到她，就想着先等几天，等柚柚在家里熟悉了再带她做检查。不然这么快从一个陌生的地方到另一个陌生的地方，柚柚愿意他这个当爹的还心疼呢！
　　回到属于自己的家里后，柚柚最常做的一件事就是发呆。她对任何事物都没什么太大兴趣，乖也是很乖的，却是一副行将朽木的乖，让人很难想象她这么点大的小女孩，怎么会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来。
　　就算一个人坐在窗边往外看，她也能出神地看很久很久。宋清鹤几乎二十四小时陪在柚柚身边，但他总归是要上课的，离暑假还有一个多月，他恨不得天天都留在家里看着柚柚。
　　柚柚回到家的第一天便在平静中度过，晚上睡觉时宋清鹤在她房间打地铺，柚柚在床上翻了个身侧脸看着他，他冲她笑：“睡不着吗？我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柚柚看向自己床头放的绘本跟童话故事，他们真的拿她当小孩了。
　　因为柚柚没有拒绝，宋清鹤便给她讲起了灰姑娘的故事，讲完了一个柚柚还是没睡，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他便又讲下一个，总之，他讲的故事都有一个中心主旨，那就是被欺负的好孩子，最后都会有骑士乘风破浪而来，好人有好报，坏人遭报应。
　　童话是无比美好的，但柚柚并不是真正的小朋友，她不相信童话。现实里没有灰姑娘也没有白雪公主，更没有拯救她们的王子，只有行走在刀尖上，最后化为泡沫无人知晓的美人鱼。
　　见柚柚闭上眼睛，宋清鹤还以为她睡着了，轻轻摸了摸她略显冰凉的小脸，心里有点着急，这室温已经是偏高了，她又盖着被子，怎么身上还是凉丝丝的？
　　给柚柚把被子掖好，宋清鹤才躺下去，他躺下去之后，柚柚就睁开了眼睛，她在心里无数次地呼唤系统，仍然没有得到答复，为此柚柚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已经很努力地接受他们了，为什么还是不算幸福呢？
　　带着这个问题，柚柚逐渐进入梦乡。
　　第二天一早迎接她的是来自爸爸的笑脸。
　　宋季同跟抱小孩儿一样把坐在被窝里揉眼睛的柚柚抱起来，她小小一只，又没什么重量，“早上好啊宝贝，肚子饿不饿？”
　　昨天晚上柚柚仍然是没怎么吃，柚柚低头看自己的肚肚，她也不知道饿不饿，反正没有叫，没有叫应该就是不饿吧？
　　她慢吞吞自己换了衣服，洗漱完毕走出来，小脸儿上还带着点水汽，宋季同拿着毛巾又给她擦了擦，动作轻柔，柚柚的小脸儿有一点点皴，那是在乡下风吹日晒导致的，抹上甜甜的护肤霜，整个人都散发着蜜桃般的香气。
　　楼下家里人都坐齐了，等着柚柚一起吃早饭呢！宋家是很有规矩的人家，孩子长到上学的年纪后，一般就不允许睡懒觉了，但柚柚是个例外，她想睡多久都可以。
　　看见围着餐桌坐好的一家人，柚柚难免有点慌张，她下意识朝宋清鹤看过去，宋清鹤充满鼓励地对她笑：“柚柚早上好，今天早上也做了很多种早餐，来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好不好？”
　　柚柚被宋季同牵下楼，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左手边是宋季同，右手边是宋清鹤，对面是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大家虽然都低头吃着自己的饭，可都忍不住偷偷看她，柚柚紧张地有点胃痛，她喝了一口粥，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吃得仍然不多，感觉就是意思意思，饿不死就成。
　　早饭吃得有点食不知味，柚柚对这个陌生的环境还是有点适应不了，她吃完早饭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把玩自己的兔兔印章，她很喜欢这个，基本随身带着，对于自己的礼物能够得到柚柚喜欢，虞外公可得意了，要不是被虞外婆拦着，他都想跑上去找柚柚说话！
　　柚柚玩着兔兔印章，突然听到有快速的脚步声传来，她眨了眨眼睛，把注意力从兔兔印章身上转移到门口，只见一个身长玉立的少年大步跨过门槛，只四下一看，就朝柚柚奔来！
　　柚柚：！
　　她受惊的样子也只是瞪大了眼睛，少年看见她，脸上止不住的都是笑容，宋清鹤甚至都没来得及阻止，就看见自家大哥一回来便跑到柚柚跟前，两手夹住柚柚腋下，直接把人举了起来！
　　柚柚呜哇一声，兔兔印章掉到地上，她被举得有点高，低下头正好跟少年对视。
　　如果说宋清鹤长得还有几分虞皖的影子，那么这个少年就活脱脱跟爸爸宋季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剑眉星目，俊美无比，而且力气很大，能把柚柚举高高。
　　柚柚无力地动弹了两下小腿儿，脸色微微有点泛白，少年满怀喜悦地看着她：“宝宝！终于找到你了！”
　　宋清鹤跟柚柚说过，他们还有个哥哥，这个学期被选中去国外做了为期一个月的交流生，时间应该还没到呢，结果人已经提前回来了，估计是知道柚柚被找到就立刻处理了学业上的事回家来了。
　　可是，宋清鹤说，哥哥是个不爱说话甚至冷冰冰的人，柚柚实在看不出他到底是哪里不爱说话，又哪里冷冰冰了。
　　不爱说话又冷冰冰的人会一回来就把她举得这么高吗？
　　风尘仆仆一得知妹妹被找到便结束手头事情回国的宋星延，还没来得及跟想了好些年的妹妹亲热一下，就遭遇了来自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的毒打。
　　老人家们拽耳朵的拽耳朵，揪头发的揪头发，还要当心他举不稳柚柚把人摔下来，宋星延刚把柚柚放下，就被亲爹一巴掌扇脑袋上：“多大的人了还冒冒失失的！吓到柚柚老子宰了你！”
　　好脾气的弟弟也一脸不赞同地看着他：“哥你怎么回事，你吓到柚柚了。”
　　宋星延一看，妹妹的小脸儿果然有点苍白，他连忙蹲下来，想握住柚柚的手，柚柚下意识躲开了，他露出失落的神色：“哥哥不是故意吓你的，哥哥是太高兴了，宝宝别生哥哥的气……对了，哥哥有给你带礼物！”
　　说着才想起被自己丢在门口的行李箱，好在管家陈叔已经帮忙拿了进来。
　　走的时候宋星延也拎了个箱子，那时候箱子里装的都是他的换洗衣服跟一些日用品，还有书本证件，现在可好，偌大的箱子里啥也没有，全是各种半截手臂长的洋娃娃！
　　一个个都非常精致可爱，价值不菲。
　　宋星延献宝般将洋娃娃送到柚柚跟前：“快看看，你喜不喜欢？要是喜欢，哥哥以后再给你买。”
　　柚柚看着眼前皮肤雪白嘴巴红润的可爱洋娃娃，拿了过来，在宋星延眼里，妹妹可比洋娃娃可爱多了！他原本看到洋娃娃的时候还觉得妹妹肯定会喜欢呢，但现在他觉得，妹妹照照镜子，应该就觉得这些洋娃娃一般般了吧？
　　“……谢谢。”
　　听到妹妹说话的宋星延眼睛都亮了起来，他在外人面前是不爱说话冷冰冰，但在柚柚跟前根本高冷不起来，“都是哥哥应该做的！”
　　柚柚抱着洋娃娃，宋季同把她掉的兔兔印章捡了起来放进她的口袋，一家人瞧见柚柚脸上的笑容，虽然很淡很淡，但确实是笑了，都有些压抑不住的激动。
　　宋星延回来的虽然晚了些，但宋清鹤已经将柚柚的事情跟他说过，他自然也看了柚柚的资料，趁着宋清鹤带柚柚去玩，他跟父亲坐在一起说着柚柚的事，宋季同是个很开明的父亲，从来不会隐瞒自己的孩子，因此对于柚柚当年的“被抱错”，无论是他还是家里人，都存着疑虑。
　　宋家名下有自家的私立医院，医疗力量雄厚，更是汇聚了国内外无数精英专家，对于虞皖当年的生产，两家人更是慎之又慎，防护的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这种情况下，生活在那么远乡下，甚至都没有来过帝都，在乡镇卫生所生孩子的钱春红，能把两个孩子抱错？
　　怎么，钱春红还会瞬间转移大法？
　　可惜的是当初没有人注意，直到虞皖出院后发觉女儿不对劲，这一验证，那个女婴果然不是她亲生的，本来身体就不好的她顿时大病一场，家里人一边找孩子一边照顾她，发现的太晚，有再多证据也被清除掉了，更何况对方做得不着痕迹，根本无从察觉。
　　宋季同找上门的时候钱春红还主动说抱错了，看她一家对柚柚的态度就知道，钱春红肯定早就知晓柚柚不是她亲生，那她是怎么知道的？据调查，钱春红一家好吃懒做，尤其是那朱富贵还有牌瘾，村里打牌赌的小，十块八块的，可长年累月下来，连家里地都不爱种的钱春红两口子，是哪里来的钱？


第12章 
　　身处囹圄的钱春红原本以为蹲牢已经够惨的了，没想到的是在蹲牢之后，她更是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那些“前辈”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理由收拾她打骂她，脏活累活她来干，还要挨打，这又不是外面，里头关押的都是女犯人，钱春红那套在农村大老爷们儿跟前一屁股瘫地上抓着脚脖子哭喊的招数在这儿通通不顶用。
　　进去没两天，她就被蹉跎的没个人样，本身年纪就不小，再天天挨毒打，面对这种现象，钱春红还试图求救，可狱警也不知怎么回事，就好像没看到一样，任由其他人欺负钱春红。
　　见狱警都不管，住在同一间牢房的女犯人们愈发肆无忌惮，钱春红畏惧不已，从来都是她吆五喝六的打骂柚柚，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成了被人踩在脚底的烂泥，真是不可思议。
　　在这种情况下，她又不是什么宁死不屈的志士，再想问她点什么就很轻松了。
　　朱富贵那边也是一样的待遇，宋季同亲自交代的好好“照顾”，可不能让他们就这么轻轻松松死了，怎么也得像他的宝贝女儿那样，在牢里待上个十五年才算赎罪对不对？不过朱富贵并不知道自家婆娘干了啥，从他嘴里，宋季同只得知了十五年前钱春红去镇上卫生所生孩子，结果回来之后抱了个女娃，一看就不是他们家的种！
　　那女娃虽然刚出生没几天，但嫩得很，已经能看出来很漂亮的双眼皮，皮肤雪白雪白的，朱富贵看一眼就觉得钱春红给自己戴了绿帽子，劈头盖脸一顿揍，才让本来没打算告诉他的钱春红说了实话。
　　——有钱人拿了十万块钱，要求跟她换个孩子，条件是她把这孩子带走，随便怎么处理。
　　朱富贵一听自己亲女儿去有钱人家享福了，一时间又是嫉妒又是兴奋，再看看钱春红要求换的十万块现金，立马不追问了，过上了每天打打牌吹吹牛的快活日子。
　　他所知道的就这一点，不过他也知道自己为啥落到今天这地步，来娣亲爸一看就不好惹，所以在警察审问他的时候，他再三表明自己在家里常常看不过媳妇大闺女欺负小闺女，要不是他护着小闺女怕不是要天天挨打，说养了这么多年不可能没感情，想求他们从轻发落，把所有的错都推到了钱春红跟朱招娣身上，至于他对柚柚起的龌龊心思只字不提。
　　能不能减刑不知道，反正这点猫哭耗子的慈悲无法打动宋季同，他才不管朱富贵到底是不是真的疼爱柚柚，总之身为男人，在柚柚前十五年的生命中扮演了“父亲”的角色而不称职，就已经注定朱富贵要遭殃。
　　钱春红一开始还死咬着不肯开口，可惜受不了几天罪就顶不住，如实招了出来，十五年前的事儿她记得也不太清楚了，当时她在卫生所刚生完孩子，怀孕的时候她爱吃酸的，肚子也是尖的，满心以为能生个儿子出来，结果又是个赔钱货，朱富贵在家里甚至都懒得过来看她。
　　钱春红躺在病床上抹泪，可是突然有个中年女人过来跟她搭话，钱春红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两人一拍即合。
　　于是钱春红把自己的女儿交了出去，一点都没犹豫，手上于是拿到了中年女人给的五万块定金，很快地，中年女人过没几天回来，把另外一个小女婴交给了她，让她随便处理，是送人也好养大也好甚至是丢弃也好，都无所谓。
　　钱春红什么也没问，她不关心那个，她只关心到手的这十万块钱。本来她是不想要闺女的，但既然能把闺女送去有钱人家当千金小姐，那当然也不错，她试着问对方的家世，想着以后老了养不活自己了还可以去找闺女，结果那中年女人却戒备心十足，什么都不肯跟她说。只看外表的话，人家明显就是城里人，出手又这样阔绰，钱春红怕问多了人家反悔，便答应了这事儿。
　　简而言之，她根本不算是幕后主使的人，只是被随机选中的一枚棋子。
　　小婴儿虽然刚出生没多久，但已经是白白嫩嫩，钱春红本来想把她丢了的心思也改了，带回去给口饭吃，随便养活几年就能换笔彩礼钱。
　　她也彻底贯彻了自己的这个想法，完完全全把柚柚当成奴隶在用，柚柚连说话走路都是自己学的，五六岁了话还说不好钱春红也不管，小小的柚柚站在板凳上煮饭炒菜，因为如果不做就会挨打。
　　钱春红心想，如果早知道会受今天这罪，她早把柚柚给丢了！免得查到自己身上来。她倒是挺配合，可是十五年前的事儿了，她的语言表达能力又相当一般，最后根据她的描述所画出的画像连她自己都说不好像不像。
　　总之线索在这里便断了。
　　宋季同怒不可遏，宋星延其实也想不通，为什么那人要抱走柚柚，而不是抱走清鹤呢？甚至抱走了柚柚还要填一个冒牌货进来？这行为也太令人费解，跟他们家有深仇大恨的话，直接把孩子抱走丢掉，不是更能刺激到他们吗？为什么还要弄个冒牌货回来？
　　一天不把那人抓出来，宋季同一天寝食难安，他对柚柚无比紧张，恨不得到哪儿都带着才安全，柚柚不管去哪儿身边都得有家里人陪着，其他人他不放心。
　　宋星延跟父亲谈完话才回房洗澡，洗去一身风尘仆仆，换了家居服去找柚柚玩。
　　宋清鹤正陪着柚柚在游戏室里堆积木，家里人都把柚柚当小朋友，给她准备的玩具也是洋娃娃积木一类的，柚柚没上过学，很多东西都不懂，宋清鹤还在网上买了小朋友用的识字卡片，打算回来给柚柚当老师呢！别人教他不放心！
　　游戏室的门没有关，宋星延没有打扰里面正在玩耍的弟弟妹妹，他薄唇含笑地凝视着盘腿坐在地上低头玩积木的柚柚，小姑娘撇着两条白嫩嫩的小腿儿，两只手拿着积木不紧不慢，看得出来她对色彩的把握与掌控极为厉害，光是从摆放来看，从颜色上已经能够完爆素来聪明的宋清鹤了。
　　“柚柚宝宝？”
　　柚柚循着声音抬头，看见哥哥宋星延，跟同为双胞胎的宋清鹤不同，柚柚对宋星延没有那种彼此亲昵的心灵感应，而是对他跟对宋季同等其他人一样，很安静很平淡，看一眼，低下头继续玩。
　　宋星延走进来，硬是挤在柚柚跟宋清鹤之间，开始大肆赞美起柚柚的积木摆放——虽然他没看懂柚柚搭的是个什么东西，但这完全无损于他的彩虹屁：“呀，这几个颜色放在一起可真好看！你怎么会想到把这几种颜色贴在一起的呢？哥哥觉得好有生活感，好鲜艳好热烈哦，柚柚宝宝真厉害！瞧瞧这完美的造型，瞧瞧这感染力十足的色彩，柚柚难道是天才吗？哥哥也想跟你一起搭积木，柚柚教教哥哥吧？实不相瞒，哥哥可是会穿绿衬衫红裤子的那种对搭配完全不擅长的人！”
　　柚柚停下手里的动作，幻想了一下宋星延穿绿衬衫红裤子的模样，不由得露出一排雪白的小牙齿笑起来。
　　宋星延万万没想到自己能把柚柚逗笑，瞬间激动：“真的真的，你看哥哥身上穿得啥。”
　　柚柚扭头一看，虽然不是绿衬衫配红裤子，但紫色的上衣配土黄色的长裤，也就是宋星延颜值逆天，不然换个人肯定是史诗级别的穿搭灾难。
　　“哥哥的审美异于常人，尤其是在颜色方面。”宋清鹤倾身凑在柚柚耳边小小声说。
　　柚柚有点不适应这样的亲近，微微耸肩，而后了然，怪不得呢，会夸她的积木摆的有生活感鲜艳又热烈还感染力十足，合着根本是不会呀。
　　不过宋星延虽然审美异常，但也清楚自己的问题，平日穿衣服也是极简风，这样不容易出错，虞外婆常常感慨这孩子一点没遗传到虞皖的艺术细胞，天生是个艺术绝缘体。
　　今天是为了讨妹妹高兴，他才自由发挥的。
　　柚柚笑了，宋星延就满足了。
　　他已经想好要怎么跟妹妹打好关系，虽然他刚才那一通彩虹屁夸得自己也不懂，但柚柚摆出来的积木颜色确实是很好看啊，他以后打算随便乱穿，然后找妹妹给自己搭衣服，甭管妹妹搭的好不好看他都穿！
　　柚柚捏着手里的积木，郑重地放了一块到宋星延手心，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他，问：“……我的爸妈，他们……怎么样了？”
　　宋星延正为那块积木开心，突然听柚柚这样问，他微微一怔，手指微动想摸摸柚柚的小脑袋又怕吓着她，最后还是温和地说：“他们不是柚柚的爸妈，他们是把柚柚偷走的坏人，坏人当然要交给警察叔叔来处理，所以他们现在已经伏法啦。”
　　他这么说是不想让柚柚知道父亲私下里的动作，可柚柚却以为是自己没有遭遇上辈子的事情导致钱春红朱富贵两口子逃过一劫。
　　只坐牢怎么可以？
　　柚柚低下头，那双天真干净的宛如小鹿一般的眼眸里，折射着阴郁的光彩。


第13章 
　　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悄悄伸过来，握住了柚柚的，头上也有一只温柔的手抚摸着头发，柚柚眨了眨眼睛，宋清鹤温声问她：“这些事情爸会解决的，柚柚只要开开心心的就好了。”
　　宋星延摸了妹妹的头正在暗爽，掌心下的小脑袋毛茸茸的，发量不少，但很细很黄很软，摸着感觉特别脆弱，而且还很长，他问柚柚：“柚柚宝宝，我们把头发剪一剪好不好？”
　　他用手比着长度，最后停在柚柚单薄的小肩膀上：“剪到这里就好了，再剪个刘海，柚柚一定会变得超级可爱！当然现在的柚柚已经可爱的让哥哥都无法呼吸了。”
　　说着还捂住胸口做出一副被可爱到晕厥的模样，顺便使了个眼色给弟弟，宋清鹤瞬间会意，兄弟俩同时捂住胸口，“被可爱光波打到了！柚柚救命！”
　　柚柚被他们两个逗笑，眼底的阴郁似乎不曾存在，像是放晴后的天空，纯净蔚蓝。
　　宋星延是真心觉得柚柚头发这么长不好，她的发质太差了，这么长的头发得吸收多少营养啊！就她这小身板儿，十五岁才一米四，说不定都没有一米四，浑身瘦得一点肉都没有，他碰她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生怕弄疼她。
　　柚柚点点头：“好。”
　　她愿意剪头发，但不愿意让陌生人帮自己剪头发，上辈子柚柚从来不管自己的头发，到最后已经长的很长很长，因为会掉进颜料里很难清洗，她就自己抓着剪刀胡乱剪，用系统的话说，剪得跟狗啃一样，奈何颜值过人，再丑的发型柚柚也顶得住。
　　宋星延立刻通知了全家人，大家齐聚一堂，客厅中间摆上一张椅子，宋星延找了一件自己的大T恤套在柚柚身上，然后全家人一起研究这个长度要剪到哪里最合适。
　　柚柚被洗了头发，乖乖坐着等待，她无所谓剪多短的，之所以留了这么长头发是因为没人管她，不过营养不良，长了这么多年，也就到大腿的长度而已。
　　她成长缓慢，无论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
　　最后这项神圣而艰巨的任务被宋季同抢到了手，他先是看了儿子们在网上搜索的教程，又弄了几顶假发试了试，然而当真的握住女儿的头发时，他的手还是抖了……抖得虞外婆忍不住说：“季同啊，要不我来？”
　　宋季同心说您老来您老也抖，那么大年纪了，万一手一抖，把他宝贝女儿的头发剪坏了怎么办？“放心吧妈，我能行。”
　　“爸，你抖得太厉害了。”宋清鹤语重心长地说。
　　宋季同瞪他一眼：“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插嘴！”
　　说着，他小心地捏着手里的辫子，细细的软软的，感觉稍微用点力气都能扯断，他谨慎地拿着剪刀比划半天，在扎起来的发绳下面，咔嚓一剪刀下去！
　　剪下来的头发被当成宝贝收了起来，宋季同拆开女儿的发绳，头发软软地垂到她的小脸上，他又拿着梳子轻轻梳了几遍，把参差不齐的地方修剪好，只是给个小姑娘剪头发，愣是让宋大佬出了一身汗，比开几个小时的国际长途会议都累！
　　但剪完头的柚柚超级可爱的！
　　她本身就长得好看，哪怕在乡下蹉跎十五年，照样掩饰不住美貌，剪完的头发只到肩膀，宋季同还给她剪了个齐刘海，愈发显得眼睛大大脸蛋小小，可爱到像是宋星延从国外带回来的洋娃娃变成了真人！
　　柚柚自带纯洁气质，用天使面孔来形容她绝不为过，家里人忍不住掏出手机对准她拍，宋季同四十来岁的人了，还拿着手机哄柚柚看镜头：“宝贝乖，看爸爸这里，看这里看这里！”
　　镜头下的柚柚不需要滤镜就是绝顶的可爱，宋季同觉得再多美好的形容词用在柚柚身上，也敌不过可爱二字。
　　他立刻把手机背景图跟锁屏全换成了柚柚，宋清鹤拿着吹风机给柚柚把还有点湿漉漉的头发给吹干，吹干之后头发显得很是蓬松，脑袋圆圆的，又引起一阵狂拍。
　　柚柚眨着眼，也不跑，只是看着宋季同，宋季同被看得有点紧张，还以为是自己一直拍女儿，导致女儿害怕了，连忙在柚柚身前蹲下来，保证自己的高度比她略低一点儿：“柚柚乖，爸爸吓到你了吗？是爸爸不好，你看，爸爸给你拍照片呢，咱们柚柚多漂亮呀，柚柚是家里的小公主！”
　　他拍下来的柚柚确实好看，主要是本人太上镜，要是上辈子柚柚肯露脸，可能名声会更加响亮。
　　但柚柚心里想的不是剪头发也不是拍照片，而是宋星延所说的，钱春红朱富贵两口子被抓起来的事儿。
　　她知道眼前这个自称是她爸爸，好像还很喜欢她的人会惩罚他们，可是柚柚觉得不够。她不信任宋季同，他现在这样喜欢她，是因为她乖巧听话、温顺可爱，如果她失去这样的特质，那么这份喜爱也就会烟消云散了。
　　人们的爱都是有代价、有理由的，爱会被消耗、会有高低贵贱，柚柚早就明白这个事实。
　　她伸出冰凉的小手，摸了摸宋季同的脸。
　　成年男人的脸与少年的又不一样，宋清鹤的脸是光滑细腻的，但宋季同的脸，尤其是下半张脸，虽然胡子刮得干干净净，但摸上去还是有点点刺挠，柚柚好奇地两只手摸了又摸，宋季同也不敢动，任由她摸，目光贪婪地在她身上流连不去，仿佛怎么也看不够。别说只是让女儿摸摸脸，就是柚柚要他跪下来给她当马骑，宋季同也会毫不犹豫！
　　柚柚的手特别小，凉丝丝的，体温也常年偏低，她有点惊奇地看着这个男人。
　　他都不生气的吗？
　　她摸了这么久，还拽了他的耳朵，他为什么不生气？这种时候不应该警告她要老实安分一点吗？
　　结果柚柚主动收回手，宋季同还笑眯眯地问：“要不要再摸摸？爸爸的耳朵特别软，你看，鼻子推上来，像不像猪八戒？”
　　他自己滑稽地推高鼻子，使鼻孔更加明显，柚柚眨眨眼，笑起来。
　　她一笑，宋季同就觉得自己如同在三伏天热得要死一身大汗的时候突然吃到一口在井水里冰镇了许久的西瓜，又甜又满足！于是他干脆推着鼻子学了两声猪叫，什么形象什么面子，那在柚柚面前重要吗？
　　柚柚这回是真的被逗笑了，她的笑点其实挺低的，宋季同对她这样没有底线，她的胆子也略微大了起来，伸手指了指宋季同的耳朵，宋季同恨不得自己再多长出一只手来，这样就可以两只手拉着耳朵一只手推着鼻子，学猪学得更像。
　　宋星延及时伸出援手，虽然向来不好说话脾气又暴躁的亲爸会做出这样的举动让人大跌眼镜，但一想想是为了逗柚柚笑，那就让人很嫉妒了——不就是学猪吗？他也会啊！
　　宋星延扯耳朵的力度有点大，柚柚感觉他都把爸爸的耳朵扯红了，连忙伸出手，把宋季同的耳朵捂进自己的掌心，然后抓住宋季同的手腕，不让他再继续推鼻子，宋季同鼻子很漂亮的，鼻梁高，侧面极为好看，推了这么久都红了。
　　柚柚垂着眼眸，轻轻揉了揉，没说话，但宋季同却感受到了她的温柔跟怜惜，心里比吃了蜜都甜：“柚柚心疼爸爸啦？没事儿的，一点都不疼，柚柚想不想看哥哥弟弟学猪叫？爸爸让他们学给你看好不好？”
　　柚柚抬起头，发现哥哥跟弟弟居然都没有拒绝的意思，反而还跃跃欲试，好像能把她逗笑是一件多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她摇摇头，试图脱掉身上用来剪头发套着的T恤，宋季同连忙制止她，用剪刀直接把T恤剪开，碎头发也都收集起来，柚柚刚出生没多久就被抱走了，不像是两个儿子，他们幼时的胎毛，宋季同都留着呢！柚柚的头发他也舍不得丢，一根都舍不得！
　　眼看这父子四人和和美美，暗地里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真坐不住了，他们也想跟柚柚多说说话，他们也能哄柚柚玩啊！不就是学猪？这个谁还不会了？
　　但柚柚好像有点困了，她打了个呵欠，宋季同立刻要送她回房午睡，经由大家商议决定，以后每天每人轮流哄柚柚睡觉并且给她讲睡前故事。
　　剪了头发的柚柚看起来更小，前两天晚上都是宋清鹤陪她，今天原本应该是宋星延，但他刚回来，宋季同以“柚柚可能对你还不熟”为由，强行抢走哄睡权。
　　柚柚被牵着手带回房间，只剩下父女两人独处时，她蓦地抬起头，冲着宋季同嫣然一笑。
　　这个笑容跟平时那种天真纯洁的笑完全不一样，太灿烂、太虚假了。
　　然而接下来柚柚说的话，才真正让宋季同头皮发麻，怒火从心头往上冒，理智尽失！
　　“爸爸，没有别人了，可以一起洗澡了。”
　　柚柚的声音轻轻柔柔甜甜，带着无尽的讨好，甚至主动伸出手来，要帮宋季同脱衣服！


第14章 
　　柚柚脸上还是那种很灿烂的笑，宋季同抓住了她的手，他用尽了毕生的自制力，才没有在柚柚面前情绪失控，尽管他已经因为柚柚这句话联想到了无数不好的事：“柚柚乖……你……”
　　“我一直都很乖呀。”柚柚的笑容就像是完美设定好的一样，连角度都没有改变。“我最听爸爸的话了不是吗？有人的时候不可以跟爸爸靠得太近，只剩下我跟爸爸的时候，就要服侍爸爸呀，女儿生来就是给爸爸用的——”
　　“柚柚！”
　　小姑娘眨着纯洁的眼眸，定央央地凝视着他，那眼神让宋季同这个成年男人都毛骨悚然，他并不是害怕女儿，而是害怕那个自己未曾触及但却真实存在的真相。
　　“爸爸不喜欢，我就不说了。”
　　从把柚柚接回家到现在，宋季同第一次听到她说了这么长一段话，他应该是很高兴的，可这段话里每一个都像是一把刀，无情地刺入他的心脏。
　　最可怕的是女儿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妥，她甚至认为这是很自然的，反倒是对不接受自己的宋季同，她才觉得奇怪。
　　“柚柚。”宋季同惊觉自己刚才太过大声，拼命调整了自己的表情跟语气，才用古怪到难以自控的声音问她，“柚柚为什么要这么说？爸爸是要保护女儿，照顾女儿长大的，不是会伤害女儿的，我不是告诉过柚柚，他们是坏人，是把柚柚从爸爸身边偷走的人，他们根本不是柚柚的爸爸妈妈，柚柚只有一个爸爸，那就是我，你看，我们长得多像啊！”
　　他拉着柚柚的小手，让她摸自己的脸，看着她脸上的笑，“柚柚，柚柚别笑了——”
　　这个笑容既灿烂又残忍，完美的像是画上去的一样。
　　“爸爸不是说，要笑起来才乖吗？不笑的话，爸爸会扫兴的。”
　　柚柚慢吞吞的，一个字一个字的说。
　　宋季同死死咬住牙，他几乎想要咆哮出声，却还是逼着自己温柔跟柚柚对话，哄着她：“为什么这么说呢？爸爸之前是说过什么让柚柚误会的话吗？”
　　柚柚歪了歪脑袋：“爸爸不是说，要跟我睡觉吗？”
　　宋季同脸上的微笑险些都要扭曲了！他轻柔地说：“爸爸不是说要跟你睡觉，柚柚是女生，爸爸是男生，女生跟男生是不可以一起睡觉的，柚柚记住了吗？”
　　柚柚没说话。
　　宋季同握住她一只小手，用最慈爱最柔和的声音告诉她：“柚柚很小很小的时候，爸爸不小心把柚柚弄丢了，这是爸爸的错，但爸爸是很爱很爱柚柚的，想把欠柚柚的都补回来，无论爸爸为柚柚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不需要回报的，柚柚只要每天快快乐乐的就好了。柚柚乖，你不是困了吗？爸爸给你讲《了不起的狐狸爸爸》的故事好不好？”
　　柚柚没听过这个故事，她乖乖在床上躺下，宋季同把被子给她盖好，从床头取了一本童话，用自己这辈子最生动的口吻给柚柚念起来。
　　“山谷里有三个饲养场。三个饲养场的场主经营得不错。他们都是有钱人，但也都是卑鄙龌龊的家伙……”
　　《了不起的狐狸爸爸》很短，宋季同声音低沉富有磁性，念得声情并茂，偶尔还会给柚柚讲一些她不理解的词语，可是讲完了之后，柚柚并没有很高兴，也没有被触动，她只是安静地躺在那儿，闭上了眼睛。
　　宋季同温柔地抚摸着女儿的头发，细细软软的发丝在他掌下温顺又乖巧，他低下头，在女儿额头上吻了一下：“柚柚的狐狸爸爸找到柚柚了，以后也会像童话里的狐狸爸爸一样保护柚柚、爱柚柚，永远陪着柚柚，一家人在一起，过幸福快乐的生活。”
　　柚柚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她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就没有再说话。
　　宋季同一直陪了她好久，直到柚柚真的睡着了，他才轻手轻脚地起身，走出房门。
　　房门掩上的一瞬间，宋季同整个人气场都变了。
　　如果说在柚柚卧室，给柚柚念童话哄她睡觉的宋季同是和蔼可亲的好爸爸，那么此时此刻怒火滔天的他，浑身气势凌厉眼神冰冷，俨然是那位令人听了名字都要闻风丧胆的大佬了。
　　他的女儿，他跟虞皖的女儿，本该在家人的爱里长大的女儿，在那样的地方生活了十五年，受尽虐待，朱富贵居然还敢对她做出那种事！
　　他要让朱富贵生不如死，绝对、绝对不放过他！
　　宋季同少见的怒火令家里其他人也有些不安，他没有瞒着，柚柚的反常显然并不只是身体上的，从言行举止到思想观念，柚柚都异于常人，她是病态的、不健康的，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以为坐牢就没事了？
　　世界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在柚柚陷入梦乡时，她的家人们已经彻底被气疯了！
　　柚柚又做了上辈子的梦，那时她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连自己的命运都被别人捏在手里，浑浑噩噩地活着，从来不去想明天——因为明天也会如今天一样痛苦难过，怎么活都是一样，喜怒哀乐便没有了意义。
　　有时她也分不清到底是别人的错，还是自己的存在本身便是错误。钱春红与朱招娣总不吝用最恶毒最龌龊的言语咒骂她，柚柚时常想，既然这么恨她，为什么又要把她留在家里？明明她已经很努力很听话地在干活，为什么总是挨打呢？
　　她整个人在这样畸形的环境中也变得不正常起来，柚柚不喜欢挨打，柚柚要让欺负过她的人都去死。
　　是的，欺负她的人都要去死，不爱她的人也该去死。
　　她一个午觉睡了两个小时，醒来的时候身边没有爸爸跟哥哥，弟弟也不在，只有奶奶跟外婆。
　　她们的眼睛都是红通通的，看到柚柚醒了，甚至都不敢太过靠近，虞外婆先问：“柚柚醒啦？饿了没有？渴了没有？外婆给你洗了好多水果，有甜甜的草莓哦，咱们去吃一点好不好？”
　　宋老太太也满怀期待地看着柚柚，她手里还拿着织了一半的小衣服，应该也是给柚柚做的，“对对对，奶奶还给你买了小蛋糕，奶油的，可好吃了，咱们快去吃，千万不能给你哥哥弟弟留着，全都给我们柚柚吃！”
　　柚柚掀开被子，宽松的睡裙愈发显得她个头娇小，只到肩头的发略微有点凌乱，她踩上拖鞋，又变成了那个乖巧内向不爱说话的柚柚。
　　老太太们亲自护送小孙女去洗手间，俩人一边一个在门口守着，柚柚很乖地让她们一人握住一只手带下楼，楼下两个老爷子正在下棋，看到柚柚也是笑容满面。
　　不管小孙女经历过什么，她的家人永远不会把愁苦与担忧带给她，在她面前所有人都是温柔又快乐的，他们希望柚柚有一天也能像这样快乐，无论那一天来得多迟，他们都会等。
　　趁着宋季同父子三人不在，老太太们把准备好的小零食小甜点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她们上了年纪后也没闲下来，现在正商量着还一起报个烹饪学习班呢，以后天天给柚柚做好吃的。
　　柚柚乖乖坐在两个老爷子之间看他们下棋，老爷子们下的是围棋，爷爷白子，外公黑子，虽然心里极度想跟柚柚多说说话，可是她怕生，老爷子们只好故作认真下棋的样子，状似平常地跟柚柚闲聊：“你弟弟清鹤可是九段棋手哦，去年还拿了世界围棋锦标赛冠军，他的房间里摆满了奖杯跟证书，大家都说他是天才棋手呢。”
　　柚柚睁大了眼。
　　这可爱的模样让老爷子们心里甜丝丝软绵绵，恨不得跟她说更多，下棋是他俩的爱好，结果宋清鹤很小的时候就对围棋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并展现出了惊人的才能，这让家里人认识到了他在这方面的与众不同，虞老爷子亲自带他去拜了围棋大师姜则为师，在围棋界，宋清鹤是名号响当当的天才。
　　柚柚盯着棋盘上看，虞外公顺势把话题从她感兴趣的宋清鹤引到自己身上，“你别看外公现在年纪大了，外公读过的书可多了！等等外公把自己出的书都送来给柚柚看好不好？外公亲自教柚柚读书，包准柚柚比谁都学得快！”
　　宋老爷子一听，有点着急，“爷爷教你怎么赚钱！”
　　虞外公脸一拉，“钱哪有知识重要！钱能买来知识吗！”
　　宋老爷子勒着脖子喊：“钱能吃饱饭！知识能吃饱饭吗！”
　　“当然能！”虞外公得意洋洋，“一个人如果只是吃饭喝水的活着，不注重精神世界的培养，那跟咸鱼有什么区别？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知识就是力量！读书能明事理辨是非，你光用钱能吗！”
　　两个老爷子一言不合就吵架，吵到最后连老太太们都瞧不下去了，宋老太太过来吼：“你们俩再吵给我出去吵！谁敢吓到我的柚柚乖乖，看我不教训你们！”
　　老太太年轻时雷厉风行，老了更飒，老头儿们一被吼，瞬间老实。
　　然后异口同声喊：“柚柚选爷爷/外公！”


第15章 
　　柚柚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小眉毛皱了起来，宋老太太一把搂住小孙女：“柚柚乖乖，咱们不理这俩糟老头子，走，奶奶给你准备了好多好吃的~”
　　虞外婆笑着朝柚柚招手，俩糟老头子还不肯放弃，追着过去找柚柚说话，哄柚柚跟他们学这个学那个，这种众星捧月，被当做大宝贝的感觉让柚柚很开心，杏眼微微眯了起来，虞外婆坐在她身边细心地给她剥柚子，上面白色的脉络都清理的一干二净，喂到柚柚嘴边。
　　柚柚啊呜一口咬住，酸酸甜甜的柚子特别好吃，虞外婆笑得眼睛都弯成月牙，又拿一瓣柚子蘸了炼乳，柚柚睁大了眼睛，显然这甜蜜的味道她很喜欢，甚至还偷偷伸出手指，抹了一点炼乳放到嘴里。
　　宋老太太把自己买的小蛋糕在柚柚面前一字排开，都很小，只有柚柚的巴掌大，但口味丝毫不重复，家里人都不知道柚柚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就算问，柚柚自己也回答不出，所以每一样都要让她尝尝，那样的话柚柚就会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了。
　　显然，她很喜欢甜食，越甜越好，再甜她都能吃得下。
　　饱满新鲜的草莓是鲜艳的红，蘸了炼乳吃简直美味到味蕾爆炸，柚柚吃东西很体面，不吧唧嘴也不狼吞虎咽，文雅秀气的令人吃惊，之前煎熬清苦的十五年，并不能掩饰小公主的光芒。
　　就是太瘦了，瘦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心疼不已。
　　她肚子小，吃得也不多，蛋糕每种就只尝了一口，柚柚本身觉得这样的行为不大好，可奶奶一点都不介意，所以柚柚用小勺子每一块蛋糕都挖了一口，比起略带苦味的巧克力，她明显更喜欢草莓奶油，甜甜的最好了。
　　奶奶跟外婆还给她织了小披肩，家里常年开着中央空调，温度适中，但还是怕柚柚受凉，羊毛线织就的小披肩柔软又保暖，这大小是小孩子的尺寸，柚柚穿起来居然还稍显大了一点，她的肩膀十分单薄，半点肉都没有，老太太们给她穿披肩的时候，手指碰到她都不敢抬用力，生怕那脆弱的小骨头感到疼痛。
　　柚柚穿上披肩后，继续去看两个老爷子下棋，俩人平时下棋就争个你死我活，虽然家里有个天才棋手，但老爷子们的水平嘛……常年只跟彼此下，有道是跟臭棋篓子下棋越下越臭，就别指望他们水平能有多高，属于业余选手里的非专业水平。
　　一边下，一边还故作高深地跟柚柚讲围棋规则，老太太们一左一右围着柚柚，柚柚坐在那认认真真地看，她都听懂了，俩老爷子的棋还胶着，真可谓是势均力敌的对手，下的那叫一个有来有往。
　　柚柚也能定得住性子，她看着爷爷跟外公下棋看了半天，突然伸出小手，拿了一颗黑子落下，外公也不生气，向来严肃的脸上是淡淡的笑——自打先前笑得太过灿烂吓到柚柚被老伴儿教训一顿后，他再对着柚柚就不敢笑得太热烈，毕竟没啥感染力，还挺吓人。“柚柚也想玩呀？外公教你好不好？”
　　说完心里暗爽，嘻嘻，比老宋头快了一步说出来！
　　结果跟他掰头了大半辈子的老宋头一直没出声，虞外公扭头看过去，就见宋老爷子一脸呆滞，他朝棋盘上一看，嚯，这才看出来柚柚那颗黑子不是胡乱放的！本来战况激烈又平庸，谁都不让谁，谁也没法赢谁，可柚柚这颗黑子一放，场上战况瞬间就不一样了！黑子立时压倒白子一头！
　　虞外公得意极了：“柚柚果然更喜欢外公！”
　　宋老爷子眼巴巴地朝柚柚看，“宝宝，你不帮着爷爷吗？爷爷跟你一样啊，爷爷也姓宋！咱们才是一家人！”
　　虞外公一听他挑拨离间立刻怒了：“柚柚也能姓虞！”
　　宋老爷子得意道：“不好意思，柚柚刚回家，我就让季同把她户口给落实了，现在我们柚柚姓宋，叫宋柚柚，嘻嘻。”
　　虞外公：？
　　眼见两人又要吵得不可开交，老太太们怕吓到小柚柚，正要骂人呢，却发觉柚柚并不害怕，而是又拿了一颗白子放上去，老太太们对围棋也只是因为宋清鹤的原因做过了解，水平不怎么样，但基本能看懂，虞外婆是搞艺术的，骨子里自有一股浪漫天性，这一看可不得了，柚柚厉害着呢！
　　两颗棋子，让整个棋盘的局势瞬息万变！
　　她惊奇地看向小外孙女，小姑娘居然还能自己跟自己下棋，这下彻底把老爷子老太太们看呆了！
　　他们已经做好了柚柚发育不健康的准备，事实也的确如此，她的反应、语言、思想都异于常人，这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调养，他们也有足够的时间与爱来陪伴，可谁也没想到柚柚居然这么聪明！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她仍然如此聪明！
　　慧极必伤，太聪明的人太清醒，太清醒，受到的创伤就太难平复与遗忘。
　　柚柚也不说话，自己玩起围棋来，她的左手是黑子，右手是白子，自己跟自己下棋，玩得不亦乐乎，直接把爷爷外公看傻了！
　　到最后也没分出个胜负，柚柚有点失落，松开了手，俩老爷子顿时也不吵架了，脸不红了气不喘了整个人都有劲儿了！虞外公是风雅之士，又是国学大师，琴棋书画里精通的是书法，还会刻印章，认识许多业内知名的大师，他立刻打电话找人来宋家，不多说了，外孙女这盘棋必须裱下来！他要当成宝贝存着！
　　可宋老爷子也想要啊，于是先前暂时休战的两人又开始吵，谁也不肯让。
　　柚柚眨巴着眼睛看他们吵，宋老太太把她搂进怀里，捂住她的小耳朵，吼：“吵什么吵！给老娘滚出去吵！吓到我柚柚乖乖老娘扒了你们的皮！”
　　如此凶悍暴躁，立刻镇压住了两个老爷子。
　　柚柚不害怕啊，她觉得看他们吵架还挺有趣的。
　　宋家父子三人不在，柚柚跟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的感情急剧升温——虽然是单方面的，她只是被动接受而已。
　　现在的她当然很讨人喜欢，漂亮乖巧又聪明，纯洁的像是小天使，不闹腾不任性，又在外面被错待十五年，家里人自然会疼爱她，想要补偿她，柚柚也不会露出自己阴暗的一面被他们看，那样的话，爱与愧疚会很快被消磨光，没有人会喜欢上辈子的柚柚，那是藏在黑暗中自我伤害的小怪物，人们喜欢的是小天使，小仙女，小公主。
　　没有人会喜欢小怪物。
　　小怪物收起獠牙与利爪，乖乖的不惹人生气，她要这些爱根深蒂固滔滔不绝，就不会在一开始表现出不好的一面。
　　柚柚咧开小嘴笑起来，她长得非常漂亮，但比起漂亮，更多的是纯洁，就是那种看了一眼都会以为是天使的纯洁，干干净净，黑白分明，这样的外表与她的内心形成了极大的反差，纯洁的气质几乎盖过了容貌上的美丽，非常具有欺骗性。
　　柚柚一笑，其他人也高兴起来，柚柚的喜怒哀乐牵动着他们的喜怒哀乐，而柚柚非常喜欢这种别人的情感被自己左右的感觉。
　　爱属于她，她要怎么处置，爱她的人都没有怨言，心甘情愿才对，不是吗？
　　老爷子们还掏出手机对着棋盘拍拍拍，柚柚也有手机，她不大会用，因为上辈子她也对这些智能电子产品不感兴趣，在人人离了手机不能活的年代，柚柚是可以一个月不用电都无所谓的人。
　　但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显然不是，他们都跟得上时代，特别潮，而且疯狂喜欢发朋友圈，老爷子老太太们一辈子阅人无数，好友列表数不清，又都是德高望重的人，一发朋友圈炫耀，点赞评论数不清，看到别人夸柚柚他们就高兴，要不是柚柚身体不好，他们早就为她举办一场盛大的宴会，将她介绍给所有人！
　　让别人知道，他们家的小公主回来了！
　　小公主柚柚坐在地毯上被虞外婆搂在怀里教她识字，让虞外婆吃惊的是，柚柚虽然没上过学，但很多字都认识，即便是不认识的，给她写上注音，她也都能读出来，简单的加减乘除她也会算！
　　“柚柚，你是怎么学会的？”虞外婆惊喜地问，捧着外孙女的小脸，看她亮晶晶的大萌眼，心头的爱意澎湃不绝。
　　柚柚软绵绵地回答：“姐姐上学，回家做作业，我就会了。”
　　她说姐姐，老太太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说的是乡下那对夫妻的亲生女儿，叫朱招娣的，平日里对柚柚满是嫉妒，小小年纪就无比恶毒，天天算计着把柚柚卖给人当媳妇换钱。
　　她摸摸柚柚的脸蛋：“那是坏孩子，才不是柚柚的姐姐呢，柚柚只看她做作业就会了吗？”
　　柚柚在她手心点点小脑袋。
　　对柚柚来说，学会这些基础的知识不要太简单。朱招娣大抵是遗传不好，又姓朱的缘故，简直人如其姓，是个脑子不灵光的猪头，简单的九九乘法表都背不会，上了二年级，一年级的拼音就忘光了。
　　这种脑子，也难怪钱春红让她初中辍学。


第16章 
　　柚柚一直觉得朱招娣是个很有趣的人，你说她聪明吧，她笨到九岁了都不会背乘法口诀，每次考试连六十分都考不到，去学校纯属义务教育被强迫的，一翻书就头疼脚疼肚子疼不想念，让她学习跟要她命一样。
　　可你要说她笨吧，她在吃跟偷懒上又似乎天生比别人多了十七八个窍儿，无论钱春红吩咐她干什么，她都能绞尽脑汁地糊弄过去，还无师自通的学会了欺负柚柚。
　　那样的人，确实是该一辈子生活在烂泥里，一家人烂到一起去。
　　朱招娣成绩这样差，对课本自然也不会爱惜，少页缺页那是正常的，有时候去了学校书都找不到，学的一塌糊涂，她还总喜欢跑到柚柚跟前来炫耀，因为虽然都是钱春红跟朱富贵的女儿，可朱招娣能去上学，柚柚就只能在家里干活，这大概是朱招娣人生中为数不多的能跟柚柚炫耀的事情。
　　可惜她实在太不争气，小学读完，初中没上一年，钱春红就不让她读了，柚柚虽然听话又勤劳，该干活的时候不含糊，可家里有地，柚柚一人干不完，还不如让朱招娣回家来呢！反正她在学校也什么都学不着。
　　朱招娣做梦都没想到，柚柚不去学校，学得都比她好。
　　不过柚柚还是很机灵的，上辈子的她虽然不懂为什么同是女儿，她却比朱招娣更不受待见，但她从不表现自己聪明的一面，每天都是老老实实唯唯诺诺，直到她逃走，钱春红一家都不知道她识字。
　　逃走后遇到系统，系统没什么太大的本事，但教柚柚读书写字却不在话下。
　　虞外婆又感到高兴，又感到难过，虞家是书香世家，祖上还出过一位名满天下的大儒，读书修身养性，这一直是虞家的家训，柚柚这么聪明，她高兴，可一想到柚柚经历过什么，她又止不住的心疼，真是恨不得替柚柚受苦。
　　家人们会永远无条件地爱她，同样的，也希望她能够见识到这个世界有更多的一面，生活并不仅仅是苦楚，还有鲜花和明天。柚柚的十五年人生太过灰败枯燥，她需要快乐一点。
　　如果说柚柚是在见识过大千世界后，仍然喜欢一个人默默发呆，那么家人们自然会保护着她、纵容着她，就算老一辈的都没了，柚柚还有哥哥跟弟弟，总有人能护着她的，可她都没有真正走进这个世界，又怎么能放任她孤独？
　　按照本来的计划，家里是想给柚柚请专业的老师来教导，可是就目前来看，普通的老师可能无法胜任柚柚老师的工作，宋家的两个男孩儿都特别聪明，柚柚比起他们丝毫不差！
　　“柚柚，以后每天跟着外婆一起读书好不好啊？”虞外婆柔声说，轻轻掐了掐外孙女的小脸，柚柚很白，虽然风吹日晒，仍旧没有落下村子里女人特有的干燥暗黄，又因为年纪小，皮肤并不算太差，这两天吃好睡好，焕发出动人的光彩，白白嫩嫩的一张小脸，讨人疼极了。“外婆可以教柚柚读书、弹琴，只要柚柚喜欢，外婆都可以教。”
　　“外公！外公也可以！”虞外公连忙凑过来，“外公能教柚柚写大字！还能带柚柚去看书画展览！去逛博物馆！”
　　宋老爷子听着觉得不爽：“什么书画展览博物馆，那是小姑娘应该去的地方吗？到里面连说话都不能大声，柚柚跟爷爷去游乐园！爷爷带你坐过山车跟摩天轮！爷爷带你去动物园海洋馆玩！别听你外公的，书画展览会博物馆有什么好看的啊！全是一群糟老头子在那附庸风雅！”
　　最后一句已经上升到了人身攻击的程度，虞外公眼一瞪：“你说谁附庸风雅？你这个满身铜臭钻进钱眼子里的老奸商！”
　　“说的就是你！只会死读书的老书呆！”
　　老奸商跟老书呆吵起来没个完，虞外婆又性情温柔，她只好捂住小外孙女的耳朵，但柚柚却伸出手抓住她的手拿了下来，显然很喜欢看爷爷跟外公吵架，这种为了她争风吃醋，把她当成中心的感觉柚柚超喜欢的！
　　等宋老太太过来，两人瞬间闭嘴，上了年纪后跟老小孩似的，越来越活回去，宋老太太没少骂他们。
　　这边其乐融融，那边钱富贵晕头转向被戴上头套塞进了警车，不知道坐了多久，颠簸的他整个人都要散架了，才得知自己被转到了帝都监狱，除了他之外，钱春红也被转了过来，两口子只匆匆打了个照面，连话都没能说上一句便被分开关押，钱富贵被关进一间审讯室，由于头套还戴着，所以除了那个冒着红点的摄像头，他什么都感觉不到。
　　这里没有人，也没有声音，更没人搭理他，他在里头慌乱失措无比害怕，直到噔的一声，审讯室灯亮了，头套被一把抓下来，太久没见过光亮，朱富贵的眼睛一时无法直视，眯起来好一会儿，才看见眼前站了三个人。
　　一个成年男人，跟两个少年。
　　除了那个面色冰冷年纪稍大的少年外，另外两个朱富贵都见过，正是那天来家里把柚柚接走的父子俩！当时他居然听信自己婆娘的话，想问人家要好处，结果被人整的生不如死，被判蹲牢已经够惨的了，到了牢里也是人人欺压，他现在浑身都是伤！
　　朱富贵看这三人表情，感觉不安，干笑：“我、我都知道错了，您几位就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这种人计较，不值当啊！好歹我也被来娣叫了十几年爸——”
　　他不说这个还好，说了直接引爆了宋季同父子三人的怒火！
　　他们在公安局坐着等人把朱富贵带到帝都来，说一千道一万，都没有亲自揍这个畜生一顿来得爽快！
　　宋家人都有运动健身的习惯，宋季同年少轻狂时更是打架的一把好手，那拳头可真不是盖的，沙包都能叫他打碎，更何况是外强中干的朱富贵？
　　宋星延虽然没打过架，但也有跟着老师学习防身术，宋清鹤同样，父子三人围着朱富贵一顿痛殴，完全没把这个人当人，心里的愤怒、悔恨、愧疚，交织在一起，尽数发泄在了朱富贵身上！
　　可怜朱富贵被打得不成人形，一开始他还在地上滚来滚去大喊有人打人，喊警察不作为，时间一久他也明白了，来娣这亲爸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他弄到帝都来，还敢在公安局里打人，这么久了警察一声不吭，他也不知道为啥这父子三人这么恨自己，被揍得跟条狗一样涕泪横流求饶：“不是我的错啊！是我媳妇把人带回来的！跟我没关系啊！不是我偷的小孩！别、别打了……求求你们别打了……”
　　然而他的求饶并没有换来那父子三人的仁慈，待到他们收手，朱富贵已经没了人样，浑身上下都是血，脸部变形到看不出来五官长在什么地方，宋季同收回去的拳头上甚至还在往下滴滴拉拉着热气腾腾的鲜血，宋星延跟宋清鹤的手指骨节也都因为用力过猛有着或轻或重的擦伤，可惜他们的愤怒完全没有消失，一点都没有！
　　想把这个人碎尸万段，挫骨扬灰！可是又不能这么弄死他，那实在是太便宜朱富贵了，他以后得日日夜夜活得心惊胆战，他一定会后悔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至于钱春红也没讨得了好，朱富贵固然可恨，钱春红也没好到哪里去，她被转到帝都监狱后，日子比之前更惨，明明其他犯人被打得半死的时候狱警总会及时赶到，惟独她挨打，头被摁进蹲坑、被人硬生生拔掉指甲、被尖锐的塑料片划过皮肤——狱警们像是聋了一样！无论钱春红多么大声地喊救命，都没有人理她！
　　一旦她想自杀，他们又都出现的很快，钱春红死也死不了，活也活不好，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不明白？受的这些罪，都怪她当年贪财，才落得这个下场！
　　她又悔恨自己当初为何不听那人话，要是早早将柚柚丢了，哪里有今天这些事？她还不是拿着钱每天逍遥自在！
　　现在可好，遍体鳞伤，日日夜夜受尽折磨！
　　这两口子在监狱里活受罪，宋季同犹觉不够，他让人密切盯着这两人，决不能让他们死了，也不能让他们好过！私底下又继续让人查，当年到底是谁把他的宝贝女儿抱走！等他找到罪魁祸首，他发誓，一定会好好地“招待”对方。
　　用尽他全部的力量“招待”。
　　父子三人回到家，神色一如往常，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为了哄柚柚，三人还买了小礼物。
　　宋季同买的是花，宋星延买的是兔子玩偶，宋清鹤则买了草莓冰淇淋。
　　三人的手都受了伤，虽然极力掩藏，但柚柚还是看到了。
　　她知道自己在那么说之后，一定会勾起宋季同的怒火，钱春红朱富贵就别想好过，他们给她出气，说明他们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所以柚柚毫不吝啬地对他们绽开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这是奖赏。
　　作者有话要说：　　周四V，也就是后天，当天有万更掉落，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17章 
　　得到了柚柚的笑，宋家父子三人心里真跟喝了蜜一样甜，纷纷献宝般将自己买的礼物送到柚柚跟前，柚柚首当其冲选择的，自然是宋清鹤买回来的草莓冰淇淋，至于花跟玩偶，她不喜欢也不讨厌，柚柚很爱吃甜的，不过冰淇淋有点太凉了，虞外婆担心她会肚子不舒服，所以看着柚柚吃了几口就想把冰淇淋收走。
　　结果柚柚却用那种乖巧的眼神看着她，老爷子们跟宋家父子三人，也都帮忙柚柚一起看，老太太没办法，只好又把冰淇淋放回去：“只准再吃一口啊，就吃一口，不能多吃，不然会肚肚疼。”
　　他们下意识将柚柚当成小朋友，说话方式也跟哄小孩儿一样常用叠词，柚柚挖了一勺冰淇淋放进嘴里，冻得身子抖了一下，看得宋季同大为心疼，原本还想求着虞外婆多给宝贝女儿吃几口，这下也不要了，直接让人把冰淇淋拿走，哄着柚柚明天再吃。
　　柚柚回味着嘴里甜丝丝的味道，虽然没有坚持要，但视线一直追逐着逐渐离她远去的冰淇淋。
　　那小模样，乖巧中透着渴望，铁石心肠的人见了都无法硬气。
　　所以宋季同干脆不看柚柚，这样的话就不会心软了。
　　他又回柚柚身边逗她开心，宋星延与宋清鹤，一大家子都围着她，柚柚伸出小手，拽住了宋清鹤的，少年的指节处有多处破皮血丝，虽然已经处理过，但仍然很明显，他刚才一直藏着掖着，手都没拿出来，可柚柚还是感觉到了。
　　哪怕宋清鹤再如何努力抑制，他的愤怒、怨恨，仍然诚实地传达到了柚柚心中，这是柚柚从没感受过的痕迹，她没有爱过人，也没有恨过人，对待钱春红一家，自始至终也是将他们当做令人作呕的垃圾，想要“处理”掉。
　　他的情感是因为她才迸发的吗？柚柚盯着宋清鹤手上的伤口看，抬起头。
　　宋清鹤脸一红，跟亲爸亲哥一起揍人是很爽，但父子三人里他力气最小，也最斯文，所以手上的伤最重，他在心底暗暗决定以后要多多运动健身，朱富贵一没法还手的都揍成这样，那以后要是有人想欺负柚柚，他还怎么保护她？
　　“没事，不小心蹭到了，一点都不疼。”宋清鹤柔声安慰，“你别碰我的手，抹了药的，很难闻。”
　　柚柚没有听他的话，至于宋季同跟宋星延，早把手揣兜里去了，不给柚柚看。
　　他们什么都不想让柚柚知道，只想她快快乐乐的生活。
　　老爷子们见状，连忙跟宋季同父子分享他们不在的时候柚柚是怎么自己跟自己下棋的，说得那叫一个天花乱坠，最后还总结道：“咱们柚柚要是好好培养，指定比清鹤更厉害！清鹤啊清鹤，你可得有点危机感，这天才棋手的名号说不定都要换人了，马上就换！”
　　宋清鹤笑出声，问柚柚：“我教柚柚下围棋好不好？围棋很好玩的。”
　　柚柚摇摇头，她不想学。
　　宋清鹤无比失落：“围棋真的很有趣的，能够锻炼思维能力，还能锻炼心态……围棋真的很有趣的！”
　　奈何他说出了花儿，柚柚也不想学。
　　她只喜欢画画，她的全部生命力与灵魂都倾注在了画笔上，其他没有什么能吸引她的东西，也许柚柚会觉得有趣，会想玩，但那只是短暂的好奇，见识过之后，她便会很快丧失兴趣。
　　惨遭柚柚拒绝的宋清鹤蹲在角落画圈圈，宋星延快要笑出声，大人们聚集在一起商量，柚柚这么聪明，一定要好好教，外公外婆当仁不让，表示他们都是教授学者，就应该他们来教！爷爷奶奶就说你们教的都是成年学生，柚柚才多大，行为举止又像个小朋友，当然得是更专业的老师更合适！
　　宋季同作为中立人，当亲爹亲妈跟岳父岳母齐齐要求他站队的时候，他灵机一动：“您几位在这争来争去有什么用啊，能争出什么结果来？要我说，还是得看柚柚，柚柚想跟谁学，那就跟谁学，不然外头那老师再专业，柚柚不喜欢也不成，您几位再厉害，柚柚没兴趣，那也不成不是？”
　　老爷子老太太们一听，这话说得还挺有道理，不管怎么说，柚柚才是最重要的，他们在这儿争来争去根本没意义。
　　于是一窝蜂挤到柚柚跟前，各执己见，都希望柚柚能跟自己学。
　　柚柚正被哥哥拉着手讲故事，突然被围起来，她眨眨眼，很博爱地说：“都学。”
　　“咱们柚柚真有出息！”宋老爷子竖起大拇指，“你哥哥弟弟跟两只笨蛋似的，学了一样其他就不学了，没出息！”
　　没出息的两只笨蛋默默无语。
　　“那咱们慢慢来。”虞外婆笑得眼角皱纹都出来了，“柚柚想不想要专业的老师来教？我们可以把老师请到家里来，在书房教柚柚。”
　　柚柚低着头，不大想要什么专业老师，她不喜欢陌生人。
　　“我教柚柚不行吗？”宋清鹤认真地说，“柚柚在想什么我都能感觉到，我可以教她。”
　　“我也可以。”宋星延道，“我跟清鹤轮流来，反正马上就要暑假了，平时的话外公外婆可以教柚柚，等暑假了我跟清鹤教她，或者我们现在请假也行，期末考不错过就可以了。”
　　柚柚却说：“不请假。”
　　原本正想赞同长子发言的宋季同秒变脸：“一点都不认真学习，好好上学说请假就请假？真是一点都不懂事！看我们柚柚宝贝多乖多贴心啊！还舍不得你们俩请假！”
　　宋星延：？
　　作为一家之主，宋季同直接拍板定案：“以后就这样，平时白天呢，柚柚轮换着跟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学习，等暑假，就换星延清鹤，不过每天学习很辛苦，所以只学半天，剩下的半天要让柚柚玩得开开心心，每个礼拜周六周日不学习。”
　　柚柚对此毫无异议，随便安排，宋季同是个执行力很强的人，他还制定了一张计划表，当然，这张计划表在日后柚柚早上起不来的时候，瞬间成了一张废纸——狐狸爸爸在女儿跟前是毫无原则毫无底线的。
　　柚柚左边坐着哥哥，右边坐着弟弟，他们陪她一起坐在客厅看动画片，动画片里是小猪一家，柚柚看得打了个呵欠，眼角泛起点点泪花，宋清鹤立刻问她：“是不是困了？”
　　柚柚点点头。
　　兄弟俩立刻一左一右护送柚柚回房睡觉，还给她念了童话故事，柚柚很快便睡着了，她抱着被子，小脸儿睡得略略泛红，宋星延摸了摸她的头，心里软的一塌糊涂，自己在这守着，让宋清鹤先下楼去，跟家里人说一声，晚饭时间要推迟一些，等柚柚醒了再吃。
　　宋清鹤下楼时，便看见了站在大厅里的一对母女，他露出微笑：“小姨，融雪姐。”
　　虞玟看见他，也笑起来：“清鹤。”
　　虞融雪很高兴：“我跟妈也是刚到，星延哥呢？”
　　她比宋清鹤大一岁，比宋星延小一岁，是虞玟的亲生女儿，虞玟是一家连锁钢琴学校的总校长，生意做得不错，人也很有气质，跟身体不太好的柚柚妈妈比起来，她似乎继承了虞外婆的音乐细胞，自幼便苦练钢琴，不过天赋在那里，最终也没有选择从事教师这个行业，而是自己开了钢琴培训班，慢慢地发展起来，成了钢琴学校。
　　因为分校开得比较多，平时也常天南海北的跑，一忙起来，虞融雪便被送到虞家老太太老爷子身边，虞融雪是老太太老爷子看着长大的，平时也很受疼爱。这回虞玟也是听说柚柚找回来了，才解决了手头的工作赶回家。
　　“哥在房间里哄柚柚睡觉。”宋清鹤回答道，“柚柚刚回家，我跟爸还有哥轮流在她房间打地铺，她胆子小又比较怕生。”
　　说起柚柚时，宋清鹤的表情是温柔的，他平日里虽然脾气也很好，但哪怕是对虞融雪这个姨姐，也只是比对别人稍微亲近些，像是这种温柔到极点的表情，说到那个人名字都不觉变得柔和的声音，是虞融雪从未见过的。
　　她未免心里有些酸涩。
　　真要说起来，她才是跟宋星延宋清鹤兄弟俩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两家关系又这么亲，大姨还在的时候，常常为那个丢失的女儿难过，她便来陪着大姨，大姨很温柔，虽然脸色总是很苍白，对她却很好，在大姨身边，虞融雪也总能喘口气，她亲眼见过虞皖为了那个丢失的小女儿如何煎熬悲伤，也不止一次地在心里幻想，如果自己是那个丢失的小女儿就好了。
　　可惜她不是。
　　虞玟也并不是个坏母亲，她只是太严厉、太不近人情，对虞融雪的要求高到吹毛求疵的地步，她要求自己的女儿必须优秀，不能输给任何人，母女之间连几分温情都吝于给予，原本能给虞融雪温暖的，就是虞外公跟虞外婆，看在大姨的份上，姨父跟星延哥、清鹤，对她也都很好。
　　可是现在，所有人都围着那个叫柚柚的女孩儿转，似乎把她彻底抛在了脑后。


第18章 
　　“她叫柚柚啊。”虞融雪笑起来, “这个名字真可爱，是哪个柚？”
　　宋清鹤听她夸柚柚名字可爱, 笑意更深，“柚子的柚，因为她最喜欢吃的水果是柚子。”
　　虞融雪莞尔：“你怎么可以直呼姐姐的名字？柚柚可比你大。”
　　“就比我大一分钟而已。”宋清鹤回答道，“我要是早出生一分钟，我就是哥哥了。”
　　虞融雪见他说起柚柚眉飞色舞，心中不由得无比羡慕，却又愈发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星延哥跟清鹤都是别人的哥哥跟弟弟，她凭什么要求他们对自己最特别？
　　也许是在学校里, 作为他们的妹妹跟姐姐, 让虞融雪得到了无数羡慕与讨好的目光吧。
　　原本以为这辈子都找不回来的人, 居然真的回来了, 虞融雪并没有表面上这么开心。本来两家只有她一个女孩子, 她才是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那个, 哥哥弟弟也都让着她保护她, 可现在多了个柚柚, 还是丢失了十五年才被找回来的柚柚，两家人对她会有多么愧疚与疼爱，虞融雪不用想都知道。
　　毕竟是年纪还不大的小姑娘, 觉得属于自己的爱要被抢走了会觉得失措也很正常, 柚柚经历了什么, 自家人不会提, 自然也不会告诉虞玟跟虞融雪, 柚柚的过去将是烂在心底的秘密, 虞玟跟父母坐在一起说话, 虞外婆只大致告诉她柚柚在乡下过了十五年，养父母对她并不好，所以她胆子很小，又怕生人。
　　虽然这么说，老太太脸上却全都是笑，想到柚柚嘴角就不觉自动上扬。
　　虞玟感慨道：“人能平安找回来就好，以后的日子长着呢，怎么过不是过啊。”
　　虞外婆点头：“是啊，柚柚可乖了，等她睡醒了，你可得好好看看她，长得跟你姐姐特别像，但比你姐姐还漂亮呢。”
　　虞玟听着，不觉笑起来：“女儿像妈，那很正常。”
　　旁边宋季同听了，说：“老话不都说外甥似舅女儿像爹？我觉得柚柚长得比较像我啊！”
　　虞外公：“像你那还能看吗？”
　　宋大佬这辈子最怕的就是他岳父，所以虽然对岳父的定论很不满，他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嘀咕，像他怎么就不好看了，星延长得不也像他？听说学校里好多女孩子喜欢，每回都收可多情书！
　　宋清鹤跟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说了宋星延让他转达的话，大家都没什么异议，宋老太太对虞玟说：“小玟你要是饿，就先让厨房给你们做点吃的垫垫肚子，我们等柚柚醒了再吃晚饭。”
　　“没事儿的伯母，我也不是很饿，刚下飞机，说实话什么也吃不进去。”虞玟说。
　　这倒也是，下了飞机很难有好胃口，风尘仆仆的，谁还惦记那口吃的呀！
　　虞融雪安静地坐在一边，听着爷爷奶奶还有宋爷爷宋奶奶把柚柚夸得天花乱坠，脸上虽然一直是笑，心里却很是不以为然。一个在乡下长了十五年，连学都没上过的女孩子，能有多聪明？她是不信的，觉得这是老爷子老太太们的滤镜，柚柚过得不好，他们便觉得她哪哪儿都好。
　　先前心里的危机感也逐渐散去，虞融雪觉得自己没必要跟柚柚比，她跟柚柚比什么呢？柚柚那么可怜。
　　她却是学校里的校花，不仅长得漂亮，家世也好，外公是国学大师，外婆是钢琴家，妈妈还是连锁钢琴学校的校长，在学校里的生活说是众星捧月也不为过，而且柚柚年纪小她一岁，又什么都不懂，短时间内肯定不会去学校，就算去了虞融雪也不觉得柚柚学习能跟得上，那只是个小可怜罢了。
　　虽然这样开导自己，但外公外婆还有宋爷爷宋奶奶对柚柚的看重，还是让虞融雪不怎么舒服。
　　外公是个很严肃的人，从没见他脸上有这么灿烂的笑容。
　　外婆性格温柔，平时说话也是轻声细语，但一提起柚柚音量不觉就上来了。
　　所有人都围在一起讨论夸赞柚柚，外公外婆甚至也只在一开始关心了一下自己坐飞机累不累，虞融雪努力说服自己不要在意，但心底还是对柚柚产生了一丝排斥。
　　就好像本来属于自己的东西被人抢走了一样。
　　柚柚睡了两个多小时，醒过来的时候有点晕头转向，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卧室里，她习惯性地先在心里叫一声系统，仍然没有得到回答，这让柚柚很沮丧。
　　她跟系统相依为命那么多年，从没有分开这么久过，系统不在，柚柚就没有归属感，哪怕他们都说这里才是她的家，他们才是她的亲人。
　　宋星延坐在边上看书，听到床上有动静连忙放下书走过来：“柚柚，睡醒了？”
　　柚柚嗯了一声，揉了揉眼睛，她睡姿很乖巧，所以头发都没怎么乱，宋星延顺了顺她的发，“那我们去洗个脸清醒一下，下楼吃晚饭了好不好？”
　　柚柚听了，又打了个呵欠，掀开被子下床，不要宋星延跟，自己进了洗手间。
　　出来后脸蛋上有些水渍没擦干净，宋星延失笑，进去拧了条湿毛巾，摁住柚柚把她脸给擦了，擦得柚柚有点不高兴。
　　“小姨跟小姨家的姐姐来了，柚柚待会儿见到人不要害怕哦。”宋星延哄她。
　　柚柚眨巴着眼睛没说话，静静地坐在床边，宋星延不愧是审美灾难，柚柚在小姨跟虞融雪面前第一次亮相必须惊艳，所以他自告奋勇给柚柚挑衣服——挑出淡蓝色的蕾丝公主裙跟一堆五颜六色的配饰似乎也不奇怪，在星延哥哥心里，色彩斑斓就是最好看的，颜色越多冲击力越强，穿上后越吸人眼球。
　　柚柚对此不发表任何看法。
　　好在宋清鹤及时赶到，阻止了他哥的危险想法。
　　你家会拿淡蓝色的公主裙搭配桃红色的鲜艳长筒袜，却又选了一双绿色的蝴蝶结小皮鞋吗？这是什么奇葩搭配！
　　宋星延的穿搭被否决，还有些不服气：“柚柚穿上肯定好看。”
　　“那是因为柚柚长得漂亮。”宋清鹤毫不留情地揭穿真相，“哥，不是跟你说过了，你不适合给人搭衣服，就照黑白灰三种颜色随便来，这三种不容易出错。”
　　不得不说宋星延冰冷的外表也有这三种颜色的功劳，他今天在家里就是灰色的套头薄毛衣搭配黑色长裤，容貌清俊气质优雅，随便站在那儿就是一幅画，可他却给他心爱的妹妹整了一身奇葩穿搭，还信心十足地认为能够惊艳全场。
　　“小姑娘穿黑白灰能好看吗？”宋星延说，“你找点颜色亮的。”
　　宋清鹤看了眼被放在床上的裙子袜子，“所以你就拿淡蓝色搭桃红还配绿鞋子？”
　　宋星延：“……马有失蹄人有失策，这很正常。”
　　说完他问柚柚：“柚柚你说，你喜不喜欢哥哥给你搭的衣服？”
　　柚柚眨眨眼睛，仿佛听不懂。
　　她只能说审美自成一派，很有风格，除此之外说再多都是违心的。
　　宋星延大受打击，尤其是在宋清鹤给柚柚选了衣服，柚柚自己进了衣帽间换好出来后，看到被打扮的小公主一样的柚柚，再看看自己的桃红长筒袜跟蝴蝶结绿皮鞋，星延哥哥彻底萎靡不振，因为他发现居然真的是清鹤选的比自己好看！
　　这是为什么，明明他也有很用心啊！
　　宋清鹤还会给柚柚扎头发呢！不过她现在头发剪短了，不好扎，他就给她戴了一枚粉色蝴蝶发夹在右边，愈发显得柚柚纯洁美丽。
　　兄弟俩一人牵着柚柚一只手下楼，柚柚一出现在楼梯口，好家伙那真是万众瞩目，家里人都往这边看，脸上全是笑，宋季同大步跨过去，直接站在楼梯口，等柚柚快走到的时候，掐住女儿的腰把人抱了起来，笑呵呵转了好几圈，看到她略微泛红的小脸儿，笑眯眯地问：“柚柚宝宝睡得好不好？哥哥给念故事了没有？要是没有，爸爸帮你揍他。”
　　柚柚点点头，细声细气：“念了。”
　　可能是因为虞玟母女在原因，这是宋季同第一次炫耀女儿，他牵着柚柚的小手，很骄傲：“柚柚，这是你小姨，还有你小姨家的姐姐融雪。”
　　柚柚安静地看着虞玟母女，没有打招呼，但她的外表已经出乎了虞玟母女的预料，尤其是虞融雪，她有点不敢相信，怎么有人十五岁……却这么矮小？面庞稚嫩的跟个小学生一样，这个头……该不会是发育不良吧？
　　想想也是，在乡下被养父母虐待十五年，精神上没问题就已经要谢天谢地了。
　　但柚柚一点都没礼貌，不说话也不笑，柚柚越是如此，虞融雪越是告诫自己要好好表现，这个妹妹回来也不是坏事，她的优秀需要别人衬托才能显现出来不是吗？外公外婆会明白谁才是最值得疼爱的外孙女的。
　　虞融雪对着柚柚笑得很友好：“你好，我是虞融雪，你叫我融雪姐姐就好了。”
　　虞玟对着柚柚也是极为少见的和颜悦色，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都是慈母般的关爱与怜惜：“你好呀柚柚，我是小姨，你喜不喜欢弹钢琴呀？小姨送你一架钢琴好不好？”
　　得不到柚柚的回应她也不生气，虞融雪从没看过性格严厉的母亲这么柔和的一面，当时就惊了，对柚柚愈发不满，原本已经打算不跟柚柚比较，可虞玟的双标对待让虞融雪很不舒服，就因为柚柚可怜，所以大家都疼她？凭什么啊！
　　她憋着一股气，没表现出来，可虞融雪今年也才十六，在座的哪个不是老人精了，小孩儿心里想什么，脸上根本藏不住。
　　吃晚饭的时候，看到一家人都踊跃积极地给柚柚夹菜，偏偏柚柚还极度挑食，肉是一口不吃，蔬菜也挑，吃得还少，虞融雪就觉得她是装的，肯定是想通过这种手段博取家人的注意力，类似的事情虞融雪小时候也干过，所以一眼看出来。
　　完全没人注意到自己了！
　　这让习惯成为人群焦点的虞融雪很不适应，以前在宋家吃饭，宋爷爷宋奶奶虽说不会亲自给她夹菜，却也会热情招呼，还有姨父，姨父以前也很关心自己的，可今天他们就说了几句话，他全部心思都放在他那个找回来的小女儿身上！
　　宋清鹤敏锐，更容易察觉到他人情感的变化，其中自然也包括了虞融雪。
　　饭后柚柚被老爷子们带着出去散步消食，他来找虞融雪：“融雪姐。”
　　“清鹤。”虞融雪正透过窗户看着柚柚，她被外公跟宋爷爷牵着手，走路有点磕绊，慢吞吞的，两个老爷子都在适应她的速度，脸上都是笑容。“你怎么没有去陪柚柚？”
　　这话透着些酸气，宋清鹤权当没有注意到：“融雪姐，柚柚是我亲姐姐。”
　　他把亲字咬得很重。
　　虞融雪一愣。
　　宋清鹤跟她关系不错，所以不想看她钻牛角尖。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性格敏感容易想太多，而因为柚柚的关系，宋家兄弟俩对女孩子都很友好，也很尊重，虞融雪又是跟他们一起长大的，宋清鹤微微笑着说：“外公外婆很爱柚柚，柚柚又吃了不少苦，所以我们全家人都很心疼她，想对她好，这是很正常的，这本来就是她应得的，谁都抢不走。”
　　虞融雪脸色有些泛白。
　　宋清鹤却像是没看到一样，温柔又心硬：“柚柚是宋家的小公主，无论是我，还是哥跟爸，对我们来说，柚柚永远是最重要的，别人比不过。”
　　虞融雪知道他在暗示什么，一方面是告诉她柚柚本该如此受尽疼爱，一方面也是不希望她将柚柚视为假想敌——外公外婆过于看重柚柚，她还有资格不高兴，可人家宋家人怎么疼柚柚，跟她有什么关系？宋老爷子就是趴地上给柚柚当马骑，那也没有她虞融雪的事儿啊！
　　宋家二老对她确实是很好，比对其他人家的小姑娘都好，这也是虞融雪骄傲的一点，可从小到大，哪怕是虞皖还活着的时候，虞融雪那会儿两三岁小小一只，来宋家做客陪虞皖，宋老爷子跟宋老太太也没抱过她一次！
　　对他们来说，她就是儿媳妇的外甥女，跟其他世交人家的小姑娘一样，没什么特别之处。
　　是她自己飘了。
　　“……我知道啊。”虞融雪努力让自己笑得很体面。“清鹤，你想得未免也太多了，你说得这些我都懂，我也没想什么啊。”
　　宋清鹤深深看她一眼：“抱歉，是我过分了。”
　　虞融雪微笑：“没关系，你的心情我也能理解。”
　　宋清鹤从未与她说过这样的话，虞融雪有些不敢相信，她原本以为像宋清鹤这样脾气好又细心体贴的人，是过来安慰自己的，却没想到他是怕她对柚柚生出什么不好的想法，如此委婉地告诫她。
　　虞融雪简直想笑，他真的以为她很羡慕柚柚吗？是羡慕那十五岁还发育不良的身体，还是不怎么灵光的脑子？
　　她品学兼优，漂亮有气质，她为什么要去羡慕一个在乡下被虐待了十五年的女孩？
　　宋清鹤未免想太多了。
　　她冲宋清鹤点了下头，转过身迈着高傲的步伐离去，背脊挺直，宛如一只高傲的白天鹅。
　　宋清鹤没怎么注意，往外看到柚柚挣脱了老爷子们的手，蹲在草地上揪野花，嘴角不由得抿起一丝笑。
　　他不介意是不是自己想太多，是想太多最好，但他绝不容许有人对柚柚存有不好的心思，如果不喜欢柚柚，那就不要出现在柚柚面前，不要来宋家，至少宋家人不接受不喜欢柚柚的人。
　　融雪姐在这之前一直都挺好的，小时候宋清鹤与她关系也不错，长大后接触少了，虞融雪性格高傲，这可能是受小姨的影响，因为小姨要求她必须样样优秀压过旁人，对于比她更出色的女孩子，虞融雪向来难以接受。
　　她不会自降身份去欺负人，但有的是人愿意为她冲锋陷阵。
　　真正让宋清鹤逐渐开始疏远她的，是因为虞融雪跟一个叫吴梦婷的女孩子走得很近。
　　这个吴梦婷不是别人，正是当初被拿来跟柚柚调换的另外一个小女婴，本来应该叫“朱来娣”的那个。
　　柚柚被调换后，用来调换的小女婴在宋家只待了几天，身体稍微好一些的虞皖便发觉了不对劲，母女连心，她拼死拼活生下龙凤胎，抱着一双儿女的时候满心欢喜，怎么可能再抱女儿的时候，就完全失去了母爱？
　　在她的怀疑下，宋季同立刻让人做了DNA检测，事实证明那果然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
　　虽然柚柚找不到了，可宋家也没有帮人养孩子的习惯，那孩子再可怜跟他们也没关系，最后，女婴被送去了福利院，之后她的生活便与宋家毫无干系，只有宋季同还疑心能否从这个女孩身上找到关于丢失的女儿的线索，因此时常让人回报对方的情况。
　　把那女婴送走的事，宋虞两家人都知道。


第19章 
　　吴梦婷从被送到福利院到现在, 她的成长状况也一直在宋家监视当中，这件事没有瞒着虞家的老太太跟老爷子, 自然也没瞒着虞玟跟虞融雪。
　　要说虞融雪连吴梦婷是谁都不知道，宋清鹤是不信的，虽然虞融雪跟吴梦婷并不算多么亲密的朋友，但宋家人天性护短，他们倒也不会自降身段去欺负一个小姑娘，毕竟把错误归咎于吴梦婷身上太过可笑，她被当做替代品的时候也不过是个小婴儿, 可理智是一回事，情感上不迁怒几乎不可能。
　　这种情况下, 虞融雪还能跟吴梦婷说说笑笑友好相处, 让宋清鹤心里没疙瘩根本不可能, 虞融雪自己也不知道宋清鹤曾亲眼见过她笑着与吴梦婷说话, 可能在她看来只是可怜吴梦婷, 然而在宋清鹤眼中, 已经等于背叛了。
　　他不会当面与虞融雪说破,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其实也就那么回事, 要是哥哥跟吴梦婷友好相处，宋清鹤早炸了，说白了, 不过是虞融雪在他心中仅限于是一位比较亲近的亲戚, 对方在明知柚柚失踪, 吴梦婷是被拿来替换的小孩的情况下还与吴梦婷交好, 无论是出自同情心亦或是别的什么, 护短的宋清鹤都把她排除出了安全圈之外。
　　别的女孩子再好, 也不是他们家的女孩子。
　　该说不愧跟柚柚是龙凤胎吗？连想法都很相似, 只是被过于无害的外表掩饰住而已。
　　柚柚蹲在花园草坪揪了朵小野花，宋清鹤嘴角不禁扬起一抹笑意，虽然隔得有些远了，不过他仍然觉得她比那朵小野花更可爱。
　　花园草坪会有园丁定期修剪，有时候生长出些野花来倒也颇有野趣，柚柚揪了一朵在手上，两个老爷子跟她蹲在一起，似乎想要看看柚柚的世界是什么样子，试图越过几十年的代沟来了解她。
　　在柚柚眼中，上辈子跟这辈子也没有什么不一样，宋老爷子用哄小孩的语气说：“哇，这朵小野花真好看！”
　　柚柚迟疑片刻，把手里的野花递了出去，既然他喜欢，那就给他吧。
　　宋老爷子惊喜不已：“柚柚是要把这朵花送给爷爷吗？”
　　她点点头，老爷子如获至宝地捧到手心，对虞外公说：“老虞啊，我突然想到有点事情，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回来哈。”
　　说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溜走，也不知干嘛去了，这么大年纪，还老当益壮，一阵风般刮进客厅，先找自己老伴儿：“你看，柚柚送我的花！”
　　宋老太太：？
　　“看到没？柚柚送我花了！”
　　虞外婆：……
　　就这样，老爷子显摆了个遍，才小心翼翼把柚柚送的小野花夹进了他最爱的一本书里，准备做成干花书签，这样的话就可以永远保存下来，这可是柚柚乖乖送他第一份礼物！别人都没有，只有他有！
　　然而当老爷子藏好了小野花回到花园的时候，却发现不知何时姓虞的那个老头手上已经握了一把小野花！不只是他，旁边的宋季同父子三人手上也有！柚柚换了个地方蹲蘑菇，手里攥着一朵红色的小花，她每揪一朵，就有人伸手问她要，她都给了。
　　晴，天，霹，雳。
　　虞外公施施然把手里的一捧小野花束起来，还优雅地放到鼻间闻一闻，颇有一副风流名士的派头：“哎呀，这温室里的花朵，到底是不如路边的野花坚韧美好，就跟咱们家柚柚一样，又漂亮又可爱，真讨人喜欢。”
　　说完，状似不经意看到旁边的宋老爷子，惊呼：“哟，老宋，这么快回来了，怎么，事情处理完啦？”
　　老宋：……
　　柚柚扭头，看见不远处朝自己走来的奶奶跟外婆，她在心底叹了口气，只是几朵小野花而已，他们为什么要当成宝贝？喜欢的话不会自己去揪吗？
　　不过根据之前爸爸哥哥弟弟都问自己要花的经验，柚柚还是在奶奶跟外婆走近的时候，主动伸出手把自己的小花递了出去。
　　老太太们喜不自胜，捧着小野花，那激动兴奋的模样不比一开始的宋老爷子差，柚柚见他们如此开心，分外不解，到底在开心个什么劲儿？
　　她想不明白，干脆不想了，这片小野花几乎被她揪了个干净，没了小野花，草坪上便凸起一片略高的草，整体看起来都丑了许多，不过这会儿没人在意这个，柚柚给的小野花才是最重要的！
　　有拿回去当书签的，有掏手机拍照的，还有想插到花瓶里去的——
　　柚柚玩够了，站起来，她晚饭吃得不多，平时也不怎么会饿，主要是因为她不爱动，动得少消耗就少，所以也不爱散步，准确点来说她连房间都不爱出，让她一个人呆着就成。
　　但回到家里后显然不能这么干了，上辈子这么生活导致后来胃病严重，常年不见天日，皮肤苍白毫无血色，现在家里人就很热衷于拉柚柚出来晒太阳做运动，可惜她那小胳膊小腿儿的动起来一点都不认真，还舍不得说她，只能任由她偷懒。
　　她想回去了，老爷子老太太们也不遛弯儿，跟着一起回，客厅现在开辟出了一块地方做柚柚的游戏点，铺上了毛茸茸的舒适地毯，里头放着柚柚的玩具，洋娃娃啊拼图积木什么的，柚柚虽然在人情世故上不懂，却很聪明，但这架不住家里人把她当小孩，哥哥弟弟一起陪她玩过家家。
　　柚柚觉得过家家太无聊了，可是看他们这么想玩的样子，她也没办法，只好意思意思回应两下。
　　像是这会儿，她回来后，就脱掉鞋子盘腿坐在地毯上玩拼图，她对这个倒是很有兴趣，爷爷不由分说地给她买了一大堆，柚柚玩这个都是一次性的，拼完一次就失去了兴趣，宋老爷子也不觉得她浪费，反而变本加厉给她买，越买越难，越买越大。
　　柚柚现在玩的就是一个3d拼图，仿照的是华国古楼样式，还有配套的小人跟店铺，完完全全跟经营策略类游戏一样，工程量巨大，但她非常坐得住，而且不需要别人帮忙，慢慢地就拼了出来，光这个拼图官网价格就是五万多，寻常人家可买不起，有那个闲钱，也没多少人会舍得给家里小孩买来玩。
　　她只在一开始看了一眼成品图，之后就没再看过，全程自己拼，虽然听到了老爷子老太太们说的，柚柚很聪明，看了会儿就知道围棋怎么下，还能自己跟自己下，但亲眼所见，才知道她也许在生活方面角很迟钝，可学习能力却非常强，而且几乎过目不忘，总之如果让他们来玩这个拼图，绝对没有柚柚这样快。
　　她平时做什么都有点慢吞吞，玩拼图的时候倒是不紧不慢，有条不紊。
　　宋清鹤也脱掉鞋子坐到柚柚对面，他不打扰柚柚，只是给柚柚递拼图块。
　　柚柚看了他一眼，两人默契地合作起来，她不用说，他全都懂。
　　玩了一个小时，宋清鹤都坐累了，柚柚全程却一点动静都没有，甚至连姿势都没换过，等到宋季同催她上楼洗漱睡觉，她也乖乖放下手里的拼图，从地毯爬起来后踉跄了下，被宋清鹤搂住：“小心点儿。”
　　柚柚皱着小眉毛。
　　一个姿势维持太久，她腿麻了，这种感觉对柚柚来说不算疼，在能忍受的范畴内，可是她却走不了路了。
　　宋清鹤一手搂着她，一手往下捏了捏她的小腿，本来就没什么肉，现在更是发硬，好气又好笑：“怎么腿麻了都不知道换个姿势？”
　　柚柚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他。
　　“你那么凶干什么。”宋星延不高兴道，手里端了杯热牛奶，柚柚一看，小眉毛皱的来回动，她不喜欢喝牛奶！
　　于是宋清鹤扶着柚柚，宋星延弯腰给她揉腿，她有点不好意思，但腿麻了之后走路简直酸爽，宋星延的手是温热的，他捏柚柚的腿都不大敢用力，总觉得自己稍稍用力都能把这没肉的小细腿给拗断。
　　捏了一会儿，柚柚偷偷动了动，好了很多，她拒绝哥哥给自己穿鞋，自己踩上鞋子就想跑，回房睡觉的模样分外积极。
　　可惜却被逮住：“哪里走？”
　　柚柚：……
　　被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着，是个人都不忍心逼她的，宋星延除外。
　　全家人，包括性格最严肃古板的外公在内，都对柚柚有求必应，谁都不舍得对她大小声，柚柚那么挑食，也没人说她，都想方设法通过其他方式来补充她身体所需要的营养，宋星延可能是唯一“铁石心肠”的那个，他端着牛奶，哄着柚柚：“乖啊柚柚，你看哥哥只给你倒了一小杯，你喝完再回房好不好？”
　　柚柚抿着嘴，不愿意。
　　“喝牛奶补钙，可以长个子的，小孩子都要喝。”宋星延先是用诱哄的语气说她，然后努努嘴，“不信你问清鹤，他小时候是不是也天天喝牛奶？”
　　宋清鹤点头：“对，喝牛奶对身体好，柚柚听话啊。”
　　柚柚不想听话，柚柚也是有脾气的，她讨厌别人逼她做她不喜欢的事情，可她是个很有礼貌的乖小孩，不会发脾气把牛奶杯挥开，只是扭头抿嘴表示拒绝。
　　不看宋星延。
　　宋星延被她这模样逗乐了，轻轻捏她小耳朵：“哥哥不是故意要惹你生气的，柚柚乖，就喝这一小杯，好不好？”
　　声音温柔极了，但柚柚铁石心肠。
　　她拒绝配合。
　　宋星延愣是气不起来，柚柚自打回家后可乖可听话，基本是叫她干啥就干啥，不让干啥就不干啥，惟独在挑食这方面，家里人舍不得说，她便肆无忌惮起来，这个不吃那个不吃，吃饭还就吃几口，看着她那副食不下咽的样子谁能逼她？倒是对水果跟甜点比较偏爱，但所谓的偏爱也不过是比起饭来多吃一点，宋星延甚至怀疑她从来没有吃饱过，妹妹恐怕是不知饱饿的小傻子。
　　最让人头疼的是她不吃肉，真是一丁点儿荤腥都不沾，怎么劝都不吃，宋星延当着她的面吃给她看，试图勾起她的食欲，她也还是拿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望着他，反正就是不为所动，没人能改变她的想法，执拗的令人头疼。
　　眼见兄弟俩哄柚柚喝牛奶无果，其他还在客厅的长辈们也都围了上来，从科学角度给柚柚讲道理的，从情感角度晓之以情的，反正甭管谁说，柚柚就是不喝！
　　大家总算是见识到了她固执的一面，她也不跟你吵，就是看着你，然后平静地拒绝你，这么点大的小孩，怎么那么难搞啊！
　　难搞也是痛并快乐着，柚柚不肯喝牛奶，谁也哄不动，最后只好喂她喝了小半杯蜂蜜水，这才放她回房间。
　　柚柚检查身体这件事必须提上章程，不能拖。
　　她打回家这几天就没长什么肉，每每想到这里，宋季同父子三人都想去把钱春红朱富贵两口子揍一顿。
　　虞玟比较忙，一起吃了晚饭后便告辞了，她自己的女儿都严厉教导，看到娇气被人围着的柚柚更是觉得这样惯着不行，小孩子都是这样，你越惯着她脾气越大，趁着年纪还小赶紧掰过来才重要。
　　她一走，剩下虞融雪在宋家过夜，家里人哄柚柚喝牛奶时，她坐在沙发上看着，玩着手机跟交好的闺蜜吐槽，倒也没说什么难听的话，就说走丢的姨妹找了回来，十五岁了外表跟个小孩儿一样，怀疑是不是有侏儒症。
　　闺蜜打了八个大字过来：那岂不是！合法萝莉！
　　虞融雪：……
　　随后闺蜜还说想看小妹妹长什么样，虞融雪咕哝，什么小妹妹，就比自己小一岁——可是看柚柚那样子吧，实在不像只小一岁，该不会真的生病了吧？
　　她心里也觉得柚柚可怜，自然不会拍照给闺蜜看，但对于柚柚这种众星捧月的姿态，虞融雪很不舒服。
　　她可从没得到过宋爷爷宋奶奶这样的关怀，小时候来陪大姨，宋爷爷宋奶奶看见她顶多是给个笑脸摸摸头，姨父就更不用说，压根儿没把她当自己人看，难道这就是亲生跟非亲生的差别吗？他们面对柚柚，又是另外一副面孔了。
　　等柚柚回房去了，虞融雪才跟着虞外公虞外婆回家，他们两家住在一起，因为柚柚找回来的缘故，虞外公虞外婆才住在了宋家，平时都是住自己家，虞融雪今天也在，肯定不好留宿了。
　　回去的路上，老爷子问了虞融雪的近况，她平时跟虞玟住，虞玟工作忙，时常顾不上女儿，老爷子老太太就多照应着，彼此之间感情很不错。
　　虞融雪回答了外公问的话，他们对她一直都温和慈爱，但今天她才知道，原来严肃的外公也会那么温柔，外婆甚至还会做鬼脸逗柚柚笑，这些都是虞融雪从未见过的。
　　二老关心完了她，很快便又将话题转移到了柚柚身上，讨论起柚柚的身体状况来。
　　虞融雪安静地听着，理智上她告诉自己柚柚在外流浪十五年，吃足了苦头，身体又不好，刚刚被找回来大家都爱她是很正常的事，可情感上，以前外公外婆只有自己一个外孙女，她一个人可以独占他们的爱，现在柚柚回来了，立刻把这份爱抢走了，虽然他们还是很关自己，但虞融雪仍然很不舒服。
　　她想，她可能永远没办法跟柚柚合得来了。
　　次日，在宋季同的坚持下，柚柚被带去医院检查身体，她非常不乐意，两只小手抓着门框不肯松开，宋季同头一回没满足她的要求，直接把女儿扛了起来塞进车子里，柚柚那点子力气哪里够看？在车子里坐好后，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决定以后都不理他了！
　　什么狐狸爸爸，根本就只会欺负人！
　　宋季同看她那垂泪的小模样，哭笑不得：“你还生爸爸的气呢？早上起来饭还没吃就吐了的人是谁？”
　　一大早柚柚就吐了，可把一家人吓得够呛，吐完之后那小脸儿只剩下惨白，她再不愿意去医院也得去医院！
　　柚柚发出一声哼的气音，把头扭向窗外，总之绝对不搭理宋季同，她早上吐完之后就喝了半杯水，什么也吃不下，什么都不想吃，一家人围着哄半天也不行，宋季同实在是着急，柚柚又不肯去医院，等她愿意去，得等到猴年马月？
　　直接把女儿扛肩上带走，还把爷爷奶奶吓一跳，生怕他给柚柚摔了。
　　柚柚浑身都写着不高兴，小脸整个面无表情，宋季同见她这样，跟她讲道理，可柚柚不听。
　　上辈子一个住的时候最好了，系统虽然也很唠叨，可再唠叨也比不上这么多人一起唠叨，而且系统不能把她扛起来送医院！
　　柚柚嘴角一扁，她对宋季同还是不够熟悉不够信任，对方稍稍忤逆她的想法，她就立刻在彼此之间竖起一道巨墙，绝不给对方越过城池的机会。
　　这个爸爸太讨厌了，她要吐他身上！


第20章 
　　心里想着要吐到爸爸身上, 但柚柚并没有这样做，因为她吐不出来了, 昨天晚上吃得少，早上吐的时候也没吐出什么东西来，而且吐完了之后她也没觉得多不舒服，家里人的过分紧张让柚柚有点不适应，尤其是到了医院之后要抽血，她那小胳膊一伸出来，手腕细的要命, 给她扎针的护士都有点怕自己太用力把她手腕给折断。
　　抽完血柚柚整个人都恹恹的，提不起劲儿来, 宋清鹤怎么哄都没用, 情绪低落, 不说话也不动, 接下来一连串流程检查身体, 她明明很不喜欢, 却都忍了下来, 代价就是全程没搭理宋季同, 不管宋季同说什么，她都当听不见。
　　宋季同这后知后觉地才意识到女儿是真的生气了，就因为自己强硬扛着她来医院, 你说你生气, 你倒是发脾气呀！你又不发脾气又不说话, 一个人老老实实坐着, 开始的时候还在车里掉眼泪, 现在连眼泪都不掉了, 反正就是不理他。
　　以至于宋季同遭到了全家人的批判与疏远——一起孤立他！
　　与此同时家里人又很庆幸是宋季同当了这个恶人, 换作别人逼着柚柚去医院，柚柚还不记恨他？现在记恨宋季同一个，总比记恨全家人强。
　　被无情抛弃的宋季同只能围在柚柚身边，不停地找她说话，柚柚觉得他很烦，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忍不住伸出小手，一把捂住了宋季同的嘴。
　　宋季同被人捂住嘴反而乐了，他就怕柚柚无视他，这捂嘴说明她还认他呀。
　　柚柚搞不懂他为什么还能笑出来，难道看她被扎针被弄来弄去很高兴吗？明明一点都不舒服，她不喜欢！
　　于是更生气，瞪着宋季同。
　　那瞪人的小模样在宋季同看来可一点都不吓人，就跟毛茸茸的小动物一样，根本没有抵抗能力，但还要张牙舞爪的吓唬人，他实在是没忍住，捧住女儿的小脸，在她脸蛋上吧唧亲了一口：“柚柚真可爱！爸爸爱你！”
　　像这种我爱你的话，宋季同那是张口就来，一点都不带犹豫不带害羞的，爱当然要大声说出口，他爱自己的孩子，就要时时刻刻表达，这有什么不对？虞皖还在世的时候，他也常常跟妻子说我爱你，当然了，两个儿子就没这方面的待遇了，宋季同承认自己双标。
　　柚柚奋力想要拒绝来自爸爸的爱，挣扎间弄得自己气喘吁吁，倒也忘了被扎针的愤怒。
　　检查报告出来的很快，好在柚柚本身没有太大的问题，只是严重的营养不良及发育缓慢，最让医生不解的是这么小的女孩子怎么会有慢性胃病，按理说这种病一般是三餐不及时的上班族得的最多，小姑娘也不知道经历过什么。听宋季同说平时在家挑食又不爱吃饭后，医生连连摇头，这肯定不行，因为溺爱孩子就任由孩子挑食，这不是爱，是在害她。
　　可怜的柚柚还不知道，以后每天的三餐都要被逼着吃饭，甚至还要早晚各喝一杯牛奶，如果知道，她可能会选择夺门而逃。
　　为了争取其他人的配合，宋季同特意让人把检查报告多打印了几分，发到家里人手上，看他们以后还惯着柚柚不。
　　医生给出的建议很简单，但实际操作起来可不容易，要柚柚多晒晒太阳，多补充钙与维生素，注意营养均衡，多多运动，尽量不要挑食——每一个要求看似都很简单，可真的实施到柚柚身上，那是比登天还难。
　　全家只有两个人能狠下心来做恶人，一个是宋季同，一个是宋星延，宋星延还怕妹妹跟自己生疏，他之前逼着她喝牛奶，现在又要逼柚柚吃饭，他爸是觉得妹妹不够讨厌他是吗？看清鹤，都能牵柚柚的手跟柚柚一起读书做游戏，他呢？他只能在边上看着，他靠近一下，柚柚都要躲开。
　　别看他妹妹一副乖巧的模样，其实记仇得很，他就逼了她一次，她便好久不搭理他。
　　所以这恶人建议让他爸一个人做，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了，牺牲他一个，造福全家人。
　　这样的话，他爸逼柚柚吃饭后，他还可以立刻出现，站在柚柚这边痛斥他爸的所作所为，从而拉近与柚柚的兄妹关系。
　　宋星延计划的非常完美，可惜他没料到他爸也是个意志不坚定的，嘴上很有气势很有把握的说一定要让柚柚乖乖吃饭，实践之后发现全是扯淡，柚柚不愿意去医院还能把人扛起来，柚柚不愿意吃东西，你还能把她嘴巴撬开往里灌不成？那是人干得出来的事儿吗？
　　为这，宋家父子三人又去把朱富贵揍了一顿，可怜朱富贵旧伤未愈新伤又起，被揍得不成人形，偏偏又没法直接死了算完。
　　由于去医院事件，柚柚跟宋季同之间的父女关系开始了单方面恶化，主要表现在柚柚拒绝靠近宋季同，也不让宋季同靠近，不跟宋季同说话，甚至看到他都会把视线别过去等等行为中，宋季同没把她哄好，哪里敢按照医生吩咐的逼她多吃？
　　老爷子老太太们自然是站在柚柚这边的，因为柚柚不想看见宋季同，可怜的宋大佬愣是午饭没被允许上桌，自己一人在厨房吃的，宋老爷子原话是：“滚远点，别打扰我们柚柚吃饭。”
　　本来吃得就少，再看到宋季同，那不是食不下咽？
　　宋季同无奈地在柚柚午睡时才溜进她房间，看护的是宋清鹤，他看见父亲，忍不住露出个笑容。
　　那笑容可幸灾乐祸了。
　　宋季同拍了他脑壳一下：“你就不知道帮你爸说句话？”
　　“我要是帮你说话，柚柚连我也不理了怎么办？”宋清鹤理直气壮道，“而且你怎么能扛她去医院？她都哭了。”
　　宋季同想到早上柚柚在车里掉眼泪就心疼，可有什么办法？难道真要等她自己愿意去做检查？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啊！“我不管，总之你这当弟弟的不能什么都不干，中午她吃得又少，再这样下去身体非坏了不可。”
　　所以就算柚柚生气哭鼻子，也得逼着她多吃。
　　宋清鹤看向柚柚，她已经睡着了，被子拉到了鼻子下面，只露出小半张脸，看起来又乖又小，因为知道她吃了很多苦，所以不舍得她不高兴，她不愿意做的事情怎么都不想强迫她，哪怕是以为她好的名义。
　　“爸，我觉得一味逼她多吃不好，就算她真的吃了，可是心里不高兴，又有什么用？”宋清鹤说，“我没见过像柚柚这样挑食的，她这样挑食本身就不正常，我们先找出她挑食的原因，然后再从长计议，反正我不想逼她。”
　　宋季同同样不舍也不忍，他看着床上的女儿，十五岁了还跟小朋友一样的外表，又矮又瘦，好像长不大一样，他固然喜爱她现在的模样，可也希望她能够健康成长，而不是永远停留在这个外表，再可爱再漂亮，也是不正常的。
　　宋星延的想法则更清晰一些，“我觉得与其说柚柚是挑食，我看着更像是厌食症。”
　　柚柚翻了个身，父子三人愈发压低了声音，不再讨论这个问题。
　　其实让柚柚一个人睡也可以，但好不容易把人找了回来，宋季同怕死了会再把她弄丢，不随时随刻看着她，他心里头就发慌，那种慌乱跟当年妻子病逝前，他留不住她的感觉一模一样，他一点都不想失去女儿，也无法再次承受失去她的痛苦了。
　　柚柚睡醒了午觉，仍然不肯搭理宋季同，宋季同很慌，但又告诉自己要稳住，明天开始星延跟清鹤就要回学校上课，柚柚要跟着岳父岳母读书写字，他工作已经全推了，有的是时间陪着她！到时候一定能牢牢抓住女儿的心！
　　狐狸爸爸对此非常期待，甚至想要立刻把儿子们赶回学校去，因为有他们在，柚柚肯定会选择跟他俩玩。
　　宋星延跟宋清鹤都不大想去上学，还有一个月才放暑假，他们在学校里的成绩名列前茅，就算不去上课直接参加期末考也无所谓，但宋季同义正词严道：“胡说八道！学习才是最重要的，尤其是你宋清鹤，今年你可是初三了！”
　　宋清鹤说：“爸，你是不是忘了，我直接保送一中了。”
　　他成绩一直都很优秀，属于那种不需要参加中考，直接保送的人。
　　宋季同才不管那么多：“就剩这么几天你也给我好好读书，别想偷懒。”
　　根本就是想赶他走呗。
　　宋清鹤不跟他爸一般见识，早上他去上学的时候柚柚还在睡觉，不过昨天晚上他已经跟她说过了，中午就会回来，柚柚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所以今天，家里只有老爷子老太太们跟宋季同。
　　柚柚一睡醒，发现是讨人厌的狐狸爸爸在自己房间里笑眯眯地看着她，她立刻不高兴起来，往被子里一钻，想当没有看见，却被他隔着被子抓住：“都九点啦，小懒虫快起来洗漱吃早饭，外婆外公都在等你呢。”
　　被子蠕动了两下，挣扎不开，柚柚气喘吁吁地露出一颗小脑袋，细软的头发乱糟糟，不高兴地看了宋季同一眼。


第21章 
　　被这不高兴的小眼神儿一看, 宋季同笑容更深，直接隔着被子把柚柚卷成了一个柚饼, 连着被子抱起来丢着玩，柚柚手脚都被被子包裹，被抛的头晕眼花，宋季同把她放回床上，她还有点反应不过来，半天，七手八脚踹开被子, 小脸儿泛着红，不是高兴的, 是被宋季同气得。
　　可怜宋大佬还以为他宝贝女儿很高兴, 舔着脸过来问：“柚柚还想不想玩？爸爸抱你举高高啊？”
　　他记得两个儿子小时候可喜欢举高高了, 每次都缠着他要飞飞。
　　柚柚不理他, 气呼呼地踩上拖鞋就往洗手间走, 走了没两步, 想想都生气, 又回来抓住宋季同的衣领, 她个头小手也小，宋季同得低头才能跟她对视，笑眯眯：“怎么啦宝贝？”
　　柚柚开始用力推他, 那嫌弃劲儿别提了, 宋季同跟座山一样站原地不动, 她使了吃奶的力气也没能把人推走, 最后还是宋季同看她真不高兴了, 才乖乖被她推, 然后看着柚柚的房门在自己面前啪的一声关上, 整个世界瞬间陷入沉寂。
　　虞外婆正好上来，她怕宋季同又惹柚柚生气，这一看，嚯，人都被赶出来了！问：“你又干了什么？”
　　宋季同莫名觉得岳母这语气仿佛是回到了几十年前，他还十几岁上初高中的时候，见天惹祸打架带伤，不敢回家怕被自家爹妈混合双打，就在虞皖的掩护下跑去她家，岳母一边问，一边找医药箱给他上药。
　　他挠挠头：“逗柚柚开心呢，给她举高高，她好像生气了。”
　　虞外婆：……
　　这不着调的爹！
　　她摇摇头，敲敲柚柚房门，推门进去，柚柚在洗手间自己洗脸刷牙，出来了看见外婆，外婆笑呵呵地走过来，先是摸摸她的小脸儿，然后带着她到梳妆台前坐下，告诉柚柚该抹什么在脸上，水乳哪个先用，防晒又有什么作用——老太太年纪虽然大了，但还是如年轻时一般爱美，是个保养的很好的老太太，气质十足。
　　抹完脸换了衣服，一出卧室门，狐狸爸爸便在门口等着，见到柚柚满脸堆笑：“柚柚，爸爸背你下去啊？快看，爸爸的背可宽广了。”
　　说着在柚柚面前蹲下来。
　　柚柚才不要他背，她想起自己被卷在被子里手脚不能动弹丢的头重脚轻就不高兴，虞外婆牵着她的小手，视而不见地从宋季同眼前经过，宋季同身后卷起两道秋风，呼呼一刮，万分凄凉，乌鸦自头顶嘎嘎两声，仿佛在诉说他被嫌弃的一生。
　　反正宋季同也不是第一次当带恶人，哄柚柚喝牛奶这种事情就交给他了。
　　老爷子老太太们默契十足，各自找理由离开餐厅，这样的话，宋季同当恶人时他们不在，等柚柚喝完了他们再一起出现批判宋季同，瞬间就能跟柚柚拉近距离，简直就是美滋滋，至于宋季同会不会被厌恶，那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餐桌上，父女俩遥遥相望，柚柚拒绝跟宋季同坐一起，她本来坐在左手边第一个，宋季同非要跟她靠着坐，柚柚便跑到他对面，结果他又跟过来，柚柚有点生气，宋季同顺势把牛奶杯往她面前一放：“宝贝柚柚，你把牛奶喝了，爸爸马上离你十米远。”
　　柚柚沉默地看着他。
　　宋季同跟她对视，他很爱她，所以一定要把她养得白白胖胖，不喝牛奶是不行的，营养师都说了，最好是每天早晚各一杯鲜牛奶，对身体好！
　　此时两人坐在一起，牛奶就搁在柚柚面前，柚柚感觉都能闻到那股奶腥气——其实这是她的心理作用，给她准备的牛奶都是最新鲜最醇厚的，并没有什么腥气，只是她不喜欢，便觉得难闻，牛奶上层还结了薄薄一层奶皮，柚柚盯着牛奶看了很久，在喝牛奶跟靠着爸爸一起坐之中来回选择，选了半天，她撒开手，主动抱住了宋季同的脖子。
　　那一瞬间，宋季同觉得就是立刻让他去死，他也能瞑目了，真的。
　　作为整个家里最说一不二、最有气势的家主，宋大佬向来铁石心肠杀伐决断，这也是为何大家一直要求由他来完成哄柚柚喝牛奶任务的原因，因为只有他狠得下心啊！其他人被柚柚湿漉漉的眼眸一看，别说是让她喝牛奶，就是帮她喝牛奶都不在话下。
　　柚柚想了半天，她还是不想喝牛奶，比起爸爸，她更讨厌牛奶。
　　“哎哟……”宋季同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感叹，女儿的两只小胳膊搂着他的脖子，虽然是被迫做选择吧，但他还是高兴，高兴地简直想要跳起来，“不喝不喝，爸爸的宝贝柚柚，不想喝就不喝了，一点都不好喝！”
　　柚柚一听不用喝了，顿时高兴起来，嘴角抿了点笑，撒开手。
　　是的没错，宋大佬就是这么没有原则，嘴上放狠话，其实就是个纸老虎，柚柚连眼泪都不用掉，他就顶不住了。
　　搞得原本很相信他的老爷子老太太们对他很鄙视，宋季同一脸淡然，仿佛不记得自己之前是怎么信誓旦旦说一定要柚柚喝牛奶的。
　　总之，他失败了。
　　早饭后宋季同想一昏招，柚柚不爱喝牛奶，他就让人买了奶片来，趁着柚柚玩的时候往她嘴里一塞，柚柚已经习惯了被投喂，这一张嘴，就觉得味儿不对，想吐又没有吐，觉得这样很不体面也很不好看，皱着小眉毛咬碎了奶片，咬得嘎吱嘎吱响，宋季同一招成功，想再来第二次就不行了，柚柚特别防备他，这个狐狸爸爸坏心眼太多，她得小心点。
　　外公外婆带着柚柚读书学习，宋季同都不大敢打扰，她乖乖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笔，二老教起来那是轻轻松松驾轻就熟，毕竟都是教书育人的老教授了，柚柚又乖又聪明，进度飞快，一个上午下来，老爷子老太太啧啧称奇，甚至当着中午回家吃饭的宋星延跟宋清鹤的面，踩他们捧柚柚。
　　夸柚柚聪明，还要加一句比星延清鹤更聪明。
　　哥哥弟弟并不生气，还与有荣焉，唯一让人头疼的是柚柚仍然不肯吃肉，她在钱春红家的时候，钱春红肯定是舍不得让她吃肉的，钱春红能有多抠呢，炒肉不舍得放太多油，要是哪一天炒了肉，那锅都不带刷的，觉得油水刷没了可惜，还能就着晚上再炒一顿青菜，他们家那卫生环境基本为零，柚柚天生爱干净，再加上钱春红刻薄，不会让她吃太多，她只能选择少吃，甚至不吃，不到肚子饿得不行了不进食，习惯一旦养成就很难更改，系统也不会逼她。
　　现在想改就更难了。
　　不过好消息是上午的学习可能比较耗费精力，她吃得比平时多了几口，这已经是天大的进步，吃完饭柚柚就开始打瞌睡，她有时候不回房间，直接在客厅沙发上睡午觉，沙发很大，她这么点个子躺在上面绰绰有余，家人们便这样守着她。
　　柚柚是上午学习下午玩，她的玩具可太多了，别看她说话做事不急不慢，但很有条理，像是那个古楼拼图，她已经一个人拼好了，没有让任何人帮忙，宋季同还想陪她一起玩拼图，几千张的大拼图，他拿起一片来，对着原图看了半天，愣是没找着该往哪里放，想当初他也是高材生啊，没想到一拼图就把他给难住——
　　老爷子给柚柚买的拼图一开始还是小朋友玩的那种，十几张一张图，色彩鲜艳明亮，非常简单，但柚柚玩过一次就没兴趣了，太没挑战性，后来买的拼图便是一幅比一幅难，除了3d，还有万片起的！
　　像是柚柚身前这一张一共9999片的拼图，完全就没有规律可言，图片是一片大海与蓝天，由于色彩相近又工程量巨大，宋季同拿起一片来都分不清该往哪儿放。
　　可柚柚却知道。
　　她拿起一片，稍微看一看，便知道这片该放哪儿，对颜色的敏感程度极为惊人，一开始宋季同还以为女儿是胡乱放的，可是拼着拼着就发觉不对，她根本不是胡乱放，她就是知道哪块拼图该在哪里！
　　“柚柚，你怎么知道这片要放在这儿？”
　　柚柚手里捏着一块在宋季同看来颜色根本完全一样的拼图，她听了，有点奇怪地看他一眼：“因为就在这里。”
　　说着，把手里那块摁了下去。
　　拼图又小又多，柚柚时常需要站起来放下，忙活不停，她很喜欢玩拼图，算是她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比起哥哥弟弟总喜欢跟她玩家家酒，柚柚显然更喜欢一个人拼图，她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哥哥弟弟那么喜欢家家酒，娃娃一点意思都没有。
　　不过柚柚是个很善良的小女孩，哥哥弟弟们提议玩家家酒的时候，她为了照顾他们的感受，都没有拒绝的。
　　宋季同惊奇地看着女儿拿着拼图一块一块按下去，从未出过错，每一块都是严丝合缝，她对色彩的敏感，让他感到非常不可思议！


第22章 
　　柚柚是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 周围发生什么都无法影响到她的人，哪怕有人在她身边七窍流血的死去, 她也仍然会自己做自己的事情，所以无论狐狸爸爸用怎样惊奇又喜悦的目光凝视着她，她都不为所动，认真拼拼图。
　　奈何柚柚认真，不代表狐狸爸爸也认真。
　　再又一次被宋季同抓住后，柚柚面无表情，狐狸爸爸真的很讨厌, 就比牛奶好那么一点点。
　　“柚柚，你跟爸爸说说, 这几片, 有什么不一样啊？”
　　宋季同抓了几张拼图过来, 反正在他看来, 除了形状都是一模一样, 颜色上根本没有区别, 他对着原图看了半天, 愣是没找着该往哪里放。可这些拼图到了柚柚手里却跟有了灵魂一般, 往哪儿放都是对的。
　　柚柚被爸爸拉着一只小手，她低头看看拼图，对她来说, 这几块拼图就是不一样的, 可你要她详细地跟宋季同解释为什么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她又说不出来, 在她眼里就是一眼能看明白它们该放在哪里, 对柚柚来说, 对色彩的感知比吃饭喝水睡觉还要自然，是她天生自带的本能。
　　如果别人能够理解，那她就不是独一无二。
　　所以最终柚柚也只能这样回答宋季同：“就是不一样。”
　　她挣脱了宋季同的手不再理他，继续拼拼图，昂贵的拼图每一块都做得非常精致，宋季同眼都不眨地看着柚柚，柚柚丝毫不受他影响，一块一块往上拼，这副拼图工程量巨大，据说拼得最快的人也花了四十多个小时，因为实在是太繁琐太细致，尤其是大海蓝天这样的景色，颜色非常相近，色块几乎毫无差别，比普通拼图难度更大。
　　可对柚柚来说却根本难不住她，她拼着拼着觉得累了，盘着小腿儿坐下来歇口气，宋季同见女儿终于停了手，连忙凑过来：“是不是累了？要不要喝水？爸爸给你冲蜂蜜水喝好不好？”
　　柚柚觉得他不能相信，很有可能自己点了头，结果他端杯牛奶过来糊弄她，所以坚决摇头，什么也不喝。
　　宋季同垂头丧气，但百折不挠：“柚柚是不是很喜欢这些颜色呀？你看，这是什么？”
　　“当当当当——”他还用命运交响曲的音调唱出来，拿过一盒蜡笔跟柚柚献宝，“这个是爸爸给你挑的，你看，好不好看？”
　　柚柚看着那盒儿童用安全无毒60色蜡笔套盒陷入沉默，封面花花绿绿卡通可爱，一看就是专门给小朋友涂鸦用的，还有配套的美纹纸胶带、勾线笔、指套及专用的水彩纸，但没有刮刀，这种很有可能让柚柚受伤的东西，家人们向来不允许它们出现。
　　“看这么多颜色呢，柚柚喜不喜欢？”宋季同柔声问，完全把柚柚当成小孩子，可能是因为她的外表就是小朋友，他连对她说话都跟哄小孩儿一样，“爸爸陪柚柚一起画画好不好？不是爸爸跟你吹，小时候爸爸也是学过国画的，素描也略微会点儿，要不是你爷爷执意要爸爸继承家业，说不定爸爸现在已经成了非常有名的画家了呢！”
　　柚柚信了。
　　她没想到狐狸爸爸也会画画，大大的眼睛显得亮晶晶的，伸手要水彩纸。
　　宋季同立刻把他精挑细选的蜡笔套盒拆开，本来他买来之后，柚柚一直对拼图积木比较感兴趣，但不碰蜡笔，他还以为她不喜欢，可她对色彩如此敏感，真的让宋季同感受到了她与众不同的地方。
　　柚柚的身体跟想法很像小孩子，但又不能完全把她当小孩子来看待，她的病态不健康，让家人们怜惜她爱护她，可宋季同从不怀疑女儿的聪慧，他致力于挖掘柚柚对生活有兴趣的那方面，一个人活在世界上，不可能什么都不喜欢，尤其是她还根本没看过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又怎么能说不喜欢？
　　总会有她喜欢的东西，只要不断去尝试就好。
　　狐狸爸爸很有把握很有信心，也铺了一张水彩纸，要跟柚柚一起画画。
　　两位老爷子下过一盘棋，厮杀的天昏地暗谁也不肯让谁，见这边有了动静，也悄悄摸过来，见他们要画画，宋老爷子当仁不让拍着胸膛：“柚柚来！画爷爷！爷爷给你当模特！”
　　虞外公不甘示弱：“外公长得好看，画外公！”
　　宋老爷子不敢相信这老伙计号称国学大师，桃李满天下居然还如此厚颜无耻，“你哪里长得好看？”
　　虞外公振振有词道：“我长得不好看，能生出小皖那么漂亮的姑娘？柚柚这么可爱，就是遗传的我！你看她的发际线跟我多像！”
　　宋季同看了眼岳父已经那啥的发际线，又看向女儿，虽然他一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却也无法昧着良心说柚柚的发际线是遗传了岳父，那也太惨了，明明遗传的是他这个爸爸，瞧他们俩发际线多像啊！
　　柚柚捏着画笔，皱着小眉毛。
　　她一皱眉，老爷子们瞬间休战，前一秒掐得你死我活，下一秒立刻老哥俩好。
　　两人谁都不想被宋季同画。
　　宋季同：“……我也没那么糟吧。”
　　宋老爷子嗤笑：“我还不知道你？是，你是学过国画，可你忘了我送你去学，你去第一天就把人家国画老师的砚台给摔碎的事儿了？那砚台好几十万，最后还不是我给你赔的？”
　　宋季同这辈子都是个不安分的主儿，直到结婚生子后才算成熟下来，少年时期简直就一破坏王，宋老爷子没少头疼，脑袋瓜子倒是聪明，但聪明人闯祸惹事才叫棘手，现在想想几十年前，老爷子都觉得自己之所以现在这么苍老，就是被宋季同给气的。
　　宋季同正色道：“爸，您这翻旧账可没意思啊。”
　　“还有那素描。”老爷子继续嗤笑，“画得是个什么鬼东西，人家老师就差没跟我说让我节哀顺变了，就你，还画画？你可拉倒吧你，你就一生化武器，别糟蹋那画纸画笔了，你就是一点艺术细胞都没有，我宝贝柚柚，那肯定是遗传的我，跟你半毛钱关系都没。”
　　“老宋吹牛也得打草稿，你们一家子做生意的有什么艺术细胞？”虞外公觉得这老宋头真不要脸，“我们一家才是书香门第，艺术世家，柚柚肯定遗传的我啊！”
　　隔代亲，隔代传，一点毛病都没有。
　　两个老男人加一个大男人吵吵闹闹大半天，总算是休战了，准备让柚柚画了，结果柚柚眨着大眼睛，把小画板一摊开，三个人都惊了，尤其是虞外公！
　　他平时没啥爱好，就爱读读书啊，品鉴品鉴字画，收藏收藏古董，对字画的鉴赏能力自然是专业的，柚柚的小画板上，用蜡笔涂鸦了三个人，虽然没有素描那样细致清晰，神态却抓得极为准确，哪怕只是寥寥几笔，便已跃然纸上，栩栩如生，老爷子噌的一下窜了过来，手脚无比麻利，小心拿起画板仔细端详，看一眼画，看一眼小外孙女，看一眼小外孙女，再看一眼画，半晌，一拍大腿：“耽误了！”
　　宋季同的画板上不用说，光顾着掐架根本没画，不过他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要画画，而是非常惊喜地掐住柚柚胳肢窝就把人举了起来，旧病复发又开始给她举高高，“宝贝真厉害！”
　　柚柚被他举的下意识扑腾两下小腿儿，不管过去多少次，她的狐狸爸爸似乎都不会记得她不喜欢举高高。
　　麻木的柚柚随波逐流让他举，低头伸手，糊了宋季同脸一巴掌。
　　因为也没用力，宋季同自然不觉得女儿是在生气，搂着她高兴不已，他突然想起一件事，之前去接柚柚的时候，在钱春红家里的地上，看到过一幅画，画得很随意，但却透着灵气，当时他没放在心上，一心只想找柚柚，现在想想，那该不会是柚柚画的吧？
　　如果是柚柚画的，那他居然让人把钱春红家给烧得精光？那块有着柚柚画的地应该围起来保护好，当传家宝留着！那很可能是柚柚第一幅画！太有纪念意义了！
　　柚柚又蹬了两下腿儿，总算是能沾地了，然后她立刻穿上鞋子，想要远离宋季同，免得待会儿他一激动又把自己举起来，可宋季同反应更快呢，直接把柚柚捞回来，捏了捏她的小耳朵：“看你爷爷跟外公激动的，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两个老爷子围着柚柚一幅随随便便敷衍意味十足的蜡笔涂鸦在那吹捧品鉴，溢美之词层出不穷，听得柚柚恍惚中觉得好像看到了上辈子那些为她的画痴狂的收藏家们。
　　但这幅涂鸦……真的就是随手乱涂，虽然形神具备，但跟柚柚呕心沥血画出来的画根本不能比，他们到底在激动什么？
　　柚柚搞不懂。
　　她抬头看看宋季同，宋季同脸上也全是笑，老爷子们研究还不够，还要把在厨房里忙活的奶奶跟外婆也叫过来，捧着柚柚的涂鸦，跟捧着什么稀世的宝贝一样，连“天才”这样的词汇都夸出来了！
　　柚柚无法理解他们在兴奋什么、喜悦什么，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的情绪感染到了她，让她觉得心情很不错。
　　如果这个时候狐狸爸爸给她一杯牛奶，她会喝一小口的。
　　就一小口哦。


第23章 
　　柚柚的身体里似乎生活着两个柚柚, 一个柚柚常常会因为一些小事露出笑容，另一个柚柚真正开心的时候反而不会笑, 只有鞋子里来回蜷缩的脚趾头诉说着她此刻的心情。
　　在家人面前的柚柚乖巧又讨人喜欢，她一直都是这样听话，很少惹麻烦，反倒是家人们喜出望外的表现让她感觉不懂又舒畅，连带着被爸爸搂在怀里捏耳朵，似乎都不是那么让人难以忍受的事情了。
　　她不太喜欢被人碰，但如果碰了的话她不会拒绝也不会反抗, 更何况宋季同的触碰与其他人不一样，他的手不会到处乱摸, 只是温暖又坚定地撑着她的肩头, 好像只要躲到他的怀里去, 外面的风吹雨打就都不用害怕啦。
　　虞外公捧着柚柚的话那叫一个小心翼翼, 他跟老宋头不一样, 他可不是胡乱吹的, 他们家宝贝柚柚是真的有绘画方面的才能！瞧瞧这色彩这线条, 运用的炉火纯青, 虽然是随意涂抹，但其中透着浓浓的灵气，虞外公激动不已, 他生怕自己不小心把画给撕破, 抱着柚柚的小画板不让宋老爷子抢, 带着讨好问柚柚：“柚柚喜不喜欢画画？外公给你找很厉害的老师好不好？”
　　柚柚歪歪脑袋, 宋季同仍然捏着女儿的小耳朵, 特别烦人, 柚柚都想推开他了。
　　“给你找很厉害很厉害的老师！”老爷子握拳, 非常有气势与信心，“柚柚喜欢画画吗？不喜欢的话也没关系，只要柚柚开心就好，想做什么都行。”
　　柚柚破天荒回答了：“喜欢。”
　　她很少对什么东西表达喜好，基本都是有也行，没有也行，多给也行，不给也行，反正怎么样都行，除了在吃饭上难搞一点，其他时候真是太好养了。但人活在世上，就不可能没有喜欢与厌恶，连柚柚自己都不知道真实的自我是什么样子，别人又怎么舍得强迫她做选择呢？
　　草莓蛋糕跟橘子蛋糕，她多吃了哪个一口，就说明她更喜欢哪一个；粉红色的床单与蓝色的床单，她在哪张床单上打了个滚，就说明粉红色和蓝色她的选择是什么；漂亮的小裙子和可爱的背带裤，她穿哪一个久一点，哪一个就更受她宠爱。
　　她不用说，爱她的人会细心观察发现。
　　虞外公笑得见牙不见眼，嘴巴几乎咧到了耳后根，他如珠如宝地把柚柚的涂鸦抱走了，临走前还要摸摸柚柚的脑袋，然后跑回房间去神神秘秘地打电话，看得宋老爷子哼了一声：“不就是给柚柚找老师？谁还不能了？我给柚柚找一百个，让柚柚随便挑随便选！”
　　宋季同无语道：“爸，你当找老师是买大白菜呢？还找一百个。”
　　宋老爷子更生气，上回柚柚留下来的残局棋盘他就没抢到手，现在柚柚的涂鸦也被老虞抢了，文化人就这么嚣张吗？他当年也是留过洋的好不好！他们祖上还是贵族呢，他说啥了？老虞凭啥两个都要？
　　不行，他得去跟老虞谈判，裱起来的棋盘跟柚柚的涂鸦，必须分他一个！
　　于是柚柚的脑袋又被撸了一把，老爷子老当益壮，别看六七十岁的人了，那腿脚是真的利落，呲溜一下就不见了人影。
　　柚柚没把外公的话放在心上，上辈子她没有老师照样享誉画坛，只要给她画笔跟纸，还有一个安静的房间，她可以在里面待上几天几夜都不发出声音吵闹到别人。
　　不过虞外公办事效率可高了，他一到书房，就拿手机拍柚柚的涂鸦发给一位老伙计，老伙计无儿无女，一辈子沉迷画画，门下倒是桃李无数，就是性格古怪，一般人受不了那臭脾气，吹毛求疵，对收徒的要求也极为苛刻，又要有天赋又要够努力，还要足够大胆敢创新，所以虽然教了不少学生，但真正收作徒弟的五根手指头都数得清。
　　“老周啊，我给你发张图片，你品鉴一下这画画得怎么样。”
　　那头的白头发白胡子老头儿正在华国美术学院的一间画室里头，他已经上了年纪，许久不再动笔，没那个精力了，但教导起学生来愈发严厉，高标准高要求，因为是华美的荣誉院长，所以偶尔会到美术学院走一遭，许多人都梦想着能被周老收作入室弟子，要知道周老上一次收徒，已经是快三十年前的事儿了，他最小的徒弟今年也都年过不惑，在那之后，老爷子就再也没收过徒。
　　周老全名周七景，出生书画世家，父亲是非常著名的国画大师，周七景自优势起便展现出了惊人的绘画天赋，与父亲不同，他不仅精通国画，水彩油画等也都有涉猎，可谓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如今提到国画大师，大家第一时间想到的都会是如今还精神矍铄的周七景，业内也是尊称他为周老，跺跺脚书画界都要抖一抖的那种大人物。
　　唯一令人诟病的是他这人脾气古怪，在画画上说是刻薄也不为过，被他批评过的人许多都选择了羞愤封笔，哪怕是他自己的徒弟也是在挨骂中成长的，如今是上了年纪，温和了许多，年轻那会儿简直就是一炸|药|包，逮谁骂谁。
　　虞家与周家都是书香世家，二人青年时曾共同留洋读书，感情极好，不过周老接了虞外公的电话，还是很不客气地说：“就算是你力保，我也不会随随便便收徒的。”
　　虞外公说：“待会儿你可能哭着喊着求着要收徒呢？”
　　周老斩钉截铁道：“那必不可能！”
　　他说得信誓旦旦，让虞外公把画发给他看看，本来没怎么放在心上，说实话书画界有才华的人不少，但真正能够被称为天才的寥寥无几，天才从来都不是量产，而是万里挑一，独一无二。哪怕是周老自己，也不能昧着良心说自己是天才，他只是比别人赢在起跑线上，才能超过普通人一大截，又足够努力勤奋，才有今天的成就。
　　可天才？
　　纵观书画界千百年历史，能够被称为天才的，也不过那么几个人，每个世纪能有一位便不错了，自上世纪最伟大的后印象主义画派画家巴塞罗缪去世后，已经足有百余年再没有令人惊艳的天才横空出世。
　　周老甚至说过这么一句话，学院派与主流派很难出天才，大部分的天才都不是按部就班的，而是他们天生具有常人无无法匹敌的才能，那种才能就像是喷泉，天才可望不可及，是上天的恩赐，人类的瑰宝。
　　天赋向来是最残忍的东西，它不公平，赤|裸又残酷地将普通人隔绝在了天才的门槛之外。
　　天才永远是遇风而生的野草，而不是温室里精心培养的娇嫩花朵，他们决不生活在框架里，不被现实束缚，也因此，天才们或多或少都有着常人无法理解的地方，不疯魔不成活。
　　老爷子本来是抱着给老友点面子的心情挂掉了电话，接收了图片，结果这一看，他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椅子因为这个举动发出一声尖锐的响动，画室里的学生们纷纷扭过头，发现素来面不改色的周老居然满脸激动！
　　虞外公刚挂电话不到三分钟，那边又打过来，这回换他拿乔：“哟，怎么样啊老周，是不是还可以啊？你给个评价呗？”
　　“这谁画得呀！”周老拍着自己大腿，“哎你快告诉我——算了你别告诉我了，你现在在哪儿，我马上到你那去，你把画画的人留着，千万留着别让他走！”
　　虞外公被他这急切的态度弄得哭笑不得：“老周，别激动别激动。”
　　“我怎么能不激动？”老爷子是用办公室固话给虞外公回的电话，他此刻还在专注地看那张蜡笔涂鸦，“跟你这样的人说你也不能理解，你能从这么一幅涂鸦中看出什么来？！你不懂！”
　　虞外公瞬间怒了：“我怎么不懂，我也会画画好么！”
　　“你那也叫画？”周老毫不客气地开启嘲讽模式，“周神宗知道吧？他在位时一幅画能卖几百万两银子，可后世对他的评价你难道不清楚？你跟他有什么区别？”
　　周神宗是古代一位皇帝，沉迷字画，画技相当不错，但也不过尔尔，然而因为他是皇帝，便引起世间追捧，虞外公的字画也常常为人夸赞，在业余画家里确实算是水平可以，但在周老的专业眼光来看，嗯，还不如小儿涂鸦来得有趣，至少后者能让他多看两眼。
　　儿童绘画是最有灵气的时候，只可惜这份灵气会随着时间的增长消失殆尽，人一旦长大，懂得多了，就会失去那颗赤子之心。
　　画画也是如此。
　　虞外公被伤害到了，他强撑着威胁道：“我劝你对我尊重一点，你还想不想知道这是谁画的？”
　　周老冷哼：“你把这画给我看，还不是打我的主意？我还怕你？”
　　虞外公：“你不怕？我不信你不怕，你这人爱才成痴，我就是打你一顿，你恐怕也不会还手。”
　　被掐住命运的咽喉，周老更用力地哼了一声：“说，你在哪儿！”
　　他要去见见他未来的小徒弟！


第24章 
　　结果虞外公却反问：“你在哪儿呢老周？”
　　周老回答道：“我在美院呢, 今天来看看这批学生的情况，真不是我说, 那可真是一代不如一代，看得我肝火直往上冒，不说那么多了，你现在在家是不是？我这就过去！你把小孩儿给我留住了！”
　　他再看那幅涂鸦，越看越喜欢，虞外公道：“别呀，这哪儿能劳驾周老亲自上门呢？我带柚柚去找你。”
　　周老觉得这老虞年纪大了, 也开始不老实了：“你可别想糊弄我，这到时候人带来了, 要是不符合我心意, 我是不会收的, 冒名顶替这种事, 你老虞应该不会做吧？”
　　虞外公：“我又不是老宋头那种奸商, 我可是文人！”
　　此时此刻赶来谈判的老宋头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虞外公跟周老挂了电话, 出来找柚柚, 全程无视在边上问他要柚柚涂鸦的宋老爷子, “柚柚，柚柚？”
　　柚柚还坐在地板上，她看了眼狐狸爸爸的画, 觉得自己非常傻, 居然相信他真的会画画, 柚柚敢这么说, 她就是拿脚丫子夹住蜡笔, 都比狐狸爸爸画得好！
　　但宋季同自我感觉也相当良好, 他还想给柚柚看：“你看爸爸画得柚柚多可爱呀！”
　　柚柚被虞外公的叫声吸引, 朝他看过去，虞外公努力让自己的笑看起来和蔼可亲，但收效甚微，他这张习惯了严肃的脸一旦笑起来还真挺吓人的，得亏柚柚什么吓人的场面都经历过，才能对着他这样一张脸面无表情。“柚柚，外公给你找了个很厉害很厉害的老师，外公带你去见他好不好？”
　　柚柚眨眨眼没说话。
　　虞外公努力说服她，其实让老周过来简简单单，但他还是想跟柚柚单独相处一会儿，最重要的是带柚柚出去走走，打回来之后，除了那天被宋季同扛去医院，柚柚大门都没出过，她也不像一般小孩子那样好奇心重，似乎哪哪儿都想逛逛，随便给她个玩具，她就能坐上几个小时不乱动，现在她喜欢画画可太好了，虞外公想要借此哄柚柚走出家门。
　　外面可好玩了！
　　“老师现在在美院，美院你知道吗？就是咱们华国最厉害的专业美术院校，柚柚这么聪明，以后肯定也能考上！外公带你去见老师好不好？”虞外公笑呵呵道，“柚柚不想去美院看看吗？那里的哥哥姐姐都是会画画的，画得都可漂亮了！”
　　柚柚动了动腿儿，看向虞外公坚持不懈朝自己伸来的手，她其实不是怎么好奇外面的世界，不过外公的手伸了这么久，如果不回应，会不会被讨厌？被讨厌的话，就得不到幸福，不幸福的话，系统就不会苏醒。
　　所以在几次三番考虑下，柚柚最终把自己的小手搭在了虞外公的掌心。
　　虽然宋老爷子也想一起去，但虞外公坚持自己带柚柚去，虞外婆带着柚柚上楼换了衣服，把她打扮的漂漂亮亮，又给她背了个小包包，包包里放着手机、纸巾、记载着家人联系方式的卡片，本来还想给柚柚戴个儿童手表，柚柚对此十分抗拒，她不喜欢。
　　柚柚穿着小裙子，一步一步被虞外公牵着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忍不住回头，视线在人群中寻找着狐狸爸爸。
　　宋季同一看到女儿，立刻用力挥舞双手，柚柚立刻把脑袋扭了回去，看不见看不见，她什么都看不见。
　　上了车子，柚柚很沉默。
　　从她回家到现在，虞外公是跟她说话最少，也接触最少的人，他不大敢靠近她，可能是因为柚柚看起来太胆小怕生，而他又太严肃，但看着柚柚，他仿佛看到了幼时的虞皖，虞外公是个不苟言笑的人，虞皖却敢爬到他腿上揪他的胡子，和胆大包天的虞皖比起来，柚柚是那样脆弱又娇小，让他又爱，又不敢碰。
　　他努力寻找着能让柚柚感兴趣的话题，但美术学院是什么样子，里面有什么人，柚柚都不是很在乎，上辈子她没有过老师，没有框架束缚，独特的性格与心态让她的画脱颖而出，自由而疯长。
　　到了美院，虞外公仍然牵着柚柚的手，她很乖，没有挣脱，虽然不怎么说话，但虞外公跟她讲解美院的历史时，她也会认认真真听，美院建校历史已经有一百余年，外形古朴内里花团锦簇，充斥着浓浓的艺术氛围。
　　在满是年轻人的美院里突然出现一老一小，还是很显眼的，家里虽然也很大，可跟学校显然不一样，这里人很多，景色也很美丽，草坪上到处都是支着画板画速写的学生，学校长廊里挂着优秀学生的画作，柚柚一一看过去，平静不起波澜。
　　即便是美院优秀学生的画作，在柚柚看来也是太平淡了。
　　周老在办公室里等得着急，走来走去，直到门被敲响，他才大步过去一把将门拉开，首先看到的是虞外公，然后才是柚柚。
　　这一看柚柚，他心里突然就有了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等待期间，他一直拿着手机在看虞外公发给他的那幅画，严格说起来这幅画是很矛盾的，明显的儿童蜡笔与毫无章法的手法，说明画画的人年纪很小，而年纪越小也越有灵气，可即便是简单的蜡笔涂鸦，以周老专业而严格的眼光来看，却又透露出与年纪不太相符的画风——这么说可能很神奇，但这幅涂鸦的画风真是已经自成一派了。
　　同时，他又无法评价这画风很成熟，唯一能够形容的，似乎只有“自由”二字，就像是疯长的野草，你无法用框架去固定，也无法想象接下来它是茂盛还是凋零，是沉寂还是觉醒。
　　有种特别、神奇的魔力，让人看了便移不开眼睛，很疯狂、很不可思议！
　　周老从没有用“疯狂”这个词来形容过谁的画，他想象不出这幅画的作者应该是个什么样子，但是在见到柚柚后，完全打破了他的想法，柚柚看起来太乖了！
　　真的就是那种很乖很乖的小女孩，长得像天使一样纯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干净又清澈，好像从未被世俗沾染，保留着孩童的天真。
　　她进了办公室之后也很乖，很乖地坐在沙发上，坐在虞外公身边，也不说话，周老突然就感觉到了不对劲，这可能是艺术家特有的敏感，他从小女孩的眼睛里看到了黑色的火焰，燃烧着生命，似乎很旺盛，却又可能会在下一秒彻底熄灭。
　　这孩子……
　　虞外公温柔地摸了摸柚柚的头发，对周老说：“柚柚怕生，你别介意。”
　　然后跟柚柚说：“这位是周爷爷，也是外公给你找的老师，周爷爷可厉害了，柚柚跟他打声招呼好不好？”
　　柚柚的反应是抓住了外公的手，朝他身后躲了躲，无声拒绝。
　　虞外公也没有生气，知道自己把她带出来她肯定害怕，对周老说：“怎么样老伙计，能当我们柚柚的老师，你可是烧了八辈子的高香。”
　　周老端详着柚柚，拿起手机，努力温和问她：“你叫柚柚是吗？这幅画是你画的吗？”
　　柚柚看着他手机上那幅蜡笔涂鸦，她当时画的是爷爷跟外公，寥寥几笔，形神具备，如果是别人问她的话，她不熟悉对方，只会别过头不搭理，可周老不一样。
　　上辈子，她见过这个老人。
　　上辈子的柚柚什么都没有，她在绘画上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但对于人情世故实在是不擅长——她讨厌跟人来往，只想一个人默默待着画画，她展露出的才华十分可怕，因此很快被有心人盯上，甚至差点儿被关起来当作绘画工具来使用。
　　虽然不爱吃饭，可柚柚要活下去的呀，她总是要吃点东西喝点水，还要有钱来买画笔颜料跟纸，她的画画得极好，但凡是有点眼光的人都能看得出这个小姑娘未来前途无量，而且看起来又呆呆的，好像什么都不懂，如果把她留住，还不是名利两全？
　　柚柚被哄骗说如果想要卖钱就跟着对方走，她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对方砍价砍得非常凶，理由是柚柚没有名气，所以画不值钱。
　　恰好，那天的画廊里，来了个戴着帽子跟墨镜参观的小老头儿。
　　小老头儿一看画廊老板那贪心的样子，再伸头一看柚柚的画，整个人都惊了！
　　虽然对他来说，那只是举手之劳，但对上辈子的柚柚来说，如果不是小老头儿，她可能还要吃更多的苦头，才能崭露头角。
　　所以在周老问她的时候，她点了点头。
　　柚柚不在意外界对自己的评价，许多讨厌她的人攻击她的画风堕落疯狂，会给年轻人带来不好的影响，甚至猜测柚柚是不是有心理上的疾病，才能画出这种让人看了头皮发麻的画。却也有数不清的人为她说话，周老正是其中一位，他再三声明，人性是非常复杂的东西，如果以单纯的黑白善恶去区分，太过肤浅无意义，画家在自己的画上倾注的心血，决不是评论者们一句阳不阳光积不积极向上所能概括的，如果不能欣赏艺术，至少要能够包容艺术的多样性，不能因为你不喜欢，你觉得不好，就去否认、去铲除。
　　他甚至多次致电柚柚，想要与她多多交流。
　　只可惜柚柚不喜欢见外人，也不喜欢跟人说话，所以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现在再见到这个还精神矍铄的小老头儿，柚柚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
　　仿佛有点亲近，仿佛又有点不安。


第25章 
　　周老并不知道柚柚的过去, 他下意识以为柚柚学过画画，便问她：“以前是跟谁学的？”
　　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业内有哪个知名画家能带出这样的徒弟, 虞外公却告诉他：“柚柚没学过画画，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我有个小外孙女，刚出生没几天就丢了，那就是柚柚，前不久我们才把她找回来，她是在比较偏僻的乡下长大的, 连学都没有上过。”
　　周老无比惊讶，望向柚柚的眼神都变了，“完全没学过？就是天生会画？”
　　说到这个虞外公有无数彩虹屁等着吹给周老听：“那你是没见过我家柚柚, 那聪明劲儿, 星延跟清鹤都比不上她！教她什么都是学得飞快, 我跟老宋下围棋, 她在边上看了会儿就看懂了，还能自己跟自己下棋, 哎呀我跟你说也不够直观, 你看, 我手机里还存着那个残局呢！我让人给裱了起来，太有纪念意义了！”
　　闲暇无事时，周老也算个棋友, 不过他不爱跟虞外公下, 跟臭棋篓子下棋越下越臭，老虞这人棋艺太烂。
　　“还有啊, 她爷爷给她买了好大的拼图, 就那种3d的, 几万块的，她看一眼原图她就会拼！季同在旁边干瞪眼，压根儿跟不上！”虞外公说起柚柚的聪明就很兴奋，“她外婆带她读书，那真是一点就通，一学就会，小脑瓜就跟那扫描仪似的！”
　　柚柚淡定地好像外公不是在夸自己，她抠着自己的指甲玩，前两天刚剪过，因为她有抠手心咬指甲的坏习惯，宋季同抓着她把指甲给剪了，磨得无比光滑，现在柚柚已经抠不动手心了。
　　指甲盖粉粉白白，很嫩，没有了以往总是干活堆积的污垢，也不用害怕朱富贵而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现在的柚柚可是干干净净香喷喷的小姑娘。
　　她听着外公疯狂吹捧自己，看向眼睛越来越亮的周老。
　　周老很激动，他问柚柚：“柚柚，可不可以让周爷爷当你的老师啊？周爷爷也很会画画的！”
　　他说着，起身到书架上取了一本画册过来，封面上写着《周七景山水画》，里面收录了他近十年来的作品，周老上了年纪，精力跟不大上，一幅画要画许久，这本画册也是前几年出版的，美院学生们人手必备。
　　“这是周爷爷的一些画，柚柚看看，觉得爷爷够不够格做你的老师？”
　　柚柚接过画册，放在腿上，慢慢翻开。
　　周老的画风格也有很大转变，他年轻时的画风更加肆意潇洒，纵横睥睨，颇有种醉酒后挥毫而就的快活狂妄，到了老年，这份狂妄经由岁月沉淀后变得平和恬淡，画风也有很大的改变，年轻时他更好大江大河，如今的他从一朵蒲公英上也能得到野趣，甚至返璞归真，老来的画作中常常带有几分令人莞尔的童心。
　　柚柚对新鲜事物的接受能力很高，属于那种不管喜不喜欢都能包容的人，这跟她十五岁之前的经历分不开，喜怒哀乐所表现出的像个假人，剥去这层躯壳，真实的柚柚就是怎么样都可以，在鉴赏上也是如此，她翻着周老的画册，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不喜欢，但无论是从技巧还是意境，周老的画技都只有“炉火纯青”这四个字来形容。
　　她翻到了最后一页，看到了画册底封上的一串名字，周老到了这个年纪，名利双收，又是业界数一数二的大佬级人物，说一句淡泊名利绝不算夸张，这本画册也是他的学生联名收集并参与出版的，他们似乎以身为周老学生为荣，在底封上还标明了自己的身份，除了周老学生外，还有青年画家、画廊老板、鉴赏家与收藏家为这本画册署名。
　　一长串的名字看得柚柚头都大了。
　　她把画册合上，还给了周老，摇摇头。
　　周老心一凉，小姑娘这摇头什么意思啊？
　　柚柚说：“不。”
　　虞外公连忙问：“你不想让周爷爷做你的老师？”
　　柚柚嗯了一声。
　　但是问她为什么，她又不肯说，继续追问，她表现出了烦躁的情绪，小眉毛开始皱起来，明明来之前还是愿意找老师的，谁也不知道她怎么突然就不想要了。周老看她这小模样，也不可能对这么点大的小姑娘发火，就对虞外公说：“老虞啊，要不你回避一下，我跟柚柚谈谈？”
　　虞外公立刻警戒道：“你要对我柚柚做什么？！”
　　周老哭笑不得：“我这老胳膊老腿儿，十好几年没收过徒弟了，我能对柚柚做什么？”
　　虞外公信得过他的人品，但仍然警告道：“只给你五分钟。”
　　他回避前还先询问了柚柚的意见，柚柚没有阻止，他才一步三回头地进了休息室的门，周老在美院地位不一般，身为名誉院长，不仅办公室独立，还带配套的休息室与洗手间，相当有排场。虞外公一进去，立刻摒弃了自己国学大师的身份，耳朵贴在门板上，试图听清楚周老会跟柚柚聊什么。
　　柚柚小脸儿微微绷着，周老坐在她对面，不想吓到小姑娘，面上笑呵呵：“柚柚是觉得周爷爷的画不好吗？”
　　柚柚诚实摇头。
　　“那柚柚为什么不想要周爷爷做老师呢？你非常有天赋，从你外公的叙述中，你没有学过画画，却能画出这么有灵气的画来，简直就像是为了画画而生，周爷爷能教你的也许不多，天才嘛，很多是不需要老师的。”
　　“但是柚柚，你还太小了。”
　　柚柚抬起头看向他，不明白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她哪里小了？她只是没有长个子，其实她已经活了两辈子了。
　　“你不想长大吗？不想走出自己的舒适圈，看看这个世界吗？”
　　柚柚闻言，小眉毛又皱了起来，不大明白周老为什么会这么问她，事实上她觉得自己长大也可以，不长大也可以，人活着本身就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上辈子她可以好几年连家门都不出，也从来不觉得孤独寂寞。
　　痛苦才能刺激柚柚，让她迸发出无尽的创作灵感，将短暂又热烈的生命燃烧在她的画笔中。
　　所以她不懂周老说的长大是什么意思，因为柚柚从来不觉得自己的生命有什么值得珍惜的地方，她只感受到了无边无际的痛苦，虽然这份痛苦给予了她清醒与无尽的灵感，但是当她成为了神话之后，画完了最后一幅画，就对生命失去了兴趣。
　　而现在，来自爸爸与其他人的爱让柚柚觉得活着似乎也还不错，但只有这么一点点爱是不够的，不能牺牲、奉献、毫无保留的爱，就像是那些说着爱她的收藏家们一样没有意义。
　　她不愿意做周老的学生，因为除了她以外，他还有很多学生。
　　爸爸只有她一个女儿，哥哥只有她一个妹妹，弟弟也只有她一个姐姐，所以柚柚愿意让他们亲近。可如果成为周老的学生，她不过是那么多人中的一个，柚柚不喜欢，柚柚不愿意。
　　她不要跟任何人分享，所有的爱都是她的，不许别人来抢——如果能被人抢走，那还能称之为爱吗？
　　不是想要她长大，想要她幸福？
　　那就应该义无反顾、不求回报的来爱她。
　　“不。”柚柚再次清脆地吐出这个字，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这位绘画大家抛出的橄榄枝，却不知是在回答不肯长大，不愿走出自己的舒适圈，还是对这个世界毫无兴趣。
　　周老看着这个个头小小，外表与年纪完全不符的孩子，心头生出浓浓的惋惜，他对柚柚说：“你不愿意让周爷爷当你的老师，那你叫我一声周爷爷好不好？不能做师徒，咱们以后做朋友行不行？”
　　柚柚想起这个小老头儿上辈子对自己的帮助，半晌想点头，却又忍不住问：“你没有朋友吗？”
　　如果没有朋友，她才愿意跟他做朋友。
　　周老失笑：“我这人脾气不好，朋友没几个，仇家倒是一大堆。”
　　柚柚信了。
　　她觉得自己不需要老师，没有人能教她什么，尤其是像周老这样有很多学生的人，外公说他桃李满天下，柚柚才不要做鱼群中的一条。
　　但做朋友的话柚柚也有点懵，她从来没交过朋友，不知道朋友要做些什么，周老语气和蔼：“比如以后咱们一起画画啊，我有不懂的地方可以请教你，你有什么不会的也能问我，朋友之间就是要互相交流，你说是不是？”
　　柚柚不确定是不是，所以没有立刻回答，她决定要观察一下再说，系统不在，她分辨不出别人的话是真是假，很容易被骗。
　　虞外公在休息室有点待不住了，五分钟一到，立刻出现，盯着周老：“你都跟柚柚说什么了？”
　　周老啼笑皆非：“还能说什么，小姑娘不愿意认我当老师，还不能认我做爷爷？”
　　他一辈子无儿无女，瞧着柚柚天赋惊人，年纪又小，爱才之心一起，难不成还会害她？
　　“柚柚，咱们现在都是朋友了，你是不是该叫我一声周爷爷啦？”
　　老头儿和颜悦色地哄着柚柚，看起来跟条大尾巴狼似的。


第26章 
　　柚柚先是看向外公, 外公摸了摸她的头，叹了口气：“虽然你面前这个老头儿脾气古怪又难相处还没什么朋友, 但柚柚发发善心，勉为其难的叫他一声周爷爷吧。”
　　虞外公之所以如此爽快干脆，是因为叫的爷爷，要是叫的周外公，那他可不答应啊。
　　柚柚抿了抿小嘴：“周爷爷。”
　　周老顿时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换作年轻时的他可能会因为小姑娘的不识好歹而发火，觉得你们祖孙俩拿我开涮呢, 电话里说要找我当老师，见了面又不要，到了知天命的年纪, 名利脸面什么的, 早被丢弃了, 返璞归真。
　　他哄着柚柚跟他回家, 说他家里有个超级大的画室，里头什么都有, 柚柚听了很心动, 扭头朝外公看。虞外公看着她这渴望的小眼神儿, 失笑：“老周，有你这样做朋友的吗？都被我外孙女叫爷爷了，还不给点见面礼？”
　　周老先是白他一眼, 然后四处八下找能当见面礼的东西, 可惜办公室里什么都多，但能拿来给小辈正儿八经做见面礼的没有, “等到我家那不就有了吗？”
　　柚柚乖巧坐着, 听两个老头儿拌嘴, 周老很高兴，虽然柚柚不肯认他当老师，但他仍然愿意竭尽所能的帮助与教导她——如果他能做到的话。
　　这孩子就是他说的那种天生将普通人隔在门外的天才，像他自己这种属于老天爷赏饭吃，但柚柚，是老天爷追在她后头求着喂她吃。也是现在年纪大，否则换到年轻气盛那会儿，对自己才能的上限还没有认知的时候，周老寻思着自己可能得回家恰好些年的柠檬。
　　天赋啊，最珍贵又最残酷的东西。
　　与宋家不同，周老一人住独门独院，房子清幽古朴，占地面积也不小，从大门到客厅入口一路都是布满鲜花的长廊，一看便是精心打理，风雅十足。
　　他住得地方离美院不远，家里的装修也格外特殊，因为是一个人住，没什么花里胡哨的房间，整个房子基本上就分成两大部分，一间书房，一间画室，卧室厨房客厅洗手间这些占空都非常小，尤其是画室，里面堆满了画架，还有一幅未完成的作品。
　　柚柚一进画室，看了一圈，便站在未完成作品的前面，周老笑呵呵地说：“人老了，精力跟不上了，现在一幅画几年都不一样画得完。”年轻时太沉迷，导致老了在画架前坐两个小时就无法忽视的腰酸背痛，手还会抖，时间不等人啊。
　　柚柚看着那幅画，篱笆老牛夕阳稚童，虽然还没有完成，但大师就是大师，绘画技巧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她伸手指了指这幅画。
　　周老愣了一下，“柚柚想要？”
　　她点了下头。
　　要知道周老随便一幅画都能卖到七位数，更别提他晚年作品产量少，物以稀为贵，这一幅画哪怕未完成，少说也能值个千百万，但柚柚想要，老爷子便直接取了下来送给她。
　　虞外公笑道：“你这见面礼可不便宜啊。”
　　柚柚不想要画好的，就想要未完成的，如果说她的画透露着疯狂与被禁锢的自由，那么周七景的画显然是另外一个方向，平和、恬淡又安谧，有种老来纵情山水的潇洒自如，看到这幅画柚柚的心情就变得很好，所以她想要。
　　最后也是抱着这幅画走的，周老再三叮嘱她没事儿就来找他玩，又跟虞外公说，不必要为柚柚找老师，有些人生而知之，太过系统的教学反倒会扼杀他们的灵气，将他们困于囹圄，因此，顺其自然是最好的方法，更何况还有他在旁边看着呢。
　　虞外公牵着柚柚的手，她一手被牵，一手抱着卷起来的画轴，虞外公想逗她开心，说：“以后咱们柚柚的画卖了大钱，给外公花一点好不好？”
　　柚柚想了想，点点头，她本身便不怎么花钱，有口温饱便够，钱财留着也没什么用。
　　虞外公见她这样干脆，喜不自胜，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回家好一顿炫耀，愣是把其他人都弄得跑过来问柚柚的画卖了大钱给不给他们花。
　　宋季同行动力巨强，虞外公刚带柚柚出门拜访老友，他后脚就联系了人开始准备在三楼规划一间画室，三楼的视听室游戏室琴房什么的柚柚都不怎么用，不如改造成画室，这样的话柚柚肯定会高兴。
　　所以柚柚一回家，就被宋季同抱了起来：“爸爸给你弄一间画室，以后柚柚想画画的时候就去画室好不好？柚柚喜欢什么风格？”
　　他身前摊着一本计划书，手下的策划部效率如此之高，短短几个小时，已经给出了数种方案，还画了草图。
　　柚柚看了看，觉得都可以，就摇摇头。
　　宋季同哄她：“柚柚喜不喜欢都要说出来呀，你不说出来的话爸爸怎么会知道呢？”
　　柚柚便答道：“都可以。”
　　她回答的最多的好像也是这句话，反正怎么都行，她都能接受，没太多自己的喜好。
　　宋季同莞尔，右手食指屈起，刮了下柚柚挺翘的小鼻子，她被刮了一下后迅速躲开，不想搭理他了。
　　宋季同虽然对画画没什么天赋，也不怎么了解，但画画所需要的东西他全给柚柚准备了，甚至还买了一些绘画入门的书籍，想要从中学习一下，找找跟柚柚的共同话题。
　　可以说，从柚柚回家到现在，宋季同为她建造一间画室，是第一件令她真正意义上觉得高兴的事。
　　这份高兴很明显，连宋季同这种在商场上打滚的老狐狸都有点不敢相信，柚柚回家这么多年，其实只有现在才是真的高兴。
　　——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都不说，全靠家人们来猜测，但表现的又很乖，从不给他们惹麻烦，也不对他们发脾气，偶尔一点点无伤大雅的生气好像都是小孩子特有的幼稚，气也气不了多久，掉了眼泪似乎也不是真正的伤心。
　　这个孩子，她跟其他孩子都不一样。
　　哪怕回到“家”，她对这里也没有产生认同感与归属感，叫了爸爸哥哥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她在心里仍然筑起了一道高高的防线，不信任也不靠近，但不拒绝他们的靠近。
　　连与她有着心灵感应的宋清鹤都没有察觉，所以柚柚甚至不是刻意掩饰。
　　如果不是这间画室，宋季同等人根本不知道柚柚高兴是什么样子，并不是她平时看到两个老爷子拌嘴的笑容，也不是吃到草莓蛋糕微微眯起眼睛的愉悦——她真正高兴的时候，脸上甚至都没有笑，但整个人却异常轻快，而且眼睛直直地往楼上看，期待着画室早日建成。
　　宋季同想起自己去接她时，在钱春红家地上看到的画，从那时起柚柚就很喜欢画画了，但回家后，她可没有表露出分毫，甚至一点渴望都没有，蜡笔给她买了那么多，她连碰都没有碰一下。
　　柚柚双手撑在沙发上望着三楼，那本来是视听室跟游戏室，现在被打通了，她上辈子也有一个很大很大的画室，厚厚的黑色窗帘常年遮盖，画室里几乎不透光线，她在里面一待就能待上三四天，连饭都要系统催她去吃。
　　她只顾着往上看，都没听到外婆跟奶奶喊她吃饭的声音，直到被爸爸握住小手，柚柚才扭过头，乖乖被牵，宋季同却突然问她：“爸爸这样牵着柚柚的手，柚柚喜欢吗？”
　　他觉得自己现在才想到这点很奇怪，柚柚一开始对他们的碰触便接受的很自然，他明明看出来她不喜欢，但因为她没有反抗没有拒绝，便下意识忽略了——不管是谁碰她，她都很淡定，摸她的头，牵她的手，捏她的耳朵，把她抱起来，她会因为受惊挣扎两下，但这微乎其微的动作过去后，接踵而来便是平静。
　　喜欢什么不说，不喜欢什么也不说，对她做什么都可以。
　　面对宋季同的问题，柚柚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看了下两人交握的手，宋季同的手很大，能把她的小手直接包裹在掌心，温热、干燥，是体温偏低的柚柚很少拥有的感觉。
　　她是不喜欢被人碰，但碰了也没什么关系，如果拒绝了可能会挨打，就算不挨打，也会被讨厌。
　　在跟别人一起生活的时候，一定要做个乖孩子，不可以表现出不乖的地方，如果被人发现她是个阴森古怪的小怪物，那么她就得不到爱，得不到幸福。
　　柚柚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她虽然没有说话，却对宋季同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
　　纯洁又美好，像天使一样。
　　宋季同不觉眼眶发酸，他觉得掌心里的小手在颤抖，然后才发现颤抖的原来是自己。
　　因为她对所有事物的表现都很平淡，偶尔情绪上的起伏也都像小孩子一样天真，他便觉得她是个内向害羞的小女孩，只要长时间陪伴她，爱她，好好照顾她，她就会健康长大。
　　可只是一间画室，就让宋季同推翻了之前所有的想法。


第27章 
　　以前看到柚柚这样笑, 宋季同只觉得心化了，女儿想要什么他都会为她弄来, 可现在宋季同才明白，其实柚柚这个笑容，跟当初说“爸爸，没有别人了，可以一起洗澡了”时，那个过分灿烂乖巧到诡异的笑没什么不同。
　　她长得很可爱，就像是天使一样干净又纯洁, 有些人看到这样的美丽，会想要守护爱惜，有些人却想要占有、摧毁、破坏。而柚柚在面对这样的伤害时, 她的反应就是笑, 笑得又乖又甜, 决不反抗, 因为这样自己可以少吃点苦头，
　　就像是宋季同问她喜不喜欢被爸爸牵着手, 她不会回答不喜欢, 但也不会违心地说喜欢, 那么她就会这样笑。
　　宋季同觉得就是拿把刀子来割他的心脏，也不会有现在这种锥心刺骨的痛了。
　　柚柚笑过了，发觉狐狸爸爸慢慢把她举得高高的, 就蹬了两下腿儿, 叫了一声：“爸爸？”
　　宋季同呆呆地盯着女儿的小脸，“柚柚喜欢被爸爸牵手吗？”
　　他又问了一遍。
　　柚柚这次没有笑, 因为她开始不明白他想做什么了, 她已经表现的很好了不是吗？她有很乖很听话, 还慢慢接受了他们，允许他们的靠近，不会反抗也不会拒绝，偶尔还会发一点小脾气表示自己生气，怎么看怎么都是完美的小姑娘吧？应该不讨人厌吧？
　　他为什么情绪怪怪的？
　　“季同？干什么呢，快带柚柚过来洗手吃饭！”
　　宋老太太的喊声让宋季同回过神，他慢慢把举高的女儿放下，仍旧牵着她的手，到了餐厅，她很自然便被奶奶带去洗手，乖，真的太乖了，乖的就像是设置好的可爱娃娃，连生气都在你容忍范围之内。
　　吃过饭柚柚被带着散了会步，困了，宋季同送她回房间睡觉，他恨自己怎么现在才想明白，因为她之前太过柔顺听话，便忽略了这么多，她在钱春红家过了那么多年，怎么会没有一点心理创伤？怎么会除了发育迟缓营养不良之外，灵魂上没有受过伤？
　　柚柚被放到床上，她原本想躺下去，却被宋季同拦住，宋季同握住她单薄的小肩膀，看着这个明明应该十五岁，却各方各面都像个小朋友的女儿，柚柚不笨，相反，柚柚还很聪明，但她越是聪明，宋季同越是痛苦，如果他保护好她，她一定会成为像清鹤那样善良温柔又开朗的小孩，而不是像现在，喜怒哀乐都戴着一层面具。
　　她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在讨好别人，因为这是她面对外人时自动竖起的防御状态。
　　柚柚歪了歪脑袋，她自己也不太懂，毕竟系统虽然与她绑定，可系统永远只是系统，它对柚柚的关怀，来自于它的使命、它的任务，而不是因为柚柚这个人，换作另外一个被绑定的人类，系统也会为对方付出全部。
　　而系统永远无法教导柚柚什么是感情，它可以挖掘柚柚的天赋，培养柚柚的才能，但也有很多事它做不到，比如让柚柚怎样哭怎样笑，它连柚柚上辈子最后一幅画都看不明白，更不懂柚柚为什么要自杀。
　　它只是冰冷的、设定好的程序，仅此而已。
　　宋季同的手慢慢滑到了柚柚胸口的扣子上，他问柚柚：“如果爸爸脱了你的衣服，你会不会不高兴？”
　　说着，他已经解开了小姑娘的一颗扣子。
　　露出一小片雪白的肌肤，跟平坦毫无起伏的胸口。
　　柚柚疑惑地看着他，但没有拒绝。
　　宋季同又解开了一颗，柚柚仍然没有反应，她只是很奇怪地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又要脱自己的衣服，眼眶却又那么红。不应该很快乐吗？应该是笑的，力气要再大一点，柚柚才有熟悉感。
　　第三颗扣子也被解开，柚柚依旧看着，不拒绝也不迎合，她反倒觉得宋季同这么对她才正常呢！世界上哪有人会无缘无故地爱另外一个人，毫无保留、义无反顾，披荆斩棘赴汤蹈火也要保护她爱惜她？有利可图才是对的，“爸爸”就是这样的存在。
　　她分不清楚宋季同的爱跟朱富贵的“爱”有什么区别，只不过宋季同的爱温柔一点，动作轻一点，没有那么疼罢了。
　　宋季同的手捏在柚柚上衣的最后一颗扣子上，柚柚毫无反应的表现让他彻底绝望，他原本以为柚柚会喊他爸爸，会让他停下来，哪怕只是一点点抗拒都可以，就像是他强硬地带她去看医生一样，那样委屈巴巴的掉眼泪也好啊！
　　可她没有。
　　四十多岁的成熟男人，在商场上打滚几十载，杀伐决断不幸于色的宋季同，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
　　柚柚感觉自己的裙子都被泪水沾湿了，她不大懂宋季同想做什么，他又在哭什么，她只是觉得自己很困了，想睡觉了，但是他的哭声很吵闹，让她的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堵住。
　　小小个子的小女孩坐在粉红色的公主床上，卧室美好的像是小公主的城堡，一个成年男人伏在她膝盖上痛哭失声，小女孩完全不能理解他为什么要哭，童话一样的场景，却让人感受不到丝毫快乐与幸福。
　　过了很久，柚柚才慢慢伸出小手，放在了宋季同的头上，她的上衣还是敞开的，她也不想着扣起来，疑惑的自言自语：“……爸爸为什么要哭？”
　　“是因为我不乖吗？”
　　“可是我已经很乖了呀，不管爸爸对我做什么，我都不会扫兴的。”
　　连妻子死去的时候，宋季同都没有感受过如此荒芜又恐怖的绝望与悲伤，他看着面容稚嫩的女儿，听着她说的话，颤抖的手把她的上衣扣子扣上，看着她满面的茫然懵懂，把自己的双手展开在柚柚跟前，他不知道该怎么去救她，他的大脑此刻一片混沌，根本无法思考。“爸爸爱你，爸爸爱你啊……”
　　柚柚把摸着宋季同的手收回来，告诉他：“我要睡了。”
　　宋季同胡乱抹了把脸，“好、好，柚柚睡吧，睡吧宝贝……”
　　柚柚躺下来，他给柚柚盖上被子，那双又圆又亮的大眼睛还在盯着他瞧，“爸爸。”
　　“嗯？”
　　柚柚问：“爸爸真的爱我吗？”
　　“当然，在这个世界上，爸爸最爱你了。”
　　谁知道柚柚却抿了抿小嘴儿，钻进了被窝，连脑袋都蒙上了，咕哝一声：“骗人。”
　　她到现在还没想明白狐狸爸爸为什么突然脱她的衣服，又为什么不脱，为什么说爱她，但又爱着别人。
　　他明明还爱哥哥弟弟，爷爷奶奶，还爱死去的妈妈。
　　这世界上，从来都没有人会只爱柚柚一个，都是骗人的，
　　柚柚很快就睡着了，宋季同去了洗手间，他双眼红肿，为了不让家人们看出来，自己做了个冰敷，守在柚柚床头，一开始他想让人准备一些心理方面的书籍来看，但转念一想，又不愿假手他人，干脆自己买了一堆专业书籍过来，柚柚这个情况，显然不喜欢被人靠近，也不喜欢陌生人，宋季同不想让她明明不高兴却还是去接受他的安排，他觉得这样只会让女儿离自己越来越远。
　　宋星延宋清鹤兄弟俩回家后第一件事就是看柚柚，他们马上放暑假了，到时候有更多时间陪她玩，柚柚还在睡呢，宋清鹤悄悄推开房门看了一眼，见她睡得很熟，脸蛋儿泛着淡淡的红，又轻轻把门带上。
　　柚柚睡觉时家里不许有一点声音出现，画室的改造也暂时停下，宋季同则趁着这个时间，去拜访了一位著名的心理医生。
　　他不是很懂这一块的知识，对于女儿的事情，也并没有全部告知，但心理医生听了他的话之后，告诉他：“宋先生，如果孩子是在刚出生不久就被抱走，那么在她的人生中，生长环境与身边成年人给她带来的影响，是极其根深蒂固的。”
　　“或者我们换一种说法，儿童自我意识薄弱，几乎没有自主观念，他们一般要在长辈老师的教导下才能树立起正确的人生观与社会认知，想要控制一个孩子，培养出她的服从性甚至是奴性，是件非常非常轻松的事情。这个过程甚至不需要使用暴力。而在这种性格成熟后，想要再掰正，极其困难，大部分有过童年阴影的孩子，在成年后都会留下巨大的心理创伤，现代人对于心理问题不够看重，很多时候都会忽略这些。”
　　宋季同问：“但是我说的这个孩子，她年纪还很小，很多时候都像小孩子一样，是不是能——”
　　“宋先生，您刚才说，她非常非常聪明。”
　　“对。”宋季同点头，“她是个天才。”
　　方医生叹了口气：“天才啊……”
　　他接触过许多小孩子的案例，虽然没有遇到过天才，但有一点是肯定的，越聪明的孩子，他们的创伤越大，很多都会伴随他们一生，根本无法痊愈，甚至有一些人会不受控制从受害者演变成加害者，彻底失控。


第28章 
　　“宋先生, 你说的这个孩子，能让我见一见吗？也许见了面，我能够更好的剖析她的心理状况。”
　　方医生很诚恳, “如果一个孩子自幼生活在暴力与虐待下, 那么她的心理防线很快就会比击溃, 即便是最普通的人也能在精神上控制住她, 宋先生说这个孩子很聪明，聪明的孩子更加敏锐，他们在这种情况下, 一般只会走向两个极端。一个是奋起反抗, 一个是彻底沉沦, 甚至可以反杀加害者, 但当他们成年后，无法消除的童年阴影会如影随形地跟着他们，这也是很典型的连环杀手特征。你永远无法想象一个孩子的童年会经历什么样的磨难, 同时也还有另外一种情况, 那就是这个孩子不会伤害别人, 但也无法痊愈, 像是这一类型, 大多数都选择了自杀。”
　　不能被治愈的童年创伤，使得他们在逃出危险区后也不会忘却过往, 他们的一生都活在噩梦之中, 无法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结婚生子都是梦想, 他们甚至排斥他人靠近, 当压力累积到顶点, 就是自我灭亡的开始。
　　宋季同一只手捂住了额头, 宋医生虽然看不见他的脸，却也知道此时宋季同的表情绝对非常崩溃且难以控制。
　　过了许久，宋季同才沙哑着嗓子道：“麻烦让我考虑一下。”
　　最终，他还是同意了方医生的提议，方医生也没想到宋季同所说的孩子是他的女儿，宋家的孩子丢了，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他们并没有大张旗鼓的宣扬，避免了很多人的浑水摸鱼，但一个孩子，尤其还是女孩子，在婴儿时期被抱走，能不能活下来都是未知数，遇到好人家被好好养大，几乎不可能，更别提在她十五年的人生中，又会遭遇怎样可怕的事情。
　　宋季同带方医生回家，为了避免吓到小女孩，方医生换了一身比较休闲的日常装，他长得很斯文柔和，眉眼天生带笑，尤其对儿童充满爱惜，曾经治愈过很多心理有问题的孩子，否则宋季同也不会找到他。
　　柚柚已经睡醒，乖乖坐在客厅吃水果，她比较喜欢甜食，又大又红的进口草莓沾上炼乳，柚柚一气能吃好几个。
　　对于家里突然出现的陌生人，柚柚只是看了一眼，便继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并没有自己的领地被侵犯的愤怒与不安。
　　方医生见她这样，与宋季同对视一眼。宋季同先上前，摸了摸女儿的头：“柚柚睡饱啦？晚饭还没吃，不可以吃太多水果哦。”
　　柚柚顿时停下动作，有点犹豫地看着手里被咬了一口只剩下一半的草莓，她开始考虑是吃掉呢还是扔掉，吃掉就是不听爸爸的话，不吃又不知道怎么处理，直到宋季同低下头，叼走她手上的半颗草莓，柚柚才略微睁大了眼朝他看。
　　显然宋季同对这种已经很甜很甜的奶油草莓结果还沾炼乳的吃法相当不适应，但他仍面不改色地将草莓咽下去，指着方医生跟柚柚说：“这位是方叔叔，是爸爸的朋友，爸爸带他来见见柚柚。”
　　方医生连忙对柚柚露出笑容，他是那种天生温柔的面相，再加上性格也好，很受小朋友喜欢。
　　柚柚看着他，方医生试探着朝柚柚走近，因为她可能不适应跟陌生成年男性独处，所以方医生并没有要求让两个人单独谈谈，而是坐在了柚柚对面的椅子上，两人之间维持着一段安全距离，“你好啊柚柚，我姓方，单名一个栾字，你可以叫我方叔叔。”
　　这个小姑娘真的太漂亮了，完完全全是那种纯真圣洁的漂亮，看到她的第一眼，就会生出一种这是天使吗的感觉，哪怕是方医生也不例外。
　　但对于被偷走的孩子，长得漂亮永远都不是什么好事。
　　柚柚回到家这些天，稍微长了些肉，虽然还是很瘦很瘦，可至少不是之前那种骨瘦如柴，几乎瘦脱相的模样，再加上她的眼睛很大，黑眼珠又圆又亮——方医生只在那些生活优渥父母疼爱的儿童那里见过这样黑白分明的眼睛，大部分心理有问题的孩子，他们的眼睛都是黯淡无光的，而成年人随着年纪增长，眼睛会逐渐浑浊，最干净的永远是孩子的眼睛。
　　柚柚就拥有这样一双眼睛，似乎无论经历什么，她都不会被世俗所玷污。
　　柚柚不打招呼是在方医生想象中的事，他很善谈，也很会切入，可惜无论他说什么，柚柚都不回应，没有喜欢，也没有厌烦，就是看着他，任由他问，哪怕宋季同在边上哄着她，她也仍然不会回答，甚至小脸儿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冷冰冰地像是在看一个傻子。
　　接下来方医生跟宋家人一起吃了晚饭，他全程都在观察柚柚，这个小女孩很古怪很矛盾，你看她似乎很任性，这个不吃那个不吃，挑得家里人苦恼不已，但其实她怎么笑、怎么做，都是有数的，她很会把握“度”，再挑食，也只会勾起家人对她的怜惜，而不会让他们感到烦躁。
　　她好像什么都懂，但又什么都不懂，从她身上可以看出极强的自制力与若隐若现的疯狂，让方医生都觉得棘手。
　　这个孩子她的心智并不成熟，在很小的年纪便经历了不该经历的事情，正是这样的生活逼得她必须长大，再加上智商高，她已经完全形成了自己的逻辑世界，这个世界固若金汤，只能顺着她的意走，不能被改变。
　　柚柚没有对方医生表现出喜恶，她必然是排斥他的，却能表现的如此平静而自然，那么这个家里没有人发现她的异常也实在是很正常的事——正如宋先生所说，这孩子是个天才，她习惯把自己分离成两个部分，而最真实的她，还要掩藏在皮囊之下。
　　得不到她的信任，就无法知道她的问题，而想要取得柚柚的信任，无疑比登天还难。
　　方医生没有在宋家久留，他需要回去好好思考，在没有完全了解柚柚之前，他不能太过靠近，免得让她情绪失控。
　　宋季同没得到家里人允许私自带人回来，被老太太老爷子们当头一顿痛骂，现在他们家除了外人谁都不许来，就是因为柚柚不喜欢见外人，宋季同倒好，直接先斩后奏了！不骂他骂谁！
　　连宋星延与宋清鹤都用不赞同的目光瞪着亲爹。
　　柚柚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宋季同的目光有点不一样，宋季同无意间与她对视，小姑娘也没有像平时一样移开视线，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他，无端让宋季同心里发慌，直觉有什么事情脱离了自己的想象，他直接把方栾带回家，即便是以朋友的身份，也没有透露方栾是顶尖的心理医生，但那是柚柚，是无比敏锐聪明的柚柚，她肯定能察觉不对的！
　　这下他也不顾被骂得满头包，连忙跑到柚柚身边，“走走走，今天爸爸带柚柚散步好不好？”
　　一听自己的每日福利被抢，两个老爷子眼都瞪直了：“宋季同——”
　　宋季同现在不大敢直接碰柚柚，用乞求的眼神看着她，柚柚也一直与他四目相对，但完全不想去散步，过了足足十几秒，她推开椅子，转身上楼。
　　看在家里人眼中这还有什么不明白？宋季同把柚柚惹生气了！
　　只是眼下不好问他，只好眼睁睁看着宋季同追着柚柚回房，宋清鹤说了句我也去看看，跟在宋季同身后。
　　柚柚回到自己的卧室，坐到床上，像平时一样打开一本童话书看起来，她现在每天跟外婆读书认字，认得飞快，对她来说，睡前读书听故事，洗完脸要抹香香，都是宋家虞家的人为她制定好的程序，柚柚基本不会违抗。
　　其实她一点都不喜欢散步，今天是宋季同让她不高兴了，她才不愿意去的。
　　宋季同可怜巴巴凑到柚柚跟前，蹲下来，让自己的视线比她低一些，也不敢碰女儿：“柚柚柚柚，你生爸爸的气啦？爸爸跟你道歉，下次再也不带陌生人回家了好不好？”
　　柚柚自顾自翻着童话书，不搭理他。
　　宋季同没辙啊，只好继续求她，柚柚可能是听烦了，她把童话书丢到一边，爬进了被子里，用被子把自己的头捂上。
　　宋季同不敢去抓，隔着被子轻轻摇晃柚柚的肩膀，柚柚被他这种锲而不舍的骚扰弄得有点生气，一把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小脸上却没有表情，整个人都是冷冰冰的，冷得让宋季同觉得冻到了骨头里。
　　她慢吞吞地看向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满是空洞了然，“爸爸觉得我是个怪物对吧。”
　　宋季同一愣。
　　“爸爸是觉得我有病，才会找医生过来的吗？”柚柚又问，她的语速很慢，但一字一句咬得十分清晰。“怪物会让爸爸丢脸，所以爸爸不喜欢了，对吗？”
　　她见过方栾，在上辈子。
　　系统曾经哭着喊着打滚让柚柚看心理医生，柚柚不胜其烦，当时为她治疗的便是著名心理医生方栾，所以今天方栾一出现，柚柚就知道，这绝对不是爸爸说的什么朋友。
　　因为她很怪，很讨人厌，很脏，很恶心，所以宋季同才会找医生来看她。
　　他根本就不爱她。


第29章 
　　宋季同见过很多样子的柚柚。
　　被逗笑的柚柚, 因为他强制她去医院掉眼泪的柚柚，不许她吃太多冰淇淋时生气的柚柚，挑食时有点点任性的柚柚, 躺在床上乖乖把被子拉到下巴的柚柚, 还有露出诡异笑容的柚柚。
　　但冰冷到毫无温度的柚柚, 是他第一次见。
　　她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他, 没有畏惧没有不安，同样的，也没有依赖没有爱, 目光冷淡的像是在面对陌生人, 如果能够透出一点点厌恶与恨意, 宋季同想, 自己也许还会感到高兴，可柚柚就是看着他，就是单纯地看着他而已。
　　她没有不开心, 也没有难过, 眼泪没有掉下来, 甚至连表情都没有, 像是星延为了哄柚柚买回来的漂亮洋娃娃, 精致美丽，毫无生气。
　　宋季同爱不爱她, 是否真心, 她好像都不在意。
　　他慌了：“不对不对, 柚柚, 爸爸从来没有那么想过, 不管是什么样的柚柚, 爸爸都是爱你的, 为了你爸爸什么都能做，爸爸怎么会不喜欢你呢？而且柚柚这么可爱，又怎么会是怪物？”
　　“那要是不可爱了呢？”
　　柚柚问。
　　她一字一句地问他：“要是柚柚不可爱了，是不是就是怪物了？”
　　“不！爸爸不是这个意思！”宋季同慌乱解释，“不管柚柚可不可爱，我对你的爱从来都没有条件，柚柚长得可不可爱，乖不乖都没关系，只要是柚柚就行了！”
　　柚柚摇头：“我没有被人爱过，我不相信别人说爱我就是爱我，你要证明给我看。”
　　“你要爸爸怎么证明？”宋季同觉得，就算是柚柚让他去死，他也不会犹豫的。
　　柚柚慢慢地从上到下把他打量了一遍，最后目光落到宋季同左手无名指上，从她第一次见到他，他的左手无名指就戴着一枚很简洁的婚戒，并不华丽，据说这是他和虞皖在高中定情时买的戒指，虽然后来结婚又有了更昂贵、更华丽的钻戒，但宋季同始终最爱这一枚，除了洗澡睡觉，几乎不会拿下。
　　“我想要这枚戒指。”柚柚慢吞吞地说，“可以吗？”
　　宋季同愣住了，柚柚看到他的表情，问：“爸爸做不到吗？”
　　柚柚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是宋季同万万没有想到的，他回过神，看向自己左手无名指的戒指，看了许久，才慢慢取了下来，面前伸来一只很小的手，那只小手上遍布着细细碎碎的疤痕。有些已经好了，长出粉色的嫩肉，有些还没有，柚柚的手摸起来一点都不细腻，不只是手上，其实她身上也有很多陈年旧伤，大多数由钱春红造成，所以柚柚看似很怕疼，实际上她早已习惯这种来自外在的伤害，正如她上辈子，感觉到疼痛更能激发出她的才能。
　　宋季同把戒指放在了柚柚的手心，她开心了，又对他笑起来：“爸爸真的爱我吗？”
　　“当然。”宋季同凝视着她，说了跟之前一模一样的回答，“在这个世界上，爸爸最爱的就是你。”
　　柚柚把戒指攥在掌心，又把两本童话书放到宋季同手上，清凌凌的眼睛盯着他：“爸爸，我想听你讲故事。”
　　宋季同看到她翻开的那一页，讲述的正是《灰姑娘》，听完了《灰姑娘》，柚柚又要听《白雪公主》，听完了《白雪公主》，她又选择了《野天鹅》，柚柚始终攥着戒指，眼睛睁的大大的，看起来又乖又可爱。
　　宋季同就是再傻也知道柚柚这是什么意思，他轻轻笑起来，努力让自己显得温柔又慈爱，大手抚过柚柚毛茸茸的头顶，奶奶外婆每天都哄她吃东西，柚柚的头发似乎变黑了点儿，细细的茸茸的，手感极佳。“为了柚柚，爸爸是不会再婚的。”
　　灰姑娘、白雪公主和艾丽莎都有恶毒继母，柚柚是他的小公主，是他的失而复得的珍宝，他不可能再跟另外一个女人结婚。
　　“是为了我？”
　　“对。”宋季同温柔地看着她，顺着她的小脑袋瓜往下摸了摸她的脸，“为了柚柚，爸爸做什么都可以。柚柚心里在想什么，想要什么，都要跟爸爸说，因为爸爸一定会为柚柚拿来。”
　　“那我不想看医生。”柚柚很快提出了要求，“爸爸不要让医生靠近我，我讨厌医生身上的味道。”
　　那是一种再怎么伪装都充满侵略性的感觉，柚柚不需要任何人来剖析她、了解她，大家只要一直爱她就好了，她只有这么一个要求，难道做不到吗？
　　“好。”宋季同无条件答应，他实在是害怕柚柚再一次用那种毫无温度的语气跟自己说话，哪怕眼前这个柚柚稚嫩的像个懵懂的孩子也没关系，不让方栾靠近就不让靠近，他会保护好她的，一定会。“可是爸爸也有一个要求。”
　　柚柚皱起眉头，不赞同地看着宋季同，显然他不应该对她提出要求，因为爱她是不可以有条件的。
　　“柚柚要多吃一点饭，就算是不喜欢的饭也要多吃，好不好？奶奶跟外婆给你炖的补品，你至少也要吃几口，好不好？”
　　柚柚的反应是迅速钻回被子里，试图用被子把自己蒙住。
　　宋季同隐约摸到了点儿如何跟柚柚相处的边，她非常敏感且脆弱，即便是他，甚至是与她有着心灵感应的清鹤，实际上都很难靠近她，柚柚拒绝与任何人提及她的过去，哪怕是以爱她的名义。但只要不触及雷点，像她表现出来的那样，柚柚是世界上最乖最可爱的小姑娘，她几乎不会拒绝任何人。
　　宋季同决定以后固定分出一部分时间来学习心理学，也许会对柚柚有帮助。
　　他不敢再提方栾，也不敢问柚柚太过冒犯的问题，小心翼翼地哄着她，抓着柚柚的被子，她躲在里头试图回避宋季同提出的吃饭问题，可惜他很坚持，最后柚柚还是被抓出来——她又变回了胆小怕生、乖巧可人的柚柚，在她身上找不到一丝冰冷的痕迹。
　　宋季同的戒指柚柚戴着显然超大，她的手太小了，手指更是惊人的细，哪怕戴在大拇指上仍然大一圈，宋季同摸着柚柚的脸蛋：“爸爸这样碰你，会不会不舒服？”
　　柚柚本来还想挣扎一下，被他这么问了，是同样的问题，她安静了数秒，用小脸蹭了蹭宋季同的手掌。
　　宋季同被她这种小动物一样的动作弄得，眼眶又是一酸，打起精神对她笑，告诉她：“知道爸爸为什么喜欢摸你头，走路的时候喜欢牵你的手吗？”
　　柚柚想了想，没回答，因为她不知道，也许是“爱”吧，但她分不大清楚，狐狸爸爸的爱，与朱富贵挂在嘴边的爱区别在哪里。
　　“爸爸特别爱柚柚。”宋季同柔声说，怕柚柚受惊，摸她脸的动作十分轻柔，“这样的爱是舍不得柚柚受伤，舍不得柚柚不高兴的，但是看到柚柚爸爸心里就很幸福，想要牵起柚柚的手，抱着柚柚举高高，把柚柚错失的一切都千百倍还给柚柚。爸爸对柚柚的爱，最大的特点就是，决不会伤害柚柚。”
　　他握住她一只小手，摩挲着上面浅浅细小的伤疤：“爸爸永远都不会让柚柚流眼泪，不让柚柚害怕，不让柚柚疼，爸爸亲近柚柚，是因为爱柚柚，可爸爸不会脱柚柚的衣服，不会把手伸进柚柚的衣服里，柚柚懂不懂？不只是爸爸不会，哥哥弟弟也不会，外面的人更是不许他们这么做。”
　　“以后如果有人这样欺负柚柚，柚柚就来找爸爸，爸爸把他们揍得满地找牙。”
　　柚柚安静地看着他，水汪汪的眼睛看得宋季同眼泪都要止不住，他拼了命控制住几乎奔腾汹涌的情绪，“柚柚身上多香啊，奶奶给你选的草莓牛奶味的沐浴乳，柚柚喜不喜欢？”
　　她点了下头。
　　“柚柚又香又干净，只是不爱说话而已，爸爸爱你，从来都不是因为你长得特别可爱，又聪明，就算柚柚长得不好看，又笨笨的，爸爸也一样爱你。”
　　他努力用比较简单明了的话语来表达对柚柚的爱，柚柚怎么会是怪物呢？她一点都不脏，也一点都不讨人厌。
　　“所以柚柚原谅爸爸好不好？爸爸不是故意带人回来的，下次没有柚柚允许，绝对不让任何人进咱们家门！”
　　宋季同举手发誓，态度严肃，一副柚柚才是一家之主的模样。
　　“柚柚是怪物也没关系吗？”
　　宋季同亲了亲女儿的发：“没关系，因为狐狸爸爸是大怪物，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他们是老怪物，我们是怪物一家，天生就应该在一起。”
　　柚柚闭上了眼睛，这一次她是真的想要睡了，宋季同望着她逐渐沉睡的面容，恨不得一巴掌扇死自己，明知道柚柚很讨厌去医院看医生，他居然把方栾带回家，还说谎骗柚柚！
　　至于柚柚是怎么看出方栾是医生的，宋季同一点儿都不怀疑他宝贝女儿的智商，反正柚柚说什么都是对的！
　　他爱她，没有别的原因，只因为他是她的爸爸。
　　爸爸本来就应该爱惜、保护自己的孩子，是他失职了十五年，而在柚柚以后的人生中，宋季同发誓，每一分每一秒，他都不会缺席！
　　柚柚睡着睡着，动了下，可能是有些热，两只小手从被窝里伸出来，径直放在脑袋两边，这种很小孩子气的睡姿，配上她纯洁的长相，让宋季同眼底含着泪，嘴角却又禁不住上扬。
　　他轻轻握住柚柚的手，摩挲着那枚被柚柚戴在大拇指上的戒指，眼前似乎又浮现起亡妻的面容，柚柚的长相继承了他们夫妻两人的优点，宋季同常常能从柚柚的眉宇间看见妻子的影子，如果她还活着，知道柚柚过得这样不开心，一定也会难过吧？
　　她是那么、那么的想要找到柚柚。
　　留给他悲伤的时间并不多，逝去的人不会再回来，但是眼前的人他要牢牢保护好，柚柚不喜欢被陌生人靠近，拒绝与方栾交流，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宋季同跟方栾对她的意义是不一样的，后者是讨人厌的、只会窥探人秘密的心理医生，前者却是能够保护她、爱她的爸爸，“爱”虽然不能具体化，可宋季同愿意去付出，日久见人心，柚柚才回来这么点时间，和之前的十五年比起来，确实是他太心急。
　　他应该循序渐进的来才对。
　　宋季同守到柚柚熟睡才轻手轻脚起身，刚带上房门便看见了倚在墙上双手环胸的宋清鹤，少年俊秀的脸隐匿于阴影之中，恍惚间宋季同还以为看到了另外一个柚柚。
　　虽然是龙凤胎，但宋清鹤从小就是个聪明又体贴的孩子，对谁都很温和友好，从没有过大声哭闹愤怒的时候，脸上也总是带着笑。
　　“爸。”宋清鹤抬头看过来，改而捂住心口，“刚刚我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好像在沙漠中长途跋涉的人失去了最后一口水一样。”
　　他看向柚柚的房间，“是因为柚柚吗？”
　　宋季同道：“到书房来，把你哥也叫上。”
　　几分钟后，父子三人在书房汇合。
　　谁也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总之第二天柚柚睡醒后，三楼的画室已经弄得差不多了，她醒的比平常还要早一点，自己洗漱换衣服，头发随意梳了两下，打开房门。
　　画室是把两间原本的房间打通之后建的，有存放了许多不同用具及色彩颜料的透明玻璃柜，地上铺满了厚厚的软软的地毯，这样柚柚就算坐在地上也无所谓，画架也支了好几个，甚至还有人体模型。
　　跟上辈子的画室比起来，这个画室明显装修的更加亮堂阳光，柚柚走到窗边，从这往下看，是家里的玻璃花房，里面盛开着鲜花，姹紫嫣红，放眼又是一片绿色，墙壁上甚至镶嵌了巨大的液晶屏，累了的话可以直接倒进懒人沙发里选一部电影。
　　除此之外还有一台小冰箱跟一个食物柜，几乎是能想到的都想到了，相当贴心。
　　窗帘同样是粉嫩的颜色，柚柚趴在窗户上看了好一会儿，身后传来脚步声，她没有回头。
　　宋季同也倚到窗台上，侧着身看她，柚柚的头发被微风轻轻吹拂起来，他伸手给她顺了顺，“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
　　得不到柚柚的回答很正常，宋季同用更柔和、更直接的方式对待柚柚，他笑嘻嘻地在她面前蹲下，“爸爸背你下楼吃饭好不好？来，到爸爸背上来，小孩子就是要让爸爸背着才对。”
　　柚柚这回看了过来，她不是第一次让宋季同背，趴在宋季同身上的感觉很新奇，因为上辈子可没有人会背她，除却新奇之外，又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明明也算不上多么舒服，至少比躺在床上差多了，可柚柚总觉得一旦被背起来就很容易犯困，她也不懂是为什么。
　　宋季同邀请了一遍，柚柚没有动，他笑眯眯的：“快来呀，再不来爸爸可就一直蹲着了。”
　　“……你可以背别人。”柚柚这样说。
　　“那可不行，爸爸只背柚柚，别人都不行。”
　　这句话显然取悦到了柚柚，她慢慢挪动步伐，啪嗒一下趴到了宋季同身上，小小的身体让宋季同眼眶发酸，他发觉自打女儿找回来之后，自己真是动不动就想哭，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特多愁善感，柚柚多吃一口饭他都感动的差点眼泪哗哗。
　　宋季同扶住柚柚的腿儿直起身，一边背她下去，还一边跟她说话：“柚柚要记住，除了爸爸哥哥跟弟弟，其他人都不可以这样背柚柚，不能让他们碰到柚柚的身体哦，记住了吗？”
　　“爷爷？外公？”
　　宋季同道：“爷爷跟外公年纪大了，他们心有余力不足，背不动柚柚的，太没用了。”
　　柚柚轻浅的呼吸就在宋季同耳边回荡，然后他一抬头，看见了正对自己笑得很友善的两位老爷子。
　　他只顾着跟女儿说话，都没注意到老爷子们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所以说他的话他们全听见了呗？
　　昨天晚上宋季同就抢着要带柚柚散步，剥夺了老爷子们每天最大的乐趣，今天早上又当着柚柚的面说坏话，这是人干得出来的事儿？
　　到了一楼，柚柚无情地从宋季同背上下来，被外婆牵着手带走，不管宋季同死活。
　　今天早上，柚柚多吃了两口粥，宋季同的戒指被她放在口袋里，因为太大了她戴不上，但宋季同毫不犹豫就把戒指交给她的行为让柚柚处于一种很愉悦的心情中，连带着饭也多吃了，把两个老太太喜得要命。
　　往常吃完早饭，柚柚一般是坐在客厅的游戏圈里自己玩，她的拼图还有很多没拼呢，然后按照规律，要么是上午跟着外婆读书，要么是下午，这一周轮到了下午学习，但柚柚没有玩游戏，她想去画室。
　　可惜画室还有一些地方没弄好，虽然家里隔音很好，但再好的隔音也抵不过电钻，所以柚柚睡觉时，只是把东西搬了上去。
　　不用读书也不能进画室，柚柚完全不想玩游戏，宋季同便问她要不要陪他一起去上班。


第30章 
　　柚柚才不想出门呢, 她对外面的世界一点都不好奇，根本没有兴趣，她宁可坐在房间发呆, 也不要跟狐狸爸爸一起去上班。
　　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也拿看傻子的目光看着宋季同, 心想这臭小子怎么都四十多岁了还那么跳脱, 看不出来柚柚根本不喜欢出门吗？他能把柚柚哄出去才有鬼了！
　　宋季同蹲在柚柚身前, 拉住她绞在一起的小手儿，笑眯眯的：“可是爸爸好想好想要柚柚陪着啊，爸爸好可怜, 一个人孤零零的上班上了几十年, 现在有了柚柚, 爸爸特别想带着柚柚一起去, 求求柚柚啦，跟爸爸一起去上班吧？”
　　柚柚抿着小嘴不说话。
　　宋季同知道该怎么对她，之前太过小心翼翼是不行的, 如果一味的放纵柚柚, 她只会更加沉溺于自己的世界, 不让别人进去, 自己也不出来。但只要不触及她的雷区——不去问她过去, 不剖析她的心理，以她这种就算不喜欢也不会拒绝的性格, 带她出门简直轻轻松松。
　　说得再多, 也没有亲眼去看来得真实。
　　柚柚被拉着手, 宋季同根本没给她思考到底要不要去的时间, 已经把她从椅子上抱了起来, “走喽！回房换衣服喽！今天柚柚自己选穿什么！当然, 我的宝贝柚柚肯定穿什么都是最漂亮的！”
　　父女俩消失在楼梯拐角, 虞外公面色深沉：“这小子，过去这么多年了，这油嘴滑舌的本事还是没变啊。”
　　当年也是用这张嘴把小皖哄得眉开眼笑。
　　虞外婆瞥他一眼：“说得好像你这糟老头子没被人捧得心花怒放一样。”
　　让柚柚自己挑衣服可太难了，她都是随便穿的，穿啥都行，回家之后，奶奶跟外婆会每天给她提前搭配好，但现在爸爸让她自己挑，面对满满一个琳琅满目的衣帽间，柚柚本想随手抓一件，可她在审美上跟星延哥哥有着本质区别，宋星延那是专门挑花里胡哨的颜色，越夸张的撞色在他看来越好看，但柚柚不行啊！
　　她根本没法随便挑，所以站在衣帽间里踌躇不已，都没意识到自己没答应陪狐狸爸爸一起去上班，结果却在这里挑衣服。
　　宋季同耐心地等着，过了许久，柚柚才慢吞吞走出来，手里抓了件黑色的小裙子，出来时还抬眼看看宋季同，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似乎在等待宋季同发表意见。
　　请永远不要指望一个老直男会对女儿的裙子首饰什么的持有什么见解，吹就完事儿了。
　　“哇这条裙子可真好看！柚柚真有眼光！”宋季同比出大拇指，俊美的脸差点儿把褶子笑出来，“黑色，高端大气上档次，低调奢华有内涵，瞧瞧我的柚柚多白！黑色就是显白！只有柚柚适合穿这裙子，太好看了！”
　　柚柚：……
　　她看向宋季同，小嘴努了努，抓着裙子又回去衣帽间，但是过了很久都没出来。
　　宋季同等了足足有十几分钟，有点担心，过去敲敲门，柚柚刷的一下把门拉开，宋季同就看见她站在自己跟前，娇娇小小的人儿，一眨不眨盯着他，然后转身，露出背面拉了一半的拉链，小脸儿粉扑扑的看样子没少用力，偏偏这个拉链不是很好拉，估计是一个人待在衣帽间折腾呢。
　　他哭笑不得，伸手帮柚柚把剩下的一半拉链拉上去，还不忘叮嘱：“柚柚以后可不能让别的男人帮你拉拉链，知道吗？最好是找奶奶或者外婆。”
　　柚柚眨了眨眼睛，宋季同知道她想问什么：“哥哥弟弟也可以。”
　　他本来想说现在柚柚还小，等到长大了，就算是爸爸哥哥跟弟弟也不可以，但是转念一想，没必要说这样的话，柚柚还不明白什么叫长大，也许她从骨子里就拒绝“长大”，万一她理解成长大后就不会被爱，那可糟糕了。
　　不过有些话还是要说的。
　　“但柚柚要记住，就算是爸爸哥哥跟弟弟，也不能随意脱柚柚的衣服，不能不敲门就进柚柚的房间，不能随便碰柚柚的身体。”宋季同拿起跟小裙子配套的黑色蕾丝小外套，上面还缀着大大的黑色蝴蝶结，蝴蝶结中间则是白色圆润的珍珠装饰，看起来在优雅中又多了一丝活泼。“外人就更不可以了，如果是陌生人，柚柚千万不可以让他们碰到，拉手摸头也不可以，记住了吗？”
　　柚柚敷衍地点点头。
　　宋季同整理好她的小外套，又拿了一双黑色同样缀着蝴蝶结的鞋子，这鞋子可真小，还没有他手掌大，蹲下来给柚柚穿鞋，柚柚的脚背青筋血管清晰可见，又白又瘦，她穿衣服很少会露皮肤，身上有些旧伤口，大部分都错过了最佳治愈时刻，每每看到女儿身上的伤，宋季同便觉得有股子火从心底往头上冒，好在柚柚年纪小，只要精心养着，疤痕都能慢慢褪去。
　　柚柚个头长得慢，头发长得也慢，宋季同笨拙地给她在两边编了两个小辫子，这样头发不会遮挡住她的视线，柚柚剪了齐刘海，看起来愈发显得年纪小，她乖乖坐着任由宋季同摆布，被打扮的漂漂亮亮下楼。
　　一下楼就迎来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集体彩虹屁，但宋季同的扎头技巧还是被奶奶跟外婆无情嘲笑了，她们把柚柚的小辫子拆开，一边拆一边数落：“这么细的头发你还编的这么紧！勒着头皮怎么办！”
　　柚柚的头发也就到肩膀，重新编起来的小辫子松松的，但是绑上珍珠小发圈后格外可爱，爷爷跟外公不会编辫子，拿着手机三百六十度上蹿下跳拍柚柚。
　　“你小心点儿啊，别吓着她。”奶奶忧心忡忡地叮嘱，“你行不行啊，要不你去上班吧，柚柚放家里我来带。”
　　宋季同啼笑皆非：“妈，你还当我十四五岁呢？”
　　“我看你是光长年纪不长记性。”宋老太太嘀咕，然后摸摸柚柚的脸，叮嘱道，“要是爸爸欺负你了，让你不高兴了，记得一定要给奶奶打电话，奶奶帮你教训他！柚柚还记得怎么打电话吗？”
　　因为要出门，柚柚手腕上戴着电话手表，跟小裙子配套的包包里还有手机跟名片，丢过她一次，家里人怎么也不敢再丢第二次，柚柚脖子上的项链里还有追踪器。
　　柚柚被爸爸牵着手带走了，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一直把她送到车上，车子都驶离了，从后视镜还能看到他们站在家门口。
　　从家里到公司大概需要一个小时的车程，柚柚坐在车上，被爸爸搂在怀里，忍不住就想打盹儿。
　　宋季同哄着她睡了，不过睡得不大安稳，还没到公司，柚柚就又醒了，迷迷瞪瞪的样子在宋季同看来真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可爱，“宝贝醒啦？要不要再睡会儿？”
　　柚柚揉着眼睛没说话，宋季同搂着她跟哄小婴儿一样，哄得前面的司机都为之咋舌，给宋家开了二十多年的车，他还真是头一回看到先生这副模样，叫那些对手瞧见，怕不是要以为自己眼睛出了毛病。
　　宋家的总公司是直立于帝都商业圈的一栋摩天大厦，一眼望过去望不到顶，车子停在大厦门口，宋季同先出去，他开始哄柚柚，哪怕是上辈子，柚柚也从不出现在人多的地方，她还是很怕被太多人看到自己。
　　宋季同坚持地伸着手，柚柚的小手一放上来，他便坚定又温柔地握住，把她扶了出来。
　　小姑娘依偎在他身边，紧紧地贴着，明明就很慌，小脸儿却面无表情的，看得宋季同又爱又怜，牵着她往公司里面走，员工们都很有规矩，眼睛并不会乱看，但老总第一次带人，还是带了个小女孩儿来，说不好奇那肯定是假的，所以大家拼了命拿眼角余光去瞥，柚柚对他人的视线很敏感，这么多人看着她，让她有种被剥光了衣服的恐怖感，愈发朝宋季同身上贴，恨不得整个人都藏到他怀里。
　　宋季同耐心地哄她，配合她小小的步伐朝电梯走，为了不让柚柚害怕，进电梯之后，宋季同的助理及其他人都等在外面，他们父女俩先上去。
　　密闭空间里，只有自己跟爸爸，柚柚才稍微有点放松。
　　宋季同毫不吝啬地夸赞她：“柚柚真棒！刚才那么多人都不害怕，真是太勇敢了！不愧是爸爸最爱的小公主！来，亲一个~”
　　柚柚立刻双手捂住嘴巴拒绝被他亲，那避他如洪水猛兽的态度把宋季同给逗乐了，“这么嫌弃爸爸啊？那爸爸还非要亲不可了！”
　　说着吧唧一口，亲在柚柚的手背上，发出响亮的一声。
　　柚柚瞪大了眼，她原本以为他会强硬地扯开她的手来亲她呢，可是亲了手，他好像也很高兴，而且完全没有做其他事的意图。
　　柚柚开始慢慢意识到，爸爸跟“爸爸”之间，确实是不一样的，但究竟不一样的有多少地方，她还需要慢慢探索。
　　在电梯里她恨不得离宋季同八百米远，一出电梯，又立刻贴到宋季同身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出现在眼前的陌生人。


第31章 
　　眼前走来走去的, 是一群穿着职业套装的人，他们大都非常有职业素养，但仍然止不住好奇地往这边看, 见自家老总今天不仅破天荒的迟到了, 身边还带了个小姑娘, 都纷纷猜测是怎么回事, 要知道Boss可是数十年如一日的准时上班，这段时间不仅常常不来，来了居然还迟到, 难道就是因为这个小姑娘？
　　柚柚紧张地小手微微颤抖, 宋季同察觉到了, 他低头安抚女儿：“去爸爸办公室看看好不好？爸爸让人给你准备了好多你喜欢的玩具。”
　　旁边的秘书隔得虽然有点距离, 但还是听得很清楚，之前他得到Boss指示，让他在办公室规划出一个游戏区, 他还以为是干嘛的呢, 原来是给这个小姑娘玩的？而且Boss自称爸爸, 宋家什么时候多了个小公主？
　　宋季同是个将公私分得很清楚的人, 即便是他的下属, 也有很多根本没见过宋家人的，除却为他处理工作相关事宜的秘书处外, 他还有生活助理, 像是寻找柚柚、调查钱春红一家情况之类的事情, 都会交给后者来办。这也是他对儿女的保护手段, 毕竟让他们太出名并不是好事, 有个比较相熟的朋友家的小儿子, 便是因为被带到了公共场合曝光, 才惨遭绑架，虽然事后人救了回来，但在这过程中所受到的心理创伤是巨大的。
　　柚柚抓着宋季同的手指，跟在他身后进了办公室。
　　宋季同的办公室很大，装修风格是柚柚喜欢的那种简洁风格，颜色也是最基础的黑白灰，不过在这大片的黑白灰中，靠近办公桌那一片区域，原本应该是自带的小吧台，现在被改造成了游戏圈，整整齐齐放着书跟玩具，有柚柚喜欢的拼图积木，还有美术工具，什么彩铅蜡笔一应俱全。
　　甚至还有好多涂色本。
　　宋季同十点钟有个会要开，不过他并不着急，而是哄着柚柚，带着她在办公室里转了一圈，让她熟悉一下环境，办公室配套有茶水间、休息室及卫生间，他都带柚柚看过，然后陪她在地毯上盘腿坐下，柚柚抱了本涂色本，又拿了一盒彩铅，她没玩过这个，所以还是比较有兴趣。
　　秘书在办公桌那边等着，看着自家Boss那温柔小心的态度都为之咋舌，以前两位小公子也不是没来过公司，可谁都没这种待遇，不过换作是他的话，要是有这样可爱的女儿，肯定也会把她宠上天。
　　柚柚把涂色本抱在怀里，拒绝宋季同跟自己一起涂，他根本不会涂，现在她觉得自己知道星延哥哥的审美异常是遗传谁了，就算不是宋季同，也绝对跟他有关系。
　　宋季同惨遭拒绝，仍旧越挫越勇，他陪了柚柚好一会儿，眼看开会时间都到了，才哄着柚柚：“爸爸去开个会，顶多一个小时就回来，你在这里乖乖等爸爸好不好？”
　　说完，轻轻捏住柚柚的手腕，点了点她手腕上的电话手表：“这里按一下就呼叫爸爸了，爸爸带着手机，你只要想爸爸了，立刻就可以叫爸爸回来。”
　　柚柚看了看手表，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宋季同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他心里记挂着柚柚，以至于心不在焉，手机一响，他立刻站了起来：“暂停，我去去就回。”
　　结果柚柚只是因为拧不开一盒彩笔，所以才叫他。
　　宋季同帮她把彩笔拧开，又陪了她一会儿，见她乖乖涂鸦，才起身离去。
　　接下来柚柚又打了三次电话给他，第二次是因为想喝水，第三次是想把用完的彩铅收起来，第四次则是打着玩儿。
　　宋季同一场会议被打断四次，且次次都是关键点，他居然不生气，反而失笑，食指刮了刮柚柚的鼻子：“捣蛋鬼儿，要不你跟爸爸去开会得了，把你的东西带上。”
　　柚柚心里正奇怪这人为什么不生气，并且在思考，便被宋季同牵了起来。
　　于是，偌大的会议室里，多出一张椅子，老总身边趴了个拿着彩铅涂鸦的小女孩，铅笔在白纸上沙沙作响，其他人连做汇报都要小声一点，柚柚侧耳听了会儿，一点也听不明白，干脆沉迷于自己的世界，不过这个会议有点长，她一开始还饶有兴致的涂鸦，涂着涂着，感觉眼皮子有点重——没办法，这种会议真的太催眠了，比家人们给她讲的睡前故事还催眠。
　　宋季同比了个手势让会议暂停，看了下时间，哭笑不得。
　　他无声说了句散会，高层们纷纷识趣，拿起自己的会议材料，蹑手蹑脚的退出会议室，柚柚趴在她的涂色本上，手里还松垮垮握着一支彩铅，睡着的小脸纯洁又美丽，宋季同轻轻把她抱起来，她也只是动了下，砸吧了下小嘴，便安安分分待在他怀里。
　　涂色本也没落下，宋季同把女儿抱到休息室，然后就捧着涂色本端详，越看越好看，这么复杂的图案也只有他们家柚柚坐得住，还能上出这么漂亮的颜色，必须拍下来发朋友圈炫耀一下，顺便在家庭群里也发一张，让大家共同欣赏，共同迸发彩虹屁。
　　之后他在外面办公，直到手机响起，才放下工作敲敲休息室的门，等了十几秒才推门进去，柚柚坐在床上，头发微微乱，今天她是第一次用这种电话手表，每次摁下去，爸爸很快就会出现在面前的感觉真的很有趣，柚柚有点上瘾。
　　明明是她打扰他工作，刚才秘书都说了今天的会议很重要，可柚柚打了四次电话，爸爸都笑眯眯地回来了，没有打她也没有骂她，甚至还问她要不要继续打着玩，这跟柚柚想象中的不一样。
　　家人是什么呢？在柚柚心中，这只是个名词，没有任何意义，上辈子她一个人，也照样活了下来，有没有家人，好像并没有什么关系。
　　柚柚还是不大明白系统所说的，得到爱才能幸福，但比起那孤独黑暗的漫漫长夜，她确实更喜欢这种被人拥抱呵护的感觉。
　　又讨厌被人触碰，又渴望被紧紧拥在怀中。
　　小姑娘低着头，戳着电话手表，于是宋季同的手机一直响个不停，他被女儿这种接近蠢萌的行为给逗乐了，为了维护女儿的面子，他忍着笑，“柚柚别光给爸爸打呀，还有哥哥弟弟，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来，爸爸教你。”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要快乐一起快乐。
　　于是接下来的半个多小时，柚柚就是坐在床上不亦乐乎的打电话，打通了就挂，反正也不说话，宋季同在边上笑得差点儿拍大腿。
　　柚柚打电话，就是打通了，听到那头有人喊她的名字，她就满足，挂了之后再继续打。
　　足足玩了快一个小时才算完，还挺意犹未尽，最后又给宋季同打了一个，宋季同接起来：“喂，柚柚宝宝~”
　　柚柚把电话挂了，他还假装没有挂：“你说什么？你爱爸爸？爸爸也爱你~”
　　柚柚皱起眉头盯着他，她什么时候说爱他了？
　　宋季同觉得女儿这小眼神可爱极了，伸手捏捏她的小脸：“你不用说爸爸也知道，你肯定爱爸爸。”
　　柚柚拿开他的手，没有说话，但眼神明明白白写着：你胡说。
　　宋季同才不管自己是不是胡说，他看了下时间，“中午了，咱们不回家吃饭，柚柚想吃什么？”
　　这种问题问柚柚没什么意义，因为她吃什么都行，反正她什么都不爱吃，也给不出什么答案来。宋季同却煞有其事的想了半天，“柚柚喜欢吃什么呢？如果没有喜欢的，那咱们就随便吃点儿？爸爸带你去吃小朋友都喜欢的麦当劳怎么样？柚柚吃过汉堡薯条还有炸鸡吗？听说他们还有玩具送，柚柚想不想要？”
　　说着伸手摸了摸柚柚的肚肚，软绵绵的，就没看过她吃饱的模样，不像两个儿子小时候，吃得肚皮溜圆，戳上去硬邦邦。
　　都说爸爸带孩子就是随便养养，宋季同却做了足够的功课，他其实也不是想让柚柚吃这种热量高又不怎么健康的食物，只是想带她多尝试一些新的东西，这个世界很大，柚柚不愿意自己走进去没关系，他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来慢慢探索。
　　探索就要从小朋友最喜欢的汉堡薯条儿童套餐开始！
　　公司处于市中心商业区，附近十分繁华，宋季同给柚柚擦了把脸，抹了香香，带着她去搭电梯，在顶楼待了一上午，柚柚似乎淡定了许多，至少没有来的时候那么怕，她被宋季同牵着，出了一楼大厅，外面很多人在走来走去，而且还有点热，她一接触到那炽热的阳光，瞬间就缩了回来——大厅有冷气，外面可没有。
　　宋季同被她这模样逗乐了，心想也不是完全没有成功，女儿在这之前大热天睡在草垛子里也习以为常，现在却更喜欢冷气，这难道不是一种进步吗？总有一天，在她心中，会意识到被爱比孤独好，热闹比寂寞好，敞开心扉比孤芳自赏幸福。
　　他撑开一把小花伞，把柚柚牢牢罩在里面，小花伞可粉可嫩了，撑在这么一个成熟稳重事业有成的男人手上，怎么说呢，真的非常不搭。柚柚躲在小花伞下面，宋季同为她遮挡了大部分阳光，天这么热，柚柚一点都不想动，被哄着走了快十分钟，才走到川流不息的商业街入口，最大的那家麦当劳二楼都坐满了人。
　　到处都是人，哪儿都是人，柚柚讨厌这种场景，她抓着宋季同的手指，朝他身上贴了贴，避开一个跟自己擦肩而过的人。
　　两人站街上那跟其他人都不是一个画风，更别提进麦当劳，虽然不是第一次来，可上一次估计也是十年前还久，宋季同都要忘了在这里要怎么点餐。巧的是他们来的时候前面正巧有一桌客人走了，于是他把女儿安顿好，摸摸她的头：“爸爸给你点餐，你在这里等一下下哦。”
　　柚柚看向窗外，店里有冷气，这让她舒服很多，但人多，还有许多小孩子，那是真的很吵，有一个四五岁的小朋友甚至撞到了柚柚腿上，柚柚低头看他，他长得……很一般，至少从柚柚挑剔的眼光来看，并不算好看，胜在白白嫩嫩胖胖，有点呆呆的。
　　因为撞了人，小朋友奶声奶气地道歉：“姐姐，对不起。”
　　然后又说：“姐姐，你好像我妈妈的洋娃娃呀。”
　　柚柚望着他，没有说话，年轻的妈妈正好过来把他抓起来，听到他后面的话，顺势朝柚柚看了一眼，这一看，真是无比惊艳，她那些娃娃哪有这个小姑娘漂亮！
　　干脆利落朝儿子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跟姐姐道歉了没？下次再乱跑，小心妈妈揍你。”
　　小朋友一点也不委屈，“道歉了！姐姐漂亮！”
　　年轻妈妈：……我儿子从小就是个颜狗请问我该怎么办。
　　柚柚好奇地看着他们母子之间的互动，很亲昵很自然，还有刚刚进店的一对父女，父亲正把女儿举在脖子上，女儿抓着父亲的头发咯咯笑，虽然吵闹，却并不令人烦躁。
　　“不好意思啊小姑娘，刚才有没有撞疼你？”年轻妈妈问，她儿子有多胖她是知道的，人家小姑娘细胳膊细腿儿，万一弄疼了如何是好？
　　“你好，麻烦让一下。”
　　年轻妈妈连忙让开，宋季同沉声问：“怎么回事？”
　　直接把年轻妈妈跟小胖子吓得噤声不语，柚柚扯了宋季同的手一下，见女儿面色没有变化，宋季同才调整了语气：“抱歉，刚才是我太激动了。”
　　“没事没事，是我儿子先撞到小姑娘的。”年轻妈妈连忙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
　　宋季同朝她微微颔首，年轻妈妈赶紧抱着胖儿子走人，顺便抹了把汗，心说怎么这种气势的人也会来吃麦当劳？
　　宋季同顺着柚柚的视线看到那对骑大马的父女，见柚柚一直看，他开玩笑道：“柚柚也想骑到爸爸脖子上吗？”
　　柚柚收回视线，看了宋季同一眼，那眼神儿，仿佛在问你是不是傻。
　　人家顶多七八岁，她都多大了。
　　宋季同笑眯眯道：“爸爸力气很大的哦。”
　　柚柚抿着小嘴儿不理他，她才不要骑到爸爸脖子上，会显得自己跟那种小朋友一样，她明明已经很大年纪了。
　　见柚柚只是一开始不适应，现在已经可以很平静地坐在座位上，宋季同只觉得内心充满喜悦。他当然愿意一辈子养着柚柚，就算他死了，柚柚也还有哥哥弟弟，但他不舍得女儿一辈子活在自己搭建的城堡里，她应该去游乐场、去公园、去海边、去学校，去很多很多她没有去过的地方看一看，世界是五颜六色、缤纷多彩的，就像是她喜欢的画一样。
　　过了会儿到了宋季同的餐，他自己去拿，半点儿都没有商界大佬在快餐店跟人挤来挤去的丢脸，反倒乐在其中。
　　儿童套餐送了玩具，柚柚没想到爸爸真的给自己点了儿童套餐，她自认为虽然身高不够高，但也不是十岁以下的小朋友，她不要吃儿童套餐！
　　可怜的柚柚，连汉堡薯条都没有吃过，她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宋季同，他对这种食物接受良好，毕竟少年时期还是蛮爱吃的。
　　至于营养与否健康与否，好吃就完事了。
　　柚柚对汉堡提不起兴趣，但店里弥漫着一股特殊的食物香气，她吃了一根薯条，沾了点番茄酱，不过显然不太喜欢这种口感，汉堡里面夹着肉，柚柚是决不吃肉的，她不爱吃这个。
　　所以拒绝尝试，倒是水果派比较受她喜爱，吃了整整一个，又喝了几口可乐，连儿童套餐都没吃完，基本全进了宋季同的肚子里。
　　他想让她咬一口汉堡，但柚柚把自己嘴巴捂住，怎么都不肯尝试。
　　宋季同也不着急，循序渐进慢慢来，今天能把她带出来，已经超前完成了计划。
　　吃完饭，他问柚柚有没有不舒服，主要是她回家后一日三餐都是在营养师制定的食谱下，虽然吃得少，但频率高，两个老太太有事儿没事儿就捧着吃的过来哄她吃两口，宋季同有点怕她突然吃这种油盐重的快餐会肚子疼。
　　但他实在是低估了柚柚的肠胃，她只是看起来娇弱容易受伤，其实上限很高，要真是随便吃点不健康的食物都会不舒服，哪里能在乡下活十五年？
　　回去的路上，宋季同仍然撑着小花伞，挡住炎炎烈日。他还给柚柚买了一个甜筒，就小小一球，是柚柚最喜欢的奶油草莓口味，这让她的心情很不错，一小球甜筒还没到公司就吃完了，她显然还想再吃一点，可惜宋季同装作没看懂的样子，任由柚柚用渴望的眼神看着他，但她不开口，他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柚柚还想再吃一球，这一个太少了，舔了几口就去了一大半，她几次三番眼巴巴看着宋季同，狐狸爸爸都在装死，眼看那家甜品站离他们越来越远，柚柚双脚生根，粘在地上不肯动。
　　宋季同问她：“怎么啦宝贝，咱们该回去了哦，到你午睡的时间了。”
　　柚柚继续双脚生根，执着地看着他。
　　“宝贝，你不说你想要什么，爸爸怎么会知道？爸爸又不是神仙。”宋季同弯下腰与她视线持平，柔声劝哄。“你想要的东西，要跟爸爸说，爸爸都会给你的。”
　　柚柚欲言又止，看看他，又看看甜品站，意思很明显，可宋季同就是当做看不懂，一定要柚柚亲口说出来才可以。
　　最后她一直不说，眼看宋季同要把她抱起来走，柚柚连忙用手挡着他不让他抱，“爸爸。”
　　叫得有点可怜，软绵绵的，是能让宋季同心碎又心疼的声音：“我还想吃。”
　　“吃什么呀？”
　　柚柚没有钱，如果有钱她就自己去买了，“……冰淇淋。”
　　宋季同略显严肃的脸上立刻笑开了花：“冰淇淋呀，走，爸爸带你去买！”
　　如此干脆好说话，反倒让柚柚不明白他之前一直逼着她开口要是什么意思，她还以为是他不想花钱，才故意装作听不懂。可她一要，他又答应的这么利落，好像目的只是要让她开口。
　　成功提出要求的柚柚不仅获得了一根甜筒，还可以自己选择口味。
　　那当然是她所钟爱的草莓。
　　宋季同算是看出来了，这孩子就是不喜欢改变，不喜欢尝试新事物，像他，一把年纪了，还是很想感受一下芥末甜筒的滋味。正巧第二件半价，宋季同便要了一个，柚柚舔着自己的甜筒，又看向宋季同的，很想知道他那个到底好不好吃。
　　她没有吃过芥末，但闻过它的味道，相当冲，一般人根本承受不住。
　　见女儿一直打量，宋季同故意送到她面前：“要不要吃一口？”
　　柚柚摇头，肯定不好吃，她不要。
　　“你都没有尝试过，怎么知道自己不喜欢？”宋季同问，“你看啊，人家甜品站动不动就出一些新口味，如果我们没有每一种都尝过那多可惜啊！这样吧，你的草莓甜筒给爸爸尝一口，爸爸就把芥末甜筒分你一口。”
　　柚柚坚决摇头，不可以。
　　“那爸爸不吃你的，你尝试一下爸爸的好不好？”
　　淡绿色的甜筒还是蛮好看的，跟柚柚的粉红色比起来更加清新，味道虽然有一点点冲，但也不是不能接受，尤其是狐狸爸爸吃的时候露出那种享受的表情，仿佛在品味最悠久醇厚的红酒，表演唱作俱佳，着实勾起了柚柚的好奇心。
　　她现在对宋季同不是特别生疏，隐约感觉自己在这个人面前再放肆任性他也不会生气，于是在好奇心驱使下，柚柚考虑了几秒钟，点点头。
　　就算不好吃也没关系，她还有草莓甜筒。
　　宋季同把没咬过的那边送到柚柚嘴边，她张开小嘴轻轻舔了一下。
　　然后脸色骤变！


第32章 
　　眼见柚柚变了脸, 宋季同却不慌不忙，而是非常真诚地问：“怎么样，爸爸没有骗你吧, 是不是很好吃？”
　　他表现的太真诚, 以至于柚柚分不清他到底是在说真话还是在骗她, 毕竟两辈子都活在自己世界里长不大的小姑娘, 跟在商场上打滚的老狐狸，那还是有质的区别的。
　　她摇摇头，伸着舌尖, 想把嘴里那一口呸掉, 但是又不能随意吐在地上, 看起来可怜又可爱, 眼睛左右看着，宋季同忍笑得不行，掏出口袋里的纸巾, 让柚柚可以呸出来, 再把纸巾丢进垃圾桶, 随后面不改色地把那一整支甜筒全吃了下去！
　　柚柚：！
　　没办法, 骗了女儿总不能让她发现, 免得以后在她面前失去公信力，不过这芥末味的甜筒怎么说呢, 绝对算不上好吃, 但也不能说难吃, 反正忍忍就过去了。
　　接下来柚柚一直用有些惊叹的目光看着他, 似乎很震撼他居然能把这种味道的甜筒一口吃掉, 吃来吃去, 柚柚还是觉得草莓味的最好吃, 略带一点点酸和草莓果酱，她很喜欢。
　　舔着甜筒回到公司，柚柚明显比上午来的时候胆子大得多，宋季同愈发确定，她并不是真正害怕人多的地方，只是因为她很少来，很少见到这么多人，所以第一次出现才会慌张，只要让她意识到这些人并不会伤害她，她很快就能适应环境的。
　　就像是被他带回家的时候，一觉醒来换了个地方，她也只在最初稍微惊讶了一点，随后便接受了。这其中固然有钱春红一家对她虐待的缘故，却也说明柚柚的接受能力其实很强，如果按照她自己的思维，任由她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宋季同也不觉得那样她就会快乐。
　　那只是习惯，而习惯是可以被改变的。
　　柚柚吃完上面的冰淇淋球，把下面酥脆的甜筒咬得咔嚓咔嚓响，她吃东西的样子很可爱，而且乖巧，被宋季同牵着手，吃完后，拿着甜筒那只手就觉得有点黏，她抓了抓空气，把手伸到宋季同跟前。
　　“怎么啦，这只手也想要爸爸牵？”
　　柚柚觉得两个人牵两只手很奇怪吧？她搞不懂狐狸爸爸的想法，摇摇头，把手往前伸了伸，在宋季同昂贵的西装上擦了一下。
　　宋季同秒懂，连忙掏出口袋里的单片湿巾，撕开包装纸，握着她的小手细细擦了一遍，连指甲缝也擦了。擦完再用纸巾吸干水分，这样柚柚的手就不黏了。
　　她高兴地把手收回来，依偎在他身边，电梯门一开，她对眼前的一幕已经不再陌生，熟门熟路地就朝宋季同办公室走。
　　她的睡眠时间很规律，午饭结束后一会儿就困了，基本睡个一到两小时，下午醒了再自己玩一会儿，然后就到了晚饭时间，吃完晚饭被爷爷外公带着散步，散完步回来陪奶奶外婆，困了被送回房间，听爸爸哥哥弟弟轮流讲故事，一觉醒来，就又是新的一天。
　　柚柚一躺到床上就睡着了，小脸枕着雪白的枕头，整个人窝成一团，虽然对环境并不挑剔，但她总是会蜷缩成婴儿在母体中的姿势，非常缺乏安全感，宋季同每次看着都觉得心疼，给她把被子盖好，在边上等了会儿，怕柚柚突然惊醒看不到人，直到她呼吸平稳，没有醒来的迹象，他才起身离开，离开钱，把柚柚的电话手表放在床头，这样她一睁眼就能看到。
　　柚柚睡得迷迷糊糊，起来上厕所，结果没注意一脑袋磕在门上，摔了个屁股墩儿。
　　这下睡意全消，坐地上半天没反应过来，外面宋季同一边办公一边注意着里头动静，怕柚柚醒了自己不知道，他把休息室的门敞开了条缝，这一声立刻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比了个手势让面前的高层稍等，宋季同放下手里的文件，一推门，看见女儿呆呆坐在洗手间门口的地毯上，不由得失笑：“柚柚？”
　　她听到爸爸的声音，回过头，白净的脑门儿上明显红了一块，宋季同这下笑不出来了，大步走过去把小姑娘从地上捞起来，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她的额头，“疼不疼？磕哪儿了？”
　　柚柚指了指洗手间的门，疼倒是不疼，她现在完全睡醒了，谢谢门。
　　宋季同好气又好笑：“怎么磕门上了？本来就不聪明的小脑袋瓜，这下更是变傻了，看这是几？”
　　他伸出三根手指头比给柚柚看。
　　柚柚才不回答这种傻问题，她挣脱开宋季同的手，推开洗手间的门进去，过了几分钟出来，宋季同正好也从茶水间拿了块毛巾，里头放着冰块，给柚柚揉了揉额头，冰冰凉凉的很舒服。
　　好在磕的不严重，揉完后基本好的差不多了，柚柚跟着狐狸爸爸出了休息室，外头有个跟爸爸年纪差不多的黑西装男人，见到了柚柚，忍不住对她露出一个笑容。
　　笑得怪难看的。
　　柚柚假装看不见，走到自己的游戏圈，继续涂色玩。
　　被无情忽视的高层表示心很痛。
　　一下午的时间飞速过去，到了傍晚，从大厦顶楼的这间办公室往外看，可以看到一片彩霞满天，金色的夕阳无比耀眼，公司大厦一览众山小，视野极好，柚柚巴在窗户上盯着晚霞，还有地面上小的跟蚂蚁一样的人与车。
　　川流不息，熙熙攘攘，每个人都是鲜活的。
　　宋季同结束了工作，走过来陪柚柚一起看晚霞，他还拿了相机过来，把柚柚圈在怀里，教她怎么拍照，将她觉得好看的一幕记录下来。柚柚拿着相机，这相机不算重，但她两只手捧着略有吃力，扭过身对准宋季同，结果只拍到他一个诡异的角度，下巴比脸大，好好的中年美男子，愣是成了异形。
　　他不生气的，只是好笑，父女俩之间相处的温馨又自然，柚柚一点排斥他的现象都没有，宋季同虽然把她搂在怀里，但就像他说的那样，因为爱她，所以想要触碰她、拥抱她，所有的亲昵都是有度的，决不会让柚柚反感或是不适，这跟柚柚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柚柚啊，时间差不多了，咱们回家之前，去学校接哥哥弟弟好不好？”
　　宋季同用最温柔的声音这样问。
　　柚柚没有意见的啊，这种事她觉得根本不用跟她说，她无所谓的。
　　小脸儿明明白白透露出这个信息，宋季同轻轻捏了她的脸一下：“那可不行，柚柚宝贝可是一家之主，爸爸做什么决策都得问过柚柚，得柚柚点头了才行，柚柚想去咱们才去，柚柚要是想回家，咱们立马回家，才不管那两个小兔崽子呢！只有柚柚公主才是最重要的！”
　　说着，他还对着柚柚弯下腰，单手放在胸前行了个礼，本来身材修长容貌俊美，这个礼看起来应该赏心悦目，事实上他是坐着的，两条大长腿还圈着，看起来便显得有几分滑稽，柚柚被逗笑了，把手放到他伸出的手上，点点头，意思是去。
　　她喜欢这种“只有柚柚最重要其他人都无关紧要”的感觉。
　　宋星延与宋清鹤的放学时间相差二十分钟，宋清鹤要早一些，两人的学校靠得也近，他们俩本来都是上晚自习的，自打柚柚回家后，两人不上了，下午放学就立马回家，换成别的学生肯定不行，可谁叫这俩不仅有特权成绩还好？属于那种早晚自习都可以不上的优等生。
　　宋季同把车窗降下一小半，这放学时间从学校里走出来的学生，那可真是密密麻麻，柚柚震惊地看着，目不转睛，但一直没有看到宋清鹤。
　　宋季同见她这样认真找人，心底泛酸：“柚柚，你以后来接爸爸下班的时候，能也这么认真吗？”
　　柚柚扭头看他一眼。
　　学生们都穿着一样的校服，所以只能看脸，宋季同吃过醋后开始诱哄柚柚下车：“要不咱们下车找找吧，好不好？弟弟万一迷路了呢？柚柚下车的话，站在这里，弟弟肯定一眼就看见了。”
　　柚柚迟疑不定，她想找宋清鹤，但不想下车，外面人太多了，而且特别吵，她有点害怕。
　　宋季同继续笑眯眯地说：“那爸爸先下去喽？听说现在外面坏人很多，就喜欢弟弟那种傻乎乎的孩子，万一被人骗走了可怎么办啊？柚柚真的不下来啊？弟弟有好多零花钱，爸爸让他给你买甜筒吃。”
　　说完追加一句：“草莓味儿的。”
　　他先打开车门走下去，朝柚柚伸手，柚柚犹豫再三，最终还是被甜筒打动，把手搭上去，被宋季同抱出来放到地上，双脚踩到坚实的地面，一阵热浪袭来，她差点儿又想躲回车子里。
　　下午的时候阳光不晒人，但闷热依旧，柚柚眨巴着杏眼，不停地在人群中寻找宋清鹤。
　　小姑娘生得粉雕玉琢，虽然略显瘦弱，但十分美丽，再加上宋季同与豪车，不少学生都为之侧目。
　　而少年的身影也在放学的人潮中无比显眼，宋清鹤比同龄人高一些，气质清雅，完全没有十五岁男生特有的青涩与躁动，在学校里女粉无数，他一般不会跟着放学的大部队挤出来，会等到稍微后一点再走，结果刚到校门口就觉得似乎有人在看自己，心有灵犀地往某个方向看去！
　　本来跟在他身后还有几个同班同学，还有女生羞答答的跟他说话，宋清鹤正有礼地回复，突然看见站在父亲身边有点慌张的柚柚，眼睛一亮，对同学说了句不好意思我先走了，随后朝柚柚飞奔而来！
　　不是走的，真的是用跑的！
　　长腿一迈，穿过人潮，眨眼就到了柚柚身边。
　　然后惊喜地问她：“柚柚，你怎么来了？”
　　又问宋季同：“爸，你怎么把她带出来的？”
　　宋季同敲了下小儿子的脑壳，开玩笑：“还不给柚柚磕头！不然下次不来了！”
　　宋清鹤轻柔地握住柚柚一只小手：“我真的太高兴了柚柚，你是来接我回家的吗？这周五就期末考了，等考完试我就可以在家里陪你啦！”
　　柚柚没有回话，只是冲他抿着嘴角笑起来。
　　宋清鹤一来，立刻挤开宋季同占据了柚柚身边的位置，宋季同被迫排挤到最外围，本来车子可以开到隔壁一中门口等宋星延，但宋季同却想牵着柚柚的手带她走过去。宋清鹤微微顿了下，便明白了父亲的用意，同样劝说柚柚，柚柚看看爸爸再看看弟弟，用眼神询问宋季同：说好的让弟弟买草莓甜筒呢？不是说弟弟有钱吗？
　　她今天都吃两个了，宋季同不可能让她再多吃，可他才不会拒绝柚柚呢，那不是自己当恶人吗？承诺先允出去，反正他说的是弟弟有钱，那要是弟弟不给她买，就不是爸爸的错了，爸爸只会站在柚柚这边奋力谴责！
　　“我刚才跟柚柚说你有钱，让你给她买草莓甜筒呢，对不对柚柚？”
　　柚柚点头，是这样没错。
　　宋清鹤答应的干脆爽快：“好啊，附近的确有一家比较出名的甜品站，他们家的冰淇淋很好吃。”
　　“那这就是柚柚今天吃的第三个甜筒啰。”宋季同若无其事的说，“柚柚很喜欢对不对？”
　　柚柚完全没意识到来自爸爸的险恶用心，她只是嗯了一声，就期待地看向宋清鹤，希望他能带自己去买，因为她没钱。
　　谁知宋清鹤翻脸比翻书都快：“都吃了两个了啊，那今天就不吃了吧？”
　　柚柚：……
　　一接收到女儿的视线，宋季同立刻怒道：“你这人怎么这么小气？柚柚只是想吃个甜筒，能花几块钱？你怎么这么抠？舍不得为柚柚花钱就直说，我看你根本不爱她！没良心的家伙！”
　　宋清鹤：？
　　柚柚也生气了，甩开了他的手。
　　再一看他爸那愤怒中藏不住得意的眼神，宋清鹤还有什么不懂，合着是不想让柚柚再吃但又不想当恶人所以推到他身上来呢！宋清鹤微微笑，“我当然爱柚柚呀，可是吃多了冰的对身体不好哦，这样好不好，我们留到明天，明天我再给你买，买两个，怎么样？”
　　柚柚拒绝搭理他，因为生气，都忘了自己没答应走路去隔壁高中，被宋季同牵着一步一步走。
　　宋清鹤追上来：“好吧好吧，那我给你买，你不许生我的气。”
　　柚柚很好哄的，立刻答应。
　　这下换宋季同不淡定了，再吃就吃三个了，不太好吧？他疯狂用眼神示意宋清鹤，奈何小儿子跟没看见似的，宋清鹤说：“不过我们要先接到哥哥，不然的话我们去店里买东西哥哥找不到人，要蹲在校门口等好久好可怜啊。”
　　宋星延在学校里那是众星捧月，到哪儿都是人群的焦点，永远都是C位，但今天，宋季同父女三人更加亮眼，柚柚着急买甜筒，不停地朝里头看，果不其然第一时间就看到了哥哥。
　　而宋星延跟宋清鹤不愧是亲兄弟，都在一瞬间抛弃了朋友朝柚柚冲过来，与内敛的宋清鹤相比，宋星延见到柚柚，脸上的笑都止不住，直接把她举了起来，“哇，柚柚今天来接哥哥回家吗？”
　　柚柚蹬了两下腿儿，看到宋星延身后跟来的几个人，立刻躲到了宋清鹤身后。
　　“宋叔叔好，清鹤好。”
　　跟着宋星延的都是跟他打小就认识的兄弟，各家也都有生意上的往来，不过这群发小俨然是以宋星延马首是瞻，宋星延让他们先回去，他们还好奇地朝柚柚看，磨磨蹭蹭的，就想让宋星延给他们介绍一下。
　　宋季同似笑非笑地看他们一眼，一个个顿时蹿的比猴子还快！
　　可是这下有三个人，柚柚却只有两只手，不知道该让谁牵。
　　“尊老，孝顺，懂不懂？”宋季同质问两个儿子，“现在就这么不孝，以后等我老了你们是不是不打算养活我？”
　　“爱幼，爸，懂？”宋星延已经抢先握住柚柚一只手，“今天你都带柚柚这么久了，差不多了吧？”
　　宋清鹤默默无语，“我要带柚柚买甜筒，不牵手怕不安全。”
　　宋季同问柚柚：“柚柚，你想爸爸牵你还是哥哥弟弟牵你？”
　　柚柚假装没听到，目光直朝前看，宋季同看她这小模样，哭笑不得，却没生气，只好跟在儿女后头，看着宋星延宋清鹤一人牵着柚柚一只手，进了甜品站。
　　你说巧不巧，跟中午宋季同给柚柚买的是同一家连锁店，也都在做第二支半价的活动，还同样推出了新的芥末味。
　　本来只想给柚柚买一支，但柚柚挣脱了宋清鹤的手，指了指第二支半价的液晶板，尤其是对准芥末味的甜筒，“买那个。”
　　宋星延微妙地看向他爸，宋季同面不改色，他问：“爸，你不是最不喜欢吃芥末吗？”
　　宋季同：……
　　柚柚闻言也看过来，宋季同连忙转移话题：“胡说八道，谁说我不爱吃芥末？我最爱吃芥末了！”
　　宋清鹤眼睛一眯：“柚柚，你中午吃的什么口味呀？是你最喜欢的草莓吗？”
　　柚柚点点头。
　　“那爸爸吃了没有？吃的什么口味？”
　　柚柚看向芥末味。
　　宋清鹤发出一声长长的哦，宋季同用眼神警告这孩子最好不要作死，但宋清鹤怎么会怕他呢？他干脆利落地选了新口味，把草莓味儿的给柚柚，芥末味儿的给宋季同，柔声道：“爸，你刚才不是说我不孝顺？你看我多孝顺啊，就买两支，还分你一支。”
　　宋季同假笑：“那你可真是我的好儿子。”
　　宋星延给柚柚拿了个小勺子，让她可以挖着吃，柚柚拿到了甜筒，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宋清鹤突然道：“柚柚，我也想尝尝草莓味儿的好不好吃，给我吃一口吧？”
　　宋季同看他这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就想笑，想从柚柚手里抢食？想都别想，柚柚才不可能分——还没来得及嘲笑小儿子，就看见女儿把甜筒送到了宋清鹤嘴边，宋季同当场就不乐意了：“柚柚！爸爸问你要你不给，为什么给弟弟？”
　　柚柚假装没听见。宋清鹤原本想一口咬走一大半，这样柚柚吃得就少了，但看到她这样乖，他又舍不得，算了算了，就是一球冰淇淋而已，三球也不是很多，所以他意思意思只咬了一小口，柚柚又主动送给宋星延，让星延哥哥也咬一口，看得宋季同几乎心肌梗塞。
　　这不公平，柚柚得一碗水端平！
　　宋星延道：“爸，你怎么啦，你怎么不吃你最爱的芥末味甜筒啊？快吃快吃，千万别浪费了。”
　　宋季同直接把甜筒塞宋星延嘴里，一接触到芥末那略带辛辣的味道，宋星延火速后退，“魔鬼吧你是！”
　　宋清鹤见状，牵起柚柚的手就走：“告辞，我们先走了。”
　　柚柚歪着脑袋：“爸爸是在骗我？”
　　宋季同闻言，正色道：“怎么会呢？爸爸怎么会骗你呢？芥末就是爸爸最喜欢的口味，只是你哥哥刚才一脸渴望，爸爸舍不得吃才留给他吃呢。”
　　柚柚一脸天真无邪：“那，再给爸爸买一支吧！”
　　宋清鹤道：“好啊，都听你的，正巧第二支半价，要不两支都要芥末味的，给爸，他最爱这个口味了听说。”
　　宋季同用眼神警告小儿子不要搞事，但又不能让柚柚知道自己真的是在骗她玩，眼睛都要抽筋了，宋清鹤还是干脆利落付了钱，这下子，宋季同收获了三支芥末味甜筒。
　　在柚柚单纯可爱的目光中，他面不改色地把全吃了。
　　宋星延啪啪啪鼓掌：“厉害厉害！为您鼓掌为您加油！”
　　柚柚这下满意了，吃完了手里的草莓甜筒也是心满意足，回到家里，晚饭正好有芥末做调味料，她左手边就是狐狸爸爸，想起爸爸最爱吃芥末，柚柚主动伸手拿起那个小碟子。
　　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齐刷刷看过来，柚柚眨眨眼，全倒进了宋季同碗里，那小眼神儿就差没把爸爸多吃点几个字刻在脸上。
　　宋季同：……
　　请问现在磕头道歉有用吗？


第33章 
　　在这之前, 宋季同从未想过芥末拌饭是种什么滋味，正常的芥末拌饭顶多也就是挤一小管芥末，还有酱油木鱼花葱花等其他食材点缀, 但他这个可是实打实的芥末拌饭, 哦不, 应该是说饭拌芥末，吃还是不吃，这都是一个问题。
　　不吃, 女儿可能会意识到他在骗人，从而彻底对他失去信任。
　　吃, 女儿可能直接没爸爸了。
　　最终，宋季同面不改色地忽悠道：“柚柚，爸爸今天吃了好多芥末甜筒了，再爱吃的东西一天吃太多也会不喜欢的, 所以爸爸可以不吃吗？”
　　柚柚眨着眼，很期待地看着他。
　　宋季同在这样的眼神里败下阵来, 只好拿起筷子夹了一点已经彻底变成绿色，被芥末包裹的米饭, 鼻间是极冲的芥末味道, 天知道他其实一点都不爱吃这玩意儿, 没想到逗女儿玩把自己弄沟里了，无论如何, 宋季同决不会承认自己骗人，所以当着全家人的面，他勇敢无畏地将一筷子米饭送进了嘴里。
　　然后他瞬间放下筷子, 两手捂脸, 感觉两行热泪汩汩而下, 那份完全控制不住的生理性泪水，让柚柚笑出声来。
　　大家都又惊又喜地看向她，第一次听柚柚的笑声，清脆稚嫩，带着点儿坏，万万没想到就是让宋季同吃个芥末拌饭能有这效果，干脆以后让他一日三餐都吃这个好了！
　　宋季同总算回过味儿了，他用手抹了把泪，掐了女儿脸蛋一下：“你这小坏蛋，你故意的是不是？你知道爸爸逗你玩儿呢？”
　　柚柚把自己的杯子推到宋季同面前，宋季同端起来一气灌下去，看到女儿笑逐颜开的小脸，真是不懂她奇奇怪怪的笑点，看他吃芥末就这么高兴吗？
　　柚柚这一笑，餐桌上紧张的氛围也立刻变得轻松起来，宋星延跟宋清鹤都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毕竟在他们印象中，宋季同是个威严十足的父亲，不过自打柚柚回家后，“威严”两字就没出现过。
　　而在老爷子老太太们看来，又似乎看到了那个还年轻的宋季同，那会儿他也跟现在一样喜欢恶作剧，尤其喜欢逗着虞皖玩，把性格温柔平和的虞皖逗生气了，再巴巴跑过来哄，绞尽脑汁的讨好，跟现在真是一模一样，只是自从柚柚被抱走，虞皖去世，已经很多年不见这样的宋季同了。
　　笑起来居然还有股孩子气在里头，真是长不大。
　　柚柚被捏了脸，又把饭碗往宋季同面前推了推，宋季同好气又好笑，指指自己：“还想让爸爸吃啊？你是不是不想要爸爸了？”
　　柚柚推推碗，他只好无奈地又吃了一口，再度泪流满面，反正能逗柚柚笑，这回宋季同脸都不捂了，眼泪哗哗，柚柚果然又笑了，他顿时就觉得，似乎芥末拌饭也不是那么难吃，要是柚柚每天都能笑得这么开心，让他吃一辈子的芥末拌饭他也乐意啊。
　　当然柚柚还是善良的，她只让宋季同吃了两口，就把他的饭碗推走了，自己碗里还剩下小半碗饭，她又吃不下了，宋季同也不嫌弃她的剩饭，他一边吃饭，宋清鹤一边告状，把宋季同骗柚柚吃芥末甜筒，还让柚柚一天之内吃了三个的事儿如数道来，宋季同立刻引火上身，被老爷子老太太们瞪的头皮发麻。
　　柚柚的同情心已经宣告结束，她吃完饭被牵出去散步，哥哥弟弟也跟着，剩下宋季同留客厅被老太太们数落。
　　这个说：“不知道柚柚身体不好吗？你让她吃那么多冰的，你不是害她吗？”
　　那个说：“你都多大了呀宋季同，怎么还跟小孩儿一样？你还骗柚柚？父母能轻易欺骗孩子吗？以后她再也不信任你了怎么办？”
　　宋季同被数落的满头包，再三发誓自己一定会跟柚柚解释清楚，这才换来片刻安宁。
　　柚柚不大喜欢动，每天最大的运动就是饭后散步，宋星延跟宋清鹤换了衣服到了家里的篮球场，柚柚一左一右坐着爷爷跟外公，看哥哥弟弟打篮球，两个少年都是长身玉立，虽然年纪都不到十八，但身高已经是柚柚望尘莫及的，她看着跟自己同龄甚至还小了一分钟的弟弟，又想想自己，也有点想长那么高。
　　宋星延笑容灿烂朝柚柚招手：“来，哥哥教你打球！”
　　柚柚才不去呢，她讨厌运动出汗的感觉，弄得脏兮兮的。
　　结果宋星延一个手滑，篮球就骨碌碌滚到了柚柚脚下，“柚柚帮哥哥丢过来！”
　　她觉得他是故意的，但又没有证据，爷爷跟外公都笑眯眯地看着她，谁也不弯腰去捡，柚柚只好自己捡，篮球很大，她捧在手里用力朝宋星延一丢——果不其然丢偏了，跑出个很滑稽的弧度，宋星延差点儿笑出声。
　　球没丢多远，柚柚又走过去捡起来，这回不丢了，老老实实送到宋星延手里，哥哥身上因为打球有一点点汗味，柚柚火速离他远去，宋星延本来还想摸摸她的头呢！
　　过了会儿宋季同找过来，毫不客气地挤开老爷子，坐到柚柚身边，跟柚柚道歉：“柚柚，爸爸白天骗了你，柚柚不要生爸爸的气好不好？”
　　他主动伸出大手：“要是生气的话，爸爸随便你打。”
　　宋老爷子变戏法般拿出一根小树枝：“来柚柚，用这个打。”
　　虞外公不同意：“得找柳条，那玩意儿又细又软，抽起来才疼。”
　　宋季同：……
　　柚柚把自己的手攥成一个小拳头，放在了宋季同手心，声音软绵绵的：“没生气呀。”
　　虽然一开始的确是信了，但是后来明白自己被骗，柚柚也没多么生气，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而且看到狐狸爸爸明明不喜欢吃芥末却还要吃那么多的份上，她已经觉得很好笑了。
　　宋季同感动地看着女儿，心想这是什么人间小天使，他小心翼翼地捧着掌心的小拳头：“宝贝真是大人有大量，跟某些活了大半辈子不知道活到什么东西肚子里的老头就是不同。”
　　活了大半辈子不知道活到什么东西肚子里的老头们立刻举手要揍他，他直接起身，抄起柚柚就跑：“救命啊！有老妖怪要吃人啦！”
　　老妖怪们奋起直追，“宋季同！你给老子站住！”
　　打篮球的兄弟俩看到这一幕，篮球也不打了，“爸你走就走，把柚柚留下来啊！”
　　宋季同全当耳旁风，抱着柚柚一路狂奔还哈哈大笑，后头追着俩老头儿还有俩少年，进客厅的时候跟一阵风似的，把正端水果出来的奶奶跟外婆吓一跳，连忙过来拍宋季同：“你干什么呢，跑这么快别把柚柚吓到！”
　　宋季同小心放下柚柚，却发现她没有害怕，小脸儿还红扑扑的，便忍不住摸摸头：“怕不怕？”
　　柚柚摇头，两条小腿轻轻晃悠着，显然不仅不害怕，还觉得很好玩。
　　奶奶跟外婆也被带动起了愉悦的情绪，这样的欢乐已经很多年没有过了，家里总是安静寂寥，宋季同也不像少年时期爱玩爱闹，两个男孩子又都懂事，哪有这种又叫又闹的时候，虞外婆笑呵呵地说：“鬼吼鬼叫什么呢，也不看看你们俩多大岁数了。”
　　“你知不知道宋季同说我们什么！”虞外公气得拍大腿，“他说我跟老宋岁数活狗肚子里去了！”
　　宋季同直叫冤：“我可没那么说啊，这是您自个儿脑补的！”
　　宋老爷子四处找扫把，意图像宋季同年少时闯祸那样，抄起扫把就揍，然后这个皮猴子便上蹿下跳的喊人帮忙，可惜家里打扫的特别干净，一时间也找不到扫把在哪里。
　　柚柚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虽然大家都很大声很吵闹，还都凶巴巴的，可是跟她印象中钱春红一家的吵闹凶恶完全不同，后者让她厌恶惧怕，前者却让她觉得有趣，而且很想看下去。
　　从她回来之后，家里的气氛也一直都小心翼翼，大家都怕惊吓到她，其实柚柚胆子很大，她看似柔弱，接受能力却不一般。
　　“柚柚！快跟奶奶外婆说说，刚才你爸爸是怎么言语攻击爷爷跟外公的！”宋老爷子找不到扫把，只好找小孙女帮忙。
　　柚柚一本正经地重复了宋季同的话，还学他那种阴阳怪气的腔调：“宝贝真是大人有大量，跟某些活了大半辈子不知道活到什么东西肚子里的老头就是不同。”
　　复述的活灵活现，一个字儿都不带落的，甚至语气也拿捏的惟妙惟肖，让人仿佛看到另一个阴阳怪气的宋季同。
　　但她生得可爱，学话也只是更可爱而已，一时间，在场众人内心疯狂涌起相同的情绪：好可爱！好想抱一抱！
　　学完话，柚柚伸出右手食指，指着自己，强调道：“宝贝是我。”
　　“对对对，宝贝是你。”宋季同连连点头，“你是爸爸的大宝贝！”
　　在大家七嘴八舌的你也是我的宝贝的话里，柚柚嘴角抿起了欢快的笑容，随后宋季同惨遭毒打，连他两个儿子都不帮他，说得那么委婉，不还是岁数活到狗肚子里的意思？
　　今天，大概是柚柚回家之后过得最快乐的一天，她第一次意识到原来一天可以过得这么快，一睁眼一闭眼就过去了，完全都没有意识到，不像是以前，她感觉每一天都无比漫长，黑夜永无尽头。
　　今天也是她睡得最快的一天，第一个故事都没有听完，便抱着被子睡得小嘴微张，脸蛋微微泛着红，看起来多了几分生气。
　　次日早上醒得也早，宋老太太进来时，柚柚已经坐在床上，头发略显凌乱，一只小脚丫从被子里伸出来，面前摊着一本童话，她现在认识很多字，完全可以自己看书。
　　“宝贝醒了呀，怎么这么早？”老太太一把拉开窗帘，外面太阳刚刚升起不久，光线还不刺眼。
　　柚柚眨了眨眼，老太太走过来试了试她的额头，房间里温度适中，柚柚体温也正常，便笑眯眯地哄她起床，柚柚很乖地爬起来，她便走进衣帽间给柚柚选了今天要穿的衣服，可不敢让宋季同宋星延父子给柚柚选，免得打扮出一只横冲直撞的小火鸡来。
　　宋星延宋清鹤两人平时是不上早晚自习，这是从柚柚回家后才有的习惯，不过柚柚起得比较晚，他们早上一般见不到她。
　　看到柚柚出现在餐厅，兄弟俩惊喜交加，拉着她坐下，殷勤地给她拿筷子夹菜。
　　柚柚吃得很少很少，针对这种情况，家里人的习惯是随身携带一些食物，类似坚果果干饼干之类的，都很小，大概就是一口的容量，趁着柚柚不注意喂给她，她如果正在做别的事，那注意力会非常集中，常常不经意就吃下了，少食多餐，总能补回来的。
　　早饭她又是吃几口不想吃，喝了小半杯蜂蜜水，坐在椅子上看其他人吃。
　　吃完饭，今天也是要跟爸爸去上班的一天。
　　柚柚昨天过得很开心，宋季同认为还是要多多带她出门，只要牢牢陪在她身边，不仅能够培养彼此的感情，也能让柚柚见识到这个世界有多么精彩热烈，否则总是待在家里，再大的家也终有腻味的一天，而且她在家里也是在房间里闷着。
　　换作昨天之前，问柚柚要不要出门，她总是兴致缺缺，但经过了昨天，今天的柚柚没什么反抗，就被宋季同带走了。
　　先送哥哥弟弟去学校，这本来是其他司机的活儿，但一家四口坐在一辆车里，相对密闭狭小的空间更有助于加深感情。
　　柚柚对异性的排斥很难看出来，只有宋清鹤能够打破她的防线，是那个真正摸头捏脸都不会让柚柚生气的，其他人碰她，她一开始都会瑟缩一下，慢慢习惯之后才逐渐接受。
　　血缘无比神奇，这要换作普通人，恐怕柚柚决不会愿意被碰到一根头发。
　　宋星延跟宋清鹤一路上都在说学校里的趣事，柚柚听得很入神，宋季同给了儿子们一个赞赏的目光，只要能勾起柚柚的兴趣，说什么都行！
　　送走了去上学的哥哥弟弟，宋季同见女儿还在往窗外看，不由得怜惜地摸了摸她的头：“没关系的，下午我们就来接哥哥弟弟回家，柚柚就可以跟他们一起玩了。”
　　柚柚还在看，宋清鹤似乎心有所觉，在走到校门口的时候，又回过头对着车子挥手。
　　柚柚没有回应他，只是看着他。
　　宋季同握住她的小手，温声道：“你看，弟弟跟你打招呼呢，咱们也跟他打打招呼好吗？像这样……手举高，左右挥一挥~”
　　柚柚看向被举起来的右手，得到她的回应，宋清鹤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还依依不舍的，站在那儿看，宋季同觉得车要是不开小儿子能站那看一年，便示意司机开车。
　　直到后视镜里的人影变得很小很小，柚柚才把视线收回来。
　　昨天已经来过公司一次，今天柚柚明显熟悉了许多，不再那么害怕，被宋季同牵着手，乖巧地跟着，有人打量自己也不慌。
　　早上奶奶给她选了好看的小裙子，搂着她亲，还说她很漂亮。
　　“我们家小公主这么漂亮，就该让所有人都看看！”
　　果不其然，大厅里的员工虽然都在做自己的事，但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昨天就听说老总带了个小姑娘来上班，还有见了小姑娘的疯狂吹捧小姑娘是神仙颜值，不少没看到的今天都特意经过大厅，这一看果然名不虚传！
　　不过没有人敢拍照，只敢在部门群或是私人小群里疯狂感慨：
　　“awsl老总带来的小姑娘太太太太太好看了！”
　　“妈妈我看见了天使！”
　　“呜呜呜真的好漂亮好可爱哦，而且是那种辨识度特别高的漂亮，怎么会有人长得这么纯洁啊！”
　　“换我是老总，我也把她藏起来好吗？一群怪阿姨怪叔叔，别对着人家小姑娘流口水啊！”
　　“话说这应该是老总女儿吧？是家里的小公主？感觉长得有点像。”
　　“眉宇间神似，一看就是亲父女，老总一家都是盛世美颜，之前大公子跟小公子也来过，不知道你们看过没！”
　　瞬间就炸出了一堆潜水的，求看两个公子的照片，可惜的是公司有明文规定不允许私自拍摄高层照片，不被发现还好，发现了可是要被告的，以前就有个血淋淋的例子。
　　“之前我有一前辈，都混上小祖长了，年薪百万，偷拍老总家小公子的照片被当场抓获，不仅被开了，还被告了，本老咸鱼在这里郑重告诫各位，千万不要以身试法，我们公司的法务部号称业界一霸，只要他们想，只要老总授意，能告的你们裤衩子都留不住！”
　　“嘤嘤嘤我们只是私下舔一舔小公主的颜应该没问题吧？”
　　“她真的太好看了！太纯了！老总真是人生赢家，我好酸啊呜呜呜我也想要这么可爱的女鹅！”
　　“我单方面宣布，小公主从今天起就是我的女鹅了！”
　　“？？？”
　　……
　　员工们私底下讨论的热火朝天，表面上都是勤勤恳恳工作，只有中午宋季同带柚柚出去吃饭时，才发觉大厅的人好像又多了一些，不过这会儿是午休时间，他从来不会干涉员工，倒是柚柚被那些视线看得有点发毛，很奇怪，他们一直盯着她看，但又没什么恶意，只是她不习惯被这么多人看着，感觉怪怪的。
　　小手把爸爸抓得很紧，宋季同察觉到女儿有点发慌，低头问她：“宝贝怎么了？”
　　柚柚贴在他手臂上，语气带了点委屈：“好多人看我。”
　　宋季同视线所及之处，众人尽皆低头，他柔声道：“好了，现在没人敢看柚柚了，咱们去吃饭。”
　　今天不是步行，而是坐车，毕竟麦当劳是不可能一天一吃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柚柚不吃肉，宋季同让人定了一家帝都最有名的素斋，离公司有点远，上了车，他搂着柚柚，让柚柚可以把小脑袋枕在他肩膀上，轻轻拍着她的背：“被那么多人看着，柚柚生气了吗？”
　　柚柚没说话，宋季同得不到她的回应也不以为意：“大家看柚柚，是因为柚柚漂亮，人们对于美的人事物，总是会多加欣赏，并没有恶意。”
　　怀里的女儿还是一动不动，宋季同轻笑：“柚柚这么可爱，别说是他们，就连爸爸，也特别想发个声明告诉全世界，宋柚柚是宋季同的女儿，超级可爱又超级聪明！”
　　柚柚慢吞吞地说：“……爸爸昨天说我脑袋瓜子不聪明。”
　　宋季同茫然：“……我说过吗？”
　　他自己都忘了。
　　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是她昨天午睡迷迷糊糊磕门上的时候，宋季同哭笑不得：“你还挺记仇。”
　　他随口逗她呢，她居然还记着，当时不是迷糊着呢？
　　“爸爸跟你道歉，柚柚一点都不笨，柚柚是咱们家最聪明的人。”
　　柚柚嗯了一声，显然她也这么认为。
　　“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想要完全拒绝与人来往，几乎是不可能的，每个优秀的人都会承受许多注目，柚柚也是。”狐狸爸爸拍着女儿的背，“柚柚害怕的话，就躲到爸爸怀里来，但柚柚聪明又漂亮，像是天上的小太阳，耀眼又明亮，值得被所有人喜爱。”
　　他说她值得被所有人喜爱。
　　柚柚睫毛轻颤，“爸爸爱我？”
　　“爸爸当然爱你，不管你问多少次，爸爸的回答都是一样的。”宋季同说，“在这个世界上，爸爸最爱的人就是你，哪怕是爷爷奶奶，哥哥弟弟，也比不过你，爸爸最爱最爱你了。”
　　他把父爱表达的简单又直白，柚柚不由得抓紧了他的衣服，有一点点开心，但更多的却是失落，宋季同的爱固然热烈汹涌，可柚柚仍然想要更多。
　　最爱她又有什么用呢？她想要他只爱她一个。
　　她想要所有人都只爱她一个，不要再去爱别人。


第34章 
　　如果从来都没有感受过爱, 那么柚柚也许并不会想要得到。
　　但是被拥抱与喜爱的时候，她确实从中感到了快乐，而这份快乐是她从没得到过的, 因此抓在手里就不想失去, 还想要更多, 除了自己之外，不希望任何人分享。
　　即便爸爸说最爱她，他也仍然会爱别人。
　　要怎么样才能让他只爱她一个呢？柚柚想不明白。
　　生活在苦痛中的人, 有的只需要一点点爱意便如获至宝，而柚柚, 她需要无穷无尽的爱才能填满空虚的灵魂。
　　“怎能啦，不相信爸爸最爱你呀？”宋季同拍着女儿的小肩膀，柔声跟她说话，“从柚柚刚出生, 爸爸就想着，一定要疼我的小宝贝, 你不知道你刚出生的时候多小一点点，可是爸爸还没抱够你呢, 就把你弄丢了。”
　　柚柚出生后, 虞皖因为生产元气大伤, 几度在鬼门关徘徊，龙凤胎身体健康, 宋季同被妻子急得焦头烂额，等妻子的情况终于稳定，柚柚已经被人换走, 刚好转的虞皖更是大病一场, 之后一直缠绵病榻, 直到死前都还记挂着柚柚，她无法遵照医生的嘱托静下心来养病，只要一想到杳无音讯的女儿，她便泪流不止，而害怕被宋季同看到担心，常常偷偷哭泣，身体只坏不好。
　　“虽然柚柚十五年都不在爸爸身边，可爸爸从来没有哪一天停止过思念柚柚。”宋季同搂着怀里的小姑娘，轻轻抚摸她细软的头发，“每天都要想，今天柚柚是不是长高了呢？有没有好好吃饭？柚柚到了上学的年纪，一定会很聪明吧？老师同学们都会很喜欢你……”
　　柚柚闷闷地说：“我没有上过学。”
　　钱春红才不会舍得让她去上学，就算是义务教育，去上学也要花太多时间，家里的活没人干。
　　宋季同眼眶微微红了：“是啊，爸爸的宝贝柚柚没有上过学。”
　　“但是爸爸每天对你的爱都会加深一点，就算柚柚不在爸爸身边，这份爱也不会改变，而在见到你之后，爸爸就更爱你啦。”
　　柚柚还是没什么兴致，她枕着宋季同的胸膛，眉眼间有着说不出的落寞孤独，只是眼睫垂下，并没有被宋季同发现，她是很擅长掩饰自己的真实情绪的，只要不触及她的禁区，柚柚就是天底下最可爱最乖的小女孩。
　　她不会发脾气不会闹性子，连愤怒与孤独都一个人藏起来。
　　到了目的地，宋季同领着她下车，柚柚对吃饭兴致缺缺，钱春红打小就骂她赔钱货，米饭都舍不得给多吃一口，何况是肉？久而久之，也养成了柚柚不吃肉的习惯，即便钱春红已经不在她身边，肉还是会给柚柚造成一种错觉：吃了会挨骂，甚至会挨打。虽然她清楚对方不可能再伤害她，但肉已经成为了暴力的象征，她宁可远离也不愿吃。
　　家里人却还以为是她不爱吃，一个劲儿地变着花样做，但柚柚是绝对不会吃的。
　　这家素斋装修的很复古，雕花屏风，木质地板，连里面的服务员都穿着古装，大厅里还有假山流水，感觉非常雅致，菜名也很诗意，柚柚对此毫无概念，宋季同便点了这里的招牌菜，又点了几道比较适合小孩子吃的，反正在他心里柚柚就是小孩子。
　　可惜的是素斋做得再色香味俱全，柚柚吃得仍然不多，唯一多下了筷子的只有一道拔丝红薯，吃到不饿她就停了，看着宋季同吃。
　　宋季同苦口婆心劝了半天，她才又勉强嚼了几口饭，随后推开碗，兴致缺缺。
　　他搞不懂女儿为什么突然情绪低落，连话都不想说，明明昨天还是开开心心，今天突然就怎么都哄不好，回到公司，也不玩了，直接躺床上午睡，睡醒了也不肯出来找他，电话也不打，就躺在床上盖着被子发呆，宋季同有点担心她是不是不舒服，可是试了几次体温都正常，似乎就是单纯的心情不好。
　　他哄着柚柚问她为什么不开心，柚柚却不回答他。
　　乖还是一如既往的乖，只是不搭理人，让做什么都照做，接哥哥弟弟的时候也不像昨天那样雀跃，只有宋清鹤掏钱给她买草莓甜筒的时候，柚柚才难得笑了一下。
　　趁着哄了柚柚睡觉，宋家父子三人再度聚集书房开会，宋季同把自己一整天的所作所为都列了一张表，从早上起床见到柚柚打招呼，到晚上回家，一桩桩一件件都没落下，他自认无论是语言上还是情绪上都十分谨慎妥善，怎么还是把女儿弄不高兴了呢？
　　宋清鹤也想不明白，他今天也没有什么太大情绪波动，只在中午的时候感到很失落，他很确定那并不是属于自己的情绪，而是柚柚的，所以如果有问题，那也一定出在中午。
　　父子三人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问柚柚是不可能的，因为她不会说，而且非常反感别人剖析她，所以只能自己琢磨。
　　柚柚也睡不着，她假装睡着骗走了给自己讲故事的奶奶，然后就抱着被子坐起来，喊了一声系统。
　　它没有回应。
　　柚柚觉得自己常常高兴，也常常露出笑容，不应该是很幸福的吗？为什么系统还是不醒？她有很多话想问它，除了它，她不知道自己还能问谁。
　　问爸爸他们的话，会被讨厌的，只有和她绑定的系统，就算讨厌她也无法离开她，问了不好听的问题，也仍然会在一起。
　　从上辈子开始，柚柚从没有跟系统分开过这么久，她把脑袋倚着墙面，华丽的城堡里住着一位孤独的、满身疮痍的小公主，她看起来很纯洁，又美丽，内心却无比黑暗，渴求着无法得到的爱。
　　不知道过了多久，柚柚下了床，走到窗户边，放眼望去一片夜景，灯光点点，夜风习习，她却突然很想逃出去。
　　会这样纠结、疑惑、不安、贪婪，都是柚柚所讨厌的情绪，她不喜欢这些感情，想要割除并摒弃，可是在这个地方待下去，她不仅不能得到平静，反而只会越来越软弱，软弱到像条摇尾乞怜的流浪狗，别人施舍了一块骨头，就以为那是爱。
　　现在是凌晨一点零五分，柚柚心里被离开的想法填满。
　　就像上辈子那样活着最好了，没有人接近她，她也不会什么都想要，一个人才是最自由的，不会变得软弱可怜，她本来就不该回来。
　　柚柚悄悄换了鞋子，连睡衣都没有换，也什么都没拿，可能在她的脑海里，根本没有普通生活的概念，她连钱都不记得，除了睡裙跟鞋子，家人为她准备的东西她什么都没要。
　　被录入了柚柚指纹虹膜的保全系统根本不会防备她，万籁俱寂的夜晚，所有人都睡下了，小姑娘顺着房间偷偷离开，无人察觉。
　　直到熟睡的宋清鹤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像是被人用手扼住了咽喉，口鼻都是窒息的水沫，他才满身大汗地从噩梦惊醒，拉了床头灯，房间里的摆设一如既往，对面的展示柜上是他在诸多围棋大赛上拿下的金牌及证书，摆的满满当当，熟悉的环境，但却给了宋清鹤一种精疲力尽后的麻木感。
　　这不是他的情绪，是柚柚的。
　　宋清鹤掀开被子就往柚柚的房间去，他要亲自看她一眼才能安心。
　　但柚柚的房门是虚掩的，这就很奇怪了，家里人给她讲完故事一定会把她的房门带上，怎么会打开？
　　他捏着门把手轻轻一推，床上的被子是掀开的，窗户也是打开的，温度有点低，窗帘被风吹起，飞舞的厉害，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变，惟独本该在床上熟睡的小姑娘不见了。
　　“爸！爸！快起来！柚柚不见了！”
　　一开始宋清鹤还抱有希望，柚柚只是去了洗手间，可他敲了门没人回应，打开一看自然也空无一人，这才跑去敲宋季同的门，喊得很大声，很快就把全家人都叫了起来，一听说柚柚不见了，老太太们当场就晕了过去，家里一阵鸡飞狗跳，这么晚了，她能跑去哪里？
　　“她肯定走不远，赶紧找！”宋季同脸色铁青，他恨自己没有意识到柚柚情绪不对，她中午的时候就病恹恹的兴致不高，又睡了一下午，他怎么没想到她会跑？
　　宋家大宅瞬间灯火通明，小区有严格的身份检查，想进来虽然不容易，可是要出去却不会被阻拦，而且柚柚很聪明，身材娇小，这么晚了她如果想要溜出去，谁能留得住她？
　　柚柚仿佛又回到了上辈子。
　　她从那个村子里逃出来的时候，也是什么都没有，仓皇奔逃，不知自己身在何方，只要有条路就行，等她终于逃到人多的地方时，破破烂烂的鞋子连鞋底都磨掉了，脚上全是水泡，狼狈的像是一条流浪狗。
　　钱春红要把她卖给村里的老癞头当媳妇，拿了人家的钱，老癞头想要儿子，柚柚偷听到钱春红跟他说的话，她跟老癞头打包票，要是柚柚生不出儿子，就把钱退给她。
　　没有人会帮她。
　　就算是在县城读书，总是会给她一口食物的少年们，也只是想要摸摸她的身体，并不会冒着得罪钱春红一家的奉献帮她逃走。
　　柚柚谁也不相信。
　　她临走前，特意挑了一个农忙的晚上，她一个人干不完地里的活，即便钱春红跟朱富贵也要下地，累到极致，晚上睡得也很死，钱春红炒菜舍不得放油，她把油高高锁起来，柚柚知道钥匙藏在哪儿。
　　她放了一把火，又点燃了村子里许多人家的草垛子，连带着场上打完的秸秆，这才逃走。
　　她希望那场大火能把钱春红一家活生生烧死。
　　但就算逃到了人多的地方，也仍然会被骗，柚柚吃足了苦头，她很快学会如何在这个世界活下去，被人欺负的时候不要反抗，默默忍受，总能找到机会，如果反抗只会遭到更可怕的对待，这个世界从来都没有对她有过一丝丝的温柔，她跌跌撞撞地艰难活着，凭借本能保护自己，没有人能相信，也没有人可以靠近，天真纯洁的外表虽然很容易被人觊觎，却也容易让人放下防备，直到遇见系统。
　　虽然还是没有人保护她，可被骗的几率大大降低，躲在桥洞的时候，系统还会给她讲睡前故事。
　　柚柚最喜欢《海的女儿》，她不渴望王子，也不渴望爱，她只渴望成为那滩在海浪上跳动的泡沫。
　　系统说回到家人的身边就能被爱，被爱就会幸福，可柚柚没有感觉到被爱的幸福，她只感受到了因爱而生的贪婪，以及这份贪婪不能被满足的痛苦。
　　这种痛苦，远胜于上辈子的风吹雨打、遍体鳞伤。
　　她慢吞吞地走在路上，夜晚的街道没什么人，四周都是绿植，只有偶尔驶过的几辆车子亮着晃眼的远光灯，柚柚也不知该去哪里，随便乱走，有路就行，她不记得自己走了多久，自然也不会有躲避摄像头的意识，最后她走累了，便随意找了个公园，里头没有人，路灯亮着，她找到一张长椅，坐在了上面。
　　天上的月亮不说话，星星也不说话。
　　柚柚觉得自己永远都不会变成爸爸口中的小太阳，她是太阳上的黑子，只会腐化。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躺在长椅上睡着了，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在晨练的人叫声中醒过来。
　　叫醒她的是个年纪不大的年轻男孩，穿着运动服，看起来跟星延哥哥差不多大，他早上出来晨跑，结果发现常来的这家体育公园居然有个女孩睡在长椅上，一开始还把他吓一跳，靠近一看，看到柚柚的脸，立刻惊艳到不知说什么好。
　　如果她背后有翅膀，他一定以为是天使下凡了！
　　连叫醒柚柚都没敢太大声，柚柚睁开眼睛，察觉到自己身上多了一只手，虽然男孩只是用手轻轻摇晃她的肩膀，她还是很反感、很厌恶——明明在家里天天被爸爸哥哥摸头捏脸，柚柚躲掉那只手，男孩很不好意思地把手收回去：“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的，你、你还好吧？需要我帮你联系你的家人吗？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小妹妹你多大了？”
　　一米七几的大男孩，跟他一比，矮了快四十厘米还是一张娃娃脸的柚柚，确实看起来年纪不大。
　　她不理他，站起来走了，男孩连忙跟了上来，不停地问这问那，柚柚便进了一个女厕所。
　　男孩在外面等了很久，柚柚早从女厕后面的小门走人了。
　　她也不知自己能往哪里去，说起来也很奇怪，明明离家出走还不到一天，但她似乎已经忘记了爸爸的脸，那些她不想保存的记忆，迅速变得模糊起来，跟上辈子一样，脑海里除了画画，什么都不在意，什么都不想，这样虽然不快乐，但也不会空虚。
　　柚柚漫无目的地四处乱走，走累了就找个人少的地方坐一坐，她长得太好看，总是有人盯着她瞧，那种目光不如朱富贵恶心，却也令柚柚不适。
　　“小妹妹，你怎么一个人啊？是不是迷路了？”
　　柚柚坐在一棵大树下面，无聊地盯着爬树的蚂蚁，附近没什么人，也没人看她，她觉得这里很安静。
　　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个中等个头的男人，约莫四十出头，头发略微有点稀疏，穿着不怎么合体的西装，还夹了个公文包，戴着副眼镜。
　　此时，他正对柚柚笑，“需要叔叔帮你报警吗？或者你说个家里地址，叔叔送你回家？”
　　他说着，还舔了下干燥的嘴唇。
　　这种眼神柚柚曾经看了很多年，那是在朱富贵的眼睛里。
　　她安静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任由他宛如一只苍蝇般絮絮叨叨，问这问那，得不到柚柚的回应，他有点着急了，看了下左右没什么人，他直接抓起柚柚的手腕：“来，跟叔叔走，叔叔送你回家！”
　　柚柚不愿意，但她没什么力气，过往的经验告诉她这种时候不要反抗，反抗会遭来暴力对待，中年男人也没想到会如此轻易地抓住她，而且这个小姑娘根本反抗都不反抗，叫也不叫一声，似乎不会说话，他内心狂喜，跟了柚柚一路，总算是找到了机会跟她开口，早知道她这么好骗，他何必等这么久！
　　他家就在这附近，直接把人带回去，想干什么还不都得随他的意思？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更加抓紧了柚柚的手腕，大步往前走，结果没走几步，突然有人一脚踹在了他的肚子上，疼得他瞬间弯下腰倒地打滚，随即而来的是冰冷的、咬牙切齿的询问声：“你要带我的女儿去哪里？”
　　男人吓了一跳，忍着疼抬起头，眼前阴影落下，是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此刻对方眼中燃烧着熊熊火焰，瞧着跟那个漂亮的小姑娘很是神似，他当下就明白这是小姑娘的爸爸，明明怕被她的家人发现，他跟了一路，确定她是没有人看着才出手的！
　　“我、我是以为她迷路了，好、好心帮她！对！我是要帮她的！我是带她、带她去找警察！”
　　男人结结巴巴地解释，根据他的经验，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决不能承认自己别有所图，否则被扭去派出所，那不得坐牢啊！他可不想坐牢！
　　宋季同冷冰冰地看着他，用力一脚踢向了对方的裤|裆，中年男人发出一声哀嚎，声音还没发出来，就迅速被人堵住，变成了闷响。
　　他的眼神无比恐惧，看着把自己围起来的黑色西装大汉，他、他就是看小姑娘一个人走在路上漫无目的，才一时动了色心，哪里知道她是有人看着的啊！而且她到底是什么人？他、他该不会招惹上不该惹的人了吧？！
　　宋季同怒到极点反而冷淡下来：“既然管不住自己，那就别要这玩意儿了。”
　　男人心头涌上慌张惶恐：“唔——唔唔——”
　　奈何他再怎么挣扎，也挣扎不过几个原特种兵出身的保镖，直接被捂住嘴抬了起来，塞进了后备箱，这光天化日的，居然有人敢这么犯罪！他们难道不怕他报警吗？！
　　被塞进后备箱的男人疯狂挣扎，眼泪鼻涕因为恐惧流了一脸，奈何没人怜悯他，那个可怜的公文包被从地上捡起来，里头他的私人信息全在里面，这不是巧了么。
　　柚柚看着眼前这快速开始又快速结束的一幕，仰起头，看向朝自己走来的爸爸。
　　他好像很生气很生气，每一步都很用力，脸上更是一点笑都没有。
　　会骂她吗？
　　也许会打她？
　　毕竟她不听话了，还偷偷跑出来。
　　柚柚已经做好了挨打的准备，在宋季同伸出手时，她甚至微微把小脑袋仰起来，可宋季同根本没有打她，而是狠狠地把她抱进了怀里！
　　柚柚眨了眨眼睛，“你怎么不生气？”
　　“谁说不生气？”宋季同嗓子沙哑，“爸爸都要被你这小混蛋给气疯了！”
　　小笨蛋偷跑出来都不知道躲摄像头，虽然有些地方是死角，但她很快就会出现在其他摄像头里，宋季同立刻让人调了录像，她从那个监控坏掉的公园出来时就找到了，之后他先是给家里报了消息，随后便远远地跟着她，怕被她发现，也想知道她究竟要做什么。
　　那个中年猥琐男的出现是宋季同没想到的，他用力抱着柚柚，“离家出走为什么不带着手表？下次离家出走的时候记得带上。”
　　柚柚呆呆地让他抱着，爸爸的怀抱很不舒服，有很浓的汗臭味，西装跟衬衫皱巴的像梅干菜，被他抱进怀里的时候，她的脸蛋贴到他长出了胡茬子的脸，很扎人。
　　她以为他不会找她的，因为她是很不讨人喜欢的小孩，自己走掉了，大家会开心才对。
　　可他还是找来了。
　　柚柚迷惘的想，这似乎还是第一次，真的有人在她被骗的时候出现，赶走了坏人，保护了她。
　　她真的是他的宝贝吗？
　　为什么会有人把她这样的人当成宝贝呢？


第35章 
　　宋季同是真的气疯了, 但是比起生气，更多的还是恐慌与害怕，他的柚柚那么小, 什么都不懂, 外面的世界对她来说无比陌生, 她怎么敢一个人大半夜的跑出家门？他已经弄丢了她十五年，决不能再一次失去她！
　　柚柚被抱得有点疼，却没挣扎, 这种疼痛对她来说并非难以忍受，反倒让她觉得很高兴。
　　离家出走的时候头也不回, 被找到了也不闹脾气，乖乖地任他抱，宋季同想骂都骂不出来，他根本不舍得, 最后轻轻松开一些，两只手捧着柚柚的脸, 她的脸儿真的很小，还没有他的巴掌大, 一双水汪汪的杏眼楚楚可人, 干净的让宋季同看见了自己倒映在柚柚眼眸中的影子。
　　“柚柚, 爸爸很生气，真的很生气, 非常非常生气。”
　　柚柚听了，垂下眼睛不肯再看他，她就知道他会生气的, 生气也很正常, 甚至被找到后会挨打, 柚柚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接下来宋季同的话却让她呆住。
　　“爸爸气的是自己，没有想明白柚柚哪里不高兴，明明知道柚柚不开心，却不敢问柚柚，柚柚选择离家出走，肯定是因为爸爸做得不够好。可是柚柚，爸爸不知道哪里做得不对，你好乖，告诉爸爸好不好？”
　　宋季同凝视着她，认真地问：“爸爸没有你聪明，脑袋瓜子很不好使的，很多时候柚柚要是不说出来，爸爸就没法理解柚柚是什么意思，但只要柚柚说，只要爸爸能做到，就一定不会让柚柚失望。”
　　他举起一只手发誓：“爸爸发誓。”
　　柚柚抿着小嘴儿不说话，她是懵懂不是傻，要求狐狸爸爸不要爱哥哥跟弟弟，这根本不可能。都是他的孩子，他如果爱她，就一定也会爱哥哥跟弟弟，凭什么要他只爱她一个呢？柚柚找不到自己有什么优点可以超越其他人，让爸爸只爱她。
　　她阴郁又别扭，根本不讨人喜欢，嘴巴不甜也不爱笑，甚至无法对别人的付出做出回应，跟哥哥弟弟都不一样。
　　哥哥聪明优秀，弟弟温柔开朗，都是柚柚不具备的品质。在三个孩子里，她是最差、最没有价值的那一个，她什么都不能为他们做，身上也没有为他们创造利益的东西，如果说出“我希望你只爱我一个人”这样的话，会被讨厌的。
　　柚柚不在乎是否被人喜爱或讨厌，旁人的评价不能对她造成任何影响，但宋季同对她的意义不一样，她正是感受到了这份特殊，才想要离开。
　　如果是爸爸的话，不希望被讨厌。
　　“柚柚？柚柚？”
　　她一直不说话，宋季同又气又心疼，再看她身上还穿着睡裙呢，一个人走在路上，就跟误入森林的小白兔一样，暴露在野兽的獠牙下，谁看了都想咬一口。
　　干脆把人抱了起来，柚柚下意识用手搂住他的脖子，宋季同把她抱进车里，为了讨她欢心，给她买了一瓶草莓果汁，她到现在什么也没吃，甜筒是不可能的，只希望甜甜的果汁可以让她心情好一些。
　　柚柚咬着吸管，呆呆地坐在车里，宋季同看到她这样，心里软的不像样，女儿跟儿子完全就是不一样的感觉，那兄弟俩小时候淘气，他能眼都不眨的抓过来揍屁股，可到了柚柚这里，哪怕她一声不吭离家出走，宋季同也没办法对她发脾气，只会更加愧疚、更加疼爱她，他对她的爱，永远都不会被消耗。
　　“柚柚，你得告诉爸爸，爸爸才知道你想要什么。”
　　他这么一问，柚柚便把头藏进了他怀里不肯抬起来，无论宋季同再怎么问，她也不回答。
　　她还是不够信任他，所以才不说。
　　因为在在一起的时间还是太短了，想要在短短时间内打开柚柚的心防，让她全心全意地信任他显然不可能。宋季同也只能寄希望于时间，总有一天她会明白，他对她的爱真诚，永不消亡。
　　回到家的柚柚遭受了家人们的一致欢迎，谁都没有提她不乖乖睡觉却偷偷离家出走的事，但柚柚看得出来，奶奶跟外婆的眼睛都是红肿的，她们肯定为她哭过了。
　　可能是心里有愧，柚柚在吃饭的时候把一小碗粥全喝完了！
　　这下立刻引起轰动，宋季同甚至捏着她的小脸说：“宝贝，要是你以后每餐都吃得这么乖，爸爸允许你一天离家出走三次。”
　　柚柚：……
　　离家出走是想都别想了，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现在柚柚睡觉也得有人看着了，之前因为刚回家的缘故，怕她到了新的环境不适应，宋清鹤在她房间打地铺陪她睡了好几天，后来才让柚柚一个人睡，现在柚柚的离家出走彻底吓到了他们，宋清鹤这回不打地铺，直接搬了张折叠床进来，柚柚要是走，他第一个就能感觉到。
　　柚柚：……
　　最讨厌的还是狐狸爸爸，因为他居然一本正经地给她拿了个小包包，包里放了手机纸巾一点零钱还有巧克力跟糖果，挂到她身上，又扣上电话手表，拍拍她的小脑袋：“好了，柚柚可以离家出走了，这次的话，嗯，爸爸允许你走两个小时。”
　　柚柚：……
　　带着这些东西根本不像是要离家出走的吧？！
　　“怎么不走啦？是不是觉得带的东西少了？”宋季同笑眯眯地说，“要不把爸爸带上？”
　　柚柚抓出小包包里的糖果丢他身上，不高兴地看着他。
　　“哎呀哎呀，生气啦？我的柚柚这就生气啦？”宋季同把她拉到怀里，捏她耳朵揉她脑袋，“你不是想离家出走嘛，离家出走哪能说走就走？都得做好万全的准备才对，现在天气还热着呢，你不带纸巾怎么行？手机也带，主要是为了遇到坏人的时候可以打电话报警，零钱可以拿去坐公交或者地铁，巧克力跟糖果是为了防止你走着走着肚子饿了没体力，拿来充能，实在不行这些你都不带，你把爸爸带着一起离家出走，爸爸都给你计划好了，你怎么还生气了呢？”
　　“爸！”宋星延看不下去了，握住柚柚的手腕把她带走，让她躲到自己身边，“你别逗她玩了成吗？一会儿弄哭了别怪我告状啊。”
　　柚柚眨着大眼睛，她才不会哭，爸爸就是故意的，她不会上当。
　　结果宋星延说完，自己也来捏妹妹的脸揉妹妹的脑袋，不过动作轻轻的没有太用力，饶是如此，柚柚也被蹂|躏的小脸皱起来，宋星延吧唧亲了妹妹一口：“柚柚乖，离家出走的话最好是带哥哥，带爸爸有什么用？年纪太大了出去太惹眼，人家会盯着看的，哥哥就不一样了，哥哥还能保护你，看哥哥的肱二头肌！”
　　说着撸起衣袖，做了个健美先生的姿势。
　　他们真的不生气她离家出走，明明她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柚柚有点想不通，不过她走了一夜，虽然在公园长椅上睡了会儿，但睡得不安稳，被宋星延搂着捏脸揉脑袋也没反抗，很快便昏昏欲睡。宋星延不逗她了，送她回了房间，今天他跟宋清鹤都没有去上学，反正马上期末考，他们决定直接请假，到时去考试就行。
　　家里都是年纪大的长辈，柚柚还是需要跟同龄人在一起玩才好。
　　年纪大的长辈宋季同表示不赞同：“我只是年纪有所增长，男人至死都是少年。”
　　真正的少年宋星延呵的笑了一声，起身走人。
　　之后的柚柚就不高兴了，因为大家居然都没有把她的离家出走当一回事，甚至经常问她什么时候再次离家出走，记得把他们带上，柚柚觉得他们很不正经，就想偷偷再跑一次。
　　结果刚到大门口就被拦住，又被哥哥领了回去。
　　宋星延是哭笑不得：“你还真离家出走啊？不是跟你说过，离家出走可以，随便带上一个人吗？哥哥还搁这儿排着队拿着爱的号码牌，你转身就走一个不要？”
　　柚柚微微噘着嘴坐在沙发上，这是她最近才学会的新表情，基本看到这个表情就能确定小姑娘心情此刻不太美妙。
　　宋星延以手成圈，圈住她噘起的小嘴：“哎呀，我们家柚柚的嘴上可以挂油瓶了！”
　　没等柚柚生气，他又赶紧哄：“等哥哥放假了带你出去玩好不好？你还没有去过游乐场吧？到时候哥哥带你去啊！里面可好玩了，还有你最爱吃的草莓甜筒！”
　　说到草莓甜筒，柚柚眼睛一亮，可惜今天的份已经吃光了，奶奶跟外婆不会允许她再吃的。
　　因为她爱吃，家里冰箱有一大桶草莓冰淇淋，外婆常常会挖一球出来，上面淋上草莓果酱跟一些切碎的水果丁，给柚柚拿勺子慢慢吃，但每天只有一份，多的一口也不给。
　　她严重发育迟缓，又营养不良，其实冰淇淋这种东西都该少吃最好是不吃，但天气确实是热，柚柚又是真的喜欢，没人能狠得下心不给她吃。
　　前几天外婆想给她断了冰淇淋供应，小姑娘也不吭声，一直乖乖等着，等到了晚饭结束还是没等到一天的份，跑去厨房找人，拽着虞外婆的衣袖，也不说话，就是看着她，那小眼神儿，看得当了一辈子老师的老太太什么原则都忘了，不就是冰淇淋吗？吃！让她吃！让她吃！
　　之后家里人看得都紧，离家出走柚柚是想都别想，顶多是让她走到大门口吧，也当是散步锻炼了，想一个人出门？那必不可能。
　　柚柚也知道自己偷偷跑过一次，还想再跑第二次是痴心妄想，但她就是想试试看，跟爸爸哥哥斗智斗勇，结果当然是跑不出去，因为她根本不懂摄像头要怎么躲，而且她的头发慢慢长起来，不扎也会戴一枚漂亮的发卡或是蝴蝶结，这些饰品里都被植入了跟踪装置，每天早起，外婆或是奶奶给她搭配了衣服后，第一时间就是给柚柚戴上电话手表。
　　宋季同永远不会因为柚柚离家出走就对她生气，但他也不想养成她这种总是想要逃走的错误想法，因此他将“离家出走”变成一个游戏，一个类似捉迷藏的游戏，在合适的范围内，给柚柚安静的空间让她自己玩，不会像之前那样除了睡觉上厕所洗澡无时无刻不盯着，柚柚跑也跑不出家里去，就随便她玩儿了。
　　等到宋星延宋清鹤考完试放暑假，柚柚已经对离家出走彻底失去兴趣，除了第一次走得远一些，之后她最多就走到小区门口，那还是爸爸故意放水，但是小区门口站岗的保安看到她可吓坏了，柚柚想溜走的计划彻底失败。
　　之前她走过那一次，负责小区安全的保全公司差点儿没以死谢罪，之后更是命令值夜班的员工眼都不眨地盯着监工，决不能给宋家的小姑娘溜出去的机会！
　　连只苍蝇它都别想飞进来，更别提是那么大一个柚柚。
　　柚柚的画室也彻底建好了，虽然用的都是健康绿色无甲醛的装修用料，但宋季同还是让画室开着门窗通了几天风，空气净化器全天开着一星期，才允许柚柚进去。
　　然后老父亲心酸不已，他觉得柚柚看到那些颜料，都比看到自己这个爸爸来得高兴。
　　柚柚确实是很高兴，画室的装修风格跟她上辈子的完全不一样，但她还是很喜欢，待在里面就不想出来，吃过晚饭后躺床上睡觉，她盖着被子老老实实不动好久，察觉到房间里没了其他声音，才悄悄把被子往下拽一拽，探头去看床边不远处的折叠床。
　　宋清鹤目光炯炯。
　　柚柚眨眨眼，又慢慢缩回被子里。
　　又过了会儿，她再度探出头，宋清鹤还是没睡，她一有动静他就看过来，柚柚最近对离家出走的游戏失去了兴趣，但宋清鹤不放心，仍然要守着她，大多数时候柚柚都是很乖的按时睡觉，今天却频繁冒头，宋清鹤忍不住问：“是不是睡不着，我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柚柚脑袋藏在被子里，只有两只手抓着被角，她在被子里摇摇头，被子下面微微鼓起一小块晃悠着，宋清鹤从折叠床上下来，赤脚踩在地毯上，把柚柚被子掀开，跟她亮晶晶的大眼对视：“怎么啦？不想睡觉，那起来玩游戏？我去把你没拼完的拼图拿过来？”
　　柚柚没说行也没说不行，欲言又止。
　　宋清鹤突然福至心灵：“你想去画室？”
　　柚柚眼睛更亮了，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宋清鹤忍不住露出笑容——他意识到这不是自己的心情，而是受到了柚柚的感染，是她在高兴，而且是抑制不住的高兴。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柚柚不开心，“好，那我陪你去，不过你得穿件外套。”
　　柚柚可高兴了，立刻掀开被子坐起来，宋清鹤给她拿了件针织外套过来，穿在睡衣上，打开房门，左右看看，做出一副侦查四周的严谨模样，演的十分逼真。
　　把柚柚也给带动了，她偷偷伸出一颗脑袋，搁在宋清鹤脑袋下往外窥伺，发现没有人，才小小松口气。
　　宋清鹤严肃道：“经过侦查，外面一切安全，不过我们还是要小心，免得被大灰狼发现我们的行动，本次行动代号是小白兔，小白兔你躲在我身后，由我小灰兔给你带路。”
　　柚柚被他演的一愣一愣的，心想去个画室原来跟离家出走一样要小心谨慎郑重，于是她点点头，两只手捂住嘴巴，蹑手蹑脚学着宋清鹤的样子走出房门，打开隔壁画室，两个人一前一后溜了进去。
　　被系统送回十五岁后，柚柚没有拿起过画笔，只是偶尔用蜡笔涂鸦，玩玩涂色本，但是当她真正拿起画笔，才意识到燃烧在自己心中的那团黑色火焰从未熄灭过，她还是热爱着画画，哪怕会透支自己的生命。
　　宋清鹤察觉到柚柚从拿起画笔，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他不敢出声，怕吵到她，原本以为她只是想要玩一玩，所以就倒在懒人沙发里看着，柚柚一开始还坐在凳子上，后来直接把画架调低，整个人盘腿坐在地上，看着看着，宋清鹤的视野越来越窄、越来越窄，最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他一觉醒来，发觉柚柚还维持着他睡前的那个姿势没动，再一看时间，居然已经早上七点多了！
　　也就是说，他们在画室待了快十个小时！
　　不知为何，宋清鹤没有出声，他下意识知道不能惊动柚柚，所以连动都没敢动一下，直到画室的门被人打开，宋季同跟宋星延出现在门口，宋清鹤也是立刻竖起食指抵在唇上，示意他们不要出声。
　　门开的声音没有惊扰到柚柚，她还是坐在那儿。
　　宋清鹤打了个手势，没让父亲跟哥哥进来，自己则缓缓站起身，在不惊扰柚柚的情况下慢慢退了出去。
　　画室的门一带上，宋清鹤脑袋就被敲了一下，“知不知道一早上没看着柚柚把我吓成什么样了！”
　　最可气的是这小子还不带手机！
　　宋清鹤吃痛，捂住头：“爸，你能不能轻点，我还是不是你儿子了。”
　　“你说什么？”宋季同一脸茫然。“我不是只有一个独生女吗？”
　　好家伙，宋星延啥也没干，就被他爸把名字给抹了。
　　父子三人跟壁虎一样贴在画室窗户上看柚柚，但是怎么说呢，当时给柚柚改造画室的时候是把两个房间打通的，打通之后，宋季同灵机一动给在走廊上弄了扇窗户，但是这个窗户吧，他窗帘儿在里头，现在里头就是拉起来的，也就是说这三只壁虎什么也看不着。
　　半晌，宋季同一拍大腿：“明白了，待会儿我就叫人把画室门给换成玻璃的。”
　　现在的门还是跟房门一样，纯木、结实，但啥也看不着。
　　三人等了老半天，也没有动静，眼看早饭时间都过了，柚柚还是没出来，不知为何，换作平时早就进去把小姑娘抱出来吃饭的父子三人，可能是冥冥之中的血缘在作祟，都不敢进去。
　　尤其是宋清鹤，他直接表示自己退出这场争斗，柚柚不主动出来，他决不进去。
　　“柚柚会生气的，她一定会生气的！”宋清鹤再三重复这句话，看着父亲跟哥哥在那猜拳，三局两胜，输的人进去叫柚柚吃饭。“我劝你们不要轻举妄动。”
　　“那也不能不吃饭啊，她那身体一日三餐还不按时按点，万一病了怎么办？”宋季同说，“小学生都比她高比她胖。”
　　最后宋星延输了。
　　手握门把之前，他最后看了亲爹跟亲弟弟一样，两人都是一脸你就安心去吧的表情，搞得宋星延心里有点发毛，他心想自己怕啥呢？柚柚最乖最听话了，平时大家都是抢着叫她吃饭，怎么今天他还生出一种此去将会一去无回的恐怖感？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的有哥哥不敢叫妹妹出来吃饭吧？
　　宋星延壮着胆子横下心，轻轻一推，画室里，柚柚还坐在地上，虽然没有动，没有说话，但宋星延却觉得她周身似乎自动形成了一股气场，拒绝任何人的接近，他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仿佛自己要是打扰了她，一定会被妹妹讨厌，说不定以后连哥哥都不叫了。
　　怂成狗的星延哥哥当机立断选择回去，好在柚柚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中，根本没有注意外界干扰，她早就习惯了，上辈子她一旦沉迷时间过长，系统就会鬼哭狼嚎，在系统的嚎叫中都能淡定继续作画的柚柚，其他人推门进门出门来来回回往返的行为，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真就没人敢叫柚柚出来吃饭，老爷子老太太们久等不到，纷纷上楼，听说柚柚在里面画画没人敢打扰，宋老爷子不屑嗤笑：“嘁，一群没用的家伙，真是一代不如一代！我来！”
　　众人眼巴巴等着，几十秒后，老爷子缩着脖子走出来：“……我肚子突然有点疼。”
　　宋老太太翻了个白眼，她拍拍胸脯：“看我的！”
　　作为宋虞两家最彪悍、最强大的女人，宋老太太一直处于食物链顶端，有她出马肯定没问题！
　　……的吧？


第36章 
　　宋虞两家最彪悍、最强大的女人果然名不虚传, 居然足足撑了一分钟才出来！
　　老太太义正词严：“我觉得吧，孩子难得有点爱好，还能抓着不让她画是怎么的？柚柚不吃饭, 你们也别吃！”
　　如此野蛮的决定居然没有人抗议, 老太太绝口不提自己进去之后发生了什么, 反正是不肯再进去了，也不让别人进去，宋季同壮着胆子想进去试试看被她拦住, 还被拍了一巴掌：“多大岁数的人了，又想胡闹什么？你把柚柚给打扰了看我怎么削你！”
　　宋季同很无奈：“妈, 不能真的让她继续待下去啊，清鹤说她昨天晚上就没睡觉，一直在里头，这样下去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了。”
　　“那你也不能进去。”
　　老太太朝画室看了一眼, 画室的门已经关上了，但她还记得自己所看到的柚柚的表情, 小孙女自回家以来都十分乖巧温顺，哪怕不喜欢去医院, 被宋季同强硬扛去了, 回来后也没怎么记仇, 唯一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反抗是离家出走，被找了回来, 仍然不发脾气，乖得像个橱窗里的漂亮洋娃娃。如果老太太还年轻，可能会觉得这样的小孩特别讨人疼, 可她养大了儿子, 又养大了两个孙子, 哪怕是真正脾气好性格温和的宋清鹤，小时候也有调皮捣蛋任性的时候，但柚柚没有。
　　即便是这个年纪的星延清鹤兄弟俩，他们也会对长辈提出要求，会对长辈所做的决策表示不赞同，会毫不犹豫地表达出自己的观点。
　　但柚柚没有。
　　她的一颦一笑都像是规划好的，无论再怎么努力也无法走进她的心，她拒绝被任何人靠近，而作为家人，他们只能陪在她身边，等待她的心向他们开放的那一天。
　　可是刚刚，老太太进了画室，却看到了一个崭新的柚柚。
　　一个崭新的、鲜活的、燃烧着生命的柚柚。
　　她拿着画笔的时候，整个人都变了，哪怕是再迟钝的人也能意识到她有多么喜欢画画，如果在这种时候拿走她手里的画笔，那也太残忍了！
　　奶奶有点明白，为什么老头子进去之后什么都没说就走了出来，因为爱着柚柚的人，没有人能忍心剥夺她的画笔。
　　柚柚不出来，宋季同也无心上班，他干脆跟儿子们搬了个长沙发出来，放在走廊上，弄得跟在医院科室外等待一样，他在这儿办公看文件，还自己弄了个单人移动书桌，但柚柚一直没有出来。
　　连宋季同这样的大男人都觉得胃里饿得难受，火烧火燎的，画室里却还没有动静。
　　直到第二天凌晨三点多，画室的门才被打开，柚柚沉浸于绘画中，根本没意识到时间的流逝，她现在是感觉饿了，想找点东西吃，可是一出房门就看见在沙发上打盹的爸爸哥哥还有弟弟，在走廊上往下看，还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他们都没有回房睡觉。
　　柚柚有点想不明白他们在干嘛，她慢慢蹲到宋季同身边，轻轻戳他的脸。
　　宋季同又困又饿，脸上还有个东西不停地戳，搞得他脾气暴躁起来：“干什——柚柚？！”
　　凶巴巴的一句话没说完就看见了柚柚，那语气跟变脸的速度，堪称绝活。
　　女儿小脸苍白，但是眼睛格外的亮，看得宋季同心疼不已，一把将柚柚抱怀里：“你这小笨蛋，饿了吧？啊？是不是饿了？你在里面待了三十多个小时！宋柚柚小朋友你厉害了啊，三十多个小时不吃不喝不睡连厕所都不用上，你是超人嘛你！”
　　柚柚甩甩脚丫子，“饿。”
　　哎哟，宋季同看着女儿这副小模样，根本舍不得数落，连忙叫人，然后背着柚柚飞快下楼，老太太们也被惊醒，看到柚柚出来了都很高兴，从头到尾，都没有人指责柚柚一句，他们很温柔地接受了她所带来的麻烦，并且愿意为之承担，柚柚呆呆地被爸爸放在椅子上，外婆从厨房端出一碗面，雪白的手擀面美味劲道，因为柚柚不吃肉，她没敢放肉，但面是用老母鸡汤煮出来的，汤水过滤掉，只给柚柚捞了面条，并不油腻，反而很清淡，口味偏淡一点，怕柚柚吃太多盐巴不好。
　　柚柚是真的饿了，她居然把一小碗面条全吃完了，还啃了两口切好的苹果，看得出来她的身体已经处于极度疲惫的状态，但精神却很亢奋，尤其是眼睛，像是天上的星辰一样明亮，连带着整个人都“活”了起来。
　　万万没想到只是一间画室，就让她这么高兴，宋季同再次庆幸自己给她弄画室的决定，但又担心以后像是这样的日子经常出现。
　　其实这是他想多了，柚柚只是偶尔会这样，大部分时候她一幅画会画上好几个月，那自然不能在里头一待就是几个月不吃不喝不眠不休，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了。
　　柚柚吃完了面，亢奋了一会儿就困了，被送回房间，洗了澡出来，奶奶给她吹着头发呢，她就开始小鸡啄米不停点头，最后一下直接磕到桌子上，把老太太吓一跳！
　　连声问她疼不疼，才发现柚柚睡着了，脑门儿抵着桌面，小嘴微张。
　　宋星延进来把柚柚抱回床上，拨开额前刘海，发现白净的脑门儿红了一块，看得老太太是哭笑不得，怎么还磕脑袋了呢？
　　又涂了点消肿的药膏给她揉了揉，向来浅眠的柚柚是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被惊醒，这次被揉着脑门还睡得很沉，可见是真的累了。
　　小孙女睡着之后，宋老太太给她盖好被子，对大孙子打了个手势，今天晚上换宋星延睡折叠床，离家出走过的柚柚在她的家人心里可毫无信用度可言，谁知道她会不会又一次趁着大家都睡了离家出走？所以现在又回到了宋季同父子三人轮流守夜的情况。
　　老太太一出卧室，就看见隔壁画室门开着，光线透了出来，往楼下一看，一楼客厅连个人影都没有，她一边咕哝着怎么不关门，一边进了画室，这一看可不得了，全家老小都围成了一个圈，连最有气质、最优雅的虞外婆都是满脸的激动！
　　老太太走过去：“你们看什么呢，挤在一起？”
　　没人理她。
　　老太太暴力拉开宋老爷子，老爷子从震惊中清醒，随后敢怒不敢言，老太太这定睛一看，整个人都惊的无复以加：“这、这是什么？！”
　　画架上是柚柚已经画好的画，一片天空下的沼泽。
　　漆黑的天空隐隐透着淡淡的蓝，只有最遥远的角落有一颗黯淡的星子，画者技巧十足，将天空描绘的淋漓尽致，给人一种黑云压城、风雨骤来的压迫感，而这片天空下，黑漆漆的沼泽汹涌而冷酷，中心所形成的旋涡似乎与天空交接，让这倒悬的天空可以被黑暗吞没，哪怕是不懂画的人，也能感受到这幅画所带来的那种阴郁、冰冷，以及野兽般张大獠牙的死亡濒临感。
　　毫无疑问，从艺术角度而言，这幅画的水准绝对是超一流，扑面而来的剧烈窒息感令人如鲠在喉，整幅画运用最多的便是蓝黑两种颜色，但这两种色彩层叠交加，又层次分明，在这万分绝望中，最遥远的天际却又有一颗星子，黯淡、却又存在感十足。
　　“这、这是柚柚的画？”
　　老太太本以为柚柚是在画室里玩，完全没想到这幅画的完成度这么高！
　　要知道柚柚没有读过书，没有经受过专业的学习啊！她不是那种从小就被培养的孩子，这一切根本都没有人教她！
　　“我算是明白了，老周所说的天才跟普通人之间横亘着无法跨越的天堑，是什么意思。”虞外公喃喃着，他对艺术作品的鉴赏水平十分高超，不带任何私人色彩的说，柚柚的画比起上世纪最伟大的画家也不差！
　　最神奇的是她技巧十足，画风却又无比自由！宛如疯长的野草，你永远无法想象它会拥有怎样的模样！
　　看得最入神的是宋清鹤，跟其他家里人不同，宋清鹤看着这幅画，比起技巧的高超、色彩的运用，他更能体会到的，是这幅画里所隐藏的情感，就像是即将被沼泽吞没的天空，那种窒息感，对于和柚柚心灵相通的宋清鹤来说，感观敏锐到放大了不知多少倍，让他隐隐有种想要、想要被那片沼泽漫过头顶的渴望。
　　“清鹤、清鹤？清鹤！”
　　沉迷其中的宋清鹤被这声音惊回人间，发现家里人都在看着自己，他愣了：“怎么了？”
　　“刚才一直在喊你，你没有反应。”宋季同微微蹙眉，“怎么了？”
　　被柚柚的画惊到的不仅是宋清鹤，大家都察觉到这幅画的恐怖之处，而深陷其中的宋清鹤，却给人一种如果再不把他叫醒，他可能会忘记呼吸活活被自己闷死的感觉。
　　宋清鹤呆呆地看着那幅画：“我感觉喘不过气，我、我……”
　　他看到滴落在自己手背上的泪水，如梦初醒：“我怎么了？我为什么要哭？”
　　因为那幅画是柚柚的心吗？
　　他一向对书画不怎么感兴趣，偶尔会陪外公外婆看个画展，可从没有哪一幅画能给宋清鹤如此强大的冲击感，让他瞬间置身其中，仿佛成为了沼泽中心那个即将被命运所吞噬的人，满身锁链，无从反抗，只有消逝。
　　短暂的震惊、激动过去后，柚柚的画所传达出的荒芜阴郁，才是让人毛骨悚然的地方。
　　她才十五岁，为什么能画出这种画？
　　那跟她乖巧可爱天使般的外表一点都不搭！
　　柚柚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画给家人们带来了怎样的冲击，虽然受尽了来自他人的伤害与欺骗，可她从来都不想伤害别人，比起伤害别人，柚柚更喜欢伤害自己，她把压抑的痛苦、黑色的回忆以及病态的成长中所被扼制的情感，都化作了色彩，涂抹在了画纸上。
　　画画就是她的发泄方式，但是越发泄、越空虚，她的生命在色彩中燃烧殆尽，被透支的灵魂便彻底失去了活下去的渴望。
　　她一觉睡了好久好久，醒过来的时候头晕脑胀，差点儿分不清今夕何年，房间里只有她一个，柚柚爬起来，拉开了窗帘，发现外面的天是黑的——啊，她睡了多久？感觉肚子又饿了。
　　宋星延进柚柚的房间时就看见她踮着脚尖巴在窗台上，为了防止柚柚“越狱”，她房间前不久刚装了防盗窗，连洗手间都装了，绝不给她任何离家出走的机会！
　　虽然有防盗窗，看着她那动作宋星延还是心惊当战，过去把人抱走，“小心一点，掉下去了怎么办？”
　　一边说一边摸摸她的额头，确认温度正常才松了口气，她之前三十多个小时没睡觉，这下一睡又将近睡了一天一夜，都要把人担心死了！隔一会儿就给她测一□□温，就怕她发烧。
　　柚柚发觉哥哥对自己更温柔了。
　　怎么说呢，之前也非常温柔，但现在的温柔，几乎小心翼翼地要滴出水来，连说话音量都不觉变小，温柔到柚柚觉得怪怪的。
　　等她被星延哥哥带下楼，发现大家对她的态度跟哥哥一样，连常常逗自己玩，还会骗她的狐狸爸爸，都一反常态。
　　柚柚坐在沙发上，两条小腿儿动了动，她左看看右看看，发觉大家的眼眶都是红的，好像哭过了，尤其是弟弟，弟弟漂亮的眼睛肿得很难看。
　　她伸出还带着温度的小手，主动触摸宋清鹤的眼睛。
　　宋清鹤根本无法承受那幅画所带来的冲击力，他闭上眼睛就会想到柚柚的画，他不敢想象柚柚画画时是什么样的心情——你敢相信吗？他们之间有着那么明显的心灵感应，可是柚柚画画的时候，宋清鹤毫无所觉，明明她高兴他都感受得到，但当柚柚真正痛苦时，他却毫无所觉。
　　她不是忘记了，也不是放下了，痛苦只有成为习惯，才会不被察觉。
　　柚柚是怎样度过那十五年的？宋清鹤从前都不敢想象，那十五年为柚柚造成了怎样的身体及精神上的双重伤害，而这十五年又需要多少余生才能来抚平，少年连想都不不知如何去想。
　　他享受着家人的关爱，成为人群的焦点，被师长同学喜爱崇拜时，他的柚柚在贫穷清苦的小山村里受尽虐待；他穿着高级定制的衣服，吃着精致的美食，睡在柔软的大床上时，柚柚一天只能吃一顿只有水没有多少米的饭，睡在狭窄潮湿的锅屋草垛子里；他裹着羽绒服坐着豪车去参加围棋比赛，柚柚在大冬天露着脚趾头，用满手的冻疮洗着泡在冷水里的衣服——她所经历的苦难谁来慰藉？谁来补偿？谁来理解？
　　不不不，什么心灵感应，世界上根本没有感同身受这回事，事实就是他十五年锦衣玉食幸福快乐，而柚柚每一天都生活在地狱里！
　　那幅画就像是一个噩梦，把宋清鹤笼罩其中。
　　柚柚细小的手指在他眼睛上摸索，虽然没有说话，可是宋季同觉得自己知道她在说什么：别哭。
　　他颤抖着握住柚柚的手，“对不起，柚柚，对不起——”
　　泪水沾湿了柚柚的小手，她有点着急，不明白弟弟为什么要哭，这个跟她血脉相连，曾经在母亲的子宫里拥抱在一起的少年，对柚柚来说确实与其他人不一样，她感受到了来自宋清鹤的悲伤与自厌，半晌，她学着平时爸爸摸自己的头的样子，把手抬高，摸了摸宋清鹤的头，还轻轻拍了拍。
　　宋清鹤被她这一摸头，更是弄得情绪崩溃，一把抱住她，把脸埋进柚柚颈窝，哭得浑身都在颤抖。
　　柚柚狼狈地被抱着，两只手无措地摆在身边，不知道该怎么放。
　　宋星延红着眼眶过来，蹲在柚柚身边，努力冲她露出一个笑容：“弟弟好难过，柚柚要这样。”
　　他拿起柚柚的两只小手，放在了宋清鹤背上，让她也抱着他。
　　“柚柚抱抱他他就好啦。”宋星延凝视着妹妹茫然的小脸，“柚柚的怀抱有这——么这么多的力量，只要分给弟弟一点点，弟弟就会满血复活了！”
　　柚柚听了，温顺地抱着宋清鹤，直到她的肚子发出咕噜一声。
　　宋清鹤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松开柚柚后，看到她用那张面无表情的小脸儿盯着自己瞧，不免有些脸热，实在是太失态了，会不会吓着了她？
　　柚柚眨了眨眼睛，起身哒哒哒跑到客厅游戏圈，那里有她的一大堆玩具，她眼睛来回巡视，找了半天，找到了蜡笔跟画纸，在上面涂涂画画，很快又跑回来，把涂鸦递给宋清鹤。
　　涂鸦是两只抱在一起的小兔子，一只小灰兔，一只小白兔，小灰兔体型大一点，但眼睛比较细长，小白兔则是圆溜溜的红眼睛，尾巴短短，两只小短手抱着小灰兔，耳朵还垂了下来，盖在小灰兔身上。
　　她不会说安慰人的好听话，也不知道怎么跟人相处，只能用画来表达自己的想法。
　　宋清鹤接过柚柚的涂鸦，又想哭了，可能前头十五年都没有今天哭得这样厉害。
　　“啊……”宋星延突然阴阳怪气，“为什么只有弟弟有，哥哥没有？难道哥哥不配做柚柚的小兔子吗？”
　　柚柚抓着蜡笔，愁苦地看了宋星延一眼，又跑回去拿了张画纸，递给了宋星延。
　　宋星延不是小兔子，而是一只天鹅，他接过了画，只愣了几秒钟就明白了柚柚是什么意思。
　　她喜欢听童话，可能是因为童话故事里总是有着美好的结局，即便如《海的女儿》那样结局不够美好，也足够浪漫，宋星延给柚柚讲过《野天鹅》，主人公艾丽莎的哥哥们受到诅咒变成了天鹅，她最小的那个哥哥非常爱她，她曾经把变成天鹅的哥哥抱到怀里抚摸他的翅膀，而他为她遮风挡雨、为她采来最美味的浆果，看到她伤痕累累的双手，哥哥的泪水滴落在她的手上，一切苦痛便都消失了。
　　宋星延觉得自己都要成年了，以后要继承家业，为弟弟妹妹们撑起一片天，他不该是轻易掉泪的人——
　　但老天爷啊，原谅他吧，他无法不为妹妹落泪。
　　为这个历经苦难，还仍然保存着天真纯洁的妹妹。
　　明明眼泪都在眼睛里打转了，宋星延还跟宋清鹤炫耀：“看到没有，十一个哥哥浓缩成了我这一个精华，明白柚柚什么意思了吧？我，一个顶十一个。”
　　宋清鹤不甘示弱：“我跟柚柚都是小兔子。”
　　向来友好的兄弟俩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的吵起来，柚柚左看看右看看，拉住他们的手放在了一起。
　　她不喜欢看到别人吵架。
　　兄妹三个坐在一起说话，长辈们没有靠近，却也感动的眼睛通红，宋季同深吸一口气，他看着柚柚，嘴角不由得浮现一丝笑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没有人能再伤害柚柚，他以自己的生命发誓，永远保护她。
　　因为柚柚睡得很久，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怕她饿，厨房的饭一直没有断过，今天柚柚有草莓布丁吃。
　　她显然很喜欢这种甜甜的味道，吃了一个还意犹未尽，舔了舔嘴巴，咬着勺子用渴望的眼神盯着奶奶。
　　宋虞两家最彪悍、最强大的女人最终也顶不住这湿漉漉的小鹿眼，不就是布丁吗，又不是冰淇淋吃多了会闹肚子，一天只给一个的量，吃！随便吃！
　　柚柚一气吃了三个布丁，才等到饭，结果又开始挑食了，这个不吃那个不吃，一口饭在嘴里嚼半天不肯咽下去。
　　你说她不知饱饿吧，饿了她知道吃东西，可吃到不饿她就停了，你要说她不知冷热，她还知道自己把空调温度调低，但时常吹得冷了也不记得穿外套，怎么会有这种又机灵又迷糊的小女孩？
　　不过不管什么样的特质，在家人们看来都是超级可爱的！
　　因为是柚柚啊。


第37章 
　　宋虞两家都是有底蕴的人家, 宋家祖上是贵族，虞家更是书香世家，而这种底蕴在日常生活中的方方面面都体现的淋漓尽致, 最基本的就是两家人的行为举止及修养气质, 可是今天, 柚柚感觉有点不对劲。
　　她从画室出来之后吃了一小碗面才睡下，睡了很久之后到现在才吃第二顿，可是为什么大家也都吃得很多？
　　柚柚不解的眼神从餐桌这边, 看到餐桌那边，她有点想不透。
　　“因为我们决定, 以后柚柚什么时候吃饭，大家就什么时候吃饭。”宋季同看出女儿的疑惑，这样回答她。
　　柚柚抓着筷子，嘴里的米饭嚼啊嚼, 小眉毛蹙起来，对狐狸爸爸的回答一点都不满意。
　　她不爱吃饭, 又不代表别人也不爱吃饭，为什么要跟她一起吃？有时候她能在画室里待五六天不吃不喝的, 而且自己根本察觉不到！只有画完了, 实在是累到极点, 才会意识到自己很饿，她不需要别人跟一起一起呀。
　　“柚柚, 吃这个。”
　　虞外公给柚柚碗里夹了一个小丸子，这丸子是用豆腐跟藕做的，鲜香美味, 柚柚虽然不吃肉, 但并不排斥肉, 肉丸子用猪油炸，里面略微掺一点点肉，柚柚吃不出来，也不会拒绝。
　　正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她不肯吃，那骗她吃还不成嘛！反正做成看不出是肉的模样就行了，她不吃肉，也不知道肉是啥味道。
　　可怜的柚柚，根本意识不到来自家人的险恶用心，她咬了一口小丸子，把嘴里的米饭咽了下去，就成年人拇指大的丸子，宋季同一口两个都嫌小，她就吃了两个便不肯再吃，怎么哄也不行。
　　饭吃到一半周老来了，一进门就嚷嚷：“柚柚呢？柚柚呢？快带我去看看柚柚的画！快快快！”
　　他都迫不及待了！老虞一把照片发给他，老头儿在家里就坐不住，忍了又忍终于还是立马赶了过来。
　　柚柚吃完饭坐在客厅的地毯上玩拼图，她听到周老的声音，忍不住抬起头看，老头儿一看见她，满是褶皱的老脸笑得跟风干的橘子皮一般：“哎呀柚柚，听说你画画啦？真厉害，你带周爷爷去看看好不好？”
　　柚柚听了，从地毯上爬起来，点点头，走在前面，回头朝周老看，意思是让他跟上来，结果却被宋星延一把捞住：“让爷爷他们带周爷爷上去看就好啦，柚柚要陪哥哥玩。”
　　柚柚觉得那好吧，周老跟哥哥，她当然是更亲近哥哥的。
　　“去哪儿玩？”
　　宋星延冲问话的外婆露出一个笑容：“这您就别问了嘛，总之有我跟清鹤，您放心就成了。”
　　宋清鹤也走过来，兄弟俩对视一眼，笑得别有深意，柚柚被夹在中间，看看这个看不懂，瞧瞧那个也瞧不明白，乖巧地给宋星延捞着，换了衣服鞋子，还背上小包包，大晚上的出门啊？
　　坐到车子里，宋星延故意靠近柚柚耳边，明明只有兄妹三人，他才是家里的大公子，结果他却搞得跟地下党接头一样，躲着前面的司机跟保镖，悄悄告诉柚柚：“待会儿哥哥给你买奶茶喝好不好？今天晚上哥哥干了什么，回去之后不可以告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哦，柚柚要帮哥哥保守秘密。”
　　说着伸出小拇指，柚柚狐疑地歪了歪脑袋，她不会玩这个，不知道他伸出小拇指什么意思。
　　宋星延拉住她的小手，两人的小拇指勾在一起，郑重道：“这个就是拉钩约定的意思，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宋清鹤把自己的小拇指也伸进来，三个人的手指勾在一起，柚柚莫名觉得很好玩，上下晃了晃，拉完钩才想起来要问：“……什么秘密？”
　　宋星延悄咪咪摸出口袋里的纸，那是柚柚给他画的天鹅哥哥，宋清鹤也小心翼翼摸出自己那张，柚柚看不懂，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直到车子停下，她被带下去，抬起头，看见了五颜六色的巨大招牌，上面写着“甲骨纹身”四个大字。
　　纹身柚柚是懂的，她被哥哥弟弟一人牵着一只手推门走了进去，这会儿应该有九点钟了，天色全黑，不过店里的人还蛮多的，柚柚有点害怕，她下意识抓紧了哥哥弟弟的手，店里的人热情洋溢地迎了上来，“几位是想做纹身吗？还是别的什么？来来来，这边坐。”
　　柚柚被带着坐过去，兄弟俩也是第一次来这种店，两人很有礼貌，兄妹三个一看就是那种有钱人家的小孩，没想到居然会来这种纹身店，老板也觉得很稀奇，亲自过来服务——没看到人家后面还跟了俩穿着黑色西装戴着墨镜的彪形大汉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砸场子的呢！
　　一边介绍一边吹嘘，宋星延是在网上搜索过后决定的这一家，规模最大也最卫生，好评也最多，他想把妹妹给自己画的天鹅永远留在身上。
　　宋清鹤也是如此，两人拿出自己要纹的图案，老板看了笑起来：“这个真可爱。”
　　边上有其他客人正在做，柚柚偷偷看了两眼，觉得很吓人，而且很疼，离他们最近的一个客人在胸口纹了一条龙，已经完成了大半，周围的皮肤都红了一圈，看得柚柚忍不住小脸皱成一团。
　　“小姑娘真漂亮。”老板笑呵呵地说，跟柚柚打招呼，“今年多大啦？”
　　柚柚不想理他，不开心。
　　宋星延也没有回答老板的问题，他牵着妹妹的手，温柔地问她：“柚柚乖乖等一会好不好？”
　　柚柚抿着小嘴儿不吭声，兄弟俩也没别的要求，就是要把柚柚给他们画的画变成纹身留在身上，天鹅哥哥背着小白兔妹妹，而小灰兔弟弟与小白兔姐姐抱在一起。宋星延还问老板要了彩笔，让柚柚给两幅画上的小白兔头顶画一颗柚子。
　　柚柚拒绝。
　　她半天才吭声：“……疼。”
　　宋清鹤扎扎实实感受到了柚柚满心的不安与不愿，他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头，“没事儿的，这个一点都不疼，哥哥特意选的最好的一家店，好柚柚，你再画一下好不好？求你啦。”
　　柚柚只好接过笔，涂了一颗柚子上去，老板看得啧啧称奇，你还真别说，那笔到了小姑娘手里跟有了灵魂似的，随便涂抹两下就活灵活现，真是不一般。
　　纹身的时间还是蛮长的，老板亲自给兄弟俩做，柚柚在边上等得昏昏欲睡，最后宋星延搂着她，让她小脑袋枕在自己肩膀上，他的纹在左手臂，宋清鹤则在右手臂，后来还有女性客人进来，看到这两个图案直呼可爱，问老板是不是店里新出的，得知是人家自己定制的后还很失望，问能不能自己也纹一个，自然是被拒绝了。
　　柚柚睡了会儿，醒过来时哥哥弟弟都纹好了，她揉了揉眼睛，想看他们的手臂。
　　比起已经出现的图案，柚柚只觉得那图案周围发红的皮肤让她很不开心。
　　宋星延哄她：“走走走，哥哥给你买奶茶去，柚柚还没有喝过吧？”
　　柚柚脚底生根黏在路上：“不要奶。”
　　她已经怕了牛奶的味道，根本不想喝。
　　“奶茶可不是奶。”宋清鹤牵起她的手，“很多人都爱喝的，给你买草莓味儿的，你肯定也会喜欢。”
　　明明可以差使保镖去买，兄弟俩非要带着柚柚一起排队，大晚上的不敢给柚柚喝冰的，所以买了草莓奶盖，这家奶茶分量十足，好大一杯，柚柚被牵着手没法拿，只好让哥哥帮忙提着，兄妹三人在夜晚的街道上漫步，宋星延抬头说：“明天的天气肯定很好。”
　　姐弟俩随之看去，即便是在这钢筋水泥铸成的现代化城市中，天空依旧闪耀着无数星子。宋清鹤突然笑着说：“就像是柚柚画上的那颗星星一样，永远都不会陨落。”
　　哪怕是为了给她照明前面的方向，星星也会咬紧牙关守护她。
　　“现在柚柚有两颗星星了。”宋星延笑眯眯弯下腰，跟柚柚视线持平，“一左一右，柚柚会不会唱歌？哥哥教你唱小星星啊？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因为他们纹身而一直不怎么高兴的柚柚终于被哄笑了，连眼角的那颗泪痣似乎都变得柔软起来。
　　兄弟俩带着柚柚出门居然是为了去纹身，这让宋季同非常愤怒——为什么不带他一起去？！
　　“柚柚又没有给你画画。”宋星延道，把柚柚放在客厅沙发上，插上吸管递上奶茶，柚柚接过奶茶，慢吞吞咬住吸管，喝了一口，原本以为会是很讨厌的牛奶味道，结果却很出乎意料，她微微瞪大了眼睛，又喝了一口。
　　草莓奶盖甜甜的，虽然也有奶味，却没有牛奶所特有的腥气，而且草莓气息浓郁，这家的奶盖一向很出名，柚柚还是第一次喝呢。
　　她平时偶尔会喝点鲜榨果汁，大部分时候都是喝蜂蜜水或是纯白开，奶茶对柚柚来说是非常新奇的体验，上辈子一开始是没钱买，后来是根本不需要，她对生活品质毫无追求的概念，系统同样不懂这些，所以很多事情都柚柚来说都是第一次。
　　宋季同气死了：“柚柚给爸爸也画一个！”
　　凭什么两个儿子有，他没有？
　　柚柚呼噜噜吸着奶茶，里面的珍珠芋圆被吸到嘴里咬碎，她眨巴着大眼睛看着爸爸，半晌，把手里的奶茶递了出去。
　　还剩一大半。
　　宋季同立刻就感动了：“是给爸爸的吗？”
　　柚柚点点头。
　　女儿居然主动跟自己分享食物了，要知道她可护食呢，甜筒愿意给哥哥弟弟一人咬一口就是不愿意给他，宋季同为此耿耿于怀直到现在。
　　但是当柚柚真的舍得分给他的时候，他反而舍不得要了：“没事的，爸爸不爱喝这个，你喝。”
　　柚柚又朝他面前递了递，直把宋季同感动的差点儿忘了自己叫什么名字，宋清鹤环顾四周：“周爷爷呢？”
　　“哦，他说今天晚上睡柚柚画室了。”
　　宋清鹤差点把自己嘴里的奶茶喷出来：“什么？”
　　是真的，宋季同没骗人，周老一进柚柚的画室，把画板上的布一掀开整个人都傻了，然后抱着画板跟抱着老婆一样在那絮絮叨叨喋喋不休，虞外公跟他说话他也听不到，彻底沉浸其中。好不容易清醒，那是根本不肯离开那幅画一步，一定要等柚柚回来，甚至要在画室睡，今晚不走了！
　　面对女儿的一片孝心，宋季同只好从了，他没用柚柚的吸管，而是把奶茶盖子打开，自己找了个高脚杯，然后举在手里神态优雅地品着，顺便点评：“奶香浓厚，不错不错。”
　　其实奶茶什么味儿他根本没尝出来，因为他内心狂喜，这会儿就是给他吃苦瓜，宋季同也能面不改色的说苦瓜好甜！
　　随后他要求查看儿子们的纹身，这要是一般家长，未成年的儿子大晚上偷偷跑出去纹身，不打也得骂一顿，宋季同却说：“这也太小了，不能放大铺在身上吗？”
　　宋星延无语道：“这是一比一的比例，跟原本的一模一样，多可爱啊。”
　　短时间内还不能碰到水，洗澡时也得用保鲜膜裹着。
　　柚柚没能喝完奶茶，因为一大杯实在是太多了，但她又舍不得扔，可以留到明天再喝，平时这会儿她早睡了，眼睛睁不开，宋季同把她的奶茶接过来：“明天再给你买新的，今天的留着就不新鲜了，乖啊，爸爸送你回房睡觉。”
　　到了房门口，隔壁画室还亮着灯，柚柚打了个呵欠，这回没等到爸爸开始讲故事，她已经睡着了。
　　次日一早，周老终于清醒，在一楼客厅坐立难安地等柚柚，柚柚一下楼他就冲过来：“柚柚啊！这幅画你怎么打算？要不要送去参赛？今年的全国青少年绘画大赛正好开始报名了！周爷爷帮你送过去报名好不好？”
　　上辈子柚柚没参加过青少年绘画大赛，与其他会出现瓶颈的画家不同，柚柚的潜力是无限的，谁都不知道她的上限在哪里，这辈子她的画技比上辈子更加纯熟，却又丝毫不失自由，周老昨天晚上盯着画看了一宿没睡，他闭上眼睛就是柚柚的画，通过这幅画，他仿佛看到了柚柚的内心，跟她说话时也不觉变成了哄孩子的口吻。
　　柚柚对身外之物向来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她点点头：“可以换钱吗？”
　　周老：？
　　“我的画能卖很多钱。”柚柚认真地说，“我不便宜卖。”
　　老头儿哭笑不得：“这怎么还钻钱眼儿里了呢？这是艺术！是艺术！”
　　宋老爷子翻了个白眼：“老周你这人不厚道啊，我跟你说书画是生意，你就骂我满身铜臭，我孙女儿跟你说卖钱，你就说这是艺术，你不是最讨厌把艺术跟金钱混淆的吗？”
　　周老毫不客气地回了个白眼：“你能跟柚柚比吗？你能画出这样的画啊？你要是能，我也给你当经纪人！”
　　然后告诉柚柚：“你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柚柚想都不想地回答道：“买草莓甜筒跟奶茶。”
　　一家人全被她逗笑了，结果她下一秒又说：“大家一起吃。”
　　哎哟……宋老太太忍不住把小孙女搂进怀里，爱得不行了：“这孩子，真的是。”
　　周老逗她玩：“那能不能给周爷爷也分点儿？周爷爷也挺喜欢吃这些的。”
　　柚柚点点头，很大方。
　　轻松愉悦的氛围中，周老正色道：“周爷爷会帮你的，柚柚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尽情的发挥自己的才能，把你所要倾诉的情感宣泄在画纸上就好。”
　　他伸出苍老的手，摸了摸柚柚的头。
　　这是第一次，有除了家人以外的人摸她的头，但柚柚并不反感。
　　画还没有名字，柚柚想了想，在右下角写上了“星星”，又按照上辈子的习惯署下“颜柚”这个名字。
　　她不想否认上辈子的自己。
　　这片黑暗的天空与能够吞噬人的沼泽，却被命名为《星星》，周老抱着画如获至宝地走了，宋老爷子气呼呼地说：“我这就让人收购个画廊，以后专门展出我们家柚柚的画！”
　　柚柚心想，那可要很久呢，因为她一年顶多也就画几幅画，作为展出可能远远不够。
　　放了暑假，哥哥弟弟都有时间陪她玩，柚柚的生活也变得无比丰富多彩。现在每天抽出半天来跟外婆外公学习，哥哥弟弟也在一边教她，柚柚的学习进度非常快，她的智商天生高于常人，初中知识很快便全都掌握，如果她愿意去上学的话，开学直接去上高中也是可以的！
　　宋清鹤本来想陪柚柚一起读初中，他已经被保送进一中的，但无所谓，柚柚如果要上学，他肯定要陪着她，哪怕是小学他也会跟着一起去。
　　但柚柚并不想上小学，她对学校其实没什么想法，上不上学都无所谓，家人们也看出了这一点，她想不想去，跟要不要去，那是两码子事儿。
　　如果柚柚上了学之后，发觉自己不喜欢、不想上，那么他们绝不会拦着她，只要她每天开心，做什么都行。可她都没有上过学，又怎么知道不会喜欢学校呢？而且上学的话还有她最喜欢的弟弟陪着，唯一让柚柚拒绝上学的原因，就是人太多了。
　　她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所以暑假里除了学习之外，最大的目标就是让柚柚逐渐习惯人群。
　　每个周六周日是柚柚的自由活动时间，哥哥弟弟全身心的陪伴让她过得很高兴，一味地把她关在家里不让她接触外面的世界怎么能行？
　　而今天，星延哥哥要出门。
　　他一大早就收拾妥当，换了好看的衣服——他找柚柚帮忙搭的，不然他可能会穿绿上衣红裤子配紫色鞋，只有想不到，没有星延哥哥做不出来的穿搭。
　　柚柚给他选了T恤与牛仔裤，看起来又帅气又有气质，颜色搭配也和谐，宋星延特意起早了一个小时，意图哄骗柚柚跟他一起出门。
　　暑假开始后，她也会跟宋季同去上班，跟外公外婆去看画展，陪爷爷奶奶出去遛弯儿，但这些地方人都不是特别多，尤其是跟着狐狸爸爸去公司，基本上顶楼的员工都眼熟了，大家都不会刻意来打扰她，对柚柚来说顶多是换个地方玩罢了。
　　傍下午兄弟俩打篮球，柚柚也会蹲在一边看，还会帮他们捡球，特别乖。
　　经过了这么多铺垫，今天宋星延的目标便是一个人带柚柚出门，宋清鹤虽然觉得有点不妥当，但还是同意了。
　　所以全家人一起吃过早饭后，宋星延就开始诱惑柚柚：“哥哥今天要去跟朋友一起去游乐园玩，柚柚要不要一起去？”
　　柚柚垂下眼眸，不是很高兴，因为她记得哥哥说过要带她去游乐园，可是今天他居然还要跟其他朋友一起，根本没有想到她。
　　她不说话，宋星延也不生气，他今天的确约了朋友，因为柚柚不能永远不见外人，以宋虞两家对她的保护，的确可以让她一辈子生活在美好安全的象牙塔里，可那是柚柚真心想要的，还是她已经习惯的？这个世界有多么美好，她都没有见识过，怎么就可以单方面表示拒绝？
　　如果开学了柚柚要跟清鹤一起去上学，那么一个班级里至少五六十号人，哪怕有清鹤陪着，前面后面旁边也有其他同学，她会不会怕，会不会慌？所以今天宋星延约的都是打小一起玩的发小，他们早就想见柚柚，只可惜柚柚怕生，当时情绪也不怎么稳定，所以一直没机会。
　　以前几个人还常来家里玩，自打柚柚回来，除却小姨跟虞融雪，家里再没来过外人。
　　“有哥哥讲过的摩天轮、旋转木马、海盗船，还有好多好多好玩的！”宋星延绘声绘色地描述着游乐园的场景，“到时候哥哥给柚柚买个小兔子发箍，肯定超可爱！还有啊，哥哥也有点害怕，因为哥哥一直都想去鬼屋，但是都没人陪的！”
　　“好柚柚，求求你了，陪哥哥一起去吧？”


第38章 
　　面对哥哥的纠缠, 柚柚的选择是背过身去假装看不见他，这样的话就可以当做刚才哥哥说了什么都没听到。
　　她想跟哥哥一起去游乐园，但不想要跟不认识的人一起。
　　对柚柚来说, 不认识的人分为两种, 一种是大街上路过的真真正正不认识的人，另外一种是家人们认识而她不认识的, 相比起来，她更讨厌后者, 就像是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别人也看到、并且想要拥有一样，让柚柚很不高兴。
　　宋星延转到她面前, 她又转回去，一定要拿背对着他，小模样有点好笑, 但宋星延当然是没有笑出来的。
　　“你真的不跟哥哥去啊？”他露出落寞的表情, 还长长叹了口气，“那好吧，哥哥只好自己去了。”
　　柚柚小手握成了拳。
　　说着, 宋星延压低嗓音：“哥哥走了哦, 真的走了哦？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柚柚更生气了，她从鼻孔里发出哼的一个气音, 爬起来就要回房间, 才不理这个坏哥哥，以后都不理了！
　　结果刚起身就被宋星延拦腰扛了起来, 吓得柚柚立马抱住他的头，宋星延发出恶霸言论：“不去也得去！今天柚柚必须陪哥哥一起！”
　　柚柚气得小脸通红, 她想拽宋星延的头发, 又想挠他的脸, 可惜她没有指甲，也不大舍得用力气，被人薅头发的滋味柚柚最清楚，可疼了，她不想这样对星延哥哥。
　　宋星延扛着柚柚溜走：“走咯~”
　　她的挣扎显得微不足道，宋星延轻轻松松把她塞进了车子里，随后自己也坐上来，看着脸朝窗外就是不看自己的柚柚，连忙哄她：“生气啦？那哥哥给你道歉好不好？”
　　柚柚不理他。
　　“乖柚柚，好妹妹？”
　　柚柚的手被握住，她用力往回抽了两下没抽动，抿着小嘴儿气呼呼地看向宋星延，虽然小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愣是让人能察觉出来她是真的生气了。
　　“哥哥不是故意的啦，之前咱们不是约好一起要去游乐园玩吗？”
　　见柚柚还是不说话，他握住柚柚的手把她朝自己身边拉，揽住她单薄的肩膀：“真的生哥哥的气啦？”
　　说着又捏柚柚的脸又摸她的耳朵，把柚柚骚扰的不胜其烦，一巴掌拍在他的手上，宋星延非但不恼，反而哈哈笑起来：“对对对就是这样，喜欢打哥哥吗？来来来，往这儿打，别把你手弄疼了。”说着把脸凑上来。
　　他长得跟宋季同非常像，父子俩完完全全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柚柚才不打人呢，她握紧拳头，气哼哼地推着宋星延的胸膛，宋星延却搂紧了她不让她挣扎，问她：“哥哥说的话是不是让你生气了？你看你，生气也不说出来，不高兴也不说出来，那哥哥怎么知道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怎么去改呢？”
　　“是因为哥哥说自己去不带你去生气了，还是因为哥哥要跟别人一起让你生气？也或许两种都有？”
　　柚柚低着头。
　　“柚柚，你看啊。”宋星延试图跟她讲道理，“你每天都在家里，你做了什么，哥哥都知道，可是哥哥长时间在学校里，遇到了很多人，有同学也有老师，哥哥在学校做什么你都不知道吧？难道你不想了解一下哥哥吗？啊，哥哥真的很想被柚柚了解啊！”
　　说着还做出一副很渴望很遗憾的表情。
　　但是不管他说什么，柚柚都是不开口的，宋星延耐心十足，一路都在哄她，柚柚听了很久才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说是跟朋友一起去游乐园顺便带上她的话是假的，其实他就是想带她去，其他人才是顺便。
　　可柚柚连那顺便的人都不想看见。
　　她委屈地朝宋星延肩膀上一枕，闷闷不乐。
　　车子到了游乐园停下来，宋星延打开车门，牵着柚柚下车，柚柚才发现四周很安静，好像跟自己想象中的不一样——因为根本没什么人！除了工作人员外，游乐园没有那些排队的旅客，只有两个戴着帽子的少年站在门口的位置，除此之外就没其他人了。
　　“柚柚不喜欢人多嘛，所以今天咱们就只见见两个小哥哥，以后等柚柚再想来玩了，我们再过来好吗？”
　　两个少年也看见了这边的车子，疯狂挥手：“延哥！延哥！这里这里！”
　　但是一看到宋星延牵了个小姑娘下车，两人又立刻变得一本正经起来，很有范儿的过来汇合，个子都是柚柚羡慕不来的高，估计得有一米八左右，两人都戴着鸭舌帽，长了张娃娃脸的叫胥垣，另外一个长得很精致、精致到有点儿像女孩子的叫祁丰羽，是跟宋星延一起长大的发小，三家也有些生意上的往来，三人中以宋星延为头，都属于优等生，平时也常常来宋家玩，不过从柚柚回家之后宋星延就不许他们去了，说是怕他们身上的弱智光环影响到他可爱的妹妹。
　　延哥总是把柚柚的名字挂在嘴边，搞得两人也特别好奇这个小妹妹，两人都的独生子，家里没有兄弟姐妹，宋星延越是夸柚柚，他们就越是想见见她。
　　这下见了，立马看傻了。
　　这是什么人间天使？
　　胥垣看看宋星延又看看柚柚，看看柚柚又看看宋星延，视线在兄妹俩身上来回转移，半晌长叹一声：“延哥，你们家还有多余的妹妹吗？可以分我一个吗？早知道当初我就不那么坚持反对我爸妈要二胎了！”
　　柚柚躲在宋星延身后，警惕地看着这两人，一般人在看到她的时候，不知道她年纪的还好，知道她年纪的都会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显然十五岁的女孩子长成她这个身高，简直可以说是悲剧。现在小孩子营养好发育也好，小学生都比柚柚高这话可不是说假的，她发育严重迟缓，看起来就跟没长大的小朋友一样。
　　但胥垣跟祁丰羽都没有对柚柚的身高大呼小叫，他们跟宋清鹤也熟，自然知道柚柚跟宋清鹤是龙凤胎，按理说比宋清鹤还大一分钟，可从身高来看，柚柚矮的简直可怜，尤其是宋家人几乎全是大高个儿，她这么个小不点，就被衬托的更矮了。
　　“从这个颜值上来看，说是延哥的妹妹我是相信的。”祁丰羽笑哈哈，“妹妹你好，我有糖你吃吗？”
　　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把五颜六色的棒棒糖来。
　　柚柚不接，抓着宋星延的手微微颤抖，她不喜欢陌生人主动跟自己说话，也不喜欢回应他们，而且这三个人一见面，那种熟稔自然的气氛让柚柚不高兴，哥哥是她一个人的，不许别人分享，朋友也不可以。
　　两个少年也是第一次接触柚柚这样的女孩，她根本不理他们，而且长得自带纯洁气质，有种让人不敢在她面前大声说话的感觉，生怕亵渎到她，搞得两人只好拿眼神疯狂瞄宋星延，希望延哥能给点提示，他们该怎么跟柚柚妹妹相处？
　　宋星延笑眯眯地对柚柚说：“柚柚，记住他们的脸了没有？他们都是哥哥的朋友哦，不过柚柚放心，在哥哥这里，柚柚永远是最重要的！”
　　柚柚抿着嘴巴，拽着他的手更用力了，小脸上一点笑容也无，显然并没有把胥垣与祁丰羽当作朋友，而是单方面对他们充满警戒与敌意。
　　两人试图跟她打招呼，她也不回话，但面对这样的女孩子，谁又能生得起气来呢？
　　柚柚现在一点都不想进入游乐园玩，她冷着一张小脸被哥哥牵手带进去，就算哥哥立刻买了一支草莓甜筒给她，也没能拯救柚柚糟糕的心情。即便今日的游乐园被包场，除了工作人员外只有他们四人，而宋星延很快就跟另外两人分开，带着柚柚单独玩，她也仍然不开心，不开心到就算坐上了摩天轮，在顶点俯瞰这座城市，内心也毫无触动。
　　玩过了大部分项目，宋星延把鬼屋放在了最后，胥垣与祁丰羽也在这里汇合，除了柚柚外，三个少年盯着那格外阴森恐怖且血腥的标题，都狠狠咽了口口水。
　　这家游乐园的鬼屋是出了名的恐怖，据说还有人在这里被吓死，当然这只是传说，鬼屋外面立着牌子，心脏不好的人不建议入内，而且旁边还有急救装备，宋星延拉着柚柚的手，“你怕不怕？要是怕，就在这里等哥哥出来好吗？”
　　柚柚的反应是拉住他的手，她不怕。
　　柚柚是一点都不怕鬼的，她童年时曾饿得快要死掉，就趁着干活的时候偷偷跑去村子里的坟地摘一种长在坟头的野果，村里人说吃了那种野果会被死人缠上，可柚柚一次都没见过死人，柚柚不怕鬼，柚柚怕人。
　　胥垣与祁丰羽也怂得要死，四个人一进鬼屋，胥垣觉得哆嗦着说：“延哥，我、我怎么感觉有一阵阴风啊……”
　　柚柚平静地说：“因为有冷气在吹。”
　　这还是两个少年头一次听到她说话，小妹妹的声音软糯可爱，连带着让鬼屋都没有那么可怕了。
　　四个人一点一点往里蹭，柚柚全程面无表情，从房梁上突然蹦下来的半截鬼她冷眼看着，脚下踩到一只血肉模糊的手也面不改色，一个无头鬼漫无目的地四处闲逛见人就问有没有看到它的头，柚柚照样连个眉毛都没动一下，被她这么一对比，吓得脸色泛白的星延哥哥跟另外两个人，简直挫到了家。
　　这个鬼屋做得很大，还有场景，比如经过教室走廊就有婴儿鬼与红衣女鬼，还运用上了3d技术，再配上音乐跟鬼叫，真是正常人都能被吓得心脏病发作，狂奔到前方，一条小河上架着一座桥，走到桥上脚脖子又突然被湿淋淋的手抓住，河里冒出一具还沾了点皮肉的骷髅……吓得胥垣跟祁丰羽鬼哭狼嚎，恨不得朝宋星延身上蹦。
　　只有柚柚弯下腰，手指摸了摸那具骷髅身上的“血”，这当然只是颜料，对色彩非常敏感的柚柚提出中肯建议：“这个牌子的颜料会溶于水，不大适合做血浆表演。”
　　骷髅鬼见她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到底没忍心吓唬她，所以从水里钻出来攥住的是祁丰羽的脚腕，被柚柚一提醒，他下意识回道：“哦哦好的，谢谢啊。”
　　祁丰羽：？
　　趁着对方手松动，他立刻朝柚柚奔过来！他算是看明白了，胥垣那小子根本没用，胆子跟蚂蚁一样小，还是柚柚妹妹跟延哥可靠！
　　宋星延也没想到他妹妹胆子居然这么大，本来他都想好了今天的流程，先带柚柚见一见胥垣跟祁丰羽，向她介绍这两个人，然后借由这两人跟柚柚讲述“人人都需要朋友”的道理，之后呢就带妹妹体验游乐园的快乐，鬼屋自然是重头戏，他想通过勇闯鬼屋告诉妹妹，每个人都有恐惧的东西，但人要做的是不被恐惧吞没，而是鼓起勇气去克服与战胜——可谁能告诉他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柚柚冷静道：“哥哥在发抖。”
　　宋星延自打进来后发现柚柚真的不怕，就逼着自己也不能露怯，他是要教育妹妹来着，没想到柚柚真的敢跟他进来不说，还全程连个表情都没有，什么婴儿鬼吊死鬼木乃伊白骨骷髅，她看过一眼就算完，根本吓不到，这鬼屋做得是个什么东西啊！还给不给他展现哥哥力的机会了？
　　“我没有发抖。”
　　柚柚抬起兄妹俩交握的手，意味很明显：不是哥哥在抖，难道是我在抖吗？
　　祁丰羽又是一声尖叫，不管不顾地朝他们扑过来：“妹妹救命啊啊啊啊那个鬼要追我！”
　　原来是河里的水鬼居然慢吞吞且姿势诡异地爬了上来，目标明确，就是最好吓的祁丰羽。
　　祁丰羽伸出双手希望能得到柚柚的拥抱，结果宋星延虽然在发抖，却眼疾手快的带着柚柚躲开了，祁丰羽一个扑街，脚脖子立刻又被拽住，一人一鬼开始一个拽一个挣扎，而胥垣见此一幕，发出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嚎叫，直接往前冲了——他要先从这个鬼地方逃出去！这辈子他都不来鬼屋了！
　　明知道是假的，但不怕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有柚柚在，宋星延勉强维持了自己高冷男神的尊严，祁丰羽还在地上挣扎，柚柚走过去朝他伸出手，祁丰羽宛如看到救命稻草，一碰到柚柚冰凉的小手，他心里略微冷静了些，顺利站了起来，水鬼也迅速又回到河里，毕竟他们只吓人，可不能真的把客人吓出什么好歹来。
　　那小姑娘怎么回事，怎么全程不带害怕的？
　　鬼屋的工作人员们虽然外面穿着皮套，但每人都有耳麦，会实时根据客人的情况改变策略，这也是这个鬼屋吓人的地方，你越怕啥就越给你来啥。
　　祁丰羽看柚柚的眼神宛如看到了再生父母，“妹妹就是天使吧！你一定是天使！”
　　柚柚把手收回来，在哥哥身上擦了擦，三人再往前走，发现胥垣被一堆枝叶捆在一棵大树旁，他身边是一些白骨，还有蟑螂什么的在白骨眼眶里爬来爬去。
　　胥垣已经被吓直了眼，他刚才胡乱跑，发现这边有光，还以为到了鬼屋出口，结果发现是一个洞穴，然后糊里糊涂的就被捆住了，身边的白骨眼眶黑洞洞，吓得他差点儿晕过去！
　　柚柚看了眼已经呆滞的哥哥跟同样没好到哪去的祁丰羽，弯腰捡起一只蟑螂，明显是玩具仿真蟑螂，白骨也是假的，至于那些枝叶，根本就是缠绕在胥垣身上，压根儿没捆着他，是他自己先入为主以为自己被捆了，连挣扎都不挣扎。
　　哥哥的朋友，都是些什么人啊？
　　柚柚对他们很失望，她辛苦地把枝叶弄开，胥垣眼珠子发直站起来，接下来全靠柚柚打头阵，全程宋星延一言未发，不是走冷酷路线，而是他觉得自己如果一开口，可能就是咆哮，在妹妹心目中高大威猛的形象没了怎么办？
　　高不高大威猛柚柚不知道，她就觉得这个鬼屋挺无聊的，一点都不吓人，到处都是瑕疵，就比如鬼教室黑板上那副带血的画，有点粗制滥造，如果是她来画，肯定会画得更好，真不知道哥哥他们为什么会被吓成这样。
　　可能是胥垣祁丰羽两人表现的太怂，柚柚心中对他们的敌意也消失了，面对这样的人也要警惕的话，柚柚觉得太没意思了，他们根本没有威胁性。
　　出了鬼屋，重见天日，宋星延腿一软，随即看到身边妹妹的表情，立刻凝重：“怎么样，哥哥表现的还不错吧？沉默猛男，帅不帅？”
　　他立刻就推翻了之前自己打算借由面对恐惧来教育妹妹的想法，转而炫耀起自己的胆量与面不更色的气魄。
　　柚柚：……
　　她轻轻吐了一口气，虽然没有表情，宋星延却从她的小脸上看出一种“哥哥带不动”的无力感。
　　柚柚在鬼屋中表现格外出色，以至于胥垣与祁丰羽对她充满崇拜，虽然还是不大敢主动跟柚柚说话，但还是鼓足了勇气要了柚柚的联系方式，又把柚柚拉进他们三个人的小群里。
　　群名叫“性感男♂高中生在线发牌”。
　　群主是胥垣，面对柚柚的时候不敢讲话，但用上网络那就不一样了，立刻恢复了他的话唠本质，妹妹长妹妹短，妹妹不理他也没关系，反正他一人也能自娱自乐。
　　柚柚顺手就把群给屏蔽掉，她不大依赖手机，一星期不看也是常有的事儿。
　　星延哥哥的教育计划宣告失败，但他死鸭子嘴硬不肯承认，硬要说自己今天本来就是想带柚柚出去玩，柚柚坐在沙发上乖乖被奶奶搂着，回答奶奶的问题，关于星延哥哥今天的表现，柚柚还是善良地为他隐瞒了，哥哥怕鬼什么的，总不好说出去让人知道，多没面子呀。
　　宋季同经过，听他们在说鬼屋的事儿，顺口说：“星延小时候就怕黑，到现在睡觉还得开灯呢。”
　　宋星延：……您可真是我亲爸。
　　“不过柚柚居然不怕鬼啊，真厉害。”狐狸爸爸笑眯眯地摸了摸女儿的头，“比你哥哥有出息。”
　　他顺势坐下来，挤开了同样挨着柚柚的宋清鹤，食指勾勾女儿下巴，跟逗猫似的：“柚柚为什么不怕鬼呀？”
　　全家人齐刷刷看过来，都在等柚柚的回答，宋星延也竖起耳朵，他想学习一下，这样以后可以再次向妹妹证明自己的胆量。
　　柚柚淡淡地说：“鬼不会打我。”
　　小时候常常被朱招娣吓唬，说什么鬼来抓她要把她吃掉的话，柚柚一开始还会害怕，躲在草垛子里瑟瑟发抖，可很快她就发现，钱春红朱富贵两口子可比“鬼”可怕多了，至少鬼从来没有打骂过她，也不会伤害她。
　　柚柚的话让原本乐呵呵的家人们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笑容也瞬间消失，柚柚看了看他们，歪歪头，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只是如实回答了问题，他们为什么一下就不开心了？
　　宋季同的手还放在柚柚下巴上，半天没有动。
　　是啊，大部分人会怕鬼，是因为根本没有别的东西会伤害到他们，但对柚柚而言，未知的鬼神，远远可怕不过人心。
　　最后是宋清鹤打破了僵局，他笑着拉住柚柚的手：“我也一直想去鬼屋呢，可是我都不敢自己去，下次柚柚也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柚柚点点头，这当然是可以的。
　　正说话间，胥垣跟祁丰羽来了，因为住得很近，他们常常来串门儿，不过像是这样大包小包的还是第一次。
　　“这是给柚柚的！”祁丰羽兴高采烈地说，“我不知道女孩子喜欢什么，我妈就弄了一大堆来，哈哈，谢谢柚柚在鬼屋里保护我！”
　　胥垣也不甘示弱：“我这儿也有啊，妹妹快来看看喜不喜欢！”
　　对这两个在鬼屋里涕泪横流的少年，柚柚已经把他们排除了危险范围，不过她没想到他们会给她送礼物，而且，她有在鬼屋里保护他们吗？
　　她怎么不记得？


第39章 
　　家里乍来客人, 大家都在观察柚柚，怕她会觉得不适，柚柚表现的很平静, 虽然她并不是很想要这两人送的礼物, 但也不会对人家说请你们离开我不喜欢你们这样没礼貌的话，她只是朝礼物袋子看了一眼, 然后一直不说话。
　　但胥垣跟祁丰羽已经习惯了这样沉默寡言但是特别猛的妹妹，鬼屋里柚柚的表现简直像是天神下凡, 这样的妹妹就算不爱说话那也是理所当然的！天使怎么能随便开口呢！
　　不知道今天是什么好日子，继胥垣跟祁丰羽带了一大堆给柚柚的礼物来了之后, 许久不见的小姨虞玟跟姨姐虞融雪也来了，都是大包小包，小姨还让人拉了一架新钢琴过来, 说是送给柚柚的礼物。
　　虞外婆搂着柚柚逗她：“今天我们柚柚收到好多礼物呀, 柚柚高不高兴？”
　　柚柚说不上高兴也说不上不高兴，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她并不喜欢这样人多的地方, 虽然大家的焦点都在她身上, 可是她仍然觉得属于自己的东西被抢走了。
　　虞玟说：“柚柚在家里也没事儿做，让她学学弹琴挺好的, 小孩子还是得学点特长, 不然以后出社会都麻烦。”
　　宋星延笑着说：“小姨，你那是什么说法, 咱们家还需要这样吗，柚柚就是什么都不学也行。”
　　虞玟看着被虞外婆搂着, 从见面到现在连一声招呼都没打的柚柚, 叹了口气, 想说让大家别太惯着孩子，溺子如杀子，就算柚柚以前吃了很多苦，那也不能像现在这样，她只是外表看起来小，又不是真正的小孩，还是得好好教育的。
　　虞融雪坐在母亲身边，也说：“是啊，弹琴能陶冶情操也能打发时间，不然不会觉得无聊吗？天天闷在家里。”
　　于是宋星延骄傲地说：“我们家柚柚可不是天天没事做的，她要每天陪哥哥玩，还喜欢画画，对不对？我们忙着呢！”
　　说着伸手捏了捏柚柚的脸，她的小脸儿长了些肉，软嫩Q弹，不过不敢太用力，怕捏疼她。
　　柚柚朝虞外婆怀里躲了躲，这个姐姐不喜欢她，她自然也不喜欢对方。
　　“柚柚会画画？”虞玟有点惊喜，“那要是有这方面的天赋可不能浪费啊，正好我认识一些美术老师，要不然我帮忙联系联系，给柚柚找个好一点的老师？”
　　虞外婆莞尔：“你爸给柚柚找了你周叔叔，不过柚柚不愿意认他当老师，把他气得够呛。”
　　虞融雪听着不由得微微瞪大眼睛，不会吧？外婆说的不会是周爷爷吗？外公给柚柚找周爷爷当老师结果柚柚不愿意？说真的，也就是虞融雪不擅长画画，她但凡有一点这方面的天赋，都要求着外公给自己找周爷爷当老师，哪怕指点两下也是好的，这里居然有个小傻子不要？！
　　本来就觉得柚柚傻的虞融雪，现在更认为她傻了。
　　虞玟无语道：“这是多好的机会，那你们也不能纵着她呀！”
　　柚柚无故有点烦躁，她在外婆怀里挤了挤，边上是小姨不停的说教，虽然都是为了她好，可是她不需要别人以为她的好名义多说什么！
　　宋清鹤在边上本来帮忙整理胥垣祁丰羽带来的礼物，莫名心头就有些躁动的情绪，这情绪不是来源于自己，他朝柚柚看过去，发现柚柚在外婆怀里小脸恹恹，耳边又听见小姨不停的说话，饶是宋清鹤也生出几分烦躁来。
　　柚柚不是融雪姐，小姨对自己的女儿要求多严苛没人管，但柚柚不需要她管，而且对待融雪姐的那一套教育也不一定就适合硬搬到柚柚身上了！
　　他放下手里的一个蝴蝶结发夹，走到虞外婆身边，“柚柚，你是不是困了？”
　　说着拉住她的手，没等柚柚回答，“她好像困了，我先送她回房睡一会儿吧，你们慢慢聊。”
　　柚柚没有挣扎，乖巧地被他牵着手带走，其实她并不困，但她不喜欢听小姨说话。
　　宋清鹤把她送回房间，柚柚坐在床上，他蹲在她身前握着她的小手：“柚柚乖啊，别因为小姨的话生气，她的话柚柚根本不用放在心上。”
　　柚柚沉默不语。
　　宋清鹤温柔地安慰着她，“小姨是个特别严肃的人，你看她是怎么对自己女儿的就知道了，但柚柚她可管不着，只要柚柚开心，干什么都行。”
　　柚柚拉了拉他的手，意思是让他起来，宋清鹤起来后坐到柚柚身边，她很快把小脑袋倚在他肩头，跟血脉相连的弟弟在一起，柚柚有种神奇的圆满的感觉，她嘟哝着：“……不喜欢。”
　　“好好好，那以后不让她们来了。”
　　宋清鹤是最没有原则的，爸爸会因为柚柚不愿意去医院把她扛起来，哥哥也会因为柚柚拒绝与外界接触而带她出去玩，只有宋清鹤，无论柚柚做什么，他都是举双手双脚赞成的好，绝对没有丝毫意义，甚至柚柚杀了人，他可能都会违背自己的原则帮助她毁尸灭迹。
　　他们是最最亲密的龙凤胎，所以永远不会背叛彼此。
　　柚柚与他十指相扣，枕着他的肩膀，有点沮丧：“我不好。”
　　“谁说你不好了？”宋清鹤轻声道，“柚柚天下第一好。”
　　他眼里柚柚有一万层滤镜，全世界的人都不好，柚柚也不会不好。所以哪怕从小跟虞融雪关系还不错，小姨对他们也很好，但只要和柚柚做选择，宋清鹤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柚柚，立刻抛弃他现有的一切。
　　他一只手拉着柚柚，另一只手伸过来轻轻拨弄她的头发，露出手臂上小灰兔与小白兔的纹身，“柚柚可好了，又乖又可爱，长得还漂亮，还会画画，谁敢说柚柚不好？”
　　而且，就算不好又怎么样？哪怕柚柚很坏，他也爱她、保护她。
　　有了宋清鹤的安慰，柚柚很快从来了很多人的烦躁中解脱，她待在房间里不出去，这样的话就不用看到多余的人。虽然她还是很想要他们立刻离开她的地盘——不知不觉间，柚柚已经将这个家当作了自己的安全区域，如果是在之前，谁来了她都无所谓，可现在她却产生了这种想把多余的人全都赶走的想法，也说明了她对这个家逐渐产生了归属感。
　　因为是自己的，所以不希望有别的人分享。
　　“柚柚跟哥哥一起出去玩开不开心？”
　　柚柚摇摇头，又点点头。
　　不是很开心，但又挺开心的。
　　这矛盾的回答对别人来说可能很难理解，可对于跟她有着心灵感应的宋清鹤而言却并不难，“跟哥哥一起很开心，因为有别人所以不开心？”
　　柚柚嗯了一声，补充道：“但是他们笨笨的。”
　　宋清鹤想起胥垣跟祁丰羽，忍不住笑起来，这两位哥哥在学校也是风云人物，长得帅脑子又好使，要是知道自己在柚柚这儿就落到个笨笨的形容词，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柚柚讨厌他们是为什么呢，因为他们很笨，还是因为他们是哥哥的朋友？”
　　这下柚柚不说话了，于是宋清鹤立刻明白了，她是因为他们两人是哥哥的朋友所以讨厌的。
　　她讨厌哥哥有朋友，为什么？
　　宋清鹤想了想，“如果是我有朋友呢？”
　　柚柚的身体缓缓变得僵硬。
　　她跟宋清鹤是一母同胞的龙凤胎，两人无比亲密，他可以在她被藏在水缸里的时候找到她，会在柚柚离家出走时第一个察觉——他的一切就是柚柚的一切，两人之间没有多余的东西，但现在宋清鹤问她，如果他也有朋友她要怎么办。
　　柚柚想不明白啊。
　　她不知道自己能怎么办，从来都只有别人欺负她的份，什么时候她也能向别人提出要求？弟弟有朋友的话，她该怎么办呢？弟弟的一部分会被其他人得到，她所拥有的就不是全部，柚柚开始茫然，哥哥的朋友她已经很讨厌了，为什么弟弟还要有朋友？这样的话，爸爸他们是不是都有朋友？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羁绊，每个人都有自己完整的世界，柚柚只是他们世界里的一部分，就算被割舍掉了，也会被迅速填满，因为他们永远不缺朋友与家人，柚柚不是最重要的，柚柚只是一整张拼图里微不足道的一块——她根本不是任何人的唯一。
　　认识到自己不重要的事实对柚柚打击非常大，让她原本就灰败的灵魂枯萎的更加严重。
　　大家都有朋友，而朋友们又各自会有自己的朋友与亲人，每个人都有一个完整的世界，而她不一样，她没有办法像其他人那样正常生活，她是残缺的、不完整的，她想要的根本就是不存在这个世界的东西，柚柚想到这里，居然也不是非常难过，而是一种彻底放空后的顿悟——所以她才会有这样糟糕的人生，因为从一开始她就跟别人不一样了。
　　在此之前柚柚心中从没有过“命”的概念，但现在想想，也许自我毁灭才是她最好的结局。
　　系统把她送回十五岁，其实根本没有意义，因为最终的结局都不会有什么改变，甚至会给她带来更大的痛苦。
　　与其得到了之后才意识到不满足，还不如从一开始就没有。
　　“柚柚？柚柚？”
　　正在柚柚胡思乱想，已经悲观到心态崩溃时，宋清鹤的声音传入她耳中，为了得到她全部的注意力，宋清鹤捧住了她的脸，认真地盯着她：“柚柚是不是希望我也不要有朋友？”
　　她呆呆地跟他对视，满脸茫然。
　　“如果是为了柚柚的话，我是什么都可以不要的。”
　　柚柚一愣。
　　“家人也好，朋友也好，围棋也好，这些都是因为柚柚在，有了心安的底气，我才可以去热爱他们，但如果失去了柚柚，就像是这座房子的地基，整座房子都会倒塌，没有柚柚的话一切都没有了意义，你明白吗？”
　　柚柚不明白。
　　“我知道柚柚想要什么。”
　　少年温柔低语，落在柚柚耳边，“柚柚想要的，我都会替你拿过来。”
　　柚柚莫名有种不安感，她下意识忘记了思考自己先前的想法，而是反握住宋清鹤的手，总觉得弟弟会为了自己做出一些不好的事情来。柚柚自己是个不好的人，她很清楚自己身上的缺陷，但这个世界上就算所有的人都没有明天，她也希望宋清鹤能好好的，这是从心底油然而生的渴望，就像是宋清鹤什么都愿意为她做，柚柚也是如此。
　　虽然她还不能很好的表达自己的想法，不过这种心情已经传递给了宋清鹤，他抚摸着她柔软的头发：“没关系，柚柚本来就应该心想事成。”
　　“柚柚一定会得到的，义无反顾的抛弃一切，连性命都可以不在乎的爱，总有一天，柚柚会得到。”
　　这句话像是咒语一样在柚柚耳畔回响，让她有种说不出的茫然，她抓着宋清鹤的手，没法表达出自己的想法，恰好有人敲响房门，是星延哥哥。
　　发觉弟弟妹妹之间的气氛很怪异，宋星延走过来，弯腰摸头：“怎么啦？”
　　等自己的手被柚柚抓住，宋星延先是高兴了一下，正想问点什么，柚柚却把他的手放在了宋清鹤的手上，她想要表达的话，在这个动作中体现的淋漓尽致，宋星延看不懂，宋清鹤却立刻就明白了。
　　她大概是不想要他抛弃一切连性命都不顾的来爱她，即便她很想要。
　　因为哥哥很好，爸爸很好，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很好，柚柚自己不能拥有的正常生活，她不介意抢走别人的，却不会抢走弟弟的。
　　她就是想让宋清鹤开心。
　　不需要他破釜沉舟的来爱她。
　　宋清鹤眼睛酸疼的厉害，他死死咬牙忍住才没让泪水滑落，天真的人不应该所求都能得到满足吗？这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为什么遭遇这些的是柚柚，不是其他人？为什么？
　　宋星延一手搂住妹妹，一手搂住弟弟：“好啦好啦，走下去吃饭了，今天晚上只有咱们自家人，碍眼的人都走啦！”
　　不仅是胥垣跟祁丰羽，连小姨跟虞融雪都走了，毕竟小姨的话虽然是出自好意，可并不怎么中听，柚柚缺乏教育，她着急能够理解，但没人感谢她这种连当事人都不领情的好意。
　　虞玟也觉得虞外公虞外婆冥顽不灵，这样惯着能有什么好下场不成？自己不能独当一面，难道要一辈子靠别人照顾？
　　柚柚照样是第一个吃完饭的，她吃完了就跑去客厅的游戏圈，等大家一起出去散步，她喜欢这种温馨幸福的家庭氛围，因为大家彼此爱着，才能如此幸福，这也表明她永远都得不到她想要的爱，因为一旦得到了，这样的幸福就会立刻被摧毁。
　　柚柚自己太不幸了，她不想让别人跟自己一样变得不幸。
　　所以她从不把我希望大家都只爱我这样的话说出口，再怎么问也不会说。
　　她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游戏圈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安静乖巧地待着，就像是那幅被命名为《星星》的画，大家都以为是在黑暗阴郁的沼泽上空出现了终将照亮夜空的繁星，其实柚柚想要表达的，是繁星终将被黑暗吞没。
　　给一点希望，再狠狠掐灭，那种痛苦，能够刺激到人的灵魂。
　　与此同时，今年在华国举办的国际绘画大赛青少年组评选现场，由周老送来参赛的作品直接保送进了决赛，然而在《星星》被展出时，评委组的评审们立刻露出无语的表情，为首的评审询问工作人员：“这幅画是不是送错了？这里是青少年组，这幅应该送到成年组吧？”
　　工作人员查看了一下报名信息，摇头：“没有错，就是报的青少年组。”
　　“不可能！”白发苍苍的评委组组长，资深收藏家华老先生当场否决，“这画不可能是青少年画的！像是这样成熟的画工，没有个几十年根本下不来，这肯定是送错了！”
　　工作人员很无奈：“真的没有，我给您查过了，这就是青少年组的。”
　　被送来参赛的作品都是匿名的，这样可以避免评委们徇私，华老先生虽然跟工作人员说着话，让他再去查一下报名信息，确认一下对方有没有放错分组，一边用痴迷的眼神盯着《星星》看，这幅画感染力极强，刚被展出，整个评委组就都看呆了，从画风及技巧来看，名下有着连锁画廊的华老先生无法判断这是出自于哪位知名画家的手笔，因为当代还在活跃的画家里，他都有收藏他们的作品，而没有哪一幅作品能跟这幅《星星》相提并论，如果不是不曾见过，说是历史上哪位天才画家的大作他也不会觉得意外！
　　此时此刻，老头儿就想知道这幅画的作者是谁。
　　工作人员去查了信息又回来，认真地说：“真的是报的青少年组，而且推荐人是大家都熟悉的周老，这是绝对不会有错的。”
　　华老先生：“这是周老的作品？不，不对，这绝不是周老的画！”
　　他一辈子痴迷书画，对周老的画十分了解，从周老年轻时到年老，不同年龄段的不同画风及技巧，华老先生都了如指掌。“难道是周老又收了新徒弟？”
　　别说是青少年组了，就是拿去成年组，《星星》的水准也是毫无疑问的第一，如果说是怀才不遇的天才画家的作品，华老先生倒是能理解，他也绝对愿意帮助对方成名，可周老把人报到青少年组，就说明画者年纪不大，这怎么可能呢？这个技巧这个娴熟度，而且丝毫没有匠气，看得人心底发慌又忍不住为之动容。
　　老头儿实在是没忍住，当场给周老打电话，周老一接起来便乐呵呵的：“怎么样啊老华，看到那幅画了吧？感觉如何？”
　　“画者是谁？”华老先生直奔正题，“今年多大了？我认识吗？人在哪儿？”
　　一连串问题蹦出来，周老心中顿时有了一种嚯你这老小子也跟我一样吃了一惊的快乐，“这画者可不得了，想当初我看到这幅画，都舍不得走人，愣是在她画室里打了一夜地铺，连夜把画带走的！”
　　“你这老头怎么那么多废话！我问你画者呢！”
　　“想知道啊？排名出来你不就看得到了”
　　老小孩老小孩，年纪越大孩子气越重，华老先生被气得够呛，《星星》作为金奖是当之无愧，事实上这幅画在这一次的所有作品中都是当仁不让的第一！
　　等到确认了名次，老先生才看到揭晓后的画者信息。
　　颜柚。
　　十五岁。
　　十五岁？！
　　老头儿忍不住怀疑周老头是不是晚节不保，收了钱了所以弄假画，结果一个电话过去，俩人在电话里掐起来，最后周老气呼呼地说叫他等着，到时候带他去见见画者，华老先生也冷笑：“好啊！要是你说的是真的没骗我，我出高价买这幅画！”
　　周老顿时给气乐了：“你还想占便宜呢？就你这满脑子铜臭的商人，别玷污了这艺术！钱钱钱你就知道钱！人家不卖！”
　　在周老心中，艺术无价，他自然忘记了柚柚曾经说过自己不便宜卖的话，华老先生要是能给出让柚柚满意的价钱，柚柚那是肯定会卖的，她现在都没有钱买草莓甜筒。
　　国际绘画大赛的奖项颁布，往年只在圈内有风波，很多新锐画家便靠着大赛声名鹊起，不过不怎么出圈就是了，只有专业人士会关注。但今年是个例外，因为有《星星》这幅画。
　　按照惯例，颁发奖项时，会在官网给出画作原图，网络上一些绘画爱好者也会选取自己喜欢的画发布微博与粉丝讨论，而柚柚的画天生具有一股魔力，即便看到的不是原画，而是从官网下载下来的图片，那种迎面而来的可怕的冲击力让人令人感到无比震撼。
　　所以，《星星》火了。
　　网络上瞬间充满了对这幅画的讨论，某网站上关于“如何看待《星星》这幅画”的提问回答已经有了数万条。
　　而柚柚对此毫无所知。


第40章 
　　《星星》的爆红, 让署名“颜柚”的画者也进入了许多人的视线，这幅画的优秀程度，已经属于即便你没有多少专业素养, 对艺术也没什么兴趣, 但看到画也会为之震撼的程度，所以在国际绘画大赛颁奖典礼现场, 业内业外都非常关注《星星》的画者。
　　可惜上台领奖的并不是画者本人，而是人人都认识的周老。
　　虽然能见到业界泰斗很让人惊喜, 可画者始终没有出现，还是让一众收藏家、评论家及绘画爱好者感到遗憾。
　　周老手里捧着奖杯, 简短说了几句话，大致意思就是说孩子非常内向怕生，不愿意出席这种公共场合, 并且希望大家能够把视线都集中在画上, 而不要过分关注画者。
　　同时，现场记者也采访了周老关于《星星》这幅画的见解，老头儿摆摆手, 到他这个地位, 说什么都有人跟风，“每个人的看法都不一样, 谁都不是错的, 至于画者在想什么，我觉得她可能什么都没想, 她只是单纯地把自己的画表达出来而已，做什么分析推论, 那是你们的事儿。”
　　柚柚盘着腿坐在地毯上看着颁奖典礼的现场直播, 她对这样的场面已经很熟悉了, 上辈子她很少参加比赛，但她的画常常获得荣誉，她又从不出席这些场合，所以一般奖杯跟证书都会选择邮寄的方式送给她，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替她领奖。
　　即便许多人质疑她的身份与年龄，柚柚都不在意，外界的评价无法阻碍到她分毫，任何想拿她的画来牟利的人最终都没能成功。
　　因为有周老。
　　他大力提携后辈，从无私心，这样一位老人，与作为评委组的华老先生一样，都是真正热爱绘画艺术的人。
　　“柚柚真棒！”宋季同高兴地捧着女儿的小脸，在她额头上重重亲了一口，“第一幅画就拿大奖了！”
　　说实在的，哪怕他是亲爹，都有点不敢相信从没得到过专业学习的女儿能画出这样一幅震撼人心的画，难道真的有人生而知之？不需要去学，天生就拥有惊人的才能？
　　宋季同对女儿充满自信：“我的柚柚果然是个天才！”
　　柚柚对于爸爸的吹捧不置可否，她打了个呵欠，日常犯困，自己伸出两只手揉揉脸，虽然有点困，却并不是很想睡呢。
　　“柚柚！超市去不去！”
　　喊她的是星延哥哥，哥哥致力于带柚柚出门，并且总是有无数的理由来引诱她：“给你买奶茶！还有甜筒！”
　　奶茶已经和甜筒并列为柚柚心目中的美食第一，她揉完了脸顺势朝哥哥伸手，哥哥便走过来，将她从地上抱起，整理了下略微凌乱的小裙子，“哎呀，今天的柚柚也是这么漂亮！出去的话，肯定有数不清的人羡慕我有这么漂亮又可爱的妹妹！”
　　柚柚被哄得舒展眉眼，乖乖让哥哥牵着手，宋季同也想跟着去，被宋星延无情拒绝：“我们兄妹俩联络感情，请问您跟来做什么？难道您不知道我们之间有代沟？”
　　宋季同：“……我也没那么老吧，对不对，柚柚宝贝？”
　　柚柚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宋清鹤从楼上下来，他刚才去房间找书，见哥哥要带柚柚出去，自然也要跟着一起去，柚柚喜欢跟哥哥弟弟待在一起，但是哥哥他……他弄了一辆三轮车。
　　不是那种开的三轮车，是脚蹬的三轮车，宋星延特意找人定制的，这样的话他在前面骑，柚柚跟宋清鹤坐在后面，绿色出行环保安全还不用要塑料袋，车子弄得很可爱，粉嫩嫩的，星延哥哥一点都不觉得幼稚跟丢人，他最喜欢带柚柚出去兜风，车子后面有遮阳棚，柚柚不会被太多人看到，还可以通过两边的透明窗帘打量外面的世界，哥哥致力于用这样的方法带妹妹四处溜达。
　　因为柚柚体力不太行，有时候围着小区走不到一圈就累得够呛，宋星延弄来这辆小三轮车后，再带柚柚出门溜达可方便了，他还正儿八经地弄了个牌照。
　　里面还装了风扇呢。
　　柚柚熟门熟路地爬上三轮车，宋清鹤跟她并排坐在一起，宋星延在前面蹬着脚踏板，看得出来柚柚并不排斥，三轮车蹬起来也方便，如今每天晚饭后，爷爷跟外公常常就谁蹬三轮带柚柚遛弯吵架。
　　他们家所在的小区周围绿化做得非常好，离商业区有段距离，蹬三轮过去的话可能要半小时，柚柚乖乖坐在里头，宋星延还提醒她往外面看，给她讲路边种植的灌木叫什么名字，有时候还会在有蝴蝶的地方停下来，柚柚慢慢习惯了这种出行方式，等到了超市，星延哥哥熟练地把车子往路边一停，上锁，领了看车票，到后头把柚柚抱下来，然后无情抛弃弟弟。
　　宋清鹤自力更生下车，按照惯例，来的时候是哥哥蹬，回去的时候就换他了。
　　大型购物商场总是不缺人，柚柚还是有点怕生，但是哥哥弟弟一人牵她一只手，她也就不怎么怕了。
　　大夏天的，她都不怎么出汗，身上的温度也比常人略低，这也是为什么哥哥一说奶茶甜筒柚柚就心动的原因，身体不好，家里人不许多吃，全拿来让哥哥诱惑她出门用了。
　　超市里人很多，柚柚被紧紧护在中间，她察觉到从四面八方看来的好奇的目光，哥哥说过，漂亮的人大家都喜欢看，但那只是欣赏，她要学会正常面对这种目光，不要害怕他们，否则到了学校的话，很小的教室里要挤五六十个人，她会更怕的。
　　柚柚没上过学，但她想跟弟弟一起上学。
　　所以她有在很努力地去适应。
　　虽然如此，看得人太多，她还是不安，小手微微颤抖，宋星延笑眯眯地说：“今天咱们换个口味好不好？草莓味儿的都喝过了，柚柚要不要试试芒果或者葡萄？你不是很喜欢这两种水果吗？不然的话，桃子也可以哦。”
　　柚柚是个不爱改变的人，哪怕是让她不舒服的环境，只要她习惯了，她就拒绝改变，喝奶茶也是一样，她第一次喝的是草莓味儿的，之后就不准备尝试别的，但如果不尝试，又怎么知道其他口味好不好喝呢？
　　哥哥这么说，柚柚不想答应。
　　但星延哥哥总有办法对她：“这样好不好，我们买三杯口味不一样的，其中呢买一杯柚柚最喜欢的草莓味儿，如果另外两种柚柚不喜欢，那就喝草莓的，好不好？”
　　宋清鹤也微笑的看着她，柚柚考虑了一下觉得自己没吃亏，点点头同意了。
　　兄弟俩互相使了个眼色，计划通！
　　最后买了草莓、芒果、葡萄三种口味，奶茶店里还有空位子，兄妹三人围着桌子坐，三杯奶茶都插了习惯送到柚柚面前，她先看了看弟弟，又看了看哥哥，得到他们温柔鼓励的目光，才试探着咬住芒果奶茶的吸管吸了一口。
　　味道很陌生，但意外的不错，为了确认心里的想法，柚柚又吸了一口，舔了舔嘴唇。
　　“怎么样，是不是很棒？”
　　柚柚又咬住了葡萄奶茶的吸管，比起草莓跟芒果，显然葡萄要稍微逊色一些，因为她把葡萄奶茶推开了，草莓跟芒果两个口味，柚柚看来看去，最终还是决定要选草莓，因为草莓味儿的喝的比较多，她熟悉。
　　结果当她伸手的时候，哥哥突然说：“啊，哥哥好想试试看草莓味的好不好喝啊，柚柚乖，跟哥哥换好不好？”
　　其实芒果味的对柚柚来说也很好喝，她只是习惯性的不想改变，面对哥哥的请求，柚柚最终还是答应了。
　　她捧着芒果奶茶吸了一大口，咬着里面的珍珠，小脸上浮现出满足的表情，宋星延看着，眼神柔和的要命，伸手摸了摸妹妹略有些乱的头发，她的头发长得不快，但已经可以扎成小揪揪，今天戴了很漂亮的向日葵发卡，发卡上镶嵌着明亮的黄色发带，衬托的她纯洁又美丽。
　　柚柚乖巧地任由哥哥给自己整理头发，不过一杯奶茶她喝不完，最后就让弟弟给她拿着，三个人离开奶茶店，宋星延又哄着柚柚吃了很多有趣的小吃，柚柚疯狂摇头拒绝臭豆腐，最终还是没能拗过哥哥的请求，她尝试了一口后差点哭出来，宋星延忍着笑哄她，她很快便不记仇，但是绝不肯再吃，甚至从此对臭豆腐有了阴影。
　　如烤豆皮烤凉面之类的小吃柚柚倒是还能接受，就是吃的都不多。
　　本来宋星延也不是要让她多吃，只要柚柚肯尝试，吃一口就行，妹妹就像是个刚刚走出家门的小朋友，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没见过，她对这个世界本来应该充满好奇，但有人剥夺了她的好奇心，而作为哥哥，他只想把天底下最好的东西都送到她面前，她喜欢的就留下，不喜欢的就丢掉——总会有喜欢的不是吗？
　　喜欢的东西多了，对这个世界的留恋也会多一点。
　　之所以抓着弟弟一起来，是因为很多时候柚柚不会表达自己心里的想法，但清鹤在就不一样了，柚柚不表达的时候，哥哥看一眼弟弟就能明白。
　　家人的默契在这一刻显现的淋漓尽致。
　　虽然不乐意，但星延哥哥不得不承认，在整个家里，最让柚柚亲近和信任的就是清鹤，毕竟人家是母亲十月怀胎便紧紧拥抱在一起的龙凤胎，这份亲密是他这个哥哥羡慕不来的。
　　柚柚吃了一串烤豆皮后，嘴角沾了辣油，她不是很能吃辣，宋星延掏出纸巾给她擦了嘴，宋清鹤则让她喝了几口还温热的奶茶，那一点点辣味便没了，看起来她还想吃一点，虽然不能吃辣，但不代表柚柚不爱吃辣。
　　可惜哥哥也只是让她试一试，并不会真的如她的意让她一直吃到饱。
　　柚柚还尝试了关东煮、烤鱿鱼、棉花糖……到了后面，已经不需要哥哥哄着，只要递到她嘴边，她就会认真咬一口，觉得好吃的就还要，不好吃的就把脑袋扭开。
　　宋星延全都悄悄记在了小本本上，哥哥弟弟都在身边，一开始还很是怕生的柚柚到了后面已经完全忘记了还有许多不认识的人，被来自兄弟的爱意包围，柚柚非常享受，与这样的快乐相比，陌生人好像就无关紧要了。
　　吃完地下一楼的小吃，坐电梯到了正一楼，宋星延推了个购物车过来，问柚柚：“要不要上来？你看其他的小朋友。”
　　柚柚左右看看，发现果然有很多小朋友坐在购物车里，欢天喜地的要这要那，她有点想，但又觉得自己不是小朋友，坐进去的话会显得很孩子气。
　　宋清鹤朝哥哥微微点头，宋星延已经笑着把柚柚抱了起来放进了购物车，她先是吃惊，然后紧紧抓住哥哥的手，宋星延耐心十足地哄了她好一会儿，柚柚才乖乖待在里面。
　　她真的太小了，坐在里头，双腿屈起居然只占不到一半的位置，宋星延完全没有平日在学校里高冷男神的形象，跟小孩儿一般，推着购物车在没人的一条购物通道里狂奔：“走咯~~买东西去咯~~”
　　宋清鹤脸上也全是笑容，他跟在购物车旁边握着柚柚的一只手，柚柚一开始还有点害怕，后来也习惯了，小脸儿上露出了笑容。
　　不过她没有吃零食的习惯，宋星延跟宋清鹤两人便挑挑拣拣，可惜的是超市不能试吃，不然真想每一种都搬回家让柚柚慢慢吃吃看。
　　最后买的东西几乎要把购物车堆满，柚柚要求出去，购物车里坐着虽然好玩，但坐久了硌得慌，宋星延又把她抱下来，她乖巧地跟在哥哥身边，还试着推购物车。
　　逛完了几层超市，结账后兄弟俩一人拎了一大包东西，宋星延让弟弟妹妹在原地等，他去把车子蹬过来。
　　放进车子里就好多了。
　　在家里的留守老父亲终于看到儿女们回来，第一时间找柚柚，拉着人一顿打量，看身上脏没脏哭没哭什么的，发觉柚柚小脸略略泛着红晕，显然出去这一趟不仅没有不开心，还颇为乐不思蜀，忍不住掐了她脸蛋一下：“下次出去玩记得要把爸爸带上。”
　　柚柚想着身高体型都比爸爸要瘦削一些的哥哥跟弟弟，点点头，爸爸去就有人拎东西了，然后哥哥弟弟可以牵她的手。
　　宋季同完全不知道他女儿心里在想啥，还以为柚柚是离开自己不行，感动的要命。
　　之前家里没给柚柚备什么零食，有也是坚果奶片一类对身体好的，结果宋星延宋清鹤抱了这么多零食回来，一种一样摊开在地板上，宋季同忍不住说：“你们这是要在家里开个超市吗？”
　　宋星延道：“我觉得可以专门弄个零食间给柚柚，记录她喜欢吃的东西，小孩子哪有不吃零食的？当然，我们健康吃零食，每天只许吃一点点，不许多。”
　　柚柚眼巴巴跟在他身后，因为他们还在超市买了一大桶冰淇淋，宋星延正拎着朝冰箱走呢，柚柚跟在他屁股后面舍不得离开。
　　她的那杯奶茶到底是没喝完，不过已经冷了，家里人从不给柚柚吃冷了再加热的食物，但是丢掉又很浪费，所以最终作为补偿，进了宋季同的肚子。
　　成年男人，会怕这一点凉奶茶吗？
　　那必须不能够啊！
　　柚柚得到了哥哥给的一小球冰淇淋，高高兴兴回到客厅挖着吃起来，虽然几口就吃完了，但尝到了味道她就很开心。
　　吃完午饭，柚柚坐在客厅的游戏圈里玩，除了有工作的爸爸外，家里人都在，宋星延伸着手让柚柚给自己涂指甲油，她很认真的，十几种颜色一字排开，星延哥哥的手很好看，指节分明又修长白皙，指甲修剪的干干净净，柚柚捏着他的手指，仔细地给他先涂一层透明的护甲油，这样的话不会伤到指甲。
　　儿童指甲油健康绿色无添加剂，据说还可食用，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涂指甲油这事儿是星延哥哥自己提出来的，他总是不吝于牺牲自己来陪柚柚玩，而且都玩那些小孩子的游戏，在柚柚看来，哥哥很幼稚，自己只好陪他玩。
　　宋清鹤则在旁边翻着美甲书册，里面有一些花样，一边看一边给哥哥妹妹提意见。
　　星延哥哥的审美嘛，懂得都懂，大红大绿大紫堆一起就完事儿了，好不好看他不知道，只要色彩鲜艳就行。
　　柚柚超级专业，宋星延一本正经地提出自己的意见，当然，柚柚左耳听右耳冒都无视了，什么红色的底色得有绿色衬托才好看什么的，她听听就算，才不会听。
　　慢慢地，在柚柚的巧手下，宋星延的指甲慢慢成型，小姑娘给他选的底色是蓝色，又用纯白的甲油画出了海浪的效果，十个指甲连在一起看，便是一只天鹅飞翔在海浪上空，颜色清新又美丽，看得宋星延都不敢乱动，生怕还未风干就给蹭掉了。
　　柚柚还在认认真真做最后的步骤，她捏着哥哥的手指头，嘟起小嘴吹着气，宋星延的心都要化了，他真不知道自己今天一天有多少次阿伟死了的感慨，他何德何能有这么可爱又厉害的妹妹！
　　于是也不吝夸奖，彩虹屁一串一串的来，可能这些年跟着国学大师外公读的书积攒的词汇，最后都用到了柚柚身上来。
　　最后宋季同下班回家，手里拎着给女儿买的草莓慕斯蛋糕，然后一脸诧异地看着挤在客厅排队的一家人，这一个个都干什么呢？
　　他把蛋糕放下走过来，好家伙，他在公司辛辛苦苦当牛做马，他们在这儿玩指甲油？
　　女人的天性是爱美，奶奶跟外婆以前也是经常做美甲的，但自打柚柚回来后就没有再做，因为怕做了美甲不卫生，或者是上面细碎的小水钻伤到柚柚啊什么的，也不适合做饭打毛线，但今天她们就要为柚柚证明！柚柚就是坠厉害的！
　　老太太们看着自己被柚柚画完的指甲，一个个赞不绝口，然后互相给彼此拍照发朋友圈炫耀。
　　必须炫耀！
　　柚柚画了一下午指甲都不觉得累，宋季同对她说：“柚柚，爸爸给你买了蛋糕，你不想吃吗？累不累呀？”
　　女儿仰起小脸看向他，宋季同便不由得冲她露出温柔的笑容，柚柚摇摇头，不累，反而很好玩。
　　以前从来没有人陪她玩，她也没有玩这些的经历，今天玩了才觉得很有意思。
　　柚柚做事很专注，宋季同把她从游戏圈里捞出来：“好啦好啦，该洗手吃饭了，你看看你，弄得跟小花猫一样。”
　　柚柚的手上跟脸上难免沾了点指甲油，好在这种指甲油很好洗，而且不伤皮肤，本来也是买来给她玩的，没想到今天才得到柚柚小公主的宠幸，结果全家人人都有漂亮的指甲，就柚柚跟宋季同没有。
　　宋星延自告奋勇给柚柚画，吓得其他人连忙打消他这个想法，让他来画？那画出来得是什么灾难级别啊！
　　可能下午做事消耗了蛮多体力，晚饭柚柚吃得比中午多了几口，虽然还是一小碗饭没吃完，但对比起刚回家的时候，一口饭嚼不知多少下都咽不下去，怎么哄就吃那么几口，现在的柚柚已经非常不错了！
　　已经能吃小半碗饭了，那么将来每顿都吃一碗饭还会远吗？
　　吃完晚饭又让她吃了一点蛋糕，之后照旧出去散步消食，今天全家人走路姿势都怪怪的，生怕弄花了柚柚给他们画的指甲，哥哥弟弟连篮球都不打了，一点都不害臊，拍了照片传到朋友圈，又把柚柚夸得是天上有地下无。
　　周老带着柚柚的奖杯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都不知道原来老虞那家伙口味如此特殊，居然喜欢做美甲？还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真的是看了都辣眼睛。
　　老头儿懒得看，四处找柚柚：“柚柚？柚柚呢？”
　　“柚柚在外面玩。”虞外公欣赏着自己的指甲，恨不得当场赋诗一首。


第41章 
　　周老本来是想给柚柚看她的奖杯, 结果一眼瞧见虞外公那一手鲜艳的指甲，顿时嘴角一抽，本来想当看不见, 奈何虞外公的表情太陶醉, 还是没忍住：“老虞啊，这么多年的老朋友，我都不知道你居然还有这种爱好呢？”
　　虞外公正飘飘然欣赏自己的指甲，闻言：“什么？”
　　顺着老友的视线看到指甲，他得意道：“这个你就不懂了吧？来来来, 给你开开眼, 你看这指甲画得好不好看？”
　　虽然颜色是比较粉嫩，但确实是很好看，而且极具艺术美感，周老问：“柚柚画的？”
　　“那当然。”虞外公继续得意, “我宝贝柚柚还特意问我喜欢什么, 我说我喜欢花中四君子，你看看~哎呀！这画得，栩栩如生！我真是舍不得洗了！”
　　周老摇摇头：“柚柚呢？”
　　“外面散步呢。”
　　周老懒得搭理虞外公，转身就朝外面走, 到花园拐个弯，就看见柚柚左边哥哥右边弟弟, 他朝柚柚招手：“柚柚？柚柚！”
　　柚柚听到有人喊自己，她循声望过来，见是周老, 乖乖朝他这边走, 周老手里还捧着礼盒, 很神秘地问柚柚：“周爷爷给你带礼物来了哦, 要不要猜猜看这是什么？”
　　柚柚眨了眨眼睛，心想这还用说吗？肯定是她的奖杯。
　　但她还是摇摇头，周老立马嘚瑟起来：“不知道了吧？走走走，咱们回客厅去，你拆开看一下！”
　　柚柚跟在他身后，到了客厅，一家人都围了过来，彼此之间还都保持着一点距离，生怕自己的指甲不小心蹭到什么地方蹭花了，说到这里又不得不谴责一下给柚柚买了多色儿童指甲油的宋季同，买的还是可撕拉的！你说说你，这种一点都不结实稳固随便动一下都可能蹭破的指甲油，你也忒抠了！
　　礼盒被摆在客厅的桌子上，柚柚坐在礼盒前面其他人围成一圈，她解开上面的系带，礼盒一打开，露出被红丝绒布包裹的金色奖杯，底座上还刻了柚柚的名字，她把奖杯拿起来，有点重。
　　“哎呀这个奖杯可真好看！”宋季同大力赞赏。
　　“我们家柚柚可真厉害！棒棒哒！”这是外婆。
　　“嗯，比我的那些奖杯都好看。”来自拿了不知多少奖杯证书的天才围棋选手宋清鹤。
　　“我觉得应该给柚柚开个收藏室，准备摆放这些东西。”星延哥哥认真地说。
　　柚柚听着彩虹屁，小脸儿上露出一抹红晕，周老趁机问她《星星》这幅画怎么打算，又告诉她拥有国内最知名连锁画廊的华老先生对她的画非常喜欢，想要放到自己名下的画廊展出，同时还想以私人名义买下这幅画。柚柚听到华老先生一开始还呆了会儿，很快便想起来这人是谁。
　　上辈子的前半段人生过得很糟糕，但自从逃走之后遇到系统，柚柚所遇到的就大多数都是好人了。无论是连面都没见过，却对她的画大力赞赏的周老，还是无比热爱她的画以至于画廊里永远将柚柚的画作为压轴的华老先生，他们都算是柚柚未曾谋面的……朋友。
　　是这个词吧。
　　所以她点点头，想了想又说：“送给他，不要钱。”
　　周老：？？？
　　怎么又不要钱了？这小丫头不是之前还想要多卖点钱拿来买甜筒吃吗？
　　柚柚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但她逐渐意识到不需要自己很辛苦的生活也会有人爱她，而她感念于上辈子华老先生对于自己的支持与帮助，所以这幅画送给对方也可以，换作周老也行的，其他人当然还是要花钱买。
　　对于柚柚的决定，家人们虽然很好奇，却都尊重，毕竟只要她开心就好啦。
　　他们甚至都没有问柚柚为什么，幸好没问，因为柚柚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周老怀揣着对华老先生万分的嫉妒走了，柚柚开开心心过了一天，连晚上睡觉都睡得特别快特别香，虽然最近她都表现的很乖，也没有离家出走的征兆，但宋清鹤还是不放心，迄今为止他都在柚柚房间里打地铺，柚柚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他绝对是第一个惊醒的人。
　　柚柚的暑假过得非常充实，除却玩乐外，她还要每天学习半天，本来她的知识水平大概是初中左右，脑子聪明，一点就透，暑假开始后，教她读书的就是哥哥跟弟弟了，柚柚学习能力极强，对于这种不需要跟人来往，只需要动脑子动手就能完成的事，她向来都很擅长。
　　每天都在家里陪着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然后就是跟哥哥弟弟一起玩，作为爸爸的宋季同对此非常不满，并且强行抢走一天作为父女俩的专属时间，每周五，柚柚要陪爸爸去公司上班。
　　她去过几次后也就熟悉起来，不再像一开始那么不安，爸爸的办公室对柚柚来说也不再是陌生环境，而且有时候就算宋季同严词拒绝，哥哥弟弟也会跟着一起来，甚至带着柚柚在公司大厦探险，毕竟如果是爸爸带着的话，可能没有人敢跟她说话。
　　宋季同已经抽出了许多时间陪伴女儿，但不得不承认的是他手头工作不少，很多决策都需要他来做，但是只要一抬头，能够看到柚柚在视线范围内安静地玩，他的心底便会油然而生一种幸福的感觉。
　　周五宋季同会提前下班，说好的要带柚柚去电影院，小姑娘还没去过呢。
　　今天是父女俩的“二人世界”，柚柚很好带，只要不触及她的底线，她从不发脾气，从不任性，给她一本涂色本，她就能一个人玩很久。
　　宋季同处理完手头的文件就过来陪她，还让柚柚给自己也画指甲，之前柚柚给其他人画的，哪怕再怎么小心翼翼，遇到水或是睡觉时一不小心都会蹭坏，宋季同毫不客气地要求女儿给自己画小兔子，还要求只要小白兔不要小灰兔，因为小灰兔一点都没有小白兔可爱。
　　柚柚给他上了红色的底色，然后再用纯白色画小兔子，父女俩认认真真，高层们进来汇报工作，看到的就是自家老总坐在地上，把手伸出去任由小公主在他指甲上涂涂抹抹的情形，无名指跟小拇指已经画好了，小白兔画得非常娇憨可爱，隔得老远视力5.0的高层仿佛都看到了小白兔身上蓬松柔软的毛毛，但越可爱，就跟老总的形象越不搭。
　　作为一名合格的下属，且是被开了非常高薪水的下属，一定要做好觉悟。
　　那就是，老总说的就是真理，老总喜欢的就是流行风向标，老总就是永远滴神！
　　所以前来汇报工作的高层对宋季同手上的指甲视而不见，一本正经地说着话，全程表情管理都相当到位，只有认真拿着爸爸的手在涂的柚柚抬起头，感觉这个叔叔很高兴的样子——他在高兴什么？
　　宋季同懒得管，给了对方一个还不走的眼神，都汇报完了还搁这儿站着，是想看他的美甲？
　　一边瞪了下属一眼，一边还有心思给女儿狂吹彩虹屁双击666。
　　高层一出去，迅速在私人小群里艾特了其他人：我刚才亲眼看见了！老总在让小公主给他染指甲！可粉嫩了！你们待会儿一定要看！
　　瞬间炸出一堆人，于是午休时间，许多人都在电梯口徘徊，等着老总下来偷偷看一眼他的指甲。
　　宋季同不带半点羞涩，大大方方牵着女儿的手出现在一楼大厅，大家看是看了，满足了好奇心，可谁都不敢偷拍，所以宋季同完美维护了自己的尊严，而且就算被拍也无所谓，他不觉得作为一个父亲，让女儿在自己手上涂指甲有什么错，柚柚要是喜欢化妆玩，他还能把自己的脸也送上去呢！
　　带着柚柚吃了饭回来，宋季同的指甲不小心蹭掉了一块，小白兔的耳朵没了，把他给心疼的直叹气。
　　柚柚仰着头看向爸爸，宋季同愁眉苦脸把手伸给她看：“柚柚，爸爸的小兔子蹭坏了怎么办？”
　　柚柚看了看，说：“我给爸爸再画一个。”
　　宋季同立马就眉开眼笑，其变脸速度之快堪称绝技。
　　父女两个一边说着话一边回公司，刚进一楼大厅，转角扑出来一个人，身形踉跄看样子是要摔倒，这会儿，作为社会主义接班人，肯定是要伸手去扶一把的，但宋季同下意识把女儿拉进怀里，凭借多年的健身运动经验完美闪避！
　　那人是真把柚柚吓一跳，随着摔倒，她抱着的文件也如天女散花一般舞的到处都是，有几张还飘到了柚柚的鞋子上，她原本是害怕的，但被爸爸保护之后，除却一开始的惊慌外，只剩下了好奇。
　　摔倒的是个年轻的女员工，看起来还很青涩，应该是刚出毕业没多久，不过长得十分清纯漂亮，在学校里也属于女神的类型，她可能没想到会撞到人，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注意到这边有人……”
　　边说边弯腰捡文件，边上其他员工也好心帮忙捡，捡起来之后，年轻的女员工似乎才看到宋季同的脸，认出他是公司老总，顿时更慌了，生怕自己惹怒了老总让他给自己穿小鞋，吓得眼泪都要掉出来：“我……”
　　宋季同对柚柚温柔慈爱，对别人可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冷着脸面无表情的样子无比威严，“让开。”
　　女员工一愣，眼角还有着被吓出来的泪。
　　“你挡着我的路了。”宋季同淡淡地说。
　　她连忙让开，宋季同再没看她一眼，便牵着女儿的手往前走，至于地上的文件？他是不可能弯腰捡的，而当着女儿的面安慰一个根本不认识的新员工——真当他是领导下来体察慰问呢？
　　像是这种事，宋季同从年轻开始到现在就没少遇到过。
　　年轻那会儿爱玩闹，哪怕有虞皖，仍然有数不清的女人朝他身上蹭，宋季同对她们从来都是不假辞色，等到结婚成家，担当起了责任，他更加成熟稳重，也因此更受异性青睐，做着飞上枝头变凤凰美梦的人不少，可惜宋季同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甭管什么手段都无法打动他。
　　暑假季节公司会吸收一批新人，给予他们试用期，其中有稳扎稳打一心工作的，自然也有妄想不劳而获一步登天的，宋季同早年丧妻，一直不曾再娶，人又正派，从没什么花边新闻，绝对算是好男人中的好男人。再加上他保养得宜容貌英俊，刚出社会的小姑娘因此春心萌动简直不要太轻易。
　　宋季同不会因为这种试探动怒，也不会轻易让人捋了对方的工作，他算是比较宽容的性格，只要没有第二次，他是很好说话的人。
　　柚柚没看懂这怎么回事，她稀里糊涂的被爸爸带进电梯，都没弄明白刚才那个姐姐是在做什么，爸爸又为什么语气那么冷淡。
　　宋季同捏了她的小脸一把：“说你是小傻子你还不乐意。”
　　柚柚努努嘴，躲开了爸爸的手，一出电梯就哒哒哒跑去办公室，因为宋季同捏她让她不高兴了。
　　等她午睡醒来，宋季同不在办公室，而是给她写了张大大的字条贴在休息室的门上，说他去开个会，半小时内肯定回来。
　　柚柚把字条撕下来装进口袋，自己洗了脸擦干净走出去，坐到爸爸的椅子上，拿着彩铅涂鸦玩，她还是很喜欢涂鸦的，每次都能一个人玩好久。
　　期间有人敲门，柚柚学着爸爸的样子按了下桌上的按钮，办公室的门应声而开，走进来一个身着职业套装，大概三十岁左右的女人，她看见柚柚有些惊讶，随即试探着说：“你好，我是来拿文件的。”
　　柚柚便举起桌上的黑色文件夹，这个应该是爸爸要用的，早上他就在翻看这个。
　　女高层见她乖巧可爱，忍不住想跟她说说话：“你好呀，你叫什么名字？”
　　柚柚抿着小嘴儿戒备地看着她，女高层觉得她这样看起来更可爱了，怎么会有小姑娘长得跟天使一样？怪不得老总让她来拿不让秘书过来。
　　她接过柚柚给的文件夹，翻开看了下没问题，这才慢慢往后退，对柚柚摆摆手：“再见啦，你爸爸马上就回来了，不要着急哦。”
　　柚柚抓着手里的彩铅，直到对方把门带上，整个办公室只剩下她自己才松了口气。
　　她继续埋头涂鸦，宋季同果然很快就回来了，见她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椅子大，她人儿小小一只，显得特别萌，过来摸摸她的头：“刚才柚柚是不是帮爸爸找了文件？真棒！”
　　柚柚眨巴着眼睛，坐在爸爸的椅子里晃，宋季同笑眯眯地抓住椅背，他的椅子底下有轮子可以滑动，趁柚柚不注意，他直接推着椅子跑起来，吓得柚柚尖叫一声抓住扶手，短暂的惊吓后就是高兴，宋季同推着她在办公室来来回回跑了十几圈，最后停在冰箱前，给她拿出小蛋糕跟果汁做下午茶。
　　柚柚占据了他的椅子，他只好拿着文件到沙发上办公。
　　柚柚把小蛋糕吃了三分之一，剩下的全进了宋季同的肚子，全家人轮流吃柚柚的剩饭，但他吃得最多，摸摸有着八块腹肌的小腹，老父亲默默决定要多加半小时的运动，人到中年太容易发福，没看到高层们一年比一年大一个size的西装吗？还有他们日渐稀疏的头发。
　　宋季同摸了把自己的头，茂密、乌黑、旺盛，这归功于他健康的作息以及不碰烟酒还勤于健身的优秀生活习惯，想象一下自己变成啤酒肚秃头的狐狸爸爸，那柚柚肯定超级嫌弃的！
　　大概到了四点钟，有人敲办公室的门，柚柚自告奋勇去开门，宋季同推着椅子把她送到门边，一打开，出现在柚柚面前的是一束特别特别香的栀子花，包装的很漂亮，花香怡人。
　　随后从花束后面出现了星延哥哥的脸：“宝贝下午好！这是哥哥给你买的花！”
　　柚柚虽然没说话，但小脸红扑扑，显然很喜欢，她伸手接过花束，栀子花的花瓣上还有着晶莹剔透的水珠，她恨不得把整张小脸都埋进去，宋星延顺势掐了一朵出来，别在她的发卡上，然后狂夸可爱，把柚柚夸得都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她往哥哥身后看去，却没看见弟弟，略微失落，宋星延摸摸她的头：“弟弟马上就到，哎呀，柚柚光看到哥哥不高兴是不是？我就知道，在柚柚心里哥哥根本就是无关紧要的，呜呜呜……哥哥哭了……”
　　说着两只手捂住脸开始假哭，不停呜呜呜，柚柚信以为真，连忙伸手拉他的手，宋星延偏偏不肯被她拉下来，她又急又失措，半晌，无师自通的爬起来站在椅子上，这样高度差不多，宋季同扶着她不让她摔了，柚柚凑过去，不知道跟谁学的，在宋星延捂住脸的手背上亲了一下。
　　直接把父子俩都给弄傻了！
　　宋星延哪里还顾得上假哭？此时此刻，他想立刻拿保鲜膜把被妹妹亲过的手包起来然后一辈子不洗！
　　宋季同：！！！
　　他问柚柚：“这是谁教你的？！”
　　柚柚看着他。
　　宋季同错愕地指着自己：“我教的？！”
　　他什么时候教了！
　　柚柚就是跟他学的呀，爸爸有时候特别高兴，就会亲她一下，睡觉的时候还会吻一吻她的额头，每次被亲，柚柚心底都会有一种很神奇的暖流，让她很高兴。别人亲她的时候会有，她亲别人应该也会有吧？
　　宋季同觉得有必要好好教育一下女儿，不是什么人都能主动亲的道理，这是哥哥也就算了，改天要是换个不认识的人，她也一股脑亲上去可怎么行？
　　宋星延根本就没有眼泪，他被妹妹的亲吻感动到无复以加，自己的温柔与爱意，她都感受到了，并且无比珍惜，这种感觉真是绝了！
　　“哥哥不哭了，再伤心的事，只要有柚柚在，哥哥都觉得好幸福。”宋星延看着比栀子花还要纯洁的妹妹，由衷地说。“如果柚柚能再亲哥哥一下，哥哥会高兴的长出翅膀飞到天上去。”
　　说着把脸凑了过来。
　　眼见柚柚真被哄得又要亲一口，宋季同眼疾手快一巴掌糊在儿子脸上，和颜悦色对柚柚道：“别听哥哥胡说，还是亲爸爸比较好，来，往这儿亲。”
　　指指自己的脸。
　　两人又开始争，柚柚忍不住抿出个笑，连眼角的泪痣都充满了甜蜜，最后她谁都没亲，而是从自己抱住的花束中抽出了两朵花，给了哥哥一朵，给了爸爸一朵。
　　这献花的模样简直能融化任何铁石心肠的人，两人本来就是故意吵闹逗她开心，有了花更是瞬间和好，与此同时宋清鹤也来了，一进来就瞧见柚柚站在椅子上，忍不住说：“柚柚，小心点儿别摔下来，爸你扶稳了啊。”
　　柚柚看到他更高兴，宋清鹤走过来，别在身后的右手一下掏出个东西摆在柚柚眼前晃了晃：“看这个可不可爱？”
　　是只小兔子玩偶，他到公司附近的时候从车窗里看见的，车子一停，他就让哥哥先上楼，自己去买。
　　只有巴掌大的小兔子，但做得相当逼真，柚柚接过来，兔子毛细细滑滑，她忍不住眉开眼笑，被家人们围绕的感觉，无论多少次，柚柚都不会讨厌。
　　然后一家四口脑袋靠在一起讨论待会儿看什么电影，柚柚没有意见可言，因为她根本不知道哪个好看哪个不好看，最后宋季同父子三人各执己见，最终决定猜拳定胜负。
　　要不怎么说姜还是老的辣，猜拳是宋季同赢了，他选了一部正在热映的动画大电影，收拾了一下就准备下班走人。
　　宋星延宋清鹤兄弟俩来公司的次数并不多，更别提是兄弟俩一起出现了，被爸爸哥哥弟弟簇拥的柚柚众星捧月，有他们在身边她就什么都不怕，而宋家人的盛世美颜也让公司许多员工惊为天人，尤其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公主，这得是上辈子拯救了全宇宙，才能投胎到这样的家庭里吧？！


第42章 
　　今天也是看到老总一家人后感慨并且做梦想要加入这个家庭的一天。
　　虽然大家都知道老总不好泡, 但试问谁看到两位公子之后不想说一句姐姐等你们长大？对大家来说柚柚就是典型的人生赢家模板，现代玛丽苏宠文的女主角，可惜的是羡慕也羡慕不来, 想给人家当后妈, 也得看老总看不看得上啊！
　　中午那个差点儿撞到宋季同父女俩的实习员工，甭管她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最终都被部门领导点名批评了一回，想必经过这一次，她应该是再也不会打宋季同的主意了, 在学校里受尽瞩目的人一旦出了社会, 很多人都会经受不住打击，不管怎么说，学校都是相对而言比较单纯的地方，这也是为什么宋家人都希望柚柚能去上学的原因。
　　她可以不喜欢上学, 但是都没有上过, 怎么能说不喜欢？
　　宋季同挑选的这部动画大电影，讲述的是一群小动物上森林学校的事情，许多小孩子都爱看，柚柚也在家里电视机瞄过两眼, 与其说她想看电影，倒不如她想看电影院。
　　从没有看过电影的小土包, 直到进了电影院还好奇地左看右看。
　　里面人还不少，四面八方都是播放着各种各样电影预告片的屏幕，宋清鹤拉着她的手到自助取票机前面, 手把手教柚柚怎么取票。
　　其实不取也没关系, 因为他们包场了, 毕竟电影院是人流量很大的公共场合, 尤其是密闭空间里人不少，柚柚不一定能适应，他们是想要柚柚多多看看外面的世界，可不是想吓唬她让她害怕。
　　柚柚捏了两张票在手上，翻来覆去的看，狐狸爸爸买了两大桶爆米花，笑眯眯地凑过来，塞了一颗给柚柚，逗她：“宝贝上面的字都认识吗？有没有不会念的？”
　　柚柚皱皱眉，没等她说话，星延哥哥就开口了：“爸你在开玩笑，柚柚现在知识水平跟清鹤差不多好么？你真当她不识字啊？”
　　“就是。”宋清鹤帮腔，“咱们不理他，咱们进场去，等会儿出来带你吃海底捞啊？”
　　海底捞是什么，柚柚也没吃过。
　　她只想问：“有甜筒吗？”
　　问完了又补充一句：“要草莓味的。”
　　或者芒果味，也勉强能接受。
　　宋星延从父亲手上接过一桶爆米花，柚柚不太喜欢碳酸饮料，带气的东西她一般不喝，所以给她买了鲜榨的果汁，电影院里冷气打得足，宋季同手臂上还搭着柚柚的小外套，总之是全副武装一个不落。
　　在大荧幕上看电影，跟在家里看电视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宋家有一间很大的视听室，家里人常常带柚柚在视听室看电影啊纪录片一类的东西，哪怕是再豪华的家庭影院，也无法提供电影院特有的感觉。
　　之所以包场，除却考虑到人多之外，也考虑到了这毕竟是动画大电影，受众更多的是儿童，而小孩子一多，电影院里会发生什么几乎是每个去电影院看过电影的人的噩梦。
　　柚柚乖巧坐在最佳观影位上，还戴上了3D眼镜，她伸手从星延哥哥怀里的爆米花桶里抓了两颗爆米花吃，又吸了一口果汁，她不知道她戴眼镜显得多可爱，巴掌大的小脸儿莹□□致，长了肉之后更显娇憨天真，身上每天洗过澡都会抹上特制的能够淡化疤痕的身体乳，柚柚的两只手现在摸起来已经细嫩多了。
　　看电影也跟去上学的小朋友一样坐得规规矩矩。
　　宋季同先是让她把外套穿上，然后摸了摸她的小手，感觉还是一如既往的冰凉，便对她说：“如果觉得不舒服了一定要立刻告诉爸爸知道吗？”
　　柚柚点点头。
　　说实话，这种面对儿童的动画大电影，对父子三人来说幼稚的过分，他们看电影的时间还没有看柚柚的时间长，倒是童心未泯的柚柚看得很认真，有时候甚至会忘记抓爆米花吃，焦糖奶油味的爆米花很得她喜爱，虽然她是第一次看电影，但已经认为爆米花跟电影是绝配了！
　　电影时长一个半小时左右，柚柚居然认认真真地看完了，看她的表情还有点意犹未尽的样子，放映厅里灯光亮起，她被哥哥牵着手拉起来，宋星延弯腰给她整理了下略微凌乱的裙摆，又顺了顺头发，宋清鹤拿着手机在看里这里最近的一家海底捞要怎么走，这个世界上有太多柚柚没有见过没有玩过的东西，宋清鹤都想带着她试一次。
　　影城在七楼，五楼就有海底捞，电梯里人多，所以他们选择走长电梯下去，柚柚连对这种长电梯也很好奇，来回坐了两次，宋家父子也陪着她坐两次，看在其他人眼中，可能会觉得他们很奇怪吧？
　　海底捞人满为患还要等号，宋季同已经在考虑要不要自家也涉足一下饮食行业，这样的话以后至少吃火锅不用排队。
　　排队期间，宋清鹤带柚柚买了一杯奶茶回来，宋季同失笑，捏了下女儿的脸：“天天喝奶茶，喝成小笨蛋。”
　　柚柚不懂喝奶茶跟变成小笨蛋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但她立刻把奶茶朝爸爸举了一下，意思是让他也喝一口，这样大家一起变笨蛋。
　　宋季同却以为是女儿贴心想到了自己，十分感动，然后拒绝了柚柚，毕竟宋清鹤十分抠门，给柚柚买的是小杯，她平时爱喝却不多喝，他还是不跟她抢了。
　　有家人陪着，哪怕周围等号的人还有不少，柚柚也没有感到害怕。
　　他们在等号的时候，旁边也有一家人，看起来是一家四口，爸爸妈妈哥哥还有妹妹，哥哥看起来有八|九岁，妹妹则小一点，柚柚看到比自己还矮的小女孩，不由得坐直，这样会显得她高一些。
　　这一家四口也买了一些零食跟饮料在桌子上放，父母都在玩手机，妹妹伸手想拿东西吃，却被哥哥抢走，小男孩抢走了东西还对妹妹做鬼脸，然后两个就围着桌子到处跑，小女孩年纪到底小，地板又擦得很干净，啪叽一下摔倒，结果做哥哥的居然不仅不去哄，还哈哈大笑，“笨蛋笨蛋大笨蛋！小圆是大笨蛋！哈哈哈哈——”
　　小女孩跌坐在地上哇哇大哭，玩手机的父母总算是注意到了，赶紧过去，柚柚以为他们会哄女儿，结果却是照着兄妹俩的屁股一人拍了一巴掌，然后又继续玩自己的手机。
　　柚柚不高兴了，她冷冰冰地盯着那个小男孩，作为哥哥不知道保护妹妹还欺负妹妹，真让人讨厌。
　　小男孩得意地又把塑料袋里的泡芙拿出来，一股脑儿全塞进自己嘴里，继续洋洋自得冲妹妹做鬼脸，小女孩乖巧一些，刚才被拍了一巴掌，吸着鼻子不哭不闹，委屈的要命。
　　“柚柚不要生气。”
　　正处于愤怒边缘的柚柚被宋清鹤温柔的声音带回现实，他察觉到了她的情绪，冲她笑起来：“我帮你教训他。”
　　没等柚柚弄明白是什么意思，宋清鹤已经起身朝隔壁一家蛋糕店走去，五楼除了海底捞外还有一些奶茶蛋糕之类的小店，他进去后很快拎了一个纸盒出来，先是回到他们的桌子前，把里面的小蛋糕取出来，每一种都打开，给柚柚一个小勺子让她自己吃，然后转身四周看了一圈，看见那个眼里含着一大泡泪的小女孩，“小妹妹你好呀，姐姐想把她的小蛋糕分享给你，你去跟姐姐说声谢谢好不好？”
　　小女孩的父母听见了，原本还以为是什么拐带小孩的坏人，结果一看清朗俊美的少年，那是一句话都不好意思说，小女孩哭哭啼啼走过来，对着柚柚喊姐姐。
　　柚柚：！
　　她受惊躲进旁边哥哥的臂弯，宋星延搂着她单薄的肩膀安抚着她，顺便把一块很漂亮的小蛋糕递给了小女孩，小女孩眼睛都睁大了，欢天喜地的拿了回去，跟柚柚对视的时候，还毫不吝啬地冲柚柚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这个姐姐好漂亮！又给她蛋糕吃，一定是小天使！
　　小天使姐姐觉得很奇怪，这个小孩又不认识她，为什么要对她笑？
　　只有小女孩有蛋糕，小男孩不依了，他忸怩着也想要，可走到这边来，却被宋清鹤微笑着无情拒绝：“不可以哦，不知道保护妹妹的坏小孩，是没有资格被分享蛋糕的。”
　　小男孩瞬间心态崩了，尤其是小天使姐姐长得那么漂亮，这个坏哥哥居然当着小天使姐姐的面说自己是坏小孩，自尊心十足的小男孩哇的一声哭出来，小女孩则坐着继续吃蛋糕，完全不顾哥哥哭得多凄惨。
　　宋清鹤声音轻柔，周围虽然没什么人说话，但楼上楼上到处是人，声音嘈杂，小男孩深受打击，只能看着妹妹的蛋糕流口水，他倒是想抢呢，可是这个看起来很温柔的哥哥一直盯着他，莫名给他一种要是不老实就会挨揍的感觉……
　　小孩子对危险可敏锐了。
　　宋清鹤回到柚柚身边，立刻表明忠心：“那个小女孩也一点都没有我们柚柚可爱，如果我家柚柚，哥哥哭鼻子了，肯定会给哥哥吃一口的对不对？”
　　宋星延期待地看向妹妹，柚柚眨眨眼，当作什么都没听到，气得星延哥哥立刻挠她痒痒：“快说快说，柚柚的蛋糕肯定会给哥哥吃一口！快说快说——”
　　柚柚坚决不说，她又不是很怕痒，宋星延最后揉了把她的头发，哭笑不得：“小坏蛋。”
　　继小笨蛋、小傻子之后，柚柚又喜提新爱称——小坏蛋。
　　父子三人都发现了，有时候柚柚并不是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她明明就是听懂了，只是不回应，故意逗着他们玩，不过这种情况出现的次数不多，宋清鹤刚才都没有跟小女孩多说两句话，以行动来表示自己对柚柚的忠诚与爱，这么做无疑是正确的，因为除却一开始看到小男孩欺负妹妹而不高兴之外，柚柚的心情一直都很不错。
　　等到了他们的号，海底捞员工过分的热情也让柚柚很吃不消，她从没见过如此热情的服务人员，尤其是来甩面的，把柚柚看傻了都，总觉得下一秒那面条就要甩到自己头上。
　　她好像还是第一次吃海底捞，对于煮菜捞菜都兴趣十足，可惜的是仍然吃得不多，倒是啃了两个不大的南瓜饼，又喝了一小杯酸梅汤，最后所有的菜跟肉都进了宋家父子三人的肚子。
　　“喜欢的话下次我们再来吃好不好？”宋季同笑着说，“我们家附近商业街好像也有两家海底捞，到时候我们也去尝尝，看味道一不一样。”
　　柚柚眨巴着眼睛，外面天已经黑了，夜幕低垂，广场上的音乐喷泉五光十色，摆了很多稀奇古怪的小摊子，甚至还有人卖唱。
　　宋季同问：“柚柚，他唱的好不好听？”
　　柚柚觉得还可以吧，也就那样，点点头。
　　宋季同就从皮夹里抽出一张百元大钞递过来，柚柚看到爸爸的皮夹里放的是自己的照片，“那柚柚把这个钱放到他面前的吉他盒子里好吗？”
　　柚柚迟疑地看了眼卖唱的流浪歌手，又看一眼手里的钱，半晌，抿了抿小嘴，拒绝。
　　周围有不少人围着听歌，她都不认识，她不要过去。
　　“哥哥陪你一起呀。”宋星延晃晃兄妹俩握在一起的手，“咱们快一点跑过去，把钱放到盒子里又立马跑回来好不好？”
　　柚柚还是不怎么愿意，直到宋清鹤也来哄她，她才勉强点头，手里捏着一百块钱，在哥哥的带领下往前走，还忍不住回头朝爸爸跟弟弟看，两人把双手举到头顶对她比了个心，柚柚花了好几秒的时间才明白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她长得纯洁美丽，哪怕是在夜晚也十分惹人注目，再加上还有俊秀出众的哥哥，兄妹俩一靠近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柚柚紧张地抓着手里的钱，在陌生人的注视中，被哥哥带到了流浪歌手面前，她弯下腰，把钱放进了吉他盒子，没等她跑呢，哥哥就先拉着她跑出去了！
　　这一跑，反倒让柚柚没有一开始那么忐忑难安，她走出这一步后，才发现没什么吓人的。
　　无意中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年轻的流浪歌手居然在唱歌间隙对她抛了个飞吻，柚柚没什么反应，哥哥已经比了个中指送回去，然后和颜悦色地对柚柚说：“这是不好的手势，柚柚不要学。”
　　爸爸跟弟弟自然也看见了浪到飞起的流浪歌手，说实话，宋季同还蛮想过去把那一百块钱拿回来的……
　　四个人围着广场转了一圈，又看了音乐喷泉，柚柚还在爸爸的唆使下偷偷拿手摸了摸里头的水，许多小孩子在广场上跑老跑去，即便到了夜晚，这座城市也依旧热闹又鲜活。
　　走着走着，面前出现一排娃娃机，有一只很可爱的红眼睛小兔子躺在里头，见柚柚多看了两眼，宋清鹤自告奋勇要帮她抓。
　　柚柚非常期待，在她心里没有什么是弟弟做不到的，他什么都会。
　　宋清鹤本来觉得抓个娃娃而已，根本没什么难的，结果他高估了自己的能力，这娃娃机也太害人了！根本抓不出来！要么完全抓不住，要么就是好不容易到出口上方，吧唧掉下去，柚柚在边上大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小兔子被抓起来的时候紧张地不敢说话，下一秒就漏了气。
　　“让开，我来。”
　　信心十足的是据说运动细胞相当发达的星延哥哥，十七岁的年纪两条手臂已经有了肌肉，还有很结实漂亮的腹肌，一看就是爱好运动的人，他每天早上都会晨跑，所以柚柚对哥哥充满期待。
　　本来看着宋清鹤抓娃娃，宋星延就觉得哪有那么费劲儿，弟弟就是弟弟，抓个娃娃都抓不好，本来那个小兔子还在比较好抓的位置，结果宋清鹤一顿操作猛如虎，直接把小兔子嚯嚯到最里头去了！
　　见哥哥如此有气势，柚柚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宋星延对她说：“柚柚，你给哥哥比个心，哥哥肯定能给你抓起来！”
　　柚柚想了想，学着之前爸爸弟弟的样子，两只手举过头顶，比了个笨拙的小爱心。
　　宋星延：阿伟每天都死去活来。
　　他雄赳赳气昂昂投了币，呵，刚才他已经观察过了宋清鹤是怎么用夹子的，旁边其他人夹娃娃时他也有认真看，这还不手到擒——咦？！
　　这个夹子的操作手感跟他想象中不一样啊！
　　星延哥哥努力操控着夹子，把那只小兔子翻了出来，结果夹子在空中无力的张开又闭合，愣是没能把小兔子夹起来！
　　这可真是太丢人了，至少宋清鹤还把兔子夹起来过。
　　柚柚口袋里有一只小兔子，她眼巴巴地看着，宋星延在妹妹这种期待又崇拜的目光中陡然生出一股豪气，不就是个兔子？随随便便轻轻松松……
　　五分钟后，他用完了手头最后两枚硬币，也没能成功把兔子夹起来。
　　两个儿子出马尽皆失败，宋季同轻笑：“小兔崽子们，嫩得很，让你们瞧瞧什么叫姜是老的辣。柚柚给爸爸比个心。”
　　柚柚还是对爸爸充满期待，乖乖比心，但任凭宋大佬在商场上怎么呼风唤雨毁天灭地，这么一个小小的娃娃机，终究给他造成了质的毁灭——他夹不出来！他居然也夹不出来！
　　柚柚的失望已经显露在了脸上，她蹲下去，抱住自己的膝盖，这时一个略带紧张还在变声期的男声传来：“那、那个，你、你是想要这个吗？”
　　在这里抓娃娃的一家四口跟周围其他人格格不入，早就招惹了众人瞩目，所以这丢人的夹不到娃娃，也被许多人亲眼目睹。
　　旁边娃娃机是几个大概上初中的男生，他们夹到了那只小兔子，因为柚柚的失望太明显了，再加上她长得特别可爱，以至于男生们推搡着，最后推出了个代表，把小兔子送给柚柚。
　　柚柚看着眼前的小兔子，是完全不认识的人，她下意识往后避让，宋清鹤直接挡在她面前：“谢谢你们的好意，但是我们能自己夹的。”
　　男生们：……你们确定？
　　最后，还是夹不起来的宋家父子只能屈辱地接受来自初中小男生的教导，经过千般辛苦万般险阻，终于夹出了那只众望所归的小兔子，然而他们在这娃娃机花的钱，估计都能把娃娃机给买下来。
　　陌生人送的兔子，当然没有家人为柚柚夹的让她开心，她把口袋里弟弟给买的小兔子也拿出来，把两只小兔子并排放在一起，小脸儿泛着粉，整个人都无比开心。
　　柚柚意识到外面的世界并不像自己惧怕的那样恐怖，有人陪伴的话，她其实也可以走出自己的舒适区，电影、爆米花、海底捞、娃娃机……甚至是夜晚广场上吹拂过的风，都让柚柚有着截然不同的感受。
　　因为很开心，所以一上车就靠着爸爸的胸膛睡着了，手里还攥着两只小兔子，睡得昏天暗地。
　　宋季同注视怀中女儿的目光温柔地都要滴出水来，这是他的女儿，是虞皖生命的延续，他爱她胜过自己的生命，这世界上再不会有人比柚柚更重要。
　　比生命都重要的柚柚睡得小嘴儿微张，今天她走了蛮多路，可能是回家之后除了离家出走外走运动量最大的一天，睡得也很香甜，到了家被抱下车都没感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在等她回来呢，结果等到一只沉睡的柚柚，给她准备的夜宵也没人吃了。
　　柚柚很少做梦，因为每次做梦看到的世界都是黑色的，虽然她能够用画笔涂出五颜六色，但梦中世界永远荒芜贫瘠，所以她很讨厌做梦，今天却不一样。
　　今天的梦中世界，似乎多了一点颜色，是在黑暗中盛开的纯白的栀子花，散发着浓烈的香气，就像是来自家人的爱意，将柚柚包裹起来，在她心田上种出一朵小小的花。
　　“滋……滋滋……”
　　一阵轻微的电流声过后，是极其人性化且欣喜若狂的声音：“崽！崽！我重启了！我有能量重启了我的崽！”


第43章 
　　“崽崽崽崽崽崽崽——”
　　原本以为自己至少得关机好几年的系统, 在查询了时间后得知居然连半年都没到就可以重启，兴奋地差点儿晕过去，它疯狂呼唤柚柚却没得到回应, 才察觉到她在睡觉, 于是遏制住兴奋，开始试图运转系统数据。
　　嗯……好像除了重启外，也没啥能量了，如果要保持这种待机状态，想要启用其他功能是不可能的。
　　系统是个乐观的统, 它觉得这都不算什么事儿, 它的崽有幸福感了才是最重要的！虽然这点幸福感只能支撑它重启，但做统要懂得知足，知足才能常乐。
　　柚柚一觉睡到大天亮，在这个家待得越久, 她睡觉睡得越沉, 以前有点风吹草动就醒了，现在是哪怕有人叫，她也能在床上赖好一会儿。
　　她醒了之后并不急着起床，而是在软软的被窝里躺着, 蹭了蹭香喷喷的还带着阳光味道的被子——奶奶跟外婆每天都会给她晒被子，然后翻了个身, 开始在被子里动来动去。
　　宋清鹤醒的比较早，他一般会在柚柚睡醒之前起床晨跑，晨跑结束回自己房间洗澡换衣服, 每天负责叫柚柚起床的人都不一样, 今天轮到了奶奶。
　　宋老太太推门进来的时候先看到床上没人, 心里一咯噔, 又瞧见被子鼓起一个小包，小包还在蠕动，这边蹭一下那边动一下的，她笑眯眯地走过去，伸手在小鼓包上拍一拍：“宝贝，该起床吃早饭了哦。”
　　柚柚睡得还有点迷糊，她慢吞吞从被子里冒出一颗小脑袋，头发弄得乱糟糟，老太太伸手给她顺着发，摸摸小脸，温度微微有点高，估计是在被子里憋的。“起床啦？奶奶去给你找衣服，柚柚自己去洗漱好吗？”
　　昨天玩了一天又走了好多路，柚柚懒洋洋地躺在被窝里不愿意动，但是憋久了有点热，她悄悄伸出一只脚丫子，接触到了微凉的空气后舒服了，晃悠两下再缩回去，换另外一只。
　　等宋老太太从衣帽间出来，柚柚还是那个姿势躺着不动，老太太笑着捉住她偷偷伸出被子的小脚丫，给她把毛线袜套上，女孩子可不能受凉，尤其是脚，以后上了年纪可是会落下毛病的。
　　穿上袜子后柚柚抱住被子，打了个呵欠，奶奶拍着她的被子：“要是困的话那就再睡会儿，睡到什么时候起都可以。”
　　这么说柚柚反倒不想睡了，她缓缓坐起身，没忍住，又打了个呵欠，老太太都不知道怎么会有小孩连打呵欠都这么可爱，捏捏柚柚的耳朵，看她自己下床，踩上拖鞋往洗手间去，然后顺势把柚柚的被子叠起来，一会儿抱出去再晒晒。
　　她跟外婆都是那种做的比说的多的人，柚柚平时的衣服啊被子床单玩偶啊，都是两人亲自洗过并且消毒的，里里外外都要弄得干干净净，柚柚房间的地毯，老太太还亲自清理呢！所以柚柚的房间是一点灰尘都没有，哪里都是干净整洁的，而柚柚的内衣裤，老太太们甚至亲自手洗，毕竟小姑娘的衣服不适合让家里的男人来洗嘛。
　　柚柚挤了牙膏在牙刷上对着镜子刷牙时，脑海中突然响起熟悉的聒噪的声音：“崽！”
　　她的眼睛一瞬间睁的滴溜溜的圆，看起来就跟小动物一样温顺无害，“系统？”
　　“崽，我重启了呜呜呜！”系统感动到发出哭声，“不过我重启的时候你睡得好香，我就没舍得把你吵醒，这段时间你过得怎么样啊崽崽！爸爸对你好吗？哥哥弟弟呢？有没有人给你委屈受？有人欺负你吗？有的话跟我说！我帮你教训他们！还有钱春红他们一家现在怎么样了！还活着吗！”
　　可惜的是它能量不足，不然这些都是可以查询的，现在却只能问柚柚。
　　柚柚的高兴不怎么让人看出来，她很快捏着牙刷慢吞吞开始刷牙，一边刷牙一边在心里回答系统的问题，家里人对她都不错，没人给她委屈受，也没人欺负她，她的画还拿了大奖，遇到了上辈子帮助过自己的人，至于钱春红一家，柚柚不知道。
　　她没有问，狐狸爸爸也不会跟她说，他恨不得她把之前十五年全给忘得干干净净呢，怎么可能主动跟柚柚提什么钱春红朱富贵？
　　系统咬牙切齿：“早知道当初就不饶它们！”
　　说是这么说，它用了最后的能量通知了宋家人，又陪伴了柚柚几天后便已经彻底耗光，根本没有多余的能量教训钱春红一家了。
　　系统沮丧了一会儿很快兴奋起来：“崽！你要好好生活，变得更幸福一点！这样的话我就有能量去查他们一家过得怎么样了！哈哈！肯定过得非常惨，那我就放心了！我可是调查过宋爸爸的，他知道你受委屈，肯定不会饶了那一家人！”
　　柚柚像上辈子一样，安安静静听系统说话，做事依旧有条不紊，系统再吵，也不妨碍她按部就班洗脸刷牙。
　　今天奶奶给她准备了很可爱的背带裙，白T恤上印着可爱的小兔子，柚柚换好衣服，抹了脸，期间系统一直没有说话，虽然经过调查它认为宋家人品性高洁，但这并不代表它就认可他们，说起来崽还是它一手养大的！它当然要好好考核才能知道！
　　宋老太太过关。
　　无论是给柚柚搭配的衣服，还是给她抹脸抹手，动作都十分轻柔，乳霜抹到柚柚脸上，系统立刻分析了这玩意儿的成分，虽然比不上系统商城里的，但对于这个世界的科技水平来说，已经是顶尖的护肤品了，而且不含刺激物，非常适合柚柚，看得出来，给柚柚选择护肤品的老太太很用心，算她过关！
　　嗯，下楼牵着柚柚也很小心，很不错。
　　再看看桌上的早餐，营养均衡相辅相成，美味与卖相并存，不过崽吃饭向来是一大难题，有时候就连系统都会被她气到，但现在都没有人对她生气，她吃得少，大家也都是哄着她多吃点儿，看起来柚柚一点也不反感，系统顿时生出一股酸酸的感觉，上辈子它催着崽崽吃饭，崽崽可不是这么乖巧的态度啊！
　　吃完饭，崽崽的亲爹要去上班，看得出来他不是很想去，而且很舍不得崽，还走过来把崽抱起来转了两圈，又叮嘱崽给他打电话，系统注意到它的崽手腕上戴着一块电话手表，虽然说不能跟星际时代能够实时通讯并见面的产品比，但其中还有追踪装置，也就是说不用担心崽会走丢，很好很好。
　　就是这个宋季同，不要抱那么久就好了，崽那么小一只，抱疼了怎么办？多大的人了还没点轻重。
　　宋季同走后，柚柚按照惯例要跟哥哥弟弟学习，这也是系统很操心的事情，它的崽没上过学，但是在学习这方面很聪明，不过哥哥弟弟看起来应该是上高中的年纪吧？崽没上过学，会不会被哥哥弟弟嫌弃？要知道年纪小的孩子可不会管妹妹受了多少苦，又会不会照顾她，因为大部分人家的兄弟姐妹都是从小掐到大的，相亲相爱毫无矛盾的十根手指头也数得出来。
　　尤其是家里大人们对于崽的偏爱，太过明显，眼里只剩下崽崽一个，那么哥哥弟弟会不会生出嫉妒怨恨之心，甚至觉得崽不该回来，因为她抢走了本来属于他们的东西？
　　系统想到这里，立刻严阵以待，决定这两个家伙如果敢欺负它的崽，就是拼着老命再次关机，它也要狠狠教训他们！
　　结果当然是系统想多了。
　　名叫星延的哥哥特别风趣，对它的崽非常好，给她讲解知识点时满脸都是笑意，还常常赞赏地摸摸崽的头；名叫清鹤弟弟就更不用说了，跟它的崽是龙凤胎，温柔的要命，兄弟俩围着崽崽，崽崽对学习似乎都有了不少兴趣，难免让系统又一次酸酸的。
　　哼，上辈子它建议崽去上学的时候，她可不是这么乖的！
　　人比统气死统。
　　崽学习的时候，兄弟俩还时不时摸出点东西喂给崽崽吃，系统很怕是不是什么对崽不好的东西，但一检查就释然了，小孩子多吃坚|果果干之类的食物没什么坏处，而且吃得也不多。
　　这么一看，系统发现它的崽真的胖了。
　　比它关机前胖了不少~
　　虽然现在看起来还是很瘦，但崽本来长得就很可爱，哪怕瘦巴巴小可怜时期也无法掩饰美貌，能被养到长肉，可见这家人对崽是真的好，不然以崽那种戒备心，不可能长出肉来。
　　系统非常满意，兄妹三人的相处极其和谐，所以哥哥弟弟也过关！
　　期间奶奶外婆还有送切好的水果过来，这种贴心也很不错！以及给柚柚做的补品，虽然她就喝个一两口便不肯再喝，但系统还是感动莫名，怪不得崽吃饭吃那么少家里人也不生气，原来是一直就没停止过投喂！它发现崽的头发都不像以前那么枯黄了！现在真是黑黑亮亮，可爱满分！
　　午饭时宋爸爸回来了，还带来了给柚柚的下午茶，是她喜欢的草莓奶油蛋糕，系统欣慰，知道崽喜欢什么，说明爸爸对她很上心，不过爸爸今天在家时间比较短，系统认为自己还需要多多观察才能决定爸爸是否过关。
　　但爸爸是成年男人，正常情况下，崽是很不喜欢成年男性的，他们的靠近会让她生理性厌恶及躲避，可宋爸爸抱崽拉崽的手，崽都没有一点讨厌，反而很自然地让爸爸碰触，从这里来看，崽已经接受了这个爸爸，如果他做得不好，肯定不会是现在这样。
　　系统给宋季同打了个六十分，剩下四十分需要再观察。
　　从早午两顿饭来看，宋家的家庭氛围非常和谐，彼此尊重彼此照顾，它的崽是独一无二的团宠，每个人都以她为生活中心，这一点让系统相当满意，它的崽世界第一棒，本来就该所有人都爱她！
　　下午，据说是崽崽外公的老男人要带崽崽出门，系统瞬间警觉！
　　它的崽不爱出门！
　　为什么要带崽出门？！崽会害怕的！
　　然而让系统惊讶的是，崽居然很乖地被老爷子牵着手带走了，系统心想，老头儿想把它的崽带哪里去？要是有坏心思它可不买账啊！
　　结果老头儿带崽崽去了画廊，还见了另外两个老头儿。
　　这两人系统都认识，是上辈子帮了崽很多的周老跟华老。三个老头儿聚集在一起，开始疯狂给崽吹彩虹屁，系统还看见了那幅被陈列在画廊二楼最显眼、最大区域的《星星》。
　　只一眼，系统就认出了那是它崽的画。
　　然后系统很没出息的跟老头儿们一样，也疯狂输出彩虹屁，画廊还未对外开放，但已经展出了不少作品，柚柚一个人在里头逛来逛去，虞外公眼角余光始终不离小外孙女的身影，有一搭没一搭跟另外两人说着话。
　　参观完了画廊，系统得出一个结论：姓虞的老头儿，也就是柚柚的外公，虽然不苟言笑看起来不像好人，但对崽很温柔，而且什么都懂，给崽讲许多画的典故，把它的崽哄得一愣一愣的，真是奸诈！凭借自己渊博的学识显摆，就是想骗他崽的崇拜！
　　但不管怎么说，外公，过关！
　　回到家吃过晚饭，系统发现身为崽的爷爷的宋老爷子非常激动，一吃完饭就对崽招手：“走了柚柚！爷爷带你兜风去咯！”
　　还没等系统弄明白怎么回事，就看见那一身富贵气的老爷子推出了一辆粉红色三轮脚踏车。
　　系统：……
　　它眼睁睁看着它的崽轻车熟路地爬了上去，哥哥弟弟没跟，因为爷爷年纪大了，可能蹬不动载了三个人的三轮……
　　不过三轮车很干净，而且傍下午的风很凉快，老爷子蹬着三轮围着小区绕圈圈，系统也初步记录了小区的路况，这样的话它将信息存储下来，以后说不定对崽有用。
　　比起严肃的外公，爷爷显然对小孙女毫无抵抗能力，比如说柚柚明明吃了下午茶，把她今天的蛋糕分量用完了，可是朝宋老爷子一看，老头儿就缴械投降，偷偷蹬着三轮带柚柚去最近的一家蛋糕店，做贼般悄咪咪地给她又买了一块小蛋糕，看着小孙女吃完，祖孙俩才像是有了什么共同的秘密一般相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回到家后是谁也不提。
　　嗯，虽然是个没什么原则的爷爷，但还是让他过关吧！
　　晚上给崽洗澡的是外婆，系统是个很尊重人隐私的统，一般这种情况它会自动待机，但今天不一样，它想知道外婆跟其他人比起来是不是也一样好，所以关闭了画面却开启了声音。
　　柚柚大部分时候都是一个人洗澡的，但她洗不到背，所以奶奶跟外婆会轮流来帮她搓背，小姑娘身形瘦弱，完全没有少女发育的征兆，胸前一片平坦，也没有来过例假，按理说那些冰的凉的都不该给她吃，可谁能抵抗得了柚柚那双湿漉漉的小鹿眼呢？
　　外婆给柚柚洗了头搓了背，擦干净抹上香香的身体乳，还给她剪脚趾甲，全程温柔体贴又细心，爱意澎湃到不用说都能感受得到。
　　系统：满分！
　　然后来柚柚房间打地铺的是宋清鹤，他还给柚柚念童话故事，系统边听边点头——如果它也有实体的话。
　　好了！现在全家人，就只剩下宋爸爸只有六十分了！
　　系统心想，它的崽那么可爱，怎么有人能每天铁石心肠的去上班，却不在家里陪她玩？宋爸爸对崽的爱太肤浅了！其他人都是无时无刻不陪着崽崽，只有宋爸爸那么忙，他难道不想念可爱又乖巧的崽吗？至少系统完全不想离开柚柚，它觉得自己能为它的崽付出一切，一点时间算什么！
　　等它攒够了能量，立刻就给崽买除疤喷雾！让崽做个白白嫩嫩的小公主！
　　系统是不需要休眠的，房间里柚柚跟宋清鹤的呼吸声都逐渐平缓，姐弟俩睡着了，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开房门，系统瞬间警觉，正在考虑要不要叫醒崽崽，就发觉来人的气息非常熟悉。
　　是据说今天工作忙会晚一点回来的宋爸爸。
　　宋清鹤一察觉到动静就睁开眼，床头柔和的灯光照亮了来人，他松了口气，坐起的上半身又缓缓躺下。
　　宋季同轻笑，揉了揉儿子的脑袋，走到床边，见柚柚睡得正香，轻轻把她被子掖了掖，又整理了下她睡到脸上的头发，捋顺后弯下腰，在柚柚额头吻了一下。
　　全程都没有碰过床，因为怕坐到床上会让床垫下降，柚柚会睡得不舒服。
　　走的时候又揉了儿子脑袋一把，换来宋清鹤嫌弃的视线，但最终少年还是说：“爸，早点休息。”
　　宋季同对他比了个手势，把门带上了。
　　系统在心里默默给宋爸爸加了十分，虽然如此，也只有七十分哦！跟其他满分的人比起来，宋爸爸实在是太差了！这种差生，简直就是混子！混子就要被制裁！
　　不过这种想法，在次日清晨便有了转变。
　　昨天忙得不见人影的宋爸爸，一大早等柚柚梳洗好就在门口等着，非常卑微地蹲下去，把自己的背呈现给女儿：“小公主，来，小的背您下去。”
　　柚柚被逗得眉眼弯弯，啪叽一下扑过去，宋季同笑着把她背起来往下跑，楼梯上跑得那么快，把柚柚都弄得小声尖叫起来，他爽朗的笑声也在整个家里回荡，到了一楼还挨了奶奶外婆一人一巴掌，但爸爸笑得仍然灿烂，一直把柚柚背到餐厅。
　　吃饭也是亲力亲为，给柚柚剥鸡蛋，哄她吃，她不肯吃，他也不生气，崽的剩饭他居然也都吃掉了，这让系统觉得很不可思议。
　　宋季同虽然不能说有洁癖，但也是非常爱干净，且非常难以接近的人，他会吃人剩饭，这事儿想想都不可能，却偏偏发生了。
　　果然，它的崽就是最棒的！
　　之后系统才知道，原来今天又轮到崽崽陪宋爸爸去上班。
　　对此系统颇有微词，怎么这才两天，就把崽崽各种往外面带？她喜欢一个人待着，不喜欢吵闹也不喜欢陌生人，这群人怎么能不考虑到这点呢？
　　结果系统又吃惊了。
　　上辈子最讨厌生人，最不喜欢出门，最爱做的事是把自己锁在暗无天日画室里的崽，她居然乖乖跟着出去了！
　　从上车，到公司，接受员工们的注目礼，进电梯上顶楼去办公室都是一气呵成！
　　到底在它关机的时候都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这么短的时间里崽就有了这么大的改变？宋家人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进了宋季同办公室，系统立刻感觉到了这里属于柚柚的气息，果然，偌大的办公室开辟出了柚柚专属的游戏圈，宋季同背后的书架上还有许多漫画跟美术方面的书籍，还有他手上，系统早就注意到却一直没问柚柚的粉嫩指甲——全家人好像都有，破损程度不一，这是哪里来的神奇癖好？
　　当柚柚告诉它是她画的时，系统深深地震惊了。
　　一上午，宋季同虽然埋头办公，但随时随地都注意着女儿的动静，且柚柚常常按到电话手表，明明在一个房间，宋季同却煞有介事地放下工作，认真接电话跟柚柚对话——这如果不是爱，那什么才是？
　　洗手间里摆放着柚柚专用的洗手液、洗面乳还有香皂，以及她的小毛巾跟牙刷牙杯，休息室更是完全不符合宋季同的身份，床单被套都很可爱，床头堆着巴掌大的小玩偶，床上还有一只粉红色的兔子，甚至还有个挂满了柚柚衣服的衣柜——和柚柚的衣服比起来，宋季同的换洗衣服只有可怜的两三套。
　　它的崽对这里显然也很熟悉，完全跟在自己家里一样，半点不陌生。
　　看着宋季同早早结束下午的工作要带崽崽出去玩，系统总算是肯定了他对柚柚的爱，勉为其难，又加了三十分。
　　让她回家，是它两辈子加起来，做过的最对的一件事。


第44章 
　　曾经与系统相依为命, 除了系统不跟任何人交流说话，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柚柚，在不知不觉间, 已经习惯了没有系统的存在。
　　甚至于一天下来，回到家后, 她都忘记了今天为何如此安静，直到晚上临睡前, 哥哥给自己念了故事, 柚柚已经困到差不多睡着了，才听系统小小声问：“崽，你喜欢这个家吗？”
　　柚柚无意识地蹭了下被角，嘟哝了一句什么, 系统没有听清，它此时心里有种又高兴又难过的感觉, 高兴它的崽过得很好，有这么多人喜欢她，难过自己再也不能跟崽相依为命了，它已经不是崽的唯一。
　　它不在的时候，崽已经敢出门了, 甚至敢去商场、电影院、超市，吃饭也不用它催，房间里每天都很明亮温暖, 系统再一次认识到自己只是个没有实体的系统而已, 除了跟柚柚说话, 它什么都做不到, 这虚无的存在, 连在她不安害怕时拥抱她都无计可施。它不能像外婆奶奶那样给崽洗头擦背剪指甲, 不能像爸爸哥哥那样把她抱起来举高高……它做不到的事情太多，连给她最基本的好生活都艰难。
　　它太不合格了！
　　这一整天观察下来，似乎人人都可以打满分，只有自己连及格线都沾不到边。
　　系统如果有实体，此刻应该是在哇哇大哭。
　　直到熟睡的柚柚说了句梦话，自怨自艾的系统才愣住。
　　柚柚说：“系统……你在哪儿。”
　　如果系统有一颗人类的心脏，那么此时此刻，应该会跳动的非常非常快。
　　它下意识回应：“崽，我就在这里。”
　　它的崽没有说话，翻了个身，缩进了被子里，系统注意到崽崽的睡姿跟以前也很不一样，以前不管在哪里睡觉，床上也好地毯也好画室也好，柚柚都喜欢缩成一团，两手环抱自己，可现在她躺的很随意，抱着被子还蹭一蹭，如果不是极度安全的环境，她是不会这样的。
　　系统眼前突然像是有彩虹升起，它想那么多做什么呢？它只是个完美人生系统，它存在的意义就是要让它的崽幸福，现在崽越来越幸福，它应该感到高兴！
　　于是次日柚柚醒来，迎接她的就是熟悉的大喇叭：“崽！早上好！”
　　柚柚：“早上好。”
　　她发现系统跟打了鸡血一样非常认真且努力，虽然好像没有系统也能活得很好，但系统在身边的时候，柚柚显然开心多了，这份开心体现在她早餐居然吃了一个水煮蛋！
　　全家震惊！
　　虽然只吃蛋白没有吃蛋黄，但这已经非常不可思议了！
　　柚柚淡定地吞下蛋白，假装看不懂家人们在惊讶什么，可惜虽然她想当做无事发生，但对大家来说是绝不可能的。宋季同感动的将柚柚吃掉的那颗鸡蛋的壳儿堆在一起，用滤镜拍了张照片，发在朋友圈深情感叹：今天，女儿吃了一颗水煮蛋！
　　下面还郑重地配上了日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重大节假日。
　　爷爷激动地想要放鞭炮，可惜帝都禁止燃放鞭炮违者罚款教育，而且家里也没有这玩意儿，但老爷子脑子转得快，他立刻打开了客厅的蓝牙音箱，用手机播放鞭炮声……大家一起对着柚柚齐刷刷鼓掌，搞得柚柚脸都红了，她推开饭碗就跑，却被哥哥一把拦着腰捞回来：“跑什么跑，快再吃一口，来来来。”
　　柚柚被迫又吃了一口粥，这回要是再不让她跑，小姑娘估摸要恼羞成怒了，星延哥哥相当会看脸色，及时松手，全家搞得跟过年一样，外公甚至当场来了雅兴，为柚柚手书一封，雪白的宣纸上写了个“蛋”，还郑重其事落款压印，时间精准到秒。
　　系统也在疯狂放鞭炮，还夹杂着尖叫跟掌声，柚柚被吵得头晕眼花，她觉得他们实在是太夸张了！
　　虞外公每天都写日记，记录柚柚的一举一动，今天特别激动，还贴了贴纸在日记本上，顺便给今天的日记取名为《值得纪念的一天》。
　　在这样欢快的时间里，暑假很快就结束了，再三询问过柚柚，确定她是真的想要跟宋清鹤一起去上学后，老父亲反倒心里不美丽。
　　柚柚天天在家里待着不爱出门的时候，宋季同巴不得女儿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但当柚柚真的想要出去了，他反倒又开始跟她念叨外面有多危险有多少坏人其实还是跟爸爸一起去上班最好玩。
　　宋清鹤无语地看着他：“爸，我是花了多少时间哄她答应的，您一定要在这儿拆我的台？而且我会保护她的。”
　　“我就在清鹤对面的教学楼，我准备了这个。”
　　星延哥哥掏出一个望远镜，因为两栋教学楼离得蛮远，虽然是同一层且相对，但隔了老远宋星延怎么确定妹妹的情况？有了望远镜就不一样了，他可以实时观察妹妹的一举一动，决不会给人欺负她的机会。
　　宋季同嘴上叭叭的厉害，其实更夸张，他给柚柚定制了很多装有摄像头跟追踪装置的首饰，而且他的手机可以随时连上摄像头观看柚柚在学校的生活——柚柚得知自己脖子上的项链其实是摄像头之后，也没有反应很激烈，摄像头可以自己关掉，上厕所或者换衣服的时候毕竟不方便，但追踪装置不可以，自打柚柚丢过一次离家出走过一次，全家人都把她看得很严。
　　系统说：“崽，其实就算不戴这个也没关系，你要是不喜欢就不要，我也可以提供摄像及追踪功能。”
　　它先已经有一点点能量啦嘻嘻！
　　柚柚对这个是无所谓的，别人看肯定不行，但爸爸的话就没关系，她不是很排斥，所以没有拒绝。
　　而在开学之前，全家人浩浩荡荡陪她一起去学校踩点，到处都逛了一圈，以此来打消柚柚对陌生环境的畏惧，但再怎么踩点，到了八月三十正式报道的时候，那还是跟踩点不一样。
　　踩点的时候学校没什么人，报道，那全校都是人，密密麻麻，一中分为初中部跟高中部，只有成绩特别好的才能被保送高中，无需参加中考，升学率是百分百，宋清鹤就是被保送进的高一实验班，柚柚属于特殊情况，她不可能在没有宋清鹤的班级上学。
　　而且从一开始她想到学校来，也是想跟弟弟在一起。
　　报道这天一大早，全家人都聚集在客厅里，紧张兮兮地看着打扮一新的柚柚。
　　哎哟这个小个子，小小的一只，看起来跟长不大一样，真让人担心去了学校会被人欺负。
　　“宝贝，要不还是跟爸爸去公司吧，学校人可多了。”宋季同苦口婆心地劝，“没有爸爸陪你，你会害怕的。”
　　柚柚背着书包，穿着漂亮的小裙子，今天是报道，还没有发校服，她站在弟弟身边确实是有点矮，感觉一点都不像姐姐，柚柚前两天去量了身高，很遗憾只有一米四三，几个月下来居然就只长了几厘米，这让她非常沮丧。
　　上辈子她也只有一米五而已，可是家里人明明都是高个子，为什么只有自己这么矮？
　　她也想长得高一点，至少拿书的时候，不需要踮着脚尖。
　　柚柚对爸爸摇摇头，意思是自己不会害怕。
　　宋清鹤牵着她的手，“爸，你能不能别这么多话？我们该出发了。”
　　柚柚去学校第一天，全家人都跟着，开了好几辆豪华轿车，这车哪怕是在富豪如云的帝都仍然奢侈无比，以至于到了校门口，如此惊人的排面，连校领导们接到消息都忍不住前来迎接。
　　宋季同大手一挥，给学校捐了一栋楼，又捐了一批新的电脑及教学设施，他的两个儿子都在这里读书，且都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品学兼优又富有，但宋季同可没送过兄弟俩来上学，领导们及即将带柚柚的高一一班班主任都已经提前见过她，自然知道这小姑娘是宋虞两家的宝贝，校长还是虞外公的学生呢！
　　两重关系在这儿，柚柚插班轻而易举，而且她很聪明，有着非常出色的才能，校长认为她会为学校带来荣耀，就跟她的手足一样，都会是优秀的孩子。
　　柚柚最后一个下来，她感觉到四面八方都是来自学生及家长的视线，虽然小脸儿上没有表情，但牵着她手的宋清鹤知道，她正在害怕呢。
　　系统气势十足：“崽！别怕！有我在！谁敢欺负你，我就欺负他！”
　　柚柚紧紧地跟在宋清鹤身边，不去看周围的人，她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来自陌生人的视线比在超市、电影院这样的地方更多更甚，说不害怕是假的。
　　宋星延轻轻晃了晃她的小手：“害怕也没关系的哦，柚柚本来就是小公主嘛~有哥哥在，柚柚可以尽情的害怕。”
　　柚柚的气息有点重，她一左一右让哥哥弟弟牵着，迈着慌张的步伐，差点左脚绊右脚，但只从表面上来看，小姑娘纯洁美丽又高贵，真是完全看不出她心底有多慌。
　　一家人把柚柚送进学校，又大张旗鼓的送到教室，身后还跟着校领导，这排面，不少学生都看傻了，但宋季同恨不得拿个大喇叭在学校里广而告之：我的宝贝到学校里上学了，你们这群正处于青春期的小孩子给我听好了，不许你们欺负她吓唬她，也不许盯着她看，否则要是被我知道绝对饶不了你们！
　　看谁敢来惹他的宝贝柚柚！
　　宋清鹤全程面不改色，在这之前他跟哥都很低调，同学大多知道他们家有钱，但绝对不知道他爸是谁，现在嘛，高调一点也挺好的，更何况暗处还有保镖，绝对要百分百保证柚柚的安全。
　　哪怕亲自送柚柚到教室，家人们还是舍不得离开，直到再待下去人家老师都没法展开工作，一家人才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宋星延摸摸妹妹的头发，指了指对面教学楼跟高一一班相对的教室：“哥哥就在那里，如果想哥哥了，随时可以打电话哦。”
　　柚柚点点头，宋星延真舍不得离开她，一想到以后无论上课下课都能一扭头就看见妹妹，他的心情便好得要命。
　　最后只剩下柚柚跟宋清鹤，还有班级里好奇的同学们。
　　他们坐在靠窗的位置，宋清鹤左手边是过道，班里的同学大多是新面孔，也有几个是他之前初中的同班同学，不过宋清鹤在学校没什么朋友，这并不是因为他人缘差，而是他有意不喜欢交朋友，他对谁态度都很好，却没人能跟他走得近，打小便是如此，是个看起来很好亲近，实则很难与人交心的人。
　　柚柚第一次上学都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但是有弟弟在身边，她就什么都不怕。
　　虽然柚柚非常漂亮，可她的体型实在是太惹人注目了，上到高一的学生大部分都十五六岁的年纪，这个年纪正处于发育期，像她这样个头的少之又少，更何况她脸蛋长得嫩，娃娃脸越发显小，一些人甚至以为她是跳级进来的小同学，根本想不到她跟他们同年，还和宋清鹤是龙凤胎。
　　再加上宋清鹤从不叫柚柚姐姐，都是叫她的名字，同学们就更想不到了。
　　宋清鹤也不可能跟每个人说自己和柚柚是龙凤胎，他没有向别人解释的义务，只要柚柚开心就好。
　　班主任老师也频频朝这里看，宋清鹤他是不担心的，常年年级第一，还拿过许多围棋大赛的冠军，他操心的是旁边的小姑娘，什么都不懂的样子，但好在很乖，不闹事，老老实实坐在座位上，虽然两个人都左耳听右耳冒，根本没人关心他在说啥，但班主任已经非常满足了。
　　宋家出来的小孩儿在他班上读书，说实话，就是闹了事，他也拿人家没办法。
　　柚柚趴在光秃秃的书桌上，虽然经常有人朝她看，但弟弟一直握着她的手呢！
　　柚柚就把脸蛋贴着桌面，听老师讲话，听得她云里雾里。
　　男生们去搬新书过来发，柚柚换了个姿势，乖乖坐在座位上等着，她跟个小学生一样，坐得笔直，两只小手也叠在桌面，宋清鹤接过同学发的书，冲柚柚笑。
　　柚柚看到他把书分成两摞，一人一摞，足足发了十几趟，好多好多书！
　　发完书后是大扫除，但宋清鹤怎么可能让柚柚干这种活？虽然姐弟俩的名字都在大扫除名单里，可宋清鹤认为自己一个人做就足够了。
　　他被分配清扫卫生区，柚柚也是，两人不管干什么都被分配在一起。
　　宋清鹤一人拿了扫把带着柚柚出教室，本来班主任是想让她擦玻璃的，对女孩子来说轻松一些，可柚柚不肯离开宋清鹤。
　　扫卫生区的全是男生，对于又小又美丽的新同学柚柚，男生们都满是好奇地打量她，只是碍于宋清鹤的视线不敢多看，期间宋季同通过摄像头看见柚柚抓着扫把，差点儿要跑来帮柚柚干活，被宋清鹤及时阻止。
　　柚柚被他安排坐在花坛上，他把花坛边缘擦干净，又垫了纸巾，保证自己在柚柚的视线范围内。
　　兄弟俩在学校从来不要特权，其他学生什么样他们就是什么样，但这丝毫无损于他们的优秀，柚柚就看见有很多女孩子经过他们班的卫生区，尤其是从弟弟身边走过的时候，速度会放得特别慢。
　　一开始柚柚还没明白，是系统说：“真是少女情怀总是诗啊！谁青春期的时候没有过心动男同学呢？弟弟显然就是那个令人怦然心动的存在。”
　　哪怕系统眼光挑剔，认为它的崽才是天底下最漂亮最可爱的，也不得不承认宋家人的基因是真的好，清鹤弟弟长得简直完美，会被人喜欢太正常了。
　　柚柚坐在花坛上晃悠着小腿，好奇地观察着四周，同时也被人观察着。
　　有几个从他们班卫生区经过的女生路过柚柚，她们似乎有点不好意思，离柚柚还有点距离的时候，一个女孩子被其他人推了出来，随后剩下的几个女生爆发出一阵笑声，捂着嘴非常害羞的样子，而走上来想跟柚柚说话的女生脸都要涨红了，柚柚抬头看着她，可惜女生还没来得及开口，宋清鹤就大步走了回来：“你有事吗？”
　　猝不及防与心目中的男神对话，女生的脸更红，连话都结结巴巴，半天囫囵没说出一句完整的，宋清鹤拉起柚柚：“咱们走了。”
　　柚柚乖乖被他拉着走，宋清鹤带着她到水龙头旁边先洗了手，又把柚柚的手也给洗了一下，他全程都跟照顾小朋友一样，抓着柚柚的手给她洗，要知道在学生们中，男女之间绝不可能有这么亲昵的行为，但凡是走得近一点都要被人传是谈恋爱，像宋清鹤这样毫不掩饰的，简直就是独一份。
　　他还随身带了护手霜，给柚柚抹到手背上，她的小手有很多细碎的小伤口，疤痕难消，所以一定要精心呵护。
　　“刚才有没有被吓到？”
　　柚柚摇摇头，她不是那么容易被吓到的，而且也没有感受到恶意。
　　“如果她们找你说话，你不想搭理的话就不要搭理。”宋清鹤摸摸她的头，“记住了吗？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姐弟俩走回教室，有宋清鹤在，确实是没人敢上来找柚柚搭话，他的本意只是想让柚柚感受一下学校生活，她喜不喜欢都可以，喜欢的话就继续上学，不喜欢的话就回到家里，就是如此简单的事。
　　打扫完卫生下午就不用来学校了，直接等到一号的时候正式开学，老师还让人发了新的校服，最小的尺码柚柚穿上去都跟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子一样。
　　不过她很喜欢，在小裙子外面披着校服外套，欢快地如同一只小鸟，当看到在校门口等着接她回家的爸爸时，不由自主地朝他走过去。
　　宋季同努力压抑嘴角的笑，全家人都在，女儿却主动朝自己走，这说明什么？说明他才是最被柚柚信赖的！
　　一把抱住柚柚转了圈圈，夸她的校服好看，柚柚扯着身上的校服外套，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时候的她看起来真的就是最可爱最天真，也最正常的小孩，完完全全没有一点过去的阴影，好像已经把曾经的十五年全都忘记了。
　　系统也夸柚柚：“这个校服一点都不好看，但是崽崽穿上之后就超级好看！啊，我的崽可真上镜！”
　　柚柚把校服的拉链来回拉上拉下，回到家被外婆奶奶拉到身边，左看右看先是一堆彩虹屁，然后才商量着是不是要帮柚柚把校服的尺寸改一改，外套还好，那个裤子可怎么办？穿上去跟拖着条床单似的。
　　柚柚虽然矮，但身体比例非常好，哪怕是这种看起来就非常丑的校服穿在她身上，也尽显清纯动人，就是太大了，人又太瘦了。
　　宋清鹤如实向家人回报一上午的情况，柚柚看起来对上学还有几分兴趣，那就让她继续去学校，哪天不想去了，也不过是说一声的事儿。
　　柚柚的新书也都带回来了，全家人坐在长桌子上，热火朝天地给她包书皮。
　　她自己也试着包，外公亲自在柚柚的课本上写名字，每一本都写上柚柚的学校班级跟姓名，包书皮这种事儿他们可没怎么干过，上一次少说得是几十年前了，手艺都有点生疏。
　　宋清鹤跟随柚柚，柚柚的书皮是粉的他就是蓝的，星延哥哥好一点，勉强逃过一劫——都高三了还把书包封皮什么的，在妹妹身上是可爱，到他身上那就是奇葩。
　　奶奶在网上买了一些贴纸，都是大大小小的柚子形状，给柚柚每一本书都来了一张，还贴在柚柚名字的旁边。
　　当年两个孙子还小的时候，送他们去幼儿园都没有今天送柚柚这么紧张、担心！真怕她在学校过得不开心，哥哥弟弟又哄不住，搞得老爷子老太太们一整个上午坐立不安的，恨不得去陪读算了！


第45章 
　　正式上学第一天, 柚柚差点没起得来。
　　她现在习惯性赖床，反正不会有人叫她早起，而且可能是长身体的原因, 柚柚还是挺嗜睡的，但早自习可以不上, 第一节 课不能不上，七点二十上课, 她需要提前一个小时起床, 洗漱梳头换衣服出门，哪怕昨天晚上九点钟就上了床，柚柚还是有点睁不开眼。
　　她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系统不停地在催她。
　　洗漱完后稍微吃了点早饭, 坐在去学校的车子里时柚柚开始打盹儿，脑袋一点一点宛如小鸡啄米, 最后倒在宋清鹤的肩膀上。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给她调整了下姿势让她可以睡得舒服点。
　　到了学校门口，醒过来的柚柚还有点犯迷糊，她乖乖跟着哥哥弟弟下车，回头看了一眼其他家人们, 被宋清鹤牵起了小手。
　　因为书发得有点多，书包里都塞不下，柚柚的书包是宋星延拎着的, 他在学校里那是无人不识, 哪怕是高一新生也都听到他的大名, 一班的同学亲眼看见他把柚柚送到教室, 还低头跟柚柚说话, 谁不知道高三的宋星延出了名的高冷, 平日里都没人敢给他送情书，就是因为这人谁面子都不给，这还是头一回看到他对女孩子那么贴心呢！
　　经过昨天一天，大家都知道柚柚也姓宋，不过之前都没听说过宋星延宋清鹤有妹妹，但既然姓宋，应该就是妹妹吧？而且是年纪很小的那种妹妹……看着柚柚，大家实在是没法把她当同龄人看。
　　柚柚第一次上学，新鲜感过去的很快，跟在家中学习不一样，坐在教室里，一个班级六十来个人，到了课间，吃东西的吃东西打闹的打闹，各种气味混合在一起实在不怎么好闻，尤其是男孩子身上的汗味，让柚柚想起一些很不好的记忆。
　　她甚至都不想在下课的时候去厕所，因为人太多了，楼梯间都挤满了人，虽然弟弟一直陪在身边，可柚柚还是很难适应。


第一节 课下课后，她并没有从这学校生活中得到什么快乐跟美好。
　　宋清鹤见她一下课就趴在了桌子上，连忙试了试她的额头，温度正常，才哄她：“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柚柚闭上眼睛又睁开，对着他摇摇头。
　　“那要不要去厕所？”
　　柚柚不想去，她早上没喝多少水，而且下课的时候她都听到了一些女生相约着去厕所的话，说什么要快点儿不然待会排队，柚柚对此有种说不出的恐慌。
　　短暂的新奇过去后，问题就出来了，她对上学兴致不大。
　　宋清鹤性格好，班里同学有之前初三一起的，对柚柚都很好奇，一下课就凑过来，虽然跟宋清鹤关系一般，但谁叫他好脾气出了名，于是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宋清鹤跟人说话的时候，柚柚拿书盖住了自己的脸。
　　她讨厌看到弟弟和不认识的人说话。
　　就跟第一次从哥哥身边见到胥垣跟祁丰羽一样，柚柚的第一反应都是讨厌，讨厌这些陌生人，讨厌他们的接近，讨厌他们总是那么多话，总是想要抢走属于她的东西。
　　宋清鹤回答的很简短，态度虽然温和，但几乎是把我不想跟你们说太多表现在脸上，脸皮再厚的人也不好意思问，只得讪讪走开。
　　别人兴许不知道，姐弟俩前后桌的人却清楚宋清鹤是怎么对待这个女孩的。
　　说真的，已经到了他们这种不怎么熟悉的同学都觉得过于讨好的地步，而且那个女孩非常不领情，趴着一句话也不说，这要换成他们家里的妹妹，别说哄着了，估计拉过来揍一顿也是有的！
　　但再看看柚柚的脸，算了，他们家的妹妹要是长这样，可能再怎么作也舍不得打。
　　柚柚上课不是很能集中注意力，她在家学习的时候都是只学半天，而且教她的人是外公外婆或者是哥哥弟弟，书房里没有陌生人，剩下的半天她可以自由活动，是玩还是睡觉亦或是画画都随她的意，时间上完全自由，且没有人吵闹。
　　但是在公共场合，因为自己喜欢安静而不许别人发出声音是很离谱的事情，因此柚柚对上学的热情可能也就短暂……维持了……一天，还是报道的那一天，正式上课后一个上午，她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上厕所，宋清鹤才知道她一上午说不去厕所不是真的不想去，而是讨厌学校的公共厕所。
　　上完厕所洗完手出来的柚柚仍然不是很开心，上学跟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一上午四节课，每一节课四十五分钟，而在上课的时候，她是不能跟弟弟说话的。
　　也就是说，在难得安静的时间里，她不能说话，而下课后吵闹，柚柚又提不起劲来说话，虽然一上午都在一起，可柚柚并没有感到快乐。
　　她排斥学校。
　　下午的时候就不想去了，趴在自己的床上午睡，到了该起来的时间，宋清鹤来叫她，她还用被子把脸给捂上，两只抓着被角的小手微微颤抖。
　　她不想去学校了，可是她不敢说。
　　也不知是为什么不敢，家人们为了她想上学，一个个兴高采烈，为她准备了很多东西走了很多关系，别人付出了这么多，这是他们爱她的表现，可她明明是自己答应要去，如果又不想去，这些付出就都打了水漂，会被讨厌的吧？会被认为是不乖的小孩，会很浪费。
　　柚柚躲在被子里想假装睡觉，听不到宋清鹤的声音。
　　系统问她：“崽，你怎么了？你是不想去上学了吗？上学不好玩吗？”
　　柚柚：“一点都不好玩。”
　　她不能随时随地跟弟弟说话，也不能自由自在做自己的事情，其实她不是很喜欢学习高中知识，虽然并不难，但柚柚对它们只抱有一点点的好奇心，并不想每天都学，也不想背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更不想写作业。
　　说白了，她就是不想上学了。
　　系统劝她：“崽，这是很正常的现象，根据数据统计，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小孩在第一次上学之后都会产生厌学心理，但那是因为你不习惯，突然换了陌生环境，崽会害怕那不是应该的吗？可学校就是这样的地方，崽啊，你不想认识很多朋友，跟朋友一起玩吗？而且弟弟也在学校，你要让他一个人去上学吗？”
　　柚柚被它说的几乎都要哭了，她抓紧了被子，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因为第一次上学所以才讨厌，但现在她不想去学校，为什么一定要她适应呢？难道不可以不喜欢吗？
　　“柚柚？”
　　宋清鹤叫了她好几声都没有得到回应，眼看上学时间要到了，他轻轻拍了拍被子，“那我先去学校了哦，下午一放学我就回家，这学期我不上早晚自习了，你在家乖乖睡觉好好休息，等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说完好一会儿，他才站起身，柚柚听到房门被带上的声音，过了许久，才悄悄探出脑袋，偌大的卧室果然只剩她一人。
　　她有点茫然，又很害怕，甚至不敢踏出房门，生怕看到大家失望的面孔。
　　明明都花了很多钱，狐狸爸爸还捐了一栋教学楼，大家送她去上学的时候都是高高兴兴的，她却只上了一个上午就躲在家里不出去……柚柚觉得自己辜负了别人的期待，她会被讨厌的，一定会被讨厌的，也许还会被丢掉！
　　“崽！你不会被丢掉的，你在胡思乱想什么呢？”系统焦急地说，“你只是不习惯，等去多了就好啦！咱们今天先不去，明天再去学校也是一样的！”
　　柚柚不想跟系统说，其实她明天也不想去学校了。
　　她又慢慢缩回了被子里，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敲门，柚柚不敢应声，她现在处于一种极度容易受惊的状态，毕竟送她去上学时，家人们的喜悦掩饰不住，而且为了她能上学，他们付出了很多，结果自己就只坚持了一个上午，还装睡骗弟弟先走，怎么想，柚柚都觉得自己糟糕透顶。
　　之前的她不介意表现出自己小怪物的一面，被讨厌也没关系，因为她根本就不信任他们真的爱她，最好早早把她丢掉。
　　可现在她想把这些爱意占为己有，就特别害怕别人收回去，她想表现的好一点，最可爱最乖巧最听话，这样大家就会一直喜欢她，哪怕内在的小怪物还是不被人喜欢也没关系，她表现的很好，就不会被抛弃。
　　她想让自己做个好孩子，可她实在是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也许是因为得到了爱，所以才变得脆弱了，上辈子也不是一开始就一帆风顺的不是吗？也曾经为了一口饭去到人很多的地方，任由别人的目光打量在自己身上，那时候她不是为了活下去都接受了吗？
　　连恶意与觊觎，上辈子的柚柚都习惯了，为什么这辈子的柚柚却变得无能又懦弱？
　　她果然是变得不好了，越来越差，怎么能怪别人不喜欢？
　　柚柚几乎要哭出来，她抱着被子瑟瑟发抖，让系统无端想起上辈子，他们刚刚相遇，幼小的柚柚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在它的建议下，从垃圾堆捡了一些废弃的布料披在身上抵御寒风的场景。
　　无论过去多久，承受了太多苦难的柚柚都无法得到幸福，因为她从骨子里就不认为自己能幸福。
　　连家人的爱，她都认为那是会失去的。
　　“崽……”系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你不要害怕，咱们先睡一觉吧怎么样？睡一觉就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怎么过不是过啊！你把心情放松，来，跟着我深呼吸~等睡醒了就好起来啦！”
　　柚柚动都没动一下，系统总是喜欢这么安慰她，在她饿得饥肠辘辘的时候，冻得长出许多冻疮时，它都是用这样乐观又积极的语气跟她说：会好起来的！加油！要调整心态努力迎接明天！没什么大不了，一切都会过去！
　　真的会过去吗？
　　如果会，那为什么上辈子直到死亡，在那个小村庄所度过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无比清晰？好像一切都发生在昨日，钱春红瞪大的眼珠、朱富贵浓烈的体臭以及朱招娣上吊的眼角，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来自村里少年的一点善意，她以为自己能抓住，但连那点善意都是虚假的，每个对她好的人，都别有目的。
　　想抚摸她的身体，想要她做自己的傀儡，想把她关起来不停地痛苦地画画——为什么她要遭遇这些？为什么冬日刺骨的寒风从来不肯停止摧残她的生命？为什么每一只伸出来的手最后都要狠狠的将她推落深渊，为什么噩梦就是永不停止？为什么要她放下要她忘记？为什么要她不要想太多？为什么说睡一觉醒来就好了？
　　柚柚恨这个世上的一切。
　　但她最恨的还是自己，恨自己明明知道没有结果，还要去渴求，恨自己的心脏还为爱而跳动。
　　她真的能好起来吗？
　　明明表现的很好，一直都做个乖巧可爱的小孩，她会笑，会发脾气，还会回应他人的爱意——好像把整个人分成了两半，一半是个乖小孩，一半是个小怪物。结果就因为上学，又瞬间被打回原形。
　　不行不行不行，这样不行，她得再乖一点，再懂事一点，不然被赶出去就糟糕了，这仅有的爱都抓不住的话，她还剩下什么呢？
　　她变得软弱，才会被爱打动，这一点早在离家出走的时候柚柚就意识到了，可那时候她没有对他们造成损失，而这一次，因为她想上学，花了很多钱很多精力，柚柚见过很多人为了钱财疯狂的模样，一个母亲因为小孩不小心打翻了手里的食物便狠狠给了一巴掌，她遇到过的一个流浪老人死后出现的儿女为了父亲那点积蓄大打出手——不过她会画画，她可以赚钱的，只要别再把她丢掉，别再让她一个人。
　　柚柚掀开被子，爬起来就往画室冲，系统连连喊她都不听，她连鞋子都忘了穿，进了画室，摊开画纸，柚柚却发现自己居然什么也画不出来。
　　她的手慢慢颤抖起来。
　　对柚柚来说，她认为自己唯一的价值就是画画，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地方值得被人喜爱，如果画不出来画，她就是个毫无用处的废物。
　　不知道过了多久，画纸上仍然一片空白，调好的颜料已经干涸，柚柚呆呆地看着，半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已经维持这个姿势快两个小时了。
　　而敲过门没有得到回应的虞外婆，又一次来到了柚柚房门外，这一次房门是开着的，柚柚却不在里头。她先是吓了一跳，连忙到画室来看，才发现小小的柚柚坐在地上，面对着一张空白画纸。
　　“……柚柚？”
　　平时处于沉迷状态的柚柚不会理会外界的任何声音，但这一次，小姑娘回过头，虞外婆才发现她满脸都是泪。
　　老太太心疼的要命，连忙走过去把小姑娘抱进怀里，手指抚摸着她的小脸，“怎么啦宝贝？怎么哭啦？”
　　柚柚害怕自己以后什么都画不出来了，那样的话她就不是什么天才，也没有才能，毫无价值的人要怎么留住别人的爱？
　　她呆呆地流着眼泪，老太太问什么她都不说，最后外婆没有再问，而是紧紧地抱着她，跟哄小婴儿一样哦哦的哄，管她叫小柚柚，说回家了哦回家了哦。
　　柚柚在这样的怀抱里，突然想起那个跟自己长得很像，据说是妈妈的女人。
　　她对她唯一的印象，是照片里的温柔笑意，柚柚对妈妈没有概念，被她叫了十几年妈妈的那个人，常常打她，用粗糙的手在她没什么肉的身体上留下无数疼痛的痕迹，“妈妈”是会骂她“小骚|货”、“贱蹄子”的人，所以柚柚非常讨厌“妈妈”，她在回家后，甚至不想看到虞皖生活过的痕迹，更不想看到她的照片。
　　就连虞皖的琴房都被上了锁，宋季同的婚戒也被柚柚藏起来，她下意识想要抹去“妈妈”的存在，但是被外婆抱住的一瞬间，柚柚仿佛感觉到了什么。
　　来自年长女性的怀抱远远不如爸爸哥哥的有安全感，也不够宽广，但却更加温柔暖和。
　　柚柚最后又哭累了，跟小孩儿一样在外婆怀里睡着。
　　外婆年纪大了抱不动她，就一直搂着她，直到傍下午宋季同下班回家，才把柚柚从画室里抱出去。
　　从头到尾，外婆跟爸爸都没有看那张空白的画纸，以及干涸的颜料一眼。
　　柚柚能不能画出价值连城的画，他们真的一点都不在乎。
　　宋季同坐在床边，接过外婆递来的湿毛巾给女儿擦脸，柚柚嘴唇干燥的都起了皮，眼睛也肿胀的跟个小桃子一样，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结果就是因为下午没去上学，所以躲在画室里哭得稀里哗啦，宋季同觉得好气又好笑。
　　他可能永远都搞不懂小女孩在想些什么。
　　柚柚敏感纤细，非常容易受到伤害，她又不喜欢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宋季同就打算在床边守着，免得柚柚醒了什么都看不到。
　　柚柚睡的并不久，她大概还做了不怎么好的梦，不停地出汗，睡衣都湿透了，宋季同不知道她梦到了什么，只知道那绝不是什么好的东西，他伸手摇晃柚柚，试图把她从梦中叫醒，睡得很沉的柚柚并不安稳，她猛地睁开眼睛，宋季同碰到她的肩膀仿佛让她想起什么事，连对方是谁都没看清楚就疯狂挣扎，偏偏没有叫，满眼都是惊恐。
　　宋季同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不让她乱动，柚柚才恍惚着看着他：“……爸爸？”
　　“怎么啦宝贝？”
　　“爸爸为什么不来救我？”她喃喃着问，又哭起来，“好疼好疼，我好疼——妈妈——”
　　眼前浮现的是钱春红尖酸刻薄的脸：“我不是你妈！谁知道你这小婊|子的妈长什么样！叫！叫什么叫！把嘴巴给我闭上！”
　　“柚柚！柚柚！”
　　系统也慌得不行：“崽你怎么了崽？快冷静下来，崽？！”
　　它遇到柚柚的时候，柚柚已经离开了那个村子，对于柚柚曾经遭遇了什么，哪怕是系统，也只是听说，从未亲眼见过，更何况它只是一堆冰冷的程序，永远无法感同身受，人类的悲欢离合它通通不懂，它只是要完成它的使命，让与它绑定的人得到幸福罢了。
　　由于柚柚情绪过于激动，系统怎么呼唤都得不到回应，最终，它只能选择刺痛她，让她可以看清楚自己身在何方，以及陪在她身边的人是谁。
　　柚柚满心都是自己闯了祸，害爸爸花了好多钱，又画不出来画的恐慌，脑海中剧痛过后，她眼神发虚，好半天才认出来眼前的人是宋季同，小嘴儿一扁。
　　宋季同连忙捏住她的鼻子：“哎呀呀这谁家的小哭包啊，可不许再哭了，看爸爸的衣服都湿了！”
　　柚柚的唇瓣动了两下，宋季同摸摸她的头：“怎么啦，外婆说你下午待在画室里哭鼻子，是不是想爸爸想的？”
　　女儿没有回答也不意外，宋季同只字不提柚柚先前哭喊了什么，他用很自然很平常的态度跟她说话：“今天爸爸的工作可是很早就完成了，特地回家陪你玩，还给你买了小蛋糕哦，今天的份吃完了没有？没有的话，爸爸允许你吃两球冰淇淋。”
　　柚柚的眉头动了动，系统那一下确实是让她清醒了许多，至少不再失控，她不知道该说什么，狐狸爸爸一直慢吞吞地跟她说话，柚柚突然反手抱住了宋季同的脖子，把小脸埋进他的颈窝，“……我害怕。”
　　宋季同的手顿了顿，拍拍她的背：“宝贝怕什么？”
　　柚柚怕的事情有很多，可她不敢说。
　　如果是之前的柚柚肯定会说的，当对方碰触到自己的雷区时，毫不犹豫地展现出阴郁的一面，最好吓到他们，让他们离她远远的，可现在她不想说，也不敢说。
　　她不想表现出不好的地方，甚至想要永远做一个乖小孩。


第46章 
　　面对来自爸爸的问话, 柚柚没有回答，而是收紧了两只胳膊，用力地搂着宋季同, 其实他都要被女儿这种炽热的“爱”勒的喘不过气，但对于柚柚愿意拥抱他, 甚至愿意告诉他她害怕，宋季同已经十分高兴, 声音愈发温柔, 温柔地像是春天的风，“没关系，不管宝贝怕什么，有爸爸在, 爸爸都会保护你。”
　　柚柚的泪水浸湿了他的衬衫，宋季同又是心疼又是无奈, 柚柚性情敏感，又习惯把所有事情都藏在心里，他曾经见过冷冰冰的柚柚，看着他的眼神像是在看陌生人，可现在她都会扑在他怀里哭了, 宋季同不知道要怎样做才能让她快乐起来，一个伤痕累累的孩子，妄想只用几个月的时间将她治愈根本不可能, 这是一个漫长而艰辛的过程, 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女儿永远都不会好起来的准备。
　　“就算柚柚一直这样下去也没关系的哦。”
　　他拍着女儿的背, 慢慢顺着她柔软的头发, “爸爸知道柚柚总会想很多, 柚柚不说的话, 爸爸也不知道柚柚在想什么，但是没关系，柚柚不肯告诉爸爸也没关系，因为不管怎么样，爸爸都会陪在柚柚身边，柚柚永远都不用担心爸爸不要你了、讨厌你了，因为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怀里的小身体在颤抖，宋季同认真地告诉她：“我对宝贝柚柚没有要求，柚柚就是整天闯祸，爸爸也愿意跟在你背后收拾，爸爸对你的爱是没有保留也没有条件的，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爸爸都爱你。因为柚柚还活着，对爸爸来说就是最幸运的事。”
　　他都没想过还能找到她，一年一年的心力交瘁，他常常想他的小女儿也许不知流落到了哪里，也许早已离开人世，就是抱着这么点微弱的希望，才支撑到现在。而在柚柚回家之前，家里很少有过欢声笑语，没有人能在她不在的时候露出快乐的笑容，因为柚柚不在，这个家就不够完整。
　　“柚柚聪明，爸爸当然开心，可就算柚柚是个小笨蛋，爸爸也喜欢的不得了。”宋季同在柚柚发上亲了亲，“你明白吗？你的存在对爸爸来说就是上天的恩赐，只要你在，爸爸就什么都不在乎。爸爸会永远爱你、陪伴你，无论有什么事情，柚柚都可以跟爸爸说，因为爸爸是绝对、绝对不会讨厌柚柚的！”
　　小姑娘哭得眼睛红红，她搂着宋季同的脖子，哪怕听到了爸爸的话，她也不知要如何把自己的过去说出口。
　　潜意识里，她认为自己的过去是黑暗、肮脏的，爸爸说她很漂亮很干净很纯洁，只有柚柚自己知道并不是那样，她好像分裂成了两个部分，一部分越快乐越幸福，剩下的那部分就越痛苦。
　　不能说出来。
　　可以当做博取爱意的手段，却不能真的将自己的创伤血淋淋地展示给别人看，大家看她的眼神会发生变化，他们不会再把她当成干净的小女孩，这具身体的每一处都沾染过欲|望与贪婪，会被讨厌，一定一定会被讨厌，也许他们会嫌她太脏，连拥抱她都不愿意再伸出双手。
　　“崽……”系统焦急地喊她，“你不要钻牛角尖，你爸爸非常爱你，他决不会嫌弃你，也不会抛弃你的！”
　　感觉到柚柚不再哭得身子一抖一抖，宋季同轻轻拍着她的背，试探着把她从怀里拉起来，柚柚没有挣扎，他看到她的小脸儿哭得红通通一片，鼻尖跟眼睛都红了，真的很像她床上的那只红眼睛小兔子。
　　“好啦，柚柚愿不愿意告诉爸爸，到底为什么伤心呀？”
　　柚柚低下头，握着拳，半晌，蹦出一句话：“我，我会去上学。”
　　宋季同恍然大悟：“哦~原来是不想去上学呀！”
　　柚柚急了：“去！”
　　宋季同笑呵呵地把她捞起来举高，“跟爸爸还有什么好隐瞒的？不就是不想上学？那有什么关系？爸爸上学的时候还逃过学，回家后差点儿被你爷爷把腿打断！”
　　柚柚被迫低着头看他，宋季同笑眯眯道：“谁会喜欢上学呀，再说了我的柚柚这么聪明，去学校也是浪费时间，老师讲得你都能听懂对不对？”
　　柚柚点了下头。
　　“那不就行了，就算听不懂也没关系，更何况还听得懂？不愧是我的宝贝女儿，跟爸爸一样聪明。”
　　说着，他在女儿脸蛋上亲了一口，“不想去上学咱们就不去，在家里学习也是一样的嘛！你是不是忘记爸爸跟你说过什么？让你去上学，并不是一定要强迫你每天都去学校，而是让你知道学校是什么样子，你喜欢的话，咱们就去，不喜欢的话咱们就留在家里，没有人能让柚柚做不喜欢的事。”
　　柚柚都不知道爸爸是怎么看出来自己不想去学校的，明明她都说了自己会去上学……
　　“说你是小笨蛋你还不信，你就差把我不想去学校几个字写在脸上了。”宋季同戳戳她软绵绵的脸蛋，“我想，你现在一定在想，爸爸是怎么知道我不想去上学的？”
　　柚柚：……
　　她伸手捂住脸，怕自己还有别的心事会被看出来。
　　宋季同贴近她问：“柚柚是不是还有别的心事瞒着爸爸？”
　　柚柚：！
　　真的能被看出来！
　　就在她害怕要被追问的时候，宋季同却笑着说：“刚才爸爸的承诺是有效的哦，今天可以让你吃两球冰淇淋，怎么样，要不要爸爸背你下楼？”
　　柚柚看着眼前宽广的背，她眼睛还红着，最后慢慢趴了上去。
　　“爸爸。”
　　“嗯？”
　　背着女儿下楼的宋季同慢悠悠地应。
　　“如果我……”
　　柚柚把话只开了个口，就没有再说。
　　每次柚柚吃到冰淇淋都会很开心，今天却神情恹恹，外婆把冰淇淋给她送过来之后，摸摸她的小脸，心疼不已，“外婆给你做个冰敷，不然明天早上眼睛要肿成小桃子了。”
　　柚柚坐在沙发上乖乖不动，等外婆拿了裹着冰袋的毛巾过来，她依照吩咐闭上眼睛，毛巾敷在眼睛上凉丝丝的很舒服，奶奶则让她张开小嘴，一口一口的把冰淇淋喂给她，真是众星捧月，到哪儿都有人伺候。
　　她敷了眼睛后，外婆要她闭目养神，又给她滴了眼药水，柚柚吃完了冰淇淋就躺在外婆腿上，等到哥哥弟弟放学回来，柚柚瞬间全身紧绷，看起来是紧张的不能再紧张，尤其是当宋清鹤朝她走过来的时候，她甚至有些心虚跟害怕，不敢跟他对视。
　　“柚柚。”
　　宋清鹤轻轻握住柚柚摆放在膝盖上的小手，她瑟缩了下，“对不起，柚柚。”
　　柚柚怎么也没想到弟弟会跟自己道歉，她呆呆抬起头，宋清鹤对她露出笑容：“明知道你可能不喜欢学校的，可我还是想让你跟我一起去，真的对不起，柚柚，你原谅我好不好？以后我再也不会这么做了。”
　　柚柚的唇瓣动了动，她有点不知从何说起，怎么会是他道歉呢……就算是道歉，也该是她说对不起。
　　外婆跟奶奶含笑看着眼前这一幕，纷纷起身，把空间留给姐弟俩。
　　宋清鹤握着柚柚的手摇晃两下：“你不喜欢学校对不对？”
　　柚柚低着头，点了点。
　　“那我们就不去啦，反正去了也没什么意思，又不是所有人都要去学校才行。”宋清鹤干脆利落地说，“以后我也不去了。”
　　柚柚猛地抬头看他，宋清鹤理所当然道：“我也不需要每天在学校里浪费时间，老师讲得内容我全都会，比起上学，跟很多不怎么认识的同学来往，我更想跟柚柚在一起，陪你画画陪你读书，这样对我来说就是最幸福的事。”
　　柚柚想到如果以后的每一天都可以跟弟弟在一起，她先是雀跃了下，随后看向不远处正陪着两位老爷子下棋，实际上竖起耳朵听这边讲话的爸爸。
　　宋季同察觉到女儿的视线，举手示意：“你是大孩子了，自己的事情自己的人生，自己做选择，只要你不后悔，怎么做都行。”
　　他们家教孩子一向是这样，宋星延宋清鹤兄弟俩也是自幼早熟独立，对自己的人生早有规划，再说了，他们又不用担心后半辈子无依无靠没饭吃没衣服穿，光是宋氏集团他们兄妹三人各自的占股，就足够他们一辈子挥金如土享受人生，更何况宋清鹤还是出了名的天才棋手，柚柚更是一幅画被出到了天文数字的价。
　　至于宋季同当年为什么逃课挨打，一是因为他平时就比较爱惹事，二则是因为他没有他儿子闺女的才能，除了好好学习以后接手家业，还能有什么出路？
　　而这一代，重任落在了可怜的星延哥哥肩上。
　　谁叫星延哥哥把技能点点的跟狐狸爸爸一样？不接手家业都是屈才。
　　而且他是高三，想不上学待在家里，那必不可能，柚柚也不会答应。
　　星延哥哥差点儿哭出声，他再三问柚柚：“你真的不想让哥哥陪吗？哥哥可以陪你玩好多游戏，还可以带你出门！”
　　柚柚假装什么都没有听到，宋星延大受打击，可谁叫他是哥哥，弟弟妹妹就是他的责任，他的任务，就是要让他们可以任性自由的生活一辈子，就算自己累点苦点每天都要去学校也是应该的。
　　虽然看着像是好起来了，但柚柚仍旧兴致不高，她如愿不用去上学，让她流泪难过的事情好像就这么轻描淡写的过去，可柚柚自己知道不是这样，她永远都没有办法把过去诉之于口。
　　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回到了十五岁，可是上辈子并不能因此被忘却，柚柚觉得自己就是个不定|时|炸|弹，不知何时会因为一点小事被引爆，如果有一天会被彻底掀开袒露人前，柚柚绝对无法接受，那是羞于启齿的过去，是只有她自己知道，无迹可寻的曾经。
　　而且，她好像画不出来画了，只要一拿起画笔，她就会想起不好的记忆，柚柚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也从来没人教过她要怎么办。
　　“崽，你还好吗崽？”
　　系统小心翼翼地叫着她，柚柚像是没听到一样，把头藏进被子里，打地铺的弟弟呼吸声轻浅安静，但因为他在这个房间里，让柚柚有了一丝丝安心，她的眼睛已经不疼了，明天起来，肯定又会像之前那样干净明亮。
　　系统没有得到柚柚的回应，它再一次意识到自己什么都无法为柚柚做到，它真是个不合格的系统。
　　于是它下定决心要为它的崽做最后一件事情，哪怕是粉身碎骨也没有关系，反正它本来就没有实体，只是个没有用，甚至都无法保护她的系统罢了。
　　爸爸哥哥弟弟都很爱她，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也都将她视为珍宝，他们都比它厉害，都能保护她、逗她开心，就算自己不存在了，柚柚也可以好好的活下去，系统相信一定会的。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柚柚迷迷糊糊睡着之前，仿佛听到系统跟自己说话，只是当时她困得不行，上下眼皮直打架，它说了什么她好像听见了，又好像没有听见。
　　这天夜里，宋虞两家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做了一个梦。
　　说是梦有点太过真实，因为出现在他们面前，小小一只连路都走不稳当的小女孩，怎么看怎么都像是还没有长大的柚柚。
　　这是属于柚柚的记忆。
　　她不记得自己刚出生时是什么情况，但她的确天资过人，从很小的时候就有了记忆，没有人教她说话，她磕磕巴巴地扶着小板凳自己学走路，常常摔跤，还要被坏脾气的朱招娣故意欺负，对方伸出腿来绊倒她，她年纪小四肢不灵活，总是躲不掉。
　　一开始她也哭着朝钱春红伸手，可她根本不是人家的亲生女儿，人家怎么会疼她？
　　慢慢地她就学乖了，摔倒了也闷声不吭，每天吃很少的东西，居然也像一根杂草，坚韧地长大，几次发高烧生病，钱春红连几毛钱都不愿意为她花，她竟然也挺了过来，仿佛老天爷都不想收她这条命，要她继续受苦。
　　学会走路不久，连话都说不流畅的小柚柚就要开始学着干活，一开始她总是这也做不好那也做不好，人小手短，于是常常挨打，钱春红喜欢用柳条抽她，抽的她在地上打滚，然后丢进灶房不许她吃饭，她缩在角落里，连眼泪都不会掉。
　　夏天身上长了痱子，养得挠破了好多地方。
　　冬天生了许多冻疮，破裂流血。
　　常年带伤，没有一处好皮，但她仍然长大了，骨瘦如柴，也掩饰不住漂亮的五官。
　　村子里的人都说她可怜，可是没有人愿意帮她，在镇上读书的少年怜惜她，偶尔会给她一点吃的，柚柚一开始不敢接，她对任何人都拒之于千里之外，直到……大概是十五岁？朱富贵看她的眼神开始不对劲了，完全没有发育、身体干扁连例假都没有来的少女，看起来就像没长大的小女孩一样，但就是很漂亮。
　　柚柚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她本来很爱干净，不用人教，每天都洗脸洗手。但是从那之后，她可以几个月不洗澡，脸上头发乱糟糟，一下子就变得邋遢累赘起来。
　　可惜即便如此，她也没能逃过朱富贵的魔爪。
　　时隔多年后，柚柚再一次朝钱春红伸出手，希望她能救她，可事后发现一切的钱春红却没有责怪自己男人，而是怪自己引狼入室，养了这么个不知廉耻，勾引养父的白眼狼！
　　她把柚柚打得半死，朱招娣还在边上拍巴掌，朱富贵喝着闷酒舔着嘴角，还在回味鲜嫩的小女孩是什么滋味。
　　从那之后的三年，每一天都是永无休止的噩梦。与钱春红谈好价钱的老癞头，甚至以来娣被朱富贵睡过为由要求降价，毕竟他原本可是准备了不少钱，想买个干净丫头回家生儿子的，这都弄脏了，钱春红还想瞒着他收高价？
　　柚柚躲在灶房里听到了这些，在乡下生活了十八年，什么都不懂的她第一次兴起了逃走的心。
　　因为从来没有人爱她，所以她终于忍不住接受了来自村子里少年的好意。
　　对方给了她一块鸡蛋糕，柚柚从没吃过这么甜的东西，但与此相对的，她要付出足够的代价。
　　“都被朱富贵睡过了还装什么清高？”
　　曾经用温柔的语气关心她的人，连变脸也是那么快，恶狠狠地看着她，把她是肮脏的挂在嘴边，又想要她、又瞧不起她，于是作践她。
　　一块鸡蛋糕就可以理所当然地买走柚柚的尊严。
　　所有人都说是她的错，是她不安分，是她太招摇，是她的眼睛太漂亮，皮肤太洁白，是她爱干净，是她永远不堕落。
　　所以是她的错。
　　柚柚不肯被他摸，少年便朝钱春红告状她想要逃走，于是柚柚又挨了一顿打，并且被绑起来关在灶房，直到老癞头把钱拿来之前，她都别想有什么歪心思。等到钱春红得到了钱，她就会被老癞头带回家去生儿子，钱春红跟老癞头做了保证，柚柚生不出儿子，就赔他钱。
　　可怜的柚柚啊，她都不知道这苦难的命运是因何而来。
　　但她真是个聪明的小姑娘，虐待与折磨没有彻底压垮她，反倒激起了她的斗志与反抗，她装作很乖的模样，降低了钱春红两口子的戒心，毕竟把她关起来家里的活儿没人干了，所以朱富贵最终还是在满足后解开了柚柚身上的绳索，并且夸她懂事。
　　柚柚找到了机会，放了一把火几乎将整个村子的人都烧死在里头，其中当然也包括了钱春红一家。
　　她逃走后，头也没回。
　　但没有身份证没有户口一无所有的小女孩，想要活下去也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她被骗过好些次，有几次差点儿又重回过去的命运，但她变得更聪明，虽然会被骗，但只要上过一次当，就再也没人能用相似的方法欺骗她。
　　她渐渐找到了爱好，说起来她很小的时候，就常常在烧火时拿着树枝在土地上画画。柚柚跌跌撞撞的活了下来，她凭借自己在绘画上的天赋一鸣惊人，惊险避开了许多觊觎与危险，在周老与华老的帮助下，有了新的身份，有了新的房子，从那之后，她再也没从房子里出来过。
　　外面的人只会伤害她，她选择把自己关起来。
　　她常常为了画画废寝忘食，在画室里一待就是很久，不画画的时候便随便找个地方发呆，不看电视不玩手机也不读书，对外界的一切都没有兴趣。周老常常给她发消息，试图与她见面，但对于任何关心柚柚都全部拒绝——关心的背后可能是陷阱，她上过当，所以不会相信。
　　她就这样在一栋房子里快十年没有出去，连送来食物的人都只能把东西放在门口离开，确认四周无人，柚柚才会出来拿。
　　她的院子里杂草疯长，外界的赞美或是诋毁，都无法让她动容。
　　在完成最后一幅画后，年轻的柚柚选择了自杀。
　　她的悲情使得她的画疯狂为人所推崇，那些曾经辱骂、诋毁她的人，一瞬间仿佛都成为了她的粉丝，人们从她的每一幅画中寻找她的存在，讴歌她的成功，媒体称她为“天才的疯子”，甚至称她的自杀是她人生中最完美的句号。
　　这么一个孤僻、安静、疯狂的天才，在她死后，她的容貌、年纪才被公诸于世，她收获了更多的粉丝，但柚柚已经不会知道。
　　她不需要别人陪伴，一个人孤独生活，她的房子成为了当地著名文化遗址，院子里的野草都被拉了线保护起来，无数的人涌入这栋房子，参观她曾经的生活，把她那不为人知的短暂一生徐徐展开。
　　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就像是她的过去，不想被任何人知道。
　　人们看到的是他们想要看到的，没有人关心柚柚到底经历了什么，人们只知道苦难造就天才。
　　而柚柚正如她来时一样，又安静地消失在人间。


第47章 
　　今天家里很安静, 安静到柚柚一大早起来觉得怪怪的。
　　她今天早上睡到自然醒，还做了一个奇奇怪怪的梦，梦到了什么她也忘记了, 只有醒来的时候眼角湿漉漉，似乎哭过。柚柚下意识呼唤系统：“系统？”
　　往日总是很有活力在第一时间跟柚柚道早安的系统却没有回应她，柚柚心里突然生出一种很恐慌的感觉, 这种恐慌比上次系统能量耗尽陷入沉睡还让她不安, 她掀开被子，两只小手撑着床垫想要起来, 却发觉掌心下面仿佛按到了什么东西。
　　是一管药膏。
　　包装很眼熟, 因为系统总是把它的照片调出来给柚柚看，碎碎念说等攒到足够的能量，第一时间就给她换这个祛疤药膏，系统商城里的物品效果远超现代社会科技水平, 抹上去柚柚身上的伤疤就会消失了，比奶奶跟外婆费尽心思弄来的祛疤身体乳啊之类的效果更好。
　　可柚柚没有能量给系统, 如果说系统一直都没有成功让她的人生变得完美, 那么柚柚认为自己也不是一个好的宿主, 系统明明有很多功能，可是她太没用，所以系统不仅不能升级, 甚至连最基础的兑换商城物品功能都没有。
　　那这管药膏是哪里来的？
　　恍惚中, 柚柚仿佛想起了昨天晚上的梦, 梦里她的系统用前所未有的严肃语气跟她告别, 叮嘱她要好好活下去, 说有一天一定会再见——
　　柚柚手忙脚乱地爬下床, 跑到梳妆台前, 对着镜子一照——她眼角下那颗象征着系统存在的泪痣不见了！
　　柚柚如遭雷击，她握着手里的药膏，彻底傻了。
　　她忍不住叫出声：“系统？”
　　房间里一片安静。
　　“系统？”
　　仍然没有回答。
　　柚柚不知道它是离开了还是消失了，如果是离开了，那么也许有一天还会相见，可是它根本没有能量，是怎么拿到的祛疤药膏？柚柚手里的药膏跌落在地上，她自己也像是没了力气，一屁股坐了下去，呆呆地目光放空。
　　柚柚从没想过有一天系统会离开自己，真到了这一天，她发现自己居然连眼泪都没有掉，内心深处似乎有什么地方变得空落落的，让她很难受，急需被填满。她捡起掉落地上的药膏，耳边系统总是大吵大闹的聒噪嗓音不停回响，一声一声的崽啊，让柚柚无比茫然。
　　她喜欢安静，但系统显然不是个安静的主儿，无论上辈子还是现在，它总是吵吵闹闹嘴巴说个不停，有时候烦得柚柚都想发脾气，可它从来不对柚柚生气，无论柚柚心情好不好，它都是笑眯眯的语气，叫她崽，努力为她考虑，虽然它说过自己只是一团被设定好的数据，没有绑定柚柚也会有其他的宿主，但是——
　　但是柚柚已经无法忘记它了。
　　她在地毯上坐了好久，睡前的梦又变得无比清晰起来，系统先是语气严肃，不过严肃了不到一会儿又唠唠叨叨，它要柚柚好好活下去，不管发生什么，不管遇到什么，都要好好活下去。多吃一口饭，多睡一会儿觉，多晒太阳补补钙，迟早有一天，一定会再次相遇。
　　真的会再遇到吗？
　　可它的任务失败了吧？是真的短暂离开了，还是彻底消失了？即便系统再三重复会再次相遇，柚柚仍然有种不好的感觉。
　　她握着药膏，终于哭了起来。
　　崽，临走之前，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请你以后敞开心胸面对爱你的人吧！
　　柚柚又想起这句话，可她想不明白系统给自己准备了什么礼物，她慢慢倒在地毯上，瘦小的身子蜷缩成一团，不知道哭了多久，才抽抽噎噎看了下时间，发觉这会儿都十一点多了，别说早饭，就连午饭都该开始。
　　但却没有人来喊她起床。
　　柚柚从地上爬起来，还不小心摔了一跤，好在地毯厚实没有摔疼，她擦了眼泪，随意揉了揉自己的小脸，把药膏放进了睡裙口袋，本来忘记了穿鞋，但是在打开房门的一瞬间想起系统的唠叨，又跑回来穿上兔子拖鞋，然后发现家里无比安静，什么声音都没有。
　　柚柚不喜欢陌生人，以前在家里负责清洁等工作的人，都会在特定时间段过来，做完自己的工作就离开，柚柚巴着栏杆往下看，平日早早起来在客厅下棋，常常争得脸红脖子粗的爷爷和外公不在。会讨论今天做的小点心柚柚喜不喜欢的奶奶和外婆也不在。
　　整个家里好像就只剩下柚柚一个人。
　　家里实在是太大了，柚柚突然生出害怕的情绪，她下意识跑到离自己最近的宋清鹤的房间，门把手一拧，柚柚才想起一件事，昨天晚上，弟弟明明是在自己房间打地铺的，他应该不在家里吧？
　　考虑到弟弟很有可能哭喊甚至发出撕心裂肺吼叫所以彻底透支了自己的能量才把人运回房间的系统：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为了不吓到它的崽，它可真是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柚柚正打算走，就听见床上传来哭喊的声音，她吓了一跳，又听见弟弟沙哑地在叫自己：“柚柚、柚柚——”
　　柚柚踩着拖鞋哒哒哒跑过去，她以为是弟弟醒了，却发现他还在睡，双目紧闭、满面痛苦，不停地嘶吼甚至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到了后来他甚至啊啊的绝望吼叫，“放开她放开她！不许碰她！放开她啊——”
　　柚柚蹲在床边，戳了戳弟弟的脸，可惜叫了好一会儿他也没醒，柚柚想，是不是生病了呢？那去隔壁房间看看哥哥吧。
　　宋星延今天也没有去上学，他比起宋清鹤完全没有好到哪里去，柚柚都不太敢靠近，怕激动的哥哥会不小心打到自己。虽然以前常常挨打到习惯，但柚柚还是很怕疼，也很讨厌疼的。
　　她蹲在地上，单手托腮，宋星延在床上弹跳不止，甚至手脚一起招呼，似乎是想打什么人，柚柚怕挨打，悄悄溜了。
　　接下来是爸爸的房间。
　　一进去就是一声振聋发聩的问候：“我|操|你|妈——”
　　在柚柚面前的爸爸是从不说脏话也从不暴躁的，不管柚柚脾气好不好，他都能笑眯眯地哄她，怀兮兮地逗她玩，柚柚第一次听到爸爸骂人，怪不得奶奶跟外婆说，爸爸年轻的时候是个刺儿头，打遍天下无敌手，很多人都怕他。
　　但是柚柚不怕。
　　柚柚悄咪咪朝爸爸的床靠近，爸爸似乎感受到了柚柚的气息，眼角满是泪水，“柚柚啊……柚柚……我的宝贝……”
　　听到他连睡梦中都称呼自己是宝贝，柚柚那颗低落的心，瞬间又因为高兴雀跃起来。
　　“爸爸。”她叫他，用手摇晃他两下。“爸爸。”
　　宋季同目眦欲裂地朝朱富贵一家冲过去，却无能为力地从他们身体中穿梭过去，他试图扑到女儿身上保护她，不让她挨打，可是柳条仍然穿过他的身体，落在年幼的女儿身上，小姑娘到了后来连哭都没了声音，倒在地上宛如死去。
　　他在柚柚的记忆中不断轮回，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看到柚柚到了二十几岁还是小姑娘的个头，完全没有变化，彻底停在了长不大的模样，就像是她那颗饱经苦难的心，得不到爱与温柔，逐渐枯萎。
　　她在死去时，也非常平静。
　　柚柚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幅画没有命名，世人为这副只有黑色的画取名为《命》。
　　他看到女儿用血调和颜料，使得那片漆黑隐隐透出血红，宛如被地狱吞噬的人间，充满了虚伪与苦痛，还有命运肆意的嘲弄。
　　柚柚怎么呼唤爸爸都不理她，她无奈地趴在床边，像小动物一样盯着宋季同的脸看。
　　她还没有这样认真地看过爸爸呢。
　　跟另外一个“爸爸”比起来，柚柚更喜欢自己的亲爸爸，因为他长得很好看，而且怀抱很温暖，柚柚喜欢被他牵手拥抱，她讨厌跟人有肢体上的接触是因为上辈子不好的经历，但骨子里却又渴望能有人抱抱她，也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越渴望、越抗拒。
　　亲爸爸不仅长得好看怀抱温暖，还不会打她骂她，更不会在打她骂她之后又抱着她说一些奇怪的话。
　　柚柚又等了会儿，发现爸爸在哭，她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伸出小手囫囵地给他擦眼泪，弟弟哥哥爸爸都叫不醒，她只好去找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了。
　　结果同样的，爷爷奶奶虽然睡在同一张床上，但都浑身剧烈颤抖泪流不已，柚柚在房间内转来转去，她推了推爷爷，拽爷爷的胡子，又拍拍奶奶的脸，拉拉奶奶的手，“我要吃一大碗冰淇淋了。”
　　平日里对她吃多少冰淇淋管得很严，已经到一听冰淇淋三个字就竖起耳朵，恨不得拿称量着一点都不多给的奶奶跟没听到一样，不回应。
　　柚柚长长的叹了口气。
　　最后她去了外公外婆的房间，大家都在哭，柚柚已经不意外，她只是不知道他们在哭什么，是生病了吗？可是她不知道怎么找医生呀！
　　柚柚凑在外公耳边：“我把外公的砚台摔坏了。”
　　外公最喜欢那块名贵的端砚，平时宝贝的要命，也就允许柚柚抱着玩，但柚柚对这种黑咕噜咚又很重的玩意儿没什么兴趣，之前爸爸不小心碰了一下，差点儿被外公揍呢，要是听到砚台被摔了，外公肯定很生气。
　　可是都没有反应。
　　柚柚又去拉外婆的手，说自己肚子饿了。
　　等了好一会儿，听见外婆叫自己的名字，柚柚眼睛一亮，结果下一秒，外婆又哭起来，眼睛自始至终都没有睁开，柚柚没事情做，只好从三楼到一楼每个房间走来走去看来看去，可大家都不肯睁开眼睛，她最后只能坐在楼梯上思考人生。
　　不知道过了多久，柚柚仍然没有事情做，她慢悠悠地在家里来回走动，甚至无聊到每个房间都打开进去逛一圈。
　　爸爸的书房里有个保险箱引起了柚柚的注意，她摸了摸保险箱，试图抠开，啊这当然是不可能的，要密码呢。柚柚想了想爸爸的生日，不记得，又勉强想起自己的生日。
　　她上辈子从没有过过生日，也不在乎这个东西，这辈子回家后才知道自己的出生年月日，八位数的密码，柚柚输入了自己的出生日期，果然，咔哒一声，保险箱被打开了。
　　但里面并没有藏着柚柚喜欢的奶茶或者草莓甜筒，甚至也不是好吃的，而是满满当当的录像带。
　　柚柚眨了眨眼，拿了一卷出来放到嘴边咬一咬，硌的她牙齿生疼，果然不能吃。
　　她把录像带全掏了出来，保险箱本身就不小，而且特别深，柚柚掏了半天，录像带铺满了爸爸的书桌，柚柚只好在椅子上也放一些，地上也堆一些，这些录像带上写着时间，字迹是柚柚没有见过的，很娟秀，她抱着录像带，戳开爸爸书房里的电脑，但是录像带又塞不进去，柚柚研究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该怎么放。
　　二楼的视听室还在，柚柚曾经被星延哥哥带进去看电影，不过她看着看着就睡着了，而且这年头很少有用录像带的人家，毕竟太落伍。
　　不过视听室里有一台录像机，不知道为什么，柚柚对这一堆录像带很有兴趣，她是个想做什么事就一定要做的人，反正现在大家都在睡觉哭鼻子，没人管她，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而且，就算闯祸了，也不会被骂的，顶多是被捏捏脸蛋叫一声小坏蛋，柚柚是那种会害怕被捏脸的人吗？
　　她研究了半天，才把录像带塞进去，按下播放键后，出现在电视屏幕中的陌生女人把柚柚吓了一跳！
　　她立刻抓住一颗抱枕，警惕的大眼睛盯着屏幕上的女人，看了看，突然有点迷糊，怎么觉得……好像自己呀！
　　“宝贝，你好，我是妈妈。”
　　柚柚眨了眨眼睛。
　　屏幕上的女人很年轻，非常美丽，有一双温柔如水的眼眸，那双眼睛和柚柚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柚柚的眼珠更黑更圆。不过女人看起来身体不太好，因为她是坐在床上的，还穿着病服，镜头略微有点晃动，她说完第一句话后看了看在场的另一个人，另一个人始终没有出镜，柚柚也不知道他是谁。
　　确认镜头好了之后，女人又重新打了一次招呼，笑得眉眼弯弯：“宝贝，你好，我是妈妈。”
　　“今天的你不知道有没有好好喝奶呢？妈妈身体不好，没有奶水真是太可惜了，昨天晚上妈妈做了个梦，梦到宝宝回到妈妈身边了，哇……那可真是个美好的梦。”
　　女人眼睛里慢慢浮现出了泪水，不过她一直维持着笑容，“妈妈今天有好好吃药哦，不知道身在何处的宝宝，也一定要多吃奶奶，这样才能茁壮成长！”
　　柚柚抓着抱枕的手慢慢松开了。
　　随后时间转到了第二天，今天的女人梳了个低马尾，温婉地垂在胸前，她看起来，似乎又比前一天苍白了一点，不过笑容一样温柔美丽。
　　“宝宝啊，今天你有好好喝奶吗？妈妈好担心你哦，你喝完奶，会不会踢被子呢？小婴儿的肠胃最脆弱了，妈妈好怕你拉肚子。要是你在妈妈身边就好了，妈妈一定把你紧紧抱住，亲亲你，我的宝宝肯定超级可爱对不对？”
　　“宝宝，昨天弟弟一直在哭，妈妈哄了好久都不行，医生检查过，说他很健康，没有什么问题，妈妈想，会不会是宝宝你不舒服，所以弟弟察觉到了呢？妈妈好害怕好害怕，不过弟弟会哭是好事哦，因为这样的话，就说明宝宝还活着！好消息好消息，妈妈一定会找到你的！”
　　“今天花园里的花开了，妈妈真想抱着宝宝去看，不过考虑到宝宝比较脆弱，很可能会对花粉过敏，所以就拍了照片！嘿嘿，妈妈给宝宝剪了相册，等宝宝回家，一定要看！”
　　……
　　“宝宝生日快乐！弟弟会走路啦！还会叫姐姐了！宝宝的玩具跟衣服妈妈都有给你放好哦，宝宝是属小兔子的，妈妈在家里待得无聊，给宝宝织了好多小衣服小袜子，穿上去肯定超级可爱！”
　　“今天宝宝的小姨来看妈妈，还带来了她的女儿，不过妈妈觉得，世界上最可爱的小女孩肯定是我的宝宝，别人家的小女孩我才不喜欢呢！”
　　“今天入冬了，还下了大雪，不知道宝宝那边有没有下雪呀？冷不冷？有好好保暖吗？冬天的晚上适合喝粥哦，妈妈今晚就喝红枣小米粥，要是宝宝在就好了，不过没关系，妈妈很快就能找到你啦！”
　　……
　　随着录像带的时间增加，女人越来越瘦、越来越苍白，到了最后，她几乎骨瘦如柴，身上没了一丁点肉，最后一张录像带里，她戴上了毛线帽子，镜头拍到她的时候，她很不好意思地把脸捂住了，“我这样很丑吧？”
　　镜头外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漂亮的不行。”
　　柚柚听出来那是年轻时爸爸的声音。
　　女人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与面部表情，她变瘦后眼睛跟柚柚更像，特别大，连黑眼珠似乎都一样的又黑又圆，不过她显然对着镜头还是有点羞涩：“宝宝，妈妈好像变丑了……之前有一个月没能录视频，宝宝不要生妈妈的气啊，妈妈现在回到家里，第一时间又给宝宝录视频啦！”
　　“啊宝宝，你的胎发肯定非常浓密吧？你看妈妈现在的头发，又黄又细，妈妈想，多吃点黑芝麻会不会好一点呢？妈妈好想给宝宝梳漂亮的小辫子哦，不知道宝宝喜欢蝴蝶结，还是喜欢小兔子发卡呢？不知道你会喜欢哪一种，妈妈就都给你买了，啊，宝宝也有可能会喜欢小汽车，妈妈也有给你准备哦！就等宝贝回家啦！”
　　“宝宝，咳、咳咳，这两天妈妈有点发烧，生病可真难受，宝宝千万不可以生病，妈妈一点都不怕，就算是生病，也希望是自己把宝宝可能要受的苦都承受了……昨天妈妈去庙里拜了佛，有点担心，宝宝你说，妈妈以前不信教，现在信佛，佛祖会相信我吗？妈妈希望他会相信，最好佛祖能告诉我，我的宝宝现在在哪里。”
　　“今天你小姨又带着女儿来了，妈妈知道她是好意，可是宝宝是独一无二的，别人家的小女孩，我不喜欢的呀！不过妈妈不好意思跟你小姨说，所以就装睡骗了她！现在趁着机会给宝宝录视频！”
　　“宝宝！今天妈妈精神非常好！还有了弹琴的力气！所以特意给宝宝录一段！弹得不好，宝宝别见怪哦！这是妈妈自己写的曲子，叫什么名字呢还没有想好，总之是为了宝宝写的！妈妈特别喜欢弹琴，等宝宝回家了，妈妈就教你弹琴~”
　　柚柚呆呆地看着电视屏幕，小嘴儿动了两下。
　　最后一卷录像带的视频相差时间很长，看得出来录视频的人身体越来越差，已经没有精力，甚至连清醒的时间都很少，因为剩下的视频录制地点已经不是在家里的各个位置，而是每次都在雪白的病房。
　　但她每次都有很认真打点自己，尽量梳漂亮的头发，还会涂一点口红，让自己的气色看起来好一些。
　　“宝宝，妈妈可能等不到你回家了，不过等你回到家，看不到妈妈可千万不要哭鼻子！因为妈妈会变成天上的星星，永远守护着你！妈妈爱你！爱你！”
　　她说完最后一句话，视频变得嘈杂忙碌起来，显然她已经无法再清醒地说话，而在这之后，录像带彻底结束。
　　柚柚面前是散落一地的录像带，她盘腿坐在地毯上，整个人茫然的像是一头迷路的小鹿，她忍不住伸出小手，去抚摸冰冷的屏幕上，最后被她定格住的那张脸。
　　可是怎么触摸都无比冰冷，没有一点点温度。


第48章 
　　柚柚不停地用手去摸屏幕上女人的脸, 然而无论她多么努力，所触摸到的都是冰冷的机器，那温柔又充满爱意的笑容明明近在咫尺却就是得不到, 柚柚急得不行，她咕哝着说着什么，如果有人在她旁边的话, 应该会听得很清楚。
　　她在喊：妈妈。
　　已经逝去的人无法给予柚柚任何回应, 柚柚摸了半天，总算是明白自己根本无法将电视里的人拽出来, 也不能触碰到对方, 她松开手，又跌坐回地上，小嘴一扁，举起一盘录像带就想发脾气摔远一些, 可当她举起手时，她又停下了, 安静地看着录像带, 慢慢地把它跟其他录像带放到一起, 哼哧哼哧的，全搬到自己房间里去。
　　一股脑儿的藏起来。
　　藏起来之后觉得不安全，于是又挪了个窝, 挪到了画室, 藏进了画室书架的柜子里, 藏好后柚柚想会不会受潮呢？要不还是找块布垫一下吧！然后光是录像带的话可能很孤单, 柚柚又精心挑选了一只自己很喜欢的兔子玩偶放了进来, 再把柜门一关, 这样就完美了！
　　柚柚又想起录像里, 妈妈说过有给她留下相册，可是从回家后，柚柚非常不喜欢别人提起妈妈，于是爸爸他们也都不提，柚柚是真的不喜欢妈妈吗？
　　不，她只是生气，气妈妈都没有等她回家就不在了，所以她才不要别人提起她。就连爸爸的婚戒都被柚柚要了过来，她有意识地否认妈妈的存在，不过是因为太想要却得不到，于是生出了“是我不要你”的想法。
　　柚柚跑去爸爸的书房，拉过爸爸的椅子，在书架上找来找去，结果并没有找到妈妈的相册，她又从椅子上下来，不小心又摔了一跤，不过柚柚没感觉到疼，悄悄摸进了爸爸的房间。
　　柚柚很少来爸爸房间，而且爸爸房间很大，柚柚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里搜查比较好，爸爸还在流泪，柚柚看了一眼就当没看到，最后在床头柜里，找到了被非常珍惜地放在盒子里的相册。
　　厚厚的几大本，都是虞皖拍的，她看到蔚蓝的天空、鲜艳的花朵、潺潺的流水、停在梢头的蜻蜓……都忍不住想要拍下来留给女儿看，每拍下一张照片，她都会在照片后面写上字，有时候是一句话，有时候就是一个小小的爱心，有时候还是画的Q版小动物，从画技来看，虽然从专业眼光来点评，柚柚觉得只是一般，但是跟爸爸的鬼画符相比，那简直称得上是妙笔丹青。
　　柚柚把相册全部拖走，都藏进了自己的画室，然后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去到自己的衣帽间，她的衣帽间很大，但柚柚自己对漂亮衣服没有什么感觉，很少进来，衣帽间有一个很大的衣柜，柚柚之前自己挑衣服的时候看过，但没有打开，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能在这里找到一些属于自己的东西。
　　衣柜没有上锁，打开后，里面都是叠的整整齐齐的，属于小女孩的东西。
　　毛线织的小花帽小鞋子，做得很漂亮的小兔子，还有小袜子小衣服，可能虞皖在人生的最后时间里意识到自己不能每年都给女儿准备礼物，而她的身体也经不起太劳累，所以她给柚柚织了几十副手套围巾跟帽子，各种花色各种风格都有，想想看她是多么浪漫又心灵手巧的人呀！有几条围巾上甚至还绣着诗句。
　　柚柚拿了一件大红色绣着兔子的小肚兜，相册里也有这么一张，照片背面，妈妈写着：夏天了，给女儿做的小肚兜~她穿上一定非常可爱吧~
　　后面还跟了^_^的手写表情。
　　但是其中有一个帽子只织了一半，就再也没有完成。
　　柚柚吸了吸鼻子，她不高兴地把肚兜放了回去，又把衣柜的门关上，出了衣帽间，扑到床上，正好床上有本摊开的相册，相册里有一张虞皖的照片，这张照片应该不是她拍的，而拍的她正在用柔软的布料给女儿做小兔子，恰巧被偷拍，她抬起头，眼角眉梢都是笑，很温柔很温柔的模样。
　　柚柚躺在床上，把这张照片抽出来，悄悄藏在了枕头下面。
　　没看完的相册也都重新藏进画室，玩了这么久，天都要黑了，可是家里还是安安静静的没有人出声，柚柚不知道他们怎么了，她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叫，只好自己去厨房找东西吃。
　　柚柚会做饭，毕竟很小的时候就要踩着板凳煮饭给钱春红一家子吃，而像是电饭煲燃气灶烧水壶这样的基本生活电器她都会用，柚柚先打开冰箱，本来想挖一大碗冰淇淋出来，但是想想奶奶会难过，她便停下了罪恶的小手，只吃了一球，接着啃了半个蜜桃，吃了块糖，找到放米的储存箱，洗了米煮了饭。
　　结果等饭都好了，也还是没有人起来，柚柚叹了口气，她脖子上戴着用红绳串起来的那枚戒指，认真坐在小板凳上摘菜洗菜。
　　从柚柚回家后，奶奶跟外婆比较喜欢自己做饭，常常征求大厨的意见，但今天没有人在，大厨也没有过来，毕竟柚柚在家，别人是不能轻易进门的。
　　柚柚干活很麻利，钱春红比较抠门且小心眼，家里吃肉的时候生怕柚柚炒菜偷吃，都只让她烧火，钱春红自己来做肉，只有炒素菜时才会让柚柚来，所以柚柚对冰箱里的肉视而不见，她洗了一盆菜，控干水分放到篮子里，又削了土豆，切了葱蒜用来爆香，一个人忙得不亦乐乎。
　　家里用的是不粘锅，跟乡下的铁锅不同，柚柚很辛苦地炒了几道菜，见还是没有人下楼，她只好亲自去叫。
　　最先叫的当然是跟她最亲的弟弟。
　　宋清鹤睡梦中眼都快要哭瞎了，那是属于柚柚的记忆，如果他一开始不知道，那么到了后面也该知道——那是柚柚原本的人生。
　　始终在绝望中挣扎，无法逃离的人生。
　　柚柚用力晃着弟弟，可弟弟怎么叫也叫不醒，就在柚柚不知道该怎么办时，她突然想起《睡美人》的故事，王子亲吻了熟睡中的公主，于是整个城堡的人都醒了过来。
　　她低下头，在弟弟的脸上吧唧亲了一下，随后无比期待地看着他。
　　宋清鹤身陷轮回无法自拔，直到有一束光出现在他面前，熟悉又陌生的柚柚站在那里，干干净净漂漂亮亮，朝他伸出手，他下意识想要抓住她不放开，然后猛地睁开眼——
　　趴在床边等他醒来的柚柚吓了一跳，一屁股坐在地上，宋清鹤连忙看过来，心跳极快，看着柚柚，他嘴唇动了动，似乎不敢认：“……柚柚？是你吗？柚柚？”
　　柚柚奇怪地看着他，歪了歪脑袋。
　　下一秒就被紧紧抱进怀里，她觉得自己都要喘不过气来了！
　　宋清鹤死死抱着她，一点都不想松开，他不想再看到那个安静死去的柚柚，他要紧紧抓住她，决不让任何人再伤害她！
　　柚柚发出吃痛声，宋清鹤回过神连忙道歉：“我弄疼你了是不是？对不起对不起，柚柚你还好吗？”
　　柚柚觉得自己还好，但是弟弟看起来很不好。
　　宋清鹤脑子里一片乱七八糟，可是一面对柚柚他就什么都抛之脑后，一切都可以放到柚柚后面去。
　　得知除了自己之外家人们全都在睡觉，宋清鹤觉得不对劲，事实上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来的，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似乎在梦境结束之前，他听到了有人跟自己说话。
　　“请努力地爱她、保护她，不要抛弃她。还有，请不要告诉柚柚这个梦的事情，请你一定要竭尽所能的去爱她。”
　　“求你了。”
　　他没有听到过那个声音，却不免要信任对方，这种感觉绝不是属于他的，是来自柚柚的……
　　宋清鹤起了床，胡乱用冷水洗了把脸，就看见在洗手间外面乖乖等着的柚柚，她很想跟着他，宋清鹤连忙摸摸她的头：“来了来了，咱们去叫其他人起床。”
　　虽然没有像是《睡美人》里的故事一样，王子亲吻了公主之后，整个城堡的人都清醒过来，但大家不像之前柚柚怎么叫都叫不醒，从哥哥、爸爸，到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大家都醒了过来，而他们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柚柚，看到柚柚后，不约而同地就扑了上来。
　　柚柚被抱得难受，想要挣扎又迷恋于这种被爱的幸福，她哼唧了好几声，宋清鹤立刻过来护着她不给抱，一群眼睛红肿的人到了餐厅，看见了柚柚煮的饭，还有她虽然没说话却显得亮晶晶的眼睛，大家的目光都变得无比温柔，宋星延冲过来把柚柚举起转圈圈：“我的宝贝妹妹是什么人间小天使！”
　　大家吃着饭，就三道菜，还分别是清炒小青菜、醋溜土豆丝跟红烧茄子，全素，但吃得家人们忍不住又开始哭，一边哭一边吃，最后连盘子里的菜汁都没有剩下一滴！
　　柚柚眨巴着眼睛坐在一边看他们吃，她自己说是吃过了，但奶奶跟外婆不同意，一定要让她再吃两口。
　　柚柚爬上爬下一整天，又没睡午觉，这会儿大家都醒过来之后，她终于开始犯困，上下眼皮直打架，不停地小鸡啄米，被宋清鹤搂住，脑袋枕在他肩膀上。
　　关于那个奇怪的梦，每个人都有梦到，现在想想，当初宋季同会收到关于柚柚的消息，发件人是谁，到现在都没有被查到。
　　宋清鹤说：“那肯定是柚柚非常信任的人。”
　　他说着，修长的手指抚过柚柚的头发，说话声音很小，“所以不需要去问，只要按照对方说的去做就好了。”
　　本来就是对方不说，他也会爱柚柚、保护柚柚的。
　　只是现在他们才明白柚柚为何如此纤细又敏感，他们不知道眼前的柚柚是不是梦中的柚柚，但他们发誓，像是梦里的事情，决不会再有第二次发生。
　　“我觉得对那家人还是太仁慈了。”
　　宋老爷子肿着眼泡笑呵呵地说。
　　“谁说不是呢。”性格最宽厚的虞外婆面无表情，连笑都笑不出来，“就算是把他们碎尸万段，也难消我心头之恨。”
　　一家人愉快地达成共识，不仅如此，最为护短的家人们甚至连他们在梦中见过的村里少年、老癞头，以及那些袖手旁观的村民，还有柚柚跌跌撞撞活着的人生中，所遇到的每个欺骗她、觊|觎她，想要占有她或是毁灭她的人都不放过。
　　一个一个，绝对不放过！
　　等柚柚一觉睡醒，就发现家人们突然变得非常懂她。
　　她甚至都不用说话，哥哥就知道她今天不想出门；往沙发上一坐，外公就亲自端来了她想吃的小蛋糕；就连不小心打翻了果汁弄脏裙子，奶奶也能选出她想穿的那一条——更别提本来就跟她心灵相通的弟弟，柚柚隐约有种大家都开挂的感觉，仿佛自己整个人都被看透了。
　　哥哥还捧着她的手道歉呢，说之前她不喜欢出门，他却一定要带她出去，为了表示赔罪，愿意背着她围绕家里的花园跑十圈。
　　柚柚本来不想答应，可是爸爸弟弟都在起哄，她只好勉为其难让哥哥背着，真的围着花园跑了十圈！
　　柚柚忧愁地在剧烈呼吸的哥哥身边蹲了下来，拍拍他的背，宋星延夸她：“柚柚真乖。”
　　在经历了柚柚的回忆后，宋季同连梦境中的一分一秒都不想错过，他不停地回想，并且用笔记录了梦中的经过，之后他就发现自己的保险箱被小偷盗了，里面一卷录像带都没剩下，还有视听室里仍然放着的电视，小笨蛋做贼都不会做。
　　以及同样消失的，藏在他床头柜里的相册。
　　宋季同并没有声张，而柚柚在隔天晚上，发现了自己枕头下面多出了一本相册。
　　全是妈妈的照片，从很小很小刚出生的时候，到亭亭玉立的少女，慢慢长大、成熟，做了母亲，她人生中的每一个阶段，都被记录在里头。
　　柚柚又把这个相册藏起来了。
　　不仅如此，她还对钢琴产生了一点点兴趣，本来三楼的琴房被去除，打通之后改成了画室，但一楼还有另一间琴房，平时怕柚柚不喜欢，家里没有人会进去弹琴。
　　柚柚坐在自己的游戏圈里，她最近又开始拼拼图，不用去学校之后，她在家里很快放松下来，但不去学校不意味着不需要学习，每天柚柚仍然要有半天跟着外公外婆读书，当然，这次不是她一个人，弟弟也会在她身边。
　　“柚柚。”
　　正捏着拼图的柚柚听到声音，抬起头就看见刚回到家的爸爸。
　　爸爸捏住她的小下巴左右看了看，疑惑道：“……以前，柚柚这里是不是有一颗泪痣？”
　　他记得很清楚，可是现在这颗痣却没了。
　　早就注意到这件事却什么也没问的宋清鹤很淡定地道：“你记错了吧，爸。”
　　“我没有啊。”宋季同坚信自己不会记错，拇指顺着女儿的眼角擦了擦，“这里确实是有颗痣啊，柚柚身上任何变化我都是不会错过的，可别把我当成那种连颜色都分不清的蠢货！”
　　此时此刻，在学校上学，未来要继承家业守护弟弟妹妹的“蠢货”突然打了个喷嚏，他还以为是妹妹在想他，于是在上课期间偷偷用手机给柚柚发了条消息。
　　目睹了全程的同桌表示：延神已经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延神了！他不仅会在上学第一天拿着望远镜偷窥对面高一的小姑娘，还会上课玩手机！
　　柚柚任由爸爸的手在脸上摸来摸去，眨着无辜的眼睛，宋季同看了会儿，自己印象中那颗泪痣确实是消失不见了，他咕哝道：“以后得经常给柚柚拍照片才行，记录柚柚长大的每一天。”
　　柚柚伸手抓住爸爸捏脸的手拉下来，继续拼拼图，边上宋清鹤研究着棋谱，即便不去学校，他对自己的未来也有明确且完整的规划，他就是打算走职业棋手这条路，只要能守护柚柚就好了，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
　　哪怕他自己，也不重要。
　　“啊对了，下个月就是你们俩的生日，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想法？”
　　一身昂贵西装的狐狸爸爸顺势在地毯上坐下，一手搂住一个，不过手法明显区别对待，柚柚就是温柔捏捏脸，弟弟就是粗鲁揉头，把人家乌黑浓密的头发揉得跟个鸡窝一样。“柚柚回到家的第一个生日，一定要好好的办！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的宝贝儿多可爱！”
　　宋清鹤慢悠悠地问：“所以我是顺带的呗？”
　　宋季同：“知道你还问？”
　　柚柚被爸爸搂着肩膀，跟着弟弟一起晃来晃去，她有点犹豫，宋季同随即道：“我要把我的宝贝女儿介绍给认识我的人，我要宣誓主权！我们家的小公主回来了！从今以后管他什么妖魔鬼怪，都得给我退下！”
　　说着连连搓柚柚的脸：“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保证不让柚柚害怕，爸爸会全程做柚柚的骑士！”


第49章 
　　奶奶过来一巴掌拍在爸爸的手上：“还搓！谁许你搓柚柚的脸了！”
　　柚柚被奶奶解救后, 怜惜地抱在怀里，捧着小脸儿呼气：“哎哟……都搓红了，宋季同你这挨千刀的！有你这样当爸的吗？你怎么不搓你自己呢？来让奶奶看看, 咱们柚柚这小嫩脸，你爸真坏，奶奶帮你打他！”
　　说着又是啪啪啪几巴掌拍在宋季同背上, 宋季同顺势做出一副好痛好痛的模样, 柚柚拉住弟弟的手，姐弟俩一起躲在奶奶身边。
　　不过宋老太太也是很想给柚柚办一场生日宴会的, 她的宝贝柚柚, 都还没有过过生日呢！想起梦里的小柚柚，奶奶心都要碎了，“爸爸虽然是个坏蛋，但有些话说得还算能听, 柚柚想不想过生日？奶奶会给你做一个超级超级大的草莓蛋糕，都是柚柚一个人的！”
　　柚柚从没有过过生日, 上辈子她连自己的出生日期都不知道。
　　她有点踟蹰不安, 宋清鹤看到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凑到她面前，将她的小手握得紧一些：“柚柚可是我们家的小公主，虽然到时候会有一些客人来, 但我会每时每刻都陪在你身边, 而且我们只要亮个相就好啦, 绝对不会让你害怕的。柚柚, 你难道不相信我吗？”
　　柚柚犹豫了半天, 在爸爸奶奶弟弟期待又鼓励的目光中, 到底没有拒绝, 她还记得因为自己想上学，爸爸捐掉的那栋教学楼呢，她不想让他失望。
　　宋季同倾身过来，伸手又想捏她脸，被奶奶怒视回去：“小姑娘的脸老捏，捏坏了怎么办！柚柚的脸型这么好看，你把你手给我管住了！”
　　狐狸爸爸只好老老实实收回手，笑眯眯地问柚柚：“宝贝，知不知道咱们家多有钱？”
　　这个柚柚怎么会知道，之前爷爷给她的一堆财产股份转让文件她连看都看不懂，事后也都交给了爸爸保管，但柚柚觉得家里应该是有钱的，虽然爸爸总是骗她说家里没钱让她一天吃两根草莓甜筒，可冰箱里每次都买好大一桶冰淇淋，而且爸爸那么能吃，家里如果没有钱，他应该会很瘦很瘦才对。
　　宋季同也不会用专业术语告诉柚柚自家多有钱，他直接把柚柚正在玩的据说有一万拼的拼图拖过来，捡起一片，“这个，是爸爸捐给学校的教学楼。”
　　柚柚认真地看着。
　　之后，宋季同又把剩下的九千九百九十九块拼图放到一起，“这个，是咱们家资产里的一小部分。”
　　说着还比了个小拇指，“九牛一毛这个成语，柚柚懂不懂？”
　　柚柚很配合地睁大了眼睛，显然没想到家里会这么有钱。
　　宋季同又说：“爸爸带你去公司的时候，你还记得咱们家公司是什么样子吗？”
　　几十层的高级大厦，柚柚当然记得。
　　“所以我们家是很有钱很有钱很有钱的，柚柚就算是晚上想睡在钱做的床上，盖钱做的被子都可以。”宋季同又想捏柚柚的脸，在奶奶的死亡视线中，转而揉揉她的脑袋，“爸爸的钱就是柚柚的，柚柚想怎么花都行，咱们家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
　　如此财大气粗的宣言着实让柚柚吃惊，宋季同甚至大方地掏出皮夹，从中抽出一张……十块钱，递给柚柚：“拿去买甜筒！”
　　柚柚捏着十块钱不知道往哪里放，宋清鹤帮她把十块钱折一折放进了裙子口袋，顺便阴阳怪气地对亲爹说了一声：“爸，你可真大方。”
　　“小孩子拿太多钱不方便，万一掉了怎么办？”宋季同一本正经道，“从今天开始，爸爸决定每天给柚柚发十块钱零花钱，怎么样？”
　　柚柚点点头，有比没有好，她身上都没有钱的。
　　宋季同见她点头点的乖巧可爱，被萌到差点儿无法呼吸，眼前仿佛又浮现出自己扶着破板凳学走路的小柚柚，笑着笑着，视线便微微模糊起来，不过他将情绪控制的很好，决不会让柚柚察觉，“那柚柚跟爸爸约定好了，每天自己来领零花钱，好吗？”
　　柚柚又点点头。
　　奶奶大方多了，起身出去，一会儿回来，手里捏着二十块，“来，以后奶奶也每天给柚柚零花钱。”
　　宋清鹤接过钱，折好，放进柚柚裙子口袋。
　　接下来外婆、爷爷跟外公都来凑热闹，每人都给了二十块，这样便显得只给十块钱的爸爸特别抠门。
　　以后柚柚每天就有九十块零花钱啦！
　　她想了想，分了两张二十块给弟弟，剩下一张十块不好分，柚柚就打算把它存起来，她犹豫半天，抬起头，怯生生地跟爸爸说：“……我想要一个存钱罐。”
　　宋季同想都没想：“好，爸爸这就带你去买！”
　　女儿很少提要求，一个存钱罐，宋季同能不答应吗？
　　堂堂宋大佬，亲自蹬粉红色三轮带女儿去买存钱罐，这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柚柚最后拥有了一个很漂亮的城堡存钱罐，她把十块钱小心翼翼地塞进去，可惜的是纸币不会发出声音，刚才跟爸爸出门她花钱买了一根棉花糖，老板找了她几个硬币，她把硬币也丢进去，晃一晃存钱罐，存钱罐就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当天星延哥哥放学回家，听说柚柚有了零花钱，立刻表示也要给十块凑个整，柚柚很开心，因为她可以跟弟弟平分了。
　　宋清鹤把柚柚分给他的钱都带在身上，如果一天没有花光，就塞进柚柚的存钱罐。
　　时间一晃而过，就在柚柚差点儿把生日忘记的时候，十月到来，伴随着国庆假日，整个家里都热闹的不行，到处都贴上了五颜六色的气球跟彩带，不假他人之手，全都是自家人在做，柚柚宛如一只欢快的小鸟楼上楼下的跑，弟弟跟在她身边，宋季同逗她玩，故意把充气筒藏起来，给柚柚一个气球让她自己吹。
　　她能吹得起来才有鬼！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吹了个气球，才知道有充气筒，柚柚还没生气，爸爸已经被奶奶跟外婆联手揍了。
　　之前柚柚一直太瘦了，她觉得自己不好看，不想拍照，这一个月则不一样，吃的饭多了几口，觉也睡得好，又长了些肉，家人们给她拍照的时候，她也不会像一开始那样捂住脸，而是慢慢学着妈妈的模样，有时候还会羞涩地冲镜头笑一下。
　　十月五号，是龙凤胎的生日，但柚柚仍然可以睡到自然醒，她起床后，在奶奶跟外婆的帮助下抹了脸，换了华丽漂亮的公主裙，还戴上一顶钻石王冠，就跟童话里的公主一样。
　　宋清鹤则穿上白色燕尾服，他比柚柚高很多，全程牵着她的手，有他在的话，她才不会害怕。
　　家里是柚柚的安全区，生日宴会自然不会在这里办，太多陌生人的气息侵入，会让柚柚不适应，所以今天生日宴会的场地并不在家中，而是在宋家名下的一个度假村。
　　度假村早在一个多月前就开始了改造，之前这里并不对外开放，只有招待比较亲近的客人才会使用，就连今天柚柚坐的车子也打扮成了南瓜马车的模样，每个前来参加生日宴会的人，都被要求穿上礼服，并持有邀请函才可以进入公主的舞会。
　　对非常喜欢童话，却又不曾生活在童话里的柚柚，宋季同只想给她一个童话一般的生日宴会。
　　勾起孩子们的憧憬，满足他们的童心，让他们相信世界上还有真善美，生命是珍贵又美好的事情——这就是童话所存在的意义，每个成年人，都应该守护孩子们的童话。
　　而今天，童话成真了。
　　柚柚从车子里下去的时候，车子外面到度假村门口立刻被铺上红色的地毯，她众星捧月的被领下车子，出现在她面前的，是由两匹无比漂亮的白马拉着的欧式马车，柚柚看傻了都，矗立在路上的花环拱门散发出动人的幽香，她紧张兮兮地坐上马车，下意识看向宋清鹤。
　　宋清鹤朝她露出温柔的笑容，还眨了眨眼睛，柚柚发现有许多穿着漂亮衣服的人站在红毯两边，看起来就像是童话故事书里的插画，在公主的宴会上，有着来自各个国家的客人们。
　　度假村的一楼大厅有一座特殊的房子，那是家人们为柚柚准备的“糖果屋”。
　　就像是童话里所描述的一样，用糖果、巧克力、奶油，还有柚柚最喜欢的草莓做的糖果屋。
　　连屋子地面上的砖，都由抹茶饼干制作而成，整个糖果屋完全是按照一比一做出来的，院子里的喷泉喷出的居然是果汁！
　　柚柚第一次见到童话成真，在她的印象中，童话是很美好的故事，但柚柚并没有傻到会把童话当真，可是现在，童话真的在她面前变成了现实！
　　她呆呆地走到糖果屋前面，弯腰拽起了一朵“七色花”，吃到嘴巴里是果汁软糖，每一片花瓣味道都不一样。
　　整个一楼完完全全就是一座水晶宫，但在这座宫殿里，有且只有一位公主，她纯洁美丽，又独一无二，拥有着来自所有人的爱。
　　柚柚激动的微微颤抖，她太喜欢了！
　　客人们也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生日宴会，完全不讨论任何利益，就只是作为宋家对小公主爱意的见证人，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小姑娘对宋家人的意义与重要程度，大家心里都有了数，不管他们有什么心思，今天都只能做安静的看客。
　　像是这样的生日宴会，哪个女孩子会不喜欢呢？但柚柚才是这场宴会的主角，宋家人不容许任何人出风头，甚至在邀请函中，就已经很不客气地表明了要求：安静、知礼，否则会被虎视眈眈并打扮成侍卫的保镖们无情地请出去，不管你们有多少城府，今天的宴会都不许任何人破坏，最好是一点麻烦都不要有。
　　而在柚柚出现的那一刻，她也的确纯洁美丽一如人们对童话中公主的想象，受尽宠爱，可以任意挥霍他人的爱意，每个人都要心甘情愿地奉上自己的真心，哪怕不被接受、哪怕会被践踏。
　　宋老爷子亲自向来宾们介绍了他最小，也是突然他最疼爱的孙女，并且表明了要将宋氏集团一半的股份转入柚柚名下，是真的疼爱还是假的疼爱，光是从财产转让上就可以看得出来。
　　登时不少人看柚柚的目光就变得热情如火，仿佛在看一座闪闪发亮的金山银山。
　　结果这还不算完，奶奶、外公、外婆，也都当众宣告了要将自己名下的财产送给柚柚，宋季同更是当场表示自己以后就是给女儿打工的工具人，引起了一阵善意的笑声，最后，宋季同作为家人代表，紧紧地抱住了柚柚，在她额头上落下珍惜的一吻：“宝贝，非常高兴你来到这个世界上，也非常荣幸，能够成为你的爸爸，我永远爱你，生日快乐，我的宝贝。”
　　柚柚激动的小脸儿通红，她本来就是天使一般的外表，如此纯洁可爱的模样，看得女性来宾们都慈母心大起。
　　宋清鹤送上了为她定制的公主法杖，柚柚都不好意思了，她能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站在台上这么久已经是非常不容易的事，宋季同当然舍不得为难她，见好就收，整个度假村都改造成了公主的城堡，在宋清鹤的陪同下，柚柚可以尽情地到处探索。
　　龙凤胎要离开时，宋季同叫住了宋清鹤：“儿子。”
　　宋清鹤回头：“嗯？”
　　宋季同先是询问柚柚：“介意爸爸揉揉弟弟的头吗？”
　　柚柚摇摇头，弟弟是可以分享的人。
　　宋季同便把儿子精心打理的发型搓成鸟窝，“生日快乐，儿子。”
　　宋清鹤无情挥开父亲的手，“请成熟一点，爸，我已经不是需要你哄的小孩子了。柚柚，我们走。”
　　可怜宋季同一腔慈父心惨遭拒绝，正想找大儿子抒发一下，结果宋星延下了台就跟他告别：“爸，我去找柚柚了，这里你自己应付吧。”
　　好不容易放假，时间当然要用来陪伴妹妹，难道要花在跟一群人社交上面吗？
　　柚柚是今天的主角，但她并不需要一直出现在人前，她只要快快乐乐的玩耍就好了，而且度假村几乎是里里外外都变了模样，种满了荷花的人工湖里居然还有天鹅船！
　　虽然她可以到处玩，但动态一直都被宋季同实时掌控，而且始终有人跟着，免得遇到什么危险，就比如说划船，好在保镖们都扮成了侍卫，还都戴着头盔，柚柚在童话书里见多了，也不怎么害怕。
　　天鹅船当然要天鹅哥哥来开，柚柚跟弟弟坐在后面，星延哥哥拼命蹬船，她好奇地伸手去摸清澈的湖水，宋清鹤虚虚环着她的肩膀，柚柚的手指触碰到冰凉的湖面，有些胆大的小鱼甚至轻轻啄着她的指尖，一开始把她吓一跳，连忙把手收回来，过了会儿不怕了，又慢慢把手伸进去。
　　说来也巧，这座湖里的荷花正挑了柚柚的生日怒放，她头上的王冠在阳光折射下散发着耀眼的光芒，美得惊人。
　　真的就像是天使一样，真怕她立刻生出翅膀离开他们。
　　宋星延停下来，折了一支荷花给柚柚，柚柚闻了闻，感觉没有特别香，她说：“栀子花香。”
　　栀子花的香那是相当霸道，一朵栀子花放在大厅，能任性狂放的香上好几天。
　　柚柚就很喜欢栀子花。
　　但荷花漂亮，柚柚也很喜欢。
　　天鹅船在湖心里荡漾，宋清鹤还拍了照片，靠岸边的湖面上还建了木质长廊，湖心处围绕着荷花有个小亭子，小亭子里摆着许多好吃的，都是柚柚喜欢的。
　　到处可见三三两两的客人，显然对于宋家如此大手笔的为一个小姑娘过生日，许多人都深深感慨，宋家的私人度假村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来，来过这一次，以后还不知什么时候呢，所以到处逛逛绝对不亏。
　　哥哥操控着穿在湖心亭停了下来，宋清鹤先跳下去，然后拉着柚柚下来，亭子里摆着吃的是为了柚柚准备的，这样无论她到什么地方都会发现食物，而且做得都很精致小巧，主要就是为了让她多吃点，至于客人们，他们会在专门的客厅里被招待，柚柚并不会出席。
　　不过一进亭子，才发现有个青年坐在边上的长椅上，柚柚见到生人并没有很害怕，而是好奇地看了一眼，反倒是宋清鹤将她挡在了身后，跟对方打招呼：“执右哥。”
　　作为宋家的孩子，从小便认识的人自然不少，同个交际圈里，如孟执右这样优秀出色且洁身自好的青年并不多。
　　孟执右轻笑：“清鹤，星延，还有……柚柚？你好，柚柚，祝你生日快乐。”
　　宋星延将天鹅船固定在亭子上也下了船，“执右哥居然也来了，刚才我都没有看到你。”
　　孟执右比宋星延要大个三四岁，如今正在国外读书。


第50章 
　　如果说宋家在帝都家族里属于一骑绝尘, 没有哪个家族比得上，那么孟家便属于紧追其后的第一梯队，不过孟执右属于这些二世祖中的异类, 他并不想要接管家业，对抽烟喝酒泡妹也全无兴趣，打小便是品学兼优，虞外公甚至亲口赞赏过他的品行, 因此宋家兄弟与他关系很不错。
　　等到了高考, 平日里看着好脾气的人，居然没有听从父母安排自己选择了学医，不得不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要知道孟家可不像宋家这样关系简单，光是孟伯父就有好几个兄弟，孟老爷子前前后后娶了好几任妻子，正值壮年的儿子们为了家产争的死去活来。孟执右出国读书四年，期间始终没回来过, 可能也是想避开这些糟心事。
　　“好久不见了, 执右哥。”宋清鹤牵着柚柚的手，柚柚躲在他身后，警惕的大眼睛打量着眼前温润俊美的青年, 像只竖起耳朵的小白兔。“你这是回来了？”
　　“嗯，以后就在国内读书了。”孟执右温和地笑了笑。
　　他生得好, 比起星延清鹤也不差，大抵是聚集了父母全部的优点又发扬光大, 笑起来令人如沐春风, 铁石心肠的人见了都要融化, 可惜却完全打动不了柚柚。
　　柚柚自己便是顶好看的人, 她可不是颜控，陌生人长得再好看，她也是不会多看一眼的。
　　因此不停地拽着弟弟的手，又去扯哥哥，想要离开的意图非常明显。
　　宋星延与宋清鹤倒是还想跟他多说说话，但柚柚的意愿就是一切，于是彼此点了点头，便又回到了天鹅船上，还拿了柚柚想吃的布丁，她根本没有将孟执右放在心上，因为今天实在是太开心了，是柚柚两辈子以来最开心的一天！她几乎都要忘记了不好的记忆，还趁着弟弟不注意，偷偷踢掉脚上的鞋子，把一只脚丫伸进湖水里。
　　被宋清鹤当场抓获，她还笑！
　　“小心点呀。”宋清鹤拿她没有办法，伸手碰了碰她的小腿，“湖水有点冷，别冻着。”
　　十月已经转凉了，柚柚被他这么一说，非但没有收敛，反而用力用脚踢起水花，宋星延故意把船开的左摇右晃吓唬她，她也不怕，拉着宋清鹤的手，小脚丫在水里一路晃悠过去，瞧那架势，还想把另一只脚也伸进湖里。
　　但这是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
　　为了防止柚柚玩上瘾，宋星延与宋清鹤迅速达成共识，把船开回了最开始的地方，拉着意犹未尽的柚柚下来，把脚擦干净重新穿上鞋子，她还想继续玩，但放在水里的那只脚连小腿都有些发凉，谁还敢由着她？
　　最后又折了几枝荷花，宋星延把荷花处理了一下，这样柚柚抱着的时候不至于被弄到，她抱着花的模样瞧起来纯洁极了，就像是花仙子一样，宋清鹤接连拍了好多照片。
　　度假村很大，想要完全逛完几乎不可能，但处处都有柚柚喜欢的东西，宋季同似乎将童话搬到了现实里来，于是在见面时，柚柚主动抽出一朵荷花，送给了他。
　　接到女儿送的花，宋季同嘴角忍不住往耳根咧，“玩的开心吗？”
　　柚柚眨眨眼，把荷花又分别送出去，正好一人一枝，她自己留了一朵开得很灿烂的，在柚柚的认知中，家人只有爸爸、哥哥、弟弟，爷爷奶奶还有外公外婆，其他人不管是什么亲戚她都不记得，也不在乎，小姨跟表姐也是。
　　她不喜欢她们，也不讨厌她们。
　　但为了柚柚弄出这么大阵仗，整个度假村几乎脱胎换骨，这其中不知得投入多大的手笔，光是那栋一比一的糖果屋，已经是一笔相当惊人的天文数字，宋季同不仅要外观，还要美味，更别提柚柚的公主裙、王冠还有手杖，这要真是才七八岁的小女孩也就算了，但柚柚分明已经不小，哪有这么宠孩子的！
　　虞玟不太赞同这样宠孩子，但这是人家宋家花的钱，她姓虞，也没有她开口说话的余地。
　　柚柚还收到了很多礼物，她一开始还对这些礼物颇有兴趣，但是在拆开后发现都是些千篇一律的东西，全是送给女孩子的洋娃娃或者昂贵的首饰之类的物品，柚柚便兴趣不大了。
　　公主的舞会马上开始，柚柚被带去换了另外一条裙子。
　　头发是手巧的外婆给她编的，柚柚头发长得慢，老太太哪里舍得弄疼她，编了两个小辫子，别在耳后缀上发卡，还有另外一顶宝石王冠，柚柚没有耳洞，所以并没有为她准备耳环，新的裙子粉嫩嫩，她本来就非常美丽，穿上公主裙后更加美貌动人，看起来完完全全就像是被宠爱着长大，生活在城堡里的小公主。
　　奶奶手里不知何时变出一根长长的魔法手杖，就像是《灰姑娘》里的仙女教母一样，她的魔法手杖挥起来，柚柚面前的帘幕瞬间掀开，一双与童话里一模一样的水晶鞋出现在她面前，奶奶又挥了挥手杖，打扮的像是王子一样的弟弟就站在不远处，手里捧着一束还沾着水滴的洁白栀子花。
　　柚柚感觉自己就像是被坏人欺负的灰姑娘，突然有一天遇到了仙女教母，从此之后，就摆脱了悲剧的命运。
　　“从现在开始，我们的小公主以后的每一天都会过得无比幸福、美满！”奶奶笑眯眯地说，弯腰亲了亲柚柚的脸蛋，“因为你是上天赐予我们的最好的珍宝。”
　　“对柚柚的爱，永远不会因为12点的钟声响起而消失。”
　　柚柚的眼睛睁的圆溜溜，她做梦都想不到自己的人生中会出现这样的一天，她整个人都要变得晕乎乎的，分不清东南西北，奶奶给自己穿上了水晶鞋，站起来后甚至不会走路了。
　　柚柚的水晶鞋没有跟，而且也不是特别硬，似乎做过什么特殊处理，但柚柚不懂，她只是惊奇地看看自己的脚，又看看站在不远处朝自己走来的弟弟，生平头一次，有了一种“也许我也不是注定要走向灭亡”的感觉。
　　她开始对生命产生眷恋，甚至祈祷爱意永不过期。
　　不过，柚柚是不会跳舞的，她也不好意思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进入舞池，所以除却一楼供客人们翩翩起舞的大厅舞池外，在柚柚换衣服并且布置成公主闺房的度假村顶楼，也有另外一个舞池。
　　她第一次跳舞，笨拙地随着宋清鹤的引导而摆动身体，常常踩到他的脚，他做出夸张的呼痛声，因为教不会柚柚被狐狸爸爸愤而扯开。
　　然后开始了全家人都被柚柚踩脚的悲催历程。
　　之前柚柚就不怎么爱动，但她很聪明，学什么都快，在绘画上还拥有着惊人的天赋，谁也没想到她居然四肢如此不协调，好好跳着舞，上一秒还跟着节拍，下一秒不由自主开始同手同脚，弄得大家想笑又不敢笑，生怕伤害到她可爱的自尊心。
　　柚柚跳舞跳得满头大汗，宋星延认真地说：“柚柚啊，这样下去不行，你得多多运动。”
　　嘴上这么说，手上又拿着湿巾给柚柚擦汗，柚柚一听说要自己运动，她说：“已经每天都散步了。”
　　宋星延：“……你那也叫散步吗？”
　　一开始刚回家的时候，吃完饭还能在家里溜达两圈消消食，现在已经进化成吃完晚饭坐着小三轮到处遛，她太瘦了又不长肉，就算不运动也没法变胖。
　　柚柚假装没有听到哥哥在说什么，以此来逃避运动问题，好在星延哥哥也只是提了一嘴，之后就什么都没再说，柚柚以为到此为止，悄悄松了口气，只是她万万没想到，事情远没有这样简单。
　　就如同宋季同承诺的那样，他给了柚柚一个非常开心的生日宴会，而宴会持续时间并不长，下午结束之后回到家，柚柚心心念念自己的糖果屋，可惜这玩意儿没法保存，已经分给了来宾，剩下没吃完的也没有浪费，全都送去了福利院。
　　宋家名下有专门做慈善的基金会，每年都会投入大量金钱，尤其是在走失儿童方面，一是为了能早日找到柚柚，二也是想要为柚柚积福，希望她余生平安健康、一帆风顺，因此即便是在柚柚回家后，基金会也仍然照常运作。
　　今天的柚柚很高兴，高兴到晚上洗完澡上床睡觉都还掩饰不住兴奋，而且今天晚上跟其他时候不同，全家人都陪着她！
　　柚柚的床很大，奶奶跟外婆陪她一起在床上睡，爷爷外公年纪大了，睡沙发床，剩下的爸爸哥哥弟弟只能打地铺，柚柚躲在奶奶跟外婆的怀里，两只脚丫子还不停地动来动去。
　　她极少有这样活泼开心的时候，完全就像个刚见到新奇玩具的小朋友，被压抑的纯真与好奇释放出来，简直看什么都想寻根问底。
　　柚柚的王冠与水晶鞋都放在她的床头，她朝外婆怀里贴了贴，外婆跟妈妈长得也很像，柚柚觉得自己如果有妈妈的话，肯定比外婆还要温柔，还要爱她。
　　她不知什么时候才睡着，梦里，柚柚第一次没有再看见那片黑色的沼泽，而是看到了童话里的人物，它们象征着美好、幸福，还有无边无际的爱。
　　但是第二天早上柚柚就糟糕了，前一天说要她多多运动的哥哥居然不是在开玩笑，柚柚睡眼惺忪，哥哥就拿着湿毛巾给她擦脸，擦得她睡意全无，“看今天的太阳多大！走走，咱们晨练去！”
　　柚柚眼睛都不想睁开，她撑开眼皮环顾四周，大家都起床了，外婆从衣帽间出来，手里居然拿着一套白色的运动服，柚柚立刻瞪大了眼睛，这是什么意思？
　　最后，她终究换了运动服，被哥哥拉着下楼，让柚柚跑步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她慢吞吞跟在哥哥后面，如果说哥哥是跑起来又快又稳的兔子，柚柚就是跑不快又爱偷懒的小乌龟。
　　为了调动柚柚的积极性，今天全家上下都一起晨跑，柚柚走得最慢。
　　宋星延拉着她的手，背对着往后退，一直哄着她迈开腿，柚柚好讨厌跑步哦，她走了没一会儿就觉得哪哪儿都累，也不闹，直接就地一蹲——宋星延立时哭笑不得，“柚柚？”
　　目标是围绕小区走一圈，这还不到一半呢，她就撑不住了？
　　身后也传来跑步声，一开始柚柚还以为是自己家人，结果哥哥直接冲着对方打招呼：“执右哥。”
　　柚柚假装听不见，反正她是不会打招呼的，她不认识。
　　孟执右一身白色运动服，缓缓放慢脚步，看着蹲在地上虽然没说话但整个背影都在耍赖的小姑娘，莞尔：“早上好，星延。早上好，柚柚。”
　　柚柚不认识他，所以不回话。
　　“抱歉，执右哥，柚柚很怕生。”
　　孟执右怎么可能因为这么一点小事生气，他问：“怎么了？是哪里受伤了吗？”
　　“不是。”宋星延也觉得好笑，“她就是不想动。”
　　说着告诉柚柚：“你旁边这个哥哥可是医生……”
　　一听“医生”这俩字，没用宋星延多说，柚柚立刻从地上站起来跑到他身后，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紧紧盯着孟执右，里头满是敌意，显然这个职业可以称得上是柚柚最讨厌的没有之一，无论是心理医生还是别的什么，反正只要是医生就是柚柚讨厌的！
　　活到这么大，无论到哪里都非常受欢迎的孟执右头一回被人如此警惕，仿佛自己是洪水猛兽，他不由得笑起来，温声道：“别怕，我不会给你打针的。”
　　柚柚微微眯起眼眸：“打针的是护士。”
　　休想骗她。
　　孟执右只觉得这个小姑娘非常可爱，又因为他曾经跟虞外公学过书法，对柚柚态度极好：“那我现在也还不是医生呢，所以请不要怕我。”
　　柚柚两只手抓着哥哥的胳膊，她才不信呢，现在已经不是柚柚不去看医生就能不去看的时候了，狐狸爸爸曾经枉顾她的眼泪强硬地把她送去医院的事儿柚柚能记一辈子。
　　她躲在宋星延身后，只露出一双小手跟一颗小脑袋，总之就是很可爱，纯天然毫不矫揉造作的可爱，再加上她长得像天使一样，孟执右觉得自己要是能有这么一个妹妹，想必也会如星延这般疼她爱她，她要天上的月亮都愿意摘来送她。
　　为了讨柚柚开心，他顺手折了路边花坛里的狗尾巴草，柚柚盯着他，准备对方一旦有大动作就扑到哥哥背上让哥哥背着自己逃跑。
　　宋星延信任孟执右的品行，一次性让柚柚跟很多人相处不现实，但可以尝试着让她慢慢地多跟外面的人说说话，当然，如果柚柚尝试过后仍然不喜欢，那就每天都在家里也没关系，她的世界如果不需要很多人进入，那么作为哥哥就会永远守在入口拒绝入侵。
　　孟执右那双拿手术刀的手十分漂亮修长，宛如艺术品，轻巧地用几根狗尾巴草编成了一只兔子。
　　柚柚在农村长大，狗尾巴草见得多了，自然也见过别人编兔子，不过她自己没编过，因为大部分时间都要干活，编草兔子被发现是要挨打的。
　　面对孟执右递过来的草兔子，柚柚犹豫了很久。
　　宋星延任由妹妹挂在自己身上，等待着她做决定要不要接。
　　柚柚考虑再三，还是没能抵挡住对兔兔的喜爱，伸手接了过来。
　　孟执右这才发现她的手很小很小，手指头细细的，掌心还有许多粉色的疤痕，多的怵目惊心。
　　如果是在很好的人家长大，怎么会在双手留下这么多的疤？
　　柚柚捏着草兔子，坏坏地朝哥哥脖子上蹭了蹭，狗尾巴草的草籽顺着宋星延的脖子落入衣服里，又痒又难受，他忍不住轻轻拍柚柚的头：“你怎么这么坏？”
　　坏柚柚笑眯眯地趴在他背上，宋星延顺势把她背起来，冲孟执右打了个招呼，“冲啊！”
　　孟执右也笑着跑起来，他看出柚柚戒备心强，因此并没有靠得太近，但这丝毫无损于他对柚柚产生怜惜，任谁看到这样一个小女孩都不会讨厌她的。
　　回到家后，孟老爷子笑呵呵地问：“怎么样，我这儿环境不错吧？”
　　孟执右轻笑：“比在家里好。”
　　总比听父母吵架来得强，老爷子自打最后一次离婚后就开始清心寡欲的养老，这边清净得很，昨天他也是跟着老爷子一起去参加的生日会。
　　“你那对爸妈啊，年纪越大，想得越多。”老爷子意味深长地说。
　　别看他老人家一辈子结过不少次婚，可每次都是真爱，只不过对老爷子来说，真爱都有期限罢了。但他可不是渣男，爱你就跟你结婚，不爱就分手，还给出去一大笔钱及不动产，算是相当大方的前夫。
　　也正因家大业大，龙生九子尚且各自不同，更何况是人？
　　而他最看好的大孙子却想学医，孟执右看着脾气好，其实最有主见，老爷子开玩笑道：“要不是宋家找回来的小姑娘年纪太小，我看跟你配作一对，你爸妈就消停了。不过人家小姑娘那么可爱，你又配不上。”
　　孟执右被贬低也不生气：“爷爷说得是。”
　　老爷子哼了一声：“假正经，我出门去找人下棋了，你自己玩儿吧！”
　　目送老爷子出门，假正经的孟家公子忍不住笑了。


第51章 
　　从这天起, 柚柚便三五不时在早晨被哥哥拽着慢走时碰见孟执右，每回哥哥与他说话，柚柚都当作没有这个人, 对方却从不生气，自始至终都温和软语与她打招呼，久而久之，柚柚便也不再一见到他就警惕紧张, 已经可以将他视为小姨与表姐一样的人物, 不喜欢也不讨厌，全程无视。
　　国庆假期结束后，星延哥哥回去上学, 但每天早上他仍旧要拉着柚柚出来运动，虽然每次运动着运动着，最后都得他把妹妹背回去，但坚持了几天，发觉柚柚气色都好了许多, 可见多多运动对她身体没有坏处。因此柚柚虽不爱动, 但在全家人都举双手双脚赞成的情况下，她也只好乖乖跟着哥哥走。
　　天气越来越凉，早上跑步柚柚都需要穿一件小外套了, 她看起来体弱，实则身子骨还算不错, 没有生过什么大病，倒是每次早上出来跑跑步, 回去后又能多吃两口饭。
　　健康的作息、良好的生活习惯, 让柚柚的皮肤渐渐透出粉色, 而不再是最初纸一般苍白。
　　这天早上, 她跟在哥哥身后，按照惯例除了奶奶跟外婆要准备早餐，其他人都要一起晨跑，柚柚是跑得最慢的那一个，她大部分是走完全程，可是今天一出家门，就听见一阵狗叫。
　　小区里住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而且大多是有了年纪，其中却没有养狗的，柚柚听到狗叫倒不是很害怕，毕竟农村土狗多，常常放养，只是这狗叫得有点太过凄厉可怜，宋星延怕吓到她，拉着她站远了一些，然后就看见负责小区安全的保安们在严防死守，拿着武器要抓狗。
　　这地方住的那可都是得罪不起的人物，要是因为这么一条流浪狗吓到了人，他们把自己卖了都赔偿不起。
　　但是呢，你又不能粗暴地把狗给打死，只好想办法先把它给抓住。
　　那条狗，柚柚从很远的地方看到了，特别丑，四条腿瘦的跟竹竿一样，身上的毛都掉光了，到处都是秃斑，跑起来还一瘸一拐，眼睛似乎也瞎了一只，骨瘦如柴，还在凄惨的大叫。
　　小区保安都是专业的退伍老兵，而且因为柚柚曾经偷偷离家出走过，他们吓出一身冷汗，从那之后就是二十四小时巡逻看守，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当着这么多晨练的业主的面，一条流浪的大黄狗，还是瘸着腿瞎了眼的大黄狗闯了进来，你说他们这金牌保全的面子往哪儿搁呀！每年收一笔天文数字物业费，是这么用的吗！
　　大黄狗叫得更加凄厉，它虽然又脏又臭，但身形意外灵活，一看就在外面流浪过很久，争斗间，大黄狗似乎朝柚柚的方向看来一眼，然后就跟疯了一样，不管不顾人类对它的阻拦，朝柚柚扑来！
　　这条大黄狗非常聪明，突然调转目标是大家没想到的，柚柚呆呆站在原地，看着朝自己冲过来还在哀哀嚎叫的大黄狗，宋星延想都没想就把妹妹搂到怀里，顺手抄起路边花坛的一块板砖，大有这条狗敢靠过来吓唬他妹妹，他就把它的狗脑壳给开瓢的意思。
　　大黄狗一跑，保安们赶紧追，本来还想把它抓住扔出去，现在可不行了，那可是宋家的小姑娘，要是真吓着了，他们这份工作也别想要了！
　　但是在小姑娘面前又不能真把狗给打死，万一给还没长大的小女孩造成心理阴影怎么办？所以他们也只有一个目的，抓住大黄狗，就算弄伤它也没关系。
　　大黄狗因为瘸腿的缘故跑得并不快，再加上之前它消耗了太多体力，没到柚柚跟前就被一名保安抓住了尾巴往后一拽——它发出一声痛苦的叫，却没有扭头咬人，柚柚躲在哥哥怀里，忍不住探头去看。
　　突然朝柚柚发难的大黄狗顺利被抓住，拿着麻绳的保安便要将它绑起来，它一直在叫，叫得并不凶，而是那种很凄厉很可怜的长声呜咽，并且不停挣扎，看起来就是想要到柚柚身边。
　　“别怕别怕，哥哥在呢。”
　　宋星延连忙拍着妹妹的背，“别怕别怕。”
　　柚柚也就一开始吓了一跳，她上辈子流浪过一段时间，还被野狗追过，但她对这条大黄狗并不讨厌，盯着大黄狗看了半天，眼看它就要被抬出去，柚柚突然出声：“等一下！”
　　宋家的小姑娘最娇气最不爱说话，但也最金贵，她这一开口，保安们自然不敢不听，柚柚从哥哥怀里挣脱，慢慢朝大黄狗走过去，已经被绑住四肢的大黄狗用那双黑漆漆的眼睛看着她，轻轻叫了一声，悠扬婉转，简直人性化十足。
　　柚柚离大黄狗还有几步的时候，看清楚了大黄狗眼角下方的一点黑色毛毛。
　　她猛地睁大了眼，正要跑过去，却被宋星延拉住：“柚柚别过去，它很脏，说不定还有传染病。”
　　柚柚试着甩一甩哥哥的手，却被牢牢拉住，她有点急了，跺了下脚，大黄狗也始终看着她，发出长长短短的叫声，看起来就像是一人一狗认识一样。
　　但这怎么可能？
　　在宋星延的坚持下，柚柚没法碰到大黄狗，她只好用乞求的目光看向哥哥：“我要。”
　　“柚柚？”
　　“我要。”柚柚用空出的一只手指着大黄狗，“我要。”
　　她一连说了三次我要，宋星延实在是想不明白这条大黄狗到底有哪里打动了她。他并不是歧视流浪狗，而是柚柚如果想要养小狗，他自然能给她抱来干净漂亮可爱的小奶狗，何必要一条又丑又瘸还瞎眼的流浪狗？都不知道在外面流浪多长时间，身上有没有寄生虫跟传染病，她又那么脆弱。
　　“你想要小狗吗？哥哥带你去宠物店看看好不好？”宋星延柔声跟她讲道理，“待会儿吃完早饭就去。”
　　柚柚急得不会说话了都要，“哥哥！”
　　这边动静闹得大，很快家里人就都凑了过来，虽然柚柚说她想要这条丑的惊人的大黄狗，但无论是哥哥还是爸爸弟弟，都不答应。
　　因为这条狗真的太脏！太丑了！
　　最重要的就是流浪狗身上携带的细菌，很容易让免疫力不怎么强的柚柚生病，哪怕柚柚再想要也不行！
　　宋清鹤哄着她：“我们先把它送去医院，等它弄干净了再给你好吗？”
　　柚柚固执地摇头，她现在就要。
　　小姑娘脾气很好，可一旦坚持某件事，简直让人头疼，全家人轮番上阵谁都不能哄好她，她就是要现在立刻马上要这条狗，谁劝都不行！就算是说把狗送去医院再给她带回来她也不答应，她就要现在要！
　　打死宋家人也不可能让她碰这条身上到处斑秃还有些地方流血流脓的流浪狗！
　　僵持中，传来孟执右的声音：“怎么了这是？”
　　等他了解了事情始末，忍不住轻笑：“不嫌弃的话，可以先把狗送到我家，我那里有一些专业的医疗用具，可以帮它处理下伤口，至于药物的话，现在去买也就是了。”
　　柚柚一听，立刻瞪大了眼睛看向他。
　　孟执右还是第一次被柚柚这样专注的看着呢！他微微一笑：“放心，我在国外读书的时候，有一直在做流浪动物收容站做义工。”
　　他面对柚柚时不觉说话声音比往日更加轻柔，怕吓到这个可爱的小姑娘。
　　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于是在柚柚的点头下，保安们架着流浪狗朝孟家去了，柚柚执意跟在后头，她这还是第一次主动要去别人家里呢，居然是为了一条狗……总之她要亲眼看见，否则就不安心。
　　大黄狗看到柚柚跟在后面，也不由得安静下来，孟老爷子一个人住久了，除了逢年过节不稀罕他那些儿子儿媳来打扰，今天家里突然来客人，他大孙子还弄了条脏狗回来，实在是让他大吃一惊。
　　孟执右没有说谎，职业缘故，他家里什么都有，但全程柚柚不被允许靠近大黄狗，她只能远远地看着，孟执右亲自给大黄狗洗澡，他居然都不嫌脏臭，给大黄狗清理了所剩不多的毛发，检查了伤口并进行处理，还做了驱虫。
　　平心而论，洗干净后的大黄狗，更丑了。
　　至少之前它身上到处脏兮兮，还能掩盖一些看不见的地方，这下洗干净，伤口露出来，那真是丑的要命。
　　“它的腿应该是很久之前就断了，眼睛的话也瞎了很久，掉毛厉害是因为它患了皮肤病，像是这种真菌性疾病，很容易传染给免疫力低下的人，所以在它的皮肤病好转之前，柚柚最好不要靠近它。”
　　孟执右温声说着，被洗干净的大黄狗隔着透明的浴室玻璃跟柚柚两两相望，搞得跟被王母娘娘无情拆散的牛郎织女一般。
　　一听说在大黄狗皮肤病好转之前柚柚都不能靠近，她立刻抬起头看向孟执右，此时此刻医生这个职业似乎也不那么让她讨厌了。
　　“而且它光是驱虫就得做好几次，柚柚记得不要伸手碰它。”
　　柚柚伸出手，贴在玻璃上，大黄狗也伸出一只爪子，跟她相贴。
　　“好了。”宋季同把女儿捞起来，“狗狗就先放在执右家，我们每天都来看它，等狗狗好了立刻就带回家给你养好不好？你要乖乖的。”
　　柚柚失落地把手放在爸爸肩膀上，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大黄狗似乎也知道短暂的分离是为了更好的相遇，它非常配合治疗，孟执右有时候都很惊奇，摸摸它的头：“你不会是成精了吧？”
　　他发现这条大黄狗非常聪明且服从指令，甚至会自己用马桶，用完了还会冲水……
　　就连孟老爷子也被大黄狗震惊到了，就是太丑了点……
　　它已经是条年纪很大的狗了，换作人类的岁数，就是狗里的爷爷辈，因此即便伤口得到很好的处理，恢复的也非常慢，不仅如此，它每天都会在门口等待柚柚，因为皮肤病要抹药，虽然它很通人性，但孟执右还是担心它会受本能影响舔舐身体，所以给它头上套了个耻辱圈，大黄狗也没有反抗，每天早上是它最高兴的时候，因为孟执右会出去晨跑，它也会跟在他身边。
　　这样就能见到柚柚了。
　　而柚柚也每天都来看它。
　　大早上的一见面，宋星延就开始酸，他为了妹妹身体让她每天出来运动她都不情不愿，还常常蹲在地上耍赖偷懒，结果为了见这条大黄狗，小姑娘居然每天早上不用他叫，就换好了运动服准备出门！
　　这条丑狗到底有什么魅力？！
　　因为柚柚喜欢，全家人爱屋及乌，现在奶奶外婆每天还要研究狗狗食谱，针对这条大黄狗给它做一些能够提高免疫力助力伤口恢复的饭，本来瘦的骨头都凸出来的大黄狗可比柚柚能长肉，但因为他的皮肤病还没有完全好，所以柚柚还是不能碰它。
　　一人一狗每次见面，都保持着安全距离。大黄狗被孟执右拽着，柚柚被哥哥拉着，谁都不越雷池一步，柚柚也不说话，就是跟大黄狗对视，看到它身上一点一点长出了新的毛毛，柚柚高兴的早饭又多吃了两口。
　　她无时无刻不想跟大黄狗待在一起，这份情谊都不知从何而来，反正全家上上下下都瞧不出那条狗到底有哪里值得他们家的小公主喜欢，原以为柚柚是想要养小猫小狗，可是找了小猫小狗的册子给她看，让她任意挑她却又不要，难道说，天生对色彩敏感的柚柚，居然喜欢丑的？
　　那不太合适吧？
　　吃完早饭，柚柚按照惯例，跟外公外婆读书学习，她虽然没有在学校，但高中学习内容并没有落下，学完之后休息会儿，吃午饭，午睡醒来后就是自由活动的时间，柚柚会选择去孟执右家里看大黄狗。
　　当然，她不会一个人去，她还不信任孟家祖孙，每次都是弟弟跟着，爷爷跟外公也会一起过去。
　　如果奶奶外婆做了大黄狗的营养狗饭，柚柚还会亲自送过去。
　　她对大黄狗的上心程度，已经引起了来自爸爸哥哥跟弟弟的不满。
　　孟执右正在给大黄狗抹药，还没听到声音，就看见大黄狗摇起了尾巴，他轻笑：“你耳朵可真灵，心心念念的小主人来了。”
　　虽然劳心劳力把狗治好的是他，但完全没有得到大黄狗一点的依赖，执右哥哥表示世界上也不是只有白眼狼，还有白眼狗，比如他眼前这一条。
　　柚柚还跟大黄狗保持着安全距离，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它瞧，大黄狗也冲她疯狂摇尾巴，这狗真是越看越丑……
　　对于柚柚为何如此喜爱这条丑狗，可能是宋家上上下下的未解之谜。
　　虽然说养宠物能够培养孩子的责任心与爱心，但大黄狗的丑陋程度已经到了辣眼睛的地步，柚柚却一点不嫌弃。
　　本来毛发脱得干干净净的狗尾巴已经长出了新毛毛，孟执右说大黄狗应该就是普通的土狗，也不知道是怎么断了腿又瞎了眼的，总之在这样的大城市里，一条流浪狗想要活下来非常不容易，没被抓狗大队抓走打死都算好事，它居然还能溜进他们小区，说一句天选之狗也不为过。
　　只有柚柚知道大黄狗为什么会来这里，因为它是来找她的。
　　就像是它说过的那样，一定会有重逢的一天。
　　虽然……系统变成了一条狗，而且无法跟柚柚对话，但柚柚仍然认了出来，尤其是大黄狗眼角下的一小簇黑毛，就跟当初她脸上的泪痣一样，是系统存在的标志。
　　柚柚迫不及待地想要带大黄狗回家，这样的话，她就可以问它很多问题。
　　“柚柚，要不要给它取个名字？”
　　孟执右突然这样问，柚柚呆了呆。
　　从大黄狗被孟执右治疗并收留已经过了半个月，但一直没有名字，大家都大黄大黄的叫。
　　“我看叫丑丑就不错。”正跟孟老爷子下棋的爷爷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边上完全没有“观棋不语真君子”意识所以疯狂指点江山的虞外公立刻道：“你这是什么取名水平，未免忒地俗气！”
　　俩人一言不合就开始吵，但宋清鹤真心觉得丑丑就很合适，因为这个家伙真的很丑，这一身还没长出来的毛，瞎了的眼睛跟瘸腿，拿回家看大门他都嫌弃。
　　大黄狗愤怒地汪汪两声，它哪里丑了！
　　柚柚听了孟执右的话，认真地思考半天，说：“虽然很丑，但也不能叫丑丑。”
　　那样太伤狗了。
　　大黄狗一听，尾巴立刻摇不动了，整个狗如遭雷击，怎么，在崽眼里，它真的很丑吗？它对着河水照过自己的样子，觉得要是养起来，虽然瞎了一只眼又瘸了一条腿，身上的毛也掉的差不多了还有很多伤……但这只是暂时的！只要治好病，多吃饭，它一定会是条威风凛凛的大狗！
　　大黄狗自被孟执右带回家后就一直避免照镜子，被柚柚直击心脏说丑后，它不由得扭头，看向了玻璃上的倒影。
　　行……吧。
　　就，还真的挺丑的。


第52章 
　　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境地, 系统是万万没有想到。
　　它本来已经做好了舍身成仁的准备，为了它的崽，上刀山下火海也无所畏惧, 就算被抹杀掉，它也不过是一团没意义的数据——这样的想法，在系统彻底耗尽能量连沉睡都不能之后，它发现星际科学家们在创造它时, 对它实在是太好了。
　　居然考虑到了系统无法完成任务这一点, 没有让它因为任务失败而消失，而是把它降级了。
　　是的，现在它已经不是完美人生系统, 现在的它，是“完美狗生系统”。
　　新的宿主自然也不是可爱又迷人的柚柚，而是现在这条在玻璃上倒映出的又老又丑，且又瞎又瘸，还一身秃斑患有皮肤病的流浪土狗。
　　但是！它没有跟狗沟通的功能！这条大黄狗已经十二岁了, 在狗狗里的岁数可以说是一位行将就木的老爷爷, 而且因为是土狗的缘故，被主人抛弃过很多次，本身对人类并不信任, 混迹在城市之中艰难的活着。它一开始也很亲人，但亲人的代价, 是被打断了一条腿，又被虐狗成性的人挖去了一只眼睛, 自此之后, 它便对人类敬而远之, 宁可承受风吹雨打, 在垃圾箱翻找食物，也决不靠近人类。
　　好在这条大黄狗年纪大了，精力不好，而在这之前又险些被车撞死，系统才有机会绑定它，并且暂时取得身体的掌控权，它在发觉自己能够掌控大黄狗的身体后，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来找柚柚。
　　柚柚是世界上最纯洁最可爱的崽，小动物一定会喜欢她。
　　但系统高估了这具身体……好不容易藏在一辆车底下钻进来，还没来得及去找柚柚就被从监控里发现，随后一阵鸡飞狗跳，好在柚柚还是认出了它，这才让系统松了口气，它想回到柚柚身边，就算现在它已经变成了完美狗生系统，它仍然想要回到柚柚身边。
　　也想要让这条大黄狗幸福。
　　从还是一条小奶狗的时候被主人从乡下抱来，但随着越长越大，又是土狗，很快便被丢弃，之后辗转遇到几个主人，也都因为是土狗的原因最终走上流浪的道路，有的主人是因为它吃得多，有的主人是因为养它很麻烦，还有的主人是因为它生了皮肤病所以不想给一条土狗花钱——它拖着破败的身体活着，不知道哪一天就会死去。
　　而一条流浪狗的死去，没有人会在意。
　　当然，系统这次是一定要完成任务的，再艰难也要完成！大黄狗这外形，卖萌是不可能了，又老又丑，谁家会愿意养这样一条狗？如果想要领养，多得是健康可爱的小奶猫小奶狗，何必养一条疾病缠身既瘸且瞎，还对人类充满不信任的老流浪狗？更何况幸福感需要累积，而这条大黄狗不知道还能活多久，如果它很快就死去，系统、系统将会再次降级。
　　成为“完美鸡生系统”的话，下一任宿主会是即将被做成吮指原味鸡的圈养鸡，那能幸福才有鬼了！
　　所以新的任务不成功也得成功！它一定要回到柚柚身边！
　　既然不能变得很漂亮，那就得变得很聪明，大黄狗本身便很通人性，只是不愿意靠近人类，因为系统的缘故，它天性里便对柚柚感到亲近，且即便是在流浪时它也不会伤害人类，因为它知道，逃跑还能活下去，一旦伤了人，等待自己的就只有死亡。
　　柚柚想了半天，还是想不出一个好名字，孟执右给大黄狗抹好药，戴上耻辱罩，大黄狗便获得了自由。
　　它在孟家有个专门留给它活动的阳台，平时晚上则睡在专门的一个房间里，孟老爷子年纪也大，大黄狗从不靠近他。孟执右给它戴好耻辱罩后，在身上各个部位捏了捏摸了摸，它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剃掉的毛长得比较快，剩下有伤的部位，只能希望等痂脱落后还能长出毛来了。
　　药水涂在身上是一层白色，使得原本长得就很别致的大黄狗显得更加别致，它跳下台子，朝柚柚走了两步，乖巧地坐在地上，虽然长得很丑，有一只眼珠还被坏人挖掉，但剩下的那只眼睛仍然温润明亮，水汪汪的，带着小动物特有的天真。
　　柚柚也试探着朝大黄狗走近，可惜宋清鹤全程盯着她，她一有动作就被拽了回去。
　　一人一狗遥遥相望，看得孟执右忍不住笑出来：“现在好多了，这里有医用的一次性手套，柚柚戴上的话可以摸摸它，不过记得别抱它。”
　　一听可以摸狗，柚柚马上来了劲儿，她跑到孟执右跟前，看他拿出一副蓝色一次性手套，她的手太小了，戴上去之后手套还隐隐有着往下掉的趋势，孟执右用细细的皮筋给她在袖口处扎了下，柚柚抿着小嘴儿，半天，轻轻说了声：“谢谢。”
　　第一次听柚柚主动跟自己讲话，孟执右轻笑：“不客气，去跟它玩儿吧，旁边的箱子里有一些狗狗的玩具。”
　　也是孟执右买的，可惜大黄狗相当高冷，并不爱跟他玩，是条不折不扣的白眼狗。
　　柚柚用戴着手套的小手慢吞吞摸了摸大黄狗的耳朵，它下意识抖了抖，大大的耳朵摸起来热乎乎，柚柚从它头顶一直摸到尾巴它也不恼，老老实实坐在那儿让她对着自己上下其手，眼神十分温顺。
　　系统并不能二十四小时占据大黄狗的身体，现在在柚柚跟前的就是大黄狗自己，它用仅剩的一只眼睛凝视着柚柚，大黄狗的眼睛很好看，从侧面看的话睫毛特别长，如果身上毛毛长好了肯定会非常威风。
　　宋清鹤在边上看着，随时随地防备着大黄狗突起伤人，柚柚靠这条丑狗这么近，他忍不住有些担心。
　　柚柚一边摸着大狗狗，一边给它想名字，想了半天，灵光一闪：“颜颜！”
　　别人不懂柚柚为什么取这个名字，系统懂啊！它瞬间就酸了，两辈子加起来他们俩相依为命亲密无间，柚柚还一口一个系统的叫它呢，现在居然给大黄狗取名叫颜颜……这可是条公狗！
　　她是柚柚，所以它是颜颜，柚柚上辈子的名字就叫颜柚。
　　“盐盐？”宋清鹤点点头，表示赞同，“看起来的确是一副盐吃多了的傻样。”
　　柚柚顿时认真纠正：“是颜料的颜，不是盐巴的盐。”
　　大黄狗从此有了自己的名字，以前它也有过很多次名字，但是随着主人的一次又一次抛弃，它已经不记得那些名字了。对这些脆弱又敏感的小生命而言，无论你伤害过它多少次，当你主动冲它招手，它还是会忍不住渴望你的怀抱，会毫不犹豫地向你走来。
　　为了恭喜颜颜有了名字，外公亲自给它写了个狗牌，外婆用红绳穿了起来，第二天柚柚再来看大狗狗时亲自给它戴上，大黄狗颜颜也很喜欢这个牌牌，连上药的时候都不舍得摘下来，孟执右稍微碰了下，它就嗷呜嗷呜地威胁他。
　　被敲了下脑袋：“白眼狗。”
　　颜颜并不知道自己身体里多出了个什么完美狗生系统，它已经活了很久，从没遇到过真心喜欢它的主人，总是被人类抛弃，但因为系统的存在，它对柚柚天然有种亲近感，对孟执右等其他人的排斥与警惕才是它本来应有的模样。
　　显然，让一条狗幸福，说来简单，其实也不简单。
　　如果不是找到了柚柚，而柚柚不嫌弃，那么以颜颜现在的模样，肯定没有人愿意领养它，而且它体型太大容易引起恐慌，身上的病跟伤又需要花很多钱，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能在它身上尽情挥霍。
　　但正因为遇到柚柚，柚柚如此轻易地接受了它，它被小主人的双手抚摸过，吃到了香喷喷的狗饭跟肉干，幸福感是噌噌往上涨。
　　系统感动地险些泪流满面，它就知道，柚柚能帮它完成任务！否则它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没法在不能沟通的情况下让一条流浪狗狗生完美啊！
　　颜颜的幸福感一上来，伤口恢复的也快，就连身上的毛也很快长起来，孟执右都有点怀疑自己的医术是不是太高明了，以前在流浪动物救助站做义工也救过很多小动物，可从来没有哪一个像颜颜这样恢复这么快的。
　　而且孟执右在家里的时间也不多，他进入了帝都医科大学读书，每周只能回来一次，已经在学校附近准备好了房子，好在颜颜身体好的差不多了，在孟执右去学校前，柚柚终于可以把颜颜领回家。
　　如今系统不需要掌控颜颜的身体才能找到柚柚，所以身体的控制权大部分时间都在颜颜自己手上，柚柚来接它，它高兴地跑到她面前，围绕着她不停打转，但因为是老狗，又很有分寸，不会像热情如火的小狗一样没轻没重，柚柚有时候走路不稳当，颜颜还会先一步跳到她面前做她的肉垫子，反射弧比弟弟都快。
　　颜颜虽然丑了点，还有残缺，但性情温顺又通人性，最重要的是柚柚喜欢，因此宋家人还是挺容易就接受了它。
　　颜颜跟柚柚回家第一天，宋清鹤就被柚柚拒绝了，她把他的被子跟枕头塞给他，意思很明显——以后不要他再在她房间打地铺。
　　弟弟的一颗纯情少男心瞬间碎裂，他看看蹲坐在柚柚身边的大狗狗，又指指自己：“柚柚，你要它不要我？”
　　柚柚眨了眨眼睛，没说话，但意思已经表达的相当明显。
　　宋清鹤深觉受伤，这狗能像他一样，半夜柚柚口渴了还能给她倒水？她哪里不舒服只要喊一声，他就会立刻醒来？最重要的是，龙凤胎弟弟，有着心灵感应的弟弟，居然比不上一只半路认识的流浪狗？
　　宋清鹤大受打击，然而柚柚意志坚定，最终，他还是回到了自己房间去，不过还是不能放心，趁着柚柚睡着，偷偷开门看了好几次，发现颜颜一直老老实实睡在柚柚床下，而且贴床很近，就算柚柚从床上滚下来也会落到它身上的距离。
　　说实话，不看外表，没有人能讨厌颜颜。
　　它是一条非常友好温顺的大狗，就是丑了点。
　　柚柚一开始睡姿还很老实，团成一个圈儿，蜷缩起来可以一夜不动，现在慢慢有了安全感，把这里当作了家，睡觉姿势也变得张狂起来，常常睡出神奇的造型，有时候睡着睡着，突然从被窝里伸出一双小脚，半个人在床上，半个人在床沿，两只脚丫子踩在颜颜身上。
　　大狗狗撑开眼皮看了一眼，又慢慢闭上。
　　一会儿柚柚被子掉下来，它还会给她咬回去。
　　柚柚一大早醒来，都没有用别人喊，她醒过来第一件事便是往地上看，颜颜也恰好睁开眼睛，柚柚没有跟小动物相处的经历，幼年时钱春红家里倒是来过一只猫，柚柚喂了几天就被朱招娣看见，对钱春红一告状，钱春红连给柚柚饭吃都吝啬，怎么可能让她拿饭去喂猫？当天晚上，钱春红就抓了猫，当着柚柚的面给猫剥皮，一家三口吃猫肉吃得不亦乐乎。
　　从那之后，柚柚就再也不看小猫小狗一眼。
　　但颜颜不一样，颜颜跟系统在一起。
　　昨天刚把狗狗领回家，柚柚自己找了衣服换好洗漱完毕，奶奶来叫她起床，发觉今天的柚柚早就起了，还自己坐在梳妆台前抹脸，十分惊奇：“宝贝今天怎么醒的这么早？还困不困？”
　　柚柚摇摇头。
　　宋老太太走过来给她梳头发，柚柚头发长得慢，基本不会扎起来，顶多就是别两个发卡，梳好了头发，柚柚跟颜颜一起下楼，她找出爸爸买的牵引绳，有点笨拙地给颜颜套上，颜颜也很听话，自己主动低下头，让小主人给自己套上牵引绳。
　　今天的柚柚，不用人催不用人哄，自己遛狗去了，虽然她走了没多久又开始累得蹲在地上喘气，但颜颜走到她身边拱了拱她，她就顺势抱住大狗，压在它身上。
　　颜颜没有办法，只好站在原地不动。
　　宋星延：……我仿佛是一个假哥哥。
　　宋清鹤：……我仿佛也是一个假弟弟。
　　柚柚对这条狗是不是太亲昵了？！而且这条狗是怎么回事，它是成精了吗？为什么还能自己叼着牵引绳自己遛自己？
　　晨练的时候也有保安在小区内巡逻，看到跟那天刚闯入小区时判若两狗的颜颜，心中不禁感慨，什么叫一狗升天，这就是一狗升天啊！成为了宋家小公主的宠物，过得简直比他们这些普通人都幸福！
　　颜颜现在营养上来了，身上长了肉，大家才发现他不是短毛狗，而是长毛狗，只是以前一直流浪营养不良，所以毛毛很短。
　　腿也好了很多，慢慢走的时候跟正常狗狗一样，只是跑快了还有些瘸，眼睛的话是治不好了，但这丝毫无损于它咧嘴伸舌头笑得灿烂的模样。
　　它只亲柚柚，其他人都不亲，宋清鹤的话也勉强能摸摸它，全天跟着柚柚，柚柚去哪儿它去哪儿，其余的都是很友好但也很平淡，狐狸爸爸甚至觉得这丑狗挺高冷的……
　　而到了晚上，柚柚睡前，系统会出来，昨天晚上柚柚睡得早，直到今天晚上才有机会对话。
　　可是……
　　柚柚看着面前手舞足蹈不停嗷呜长短大小声叫唤的系统，露出苦恼的表情：“……听不懂。”
　　系统恨！
　　它只是想跟它的崽诉说一下这段时间的憋屈跟痛苦，这难道也有错吗？为什么就不能给它一个机会？
　　最后柚柚灵机一动，跑去拿了自己的平板过来，调出手写模式，系统秒懂她的意思，艰难地举起爪子，在平板上慢吞吞写字，它一直都是数据体，从来没有过实体，走路跑步这些基本动作驾轻就熟，可是拿狗爪子写字，就是狗自己都觉得稀奇。
　　写得七歪八扭不成型，正巧宋季同来哄女儿睡觉，门一推看见大狗跟女儿并排靠在一起，往下一瞅，狗爪子还在写字，他顿时开始怀疑人生：“……天刚黑，我就产生幻觉了？”
　　系统跟柚柚同时浑身一僵，柚柚小呆瓜，以前跟系统说话都不用出声，现在系统到了颜颜身体里，交流困难，在平板上写字被抓包，场面瞬间变得无比尴尬，她连眼睛都不敢往前看。
　　反倒是宋季同开完了玩笑，走进来，他没想那么多，只以为柚柚是在跟狗狗玩，过来捏住颜颜的爪子，“这个字要这样写，比划错了，先写横再写竖。”
　　完全不用柚柚找理由，他已经自动补齐了原因。
　　一人一统悄悄松了口气，柚柚睁着眼睛躺上床等爸爸给自己讲故事，然后开始装睡，装了半天，被爸爸捏捏耳朵：“眼珠子还在转，装睡都不会装，小笨蛋。”
　　柚柚愤怒地翻了个身，往下趴着，整张脸埋进枕头里，宋季同笑出声，“爸爸跟你开玩笑呢，别生气啊宝贝。”
　　哎哟，怎么生气也这么可爱。


第53章 
　　听了爸爸的话, 柚柚又把脸朝枕头里埋了埋，瞧那样感觉马上就要不能呼吸了，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憋得住的。
　　宋季同立刻道歉，总算是把女儿从枕头上薅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 都是爸爸的错, 爸爸重新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可是柚柚现在不想听故事, 她只想跟系统说话, 但只要她不睡着爸爸就不会走，而她装睡又不是很精通, 这种情况下要怎么办才好？
　　她看了颜颜一眼, 又老老实实躺下, 被子拉到鼻子下面，连小巧的嘴巴都遮住, 柚柚睡觉老喜欢钻被子里, 常常见到床上有个小鼓包, 宋季同又给她讲了几个故事, 发现她已经钻进被子里头，只露出一颗后脑勺对着自己，轻轻叫了她两声, 也没想过柚柚会在装睡, 给她把被子掖好，轻手轻脚地起身离开，只留了床头的一盏小夜灯。
　　狐狸爸爸一走，柚柚就睁开了眼睛, 她又躺了会儿, 发觉没人来, 才掀开被子，又把平板解锁，开始跟系统的艰难交流。
　　得知系统在自己身上任务失败被降级，柚柚无话可说，而这一次任务如果还是失败，下回它可能就没法来找她了，毕竟养殖场里的鸡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跑出来的。
　　所以这次任务一定要成功！成功之后就可以再次升级，重新回到柚柚身边！
　　柚柚跟系统交流的相当缓慢且难，等到把事情都弄明白，柚柚已经困得不行，直接倒在了颜颜身上睡觉，大狗狗的皮毛非常温暖，因此次日清晨外婆来喊柚柚起床，看到的就是小姑娘在地毯上搂着大狗，脑袋挨在大狗怀里的模样。
　　颜颜体型相当大，不知道身为土狗的它是怎么长得这么大的，柚柚在它身边显得格外娇小。
　　外婆摸了摸柚柚的额头，温度正常，睡得小脸红扑扑，就是不知道怎么从床上掉到床下来的。
　　柚柚被外婆叫醒，打了个呵欠，手里抓着颜颜的大耳朵揉了揉，颜颜的皮肤病已经好了，身上的毛陆续长了出来，摸起来格外丝滑。它虽然不算是一条很漂亮的狗，但打点整齐也是威风凛凛，最重要的是它通人性，又会护着柚柚，否则家里人也不会放心让这么大一条狗跟在柚柚身边。
　　养一只小动物对柚柚来说显然好处比坏处多，她变得性情更平和更可爱，完完全全看起来就是个健康成长的小女孩，但也有一点不好，那就是谁在她心目中的地位都比不上这只半途杀出的程咬狗……天知道颜颜到底是凭借哪里的魅力把柚柚迷倒的！
　　今天柚柚轮到跟爸爸去上班，她总在家中待着怕她无聊，而出去过几次后，柚柚对外面的世界接受良好，只要不大量占用她的时间，让她生活在陌生人特别多的地方，柚柚已经完全可以像是正常人一样生活，当然，前提条件是没有不认识的人来找她搭讪说话。
　　柚柚已经来过爸爸的办公室很多次，颜颜却是第一次来，它一早上跟着柚柚晨练结束，回来吃了早饭，发现柚柚换了一身漂亮衣服，然后牵着自己要上车，顿时就很不安，因为在这之前它也被抛弃过好几次，前主人们怕它找回来，都会特意把它带到很远的地方丢弃，所以颜颜不喜欢车子。
　　柚柚扯了扯牵引绳，向来聪明的颜颜却没有顺着她的意跳到车上，她低头看了看四肢仿佛粘在地面上的大狗，目露不解。
　　倒是弟弟明白一些，他弯下腰，顺了顺颜颜的头毛：“今天柚柚要出门，你不陪着她一起吗？”
　　颜颜不知道有没有听懂，总之嘴里发出一些呜咽的声音，柚柚拉着牵引绳又要往车上去，它最终还是没能遏制住对柚柚的追随，跟在柚柚后面上了车，之后便一直紧紧黏着柚柚，到了新的环境很警惕，生怕自己又一次被丢弃，又要开始流浪。
　　跟系统绑定后，颜颜的智力大幅增加，虽然不到可以口吐人言的地步，但基本能够听明白小主人的指示，约莫有十岁孩子左右的智商，再加上是成年老狗，性情稳重，所以即便很怕自己上了车之后再也回不来，它还是选择了信任。
　　柚柚坐到车上就抱住颜颜的头，整个人靠在大狗身上，不停地摸它的毛毛，那亲热劲儿，看在爸爸跟弟弟眼里真是酸水不停朝外冒。
　　柚柚对于他人的碰触基本分两种类型，一种是家人，因为已经习惯并且关系亲近，所以不害怕也不慌张，甚至还很喜欢这种肢体碰触的温暖，这大概跟她上辈子从未被人拥抱牵手有关；另一种则是对陌生人，她还是不喜欢且非常排斥，但如果对方强制碰她，她也不会反抗。然而无论是以上哪一种，柚柚都是被动的。
　　她很少主动伸手要牵牵或者要抱抱，就算是跟她无比亲密的双胞胎弟弟，在她这里得到的主动也比不过这条丑兮兮的大狗。
　　柚柚对上颜颜就跟有皮肤饥渴症一样，一定要抱着摸着撸着，一秒钟都不能离开。
　　而颜颜虽然吃他们家的喝他们家的，但对其他人跟对柚柚是天上地下的双标态度，柚柚就是随便她蹂|躏玩弄，别人摸一下都不行，除非是给它洗澡或者是检查身体，不然想撸它？那必不可能。
　　就连把它带回家，亲自给它处理伤口把它治好的孟执右，颜颜的态度都不冷不热的。
　　它与柚柚有着共同的羁绊，柚柚是最纯真的小姑娘，她的心里没有太多东西，而颜颜已经不能再信任那些总是丢弃它的普通人类，只有柚柚是例外。
　　哪怕是家里其他人牵着它，颜颜都怕他们会把自己牵出去丢掉。
　　所以才寸步不离的守着柚柚。
　　宋清鹤忍不住弹了颜颜一个脑瓜崩儿，换来大狗懒洋洋的“不跟你一般见识”的一瞥。
　　车子到了公司，柚柚坐在最里面，宋清鹤下去后，她开始推颜颜下车，颜颜慢吞吞地下了车，站在车门前等柚柚下来，它自己叼着自己的牵引绳，柚柚在地上站稳，它就把嘴里的牵引绳递给她，其实这牵引绳握在柚柚手里跟没握也没啥区别，毕竟颜颜要是真的突然跑起来，柚柚根本拽不住。
　　宋季同牵住女儿的一只手，柚柚便一手拉着牵引绳，一手牵着爸爸，到了顶楼宋季同所在办公室后，她带着颜颜到了自己的游戏圈，开始跟它分享自己的玩具。
　　颜颜真是好脾气到不行的大狗，它甚至会交叠两只爪子握在地上，把指甲露出来，让柚柚给它涂指甲。
　　她累了朝它身上一躺，它还会咬住她的衣领把她往上顶一顶，免得她摔下去。
　　真的照顾的比爸爸跟弟弟也差不到哪里去，莫名觉得这条大狗要是会说话，估计也没他们啥事儿了。
　　因此险些被比下去的父子俩也争着对柚柚献殷勤，柚柚很喜欢这种“我是世界中心”的感觉，被人放在心上是让她非常高兴的事情。
　　只是看着看着，又叫人心酸。
　　平时都是家里人随身带着些零嘴，趁着柚柚不注意喂给她一些，现在她却是自己在口袋里塞一些肉脯之类的食物，全拿来喂给颜颜，也没见她揣糖分给爸爸跟弟弟啊？
　　这偏心的真是叫人越看那条傻狗越想欺负它。
　　颜颜一整天惴惴不安，总怕被人丢弃，本来它一天总要跟着柚柚作息，柚柚睡它也睡，柚柚读书玩乐，它就在边上合眼假寐，今天却不一样，今天颜颜一整天都连盹儿都没打，睁着一只大眼，生怕叫人趁着柚柚不注意给丢了。
　　宋清鹤揉它头：“你怎么就这么小心眼，柚柚喜欢你，难道我们还真能把你给扔了？”
　　颜颜任由他撸着自己的头，等宋清鹤收回手，它才站起来抖抖身上的毛，慢慢悠悠走进休息室，趴在了柚柚床边。
　　渐渐地，这样过了几天，颜颜习惯了如今的日子，也大致记住了柚柚的生活规律，再被带出门时虽然仍然警惕，却不像第一天那么慌张。
　　趁着每周孟执右放假回家，颜颜要送到他那里做检查，看看有没有皮肤病复发的征兆，伤口复原的怎么样等等。
　　一大早吃过饭，柚柚便在弟弟的陪伴下出门，颜颜自己叼着牵引绳，到孟家时，他们也刚吃完早饭不久，老爷子正准备出门找一堆老友溜达，孟执右见他们来了，露出笑容：“柚柚，清鹤，颜颜，早上好。”
　　宋清鹤礼貌回问，颜颜汪了一声，只有柚柚没有回答。
　　不过她这个样子孟执右早已习惯，他走过来弯下腰，掀起颜颜的大耳朵看了看，“嗯，卫生习惯很不错嘛，干干净净的。”
　　说着把牵引绳卸下来，要颜颜自己跳到客厅小隔间的台子上，这里是一贯为它做检查的地方。
　　颜颜灵巧地跳了上去，孟执右捏了捏它断腿的位置，肯定道：“伤口恢复的很好，也长肉了，平时伙食不错吧？”
　　宋清鹤道：“那可不，奶奶跟外婆天天变着法儿的给它做营养狗饭，柚柚的肉全长它身上来了。”
　　柚柚觉得这话不好听，便看向弟弟，结果被捏了下脸。
　　孟执右莞尔，给颜颜做了全身检查，很满意地拍拍它的头：“非常健康，要继续保持啊。”
　　颜颜无情地跳了下去，已经回到柚柚身边了。
　　孟执右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冰箱里有水果千层，柚柚吃吗？”
　　柚柚很爱这些甜食，但吃多了不太好，所以每天的分量都有限，只有小小一块，在家里吃完了就没有了，而在奶奶跟外婆的监视下，家里的男人们是不敢违抗命令的，只有出门柚柚才可能多吃一点，现在听孟执右说有水果千层，她虽然没说话，但看那意思分明是不想走。
　　宋清鹤说：“执右哥，你给她一块就好，别给多了。”
　　孟执右打开冰箱找到自己昨天带回来的水果千层，切了其中粉红色的一块递给柚柚，柚柚喜欢草莓众所周知，她最常用的发卡啊手链什么的，图案最多的就是兔子跟草莓。
　　给柚柚的是干净的纸碟，她坐在客厅沙发上，早饭没吃多少，倒是把一块千层吃了一半，剩下的一半给了宋清鹤，柚柚有什么东西都会分给他。
　　宋清鹤对甜食还好，可他要是不吃柚柚能一个人全吃光。
　　倒是颜颜舔了舔嘴巴。
　　孟执右拿出一个肉罐头，给大狗开在了盘子里，颜颜对他也很熟悉，便埋头吃起来，它也是吃了早饭的，但流浪狗积习难改，遇到吃的总想多吃一点，最好是吃撑了，这样的话能够维持很长一段时间不必再饿肚子。
　　“有空的话记得再来玩。”
　　宋清鹤冲孟执右挥手，柚柚低头拽着颜颜的耳朵没说话，他们刚走到客厅，就看见一对珠光宝气的中年夫妻并肩走来，孟执右本来面上还带着笑，见到那对夫妻后，笑容便淡了些。“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不能来？再不来你都不往家里去——”贵妇人一开口便是数落，结果看到还有客人，宋清鹤她是认识的，连忙堆出笑来，边上的小女孩倒是不识得，之前柚柚的生日宴会，能够拿到邀请函的都是私交不错的人家，再不然便是品行不错的，孟家直接是老爷子带着孟执右去，几个儿子儿媳谁都没捞到。
　　虽然很多人没能见到那美轮美奂的梦幻公主乐园，但帝都的圈子里一直流传着关于宋家小公主有多金贵的传说，听说在她生日那天，老爷子直接给了她宋氏百分之五十的股份！这也太夸张了，跟把整个集团送给这小丫头有什么区别？
　　对小公主的哥哥弟弟来说，她成了强而有力的竞争者，但对外人来说，这小公主就是个香饽饽啊！要是能得她喜爱，下半辈子，不，是下辈子都不用奋斗了！
　　因此一猜到柚柚是谁，孟太太瞬间变得无比热情起来，她毕竟是孟家长媳，气度跟架势都是在的，对小姑娘也是恰到好处的那种亲热劲儿，可惜的是柚柚跟一般小姑娘不同，她更敏感纤细，也更不喜欢被陌生人碰触，而有宋清鹤在，孟太太的手刚伸出去就被挡住，柚柚躲在弟弟身后，拽着他的衣服想要赶紧离开。
　　她不讨厌孟老爷子跟孟执右，不代表她不讨厌其他陌生人。
　　孟太太就像是上辈子那些想方设法要联系上她，从她身上谋利的收藏家与经纪人，即便外表雍容华贵，被欲望侵蚀的眼眸仍然掩饰不住。
　　成年人的眼睛大多不会像孩童那样明亮干净，柚柚不喜欢这样的眼睛看着自己。
　　这时颜颜突然冒出来汪了一声，把孟太太吓了个趔趄，立刻叫道：“哪里来的丑狗！赶紧叫保安！这种狗怎么也朝家里带！”
　　柚柚瞪大了眼，颜颜是丑些，可已经比第一天见面时体面多了！
　　宋清鹤不预插手人家家务事，微笑道：“孟伯母，我们先回家了，执右哥，我们先走了。”
　　孟执右将姐弟俩并一条大狗送出去，歉意十足：“不好意思，是不是吓到柚柚了？”
　　柚柚不高兴地说：“颜颜不丑了。”
　　两人便都笑起来，颜颜蹭了蹭柚柚的腿，宋清鹤拉着她的手往家里去，路边花圃里不知怎地停了只蝴蝶，颜颜猛地扑过去，一爪子拍住，然后呜呜嗷嗷的要给柚柚，拍的一爪子肉垫上全是蝴蝶翅膀的鳞粉。
　　柚柚捡起蝴蝶，居然还没死，又摇摇摆摆地要起飞，她撒开手，小蝴蝶居然围着她绕了几圈，弄得颜颜蠢蠢欲动，很想再扑两下。
　　这边宋家龙凤胎一走，孟太太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架势：“你可真行，你那几个叔叔虎视眈眈，你还有心思学什么医！往你爷爷这跑也就算了，也不知讨好你爷爷，刚才宋家的小孩，你不能哄着多说点好话？”
　　看样子孟太太并不知道为何儿子放假会来老爷子这儿也不肯回家，孟执右淡淡道：“人家才多大，您在想什么？”
　　孟家虽比宋家差些，却也是数一数二，不过是底下人心不齐，互相争夺，与宋家家风比起来简直天上地下，孟执右觉得一直追不上人家也是有原因的，个个都想着占便宜，可别人又不是傻子，会在那儿不动让你蹭。
　　“那你年纪也差不多了，我可跟你说啊，你可别在学校里谈恋爱，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进我们孟家门的！”
　　孟太太挑剔起儿媳妇来是毫不犹豫，她自认生了个优秀的儿子，长相能力都是一等一，学历又高，最关键的是品行端正，看不上那些普通女孩，觉得都配不上。
　　孟执右从来不试图跟孟太太讲道理，毕竟对方根本听不进去，他道：“这个您就不用操心了。”
　　“我怎么能不操心？”孟太太把眼一瞪，“你之前不听话非要出国读书，我就担心你带个外国女朋友回来，好在你还算懂事，你的婚事我是有打算的，你可别自己做主。”
　　像是这种决定他人未来的话，孟太太向来是想都不想便脱口而出。


第54章 
　　对于母亲的霸道言论, 孟执右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您这周去美容院了么？”
　　虽然没搞懂儿子为什么突然关心起自己有没有去美容院，孟太太还是点了下头：“昨天刚去过，怎么？”
　　“您利欲熏心的样子，做美容也是徒劳无功。”性格好脾气好哪哪都好的孟家公子笑容依旧，只是说出口的话不那么中听，“倒不如不做，还能省下点钱，捐出去做免费午餐也是好的。”
　　孟太太登时勃然大怒, 她正想数落儿子, 却听见老爷子声若洪钟的声音：“不逢年不过节的，谁许你们来我这儿了！弄的我这里乌烟瘴气！”
　　老爷子一回来，孟太太是二话不敢说, 孟老爷子瞪了眼大孙子：“还愣着干什么，回房间读书去！”
　　“是。”
　　孟执右可听话了，半点儿留恋都没有就往楼上走, 孟太太想把人叫住, 还有好些话要说, 当着老爷子的面又不敢。“爸，您误会了，我是执右妈, 他好歹也是我生的，我难不成还会害他？”
　　孟老爷子不咸不淡道：“那可说不定。”
　　孟先生忍不住开口道：“爸，你说你这也管得太宽了, 执右年纪也不小, 我们当爸妈的还不能给他相看女朋友了？外面的女人乱得很, 我们这不也是为了咱自家考虑吗？”
　　老爷子瞥他一眼说：“你是为了执右考虑还是为了别的考虑你们自己心里清楚。”
　　几年前老大两口子还算稳妥，毕竟有执右这么个优秀的儿子，但自打执右选择学医，先斩后奏报了国外的大学，通过他这老头子直接走人，这两口子才意识到儿子没有那么好掌控，这执右学医，以后如何继承家业？当医生说出去体面好听，可跟孟家比起来那又算得上什么？
　　说什么考虑儿子的终身大事，就是怕没有个得力的儿媳妇，到时候占不到便宜，怕他这老眼昏花的糟老头子把家产都交给别人而已。
　　老爷子积威甚深，孟先生孟太太还是不敢多说，原本想着把孟执右带回去，结果老爷子那是一如既往的彪悍，完全不需要什么天伦之乐，除了逢年过节你们谁都别来烦我让我老头儿一个人独自美丽，大宅这边还真是不敢总跑来，这边屁股都没坐热，就叫老爷子给撵走了。
　　孟太太越想越气，刚出孟家大门就开始跟丈夫抱怨儿子不会来事儿，净知道假清高，不食人间烟火，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他知道他打小就比旁人优秀是为什么吗？还不是因为他们夫妻俩在他身上花了太多金钱跟精力？他之所以能从一众同龄人中脱颖而出，靠得是什么？说白了不还是钱？没钱就没有资源，他享受了资源，又不愿意来争夺，就靠自己，能有什么出路？
　　那边柚柚跟弟弟还有颜颜也回家了，宋清鹤顺嘴一提颜颜身体复查没什么问题，又说执右哥爸妈回来。
　　外婆正坐在客厅的椅子上剥毛豆，柚柚好奇地走过来，抓了一把，外婆笑眯眯地教她怎么剥，柚柚在农村干过许多农活，不用教都会，外婆一边逗着小姑娘玩，一边随口说：“执右那对爸妈可真是不着调，老孟那几个儿女都不怎么着调，整天为了点利益闹得家里腥风血雨，前不久我还听说……”
　　说到一半立刻住嘴，看向对剥毛豆失去兴趣反而因为听到八卦而双眼亮晶晶的小外孙女，“柚柚啊，乖宝宝，这种事情咱们不要听。”
　　奶奶从厨房里出来，手里拿着一条熏火腿，柚柚不是不吃肉嘛，两个老太太那是积极动脑解决问题，毛豆香菇熏火腿汤，又鲜又美味还有营养，到时候把肉捞出来，骗小姑娘喝两口，嘻嘻。
　　她不免觉得好笑：“眼睛睁的这么大，好像你能听懂似的。”
　　大家都做过那个梦，梦里的柚柚哪怕二十几岁了仍然对人情世故一窍不通，她完全排斥外界，很多普通人觉得好笑的东西她都理解不了，比一张白纸都干净懵懂，更别提什么八卦了，小姑娘知道八卦是什么意思不？
　　柚柚：……
　　被看扁了。
　　宋清鹤凑过来：“那您就说说嘛，听不懂又怎么样，逗个乐呗。”
　　虽然奶奶年轻时是朵彪悍霸王花，外婆年轻时也是端庄优雅的大家闺秀，但是人嘛，无论男女，到了年纪，都会生出这个年纪该有的好奇心……
　　看着孙子孙女求知若渴的两双眼睛，外婆轻咳一声：“就是执右的二婶跟三婶打了一架，听说是孟家老三给老二在外面找了个年轻姑娘认识……懂得都懂。”
　　柚柚认真地问：“找年轻姑娘做什么？”
　　奶奶回答她：“懂得都懂。”
　　柚柚：“……可是我不懂。”
　　“斗地主。”宋清鹤道，“你看，这斗地主得需要三个人吧，孟二叔跟孟二婶就俩人，三缺一啊！这找个年轻姑娘，不是正好？至于二婶为什么生气，可能是因为她输多了，你看，爷爷平时斗地主把豆子都输光不也会无能狂怒吗？”
　　柚柚：……
　　她看出大家都不想跟她讲，气呼呼地抱住颜颜，跑去一边自己玩了。
　　有柚柚在，都不能说一些那啥啥的八卦，免得被她听去，但由此可见，孟老爷子几个儿女都不是省油的灯，亲兄弟姐妹闹得跟仇人似的，有什么意义呢？什么腌臜手段都使出来，有劲儿净往自家人身上用。
　　原本以为柚柚忘了这件事，结果隔天早上晨跑时遇到孟执右，她破天荒主动跟他说话：“孟二叔找年轻姑娘认识，做什么？”
　　孟执右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他不可思议地问：“柚柚，你从哪儿听来的？”
　　边上宋星延一个没拉住，立刻捂住妹妹的嘴：“不好意思啊执右哥，柚柚她、她开玩笑呢！”
　　孟二叔那事儿闹得不大，但架不住有心人，该知道的基本都知道，别指望那兄弟姐妹几个能对彼此有什么手足之情，但这话从天真的柚柚嘴里问出来，那就完全是两码事。
　　柚柚乖乖让哥哥捂着嘴，两只手伸出来，把哥哥的手拉下去，盯着孟执右看，等着他给自己一个答案。
　　历经苦难但完全不了解成人世界有多复杂的柚柚，面对这么一个小姑娘，请问执右哥哥要如何才能把话题圆满绕过去？向来学识渊博聪明睿智的大哥哥思考了半天，才在宋星延疯狂的使眼神中，艰难回答：“……斗地主。”
　　柚柚：？
　　“两个人不够，三个人正好。”孟执右一本正经地说，“那就是斗地主了。”
　　柚柚顿时不明白斗地主到底是项多么神奇且有魔力的运动，能让这么多人如痴如醉，她遛完狗回家，就凑到爷爷身边，看爷爷用平板跟人斗地主，老爷子年轻时那在商场是叱咤风云，临老了斗地主却每每十分不敏感，常常输的倾家荡产，见柚柚在边上看，宋老爷子慢悠悠地问：“要不要爷爷教你斗地主啊？很简单的，你看爷爷都赢了。”
　　柚柚本来对斗地主没什么兴趣，她没打过牌，上辈子也没人陪她一起打牌玩，朱富贵从前倒是经常在村子里赌博，可柚柚也不会跟着去，她坐在老爷子身边，老爷子开始指点江山，叭叭叭个没完，教她这样出牌又那样出牌，但斗地主确实是上手很快的娱乐活动，尤其是柚柚这样聪明的小脑袋瓜。
　　很快，爷爷发现自己毫无用武之地，除非手上的牌实在是太烂，队友实在是太蠢，不然柚柚就没输过。
　　她不用买记牌器都能算出谁手里有什么牌，只要不是猪队友，柚柚把把都赢。
　　最后她把平板还给爷爷：“太简单了，不好玩。”
　　常常因为破产而无能狂怒的爷爷：？
　　他们家的小宝贝，除了人际来往不行以外，还有其他地方不行的吗？
　　宋清鹤叹了口气：“爷爷，都跟您说了，柚柚很聪明的。”
　　不要因为她在某些方面很不灵光，就觉得她什么都不会啊！像是这些只需要动脑子一个人就能完成的事情，完全难不倒她的，除非是让她跟人交流，不然她学什么都很快。
　　颜颜嗷呜嗷呜叫了两声，似乎在赞同宋清鹤的话，老爷子拉住小孙女的手：“好柚柚，乖宝宝，再替爷爷赢几把，爷爷不想充钱买豆子了呜呜呜。”
　　宋清鹤接过平板：“我来。”
　　“你行吗？”
　　宋清鹤淡定道：“您瞧着吧。”
　　“柚柚！来端水果去吃！”
　　听到奶奶的召唤，柚柚立刻往厨房走去，端了一盘切好的水果出来，上面还放了几根小叉子，她一边自己吃，一边叉起来喂给弟弟还有颜颜，颜颜喜欢吃苹果，咔嚓咔嚓的咬，爷爷看得酸溜溜的：“柚柚，爷爷也想吃啊。”
　　柚柚拿了根小叉子给他。
　　老爷子：……
　　他是这个意思吗？他也想得到小孙女的投喂好吗？
　　可惜柚柚完全没看明白爷爷内心深处的渴望，她只顾着喂弟弟跟狗狗了。
　　事实证明，对斗地主不太行的只有爷爷一个人而已，至少龙凤胎都是很行的，而且简单到他们觉得玩这个很没意思，还不如去拼图呢！从此以后，爷爷一旦输到破产，便找两人来帮忙赚钱，赚到钱了他再去输，彻底贯彻了再也不给斗地主充一分钱的誓言！
　　晚上的时候，柚柚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就看见颜颜在她梳妆台上拱着什么东西，颜颜精神越来越好，系统所能掌控身体的时间就越来越少，它现在的状态看起来就像是正值壮年的大狗，但它很乖的，从来不会乱翻乱咬。
　　柚柚走过去，才发现颜颜是在咬那管祛疤药膏。
　　知道这管祛疤药膏的只有柚柚跟系统两个，也就是说现在掌控身体的是系统。
　　系统把药膏拱到了柚柚跟前，意思是让她涂抹，抬着头，眼睛亮晶晶，它之前耗尽了所有的能量，原本以为自己要没了，就想着最后为它的崽做点什么，可是想来想去崽也不缺东西，但这个药膏在这个时代是买不到的，至少目前买不到，上辈子它就很想给崽从系统商城里兑换这个药膏，可惜上辈子能量太少。
　　柚柚捡起药膏，坐到床上：“你要我抹这个吗？这个不可以回收的吗？”
　　系统是因为她不幸福才会被降级的，柚柚一直因此而不开心，“药膏可以收回去变成能量吗？”
　　系统摇摇头。
　　柚柚很失落，之前系统消失，她舍不得用，因为这是系统留给她的最后的纪念，现在她觉得不用也没什么，疤痕只是会丑一点而已，她不在意的。
　　那个喜欢疼痛，愿意被疼痛所刺激迸发灵感的柚柚，已经许久不曾想过要伤害自己了。
　　温柔的宠物真的非常能够治愈受伤的灵魂。
　　系统又咬住那管药膏，拼命往柚柚手上递，她的小手上那些细碎的小伤疤都好了，但是脱落后新长出的嫩肉跟之前颜色明显不符，是很明显的疤痕。
　　柚柚拿起药膏，“这个真的有用吗？”
　　系统骄傲点头：“汪汪汪。”
　　当然有。
　　“那会好的很快吗？”
　　“汪汪汪汪汪。”
　　睡一觉就好。
　　“好的太快会被发现的。”
　　“汪……”系统耳朵都垂了下来，事实的确如此，被发现的话好像的确是不太好，主要是怎么解释它这个超自然存在呢？正想继续汪汪汪，突然，它察觉到了什么。
　　柚柚也随之抬起头，看见了站在房门口的宋清鹤！
　　她跟做贼一样，迅速把药膏藏到身后，大眼睛眨巴着，紧张地看向弟弟。
　　系统：失策了！
　　它到底是数据而不是狗，要是颜颜，早就察觉到有其他人的气息，也不至于会被这么快抓包。
　　宋清鹤是过来给柚柚念故事的，虽然他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但还是会担心她，半夜睡醒了都会过来看看她有没有踢被子或是有没有偷偷离家出走，只能说柚柚逃了那一次，给宋清鹤留下了很严重的心理阴影。
　　但他怎么都没想到，柚柚会跟颜颜说话……而且是一人说一狗汪的有来有回，尤其是那个什么药膏。
　　柚柚紧张地要命，宋清鹤顺手带上门，却没有像她想象中那样生气，因为弟弟有什么事都跟自己说，从来不瞒着，可自己却有超级大的秘密瞒着他……柚柚有点害怕弟弟不跟自己好了，毕竟系统的存在说出来也不会有人信，上辈子系统就再三叮嘱，一定不可以泄露它的存在，否则会被坏人抓走的。
　　结果宋清鹤什么都没有问，“怎么不吹头发？”
　　柚柚刚洗了头，头发还在滴水，他拿了吹风机过来插上电，让柚柚坐在梳妆凳上，给她吹头发。
　　柚柚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从镜子里观察弟弟的表情，系统也当场石化，怎么也没想到会被撞破……
　　不过小姑娘跟宠物说话也是很正常的吧？柚柚可是超级喜欢童话的！
　　宋清鹤给柚柚吹好了头发，又梳理整齐，“我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柚柚躺到床上，伸手拽住宋清鹤的衣袖，他低头看她，眼角眉梢都是温柔：“怎么了？”
　　柚柚抿着嘴巴，半天，把另一只手里攥着的药膏慢慢递过来。
　　宋清鹤没想到她会选择告诉自己，用很复杂的眼神看了大狗一眼，“跟我说的话，没关系吗？”
　　系统看看柚柚，又看看宋清鹤。
　　柚柚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但她也不想明明被看到了还隐瞒，弟弟跟其他人是不一样的，她在想什么他都知道。
　　宋清鹤早就感受到了柚柚的情绪，她身边必定有一个人在帮助她，并且非常得她的信任，就好比当初寄给家里的有关柚柚的消息，还有之前做的那个梦，梦里的最后，那个机械化的声音，只是宋清鹤没想到，那居然会是……一条狗。
　　柚柚也感觉到了他的想法，连忙解释：“……它不是狗。”
　　宋清鹤冲她笑：“好啦好啦，我先给你讲故事，之后我自己问它好不好？”
　　柚柚只好乖乖躺在床上听故事，可能是把心里唯一的秘密展露给了最信任的弟弟，她居然没有想象中那样不安，而是很快就睡着了，当宋清鹤念完最后一句“从此王子与公主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时，柚柚已经睡得很沉很沉。
　　他轻轻放下童话书，给她把被子盖好，小夜灯打开，然后才对地上一直炯炯有神注视着自己的大狗比了个手势：出去说？
　　系统看了眼熟睡的柚柚，跟了出去。
　　要不说他们俩是龙凤胎呢，宋清鹤不用柚柚教，也拿了平板过来，问系统：“会写字吗？还是说，你会说话？咱们俩要怎么交流？”他问得很自然，完全没有吃惊或是慌张的模样，好像跟一条狗说话，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一样。
　　系统：……不愧是亲姐弟。
　　这让它想起上辈子它刚跟柚柚绑定的时候，柚柚也是这么一副淡定的样子呢。


第55章 
　　“这样吧。”宋清鹤对系统说, “我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你，如果是, 你就点头，如果不是，你就摇头，可以吗？”
　　系统点点头，宋清鹤问道：“你不是颜颜，是吗？”
　　系统点头。
　　这个很明显能够看出来，颜颜是条性格温顺聪明的大狗，但系统的眼神明显更活泼一些, 更像是拥有高智商的生物。
　　“那你在颜颜身体里, 会对颜颜造成伤害吗？”宋清鹤紧紧盯着它，“柚柚很喜欢颜颜，我从没有遇到过你这种情况, 所以请你如实回答我。”
　　系统摇摇头，它并不会对宿主造成任何伤害，因为它被创造出来的本意, 就是让不幸福的人能够得到幸福, 从而走上完美人生的道路。
　　哦, 现在是完美狗生了。
　　宋清鹤听说对颜颜没有影响，这才稍稍松了口气，继续问：“柚柚脸上之前有一颗泪痣, 后来我们全家做了那个梦，柚柚脸上的泪痣就不见了，你是从那个时候离开柚柚了吗？”
　　系统：！！！
　　即便它现在是一条狗, 宋清鹤也能从它眼神中看出不敢置信的意味, 他轻笑起来：“我与柚柚有着心灵感应, 我隐约知道她有个很信任的人，可她从来不提，那人也不曾出现，但是我爸收到了关于柚柚的信息，又做了那个梦，我想，一定是有人在暗中帮助我们，告诉我们柚柚究竟怎么样了吧。”
　　系统点头，是它是它是它，它有功！
　　“那，我做的那个梦，是真的吗？”宋清鹤紧紧盯着系统，他永远都忘不掉那个梦，在梦里柚柚是多么的痛苦、绝望，而他连向她伸出援手都做不到。宋清鹤还抱着一线希望，也许那并不曾真实存在过，只是一个梦而已，他们在柚柚十五岁的时候找到她了不是吗？
　　然而系统点了头。
　　宋清鹤的眼眶瞬间就红了，“柚柚、柚柚她……”
　　系统抬起一只爪子，放在了宋清鹤握拳的一只手上，安慰意味很明显。
　　不管过去经历了什么，人最重要的是活在当下，而柚柚还有无限的未来。它之所以耗尽能量哪怕自己消失都要让他们知道，就是希望他们能够理解柚柚、懂得柚柚，她不是故意变得那样孤僻，也不是故意偏执到听不进去别人的话，她只是受过太多的苦难，所以需要很多很多的爱去融化她。
　　宋清鹤用另一只手捂住了额头与眼睛，但系统仍然看见了从他下巴滑落的泪水。他跟柚柚是一母同胞的龙凤胎，受柚柚影响，系统对宋清鹤也有着天然的信任与好感，否则今天换作爸爸或是家里其他人发现它的异常，它打死都不会承认。
　　系统嗷呜了一声，大爪子拍了拍宋清鹤的手背。他勉强露出笑容：“我没事，谢谢你。”
　　接下来，一人一统之间除却点头摇头之外，还使用了平板作为交流工具，宋清鹤逐渐了解了系统是个怎样的存在，也知道了如果没有它，上辈子的柚柚说不定还要遭受怎样苦难的命运，说系统是他们家的再造恩人都不为过，他看着系统写得话，点头，“我都明白了，请放心吧。”
　　系统眼睛亮晶晶的，它不觉摇起了尾巴，宋清鹤现在瞧着它，只觉得无比亲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它的头：“谢谢你。”
　　他跟在系统身后去到柚柚房间，她已经睡的被子团成一团，睡裙掀到了大腿，相当不优雅，宋清鹤先是把她的睡裙拽下去，又把被子给她放正，然后才拿起被柚柚藏起来的祛疤药膏，在系统疯狂点头疯狂期待的眼神中，挤出一点，摊开了柚柚睡成拳头的小手，用棉签均匀的涂在了掌心。
　　两只小手都涂过了，这药膏确实很神奇，涂上去之后无色无味，但伤疤却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消失。
　　此外就是柚柚胳膊上腿上的一些疤痕，虽然每天都抹祛疤乳液，可明显是系统商城提供的药膏更有效。
　　给她涂完了药，宋清鹤才把被子又重新盖好，明天早上醒来，柚柚就是白白嫩嫩的小姑娘啦！
　　他坐在床边凝视着柚柚的睡颜好一会儿舍不得离开，他不敢想象上辈子如果没有系统柚柚要怎样活下去，只要想一想就已经心如刀绞，而即便有系统，后来的柚柚也有着相当严重的心理疾病，她受到的伤害没有人抚慰，没有人知道她的寂寞与害怕，而她本来应该在家里千娇百宠的长大，她本来就该是小公主。
　　宋清鹤摸了摸柚柚的头发，又慢慢摸到她的脸，柚柚睡得很熟，脸蛋儿白里透红的，比起刚回家的时候，脸上多了些肉，愈发显得精致美丽，这么纯洁又可爱的女孩子，伤害她的人都该去死。
　　柚柚值得拥有世上最好的一切，无论她想要什么，他都会为她拿来。
　　上辈子的悲剧，这辈子绝对不让它再发生第二次，没有人能把柚柚从他身边夺走了。
　　宋清鹤弯腰亲了亲柚柚的额头，她显然不排斥他的亲近，并没有因为这个饱含怜惜与爱意的吻而感到陌生，反倒睡得更加舒展，一只小手又从被子里翻出来，虚虚握成拳头，宋清鹤拉着她的拳头看了看，掌心的那些细小疤痕，居然已经全部消失不见了。
　　这个祛疤药膏不仅能够去除一切疤痕，还会让肌肤重新焕发生机活力，宋清鹤给柚柚再一次盖好被子，站起身，摸了摸系统的头，再次说了一声谢谢。
　　系统张开嘴巴小小汪了一声，不知为何，宋清鹤仿佛看明白了它在问自己什么。
　　连在颜颜身体里，他都要问它会不会伤害到颜颜，为什么不问它会不会伤害柚柚呢？
　　宋清鹤轻声道：“我知道你也爱她。”
　　爱她的人都不会舍得伤害她，宁愿自己去死，也不会让她难过。
　　宋清鹤轻轻带上了房门，系统趴在了地毯上，其实它并不明白自己对柚柚是不是爱，毕竟它只是一团冰冷的数据，制造它出来的科学家们为它输入的便是全心全意让宿主得到幸福，走上完美人生的指令，所以只要是为了宿主，它什么都愿意做。
　　它并不知道这是不是爱，但它知道，柚柚是它永远的责任。
　　大狗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显得温顺又通人性，正巧柚柚从床上踢下一双小脚，大狗顺势往前爬了爬，这样柚柚的脚就刚好踩在他毛茸茸的身上，她似乎觉得这触感还挺好，两只脚丫子又蹭了蹭，颜颜安静地守在柚柚床边。
　　第二天一早，柚柚起床习惯先揉脸，揉着揉着发觉不对劲，她脸上没有疤，又因为在家养得好，皮肤细嫩无比，所以每次揉脸，手上凹凸不平的小疤痕就会觉得有点硌，但今天？
　　柚柚摊开双手呆看半天，她的手上一点疤都没有了！
　　不仅是手，胳膊跟腿也是，膝盖上因为每年都会复发冻疮而造成的疤印也消失无踪！
　　柚柚惊奇地看看手脚，又看看地上因为自己醒来也缓缓睁开眼睛的颜颜，她差点以为这是仙女给自己施的神奇魔法，那些疤痕在柚柚有记忆时便有了，幼时很小就要开始干活，还被灶膛里燃烧的柴火燎过，烧伤虽然好了，但却留下一小块不怎么好看的疤，现在那些疤全都消失了，柚柚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她四下找系统给的祛疤药膏，结果却什么都没找到。
　　宋清鹤一大早敲了门，没得到回应便打开来看，就发现柚柚跪坐在地上，搁房间垃圾篓里掏什么东西。
　　他顿时哭笑不得：“柚柚，你干什么呢？”
　　还真别说，柚柚上辈子刚逃出来时，没有学历没有手艺，连口饭都吃不上，只能刨垃圾，她捡过好长一段时间的塑料瓶，一些在上辈子被柚柚自己都要忘却的小事，昨天晚上，系统都告诉了宋清鹤，所以他看到她刨垃圾桶，一点都不觉得她脏，而是好笑又心疼。
　　“我、我找东西。”
　　“找什么东西呀？”
　　柚柚不知道该怎么说，就伸出双手献给弟弟看，宋清鹤夸张地哇了一声：“好白好嫩的手！”
　　柚柚不好意思了一下下，她也觉得白白嫩嫩很好看，回到家里之后天天都能洗澡穿干净衣服，再也不用把自己弄得蓬头垢面脏兮兮，她第一次拥有这样细嫩完整的肌肤，自己也相当新奇。
　　“是不是找祛疤药膏？”
　　柚柚点点头。
　　“被回收了。”宋清鹤回答她，“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产物，用过之后会作为星际垃圾被自动回收。”
　　柚柚都不知道这个！
　　因为她两辈子加起来也没什么幸福值，连系统商城都没能打开过，也就勉强维持系统正常运作，再使用一下教育功能，其他的啥也没有。
　　跟弟弟有了相同的秘密，柚柚非常高兴，她正想抓着弟弟的手从地上站起来，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如果弟弟知道了系统，那是不是也知道了……她的过去？
　　柚柚顿时不敢看弟弟，她怕看到弟弟脸上也露出那种跟村子里人一样鄙薄的表情。
　　柚柚其实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朱富贵弄疼了她，欺负了她，钱春红却要骂她是勾引人的小破鞋小婊|子，她觉得那不应该是自己的错，但整个村子里的人，都觉得是她的错。没有人会为她说话，甚至平日里总是温柔相待的少年都瞬间变了脸色，因此柚柚最怕家人知道，她怕自己在他们眼里不再干净。
　　于是不敢抬头看弟弟，宋清鹤感觉到了她的恐慌跟害怕，连忙坐在床上，握住柚柚细瘦的肩膀：“不许胡思乱想，柚柚是世界上最纯洁的女孩子。”
　　柚柚抿着小嘴，怯怯地看向他：“真的吗？”
　　“当然！”宋清鹤用力点头，“柚柚最纯洁、最干净！”
　　弟弟真的一点都不嫌弃自己！
　　柚柚也能感觉到来自弟弟的真心，她的眼睛微微亮了亮，又忍不住扯着弟弟的手指，“不告诉别人……”
　　宋清鹤心里一酸，眼神温柔至极：“这是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的秘密。”
　　柚柚点点头，扑进了宋清鹤怀里，搂住他脖子。
　　宋清鹤反手拥住她，一颗心都软化成了水，小傻瓜，其实家人们都知道，可你在我们心里永远都是最纯洁、最干净的女孩子。
　　“大清早的这是干什么呢？嗯？”
　　身后传来奶奶的声音，“来柚柚，过来给奶奶抱一抱。”
　　柚柚松开手，又乖巧扑进奶奶怀里，老太太揉揉她的头发，亲亲她的脸蛋，“哎呀，是不是还没洗漱呢？”
　　她伸出手指，抹了抹柚柚的眼角，柚柚一看奶奶手上的分泌物，顿时脸一红，撒开手就往洗手间跑。
　　接着祖孙俩就任劳任怨，一个收拾被子，一个把被柚柚蹬的到处都是的玩偶从四面八方捡起来，柚柚的被套床单又该换了，要保持干净卫生的环境才能让小姑娘每天漂漂亮亮。
　　奶奶把被子弄好，让宋清鹤抱出去，一会儿换了被套也要晒一晒，然后又收走了柚柚昨天换下来的衣服，有些衣服比较金贵不能手洗，都得好好打点，毕竟柚柚可是她的心肝小宝贝儿。
　　心肝小宝贝儿洗漱完从洗手间出来了，小脸蛋白白嫩嫩，奶奶给她梳了头发，在征求柚柚意见的情况下，今天给她一边编了一根小辫子，戴上很好看的蝴蝶发绳，镜子里的小姑娘看起来就跟长不大一样，奶奶笑眯眯地问：“这是谁家的小姑娘啊，这么可爱？”
　　柚柚不好意思地看着镜中的自己，也觉得很好看，颜颜在一边汪了一声，两条前肢搭在了梳妆台上，奶奶突然灵机一动：“柚宝，咱们给颜颜也扎个小辫子好不好？”
　　长毛狗颜颜的毛已经长得挺长了，小辫子可能编不起来，但扎满头应该没问题，就用细细的小发圈。
　　颜颜非常温顺地坐在地上，任由小主人的手在自己头上倒腾，最后顶了一头非主流五颜六色发型下楼，看得大家啧啧称奇，纷纷要求跟颜颜合影，像这种黑历史那必须拍下来，还得把照片放大贴墙上！
　　本来就不大好看的狗狗，如今丑的更是稀奇，但在柚柚眼里颜颜可不丑，它又高大又威风，跟爸爸一样帅。
　　得亏宋季同不知道他闺女把他跟条狗相提并论，不然非得和颜颜决一死战不可。
　　怎么说，到底是一家人，都在某些方面有着异于常人的审美能力。
　　比如说星延哥哥就大力赞赏了颜颜的一头冲天辫：“好看好看，柚柚哪天也这样绑辫子，肯定比颜颜更好看！”
　　这说得都不像人话，问题是哥哥自己是真心的，对上大家无语的表情，他还觉得很委屈：“怎么了嘛，这花花绿绿的不好看吗？我数数……”
　　扒拉着颜颜头顶的小辫子：“真喜庆，一共十八个！”
　　颜颜淡定地把脑袋搁在柚柚膝头，被扒拉头也不生气。
　　稍微喝了小半杯蜂蜜水，柚柚又开始了每日一次的遛狗活动，颜颜配合着她的步伐走得很慢，除了吃饭洗澡之外，它几乎不用任何人操心，也不用家里人跟着它捡屎，因为颜颜自己会用马桶！
　　奇怪的是今天宋清鹤对它也非常好，要知道平时没少因为柚柚对颜颜另眼相待，宋清鹤便酸溜溜的，当然，他可没当着柚柚的面“移情别恋”，而是跟她说得很清楚。
　　对颜颜好，一是因为爱柚及颜，二则是因为想要颜颜幸福，颜颜狗生完美，柚柚最信任的系统就能早日完成任务升级回到柚柚身边。宋清鹤觉得有系统在挺好的，柚柚是个跟同龄人很不一样的女孩子，她的很多思维都像小朋友一样简单，因为习惯了生活在自己的世界，对外界的很多事都不能像普通人一样及时想明白或是做出反应，但系统却能应付大部分的情况，有它在柚柚身边，柚柚会很安心。
　　更何况系统说了，它还有很多高科技功能，只是柚柚不幸福才没有使用到，甚至于如果幸福指数足够高，它还能直接查询出当初是谁导致了柚柚被人换走！
　　宋清鹤发誓，一旦他知道是谁，他绝对不会对那人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
　　系统对此抱怀疑态度。
　　它怎么觉得弟弟像是要把罪魁祸首给撕了呢？
　　所以，颜颜必须幸福！柚柚更是必须幸福！
　　柚柚照常走了会儿又开始蹲地上不想动，宋清鹤想让她高兴，故意半蹲到她前面，指指自己的背：“要不要上来啊？我们跟颜颜比看谁跑得快？”
　　颜颜深觉自己被看扁，它虽然断了一条腿，曾经一瘸一拐，但伤口复原的很不错，现在虽说不算恢复如常吧，至少也有三条好腿，龙凤胎加在一起四条腿，就觉得能赢它了？
　　哪里来的自信？
　　柚柚扑到弟弟背上，弟弟的背没有爸爸的宽广，比哥哥还要单薄一些，但给她的感觉却最美好。她搂着弟弟的脖子，低头看向颜颜，“输了颜颜的苹果给弟弟吃。”
　　颜颜：！


第56章 
　　颜颜的一条后腿曾经被人打断过, 虽然经过治疗有了很大的好转，但跑起来还是一瘸一拐, 宋清鹤身高腿长跑得快，却背了个柚柚，一人一狗各有缺陷，勉强也算公平。
　　柚柚搂着弟弟的脖子，宋清鹤没敢背着她跑太快，一直维持着跟颜颜差不多的速度，颜颜似乎也没有拼尽全力，只领先了一点点, 眼看先到家门口的要成了颜颜, 宋清鹤突然慢了下来一步一步往前挪：“颜颜快来，我背不动柚柚了，快快快你快来。”
　　系统告诉过他, 颜颜的智商在与它绑定后得到了很大的提升，人类所说的话它几乎都能听懂，果然, 颜颜一听柚柚要从宋清鹤背上掉下来, 二话不说就往回跑, 宋清鹤找准时机一个冲刺——先颜颜一步跑进了大门。
　　狗狗的智商虽然有所提高，但到底只是单纯的狗狗，永远不懂人心有多么险恶。
　　颜颜站在原地, 看着已经出现在门里的宋清鹤跟柚柚，整个狗都懵了。
　　半晌，它本来摇得正欢的尾巴瞬间耷拉下来, 很疲惫地往家里走, 大大的毛茸茸的耳朵也贴在脸上, 不像往日那样精神的竖起来，显然被欺骗了感情让颜颜非常难过。
　　宋清鹤赶紧弯腰摸它的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骗你，这样吧，苹果还给你好吗？”
　　虽然输了比赛，但没有输掉苹果，颜颜对此表示非常满意，耳朵尾巴一瞬间又立起来，宋清鹤挠挠它的下巴，它便老老实实跟着龙凤胎穿过花园进入客厅，外婆跟奶奶果然准备好了新鲜水果，苹果洗得干干净净还削了皮去了胡，切成狗狗容易入口的大小，柚柚吃早餐的时候，颜颜便吃一会儿饭叼一块苹果，相当惬意。
　　柚柚是全家吃饭吃最快的人，她吃的差不多了就跑去颜颜身边，颜颜吃饭特别香，它流浪了很久，常常填不饱肚子，流浪狗可不像流浪猫那样讨人喜欢，尤其是它这样又瘸又瞎的老狗，有吃的就不错了，哪里还会去想什么东西能不能吃？但是被柚柚收留后，它每天都能吃得饱饱的，两位老太太除了变着花样给柚柚做吃的，也没落下它这只大狗，营养健康又美味，颜颜觉得自己至少年轻了五六岁。
　　它一边吃着香喷喷的狗饭，一边用鼻子蹭了蹭边上的另外一个骨头碗，碗里是新鲜的切成块的水果，意思是给柚柚吃。
　　柚柚从狗盆里捡起一块苹果尝了尝，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颜颜的苹果比自己的好吃。
　　她蹲在颜颜身边看它吃饭，小手不停地摸它，有时候还会故意把手伸到颜颜的嘴巴里，好在颜颜是条成熟稳重的大狗，这要是换成脑子稍微笨点儿又护食的年轻小狗，柚柚手就别要了。
　　一开始柚柚把手伸进正吃饭的颜颜嘴里时可把全家人吓得鸡飞狗跳，差点儿连桌子都掀了，结果发现颜颜淡定的过分，根本不会伤害柚柚，虽然如此，看柚柚这么顽皮，还是让人心里紧张，就算颜颜聪明，那犬齿那么尖利，万一不小心磕着碰着怎么办？
　　柚柚连吃了颜颜两块苹果，外公实在是看不下去：“柚柚，你别吃颜颜的，这儿有你的呢。”
　　小姑娘蹲地上跟狗狗一起吃苹果，其他家人都坐在餐桌上大快朵颐，这场面看着还真挺虐的。
　　柚柚乖乖站起来，端走自己那份水果，又回到颜颜身边，这回不蹲着了，而是坐在一边的小板凳上。
　　颜颜吃饭吃得特别认真，每次都舔得干干净净，决不浪费。它吃完饭便走到柚柚跟前，柚柚把自己盘子里的水果分享给它，还亲自剥了葡萄皮，看得宋季同心里酸溜溜的，寻思着他都没吃过女儿给他剥的葡萄，反倒叫条狗给抢先了？
　　结果等宋清鹤吃完饭，他也跑去跟柚柚一起剥葡萄喂狗，颜颜把脑袋搭在柚柚腿上，舌头一卷，吃得又快又干净，粗糙的舌苔扫到柚柚细嫩的掌心，有点点痒，她忍不住缩起小手，脸上也满是笑容，开心的不行。
　　看到她开心，全家人就都跟着一起开心。
　　宋季同今天不急着去上班，他走过来朝柚柚张嘴：“柚柚，给爸爸也吃一颗。”
　　柚柚乖乖剥了一颗葡萄喂给他，老父亲瞬间心满意足，然后愣了一瞬，“嗯？”
　　柚柚歪了歪脑袋，不知道爸爸在看什么。
　　宋季同抽过一张湿巾，给她把沾染了葡萄果汁的小手擦干净，免得待会儿黏糊一片。他自然看到了柚柚掌心突然消失的那些细微疤痕，女儿身上的任何变化他都记在心里，昨天这些疤痕还没消呢。
　　老太太们最犯愁的，除了柚柚的身体、吃饭之外，就是她身上的疤，虽然说这些疤已经不疼，柚柚也早已习惯，可在爱着她的人看来，她身上每一块疤痕，都在血淋淋地剜着她们的心，而且柚柚那么漂亮，怎么能有这么多的疤？
　　但无论是美容养颜汤，还是专门祛疤的乳膏，效果都很慢，但现在，柚柚掌心的疤痕全都消失了。
　　柚柚不知道爸爸在看什么，她疑惑地歪着头，等爸爸松开她的手。
　　宋季同最终什么也没问，把她的手擦干净之后捏了捏鼻子：“让颜颜自己吃，像它这样的大狗，该学会怎么给主人剥葡萄了。”
　　颜颜啊呜了一声表示不满。
　　对于柚柚身上消失的疤，最清晰可见的除了双手外还有胳膊跟腿上的，这根本瞒不过家人们的眼睛，在柚柚身上似乎发生了很神奇的事，但没有人去问，就好像这些神奇的事发生在柚柚身上本来就理所当然。
　　晚上奶奶给柚柚洗背，清水冲掉背上的泡沫，露出来的一片肌肤都是白嫩又细腻，像刚剥了壳的鸡蛋，嫩的老太太都舍不得太用力。
　　柚柚老老实实坐在小板凳上让奶奶给自己洗背，感觉今天的奶奶给她洗的时候比平时力气小好多好多，几乎都感受不到。柚柚忍不住说：“没感觉。”
　　“啊？”老太太一愣，“宝贝说什么？”
　　柚柚认真道：“没感觉。”
　　老太太这才明白她是说自己给她洗背没用力呢，哎呀，今天是真的舍不得用力，不过平时也没怎么用力就是了。“柚柚皮肤太嫩啦，奶奶怕弄疼你，反正每天都洗澡，我们柚柚干净着呢。”
　　柚柚也很喜欢听到别人夸自己爱干净，她满足地眯起眼睛，冲干净泡沫后裹上浴巾，她比较害羞，每次奶奶外婆也就帮她洗一洗自己碰不到的背，柚柚自己擦干净了身体，穿上睡衣，又让奶奶吹了头发，按照惯例抹身体乳。
　　小姑娘的皮肤真嫩的跟水似的，奶奶乐得不行，柚柚身上的疤全没啦！
　　她捧着孙女的脸吧唧亲了一口，“宝贝真漂亮。”
　　柚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抹完身体乳就爬进被窝，颜颜在她床头安静地趴着，她躲在被子里听故事，听着听着便睡着了。
　　原本宋清鹤还在想如果家里人发现柚柚身上疤都没了问起来要怎么解释，结果纯属他想多，压根儿没人问，搞到后来变成他忍不住问别人：“哥，你没发现柚柚身上有什么变化吗？”
　　宋星延淡定道：“一天比一天漂亮，一天比一天可爱，这个变化还需要说？”
　　宋清鹤：……
　　“爸，你发现了没，柚柚好像有地方不一样了。”
　　“那当然，每天都比前一天更讨人喜欢，不愧是我的宝贝女儿。”
　　爷爷外公他们的态度更坦然，宋清鹤发觉他们并不是没看见，只是不曾多问，也许这就是长辈的智慧吧！
　　随着时间过去，龙凤胎虽然不用去学校，但学校课程却并没有落下，普通月考可以不参加，像是期中考及期末考这样的全市统考，他们还是要回学校一趟的，当然，柚柚如果不想去，那么不去也没关系。
　　毕竟上次她从学校里回来，整个人状态都不大好，家里人都怕她又会不开心，柚柚自己却很认真地说：“我会好好考试。”
　　小模样看着挺认真。
　　对高一一班的同学来说，再没有比这两个可以不来学校，却仍然占据了两个座位的同学更神秘的人，宋清鹤还好，大家都是认识的，毕竟以前在初中部那是首屈一指的大神，还是高中部延神的弟弟，很多人更好奇的是其实是柚柚，她就来了学校两天，从此之后就没来过，甚至连宋清鹤都不来了，但他们的座位仍然保留，说明他们还是算高二一班的人，平时月考这两人不参加，班级平均分也不算他俩，但期中考属于市统考，他俩占了学籍名额，就肯定会拉低班级平均分。
　　让人没想到的是，老师这回让他们把这俩人的考号条也贴上了，也就是说，他们高二一班，神龙见首不见尾、最神秘的那两位同学要来学校了？！
　　期中考试的前一天晚上，柚柚就收拾好了考试用具，看着像模像样的。
　　隔天早上到了学校，宋星延亲自把弟弟妹妹送到教室门口，“等会儿进考场，清鹤你看着点柚柚，人多，别让她被人碰着，考完了就提前交卷，每个教室后面都有表，到咱们约定好的时间就交卷，哥哥中午带你出去吃面好不好？”
　　柚柚乖乖点头，跟在宋清鹤身后进了教室，宋星延一步三回头的走了，上回柚柚来学校，回家情绪差点崩溃，他实在是放不下心。
　　于是高三一班的同学再次当场抓获他们的延神拿望远镜偷窥对面高一学妹，这到底是道德的沦陷还是人性的丧失？
　　全市统考是按照学籍号排列，柚柚跟宋清鹤理所当然地排在同一个考场，等到了进考场铃声响起，宋清鹤牵着柚柚的手，她已经很习惯到哪里都让弟弟牵手了，这让柚柚觉得很安心，但对于十五六岁的高中生们而言，学校里，一男一女光明正大手牵手，是非常惹眼且大胆的事。
　　哪怕一中是帝都的重点中学，也仍然有些学生知法犯法，偷偷早恋，但谁不是藏着掖着啊，哪有跟这俩人似的，生怕别人看不见一样。
　　柚柚感觉有很多人都在看她跟弟弟握在一起的手，而且眼神都怪怪的，好像是在看异类。
　　她难免有些慌张，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这种眼神有点像是上辈子，村子里刚流传出她跟朱富贵的事的时，她去干活，村里人也会用类似的目光看她，好奇、探究、甚至带着意味不明的其他想法，让柚柚顿时无比紧张。
　　宋清鹤感觉她突然变得僵硬，连忙回头看她：“怎么了？”
　　柚柚不太懂自己哪里做得不好，她紧紧跟在宋清鹤身后，小脸儿微微泛白，“他们……看我。”
　　宋清鹤哄她：“别怕别怕，有我在呢，柚柚什么不用怕，对不对？”
　　柚柚咬着唇，几不可见的点了下头，宋清鹤想了想，叫住班里以前跟他初中也同班的几个男生：“戴杰，薛艺博，我妹妹有点低血糖，你们谁身上有巧克力或者糖吗？可以借我一点？”
　　一听说柚柚是他妹妹，大家的表情就变得自然了，本来两人就同姓，长得也很神似，也不知道是谁先朝人家兄妹俩看的。
　　立刻有女生主动送出巧克力：“我这里有。”
　　宋清鹤接过来：“谢谢。”
　　他甚至都没有笑，但女生却仍然觉得他好看极了，在心底小小尖叫，今天她跟超帅的宋清鹤说话了！
　　宋清鹤其实随身有带零食，之所以这样说，是为了让其他同学知道他跟柚柚的关系，免得他们总是那么奇怪地看着他俩，柚柚外表看起来太小了，他不想说她是姐姐，以免有些人借由她的外表说一些不好听的话，毕竟年纪如果比他大，但长得却像个小朋友，个头又这么小，你很难想象同龄人有时会多么伤人。
　　少年人的恶意来势汹汹，也许他们说过就忘，但对于性格敏感的柚柚来说，她会被伤害好久。
　　说是妹妹，他们又不知道柚柚年纪多大，那就没关系了。
　　因为宋清鹤主动说话，几个男生也忍不住跟他搭起话来：“你妹妹多大了啊？这么小，怎么也来上高一？”
　　宋清鹤面不改色：“她很聪明，智商比你们几个加起来都要高，天才的世界，解释给你们听也听不懂。”
　　突然被伤害的几个男生：？？
　　结果一看到柚柚那张天使般纯洁的面容，他们那些想反驳的话就都说不出来了，还很不好意思，人家哥哥牵着妹妹有什么问题嘛，再说了妹妹看起来年纪这么小，换谁有这么可爱的妹妹不随时随地牵着呢？现在坏人那么多，万一被拐跑了怎么办？
　　柚柚一直闷闷不乐，虽然大家看他们的目光变得柔和自然许多，她仍然不大高兴，宋清鹤一边带她朝考场走一边问她：“怎么啦？是不是想回家啦？”
　　柚柚不开心道：“我是姐姐。”
　　她才不是妹妹，不是家里最小的。
　　宋清鹤还以为怎么的呢，居然是因为他说她是妹妹不开心了，顿时笑个不停，要不是一只手牵着她，一只手又拿着笔袋。他简直想要摸摸柚柚的头：“嗯嗯对，你是姐姐。”
　　说到这个柚柚就有话要讲：“可是你都不叫我姐姐。”
　　好像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弟弟就一直叫她的名字，之前柚柚没觉得怎么，可今天他说自己是小妹妹，她才觉得自己一点都没有姐姐的地位，都被弟弟当成妹妹了。
　　“姐姐。”
　　宋清鹤脾气太好，立时便叫了姐姐，可柚柚愣是觉得哪里不对。
　　“柚柚姐姐。”
　　柚柚：……
　　宋清鹤笑弯了一双眼眸：“你喜欢听我叫姐姐，那以后我就都叫姐姐。”
　　柚柚非但没感到自己被尊重，反倒觉得自己又被逗着玩儿，这语气实在是太像平时老是逗她玩的爸爸跟哥哥了，一时间，她气呼呼地看向宋清鹤，却在对方温柔的眼眸中瞬间垂头丧气，气场全无：“……你叫什么都可以。”
　　宋清鹤笑眯眯地牵着她的手往考场里走：“柚柚真乖。”
　　乖不乖得另说，在家里连颜颜都是照顾她的角色。
　　“柚柚不要生气，我不是故意说柚柚是妹妹的。”宋清鹤完全不给柚柚误会的机会，逗她玩之后便认真跟她讲道理，“外面的人跟家人不一样，家人会爱柚柚，愿意为柚柚做任何人，但外面的人不会，他们不认识我们，所以会拿自己的眼光来看我们。”
　　柚柚低下头：“……我太矮了。”
　　她也很沮丧，知道弟弟说自己是妹妹不是不把她当姐姐，而是因为人们的嘴巴很会伤害人，柚柚上辈子便体会过，她明明是绘画上的天才，可一些教育家评论家却呼吁封杀她，因为她的画“不健康”，“不积极向上”，“没有正能量”。
　　人们不会关心她经历过什么，也不会为她的过去感到惋惜，如果把自己的伤口挖开给人看，得到的只会是茶余饭后的闲聊。


第57章 
　　“谁说的。”宋清鹤郑重其事纠正柚柚的话, “你还小呢，还能再长个子呢。”
　　虽然弟弟说的信誓旦旦, 柚柚也很想相信他，但她自己最清楚，上辈子到死她都只有一米五，而且已经是很努力地长到一米五了，外表看上去永远都是稚嫩的模样，说好听点是可爱，说不好听点简直就是……
　　她垂头丧气，她也想要再长高一点，说出自己年龄的话也不会被人笑话。
　　“真的。”宋清鹤跟她面对面站，比了比彼此之间的身高差，少年长得飞快, 柚柚刚回家时他大概一米七几的个子，半年下来便窜到了一米八, 宋家人没有矮个子，就连老太太都有一米七，于是愈发显得长不高的柚柚稚气十足。“每天都好好吃饭补钙, 慢慢就会长高的，而且就算不长高, 柚柚也还是我的宝贝呀。”
　　柚柚微微眯起眼睛, 因为弟弟说自己是他的宝贝甜滋滋。
　　她是真的很好哄, 柚柚决定以后每顿饭要多吃一点，兴许能够长个子, 没道理全家都是高个子, 惟独她一人在一米五左右徘徊。
　　考场都是分开坐, 彼此之间保持着恰当距离, 柚柚跟弟弟是前后桌，她没有正式在学校里考过试，但是在家中常常做卷子，对于学校所教导的知识，柚柚并没有落下，她觉得学习比做别的事情容易多了，她愿意每天都读书写字，也不愿意跟不认识的人多说一句话。
　　宋清鹤怕她端坐无聊，开考前告诉她：“我们约好一起交卷的时间对不对？到时候哥哥会在外面等我们，所以如果害怕的话，要马上告诉我，知不知道？”
　　他怕柚柚一个人坐在教室里好久不能说话，周围又全是陌生人会慌张，之前在学校也是，哪怕他在她身边，因为课上不能说话，她便整个人蔫耷耷的。
　　柚柚乖巧点头，还冲宋清鹤露出了一个怯生生的笑。
　　那笑看得宋清鹤心肠软成水。
　　果然，她很乖地开始做卷子了，而且这卷子对柚柚而言毫无难度，她在学习上向来擅长，做完了卷子都还没到约定好的交卷时间，柚柚变得无聊起来，她恰好是坐靠在窗户的位置，往外看便是一片蓝天白云跟教学楼，柚柚单手撑着下巴，手指拿着笔在卷子上无意识画圈圈。
　　上次来过学校之后，她回到家就再也没有画过画，坐在画板前，当时心神不宁的她什么都没画出来，柚柚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她曾经以为自己没有用处而惊慌失措，但事实上即便她无法为家人带来利益，他们也一如既往的爱她，并不在意她是否能够创造价值。柚柚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否还能画画，她只是觉得，外面的天空，太蓝了。
　　蓝的广阔深邃，记忆中似乎都没有见过这样宽广的天空。
　　直到宋清鹤起身，敲了敲她的桌子，她才呆呆地意识到该交卷了，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拾，宋清鹤把两张卷子给她，让她拿去交，然后帮她收拾文具，柚柚捏着卷子，因为他们是最先提前交卷的人，教室里其他同学都忍不住投来好奇的目光，柚柚被这些人一看，便是浑身僵硬，险些同手同脚。
　　她一起身，监考老师便注意到，柚柚紧张地经过走道，把拿在手里的卷子递出去，仔细看的话她的小手都在微微颤抖。
　　监考老师是个和蔼可亲的中年女性，为了不吵到别的同学，她小声问：“都检查过了吗？”
　　柚柚诚实摇头：“没有。”
　　做完就做完了，还需要检查吗？
　　女老师忍不住笑了笑，宋清鹤收拾好了文具过来，对老师微微鞠躬，牵起柚柚的手把她带了出去。
　　一出考场，外面没有提前交卷的人，从他们这层楼可以清楚看见等在一楼的哥哥，柚柚忍不住冲哥哥挥手，宋星延看见了她，嘴角都是止不住的笑，也冲她大力挥手。
　　兄妹三人汇合，柚柚第一次经历正儿八经的考试还顺利完成了第一场，心里很是激动，星延哥哥摸摸她的头：“怎么样，有没有害怕？”
　　柚柚摇头，宋清鹤笑而不语，不拆穿她。
　　下午还有考试所以已经打过招呼中午不回家，学校附近也有很多好玩的地方，趁着学生们都在考试赶紧逛一逛，不然等到放学，那才真的叫人山人海。
　　三人出了学校，早上柚柚吃得不多，她嘴里被喂了一颗果汁软糖，对附近的一切都很好奇，她只是不能在陌生人多的环境待太久，偶尔出来玩已经没什么问题了，而且哥哥弟弟都在身边，柚柚安全感十足。
　　她曾经很怕出门，总是会被人用奇怪的眼神看，还经常有人想要骗她，主动找她说话，柚柚不喜欢那样，所以她把自己关起来。但现在跟从前不一样了，有人保护她，她不用害怕。
　　但凡是柚柚感兴趣的宋星延都会给她买，她吃了一口要是觉得不好吃，就由兄弟俩吃掉，柚柚对臭豆腐的味道还记忆犹新，见哥哥一脸真诚地指着摊子问她要不要再尝尝，瞬间皱起小脸，上回被哥哥哄的闻了闻，在那之后柚柚便对这个敬谢不敏。
　　她一脸拒绝的表情实在是可爱，弄得哥哥弟弟忍不住一人捏了她的脸一把，柚柚的脸长了肉，捏起来手感好极，不过可不敢在家里捏，要是被奶奶或是外婆看见，必定挨骂，说他们把她的脸都捏大了。
　　逛完了学校附近的美食街，宋星延准备带柚柚去吃一家好评率很高的面，这家店离学校稍微有点距离，但步行过去也不算远，便买了一根大大的棉花糖给柚柚，三人慢慢走过去。
　　柚柚很喜欢彩虹棉花糖，但她不吃独食，很舍得分享，棉花糖看起来大，其实到嘴里也就那么几口，而且看她长得漂亮，卖棉花糖的老大爷还特意给柚柚弄了个巨大号，她一口咬下去，棉花糖便缺了一边，兄妹三人你一口我一口，很快便将棉花糖吃的只剩下一根小棍。
　　“哥，等一下。”
　　刚到拐弯的地方，宋清鹤突然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
　　宋星延也停了下来，微微皱眉：“这个气味……”
　　柚柚学着他们的样子也闻一闻，她对气味颜色都很敏感，肯定道：“是血。”
　　因为已经离开人多的美食街，这里只是个路口，路过的人并不多，可是这血的味道未免有点太重了，让人心里不安。
　　宋清鹤护住柚柚，三人顺着这气味走，拐过路口，是学校附近靠近美食节的一个比较年代久远的小区，虽然社区条件一般，但因为靠近一中，属于学区房，房价跟房租都高的离谱。
　　离得远有点看不真切，居民楼与居民楼之间的缝隙很窄，就在这缝隙里，似乎有个人倚在墙上，血的味道正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宋星延立刻吩咐弟弟：“清鹤，报警。”
　　宋清鹤一手拉着柚柚一手拿出手机，还要注意不让柚柚看，结果平日里胆子小的柚柚这会儿又好奇得很，两只小手扒拉着他想捂住她眼睛的手，要不是宋清鹤拽着，她简直都想跟在哥哥后头进去看个究竟。
　　报了警后，宋清鹤万般无奈，手里的柚柚差点儿没拽住。
　　“清鹤，进来帮忙！”
　　宋清鹤点了点柚柚的鼻子：“乖乖站在这里不许动，听到没有？”
　　柚柚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事实证明果然没有，因为宋清鹤往前一走，她也跟了上来，闹得他哭笑不得。
　　自幼受到的教育让兄弟俩无法对需要帮助的人撒手不管，更何况看对方身上的校服，显然是同校的学生，肚子上有个很大的伤口，对方正捂着肚子，但血仍然从他的指缝往外流，血腥味一会儿比一会儿更浓。
　　本来就是怕柚柚看到这伤口受惊，结果她居然不怕。
　　满身是血的少年显然之前挨过一顿毒打，眼角与脸上到处淤青，嘴角破裂，校服满是尘土鲜血，简直不能看，整个人都好像要死掉一样，有一股浓烈的灰败、荒芜的气息。
　　很像是一幅画。
　　“喂，你还好吧？同学？”
　　失血过多导致神智都不大清醒的少年勉强撑开眼皮，所见的便是两个陌生人，他习惯了来自他人的恶意，下意识便要挣扎，结果这一挣扎导致血流的更快，宋星延看得额头青筋都在跳，“别动了！你还要不要命了？！”
　　少年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他这伤不能轻易移动，救护车跟警察都还没有到，柚柚看着这个似乎马上要死掉的少年，眼眸里透出一种奇异的色彩。
　　她曾经觉得死亡是一件很迷人的事情，当活着已经失去乐趣，没有意义，死亡便是人生的终结。
　　她曾这么想，也曾这么做，如今看到这个少年，柚柚发觉死亡还是非常迷人。
　　她看着满身是血的少年，心头并没有对他如此凄惨遭遇的怜悯，甚至还有些遗憾，又有些期待，结果救护车来了，
　　专业的医护人员将少年放上了担架，作为发现人，兄弟俩都不忍心将少年扔着不管，在征询了柚柚的意见后，他们跟上了救护车。
　　好在他们发现及时，哪怕再慢个十分钟，这少年估摸着大罗神仙都救不回来。
　　他腹部的伤口很重，是刀子捅的，也不知道是谁跟这么点大的少年有这样的深仇大恨，他的书包丢在周围，里面有他的准考证跟一些文具，上面写的名字是裴铮，高二，今天本来应该参加期末考的。
　　这个名字星延哥哥有印象，“好像上次月考，是高二的年级第一啊。”
　　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在一中这样的学校，年级第一基本都是被垄断的，宋星延又受师长器重，因此记得这个名字，当时他进办公室，老师们还在讨论高二的裴铮，说是这从偏僻小地方来的孩子看着不显山不露水，性子也孤僻，没想到成绩这样好，一来便考了第一。
　　能在精英遍布的一中，越过受到优秀教育的其他同学空降第一，只能说裴铮本身便非常优秀。
　　可这么优秀的学生，居然在全市统考前一天被人捅了刀子倒在小巷里，一个学生，能跟人有什么仇？
　　裴铮的书包里除了自己的信息之外没有其他人的，他居然连手机都没有，这年代还有学生不用手机？因此自然也无从联系他的家人，宋星延帮忙交了手术费，这点钱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柚柚不喜欢医院，但只要不让她打针就一切好说，而且她对裴铮很好奇，可能是因为对方满身是血的样子过于迷人，柚柚总想再多看两眼。
　　但很可惜，从手术室被推出来的时候，衣服已经换过了，除了脸色格外苍白之外，已经看不出之前灰败的痕迹。
　　柚柚相当失望，她认为裴铮立时便失去了魅力，连看他一眼都懒。
　　“……柚柚？清鹤？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柚柚听到熟悉的声音，抬头便看见了数日不见的孟执右，他穿着一身白大褂，还戴着金丝边眼镜，愈发显得玉树临风，体面俊美，手里拿着个文件夹，对他们会出现在这里感到相当意外。
　　“执右哥？”宋清鹤也很吃惊，“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最近在跟着导师做手术。”孟执右回答，看向柚柚，“是柚柚不舒服？”
　　柚柚脸色一变，想起这个哥哥虽然常常给颜颜看病，但归根结底还是医生，她立刻有了些不甚美好的记忆，躲得远远的，连招呼都不愿意打。
　　孟执右已经习惯了小姑娘这样，听说不是柚柚生病，而是他们送了个受伤的同学过来，点头道：“那正好，我去看看。”
　　不巧的是，他还真认识裴铮。
　　虽然只有过一面之缘，但是对于裴铮，孟执右印象很深，这个少年就像是被压抑住汹涌狂暴的火山，也像是暴风雨前宁静的大海，沉静、内敛、又有一双凶兽般的眼。
　　“裴家的？”
　　宋星延从洗手间出来，听到孟执右的话，奇怪道：“是裴洪生的儿子？”
　　宋清鹤也诧异道：“裴洪生还有儿子？他生得出儿子？”
　　只有柚柚不知道裴洪生是谁，她眨巴着大眼睛在哥哥弟弟们中看来看去，希望他们能够为自己解惑。
　　正激烈讨论并且用眼神各种暗示的三个男人瞬间安静，不约而同扭头看向柚柚闪闪发亮的大眼睛。
　　来了来了又来了！
　　上回关于孟二叔认识年轻姑娘要做什么的话题，好歹是被用斗地主敷衍了过去，可不能在柚柚面前说这些八卦之事，她听不懂，却又爱听，常常刨根问底，令人哭笑不得，这些旁人家的腌臜事儿要是叫家里人知道讲给柚柚听了，怕不是回去了要家法伺候。
　　柚柚正竖耳听，却见哥哥弟弟们不说话了，她忍不住好奇，问：“为什么生不出儿子？”
　　裴洪生又是谁？
　　三人面面相觑，大脑飞速转动，开始想着要如何哄过去，柚柚安静地等着，孟执右微笑道：“柚柚，有没有哪里觉得不舒服？要不要执右哥带你去做个检查？”
　　不得不说执右哥哥还是厉害，一击即中，柚柚立刻警惕地瞪着他，拽住弟弟的手指：“不要。”
　　“真的不要吗？”
　　“不要。”
　　孟执右叹了口气：“那可真是太遗憾了，我先去看看病人怎么样，待会儿再聊。”
　　孟执右找了完美理由溜走，正好柚柚也不想看见他，但剩下的兄弟俩怎么办呢？总不能也想办法跑路吧？
　　柚柚左看看右看看，又问了一遍：“为什么生不出儿子？”
　　她知道儿子是只有女人可以生的，好像女人生不出儿子便没有价值，上辈子钱春红要卖掉她时，也说若她不能给老癞头生出儿子便退钱，柚柚低头看了下自己的肚子，她的身体发育迟缓，上辈子二十几岁才来例假，儿子真的是那么重要的吗？
　　这么想想似乎也是，村子里，女孩子总是要做比男孩子更多的活，又不能吃好的，还要挨打挨骂，钱春红两口子只朱招娣一个女儿，却也对她不好，连名字都想要儿子，时常看着人家的儿子羡慕。
　　有儿子真好啊，要是她也是儿子，说不定就不会挨打，也不会被欺负了。
　　宋星延苦恼不已，深深悔恨自己为什么一时嘴快，非要搭话，半晌，艰难解释道：“因为……因为男人不能生儿子，所以裴洪生生不出儿子。”
　　当然是放屁。
　　事实上是裴洪生养了不少女人，但要么是一个都生不出来，要么全是生得女儿，大家都清楚裴洪生为啥样那么多女人，他想要儿子都想疯了，原本以为他还能继续乱搞，偏偏前不久出了点意外，之后就开始修身养性，听说是那里不行了，基本告别了儿子，结果又突然冒出个裴铮，这事儿很多人都知道，年轻一辈还私底下给裴洪生取了个外号，叫生儿狂魔。


第58章 
　　按照辈分来说, 裴洪生跟宋季同算同辈的，但要论起品行, 狐狸爸爸能完爆裴洪生一百八十条街不带大喘气儿。
　　像宋季同这样的独生子并不多，裴洪生自然也有几个恨他入骨的好兄弟，就连他之前出的能把那玩意儿搞坏的意外，也不知道究竟算不算是意外，总之，他是别想再生了，而就在这时，他却突然从外面领回来一个少年，声称这是自己的儿子，并且不容他人质疑地将少年改作裴姓。
　　裴洪生决不会是个愿意给别人养儿子的人，裴铮是他亲生无疑, 只是看眼前这样，裴铮在裴家似乎过得并不是很好, 他今年应当比柚柚与清鹤都大一岁，但整个人所表现出的状态，简直比成年人都不差。
　　当他睁开眼睛时, 你最先看到的，是隐忍。
　　没错, 就是隐忍。
　　非常非常平静的隐忍, 即便自己肚子被人捅了一刀, 他在醒来后的第一句话，居然是问自己能不能回学校考试, 这种认真学习的端正态度让柚柚惊呆了, 她回想自己是不爱去学校也不爱与人来往的, 看裴铮的表情便多了点小敬佩在里头。
　　而且那一刀说是还不轻, 他居然能这么快就醒过来，甚至能完整开口说话，可见此人意志力有多么强大。
　　因为他鼻青脸肿，显然挨过一阵毒打，又是裴洪生的独子，出于人道主义精神，孟执右还是联系上了裴家，裴洪生很重视这个儿子，毕竟他这辈子也就这么一个儿子，要是真出了什么事，那真是万贯家财都要落到兄弟手上，这让自私贪婪的他如何能忍？
　　见儿子被打成这样，险些小命不保，裴洪生一到医院就怒色冲冲大发雷霆，摆足了架子。
　　柚柚被哥哥搂着肩膀，倒不是很怕，只是她觉得裴洪生有些面熟，可这人她也是今日才听说，为什么会觉得面熟？
　　裴洪生是个年过不惑却仍旧保养得宜的美大叔，虽说比起狐狸爸爸还不及，但柚柚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此人，她努力想了想，想不起来，因此愈发盯着裴洪生看。
　　裴洪生不认识柚柚，显然以他的品行还不够格让他出现在柚柚的生日会上，但这小姑娘太漂亮，一眼便看见，更何况宋星延与宋清鹤并不陌生。
　　于是也收起那副跋扈，转而像是一位脾气温和的世伯：“星延，清鹤，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得知是兄弟俩把裴铮送来医院时，更是笑意满满，说他不在乎儿子，却又得知消息立刻跑来，说他在乎儿子，却又一见宋家兄弟只顾寒暄，全然不问裴铮的情况。
　　柚柚很熟悉这样的表现，人们对好用的、有用的工具便是如此，很重要，但是没什么感情。
　　她不免回头看了眼病房里的裴铮，少年已经清醒，正用无比平静地眼神往这边看，与柚柚对视时，那双眼眸仍旧平淡的像是波澜不起的死水，透着温顺、平和，以及藏在这份表象下的深沉暗涌。
　　凶兽永远不会被驯服，它的臣服只是伪装，只要得到一点点机会，它就会撕烂“主人”的喉咙。
　　“裴叔叔。”
　　裴洪生笑容愈深，他是典型的面甜心苦，对外人从来八面玲珑，谁都不得罪，“多亏执右你给我打电话，否则我都不知道裴铮出了事，我可得多谢你，改天，少不得上门跟老爷子说两声。”
　　孟执右对裴洪生笑得无比温和礼貌：“裴叔叔客气了，病人已经醒了，裴叔叔要进去看看他吗？只要不大声吵到他就没关系。”
　　裴洪生笑着点头：“那我先进去了，待会儿一起吃个饭？星延清鹤吃了吗？”
　　柚柚不喜欢这个裴叔叔，都是爸爸，这是让她讨厌的那种爸爸。
　　“不用了裴叔叔，你还是赶紧进去看看吧。”宋星延淡淡地说。
　　裴洪生一点都没有被小辈下了面子的不满，朝他们点了下头便走了进去，宋清鹤当时不仅打了120还报了警，但稀奇的是，当警察要给裴铮做笔录时，同样待在病房里的裴洪生却轻描淡写地略过了这件事，甚至说这只是个意外，裴铮根本没看清楚捅他的人是谁，是素不相识的人，可能是裴铮太张扬，所以被人盯上了。
　　裴铮全程面色淡漠，警察们面面相觑，问裴铮：“同学，你确定……是这样的吗？”
　　裴洪生不着痕迹地看了裴铮一眼，裴铮嗯了一声，宛如一座不动的山：“是。”
　　这就匪夷所思了，说起来从柚柚等人发现裴铮开始，他就没怎么开口说过话，对谁袭击了自己也是绝口不提，裴洪生明明就这么一个儿子，可儿子出了事，他第一时间居然想要压下来不张扬，甚至对着警察都不说实话，即便他表现的很隐晦，可还是逃不过其他人的眼睛。
　　几乎就是摆在明面上的和稀泥，想必调出了现场监控，这件事也要不了了之，裴铮只能吃这个哑巴亏。
　　裴洪生对如此识时务的儿子非常满意，他很敷衍地叮嘱了两句，让裴铮好好休息，之后便没多做停留，又邀请了一遍宋家兄妹与孟执右，奈何柚柚他们说下午有考试，孟执右说待会儿要跟着导师做手术，总之全没空，裴洪生才笑着离开。
　　他居然还笑得出来。
　　柚柚有一次在家里不小心磕到头，脑门鼓起一块包，爸爸心疼的眼泪都掉了出来，每天亲自给柚柚抹药，直到那块包消退了才露出笑容。
　　朱富贵对柚柚不好，是因为他不是她的亲爸爸；朱富贵对朱招娣不好，是因为朱招娣不是儿子；可裴洪生明明是裴铮的秦爸爸，裴铮还是儿子，他为什么也一点都不爱他？
　　裴铮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裴洪生的来去他都不在乎，他像是一只听话的提线木偶，不会做出任何违背主人意愿的事情。
　　柚柚在裴铮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在从那个村子逃走之前，柚柚也非常听话、乖巧，但最后，她一把火烧了整个村庄。
　　当这个人拥有足够反抗的力量时，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呢？柚柚漂亮的大眼睛闪闪发亮，她无比期待。
　　讨人厌的、不懂得爱自己的小孩的爸爸，果然还是去死好了。
　　此时此刻，坐在车上的裴洪生狠狠打了个喷嚏，他倒是没多想，只是皱起眉头，想起那又给自己惹事的几个侄子，眼底闪过厌恶的情绪，如果不是家丑不可外扬，免得公司股价暴跌，他可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他们。好在裴铮没出什么大事，修养一段时间也就是了。
　　截至目前，他都对这个十七岁才接到帝都来的儿子很满意，乖巧、听话、聪明，最重要的是，对他这个父亲还有孺慕之情。
　　比起把公司交给侄子们，自然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更好一些。
　　不过侄子们确实需要好好教训一顿，这次是凑巧，裴铮活了下来，平时的小打小闹，可以视作对裴铮的考验，如果再有第二次危及性命的事，他可不会那么好说话了。
　　至于在这其中，他的儿子裴铮是否会因此感到愤怒、不甘，裴洪生都没有想过，因为这是在他考虑中最完美的解决方案。
　　而裴铮的堂兄弟们，正是知道裴洪生的态度，才会愈发肆无忌惮。
　　一个婊|子生的野种，突然冒出来要继承家产，原以为不能生的二叔居然不知从哪找出个儿子，硬生生将本该属于他们的东西抢走，不给裴铮点颜色看看，他还真把自己当成高贵的裴家少爷了，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配不配！
　　裴家没有温情，每个人都是经由利益连接起来的关系。
　　柚柚巴在窗户上往里看，裴铮对她的视线全程视若无睹，他似乎并不关心自己是死了还是活着，但柚柚知道，他肯定是想要活下去的，就像是曾经的她一样，只有活下去才能报复，满腔的仇恨如果得不到宣泄，怎么样都无法快乐。
　　“柚柚，我们该走了，你饿不饿呀？”
　　宋星延把妹妹从窗户上捞下来，不再让她往里看，因为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裴铮有什么好看，不过是个陌生人罢了。
　　看看时间也不早，吃完饭再赶回学校说不定下午的考试只剩一半的时间。
　　柚柚乖乖地叫哥哥牵着手带走，她突然想起什么，伸手从弟弟口袋摸出一块巧克力，放到了孟执右掌心，没等执右哥哥感动于柚柚居然会给自己吃的，就听见小姑娘慢吞吞地吩咐：“给他。”
　　这个他，自然不是孟执右，而是躺在病床上的裴铮。
　　有那么一瞬间，孟执右都酸了。
　　他自问对小姑娘态度极好，还亲自替她照料颜颜，又奉送了一大堆狗粮狗窝还有狗咬胶，甚至每周免费为颜颜检查身体，就这样，柚柚每回见着他还都装没看见，结果今天头一回看见裴铮，就摸清鹤的巧克力送？
　　要知道柚柚最喜欢的就是清鹤，她自己的东西都愿意跟清鹤分享，如今却拿清鹤的巧克力送给完全陌生的裴铮？
　　之前孟执右就见过宋家人因为柚柚喜欢颜颜而恰柠檬的场景，当时他还觉得好笑，现在他终于也明白了何谓心酸。
　　小姑娘的心就是海底针，你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


第59章 
　　宋星延惊了, 被摸走巧克力的宋清鹤更是无话可说，兄弟俩都用一种这是真的吗的眼神看着柚柚，柚柚却认真盯着孟执右, 要他把巧克力送给病房内的少年。
　　看到兄弟俩的表情, 执右哥哥心里突然就舒服了，他又恢复了往日温柔宽和的模样：“好，一定为小公主送到。”
　　小公主满意地扯了扯哥哥的手, 又主动握住弟弟的手，意思是他们可以出发去吃面，然后回学校考试了。
　　等离了医院，宋星延才慢吞吞地问：“柚柚, 你觉得那个裴铮好看吗？”
　　柚柚不懂哥哥所问何来，什么好看不好看的，那人被揍的鼻青脸肿, 便是天仙的长相也要大打折扣, 更何况她又不认识对方, 怎么就跟好不好看有关系了？
　　但就柚柚目前所看到的看, “不好看。”
　　任谁都无法违心地对着少年那张脸说出好看二字，事实上柚柚连对方长啥样都不知道, 只不过那双眼睛让柚柚动容，长相反倒是次要的了。以裴洪生的容貌来看, 裴铮估摸着也丑不到哪里去吧。
　　“不好看, 你还把巧克力给他？”宋清鹤状似不经意地问。
　　柚柚还是比较护食的，这一点要看对谁, 对家里人, 尤其是对他, 很愿意分享, 但换作外人，执右哥已经算是比较熟悉且不让她排斥的人，她都不乐意呢，裴铮凭什么跟家里人一个待遇？
　　他有哪里特别不一样吗？
　　柚柚不懂弟弟在恼什么，她拽拽他的手指，露出一个笑来。
　　这一笑，宋清鹤便泄了气，一块巧克力而已，反正也是从其他同学那要来的，无所谓，不算是柚柚给的，权当是借花献佛了。
　　三人去吃了面，才回到学校继续考试，居然还赶得上，考场内的同学已经很麻木地看着这两个不来学校的人连交卷都比他们快，不过成绩如何，大家就不敢想了，宋清鹤就没考过第二名，主要是看起来像小朋友的柚柚，她能及格吗？
　　柚柚考完了试便将成绩抛之脑后，考多少分对她来说一点都不重要，颜颜与她天天待在一起，突然有几天早上她就出门，下午才回来，它全天都很失落，除了吃饭上厕所，几乎都趴在客厅门口朝大门望，等着柚柚回家，其他人拿玩具逗它，大狗懒洋洋的撑了下眼皮，又敷衍的摇摇尾巴，勉强算是给点回应。
　　一看趴在门口没什么精气神的颜颜突然精神抖擞站起来往大门狂奔，宋老爷子就一把打乱了面前的棋子：“我的小孙女回来咯！”
　　虞外公怒道：“不要借机悔棋！”
　　柚柚一回家便是众星捧月的待遇，大家围着她，有无数的问题要问，问她中午吃了什么，哥哥弟弟有没有照顾好她，玩得开不开心……柚柚一一回答，颜颜从人群里挤进来，把头搁在柚柚腿上呜呜嗷嗷的叫，它只有在见到柚柚的时候高兴雀跃的像只年轻的小狗，温柔的独眼里满是对柚柚的爱意。
　　柚柚搂住颜颜的头，揉了揉它的耳朵，颜颜性格温顺，就算被薅着头也不生气，听宋星延说他们今天还救了个人，宋季同第一时间皱起眉头：“没吓着柚柚吧？柚柚，过来爸爸这里。”
　　柚柚乖乖走过去，被宋季同拉到怀里，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又摸摸额头，“害不害怕？”
　　她摇摇头，并不害怕，倒在地上不能动的人又不会伤害她，健全活泼的人才可怕。
　　听说柚柚临走还给了病房里的少年一块巧克力，全家人都震惊了！问柚柚为什么，她又不肯说，多问两句她就把脑袋埋进沙发的抱枕里，搞得宋季同立刻对裴洪生的儿子产生了浓烈的好奇心与敌意，对方有什么能让柚柚另眼相待的优点？
　　宋清鹤想了半天：“……可能是脸肿的比较厉害？”
　　除此之外，他实在是想不明白柚柚到底是为什么要给裴铮一块巧克力。
　　柚柚怕被大家追问，连忙带着颜颜逃掉。
　　宋季同因此将这件事放在心里，老爷子老太太们原本对其他人的家事不怎么关心，尤其是裴家与他们并无多少往来，但因为裴铮，也都纷纷好奇起这个孩子，毕竟是能让柚柚在第一次见面就主动送巧克力的人，决不能等闲视之。
　　很快，裴铮的资料就送到了宋季同的办公桌上。
　　看起来，这个少年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他的母亲是裴洪生年轻时无数的情人之一，当时还是大学生的年纪，应当有一份很好的前途。裴洪生那人宋季同很了解，不是什么有节操的家伙，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可以尽情做些肮脏事，在女人身上也不例外。资料上显示裴铮生母本来在帝都一所很好的大学读书，二十年前的大学生含金量可不低，出来之后那都是前途无量。
　　但对方遇到了裴洪生，被裴洪生不知通过什么手段弄到了手，当时她才大一，之后便一直与裴洪生维持着情人关系，直到裴洪生的妻子察觉，裴太太可不需要自己亲自动手，她轻轻松松就能让一个没什么根基的女大学生名声扫地。
　　即便是现在，得知学校里的女生被包养，学生们都会瞧不起，更何况是二十年前？
　　裴铮母亲名声尽毁，眼看还有一年就要毕业，她也撑不下去了，在裴太太示意下，她在学校里举步维艰，情绪几度崩溃，只能狼狈回去老家。
　　裴洪生虽然在外头乱搞，却很爱面子，一个女大学生走了，还有数不清的女大学生等着他，自然也没多少情分。
　　他随随便便玩了便丢，但对裴铮母亲来说，却是一生悲剧的开端。
　　二十年前的帝都尚且苛刻，更何况是偏远小镇？她在回去几个月后才发觉自己怀了孩子，那时想打掉已经晚了，只能将孩子生下来。
　　这个孩子就是裴铮。
　　裴铮的童年无疑非常不幸，父不详，母亲又精神失常，好的时候抱着他落泪，不好的时候拿他撒气，他身上的伤便不曾消退过，在学校里更是受尽欺凌，而每次反抗过后，他所得到的，是来自母亲的打骂，以及一次又一次低头道歉的屈辱。
　　直到他十七岁，母亲去世，裴洪生找到他，将他带回了帝都。
　　资料里显示这个少年在回到裴家后，居然表现的非常温顺听话，对裴洪生没有丝毫怨恨，就连裴家上上下下的欺负他，他都不会生气，而且品学兼优，刚转到一中，第一次月考便是年级第一。
　　裴铮在裴家过得可不容易，裴太太恨极了裴洪生在外面的女人，自然也恨那些私生女，她自己不能生，对裴铮更是毫不掩饰的敌视。除却衣食无忧，裴铮过得可能还不如在小镇自由。
　　这个年纪的少年，血气方刚、冲动、易怒，受不得一点点委屈，非常容易意气用事，哪怕是他们家的星延清鹤，也难免有些这方面的特点，更别提当年处于这个年纪的宋季同，那就跟个炮仗样一点就炸，但在裴铮身上，你完全看不到这些特征，他像是一个完美的人偶，按照主人的操纵，做着主人想要他做的事情。
　　能力心性都是一流，假以时日，必会一飞冲天。
　　就是不知道到那时候，裴洪生还能不能驾驭这个儿子了。
　　宋季同正想着呢，一只小手不知从何处摸来，将裴铮的资料摸走，他立刻捉住这个小贼：“又来爸爸书房偷东西？”
　　柚柚睁着明亮的大眼睛，一脸无辜。
　　宋季同越看越爱，忍不住捏了捏她的小脸儿：“爸爸的书房你这么随便，想进就进啊。”
　　柚柚才不怕他呢，他根本就不是生气的表情，整个人往他怀里钻，宋季同的心化成一滩水，搂住柚柚，让她也能坐到办公椅上，上回他瞧见书房保险箱被打开还吓一跳，里头录像带一盘不剩，还寻思着那小贼口味挺特殊，书房里值钱东西那么多，对方居然只偷录像带。
　　当然，会干这种事的也只有柚柚，到现在宋季同都不知道她把录像带藏哪里去了，女儿从回家后就很不喜欢提起妈妈，也不喜欢听别人提，甚至看到妈妈的照片都要发脾气，于是家里有关虞皖的东西全都收了起来，连婚戒都被柚柚要走，三楼的琴房也打通了变成画室。
　　之前宋季同以为是柚柚讨厌钱春红，所以讨厌“妈妈”这个身份，可慢慢地他就明白了，女儿并不是讨厌妈妈，相反，她还很想要妈妈，很渴望妈妈，但虞皖死得太早太早，柚柚生气了。
　　她又想要，又得不到，所以才会不高兴。
　　柚柚被爸爸圈着坐在椅子上，翻开裴铮的资料，一目十行的看过去。
　　宋季同问她：“柚柚对这个小哥哥怎么这么感兴趣？是家里的哥哥不好，还是弟弟不香？”
　　柚柚才不回答呢，她看完了资料，对爸爸是用过就丢，起身就要走，十分的无情。
　　宋季同故意拽着不让她走，看着她使出吃奶的劲儿挣扎却还是跑不掉，小脸涨得通红，便忍不住想笑，他一笑，柚柚便恼了，知道自己又被逗着玩，爸爸总是把自己当成玩具，她也不跟他继续争，就让他拽着，书房门是开的，突然就哭起来：“爷爷奶奶外公外婆——”
　　宋季同瞬间头皮发麻，连忙撒手搂住女儿柔声哄，柚柚眼角豆大的泪珠往下掉，楼下的老爷子老太太们纷纷操着家伙杀上来，对准宋季同，甭管他年纪多大了，是否已经做了父亲，反正就是一顿捶，都不是装的，是真的用力捶。
　　柚柚得以脱离苦海，被奶奶以一球冰淇淋为诱饵哄好了，临走老太太还要恶狠狠瞪宋季同一眼。
　　虞外婆恨铁不成钢：“都说你多少回了，也不看看自己多大的人，还要欺负柚柚，那是你亲女儿！有你这样当爸的吗！”
　　宋季同不是头一回被数落，但本性实在难以自控，女儿被气得脸蛋通红的模样太过可爱，他忍不住咕哝：“柚柚太可爱了嘛。”
　　“我看你也很可爱，不如你让我打一顿？”宋老爷子拎着扫把阴恻恻地说。
　　宋季同干咳两声：“这就不必了吧，爸，我少说都四十多了，您能给我留点儿面子吗？”
　　楼上一阵鸡飞狗跳，柚柚让奶奶擦完眼泪开始吃冰淇淋，冰淇淋上淋了一层酸奶还有水果粒，她吃得很慢，每一口都要细细品味，不能浪费。
　　宋老太太一边收拾一边嘀咕：“这宋季同，一把年纪了还跟小孩儿一样喜欢欺负人，要不是小皖做慈善，他这辈子都别想娶着媳妇，更别想生出柚柚这样的闺女来。”
　　明明从结婚后就开始成熟稳重，结果一找回柚柚，又变成当年那皮猴儿。
　　嘴上是这么说，老太太面上却全是笑。
　　柚柚趁着大家不注意，把自己的冰淇淋喂了颜颜一口，她跟做贼一般飞速收回手，颜颜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巴，渴望地看着她，柚柚看着自己只有一球的冰淇淋，犹豫再三，终究还是又给了一勺，颜颜舌头一卷，眼睛眯起来，尾巴摇得很欢。
　　往日需要吃好久的冰淇淋，今天眨眼就吃完了，奶奶过来收碟子还奇怪呢，“柚柚，冰的东西不可以吃太快哦。”
　　柚柚乖巧点头，颜颜乖巧坐地，奶奶看着心里欢喜，摸摸柚柚的头，“让哥哥带你去洗手，准备吃饭啦。”
　　宋季同因为把柚柚弄哭，导致饭桌上大家对他进行了惨无人道的批判与攻击，好在柚柚不记仇，饭后她就又跟爸爸要好起来，一起坐在客厅看电视。
　　而病房中的裴铮，在目送裴洪生离开后仍旧维持着平静，直到孟执右进来查看了下他的情况，交给他一块巧克力，从来对这种甜食没有兴趣的裴铮沉默地看了一眼，说：“谢谢，但我不吃这个。”
　　孟执右轻笑，将巧克力放到他枕头边：“这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送你的。”
　　小姑娘？
　　裴铮想到之前救了自己的那兄妹三人，他倒在巷子里奄奄一息时，还有着对死亡的不甘与愤恨，柚柚出现时，他甚至以为自己看见了天使。
　　但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天使，因为坏人都活得好好的，没人去天堂，也没人去地狱，只要有钱有势，就能任意妄为，像他这样的蝼蚁，别人一根手指头就能摁死。
　　裴铮看了巧克力一眼，没再说话。
　　“如果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及时按铃，你比较幸运，没有被伤在要害，不过还是要卧床休养一段时间——”
　　“我要上学。”
　　孟执右怔了下，“我觉得你最好还是住一个月的院。”
　　裴铮相当坚持，“我要上学，而且这几天学校在考试。”
　　没有死就行。
　　裴铮终究没能去考试，除非他想因为再次撕裂伤口失血过多死在考场上，但他也没有在医院待很久，只一个星期，当孟执右来他的病房时，便得知他已经出院，连出院手续都是他自己办的，全程不要任何人帮忙。
　　真是个倔强且心狠的少年，明确知道自己要什么。
　　孟执右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也仅仅是因为柚柚给了裴铮一块巧克力，而对裴铮略微有了印象，至于那块巧克力，裴铮也没有带走，就放在病床枕头边。
　　孟执右把巧克力拿了起来，放进了自己的办公桌抽屉里。
　　期中考试一般三天就能出成绩，宋清鹤向高一全体学生再次演绎了什么叫做有我的地方就有传说，我来考试你们就别想考第一，他以只差总分五分的成绩再次高居榜首，值得一提的是，柚柚只比他少了两分。
　　两个没来上过学的同学占据了第一第二，请问还让别的人活吗？
　　尤其是柚柚，她看起来跟大家都不是一个年龄层次，结果人间考了年级第二……
　　最可气的是，这两人来看成绩时，居然还有一段令人气到爆炸的对话。
　　“柚柚，不是说好了考一样分数的吗？你这道完形填空怎么没做？”
　　“……忘记了。”
　　？
　　听听这说的还是人话吗？
　　人家就算不来学校，照样考第一，宋清鹤倒是还好，毕竟这家伙就没考过第二，但柚柚看起来那么小，为什么也能考得这么好？难道真的像是宋清鹤说的那样，天才的世界凡人不懂？
　　柚柚才不管大家在想什么，她很快便回归到了平静又幸福的生活中，不过天气越来越冷，因为现在她是自己睡，偷偷把温度调低也没人知道，晚上还喜欢踢被子，睡出五花八门的造型，所以刚入冬便发了烧。
　　上辈子柚柚可没有这么娇弱，她生病的次数屈指可数，可能也是因为没人疼没人爱，连身体都有不能生病的自我意识。
　　可自打回家后，时不时出点小状况，家人照顾的细心，人也变得脆弱，从前大冬天的衣衫单薄睡在透风的灶房草垛子里，柚柚都活下来呢。
　　现在在温暖舒适的卧室里发烧，柚柚整个又蜷缩成一团，脑袋一片昏沉。


第60章 
　　最先察觉到柚柚不对劲的是颜颜。
　　柚柚睡觉虽然姿势总是千奇百怪, 但呼吸向来又轻又稳，大狗的耳力好得很，可大约在凌晨四点多的时候, 它却突然听到柚柚的呼吸变得急促, 还时不时发出鼻音，整个人也在床上动来动去，抬头一看, 整条被子都叫她踢到了里边，她贪凉，穿得露胳膊和腿的睡裙，雪白的四肢便大剌剌暴露在略显冰凉的空气里。
　　颜颜立刻站起了起来, 用湿漉漉的鼻头拱了拱床上的小主人。
　　柚柚下意识伸手抱住它，但颜颜身上热乎乎的，柚柚正觉得热呢, 又一把松开, 整个人意识混沌, 迷迷糊糊, 因为鼻子不透气，所以小嘴儿微张, 呼吸声显得很大。
　　颜颜呜呜了两声，柚柚也没醒来, 它立刻转身跑到门边, 直起前肢拉下门把，迅速跑到宋清鹤房门口开始扒拉房门。
　　宋清鹤正睡着, 心口一阵窒息, 总觉得自己喘不过气, 本来便睡得不好, 又被这狗爪子挠门的声音惊醒，猛地睁开眼睛，穿上鞋子过去一开门，颜颜便急促地朝他叫了两声：“汪汪！”
　　“怎么了？”他看了下时间，还不到五点，这个时候大家应该都在睡觉才对，难道是柚柚出事了？
　　刚才他感觉很不舒服，可清醒过后发觉自己身上没什么变化，也没有不适的地方，那只能是柚柚了。
　　颜颜听他说话，连忙往柚柚房间走，还回头确认宋清鹤有没有跟上，一人一狗快速跑回柚柚房间，一进门，宋清鹤便看见柚柚酡红的脸蛋儿。
　　她平时睡觉也会把脸蛋睡得白里透红，但那是跟蜜桃一样的粉，而不会像现在这样过于鲜艳的红。
　　宋清鹤大步过去把手朝柚柚额头一放，烫的惊人，他连忙把房间温度调高，柚柚的体温向来偏低，所以平日衣服都穿得比普通人多一些，夏天家里空调都不敢打太低，换季了更是严防死守，生怕她着凉，没想到还是发烧了。
　　他把柚柚被子盖好，摁住她不安分想要挣扎的小手，对颜颜说：“去喊人。”
　　颜颜汪了一声，开始挨个脑门，之所以没有大叫是因为害怕吵到柚柚。
　　老年人睡眠比较浅，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醒得快，哥哥跟爸爸也不遑多让，一听说柚柚发了烧，家里立刻灯火通明，谁都睡不着了，外婆试了试柚柚的额头，当时便无比自责：“我早该想到的，柚柚白天的时候咳嗽了两声，我当时问她有没有不舒服，她说没有，我怎么就信了呢？”
　　她还以为是小姑娘换季了嗓子不舒服，只给柚柚煮了冰糖梨水，结果柚柚也没有喝多少，晚上就发起烧来。
　　宋季同已经穿戴好了：“好了妈，这也不能怪您，我先带她去医院。”
　　医院这个词语仿佛有魔力，睡得迷迷糊糊的柚柚下意识拒绝：“不要……不要去医院……”
　　生病的她比平时更像小孩子，泪珠都冒了出来，宋季同又急又疼，刚才给她亮了体温，都39°了，还不上医院，烧成小傻子怎么办？
　　可柚柚睁开眼睛，拒绝被他抱起来，嗓子有点哑，可怜巴巴的：“爸爸，不去，不去医院。”
　　宋季同被她弄得心里发酸，“那让医生来家里好不好？”
　　柚柚也不喜欢看医生，没等她说话，宋星延说：“执右哥在家，我刚才已经打电话给他了，麻烦他过来给柚柚看一看。柚柚不可以发脾气，一会儿要是退不了烧，必须要去医院。”
　　哥哥向来很温柔，柚柚还是头一回看到他这样严肃，她瞬间就觉得无比难过，鼻子不透气、说话断断续续，整个人昏昏沉沉已经够不舒服了，哥哥居然还威胁要送她去医院……
　　上一秒还严肃的星延哥哥秒变脸：“哎呀别哭别哭，哥哥跟你开玩笑呢，不去医院不去医院，打死咱们都不去医院！”
　　孟执右很快就赶来，宋家是有家庭医生的，可惜柚柚不肯被靠近，好在她一直没生什么病，孟执右虽然也是医生，但算是比较熟悉的人。
　　他还带了医药箱过来，柚柚怕去医院，所以非常配合，孟执右检查过后道：“现在早晚温差有点大，柚柚免疫力差，很容易感冒，平时要注意保暖，多吃蔬菜瓜果补充维生素，先吃点退烧药看看，隔一会儿监测一□□温，要是等几个小时还没变化，还是得去医院。”
　　奶奶端了水盆过来，这也是孟执右建议的，用温毛巾擦拭额头、颈项、前胸、后背、腋窝等容易出汗的位置，对退烧会有帮助。
　　柚柚喝了半杯温水，乖乖吃了药，又躺了下去，她以前虽然很少生病，但并不代表就没生过病，上辈子都是自己一个人扛过来的，有时候药都不用吃就能熬过去，还是第一次生病被这么多人照顾呢。
　　虽然被子盖在身上特别热，虽然药一点都不好吃，但柚柚仍然感到很安心。
　　她很快又睡着了，颜颜趴在床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奶奶给她擦了身子，外婆去煮了粥，等她睡醒了就可以稍微吃一点清淡的。
　　每隔半小时，宋清鹤便会给柚柚重新量一□□温，值得庆幸的是到了早上八点多，柚柚的烧退了一些，看样子吃药跟退烧贴都是有用的，但鼻塞短时间内不可能好的那么快，小姑娘很可怜张着小嘴儿呼吸，嘴唇一会儿就得用棉签沾水润一润，不然很快便起了皮。
　　本来就没长什么肉，发一次烧，愣是把原本长出来的肉又清减了几分。平时健健康康的胃口都不怎么样，生病了更是不想吃，哄着劝着也就吃几口，甚至还敢胆大包天要求吃冰淇淋。
　　疼她疼得跟什么似的奶奶都气乐了：“你还想吃冰淇淋呢？”
　　柚柚很有理由地说：“今天的份，还没吃。”
　　老太太愣是给她这态度弄得哭笑不得：“发烧的小孩不可以吃冰的，对肠胃不好，待会儿拉肚子怎么办？”
　　连饭都不想多吃两口，还想吃冰淇淋？小姑娘不仅长得美，想得也挺美。
　　柚柚顿时万分失落，她了解奶奶，奶奶如果说不行，全家没人敢说行，也就是说，她的冰淇淋长翅膀飞走了。柚柚难过极了，躺在床上闷闷不乐，孟执右来给她复诊，她生无可恋地任由他摆布，弄得孟执右差点儿笑出生：“柚柚这是怎么了？”
　　宋清鹤受过专业的训练，一般不会笑：“要吃冰淇淋被奶奶拒绝了，正伤心呢，毕竟是奶□□一回拒绝她，以前连撒娇都不用，拽着衣角就能成，结果奶奶突然铁石心肠，能不难过吗？”
　　孟执右比较坦诚，说笑就笑，柚柚觉得自己叫人看了笑话，小脑袋一缩，躲进被子里，就差把不开心几个字写脸上。
　　“柚柚要多多吃饭啊，营养均衡才能长得快。”孟执右看着小姑娘毛茸茸的脑袋，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触感极佳，头发细软顺滑，但长得确实是太慢了。
　　柚柚被这么一说，便又想起上辈子自己的身高，她回家半年多了，身高几乎没怎么浮动，反倒是哥哥跟弟弟又都长了几厘米，每每叫柚柚羡慕，一人分给她五公分也好的呀！
　　她是个长不高的小矮子。
　　因为她生了病，所以一整天都没有下楼，吃饭也是在床上吃，外公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张小桌子，放到柚柚床上，她因为生病没胃口，吃得比小鸡都少。
　　孟执右是头一回看柚柚吃饭，简直比做手术都艰难，这小姑娘是吃饭困难专业户，要说老太太端来的饭菜是数多量少，基本都是几口就能吃完，但她吃一口要在嘴里嚼好久，吃得极慢，就那么点饭都吃不完，之前听清鹤跟星延说她吃饭难，孟执右是万万没想到居然有这么难。
　　怪不得这么瘦又一直不长个子，没有摄取足够的营养，怎么长个子？
　　柚柚千辛万苦吃完了饭，又躺了下去，她一开始还有精力听哥哥弟弟说话，一会儿便开始犯困，宋清鹤的声音变得小起来，量了□□温，基本算是退烧了，总算也松了口气，真怕要送她去医院，看她生病跟看她流泪，没有哪一样是轻松的。
　　柚柚病了三天，三天，足够把她小脸上的肉又去掉一些，老太太们心疼的要命，变着法的投喂，结果生一次病愣是把之前的战国全搞没了！
　　而柚柚病好下楼第一件事，就是要求吃冰淇淋。
　　家里现在温度略微高一点，但柚柚被裹的厚厚的，裹得她自己都觉得热，想要挣扎把外套脱了，结果宋季同一看，二话没说又给她穿了上去，连扣子都系起来，甚至威胁柚柚：“柚柚不许再生病了，要是再生病，爸爸就到你房间打地铺，二十四小时盯着你。”
　　柚柚：……
　　好可怕的威胁。
　　她立刻不躲，任由爸爸把扣子扣到最上面一个，因为她太瘦了，所以哪怕穿得多，整体看起来还是很纤细，让人忍不住想再给她套一件。
　　柚柚对此敬谢不敏。


第61章 
　　很快, 柚柚发现被扣到最上面的扣子后，自己好像有点呼吸困难，连低头的时候都挺难受的, 她开始挣扎, 宋季同见她这样不安分，似乎想要脱去身上衣服，立刻摁住柚柚的手：“热了也不可以脱, 病刚好，万一又发烧了怎么办？”
　　柚柚用力挣扎了两下，没能把手手从爸爸手里拽回来，她细声细气道：“喘不过气。”
　　“爸, 这种立领外套你给扣到最上面，是不是故意的？”宋星延看不下去了，亲自过来给柚柚解开最上面的两颗扣子, 但这样的话, 她里面穿的是低领毛衣, 脖子那一处空空荡荡。
　　宋清鹤淡定走过来, 手上拿着一条柔软的丝巾，给柚柚系在脖子上, 这样的话就不会灌风了，相当完美。
　　柚柚转了转头, 发现这样还是挺舒服的, 也方便，于是又开始试着从爸爸的大掌抢回自己的小手, 宋季同逗她玩, 故意抓着不放, 柚柚脸都憋红了也没能成功, 奶奶啪的一个巴掌落在狐狸爸爸后脑勺：“柚柚病刚好，你要是把她给我气病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宋季同连忙向柚柚求助：“宝贝快救救爸爸，你看奶奶多凶啊！”
　　柚柚顿时忘了自己还要抢手这回事，抬头朝奶奶看去，奶奶瞬间笑靥如花，过来两手捧着她的小脸蛋吧唧亲一口：“哎哟奶奶的小乖乖，小甜心小宝贝小可爱，怎么这么讨人喜欢啊！奶奶才不会对我们柚柚凶呢，讨人嫌的家伙是谁，他自个儿心里有数。”
　　讨人嫌的家伙努力朝女儿发射求助光波，柚柚都当作没看到，她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睛，突然傻笑了一下。
　　这个傻笑愣是把大家都给看呆了，柚柚可聪明着呢，像是这种突然咧嘴角发出一声呆呆软软的笑，然后又恢复如常的模样还是头一回见，就觉得……太可爱了啊！
　　连颜颜都嗷呜嗷呜不停蹭着柚柚的腿，还跑到沙发上跟柚柚依偎在一起，那亲热劲儿。
　　柚柚趁着爸爸不注意偷偷把双手拽了出来，宋季同看她那难掩得意的小模样忍不住勾起嘴角，真当他没注意啊？要是不想让她把手抽走，他有的是法子呢！
　　唉，不过孩子病刚好，确实是不能逗得太过，万一哭鼻子怎么办？
　　宋季同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犯罪的想法，他以前养儿子可不这样，因为虞皖身体不好，柚柚又丢失的关系，从前的狐狸爸爸可严肃可沉稳可内敛了，等到妻子过世，他更是脸上整天看不到什么笑，低气压的可怕，结果找回柚柚，家里欢声笑语多了，那所谓的正经形象自然也荡然无存，仿佛回到了少年无忧无虑的时期，每天只要打架闯祸哄虞皖开心，世界就是完整的。
　　用老太太的话来说，就是欠儿，手欠儿嘴欠儿，还怎么教训都不改，欠缺毒打。
　　柚柚生了一次病，连饭都开始多吃了，不需要人劝，就主动把自己小碗里的饭吃了个差不多，这让家人们很高兴，因为柚柚多吃了几口，引来全家人的夸奖，让她怪不好意思的。
　　这场病来势汹汹，去得也快，但在这之后，柚柚的保暖工作做得非常到位，她总是比别人多穿一件，每天晚上睡前，家人都会检查她房间的温度，会设定地稍微高一些，毕竟柚柚爱踢被子，宋清鹤更是时常半夜醒来过来看看，就怕她再像之前一样生病。
　　可能是因为这次生病没有去医院也没有打针，只吃了退烧药用了退烧贴，全程在家人的呵护下就好转的缘故，柚柚对孟执右没有那么冷淡了，早上晨跑遇到了，她也会乖乖打招呼。
　　孟执右觉得自己的付出真是没白费，柚柚居然愿意跟自己打招呼了！
　　他很喜欢这个小姑娘，也很怜惜她，毕竟家里的兄弟姐妹们都比较糟心，他又是独生子，堂兄弟姐妹们相处的即便不错，也因为长辈之间的龃龉不能来往的太过亲密，柚柚天真纯洁，没人会不喜欢她。
　　也是因为柚柚的缘故，在学校里，宋星延略微关心了一下裴铮的状况。
　　谁知一提起裴铮，胥垣与祁丰羽就竖起了大拇指，“延哥，不是我们夸，这小子真不简单。”
　　“可不是吗。”祁丰羽感慨，“听说肚子被人捅了个大洞，他就在医院待了一星期，立马又回来上课了！太励志了，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拼的人！”
　　“你们怎么知道他被捅了？”宋星延问。
　　胥垣回答：“那还得问裴成志他们几个。”
　　裴铮的堂兄弟们有几个跟他年纪相仿，都在同一所学校就读，比起从偏僻小镇转学进来的插班生裴铮，裴成志等人简直就是地头蛇，欺负起这个堂弟来毫不手软，有时候做事让同个圈子的其他人都有些看不过去。
　　裴成志比裴铮要大几个月，不过裴铮上学比旁人似乎要晚，今年高二，裴成志却是高三了，像是宋星延便从来不和裴成志玩，道不同不相为谋，裴成志这人心胸狭隘又睚眦必报，最会仗势欺人，以前甚至还挑衅过宋星延，被宋星延摁在地上摩擦之后，打那以后便绕着宋星延走，好在大家不在一个班，勉强维持着表面和平。
　　“裴成志那蠢货，又干了什么？”
　　“他居然在体育课上带人欺负裴铮，高三体育课少嘛，裴铮好像是说身体不舒服去了医务室，回来的时候正巧遇到裴成志，裴成志说他是装的，让自己的人对裴铮动手，结果没想到裴铮真的伤得很重，当时血都把衣服给染红了！还有人报了警，现在全校都知道裴成志是怎么欺负裴铮的了，他爸还被老师请到了学校。”
　　宋星延听着，陷入沉思，“裴铮没有还手？”
　　“还什么手啊，裴铮性格孤僻连个朋友都没有，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裴成志还能抵赖？那裴铮也是，真的就任人欺负，那不过是他堂哥，又不是亲哥，连告状都不会吗？他爸不至于眼睁睁看自己唯一的儿子死吧？”
　　胥垣纠正祁丰羽的话：“裴叔叔那个人，懂得都懂，天塌下来都没有他的面子重要。”
　　“但这次在学校闹开了，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宋星延慢悠悠地说。
　　“延哥，你的意思是……裴铮故意的？”祁丰羽咋舌，“那也对自己太狠了吧！听说他伤口撕裂的厉害，差点儿就死了！”
　　宋星延道：“那谁知道呢。”
　　另外一边，裴成志确实因为这件事被狠狠教训了一顿，不过他自然不认为是自己的错，反而更加变本加厉怨恨裴铮，认为如果不是这个人回来，就不会发生这些事，自己仍然是板上钉钉的继承人，裴铮为什么要回来么？他为什么要是二叔的儿子？！
　　这一次裴成志大庭广众下唆使他人对裴铮动手，导致裴铮伤口崩裂险些有生命危险，裴洪生之前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私底下略作警告，但这一回他却真的动了怒，以前他没儿子，也试图想把裴成志当作继承人，给过一段时间的特殊关照，没想到养大了对方的心，现在他有了儿子，裴成志自然要往后捎捎，这有什么不可以吗？
　　偏偏裴成志就是因为这种巨大的落差而仇视裴铮、欺负裴铮，裴洪生又要因此和稀泥，导致侄子与自己反目，儿子也不领情，真不知道一个聪明人，怎么能做出这样的蠢事。
　　总之裴铮的事情便这样过去了，宋星延也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放在心上，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被裴洪生狠狠教训了一顿的裴成志居然并没有收手，反而变本加厉地欺辱裴铮，而这些小打小闹，裴铮不会向裴洪生告状，因为就算告了状，裴洪生也只会让他忍。
　　家丑不可外扬。
　　有裴成志的威胁，学校里敢跟裴铮说话的人都少，毕竟不是每个人家里条件都像裴家那样，得罪了裴成志何必呢？
　　因此裴铮在学校从来都是一个人独来独往，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甚至一些老师都会忽视他，哪怕他成绩永远是第一。
　　裴成志恨的也是这个，不管他怎么折腾裴铮，那个小杂种都是一脸的荣辱不惊！
　　期中考试过后，高三的学业非常吃紧，尤其是宋星延这样的尖子生，那就是老师的心头宝，下午最后一节课是高三一班的体育课，等到下学期，高三的音体美课就要全停了，宋星延从没人的男厕走出来，刚要拧开水龙头洗手，就听见了闷哼声。
　　他朝声音来源走过去，便看见裴成志带着一圈人，正围着一个人打。
　　“你在做什么？”
　　裴成志天不怕地不怕，对宋星延却怵得慌，首先宋家比自家势大，其次宋星延是正儿八经的继承人，他只能算是二叔迫不得已的选择，当然最重要的，是他打不过宋星延。
　　以前看宋星延不顺眼，还想教训宋星延结果却被反杀，差点儿被揍得爹妈不认，而且宋季同还是个护短的老家伙，明明是裴成志挨了打，宋季同居然直接上门找二叔跟爸爸，为此裴成志又挨了一顿毒打，从那之后他遇到宋星延都绕着走，简而言之，这就是个欺软怕硬的家伙。
　　因为宋星延的出现，人群让开一条缝，半跪在地上的少年嘴角都是血，但目光一如既往的清冷、平静。
　　真的能有人在遭受这样的屈辱后，还能不争不抢不怒不怨吗？
　　十七岁的少年，能是圣人吗？
　　“我教训别人要你多管闲事？”
　　虽然已经开始怂了，但裴成志输人不输阵，在小弟面前必不可能露怯，该有的气势还是要有，谁知宋星延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要是没记错，上回我跟你说过，别再让我看到你欺负人？”
　　裴成志不敢惹宋星延，却敢招惹别人，学校里有不少长得可爱学习成绩也好的女生，裴成志年纪不大，好的不学，坏的不用教，跟裴洪生一样，滥情花心，自以为是情圣没少追逐学校的女孩子，一些女孩害怕他，不得已跟他交往，但这人哪里是要好好交往，纯粹就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无法无天惯了，真当自己是小皇帝，所有人都得让着。
　　跟宋星延矛盾的爆发也是因此那一次，他想强吻一个高一的小学妹，女孩快被吓疯了，边上的小弟还在加油助威。
　　否则宋星延哪里看得上他，有那个时间浪费在裴成志身上？
　　回家陪妹妹玩拼图讲故事不好吗？
　　裴成志怒道：“这是我自己的家事，不用你管！”
　　宋星延看着他：“维护绿色校园环境人人有责。”
　　说着，他已经把袖扣解开，慢条斯理地卷了起来，裴成志一看，可不敢跟宋星延打架，一是单打独斗打不过，二是群殴就算占便宜，最后肯定倒霉的也是他，宋家人护短的不讲道理，他才不想再次挨打！
　　于是色厉内荏道：“算了！看在你求情的份上，这次我就不计较了！我告诉你，再没有下次！再敢诬赖我，看我怎么收拾你！我们走！”
　　雄赳赳气昂昂的从宋星延身边经过，徒留裴铮一人。
　　被看见如此羞耻而卑微的一幕，裴铮连一点点的情绪波动都没有，他平静地像是一滩风波不起的死水，擦了下嘴角的血，慢慢站了起来，身上的校服也有一些地方沾了血迹，但他好像并不怎么在意，脸色看起来非常苍白，上次的伤很重，短时间内根本好不了。
　　裴成志不敢把裴铮弄死，那样的话裴洪生可不会放过他，但小打小闹嘛，都会有的，偶尔“失手”重了一点，只要不闹得人尽皆知，二叔都不会拿他怎么样，毕竟这是家丑。
　　裴洪生好面子，裴铮不告状，愈发助长了裴成志的气焰。
　　眼见少年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宋星延把口袋里的湿巾递了出去。
　　裴铮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湿巾，对于这来自他人的“好意”，他的选择是无视，全程没有看宋星延，也没有跟他说话，宋星延问他：“为什么不反抗？”
　　裴铮连眉头都没有动，自然也不会回答宋星延的问题，他拒人于千里之外，不会被任何人接近。
　　腿似乎也受伤了，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宋星延也走到洗手池边，裴铮用冷水洗脸，破裂的嘴角接触到冷水应该很疼，他却面不改色，血迹顺着水流变淡，他依旧沉默寡言。
　　宋星延看着这个少年的背影，略显瘦弱，但却有种恐怖的张力。
　　假以时日，不知道少年会变成什么样子，当他挣脱了束缚，每个人都将付出代价。
　　这只是宋星延生活中的一个小插曲，因为柚柚他才对裴铮另眼相待，然而对方拒绝自己的好意，他便也不会主动。
　　很快，天越来越冷，圣诞节即将到来。
　　柚柚从来没有过过圣诞节，听说是个可以收礼物的节日，她很高兴，每天都期待着圣诞节早日到来，圣诞节前一天早上，柚柚起床，刚出卧室就看见客厅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棵巨大的圣诞树，漂亮的大眼睛瞬间亮起，开开心心地跑下去，颜颜跟在身边，到了一楼，柚柚围着巨大的圣诞树转圈圈，发出感慨的声音：“哇。”
　　虞外公笑眯眯地说：“一会儿咱们吃完早饭，一起妆扮圣诞树好不好？今天晚上可是平安夜哦，外面会很热闹的。”
　　其实柚柚根本不知道这个节日有什么意义，上辈子她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全在房子里关着，因为住得僻静，连中秋春节这样的节日都不在意，更别提这外国节日。
　　边上确实多了一些箱子，应该都是装饰品，柚柚开心的不行，自己从打开的箱子里捡了一个红色带着白色毛球球的圣诞帽戴到头上。
　　她的头太小了，帽子又是成年人款，差点儿把脸都盖住。
　　虞外公笑不可仰，“傻柚柚，外婆跟奶奶给你准备了很漂亮的圣诞装哦，这个帽子是大人戴的，柚柚还是个小宝宝呢。”
　　柚柚喜欢当小宝宝，其实她很不好意思说自己喜欢被人搂着睡，所以每天晚上睡觉才会抱着玩偶或是被子，她拿着个圣诞帽，像只小蝴蝶一样在客厅飞来飞去，就这么一只帽子，居然荣幸地套上了全家人的脑袋，然后柚柚发现果然是大人戴的，只有她戴着太大。
　　早饭结束她便期待地坐到了圣诞树旁边，绿色的圣诞树很漂亮，纸箱子里有很多装饰品，还有很可爱的袜子彩灯，柚柚拿了一个圣诞帽给颜颜，居然刚刚好！
　　颜颜不是很喜欢身上多出东西，但因为是柚柚给它戴的，所以忍了。
　　装饰圣诞树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节日要全家人一起过，所以也要全家人一起忙碌，奶奶说晚上要全家人一起出去吃大餐~所以要在晚饭之前把家里装饰好。
　　墙上挂上了绿色的花环，柚柚把袜子彩灯都披在身上，跟拿着什么玩具一样不停地摁来摁去，彩灯便一亮一灭，她玩得不亦乐乎，又把彩灯拽到颜颜身上，然后颜颜就变成了一条不停闪烁的朋克狗，尾巴摇起来的时候，彩灯也跟着晃悠。
　　外面的花园也都有人在做装饰，柚柚干不了什么活儿，便四处转悠，偶尔帮忙拿拿东西，就会换来家人由衷的夸奖。
　　圣诞节真的是个很热闹的节日呢。
　　快到晚上了，柚柚终于拿到了自己的圣诞装，镶嵌着白色毛毛的红色小斗篷，斗篷后面还有一个大大的兜帽，兜帽上缀着可爱的白色毛球，裙边也缀着一圈白毛，两边口袋缝着非常可爱的铃铛。
　　靴子也是暖融融的，她还得到了一副麋鹿发箍，鹿角上同样缀着小铃铛，走起路来便清脆的响动，柚柚被老太太们打扮好带下楼时，家里的男人们纷纷献上最热烈的掌声与最真诚赞美，夸的柚柚脸都红了。
　　她小脸儿红扑扑的，掩不住的兴奋，在小铃铛的晃动中，大家一起出了门，吃了非常美味的晚餐，外面的世界就像是外公说的一样精彩热闹，大晚上的街上到处都是人，还有圣诞老人！
　　柚柚指着圣诞老人一脸不可思议，圣诞老人在饭店里送礼物，都送给可爱的小朋友，柚柚期待地看着他，等待对方走到自己身边，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显然，对于打扮的如此可爱漂亮的小姑娘，圣诞老人是不会忘记的，他笑眯眯地从口袋里取出一只袜子，“祝你圣诞快乐，永远健康~幸福~”
　　柚柚接过袜子捏了捏，大大的眼睛看着圣诞老人，发现圣诞老人居然戴眼镜。
　　圣诞老人也会近视吗？
　　她打开袜子，里面装得都是糖果，今天晚上来吃饭的小朋友们每个都有，等柚柚出了饭店，到了附近的广场，她才发现原来有好多好多的圣诞老人！
　　大家都戴着圣诞帽，耳边是动听的圣诞乐曲，柚柚眨着眼睛，她头上的小铃铛轻轻晃动，发出清脆的声音，“好多……”
　　好多圣诞老人。
　　有些有雪橇，有些没有，有些高有些矮，有些胖有些瘦，但都是圣诞老人。
　　如果真的有圣诞老人，能够满足柚柚的愿望的话，柚柚希望每一天都能这样快乐。
　　因为她太可爱了，每个派发礼物的圣诞老人都忍不住多给她一些，柚柚几乎是满载而归，睡前，她从奶奶手里得到了一只大大的袜子。奶奶郑重其事地跟她说：“柚柚要把袜子挂到床头，明天早上醒来，就能有好多好多的礼物！”
　　柚柚接过这个大袜子，先用自己的脚比了比，但这个袜子能装进去她两条腿。
　　睡前，她把袜子挂在了床头，听着爸爸给自己讲圣诞老人的故事，柚柚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喊：“爸爸……”
　　“怎么了宝贝？”
　　她无意识地小手乱抓，宋季同伸出一根手指递到她手中，她才满足地砸吧砸吧小嘴：“……我喜欢家。”
　　宋季同瞬间红了眼眶。


第62章 
　　说自己喜欢“家”的小姑娘攥着爸爸的手指心满意足地睡去, 脸上还有着甜甜的笑，与她刚回家时的模样比起来简直天差地别，宋季同温柔地抚过女儿的头发, 坐在床边看着她，感觉就这样坐一辈子、看一辈子, 都不会觉得腻。
　　不过嘛，当然是不能一直坐着的, 因为守到柚柚睡着之后，就要给其他人发消息, 大家一起把礼物装到床头的袜子里。
　　礼物可不是每人送一个, 那可多了, 能把整个房间都填满那种, 不仅如此，大家还在柚柚枕边一人摆了一颗红苹果。
　　柚柚睡得香喷喷, 抓着狐狸爸爸的手指, 时不时还踢踢小脚，颜颜在地上趴着，头上还顶着柚柚给它戴的圣诞帽, 白色的毛球球缀下来显得格外滑稽。
　　放好了礼物，大家才轻手轻脚地退出柚柚的卧室, 宋季同却不想离开, 女儿攥着他的手指, 睡得那么安心, 他便在柚柚床边趴着凑合了一夜。
　　次日清晨，睡得很好的柚柚醒了, 一睁眼就看见爸爸的脑袋趴在枕边, 她好奇地睁大眼睛看来看去, 一扭头，一股苹果的香味传入鼻子，柚柚发觉自己枕边摆了好多苹果！她拿过一颗闻了闻，很香，而且还是洗过的，颜颜察觉到柚柚睡醒了，也睁开眼睛，柚柚低头看它，它看着柚柚……手里的苹果。
　　于是柚柚大方地给了它一颗，颜颜便趴在地上啃起苹果来，咔嚓咔嚓的声音把宋季同吵醒，一低头，就瞧见颜颜在啃苹果，一抬头，又看见女儿眨巴着一双大眼睛正看着他。
　　趴着睡一夜可不怎么舒服，宋季同却跟没事儿人一样，摸摸柚柚的头：“宝贝儿，睡醒啦？快看你的袜子。”
　　柚柚这才想起自己昨天晚上挂了一个大大的袜子在床头，连忙起身查看，天冷之后她就不被允许穿露胳膊的睡裙了，一身粉红色的长袖草莓睡衣，柚柚发出一声：“哇……”
　　宋季同帮她把袜子拿下来，里面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礼物，柚柚看得目不暇接，而且卧室里也全是礼物！
　　柚柚喜欢收礼物，她开开心心地开始一件一件拿出来，每一件礼物上都有家人写的话，比如说外公的礼物，每一张字条上都是诗句，弟弟的礼物则每一条都是祝福……柚柚被浓浓的爱意包围，高兴的几乎说不出话，于是又哇了一声。
　　宋季同捏捏她的小脸：“开不开心？”
　　小姑娘用力点头，“嗯！”
　　她开心，他就开心，看到柚柚露出笑容，比做成一笔大生意都让宋季同激动。
　　柚柚拆足了礼物，蹦蹦跳跳洗漱换衣服下楼吃饭，小脸儿白里透红，她还把所有平安果都抱了下来，切成块后分给大家，虽然柚柚没有说话，但所有人都明白她的意思——一起平安，一起幸福。
　　颜颜比较特殊，它爱吃苹果，所以一个狗就能吃好几颗。
　　值得一提的是孟执右也给柚柚送了圣诞礼物，是个按照颜颜定做的限量布偶，柚柚看到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搂在怀里不撒手，真正的颜颜则对这个布偶敌意很重，恨不得能把它给咬烂，于是对送这个布偶给柚柚的孟执右也很仇视，检查身体的时候各种不配合，洗澡时还故意沾满浑身泡沫后用力抖毛，甩了孟执右一头一脸。
　　他也瞧出来这白眼狗是在报复自己，忍不住撸了撸它的大耳朵：“小心眼的家伙，你不会真成精了吧！”
　　颜颜傲慢地扭过头，不搭理他。
　　圣诞节过去后，元旦也很快就来了，天气越来越冷，比起热，柚柚更怕冷，热的话忍一忍就好了，长了痱子也没关系，但冷了复发冻疮才是真的痛苦，又热又痒又难熬，还得在冰冷的水里洗衣服，她最怕冷了。
　　所以每天都裹得严严实实，早上也偷懒不愿离开温暖的被窝，颜颜便自己遛自己，叼着牵引绳跟在星延哥哥身后跑，柚柚天冷不爱动，恨不得成日缩在被窝里。
　　宋清鹤兴冲冲地问柚柚要不要去学校看元旦汇演。
　　柚柚还不知道元旦汇演是什么，被宋清鹤解释了一番才知道，而且星延哥哥也会上台表演。柚柚对其他人的表演没兴趣，但对哥哥的有兴趣，而且弟弟保证了会一直陪着她，柚柚想了想，便答应了。
　　宋星延得知妹妹要来看自己表演，原本波澜不惊的心瞬间紧张又激动，连以往练得滚瓜烂熟的曲目都开始弹得磕磕绊绊，外婆给他指导时都觉得不可思议，这孩子是怎么了？
　　哥哥坚决不承认自己是紧张的，好在最后他克服了这个弱点，表演前还拒绝了学校给准备的礼服，而是自己在衣柜里找了半天又试了半天——搞得跟要去参加舞会的公主似的。
　　但不得不说，星延哥哥本来长得就是极好的，换上燕尾服，更是英俊逼人，已经显现出了成年人的模样，假以时日等他再长几年，又不知是怎样出色的相貌。
　　元旦汇演晚上才开始，柚柚早上不出门，宋星延再次确认妹妹晚上真的会去，忍不住捧着妹妹的小脸，亲了亲她的额头：“哥哥一定会好好表现，不让你失望的！”
　　柚柚眨着眼睛，宋星延握拳，气势十足地走了，柚柚歪歪脑袋，不知道哥哥为什么这么兴奋。
　　因为要去学校，外头又冷，柚柚险些被裹成粽粽，还是她忍不住提出抗议，奶奶才勉为其难给她少穿了一件毛衣，宋清鹤在边上看得心疼的不行，“奶奶，学校大礼堂开空调的，您别给她穿这么多啊，都要喘不过气了……”
　　老太太认真道：“里面开空调，那外头也开吗？”
　　宋清鹤：……
　　老太太这不纯属抬杠？
　　最后，柚柚还是穿上了厚厚的毛茸茸外套，里面穿了一件贴身的衬衣、一件秋衣、一件毛衣、一件小背心，虽然没有裹成粽粽，但也差不离，腿上套了两条秋裤，就这俩老太太觉得还不够，琢磨着要不要再添点儿。
　　“你看这腿细的。”外婆皱着眉，“我看还是穿得太少了。”
　　柚柚觉得自己快没法喘气了，她呜咽一声，逃到外公身边，抓着外公的衣角无声求救。
　　虞外公也心疼小外孙女，便跟老伴儿打商量：“我看差不多就行了吧？柚柚本来就瘦，你们给她穿这么多，多难受啊！清鹤现在就穿一件毛衣呢！”
　　“可是……”外面风大又冷，万一感冒怎么办？
　　“柚柚会乖乖的对不对？”外公摸摸柚柚的头，“要注意保暖，跟着弟弟，弟弟会照顾你的，如果生病了，又要吃药看医生了，柚柚不喜欢，对不对？”
　　柚柚点头。
　　虽然老太太们收手了，但临出门前，柚柚还是被套上帽子、围巾、口罩，还有手套，几乎只露出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在外头，直到目送车子远去，老太太们还搁那儿操心，“我还是先去煮点红糖姜汤，等柚柚回家了喝去去寒。”
　　老爷子们不敢讲话，红糖姜汤那玩意儿难喝到爆炸，他们要是还敢逼逼赖赖，说不得老伴儿就逼他们喝了。
　　柚柚完全不知道等自己回到家将会面对多么可怕的事情，她真的很乖，一路跟着宋清鹤，提前到了学校后，校园里难得非常热闹，晚自习还没开始，但各个班级的同学都已经准备好排队进入学校大礼堂了。毕竟对于学业繁忙的高中生来说，能有时间看元旦汇演，那可真是忙里偷闲，像这样的大节日可不多了，等过完年没几个月就要高考，哪里还有时间继续玩？
　　宋清鹤还带柚柚去了后台的化妆间，宋星延看到妹妹高兴的要命，冲过来举起柚柚转了好几圈，胥垣跟祁丰羽也都围过来，柚柚小脸儿红扑扑，宋清鹤举起手里的纸袋：“慰问~”
　　是给他们买的奶茶，柚柚当然也有一杯。
　　亲眼所见宋星延当众毫不避讳地抱起一个女孩转圈圈，真是把大家都看傻了眼，尤其宋星延脸上的笑——因为长得好看又有能力，宋星延在学校被人称为延神，暗恋他的女孩子可多了，可他对谁都不搭理，久而久之，也没人敢给冷冰冰的延神写情书，谁能想到他还有笑得如此灿烂的一面？真的叫人怀疑他到底是不是那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宋星延啊？
　　胥垣跟祁丰羽与柚柚算不得熟，但小妹妹怕生他们都知道，因此主动隔开一段安全距离，这样的话不会吓到柚柚。
　　宋星延刚换好衣服还没有化妆，柚柚看着化妆师在哥哥脸上涂涂抹抹，有点不高兴，哥哥的脸那么好看，怎么能让其他人碰？她抿着小嘴儿吸着奶茶，眼睛盯着宋星延看，愣是把给宋星延化妆的男化妆师看得紧张起来，手一抖，差点儿把化妆刷戳到宋星延嘴里。
　　底子好的人随便弄弄就行，化完妆后，柚柚担心地走过来，伸出小手在哥哥脸上摸一摸，把沾染了味道的手凑到鼻端闻一闻，眉头顿时皱起来，味道好浓，不喜欢。
　　她看着化妆师那些瓶瓶罐罐，都不知道是干嘛用的，柚柚的梳妆台上也有很多瓶瓶罐罐，但都是修复保养，没有像化妆师这样花花绿绿往脸上涂的，她还没怎么接触过化妆品呢。
　　宋星延说：“我们柚柚对色彩这么敏感，化妆肯定学都不用学。”
　　柚柚玩着一支眉笔，听了哥哥的话，冲他笑了笑。
　　在后台玩了会儿，说是玩，其实就是坐在哥哥身边听哥哥讲话，前头的表演很快就要开始了，宋清鹤特地选了靠边的位置，这样的话柚柚只需要贴着他就行，旁边没有人。
　　宋星延的钢琴独奏在后面，柚柚看着台上的表演，看了会儿，突然动了动，然后又动了动。
　　宋清鹤问她：“是不是想上厕所？”
　　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因为喝了一大杯奶茶。
　　弟弟握住她的手，“我带你去。”
　　晚上的校园很安静，大家都在大礼堂，吹在脸上的风冷嗖嗖，宋清鹤特意把柚柚的围巾往上拉，盖住她小半张脸，口罩是柚柚自己不喜欢戴，因为穿得多，再戴口罩她就呼吸困难。
　　“我在这里等你，如果害怕就叫我，知不知道？”
　　到了女厕前面，宋清鹤如此叮嘱，柚柚放开他的手，小嘴微抿，她难道连厕所都不会上吗？才不要答应弟弟。
　　学校的女厕很大，分为两边，柚柚刚进去，似乎听到有什么声音，她打开厕所的门，露出一颗小脑袋仔细听了听，发现声音好像是从另一边发出来的，好奇心让她连厕所都不想上，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在另一边厕所的嘴里面，似乎有人……还是男生！
　　柚柚睁大了眼睛，还以为是自己走错了，她今天穿着雪地靴，走起路来没什么声音，几个男生不知道在说什么，柚柚看见他们抓着一个人，仿佛是把那人往马桶里面摁。
　　柚柚立刻皱起眉头，那些人也发现了她，见是个年纪很小的女孩子，也没有为难她的意思，但他们一让开，柚柚就看见了正在被欺负的少年的脸。
　　虽然还很稚嫩，很青涩，但柚柚仍然认了出来，她细声细气地说：“不许欺负人。”
　　几个男生万万没想到这小姑娘还敢对他们指指点点，但柚柚长得实在是太漂亮了，有些人看到这样的纯洁会想要守护，而有些人只想要摧毁。小姑娘不知天高地厚，还想当救世主？
　　裴成志舔了下嘴角，柚柚觉得他没有意识到在女厕所做这个动作似乎不是那么优雅：“你叫什么名字？嗯？”
　　柚柚回答道：“我叫柚柚。”
　　裴铮被甩在墙上，他用冷漠的眼神看了眼柚柚，并没有因为她的插足有丝毫动容，不谙世事的天真小公主，想要来做救世主吗？
　　他这次没有受很严重的伤，因为之前腹部的伤一直没好利索，裴成志不敢揍他揍得太厉害，于是在羞辱他的手法上层出不穷，变本加厉。
　　“柚柚啊……”裴成志眯起眼睛，看着这个纯洁的、散发着天使一样气息的女孩，“你今年多大了？”
　　柚柚抿了抿嘴：“十五岁了。”
　　裴成志一愣，“十五？”
　　她看起来哪里有十五岁？！
　　这眼神让柚柚很生气，她跺了下脚，转身就跑，裴成志哪里能让她跑了，万一去找老师怎么办？“站住！快把她给我抓回来！”
　　边上的跟班立刻追过去，宋清鹤隐约听到说话声，但听着像是男性的声音，柚柚怎么还没出来？正在他想着要不要进去看看的时候，柚柚突然扑向他，宋清鹤下意识搂住她，柚柚便紧紧抱住弟弟的腰，警惕地看向后头追出来的人。
　　随即脸色铁青！
　　女厕所里为什么会出来男生？！
　　几个男生不认识宋清鹤，毕竟他今年高一，又很少来学校，老大命令他们把小姑娘抓回去，那当然不能不办。
　　宋清鹤怕伤到柚柚，把她护的很紧，柚柚倒不是很怕，她对那几个人说：“不许欺负人。”
　　她刚才就说了一遍这句话，现在又重复一遍，真是可爱到爆炸，几个男生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全都铁石心肠，可裴成志吩咐了，他们都要依附裴成志才能有好日子过，顶多是不对他们动手。
　　宋清鹤不想危及柚柚，而如果打起来她肯定会受惊，所以可以的话，也并不想跟这些人起冲突：“有什么事出来说，你们不嫌弃里面味道重？”
　　这个，学校厕所虽然每天都有阿姨打扫并且很干净，但厕所这种地方，再怎么干净也是有味道的。
　　几个人拿不准主意，于是留下两个盯着，另外两个进去找裴成志。
　　裴成志还没遇到过人敢跟自己谈条件呢，他看了眼被摁在地上的裴铮，面色狰狞地啐了一口：“狗|杂|种，早晚有一天弄死你！”
　　语气阴狠，显然并不是开玩笑，每天支撑裴成志在学校里过日子的乐趣，就是孤立、羞辱、殴打裴铮，但让他扼腕的是，无论他如何挑衅欺辱，裴铮都一语不发，从不求饶，也从不反驳，反倒让人觉得无趣。无趣的同时，却又很想看看这个人究竟能忍到什么地步。
　　不过裴成志现在也学乖了，上回不小心捅了裴铮一刀，差点儿闹出人命，他自己也有点怵得慌，事后更是被二叔狠狠教训了一顿，连他亲爸都骂他，打那之后，裴成志便不再像之前那样动不动给裴铮一顿毒打，羞辱人的方法那么多。
　　让他下跪，把他扒光了绑起来丢进女厕所，逼他喝尿——好玩的事情多了去了，这样裴铮又不会受太重的伤，他也不会挨骂，简直两全其美。
　　如果不是柚柚出现，裴铮的头就要被摁进了马桶，对于这个突然扰乱了自己计划的小姑娘，裴成志对她没什么敌意，但柚柚很可爱又很漂亮，他还是很愿意跟她多说两句话的，能摸两把最好。
　　十五岁，这简直是活生生的小萝莉！
　　柚柚被弟弟搂在怀里，裴成志一出来，看见宋清鹤，虽然大晚上的看得不是那么清楚，但他的脸还是迅速黑了下来。
　　草|他|妈|的，走了哥哥又来了弟弟，宋家人这是一定要跟他过不去？
　　别人不认识宋清鹤，裴成志还能不认识吗？这样的话，那他怀里那个叫柚柚的小姑娘是谁自然也不言而喻，帝都圈子里谁不知道宋家前段时间给自家小公主办的巨大生日宴会，一整个度假村都改造成了城堡，一掷千金，而裴成志跟他亲爹亲妈连被邀请的资格都没有。
　　裴洪生倒是有资格，可惜宋家瞧不上他的品行，连邀请函都没送。
　　这下裴成志可不敢嘚瑟，他虽然混，却也混的有点水平，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说句不好听的，帝都这地方，皇城底下抓个人随便一问都有头有脸，混世魔王也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当。
　　于是他摆手：“怎么是你们？算了，不为难你们，赶紧走，我搁这儿教训人呢。”
　　宋清鹤也厌恶裴成志，根本不跟这种人来往，带着柚柚就要走，不起冲突最好。
　　可柚柚却不肯走：“里面……还有人。”
　　宋清鹤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问裴成志：“你又在欺负人？”
　　裴成志恼羞成怒道：“那是我的事，不要你管！”
　　宋家兄弟不喜欢他，他也不见得多么喜欢他们，毕竟宋星延宋清鹤那是出了名的品学兼优，这样的家世又有这样的品行，那就是典型的“别人家的小孩”，家里没少拿他俩做例子，估摸着像裴成志这样只想靠家里的纨绔，没一个喜欢这俩兄弟的，奈何人家争气又有能力，不喜欢，见了面也不敢怎么样。
　　柚柚固执道：“不许欺负人。”
　　宋清鹤说：“维护绿色校园，人人有责。”
　　你|妈|的……裴成志觉得这句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呢，哦，原来那天宋星延也说了一模一样的话，真他妈晦气，走了哥哥又来了弟弟，这家人是不是有毛病啊，这么喜欢多管闲事？
　　他狠狠瞪了宋清鹤一眼：“我们走！”
　　其他人立刻跟在他身后走了，到底是不敢招惹。
　　宋清鹤也想看看里面的人是谁，能让他们家柚柚这么在意，结果还没进去，裴铮已经走了出来，一时间，宋清鹤没认出这个人是谁——倒也不能怪他，上回是第一次见裴铮，那会儿裴铮还鼻青脸肿的，压根看不出长相。
　　所以他就在想这谁啊，柚柚为什么要帮他？
　　裴铮从他们身边经过，宋清鹤淡淡地看了一眼，柚柚却突然伸出手，捉住了裴铮的衣摆。
　　宋清鹤：！！！
　　裴铮淡漠地说：“松开。”
　　其实他可以用力扯开的，柚柚力气很小，但他没有，因为他如果用力，柚柚很有可能会摔倒，他没有把仇恨算在陌生人身上的习惯。
　　柚柚却不松开，盯着他。


第63章 
　　宋清鹤并不知道柚柚想做什么, 但她对外人的排斥向来有目共睹，他着实是想不明白，这个裴铮身上有什么值得让她驻足的地方, 可当着裴铮的面又不好问，只好目光灼灼地盯着对方被柚柚拽住的衣摆, 另一手则扶着柚柚，免得对方挣脱时把她也给带倒了。
　　晚上的校园, 所有人都因热闹聚集在大礼堂，于是外面便显得更加安静幽谧, 在这里发生什么事都不奇怪。
　　虽然裴铮让柚柚松开, 但柚柚并没有松开, 她觉得自己有话想要跟这个人说, 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 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糖, 放进了裴铮的口袋，然后才松开手。
　　糖果是在她每天限量的份里分出来的，柚柚吃东西没什么节制, 常常要人盯着，喜欢吃的跟不喜欢吃的待遇那是天差地别。
　　这糖, 全家人也就宋清鹤能被她分享, 万万没想到连裴铮也能, 宋清鹤神情复杂, 虽然他很想去把那块糖再从裴铮口袋里掏出来，可这么做也太丢人了。
　　裴铮看了柚柚一眼, 不明白这位千娇百贵的小公主为什么对自己那么有兴趣, 他可不希望任何人来拯救, 一切高高在上的怜悯都是对落水狗的嘲笑。
　　“柚柚，为什么给他糖？”
　　等裴铮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宋清鹤才严肃地问。
　　柚柚没弄明白弟弟的意思，以为是他也想要，就又掏出一颗给他。
　　宋清鹤平时是舍不得吃柚柚的糖的，因为他吃一块她就要少一块，但今天都给了裴铮，他不吃，也都便宜别人了！
　　柚柚厕所还没上呢，这回女厕没了人，她安心上完厕所，出来洗手，水龙头的水冰凉冰凉，冻得她打了个哆嗦，宋清鹤无奈地看着她，明明有带免洗湿巾，她却非要拧水龙头。
　　回大礼堂的路上，两个人走得都很慢，柚柚不喜欢人多的学校，但对于夜晚安静的学校却不讨厌，宋清鹤牵着她的手，问她：“刚才那个人，有什么不一样吗？”
　　柚柚慢慢地说：“……见过。”
　　他知道她说的不是上次在医院，毕竟一开始把人送去医院时柚柚的反应还是很淡漠的，直到后来裴铮醒了，他们要走的时候，柚柚才送了一块巧克力，当时那巧克力是从同学手中拿来的，宋清鹤也没怎么心疼，谁知道今天柚柚又给了糖，裴铮何德何能？
　　“什么时候见过？”
　　什么时候……柚柚微微皱起眉头，大概是上辈子的时候了吧，虽然她拥有很多痴狂的粉丝，但裴铮仍然是其中让她印象深刻的一个人。
　　但柚柚觉得讲起来太费事了，所以她认真地告诉宋清鹤：“你问颜颜。”
　　宋清鹤只好不再追问，带着她回到大礼堂，还没到星延哥哥的节目呢，柚柚倚在弟弟肩头，看得还算专心，等到哥哥出场才高兴起来，小脸上是藏不住的高兴，宋星延又高又帅，气质优雅还有一双大长腿，不用看节目表演的有没有水准，光是看他这个人就很值回票价，因此一出场就引来掌声无数，柚柚也学着人家的样子鼓掌，巴掌都叫她拍红了。
　　之前看妈妈留下的录像带时，里面有一些妈妈弹钢琴的镜头，刚回到家的柚柚没有见到妈妈，一点都不想看见跟妈妈有关的事物，更别提是去学琴，但家里几乎人人都会弹琴。
　　柚柚安静地看着，哥哥的手指修长漂亮，在灯光映衬下更是出彩，像是有精灵在琴键上跳舞般欢快灵动。
　　一曲结束，掌声如雷，柚柚也跟着拍巴掌，拍得热烈，她又很快将裴铮忘记在脑后，眼里只看得见星延哥哥一个。
　　有人上台献花，柚柚眼巴巴看着，她不好意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上台去，不然之前弟弟还问她要不要去给哥哥献花呢。
　　宋星延的节目一结束，柚柚便对接下来的节目没什么兴趣了，宋清鹤收到哥哥的消息，带着柚柚去了后台，灯光聚集在台上，因此也无人看到台下他俩偷溜，宋星延已经换好了衣服，看到柚柚忍不住双手捧她面颊轻轻揉搓：“哥哥弹琴好不好听？”
　　柚柚任由哥哥搓脸，在他手里点点头，宋星延也很高兴柚柚能来看自己表演，说实话刚才下台后背居然出了不少冷汗，就怕自己表现不好，毁了在妹妹心中的完美哥哥形象。
　　兄妹三人收拾了一下便要提前回家，宋清鹤心里还记挂着裴铮的事儿。
　　回到家后宋星延也受到了热烈欢迎，不过他做的第一件事是卸妆，卸完妆后弄得浑身清爽，又陪柚柚玩了会儿，她今天在外面走了不少路，虽然穿得多包的严实，脸蛋摸起来仍然冰凉凉的，奶奶于是又把家里的温度往上调了调，现在全家除了柚柚以外几乎全员短袖，惟独她不能穿。
　　颜颜趴在柚柚床边，等柚柚睡熟，它才被摸摸脑袋，睁开眼发现是宋清鹤，又百无聊赖地闭上，立刻被宋清鹤拽住大耳朵，“系统，快出来，我有事情问你。”
　　这回眼睛再睁开便是系统了，怕吵到柚柚，一人一统有志一同到宋清鹤卧室说话，走之前给柚柚把被子盖好，她又从被子里伸出一只小脚，睡姿真是千奇百怪。
　　这俩沟通起来还是有难度的，毕竟狗爪子写字真不像是想象中那么简单，一个字就要写好久。
　　也是通过系统，宋清鹤才知道柚柚所说的见过是什么意思。
　　他跟系统说起“裴铮”这个名字的时候，系统几乎是立刻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别问他是怎么从那张狗脸上看出这样的情绪的，
　　裴铮嘛，系统熟得很。
　　上辈子柚柚出名之后，她没有信任的人，除却周老、华老先生之外，最熟悉的也就是身为她的画的忠实收藏家之一——裴铮。不过那时候的裴铮，可不是现在这个宋清鹤口中弱小可怜又无助还没有什么闪光点的裴铮，从系统有印象开始，裴铮已经是整个裴家的掌控者，柚柚每一幅对外售出的话，最后几乎都落到裴铮手中，他为了柚柚的画，可是愿意倾家荡产的。
　　对裴铮来说，世界上的任何人都毫无意义，只有柚柚是例外，她的画和他的内心一模一样，这个在外人看来坚不可摧的男人，居然会像是很幼稚的粉丝一样给柚柚写信，虽然永远得不到柚柚的回应，但他在信里什么都愿意跟柚柚说。
　　柚柚时常收到来自外界的信息，即便她从不回应，裴铮的信她也每一封都读过，系统曾经试图劝柚柚写回信，但那时候的柚柚拒绝别人靠近，也拒绝靠近别人，在她死去之前，这些藏着裴铮秘密的信件，就已经全部被她销毁掉了，可能也是想到死后自己的一切都会被公开，所以不愿意为其他人留下隐患吧。
　　裴铮跟柚柚的一生几乎一模一样，说不上谁更幸运，都是一样的不幸，只是裴铮睚眦必报，而柚柚选择闭门不出。
　　两个完全没有见过面，甚至没有彼此交流过的人，但系统却觉得，他算是柚柚唯一的“朋友”。
　　周老跟华老对柚柚也很好，并且毫无私心、竭尽所能地帮助她，可他们都不理解她，所以算不上是朋友。
　　“原来……是这样。”宋清鹤喃喃着，“所以柚柚才会对他不一样。”
　　在柚柚所收到的信件里，也许是因为柚柚永远不会回信，裴铮对她没有丝毫隐瞒，他少年时的屈辱、痛苦、仇恨，最终都化作了驱使他变强的力量，他常常在信里跟柚柚说，如果觉得很苦，吃块糖就好了。
　　柚柚不知道他自己很苦的时候有没有吃过糖，所以才想把自己的糖果分一块给他。
　　系统狂点头，艰难地拿爪子在平板上写字，它想说裴铮真是个大大的好人，他赚的钱几乎全拿来买画，柚柚问世的画作并不多，有一些不对外出售，但基本上只要是卖出去的话，大部分都是被裴铮买走的，柚柚能住大房子有大画室不需要跟人交往也能一个人生活还衣食无忧，自然不是天上掉的，都需要钱。
　　宋清鹤看着系统写出的狗爬字，正要说点什么，却突然听到宋星延的声音：“……原来如此，我就说那小子能有什么地方让柚柚另眼相待。”
　　“哥？”宋星延无语，“你什么时候多出了听壁角的爱好？”
　　“你连房门都没关好，还不许人听了？”宋星延走进来，用惊奇的目光看着系统，“这家伙……不是一条狗吗？”
　　系统：……
　　它现在把身体控制权还给颜颜还来得及吗？
　　在柚柚身上曾经发生过什么是全家人都知道的事情，只是柚柚不希望有人提起，大家便不说，宋家人除了护短之外，还有恩必报，之前觉得裴铮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看在柚柚的份上，撞见他被人欺辱便会出手，但即便不是裴铮，看到有人被欺负，他们也不会袖手旁观。而现在知道裴铮算是柚柚的“朋友”，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宋星延虽然每天都在学校，但他毕竟是高三，不可能时时刻刻注意高二那边的动向，而且他再怎么威胁教训裴成志，裴成志那厮也不会收手，心眼极小，所以要让裴成志不再欺负裴铮，还得找裴洪生。
　　谁找裴洪生说话最有用？
　　宋季同。
　　因此还在书房办公的狐狸爸爸就被迫欣赏了一番“狗爪写字”的盛世奇景，他不敢置信道：“所以我上回看到的不是幻觉，是真的？连狗都会写字？”
　　系统骄傲地昂首挺胸，反正掉马已经掉的差不多了，它习惯了。
　　嗨，它不仅会写字，还会念诗呢，柚柚上辈子能出落的那么优秀，可都是它教育出来的！它配备了星际最优秀最先进最完善的教育系统，甚至还有许多功能待开发，可惜柚柚幸福指数太低，不然的话任务早就圆满成功了！
　　父子三人围着大狗团团坐，都对它特别好奇，系统还是头一回被人这样围观呢，在这之前它一直都是没有实体的数据，除了柚柚没人知道它的存在，而为了保护柚柚，它再三叮嘱她不可以告诉别人，毕竟它是星际高科技所制造出的系统，现代科学手段无法破解，但谁能保证人心被欲望填满的时候，会做出什么来？
　　它没有能够保护柚柚的力量，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许她说出去。
　　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柚柚有人疼有人爱，系统对自己掉马的事儿其实不是很在意，宋家人品性高洁，而且它也有很多话想要对他们说，希望他们能够理解柚柚、爱着柚柚，让她变成一个快乐的小孩。
　　这种高傲且自豪的表情出现在一张狗脸上，说真的，非常滑稽，看得出跟平时的颜颜判若两狗，颜颜可没有这种嘚瑟样儿。
　　柚柚睡了一觉醒来，发觉房间里除了自己谁都没有，连颜颜都不在，她揉了揉眼睛，去了趟洗手间，上下眼皮子还在打架，干脆连床都没回，直接趴在了颜颜的垫子上，因为室温高，也不觉得冷，连被子都没盖就又睡着了。
　　等系统被众星捧月的送回来，就发现柚柚趴在地上睡着，宋季同一看，还以为她是从床上翻了下来，连忙过来把女儿抱起，柚柚呼吸均匀，面色柔润，没有摔着哪里的迹象，放到床上后又很习惯地抓住被子抱在怀里，系统也跳到垫子上，宋季同无奈地想，是不是该给柚柚的床加个围栏？这样就不会总是往下滚了。
　　系统趴下来后，身体便还给了颜颜，宋季同把柚柚被子盖好，又摸了摸颜颜的头，大狗睁开眼睛睨了他一眼，这眼神一看就不是系统。
　　父子三人跟系统谈了什么柚柚不得而知，但是次日起，除了弟弟外，连爸爸跟哥哥对颜颜的态度都好了很多，不得不让柚柚吃惊。
　　颜颜现在应该是很幸福的吧？
　　宋季同一大早上班去了，柚柚上午要学习不能摸鱼，她学了会儿就想偷懒，趁着外公不注意，偷偷把桌上的水果丢给颜颜吃，颜颜躲在桌下，大嘴一张就是一块削过皮的苹果，它似乎也知道学习的时候不能吃东西，平时嚼苹果都咔嚓咔嚓响，今天却格外小声。
　　宋清鹤将一切尽收眼底，他肯定是不会打小报告的，反而还要给他们掩饰。
　　外公哪儿能看不见啊，只是柚柚觉得他看不见，那他就当作看不见好了。
　　当过老师的人都知道，站在讲台上往下面一看，哪个学生在做什么小动作是看得一清二楚，没被抓到绝对不是你有本事，只是老师懒得理你。
　　更何况这书房就两个学生，虞外公还当了几十年的老教授，柚柚玩得开心，他还能怎么办？
　　这边其乐融融，那边裴铮的日子却并不好过。
　　他没有去看元旦汇演，因为裴成志不许，对方抓住这个机会，把他拉进女厕所，甚至想要把他的头摁进马桶里——虽然最后他没有成功，但裴铮仍旧觉得裴成志十分愚蠢。
　　占一时的上风又能如何？
　　只不过裴铮没想到会再次遇到柚柚，他对这种在蜜罐子里长大的小公主不喜欢也不讨厌，有人能快快乐乐幸幸福福的挺好，世上总不能全是他这种阴暗的人，对于柚柚给的糖，裴铮并没有吃，但也没有丢。
　　没有接受过善意的人，即便是对于施舍，也是不舍得糟践的。
　　他很少吃甜的，更别提是外面卖的糖果，因为没有钱买，就连小学跟初中也是靠着义务教育读完，平时的生活全靠自己打点零工扒拉破烂卖钱，母亲疯疯癫癫，裴铮除了要养活自己，还要照顾时常发疯对他非打即骂的母亲。
　　在偏僻保守的小镇，十几年前，一个单身却挺着大肚子的女人会承受怎样的风言风语，从裴铮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他是别人口中的野种，学校里的同学骂他时，会说从父母口中听到的话，“大街上随便拉个人都可能是你亲爸”，小孩子最天真，也最残忍，最会伤人。
　　裴铮也不是没有反抗过，有时候被欺负的狠了，他也会还手，但还手的代价是什么呢？
　　别人会变本加厉的欺负他，母亲精神状态不稳定，又没有别的依靠，其他小孩的家长找上门，能抓着他的头往墙上撞，反正也没人会为他撑腰，没人会替他出头，不管是不是裴铮的错，不管是谁先出口伤人，总之裴铮都要承受最后的代价。
　　面对来找茬的人畏缩怯懦的母亲，会摁着裴铮的头逼着他下跪跟人家磕头道歉，会在那些人离开后毒打他，骂他为什么要活着。
　　她根本就不想把他生下来，只是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也没钱打胎，她常说裴铮是天生的下贱命，不然怎么能好端端活到现在也不死？
　　她时常咒骂他，希望他去死，她不管他，自己过得快活就成，一开始她还有些矜持，到了后来活不下去，又被人骂婊|子，干脆真的当了婊|子，做起皮肉生意，赚个三十五十，买了饭吃，偶尔施舍给裴铮几块钱，有人上门的时候，大半夜也能把裴铮赶到门外，等办完事再叫他进来清理打扫。
　　一个女人的堕落，就是这么简单。
　　她对旁人唯唯诺诺，却将所有的负面情绪与怨恨都发泄在裴铮身上，裴铮的书本常常被人撕烂，卷子上出现“婊|子养的狗|杂|种”更是常态，他渐渐学会了不反抗，欺负他的人便没了乐趣，被骂又不会少块肉，不知羞耻又能怎样？
　　还不是要吃饭喝水呼吸，还不是要活下去？
　　她越咒他死，裴铮越不想死。
　　但她终究是先死了。
　　就死在那张她跟无数男人躺过的床上，头发不知多久没洗，精神好的时候做生意，精神不好了在家发疯，虽然不体面，可当初能叫裴洪生看上，又使手段得到，自然是生得貌美，又要价便宜，男人哪有那么挑。
　　便是被家里女人抓到了，也能全赖到这疯子身上，几乎是臭名昭著。
　　母亲死了，裴铮也很平静，他没什么钱，本来不打算读书了，却有从帝都来的人找到他，豪车停在破旧的巷子口，引来左邻右舍围观，知道他爸是帝都的有钱人，一瞬间所有人都换了副面孔。
　　裴铮见惯了人情冷暖，再没有什么能打动他。
　　因为家贫，自然没钱买糖吃，记忆中曾用指头沾了一点白糖塞进嘴里，很甜很甜，之后吃糖的次数屈指可数，被带回裴家改了姓之后，想吃糖自然不算问题，可裴铮从不去吃，他喜欢回味幼时舔到的那一点点甜，一旦吃了，便可能不甜了。
　　柚柚好歹有人爱，裴铮无人爱，也不爱人。
　　裴铮天生下贱，该叫人踩在脚底当作烂泥，他惟独不信这个命。
　　但柚柚给的那颗糖，包装精美，粉嫩嫩的糖纸，光是看着就叫人觉得很好吃、很甜。裴铮把这颗糖放在了枕头下面，并没有吃，他实在是不知道自己有哪里能叫高高在上的小公主注意，几次三番为自己解围，连她哥哥都爱屋及乌。
　　少年人的心里燃烧着一团火，这火终将烧死他人，也让他自焚。
　　裴铮回家晚了，虽然他是准时准点回家，但家中的司机并没有等他，时常不来，这是来自裴太太的示意，想当然面对这个私生子，裴太太是怎样的心情，裴铮自己一人走回家的次数不少，有时回来家门紧闭，他在门口也能窝一夜。
　　不过这种情况只出现一次，裴太太将他关在门口，次日裴洪生回来大怒，夫妻俩大吵一架后，便再没有过这样的事。
　　见裴铮回来，裴太太冷哼一声，她永远瞧不上这个野种。
　　裴家佣人自然也不敢对裴铮献殷勤，谁会愿意接近这样一个人呢？他冷漠的就像是一块石头，永远都捂不热，何必上赶着讨好，倒不如讨好太太，私底下为难为难裴铮，好歹能多拿点好处。
　　反正这个野种也不会告状。


第64章 
　　裴铮长得很像裴洪生, 但却比裴洪生更加英俊好看，这其中大部分是他母亲的功劳，眉眼自带矜贵的傲气, 即便低眉顺眼也掩饰不住天生气质，裴太太每每瞧见这张脸, 便想起丈夫数十年如一日的出轨，如今裴洪生出了意外, 倒是本分许多，至少不再有那样多的长头发口红印来惹她生气。
　　其他的私生女可以眼不见为净, 然而裴铮是儿子, 便日日夜夜在裴太太面前晃悠, 每见他一次, 裴太太心中便生出怨恨，她知道这小狼崽子必定是养不熟的, 当初她把那小贱人赶回老家, 可没少用手段，裴铮若是得势，指不定要怎样报复。
　　只是裴洪生不能生了, 又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裴太太也不敢贸然对裴铮下手, 因此对于裴成志的小动作, 她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当做没看见。
　　“一点家教都没有, 看到人不知道问候吗？”
　　裴铮踏上楼梯的脚步停下来，平静地给予问候：“太太, 晚上好。”
　　裴太太看到他这副模样便气不打一处来, 冷哼一声, 权当没看见裴铮，裴铮并未在意，裴洪生却放下手中咖啡杯：“裴铮，来一下书房。”
　　裴铮进了书房，裴洪生难得和颜悦色：“坐。”
　　他看着这个已经十七岁的儿子，虽然会的东西不多，但肯努力，脑子又足够聪明，除了对他这个父亲不够忠诚之外几乎没有缺点，不过裴洪生也能理解，毕竟当初他跟裴铮母亲闹得不愉快，裴铮心里对自己有怨气也很正常。
　　他之所以放任裴成志对付裴铮，也有些逼他的意味在里头，裴铮吃足了苦头，只能朝他求救，可叫人没想到，裴铮倔强得很，从始至终不肯开口，原以为要一直忍下去，不曾想裴洪生却接到了宋季同的电话。
　　原本裴洪生还打算再看看裴铮能跟自己犟到什么时候呢。
　　裴铮安静坐下，目光淡漠，与裴洪生对视。裴洪生这人虽然不怎么着调，但也不是全然没本事，个人品行跟他的能力完全没关系，别看裴成志嚣张，却也怕这个成日笑眯眯的二叔，裴铮却从来不怕，哪怕是第一次进入这样豪华的别墅，见到亲生父亲，他都没有过什么表情，自然也谈不上什么父子之爱了。
　　裴洪生视他为工具，难道他就当裴洪生是血脉相连的亲人？
　　“到帝都这么久了，还习惯吗？”
　　裴铮回答道：“还可以。”
　　“我平时很忙，难免有些地方顾不上你，你要是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找我。”裴洪生叮嘱，一派慈父模样，仿佛彼此之间根本没有分开十七年，他们也不是在几个月前才第一次见面。“听说你在学校里跟宋家人走得很近？”
　　裴铮立时明白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他拿不准裴洪生想要问什么，因此回答相对保守：“不认识。”
　　裴洪生没料到他会这样回答，不禁笑起来：“你不认识，宋季同会打电话给我？”
　　裴铮甚至都不知道宋季同是谁，他在被接回裴家后，裴洪生随口吩咐裴太太一句照顾他的日常，按理说来往的家族都该叫他认识，可裴太太怎么可能真心教他？裴铮在小镇长大，除了学习别的都不会，礼仪、特长要啥没啥，裴太太连给他安排都没有！
　　裴铮并非坐以待毙之人，裴成志对宋星延的忌惮有目共睹，即便他不问，也能从旁人口中或是学校论坛得知宋星延是谁，能让裴成志害怕，想必宋家不比裴家差，只是那跟他有什么关系？
　　裴洪生又道：“宋季同的两儿一女跟你同校，长子叫宋星延，次子宋清鹤，上回你受伤，便是这兄妹三人送你去的医院。”
　　裴铮面无表情，裴洪生继续道：“我们家虽然也不差，可比起宋家来还是逊色几分，你要是能跟宋家人打好关系，自然对你没有坏处。你是个聪明孩子，应该知道怎么做才对你最有利，这些我相信不必教，你就能明白。从今以后你不用再担心你堂哥欺负你，你只要好好学习就行了，要是有什么问题，也可以直接找我。”
　　这番话说得十分慈爱，倒真有几分当爹的感觉，只可惜裴铮早知他是什么样的人，并不上当，面上也没有感动，应了一声。
　　裴洪生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虽然宋家一直隐瞒，但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他们家那小姑娘也是不久前才找回来的，性子天真又怕生，她如果对你另眼相待，你该把握好机会，宋家人对她视如珍宝，你很聪明，应当明白我的意思。”
　　裴铮听了他的话，却又想起柚柚，她看起来分明是在蜜罐子里泡大的，“不久前才找回来”，是什么意思？
　　他自幼过得不好，却从未期盼别人也如自己一样过得不好，这世间的幸福人能多一个就算一个，只要不来招惹他，他不眼馋也不嫉妒。
　　“说起来他们还救了你，于情于理，这份情都得记着，我已经跟宋季同说要带你登门拜访，这个周末你记得准备准备，别再把身上弄出伤来。”
　　在裴洪生口中，裴铮身上那些伤，都是他自己“不小心弄的”。
　　这副汲汲营营，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姿态，哪怕穿着精致昂贵的手工成衣，面容保养得宜，英俊出众，能令许多女人心动，浑身气势非凡，在裴铮看来，仍然如同围绕蜜桃打转的苍蝇般丑陋。
　　他没有说话，毕竟裴洪生也不需要他给出意见，他只要听话本分做一个好儿子便成了。
　　宋季同万万没想到裴洪生打蛇随棍上，顺势提出要带裴铮来道谢，他有心拒绝，又想起系统所说裴铮对柚柚的诸多帮助，上辈子没找到柚柚回家，所幸还有一些人愿意对她释放善意，哪怕那是上辈子的事，宋家人也要报答。
　　于是跟裴洪生通电话时便暂停片刻，问了柚柚的意见。
　　柚柚答应了，他才首肯。
　　家里难得来客人，到了周日，柚柚一大早便起了床，换了衣服下楼，吃过早餐后，裴洪生父子便来了，手中还带着礼品，柚柚对礼物没什么兴趣，一双眼睛只盯着裴铮看，裴铮见宋家这样多的人，心里也已做好了要受屈辱的准备，只是没想到并未被看轻，他们也没有因他私生子的身份露出鄙夷，甚至对他很是亲切。
　　裴铮见多了那些一得知他是私生子便立刻划清界限，还要落井下石的人，尤其是如裴成志那般自诩出身不凡的，与他这样的人简直云泥之别，十分瞧不起，仿佛多跟他说一句话都是脏了自己，而他这样的私生子出现后居然还要抢走本属于裴成志的家产，裴成志怎么能忍？大概是丢到马路上，也不愿意拱手让给裴铮。
　　他始终保持着安静温顺的姿态，柚柚坐在爸爸身边，紧紧地靠着，整个小身子都要巴在宋季同身上，这是面对陌生人时的反应，她对裴铮友好，可不代表对裴洪生也是。
　　宋季同感受到女儿对自己浓浓的依赖，心里爽得不行，还要假模假样介绍：“柚柚，这是裴叔叔，这是裴叔叔的儿子，裴铮，你见过的对不对？”
　　柚柚几不可见的点了下头，裴洪生注意到这小姑娘一直盯着他儿子看，心里很是满意，别的不说，裴铮这皮相长得是真好，什么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当初他也是靠脸获得了裴太太的青睐，两家结合后，事业才更上一层楼。
　　裴铮已经从裴洪生那里得知柚柚今年十五岁，也不是从小一帆风顺，不知是从哪里找回来的，但看她十五岁还一副小孩子长不大的模样，想必之前的日子并不好过。
　　裴洪生在说柚柚已经十五岁时，脸上全是笑，十五岁不小了，就柚柚这样，看着就不大正常，以后给她找丈夫，少不得宋家人要费心，而且宋家现在可是把百分之五十的股份都给了柚柚，柚柚代表了什么？得到她，就能得到半个宋家！更别提还有虞家那二老的人脉名声，便是柚柚不能带出门又怎样？结婚归结婚，有喜欢的，养在外头也就是了。
　　他毫无心虚地将这些话说给裴铮，一副算计的嘴脸在裴铮面前毫不掩饰。
　　裴铮见柚柚一直盯着自己看，他本来想装作没感觉到，但裴洪生让他打招呼，他便温顺道：“宋叔叔好。”
　　对柚柚却是只字不提。
　　裴洪生觉得他真是烂泥扶不上墙，这样好的机会都不知把握，于是不着痕迹地瞪了他一眼，裴铮恍若未觉，安静地坐着，宋季同与裴洪生说着话，柚柚依偎在爸爸身边，抱着他的胳膊，宋季同也任由她抱，和裴洪生说话时还不忘低头查看女儿的情绪，时不时摸摸头安抚她，因此柚柚并没有因为裴洪生是个陌生人，且入侵了自己的家而感到不适。
　　裴铮觉得很奇怪。
　　他从未见过有一户人家是这样相处的。
　　但凡是年轻一辈与老一辈住在一起，必定要有摩擦，婆媳争斗，兄弟阋墙，因着一点蝇头小利便闹得不可开交，若是不提及钱还好，一旦与钱有关，是父子反目夫妻分崩，人人只认一个利字，终日吵闹争斗，没有一时安宁，即便表面看起来和谐，内里也是风起云涌。
　　他现在与裴洪生还有裴太太一起住，虽然屋檐下只三人，却各自都有各自的心思，还要维持表面和平，这宋家里里外外住了这样多的人，气氛却这样平和。
　　完全不是装出来的，就是那种由内而发的团结、友善、幸福。
　　裴铮在市井长大，从未见过这样的人家，再好的一家人都有小心思，有闹脾气的时候。等他回到裴家，更是一片勾心斗角，从不消停，血缘在他看来是再薄弱不过的关系。可这一家人都很奇怪，奇怪到裴铮无法用自己所理解的想法来解释。
　　柚柚期待地看着裴铮，结果裴铮却没同自己打招呼，她有些失落，毕竟对柚柚而言，裴铮是她认识的人，只是如今的裴铮又没有上辈子的记忆，哪里知道柚柚是谁？只觉得她是个被娇惯的小公主，是自己无法触及的存在，何必与人来往？
　　女儿可怜巴巴把小脸蛋贴在自己肩头，宋季同心都要疼碎了，他自然不会觉得柚柚不问候裴洪生父子不礼貌，只觉得裴铮这小子不识抬举实在可恨，摸了摸柚柚的脸，冲裴洪生微笑：“孩子们让他们自个儿玩吧，咱俩到书房聊聊？下个月政府准备开发的那块地……”
　　裴洪生立时便抛下了裴铮，与宋季同去了书房，宋季同临去前捏捏柚柚的脸：“爸爸很快就回来。”
　　爸爸走了，柚柚眨巴着大眼睛，裴洪生不在，她更不怕人，而且哥哥弟弟又靠了过来，外婆端了果盘，颜颜在她脚下抬起一张大脸，万分期待地看着红苹果，柚柚先喂给它一块，然后看着裴铮不说话。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裴铮愣是从她那眼神中看出一股让他也吃苹果的意味……
　　柚柚不会与人相处，宋星延宋清鹤便替她来，对裴铮的态度十分友好，就连边上悠然自得下棋顺便吵得脸红脖子粗的两位老头儿，对裴铮也只有善意，更别提上了年纪后愈发喜欢热闹的老太太们了，总之在宋家，裴铮觉得哪哪儿都不对劲。
　　他从未在这样的环境里待过，硬如磐石的心肠都要因此受到冲击，手里被塞了一瓣剥好的柚子，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天可怜见，裴铮居然知道“尴尬”是种什么感觉了！
　　什么叫度日如年？这就叫度日如年，裴铮宁可跟裴太太相处相看两相厌，都不想在宋家待。
　　太难受了，这种感觉。
　　他知道自己能得到什么，只要他足够狠心，足够努力，他想要的就都能得到，那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早晚有一日，曾经欺辱他的人都会跪在他脚下摇尾乞怜，他倒也不需要别人瞧得起他，只要别人怕他，最好是听到他的名字便瑟瑟发抖，担惊受怕不知他哪一日便会出手报复，可柚柚，柚柚太不一样了。
　　冤有头债有主，裴铮着实不懂自己到底有哪里值得这位小公主青睐，要给予他这一丝体面。
　　好在这度秒如年的感觉总算是过了去，裴洪生与宋季同从书房出来时面上带笑，显然得到了什么让他满意的东西，宋季同又不是傻子，平白将好处推出去，可裴洪生有什么值得宋家图谋？难道就是因为小公主对自己另眼相待，宋家人便愿意为她付出这样大的利益？
　　裴铮无法理解这种情感，也不相信世界上有这样的情感。
　　但他走的时候，柚柚朝他笑了。
　　他几乎是狼狈地移开视线，头一回觉得自己宛如丧家之犬，耳边传来的裴洪生的训斥与叮嘱，似乎都不如柚柚那一个笑容来得难熬。
　　不要对他笑。
　　见人都走了，柚柚还意犹未尽，宋季同忍不住酸起来：“爸爸为你都做了这么多，怎么不看你这么舍不得爸爸？”
　　来人了，就紧紧偎着他，好像爸爸对她多重要、多有安全感一样，平时他上班出门的时候怎么头都不抬一下的？
　　柚柚眨眨眼，主动靠近宋季同，在他肩膀蹭了蹭，这动作是她最近跟颜颜学会的，颜颜想出去或是想吃苹果，便会这样蹭一蹭她。
　　跟个小狗儿一样。
　　宋季同捏捏她的脸，又搂住她肩膀，定她的心：“裴洪生跟我保证了，以后不再叫裴铮受人欺负，以前裴老爷子还在的时候，在咱们这块也有栋房子，不过裴洪生不喜欢住在这里，房子便一直空着，裴铮在他家中过得不舒坦，让他一个人住过来也挺好，免得受气。”
　　他们家所住的地方，一般都是各个家族的大宅，但裴洪生可不愿意住，裴老爷子是个古板的人，在世时没少责骂他，闹得裴洪生根本不愿意回来，他名下的房产多得是，去住四合院都比住这边让他心里舒服，倒是这房子空着就空着，要是让裴铮住进来，跟宋家人靠得近了，说不得就能近水楼台先得月。
　　柚柚当然就是这个“月”。
　　他做事向来武断，不听他人意见，裴太太一听说要让裴铮一人去住老爷子生前的房子，当时脸色就不大好看，可裴洪生做了决定还需要她置喙？
　　裴铮要收拾的东西很少，一出宋家的门，裴洪生连带他回去都没有，直接把他送去了隔着两户人家的裴家大宅，虽然没人住，但里头一直有人打理，裴洪生不喜欢这个房子，总是让他想到生性严肃古板的父亲，随意把裴铮一丢，吩咐了句让里头的人好生照顾，转头就走。
　　裴铮稀里糊涂地就获得了一人独住的资格，这房子特别大，还有泳池花园，房间又极多，可以任他挑选，简直如同天上掉了馅饼，好事全叫他给赶上了。
　　裴洪生对他全无关心，吩咐一句就算完，大宅这边早年没了老爷子，除了一些必要的维护外也没多少人，自然也不会有司机，然而住在这里到学校，要是每天都自己走，那时间都得花在路上，为此裴铮又要早起一个小时，谁知第一天去上学，宋星延便在学校里找到了他，“早上想等你一起，你是自己走了？”
　　他愣了一下，宋星延又很自然地说：“以后早上一起走吧。”
　　裴铮着实不适应这不求回报的善意，他仔细想了想自己也没有什么能让别人觊觎的价值，等宋星延一走，班里那些平日被裴成志威胁孤立不搭理他的同学纷纷蠢蠢欲动，这几日裴成志确实是不敢找事，在学校里见了裴铮，也顶多是哼一声鼻孔朝天的走开，但碍于裴成志平时的淫|威，学生们还是不大敢靠近裴铮。
　　但如果裴铮跟高三的延神关系好，那就另当别论了！
　　虞融雪也在一中读书，跟裴铮也是一个班，她原本还以为星延哥是来找的自己，欢天喜地迎上去，结果他却要找裴铮……这才几天，家里又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说起来，外公外婆在宋家已经住了半年，到底什么时候才回来啊？
　　因为柚柚的缘故，虞外公虞外婆一直在宋家住，虞玟平时又忙，虞融雪也不好意思总朝宋家跑，她小时候倒是常去，不过那是大姨还活着的时候了。
　　心里有些郁闷，便忍不住想要吐槽，有些话不能跟好友讲，但跟吴梦婷却是可以说的。
　　真要说起来，虞融雪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吴梦婷做朋友，尤其是在柚柚回来后，本来跟吴梦婷只算是还行的关系简直是突飞猛进，有时候她甚至有些阴暗的想，要是柚柚没找回来就好了。
　　这种想法时常会让虞融雪吓一跳，她觉得自己不该是这么恶毒的人，虽然她不是很喜欢柚柚，觉得柚柚抢走了外公外婆全部的注意力，连星延哥跟清鹤都对自己不如以往，可她也不是全然没良心的人，因为柚柚丢了，记忆里大姨总是很难过，脸上少有笑容，而且看柚柚那小得可怜的外表，又难以让人厌恶她，可是……
　　可是她就是控制不住心头的这股气！
　　不过虞融雪也就是吐槽两句，还是很注意不把柚柚的事情说出去。
　　吴梦婷便是当初被拿来换柚柚的小女孩，也是钱春红跟朱富贵的女儿，她运气比较好，虽然没能成功替代柚柚还被发现，但宋家人只把她送去了福利院，她在福利院健健康康平平安安长大，学习成绩一般，但考大学是没问题的，总比生在亲生父母身边好得多。
　　通过虞融雪的嘴，她大致也知道了自己本来可以作为宋家千金长大，说不遗憾不可能，之前柚柚过生日，宋家为她改造了一整个度假村，做成公主的城堡，还有糖果屋水晶鞋等等只有童话里才出现的东西，虞融雪羡慕的要命，随口说了两句，听得吴梦婷也是满脸梦幻。
　　两个女孩都没什么坏心思，但她们并不该做朋友，无论她们本身有没有错。
　　她们选择成为朋友，宋星延宋清鹤选择疏远虞融雪，谁都不能怪谁无情。


第65章 
　　与吴梦婷吐槽了一番, 虞融雪自己心底也舒服多了，她大部分的朋友都是家世好且平时来往也多的，这些话自然不能跟她们说, 但吴梦婷不一样，她们不在一所学校，离得也远，就是靠着手机交流, 隔得远, 有些话也就比较容易说出口。
　　虞玟是连锁钢琴学校的校长, 平时也比较忙，常常还会有演出, 但这并不妨碍她对女儿高标准高要求。而在见识了宋家对柚柚的放养外，她更是坚定了要好好培养女儿的想法, 虞融雪从浴室洗完澡出来, 就看见母亲坐在她床上，手里拿着她的手机。
　　她心里咯噔一下：“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虞玟脸色冰冷, 举起她的手机：“这个吴梦婷是什么人？”
　　虞融雪心虚地低下了头：“一个认识的朋友……”
　　“朋友？”虞玟冷笑，“我怎么不知道, 你还有个这样的朋友？她父母叫什么，家住在哪儿？你们怎么认识的？”
　　虞融雪当然不知道当年的事儿，关于吴梦婷, 她也是无意从母亲的书房文件里看到的，虽然她不懂母亲为什么要关注这个女孩, 但对方是差点换掉柚柚的人, 虞融雪不由自主便记住了。
　　她咬着嘴唇：“这个您就别问了, 反正我们是偶然认识的, 而且就算您是妈妈，也不能随便翻看我的手机吧？这是我的隐私，我都长大了，您能不能别像小时候一样，总是翻我的东西？”
　　她长得漂亮，成绩又好，还会弹钢琴，向来是学校里的女神，从小学时起就有很多男生喜欢跟她玩，到了初中，许多人情窦初开，虞融雪没少收情书，那会儿虞玟生怕她早恋，每天放学回来都要检查她的书包课本，要是发现了情书就会生气地批评她，虞融雪的手机锁屏密码是自己的生日，她已经在想着要换掉了。
　　虞玟是个掌控欲极强的母亲，她不容许自己的女儿脱离自己的手心，“你怎么跟妈妈说话的？你现在知道要隐私了？那你有本事别问我要吃要喝，自己养活自己去！”
　　虞融雪眼圈一红：“我难道连交朋友的自由都没有吗？我跟谁在一起玩，这个您也要管？那您为什么总是管我啊，我这么让您不满意，您找您满意的去呀！”
　　“总之这个吴梦婷，不许你再跟她来往！”虞玟专|制地命令，“有那多余的时间，去你外公外婆那，多看看柚柚。”
　　虞融雪最听不得人提柚柚，她过生日的时候顶多是全家一起吃个饭，最热闹不过是在酒店里请同学聚餐，可以这么说，她过的这十几个生日加在一起，都比不上柚柚的一个，本来就是争强好胜的小姑娘，虞玟态度又如此强硬不分是非，直接插手她的交友情况，又命令她对柚柚好一点，虞融雪会听才怪！
　　她气得一把抢过自己的手机：“我才不去！我才没有妹妹！”
　　虞玟怎么能容忍女儿顶撞自己？她冷笑：“不管你怎么想，再让我发现你跟这个吴梦婷有牵扯，你就别认我这个妈了。”
　　说完，她起身就走，连一句软化都不肯跟女儿说。虞融雪看着她的背影，一下就哭了：“不认就不认！”
　　虞玟去了自己的书房，如果不是发现了虞融雪跟吴梦婷的聊天记录，她都要忘记这个吴梦婷是谁了，当初那个被拿来冒充柚柚的小女婴被送走后，她就没放在心上，直到柚柚回来，才让虞玟又想起那个女孩，便让查了一下，得知对方生活的还算不错，也没有别的想法，没想到资料随手放在书房，却被女儿看见，甚至还跟那个吴梦婷做朋友。
　　融雪向来聪明懂事，这回是怎么了？她难道不知道，不管那个叫吴梦婷的女孩有没有错，无不无辜，她跟对方做朋友，都是在朝宋家人心上捅刀子？
　　更别提那一家子都十分护短，她还希望以后星延清鹤能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多多照顾融雪，可这丫头却不知好歹。
　　虞融雪到底年纪小，根本没考虑到母亲的良苦用心，她只觉得虞玟语气差态度差，一句好话都不肯跟自己说还总是威胁她，于是非但没有听虞玟的跟吴梦婷划开界限，反倒是变本加厉，与吴梦婷愈发亲近起来。
　　吴梦婷也是头一回跟这种千金大小姐相处，她在福利院长大，很会说话，嘴巴特别甜，两人的关系也越来越好，虞融雪在母亲这里受了气，随着关系亲密，口风也松了，又说了不少柚柚的事，总之在她看来，是因为柚柚的出现，妈妈才对自己越来越严格，还总是命令自己对柚柚好——凭什么啊，她又不欠柚柚的！
　　因此这点子抱怨，全都落入了吴梦婷耳中。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便是这么个事儿了。
　　吴梦婷心里在想什么暂且不提，元旦过后，期末考试还会远吗？
　　一大早与宋家三兄妹坐在一辆车里，裴铮面无表情心里却苦，他实在是不知道该用什么面目对待柚柚，这个小姑娘也不主动跟他说话，只是喜欢盯着他瞧，盯得裴铮都觉得手脚不知该往哪里放，偏偏边上那两兄弟，又因为柚柚对他另眼相待而朝他嗖嗖的扔眼刀子——其实裴铮很想说，让我一个人去上学吧。
　　柚柚躲在哥哥臂弯里，裴铮坐在副驾驶，他尽量不去跟柚柚对视，但下车的时候，柚柚仍然分了他一块糖果。
　　裴铮知道她一天只有三块糖果的量，但每次见面，她都会分他一块。
　　这些糖裴铮都保存了起来，一块都没有吃，现在他一个人住，不用担心会有人把自己的东西丢掉，于是就找了个小盒子，把柚柚给的糖全放了进去，就搁在床头，每天都能看到。
　　虽然没有吃，但只要看在眼里，就感觉生活似乎也不是那么苦涩了。
　　柚柚被送去教室，裴铮自己也朝教室走，迎面碰上裴成志等几个人，他像是没有看见，冷淡地路过。
　　裴成志被裴洪生收拾了一顿，自然不敢再招惹裴铮，但让他完全视而不见是不可能的，于是擦肩而过时，狠狠撞了裴铮一下，裴铮没想到他会动手，踉跄两步，虽然没摔倒，口袋里柚柚给的那颗糖却掉了出来，骨碌碌滚了两圈，他立刻伸手去捡，结果裴成志的脚比他的手动作更快，裴铮还没捡到，裴成志已经一脚踩了上去。
　　生怕刺激裴铮刺激的不够，他还恶意地用脚底碾压，硬生生将那块糖碾烂，语气轻浮：“哟，最近吃不上饭啊，还随身带糖？你是个娘儿们吗裴铮？”
　　说这话的时候，他还在碾。
　　裴铮慢慢直起身子，裴成志身边的跟班们也都哈哈大笑起来，他正要大肆嘲讽，却突然与抬起头的裴铮对视，莫名心下一突！
　　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一条冰冷的毒蛇缠住了你的脖子，不知道下一秒是要将你活生生绞死，还是要一口咬下来，毛骨悚然。
　　不过裴成志在裴铮面前向来是天不怕地不怕，这小杂种根本不会告状，也不会反抗，又弱又怂，完全是个软蛋，虽然二叔不让自己欺负他，但这不算欺负吧？踩了块糖，裴铮能拿他怎么样？
　　“这是宋家那个小公主给的吧？”裴成志不无嫉妒地说，嘴上又不干不净，“不过裴铮你可真是不忌口，那么个小女孩你都下得去手？不过也是，三年血赚，死刑不亏啊~不知道她今年多大了？能不能满足你啊？你这要是当上门女婿，是不是——”
　　话没说完，裴铮已经一拳头揍了上来。
　　这是裴成志第一次挨裴铮的打，他的拳头硬的吓人，几乎是一瞬间嘴里就充满了血腥味，裴成志吓了一跳，他条件反射地吐出了一口血，还有一点碎牙，愣了好几秒，才意识到是那个没用的小杂种对自己出手了——立刻头脑发昏，忘记了来自裴洪生的警告，只知道要把这个敢动手打他的狗杂种给弄死！
　　可他完全低估了裴铮的战斗力，他以为裴铮过去任他欺凌是因为恐惧胆小，可事实上裴铮这个人相当睚眦必报，裴成志要是聪明些，大可以去打听打听那些欺负过裴铮的人后来都过得怎么样。
　　他身边一共有四个跟班，平时能把裴铮摁在地上捶，可今天加上裴成志，一共五个人，加在一起都打不过一个裴铮！
　　裴成志第一次对裴铮生出如此强烈的恐惧，尤其是在对方揍人的时候，拳拳到肉却面无表情，脸上溅了血也毫无所觉，完完全全就是要把他往死里打的架势——以至于日天日地的裴成志吓得都哭了，甚至嚎叫着救命。
　　好在这里是学校，巡逻的老师及时赶到，被他们喝斥后，裴铮冷静地收回了手，他的指节因为剧烈用力而破损，还有血滴到了他的鞋面，但他毫无所觉，而是弯腰去捡那块被裴成志碾烂的糖。
　　糖纸都破了，里头的糖块是软的，七零八落，沾染了不少尘土。
　　裴成志连滚带爬跑到老师身边，然后惊恐地看着裴铮，裴铮却根本没有注意他，而是轻轻吹了吹糖块上的尘土，把它放进了嘴里。
　　虽然被弄脏了，但果然还是很甜。
　　裴成志鼻青脸肿，牙齿都被打碎了两颗，但他完全不敢说什么，裴铮的眼神太吓人了，跟恶鬼一样，他现在想想，都不知道自己之前怎么敢那么作死招惹这家伙！
　　因为这边在打架的缘故，一群人全被叫去了办公室，但双方都不想过多纠缠，老师们也只能稍作批评，裴成志伤得重，最初的畏惧过后，他越想越恨，居然栽在了那小杂种手上！
　　但叫他再去招惹裴铮却是不敢了，二叔只说不让他欺负裴铮，却没说裴铮欺负了他怎么办？
　　裴洪生连期末考试都不参加，直接回家去找他爸妈出头，裴父裴母一看自家宝贝儿子被打成这样，怎么能忍？立刻就要找裴洪生要说法。之前是裴洪生说自己没儿子，要拿侄子当继承人，结果培养了几年，又说自己有了亲生儿子，于是不要侄子了，别说是裴成志，就算是他们两口子都咽不下这口气！
　　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野种，就想抢走他们成志的东西？
　　想得美！
　　裴洪生得知裴铮出手打人，很是不敢置信，但他这人就是好面子，侄子打儿子，他能和稀泥，反过来儿子打侄子也一样，总之不能闹大，都是小孩子的小打小闹，何必放在心上？要是被打碎两颗牙就算回事儿，那之前裴铮还被捅了一刀，他不也轻轻放过？大哥大嫂拿这个来威胁他，属实有点过了。
　　裴洪生这人不要脸起来，没人能比得上，裴父裴母非但没能讨到公道，还憋了一肚子气，裴成志更是气得呜哇乱叫，恨不得能把裴铮给摁死，但现在他想明白了，裴铮自打搭上宋家的线后，在二叔那里地位就不一样了起来，他是不能像之前那样继续欺负他的。
　　可要他咽下这口气实在是不行！
　　裴成志打什么主意没人知道，但裴铮的手受伤了却是真的，他连处理一下都没有就直接去参加考试，直到上午考完试，跟宋家兄妹三人见面，宋季同才皱眉：“怎么弄的？”
　　裴铮摇头，“不是大事。”
　　柚柚盯着他受伤的指节看，裴铮自己用冷水冲了冲，这天用冷水冲伤口的都是狠人，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一点也不疼，只是不大敢跟柚柚对视，因为他把柚柚给的糖弄脏了，他怕她问。
　　宋季同拎着裴铮去学校的医务室简单做了下消毒又贴了创可贴，裴铮不说他也有办法知道，得知他揍了裴成志，宋季同相当惊讶，这小子之前那样被欺负都没还手，今天是怎么了，突然雄起？
　　怎么问裴铮都不说，一路沉默，柚柚靠在弟弟胳膊上，目光还是看着裴铮，他写得每一封信她都读过，所以知道在他少年时期，曾经受过怎样的屈辱，那时候整个裴家人都变着法作弄他，没有柚柚，没有人帮他，更没有给他糖吃，他全都忍受了下来，裴铮在信中轻描淡写了一句，“千百倍奉还”，想也知道裴成志等人会有什么下场。
　　少年的目光仍旧平静而隐忍，只是今天还夹杂了一丝丝愤怒在里头，柚柚知道他恨，那深沉澎湃的恨意，都被掩饰在风平浪静的表象之下。
　　她没有说话，把小脑袋塞进了弟弟的怀里，宋清鹤以为她害怕了，轻轻拍拍她的背。
　　裴成志恨死了裴铮，他不敢自己上，再加上被揍得太狠，连带着裴父裴母都对这个小杂种恨之入骨，想要成为裴洪生的继承人，裴铮就必须要铲除。
　　以及裴太太，同样恨毒了这个私生子，整个裴家，除了裴洪生之外，每个人都想要裴铮的命。
　　但这是法制社会，并不是说想要谁死就能让谁死的，就算动手也得保证不留后患，最重要的是不能引起裴洪生的恼火，虽然裴铮只是个私生子，可毕竟是裴洪生唯一的儿子，谁也不知道裴铮要是没了，裴洪生会做出什么事来。
　　到时候，恐怕大哥大嫂的身份都不好使。
　　除此之外，裴铮还有几个姐妹，全是裴洪生在外面的私生女，因为父亲没有儿子，所以想要家产的也不在少数，总而言之，裴铮是所有裴家人的眼中刺肉中钉，他的存在就意味着要割舍其他人的利益，没有人欢迎他，没有人喜欢他，所有人都希望他能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就跟他的母亲一样，希望他去死，希望这条贱名别再爬起来。
　　但裴铮现在跟宋家人同行，根本找不到机会动手，他自己又不爱出门，除了上学便在房子里不出来，所以直到寒假开始，裴成志也没能报复回去。
　　他的牙都补好了！
　　因为天冷柚柚已经不遛狗了，她赖床赖的厉害，根本起不来，每天光是睡觉就要花很多时间，到哪儿都是一窝一躺。
　　随着对家人们的逐渐信任与依赖，大家发现柚柚很喜欢被人抱，尤其是平时玩耍，她喜欢窝在爸爸怀里，宋季同一手看文件一手揽着她，就跟小孩儿一模一样。
　　她非常渴望这种肢体上的接触，但仅限于家人，其他人不可以。
　　眼看就要过年，外面虽然冷，家里却是温暖如春，柚柚一大早醒来发现颜颜没有在床下趴着，她扭头一看，颜颜居然巴在窗户上往外看，见她醒了，还冲她汪汪两声。
　　似乎是要她也往外看。
　　柚柚跪在床上朝窗户那儿看，哇了一声。
　　下雪了！
　　窗户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凌，颜颜居然还拿舌头舔来舔去，柚柚试探着打开一条窗户缝，结果冷风嗖嗖刮进来，还卷起一捧雪花，迎面扑了她跟大狗一头一脸，十分狼狈。
　　奶奶一进门就瞧见这副奇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干什么呢，冷不冷啊，快把窗户关上。”
　　然后赶紧给柚柚擦脸，小姑娘长长的睫毛上都沾了雪花，冻得她忍不住打个哆嗦。
　　擦完脸，奶奶又抓着颜颜也擦了个干净，这才让柚柚穿好衣服下楼，“今年的第一场雪下得好大，好些年没见过这么大的雪了。”
　　全国各地似乎都在下雪，柚柚洗完脸出来，吃完早饭便没有心思玩耍，坐在客厅巨大的落地窗前面看雪，颜颜趴在她身边，她整个小人都要贴在窗户上，看那架势，似乎很想出去看一看。
　　“外面好冷的，柚柚乖啊。”外公哄她，在窗户上写字，写得特别漂亮。
　　柚柚跟着外公一起拿手指头划拉窗户，想都没想就在上面画了好多小人，虽然笔触简单，但一看就能认出来谁是谁，喜的爸爸等人拿着手机拍拍拍，但室温比较高，一会儿就化了。
　　外面的雪厚厚的一层，爷爷说从半夜就开始下了，一直没停过，还越下越大。
　　柚柚不喜欢冬天，因为冬天太冷了，尤其是她的手，每年冻疮都会复发，又热又痒，可身体又是冰冷的，她常常团在草垛子里睡不着，难受的翻来覆去想要打滚。
　　但今年却完全没有长冻疮！除却保暖好的缘故，也有涂了系统给的祛疤药膏的缘故，被改善后的皮肤娇嫩宛如新生，冻疮自然也不会复发。
　　她像个稚嫩天真的小朋友，一眨不眨地看着雪，宋季同见女儿这样，心里又怜又爱：“宝贝，想不想出去玩雪？”
　　柚柚立刻扭头看向他，那表情分明就满是渴望。
　　外婆不是很赞同：“太冷了……冻着怎么办？”
　　柚柚今年没生冻疮，大家心里都懂，但谁都没说什么，她之前稍微着了凉就发了一次烧，病了好几天，现在可比当时更冷！
　　见外婆不答应，柚柚又慢吞吞地转回去，整个背影都写着落寞。
　　于是宋家父子三人轮番上，再三保证一定不让柚柚冻着，外婆跟奶奶对视一眼，勉为其难，主要是小姑娘那一脸的期待跟渴望，她们根本无法拒绝，“那好吧。”
　　“哦！”宋季同欢呼一声，把柚柚从地上举起来，“我们可以出去玩啦！走，咱们换件衣服！”
　　于是柚柚被裹上羽绒服，里头穿了好几件，又戴上帽子耳套跟手套围巾，整个人裹成粽粽，才被爸爸牵着手带出客厅。
　　客厅门一开，一股寒风迎面吹来，但柚柚穿得多又暖和，并没有觉得冷。
　　雪下得很大，积了厚厚一层，除却鹅卵石小路上的雪被扫开，其他地方宋季同都没让人动，他准备了好多好玩儿的，柚柚穿着雪地靴，一脚踩下去，在雪地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她踩得很欢快，虽然人生中有很多次冬天，但从没有哪一次，她曾生出过这样的玩乐之心，在雪地哒哒哒跑了一圈，踩出一地小脚印。
　　宋季同拎出桶子，又拿出一把小铲子，招呼宝贝女儿过来堆雪人。


第66章 
　　柚柚还没堆过雪人呢, 在这之前，她是很讨厌下雪的，因为下雪就意味着会特别冷, 但现在不一样啦，她一点都不冷！
　　宋季同给柚柚准备了一把小铲子，让她在边上铲雪玩，可惜她带着圆溜溜的手套, 抓不住铲子, 老是往下滑, 就想偷偷把手套脱了，结果被爷爷当场抓获！
　　哪怕是最没有原则还常常载柚柚出门偷吃冰淇淋的爷爷, 也决不允许柚柚在大雪天把手套脱下来，虽然她那双小手上的伤疤都消失了, 可小姑娘皮子嫩, 万一生冻疮，或是又复发怎么办？
　　不许脱手套！
　　柚柚只好笨拙地两只手抱住铲子，往地上一铲——结果没掌握好力度, 直接铲飞一坨雪，正好全泼在爷爷脸上。
　　老爷子好气又好笑, 柚柚连忙把铲子丢掉，抬起小手摸他的脸，把雪从他的脸上、胡子上弄下去, 因为戴着手套动作笨笨的，但绝顶可爱。
　　老爷子哪里舍得对她生气, 只是被泼一头一脸雪而已, 这算什么？让小孙女给自己把脸弄干净, 他忍不住拍拍她的小脑袋：“小坏蛋。”
　　柚柚眨眨眼, 推着自己的小车，又开始双手捧铲子铲雪，放到她的小车上，再拉过去给爸爸他们。
　　宋季同等人团雪速度可比柚柚快多了，几乎是立刻就在地上滚出了一个大大的雪团子，柚柚拉过来的一小车雪也被他用手全都拍到了雪团子上，小姑娘脸蛋有点紧绷，不停地朝宋季同冻得跟胡萝卜一样的手看，她怕爸爸也长冻疮，很难受的。
　　宋季同嫌戴手套麻烦，男人玩雪哪有那么多讲究，不像娇滴滴的小姑娘，他玩得开心，因此也不觉得冷，但是女儿停下铲雪的动作，明亮的大眼睛一直跟着自己转，宋季同不由得露出最魅力十足的微笑：“宝贝，这么盯着爸爸看，是不是觉得爸爸很帅？”
　　柚柚：……
　　她抓起一点雪，丢向宋季同。
　　宋季同瞬间心碎，他讨好地走过来，蹲在柚柚跟前，摸摸她的头：“怎么突然不开心啦？是不是冷了？爸爸送你回客厅好不好？”
　　柚柚摇头，她看向爸爸的手：“冷。”
　　宋季同瞬间心就化了，他万万没想到柚柚不开心是因为自己没戴手套，再低头瞧，确实是冻得不怎么好看，又红又肿跟个萝卜似的，但来自女儿的关心让他一点感觉都没有，甚至觉得冻得还不够红。
　　他笑眯眯地对柚柚说：“柚柚给爸爸呼呼就不疼了。”
　　柚柚听了，看他一眼：“我不是小孩子。”
　　宋季同差点儿没笑出声，她不是小孩子那谁是？“爸爸要柚柚呼呼。”
　　柚柚叹了口气，一副很苦恼的样子，噘起小嘴在宋季同手上吹了吹，敷衍意味相当明显，但宋季同可不觉得这是敷衍，他高兴地差点儿把柚柚举起来，“放心，爸爸堆完雪人就把手套戴上。”
　　柚柚却把他的手套捡起来，一定要他现在戴，宋季同搂住宝贝女儿在她略显冰凉的脸蛋上亲了一口：“宝贝真乖，真懂事！真孝顺！”
　　他听柚柚的话，把手套戴上了，跟柚柚可爱的全包手套不同，宋季同的是全指手套，虽然不能直接捏雪，但还是挺方便的，戴上去之后也不算笨拙。
　　柚柚的手套很可爱，白色的小兔子，手背上还有红眼睛跟长耳朵，但因为是全包所以没法像爸爸那样一抓一大把雪，小铲子用起来又不是很方便，她看着爸爸在那滚雪团，又检查了一下其他家人，确认大家都戴上了手套，这才丢掉小铲子，跟颜颜在雪地上撒欢地跑起来。
　　她个子小，跑起来也不快，就是到处踩脚印，颜颜四蹄狂蹦，跟柚柚一起在雪地上烙下无数小梅花，柚柚跑着跑着还绊了一跤，啪叽一声摔在雪地上，好在雪厚，穿得也厚，宋季同大步走过来将她从地上提起，见她鼻尖沾了一点雪，用手指给她拂去，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笑容比这冬日的白雪还要纯洁。
　　“柚柚！”宋清鹤叫她，“快来帮忙！”
　　宋季同松开女儿，柔声叮嘱：“慢点儿跑啊，别摔着。”
　　她乖乖点头，果然一步一步稳稳当当朝宋清鹤那边走，被宋清鹤拉住手，带到他滚的雪团旁边，边上是正在思考的星延哥哥，他对着一堆饰品陷入了选择困难，因为他不知道是紫色的帽子比较好看，还是绿色的鼻子比较可爱。
　　宋清鹤偷偷对柚柚竖起一根食指点在唇上，柚柚眨巴着大眼睛，看到弟弟从地上捧起一抔雪，柚柚学着他的样子也捧了一点，然后两人慢吞吞靠近还在选择困难的哥哥，把雪都抖搂进哥哥脖子里——
　　宋星延：！！！
　　不做人啦！！！
　　他被冰的一激灵，谁叫他为了耍帅不愿意围围巾，这雪全落到了脖子里，那滋味儿可酸爽极了，星延哥哥一扭头，就看见宋清鹤拉着柚柚夺命狂奔：“哥哥要打人啦！”
　　“别跑！”宋星延故作恼怒，“柚柚！哥哥抓到你一定挠你痒！别跑！还有清鹤！你也给我站住！”
　　傻子才站在原地不动呢，柚柚一听哥哥要挠自己痒就怕，前不久她才知道自己很怕痒的，毕竟上辈子也没人挠她呀。哥哥身高腿长，大长腿一迈就追了上来，弟弟腿虽然也长，可柚柚跑不快呀，宋清鹤义无反顾地将柚柚藏进怀里，用自己坚硬的身体来抵御入侵，等宋星延把他扒拉开，他立刻反手抱住哥哥，“柚柚快跑！”
　　柚柚小小的尖叫一声，转身就朝爸爸怀里冲，宋季同笑眯眯地伸开双臂等着女儿前来投奔，像是护崽子的老母鸡一样把柚柚夹在怀里，任宋星延怎么伸手来捉都捉不住，但总是不让捉住护的密不透风也不好玩，所以每每让宋季同眼看抓住又躲开，逗得柚柚又笑又叫，小脸儿红扑扑的。
　　颜颜也在边上汪汪汪的叫，全家人都在哈哈大笑，柚柚抱住爸爸的脖子不停跺脚，欢快地像是一只春天里展翅待飞的小鸟。
　　最后宋季同倒在雪地里放声大笑，柚柚趴在他胸膛上，小脸沾了点雪，也笑起来，她学着爸爸的样子往边上一躺，便也在雪地里打了个滚，颜颜有样学样，一边打滚一边甩尾巴，柚柚滚了一圈，被宋星延抓住，正想爬起来逃走，被哥哥举起来转圈圈，她踢着小腿儿，小脸笑得像是一朵花。
　　第一次看到她这样开心，毫无顾忌的笑，没有人能不为这笑动容。
　　宋星延举着妹妹转圈圈，然后在地上捏了个雪球，还用力挤得很结实递给她，柚柚捧着雪球不明所以，宋星延笑眯眯地又捏了个小雪球，朝宋清鹤一砸——
　　柚柚恍然大悟，反手就把雪球塞进了哥哥脖子里。
　　宋星延：？！
　　塞了雪球就跑的柚柚自然要找靠山，爸爸显然是没有用了，愤怒状态下的哥哥战斗力飙升，她直接朝外婆跟奶奶那里冲，老太太们想给柚柚堆个小兔子，甭管柚柚做了什么，谁敢对柚柚干坏事那就是谁的错，宋星延胆大包天也不敢丢雪球给奶奶跟外婆，于是故作凶巴巴：“柚柚出来。”
　　柚柚才不出去呢，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躲在老太太们的庇护下，一副小尾巴翘上天的模样。
　　在她的人生中，从未有一天像今天这样欢快好玩。
　　那曾经让她感到刺骨寒冷的冬天、冰雪，都化作了美好又幸福的记忆，从此烙印在柚柚心中，取代了那些无法磨灭的伤痕。
　　大家真就莫名其妙打起了雪仗，打雪仗不讲究谁是长辈谁是晚辈，只有柚柚有特权可以作弊，她自己团雪球，团起来看到谁丢谁，偶尔也被小雪球砸一砸，大家就算砸她也是轻轻的，砸在她的羽绒服上，颜颜在雪地里浑水摸鱼，拼命狗刨，把雪刨到离它最近的人身上。
　　柚柚弄得浑身都是雪，这么冷的天，额头居然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整张小脸儿都泛着红，可能男人们天生好战，老爷子们虽然上了年纪，但砸雪球砸的可狠了，爷爷特地团了个超大号雪球，趁着宋季同不注意就朝他身上丢，结果宋季同正好弯腰躲过去，而认真团雪球准备加入战局的柚柚刚抬起头，就被这迎面而来的雪球砸了满头满脸，由于到她这里已经是快要落地，所以并不疼，但还是把柚柚砸懵了。
　　她捏着手里的雪球，眨巴眨巴眼睛，雪球落到她脑袋上碎开，哗啦啦往下掉，卷翘的睫毛一眨一眨。
　　所有人都停了下来，老太太们正要骂人，柚柚却突然像小狗一样甩甩头，露出娇憨的笑：“……不疼。”
　　宋老爷子暗算失败误伤小孙女，后悔又心疼，好在柚柚脾气好，不生爷爷的气，老爷子发誓将功赎罪，硬是把一颗雪球塞进狐狸爸爸脖子里，宋季同被冻得龇牙咧嘴，俗话说战场无父子，自然不能要求他尊老敬老，正值壮年的男人可凶得很，一时间彻底混战，再也分不清哪方是哪方，反正胡乱砸就完事了！
　　柚柚在里头浑水摸鱼，她不管到哪里都有人护着，颜颜也兴奋地跑来跑去，笑声叫声汪汪声将这个寒冷的冬天都染上了温暖的烟火气，柚柚作为家里体力最差运动最少的人，理所当然也是最先玩累的，她被弟弟带到边上坐着哼哧哼哧喘气，他拧开保温杯喂她喝了点蜂蜜水，柚柚故意对着空气吐气，看着气息在寒冷的空气中化为白色，觉得很好玩。
　　在她过去的人生中，从没有人会陪她玩，她也从没有觉得冬天呼出热气很好玩，她只觉得冷。
　　玩够了大家才一起认真堆雪人，柚柚又拿起自己的小铲子跟小推车，铲了雪拉过去为雪人的建设添砖加瓦，简单的两个大雪团，大一点的在下面，小一点的在上面，再滚出个脑袋，然后戴上帽子围巾，叉出两只手臂，柚柚亲自给雪人放上了胡萝卜做的鼻子，胡萝卜是从厨房偷偷拿来的。
　　这雪人堆的比柚柚可高多了，她站在雪人旁边娇小的不可思议，宋清鹤不知道什么时候准备了相机：“柚柚，再往左边站一点~”
　　柚柚犹豫了一下，听话地靠近雪人，咔嚓一声，她的快乐便被定格。
　　奶奶跟外婆堆的兔子要小一些，也更可爱一些，白白的还有两粒红眼睛，看起来特别软……趁着大家没注意，柚柚悄悄脱了手套，用手捏起一点雪，放进了嘴里……
　　又被当场抓获。
　　“柚柚！”奶奶看到这一幕差点儿心肌梗塞，“不许吃雪啊！太冷了！又不好吃！”
　　但柚柚被抓住之后，反应是咕嘟一口，咽下去了。
　　奶奶：……
　　她赶紧把手套给柚柚戴上，捏着柚柚的下巴，她嘴角沾了一点，奶奶正想给她擦掉，她可倒好，伸出小舌头一卷，又吃进去了。
　　吃完了沉吟片刻：“……没味道。”
　　虽然看起来像冰淇淋，但果然没有味道。
　　“不许吃了，不许吃了啊。”老太太点点她的鼻尖，“天这么冷还吃雪，一点都不卫生，会肚子疼的。”
　　柚柚乖巧点头，果然没有再吃了，毕竟没有味道，她还不至于执着这个。
　　家里的男人们齐心协力，堆了一堆大大小小的雪人，数一数正好是八个，最小的那个被围在中间，还戴上了一朵花，应该是柚柚，堆好了雪人，照了一张全家福，就是宋清鹤设定好时间后回来不小心踩花了一脚，所以最后拍出来的瞬间大家的表情管理都不怎么样，只有柚柚脸上是一如既往天真的笑容。
　　在外头玩了很久，最终还是要被捉回去，柚柚虽然百般不乐意但也无法抵抗，一进客厅就被脱了外面的衣服，沾了好多雪，在外头冷还不觉得，进屋后要是不赶紧脱下来，很快就化了，弄得湿淋淋的。
　　她换上轻便柔软又保暖的家居服，头发也被重新梳了一遍，正坐在客厅乖乖等着，一杯冰淇淋放在了她面前。
　　柚柚眼睛一亮，奶奶不由得揉揉她的小脸：“今天是特例。”
　　小姑娘拿起汤匙挖了一口，先举起来递给她。
　　老太太那刚摆出来的强硬姿态便瞬间没了，觉得明天如果柚柚也想吃的话，那么再破例一次也不是不可以。
　　她当然没有吃柚柚给的冰淇淋，就这么一小球，她多吃一口，小孙女就少吃一口，“奶奶不吃，柚柚自己吃。”
　　柚柚把汤匙放进了自己嘴里，满足地眯起眼睛，颜颜把脑袋搭在柚柚腿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柚柚左看右看，见四下无人注意，悄悄挖了一勺喂给颜颜，颜颜大舌头一卷便吃得干干净净，还回味无穷的来回舔着嘴巴。
　　她有什么吃的都分给颜颜一口，也不知道狗狗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反正颜颜吃了都没有问题，宋清鹤对此问过系统，系统给出的回答是，颜颜的幸福值疯狂上升，对狗狗来说，它所要的幸福很简单，所以系统做主在商城里兑换了一些道具，用以改善颜颜的身体。
　　前几天孟执右给颜颜检查时还说它恢复的很神奇，原本那条断腿就算治好了跑起来也会一瘸一拐，但现在已经跟正常狗狗没区别了。
　　唯一可惜的是一只眼珠是被挖掉的，没有办法再生。
　　除此之外，颜颜是条年纪大的老狗，不知道还能陪柚柚几年，系统不希望它那么快离开柚柚，在柚柚刚刚习惯陪伴的时候，颜颜决不能出事，因此被改善体质的大狗，比正值壮年的狗狗都要健康，这种情况下，自然不能把它当做普通狗狗来看。
　　普通的狗狗能做一百以内加减法吗？
　　颜颜就能！
　　要不是不能口吐人言，拥有人类十岁左右智商的颜颜还能吟诗呢。
　　一杯冰淇淋基本全进了颜颜的肚子，柚柚反倒没有吃多少，她也舔舔嘴巴，在温柔的外婆走过来时，用水汪汪亮晶晶的大眼睛看她。
　　外婆心肠最软了。
　　可惜外婆虽然很爱很爱她，但也不会让她在冬天一天吃两份冰淇淋，“宝贝儿看什么呢，今天中午咱们吃火锅哦，开不开心？”
　　没有冰淇淋，柚柚不开心。
　　她老老实实坐在沙发上不动，颜颜的脑袋还在她腿上，此时也关怀地看着她，半晌，发现没人注意，大狗嗖的一下蹿出去，柚柚紧张地瞬间握起拳头，颜颜全程匍匐前进，在背对着柚柚正在准备食材的奶奶跟外婆身后，做贼一样伸爪子勾住冰箱门拉开——
　　“颜颜！你在做什么？！”
　　大狗也被当场抓获，立刻趴下去，两只爪子捂住眼睛，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宋清鹤哭笑不得地看着这只装死的狗，弯腰把它夹起来往外面拖，“不许偷冰淇淋给柚柚吃，之前不是跟你说过了吗？”
　　颜颜小声呜呜，叫得特别凄惨可怜，仿佛被虐待一般，它一被放开就跑回柚柚身边，分外弱小无助，不停蹭着柚柚的膝盖。柚柚伸手抱住大狗的脖子，看向弟弟，那宋清鹤还能说什么？柚柚都护着了，难道他还能打骂这条成精的狗吗？
　　只好过来跟她讲道理：“你乖啊，冰的东西不要多吃好不好？”
　　柚柚喜欢被人哄，她时常还会故意任性发一发脾气，但只要一哄就好了，这让她感觉自己是被珍惜、被爱着的，只要大家都爱她，她就是最乖最听话的孩子。
　　见柚柚点头了，宋清鹤又开始戳颜颜的耳朵，但对颜颜肯定没有对柚柚那么轻声细语，“下回再抓着你偷东西给柚柚吃，就罚你每天洗一次澡。”
　　颜颜一听，瞬间狗身一僵，虽然变聪明变强壮了，但它到底还是一条狗，而且是一条非常不喜欢洗澡的狗，现在是每周洗一次，平时在外面玩了回来洗洗爪子，要是每天洗一次，那对颜颜来说无疑是一种酷刑。
　　它也聪明，直接呜呜叫唤着往柚柚身上扒拉，意思是要柚柚给它做主，这个家里只有柚柚是它真正的靠山，其他人都是坏人！
　　柚柚抱着大狗，把自己的下巴抵在颜颜的脑门上，她喜欢颜颜，可她也舍不得批评弟弟呀。
　　哥哥从旁边路过，脖子上还围着条毛巾，柚柚羡慕地看着只穿着黑色背心跟一条短裤的哥哥，她也想穿这么少，可惜奶奶外婆都不答应，她都要流汗了！
　　宋星延一巴掌拍在颜颜屁股上：“又装可怜。”
　　这狗真是成精了。
　　最近营养好，再加上天儿冷，颜颜身上的毛长得老长，这回大家都信他果然是长毛狗，随着时间过去，它似乎也越来越聪明，人类说的话也大部分都能听懂，被拍了一巴掌，就跟小奶狗一样嗷嗷叫，叫的宋星延忍不住威胁它：“我看还是现在就洗澡好了，刚才在外面疯了那么久，光给你搓个爪子梳梳毛好像不够啊。”
　　宋清鹤沉吟片刻：“好像是，上回洗澡都什么时候了？”
　　“有一个星期了吧。”
　　兄弟俩你一言我一语就决定了颜颜的命运，直接把大狗抬起来，柚柚紧张地看着，颜颜一直凄惨的嗷嗷呜呜叫，但并没有挣扎，可怜的不行。
　　柚柚想求情，但是觉得颜颜确实是该洗澡了，所以哥哥弟弟做得好像也没什么不对，她思考了几秒钟，对颜颜说：“洗完澡再叫吧。”
　　宋清鹤笑眯眯道：“是啊，洗完澡再叫吧。”
　　“现在叫这么大声，你就是叫破喉咙也没有人来救你。”
　　最后颜颜还是被抬进了卫生间，玻璃门一关，兄弟俩便热火朝天地给大狗洗起澡来，柚柚坐在外面的小马扎上看，颜颜虽然不爱洗澡，但并不像那些排斥洗澡的小猫小狗一样疯狂挣扎，而是老老实实站着，任由哥哥弟弟的手在它身上搓来搓去，但要是认为它会从头乖到尾那可就错了，冲完最后一次水，用吸水浴巾擦一擦就带出去吹毛前，它奋力一抖毛——
　　漫天遍野都是水珠，溅了兄弟俩一头一身，大狗淡定地甩甩头，示意擦毛。
　　还治不了你们这些两脚兽了！


第67章 
　　颜颜可比柚柚能吃多了, 而且来者不拒，什么吃的都想尝一口，因此长肉的速度柚柚拍马都赶不上，营养一上来, 新长出的毛毛是又软又长, 简直油光水滑, 跟电视里的洗发水广告一样，可想而知，这样的毛毛沾了水再疯狂一抖，会是怎样一幅人间奇景。
　　被抖搂满身水的兄弟俩：……
　　你还不能生气, 得给它把毛吹干, 弄得蓬松柔软让柚柚抱, 然后自己才能去换衣服。
　　洗过澡吹了毛，颜颜整个狗胖了一圈, 浑身的毛软绵绵滑溜溜，柚柚一手搂着它, 一手拿桌上的草莓吃, 自己吃一颗，给大狗喂一颗，刚吹完的毛香喷喷的, 暖呼呼的比抱枕还要舒服，看得换完衣服出来的宋星延没忍住，一拳头捶在大狗的脑门儿上。
　　虽然没用力, 但颜颜还是觉得相当委屈, 头一扭, 往柚柚胳肢窝钻, 一副委屈巴巴受虐了的模样。
　　“你还好意思装可怜。”
　　星延哥哥张嘴, 吃掉妹妹喂过来的一颗草莓，两只手握成拳捣着大狗的头，颜颜相当配合的嗷嗷呜呜叫，配合着空气中火锅底料被煮开的香气，勾勒出一幅和谐快乐的全家福。
　　家里人比较多，所以用了很大的鸳鸯锅，火锅底料是自家厨师炒的，煮开后除了辛辣味，还有一股浓郁的骨头香，柚柚抽动了两下鼻子，好奇地走到厨房，爷爷跟外公也被抓壮丁来洗菜摘菜，奶奶正在解冻一堆丸子，外婆则在切食材，边上五颜六色的碗里都装满了各色食物，见柚柚进来，外婆笑眯眯地说：“宝贝，帮外婆把菜端出去好不好呀？”
　　那当然是没问题的。
　　柚柚捧起一碗切好的豆皮，低头闻了闻，一股豆子的腥气，她不觉皱起小眉毛，把大碗放在了鸳鸯锅旁边，又跑回去继续帮忙。
　　颜颜也来凑热闹，可惜它虽然聪明，但又不能直立行走，所以根本就是在捣乱，尾巴还一直摇得飞快。
　　外婆还做了红糖糍粑，趁着柚柚过来，给她偷吃一块，甜甜的味道让柚柚满足的眯起眼睛，又继续帮忙端菜出去。
　　外面哥哥在摆碗筷，吃火锅不方便用长桌子，所以今天换了大圆桌，锅里还熬了鲜美的菌菇汤，大家都忙着，客厅里的电视也放着，烟火气十足。
　　家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柚柚来来回回端菜出来，端的差不多了，便爬上了大椅子，单膝跪在上面，凑近了闻火锅的香味，之前爸爸哥哥跟弟弟有带她去吃过海底捞，应该是一样的吧？这时候，爸爸从厨房端出来一个巨大的果盘，他放下后，拿了一块削好的菠萝喂给柚柚，她一口咬住，有点酸，但更多的还是甜。
　　看她小脸儿都皱成一团，宋季同自己也捞了一块尝尝，感觉也没那么酸啊？
　　柚柚吃完了舔舔嘴巴，渴望地看了爸爸一眼，宋季同摸摸她的头：“还想吃吗？”
　　她乖乖点头，于是又得到了一块，边上颜颜伸着舌头喘气，感觉口水都要流下来了，柚柚跟爸爸再要一块，分给了它。
　　食材很快都被端了上来，下雪天就是要全家人围在一起吃火锅才舒服呢！
　　柚柚坐到椅子上，拿着自己的碗筷碟子，面前还有个小碗，里头是调好的酱料，放了比较多的芝麻花生酱，加一点点油泼辣和一点点醋，这就是柚柚最喜欢的蘸料。
　　她坐在中间，吃的大多是白汤，偶尔也想吃红汤里烫熟的食材，然而那真的是太辣了……能吃辣的人会觉得很爽，像柚柚这样的吃一小块红汤里煮熟的土豆，都要喝一大杯水。
　　看着爸爸面不改色吃红汤，柚柚真的是相当崇拜，火锅跟平时的一日三餐都不同，这玩意儿就是吃得慢，一顿饭能吃上一两个小时，而且还有南瓜饼、糍粑、凉粉等其他好吃的，柚柚每一样吃一点就吃得不少了，最后奶奶还给她下了一小把火锅面，捞到碗里一根一根吸，肚子吃得溜圆。
　　火锅的味道可真霸道，哪怕吃完了收拾干净，空气中还是蔓延着这股香气，柚柚坐在客厅的巨大落地窗前，巴在窗户上往外看。
　　上午出去玩的时候外面的雪已经停了，但是现在居然又开始下了，她好想伸手接一接天上飘落的雪花呀。
　　宋季同走过来，拉过她的一双小手仔细检查，这两天因为下雪的缘故，降温有点严重，他很怕柚柚的手会起冻疮，所以平时特别注意保暖，梦里，小姑娘一摇一晃抱着大盆用冷水洗衣服，导致手背上冻疮炸开的那一幕，他再也不想见到了。
　　柚柚任由爸爸捏着自己的小手翻来覆去的看，她现在的手上一点伤痕都没了，身上的伤疤也都消的很干净，全身都白白嫩嫩，皮肤像小婴儿一样吹弹可破。
　　宋季同的手之前在外面也冻得发红发肿，回客厅后洗干净又烘干，接着抹上护手霜，基本好得差不多，柚柚看着爸爸又长又有力的大手，再看看自己的小手，对比差距明显，就抓住爸爸的一根手指不放开。
　　宋季同逗她玩儿，故意往回拽，一点一点抽回来，眼看柚柚就要抓不住，他又假装没力气，跟玩拔河一般。
　　从落地窗往外看，可以看到他们一起堆的雪人，因为雪慢慢下大，柚柚很担心雪人身上的衣服被吹走，她抓着爸爸的手指，宋季同似乎明白她想什么，柔声道：“别担心，在冬天，雪人是最坚强的。”
　　那边老爷子们拿了几副扑克牌出来，招呼他们过去。
　　“斗地主？”宋季同毫不客气地嘲笑自己亲爹跟岳父，“上回你们差点儿把裤衩都输给柚柚，还玩？”
　　瞧这话说的，简直欠揍，宋老爷子拿起拐棍就给了宋季同一下，“怎么说话的，没大没小！”
　　宋季同心想自己又没说错，还有人想跟他宝贝女儿打斗地主呢？那也太幼稚了。
　　但他万万没想到，原来还能有八个人一起打的牌，并且幼稚程度超出他的想象。
　　“开火车”，也可以叫做“小猫钓鱼”，就是将牌按照人数平均分，依次进行排列，当首尾出现相同的牌时，最后放牌的人便可以将先前的牌全部收为己用，大概是连幼儿园小朋友都能玩的游戏，不过不像斗地主那样需要算牌，纯粹碰运气。
　　四副牌八个人分，真就一家人开火车，柚柚还是头一回玩这么多人一起玩还不需要动脑子的游戏，她居然不觉得无聊！
　　看在柚柚兴致勃勃的份上，也只好舍命陪君子了。
　　玩了一个小时，柚柚大获全胜，不知道是大家让着她还是她真的运气特别好，她手上剩余的牌最多，看起来还有几分意犹未尽，但明显是有点困了，往常吃完午饭一个小时左右她就该睡午觉。
　　可能是今天特别开心，柚柚不想回房间自己一个人睡，于是就在客厅沙发上睡。
　　沙发很大，她那么小。
　　外婆抱来一床毯子盖在柚柚身上，宋家父子三人坐在柚柚周围，宋季同伸出一条长腿架在沙发跟茶几中间，毕竟柚柚的睡姿懂得都懂，房间两米的大床都不够她翻，万一从沙发上掉下来怎么办？
　　所以颜颜趴在沙发下面，宋季同架起一条腿，本来还想把客厅窗帘拉上，结果柚柚自己拿了眼罩，戴上后一躺，没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刚回家的时候她胆子还很小，戒备心也强，哪像现在，说睡就睡，都不用管自己在哪儿。
　　但是果不其然，她还是从沙发上翻了下来，好在宋季同有先见之明，这才没掉地上去，把她放好，毯子也盖好，小姑娘蹭了蹭软软的毯子，脑袋一缩，整个人都藏了进去，睡得天真又可爱。
　　能让她安全感十足，在家里什么地方都能睡觉，真是太好了。
　　看着柚柚睡，弄得宋季同等人也慢慢眼皮子开始打架，不一会儿，大家就不约而同打起瞌睡来，柚柚陷在沙发上，裹着小毯子，睡得整张小脸白里透红。
　　等到她睡醒，就看见爸爸哥哥他们都在睡，柚柚从沙发上坐起来，左看右看，家里特别安静，一点声音都没有，她又朝窗外看，大雪已经停了，但是雪人还好好的站在那里，身上的衣服也没有少，还有柚柚的雪兔子，仍旧睁着两只红眼睛。
　　她从沙发上爬起来，朝爸爸的方向蹭了蹭，最后依恋地靠着宋季同的臂膀，又把毯子拽过来，给宋季同盖上。
　　宋季同其实在女儿一有动静时便醒了，他没有午睡习惯，除非是累极了，但在这样的一天，如此静谧祥和的午后，窗外刮着风下着雪，屋里却温暖如春，看着女儿的睡颜，他也不觉有了困意。
　　感觉到柚柚朝自己身边蹭，还把她的小毯子盖到他身上，宋季同一颗心都像是泡在热水里。
　　他伸手揽住柚柚，柚柚眨眨眼，才发现爸爸已经醒了，但是眼睛却没有睁开，嘴角却是笑眯眯的。
　　她把小手贴到宋季同脸上，因为在毯子里捂了很久，所以不像平常那样凉丝丝，带着淡淡的温度，宋季同撑开一只眼皮，柚柚紧紧盯着他，宋季同实在是没忍住，单手勾着女儿的肩膀，在她额头重重吻了一下：“还困不困？”
　　柚柚摇摇头，不困了，她躲在爸爸的臂弯，两小细腿一抬，翘在了宋季同腿上，拿他当架子。
　　宋季同失笑，捏捏她的腿儿，柚柚动了动，“爸爸……”
　　“怎么啦？”
　　她突然不说话，两手勾住宋季同的脖子，像只小动物一样把脑袋钻进他的颈窝，好一会儿才小小声说：“……我都没有做过这样的梦。”
　　虽然说得没头没尾，但宋季同还是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柚柚又补充说：“以前，老是做不好的梦。”
　　所以她以前很讨厌睡觉的，每次睡觉都会梦到不喜欢的东西，醒过来之后就特别难过，日子也过得颠三倒四，日夜混乱，美好的梦想都不敢想。
　　“这可不是梦。”宋季同忍住抽疼的心脏，笑眯眯地把手送到柚柚跟前，“不信你咬一口爸爸试试看，这都是真实的，你现在在家里，是爸爸的最重要的宝贝~”
　　柚柚没有咬爸爸的手，她怕爸爸疼。
　　就跟还没有断奶所以特别依赖母亲的小婴儿一样，一定要人抱着才有安全感。
　　宋季同心疼的不行，“我们出去看看雪人好不好？”
　　柚柚点点头，宋季同也没把她放下来，换了个姿势，把柚柚背在身上，去拿她的帽子手套还有围巾，把她裹成一个粽粽，才打开客厅的门，全程父女俩说话都细声细气，生怕被人听到，柚柚眼睛亮晶晶，跟在爸爸后面。
　　雪人果然还屹立不倒，宋季同给它们又拍了点雪在身上，趁着大家不注意，他们出来看了雪人，又回到了客厅。
　　就出去这么一圈，柚柚的小脸儿就被冻得有点发红，宋季同瞧着疼得要命，搓了搓柚柚的脸，她得到了爸爸的疼爱与专注，立刻又像平常一样乖巧可爱，抱着一个抱枕坐在那儿，乖的要命。
　　宋季同朝女儿挑挑眉。
　　柚柚歪脑袋，随后抿出个笑来。
　　爸爸好坏！
　　宋季同从柚柚的游戏圈拿来一堆儿童彩妆用具，平时柚柚都没怎么玩过，他却拿来在星延哥哥脸上画圈圈。宋星延睡得比较沉，双手环胸仰躺，宋季同一点点把他画出两个熊猫眼，又添了个山羊胡子，柚柚见状，怕自己笑出声，连忙用两只小手捣住嘴巴。
　　糟蹋完一个儿子，宋季同又转向第二个，今天大家似乎都睡得很熟，那他怎么能客气呢？
　　大概是柚柚的快乐感染到了宋清鹤，宋季同下毒手之前，少年猛地眼睛一睁——
　　然后迅速加入了干坏事大队。
　　就连奶奶跟外婆也没能躲掉，但最滑稽的还是爷爷，爷爷的胡子被爸爸画上好几种颜色，眼眶被画了个大大的爱心，鼻孔被黑色一涂，远看特别滑稽，外公脑门上则画了一颗猪头。
　　在这样的气氛中，柚柚最终也伸出了罪恶的双手，但她画的可比爸爸和弟弟好看多了，以至于奶奶和外婆醒来后，甚至都没有生气。
　　柚柚画的怎么能生气呢？而且脸上画的小花这么漂亮，非常有韵味，拍个照保存一下先。
　　宋季同就惨了。
　　宋清鹤好歹年纪小，但作为始作俑者，老爷子们抓起手边的拐杖扫把就要揍他，宋季同哪能乖乖站着挨揍呢？一时间各种鸡飞狗跳，四十多岁有着健身习惯的男人身手矫健，老爷子们根本抓不住。
　　又不是以前宋季同还上学那会儿，老爷子也正值壮年，随便抓来就是一顿打。
　　宋星延分外可怜，柚柚乖乖坐在哥哥身前帮他卸妆，儿童彩妆很好擦，用湿巾就能擦掉了，作为首位受害人，星延哥哥脸上被画得最多，也最丑，但是有柚柚帮他擦脸，算了，就当哄柚柚高兴了。
　　这一天就热热闹闹的度过了，接下来几天一直都在下雪，下一会儿停一会儿，但雪人仍然坚持地站在那里。
　　到了年前，家里要贴春联，每年的春联都是外公写的，柚柚也在边上帮忙磨墨，看着外公拿起毛笔挥毫而就，写出来的字风骨气势都是十足。
　　哥哥跟弟弟的毛笔字写得也很好，今年还特别复古，没有用胶水，用的是浆糊，外婆好多年没弄过，都忘了要怎么弄，好在最终结果不错。
　　大门外面也要贴上春联，今天的天气还是很冷，柚柚包裹的严严实实，跟在哥哥弟弟后面。
　　颜颜欢天喜地的在外头撒欢，小区路上的雪一大早就被扫的干干净净，地面干净清爽，柚柚看着哥哥贴对联，不远处缓缓走过来一个提着东西的身影。
　　颜颜嗅了嗅空气，好奇地走近那人闻来闻去，换作普通人突然看见这样一条大狗，估计要被吓得够呛，裴铮却没什么表情，安静地任由颜颜嗅。
　　他抬头看见柚柚，她穿着一件很长的羽绒服，脚上套着厚厚的雪地靴，整个人都包的密不透风，蹲在地上仰头看他，眼睛是那样干净又天真，黑白分明，似乎完全没有被俗世玷污。
　　正巧宋清鹤回客厅去拿浆糊，之前的有点不够用，宋星延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妹妹，瞧见裴铮，便打了个招呼：“一大早去哪儿了？”
　　裴铮穿得感觉不多，一件外套，长裤运动鞋，脖子上围了条围巾，看起来都冷，而且他拎着袋子还没戴手套，这风呼呼的，手都冻红了。
　　柚柚看见裴铮手上有好多冻疮，她不由得皱起小脸，裴铮回应了一句：“买些吃的。”
　　他住在这大宅，真的就是自己一个人，没人做饭没人接送，没人问没人管，唯一的好处就是裴洪生会定期给他一些钱，所以至少不担心饿肚子。
　　本来过年裴洪生是要他回去的，可惜裴太太不欢迎裴铮，裴铮也不想回去，裴洪生觉得裴铮不识好歹，裴铮不解释。
　　宋清鹤回来，帮着哥哥一起贴春联，裴铮正要经过，却又想起什么，从购物袋里找了会儿，找到一盒糖果，递给了柚柚。
　　虽然比不上她给的那些昂贵的进口糖果，但也是比较知名的牌子了。
　　柚柚接过了糖，眼睛一亮。
　　宋清鹤连忙道：“柚柚，你今天的糖已经吃完了。”
　　柚柚：……
　　她抱着那盒糖，不是很想还给裴铮。
　　裴铮给了糖便要走，却被柚柚拽住衣服，他自然地停住，免得她因为重心不稳摔倒，但却不知道柚柚叫住自己要干什么。
　　宋清鹤最懂柚柚，他顺着柚柚的视线一看，随即皱眉：“你的手怎么回事，没有涂药吗？”
　　裴铮往年要辛苦做工养活自己，大年三十别人一家团聚吃饺子看春晚，他还在外头做事，别说是保养自己，能吃上顿饭就算不错，哪里还管手上有没有冻疮？
　　今年虽然没干什么活，但冻疮这玩意儿就是容易复发，他放着没处理，天气越冷，就越热越痒，有时候抓心挠肺的，叫人大晚上在被窝里都痒的睡不着。
　　但裴铮自己是早已习惯的，他不明白宋清鹤反应为何这样大，甚至不让他走：“你等一下啊，别着急走，等一下，就等一下！我马上就回来！”
　　说着长腿一迈就朝家里跑，柚柚抓着裴铮的衣摆生怕他跑了，宋星延贴好春联利落地跳下来，拿过柚柚的手，不让妹妹再牵着臭小子，“乖啊，清鹤马上就回来了，哥哥帮你看着不让他跑。”
　　他知道柚柚为何对裴铮另眼相待，诚然裴铮很可怜，但那也不代表他愿意让妹妹靠近裴铮。
　　宋清鹤火速赶回，手里拿着一罐药膏，这个本来是为柚柚准备的，因为她有冻疮复发的老毛病，奶奶特地找的人弄得方子，据说非常有效，不过柚柚的手在抹了系统商城的药之后，不仅疤痕没了，连冻疮都没有复发，所以药膏放着也没用，家里没有人有冻疮，还不如给裴铮，也能安柚柚的心。
　　裴铮被迫接过这一罐药膏，柚柚满意了，乖乖被哥哥牵着，宋清鹤道：“记得每天早晚抹一次，洗过手抹，一次就能见效，冻疮太麻烦了，还是早点治比较好。”
　　说完，冲裴铮摆摆手，便进了家门。
　　柚柚也冲裴铮摆摆手。
　　裴铮站在原地，看着那盒药膏，半晌，还是拿了起来，放进了自己的购物袋，朝住的地方走去。
　　虽然一直都是一个人，但是能一个人真的是太好了，看到柚柚这么幸福，有那么多人疼爱，他心中居然也生出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一开始，裴铮看到那些家庭美满幸福的人，总是不想多看，总是希望他们能够感情破裂，像自己一样变得不幸，然而随着年纪增长，他又觉得，如果这世界上能多几个幸福的人也不是坏事，虽然他永远都不能成为其中一员。
　　但那是命运，无从摆脱。


第68章 
　　丰盛的年夜饭后, 是柚柚第一次看春晚，今晚约好要一家人守岁，柚柚不想睡着，然而这节目看着实在是催眠, 且又到了她往常睡觉时间, 于是便可以看见她小脑袋不停点啊点, 宛如小鸡啄米，有时候一个猛子，把自己又吓一跳，眼睛眨一眨, 带着几分懵懂睡意, 又强撑着眼皮不肯睡去。
　　宋清鹤看得心疼, 揽住柚柚的肩膀跟她保证：“先靠在我身上睡一会儿，我保证, 到了十二点之前会喊你。”
　　柚柚着实是撑不住了，她忍不住抓住弟弟一点衣摆, 脑袋枕在他肩膀上, 伴随着电视声，还有家人们很小的说话声，在年味十足的夜晚缓缓睡去。
　　宋清鹤说话算话, 说十二点前喊她就十二点前喊她，但柚柚睡得正熟，很难喊醒, 现在可不是她睡眠浅浅, 一点风吹草动就能惊醒的时候了, 有时候一睡着像头小猪, 呼哈呼哈, 半天叫不起来。
　　虽然很不忍心把她叫醒，但她睡前那样期待全家人一起过年，星延哥哥只好拧了一张毛巾，给柚柚擦脸。
　　这一招很管用，她被冰的瞬间睁开眼睛，还打了个寒颤。
　　因为谁都不舍得使用这种方法所以被赶鸭子上架的星延哥哥成功收获了无数双眼神杀，他委屈又没办法，不然还能怎么样？除了清鹤他还能打谁？当着柚柚的面打弟弟，是怕柚柚不生气吗？
　　星延哥哥悲哀地发现自己好像才是家里食物链的最底层，明明他是哥哥来着。
　　十二点的钟声响起，柚柚也被宋季同掐着胳肢窝举高高，“宝贝儿！新年快乐！恭喜你又长大一岁！”
　　柚柚被举得很高，她低头看着爸爸，朝他露出一个娇憨的笑容，宋星延不知道从哪里抱出一个箱子：“柚柚，走，哥哥带你放烟花。”
　　宋清鹤思考：“我们这里能放烟花吗？”
　　宋星延面不改色：“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
　　他们这个小区隐私可是很好的，像是这种家庭别墅，每一户人家隔得距离都相当远，而且墙外都有很厚很高的绿化带，门一关你在家里干什么都不会有人知道，而且就算知道，为了柚柚罚点钱怎么了？
　　柚柚只在村子里生活的时候，才听过别人放鞭炮，村里的人大多很穷，放烟花的不多，而且她很怕鞭炮的声音，常常缩成一团堵住耳朵，钱春红抠门得很，与其花钱买鞭炮，还不如留着点割块肉吃。
　　宋星延准备了各式各样的烟花，一家人知法犯法，来到花园，他先点燃一支，烟花嗖的一声飞上天空，然后炸出漂亮又绚烂的花，声音没有鞭炮大，但比鞭炮可要好看多了！
　　柚柚仰着头，哇了一声。
　　宋星延笑眯眯地点了根仙女棒：“要不要？”
　　柚柚有点怕，但是哥哥的笑太温柔，她忍不住还是接了过来，这玩意儿第一次看着可能吓人，但拿到手上就知道压根儿不是那么回事，柚柚很快便不怕了，甚至还敢在哥哥的带领下点烟花，然后被哥哥捂住耳朵，等到烟花炸开才松手。
　　全家人都参与了进来，这一箱子居然还不够放，烟花将夜空染成白昼，鲜艳夺目，美得惊人。
　　裴铮坐在窗户前，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
　　他的房间里已经关了灯，别人与家人一起守岁，他是不需要的，甚至于大年三十晚上，他都还在吃泡面，不过到底是过年，裴铮犒劳了自己，多加了一颗鸡蛋，又加了一根火腿肠。
　　他从没有过年的概念，也不懂人们为什么要因为过年而欢呼雀跃。即便是过年，以前家里也是残羹冷炙——如果那也能被称为家的话。
　　他很久、很久没有想起那个已经死去的女人了。
　　她应该也没有看过这么绚烂的烟花吧？但她的人生，就像是这烟花，短暂的绚烂过后便归于凭寂，落在地上，任人践踏，变得丑陋不堪。
　　柚柚抓着仙女棒摇摆，还不小心摔了一跤，幸好穿得多，又被哥哥及时拉起来。
　　之前还困得不行，现在精神百倍一点都不困，就连颜颜都随着放出来的烟花嗷嗷叫。
　　由于过度兴奋，柚柚一直熬到三点多才重新有了困意，这也导致大年初一的早上她没能及时醒来，直接一觉睡到十一点。
　　不过不是她一个人睡这么晚，除了上年纪所以睡眠浅的老年人外，爸爸哥哥跟弟弟也都在睡呢！
　　柚柚在奶奶授意下，肩负起了叫他们起床的责任。她带上颜颜，开始挨个叫人。
　　弟弟是最好叫的，只要摇晃两下他就醒了，看到柚柚率先露出笑容，然后才掀开被子，穿得是跟柚柚同系列的睡衣，不过柚柚印着的是小白兔，他印着小灰兔。
　　然后是叫哥哥，哥哥有点难叫，柚柚就去洗手间拧了一条毛巾，像昨晚哥哥叫自己那样，往哥哥脸上一糊——宋星延瞬间惊醒！
　　他无奈地看着小脸儿全是笑的妹妹，伸手捏捏她粉嘟嘟的脸蛋：“你好坏啊，是不是记恨哥哥？”
　　柚柚才不承认呢，她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双手扶上宋星延的肩膀摇一摇，明明没有说话，动作也很正常，偏偏给人一种她在撒娇的感觉，宋星延还想再睡会儿，但根本抵抗不住。
　　抵抗不住那就不抵抗，举起双手投降：“哥哥这就起！”
　　跟穿着长袖长裤睡衣的弟弟不同，哥哥似乎精力更加充沛，穿得短袖短裤，柚柚看了好羡慕，她也想把胳膊腿儿露出来，可惜奶奶跟外婆都不允许。
　　最后来到爸爸的房间，床上鼓起一个大大的包，但没有脑袋，柚柚轻手轻脚地走近，伸手拽了拽被子。
　　被子纹丝不动。
　　她使出吃奶的力气拽，仍旧拽不动，颜颜上嘴咬，仍旧没动静，一人一狗面面相觑，柚柚突然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她伸手戳一戳床上的包：“爸爸……”
　　爸爸不说话。
　　“爸爸，起床。”
　　爸爸仍旧不说话。
　　柚柚苦恼不已，她想拿湿毛巾抹脸，可是爸爸的脸藏在被子里，她又拽不开，半晌，跟颜颜对视一眼，柚柚直接扑到了床上，整个人压住那个大包，颜颜汪汪两声，两条后腿一蹬！
　　一人一狗都压在大包上，柚柚还用力蹦跶两下，但好像还是没什么用，爸爸是成年人，力气很大，她这点小身板是摁不住的。
　　怎么叫都叫不起，柚柚没有办法，她只好又起身爬下床，连鞋子都忘了穿，跑去找哥哥弟弟。
　　两分钟后，三人聚集。
　　柚柚很轻，颜颜虽然挺重，但它是条狗，能重到哪里去？然而星延哥哥跟清鹤弟弟可不一样，兄妹三人加上颜颜一起压上去，被子里一直躲着的宋季同差点儿没吐血，他逗女儿玩，这俩臭小子凑什么热闹？
　　这下也不用柚柚叫，狐狸爸爸万分艰难地将脑袋从被子里露出来，看着把全部重量都压在他身上的三个坏蛋——哦不，四个，还有一条坏狗，咬牙切齿地说：“还不下去！信不信我揍你们！”
　　柚柚才不怕呢，她被哥哥弟弟挤在中间，大家谁都不想下去，硬是要压在宋季同身上，宋季同痛苦无比，其实他要掀开也是能掀开的，但怎么能那么做呢？“柚柚，快救救爸爸，爸爸喘不过气来了……啊……要死了要死了……”
　　他表演的太像，据说从前每每靠装可怜骗了虞皖无数回，柚柚跟妈妈很像，自然也被骗了，她紧张地从被子上滑下去，连忙拽哥哥弟弟，还拽颜颜的尾巴，让他们赶紧下来。
　　兄弟俩笑眯眯地假装不愿意，但还是被柚柚的“大力气”拽下，柚柚凑过去想看看爸爸还能喘气吗，结果下一秒被子一张开，她就被被子吃掉了！
　　“哇——”
　　被被子吃掉的柚柚眼前一片漆黑，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开始挣扎，可是爸爸好坏，拿被子裹住她，顿时就引来围攻，床上两个枕头被哥哥弟弟一人抽走一个，颜颜也汪汪叫着助威。
　　床上大战一触即发，大怪物宋季同用被子挟持了小公主宋柚柚，勇敢帅气的王子哥哥与骑士弟弟坚决不向恶势力低头，手持枕头与大怪物展开一场恶战，身为小公主的守护神兽，颜颜自然也不甘示弱，它伸出爪子疯狂划拉，最终经过双方如火如荼的对抗，正义的一方取得胜利，小公主从被子里被拖出来，但已经弄得头发乱糟糟，还小脸憋得通红。
　　一开始被裹住害怕的柚柚却兴奋地说：“还玩！”
　　作为爸爸，当然不能无视女儿的要求，于是被子怪物卷土重来，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坚持不气馁，终于在第二次大战中获得胜利，将小公主卷成一团。
　　柚柚被卷的只露出一颗脑袋还有一双小脚丫，乐不可支，还试图滚来滚去。
　　楼上又笑又闹的跟疯了似的，两个老爷子没事做，纷纷冲上楼，声若洪钟：“不许欺负柚柚！”
　　再一看，柚柚被卷在被子里，其他人都全须全尾的，可不是一副无情父兄弟狗虐待天真少女的戏码？
　　老爷子们一参战，那局势一边倒，只有宋家父子被追着打的份儿，颜颜作为一条狗得以独善其身，时不时汪汪叫给老爷子助阵加油，打得太轻了，用力点、用力点！
　　外公把柚柚从被子里放出来，小姑娘被当成玩具还一点都不生气，他没好气地瞪了宋季同一眼：“你都多大的人了，孩子是拿来给你玩的吗？”
　　宋季同小声顶嘴：“是。”
　　“你说什么？”
　　“啊？我什么也没说啊。”狐狸爸爸开始装傻，“哎呀爸，你别忙活了，我来我来，让我来。来柚柚，爸爸给你把头发梳一梳。”
　　柚柚乖乖靠过来，宋季同拿起床头的梳子，把她翘的到处都是头发梳顺，突然道：“宝贝的头发好像又长长了一点呀。”
　　柚柚抓抓自己的头发，很高兴：“真的吗？”
　　她想编很漂亮的小辫子，但是之前头发剪得短短的，只能别漂亮发卡。
　　“是啊，长长啦。”
　　虞外公摸摸小姑娘的头，“走，外公带你下去吃饭，不跟这些奇怪的人一起玩。”
　　柚柚乖乖叫外公牵着手下楼去了，剩下宋老爷子在房里把一堆不着调的收拾一顿，威胁道：“都给我老实一点！”
　　一众应声中，“汪”的一声尤为响亮。
　　大年初一吃饺子，家里包了好几种馅儿，猪肉白菜、韭菜鸡蛋、白菜粉丝、还有羊肉大葱……柚柚吃的白菜粉丝馅儿，她有自己的小碗，饺子包的很小巧，她都可以一口一个。
　　白菜嫩嫩的甜甜的，一口咬下去带着特殊的清香，粉丝很糯但又不失弹性，沾一点点醋吃就最好啦！
　　吃着吃着，柚柚突然停了下来，全家人的目光顿时都聚集在她身上。只见她小嘴儿鼓动鼓动，半晌，吐出一枚硬币。
　　“哇！”宋星延最快反应过来开始迅速鼓掌，“柚柚好棒！运气真好！新的一年顺顺利利健健康康行大运！”
　　柚柚眨眨眼，见大家都鼓掌祝福，有点不好意思，小脸儿微微泛红，高兴的多吃了两个小饺子。
　　今天没有下雪，也不是阴天，还出了很大的太阳，柚柚忍不住开始操心她的雪人们，所以一吃完饭就坐不住，跃跃欲试地想要出去看看，又被裹成了粽粽才被放出去，花园里的雪人明显没有太大变化，她才稍稍松了口气。
　　但是看着太阳柚柚又很担心，雪人很大，也很多，没有办法搬到家里，但是如果一直放在外面，早晚有一天会被太阳晒的化掉，柚柚不想看到雪人被融化，所以她很忧愁。
　　宋季同摸摸她的头：“宝贝在想什么？”
　　柚柚看向雪人们，“爸爸……”
　　“怎么啦？”
　　爸爸的声音很温柔，柚柚莫名有种想哭的感觉，“我怕雪人化掉……”
　　宋季同一愣。
　　他的女儿有着世界上最软的心肠，最干净的眼睛与最纯洁的灵魂，她像是一张白纸，即便被墨水包围，也不愿意被沾染上一丝黑色。她会为雪人担心，怕它们承受不住太阳热烈的爱意，因此化为水分蒸发，这样天真又可爱。
　　他真不想她长大，就算一辈子都这样懵懂也没关系，他会永远保护她。
　　“没关系的。”宋季同说，“咱们家有冷冻库，到时候把雪人都搬进去好不好？这样它们就不会化了，等到明年下雪，咱们再把它们搬出来。”
　　柚柚看着雪人，却突然摇摇头：“太冷了。”
　　她说着，伸出两只手臂抱住了宋季同的腰，把小脸主动贴在他胸口，“像这样才很温暖，被太阳晒化了，也不想那么冷。”
　　说得颠三倒四，可宋季同却听明白了。他睫毛一颤，拥着女儿：“爸爸永远都在这儿，再也不会让柚柚觉得冷了。”
　　柚柚蹭了蹭，他抱着这个小小的单薄的身体，眼眶发酸，“好啦好啦，咱们不说这些啦，今天出了这么大的太阳，我们一起来铲雪好不好？不然路都要不好走了。”
　　外面路上的雪不用他们管，但家里的司机园丁厨师都放了假，这几天还是要自力更生。
　　一家人热火朝天的干起来，柚柚还是拉着自己的小车，用小铲子铲雪，她与其说是铲雪，不如说是在玩，蹲在一个地方就好久不动，颜颜则是直接狗刨，刨的到处都是，没帮上什么忙，反倒拖了不少后腿。
　　柚柚那些小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绝大多数时候她已经跟普通小姑娘没什么区别，除却特别内向不爱说话外，完完全全就是很乖巧可人的样子，只要有足够多的爱，她就会一直很乖。
　　扫完雪回到家里，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还有爸爸五个人正襟危坐，柚柚看到他们这样，也学着他们的模样，端端正正坐在那，两只手放在膝盖上，一副我也很正经的模样，愣是把人给逗乐了。
　　宋星延拉着她的手：“傻柚柚，要拜年啦。”
　　兄妹三人一起鞠躬，柚柚第一次拜年，不懂这有什么意义，但却得到了五个大大的红包，而且都是超级厚的！她当众拆开红包，发现里面都是一张一张崭新的钞票！
　　她立刻高兴不已，之前每天大家都给十块二十块的零花钱，柚柚没地方花，就都存了起来，但她的存钱罐太大了，一直存不满，这下又可以塞好多钱进去啦！
　　哥哥弟弟也把自己收到的压岁钱给了柚柚，这样柚柚的存钱罐就吃得更饱了！
　　虞玟跟虞融雪是初二来的，她们娘俩往年都是跟虞外公虞外婆一起过年，今年是例外，因为柚柚回来了，虞外公虞外婆就留在宋家没走，所以大年三十跟初一，娘俩都是自己过，虞玟对此还好，虞融雪却很不开心。
　　但她不开心不会表现出来，有礼貌地打过招呼后，领了红包，她就很安静地待在外婆身边，虞外婆笑眯眯地关心她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昨天晚上有没有睡好之类的，虞融雪都一一回答。
　　柚柚见状，不高兴地低下头，她不喜欢外婆关心别人，哥哥弟弟是可以分享的人，这个陌生的人不行。
　　她不喜欢也不会当众发脾气，所以一直低着头，情绪恹恹，格外依赖宋清鹤。
　　宋清鹤知道她在想什么，即便他想要柚柚得偿所愿，可有些话真不是想说就能说，于是温柔问她：“我们出去逛逛好不好？对了，裴铮一个人过肯定没有饺子吃，我们送点饺子给他呀？”
　　提到裴铮，成功转移了柚柚的注意力，一方面宋清鹤松了口气，一方面又忍不住恰柠檬。
　　两人问奶奶要了一个保温饭盒，又请奶奶帮忙煮了几种口味的饺子，将饭盒装满，宋清鹤一手提饭盒，一手牵柚柚，顺便带着哥哥还有颜颜一起出门去。
　　虞融雪看见了，好奇地问：“你们去哪儿？”
　　宋清鹤回答道：“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
　　到底也没说去哪儿。
　　虞融雪看着宋星延跟宋清鹤一边一个牵着柚柚，忍不住抿了下嘴，掏出手机跟吴梦婷吐槽：拜托她都多大了……还要人牵着手啊，就在家里也不会走丢，至于跟个小孩子一样吗？外表像小孩又不代表智力也是小孩！
　　吴梦婷自然顺着她说，两人聊了会天，虞融雪气顺了，心想不跟柚柚一般见识。
　　但耳边传来的又是亲妈跟外婆的交谈，两人的重点还是没变——仍然是柚柚，虞玟还是坚定自己的观点，小孩子不能惯的太过，不管柚柚以前怎么样，回到家里这么久了，也该慢慢像普通人一样生活，成天待在家里怎么能行？
　　宋季同经过，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就这样下去也挺好。”
　　只要柚柚开心，何必非要她像普通女孩子一样？她不喜欢认识陌生人，不喜欢交朋友，那又怎样？他们家是养不起还是供不起？难道非要长袖善舞八面玲珑才行？柚柚喜欢什么就去学，不喜欢就不学，她不需要背负任何人的期望，她只要幸福就好了。
　　虞玟是典型的望女成凤想法，宋季同与她截然不同，两人教育理念完全相反。
　　虞融雪听着，忍不住羡慕起柚柚，要是妈妈也能像姨父一样开明就好了，其实她一点都不喜欢弹钢琴，但这种话怎么敢跟妈妈说？她一定会生气，然后便是长篇大论的我为你付出多少我都是为你好。
　　一开始听还会愧疚，时间长了，便只剩下烦躁。
　　真羡慕柚柚啊，不想去上学就不去上学，不用每天学那么多东西，连自己的交友状况跟手机隐私都要被翻来覆去的检查，一次成绩不如意，就会被批评，总被要求做到最好，要做第一，明明她已经很努力了！
　　自打那个叫裴铮的转学生到来，虞融雪再怎么努力都没能考过第一，虞玟没少拿这个说她，她不认为是虞融雪不如对方，毕竟裴铮的身份稍微打听一下都清楚，她只觉得是虞融雪不努力，松懈了，不然怎么可能考不过？
　　拿不到第一，就说明她不用功！


第69章 
　　耳边全是虞玟关心柚柚未来的声音, 虞融雪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那样关心柚柚，柚柚有爸爸有哥哥还有弟弟，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 那么多人都对她好, 她不用上学也不用努力, 不用背负任何人的期待，只要快快乐乐的生活就行, 已经这么幸福了, 还需要别的东西吗？
　　如果被拐走十五年就能得到这样的生活, 虞融雪觉得自己也愿意, 能少一天在母亲的高压下喘不过气，对她来说都是天堂般的日子。
　　真想叛逆，真想变坏。
　　她觉得在宋家非常无聊，以前还能跟星延哥还有清鹤说说话，可是自打柚柚回来, 他们两个人全身心都放在柚柚身上, 对自己也就是点点头打个招呼, 不会分出时间来跟她聊天或是玩, 外公外婆也是, 虽然还是很关心自己，但他们生活的重心明显已经放到了柚柚身上, 姨父跟宋爷爷宋奶奶就更不用说了。
　　其实虞融雪很想问柚柚, 你已经得到那么多的爱了, 为什么还要跟我抢呢？有你自己的爷爷奶奶爱你，为什么连外公外婆也要抢走？
　　以前妈妈对她很严厉, 有外公外婆在, 总是有人为自己说话, 也能让自己喘口气，现在却都没有了。
　　她也不想变成坏女孩，为什么要这样逼她呢？
　　不管虞玟怎么说，宋家人的态度都很坚定，不会强求柚柚，也不会逼着柚柚去学什么，柚柚的人生属于她自己，她吃了那么多苦，谁忍心让她再去接受她不喜欢的东西？
　　不想去学校，不能给家人争光又怎么样？
　　虞玟摇摇头，觉得姐夫一家实在是太不会教育小孩，明明星延清鹤两兄弟都挺好的，但对女孩未免太娇惯，能理解她被拐走十五年过得不好，但正因为前半段人生过得不好，才更要努力不是吗？
　　有些话说多了惹人厌，虞玟便将话题转移到了其他事情上，一时间也算是相谈甚欢。
　　以前她来宋家的时候，虽然也不算多么亲密，却也不像现在这样完全融入不进去，好像人家才是一个完整的家，她只是外来户。虞玟事业能做这么大，没少过宋家人帮忙，毕竟她是虞皖的妹妹，即便不看在别人的面子上，因为虞皖，宋季同就不会不管。
　　这边柚柚已经到了裴铮家门口，大门紧闭，由于她两只手分别被哥哥和弟弟牵着，所以没法腾出手去按门铃，宋星延拎着保温盒，宋清鹤按铃，大约过了有两三分钟裴铮才来开门，头发还在滴着水，看起来像是刚洗过澡，穿得并不多，让人看着他都觉得冷。
　　显然他没想到大过年的会有人来找他，裴洪生出国度假去了，裴太太也不在国内，他一个人落得清静。
　　宋星延举起手里的保温盒：“家里多煮了些饺子，带给你尝尝。”
　　裴铮想了想，往后让开：“请进。”
　　虽然他是一个人住，但毕竟是老爷子的宅子，平日负责维护的人不少，从客厅到花园这一路上的雪都被铲到了两边，比起宋家的生机勃勃，这个房子更多的是冷清与安静，一点声音都没有。
　　里面的家具还是裴家老爷子在世时用的，收拾的非常干净整齐，东西也特别少，桌子上还有一碗还没打开的泡面，看起来是裴铮洗完澡泡了面，还没来得及吃便过来开门了。
　　保温盒被放到桌子上，柚柚左看右看，觉得好冷清，她不喜欢这样的房子，没有人气也没有声音，就像她上辈子住的房子一样，永远只有自己。
　　感受过家的温暖与浓烈的爱意，柚柚已经不想回到过去了。
　　保温饭盒一打开，饺子的香味便散发出来，裴铮平时会自己做饭，所以一些基本调味料都有，稍微弄了点辣椒跟醋就能吃，他食量很大，整整三层饺子的饭盒，他居然全都吃光了，而且也不挑食，什么都吃。
　　房子好大好大，一个人住就显得更大，柚柚觉得如果是自己一定会感到很寂寞很害怕。
　　裴铮吃完了饺子，把饭盒拿去清洗，洗完了擦干，才说：“……谢谢。”
　　完了又补充一句：“下次不用这样费心。”
　　他无法拒绝别人的好意，但他并不想要将这样的好意变成习惯，人一旦习惯了某种情感就会产生依赖无法割舍，就像是柚柚，她毫无抵抗力，可裴铮不同。他从未得到过，所以可以意志力坚定，拒人于千里之外。
　　柚柚有些失落：“……不好吃吗？”
　　裴铮想解释并不是不好吃，而是不需要这样麻烦，但与柚柚对视，看到她那双明亮清澈的杏眼，他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摇摇头，“很好吃。”
　　柚柚便高兴了，伸手在口袋里掏啊掏，掏了半天，掏出三颗糖果。
　　是她今日的量，但一块都还没吃，全给了裴铮。
　　这差别待遇让哥哥跟弟弟瞬间恰柠檬，裴铮看着柚柚递来的糖，他最终只拿了一颗，认真地对柚柚说：“我只需要一块就够了。”
　　太多的话，他经受不住那样的好运。
　　柚柚把剩下两颗糖收起来，她的眼睛好似雨后初霁，能够洗刷一切污浊，裴铮甚至有些不敢与她对视，怕藏在内心的卑劣与怨恨都被她看得一清二楚。
　　“好了柚柚，饺子送到了，咱们也该回家啦。”宋星延弯腰，拍了拍妹妹的肩膀。
　　柚柚乖乖站起来，裴铮将他们送到大门口，短暂的热闹过去，一切又将归于平寂。
　　她离开的时候又回头看了一眼，裴铮薄唇微动，似乎想要说点什么，却又什么也没说。
　　回到家的柚柚受到了来自家人们的热烈欢迎，她很不好意思地躲进了爸爸怀里，宋季同坐在沙发上，柚柚像只小仓鼠往他怀里钻，虞玟看着，不由得皱起眉头：“柚柚，你多大了？”
　　柚柚不喜欢这个小姨但也不讨厌，她是妈妈的妹妹，柚柚……柚柚喜欢妈妈，所以对小姨也没有忽视，她慢慢地回答：“十五……十六。”
　　忘记过了一年，又要长大一岁了。
　　“是啊，十六了。”虞玟也怕太严肃吓着柚柚，可是这看起来感观着实不好。“十六岁，是大姑娘了，不能没大没小，总往你爸爸怀里钻了，得注意保持距离了，明白吗？”
　　宋季同看过来一眼，朝她摇了摇头，他明显很不悦，怕柚柚受惊，才没有表现出来。
　　柚柚还在爸爸怀里，听到小姨这样说，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可是我喜欢被爸爸抱。”
　　不仅是爸爸，哥哥弟弟，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她都喜欢被他们抱。肢体上的拥抱与接触让柚柚觉得自己是被爱着，不被嫌弃的，为什么是大姑娘了就要跟他们保持距离呢？
　　虞玟愣了一下，她很少跟柚柚说话，自然也不知道柚柚说话是这么个风格，连最基本的人际概念都没有，就算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很多，可她毕竟十六岁了呀！谁家十六岁的姑娘，还朝自己爸爸怀里钻？
　　虞玟觉得不纠正这样的观念跟态度不行，她摇摇头，对宋季同说：“姐夫，有些该教她的还是得早点教，毕竟不是小孩子了。”
　　柚柚似乎察觉出了什么，她往爸爸怀里缩了缩，整个人都变得阴郁起来，连话都不想说，小脸朝宋季同颈窝一埋，两只手紧紧抱住宋季同的脖子，生怕他因此将自己推开。
　　宋季同怎么舍得推开她呢？他轻轻拍着女儿的背，安抚道：“小姨跟你开玩笑呢，宝贝不要不开心。”
　　柚柚闷闷地说：“……不好笑。”
　　她不喜欢这种玩笑。
　　宋季同哄她：“爸爸送你回房好不好？陪你玩游戏，我们不在客厅待了。”
　　柚柚不愿意动，他便将她抱起来朝楼上走，等回到了柚柚的房间，她还是把脸藏着不肯露出来，但宋季同知道她哭了，因为他感觉自己的领口都被她的眼泪所打湿。
　　怀里的女儿微微颤抖，宋季同心如刀绞：“柚柚啊，不哭不哭，不听小姨的话，我们柚柚乖乖的啊。”
　　柚柚搂紧了他，她好讨人厌。
　　宋季同把柚柚抱走，虞玟有点尴尬，又有点看不下去，她是真的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就算之前吃了再多苦，也终究要回到正常人的生活中来，为什么一定要纵容柚柚这种行为呢？不趁着现在教，难道要等到成型了以后吗？小孩子就是一张白纸，教成什么样子完全要看大人，如果她也这样纵容融雪，融雪能像现在这么优秀吗？
　　“小玟。”虞外婆一直没说话，这会语气略重，“柚柚的情况跟融雪不一样，而且就算是融雪，你也太严厉了，适当给孩子一点喘息的空间吧。”
　　“现在竞争这么激烈，不努力哪有前途？”虞玟不觉得自己有错，“妈，你也说说姐夫，宠女儿我是能理解，柚柚也确实讨人疼，但总得有个度吧？你看柚柚都成什么样了，我上回来见她，她都不像现在这样黏人。”
　　虞外婆叹了口气：“那你知道能让柚柚黏人，我们花了多久的时间吗？”
　　小姑娘刚回家的时候宛如惊弓之鸟，一点风吹草动就警惕的不行，现在她认可了这个家，认可了这些亲人，还不到一年呢，急什么？
　　虞玟摇头：“总之我觉得不能这样，姐夫听您的话，妈还是多说一说，免得——”
　　“我可没你这份闲心。”老太太摆摆手，“你啊，就是爱操心，有这时间，你多陪融雪说说话，带她出去玩一玩不好吗？”
　　果然，虞玟一听到老太太劝她就皱眉：“她最近成绩下降的厉害，还想着玩呢，有玩的时间用到学习上不强啊？您也别总是替她说话，她也不小了，该懂的事都得懂，别总一天到晚，叫大人把嘴巴搁她身上，少人盯着就不成。”
　　虞融雪在边上灵魂放空，反正这种话她也不是头一回听，在她妈嘴里，她有无数的缺点，只要有一点不完美那就是错的。
　　虞外婆皱着眉：“你看看你，又说这种话，你小时候，我也没这么严格要求你。”
　　虞玟顿了下才说：“融雪自制力差，没人盯着不知道要走偏到哪儿去，反正您放心吧，我自己的女儿我自己心里有数，会教育的。”
　　虞融雪突然就羡慕起柚柚来，她也想像柚柚有个跟姨父一样的爸爸，高大威武、成熟英俊还事业有成，最重要的是宠女儿，不管她做了什么都不会对她生气，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拥有绝对的自由。
　　再不然的话，有星延哥那样的哥哥，或者清鹤那样的弟弟也行，被那么多人爱着的感觉肯定很幸福。
　　虞融雪知道妈妈爱自己，她小时候生病，妈妈也曾推掉很重要的会议陪在自己身边一夜没合眼，可是这样的爱太沉重、太压抑了，她偶尔也想要妈妈摸摸自己的头，抱抱自己，跟自己说一声不那么努力，考不到第一名也没关系。
　　她也想跟柚柚那样，肆无忌惮地扑进妈妈怀里撒娇。
　　“要真是不考第一名就是不努力，没出息，那还活什么呀？”虞外婆眉头拧得更紧，“一中学习好的孩子那么多，能考年级前十那都是很优秀了，你一味逼着孩子考第一，你怎么不去考个第一试试？”
　　虞玟噌的一下站起来，明显不太高兴，不知道老太太是说了什么话让她感觉不舒服：“是，您开明，您宽容，您打小就不严格要求，我小时候考不到第一，那是我自己没出息，我现在不就是为了不让我的孩子重蹈覆辙，才逼着她学习么？”
　　虞外公一直在旁边听着没说话，听到这里不由得重重用拐杖敲了下地面：“怎么跟你妈说话的？”
　　他们老两口一辈子就这两个女儿，虞皖也好，虞玟也好，都没有像这样压迫她们去学习，一直都是以她们自己的兴趣为主，两个女儿也各自都有各自的人生，可虞玟这话里是什么意思？她觉得父母小时候没逼着她学习，是不盼着她好？
　　她说想学钢琴，虞外婆亲自教她，想学书法，老爷子也是手把手带着写，想学什么家里没给她最好的？
　　虞融雪听着妈妈跟外公外婆说话，很无力地叹了口气，又是这样，又来了，每次都是因为她的教育起口角，哦不，这回还有柚柚的缘故，她妈总是喜欢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别人身上，觉得不逼着孩子上进就是害孩子，真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好好的大年初二，愣是因为教育问题差点吵起来，幸好虞玟还知道这是在宋家，勉强还有点理智，不然一说到这些，两边理念不合，没少为这个吵架。
　　以前虞融雪作为核心人物，总觉得是自己引起了外公外婆跟妈妈的矛盾，现在多了个柚柚，她突然觉得自己也不是那么孤单。
　　她就不信了，她逃不过她妈的手掌心，柚柚也逃不过？
　　就不去上学，就撒娇！就往姨父怀里钻！就要抱抱！
　　气死她妈！
　　当然这样的想法也就是想想而已，不能真的把她妈气死，反正虞融雪就想看虞玟吃瘪，让她老人家知道不是谁都要按照她规划好的路线走，人家怎么养小孩关她啥事，她自己也没把小孩养好啊！
　　虞融雪都不记得上回自己跟妈妈睡一张床是什么时候了，大概是从来就没有过，小时候睡婴儿车，有保姆照顾，稍微大一点就自己睡一个房间，至于睡前故事什么的那更是想都别想，她从出生起就开展了精英教育。
　　谁不想当个小孩啊。
　　理所当然的，固执己见的虞玟再次跟父母不欢而散，全程没有波及到虞融雪，甚至离开的时候虞融雪还拿到了宋爷爷宋奶奶给的大红包，当然了，这钱也没能落她手里，全被虞玟以“妈妈替你保管”的名义收走了。
　　柚柚哭累了，又陷入不安的睡眠，她很容易受惊，因为虞玟是虞皖妹妹的缘故，她对小姨的话很在意，总觉得小姨的话就是妈妈的话，但妈妈不会那样说她的，妈妈很爱她，只是不能陪着她，小姨不是妈妈。
　　柚柚很慌张，她一方面很喜欢被人拥抱，一方面又觉得小姨说的话是对的，她没有见过别人怎么跟家人相处，但朱招娣从来都没有被爸爸妈妈抱过，甚至还常常挨打，她十六岁了，虽然外表看起来像个长不大的小侏儒，可十六岁就是十六岁，她控制不住自己要长大。
　　时间不听她的。
　　宋季同轻柔地给女儿冰敷眼睛，免得她一觉醒来眼睛红肿，如果不是当时长辈跟孩子们都在场，他是真想直接打断虞玟的话，可那样会让局面变得很尴尬。
　　虞玟说的没有错，正常人家十六岁的女孩子，不会朝爸爸怀里钻，不会不上学，也不会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可柚柚不一样呀啊。
　　她是他的宝贝，比他的命都要重要，她刚出生没几天就被人抱走，从来都没有被爸爸妈妈抱在怀里过，别人家的小孩被抱着哄着吃奶，柚柚却脏兮兮地被随意一裹，不耐烦的钱春红喂几口米汤，也不管烫不烫，有没有营养，她就是在那样的环境中坚强地活了下来。
　　她上辈子活到二十几岁还什么都不懂，过往的经历注定了柚柚的人生是残缺、不完整的，她病态又不健康，如果她想一辈子当个小女孩，又有什么不可以？
　　他不想逼她长大。
　　也不一定非要去学校读书，考第一名，找一份好工作，嫁人生子，才算一个女人完整的一生不是吗？
　　她也可以在家里快快乐乐度过这辈子，想画画就画画，想撒娇就撒娇，永远当个长不大的小孩，因为作为父亲，他愿意承受这样的选择所带来的全部后果。
　　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婚，虞皖死了他不可能再爱上别人，他要努力活得很久，照顾柚柚，不让她孤单。
　　星延跟清鹤年纪还小，以后总有自己的人生，可宋季同是成年男人，已经足够决定自己要为谁而活。
　　柚柚想要什么都可以，她可以一辈子不去学校，不考第一名，不嫁人不生孩子，就当狐狸爸爸的小公主，永远生活在童话的城堡里，不会变老，也不会难过。
　　宋季同难免有些生气，虞皖的想法也不能说不对，不过是立场角度不同，可她怎么能当着柚柚的面说这些话？柚柚纤细又敏感，方医生说过，不能强行给她灌输她不理解的观点，很容易对她的思维逻辑造成混乱，她对这个世界了解的太少，但所经历的苦难又太多，要循序渐进、一点点的来。
　　她才回家不到一年，宋季同都不急，轮得到别人来急吗？
　　以前虞皖还在的时候，虞玟就是这么个性子，看到宋家人对宋星延放养，也着急，虞皖脾气好会劝她，她也听得进去虞皖的劝，宋季同不觉得什么，可现在他已经失去了妻子，女儿是他最重要的珍宝，任何会让女儿感到不适的话，他都不希望她听到。
　　对虞融雪来说，大姨还在世的时候，也是自己最幸福的时候。
　　她那会儿年纪小，常常来看大姨，趴在大姨的床边，看她温柔的笑容，时常想，如果妈妈也是这个样子就好了。
　　话都说不利索的年纪就被逼着坐上琴凳，用稚嫩的手指弹琴，又累又痛嚎啕大哭的时候，又想，要是大姨才是妈妈该多好，那样的话肯定不用这样辛苦，其实她一点都不喜欢弹琴！
　　柚柚又在床上蜷缩成了一团，梦里回荡的都是小姨的声音。
　　十六岁了。
　　不是小孩子了。
　　不能总是朝爸爸怀里钻。
　　要注意保持距离。
　　为什么不能这么做？为什么不可以让爸爸多抱抱她？她都没有当过小孩子，就变成了大人，每个人都想让她长大，可她只想待在象牙塔里，做永远都不会长大的小公主。
　　真的不可以吗？
　　妈妈，真的不可以吗？


第70章 
　　柚柚突然很讨厌过年。
　　过年, 长了一岁，她又变大了，虽然身形上似乎没什么变化, 可她实实在在的是在长大了, 这对柚柚来说着实不是一件好事。上辈子她曾经很遗憾自己长不高, 总是看起来像个小孩，没有大人模样, 这一世却又一点不想长高, 甚至还想再变小一点, 变成步履蹒跚的小婴儿, 需要人整天抱在身上。
　　但时间不会允许，她会越长越大，也许日后还会再长高也说不定。
　　她缩在被子里，把自己蜷成一个小小的团，拿被子直接盖到头顶, 这样就谁都看不见。
　　“柚柚？”
　　爸爸的手在被子上轻轻拍了拍, 已经睡醒的柚柚不但没有回应, 还愈发往里头藏, 她想要藏好自己的小心思, 不要被爸爸发现，她太清楚自己身上有一些东西是大人们不喜欢的, 想要被人喜欢, 就不能表现出来。
　　可是爸爸好讨厌！
　　他一直拽她身上的被子, 柚柚被拽的只顾着手忙脚乱藏自己，哪里还顾得上难过, 没一会儿被子就乱七八糟不成样子, 柚柚的脑袋还好端端躲在里头, 一只小脚丫却不得已露了出来，她迅速蜷起腿，但被子短了，藏不进去了。
　　就看见那只小脚丫不停动啊动，脚趾头都蜷缩起来，白嫩嫩的宛如糯米丸子，小巧可爱。
　　宋季同有许多话要同女儿说，可看到她那只脚丫，便忍不住笑了，伸手在她脚底板挠了挠。
　　柚柚惊呼一声，连忙伸出手捂住脚，又被捉住小手，这下彻底失去抵抗能力，被子全叫爸爸掀开，不仅如此，他还用被子把她裹起来，只露出一颗小脑袋，裹得密不透风，这样就跑不掉了。
　　柚柚挣扎了两下全是无用功，她又气又羞又难过，有种心里想什么被看穿的慌张，想滚一圈把脸埋进枕头里，也被爸爸抓住，这下是躲也无处躲，藏也没地儿藏，她红扑扑着一张小脸，不敢看宋季同。
　　宋季同对女儿这个造型非常满意，不能逃不能跑，只能乖乖听爸爸说教，太棒了！
　　“宝贝，你知不知道爸爸有多爱你？”
　　狐狸爸爸上来这么一句，叫柚柚那些纷乱的心思都消失无踪，她眨眨眼，看向爸爸，显然很爱听他表达爱意。
　　她太缺爱了，爱就是她的药。
　　“这世界上呢，有很多很多小孩子，也有很多很多父母。”宋季同蹲在床边跟裹成蚕蛹的女儿说话，神情认真，语调温柔，与平日那个总是逗柚柚玩的爸爸完全不一样。“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想法，我们不能去强求别人，也不用被别人强求。”
　　“你小姨说你不能往爸爸怀里钻就不能钻啊？爸爸不介意，你也不介意，咱们管别人做什么？”
　　柚柚抿着小嘴。
　　“柚柚会不会长大跟年纪有什么关系？只要柚柚愿意，当一辈子的小朋友，爸爸也会永远陪着你、保护你。你就是七八十岁了，也照样是爸爸的女儿，爸爸愿意宠着你，对你好，谁说都不顶用。”
　　他伸出手摸了摸柚柚的头，又捏了捏她的脸，“还记得之前你让爸爸给你读《野天鹅》、《白雪公主》跟《灰姑娘》吗？爸爸是不是跟你说过，绝对不会给你找后妈？”
　　“对爸爸来说，柚柚就是最重要的，从柚柚回家那一刻开始，爸爸的余生就为柚柚而活。”
　　柚柚不由自主睁大了眼眸，傻傻地望着他。
　　“不要后妈，也不要别人，爸爸就最爱柚柚，除非柚柚不要爸爸了，不然柚柚到哪里爸爸都得跟着。”宋季同坐到床边，把小蚕蛹抱进怀里，“这么多这么多的爱，全都给柚柚，别人都不给。直到爸爸死掉，都是柚柚的，谁都抢不走。乖啊，咱们不听别人的话，柚柚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每天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健健康康快快乐乐，这就是爸爸全部的心愿。”
　　他几乎是明摆着在表达偏爱，柚柚那双略显黯淡的眼睛因为这番话而变得明亮。
　　“没有别人，也永远不会改变，爸爸跟你保证。”
　　柚柚开始着急，她没说话，反而急着从蚕蛹里钻出来，挣扎半天弄出一头热汗，宋季同见她这样，忍不住好笑：“怎么了呢？”
　　他分明是看出柚柚心情好了，又开始使坏逗她玩，难道看不出柚柚是想出来？偏偏不肯伸出援手，还要故意问她。
　　柚柚急得不行：“爸爸……爸爸！”
　　宋季同被这两声爸爸叫得眉开眼笑，终于善心大发，把他卷好的小蚕蛹又解开，结果柚柚第一时间就是跪在床上扑到了他怀里，两只细弱的胳膊紧紧搂着他，小小的身体颤抖着，“爸爸要永远爱我。”
　　“对。”他反手搂住她，轻轻拍她的背，像是哄小朋友那样，“爸爸永远爱你。”
　　“我没有当过小朋友，我想当永远的小朋友。”
　　“当然可以。”爸爸的声音又变得温柔起来，“就算是尿床爸爸也不会笑你的。”
　　柚柚道：“我才不会尿床。”
　　“小朋友都爱尿床。”
　　几句话又把柚柚逗得小脸通红，眼看柚柚要生气了，宋季同又抱住她颠了颠：“谢谢你回到爸爸身边，柚柚小朋友。”
　　爸爸再也不会让你四处流浪孤苦伶仃，永远不会。
　　柚柚听了，乖巧地把小脸依偎到宋季同的肩头，像小动物一样蹭了蹭，“我就算长高了，也能被爸爸拥抱吗？”
　　“当然啊。”宋季同先是肯定了女儿的说法，随后叹气，“可是你现在一顿饭就吃几口，什么时候才能长高啊？”
　　他很不想伤害女儿脆弱幼小的小心灵，说你上辈子也就那么点个子，这辈子还想长高呢？最好还是先做好长不高的准备。
　　不过狐狸爸爸虽然爱作死，但也知道轻重，情商满分，他觉得自己要是真敢那么说，柚柚可能会立刻觉得有爸爸没爸爸一个样。
　　柚柚趴在宋季同肩头，脸蛋上刚长出不久的嫩肉都压得变形，她咕哝着：“会长高的。”
　　正说着，有人敲了敲门：“不好意思，请问我能加入你们的对话吗？”
　　柚柚从爸爸肩膀上抬起头，脸蛋上便印了两道红痕，宋清鹤在外面听了好一会儿，直到里头气氛好起来才开腔，柚柚顶着脸上红痕看他，他忍不住走过来，弯腰碰了碰她的脸：“都压红了。”
　　柚柚仰着脸，宋清鹤眸光温柔，他一直都是这样温柔，所以知晓她心底不安，在宋季同送柚柚回房后，仍旧放不下心跟了上来，自然也听到了宋季同的承诺，“柚柚，爸爸说的，也是我想说的，我的余生也为你而活。”
　　无论是这血脉相连的爱意，还是心灵相通的默契，他都想要永远保护她。
　　并非是为了柚柚放弃什么，而是柚柚本来就是这世间最珍贵。
　　“虽然跟四十几岁的男人不一样，但十几岁的男人说出口的誓言才最珍贵，毕竟我还有好长好长的时间陪伴你。”宋清鹤郑重地说，“这可不是牺牲，是我自己自然而然做的决定。”
　　柚柚呆呆地看着他，眼睛里慢慢蓄满了泪水，她的睫毛又长又翘，泪水清澈，越发显得眼睛黑白分明，干净的就像是冬日里的皑皑白雪，沾不得一点世俗污垢。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没有谁的人生就是理所当然，并不是一定要和大部分人一样才算是正常人，只要问心无愧，只要不后悔，就全部都是正确的人生。”
　　虞玟认为要按部就班的像大部分人一样，上学、考试、毕业、工作、结婚生子……才算是完整，在柚柚的印象中，也似乎只有这种人生称得上完整，她一直都是个怪物，活得跟别人不一样，因此感到深深的孤独与自卑。
　　柚柚朝宋清鹤伸出手，他弯下腰靠近她，让她可以用一只胳膊搂他，小姑娘完全不会用言语表达自己此时此刻的心理活动，她只是很激动，张嘴又不会说话，好不容易蹦出几个音节又全是语无伦次，最后柚柚无情地推开了爸爸跟弟弟，赤着脚跳下床往外跑。
　　宋季同眼疾手快给她一把捞住：“往哪儿跑？”
　　柚柚憋的脸通红，用力拉爸爸的手想让他松开，可他就是不肯松，柚柚急得要命，她越着急宋季同越不肯松，就差没把坏字写在脸上。宋清鹤看不下去，拯救了柚柚，柚柚还能去哪儿？
　　她突然想画画了。
　　距离上一次画画已经过去了好久，她失去了拿起画笔的兴趣，什么都不想做，因为剧烈的心理打击甚至还偷偷藏起来哭过，觉得自己不能画画便失去了价值，对不起爸爸为了让自己上学捐的那栋教学楼，但事实证明爸爸真的很有钱，一栋教学楼根本不算什么，柚柚事后有自己去过画室，但她拿起笔完全不知道要画什么，但就在刚刚，她有好多好多想说的话，笨的要命的嘴巴却说不出来。
　　她想画给他们看！
　　她连鞋子都没穿就想往外跑，卧室里铺着地毯，穿不穿鞋倒是无所谓，但出去了不穿鞋？
　　于是刚跑了两步的柚柚又被弟弟捞了回来，她急得不行，好是宋清鹤只是给她穿上拖鞋就松开了手，隔壁尘封已久的画室，终于再次迎来了它的主人。
　　柚柚一画画就废寝忘食，什么吃饭睡觉全抛之脑后，沉迷其中时你就是叫她她也不会理你，有幸见识过她画画的人也不会舍得打扰她，其实她平时很乖，没什么太大的喜好，即便是不喜欢的东西，硬是要给的话柚柚也不会拒绝，惟独画画是她毕生热爱，拿起画笔的柚柚瞬间就有了灵魂。
　　经过上一次柚柚把自己关在画室不出来，画室的门已经换成了透明的玻璃门，这样的话，站在门口就能看见里面的柚柚在做什么，她画画时很投入，即便到了她身边，她也不会在意，只要不打扰她就行。
　　颜颜趴在画室的地毯上，时不时抬头看柚柚一眼，她一画画就忘了时间，谁说都不行。
　　到了晚饭的点，也不出来吃饭，送进去的饭冷了也没动过，往常过了九点就困得不行一定要睡觉，但已经十一点多了，她还是精神奕奕地坐在那儿，真叫人奇怪她是哪里来的精力，明明身体那么瘦弱。
　　趴着的颜颜突然睁开眼睛，系统暂时拥有了身体掌控权，以前它在柚柚脑海中，只能靠不停的噪音来提醒她吃饭睡觉，柚柚还不愿意听，现在它觉得变成狗也挺好的，而且颜颜体型大，一口咬住柚柚衣摆，她根本拽不过它。
　　柚柚被拽的差点儿扑倒在地，她低头看向颜颜，系统举起爪子用力拍了拍地面，又指了指画架，意思非常明显，就是要让柚柚不要再画了，去吃点东西或者休息一会儿。
　　柚柚也是这才发现自己的眼睛很酸涩，她伸手揉了揉，看了一眼尚未完成的画，不是很想动，但系统一直咬她衣服，她只好听它的话，摇摇摆摆站起来，下楼找吃的。
　　结果刚出画室就惊了，客厅里亮着灯，凌晨了全家人都在那坐着呢！
　　柚柚想起上次她画画忘了时间时爸爸说的话，她什么时候吃饭，家里人就什么时候吃饭……系统响亮的汪了一声，与此同时，哥哥弟弟抬起头，他们正是熬夜的年纪，所以还没睡，老太太老爷子们撑不住已经开始打盹儿了，都强撑着不肯回房，一定要把柚柚这个坏习惯改过来！
　　可以理解为了画画什么都不在意，投入其中注意不到外界的变化，但是一连几天不吃不喝眼都不合，是把自己当成铁打的吗？好不容易养出了一点肉肉，要是再消了怎么办？年前生了一次病就瘦了回来，可不能再让她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
　　宋季同听到狗叫从书房出来，他这么晚了还在处理公务，看到站在三楼的柚柚，他朝她伸手：“宝贝，快下来。”
　　柚柚乖乖走下去，被他牵住小手带下楼，睡着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也醒了，柚柚很不好意思，扭着衣摆：“……对不起。”
　　“一家人还说什么对不起？”爷爷拍拍她的小脑袋。
　　还想再说点温情的话，手腕被奶奶抓住，迎接老爷子的是老太太的怒火：“不能拍头不能拍头不能拍头！这样的话到底要老娘跟你说几遍你才能记住？小孩子拍头容易长不高！”
　　老爷子立刻怂起来：“是是是，我这不是一时激动忘了嘛。”
　　奶奶瞪了爷爷一眼，哄柚柚一起吃饭，大晚上的全家人坐在一起嗦面条，柚柚吃着吃着就开始打瞌睡，不画画了，她手里的筷子都拿不稳，嘴里还咬着面条，上下眼皮子就疯狂打架，一个不注意往前磕，坐在她身边的宋清鹤迅速托住她的额头，才没让她的脸蛋跟碗里的面来个负距离接触。
　　说起睡觉，柚柚是全家最能睡的人，她每天起得最晚，睡得最早，中午还要午睡，但还是常常打瞌睡，外婆说这是因为过去太累了，再加上营养不良，总要长身体，多多睡觉也挺好。
　　爸爸把她抱回房间，奶奶跟外婆一个给她换衣服，一个端来热水给她擦脸洗脚，身上的衣服沾了不少颜料，弄得花花绿绿的，头发上也有一些，但她睡着呢，不想把她吵醒。
　　这还是第一次，画起画就不管不顾自己身体的柚柚中途放下画笔睡觉。
　　以前她总是很着急，希望能够一次就画完，这次却不一样，这次柚柚连睡觉都感觉自己整个人轻飘飘的，像是漂浮在半空中，被人拥抱着，面前浮现的是一张被她记在心里的脸，温柔又缱绻地看着她，面上满是笑容。
　　是只在录像带里见过的妈妈。
　　柚柚看到她就觉得很难过，她不由自主地朝她伸出手，想要她抱抱，可妈妈只是笑着看着她，那笑容可真好看，让柚柚的梦中世界一下子就开满了鲜花，阳光明媚，晴空万里，驱散全部阴霾，只剩下被爱的幸福与快乐。
　　“妈妈……”
　　她忍不住叫出声，拔腿朝那个方向跑去，但无论她怎么跑，彼此之间都有着无法跨越的距离，柚柚跌坐在地上，两只手还下意识伸着，迎面吹来一阵风，像是母亲温暖的怀抱，将她包入其中，耳边传来的是轻柔的催眠曲。
　　小宝贝，快快睡，梦中会有我相随；陪你笑，陪你累，有我相依偎；小宝贝，快快睡，你会梦到我几回；有我在，梦最美，梦醒也安慰……
　　柚柚听过这首歌，在录像带里妈妈给她唱过好多次，又温暖又动人，就像是被妈妈抱着一样。
　　她不觉睡着了，耳边似乎响起妈妈的声音，那是跟录像带里一模一样的温柔动听。
　　柚柚是被拱醒的，脸上还热乎乎的，她睁开眼睛，颜颜正咧着嘴，又朝她粉嫩的脸蛋上舔了一下，热情洋溢。柚柚感觉脸蛋湿漉漉，她下意识伸手搂过大狗的头，把脸蛋朝它脑袋上蹭一蹭，再把它的口水还回去。
　　颜颜跑出房门，冲着外头汪汪两声，自打它接替了宋清鹤的守夜任务之后，柚柚有点风吹草动它就跑出去叫人，早上汪汪两声就说明柚柚醒了，召唤奶奶跟外婆。
　　柚柚有点睡懵了，她有点记不清楚自己梦到了什么，明明之前还想着等她睡醒一定不会忘记来着……可是她梦到什么了？
　　想不起来。
　　于是坐在床上往前一扑，外婆进来时就看到她在被子里拱来拱去，忍不住笑：“宝贝干什么呢？”
　　柚柚抬起头，因为乱拱导致头发这边那边翘起一撮，呆萌可爱，“……做梦了。”
　　“做什么梦啦？”
　　被外婆搂进怀里，柚柚枕在外婆胸口，很是苦恼：“……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就不想了。”外婆轻笑，低头亲亲柚柚的发，“这样的美梦，以后我们柚柚每天都会有。”
　　柚柚像是小猪一样拱，很不好意思的模样，外婆抱着她软绵绵的小身子，感觉怀里像是抱了一团嫩肉，分量虽然不重，但比刚回家时那可不一样，小姑娘果然是得多吃点，多吃点才行啊！
　　柚柚自己去刷牙洗了脸，他们家没有太多可以去拜年的亲戚，今天外公外婆要回家，因为他们有很多学生要来拜年，柚柚舍不得，一直拉着外婆的衣服，不许她走。
　　外婆心就软的不行，让外公自己走。
　　外公一寻思，年年都要拜年，今年不拜也没什么，于是无情地给学生们回了消息：今年不在家，勿扰！
　　礼物倒是都可以留下的，到时候看看有没有柚柚喜欢的。
　　可能是因为外公外婆有今天回去的打算，柚柚一直黏着他们，连去画室都要他们跟着，正画着画，突然就扭头看一眼，看到外公外婆在自己的视线里才安心。
　　这小模样可讨人疼，弄得人心里痒痒的，想捏她两把。
　　颜颜懒洋洋地趴在边上，这是柚柚头一回画画时有人陪伴，她居然不觉得冒犯，甚至很安心，外公一开始还戴着眼镜在看书，没一会儿便看不进去了，甚至走到柚柚身后，轻手轻脚怕吵到她，眼睛盯着画架，面露赞叹，目不转睛。
　　外婆则优雅一些，她怕自己也过去会给柚柚造成压力，还瞪了几眼老头子，老头子却浑然未觉，一沉迷书画便是这雷打不动的德性，这么多年下来，老太太也习惯了……
　　柚柚的画技并未生疏，她天生具有超凡的才能，又有系统提点教育，因为不是科班出身，所以画风十分自由肆意，旁人模仿都模仿不来。
　　她一开始作画便忘了其他，只偶尔看一眼外公外婆有没有走，她不愿意爱她的人离开她，一点点失去的可能都无法承受。
　　虞外公发现自己还真高估了自己的体力，站了两个多小时一动不动，等他回过神，发觉浑身骨头似乎都僵了，柚柚却还十分有定性，看不出一丝疲惫倦怠，与平日里总是犯困的小姑娘简直判若两人。
　　她对画画，真的有着无与伦比的热爱。


第71章 
　　这是第一次, 柚柚在画画时没有忘记正常吃饭、正常睡觉，啊，当然了, 时间上兴许会有那么一点点小误差, 但事实证明她真的有在好好生活, 像是上辈子那样一画画就废寝忘食再没有啦！
　　系统对此最为高兴，它为了柚柚的身体真是操碎了心, 本来体质就差, 少年时漂泊无依, 成年后也不懂好好照顾自己, 明明那么有钱，却还吃了上顿没下顿的随便对付，身体能健康吗？身体不健康，心情阴郁，人怎么能健康积极向上呢？
　　一个好的环境对人来说是非常重要的。
　　柚柚足足画了一个星期才将这幅画画完，她画完后丢掉画笔，就扑进了一边的外婆怀中，紧紧地搂着她。
　　外婆受宠若惊，拥着这个软绵绵的小姑娘，温柔地抚摸她的背：“怎么啦？我的宝贝？”
　　柚柚拼命往外婆怀里钻，又蹭又抱的，跟黏人的小猫求爱抚一样, 外婆必须一刻不停地摸着她, 不然她就不开心。
　　边上的外公酸溜溜道：“柚柚，你往这儿看看。”
　　柚柚扭过头, 瞧见外公冲自己伸开的双手, 她在外婆怀里又蹭一蹭, 便转换目标冲了过去，好家伙，老爷子年纪这么大，险些被这小炮弹击倒，好在颜颜聪明，及时使用自己的身躯当做缓冲顶了老爷子一样，才让虞外公顺顺利利抱到柚柚。
　　真就跟小动物一样，完完全全是天性中流露出的依恋与信任，对比起刚回家时连话都不爱说，看到他们还警惕心十足的模样，这是多大的进步呀！说句实在话，真是让老人家死都瞑目了！
　　外婆起身来看画，不由得愣住，目露赞叹，神情陶醉，好一会儿才从那美好的氛围中回过神，她静静地凝视着画布，视线无法从上面移开。
　　外公一只手搂着小姑娘，也凑过去看，虽然他这一星期都在画室里陪着柚柚，常常在柚柚身后一站就是几个小时看得痴迷，但这幅画在完成之后所给予人强烈的视觉冲击与情感碰撞，比起未完成时简直又高了好几个度！
　　柚柚画的是插在玻璃花瓶内的一束栀子花。
　　栀子花洁白、芬芳，但许多人都不是很喜欢，毕竟比起梅兰竹菊这样的花中君子，它香的太浓烈，得到也太容易，因此不被人珍惜，浓烈的香便落于下乘，不够风雅不够精致，不足以被奉为座上宾，古往今来，也少有文人墨客愿意写诗赞美，但它便是这样平凡而浓烈的开放着，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人类喜不喜欢赞不赞美，跟它香不香有什么关系！
　　栀子花即便在干枯泛黄之后，也仍然带有浓香，柚柚之前的画大家都见过，她的画风更加阴郁、沉暗，似乎能勾起人心中的阴暗面，令人看了便无比压抑痛苦，即便有一点星光，也是即将被沼泽彻底吞没的绝望。因此，她的画即便使用了大胆浓烈的色彩，也仍然给人一种晴空万里，下一秒却要电闪雷鸣黑云罩顶的慌张不安。
　　比起画技，柚柚的画更容易令人产生灵魂上的共鸣，给观赏者带来了极大的压迫感。
　　可这幅栀子花却完全不同。
　　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它就像是一个刚刚出生的小婴儿，干干净净、无比纯真，一切都回到最初，是最原始、最单纯的状态。只是看着这幅画，就能让人的心灵得到平静，连带着不被赞美的普通栀子花，似乎都被升华了。
　　外婆甚至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一步，仿佛多走这一步，就能闻到栀子花所散发出来的香味。
　　娇嫩洁白的花瓣，旺盛蓬勃的生命，像活了一样，安静、恬谧。
　　整幅画所使用的色彩并不多，整体风格偏简洁、明亮、鲜艳，与之前的《星星》有了很大的不同，可以看出画者心灵上的巨大转变，从“死”，到“活”。
　　外公看得喜欢极了，一看外婆靠那么近，连忙警醒道：“老伴儿，别别别，别靠那么近，离得远一些，万一弄花了可不好。”
　　虞外婆听了，不满地瞪了自家老头儿一眼，她是那么毛手毛脚的人嘛？与其说她，还是操心一下自己，看那俩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瞪眼玩具呢。
　　柚柚画完画浑身轻松，完全不像上辈子，每画一幅画都好像透支了生命跟灵魂，要萎靡好长一段时间。
　　外公外婆斗嘴完毕，又开始看画，柚柚瞧瞧这个又瞧瞧那个，苦恼地发现外公外婆好像沉迷画中世界，她思考了几秒钟，挣脱外公的手，朝画室外面走去。
　　这是她这一星期来第一次主动走出画室，之前都需要人叫才知道吃饭睡觉，颜颜雄赳赳气昂昂的汪汪两声，瞬间吸引了全家人的注意力。
　　看见站在楼梯口，身上的衣服沾了不少颜料，甚至脸蛋上都抹上颜色的柚柚，宋清鹤率先朝她伸手：“柚柚？”
　　柚柚一路飞奔到他面前，被他抱住，背下楼。
　　先是喝了杯蜂蜜水，又吃了点东西，当然她还是最想吃她的冰淇淋，可惜奶奶是不会答应的，冬天哪怕家里温暖如春，柚柚也不可能像夏天那样每天都有一球，她现在是一星期吃一次。
　　宋清鹤拿了湿巾过来给她擦脸，脸上的颜料不是很好擦，柚柚闭着眼睛，擦着擦着，就靠在宋清鹤身上睡着了。
　　这下只好把她送回房间，奶奶帮忙换了衣服，被子一盖，柚柚驾轻就熟地滚进被窝，老太太拿手摸了摸她的小脸，她下意识便蹭了蹭，弄得老太太目光柔的跟水一样。
　　颜颜趴在了床边，奶奶摸摸它的大耳朵：“好好守着柚柚啊，她要是醒了记得叫人。”
　　颜颜张开嘴，无声的叫，表示明白。
　　柚柚一觉睡到傍下午，她坐起身揉眼睛，颜颜立刻扑了上来，上半身压在被子上，柚柚抱住它的头，一人一狗贴贴半天，才算黏糊结束。
　　颜颜出去叫人，柚柚起床去洗澡，她正洗着，有人敲门，得到柚柚的允许后，奶奶走了进来，柚柚不好意思地坐在水里，奶奶看着她忍不住笑：“呀，我们家柚柚害羞啦？快，背过去，奶奶给你洗洗背。”
　　这一星期柚柚每天洗澡都冲一冲就算完了，没好好洗，她吃饭睡觉都很着急，急着做完了继续去画画。
　　柚柚乖乖转过身，奶奶给她洗了背，又洗了头，把她当成小宝宝一样照顾，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柚柚显然很喜欢这样。
　　她洗过澡裹了浴巾出去，奶奶还给她的背抹了身体乳，掌下的小姑娘皮肤像玉一样雪白滑腻，老太太高兴极了。
　　洗完澡容光焕发，柚柚换上干净舒适的家居服，头发长长了一点的她现在可以扎小辫子了，她欢欢喜喜地依偎在奶奶怀里，打扮的漂漂亮亮才下楼准备吃晚饭。
　　不过，今天又来了客人。
　　此时此刻，虞外公就是后悔，相当后悔，反正就是后悔。
　　他太喜欢柚柚的画，拍了照片之后忍不住想嘚瑟，就发给周老看，结果这老混蛋二话不说就直奔宋家而来，还撵不走！甚至于在外公要他赶紧滚蛋时，周老威胁说要是不让他见柚柚，他就把照片再发给华老。
　　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
　　外公态度鲜明：“不卖！不送！柚柚的画我要留着收藏！”
　　周老很无语：“谁要你卖了，谁要你送了，拿去展览也不行？都要入春了，全国书画展览大会要开办，柚柚的这幅画拿去展览正正好，我还能给她留个压轴的位置。”
　　外公多懂这些痴迷书画的人啊，那是看到喜欢的字画就走不动道儿，有些没脸没皮的能缠着你好几年，就为了叫你开口把画卖给他，可这是柚柚的画，他不能做主，因此一看到柚柚，就要柚柚自己说。
　　柚柚坐到外公身边，弟弟在旁边剥柚子，很仔细，每一丝内皮都剥的干干净净，顺势喂了一块。
　　这柚子好甜！
　　而且汁水丰富，柚柚只尝了一口，便眼睛一亮，也顾不得听老头儿们口沫横飞的辩论，专心致志吃起柚子，两只小手搭在宋清鹤膝头，眼巴巴地盯着他的手看。
　　弟弟的手很漂亮，修长纤细，骨节分明，明明是在剥柚子，却仿佛在做什么艺术品一般优雅。
　　可惜柚柚无暇欣赏，她只顾着看在弟弟手里格外听话的柚子瓣了。
　　柚柚自己总是剥不好，宋清鹤故意拿着柚子左右摆动，她的小脑袋便也跟着左右晃，视线无比渴望，弄得他怎么也不舍得继续逗她，毕竟不是谁都像狐狸爸爸那样坏到家。
　　柚柚吃了一大块，一边腮帮子都鼓鼓囊囊，这才有心思听老爷子们吵闹。
　　听了半天，由于他们语速太快，且引经据典对彼此进行人身攻击，甚至于挖出一些诸如周老年轻时曾被仙人跳，外公曾把墨水当成茶灌了一大口……之类的糗事，柚柚听得眼睛越睁越大，就在虞外公无情地说：“……你为啥这把年纪了还找不到媳妇，你是真心不婚吗？不！”
　　老爷子掷地有声：“你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当初被人骗的裤衩子都要没了——”
　　虞外婆眼见柚柚的注意力从吃柚子到听八卦上，连忙捂住自家老伴儿的嘴：“胡说八道什么！”
　　虞外公那心里咯噔一下，慢慢调转视线看到柚柚，只见小外孙女眼睛亮晶晶的，期待地看着他，等了好一会儿，见外公一直不说话，好奇地问：“裤衩子没了之后呢？”
　　周老：……
　　外公：……
　　奶奶从厨房里气势汹汹地操着菜刀出来：“吵吵吵吵什么吵，在我家吵架就吵架，说什么八卦！污染孩子耳朵看我削不削你！”
　　即便上了年纪，宋家的老太太还是一如既往的彪悍，站在食物链最顶端，没人敢跟她过不去。
　　柚柚听不成八卦很遗憾很难过很失落，只好化这份郁结为食欲，又多塞了一口柚子。
　　宋季同回到家便看见家里弄得泾渭分明，三个老头儿坐在一起叽叽咕咕，另外那边他的宝贝女儿跟儿子在一起吃水果，奶奶和外婆时不时操着菜刀从厨房出来来回监视。
　　他笑着把公文包放下，然后就接住了看到他回家分外开心的女儿：“哇，今天怎么这么热情？想爸爸啦？”
　　这一星期，除了吃饭他都没在楼下看到过柚柚。
　　柚柚抱着爸爸的腰，仰起小脸儿冲他傻笑，笑得无比娇憨，实在是讨人疼，宋季同忍不住捏捏她的脸蛋：“宝贝在吃什么？”
　　柚柚嘴里还有柚子，被宋季同这么一捏差点喷出来，她的欢迎来得快去得也快，因为宋季同捏她，立刻就松开手转身走人，又被宋季同捞回来：“你看看你，又跟爸爸耍脾气，爸爸不就捏了你一下？你要是不高兴，捏回来就是了嘛。”
　　说着把自己的脸凑到柚柚身边，示意她随便捏，尽情捏。
　　柚柚没有捏他，而是把他的鼻子往上推，使得鼻孔分外鲜明地露出来，看着像是一只猪。
　　宋季同哭笑不得，也推了下柚柚的鼻子，“你是猪爸爸的猪女儿吗？”
　　柚柚才不要当猪，她皱了皱小脸，躲过爸爸的手，又跑回弟弟身边，张嘴吃掉他喂来的一块柚子，宋季同走过，她便举起一块递给他，对于女儿的爱心，宋季同自然不能辜负，低头咬住，架势凶悍，柚柚吓了一跳，生怕爸爸故意咬自己的手，迅速收了回来。
　　反应还挺快。
　　那边老头儿们还在争，一开始是外公跟周老的吵架，后来爷爷觉得自己不参与进去实在是太可惜了，于是也跟着浑水摸鱼，柚柚的画当然要留在自家啊！那不然呢？
　　结果外公跟周老瞬间一致对外：“没你的事！”
　　爷爷：？
　　他小孙女的画，没他的事？？？
　　那他还非要有他的事不可！
　　最后，老太太们从厨房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场景：三个老头儿争得脸红脖子粗，是不敢拉什么黑历史了，但人身攻击少不了，这个说他头秃，那个说他肚子大，再有个摇旗呐喊的；旁边一个爸爸带俩孩子，一边吃水果一边观战顺便进行点评，对三位老戏骨表达了真诚的敬意。
　　“柚柚，来吃枣糕啊~”
　　柚柚本来瘫在沙发上，这个姿势是她最近跟颜颜学会的，瘫的特别颓废特别舒适，爸爸还把胳膊伸出来跟她枕着，一边爸爸一边弟弟别提多舒适，结果奶奶喊她吃枣糕，她立刻来了精神，瞬间抛弃两个爱她的男人，投入爱她的女人们的怀抱。
　　一盘刚出烤箱的枣糕，就能把柚柚勾引走。
　　不过刚做好有些烫，外婆去拿了把刀子过来，给柚柚切成一小块一小块可入口的大小，她吃起来省事，也凉得快，枣糕无论冷热都好吃，里面还加了牛奶，除却枣香之外还有浓郁的奶香，柚柚虽然不爱喝牛奶，但对奶制品不是特别排斥，比如奶茶，又比如加了奶的糕点。
　　她自己吃了一小块，又用小叉子叉起一小块，要给奶奶外婆。
　　老太太们见她这样乖巧孝顺，爱得要命，眼里只看得到她，哪里还管别人？
　　什么儿子孙子老伴儿的……不认识不认识。
　　柚柚又举了一块，先喂给弟弟，再跑回去叉一块送给爸爸，宋季同心里泛酸：“柚柚，爸爸问你个问题。”
　　柚柚鼓着腮帮子吃东西：“啊。”
　　“爸爸跟弟弟一起掉水里面，你先救谁啊？前提是你会游泳。”
　　柚柚咀嚼的动作停下了，腮帮子微微鼓起，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会面临这样一个亘古难题，她想说自己不会游泳，可爸爸已经说了假设她会游泳，那要先救谁呢？
　　就连奶奶和外婆也好奇起她的答案，居然狠心地不帮她，任由柚柚自己考虑。
　　她想啊想，想啊想，想了半天，小小声说：“……让哥哥救，哥哥会游泳。”
　　宋季同补充道：“那爸爸哥哥弟弟一起掉水里面，还都脚抽筋了，你先救谁？”
　　柚柚：！
　　她觉得自己真是世界上最为难的人！
　　如此想了半天，也不知该怎么回答，嘴里的枣糕顿时不香了，柚子也不甜了，苦恼万分，半晌，放下手里的东西，哒哒哒跑到宋季同身边，认真地说：“爸爸先教我游泳，我学会了，都救。”
　　宋季同忍不住笑起来：“你一个人要救三个啊？”
　　柚柚点头：“嗯。”
　　他捏捏柚柚的耳朵，又顺了顺她的头发，“可是爸爸很重的哦。”
　　柚柚不怕。
　　一直到宋星延放学回家，老爷子们那边还没争出个结果，他一回家就听说柚柚面临了如此恐怖的问题，立刻对宋季同表达愤怒：“爸，你不要总是逗她，能不能有个当爹的样子？”
　　宋季同太委屈了，他为这个家流血流汗做牛做马，怎么就没有当爹的样子了？
　　柚柚跑过来迎接他，还很殷勤地想帮他拿书包。宋季同怎么可能让她拿？书包挺重的，随手扔到沙发上，搂住柚柚肩膀：“怎么啦，这么热情地迎接哥哥，是不是想哥哥了？”
　　这话听着耳熟，刚才爸爸回家好像也说了类似的。
　　柚柚道：“学游泳，哥哥。”
　　“游泳？”
　　真要说起来，哥哥在围棋跟绘画上虽然不及龙凤胎有超高的天赋，但智商也极高，无论是学业还是别的什么，都是一学就会，其中最发达的便是他的运动细胞，只不过没有往这方面发展的意愿罢了。
　　要说起游泳，只怕比专业的运动员都不差。
　　“学。”
　　“好啊。”宋星延毫无异议，“待会儿就教你。”
　　他现在高三，初八就开了学，不过宋星延依旧是早晚自习不上，仍然能够维持年级第一的神话，柚柚清鹤也不差，两人只在期中期末去考试，每每都考第一，成绩摆在这儿，别人就是想说点什么都无从说起。
　　家里的园丁司机厨师等等也都销假回来上班，宋星延便吩咐人把泳池的水换一换，虽然每天都有打扫，但柚柚要下水，还是得再仔仔细细弄干净。
　　外婆听了忍不住道：“天这么冷……”
　　“是外头冷。”宋星延纠正，“外婆别担心，不会让柚柚冻着的。”
　　说是这么说，可每天早上都赖床起不来，暖和的时候好歹还会早起遛狗，现在颜颜都得自己遛自己了，柚柚真的能学会游泳嘛！
　　思来想去，还是要怪宋季同。
　　要不是他说了什么掉进河里柚柚先救谁的混话，柚柚能想到去学游泳吗？这小身板儿再养养，养多些肉了，健健康康的，去学也就算了，现在什么样子呢？
　　风一吹就倒，还要学这学那。
　　宋季同只能默默承受来自老太太们的死亡凝视，他讨好道：“柚柚，爸爸也教你，好不好？”
　　谁知柚柚却问他：“爸爸会游泳，为什么会掉水里。”
　　宋季同面不改色：“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会游泳的人在水里一抽筋可不就需要人救了吗？淹死的那都是会水的。”
　　奶奶一巴掌拍在桌面，语气阴森。“被打死的都是爱碎嘴的。”
　　这一句话下来，不仅宋季同噤若寒蝉，就连吵得快把天花板掀开的老爷子们也瞬间安静如鸡。宋老太太再次奠定了自己食物链顶端的地位，面对柚柚又是如春天般温暖，“柚柚过来，别跟那讨打的一起玩。”
　　柚柚早就知道家里谁说话最有分量，于是二话不说抛弃哥哥，投入奶奶怀抱。
　　她可是认真要学游泳的，又睡了一天，晚上也精神奕奕，甚至还想学人家穿比基尼泳衣，在衣帽间选了半天，结果被尽数驳回，还是穿了只露出胳膊腿儿的连体泳衣，柚柚对此还相当失望，她看电视杂志，里面的大姐姐都穿比基尼的。
　　宋季同郑重其事告诉她：“除非爸爸死了，否则你这辈子都别想穿比基尼。”
　　柚柚：……
　　再看哥哥跟弟弟，态度一样坚定，别人家的女孩他们不管，他们家的女孩绝对不行！


第72章 
　　宋家的小女孩最终也没能如愿以偿穿上比基尼, 倒不是家人们的态度太过强硬，而是柚柚自己穿上之后发现似乎好像有哪里不对。明明看电视杂志上的大姐姐也这样穿，而且穿起来还挺好看, 怎么到她身上就是另外一副模样了呢？
　　大姐姐们是前|凸|后|翘，柚柚……柚柚分不出哪面前哪面后。
　　所以她最后穿了腰上有一圈小裙子的连体泳衣, 好看是好看不起来了, 精致可爱还是要有的。
　　嘴上说着要学游泳, 但真到了游泳池, 该下水了, 柚柚反倒怂了。
　　她其实有那么一点点怕水, 因为小时候在河边洗衣服差点儿被朱招娣推下去，那河水在夏天的时候流淌的很快，湍急汹涌，总给人一种掉下去就会被淹死的恐怖感。
　　他们家有两个泳池，大一点的露天, 小一点的室内，室内温度稍微高一些, 穿着泳衣都不觉得冷, 池水清澈见底，柚柚站在岸边游移不定，她看着待在水里冲自己招手的爸爸跟弟弟, 勉强伸出小脚丫试了下水面，又迅速缩回去。
　　边上，外婆跟奶奶正在围观。她们坐在躺椅上, 见柚柚慌张不定, 全然没了之前说大话时的自信, 都忍不住想笑, 但又怕被柚柚看见，于是忍得很辛苦。
　　宋星延也快要忍不住了，虽然过去了五分钟妹妹还没能成功下水，不过他有办法：“柚柚，你看，哥哥给你准备了这个！”
　　一个粉红色的救生圈。
　　柚柚眨眨眼，她有点羞恼：“不要！”
　　“没事没事，我们先用救生圈玩一会儿，等你不怕水了，哥哥再教你也来得及。”宋星延摸着妹妹的头，她的头发被编成了两个小辫子分别垂在肩头，非常可爱，“而且游泳也不是一下就能学会的，清鹤当初都学了一个多星期呢！”
　　可是柚柚对这些运动不擅长呀！她跳舞都能同手同脚踩人脚，更别提游泳了，要是一个星期都没有学会，是不是显得自己很笨？
　　还没开始学，柚柚已经提前开始担忧。
　　不过说学游泳是她自己做的决定，所以哭着也要做到。
　　在哥哥的搀扶下，柚柚紧张地抓着扶手，一点一点踩下去，水漫过脚踝，感观还好，漫过膝盖，也还行，到了大腿，跟平时洗澡也没什么区别，无非就是个大一点的浴缸……可是当水漫过胸口了，虽然和躺在浴缸里的感觉很相似，柚柚却怕得要命，转头就抱住哥哥，生怕自己掉下去淹死。
　　最后，她不得不屈辱地套上了救生圈，本来体重就轻，救生圈一套都不需要人拉着，随意在水面漂浮。
　　一开始还怕得不行，等在水里玩习惯也就不怕了，甚至还能蹬蹬腿，学着哥哥的样子，试图自己也做一条可以快速游泳的鱼。
　　正当柚柚玩得高兴，渐入佳境时，岸边的奶奶拍了拍手：“行了，时间差不多了，不能再玩儿了，柚柚，你该睡觉了。”
　　柚柚一听，顿时大失所望，她还不想上去，她还没学游泳呢！
　　宋季同捏了捏她的小辫子，捏出好多水……“一口气吃不成个胖子，咱们慢慢来，明天再来继续学，今天就到这里好不好？”
　　虽然很遗憾，柚柚却很听话，她乖乖爬上岸，冲了澡换了衣服，坐着让外婆给自己吹头发，躺进被窝里的时候，她还抓着外婆的一根手指头，意犹未尽地跟她说：“游泳真好玩。”
　　外婆差点儿笑出声，还游泳呢，小姑娘就是套个救生圈在游泳池里瞎扑腾，边上三个全照看着她，怕她扑的太猛脑袋磕着哪儿，一点皮毛都没学会，顶多是不怕水了，就敢大言不惭说游泳真好玩。
　　“嗯嗯，柚柚说得对。”老太太给予高度赞同，“游泳真好玩，不过今天咱们不能玩了，要乖乖睡觉了，明天再继续玩。”
　　柚柚被哄得闭上眼睛，在外婆的声音中缓缓睡去。
　　她今天还是消耗了挺多体力，白天睡得多，晚上还是又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又是大大的太阳，天气特别好，而且一点都不像年前，尤其是下雪那几天那么冷，柚柚本来还想窝在床上赖一会儿，结果她在被子里拱来拱去的时候，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儿，小姑娘一个警觉，翻身坐起，都不用人喊，爬下床，直接打开房门往下跑。
　　颜颜在后头不急不慢地跟着。
　　家里就属她起得最晚，宋季同正在客厅看报纸，听见哒哒哒的脚步声，一抬头，女儿正穿着室内拖鞋跑下楼，一副很着急的模样，他不由得笑起来：“宝贝早上好。”
　　柚柚停下脚步：“爸爸早上好。”
　　紧接着又跟外公爷爷还有昨天晚上赖在他们家不走的周老打了招呼，就想往客厅外头冲，好在狐狸爸爸手快，一把捞住她，跟抓小鸡一样抓起来：“往哪儿跑？”
　　柚柚双脚悬空，她急得不停蹬腿儿，宛如踩了风火轮：“爸爸……爸爸！”
　　“爸爸在这儿呢。”宋季同笑个不停，“你冲外面叫什么爸爸，外面哪有你爸爸？”
　　柚柚一着急就说不出话，她气呼呼地低下头，在宋季同虎口上咬了一口，宋季同立时倒抽一口冷气，表演的相当浮夸，但柚柚信了，她还以为自己把爸爸咬疼了，明明她不会咬人的……“爸爸……”
　　宋季同一听这声音就知道女儿可能要哭，连忙安慰道：“没事没事，爸爸没事，你看，这不好好的？要不再来一口？你觉得爸爸的肉香吗？”
　　柚柚觉得一点也不香。
　　她的大眼睛微微泛红，“爸爸……雪人。”
　　宋季同恍然大悟，把她放下来，给她整理了下凌乱的衣服：“柚柚担心雪人啊？”
　　她点点头，这几天她一直都在画画，都把雪人们忘记了，早上睡醒，颜颜把窗帘拉开，洒进一地金灿灿的阳光，外头的天气一看就非常明朗，柚柚立刻就想起了她的雪人们，这几天是不是一直都在出太阳？那她的雪人要怎么办？
　　“没事没事。”宋季同摸摸她的头，“你还记得之前自己说过什么吗？”
　　柚柚茫然地看着他。
　　“雪人虽然会被晒化掉，可是阳光照耀在身上的时候，是很温暖的。”爸爸的声音温柔的像是天上的云朵一样，不，也可能像是棉花糖，“我们一起出去看看好不好？”
　　柚柚乖乖点头，随后被裹上一件厚厚的大羽绒服，是宋季同的，柚柚在家里待久了不出去，都要忘了外面的温度。虽然说比起年前年后那几天是升温了，但其实还是蛮冷的，穿个家居服出去不把她冻成小冰棍才怪。
　　裹上爸爸的羽绒服，柚柚整个人从头到脚都被包裹起来，像只笨拙的小企鹅。
　　父女俩走出客厅，去到他们堆雪人的地方，这里其实在客厅落地窗看也能看见，可柚柚还是想离得更近一些。
　　家里别处的积雪都已经被清扫干净，只有堆雪人的这一块还保留着，但很多地方都已经开始融化，雪人集体小了一圈，要不了多久，柚柚想，它们就会全部化掉了。
　　她突然很难过，扭头藏进了爸爸怀里。
　　宋季同摸着女儿的小脑袋，努力想要安慰她：“那，要不爸爸还是让人把它们搬到冷库里面去？柚柚想看它们的话随时都可以看到。”
　　柚柚摇头：“那里面好冷。”
　　她最讨厌冷了，她的雪人们应该也和她一样，就算被热烈的太阳晒到融化，也不想永远这么冷。
　　宋季同搂着她的肩膀，柚柚委委屈屈地依偎在爸爸怀里，盯着自己的雪人看。
　　不过就目前情况来看的话，至少还得出几天这样大的太阳才能把它们完全晒化，柚柚的雪兔子耳朵尾巴都没了。
　　外头待久了，宋季同带着女儿回到客厅，柚柚也忘了洗脸刷牙，就呆呆坐在落地窗前看着她的雪人们，小脸儿整张贴上去，一副小可怜的模样。
　　她心中突然生出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在这一刻，柚柚觉得自己似乎变成了雪人，她又想被太阳拥抱，又不想就这样死掉，总想要留一些什么在这个世界上，作为自己曾经存在的证明。
　　宋季同去洗了下手，回来准备送柚柚回房洗漱，结果刚出一楼洗手间，就发现原本坐在窗户前的女儿不见了！
　　“柚柚？”
　　“柚柚上楼去了。”奶奶回答，“颜颜跟着呢。”
　　话是这么说，宋季同还是有点不放心，他擦干净手，也往楼上去，但柚柚并没有在房间里，隔壁画室的门却露出一条缝，宋季同悄悄握住门把一推——果然，柚柚已经坐在了画架前面。
　　他不由得皱起眉头，不是不允许柚柚画画，她之前一个星期，除了吃饭睡觉几乎整个人都泡在画室里，这才休息不到一天，怎么又开始了？
　　“柚柚？”
　　“爸爸。”柚柚还在挤颜料，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宋季同觉得刚才所见到的太阳都没有女儿的眼睛明亮。此时此刻，柚柚整个人都无比鲜活且热烈，他似乎看到了上辈子那个令无数人追捧的天才画家，她值得世界上全部的赞美与痴迷，突然间，宋季同就说不出话来。
　　劝她休息几天？劝她注意身体？劝她不要这么着急的画画？
　　不，他不忍心。
　　因为那是柚柚毕生所爱。
　　“嗯，爸爸在呢。”宋季同捋起袖子，“要不要爸爸帮忙啊？别看爸爸这样，爸爸小时候可是也学过国画跟素描的呢！”
　　一副很骄傲的模样。
　　这个柚柚好像有印象，但是爷爷似乎说过，后来爸爸干了什么被教他画画的老师告状到家里来着？
　　她还在做准备工作，小嘴儿絮絮叨叨的：“爸爸我想把我的雪人画下来，还有太阳，我想画下来，这样的话就算它们最后化成了水，我也会记得它们，我不会忘记的。爸爸爸爸……”
　　宋季同笑眯眯的：“爸爸在呢。”
　　柚柚其实并不是需要他为她做什么，只要他在，她就很安心，于是她抬起小脸，冲宋季同娇憨的笑了，这笑容可真美丽，无比纯洁。
　　看到的人都会忍不住和她一起笑。
　　宋季同也不想做别的事情，便坐在画室里陪着柚柚画画，一听说柚柚又开启了废寝忘食模式，家人们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有周老一拍大腿：“又有天赋又勤奋，这样的人不成功谁能成功！所以我说那幅《栀子花》让我拿走吧？参展结束就给你们送回来！让全国书画爱好者都欣赏一下！”
　　虞外公说：“你确定你还会送回来？”
　　老周这家伙，一牵扯到画，那就属于不要脸皮的类型。
　　周老深觉自己的人格受到侮辱，十分受伤，两个老爷子一言不合又掐起架。
　　宋清鹤则拿起了相机，将雪人们拍了下来，他给柚柚做了一个大大的相册，记录了柚柚来到家里后每一天的变化，这是柚柚喜欢的雪人，自然也是他喜欢的。
　　柚柚这回画画便比上回又作息好了许多，她也不像之前那样着急，这幅画要怎样画，似乎已经在她心中生了根，她不需要去思索，不需要去设计，完全随心所欲，自由热烈。
　　等到画完，照例是弄了一身的颜料，脸蛋跟手上全是，因为有时候情急，画笔不能体现她要的感觉，柚柚便会上手涂抹，涂完了也不会立刻去洗手，所以颜料都干上去了。
　　弄得跟只掉进颜料堆的小白兔子一样，这一块那一块都是不同的颜色。
　　好在给她准备的颜料都是安全颜料，在画布上不易褪色，但粘在皮肤上却还算好洗，虽然如此，洗过之后，柚柚娇嫩的皮肤也不免被搓的泛红，奶奶一边洗一边唠叨：“下回可不能弄这么多到身上了，衣服脏了也就脏了，这弄到身上多不好啊，洗起来多疼。”
　　柚柚调皮地在奶奶掌心张开小手：“不疼呢。”
　　“还不疼呢？”外婆在旁边试着水温，“头发都沾上了，我看光围个围裙不顶用，下次给你准备个帽子戴，把头发全包进去。”
　　小姑娘这头发近来长得可好，乌黑浓密，发质也噌噌上涨，看到柚柚掉一根头发，外婆都比看到外公秃了还担心。
　　柚柚坐在小板凳上，任由外婆奶奶给自己搓来搓去，把她搓得干干净净。
　　搓干净之后用沐浴乳，柚柚不喜欢牛奶，所以她的沐浴乳是甜甜酸酸的西柚香，浑身都是泡泡的她不小心被奶奶碰到痒痒肉，咯咯笑起来，看到她这副模样，谁能舍得对她说一句重话？
　　洗白白之后，又是响当当一只好柚柚。
　　争了好些天也没能争出个结果的外公跟周老在画室里根本不想出来，比起《栀子花》，柚柚刚画完的这一幅，名字被她取为《拥抱》。
　　说是拥抱，但画上只有一堆正在融化的雪人。
　　真要说起来，融化中的雪人其实是十分凄美的，春回大地，万物复苏，到处都是勃勃生机，花红柳绿，惟独在冬天才能存在的雪人，却要因为这融融暖春，化成雪水，蒸发消失。
　　画里的雪人有大有小，有几个靠得近，有几个稍微远一些，还有一只已经化了大半的雪兔子，然而就是这么一幅看起来更加悲凉绝望的画，却透出了浓浓暖意。
　　柚柚说她想把太阳画下来，然而画里并没有出现太阳，只是当人们观赏这幅画时，看到那群融化中的雪人，才明白为何这幅画要叫做《拥抱》。
　　连死亡都是爱意。
　　明明只是雪人而已，随处可见，没有人会在意，但柚柚喜欢它们，雪人便被赋予了情感与意义。
　　“真好啊……真好。”周老看着看着，眼圈通红。
　　边上也在沉迷欣赏的虞外公吓了一跳，这老伙计怎么回事？当年被仙人跳就剩一条裤衩子也没见哭得这么狠过啊！“老周，你还好吧？”
　　“真没想到我有生之年，还能见证一位天才画家的诞生……”周老抹着眼角，“以后我要是死了，也会被人说与天才所处同一时代……”
　　他激动的稀里哗啦，最后这两幅画，还是得到了柚柚的首肯，愿意送去参展，不过她不卖也不送，参展结束可以放在华老先生名下的画廊里作为展出欣赏。
　　小姑娘这么好说话，周老立刻更爱了，他当然也不会让柚柚吃亏，这样一位天才画家，愿意将自己的画寄放在华老的画廊，他得赚多少钱啊？不得分点给柚柚？
　　于是隔了一天，柚柚就收到一张卡，也就是说，除了家人每天给的十块二十块零花钱之外，柚柚有钱了！
　　她对这张卡十分看重，甚至想要藏起来，但又不知道藏哪里最安全。
　　宋季同看得酸溜溜的：“柚柚，你想要钱，爸爸也有啊？卡这里爸爸也不少，你那么宝贝干嘛？”
　　而且还不是他给的。
　　柚柚之前也收到过爷爷给的卡，但那意义不一样，这是她自己赚的钱。
　　最后，她把卡跟妈妈的录像带藏在了一起，跟小仓鼠一样，藏好了还要找个东西挡起来，免得被人发现。
　　宋季同真的好酸好酸好酸。
　　画完了这两幅画，柚柚便投入到了学游泳这件事中来，她在画画和学习上的天赋有多高，那么在运动上的下限就有多低，狗丢进去都会自己游，柚柚学了快一个月还是不行。
　　星延哥哥没把她教会，柚柚自己看着颜颜无师自通学会了狗刨。
　　宋星延恨！
　　他决不允许他天使一样的妹妹在水里狗刨！
　　于是他反倒认真起来，一定要柚柚学会游泳，柚柚自己不觉得狗刨难看呢，但哥哥坚持，她也只好乖乖跟着学。
　　又学了半个月，柚柚还是只会狗刨，但颜颜似乎已经学会了蝶泳蛙泳自由泳……宋星延险些绝望，妹妹的运动细胞难道还比不上一条狗？
　　柚柚学得也可认真了，每天看她在水里瞎扑腾，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付出总能得到回报，眼看星延哥哥天天流着泪教，柚柚总算是进步巨大，春暖花开之际，她总算是除了狗刨之外又学会了别的泳姿，虽然还是不太熟练，但对宋星延来说，简直比考到第一、拿了竞赛金奖还要令人激动！
　　他甚至给自己定制了两条横幅，一条挂在客厅：热烈祝贺星延哥哥以百折不挠坚韧不拔的毅力与坚持教会柚柚游泳！
　　另一条是给柚柚的：恭喜宋柚柚小公主成功学会除狗刨以外的第二种泳姿！公主万岁！
　　柚柚还乐呵呵的接受了。
　　三月下旬四月初的时候，全国书画展览大会开办，柚柚也收到了周老寄来的邀请函，这邀请函可不是随随便便就买到的，能去到现场的都是资深书画爱好者，展览大会每年举办一次，每次为期四天，每年的展览会参观人数都在增长，去年光是日浏览人数就有二十万人次，而且这次在帝都开展，除却全国书画协会之外，还有多个政府机构作为主办单位。
　　可以说是相当重量级的展览会。
　　柚柚的名号在书画圈已经是响当当了，可惜她的作品少，只有一幅问世，还被华老得到了，当宝贝一样做了私人珍藏，这位画者又十分神秘，没人联系得上，这次周老放出风声，画者“颜柚”将有两幅画参展，立时就有无数书画爱好者及收藏家心动，在展览会上，也是可以交易的，万一就能买到呢？
　　甚至于在网络及论坛上，都又掀起了一阵讨论风潮，毕竟先前那幅拿了大奖的《星星》冲击力太强，许多不是书画圈里的人都很喜欢，也因此关注了这个圈子。
　　周老一共寄来了十张票，这是把小姨虞玟还有虞融雪也一起算上的，柚柚还没有去过展览会，她挺想去，但是一想到现场会有很多很多的人，她又有点害怕，不是很想去，之前在学校那种被无数人注视在意的经历到现在都还是柚柚的阴影。
　　她就是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第73章 
　　柚柚上辈子的画卖出去了大部分, 毕竟她再怎么不食人间烟火，也要恰饭，能够独自生活还不被打扰, 总是需要钱的，每次她的画被展出时, 她也会收到邀请函, 不过她从未离开过那栋房子，外面的世界对于她来说实在是太可怕了，她没有办法克服心底的恐惧，所以宁可一个人待着，多年不出门。
　　现在却不一样, 她有爸爸哥哥弟弟, 还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 柚柚并非是不想去，而是不敢去, 家人的存在给予了她勇气, 让她敢于去做曾经不敢做、甚至想都没想过的事。
　　虽然但是，柚柚还是很紧张。
　　她愿意去熟悉的地方，比如说公司或者学校, 又或是离他们家最近的那个大型商场，因为去过, 所以心里有底, 像展览会这种从未去过的地方，柚柚便止不住紧张、不安。
　　一大早，奶奶跟外婆就开始围着柚柚给她打扮, 小姑娘虽然没怎么长个儿, 但肉长了些, 愈发娇嫩金贵，会馆是有暖气的，所以可以稍微穿得少一些，仍然是漂亮的小裙子，头发从额头两侧编到脑后用大大的红色蝴蝶结固定，飘带垂下来，刘海儿略微卷一卷，看起来就像是从城堡里走出来的小公主。
　　黑色的配套打底裤从脚踝的地方到膝盖绣着蝴蝶缠绕的藤蔓，与黑红主色的公主裙看起来相得益彰，这裤子其实很厚，是柚柚腿太细了，所以即便穿上去也给人一种她太瘦了的感觉。
　　奶奶的手在柚柚的小细腿上不停捏来捏去，嘴里念叨：“怎么就不长肉呢？”
　　柚柚两手捧着自己的小脸用力往中间挤了挤，认真答道：“长了。”
　　她的眼睛都变小了。
　　确实是长了，但整体还是太瘦，在老太太们眼里，最好吃得胖乎乎圆润润才叫健康可爱。
　　她打扮好了，柚柚没有耳洞，家里人舍不得给她打，平时都戴的耳夹，她的手腕上缠绕着一圈小铃铛，走起路来叮铃铃响动，十分清脆。
　　外头等待的男人们无比夸张，单膝跪地迎接柚柚小公主出巡，愣是把柚柚那点紧张都给弄没了。
　　虞玟在外地，虞融雪一个人也不想来，空出的两张邀请函就给了孟执右跟裴铮，但今天的柚柚没心思跟他们打招呼，她刚放松了一下下，上车后就不由得紧紧靠着爸爸，还抓着弟弟的手，宋清鹤感觉她的手心都在出汗，显然不是因为热。
　　“别怕。”他对她说，“我会一直牵着你的。”
　　展览会非常大，除却书画外还有别的艺术作品，比如雕塑玉石等等，因为展馆占地面积广，所以虽然人数不少，但算不上拥挤，这让柚柚松了口气。
　　她长得美貌纯洁，打扮的又漂亮，哪怕躲着也会让人不觉注意到她，柚柚慌张的不行，直到嘴里被喂了一颗糖。
　　宋清鹤微微弯腰：“好不好吃？是西柚味的。”
　　柚柚说：“和沐浴露一样的味。”
　　他便笑起来：“我们先去这边看一看好不好？柚柚的画好像是在顶层展馆，咱们一层一层逛上去，如果遇到你喜欢的，就买给你。”
　　柚柚摸着小包包，里面有她自己的卡，她不由得点头：“嗯嗯。”
　　一颗糖就把她哄好了，虽然很轻松，但围观了全程的家人们忧心忡忡地开始担心以后会不会来个陌生人给块糖柚柚都跟着走。
　　一开始柚柚还害怕，慢慢地也就好了，宋清鹤一直跟她说话，转移她的注意力，外公也牵着她另一只手，遇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就给她讲解，知识渊博的老爷子天文地理无所不知，而且讲得风趣又引人入胜，柚柚听得一愣一愣的，等回过神，发现周围不知何时已经跟了好多人，全是被老爷子的讲解吸引过来的——
　　宋清鹤轻笑，低头朝柚柚耳边说了两句话，柚柚眼睛一亮，把手从老爷子手里抽回来，跟着宋清鹤就跑了，剩下老爷子被一群爱好者围着问这问那，还有人把他认了出来要签名……老爷子眼睁睁看着龙凤胎无情远去，一颗心拔凉拔凉。
　　大家的兴趣各有不同，所以在征得柚柚同意后，各自分开，奶奶跟外婆去了她们感兴趣的展馆，爸爸哥哥还有爷爷也有自己想看的地方，宋清鹤则带着柚柚四处逛，孟执右跟裴铮是散养的，没人管。
　　因为展览会很大，不可能一天全部看完，那腿估计都要走断，所以挑自己最想参观的地方去就行了，今天全家人都出门，颜颜是宠物不能跟着进来，好可怜地被留在家里，不过不用担心，中午会有人喂它。
　　逛了没多久柚柚便不想走了，她坐在长椅上伸手捶了捶自己的腿，宋清鹤给她捏捏：“累啦？”
　　“嗯。”
　　有点委屈的语气，参观展览会虽然挺有趣，但柚柚体力摆在这儿，回到家后娇气许多，也懒了许多。
　　宋清鹤便哄她：“那我们待会儿坐电梯直接上顶楼好不好？去看你的画，周老跟华老今天也在呢，你想不想见见他们？”
　　柚柚诚实地摇头，不想。
　　不过她还是跟宋清鹤去坐电梯了，等电梯的人还挺多的，电梯门一开，柚柚便不想进去了。
　　她不喜欢这种密闭的狭窄空间，尤其是这么小的空间还有那么多人，人一多，宋清鹤也不会带她进去，他们运气不错，电梯第三次来的时候，里面总算没什么人了，一进去柚柚就找了个角落，宋清鹤护着她，之后又进来一些，但他在前面挡着，也没叫旁人碰到柚柚。
　　顶楼的书画展览人要少一些，并且十分安静，即便是交流也都很小声，甚至还有一些记者，靠近大阳台的地方有专门用来采访的区域，各种肤色的外国人也在里头，不时发出惊叹声。
　　柚柚回家后才开始学外语，她除了运动细胞不发达，在学习上非常有天赋，一进顶层，最先看到的便是一幅长绘卷，是周老画的《山河图》，柚柚在他送的那本画册中有看过，周老画山水喜欢亲眼所见，所以笔下山水风格较之其他画更加写实且磅礴大气，用来镇场子再适合不过。
　　之前逛的几层展馆柚柚也看得津津有味，宋清鹤学识虽然不比国学大师外公，但绝对比柚柚丰富得多，许多东西他都能讲出渊源，可真要比较，柚柚还是最喜欢看画。
　　除却一进顶层就能看到的《山河图》之外，顶层展览的中央区域围着的人最多，那里只展出了两幅画作，正是柚柚的《栀子花》与《拥抱》，顶层的画作都很珍贵，所以几乎是十步一保安，还有警戒线，看可以，但不能摸，也不能靠得太近。
　　对于书画爱好者及收藏家而言，他们眼光毒辣，审美高雅，面对柚柚这两幅画，不说其中所流露出的情感，只说画技，便已经足够惊艳。
　　“我记得这个画者好像跟之前那幅引起轰动的《星星》的画者是同一个人啊。”
　　“是啊，《星星》最后被华老收藏了，上回我提出想欣赏一下，华老还拒绝了呢。”
　　“这技巧这么成熟，说是几十岁的知名画家作品我也信啊，但是你们看这幅《拥抱》，又孩子气十足，真是又矛盾又神奇。”
　　“我前段时间去拜访周老，想请他牵线约这位画者吃个饭认识认识交流交流，周老差点儿没把我轰出去。”
　　“画技确实完善且成熟，还有独特的风格，但最恐怖的难道不是她仍然在进步吗？你们看这画——最可怕的，就是天才在不断进步，而普通人连他们的起点都够不着。”
　　这话说得委实伤人，但又无比真实，现场不乏一些专业画家，叫得出名号的也不少，可那又如何呢？
　　在可怕的天赋面前，人人都要低头。
　　随后，大家便将话题引申到了这两幅画所表达的情感上，一时间，意见不一，交流讨论的声音都不觉加大，试图说服彼此。
　　“我喜欢这幅《栀子花》，就是可惜了，画什么不好，画栀子花呢？栀子花到底还是俗气了点，不过颜柚的功底在这儿，俗气的花也画得不俗了。”
　　“你懂什么，栀子花怎么就俗气了？我感觉颜柚是刻意选择的栀子花，跟那些名贵又脆弱的花卉比起来，栀子花一年到头绿叶不凋，从冬天的时候生出花苞，却要煎熬到夏天才盛放，严寒花苞，酷暑怒开，这是多么坚定又可贵的品质啊！会选栀子花来入画，可见颜柚是用心观察过生活的，一定是别有深意！”
　　“对对对，我也赞同，栀子花虽然四处可见又不珍贵，但正因这份稀疏寻常，才更显得大气美观，南宋陈造曾有诗云‘世间俗眼便红紫，试遣诗翁较等差’，可见这世上到底还是俗人多些，不喜欢栀子花也是难免。”
　　“栀子花又有哪里不好？梅兰竹菊倒是号称君子，却也不过是人为给的称号，你喊它们一声，它们应吗？”
　　……
　　不一会儿，居然就要吵起来了，柚柚眨眨眼，原来外公跟周老吵架并不是特例，这群人吵得脸红脖子粗，却还记得这里是展馆，所以压低了声音，不过他们想得实在是多，柚柚扭过头，悄悄对弟弟问：“陈造是谁？”
　　她读的诗不多，会背的也都是课本上所要求的什么“高考必背古诗词”，宋清鹤莞尔：“陈造是南宋的一位官员，也是一位诗人。”
　　柚柚点点头，声音更小了：“他们说的，我都不懂。”
　　宋清鹤几乎要忍不住笑了，他正想说话，前面一位中年男士也听到了柚柚低语，见她是个稚嫩的小姑娘，原本脸上的不悦之色瞬间烟消云散，语重心长道：“小姑娘，你要好好读书，书读多了，眼界宽了，再来赏画，就能看懂很多东西，不信你看，这幅《拥抱》，你能看出什么来？”
　　柚柚诚实道：“被太阳晒化了的雪人。”
　　中年男士用一种朽木不可雕也的眼神看着她，半晌，叹了口气，“漂漂亮亮的小姑娘，怎么一点灵性都没有呢？虽然画的是雪人，可雪人在冬天随处可见，难道画者会专门为它作画吗？这是隐喻，以雪人入画，其实想要表达的是画者……”
　　柚柚听傻了都。
　　她想说点什么，但中年男士已经非常慷慨激昂地表达起了自己的看法，她听着听着，感觉好像非常有道理，等中年男士意犹未尽地长篇大论结束，问眼睛似乎变成蚊香圈儿的柚柚：“小姑娘听懂了吗？”
　　柚柚摇摇头。
　　“要好好学习啊。”中年男士勉励了一句，“尤其是语文，一定要好好学。”
　　宋清鹤淡定的表情快要维持不住了，他牵着开始怀疑人生的柚柚走到一边，柚柚苦苦沉思，终于问他：“……他说得对吗？”
　　“我不知道，你觉得对吗？”
　　柚柚哪里知道，她画画全靠灵感，想画就画了，从来没想过为什么要画这个，画这个有什么意义。
　　“那你为什么要画栀子花呢？”宋清鹤问。
　　“因为……哥哥送我的。”
　　在公司的时候，哥哥给她买了一大束栀子花，又白又香，香的柚柚一直忘不掉，就算后来花瓣变成了黄色，开始枯萎衰败，香气也依然浓烈。
　　栀子花也好，雪人也好，都是她这辈子生活中所见到并且想要珍惜的存在，如果一定要用高深的分析来形容，那说是她心灵的象征也没什么不对。
　　但叫柚柚自己说，她是说不出来的。
　　对画者而言，只是她随性而起的一幅画罢了，但观者却有自己的观点，柚柚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正在这时，柚柚看见了裴铮。
　　他单手插兜，隔了人群很远，遥遥地看着柚柚的画，眼里有些柚柚看不懂的东西，这样的裴铮，虽然还年纪很轻，却让柚柚有种看到了上辈子，那些来信里的他的感觉。
　　裴铮没什么艺术细胞，横竖在他前半段人生中，是没有时间跟闲情逸致，让他培养这种东西的，美术课上他连一盒彩笔都买不起，被人撕碎作业本丢进垃圾桶那更是常有的事，他习惯了隐忍与退让，但并不代表这一切真的可以就这样过去。
　　每一个欺辱过他的人，他都牢牢记得对方的名字，甚至于精确到某年某月某天的某个时间，惊人的记忆力不仅被用在学习上，也被用在记仇上。
　　他的外表沉稳如山，灵魂却没有一刻得到过平静，时时刻刻汹涌澎湃，咆哮着要挣出牢笼，把那些人打入地狱。
　　直到他的衣角被人扯了扯。
　　裴铮下意识回头，又低头，看见了今天特别漂亮的柚柚。
　　她还是那样小小的个子，好像不会长大一样，眨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
　　这双眼睛干净又天真，就像是那幅画上的栀子花一样纯洁，不能被世俗玷污。
　　宋清鹤冲裴铮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裴铮也颔首示意，柚柚拽完裴铮的衣服就松开了手，指着展出的那两幅画，声音小小，生怕被人听见：“我的。”
　　裴铮一愣，柚柚又补充道：“我的画。”
　　少年那双凤眼微微怔住，似乎有点不敢相信，但宋清鹤却肯定了柚柚的发言：“是她画的。”
　　那也就是说，那幅《星星》——像是整个人浸入冰冷的海水，漆黑、阴暗、潮湿的海水缓缓上涨漫过头皮的绝望的那幅画，也是柚柚画的？
　　裴铮无意间在网上看见了《星星》，随即惊为天人，他找了许多有关这幅画的消息，只知道是被一位姓华的资深收藏家得到了，他只能从网站上下载原画，然而打印出来的照片又怎么会有原画那样可怕的冲击力？裴铮现在的手机壁纸都是《星星》呢，他还查过画者的消息，可惜这位画者十分神秘，万万没想到却是柚柚。
　　她看起来就是天真的小公主，为什么能画出那样的画来？
　　其实哪怕是这幅《雪人》，也延续着柚柚一贯的风格，正如之前所说，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在别人看来是被阳光拥抱的温暖，为了温暖放弃生命，在裴铮看来，却只有无法反抗只能融化的绝望，那一点点阳光拥抱的温暖，与化成水蒸发的结局比起来，实在是太过微不足道。
　　柚柚宁可融化也想要被拥抱，裴铮却愿意被放入冷库，寒冷刺骨，也不愿就此死去。
　　这就是他们的不同。
　　归根结底，两个相似的人却有了完全不同的想法，便是因为柚柚得到了爱她的人。
　　如果是上辈子的柚柚，肯定也会如裴铮想法一样，死亡美丽迷人，疼痛更能激发创作灵感，燃烧灵魂透支生命也能创造出绝美的画作——比起活着，死亡可动人多了。
　　但现在，柚柚开始期盼长命百岁。
　　不，也不需要长命百岁，只要活到爱她的人离开她就可以了。
　　柚柚害怕失去，不能接受失去，所以她希望自己会第一个死掉，但是在大家都活着的时候，她想也要活着，在温暖的爱意与怀抱中活下去。
　　“你也会遇到的。”柚柚没头没脑地这样对裴铮说，她掏啊掏，小包包里没能掏出来糖，就把手伸进弟弟的口袋，掏了半天，总算掏出糖果，递给了裴铮。
　　是遇到糖，还是遇到爱？
　　裴铮觉得，都不是。
　　他不由自主地凝视着面前的柚柚，眼中闪烁着浓烈的情感，他不需要糖，也不需要爱，因为他找到了光。
　　柚柚就是他的光。
　　宋清鹤莫名觉得裴铮一瞬间变得有些奇怪，他下意识将柚柚拉到自己身边，却见裴铮将那颗糖果剥开，喂到了柚柚嘴边。柚柚眨着眼睛：“你不吃吗？”
　　裴铮轻声道，“给你吃。”
　　柚柚确实是很想吃糖的，她没有拒绝，张嘴咬住了糖块，柔软的唇瓣碰到了裴铮的手指，有那么一瞬间，他觉着自己的手、身体，以至于灵魂，都被烈焰点燃。
　　宋清鹤：！
　　他拽着柚柚的手，郑重其事地教育她：“不可以吃陌生人给的糖！万一是坏人怎么办？”
　　柚柚一边嚼着糖块，一边纠正他：“你口袋里的。”
　　他当然知道是他口袋里的，问题是这糖裴铮亲手喂她的！她那么重的心防，刚回家的时候哪怕是爸喂她吃东西，她都要犹豫再三呢，凭什么裴铮能喂她？给颜颜勤勤恳恳洗澡看病复诊的执右哥给她糖，她还要考虑考虑才能决定接不接，裴铮他凭！什！么！
　　只是这样的话又不能说出口，于是性格极好，温润沉稳的少年，忍不住冷嗖嗖地朝裴铮疯狂扔眼刀子，喂喂喂，谁许你喂她了！谁给你的权利？！狼爪子给你剁掉啊！
　　半晌，宋清鹤一字一句，明显听得出在咬牙切齿，“要喂，喂你自己的糖。”
　　别拿他的糖借花献佛！
　　裴铮长长的睫毛轻轻颤了下，他抬起眼，又看向沉迷吃糖的柚柚，她完全不明白弟弟为什么要生气，裴铮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又想明白了什么，做了什么决定，柚柚只是无法忘记上辈子那些信件里冰冷的痛苦着的人，她没有给裴铮回过信，但他的每一封信她都有读，上辈子没能说过话，这辈子她想分他一颗糖。
　　“嗯。”狼一般的少年这样回答，“会的。”
　　宋清鹤心思敏锐，明显察觉到裴铮似乎有了变化，只是与他无关，他也不去多问，愤愤地又剥了一颗糖给柚柚。
　　柚柚今天吃了超过三颗！
　　不过她当然不会提醒弟弟，而且乖乖张嘴吃了，这次是果汁软糖，甜甜的略带一点点酸，因为很好吃，所以满足地眯起眼睛，视线偶然跟裴铮对视，柚柚很自然地冲他笑，出乎意料的，那总是面色沉静，连天塌下来都不会动容的少年，破天荒嘴角微勾，朝她也笑了。
　　这是柚柚头一回看到裴铮笑，甚至于算是头一回看到他脸上出现这种比较明显的表情，可惜的是下一秒，弟弟的手横空出现，捂住了她的眼睛。
　　不，给，看。


第74章 
　　柚柚试图把弟弟的手扒拉下来, 但是他虽然没有很用力，可以柚柚的力气想要拽下来那是不可能的，所以对那个笑容, 柚柚也仅仅是惊鸿一瞥，等宋清鹤主动放下手，她似乎还有点生气, 伸手打了他一下。
　　宋清鹤如遭雷击, 柚柚是很轻很轻地打了他一下, 但他绝对没有看错，这真的是“打”！
　　柚柚打他了！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柚柚, 勉强维持着表面上的沉稳与平静：“柚柚, 你生我气了？”
　　柚柚其实也不是生气，她就是觉得弟弟挡住了她, 但又不说话，让她有点想不明白，他到底是为什么要蒙住她的眼睛。
　　她打完那一下, 又轻轻摸了摸, 虽然安抚意味明显, 然而已经被伤害到心碎的弟弟只想落泪。他不会怪柚柚，柚柚怎么会有错呢？肯定是别人的错，要是裴铮不对她笑，她不就不看了吗？要是裴铮平时也笑容满面, 柚柚至于对他的笑这么稀奇吗？说来说去, 都是裴铮的错。
　　宋清鹤对裴铮向来是很友好的，他脾气好, 待人接物都很和善, 现在这个很和善的宋清鹤, 相当不客气地瞪向裴铮。
　　柚柚只是因为上辈子的事情所以在乎裴铮，并没有其他情感，或者说让现在的她去体会更多的情感是不可能的，她吝啬于付出，只想要得到，千万不要把善意看□□意。
　　所以她兴趣过了之后，便又将注意力放在了画上，宋清鹤带着她在顶楼看画，到了柚柚又开始走不动时，他陪着她在休息区坐下，顺便问问其他人都在哪里。
　　展会太大，要真一层一层逛怕是一天下来都逛不完，柚柚今天走了好多路，她不想再走了。
　　而且她还有点困，可能是因为路走多了累了的原因，趁着等家人们汇合，宋清鹤把柚柚的脑袋放在自己肩膀上，轻声跟她说：“困了吗？困了就眯一会儿，等走的时候叫你。”
　　柚柚闭上眼睛，哪怕周围还有其他人，哪怕是在这样陌生的第一次来的环境，但弟弟在她身边，她就什么都不怕了，甚至能够在这样的地方很快睡着，而且睡得很熟。
　　宋季同找过来就看见熟睡的女儿，捏了捏她的脸还没什么反应，宋清鹤要把柚柚叫醒被他阻止，直接把人抱起来了，虽然从一个人的怀抱去到另一个人的怀抱，但气息却是熟悉又安心的气息，柚柚都没被吵醒，小脸蹭了蹭宋季同的胸口，继续睡得香喷喷。
　　这随时随地都能入睡，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也算是一种本事。
　　柚柚睡的小脸微微泛着粉，裴铮之后没有跟他们一起走，据说是有自己的事，什么事他没说，宋家人自然也不会去过问，他走时看了眼在宋季同怀中的柚柚，宋季同像是在抱什么绝世的珍宝一样小心翼翼，能够将她抱在怀里一定很开心很幸福吧？裴铮想。
　　如果他能够得到那样的珍宝，也一定会如他们一样珍惜。
　　柚柚睡得是舒服了，然而当她醒来，发觉自己在床上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圈的，她记得他们还在展会呀，她靠在弟弟肩膀上睡着了……怎么这就已经回家啦？
　　颜颜听到床上有动静，大脑袋往上一搁，与翻了个身脸朝床沿的柚柚大眼瞪小眼，半晌，柚柚从被窝伸出一只手轻摸狗头，颜颜享受地眯起眼睛，一副非常快乐的模样，柚柚摸了会儿累了，想把手收回来，它还用爪子划拉，希望柚柚再摸摸。
　　柚柚只好任劳任怨摸狗头，顺便拽拽大耳朵又挠挠下巴，颜颜舒服地不行，喉咙里发出咕噜声。
　　“宝贝，睡醒啦？别跟颜颜玩了，快起床，肚子饿不饿？”
　　午饭时间都过去了。
　　被外婆这么一问，柚柚还真觉得有点饿，她揉了揉肚子，本来是打算逛一天展会，在外面吃饭的，但因为柚柚中途睡着，计划改变，就都回了家，柚柚从床上爬起来，外婆拿起床边的袜子给她穿上，嘴角忍不住勾起笑容：“怎么睡着睡着还把袜子给踢掉了？”
　　柚柚有时候睡觉会穿袜子，但她睡姿一旦开始奔放，到最后这袜子会在哪儿就没人知道，常常跟被子缠在一起。
　　她伸手想要自己穿，外婆已经轻柔地帮她穿好了，还捏捏柚柚的耳朵：“外婆帮你穿不好吗？还是说柚柚讨厌外婆啦？”
　　柚柚连忙摇头，她不讨厌外婆，也很喜欢外婆照顾自己。
　　那好吧，既然外婆想要给她穿袜子，那就交给外婆好了。
　　虞外婆将柚柚当作小朋友一样照顾，其实柚柚独立生活能力是很强的，毕竟她曾经一个人活到二十几岁，真要是什么都不会早死了，可她非但没死，还活得好好的。
　　但那又如何呢？在老太太心里，她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朋友，她本来也应该和其他小孩子一样，躺在婴儿车里，抱着奶瓶被家人细心照料，可柚柚没有得到这些，所以老太太总想事事都做得尽善尽美，方方面面都照顾到，不要柚柚自己做。
　　他们家有钱也有时间，为什么不行？
　　别人家的小孩要锻炼动手能力，他们家的小孩不需要。
　　柚柚觉得外婆对自己真好，不仅给自己穿袜子，还给她梳头发抹脸蛋，柚柚很不好意思说，自己晚上其实想要跟她一起睡，她总是一个人睡，会觉得很寂寞，尤其是一个人睡着了会做梦，梦里会听到妈妈的声音，却又不能被妈妈抱住，外婆和妈妈长得很像，柚柚很想被她抱抱睡。
　　但她不好意思说呢。
　　下楼吃了饭的柚柚在外面散了会步，回到房间又准备睡觉，她今天走路挺多，但下午睡饱了，这会儿精神还算不错，听着耳边外婆给她念书的声音，柚柚却神游天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外婆念了好几个故事，一低头，还是看见了柚柚闪闪发亮的大眼睛，她忍不住笑了，摸摸柚柚的头：“怎么啦，今天晚上睡不着？”
　　往日不这样啊，平常就算是白天睡多了，晚上到了该睡的时候，柚柚也还是会犯困，今天居然能撑这么久，真是神奇。
　　柚柚实在无法抑制内心的渴望，她小眼神儿四处飘，不敢看外婆，明显是一副有话要说但又不敢说的样子。
　　虞外婆顿觉稀奇，她极为温柔地问：“怎么啦宝贝，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外婆说？”
　　说着，她轻轻拍着柚柚的被子，就像是哄小婴儿睡觉一样，“柚柚想要什么都可以跟外婆说哦，虽然柚柚可能很犹豫，不知道要怎么开口，但如果不试着说出来的话，外婆怎么会知道柚柚想做什么呢？”
　　对上老太太充满鼓励的目光，柚柚抿了抿小嘴，犹犹豫豫地看看她，低下头，又看看她，又低下头，期间老太太也一直极有耐心，不催她，手不停地轻轻拍被子，终于，等到了柚柚开口。
　　“我……我想被外婆抱抱睡。”
　　说完，柚柚呲溜一下钻进了被子里，显然提出这种要求，她觉得很难为情，也怕被拒绝，更怕被笑话。
　　她从前都是自己睡的，因为无法接受身边有别人存在，甚至于睡觉都要警惕周围，一点点风吹草动都会被惊醒，刚回家那段时间，柚柚就是这样的。那时候家里人不放心，晚上一定会有个人在她房间守着，柚柚一个人躺在床上，能维持相同的姿势到天亮。
　　当时还以为是她睡相乖，等到柚柚开始信任他们，把这里当作了家，大家才知道她之前有多么紧绷。
　　但现在，这个小姑娘，居然主动提出要求，希望外婆能抱着她睡。
　　柚柚趴在被子里，两只手举在脑袋两边抓着被子，生怕被外婆掀开丢脸，她等了会儿，没有动静，便垂头丧气地松开手，整个人像是一只失意的小白兔，死气沉沉。
　　直到被子被慢慢掀开，柚柚右边脸蛋贴着软软的床单，看见外婆冲自己笑得可温柔：“那先说好了啊，明天早上，奶奶要是吃醋，柚柚自己负责去哄。”
　　柚柚眨巴眨巴眼，然后一下子亮了！
　　她欢快地掀开被子，无声邀请外婆进来。
　　虞外婆失笑，“外婆去洗个澡，换个衣服就来，柚柚乖乖等着好不好？”
　　她来回很快，不到半小时便已经洗完澡换好了睡衣，虽然眼角已经有了皱纹，头上已经添了白发，但外婆仍然是个优雅美丽的老年女性，她身上总是干干净净散发着香味，怀抱也无比温暖。柚柚让出好大一块位置，紧张地全身僵硬，外婆伸出双手，将她小小的身子搂入怀抱，又把被子盖上。
　　她不由自主地蹭了蹭，被人拥抱的温暖，比死亡更迷人。
　　柚柚没有被妈妈抱过，这是妈妈的妈妈，柚柚想，被妈妈抱着，应该就是这样快乐吧？她情不自禁地朝外婆怀里贴，小脸埋在外婆肩头，这时外婆轻轻拍着她的背，唱起了摇篮曲，正是录像带里的妈妈为柚柚唱的那一支。
　　“小宝贝快快睡，梦中会有我相随，陪你笑陪你累，有我相依偎。小宝贝快快睡，你会梦到我几回，有我在梦最美，梦醒也安慰……”
　　柚柚在这轻柔的歌声中很快便睡着了，她的两只小手紧紧捉着外婆的衣襟，像是怕自己一松开手便会回到孤独一个人。
　　等到第二天早晨，柚柚也是在外婆怀里醒来的，真的被抱着睡了一夜，柚柚有点不好意思，她悄悄舒展了下小脚丫，不好意思地把脸藏起来，不让外婆看。
　　虞外婆早上醒得早，但她没有像往常一样早早起来，而是一直等着柚柚。
　　小姑娘一个人睡的时候无法无天，被抱着睡就乖巧安静多了，不踢被子也不乱动，睡相好得惊人，外婆醒过来后就盯着熟睡的小外孙女看，看多久都不觉得累。
　　看着柚柚，就好像看到了虞皖。
　　虞外婆喜欢女孩子，但两个女儿里，因为虞皖身体不好，她难免花了更多的时间在虞皖身上，然而无论她多么精心将女儿养大，虞皖最终还是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而柚柚当时又不知所踪，虞皖死去时，虞外婆真是跟着一起去死的心都有。
　　对外婆来说，柚柚比她的命都要重要，柚柚是女儿生命的延续，也是不可替代的宝贝，如果可以，她真想替她受苦，让柚柚永远做一个快乐天真的小女孩，永远不长大也没关系，世界上本来就没有哪一条法律规定怎样的人生才算是正确，只要柚柚开心，想怎么样活着都可以。
　　柚柚感觉到外婆在摸自己的头发，外婆身上香香的，她好喜欢。
　　柚柚撒娇时自己根本意识不到，就跟小动物一样往人怀里拱，你必须一刻不停地抚摸她才行。
　　然后房门被打开，修罗场来了，宋老太太穿着围裙，酸溜溜：“几点了还不起床呢？”
　　柚柚身体一僵，她想起昨晚睡前外婆开玩笑的那句话——明天早上，奶奶要是吃醋，柚柚自己负责去哄。
　　显而易见的，奶奶的确是吃醋了，可能不仅仅是干吃，还拿柠檬蘸着吃。
　　柚柚悄咪咪冒出一颗小脑袋，与倚在门口的奶奶四目相对，她受惊般往下一躲，又把脑袋藏起来，看到她这样，两个老太太都忍俊不禁，但是怎么能当着柚柚的面笑出声呢？小公主也是要面子的呀！
　　于是外婆把柚柚放进被子里，自己先一步坐起来，年纪大了，这种场合她都不懂要怎么参加了，还是去给柚柚挑今天的衣服穿吧！
　　眼见外婆抛弃自己进了衣帽间，换来奶奶坐到床边，柚柚紧张地抓着被角，大眼睛骨碌碌地转，宋老太太故意冷着脸，假装自己很不开心，柚柚大气不敢喘一下，一紧张，她眼睛眨得好快，以至于奶奶都舍不得对她生气，哪怕是装出来的。
　　“都让外婆搂你睡觉了，还不亲亲奶奶？不然奶奶真的要生气了哦。”
　　柚柚一听这语气，就知道奶奶逗自己玩呢，她立刻爬起来，搂住老太太的脖子，在老太太脸颊上吧唧一口，然后搂着人家脖子不放，奶奶故意拽拽她的小胳膊：“快松开快松开，抱得这么紧像什么样子呀。”
　　柚柚才不松开呢，她更用力地搂住，奶奶再也绷不住严肃的表情，扑哧一声笑了，柚柚也跟着笑，然后就被轻轻拍了下屁股。
　　宋老太太没舍得用力，就那没什么肉的小屁股，揍起来也没感觉，意思意思得了。
　　不过有些话还是得提前说好：“宝贝，雨露均沾，你懂不懂？”
　　柚柚歪歪头，她懂，她前几天跟爷爷一起看宫斗电视剧，里头的女人们就对皇帝说，要他雨露均沾。
　　但她不是皇帝呀。
　　“昨天晚上外婆陪你睡，今天晚上就轮到奶奶了，你要把一碗水端平，懂吗？”
　　柚柚懂。
　　她乖乖点头，老太太便满意起来，不过这个嘴上叫柚柚记得一碗水端平的老太太，自己可双标得很，她哪里是一碗水端平，她是直接把那碗都塞到柚柚手里，旁人连个水珠子都瞧不着。
　　柚柚成功被抱抱睡了一晚，心情愉悦，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开心劲儿，欢快的不行，下楼看见狐狸爸爸，还像颗小炮弹一样冲进他怀里，宋季同相当配合地发出一声闷哼，然后手一勾，用报纸包住女儿的小脑袋瓜，两人额头抵着额头，他撞了下柚柚的头，不是很疼，但发出一声响。
　　然后啪的就挨打了。
　　宋老太太收回巴掌：“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说过多少次不许打柚柚的头！”
　　柚柚也不敢违抗奶奶啊，只能在奶奶走后，小手摸着爸爸的后脑勺，略带担忧地看着他。
　　宋季同的头发又黑又浓密，柚柚一开始是真心想摸摸爸爸的头，因为刚才奶奶呼的那一巴掌感觉很用力，可是摸着摸着她就玩起来，把爸爸的头揉成了鸡窝，宋季同每天早上起来都是要认真打理自己的，吹得好好的头发被女儿弄乱他也不生气，任由柚柚的手在自己头上作乱，到后来柚柚自己觉得自己太淘气，便又讨好地帮爸爸整理头发。
　　已经吹好的头发被揉乱之后还想弄回去，难度相当之高。
　　柚柚心虚地收回手，小眼神儿四处躲闪，宋季同笑呵呵地揽着她：“怎么办，你把爸爸的发型弄乱了，爸爸今天可是要去公司的，丢人了怎么办？”
　　柚柚忍痛把自己的辫子献了出去。
　　宋季同捏捏她的小辫子，“想让爸爸原谅你呀？”
　　“嗯嗯。”
　　“那今天陪爸爸去公司呗？”
　　从年后到现在，柚柚都没怎么出过门，她宅习惯了，如果没有人带她出去，她就待在家里读书画画，而且还有弟弟跟颜颜形影不离的陪着，她对外面的世界并不好奇的。
　　往常还是隔一天跟爸爸去上一天班呢，现在变成小懒虫，成天不想动。
　　柚柚很想拒绝，但是由于她刚刚把爸爸的头发弄乱了，自己理亏在先，便点点头。
　　宋季同捏捏她的小耳朵，正想习惯性拍拍她的头，突然感觉有一双刀子般的视线盯着自己，他浑身一僵，缓缓道：“妈，您放心。”
　　宋老太太手里捏着菜刀，冷笑一声：“打从生了你这么个冤家，我就没放心过！”
　　宋季同：……
　　低头发现女儿在偷笑，他立刻鹦鹉学舌，轻戳柚柚脸蛋：“打从生了你这么个冤家，我就没放心过！”
　　柚柚瞪大眼睛，非常不服气，她用力打了爸爸一下，宋季同没想到女儿还有这小脾气呢，都敢伸手打人了，丢掉手里的报纸，一手捏住柚柚一边脸蛋，柚柚脸上的肉又细又嫩，好不容易长出来的，被他这么一捏，也不丑，反倒相当可爱，不过这一幕落在其他人眼里，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柚柚身上的肉必须好好珍惜温柔对待，谁准宋季同用手捏的？
　　宋清鹤扬声道：“奶奶！外婆！爸他捏柚柚——”
　　宋季同：我真是生了个好儿子！
　　宋星延拍开亲爸的手，把妹妹解救出来，看着柚柚脸蛋上淡淡的红痕，不悦道：“爸，你干嘛呢？想捏脸捏你自己的去，都捏红了。”
　　说着轻抚柚柚小脸，问她疼不疼，柚柚呜咽一声，抱住哥哥的腰，一副委屈坏了的模样，这下宋季同可惨了，兄弟俩收拾不了他，老太太们还收拾不了吗？鸡毛掸子扫把头一起上，家里顿时鸡飞狗跳，柚柚有了靠山可得意，眼睁睁看着狐狸爸爸被揍出满头包。
　　奶奶一边揍人一边骂：“多大的人了！还欺负自己闺女！你要不要脸啊宋季同！”
　　这边哥哥弟弟轻声细语询问柚柚昨晚睡得怎么样，她回家之后，除了偶尔几次，全都是一个人睡的，昨天柚柚自己提出来要外婆搂着睡，全家人都相当惊讶。
　　柚柚很害羞，“睡得好。”
　　她很开心呢。
　　“那就好。”宋清鹤笑。
　　柚柚捉住他的一根手指，她很乖的，从没有要求过爸爸或是哥哥弟弟陪她睡，柚柚并非什么都不懂，很多时候，她都不愿意让爱她的人为难。
　　因为爱实在是太珍贵了，她不想失去，就不能任意挥霍。
　　宋季同被训了一顿，不敢再当着老太太们的面捏柚柚脸，但他是那种被骂了就会改的人吗？
　　吃过早餐，柚柚收拾了自己的小包包，准备跟爸爸一起去上班，但是柚柚万万没想到，被训过后一直表现的很老实本分的爸爸，居然跟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一告别，车子一开，就又捏了她的脸！
　　宋清鹤看呆了都：“爸，你一定要作死吗？”
　　宋季同感受着手里滑嫩的小肉肉，柚柚的脸巴掌大，之前瘦得厉害，如今养出了肉，触感宛如果冻，捏起来无比Q弹，因此宋季同不仅没有惧怕来自小儿子的威胁，甚至于发出魔鬼般的引诱：“清鹤啊，你要不要也试试这手感？”
　　宋清鹤：？


第75章 
　　柚柚叫爸爸捏着脸, 疼倒是不疼，只是说话漏风，她不大会反抗, 听到爸爸的魔鬼言论，也不由得看向弟弟。
　　宋清鹤一边觉得这真是太罪恶了，一边不由自主地伸手过去，轻轻捏捏柚柚的脸蛋。
　　家里头老太太们严禁他们拍柚柚的头，说是会长不高, 也不许捏柚柚的脸, 说是会捏变形, 但是嘛，人生在世, 手都是欠儿的, 尤其是宋季同。
　　触感是真的极好, 细嫩Q弹，宋清鹤浅尝辄止, 幸好他还有自制力，宋季同就不一样了, 他完全控制不住，捧着柚柚的小脸捏来捏去，柚柚被他捏的烦了，开始挣扎, 宋季同也怕把女儿弄哭呢，他连忙撒开手，给她的小脸吹气：“哦哦, 爸爸给你吹一吹, 不疼不疼。”
　　疼的确是不疼, 但被人捏脸的感觉并不好，柚柚自己揉了揉被捏的脸，报复心很强地也去捏宋季同的。
　　爸爸脸上的肉比她硬多了，不Q也不弹，而且还因为长胡子的关系，摸起来有点点刺手，柚柚很快失了兴趣。
　　宋季同反倒颇觉受伤：“柚柚，你怎么了？你不捏爸爸了？来来来，再捏两把。”
　　柚柚被他扒拉着手，本来是不怎么生气的，但爸爸一直纠缠，反倒恼了，捏脸没意思，直接上手拽耳朵。
　　宋季同没想到呢，他做出一副好痛好痛快放手的模样，柚柚拽着他的耳朵，有点迟疑，分明没用力，爸爸为何叫得这样惨？好像她很用力气一样……
　　她慢吞吞地要松开手，宋清鹤却道：“柚柚别怕，你看都没红，一点都不疼，爸他装的。”
　　柚柚也觉得是装的，不过是担忧所以松手，被弟弟一鼓励，又来了劲儿，这回真的用力拽了拽，但她就那么点子力气，再用力也就那样，反倒是趴着的颜颜嗷呜嗷呜叫起来，仿佛被拽耳朵是它一样。
　　宋清鹤揉揉它的大耳朵，颜颜很不耐烦地甩了甩，躲开这只手。
　　“爸爸……”柚柚斟酌着字句，“不许欺负我。”
　　宋季同一脸单纯：“爸爸怎么欺负你了呢？爸爸怎么舍得？爸爸爱你才会想捏捏你的脸啊，你自己试试看，你的脸是不是特别好捏？而且刚才清鹤也捏了，你不能只生爸爸的气，告状的时候记得把弟弟一起捎上。”
　　宋清鹤就说呢，他这亲爹什么时候那么好心会跟自己一起分享，合着就是想找个共犯，毕竟老太太们揍他不遗余力，但却舍不得揍宋清鹤的，顶多拍俩巴掌完事儿。
　　可宋季同也不想想为什么会这样，宋清鹤很少挨打，难道不是因为他听话懂事又温柔吗？
　　一个被撺掇才搞事的，跟一个一天到晚上蹿下跳搞事的，自然是后者比较欠打。
　　柚柚两只小手玩着爸爸的耳朵，往下到了耳垂，扯了扯，“不告状。”
　　真是太乖、太可爱了，宋季同搂着她晃了晃，“那好，爸爸以后再也不捏你了。”
　　这种保证听听就行，他绝对是光嘴上说得响亮，实际上做不到。
　　善良的柚柚很快松开了爸爸的耳朵，毕竟要到公司了，万一别人看见爸爸两边耳朵都红红的多不好啊！
　　已经来过很多次了，柚柚对公司不再陌生，她一进了宋季同办公室，便轻车熟路地去到了自己的游戏区，这里还有她没完成的大块拼图，虽然很久没玩，但拿起一块拼图，柚柚很快就找回了手感，跟弟弟两个人坐在一起拼，颜颜则趴在她身后，这样柚柚要是觉得累了，往后面一躺，就有个很舒服很温暖的靠枕。
　　她说到做到，当天下午回家，奶奶特意问她有没有被爸爸欺负，柚柚先是看向爸爸，宋季同连忙朝他抛了个飞吻，柚柚面不改色道：“没有。”
　　颜颜汪汪两声。
　　它显然是不会撒谎的，在它看来，爸爸捏了柚柚的脸，还捏那么久就是欺负。
　　宋老太太眯起眼：“宋季同？”
　　“怎么了妈？”成熟稳重事业有成的宋大佬瞬间上线，一脸正经，“有事儿您吩咐。”
　　宋老太太一巴掌糊他肩膀：“我吩咐？我吩咐过的你听了吗？！我当初怎么就生了你这个不省心的？！”
　　宋季同顿觉委屈：“妈，你岁数越大越不讲理了啊，以前你教训我之前好歹还会说出个理由，现在是直接动手？还有孩子呢，孩子跟前给我留点面子啊！”
　　“面子是别人给的吗？是你自己争取的！”老太太又糊他一巴掌，“早上出门前我跟颜颜说好了，晚上回来问柚柚有没有被欺负，要是有它就叫两声，刚才那不是叫两声了吗！你还敢糊弄我？还敢教柚柚撒谎？！”
　　宋清鹤淡定地将柚柚牵到沙发前坐下，这样的场景，自柚柚回家，跟家里人慢慢熟悉后就几乎每天都会上演，看着看着也就习惯了。
　　父亲形象崩塌什么的，那个严肃、沉稳、杀伐决断的父亲，说实话，宋清鹤都怀疑只是自己的想象。
　　柚柚回来了，这个家完整了，因为妻子去世逐渐变得沉稳的宋季同，又回到了那个猫嫌狗厌的性格，日常挨打。
　　当然，在外人面前他还是挺会装的。
　　最后宋季同在逃亡途中，把坐在沙发上的柚柚从后头抱了起来当作挡箭牌，柚柚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奶奶的鸡毛掸子落到离自己脑袋只有0.001公分的地方，她也不害怕，因为知道奶奶肯定不会伤害自己，但爸爸拿自己当盾牌，肯定是又要挨打的，而且之前只是挨奶奶的打，现在他这么干，众目睽睽，爷爷外公也不会放过他。
　　果然，宋季同在青春期结束后又迎来了暌违多年的联合男女混合双打，柚柚被放学回家的星延哥哥救走，兄妹三个排排坐，尽情欣赏眼前这一幕。
　　挨完打的宋季同头发衣服全乱了，柚柚忍不住走到他面前，摸摸他的头。
　　温柔的小手瞬间治愈了宋季同，趁着老爷子老太太们走开，他贼心不改，又捏了柚柚软嫩的脸蛋一把，柚柚摸了摸脸，没有跟爸爸计较，整个人往前一趴，宛如小炮弹坠入宋季同怀抱，这就是她的报复。
　　宋季同搂着她，逗她玩儿，家里气氛其乐融融，爸爸的手指特别坏，老是挠柚柚的下巴跟脖子，她特别怕痒，忍不住躲，宋季同愣是不给她躲，柚柚只好求助场外观众，最后哥哥弟弟一起扑上来，大家混战成一团，奶奶一边大声叫着不许欺负柚柚一边又拿起鸡毛掸子，在这一片祥和的氛围中，突然打了一个雷。
　　柚柚被吓得一蹦，被爸爸搂住，他胡闹时像个没长大的男孩，但稳重时却给人十足的安全感：“乖乖，不怕不怕，这是春雷。”
　　柚柚朝落地窗看了一眼，窗外刮了好大的风，看起来像是要下雨了。
　　然后是一道闪电。
　　随即天边又响起滚滚雷声，柚柚以前在乡下的时候可怕雷阵雨了，电闪雷鸣的特别吓人，她住的锅屋有时候还会漏雨，窗户也是用塑料袋勉强挡住的，她很害怕，但又没地方躲，只能往草垛子里钻。
　　后来一个人生活，也最讨厌冬天跟雷阵雨，打雷的时候她总是害怕。
　　宋季同哄她：“不怕不怕，爸爸帮你把耳朵捂上。”
　　奶奶见状，哼了一声：“总算是有个爸爸样儿。”
　　说着，就看见宋季同作死地捏了捏柚柚的脸，老太太脸一黑，正想打人，外面突然响起噼里啪啦的雨声，伴随着雷电，大雨倾盆，雨点打在绿叶上，声音还蛮好听的。
　　宋季同带着柚柚到落地窗边，这样的话可以清楚看到外面的雨。
　　突然，他像是想起什么：“宝贝，走，去爸爸房间。”
　　柚柚回头伸出手，她要带弟弟跟哥哥一起去。
　　宋季同房间有个很大的玻璃飘窗，铺着舒适柔软的垫子还有抱枕，地方很大，椭圆形的凸出去，还是透明顶层，但外面打雷闪电，柚柚不敢上去，宋星延先一步跳上去，冲妹妹笑：“别怕啊宝贝，有哥哥在呢，咱们不怕打雷。”
　　飘窗不是很高，柚柚自己也能上去，她很不安地盘腿跪坐，天边一道闪电，她下意识发出一声小小的尖叫，躲进了离她最近的弟弟怀里，紧紧抓着宋清鹤的衣服，不敢抬头看。
　　这个玻璃飘窗太吓人了，感觉下一秒闪电都要劈到身上。
　　万一被劈到怎么办呀！
　　宋季同把飘窗帘拉上一半，柚柚被爸爸哥哥还有弟弟围在中间，渐渐地心情平复，再打雷的时候，就有人先一步捂住她的小耳朵，慢慢地，有了足够的时间，她胆子大了，开始敢朝窗边玻璃靠近，甚至还敢往外面看了。
　　他们家占地面积很大，放眼望去都是一片绿色，雨滴落在草地上，春天万物复苏，新芽萌绿，透着旺盛的生命力。
　　以前让柚柚很怕的雷雨天气，在家人的陪伴中，似乎也不是那么可怕了。
　　一会儿，外婆端着小点心进来，还有一杯热乎乎的奶茶，这个是柚柚专属，她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过去对她而言那么恐怖的东西，其实也并不是很恐怖。她内心深处的恐惧，是可以克服的。
　　下雨天喝奶茶吃点心还有人陪，对柚柚来说可真是破天荒头一回，她没有发觉，自己的食欲也在慢慢变好，以前是一口肉都不吃，饭菜吃两口就算完，现在却不一样了，虽然吃的分量比起普通人来说还是少，但对柚柚自己却是个天大的进步！
　　天黑之后，整个小区的路灯都亮了起来，雨夜似乎很美好，柚柚听着哥哥讲述听雨声睡觉会有多舒服，不由得露出欣羡的目光。
　　“宝贝，明天爸爸带你去度假村好不好？”
　　柚柚歪歪脑袋，“度假村？”
　　“就是小公主的城堡啊，你还记得吗？度假村有一个很大的湖。”
　　宋星延提醒道：“哥哥还踩着天鹅船带你游湖呢。”
　　柚柚连连点头，意思是自己记得。
　　“我看看……”宋清鹤拿着手机查询天气，“未来几天都有雨，每年快到清明的时候都是这样，下雨天坐船很好玩的，柚柚要不要去？”
　　柚柚要呀！
　　她又开始连连点头，小鸡啄米一般，可爱的要命。
　　宋季同说到做到，第二天，除了星延哥哥外，连颜颜一起，全家去了度假村，宋星延试图跟着一起去被无情拒绝，好好学习不行吗？将来可是要继承家业赚钱养柚柚的人，别一天到晚只想着玩！
　　柚柚的糖果屋自然已经消失了，但爸爸给她做了一个小的！而且船也换了一条大的，里面布置的舒适极了，湖水碧绿，周围郁郁葱葱，柚柚悄悄把手伸出去，还能接到星星点点的雨滴，宋季同搬了一个软垫子出来，上面铺着毯子，把柚柚放上去，再给她裹一条毯子免得吹风受凉，她看着湖面上一个一个被雨点砸出的小圈圈，看得入了神。
　　然后就很没出息地睡着了。
　　家里的房子隔音效果很好，想听雨眠得开窗户，但是在船上不一样，雨声就在耳边，淅淅沥沥，又不像昨天的雷阵雨一样吓人，鼻息间尽是清新空气，柚柚蜷成一个小团，枕在爸爸的腿上，颜颜趴在她身边，听着雨声、水声，还有船舱里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的说话声，缓缓睡去。
　　等她睡醒，看到爸爸也坐着打盹儿，柚柚没有立刻起来，而是盯着爸爸看。
　　兴许是这灼热的视线把宋季同给看醒了，他缓缓睁开眼，正巧与女儿乌溜溜的大眼睛四目相对，几秒后，宋季同慢条斯理伸手摸了下嘴：“爸爸刚才这个姿势睡觉，应该没有流口水吧？”
　　柚柚：！！！
　　她枕着爸爸的腿，爸爸要是流口水了，那不是都滴到她脸上来啦？
　　吓得柚柚连忙双手在脸上摸来摸去，没有摸到湿漉漉才松了口气，再一看爸爸坏坏的笑脸还有什么不明白？又是逗着她玩儿呢！柚柚伸手打了宋季同一下，意思是自己生气了。
　　但她发脾气打人，也都是轻轻地，根本不用力，半点跟骄纵任性扯不上边，宋季同正想捏捏女儿的小脸，突然感觉到一股死亡凝视——一抬头，看见虎视眈眈的宋老太太，他立刻举手表示自己的无辜，然后分外温柔地摸摸柚柚的脑袋。
　　老太太冷哼一声，招呼柚柚：“宝贝儿，快来，奶奶炸了小鱼，没有刺的哦，刚出锅可好吃了！”
　　柚柚舔了舔嘴巴，从垫子上爬起来，她睡觉的时候裹着毯子，毯子特别大，差点儿把她整个人都缠住，手忙脚乱穿上鞋子，在船上走路不比陆地，她刚睡醒，可能还有点懵，站起来没两步，左脚绊右脚，好在宋清鹤反应快，离她也近，把她拉住。
　　老太太吓出一身冷汗，“来来来，奶奶牵着你，慢点儿慢点儿。”
　　柚柚这不协调的四肢啊！老天爷给开了扇窗，又无情地关上一扇，完全不擅长运动的柚柚能平安活到现在真是太好了。
　　她吃了一根炸小鱼，香香的脆脆的，顿时就拿了两根，一根自己吃，一根喂给颜颜。
　　颜颜仔细品尝了炸小鱼，作为一只专业的美食狗，它非常满意，并且举起爪子划拉柚柚，示意她再喂它。
　　柚柚得到了一小碟炸小鱼，她小心翼翼地端着回到船头，分给爸爸弟弟，然后给颜颜，最后才给自己。
　　颜颜什么都吃，且吃什么都行的体质家人们早已习惯，谁也不会多说什么。
　　可怜的星延哥哥放了学才能赶过来，而且他无情的家人们压根儿没人等他一起吃饭，坐在船上大快朵颐，就着雨声多美妙多诗意啊！
　　但柚柚心里记挂哥哥，还偷偷藏了几根炸小鱼，等宋星延来时送给他。
　　她总是这样乖，宋星延本来还想抱怨两句，但对上柚柚的眼睛，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要她开心，怎么样都可以，真的。他忍不住摸了摸柚柚的头，拿起一根炸小鱼，喂进柚柚嘴里。
　　“汪！”
　　宋星延低头，看向期待的大狗，失笑，也给了一根。
　　船上的雨夜，与家里又不大一样，度假村很安静，又是私人的，不对外开放，除了工作人员以外，就只有他们一家，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两个老爷子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要比赛钓鱼，大晚上的钓鱼，也不知道能不能看清楚，但柚柚在他们身边走来走去，似乎很期待能钓上一条大鱼。
　　因为柚柚喜欢，所以一家人在度假村玩了好几天，回去的时候还颇为意犹未尽，柚柚心里遗憾着自己的小型糖果屋，因为太多了她吃不完，全家人一起吃也没吃完，最后爸爸说不新鲜了，不可以再吃，就没收了。
　　虽然以后还会有，但柚柚依旧有点失落。
　　回到家后，她满血复活。
　　看得出来，她对这个家有了很浓的归属感，在度假村虽然游湖坐船钓鱼都很好玩，可那不是家，只有这里，全家人都在，对柚柚来说才是安全感最足的地方。
　　清明节到来，学校放了假，柚柚知道清明节是什么节日，大家要一起纪念逝去的人。
　　本来是不打算带她去的，但柚柚自己要去，而且一大早便醒的很早，看到她乖乖的模样，搂着她睡觉的奶奶心有点酸。有些话没人说，可大家心里都有着共同的遗憾，要是早点把小宝贝找回来多好啊，要是小皖还在多好啊。
　　柚柚今天自己选了黑色的裙子，她明显有些紧张，虽然在录像带跟相册里见过了妈妈很多次，可今天对柚柚来说，才是真正的第一次见面呢！
　　她想表现的好一点，这样才会被妈妈喜欢。
　　不过，就算她丑丑的不可爱，妈妈也会喜欢她的吧？
　　“当然啊，柚柚可是妈妈的宝贝，妈妈绝对会非常非常爱你的。”
　　奶奶的手抚摸过柚柚的小脸，她有点好奇地看着奶奶：“妈妈……是什么样子啊？”
　　奶奶抱着她，“你妈妈啊，那是个很好很可爱的孩子，当然了，柚柚比她更好更可爱。”
　　柚柚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抿着小嘴儿，她刚回家时很讨厌听到妈妈的消息，也不想看到任何跟妈妈有关的记载，但那并不代表柚柚不喜欢、不想要，实际上她喜欢极了，也想要极了。
　　可人生总是会有遗憾，对虞皖来说，她的遗憾是柚柚，对柚柚来说，最大的遗憾也是妈妈，她很难过，却仍然还是想见她。
　　“你爸爸以前就跟现在这样，讨人厌死了。”奶奶抱怨着，“在学校里一天到晚不干人事，总是闯祸，还欺负人，偏偏脑袋瓜子聪明，就是能考第一名，老师们啊，对他是又爱又恨，你爸爸呢，也经常惹事，奶奶天天揍也没用。”
　　柚柚点点头：“爸爸是这样的。”
　　“但是啊，一遇到你妈妈，你爸爸就不一样了，听话的要命。”老太太想起来都还忍不住笑，“这人生在世，难免遇到克星，你，还有你妈妈，就是你爸的克星。”
　　宋季同现在在家里也一天到晚不着调，虽然嘴上总是骂，可老太太还是更愿意看到这样的儿子，活生生的，会笑会玩，在虞皖走后，宋季同又因为女儿活了过来，不再像一具行尸走肉，每天按部就班的生活。
　　柚柚摇摇头：“我不是。”
　　“谁说你不是？”
　　柚柚认真道：“爸爸，总是欺负我，不听我的。”
　　“谁说的？”奶奶轻轻摸她小脑袋，“那要不要跟奶奶打赌？要是你输了，就亲亲奶奶，要是奶奶输了，就……嗯，允许柚柚今天吃两球冰淇淋。”
　　好有诱惑力的赌注！柚柚立刻就同意了！
　　她梳洗完毕换好衣服，见到了也打扮好的爸爸，今天要去扫墓，全家人都穿得黑色，外面又淅淅沥沥飘起小雨，柚柚紧紧张张，“……爸爸。”
　　“怎么啦宝贝？”
　　兴许是因为今天清明，宋季同眉眼格外沉稳，不似平日跳脱，柚柚小心地看了他一眼，抿着嘴巴：“我……”
　　“嗯？”
　　想到那充满诱惑的两球冰淇淋，柚柚鼓足勇气，大声道：“我想看爸爸穿裙子！”


第76章 
　　原本因为今天是清明所以略显严肃的家庭氛围瞬间变得快活起来, 没等宋季同说话，星延哥哥就先撺掇：“穿啊。”
　　“穿啊。”弟弟紧跟其上。
　　“穿啊。”
　　“穿！”
　　在家里男人们的呼喝以及女人们的笑而不语中，宋季同弯腰，摸摸女儿的头, 柚柚紧张地要命, 怕爸爸问自己为什么却无法回答, 可宋季同却问都没问：“好啊。”
　　柚柚睁大了眼睛。
　　他还真回房去了, 不过带着柚柚一起去的，因为要柚柚给他挑衣服。
　　怎么说呢，家里没有他能穿得下的，柚柚的裙子都很小，以前虞皖的衣服尺寸也不符，于是奶奶义不容辞贡献出了自己的一件宽松长裙, 宋季同当着柚柚的面就把上衣脱了，手放在皮带上，扭头看向女儿, 女儿也眨着明亮的大眼睛看他, 他忍不住笑起来, 坐到床上，裙子往下一拉, 再从裙子里把长裤脱掉。
　　还真别说, 他长得英俊挺拔, 气势十足, 哪怕穿着裙子也不会显得很奇怪。
　　“怎么样, 好看吗？”
　　柚柚点点头, 宋季同知道其他人想看什么, 拉开房门引来全家人围观, 看这架势，似乎只要柚柚高兴，他就穿成这样去扫墓也不在乎。
　　柚柚连忙拉住他的手，奶奶笑得眼泪都要出来：“宝贝儿，让你爸爸就这么出门吧，我看他也穿得挺开心的。”
　　“裙子一开始就是给男人穿的。”宋大佬一本正经地解释着，“出门就出门，谁怕谁？”
　　柚柚摇摇头，她捧起床上的衬衫长裤，递到宋季同身边：“爸爸。”
　　“怎么啦，你不是想看爸爸穿裙子吗？”
　　彩衣娱女这种事，宋季同干得出来。
　　柚柚又摇摇头：“别人看到了会笑话。”
　　她抬起软绵绵的小脸儿：“我不想爸爸被人笑话。”
　　如果是在家里穿，那是无所谓的，但是出去了难免会被人看见，就为了她开心，要让爸爸丢脸，柚柚不会那样做的。
　　听到她这样说，宋季同原本便十分温柔的目光变得更加缱绻，他忍不住亲了亲柚柚的额头：“我的小天使。”
　　他最终还是换掉了身上的裙子，但柚柚也因此输了，趁着爸爸换衣服的空档，她跑到奶奶身边，搂着她的脖子，在奶奶脸上吧唧亲了一口。事实证明，奶奶说的话是对的！
　　老太太笑眯眯圈着柚柚，祖孙俩说着悄悄话，气氛正温馨，身后突然传来宋季同的声音：“柚柚，所以就为了两球冰淇淋，爸爸你不要了？”
　　背后说人坏话被抓包，对柚柚来说还是第一回 ，老太太却理直气壮：“我们打赌，关你什么事？”
　　宋季同气哼哼地过来，“爸爸生气了哦柚柚。”
　　柚柚有点慌张，她跑到爸爸身边，拽了拽他的衣袖，没等她想清楚要怎样讨好爸爸，获得爸爸的原谅，原本一脸严肃的宋季同突然弯腰，指了指自己的领带：“除非柚柚帮爸爸把领带打好，不然爸爸真的生气了。”
　　柚柚哪里会给人打领带？在宋季同的指导下，她笨拙地把领带打出了个不怎么漂亮的结，今天全家正装，虽然这个领带打的不是很好看，但宋季同仍旧非常满意，不仅如此，他还得寸进尺：“想要爸爸不生气，还得亲爸爸一下，就亲这里。”
　　他指了指自己的脸颊。
　　柚柚微微踮起脚尖，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宋季同的脸色立刻雨过天晴，拍拍她的小脑袋：“好了，爸爸原谅——”
　　话没说完，后脑勺挨了一记巴掌，“说了多少次，不许拍头！会长不高的！”
　　柚柚偷偷笑起来，被狐狸爸爸发现，抓着挠了一顿痒痒，弄得她眼泪都要笑出来了。跟家里人挠痒痒柚柚就没赢过，首先只有她是家里最怕痒的人，其次她那点子力气，只有被人摁着挠的份儿。
　　总算是折腾完了，除却脖子上打的不怎么美观的领带外，宋季同又恢复了往日里的英俊成熟，风度翩翩。
　　这是柚柚第一次扫墓，买花的时候，她选了一束最漂亮最洁白，还沾着点点水珠的栀子花，车子一路开往墓园，随着距离墓园越来越近，身边来往的车辆也越来越少，柚柚也越来越紧张。
　　她有点怕妈妈不喜欢自己。
　　坐立难安的柚柚虽然很努力想要表现的好，但宋清鹤仍然能察觉到她心中的不安，他环着她的肩膀：“怎么了？”
　　柚柚小小声说，“我怕……”
　　“别怕，有我在呢。”
　　柚柚把脑袋枕在弟弟肩头，心还是跳得很快。
　　车子停在了入口处，从这里进去要走一段路程，今天是清明，来扫墓的人不少，天上下着毛毛细雨，宋清鹤撑开一把黑色大伞，将抱着花束的柚柚圈在其中。
　　越往墓碑靠近，柚柚速度越慢。
　　妈妈就在那里。
　　墓碑上镶嵌着虞皖的照片，大抵是她当了妈妈之后了，看起来有些苍白，但笑容美丽又温柔，虽然早已从相册与录像带中无数次看到她，可没有哪一次让柚柚感觉自己跟她靠得这样近，只有这一抔黄土，但却是生离死别，天人永隔。
　　她呆呆地站着，不由自主抱紧了花，柚柚突然有很多话想跟妈妈说，说自己的委屈，说自己的不安，说她在无法入眠的漫漫长夜中，曾经多么害怕。
　　在爸爸的指引下，柚柚轻轻把花放在了妈妈墓前，她知道她并不是不爱她，也不是想要丢下她，她只是没有办法。
　　柚柚呜咽一声，转头抱住弟弟的腰，把脸埋进了他怀里。宋清鹤一手撑着伞，一手轻轻拍着柚柚的背，听到她小小声的啜泣，眼圈儿也红了。
　　妈妈去世的时候他已经三岁了，按说三岁的小孩子记忆不会那么清楚，但事实上他永远都无法忘记那带着爱意的怀抱，以及她临去前，对他说的对不起。
　　对不起，不能看着他长大。
　　他还有着关于妈妈的记忆，曾经被她抱在怀中，亲吻过脸颊，柚柚却什么都没有。
　　柚柚不喜欢墓园，这里死气沉沉，每个到来的人脸上都失去了笑容，她靠在弟弟怀里默默流泪，哭得安静又可怜。
　　跟着一起来的颜颜忍不住在柚柚腿边蹭来蹭去，柚柚一边吸着鼻子一边低头看它，雨滴从伞边缓缓落下，今天来墓园的人不少，大多穿着黑色的衣服，似乎每年清明左右都会下雨，在弟弟的安慰下，柚柚慢慢平复了情绪，回去的路有点长，宋季同便在柚柚身前蹲下，笑眯眯地问她：“爸爸背你要不要啊？”
　　那当然是要的。
　　她此刻心里无限脆弱，正需要关怀与注意。
　　柚柚很轻，宋季同背着她，柚柚举着伞，她惆怅地将小脑袋放在爸爸肩头，神情恹恹，不想说话。
　　“柚柚啊。”
　　爸爸突然叫她。
　　柚柚嗯了一声，表示自己有听到他说话，宋季同慢悠悠地背着她往下走，墓园的台阶很长，也很宽阔，他一边背着女儿，一边柔声告诉她：“我们活在这个世界上，随着时间过去，会得到很多，也会失去很多，得到的我们要珍惜，失去的，也要学会接受。”
　　他一步一步往下走：“总有一天，爸爸也会走在柚柚前头，但柚柚的人生中，未来也许会出现很多对柚柚来说很重要的人，失去一个人是非常痛苦，又难以承受的，但人活着就是这样，因为会失去，所以得到才会显得那么珍贵，我们才明白什么叫做珍惜。”
　　柚柚搂紧了他的脖子，小黑伞晃了一下，声音慌张：“我不要爸爸死掉。”
　　“但爸爸总是会死的呀。”宋季同努力用最平和的语气跟她说，“爸爸今年都四十多岁啦，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他们年纪更大，我这么说并不是想要吓唬柚柚，只是希望宝贝你能记住，无论是生是死，家人们对你的爱是不会随着时间改变的。正因为未来有一天我们注定会分离，所以眼下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要紧紧握在手里，不能辜负，你明白吗？”
　　“如果一个人总是活在过去，那么未来是不会主动走到她身边的。虽然向前看这样的话说出来很像是谎言，可生命就是这样，我们要做的，就是过好当下的每一天。”
　　“柚柚很想要妈妈对不对？可是妈妈已经不在了，这很遗憾，也很让人难过，如果可以，爸爸也希望妈妈还活着，能给柚柚扎小辫子穿漂亮衣服，妈妈虽然不会回来，可她对柚柚的爱难道是假的吗？你已经得到她的爱啦，得到了很多很多，她最爱你了。”
　　柚柚崩溃地哭出声：“可是我想要……”
　　她的哭声细细小小，像小动物一样，宋季同睁大眼睛，让眼泪掉下去，不至于挡住面前的路，“好遗憾，爸爸不能完成柚柚的期盼。”
　　他感觉到女儿在自己背上哭得身体微微颤抖，宋季同又何尝不思念妻子呢？虞皖刚过世头两年，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白天一切正常，到了晚上辗转反侧，看到床上的另外一个枕头都忍不住想要落泪，痛失所爱的感觉锥心刺骨，如果不是还没找到柚柚，如果不是还有孩子们跟父母，宋季同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下去。
　　十几年过去了，他仍然只爱妻子一人，但他已经接受了没有她的人生，并且会努力活下去。
　　清晨的阳光，含苞待放的花蕾，轻柔的风……都诉说着生命的美好。
　　柚柚哭得小脸通红，以至于伞没拿稳，倒向一边，伞边的雨水滴在父女俩头上脸上，她哭着把伞又举好。“爸爸……”
　　“爸爸在呢。”
　　“爸爸不要也离开我。”
　　宋季同回答道：“爸爸当然不会离开你，你忘记爸爸的承诺了吗？爸爸会永远陪着你的，但是爸爸希望，如果有一天爸爸也要死掉，柚柚可别像现在这样哭鼻子，那爸爸死了都不安心。”
　　柚柚没有回话，只是小手搂得更紧。
　　不会的，她一定不会让爸爸死在自己前头的，柚柚讨厌失去，她不能接受失去，至少现在的她，没有办法心平气和的失去。只是想一想，柚柚都觉得很难受，这种难受不亚于她从噩梦中醒来发觉自己还是孤苦伶仃。
　　“没关系的。”
　　开口的是一直走在身边的弟弟，他原本望着前方，说完话后便看向了柚柚，嘴角带着笑，“有些道理，柚柚不懂也可以，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想失去，那就牢牢抓住，不要被人抢走，这本来就是柚柚该得的。”
　　宋季同看了儿子一眼，宋清鹤面色坦然：“我就是这么想的。”
　　全世界那么多人，他就是偏爱柚柚。
　　柚柚本来被爸爸背着呢，突然就很现实的开始挣扎，下了爸爸的背，立刻搭上了宋清鹤的手，宋清鹤把手里的伞给了父亲，弯腰把柚柚背了起来，他声音很轻，因为背着她走路所以喘息声比平时稍微重了一点，出口的每一句话都是海枯石烂的承诺：“我会努力活得比柚柚久，柚柚跨不过去的路，我背着柚柚走，柚柚喜欢的，我帮柚柚得到，柚柚永远不用害怕会变成孤零零一个人，因为我永远都在柚柚身边，不会离开。”
　　少年的声音低沉清朗又坚定，瞬间让柚柚高兴起来。
　　全家人里，就属宋清鹤最会哄她，他总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也知道她怕什么，又渴望什么，而他从不吝啬付出。
　　宋季同突然发现事情很不对劲，想他已经是三个孩子的爸爸，情话尚且不能信口拈来，小儿子这是怎么回事？好听话一串跟一串，还真就把柚柚给哄得眉开眼笑？早知道自己说什么大道理？就算那些都是大实话，可现在的柚柚她听得懂吗？就算听得懂，她听得进去吗？不仅听不进去，说不定还会产生逆反心理。
　　狐狸爸爸头一回发现小儿子居然如此心机，简直就是借机踩着自己上位啊！
　　“柚柚。”他连忙追上去，试图帮柚柚打伞却被拒绝，“爸爸刚才说的其实都是场面话，你看爸爸现在这身体，待会儿回家给你看体检报告，长命百岁不在话下，活个□□十那不绰绰有余？以后的事儿咱们以后再说，要不这样，你看回家后爸爸给你偷冰淇淋吃可以吗？”
　　说一千道一万，都不如最后那句对柚柚来说有吸引力。
　　她也不想生爸爸的气，便伸出手，勉强把伞给了爸爸，这下宋季同一手打着自己的，一手给龙凤胎打着伞，处处陪小心，笑脸逢迎，总算是把这事儿给捋了过去。
　　今天晚上，柚柚破天荒不要奶奶抱抱睡，要自己一个人睡了，老太太还有点失落：“真的不要奶奶跟你一起睡啦？宝贝，你不喜欢奶奶了？”
　　刚洗过澡的柚柚浑身香喷喷软绵绵，她听了奶奶的话，跪坐在床上，凑近老太太的脸，轻轻啾了一下。
　　直接把老太太给弄得轻飘飘，“好，那明天再抱抱睡好不好？”
　　柚柚比出一根手指，细声细气：“一个月一次就好了。”
　　她很乖，偶尔黏人，但不会太过分的。
　　老太太越看越爱，回房后再看看瘫在床上戴着老花镜的老头儿，顿时心生不喜，抱着又香又软的小孙女睡觉，跟这把老骨头睡觉，那当然是前者更舒服！
　　宋老爷子瞥她一眼，“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
　　“看你多讨人嫌。”老太太白他，掀开被子上床，“唉，我真想再多活个几十年。”
　　她跟老头儿都要七十岁了，也不知还有多久好活，现在身体虽然还硬朗，但毕竟也六十多了，可柚柚还小呢，她还想多陪柚柚几年，看着她长肉长个儿。
　　宋老爷子取下老花镜，“你啊，就是瞎操心，操心就容易短命，你再想活，咱们顶了天也就活个□□十吧？”
　　老太太打他一下：“你就不能说点好听话？”
　　“嘿，你这人，都这把岁数了还不爱听实话呢？”老爷子笑起来，拉住了她的手，彼此都不再年轻了，但数十年的感情却不曾有过变化，“咱们旁的就别多想了，生死有命，但为了多陪陪柚柚，看着她长大，那就得注意，你这一天天的虽然忙里忙外，可你不乐意动啊，我看你以后早上跟星延那小子一起去晨跑好了，你看你这腰上，都有赘肉了。”
　　前面说的还像人话，后头越来越过分，一看就是缺少毒打，老太太脸一拉：“你还有脸说我，你年轻那会儿还有腹肌呢！现在怎么就剩下一大块了？”
　　老两口一言不合开始拌嘴，老太太可不觉得自己胖，她还能穿得下旗袍呢！哪里胖了！
　　外头，柚柚乖巧坐在被窝等着爸爸来找她。
　　说好了晚上偷冰淇淋给她吃的。
　　等得柚柚都昏昏欲睡了，颜颜才汪汪两声，声音不大，但足以叫醒她，房门被打开一条缝，宋季同悄咪咪出现在门口，明明是自己家，却非要鬼鬼祟祟朝柚柚招手。
　　柚柚看到爸爸，眼睛一亮，掀开被子踩上拖鞋，她的拖鞋超可爱的，走在地毯上不觉得，但一走木板就会发出哒哒哒的声音，所以宋季同朝她比了根手指，嘘一声，然后把柚柚夹起来，真的就是一只手夹起来……柚柚的鞋子被他交给了颜颜，父女俩带一只狗悄无声息地下楼。
　　他们家习惯留一盏小夜灯，柚柚第一次做贼，还挺开心，全程咧着嘴，被爸爸夹着下楼其实并不怎么舒服，但过于好玩，舒不舒服都是其次。
　　到了一楼颜颜把拖鞋还给她，柚柚穿上鞋，跟在爸爸身后，学着爸爸的样子猫着腰一小步一小步往厨房挪。
　　从柚柚回家后，家里的三餐基本都是奶奶和外婆准备的，爷爷跟外公呢，平时就充当下手，老太太们爱干净，所以全部餐具都收纳的整整齐齐，平时给柚柚用来吃冰淇淋的玻璃杯也洗得干干净净，放在橱柜里。
　　宋季同找到了柚柚的杯子，缓缓打开冰箱，蹑手蹑脚，下层冰箱一拉开，便冒出一团白色的冷气儿，柚柚兴奋起来，她不由得握紧拳头，希望爸爸能给自己多装一点。
　　宋季同虽然答应要偷冰淇淋给女儿吃，但也不可能任由柚柚吃个痛快，他拿着勺子，轻轻挖了一下，刮下一小层。
　　柚柚：……
　　她不高兴了，宋季同便又刮了一层，柚柚没想到爸爸这样小气，她戳戳爸爸的胳膊，意思是她还要。
　　宋季同一次就刮一层，总算是刮了三分之一杯，而且刮下来的冰淇淋是卷曲的，中间还有很多空隙，这样的三分之一太糊弄人了，柚柚很不满意。
　　宋季同假装看不懂女儿的眼神，很糊弄地把冰箱关上，又站起来，从上面的保鲜层中拿出一盒白桃酸奶，撕开了倒在冰淇淋上，然后很得意地说：“宝贝你看，这下就多了。”
　　柚柚扁了下嘴。
　　宋季同还是头一回看她做这个表情，立刻捧住她的小脸：“快，柚柚，刚才那个表情再做给爸爸看看？”
　　太可爱了吧！
　　柚柚挣脱开爸爸的手，拿过自己的冰淇淋杯，用勺子搅了搅，太失望了……
　　亏她还那么期待！
　　她舀起一勺酸奶加冰淇淋，气鼓鼓地瞪了宋季同一眼，平时虽然吃得也少，但奶奶跟外婆会给她倒上适量的酸奶，然后浇一层各色水果粒，还有碾碎的坚果跟葡萄干，爸爸却直接倒了一盒酸奶进来，哪里还有冰淇淋的味道？
　　宋季同笑眯眯地看着女儿吃，时不时给她擦擦嘴，柚柚明明没沾到嘴角，他也要帮她擦，弄得柚柚不胜其烦，甚至于宋季同还要发出灵魂质问：“柚柚，你只顾着自己一个人吃吗？不给爸爸吃一口吗？”
　　柚柚惊呆了，就这么点，还要问她要？
　　她捏紧了勺子，“还有。”
　　“爸爸不想吃冰箱里的，就想吃柚柚手上的。”宋季同竖起一根手指，十分真诚，“爸爸保证，就一口，绝不多吃。”
　　柚柚仔细考虑了一下，大概考虑了有十几秒钟，才慢慢把勺子递给宋季同，意思是让他自己挖。
　　就算在爸爸这里吃了好多次亏，当他再一次骗她时，她也还是会上当。
　　人心险恶，成年人的心太脏了。


第77章 
　　在接过女儿的小勺子之前, 狐狸爸爸的表现都还算正常，柚柚也没有多想, 直到宋季同捏起她的小勺子，从冰淇淋边缘插下去——柚柚迟钝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紧接着，她就看见爸爸将勺子伸到了最底下，然后以最美妙的角度，挖起了最大可能的一块！
　　那是一块吗？那简直就是把剩下的全部挖走了！
　　没等柚柚阻止，宋季同已经张大嘴，还发出啊的一声, 又闭上嘴巴, 柚柚看着杯子里只剩下一点点的冰淇淋跟酸奶, 整个人懵圈。她看看被子，看看爸爸，再看看杯子，再看看爸爸，总算意识到自己又被骗了，可宋季同居然还火上浇油，亮亮柚柚的小勺子：“你看, 爸爸没跟你说谎吧, 说一勺就一勺, 好了好了，快把冰淇淋吃了，爸爸送你回房睡觉。”
　　柚柚鼓起脸颊，就差没把不高兴三个字写脸上, 她气哼哼地抢回自己的杯勺, 跳下椅子就朝冰箱走去, 求人不如求己，她要自己挖冰淇淋，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再也不要相信爸爸了！
　　狐狸那么狡猾，狐狸爸爸也不是好人！
　　宋季同把她捞回来：“大半夜的往哪儿去啊？”
　　柚柚挣扎了两下挣脱不开，还是生气，气得话都不想说，看着自己的杯子她就悲从中来，本来就只有一点点，爸爸一张嘴那么大，还吃掉一大半，那她吃什么？
　　被爸爸捉住的柚柚努力伸手蹬腿，可惜力量悬殊过大，柚柚觉得自己好委屈啊！她又要被气哭了！
　　明明是爸爸自己答应她的，说偷冰淇淋给她吃，可是她都没有吃几口，他就全吞掉了，还不许她自己去拿，好过分！
　　宋季同哄她：“你看看你，不能每次没理就发脾气是不是？爸爸还能害你吗？爸爸都是为了你好啊，这大晚上的，吃那么多冰的，你怕不怕拉肚子？”
　　柚柚手里捧着杯子，她气呼呼地扭头：“我，我还没吃几口！”
　　“谁说的？”宋季同不敢置信地看着她，“那这杯子是怎么空的？柚柚，你不乖哦，都吃了这么多了，还说自己没吃。”
　　小姑娘永远都不会知道她爸脸皮的下限在哪里，这已经属于睁着眼睛说瞎话了，一开始给她挖的就不多，还淋了那么多酸奶，柚柚吃东西一向很慢，接着他就要吃“一口”，事实上也的确是“一口”，血盆大口。
　　柚柚手没地方用，气恼地想咬宋季同，嘴巴张开啊啊两下，又闭上了，因为舍不得。
　　宋季同拉着她，语重心长：“爸爸那么爱你，怎么舍得让你不高兴呢？这样吧，爸爸去把冰淇淋全都拿出来，今天晚上让宝贝吃个够！至于明天奶奶外婆怎么揍我，放心吧，爸爸被打死都不会把你供出去的，到时候宝贝记得帮爸爸求情。”
　　说着松开柚柚，迈着悲壮的步伐，以视死如归的气势朝冰箱走去。
　　柚柚教他糊弄的一愣一愣，她挣扎着要自己挖多一些来吃的时候，宋季同拦着她，她生气，可宋季同自己要让她吃个够，柚柚又开始担心明天被奶奶跟外婆发现，爸爸会不会遭殃。
　　因为自己想吃冰淇淋所以害爸爸挨打……不懂成年人心有多脏的柚柚拽住了宋季同的衣角。
　　这回换宋季同幽幽地说：“宝贝，别拽着爸爸，爸爸给你拿冰淇淋呢。”
　　柚柚小小声道：“不要了。”
　　“那怎么行？”宋季同一脸大惊小怪，“必须得让我宝贝儿吃个够啊！不就是冰淇淋吗？今天晚上全吃了明天爸爸再给你买！好了宝贝快放开，咱们悄咪咪的，不让人发现。”
　　柚柚连连摇头：“不要了。”
　　“不行不行，必须要。”宋季同严肃道，“你不是最喜欢吃冰淇淋了吗？”
　　柚柚是喜欢吃冰淇淋，可她不想因为自己吃冰淇淋害爸爸挨打啊！“不要了，不吃了。”
　　宋季同叹了口气：“宝贝，你怎么这么善变啊，一会儿要吃一会儿不吃的，那你可别怪爸爸不给你吃，是你自己不要的。”
　　柚柚觉得这话听起来也没什么毛病，她乖乖点头，回到位子上坐好，慢慢把剩下的一点点冰淇淋跟酸奶吃掉，舔了舔嘴巴，虽然还意犹未尽，但是为了爸爸的尊严着想，那还是不吃了吧。
　　勺子都被柚柚舔得干干净净，宋季同把杯勺都洗了，又放回原本的位置，牵着柚柚蹑手蹑脚上楼，期间还不小心脚趾头踢到了楼梯，疼得龇牙咧嘴。
　　原以为这是属于父女俩的小秘密，谁知道次日清晨还是被抓包，柚柚下楼的时候，就看见平时这个点应该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等大家一起吃早餐的爸爸，居然破天荒不在。
　　再一扭头，看见狐狸爸爸正在面壁呢。
　　柚柚已经忘了昨天晚上爸爸带着她做了什么坏事，此时此刻，她歪歪脑袋，不知道为什么爸爸要对着墙壁站，刚下楼，她就看见奶奶那张一点笑都没有的脸。
　　柚柚心里咯噔一下，她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试探着小小声打招呼：“……奶奶，早上好。”
　　“早上好宝贝。”奶奶见是她，顿时和颜悦色，“来，过来，奶奶问你件事儿。”
　　出于某种小动物的直觉，柚柚不想过去，她磨磨蹭蹭半天，在奶奶耐心十足的视线中，挨到她身边，随后奶奶问她：“柚柚，昨天晚上，你跟爸爸做什么了？”
　　柚柚立刻眼神飘忽，不敢跟她对视，她、她什么也没做呀。
　　一看这低头的模样，就知道昨天晚上肯定是共犯，老太太声音更柔和：“你知道爸爸为什么被罚站吗？”
　　柚柚不敢说话。
　　“奶奶是不是跟你说过，不可以大晚上吃冰的？吃了对你身体不好，会肚子疼。”
　　听到这里，柚柚细声细气地反驳：“没疼。”
　　“那是昨天没疼，知道什么叫积少成多吗？你今天大晚上吃一点冰的没事，明天晚上也吃一点还是没事，可后天呢？大后天呢？病都是从坏习惯开始的，一点一点累积起来，你说你做得对不对？”
　　她抿着嘴，摇摇头。
　　“那好，那奶奶要罚你也站一会儿，你有意见吗？”
　　柚柚吸了下鼻子，眼圈红了，摇头。
　　她不用人说，自己乖乖走过去，跟爸爸并排面着墙罚站，宋季同悄悄勾住女儿的小手，用力握了握，大致上是想要表达爸爸陪你一起的心情，然而他很快就被打脸了，因为老太太根本没坚持几分钟，柚柚站在那小肩膀一抽一抽，她坐沙发上忍不住就去看，顶多三分钟，老太太就撑不住了：“柚柚过来。”
　　柚柚又听话地走到奶奶身边，眼眶红红的，还有着豆大的泪珠，老太太看着心疼的要命，拉着她坐下来，搂着她问：“奶奶罚你，你生不生奶奶的气？”
　　她摇头，“……对不起。”
　　一边说还一边哭，实在是可怜可爱，老太太再多的气也没了，不管怎么说，柚柚还小，什么都不懂，要不是宋季同带着她胡闹能有这事儿吗？她怒斥道：“你再给我站一个小时！”
　　宋季同安静如鸡。
　　“奶奶担心你的身体呀。”老太太摸着小孙女的头发，“不是不给你吃，白天不也每天都有蛋糕跟冰淇淋吃吗？现在天气还不热，冰的吃多了对身体不好，你平时就不爱吃饭，你觉得奶奶罚你跟你爸爸，是错的吗？”
　　“好了好了，差不多行了啊。”外婆心最软，要不是之前奶奶再三跟她打商量，她连让柚柚站一秒钟都舍不得。“我们柚柚最乖了，知道是错的，下次不犯就行了。再说了，小孩子犯错，都是大人没教好，上梁不正下梁歪，我看就是宋季同欠教训。”
　　这一点两个老太太倒是达成了共识，那就是柚柚点到为止，宋季同必须重罚。
　　他可真行啊，大半夜带女儿去偷吃冰淇淋，自己吃也就算了，柚柚那肠胃也能吃吗？
　　一点规矩都没有！
　　柚柚得到了原谅，爸爸没有，非但没有，还被重罚，大家吃早饭的时候，爸爸还在那面壁呢！
　　柚柚嘴里的饭都不香了。
　　她拿着筷子划水，怎么想怎么是自己的锅，爸爸昨天晚上也没有让自己吃多少，可是却还是被罚了，现在自己坐在这里吃饭，却让爸爸站着，柚柚心里很难过。
　　她闷闷不乐地坐在椅子上，一点胃口都没有，宋清鹤见状，凑在她耳边小声说了什么，柚柚眼睛一亮，从椅子上下去，“我吃好了。”
　　说着就跑出餐厅，其实大家都看得门儿清，只有她自己以为藏得很隐蔽呢。
　　宋季同还在面壁，单手插兜，从远处看背影那是英俊高大又潇洒，别有一股优雅气质，柚柚扑上去，从背后抱住他：“爸爸！”
　　他哟了一声，把柚柚拉到身前，“怎么啦宝贝，你吃完饭了吗？”
　　柚柚举起手上的一个小包子，眼巴巴。
　　宋季同低头就着她的手咬住，三两口吞下肚，虽然小了点，但聊胜于无，随即他用额头碰了碰柚柚的：“谢谢你宝贝，你偷包子出来，有没有被奶奶跟外婆发现？”
　　柚柚连连摇头：“弟弟给的。”
　　她偷偷的。
　　宋季同轻笑，不被发现才奇怪呢，但柚柚自己既然认为躲藏的很好，那就让她这么以为吧。“刚才是不是哭鼻子了？”
　　柚柚有点不好意思，她的眼尾还微微泛着粉，被泪水洗涤过的大眼睛更加明亮动人，显然爸爸这么问，她很不想承认。
　　“没关系的，爸爸以前上学的时候常常被罚呢，早就习惯了。”宋季同长叹一口气，“宝贝儿，你也要习惯，以后像这样的事情可能还有很多，罚站没什么的，奶奶拎着鸡毛掸子要揍我才可怕呢，到时候你记得要保护爸爸，知道吗？”
　　柚柚点点头，她记住了。
　　“我以后……我以后再也不偷吃了。”柚柚保证说，小表情还挺认真，显然直到现在她都认为昨天晚上是她的错，才导致了今天爸爸受罚。
　　宋季同觉得她这种想法不能有啊，这跟她有什么关系，明明是他自己提出来要给她偷冰淇淋吃。“这不关你的事，是爸爸要给你偷的，被抓住了当然是爸爸的错。”
　　“可是……”可是她也没有吃到多少，爸爸一口就吃了一大半，她也没有觉得不舒服。
　　宋季同捏捏她的脸，这回柚柚没有躲，任由爸爸捏，似乎这样就能抵消一些她心里的愧疚感。“好啦，别可是啦，这回是爸爸自作自受，改了改了，下次还敢，不过下次咱们不偷冰的吃了，吃蛋糕好不好？顶多就是发胖，那也没什么。”
　　要是柚柚能长成个小胖子，那反倒好呢。
　　宋季同带柚柚偷吃冰淇淋的事儿就此便告一段落，柚柚怕爸爸饿了，又想去偷偷拿包子，宋星延跟宋清鹤自然全程配合，所以宋季同虽然没能进餐厅吃饭，但也没饿着，就是他这宝贝女儿啊，只顾着给他拿包子，却忘了给口水喝……差点儿噎死他。
　　女儿一片孝心，宋季同自然不能辜负。
　　虽然大家都说不是自己的错，但柚柚勤勤恳恳，主动提出陪爸爸去上班，宋季同没想到还有这好事儿呢？那当然不拒绝。
　　出门前老太太叉着腰，语气阴森：“宋季同，你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吧？”
　　“知道知道，您放心。”宋大佬语气正经表情严肃，“这回指定不犯错，成吧？”
　　“清鹤，你要好好看着，要是你爸干出什么垃圾事来，记得告诉我。”
　　宋清鹤道：“奶奶外婆放心，我一定会的。”
　　可怜宋季同当了人家四十几年儿子，不如十几岁的孙子有可信度。
　　柚柚自觉犯了错，所以十分黏人，除了洗手间，宋季同到哪儿她都跟着，不说话不捣乱，就是乖乖跟在他身后，像一只小尾巴。宋季同心里美滋滋，表面上还是一副都说了不是你的错所有的罪过爸爸一人承担的模样，成功骗到柚柚更深的愧疚，毕竟爸爸是实打实的罚站了两个小时呀！
　　她平时最讨厌走路跟站着呢，站一会儿都觉得腿酸，爸爸站了两个小时呢。
　　就连宋季同要去开会，她都抱着自己的填色本跟着，会议室的高层们早知道老总家有个小公主，平时那都是不许人打扰的，今天柚柚却自己跟了进来，就坐宋季同左手边，别人在作汇报，柚柚便在填色本上涂涂画画，她听不懂大家在说什么，也对他们讨论的事情毫无兴趣，她只是陪爸爸而已。
　　柚柚做起一件事便心无旁骛，周围再吵也能静下心，用老人的话来说就是这孩子有定性、坐得住，不像一些小孩，屁股一沾着凳子就跟抹了油似的，没个消停的时候。
　　彩铅在纸上沙沙作响，当会议室安静下来的时候便听得很清楚，宋季同一心二用，一边听汇报，一边还能帮女儿挑选合适的颜色。虽然柚柚觉得爸爸的审美有点点怪，但谁叫她理亏呢，所以都采纳了。
　　一场会开了一个多小时，柚柚全程都乖得不行，她那么漂亮又听话，看得一众高层们都心痒痒的，特别想捏捏她那张看起来就很可爱的脸蛋，可惜没人敢。
　　宋季同典型的双标，他自己捏女儿，怎么捏都行，别人想捏？那就等死吧！
　　柚柚涂完了一页，趴在桌上听了会儿，听不懂，每个字音倒是都能听懂，就是连起来之后的话她完全一头雾水。宋季同说话时声音低沉，表情淡漠，看得出高层们对他是又敬又怕，没人敢在他面前放肆，柚柚很不明白，爸爸明明是个很好玩的人啊，为什么大家那么怕他呢？
　　然后就是，这开会的氛围特别催眠，比外婆给她唱的摇篮曲还催眠，一开始柚柚还告诉自己不可以睡着，很没礼貌，但慢慢地她就控制不住了，虽然没在学校待几天，但她无师自通学会了“如何在领导/老师眼皮底下打盹儿”这一所有社畜及学生都会的招式。
　　单手撑着脑袋，讲话的人声音逐渐模糊，特别好睡，一个小鸡啄米，脑袋往前一点，就清醒一下，然后又不由自主地继续小鸡啄米。
　　宋季同伸出手，托住女儿的脑袋，面不改色：“继续。”
　　他这样子看起来真是特别违和，平时在公司他是那种掌握生杀大权说一不二的典型领导者，然而对着他的女儿，却完全是个慈父，托着女儿的额头让她继续打盹儿什么的，这种事在老总身上，真的就给人一种又古怪又正常的感觉。
　　柚柚在会议室睡得可舒服了，听不懂的会议着实是失眠患者的福音，更何况她还是只小睡虫。
　　会议结束后，宋清鹤进来，就看见柚柚睡得正香，他本来还在想她在里头会不会无聊，自己是不是应该跟着一起进去，现在看来，无聊可能是不会无聊的，但睡着是一定要睡着的。
　　由于柚柚睡得比较久，过了午饭时间才醒来，她就不太想动，但该吃饭啦！
　　“我们叫外卖吧！”
　　其实公司食堂饭菜味道也很不错，而且对员工们免费开放，可这个点再过去估计只剩下残羹冷炙，宋季同也不没有让厨师加班的意思，他拿出平板，点开外卖软件放到柚柚面前，“宝贝儿，你想吃什么？”
　　屏幕上五花八门什么吃的都有，柚柚一时目不暇接，不知该作何选择，她苦恼地用左手食指抵着脸颊，粉嫩的脸颊因此被戳出一个软软的窝窝，看在爸爸跟弟弟眼里，那简直就是世界第一的可爱，哪怕柚柚说要把软件上所有吃的都点一份，他们也都不会拒绝的！
　　最后，分别点了汉堡、牛肉面还有鸡腿饭，当然，也少不了柚柚喜欢的奶茶与冰淇淋。
　　这是柚柚第一次自己点外卖，她还有点小紧张，一直刷新订单，看着配送员在地图上跟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也越来越高兴，宋季同心想，这可能才是唯一一个能让柚柚主动想见的陌生人——因为他手上持有柚柚的奶茶跟冰淇淋做人质。
　　外卖小哥停在宋氏大厦前，打了个电话进来，宋氏是不允许外卖员进入的，一般点单的人都会到门口来拿。
　　柚柚自告奋勇要下去拿，他们点的东西有点多，宋清鹤跟她一起。
　　过完了清明，下完了那连绵不断的雨，温度似乎一下就升高了，还有见天刮的大风……
　　两人拎着外卖艰难上楼，亲眼看见小公子跟小公主点外卖，员工们莫名有种原来有钱人也跟我们一样吃外卖，四舍五入他们也算有钱人的欣慰感。
　　拿上来的外卖被一字摆开，柚柚先拿起自己的奶茶吸了一口，还是热的！
　　“柚柚，要不要尝尝爸爸的杨枝甘露？”
　　宋季同把自己的饮料递过来，柚柚当然不会拒绝，她低头咬住习惯吸了一口，发觉这个也很好喝，冰冰凉凉，酸酸甜甜，于是又吸了一大口。
　　然后她一会儿咬口汉堡，一会儿吃一点面，还能再吃点米饭，每一样都要尝一尝。
　　奶茶分量很足，柚柚鲜少能一次喝完，剩下的半杯被宋清鹤喝了，柚柚还有点舍不得。
　　因为上午睡了蛮久，柚柚不想午睡，趁着午休时间，龙凤胎跟爸爸一起进了休息室，宋季同让人把休息室重新改装过，本来这休息室是他拿来小憩的地方，但柚柚回来后，休息室就改装成了一个很大的视听室，床尾正对着幕布，灯一关窗帘一拉，躲在床上抱着抱枕看电影别提多舒服了！
　　带女儿看恐怖片这种事，全世界恐怕也只有宋季同干得出来。
　　宋清鹤皱着眉不是很赞同，但柚柚没有异议，她缩在爸爸跟弟弟两个人中间，宋季同放的这部片子很老了，特效妆容都很有年代感，讲得还是僵尸，恐怖中带着搞笑，搞笑中又不失恐怖，尤其是看到变成僵尸的人会先咬自己的家人时，从未看过这种类型电影的柚柚简直瑟瑟发抖。
　　但她又怕，又想看。


第78章 
　　宋清鹤一本正经地告诉柚柚：“现在都实施火葬了, 土葬只在很偏远的地区还会有，所以柚柚不要怕，我们家的老祖宗是不会这样回来的。”
　　柚柚悄悄松了口气, 那她就放心了, 她不想变成僵尸。
　　虽然得知自己安全了, 可是看到电影里那张牙舞爪又丑又凶的僵尸时, 柚柚还是觉得很吓人，她情不自禁皱起小脸，有些情节倒是很好笑, 但柚柚笑不大出来，她觉得比起好笑更多的还是吓人, 所以缩成了一小团，连爆米花都不想吃了。
　　宋季同看到她这副又怕又想继续看的模样，忍不住笑起来, 轻轻拍着她的背，柚柚抓着被子，紧张到手脚紧绷，好在电影最后的结局是邪不胜正，正义终究获得了胜利, 她松了口气, 感觉自己的心还是怦怦跳的非常快, 她从来不看恐怖片的, 看完这一次, 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忘掉。
　　宋季同觉得女儿是不是有点被吓傻了, 他特意挑了比较老而且笑点比较多的片子, 没想到柚柚还是怕, 他揽着柚柚的肩膀轻轻摇晃, 柚柚两只小手捉住爸爸的衣襟，心有余悸：“……好吓人。”
　　见她开口说话，宋季同才问她：“还怕吗？”
　　柚柚诚实地点点头，又说：“我没有看过。”
　　如果以后再看，应该不会像现在这样害怕了。
　　宋季同还真怕把女儿吓出什么心理阴影来，就又找了部单纯的喜剧片给她看，柚柚的情感跟普通人不大一样，笑点也不一样，很多她get不到的地方，不过看喜剧片比看恐怖片轻松多了，至少她不再往被子里躲起来。
　　下午宋季同还要工作，便只剩下龙凤胎待在休息室，柚柚心满意足看了一下午的电影，她在家里每年看电视的时间也有限，因为看久了对眼睛不好，健康的生活习惯对柚柚来说相当重要。
　　到了下班时间，柚柚几乎已经忘了僵尸的模样，回家后也一直没有异常，直到晚上睡醒一觉从梦中惊醒，她才感到害怕，柚柚从床上坐起来，看着地上熟睡的颜颜，忍不住伸手晃它，颜颜睁开眼睛，柚柚抱着它的脖子就往床上拖，它差点儿被勒死！
　　好在颜颜最终还是成功上了床，柚柚掀开被子把它包在里头，丢掉怀里的抱枕，换成热乎乎毛茸茸的大狗狗，这才让她略微有了一些安全感。
　　颜颜伸舌舔了她一下，柚柚用力抱紧大狗，把脸埋进它毛茸茸的身上，慢慢地睡着了。
　　但白天看的电影终究是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说来也奇怪，后面看的喜剧片讲的什么柚柚已经记不得，惟独僵尸片里的几个镜头打死也忘不掉，以至于柚柚时不时惊醒，看到颜颜在自己身边才放下心。
　　清明节前后风都比较大，很适合放风筝，这个天气不算太冷也不算热，除却总是下小雨外没什么让人讨厌的地方，啊，很容易感冒就是了。
　　次日清晨，一大早，宋季同就蹲在客厅里拆包装盒，今天除却要去上学的星延哥哥之外，全家人要一起出去野餐，所以他让人给柚柚买了风筝，见柚柚下楼，他连忙冲她招手：“宝贝，快过来，看爸爸给你买了什么？”
　　柚柚好奇地走过去，她看到满地的垃圾……都是宋季同拆包装留下的，“是风筝吗？”
　　大眼睛亮了起来，柚柚也没有放过风筝！
　　她好奇地在爸爸身边蹲下，宋季同回答道：“是啊，咱们不是说好了，今天要去野餐吗？爸爸带你去骑马好不好？”
　　柚柚在电视里看到里面的人骑马，但她自己没有骑过，有点想去又有点不安：“可是我不会。”
　　“没关系呀，爸爸会，爸爸教你。”
　　父女俩一边其乐融融的说话，一边一起拆起包装盒，拆开后将风筝打开，是一只巨大的七彩蝴蝶，做工十分精致，柚柚忍不住哇了一声，她摸着蝴蝶风筝的纹路，满心喜悦。
　　奶奶和外婆除了做早饭以外，还准备了野餐要带去的食物，除此之外还装了一大堆零食，今天破格允许柚柚多吃点垃圾食品。
　　相比较而言，宋星延就不是那么开心了，因为他没有假期，不能跟着一起出去玩。柚柚觉得哥哥情绪低落，在哥哥吃完饭出门前，她跑过来拉住哥哥的手，踮起脚尖亲了亲他的脸，没有说话，但小脸儿上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从丧气满满到被治愈，只需要一个浅浅的吻。
　　宋星延满血复活，抱了妹妹一下：“你乖啊，哥哥下午回来给你带奶茶。”
　　柚柚用力点头，“要草莓味儿的。”
　　她对草莓爱得深沉，吃什么东西都要草莓味的，而且吃再久也不吃不腻，长情得很。
　　野餐是去的一个大型马场，风景优美空气清新环境好人又少，不仅能野餐放风筝，还能骑马。全家人一起出门，柚柚是不怕的，她不仅不怕，还挺高兴，小脸儿上全是笑，听爸爸长篇大论说风筝该怎么放。
　　宋季同年轻时什么都玩过，为了讨虞皖开心给她放风筝什么的自然也做过，跟四肢不协调的女儿不同，宋季同那是天生的运动细胞发达，这一点被星延哥哥很好的继承了，但柚柚没有，她跟妈妈一样，对运动相当不擅长。
　　所以宋季同说自己会放风筝还真不是吹牛。
　　到了地方，取出野餐垫，柚柚也很积极地帮忙，奶奶给她一个小角让她拽着，柚柚便很卖力气地拉开，然后压在上面做定海神针，被宋季同捞起来：“你就别在这儿捣乱啦，快来，跟爸爸一起放风筝。”
　　宋清鹤在边上缠线，爷爷外公则从车子里把餐盒拿出来，柚柚帮爸爸把风筝展开，大大的蝴蝶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美丽，不知这风筝是用什么材质做成的，居然还能折射阳光，blingbling的，漂亮极了。
　　这么大的风筝一个人很难放起来，虽然柚柚也没帮上什么忙，甚至可以说是浑水摸鱼添乱，但狐狸爸爸还是对她勤奋的一面表示了嘉奖，最后风筝是父子俩放起来的，柚柚原地蹦跶了一下，小脸儿简直在发光，看着冉冉升起的风筝，蝴蝶在空中飘摇，就像是真的一样。
　　宋季同招呼她过去，怕她一个人拽不住，帮她一起拿着，柚柚可开心了，跟家人在一起，她总是能见识到这世界上那么多她没有见过的美好，这些生活中的一点一滴，汇聚在一起，都成为了生命中不容忽视的价值，让她体会到，原来活着是这么幸福的事情，能够活着，真是太好了。
　　风比较大，要不是爸爸帮忙拽着，柚柚自己都要被风筝扯着走，她兴奋的不行，宋季同笑呵呵地跟着他，宋清鹤趁机喊道：“柚柚！看这里！”
　　她听话地看过去，就听见咔嚓一声，这一幕便被记载下来。
　　放风筝很开心，但柚柚体力有限，没一会儿便累了，修剪的整整齐齐的草坪一望无际，除了被放出来的马儿外没有其他人，宋季同问她：“以后爸爸带你去真正的草原玩好不好？”
　　柚柚没有立刻答应，她想了想：“到时候再说。”
　　被逗了那么多回，她才不会立刻答应爸爸呢，容易被骗。
　　宋季同自认为是正儿八经问的，结果女儿居然不领情，他很受伤，故意松了下手，柚柚本来只花很少的力气就可以攥住风筝，结果爸爸这一松手，她没防备，立刻被风筝拽着走，险些摔个趔趄，幸好宋季同手快又把她抱住，柚柚气呼呼的：“爸爸你……你坏。”
　　“是是是，爸爸错了，错了错了。”宋季同积极认错，“柚柚别跟爸爸计较，公主殿下大人有大量啊？”
　　大人有大量的柚柚气鼓鼓，看在爸爸帮自己放风筝的份上，勉强原谅他。
　　宋季同就开始犯愁，女儿这么好哄，到底是好呢还是不好呢？真担心以后她被人欺负了，人家哄她两句，她也立刻不计较。
　　“柚柚！来吃点东西！”
　　听到外婆的召唤，柚柚松开手，宋清鹤在边上等着她，姐弟俩手拉手走了，剩下可怜的老父亲慢慢把风筝线收回来，等他弄好了过去，全家人都在吃，没人等他。
　　柚柚手里拿着一块三明治，她咬了一口，嘴角沾了点蛋黄酱，宋清鹤用纸巾给她擦了下，她就又啃了一口，照顾柚柚的口味，他们家的三明治做得非常迷你，成年人的话大概两口就能吃一个，宋季同毫不客气地坐到女儿身边，从柚柚面前的食盒里也拿起一块，一口就全塞了进去……
　　柚柚另一只手捏着纸巾，要给爸爸，宋季同却微微低头，意思是让她帮他擦，她便笨拙地给他擦了擦，宋季同捏了下她的小耳朵：“真乖。”
　　在老太太们面前，即便是狐狸爸爸也不敢作死捏柚柚的脸，不然他把自己被剁碎了拿去喂马。
　　他们不仅能带了野餐垫过来，还带了帐篷跟被子枕头，这是为了柚柚准备的，马场有贵宾休息区，但再好的房间柚柚也住过，对她没什么太大的吸引力，反倒是拿出来的帐篷比较讨她欢心。
　　帐篷是老当益壮的老爷子们搭的，里面干干净净还喷了一点花露水，放了垫子毯子还有小枕头，柚柚如果困了，可以随时进去休息。
　　如果不爱她，会为她这样做吗？
　　柚柚本来不想睡，但昨天一夜做了太多稀奇古怪的梦，尤其是僵尸，再加上放风筝跟着爸爸跑来跑去也消耗了不少体力，所以她还真的困了，被哄着躺进去没一会儿便呼吸平稳的熟睡，还微微打起小呼噜。
　　一觉睡醒后，发现大家都换上了骑马装，柚柚也想穿！
　　外婆拿来一个纸袋，里面是给柚柚准备的，除了柚柚之外全家人都会骑马，她换好衣服走出来，又收获一堆彩虹屁，夸她可爱夸她漂亮，夸得柚柚都不好意思想要躲起来。
　　宋季同带她去看马，像她这样的小个子，只能骑性格比较温顺的小马，柚柚想要跟电视上的主人公那样策马奔腾的愿望落空，爸爸扶着她上马后，她全身僵硬，因为离地面太高了，她总怕自己会摔下去。
　　柚柚骑得是一匹雪白的小母马，长得非常可爱，眼睛又大又圆，性格也很温驯，对柚柚很友好，甚至在柚柚颤巍巍的小手抚摸它时，还蹭了蹭柚柚的手。
　　比起人，柚柚显然对小动物更亲近一些，小白马很亲人，柚柚拿了切好的苹果喂给它，小白马还打了个响鼻。
　　宋季同牵着小白马慢慢地走，柚柚看着已经纵马驰骋的弟弟，目露欣羡，她也想骑的那么快，现在这样散步真的好慢哦。
　　宋清鹤在柚柚身边停下，朝她伸手：“柚柚，我带你跑一圈？”
　　柚柚立刻心动了，她想都没想便想搭上，因为她个子小人也轻，宋清鹤轻轻松松就把她从小白马身上抱到了自己马背上，宋季同叮嘱道：“小心点儿。”
　　对儿子的骑术他是很放心的。
　　宋清鹤点了下头，让柚柚坐好，对她说：“害怕的话，就抱紧我。”
　　柚柚坐在他身前，整个人都被宋清鹤裹在怀里，他可比她要大只多了，也渐渐长出了少年模样，身高腿长，沉稳温柔，柚柚心里在想什么他都知道。
　　坐在小白马身上散步，跟真正策马奔驰，那完全是两种感觉，迎面吹来的风都变得厉害起来，柚柚高兴的要命，比起害怕她更多的是快乐，像是这样的快乐，在她上辈子的人生中从未有过，因此在得到之后，就再也不想失去了。
　　跑了一圈，宋季同还担心女儿会害怕，没想到她小脸红扑扑的，怎么看都是兴奋出的红晕。
　　真不知小姑娘到底是胆大还是胆小。
　　柚柚骑马上了瘾，又想要继续跑两圈，这回换了人，爸爸比弟弟更有安全感，因为他更高大也更强壮，柚柚感受着迎面吹来的风，似乎无论有多少烦恼与忧愁，都会在这风中消散。
　　玩了一整天都有人陪的柚柚非常开心，回家的路上爸爸还带她去了玩偶店，给她买了好多可爱的小玩偶，她满载而归，而且那匹小白马以后也是柚柚的了！她可以随时去马场看它！
　　小白马似乎也知道这是自己新鲜出炉的小主人，在柚柚给她喂糖块时，甚至还依恋地舔了舔柚柚的手心。
　　颜颜意识到自己出现了一个竞争力极强的对手，立刻挤上来蹭柚柚的腿，它今天也是玩疯了，撒欢一般到处疯跑，以前断掉的那条腿已经完全痊愈，而且它聪明，反倒是这些马更怕它。
　　柚柚依依不舍地跟小白马说了再见，晚上爸爸给她讲了故事离开后，柚柚爬起来，找出自己的存钱罐，试图看看里面有多少钱。
　　她还有好几张卡呢，之前书画大展结束后，柚柚的画就放在了华老的画廊展出，有很多人出高价想买柚柚都没有卖，但她一画成名，只要眼睛不瞎，就知道她未来的成就必然不可限量，哪怕只靠如今问世的这三幅，也足够柚柚吃一辈子老本。
　　所以，柚柚很有钱的。
　　今天爸爸送给她小白马，还给她买了好多好多可爱的小玩偶，差点儿把人家的店给搬空，柚柚却想起来自己什么都没有送给过爸爸。
　　哥哥弟弟也经常给她送花送奶茶，奶奶外婆天天变着花样的做饭给她吃，还学着给她做漂亮的小裙子，外公给自己刻印章，爷爷就更不用说了，给了柚柚好多好多房子股份还有珠宝，可柚柚什么都没有给过他们。
　　她抱住颜颜的头，“系统……”
　　系统暂时掌控了颜颜的身体，很欣慰地蹭了蹭柚柚的脸，随即僵硬一下，它可是星际高级系统，怎么……被狗同化了？
　　颜颜再聪明也是一条狗，很多狗的习性改不掉，尤其是蹭人舔人，柚柚没注意到这个，她搂紧大狗的脖子，认真道：“我想买礼物。”
　　系统点点头，柚柚感觉到了爱，并且在得到许多爱之后，无师自通学会了“感恩”与“回报”，她越来越像是个健康的小姑娘了，这是非常难得的品质，系统自然不会反对。
　　懂得感恩与回报，就说明她不再残缺，她在渐渐好转，爱正在治愈她，总有一天，柚柚会明白，生命珍贵又难得，得到爱，去爱别人，会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它艰难地舞着爪子：你想买什么？
　　柚柚没想好，她也不知道自己要买什么，而且送礼物，她不想被大家知道，想要买回来，看到他们惊喜的表情。
　　系统瞬间警觉：你不会又想偷溜吧？死心吧！不可能的！你忘了上次离家出走是怎么被抓回来的吗？
　　哼哼，柚柚被戳中痛点，立刻变了脸色，她哼了一声，气呼呼地放开大狗，不理它了。
　　自打上回离家出走之后，有了这个黑历史，爸爸就把她看得非常紧，家里的指纹密码锁都不录入她的，就怕她一个人偷跑，因为她的缘故，整个小区本来就够严谨的安保，如今更是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柚柚想一个人偷偷出门？别想了，不可能的，不存在的。
　　她跑不掉的。
　　柚柚很不开心，她抱着自己的存钱罐，里面有好多票票，之前周老给她一张卡，卡里是展出费，柚柚想用自己赚的钱给家人买礼物，她想了想，不被家人知道的话，有个人可以带她出去。
　　她爬起来找手机，奈何平时不怎么玩，也不知道放到了哪里，转了一圈找到，柚柚点开屏幕，找到了裴铮的电话。
　　晚上十点钟，是柚柚早该睡觉的时间，但对裴铮来说，这才刚刚开始。
　　他在偏僻的小镇长大，很多东西都不懂，即便有着聪明的大脑，在资源欠缺的情况下，也不可能样样精通。因此在被接到裴家后，裴铮花了很多功夫在学习上，他有太多东西要学，也有太多事情要做，根本没有时间可以浪费。
　　即便是裴成志，也说了一口流利的外语，还会拉小提琴，而这些裴铮都不会，他深刻地意识到了自己与他们的差距，所以疯狂努力想要追赶。他不认为自己会失败，一个能认识到自己不足，并且愿意去努力的人，是永远不会失败的。
　　“裴铮。”
　　深夜里，女孩儿的声音细细的，又轻又柔，在裴铮心坎儿上，像是毛茸茸的猫尾巴轻轻拂过，软绵绵的，又酥又痒。
　　柚柚没有朋友，她也不懂什么是朋友，对她来说，除了家人之外，最熟悉的只有裴铮跟孟执右，而在这两人中，她显然更愿意与跟自己相像的裴铮说话，要求助，也会来找裴铮。
　　“……嗯。”
　　少年的声音略微沙哑，“这么晚了，你为什么还没睡？”
　　柚柚趴在床上，两条小腿儿晃呀晃，她抱着手机，小小声地说：“我明天想出门，你可不可以带我出门？”
　　裴铮微怔：“你要出门？为什么？”
　　柚柚不好意思地说：“我想去商场……”
　　怕裴铮不答应，她急急道：“你带我出去，我可以，自己走。”
　　那边裴铮一直在沉默，柚柚更着急了：“裴铮……”
　　“嗯。”裴铮没有多问，“明天什么时候？”
　　这么一说柚柚就知道他是答应了，连声音都变得欢快起来，“中午，中午午睡的时候，我会出门。”
　　家里的指纹锁可以让系统帮忙解除，可是守在门口的安保人员，柚柚又打不过他们，肯定会被抓到的，但有人带着就不一样了。
　　两人约好了时间，裴铮听到那边嘟嘟的断线声，略微出神，片刻后，他迅速调整了状态，现在还不是想太多的时候，如果想要某样珍宝，自然要拥有保护珍宝的能力，现在的他还远远不够。
　　柚柚准备好要偷溜，自然心虚，她知道自己这是不好的行为，可是又没有别的办法，一个人出门其实她也是害怕的，上辈子虽然有过一段流浪的时间，但距离那段时间已经过去很久很久，这辈子又一直被保护着，可即便害怕，她也要去。


第79章 
　　系统也想跟着一起去, 柚柚没有拒绝，她因为有心事，虽然极力掩饰, 但仍然显得忧心忡忡, 落在家人眼里, 都以为她是哪里不舒服，所以次日午休时，柚柚提前回房睡觉也没人疑惑，系统临时掌控了颜颜的身体, 为柚柚打探消息。
　　柚柚一回房就换了可以出门的衣服, 怕被人发现, 还挑了一条绿色的裙子, 这样的话说不定能跟外面的绿化带融为一体, 不被抓到呢。
　　换好衣服背上包包, 拿上周老给的卡, 柚柚不知道里头有多少钱，她想了想, 把存钱罐里的票票也都取了出来，塞了鼓鼓囊囊一包。
　　裴铮已经准备好了。
　　柚柚深吸一口气，悄悄打开房门，这个点大家都在午睡, 即便不午睡的, 也都在房间里, 她轻手轻脚带上房门，跟在系统后面, 悄无声息地下楼。
　　为了防止被发现, 她还把鞋子提在手里, 这样下楼梯的时候不会发出声音~
　　柚柚觉得自己很机智。
　　为了防止柚柚再次离家出走，家里装了防盗窗，还重新设置了指纹密码锁，柚柚没有权限就跑不掉，但是有系统在呀，它可是星际高科技的产物，根本不虚，轻轻松松打开门，柚柚坐在地板上把鞋子穿好，一人一狗悄咪咪摸了出去，居然真的没有被发现。
　　因为她表现的实在是太乖了，谁也不会想到她会偷偷溜出门。
　　裴铮在角落等着她，柚柚看见他便眼睛一亮，跟在了他身后，裴铮问她：“一会儿你要去哪个商场？知道要怎么走吗？”
　　柚柚其实不知道，但系统知道，她点点头。
　　她还戴了一顶小帽子，看起来清新又可爱，裴铮面色如常，两人走到出口时，却被拦了下来。
　　“……你不是宋家的那个小姑娘吗？”两个人高马大的保安走出来，他们对柚柚印象很深，毕竟她是第一个突破了他们防线成功离家出走的人，在那之后队长没少数落他们，所以一看到柚柚要出门，身边还没跟着自家人，他们立刻出来拦了。“你不会又要离家出走了吧？”
　　那回柚柚离家出走闹得阵仗太大，他们这辈子可能都忘不掉，差点儿失业呢！
　　柚柚认真道：“柚柚不是离家出走，柚柚是要去买东西。”
　　两个保安对视一眼，其中一个拿起对讲机：“老陈，你去宋家——”
　　柚柚急了：“不要！”
　　“小姑娘，我们不是要拦着你，但是你一个人出去太危险了，我们先联系一下你的家人，要是他们也同意你出门，叔叔给你道歉好不好？”
　　柚柚连连摇头，裴铮适时出声：“没关系的，我带她去，很快就会回来。”
　　裴铮跟宋家人关系不错，保安们也知道，他在这里做保证，两个保安其实也不想得罪这个小公主，毕竟人家小姑娘嘴皮子动一动，他们的工作可能就飞了，得罪谁也不要得罪业主，尤其是这个小区里有权有势的业主。
　　正在保安们犹豫的时候，一辆灰色的轿车徐徐驶来，在入口处放下车窗：“柚柚？”
　　柚柚一抬头，发现是孟执右，她立刻心虚起来，怕他认出自己又去告状，下意识躲到了裴铮身后。
　　孟执右看向这个寡言沉默的少年，不过不管怎么说，他好歹跟柚柚认识了这么久，可是每次看到他她都要躲，难道医生这个职业就这么讨人厌吗？“柚柚，大中午的，你不在家里午睡，为什么在外面乱跑？星延跟清鹤呢？”
　　柚柚差点儿哭出来，她怎么也想不到有裴铮带着居然还被拦下来，而且又遇到了孟执右，万一他去告状怎么办呀！要是买完了再被抓回来也就算了，可她都没有出小区的门呢！
　　“是这样的，小姑娘说她想出去买东西，可这我们不敢放她呀！”保安解释道。
　　孟执右没有多问，轻笑：“柚柚，你要去哪里买东西？执右哥哥送你去吧？”
　　裴铮说话不顶用，是因为他只是个私生子，又是个不那么被重视的私生子，孟执右却不一样，谁都知道他是孟老爷子最器重的长孙，年轻有为，跟宋家关系又好，他要是带柚柚出去，保安们是不会阻止的。
　　可柚柚害怕医生，虽然孟执右没有给她打过针，但医生她就是怕，所以拽着裴铮的衣角，“他跟我一起。”
　　孟执右很淡定地接受了：“行，上来吧。”
　　裴铮给柚柚拉开车门，她先上去，随后是系统，最后才是裴铮，两人一狗坐在后面，孟执右还没把车子开进去又要倒车，期间问柚柚：“你想要去买什么呀？怎么没有让家里人陪？”
　　柚柚不想告诉他，所以没有回答。
　　孟执右也不生气，后座的少年少女一个比一个不爱说话，柚柚不停地往车窗外看，因为她很疑心孟执右会把自己直接送进医院……虽然她自认为身体健康，但谁知道呢？
　　半个多小时后，到了商场，孟执右停了车子也没有离开，他说：“送佛送到西，待会儿我再把你带回家。”
　　柚柚犹豫了几秒钟，没有拒绝，这家商场允许带宠物进入，系统非常听话，跟在柚柚身边，牵引绳则在柚柚手里攥着，然而它体型太大，再加上身边三个都是俊男美女，回头率非常高。
　　商城外面的街道上，有乞丐坐在那里晒太阳，今天天气很好，太阳照在身上暖融融，来来往往的人们行色匆匆，因为是上班日，人也不是很多，柚柚不太懂，她的小包包塞满了钞票，但她一张也不想送出去。
　　为什么有手有脚的却要乞讨呢？上辈子柚柚饭都没钱吃，也没有在路边要过钱，她宁可去捡破烂。
　　因为柚柚一直在看乞丐，孟执右问她：“怎么了？”
　　柚柚摇摇头，裴铮轻声道：“有些人，穷和懒是成正比的。”
　　系统走在柚柚身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心说出身优渥锦衣玉食的大少爷到底是不懂普通人能活得有多艰难，这一点裴铮跟柚柚就很有共同话题，毕竟都是捡过破烂养活自己的人。
　　裴铮语气很淡，孟执右没有听清楚，他经过乞丐面前时，很随意地在里头放了一张百元大钞，因为他以为柚柚在可怜对方，那乞丐怎么也没想到会有人出手这么大方，说实在的，现在的人很少愿意给乞丐钱，除非是缺胳膊少腿的残疾人或是老年人跟小孩子，像他这种健全的正常人，每天乞讨能得的钱，也就顶多吃顿饱饭。
　　拿了百元大钞，他立刻跪着向孟执右磕了几个头，双手合十不停感谢。
　　裴铮冷眼看着，神情冷淡，毫无怜悯。
　　由于商场人不多，柚柚逛起来也比较自在，她想给爸爸买一条领带。
　　精挑细选后，柚柚摸出自己的卡，孟执右还想帮她付，被柚柚拒绝，她想用自己的钱买礼物，不想用别人的。
　　裴铮全程没有说话，对这些奢侈品他一窍不通，但孟执右却能给予柚柚很好的意见，她也都听了，裴铮便只负责帮忙提东西，顺便在柚柚挑选的时候，拿着牵引绳。
　　因为时间有限，柚柚要在午睡结束前回家，所以不能磨蹭，她买东西很快，甚至不看价钱，让柚柚松了口气的是直到礼物全部买完，她的卡也没有被提示余额不足！以至于小包包里的钞票都没有派上用场。
　　为了感谢裴铮跟孟执右，柚柚自掏腰包买了奶茶送给他们，因为她觉得奶茶最好喝了，用来做谢礼也再适合不过。
　　当然，她自己也要喝大大的一杯。
　　整个过程大概就花了不到三个小时，其中还有一个多小时用在路上，柚柚有时候午睡会睡得久一些，这也很正常。
　　但是买的东西略微有点多，她自己两只手拎着还不算，系统嘴里也叼着，一人一狗站在家门口，柚柚很乖地跟孟执右道谢：“谢谢。”
　　“不用谢。”孟执右举起手里的奶茶，“你已经给过谢礼了。”
　　裴铮则安静地看着她，柚柚冲他笑了一下，转身回家，剩下青年与少年站在门口，半晌，孟执右微微一笑：“她真可爱，不是吗？”
　　裴铮没有回应，像是没听到。
　　刚靠近客厅，柚柚就听见了电视的声音，应该是有人醒来了，爷爷奶奶他们不像柚柚有时候睡得很久，而且她悄悄跑到落地窗外面贴着墙偷看了一眼，发现爷爷跟外公正在客厅下棋，如果拎着东西进去，是一定会被发现的。
　　这下要怎么办才好呢？
　　有了！
　　柚柚灵光一闪，戳了戳系统让它给自己开门，然后自己蹑手蹑脚摸进去，但是要上楼，就肯定会被下棋的老爷子们发现，柚柚慢吞吞走路，试图无声无息地回房。
　　“柚柚？”
　　被叫了名字，她紧张地双手抓着包包带，“……爷爷。”
　　“睡醒啦？”
　　她心虚地嗯了一声，又往楼上走，谁也没想到她今天居然偷溜出门，虽然很奇怪小姑娘为什么刚下楼又上楼，但柚柚想做什么就让她做嘛！
　　直到上了三楼，到自己房门口，柚柚才小小松了口气，然而她万万没想到，房门一推开，就看见弟弟坐在她的床上，手里正在翻着一本童话书！
　　柚柚：！
　　“回来了？”
　　柚柚：……
　　她心更虚了，脚步漂浮，四处看，就是不敢看宋清鹤，也不敢应。
　　宋清鹤把书合上，冲她招手：“过来。”
　　柚柚犹豫了好久，慢吞吞走过去，他也没有对她生气，他永远不会对她生气。“买的东西呢？”
　　柚柚低下头，像是犯了错被家长捉到的小学生，指了指窗外：“在下面。”
　　宋清鹤起身看了看，从这里能看到守在一堆包装袋边上的大狗，他失笑：“你打算怎么拿上来？”
　　柚柚悄悄看他一眼，没有感觉到弟弟在生气，说话声音也略略大了一些，“去爸爸房间，用篮子拿上来。”
　　她有小花篮，还有绳子，系统会帮她的。
　　宋清鹤摇摇头：“那走吧，我帮你。”
　　柚柚被弟弟牵起手，她有点忐忑地问：“你不生气？”
　　“为什么要生气？”宋清鹤和颜悦色地对她说，“柚柚不是出自好意吗？而且，也很聪明，没有自己一个人出去，有颜颜跟着，还知道找别人，只要不危险，我就不会生气。但是下次的话，我希望柚柚能叫上我，我们一起出去。”
　　柚柚乖乖点头，两人到了宋季同房间，狐狸爸爸今天自己上班去了，房间里没人，窗户一打开，把系了绳子的小花篮放下去，系统把购物袋咬到小花篮上，再拉上来，如此往复来回几次，东西就全都拿进来了。
　　柚柚在里面翻找，拿出一个白色的袋子，又期待又不好意思地递给宋清鹤。宋清鹤接过袋子，虽然还是很想再叮嘱她两句，可是内心深处的喜悦已经将他整个淹没，嘴角甚至不受控制的疯狂上扬，想严肃都严肃不起来：“……给我的吗？”
　　她点点头，眼睛明亮。
　　宋清鹤打开袋子，里面是一个用黑白棋子做成的小人，做工很精细，也很独特。
　　她知道他喜欢围棋，所以给他挑礼物的时候也会往这方面去选，宋清鹤并不是希望付出就能一定得到回报，事实上就是柚柚永远不懂分享与回馈，他都一如既往爱她，然而收到她选的礼物，那种从内心深处升起的幸福、惊喜、满足，是语言所不能描绘的，他觉得自己整颗心脏都被填满，开心地简直想要落泪。
　　“真好看。”他抱了抱柚柚，“谢谢你，我很喜欢。”
　　柚柚害羞地笑了。
　　宋清鹤小心谨慎地拿着这个小人，生怕哪里磕着碰着，紧张兮兮地送回房间，放在了他那群奖杯金牌之间。
　　然后他开始跟柚柚串供。
　　就算柚柚是为了买礼物才偷跑出去，可是被知道的话一定还是会被批评，所以宋清鹤告诉她，待会儿如果家人们问起，就说今天中午是他们来出的门，这样的话就不会被骂了。
　　柚柚乖巧点头，颜颜在边上伸着舌头喘气。
　　龙凤胎捧着一堆包装袋下楼，着实是让长辈们吃惊，在得知他们是中午偷溜出去买的礼物后，那满心想要教育的话，在宋清鹤说了这全是柚柚自己挑的，用自己赚的钱买的时，便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不忍心责怪她，只想把这个小姑娘抱进怀里好好的亲一亲。
　　她太乖了，又这么好。
　　柚柚第一次给人买礼物，她怕他们不喜欢，因此有些不安。
　　外婆喜欢钢琴，柚柚给她买的是便是一架迷你的小钢琴，很可爱，而且还能弹出音符，外婆对此爱不释手；外公喜欢字画，而且写了一手好字，柚柚便挑了一支上好的毛笔，因为卖家说可以刻字，她还自己笨拙地刻了外公的名字上去；奶奶平时总是操心家里的事情，大大小小的她都要管，她随口说过颈椎有点难受，柚柚便给她买了一个U型枕；爷爷很有钱，什么都不缺，柚柚不知道该给他买什么，就把自己的卡给了他。
　　老爷子捏着小孙女给的卡，哭笑不得，心里又感动的要命，怎么会有这么乖的小孩啊？哪怕是两个孙子小时候都没有柚柚这样乖的！
　　柚柚扯着裙角，有点不好意思：“花了很多……”
　　宋老爷子摸摸她的小脸：“谢谢小宝贝，爷爷很开心。”
　　柚柚闻言，露出一个笑容来。
　　还有剩下的两个袋子，一个是给爸爸的，一个是给哥哥的，奶奶拎起自己的包装袋，随口道：“这上面怎么还有牙印呢？这可是柚柚给我买的礼物，袋子我也得好好放起来……”
　　“我这个也有牙印。”
　　“我这个怎么还有个洞？”
　　柚柚立刻做出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颜颜趴在她脚边，更是无辜，不知道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等到下午宋季同下班回家，就看见女儿扑过来，他先是接住柚柚，低头碰了碰她的额头，“宝贝儿今天过得开心吗？”
　　虽然认错态度良好，但这种偷跑出去却不跟家人们说一声的行为仍然不可取，奶奶听到声音从厨房走出来：“那可不开心吗？出去逛了一圈儿，我们都不知道呢。”
　　宋季同眉头一皱，宋清鹤及时救场，把包装袋塞到他怀里：“柚柚给你的礼物。”
　　宋季同一愣，看向女儿，她正期待地望着他。
　　包装袋里的一条银灰色有着浅浅暗纹的领带，这条领带价格不菲，柚柚直接奔着专柜去的，精挑细选拿了这一条。
　　狐狸爸爸今天穿着黑色的西装，他立刻笑起来，随手扯掉脖子上领带，也不管搭不搭，直接交给柚柚：“来，给爸爸打一下。”
　　柚柚立刻伸出小手，宋季同发现她打领带的手法娴熟了许多，不像上一次给他打领带，笨拙地差点儿弄成死结，一看这就是练过的。
　　之前宋季同让女儿给自己打领带，纯粹就是逗她玩儿，柚柚不会，打得不好看，他也没生气，还顶着那不好看的领带过了一整天。在那之后，宋季同就没让柚柚再这么做过，一是他每天起得比柚柚早，自己打点自己，二也是没有想过，可柚柚嘴上不说，自己却记住了，甚至还给他买了领带，自己私底下偷偷练习……
　　她就是他天使。
　　“宝贝。”宋季同奉行的是爱就要大声说出口，他捧着女儿的脸，内心爱意汹涌澎湃，连命都能给这个小姑娘，“你怎么这么乖？爸爸爱你。”
　　说着用力亲了一口她的额头。
　　柚柚在他手心笑起来，一双眼眸笑得微微弯起。
　　由于这条领带的存在，宋季同舍不得换衣服，也不想洗澡，就挂脖子上，但又小心翼翼地怕弄脏，吃饭的时候就差没拿个围嘴兜住。
　　睡前他虔诚地将领带取下来，用手机三百六十度给领带拍照，然后朋友圈三连：
　　女儿用自己的钱给我买的礼物。
　　女儿亲自给我打的领带。
　　女儿私底下偷偷学打领带学了好久。
　　这年头谁还没有几个儿女了，可谁会像宋季同这样天天秀啊？最可气的是他秀的还真是其他人没有的！年纪相仿的儿女都差不多年纪，都上着学呢，还没有独立赚钱能力，赚了钱，也不会说立刻给父母买礼物，毕竟家里不缺钱，至于这种私底下偷偷为爸爸偷偷学怎么打领带的行为那更是想都不要想！
　　宋季同根本不舍得用这条领带，他差点儿想把它供起来！
　　星延哥哥同样有礼物，柚柚给他买了一双球鞋。
　　品牌联名限定，五位数起，柚柚运气好，才买到这一双，宋星延能舍得穿吗？妹妹第一次给他送的礼物，他恨不得每天三炷香，怎么舍得穿脚上？
　　但是对于柚柚这种不打报告就偷偷出门的行为，还是要稍稍谴责两句的，她很乖地坐在沙发上听大家说话，并且保证没有下一次。
　　柚柚又不是宋季同，满嘴跑火车，她答应的事情基本都会做到。
　　晚上柚柚高兴地躲在被子里滚来滚去，开心的情绪溢于言表，系统掌控了颜颜的身体后，伸出爪子拍拍她的小被子，柚柚从被子里露出一颗脑袋，一把抱住系统的狗头，从前都是跟柚柚融为一体，没有实体的系统，其实感受不到人类的温度，但现在，它作为一条狗，被小姑娘抱住时，却生出一种格外满足的感觉。
　　这对数据体来说，真的很不可思议，因为它应该是没有感情，也不懂得感情的，它为了任务而生，完成任务就是它的使命，至于其他的，从来没有想过。
　　可是系统却觉得，自己似乎也懂得了“爱”是什么。
　　它愿意为这个女孩付出一切，不仅仅是出自程序上的设定，也不是单纯地为了使命，它与她之间生出了无法被斩断的羁绊，这种羁绊，就是人类所说的“爱”。
　　于是它蹭了蹭柚柚的脸，又舔了舔，柚柚搂紧它的脖子，满足地眯起眼睛。


第80章 
　　系统跟柚柚亲密地抱在一起好一会儿, 突然想起什么，冲柚柚比划起爪子来，柚柚再聪明也看不懂狗狗的肢体语言, 只好爬起来找平板, 认真看系统写狗爬。
　　“你，喜, 欢，裴，铮，吗？”
　　柚柚一个字一个字念出来, 大狗端坐在她面前, 表情严肃，柚柚歪了歪脑袋：“什么是喜欢？他不是我的家人。”
　　对柚柚来说，喜欢是只有在家人之间才能产生的感情, 在这之前, 她一直将系统当做没有感情的同伴, 就像是他们初遇的时候, 系统曾经告诉过她, 它只是一个人工智能，没有人类的情感, 也很难理解人心多变, 因此即便是他们绑定之后，柚柚也会被骗。柚柚牢牢记着系统说过的话，上辈子的她, 哪怕跟系统在一起生活很多年, 也没有给予它全部的信任, 直到后来, 他们相依为命，除了彼此之外再也没有旁人。
　　她对它的感观才有了变化。
　　柚柚无法察觉到系统是否爱她，没有感情的智能数据体，绑定了她，就对她好，绑定了别人，自然也会对别人好，柚柚不想要这种爱。
　　柚柚不懂，系统也不知要如何教她，它可以挖掘她的天赋，培养她的才能，却永远无法教她爱与被爱，因为它只是一个数据体。
　　是回到家之后，柚柚慢慢才明白这些。
　　她抓住系统的耳朵，握在手里揉啊揉，“我喜欢你，也喜欢颜颜。”
　　前面半句让系统非常感动，差点儿落泪时又听到后面半句，合着把它跟狗放一起呢！
　　它伸出爪子拍拍平板，意思是让柚柚正面回答问题，柚柚认认真真思考过后摇头：“不喜欢。”
　　系统又辛辛苦苦敲字，柚柚挨个挨个字读：“我，是，说，男，女，那，种，喜，欢……”
　　她抬起小脸，满是茫然：“男女的喜欢，是什么喜欢？”
　　“是啊，我也想问，男女那种喜欢，是什么喜欢？”
　　突然有人说话，一人一统都被吓了一跳，系统吓得瞬间炸毛，柚柚也一个哆嗦，门口的宋清鹤连忙过来搂着她的肩膀轻轻拍她的背：“对不起对不起，我声音太大吓到你了是不是？不怕不怕。”
　　柚柚一颗小心脏怦怦跳，瞬间出现的弟弟真的吓到她了。她忍不住伸手打了宋清鹤一下，这是最近养成的习惯，谁让她不开心了她都会打，但力气嘛，基本没有，还不如给人挠痒痒呢。
　　宋清鹤把柚柚哄好，又问系统：“你刚才说什么男女那种喜欢？你在问柚柚？为什么要问柚柚这种问题？柚柚喜欢谁了？”
　　系统辛辛苦苦又开始在平板上写狗爬：裴铮。
　　这回不用柚柚说话，宋清鹤便很自然地回答了系统：“这个不用问，她肯定不懂，也肯定不是。”
　　系统瞪大狗眼，心想你怎么知道？难道你很了解柚柚？
　　身为有着心电感应的龙凤胎，宋清鹤还真的很了解柚柚，他握住系统的狗爪子晃了晃：“你知道柚柚才多大吗？十六岁，在这之前，她连爱是什么都不懂，你现在提这个是不是太早了点？”
　　系统发出一声咕噜，艰难写字。
　　虽然平时是颜颜在用着身体，但系统通过颜颜的眼睛是可以看到外界的，自然也知道柚柚对裴铮的不同。诚然，上辈子裴铮对柚柚的画很痴迷，也是最忠实的粉丝，但柚柚对他真是超乎寻常的好，她对陌生人非常戒备，决不会轻易放下心防，却会主动靠近裴铮，甚至帮助裴铮，这在系统看来是无法理解的。
　　“因为她在改变。”宋清鹤摸着狗头，“你难道没有发现吗？柚柚她开始喜欢大自然，喜欢小动物了。”
　　刚回家不久的时候，柚柚其实都不太习惯有人陪伴，她常常一个人待着，家人们担心她不适应，也不大敢一窝蜂的靠近，宋清鹤曾经亲眼见过一只蝴蝶停在柚柚面前的野花上，柚柚伸手捉住蝴蝶，撕掉了蝴蝶的翅膀。
　　他感觉得到她在很多地方异于常人，思维逻辑也与普通人不一样，所以私底下不仅是宋季同，宋清鹤也在读一些心理方面的书籍，柚柚讨厌医院，不喜欢医生，但他希望柚柚能够变好，至少愿意试着去接受家人，试着去看看这个世界。
　　那天去野餐，柚柚很喜欢那个蝴蝶风筝，有一只蝴蝶也停在了她面前，她却没有像过去那样捉住它再撕掉它的翅膀，反而蹲下来看了好一会儿。
　　她看起来乖巧又可爱，内心深处却隐藏着无穷的黑暗，现在，这片黑暗在慢慢褪去，因为她得到了爱，感受到了被爱是多么快乐的事情，所以她下意识开始对别人好。
　　“如果是过去的柚柚，就算裴铮死在面前也会无动于衷的吧？甚至会觉得死亡很迷人，也许看到濒临死亡的眼睛，能够激发出创作灵感。”宋清鹤缓缓地说，“可现在的柚柚不一样了，柚柚希望别人也能像自己一样快乐，对不对？”
　　柚柚没有说话，而是把小脑袋枕在了宋清鹤肩头。
　　治愈她的是家人，是爱，是颜颜，是冬天的雪，春天的花，夏天的风，还有这世间万物。
　　“十六岁你就开始操心她是不是喜欢谁，也太早了点。”宋清鹤觉得系统就是瞎操心，“就算柚柚喜欢了，那又怎么样？”
　　得到柚柚喜欢的人，难道不应该匍匐在她脚下感恩么？
　　柚柚听着，忍不住问：“什么是喜欢？我不喜欢。”
　　“喜欢……就是想跟那个人在一起，一直在一起，不管发生什么都不分开，只要看到对方，心情就会很好，对方开心自己就开心，对方难过自己就难过，无时无刻不想要得知对方的消息。”
　　柚柚听了，说：“我喜欢弟弟，不喜欢裴铮。”
　　她不想跟裴铮一直在一起，也不会无时无刻都想要知道裴铮的消息，她只有在见到裴铮的时候，或是一些特殊情况下才会想起他，更不会因为裴铮的喜怒哀乐而转换情绪。
　　她最想跟弟弟永远在一起不分开。
　　宋清鹤满足地搂住她：“我也喜欢柚柚。”
　　系统歪头，其实不是很明白亲人间的喜欢，与男女间的喜欢有什么不同，宋清鹤拍拍它的头：“人生在世，能够同时拥有亲情、友情、爱情，是一件很美好也很值得庆幸的事，但如果缺少其中的一样或者是几样，其实也很正常，没有哪一种情感是活着的必需品。”
　　太深奥了，系统听不明白，它的程序里没有被设定“爱”，但人类，无论是现代人类，还是星际人类，“爱”是人与人之间的纽带，是所有人不变的追求，是非常美好，也非常珍贵的东西。
　　不过最简单的系统是听懂了，那就是柚柚对裴铮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甚至于柚柚根本不懂男女间的喜欢是什么。
　　宋清鹤慢悠悠道：“你怎么知道柚柚就一定会喜欢男性呢？难道她就不可以爱上优秀的女性吗？这也是很可能的事情吧？”
　　系统闻言，如遭雷击，它都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性！
　　“所以你就别操这份心了，太早了点。”宋清鹤见大狗眼底闪过极其人性化的惊愕，不由得微笑，“裴铮是柚柚的朋友，你只要记住这一点就好了。”
　　系统恍惚了好一会儿，人类的感情真复杂，它还是当个智能数据体吧，比较简单，只要有程序就可以。
　　柚柚突然又扑过来，搂住了大狗的头，喃喃说：“系统，也喜欢。”
　　虽然人类的感情真的很复杂，它也真的只想当个简单的只要跟随程序走的智能数据体，但它仍然不得不承认，它也喜欢柚柚。
　　喜欢这个充满烟火气的家，喜欢在这里度过的每一分每一秒，真希望柚柚以后人生的每一天，都如此平常又幸福。
　　宋清鹤微笑看着跟系统抱在一起的柚柚，他最了解柚柚，柚柚不是那种会主动付出自己感情的人，她很谨慎，也很吝啬，非常的小心翼翼，即便你将身心灵魂都奉献给她，她都不一定接受，又怎么可能主动去喜欢别人？
　　而她对家人的这种喜欢，也是可以舍弃的，这一点宋清鹤非常清楚。
　　他要做的，就是让柚柚不舍弃这份喜欢，慢慢地习惯，根深蒂固。
　　当然了，系统的话肯定是不会明白人类的感情有多么复杂，在它看来，对谁特别一点就是喜欢，然而人类的情感从来没有这样简单。
　　柚柚很天真，也很无情。这与她过往的经历有关，宋清鹤觉得其实这样也挺好，因为这就代表着永远不会有人能用爱去伤害她。
　　身体与灵魂上都受到了严重侵害，导致柚柚习惯性戒备任何试图亲近她的人，她不会拒绝，不会反抗，但也不会心动，她很难去爱别人，如果有一天，真的能出现一个人，柚柚能因为那人的出现而改变……不过想想都觉得不可能，她连门都不愿意出，又会愿意去爱谁呢？
　　她就像个小孩子一样，快快乐乐的活着就可以了。
　　“外面下雨了。”
　　宋清鹤起身，把窗户关好，回头对柚柚道：“你是不是又偷偷把窗户打开了？都跟你说过，晚上开着窗户睡觉，很容易着凉的。”
　　柚柚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一开始只是小雨，到了后来，雨势变大，豆大的雨滴砸在窗户上，发出闷响，柚柚以前不喜欢下雨，现在喜欢下雨，她抱着被子，把自己跟大狗裹在里头，就露出两颗脑袋，还邀请宋清鹤也进来。
　　宋清鹤失笑：“柚柚，你该睡觉了，都十一点多了。”
　　她今天精神居然还不错，不像平常昏昏欲睡，可能是因为白天太兴奋，按理说这会儿柚柚早该困的不行。
　　柚柚拉着宋清鹤的手不愿意让他走，她也不说话，不回应也不开口，就是拉着他的手在床上翻来覆去，看起来就像是小动物，可爱极了。
　　“怎么回事？”
　　宋清鹤本来正跟柚柚玩闹，准备哄她睡了再回房，突然看到外面花园的灯亮了起来，雨夜恍如白昼。
　　柚柚也好奇地抬起头，跟着他一起去到窗边往外看，随后就看到宋季同撑着伞匆忙出去，柚柚瞪大了眼睛：“……爸爸。”
　　宋清鹤感觉这么晚了，父亲还要出门，肯定是出了什么事，对柚柚说：“我下去看看，你乖乖睡觉啊。”
　　柚柚才不呢！她牢牢捉住弟弟的手，意思很明显：我也要去。
　　宋清鹤只好给她穿了个外套，牵着她的手出了房门，系统把身体还给了颜颜，颜颜是柚柚到哪里都要跟着的，两人一狗出了卧室，发现客厅里的灯都点亮了，大家穿着睡衣都在朝客厅门口看，似乎在等什么人。
　　宋星延见弟弟妹妹都出来，不由得皱眉：“柚柚？你怎么也来了？你该睡了。”
　　柚柚抓住他的手指，爷爷奶奶看见柚柚都笑起来：“宝贝，你怎么还没睡？”
　　外公外婆面色则更凝重一些，但瞧见柚柚，眼角眉梢又不觉轻松些许。
　　过了几分钟，客厅的门被打开，一阵风雨袭进，这雨不知怎么回事，下的越来越大，宋季同出去这一趟，身上全湿了。柚柚一看急得不得了，她四处找东西想帮爸爸擦，宋季同把伞收起来，还有时间冲柚柚笑：“呀，宝贝儿，你怎么也下来了？刚才不是都睡了吗？”
　　柚柚本来正忙着找毛巾，但是一转头看见爸爸身后跟着的人，小脸慢慢凝固起来，快乐消失。
　　“怎么弄成这样啊？”外婆念叨着，“快把湿掉的衣服脱下来，快，别感冒了。”
　　这话不是对宋季同说的，是对宋季同身后的虞融雪说的。
　　柚柚见过几次这个姐姐，但她从来没把对方放在心上，不喜欢也不讨厌，反正对方也不喜欢她。对于任何有可能抢走，或是分享爱的人，柚柚都充满敌意，她紧紧地盯着虞融雪，对方面色惨白，因为这么晚淋雨跑来，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跟嘴角，嘴唇也毫无血色，似乎是受到了什么重大的打击。
　　宋季同快速换了衣服，虞融雪大半夜跑来，把值班的安保人员吓一跳，通知了宋季同，他才去门口接的她。
　　他把毛巾放到柚柚手里：“柚柚，帮爸爸擦一下头发。”
　　柚柚低头看他一眼，动起手来，小手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但对宋季同来说已经足够了，他只是见女儿神情不对，所以找点事让她做，让她转移一下注意力。
　　柚柚却不知道在想什么，在这之前，虞融雪也来过，外公外婆很喜欢她，也很关心她，柚柚都是当作看不见的。她很清楚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就像是隐藏在内心的黑暗，安静存在的时候无声无息，一旦被激怒便会失控。
　　她不能要求外公外婆只爱她一个人，那不现实，虽然很想生活在童话里，可现实的人生是没有童话的，越长大，越能体会到这一点。
　　但虞融雪深夜淋雨跑来，外公外婆的注意力都不由自主聚集到了她身上，柚柚觉得自己被忘掉了。
　　他们对着虞融雪嘘寒问暖，紧张的要命，柚柚却好像看到了被丢掉的自己。
　　她擦着爸爸的头，爸爸也深夜冒雨去接人回来，爸爸是不是也会这样呢？
　　她不介意跟哥哥弟弟分享，是因为他们不会跟她抢，而且他们也爱她，并不代表柚柚可以大公无私地分享给别人。
　　她最讨厌分享了。
　　“柚柚，宝贝，轻点儿。”宋季同苦笑，“你再这么擦下去，爸爸要变成秃子了，你不想爸爸头发掉光吧？像顾经理那样？”
　　顾经理是公司人事部主管，长得非常和蔼可亲，但是英年早秃，跟宋季同差不多的年纪，头发却比宋季同的腋毛都少，开会的时候柚柚见过，因为顾经理坐的那个位置，头上的灯管正好照到他头发所剩无几的脑门，有点反光。
　　柚柚放慢了动作，虞融雪一见到外公外婆，心防瞬间全无，崩溃地哭了起来，哭得撕心裂肺，仔细看的话她左半边脸还有一些肿胀，隐约有着巴掌印，看起来像是被打过，而能打她的，除却虞玟，估计也没别人了。
　　柚柚不关心虞融雪为什么挨打，也不关心她疼不疼，柚柚只想知道虞融雪什么时候离开。
　　她很不高兴，也不想在这时候出声，因为太不听话的小孩会被讨厌，所以她给爸爸擦完了头，转身就要上楼去。
　　虞融雪也看见了柚柚，在看到柚柚后，她的泪水掉得更快更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柚柚欺负她了呢！
　　柚柚一走，哥哥弟弟是不会留的，宋季同也不想掺和进虞玟母女的事情里来，女儿情绪不对，他忙着呢，只剩下老太太跟老爷子留在客厅，虞融雪扑在外婆怀里，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虞外婆又心疼又着急，让老伴儿给小女儿打电话，问问这到底是怎么了，是什么样的矛盾，能让虞玟大晚上的把外孙女赶出家门。
　　结果虞融雪一听他们要打电话给母亲，立刻哭着阻止，“不要打！不要打！”
　　她情绪太激烈，外公外婆也不忍心刺激她：“好好好，外公不打了，乖孩子，别哭啊。”
　　虞融雪怎么能不哭？她抓着外婆的衣服，哭得止不住咳嗽。
　　奶奶看着也可怜，支使宋老爷子倒了杯温水，加了点蜂蜜，让外婆端着喂给虞融雪喝了，但小姑娘还是不停地哭，眼睛都哭得肿胀不堪，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好不容易人冷静了下来，怎么问她都不肯说，要是追问，她就又要哭，老太太也没办法，天这么晚了，还是先让孩子睡觉吧。
　　收拾了客房出来，又找了换洗衣服，虞融雪洗过了澡，情绪也稳定了许多，她出了洗手间，看见坐在床边的外婆，那温柔的眼神让她一瞬间又有了流泪的冲动，当外婆抱住她的时候，她死死咬着牙，也反手搂住了外婆。
　　“外婆……”
　　“好了好了，好孩子，你可千万不能哭了，快躺下来，外婆给你做个冰敷，不然明天早上睡醒，眼睛要肿成桃子了。”
　　虞融雪听话地躺了下来，因为她不想说，外婆也没有再追问，孩子想说的话，总会说的。
　　“要不要外婆陪你啊？”
　　虞融雪其实很想要外婆留下来，但她却摇了摇头：“我一个人就可以了，谢谢外婆。”
　　虞外婆摸了摸她的头，担忧地离开了，而楼上卧室里的柚柚，不开心地把自己裹在被子里，连脑袋都不露出来。
　　她生气啦！
　　虽然她知道，小姨是妈妈的妹妹，也是外公外婆的女儿，世界上大部分的父母都很爱自己的小孩，可是虞融雪来了之后，外公外婆一直都只顾着关心她，把柚柚给忘了！
　　宋家父子围绕这团小被子十分苦恼，颜颜也很人性化地伸出爪子拍着柚柚，可柚柚就是不肯出来。
　　宋季同试图从边上打入，结果手刚伸进去就被柚柚一阵乱蹬，他戳了戳那团小鼓包：“柚柚，你不理爸爸啦？”
　　柚柚正在生气，暂时没有功夫理他。
　　紧接着星延哥哥也碰了壁，只有到宋清鹤时，柚柚才没有反抗，看得爸爸跟哥哥不由得酸起来，龙凤胎很了不起吗？心灵感应很了不起吗？怎么到了宋清鹤就不蹬他了呢？
　　宋清鹤成功将被子从柚柚身上剥开，发现柚柚居然跪趴在床上，一边小脸贴在床单，缩成了非常小的一团，就……很可爱。
　　看了就让人心软的那种可爱。
　　发发脾气怎么啦？耍耍性子怎么啦？她本来就该得到所有的爱，这怎么能是柚柚小心眼呢？当然都是别人的错！
　　“乖啊，柚柚。”宋季同戳戳她的脸蛋，“爸爸最爱你了，爸爸跟其他人可不一样，宝贝千万不要误会。”
　　“哥哥也是。”宋星延毫不示弱，“不信你看。”
　　说着大逆不道给了亲爹一拳，宋季同大怒，“逆子！你想造反？你当老子稀罕你的爱？”


第81章 
　　虽然爸爸跟哥哥很努力在耍宝搞笑想逗柚柚开心, 但柚柚还是很惆怅地贴在床单上，长长的睫毛扑闪着，这下爸爸哥哥也没兴趣继续掐架, 而是围成一圈跟她说话。
　　柚柚伸手抓被子，没法把自己全都藏起来, 至少能顶在头上, 怕又被掀开，这回她两只手紧紧抓住脑袋两边的被角, 总之这样才有安全感。
　　宋季同看着看着, 突然忍不住捂住了脸，“柚柚啊……你正经一点。”
　　柚柚眨了眨眼睛。
　　“哥哥很想安慰你, 也有很多话想跟你讲。”宋星延表情严肃, 然后瞬间哭笑不得, “可是你能不能不要卖萌？”
　　她本来就长得像天使一样, 外表看起来很显小，纯洁的像只林间懵懂的小鹿，这种姿势这种造型换别人来做肯定做作又矫情，可柚柚做就是可爱, 说不出的可爱, 有再多的话看到这样的她也说不出来，只想陪她玩。
　　柚柚闻言, 皱了皱眉, 她明明就很正经，且没有在卖萌, 而是很认真地在不高兴, 外公外婆对别人那么好, 她不开心了, 而且好像把她给忘掉了，于是她更不开心。
　　宋清鹤伸手逗了逗她的脸颊，嫩呼呼的，一戳一个窝窝，柚柚平时被戳无所谓，但她现在心情正不好，弟弟还来戳她就很有所谓了，干脆把被子蒙头一罩，不是说她不正经吗？把整张脸都藏起来总算正经了吧？
　　这下连宋清鹤也没能忍住，颜颜两只爪子捂住眼睛，嗷呜叫了一声。
　　“柚柚，爸爸知道你生气。”宋季同拍着小被子，“可是你看，爸爸头发刚才好像没有擦干，有水滴到衣服里面去了，明天早上起来我不会感冒吧？爸爸好怕吃药打针的，柚柚，你不管爸爸啦？”
　　他说完这些，耐心十足地等待着，果然，柚柚慢慢在被子里动了动，大概过去五秒钟，被子下伸出一只指甲修剪的整整齐齐的小手。
　　以前柚柚的手上有很多细小的伤疤，因为营养不良，指甲的颜色也很苍白，现在那些疤痕全都消退了，圆润的指甲也透着淡淡的粉，反正在自带八百层滤镜的爸哥弟跟前，柚柚就是坠可爱的！干什么都坠可爱！
　　宋季同懂他宝贝女儿意思，把脑袋送到柚柚跟前，柚柚摸到一把浓密的头发，伸手揪了揪，果然还是有点湿漉漉，因为她当时小心眼，给爸爸擦头时相当糊弄，拿个毛巾搓了搓就算完，现在摸摸看好像真的没有擦干，柚柚讨厌生病，也不想爸爸生病。
　　对爸爸的担忧瞬间盖过了地盘被侵占的气愤，柚柚掀开被子坐起来，星延哥哥及时递上干毛巾，弟弟则顺了顺她翘起来的头发，柚柚又开始勤勤恳恳给爸爸擦头，她力气小，擦得很费劲，宋季同舒服地眯起眼睛享受女儿的孝顺，柚柚一边擦头一边说：“爸爸不要感冒。”
　　“当然，柚柚给爸爸擦头，这爱的力量连病毒看了都直呼惹不起。”
　　宋季同笑眯眯的，“来吧宝贝，好好聊聊。”
　　父子三人分别占据三个方向，面对着三堂会审的架势，柚柚能怎么办？她倒是想丢掉毛巾藏被子里去呢，可是被子已经被弟弟放到床里头，除非她打个滚，而且前提还得是不被抓住。
　　柚柚没有这个实力。
　　她乖乖盘腿跪坐在床上，双手撑在身前，低着头，一副被叫家长的可怜小学生模样，铁石心肠的人看到了都要心软。
　　“柚柚是不是不开心啊？”宋星延生怕吓到妹妹，柔声问。
　　柚柚不说话。
　　“柚柚，还记得爸爸跟你说过什么吗？”宋季同声音同样轻柔，“你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讨厌什么喜欢什么，虽然爸爸很努力去了解你，但爸爸没有你聪明，所以很多时候都不能很快猜出柚柚的想法，那这种时候，柚柚应该怎么做呢？”
　　柚柚抿了抿嘴：“……告诉爸爸。”
　　“对，告诉爸爸，你得告诉爸爸，爸爸才知道你想要什么呀。”宋季同蹲下来，把自己的头伸过去跟柚柚对视，“柚柚该不会嫌弃爸爸笨吧？”
　　小姑娘闷闷不乐：“……”
　　“是不是因为外公外婆把柚柚忘了，所以不开心了？”
　　宋清鹤显然说到了柚柚心坎儿上，事实上爸爸跟哥哥也知道柚柚为什么生气，虽然她没有表现的很明显，但是爱她的人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到她情绪上的变化，尤其是为了柚柚读了不知多少心理学方面书籍，还向专业人士方医生请教的宋家父子。
　　柚柚再次开始惆怅，她觉得自己这样不是一个好小孩，很容易惹人厌，所以她其实不希望爸爸他们能够理解，怕被批评被数落，但让她昧着良心说自己一点都不在意，虞融雪都哭了所以暂时把外公外婆让给她这样的话——柚柚说不出口，她本来就不是大方宽容的小孩，她对属于自己的东西，可是一星半点都不想分给别人。
　　但是面对弟弟的问话，柚柚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
　　她就是不开心了，因为外公外婆一看到另外一个孙女，就把她忘了，诚然是因为虞融雪情绪崩溃泪流不止，可那跟柚柚没有关系，柚柚不在意她，柚柚只知道虞融雪的出现让本来只属于自己的目光与关怀被分走了大半。
　　她得到的时间那样短，不希望有别人来跟自己抢。
　　“那咱们不理外公外婆就好了。”宋清鹤轻描淡写地说，仿佛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他们忘了柚柚，柚柚也可以忘了他们。”
　　柚柚脑袋上冒出一个问号。
　　“从现在开始，咱们就不理外公外婆了好不好？谁叫他们把柚柚忘了？”宋星延气势汹汹，“得给他们一个教训才行！”
　　哥哥弟弟突然凶巴巴起来，柚柚看傻了，她连连摇头。
　　宋季同问她：“怎么啦？柚柚不想这么干？”
　　她又点点头，一把抱住爸爸的脖子，像小动物一样蹭了蹭他的面颊，“我不生气了。”
　　“真的吗？这就不生气了？”宋季同不敢置信。
　　“嗯。”
　　“我，我早就知道的。”柚柚慢吞吞地说，还抱着自己的狐狸爸爸。“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大家除了我之外，都还有自己所爱的人，爸爸也是，不仅爱我，还爱哥哥弟弟跟妈妈，哥哥弟弟同样，只爱一个人的爱，柚柚没有。”
　　她想要的那种爱，家人给不了，也不能给，因为他们一旦给了，就代表彼此都要痛苦。
　　难道她能要求爸爸不要爱哥哥弟弟，只爱她？还是说她希望弟弟只爱她，不爱其他家人呢？柚柚早就知道不可能，所以她从来不强求，“我只是有点生气，生过气就好了，不会发脾气，不会不听话。”
　　她很少说这样长的一段话，逻辑清晰态度冷静，与平日里呆萌天真截然不同——就像是系统所说，柚柚有着单纯懵懂的一面，也有着清醒理智的一面。
　　她能够清楚意识到别人对自己的善恶，也习惯了想要的东西得不到，既然不可能得到，那就没必要去说，说出来会给很多人造成困扰，柚柚并不想要这样，她不想伤害任何人，尤其是爱她的人。
　　因为爱真的太珍贵了，她享受被爱的幸福，所以不想失去。
　　宋季同反手抱住她，怀里的小身子瘦弱单薄，但又那样乖巧，“傻柚柚。”
　　“我喜欢跟大家在一起，不想打破这个家。”她把小脸枕在爸爸肩头，“所以爸爸不要讨厌我，我睡一觉就好了。”
　　“但是憋在心里很难受的吧？”宋星延弯腰，捏了捏柚柚的脸蛋，她脸上的肉肉因为这个姿势挤出来一些，又嫩又滑，触感极好，这罪恶之手一伸出去就停不下来，“所以柚柚完全可以跟哥哥抱怨，哥哥永远不会站在别人那头，哥哥会跟柚柚一起生气，我们气过就好了，是不是？两个人一起生气，能好的更快呢。”
　　柚柚眨眨眼，薅了一把宋季同的头发，“可是……”
　　“别忘了我们是一家人，我们身体里流淌着相同的血，哥哥永远都在柚柚这一边的，明天我们一起欺负人好不好？”
　　柚柚才不想欺负人，她在宋季同肩膀上摇头，“不欺负人。”
　　“那柚柚生气怎么办？憋在心里很难受的，得发泄出来才行。”
　　柚柚说：“那让我吃冰淇淋吃到撑吧。”
　　宋季同拍了下她的背：“你想都别想。”
　　柚柚叹了口气，除了这个之外，她想不出还有什么方法可以泄愤，吃饭睡觉打爸爸？
　　“都这么晚了。”宋清鹤看了下时间，已经十二点多，外面还下着小雨，他伸出一根手指，“我们出门去吃烧烤吧！”
　　十二点多出门，对柚柚而言绝对是从没有过的事情，结果爸爸哥哥还很赞同，柚柚呆呆地被放正，星延哥哥想进衣帽间给她拿衣服被弟弟拽住，开玩笑，让哥哥进去做穿搭，待会儿怕不是要打扮出一棵小圣诞树出来！
　　粉红色真的会让人心情变好，柚柚伸胳膊蹬腿穿上外套，又换上出门的鞋子，爸爸还给她梳了两个小辫子，用两个蝴蝶结扎起来，柚柚眨眨眼，外面客厅里已经没了人，只亮着淡淡的灯，四个人撑了两把伞，就在这么晚的时间，真的出门去了！
　　柚柚全程神游天外，坐上了车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更让她觉得神奇的，是在这下雨的深夜，车子行驶到了热闹的商业区，居然还有很多店没有关门，灯红酒绿，熙熙攘攘，帝都这个城市，永远没有彻底安静下来的时候。
　　说实话，上回宋季同出来吃大排档，大概得是上高中的时候，后来虞皖身体越来越差，烧烤油炸之类的不能吃，他便也不吃了。
　　是男人就没有不喜欢撸着炸串喝啤酒的！
　　这一家人无论是外表还是气质都十分出众，更别提开的车，低调奢华，一般人家可买不起，结果他们却把车子停在路边来吃烧烤……实在是不搭调。
　　因为要照顾柚柚的肠胃，总不能真的吃路边烧烤，宋清鹤选的这家还是蛮干净的，环境也不错，这个时间出来吃东西，还是吃烧烤，柚柚绝对是第一回 ，她到了陌生的环境总是害怕，而且店里还有许多客人，人声鼎沸，又放着流行音乐，总给她一种很危险的感觉，所以一下车就牢牢偎在爸爸身边，一只手还要拉着弟弟，要不是没能长出三只手，哥哥她也想拽着。
　　这会儿她已经完全忘记自己先前还因为外公外婆生气的事儿了，只想躲起来不要被那么多人看到。
　　可柚柚这样漂亮又纯洁，似乎将整个烧烤店都照亮了，谁都想要多看两眼。
　　一家子神仙颜值，甚至还有人偷偷拿手机放桌下拍了视频。
　　这家烧烤店还免费赠送果盘，宋清鹤拿起一块西瓜尝了尝，觉得挺甜，也挺新鲜，而且不是冰的，就又拿了一块给柚柚，柚柚接过来啃了一口，她在陌生的环境里总是警惕的像只小白兔，啃西瓜也只咬掉一个尖尖，可爱的要死。
　　“别怕别怕，爸爸在呢。”宋季同搂着女儿的肩膀安慰着，“我们待会儿多吃点，吃饱了再回家。”
　　店里除了烧烤外，也提供一些小吃，宋季同按照女儿的口味，给她点了一份香芋地瓜球，一份红糖糍粑，还有一份炒乌冬，这几样跟着第一批烧烤上桌，他夹起一颗香芋球：“宝贝你尝尝这个好不好吃？”
　　那香芋地瓜球看着的确很诱人，而且能闻到香味，柚柚想了想，张开嘴巴正想一口吃掉，宋季同连忙道：“咬一半咬一半，里面是热的，会烫。”
　　她只好又把嘴巴张小一点，咬掉了一半，又香又甜，瞬间让柚柚高兴起来。
　　想哄她实在是太简单了，没见过这么好哄的小孩，不哭不闹的，给点甜的就笑。
　　红糖糍粑是之前在火锅店点过的，柚柚当时就很喜欢，尤其喜欢上面淋着的那层红糖浆，她吃得津津有味，吃多了甜的想换换口味，还能吸一条炒乌冬。
　　不过柚柚胃口小，比刚回家的时候吃得多了不少，但要跟普通女孩比，那绝对还是小鸟食量，宋季同给了她一个烤鸡翅，柚柚现在不排斥肉食，她本来就不是不爱吃肉，是因为小时候钱春红不让她吃肉，慢慢养成了“吃肉会挨打”的习惯，即便离开了乡下，一时半会也没法改过来。
　　现在好多了，在家里先是能吃掺了肉的炸豆腐丸子，之后是汉堡里的鸡肉，渐渐地对肉不再那么排斥，不过跟甜的比起来吃得当然还是少。
　　鸡翅串在签子上，柚柚不想伸手拿，因为签子上有油，她不知道该如何下嘴，就学着哥哥的吃法，用筷子把鸡翅捋到盘子里，然后夹起来啃。
　　烧烤油炸柚柚没吃过几回，烤鸡翅的滋味着实不赖，这家店手艺也好，鸡翅烤的外香里嫩滋滋冒油，抹了烧烤酱洒上点孜然辣椒，那真是好吃的让人舌头都能吞下去。
　　柚柚吃个鸡翅可太费事了，啃半天没啃完，她看着爸爸一个鸡翅一口下去就只剩骨头被吐出来很羡慕，很想要学习，奈何硬件实力不足，只能望而兴叹。
　　宋清鹤把她的鸡翅拿过去，帮她拆开，骨头剔出再给她吃，这样吃方便多了。
　　柚柚蛮喜欢鸡肉，可能主要原因是喜欢鸡排鸡米花，这些平时吃得次数略微多一些，她还吃了一串娃娃菜，给她吃的放得料子跟辣椒都少，宋季同甚至还想把娃娃菜放水里过一遍——因为是白色的菜，所以上面抹了酱撒了孜然辣椒后看起来口味很重。
　　柚柚坚定反对，她才不要吃水过的蔬菜，没有味道。
　　跟小胃口的柚柚比起来，得亏是家里有钱，不然像宋家父子三人这吃法，恐怕要吃得家徒四壁。
　　柚柚捧着一杯去冰的可乐，她很惨，深夜不被允许喝冰吃冰，只能看着爸爸他们喝啤酒，啤酒有那么好喝吗？看他们喝得那么开心，柚柚也好想尝一尝，趁着宋季同不注意，把可乐吸管拿出来，放到宋季同的啤酒杯里，用力吸了一大口——
　　然后小脸就变了颜色。
　　这一幕被星延哥哥捕捉到，他忍俊不禁：“怎么样啊宝贝，好喝吗？”
　　柚柚小脸皱成一团，不好喝！
　　宋清鹤拿着一个空杯子：“吐到这里来。”
　　柚柚再也不想喝啤酒了！
　　她赶紧喝了口可乐压压惊，看向爸爸的目光又多了几分敬意，这么难喝的东西都能喝得如此津津有味，爸爸果然不是普通人。
　　再看一圈店里，很多客人的桌上都有啤酒，真的这么好喝吗？
　　随着时间过去，不再生气的柚柚渐渐有了睡意，她手里还捏着筷子，人已经倒在了宋季同身上，睡着了，店里这么吵，后来又进来了好几桌客人，也没能把她吵醒。
　　“早就过了她睡觉时间了。”宋清鹤爱怜地看着柚柚，“能撑到现在也是了不起。”
　　宋星延失笑：“心情应该好多了吧？”
　　外面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宋季同没舍得吵醒女儿，脱了自己的外套把她包住，再抱起来，宋星延结账，宋清鹤叫代驾，因为三人都喝酒了，而且兄弟俩都未满十八周岁。
　　叫来的代驾是个年轻小伙儿，懂车，看到车的时候下巴差点儿掉地上，坐到驾驶位那更是手足无措，他只在网上看到过这种车……虽然代驾经历丰富，可他真担心自己开车时手抖不稳剐蹭哪里，那把他卖了都赔不起啊！
　　柚柚睡得很香，她这种无时无刻只要困了就能睡着的技能也是回家后才练出来的，主要是身边有让她全心信赖的人。
　　等到了家，宋季同把她送回房间，脱了外套鞋子，因为是小姑娘，即便是爸爸也不好帮她换衣服，所以给她擦了擦脸蛋手脚，然后便盖上被子。
　　颜颜不满地看着他，为什么出去不带它？这是不是物种歧视？
　　宋季同撸了下狗头：“好好守着柚柚，有事儿叫人。”
　　大狗不屑地把头扭开，不让他撸，直接跳到床上，它可是洗过爪爪的，干净得很。
　　颜颜上床是要压住柚柚的被子，这样她就没法乱踢了。
　　宋季同把大灯关掉，只留床头一盏小夜灯，弯腰在女儿额头落下一吻：“晚安宝贝，愿你有个好梦。”
　　柚柚睡得这么晚，隔天理所当然地到中午才醒，而且把头发睡得乱糟糟，她蹬了蹬腿，把脚丫子伸出去往床下一踩——果然，踩到大狗又厚又软的毛毛，当脚垫子可舒服极了。
　　颜颜没动，任由她踩，柚柚睡姿不好，但只要把被子压住，她转不了，就老实了。
　　好一会儿后，被窝里的柚柚又有了动静，她把一条腿又收回被子里，另一只则还踩着颜颜，时不时按按它的肚皮，热乎乎暖融融的。
　　颜颜伸爪子拍拍她的小腿，柚柚便翻个身，脑袋从床边露出来：“早上好。”
　　颜颜嗷了一声，早上好？你看看现在几点啦！
　　它从地上站起来，抖了抖身上的毛，熟练地打开房门，朝着外头汪汪两声，平时柚柚作息稳定，像是这种特例，颜颜就会作为报时狗，提醒大家小公主她醒了！
　　果然，仅仅过了两分钟，外婆就上来了，颜颜甩甩尾巴回到房间，柚柚一看是外婆，昨天晚上的记忆突然回笼，虽然她已经被爸爸他们哄好了，可不代表她就这么算了哦。
　　就见她嗖的一下把小脑袋又藏回被子里，外婆哭笑不得：“柚柚？”
　　她走到床边，摸着那个小鼓包：“中午好呀宝贝，外婆给你做了你爱吃的甜糕哦。”
　　听到甜糕，柚柚短暂动摇了一下下。
　　外婆再接再厉：“昨天晚上外婆一夜都没睡着，想着我的宝贝是不是生气啦？所以一大早就想等着宝贝醒过来跟宝贝道歉呢，柚柚，你看看外婆好不好？”
　　柚柚迟疑片刻，但是想起昨天晚上自己被无视，她又觉得不能这样快妥协。
　　至少、至少还得再加一杯冰淇淋！


第82章 
　　外婆耐心极好, 柚柚不理会她，她也不生气，坐在柚柚床边, 看着床上的小鼓包柔声说话，“宝贝原谅外婆吧, 外婆有在好好反省，不该无视柚柚，外婆认识到错误了, 柚柚可不可以跟外婆说说话呀？”
　　半晌，被子里伸出一只小手, 手心朝上, 招了招。
　　老太太心软的要命, 昨天晚上虞融雪淋着雨冲进来哭成那个样子, 她怎么能不心疼呢？毕竟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可真要说起来，自然是柚柚更重要。
　　她握住柚柚的小手, “外婆错了，在外婆心里，柚柚是最重要的，宝贝给外婆一个机会弥补可不可以？”
　　她柔声哄着, 柚柚慢吞吞从被窝里露出一颗小脑袋, 另一只手比了个一：“我要一大杯冰淇淋, 一大杯。”
　　重点强调了后面三个字, 不能糊弄她，满心以为这次能得偿所愿, 谁知道外婆立刻摸了摸她粉嫩的小脸, 微微一笑：“柚柚还是别原谅外婆了, 这回是外婆的不好，外婆会改的，以后会好好表现。”
　　柚柚：……
　　她气呼呼地把手抽回来不给握，又想躲回被子里，一杯冰淇淋就能解决的事情，爸爸也好外婆也好，都喜欢把事情复杂化，直接给她冰淇淋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不过……柚柚眨眨眼，问：“我真的最重要吗？”
　　“当然。”
　　柚柚不是很信，她皱着小眉毛：“可是……你有两个女儿，也有两个孙女。”
　　为什么是她更重要？是因为她遭遇了不好的事情，可怜她？如果是可怜她，柚柚才不要。
　　外婆亲亲她的小脸，柚柚很想拒绝这个亲吻，但是外婆好坚持，还捧着她的脸蛋，她没有办法，才勉为其难的接受了：“你先乖乖起床吃饭，等吃完饭，我们去书房，外公外婆一起跟你讲好不好？当然，也把你爸爸带上。”
　　“爸爸不上班吗？”
　　“昨天我们的小公主心情不好，谁舍得走呀？”
　　小公主终于纡尊降贵地起了床，梳洗打扮，今天外婆给她梳了个丸子头，用一枚大大的香芋色蝴蝶结做装饰，柚柚头骨小巧，蝴蝶结在她脑后露出两边，显得精致又美丽，外婆牵着她下楼，正好赶上吃午饭，大家都在餐厅等着呢，虞融雪也在，她跟平时好像有点不一样，不过柚柚没有放在心上，她来到自己的座位前，爸爸立刻端了一杯蜂蜜水过来，要她先喝两口。
　　柚柚捧着杯子喝了几口，舔了舔嘴巴，宋季同毫不吝啬地夸奖：“宝贝今天真漂亮，这个蝴蝶结真好看。”
　　其他人立刻捧场，对宋季同的话深表赞同，这可绝对不是他们有滤镜才这么说的，而是柚柚真的漂亮！在颜值这一块，再苛刻的颜狗恐怕也得对柚柚的长相跪下来唱征服。
　　柚柚自己也觉得这个蝴蝶结好看，被夸的脸蛋微粉，宋季同原本还担心她昨天晚上睡得晚又吃了东西会不会闹肚子，这么一看，他闺女的肠胃还是挺坚强的。
　　转念一想，能不坚强吗？从前过得那是什么日子啊，有吃的就不错了。
　　想到这里，他心疼的要命，看柚柚的眼神也变得更加温柔，柚柚拿起筷子开始吃饭，虞融雪隔了几个位置看着，如果是过去，看到吃个饭都被人关心，每个人都给柚柚夹菜，外婆还问她味道够不够，咸了还是淡了……她一定会不高兴，觉得自己被忽略了，甚至会小心眼，觉得柚柚得到了太多注目。
　　可现在……虞融雪什么也没说，她曾经很想要一个姨父这样的爸爸，看到回家的柚柚有爸爸疼有哥哥弟弟爱，她真的真的很羡慕，因为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爸爸长什么样子，妈妈也从来不提起他，她曾经那么、那么想要变成柚柚，也想要拥有一座城堡，穿上公主裙与水晶鞋，戴上钻石王冠，生活在童话里。
　　太卑劣了。
　　真的太卑劣了，她是被猪油蒙了心，她怎么可以讨厌柚柚，认为柚柚抢走了属于自己的外公外婆，甚至连星延哥跟清鹤都跟自己疏远起来？
　　虞融雪食不下咽，但她不敢表现出来。
　　到底年纪不大，还是小姑娘，有些情绪再怎么掩饰，也没法躲过大人的眼睛，尤其虞玟对虞融雪虽然苛刻严厉，却十分爱护，将她保护的很好，这才养成了虞融雪无法承受挫折的性格，因为她从小到大就没有失败过，到哪里她都是人群的中心，是所有人的焦点，只有在柚柚面前，她身上的光芒才被削弱。
　　两个小姑娘对彼此都很冷淡，也没人会要求她们做好姐妹，虞融雪的表现明显有问题，再加上她昨天晚上冒雨跑来找外公外婆——总觉得有什么大家不知道的事情悄悄发生了。
　　对宋家人来说，这跟他们无关，柚柚占有欲强，他们肯定不会当着柚柚的面去关心别人家的小孩。
　　外公外婆却不能置之不理，他们本来就是很重情义跟承诺的人，虞融雪又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小时候也在虞外公膝头学过大字，跟着外婆弹琴，人的感情如果能够轻易割舍和抛弃，那又怎么能称之为人呢？
　　柚柚虽然不喜欢自己的地盘被入侵，但虞融雪安分守己，她就权当没有这个人，而且弟弟一直陪着她。
　　虞外公殷勤给柚柚夹菜，还细心地给柚柚剔鱼刺，把雪白的鱼肉放进柚柚的小碗里：“今天的鱼做得特别好，肉嫩得很，柚柚快尝尝，吃鱼对身体好啊，吃鱼聪明。”
　　柚柚看着碗里的鱼肉，抬头看看外公，老爷子一脸期待讨好，柚柚拿着筷子戳了戳，夹起来放进了嘴里，再看外公，感觉老爷子马上要跳起来欢呼。
　　之后老爷子继续殷勤剥虾，还亲自沾了醋喂到柚柚嘴边，服侍的未免也太过周到。
　　昨天晚上柚柚上楼后，老两口才意识到他们对虞融雪那么看重，完全忘了柚柚，很可能对情绪天真的柚柚造成情感上的刺激，本来想上楼去看柚柚，结果宋季同却把柚柚带出了门，回家后小姑娘又睡熟了，导致外公外婆一宿没怎么合眼，翻来覆去，就怕柚柚不开心。
　　有些瞒着柚柚，没跟柚柚说过的事儿，还是不能瞒着她，她也有得知的权利。
　　柚柚吃了一小碗饭，吃得不多，还喝了半碗玉米排骨汤，喝不下的全进了爸爸的肚子，宋季同向来心甘情愿做他闺女的食物垃圾桶，为了不浪费，全倒进他嘴里，害得他的腹肌差点儿少一块。
　　吃饱喝足，柚柚乖乖被外公外婆一人牵着一只手带去宋季同的书房，宋季同还不忘端了个果盘上去，宋清鹤自然也要跟着。
　　虞融雪则回到了客房，她现在心情很乱，昨天晚上冲动跑出来，如今想想才慌乱又后悔，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突然，手机响起来，她看了下来电，是母亲，虞融雪表情复杂，外公外婆是很开明宽容的长辈，昨天晚上问过她怎么了，见她不想说，就没有再追问，这让虞融雪松了口气，因为如果外公外婆刨根问底，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撒谎，才能圆下去。
　　生平头一次，虞融雪大着胆子挂掉了电话，想了想不放心，干脆把手机关机，这样的话就不用担心妈妈再打过来。
　　她该怎么办？
　　扑在床上的少女浑身无力，丧气满满。
　　与此同时，柚柚端坐书房，两只手摆在膝盖上，一副小学生上课的模样。
　　她没当过小学生，这姿势纯属她无师自通。
　　再加上身形小个子矮，看起来就又乖又萌，让本来严肃的外公外婆都忍不住笑了。
　　柚柚左看看右看看，不懂他们为什么要笑，但她有很认真在听他们说话，所以即便被笑了，她还是维持着这个姿势。
　　因为大家都在笑，柚柚小眉毛跳了跳，忍了。可大家并没有被柚柚的宽容感动，反而所有人都在笑柚柚不笑，以至于她这姿势看起来更加可爱——他们笑得更欢畅，完全没有认认真真谈话的态度，这让柚柚的愤怒值开始一点一点累积，她抿着小嘴，一巴掌拍在了书桌上。
　　众人的笑声戛然而止，柚柚严肃道：“不许笑。”
　　说着收回手，还悄悄抖了抖，有点疼。
　　结果就是真的没人敢笑了，但显然都憋得难受，一个个表情变形，惟独宋清鹤还好，拿起柚柚的手看了看，果然红了，无奈道：“拍桌子就拍桌子，那么用力做什么？疼不疼？”
　　说着低头呼呼。
　　要是没人问，疼也就疼过去了，可一旦有人关心，那就是真的疼，特别疼，而且格外需要关怀，柚柚眼圈儿一红，眼看她要哭，这回憋笑的人也不敢再笑，连忙上来嘘寒问暖，在这一片讨好声中，柚柚作为真正意义上的一家之主，坐在了C位。
　　虞外公反正是不敢笑了，他冲小姑娘露出一个近乎于谄媚的笑容，要是被他的学生看到，绝对不敢认。
　　外婆则更正经一点，大家围着书房的沙发坐，她靠柚柚比较近，“昨天晚上的事情，外公外婆要跟柚柚道歉，对不起。”
　　“对不起。”
　　柚柚眨眨眼睛，摇摇头，意思是她已经不生气了。
　　“外婆之前跟柚柚说过，柚柚才是最重要的，这一句话不是假的哦。”
　　这回柚柚微微动了下眉毛，她其实不是很信的，因为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她都没有虞融雪更讨人喜欢，这点毋庸置疑。外婆很爱她，她知道，可外婆也很爱虞融雪，因为她们都是她的孙女，柚柚回来才一年，虞融雪却是在外婆膝下长大的，突然回到身边的孩子，跟自己养大的孩子，感情肯定是后者更深一些，所以柚柚用一种“我知道你在说谎哄我但是我不拆穿你”的眼神看着老太太。
　　她这眼神毫无掩饰，愣是把人给看乐了。
　　“外婆没有骗你，在外婆心里，柚柚是最重要的，比外公都重要。”
　　突然被cue的虞外公不满意了，立刻道：“在外公心里，柚柚也比外婆更重要。”
　　老两口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噼里啪啦窜出一堆火花。
　　宋季同摇摇头：“宝贝，你相信爸爸吗？”
　　他满心期待且自信，认为柚柚一定会……摇头？！她居然摇头？！
　　晴天霹雳，宋季同觉得自己被雷直接劈死了。
　　柚柚不仅摇头，还要一本正经地说出口：“不信。”
　　爸爸老是骗人，柚柚虽然都原谅他且不生气了，可不代表她会忘记，一开始爸爸对她是小心翼翼很温柔的，可是到了后来他就暴露了本性，先是骗她芥末冰淇淋好吃，又总是哄她玩，被骗过多少回柚柚已经不记得了，但她知道爸爸不可信，因为他会骗人。
　　宋清鹤施施然道：“我提醒过你的吧，爸？放羊的孩子你自己还给柚柚念。”
　　宋季同可谓是生动活泼地给大家上了一堂何谓“放羊的爸爸”的课，充满现实教育意义，告诫广大父母千万不要随意欺骗孩子，否则就会是现在这样，说啥自家娃都不信，因为信誉度已经跌到负值。
　　“柚柚……你相信爸爸呀！爸爸怎么会骗你呢？！”宋季同觉得自己有必要挣扎一下。
　　柚柚坚定道：“爸爸会。”
　　如果现实生活有特效，宋季同此刻应当在倾盆大雨中呆若木鸡。他自己造的孽，自己尝。
　　外公叹了口气，所以说，孩子什么都懂，不要总是骗小孩，次数一多，连单纯的小孩都不信你，真惨。
　　“柚柚。”外婆拉住了柚柚的手，轻轻捏着，认真道，“外婆不会骗柚柚的，柚柚想想，外婆对你说过谎吗？”
　　柚柚低着头，想了半天，似乎没有，虞外婆见她摇头，忍不住笑起来，“柚柚知道什么是兄弟姐妹吗？”
　　小姑娘扭头看向宋清鹤，她当然知道，因为她有。
　　“但是兄弟姐妹的话，除了要每天生活在一起，还有一点很重要，那就是他们都拥有相同的父母。”外婆缓缓地说，像是怕柚柚不理解，“柚柚跟弟弟还有哥哥，你们有着一样的爸爸妈妈，所以你们血脉相连，互相扶持，互相帮助，这是兄弟姐妹。”
　　外公接着道：“世界上还有另外一种兄弟姐妹，彼此之间没有血缘，却朝夕相处，从小一起长大，慢慢有了感情，产生了羁绊，就像是你的妈妈，跟你的小姨。”
　　这下，是连宋清鹤都惊了，柚柚眨着大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外婆温柔地看着她：“所以外婆说柚柚最重要并不是在骗你，柚柚的妈妈从小身体就不好，外婆很努力很努力想要把她养大，让她长命百岁，却失败了，柚柚是她生命的延续，也是外婆生命的延续，外婆很疼爱柚柚的小姨跟姨姐，但永远都最疼爱柚柚，柚柚是最重要的，没人能比得过。”
　　宋清鹤忍不住道：“小姨不是外公外婆亲生的？这是真的吗？”
　　宋季同瞥他一眼：“骗你有钱拿吗？”
　　“那我之前怎么不知道？”
　　“你知道又能怎么样？”宋季同反问，“你外公外婆把她当亲女儿养，她刚出生就在你外公外婆身边长大，除了不是从你外婆肚子里出来，跟亲生的没区别，甚至因为你妈身体不好，怕你小姨会因为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你妈身上心理失衡，二老没少关心她的心理健康，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感情在这里，是不是亲生的又怎么样？”
　　话是这么说，但宋季同还是很高兴，因为是人都有私心，他就是希望岳父岳母能够疼爱柚柚胜过虞融雪，别人家的小姑娘再好，也不如自家的小姑娘金贵，他就是如此护短又双标。
　　虞皖早逝，柚柚又吃了那么多苦，她还是唯一跟虞家二老有血缘关系的小女孩，最爱她有错吗？
　　当然没有！柚柚本来就该得到这么多的爱！说句不好听的，当初要是二老没收养虞玟，这些爱现在全部都是柚柚的，又何必分给虞融雪？
　　宋季同甚至可以毫不讲理地迁怒虞玟母女。
　　柚柚突然想起一件事，她噌的站起来就往外走，外公外婆还以为她在生气，正想把人捉住，柚柚却说：“我等几分钟就回来。”
　　说完便跑了，宋清鹤想要跟也被她拒绝，除此之外，她还把趴在地上的颜颜给拖走，大狗委屈地跟在她身后，两人去到隔壁房间，门一关，柚柚揪着大狗的大耳朵：“系统。”
　　系统被她呼唤出来：“怎么了崽？”
　　柚柚抿着嘴巴：“小姨不是外婆亲生。”
　　系统先是打了个呵欠，然后恍然大悟：“哦，我说呢，当初我能量彻底耗尽，本来是应该自我消散的，结果却还剩余了一丁点儿，就是那点能量让我降级，我还以为是巧合，原来是这样。”
　　它当初不忍见柚柚痛苦家人却无所知，于是耗尽全部能量让他们看见了柚柚的上辈子，按理说人头它是数好的，跟柚柚有血缘的人都能看到，结果却剩了点能量没让它直接消失，而是降级重新开始，原来是因为虞玟母女跟柚柚没有血缘关系，在她们身上本该消耗的能量被节省了下来。
　　柚柚忍不住敲了下它的脑袋：“这个你都不知道。”
　　系统也苦：“谁叫崽崽过得不好，我能量不足，现在跟颜颜捆绑，能量倒是足，可是要给颜颜兑换焕发生机的商品，已经没有多余能量做别的事情了，而且跟谁绑定，就只能为谁做事，我也不想这样的，崽。”
　　柚柚又拖着大狗回了书房，也不知一人一狗聊了什么，见柚柚回来，面上表情如常，没什么不一样的地方，看不出不开心，外公外婆悄悄松了口气。
　　他们很坦然地承认了自己的私心，老两口对虞玟视如己出，也尽了自己最大的能力去教育和培养，人都有私心，他们也是，融雪他们关心爱护，但柚柚永远是最重要的。
　　柚柚坐在沙发上开始思考，她最终还是选择了诚实：“我不想跟她做朋友。”
　　跟一见面就对柚柚释放善意的家人不同，虞融雪跟柚柚彼此之间都对对方无感，柚柚不想跟她做朋友，也不想欺负她。
　　“当然可以。”宋季同盲目地说，“我们家的宝贝想跟谁做朋友就跟谁做朋友，不想搭理谁就不搭理谁，有爸爸在呢。”
　　柚柚朝他笑了一下，宋季同便分不清今夕何夕了。
　　“我不会生气了。”她跟外公外婆说，再三叮咛，“最爱的人要是我，不可以骗我。”
　　“当然不骗柚柚。”老太太举手发誓，“要是骗了柚柚，就天天让柚柚吃一大杯冰淇淋。”
　　没有比这更真诚的毒誓，柚柚满意了。
　　开完短暂且不完全的家庭会议，柚柚回到客厅，她中午才睡醒，这会儿又不困，便玩起她的拼图，宋季同要去公司，临走前偷捏了一把女儿的脸，被奶奶发现，提着鸡毛掸子赶出家门，并且放狠话说有种你就别回来。宋清鹤去厨房帮忙洗水果，爷爷跟外公守在柚柚的游戏圈外，虞融雪则跟外婆坐在一起。
　　她总是不由自主地去看柚柚，柚柚像是完全不在乎她这个人的存在，安安静静做自己的事，这样井水不犯河水皆大欢喜可真是太好了，换作过去，虞融雪肯定很高兴，她不想去关心柚柚，对方有那么多人爱护，也不缺她一个，可现在她总是没法把视线从柚柚身上移开。
　　第一次见到柚柚回家后，虞融雪被虞玟狠狠责备了一顿，她知道柚柚在乡下过了十几年，养父母还虐待她，好不容易才被姨父找回家，很可怜，很值得同情，可自己态度却那么冷淡，外公外婆看在眼里，就算不说什么心里也会不舒服。
　　当时虞融雪还不知道是为什么，现在她总算是知道了。
　　她站起身，慢慢朝游戏圈走过去，发现柚柚在玩拼图，而且是好大好细碎的一幅拼图，看着都叫人头疼那种。


第83章 
　　柚柚做起自己的事情来便心无旁骛, 有时候就是对她做点什么，她都注意不到，但这是有前提的。
　　如果是在熟悉的环境, 得她信任的人碰她，她察觉不到，也不在意, 可如果是不信任的人，她立马警觉。
　　就好比现在。
　　虞融雪本来只想靠近看一看，结果突然跟柚柚对视, 场面顿时变得有那么一丢丢尴尬, 尤其柚柚还是一眨不眨地盯着人看, 眼珠子又黑又亮, 看得本就心虚的虞融雪更是发慌，正在她不知自己该如何跟柚柚打招呼的时候, 柚柚又把头扭了回去, 当作没看到, 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这不是两人第一次见面，但之前并没有说过话，柚柚对陌生人是别想她能打招呼的, 虞融雪当时还觉得柚柚奇奇怪怪, 现在换成她想跟柚柚说话，也不知该怎么开口, 因为感觉柚柚好像并不是很想搭理她……
　　柚柚捏起一块拼图, 边上的外公跟爷爷都看见了走近的虞融雪，一开始爷爷还想阻止, 但是见柚柚并没有害怕, 又有外公示意, 老爷子便没出声，虽然如此，他还是一边下棋一边紧紧盯着，生怕虞家的小姑娘欺负他家的小姑娘。
　　虞融雪看着柚柚随手拿起一块拼图，只看了几秒钟，就把拼图摁了下去，在她看来完全不能理解，这拼图足有几千个小块，画的又是天空，难度系数无限高，属于那种看了都让人头疼的，颜色的话更是每一块都没太大区别，她有点怀疑柚柚是不是瞎放呢？
　　柚柚继续拼着拼图，虞融雪在离她有一定距离的地方蹲了下来，小声问：“……你这个拼的是对的吗？”
　　柚柚没理她。
　　对于任何不得她信任，被归于“陌生人”范畴的人，柚柚都是这个态度。她没有办法变成活泼外向的人，也不喜欢跟人来往，她喜欢安静喜欢画画，宁可自己待着，也不想跟陌生人一起玩。
　　并不是讨厌虞融雪，也不是要给她下马威，而是柚柚性格如此，她改不过来的。哪怕是对她那么好，又负责给颜颜看病的执右哥哥，也是花了很久很久的时间，才能在和柚柚打招呼时得到回应，而且孟执右在第一时间就对柚柚释放了善意，还被她戒备成这样子，可以看出她对陌生人的心防究竟有多重，到现在，孟执右也顶多属于能打招呼的人。
　　更何况是第一次见面就很冷淡的姐姐？
　　柚柚低着头继续拼图，像是没有听到虞融雪说话。
　　如果是过去，虞融雪肯定觉得面子挂不住，觉得柚柚是故意下自己脸，现在她却没有生气，而是咬着嘴唇，明明跟柚柚聊不来，当然，这主要是柚柚的问题，她不肯回应，你怎么跟她聊？
　　但虞融雪没有因为柚柚的冷淡而离开，而是留在了她身边，看着柚柚玩拼图，很快，她发现柚柚并不是像她想的那样胡乱放的，柚柚是真的拿起来看一眼，就知道这块拼图在什么地方！对色彩的敏感极其惊人！
　　虞融雪看呆了，好一会儿，才试探着问：“我能和你一起拼吗？”
　　柚柚慢慢停下手里的动作，她再次扭头看向虞融雪，黑漆漆的杏眼睁着，虞融雪发现柚柚的眼睛非常漂亮，不是那种成年人的漂亮，而是在儿童身上才能看到的干净与清澈，成年人很少有这样黑白分明的眼睛，眼珠又圆又黑，眼白一点血丝混沌都没有，像是雨过天晴后的空气，清新澄澈。
　　就像……天使一样纯洁。
　　虞融雪以为柚柚会拒绝自己，但柚柚没有，她又以为柚柚会愿意跟自己一起玩，可柚柚也没有，柚柚把拼图往她面前推了推，没等虞融雪高兴，她站起来，走了。
　　走了……
　　了……
　　拒绝跟人聊天及交流的态度无比坚定，弄得本来有点心慌的虞融雪都哭笑不得，这是干嘛呀，她以为自己是要抢她的拼图，所以走了吗？
　　柚柚跑去吃水果，她喜欢跟弟弟在一起，不喜欢跟不熟的人在一起。
　　虞融雪试着玩起柚柚的拼图，很可惜，她在这方面毫无天赋，拿起一块半天不知道往哪儿放，感觉哪哪儿都一样。
　　真不知道柚柚是怎么做到的。
　　柚柚吃完了水果，宋清鹤牵起她的手：“我们去书房吧？”
　　柚柚点点头，很乖地被带走，虞融雪看着龙凤胎握在一起的手，有点羡慕，她没有兄弟姐妹，自然也不知道有兄弟姐妹是种什么样的感受。从前星延哥跟清鹤都会让着她，在学校也很照顾她，但终究不是亲的，彼此之间还是比较生疏，可跟柚柚就不一样了，星延哥在学校里不苟言笑的，却会哄柚柚吃东西，清鹤更是对柚柚无比温柔。
　　谁不想要这样的家人呢？
　　柚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才让虞融雪会主动跟自己说话，对方不喜欢她，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柚柚就感觉得到。当然，对于不喜欢自己的人，柚柚也不会去喜欢她们，大家互相都不喜欢才好呢，这样的话，谁都不会伤害到谁。
　　刚才虞融雪主动找柚柚说话，宋清鹤也看在眼里，他没有过去，等到了书房才问柚柚：“她找你做什么了？”
　　柚柚回答道：“她想玩拼图。”
　　弟弟头上瞬间蹦出一个问号，融雪姐想玩拼图？他十分怀疑是自家的小傻瓜根本没弄懂人家到底想干啥。
　　果然，柚柚又补充道：“她想和我一起拼，我让给她了。”
　　说到“让”字时，她还挺骄傲，仿佛自己做了什么很值得表扬的事情。
　　因为在家里都是别人让着她，还是柚柚第一次让别人，虽然是她根本不想跟不熟的人一起玩才这么做的。
　　宋清鹤摸摸她的头，夸了一句真乖，心想也行吧，柚柚这么想，其实也没什么不对，倒是虞融雪，怎么突然想跟柚柚好好相处了？那她跟那个差点冒名顶替柚柚的女孩断开联系了吗？
　　就算断开了也得看柚柚的意愿，没有说虞融雪想交朋友，柚柚就也要答应的道理。
　　“下次不要让着别人。”宋清鹤叮嘱道，“她比你年纪大，是姐姐，要让也是她让你。”
　　他见不得柚柚受委屈，她在那儿玩拼图玩的好好的，虞融雪这么做不是把柚柚赶走吗？
　　弟弟的心已经偏的没了边儿，看谁都没理。
　　柚柚点点头，忽然冲宋清鹤露出一个娇憨的笑：“我让着你。”
　　因为她是姐姐。
　　宋清鹤一下就愣住了，随即失笑：“嗯，你让着我，我也让着你，我们相亲相爱，永远都不分开。”
　　柚柚笑得更开心，两人在书房里待了一下午，到了宋季同下班时间，柚柚开始坐不住，她想狐狸爸爸了。宋清鹤把她没看完的书夹上书签放好，“我们下楼去吧？你肚子饿不饿？”
　　柚柚不饿，但是看到爸爸带回来的蛋糕时，还是高兴的不行，在宋季同邀功般弯腰把脸凑近时，毫不吝啬的吧唧亲了一口。
　　宋季同很满意，他今天给柚柚买了草莓奶油蛋糕，她太喜欢草莓了，甚至觉得自己应该是一只草莓精。
　　蛋糕中心的那颗草莓被宋季同拿起来，沾了点奶油喂到柚柚嘴边，她咬了一口，这个草莓又大又甜，汁水丰富，好吃的她忍不住眯起眼睛。
　　柚柚有时候很护食，有时候又很大方，宋季同常常给她买蛋糕，但蛋糕隔夜了味道就大打折扣，所以她自己顶多吃一小块，剩下的全家人分享，柚柚就是想护食也护不住。
　　非常可怜。
　　护不住食只能大方的柚柚老老实实看着爸爸把切好的蛋糕分给大家，她舔了舔嘴巴，挖起一小块送进嘴里，绵密细腻的感觉充斥口腔，以至于柚柚满足地眯起眼睛，看她吃得这么开心，别人也不免生出了食欲，宋季同买回来的蛋糕并不是特别大，一人分了一小块也就差不多了。
　　柚柚虽然只能吃一小块蛋糕，但草莓可以多吃几颗，比如弟弟就把他自己的草莓都给了她，剩下一块要留给还需要一会儿才能到家的哥哥。
　　等哥哥到家，哥哥的草莓就也是柚柚的啦。
　　大约又过了半小时，宋星延回家了，他把外套担在肩上，一只手抓着，非常的帅气潇洒，如果学校里的女生看见估计要尖叫着被帅晕过去，此外，他手上还提了一杯奶茶。
　　是的，只有一杯。
　　这样的话，既能满足柚柚想喝奶茶的心愿，又能不让她喝太多，她肯定是舍不得自己一个人喝让其他人看着的，这点小良心柚柚有。
　　虞融雪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她很安静地坐在一边，不怎么说话，这有点不像她的性格，她是那种喜欢出风头，成为人群焦点的女孩子，不管到哪里，如果众人的目光没有聚集在她身上，就会让她很失落，可今天一整天，她都没有因为柚柚比自己更受重视而不高兴，这可真是奇了怪了。
　　柚柚对此漠不关心，她按部就班的按照自己的作息生活，吃饭、散步、回房睡觉。
　　因为天气逐渐暖和起来，本来太冷所以导致取消的晨跑及饭后散步又被捡了回来，粉色的小三轮也重出江湖。
　　虞融雪一直不肯说自己是为什么跑过来，又跟虞玟闹了什么矛盾，外公外婆问，她也不肯说，二老要打电话给虞玟，虞融雪忙不迭地阻止：“不要不要！外公，外婆，求你们了，别打电话给我妈，求你们了！”
　　老爷子跟老太太对视一眼：“那你总得告诉我们为什么呀，一开始不说，倒是没什么，可是你这一直不说，也不让我们问你妈，我们能不担心吗？有什么问题说出来才能解决对不对？”
　　虞融雪咬着唇，解决？不，解决不了的，事实上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冒雨跑过来究竟是对是错，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怎么做才能打破眼前的僵局，总之她僵硬地在外公外婆面前许久没说话，然后突然站起身跑了！
　　剩下老两口面面相觑，都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虞融雪跑回房间，找到了自己的手机，她一直都在关机，这会儿终于鼓足了勇气打开，一连串的未接来电跟信息冒了出来，大部分都是虞玟的，也有一部分是吴梦婷的，前者让虞融雪心情复杂，后者，则给了虞融雪完全不同的感觉。
　　现在想想，自己当初为了那么点小心思就跟吴梦婷做朋友，真的无比羞愧。
　　她把手机正面朝下，人则趴在床上，此时，坦白的冲动与胆怯的犹豫在她心中来回交织碰撞，如果告诉了外公外婆，他们会讨厌妈妈跟她的吧？说不定会跟他们断绝关系……在这之前虞融雪一直以为外公外婆是亲的，所以才敢肆无忌惮的撒娇任性。可如果不告诉，对得起柚柚吗？对得起早逝的大姨吗？
　　对虞皖，虞融雪虽然记得不是特别清楚，但也印象很深，小时候她常常被妈妈带着到宋家来，每次看到她的时候大姨都会笑着逗她，跟严肃的妈妈不一样，大姨温柔极了，说话也轻声细语，小时候的融雪有什么事情不敢跟妈妈说，都可以偷偷告诉大姨，大姨的怀抱很温暖，虞融雪甚至胆大包天的想过，要是自己的妈妈是大姨就好了，那她就不用每天那么辛苦的练琴、学习。
　　但……
　　如果说出去，妈妈怎么办？
　　就算是无心的，不是有意的，最终造成的结果却是严重的事实，虞融雪捂在枕头里尖叫一声，心烦意乱。
　　她第一次跟柚柚在一起这么久，虽然这么说不大恰当，但仅仅只是一天的时间，已经足以让虞融雪发现柚柚与普通女孩子的不一样。
　　即便是她，面对霸道严肃又高要求的妈妈，也敢发脾气甩脸色，大不了就是离家出走来找外公外婆，总会有人给她撑腰的，所以从小到大，虽然学习很累，很让人受不了，真要说难受到发疯，也没那么夸张。而这些辛苦的练习，也并不是毫无作用，她得到了回报。
　　学校里人人称羡，老师喜欢同学追捧，都是妈妈逼她努力的结果。
　　烦躁肯定是有的，但真的不是不能忍受，因为她知道妈妈爱她，严厉也是为了她好，所以只有喘不过气的时候才会发飙，而每次，退让的都是虞玟。
　　柚柚却很不一样。
　　如果自己也有这么多的家人疼爱纵容，不要求自己有什么成就，虞融雪想，她一定会变成一个不知轻重成天嚣张的女孩，但柚柚居然一点脾气都没有，很安静，在一个地方一坐就是一天，话也很少，乖的不可思议，简直就像是她过生日时收到的漂亮娃娃，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
　　很奇怪的女孩。
　　会跟她过去被拐的十五年有关系吗？听说养父母对她非打即骂，她吃了很多苦，被带回来的时候瘦得吓人，这种胆小怕生的性格，一定是遭遇了很多很多伤害之后才形成的。
　　虞融雪感觉眼睛酸的厉害，她抓紧了枕头，心里堵得难受极了。
　　这件事，其实还要从清明节那天说起。
　　去祭拜的时候，本来她跟妈妈是可以和外公外婆一起走的，但妈妈却没有，反而让她在下面等着，虞融雪当时好奇，跟在了母亲身后，看到她祭拜一个已经祭拜过的墓。
　　刚才外公外婆来过的，还放了花，为什么妈妈又要来一遍？
　　不过虞融雪也没有多想，直到前几天晚上，她已经睡了，家里却来个人。
　　一开始她是不知道的，可后来他们好像吵了起来，妈妈虽然极力将声音压低，但对方却毫无这些顾忌，虞融雪被吵醒，悄悄出了房间，就听到里面在争吵。
　　书房的门透出一丝光线，没有关好，如果是平时，虞融雪肯定不在意，可不知为什么，也许是那天清明，妈妈的异常让她心底种下了一个谜团，所以很奇怪，她没有出声惊动里面的人，而是听着他们说话。
　　“……我早就说过，不会再给你钱，之前给你的难道还不够花吗？！”
　　跟虞玟说话的是个上了年纪的男人，透过门缝偷看，虞融雪感觉对方至少得有七八十岁，因为实在是太老了，饱经风霜的一张脸，属于那种看着就很可怜的老人。
　　可他说话的时候，语气态度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嘿嘿，你是我闺女，你本来就该养我，你不给我钱？你不给我钱，我就去告你！”
　　虞玟现在可是连锁钢琴学校的校长，也是国内很知名的钢琴家，她的父亲是国学大师，母亲也是钢琴家，书香世家的出身一直是她的骄傲，如果闹出绯闻，避免不了要伤筋动骨。
　　所以虞玟压低了声音，语气隐忍：“之前给了你二十万，你怎么花了？”
　　“你现在赚那么多，给我二十万算什么？”老头阴阳怪气地说，“二十万，你打发叫花子呢？”
　　“你是不是又去赌了？”虞玟握紧了拳头，“我早跟你说过，我不会管你！之前我已经帮你做了对不起我爸妈跟姐姐的事，我不可能再帮你了！”
　　老头笑起来：“都说了你是我闺女，你看你这一口一个爸妈叫的多亲热啊，你那爸妈要是知道你帮我干过啥，还认你当闺女不？毕竟你可不是亲生的，你敢跟他们说吗？”
　　不敢。
　　正是因为不敢，才被拿捏住了把柄，才被这老头予取予求，前前后后不知要走了多少钱。
　　“我听说你姐姐家那小姑娘找回来了是吧？”老头搓了搓手，嘿嘿笑，“不知道出落成什么模样了……”
　　那语气，连外头偷听的虞融雪都觉得恶心。她两只手捂着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妈妈不是外公外婆亲生的，里头这个看起来很可怜却很坏的老头，才是自己的亲外公？
　　还有，什么叫妈妈帮他做了对不起外公外婆还有大姨的事？妈妈做了什么？
　　在虞融雪心里，妈妈是个严肃、古板，但是却非常正直的人，她分得清是非对错，也很善良，每年都会拨出一笔钱到宋家名下的走失儿童基金会，虽然总是怪妈妈太凶太严格，但她却是女儿的英雄。
　　现在这个英雄有了瑕疵，虞融雪不肯相信。
　　她忍着想要夺路而逃的冲动，继续听着里头说话。
　　“别提她，你不配提她！”虞玟明显恼怒。
　　那老头却压根儿不生气，还嘿嘿地笑：“我不配提，你就配？要不是你当初帮我扫尾，宋家早把那小丫头找回去了吧？说起来我还得谢谢你呢，不然我不得又进去牢里蹲一回？我告诉你，你别以为你姓了虞，你就能跟我断绝关系，我是你亲爹，你骨子里流着老子的血，你跟老子一样都是人渣！我也不想跟你撕破脸，我只是想要钱，不然，我就把事情捅到戚香之那贱人——”
　　啪的一声，是虞玟恶狠狠给了他一个耳光：“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老头啐了一声，反手也给了虞玟一个耳光：“你他妈还敢打你老子？要不是戚香之那贱人，你妈能跑掉？她帮着你妈隐姓埋名，又把我送到牢里去，让我亲闺女跟别的男人姓，我杀了她的心都有！”
　　虞融雪知道，戚香之是外婆的名字，她紧贴着墙，浑身止不住颤抖。
　　虞玟从小到大，都没有人动过她一根手指头，有时候爸妈因为姐姐身体不好多花了时间在姐姐身上，姐姐甚至都会主动关心她陪她玩，她这一辈子，就做了那么一件错事，已经深受良心谴责，所以在柚柚回家后，才想要快点帮她变成正常人，才想让她有出息，多学点东西，能够照顾自己。
　　老头又笑起来，“我就是要报复戚香之，她当初不是把我闺女抱走吗？我也把她闺女的闺女抱走，不过怎么说呢，小玟，你到底是我的亲闺女，不然也不会帮我啊，是不是？你要是不想我把这事儿捅出去，就再给我点钱，我要一百万。”
　　那丑恶卑劣的嘴脸，令人作呕。


第84章 
　　那是虞玟问心无愧的人生中, 第一次做错事。
　　从小爸爸就教她，做人要正直、善良、诚实，她也一直都很努力在做这样一个好孩子, 所以虽然没有姐姐聪明美丽，但她也从不嫉妒，因为姐姐对她真的好好啊！
　　有好吃的，先给她，有好玩的, 也先给她，到哪里都不忘记给她带东西，虞玟成绩中等，姐姐还会帮她补习, 甚至在虞玟发烧的时候，身体不好的姐姐就守在她床边一直到她退烧。
　　虞玟可讨厌宋季同了, 那家伙打小就在姐姐身后当跟屁虫, 大了一点就开始跟自己勾心斗角，可姐姐喜欢, 她又有什么办法？只能在宋季同前来献殷勤的时候暗地里使点绊子，谁叫她是姐姐最爱的妹妹, 在宋季同跟虞玟之间, 虞皖每次都站虞玟。
　　这样的幸福要是能维持一辈子就好了。
　　虞玟在钢琴上的天赋并不高, 她读书也不是特别好，总之, 来自爸妈的优点, 她似乎一点都没有继承到, 而姐姐即便自幼身体差, 但一碰到钢琴, 就能够赋予音乐灵魂，那是虞玟再怎么努力也追赶不上的。
　　到了青春期，虞玟跟虞皖仍然一对感情很好的姐妹，她们常常在家里的琴房四手联弹，虞皖特别希望以后能有一个女儿，她跟虞玟说，如果以后生了女儿，名字都想好了，就叫融雪，能够融化冬天的冰雪，一定会是个非常可爱又漂亮的小姑娘。
　　虞玟想想都来气，宋季同那家伙凭什么呀，他配吗？
　　这一切美好，都终止于某个夜晚，她有点不舒服，想要找爸爸妈妈，却无意中听见他们在卧室里说话，虞玟也是在那时候才知道，自己不是爸妈亲生，而她生母早逝，父亲那边的亲戚似乎计划要来找她，父母正在商量如何解决这件事。
　　没人知道，对于十几岁的虞玟来说，这是多么大的打击。
　　晴天霹雳不外如是。
　　她不敢发出声音，但整个世界都被颠覆了，然后，曾经那些在她看来根本不算什么的事情，都变成了一根根足以扎入灵魂的刺——姐姐对她这么好，是不是知道她不是亲妹妹，所以可怜她？她这样平庸，爸妈从来不逼她，是不是根本就不想她有出息？根本不在乎她？甚至于虞皖住院，父母担心她一个人在家打电话回来时，虞玟也会想，一定是因为自己不是亲生的，才这样小心翼翼吧？
　　怪不得她读书不怎么样，弹琴也不怎么样，原来她根本就不属于这个家！
　　这种痛苦，就像是毒蛇一样侵蚀着虞玟的心脏，她又想撕开这虚伪的一切，又害怕撕开之后，发现这真的是虚伪的，所以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变得越来越沉默，也越来越努力、拼命。
　　书读不好，琴弹不好，一定是因为自己不够勤奋，她花费了太多时间在别的事情上，怎么能做好呢？
　　她想证明自己并不差，自己也有成为爸妈女儿的价值，所以她拼了命的刷题、练琴，没有天赋就去努力！她要证明自己不比任何人差！她要让人提到她名字时，都要夸赞一句，不愧是戚香之跟虞继铖的女儿！
　　皇天不负有心人，虞玟的付出得到了回报，她变得越来越优秀，所有人都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虞玟也在这样的日子里慢慢调整了自己的心态，在大学毕业那一年，她终于鼓足勇气，向父母提出了关于自己亲生父母的问题。
　　父母很惊讶，却并没有瞒她，即便在告诉她真相后，也仍然一如既往地疼爱她。
　　关于不透露虞玟身世的事情，是她的生母在临终前拜托戚香之的，她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在幸福、温柔的家庭中长大，不要重复她的悲剧，也不要让她的人生被摧毁，甚至于她希望女儿能够姓虞或者姓戚。
　　养父母告诉虞玟，她的生母很善良也很温柔，是一位非常非常好的女人，还会写诗，但对虞玟的生父却轻描淡写，只说许多年不联系，已经不知道对方如何。
　　这是虞玟母亲生前的心愿，不要让女儿跟过去有任何牵扯，让她能够拥有一个崭新的人生。可是虞玟想起高中那年听到的父母夜话，他们在商量父亲那边的亲戚找她的事，当时虞玟并没有问，她那时候还太年轻，不明白什么叫做善意的谎言，像是横冲直撞的蛮牛，不见棺材不落泪。
　　再后来虞皖跟宋季同结婚，很快就生下了第一个孩子，虞玟也谈了一段恋爱，这段恋爱的结局并不美好，她选择了快刀斩乱麻，结果却怀孕了。在犹豫中，虞玟终究没有舍得把孩子打掉，而是选择让她来到这个世界上。
　　次年虞皖再度怀孕，这一次怀的是双胞胎，其实她的身体并不适合生育，可是她太喜欢孩子、太想要孩子了，而且只要情绪不过度激动，好好休养，就算不能长命百岁，活个五六十岁也不是问题。
　　就在虞玟将过去忘得一干二净时，不该出现的人出现了。
　　首次出现在她面前的，自称是她父亲的男人，向她讲述了一个与父母所说的完全不同的故事，在那个故事里，虞玟的母亲是个温柔天真却被欺骗的大小姐，而他，则是被陷害入狱，连自己女儿都不能见的可怜人。
　　虞玟不肯信，可他实在是太会骗人了，他表现的那么慈爱、那么体贴，迷惑了虞玟。
　　彼时她已经开始做自己的连锁钢琴学校，在宋家的帮助下，事业一帆风顺，手上也有不少钱，养父母非常大方，且宽明，对两个女儿都一视同仁，虞玟见生父实在可怜，她不想因为他再去质问养父母，便给了他一笔钱，希望他能好好生活。
　　直到铸成大错。
　　生父跑来哭诉，说他最新交往的女友居然是个骗子，在宋氏旗下的私人医院做护工，看一对刚出生的龙凤胎可爱，就抱走了其中一个！
　　这谎言在现在看来简直漏洞百出，可那时被迷惑的虞玟心甘情愿受骗，不由自主地为生父找借口，她没有选择立刻告知姐姐姐夫与爸妈，而是选择了帮助生父掩盖真相。
　　生父告诉她，女友抱着孩子跑了，既然没办法立刻找回来，为了不出事，还是先找个女婴替代。
　　他分明已经策划好了一切，用父爱做幌子，将她骗得团团转，还能顺利从她这里拿到一笔钱。事后虞玟越想越后悔，然而那时，她已经没有勇气说出真相，每次看到躺在病床上的姐姐，内心的悔恨与愧疚都像是毒虫一样啃啮着她的心脏。
　　她终于忍不住问了养父母关于生父的事情，他们还不想说，虞玟态度坚持，养父母才松了口。
　　富家千金与凤凰男的故事，新闻里不知见过多少，吃绝户的人渣从来都没少过，她的生父原本也是大学出了名的才子，风度翩翩又有才华，生母会写诗也是他教的，只是这人狼心狗肺，幸好生母与养母关系好，虽然嫁的远，很少联系，但彼此终究有情分在。
　　是养父母赶到，才救了刚出生没几天的虞玟，否则那时刚生产完父母还出了车祸的生母根本无法保护她，生父那边的人完全不想要一个女婴，还是个要随母姓的女婴！
　　最后，生父什么都没落着，还偷鸡不成蚀把米，被养父母送进了监狱，连虞玟的亲奶奶，也因为想要掐死虞玟跟儿子一起作伴去了。
　　养母告诉她：“那男人年轻时便有一副好皮相，又会花言巧语，实则薄情寡义，最会骗人。”
　　虞玟心想，是了，他最会骗人，而自己如生母一样，也被他骗了，被他当作报仇的工具，还愚蠢地铸成无法挽回的大错！
　　“你妈妈临终前求我们不要告诉你这些，就是不希望你来背负上一代的怨恨，小玟，你是我们的女儿，已经跟那种人没有关系了。”
　　父亲温暖的大手拍了拍她的肩头，虞玟忍不住哭起来，爸妈以为她是因为生父是这样的人而哭泣，只有虞玟自己知道，她是因为自己的愚蠢与恶毒而哭泣。
　　可她不敢说。
　　她真的真的不敢说。
　　她太怕失去这一切了，她一个字都不敢透露，生父想必也是看出这一点，才肆无忌惮地骗她，在虞玟找他对质时，甚至哈哈大笑，撕下了那张慈爱的虚假面具。
　　他的确很会骗女人，骗了虞玟生母，也骗了那个在医院当护工的女友，更骗了他自己的亲生女儿。
　　他恨毒了戚香之，如果不是戚香之，他怎么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那个年代的大学生，前途无量，多么优秀啊！眼看他就要得到一切，戚香之却把他毁掉了！
　　如果不是怕抱走儿子会让宋虞两家发疯，他才不会只带走一个赔钱货呢！
　　即便是大学生，骨子里也仍然重男轻女的生父，让虞玟意识到一个事实——他怎么可能在意自己这个女儿？女人在他眼里根本没有价值！
　　那个被拿来冒充的女婴，抱回家后没几天就被姐姐发觉了不对，虞玟心跳如雷，最后，那女婴被送去了福利院，失去了女儿的虞皖宛如凋谢的花朵，生命之火一点一点熄灭，她每天睡不着觉，总觉得听到了女儿在哭，头发大把大把的掉，吃不下睡不着，常常发烧，原本就是先天不足，这下身体状况越来越糟。
　　虞玟只能多带女儿去看她，甚至把女儿的名字改成了当初姐妹俩一起商量的“融雪”，希望能够让姐姐得到些许慰藉。
　　可融雪不是姐姐的女儿，虞皖很喜欢也很疼爱虞融雪，但虞融雪是虞融雪，不是她的宝贝。
　　虞玟私底下一直没有停止雇人寻找那个被抱走的孩子，可是她找不到。
　　直到姐姐死去，她也没能找到。
　　而生父多年来时刻不停地对她进行勒索，威胁她不给钱，便要去告诉戚香之夫妇，看看虞玟到时候脸往哪里搁，她现在的好日子，都是怎么来的！
　　一念之差，便一步错，步步错，无法挽回。
　　一开始是不敢说，到了后来，便是不能说，一旦说出口，虞玟就什么都没了，她不在乎金钱，也不在乎脸面，她不能想象，父母脸上对自己的失望与怨恨，也不敢面对姐夫，面对两个外甥，还有那个刚找回来不久，受尽了苦楚的小姑娘。
　　她问心有愧，所以不敢。
　　太害怕失去了，也正因此，被生父捏住了脉门，此人越老越厚颜无耻，无论虞玟怎么诅咒他，他都能笑嘻嘻地上门，甚至还敢威胁虞玟，不给钱，不仅要找戚香之夫妻，还要找他从未见过的孙女。
　　虞玟这些年来常常想，如果当初生母临终前没有求养父母瞒着她，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些？而现在她终于明白生母对她的爱，正如如今的她，也不敢让这些被自己的女儿知晓。
　　想让自己的孩子永远快乐幸福，单纯地活着，不要见识险恶人心，哪怕是用自己的命去保护她也无所谓。
　　姐姐也是这样想的吧？所以失去了柚柚，她就活不下去了。
　　她都做了些什么呀……造成这局面的是轻信他人又愚蠢自私的自己，她要怎么做，才能弥补？
　　回到家里的柚柚是病态、不健康的，非常害怕陌生人，又没有自我谋生的能力，虞玟悄悄更改了自己的遗嘱，将自己的全部产业都留给了柚柚，只有一部分现金及几栋房子留给女儿，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带着这个秘密进入坟墓，直到这个男人死去那天，她只想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能够尽量减轻一点罪过。
　　可是那些劝导的话，每次对着姐夫还有爸妈说完，再看到柚柚的脸，虞玟便无法坚持下去。
　　她没有了坦诚的勇气，所以只能做个卑劣的人。
　　虞玟自嘲地想，到底是那个男人的女儿，也继承了他骨子里的劣性与恶毒。
　　虞玟害怕被父母知晓，更害怕被女儿知晓，偏偏她最想瞒住的人没有瞒住！
　　当门外传来一声闷响，虞玟不敢置信地扭过头，看到因为手机摔到地板上所以发出声音的女儿时，那一瞬间，她大脑凝固，全身血液逆流，冰冷刺骨。
　　“这就是融雪吧？”生父哈哈的笑，毫无羞耻地说，“你妈一直拦着不给我见你，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你的——”
　　“住口！住口！住口！！”虞玟怒吼着。“你敢说！”
　　虞融雪捂住耳朵，她泪流满面地看着妈妈，虽然严厉古板但却很爱她的妈妈，在她心中像是超人一样的妈妈……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那个老头脸上的笑容是如此充满恶意，满是嘲讽，虞融雪像是看到了魔鬼，她踉跄着捡起手机，连滚带爬地往外跑，即便妈妈追在身后，她也不肯回头。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雨点打在身上，才让她有了一丝真实感。
　　没听错吧？她没有听错吧？柚柚被抱走怎么会跟妈妈有关系？不可能的，明明自己对柚柚不喜欢的时候，妈妈还严厉地批评了自己，要她好好做姐姐……一定是她听错了，一定是！
　　妈妈绝对不是那样的人，绝对不是！
　　那个从小就教她要正直、善良、诚实的妈妈，怎么可能会帮助把柚柚抱走的人隐瞒一切？不可能的，这绝对不可能！
　　虞融雪一路狂奔，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在这么晚的时候敢一个人跑出家门，又鬼使神差去了宋家。
　　以前跟妈妈闹矛盾，她也会找外公外婆，那时候她心里有底气，觉得自己是他们疼爱的外孙女，他们不会不管她，可现在得知了自己并不是他们的亲外孙女，虞融雪又有种恍惚感，她凭什么不喜欢柚柚呢？真要说起来，是她分走了柚柚本该得到的东西。
　　小时候被外婆抱在怀里梳小辫子，外公手把手教她写大字，她还在外公外婆的床上滚来滚去，开心了难过了生气了都可以跟外公外婆讲……这些本来是属于柚柚的，而她得到了，应该无比珍惜，她应该跟柚柚好好相处，应该做一个好姐姐的！
　　可她做了些什么？
　　还有妈妈，柚柚被抱走，妈妈居然隐瞒了幕后凶手，而幕后凶手是她的亲外公！
　　不不不，她不会认的，她绝对不要那样的人做自己的外公！
　　而虞玟亲眼看见女儿夺门而出，她将这一切都归咎于生父，老头却很没所谓的笑起来，他自小聪明，是他们那地方第一个考上大学的人，上了大学后，他又凭借个人魅力获得了大小姐的芳心，眼看就要翻身做人上人，偏偏被戚香之毁了，但他这样的人，就是无论到哪里都能过得很好，因为总有蠢女人上当，为他所驱使。
　　那个被甜言蜜语迷倒的护工，现在还老老实实躲在乡下老家，给他生了儿子呢！
　　虞玟在他心中，不过是个廉价的提款机器。
　　“闺女。”他笑呵呵地对虞玟说，“你当初走错了一步，就别想回头了。”
　　到死也得供养他，还有她弟弟。
　　虞玟握紧了拳头，她恶狠狠地瞪着生父，那凶狠的眼神却让老头笑得更欢畅：“你这眼神，跟你妈可真像，这种大小姐脾气，就是没吃过苦头，受过教训，后来她可不敢再在我面前露出这种眼神了。”
　　将一个女人骗到家破人亡，他没有丝毫愧疚，他只有无尽的怨恨，因为如果不是有人多管闲事，他怎么会是现在这副模样？！
　　瞧瞧他吧！过度苍老憔悴，看起来行将就木，他本来应该拥有广大的前程，甚至不比起虞继铖差！
　　他们毁了他的前程，他当然也要让他们痛苦。
　　有来有回，才是朋友啊。
　　“一百万，给我一百万，我现在就走。”
　　虞玟咬牙，老头像是在自己家一样随意，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文雅的大学才子，而是一个随地吐痰身上散发着老人味的老头，虞玟书房里铺着昂贵的手工地毯，他啐了一口，就把痰吐了上去，继续要一百万。
　　儿子孙子都要花钱，买房买车哪里不用钱？虞玟这么有钱，女人要这么多钱做什么？她们有钱就会变得虚伪、庸俗！
　　虞玟想起女儿那张不敢置信惨白的小脸，她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再说服自己息事宁人，被愧疚悔恨折磨了多年的良心，在生父无耻至极的叫嚣中，像是有无数蛇虫在啃食，一点一点，让她意识到自己当初究竟做了一个怎样愚蠢又错误的决定，被这样的男人骗，为了他伤害自己的父母和姐姐，这么多年一直害怕被发现所以任他吸血，这是对的吗？
　　这是值得的吗？
　　她已经错了一次，她要让她的女儿也错下去吗？
　　融雪是个有点娇气跟公主病的小姑娘，虞玟一直很想让她改正，可同时她也清楚，她的女儿虽然说不上乖巧懂事，但本性不坏，即便因为自己的严厉哇哇大哭，哭过了也还是会自己擦着眼泪坐上琴凳，从来没有人对不起自己，是她对不起爱她的家人。
　　想到早逝的姐姐，虞玟拼命压抑的悔恨再度袭上心头，那是会在雷雨夜搂着自己给自己唱歌的姐姐啊……她怎么能让她连柚柚一面都没见到便撒手人寰？
　　柚柚，那个可怜的小姑娘。
　　她不应该是那副骨瘦如柴的模样，她应该是公主，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就因为自己的愚蠢与一念之差，就因为那可笑的父女亲情！
　　她谁都没资格怪，因为她自己才是罪魁祸首！
　　倘若当初生父来找她时，她第一时间告诉父母，或者是生父一把鼻涕一把泪求她帮忙时，她严词拒绝并且立刻派人去追柚柚，这一切悲剧都不会发生，柚柚也会像融雪那样，做一个娇气有点公主病，但却健康自由的小姑娘，是她自己亲手毁去了这一切，只有她才是真正的罪人！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老头有恃无恐的坐在书房沙发里，他太了解他的第一个妻子与女儿，她们愚昧、软弱、自以为强大实则蠢得令人发笑，永远都没有面对现实的勇气。


第85章 
　　眼睁睁看着女儿夺门而去, 虞玟追了几步，慢慢颓唐，她没有脸去追，也没有脸面对女儿。
　　偏偏生父还在后头说风凉话：“我说啊, 你把我这孙女养得也忒精细了些, 女孩子花那么多钱做什么？这钱留给你侄子, 以后你老了也有人管你，你看你现在, 不结婚，也没个男人的，像什么样子啊！”
　　他喋喋不休, 专门往虞玟心上捅, 知道虞玟不爱听什么，就越要说什么。
　　他的确很会骗女人, 也很懂如何去伤害女人, 对虞玟的生母是, 对虞玟也是。
　　可虞玟之前受他威胁，是因为自己没有勇气，也是因为想要保住在女儿和家人面前的形象, 如今女儿知道了一切，融雪不会乱跑，没有地方去的话，一定会去找外公外婆，要是事情就这样被抖搂出来也挺好。
　　能将连锁学校做成今天这个规模, 虞玟可不像她生母一样, 是个到死才明白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一旦失去父母便毫无自保能力的女人。
　　出乎老头的意料, 这个大女儿并没有愤怒到发狂，反倒格外冷静了下来，那双眼睛看过来时，他甚至有种看到戚香之那个女人的错觉。
　　“找个像你这样的男人，才可笑。”虞玟冰冷地说，她的手缓缓握成了拳，就在被女儿发现那一瞬间，在生父想要跟融雪介绍自己是谁的瞬间，她真的有种跟对方同归于尽的冲动，可自小受到的教育让她忍了下来，“你不会觉得自己很值得人另眼相待吧？”
　　反正最不想被知道的人已经知道了，虞玟没有去追，也许是她希望能够借着女儿的口告诉养父母，这样的话，无论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她都没有怨言。
　　“你……”
　　“从十六年前开始，我这些年陆陆续续给你的钱，应当不少吧？”
　　生父将她当成免费的提款机，一开始只是几千几千的要，后来变成几万几万，再后来直接狮子大开口，要车要房，现在居然动辄就要一百万，虞玟的钱就是大风刮来的，拿去丢在大街上，也比给这种人强！
　　她咬着牙，颇有种破釜沉舟的决心：“别把我当傻子，我可不是那种你说几句话就能骗得团团转的人。”
　　“是吗？”老头笑起来，“那你当初怎么要帮我掩藏真相呢？”
　　显然这句话戳中了虞玟的肺管子，然而她也很清楚老头的软肋在哪里，“哦，那是我蠢，是我对不起我姐姐跟外甥女，你呢？如果我要收拾你儿子跟孙子，你能拿我怎么样？”
　　老头勃然变色：“你敢！他们是你亲弟弟，亲侄子，你良心被狗吃了！”
　　虞玟冷笑：“那咱们就走着瞧，看看是你有本事还是我更厉害，大不了鱼死网破，钱你一毛也别想要，以前拿走的，也都给我吐出来！”
　　老头这回坐不住了，他猛地站起身：“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刚才不是说了，别把我当成说几句话就能骗得团团转的人，你不会真以为我乖乖被你勒索，什么证据都不留吧？”虞玟笑起来，然而她此刻显然已经怒极恨极，“每次都由我来选择见面地点，一是为了不暴露，二，是为了装监控啊。”
　　冥冥之中，也许她早就知道有这一天的到来，她又想逃避又想解脱，被融雪听到了也好，那样的话，至少不用她自己来做决定了。
　　女儿比她的命还要重要，她决不能让女儿走上自己的老路，她做了个坏的示范，必须要改正。
　　老头万万没想到虞玟还会这样做，要知道之前他们见面，虞玟虽然毫不掩饰对他的厌恶，但是一提到当年，她便被拿捏的死死的，话都说不出来，要什么给什么，结果就这样的女人，居然还留下了证据？！
　　他气急败坏，上来伸手就想打虞玟耳光，却被虞玟抓住手腕狠狠摔在地上，正好压到他先前吐在地毯上的那口浓痰。
　　虞玟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此时绝不肯在生父面前露怯，嘲讽道：“托你的福，我爸妈从小就让我学防身术，你不会觉得你打得过我吧？”
　　宋虞两家的孩子，除却身体不好的虞皖母女外，一打三基本不在话下，就算是娇气不爱流汗的虞融雪，也不是好欺负的，否则虞玟也不会放心她这么晚一个人跑出去。
　　虞玟狠狠甩开生父的手，用看垃圾一样的眼神看着他，这种眼神老头很熟悉，当年他娶第一任妻子时，说是入赘，岳父岳母就是这样看他的，他们看出了他的野心与无情，却没能将他扼杀，才导致了今天这样的结果。
　　虞玟打了小区保全的电话，让他们将这个私闯民宅的老头拉出去，无论老头如何叫嚣，她都不为所动。
　　世界上没有比母亲更了解女儿的人。
　　虞玟开始给虞融雪打电话，一开始还能打通，后来是一通就被挂掉，再后来就关机了，她知道自己女儿，有些任性的小脾气，但却是个好孩子，也许最初几天她会犹豫会不安，但她最终会选择诚实告诉外公外婆的，而在去认错请罪之前，她要先收拾了生父那边的人。
　　反正已经瞒不住了，她也不想瞒了，虞玟知道自己在女儿心中有多么重要，她不能逼迫女儿为了自己撒谎。
　　这个秘密让她悔恨了这么多年，她早就该坦诚的。
　　恢复冷静与理智的虞玟在处理生父的事情上毫不留情，当年老头被送入监狱是因为对妻子的家暴，以及对刚出生的虞玟的“谋杀未遂”，他是个很聪明的人，在狱中表现很好，不仅没有吃多少苦，还被提前释放，这样的人，虞玟觉得还是进到监狱里待着，不要祸害他人比较好。
　　与此同时，在宋家已经住了两天的虞融雪，愈发睡不着觉。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不该告诉外公外婆，这个巨大又恐怖的秘密，会把这个家毁掉的，换位思考一下，倘若是自己被人抱走，而隐瞒这件事，甚至给罪魁祸首扫尾的人却是最亲近的女儿——外公外婆一定不会原谅妈妈，一定不会！
　　即便是虞融雪，也没有办法说一切都会好起来。
　　只要她说了，就再也无法挽回，也不能后悔。
　　“融雪，还站在那儿做什么？来吃饭了。”
　　外婆温柔和蔼的声音传来，站在楼梯口发呆的虞融雪愣了一下，连忙应道：“嗯……来了！”
　　柚柚也在。
　　如果说虞融雪不敢面对外公外婆，那么她最最不敢面对的，便是柚柚。一开始她还能鼓起勇气跟柚柚说话，可柚柚显然不愿意和她一起玩，她心中也慌张不安，柚柚拒绝她靠近，却并没有欺负她，要是虞融雪什么都不知道，她一定会觉得这种相处方式才是最好的。
　　问题是她什么都知道了！
　　她为自己的卑劣与隐瞒感到羞愧、不安，因此食不下咽，辗转反侧，她想诚实地说出来，可是又害怕被外公外婆讨厌，她不想失去他们！
　　外婆虽然已经退休，但每天都有事情做，按照家里人的身体情况制定次日菜单，还要研究怎么做才能将菜做得美味又健康，尤其是针对柚柚的食补，一定要符合柚柚的心意，这可不是随便说说就能做到的，柚柚不喜欢陌生人，营养师就派不上用场，外婆这一年来一直在自学，甚至还考到了营养师执照！
　　她对柚柚的爱，虞融雪能够清清楚楚地感受到。
　　外公就更不用说了，柚柚随便涂个鸦，他老人家都能捧着欣赏半天，他们是那么的爱柚柚，如果知道导致柚柚被拐走十五年跟妈妈有关系……虞融雪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她悄悄抬眼，看向拿着汤匙舀汤喝的柚柚，柚柚吃饭很慢，细嚼慢咽的，也比较挑食，但她真的很乖，只要哄她两句，哪怕是她不喜欢的食物，她也会张开嘴吃掉。
　　虞融雪不知道，但家里人都清楚，柚柚刚回家时可不这样，她不喜欢的食物是绝对不吃的，哪怕没有尝过，新鲜事物等于危险，柚柚习惯性就会拒绝。
　　可是回来久了，知道大家都爱她，也是为她好，所以哪怕不喜欢，也会勉强尝两口，家人们也舍不得逼她吃不爱吃的，真尝了不爱吃，那也就算了，这一样不行，还有别的代替不是？
　　给柚柚剥虾的同时，外公外婆也没有忘记虞融雪，见她吃不下去饭，都很担忧。
　　柚柚就当虞融雪不存在，埋头吃自己的，虞融雪一听到外公叫自己的名字就心虚，手一抖，装着温水的玻璃杯便不小心被碰到，水洒了一桌，她手忙脚乱地站起来想擦，又不小心绊到自己的脚，好在宋星延眼疾手快拉了她一把，不然摔得不轻。
　　“你怎么了？”宋星延问，“怎么魂不守舍的？”
　　“啊？”虞融雪茫然，“我、我没事，我刚才走神了……对不起。”
　　宋清鹤拿了抹布过来将桌上的水清理干净，流到地上的则先用拖把吸一下，他觉得虞融雪的情绪很不对，从未见过她这样失魂落魄。
　　一开始外公外婆不问，是不想逼她，可眼看着虞融雪越来越慌，情绪越来越糟，他们终于还是问了。
　　这孩子的状态越来越差，已经是肉眼可见的走神，做什么都没有心思，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这么点的年纪，有什么事能让她如此忧愁？
　　面对外公外婆的关怀，虞融雪最初还想搪塞过去，可外婆已经不许她隐瞒：“你看看你，这两天学校也不去，外婆不说你什么，你今天倒热水差点儿把自己给烫了，还说没什么？有什么事不能跟外公外婆说？”
　　外公问：“是不能说的事情？”
　　虞融雪咬着嘴唇，她不敢直视这两双慈爱的眼睛，他们越好，她就越害怕真相，越害怕被拆穿，也越害怕失去。
　　跑出来之后，虞融雪一开始还不肯相信自己听到的那些是真的，妈妈怎么会是那样的人呢？可是慢慢地，她冷静下来，就明白了为什么妈妈这么多年来一直隐藏着真相。
　　因为外公外婆实在是太好了，然而一旦说出真相，再好的人也不会原谅她，因为不想失去，所以才隐瞒。
　　虞融雪甚至还自私卑劣地想过，反正事情已经是现在这样，柚柚过得不是很好吗？所有人都爱她疼她，自己以后不要跟柚柚抢，也对柚柚好就是了，她会帮妈妈弥补的——这样的想法，她真的也有过。
　　但却过不去良心那道坎。
　　现在的虞融雪，正是当年那个被欺骗后犹豫不决是否要告诉养父母的虞玟，母女俩再次走上了同一条路，就像是当年，虞玟也和生母走上一条路那样。
　　“……融雪？”
　　虞融雪抬起头，外公外婆那只有关怀的两双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对她的担忧，可是她……
　　“怎么哭了呀？”外婆连忙帮她擦眼泪。“好孩子，有什么事你直接说出来，外婆帮你好吗？”
　　虞融雪不停摇头，外婆帮不了的，现在对她这么好的外婆，如果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定不会再喜欢她了，一定不会的！
　　她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说：“……外婆，我、我跟你不是亲的，真、真的吗？”
　　外公外婆听她这么说，愣了一瞬，随即相视一眼，笑起来，外公拍了下腿：“我还当是什么天塌下来的大事儿，合着就这？”
　　外婆更是搂住虞融雪的肩膀，摸了摸她的头：“原来你是为这个难过啊，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妈告诉你的？”
　　一个谎言一旦说出口，人就会下意识地去圆，“我……偷听到我妈说的。”
　　“外婆不想骗你，你妈妈确实不是我跟你外公亲生的。”老太太笑眯眯地说，“不过那又怎么样呢？并不是一定要有血缘关系才算是亲人，我们在一起度过的这些年，互相扶持互相帮助，难道都是假的吗？”
　　是真的。
　　正因为是真的，当这其中出现无法原谅的谎言时，美好的关系才会彻底崩塌，令人难以接受。
　　虞融雪握紧了拳头，她被外婆抱进怀中，反手也紧紧抱住外婆，眼泪非常没有停下，反而流淌的更汹涌。她在心中默念着：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没有办法说出口，我真的真的……
　　她终于压抑不住这两天的负面情绪，痛快的哭出来，那天晚上她来时也这样哭，哭得外公外婆手忙脚乱，不知道究竟怎么了。
　　他们再三保证即便没有血缘关系也是不能被分割的一家人，而他们不知道，他们越是这么说，虞融雪越是只能隐瞒。
　　哭得红肿的眼睛胀大的像两个小桃子，要是不热敷明天又没法见人了，在外公外婆为自己忙里忙外时，虞融雪有些恍惚，她这么隐瞒……是对的吗？她跟妈妈是没有失去，甚至以后也能这样过下去，可对柚柚公平吗？
　　对宋家人公平吗？他们明明什么都没做，尤其是柚柚，她是最无辜，却也最可怜的。
　　为了自己的幸福，就要牺牲真相吗？
　　这样做，真的是对的吗？
　　事到如今，虞融雪已经无法分清是非对错，她凭借着自己的本能在做选择，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意识，想必当初，在犹豫要不要说出真相的虞玟也是如此。
　　只是这一次，虞玟不打算继续这么错下去。
　　虞融雪还被外婆搂在怀中做热敷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敲门，不知为何她心跳的厉害。
　　“外公外婆，小姨来了，说是有事要跟你们说。”
　　老爷子老太太相视一眼，纷纷起身，虞融雪下意识抓紧了手里的东西，外婆轻笑：“干什么呢傻孩子，你妈来了，母女之间能有什么隔夜仇？走，外婆向着你，决不让她骂你。”
　　虞融雪又不由得落下泪来，她心知事情不可能朝自己希望的那样发展，也许从此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外公外婆了。
　　虞玟的确是来了，她穿着整洁的衣服，却没有像平时那样化妆，面色还很苍白，看起来也很憔悴。外婆一见便忍不住心疼：“多大的人了……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这两天你有没有好好吃饭休息？别忘了你高三那年为了学习把自己搞成什么样子，之后的教训还不够？”
　　她连数落人都很温柔，满满的都是关心。
　　虞玟安静地听着来自母亲的批评，今天过后，她就再也听不到了。
　　“你这孩子……”
　　虞玟直直地在老两口面前跪了下来！
　　把两人吓了一跳，连忙要拉她起来：“怎么了这是？有话起来好好说啊，你别吓着孩子。”
　　虞融雪站在楼梯口处，已经泪流满面。
　　柚柚则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对此漠不关心，继续低头玩自己的。
　　“爸，妈。”虞玟努力维持自己的声音，不要显得那么颤抖，“我有件瞒了你们很多年的事情，今天要在这里——”
　　“妈！”
　　一直没说话默默哭泣的虞融雪突然尖叫，“你真的要说吗？！”
　　虞玟看向自己的女儿，她年纪还小，还没有成年，不懂得做错了事要付出代价，因为已经得到的太多，所以什么都不想失去，甚至为了维持眼下的生活，会做出违背自己良心的事。
　　就像她一样。
　　是她这个不称职的母亲，给女儿做了坏的榜样。
　　“融雪，别变成妈妈这样的人。”
　　虞融雪原本还想阻止，听到虞玟这样说，瞬间崩溃，她抱着楼梯扶手哭起来，小声的啜泣让整个客厅都变得鸦雀无声，只有柚柚仍旧低着头拿着蜡笔涂鸦。
　　虞玟叮嘱完女儿，便扭头看向柚柚。
　　小姑娘没有看她，也没有打招呼，恍惚间，虞玟仿佛看见了姐姐，那是年少时期，她跟姐姐一起期待过的小姑娘，她们还约好要把她打扮成漂亮的小公主，然后姐妹花一起带她出门，羡慕死那些看到小姑娘的路人。
　　柚柚可真漂亮，真可爱，完完全全就是天使的外表，比她们姐妹俩当初幻想的模样还要讨人喜欢。
　　可她连这个孩子抱都没有抱过，也不敢面对她，在她回家后，甚至不敢主动跟她说话。
　　“妈，让柚柚先回房吧。”
　　虽然不知道小姨要说什么，但总觉得是非常不得了的事情，宋清鹤主动拉起柚柚的手：“我们回房间去吧？”
　　柚柚看着这架势，全家人都在，小姨似乎要说什么很重要的话，但大家都不想让她听。
　　虞玟让柚柚回避，想必是不能，或者是最好不要让柚柚知道，柚柚也很乖，虽然她很想听八卦，但是大家都不让她听，她又能怎么办？只能乖乖回到房间，而颜颜不愿意跟着上来，或者说是系统不愿意跟着上来，弟弟把柚柚送回房，摸摸她的头：“我很快就来找你，你先自己玩一会儿好不好？”
　　柚柚皱着小眉毛，她觉得自己被孤立了。
　　宋清鹤惦记着下面，又怕柚柚不高兴，哄着她说：“你先自己看会书，或者我给你找电影看？等我下去听完了就来告诉你，行不行？”
　　柚柚虽然很不乐意，但她可是很乖的，点点头。
　　宋清鹤太了解她了，一出门，反手就在外面把门锁上，柚柚先是安静坐了十几秒，然后跑到门边试图开门——
　　就是铁了心不让她听呗！
　　不听就不听，为什么还要把她的房门从外面锁上呢？太坏了，真的太坏了！弟弟太坏了！
　　不高兴的柚柚走到窗户边，她顶多想想，外面有防盗窗，她跳都别想跳下去，所以大人们在一楼说什么不能让她也听？弟弟比她年纪还小，不也去了吗？
　　不被允许加入的柚柚垂头丧气的坐到地毯上，顺手拿了一本书，但人嘛，就是那样，你越是藏着掖着，柚柚就越有兴趣。
　　她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要怎么样才能出房门，一个人待着本来是可以的，可现在她被勾起了好奇心，无论如何都想参与进去。
　　所以柚柚不想看书，她拿着书在地毯上滚来滚去，又爬到床上，翘起双腿贴在墙壁上，把自己蹬到床边，再缩回来，玩得不亦乐乎。


第86章 
　　客厅里是死一样的沉寂, 在虞玟和盘托出之后。
　　虞外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她甚至以为自己是不是在做梦，眼前这一切其实都是她的幻觉？要不然, 她怎么会从小女儿口中, 听说柚柚被抱走, 跟她有关系？
　　虞玟仍旧跪在地上, 她不敢抬头去看父母的脸, 也不敢去看宋季同, 还有两个外甥。
　　虞外公也彻底失去了言语，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很荒谬, 心想今天难道是愚人节吗？不然他怎么会听到这种胡话？
　　“爸，妈, 对不起, 是我错了，我愿意承担一切后果……”虞玟牙齿都在打颤。
　　“承担后果？”
　　现场这么多人, 谁也没想到柚柚被抱走跟虞玟有关系，他们就是想破了头也想不到她身上，怪不得查了这么久, 愣是什么线索都没有，一切仿佛石沉大海，可不是吗, 不仅没朝虞玟身上查，人家还帮忙亲生父亲掩盖痕迹, 能查到就有鬼了！
　　问这句话的是宋老太太，她算是全场中最冷静的一个人, 冷笑道：“你怎么承担后果？承担小皖死去的后果, 还是承担柚柚被拐走十五年的后果？你说, 你怎么承担？你是立刻去死，还是自己卖给老光棍当十五年的媳妇？”
　　虞玟羞耻至极，她一个字都不敢回。
　　“别说这种场面话了，你就是知道你爸妈心软，不能拿你怎么样，就算是在法律层面来讲你也不会有太大损失，不然你怎么现在才说？”宋老太太一针见血。“你姐姐刚死的时候你不说，柚柚刚回家的时候你也不说，现在大家渐渐接受小皖去世的事实，柚柚渐渐开始好转，你愿意张嘴说了？你可真是会挑好时机，怨不得老虞两口子不是你爸妈，就你这精打细算的本事，他们俩搞书本的可比不上。”
　　“我不是！”虞玟忍不住反驳，“您误会了——”
　　“我没有误会，我也不管这是不是误会，总之你瞒了这么多年不说是事实，现在说是误会，谁来弥补小皖跟柚柚？”宋老太太厌恶地看了她一眼，“别在这里惺惺作态，别试图得到你父母的原谅，他们要是能原谅你，那以后就别再见柚柚了！”
　　虞玟慌张地看向父母，却见从小到大就没打骂过她，甚至从没有严厉说过话的母亲像是疯了一样扑过来，抓住她的肩膀，眼都不眨地盯着她：“虞玟，我要你再说一次，你刚才说的话，全是真的？”
　　她不敢点头，却不能不点头。“……是，对不起——”
　　啪！的一声，是虞外婆狠狠打过来的一耳光，她像是一只失去了幼崽的母兽，恶狠狠地盯着虞玟，绝望地咆哮着：“你怎么敢——你怎么敢！！！你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小皖死，你怎么能忍心不管柚柚？！虞玟！虞玟你还是人吗？你还有一点人性吗？！”
　　老太太泪流满面，情绪崩溃到极点，虞外公忍着悲痛抱住她，老太太还想扑过来质问虞玟，却被老伴儿拦住，她不由得嚎啕大哭起来，“小皖……我的小皖，我的小皖啊！爸妈对不起你，爸妈对不起你——老天啊，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是这样？”
　　看在众人眼中，真是难受的要命。
　　虞外婆是个年老也优雅温柔的老太太，她无时无刻都很注重打扮，总是很体面，待人接物也诚恳友善，除了找到柚柚那一天，及后来得知柚柚上辈子怎么过的那一天，老太太就从没有失控过，她做什么都是很文雅的。
　　所以当她连形象都不顾哭得撕心裂肺时，给人带来的痛苦及难过，更是翻了倍。
　　虞皖死去的时候，要不是还没找到柚柚，她几乎想要跟心爱的女儿一起死去，好不容易柚柚回到了家，原以为新的生活近在咫尺，一切都慢慢好起来，却在这时让她知道柚柚被拐走的这十五年跟她视如己出的小女儿脱不了关系，这让老太太怎么接受？如果不是老太太平时作息正常身体健康，恐怕已经被活生生气死了！
　　虞融雪看着母亲被打骂，崩溃地抱着头蹲下去哭泣，可惜这会儿再也没人愿意安慰她，甚至于在她的视线跟宋星延宋清鹤交汇时，他们的眼神是那样冰冷漠然，完全不被她可怜的样子所打动。
　　宋家人护短，虞家人也不差，不要做梦他们会站在外人那边对付自家人，这是绝不可能的。
　　虞玟过去是自家人，但在她做了这样的事情被发现后，再也不是了。
　　“外婆！外婆！”虞融雪踉跄着扑过去，“我妈她知道错了！她真的知道错了！求求你们原谅她吧！柚柚已经找回来了，以后我也会对柚柚好的，我发誓！我会当一个好姐姐，求求你，原谅我妈吧——她早就想告诉你们真相了，可是她不敢说……她害怕失去你们，外婆，外公，求求你们……”
　　柚柚已经找回来了。
　　是啊，已经找回来了。
　　如果没有做那个梦，如果柚柚没有受那样的苦，也许老太太还能留一份恻隐之心，可上辈子的柚柚过得是什么日子？
　　“不。”老太太抹了把眼泪，她说话的声音在颤抖，却格外的坚定，也格外无情。“你妈不会坦白的，她不会说的，她舍不得好日子。”
　　除了虞玟母女，谁都知道她不会说，上辈子的柚柚直到死去，他们也仍然在找她，那就说明虞玟从头到尾都没有要坦白的意思，她根本就不想说，她怎么可能会说？她骨子里的恶毒与自私，以及那自欺欺人的特性，跟她的生父简直一模一样！
　　虞玟连忙道：“不，妈——”
　　“别叫我妈！”虞外婆厉声道，“虞玟，我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后悔过，当初答应你母亲，将你当作亲生女儿来养，我从没像现在这样后悔。”
　　虞玟听到这全然否定自己的话，懵了，她的唇瓣抖动着，半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如果不是发生了意外，你不会说的，你决不会说的。”老太太很清楚，此刻她也极度冷静，“你来的时候，对你的女儿说不要变成你这样的人，事实上，她就是变成了你这样的人。”
　　上辈子，同样的事情也许也发生过，但他们没有找到柚柚，所以虞玟不敢如此“诚实”，因为她知道，在小皖去世，柚柚不知所踪的情况下，她的坦诚会引来巨大的怒火，她不能失去这些。
　　这一世却不一样，这一世柚柚回家了，且情况在好转，所以虞玟才敢说出来，她是在赌，她在赌养父母对她是不是还有一丝温情，在赌有柚柚的前提下，那份怨恨已经淡了！
　　“你不愧是那个男人的女儿。”一直没有说话的虞外公只说了这一句，“无论我们再怎么精心教育，你骨子里卑劣自私的天性，还是与他一模一样。”
　　虞玟最恨的就是自己生父，她落到今天这地步，与那男人脱不了关系，可最敬爱的养父却说她跟那个男人一模一样……不，怎么、怎么会一样呢？他们不一样，一点都不一样！
　　虞外公在巨大的失望与悲伤过后，连话都不想跟虞玟多说一句，这个往日让他很骄傲的小女儿，此刻无疑成为了一把刀，将他与妻子的心剜的鲜血淋漓，引狼入室，无非也就这样了。
　　他搀扶起老伴儿，虞外婆像是丢了魂一样，她只是默默流泪，眼泪汹涌地根本无法止住。
　　小皖，柚柚。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都是她的罪孽，如果当初她不答应收养虞玟，或者是在收养虞玟后，告诉虞玟她并不是亲生的，早早发现这一点，也许就不会错，那样的话小皖不会死，柚柚不会丢，小皖……她的女儿。
　　小皖临死前都在想着没有回家的柚柚，她连柚柚一面都没有见到便撒手人寰，这是自己的错，是自己的错！
　　她不该管闲事的，别人的死活跟她有什么关系？是她害了自己的女儿跟外孙女，是她害的，是她害的！
　　“香之！”
　　虞外婆大脑僵硬到无法思考，满心只剩下一个想法——都是自己的错！都是自己的错！
　　她直挺挺地往前栽倒，虞外公大惊失色，连连叫着她的名字，但虞外婆已经昏了过去，人事不知。
　　这下客厅彻底乱了套，打电话的打电话，做急救的做急救，虞玟孤零零地跪在那里，已经没有人在乎她。
　　宋季同将岳母抱起来，他全程都没有说话，此时此刻的虞玟，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总阻碍他跟小皖要当电灯泡的可爱妹妹，而是一条蛰伏在暗处，却表现的像是无辜小白兔的毒蛇。
　　“真恶心。”
　　他丢下这三个字，再也没有回头。
　　得知柚柚丢失一事虞玟脱不了干系，宋季同只觉得喉咙里像吞进了一只苍蝇，恶心的想吐，他想不出他跟小皖有哪里对不起虞玟，更想不出岳父母对虞玟哪里不好，能让她做出这样的事，说是一念之差，却改变了柚柚的一生，柚柚本来不必吃那些苦，她生来便是小公主，应该过锦衣玉食众星捧月的好生活，可结果呢？
　　他不会原谅虞玟的，决不会！
　　现在为了她自己的女儿，她知道诚实了？那上辈子呢？上辈子柚柚没有回家，她怎么不知道诚实两个字怎么写？
　　说来说去，不过是想在利益最大化的前提下，尽量宽慰自己的良心——如果虞玟有那玩意儿的话。
　　虞皖的死，最痛苦的并不是他这个丈夫，而是将她如珠如宝精心养大的父母，失去孩子的父母有多么绝望，这一点，宋季同已经体会过。那些伤害柚柚的人，他恨不得将对方碎尸万段，而虞玟，哪怕虞玟当初做错了，只要她及时说出来，就都能挽回，小皖说不定会活下来，柚柚也不会遭受那些——可虞玟没有说，小皖一死，柚柚一丢，她就是虞家唯一的女儿，虞融雪就是唯一的外孙女，何必非要人来跟自己分享？
　　说到底，不过是自私罢了，任何理由都是可笑的借口。
　　宋老太太没有跟着走，因为柚柚还在家里，她是所有人中最冷静的一个，跟不屑开口的宋老爷子不同，虞皖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在她心里的地位比不着调的宋季同都高，虞皖对虞玟这个妹妹怎么样，她看在眼里，也因此更加不耻虞玟。
　　她淡淡道：“人都走了，你还跪在这做给谁看？”
　　宋老爷子拍拍她的肩，自己的老伴儿自己了解，别看她现在一副没什么所谓的样子，但已经愤怒到了极点，真要是普通生气，老太太早跳起来打人了。
　　跟着去医院的是宋季同虞外公还有宋星延，柚柚在家，家里不能没人，宋清鹤只觉得自己极力克制才没有口出恶言，他不想再在这里看那张令人作呕的面容，轻飘飘的坦诚与谢罪有意义吗？妈妈已经不在了，柚柚所受到的伤害也无法抹去，道歉有用吗？认错有用吗？
　　没有的，只是更让人火大愤恨。
　　“清鹤……”
　　宋清鹤上楼时听到这怯怯的呼唤，他连头都没有回：“请不要叫得这么亲密，同学。”
　　他连虞字都不想说，这对母女根本不配姓虞。
　　担心自己情绪失控，在开柚柚房门之前，宋清鹤做了好几个深呼吸，一直告诫自己要冷静，要淡定，之所以不让柚柚听就是不想她知道，那么之后也不能让她知道。
　　等他做好了心理建设，打开房门，就看见柚柚无聊地躺在床上蹬腿，一会儿贴着墙，一会儿退回来，自己跟自己玩得不亦乐乎。
　　那颗被怨恨与愤怒填满的心，在看到她那一刻，突然就神奇地平静了下来。
　　柚柚听到开门声，脚在墙上用力一蹬，脑袋垂下床，倒看弟弟。
　　她还记得他把房门从外面锁上的仇，气呼呼地，抓过被子捂住自己的脸，不给他看。
　　宋清鹤一颗心像是一半泡在热水一半泡在冷水，他走到床边，托住柚柚后脑勺，柔声道：“这样躺着大脑会充血，一会儿你就晕了。”
　　柚柚被他托着后脑勺放好，但她还是不肯看他，宋清鹤道歉：“对不起柚柚，刚才是我不对，不该把房门锁上，你能原谅我吗？”说完，戳戳她。
　　柚柚完全不知道楼下发生了什么，门一关上，隔音效果就很好，但弟弟都道歉了……这又不是爸爸，是爸爸的话，柚柚肯定不会轻易原谅，是弟弟，柚柚总是舍不得对他生太久的气。
　　一只小手从被子里慢吞吞伸出来，在空中抓了抓，宋清鹤立刻握住，两人达成共识，瞬间和好。
　　但是对于楼下发生了什么，他不肯告诉柚柚，只说是小姨犯了错，外婆被她气晕了。
　　果然，一听到外婆晕倒，柚柚马上忘记了听八卦，虽然没说话，小脸上却满是担忧。
　　因为不知道虞玟母女走没走，宋清鹤先发消息问了下奶奶，老太太回复了，他才在床前蹲下：“柚柚，我背你下楼吧？”
　　柚柚乖乖趴到他背上，出了房门一看，客厅果然没了那对母女，老太太本来想阴阳怪气两句，可看到柚柚便不敢说了，生怕被柚柚学去，那可不行。
　　看到漂亮可爱的天使，老太太心情慢慢便好转起来，她搂着软绵绵的小孙女，吆喝：“愣着干什么，洗水果去！”
　　宋老爷子老老实实起身往厨房去了，宋清鹤也去帮忙，柚柚看了一圈，用疑问的眼神看向奶奶。
　　老太太道：“柚柚找什么呢？”
　　找外婆，找外公，找爸爸，找哥哥。
　　“他们很快就回来了。”奶奶摸摸柚柚的头，“柚柚乖，咱们在家里等着。”
　　柚柚果然很乖，她不吵也不闹，安安静静待着，一会儿宋星延的电话打回来，医生说外婆没有事，只是气急攻心，再加上年纪大了，不过以后得多多注意，老年人最忌这种大悲大喜。根据医生说，还是要再住两天院检查一下，确保万无一失才能出院。
　　这会儿外婆还没醒呢！
　　柚柚又看了看四周，冲奶奶歪头，不知道在找什么，她不说话，老太太也是一头雾水，宋清鹤却懂：“你问虞融雪吗？”
　　柚柚点点头。
　　“跟她妈一起走了。”老太太努力不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太过刻意，“柚柚，她们犯了错，以后可能不会再来咱们家了，柚柚开不开心？”
　　她觉得小姑娘一定是开心的，因为对她来说，虞玟母女和陌生人没有区别，但家对柚柚却很重要，入侵自己地盘的陌生人以后再也不会来，小姑娘肯定高兴。
　　事实上柚柚一听说虞玟母女以后不会来，确实也是高兴的，但她更在意别的：“外婆外公？”
　　老太太的眼神软的像水，“宝贝，你不会真的是天使吧？”
　　她搂着柚柚安慰：“没事的，外婆外公不会生气也不会难过的，他们不来才好呢，柚柚可以多吃一碗饭。”
　　柚柚马上摇头，多吃一碗饭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老太太被她这小模样逗得忍不住笑起来，柚柚不知道奶奶笑什么，总之肯定是在笑自己，她有点害羞，又有点生气，不过等爷爷还有弟弟端着水果过来，她就很快将这一点点气愤抛到了脑后。
　　只要大家都爱她，她就什么都不在乎。
　　虽然平时大家都在家的时候也不会无时无刻在一起，而是各自做各自的事情，但是当外婆外公不在，柚柚一开始还好，到后来总有点坐立难安。
　　她总是朝平时外公坐的地方，还有外婆待的沙发看，她已经习惯了他们每天陪在她身边，而现在他们不在，柚柚被打破了习惯，干什么都是心不在焉的。
　　宋清鹤将这一切看在眼里，问她：“柚柚是不是在想外婆？”
　　柚柚看着他，没有说话，他又问：“外婆身体不舒服，现在在医院里，柚柚想去看她吗？”
　　医院……柚柚最讨厌的地方，她犹豫再三，还是慢慢点了点头，医院虽然很讨厌，但外婆在那里。
　　虞外婆自从气急攻心晕过去之后，一直没有醒过来，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大学时期的好友联系她向她求助，说自己嫁了个中山狼，求她救救她跟女儿。
　　她跟丈夫一起过去，可惜好友已经病入膏肓，艰难生下孩子后，仗着她身体虚弱，婆婆险些要将女儿掐死，丈夫也抛去了伪善的面具，好友觉得自己要死了，可唯一放不下就是刚出生的女儿。
　　她求虞外婆，把这个孩子带走，不要告诉她有关亲生父母的事情，尤其不要让她知道，她的父亲是个怎样卑劣无耻的人。
　　她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在好的环境里健康成长，快乐的过一辈子。
　　当时还很年轻，女儿也才两岁的虞外婆答应了，她看着那刚出生没多久就失去了母亲的小女婴，本性就温柔的她，因为做了母亲，内心满是柔情，在征得丈夫的同意后，他们收养了这个小女婴，为她改名叫虞玟，将她当作他们的亲生女儿，从此留在了家里。
　　不仅如此，他们还控告了好友的婆婆与丈夫，将他们送进了监狱。
　　小女婴很爱哭，比女儿小皖出生那会儿难带多了，虞外公常常熬着夜起来给她喂奶换尿布，弄得自己第二天顶个巨大的黑眼圈去上课。
　　小皖虽然还很小，但性格却非常好，乖巧懂事不爱闹，还会陪妹妹玩，连自己心爱的洋娃娃都辛苦地拖过来放到妹妹的婴儿床里。
　　那时候，两口子看着这一幕，相视而笑，认为她们一定会是感情最好的姐妹。
　　后来孩子慢慢长大，小玟不像小皖那样聪明有天赋，但他们并不对她失望，只希望她能健康平安，即便是在她发现自己不是亲生的之后，他们也非常关心她，小皖身体不好，常常住院，在这种情况下，夫妻俩仍然没有忽略养女，努力将一碗水端平，维系着一家人的感情。
　　原本，一切都是好好的，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变了。


第87章 
　　昏迷中的老太太, 眼角落下了泪水，看得守在边上的虞外公心急如焚。
　　少年夫妻老来伴，他们恩爱了一辈子, 看到妻子如此痛苦, 昏迷中都在流泪, 他简直心如刀绞。
　　到底是哪里错了呢？
　　两个女儿都是一视同仁，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难道是他们的教育出了问题吗？
　　虞外婆身陷梦魇无法清醒，她在梦里又看见了女儿, 那是油尽灯枯, 躺在床上连话都说不齐整的虞皖, 她的头发掉了很多，瘦得皮包骨, 因为到了后期什么都吃不下, 日日夜夜从噩梦中哭醒，她说她梦到丢失的女儿在挨打，她像是一朵花, 迅速地枯萎下来，她是那么、那么地思念柚柚，可是直到她生命的最后, 母女俩也没能相见。
　　老太太又看见孤零零坐在房间里的柚柚, 她用刀子刺破手腕，将鲜血跟颜料混合出诡异黑暗的色彩, 涂抹在画布上，那真是一幅惊心动魄又令人毛骨悚然的作品, 仿佛被冰冷的海水没过头顶, 一点一点的窒息而亡。
　　柚柚在那个拉起厚厚窗帘的漆黑画室里自杀了。
　　“小皖, 柚柚……”
　　她哭喊着, 都是她的错，是她的错啊！她不该答应好友的请求，不该把虞玟带回家，如果她当初没有动那份恻隐之心，她的小皖也许还活着，她的宝贝柚柚也不会受尽苦痛折磨，是她的错，全是她的错！
　　死的人是她就好了，怎么能是小皖？怎么能是柚柚？她可怜的柚柚啊……
　　怎么会这样？怎么可以这样？命运怎能如此残酷？
　　柚柚蹲在病床前，看着不安流泪的外婆，她不停地发出呜咽的哭声，柚柚有点害怕，但更多的是担心。
　　没有人能唤醒虞外婆，即便是外公也不行，她陷入了梦魇，于自我厌弃与悔恨中无法自拔，柚柚轻轻戳了戳外婆的脸，外婆却没有回应，她又用小手给她擦眼泪，可不管她怎么擦，总是有新的眼泪落下，柚柚都犯愁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虞外婆是自己不肯从梦魇中醒来，她下意识地想要惩罚自己，她将所有的错都归咎于自己，女儿的死，柚柚的丢失，一切的源头都是她，她太后悔了，早知道会有这样的一天，从一开始她就不该接那个电话，她就应该让虞玟一个人生活，她跟丈夫帮忙夺回了家产，那些家产足够虞玟很滋润地长大成人，虞玟根本就不是她的责任，她为什么要对别人的女儿那么善良？！
　　又有谁来可怜可怜她的女儿，可怜可怜她的柚柚？
　　有没有人给柚柚一口饭吃？在她挨打的时候保护她？在她遭遇那样残酷的事情时帮她报警，帮她回家？
　　没有的。
　　就算是现在，那对夫妻也不过是进去蹲个几年，表现良好说不定还能提前释放，这个世界恶人过得那样好，无辜的人反倒苦难不断，凭什么？凭什么！
　　“外婆……”柚柚喃喃念叨着，她拉住外婆握成拳的手，不知为何，也有了种想哭的冲动，“柚柚，柚柚想吃冰淇淋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另一只手抹眼泪，她不知道外婆为什么会生病，也不知道为什么生病了还会哭，只知道那一定是很痛苦的事情，这样浓烈的痛苦，勾起了柚柚心中被隐藏到角落的记忆，她皱着小眉毛，圆滚滚的泪珠从眼角落下，瞧着可怜极了。
　　柚柚不怕死亡，但她讨厌死亡，更讨厌爱她的人死在她前面，那就代表她要一次又一次面对失去，如果没有得到过，失去了兴许不算什么，可她得到了，却还要她失去，柚柚不能接受。
　　她看着外婆，觉得心里很难过，又说不出为什么难过，柚柚还不明白，爱是相互的，当你得到别人的爱，便也慢慢会付出爱，也许未来有一天，她还会明白，付出和得到，都很快乐。
　　此时此刻，柚柚还趴在外婆床头看着她，她不喜欢看到躺在床上连眼睛都不睁开的外婆，从柚柚回家之后，印象中的外婆就是温柔明朗的，无论什么时候都带着笑容，永远不会对柚柚生气，总是能做出许多好吃的，还会给柚柚梳漂亮的小辫子，只要柚柚需要她，她就会立刻出现。
　　但现在柚柚说自己想吃冰淇淋，她也不会立刻前来阻止，然后在柚柚的小鹿眼神攻势中败下阵来，偷偷背着奶奶多给柚柚吃两口。
　　宋清鹤在她身边，将手放到她肩上：“乖啊柚柚，别哭，外婆要是知道你哭了，肯定很难过。”
　　柚柚却说：“那就睁眼睛哄我。”
　　她把这话说得理直气壮，又带着点成年人没有的天真，好像在她的世界里，真的就是这样简单。
　　宋清鹤忍不住笑了，他的目光无意中看过床上的外婆，发现老太太的眼皮居然真的在颤动！
　　“外婆要醒了！”
　　这句话一出，大家纷纷围过来，老太太艰难地撑开眼睛，第一句话居然是：“今天吃过了……不可以吃。”
　　柚柚眨眨眼：“那是昨天的事了。”
　　她睫毛上还挂着一滴泪珠，看起来十分惹人怜惜，一双清澈的大眼睛正盯着外婆，铁石心肠的人看到了也要化为绕指柔。
　　老太太一看到她，顿时就把其他事情忘了，先给柚柚擦眼泪：“宝贝怎么哭了？我这……”
　　她想起昨天，自己一时气急攻心，眼前发黑，随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连忙用手摸摸小姑娘的脸：“外婆没事了，柚柚乖啊，别哭。”
　　柚柚也学她的样子伸手摸回来：“外婆也别哭。”
　　可可爱爱，恍惚间，老太太似乎看见了幼年时的虞皖，那是个自小便懂事温柔的孩子，夫妻俩哪有不拌嘴的，饶是老太太脾气再好，有时候也难免跟丈夫起点小冲突，每当这种时候，小小年纪的女儿，就会像柚柚这样，摸摸她的脸，扑进她怀里安慰她。
　　越是想起虞皖，越是看见柚柚，她心里越是煎熬难受，无比悔恨。
　　柚柚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家都瞒着她，但她还是摸了摸外婆的脸：“外婆回家。”
　　她不喜欢医院，也不喜欢自己的家人在医院。
　　“好。”老太太忍住汹涌的情绪，将柚柚抱住，“咱们回家。”
　　她真想不顾一切抱着柚柚大哭出声，可那样的话柚柚说不定会害怕，柚柚有多想要妈妈，如果让她知道了虞玟所做的事，老太太没有办法跟她解释，她不想再让柚柚愁苦，大人总是不希望自己的孩子知道太多，希望她能够永远生活在象牙塔里，做一个被人保护的小公主，什么烦恼忧愁，都跟她不沾边。
　　可怜的柚柚，可怜的柚柚——
　　她本来可以在家里好好长大，被所有人疼所有人爱，她这么乖，小皖一定爱极了她，本来应该感情极好的母女，结果却连面都没能见，只要一想到这里，老太太便无法原谅虞玟。
　　虞玟说她后悔了，说她知道错了，可上辈子直到柚柚死她也没坦白不是吗？她并不是知道错了，她只是下意识权衡了利弊，选择了对她自己最有利的情况。
　　一想到那样的虞玟是自己视如己出抚养长大的，虞外婆便觉得心力交瘁。
　　她是个很优雅且保养很好的老太太，可就这么短短一天，整个人却好像苍老了许多，眼里连光都没有了。
　　“柚柚。”宋季同走过来对女儿说，“医生说外婆现在还不可以出院，要再住两天观察一下才可以，柚柚乖，爸爸先送你回家好不好？”
　　柚柚反手搂住外婆，拒绝的意味很明显，外婆不走她也不走。
　　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凭借着本能黏着外婆，老太太有了她在身边，情绪确实也好了许多，柚柚还免费品尝了一回医院午餐，她吃了两口，回头对外婆说：“没有外婆做的好吃。”
　　虞外公在边上看得叹为观止，从老伴儿晕倒到现在他就没停下过，不停地安慰不停地呼唤不停地回忆往昔，就怕老伴儿醒不过来，结果呢？柚柚到病床前掉两滴眼泪说两句话，老伴儿眼睛就睁开了。他还在担心老伴儿会不会因为这件事愁眉不展，柚柚一句没有外婆做的好吃，老太太就又乐了！
　　行吧行吧，差别对待吧。
　　但是看虞外婆好起来了，他心里也高兴，趁着柚柚专心致志吃饭，他坐到虞外婆身边，小声跟她说话：“虞玟还想来看你。”
　　虞外婆摇头：“我不想再见她。”
　　这些年的感情的确做不得假，直接割舍掉也十分痛苦，她心中也总是想起养女的好，但老太太很清醒，有些感情即使留恋也得抛弃，因为那是错误的，人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她不可能再认虞玟做女儿，也不可能原谅她。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虞外公淡淡地说，“那这件事就让我来处理吧，你好好休养，这回被气成这样，我看你平时也缺乏锻炼，早上跟着孩子们一起晨练去吧。”
　　突然说到这个，虞外婆忍不住瞪了老伴儿一眼，两人说话声音很轻，都没有被柚柚听到。他们三言两语间便决定了要怎么做，宋季同从头到尾问都没问，他相信岳父母的品行，即便虞玟是一时走错，但既然错了就得有承受后果的准备，没有人会无条件地原谅和接纳她。
　　更何况，宋季同还有数不尽的愤怒在等待。
　　虞玟不敢靠近病房，因为父亲不允许她过去，她想告诉他们她已经狠狠收拾了生父及他那一家子，不仅把钱都追了回来，还让他们欠上了一大笔还都还不完的债——她迫切地想要证明自己真的知错，并且已经悔改，可惜，没用了。
　　出来见她的是虞外公，看到从小将自己抱在膝头读书写字的父亲，虞玟泪流不止，她第一时间就想跪下，却被虞外公躲开，声音很平静：“不用跪，我们之间也没什么需要跪的，毕竟你不是我亲生的。”
　　他向来不愿以恶毒的言语去伤害他人，做什么事都想着给别人留一丝余地，但这样的善意并没有为他带来美好的结果，他心爱的女儿年纪轻轻便死了，疼爱的小孙女更是不知所踪十几年，上辈子柚柚一人孤独死去，临死前是怎样的心情呢？
　　虞玟的眼睛还是肿的，换作过去，老爷子肯定着急的不行，现在他看着，心底却毫无波动，“你母亲姓汪，等我们解除了亲属关系，你将姓改回去吧，以后也别再来了，我们之间永远没有和解的可能。”
　　闻言，虞玟顿觉晴天霹雳，她忍不住求道：“爸，求你了，我——”
　　“你不是也跟你的女儿说，做错了事情就要接受惩罚？”老爷子仍旧冷静地过分，“我会让人跟你重新核算财产分配，你母亲给你留下的的东西，我不会碰，但你从我这里得到的，全都得还回来。”
　　“除此之外，我不想再听到你跟别人介绍你是我跟香之的女儿，希望你能明白。”
　　虞玟哆嗦着嘴唇，她万万没想到父母会做的这么绝，连一点求情的余地都不给，直接要跟她断绝关系，划分界限，“爸——”
　　“别这么叫我。”老爷子转过身去，“再也没有比这件事让我更后悔的了。”
　　他说完，便再没有回头，剩下虞玟失魂落魄，而从始至终，他都没有看边上的虞融雪一眼。
　　如果虞玟以为只有这样，那就大错特错了，老爷子老太太不仅跟她断绝了亲子关系，还宣扬了出去，丝毫没有隐瞒的意图，姐夫宋季同也一改往日给她大开方便之门的态度，甚至私下里打压她的连锁钢琴学校，虞玟再厉害，又怎么比得上宋季同？很快，她便因此焦头烂额起来，这些年借由父母的人脉和宋家所得到的一切，都迅速支离破碎，她没有脸再去求养父母，在帝都也待不下去，到哪儿别人都认得她，对她指指点点。
　　她做了什么，宋虞两家碍于柚柚并没有明说，但是能被断绝关系并且打压进绝路，足以说明虞玟犯的错无法原谅。
　　墙倒众人推，宋季同只要稍稍露出一点苗头，就多的是人落井下石，借此来讨好他。
　　在这种情况下，虞玟只能将连锁钢琴学校转手卖出，从风光满满到光鲜不再，她连销声匿迹都很安静。
　　虞融雪也从一中转了学，不知道跟母亲去了哪里，总之，再也没人见过她们，她们也没有再试图来见虞外公跟虞外婆，名利两失的虞玟，这积攒了快半辈子的名声，全叫她自己糟蹋的一点都不剩，甚至还连累了她的女儿。
　　不知道午夜梦回，她后悔的时候，是后悔当初没有立刻告知养父母，阻止柚柚被抱走的悲剧，还是后悔不该对自己那样自信，将事情和盘托出，原以为能够得到谅解，却不曾想是这样一个结果。
　　在虞玟的人生里发生了什么，柚柚一点都不知道，系统那天浑水摸鱼倒是听明白了，但大家都不希望告诉柚柚，它也觉得柚柚不知道最好，这些烦恼忧愁，全都别靠近柚柚才好呢！
　　管她们去了哪里，又做了什么，总之和柚柚完全没关系。
　　柚柚只要每天烦恼如何多吃一份冰淇淋就可以了。
　　大家都在担心柚柚会不会察觉到什么，其实柚柚根本不在意，因为以前小姨就很少来，来的时候还常常说教让她不开心，如今不来了，柚柚只有高兴的份儿，哪能操心为什么？
　　最近家里的大事是马上就要高考的星延哥哥。
　　作为家里食物链的最底层，宋星延终于在高考前享受了一把何谓中心焦点，就连柚柚都围着他转，这让他简直飘飘然，心想要是高考能持续的久一点就好了，考他个十天半个月，每天都这样岂不是美滋滋？
　　“柚柚！帮哥哥倒杯水！”
　　正在书房里复习的宋星延大摇大摆地使唤妹妹。
　　柚柚本来坐在地毯上玩自己的，听到哥哥叫自己倒水，乖乖站起来，拿过宋星延的杯子下楼，剩下宋星延脸埋在书本里吃吃发笑，他其实并不想喝水，就是想逗柚柚玩而已。
　　该说不愧是父子俩吗？跟宋季同一模一样的德性。
　　柚柚拿着杯子下楼，看到她自己倒水，奶奶狐疑地说：“柚柚，你干什么呢？开水小心点儿啊。”
　　柚柚点点头：“哥哥要喝水。”
　　老太太脸一拉：“他要喝水？他没长手，不会自己下来？”
　　虽然是高考，但也别太得意，太把自己当回事啊混蛋！
　　她过来帮柚柚倒了水，语重心长地跟小孙女说：“高考是很重要的一门考试，虽然你哥哥他实力放在那儿，但心态也很重要，所以为了稳住他的好心态，光喝白开水是不行的，奶奶给他加点别的。”
　　柚柚像只小跟屁虫跟到厨房，亲眼看见奶奶拿出一包号称是纯天然原味特级的苦瓜片干，唰唰唰往里丢了有七八片，这还不够，又拿了几片干柠檬，也丢了进去，看得柚柚喝都没喝，就感觉到了又苦又酸的痛楚。
　　老太太把杯子盖好，上下摇晃均匀，和颜悦色道：“好了，拿去给你哥哥吧，清热降火，最适合他了，柚柚记得监督哥哥全喝了，一会儿奶奶要检查的哦。”
　　柚柚接过杯子，迈着沉重的步伐上楼，剩下奶奶啐了一声：“臭小子，好的不学，坏的不用学，就知道跟宋季同那兔崽子一样欺负柚柚。”
　　外婆气色好了很多，笑起来：“放心吧，柚柚那是心甘情愿被他们欺负呢。”
　　妹妹一推门进来，宋星延又开始装模作样，轻咳两声：“柚柚，麻烦你帮我把杯子打开。”
　　宋清鹤把棋谱合上，警告道：“哥，你适可而止。”
　　柚柚打开杯子，迎面而来的气味让宋星延面色骤变！“这是什么？”
　　“奶奶说，清热降火，让哥哥全喝完，要检查。”
　　宋星延：……
　　失策了。
　　他探头，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杯子，里头苦瓜片干跟柠檬干都泡开了，散发出一股又苦又酸的味道，还没喝呢，他就感觉自己已经条件反射地分泌出了口水，这玩意儿喝下去要死人的吧？而且还是满满当当一杯！
　　宋星延用的是500ml的带盖马克杯，柚柚非常关心他，给他把水灌满了。
　　宋清鹤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哥，喝啊，没听到柚柚说你要喝完？一会儿奶奶来检查，你喝不完可糟了。”
　　宋星延正色问：“你还当我是你哥哥吗？好兄弟一生一起走，你帮我喝一半。”
　　宋清鹤才不帮：“各人自扫门前雪，谁的水谁自己喝，我会帮忙监督的，毕竟你知道，我跟柚柚都不擅长撒谎。”
　　星延哥哥差点一个呸字出来，宋清鹤这家伙看着温温柔柔好说话，其实肚肠比谁都黑，撒起谎来面不改色心不跳，倒是柚柚真的不能撒谎，一撒谎就控制不住地快速眨眼，还会左看右看就是不敢看面前的人，想判别她有没有撒谎可太简单了。
　　如果不喝，也许高考前，奶奶不会怎么样他，但是一旦考完，宋星延几乎可以预料到自己会遭来怎样一顿毒打。
　　他最近有些得意忘形了，但妹妹太乖，不管怎么使唤都不生气，搞得宋星延实在是受不了，就想看她可可爱爱的来回爬楼梯，还能锻炼锻炼身体，岂不是美滋滋？
　　宋星延接过杯子，神情温柔：“柚柚，你想不想尝一口？”
　　柚柚只喜欢甜的，对酸和苦敬谢不敏，她连忙摇头，但哥哥很坚持，把杯子送到她嘴边，还不停地劝：“尝一口，就尝一口吧，这玩意儿是闻起来不好闻，喝起来……”
　　话说一半被宋清鹤打断：“也不好喝。”
　　弟弟都这么说了，柚柚更不可能喝，她连忙逃走，龙凤胎两双眼睛直直地看向哥哥，宋星延骑虎难下，只好在他们期待的目光中抿了一口。
　　他一定是罪大恶极，才要承受这样的痛苦！


第88章 
　　柚柚对那杯泡了苦瓜片干及柠檬片的水是什么滋味还是挺好奇的, 不过好奇归好奇，她才不会傻到被哥哥骗去喝一口，傻子才会信哥哥的话呢！
　　宋清鹤看她一眼, 心想次次被骗的你也没机智到哪里去啊。
　　这个家人心险恶, 只有他是唯一的好人。
　　宋星延喝了一口后面部表情管理失败，可见这杯水难喝到了什么地步，真要喝下去他感觉自己差不多也要下去了, 所以当着弟弟妹妹的面, 大摇大摆地端着杯子去了洗手间, 一分钟后回来已经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柚柚的视线一直追随着哥哥，她还跑过来看杯子是不是真的空了，发现是真的后，她露出崇拜的表情, 哥哥真厉害，一会儿奶奶要是发怒，哥哥肯定也不会怕的吧？
　　这她还真猜错了,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这样子，老太太给柚柚送吃的, 顺便检查大孙子有没有把水喝完, 虽然宋星延极力表示自己真的喝完了, 但龙凤胎对此一言不发, 老太太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撒谎呢, 又是一顿收拾，最后指着星延哥哥鼻子：“宋星延你上天吧你！这两天你可作够了，再使唤柚柚看我怎么削你！”
　　宋星延戴上痛苦面具：“奶奶, 咱们有话好好说。”
　　“谁跟你好好说, 你跟你爸一个德行, 就是欠收拾，打得少了！”
　　他们家养孩子不兴打骂，都是好好讲道理，宋季同是个例外，可见有个好父亲是怎样重要，宋星延以前可不这样，以前稳妥着呢，看看现在他是怎么对妹妹的？
　　柚柚还真怕奶奶动手，毕竟奶奶的鸡毛掸子不是吃素的，狐狸爸爸都被揍过，她忍不住拽拽奶奶的手指，老太太瞬间给宋星延演了场何谓一秒变脸：“怎么啦宝贝，是不是不合胃口？”
　　柚柚摇摇头：“别打哥哥。”
　　“好的好的，不打他，打他奶奶手还累呢。”老太太笑眯眯的，捏捏柚柚的耳朵，“你在这里好好玩啊，要是哥哥再使唤你跑上跑下，你就跟奶奶说，奶奶保证，高考结束之前绝不打他。”
　　柚柚乖巧点头，其实她也不是在玩，毕竟哥哥在复习，她跟弟弟都是很认真看书的，倒是哥哥每复习一会儿就要来说两句话，好像不说话心里难受。
　　宋星延清清楚楚听出自家老太太未竟之意，高考结束前不打，说明考完了要一并算账呗？仔细想想这几天他似乎真的有点得意忘形，使唤弟弟也就算了，但使唤柚柚是不行的，想必大家都看在眼里，恐怕考完了要来一场混合N打，这样的话，还是快点夹起尾巴好好做人。
　　柚柚端着奶奶送来的刚烤好的蛋挞到了宋星延跟前，还很熟练地拿出一个喂到他嘴边。
　　宋星延常常拿乔，要柚柚喂，现在他想想老太太临走时那意味深长的笑，正色道：“哥哥自己来。”
　　柚柚歪了歪脑袋，宋星延吃了两个蛋挞，继续看书，他其实不复习也没什么，毕竟平时稳扎稳打的也不慌，但看到柚柚这么关心他，就忍不住想再逗她玩。
　　宋清鹤看出他的意图，凉凉提醒：“别忘了奶奶说了什么，哥。”
　　宋星延：……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在家里作威作福的宋星延终于迎来了高考的这一天，对他来说高考也就那样，考上大学之后离家里还稍微近点儿，时间上也自由许多。
　　吃完饭要出发的时候，宋星延看见两只小手握在一起举在胸前的妹妹，她正眼巴巴看着他，他忍不住走到她面前，弯下腰指了指自己的脸颊：“柚柚亲哥哥一下吧，哥哥一定会有好运气的。”
　　柚柚在犹豫，因为她觉得自己的运气算不得好。
　　宋星延坚持，她才浅浅啾了一口，他夸张地做出陶醉的表情：“收到了柚柚的爱，哥哥一定会好好考的！”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考完最后一场的宋星延回到家，也看不出到底考得怎么样，好像除了柚柚以外，大家都挺放心的，他一回到家，柚柚就从沙发上跑到他面前，抬起头看他，也不说话，圆溜溜的杏眼睁的大大的，看着特别可爱，现在天气已经热了起来，不过也不算特别热，柚柚在家里还穿着纯棉的长袖长裤，胸口印了一只扑毛线球的小猫，不过在哥哥看来，再可爱的小猫也没有妹妹可爱。
　　他掐住柚柚的腋下，又像第一次见面那样将她举了起来，但柚柚已经不像第一次那样害怕了，她低着头看着哥哥，蹬了两下腿儿，笑起来。
　　这一笑，宋星延就觉得心情极好，忍不住举着她转了几圈，把柚柚脚上的拖鞋都甩飞出去，她还笑个不停。
　　宋星延慢慢把她放下来，揉揉她的小脑袋瓜：“放心吧，哥哥肯定考得上。”
　　考完一身轻，他还真不大紧张，毕竟在学校里是保持了三年年级第一，人称延神的人，考不上才叫稀奇呢。
　　别人家的考生都是高考完了开始放松，跟同学约着去旅游啊聚会什么的，宋星延是个例外，他高考完就开始了暑假，哪里也不打算去，就留在家里陪妹妹，哪怕出门也一定是带着柚柚一起。
　　考完了，该算的账也来了。
　　考试之前他怎么在家里作威作福大家都还记忆犹新，最可气的是他居然还敢使唤柚柚，虽然柚柚没说什么，但这种行为必须受到谴责，鸡毛掸子了解一下？
　　以前有弟弟天天陪着柚柚就很开心，现在哥哥也在家里，她就更开心了。
　　比起除了读书下棋没什么特别爱好的老年人宋清鹤，星延哥哥还是比较有当代青少年特色的，比如他很喜欢打游戏，平时除了上学还要跟着父亲学习如何处理公司事务，但现在暑假了，也是难得轻快，所以他不仅自己玩，还要拉着柚柚玩。
　　柚柚不爱玩手机，她要是在家里，能好几天不碰手机，自然也不会玩游戏，龙凤胎对这些都没有兴趣。
　　但宋星延认为，你至少要玩一玩才能确定自己有没有兴趣，不能玩都没玩过就说不喜欢呀。
　　所以他给柚柚的手机下载了好几个当下流行的游戏，除却竞技类外，还有模拟经营类、益智类，尤其是女孩子们很喜欢的换装养成类，看得柚柚眼花缭乱。
　　兄妹三人组队进入游戏，宋星延先是给弟弟妹妹讲解上中下路是什么，打野辅助符文又是什么，然后霸气地对妹妹说：“柚柚，你跟着哥哥，哥哥保护你。”
　　柚柚操纵着人物小心翼翼地走着，她第一次玩这种游戏，音效什么的还有点刺激，她慌慌张张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只能像哥哥说的那样跟着他走，饶是如此，她还是被杀了。
　　屏幕上的小人倒在地上开始复活倒计时，柚柚一脸茫然，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不会玩就别玩，你特么送什么啊！要带妹不能申请个小号？野排来害路人？”
　　没有关麦，手机里顿时传出来自路人队友崩溃的声音，柚柚吓了一跳，差点儿把手机丢出去，她下意识看向哥哥，求救：“哥哥……”
　　结果那暴躁老哥，一听到这声哥哥，还以为是叫自己，柚柚声音又软又甜，听着年纪又不大，搞得他在手机那边脸都红了，咳了两声：“咳……行吧，你别送人头了，你就在草丛里蹲着吧，哥带你飞。”
　　宋星延：？
　　他怒道：“你谁啊你就自称哥？是叫你吗？自我感觉那么良好呢？”
　　宋清鹤没有说话，一边杀人一边护着蹲草丛的柚柚，顺便指点她放个大招，剩下宋星延跟那暴躁老哥对喷，这两人喷人还都挺有素质，不带脏字，就在这互喷的过程中，两人都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能力，他们居然赢了！
　　赛后暴躁老哥还加柚柚好友，宋星延那能同意呢？当然不可能！不仅没加，还把对方拉黑了。
　　柚柚一点游戏体验都没有，她是要么蹲在草丛里，要么一出来就死，所以她觉得这个游戏不好玩。
　　所以她不肯再跟哥哥一起玩，而是打开了一个后宫养成游戏，穿越女主角有N款优秀男性角色可以攻略，游戏画面十分唯美，音乐也很好听，剧情也算不错，据说是现在网上最火的养成手游之一，宋星延宋清鹤围在柚柚身边看她玩，结果她总是攻略失败，因为她总是会选一些正常人不会选的选项，柚柚生气了。
　　她把手机放到桌子上不想再玩，因为她觉得里头的人都很奇怪，而且也不英俊迷人，宋星延还想哄她继续玩，她却摇摇头：“不好玩。”
　　换装游戏也是这样，衣服虽然大多数挺好看，但是要充钱抽卡，柚柚很有钱，但柚柚不想把钱充在游戏里，别看她对家人很大方，其实是个小吝啬鬼，因为赚钱有多不容易她最清楚了。
　　总之，带柚柚一起玩游戏失败，她虽然不爱玩，但是喜欢看别人玩，宋星延打个游戏，她能乖乖坐在一边看很久，没人跟她说话也没关系，尤其是宋星延跟胥垣还有祁丰羽三人连麦玩一个多人恐怖游戏时，柚柚在边上被吓得紧紧抱住他一只胳膊。
　　宋清鹤都看笑了，之前看僵尸片柚柚也是这样，又想看又不敢看，拿手捂着眼，从指缝里偷窥。
　　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人啊？
　　宋清鹤跟柚柚一样都喜欢安静，龙凤胎在一起大多数时候都是看书写字下棋散步，但哥哥在家则不一样，哥哥的脑子里总是有很多奇思妙想，总是能想出很多好玩的东西，那都是柚柚不曾见识过的，她很快就成为了哥哥的小跟屁虫，哥哥到哪儿她到哪儿，哥哥玩什么她都有兴趣看一看。
　　就连宋星延的班级聚会，柚柚都想跟着他。
　　毕竟毕业了，大家即将各奔东西，在成绩出来之前，没有谁欢喜谁忧愁的时候，师生一起吃顿饭，当作最后的告别。
　　宋星延在家待了半个多月，成功跟柚柚的感情更上一层楼，在这之前，柚柚最不依赖的人就是他，因为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每天都在家，爸爸也总是隔一天便陪她一整天，清鹤更不用说，就没有离开过她，只有他自己，因为上学的关系，跟柚柚相处的时间少得可怜，虽然她很喜欢他，但和其他家人比起来，兄妹俩相处的时间是最少的。
　　仅仅半个月，宋星延就直追而上，柚柚可喜欢跟哥哥一起玩了！
　　“真的要去吗？”宋清鹤问，“外面的人很多，你要小心，不可以跟哥哥走散哦。”
　　换好小裙子的柚柚点点头，把手上的蝴蝶结递过来，宋清鹤熟练地给她戴到头上，又叮嘱道，“要带上手表还有手机，不可以自己到处乱跑，记住了吗？”
　　柚柚又点点头。
　　宋星延倚在门边，对弟弟这副老妈子的姿态感到很无奈：“有我在呢，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宋清鹤头都没抬：“就是因为有哥在，我才担心的。”
　　宋星延忍不住开始认真反思，什么时候起，他在弟弟心中的形象已经如此崩塌？难道他就是不可靠的代名词了吗？他明明很靠谱的呀！
　　兄妹俩出门了，剩下老爷子老太太们还有宋清鹤在家，柚柚平时在家里也很安静，不吵不闹，但怎么说呢，她一不在，明明家里还是同样安静，可就是觉得瞬间少了主心骨，好像大家的魂儿都没了。
　　同学聚会通知的时候已经说了，可以“带家属”，虽然学校严打早恋，可在老师眼皮子底下偷偷眉来眼去的可不少，现在毕业了，老师们也管不着了，有男女朋友的都带了来，即便如此，宋星延跟柚柚一到，还是瞬间吸引了全场注目。
　　谁能想到宋星延也“带家属”了？！
　　不过，人家这是正儿八经的亲家属，宋星延的同桌看到柚柚恍然大悟，这个妹妹他记得，之前入校时凭借美貌惊艳全校，不过一直没来上课，只有重大考试的时候才会出现，他就说呢，怪不得延神会拿望远镜偷窥对面高一，原来不是要看妹子，而是在看妹妹啊！
　　柚柚现在看起来跟普通小姑娘没什么分别，她不再像过去那样看到陌生人就害怕，在大型公共场合会想逃，因为有哥哥在，她紧紧地拉着他的手，在宋星延的同学们眼中，柚柚就是个内向怕生的小妹妹，因为她长得太纯洁了，所以根本不会让人觉得她很奇怪，反倒是这不爱说话的模样，让人觉得她高不可攀。
　　宋星延也很惊喜，他已经做好了柚柚害怕就立刻离开的准备，结果她只是小手有些颤抖，其他表现都很好，坐下来吃饭，他用碟子给她夹了她愿意吃的，没被人碰过的菜，这里能看出来她还是有点点不适应，吃得比在家里更少，但她吃了！
　　“柚柚真棒。”哥哥低声说着，鼓励着她，“哥哥给你剥一只虾子好不好？”
　　柚柚点点头。
　　宋星延全程都顾不上别的，只顾着照顾柚柚，柚柚几乎就是饭来张口，宋星延平时在学校多高冷一人，结果对自己妹妹却这么温柔体贴，看得班里好多女生大呼受不了，而且柚柚十分漂亮，看起来年纪又比他们小很多，要不是宋星延护着，她们都想上去跟这个漂亮洋娃娃多说两句话。
　　吃完饭大家还要续摊，定好的KTV就在附近，所以没有打车，吃完午饭这会儿已经是傍下午，宋星延牵着妹妹的手，给她买了一杯奶茶，柚柚高兴的不行，走起路来都要蹦蹦跳跳，很少看到她在外面也这么高兴。
　　不过KTV柚柚就没有那么喜欢了，因为太吵，人这么多，有些人唱歌又不好听，她一开始还好奇这里的环境，很快便失去了兴趣，宋星延便跟老师说了一声，先带妹妹回家，出了包间，柚柚因为喝了一大杯奶茶想要去洗手间，他在外面等，结果柚柚刚进去就冲了出来，神情惊慌：“哥哥！”
　　“怎么了？”宋星延搂着她的肩膀问。
　　柚柚颤巍巍地指着里面：“有、有男的！”
　　宋星延一听这还了得？“别怕，哥哥在呢。”
　　什么变态居然敢进女厕？不想活了是吗？
　　正说着，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小男孩走了出来，小男孩看起来约莫有七八岁，绝对是上小学的年纪了，从女洗手间出来脸上一点不好意思也没有。
　　宋星延道：“这位女士，你带着这么大的男孩进女洗手间不太好吧？”
　　他已经长到了一米八五，身形也不瘦弱，再加上容貌俊美，那个妈妈被这么一指责，也不敢说什么，毕竟要是打起来她可打不过，倒是小男孩凶得很：“要你管！”
　　宋星延冲他笑了笑：“不要脸，进女厕所，我要告诉你同学，让他们都知道你不要脸居然进女厕！这样以后你在学校里也能上女厕所了，开不开心？”
　　这么大的小孩已经有了羞耻心，他在外面能跟着妈妈一起进女洗手间，但在学校是肯定不会这么干的，一听宋星延说自己不要脸，还要告诉他同学，小男孩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女人连忙搂着他哄，又看向宋星延：“看着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欺负小孩？”
　　宋星延道：“是啊，看着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不知道男女有别呢？”
　　“我一个女人带孩子在外面不放心，再说了这里头厕所都有门，小孩子这么点大懂什么！”女人气恼道，“你这么有正义感你怎么不当警察呢！”
　　“那你可以陪他进男洗手间嘛。”宋星延耸耸肩，“放孩子在外面不放心，你进男洗手间帮他脱裤子不挺好？”
　　他这话说得实在是难听，女人脸都涨红了，得亏宋星延个子高，这要换成女性指责，女人说不定都扑了上来。
　　正巧有个年轻小姐姐走出来，她听到这些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大帅哥在理，她当然站帅哥：“这小孩一进去每间厕所门都要拉一边，有两个门是坏的，真的恶心，大人不好好教，就知道拿小孩子小来说事，怎么他一间间拉门是想找屎吃不成？”
　　女人果然换了一副面孔：“你怎么说话的！嘴这么臭！”
　　小男孩还在哭，女人又要骂人又要哄，这时候接连走出几个女性，这女人一进去就感觉不好惹，小孩儿更是熊得要命，但只要有人一开头，那大家就敢说了，七八岁的小男孩还要进女洗手间，说一句恶心怎么了？更别提这小孩还手贱的要命，家长居然还不好好教？
　　“小弟弟。”宋星延语重心长地说，“你的同学们马上都要知道你上女厕所的事情了，你开心吗？”
　　小男孩一听，哭得更加伤心。
　　“你看看，本来没什么的，都怪你妈，非要带你进女厕所，害你在同学面前丢人，以后大家都叫你蹲着尿尿怎么办啊？”宋星延一副为小朋友考虑的温和语气，“快想想办法。”
　　小孩子被父母宠的无法无天，自然也没有什么尊重父母的概念，他用力推了一把亲妈，哭喊：“都怪你！都怪你！”
　　其实在这之前他并不觉得上女洗手间有什么问题，大冬天的时候，他妈还带他进女澡堂呢！但被人一说出来，想想班里同学要是都知道了，那才是真的丢人丢到了家。
　　那女人也舍不得打骂儿子，蹲下来哄，越哄小孩儿越闹腾，柚柚看得小脸皱成一团，她现在也不想进洗手间了，只想回家。
　　宋星延挑拨完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小孩子就是小孩子，看他亲妈那样就知道脑子好不到哪里去，估计爸爸是死了吧，真可怜，小小年纪就变成单亲家庭了。
　　他带着柚柚先去前台结了账，虽然说是用班费，但他今天提前退场是不争的事实。
　　母子俩肯定不是单独来唱歌的，要么是跟家里人，要么是跟朋友，之后他们丢不丢人，关宋星延什么事呢？
　　吓到他妹妹，没揍那熊孩子已经是他善良了！


第89章 
　　“柚柚真棒, 今天都没有害怕。”
　　宋星延略微弯下腰跟妹妹对视，毫不吝啬地夸奖了她，柚柚本来还慌慌的, 被哥哥一夸，顿时觉得自己应当做出点姿态来, 便像模像样地抿着小嘴, 一副淡定模样，如果不是被宋星延牵着的手还在抖啊抖, 真的挺像模像样。
　　宋星延结完了帐, 带柚柚走出KTV大门, 柚柚悄悄松了口气，她不喜欢这种地方, 也不觉得这里好玩, 而且现在她想回家上厕所。
　　结果刚走到门口, 后面突然有人喊：“前面的！站住！站住！”
　　柚柚压根没想到是在喊她跟哥哥，她在想要不要再央求哥哥给自己买一杯奶茶带回家呢？弟弟还没有喝，到时候说不定自己还可以再喝两口……正在她这么想时，才发现有人拦在了她跟哥哥面前，而且凶神恶煞的，一看就不好惹, 柚柚吓了一跳，抱住哥哥的胳膊，然后看见了先前那个带儿子进女洗手间的女人。
　　此时女人正用手指着宋星延：“老公！就是他！就是他把咱儿子弄哭的！”
　　被叫作老公的男人个头大约一米七八，还没有星延哥哥高, 却生得一脸横肉, 脸上泛着潮红, 估计是喝了不少酒, 身边跟着的几个人看起来年纪都差不多，倒是没带小孩出来，想来是女人回去包厢后告了状，趁着宋星延还没走，出来找茬儿来了。
　　毕竟只是个高中生，还是个带着妹妹的高中生，看到大人不害怕才怪。
　　宋星延察觉到妹妹抱着自己胳膊的手愈发用力，圆溜溜的杏眼睁的大大的，显然是在害怕，心里恼怒起来。好不容易妹妹主动愿意跟自己出来，却遇到这种人，万一给柚柚造成心理阴影，让她以为外面的人都是坏人，从此对这个世界失去希望跟兴趣怎么办？把这些人的脑袋拧下来够赔的吗？
　　他没心思搭理这几个成年男人，而是先安抚妹妹：“乖啊，哥哥在呢，别怕。”
　　柚柚恨不得躲到哥哥怀里去，尤其是在那些人还一直盯着她看的时候。
　　她不喜欢被人这样看，一点都不喜欢！
　　“小丫头长得不错嘛。”一个手臂上有着刺青的男人说，“就是太小了点。”
　　他的眼神令柚柚感到熟悉又恶心，她还在乡下的时候，朱富贵也常常拿这种隐晦又下流的眼神看她，虽然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但光是这种眼神已经十分令人作呕。
　　要知道柚柚虽然十六岁了，但是第一次见到她的人是决不会看出她实际年龄的，回到家一年，她只长了肉，没怎么长个子，现在还不到一米五，本来年纪就小，长得又幼，能对她这样的小姑娘生出非分之想的，全是恶心人的变态！
　　宋星延眯起眼：“滚开。”
　　那男人还疑心自己听错了，他们四个大男人站在这儿，这小男生居然敢叫他们滚开？“你说什么？”
　　宋星延二话不说，抬起长腿就是一脚，直接踹在对方最脆弱的部位，刚才还气势汹汹的男人惨叫一声，瞬间捂裆倒地，剩下三人没想到这小子这么横，话都不说直接动手，那还能忍？为首的那个还是熊孩子爸爸，本来就一肚子气，现在见朋友倒了，热血上头，只可惜还没等到他们三个一起上，就被人从后头摁住，两只手一别，腿弯被人用力一踢，顿时疼得话都说不出来，砰的一声跪到兄妹俩面前。
　　柚柚只见过凶神恶煞的坏人，还不曾见过他们在自己面前露出恶意时倒下的这么快，再看到那几个不知何时出现的便衣叔叔，眼睛眨了眨。
　　如果只有宋星延自己，他一打四绝对不是问题，但妹妹在身边，他就要小心会不会吓到她，所以他没自己动手。
　　柚柚是极其珍贵的，不能失去的，因此不管到哪里，她身边都有保镖跟着，平时出门保镖们是黑西装配黑超，像是这种很日常的出门，跟着保镖别人看了会觉得很奇怪，宋季同高薪聘用的这些人伪装起来也是高手，路上擦肩而过，决不会被认出来。
　　他们的工作就是保护柚柚，怎么可能让这几个人近身？
　　“还没过年，不用这么客气吧？”宋星延微微一笑，“只是叫你滚而已，又没叫你跪。”
　　被这么一摁一踹，几个人酒也醒了，本来也不怎么上头，就是微醺，看着兄妹俩年纪不大想逞威风，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谁家普通小孩会有保镖跟着？这是惹上不该惹的人物了啊！
　　门口这么一闹，KTV的经理连忙出来打圆场，想息事宁人，宋星延却不肯善罢甘休：“他们吓到我妹妹，不道歉能行？”
　　这是他爸有先见之明，到哪儿都让保镖跟着，那要是普通女孩子呢？这些人又会怎么做？
　　最后连同女人在内，一行人老老实实道了歉，先前的嚣张是再也不见，宋星延笑了笑，没再计较。
　　为了安抚受惊的妹妹，他不得不又给她买了一杯奶茶。
　　柚柚捧着奶茶回到家，先送给在客厅等她的宋清鹤，他很高兴柚柚出去也不忘给自己带东西回来，又问她开不开心，柚柚给了他奶茶后，转身就去了洗手间，走出来时听到弟弟这么问，点点头又摇摇头。
　　点头是因为和哥哥一起出门是开心的，摇头是因为遇到了讨厌的人所以又有点不开心。
　　柚柚觉得外面真的很危险，什么奇奇怪怪的人都有，如果让她一个人出门，她绝对不要。
　　但她情绪看起来还好，主要是没起太大冲突，宋星延处理的非常快，几乎没让柚柚感到不适，所以她虽然害怕，可哥哥陪着她也还好，按照往日作息吃了点东西上楼回房，洗过澡出来，先抱着颜颜亲密了一番。
　　宋星延还有点担心妹妹是不是被吓傻了，没反应过来，结果敲门进去后，发现小姑娘正坐在床上自己给脚趾甲涂指甲油。
　　很鲜艳的红色，已经涂了两个，衬得她的皮肤愈发洁白，不过自己给自己涂，手抖得厉害，宋星延忍不住笑起来：“柚柚，你干什么呢？哥哥帮你吧？”
　　他很自然地接过柚柚手里的指甲油，帮她的脚趾甲涂上。
　　柚柚的脚趾甲前几天刚被外婆修剪过，修的圆润可爱，粉粉的，宋星延一点都不嫌弃，把妹妹的脚丫子放到自己腿上，他涂的可比柚柚涂得好，柚柚专心致志地看着哥哥给自己涂指甲油，红色的甲油很适合她，涂完了之后用小吹风吹一吹凝固定型，宋星延突然伸手到柚柚面前，想用摸了她脚丫子的手捏她脸，柚柚吓了一跳，连忙翻了个身躲开，宋星延哈哈大笑，起身去洗手。
　　“你自己的脚，你怎么还嫌弃？”
　　柚柚不说话，端详着自己的双脚，觉得很好看，又伸出来让哥哥也欣赏一下。
　　宋星延连连鼓掌：“好看好看，这个颜色只有柚柚配得上，瞧，多搭呀！哥哥就没看过有人的脚趾甲比柚柚更好看了！”
　　这一波彩虹屁输出成功说到柚柚心坎儿上，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先前还主动伸出脚给哥哥看，被夸了之后，又藏回了被子里，宋星延逗她玩了会儿，才柔声问她：“乖柚柚，你现在还怕不怕？”
　　他说的是从KTV出来遇到那几个人的事儿。
　　柚柚眨了眨眼睛，冲哥哥摇头。
　　她一开始是怕的，现在不怕了。
　　“有哥哥在。”柚柚拽住宋星延的衣袖，朝他抿出一个笑容，“哥哥会保护我。”
　　“对。”宋星延也冲她笑得灿烂，“哥哥会保护你的，不会让人伤害你。”
　　柚柚点头：“柚柚不怕。”
　　“真乖。”宋星延摸摸她的头，“好，那快躺下吧？哥哥给你讲故事，过两天咱们去爬山好不好？爬山的话人不多的。”
　　柚柚还没有爬过山，也不知道爬山是件多么辛苦的事，她只是听到人不多，又能跟哥哥一起玩，就点头，“好。”
　　宋星延拿了一本故事书给妹妹念，可能是今天出门的缘故，柚柚很快就睡熟了，宋星延慢慢降低声音，帮她把被子盖好，顺手摸了把颜颜的狗头，差点儿被这小□□咬一口。
　　第二天他也很注意妹妹的表现，观察了一整天，发现柚柚确实是没有被吓到，这才放下心。
　　之前出门也难免遇到很多陌生人，但大部分的人都是友好的，像是昨天那种情况只能说是个例。
　　爬山有益身体，所以包括颜颜在内，全家老小一起上，帝都郊区有一座请仙山，据说是当年人间大能在此飞升后所留下的山，海拔有七百多米，景色极美，秀丽宜人，也是帝都很著名的旅游景点，不过这个月份来爬山的人都比较少，毕竟到了中下午的时候，气温升高，委实是有点热。
　　山上有果树寺庙，还有瀑布山泉，如果是在云雾旺盛的时候来，据说还能看到云海佛光奇观，不过这景象是可遇不可求，为了爬山，包括柚柚在内，全家人都起了个大早，全副武装。
　　一家人穿得都是同色系的运动服，一看就是一家人，柚柚还背上了自己的小包包，看起来情绪很高昂。
　　看她这样，宋星延也就放心了。
　　车子只能开到山门外，因为来得早，再加上季节缘故，人还真的不算多，从山门走到山脚下这段路程可以坐游览车，为了让柚柚保存体力，一家人是坐游览车到山脚下的，不然可能走到山脚下柚柚就不想爬了。
　　到了山脚下，柚柚仰起头，看向高耸入云的山峰，请仙山已经是被开发的很完善的风景区，七百多米高的海拔，让柚柚爬上去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所以宋星延早早买好了缆车票，坐缆车到半山腰，大部分景观都在半山腰往上，这样的话会轻松一些。
　　柚柚第一次坐缆车，透过缆车往下看，一片郁郁葱葱，有些旅客选择从山脚往上爬，在缆车上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人变得好小好小，她伸出一根手指头比了比，感觉地上的人比自己的指甲盖还要小呢！
　　这副没见过世面的小土包子模样令人莞尔，特意翘班陪女儿爬山的宋季同捏捏她的耳朵：“害不害怕？”
　　要是一个人坐缆车，柚柚肯定害怕，可是一家人都在，她怕什么呢？
　　下了缆车，走过通道，看着眼前的长的看不见尽头的台阶，柚柚还挺有干劲儿，抬脚就上了一个。
　　老爷子老太太们自己准备了登山棍，毕竟年纪大了，虽然保养得好也经常锻炼，但要是就这么一口气爬上去，估计够呛。
　　柚柚一开始还爬的可以，到后来就不行了，因为上台阶跟平时走路不一样，上坡路太难走，她喘得厉害，两条小细腿儿都在发抖。
　　好在山上开发得好，休息的地方很多，还有卖奶茶冰淇淋跟茶叶蛋的，柚柚坐在一条凳子上喘着气，宋季同哭笑不得地给她拍着背，宋星延打开保温杯，喂她喝了点温水，“累了？”
　　柚柚点头，好累好累，爬山为什么这么累？
　　她觉得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再一看，全家人围着自己嘘寒问暖，周围路过的游人们都看着呢，大家纷纷露出善意的笑容，倒是把柚柚臊的脸红，她喝完了水，又休息了一会儿，感觉自己能走了，便拒绝了爸爸要背她的提议，其他被背着的都是小朋友，柚柚觉得很不好意思。
　　外公知识渊博，每到一个景点，都能给柚柚讲述这个景点的传说与来历，听得柚柚入了神，这跟晚上听故事不一样，眼前看似没什么特殊的景观，从外公的口中一说出来，和那些或磅礴或神奇的传说结合，立刻就变得无比生动。
　　他们还探访了仙人洞。
　　传说仙人洞是当年人间大能飞升前住过的地方，是很长的一条通道，两边墙壁上是一些神仙石雕，柚柚只能认识其中几个，外公却每一个都认识！
　　老爷子是国学大师，对这些历史神话典故那是信口拈来，这可比导游讲得好多了，很快就吸引了一批游人跟在他们后面，听老爷子低沉的说话，都觉得涨姿势。
　　仙人洞里面亮着的灯都做成了蜡烛样式，有些凶神恶煞的神明在略显昏黄的光线里更加吓人，而且石雕嘛，又是这种大批量石雕，除却少数一些比较精致的外，大部分都做得其实挺粗糙，好看不到哪里去，所以就更吓人了。
　　柚柚紧紧跟在爸爸身边，直到出了长长的仙人洞，看到光亮，她才吐出一口气。
　　再往上爬柚柚就不行了，她的两条腿像是灌了铅一样，不得不被爸爸背起来，山上有脚夫，但柚柚不敢坐。
　　她轻得很，没什么重量，宋季同背着女儿爬山也还是轻轻松松，到了果树林，里头还有小猴子跟小松鼠，以及一些和尚。
　　外婆跟奶奶要去拜佛，柚柚也想跟着去，宋季同把她放下，她便被老太太们牵着带走了，宋季同买了一块佛牌，亲自借了大和尚的毛笔，在上面写上柚柚的名字，然后亲自系到了挂满佛牌的大树上。
　　他希望自己的女儿余生快乐平安，健康自由。
　　要拜佛便要先买香，老太太们从前没有信仰，自从柚柚丢了之后，才开始拜佛，虞皖给女儿留下的录像带里也曾经很忧愁地说，自己过去不信佛，现在半路出家开始拜佛，佛祖会愿意听她的乞求吗？
　　坐在大殿门口的是个慈眉善目胡子很长的老和尚，柚柚接过香，学着外婆跟奶奶的样子跪在蒲团上，大雄宝殿里供奉的是佛祖释迦牟尼，柚柚双手合十，直起身子，在香雾缭绕中看向满面慈悲的佛祖。
　　她想，也许世上真的是有神明的，所以自己才如此幸运，能够回到爱她的人身边。
　　拜完佛，柚柚无意中看见大殿的供果盘上有一只超级大的蜘蛛！
　　比她的手都要大！
　　吓得她浑身僵硬头皮发麻，宋季同挂完佛牌也过来拜佛，柚柚从蒲团上爬起来就冲进爸爸怀里，抖得像只拨浪鼓，“爸爸，蜘蛛，有蜘蛛！”
　　宋季同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好家伙，好大一只！
　　门口的老和尚听见了，笑眯眯地说：“小姑娘别怕，它不伤人的，也没有毒。”
　　就算老和尚这样说，柚柚也不可能不怕，她拽着爸爸不肯让他过去拜佛，怕他被蜘蛛咬了。
　　可见请仙山的生态环境是真的好，面对这些进入寺庙里的小生物，和尚们一般都是把它们请出去，决不会轻易杀生。但对柚柚来说就是吓人，除了吓人还是吓人！她怕虫子！
　　她几乎是落荒而逃离开了大雄宝殿，让人感觉又好笑又可爱，之后再在庙里参观时，柚柚一直非常小心不肯靠近供桌，就怕再看到那么大的一只蜘蛛。
　　逛完了寺庙，再往上爬个一百米左右，就真正到了山顶，山顶处有人打扮成了神仙的模样供旅客拍照，拍一张居然要二十块，柚柚的小包包里装了钱，但她舍不得，而且她也不喜欢跟不认识的人一起拍照。
　　宋星延在山顶的小摊子上斥十五块巨资给柚柚买了个面具，还有卖神仙衣服的，不过质量太差，对不起这个价钱，而且这么劣质的料子万一把柚柚弄过敏怎么办？
　　十五块巨资的面具还是塑料的，山上的东西都好贵，爷爷说中午要去寺里吃素斋，柚柚就很担心又碰到大蜘蛛。
　　山顶略微窄一些，护栏建的很高，从这里望过去，可以将帝都尽收眼底，空气清新，凉风习习，明明在半山腰跟山脚下是热的，但在山顶上柚柚居然感觉有一点点冷。
　　她站在高一点的台阶上，宋季同朝她伸出双手，柚柚安心地让爸爸把自己接下来，下台阶可比上台阶轻松，素斋的味道也出乎意料的不错，价钱也贵的令人咋舌，可能是爬山累了，她比平时吃得要多一些。
　　吃完午饭，柚柚靠着爸爸，开始昏昏欲睡，她今天比往常起的都早，又走了这么多路，会累也很正常，所以下山的路柚柚几乎没有自己走，等她睡醒，发现已经在回家的车子里了。
　　宋清鹤在山上买了不少小玩意儿，都送给了柚柚，这些东西从做工上看实在是称不上精巧，但因为卖的地方特殊，所以价格也不便宜，有一串雕成兔子的桃木手串，据说是开过光的，要三百五，宋清鹤觉得好看，想都没想掏钱便买了，好在柚柚确实喜欢，套在手腕上就没拿下来。
　　宋星延问她：“柚柚，爬山好玩吗？”
　　全家人一起出门确实是挺好玩的，跟野餐秋游一样，但柚柚还是认真回答：“太累了。”
　　她都累得睡着了。
　　没有别的不好，就是太累了，哪怕是坐车坐到了半山腰，又被爸爸哥哥轮着背了一路，柚柚还是觉得累。
　　她还不知道，痛苦的在后头。
　　哪怕回家后泡了热水澡，又被奶奶按了腿，次日起床还是感觉腿不是自己的，走起路都打飘，但好像只有柚柚自己这样，其他人都很正常。
　　“运动少了。”宋星延中肯评价。“每次都不爱动，所以稍微运动量大一点就不行了。”
　　柚柚腿酸，她就是不喜欢运动嘛。
　　颜颜在她脚下趴着，时不时看她一眼，忧心忡忡的，不一会儿，起身走开，过了几分钟，宋清鹤手上拿了个喷雾过来，让柚柚把裤子卷上去。
　　柚柚听话地把裤腿往上卷到大腿，露出又细又白的一双腿，宋清鹤把那喷雾朝她腿上一喷——但凡是感到酸痛的地方，全都好了！
　　她惊喜地下地走了两步，发觉自己真的好了！立刻扑到宋清鹤怀里，“不疼了！”
　　那一小瓶喷雾量非常少，用完了就没了，从外表看，也看不出什么不同来，因为柚柚腿不舒服，系统特意从商城里换来的解除疲劳喷雾，效果极好，但只能用在柚柚身上。


第90章 
　　柚柚先是为不疼了的腿感到开心, 随后察觉到有哪里不对劲，她低头看向趴在地毯上的颜颜，颜颜仰起头冲她咧开嘴巴伸舌头, 柚柚眨了眨眼，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正在这时, 她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崽！来绑定！”
　　柚柚一下就把眼睛瞪大了！
　　系统此时快乐的如同一只小鸟，昨天他们全家去爬山，颜颜作为家里的一份子当然也没能落下, 没想到的是因为这次爬山, 颜颜的幸福指数到达了最高，所以它又重新升级了！
　　而升级之后, 它所选中的第一个宿主, 当然是它的崽！
　　柚柚立刻选择了绑定，熟悉的系统回到脑海之中，正在柚柚兴高采烈想说点什么的时候, 突然听到另外一个声音：“那颜颜的身体没问题了吧？”
　　她一抬头，看见了冲自己微笑的弟弟。
　　宋清鹤一手搂着她, 一手食指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意思是他也能听见系统的话了。
　　系统嘿嘿一笑：“崽，我给弟弟也开了权限，因为你们俩有心灵感应, 而且形影不离，靠得这么近, 是可以共享的。”
　　柚柚上辈子就没见过系统还有这么多本事，在她记忆中, 系统除了跟她说话给她讲故事, 教她读书画画之外好像完全没有别的用处, 她被欺负的时候它不能保护她，被人骗的时候它也无法帮助她，甚至面对她厌世的情绪，它仍然束手无策，就像是系统自己说的那样，在柚柚身上，来自高科技星际时代的智能系统，居然跟当代人类社会的家用精灵差不多！
　　它可是有很多、很多功能的！
　　你看，它被降级成完美狗生系统，跟颜颜绑定之后发挥了多大用处？
　　彻底改善了颜颜的体质，虽然没有办法让残缺的眼睛再生，但颜颜现在的身体素质比起部队里的军犬都不差，本来那断掉的腿可是治不好的，还有那一身的病，不全是靠它吗？而且本系统可是非常狗性化，每次兑换商城物品，都会与颜颜沟通，智商拔高到十岁小孩左右的颜颜基本也能听明白，看到没有，幸福指数上升，它就是无敌的！
　　只要它的崽保持现在这种状态，以后出门就算是没有保镖，也绝对不会再发生那种有变态靠近柚柚而它却无能为力的事情了！
　　系统慷慨激昂地诉说着自己的厉害，听得柚柚一愣一愣的。
　　宋清鹤被赋予了权限，只要他跟柚柚在一起，就能同时与系统进行沟通，但因为宿主是柚柚，系统仍然只为柚柚服务，系统商城里的物品也同样只对柚柚开放。
　　“解绑之前我已经用全部的幸福值兑换了宠物专用的强身药剂，星际宠物的话，平均寿命都在一百到一百五之间，这样颜颜就可以一直陪着我崽了。”系统相当得意，“喷雾则是在颜颜同意的基础上兑换出来的，现在崽崽才是宿主，以后就是每天都爬山，崽也不会觉得累！”
　　柚柚一听让她每天都爬山，连忙摇头。
　　宋清鹤低头看向地上的颜颜，系统已经与它解绑，现在的颜颜就是纯粹的一条大狗，不过是经过改造和提升后，智商与体能都高速飞跃的大狗。
　　看起来……好像也没什么不一样啊？
　　“那不然呢？”系统问，“难不成要让它变成机械狗吗？那不好吧，二十一世纪的人类可能很难接受这样的高科技，万一把颜颜拉去解剖怎么办？”
　　宋清鹤道：“你说得有道理。”
　　说完，他突然笑了一下，“以后柚柚要是做什么坏事，你可以直接通知我了。”
　　龙凤胎的心灵感应靠得越近就越清晰，柚柚听到弟弟这么说，立刻睁大眼睛，她怎么可能会做坏事？
　　结果系统还答应呢：“当然！”
　　柚柚很不满意。
　　系统反驳道：“你做的坏事还少吗？需要我一桩桩一件件翻旧账吗？”
　　之前给家人们看到的柚柚生平，可并不包括她全部的日常——在画室里一待七八天不出去，不饿得不行不找吃的，日夜颠倒熬夜通宵不睡觉，生病了也不肯去看医生，被子一盖就睡，能不能睡好全看命，经常做噩梦所以讨厌睡觉，吃东西也胡乱吃，作息紊乱身体差到走两步路都要喘一喘，甚至于年纪轻轻的便丧失了求生意志……
　　这些，还需要它一一说明吗？
　　她分明一点都不乖好不好！
　　柚柚被怼的小脸涨红，想反驳，又没有底气，她觉得系统变了，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它都是一口一个崽，不管柚柚做出什么对身体不好的事情，它都只会哄着她，不会这样揭她的短。
　　所以爱会消失，对吗？
　　系统振振有词：“虽然我没有实体，但给弟弟开权限，以后你就不能再这样干了。”
　　柚柚哼了一声，不理它。
　　系统开始念叨，从没有哪一刻，柚柚如此希望它还跟颜颜绑定，因为跟颜颜绑定的时候，她听不到系统的话，系统想跟她交流就得写狗爬，听不到声音就很安静，而现在，她身为宿主居然没有屏蔽系统的功能，那个熟悉又聒噪，一唠叨起来不唠叨到柚柚耳朵长茧就不肯停下的系统，它回来了！
　　柚柚被唠叨的两只眼睛变成蚊香圈，宋清鹤一开始还觉得系统说得有道理，到了后来连他都有点受不了，真羡慕颜颜是条狗，为什么耳朵不能像眼睛那样闭起来呢？不想看到的人闭上眼睛看看不到，不想听到的话堵住耳朵它却还是说！
　　“师父别念了，求你了。”宋清鹤诚恳道，“再念下去要出人命了。”
　　系统道：“……我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跟颜颜绑定的这么长时间，它没多少说话的机会，颜颜才不听它啰嗦，而且颜颜也只能听懂稍微简单一些的对话，系统一说多它就狗脸茫然，憋了这么久总算是可以开口，系统还没说够呢！
　　反正它也不用喝水，想说多久就说多久。
　　柚柚被唠叨的晕乎乎的，她小脸皱成一团：“你好烦。”
　　被直指说烦，系统非常人性化的倒抽一口凉气，太扎心了，它全心全意为它的崽考虑，崽居然觉得它烦……好在还有弟弟打圆场，“柚柚的意思是说，很感谢你的好意，但是你说了这么久累不累呢？不如你也休息一下？”
　　系统道：“我不累。”
　　随后又补充：“我可以连着说二十四个小时，请不要将我和人类混为一谈，如果不是你们人类需要睡眠休息，我可以一直不停地说。”
　　宋清鹤：……
　　他更加怜惜起柚柚了。
　　好惨一柚柚。
　　好在系统最终还是停了下来，晕着两只蚊香眼的柚柚好一会才回过神，她被系统唠叨的头皮发麻，许久不曾感受过这唠叨攻势，她抖了一下。
　　宋清鹤忍不住笑了：“说起来，系统会这么唠叨，也是因为柚柚你啊。”
　　柚柚立刻瞪大眼睛，她坚决不赞同，怎么会是因为她呢？她不碎嘴的呀！
　　“要是柚柚以前每天都按时吃饭睡觉，不要把自己的身体折腾坏，也不要生病，它也不会唠叨了对不对？”宋清鹤小声说，“它是关心柚柚才这个样子的，以后每天它都能看到现在的柚柚是怎么生活的，所以我想，给系统一点时间，它就不会再那么唠叨了，柚柚也要相信它，好不好？”
　　系统听到了，但它忍住了没说话，崽最讨厌听它唠叨，可它就是忍不住呀！
　　柚柚闷闷地点头，又把脑袋枕在宋清鹤肩上，颜颜见状，略微抬起上半身，把自己的头放在柚柚腿上。
　　今天可能真的是个好日子，除了系统重新与柚柚绑定之外，星延哥哥还收到了来自班主任的贺喜电话，他不仅被帝都大学金融管理专业录取，还是今年全国卷的高考状元！
　　对此宋星延相当淡定，当着妹妹的面随手拂了下刘海，以一种我就是这么强但我从不显摆的语气说：“正常操作，本人自打上学以来，就从未考过第二名。”
　　柚柚忍不住拍起巴掌，她如此捧场，其他人也跟着附和，宋星延伸出双手示意大家冷静：“不要这样激动，习惯就好。”
　　然后问柚柚：“有这么优秀的哥哥，柚柚骄不骄傲？”
　　柚柚朝他露出笑容：“骄傲。”
　　宋星延跟她保证：“以后哥哥也一定让你骄傲，绝对不考第二名！”
　　他对自己的实力很清楚也很自信，对很多人来说，高考结束，大学生活意味着自由与轻松，可于宋星延，却是真正成熟的开始。他背负着家人的期望，有想要不顾一切去守护的人，人们常说，孩子都是要长大的，让他们一味地天真并不是件好事，可宋星延却要做那坚不可摧的象牙塔，只要有他在的一天，他的妹妹永远可以做一个小朋友，可以永远不长大。
　　他就是为了这样的目标而努力的。
　　别人家的小孩必须长大，不长大就活不下去，他们家的小孩不用。
　　宋星延考得这么好，虽然对他的优秀都有数，但家人们仍然止不住喜悦，宋季同大手一挥，准备办个庆功宴，要把宋星延的老师同学全请来，还准备了价值不菲的伴手礼。
　　甚至还赞助了全班师生的豪华海岛七日游！
　　一个班有六十个人，宋季同如此大手笔，还空出名下一家五星级酒店供师生们使用，这阔气程度让高三一班全体师生都目瞪口呆，虽然早就知道延神家里不一般，但这也太夸张了，要知道这是在著名海岛，而且暑假是旅游旺季，这个季节的海景房一晚就得七八千，就算是两人一间也要三十几间，更别提还要连着住七天！
　　这一回，大家再看宋星延的眼神就都有了敬畏。
　　趁着这个机会，他们全家人也一起去玩了一趟。
　　刚爬完山不久就下海，柚柚还是很期待的。
　　她生活的小村子，甚至是整个市都没有海，说是附近有山，也都是一堆山包，一听说可以去海边，她高兴极了，自己主动扒拉出行李箱开始收拾，还把自己一直想穿但爸爸不允许的比基尼放了进去，不管到时候穿不穿，一定要先带上！
　　这个季节来度假的人非常多，海边的空气闻起来很新奇，又清爽，又夹杂着一点点海腥气，穿着大裤衩或长裙的游客们来来往往，路边到处都是卖椰子与水果还有冰淇淋的，这么热的天，这里简直就是吃冰的天堂！
　　柚柚跟奶奶还有外婆住一间，因为出门在外，住陌生的地方，她还有点不安，不能离开人，颜颜自然也住同一个房间，被柚柚抢走老伴儿的爷爷跟外公只能含泪住一起，哥哥跟弟弟住，爸爸单独住。
　　柚柚一进套房就看见了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是精致的木质走廊，走廊连接着蔚蓝无比的大海，这里是贵宾区，几乎没有人，阳光照射在沙滩上，反射出金灿灿的光芒，看得土包子柚柚都傻了。
　　颜颜也没见过海，土包子主人与土包子狗齐齐跑到落地窗前，巴在窗户上往外看。
　　外婆见状，笑个不停，过来把落地窗打开：“好了宝贝，换个鞋子跟衣服，出去玩儿去吧。”
　　“等一下等一下，再涂个防晒再出去！”
　　奶奶特别担心她可爱的小天使会被晒成黑炭，这个季节，这太阳毒辣得很！
　　柚柚乖乖换上裙子跟人字拖，还戴上了草帽，天热，裙子短一些，只大腿往上露出一点点，但是落在老父亲眼里，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宋季同一敲门进来就看见他闺女穿得无比清凉，细细的吊带裙，裙子还那么短，立刻提出抗议。
　　奶奶白他一眼：“这是海边，你还想让你闺女穿羽绒服？”
　　“那裙子也不能这么短啊！”宋季同坚持，“你看，大腿都露出来了！一会儿人一多，走光怎么办？安全裤穿了吗？还有那个防晒衫！穿多一点！”
　　柚柚还真穿了安全裤，但就这样宋季同也不满意，他总觉得这裙子太短了，别人家的小女孩他不管，他们家的小女孩不能穿这么短的裙子！
　　一想到宋星延班里还有很多男生，宋季同顿感失策，应该分开啊分开！一会这片沙滩上学生一多，他姑娘不就全被看去了吗？
　　柚柚已经做好了防晒工作，还戴了一顶大大的草帽，从她这个房间推开落地窗出去，隔壁就是哥哥跟弟弟，他们也换好了衣服，宋清鹤是不担心的，系统说商城里有星际女性们最爱的防晒喷雾，那是真真的喷一层完全不怕暴晒，还能隔绝热度。
　　柚柚坐在木板上，这个走廊是露天的，而且距离地面很有一段距离，颜颜跟在她身边，她静静地听爸爸在房间里跟奶奶理论，觉得她的裙子肩带太细又太短，就算穿了安全裤也很危险。
　　最后以宋季同被狠K告终，他终究是抗衡不过食物链最顶端的女人，顶着一头包出来，宛如猛牛跟在女儿身边，做她最忠实的守护骑士。
　　外婆给了柚柚一个粉红色的小桶还有小铲子，她兴高采烈地接过来，还想从长廊上直接跳下沙滩，被宋季同一把抓住。
　　“胆子肥了啊？”他捏捏女儿的脸，“摔到了怎么办？”
　　柚柚说：“应该不疼。”
　　沙滩看起来又细又软，她觉得自己摔下去也不会疼的。
　　宋季同乐了：“应该不疼？那要是疼呢？”
　　柚柚眨眨眼，“疼了爸爸会管我。”
　　宋季同忍不住就笑起来，结果突然感受到一股死亡凝视，他缓缓扭头，与落地窗内的老太太四目相对，再缓缓看向自己的手，哦，你说这手，它怎么就不听使唤呢？非要捏柚柚的脸？
　　柚柚仰着头，看狐狸爸爸慢慢举起双手做投降的姿势，她又往回看，看到奶奶铁青的脸。
　　现在她已经无所谓被爸爸捏了，反正奶奶会教训他的。
　　宋季同自己跳下去，看着离地面不是特别高，其实还是挺高，柚柚居然还想自己跳，真是活腻味了，他朝女儿伸出双手：“下来，爸爸接着你。”
　　柚柚先把铲子放进小桶里递给他，“爸爸先拿这个。”
　　宋季同刚把小桶放到地上，柚柚就无法无天地扑了下来，把他吓得心脏骤停，忍不住想揍她，“等爸爸放好了东西再跳，万一来不及接住你怎么办？”
　　结果柚柚在他怀里咯咯笑，就是不回话，他还想再训两句也说不出来，只好牵着她的手往前走。
　　柚柚把拖鞋也放进了桶里，脚丫子踩在被晒得热乎乎的沙子上，还挺舒服的。
　　她的脚趾甲涂着红色的指甲油，衬得皮肤更白，宋季同很担心她会被晒黑，一直试图劝说柚柚穿防晒衫，但都被她拒绝了。
　　粉蓝色的小裙子柔软又贴身，只有在大腿上方的裙摆才有着蓬松的花边，除非有人猥琐到趴下来偷窥，否则绝对不会走光，但宋季同有一颗老父亲心肠，他操心啊！
　　宋星延跟宋清鹤则穿着款式一样只有颜色不同的T恤跟大裤衩，很少看见他们穿成这样，显得随意又潇洒，可以想见再过几年，他们会长成怎样优秀的男性。
　　其他同学也都收拾好了，原本空无一人的沙滩逐渐有了人，海风吹过来特别舒服，柚柚头发被编成两个小辫子垂在胸前，这样玩起来也方便，颜颜在边上疯狂刨沙子，很快刨出一个巨大的坑，自己趴了进去。
　　柚柚用小铲子把沙子堆回去，在爸爸等人的帮忙下，成功将颜颜埋的只剩下一颗狗头。
　　宋星延把自己的墨镜拿下来卡在颜颜头上，柚柚笑得更厉害了。
　　宋清鹤则一直在拍照，海风略大，柚柚编的滑溜溜的辫子很快就被吹得有点乱，但这丝毫无损于她欢快又纯洁的笑颜，这样把颜颜埋了一会，柚柚开始把沙子刨开，颜颜站起身奋力抖毛——藏在毛发中的细沙四处飞舞，宋季同挡在女儿身前，敲了下狗头：“老实点儿！”
　　海边有很多游玩设备，还有负责安全的救生员，柚柚玩了会累了，到遮阳伞下休息，顺便喝甜甜的冰镇果汁。
　　上高三的小姐姐们大概就比她大两三岁这样子，但从外表看那差别可大了，大部分小姐姐都是身高腿长前|凸|后|翘，有个小姐姐穿了一身红色的比基尼，年纪小身材却火辣，看得柚柚无比羡慕。
　　她低头看看自己的胸脯，嗯……跟后背没什么区别，一点起伏都没有。
　　其他小姐姐有的穿比基尼有的是泳衣，但最平的姐姐也没有柚柚平。
　　她有点惆怅，上辈子也是这样……
　　这时候，系统说：“崽，商城里有丰胸丸，就是有点贵——”
　　“噗——”的一声，宋季同跟宋星延齐刷刷朝宋清鹤看过去，宋季同无语道：“你还讲不讲卫生了？”
　　宋清鹤被呛得连连咳嗽，摆手道歉：“对不、对不起……咳，咳咳……”
　　他突然听到系统的话，能不被呛到吗？
　　宋星延一边给弟弟拍着背一边嫌弃：“你看看你，多大的人了，喝个果汁还能呛成这样，没事儿吧？”
　　宋清鹤疯狂摆手，呛得眼睛都红了，他不敢置信地对系统说：“你在跟柚柚胡说什么？”
　　系统道：“这怎么是胡说呢？你看柚柚多平。”
　　宋清鹤差点儿暴走：“你看柚柚哪儿呢！”
　　系统奇怪道：“你这么生气做什么，我又不是人类，也没有性别，从你们人类的审美角度来看，柚柚这身材，怎么也说不上好看吧？”
　　宋清鹤立刻说：“谁说不好看？健康就是美，谁敢说柚柚不好看？你睁大你的眼睛，仔细看看她啊，她哪里不好看？”
　　所以拜托你不要给她灌输一些奇怪的思想，那什么丰胸丸还是算了吧，开胃山楂丸倒是可以来一点儿，让她多吃两口饭不好吗？还搞什么丰胸丸……“别跟她说这些，听到了吗系统，别跟她说这些！”
　　系统突然觉得，给弟弟开权限，可能是自己做过最错误的一次决定，它怎么像给自己找了个爹？


第91章 
　　跟柚柚绑定的那十几年, 系统虽然没有获得什么惊人的能力，也没有完全发挥自己来自星际时代的超高级技术，但随着柚柚名气的增加, 来自全世界的赞美与追捧，还是让系统勉强得到了一点新的能量，后期它作为柚柚的隐形代理人, 负责与那些收藏家记者等人打交道，还是收集了不少有关二十一世纪人类的情报的。
　　人类很奇怪, 他们很多人都追求外表上的美丽, 当然, 这是无可厚非的事, 但女性的话确实是要求更严苛一些，要白要瘦要美还要幼，就算是有些人喜欢微胖也那至少得36D，所以用人类的审美标准来看, 柚柚的身材那就是个标准的小孩子。
　　小孩子的不能再小孩子了。
　　如果她现在十岁以下，系统肯定也不会说什么, 问题是她已经十六岁啦, 这次来一起玩的小姐姐们也就比她大个两三岁, 但从身材来看, 压根儿就是两个世界的。
　　所以系统很不能理解弟弟为什么不许自己跟柚柚说这些，它觉得自己也没说错啊, 系统商城里确实有丰胸丸，不仅有丰胸丸，还有美腿丸嫩肤丸等等等等, 可惜它的崽没有那么多幸福值可以兑换, 而且这些能够改善人类体质的东西, 向来卖得比改善动物的贵。
　　柚柚低头看看自己的胸，居然开始认真考虑系统所说的话，宋清鹤见她这样，得亏系统没有实体，不然现在宋清鹤绝对要狠揍它一顿。
　　他走到柚柚跟前蹲下来，“柚柚，你在想什么呢？别听它说的，你这样最好了。”
　　柚柚抬头看他，眼神分明是不信的。
　　宋清鹤很无奈，她今年都十六了，还没有来过初潮，说实话，真的很不正常，“我们健健康康的就最好了，你说是不是？”
　　柚柚并不是对大胸有追求，她就是羡慕人家小姐姐能穿好看的比基尼，而她穿不上，只能穿连体泳衣，还是带裙边的那种。
　　她乖乖点头，宋清鹤松了口气，摸摸她的头：“你听话啊，咱们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平安健康就是美。”
　　龙凤胎靠在一起嘀嘀咕咕，宋季同看得酸溜溜的：“你们俩，背对着我说什么呢？柚柚跟爸爸说说？”
　　柚柚跟普通女孩子不一样，普通女孩子肯定对发育这种事羞于启齿，哪怕是面对女性长辈，柚柚则是被她信任的人她都不会拒绝，赶在她张口之前，宋清鹤眼疾手快一把捂住她的小嘴，顺便拎起她的小粉桶跟小铲子，“爸，我带她去那边玩。”
　　走了几步，确定宋季同听不到他们说话了，他才哭笑不得：“柚柚，系统的事情不可以随便说出来。”
　　柚柚不解地歪头：“爸爸知道。”
　　“对，不仅他知道，全家人都知道，但大家是心照不宣，没人会拿出来说的。”宋清鹤温声道，“你乖，我们把这个当作秘密好不好？”
　　并不是不信任家里人，只是宋清鹤知道，让柚柚习惯“系统是不能说出来的”才是正确的，因为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存在，本身就应该成为秘密。况且系统具有很多神奇能力，宋清鹤不觉得那是可以随便拿出来的东西。
　　柚柚点头。
　　宋清鹤又摸摸她的头，带着她堆沙子玩，宋星延端着一杯插了两根吸管的饮料过来，因为海岛比较热，这个天气在室外还喝热饮的多半是脑壳有包，因此柚柚也被允许比平时稍微多喝一点冷的，火龙果橙子加酸奶，去了冰，酸酸甜甜，柚柚就着哥哥的手吸了一口，她还是第一次喝这个口味，惊喜地睁大了眼，又吸了一口，然后示意弟弟也喝。
　　宋星延伺候着弟弟妹妹喝完一杯饮料，跟着加入堆沙子大军，三人弄得满手满身都是沙，表面上的沙子因为被太阳直晒有些热，但往下挖就是冰凉凉的湿沙，宋清鹤说要建一个城堡给柚柚，柚柚也要帮忙，但她画画还成，做手工好像不是很行，尤其沙子不像橡皮泥容易定型，即便沾了水也很脆弱。
　　正在忙活时，一个略带羞怯的声音传来：“宋、宋星延。”
　　声音在柚柚身后，她满手的沙子，因为哥哥坐在自己左手边靠后一些位置，她直接仰头下腰去看，这姿势可真是相当神奇，宋星延吓了一跳，连忙托住她的腰，才没让她倒下。
　　没什么运动细胞且平衡性差的人不要做这种危险动作啊！
　　叫宋星延的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应该是他同班同学，穿着白色的泳衣，细腰长腿还会打扮，怎么看都是学校里那种很受男生欢迎的类型。
　　但宋星延这人跟他爸一样，狗得很，对柚柚就又坏又爱逗人玩，对外人就冷冰冰的不假辞色，都说宋老太太最会变脸，其实宋清鹤觉得他哥也差不到哪里去。
　　少女绞扭着双手，她身后还有几个鼓励她的女生，大家都在偷笑，于是白泳衣少女更加害羞，她的脸蛋白里透红，看起来就像是娇嫩欲滴的水蜜桃，又是这样含苞待放的年纪，换作再无情的少年，恐怕都不忍心拒绝。
　　宋星延一手扶着妹妹，淡淡地问：“有事？”
　　少女脸更红了：“我、我有些话想跟你说，你能过来一下吗？”
　　她一开始还敢直视宋星延，说这句话的时候脸红的能冒烟，却根本不敢看他。
　　柚柚看看白泳衣小姐姐，又看看哥哥，不解地眨着眼睛，不懂就是说两句话，为什么白泳衣小姐姐脸这么红，为什么哥哥的表情变得这样冷淡。
　　当然这冷淡对柚柚就不存在了，到底是来度假的，而且人家又是女孩子，骨子里受到的教育与修养，让宋星延无法对一个无辜的女孩冷言拒绝，他低头对妹妹说：“柚柚乖，哥哥去去就来。”
　　柚柚重新坐好，他才站起身，和那个女生走得稍微远了一些，但柚柚已经没有心思继续堆她的城堡，而是想要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了。
　　系统说：“崽，靠得很近，要是你愿意花幸福值的话，我可以把画面转接过来给你看。”
　　宋清鹤得亏是嘴里没东西，不然又要呛到：“你怎么还有这种功能？”
　　系统瞬间得意：“那当然，只有你想不到没有我做不到，我都能把我的崽送回十五岁，我还有什么做不到？哼！”
　　宋清鹤无言以对。
　　因为他也蛮好奇的。
　　所以龙凤胎面面相觑，最终柚柚决定花费幸福值看转播。
　　那边宋星延和白泳衣少女走到了人少的海边，少女满面羞涩，宋星延却面色淡淡，他见过了太多这种场面，也基本上知道女孩想说什么。
　　“宋星延，我、我喜欢你！”少女涨红了脸，“我怕现在不说，等到分开的时候我又没有了勇气，你可能不知道，从高一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我是为了你才拼命考进一班的！我、我……”
　　其实在表白之前，她已经打好了草稿，还润色了好多遍，但当她真的面对心仪的少年时，那些想好的话全都说不出来，语无伦次，大脑一片空白，只想把自己的心意表达给他知道，就算得不到回应也没关系。
　　宋星延看着她脸上的红晕以及局促的眼神，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可能是有了妹妹的缘故，他对女孩子的容忍度越来越高，换作过去，柚柚没回家的时候有人跟他表白，他向来是想都不想便严词拒绝。
　　可是现在，那些理智且无情的话却说不出来了。
　　面前总是浮现出妹妹的脸，宋星延觉得，他只是觉得，如果有一天，妹妹也喜欢上某个臭小子，向别人表白，就算那个人无法回应妹妹的感情，他也希望对方能够温柔地拒绝她，不要伤害她。
　　就像是现在这个少女，他也不想伤害她一样。
　　“很抱歉。”宋星延轻声说，“我目前并没有恋爱的打算，谢谢你的喜欢，相信你以后也会遇到喜欢你的人。”
　　少女瞬间就哭了出来，她本来已经做好被无情拒绝的准备，学校里暗恋宋星延的人无数，但没有人敢向他表白，不仅仅是因为他百分百不会接受，也因为他实在不是个会给人留面子的人。
　　“玩得开心点。”
　　宋星延又留下一句，这才冲少女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少女痴痴地看着他的背影，许久不能移开视线。
　　这边，系统正在发表感言：“其实我觉得，哥哥应该严厉一点拒绝会比较好，温柔的拒绝还是会给人希望。”
　　宋清鹤顿了一下道：“你不会想知道我哥严厉拒绝是什么样子的。”
　　一开始宋星延也不是那样冷淡，但是有些人并不懂得什么叫作适可而止，像白泳衣少女这样懂进退的得体女生并不多，还没有长大的女孩子，对爱情的“执着”向来令人头疼，自打宋星延冷酷无情的名号被人宣扬开后，那些当众表白的女生才少了一些，饶是如此，他还是疯收情书。
　　柚柚却没有说话，她手里捏着一团沙子，不知在想什么。
　　宋星延回来之后，在她身边坐下，帮她建城堡，柚柚才苦恼地问：“哥哥……为什么你是她喜欢的人？”
　　柚柚没有喜欢过人，她不能理解，“喜欢”这种感情，为什么会出现在毫无血缘关系的两个人身上。她在乡下度过的那十几年，见多了村子里的人，大家的观念都是一样的，能被“喜欢”的只有儿子，再漂亮的女孩子，如果生不出儿子都是没用的，钱春红朱富贵夫妻俩，与朱招娣有着血缘关系，就像是她跟爸爸一样，但爸爸就很爱她，那对夫妻却不爱朱招娣。
　　也就是说，即便血缘关系是世界上最有力的羁绊，也仍然会出现意外，被血缘凝结在一起的人，彼此也不一定会深爱对方，那么没有血缘的凝结，陌生人与陌生人之间，又为什么会产生“喜欢”？
　　柚柚知道什么是喜欢，喜欢比爱要淡一些，是很相似的情感。
　　所以她才愈发不能理解。
　　穿着白色泳衣的漂亮小姐姐，她没有自己的爸爸妈妈吗？她难道不应该最爱自己的爸爸妈妈？还是说，她的爸爸妈妈不爱她，她才要将情感交给哥哥？
　　柚柚越想越迷糊。
　　宋星延坐在妹妹身前，一时间也无法回答她这个问题，因为要跟柚柚举例子实在是太难了，他想了半天：“……柚柚喜欢蝴蝶结吗？”
　　柚柚喜欢。
　　她点头。
　　“柚柚为什么喜欢蝴蝶结呢？”
　　小姑娘眨了眨眼睛，茫然：“因为它很可爱，可是它不是人，如果蝴蝶结是人，我就不喜欢了。”
　　宋星延败下阵来，他求救地看向宋清鹤，宋清鹤也很头疼：“柚柚，你看哥哥好看吗？”
　　柚柚点头，哥哥当然是好看的，又帅气又厉害。
　　“对，就像是柚柚喜欢蝴蝶结一样，人也会对除了家人以外的其他人产生感情，除了厌恶、怨恨、嫉妒等负面情绪外，也有好的感情，比如说喜欢、爱、好感，刚才的那个女生对哥哥就是这样，因为哥哥身上有让她喜欢的东西，哪怕是因为这张脸呢？你还记不记得之前我们去商场，有个明星来走穴？”
　　柚柚想不起来了。
　　“就是很挤很挤的那一次。”
　　她努力回想，才终于想起来，那可能是去年的事儿，有一回弟弟带她去商场买东西，结果一楼有个奢侈品专柜在办活动，请了比较有名的小鲜肉，当时整个一楼都被挤得水泄不通，还有一群人拉着横幅鼓掌尖叫什么的，把柚柚吓得不轻。
　　“对于除了家人以外的人产生感情是很正常的事情，这些感情又分成很多种，柚柚，你不是也不讨厌周爷爷吗？”
　　柚柚说：“可是我也不喜欢他。”
　　她想要跟家人永远在一起，却从来不想跟周爷爷永远在一起。
　　“对，柚柚不喜欢，可人跟人是不一样的，产生的感情就不一样，这是很自然也正常的事情。”
　　不知道柚柚有没有听懂，但是她皱眉了，视线在哥哥弟弟之间来回打转，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那哥哥跟弟弟，也会喜欢上除了家人以外的人吗？想要跟他们永远在一起？”
　　宋清鹤立刻道：“我不会。”
　　然后龙凤胎齐刷刷看向宋星延，宋星延眨眨眼，哭笑不得：“干嘛都拿这种眼神看着我？”
　　宋清鹤早就做了决定，会永远守护柚柚，他天生感情淡薄一些，又因为柚柚的缘故，自小便逼着自己不要情绪起伏太大，虽然年纪尚轻，但对于自己的人生却有着十分准确且清晰的规划，他爱柚柚，愿意为她付出一切，所以他敢打包票，自己不会喜欢上除了家人以外的任何人，也绝不会和其他人永远在一起。
　　宋星延想了想，对妹妹说：“哥哥也不会。”
　　宋家人都是这样，活得清楚又明白，他们对于自己的人生都有各自的打算，宋星延不知道以后自己会不会遇到喜欢的异性，但在现在这个阶段，他并没有这方面的想法，而且他也很清楚，妹妹对自己来说比命都重要，他活到现在还没有对哪位异性产生过感情，如果让他在未来的妻子和妹妹之间做选择，宋星延必然会选择妹妹。
　　他不会去伤害其他女孩子，因此从一开始就不需要感情上的纠葛。
　　柚柚没有听的很明白，但她知道哥哥的意思和弟弟差不多，所以也没有再问。
　　开口要来的爱，是没有价值的。
　　白泳衣少女告白失败，本来也是意料之中，但宋星延并没有给她难堪，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险些让她生出一种“他是不是只对我如此特殊”的错觉，好在她及时清醒，毕竟环境不一样，这里不是学校，别人都拒绝了，再凑上去又算什么？
　　宋季同躺了好一会儿才去找柚柚，城堡已经建的差不多了，柚柚还拎着小桶去捡贝壳，海水漫过她的小脚丫，见她一个人也挺开心，宋季同便没有叫她，而是跟两个儿子坐在了一起。
　　柚柚情绪不太好，她贪婪又自私，病态地希望所有家人都能永远爱着自己，这份爱里不能有任何杂质，自然也不能分给任何人，她不太明白哥哥到底想说什么，但白泳衣小姐姐对哥哥的告白让她生出了浓浓的危机感，别人会喜欢上哥哥，那谁能保证哥哥不会喜欢上别人？如果哥哥喜欢上了除家人以外的人，柚柚会毫不犹豫地将他舍弃。
　　她想要很多很多的爱，又害怕被人伤害，得到的就想牢牢攥在手中，别看柚柚现在乖得很，也懂事得很，但这不过是因为生活甜蜜幸福，风平浪静。
　　一旦触碰到她的逆鳞，她就不会这么可爱了。
　　柚柚不在，比较适合聊一些男人间的话题，宋星延这回说得就不那么纯洁隐晦，直截了当，听得宋季同嘴角一抽。
　　“男人嘛。”宋星延耸肩，“总之我有分寸。”
　　在柚柚面前他当然是世界第一好的哥哥，可在别的人面前自然不会这么回事，他也有性格恶劣的一面，他珍惜爱护自己的妹妹，不代表他对所有人都是这样，虽然这么说可能很残酷，但实际上确实是有一些不需要感情，只需要金钱就能维系的关系。
　　面对亲爸跟亲哥谈论这种十八禁的话题，宋清鹤一语不发，他跟柚柚一样不喜欢这些，亲人之间的拥抱碰触是温暖的，但与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只要想一想，都觉得无法接受。
　　他只是安静地看着不远处柚柚蹲下来捡贝壳的身影，然后听着身边的两人越说越限制级，越说越不像话，可能男人凑到一起总是会这样？
　　宋清鹤忍无可忍，起身走人。
　　海浪轻柔，冲上来不少贝壳跟小螃蟹，但柚柚很挑剔，她只要好看的，这片海滩是贵宾区，来的人少，比起公共海滩，漂亮贝壳也多很多，她捡了不少，都放在小粉桶里。
　　宋清鹤拎起她的小粉桶，柚柚冲他笑，结果一个没注意绊倒了，啪叽一声摔水里，裙子都弄湿了，虽然之前也弄了很多沙子在身上，但粘沙子跟沾水可不一样，裙子一湿，本来就贴身，现在更是紧紧勾勒出她的身体线条，虽然说平吧，但少女稚嫩纯洁的美也正在这里，柚柚是宋星延的妹妹，长得又好，很多男生都想跟她说话，只是不敢靠近罢了。
　　原本还遥遥看着柚柚一脸悠哉的父子俩，在柚柚摔水里过后脸色齐刷刷改变，这就是男人的本性了，他们很乐意看到美女湿身，但当这个美女变成他们的女儿/妹妹后，那简直就是大写的双标！
　　柚柚就被这么直接捞起来拎回了房间，宋季同说：“我就说这裙子太短了吧，你看这大腿都露出来了。”
　　宋星延连连点头：“对对对，是有点短了。”
　　他们会在意路上的女性穿短裤短裙吗？肯定不在意。
　　宋清鹤瞥了一眼双标至极的父兄，道：“这是在海边。”
　　“就是在天边也不能这么穿！”仗着老太太不在房间，宋季同张牙舞爪，“柚柚乖啊，咱们换个长一点的。”
　　柚柚带来的衣服都挂在了衣柜，宋季同也不管好看不好看，反正拿最长的那一件就完事了。
　　宋清鹤则拿了另外一条粉色印着蝴蝶的背心裙出来，长度到柚柚膝盖，主要是好看，柚柚也喜欢，她才不想穿长裙！
　　被女儿无情拒绝的宋季同觉得心有点痛，他看看自己手上的裙子，不觉得有哪里比不上小儿子挑的那条，明明就是他这条比较好看啊！
　　宋清鹤叹了口气：“爸，柚柚个子矮。”
　　宋季同茫然：“所以呢？”
　　“小个子的女孩子，比较适合穿短一点的裙子，这样看起来身材比例会好一些，长裙她撑不起来，等柚柚再长高一些才合适。你没发现，奶奶跟外婆就给她带了一条长裙吗？”
　　原谅他拥有死亡审美的亲爸跟亲哥吧，他们要是能懂这些，至于被嫌弃吗？


第92章 
　　宋家人天生高个子, 尤其是男性，就没有低于一米八的，自然很难理解矮个子的痛, 宋季同手上拿着女儿的长裙在自己身上比了比，觉得真是短的可怜……等柚柚换好裙子走出来，他又觉得小儿子说的果然没错，确实是稍微短一些的裙子柚柚穿起来更好看, 虽然因此总是要把腿露在外面。
　　柚柚刚换完裙子出来，就被爸爸跟哥哥围着打转，看他们的眼神还怪怪的，她站在原地不敢动，视线慢慢跟随着他们移动，直到宋星延拍了下手掌：“果然，小矮个还是穿短裙比较好看，你没说错。”
　　柚柚：……
　　她生气了，伸手打了哥哥一下，迅速跑到弟弟身边, 不管宋星延怎么赔不是说好话, 她都当没听到，反正就是不原谅。
　　宋季同也用一言难尽的眼神看着自己大儿子, 你说这种话，你心里清楚就行了呗，你还非要说出来，你说出来那不是伤害小公主的自尊心吗？真是一点情商都没有。
　　他立刻反其道而行之：“柚柚别听你哥哥乱说，咱们还小呢, 还能长呢。”
　　能不能长个子柚柚不知道, 但她知道爸爸心里在笑她, 所以她偷偷瞪了他一眼，拒绝听他说这些。
　　宋清鹤大获全胜，带着换了干净裙裙的柚柚继续玩去了，海边游玩项目还是很多的，可惜有一些柚柚不能碰，宋星延觉得自己表演的时候到了，他运动天赋惊人，看得柚柚羡慕不已。
　　晚上还有海边烧烤，之前在家里花园也做过烧烤，但跟海边比起来又不一样，傍晚的海风腥气微微重了一些，吹在身上凉丝丝的，海浪拍岸，浪花声特别好听，柚柚站在烤架前，像模像样地给正在烤的鸡翅翻面儿，还舔了舔嘴巴。
　　人类的海边是明亮、热闹、温暖的，烟火气十足。
　　困了躺在床上，耳边就是近在咫尺的浪涛，格外催眠，柚柚抱着被子，窗帘没有拉，她可以很清楚地看见外面的场景，夜里的大海是神秘的深蓝，与大海比起来，人类是多么渺小啊，看到这样广阔浩瀚的海，连带着人的心胸都变得宽广起来。
　　她睡了个好觉，一觉睡到大天亮，本来还可以去看日出的，可惜柚柚没能醒过来。
　　第二天则是在海岛上到处逛，这里好吃的好玩的太多了，虽然人也很多，但只要有人陪在身边她就是不怕的，而且因为天热的关系，她冰淇淋都吃得比平时多！
　　等到了要回去的时候，柚柚还意犹未尽，回到家后，她对着镜子照了照，发现自己黑了一圈。
　　一点都不夸张，虽然防晒工作做得相当到位，但她确确实实是黑了，柚柚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傻了眼，怎么就黑了呢？
　　宋季同说：“能不黑吗？爸爸让你把防晒衫穿上，你听过爸爸的话吗？”
　　确实是没听过，防晒衫很长，那么热的天还要再穿防晒衫，柚柚才不要呢。
　　结果就是她黑了一圈，好在没有哪里晒伤。其实不仅仅是柚柚，全家人，包括一起玩的同学全都黑了一圈，尤其是不爱做防晒的男生们，那黑的简直没眼看，柚柚还算是好的了，她的黑是跟她自己比，和其他人比，那还是白的耀眼。
　　柚柚很不满意，她心想自己怎么就黑成这样了呢？于是之后的暑假，直到宋星延要去学校报道了，她都坚决不出门，一定要捂回来！
　　等到送星延哥哥去报道那天，柚柚特意起了个大早，对着镜子左照右照，还寻求外婆的认可：“我白了？”
　　“宝贝还记得这个呢？”外婆笑得不行，很少见柚柚爱美，没想到她对肤色这么看重，“当然白了，可白可白了。”
　　这段时间的养颜滋补汤没白喝，柚柚满意地对镜子里的自己点点头，外婆捏捏她的耳朵：“好了，快去换衣服，一会儿咱们该出发啦。”
　　作为这一代家里第一个上大学的人，宋星延排面拉满，全家护送他去报道，当然，像是虞外公，那就是顺便送送外孙，主要还是去学校跟老朋友们唠唠嗑，毕竟他在退休之前便在首都大学执教，一些跟他年纪差不多，但是退休后无所事事的老家伙，又都接受了学校的返聘，回去发光发热了。
　　宋星延不住校，但仍然在学校申请了床位，接下来他将有一个月的时间不回家，因为要军训。
　　柚柚很舍不得他，所以今天一收拾好下楼就黏着他，到哪儿都要跟着，宋星延太喜欢这种感觉了，在家里柚柚黏的最多的是弟弟跟爸爸以及外婆奶奶，因为他要上学的缘故，柚柚向来不怎么黏他，结果一听说他将要一个月不能回家，虽然这是夸张的说法，但宋星延还是没有拆穿，而是一本正经地跟柚柚说：“别怕，哥哥会找时间偷溜回来的，不会让你一个月都见不着的。”
　　首都大学的军训是密闭军事化管理，不仅一个月不让离开，全部新生同吃同住，而且还要收缴手机零食，宋星延说自己要偷溜出来，柚柚觉得可能不行。
　　被抓到的话怎么办？
　　“哥哥好好学习。”她叮嘱。
　　宋星延点头：“好好好，哥哥一定好好学习，绝对不考第二名。”
　　兄妹俩今天黏糊的有点过分，看得其他人心里头酸溜溜的，尤其在拿行李的时候，柚柚也自告奋勇拎起一个包，那包是所有行李中最小的一个，可惜装的是书，她一下没拎起来，场面顿时变得有点尴尬，好在很快宋星延就提了起来，帮助柚柚缓解了场面。
　　军训的生活用品都统一发放，饶是如此，老太太们还是给宋星延拾掇了一堆，还有诸如什么急救箱啊口罩啊之类有可能用到的东西也没落下，甚至还准备了男性用的防晒霜。
　　奶奶一脸严肃：“你可别跟你爸那样，不把防晒当回事，秋老虎日头最毒，皮都能给你晒破了，这防晒霜很好推，要是你嫌这个用起来麻烦，你就用防晒喷雾，还有鞋垫也要勤换，不然吸了汗容易生脚气，集体生活肯定不如家里方便，自己要学会照顾自己……”
　　外婆细心地用标签贴在了各种药物的瓶子上，这样的话就知道感冒要吃哪一个，炎症又要吃哪一种。
　　宋星延又是感动又是好笑：“奶奶，外婆，我只是去军训，不是去受罪，很快就会回来了。”
　　“那也得注意点。”老太太坚持自己的看法，“有什么事第一时间联系家里，别自己一个人扛，知道吗？”
　　宋星延在家里是哥哥，也一直都是让长辈们很放心的老大，虽然平时他也会露出不着调的一面，但确实是比龙凤胎更加成熟稳重，做事也有分寸，可他再怎么成熟稳重，在长辈们看来也仍然是个孩子。
　　柚柚还把自己的小兔子玩偶送给哥哥一个，塞进了哥哥的包里。
　　宋星延失笑，摸了摸妹妹的头，“我会好好保护它的。”
　　终于把行李都拎出去，一家人浩浩荡荡上了车，对首都大学，外公算是最熟悉的了，他一进校门就迫不及待地去找老友们聊天，宋老爷子自然也不能闲着，跟着一起去，剩下的人则送宋星延去报道。
　　放眼看过去，一般有家人陪着报道的都是女生，部分男生也不会带这么多家里人来，老老少少的都有。
　　宋星延道：“你们不是来陪我报道的吗？为什么这些事还要我自己做？”
　　宋季同回答道：“因为是陪，不是帮。”
　　宋星延自己去树下的新生招待处记了姓名，他是今年的高考状元，也是以专业第一的成绩考进来的，身高腿长长得又帅，同专业负责接待的学姐们都无比激动，等宋星延自己写了名字登记，再一看，果然，帅哥连名字都很好听！
　　至于旁边的学长，早就被无视了。
　　学姐们自告奋勇要送宋星延去宿舍，宋星延谢过她们的好意，表示自己还有家人一起，被他的盛世美颜迷惑的学姐们扭头朝他示意的方向看过去，顿时目瞪口呆，这是一家子什么神仙颜值？！
　　大帅比已经拿着新生报到流程转身走了。
　　他们专业很贴心，专门制作了一张新生报到流程海报，上面把怎么找宿舍楼，怎么办卡怎么拉网，以及领军训用品的地点还有学校主建筑的地图，都附在上面。
　　看起来非常简洁明了。
　　柚柚拿着海报看了半天，首都大学太大了，学校里有校车在来回行驶，一些大二大三的学生打球的打球跑步的跑步，整个校园里都洋溢着青春的感觉，特别鲜活，生机勃勃。
　　宋星延的宿舍在男生公寓的四楼，很遗憾的是没有电梯，大家只能爬楼，由于今天是新生报到，所以宿管阿姨比平时也管得松一些，到窗口说一声就行。
　　他们来得算是比较早了，没想到有人更早，一间宿舍是住四个人，宋星延到的时候，他所在的宿舍已经有人在了。
　　是个戴着眼镜，看起来很瘦弱的男生，他应该是提前来的，因为床上已经铺好，还弄了蚊帐，宋家人敲门时，他正坐在书桌前盘着腿吃外卖看视频。
　　突然进来这么多人，男生还很紧张，尤其是宋星延一看就是学校里的那种风云人物，他就更紧张了。
　　两人先通了姓名，外婆笑眯眯地把准备好的见面礼送给他：“小伙子别嫌弃，这是家里做的小饼干跟蛋糕，你尝尝。”
　　男生名叫臧景山，很容易害羞，尤其是在见到柚柚之后，他一直不停地看她，感觉她比自己最喜欢的那个动漫人物还要可爱！
　　他家住外地，所以提前来，父母送到，陪他住了一天就走了，得知宋星延是本地人很羡慕，离家近多好啊，然后就目瞪口呆看着眼前这一幕——臧景山来学校的时候，他爸妈事事亲力亲为，抢着干，决不让他动手，帮他擦床板拖地收拾书桌套被子什么的，可宋星延一家……太神奇了，所有人都看着宋星延自己忙活。
　　因为一个暑假没住人，床板有些灰，像是书桌衣柜这些地方，也都需要用湿毛巾擦洗几遍才行，柚柚是肯定不让她动手，老太太们年纪大，宋清鹤比较善良，宋季同纯粹是懒。
　　如果说光从外表，宋星延就让臧景山压力很大，那么当宋星延开始收拾床铺书桌，把他的行李拿出来之后，那就更让臧景山意识到，这位绝对是富二代，绝对的！别的不说，就他那笔记本，少说得几万！
　　宋星延带的行李还挺多的，主要是老太太们给他收拾的，装了好几个行李箱。
　　宿舍里有空调，所以需要盖被子，被子跟被套也是自家带的，听说学校会发，臧景山小声告诉他：“质量不太好，尤其是那个水壶，基本没法用，还是得自己出去买。”
　　以及盆，也是只发一个，还有诸如肥皂洗衣液之类的东西，都得自备。
　　但这些，老太太们全想到了！
　　柚柚觉得家里最厉害的就是外婆跟奶奶，因为她们什么都会，什么都知道！
　　好不容易收拾好了床铺，宿舍的床跟家里的床不一样，大学宿舍一般是上床下桌，书桌跟书柜以及衣柜连在一起，需要爬□□才能上去。反正柚柚是没睡过这种床，她睁着好奇的眼睛看着，这床比较小，哥哥那么高，睡得开吗？
　　宋星延问她：“柚柚，哥哥抱你上去坐坐？”
　　柚柚拒绝他抱，因为她想爬□□。
　　但她没睡过上下铺，爬到最上面一层后，有点不知道腿往哪儿放才能上床，艰难改变了好几个姿势才成功坐上去，把家里人吓得吐出一口气，刚才真觉得她要摔下来了！
　　宋星延把妹妹给的兔兔拿出来递给她，柚柚便抱着兔兔晃悠着腿儿，往下看看，感觉自己好高啊，是梦寐以求的高个子！
　　她在床上坐了会儿，便被爸爸捞了下来，接下来宋星延要去办卡跟拉网，还要领军训物品，像是这种自己能做的事情，当然要他自己做，难道还等着别人帮他不成？
　　家人就是这样，相当无情。
　　等他办完这些，差不多也中午了，今天中午在学校食堂吃，星延哥哥请客。
　　老爷子那边乐不思蜀，柚柚对大学食堂也很好奇，宋星延很阔气地一摆手：“想吃什么随便点！”
　　大家还真不客气，柚柚想吃煎饺，但是不好意思去买，宋清鹤站在她身边鼓励她：“没事的，你看，卖饭的阿姨们都戴着口罩呢，很卫生也很干净，柚柚勇敢一点好不好？”
　　柚柚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她长得那么小，又那么纯洁可爱，谁看了她都会忍不住心软的，卖饭阿姨甚至放柔了语气：“小姑娘，你想吃什么呀？”
　　柚柚指了指煎饺，阿姨给她拿了一份放在纸碗里，又问她：“吃得完吗？还要不要别的？那边有调料，如果要吃可以自己去弄哦。”
　　来自陌生人的善意与温柔让柚柚渐渐安心，她怯生生地朝卖饭阿姨笑了笑，笑得又乖又萌，直把卖饭阿姨萌的，忍不住又多给了她几只煎饺。
　　买完煎饺的柚柚心跳如雷，端着纸碗快速回到家人身边，虽然没说话，但那种“你们快快表扬我”的小眼神实在是太明显，爸爸摸摸她的头：“宝贝真棒。”
　　得到表扬的柚柚心满意足开始吃煎饺，她沾一点点醋就够了，可能是第一次吃大学食堂，食欲好像比平时好一点，不过一份煎饺也没能吃完，剩下的全进了宋季同的肚子。
　　吃完午饭，一家人在学校里走走停停，宋季同感慨道：“上回来这儿都忘了是多少年前了。”
　　很多地方都跟他记忆中的不一样，那些在这里累积的美好回忆，也渐渐地在脑海中开始褪色，只有爱永恒不变。
　　学校里什么都有，居然还有柚柚最爱的奶茶冰淇淋店，宋季同给她买了一杯，她便捧在手上满足的不得了。
　　但离别总是要到来的，他们要回家，宋星延却不能跟他们一起回去，柚柚虽然早就知道，却很难接受，泪眼汪汪地看着哥哥，看得宋星延差点儿说出算了我不军训了我回家去这样的话来。
　　反倒是柚柚自己主动松开了手，上了车，却又把一张小脸在车窗上露出来，依依不舍地望着哥哥。
　　宋星延：面对这种眼神这种表情，到底得怎么铁石心肠的人才能狠得下心离开啊？
　　好在柚柚是很乖的，她没有闹腾，安静地坐回车子里，宋星延本来觉得就是军训而已，很快就能回家，可看到妹妹这样，他居然也眼眶一酸，差点掉眼泪——送走了家里人，他情绪相当失落地在校门口站了足足有两分钟，这才转身回去。
　　其他两位室友也都来了，除了宋星延以外全是外地人，不过从说话谈吐来看，都是挺好相处的人，宋星延也不求能交到什么好朋友，大家能聊得来就行。
　　胥垣跟祁丰羽跟他也考在同一所大学，甚至还是同一专业，就是宿舍没分到一起，这会儿见他回来了，都来宿舍找他：“延哥，妹妹走了？”
　　宋星延正在整理他的零食，这个是要被收走的，还不如早早分了，顺便给这两人丢过去：“叫谁妹妹呢，妹妹是你们叫的吗？”
　　两人嘿嘿笑，宋星延又礼貌性问了其他室友要不要，可能是因为刚认识的缘故，除了臧景山，其他两人都没要，不过男生嘛，生疏也就是生疏那么会儿，只要有一点共同话题，那立刻就能聊起来，尤其是在胥垣跟祁丰羽找宋星延一起打游戏之后。
　　高三一结束那完全就是放飞自我的时刻，大学是用来干什么的？自然是用来享受的！谁还要像高中那样头悬梁锥刺股拼命复习？
　　很快，大家就打成一团，宋星延凭借他出神入化的游戏技术以及气场，成功成为本宿舍的老大，人称“延哥”。
　　听说宋星延高中的时候外号是“延神”，室友们纷纷肃然起敬，不过这也是意料之中，臧景山就说：“我一看延哥就感觉不一般，更别提延哥一家都是高颜值。”
　　另外俩室友好奇，他俩来的时候宋星延就不在宿舍，一直到下午才回来，所以也无缘见一见臧景山口中说的神仙颜值一家。
　　宋星延本来想把跟妹妹的合照摆到桌子上，后来一想不行，就算是照片也不行，这些人一个个都是老色批，万一照片上的妹妹看到什么不该看的怎么办？
　　所以他非常宝贝地把合照放进了抽屉，谁都不给看。
　　在学校的第一天晚上很愉快地度过了，只是玩着玩着又忍不住想起分开时泪眼汪汪的妹妹，趁着打完一把，去阳台上给柚柚打电话，这个点柚柚还没睡呢。
　　柚柚确实还没睡，但在房间里跟爸爸还有弟弟一起玩大富翁，跟哥哥分开，难过是肯定要难过的，却不会一直难过，所以宋星延一个牵肠挂肚的电话打来，却得知妹妹玩得正开心，甚至还想早点挂电话，当时他那颗做哥哥的火热的心，吱哇一下就凉透了。
　　就这？就这？？
　　说好的舍不得哥哥，想念哥哥，要跟哥哥在一起呢？
　　柚柚开了免提，宋季同一边把自己的筹码划拉过去，一边凉凉地说：“一朝旧人换新人，不在眼前谁还记得你是哪位啊。”
　　宋星延：……
　　“柚柚，到你掷骰子了。”
　　柚柚本来还想跟哥哥再说两句，被弟弟一提醒立刻忘了，她拿起骰子一丢，目不转睛地盯着，结果只丢了个四，要给爸爸交保护费，这让她很难过，连跟哥哥表达思念之情的心思都没有。
　　为什么……她这么倒霉呢？
　　玩个游戏也倾家荡产，本来她有好几块地的，现在一穷二白，几乎要输光了！
　　宋季同也在心里叹气呢，看样子，他姑娘压根儿没有商业头脑，在做生意这方面天赋无限接近于零，上天是否太过残忍，把她一个技能点点满，剩下的全部归零？
　　天才也不容易啊。


第93章 
　　“崽, 我说了，让我帮你，虽然咱不一定能赢，但也不至于输得这样惨不是？”
　　一直安静围观的系统终于忍不住出声, 它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柚柚太倒霉, 而且手气也很差, 明明是生得这样钟灵毓秀的一个人儿，可大富翁像是她一生之敌，开局没多久就把自己的地输了个精光还倒欠外债，系统瞅着, 觉得爸爸跟弟弟想放水都不容易。
　　柚柚抿着嘴，她悄悄看了眼弟弟，宋清鹤显然也听到了系统所说的话, 这不就是明目张胆的作弊吗？柚柚觉得不太好。
　　但是倾家荡产倒欠外债的感觉更不好。
　　眼看女儿要输的哭了，宋季同赶紧安慰她：“咱们再来一把, 再来一把, 宝贝肯定要转运了，人家都说非到极点就是欧, 来来来, 再来一把。”
　　宋清鹤也说：“没错没错，坏运气马上都要飞走了, 接下来柚柚肯定旗开得胜！”
　　这回父子俩相视一眼，那放水的意味简直不要太明显，丢骰子的时候克制力道, 虽然不能说让柚柚立刻变有钱, 但至少不像之前那样玩的时候那么惨。而柚柚也很知足, 都感受到破产欠债的滋味了，贫穷一点也没什么不好。
　　她在心底深深地记住了大富翁这个游戏，宋季同语重心长地摸着她的脑袋对她说：“宝贝，以后要是有坏男人找你玩骰子，你可千万不要答应他。”
　　他真觉得他姑娘是那种会被信任的人哄得一愣一愣的类型。
　　柚柚手里捏着骰子，她还是没弄明白自己为什么那么倒霉，系统说这叫“非”，可是她也太非了吧？
　　系统幽幽道：“你什么时候欧过吗？”
　　明明生在这样的家庭，偏偏一出生就被有心人抱走，在乡下被蹉跎折磨十几年，连学都没上过，还留下一身心理疾病，最后不堪忍受选择自杀——她还不够倒霉吗？它就没见过这么倒霉的人！
　　柚柚：……
　　她哼了一声，把骰子放回去，气得直接扑到床上被子蒙头，只有一双脚丫子露在外头，不玩了！
　　宋季同眼里对他女儿有着一万层滤镜，甭管柚柚干什么他都觉得超级无敌可爱，恐怕哪天柚柚爬他头上给他全部头发都薅的一根不剩，他也能眼都不眨地说出宝贝审美真好爸爸正觉得头发多了洗起来麻烦这种毫无立场的话。
　　他伸手戳了戳柚柚的脚心。
　　她可怕痒了，立刻想把脚也缩进被子里，奈何扑到床上时姿势是横着的，所以被子也是横的，不够盖到脚丫，只好又掀开被子试图躲过爸爸的魔爪，结果被抓住一顿rua，头发都被rua出了几撮呆毛。
　　此时此刻，还开着免提的星延哥哥发出灵魂质问：“请问还有人记得我的存在吗？”
　　柚柚伸手拿过手机，“哥哥。”
　　“哥哥在呢。”
　　“哥哥回家玩游戏。”
　　要是哥哥在，她肯定不会输得这样惨，他们家最会玩游戏的就是哥哥，就像是宋家人对柚柚的一万层可爱滤镜，柚柚对自己的家人也有迷之滤镜。
　　家人嘛，就是在彼此眼里格外完美，怎么都能吹嘘的存在。
　　宋星延听到妹妹满是期待的声音，真恨不得从宿舍楼跳下去回家算了，可惜他不能，“哥哥现在还不能回家，等哥哥回家了，帮你欺负爸爸跟弟弟，你乖啊，是不是想哥哥了？哥哥也好想你~”
　　同宿舍的三个人，除了臧景山亲眼所见延哥对妹妹是多么小心翼翼的态度外，另外两人都是只听说还没见过，但宋星延这人相处起来，你就觉得他是人群里的焦点，是领军人物，高高在上才是他的常态，这温柔的语气，让人忍不住去想对面的妹妹到底得有多可爱，才能让延哥那样的人都轻声细语？
　　“我也有个老妹。”名叫何翔宇的男生小声说，“我跟我老妹从小打到大，上大学前一天我俩还在打呢。”
　　在他心里，妹妹是个无比烦人又任性的家伙，仗着年纪小，爸妈宠爱，没少跟他抢东西，当然这并不是说他们兄妹俩关系不好，但妹妹确实是很烦人，比如说在他高三那一年，时常用电脑手机引诱他，还因为他不能玩必须头悬梁锥刺股而发出魔鬼般的笑声——就，很难想象还有兄妹是延哥跟延妹那样相处的。
　　“谁说不是呢？”另外一个叫卓思的男生也心有戚戚焉，“我没有弟弟妹妹但我有个姐姐，姐姐是个什么概念懂得都懂，从小我就是被她打到大的，她上高中的时候跟同班男同学早恋，还逼着我给她打掩护，你们不知道我那段时间有多提心吊胆！就怕我爸妈知道了把我皮也给剥了！”
　　一谈起彼此的姐姐妹妹，两人感情瞬间融洽起来，手握着手，对彼此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之一发表了各种控诉，听得旁边的独生子女臧景山瑟瑟发抖，前段时间国家开放二胎，幸好他爸妈没有冲动想要多生一个！
　　谢谢爸爸谢谢妈妈。
　　等宋星延挂了电话进来，三人都老实的要命，何翔宇还悄悄拿眼神偷瞄，宋星延脸上还有着依依不舍的表情，足见他有多么恋家，这让自小跟妹妹掐到大的何翔宇分外不理解，反正在他印象中，有妹妹的同学基本都经常掐架，很少看见延哥这种，所以他没忍住，问：“延哥，延妹真的很可爱吗？”
　　因为都是男生，男生有男生的玩法，妹妹跟自己年龄相差不大还好，要是相差大一点，那是真的不想带着玩，磕着碰着都要哭，回家就告状，害自己被打屁股的事儿屡屡发生。玩不到一起去，能不掐吗？反正何翔宇自己代入了一下延哥的位置，让他打电话跟他妹这样温温柔柔的说话，他选择原地死亡。
　　宋星延睨他：“谁准你叫妹妹了？”
　　臧景山举手：“我作证，延哥的妹妹真的超级无敌巨可爱！长得比你最爱的二次元女神都好看！”
　　这话何翔宇就不爱听了啊：“不可能！没有人能比我的索菲亚更好看！我索菲亚童|颜|巨|乳！”
　　宋星延：……
　　他妹妹有神颜，但后面那俩字半点不沾边。
　　臧景山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延哥的妹妹是天使类型的，她刚进来的时候我都觉得宿舍里充满圣光，你少拿那种角色跟人家比。”
　　何翔宇盯着宋星延看了半晌，点头：“看延哥的颜值，你说延哥妹妹好看我是相信的，但你要说比我的女神还好看，那我不答应。”
　　“延哥延哥。”卓思好奇地问，“你觉得是索菲亚好看还是你妹妹好看？”
　　但凡几个人多相处一段时间，卓思都不会问出如此愚蠢的问题，因为答案简直显而易见，在宋星延眼里，全天下最美的女孩就是他家柚柚，他想都不想：“当然是我妹妹。”
　　这还用问？什么二次元女神，一百个加在一起也抵不过柚柚一根头发。
　　宋星延给人的感觉就是高雅、冷静、理智的，然而一提到他妹妹，他就变成跟何翔宇那种脑残粉一样，谁要是敢说他妹妹不好看，他能把人眼珠抠出来，凶残无比。
　　何翔宇来上学，还带了心爱的女神索菲亚的海报，贴在他书桌前面，这样的话就能每天都看到，他的手机壳啊锁屏壁纸啊全是这个二次元女孩，绝对是骨灰级的真爱粉。
　　本来宋星延是不打算把妹妹照片拿出来的，但光靠见过柚柚的臧景山吹捧，其他两人尤其是何翔宇似乎不信，宋星延最恨的就是不信他妹妹有多漂亮多可爱的人！
　　他把藏起来的合照拿出来，在何翔宇面前晃了一下，顶多就停了两秒钟，立刻又藏宝一样藏起来。
　　何翔宇脱口而出一声经典的握草，然后开始求宋星延：“延哥延哥，再给看一眼！我刚才没看清！”
　　宋星延无情地将他推开，顺便把照片扣进抽屉还不忘锁上，“想得美。”
　　虽然只看了两秒钟，但小姑娘天使一样纯洁又美丽的面容已经令人见之难忘，哪怕心爱的女神就贴在墙上，何翔宇也不由得双手合十向她忏悔：“对不起索菲亚，虽然我还是很爱你，但是我必须承认，在三次元，居然真的有比二次元的你更漂亮的女孩，只可惜她太小了，不然我……”
　　话说一半，感觉有一股死亡视线盯着自己，何翔宇缓缓回头，跟宋星延对视，他合十的双手缓缓变成投降状：“哥我错了，我怎么配得上您的妹妹呢？”
　　宋星延迅速收敛了气势，微笑：“你知道就好，我不喜欢别人拿我妹妹开玩笑。”
　　这是得多宝贝啊，三个室友都明白了，延哥是个死妹控，跟妹控讲道理是不可能的，你要是敢说他妹妹一句不好，他都能把你撕了，还是老老实实夹紧尾巴做人，毕竟延哥这么强，他们都等着被带飞呢！
　　宋星延彻底奠定了自己在寝室的老大地位，他平时是很好说话的一人，你有什么事找他，只要不过分，几乎都会帮忙，但人的气场摆在那里，他就是属于那种哪怕跟你开玩笑，你也不敢真没大没小的大神，而他的逆鳞就是他妹妹，只要你夸他妹妹，你们就是好朋友。
　　军训生活对大部分新生而言都不轻松，但对宋星延绝对是个例外，他天生运动细胞惊人，又注重锻炼，哪怕是高三也没停止过，再加上万里挑一的相貌，只一天就成了人尽皆知的风云人物，等到教官主动找人练手结果宋星延居然能把教官给摁地上之后，女生们狂热的尖叫更是无法停下！
　　给宋星延送水送毛巾送这送那的女生简直数都数不清，胥垣跟祁丰羽打小跟着宋星延一起长大，对此早就见怪不怪，可同寝室的三个没什么女生缘的土包子就不一样了，看得他们是目瞪口呆，羡慕的要命。
　　连校花送的水，延哥也无情拒绝了，他怎么舍得拒绝大美女啊！
　　今年的新生里也有许多漂亮妹子，要说其他男生条件不差的也有，可是突然出现个比不差的男生优秀不知多少倍的宋星延，那么不差的男生，也就瞬间变成差的不能看的了。
　　对于自己成为男生公敌这种事，宋星延根本不在乎，他以前上学的时候，也有不知天高地厚的男生看他不顺眼想拿他出气，最后结果怎么样，懂得都懂。
　　一个月的军训结束，教官还想把他拐去部队，宋星延拒绝了好几次教官还不死心，他就把宋大佬的电话给了教官，神色温和：“您要是能劝得动我爸，我就跟您去。”
　　教官心想这算啥，现在是和平年代，就宋星延这身体素质跟能力，进部队那还不是分分钟起飞？
　　胥垣好心告诉教官：“教官，您打电话之前，记得搜一下延哥他爸的名字，对了，延哥的爷爷叫宋以，外公叫虞继铖。”
　　宋老爷子沉寂多年，可能年轻一代的人是不认得了，但虞外公的名字那绝对还是很响亮，真正的国学大师，但凡上过学的人，小初高十二年，不管什么版本，语文课本上至少得有三篇他老人家的文章。
　　再搜索一下宋季同跟宋以，教官默默地掐断了自己摁号码的手。
　　那样出身的孩子，又是家里的长子长孙，怎么可能去参军？
　　宋季同不知道他大儿子差点儿被拐去部队，否则他肯定炸了，辛辛苦苦这么多年，就等着大儿子以后来继承衣钵接手公司，他好当个小老头自在逍遥陪女儿到处玩，谁敢把他儿子弄走？
　　就小儿子那性格，根本对公司没兴趣，他可不想一辈子操劳到死啊！
　　军训结束后正好是国庆假期，终于能回家了，被训了一个月，摸爬滚打的新生们都无比兴奋，有些家远的，像是臧景山这样，就不打算回去，同宿舍也就宋星延要回家，其他三个人自打来了学校都没怎么出过校门——你敢信吗，都大学了，晚上居然还查寝，还是点名查寝！简直就离谱！
　　所以他们决定利用好这七天假期，将整个帝都都玩一遍！
　　本来以宋星延的优异表现，可以作为新生代表直接进入学生会，可惜他太忙了，除却要学习，他已经成年，要担负起未来守护弟弟妹妹的责任，空闲时间都要去公司，所以并没有加入。
　　军训这一个月，星延哥哥过得很精致，不仅每天认真做防晒，晚上回来还敷面膜，补水的保湿的透亮的美白的，护肤步骤一个不少，就怕被晒成黑炭。
　　一份付出一份收获，在军训结束后，同寝室其他三个懒人黑了一大圈，只有宋星延一如既往的帅。
　　他不跟这三个傻子一起出去玩，作为本地人，再好玩的地方都玩腻了，他要回家。
　　这恋家的程度就也很离谱。
　　宋星延简单收拾了一下，柚柚的电话打了过来，他戴着耳机，从今以后除非必要，他就不在宿舍过夜了，胥垣跟祁丰羽也是，住宿舍里虽然也有趣，但到底不如住在自家自由。
　　“……要奶茶啊，好，哥哥给你买，你要什么口味？……草莓？又是草莓呀，不换一个吗？”宋星延嘴角不由得勾起微笑，逗着电话那头的妹妹，“哥哥给你换……好好好，不换不换，就草莓……买两杯？好，你问问弟弟要什么味道的？……抹茶？好，哥哥记住了，放心吧，不会忘记的，你这几天有没有好好吃饭呀？……”
　　听得其他三人一惊悚。
　　延哥这变脸的功夫还是厉害，一般人学不会。
　　宋星延挂了电话，一扭头看见三个室友抱在一起瑟瑟发抖，夸张的模样让他笑骂出声：“行了吧你们，等我回来给你们带好吃的。”
　　三人立刻欢呼，坚持要送宋星延到门口。
　　柚柚有点坐不住了。
　　她一个月没见到哥哥，听说军训很严，哥哥都不能回家，而今天是军训结束的日子，柚柚早早地就开始等门，一边玩一边等。
　　一听到脚步声，柚柚就知道是谁来了，家人们的脚步声都不一样，柚柚都听得出来，她惊喜地仰起小脸，看向推门进来的哥哥，他拎着个行李箱，一只手还有两杯奶茶，柚柚先是爬起来，小炮弹一样冲进哥哥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腰！
　　宋星延没想到还有这好事儿呢，这小炮弹攻击他还是第一次感受，可见他不在的这一个月，妹妹确实是惦记他的。
　　嗯嗯，没白疼她。
　　“乖啊，哥哥回来啦。”宋星延摸摸妹妹的头，又跟家里人一一打招呼，宋清鹤接过两杯奶茶，插|入吸管，柚柚抱了哥哥一会儿，很快便投入到了奶茶的怀抱。
　　家里跟他走之前也没什么变化，倒是一个月不见，宋星延觉得弟弟似乎高了一点。
　　柚柚嘛，就还是原来的样子，她像是一幅被定格的画，需要无比精心的养育与呵护，才会缓慢绽放。
　　柚柚开开心心吸奶茶，虽然奶奶和外婆也会给她煮，但是家里做的和外面买的，对她来说味道就是不一样，柚柚两个都喜欢。
　　宋星延捡了一些军训趣事跟柚柚说，听得柚柚一愣一愣，她问：“军训好玩吗？”
　　宋星延诚实地回答：“不好玩。”
　　对柚柚来说，这种大型活动，人还那么多，再好玩她也绝对不会参加，而且宋星延也真不觉得有多好玩，但其中确实也有一些有趣的事就是了。
　　宋清鹤也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他讨厌出汗的感觉，每次运动过后都一定要从头到脚洗一遍，人一定要清爽，这是他从小就有的习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灵感应，柚柚不喜欢的东西，他大多数也不喜欢，龙凤胎的喜好几乎是一模一样。
　　宋季同下班回家看见大儿子，揉了他的头一把，被宋星延无情推开，他又揉揉女儿，女儿乖得多了，才不会拒绝呢，还是女儿又乖又可爱。
　　一家人吃完晚饭，又散了会步，一个月没见，颜颜都愿意纡尊降贵伸出自己的爪子拍拍哥哥的腿，但想撸它的毛是不行的，除了洗澡，它只给柚柚撸。
　　散了会步，柚柚也不困，国庆假日上映的电影不少，宋星延干脆问柚柚要不要去电影院，上回去都不知道多久以前了。
　　有人陪着柚柚就愿意去，老爷子老太太们懒得出门，所以最后就一家四口去，结果刚要出门，宋星延手机响了，他一接起来，就听见臧景山的鬼哭狼嚎：“延哥！延哥救命！救命啊延哥！”
　　柚柚仰着头看着哥哥，宋星延面上的笑一点点收敛：“怎么回事？慢慢说。”
　　“我们被拦了……他们管我们要十万的酒钱。”臧景山都吓哭了，“还不让我们走，要扣我们的身|份|证跟学生证，延哥你快救救我们——”
　　话没说完，手机被抢走了：“这几个小子在我们这儿点酒，点了十几万的酒不想给钱，听说你有钱？”
　　宋星延微微蹙眉：“地址。”
　　那边也很爽快给了地址，宋星延就要出门，袖口却突然被人拉住，一低头，瞧见妹妹专注的眼眸。
　　他顿时就心软了：“柚柚乖，哥哥处理完事情，很快就回来。”
　　柚柚坚持不放，宋星延苦恼道：“你不会也想跟着去吧？那里是酒吧，人很多很多的。”
　　柚柚还是拽着他的袖子。
　　宋星延叹了口气：“那好吧。”
　　他看向亲爸，“爸，你说呢？”
　　宋季同能说什么？柚柚想去就去呗，又不是保护不了她，去过一次小姑娘就再也不会想去第二次了。
　　于是这去电影院的活动只能拐个弯，变成去酒吧，柚柚全程拽着哥哥的衣袖，生怕他说话算话把她丢下自己跑掉，宋星延哄了她一路，她都不肯松开。
　　这让宋季同不禁幸灾乐祸：“你在柚柚这的信用度，满分是10的话，能有1吗？”
　　宋星延：“……爸，你是有什么误解，难道你觉得你在柚柚这的信用度就很高？你只可能是负数好吧？”
　　宋清鹤默默地看着父兄互相伤害，作为信用度满分的人，他很骄傲。


第94章 
　　一家人在车上吵吵闹闹, 倒也缓和了气氛，总之柚柚不像先前那样紧张，但还是一直拽着她哥的袖子, 可见即便星延哥哥在她这里的信用值有1, 那也基本上跟张纸一样脆弱, 一戳就破的那种。
　　臧景山、何翔宇、卓思三人所在的酒吧是离他们家比较远, 但距离学校稍微近一些的地方, 三人初来乍到，根本不知道这儿不能来, 还以为和普通地方差不多，其实哪怕是帝都, 也照样有藏污纳垢的地方。
　　柚柚一看就是未成年，人家酒吧还假模假样地不许她进去，不过也就是装装相，不等宋季同这边强硬起来, 便让开了路。
　　臧景山等三人正坐在一张桌子前瑟瑟发抖，酒吧里人还不少, 里头光线五颜六色，音乐声滔天，柚柚几乎是一进门就把小眉毛皱了起来，她不喜欢这种地方，可能以后也不会再来。
　　宋季同要的就是这样，趁机教育女儿：“你看这里这么多人，鱼龙混杂的都掺和在一起，谁能保证里头没几个不讲卫生的？所以这种地方你不可以来, 记住了吗？”
　　柚柚点点头, 不用爸爸说她也不会来的。
　　臧景山看见宋星延就跟看见亲人一样：“延哥！延哥！延哥你来了！快救救我们啊延哥！”
　　跟这三人坐在同一桌的还有个花臂男人, 人高马大肌肉虬结，属于那种走在大马路上都要有人主动给他让路的人，他先是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宋星延，又看了看宋季同跟宋清鹤父子俩，最后视线才落到柚柚身上。
　　不用奢望生活在这种地方的人能有什么道德感，一众群魔乱舞彻夜疯狂的男男女女里，柚柚干净纯洁的像是天使，她站在那儿，连带着这个环境似乎都褪去了污秽与吵闹。
　　她又不是完全的幼女，而是略微有了些少女模样，但又不失天真，正是最让人想下口的年纪。
　　花臂男人还想看，宋清鹤已经挡在了柚柚身前，他这才收回略显得贪婪的视线，这少年生得也好，可惜年纪大了些，身形也不够单薄瘦弱。
　　宋季同微微一笑：“管好你的眼睛。”
　　花臂男人还没被人这么怼过，一边臧景山等人都要吓死了，宋星延一问，他们就照实说了。本来他们今天在外面逛了一圈，因为放假，晚上不查寝，所以也不想回去，再加上高中时期被家里人管得过严，就想放飞自我一把，结果没想到还没来得及起飞呢，就先折翼了。
　　一开始他们也没想进这家酒吧，只是外头有人发传单，还有人拉客，三人就稀里糊涂进来了，这酒吧看起来没什么不一样，而且还有穿着兔女郎服装的火辣小姐姐来卖酒，他们啥也不懂，被忽悠着稀里糊涂点了几瓶，结果就这几瓶酒，居然要十几万！当时就给三个人吓傻了，十几万？把他们仨打包卖了，也弄不来这么多钱啊！
　　这下好了，给不出钱就不给走，还要通知他们家人，叫他们问家里人要钱，三人哪里敢？所以就僵住了，臧景山想起延哥是帝都本地人，而且家里好像还不一般，这才谎称认识一个朋友有钱，得到了给宋星延打电话的机会。
　　三人都非常愧疚又羞耻，低着头跟小学鸡一样不敢说话，宋星延觉得也不能怪他们，在家里都被保护的好好的，一朝见识人心险恶，也难免崩心态。而且这叫宋星延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事儿，要不是借机教育妹妹，其实随便叫个人来就能处理了。他伸手解开衬衫袖口，慢条斯理地往上卷了卷，很是无所谓：“下回还敢来么？”
　　臧景山等三人齐刷刷把脑袋摇成拨浪鼓，打死也不来了！
　　宋星延笑了笑，那花臂男人还在想方设法再多看柚柚两眼，柚柚躲在弟弟身后揪着他的衣摆，不是特别怕，只是有点讨厌这里。
　　她潜意识里知道，有家人在，就有人保护她，她是被偏爱和特殊对待的。
　　“行了小子，你们这拖家带口的，怎么，是来逞英雄了？”花臂男人收回视线，看向宋星延。
　　宋季同将战场交给大儿子，全权由他来解决，宋星延面上没什么笑，只是淡淡的：“就是好奇，你这样的小酒吧里是什么酒能值这个价钱。”
　　他随手拿起桌上的一瓶酒，据说是三人组点的，那十几万的酒费组成部分之一，“就这？”
　　花臂男人一把搂过身边的兔女郎，狰狞笑道：“怎么，你有意见？这酒本身值多少钱暂且不提，光是我们这漂亮的妞儿手上拿着，难道不多值个几万？要是换成你身后那小姑娘拿，我也乐意给她多添几万当彩头！”
　　简直就是把狮子大开口几个字写在脸上，宋星延别的还好，他耐心跟容忍度都很不错，惟独不能提他妹，看他在宿舍里跟其他人相处的游刃有余，结果一拿柚柚开玩笑立刻翻脸来看，三人组觉得这个花臂大哥可能要凉了。
　　虽然他们也不知道延哥就这么几个人要怎么让花臂大哥凉，但就是对他充满信心。
　　宋季同笑起来，拿他女儿口嗨是吧？
　　结果出乎意料的，柚柚居然伸手来拿宋星延手上的酒瓶，像是这样的酒吧，强买强卖的酒，甭管你要不要，反正先给你开了不给退，这钱你是付也得付，不付也得付。
　　柚柚一手拉着弟弟，一手把桌上的酒瓶都拿了一遍，让本来都想好怎么教训这人宋星延扑哧一声笑出来：“成了，我们家小姑娘拿了你这酒，我寻思着一瓶少说得给个五十万吧？这几瓶加在一起，低了债，你还得倒欠我百来万，怎么着，是转账啊还是现金？”
　　花臂男人那话也就说着取乐，没想到柚柚当真了，他嘴角一抽，觉得这小姑娘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她那是什么手啊，摸一瓶酒就要五十万？
　　要是周老也在，肯定吹胡子瞪眼骂他没眼光，天才画家的手摸你一下酒瓶子，五十万怎么了？五百万也要得！不懂欣赏的东西！
　　“你不会想要赖账吧？”宋星延问，“那就没意思了。”
　　花臂男人见不得有人在自己跟前横，这一伙人打进来就没把他放在眼里，真当自己是大爷了？也不抬头看看这是什么地方，随便什么人都敢在这嚣张？
　　他嘿嘿一笑：“抵钱，成啊，这小姑娘叫我摸一把就——”
　　话没说完，一记拳头已经击到他脸上，硬生生将这个满身肌肉的男人打出老远，宋星延收回手，心平气和：“说归说，别拿我家小姑娘开玩笑。”
　　柚柚眼睛一亮！
　　哥哥好帅！
　　臧景山等人也是一脸崇拜，花臂男人光看那一身肌肉就知道不是善茬儿，可延哥居然一拳就把人给揍飞了！众人不由得崇拜地看向宋星延揍人的那只手，只觉得这只手似乎都散发着圣光。
　　会打架的男人才是男人！
　　花臂男人打遍天下无敌手，怎么也不信自己被个毛都没长齐的男孩揍了一拳，怒吼一声就朝宋星延扑过来，周围爆发出一阵尖叫，他抄起一把椅子就想砸，结果手还停在半空中，已经被宋季同抓住了手腕，轻笑：“要打就好好打，气急败坏可就不体面了。”
　　宋星延抬起长腿就是一脚，直接把人踹出好几米，宋季同随手把手上的椅子放好，很有礼貌地说：“打架就打架，何必毁坏公共设施？”
　　花臂男人再傻也瞧出眼前这父子俩不是善茬儿，要是没点本事敢闯进来？当下就恼了，明明他身材强壮力气也大，可对上这两人却感觉使不出拳头，“还愣着干什么，给我上啊！给我好好教训教训他们！”
　　可他命令都下了，却没人动，气得花臂男人破口大骂：“老子花那么多钱养你们是干什么吃的！给老子上！”
　　“哥，哥！”一个人小声叫，“你、你看后面。”
　　花臂男人不明所以地扭过头，他刚被人从地上搀扶起来，好不容易站直了，就看见酒吧里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一群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个个比他高比他壮，穿着西装都能看到隐约的肌肉轮廓，浑身肃杀气息，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他当时就想爆一句粗口，他妈的，就几瓶酒，至于带这么多保镖？打架就打，还搞群殴？！
　　要说混社会的，最大的特点就是能屈能伸，简称脸皮厚，上一秒还拽的二五八万，下一秒就能跪地求饶，面子这种东西，得你变强了才有。
　　花臂男人那变脸速度，叫宋星延说，跟他们家老太太差不多，上一秒还凶神恶煞招呼着弟兄们动手，下一秒意识到惹了不该惹的人，这三个傻小子看着是大学生好哄，没想到还认识人，这可真是踢了铁板，赶紧道歉吧还能怎么着？
　　臧景山等人便目瞪口呆看着花臂男人朝延哥点头哈腰，还亲自过来给他们道歉，不仅不要酒水钱，还免费送他们会员卡？
　　不了不了不了，这地方的会员那是普通人能拥有的吗？他们还是老老实实回去当一条咸鱼比较安全，总之以后是打死都不会来了！
　　被带出酒吧，三个人还晕乎乎的，外头的夜风一吹，那混沌的大脑才略微清醒，最先涌上心头的就是羞惭，自己惹了祸没办法摆平只能求延哥，给人家带来麻烦不说，还这么晚……
　　“行了，下回注意就行。”宋星延拍了下臧景山的肩，“我让人送你们回学校，回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可别这么傻了。”
　　正经酒吧帝都一抓一大把，只能说这三人霉气有点重。
　　送走了三人组，宋星延就发现妹妹眼睛亮晶晶的望着自己，他又骄傲又好笑：“柚柚？”
　　柚柚放开弟弟的手，主动握住宋星延的一根手指，她的小手软绵绵的，宋星延不由得笑起来：“怎么了？”
　　柚柚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满是崇拜地看着他，这眼神儿看得旁边的爸爸跟弟弟心里酸溜溜的，还能怎么了？那花臂开口说恶心话的时候，宋星延那一拳，让柚柚爱了呗？
　　虽然家人们一直都在保护她，从不让她受到外界的干扰与觊觎，连一点点恶意都隔绝在外，但像是今天晚上这样，有人直截了当地对柚柚表明觊觎，口嗨她，宋星延二话不说直接动手，这种情况是很少见的，毕竟不是谁都像花臂大哥那样作死，宋季同恨啊，当时自己要是没想着让大儿子来处理，自己挥出那一拳，现在被女儿崇拜的不就是他了吗？
　　宋星延也没想到还有这好事，柚柚对家里人都很亲近，但比起对清鹤，对他简直可以称得上冷淡，平时衣食住行有奶奶外婆，读书有外公爷爷，陪玩还有清鹤跟爸，惟独他，因为要学习，很少有大量时间跟她相处。
　　当然，他们感情还是很好的，只是相比较跟清鹤的形影不离亲密无间，兄妹俩就要薄弱许多，柚柚想要什么害怕什么，如果他跟清鹤都在，她肯定会找清鹤而不是找他。
　　人家是有心灵感应的龙凤胎，做哥哥的强求也强求不来，但是！今天！他星延哥哥！翻！身！了！
　　看妹妹那崇拜的小眼神儿，当着她的面揍了口嗨她的人保护了她，干脆利落又不拖泥带水，那一拳多帅呀！
　　来之前，宋星延还想着那三个室友真是会找事，害得他不能带妹妹看电影，现在他觉得那三人干得真不错呀真不错，回去的时候多带点好吃的犒劳一下他们，希望他们下回再接再厉再闯祸，到时候他再去威风一把，妹妹一定会把他当成大英雄！
　　酸溜溜的不只是爸爸跟弟弟，还有系统，它嘀咕：“神气什么……我也很厉害啊。”
　　宋清鹤幽幽道：“你是很厉害，可你没有实体，不能把人揍飞。”
　　系统：……
　　一定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它就是没有实体它能怎么办嘛！
　　系统知道柚柚为什么会这样，她很小的时候挨打挨骂，稍微长大了一些又遭遇那种事，哪怕是它跟她绑定之后，因为它的无能为力，柚柚也被人骗被人欺负，她心里有那样一个梦，就跟童话里出现在公主面前，保护她，为她击退敌人的王子一样，她也曾无比渴望在自己痛苦难熬的时候，能有人从天而降救救她。
　　哥哥今天好像就变成了她幻想中的英雄，不是在她受到伤害之后才出现，而是在坏人还没有碰到她的时候，他就已经将所有危险隔绝在外了。
　　柚柚激动、高兴，根本不想离开哥哥，一直紧紧抓着哥哥的手指，宋星延享受着这甜蜜的负担，装模作样地叹气：“唉，真羡慕你们，没有这么可爱的人形挂件。”
　　宋季同嗤笑一声：“呵，我比你先有。”
　　柚柚也黏过他好不好，走哪儿跟哪儿像条小尾巴，有什么好嘚瑟的，等柚柚一觉睡醒，明天就忘得差不多了。
　　宋星延故意抖了抖手指头，柚柚握得更紧了，他一边心里暗爽，一边对着亲爹跟亲弟做出那种好烦哦真的不想要人形挂件的欠扁模样，等柚柚抬头看他，他也瞬间上演个变脸，表情温柔又宠溺，柚柚一低头，他就立刻换上虚伪的痛苦面具。
　　宋季同觉得手很痒，现在他似乎明白，当年自己成天上蹿下跳招猫逗狗的那时候，他爹妈为什么总想揍他了。
　　有些人就是欠揍。
　　一开始，宋清鹤觉得自己能理解。
　　真的。
　　他向来是个温和宽容的人，尤其是对于家人，更是诸多包容，他是家里最小的那个，但论起沉稳、成熟，他可比父兄好得多。
　　而从柚柚回家之后，他更是下定决心，要一辈子守着她、保护她，无论未来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他都不会离开她，她想要很多很多的爱，他也会帮她得到，就算柚柚杀人放火，他也不会说一个不字。
　　龙凤胎之间的心灵感应，让他们比任何人都更加亲密，更加懂得对方心底在想些什么，柚柚最喜欢他，最信任他，也最依赖他——不管用这些理由说服自己多少次，宋清鹤发现自己还是很生气，就算再三告诫自己要心平气和，要冷静理智，不要影响到柚柚，他还是很生气——柚柚居然要为哥哥画画！
　　她连电影也不想看了，一回家就钻进画室没出来，期间宋清鹤跟她说了两句话，柚柚随口说是从哥哥那里得到了灵感，宋清鹤当场石化，什么东西，他是不是听错了？柚柚刚才说了什么？
　　她从谁那得到了灵感，她要画谁？！
　　而宋星延在得知后，彻底抛弃自己贵公子的画风，拍桌狂笑，吃饭在笑走路在笑睡觉在笑，总之嘴角咧到耳后根就再也没能回来。不仅如此，他还要显摆，连走路都跳着走，看得人心烦意乱，只想把他拍扁。
　　宋清鹤觉得，如果柚柚一定要画家里的人，那自己肯定是当仁不让的第一个。
　　宋季同觉得，他是他姑娘的亲爸，为她做城堡做糖果屋做南瓜马车做水晶鞋，做她最好的狐狸爸爸，虽然偶尔会逗她玩，但那都是出于爱意，对不对？如果要画家里的人，他才应该是第一个吧？毕竟没有他，哪里有她？
　　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也酸得要命，但事实就是柚柚先画了哥哥，而把其他人全忽略了。
　　还做人吗？
　　还做人吗？？
　　还做人吗？？？
　　柚柚他们是舍不得责怪的，那只能找嘚瑟上天每天转圈的宋星延，他像是没有骨头一样走路都成了海草在飘摇，浑身上下似乎都冒着粉红泡泡，一张嘴就是“你们知道吗柚柚画的是我……”
　　听得人咬牙切齿，想要他的狗命。
　　这是第一次，全家上下有志一同的围殴一个，以前就算宋季同再欠，挨揍的时候外婆也是要拦着的，这回连外婆都恼了，宋星延在家里被彻底孤立，偏偏他毫不在意，还天天晃来晃去，一边晃一边自我陶醉，他妹妹画他啦！
　　以后柚柚名垂青史，他作为她的第一幅肖像画的主人公，一定也是最英俊，最潇洒的！
　　宋清鹤浑身低气压，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是哥不是他。
　　难道就因为那天晚上的那一拳？
　　柚柚画得很用心，又回到了那种心无旁骛的状态，宋星延的快乐也一直持续，这种快乐，直到国庆假期结束，他回到学校，同宿舍的三个人收到了大包小包的好吃的，还没有扭转过来。
　　三人面面相觑，他们仨正心虚呢，捅了篓子不敢跟家人说只能麻烦延哥，虽然延哥没在意，可他们没法把人家的好意当成是理所当然，所以眼看开学，三个人战战兢兢，差点儿要跪地求饶，结果宋星延一进宿舍，脸上全是笑！
　　笑成这样……是有什么开心事儿吗？
　　宋星延矜持道：“也不算什么开心事儿吧。”
　　是吗，可是延哥你的嘴角都咧到耳后根，表情管理相当失败啊！
　　“就是我妹妹，啊，你们那天见过了。”
　　虽然那天在酒吧里光线晦暗，但延哥的妹妹有多好看，直到回来后都在讨论，之前何翔宇还觉得臧景山是夸大其词，见了柚柚一面后，如今他的女神索菲亚已经光荣退居二线。
　　“我妹妹啊。”宋星延继续矜持，一副其实也就那样吧你们别太羡慕的语气，“她在画画上非常有天赋，第一幅画就拿了大奖，有人出天价她都不卖，她是天才，你们懂得吧？”
　　说完没等三人回应，直接否决：“算了，我跟你们说这些干什么，凡人怎么能懂天才呢？”
　　凡人们：……
　　“我妹妹回家后说要画我，你们明白吗？”宋星延真诚发问，“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延哥的画将会变得很值钱？”
　　宋星延立刻收敛笑容，“庸俗。”
　　只看得到钱的人，就是庸俗。
　　“这意味着，我妹妹很爱我，明白吗？”
　　三人组互相对视……完全不明白！


第95章 
　　跟笨蛋说话就是有这点不好, 虽然能够考进首都大学的怎么也不能是笨蛋，但宋星延认为，如果是胥垣跟祁丰羽在这里, 他们肯定能第一时间明白他想表达什么, 这三个他却还得给他们细细讲解，怪不得去个酒吧也被仙人跳, 合着就是把傻字写在脸上了呗。
　　“我妹妹可爱吧？”
　　三人齐刷刷点头, 这是毋庸置疑的, 延妹的可爱从骨子里散发出来，一点都不造作。
　　“漂亮吧？”
　　这也毫无疑问, 的确是超级漂亮，所以三人继续点头。
　　“那么被这样可爱又漂亮的妹妹爱着, 还被她画到画上，难道不是一件很值得骄傲的事情吗？”
　　宋星延着重咬紧了“爱”这个字音, 表示他是个被妹妹爱着的哥哥, 尤其是针对有妹妹却天天跟妹妹掐架别说是被妹妹爱着不被妹妹揍死就好的何翔宇, “你说是吧，小何？”
　　小何表示完全不想参与这个话题。
　　宋星延又叹了口气：“其实我心里也并不如外表看起来这样淡定、冷静，主要是我被偏爱了，你们懂吗？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你说家里那么多人，怎么偏偏就是我呢？我仔细想了想, 可能是因为我长得比较帅，对妹妹也好, 当然最重要的是我有男人气概, 所以妹妹才会这样崇拜我吧。你们不知道, 我出门来学校的时候, 她来可怜巴巴地跟在我身后，要不是她怕生，我就带她到学校来旁听了……”
　　是什么，让一位在外高冷的大帅比变成话唠？
　　是什么，让三位无辜路人站在原地不敢离开？
　　哪怕是亲眼见过延哥在妹妹面前有多温柔的臧景山也想不到宋星延还能有这么一面，偏偏宋星延说完了还不够，还要寻求他们的认可，臧景山觉得他们仨要是不捧场，没有眼色，很可能以后再也别想抱延哥的金大腿让他带飞。
　　所以臧景山最机智，疯狂吹捧彩虹屁：“哇这是什么神仙妹妹，真羡慕延哥你有这样的妹妹！妹妹肯定画画很厉害吧，唉说起来我爸妈从小也想给我多培养点兴趣爱好，可惜我脑子不好使，再怎么努力也学什么都不行，普通人跟天才之间真是有壁啊！不过妹妹有延哥这样的哥哥一定也很骄傲吧？在全家那么多人里只选了延哥，肯定是因为延哥最帅，最能给她安全感！延哥在家里的地位一定很高！”
　　除却最后那一句被夸大事实外，宋星延觉得臧景山说的全是实话，此时此刻，他看臧景山无比顺眼，拍拍对方的肩：“你不是一直上不去段？今天晚上带你飞。”
　　臧景山立刻狗腿点头哈腰：“谢谢延哥，延哥威武。”
　　何翔宇跟卓思两人看傻眼，这也可以？那比起吹彩虹屁他们也不输啊！
　　宋星延享受这种被彩虹屁包裹的人生，并且在三位室友盲目的赞同下信心爆棚，认为自己才是家里最优秀的男人！
　　不然怎么解释柚柚最喜欢他呢？
　　柚柚一画起画来就废寝忘食，得有人盯着才记得吃饭睡觉，系统已经重新跟她绑定，宋清鹤又被赋予了权限，从被一个系统唠叨，到被系统跟弟弟一起唠叨，柚柚只能乖乖按时按点吃饭睡觉。
　　她这一次是怀着无比愉悦轻松的心情画画的，所以并不着急，不像之前那样一定要马上画完，不画完就吃不下睡不好，宋星延为了给自己一个惊喜，特意没有进画室，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他要等着柚柚画完，再去欣赏一下自己有多么英俊！
　　柚柚这幅画足足画了快一个月才完成，完成的那天，宋星延马不停蹄赶回家，一回家就看见家里人都笑眯眯地望着自己，这可有点出奇，要知道自打柚柚把他当成原形，说要画他之后，那全家人对着他是横挑鼻子竖挑眼，哪哪儿都要吹毛求疵的找茬，当然，这样的小问题宋星延根本不放在心上，不过是嫉妒罢了。
　　破天荒的全家人都给好脸色，宋星延反倒感觉不对。
　　“哟，儿子，回来啦？”
　　宋季同微笑。
　　“哥。”
　　宋清鹤也打了招呼。
　　这使得宋星延更加警觉，全家人里，就属他爸跟他弟对他态度最差，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虽然也恰柠檬，可到底隔了一辈，又都是上了年纪的人，看得稍微开一些，就算针对他也都无伤大雅，可他爸跟他弟却不一样，如今对他最横眉怒目的两个人居然如此友好，这让宋星延很不安。
　　柚柚从画室出来看见哥哥，小脸儿上立刻满是笑容，自打宋星延在酒吧里保护了她之后，反正她也不管还有其他保镖什么的，在她眼里看到的就是哥哥保护了她，所以每天宋星延回家前，她都会在客厅等他，“哥哥！”
　　“哥哥在呢。”宋星延搂住妹妹的肩膀，“听说你把哥哥画完啦？”
　　柚柚用力点头：“嗯嗯。”
　　宋星延心里美得冒泡，“那带哥哥去看看呗？对了，哥哥能拍个照吗？”
　　柚柚对此是无所谓的，但要是周老等人在，肯定不允许拍，刚画好的画你拍照，万一闪着怎么办？必须要小心谨慎对待！
　　结果一进画室，一开始宋星延脸上的笑还是很得意，但顶多过了十秒钟，看到画之后，星延哥哥的笑容就像是被暂停的电影画面，再也不动了，“柚柚……这是谁？”
　　“哥哥呀。”
　　宋星延：……
　　是哥哥，但是没有脸？！
　　宋季同凉凉道：“不愧是我们家的小公主，一眼透过表面看本质，知道你是个不要脸的，所以根本不画脸。”
　　“也可能是一张脸上全是脸皮。”宋清鹤补了一刀。
　　宋星延差点儿一口老血喷出来，柚柚这幅画哪哪儿看都好，跟她以往的画比起来，这幅画充满了天真与童趣，但作画手法与技巧却又是一等一的，最令人惊奇的是她的画技并不使得这幅画显得做作，而是浑然天成，于是将成人的技巧与孩童才有的，对于浪漫与童话的喜爱与追求完美融合。画面上是骑着白马挥舞着长剑头戴王冠的王子，只从外表来看，都很符合宋星延的审美。
　　偏偏这位王子没有画脸！
　　宋星延不由得痛彻心扉：“柚柚，你为什么不给哥哥画脸？难道哥哥不够帅吗？”
　　柚柚没听出哥哥的痛心疾首，她一门心思都放在画上，“我希望每个人都能有保护自己的人，就像哥哥一样。”
　　宋星延一愣。
　　柚柚看着已经完成的画，正因为没有画脸，留白才完美，因为这张脸，可以代入每一个爱着自己的人。她认真地跟宋星延说：“哥哥在我心里就是这样。”
　　世界上一定还有很多像曾经的她一样痛苦的人，有些人身陷泥淖无法自救，有些人咬紧牙关还抱有希望，无能为力的时候，谁都幻想着能从天而降一位骑着白马手拿盾牌的王子，就像是童话里那样，拯救自己于水火之中，抛弃过去的痛苦，走向美好光明的未来。
　　没有人会真的喜欢满是疼痛与伤痕的生活，人们的内心都渴望童话是真实的，柚柚也是这样。
　　她把自己所有的祝愿都寄托在画里，希望看到这幅画的人都能变得坚强，如果没有王子从天而降，就努力去成为王子，让那张没有五官的脸，呈现出自己的模样。
　　说实话，没有脸的王子除却天真外，应该是诡异的，可柚柚这幅画却完全让人无法想象这些，没有丝毫的负面情绪，跟她上辈子的画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
　　从柚柚回家之后所画的画来看，虽然数量不多，但每一幅都展现出了她被爱治愈后的良好状态，尤其是这一幅。
　　宋星延还能说什么呢？面对这样的妹妹？
　　他只能轻轻摸了摸柚柚的头，“哥哥真的这么好啊？”
　　柚柚点头，娇憨一笑，拿起一张速写纸，用彩铅刷刷画了起来，几笔就勾勒出一个Q版的宋星延，神态表情极为相似，坐在一只胖嘟嘟的天鹅身上，十分可爱。
　　宋星延心想，没有脸就没有脸吧，至少在柚柚心里他是威风强大的哥哥，而且这个Q版的也很可爱！
　　伸手搂住妹妹：“走走走，咱们下去吃东西去，哥哥给你买了好吃的~”
　　柚柚开开心心让哥哥带下去了，这幅画柚柚也没打算卖，因为她真的不缺钱，就是爷爷给的股份，已经够柚柚每天躺在金山银山上混吃等死啥也不干了。
　　她希望能有更多的人看到自己的画。
　　系统开始叨叨叨：“崽，你现在越来越开心了，是不是？我就说嘛，把你送回家一定是最正确的选择，你相信我了吧？我做的决定都是对的，所以你一定要再幸福一点，这样的话你的幸福值高了，我的能量也就足了，那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弄来，话说之前那个丰胸丸——”
　　话没说完被宋清鹤激烈的咳嗽声打断，要不是这个系统没有实体，宋清鹤非好好教训它一顿不可，动不动就跟柚柚说什么丰胸丸，它知道柚柚还未成年吗？！
　　未成年的柚柚只有在想穿比基尼的时候才会感慨自己很平，其他时候倒是还好，她很爱干净，但对于自己够不够漂亮并不是很在意。
　　柚柚如今已经很有名气，这幅画一问世，想必又要引起狂热的追捧，毕竟她的画不多，又不对外出售，物以稀为贵，如果看到她的画的人都能够得到平静，那就是柚柚所希望的。
　　宋星延上大学之后，时间基本可以自己支配，其实他比上高中的时候还要忙，因为现在他已经开始着手准备接父亲的班，闲暇时光也不能闲着，所以消息也比较灵通。
　　由于这幅画画的是他，所以名字也是宋星延取的，叫作《英雄》。
　　不是拯救世界的英雄，而是拯救悲伤与绝望的英雄，对于这个名字宋季同疯狂吐槽，觉得大儿子膨胀的没了边儿，周老等人倒是觉得不错，柚柚更是没什么意见，她以前画画都不怎么给画取名字的，要么是系统来取，要么是周老取，而这次是哥哥取的，柚柚当然不会说什么。
　　宋星延理直气壮：“我就是柚柚的英雄，怎么啦？不信你们问问柚柚，是不是这样？”
　　在全家人的目光里，柚柚点点头。
　　宋星延要是有尾巴，现在估计已经翘上了天，虽然妹妹没给他画脸，但这幅画毕竟是以自己为原型，所以一被展出，他就成天盯着社会各界的反馈，尤其是那些收藏家跟评论家，这幅画又不出售，多少人去求周老，想要柚柚的联系方式都被拒绝了，扼腕的要命，优秀的收藏家只需要一眼就能看出画作的价值！
　　书画圈子里，颜柚一出道便已经站到了金字塔顶端，可惜人家就是不卖画，你又能怎么办？喜欢的话，只能去画廊多多欣赏，要带回家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柚柚有一批很狂热的粉丝，他们不仅收集她的画，对她本人也很感兴趣，奈何知道柚柚身份的人都死死保密。
　　柚柚不喜欢跟不认识的人走得太近。
　　除却给予高度评价的人们，也有一群人鸡蛋里面挑骨头，见柚柚年纪小小便锋芒毕露，哪怕有业界大佬保驾护航，也止不住想要打压她的心。
　　这种事很常见，上辈子柚柚也经历过，那时候她无权无势，就是个喜欢画画的人，即便画得很好，也总有人死死压价，如果不是系统想办法让周老看见了画，说不定柚柚就要被淹没其中，而这一世，不知道柚柚身份的那些人，仍旧像上辈子一样——比不过天才，那就打压天才、质疑天才、否认天才。
　　宋星延看到那些狗屁不通的批判与评论，气得差点掀桌，要不是被拦着，他能直接上门揍人去，什么垃圾啊，一个个画不出什么好东西，仗着长了一张嘴对他妹妹的画指手画脚，他们也配做评论家？不会写文章就不要写，没人求着他们！
　　《英雄》展出后好评如潮，许多只是对书画有兴趣的普通人都在网上发表感言，说看到了这幅画之后，心情无比平静，感觉过去受的苦，好像都因为生活里出现的某个人变得淡了，活着总是好的，是充满希望的，看到那位沐浴在阳光下，身骑白马的王子，哪怕是痛苦的人，也开始渴望明天。
　　与好评追捧一起来的，是谩骂与质疑，躲在幕后的人很聪明，如果是从画技上来做文章，那太蠢了，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柚柚的画技都无可挑剔，她是自由的、随心所欲的，她的家人很好的保护着她，让她不必经受任何风吹雨打，可以随意的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这样的自由与随意深入她的画里，让她的画充满灵气。
　　既然画技不能批判，那就换个方向。
　　比如说，质疑一下，一个未成年的小姑娘，到底是怎么会有这样的技巧？说句不好听的，就是一些画了几十年的人，也不一定能达到这种炉火纯青的地步，难不成还真有人生而知之，天生就会画画？
　　除此之外，还有她的画所表达的意义——幼稚。
　　太幼稚了！
　　毫无深度！
　　尤其是这幅《英雄》与之前的《拥抱》，说句不好听的，简直就是小孩子胡乱涂鸦，除了小孩子，谁会画这种东西？这样的画画出来一点可供人探讨的意义都没有，却还被人如此赞美，德不配位！
　　一时间，一场围绕柚柚的画所引起的口水仗如火如荼的展开，书画圈里的互掐还引起了普通路人的关注，而身为话题中心，柚柚天天在家里吃了睡睡了吃，早上起来遛遛狗，一天到晚好心情。
　　她才不关心外界对她的批判，再难听的话她也听到过，上辈子因为她年纪小，什么都不懂，一些人甚至当着她的面说她的画是毫无意义的垃圾，让她再也不要画了，可柚柚听了吗？
　　外人无法对柚柚的精神造成伤害，他们伤害的只有她的身体，而她在经受了许多痛苦之后，已经习惯恶毒的羞辱与谩骂，没有人能伤害到她一分一毫。
　　言语是不能毁掉她的。
　　系统愤愤不平：“这群垃圾人，上辈子说我崽的画太晦涩太阴暗，不够积极向上正能量，现在崽的画又明朗又阳光，他们又说幼稚，禁不起深究，没有探讨价值，什么话都让他们说了！最可气的还是那些大V，居然还在网上带节奏，像是这样的人，如果是在星际，恶意发表对他人的侮辱与质疑，早被星际警察抓起来流放了！”
　　柚柚手里捏着一颗棋子，她正专心致志地跟宋清鹤下棋，虽然运动细胞等于没有，玩游戏也非气满满，但一到需要动脑筋的事情，柚柚便显现出了天才的一面。
　　家里唯一能在围棋上跟弟弟抗衡的就是柚柚，宋清鹤含笑看着她，回应系统：“你说得对，有些人看着好好的，可惜长了张嘴。”
　　说着，他随意放了一枚棋子，心里有气，可不能让柚柚看出来，龙凤胎的情绪互相能够影响彼此，所以一般情况下，宋清鹤都会扼制自己的喜怒哀乐，不就像是现在，他明明就很生气，但仍然努力压制，天知道他多想撕了那些人的嘴！
　　系统觉得，要是弟弟知道上辈子柚柚受到多少言语攻击，肯定会大发雷霆。
　　天才总是在磨难中成长，而柚柚走的路比别人更加艰辛。
　　不够健全且病态的心智，无法与陌生人沟通的恐惧，她已经那么可怜，那么乖了，一个人躲在房子里不出去，就连厌世也只是自我伤害，可仍然有很多根本不认识，甚至连见都没见过的人对她表现出最大的恶意。
　　他们谩骂她、攻击她、羞辱她，将她和她的画贬低的一文不值，恨不得这颗冉冉升起的新星能够立即陨落，以此来慰藉他们身为普通人平庸的一生。
　　没有良知的媒体人疯狂挖掘她的消息，恨不得把她的一切都摊开在太阳下让所有人知晓，他们期盼着她有悲惨可怜的过去，期盼她会在他们的言语攻击中支离破碎——可柚柚就是没有。
　　她是脆弱又坚强的，她明明很努力想要活下去的！
　　她内心的痛苦无法宣泄，只能借由画笔涂抹，讨厌她的人恨不得将她踩到脚底，对那些写满了柚柚惨痛人生的画冷嘲热讽，说她太阴暗，太可怕，会对青少年造成不良影响，所以要封杀！又说她的画全是无病呻吟，其实本人根本就是富二代云云，还有人说她是找人代笔——总之只有做不到，没有造谣的人想不到。
　　他们想逼柚柚出面，她的画表明她的心理世界是多么糟糕，想摧毁这样一个脆弱的天才真的太简单了，一人一口唾沫星子，她就会像还没有绽放的花苞一样枯萎陨落。
　　但柚柚从来不回应，她也不爱看这些，她只是安静地在房子里画画，外界影响不到她分毫。
　　也许他们能从画里看到她糟糕透顶的人生，但他们一定想不到，她躲起来，就是为了避免被伤害。
　　这一世，那些人又卷土重来，最好笑的是他们居然还是过去那些说辞，只是完全颠倒过来，从阴暗晦涩变成了幼稚直白毫无深度，恨不得立刻把柚柚一脚踩死。
　　这场口水仗，也让许多不关心书画圈的路人感受到，原来再高雅优越的圈子，也照样有一堆见不得别人好的蛆虫。
　　而在这样的氛围里，华老放出了风声，在得到画者颜柚的许可下，他名下的画廊即将公开拍卖争议最大的《拥抱》与《英雄》，对这两幅画有兴趣的人，可以提前申请拍卖会的邀请函。
　　这下整个圈子都惊了，一些痴迷柚柚的画的人心底暗喜，没想到那群红眼病居然能让不卖的画正式进行拍卖，真是带善人！
　　之前他们想买都买不到，只能老老实实去画廊欣赏，果然人世间还是好人多！
　　这一波啊，这一波是反串，上蹿下跳舍己为人，就是想让颜柚卖画呢！


第96章 
　　在这之前, 宋季同可从没插手过女儿的画，柚柚是选择卖也好赠予他人也好，他从没说过一个不字, 甚至柚柚的画被送去参展, 他也不曾活动过，不然的话，光是虞外公的人脉，就足够给柚柚打响名声了。
　　柚柚的画能够一鸣惊人，靠的是她自己的天赋与能力, 他的女儿是绘画天才，是上天赐予人类的瑰宝, 才让她在人间留下画作。
　　有些人就是不相信世上会有天才, 因为他们自己太过平庸, 宋季同觉得, 有必要让他们知道，什么才叫“资本的力量”。资本如果想要捧一个人, 那就不会给他们大肆抹黑的机会, 被人叫两声专家，真以为自己就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全世界最清醒，跟他们意见不同的都是垃圾？
　　这么说可能很现实, 但一个画家的价值，确实是要看他的画究竟能卖出怎样的天价, 卖得高的，地位就高, 像是周老, 他再随意, 也不可能万八千的就把自己的画给卖了，画是画家价值的证明，而在商人眼里，他们能从中看到商机。
　　附庸风雅的人占多数，只要主流声音夸赞一个人的画好，他们就会跟风夸赞，当反对与批判的意见多起来，他们又会毫无主见地被带着走——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墙头草。
　　华老的拍卖会本就令人趋之若鹜，又有宋季同与虞外公暗中支持，这场拍卖会迅速成为近期最令人瞩目的活动之一，许多人都以能拿到邀请函为荣，而宋季同也准备好了要给他姑娘造势，那群人不是说他姑娘幼稚天真没有深度吗？拍出天文数字，他们就知道，深度不深度这种东西，还真不是他们说了算。
　　作为VIP贵宾，宋季同自然第一个收到邀请函，他是很乐意给他姑娘花钱的，当然，这事儿没告诉柚柚，她那小脑袋瓜里不适合装这些复杂的东西。
　　第一次去拍卖会，柚柚得知大家都要穿正装，爸爸也给她送来了新的小礼服，拍卖会晚上八点钟开始，柚柚还被奶奶捉过去烫了头发。
　　她的头发很细很柔，但发质已经很好，卷发棒稍稍烫一下便微微卷起，柚柚一直都是直发，她看着自己的头发在奶奶手上变得弯弯曲曲，很好奇，甚至还想伸手碰一碰卷发棒，老太太被她吓了一跳，连忙告诉她不行，柚柚才失落地收回手。
　　烫好漂亮的卷发，戴上珍珠发箍，柚柚看起来更像是小公主啦！
　　她打扮的漂漂亮亮，第一时间就下楼展示给家里的男人们看，上到爷爷外公，下到哥哥弟弟，大家都对今天的柚柚爆发出一阵赞美，夸她头发好看裙子好看哪哪儿都好看，柚柚得到全员称赞，心满意足地走开。
　　柚柚还帮外婆选了发簪。
　　外婆穿的是墨绿色的旗袍，很低调内敛的颜色，但老太太气质绝佳，头发仍然乌黑茂密，绾起之后，她亲自拜托柚柚帮忙，在一堆首饰里，柚柚挑了一根碧绿色的翡翠簪子。
　　她给外婆挑完，就拿起其他首饰看来看去，老太太笑眯眯的，任由小姑娘翻看，“有没有喜欢的呀？外婆都送给你。”
　　本来这些东西，她是打算分成两份，大的那份给柚柚，小的那份给融雪，谁知道后来出了那样的事。
　　所以这些迟早都是柚柚的。
　　柚柚拿起一枚白玉扳指往手上套，可惜她的手指太细了，套上去就往下掉，这让柚柚很不高兴。
　　跟喜欢翡翠白玉的外婆比起来，宋老太太那就是财大气粗，她喜欢黄金跟钻石，柚柚从奶奶这里得到一根手链，上面是一圈银色的小铃铛，摇起来声音很好听。
　　她故意跑到爸爸面前去晃着手腕，让他看自己新得的手链，宋季同眯着眼睛看了半天，用一种认真观察后才下定论的语气说：“真好看，这个很适合宝贝。”
　　柚柚觉得爸爸的夸奖很走心，不像是爷爷他们那样浮夸，还没看清楚就夸好看。
　　她不停晃着手里的银铃，一副很开心的模样。
　　等到全家都打扮好，这才上了车，朝拍卖会场驶去。
　　华老的拍卖会信用度非常高，他只抽取很少一部分的提成作为佣金，并且非常公正，可见无论世界变成什么样子，永远不缺正直善良的人。
　　柚柚慢慢认识到了这一点。
　　她被爸爸牵着，穿着礼服打着领结的侍者在检查过他们的邀请函后，引领他们到了贵宾席位。这里靠台上最近，视角也很好，并且隐私性极强，除了附近的几桌，普通客人估计看不到他们。
　　穿着红色旗袍的女侍者送来了茶水与糕点，可能是见柚柚可爱，还附赠了一根棒棒糖。
　　柚柚小小声说：“谢谢。”
　　女侍者忍不住心花怒放，这个小姑娘太好看了，她隔得老远就瞧见，这是人间天使吗？
　　“不客气。”她柔声说，又多看了柚柚好几眼，回去疯狂跟人分享她看见了个长得跟天使一样的小姑娘。
　　这是来自陌生人的善意，柚柚捏起那根棒棒糖，拆了包装，正想放进嘴里，突然被人袭击，刚才好好端端在她手里的糖，瞬间无了。
　　她愣了好几秒，才看向爸爸，眼里迅速堆积起水雾：“我的……”
　　宋季同朝女儿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不不不，这不是你的，你今天的份已经吃完了。”
　　晴天霹雳。
　　柚柚是一天三颗糖，她喜欢甜食，哪怕告诉自己一定要按时按点吃，也总是忍不住一次性把三颗全吃掉，有时候要是哥哥弟弟在身边，还得分给他们一人一块，所以柚柚很可怜的，她从来没有把糖吃到饱，好不容易被侍者姐姐送了一根，她还没来得及尝味儿，就被爸爸全拿走，她能不伤心吗？
　　宋季同叹了口气，把棒棒糖拿出来：“行吧，爸爸也不是很爱吃，那还给你。”
　　那表情那语气，特别欠揍，柚柚看着从爸爸嘴里拿出来的糖，气得伸手打了他一下，宋季同顿时叫屈：“你看看你，脾气越来越大了啊，都敢打爸爸了，怎么，这么嫌弃爸爸？你的剩饭爸爸也没嫌弃你啊！”
　　柚柚气呼呼道：“剩饭……又不是我吐出来的。”
　　宋季同突然就觉得手上这糖不甜了，他们父女俩为什么要互相伤害？当下轻咳一声，把棒棒糖重新放回嘴里，摸摸女儿的头：“你乖，糖吃多了不好，爸爸不会害你的。”
　　柚柚也知道这个道理，但是她还是想说：“……我明天吃。”
　　不让她吃可以把糖收起来，为什么要眼睁睁看着她剥完糖纸？柚柚有一万个理由认为狐狸爸爸是故意的，其实他就是想吃她的糖。
　　宋季同真不是想吃他姑娘的糖，他就是想逗她玩，其实他对甜食并不是特别喜欢，就是看到柚柚皱着小脸的模样很可爱，所以故意逗她，当然了，每次这种行为都会遭到混合双打，但这是在外面，家里的老太太还是知道要给他这个一家之主留点面子的，一般都是回家再打。
　　果然，两位老太太只是瞪了他一眼，随后便抱着柚柚心肝宝贝的哄着安慰，顺便趁人没看见，拧了宋季同一把，宋老太太还教柚柚：“你看啊，你爸浑身上下都跟石头似的，就腰上有点肉，以后他再欺负我们柚宝，就拿手，这样——”
　　她亲自给柚柚做示范，拧住宋季同腰间的肉三百六十度一个大回旋，宋季同闷哼一声，柚柚连忙抱住奶奶的手：“不要不要。”
　　她又试探着伸出小手摸了摸宋季同被拧的地方，小脸满是愁云：“爸爸……”
　　宋季同做出一副极度痛苦的表情，柚柚怯怯地跟奶奶说：“糖给爸爸吃吧。”
　　别打她爸爸了。
　　老太太哭笑不得，她这是给谁出气呀？摸摸小姑娘的头，顺便瞪宋季同一眼：“你还装？”
　　她就没用什么劲儿。
　　宋季同立刻恢复如常，但即便是被骗了，柚柚也没生气，她摸了摸爸爸的腰，露出一个娇憨的笑容，不疼最好了，她也被拧过，知道被拧有多疼。
　　“奶奶……”柚柚又钻进老太太怀里，欲言又止，“别……别拧人。”
　　说着，忍痛伸出一只胳膊，“拧柚柚吧。”
　　老太太那颗心啊，就像一团瞬间被火燎了的坚冰，融化成了春水，她捏着小孙女的胳膊，细细的没什么肉，她怎么舍得拧？“好好好，奶奶以后不拧你爸了，你爸他皮糙肉厚的，奶奶才懒得拧呢。柚柚奶奶也舍不得，乖啊，奶奶以后再也不打人了。”
　　宋季同：……
　　宋老爷子：……
　　挨打最多的父子俩露出那种一言难尽的表情，宋老太太怒道：“你们那是什么眼神？怎么，对我的话有意见？”
　　谁敢对站在食物链顶端的太皇太后有意见？又不是嫌日子太好过所以想找死，于是两人疯狂摇头。
　　宋清鹤觉得，他现在知道他爸跟他哥跟柚柚保证以后再也不骗她不欺负她，结果要不了几天就明知故犯的性格是遗传了谁——不就是这老太太么？
　　柚柚得到保证，开开心心叉起一块西瓜送入口中，果盘都是削好的，不需要自己动手，这会儿还没开始呢，客人们还在进场中，但二楼的贵宾席位基本已经到齐，每一桌都有屏风遮挡，还有帘幔围住，显得很是诗情画意，来往走动的侍者们时不时来换茶水，柚柚巴在栏杆上往下看。
　　展示台上没有人，红色的幕布还紧闭着，但已经有不少受邀的客人入座，宋清鹤跟她一起趴着看，宋星延见弟弟妹妹看得入神，也过来凑热闹，结果一看之下，他微微眯起眼睛，“嚯……”
　　这一声嚯意味深长，惹得龙凤胎纷纷看过来，宋星延指着坐在第三排的一个中年男人：“那就是上蹿下跳的最厉害的那个评论家。”
　　把柚柚的画贬低的一文不值，恨不得把她踩泥里的那个，不知道是收了多少钱。
　　华老给那些叫嚣的最厉害的人也送了邀请函，这位评论家姓吉，叫吉泉，出了名的只认钱不认人，只要钱到位，他连他亲爹都能骂，出了名的没人品。
　　柚柚对他没兴趣，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这一移，她眼睛就亮了起来，伸手跟楼下的人打招呼。
　　刚进入大厅的少年若有所觉，抬起头来，看见的便是柚柚容光焕发的小脸儿，他微微怔了一下，随即朝她笑了，也冲她挥挥手。
　　裴洪生正跟人寒暄，察觉到身边的儿子有动作，正想说他没规矩，顺着裴铮的视线，就瞧见了二楼贵宾席的兄妹三人，立时便换了个表情：“走，咱们去打个招呼。”
　　裴铮面上，因为柚柚浮现的笑容迅速消失，又变得淡漠冷静，引路的侍者将他们带上二楼，巧了，他们还就在柚柚旁边那一桌。
　　裴太太心里犯嘀咕，这个小野种，什么时候跟宋家人有交集？
　　她没见过柚柚也知道宋家有个保护的跟眼珠子一样的小公主，这小野种倒是好本事，果然是会咬人的狗不叫，闷声不吭就跟宋家人搭上了线。
　　要裴太太选，她宁可选侄儿裴成志做继承人，也不愿意让这贱人生得小野种继承家产。
　　可惜这是对她来说，裴洪生自然是选自己亲生儿子的。
　　柚柚有段时间没看见裴铮了，她很久没去学校，也不怎么出门，而且她还不喜欢玩手机，宋星延却察觉到，以往裴洪生出来，带在身边的都是被他当成继承人的裴成志，哪怕是裴铮被找回去之后，和裴成志比起来，裴铮也拿不出手。
　　他不懂礼仪，不认识人，裴洪生又那么好面子，如今在这样的场合，裴洪生没带裴成志却带了裴铮，足以说明裴铮这个儿子在他心里已经有了不小的价值，这么短的时间里，裴铮身上已经完全看不出那个曾被人摁在地上捅刀子的落魄模样。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礼服，少年身姿挺拔，眉眼俊美，尤其是一身沉静的气质极为难得，虽然是在乡下长大，却从不自卑自贱，反倒有种坚韧不拔的贵气与优雅，这样的人是一块璞玉，稍加雕琢就会绽放出惊人的光芒，但想要驾驭这样的人是很难的，不知道裴洪生有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呢？
　　柚柚突然瞪了爸爸一眼，宋季同被她瞪得莫名其妙。
　　其实柚柚是想，她的糖今天跟哥哥弟弟一起吃完了，要是爸爸没把那根棒棒糖抢走，就可以分给裴铮了。
　　裴铮之前，也给过她好大一包糖呢！
　　裴铮今年也是高三，而且马上也要高考，裴洪生早已为他规划好了以后，裴铮则尽心尽责扮演着听话好掌控的儿子，如今，裴成志根本不成气候，裴太太再恨他，也只能忍气吞声，谁叫裴洪生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而他又刚好十分优秀？
　　负责寒暄的是大人，柚柚对这些不感兴趣，她把桌子上的葡萄抓了一把给裴铮，裴铮失笑，柚柚一把只能抓四五个，他捏在手里，她还说呢：“很甜。”
　　虽然没有糖甜，但也很甜。
　　裴铮凝视着她，眼睛里有些柚柚看不懂的东西，当然她也没有在意，可这瞒不过宋清鹤与宋星延的眼睛，兄弟俩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一个跟妹妹说话转移妹妹注意力，一个挡在了柚柚跟裴铮之前，不让他再继续看着她。
　　裴铮垂下眼眸，再抬起时，已经遮掩的无影无踪。
　　裴洪生跟宋季同说话说得意犹未尽，简直不想回到自己那一桌，但人跟人之间的交际，要是太上赶着未免不美，最终，他还是一一告辞，他一走，虞外公就皱着眉说：“唯利是图，巧言令色。”
　　宋季同看了眼还趴在栏杆上的女儿，见大儿子小儿子把她护着，没有危险才啜了口茶，淡淡道：“是个合格的合作伙伴。”
　　他自己有原则，不代表别人也有，也不可能说只跟善良正直的人做生意，说实话，善良正直的人，总是要吃亏的，跟什么人交往合作，宋季同心里有数，裴洪生那人算不上好人，但却是个非常优秀的商人。
　　柚柚看了会儿，便失去了兴趣，到了八点整，来宾们基本已经全部到齐，拍卖会也正式开始。
　　红色幕布拉开，负责今晚拍卖会的是一位很出名的主持人，第一份被拍卖的物品，据说是最后一个朝代某位宠妃曾经爱不释手的玉镯。
　　柚柚对这些首饰兴趣不大，但她对喊价很有兴趣，很快，场内有人举牌子，摁下手中按钮，就代表自己出价，最后，以五百万的价格被一位据说是从港城来的富商拍走，他身边依偎着一个身材火辣的年轻女人，这镯子立刻就到了那女人腕子上，显然是拍来讨小情人欢心了。
　　二楼坐在贵宾席的人出价的很少，似乎是对这些小打小闹的玩意儿看不上眼，华老举办的拍卖会，所拍卖的物品都是经由政府审批过，决不会触犯到法律的那种，所以想在这里拍什么国宝文物木乃伊是想都别想，柚柚看不到木乃伊，很失落。
　　宋清鹤都不知道她这拍卖会上买木乃伊的想法是怎么来的，难道是因为之前看的恐怖片？
　　柚柚的画是压轴，第一幅出场的是《拥抱》，这幅画从一出展便好评无数，不仅是小朋友喜欢，大人也喜欢，很多人都说，看着这幅画，能让人感受到一种残酷的温柔，《拥抱》在展期的时候，画廊的门票都比平时多卖出好几倍。
　　起拍价便是五百万。
　　五百万……柚柚数了数有几个零，倒是很淡定，上辈子她的画更贵的价格也卖出去过，更何况重活一次，她的技巧与情感都在进步。
　　最可怕的，莫过于天才还在进步，普通人全在原地静止不前。
　　眼见价格叫到了三千万，宋季同终于开始了。
　　听到爸爸直接把价格叫到五千万，柚柚睁大眼，她当然不觉得自己的画不值这个价，而是觉得为什么要花这个钱？她再画一幅不就可以了？
　　宋季同仍然慢条斯理地叫价，与他一起相争的还有裴洪生——不得不说，这人虽然在做人上没什么道德，但确实是有眼色又机灵，到了后来，那几乎就是两边叫板，直接把画炒到了一个亿！
　　柚柚觉得爸爸肯定是傻了，她有点着急，尤其是画被叫到天价后，一层的宾客们都窃窃私语起来，宋季同还是一脸淡然，他就是要把他姑娘的画炒到有市无价，让这些人知道，钱再多，也买不到他姑娘的画！
　　本来宋季同跟虞外公都打点好了，没想到裴洪生居然如此配合，裴太太眼睁睁看着丈夫叫出一亿三千万的价格，手在膝盖上都握成了拳，险些仪态尽失。
　　疯了吧！一个新锐画家，还是近期争议很高的新锐画家，就算再天才，画也不能叫到这么离谱的价格！裴洪生脑子里在想什么？他跟人家打什么擂台？万一别人不要了呢？那他岂不是真的要出这么多钱把画买下？
　　但令裴夫人震惊的是，对面居然真的继续叫价，这场拍卖会到了重头戏，居然是两边大佬在争一幅画！
　　最后，宋季同以一亿五千万的价格将画拍下，柚柚彻底傻了，这要是上辈子后期的她，在那样的名气之下，这个价格虽然也是天价，但她也值得，可现在她的名气并没有那么高，爸爸是不是傻了？
　　看了一圈，全家人都很淡定，好像只有柚柚自个儿着急。
　　压轴的《英雄》展出时，宋季同又要叫价，柚柚急疯了！
　　她直接扑过去抱住爸爸的胳膊，不许他再举牌子摁按钮，反正就是不许他拍，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像是猫崽子一样，充满了不解跟着急，有钱也不是这样花的呀，柚柚对于别人怎么炒画无所谓，可爸爸也插手就怎么行？
　　那么多钱……能买多少糖，多少冰淇淋，多少草莓奶茶？！
　　为什么平时舍不得给她多吃一块糖，却要花那么多钱买她的画？！


第97章 
　　向来对柚柚百依百顺的爸爸, 这一次却没有听她的，摁住她小猫一样的爪爪不让她乱动，泰然自若地直接一亿起叫, 柚柚仿佛看到了大把大把的糖果奶茶冰淇淋长上了翅膀翩然而去，她在后头怎么追它们都不肯停下来……
　　“柚柚乖, 别捣乱。”外公语气轻松，顺便给柚柚剥了个橘子。
　　柚柚眼睛瞪得大大的, 这怎么能是捣乱呢？花那么多钱……爸爸一天也才给她十块钱零花钱！都被她存进了储蓄罐, 一个亿……她一天十块钱, 要存多久？
　　“你乖。”宋清鹤把外公剥的橘子接过来, 上面白色的络一点点清除干净，喂了一瓣给柚柚, “没事的, 左右倒右手而已。”
　　柚柚歪着脑袋，宋季同一边往上加价一边冲他闺女挑眉，幸好长得英俊保养的又好，不然这挤眉弄眼的德性看起来跟二流子似的。
　　“画是谁画的？”
　　柚柚呆呆回答：“我。”
　　“那拍卖出去的钱, 最后给谁？”
　　“……我。”
　　“画呢？拍下来的画又是谁的？”
　　“……我的。”
　　“所以啊。”宋清鹤继续喂橘子, 微微一笑, “不要着急，爸也不是有钱没地儿花, 这钱顶多就是让华老在其中拿一笔抽成, 实际上画也好钱也好, 最后都是你的。”
　　“可走这么一遭，咱们并没有损失什么, 所得到的效益却很高, 那些说柚柚的画没有深度的人, 在绝对的资本面前都是要闭嘴的，因为他们画的再好，也不可能拍出这个价格。而拍出这个价格的柚柚，从此以后就要站在神坛屹立不倒了。”星延哥哥露出与宋清鹤如出一辙的笑容。
　　这也是为什么宋季同没有立刻处理那些质疑的原因，说再多都是虚的，只要你的画有人愿意买单，那么你就是有价值的，无论现在柚柚的画引起了多少争议，宋季同都敢保证，在百年之后，在他们都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时候，只有柚柚，她的名字会被历史铭记，这个价格很可怕吗？古往今来多少名家的字画都成了无价之宝？
　　那些质疑、批判、攻击的人，他们的姓名，过个几十年又有谁会记得呢？但柚柚却不会被任何人忘记。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因为柚柚不在意外界的看法，否则宋季同也不可能忍这么久，尤其是楼下那个叫吉勇的评论家，说实话，他很想找个没监控的地方把对方罩上麻袋揍一顿！
　　他拿起一片橘子皮在女儿面前晃了晃，“这是钱。”
　　又拿起另外一片橘子皮，同样晃一晃，“这是画。”
　　随后，宋季同将这两片橘子皮分别放到柚柚小裙子的两边口袋，“它们本来是这样的，是都属于柚柚的。”
　　接着，他把两片橘子皮拿起来，调了个个儿，又分别放进柚柚的小口袋，“拍卖结束后变成这样了，但我们还收获了这个。”
　　说的是没吃完的那半颗橘子，“明白了吗？”
　　柚柚只是天真，不是傻，很多东西她不懂，但只要跟她讲，她就能理解，她伸手摸了摸口袋里的橘子皮，又抬头看看爸爸，爸爸冲她笑眯眯，柚柚恍然大悟：“钱换了个口袋装，也还是钱。”
　　“就是这个道理！”宋季同赞同地捏捏女儿的耳朵，“这么一看，咱们柚柚也不一定就没有做生意的天赋嘛，我看这是可以培养的，要不，咱们把哥哥踢了，换柚柚上位？”
　　柚柚一听连忙摇头，她不喜欢，她不要。
　　说笑间，《英雄》已经拍到了两个亿，这价格简直就是离谱，可今夜过后，再也没人能说柚柚的画没有深度太过幼稚——其实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的画有多惊人，连对书画不感兴趣的普通人看到画都能产生共鸣，能够欣赏其中的艺术性，更何况是专业人士？这些打压柚柚的人不过是跳梁小丑，对她根本造不成任何伤害。
　　可这不是他们大放厥词的理由，任何企图对柚柚作恶的人，家人们都不会放过的，一定要他们偷鸡不成蚀把米。
　　不是想踩柚柚上位？那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楼下的那位评论家，自己一身狗屁倒灶的烂事，毫无私德，也好意思窥探别人的隐私，对别人的事大肆点评，享受那种观点不同被人瞩目的快感，要是他自己也变成话题中心，他还能这么悠哉自在么？
　　这些事就不需要告诉柚柚了，她显然是没兴趣的。
　　不喜欢她的人，她也不会去喜欢他们。
　　对于柚柚作品的深度与艺术性正讨论的如火如荼，正在这时，传出了她两幅画一共被拍出了三亿五千万的惊天价格，哪怕是对书画圈不感兴趣的人，都忍不住要点进新闻来看一看，之前的那些攻击看似坚不可破，如今瞬间就溃不成军，再也没人敢说什么。
　　虞外公也亲自点评了柚柚的画，他吹彩虹屁吹的是那是引经据典，连国学大师都说好，你说不好，请问你是谁？
　　柚柚的画，最难得，是返璞归真。
　　完全就是赤子之心，没有过多的炫技与华丽，但正因这份干净天真才显得纯粹，才能打动人心。
　　能够打动人心的，就是绝好的画。
　　那些人再怎么跳脚，也不能掩盖柚柚是天才的事实，而她现在还小，她还有无限的未来，去创作更好、更优秀的画，生在这个时代的人应当感到荣幸，因为他们在见证一位天才的一生。
　　不要等到失去她才为她惋惜，柚柚不该住在孤独的房子里，她的孤独也不该在死后被人挖掘，当作趣事写成文章，她不需要那些去瞻仰她故居的粉丝，她并不喜欢那样。
　　在她还活着的时候，好好爱她吧。
　　————————
　　裴洪生自觉懂了宋季同的心思，两人配合还挺默契，于是觉得两家似乎也亲密了几分，拍卖会结束时，还特意过来又打招呼。你说他这人烦人，其实也不尽然，他很清楚做事的“度”，总是恰到好处，又让人不好拒绝，又不至于让人厌烦，这八面玲珑的本事，绝非一般人做得出来。
　　最稀奇的是，他这样好面子的人，在与人交往时，却能完全放下面子，裴家在他手上屹立不倒，想也知道此人手段颇高，能力也有。
　　裴太太则并不高兴，虽然裴洪生叫出那样的天价，让她心里不舒服觉得纯粹是浪费钱，可拍到最后裴洪生没能成为最后的买家，裴太太心里又觉得不舒服。
　　惟独裴铮，宠辱不惊，他站在裴洪生身后，对柚柚微微扬起嘴角，如果不仔细看，说不定都看不见他这细微至极的笑容。
　　裴洪生笑哈哈：“还是贤侄有出息啊，我家这个，虽然成绩还算能看，但到底是阅历不足，很多地方都比不上贤侄，我这就打算送他出国留几年学，出去长长见识，镀镀金，回来好接我的班。”
　　裴太太抓着昂贵皮包的手一紧。
　　宋季同道：“出国留学也是很不错的选择，我听我家宋星延说，裴铮在学校就没考过第二名。”
　　裴洪生被人夸儿子，心底暗爽，觉得倍儿有面子，因为宋星延在这一代里是出了名的拔尖儿，其他人家的继承人都没法跟他比，能跟他比的也就是孟家的，但年龄上有些断层，也不能相提并论，更何况裴洪生一点都不觉得未来会继承家业的宋星延，比不过去当了医生的孟家小子。
　　宋季同夸裴铮从来不考第二名，裴洪生听着心里舒坦啊！他教育儿子再苛刻，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儿子在学习上天赋是一等一的，从乡下小县城来到帝都高级中学，身边的同学全是精英，但他就是能考第一！不说能力跟智商，光是这个坚韧的心性，就已经不是普通小孩能比的了。
　　侄儿裴成志也算优秀，可跟裴铮一比，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哪里哪里，宋总客气了，我家这不成器的，要学的还多着呢！”裴洪生笑呵呵，“星延跟清鹤以前不是经常出国参加比赛吗？我其实不大懂这些，正好裴铮现在在老宅住，要是有空啊，就让他多跟星延和清鹤学学，别一天到晚不爱说话，这性格内向的，真是让我这当爹的伤透脑筋。”
　　宋星延：……
　　宋清鹤：……
　　他们真的很怀疑，裴洪生到底了不了解他儿子，裴铮不爱说话是真的，但性格内向？
　　这未免对自己儿子也太不上心了，裴铮那是性格内向吗？他分明就是蛰伏的猛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一口咬断猎物的脖子，鲜血四溢也不会撒口。
　　“不过裴铮自理能力很强，就算是出国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裴洪生还在大谈特谈，尤其是在有宋虞两家老爷子老太太，他极力想要展现自己有多么重视孩子的教育，“所以等高考结束，我就送他出国读书去。”
　　柚柚听说裴铮要出国读书，不由得看向他。
　　她没有出过国，这辈子没有，上辈子也没有，不知道国外是什么样的地方，但应该很远很远吧，因为她从乡下回到现在的家，感觉都很远很远。
　　裴铮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吗？
　　听着父亲的话，裴铮面上并没有什么表情，看不出喜怒哀乐，他向来能忍，只有在柚柚好奇看他的时候，他才略微有片刻失神，与她四目对视。
　　他对柚柚跟之前不一样了。
　　之前虽然没有伤害柚柚，但也并不会接受她的好意，甚至还想要远远避开她，但自从那次画展，宋清鹤亲眼所见裴铮对柚柚的变化，他现在看柚柚，跟看其他人都不一样。
　　很温柔很平和，感觉像是能为柚柚付出一切，又带着隐隐的疯狂。
　　这种性格的人，还是不要靠近柚柚比较好，柚柚身边不需要这样的人，她有家人就够了。
　　趁着大人们在说话，柚柚睁着明亮的大眼睛看着裴铮，小声问：“你要出国吗？”
　　“……恐怕是的。”
　　柚柚变得惆怅起来：“国外……很远吧？有多远？坐车子的话会很快就到吗？”
　　裴铮也没有出过国，所以他很诚实地摇头：“我也不知道。”
　　“一般是要坐飞机去的，坐车子可能不行。”宋清鹤轻声说，“看要去哪个国家了，去的国家不同，所需要的时间也不同，有的只需要三四个小时，有些需要十几个小时，都不一样的。”
　　柚柚一想到那么远的地方，裴铮一个人，便觉得很恐怖。曾经她也是能一个人生活的人，可现在再让柚柚回到过去的人生，她肯定是不愿意的，她喜欢被人宠着被人爱着，喜欢大家都疼她，让着她，她不想失去这些，可裴铮什么都没有，所以对他来说，去哪里都是一样的吧？
　　“柚柚想让我去吗？”
　　裴铮问。
　　他问的很轻很轻，只有靠近柚柚的宋清鹤跟宋星延听见了，兄弟俩不约而同地眯起眼睛盯着他，这小子在打什么主意？关又有什么事？他要去哪里，难道还需要柚柚决定？
　　没等兄弟俩阻止柚柚回答，柚柚就摇头了，她诚实地说：“待在家里最好。”
　　她并不是舍不得裴铮，而是从自己的角度思考并且回答，但对裴铮而言，柚柚的话便宛如圣旨，他微微勾起嘴角：“我知道了。”
　　你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
　　怎么就突然知道了？
　　要不是人多，宋星延都想扯住裴铮的衣领用力摇晃，问他到底知道了什么，见裴铮眼眸深沉，宋星延警惕道：“柚柚不懂这些，你别把她的话当成一回事，你自己的人生，要你自己做决定。”
　　自己的人生……自己做决定？裴铮静静地想。
　　不，不是这样的，也许世界上有很多人都能决定自己的人生，但显然他裴铮不在其中，他的出生、他的成长，从来都不受他自己决定，强|奸并非法囚禁母亲的父亲，发疯后卖|淫家暴的母亲，裴铮的人生，是由耳光、辱骂、唾沫、下跪组成的，在这些成分里，日复一日加深的，只有他的怨恨，与对这个世界的厌恶。
　　被带回裴家，也不能由他决定，裴洪生没有给裴铮考虑的余地，他要他回来，他就得回来，他从人人唾弃的野种，要变成父亲手里光鲜亮丽的傀儡——他从没有自己做过决定，因为他的人生不在自己手里，总是有无数的人，可以操控他，他最好没有自我意识与思想，但显然这不可能。
　　隐藏在冰山之下的，是喷薄欲出的可怕火山，滚烫的岩浆终将所有人吞没，尸骨无存。
　　没有人能理解他，裴铮也拒绝任何人的靠近，他不信任善意，也不接受善意，只有柚柚——只有柚柚懂他，他们内心的荒芜与绝望是一样的，只有尽情地伤害别人，才能弥补自己所受到的伤害，把不快乐与绝望施加给其他人，内心的阴霾与黑暗才有重见光明的一天。
　　在遇到柚柚之前，裴铮是这么想的。
　　他想过无数次，要怎样杀死裴成志，扭断他的四肢，割开他的喉咙，听到喷血的气管发出古怪的哀鸣。
　　他也想过要怎样对待裴洪生与裴太太，他在心里将如何杀死他们的场景模拟了无数遍，他知道自己一定能做到，那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将毒蛇养在身边，又不拔掉它的獠牙，就该做好被反噬的准备。
　　赋予了他悲惨命运的人，都要因为这命运的齿轮付出血肉的代价。
　　但如果是柚柚的话，这一切也不是不可以改变的。
　　没人知道裴铮在想什么，他只是看着柚柚，眼睛里有着从未有过的温情，他永远都不能像柚柚这样天真，她骨子里的善良还在，她只会伤害她自己，自我折磨，想要借此麻痹痛觉，宁可毁灭自己。
　　裴铮只想让人陪葬。
　　他面前突然出现一只很小很白的手，是柚柚送给他一颗水灵灵的草莓，草莓是她最喜欢的水果了，已经超过了柚子。
　　裴铮没有接，他轻声说：“你吃吧。”
　　柚柚却执意要给他，因为她还有很多颗草莓，就算吃完了，爸爸会给她买，哥哥会给她，奶奶外婆爷爷外公都会给她买，她可以拥有很多很多草莓，不过，不可以一天全部吃完，但每天都能吃到，甜甜的，如果沾上炼乳吃会更美味。
　　但裴铮只有一颗草莓。
　　他的爸爸不会给他买，他也不会问他的爸爸要，他只有柚柚给的这一颗。
　　裴铮一直没舍得吃，柚柚给他什么他都不舍得吃，回去的路上，他坐在车子里，掌心的草莓有点烂了，裴太太见他将一颗草莓握在掌心舍不得吃，活似别人要抢，冷不丁哼了一声：“家里是短你吃穿了？一颗草莓也拿着当宝贝。”
　　裴铮看了她一眼，不知为何，裴太太愣是被这小野种的眼神看得毛骨悚然，头皮发麻，她定了定心神，发现小野种又继续看那颗草莓，刚才那眼神应该是她的错觉吧？
　　裴洪生已经给裴铮准备好了一切，只要他高考完，就送他出国。
　　让裴铮高考，不是为了让他证明自己，纯粹是为了裴洪生自己的面子。要是裴铮不参加高考直接送出去，别人说不定会在私底下嘲笑他，不敢让土包子私生子留下来才送出国镀金，但如果裴铮考了个很好的成绩才出国，那就是他本身有实力。
　　好面子的裴洪生再三勒令裴铮好好复习，一定要考个第一，宋季同的儿子能做到的，他裴洪生的儿子也不能差！
　　想想老天爷还是很向着他的，原本以为已经生不出儿子，要把偌大的家产传给侄儿，结果他居然有个这么大的儿子！可见老天爷终究站在自己这边。
　　“宋家那小姑娘好像对你印象不坏。”裴洪生说，“你记得跟她打好关系，那小姑娘看着脑筋不太好，你这么聪明，随便哄哄，那可是个宝贝疙瘩。”
　　要是能拿捏住了，宋家真就是予取予求。
　　对裴洪生来说，他意识不到柚柚的价值。
　　在他看来，那不过是个长得很漂亮，但除此之外毫无任何优点的小女孩，十六岁的年纪，看起来还是那么幼齿，完完全全没有少女模样，说话做事都傻乎乎的，脑子还不好使，这样的女儿拿出去联姻都嫌弃丢面子，真搞不懂宋虞两家怎么拿她当个宝。
　　不过当宝也有当宝的好，傻女孩才好利用。
　　裴铮顿了顿，道：“她不是傻子。”
　　“怎么不是傻子？”自家人面前，裴洪生可就不是那副笑眯眯的好叔叔模样了，他毫不掩饰对柚柚的看轻，“十几岁的女孩子，见面就不知道打招呼，一点礼貌都没有，说话没条理，还需要人照顾，不是傻子是什么？哦，是弱智？怕不是失踪这十几年被玩坏了，不然谁家十几岁的小孩还是那副模样？也就宋季同，拿个傻子当宝贝。虽然我让你跟她打好关系，可你还是注意着点儿，以后要是生儿子，那宋家的小姑娘可不行，脑子不好使，谁知道生出来的小孩是不是傻子。”
　　裴太太听他一口一个儿子，不拿女儿当回事，忍不住冷笑：“人家宋季同再拿傻子当宝贝，也有两个儿子。”
　　这下可真是捅了马蜂窝，裴洪生最恨别人说他生不出儿子，“要不是你这女人肚皮不生气，我至于找别人生？”
　　“那你就找贱人生那么多野种？”裴太太恨恨道，“大街上叫一声都不知道哪个是爹，千人骑万人枕的下贱胚子，也就你看得上！”
　　说着还瞪了裴铮一眼，显然对裴铮的生母满是敌意，真让人没想到，那贱人居然还给裴洪生生了个儿子，只可惜贱人就是贱人，命不好，生了儿子也没享到福。
　　裴铮面无表情地听着他们互相揭疮疤，什么礼数面子通通不要，最丑陋最令人作呕的一面就这样袒露出来，却还说别人的家庭不好。
　　总有一天，他要让裴洪生把他今天说的话，一个字一个字的，全都咽回去。


第98章 
　　时间过得很快, 六月上旬，高考到来，裴铮便参加了考试, 别看裴洪生一副很关心他的模样，实际上这人只是口头说说，他只要结果, 至于过程如何, 从不在意。
　　但裴洪生还是知道裴太太秉性的, 要是让裴铮搬回去住, 说不定裴太太那女人就要对裴铮做点什么，让他没法参加考试, 这事儿她绝对做得出来，而裴洪生即便知道是她做的, 也只会为她遮掩, 家丑不能外扬, 这是裴洪生向来遵循的真理。
　　所以他也没提出让裴铮搬回来住，反正只要有裴太太在, 就别想有人能照顾裴铮，不给他使绊子就是好的了。
　　裴铮参加完高考, 裴洪生只问了他考得怎么样, 得到还行的回答后, 便让人开始给裴铮准备出国事宜。
　　裴成志最近跟裴太太走得很近，裴洪生显然已经在他和裴铮之间做了选择，也是，侄子终究比不上儿子亲, 可要是从来没机会, 裴成志不至于如此愤怒, 然而机会就在眼前，却又硬生生的飞走，他怎么能不愤怒、不生气？尤其是裴铮，得了便宜还卖乖，一副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模样，简直令人作呕。
　　他心里一定很爽吧？一定很得意，自以为赢得了一切，就能把他裴成志踩在脚下了？
　　不，不可能的，裴成志决不会给裴铮这个机会！
　　如果是之前，裴成志还会在暗地里教训裴铮一顿，反正这个野种也不敢反抗不敢告状，除了学习什么都不会，可现在他学乖了，被裴洪生警告了一顿，再加上裴铮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挨打不还手，裴成志逐渐意识到，也许自己从一开始就看错了，会咬人的狗不叫，裴铮不反抗，并不是因为畏惧。
　　如果裴铮真的被送出国，那么镀金回来，裴洪生的公司会交给谁继承不是板上钉钉的事？
　　不能让裴铮出国！决不能让他走！
　　但要怎么做才行呢？
　　裴成志没那么大本事，裴太太却有。她宁可把家产留给侄儿，也不想便宜外面贱人生的野种，于是两人一来二去便达成了默契，那就是阻止裴铮出国，就算不能毁了他，也决不能给他翻身的机会！
　　可惜裴铮高考结束后都不怎么出门，他每天都待在房子里，除了被裴铮带在身边学习，他哪里都不去，对什么都没兴趣，裴成志都怀疑他是不是七老八十的老头子，不然怎么这么坐得住？还是说，裴铮知道有人要算计他，所以为了安全，干脆就闭门不出？
　　等到成绩出了，裴成志更觉危机，裴铮实在是太优秀，宋星延能做高考状元，大家都心服口服，人家出身摆在那里，自己又有能力，在那样的家庭条件下，考不好才是奇怪，可裴铮又是凭什么做全国卷的高考状元？他哪里比得上宋星延？
　　但正因为这比不上，正因为这起点差距太大，当裴铮获得这样大的成就时，才更令人忌惮。
　　从乡下人人看轻的小杂种，到完全陌生的帝都精英学校，不仅没有被踩进尘埃，反倒凭借自己的能力实力翻盘，从进校就没考过第二名，宋星延做得到，裴成志觉得厉害，可裴铮也做到，他便嫉妒！
　　裴铮凭什么？
　　他凭什么？！
　　虽然裴洪生对着宋家人夸下海口，说裴铮成绩好说不定也能考个状元，但他当时真的就只是随便说说，因为从一开始他就对这个儿子没有过高的期待，裴铮的表现十分优异，让他看进了眼底，但会学习又如何？真正让裴洪生重视裴铮的，是因为宋家人的插手。他这个儿子，跟宋家那几个小的关系好像很不错，所以他刻意放任裴铮在大宅生活，就是为了给裴铮创造机会。
　　聪明的人，会抓住这点机会拼命往上爬，为了利益不择手段，那才是裴洪生想要的继承人。
　　裴铮出色的成绩让裴洪生面上有光，他也不介意裴铮是私生子，带到外面都是毫不掩饰的夸赞，俨然是一副慈父的模样，只是这慈父般的面孔，在听到裴铮淡漠的拒绝后，都化作了愤怒：“……你说什么？有种你再说一遍？！”
　　“再说多少遍都是一样的。”面对父亲的震怒，裴铮并没有什么表情，就像是在看一块石头，“我不出国。”
　　裴洪生怒极反笑：“我都给你安排好了，你说你不去？谁准许你不去，谁给你的胆子？谁让你做的决定！”
　　裴太太也很诧异，她没想到裴铮居然自己放弃这个大好的机会，原本她还在想要怎么出手呢，结果这傻子居然自己拒绝？
　　那可真是太好了，留在国内好啊，留在国内，那可能性就太多了。
　　裴铮淡淡道：“我自己的事情，自然是我自己做决定。”
　　裴洪生被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弄得更生气：“你这是什么态度？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爸？”
　　这话说得，连看不惯裴铮的裴太太都觉得好笑，天底下任何一个父亲都有资格对儿子说出这句话，惟独裴洪生没有——他真把自己当爸啦？也不看看他干得都是些什么事，但凡他尽到一天做父亲的责任，裴铮也不至于这么对他。
　　裴铮仍然没什么表情，说实话裴洪生再怎么暴怒也无法对他造成任何伤害，因为他从骨子里就不在乎这个父亲，与其说是父亲，倒不如说给予了他全部屈辱的仇人，在艰难存活的那些年，他从未期待过父亲的出现，也不曾好奇过对方的身份。
　　然而他无法与裴洪生抗衡。
　　无论是他，还是那个可怜又可悲的女人，有权有势就能任意操控他人的人生，当初在乡下，裴铮不愿意跟裴洪生走，结果又是如何？很久以前他就知道，你不去伤害别人，别人也会来伤害你，这世上多的是拿你的痛苦取乐的家伙，想让他们闭嘴，就要变得比他们更强。
　　所以他被带回帝都后，遇到什么都不反抗，因为他知道现在的自己太过弱小，就算反抗也完全不会有结果。
　　可是这一次，他不想离开。
　　如果出国的话，少说也有五年往上，裴洪生给他安排的课业可不轻松，五年后回来，谁知道会变成什么样？无论是近在咫尺的权力，还是可望不可即的信仰，裴铮都不想失去，他宁可待在外围守候，也不愿意被远远驱逐出去。
　　“说话！”
　　裴洪生显然怒极了，他这人，在外面八面玲珑，舌灿莲花，人话鬼话都说得出，不要架子也放得下|身段，其实内在是个很傲慢很自负的人，不容许任何人对他不敬，尤其是需要依附他才能活下去的人，比如裴成志，比如裴铮，他将他们看作自己的所有物，给他们吃穿，也要他们忠心。
　　但这并不是感情，你看，裴铮一来，证明了自己的能力，裴成志马上就被抛弃了。
　　这就是裴洪生，一个薄情寡义，自私下作的男人。
　　“说什么？”裴铮不为所动，“我要说的都说完了。”
　　裴洪生怒气冲冲道：“你不出国，至少给我个能说服我的理由！”
　　裴铮淡道：“没什么理由。”
　　他就是不想去，仅此而已。
　　啪！的一声，裴太太端茶的手抖了一下，茶水差点儿溅到她保养得宜的手背上，看着那个站在客厅中间，脊梁挺直宛如青松的少年，裴太太突然生出一股无力感，是的，就是这样，裴铮最让她厌恶的就是这样，不管怎么打骂羞辱，暗地下套，这个少年永远是这副不会低下头的模样。
　　裴洪生可真是狠心，这可是他心心念念的儿子，一巴掌下去，那小杂种的脸都被扇肿了，也就裴洪生下得去这样的狠手，全世界他最爱他自己，什么妻子儿子女儿，都是他的所有物，不需要自我情感的所有物。
　　真该让外面的人都来看看裴洪生这令人作呕的真面目。
　　裴洪生这一巴掌绝对是使了全力。他是成年人，巴掌重力气大，裴铮没有躲，躲了只会让裴洪生更加愤怒，他被打了这样重的一巴掌，居然不喊疼，也不吵闹，甚至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就跟当初裴成志把他的脸摁在地上，一刀捅进他肚子时一样——没有人能激起裴铮的情绪，他只是在心中将这些人的所作所为全一一记录下来，等待亮出獠牙的那一天。
　　裴洪生打完这一巴掌自己的手都震得生疼，他那颗无情无义的心破天荒生出一丝丝细微的愧疚，这点点愧疚，在看见裴铮面无表情之后，迅速又化为愤怒：“怎么你还不服气？！”
　　裴铮慢慢地把头扭正，语气仍然云淡风轻，“我不出国。”
　　对付这种人，用武力根本没用，你就是把他打死，他也不会妥协。
　　裴洪生冷笑：“你说不去就不去？你能做得了主？我到时候让人直接把你打晕送走，等你醒了，你早在外国回不来了！”
　　“会回来的。”裴铮说，“不管怎么样，我都能回来。”
　　断了手断了脚，他也会回来。
　　裴洪生莫名说不出话，当他与裴铮对视时，他甚至感受到了些许的心虚，这使得他有些不敢直视裴铮的眼睛，半晌，怒道：“你给我滚回房间里去，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出来，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吃饭！”
　　裴铮二话没说就往楼上走，裴洪生看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就生气，一脚踹在了沙发上，像是一头被惹怒的公牛，浑身都散发着浓烈的愤怒。
　　“他不想去就不去呗。”裴太太凉凉道，“你不是还有个侄子？裴铮不去，就让成志去。”
　　裴成志的成绩也就考了个普通大学，裴洪生早对这个侄子失望了，脑子没长多少，坏心眼倒是比别人都多，可惜只有坏心眼，没有足够的脑子，这心眼又能往谁身上使？
　　他冷冷地看了裴太太一眼：“裴铮的事儿不用你操心，赶紧回去！”
　　他们现在是在大宅，裴太太冷哼一声：“你当我想来！”
　　说着起身就走，裴洪生吩咐保镖，“把少爷的房间看紧了，绝对不允许他出来，他什么时候改口，什么时候给他水喝！”
　　他还就不信了，治不了这么点大的小孩？以前裴成志刚到他身边的时候也成天要爸爸要妈妈，熊得要命，被他狠揍一顿又关了几天，放出来后便乖得跟什么似的。衣食无忧的生活过久了，连口水都没得喝的日子，会变得比贫穷时更加痛苦难熬。
　　裴铮会低头的。
　　裴成志走了，临走前留下了许多人看管裴铮，不许给吃不许给喝，什么时候裴铮认错了，什么时候才能放他出来。
　　也让裴铮知道，儿子永远犟不过老子！
　　待在房间里的裴铮，房门被从外面锁上，裴洪生是真的狠心，连他房间的电都给掐了，水也断了，别说是喝水，连洗澡冲马桶的水他都不给！
　　裴铮对此并没有什么感觉，他安静地搬了张椅子坐在窗边，本来刚搬到这里住的时候，他选择了二楼的一个房间，后来才搬到三楼，因为三楼更高一些，而且只有这个房间的窗口，坐在这里，能够看到每天早上出来遛狗的柚柚。
　　啊，今天她也出现了。
　　虽然天气越来越热，但柚柚还是会穿个小外套在身上，她的家人很爱她，怕她生病，她似乎也在回应这种爱，不过今天她的头发编的好像有点丑，不像是老太太的手法，可能是爷爷或者外公给她扎的吧。
　　那条大狗还是那样生龙活虎，一出门便兴奋不已，差点儿把柚柚拽个趔趄，不过很快就温顺下来，亦步亦趋跟在柚柚身边，宋星延宋清鹤也在，正围着小区跑步，只有柚柚跑不快，她走两步就要停下来歇一会儿，大狗也很懂事地站在她身边，给她当枕头，柚柚一累，便蹲下来，抱住大狗的脖子，把整个人的大部分重量都压在大狗身上。
　　宋清鹤是会一直跟着她的，时不时弯腰跟她说话，每次说完话，柚柚就会站起来再走一会儿。
　　她看起来无忧无虑的，非常天真，也非常开心，似乎随着她的画，她已经将那些黑暗的东西取出来，封印在了画里，让自己的心更多地去承受来自家人的爱与呵护。
　　裴铮安静地看着，其实他也说不上来，明明隔得这么远，可他就是能一眼看见她，甚至能够清楚地看见她脸蛋上因为运动浮现的红晕——也许这是他的错觉，也许不是，裴铮自己也说不上来。
　　他不想出国，因为他想每天都待在这个房间里，早上的时候朝外看一眼，就能看见晨跑遛狗的柚柚。
　　这是他被关起来的第三天，他仍然没有改变自己的想法。
　　一开始裴铮没有出现，柚柚也不觉得奇怪，她很难注意到除了家人之外的其他人，裴铮是个例外，每天早上裴铮也会出来晨跑，他们总是能遇上的，虽然很多时候都不说话，可也从没有这么久没看到他。
　　连续七天没看到裴铮，柚柚觉得奇怪，这天她偏离了本来的运动路线，牵着大狗到了裴铮家门口，摁了门铃。
　　如果是过去，裴铮一定早就来开门，可是今天等了很久，他也没出现。
　　柚柚仰着头往上面看，裴铮背对着她躲在窗帘后，并不想被柚柚看到这样的自己，他过了十几秒，才继续往外看，发现柚柚居然还在那儿，连姿势都没换过。
　　宋星延跑了一圈看见柚柚拐弯，也跟了过来，原本以为她想干什么呢，结果却停在裴铮家门口，星延哥哥后知后觉：“哎，好像有些天没见着这小子人了啊。”
　　宋清鹤摸着下巴：“得有六七天了吧？”
　　柚柚仍旧看着裴家的房子，里面明明是有人的，可是她摁门铃，却没有人来开，裴铮难道不在家？
　　正在兄妹三人思考的时候，一辆宝蓝色轿车缓缓驶来，停在了他们面前，穿着银灰色西装的裴洪生下了车，他看见这宋家兄妹，先是笑，“大早上的，这是干什么呢？”
　　柚柚不喜欢这个人，从来不跟他说话，躲到哥哥身后，宋星延伸手护住妹妹：“好几天没看到裴铮了，不知道他怎么样，所以过来看看。”
　　裴洪生笑眯眯地说：“裴铮啊，他生病了，正在家里养病呢，你们还是别找他了，万一被传染了怎么办？等他好了，自然会出来。”
　　“生病？”宋清鹤重复了一句。
　　“是啊。”裴洪生露出担忧之色，“不过没什么大碍，休养几天应该就不错了。”
　　柚柚一听说裴铮生病，忍不住想要进门，被星延哥哥捞住拽回来，宋星延问：“我们能去看看他吗？”
　　“这……”裴洪生面露难色，“他病得挺严重，被传染了可不好，小姑娘免疫力差，还是别去了。”
　　柚柚觉得这人很奇怪，刚才还说没什么大碍，现在又说裴铮病得很严重，到底是没大碍还是很严重？他连自己的儿子到底病成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吗？
　　可能是柚柚的眼神太坦诚，裴洪生道：“这样吧，我先进去看看，要是能见人，就让人出来叫你们。”
　　也只能这样了。
　　柚柚仰起头，看向大宅，裴家大宅一共有四层，顶上一层是阁楼，整体看起来跟宋家差别不大，柚柚生过病，知道生病很难受，这样的话，喜欢一个人住的裴铮家里为什么有人就清楚了，也许是裴洪生派来照顾裴铮的？
　　可是那个人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个好爸爸，柚柚在他身上感觉不到对自己孩子的爱意与怜惜，他的气息太虚伪了，就像是那些想要骗她的人，总是自称叔叔，露出自以为很和蔼温柔的笑容，其实心底想的根本不是那样。
　　在裴洪生身上，柚柚只看到了伪善。
　　裴洪生一进门就换了一副表情：“怎么样了？”
　　守门的保镖为难地互看一眼，“少爷还是那样，不吃不喝也不出门。”
　　裴洪生皱眉：“人还在里面？”
　　“是的，还在。”
　　裴洪生让人把门打开。
　　裴铮站在窗口，背抵着墙，没有往外看，对于裴洪生的进门，他也只是抬眼看了一下，随后便没有给他过多的注意力。裴洪生冷笑：“还有走路的力气，看样子是没吃到教训。”
　　他很会“教育”孩子，看裴成志被他教育的有多乖就知道了，他根本不需要自己的孩子有主见有思想，只要听话。
　　但裴铮偏偏不是个会听话的人。
　　裴洪生朝窗边走来，饶是他在心底也不由得为儿子的毅力感到震撼，关在这里没水没电，连点吃的都没有，也没人说话，寂寞无聊能让人发疯，当初裴成志被关了一天就哭喊着受不了，裴铮居然足足坚持了七天！
　　他的嘴唇因为缺水而干燥爆皮，面色也显得有些苍白，饶是如此，那双眼睛仍然没有改变。
　　裴洪生一时不知道该为自己有这样的继承人感到愤怒还是骄傲，愤怒于他的不懂事不听话不服从，骄傲于这钢铁般的意志。同时，通过这件事，裴洪生也认识到一个事实，那就是他的儿子未必如表面看起来这样乖巧温顺，也许自己根本无法驾驭他。
　　裴铮不在意裴洪生在想什么，总之他不想做的事情，没有人能逼着他做，从前总是随波逐流，反抗不了那就接受，这一次他不想接受。
　　“为什么不听话？”
　　裴洪生问，“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
　　裴铮眼底闪过几不可见的讥嘲，为他好？这样自我感动的话，也就傻子才会信。
　　裴洪生叹了口气：“是因为宋家那个小姑娘吧？”
　　他很会骗人，也很会变脸，上一秒还强硬如顽石，这一秒瞬间变得温和，宛如跟裴铮是一对感情很好无话不谈的父子，很容易让人放下心防，与他说心里话。
　　裴成志就是这样被他驯服的。
　　甚至因为被裴洪生放弃，对裴铮产生了怨恨之心，觉得是裴铮抢走了自己的一切，从头到尾，都没有恨过裴洪生。
　　蠢人，连罪魁祸首是谁都分不清在，这也是裴洪生放弃他的原因之一啊。


第99章 
　　裴洪生想要故技重施, 可惜他太低估了裴铮，他的儿子并非可以驯服的家畜，而是隐忍不发的雄鹰, 对一个在这世上从未从亲人这里得到温情的人，想要进入他的内心世界，无疑比徒步登天还要难。
　　他心如磐石，不可接近。
　　裴洪生此人有一项旁人学不来的本事, 昨天当着你的面说别人坏话，今天就能转口夸赞, 毫不羞耻毫不心虚, 理所当然地让人觉得听他说话的那人才是错的。
　　此时，他便是一副慈父面孔，告诉裴铮：“那小姑娘在外头等你呢, 听说你生病了, 好像很关心你的样子。”
　　裴铮眨了下眼睛, 裴洪生惊奇地发现自己并不能从儿子的面部表情中得到什么信息。
　　于是他又问：“你不想听我的安排出国, 是跟她有关系？”
　　裴铮没有回答，裴洪生面上的笑容便慢慢消失了：“我跟她说你病得很严重, 要进来看你恢复状况如何，再决定她能不能进来见你，裴铮，你告诉我，你希望我怎么回答她？”
　　他话里有话。
　　裴太太的视线在这父子俩之间来回游移, 宋家那个小姑娘……真是没看出来，裴铮这样油盐不进的小杂种, 居然会喜欢那样的女孩子, 想想也是, 长得像天使一样美丽又纯洁，虽然看起来小了些，但年纪摆在那儿，人都是这样，越是缺什么，越是喜欢什么，倘若那小姑娘是个人精，一颗心上生出十七八个窍，裴铮说不得便不喜欢了。
　　男人不都喜欢女人蠢一点么？裴洪生这杀千刀的也不例外。
　　“裴铮？”
　　裴铮没有回答，裴洪生轻笑，“好了，回房去吧，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裴太太很讨厌裴铮，甚至恨不得裴铮去死，这一刻却也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觉，裴洪生就是这样一个无情无义的人，哪怕是对他而言非常重要的儿子，他也不容许对方反抗，一定要将其驯服。裴铮已经七天不吃不喝，刚成年没多久的少年，体力再强也就摆在那儿，可裴洪生这话里的意思，分明是要继续关着他，直到他屈服为止！
　　假设有一天，自己这个裴太太没有了价值，是不是也会被这样对待呢？
　　不，兴许还不如裴铮，毕竟裴铮身体里流淌着他的血，而她永远是个外人。
　　裴洪生还是太过看轻他这个在偏僻小镇上长大的儿子，他以为荣华富贵、金钱权势能够迷乱裴铮的眼，却不知道他在那小镇上，曾度过比这更屈辱更艰难的生活，消息闭塞的地方，唯有人类的恶意像传染病般飞速蔓延。
　　裴铮回房后，裴洪生亲自出去，宋家兄妹三个还在门口，裴洪生冲他们笑得很和善：“不好意思，裴铮一时半会可能不能出来见你了，他怕传染给你，万一生病就不好了，你爸爸会心疼的，对不对？”
　　柚柚从不跟他说话，这会儿却看了他一眼，点了下头，说：“对。”
　　她的爸爸会心疼她，也很爱她，甚至说她比他的生命都重要，可是在裴洪生身上，柚柚看不到这样的痕迹，明明跟她一样，裴铮也是吃了很多苦，十几岁了才回家，为什么都是亲爸爸，却不能一样爱着自己的小孩呢？
　　不爱自己小孩的爸爸，为什么不去死？
　　柚柚希望那些可怜的人能够遇到所爱之人，可她仍然最最讨厌不爱自己小孩的父母，不能接受他们不为自己的小孩付出一切。
　　柚柚抬起头，裴洪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正巧对上三楼裴铮的房间，面色苍白的少年正站在那里看着他们，柚柚冲他摆手，他也伸出手跟柚柚打招呼。
　　裴洪生警告地看了儿子一眼，对柚柚说：“好了，你也该回家了，在外面这么久，家里人会担心的。”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宋星延宋清鹤兄弟俩都不准备管闲事，只有柚柚不愿意走，她专注地看着三楼的裴铮，她在他的眼睛里又看到了那熟悉的黑暗，像是能将所有吞噬，漆黑的、深沉的、恐怖的……是上辈子那个未曾谋面的裴铮。
　　如果不管他，他会变成那个样子。
　　柚柚冲着裴铮伸手，没有说话，但意图很明显，她是想让裴铮下来。
　　裴洪生微微眯起眼睛，“裴铮，回床上去休息，不要站在窗口吹风。”
　　这么热的天，他不给裴铮吃也不给裴铮喝，连电都没有，却能以慈父口吻叮嘱裴铮回去休息，宋星延宋清鹤不明所以，柚柚与裴铮却都清楚裴洪生有多么虚伪。
　　裴铮没有动。
　　裴洪生略微沉下脸：“裴铮，没有听到我说的话吗？”
　　裴铮还是没有动。
　　在外人面前，显然裴洪生非常厌恶自己的威严受到挑战，尤其裴铮还是他的儿子，他的脸色已经不算好看：“裴铮，你——”
　　“骗子。”
　　裴洪生那一句话尚未来得及说完，便听到了来自柚柚的声音，他险些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直到看见柚柚的脸才确信，她确确实实是说了一声“骗子”，而这句“骗子”，也恰巧是针对他说的。
　　这个看到陌生人都害怕，怯懦胆小又愚钝的小姑娘，居然敢说他是“骗子”？
　　如果这不是宋季同的女儿，裴洪生一定不会放过她。
　　饶是如此，他沉下脸的表情也足够严肃吓人，柚柚却并不畏惧，她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裴洪生，“你是个坏爸爸，你根本就不爱自己的小孩，还要装作很爱他。”
　　全是表演给别人看的。
　　裴洪生莫名被她那双眼睛看得心里有点发慌，感觉好像有什么隐秘的东西被看穿了，他下意识说了一声神经病，这小女孩看起来就跟有病一样，跟她很熟吗？说这样的话？
　　宋星延见不得有人说柚柚，他冷冷地说：“以裴先生这种表里不一的两面派作风，真要说神经病，还是裴先生比较符合。”
　　“我愿称之为变态。”宋清鹤缓缓补了一句，“不然谁家的父亲会掌控欲这样强呢？”
　　裴铮还站在窗口，裴洪生到底不能把这宋家几个小孩给扔出去，但他可以在自己儿子身上发泄怒火，立刻回头，对保镖说：“去把他给我捆起来！窗户也拉上，一点光都不许给！”
　　他丝毫不记得裴铮已经一星期不吃不喝，在他心里没有对儿子的怜惜，这是一个利己主义至上的自私男人，除了他自己，他谁都不在乎。
　　“裴铮……”柚柚喃喃念着，还在朝裴铮伸出手。
　　裴洪生还没来得及耍完威风，就看见他身后的保镖们露出震惊的表情，顺着他们的视线看过去，被他勒令关在三楼房间里的裴铮，居然迈上了窗台，看都没看他这个父亲一眼，就从上面跳了下来！
　　那可是三楼！
　　宋清鹤反应极快地捂住柚柚的眼睛：“别看！”
　　宋星延则快步冲过去，好在下面是草坪，裴铮跳下来时又调整了姿势，但就算没摔死，肯定也要摔断条腿，他的一条腿就以诡异的角度折在身后，宋星延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疯了，你是疯了吗？三楼你也敢往下跳？！”
　　柚柚扒拉下弟弟的手，朝裴铮跑过去，她不敢碰他，跪坐在草坪上，担忧地望着他。
　　“你叫我，我就来了。”
　　柚柚呆呆地看他，似乎有点不太理解，但隐隐又意识到了什么。
　　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除了家人以外的，会有另外一个人，愿意为自己抛弃一切、付出一切的义无反顾。
　　是因为她朝他伸出了手，所以他宁可不再伪装不再隐忍，堂而皇之地反抗裴洪生，也要来到她身边？即使她伸手并不是想要他留下来，只是想让他下来，就这么简单的要求，在他看来也非常重要，重要的不能违背，一定要完成吗？
　　“为什……”
　　柚柚从不曾对人产生过这样浓烈的感情，尤其还是对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从朱富贵跟朱招娣父女俩来看，从裴铮与裴洪生父子俩来看，即便是血缘也不能证明什么，而被外公外婆精心养育多年的虞玟，更是证明了即便再用心，没有血缘的牵系，彼此间的羁绊也能被轻易斩断。
　　“爱”是求而不得的，是珍贵稀有的，为什么裴铮会把这样的情感寄托给她？
　　“因为是柚柚。”裴铮似乎察觉不到身体上的痛，他专注地看着柚柚，“因为是你。”
　　没有别的原因，就因为她是柚柚。
　　他们有着相似的过去，但却走向了两个极端，为了自己不被伤害，裴铮只好全副武装去伤害别人，把那些痛苦与折磨施加在别人身上，他才感觉活着有意思。
　　柚柚露出茫然失措的表情，她不知该如何回应，慌张的像一只站在现代化街头的林中小鹿。
　　“柚柚不用理我也没关系。”裴铮的大脑始终维持着清晰与冷静，“因为我不过是那么多人里面，最普通的一个。”
　　系统怕柚柚听不懂，说：“崽，我觉得他的意思是，你只要拿他当个普通粉丝看就好了，为你痴迷为你狂，为你哐哐撞大墙的人还少吗？咱不缺这一个。”
　　可是，像裴铮这样的，却只有这么一个，其他人喜欢她的画，喜欢她的人，但大家都有各自的生活，都还有很多很多很重要的，不能抛弃的人，裴铮终究是不一样的。
　　裴洪生再薄情寡义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儿子断腿，他可不想要个残废的继承人！可惜他还是慢了宋星延一步，星延哥哥早就打了电话，休息在家的孟执右在车子到来之前赶到这里，帮裴铮做了紧急救助，听说这个少年是从三楼跳下来的，孟执右惊了：“你自己的身体自己不在意？也不怕摔成瘫痪？别仗着自己年轻就胡来啊！”
　　柚柚蹲在他身边，投来疑问的一眼，孟执右告诉她：“问题不算太严重，以后应该不会成瘸子。”
　　身为医生，最讨厌看到的就是健康的人不在意自己的身体。
　　柚柚松了口气，裴洪生也松了口气，不会瘸就好，看样子，他得重新估量宋家小姑娘在他儿子心里的位置了，在这之前，他一直觉得那就是小儿女间的打闹，在泥淖中长大的裴铮会喜欢干干净净的小天使也并不意外，人总是缺什么便分外渴望什么，等到裴铮再大一些，见识过权势的美好，见识过妩媚美艳的女人，他会发现这种青涩的情爱有多么可笑，女人不过是男人的战利品，是锦上添花的器物，何必投入感情？
　　可裴铮的表现大大出乎他的意料，本来很温顺很听话的儿子，却因为这个小姑娘一句话，不肯听从自己的安排出国，宁可不吃不喝也不屈从，甚至连命都不要直接从三楼跳下——虽然动机很愚蠢，可裴洪生欣赏这种能对自己下手的狠心。
　　宋季同赶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蹲在地上的女儿拉起来，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见她没事，到了嗓子眼的心脏才缓缓平复，“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好好的晨练，这么久也不回家？”
　　看似是在责备儿子们，其实是对裴洪生表达不满。
　　柚柚没看出来，还以为爸爸是因为自己才生气，连忙扯了扯他的衣袖，请他不要再怪哥哥跟弟弟。
　　然后她坚持要跟车一起去医院，宋季同不让她去，他握住女儿的手，对兄弟俩说：“你们跟着去看看，要是有能帮忙的地方就帮一手。”
　　柚柚慢慢停止挣扎，她看向已经被抬进车子里的裴铮，他还是用同样的眼神看着她，柚柚的手动了动，却被爸爸牢牢握在掌心——宋星延打电话叫完车就打给了他，快速说明了现场的情况，总而言之，宋季同是不会让女儿跟着一起去医院的，她不喜欢那种地方，却愿意为了裴铮去？
　　那臭小子凭什么？
　　他明白女儿这种受宠若惊的心情，很长一段时间内，裴铮在她心底的地位可能都要不一样了，有人愿意为她死，这对柚柚来说诱惑力简直不要太大！
　　柚柚没能跟着去，被狐狸爸爸带回了家，她临走前突然停下，宋季同还以为她要做什么呢，结果她挣脱他的手，跑到裴洪生身前，裴洪生当着宋季同的面是不敢给宋家小孩脸色看的，正要和颜悦色的问话，却见柚柚抬起小腿儿，啪的给他来了一脚，她那点小鸡力气，根本造不成什么物理伤害，但却清清楚楚在裴洪生笔挺的西裤上留下一个小脚印。
　　颜颜跟在柚柚身边，后腿儿一撇，裴洪生低咒一声，“死狗！”
　　居然尿在他鞋上！
　　柚柚踹完人就跑，跑到爸爸身边，有恃无恐，刚才她不敢打他，现在她可不怕了，因为爸爸在！
　　宋季同本来满心严肃，见状，真的憋得很辛苦，连语气都变形了：“没事吧？”
　　裴洪生：……
　　你他妈看我像没事的样子吗？
　　疼倒是不疼，主要是丢人，裴洪生这辈子最爱的除了他自己就是面子，他忍着怒气，咬牙切齿：“小姑娘年纪也不小了，该好好教了。”
　　宋季同护短又双标，马上说：“我们家小姑娘好得很，你倒是该反省反省，自己儿子，就关楼上不给吃不给喝，我可没有你那样的狠心，舍得苛刻自己家小孩。小姑娘踹你一脚，又不掉块肉，看你那斤斤计较的样儿。”
　　颜颜很应景地汪汪两声，没错没错，踹一脚又不疼不痒，看裴洪生那脸拉的，不知道的以为他被绿了呢！
　　柚柚有爸爸撑腰，原本对自己大胆踹人还有几分心虚，在宋季同不分青红皂白的支持下，也得意地昂首挺胸，觉得自己没有错。
　　明明是那个坏爸爸的错！他对裴铮那么坏！他根本就不配当爸爸！
　　裴洪生气得七窍生烟，然后他就看见那条大狗冲着自己口眼歪斜的伸舌头抽搐，愣了几秒钟，他意识到这条死狗居然是在对他做鬼脸！他妈的！一条死狗，对他做鬼脸？！
　　柚柚有样学样，可惜她是人类，没办法学习颜颜的口眼歪斜神功，只能伸舌头，饶是再可爱，裴洪生看了也气得够呛。
　　她这才心满意足地被爸爸带回家，走之前还很有脾气地踢了一脚裴家大门，发出重重的一“哼”！
　　裴洪生嘴里骂着脏话，宋季同真不是个东西！自家儿女插手别人家的家事，他居然还倒打一耙，一点脸都不要了！
　　裴太太听说裴铮从三楼跳下去，就为了那个小姑娘，愣了许久，她不喜欢裴铮是有原因的，对方私生子的身份，就让她永远也无法原谅，更别提裴铮虽然听话温顺，却对自己毫无尊敬，不管怎么折磨欺辱，他都不为所动，但裴铮这么做，却也让她想起自己跟裴洪生还没结婚的时候，他们也曾有过一段很美好的时光，只是后来都变了。
　　小儿女的情情爱爱，又能维持多久呢？裴铮不过是还没有变成大人，等他长大，他也会变得像他父亲那样，唯利是图，只爱自己。
　　柚柚回到家，老老实实被爸爸摁在沙发上坐好，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被召唤过来，柚柚一看这三堂会审的架势，她有点心虚，因为要不是她冲裴铮伸手，他不会从三楼往下跳，说起来，好像是她的错……
　　“崽！我不许你这么说你自己！”系统嗷嗷叫，分外不满，“腿长在他裴铮自己身上，关你什么事？他自己要跳的！”
　　宋季同分外温柔地问：“宝贝，你知道爸爸想说什么吗？”
　　柚柚眨眨眼，嗫嚅道：“……我错了。”
　　这认错态度相当积极，一看就是跟宋季同学的，甭管有事没事，只要一被老太太叫住，先认错再说，至于错没错那谁知道呢？积极认错死不悔改，就是宋家父子的天性。
　　在这样的耳濡目染下，柚柚也学会了。
　　别说她本来就没错，就算真的有错，人家都认了，谁还能说她一句不是？谁舍得说？
　　“爸爸不是要说你错了。”宋季同手痒痒想捏女儿的脸，在亲妈的死亡凝视下，尴尬地把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爸爸是想问你，现在你对裴铮是什么感觉呀？”
　　他虽然整天带着女儿玩，嘻嘻哈哈的，可他一直在请教方医生并且读书做笔记，柚柚从没遇到那样浓烈又奔放的情感，无论是不是“爱”，柚柚都会像是扑火的飞蛾，一定会想要紧紧抓住。
　　裴家那臭小子，居然真的敢跳，他这一跳，虽然断了一条腿，但却得到了柚柚的注意，在这之前，柚柚对裴铮只是同病相怜，可裴铮跳了，因为柚柚叫他，他就跳了，那在柚柚心底可完全不一样了！
　　这么地说，如果之前裴铮对柚柚而言是路边盛开的野花，那么现在，基本就成了她最喜欢的栀子，飞升的比娱乐圈的明星都快。
　　被爸爸这么一问，柚柚脸红了。
　　她居然脸！红！了！
　　宋季同满头满脑全是问号，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女儿，“柚柚？你……”
　　你脸红什么呀！
　　柚柚是真的觉得很不好意思，因为她居然得到了除却家人以外的爱，她有点兴奋，又有点害羞，系统说喜欢她的人很多，可那些人喜欢的是她的画，而且就算再喜欢，他们也不会为她抛弃一切，还愿意为她死，就算是爸爸他们，也不可能为柚柚什么都不要。
　　爸爸不仅爱她，也爱爷爷奶奶哥哥弟弟，爷爷奶奶也是这样，家人是被彼此之间的爱所牵绊的，因为不能分割，所以才是家人，柚柚已经认识到了这一点，她不再渴望爸爸只爱自己，哥哥只爱自己，弟弟只爱自己，她能够接受家人之间彼此相爱与扶持，可这并不代表她不想要。
　　“我喜欢……”
　　宋季同感到一道天雷劈中自己脑壳，柚柚喜欢？喜欢什么？喜欢裴家的臭小子？！
　　“喜欢这种感觉。”
　　宋季同又大大松了口气，他姑娘说话慢吞吞又大喘气，差点把他吓死。
　　他可真怕她分不清喜怒哀乐，稀里糊涂的就要回应。
　　他的女儿，值得世上最好的爱，她本就该被人爱。


第100章 
　　人嘛, 生在世上，就难免要有七情六欲，谁也不可能像跟木头一样活着，没有快乐可言, 宋季同也知道, 他刚出生的时候, 父母一定也将他当作宝贝, 但孩子会慢慢长大、慢慢成熟，从而走进另外一个圈子，有自己的人生、自己的交际关系, 小的时候最依赖的是父母, 大了一些会交朋友，也许还会遇到喜欢的人，与对方结为夫妻, 养儿育女……这些都是很自然也很正常的事情。
　　但柚柚是不一样的。
　　她没有当过纯粹的孩子，所以她不想长大, 那段悲惨的人生对她造成的伤害与影响是不可磨灭、无法逆转的, 因此她永远都不可能像是其他人家的小孩一样, 去上学、去工作、去交朋友、去恋爱——宋季同不是那种迂腐的父亲，认为女儿一定要有一份好工作, 嫁个好男人, 生几个孩子才算是正确的人生。
　　也许柚柚永远都不会爱上家人以外的人, 但至少要给她这个机会，宋季同不反对女儿谈恋爱, 他摸着自己的良心说他绝对不反对, 可就算谈恋爱也必须十八岁之后！她现在的感情就像是一张白纸一样空白, 什么都不懂, 而少年人的爱情就像是开水，在烧开的一瞬间滚烫无比，却会因为时间慢慢冷却。
　　他见过太多太多轻易变心的人，也不是背信弃义，只是感情淡了、不喜欢了，柚柚却不能遇到这种人，她无法接受欺骗与抛弃。
　　“你喜欢这种感觉啊？那爸爸不也很爱你？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爱你呀。”
　　柚柚低头对手指，她这个动作是看动画片学来的，显得她格外天真，“可是，裴铮不是家人呀。”
　　血脉相连的家人都不一定相爱，更何况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对柚柚来说，“爱”那么珍贵，她怎么会不喜欢？裴铮如果爱她，那么他在她心底的地位也就不同了。
　　“爸爸要说的就是这个。”宋季同严肃道，“我们家柚柚这么好，被人喜欢被人爱，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别人爱你，你难道就一定要回应？那怎么办，以后有更多的人爱上你，柚柚岂不是要成为一个罪恶的小公主？”
　　这是什么渣女洗脑宣言？
　　“啊。”柚柚懵了。
　　“你看。”宋季同摸出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让柚柚可以清楚看见自己的小脸儿，“连前置摄像头都能这么美貌可爱，像柚柚这样的小姑娘全国上下能找到几个？咱们去当明星每天在网上发发照片都能有一堆疯狂的骨灰级脑残粉，难道还缺裴铮那小子的爱？”
　　柚柚隐隐觉得爸爸的话不对，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最终，她只能艰难地说：“……我不当明星。”
　　她讨厌被太多人看。
　　“那当然，我们家小公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宋季同这么说可是有理有据的，之前他们半夜带柚柚出吃烧烤，因为一家人颜值太高还被人偷拍了，当天那视频就上了热门，不知道多少人舔他们家小公主的颜，被宋季同快速叫人处理掉才没掀起什么大风浪，他话就撂这儿，他姑娘是能靠脸吃饭的人！
　　“裴铮跟那些人不一样。”柚柚说。
　　她从前不会跟人说自己心里的想法，哪怕是爸爸也一样，但慢慢地，她已经开始尝试着把自己的心事跟家人诉说，“别人……别人都没有他好。”
　　上辈子柚柚也有很多粉丝，其中不乏一些狂热粉，可没有人能像裴铮这样，大家都有更重要的东西存在，柚柚只是他们人生中的点缀。
　　“你还小呢，谁说以后就遇不到比他更好的人？”宋季同坚决不承认裴铮的与众不同。“你看，你现在每天要陪爷爷奶奶，还要陪外公外婆，只能隔一天才能陪爸爸上一次班，柚柚就只有一个，根本不够分，你怎么能还把自己分给别人？这种行为是要被谴责的！”
　　柚柚：……
　　她不知该怎么反驳爸爸的话，只好不说话，宋季同又给个甜枣儿吃：“你乖啊，你看那个裴铮，连自己吃饭喝水的权利都没有，喜欢咱们宝贝的人多了去了呢。”
　　柚柚低声说：“他爸爸对他不好。”
　　那是个坏爸爸。
　　“别担心，爸爸会帮他说话的，所以咱们别放太多心思在他身上好不好？”宋季同哄着柚柚，“你知道吗？其实出国的话，对裴铮好处更大。”
　　柚柚不懂，“可是很远。”
　　“是很远，但现在交通多方便呀，就算没有飞机，咱们还有手机跟电脑，视频通话一点都不难。”宋季同努力给柚柚洗脑，“裴铮现在的处境很被动，他只要生活在裴家一天，就要受到裴洪生的控制一天，除却裴洪生外，还有裴洪生的老婆跟侄子，你见过他那个侄子对不对？非常令人讨厌的一个人。”
　　柚柚点头。
　　“但如果裴铮出国了就不一样了，看裴洪生这身体状态，少说还能再活个几十年，他老婆跟侄子对裴铮恨得牙痒痒，可到了国外，他们的手就没法伸得那么长。爸爸跟你保证，等裴铮出国留学，爸爸就帮他把身边裴洪生派去看管他的人拔干净，让他自由，好不好？”
　　“真的吗？”
　　“当然！”狐狸爸爸拍着胸膛，“爸爸什么时候骗过你？”
　　这样的话……柚柚突然沉默了，连带着其他家人一起沉默，宋季同不以为耻，反而理直气壮，“那都是小事，大事上爸爸还是分得清的！”
　　所以骗柚柚玩都是“小事”？
　　“会不会说话？”奶奶一巴掌呼上爸爸后脑勺，对柚柚说：“宝贝别难过，去国外上学，对裴铮来说也是最好的选择，他再在这样的环境生活下去，会发生无法挽回的事情的。”
　　系统道：“我觉得奶奶说得很对，崽，你跟裴铮说一声，他应该就会去了。”
　　柚柚想起那个为了自己可以从三楼一跃而下的少年，心头有点闷闷的感觉，她明白爸爸和奶奶的话是什么意思，生活在牢笼中，就算衣食无忧也不会快乐，她还在乡下的小村庄时，偶尔抬头看到天上的鸟儿，总是会生出羡慕，羡慕它们哪里都可以去，不用被关在房子里动弹不得。
　　裴铮的信里也曾经提到过，他将少年时那段时光形容为“窒息般的生活”，连喘气都要按照别人规定的准则去做，多年以后，他已经翻身做主，但那样的鞭笞、训诫、习惯，已经深入骨髓，他那一生都和柚柚一样，不曾碰触过自由。
　　一开始是别人把自己围在牢笼里，后来是自己把自己困住，插翅难飞。
　　“嗯。”柚柚轻轻点头。
　　她难过地靠进爸爸的胸膛，把小脑袋枕在他肩膀上：“爸爸……”
　　“爸爸在呢。”
　　“为什么裴铮的爸爸不爱他呢？为什么你爱我呢？”
　　宋季同深觉他姑娘给他出了个难题，但又不得不绞尽脑汁地回答：“这世界上，也不是所有的父母都爱自己的小孩的，血缘关系很重要，但有时候也不是那么重要。”
　　柚柚想不通，她觉得朱招娣不被喜欢，还能有理由，因为朱招娣邋遢又懒惰，不爱学习也不爱干净，还常常偷人东西吃，欺负比自己更弱小的人，但裴铮为什么不被自己的亲爸爸喜欢？他长得好看，成绩也好，做什么事都很优秀，为什么还是不能被爱？
　　好可怜的人，没有人爱他，连他的亲妈妈亲爸爸都不爱他。柚柚虽然没有妈妈，可她知道妈妈非常非常爱自己，所以即便失去了，她也知道她是爱她的，裴铮却从始至终都没有得到过爱。
　　他没有被人爱过，却又愿意为她奉献，于是这爱愈发显得珍贵又独特。
　　“就像是考试一样，当爸爸妈妈的人是第一次当爸爸妈妈，当小孩的人也是第一次当小孩，大家都是第一次，又不用考试，所以难免会有不及格，甚至考零分的人。”宋季同说，“裴铮的爸爸就是考零分的，柚柚，你给爸爸打个分，满分一百的话，你觉得爸爸能考多少？”
　　柚柚认真想了想：“……10。”
　　旁边爆发出一阵大笑，来自老爷子与老太太的嘲笑毫不掩饰，宋季同石化了，他万万没想到在自己说了满分一百的前提下，他姑娘居然就给他打十分！
　　十分？？？
　　“柚柚？爸爸再给你一次机会。”
　　这回语气都带了点威胁的意思，柚柚突然笑了，在他肩头蹭了蹭，“爸爸十分好，十分好，十分十分好……加在一起就是一百分。”
　　嘲笑声戛然而止，这回换宋季同笑得嘴都咧开，他立刻掏出手机打开录音：“好了宝贝，你把刚才那句话再重说一遍。”
　　他现在觉得自己让裴铮离远点儿是为裴铮好，就他姑娘这天生技能满点的情话功能，他真怕裴铮从此沦陷，他这是拯救了一个纯情少年啊！连他这种年过四十的人听到女儿的夸奖都觉得骨头酥麻，更何况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年轻？
　　年轻人，还是要好好学习，先独立起来才重要。
　　柚柚乖乖又说了一遍，宋季同心满意足地保存下来，别说是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就连系统都疯狂恰柠檬：“崽，你为什么没有夸过我？请问满分一百的话，你给我打几分？崽？崽？崽？？”
　　柚柚犹犹豫豫：“……我不想给你打分。”
　　系统顿觉自己被万箭穿心，结果柚柚说话大喘气：“……因为你有很多很多个十分。”
　　地狱天堂都是一瞬间，系统立马就满血复活，此时此刻，它要是有实体，一定会跟宋季同四手相握，含泪对视，感慨自己养的崽真的嘴巴很甜，最关键的是这不是她学来的，是她打心底的真心话！
　　柚柚在家接受三堂会审时，宋星延与宋清鹤正在医院，他们眼睁睁看着裴铮从头到尾被医生治疗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再联想到对方那甘愿为柚柚跳楼的狠劲儿，心里真是服了这个狠人，处理完伤腿后，裴洪生接了个电话便走了，剩下宋家兄弟俩，裴铮坐在病床上，他跳下来的时候还知道尽量减小缓冲力，所以伤得并不是很重，但估计也得养上几个月，伤筋动骨一百天。
　　看着那条石膏腿，宋星延忍不住说：“就算你这么做，柚柚也不一定能懂。”
　　裴铮听到柚柚的名字，眼皮子才动了动，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显然腿还是很疼的，只是他在极力忍耐：“我不需要她懂。”
　　甚至柚柚接不接受都无所谓，就像他说的那样，他只是无数个人中最普通的那一个，他不需要回应，也不需要拥抱，只要让他这样默默看着她就行。
　　人与人之间真是生来不公，面前的宋家兄弟二人，父母恩爱家庭和睦，从出生起便是天之骄子，锦衣玉食，受到最好的教育，周围的人对他们也是追捧赞美，活到现在都是一帆风顺，即便闯祸惹事，也有强大的父亲做后盾。
　　而裴铮清楚，自己什么都没有，他是连吃饭喝水都不能自己掌控的人，他是傀儡，是木偶，是被人操控的机器。
　　正因如此，才会被柚柚的画所打动，才会熟悉那种漆黑的夜晚，被冰凉的海水逐渐漫过头顶窒息而死的感觉，就算天上还亮着一颗星星，那也绝对不会属于他。
　　柚柚就是裴铮的那颗星星。
　　他只要躺在泥淖里，还能看见她在闪耀就行。
　　这样的裴铮，让宋星延还有些敲打的话都说不出口，半晌，只能说：“你好好修养，其实我建议你听你爸的出国去，留下来的话，你永远都不可能得到自由。”
　　在那样的环境活久了，就算有一天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也不可能还拥有渴望自由的心态，只会作茧自缚。
　　裴铮没有回答，柚柚不希望他去那么远的地方，他就不会去。
　　这样想的裴铮，在三个月后，终究还是去了，因为宋季同来找他，向他表达了柚柚的想法，而宋季同也因为女儿对裴铮另眼相待，选择与裴洪生交涉，获得了培养裴铮的权利，即便因此他让出了很大的利润，可为了柚柚，这都不算什么。
　　生活里逐渐不再有裴铮的消息，柚柚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因为她还可以跟裴铮发消息打电话，不过她不爱玩手机，所以这种时候也很少，她想要他的爱，喜欢他的爱，却不会回应他爱，她只是看到另一个自己，不想让裴铮变成上辈子那样而已。
　　柚柚的善意天真又无情。
　　今年属于柚柚的生日又到了，和去年的热闹不同，今年只有一家人在一起，连生日蛋糕都是自家人一起做的。
　　吃完早饭，大家便各自分配了任务，宋星延跟宋清鹤年轻灵活，负责打扮和布置家里，老爷子们加上宋季同，则要亲手做蛋糕，可千万别小瞧做蛋糕，这绝对不是个轻松的活儿，奶奶跟外婆则忙着给柚柚做长寿面，柚柚的话……随便她哪里玩，她想加入哪个阵营就加入哪个。
　　宋虞两家的男人都不是那种不沾阳春水的人，更不会像一些已婚男人一样，回家往沙发上一趟，管他什么家务，全交给老婆干，但这并不是说他们就有能力做蛋糕了，让他们烧个米饭炒个菜问题不大，可做蛋糕？那真不是一般人能干得来的。
　　最关键的是，会做蛋糕的两位女士，不愿意帮忙，甚至不愿意指导，完全就让他们自己找教程做，说什么这样做才最有诚意。
　　宋季同就担心，诚意是有了，他怕他姑娘吃了之后闹肚子。
　　而且做蛋糕的三个男人里，就属他辈分最低，虞外公是读书人，很认死理，宋老爷子呢，却又比较随性，二位常常就该添多少水放多少糖展开激烈争吵，宋季同夹在中间可怜弱小又无助，他俩吵不出个结果，就要宋季同站队，这简直比老婆跟亲妈掉水里你先救谁的问题更恐怖，亲爹跟老丈人，宋季同向着谁都不是。
　　因为他这种墙头草行为，以至于两个老爷子又调转枪口一致对外，宋季同里外不是人。
　　柚柚进来厨房时，他立刻两眼放光：“宝贝！快来，爸爸需要你！”
　　柚柚还以为是要自己做什么，结果靠过去被爸爸抱住狠狠吸了一口，“好了爸爸没事了，去玩儿去吧。”
　　说着还给了她一颗用来装饰的草莓，已经洗得干干净净，柚柚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又要了两颗，出去分给哥哥弟弟。
　　宋季同默默地看着教程，他在想，这糖是不是放得有点多？但柚柚爱吃甜的，多放点糖应该也……没什么吧？
　　他这么想着，手一抖，又倒了一些进去。
　　旁边的外婆看见了，忍不住想说两句，被奶奶拽住，今天就是要看着三个人能捣鼓出什么来，做个蛋糕而已，瞧他们一个个脸红脖子粗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在争家产呢！
　　一旦没有宋季同，那两个老爷子就是谁都不服谁，差点儿打起来。


第101章 
　　去年柚柚被骗过, 今年她可学乖了，再哄她拿嘴巴吹气球她是不会答应的！
　　宋星延宋清鹤兄弟俩负责布置，彩带气球贴起来, 原本装修的典雅清新的一楼瞬间就多出了欢快热闹, 墙上还挂了柚柚的照片墙, 弄得柚柚怪不好意思的, 都是弟弟拍的她, 洗出来后放在相册里, 然后复印了一份做成了照片墙，冷不丁跟照片里的自己对视，柚柚都害羞了。
　　她以前不喜欢被人拍照, 但弟弟拍的是例外。
　　把爸爸给的草莓分给哥哥一颗, 弟弟一颗，自己那颗则给了颜颜, 柚柚又哒哒哒跑回厨房，正好看见了她爸手抖朝淡奶油里倒了一大把糖的场景, 被当场抓获的宋季同铁桶般的脸皮都有点烧得慌, 柚柚却不以为意, 她好奇地走过来看着还没打发的奶油, 又看看正在烤蛋糕胚子的烤箱, 伸手：“爸爸，再给我一颗草莓。”
　　宋季同心虚, 立刻拿了一颗给她, 叮嘱她：“不可以吃太多。”
　　柚柚乖乖点头，还好奇地看着他手上的打蛋器, “我可以玩吗？”
　　“……不可以。”
　　柚柚也就是问一声, 不可以就算了, 她转身走出去，宋季同又看向面前的淡奶油，他还在思考那把糖加多了到底有没有问题。
　　做蛋糕可比做饭难多了！一般人根本拿捏不住火候跟用量，尤其是“少许”、“适量”这些词，连个准确的数字都没有，谁知道多少才算是“少许”，多少才算是“适量”？只能照着感觉来，又是第一次做，感觉也做不得准，真不知道到时候会弄出什么样的蛋糕来。
　　虽然过程很艰险，但值得一提的是，他们最终还是完成了这个生日蛋糕。
　　只不过蛋糕胚子烤糊了一边，而且形状也不是特别立体，还有些残缺，此外好像就是太软了点，可能是鸡蛋放得太多？随后是奶油，烤蛋糕勉强还能弄出来，但裱花绝对是世界上最难的事情没有之一！
　　宋季同跟他姑娘不一样，他女儿是绘画上的天才，但是吧，他这个人没什么艺术细胞，就连学钢琴都是为了讨好虞皖，想跟老婆多点共同话题，裱花这种事放到他手上，想想都让人头皮发麻。
　　看得边上的两位老太太简直不忍直视。
　　宋星延布置好了外面，带着弟弟妹妹进厨房围观，一进来就看见亲爸亲爷爷亲外公，三个走出去就不知有多少人围过来找关系的大佬，弄得一身奶油，他爸头上都沾了！
　　最惨的是那个被放在支架上的蛋糕胚子，即便抹了一层奶油上去，依稀肉眼可见那焦黑的一层，这玩意儿……要给他妹妹吃？
　　不好吧？不爱柚柚了也大可不必选择用这种方法表达。
　　宋季同在儿子们的嘲笑目光中恼羞成怒：“看什么看，你们以为很简单吗？觉得很好做的话自己来试试看啊！不然的话就不要站着说话不腰疼！”
　　一个个的都是不孝子！
　　宋星延举起手：“正好我想试一下。”
　　“我也想！”宋清鹤带着柚柚走过去。
　　两人分别拿起一个裱花袋，里面已经装填好了奶油，没想到的是这看似简单的事，真的做起来却很不容易，明明都写得一手好字，可用奶油写，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柚柚趁着没人注意，伸手沾了点奶油放进嘴里，随即面色一变。
　　“哎哟我的乖乖！”宋老太太一个不察，就看见她的小孙女去沾奶油吃，赶紧抓住柚柚让她漱口，“这玩意儿你也敢入嘴？你爸朝里不知道洒了多少糖！快快快快吐出来。”
　　结果她这么一说，柚柚反而咽了下去——祖孙俩面面相觑，老太太哭笑不得，“好吃吗？”
　　柚柚是个诚实的小姑娘，她摇头。
　　明明她很喜欢吃糖的，对甜食有着执着的热爱，但这是第一次，柚柚知道，原来太甜太甜，就会发苦。
　　宋季同见女儿这副表现，心里直犯嘀咕，他也尝了点，随即戴上痛苦面具，直接吐在了纸巾里，宝贝女儿居然还能咽下去，对他绝对是真爱了，绝对的！
　　由于父女俩的表现十分惊人，以至于其他家人在明知不好吃的情况下，还是忍不住生出好奇心，一个个都尝了点儿。
　　“……宋季同！你们家糖不要钱是不是！”奶奶被入口的奶油味道惊到无复以加，“你这个年纪就已经得帕金森了吗？”
　　宋季同：……
　　其实是因为淡奶油没什么味道，他觉得加点糖挺好，但又拿不准该加多少，于是一次倒一点点，一次倒一点点，然后手一抖……谁能想到会变成这个样子？
　　这奶油显然是不能吃了，谁吃谁脑子不好使，宋星延见状，直接一巴掌糊在了奶油上，抓了一手后，二话不说摸上了妹妹的脸。
　　原本站在一边乖巧看着的柚柚，突然灾难天降，她整个人都呆了，小脸上全是奶油，连睫毛都没躲过，罪魁祸首居然还笑眯眯的：“反正也不能吃了，直接丢掉多浪费啊，给我们小寿星抹上！”
　　眼看爸爸等人全都沾了奶油上手，柚柚尖叫一声，撒腿就跑，可惜她跑得实在是太慢，轻轻松松就被爸爸抓住，然后被摁着涂了一脸一身的奶油，挣扎期间，柚柚也把奶油朝其他人身上糊，到后来已经演变成了一场混战，看到人涂就完事了，没一个人身上还有干净的地方，但显然柚柚是最惨的。
　　她伸出舌头舔了下嘴巴上糊到的奶油，惊人的味道从味蕾蔓延向四肢百骸，太恐怖了！
　　宋清鹤给她把嘴巴周围的擦掉，虽然他自己身上也没好到哪里去，这么一闹，柚柚又叫又笑，整个厨房更是一片狼藉，因此奶奶和外婆跟柚柚一起去洗澡，剩下的人里，除却没有主动欺负柚柚还护着她的宋清鹤能去洗澡外，其他人必须把厨房收拾干净，弄不干净就不许他们出来！
　　柚柚干净的头发都沾着奶油，她居然也不生气，脸上还挂着娇憨的笑，脾气好的不得了。
　　就是因为她脾气好，所以宋季同才总是欺负她。
　　好不容易弄得干干净净了，厨房里面还是一片混沌，这回换柚柚搬着小板凳坐在门口看爸爸他们打扫，美曰其名是监工。
　　不能洗澡，浑身都是奶油，还要把厨房收拾干净，简直太难了，因为就算擦干净了，不小心蹭到，就又脏了，偏偏食物链顶端的女人不允许他们先洗澡，谁叫他们集体欺负柚柚了？拼命朝她脸蛋上抹奶油，刚刚帮柚柚洗背的时候，她头发里都是！
　　既然分不清是哪个混蛋干的，那就一起罚好了。
　　等到厨房收拾干净，奶奶跟外婆才又重新进去，她们做起蛋糕可比爸爸等人做得快多了，而且动作十分麻利，洗完澡的人也都每人做了一个菜，柚柚穿着小围裙，跟弟弟一起裱花，她虽然没学过，但天生就会画画，无论给她什么她都能将其化为色彩，奶奶一边笑着一边下长寿面，这个面只有小寿星能吃，用鸡汤煮熟，捞到碗里滴两滴香油一点点醋，不需要别的东西调味，柚柚一个人就能一小碗面全部吃掉！
　　她开开心心度过了自己的生日，比起第一个生日的盛大与隆重，柚柚显然更喜欢这种安静的温馨。
　　不再是那个只能睡在草垛里的小可怜，而是被所有人爱着的小公主！
　　虽然柚柚的生日没有对外张扬，但还是有很多人给她送了礼物，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周老、华老、孟执右……还有远在国外却也没有忘记柚柚生日的裴铮，至于剩下的，柚柚基本都不认识，应该是爷爷爸爸或是外公才认识的人，他们送的礼物大都非常昂贵，柚柚对这些没什么兴趣。
　　她更喜欢弟弟亲手做的相册，喜欢外婆缝的布娃娃，外公写得大字。
　　柚柚过完生日，宋星延返校便带了许多吃的，他现在不住宿舍，但跟宿舍的三个人关系还不错，三人之前吃了个大亏，现在是不敢再浪了，放假除了出去逛逛就是宅在寝室，宋星延现在是除了上课时间之外都不在学校，他实在是太忙了，与还处在迷茫青涩阶段的同学不一样，自小接受精英教育的他早就规划好了自己的人生，并且为着自己的责任而努力着。
　　不过这丝毫无损于他的魅力，学校里暗恋他的女生无数，本来以为像这样优秀的人，肯定要进学生会，自己还能近水楼台先得月，结果宋星延根本就没接受学生会的邀请。
　　他没有不许室友们透露自己的事，所以挺多人都知道他有很宝贝的弟弟妹妹，尤其是妹妹，延神这么忙据说就是要回家陪妹妹，这话不知道是谁先开始传的，慢慢大家就都知道了。
　　在被人拦住告白时，宋星延先是看了下时间，他见多了这种情况，因为柚柚的缘故，对于女孩子他不再那么不假辞色，而是会很温和地拒绝，大部分女孩子在被拒绝后都会选择放弃，但也有一些人，温和的态度她是看不懂的，她觉得没有严词拒绝说难听话就代表有机会。
　　“……我是不会放弃的！”
　　今天拦住宋星延的是一进学校就大出风头的女生，长得漂亮人也活泼还能歌善舞有才艺，很快就进入了学生会，而且还被评选为系花。
　　但宋星延不认识她。
　　他礼貌道：“请让一下，我还有事。”
　　女孩一双美眸热烈地盯着他：“我说了，我是不会放弃的！”
　　宋星延又看了下时间，“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绕过女生就要走，好像摆在自己面前的不是活色生香的美女，而是一块石头，对于总是被人追捧与喜爱的女生来说实在是很伤人，尤其宋星延从头到尾连表情都没有起伏，说明他对自己完全不动心，怎么能不让人质疑自己的魅力？
　　眼看宋星延要走远了，女生怎么叫都叫不住他，只好大声喊：“你不会真的跟你妹搞骨科吧！”
　　这话一出，宋星延立刻停了下来，他一回头，原本来理直气壮的女生瞬间倒抽了口气，这才知道刚才他对自己态度多好。
　　胥垣跟祁丰羽也在，两人都不敢置信地望着那女生，“你在胡说什么？”
　　宋星延忍着怒气，一字一句道：“你再说一遍？”
　　女生被吓了一跳，她只见过友善礼貌的宋星延，不管谁找他告白他都不会给对方难堪，于是以为他真的是个很好相处脾气也很好的人，而事实并非如此，被宋星延吓到，她结结巴巴道：“不、不是我说的……论、论坛上有个匿名帖子……我、我也是看到人家说才、才……”
　　她结结巴巴地解释着，宋星延从不关心学校的论坛，自然也不知道最近一段时间论坛上有个恶意揣测他的帖子。
　　首都大学有个校内网站，网站有个匿名论坛版块，很多人都会在上面灌水，还挺热闹的，学校里出了什么事，只要一上灌水论坛，立刻就能知道。
　　宋星延作为学校里的风云人物自然也不例外，虽然大家不知道他到底家世如何，但看到每天来接他的车子还有司机就知道，人家肯定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真正的天之骄子，在学校里成绩也是名列前茅，听说之所以这么忙，连学生会抛出的橄榄枝都不接受，就是因为人家要继承家业。
　　学校里有些人知道宋星延家里的情况，但却没人敢乱说，于是又给他增加了神秘度。
　　很多人削尖了脑袋也要进学生会，为的是自己以后的履历好看，说白了，都是为了前途为了事业，为了大四能够找到好的公司实习，但人家宋星延不需要，所以他根本不进学生会。
　　有喜欢他吹捧他的人，自然也有看不惯他的人。
　　哪怕他在学校很低调，也仍然止不住被人关注，长得这么帅，家里又有钱，最关键的是品行好，光是这一点就甩过同年龄层百分之九十九的男生。
　　起初是有女生在论坛上发颜值贴，别以为只有男生喜欢选校花，女生也一样喜欢选校草，首都大学帅哥还是不少的，而且能考进来的个个都是学霸，惟独宋星延是毫无疑问的碾压，所以爱慕者也多。
　　本来有关他的帖子都没什么恶意，大家就是舔舔颜，感慨一下延神为何如此厉害，直到几天前，突然多了个《没人觉得宋星延拒绝那么多女生其实是在搞骨科吗》的帖子，楼主还说得有理有据。
　　他先以客观的口吻表明自己与宋星延并无私愁，也没有看对方不顺眼，只是觉得奇怪。
　　要说他们学校的女生，聪明漂亮的一抓一大把，勇敢表白的也不少，可宋星延愣是一个也没接受，大家都在想为什么，难道是因为他有喜欢的人？可是也看不出来啊，再不然，难道他喜欢的是男人？这也不可能，所以楼主就深入调查访问，终于发现一个惊天大瓜——那就是你们口中的延神，其实是个跟妹妹搞骨科的人渣！
　　为什么这么说呢，他也不是无的放矢，那么多漂亮女生宋星延一个都不看，天天一下课就急着回家，听他同宿舍舍友说，宋星延对其他人跟对妹妹完全就是两副面孔！对别人是冬天般严峻，对妹妹那就是春天般的温暖，在宿舍给妹妹打电话，那语气温柔的，跟对女朋友一样！
　　为了妹妹不住校，为了妹妹提前回家，还为妹妹拒绝那么多女生——这难道不奇怪？正常人会这么做吗？
　　就算是兄弟姐妹，感情再好也该有个度吧？宋星延都能为妹妹不谈恋爱，难道还不能证明什么？
　　听说他们兄妹这个年纪还会牵手拥抱，不觉得恶心吗？
　　宋星延在学校里装的这么正经，私底下是什么样的人，你们这些喜欢他的人知道吗？
　　如果说前面，这个楼主态度还勉强算是客观，到了后头就只剩下了纯粹的恶意揣测，他煽动宋星延的爱慕者们，让她们认为不是自己不好，也不是宋星延不喜欢她们，而是宋星延有个恶心的妹妹，这才导致宋星延不接受任何女生的爱意。
　　通篇看起来好像有理有据，其实根本没实锤，全是“听他室友说”，“听人说”，“我猜测”，“我推测”——证据是没有的，连张照片都没有！
　　“有病吧这些人！”
　　祁丰羽快速查阅着这条帖子，往下拉，为宋星延说话的大有人在，却也有不少人在里头浑水摸鱼，显然即便是学霸云集的首都大学，也照样少不了红眼病，讨厌宋星延的人可不少，甚至还有人仗着匿名，说什么“哪个男人不想搞骨科”之类的话。
　　“他们在说什么？”胥垣感觉莫名其妙，“这谁啊，跟延哥有仇？”
　　他们是见过柚柚的，自然知道这帖子里说的全是捕风捉影，根本没一句实话，最可笑的就是“宋星延拒绝别人是因为搞骨科”，太好笑了，就不许人家不喜欢？


第102章 
　　宋星延的脸已经冷的宛如冰雕, 一丝感情都瞧不出来了，他并没有愤怒到失去控制，因为他知道自己怎么做才最有利。
　　他不会把柚柚牵扯进来。
　　但凡是脑子正常的人, 会把兄弟姐妹之间的感情称为“骨科”吗？
　　就连胥垣跟祁丰羽都有点怵得慌, 两人对视一眼，都不大敢看宋星延的脸, 祁丰羽连忙说：“延哥你别生气, 这一看就是胡说八道的, 你什么人我们还不清楚？咱们先去把这人给查出来！”
　　宋星延怒的并不仅是对方的恶意揣测，而是他很清楚流言会蔓延的多快，谣言一旦生出，流传的速度便相当惊人, 即便做出澄清, 那些爱听谣言的人也不会相信，当初网上那些对柚柚的画进行批判攻击的文章都能把宋星延气得要命，更别提这一次, 对方直接将柚柚牵扯了进来。
　　她已经经受过太多的恶意, 不应该再被任何人的唇舌伤害。
　　而柚柚在家中，也从系统口中得知了这件事。
　　幸福值直线上升的柚柚如今为系统提供了许多能量，为了展现自己真的不是柚柚印象中除了教育跟唠叨什么用都没有的废物, 系统很努力地想要展现自己的能力, 可惜家庭生活太过和谐，根本就没有它的用武之地，好在它顺着网线查到了这回事，并且立刻告诉柚柚, 证明自己真的很厉害！
　　柚柚不懂骨科是什么意思, 正想问弟弟, 抬头发现弟弟已经脸色铁青。
　　这可真是稀奇了，宋清鹤是家里脾气最好的那一个，柚柚顿时也不大敢说话，虽然弟弟不会对她发脾气，可是她就是怕怕的，于是偷偷问系统：“骨科是什么意思？”
　　系统也学她，小小声回答：“就是指有血缘的兄弟姐妹之间产生不正确爱情的关系。”
　　柚柚懵了：“啊？”
　　“……柚柚，我听得到。”
　　他俩在这小小声干嘛呢，是不是忘了他也有权限？只要靠得近，系统说什么他都是能听到的。
　　柚柚飞快看了他一眼，声音还是很小：“我爱哥哥，也爱弟弟，我们是骨科吗？”
　　“当然不是。”宋清鹤本来还在恼怒，这会儿被她问的哭笑不得，“柚柚想跟我或者哥哥做电影里男女主角那样的事情吗？”
　　柚柚立刻摇头。
　　她可是很听话的女孩子，爸爸跟奶奶还有外婆都说过，就算是亲密的兄弟姐妹，长大了也不可以随便在彼此面前脱衣服，她是小姑娘，要知道保护自己，要是哥哥敢让她脱衣服给他看，不用柚柚动手，他就已经被家人们打死了。
　　每次看电影，如果有吻戏，柚柚必然是皱着小脸，她能够接受家人之间温馨的亲亲额头，但两张嘴巴贴在一起——不觉得很脏吗？柚柚不喜欢那样，她讨厌在异性面前裸|露身体，更不想跟任何异性靠得很近，哥哥跟弟弟例外，是因为他们是血脉相连的家人，上辈子经历过那样的事，柚柚的心理阴影不是那么容易就完全解除的。
　　“那不就行了。”宋清鹤道，“我爱你，你也爱我，这是家人对彼此的爱，才不是那些人说的那种东西，人生在世，是需要道德的，如果没有道德的约束，人还怎么能被称之为人？”
　　大道理柚柚不懂，她说：“就算他们那样说，我也爱你。”
　　宋清鹤原本还气得不行，看到淡定如常的柚柚，又听到她的话，忍不住笑了：“嗯，我也爱你。”
　　“爱什么爱？柚柚，快过来，看全世界最爱你的爸爸给你买了什么。”
　　柚柚从地毯上爬起来去迎接回家的爸爸，看见他手里拿了个小小的礼盒，包装的很精美，她好奇地接过来，拆开上面的蝴蝶结，打开后发现，里面是一只水晶做的小兔子，惟妙惟肖、栩栩如生，就像是活得一样，红眼睛应该是红宝石，熠熠生辉，又精致又漂亮，只有柚柚掌心大。
　　她捧住小兔子，立刻跑去厨房找奶奶和外婆，献宝给她们看。
　　她经历的流言蜚语与诋毁攻击数都数不清，从来都没有在意过，上辈子是，这辈子也是，所以柚柚根本不会受到影响。
　　果然，小兔子马上受到了老太太们的赞美，并且夸赞柚柚和小兔子一样可爱，她高兴的围着她们转圈圈，又被喂了一口菜，蹭吃蹭喝。
　　“怎么回事？”宋季同问。
　　宋清鹤将事情与他说了，方才还笑眯眯的宋大佬秒变脸：“你说什么？！”
　　宋清鹤想，这事儿兴许都不用查，直接问系统就能找到躲在电脑后面造谣的人，就是不知道对方承不承受得起他们家的控告了，毕竟要和专业的法务团队抗衡，家里卖房卖车恐怕都不够。
　　就像是之前那位在网络上蹦跶的最欢，最爱带节奏批判柚柚画的评论家吉勇，现在早已蹦跶不起来了。
　　父子俩正在商议时，还在学校的宋星延也没停下，仔仔细细将论坛上的帖子看了一遍，一个字都没落下，胥垣跟祁丰羽看到他一边看帖子一边截图存证还列了个空白文本写记仇小本本，差点抱在一起瑟瑟发抖，延哥生气了，他真的生气了！
　　半晌，胥垣壮着胆子说：“延哥你别生气，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们最清楚，只要澄清一下就行了，傻逼毕竟是少数，大部分人还是有脑子的。”
　　宋星延敲键盘的手没停下，闻言却看他一眼，冷笑：“澄清？我为什么要澄清？”
　　“他们配吗？”
　　因为他不住校每天都为了妹妹回家于是造谣生事，他就要澄清？就要把妹妹的隐|私翻出来告诉他们：求求你们谅解一下我这个哥哥，可怜一下我的妹妹吧，她刚出生没几天就被拐走，被人虐待了十几年，吃了数不尽的苦，落下了很严重的心理疾病，像个小朋友一样天真，害怕见人，特别依赖家人，所以我才每天都回家，回家前还会给她带礼物，她不爱出门不爱说话都是有原因的请你们善待她——这样？
　　为了那点人的怜悯，就要让他的妹妹成为他们茶余饭后闲聊的话题？他们配吗？
　　“等到他被告的倾家荡产，以后自然不会有人再敢造谣。”
　　他的妹妹是全世界最可爱的小姑娘，在他作为哥哥却接受最好的教育、锦衣玉食长大时，她在偏僻的小乡村，用生满冻疮的小手蹲在冰冷的河边用冷水洗着衣服，吃不饱饭睡不好觉，还要承受来自养父下流的觊觎——这是哥哥的失职，他应该保护她、爱惜她，但无论他怎么做，柚柚受到的痛苦都无法消除，他能做的，就是在自己活着的每一天，都让她快快乐乐开开心心。
　　让她不用长大，永远做个天真的小女孩。
　　并不是害怕家里的丑闻传出去，事实上宋星延根本不认为这是丑闻，柚柚遭遇了什么，那都不是她的错，可别人会这么认为吗？
　　不，他们不会的。
　　这世界上，总是愚人占大多数，他们不会对受害者有丝毫怜悯，反倒会将她当作闲谈的话题。
　　而哥哥要保护妹妹，这是身为哥哥要做的事情。
　　哪怕柚柚不会因为外人的恶意言语难过流泪，他也不希望听到任何恶毒的揣测。
　　柚柚是小公主，她要被所有人羡慕，她是皎洁的明月，不容许他人亵渎。
　　将他对她的爱想象成令人作呕的骨科，宋星延真想见见发帖子的以及跟帖的人，他们的小脑袋瓜里，是不是都在幻想自己的兄弟姐妹呢？他们的兄弟姐妹还有父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吗？知道他们在网络上仗着匿名，随意发表不负责任的言论吗？
　　胥垣跟祁丰羽是看出来了，延哥是真的、真的、真的很生气，以至于再有女生来找他告白时，他连听都没有听，再也没有礼貌地给对方说完话的时间，而是视而不见转身便走。
　　这些上了大学的人，和那些市井之间嚼舌头的人又有什么分别？因为他不谈恋爱，不交女友，便认为他喜欢同性，在家里搞骨科——这种人给他们一个眼神宋星延都觉得自己掉价。
　　他可是小公主的哥哥，怎么能浪费自己宝贵的时间在这种人身上？
　　宋季同从小儿子口中得知后更是怒不可遏，他爱他的女儿，也爱他的儿子们，失去了妻子之后，伤害他的儿女就是触碰了他的逆鳞，不会真的有人觉得他脾气好吧？不会吧？
　　他坏脾气的时候，可是很难缠的。
　　系统对于能够为柚柚出力激动的不行，上辈子它的崽根本不在乎外面的人怎么说她，每次它在网络上晃悠的时候，看到那些恶心的言论就气得要死，他们都不知道它的崽过得有多辛苦才能得到卓越的成就，他们就是嫉妒天才！可无论系统气成什么样，柚柚都很淡定，她对外界的一切都没有兴趣，天之蓝，水再清，花儿再美，柚柚都感受不到。
　　她身处黑暗之中，没有去伤害别人，已经是她唯一能做到的事情了。
　　这一回，系统它不是一个统在战斗！爸爸哥哥弟弟都站在它这边！
　　柚柚的幸福值越高，系统所拥有的功能就越多，说是顺着网线找过去一点都不假，很快就给出了答案。
　　宋星延回家时还表现的一如既往，结果发现全家人都目光炯炯地看着他，哥哥顿时警惕：“你们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柚柚眼睛发亮是因为哥哥给她买了奶茶，她先拿过来，熟练地拆开吸管，先大口一吸——狐狸爸爸见状，拿起另外一个吸管，也捅了个洞，同样大口一吸——柚柚垮下小脸，每次都是这样，哥哥给她买小杯也就算了，还要好几根吸管，柚柚是个愿意分享的好女孩，所以就算每天都有奶茶喝，她其实也就喝了一点点。
　　大家一人一口，哪里还有她的份儿呀！她要是抗议，哥哥就跟她哭穷，柚柚把自己的零花钱给他，他却又很有骨气地说什么不食嗟来之食，反正为了不让柚柚喝太多奶茶，脸这种东西，星延哥哥说不要就能不要。
　　柚柚抱着空了的奶茶杯子惆怅不已，那边一家人开会，能以一己之力，发个帖子就惹得全家人生气，对方也算是很厉害了。
　　发帖人是跟宋星延同一届同一专业的同学，系统几乎是立刻就给出了资料，对方在高中时期也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原以为到了大学能够继续发光发亮，结果没想到同一届有个几乎能把人衬托到尘埃里的宋星延，所有人在他面前都只能作配，还是不起眼的那种。像宋星延的三个室友，是立刻口称延神抱大腿，宋星延并不高傲，相反，他还挺好相处的，也很愿意帮助人，不然就凭室友三人组当初在酒吧被人仙人跳的蠢事，一般人谁还搭理他们？
　　可这位发帖的男同学脑回路不一样，他觉得宋星延抢走了自己的风头，更恨的是，明明自己那么努力，宋星延却什么都不用做，光是站在那儿，就是人群的中心。
　　对此宋星延也很无奈，长得这么帅，得谢谢宋大佬跟虞皖女士，能怪他吗？
　　学业上比不过，处处被宋星延压一头，已经足够年纪不大的男生心理失衡，真正让他失控的，则是他追了很久的班花跟他说，自己其实有了喜欢的人，那就是宋星延，只不过不敢去表白，因为每个跟他表白的人都被拒绝了。
　　人家班花拒绝的如此委婉，又给他留了体面，一般人都知道该好聚好散不纠缠，但这位男生却因此对宋星延的仇恨上升到了顶点。
　　老天爷可以作证，虽然同届同系，但不同班，宋星延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名叫费凯杰的男生一大早醒来，先是浏览了一遍自己发的帖子，见节奏带的飞起，心里十分满意，他也是不久前才想到的这个方法，反正只是网络上随便发点消息，宋星延能把他怎么样？而且他又不是胡说，是宋星延的室友亲口说的，他这是合理的推测！
　　显然这个帖子发的很有成效，不少人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喜欢宋星延的人多，但讨厌他的也大有人在，太优秀的人，总是要被嫉妒的。
　　闹钟响了，费凯杰慢悠悠起床，洗脸刷牙换衣服，对着镜子喷发胶，整理了下今天的造型，依旧很帅气，然后拿上书本，去食堂顺便买个早餐，到了教室正好开始上课。
　　耳边还听到有人讨论宋星延搞骨科的事，费凯杰忍不住想笑，此时此刻，他满心都是恶意，想看宋星延从云端跌落地面。
　　正在他幻想自己把宋星延踩在脚下，而班花投入自己怀抱的美好一幕时，突然有人叫他的名字。
　　费凯杰从美梦中惊醒，就看见了不知何时出现在教室里的警察，还有大教室里正目瞪口呆的同学跟教授。
　　“费凯杰是吗？”为首的警察亮出证件，“我们接到报案，由于你在网络论坛上对于宋星延进行了情节恶劣的诽谤行为，捏造虚假事实公然侮辱他人，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最近那个帖子在学校里还是蛮出名的，很多人都看过，也有人猜测到底是谁发的，很多人都觉得是某个告白被拒绝的女生，万万没想到，居然是个男生！还是平日里风评很好，长得帅专业强，在学生会混得如鱼得水的费凯杰！
　　完全想不到是他啊，怎么会是他呢？
　　费凯杰听到周围的窃窃私语，那些或好奇或鄙夷或探究的目光落到他身上，他才知道什么叫如坐针毡。
　　而前几天，他看到大家用这种眼神看宋星延的时候，心里还在暗爽。
　　果然是落到自己身上就知道疼了吗？
　　他连忙否认：“不是，不是我！我没做过！不是我！”
　　“我们来找你，就是因为已经掌握了确实的证据。”警察很礼貌地说，“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费凯杰不想跟他们走，他更想夺门而出，但理智告诉他他不能这么做，一旦跑了就证明是自己心虚，不可能被发现的，他发帖的时候知道可能会被查IP，所以根本没在宿舍发，而是去了很远的网吧，用的也是网吧所提供的别人的身份证，怎么可能会被抓到？肯定是诈他！他不能承认！
　　这样说服了自己后，他对警察说：“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会认为是我，但我并没有做这样的事情，我愿意跟你们走，只要你们能还我清白。”
　　他这么一说，顿觉自己清清白白干干干净净，由于费凯杰态度十分坦诚自信，一些同学也狐疑起来，觉得以平日里费凯杰的表现看，他真不像做这种事的人。
　　等费凯杰跟警察一走，教室里瞬间炸开锅，连讲课的教授一时间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如此有自信自己不会被抓的费凯杰，到了局里，看到了监控录像之后，整个人心态都崩了。
　　不是，他特意选了一家最破烂连监控都没有，还能用别人身份证的黑网吧，怎么也会被人拍到？
　　此时此刻，系统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第103章 
　　被警察带走的费凯杰, 直到坐进了审讯室，也仍然咬死了自己是无辜的，还说一定是有人在背后陷害他。
　　他忘了, 他现在已经是成年人, 早已是能够承受法律责任的年纪，不是他一张嘴说不是，别人就会信任他，也不是能仗着自己年轻，就能逃过惩罚。
　　这样的事儿他也不是第一回 干, 费凯杰家庭条件不错，自小便接受到了很好的教育, 他自己学习也擅长, 不过终究不可能一帆风顺。也许是从小到大都顺利惯了, 所以初中的时候, 班里转来一个成绩比他更好但家境却不如他的男生之后，费凯杰也做过类似的事, 只不过宋星延不好惹，而那个单亲家庭的男生，没有能力再次转学，却因为流言蜚语成绩从此一落千丈。
　　费凯杰被首都大学录取时, 那个男生只考上一所普通大学。
　　少年人的恶意天真又可怕，他甚至还觉得自己这一次也能逃过, 所以当证据摆在他面前，他亲眼看见那监控，以及被放大分析的录像, 证明他就是背地里发帖子造谣诽谤的人时, 费凯杰还是死活不肯承认：“我知道宋星延家有钱！你们肯定收钱了！这是假的！是P的！这不是我！说是造谣, 那你证明他们兄妹俩没骨科啊！凭什么说别人造谣？！”
　　这年头，就听说过造谣的人给被造谣的人道歉，还没听说过被造谣的要跟造谣的解释。
　　冥顽不灵的费凯杰只嚣张了几分钟，作为受害者的宋星延便到了，两人见面，那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费凯杰两只眼睛里都要着火，恨不得能把宋星延摁在地上暴揍，宋星延却只是瞥了他一眼，那眼神轻蔑又淡漠，好像费凯杰根本不配跟他相提并论，给对方一个眼神都是掉价。
　　费凯杰气得呼呼喘气，他自认为没有哪里比不上宋星延，却总是被他压一头，才故技重施的想要搞人家，没想到却踢到了铁板，宋星延不仅要他当众公开道歉，还要告他！
　　为此，宋星延还特意把自家的法务团队带来了，精英律师们一字排开，都是业内叫得出名号的，然后他微笑着问费凯杰：“你觉得，你得花多少钱，才能让我满意呢？”
　　打这人骂这人都没意思，说他坏话无所谓，但把他妹妹牵扯进来就是不行，不告的费凯杰倾家荡产去坐几年牢，宋星延觉得自己都不配当哥哥。
　　他厌恶任何人说柚柚的坏话，厌恶一切对柚柚的恶意。
　　费凯杰看到宋星延背后的法务团队，隐隐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闯了大祸，惹了不该惹的人，学校里有些人传言说宋星延身份不一般，当时他还不以为然，顶多是家里有点钱罢了，可他也不想想，能在帝都这样的地方成为天之骄子，能是普通人家培养出的人吗？
　　其实他未必没察觉到宋星延的家世，只是他不想承认。
　　费凯杰还想耍赖，可惜警方已经通知了他的父母，证据确凿的情况下再怎么否认狡辩都没有意义，他的父母原本因为儿子考上全国最高学府一直很骄傲，谁知道出了这种事，两人差点跪在地上乞求宋星延能够大发慈悲，看着苦苦哀求的父母，费凯杰眼都红了：“爸！妈！你们别求他！”
　　他恶狠狠地瞪着宋星延，心里还想着莫欺少年穷！总有一天他会报复回来！
　　宋星延看他那眼神就知道这家伙肯定不觉得自己错了，想听他道歉难如登天，不过无所谓，反正他总是会道歉的。
　　他淡淡地说：“你们儿子说得对，别求我，毕竟求我也没用。我这人铁石心肠，心眼又小，别人造谣我一分，我一定会十倍百倍的偿还。”
　　费凯杰一愣，他看着宋星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明明在学校里名声那么好……居然说出这种话？
　　宋星延看了下时间：“行了，我也要回家了，剩下的事情，麻烦你们跟我的律师讲吧。”
　　看着宋星延越走越远，费凯杰突然大叫：“站住！你站住！”
　　可惜别人连回头看他一眼都没有，就像是他把别人当做假想敌，其实人家连他是谁都不知道一样，从头到尾，宋星延就没正眼看过他。
　　那是他拼了命也追不上的人，也是一根手指头，就能把他碾死的人。
　　人与人生来就有差距，费凯杰从很久以前就知道，就好像他在暗地里散布流言说那位单亲家庭男生的母亲是做鸡的，他知道对方无法反抗自己，也没有能力反抗，所以在欺负别人时，费凯杰从来不知道什么是收敛什么是见好就收，他觉得自己永远都是会赢的那一个，因为他的父母总是会庇护他。
　　现在他知道了，他在别人眼里，不过是脚下的烂泥。
　　如果不好好道歉，说不定连父母都要受到影响，费凯杰最终还是选择了公开道歉，由于他做出这种事，校方在经过慎重考虑后，对他进行了开除处理，宋星延不肯善罢甘休，费凯杰最终被判处了为期一年的有期徒刑，相信他从监狱里出来后，应该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了。
　　宋星延还很遗憾，一年实在是太轻了。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所有人都知道宋星延不好惹，之前那些在匿名论坛发过言的人都悄悄删除了自己的言论，生怕被查出来又被告，被退学也就算了，还要坐牢，出来之后一辈子都有案底，就因为那两句口嗨！
　　有人觉得宋星延报复心太强，说实话费凯杰发帖造谣确实很过分，但宋星延也是得理不饶人，为什么不能各退一步呢？人家费凯杰都道歉了，而且让他这个大好的年纪去坐牢，不仅学业没了，以后的前途也就等于全毁了啊！
　　不过没人敢到宋星延面前说，费凯杰在发帖子之前，跟他交好的人蛮多的，宋星延却很高冷，除却室友以外，跟其他人不怎么来往，话也说得少，总是来去匆匆，因此总有那么一小部分男生看不惯他。
　　比如跟费凯杰关系很好的同宿舍室友，也是一个系一个班，费凯杰虽然背地里发帖子造谣说了很难听的话，但他平时跟同学相处什么的，阳光爽朗又大方，所以当初警察找过来说费凯杰造谣，很多人都不信。
　　虽然费凯杰最终道歉了，承认自己那些话都是胡编乱造，但有句老话说得好，一个巴掌拍不响，无风不起浪。
　　要是宋星延没做容易让人想歪的事，谁会那么想他？
　　心里头嘀咕的人表面上是不敢说的，私底下走在一起，臭味相投时，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费凯杰虽然错了，但我觉得宋星延也未必清白。”
　　“其实我也这么觉得，不过大家都站宋星延，我不敢说。”
　　“呵呵，那些女生一个个就知道看脸，再不然就是看上人家有钱，也不照照镜子，人家看得上她们么！”
　　“是啊，咱们班花不就暗恋宋星延？要不是她挑拨，我看费凯杰也不至于去发帖子找事。”
　　“身正不怕影子斜，他宋星延要是自己站得直，还怕人造谣？这人一造谣他立马就告了，我看怕不是心虚哦。”
　　“嗨，这话你可甭说了，一会儿叫人听见，又有人说我们造谣，去宋星延那一告，你家有钱打官司啊？”
　　两个男生一边嘀咕一边走路，不过声音不大，显然只是私底下口嗨，不敢真的说出来。他们心中也知道谁对谁错，可谁叫费凯杰跟他们是好兄弟？不站在好兄弟这边，难道要站宋星延？
　　结果两人一抬头，突然看见前面几步路的地方，有个天使一样的女孩子。
　　这绝对不是夸张，她真的长得跟天使一样纯洁又漂亮！看起来年纪很小，有一双小鹿般干净清澈的眼睛，黑白分明，此时正盯着他们两人看。
　　白色的裙子，长长的卷发，还戴了一枚很漂亮的蝴蝶结，大眼睛长睫毛，看到她的第一眼，最惹人注目的不是她美丽的脸蛋，而是她身上那种纯洁的气息，一时间，两人都不由得紧张起来。
　　女孩子身边还有个比她高出一个头还多的男生，看着像是她的哥哥，两人长得从五官来讲不算特别像，但眉宇间的神态却如出一辙，就是那种看了就知道他们肯定是亲人的类型，比起好奇看着他们的小姑娘，眉目如画的男生显然要冷漠得多——他们说话虽然压低了嗓音，可系统仍然能够搜寻到并且让龙凤胎听清楚。
　　“你们在说我哥哥吗？”
　　柚柚问。
　　俩男生呆了：“什么……什么哥哥？”
　　“宋星延。”柚柚认真地说，“他是我哥哥，我是他妹妹。”
　　所以说，这是造谣帖子里的女主角？跟宋星延搞骨科的那个妹妹？
　　但凡是个人，但凡长了眼，看见了柚柚，都无法把那两个字跟她放在一起，因为实在是太脏了、太亵渎她了！
　　她的眼睛是那样清澈又天真，干净的像是白纸，不应该被世间任何污秽的东西侵扰，谁会忍心用那样的词来形容她？
　　刚才还在嚼舌根的两个男生瞬间面红耳赤，柚柚的眼睛像是显示出了他们的卑劣，明明就知道是费凯杰错了，却还是因为自己跟费凯杰关系好，要在背地里编排宋星延，结果却好死不死被人家妹妹听见……羞耻心一上来，两人连话都不会说了。
　　因为被系统狠狠科普过，现在人一多，柚柚都不拉弟弟跟哥哥的手了，她害怕别人又要说他们，说她的话她不在乎，可是她不喜欢哥哥弟弟因为自己被人指指点点。
　　“我哥哥很好的，你们不要说他。”柚柚一本正经。“我跟哥哥也不是骨科。”
　　两个男生的头简直要低到地里去了！
　　宋清鹤连看都不想看这两人，柚柚不爱见陌生人，也不敢跟陌生人说话，她的手都攥成了拳头，才敢主动找这两人开口，“柚柚，哥哥要下课了，我们走了。”
　　柚柚连忙跑到他面前，最后又叮嘱那两个男生：“你们别再说我哥哥了。”
　　天使般的小姑娘被带走，两人才敢抬起头，发现人家已经站到了教学楼门口，还是很显眼的地方，再想想自己刚才说的那些话，被人家当场听见……地上要是有个缝，真就钻进去得了！就没遇到过这么羞耻的事儿！
　　柚柚站在教学楼门口，今天是她自己主动要来学校接哥哥回家，因为系统告诉她，就算那个做坏事的人被抓了，但还是有一些人在背后说哥哥不好，柚柚不知道自己能怎么做，弟弟说，他们亲自来接哥哥回家一次就好了，只要有人看到她，就会知道，哥哥绝对不是坏人。
　　柚柚紧张兮兮地在人群中寻找宋星延，却不知道自己也是人群的焦点，她长得这样可爱，小小的一只，站在教学楼门口，还有同样优秀出色的弟弟，来来往往的学生们都忍不住朝他们看。
　　终于，柚柚发现了哥哥，她高兴地举起手，冲着哥哥挥呀挥，宋星延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还能有这待遇，弟弟妹妹一起来接自己回家，他露出笑容，大步朝柚柚走过去。
　　“哥哥。”
　　柚柚鼓足勇气大声叫！
　　她要让所有人都听到她是哥哥的妹妹！
　　她跟哥哥是彼此相爱的兄妹，是互相扶持的家人，他们之间的爱是纯粹的、温暖的、干净的，不是那种别人口中说的乱七八糟的关系，不是！
　　宋星延再傻也知道他的妹妹为什么来，她明明那么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也很害怕被人看，但却为了他来到学校……一时间，心里的感动让他眼圈儿都有点发红，宋清鹤及时提醒：“哥，注意形象。”
　　“要什么形象？”宋星延瞪他一眼，一把搂住他的肩。
　　宋清鹤试着挣扎了两下，算了。
　　宋星延又想搂住妹妹，柚柚有点纠结，她怕被人看到不好，宋星延强势一伸手，她便被哥哥搂住了。
　　星延哥哥一手弟弟一手妹妹，简直人生赢家，脸上的笑灿烂又帅气，看得许多女生心脏狂跳。
　　原来那就是宋星延的妹妹啊！
　　费凯杰真是脏透了，才会把那种词放在妹妹身上！别说是男生，就算是女生们，有这样天使一般的洋娃娃妹妹，也会爱她爱得要命！
　　还有弟弟也好帅啊！宋星延一家子都是什么神仙颜值？！
　　好多女生都不停地盯着柚柚看，觉得她真的小小的好可爱哦，完完全全就是理想中的妹妹，真想抱一抱！
　　宋星延搂着弟弟妹妹爽得一匹，宋清鹤个子高，他就故意把身体的大部分重量压到宋清鹤身上，柚柚小小的，他动作便最轻柔。一开始柚柚还担心大家又说他们，可是转头一看，许多人都冲他们笑，她原本是想躲的，但想想今天的目的，又忍着颤抖，朝哥哥姐姐们抿着小嘴儿笑。
　　啊啊啊笑起来更像天使了！
　　怪不得宋星延天天回家，还老是把妹妹挂在嘴边，试问谁不想要如此可爱的妹妹呢？
　　柚柚坚持要在学校逛一圈，然后才心满意足地回家，宋星延好笑又感动：“今天怎么会想到来接哥哥呀？”
　　柚柚对着手指不说话，她的耳根还有些红，刚才好多人看她，男生们不好意思跟她打招呼，但女生们没那么多顾虑，每个跟自己打招呼的姐姐柚柚都回应了，虽然她的回应也就是笑笑，再不然摆摆小手儿，可是姐姐们都好像看到什么宝贝一样，眼睛发亮管她叫妹妹……柚柚觉得，姐姐们好奇怪啊。
　　“就算你不说哥哥也知道。”
　　宋星延忍不住抱了抱妹妹，“柚柚真乖。”
　　柚柚不好意思了，她捏着手指，冲哥哥娇憨地笑。
　　宋星延只觉得连命都能给她，真的，为了守护她这样的快乐与天真，还有她历经苦难从不曾被磨灭的善良，他愿意奉献出自己的一切。
　　“刚才哥哥想牵你的手，你怎么不让啊？”
　　柚柚没有回答，宋清鹤道：“我想牵她她也不给。”
　　但是在车里，再牵她手，柚柚就不拒绝了。
　　柚柚细声细气回答：“被人看到不好。”
　　人家会说闲话的，说她没有关系，可他们还会说哥哥跟弟弟，其实柚柚很喜欢肢体接触，牵手、拥抱，都能让她感到安全和温暖。
　　“谁说的。”宋星延道，“我就要牵我妹妹的手，谁敢说我？”
　　说着，强硬地握住柚柚的手，“谁敢说，我就揍谁。”
　　宋清鹤难得附和哥哥的话：“没错，谁敢说就揍谁。”
　　才不要柚柚为了外人的眼光便委屈自己，她喜欢的就是正确的！
　　柚柚一手拉着哥哥，一手拉着弟弟，眼睛里满是欢欣雀跃，她还是很担心的，怕自己表现不好，让大家更觉得自己是个坏妹妹，她其实也很努力，想要做最乖的小孩，让所有的家人都对自己满意。
　　那样的话，他们就不会不要她，不会丢掉她，这样的幸福，她就可以一直拥有。


第104章 
　　从宋星延被人造谣之后开始, 龙凤胎便时不时会去学校里接哥哥下课，很快大家就都认识了她，心里再龌龊的家伙也没法把那种词跟柚柚挂钩, 说实在的，有这样的妹妹, 谁会不疼她呢？更何况上一个造谣的费凯杰还在吃牢饭，哪个想不开, 还要去得罪宋星延？他把他妹妹看得比眼珠子都重！
　　宋清鹤每天在家里除了读书, 陪着柚柚玩之外, 已经很久没有参加比赛了, 作为天才棋手，他之前的排名一直维持在世界前五, 不过自柚柚回家后, 他一直没有比赛，积分榜排名更新后，宋清鹤已经掉到了非常后头的位置。
　　他很喜欢围棋，喜欢这种不动声色却能厮杀的竞技，但和柚柚比起来, 他更喜欢柚柚。
　　今年的世界围棋大赛也逐渐拉开序幕, 宋清鹤却仍然不意动, 围棋选手的排名是按照夺冠数来的，不参加比赛，就意味着会比别人少一尊冠军奖杯，在积分榜上的排名也会逐渐靠后。
　　柚柚不是很懂围棋, 是系统每天无聊在网上瞎逛, 看到之后跟她说的。
　　家里两位老爷子也都爱下棋, 象棋围棋五子棋都下, 最喜欢的还是围棋，简直称得上是两个棋痴，但要说水平，那得看跟谁比。
　　要是跟那些有事没事就喜欢蹲在大树桩子下头下棋的老头儿们比，两位老爷子那简直一骑绝尘，可要是跟宋清鹤这种天才比，那就是俩臭棋篓子。
　　偏偏臭棋篓子人菜瘾还大，两人臭的不相上下，平时也分不出个高低，输赢五五开，于是特别喜欢抓着孙子来比划，宋清鹤能怎么办呢？每次被爷爷还有外公抓过来下棋，都是他人生中最痛苦的时候。
　　老小孩老小孩，这话可一点都不假，甭管两位老爷子从前有多严肃，但棋品差得很，什么观棋不语真君子这种基本美德他们是没有的，偷棋悔棋这种事一个比一个熟练，比柚柚都难带，人家柚柚下棋可从来不偷棋不悔棋，而且柚柚只是不擅长运动，这些需要动脑子的东西她都是一点即通。
　　明明宋清鹤才是家里最小的那个，但从心理年龄上来讲，他算是全家男人里最成熟的那一个，被迫跟臭棋篓子下棋也就算了，还得绞尽脑汁让他们不要输的那么惨，真的相当不容易。
　　柚柚坐在自己的游戏区，她悄悄看了眼被爷爷跟外公围起来的弟弟，弟弟一脸生无可恋，已经下了两个小时了，他深刻地体会到了何谓“度日如年”。
　　宋清鹤与系统的感应要看距离，他离柚柚越近，听得越清楚，柚柚有时候坐着发呆，系统就会聒噪个不停，一直唠叨，每当这种时候，宋清鹤都很遗憾不能帮柚柚把耳朵关起来。
　　系统商城里有一些绝迹的棋谱，就像是千百年前那些被难解的棋盘之谜，在现在已经是人尽皆知一样，系统商城里所收集的棋谱，如果拿出来绝对会被疯狂追捧，柚柚想换给弟弟。
　　但是，只有她的幸福值可以换，别人的不可以，而且系统商城里的东西，只能作用于柚柚身上，就算换来了，她也不能拿给弟弟用，哪怕他们是有着心灵感应的龙凤胎。
　　对此，柚柚无师自通学会了钻空子：“我先买了，再背下来，写给弟弟。”
　　系统惊了：“崽，你怎么突然这么聪明！”
　　柚柚：“我一直都聪明。”
　　系统沉默了片刻，觉得上辈子被骗了那么多次的黑历史还是不要拿出来说了吧？又不是什么愉快的记忆。
　　它当然是向着自己的崽崽的，而且柚柚的这个提议完全没问题，“崽，你确定要兑换吗？一本棋谱是很贵的哦，因为是不应该出现在这个时代的东西，你如果兑换了它，那幸福值就要被全部清空了。”
　　柚柚毫不犹豫：“要。”
　　系统干脆地给她兑了。
　　柚柚盘腿坐在地毯上，双眼放空看着前方，其实是在脑海里看棋谱，她不到过目不忘的地步，但翻个两三遍基本也就记住了，拿起纸笔还是写写画画，那边宋清鹤好不容易逃离老爷子们的魔爪，走过来就看见柚柚忙活，她的字写得很漂亮，而且速度很快，看着看着，宋清鹤的神情就逐渐变得讶异、震撼……
　　柚柚正写着，她还拿了彩铅，把棋谱上的棋局都给画了下来，一抬头看见弟弟，眼睛一亮，献宝一样举起来送到他面前。
　　棋谱的确非常神秘，也令宋清鹤非常动心，但在他心中最重要的永远都是柚柚。
　　他总是不保留地为她付出，也决意要一辈子陪伴在她身边，即便她永远都不懂，不会回应，也没关系。
　　可她回应了，虽然是懵懂的，也许连她自己都不明白这种感情从何而来，但姐弟之间的羁绊却无比深厚，证明了爱的美好与珍贵。
　　“真棒。”他先夸了她，然后才问，“是给我的吗？”
　　柚柚笑弯了眼眸，自从系统重新和她绑定后，那颗很可爱很迷人的黑色小泪痣又回到了她脸上，全家人都知道，但没有人多问一句。宋清鹤忍不住轻轻捏了捏她的脸蛋，接过她手上的纸：“这个给我没关系的吗？”
　　“没关系的。”系统回答。“崽崽聪明得很，都知道钻漏洞了。”
　　得知没关系，宋清鹤才愿意接受，不过他还是对柚柚说，“幸福值要多攒一点呀，到时候咱们兑换增高药剂，长高高。”
　　柚柚对自己的小个头一直耿耿于怀，但一切能对人造成改变的物品卖得都太贵了！穷的要命的柚柚压根儿就买不起！
　　她捏起笔，继续写写画画，一本棋谱上的内容不少，她想全部写完得花很多时间，宋清鹤并不愿意她这样辛苦，可柚柚愿意为他辛苦。
　　吃完午饭柚柚又继续拿起笔，被宋清鹤摁住，让她去午睡，她有点不解，歪着脑袋看他。
　　宋清鹤把她送回卧室，才告诉她：“我很喜欢围棋。”
　　柚柚表示自己知道。
　　他温柔地笑了：“但我更喜欢柚柚。”
　　和她比起来，其他的东西都显得不重要了，他很喜欢这种安静幸福的生活，每天跟柚柚一起读书写字，画画玩乐，他人生的意义就在这里。
　　围棋他仍然很喜欢，可那并没有多么重要，他也是经过了慎重，且确认自己不会后悔的考虑，才做下的决定，不会因为某些原因就反悔。
　　柚柚没说话，找到自己的手机打开给他看，上面是最新一届全国“百英杯”职业围棋大赛的图片，她希望宋清鹤能去参加。
　　宋清鹤愣了下，他问：“你想让我参加？”
　　柚柚点头，“发光。”
　　这话说得有点无厘头，宋清鹤却听懂了，她见过他房间里那些奖牌与奖杯，知道他过去全部的荣耀，那是他努力过、奋斗过得到的结果，是对他勤奋与天赋的赞赏与证明，所以她希望他还能站在领奖台上，拿回来更多的荣誉。
　　那样的他，就像柚柚喜欢的太阳一样，会发光。
　　宋清鹤觉得心里暖的要命，他望着柚柚，冲她笑：“那我要是拿不到冠军怎么办？”
　　柚柚摇头，她觉得弟弟一定会拿冠军的，就像哥哥一样，考试从来不考第二名。
　　她对他好有信心哦。
　　“我对弟弟你也很有信心啊。”系统兴致勃勃地说，“放心吧，你还没有见识过本系统的教育功能，你以为崽崽为什么一天学都没上过却什么都会？她的绘画天赋，那可是我挖掘和培养的！跟我学习，你决不会后悔！系统商城里的东西虽然要钱，惟独教育功能是免费开放的！”
　　也许在创造系统的时候，科学家们就意识到，金钱与外物并不能真正改变一个人，能够改变一个人命运的，只有知识与教育。
　　柚柚眨着眼睛看向弟弟，那眼神儿似乎有点同情的意味，宋清鹤当时就感觉有哪里不对，但他也没多想，不过是学习罢了，难道还能难倒他？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平时聒噪的像个老妈子一样的系统居然在教育上是如此严格！
　　他可不是系统心爱的崽崽，所以系统对他十分严苛，得到宿主柚柚的许可后，系统向宋清鹤开放了模拟场景权限，第一次进入模拟教育场景，看到几百年前便已故去的围棋大家时，宋清鹤差点儿从椅子上摔下去！
　　“怎么了这是？”奶奶走过来，关切地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小孙子是家里最稳当的一个，还没见过他连椅子都坐不住的模样呢！
　　系统的声音只有柚柚跟宋清鹤听得到，而柚柚眨巴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奶奶摸摸她的小脸儿，就听见孙子努力平复后的语气：“没事的奶奶，我只是打了个盹儿。”
　　“困了就回房睡。”奶奶说，“乖宝贝，你困不困啊？”
　　柚柚摇头。
　　她继续玩自己的，旁边爷爷和外公又因为谁偷了一颗棋子吵吵闹闹，还要柚柚去做裁判，宋清鹤则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看似清闲没事儿干，其实是在接受系统的魔鬼教育，这点柚柚可以作证。
　　太惨了。
　　她刚跟系统绑定时，系统也是很严肃的，柚柚是它的第一个宿主，那时候系统不知道，对于二十一世纪的人类来说，只有知识是不够的，他们还需要毕业证……而宿主的幸福值不够，学得再多，人家也不会收她做工，柚柚长得又那样漂亮，正经的地方不会录用她，不正经的地方系统也不放心让她去。
　　所以慢慢地，它对柚柚就越来越宽松、越来越宽松，从一个完美人生系统，变成了老妈子系统，柚柚学不学习不重要，每天按时吃饭准点睡觉才最重要！
　　可对弟弟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担忧！
　　柚柚觉得弟弟好可怜，除了吃饭睡觉都在学习，她还是坐在一边拼自己的拼图吧。
　　宋季同回家时，一巴掌糊在小儿子头顶：“干嘛呢这是，困了？”
　　这一巴掌差点儿把宋清鹤给送走，他睁开眼睛，叹了口气：“爸，你不能轻一点吗？”
　　作为一家之主，宋季同是决不会承认自己有错的，他强词夺理道：“我那不是关心你吗？怎么，你爸连你的头都不能碰？”
　　宋清鹤不跟亲爹一般见识，把他的手拿开，继续闭上眼睛。
　　系统真的太神奇了！
　　他仿佛置身于一片星空之中，而坐在他对面的，便是从古至今的围棋大家们，与他们对弈，让宋清鹤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刺激与挑战！那是一种浑身毛孔都炸开的兴奋感，完全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宋季同又把手朝柚柚伸去，刚碰到她软绵绵的小脸，就感觉到一股死亡凝视，往后边一瞅，他亲妈正手持菜刀微笑看他。宋季同立刻改捏为摸，柚柚脸上的小嫩肉可滑可嫩了，摸起来虽然也很舒服，但捏起来的感觉才叫爽呢！
　　不过当着老太太的面，狐狸爸爸还是不大敢的。
　　柚柚被捏习惯了也不生气，只要不是故意一直捏她就行。
　　她抬起头，甜甜地对狐狸爸爸笑：“爸爸欢迎回家。”
　　哎呀他的宝贝真可爱。
　　见宋季同最终没敢动手捏柚柚，老太太才算放过他，不过还是警告性地瞪了一眼，示意他最好别太嚣张，否则会挨打。这么大年纪了，还被老母亲操着鸡毛掸子追，说出去谁脸上都不好看。
　　但从这天起，从来不睡懒觉的宋清鹤，几乎就没有清醒的时候，柚柚在玩时，他便在她身边合眼打盹，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宋清鹤要报名参加国内的“百英杯”，没有家人有意见，晚上睡觉时系统还对柚柚说：“弟弟不愧是弟弟，这么高强度的对弈他也撑得住。”
　　围棋对弈讲究的不仅是棋艺，还有定性与心态，心态尤其重要，像宋清鹤这样年纪不大却比成年人还要稳重的选手是非常少见的。
　　柚柚抱着被子：“他都不生气的。”
　　她很骄傲，因为那是她的弟弟。
　　宋清鹤打小就知道自己还有个双胞胎姐姐，因为不知柚柚身在何方，却能够感受到她所受的苦——隔了那么远，她的悲伤、绝望，他都能感受得到，所以宋清鹤从很小的时候便会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喜怒哀乐起伏都不大，就是怕影响到柚柚，这份定性与心态也是因此而来。
　　从柚柚回到家，他对她就特别温柔特别好，从来没对柚柚发过脾气，好的不得了~
　　所以听到系统夸赞弟弟，柚柚比听自己被夸都高兴，又重复：“他都不生气的！”
　　系统：“是啊，这么好脾气的弟弟不多见了，所以崽，你要不要也一起学习？”
　　柚柚：“不。”
　　她现在已经不去学校了，以前还会在大考的时候过去一趟，现在即便是大考柚柚也不去了，不管过去多久，她都害怕人那么多那么挤的地方，怕他们总是一直看着她，只有待在家里才能让她有安全感。周老也问过柚柚要不要去上大学，文化分随便考考，走单招就能进美院，柚柚并不想去。
　　她跟周老去过美院，并不喜欢那里，她的画室里不可以出现陌生人，她也不想跟那么多人在一间教室上课，别以为她不知道哦，去接哥哥的时候，她听说大学里有“大课”，同系不同班的学生们常常会在大教室里，好多好多人……
　　系统：“崽，你不爱学习了吗？”
　　柚柚很无情：“没有爱过。”
　　她并不喜欢背诗，也不喜欢刷题，更不喜欢学外语，除了画画她对其他的东西兴趣都不大，所以她才不要去学习。
　　学习对柚柚来说是兴趣，而不是必须要做的事情，她又不想做学问。
　　时间一晃而过，因为柚柚期盼，所以就去做的宋清鹤轻松进入“百英杯”决赛，虽然围棋大赛现场会有很多人，而且据说对不喜欢围棋的人来说相当枯燥，但柚柚仍然要跟着去，就像是弟弟不舍得让她一个人，她也舍不得让弟弟一个人。
　　“百英杯”的举办场地就在帝都，这次又是全家出动，为了宋清鹤，柚柚还找系统要了这次大赛的其他几名选手，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柚柚分析不出来其他选手的风格与实力，但系统可以！
　　它是超出当今时代一千多年的星际高科技产物，在柚柚手里才没有发挥出大作用，但只要柚柚的幸福值上去，除了没有实体之外，系统几乎无所不能！
　　真正能跟宋清鹤抗衡的有三个人，十八岁的女棋手杜佩宁、二十二岁的男棋手纪星剑与十九岁的滕庄，这三人的世界排名一直紧追宋星延，并且在宋清鹤没有比赛的两年内超过了他，对于“百英杯”，他们自然也是志在必得。
　　谁都不知道天才棋手宋清鹤为何突然不再参加围棋比赛，只知道他沉寂了两年多，现在却又突然出现了，也让一直以来视他为对手的其他棋手们十分兴奋！


第105章 
　　*
　　柚柚自己画了个小横幅拿在手里, 准备给弟弟加油打气用，她又央求奶奶帮自己定制了一个闪闪发亮的发箍，发箍是发亮的弟弟的名字, 戴在头上大家就知道她是支持谁的啦！
　　就算不能去比赛现场看着弟弟，只能作为陪同家属在后台从电视上观看线上解说，柚柚也想要传达自己的心意。
　　她坐在小椅子上，边上爷爷跟外公都盯得很认真, 宋清鹤轻轻松松从小组赛杀入决赛, 国内棋迷很多，柚柚还上了他们的论坛, 有人投票今年的“百英杯”冠军将花落谁家，在四位实力最强劲的候选人中, 柚柚想都不想就选了弟弟！
　　弟弟就是最厉害的！
　　不过对于大部分棋迷而言, 显然是近两年活跃的其他三名棋手更加受人瞩目, 尤其是女棋手杜佩宁，她年轻沉稳又有气质, 是光凭外貌都能吃饭的人，粉丝也很多, 被称为“围棋美少女”，这次比赛她穿了一身改良汉服，愈发显得秀丽出众，哪怕是不熟悉棋坛的人，也下意识把票投给了她。
　　柚柚气坏了！
　　她每隔一会儿刷新一下页面，发现弟弟的票始终是最少的，她好气！
　　宋清鹤可不知道柚柚正为自己论坛夺冠票数不如杜佩宁在生气, 他全程都很淡定, 连气息都没有乱。
　　决赛现场除却专业裁判及摄像机外, 不容许有任何多余的声音出现，以免对选手造成困扰，三百六十度的摄像机会将对弈画面从各个角度呈现出来，作弊、放水……在这里都是不存在的，围棋比赛是很神圣的竞技，值得所有人的尊重。
　　而且，他答应过柚柚，会像太阳那样一直发光，更别说还有系统，如果输了，宋清鹤才要瞧不起自己。
　　最终，他与杜佩宁分别淘汰掉了另外两位棋手，双双晋级总决赛，今年的杜佩宁在世界上的排名是第三，仅次于国外的两名棋手，而那两名棋手都已经在二十六岁往上，可杜佩宁却只有十八！
　　从宋清鹤出现在电视屏幕上开始，网络上就出现了他的截图，本来是杜佩宁的粉丝想要截自家的貌美小姐姐，结果发现握草，决赛圈的选手还有个美少年！
　　这是真真正正的美少年，不是娱乐圈那些靠通稿滤镜吹起来的，清爽干净，像是上好的玉石，散发着温润的光泽，镜头拉近的时候可以看到人家的皮肤好到一丝瑕疵也无，这场对决不说是棋迷，简直就是颜狗盛宴！
　　相爱相杀的貌美小姐姐与小奶狗，光是这截图就能脑补出十万字的爱恨情仇来！
　　再一查名叫“宋清鹤”的少年履历，那更是了不得，沉寂两年有余，但在之前世界排名一直相当靠前，只是不知道为何这几年没有参加比赛，能找到的最近一次的截图还是几年前的，那时候的小少年虽然年纪很小，却已有了丰神俊朗的模样，假以时日，等他再长几年，不知得好看成什么样子！
　　决赛尚未正式开始，宋清鹤已经在网络上火了！
　　他迅速累积了一大批粉丝，说实话，很多人连围棋比赛的规则都看不懂，但这完全无碍于他们开着线上直播舔颜！
　　可惜的是，尽管粉丝脑补了十万字的爱恨情仇相爱相杀，杜佩宁对宋清鹤也只有短暂的惊艳，更多的还是战意！在这之前，她也与宋清鹤对弈过一次，不过不是“百英杯”，而是“金盏杯”，当时她输了，这让从小就在围棋方面展现出惊人才能，五岁就能赢过教导自己围棋的老师的杜佩宁非常不敢相信！
　　她对自己有信心，原本以为“金盏杯”的冠军会是自己的囊中之物，只要那年拿到那个冠军，她就能跻身世界前十，偏偏被宋清鹤破坏了！
　　她输了那一年的比赛，尽管在那之后她愈发刻苦训练学习，想要在以后的比赛中一雪前耻，可宋清鹤却再也没有参加过比赛！
　　她不服气，认为当初的自己还太过稚嫩，而这一次，没道理还会输给快三年没参加比赛的宋清鹤！
　　要知道围棋比赛，尤其是像“百英杯”这样隶属于世界围棋大赛的比赛，是非常能够锻炼一个人的心志的，被那么多摄像机拍摄，比赛镜头有世界各地无数的棋迷看着，心态不稳的人很容易会发挥失常，即便杜佩宁很自信，她在刚开始比赛时，也曾经惴惴不安，为了调整心态，她也花了不少功夫才有今天的自己。
　　就像是被她淘汰掉的棋手纪星剑，从实力上来说也属于世界顶尖水平，但都到了这个层次，大家的棋艺其实相差并不是很大，比的就是心态与定力，纪星剑输给了她，所以她赢了。
　　而现在，她认为自己会赢宋清鹤，她不允许自己再输给他！
　　比起杜佩宁的熊熊战意，宋清鹤平淡如水，他从入场开始坐下后便没有什么动作，面上的表情也一如既往瞧不出什么来，杜佩宁在“金盏杯”输给他之后，便一直在研究宋清鹤的棋路与风格，归根结底他就是稳，惊人的稳，是很难在这个年纪能看到的定性，像是涅槃的老僧，蒲团木鱼，心如止水。
　　只要查宋清鹤的履历就会发现，他正是靠这样的心态与面容，平和地赢了一个又一个棋手，从他参加职业比赛以来，未尝败绩！
　　但他又很低调，似乎并不在意荣耀。
　　杜佩宁知道这将是一个强敌。
　　两人先见了礼，杜佩宁先行。
　　后台的爷爷跟外公眼睛都舍不得眨，盯着大屏幕，其实以他俩的围棋水平，来看这种顶端的围棋比赛，说真的，有点儿太深奥了，柚柚也睁着大眼睛，还不忘低头刷新一下论坛帖子，发现自从弟弟出场后，他的支持率在噌噌上涨，顿时开心不已。
　　倒序查看帖子，好多人都在夸他长得好，所以脑子一热不管不顾，就全投给宋清鹤棋手了。
　　柚柚捧着小脸儿看得开心，没错没错，弟弟就是最好看的，也是最厉害的！
　　“宝贝，你觉得弟弟会赢吗？”
　　宋季同搂着女儿的肩膀问。
　　龙凤胎对彼此都迷之信任，这种信任也不知是打哪儿来的，只能归于他们天生的心有灵犀，所以柚柚用力点头：“会！弟弟一定赢！”
　　宋星延今天学校没课，全家一起出动来陪赛，宋清鹤上台前他还开玩笑，说这么大的阵仗要是拿不到冠军就回家挨揍，宋清鹤还一本正经地应了！
　　围棋比赛的时间有时候能长达数个小时，期间棋手们一直纹丝不动，但杜佩宁与宋清鹤的对弈显然不是这样。
　　事实上，在走了十几步时，杜佩宁已经有了吃力感，虽然她很努力没有表现出来，但额头微微沁出的汗水已经无法掩饰，她从未遇到过这样强劲的对手，哪怕是在“金盏杯”时，她也只觉得自己是心态不如宋清鹤才输给了他，而不是因为棋艺！
　　可现在，她清清楚楚地感觉到，自己跟宋清鹤，似乎已经不是一个层次的对手了！
　　他这几年明明没有参加比赛，可无论棋艺还是定力却都没有退步，这是为什么？他是怎么做到的？短短几年时间，就到了这种境界？！
　　随着时间过去，杜佩宁愈发心慌意乱，她原以为自己能打败他一雪前耻，却不曾想在自己变强的同时，对手也从未松懈。而面对这样的对手，她甚至有了退缩之意！这一分心，便被宋清鹤抓住了机会！
　　就像是水，温柔平和时显得十分无害，然而一旦给了机会，便如同波涛汹涌的大海，能够将人瞬间吞噬的一干二净。
　　杜佩宁捏着棋子，看着已经无力回天的棋局，面上显露出几分苍白之色：“……我输了。”
　　柚柚高兴地抱住爸爸蹦蹦跳跳，宋季同直接掐住她的腰把她举起来，晃得柚柚头晕眼花，她不停地拍着爸爸的胳膊，让他把自己放下来，虽然有点晕乎乎的，但她脚一沾地就往外头跑！
　　宋清鹤赢了也没有得意忘形，只是朝杜佩宁点了下头，风度十足。
　　杜佩宁也不是输不起的人，输给宋清鹤并不让她觉得羞耻，反而更加燃起她的斗志。哪怕没有说话，都能让人感受到她的不服输，有时候棋手最怕的就是崩心态，心态一崩，棋艺再好也拯救不了，自暴自弃才是最可怕的。
　　宋清鹤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在看见朝自己奔来的柚柚时瞬间有了变化。
　　摄像机没有跟拍，柚柚不怕被人看见，小声尖叫冲进了弟弟怀里，“厉害！”
　　拿了冠军，有再多的奖金，也不如柚柚夸的这句厉害，宋清鹤忍不住笑了：“我没给你丢脸。”
　　柚柚：“我知道你一定会拿第一。”
　　宋清鹤被家里人围了个水泄不通，这个揉他脑袋一把，那个薅他一下，总之身上到处都是手，他无奈地任由他们扯来扯去，七嘴八舌的，就这么开心啊？
　　“奖金拿来请客！”宋星延说，“必须请客！”
　　“好好好，请请请。”宋清鹤被亲哥扯得差点带着怀里的柚柚一起摔倒，“哥你轻点儿。”
　　宋星延爱死了弟弟妹妹这聪明厉害的小脑袋瓜，琴棋书画他们家俩孩子占全了，简直厉害的不要不要的！
　　他以这样的弟弟妹妹为荣！
　　杜佩宁到了后台，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宋清鹤赢了，全家喜气洋洋，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此时此刻也全是笑，而杜佩宁这边则低气压十足，她自幼争强好胜，又聪明胜过同龄人，一直是父母的骄傲，杜佩宁的比赛奖金足够他们家生活的很滋润，父母干脆辞掉了工作专心照顾她，此时，见杜佩宁心情不好，杜父杜母相视一眼，不敢说话，怕惹女儿不开心，可是看女儿落落寡欢，又心疼。
　　杜爸爸说：“宁宁，失败是成功之母，咱不怕哈，咱以后再努力。”
　　“是啊是啊，等会儿采访过后，回家妈妈给你熬鸡汤喝，咱们好好睡一觉……”
　　“你们懂什么！”杜佩宁最烦听这些唠叨，尤其是家长里短的废话，她不爱听，她的时间都不够用，还睡觉喝鸡汤，她现在只想回去立刻复盘，她要知道自己究竟输在什么地方！“不要浪费我的时间好不好？”
　　她不耐烦地转身就走，夫妻俩连忙追上去，轻声细语给女儿赔不是，又惹了杜佩宁烦心，她最讨厌爸妈说那些失败了没关系的话，失败了怎么会没关系？输了就是输了，是耻辱！
　　他们怎么就一点好胜心都没有，天天除了说吃就是穿！
　　杜佩宁咬牙，最后又看了一眼宋清鹤，输了她也不会小气的不认，但她不服输，她还要比！她一定要更努力，下次相遇的时候，她绝对、绝对不会再输了！
　　杜佩宁在想什么宋清鹤完全不知道，即便知道了也不会在意，因为他现在只想一家人一起好好吃顿饭庆祝一下~
　　点菜时宋星延划拉着手机热搜，啧啧有声：“鹤宝，你火了啊！”
　　宋清鹤：“……别叫我鹤宝。”
　　宋星延偏要惹他：“鹤宝鹤宝鹤宝~”
　　柚柚也笑嘻嘻地学：“鹤宝~”
　　哥哥叫不行，柚柚随便叫什么都行，宋清鹤捏了柚柚的耳朵一下，又看向亲哥：“延宝。”
　　他们兄弟俩也是有小名儿的，不过两人懂事都早，很小的时候就不许家里人延宝鹤宝的叫，现在都是叫星延清鹤，一听这羞耻的小名都要翻脸。
　　宋星延：“……这么小气，不知道跟谁学的。”亲哥叫声鹤宝怎么了，你看他叫柚宝的时候，柚柚有这么大脾气吗？
　　偏偏柚柚又跟着学舌：“延宝延宝延宝。”
　　宋星延：……
　　“延宝点菜啊。”宋季同拿着菜单敲敲大儿子脑袋。
　　“是啊延宝，挑你喜欢的点。”这是奶奶。
　　“延宝别见外，这是你弟弟的奖金，你可着劲儿的花。”这是爷爷。
　　只有外公外婆是正经人，他们不嘲笑可怜的延宝！宋星延还没来得及感动，外婆随口道：“延宝，听你奶奶的，挑你喜欢的点。”
　　宋星延：……
　　真是全员恶人！
　　他瞪了一眼鹤宝，还真泄愤地点了几个最贵的，宋清鹤淡定以对，反正给不起钱就把他哥抵押在这洗碗，“柚柚，你也点几个菜好不好？”
　　柚柚不想点菜，她没什么特别爱吃的，只要给她点冰淇淋，她吃什么都行。
　　都怪宋星延，脱口而出一句鹤宝，愣是叫她学会了，动不动弟弟鹤宝掺着叫，搞得宋清鹤屡屡拿眼刀子甩他哥，别人叫他翻脸了，可柚柚叫他能怎么办？还能舍得对她生气么？既然不能，那就只有自己忍着了……
　　星延哥哥说弟弟火了还真不是假的，就靠“百英杯”决赛时的截图，宋清鹤都上热搜了！
　　而且是很羞耻的热搜，“围棋美少年”，宋清鹤看着都觉得很尴尬，点开热搜更是不能看，有人管他叫儿砸，有人管他叫老公，还有人母爱变质，从儿砸到老公！
　　他立刻抬头：“爸，快点给我公关掉啊。”
　　“怎么了嘛。”宋季同凑过来看看，笑得不行。“这不挺好？这是不是叫那什么，亲妈粉，老婆粉？哟，这超话都有了，还有个站？”
　　宋星延惊奇：“爸，你还知道个站？”
　　“那当然。”宋季同相当得意，“我可是时刻紧追潮流，一点不落伍的。”
　　宋清鹤：……
　　他看着都起鸡皮疙瘩，连忙关上不再看，下次比赛不知什么时候，他爸要是不管，等过段时间也就冷却下来了，总有更大的新闻，能把他这小人物给盖过去。
　　宋季同是开玩笑，哪可能真的不管他儿子，叫老公的也就算了，一口一个儿砸的年轻姑娘都不知道在想啥，他儿子有妈！
　　刚上去没多久的热搜很快就被压了下来，连带着刚成立的超话跟个站也被关闭，宋季同感慨：“这钱真是越要越贵，这年头没点钱做不好公关。”
　　尤其是在信息爆炸的网络时代，流言窜的比流感都快，如果不在黄金时间及时阻止，等影响力扩大了再处理，绝对是事倍功半。
　　柚柚趴在看菜单，今天弟弟请客，她想点两份冰淇淋。
　　不过这显然是不可能的，没人会答应她，爷爷倒是会带她出去偷吃，可在奶奶面前，老爷子乖得跟只鹌鹑似的，所以一接收到小孙女的求助视线，老爷子又是摇头又是摆手，非常愧疚，他也想给柚宝点两份，这不是不敢么？年纪大了，再被赶去书房睡觉是要命的呀！
　　柚柚万分失落，不过等冰淇淋先上了，她又很快忘记了这份失落，盘子里的冰淇淋还散发着白气，上面堆满了水果跟炼乳，光是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可惜她刚拿起勺子，就发现全家人都在看她——这么大一份她想独吞？
　　不怕肚子疼？
　　柚柚真想说自己不怕，可她跟家人分享的习惯已经深入骨髓，所以她只好眼巴巴看一圈，没人心软，便只能拿着勺子，一人分一些。


第106章 
　　看柚柚分冰淇淋绝对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 她是个很愿意跟家人分享的好女孩，惟独冰淇淋，总是想要独占, 但若是有人抢了她的，她也不会太生气，总是乖乖的，现下拿着个勺子, 一人挖了一勺, 吝啬的不行，挖完了走两步, 似是自己也觉着太过抠门，便又肉痛地再挖一勺, 而且还偏心。
　　给弟弟的比给别人的都多！
　　这明晃晃的偏心看在家人们眼里就很不舒服, 但这当然不是柚柚的错, 而是那个幸运儿的错。
　　于是鹤宝听了一晚上的“鹤宝”，明明都知道他不爱听这个小名, 偏偏上到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下到亲爸亲哥, 人人一口一个鹤宝，听得真正的鹤宝头皮发麻！
　　他严肃道：“请你们尊重我，今天晚上可是我买单，信不信我把你们都丢在这儿洗碗抵债？”
　　星延哥哥第一个狂拍胸脯：“哇我好怕怕，柚宝你听到没有，鹤宝要把咱们都丢在这儿洗碗抵债，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狠心的人！我们一起孤立他吧！”
　　柚柚才不会孤立弟弟, 她才舍不得, 这场战争因她而起, 她只好再度忍痛，又一人分了一勺，这样的话大家碗里的冰淇淋就差不多了，只有柚柚自己，剩下可怜巴巴的一点，感觉过个嘴儿尝尝味儿就没了。
　　宋清鹤把自己的都给她，她才开心起来，开心于弟弟的这份心意，但又舍不得真的不给他吃，所以宋清鹤是又赚了柚柚的感动，又吃上了冰淇淋，心机当真是深不可测，迎来全家人的目光谴责！
　　在自家人面前还耍心眼！
　　宋清鹤慢条斯理，说白了都是嫉妒，谁叫他们慢他一拍呢？第一个吃螃蟹的是英雄，后面那全叫跟风，对柚柚献殷勤也是，明明都是人，都有手，谁叫他们抢不过他？
　　柚柚吃着自己的冰淇淋，时不时还要看看弟弟碗里还有没有，要是没了，她就一边肉疼一边再分给他一点。要不是吃多了对身体不好，宋清鹤是真的无所谓她吃多少，可惜她并不适合吃太多冰，系统说过，柚柚亏损的身体不可能在短短几年时间内就完全调养好，一般女孩的青春期大概在12岁左右，她们来月经的时间也在这个年纪前后，而随着时代发展，社会进步，营养跟得上，12岁之前就有初潮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惟独柚柚，她到现在都没有来过初潮。
　　身体也完全没有发育，更别提是长个子。
　　系统商城里倒是有不少好东西，能够修补她身体所受到的暗伤，可是需要的积分实在是太多了，能够改变人类外在身体属性的商品一向卖得死贵死贵，柚柚的幸福值虽然比起上辈子直线上升，但她到底跟颜颜不一样，颜颜能够毫不设防地接受来自人类的爱，柚柚却做不到，她即便在被爱的时候也仍然保持着警惕，所以……任重道远，想要攒够积分，还不知得多久，更别提不久前柚柚还给宋清鹤兑换了棋谱。
　　真的不是因为不够爱她才不许她吃比起来吃到饱。
　　柚柚也懂，所以并不会真的生气，只是依依不舍地看着大家分享了自己的冰淇淋，每次都给她买好多，给她造成一种今天我能吃很多冰淇淋的错觉，但实际上却又完全不是这样，柚柚觉得，这简直就跟那一大块肉吊在小狗面前，却只分很小一片给小狗一样，小狗太可怜了。
　　柚柚也很可怜。
　　她把自己的那份冰淇淋吃得干干净净，然后就安静地看着爸爸，“好吃吗？爸爸？”
　　宋季同不爱吃冰淇淋，但他爱吃他姑娘给的，柚柚眼巴巴的看着他，还问他好不好吃，他立刻回答：“不好吃。”
　　上哪儿去找他这样的好爸爸呀！为了不让女儿多吃冰的，明明好吃的也要说不好吃，就怕勾起她的馋虫。
　　柚柚说：“那我帮爸爸吃吧。”
　　宋季同笑着说：“那多不好意思，爸爸自己一个人就行了，你去帮哥哥吃吧。”
　　嘴上这么说，手上还是喂给她一点，柚柚要来这么一小口便满足了，她也知道冰的吃多了不好，奶奶跟外婆一直为她还没来月经犯愁，柚柚自己倒是不以为意，她不喜欢来那个，每次都疼得要命，现在这样虽然长不高，可是肚子不疼。
　　一顿饭，全家人把宋清鹤当肥羊宰，好在奖金足够多，不然真要把星延哥哥抵押在这刷碗才行。
　　吃完饭离开，柚柚今天心情一直很好，坐在车上都手舞足蹈的，不停拽拽爸爸的头发捏捏哥哥的耳朵，之所以不碰弟弟，那是因为舍不得。
　　宋季同握住女儿不老实的小手，她这样活泼，看着就讨人喜欢，忍不住捏她细细的小手指，心里直感叹，怎么回家这么久了，还不长肉呢？这小手还是跟以前一样小得可怜，手指头细细的嫩嫩的，没了从前那些细碎的疤痕，养得娇嫩极了。
　　她就像是被定格在了画里，永远长不大。
　　柚柚在爸爸掌心动弹着小手，爸爸哥哥都最好了，就算柚柚再怎么顽皮他们都不会生气，柚柚往左边一倒~倒进爸爸怀里，小脸上满是笑容：“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
　　不管她叫多少声，宋季同都应，“诶，诶，诶诶诶——”
　　父女俩笑成一团，宋季同还伸手挠柚柚下巴，虽然跟挠小狗一样，但柚柚怕痒，不停地躲，没一会儿便笑得肚子疼。
　　是真的疼。
　　就见她那张粉嘟嘟的小脸儿瞬间褪去了血色，只剩下苍白羸弱，宛如一张白纸，颤巍巍的发抖。
　　宋季同吓了一跳：“宝贝，你怎么了？”
　　哥哥跟弟弟也连忙凑过来，柚柚捂住肚子，“疼……”
　　她一说肚子疼，宋季同立刻以为是之前给她吃多了冰淇淋，天都冷了，就算包间里温度高也不该给她吃的，她身体那么差！想到这里他就悔恨的要命，连忙伸手到柚柚软绵绵的小肚子上，“爸爸给你揉揉，是不是很疼啊？咱们去医院……”
　　一听说医院柚柚就要炸毛，她连连摇头：“不去医院不去医院——”
　　宋季同拿她没办法，“那咱们让医生来家里好不好？你跟爸爸说说，是哪里疼？怎么个疼法？”
　　一边问，一边用手在柚柚肚子里摸来摸去，他的手掌很大，热乎乎的，贴在肚子上，柚柚觉得很舒服，她不由得抱住了爸爸的手，想让他再给自己揉一揉。“就是疼……”
　　她形容不出来，但就是疼，养得白里透红的脸蛋儿现在只剩下白，宋季同看得心疼死了，抱着她心肝宝贝地叫，司机在前头猛踩油门，这时候啥也顾不上了，赶紧回家才是正经的！
　　车子一停，宋季同抱起女儿就是一个百米冲刺！他一边跑还要一边注意女儿会不会因为自己这么快跑动不舒服，但柚柚宛如小动物一样缩在他怀中动也不动，只有泛白的脸色表明她仍然处于痛苦之中。
　　真是恨不得以身代她承受这样的痛苦，她所经历的折磨，所感受到的疼痛，宋季同都恨不得亲自替她承受。
　　柚柚拽着爸爸的衣襟，很依赖地把小脸贴在他胸口，肚子一阵一阵的抽疼，因为隔了很久，她也忘了这样的疼痛是从何而来，孟执右带着医药箱听诊器等在家里，一到家宋季同就把她放在床上，孟执右先是跟柚柚打了招呼，转移她的注意力，因为她看到医用工具就紧张，怕待会儿要是需要打针，她血管细，情绪要是一上来，很容易出问题。
　　“柚柚今天去看比赛啦，怎么样，清鹤赢了没有？”
　　柚柚的大眼睛直直跟着孟执右手上的听诊器看，“赢了。”
　　孟执右把手放到她小肚子上，宋季同一看险些暴走，把这臭小子提起来顺着窗户扔出去，他姑娘的肚子是随随便便就能摸的吗？！
　　“爸，爸！冷静，冷静！”宋星延赶紧拉住他爸，虽然他也看执右哥的手恨不顺眼，可你不能不让人家医生检查啊！“你要是把执右哥打死，孟爷爷要来找你的啊！”
　　孟执右哭笑不得，他一边轻轻摁着柚柚肚子的位置，一边问她疼不疼，想要找出她究竟是哪里在疼，听说之前还吃了不少冰淇淋，这个季节确实是不适合吃了，尤其是柚柚这种身体本来就不好的小姑娘。
　　柚柚忍着疼，乖乖回答，孟执右边检查边询问，突然想到什么，他看看柚柚，又看看宋家父子，脑子里浮现出一个很离谱的想法来：……不会吧？
　　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他，等着他说出答案，孟执右这会儿是真的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这一家子可真是……他们就没想到，柚柚早就到了来初潮的年纪？
　　吓得他还以为是爆发了什么绝症。
　　“你那是什么表情？”宋季同感到大事不妙，“我家柚柚究竟怎么了？你说话啊！”
　　臭小子一脸深沉不说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生了什么大病？！
　　小皖身体就不好，柚柚不会也……宋季同当时就觉得晴天霹雳，要是女儿也和妻子一样，终究要先离开他，他真不如现在就死了算了！


第107章 
　　所有人都盯着孟执右, 生怕从他口中听到什么不好的话，他们家柚柚自打回家后，那可是作息正常按时吃饭还运动，奶奶跟外婆还报名了营养学课, 考到了营养师资格证, 每天变着花样绞尽脑汁给柚柚做又美味又有营养的菜, 柚柚刚回家时气色多差呀, 现在却是个白里透红粉粉嫩嫩的小姑娘！
　　孟执右被这么多人一起盯着，无奈道：“……她不是生病。”
　　不是生病，怎么会肚子疼？宋季同非常怀疑这臭小子学医究竟学了个什么结果出来, 该不会是个庸医吧？听说这小子现在已经正式看诊了，就这水平，宋季同觉得很有必要跟院方反应一下。
　　孟执右叹口气，对两位老太太说：“两位奶奶, 宋叔不懂，你们难道也想不明白吗？”
　　俩老太太面面相觑, 都说关心则乱，这要是换其他小姑娘, 她俩肯定就反应过来了, 但这是柚柚, 她俩就顾不得别的，只担心她是不是生了病，就连孟执右这样问了，俩老太太还没闹明白。
　　“你说你, 到底什么事儿你直接说啊！这么藏着掖着, 一句话在嘴里囫囵半天, 几个字就解决的事儿要这么麻烦吗！”宋季同怒了, “是不是欠揍啊你小子！”
　　柚柚疼得小脸泛白，他看着自己姑娘疼成那样心都要碎了，还用脑子去思考？脑子是什么他都不知道！
　　孟执右：“柚柚没生病，她只是来初潮了。”
　　宋季同更怒了：“你这说得是人话吗！初潮还没事！你看她疼的！你——”
　　等一下，初潮？！
　　全家人都傻了，这两个字仿佛突然变成了立体循环播放，在他们眼前耳边来回绕，初潮初潮初潮……好一会儿也没能回过味儿，孟执右说：“要注意保暖跟卫生，尽量不要做剧烈运动，她底子不好，还是要小心照顾，女孩子来例假是很辛苦的事……”
　　话没说完，就被人推到了一边，差点儿摔倒。
　　宋季同蹲到床边，“柚柚？”
　　柚柚本来疼得都要神志不清，结果听到孟执右在全家人面前说她来了初潮，惨白的小脸都透出几分红霞，她不顾肚子疼，把被子往上一拽将脸挡住，感觉整个人都在往外散发着火气。
　　“哎呀这……”外婆最先反应过来，拍了下巴掌，喜形于色，“这可是大喜事呀！好事好事！老头子，你愣着干什么，快去烧水，快去！”
　　奶奶也跟着笑，无情地把宋季同一把掀开：“滚下楼去帮忙！快去快去！”
　　接着又让星延哥哥去找发热贴，让弟弟去厨房，总之全家人都得忙活起来，一个都不能落下！
　　孟执右看着这一家子兵荒马乱的，失笑，视线与被子里偷偷露出一双眼睛的柚柚对视，可能是因为他说破了这件事，柚柚对他心有余恨，立刻瞪了他一眼。
　　孟执右没忍住，摸了下她的小脑袋，柚柚恼了，她的头是可以随便摸的吗！要不是身体不方便，她真想从被窝里伸出小脚丫给他来一jio，但现在她只能把脑袋再藏进被子里，不给摸的意味溢于言表。
　　既然知道柚柚没生病，那孟执右肯定是被用过就丢，宋季同和颜悦色地把他送到家门口，对他所说的经期需要注意的事项一一点头，这些知识宋季同并不陌生，虞皖还活着的时候也有痛经的毛病，每次来例假都跟受罪一样，怎么调理都不行，只是她走了太久，他都快要忘记了，孟执右一说，记忆便如潮水般尽数回来。
　　孟执右嘴角噙着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浅笑回到家，宋家实在是个很神奇的家庭，温馨幸福又快乐，那样的家庭氛围是孟执右从未感受过的，所以每次去他都觉得心情很愉快。
　　可惜的是这份好心情在看到孟太太时迅速被消耗殆尽。
　　孟太太一看到孟执右，瞬间拉住他，面色焦急：“执右，你刚才是不是又往宋家去了？”
　　孟执右没想过瞒着她，点了下头，孟太太一拍大腿：“以后别去了！别跟宋家人走得太近！”
　　孟执右这下觉得稀奇了，要知道孟太太向来很支持，甚至是主动要他去宋家，目的是为什么也很明显，结果现在却改口，真是稀奇。“怎么了？”
　　“他们家怎么总是让你过去啊，有事没事都要找你，你是他们家的家庭医生吗？”孟太太抱怨着，在她看来，她儿子是顶顶好的，宋家人却对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也不知道儿子心里在想什么，居然也不抱怨，人家叫他去他就去，叫他走他又走，一点尊严都没有。
　　孟执右：……
　　他不知道孟太太为什么这样说，他平时除却上班外，有时间还会参加义诊，做医生不就是这样吗？柚柚怕生人，又不喜欢医院跟医生，难得他因为救了颜颜，她不是那么怕他，身为医生，这不是分内之事？而且人家又没白让他做，每次从宋家走，老太太们都非给他塞一堆亲手做的小零食，人跟人之间要是都计较的那么清楚明白，干脆也甭交朋友了。
　　“我可跟你说啊。”孟太太先鬼祟地看看四周，确认自家那威严的老爷子不在，才敢对着儿子嘀嘀咕咕，“宋家那小姑娘我前两天也瞧着了，怎么都回来两三年，还一点模样没变？保不准是有什么大病，你可千万别把自己搭里头啊！那就是个公主，有隐疾咱家也不能要！”
　　孟执右没想到过去这么久了，孟太太还记得当初她打柚柚主意的事，他看了亲妈一眼，不知道她这强大的自信心是哪里来的：“孟家虽然也不差，可跟宋家还是没得比的，你为什么觉得人家的小公主能看上我？”
　　“谁敢看不上你？”孟太太立刻道，“那些小女生最喜欢你这种类型的了，那要是宋家那小姑娘看上你，你还能拒绝？你要是拒绝了，宋季同搁背地里使坏怎么办？我可跟你说了，我才不要那样的儿媳妇，病歪歪的说不定连怀孩子都难……”
　　真不知道她想到了哪里去，孟执右听她如此精明势利，完全不将柚柚当作一个完整的人，而当作一个可以利用的物品，心里愈发反感，那只是个刚刚来初潮的小姑娘，她说这样难听的话，简直一点道德感都没有。
　　“这话您敢当着宋叔的面说吗？”
　　孟太太哑口无言，她要是敢当着宋季同的面说，宋季同能把她的嘴给撕了！于是她白了儿子一眼：“没良心的东西，我生你下来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我这不都是在为你打算吗？你要当医生，不肯继承家业，你爷爷总得找别的继承人，我跟你爸就你一个儿子，你说说，到时候你能分到什么？我这都是为了谁？！”
　　她为了谁？这还用问吗？孟执右心想，自然是为了她自己。
　　“我不管你心里在想什么，反正我是不会答应的，宋家那小姑娘你离远点，我有个牌友，她家闺女今年从国外留学回来了，我跟她说好这个周六的话带你过去见见，你到时候把时间给我安排好。”
　　又是从来不问他的意见，又是自顾自给他定下相亲行程，从前还收敛些，随着孟执右长了几岁，愈发过分，将别人家的女儿当做物品待价而沽，誓要找出那个最能给她带来利益，最能跟她一条心的人。
　　至于她的儿子喜不喜欢，当妈的给他找对象，他敢不喜欢！
　　孟执右不想跟她吵，从很久以前他就知道，他父母根本不能沟通，但他们似乎还不明白，他已经是个能够决定自己人生的成年人，而不是那个因为不听话就被关在房间里的小男孩。
　　他也想要有宋季同那样的父亲，想要有一个像柚柚一样可爱的妹妹，清鹤那样懂事的弟弟……但在这个家里，他的心愿永远都不可能实现。
　　宋家这边忙活的热火朝天，柚柚被外婆搂在怀里教她卫生巾的用法，她很害羞，脸颊滚烫，要不是柚柚强烈拒绝，外婆差点儿都要帮她换了……吓得柚柚连连摆手，她会的，她真的会！
　　上辈子她也来过月经呀，只是是在二十岁之后，而且来一次就剧痛无比，让她什么事都做不成，量却又很少，一次结束后能三五个月u来，有一年她甚至只来过两回！
　　柚柚根本不在乎自己的身体怎么样，不来月经她反而松口气，她也不在乎自己能不能生孩子之类的，她只希望不要再疼了。
　　明明没有人可以再打她骂她，为什么还是会疼？
　　这一回比上辈子提前了好几年，明明疼没有上辈子那样疼，可柚柚就是想哭想撒娇，因为有人疼她爱她了。
　　她不用自己跌跌撞撞的摸索，她的家人会保护她、照顾她，她只要呆在暖融融的被窝里就好了。
　　清理了身体，换上干净柔软的衣服上床，肚子上贴着暖宝宝，又有甜甜的红枣桂圆糖水可以喝，大家都把她当成易碎的瓷娃娃，小心翼翼地照顾着，连说话都不敢大声，奶奶一会儿就问她一遍疼不疼，柚柚不知道是这些措施起了作用还是真的不疼了，反正她觉得自己浑身都暖洋洋的！
　　外婆高兴地搂着她，在她粉嫩的小脸上亲了一口：“真好，真好啊~咱们家柚柚要长大啦~要长个子呀~”
　　虽然她小小的一只非常可爱，但柚柚自己的心愿一直都是再长高一点，她的心愿就是全家人的心愿，要长高高！
　　因为今天柚柚来了初潮，是大喜事！所以晚上奶奶跟外婆陪着她睡，柚柚从来不知道来月经可以是这么幸福的事情，上辈子她特别怕这个，就跟死了一样要在床上躺一个星期，手脚冰凉。
　　系统抽抽噎噎：“真好，呜呜呜崽，真好……”
　　有人会照顾她，不用它在一边瞎急了。
　　柚柚在奶奶怀里蹭了蹭，安心地睡了。
　　是啊，真好，她再也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有人会拥抱她，接受她，爱护她，她再也不会寂寞难过。
　　次日，家里做了一大桌子好菜，用来庆祝，柚柚还有些不好意思，但很快便放开来，这并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情，而是值得纪念的好消息！
　　来了初潮之后，她的例假并不是很稳，大概三四个月才来一次，时间和正常女孩子一样，一开始家里人担心的要命，孟执右说有极少一部分女性也是如此，在身体健康正常的情况下，数月才来一次例假，生理学上称之为居经，但如果是柚柚，还是建议去做个系统的检查比较好，确认身体没有异常。
　　柚柚一听说要去医院，立刻不肯去，不过她现在对医院已经不如从前那样害怕了，身边有了家人的陪伴，又被再三保证即便做检查，他们也绝对会在她身边，她才勉为其难点了头。
　　检查过后，身体状况是正常的，不过因为早年亏空太过，仍然需要细致调养与呵护，这样一说，家里人才放下心里的大石头。
　　柚柚自己很高兴，她很不喜欢来例假，就算不疼也不喜欢，更何况她并不是不疼，只是疼得不厉害，稍微忍一忍就能过去。
　　虽然以后三个月就会来一次，没有上辈子方便，但不用一个月一次柚柚就开心！
　　随着时间过去，初潮过后，柚柚的身体也终于发生了变化，一开始是半夜腿会抽筋，常常睡着睡着就抽，疼得她哭鼻子，再后来是胸口疼得厉害，本来一马平川的小胸脯，用手稍微碰一下都疼，要是不小心撞到，她能难过一整天。
　　但这都是正常的发育现象，孟执右给她看过，遗憾的是柚柚有很大可能无法像她希望的那样长成成年女性的模样，因为她发育的非常慢，等到了过年时，也仅仅长高了五厘米。
　　但这五厘米已经让柚柚高兴的不行了！上辈子她来了例假后，最终也只有一米五！
　　能长高就好，能长高她就开心！
　　她最近多了个睡前习惯，那就是每天睡前都要脱掉鞋子去量一下身高。
　　到了柚柚十八岁生日前夕，她终于正式长到了一米五！


第108章 
　　曾经柚柚被拍拍小脑袋不会生气, 但正因为她长了个子，如今谁碰她的头一下，她都会不高兴, 她认为被摸头会长不高, 所以不许摸头了, 谁都不许摸她的头！
　　来了初潮, 长了个子之后, 她整个人也渐渐褪去了稚嫩小女孩的模样，有了亭亭玉立的少女感, 像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娇嫩又可爱。
　　每次对着镜子照来照去, 柚柚都对自己很有信心, 她上辈子直到最后也才一米五, 可现在她还没到十八周岁, 就已经一米五了！外婆说她还能再继续长！柚柚保守估计，长到一米七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系统：……
　　它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它的崽，反正就是挺好的，真的就挺好的，梦里什么都有。
　　十八岁的成人礼自然要昭告所有人, 过得热热闹闹，柚柚的生日宴会不需要自己操心, 她只要打扮的漂漂亮亮做个小公主就行, 不过最近家里流行一句暗号, 每次听到都能把柚柚气得想打人。
　　“天王盖地虎。”
　　“柚柚一米五。”
　　一米五的柚柚非常不高兴, 她自觉自己还能再长, 凭什么说她一米五？虽然……最近好像是长得慢了些, 但她还会长的, 一定会的！
　　这一次的生日宴会定在柚柚名下的一家高级酒店，不像是她回家的第一个生日，十八岁生日宴会，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很多人柚柚都不认识，但不妨碍他们认识她，大家都打扮的十分隆重，其中自然也包括从裴铮出国之后就没怎么见过的裴洪生。
　　他看起来还是很年轻的样子，在这种时候，他身边带的女伴也不是旁人，而是裴太太，有时就是很奇怪，比如说裴洪生从前情人无数，可自从他不能生之后回归了家庭，虽然跟裴太太之间的感情不过尔尔，但在旁人口中，他就是金不换的浪子回头，如今说起他，居然都是好评多过差评了。
　　只有柚柚，在他过来打招呼时还不愿搭理。
　　宋季同护短护的理直气壮，“小姑娘怕生，别在意。”
　　裴洪生笑道：“怎么会呢，很可爱嘛。”
　　虽然他夸自己可爱，但柚柚觉得他根本不是真心，所以她躲在爸爸背后，冲裴洪生做了个鬼脸，做完了立刻躲回去，一副生怕裴洪生要过来揍她的模样。
　　裴太太上次见到柚柚时她还是个外表长不大的小女孩，这么久没见，发现她个头窜了不少，小脸也长开了一些，虽然看着比实际年龄还是要小上几岁，但至少不是那种长不大的模样，看样子宋家人的确将她当作宝贝一般照顾呵护。
　　她又想起这两年几乎是彻底被放弃的侄子裴成志，裴铮虽然不在国内，但却越来越优秀、越来越出色，并且在国外创建了自己的公司，做的是游戏开发，裴洪生都赞赏有加，盼着裴铮早日回来，能够继承家业。
　　裴太太永远都不能接受裴铮，如果裴家不能交给裴成志，那就是毁了也不能给一个小杂种！
　　宋家的这个小公主……跟裴铮关系很好，裴铮出国后，裴太太暗中派了人监视，可没多久就叫人拔了，裴铮没那本事，肯定是宋季同在其中插了一手，归根究底都是因为柚柚，要是裴铮以后回国，宋季同必然要照拂他一二，裴成志拿什么跟裴铮争？
　　明明最初的时候一切都很顺利，随着时间过去，裴铮却后来居上，裴太太心里焦急，裴铮要是真上了宋家这条大船，那她跟裴成志可没法把他拉下来！
　　除非……在裴铮还没正式接管家业时，便将他除掉。
　　可那样的话裴太太所得到的利益也并非最高，因为主动权还在裴洪生手中，以后选谁做继承人，裴洪生都能做主，除了裴铮这个私生子，他还有几个私生女，万一他突然就觉得私生女也比侄子亲呢？更何况这两年裴成志着实是不像话，不求上进又满脑子想着女人，据说是在外头认识了个年轻女孩，被迷得神魂颠倒，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电光火石间，裴太太已不知想了多少，她这段时间总是忍不住要考虑这些，因为她根本没有安全感，裴洪生到现在还留着她，没跟她离婚，说是彼此之间还有感情都不可信，也许刚结婚的时候还有，可随着她娘家败落，资产缩水，他从偷偷摸摸养情人，到正大光明带着情人出双入对——如果今天不是宋家的宴会，他说不定会选择女助理，也不会选择她。
　　他们早就同床异梦了。
　　怀抱这个想法的裴太太，每一周都会去一家固定的高级美容院，这家美容院的主要服务目标就是裴太太这样的富家太太，给裴太太做脸的美容师十分善谈，每一句话都说到了裴太太心里，不知不觉中，裴太太便受到了对方的影响。
　　她从一开始的“裴成志做继承人才是最好的”，逐渐变成了“要是没了裴洪生，自己作为遗孀能够得到的更多”。
　　美容师常常玩笑般跟她说一些事例，都是丈夫去世后继承百亿遗产的贵夫人过得如何如何滋润……当个丧偶的富婆，不比眼睁睁看着丈夫的私生子继承一切来得快乐？从法律角度来说，让裴铮做继承人，她所能得到的有限，但裴洪生若是在没有立遗嘱的情况下意外死亡，那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实在是裴洪生欺人太甚，这些年裴太太就没过过几天舒心的日子，人人都知道她是个不得丈夫喜欢的可怜虫，除了疯狂刷卡买买买，她找不到任何能够发泄的方式，一些人表面上跟她称姐道妹，背地里便笑话她人老珠黄留不住丈夫的心。
　　没人认为裴洪生婚内出轨，在外头养女人养私生子女过分，却要嘲讽她被外头的女人登堂入室，一句抱怨都不敢有。
　　“崽。”系统小小声说，“我感觉裴太太有点奇怪。”
　　柚柚：“她一直都很奇怪。”
　　不管是恨裴铮却不恨裴洪生，还是将所有的怨气与自己的不满都归咎于别人，裴太太一直都是个很奇怪的人。她不舍得跟裴洪生离婚，难道是因为爱吗？
　　被这样对待，如果还能爱这样的人简直就是没有尊严，那么她不离婚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为了挥金如土的好日子，她不肯干脆利落的离婚开始新的生活，一定要跟裴洪生死死纠缠，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就怪不得别人。
　　这些柚柚想不明白，她只是觉得裴太太很奇怪，仅此而已。
　　“不是，我是说她的状态。”系统说，“刚才我差点儿都要响警报了！”
　　随着柚柚的幸福值上升，系统也迎来了新的功能开放，柚柚因为长个子的缘故高兴的不行，它现在自动开启了危险感知功能，一旦遇到对柚柚有恶意的人，系统都能第一时间察觉。刚才裴太太的恶意并不是针对柚柚，但太过浓烈，系统差点以为是自己感觉错了。
　　柚柚从爸爸身后偷偷看了看裴太太，裴太太注意到了，对她露出堪称温柔的笑容：“怎么啦？”
　　柚柚被这“温柔”吓得又马上缩回去，裴太太虽然是笑的，可眼睛却是冷的，分明就是一点都不喜欢她。
　　没有得到柚柚的回应，裴太太也并不生气，她微笑着说：“还真的是很怕生啊。”
　　柚柚只需要出来亮亮相就行，她拉着爸爸的手，眼看着裴洪生夫妻俩渐渐远去，才看向爸爸：“……他们真奇怪。”
　　夫妻与夫妻之间也是不一样的，柚柚在乡下时，见过有人死老婆，有人死男人，他们在短暂的哭泣过后总是很快便又开始了新的生活，而一直没有分开的，诸如朱富贵跟钱春红夫妻俩，要说他们那样的人也有爱，柚柚是不信的，裴太太跟裴洪生也是这样，柚柚不明白，既然不相爱，为什么要在一起，又为什么要生下孩子？
　　难道不应该像是爷爷跟奶奶，外公跟外婆，还有爸爸妈妈那样，因为相爱才在一起，才有了孩子，才有了“家”？
　　大人的事情，她总是搞不懂，想不通。
　　宋季同笑：“不管他们，今天是宝贝的生日，不相干的人咱们才不管呢。”
　　柚柚：“还有弟弟的。”
　　宋季同失笑：“是是是，还有弟弟的。”
　　柚柚不爱见生人，所以她只要亮一下相就成，但宋清鹤不能，今天是龙凤胎的十八岁生日，他就是门面，被拉着到处见人去了。柚柚抱住爸爸的胳膊，虽然个子高了点，但她还是那样天真又可爱，“爸爸，裴铮……”
　　“裴铮怎么啦。”宋季同一听到自己姑娘提起裴铮就不高兴，“你俩动不动就发消息还视频的，不信爸爸说的话？爸爸说帮他就是帮他，你在怀疑爸爸吗？”
　　柚柚连忙摇头，她也不是小傻子，系统都说了裴太太有点奇怪，她忍不住问：“爸爸，裴太太很不高兴，她怎么了？”
　　宋季同不关心裴洪生夫妻俩的事儿，他对裴太太也不熟悉，哪里知道她是怎么了？
　　可柚柚这样问，就说明肯定有事情要发生。


第109章 
　　裴洪生出事, 就在生日宴会结束之后。
　　但现在，并没有人知道。
　　柚柚在人前亮了个相，之后便跟回到自己身边的弟弟形影不离, 龙凤胎是今天生日宴会的主人公, 两人一直在一起没有分开，虽然送礼物的人很多, 可柚柚不认识他们, 宋季同自然不会让女儿被打扰，有宋清鹤跟着，他也不担心，酒店安保工作做得很好, 更别提还有扮作普通客人的保镖们在暗中保护，所以他见柚柚想去玩，便叮嘱了她要注意安全，之后便放手让她去了。
　　宋清鹤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柚柚所谓的“去玩”是什么意思, 直接把她带到了摆满精致小点心的旋转长桌边, 柚柚迫不及待地拿了个盘子, 指挥弟弟给自己拿她想吃的，很快便满满当当铺了一盘, 她先是尝了一块黑加仑慕斯, 觉得味道还不错，便用叉子切了一半给弟弟。
　　宋清鹤尝了尝，待客用的小点心做得格外精致好看, 也非常小巧，顶多就是柚柚两口的量, 普通人的话一口一个不在话下。
　　柚柚到了这里简直如鱼得水, 趁着爱管她的奶奶外婆没看见, 弟弟又对自己百般纵容，她欢天喜地，尝了一个又换一个，虽然每个只吃一半，但那并不是因为她要分享，而是口味太多了，她怕自己全吃掉，就不能把这些味道都尝尝。
　　衣香鬓影中，男性宾客们一般对甜食不是特别感兴趣，女性宾客们则要注意自己今天穿的礼服，万一吃得多了小肚子凸出来那难看死了！所以柚柚更加自在，她今天穿得公主裙有着大大的裙摆，就算吃撑了也不会被人看到她的小肚子！
　　宋清鹤跟在柚柚身边，数着她已经吃了多少块……“柚柚，差不多了，你不能再吃了。”
　　柚柚摸摸肚子：“我可以。”
　　说着怕弟弟不信，还拉他的手放自己肚子上，示意他摸摸，一点都不鼓，还能装下好多呢！
　　宋清鹤失笑：“不觉得噎得慌吗？”
　　柚柚一想也是，她四下瞅了瞅，今天来参加她跟弟弟生日宴会的很多都是一家人，只是年纪不大的小孩子们可能都被父母耳提面命过，不能没规矩，反正在柚柚大快朵颐的时候已经看到好几个被爸爸妈妈牵着的小朋友朝自己这边流口水了。
　　现场不仅有成年人喝的香槟跟红酒，也有为未成年所准备的果汁牛奶等饮料，柚柚其实很想尝尝香槟，但不用想都知道弟弟肯定不会答应，所以她干脆没有提，“想喝椰汁。”
　　“你在这等我，我去给你拿，不许乱跑。”
　　柚柚乖乖点头，她又不傻，怎么会乱跑？
　　可能是因为柚柚带头吃小点心的缘故，一些年纪不大的小客人们也纷纷朝这边走，柚柚护食分对象，她作为今天的主人翁，想跟她攀关系的不知凡几，只是大人舔着脸上来未免不好看，小孩子就不一样了，年纪相仿也有话聊，虽然柚柚看起来并没有十八岁的模样，可正是看着天真单纯，才更容易交朋友。
　　一看有人朝自己来，似乎是想要搭话，柚柚连忙端着自己的盘子去到休息区，走的时候还不忘再多夹两块。
　　今天的小点心口味太多了，虽然她很努力在吃，可惜还是吃不完，对此柚柚表示很难过。
　　宋清鹤回来的很快，他端了两杯椰汁，一杯给柚柚，一杯自己喝，椰汁香甜，柚柚冲他露出娇憨的笑，他便轻轻捏了下她的脸，现在连宋清鹤都不敢拍柚柚的头，她最近正努力长高呢！
　　龙凤胎坐在一起分享小点心，直到有人走过来跟他们搭话，这人是谁柚柚不认识，宋清鹤倒有几分印象，似乎是有生意来往的某家公司老总的女儿，刚才他去跟客人打招呼的时候见过。
　　女孩子年纪不大，十五六岁，比柚柚小，但看起来就是姐姐的样子，态度语气十分友好，可惜怀抱目的而来的人，又能有多少是纯粹想要跟柚柚做朋友的？
　　“这几个口味好吃吗？”
　　女孩子很聪明，她没有选择跟宋清鹤说话，而是选择了柚柚。毕竟这对龙凤胎看起来，确实是柚柚更好相处一些，但实际并非如此，面对陌生人，无论男女，柚柚对他们的戒备都一样，对方靠近她的时候，她便寒毛直竖，如果是在大街上来往过路的行人，柚柚倒不会爬，可一旦有人怀揣目的主动跟她讲话，她总是忍不住有点慌，不想跟对方聊天。
　　宋清鹤伸出一只胳膊挡在柚柚身前，神色温和：“你可以自己去尝一尝。”
　　“不好意思啊，我是看宋小姐吃得很开心，所以才想问一问，因为我也蛮喜欢吃甜食的，可是又怕胖，不像宋小姐，天生吃不胖啊。”
　　虽然年纪不大，但已经很会说话，尤其是这个小姑娘长得很漂亮，笑起来眼眸弯弯很真诚，柚柚不想在外人面前露怯，所以她只是看着对方，却不说话。
　　女孩子也识趣，试探着又聊了两句，见柚柚始终不吭声，她知道死缠烂打的纠缠令人生厌，便很有礼貌地告辞了。
　　她一走，柚柚悄悄松了口气。
　　现在在外面，柚柚总是会注意自己的外表跟仪态，想要端端正正漂漂亮亮，这样的话才不会给家人们丢脸，不会让人觉得她是个不正常的人。
　　“别怕。”
　　柚柚点点头，又喝了一口椰汁压压惊，她不喜欢不认识的人主动跟自己讲话，也害怕跟人来往，她只想有个地方可以安安静静地待着，不会被人打扰，也不去打扰别人。
　　第一个女孩子走了之后，过来的是个长相很帅气的男孩，跟他们应该是差不多的年纪，穿着燕尾服，笑容格外灿烂阳光，元气满满，属于那种在大街上看到都会仍然心情很好的美少年，他的目标也是柚柚。
　　柚柚知道自己名下有很多财产，爸爸常常开玩笑说自己是给她打工的，但直到今天，许多人一茬又一茶的来找她说话，她才知道自己名下的那些财产意味着什么。
　　女孩子的话柚柚都不愿意接近，更何况是男孩子？她根本不懂什么是爱情，也根本不需要爱情，想要跟她做朋友，没有和她相同的人生经历基本免谈，柚柚不需要朋友，她只想要家人。
　　所以美少年也铩羽而归，紧接着又过来了几个，全程柚柚都不说话，也不理会他们，慢慢地看出了柚柚的态度，也就没人再来了。
　　柚柚悄悄松了口气，宋清鹤忍不住笑：“这么怕啊？”
　　柚柚摇头：“不怕。”
　　宋清鹤一个字都不带信的，她手都紧张地出汗了，每每有人过来说话，她就握着拳头，还说不怕。
　　过了一会儿，熟悉的人来了。
　　“柚柚、清鹤，生日快乐呀！”
　　龙凤胎齐刷刷抬起头，见是孟执右，都露出个笑容，孟执右伸手拍了下宋清鹤的肩，对柚柚说：“刚才看你好像吃了很多小点心？小心不能多吃哦，暴饮暴食是很不好的习惯。”
　　柚柚否认：“没有很多。”
　　孟执右心想还没有很多？刚才他被他妈拉着在那边说话，眼角余光就瞥见她拿着个小叉子，嘴巴就没闲下来过。“我给你们准备了生日礼物，亲手做的。”
　　一听说是亲手做的，姐弟俩都来了兴趣，毕竟用钱买的，再昂贵的礼物他们都见过，早就没了吸引力，反倒是亲手做的更有趣一些。
　　孟执右伸手，从西裤兜里掏出一个很小巧的，大约有成年男性手掌长的小木盒，“送给你们。”
　　宋清鹤接过来，先是跟柚柚对视，然后慢慢打开——小木盒里是两只木雕，很Q，看得出来一个是柚柚一个是弟弟，虽然不够精致，但雕它们的人肯定用了心。
　　宋清鹤诚心诚意道：“谢谢你，执右哥。”
　　一个外科医生的双手拿来做木雕，不得不说有些屈才，万一弄伤了简直暴殄天物。
　　孟执右笑道：“我也是很久不雕了，都有些生疏，刻坏了好几块木头。”
　　柚柚拿起自己的那个木头小人，贴在小脸上，“像吗？”
　　宋清鹤点头：“像。”
　　她高高兴兴捧着木头小人，冲孟执右说了声谢谢，又软又乖，孟执右见她喜欢，不由得也笑了，龙凤胎还交换了彼此的小人，约定好替对方保管，孟执右低着头跟柚柚说话，其实他的态度很坦诚，跟哥哥一样，但神情却格外温柔，精神也十分放松，落在不远处的孟太太眼里，便不是那么回事了。
　　宋家把小公主保护的很好，有关小公主的消息没多少人知道，但偶尔也会有些风言风语，更何况孟太太见过柚柚几回，很快就发觉了她的不对劲——谁家女孩子好几年没变化，十八了看着还很幼嫩？莫不是发育上有问题吧？
　　她是很想让儿子跟宋家人交好，这样的话以后即便孟执右不继承家业，其他人也不敢轻看，但要是让她儿子真的跟柚柚这样的小丫头好，那孟太太是不乐意的，柚柚出身再好，名下再富有，那也是个不健全的小姑娘，她儿子怎么能配这样的女孩？
　　更何况宋家人那护短劲儿是出了名的，孟太太敢保证，要是她家执右真的被小公主喜欢上，宋家人怕是能把她儿子打晕了裹起来送给柚柚！这样一家护短又不讲理的人，别指望他们能公平对待小公主以后的丈夫。
　　女孩子总是要嫁人生子的，他们家执右这样优秀，可不能葬送在宋家人手上！
　　所以孟太太很担心，她跟几个贵妇说了会话，见儿子对宋家小公主笑得温柔又欢愉，心底一咯噔，当下话也不想说了，大步走过去，佯作镇定：“执右，干什么呢，快过来这边，妈之前不是跟你说有个牌友家的闺女从国外留学回来？你们正好今天见一见。”
　　这话说的，孟执右觉得得亏没让宋叔听见，今天是龙凤胎的十八岁生日，大家都是客人，他妈让他去见什么牌友的女儿，把宋家当什么了？在人家生日会上搞相亲？抢龙凤胎的风头？
　　柚柚眨巴着大眼睛，她朝弟弟身边靠了靠，能够感觉到执右哥的妈妈不是很喜欢自己，以前看到她的时候，孟太太总是要跟她搭话，现在却不主动找她了，还特别想把执右哥拉走，为什么呢？
　　柚柚没想明白，宋清鹤却是明白的，他觉得可笑，孟太太怎么就这么自信，他们家柚柚会赖上执右哥？
　　又想要柚柚带来的利益，又瞧不起柚柚，真是给她脸了。
　　所以他直接开口：“孟伯母，这是宋家的生日宴会，如果你想相亲，麻烦左转出门，自己挑场地。”
　　一点都不客气。
　　柚柚眼睛眨啊眨，不知道弟弟怎么就生气了，她能感觉到执右哥的妈妈不喜欢自己，但那又怎样？不在乎的人喜欢她还是讨厌她，柚柚根本不在乎的。
　　她哪里知道孟太太脑子里在想什么，八字没一撇的事儿，看把孟太太给急的，生怕宋家小公主嫁不出去，提前就要定下他们家执右，糟蹋了她儿子。
　　宋清鹤说话不好听，她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你怎么这么说话……你……”
　　这要是换成旁人，家里怎么教的有没有家教一类的话，孟太太就要脱口而出了，可惜这是宋家的小孩，她要是敢这样问宋清鹤，宋季同能当场下她脸子把他们两口子撵出去——这回是因为龙凤胎十八岁生日，才给了他们邀请函，之前柚柚的生日，能被邀请的只有孟老爷子，孟太太连邀请函都没摸着呢！
　　“我说的有哪里不对吗？”宋清鹤微微一笑，转头看向孟执右，“执右哥？”
　　孟执右声音低沉：“没什么不对。妈，你先过去吧。”
　　孟太太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跟我一起过去！”
　　孟执右淡道：“你还是自己过去比较好，你确定要在这里跟我吵？”
　　孟太太当然不敢在这里吵，恐怕不等宋季同发飙，他们家老爷子就要把她痛骂一顿，当下怒气冲冲地转身就走。
　　柚柚一头雾水，压根儿没弄明白他们在生什么气，又在吵什么。
　　系统叹了口气：“崽，我突然觉得有句老话说得很对，上帝给你关了一扇门，就会给你开一扇窗。在你这儿，上帝给你把大门都卸了，偏偏把你窗户给关了。”
　　柚柚啊了一声。
　　“你这个傻崽，你看不出来人家孟太太是在防你吗？”
　　柚柚：？
　　为什么要防她？
　　她又没有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她很乖的！
　　“你乖是你的事，孟太太又看不出来，我感受到了她身上的电波，你没发现她特别害怕孟执右跟你在一起吗？巴不得能把孟执右给拉走呢！瞧那紧张样子，真的是，又想要好处又要立牌坊，给她能的！”
　　柚柚还是不明白，但她知道系统不会骗她，孟太太怕她跟执右哥在一起？
　　是因为执右哥给她还有弟弟送了亲手做的生日礼物，所以生气了？
　　柚柚自回到家后，得了个新的优点，那就是不熟悉的人，不熟悉的事情，如果她想不明白，那她就不想了，反正不重要，何必浪费脑细胞？
　　孟执右皱着眉，对宋清鹤道：“抱歉。”
　　“不用跟我道歉。”宋清鹤说，“没有人能瞧不起柚柚，就算是执右哥的母亲也一样，下次再遇到她，如果她还用那样的眼神看柚柚，我会更不客气。”
　　真拿自己当什么人物了？
　　孟执右点头：“应该的。”
　　他一点都没有如母亲的意，非但没有过去，反而光明正大坐了下来陪龙凤胎说话，宋清鹤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虽然对孟太太的态度很反感，可孟执右却明显站在他们这边，否则他绝对会迁怒。
　　这点小插曲并不算什么，热热闹闹的生日宴会继续开办下去，柚柚很快就把孟太太这茬儿给忘了，直到生日宴会结束，回家之后，弟弟告诉爸爸时，她才又想起来。
　　宋季同听得脸都黑了：“她算什么东西，也敢瞧不起我们家的宝贝？”
　　爷爷在边上冷笑：“要我说，老孟当初才是真糊涂，给他儿子娶回这么个搅家精来。”
　　“你要这么说，老孟他养儿子养得也不怎么样。”虞外公凉凉道。
　　他们老头儿也有自己的交际圈，孟老爷子年轻时候是个工作狂，一颗心都扑在事业上，儿女全部放养，等到他发觉妻子把孩子养出问题后已经晚了，只能眼不见为净，把希望寄托在孙子一辈。
　　每次看到孟老头，宋老爷子都忍不住想要嘲笑他，你说你拼死拼活为了个啥？
　　别说八字有没有一撇了，就冲孟执右有那样一个妈，往后他就是背着皮鞭跪在他们宋家门口涕泪俱下的求娶柚柚宝贝，那都不可能！
　　孟太太还瞧不上柚柚？真是好笑，只有他们家柚柚挑人的份儿，谁敢挑柚柚？！
　　这口气可不能轻易咽了！
　　宋老爷子拿起边上的手杖，虞外公也不甘示弱，俩天天掐架的老爷子相视一笑，嘿嘿嘿。


第110章 
　　孟执右在龙凤胎生日宴会结束后, 毫无意外地又接受了来自孟太太的指责。对于他在外人面前不给她面子的事情，孟太太十分恼怒，并且称他翅膀长硬了就不管亲妈, 孟执右听着她唠叨，很平静地说：“如果您不是亲妈, 我连听你说话都没时间。”
　　孟太太一口气差点儿没上来, 她瞪着孟执右：“你也不看看那丫头对我是什么态度, 不管怎么说我也算是她的长辈……”
　　这话说的孟执右都替她脸红，忍不住问：“你算人家哪门子的长辈？”
　　真就多活个几十岁，便把自己当王母娘娘，所有人都得捧着？孟执右就不明白孟太太这股子优越劲儿是哪来的, 连他去做义诊, 孟太太也始终不支持，还说他是自降身份——他们到底有什么高贵身份啊, 家里还有个皇位不成？
　　话不投机半句多, 孟太太这辈子受得气基本全是她儿子给的，你要说她儿子不孝顺吧，孟执右孝顺得很, 可你要说他孝顺吧，他又事事不听话，总之对某些家长来说, 孩子不听话就是最大的不孝, 最好他们是父母手中的牵线木偶，人生的一切都按照父母规划好的来, 不要有自己的想法。
　　总之孟太太在生日宴会上的表现, 孟执右转头就跟爷爷告了状。
　　为人子不言母短, 但爷爷来说就没问题了吧？孟执右不喜欢任何人对柚柚露出那种怜悯中夹杂着轻视的眼神, 哪怕是他母亲也一样。
　　孟太太这就战战兢兢被老爷子传唤过来，她那没出息的男人还不敢进，硬是要在外面等她，她心想自己这几年也没犯什么错啊，最近一次被老爷子敲打，那还是两三年前，她先斩后奏骗儿子去相亲呢！
　　这一进孟家大宅，孟太太不由得哆嗦了一下，因为她不仅瞧见了孟老爷子，还瞧见了宋虞两家的老爷子，这是三堂会审的架势啊！可她也没干啥啊！无非是宋家龙凤胎生日那天催了儿子两句，虽然说是有私心吧，可她为了儿子的未来着想也不算有错吧？该不会是宋家的小孩儿回去告状了？！
　　孟老爷子正背着手看两位老友下棋，在教育子女这方面，他没什么发言权，虞外公从前觉得自己有发言权，但自打出了虞玟那回事后，他就蔫吧了，只剩下宋老爷子昂首挺胸，无论是儿子还是孙子孙女，他们宋家的小孩就是最棒的！
　　俩老头儿对弈，一老头儿背手观战，愣是谁也没搭理孟太太，孟太太小声打了招呼，三位老爷子跟没听见似的，看都不看她一眼。
　　孟太太在外头可着劲儿的高贵冷艳，到了这三位泰斗面前大气不敢喘，思来想去，估摸着还是生日宴会自己惹了事，但那能叫事吗？就为这么点儿找上门来，至于吗？
　　好一会儿，孟太太眼瞅着都要站不住了，孟老爷子才瞥了她一眼：“来了？坐吧。”
　　孟太太老老实实坐下，顿时感到了什么叫如坐针毡，因为仨老爷子没人理她，都搁那儿下棋呢！
　　老爷子们耐性十足，很快孟太太就坐立难安，额头甚至都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汗，一直没有得到回应，她终于忍不住问：“爸，您叫我回来是有什么事要吩咐啊？您尽管说，我指定给您办好了。”
　　孟老爷子对他几个儿子媳妇都不怎么看得上，也就长孙能入他的眼，他就是孟家的大山，只要有他在，谁都得掂量着说话。
　　他还没死呢，他这大儿媳好家伙，就瞧不上宋家的心尖尖儿——她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到底该谁瞧不起谁啊！
　　这三位年轻时那都是各自圈里的风云人物，老了跺跺脚都能引发轰动，孟太太被老爷子们齐齐盯着，整个人都发虚。
　　“老孟，不是我说啊。”虞外公拈着一颗黑子，轻轻叹息，“娶妻娶贤，你说你自己当年眼光就不怎么好，怎么到了下一代，还瞎呢？”
　　对比起宋虞二位老友，孟老爷子必须承认当初他娶媳妇眼睛就不大好使，不过这跟他自己也有关系，早知道媳妇养不好孩子，他当初就不该当个撒手掌柜。
　　这是讽刺吧……这绝对是讽刺吧？孟太太惊了，堂堂国学大师，桃李满门，书香世家的老教授，他刚才是在讽刺她吗？！
　　被人否定也要看什么情况，要是被大街上的乞丐否定，孟太太只会冷笑一声，压根儿不会往心里去，可被虞外公这种名望远播的大佬否定，孟太太那就跟光天化日被人扒光了衣服一样羞耻！
　　这还不够呢，宋老爷子也搭腔：“当年你们家老大娶媳妇那会儿，我跟你说这家姑娘不行，咱瞧不上，倒也不是瞧不上家世，就是瞧不上那小家子气的做派，心胸狭隘又贪慕虚荣，你还不信，现在哪一条我说错了？”
　　孟太太的脸已经青一阵白一阵，她倒是想反驳，却又不敢，老爷子们只是闲谈感慨，偏偏是当着她的面，这样的大佬把瞧不上她的话一明说，那种羞耻跟丢人，简直恨不得地上能有条缝让她钻进去！也好维持这所剩无几的尊严！
　　她敢回嘴吗？
　　她不敢。
　　因为她知道，人看不上她，那是真的看不上，各方各面都看不上，她在外头耀武扬威，仗着自己是孟家长媳各种高贵冷艳，到真正的家主跟前，屁都不敢放一个。
　　“年轻时狭隘虚荣还算有救。”虞外公慢悠悠道，“最怕是到了这把岁数，都能当奶奶了，情况一点没好转，要不怎么有句老话讲，叫歹竹出好笋呢？”
　　“你可得把执右看好了，被让那劣质的基因传到他身上去。”宋老爷子瞥了孟太太一眼，意有所指，只差没指着孟太太的鼻头说就你这么个东西，也有脸瞧不上我家柚柚？你他娘的是谁啊！老子第一个瞧不起你！
　　两人一唱一和，全在那挤兑孟太太。也不打你也不骂你，就是瞧不起，就是看不上，活似孟太太是什么低等生物，上了年纪的老爷子刻薄起来那可真是一套又一套，孟太太羞耻的眼泪都要掉下来，死死抓着衣摆才没哭出声。
　　见她这德性，老爷子们也出了心底那口怨气，昨儿听宋清鹤转述，他们已经气个半死，执右那孩子确实出色，可架不住有个这样的妈，甭说柚柚不喜欢，就是柚柚喜欢，冲孟太太这么个人，孟执右就不可能！
　　昨天不是还敢当着他们家小柚柚的面儿横吗？今儿个怎么就不敢了？欺软怕硬是吧，谁不会呢？
　　孟太太哪里想得到，自己明明表现的那么隐晦，宋家那小孩还是看了出来，昨天宋清鹤当众顶撞她，她就有些不开心，没想到今天人家两座大佛直接到家里来找事！
　　她还瞧不上柚柚，简直可笑。
　　“唉，话又说回来。”虞外公道，“我家柚柚可是厉害得很，漂亮乖巧又孝顺，一点不叫人操心。”
　　“可不是。”宋老爷子难得不跟虞外公掐架，而是帮腔，意味深长地看向孟太太，“最关键的是纯真又善良，还特可爱，又会画画，有些脏心烂肺的人根本不配跟她相提并论。”
　　脏心烂肺的人坐在沙发上一动不敢动，她这会儿觉得站着都比坐着舒服。
　　孟老爷子看她一眼，也觉得这德性辣眼睛，心说你这人怎么还有两副面孔，这会儿知道委屈了，要不是口没遮拦，又不掩饰，能被人看出来？
　　真当宋家是她从前看不起的那些人，敢怒不敢言？人家底气十足，直接上门找茬，这个大儿媳是彻底没救了，老爷子在心底暗下决心，以后执右的婚事，千万不能叫大儿媳经手，他越看，越觉得这个大儿媳像电视剧里那种拿着支票赶儿子女朋友滚蛋的那种恶婆婆。
　　两位老爷子损人的话那是不带重复的，一个脏字没有，字里行间的傲慢与鄙夷却无比浓烈，这段位可比孟太太高多了，年轻人被敲打，气一气也就过去了，可孟太太儿子都二十几岁，她哪里受得了这个？
　　等宋虞两位一走，孟老爷子抬起眼皮，冷冰冰地问：“昨儿个叫你去参加宋家的宴会，是不是给你脸了？”
　　孟太太之前不敢辩驳，这会儿也怕老爷子把自己记上号，连忙解释：“爸，你听我说——”
　　“我没那功夫听你说。”孟老爷子拿着手杖重重敲地，脸色铁青，“执右以后说不得还要宋家帮扶，你跟老大都是没出息没能力的，执右连个能扶持的人都没有，老宋家的兄弟都有情义，你是不是非要把这情义给毁了？”
　　孟太太嘴唇一哆嗦：“爸，我哪敢……”
　　“我看你敢得很！”老爷子冷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听说柚柚小姑娘名下有着宋虞两家大半的财产动了心，想要执右跟她打好关系，又怕那涉世未深的小姑娘真喜欢上你儿子，你真把你儿子当什么香饽饽了！有你这么个婆婆，谁家好姑娘乐意嫁！”
　　他警告孟太太：“以后，要是再让我知道，从你口中说出什么宋家小姑娘有病，养得不好，过去有什么问题的话，别怪我把你跟老大赶出去！”
　　孟太太都要吓哭了，她就是私心上来，觉得柚柚好几年不长大没变化肯定是有什么毛病，从前那么久没找回来，谁知道还干不干净，她儿子那么优秀，柚柚怎么配得上？可就这么点心思，她也没说什么难听话，结果却遭来这样的后果，要是真被老爷子赶出去，他们两口子也甭活了！
　　孟太太哭哭啼啼地走了，临走前，孟老爷子还告诉她，以后孟执右的事情不许她再插手。
　　那可是她生得儿子啊！凭什么不许她插手？！
　　她又怕又气，男人又是个怕亲爹的，除了儿子，孟太太不敢找旁人说，可孟执右忙着工作呢，医院里那样多的病人，闲暇时他还会去做义诊，哪里有时间听孟太太在那废话？
　　她每天做美容喝下午茶打牌挥金如土，自然不知道还有很多人连日常温饱都难。
　　有些人是无法沟通的，这个道理，孟执右在很久以前就明白。
　　所幸他有个开明又慈爱的爷爷，因为有爷爷支持，他才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宋老爷子跟虞外公联手一致对外，将孟太太喷个狗血淋头，心满意足的回家，立刻向各自的老伴儿邀功。奶奶跟外婆正在厨房做柚柚想吃的雪媚娘，见俩老头儿一脸嘚瑟，奶奶鄙夷道：“就这么点事儿，还要人夸？”
　　外婆则温柔一些：“做得不错。”
　　爷爷顿时心里流淌面条宽的泪，别人家的老伴儿，自家的老伴儿……他一扭头，发现奶奶眯着眼睛，立刻紧了皮：“你说得对！就这么点小事，怎么还要人夸？都怪老虞，屁大点事都要来请功，要是放在几十年前，指定是干汉奸的料！”
　　虞外公正享受着妻子的温柔，突然听到老宋的话，马上怒了：“你不要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那还不是——”
　　后面半句话没说完，碰上宋老太太危险的眼神，以及她手里不知何时拿起的菜刀，飞速换了语气：“还不是你做得不够好，你要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别总怪罪别人，我要是干汉奸的，那你就是伪军！”
　　俩人和平共处没多久，又开始掐，外婆无奈地笑起来，奶奶也好气又好笑，说实在的，她俩今天也想去的，看看那瞧不上她们柚柚小姑娘的孟太太到底是多么高贵，但转念一想，还是别一股脑儿全过去，全过去，就代表以后不能再报复，那怎么能行呢？
　　老头儿们报复完了那是他们的事儿，老太太们有老太太们的处理方式。
　　两位老姐妹对视一眼，挑了下眉，默契十足，一不注意看见厨房门口露出的两颗脑袋。
　　一颗是颜颜的大头，另一颗是趴在颜颜头上的柚柚。
　　柚柚眨巴着大眼睛，很渴望地看向桌上正在处理的食材，已经切好的各色水果块、打好的奶油、以及已经冷却完毕的外皮……那眼巴巴的模样，看得人心里软和。
　　外婆朝她招招手，她就哒哒哒跑过来，虽然长了个子，但还是那副稚嫩天真的模样，就像个永远长不大的小朋友。
　　他们家的小朋友。
　　奶奶用勺子舀了点水果粒喂给她，柚柚尝了尝，舔舔嘴巴：“还要。”
　　于是奶奶又给了喂了一口，她很乖，不再继续要了，就坐在一边看，外婆拿了一张雪媚娘皮过来，教柚柚一起做，顺便状似不经意地问她：“柚宝儿，昨天的生日宴会开心吗？”
　　柚柚努力学做雪媚娘，点点头：“嗯嗯。”
　　当然开心，吃了好多小点心，有大蛋糕，回家后还跟弟弟分享一碗长寿面，开心！
　　见她小脸上没有丝毫阴霾，老太太们对视一眼，外婆又问：“那昨天执右哥哥的妈妈，有没有惹柚柚生气呀？”
　　柚柚停下手里的动作想了想：“我没有气，弟弟生气了，执右哥也生气了。”
　　她又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只要爱她的人一直爱她就好了，而且柚柚并不傻，她又开始包雪媚娘，顺便仰起小脸，笑得明媚又天真：“她越讨厌，执右哥就会越喜欢我。”
　　她甚至可以把孟执右抢过来，孟太太不喜欢她，但孟执右喜欢她，孟太太越是针对她，孟执右就越是会站在她这一边，柚柚觉得孟太太很笨，可能是脑子不太好使吧，不然怎么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已经不喜欢自己了呢？
　　“这世界上。”她嘀嘀咕咕，“有笨爸爸，也有笨妈妈，他们都很笨，没有自己的小孩聪明。”
　　裴洪生是这样，孟太太也是这样，任何企图把自己的孩子当作木偶来掌控的人，最后都会失去自己的小孩。
　　外婆原本还有好多话想说呢，突然就傻眼了，再看一眼姐妹，姐妹也傻了，两人面面相觑，他们家柚柚……这是个天然黑啊！别看她小小模样似乎什么都不懂，可她什么都懂，看得都比旁人清楚！
　　柚柚不知道自己在奶奶和外婆心里有了如此之高的评价，她包了一个圆滚滚的雪媚娘，还在里面放了水果丁跟奥利奥饼干粉，越看越美味，干脆低头咬了一口。
　　没有放进冰箱的常温雪媚娘仍旧美味，柚柚吃了一口，跳下椅子往外跑，先送给弟弟。
　　宋清鹤在整理她刚才玩过的东西，低头也咬了一口，柚柚骄傲道：“我做的。”
　　他很配合地哇了一声：“真厉害。”
　　柚柚喜滋滋地把剩下地给了颜颜，然后拉着弟弟一起去厨房，要跟奶奶还有外婆继续做。
　　看着小姑娘欢天喜地，一派纯真可爱的模样，老太太们突然就觉得世界有点玄幻，刚才那种白切黑的话，一定是她们听错了，一定是！
　　柚柚是全世界最可爱的小女孩！
　　全世界最可爱的小女孩此刻笑得非常开心。


第111章 
　　正在龙凤胎与老太太们一起做雪媚娘时, 宋季同回家了，眉头是蹙着的，手上还拿着个挺大的快递。
　　他在客厅喊女儿：“柚柚！柚柚！”
　　柚柚连手上的糯米粉都没拍, “爸爸！”
　　她原本以为是爸爸给自己买了奶茶或是蛋糕回来，所以很开心, 小脸上的雀跃在看见宋季同手上的快递时慢慢消失，现实的致命。宋季同亲眼看着他姑娘从笑到不笑，顿时悲愤不已：“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爸爸？爸爸给你拿快递回来，你连个笑都不给了？”
　　柚柚傻笑了下, 走过来，软软地问：“是什么呀。”
　　“我也不知道呀。”宋季同学她说话的尾音, “还有人给你寄快递呢。”
　　听说是自己的, 柚柚很好奇, 这辈子她也有很多粉丝来信，不过没有她的地址, 大家都寄到画廊，再由华老转达给她，从没有收过寄到家里来的。
　　她跃跃欲试：“我可以拆吗？”
　　“检测过了, 反正没有炸|弹。”
　　宋季同拿起一把小刀, “爸爸帮你拆，你在边上看着。”
　　“好吧。”
　　难得看见有人给柚柚寄快递，还寄到家里来, 大家都挺好奇的，就连颜颜也凑了过来, 两只前肢趴在桌子上, 一眨不眨地盯着。随着宋季同将快递外面的包装打开, 露出里面精致的盒子, 盒子上还有很好看的图案，柚柚歪着脑袋，等爸爸把盒子也打开，她眼睛一亮，哇了一声。
　　居然是雪人！
　　而且是完全没有化的雪人！
　　宋季同念叨：“我说呢，这么个快递怎么这么沉。”
　　上面的雪人，完完全全就是柚柚那幅名为《拥抱》的画，爸爸把她的画拍下来后，钱进了柚柚的腰包，画则继续寄放在画廊供人参观，这个木盒不仅有跟画上一模一样的雪人，甚至还有精致小巧的场景，简直像是柚柚的画活了！
　　柚柚的生日在十月份，路上的行人都还穿短袖呢，这雪也不知是哪里来的。
　　总之柚柚看到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她伸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雪人，惊奇道：“好冰！”
　　宋季同就不是那么高兴了，他在心里快速把怀疑人员名单过了一遍，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头，要知道给柚柚送礼物可不容易，先不说她本身没什么特别大的喜好，就是有，家里人也都能满足，她过一次生日，昂贵的礼物不知收了多少，偏偏还能被这种很幼稚的雪人给逗开心，可见送礼之人有多鸡贼！
　　正在他思考到底是谁时，柚柚哇了一声：“是裴铮送的！他送给我的！”
　　宋季同：嗯？！
　　柚柚从雪人底座抽出一张小卡片对爸爸挥了挥：“爸爸你看，是裴铮！”
　　宋季同压根儿不想看！好家伙，那臭小子出国这么久居然还贼心不死，偷摸给他闺女送礼物？他立刻道：“柚柚，这算什么啊，你生日都过了，不在生日当天送到，能叫生日礼物吗？我看那小子也没多少真心，不然不至于这么敷衍，咱看不上啊！”
　　柚柚却认真纠正：“但是我喜欢这个。”
　　宋季同：……
　　他咬牙道：“爸爸明天就带你去滑雪！咱们自己堆雪人去！要堆多少有多少！”
　　柚柚高高兴兴把雪人当成宝贝，裴铮送的这个礼物整体不大，如果放进冰箱里的话正好可以保存！她马上去找奶奶，求奶奶帮忙收拾一点空出来，让她可以把雪人放进去，这样以后想看雪人的话，直接就可以看到啦！
　　奶奶自然不会拒绝柚柚的要求，柚柚蹲在冰箱前面，欢天喜地把自己的雪人放了进去。
　　一扭头，发现爸爸浑身低气压，整个人仿佛笼罩在一团黑暗里，显然很不开心。
　　柚柚走到他身边，戳了戳他的手臂：“爸爸。”
　　宋季同双手环胸看着她：“爸爸生气了，就个破雪人，你要是喜欢，冬天的时候咱们把雪人搬到冷冻库里去，以后你想看什么时候都能看。”
　　柚柚说：“可是那时候大家一起堆的雪人已经融化啦？”
　　“那这雪人也不是当初的雪人啊。”宋季同犟嘴，“这礼物很了不起吗？现在我网上买个雪糕两天就能送到家门口还保证化了包赔，这雪人能比吗？”
　　柚柚苦恼地看着他，半晌，扯了扯爸爸的手指：“我最喜欢爸爸了。”
　　宋季同的脸就跟学了什么绝技似的，明明很想继续装生气，但嘴角就是疯狂乱他妈上扬：“最喜欢？真的是最？”
　　柚柚点头：“嗯嗯。”
　　“那跟裴铮比呢？”
　　“我不喜欢裴铮。”柚柚想都不想就回答，“我喜欢爸爸。”
　　宋季同舒服了，他心想，臭小子再会献殷勤又有什么用，他们家柚柚不开窍，或者说压根儿就没那方面的想法，送俩雪人很了不起？就是送座雪山也不管用！
　　接下来，他语重心长地花了足足半个小时教育女儿“外面的男人有多不靠谱”，向她灌输除了家人别人都不靠谱的观念，柚柚很认真地听，一边听一边点头表示赞同，根本不用宋季同洗脑，她也是这么认为的。
　　宋季同舒服了，但这不代表他轻易原谅了别出心裁给柚柚送雪人的裴铮，你说你这么大一小伙子，在外头不好好读书学习创业，还有心思卯足了劲儿寻花样讨小女孩欢心，浓眉大眼的结果是个贼！
　　但随即发生的一件事，让宋季同有些吃惊。
　　裴洪生两口子出了车祸！
　　就在柚柚生日宴会结束后的第三天，夫妻俩一起去参加某个慈善晚宴，结果在车上起了争执，不知怎地，迎面撞上一辆大货车，虽然大货车及时刹车，但裴洪生夫妻俩并没有那么好运，裴太太因为跟裴洪生赌气坐在副驾驶，裴洪生一人坐在后座，据司机事后回忆，两人当时吵得不可开交，裴太太一怒之下要从副驾驶打裴洪生，这才导致了司机没看清楚红绿灯。
　　系了安全带的司机跟裴太太都算轻伤，后座的裴洪生却由于没有系安全带，到现在都重伤未醒，裴家一片混乱，现在全靠裴洪生的大哥跟侄子裴成志撑着，不过这两人显然也撑不了多久，因为他们俩并不算是裴洪生钦定的继承人。
　　至于裴太太，现在她还在医院里失魂落魄的守着裴洪生呢！
　　这事儿宋季同没仔细打听，但他隐隐觉得不对头，尤其是在裴铮回来之后。
　　已经二十岁的裴铮褪去了少年的青涩，一回国便以雷厉风行的手段收拾了裴成志父子，并且将裴洪生转入了另外一家医院的高级病房，不允许裴太太探望，之后便凭借裴洪生独子的身份入主公司，和不成器的裴成志相比，在国外读书用不到两年时间便完成学业还创建了自己公司的裴铮，只要没有人刻意打压，他就像是被释放翅膀的雄鹰，一飞千里！
　　宋季同给他的帮助不算多，除却拔出了裴太太的眼线，以及裴洪生派去监视他的人，此外的一切都是裴铮自己争取来的，不得不说，他确实是个很有头脑的男人，胆识手段样样不缺，并且不再如少年时那般隐忍。
　　裴铮在出国后获得了最大程度上的自由，他先是自己设计了一个小程序，获得了事业生涯的第一桶金，随后与几个同学共同研发出了一个针对外国人的手机游戏，出乎意料的成功带给了他巨大的利润，之后他以此为本，迅速积累起了一笔财富，而不像是在国内，裴洪生生怕这个儿子脱离自己的掌控，一直死死压着他，甚至拿裴成志牵制。
　　之后宋季同就没过多关注过裴铮，他给裴铮留了自己的联系方式，裴铮不找他，就说明没有什么他自己处理不了的大事。
　　现在这小子提前回国，显然是有备而来，不然不可能把公司上手的这么快，裴洪生的车祸不会跟他有关系吧？
　　宋季同嘴上骂裴铮是臭小子，却也欣赏他，认为他不比自己的儿子差，但如果裴铮因为利益作出有违良心的事，宋季同会很双标——他不会允许这样的男人靠近自己的女儿。
　　其实宋季同知道，他姑娘也并不如表现出来的这样天真，柚柚是在黑暗中挣扎的人，她上辈子过得那样惨，除了逃走时放的那把火，就再也没有做过伤害别人的事情，因为她只会伤害她自己，宋季同对柚柚就是不觉得她是坏孩子，哪怕她做出再坏的事情，他这个爸爸也会为她兜底为她隐瞒，帮她处理好一切，可这并不代表他支持自己的女儿变成那样。
　　柚柚是向往快乐、美好的。
　　所以他不容许裴铮这样的人出现在她身边，因为裴铮只会把她带坏。
　　如果真的是裴铮……
　　柚柚并不知道裴铮已经回国，裴铮也没有第一时间来见她，他有太多事情要做，他到达医院后，得知消息立刻赶来的裴成志看到他眼都红了，二话不说上来就想给他一拳——
　　如果是少年时期的裴铮，不会躲，也不会告状。
　　不躲是因为躲了会惹来更多麻烦，不告状则是因为即便跟父亲说了，对方也只会和稀泥。
　　可现在不一样了。
　　他没有躲开，而是伸手抓住了裴成志的拳头，说来也奇怪，裴成志那一拳来势汹汹，可被裴铮抓住后，他使足了力气也没法把手再拽回来，一时间憋得脸色通红。
　　裴铮漠然地看着他，裴成志以为自己的拳头很有力吗？不不不，他的拳头软绵绵的，打在人身上的疼痛根本不算什么。因为他是裴洪生的侄子，所以才有那么多人追随，狗腿子们帮他把人摁住，他上来甩两巴掌踹两脚，自以为威风凛凛，没人敢反抗，其实不过尔尔。
　　蠢到了家。
　　裴成志见自己的拳头拽不回来，正要想办法，却突然感到一阵剧痛——裴铮面色几乎称得上是温和，却毫不留情地扭断了他的胳膊，长腿一抬，在裴成志因为剧痛弯腰时，膝盖重击他的肚子，然后干脆利落，一脚将他踹出了好几米远！
　　裴成志人都疼傻了，除了剧痛之外他还有种想吐的冲动，怎么会这样？裴铮、裴铮怎么敢还手打他？！这个杂种，这个卑贱的、婊|子生养的杂种！
　　裴铮慢慢走过来，当着裴成志的面，踩在了他的手指头上，毫不留情地碾压，伴随着裴成志的惨叫，从病房里出来的裴太太尖叫一声，“你、你在做什么？！你这个……”
　　她本来想骂小杂种，可裴铮一边踩着裴成志的手指头一边扭过头，冰冷的像是海水一样的眼睛直勾勾看着她，裴太太本就心虚，被他这一看，险些没能站稳，唇瓣哆嗦：“你、你……”
　　裴铮几乎要将那只手碾烂，才移开脚，他今天穿得是一双昂贵的手工皮鞋，如今，这双昂贵的皮鞋，又踩在了裴成志的头上，就像当年裴成志羞辱他那样，裴铮的羞辱更加无情、残暴。
　　“我怎么？”
　　裴太太望着这个全然陌生的裴铮，心底的石头不断累积，几乎将她压得喘不过气，她就知道，她就知道！
　　这个小杂种一放出国，就控制不住了！他在这时回来，说不是为了分一杯羹裴太太都不信！
　　裴铮像是踢一条死狗那样把裴成志踢开，还掸了掸毫无尘土的裤腿，缓缓向裴太太走近。此时此刻，他在裴太太眼中无疑是来讨债的恶鬼修罗，她连看他一眼都觉得胆战心惊。
　　其实裴铮真的不爱他的母亲，一点都不爱，毕竟在他记忆中，那残存的温情少得可怜，他见过最多的，是她在发疯后的哭泣咒骂。
　　骂裴洪生，骂裴太太，因为她从一开始，真的就是无辜的啊！
　　只是因为长得美丽，被裴洪生看上，使了手段得到，为了读书只能忍气吞声，怀了孕又被裴太太搞，身败名裂失去一切，灰溜溜回到老家，当了一辈子的婊|子，连自己的儿子都是仇人。
　　但裴铮无法遗忘她还没有疯得那么彻底时，偶尔清醒，抱着还年幼的他嚎啕大哭的模样，虽然他已经不会期盼她能变好，能爱他，但如果没有裴洪生夫妻俩，她决不会是那副堕落崩坏的模样。
　　母亲给裴铮带来了巨大的痛苦与折磨，让他在童年受尽屈辱，连她死的时候，他都没为她掉过眼泪。
　　可她毕竟把他生了下来，虽然这并非是她本意，哪怕她打他骂他，用最恶毒的言语诅咒他，裴铮仍然花过她的卖身钱，她跟男人睡了觉，换来一点钱，偶尔也会施舍给他，他用那钱买过馒头跟买过铅笔，本来就欠了她。
　　这点因果要还，还完了才算无牵无挂。
　　裴太太只觉得裴铮的眼神无比诡异，她突然有种自己会被这头放任的野狼撕碎的感觉，但她怎能在裴铮面前示弱？他不过是裴洪生的私生子，一个不被承认的野种罢了！
　　裴铮没有不打女人的习惯，他缓缓走近裴太太，举起手，一个耳光甩了过去。
　　啪的一声，清脆响亮，裴太太被这一耳光抽的直接摔倒在地，她觉着自己半边脸都麻了，这辈子养尊处优没受过这样的罪，就连裴洪生都没打过她，可她居然被这个野种给扇了耳光？！
　　裴铮的视线毫无温度，他垂着眼眸看向裴太太，“当年，你把我母亲赶出学校时，有用这么大的力气吗？”
　　裴太太那时可厉害得很，得知裴洪生又在外头养了个女人，还是个女大学生，她刚查出自己不能生的事，心里正窝火，便要找个人撒气，那时她娘家还没败落，因此有恃无恐，知道自己搞几个裴洪生的女人，裴洪生也不会跟她一般见识。
　　她带着人闯进学校，当着全校师生的面，把裴铮母亲的衣服扒光，又让人摁住她，当众扇肿了她的脸，好好出了心头那口恶气。
　　只会勾引男人的贱人！
　　裴铮母亲本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她凭借自己的努力考上了首屈一指的大学，眼看新生活在望，却被裴洪生使了卑鄙的手段弄到手，还威胁她屈服，那个年代谁敢去报警？除非是不想做人了，她就盼着能读完大学拿到毕业证离开，谁知道却被裴洪生的妻子找上了门。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扒光衣服扇耳光，口口声声被骂贱人婊|子，她怎么可能不发疯？
　　明明她不想那样，明明她是无辜的，一切都是裴洪生的错，为什么所有人都要骂她？
　　她只能离开，就像之前的人生都被否定，而之后的人生，也将是一片黑暗。
　　裴太太听到裴铮的话，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
　　这个小杂种……他居然记仇！之前那些温顺，果然是装出来的，全是装的！
　　即便是在裴洪生把裴铮带回家，裴太太看到他仍然觉得恶心，暗地里磋磨是轻的，当着裴铮的面，她也会说“你那个当婊|子的妈”、“你这个野种”……裴铮从来都是安静地听她骂，没有回嘴也没有恼怒的时候，裴太太总是很得意，觉得自己的威严无人能撼动，可她不知道，她骂出去的每一句话，是在哪一年哪一月哪一天的何时何分何秒，她脸上的表情，她轻蔑的语气，她那天穿了什么颜色的衣服——裴铮都记得清清楚楚，没有一刻忘记过。


第112章 
　　面对这样的裴铮, 裴太太在短暂的恐惧后迅速又被愤怒控制，她怒视裴铮，如果不是打不过他, 她绝对要扑上去撕了对方的脸！
　　“我说错了吗？！我哪里说错了！你妈她就是自甘下|贱的□□！勾引别人男人，还偷偷生下你这个杂种——”
　　她侮辱的话没说完，裴铮已经抬起腿，狠狠地踹在她的心口, 裴太太登时脸色发青, 被踹得比裴成志还要远，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更别提是继续污言秽语, 她不敢置信地望着裴铮的脸, 总算明白自己这些年的放纵是养出了怎样一条饿狼。
　　如果当初在裴洪生把人带回来时就想办法把他处理了，就不会给他结交宋家人的时间，也不会有今天这样的场面！
　　裴铮居高临下地看着裴太太, 嘴角破天荒勾起点点弧度：“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 你也不过是个贱|货。”
　　他声音变得舒缓而随和，显然裴太太的话并没有激怒他，辱骂他的生母, 裴铮并不觉得难受，毕竟他在母亲身上所感受到的只有痛苦与屈辱，以及无边的打骂，无论那个女人本来是否无辜，是否能够拥有美好的前程，裴铮只知道, 他不是自愿被生下来的, 他谁也不欠, 谁也不能向他要求赎罪。
　　“只有贱|货才会跟裴洪生那样的烂货做夫妻，不是么？”裴铮嘲讽，“你这个废物一样的女人。”
　　他看了下手上的腕表，笑意愈深：“时间到了。”
　　时间？什么时间？
　　倒在地上的裴成志与裴太太都没弄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不过很快他们就懂了，因为居然有警察来了！并且还以他们合谋谋杀裴洪生的罪名，将他们逮捕！
　　这怎么可能？明明一切都应该天|衣|无|缝，警察怎么会知道？
　　没等裴太太想明白原因，她看见了裴铮朝她做了个手势，那手势十分熟悉，正是她常去的那家美容院，负责给她做护理的美容师的习惯性动作！
　　她突然就想明白了什么，一开始她只是怨恨裴洪生，并没有想要裴洪生死，是在美容院做护理的时候，点着香薰，听着舒缓轻柔的音乐，伴随着美容师极具催眠性及诱导性的嗓音……她听对方讲述那些富商遗孀的故事，稀里糊涂就动了心！
　　是裴铮！是裴铮在幕后搞鬼！
　　她还想大叫，可惜裴铮踹得那一脚太用力，她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裴成志也是如此，他被吓得更厉害些，这事儿是二婶找他们一家子做的，一开始他们也不大乐意，是二婶信誓旦旦说能做干净，只要大家联手，没了裴洪生，他们要什么没有？只是没想到裴铮居然会在这个紧要关头回来。
　　裴洪生总说他不如裴铮，裴成志心里不服气，眼见原本属于自己的家业就要被裴洪生交到裴铮手里，他不搏一搏就什么都没有！他不想像他爸妈那样，后半辈子要靠仰仗裴铮鼻息才能过好日子！
　　可惜裴洪生说他不如裴铮这句话当真是没说错，他确实是不如裴铮，比不上裴铮，这是毋庸置疑的。
　　警察一把他抓住，他便软了脚，再一审问，几乎什么都没兜住，因为这一次，不会再有裴洪生来捞他出去。
　　裴洪生车祸重伤昏迷，居然是裴太太伙同裴家大房一家所为，这件事很快便传了出去，罪证确凿，基本没有翻案的可能。就在人心惶惶之际，裴铮迅速接手了裴家的公司，以雷厉风行的态度扫除了一切障碍，这才让人见识到，裴洪生的这个私生子，究竟有多厉害！
　　裴家的事儿闹得沸沸扬扬，医院里的裴洪生，终于在裴太太及裴成志一家人被抓后醒了过来。
　　裴铮坐在他床边，用水果刀削苹果，他削的很用心，苹果皮一层一层薄薄的往下落，露出里头雪白甜美的果肉，一口咬下去，汁水四溢。
　　而躺在病床上的裴洪生伤得确实不轻，后半辈子他都只能躺在床上过了，此时此刻，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是看着裴铮。
　　裴铮缓缓向他讲述了车祸的事，听说是裴太太裴成志等人所为，裴洪生那刚醒来还惨白的脸都因为愤怒而涨红，嘴巴一动一动像在说着什么。
　　虽然听不清，裴铮却道：“放心吧，不会放过他们的。”
　　他可是十分记仇的人，总得千百倍奉还回去，才能抵消心头之恨。
　　裴洪生满意了片刻，又想说话，裴铮却又咬了苹果一口，看着他，微笑：“其实这件事本来是可以避免的。”
　　裴洪生一愣。
　　他不能说话，裴铮便俯首到他耳边，轻轻说了什么，裴洪生立时受到天大的刺激，连喘气都喘不上来，裴铮欣赏他这痛苦的模样欣赏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按下铃通知医护人员，在医护人员到来前，他用前所未有的温柔语气跟裴洪生说：“父亲，你可要好好活着，千万不能就这么死了，咱们父子俩还有几十年的余生要过啊。”
　　儿子一定会好好、好好照顾你的。
　　裴洪生瞪大了眼，喉咙里发出拉风箱般哼哧哼哧的声音，眼睛爆满血丝，裴铮见他这样，愈发开怀，愉悦地将苹果核丢进了垃圾桶。
　　回来这么久，还没来得及见过柚柚呢。
　　他还为她准备了别的礼物，希望能够一起送给她。
　　但是在见柚柚之前，裴铮先见到了宋季同。
　　宋季同往常便不喜欢他，觉得他是想拱自家水灵灵小白菜的臭猪，因此总是臭着一张脸，可这一次，他没臭脸，而是严肃地望着裴铮。“裴洪生的事，你插手了吗？”
　　裴铮正要回答，宋季同又道：“别对我撒谎。”
　　裴铮便垂下眼眸：“您明知道的事情，何必问我？”
　　宋季同冷笑：“你可真是好本事，一箭三雕。”
　　借着裴太太与裴成志等人的手撂倒裴洪生，又暗中将证据送给警察，好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最后受益的全是他自个儿，且无事一身轻，因为他确实是什么也没做，那位美容师甚至还留在美容院里没走，美容院给客人做护理时是没有监控录像的，即便裴太太再怎么宣称自己受到了引诱，也没有证据。
　　无论是裴太太还是裴成志，亦或是裴洪生，所有曾经羞辱过裴铮的人，如今都被他踩在了脚底，而裴铮对此不会善罢甘休。进了监狱的裴太太等人，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裴洪生，哪个不是裴铮掌心玩偶？他可以任意操纵他们的命运，就像是他们曾经操纵他那样。
　　裴铮说：“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他在宋季同跟前到底还残留了一丝人性，因为对方是柚柚的父亲。
　　“我跟柚柚不一样，宋叔叔。”
　　宋季同表情复杂地看着他。
　　“我就是这样的人，必须要将权势金钱抓在掌心才有安全感，因为世上没有能救赎我的人。”裴铮缓缓地说，“但请您放心，我永远不会对柚柚做出任何可能伤害她的事，也永远不会试图接近她，得到她，因为我……”
　　因为我就是这样的人。
　　他看着柚柚，就觉得她能幸福也很好，别跟自己一样身陷黑暗无法自拔。柚柚回到了爱她的家人身边，因这世界对她而言还有一丝美好，所以她愿意做一个很乖的小孩，可他不一样，从没有人爱过他，也不会有人爱他，而现在，他不再需要爱。
　　他只想远远守着柚柚，这样就够了，只要她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他就不会再做任何坏事。
　　像他这样的人，靠近柚柚，只会透支燃烧她的生命，她需要的是温柔正直的爱意，而裴铮从出生那一刻，就注定是悲剧而扭曲的。
　　柚柚的存在，让裴铮愿意相信还有不幸的人能得到幸福，只不过那个人不是他。
　　他想看着她，其他的什么都不需要。
　　宋季同沉默片刻，道：“我不喜欢你，也不会让你过多的靠近柚柚，你会传染她。”
　　传染给她恐慌、暴力、怨恨，以及邪恶。
　　裴铮是个糟糕透顶的人，他与柚柚在一起谁都得不到救赎，更何况柚柚根本不喜欢他。宋季同很同情裴铮，但这并不代表他愿意让自己的女儿跟这样的人相处过久，柚柚是病态、不健康的，因为有家人的陪伴，有系统的帮助，才一点一点好转，她这辈子都不一定会长大，也永远不会回应来自没有血缘的人的感情。
　　她只想做生活在象牙塔里，被人爱着的小公主，而不是要做某个人的女王，来拯救他于水火之中。
　　裴铮嗯了一声，他将手上的礼盒捧高：“这个，能麻烦您转交给她吗？”
　　宋季同深深看他一眼：“你送的雪人就足够了，她只喜欢那个，别的东西，我会给她买，她的哥哥弟弟，她的家人，都会给她买，这个你带回去吧。”
　　拒绝的意味溢于言表。
　　两人见面这件事，除了他们彼此之外，谁都不知道，正如裴铮所说，除了裴洪生以外，他再也没有做过任何不好的事，并且他确实非常优秀，裴家在他手里蒸蒸日上，只是，他再也没有回到裴家大宅来住过。
　　而柚柚过得很快乐很幸福，并不会常常想起裴铮。
　　今天她要跟奶奶还有外婆出门！
　　老太太们有一群手帕交，偶尔会跟她们一起喝个下午茶呀逛逛街什么的，不过自打柚柚回家，她们就很少出去了，因为要在家里给小可爱做好吃的呀！但是呢，家里有这样一个小宝贝，不炫耀是不可能的，两位老太太时髦得很，常常发朋友圈，虽然不拍柚柚正脸，但有时候拍个圆溜溜的后脑勺，白白嫩嫩的小手什么的，都让圈儿里一众喜欢小姑娘的老姐妹们激动。
　　今天挺例外的，来喝下午茶的老太太们不多，柚柚跟在奶奶身边，有点点害羞，但更多的是对下午茶的好奇与渴望。
　　她乖乖巧巧坐在位子上，吃自己的小点心，再喝一口甜甜的果汁，那边老太太们时不时盯着她瞧，目光火热，看得柚柚脸都红了。
　　然后就瞧见一群老太太在那嘀嘀咕咕，还有人拍桌子，似乎生气了，但很快又压低嗓音，像是怕柚柚听见。柚柚本来不好奇，可奶奶们那么神秘，她反倒又起了听八卦的心思。
　　唉，奶奶跟外婆都不给她讲这些消息，不过没关系的哦，因为她们说什么，系统都听得到，然后系统会跟柚柚转述，当然，是在弟弟不在附近的情况下，不然弟弟要是知道系统跟她说一些乱七八糟的八卦，一定会生气！
　　弟弟马上又要去参加比赛啦，她才不想弟弟生气呢。
　　“崽，奶奶跟外婆在跟她们说孟太太的坏话！”
　　系统得意洋洋，它觉得自己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柚柚好奇：“孟太太？”
　　原谅一个从不记得不重要人的小姑娘吧，她花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孟太太就是执右哥的妈，“为什么要说她坏话？”
　　“因为她说你不好！”系统啧啧称奇，“人类有句老话，叫姜还是老的辣，这话我看一点都不假。爷爷跟外公是当面挤兑，还是光明正大了一点，当时现场又没旁人，孟太太丢脸也就是在老爷子们跟前丢，那算个啥？转身出去就又是高贵冷艳一贵夫人，当时难受，难受完了就完了呗！奶奶跟外婆这才叫杀人诛心呢！”
　　柚柚歪歪脑袋，朝老太太堆看过去，一群老太太瞧见貌美纯洁的小姑娘冲她们笑，也都纷纷笑起来，还冲她挥手。
　　今天来的这群老太太，那可都不一般，奶奶跟外婆的人脉那是平时不往外拿，这一拿，可不比老爷子们逊色，真当孟太太当时说完那话，爽完了就没事儿啦？哪有那样便宜的！谁敢说她们家柚柚不好？
　　她们要从外界击败敌人！
　　护短护的理所当然，偏心眼那也是应当的，谁让是柚柚呢？
　　“太狠了太狠了太狠了。”系统感慨，“这一招下去，以后所有人都知道孟太太是个啥了，谁还会邀请她一起喝下午茶做美容？哦哟哟哟，口嗨一时爽，事后火葬场。本来他们两口子就不受孟老爷子待见，以后恐怕更凉咯！”
　　说是这么说，可系统的语气听起来真的很像是幸灾乐祸。
　　柚柚不明白，反正她今天下午过得稀里糊涂的，惟独点心跟果汁吃吃喝喝到满足，回到家后还被哥哥举起来转了两圈，问她玩得开不开心。
　　柚柚心想今天也没玩啥呀，就是奶奶外婆跟一群奶奶说话，她待在边上吃吃喝喝，不过还是点头表示开心。
　　宋星延伸手把妹妹跟自己一比，煞有介事道：“嗯……怎么觉得你又长高了呢？”
　　“真的吗？”柚柚眼睛一亮，“真的高了吗？哥哥？”
　　宋星延点头：“走，哥哥带你量一量。”
　　柚柚自突破一米五后，又开始长得无比缓慢，但检查过后她的身体却是健康的，而且世界上也有很多个头娇小的女孩子——这样的安慰并不能说服柚柚，虽然有很多女孩子都娇小，可她不想呀！家里每个人都很高，爸爸他们就不说了，连奶奶外婆都是高个子，为什么到她这里就长不高了呢！
　　她现在的目标就是购买系统商城里的身高增长剂，她想长到一米八！一米八！
　　量了一下，还是没变化。
　　柚柚垂头丧气，宋星延见不得妹妹不开心，连忙哄她：“没事没事，咱们还会再长呢，有些人发育的晚，22岁之后还在长！”
　　柚柚：“可是弟弟就长得很高。”
　　宋星延哭笑不得：“但你以前营养不良，吃得不好，底子差呀！乖啊，咱们这叫浓缩的才是精华，一米五都可爱呀，天王盖地虎……”
　　柚柚立刻瞪大了双眼，星延哥哥马上闭嘴，这句暗号说一回柚柚就要生一回气，可不敢再说了。
　　这边其乐融融，那边孟太太总觉得哪里不对，这段时间，约她出去逛街喝茶打牌做美容的人都少了，她要是打电话主动约人，不是这个有事儿，就是那个有事儿，反正没多少人愿意跟她一起玩，本来天天打发时间也挺好，可一个人寂寞无聊，干啥都提不起劲儿，逛街倒是能自己逛，可打牌这种消遣游戏，一个人怎么玩？
　　要是她往人多的地方靠，那群往日里称姐道妹的人，一个个瞬间就窜开，活似她是洪水猛兽，又仿佛她身上带了病毒，恨不得离她百米远，气得孟太太好几天回家都睡不好，晚上翻来覆去，弄得孟先生都嫌她烦。
　　怎么会这样呢？难道是她无意中得罪了人？可他们家老爷子还健在，谁敢瞧不起她？
　　而且，这阵子她谨言慎行得很，真要说得罪，那也只有宋家的小姑娘，可宋家不至于这么小心眼吧？已经当着老爷子的面讽刺过她，难道背地里还对她下了手？
　　这也太下作了！
　　正在孟太太如无头苍蝇乱窜时，总算有个过去跟她关系不错的贵夫人告诉了她原因。


第113章 
　　姐妹！你摊上大事啦！
　　随着年纪增长, 如宋家老太太这样的强悍人物基本已经不往外露面了，新一代行走在交际圈的，都是孟太太这一辈的女性，能让宋老太太出山, 不得不说, 孟太太还是挺厉害的, 作死挺厉害。
　　那位姐妹告诉了孟太太后，还委婉地问她到底干了什么, 孟太太当时就跟被人一闷棍打下来一样, 再没脑子，她也不能把自己怎么得罪了宋家的事儿往外说啊，哦, 告诉这个姐妹, 是我瞧不起他们家小公主，又想要好处又怕被缠上……所以惹恼了宋家人？
　　信不信这位大嘴巴姐妹立刻给她宣告的人尽皆知, 然后宋家人得知她又一次编排小公主，两位老爷子再上门找茬儿，老太太再搁背后给她捅刀子？
　　孟太太敢怒不敢言, 她现在是真知道错了，一时的口嗨换来的是无比恶劣的后果，她低估了小公主在宋家人心里的地位，于是她老老实实夹着尾巴在家里待了一段时间，也不敢到处出门，牌不打了街不逛了，孟先生还很高兴, 跟这女人当了几十年夫妻, 总算是看到她有不败家的时候！
　　孟太太不出去花钱, 他才知道老爷子一个月究竟有多大方，给了他们两口子多少！
　　看到这样的丈夫，孟太太气得差点晕过去，没用的男人，他老婆被人欺负了，他还在那沾沾自喜省了多少钱！
　　对此孟先生说：“你看看你，明明是你自己作死，人家小公主能看上你儿子都是你儿子造化，咱家老爷子指缝里洒下这么点儿，就够咱家挥金如土，你想想，小公主名下那些财产，够你够我，够咱家执右花几辈子？就这你还嫌弃？人家没嫌弃你就得了！”
　　孟太太万万没想到丈夫居然灭自己志气长他人威风，饶她认为这死男人话糙理不糙，嘴上也不肯认：“那我担心的也没错啊！执右这个年纪也该结婚了，人家像我这么大都抱孙子了！”
　　孟先生正处于老婆没败家生了好大一笔钱的喜悦中，顺口说：“人家宋老太太像你这么大年纪，已经是独当一面的女强人了。”
　　孟太太：好气啊！
　　她扯了男人一把：“我是跟你认真说的，那小丫头长得虽然漂亮，可也太显小了，退一万步说，就算咱们答应，你看看，以后要是执右有个什么异心，宋家人能饶了他？咱这是要娶个媳妇回来啊，还是娶个祖宗？总之我不答应。”
　　孟先生欲言又止，半晌，伸手摸摸他媳妇脑门，叹气：“睡吧睡吧，别想这么多了，人要是能看上执右算我输。”
　　“姓孟的你这是什么意思！”孟太太心里儿子天上地下第一好就是仙女也配不上，“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自个儿，要不是我，你能有这么优秀的儿子？”
　　孟先生：“爸有时候说的话真没错。”
　　“什么！”
　　“有你这样的妈，咱执右天生就被拖了老长一条后腿。”
　　孟先生说完就躺下去，被子一扯盖住脑袋，等孟太太反应过来要生气时，他及时提醒：“小心又被人家老太太听见你背地里怎么编排小公主的，到时候我可不管你，没人愿意搭理你你就高兴了！”
　　想想那两位老太太可不是普通人物啊！宋老太太就不说了，年轻时比宋家老爷子手腕都强，虞老太太更是教过许多有地位有名望的弟子，在艺术圈那也是举足轻重的泰斗，他现在都有点犯愁，他老婆要是再这样作死下去，当人家傻的啊，你嘴上不说人就看不出来？他还想着等老爷子以后把家业交给自己呢，要不怎么说娶妻娶贤，他就犯了个天大的错误！
　　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晚了，早个几十年嘛，他指定去跟宋季同争一争，你看人宋季同娶的老婆，唉！
　　孟太太做梦也想不到她男人正在心里编排她甚至还在后悔，她仍然沉浸在委屈中无法自拔，男人不能理解自己，牌友们也不找自己玩，闹得她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最后只能去找儿子，对着孟执右又是一通抱怨。
　　孟执右早已练就了左耳听右耳冒的本事，孟太太是不会觉得自己做错的，如果一定有错，那绝对是别人的。
　　孟太太在老公那得不到安慰，到了儿子这也不被搭理，气急败坏，好长一段时间没出门，实在是怕了，一出门人家就避着她走，活似跟她来往掉份儿。
　　早知道当初那句话会惹来这样的后果，打死孟太太也不敢再说了。
　　经过数次比赛，弟弟的世界排名成功入围前三，只要再拿下两个冠军，他就能超越前面的一名选手位列第一，简直就是杀疯了，之前两年不比赛，一比赛没输过，看起来温柔俊秀的少年本质上却是个大魔王，粉丝可多了！
　　在“百英杯”痛失冠军，成为宋清鹤手下败将的女性棋手杜佩宁在调整状态后奋起直追，死死要在宋清鹤后头，不过两人参加的比赛各有不同，再次碰到已经是数月之后。
　　宋清鹤还是那副沉稳平和的模样，从他脸上你永远看不到紧张或是不安，而且他无论输赢都不接受采访，好像就是单纯来下个棋，下完便回家过自己的日子。
　　柚柚对弟弟充满信心，她今天也准备了小横幅还有发光的头箍，因为她觉得弟弟一定会赢！
　　杜佩宁也发誓要在今天的比赛中一雪前耻，她决不允许自己输给同一个人三次！
　　回去之后她复盘了很久，将当初跟宋清鹤下的那盘棋翻来覆去反复看了几百遍，研究宋清鹤的棋术，惊讶地发现他的棋术似乎超出了现阶段的顶尖职业棋手水平，无论她再怎么努力，与这个人之间仍旧横亘着无法跨越的距离。
　　其实这并不是杜佩宁故意对上宋清鹤，而是因为在杜佩宁四处参加职业比赛累积冠军奖杯时，宋清鹤常常不出现！
　　他并不是每场比赛都参加，但只要他参加的，必定会是冠军。
　　杜佩宁也是围棋天才，可她也不敢保证自己永远只拿冠军。
　　她不明白，明明宋清鹤有着超乎常人，甚至超出她的天赋，却不肯用心经营，根本不把心思放在围棋上，不像其他棋手将职业生涯看得比性命还要重要——有这样的天赋却不珍惜，不发扬光大，他究竟在想什么？他知道他的天赋有多么令人羡慕、嫉妒吗？
　　同为棋手，杜佩宁为宋清鹤感到惋惜。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佛系，好像世界第一的排名根本无关紧要，对杜佩宁这样热爱围棋的职业棋手来讲，实在是看不下去宋清鹤的状态，她是真心想要看到他在棋坛大放异彩，创造神话的！
　　她将他视为想要超越的目标，可宋清鹤却压根没有这方面的野心，这也是杜佩宁对他格外失望的原因。
　　这次比赛，宋清鹤也是全家都来了。
　　杜佩宁搞不懂为什么要这样，她每次参加比赛的时候，爸爸妈妈也总是要跟着她，明明她说过很多次不需要他们跟随，她有过出国比赛的经验，而且赛方会为他们安排好一切行程，根本不用担心，可爸爸妈妈就像怕她会被人拐走一样，到哪儿都要看着才放心，不得不说，这让杜佩宁觉得很反感。
　　她不喜欢被人管着，更不喜欢被人约束，她自认为是个成年人，已经有足够的能力决定自己的人生。
　　而且她从小就格外独立，并不是那种爱黏着爸爸妈妈的女孩子。
　　但宋清鹤……也太离谱了，每次比赛都要全家人一起上，不是杜佩宁夸张，每次在后台看见宋清鹤身边围着一圈人，她都很无语，心想如果他把时间都浪费在这些上，也难怪对围棋不够上心。
　　这也是天才的通病，不够勤奋，因为上天赐予他们的天赋，已经足够普通人疯狂追赶却不及了。
　　可杜佩宁非常惋惜，她认为宋清鹤在围棋上应当追求更高的成就，而不是像这样……杜佩宁出场的时候看着宋清鹤微笑低头，让一个个头娇小的女孩子伸手摸他的脸，顿时不忍直视。
　　那个女孩子确实很漂亮很可爱，长得像是天使一样纯洁，跟宋清鹤莫名神似，应该是兄妹之类？
　　还有旁边那个很高很帅长相不亚于宋清鹤的年轻男人，正在搓宋清鹤的耳朵，他脾气很好，也不生气，只是笑，半点没有决赛马上开始的紧张，他到底知不知道待会儿会遇到她？他有没有把她当作强敌？
　　杜佩宁遇到过很多不一样的对手，能走到这个位置的，基本都是天才，可大部分人都对围棋无比认真，即便身经百战，在比赛时也仍然精神紧绷，惟独宋清鹤……
　　就有种，好学生认真听讲结果一扭头发现次次考年级第一的同班同学在课堂上打盹儿，却偏偏还是比自己考得好的感觉……
　　宋季同拿着女儿的手给小儿子比心心，顺便说：“拿不到冠军就不要你了。”
　　柚柚吓了一跳：“不、不行。”
　　“开玩笑呢。”宋季同晃着她的小手，“来，咱们给弟弟加个油。”
　　宋清鹤失笑，“放心，不会输的。”
　　说良心话，有系统这种魔鬼训练与教导，要是输了才是丢人。
　　这次与他在决赛中对弈的，正是输给他两次的杜佩宁。
　　因为围棋比赛有直播，而且这也是宋清鹤难得露面的时候，网上截图舔颜的人无数，还有人开了投票，相比较之前比不过其他棋手的票数，如今宋清鹤以压倒性的票数获得了绝大部分支持，不过柚柚觉得，大家可能并不是因为弟弟棋下得好，而是因为他真的很好看。
　　杜佩宁告诉自己不能输，她做了这么久的准备，几乎是废寝忘食钻研棋术，就是为了能够在这一次的对决中一雪前耻！
　　可当她看见宋清鹤的表情时，突然有种泄气的感觉。
　　明明很努力了，明明把所有能利用的时间都投入其中——为什么还会输？！
　　不过比上一次有进步，至少没有输得那么快。
　　结果出来后，杜佩宁望着棋盘失神，而宋清鹤已经起身离开，她突然站起来冲了出去：“宋清鹤！宋清鹤！你等等！我有话想问你！”
　　宋清鹤停下脚步，回头看她，没有说话，眼神透着疑问。
　　杜佩宁一时冲动叫住他，又在那平静的目光中感到了尴尬：“……下个月的樱花杯，你会参加吗？”
　　宋清鹤摇摇头。
　　“为什么？”
　　“要和家人一起去泡温泉。”
　　杜佩宁：？
　　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也许是她耳朵不太好，肯定是刚才比赛的时候她耳朵出问题了，不然她怎么听见宋清鹤说下个月的樱花杯他不参加？
　　而且还是以“和家人一起去泡温泉”这种离谱的不能再离谱的理由？！
　　那可是围棋！怎么会有棋手觉得跟家人一起去泡温泉会比围棋比赛更重要？！
　　“可是，你只差一个冠军就能排名世界第一了……”
　　只要拿下“樱花杯”的冠军，宋清鹤在世界排名上就能够位列第一，他的冠军数在有效期间内最多，以他的实力拿“樱花杯”冠军根本不是问题，可他居然说要去泡温泉？！
　　“过几个月还有其他比赛也可以。”宋清鹤并不着急，他拿世界第一，是因为柚柚想看，围棋是他热爱之事，但并不一定要通过比赛、冠军之类的名头才能证明，他在家里自己跟自己下棋，教柚柚下棋，看着爷爷外公两个臭棋篓子吵架……对他而言，都快乐的不可思议，远胜比赛带给他的成就感。
　　杜佩宁觉得这人可真是大奇葩！
　　“泡温泉什么时候不能去泡？比赛可不是每个月都有！”她试图说服宋清鹤，“难道你的家人也分不清轻重吗？”
　　如果是她爸爸妈妈的话，绝对不会因为自己想泡温泉就牵绊住她的！肯定会事事以围棋比赛为主，宋清鹤的家人是怎么想的啊！
　　宋清鹤那张总是很温和的面容却因为杜佩宁这句话冷了下来：“我的家人很好，请不要因为你不了解他们，而任意揣测，那样会显得你很没礼貌。”
　　杜佩宁也只是一时情急，她立刻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觉得很可惜。”
　　她是真的真的真的觉得很可惜，而且完全不能理解宋清鹤的这种选择，在她看来，世界上没有任何能够跟围棋相提并论的东西，哪怕是亲人。
　　她为棋狂。
　　每个人所追求的东西不一样，宋清鹤正要离开，突然感觉有个小炮弹自远方冲来，他习惯性地伸出手，转身接住了扑过来的柚柚，她正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满脸都是崇拜：“弟弟厉害！”
　　嗯，他来比赛，其实也是为了看到柚柚这样的表情。
　　爸爸有爸爸值得柚柚崇拜的地方，哥哥也有哥哥值得柚柚崇拜的地方，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有，大家都有各自的优点，独一无二，无可替代。
　　他也是。
　　柚柚的喜悦是可爱的，但其他家人的喜悦就不一样了，宋清鹤被弄了个鸡窝头出来，脸被捏耳朵被拽什么的……习惯就好，他们家向来遵循动手是爱的原则。
　　杜佩宁呆呆地看着，她从没有像宋清鹤这样跟家人如此亲密，她的家人也不会掐她的脸捏她的耳朵，因为她醉心围棋，根本懒得花时间在这些琐碎且没有意义的事情上。
　　牵着柚柚的手，被簇拥着离开时，宋清鹤回头对杜佩宁说：“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想法，没必要将自己的意念强加在别人身上，我是那种会为了家人付出一切的人。”
　　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比柚柚更重要。
　　杜佩宁愣住了，她看着宋清鹤一家人逐渐远去的背影，他们有说有笑吵吵闹闹，即便是上了年纪的老爷子老太太，也都是红光满面，看得出他们的家庭氛围特别好，老人家年纪那样大了，头上都见不着几根白头发，更别提那兄妹三人，亲密无间，被血缘联系在一起的羁绊，没有人能够破坏。
　　她站在原地太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有人轻轻叫她的名字，她才回神。
　　入目所见，是父母年纪不大，却已经生了皱纹与白发的面容，还有他们眼底的担忧与小心翼翼，生怕大声叫嚷会让她不高兴。
　　是的，杜佩宁在家里需要极度的安静才能研究棋术，如果外面声音稍微大了一点，她甚至会发脾气。记忆中……好像很久没有看见爸爸妈妈开电视，家里也很久没有来过客人了。
　　因为她喜欢安静，所以爸爸妈妈连说话都很小声，哪怕是在外面，周围很吵，他们也习惯小声说话。
　　杜佩宁突然觉得有些羞愧，她不知道爸爸妈妈喜欢吃什么讨厌吃什么，也不记得他们的生日，甚至上个月爷爷过寿，她因为想在家里研究棋术都没有去——但爸爸妈妈一定是以她为荣的吧？很骄傲，就像是宋清鹤的父亲，儿子拿了冠军，眼睛里都闪烁着光。
　　宋清鹤是能为家人付出一切的人，而她，是从未付出过什么的人。
　　家人，真的那么重要吗？


第114章 
　　杜爸爸杜妈妈用担忧的目光看着女儿, 想问什么却又不敢开口，生怕说了女儿不爱听的话，让她不高兴。
　　杜佩宁又不禁想起刚才所看见的, 宋清鹤的家人是如何对他的场景, 而她已经不记得上一次被妈妈抱住, 被爸爸摸头是什么时候, 她一向聪明, 小时被送去学围棋，一下就喜欢上了，之后对其他事情都不在意, 一心想要成为世界第一，从什么时候起, 她跟爸爸妈妈之间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
　　“没事, 没事啊宁宁。”杜爸爸谨慎地观察着女儿，怕女儿因为又一次输给宋清鹤会生气，上回输了之后她把自己关起来，除了吃饭几乎不出房门, 说实话他们根本不在乎女儿是不是世界第一, 她健健康康平平安安，比什么都强。
　　他们辞职在家照顾她、陪着她, 也是因为担心, 她才多大啊, 从小就喜欢围棋, 没什么朋友，也不爱出门, 像是出国比赛, 他们不跟着, 心里一点都不放心。
　　“对对对，你爸说得对，咱们再接再厉，努力学习，总有一天会赢的，不要气馁。”杜妈妈两只手握在一起，她不大敢随意触碰女儿，杜佩宁不喜欢被人碰，很排斥肢体上的接触，就算是亲爸亲妈也一样。
　　她静静地站在原地没有说话，可能也是根本不知道说什么，宋清鹤的话在她心里造成了巨大的影响，然而多年习惯下来，让杜佩宁扑进父母怀里撒娇哭泣，那是不可能的。
　　家人……
　　杜佩宁不由自主地看向父母的脸，如果有朝一日失去他们，她会怎么样呢？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思考这样愚蠢的问题，因为爸爸妈妈从来没有离开过她啊，他们为了她，只要她一个孩子，甚至辞掉工作来照顾她，以前她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毕竟自己赚到的钱，所创造的利益，足够他们一家三口过很好的日子。
　　可她心底又有种说不出的羡慕，羡慕什么呢？
　　等宋清鹤再一次见到杜佩宁，已经是一年后的事情，虽然他不是每场比赛都参加，但是直播的话都会看，杜佩宁一出场，他就觉着她有些不一样了。
　　以前的她浑身都是锐气，诚然她很优秀也很有天赋，但是过盛的傲气让她无法承受失败，一旦输了便会钻牛角尖，而棋手最忌讳心态崩溃。
　　可这次出场的杜佩宁，她看起来跟过去完全不同，整个人的感觉都柔和下来，如果不是名字跟脸，宋清鹤会认为她跟一年前的杜佩宁完完全全是两个人。
　　柚柚盘腿坐在弟弟身边，颜颜把它的大脑袋搭在她的膝盖上，她歪歪头，就把弟弟的肩膀当枕头。
　　“她更厉害了。”柚柚说。
　　宋清鹤低头看她圆溜溜的后脑勺：“你也感觉到了？”
　　“嗯。”柚柚点头。
　　杜佩宁的确变强了，不仅比赛赢得了胜利，在下台后，直播镜头给到了在台下等候她的父母，她居然直接扑进了母亲的怀里！而父亲也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一家三口的喜悦溢于言表。
　　不知道是什么让她发生了改变，但这种改变为杜佩宁带来的是更平稳的心态与拔尖的实力，宋清鹤切了个台，外婆从厨房出来，把弄好的果盘放到他跟柚柚身前，柚柚还没表示，颜颜就先嗷呜一声，显然是看中了它最爱的苹果。
　　宋清鹤捏起一块送到它嘴里，锋利的犬齿咀嚼着甜脆的果肉，听着特别过瘾，于是他又拿了一块给柚柚。柚柚吃着苹果揉着大狗的耳朵，颜颜到现在还是健健康康的，身体跟年轻的小狗都没什么差别。
　　正说话间，爸爸跟哥哥都回来了，现在公司基本已经交到了哥哥手上，除了一些不可或缺的重要决策外，狐狸爸爸天天都在家里，他们现在最常做的事情就是把哥哥一个人丢在家，然后全家出门去玩，谁叫哥哥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呢？
　　柚柚已经长到了一米五五，虽然长得很缓慢，但她的确在长，而且比上辈子足足高了五厘米！她现在的目标很务实，先不看一米八一米九，她的小目标是一米六！
　　平时的话，她待在家里读书画画，然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全家人一起出去玩，世界真的太大了，还有很多美好是柚柚从不曾见过的，只要有家人陪伴在她身边，她就什么都不怕。
　　闲暇时，会跟奶奶还有外婆一起去基金会，宋家名下的基金会不仅致力于走失儿童的寻找，对于流浪儿的收容也很重视，还开办了数家特殊教育学校，学校里的孩子都有些心理疾病，其中自闭症儿童占大多数，这些孩子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家人丢弃，在他们身上，好像还能看到柚柚的影子。
　　而柚柚不擅长跟人相处，但去过一次特殊教育学校，出乎意料的，她很受小朋友们的欢迎。
　　但柚柚不会照顾小孩，所以她只是坐在那画画，慢慢地，自然就会有一群小朋友围过来，大家安安静静地坐在她身边看着她。虽然个头比小朋友们要高，可坐在其中柚柚可一点都不违和，而且说来也很神奇，孩子们的情况居然都在慢慢好转，因为年纪很小，再加上学校的老师非常尽心，被治愈并且找到好人家领养的孩子也越来越多……
　　柚柚的画不再只诉说痛苦与挣扎，而是被赋予了新的意义，逐渐被希望与光明填满。
　　她是能够治愈人心的天使，因为她一直被人深爱着。
　　也许是受柚柚影响，裴铮每年也会拨出一大笔钱用以支持柚柚名下基金会的建设，虽然柚柚很少见到他，但两人仍然会互发消息，他也仍然会给柚柚买糖，就这样远远地在城堡外，守护着他不想长大的小公主。
　　柚柚从始至终都没有太大的变化，她内心深处的黑暗与怨恨，终究被爱意压制的无处可逃，脱离了悲剧的命运，她开始希望能有更多像自己，还有裴铮一样的人，能够在童年时便得到拯救，在还没见识到世界的黑暗之前，先接触美好，从此以后，心里有了追求美好的渴望。
　　她用了整整两年时间，画了一幅画。
　　与她上辈子所画的最后一幅画看起来几乎一模一样，暗沉沉的沼泽，像是能够将人的灵魂都吞没，一旦身陷其中便再没有逃脱的机会，可漆黑的天空却被撕裂了一道裂缝，细微的裂缝里有着微弱、又不容忽视的光。
　　整幅画与上辈子柚柚死去之前的《命》区别不大，但因为画者投入的情感不同，整幅画给观者带来的感受也截然不同。
　　这幅画，柚柚取名为《光》。
　　是重生的光，希望的光，也是爱的光，象征着历经苦难仍旧保持了纯洁的心灵，象征着与过去的自己和解，开始新的生活，即便身体被污泥缠绕，也终将有光破开天空，照射在疲惫痛苦的身躯上。
　　其中洋溢着的浓烈情感，与《命》不相上下，但从绘画技巧来看，却更上一层楼。
　　虽然《命》已经不复存在，但那惊人的冲击力，令只在梦中见到过这幅画的家人们都为之胆颤。
　　《光》一经展示，便引发了巨大的讨论与追捧，这一次，就算是再怎么看不惯柚柚年纪轻轻便享誉世界的人，也无法昧着良心说这幅画浅薄简单，无数的人向柚柚寄来信件，诉说着他们的故事，以及看到画之后所得到的力量，柚柚自己也很满意，许多人都认为这是画者颜柚的封神之作，《光》之后，可能连画者自己也再也无法创作出比它更优秀的画作了！
　　别说是周老与华老，就算是完全对书画不感兴趣的人，看到《光》，也会深深地为它所吸引。
　　这一次，柚柚同样投注了全部的精力，但她的生命与灵魂并没有因为燃烧而被透支，反而更加鲜活灵动。
　　有爱她的人，也有她爱的人，她再也不会像上辈子那样孤独的一个人死去，她找到了栖息的地方，从此之后，再也不会流浪。
　　《光》之后，即便世人议论纷纷，认为这将是画者呕心沥血的巅峰之作，即便是颜柚自己，也无法超越自己，否则怎么解释在《光》展出后，颜柚许久没有作品问世？
　　事实上柚柚并没有停下画画，她在休息了很久后，又再一次拿起了画笔，这一次，她画了栀子花。
　　是她曾经画过，并且广受好评的题材，本来以为她无法超越自己的人们，在看到最新的画作后也不得不承认，天才的可怕之处就在这里，凡人认为他们终将止步，而他们永远都走在超越自己的路上。
　　从这以后，柚柚几乎每年都会画一幅栀子花，各式各样，有一朵的，也有两朵的，还有一大捧，有的被拿在少女手中，有的插在花瓶里，还有的在枝头怒放——
　　洁白、芬芳，纯净无暇，就像柚柚曾经被黑暗沾染的灵魂，终究在城堡中恢复了纯白。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到这里就完结啦，还会有大家想看的前世番外，就让柚柚一直做个小孩子，所以不写生离死别~不写大人世界~


第115章 番外1前世（1）
　　蝉联世界第一近十年, 人送外号大魔王的天才棋手宋清鹤于最新一届“百英杯”决赛现场晕倒！
　　由于比赛采取电视网络双端直播模式，而宋清鹤在众目睽睽之下，手上的那颗棋子突然落地, 紧接着那张有神颜之称的俊脸瞬间惨白，从事发到晕倒, 连十秒都不到！连坐在对面的棋手跟裁判都吓傻了, 更何况是观看比赛的棋迷与粉丝？
　　当时网络上就炸了！
　　许多粉丝更是急得要命，宋清鹤虽然是职业棋手, 但他非常注重隐私, 除了比赛, 几乎不在任何公共场合出现, 也从不与粉丝互动，他似乎就只是单纯地喜欢围棋, 除此之外, 他对什么都不关心，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 却有着惊人的魅力，粉丝多到数不清。
　　他从很小的时候便开始学围棋, 十五岁时正式转为职业棋手，因为学业的关系, 直到十九岁才正式成为世界第一, 此后九年，现在宋清鹤二十八岁, 在这近十年间, 无论有多少后起之秀，他始终牢牢霸占着世界排行榜第一，未尝败绩！
　　这才是最可怕的, 其实仔细算一算，他参加的比赛次数与其他顶尖的职业棋手比起来并不算多，恐怖的是只要是他参加的比赛，那一定会拿冠军！
　　又美又强还高冷，且没有任何丑闻，神秘感十足，谁会不爱慕这样的人呢？
　　因此，宋清鹤在比赛现场面色惨白晕倒，大家都非常担心，因为他的身体素质一直都是很好的，有时候比较焦灼的棋局会长达十几个小时，也不曾见宋清鹤会慌张不耐，结果他突然晕倒，是不是身体出现了问题？
　　但无论粉丝们怎么担心怎么想知道他的消息，都没能得到答案。
　　得知宋清鹤晕倒，全家人吓了个半死，都匆匆结束手头的事儿赶到了医院，宋清鹤还没醒，宋季同在病房外，听医生说检查过后，发现宋清鹤的身体没有任何损伤，非常健康，所以一时半会无法确定他突如其来的昏厥是由什么引起的，只能等病人苏醒后，询问他自己才清楚。
　　“爸！”
　　宋星延一身黑色西装，长腿一迈，“清鹤怎么样了？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他们呢？”
　　“还在路上。”宋季同看向病房内还昏迷不醒的小儿子，“医生说他很健康，不知道他是为什么晕倒。”
　　宋星延皱着眉，正想说话，猛地想到什么：“爸……”
　　他的声音忽然颤抖起来，因为这样的情况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了，大概是从十年前？左右的样子，清鹤便恢复了正常人的生活，而在那之前，他之所以不能专心学业以及围棋，是因为他常常由于心灵感应变得痛苦，但是十年前，也就是清鹤十八岁的时候，他突然好转了很多，等到了十九岁，那种剧烈痛苦的感应几乎已经消失了。
　　宋季同不知道是想说服儿子还是想说服自己：“不会的不会的……一定不会的，肯定是清鹤自己不舒服，不会跟宝宝有关的，不会的……一定不会！”
　　这些年他一直没有停止寻找女儿的下落，这近十年的平静，让宋季同在思念与煎熬中也有了些许慰藉，他有一对龙凤胎儿女，但是女儿刚出生不久便被人抱走，之后杳无音讯，只能凭借留在身边的儿子的心灵感应，他们才能知道丢失的女儿的近况。
　　从小宋清鹤就常常感受到痛苦与绝望，这造就了他格外隐忍且淡漠的性格，日常生活中他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因为不想让自己影响到不知身在何处的孪生姐姐。
　　这十年里，宋季同欺骗自己，小儿子不那么频繁地感受痛苦，说明女儿过得应该不算差，至少应是衣食无忧，可身体健康的小儿子突然晕倒，这不得不让他多想。
　　“清鹤！清鹤怎么样了？！”
　　其他家人也全都赶到了，宋虞两家的老爷子老太太，还有宋清鹤的小姨，宋季同的妻妹虞玟，以及虞玟的女儿虞融雪，大家都非常担心尚未醒来的宋清鹤，直到医生提醒他们：“宋先生，病人已经醒了。”
　　宋清鹤睁开了眼睛。
　　他有一双很黑很亮的眼睛，特别干净，平时总是带着笑，从不把自己的难过告知别人，而现在，这双眼睛黯淡无神，当时他在比赛，突然心口一阵剧痛，他看向自己的左手腕，那里白净光洁，并没有伤口，而且已经不疼了。
　　宋清鹤茫然抬起头，他生得好看，又像已经去世的母亲虞皖，落泪时令人心痛。
　　宋星延最疼这个弟弟，可能是没了妹妹的缘故，他对宋清鹤保护欲很强，但宋清鹤并不是个爱哭的人，此时却像个小孩一样坐在病床上泪流不止：“哥……爸……她不在了，我能感受到……她不在了……”
　　“咚”的一声，是外婆经受不住打击晕倒的声音。
　　宋清鹤看着自己的左手，右手狠狠攥住手腕，双胞胎之间的牵系已经被斩断，他再也无法感觉到任何来自孪生姐姐的情绪，这与过去那十年的平静不一样，是一种恐怖的、巨大的荒芜，他清楚地知道，她一定是不在这个世界上，彼此之间才没有了心灵感应。
　　她死了。
　　宋季同不顾小儿子脸色惨白，上去攥住他的肩膀，眼底充血：“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怎么可能？！这不可能！绝不可能！”
　　宋星延也踉跄着站不稳，他惶然地抬起手摸了把脸，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
　　虞玟努力压抑着哭腔，扶着晕倒的母亲，宋清鹤像是丢了魂一样，他举起左手：“这里好疼，好疼好疼……”
　　但他的手腕上又分明什么伤痕也没有。
　　“不会的！”宋老太太怒道，“不可能！她还没有回家，我可怜的宝宝——”
　　出生后没几天就被抱走的孩子，还没来得及取名字，他们一直坚信能找到她，会带她回家，到那时候再给她取世界上最可爱的名字，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们从未停止寻找她，为何会是这样的结局？
　　宋清鹤失魂落魄，他从很小的时候便会感到疼痛，有时疼得浑身发抖，在地上打滚，那时家里人不知道是为什么，以为他生了病，直到后来才意识到，那样的痛苦并不是病，而是来自于他杳无音讯的双胞胎姐姐。
　　因为她在痛，所以他才会感受到那种痛。
　　她在哪里呢？
　　会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呢？
　　宋清鹤每每想到这里，就觉得无比难过，他每一天每一天，都在承受着相似的痛苦，那么她呢？她还好吗？
　　但饥饿、恐惧、疼痛、迷茫……这些都不是宋清鹤最怕的，在十五岁之前，他每天都在这样的感觉中度日，为了不让她更疼，他努力让自己做一个基本没有情绪起伏的人，不要影响到她，直到十五岁的某一天，饥饿、恐惧、疼痛、迷茫之上，又添加了令人极度作呕的撕裂与绝望，以及，无边无际的怨恨。
　　她遭遇了女孩子最不该遭遇的事情，而他无能为力，因为他连她在哪里都不知道。
　　那一天，宋清鹤嚎啕大哭，但他的哭泣并没有阻止悲剧的发生，之后的三年，这样的痛从没有消失，而黑暗与怨恨，也一点一点加深，她整个人都坏掉了。
　　在他锦衣玉食的生活着，享受他人的追捧讨好时，她在苦难中挣扎。
　　这样的心灵感应在十八岁之后慢慢变少，他能够感觉到她开始变得平静，不知道她遇到了什么样的人，发生了什么样的事，又在做什么，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现在过得怎么样了呢？
　　再之后的十年，他很少感受到她的情绪了，只有偶尔会有难以喘息的窒息感发生，像是身处无边牢笼，被冰冷的海水一点一点漫过头顶，那种强烈的窒息，让宋清鹤满身大汗、无法呼吸。
　　但即便那样，他也愿意承受，因为她还活着，还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等待着家人从天而降，拯救她、保护她。
　　可现在一切都被斩断，他什么都无法感受到，就连痛都成了奢求——她死去了。
　　从来没有感受到快乐与幸福的人，就这样在命运的玩弄下死去。
　　是她自己想要死，她亲手割开了手腕，对这个世界再无留恋，她想寻求解脱，这世界上那样多的人，怎么就没有人能救救她？
　　明明家人们已经这样努力，他们帮助了很多走丢的小孩子，做了无数的好事，与人为善，为什么遇到她的人不能给她一点温暖？为什么她什么都没有做错，却要过这样的人生？
　　而现在她死了，他仍然连她在哪里都不知道。
　　她活着的时候无法回到家里，死了仍然在外漂泊，不得安宁。
　　龙凤胎之间的心灵感应彻底断了之后，宋清鹤的身体恢复如初，经过检查也没有任何异常，从今以后，他再也不用压抑自己的情绪，怕给她带来影响，可以放声哭放声笑——如果他这辈子还能笑得出来。
　　他失去她了，彻底的，永远的。
　　在还没来得及见她一面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