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骄阳》 作者:张小素 文案: 【悬疑、爱情、甜宠,非常精彩】 读高三那年,顾修然的前桌,那个柔得像是能掐出水的女孩走到他面前。 她低着头红着脸,小声说道:“明,明天晚上放学,我有话跟你说。” 他倚在教室后门,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行啊。” 第二天,他转学了。 九年后,政法大学发生了一起连环杀人案,凶手专挑校花级别的美女下手。 上课铃响,犯罪心理学教授顾修然走上讲台。 他看见那个女人穿着一件黑色吊带裙,红唇卷发,媚眼如丝,坐在一群男生中间,笑得恣意张扬。 他抬眸看了她一眼:“你,下课后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她迅速编辑一条消息发了出去:“犯罪嫌疑人上勾了。”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主角:宋柔,顾修然 ┃ 配角:宋岚,赵航 ┃ 其它: 第1章 中午还是晴天,不一会儿,大朵的乌云就从天边涌了过来,哗啦哗啦地下起了大雨。 城郊墓园正在举行葬礼。 一位年过半百的妇人跪在被雨打湿的水泥地上,她呜咽着大哭出声,双手紧紧抱着冰凉的墓碑,像是要温暖永远沉睡在墓碑里的人。 雨水滚落在一把把黑色的长柄伞上,顺着伞骨往下滑落。举着伞的人们深深凝视着墓碑上那张笑靥如花的脸。 照片中的女孩微笑地看着眼前这一张张悲伤的脸。这些人里有她的至亲父母、亲戚朋友、同学校友。 或许还包括残忍杀害了她的凶手。 北峦市局办公室,宋岚坐在办公桌前,翻看着手上的资料。 姜潭,女,二十岁,政法大学工商管理系大二。五天前,早起跑步的学生在操场边发现了她的尸体。 那个一米八几的男生被吓得当场晕倒,还是随后赶来的同学报了警。 死者被一条晾衣绳吊在树上,全身赤。裸,大大小小的刀口共五十六处,大多集中在面部、胸部和下。体。死者双眼被挖,只留下两个血淋淋的洞,茫然地注视着东方逐渐升起的太阳。 法医从死者喉部取出一枚一元硬币大小的圆形木片,上面刻着一只展翅欲飞的火凤凰,纯手工,追查不到来源。 凶手智商极高,有一定的反侦查技巧,同时具备残暴和冷静两种特质,没有在现场留下任何可供勘查的脚印、指纹、DNA等生理痕迹。 同样遗憾的是,案发地点在政法大学操场西北角,那块是情人约会圣地,附近的摄像头早被坏小子们破坏掉了。 宋岚翻开死者生前的照片,女孩皮肤白皙,瓜子脸,樱桃唇,长发又黑又亮。 尤其是她的眼睛,大而有神,似春日午后泛着涟漪的湖面,一下子就把人的注意力抓了过去。 名副其实的政法大学第一美人。 宋岚合上资料,好一会没说话,心口像是被塞了一团棉花,又堵又闷。 她把手上的资料使劲往桌上一扔,忍不住大声骂道:“真他妈变态。” 资料袋碰翻了电脑旁的一只玻璃杯,咣当一声滚在地上,像平地掀起的一块炸雷。 这一声把旁边的刑侦队长赵航吓了一跳。 赵航从电脑屏幕里抬起头来,用比宋岚大两倍的声音训斥她道:“宋岚,暴脾气给老子改改。” 整个市局的人都知道,宋岚其人如其名,风风火火,像山上的一阵风,外号就叫宋山风。 赵航瞟了她一眼,颇为不爽:“还有你今天这身衣服,自己照镜子看看,穿的什么玩意,净特么影响警队形象。” 宋岚今天穿着一件一字领大红色裙子,染成栗色的长卷发披在肩头。午饭后补的口红到现在都还很鲜艳,跟手上的红色指甲油一个色号。 十天前,宋岚从楼梯上摔下来,腿摔断了打了石膏,最近一直在处理办公室文职工作。 因为不用出外勤,衣着上当然也就放飞自我了。 赵航继续嫌弃她道:“抓穷凶恶极,持刀持枪的犯罪嫌疑人都没受过伤,下个小破楼梯能给我摔残废。” 宋岚弯腰捡起地上的玻璃杯,费劲地搬起打了石膏的左腿,搭在桌下的小凳子上:“要不是老娘受了伤,行动不便,能让凶手逍遥法外?” 赵航勾了下唇:“呦,宋岚,您这是几个意思啊。要不这刑侦队长的位子让给你?” 宋岚一点也不谦虚地说道:“那多不好意思啊。” 赵航没理她,撑着下巴思考姜潭的案子。死者的社会关系排查了好几遍,锁定过几个嫌疑人,最后又都被一一排除了。 过了一会,宋岚叹息出声:“杀害姜潭的凶手,还会不会再害人啊?” 赵航瞪了她一眼:“你个乌鸦嘴,给我闭上。” 他训完宋岚,看了一眼时间,还有五分钟就下班了:“晚上带你蹭饭去,我朋友,归国不久的犯罪心理学专家顾修然,你肯定有兴趣。” 宋岚拍了拍腿上硬邦邦的石膏,颇为无奈地耸了下肩。 一旁的警员邵其峰赶紧站起来,两眼闪着灼灼的光:“赵队,我腿是好的,您带我去吧!”说完还在原地蹦了两下,向众人展示这是一双健康的好腿。 宋岚抄起桌上的一本书,对准邵其峰那双健康的好腿使劲一扔。 邵其峰使劲一跳,机智地躲过了这次凶猛的暗杀。 他捡起地上的暗器,拍了拍上面的灰,低头念道:“《刑侦学》,这不在警校的时候学过的吗。” 他将书放在宋岚桌上,看见旁边还有本《犯罪心理学》,于是问道:“岚姐,你读犯罪心理学,竟然对顾教授一点都不好奇吗,他可是这方面的专家,据说就没有他破不了的案子。” 宋岚刚要说话,邵其峰打断她:“不要告诉我因为腿残了,行动不便。中午吃饭的时候,我看谁都没你跑得快。” 宋岚没说话,她看了一眼窗外,雨已经停了,天色暗了下来,近处和远处的霓虹灯交相呼应,似铺撒在人间的星空,热烈璀璨又久远。 赵航收拾好东西,喊了声:“疯子,还去不去了。” “去去去,当然去,”邵其峰赶紧跟上去,“顾教授是我的偶像。” “嘤嘤嘤,我爱他已经很多年了。” “滚蛋,”赵航抱着邵其峰的肩膀,膝盖猛地一曲,险些把人撂倒:“再特么恶心人不带你去了。” 邵其峰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从抽屉里拿出来纸笔,往怀里一踹,嘿嘿乐道:“待会好求签名。” 又冲着办公室外面的走廊嚎道:“赵队,等等我!” 两人来到政法大学。 校门口很热闹,尽管五天前这里刚刚发生了一起惨无人道的命案。 晚六点半,学生们出来逛街吃饭,有三两成群的,也有独自一人的,还有几对腻歪在一起的情侣。 或许杀害姜潭的那个狡猾的凶手也在其中,Ta可能是男人也可能是女人,你可能会在图书馆与Ta擦肩而过,也可能在食堂与Ta对桌而食。 可能下一秒,Ta就会对你挥起刀子,在你漂亮的脸蛋上划出一道道丑陋的血口子。 邵其峰认真观察着每一个进出的人:“我怎么看这里每一个人都像凶手。” “刚有个男生,色眯眯地盯着人漂亮姑娘的大腿看。还有个女生,明显是嫉妒旁边的姑娘比她长得漂亮,眼神又毒又不甘。” 赵航瞟了他一眼,无语道:“我看你最像凶手,贼头贼脑的。” 邵其峰笑了笑:“这不赵队您说的吗,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赵航突然拍了下邵其峰的胳膊,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往学校大门口看,一边勾起唇角:“看,最像凶手的终极boss出现了。” 太阳西沉,连最后一丝光线也消失了,校园主干道两侧亮起的路灯投射出橙黄的光来。逆光而来的男人自路的尽头走来,脚步不疾不徐。 他穿着一件白色衬衫,黑色西裤,身材高大挺拔。手上握着一卷书,看起来斯斯文文的。 可偏偏,那双眼睛噙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加上上面两粒衬衫扣子微微散开,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个词。 斯文败类。 邵其峰浑身紧绷,他提高警惕,死死盯着来人。 第2章 清晨六点半,东方泛出鱼肚白,一缕太阳光从厚厚的云层钻出来,洒在宁静的校园里。 清洁工王姨推着一辆灰色的垃圾车,将车子停在学校景观河边,从车里拿出扫帚和簸箕,清扫河边的树叶和垃圾。 这一带是政法大学风景最美的地方,叫涟漪园。虽处在学校篮球场后面略偏僻的角落,却是整个校园除了食堂和操场,人气最旺的地方。 常有美术生过来写生,另外就是慕名而来的摄影爱好者,以及谈恋爱的情侣们。 王姨扫掉河边台阶上的几片树叶,看见河水中间飘着一个手掌大的白色的东西,她忍不住骂了声:“谁又在这乱扔垃圾,还大学生呢,都是些什么素质。” 王姨绕过去看了看,是一只白色的鞋,鞋底朝上,随风轻轻漂浮晃动着。 她必须把这只鞋处理掉,不然被校领导看到,是要扣工资的。 王姨举起手上的扫帚,探着身子往河里够了够,距离太远,没够着,打算回头拿根竹竿过来。 她收回扫帚,直起腰来。猛一抬头,看见河边树丛里有一个白花花物体,像是被吊在树干上的。 一只黑色的野猫站在树枝上,踩着那白色的物体爬下来,哧溜一下跑了。 “啊--”一声尖叫划破将将破晓的黎明,王姨吓得跌坐在地上,她一边颤抖着往后退,一边惊悚地大喊,“闹鬼了!” 宋岚系着围裙站在炉灶前,荷包蛋在油锅里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 她将煎好的蛋铲起来放在白瓷盘上,准备煎第二个的时候,突然想起来,现在家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宋岚与宋柔是一对双胞胎姐妹,爸爸妈妈在她们八岁的时候出车祸去世了,之后姐妹俩跟着唯一的外婆一起生活。 直到两姐妹考上大学,外婆才重新回到乡下,说是惦记着果园里的橘子树。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宋岚接通电话,摁了免提。 她抹了点番茄酱在吐司上,又将煎蛋叠在两片吐司中间,边吃边听电话里的老人絮絮叨叨的声音。 “岚岚,腿怎么样了,外婆明天去看你,想吃什么,外婆做了给你带过去。” 宋岚:“外婆,您可千万别过来,这几天局里太忙了,没时间陪您,等周末吧,周末我去看您。” “咱家橘子成熟了吗,您别自己上去摘,等着我。” 外婆很容易就被转移了注意力,开始絮絮叨叨说着果园里的橘子树,“今年太阳足,结出来的橘子会很甜,回头外婆做点橘子蜂蜜给你们带过去。” “小柔呢,怎么没听见小柔说话?” 宋岚吃完最后一口吐司,对着电话说道:“外婆,不说了啊,我上班去,要迟到了。” 宋岚从一辆出租车上下来,拖着腿,一瘸一拐地往市局大门里走,看见赵航带着一队人,急匆匆地从大厅出来。 她走过去:“赵队,怎么了,有案子?” 赵航看了她一眼,颇为恼火地说道:“政法大学又发生了一起命案。” 说完伸出手指指了指她,咬了下牙:“你个乌鸦嘴。” 宋岚瘸着腿追上去,在后面喊道:“赵队,我申请参与行动。” 赵航低头看了看她腿上的石膏,没理她,带人上了警车。 下午的案情分析会,宋岚旁听了一下。 一个警员站在投影仪前,一边播放现场图片一边阐述道:“死者叫许雅妮,政法大学财经系大二的学生。死亡时间是昨晚十一点到凌晨一点之间。死亡原因是利器刺穿心脏造成的机械性损伤。凶器被凶手带离。” “案发现场和第一位死者姜潭极为相似,都是被扒光衣服,吊在树上,身中数刀,双眼在死后被挖除。喉部同样取出了一枚刻着火凤凰的图章。” “其他具体的要等法医的尸检报告出来。” 跟第一起案子一样,现场没提取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赵航靠在椅背上,揉了揉太阳穴,嘴里念念有词:“火凤凰,凤凰涅槃,浴火重生。凶手想要通过杀人获得重生。凶手为什么需要重生,必然是因为Ta的生活在近期遭到了重创,是与姜潭和许雅妮本身有关,还是特指某个或者某类长相漂亮的女人?” “小蒋,去拿几罐六个核桃,我需要补脑子。” 一番讨论之后,邵其峰举了下手说道:“我看凶手肯定是个心理变态。我们可以请犯罪心理学专家顾教授帮忙做个犯罪心理画像。” 赵航看了邵其峰一眼:“两名死者相互不认识,她们唯二的共同点,一是,长得漂亮,二是,都选修了犯罪心理学。而,顾修然就是教这门课的老师。且,许雅妮被杀那天下午去过顾修然的办公室。再且,顾修然没有不在场证明。” 政法大学除了开设专业的犯罪心理学课程,还开了个选修课,非专业的学生可以作为兴趣选修学习。 邵其峰撇撇嘴:“啧,赵队您办起案子来,可真是六亲不认。” 分明昨晚在饭桌上,这位赵队还跟顾教授称兄道弟,并企图勾肩搭背动手动脚,最后当然被人嫌弃了。 邵其峰回想起昨天的晚餐,他的偶像顾修然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 他完全没想到,一个大学教授一个领域的专家,竟然也可以那样,邵其峰琢磨了一下,无奈词汇量有限,始终没总结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来。 一顿晚饭不过一个多小时,期间过来搭讪的女人不下五六个。不怪女人们突然变得花痴起来,是顾教授那双眼睛太魅。 他眼神只是一扫而过,却好像已经与你许了三世深情。 最后,那几个搭讪的女人都被他一句话拒绝了,干脆利索,没有半分拖泥带水。 神奇的是,她们走的时候并不感到失落和难过,就好像自己曾被这个男人深深爱过。 赵航抓起桌上的马克笔扔向邵其峰那开小差开到天荒地老的脑袋:“兔崽子,想什么呢。” 邵其峰机灵的小脑袋瓜子一转:“我在想,同样都是警察,为什么就赵队您如此英明帅气。” 赵航没忍住,自恋地笑了一下,声音还保持一派严肃:“开着会呢,给老子严肃点。” 他看了一眼坐在角落里头的宋岚:“哎,那位下个楼梯能都摔断腿的警花小姐姐,您有何高见?” 宋岚跟邵其峰一样,也走神了。她同样想起了那双眼睛,比盛夏星空还要亮,比深渊湖泊还要深,像两汪泥潭,抓着人往里陷,非得把人拖进万劫不复的境地。 宋岚回过神来,想了一下说道:“这两起案子的现场我都没去过,不好妄下定论,听赵队您的。” 赵航盯着宋岚看了看:“呦,这可不像您啊,宋准副队长。” 整个刑侦一队,能力最强的,除了队长赵航,就是天天想着谋权篡位干掉队长的准副队长宋岚了。 她的能力不比赵航差多少,办案的时候经常能看到很多被别人忽视掉的细节。 警员蒋星星戳了戳宋岚,小声嘀咕道:“岚姐,不知道还以为您摔坏的不是腿,是这呢。”说着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宋岚在桌子底下抬起没受伤的右腿,狠狠踹了他一脚:“滚蛋。” 许雅妮的男朋友、室友、同学、老师等都被问询了一遍。 然而收获不大。 因为凶手极其残忍的作案手法,这个案子引起极大的轰动,给社会稳定造成了相当负面的影响。甚至有个脑残在网上发表言论,表示羡慕这个凶手。 这精虫上脑的傻逼不会知道,两位死者生前和死后均没有遭受过性。侵犯。 赵航被董局叫去办公室狠狠骂了一顿。 他焉头耷脑地从局长办公室出来,回去就生龙活虎地把手下的队员们骂了一顿。 上面让一个星期内破案。从第一位死者姜潭遇害到许雅妮,中间隔了六天,再六天之后,很难说不会出现新的受害人。 赵航把宋岚单独叫进队长办公室,靠在椅背上,瞟了她一眼:“腿怎么样了?” “明天拆石膏。” 宋岚说着拿起桌上的一支黑色马克笔,弯腰在白色的石膏上签上了自己的大名,龙飞凤舞的宋岚两个字。 赵航:“今天下午就去拆。” 宋岚合上笔帽:“医生让明天。” 赵航拿起她用过的马克笔,在手上转了转,瞧着她说道:“明天去政法大学报道。” 宋岚诧异道:“什么意思?” 赵航话不多说:“凶手专挑校花级别的美女下手,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宋岚撩了撩头发,笑了一下说道:“意思就是我长得好看呗。” “大姑娘家的,谦虚点行吗。”赵航双手枕在脑后,看着天花板:“一队的人大多都在案发现场政法大学出现过,你是生面孔,去当这个诱饵最合适。” 赵航扔了根烟给宋岚。 她接过来,放在鼻端闻了闻,又重新扔了过去:“在办公室抽烟,董局看见要扣工资的。” 赵航叼着烟,喷了口烟雾出来:“呦,这可不像你啊宋岚,以前你可比我抽得还凶。怎么,改邪归正了?” 宋岚站起来,耸了下肩:“还不是因为穷。” 赵航显然不信,他突然恍然大悟:“你小子该不会是谈恋爱了吧。男人不让抽?你个怕男人的怂蛋。” 宋岚转过头,看着喷云吐雾的赵航:“老娘是女人,不是你小子。” 第二天一早,政法大学校门口,一辆黑色的别克汽车停了下来。 赵航交代道:“凶手就隐藏在这所学校里面,Ta可能是你的同学朋友,也可能是你的老师,宿管阿姨、食堂大师傅、小卖部营业员等等,所有人都可以是你的怀疑对象,务必给老子提高警惕。” 宋岚点了下头:“我办事,你放心。” 赵航继续说道:“姜潭和许雅妮这条线我们会继续调查。你的任务是在凶手对下一位受害者下手之前,引凶手上钩。” 宋岚拿出小镜子补了个妆:“赵队,您怎么比我外婆还唠叨。” 赵航最后交代道:“两位死者对凶手非常信任,重点注意两人的社交交叉点,共同的朋友和老师等。” 宋岚点了下头,收起化妆包,打开车门出去了。 临时司机邵其峰看着那个拖着行李箱,穿着吊带裙,扭腰摆臀地走进学校大门的女人,转头对赵航说道:“我岚姐的演技是不是有点浮夸了。” 赵航呵呵了一声:“浮夸个屁,那根本就是本色出演。” 警方给宋岚安排的身份是因病休学重新返校的大二学生,名字也改了,叫柳依依。 宋岚忍不住在心里吐槽,如此美丽柔弱的名字,一听就像下个受害者。 她慢腾腾地走在清晨的校园里,悠闲的样子像一个故地重游的游客。她暗暗记下周围的一切,人和事物。 大门口的年轻保安警惕地盯着她看了两眼,又撇开了视线。 一辆小货车从门口开了过去,车厢里载着一框框碧绿的蔬菜,司机是个中年男人,看起来脸色不太好,动不动冲着行人摁喇叭。 衣着时髦的图书管理员老师打开图书馆大门,迎来了最勤学努力的第一批学生。 几个穿着背心的男生一边擦汗一边往食堂走去。 两个女生挽着胳膊,讨论着今天要上的课和校门口新开的奶茶店。 最多的是谈论最近两起诡异的命案。 宋岚走进小卖部买了瓶水,拧开瓶子,站在路边喝水,一边竖起耳朵听周围的声音。 “那个许雅妮,是我们话剧社的,长得漂亮,人也挺好的,怎么就被杀了呢,还死得那么惨,太可怜了。” “还有姜潭,都是大美女。难道长得漂亮也是一种罪吗。” “我现在都不敢化妆了,就怕被盯上。” …… 宋岚拧好瓶盖,将喝剩下的半瓶水放进包里。 有的学生的谈话则显得理智很多,其中不少是侦察学和法学系的学生,他们有一定的推理能力。 “我觉得凶手是个女人,因为嫉妒别人的美貌而杀人,之所以把人眼睛挖掉,就是因为自己长得丑。最重要的一点,凶手的眼睛不好看,说不定还是个死鱼眼。” “你的说法不对,这样算起来,比她漂亮的都要被杀光吗。凶手明显是个男人,而且与姜潭和许雅妮有感情纠葛。” “我看,凶手根本就是个变态,他就是个反社会,他就想杀人,没有原因。” …… 他们能想到的,赵航那个人精不会想不到。很明显,他们的推断全都已经被警方证实是错误的了。 宋岚继续往女生宿舍的方向走。一连两起命案,最近的一起还是前天夜里,这给原本朝气蓬勃的校园笼罩了一层恐惧色彩。 美女们大多素颜,衣着低调,穿的都是些简单的T恤牛仔裤。在性命和爱美面前,显然命更重要。 穿着一件黑色吊带裙的宋岚很快找到了自己的住处,女生宿舍望月楼,306室。 她敲了敲门,没人应,于是拿出钥匙开门进去。 一间房四张床,上面是睡觉的地方,下面是书桌。配备卫生间和阳台。其中三张床上都有生活痕迹,剩下一张床是空的。 那张床上甚至连一个脸盆一张纸一个塑料袋都没有,干净得一尘不染。这是第二位死者许雅妮生前的床铺。 她的东西都被家属和警方带走了。 这时,身后的门开了,一个瘦小的女生走进来,看了看宋岚,怔了一下才说道:“你就是之前休学那位吧?” 宋岚将瓶瓶罐罐的化妆品放在桌上,转过头来,笑了笑说道:“对,是我,我叫柳依依。” “你好,我叫盛巧。”她犹豫了一下,顿了两秒,小声说道,“柳依依,要不你还是让指导员帮忙换个宿舍吧,” “你刚来,可能不知道,这是许雅妮的床。” 宋岚挑了下眉,假装无意地问道,“哦,怎么了?” “她死了,前天晚上。”盛巧小声说道,“要不是床铺太紧张,我也想换宿舍的。” 谈起朝夕相处了一年多却惨遭杀害的室友,这个叫盛巧的女生眼里并没有太多的悲伤,反而像避着什么瘟神一般。 “啊,死过人?”宋岚装作有点膈应又有点害怕的样子,“我要换宿舍。” 说完拿着手机去阳台打电话去了。 她再次回来的时候,一脸沮丧:“指导员说先让我住着,等有空余的床铺了,再通知我。” 盛巧:“看来只能这样了。” 宋岚爬上床整理床铺,一边问道:“对了,其他两位室友呢?” “她们已经上课去了。”盛巧走到自己桌前,弯腰从书架里拿书,一边说道,“今天上午没专业课,都是选修课,对了,你选修的什么?” 宋岚从行李箱里拿出来一本书,晃了晃说道:“犯罪心理学。”赵航特地给她安排的,让她盯着点顾修然。 盛巧眼里的羡慕丝毫不加掩饰:“你居然也选上了,运气也太好了吧。” 宋岚一边整理书桌一边问道:“我随便选的,这门课有什么特别的吗?” 盛巧热心答道:“教这门课的是顾教授,他的选修课特别难选。通常是一放出来就秒光,得拼手速和网速。” 宋岚靠在桌边:“为什么?” 盛巧笑了笑:“男生们是奔着顾教授的专业能力去的,犯罪心理哦,多刺激。女生们主要奔着顾教授的颜值去的,听说好多女生喜欢他。” 宋岚轻轻勾了下唇,没说话。 “我先走了啊,要迟到了。” 盛巧走后,宋岚靠在桌边,登录了学校系统,点开自己的课程表,手指放在犯罪心理学(选修)几个字上,轻轻一点,一个新的页面弹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顾修然(松了松领口):终于可以见到我老婆了。 宋岚:出来受死吧,你个沾花惹草的狗东西。 第3章 犯罪心理学的选修课是在一间大的阶梯教室上的。 宋岚从后门进来,她扫了一眼教室,找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然后拿出小镜子补妆。 座位渐渐满了,前面半间教室多是女生,后面几乎全是男生。 宋岚坐在男生堆里,显得十分扎眼,不少女生都回过头来看她。 其中一个穿着粉色连衣裙的女生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又转过头跟她的女伴嘀嘀咕咕。 不光宋岚,周围一圈人全部听见了。 “后面那个穿黑色吊带裙的女生,以前怎么没见过她,哪个系的啊,看着显老,该不会是社会人士偷偷进来蹭课的吧。” 宋岚唇边噙着笑,心说,老娘本来就已经大学毕业好几年了,现在不过就是在陪你们玩过家家。 那女生的女伴小声说道:“不老啊,我看她长得挺漂亮的。” 粉色连衣裙女生撇撇嘴:“有什么漂亮的,都是靠化妆化出来的。” 宋岚站起来,冲前面喊道:“同学,你在说谁呢。”她的声音并不恼怒,还带着一丝俏皮。一副脾气很好很大方的样子,很容易令围观的人产生好感。 粉色连衣裙女生回过头来,抬着下巴:“点你名了吗,就对号入座了。” 宋岚正要上去理论,坐她身旁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男生低声说道:“你别理杨桐,她那人就那样,见不得别人比自己漂亮。” 后面不知谁吹了一声口哨,宋岚转过头去。 一个高个儿男生笑了笑:“嗨,美女,你哪个系的,认识一下?” 不光发问的人,半间教室的学生都在竖起耳朵听。 宋岚妩媚地笑了笑,一双漂亮的杏眼弯了弯,声音柔和又似带着钩子:“我叫柳依依,财经系大二。” 顾修然就是在这个时候走进教室的。 后排的同学光顾着围着美女说笑,没注意老师已经来了。 整间教室六七十人,他一眼看见了那个女人。她穿着一件黑色吊带裙,红唇卷发,媚眼如丝地坐在一群男生中间,笑得恣意张扬。 顾修然把书本放在讲台上,扫视了一眼教室,最终把目光定在了那个花枝招展的女人身上:“你,下课后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他眼神冷冽,似藏了冰刀,不似平时上课斯文儒雅的样子。 杨桐满脸埋怨地对女伴说道:“那个柳依依真讨厌,都上课了还大声说话,一点不注意课堂纪律,惹得我家顾教授不开心了。” 宋岚翻开书本,脑子里闪过赵航在案情分析会上说的话。 凶手没有在姜潭许雅妮的手机和社交软件上留下任何痕迹,也就是说,凶手是口头上把她们约出去的。 她们对凶手很信任,没什么防备心。 宋岚的视线停留在书本的犯罪心理学几个字上,赵航的声音继续在脑子里响起:“凶手聪明冷静,有很强的反侦查意识。” “任何人都可以是你的怀疑对象。” 她抬头看着讲台上的男人。 他穿着一件米色衬衫,黑色西裤。衬衫领口微微散开,怎么看都透着一股斯文变态的气质。 除了最初的一眼,整堂课他的目光都没有在她身上停留过。 下课之后,几个同学留下来问了些问题。 宋岚冷眼看着那个叫杨桐的女生满眼崇拜地围在那男人身边问东问西。 她偏过头去,走到教室后门,给赵航打了个电话:“顾修然有重大作案嫌疑,同时我的身份可能暴露了。” “不过,我们已经九年没见过了,加上我今天化了妆,他未必就能认出我。” 赵航沉默了一下,对着电话吼道:“你特么早不说你们认识。” 宋岚:“我特么哪知道教这门课的就是他,政法大学又不止他一个教犯罪心理学的。再说了,他就算认出我来了,也不知道我的真实职业。” 赵航:“你瞒不过他的,我马上过去。” 宋岚低头看了一眼刚刚痊愈的左腿:“那我还跟他去办公室吗,他要是在办公室对我下手了怎么办?” 赵航没好气道:“那我就过去给你收尸。” 宋岚挂了电话,扫了一眼讲台上的男人,围绕在他身边的莺莺燕燕已经走光了。 此时他正瞧着她,中间隔着一间教室,十二排桌椅,和九年光阴。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看着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贪婪的狼,随时都能扑过来把她撕碎了咽下去,嚼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等她再看过去的时候,他的目光又变得斯文起来。就好像刚刚那一眼只是她的错觉。 宋岚走过去,颇为不正经地说道:“校友你好,我以前叫宋岚来着,后来我外婆给我找了个姓柳的后外公,就改名字了。生病休学了几年,今天才复学。” 顾修然靠在桌边,并不理会她的胡扯八扯,只说了一句话:“宋柔呢?” 或许是因为这句话带了个柔字,令他整个人看起来温柔了很多。 宋岚跟顾修然并排靠在一起,她抬头,看着白色的天花板:“我妹啊,出国进修去了。” 顾修然往窗外看了一眼,九月的上午,阳光透过玻璃照在教室的浅黄色桌椅上,窗边一丛桂花树随风摇曳,香气涌进鼻腔,比陈年的酒还要令人迷醉。 宋岚:“去你办公室谈?” “就在这吧,”他侧过脸去,瞧着她:“你怎么当警察去了。” 宋岚呵呵笑道:“顾教授您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 顾修然靠着桌子,长腿随意交叠:“我不是凶手,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他声音低沉,以毋容置疑的王者姿态下了定论。 宋岚转身,从讲台上拿起一支粉笔在手上抛着玩,她勾了下唇:“没有哪个凶手会承认自己杀了人的。” 她看着他,继续说道:“您得证明自己的清白才行,您有不在场证明吗?” 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说的认真:“两起命案案发的时候,我独自一个人在家。我没有娶妻,也没有女朋友,更没有暧昧对象。” 宋岚极不自然地扭过头去,她又没问他感情状况,他说这么多干什么。 顾修然单手插兜里,看了一眼窗外,又转过头来看了看身侧的女人。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光线将她黑色的裙子一切为二,一半沐浴在阳光下,一半笼罩在他的影子里。 他问:“你呢,这些年,你怎么样?” 赵航来的很快,他风风火火地推门进来,丝毫没有感觉到空气中暗涌的情绪。 他拉了张椅子坐下来,掏出烟盒,抽了三根出来,一根自己叼着,一根扔给顾修然,一根给了宋岚。 赵航歪头点烟,刚吸了一口,就听见顾教授颇为严肃正经的声音:“教室不许抽烟,要抽滚回警局抽去。” 赵航乐道:“得了吧,这又没外人。” 说完着还鄙视了顾修然一眼:“搁我这还装,你个道貌岸然的犯罪嫌疑人。” 顾修然没理会赵航半真半假的调侃,拉着宋岚走出了教室。 赵航摁灭烟头,这他妈,他怎么感觉那俩才是一起的,他成了一个外人了。 电梯来了,顾修然带着宋岚走进去。 电梯门合上,两人并排站着,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 宋岚看着楼层指示灯,听见身边的男人低声说道:“凶手男,身高1.68到1.75,年龄二十到二十五岁之间。表面性格温和开朗,在校人缘极好,童年遭受过暴。力虐待。” “告诉我,两位死者生前或者死后有没有遭受过性。侵犯。这个问题对确认凶手身份很重要。” 宋岚抿了下唇:“对不起,案件细节不宜对外透露。”更何况,他身上还有嫌疑。对凶手身体体征的推测,他的推断跟法医和痕检得出来的结论一致。 顾修然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所得到的信息有限,只能推断出这么多了。凶手不会单单因为死者长得漂亮就把人杀了,姜潭和许雅妮身上应该还有你们没能挖出来的信息,那将是案件侦破的关键。” 电梯空间狭窄,两人靠得极近,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又近又远。 他的声音带着磁性,因为低沉而染上了一丝沙哑:“你完全可以信任我,以及,注意安全。” 电梯门打开,两人走了出来。 宋岚抬头看着眼前的男人,他比中学的时候长高了,也早已褪去了少年时期的青涩,骨子里的某种气质却一直没变。 来不及追忆往昔,就被迎面走过来的拎着黑色公文包的副校长打断了。 老头一看见宋岚就开始训:“你哪个系的你,衣着规范忘了是吗。” 很显然,宋岚身上的黑色吊带裙惹到他了。 宋岚转身就跑,眨眼间就没影了,非常庆幸自己逃过了一劫。 顾修然神色淡然地对旁边的副校长说道:“她是财经系大二的,叫柳依依。指导员是李国威老师。” 副校长拿出手机,飞快拨通了一个电话,十分生气地说道:“李老师,你们班上那个叫柳依依的同学,学校说了多少遍了,学生要注意仪表,不得穿过于暴露的服装。让她写800字检讨,明天送我办公室去。” “现在的学生,穿的都是些什么玩意。”挂了电话,副校长对顾修然说道:“多亏了顾教授,不然就被她跑掉了。” 顾修然:“应该的。” 他站在阳光下,笑容温和,像极了一个好人。 宋岚一路跑回宿舍。 她打开宿舍门,一眼就看见一个女生站在她的书桌前,拿着她的镜子,试着她的口红。 杨桐听见声音,盖上手上的口红盖子,转头对宋岚说道:“原来是你啊。” 宋岚颇为不爽:“你怎么能没经过别人的允许,乱用别人的化妆品。”尤其是口红这种私密性极强,容易沾到人体唾液的东西。 杨桐撇了撇嘴:“就试了一下颜色,你看你小气的。” 宋岚:“。……”这他妈不是小气的问题好吗。 杨桐拿起自己桌上的镜子,仔细照了照:“这个颜色我涂起来比你好看。” 要不是还有卧底任务,宋岚绝对能跳起来锤爆这傻逼的狗头。 她想到顾修然的话,两位死者身上应该还存在某种除了漂亮以外的共同点,那将是案件侦破的关键。 她总是会下意识地依赖他,以前是,九年过去了,依然是。 这让她有点懊恼,一个警察怎么可以听取犯罪嫌疑人的意见。 宋岚压把杨桐用过的口红递了过去,声音尽量温和:“既然你涂比我好看,那就送你了吧。” 别人用过的,她也不想用了。趁机拉进关系,多挖出点许雅妮的料才是正经事。 哪知,刚才还得意洋洋的女人突然哭了起来:“你怎么看不起人呢你,不就是迪奥吗,就你买得起,别人都买不起是吗。” 宋岚的内心:靠,这是何等极品。 盛巧下课回来就看见了眼前这一幕,杨桐像是看见了救兵,抱着盛巧的胳膊就开始痛斥宋岚种种狗眼看人低的恶行。 盛巧似乎是习惯了,随便不走心地安慰了杨桐几句。 有别的宿舍的人过来找杨桐去食堂吃饭。 盛巧对宋岚说道:“你别往心里去,她这人就这样,以前就没少跟雅妮吵架。” “去吃午饭吗,一块?” 宋岚的手机响了,她去阳台接完,无奈地对盛巧说道:“你先去吧,我写点作业。” 盛巧:“你学习好认真,上课第一天就开始写作业了。” 宋岚掀唇笑了一下:“应该的,学生嘛,就是要好好写作业。” 盛巧走后,宋岚坐在桌前,摊开纸笔,开始写所谓的作业。 最上面一行写上大大的两个字:“检讨。” 下面是小一点的字:“尊敬的老师、校领导:……” 她始终想不明白,指导员是怎么知道她今天穿着吊带裙上课去的。 到底是哪个狗东西告的状。 作者有话要说: 顾修然:吊带裙什么的,只能穿给老公看。 宋岚:我特么一刀砍死你。 第4章 晚上是女生宿舍最热闹的时候。 宋岚洗漱好,盘着腿坐在床上,一边刷手机一边跟室友们聊天。 她看了一眼斜对面的床铺,枕头和被子叠放得都很整齐,就是没人。 “那张床的姐妹怎么没回来啊,这都要熄灯了。” 盛巧正坐在电脑前玩游戏,一边盯着电脑屏幕一边答道:“刘小萱啊,她经常不回来,跟男朋友在外面租房子住。” 宋岚哦了声:“不怕查寝吗。” 盛巧:“她是本地人,就说回家住了就行了。” 杨桐一边涂指甲油一边说道:“她那男朋友一看就花心,上回他不是请咱们宿舍吃饭吗,表面上跟小萱恩恩爱爱的,暗地里一直偷看我。” “这事不要告诉别人啊。” 宋岚皮笑肉不笑地谄媚道:“还不是因为你长得太漂亮了。” 杨桐很吃这一套:“依依,我发现你人其实不错的。” 盛巧一局游戏打完,合上电脑,爬上床刷手机。 刷着刷着突然叫了声:“依依,快上校内论坛,你要出名了。” 宋岚一打开论坛,就看见一个被标了hot的帖子飘在最上面,题目是:“有人认识这个美女吗。” 帖子最上面就是她在今天上午的犯罪心理学课堂上的照片,看角度是被人从前门偷拍的。 照片中的她看着着讲台的方向,眼睛像月光掠过的湖水,眼神又深又沉。 这让她险些没认出来自己。 什么时候对讲台上的男人流露出这种情绪的,竟连她自己都没觉察。 帖子下面已经有人把柳依依的信息扒了出来。 有个叫疯子哥的id在下面起哄。 “这姑娘长得太漂亮了吧,校花啊。” “听说,她在休学之前,就是咱们政法大学的校花。追她的人可以从学校前门排到后门十八圈,一点都不带夸张的。” …… 宋岚无奈扶额,邵其峰干的吧,浮夸了啊。 这时有人敲门说让柳依依去宿管阿姨那拿东西。 宋岚放下手机,从床上爬下来,穿着拖鞋走到门口:“什么东西?” 传话的女生暧昧地笑了笑:“你去了就知道了。我说出来就没有惊喜了。” 惊喜? 宋岚随手把头发扎起来,去了一楼。传话的女生一直跟着她,左眼写着八卦,右眼写着艳羡。 宿管阿姨正在值班室织毛衣。 宋岚推开门,探了个头进去:“阿姨,我是306的柳依依,听说有我的东西?” 宿管阿姨指了指门口:“嗯,去拿吧。” 那是一片红色的玫瑰花海,目测有九百九十九朵。花朵鲜艳,花枝翠绿,中间点缀着白色的满天星,用黑色砂纸包着,分成十束,围成了一个爱心的形状。 路灯照在花枝上,连夜色都浪漫了起来。光看着就能让人感觉到那花束传递出来的热烈的爱意。 宋岚站在花海中间。她身上穿着一件酒红色的吊带睡衣,长卷发用一根简单的黑色皮绳扎着,显出精致的脸部轮廓来。 虽不施粉黛,却更呈现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来。 旁边围了不少人,她们对宋岚投来羡慕的目光,还有的人拍照发朋友圈。不一会儿,隔壁几个宿舍楼的同学也闻风赶来了。 “美女的待遇就是好啊,我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玫瑰花,这得多少钱啊。” 宋岚也在想,一支就算八块钱,九百九十九朵就是(1000-1)x8,即:8000-8=7992元,这还不算包装费、运输费和品牌价值费。 一个女生满脸陶醉:“要是有人送我这么多花,我肯定愿意,太浪漫了。” 宋岚一点也没感觉到浪漫,她只是费解,市局那帮糙汉怎么想起来的这个主意,董局又那么抠,这能给报销吗。 这些盛开的花都是燃烧的办案经费。组织为了把她推上校花的宝座,也是不遗余力。 “她就是今天帖子上说的那个柳依依吧,真人比照片还要漂亮。” 还有人小声说:“我看她比姜潭都还漂亮。” 宋岚内心谦虚道:没有没有,都是钱和水军堆出来的。 她对旁边的同学说道:“太多了,我一个人也拿不完,大家要是喜欢,就每人拿几支吧。” 一朵花可以保持三到五天的新鲜,她们看到这些花就会想到她,谈论她。以此让市局办案经费燃烧地更久一点。 大家领完花,最后还剩几个看热闹的没走,宋岚知道她们在等什么。 哪有什么男主角,都是假的,假象啊,单纯的姑娘们。 宋岚抱着最后一束花,经过值班室的时候,抽出来一把送给了宿管阿姨。 她正要上楼,宿管阿姨突然叫住她:“柳依依。” “学生还是应该好好学习,其他的都应该低调点。” 宋岚笑了笑:“知道了阿姨。” 她当然听得出来宿管阿姨的善意,太张扬是会被连环杀手盯上的。 宋岚抱着一大束玫瑰花回到宿舍,剪了个大号矿泉水瓶子,弄了点水,把花插了进去。 杨桐走过来,撇了撇嘴:“红色的啊,没蓝色妖姬好看。以前有个富二代送过我一车蓝色妖姬。” 宋岚无语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杨桐这个人,其实长得不错,丹凤眼,鼻梁英挺,双唇饱满。身高有一米七,身材也不错。不知道是情商低还是智商低,说话总是不经过大脑。还净喜欢吹牛逼。 宋岚坐在床上看了看手机。 邵其峰发来消息:“岚姐,帖子看了吗,那张照片拍得不错吧。我觉得我都能改行做营销捧女明星去了。再丑的人都能给她捧成第一美女校花。” 宋岚:“你先把你自己捧成一棵校草试试。” 邵其峰:“岚姐,不带这样挤兑人的。”底子不够,再捧也捧不上去,归根到底还得是当事人够漂亮。 宋岚笑了笑回道:“董局这么抠,花能给咱报销吗?” 邵其峰:“什么花?” 宋岚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一会,把事情讲了一遍。 不出所料,第二天,宋岚就成了政法大学名副其实的校花了。 很多人都不叫她的名字了,而是直接称呼她为校花。 “校花,吃的手抓饼啊。” “校花,第一节课帮我占个位。” “校花你好,我是校草。” 对此,宋岚都是一笑置之。 还有人说:“校花,晚上十点操场西北角见啊。” “涟漪园也行。” 这一小部分人带着看热闹和冷漠的旁观者心态来调侃她。他们就是想看看,这位新任校花会不会像前两位那样惨死。 姜潭和许雅妮被杀给这个校园带来的影响远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风一吹就散了。它在不经意中激发出了人性中恶意的一面。 有时候宋岚走在路上,她能感觉自己像个猎物,是那个凶手的,也是他们的。 若她不是个卧底的警察,真有这么一个休学回来的漂亮姑娘,她该多么倒霉和无助。 下午五点钟,宋岚上完课,一边往宿舍走,一边心想凶手究竟什么时候约她出去。 还是说她除了满足众所周知的漂亮这一点,还缺一个什么隐形的重要条件。如顾修然所说,案件侦破的关键点。 果然还是要从姜潭和许雅妮身上下手。 盛巧从后面疾步走过来追上宋岚,小声说道:“晚上七点半的迎新典礼我不去了,要是指导员点名,帮我打下掩护,就说我去上洗手间了。” 宋岚点了下头:“行,没问题。” “你晚上几点回宿舍,管理员查寝之前能赶回来吗。” 盛巧嗯了声:“十点前肯定能回去。” “我男朋友过生日,晚上有饭局。” 宋岚十分诧异:“你昨天不是说还没谈恋爱吗。” 盛巧脸红了一下:“他今天早上跟我表白了。” 宋岚:“恭喜啊。” 盛巧:“昨天晚上送你花的人是谁啊,搞那么大阵仗。偷偷告诉我呗,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你是今天第十八个问我这个问题的人了。”宋岚非常诚实地答道,“这个我还真就不知道。” 盛巧碰了下宋岚的肩膀,瞥了瞥嘴:“骗谁呢,那个人明显在追你,追你又不让你知道,那不是白费力气吗。” 两人走到女生宿舍楼下,宋岚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站在花坛边的男人。 他穿着一件白色衬衫,黑色裤子,身材高大。衬衫最上面两粒纽扣散开,儒雅中透出一丝痞气来。 夕阳照在他身后,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跟旁边等女朋友的大学男生站在一起,竟没什么违和感。 盛巧挽着宋岚的胳膊:“那不是顾教授吗,他怎么在这?” 她们从没见过顾修然出现在女生宿舍楼下过,他从前只出现在教室操场和礼堂,以及女生们的深夜卧谈会上。 “我也不知道,”宋岚边走边说道,“可能是等人吧。” 顾修然看着宋岚目不斜视地从他面前走过去,他无奈地勾唇笑了一下,叫住她:“柳依依。” 盛巧松开宋岚的胳膊:“快去快去,顾教授叫你了。”说完笑着跑开了,临走之前还十分贴心地帮宋岚把书本拿走了。 宋岚转过身,礼貌笑笑:“顾教授。” 这一男一女,两个都是焦点人物,顾修然不用说了,政法大学最年轻的教授,长相英俊,斯文儒雅。宋岚是风头正盛的新晋校花,尤其是昨晚那九百九十九多玫瑰花,更让她处在话题的中心。 不少人偷偷往这边看。 顾修然勾了下唇,一双桃花眼弯了弯,声音低沉带着一丝痞气:“昨晚的花,还喜欢吗?” 看到她眸光微滞,眼神充满意外。他清亮的眼神暗了一下,旋即又恢复了笑意。 宋岚抬头看着顾修然,他眼里分明是带着微微笑意的,她却感觉到了铺天盖地的危险。仿佛下一秒他就能撕开身上的伪装,对她伸出尖利的爪牙来。 这个人,从不像他表面上给人的感觉那么温和无害,他危险霸道得很,她一直都知道。 她听见他叫她:“校花。” 宋岚恍然大悟。 她不得不得承认,在把她捧上校花宝座的路上,顾修然走的是一着妙棋,比邵其峰在论坛上发帖效果要好得多。 如今这年头,朋友圈美女恋情八卦远比校内论坛火爆。 顾修然往前走了两步,在与她只有不足五厘米的距离停下,低声说道:“对于当年的不辞而别,我向你道歉。以后会慢慢向你解释。” 宋岚低着头,又突然抬起头来,无所谓地笑了笑:“你是该道歉,但不是对我。” 顾修然像是没听见她的话,他没有多说什么。 宋岚压低声音:“许雅妮被杀那天下午曾经去过你的办公室,你想解释一下吗。” 顾修然垂眸看着眼前的女人:“我的疏忽,这种事情是该向你汇报。” 宋岚操着流利的警官腔调:“谢谢你的配合,这对你自己洗脱嫌疑,和案件侦破都有帮助。” 顾修然:“是我不该单独跟女学生待在办公室,对不起,让你误会了,以后一定不会了。” 宋岚脸红了一下,微微咬了下唇:“谁叫你说这个了。” 顾修然:“该交代的我都已经跟赵航交代过了,那天许雅妮是来交作业的。” 宋岚嗯了声,转移话题道:“你买花的时候让人开发。票了吗,不知道局里能给报销吗。董局有点抠,我估计就算能报也报不了多少,不过我会尽量帮你争取,一共多少钱,您先报个数,要是局里不给报,我给你补点。” “哎,顾教授,您怎么走了?” 这人什么狗脾气,翻脸跟翻书一样,买花的钱不想要了吗。 不过一顿晚饭的功夫,最帅教授与新晋校花恋爱的消息很快传开了。 凶手当然也会知道。 对于这个绯闻,宋岚没做任何澄清。 死者姜潭和许雅妮都是有男朋友的。宋岚不知道凶手的高。潮点在哪里。 她想引凶手出来,就要让自己更像她们,这个大方向总归不会错的。 宋岚吃好晚饭直接去了学校礼堂,她来得早,迎新典礼还没开始,座位上稀稀拉拉地坐了几排人。 舞台上的演员在排练,主持人正低头背稿子。 宋岚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来,舞台侧边,一个男生掀开大红色的帷幕朝她走了过来。 男生不高,脸上带着温和友善的笑:“你好,我叫叶坤,是校话剧社的。” 宋岚想起顾修然在电梯里给凶手做的心理画像,身高体型、性格极为相似。 好巧不巧,第二位死者许雅妮也是校话剧社成员。 宋岚露出一个明艳的笑容:“你好,我叫柳依依。” 作者有话要说: 顾修然:九百九十九朵玫瑰花只是因为我想送你。 第5章 宋岚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这个主动搭讪的男生。 他留着寸头,穿着一套运动装,身高一米七左右,面相柔和没什么攻击性,性格温和开朗,脸上总带着笑,很容易令人放松警惕。 宋岚看了一眼舞台:“你是话剧社的啊,一会有你的节目吗?” 叶坤点头:“《罗密欧与朱丽叶》。” 宋岚笑了笑:“男主角啊,那你蛮厉害的。” 叶坤:“我演罗密欧的仆人。” 说完,两人一块笑了。一场十分愉快的交谈。 舞台上有人喊叶坤,叫他上台排练。 叶坤冲那边应了声:“马上来。” 他又侧过脸来,对宋岚说道:“我们话剧社新编了一场舞台剧,有个角色蛮适合你的,要不要试试?” 宋岚露出期待又有点不好意思的眼神:“我啊,我没受过这方面的训练,怕是会给你们搞砸啊。” 叶坤笑了笑:“这个你不用担心,就是客串一下,只需要出场三分钟,演一位贵族小姐,你气质特别合适。” “我们加个微信吧,回头我把剧本发给你看看,试试镜,你要是不感兴趣也没关系。” 宋岚:“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叶坤笑了笑:“这有什么麻烦的” 两人加好微信,叶坤往舞台跑去,一边转头对宋岚说道:“期待你的表演。” 宋岚报以微笑。 等叶坤消失在舞台幕布后面,宋岚起身走出礼堂,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汇报给了赵航,请他尽快查一下叶坤这个人。 迎新典礼九点半结束,宋岚跟着人流一起往外面走。 “柳依依。” 宋岚回过头来,看见叶坤追了上来。 她笑了笑:“怎么了?” 叶坤脸上的妆都还没来得及卸,厚厚一层粉底裹在脸上,眼线也晕开了。 “一块走吧。” 宋岚点头:“好啊。” 路上全是从礼堂出来回宿舍的同学,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刚才的节目,将这条路点缀地分外热闹。 隔壁班的一个女生跟宋岚打了个招呼:“校花。” 宋岚笑了笑:“叫我依依就行。” 那女生跟她的女伴走了。 叶坤狠狠瞪了那几个人一眼。 宋岚注意到他的眼神,于是说道:“怎么了,你们认识吗?” 叶坤:“我不认识她。” 他说完带着宋岚往人少的路上走去,边走边说道:“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热衷于叫你校花吗?” 宋岚假装疑惑道:“为什么?” 叶坤小声说道:“因为姜潭和许雅妮,她们都是校花,但她们都死了。你复学之前她们就死了,所以这事你不知道。但仔细观察你就会发现,这两天经常有警察进出学校,涟漪园那边的警戒线都还没撤呢。” 宋岚吃了一惊的样子:“还有这样的事?” 她装作害怕地说道:“那那个凶手,为什么要杀校花啊?” “不知道,八成是个变态吧。”叶坤边走边对宋岚说道,“下回别人要是再叫你校花,别那么傻就应了。” 两人并排往前走,很快到了小卖部,叶坤停下来:“肚子饿吗,请你吃宵夜。” 宋岚摆了下手:“不饿,谢谢。” 经过小卖部的时候,叶坤还是买了一堆零食,硬塞给了宋岚。 临走的时候还叮嘱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打我电话。” 宋岚点了下头:“谢谢啊,你人真好。” 叶坤走后,宋岚迅速转过身。她四处看了看,目光犀利地扫过一个又一个路过的人。 她感觉到了,从礼堂出来之后,有人一直跟着他们。 宋岚把手上的零食放在路边台阶上,打了个电话给赵航:“你派人跟着我了?” 赵航正在办公室看许雅妮的验尸报告:“没,凶手不会这么快对你下手,起码今天不会。” “怎么,有人跟踪你?” 宋岚压低声音:“跟踪我的人会是凶手吗?还有,叶坤的情况查出来了吗?” 赵航靠在椅背上:“死者姜潭和许雅妮都曾出演过叶坤编的舞台剧,身高体型也很符合法医的推断。叶坤是单亲家庭,父母在他六岁的时候离了婚,一直跟着父亲生活。” 宋岚:“若叶坤真是凶手,那刚才跟踪我的人又是谁,Ta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赵航:“我派个人给你,你们食堂门口的那家小卖部里染黄毛的男营业员是蒋星星,他现在归你调度了。” “还有几个在明面上查案的,他们除了保护学生,也会在暗中保护你。” “叶坤那边有什么风吹草动及时联系我,随时准备部署行动。” 宋岚遵守命令:“是。” 赵航拿着手机走到窗边:“哎,听说你跟老顾在谈恋爱?” “那姓顾的还送了你九百九十九朵玫瑰花。” 宋岚靠在墙边,抬头看了一眼缀满星辰的夜空:“顾教授那是在配合咱们演戏呢。” “要不是他让我跟两位死者一样拥有了一个虽然是假的但别人以为是真的男朋友,那个叶坤能这么快上勾吗。” “对了,那个买花的钱,能报销吗?” 赵航:“我这信号不好,你说什么,听不清。” “什么花,什么销,嘟嘟嘟--” 政法大学附近一间高档公寓楼第十六层。 顾修然裹着浴巾从浴室出来。 他坐在沙发上,拿起茶几上的手机看了一眼,五分钟前,收到一条短信。 一个网络号码,这种号码查不到归属地,更别说发信人了。 短信里只有一张照片。 昏黄的路灯下,女人与男孩并肩走着,两人靠得极近,似乎在讲着什么甜言蜜语。 女人一头长卷发,穿着一件黑色的连衣裙,腰肢纤细,袅袅婷婷。 照片背景是政法大学礼堂附近,他们看起来跟一般的校园情侣没什么两样。但顾修然知道,他们不会是情侣关系。 女人的身体是微微往外倾斜的,这个身体语言代表着防御和逃离,没有半分亲密可言。 可这仍令他感到不爽。 他靠在窗边点了根烟,远处商场的霓虹灯光隐在一层烟雾后面,像一幅不伦不类的水墨画。 一根烟抽烟,顾修然换了身衣服,拿起钥匙出了门。 宋岚回到宿舍,盛巧已经回来了,正在跟她男朋友讲电话。 杨桐从洗手间出来:“迎新晚会不是早结束了吗,你怎么才回来。” 宋岚看了她一眼:“你不也刚回来吗。” 杨桐:“你怎么知道我刚回来?” 宋岚笑了笑:“你要是早回来了,现在应该不是在敷面膜,就是在涂指甲油。” 杨桐从衣柜里拿出睡衣:“我洗澡去了,不理你。” 宋岚把手上叶坤买给她的一包零食放在桌上:“你们喜欢吃什么尽管拿,我请客。” 盛巧一只手握着手机讲电话,一边拿了包虾条,冲宋岚笑了笑:“谢啦。” 杨桐走过来,往塑料袋里翻了翻:“黄瓜味的薯片,我的最爱。还有瓜子呢,焦糖的。山核桃好,补脑的。” 宋岚看着她把一包包零食往自己怀里塞,眼看着就要对她喜欢那盒现切水果下手,赶紧说道:“你不是要去洗澡了吗。” 杨桐拆开薯片,捏了一片塞进自己嘴巴里:“黄瓜味的薯片可以美容你知道吗。我先吃点,一会就不用做面膜了。” “这谁给你买的啊。” 宋岚抬头:“你怎么知道这是别人给我买的?” 杨桐靠在桌边:“这还用问吗,你现在风头这么盛,不少男生抢着献殷勤吧。我跟你们说,以前我上高中的时候,我们班二十个男生,十八个追我的,每天一到教室,哇,桌上全是零食。” 宋岚:“哦呵呵。” 正在打电话的盛巧也挤出时间哦呵呵了一下。 杨桐看着宋岚:“其实我一直都觉得我比你长得漂亮。” 宋岚:“其实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杨桐:“听说你在跟顾教授谈恋爱,真的假的?” 宋岚从桌上的塑料袋里拿出那盒水果,打开,橙子、苹果、哈密瓜、火龙果,满满当当,果香四溢。尤其是中间的火龙果,有着玫瑰花一样美丽的颜色。 她极淡地笑了一下:“假的。” 这时宋岚的手机响了起来,是个陌生来电。此时墙上的挂钟指到十点十分。 她瞬间便提高了警惕。 宋岚握着手机往阳台走去。如此紧张的情况下,她竟还能想起来回过头来警告杨桐不要动她桌上的果盒。 有个人很喜欢吃水果,自己的吃完了,还总抢她的,非得把她惹急了,狠狠瞪他一眼,他就开心了。 宋岚关上阳台门,站在栏杆前,接通电话。 “喂。” 男人声音低沉,像眼前的夜色一样醇厚。 “我在你宿舍楼下。” 他说完就挂了电话,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跩得一批。 宋岚往楼下看了一眼,他站在一棵枫树下面,左边一对在拥抱,右边一对在接吻。 她心情愉悦地挑了下眉,再跩又怎么样,还不是狗粮吃到撑。 宋岚拿起钥匙出门。 杨桐在后面喊道:“校花,这都十点了,你还敢出去。” 宋岚扬了下手:“没事,马上回来。” 宿管阿姨看见宋岚从楼上下来,也喊了她一声:“柳依依,快关门了。” 宋岚笑了笑:“没事阿姨,我不走远,就在宿舍门口。” “是顾教授叫我出去的。我要是不幸遇害了,那肯定就是他杀的。” 宿管阿姨还没来得及说话,宋岚已经跑出去了。 她走到顾修然面前,看见他把自己的手机递了过来。 屏幕上是一张照片,她和叶坤的。 宋岚抬起头来:“跟踪我的人是你?” 顾修然轻嗤一声:“我有那么无聊吗。” 宋岚翻了翻,看了一下发件人,把手机还给了顾修然:“这个偷拍的人为什么要把照片发给你?” 顾修然将手机放进口袋里:“在别人眼里,我们现在是男女朋友,即使不是,也存在十分暧昧的关系。” 不远处一对情侣正亲得如火如荼,他们甚至能听见女生微微的娇喘,还有唇舌纠缠带出的细微的充满□□的声音。 宋岚有点烦躁地往前走了走,试图摆脱这样的气氛。 顾修然跟在她身后,慢慢走着,像是散步,月光和路边的花草皆是风景。 宋岚转过身来,拧了下眉:“发来照片的人是谁,会是凶手吗?” 顾修然极为自负地笑了一下:“凶手不会蠢到把自己暴露在一个犯罪心理学专家面前。” 又说道:“两位死者均没有遭受过性。侵犯是吧?” 宋岚没说话。 顾修然继续说道:“凶手受到过来自漂亮女人的与性无关的伤害,凶手应该是单亲家庭,父母在他幼年时离异,第三者是个年轻漂亮的女人。” “此后,他跟着因为离婚陷入堕落和暴躁的母亲一起生活。近期,他的生活遭受了重创,他渴望重生,试图以杀害与当年的第三者类似的人让自己得以重生。” 宋岚想了好一会,赵航说叶坤是跟着他父亲生活的,顾修然又说凶手跟着母亲生活。 想得脑袋都要炸了啊,她果然还是不行啊。 宋岚抬头说道:“你看过案件卷宗了?” 顾修然:“没有。” 宋岚反问他:“那你怎么会知道火凤凰图章的存在?”火凤凰就代表着重生。 除了警队办案人员,这些都是绝不会对外公布的细节,以免群众神话凶手,造成社会恐慌。也防止有人模仿作案。 顾修然玩味道:“火凤凰图章?看来凶手的确是在渴望重生。”跟他推测的一样。 “你不知道图章的存在?”宋岚抬头看着顾修然,眼神带着一丝警告:“你特么别跟人说是我说漏嘴的。” “就说是你自己猜出来的,不然老娘砍死你。” 说完还伸出手来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以此恐吓他。 她那一点点凶相,在他看来,不过是一只龇牙咧嘴的兔子罢了,可爱极了。 他想帮她顺顺毛,抬起的手却始终没有落下来,堪堪又收了回去。 旁边突然跑过来一个女生,边跑边哭,鼻子一把泪一把的。 “刘小萱。”宋岚叫住她,“你怎么了?” 刘小萱虽然没回宿舍住过,但上专业课的时候出现过,两人还坐过同桌,相聊甚欢,因此宋岚一眼就认出她来了。 刘小萱大概是委屈极了,看见宋岚,抱着她继续哭,边哭边骂:“郭良那个渣男,背着我跟别的女人上床,我今天查他手机,我什么都看见了。”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宋岚抬头看了一眼顾修然。 顾修然:“。……”无辜躺枪。 宋岚递给刘小萱一张纸巾:“慢慢说,到底怎么了?” 刘小萱接过来,边哭边擦眼泪“郭良,郭良跟姜潭有一腿。” 第6章 顾修然泡了杯茶,递给赵航一杯。 赵航接过来:“老顾啊,这些天以来,不是我非要怀疑你,是查案的程序问题。” “你说你要没被卷入多好,来给市局当个顾问,破案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对于赵航赎罪一般的恭维,顾修然笑了一下,并不与他计较。 犯罪心理画像没影视作品里演的这么神,要都看一眼案发现场就能知道凶手是谁了,还要警察干什么。 顾修然大概是有点热了,将衬衫纽扣又松了一颗,坐在椅子上,抿了口茶。 赵航低头看见办公桌下面的纸箱里躺着一堆粉色信封,他将茶杯放在桌上,弯腰捡起来一封,在手上晃了晃:“顾教授桃花运不错嘛。” “市局那帮女警跟男人汉子没差别,还是女大学生好。你们这还有大学教授的职位空缺不。” 顾修然起身,走到窗边,这里可以看到操场。 财经系大二某班在上体育课,一群男生打篮球,女生们三两成群地坐在边上看球聊天。 她一会跟这个聊聊,一会跟那个聊聊,看得出来在努力套取信息。 她突然站起来鼓了个掌,给一个进了球的丑男叫好。 顾修然眯了眯眼睛,将窗外往边上拉了拉,更多的阳光照了进来。 赵航拆开信封,声情并茂地读了起来:“亲爱的然,现在的女大大学生都这么肉麻吗。” “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喜欢上你了……这是一见钟情啊老顾,怎么没附上照片。” “看到你送她的花,我的心都碎了……老顾,你他妈什么情况,脚踏两只船。” “可惜啊,没署名。” 这时,有人敲门,一个警员带着郭良进来了。 赵航拍了拍郭良的肩,把他摁在办公室中间的沙发上,尽量让自己的笑容显得和蔼可亲一点;“随便了解点情况,别紧张。” 旁边一个小警员翻开本子开始记录。 顾修然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手边翻着一本书,一副悠闲自得的模样。 据郭良交代。 第一位死者姜潭遇害那晚,晚自习放学之后,他一直跟女朋友刘小萱在学校外面的出租房里。晚上十点的时候,刘小萱肚子饿了,吵着要吃烧烤,郭良给她买去了,吃完又说肚子疼,他又去给她买药,折腾了大半夜。 这一点,烧烤店老板和药店员工可以证明。 被问及和姜潭的关系,郭良不得不承认,两人背着刘小萱偷偷在一起过。 赵航坐在椅子上:“你跟姜潭的关系,还有谁知道?” 郭良想了想,用不太确定,又有点确定的语气说道:“不知道,应该没人知道吧。要不是我忘了把聊天记录删掉,也不会被小萱发现。” “警官,姜潭不是我杀的,我没杀人。” 赵航掏出烟盒,递了根烟:“那你觉得是谁杀了她?” 郭良没接:“谢谢,我不抽烟。至于是谁杀了姜潭,我也不知道。” 赵航从椅子上站起来,打开办公室的门:“行了你去上课吧,你说的那些我们会去核实。另外,警方找你问话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 小警员去核实情况了,赵航关上门,回到顾修然面前,靠在桌边:“老顾,你觉得姜潭是他杀的吗?” “不是,”顾修然从椅子上站起来,跟赵航并排靠在一起,“但他撒谎了。” 赵航:“哪句,你怎么看出来的?” 顾修然:“他说晚自习放学之后一直跟刘小萱在一起,讲到这一句的时候,他会不自觉地眨眼,这是一种‘视觉阻断’的非语言行为,这代表他隐瞒了一些东西。” “他去找刘小萱之前,见过姜潭,时间在晚上九点多钟,十点之前。极有可能,他是除了凶手,最后一个见过姜潭的人。” 赵航摁灭烟头:“这臭小子。” 顾修然继续说道:“晚自习放学之后,郭良和姜潭在操场西北角偷偷约会,因为某种原因,郭良提前离开了。这个原因极有可能是凶手制造出来的。你们可以从这条线查起。” 赵航拍了下顾修然的肩膀:“行啊,老顾。” “对了,省厅下达指令,要在咱们北峦市局设立一个犯罪心理研究室,需要一名犯罪心理学专家当顾问。董局已经亲自请过你了吧,并且还会承诺不会影响你在政法大学的教学工作,你怎么考虑的,来不来?” “原本不想去的,”顾修然走到窗边,往楼下的篮球场看了一眼,“又改变主意了。” 赵航笑了笑:“等这个案子结束了,我在市局等你。” 他说着,起身:“我去准备一下,回头把郭良带回局里好好审一遍。” 他走出门,没过几分钟又重新推门进来,满眼疑惑:“不对啊,既然郭良跟姜潭的奸情都已经暴露了,他没必要再撒谎,隐瞒自己那晚跟姜潭偷情的事啊。” 顾修然从窗边回过头来:“两种可能,第一,他在保护凶手。第二,他很爱他的女朋友。” 赵航想了一会,有点兴奋地说道:“不会是第二种,不然他不会出轨。那他肯定是在保护凶手,郭良知道凶手是谁!” 顾修然则沉静多了,毫不留情地打击赵航道:“爱和花心,有时候并不冲突。” 赵航盯着顾修然看了好一会,恍然大悟道:“顾教授原来是个有故事的男人。” 顾修然:“。……” 他在窗边斜了赵航一眼,又转过身去,看着不远处的篮球场。 宋岚跟几个女生坐在球场边的椅子上。 一群女生在安慰刚刚失恋的刘小萱。 杨桐:“小萱,为那种脚踏两只船的渣男不值当的,我早看出来郭良那人花心了,有一次他不是请咱们宿舍的人吃饭吗,他……” 宋岚使劲掐了杨桐一下。 杨桐:“依依你掐我干什么,你掐我我也得说,他偷看我。” 刘小萱瞪了杨桐一眼。 杨桐:“你瞪我干什么,是那渣男的错。” 她说完指了指体育场那边:“看,他们游泳队的要集训了。” 郭良就是校游泳队的。 刘小萱抬头,果然看见她那前男友走在队伍后面,她跳起来,冲了过去。 其他几个女生赶紧追了上去。 刘小萱狠狠甩了郭良一巴掌。 郭良自知理亏,没还手,也没吭声。 杨桐走上前,抬了抬下巴,替刘小萱骂道:“花心大萝卜。” 郭良当着游泳队队员们的面挨了女人一巴掌,特没面子。但他又不能对刘小萱发火,杨桐算是撞枪口上了。 郭良伸出手指指了指杨桐,大声骂道:“哪来的你,滚蛋!” 杨桐:“你对不起小萱,跟姜潭暗通曲款,说不定姜潭就是你杀的呢。” 郭良彻底被这个不讲道理的女人惹毛了,抬起手,差点打了下来。 一个游泳队的队员把郭良拉开:“走了郭良,训练去了。” 说完看了宋岚她们一眼:“你们也赶紧把杨桐拉走。” 这人宋岚认识,她第一次上犯罪心理学选修课的时候,就是跟他坐在一起的。她跟杨桐起冲突,还是他提醒她说,杨桐那人就那样,见不得别人比她漂亮。 她对这男生印象不错。 宋岚对这他笑了一下:“好。” 杨桐不肯罢休,追了两步,抓住郭良的上衣下摆,在他后背锤了两下:“渣男,你都不不知道我们小萱有多喜欢你。” 说着又砰砰锤了一顿,揪着郭良的衣服继续声讨:“她在宿舍一直哭一直哭,刚才都还在哭。” 郭良听到这句话,看了看旁边眼睛肿成核桃的前女友,动了动嘴唇,终究还是没说话。 陈麦文拉开杨桐的胳膊:“杨桐,差不多行了啊。” 杨桐:“陈麦文,怎么连你也向着他,你到底站哪边的。” 陈麦文有点哭笑不得:“我站中间。” 其他队员喊道:“郭良,陈麦文,走了,教练要点名了。” 游泳队的人一走,原本站在一边沉默不语的刘小萱突然爆发了一般,走到杨桐面前,大声吼道:“谁让你揍他的。” 杨桐插着腰:“小萱,都这样了,你还维护那个渣男。” 刘小萱:“我不许你这么说他!” 杨桐:“我真傻,我发誓以后再也不掺和别人的感情纠纷了,爱咋地咋地吧。我看你迟早得被那个渣男坑死。” 刘小萱:“你管得着吗你!” 两个女人莫名其妙地吵了起来。 围观的人渐渐散去,只剩下同宿舍的宋岚和盛巧。 宋岚对盛巧说道:“看不出来,杨桐这人挺仗义的,帮室友教训男人,一套一套的。” 盛巧点头:“其实杨桐这人,有时候说话是不太好听,还总喜欢瞎吹牛逼。本质挺单纯的,心肠不坏。” “不然你以为我们为什么能忍受跟她同宿舍一年多。” 宋岚再看过去的时候,刘小萱已经抱着杨桐哭成一团了,杨桐拍了拍刘小萱的背,看似在骂,语气却是心疼的:“为那种男人不值得。” “我认识很多优秀的男生,我有个高中同学,在北大上学,长得也不错,家里很有钱,回头介绍给你。他以前还追过我,送了我一车蓝色妖姬。” 刘小萱使劲捶了杨桐一下:“你就吹牛逼吧。” 杨桐:“放心,我现在不喜欢他了。我有更喜欢的人了。我要把他追到手。” 让一个女人忘记伤痛的办法就是给她一个八卦,刘小萱擦干眼泪,拉着杨桐的胳膊:“快说,你喜欢的是谁,哪个系的。” 杨桐脸红了一下:“不说,就不说。” 刘小萱笑了笑:“我知道了,是刚才那个陈麦文对不对。你们最近走得很近。” 杨桐:“他人缘那么好,跟谁走得不近啊。别猜了,不是他。” 宋岚看了一眼时间,举起手来喊道:“姑娘们,开饭了。” 刘小萱往站在篮球场旁边正在喝水的体育老师那边看了一眼:“还没下课呢。” 宋岚抱着杨桐的肩膀:“没事,上课的时候点过名了,一会不会点名了。” 杨桐抖了抖肩,把宋岚的手抖了下去:“依依你别碰我,我可烦你了。” 宋岚笑了笑:“知道,因为我比你长得漂亮,我是校花嘛。” 四个女生并肩走在大学校园的道路中间,宋岚和杨桐在中间。杨桐不愿意跟宋岚并排,绕到了刘小萱身侧。 刘小萱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叹了口气:“要是雅妮还活着多好,我有点想她了。” 宋岚趁机说道:“我来的晚,不太了解她,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杨桐探头看了宋岚一眼:“她啊,跟你一样,底子一般,但一化完妆就很好看了。不像我,清水芙蓉天生丽质。” 她声音突然低了下去:“说起来,我有点想雅妮煮的小火锅了,冬天的时候,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把土豆、牛肉、火腿、年糕,放里面,一屋子香气。” “雅妮最喜欢吃午餐肉,早知道,我不该总跟她抢的。” 宋岚转头看了看最外侧的盛巧:“盛巧,你怎么不说话?” 盛巧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正中午,阳光灼热、刺眼,她低下头来:“快点走吧,都要晒黑了。” 第7章 四个女生边说边走,快到食堂门口的时候,刘小萱突然绕到盛巧身侧,抱着她的胳膊,伸手指了指前面。 宋岚顺着刘小萱的视线看过去,一个扎着马尾的女孩站在小卖部门口,怀里抱着一本书,眼睛看着小卖部门里面,似乎在等人。 那女孩转头看见她们,盯着盛巧看了看,眼神不善。然后转身就走。 很快,小卖部里走出来一个高大帅气的男生,手里拿着两瓶水,看见门口没有人,又疑惑地四下看了看。 盛巧走过去,伸手就把男生手里的其中一瓶水夺了过来:“你在看谁呢?” 宋岚小声问刘小萱:“那个男生是谁啊,长得可真帅。” 刘小萱:“帅吧,校草呢。盛巧现在的男朋友潘云飞,刚确认的关系,刚才那个扎马尾的女孩是潘云飞的前女友。” 宋岚哦了声:“有点狗血啊。” 刘小萱:“以前,许雅妮也喜欢过潘云飞,因为这个,盛巧跟许雅妮还吵过架。” 刘小萱小声说道:“盛巧用情很深,从大一的时候就喜欢上潘云飞了。可惜潘云飞跟他女朋友感情太深了,他们从高中开始就是一对。” 宋岚:“那怎么突然分手跟盛巧好上了。”时间上,正好是许雅妮死后。 “盛巧不说,我们也不知道。”杨桐继续说道,“校草有什么了不起,长得也就那样。” 刘小萱:“潘云飞很帅的好吧,好多女生喜欢他。” 杨桐撇了下嘴,旋即笑了笑:“没我喜欢的那个人帅。” 刘小萱:“我不信,学校论坛那个政法大学风云榜的投票你不是还参与过吗,潘云飞第一。” 杨桐急忙纠正道:“潘云飞分明被顾教授压了一头。” 刘小萱:“我说的是学生,没包括老师。” “啊,我知道了,你喜欢的人是顾教授!” 杨桐一下子红了脸。 刘小萱转头看了看宋岚,面色有点小尴尬。毕竟,顾教授送柳依依九百九十九朵玫瑰花的事,热度到现在都还没降下去,还有传说说他们已经在一起了。 宋岚大大方方地摆了下手:“看我干什么,我跟顾教授什么都没有。” 杨桐盯着宋岚的脸,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了好几秒钟,似乎在判断她是不是在撒谎。 宋岚被杨桐盯得不自在,好在很快就听到她说:“既然如此,那我宣布,从现在开始,我就正式开始追我家顾教授了。” 宋岚微微拧眉:“正式?” 刘小萱碰了下杨桐的肩膀,调侃她道:“这么说,你其实早就开始追顾教授了吧?” 杨桐不是个扭捏的人,承认道:“对,我每周给会写一封情书,就塞在他办公室的门缝里面。” 刘小萱张大嘴巴,又压低声音:“哇,看不出来杨桐,你还是个情种呢。” 宋岚低头,看见阳光透过树叶投射到地上的碎影子,风一吹,斑驳的光点随着影子动了动,像盛夏夜晚高中校园操场上亮起的的一盏盏小路灯。 她低声说道:“杨桐你还是别追顾教授了,我看他那人也没什么好的,骄傲自大又霸道,还痞不拉几。” 刘小萱满眼诧异:“依依,你确定你嘴里说的是我们学校那位斯文儒雅的顾教授?” 盛巧最终和潘云飞达到了和解,两人手拉手去了食堂。 杨桐冲那两个卿卿我我的背影翻了个白眼:“盛巧见色忘义。” “一会我要去二楼吃炒年糕,咱们去二楼吧。” 刘小萱点头:“行。” “你们先去占位置,帮我点一份荠菜年糕,”宋岚把自己的饭卡递给刘小萱,“我去小卖部买瓶水,马上过去。” 刘小萱接过饭卡,嗯了声。宋岚往小卖部门口走去。 杨桐在后面喊道:“我要一瓶味全酸奶,芦荟味的。” 宋岚背着身举了下手,表示自己听见了。 刘小萱扯了扯杨桐的胳膊:“上周喝奶茶,你还没给我钱呢。” 杨桐抓了下头:“我以为我给过你了,多少钱来着,回头我给你发微信红包。” 刘小萱:“现在就发。” 杨桐:“我还能赖你的不成。” 宋岚走进小卖部,绕到货架后面,蹲在没什么人光顾的卖卡纸的地方挑挑拣拣。 染着黄色头发的营业员走过来,给她介绍:“这种卡纸好,我们老板从澳大利亚进的货,原价八十八,现在只卖八毛钱一张,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宋岚抽了一张,卷成一个圆筒,抬手在他的黄毛上抽了一下:“再嘴贫。” 市局刑侦一队队员蒋星星正是赵航安排在小卖部保护学生以及配合宋岚行动的人。 宋岚压低声音:“刚才那个大帅哥,是跟那个马尾巴女生一块的吗?” 蒋星星点头:“是一块的,一看就有奸。情,还偷偷拉手了。” 宋岚:“还发现别的异常没有?” 蒋星星:“没有,晚上十点十一点之后,鲜少有学生还在校园晃荡。近期也没有校外可疑人员出没。” 宋岚放下手上的卡纸,站起来:“有任何异常随时向我报告。” “这头黄毛染得不错,我差点都没认出来。” 她说完,拿了三瓶酸奶往门口走去。 刚走两步就听见身后的戏精说道:“不好意思啊,虽然你是校花,可是我有女朋友了,不能给你电话号码呢。” 这傻逼,宋岚转头瞪了他一眼,结账走了。 宋岚一边往食堂走,一边在心里思考。 顾修然曾对她说,姜潭和许雅妮不会只因为长得漂亮就被凶手杀害,她们身上应该还有警方没挖出来的信息和联系。这将是凶手的心理发泄点,也是案件侦破的关键。 姜潭和许雅妮都是介入或者企图介入别人感情的第三者,这会不会就是原因。 宋岚走进食堂,看见盛巧和潘云飞已经打好饭坐在餐桌前了。 盛巧看到宋岚,抬起头来冲她笑了笑。 跟张扬聒噪却很直爽的杨桐不同,盛巧这个人,处事很低调,没什么存在感的样子,心思却很深,令人看不透摸不着。 仔细看来,盛巧长得也不差,凤眼樱唇、皮肤白皙,齐耳短发衬得脸型精致小巧。 突然,一个可怕的想法冒了出来,如果盛巧是强行介入潘云飞与他前女友的关系的,凶手的下一个目标会不会就是盛巧呢? 宋岚想事情想得认真,没注意路,一不小心跟一个端着餐盘的女生撞上了。 餐盘里的西红柿鸡蛋汤洒了出来,两人都溅了一身。 女生尖叫了一声,往后退了退:“走路没长眼睛啊。” 宋岚道歉:“不好意思啊,我帮你擦擦。” 说完把手上的酸奶放在旁边桌上,拿出餐巾纸帮那女生擦胳膊上的汤水。 那女生抬头看了看宋岚,认出她来:“是你啊,柳依依。” 宋岚盯着她看了一会:“你认识我?” 女生阴阳怪气地说道:“因为顾教授的九百九十九朵玫瑰花,整个政法大学没有不认识你的,校花。” 这人大约也是顾修然的暗恋者,不然怎么对她这么大的怨念。 他以前就这样,不管到哪,永远都是人群中最闪耀的那一个,花孔雀一样,沾花惹草的一把好手。 那狗逼玩意,净会给她惹麻烦。 宋岚擦了擦手,将用完的餐巾纸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拿起桌上的酸奶,准备去二楼跟杨桐刘小萱汇合。 “校花,”那女生冷笑了一下,“今晚涟漪园见,哦不对,涟漪园暂时被关了,那操场西北角吧。” “希望明天还能见到你。” 宋岚没那么多时间跟一个路人甲计较,她得时刻记得她是个一个警察,她的任务是把凶手抓出来,还这片校园一个宁静。 她抬脚继续上楼梯。 “诅咒谁呢你,这么恶毒。” 一个男声响起,宋岚回头,看见叶坤。 从迎新晚会结束,他一直都没主动联系她。 那女生撇了撇嘴,对半路出现的叶坤说道:“我又没说你。” 说完看了宋岚一眼,声音带着一丝嘲讽:“长的漂亮就是好,大把的男人护着。” 叶坤还想上前理论,宋岚拉住他:“走,二楼,请你吃饭去。” 那女生没再说什么,端着餐盘走了。 盛巧听到动静赶来:“没事吧依依?” 宋岚笑了笑:“没事。” 盛巧看了看帮宋岚出头的叶坤,神色暧昧地笑了笑:“这位是?” 宋岚:“别乱猜。” 盛巧:“不打扰你们了,我先跟我男朋友回去了。”说完转身往等在食堂门口的潘云飞那边走去。 她抱着潘云飞的胳膊,轻轻把头靠在他肩膀上,跟一般热恋中的校园情侣并无二致。 宋岚一转头,看见叶坤盯着盛巧远去的身影,眼神极为厌恶,声音也泛着一股冷劲:“那种抢别人男朋友的第三者都该死。” 宋岚心里徒然一紧。 再看过去的时候,叶坤的神色已经恢复正常了。 宋岚只当什么也没听见。 她对他道谢:“刚才谢谢你啊。” 叶坤摆了下手:“没事,那女生说话太难听了,诅咒人。” 两人一块上了食堂二楼,杨桐冲宋岚挥了下手,大嗓门喊道:“这儿。” 宋岚走过去将手上的酸奶分给杨桐和刘小萱,转头对叶坤说道:“谢谢你刚才替我解围,想吃什么随便点,我请客。” 反正饭卡里的钱也不是她出的,都是办案经费。 叶坤笑了一下:“不用,你们吃吧,我同学在那边等我呢。” 宋岚顺着叶坤的视线看过去,那边餐桌已经坐了两个女生两个男生,其中那个扎着马尾的女生是潘云飞的前女友。 “那行,下回我再请你吧。”宋岚想起来什么似的继续说道,“那个舞台剧,剧本你还没发我,什么时候试镜啊?” 叶坤想了一下:“剧本我改了点,一改完就发你。” 吃好午饭,宋岚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给赵航打了个电话。 “上次查那个叶坤,单亲家庭,他父母为什么离婚?” 赵航:“据他父亲交代是感情不和,后来我们走访过他家邻居。说是因为他父亲婚外情,跟单位一个会计搞上了。” 宋岚:“那个会计长得怎么样?” 赵航:“没见到,死了好几年了。长相应该不会差吧,不然怎么勾搭上的叶坤父亲,叶国振可是大型企业一把手,一般货色估计也瞧不上。” 宋岚把自己这边调查到的情况跟赵航汇报了一下。 “凶手若只对长得漂亮的第三者下手。那我也不符合这个条件啊。叶坤又是出于什么目的接近我的呢。” “比起我,盛巧反而更符合被害人特征。” 赵航:“盛巧那边,我会派人暗中保护,你这边也注意点,一旦叶坤约你出去看剧本或者试镜什么的,第一时间汇报给我。” “你腿还灵活吧?” 宋岚:“赵队,你不会担心我打不过叶坤吧,一个学生而已,你也太小看我了。” 赵航笑了笑:“等你归队了,咱们比试比试。” “才不跟你这个手下败将比。”宋岚靠在教学楼墙边,仰头看见一片树叶飘了下来,她又低头,看见那泛黄了叶子在地上翻了几圈,不动了,“赵队,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事。” 赵航嗯了声:“没忘,老子不是那种提起裤子不认人的人,一定对你负责。” 宋岚握着手机骂道:“滚蛋去!” 幸亏不是当面讲话,不然宋岚绝对能跳起来锤爆赵航的狗头,这种玩笑也能乱开。 手机振动了一下,宋岚收到了叶坤发来的微信消息。 “我爸出差带了点特产,一些零嘴,你们女生应该挺喜欢吃的。我给你送过去?” 下面还跟了一张图片,一大盒精致的糕点,红豆的、抹茶的、糯米的,满满当当挤在木质盒子里。 似乎是怕宋岚不好意思收,叶坤很快又发来一句话;“不值什么钱的。” 宋岚回复:“谢谢啊,我还有十分钟到宿舍楼下。” 她收起手机,心情颇为郁闷。 叶坤本来应该是个好孩子。 经过行政楼的时候,迎面走过来两个女生,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发型也一样,脸蛋有八。九分像,一看就是双胞胎。 宋岚想到了什么,偷偷擦了擦眼泪,将纸巾扔进垃圾桶,往宿舍楼的方向跑去。 一个不小心绊了一脚,摔倒在地。她撑着地起来,低头拍了拍裙子上的灰,比起警察,她觉得自己更像一个落难的公主,狼狈不堪。 行政楼二楼,负责管理学生学籍档案的工作人员从电脑屏幕里抬起头来:“顾教授,咱们学校在读的单亲家庭男学生名单都在这了,一共十六个,需要给您打印出来吗?” 顾修然摆了下手:“不用。” 他微微弯下腰,扫了一眼电脑屏幕。 “萧东、叶坤、赵哲函、潘云飞、陈麦文、丁原……”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女主的身份,已经有读者猜出来了。过几天就揭晓了。 第8章 宋岚把叶坤送的点心带回宿舍。 杨桐第一个围上来:“都是我喜欢吃的。” 刘小萱已经从他跟郭良的同居房里搬回宿舍了,也好奇地围了过来。 宋岚拆开盒子:“大家来吃吧。” 她不担心叶坤会在点心里面下毒,若他真是凶手,下毒根本满足不了他变态的心理需求。 “盛巧呢,”宋岚捏了块糯米糕,边吃边说道,“怎么没看见她人?” 刘小萱咬了口抹茶千层,指了指阳台:“又跟潘云飞吵架了。” 杨桐小声说道:“依我看,潘云飞根本不想跟他原来的女朋友分手。中午在小卖部门口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潘云飞跟他前女友绝对没断。” “天下好男人这么多,盛巧怎么就非得在潘云飞这棵树上吊死呢。” 刘小萱叹了口气,手上的红豆糕也变得没味道了:“有的人是无可替代的。” 杨桐抽了几张纸巾擦了擦嘴:“小萱,你不会还对郭良那个渣男念念不忘吧,别想他了,回头我给你介绍一个北大的,就以前追我的那个富二代,送我一车蓝色妖姬的那个,他的室友也是单身哦。” 刘小萱瞪了杨桐一样:“郭良不是渣男,他肯定是被姜潭迷惑了,一时糊涂才会……” 杨桐将纸巾隔空扔进垃圾桶,眼神带上一丝嘲讽:“得了吧,一个巴掌能拍响?” “你就会胡说,”刘小萱恼了,指着杨桐,气得大声,“你天天说什么一车蓝色妖姬,都是骗人的。我才不信你的话。” “依依你说,你信不信杨桐的话。” 被迫加入战场的宋岚非常诚实地答道:“不信。” 杨桐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通讯录:“不信我打个电话,让他自己给你们说,哼,一车蓝色妖姬,你们就是收不到,嫉妒我,不愿意相信。” 电话拨通,机械的女声传来:“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杨桐:“可能是手机没电了吧。” 刘小萱已经忘了自己在跟杨桐吵架,捂着肚子直乐:“哈哈哈,牛皮吹破了吧。” 宋岚也跟着笑了一会,她一开始对杨桐的印象特别差,相处几天下来,发现这姑娘还真挺好玩的。 只是,宋岚没想到,杨桐喜欢的人居然是顾修然。 宋岚:“杨桐,你又抽我纸巾用,不许用我的。” 杨桐:“不就是两张纸巾吗,又不值钱,看你小气的。” 刘小萱:“杨桐,奶茶钱,赶紧还我,接受支付宝微信支付,现金一概不找零。” 杨桐:“什么,奶茶钱,我中午不是给你了吗。” “没给吗,你扫我还是我扫你?” 刘小萱:“蠢啊你,发红包。” …… 政法大学涟漪园,距离第二位死者许雅妮被杀地点十米外的假山后面,邵其峰一抬手拍死了一只蚊子,他转头对旁边的警员说道:“赵队让咱们晚上在这守着,这都好几天了,也没见个人过来。” 据顾修然教授所说,大多数的连环杀手在作案之后都会重新返回案发现场,查看自己的劳动成果,回忆杀人时的快感。 警员:“这边都是些花花草草,还有河,太招蚊子了。”说完打了自己一巴掌,拍死了一只蚊子。 “赵队为啥不让咱们守姜潭出事的操场那边,凶手同样也可能会重返现场的吧。”主要是那边没河水也就没这么多蚊子。 邵其峰回忆了一下顾教授的话:“操场那块是开放性区域,凶手想要重返现场,混进上体育课或者参加体育锻炼的学生里面,谁能知道。” “涟漪园就不一样了,许雅妮出事之后,连清洁阿姨都没再来过了。除了凶手不会有其他人来。” 警员:“凶手不会这么傻,自投罗网吧。” 邵其峰:“变态的心思你不懂。” 两人低声交谈着,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人穿过草丛走来。 很快,他们看见,月光下,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地走向吊着许雅妮的那棵树。 邵其峰弯着腰从假山后面探出头,一双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来人。 他悄悄靠近,又急速飞奔过去,将那人扑倒在地,控制住。 被抓到的人是潘云飞。 北峦市局审讯室,潘云飞拒不承认自己是凶手,他说自己是来找东西的。 “那晚,许雅妮约我来涟漪园,说想最后跟我谈谈,以后就不再缠着我了。我到了之后,并没有看见她,然后我就回去了。” “那天盛巧看见我进了涟漪园,还说在现场捡到了我掉的东西,以此要挟我,让我跟她交往。” “我也确实发现自己丢了一只挂件。我让她把东西还给我,她一直拿不出来,我怀疑她根本没捡到那只挂件。挂件应该还在涟漪园,于是我就趁着天黑没人的时候过来找。之后就被你们带来了。” “我说的都是实话,但凡有一句假话,就天打五雷轰。” 赵航敲了敲桌子:“你追姑娘呢,还天打五雷轰。” 案发第一时间,警方就封锁了涟漪园,真有挂件这么明显的物证,不会不被发现。 很快,盛巧也被叫到了市局。 据她交代,她看见潘云飞进了涟漪园,当天夜里许雅妮就被杀了。她一直以为凶手是潘云飞。 至于潘云飞在案发现场丢下的东西,竟真是盛巧杜撰出来的。 潘云飞从警局回到宿舍不久就在自己床底下发现了那只他以为丢失在了案发现场的挂件。 赵航气得喝了一大杯水:“这事弄的。这些个小年轻真是吃饱了撑的。” 浪费警力,害得他们白激动一场。 赵航:“疯子,郭良那条线调查的怎么样了?” 邵其峰汇报道:“郭良跟姜潭在操场约会那晚,他当时的女朋友刘小萱打电话把他叫走,说是房间里有老鼠,电线还断了,她害怕,所以叫男朋友赶紧回去。这一点也已经证实过了,属实。” 赵航从椅子上站起来,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 他拿出手机,想给顾修然打电话,想到他目前还是个嫌疑人,不能过多地参与到案件侦查工作中,他又把手机放下了。 这时,一条短信进来了,顾修然发来的,一份政法大学单亲家庭男学生名单。 第二天中午,女生宿舍望月楼306的女生们在校门口的小餐厅点了一桌子菜。 盛巧失恋了,其他三人凑钱请她吃饭。 包间里,盛巧哭红了眼睛,事到如今,她也不打算对室友们隐瞒什么了,她喝了点啤酒,边哭边说道:“我那样威胁他,还不是因为太爱他了。” 杨桐递了张纸巾给盛巧:“你怎么跟刘小萱似的,不就失个恋,要死要活的。” 刘小萱听见自己的名字,想到了自己悲惨的被劈腿的遭遇,也倒了杯啤酒,咕嘟咕嘟灌了下去:“郭良那个渣男。” 杨桐抱了抱刘小萱的肩膀:“你看,你也承认了吧,郭良就是个渣男,等回头,咱们去揍他一顿。” 宋岚看了杨桐一眼,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单细胞生物。 杨桐:“柳依依,你看我干什么。” 宋岚:“没什么,看你长得好。” 杨桐:“在安慰盛巧跟刘小萱呢,干嘛突然称赞起我的美貌来了。” 宋岚:“您说的是。” 杨桐倒了杯啤酒给宋岚,递到她桌前,又举起自己手上的杯子:“依依,咱俩碰一个吧,。” 宋岚看了一眼还冒着气泡的酒杯,端起来,喝了一大口。 啤酒有点苦,还有点涩,并不好喝。她差点呛了一下。 杨桐走过来,帮宋岚拍背,一边嘲笑她:“你不会吧,连啤酒都不会喝,还是不是个女人了。” 宋岚拧了下眉:“我这两天大姨妈。” 杨桐:“瞎吹牛逼,卫生间的纸篓里根本没有卫生巾。” 宋岚捂着肚子想笑:“杨桐,你特么变态啊,连卫生间的纸篓都看。” 两人瞎闹了一会,将另外两位因为失恋带来的悲伤的气氛驱赶了不少。 饭桌渐渐安静了下来,盛巧靠在椅背上,她看起来似乎是疲惫极了,脸颊因为喝了酒而泛着红晕。 “我从小没有爸爸,是我妈一把屎一把尿把我拉扯大的。大一上学期期末的时候,我妈生病去世了,还因为治病,留下了一大笔债务,我只好把唯一的房子卖了偿债。” 包间里安静极了,连一根针掉下来的声音都能听见。 盛巧继续说道:“我什么都没有了,没有妈妈,没有家,出了校门都不知道该往哪去。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像我妈妈那样爱我保护我了。我想妈妈了,就想反正没什么留恋的了,不如死了算了。” 刘小萱抽了张纸巾,帮盛巧擦了擦眼泪,轻轻握了握她的手,似安慰。 “我跳河了,涟漪园里面那条河。然后被潘云飞救了。大冬天,他跳进冰冷的河水,把更冰冷的我从河里捞出来,给我做人工呼吸,背着我去医院,把我从死神手里拉了回来。” “他帮我把这件事瞒了下来,让我不至于成为别人的饭后谈资。是他告诉我,这世上还有更多更美好的风景,让我不要死。我的命是他救的,又是他给了我新生,我可以为他做任何事。” 杨桐眼里溢满了泪花,心疼道:“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什么都没跟我们说呢。” 盛巧笑了一下:“没事,都过去了。” 她看了看刘小萱和杨桐:“你们知道的,从大一下学期开始,我跟许雅妮经常吵架。因为许雅妮纠缠潘云飞,让他很烦,所以我也不喜欢许雅妮。” “当我知道许雅妮死了,并且以为是潘云飞杀了她的时候。我其实就已经做好了替潘云飞顶罪的准备了。只要警察查到潘云飞身上,我就去自首。” 盛巧揪着一块纸巾,大滴眼泪砸了下来:“我不是有意威胁他跟我在一起的,我是怕,我害怕我坐牢之后就没有多少时间可以见到他了,我想了却不能跟他在一起的遗憾。” 倾诉完,盛巧淡淡笑了一下:“现在知道人不是他杀的了,我很开心。” 只是恐怕,他这辈子都不会再理她了。 刘小萱问道:“你想替他顶罪的事,他知道吗?” 盛巧极为苦涩地摇了下头:“他没必要知道这些。” 杨桐将四个啤酒杯子倒满,拿起其中一个,举了举:“姐妹们,干一个,愿我们以后再也不要为男人哭泣。” 盛巧没动,刘小萱也没动,宋岚也也没动。 杨桐独自喝完一整杯,很铁不成钢道:“你们这几个女人呐,迟早得被男人玩死。” 宋岚举了下手:“不包括我啊,我只是不方便喝酒。” 刘小萱问杨桐:“你怎么样了,怕不是连光明正大地对顾教授连表白都不敢吧?” 杨桐将酒杯往桌上使劲一放,放话道:“等着吧,就快了。” 市局监控室,赵航摘下耳机,转头问邵其峰:“上回小蒋过生日,队里聚会,宋岚喝了几瓶酒?” 邵其峰想了一下:“不记得了,我岚姐嘛山风哥哥,那总归是千杯不醉的。” 赵航拧了下眉,他在窃听器里听得真切,她分明喝了第一口就被呛到了。 邵其峰压低声音:“岚姐不是说了吗,人大姨妈,不方便喝酒。” 赵航摇头,像是自言自语:“不对,她不是这两天。” 邵其峰张大嘴巴,又赶紧把嘴巴闭了起来,装作什么都没听见也没注意的样子,心里已经一万头卧槽卧槽飞奔而过了。 赵航没注意到邵其峰心里的卧槽卧槽,他想了一下:“也可能是那什么失调吧,她脾气那么暴躁,不失调才怪。” 两个男人大概觉得讨论这个不太好,于是各自转身,各干各活各找各妈。 作者有话要说: 顾修然:作者你出来,为什么这章没有我这个男主角的戏份,为什么不让我见我老婆。 张小素:尊敬的男主您息怒,等这个案子过了,让你们天天粘在一起。 顾修然:哪种粘在一起? 张小素:没错,就是您想的那样,嘿嘿嘿。 网站:哔——涉黄,锁了。 第9章 结束了盛巧和潘云飞的闹剧,刑侦工作继续进行着。 目前嫌疑最大的依然是叶坤。 警方缺乏证据,无法直接对其进行逮捕和审讯,最佳方案依然是暗中对叶坤进行监控,等他一有动静,立马实施逮捕。 宋岚琢磨着,叶坤虽然已经在接近她了,可她距离受害人的条件还是差了一条。 她不是一个介入别人感情的第三者。 一定是哪里出了差错,要么凶手不是叶坤。要么凶手杀人的条件与受害人是不是第三者没有什么必要的联系。 案件水落石出之前,一切皆有可能。 凶手杀害姜潭和许雅妮中间隔了六天。到今天,距离许雅妮被害已经过去五天了。 早晨六点半,大半个校园都还在沉睡中。 操场和体育场已经苏醒了,不断有早起跑步和锻炼身体的学生。 有些是一个人戴着耳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跑着步。 有些是三两结伴励志减肥的的女生,这种变数最大了,她们今天还在向全世界立下最响亮的flag,明天就有可能赖在床上不起了,于是该怎么胖还怎么胖。 还有的是整队人一起训练,这种通常是体育系和校队的。 下个月市大学生游泳大赛就要开始了,政法大学的干将们早已经在操场热身了。 教练在旁边插着腰大声喊:“你们是我带过的最差的一届游泳队了。赶紧给我练,操场跑三圈,蛙跳一圈,俯卧撑一百个,先练好的去体育馆换衣服进泳池。” 队员们汗流浃背,有的干脆连背心也不穿了,光着膀子做练习。 宋岚跑到操场西北角,第一位死者姜潭遇害的地方,距离游泳队锻炼的地方不远。 这里早已经被打扫干净了,一片落叶都没有,干净到像是不曾发生过那样残忍的命案。 宋岚抬头,看了一眼树干,只有上面被晾衣绳勒出的勒痕记录着那位政法大学第一美人的消香玉损。 她转身看着操场上一圈圈跑着步的学生。 凶手会不会就在这些人里面,Ta看着这里,是否会回忆是杀人时的快感。Ta内心的怨愤是否得以发泄,以一个无辜女孩的生命为代价。 “柳依依,”身后响起来一个声音,宋岚回过头,看见郭良,听他继续说道,“小萱她还好吗?” 宋岚没什么表情地说道:“哦,小萱她挺好的,能吃能睡。” 郭良看起来似乎有点失望,眼神黯淡了一下。终于又苦笑了一下,低声说道:“那挺好的,她好就好。” 说完,跑回了游泳队,然后因为开小差被严厉的教练狠狠骂了一顿。 宋岚转身,沿着操场跑道,慢慢往前走着。 操场入口处走进来一个男人,他穿着一身白色的运动装,黑色运动鞋,左手手腕上缠着一圈黑色护腕。看起来简单清爽。 宋岚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低头走自己的路。 没想还是被他瞧见了,她往前走,他倒退着走,两人面对面。 她往左他也往左,她往右他也往右。他似乎是故意的,越走越慢,以至于她好几次差点撞他怀里。 宋岚抬头:“你擦香水了,你大早上擦香水过来跑步。” 顾修然面不改色:“没有,可能是体香吧。” 宋岚:“骚包。” 她说完,小步跑了起来,跟清晨操场上的风一起。 顾修然不动声色地勾了下唇,小跑跟上。 似乎整个操场来晨跑的女生都认识他,不时上前打招呼,或者跟同伴小声讨论着什么,眼神无一不是带着点羞涩的。 顾修然不大理人,顶多点下头。 宋岚没好气地看了顾修然一眼:“行啊顾教授,沾花惹草的一把好手。” 只这一眼,她就有点挪不开眼了。 他的眼睛是那种典型的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挑,明明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也是一片雾气昭昭,勾人得紧。 觉察到她的视线,他勾唇笑了一下:“好看吗?” “好看,”她脱口而出,像是被那双眼睛蛊惑了。意识到什么,又赶紧加了两个字,“个屁。” 欲盖弥彰。 她懊恼地往前加速跑着,很快就跑累了。 宋岚停下来,站在跑道边。她双手撑在膝盖上,气喘吁吁。 顾修然停在宋岚面前,垂眸看着她。 她脸上泛着运动过后的红晕,轻轻喘着,胸口微微起伏。她保持着弯腰的姿势抬头看她,白皙修长的脖颈拉出一个性感的弧线来,巴掌大的小脸微微扬起,像在索吻。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别过眼去,有点不耐烦地说道:“别这样看着我。”出口才发现声音竟染了一丝沙哑。 宋岚直起腰:“行,不看,说得好像谁想看你似的。” 两个游泳队的队员跑步的时候经过他们面前。 顾修然叫住其中一个人:“陈麦文。” 这人宋岚也认识。 陈麦文停下来,笑着打了个招呼:“顾教授。”又对宋岚笑了笑。 他脸上洋溢着属于青春的色彩,健康、朝气蓬勃。 顾修然点了下头:“这学期开学的时候,你说有话要对我说,后来却一直没来找我,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陈麦文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教练,生怕自己像郭良一样被罚,保持着原地跑的姿势,一边答道:“已经没事了,都解决了。” “教练吹口哨让集合了,我先走了顾教授,”说着朝队友们挥了下手,喊道,“这就来。” “陈麦文,”顾修然突然叫了他一声,“你母亲最近还好吗?” 陈麦文回过头来,笑了笑:“挺好的。”说完扎进了游泳队的队伍。 宋岚看着眼前的男人:“看不出来,你还挺像一个大学教授,挺那么回事的。” 顾修然:“不是像,我本来就是一个大学教授。” 宋岚瞥了下嘴:“以前你跟人打架,跟不要命一样。我那时候以为你将来会成为一个街头混混,还担心你走上歪路。” 顾修然看着她:“你比我好不到哪去,抄起砖块就往人头上招呼。” 宋岚恍然想起什么的样子:“哦对,我在,我也在,谁叫他们欺负我妹妹。” 顾修然低低嗯了声,没说话。 宋岚低头,脚尖踩着一颗小石子,来回磨了两圈,停下来。 顾修然一直没说话,只是安静看着她。 宋岚又踩了会小石子,停下来,低声骂道:“宋柔那个笨蛋,真是个傻逼,被人欺负了就知道哭,哭哭哭,笨死了。出了事,什么忙也帮不上,蠢得像一头猪。” 她一股脑地骂完,仰起头,看了着东方已经破出云层的太阳。 阳光倾泻而下,她却转身跑了,连个招呼都不打。 他站在原地,久久没动。 听着她这样说话,像心尖最柔软的一块被沾着毒液的旧钳子狠狠拧了一下。他甚至能听见血肉皮肤被生生撕裂的声音。 电话响起,顾修然垂眸看了一眼,接通,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杨队。” 作者有话要说: 在网上看到一句话,“所谓爱情不是清晨的吻和傍晚的拥抱,是想要抚摸却又收回的手,是想要碰撞却又闪躲的眼神。” 很贴合男女主现在的感情状态。 最重要的一点,请大家相信,这是一个甜文。 第10章 下午没课,他中午在学校食堂吃完饭就回家了。 他在学校也有宿舍,从大一住校以来就很少回家了。但最近他很喜欢回家。 他把耳机塞在耳朵里,上了一辆公交车。 车里人不多,他坐了个靠窗的位置。 正午的阳光洒在车窗玻璃上,也洒在他身上,暖洋洋的。可不一会儿,就变得热了起来,这种股子热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他后背很快闷出了一层薄汗,贴在身上,让人透不过气来。 好在很快就到站了,他下了车,步行了十分钟,走进一间小巷子,九福巷。 小巷又老就旧,地上的青石板路又湿又滑,靠墙的两边长了深绿色的青苔。 小巷仅有一米宽,有人在左侧挖了条细细的小水沟,供住在一楼院子里的人倒生活污水。 他经常想不明白,明明水龙头下面就是下水道,她们为什么还是喜欢将水往水沟里倒。 水沟上飘着几片泛黄长霉了的西瓜皮,上面盘旋着几只蚊虫,不时叮在那**发臭的瓜皮上。 他将耳机里的声音调大,加快脚步往前走。 这一带的建筑跟这条小巷一样,又老又旧又臭。 跟这里的人也一样。 住在这里的人分两种,一种是一辈子没本事的本地人,天天伸长脖子等着政府拆迁。一种是外来务工人员,他们也没什么本事。 这一带租金便宜,治安混乱,是小混混打架斗殴,也是穷嫖客烂女支女的天堂。 他抬头看见电线杆子上一张名片大小的小广告。上面印着一个网上下载的衣着暴露的女人,下面是一个糜烂的昵称,璐璐,再下面跟着一排电话号码。 他恨恨地将这张广告撕下来,又反复撕成了无数碎片,扬手扔进了旁边的臭水沟里。 前面是一片院子,门口坐在几个中老年长舌妇,她们没有工作,她们的工作就是在背后讲别人的闲话。 他再次将耳机的音量调大,摇滚歌曲爆炸般地震动着鼓膜,将他与这个肮脏不堪的世界隔绝了开。 那几个长舌妇对着他的背影指指点点,他不用听都知道她们在说什么。 “我上个月看见一个老头,都六七十了,还往他家去呢。那么老了,还干得动吗。” “别说这么老的了,我还看见过一次毛都没长齐的呢。” “不是说他妈得了艾滋病吗,假的吧,不然怎么还能接活。” …… 他很快走远了,站在一栋五层的居民楼前,抬脚准备上去。 后背的书包突然被一股蛮力抓了一下,他转头,看见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青年混混。 那刀疤是被人从左边眉毛中间砍下去的,斜了一点,眼睛没瞎。眉毛带疤痕的地方却秃了一块,成了一个断眉。 断眉混混皮笑肉不笑道:“哎,有钱吗,给我买包烟去。” 他看了他一眼,抓紧肩上的书包袋子,冷冷说道:“没钱。” 断眉混混抬头看了一眼楼上:“你妈在家吗,让你妈给老子操一顿,抵这个烟钱。” 他攥了攥拳头,挥起手,正要砸过去,被人抓住了胳膊。 是住在一楼的林奶奶,她直把他往自己家里拽,一边担心道:“你又打不过他,回头还得是自己挨揍。” 断眉混混看了他一眼,指了指他的鼻子:“你他妈敢对老子比划拳头,给我等着。”说完往地上吐了口口水。 断眉混混接了个电话,边走边说道:“行了行了,烦不烦,胃出血而已,又不会死人,我这就去医院,行了吧。” 林奶奶倒了杯水,往里面加了两勺蜂蜜递给他:“午饭吃了吗,我做点面条,一块吃点?” 他紧紧握着水杯,杯璧传来的温度渐渐温暖了他的掌心,他抬头,笑了一下:“吃过了。” 林奶奶转身去了厨房,拧开水龙头,却发现不出水,在上面拍了几下,还是不出:“这个水龙头啊,三天两头坏。” 他放下水杯走过去:“我帮您修。” 林奶奶站在一边,一边看他修水龙头,一边说道:“你妈呢,好几天没见她下来了,也不去买菜,怎么吃的饭。” 他低头拧开水龙头上面的盖子:“叫的外卖。” 他检查了一下,又把盖子盖上:“有点麻烦,不太好修,下回我带工具来,您先用洗手间的水龙头。” 说完,拎起旁边的水桶去洗手间接了满满一桶,放在灶台旁边。 “林奶奶,我先回去了,明天过来帮您修水龙头。” 他说完,拎起旁边椅子上的书包,往肩上一背,走出门去。 林奶奶站在门边,叮嘱道:“慢点啊,门口地上滑。” 他一口气爬到五楼,拿出钥匙打开门,对空无一人的客厅喊道:“妈,我回来了。” 下午三点,宋岚从教学楼里出来。 她又被专业课老师骂了,她哪里懂什么财经。好在老师看在她好几年没来上学的份上,也没怎么为难他。 刘小萱安慰宋岚道:“老牛这个人就这样,没事就喜欢骂骂人,你不要放在心上。” 宋岚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没事,人活一世,谁还能没被骂过。” “你看看杨桐,刚才上课低头玩手机,都被老牛赶到走廊上听课去了,可比我惨多了。” 突然,她的肩膀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行啊,背后说我坏话。” 宋岚转头笑了笑:“夸你呢,如此豁达的生活和学习态度。” 杨桐撇了撇嘴:“得了吧。” 刘小萱抱着杨桐的胳膊,开始数落她:“你也真是的,老牛的课上还敢玩手机。” 杨桐边走边说道:“我没玩手机,我高中同学联系我,说已经在来看我的路上了,差不多明天就到了。” “就是那个,你们都知道的,那个富二代,送了我一车蓝色妖姬的那个。这都两三年过去了,还对我念念不忘,我觉得好烦啊。” 宋岚跟刘小萱异口同声:“吹,继续吹。” 杨桐切了一声:“不信算了。不过呢,也无所谓,我喜欢的人是顾教授。” 空气中传来最后一茬桂花的香气,活泼开朗的女孩笑着说出自己喜欢的人的名字。 宋岚转头看着杨桐,她眼睛完成月牙的形状,脸颊染了点红晕,笑起来的时候有一对小酒窝,清澈的眼睛在阳光下闪着一丝光,从不畏惧。 宋岚有点羡慕杨桐。 刘小萱问宋岚:“依依,你有喜欢的人吗,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什么男孩子?” 宋岚拍了下自己的大胸。脯,捏着黑社会女老大的强调:“老娘自攻自受,不需要男人。” 杨桐贴着宋岚的耳朵,坏笑道:“那,怎么攻,怎么受啊?” 宋岚敲了下她的脑门:“还当代大学生呢,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黄色小废料。” 杨桐捶了宋岚一下,宋岚捶了杨桐两下。 刘小萱只好钻在两人之间,把这俩幼稚的玩意分开。 三人边走边闹,刘小萱突然停下脚步,左手戳了戳宋岚,右手戳了戳杨桐,看着前面说道:“顾教授。” 宋岚抬头,顾修然站在一丛美人蕉旁边。 那明黄色的花开得很努力,一丛比一丛高,一朵比一朵艳,却都不及那男人闲散的一笑。 宋岚朝顾修然走去。杨桐抱着刘小萱的胳膊往食堂走:“柳依依说她跟顾教授没在谈恋爱,你觉得她撒谎了吗?” 刘小萱想了一下:“我觉得她没撒谎。” 杨桐:“怎么判断出来的?” 刘小萱高深莫测地笑了一下:“直觉。” 杨桐:“那你觉得柳依依到底喜欢谁?” 刘小萱:“她不是说了吗,不需要男人,人能自攻自受。” 杨桐:“明天有一节犯罪心理学的选修课,我要找个机会对顾教授表白。不能被柳依依那个小贱人抢了先。” 学校门口,宋岚打了个喷嚏。 顾修然站在她身侧,单手插兜里,一辆摩托车飞快开过。他伸出手,将她往路边一拽:“小心点。” 她没站稳,险些跌倒在他怀里,好不容易平衡好摇摇欲坠的身体,才让自己没倒他身上。 他松开她,大拇指在食指和中指上搓了搓,似乎在回味握住她手腕皮肤的触感。 迎面走过来一对大学情侣,男的是潘云飞,女的是潘云飞的前女友,他们复合了,或者可以说一直就没断过。 不远处,盛巧握着一杯奶茶站在路边,看着潘云飞的背影,始终没能往前迈一步。等人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了,她侧过脸去,似乎是擦了下眼泪。 宋岚盯着盛巧瘦小憔悴的背影看了看,转身对顾修然说道:“假设,人是潘云飞杀的,警方也确实查到他身上了。我觉得盛巧并不会真替他顶罪。” 两人穿过马路,顾修然买了杯鲜榨果汁递给宋岚:“你嘴巴干了。” 宋岚摸了下自己的唇,她已经一整个下午没喝过水了,渴劲过去了,也就忘了渴了。 她低头喝了口果汁:“谢谢。” 橙汁的酸甜经过口腔咽下,留下一层酸酸甜甜的余味。 顾修然接着宋岚刚才的话说道:“我倒觉得,盛巧说的是真的,她是真的会替潘云飞顶罪的。” 宋岚抬眸:“她要真爱他爱到这种份上,连自己的清白和性命都不要了,是不会威胁他跟她交往的吧,真爱一个人,又怎么舍得威胁他。” 校门口的小学生放学了,排着队出来,叽叽喳喳闹成一片。 顾修然看着宋岚:“你爱过一个人没有?” 她低头吸着果汁,吸了一大口,喝掉了小半杯,终于驱散了唇上的干渴。 “在刻骨又绝望的爱情面前,别说是威胁了,就算是绑,也要把她绑到自己床上。就算是死,也要在死前占有她。”顾修然垂眸,看着眼前的女人,声音坚定又低沉,“让她只属于他一个人,也只能属于他一个人。” 宋岚笑了一下:“顾修然,你个大男人,还是个大学教授,不会是言情小说看多了吧,这是什么偏执霸道总裁人设。” “哦,不对,你这应该是因为天天研究犯罪心理学,沾染了罪犯心理,所以连思考问题的方式都变得变态起来了。你这得属于职业病了。” 她说完,抬头对上他的眼睛,才发现他眼里并没有什么笑意,是她的玩笑不好笑吗? 好吧,确实不好笑。 宋岚喝完果汁,顾修然伸出,她把果汁杯子递过去,他转身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宋岚:“对了,你找我出来是有什么事吗?” 顾修然:“给你买果汁。” 宋岚:“还有呢?” 顾修然:“没了。” 宋岚:“。……” “那谢谢您了。” 她歪下头,突然看见赵航从小学校旁边的小区走了出来,没穿警服,一身黑色的衣服,戴着一个黑色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 鬼鬼祟祟的,不像警察,像贼。 作者有话要说: 果汁甜吗? 甜! 文甜吗? 甜!!!!!!!!! *** “大家都很聪明啊,猜到了女主的身份。女主是宋柔,不管是文案还是正文,都是她。”作者说完,赶紧闭上了这张剧透的嘴。 第11章 顾修然朝赵航使了个眼色,三人先后拐进一条小巷。 赵航摘掉鸭舌帽,拿在手上扇风:“什么鬼天气,热死了,都立秋了还这么热。” 宋岚看了看赵航手里的鸭舌帽:“赵队,您刚才做贼去了?” 顾修然单手插在兜里,跟宋岚一起看着赵航。 赵航扇了几下,重新把帽子戴上:“我去叶坤家了。” 宋岚勾唇笑了一下,肚子里冒着坏水:“好家伙,赵队擅闯民宅。我要是举报的话,是不是就能干掉队长,自己上位了。” 她现在的样子跟刚才站在街角,低头捧着杯子喝果汁的女人,有着截然不同的气质。 赵航瞟了她一眼:“滚蛋,美不死你。” 目前叶坤的嫌疑是最大,但他们没什么证据,上面不肯批搜查令,就算批了,也要走流程,他们根本没那么多时间耽搁。 顾修然:“搜出来什么了吗?” 赵航嗯了声,拿出自己的手机,调出相册。 顾修然接过来,照片里,是几件女人的内衣,非常常见的款式,内衣边散落着几张照片。 顾修然将照片放大,姜潭和许雅妮的照片都在里面,看角度应该是偷拍,另外还有几个不认识的。 赵航抹了把汗:“叶坤这孙子,肯定有鬼。” “这间房子是叶坤他爸给他买的,平常就他一个人住,他很少回他父亲那,大多数时间都是自己一个人待着。” “叶国振那边,当年跟他乱搞的那名会计也已经找到了,确实长得很漂亮。东窗事发后,叶坤他妈就跟他爸离婚了,家庭破裂,之后十几年,叶坤都没再见过他妈。这应该就是叶坤杀害姜潭和许雅妮的原因,她们长得都漂亮,她们都是第三者。” 顾修然盯着照片,若有所思:“不对。” 赵航:“这都证据确凿了,怎么又不对了,我看都能直接逮捕了。” 顾修然看了赵航一眼:“证据呢,找到凶器了吗。就这几件内衣说明不了什么问题。” 宋岚的内心更倾向于赵航的判断,可她骨子里对顾修然又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信任和依赖,一时之间,她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只能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这时,宋岚的手机响了起来,她低头,来电显示,叶坤。 她接通。 “柳依依,上回说的舞台剧剧本的问题,我已经全部修改好了,明天晚上你有空吗?” 顾修然对宋岚点了下头。 宋岚:“明天啊,我想一下,可以,晚上几点?” 叶坤的声音听起来很兴奋:“晚自习放学吧,九点,校话剧社。” 宋岚嗯了声:“我还需要准备什么吗?” 叶坤:“不用,你人来了就行。” 顾修然在自己手机上打了个“人”字给宋岚看。 宋岚对着电话说道:“其他演员也一块吗,需要对戏吗,我怕我没有经验,会拖累大家啊。” 叶坤:“还没到对戏的时候,你先过来,看看角色合不合适。要是合适,等正式排练,大家再一块对戏。” 宋岚:“行,那明天见。” 挂了电话,赵航叉着腰,深深吐了口气:“凶手是叶坤,没跑了。” “我去安排部署行动。” 说完急匆匆走了,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那个,宋岚,你腿彻底好了吧?” “别特么到时候连个学生蛋子都打不过,我可丢不起这个脸。” 顾修然看了赵航一眼,眼神颇冷。 赵航:“咱们市局可丢不起这个脸。” 宋岚不明白这两句话之间的差别在哪,但看着顾修然的脸色好了很多。 赵航走后,顾修然走到宋岚面前,蹲下身抬起手,眼看着就要握住她的小腿。 宋岚一个激灵,往后退了两步:“就前几天,下楼梯不下心摔的,早好了。”说着,原地跳了两下,“你看,是不是很健康。” 顾修然:“左腿还是右腿?” 宋岚不动了,小声说道:“左腿。” 顾修然伸出手,握住她的左腿,她身体轻轻一颤。 他轻轻在她腿骨上捏了捏。他的手指带着凉意,她半个身体麻了,可又灼热得厉害。 她像被他架在架子上,一边是冰,一边是火,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就把她的脸烤得通红。 她咬了下牙,踢了踢腿:“滚蛋,别对老娘动手动脚的。” 他松开手,起身:“什么时候的事?” 宋岚收回腿,往后面退了两步,轻轻皱了下眉:“不是说了吗,前几天。” 顾修然抬起手,宋岚又往后退了两步。 顾修然收回手:“走吧。” 说完两人往巷子外面走去。 宋岚:“你好像并不认同叶坤就是凶手。” 顾修然点头:“凶手不是他。” “证据都这么明显了,”宋岚想了一下,继续说道,“有一回在食堂,我看见叶坤看盛巧的眼神,充满厌恶,他还说,第三者都该死。” “你又为什么认为,凶手不是叶坤呢?” 顾修然:“直觉。”一个犯罪心理学专家的直觉。 但谁都知道,哪有什么天马行空的直觉,所有的直觉都是基于专业知识和经验的判断。 顾修然拿出手机,给赵航打了个电话:“上回发给你的,那几个学生的名单,查完了吗?” 赵航在电话那头忙得焦头烂额,刚被董局骂,又被办公室主任喊,怎么还没破案,怎么还没破案,一天天干什么吃的。 赵航找个清静的地儿:“时间紧,警力有限,粗略排查了一遍,都没有问题,打算第二遍细查的时候,叶坤这孙子就自己撞上门来了。” 顾修然:“继续查。另外,郭良那条线呢?” 赵航:“郭良与姜潭偷情,哦,约会的时候,刘小萱把郭良叫走,说是电线断了,屋里还有老鼠。我们的人问过房东,她十分笃定地说她那间房子从没有过什么老鼠。而且我们查过,房屋电线也是被人为切断的。” “可以说,凶手是利用刘小萱把郭良支走,再返回去控制并杀害了姜潭。出租房就在校门口,时间上完全来得及。” 顾修然想了一下:“出租房附近的摄像头排查过了吗?” 赵航:“拍到了一个可疑的人,不太清晰,技术部那边正在给监控画面做锐化处理,还原视频清晰度,结果还没出来。从身形上看,跟叶坤差不多。” 宋岚回到宿舍,只有盛巧一个人在。 盛巧站在阳台上,看着窗外发呆。 宋岚跟盛巧并排趴在阳台栏杆上,顺着她的视线,可以看见男生宿舍楼。 盛巧苦笑了一下:“潘云飞就住在那栋楼,三楼,从左边数第五个宿舍。” 宋岚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就静静地陪她站了会。 不多一会,杨桐和刘小萱就回来了,大包小包的。 杨桐将购物袋扔在桌上,往床上一躺:“累死了。” 宋岚走过来:“你们买了什么,这么多东西。” 刘小萱:“都是杨桐的,光连衣裙就好几件。” 杨桐从床上坐起来:“大家帮我挑一件最好看的,我赶紧洗一下,找楼下阿姨烘干,能赶上明天穿。” 盛巧问道:“明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 刘小萱:“她打算对顾教授表白。” 杨桐把衣服从购物袋里翻出来,一件一件在身上比划,最后挑了一件白色的短袖连衣裙,袖口是荷叶领的,腰身掐的也好。 她换上衣服,在众人面前转了两圈:“怎么样,是不是显得我特清纯,特美丽。” 宋岚撇了下嘴:“一般般吧。” 刘小萱帮杨桐拍了两张照片递给她:“你明天头发散下来,效果更好。” 杨桐抱着手机乐呵:“天呢,小萱,怎么有一只仙女钻进了你的手机。” 她又转头对宋岚说道:“明天把你香水借我喷点。” “小萱你的粉底借我用点。” 刘小萱:“行。” 宋岚:“不行。” 杨桐:“看你小气的。” 盛巧看着她们笑笑闹闹,心情好像也跟着好了起来。 晚上,大灯已经关了,开了台灯。 宋岚躺在床上,趴在围栏上看着这间女生宿舍。 盛巧已经上床了,把自己裹在被子里,蒙的严严实实的,似乎是想要把自己裹进一个独立的世界里。 刘小萱在阳台上打电话,手机的光打在她脸上,能看见她在哭。跟她通电话的八成就是郭良了。 杨桐戴着耳机玩游戏,脸上贴着面膜,床头挂着那件白色荷叶袖的连衣裙。 宋岚起身,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天旋地转,晕得她想吐。 她艰难地从床上爬下来,想找点糖果或者巧克力填肚子。 可太晕了,她没站稳,倒在了正在书桌前玩游戏的杨桐身上。 杨桐吓了一跳,赶紧摘下耳机:“卧槽,柳依依,你怎么了?” 宋岚:“没事,低血糖,吃点东西就好了。” 盛巧从被窝里露出头来,又从枕头底下抽出一大块巧克力,递给宋岚:“赶紧吃点。” 宋岚道了谢,坐在椅子上啃巧克力。 杨桐揭掉脸上的面膜,坐在宋岚身侧:“给我也来点。” 宋岚分了三分之一给她。 两人慢慢啃着。 盛巧看宋岚没事,继续钻进被窝躲避世界了。 大半块巧克力吃完,宋岚并没有感觉好多少。 杨桐站起来,开始换衣服,一边说道:“准备一下,我带你去医务室。” 宋岚摆了下手:“不用,一会就缓过来了。” 杨桐把换下来的睡衣往自己床上一扔,背了个小包,将钥匙和手机塞进去,扶起宋岚就往外走,边走边数落她:“头晕这种事,可大可小,你可别太不当回事。” “柳依依,你可真烦,害得我游戏打了一半,觉也没法好好睡。” “阿姨,麻烦开一下宿舍大门,306的柳依依头晕,我带她去校医务室,一会还回来。” 宿管阿姨从小门里走出来,看了看宋岚:“小脸怎么白成这样了,医务室要是看不了,就赶紧去医院。” 宋岚头晕得厉害,被杨桐搀着,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好,谢谢阿姨。” 走出宿舍楼才感觉秋天真的来了,夜里的风真凉,她们身上还穿着夏天的衣服。 杨桐:“你等着,我上去拿衣服。” “阿姨,还是我,再开下门。” 宋岚坐在花坛边,手撑着头,虚弱地靠在路灯杆上。读高中的时候,有一回早上跑操,她也是低血糖晕倒。 是他把她抱到医务室的。她到现在都还记得他把她放在小床上,胸口散发着刚刚运动完冒出来的热气,呼吸很重。 等医生检查完,他已经从小卖部回来了,手里拿着牛奶和面包。 杨桐很快回来了:“你个蠢猪,怎么都没带秋冬的衣服,先穿我的吧。” “先说好,穿完你得给我洗,明天还得把香水借我用。” 两人各自披了件外套,去了校医务室,没什么大碍,就是低血糖,医生只叮嘱尽快进食,平时注意饮食健康。然后两人就回去了。 杨桐边走边抱怨:“这都快十二点了,我的美容觉算是完了,明天可怎么跟我家顾教授表白。” 宋岚:“你为什么会喜欢顾教授?” 杨桐笑了笑,一点也不羞涩地说道:“顾教授长得好,身材好,又很有魅力,尤其是那双眼睛,他看我一眼,我就得我要死了要死了。怎么,不行吗。” 宋岚:“行。”也不是每个人喜欢上别人的理由都像盛巧那样,英雄救美,要死要活。 她还是决定好心提醒一下:“其实,我觉得,我感觉,顾教授可能有喜欢的人了,你的希望不是很大,要不你还是别表白了。万一被拒绝了,会难堪。” 杨桐十分洒脱,大手一挥:“怕什么,我喜欢他,就是要说出来啊。但凡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不试一下,将来都是遗憾。” “万一顾教授不接受我,大不了我再去吃回头草好了。我跟你说啊,以前有个富二代喜欢我。” 宋岚无语地看了杨桐一眼:“知道知道,送你一车蓝色妖姬的那个。” 杨桐瞪大眼睛:“真的,他说来看我,明天就到了。” 宋岚:“行行行,我看你明天上哪找能买一车蓝色妖姬的群演去。” 杨桐嘿嘿笑道:“找什么群演,浪费钱。我就说他车子在路上抛锚了,没赶过来,而且他那车,国内根本没法修,得返回德国原厂去修。” 宋岚捂着肚子直乐:“编,继续给我编。” 杨桐这人,真相处起来,其实不错,最大的缺点就是天天瞎几把吹牛逼。 夜太深,整个校园陷入一片黑暗,只有两旁的路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路上没有一个行人。 杨桐抱着宋岚的胳膊,往她身上靠了靠:“你说,那个凶手会不会就在暗处盯着我们啊。” 宋岚:“不会。”明天晚上,叶坤就会对她下手。 如果他真是凶手。 宋岚想起顾修然的话,可如果叶坤不是凶手。 宋岚转头对杨桐说道:“明天要是有人约你们谁去什么偏僻的地方,千万别去。” 第12章 到宿舍楼下的时候,杨桐脚步慢了下来。 宋岚回过头来看她:“怎么了?” 杨桐想了一下:“有件事,我觉得我得跟你道歉。” 宋岚一直都知道,杨桐不是个扭捏的人,她看她吞吞吐吐的样子,不由有点紧张起来了:“什么事?” 两人坐在女生宿舍楼下的台阶上,月光和路灯灯光洒在地上,像铺了一层霜。 杨桐:“你知道的,一开始的时候,我可烦你了。学校里不是传闻说你在跟顾教授谈恋爱吗。迎新晚会结束那晚,我从学校礼堂出来,看见你跟叶坤亲亲密密地走在一起,我特别生气。” 宋岚打断她:“等等,谁亲亲密密了,用词谨慎点。” “好好好,我看见你跟叶坤甜甜蜜蜜地走在一起,靠得特别近,”杨桐继续说道,“你是没看见你自己那妖里妖气的样子,跟个祸国的妖姬似的,到处迷惑男人。” 宋岚:“。……” “您继续。” 杨桐:“我气炸了,就拍了张照片,然后匿名发给了顾教授。好让他看清你的真面目。” 顾修然曾把这张照片给她看过。她一开始以为是顾修然找人跟踪她,又以为是赵航派人保护她的,还怀疑过是凶手干的。 杨桐笑了一下:“经过这几天的相处,我发现你人还是不错的。盛巧那人吧,心思太重了,刘小萱吧软拉吧唧的,你看着吧,她迟早得跟郭良那个渣男复合。” 宋岚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转头点了下杨桐的脑袋:“我一开始的时候以为你这里有问题。” 她站起来,伸出手,把杨桐从地上拉起来:“其实,我们几个人里面,你才是活得最明白的那个人。” 宿管阿姨听见门口说话的声音,披着衣服,打开门看见她们,想骂又不能大声,怕吵到睡着的人,只得瞪了她们一眼:“赶紧进来,还有闲心在外面聊天,最近多危险,不知道吗。” 宋岚笑了笑:“谢谢阿姨。” 宿管阿姨关上门:“头不晕了?” 宋岚嗯了声:“就是一般的低血糖,补充了食物,过一会就好了。” 宿管阿姨把她们往楼上撵:“赶紧睡觉去。” 第二天,宋岚是被杨桐洗漱的声音吵醒的。她看了一眼时间:“这特么才六点半,杨桐你小声点。” 杨桐从洗手间探出头来,脸上一团洗面奶的泡沫:“我一会得化妆。” 刘小萱来了精神,从床上坐起来:“杨桐今天可是要跟顾教授表白的,哎呀,可惜,我没选上犯罪心理学。” 盛巧也起了:“没事,我们找个空位置,假装是上课的学生不就好了吗。” 刘小萱看了一眼自己的课程表;“盛巧你去吧,我还有别的课,时间上冲突了。” 杨桐已经把脸上的洗面奶洗掉了,靠在洗手间门边擦脸,一边说道:“刘小萱,瞎吹的吧。你根本没课,是不是郭良约你了。” 刘小萱没说话,站在床边穿内衣。 宋岚穿好衣服爬下床,梳了下头,洗漱好:“我去操场跑步了,回来跟你们一块吃早饭。” 她一路小跑着来到操场,跑了会步,又跟体育队的一块做压腿,锻炼得非常认真。 可不管是跑步还是做其他运动,她坚持不了几分钟就气喘吁吁了。 半个小时后,宋岚去了学校小卖部。 她直接走到卖水果刀的货架旁,挑了挑。 伪装成服务员的卧底警员蒋星星走过来:“美女,我们这个刀,是我们老板特地从瑞士进口的。削得了苹果,砍得了甘蔗。原价九百九十九,现价只卖十九块九。” 宋岚打开手上的折叠刀,抬头看了蒋星星一眼:“有比这还小还锋利的吗?” 蒋星星靠在货架边,凝视着宋岚,自言自语:“我岚姐竟然没调侃我。” “真是要买水果刀的啊?” 宋岚点头:“给我一款最小最锋利能折叠的。” 蒋星星:“你手上这种就可以。” 宋岚将手上的刀放回货架上:“不行,太大了。”没法藏身上,而且刀尖还不够锋利。 蒋星星压低声音:“岚姐,你买刀是为了下午的行动吗。不能够啊,就那种学生蛋子,我北峦市局最勇猛的岚姐,我山风哥,一抬脚能给他踹到太平洋去。” “这马屁拍的,你邵其峰附体吗。”宋岚笑了一下,“想多了,我就是想吃水果了。” 宋岚转身拿了盒樱桃小番茄,举在手上晃了晃,低声笑道:“钱从办案经费上扣。” 蒋星星有样学样,拿了包烟,也记在了办案经费上。 就是不知道局里给不给报。 宋岚回到宿舍,看见杨桐已经把那件白色的连衣裙换上了,还画了个精致的淡妆。 宋岚走过去:“挺好看的。” 杨桐原地转了个圈,白色的裙摆微微飘起,像一朵初初绽开的百合花。 盛巧坐在椅子上玩手机,抬头说道:“下午放学我去趟大润发超市买生活用品,你们谁去?” “正好,我去买点晾衣撑,”杨桐想了一下继续说道,“咱们晚饭就吃超市门口那家凉皮吧,好久没吃了,想得慌。” “柳依依,你去吗?” 宋岚当然不去:“我就不去了,累得慌。” 杨桐颇为遗憾地说道:“可惜了,那家凉皮特别好吃。” “我帮你带点巧克力吧,还有糖。” 宋岚:“我为什么需要这个?” 杨桐:“昨天夜里是谁低血糖,害得我半夜没睡,你看看,我黑眼圈都出来了。” 人都是这样,好了伤疤忘了疼,宋岚早把自己低血糖的事抛到九霄云外了。 她笑了笑:“谢了啊。” 杨桐站在穿衣镜前照来照去:“谢什么,你得给我钱,又不是白送给你的。” “费列罗、德芙、还是徐福记?”杨桐笑了笑继续说道,“徐福记吧,实惠。” 宋岚:“不,费列罗。” 杨桐:“不,费列罗的包装盒太重又太占地方了,我大老远提回来不得累死。” 宋岚:“费列罗。” 杨桐:“偏不,越让我带我越不给你带。” 宋岚笑道:“杨桐你是青春期的叛逆少女吗?” 杨桐调皮地眨了下眼:“我是顾教授家的花季少女,谢谢。” 因为拌嘴,耽误了不少时间。吃好早饭就差不多到了上课时间了。 这是宋岚第二次上顾修然的课。 三个女生一同走进教室,盛巧似乎是心情还没完全恢复,自己找了个角落,并没有跟她们坐在一起。 杨桐与宋岚并排坐在第三排靠右边的位置。 有认识的人看见杨桐:“杨桐,你今天打扮这么好看啊。” 杨桐切了声:“我哪天不好看。” 她转身对身后的男生说道:“陈麦文。” 陈麦文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抬眼看见杨桐:“干嘛?” 杨桐笑了笑:“你看我今天是不是特别好看。” 陈麦文:“长得太漂亮未必是什么好事。” 杨桐抓重点的能力很自恋:“意思就是说我长得很好看咯。” 旁边一个女生说道:“杨桐,你们宿舍的人长得都挺漂亮的,你旁边就坐着校花,那边那个是盛巧吗,稍微打扮下,也是个大美女。” 顾修然握着一本书走了进来。 原本嘈杂的教室立马安静了下来。 宋岚抬头,看见他站在讲台上,穿着普通的白衬衫黑西裤,他目光扫过她,停留了一秒。 今天的课堂案件案例讲的是一起闻名中外的碎尸案,尸体被凶手切成一千多块,扔在城市的各个角落,至今没破案。 分明是残暴血腥令人绝望的内容,经过他讲出来,无端令人生出也不是那么绝望的感觉来。 宋岚心里有事。 今天一大早,赵航已经把下午逮捕叶坤的具体行动计划告诉她了。其中最重要的一环就是引叶坤对她拿出凶器,抓个人赃并获。 下课铃声响起,顾修然往宋岚的方向看了一眼。 旁边的杨桐推了推宋岚的胳膊:“顾教授刚才看我了。” “我这就跟他表白去,等着。” 等学生们走的差不多了,杨桐站起来,走上讲台,说话之前回头看了一眼。 盛巧给杨桐比划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宋岚低着头,长长的睫毛盖住了眼睛。 顾修然看了杨桐一眼,只把她当成问问题的学生,想到了什么,先开口道:“你上次的作业,抄陈麦文的吧?” 杨桐:“。……” “是他抄我的。” 座位上的陈麦文:“。……” 顾修然摇头微微笑了一下,没拆穿她。 杨桐鼓起勇气:“那个,顾教授,我有话对您说。” 顾修然看了她一眼:“不用说了。”他说完,合上书本,握在手上,单手插在兜里,走出了教室。 盛巧走过去,拍了下杨桐的肩膀安慰她道:“这样也挺好的,不至于难堪。” 杨桐急得跺了下脚:“我都还没开口呢。” 盛巧:“顾教授是什么人啊,你都不用开口,人家看你一眼,通过你的微表情和身体语言就能知道你想干什么。” 杨桐琢磨了一下:“那我这算是表白失败,还是算根本就没表白。” 她叹了口气:“先不管了,去吃点东西疗个伤。” 宋岚还在磨磨蹭蹭地收拾东西,等杨桐她们走了,她站起来,走出教室门。 顾修然果然在走廊尽头等她。 他最后看她一眼的时候,她读懂了他的意思。 宋岚走过去:“什么事?” 顾修然拿出一个手指大小的挂件,红色的雨伞造型,看起来小巧精致。 他递给她:“这里有个按钮。” 宋岚接过来,摁了一下,伞柄的地方弹出来一把锋利的刀子。 又小又锋利,且方便携带。 她抬眸,勾唇笑了一下:“就那种学生蛋子,老娘一抬脚能给他踹到太平洋去。” 顾修然笑了一下:“你就当以防万一好了。” 宋岚将挂件放进包里,拉上拉链,勉为其难地说道:“行吧,我回去切水果用。” 顾修然看着她的眼睛:“不要怕,我会在你身边。” 宋岚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老娘什么时候怕过。” 宋岚抬头:“你还是认为凶手不是叶坤是吗?” 顾修然:“叶坤是有问题,但他的问题还不足以让他犯下连环杀人的罪行。从姜潭和许雅妮的尸体上看。他对死者怀有深深的恨意,恨的越厉害,说明他的生活越悲惨。叶坤虽然与他父亲不亲近,但他父亲从没对他动过手,尽自己所能给他提供优渥的生活,甚至为了他,一生都没有再婚。” “而且,叶坤的生活没有在近期遭受过重创,他不可能突然想到要去杀人泄愤,必然有这么一个刺激凶手采取行动的点。真正的凶手,他的生活远比叶坤悲惨。” 宋岚看着眼前的男人,他双手垂在身侧,骨节分明。他的声音不疾不徐,自信笃定。 下午五点半,临下班时间。 北峦市公安局门口,八。九个市民喊着要报案,有男有女。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个浅黄色的信封,几个中年妇女抓着门卫的胳膊哭天抢地。 “我们要报警,把陈璐那个贱人抓起来枪毙。她自己得了艾滋病要死了,还把我们都传染了,这是杀人。” “这是杀人啊!” 负责接待的民警让他们冷静下来慢慢说话。 一个脸上带着一道疤痕的青年走上前。那道疤痕刚好切断他的左边眉毛,形成了一个断眉。 断眉青年递上手里的信封:“我们都是九福巷的人,陈璐是我们的邻居,她是个婊。子,这封信是她十几天前写的,快递耽搁了,我们今天才收到,一看,那婊。子说她得了艾滋病,还把自己的血抽出来,注射进我们定的牛奶里面。让我们给她陪葬。” 他越说越激动,眼里的凶光再也藏不住,像是要把那女人拖出来砍死:“那牛奶我们每天都订了喝。她这是杀人!” 一个性情冷静一点的中年男人说道:“陈璐早年被她丈夫抛弃,她丈夫娶了个年轻漂亮的小三。她就带着儿子住在我们九福巷,那女的没什么本事,也不愿意去工厂劳动,嫌累,就靠卖。年初听说她得了艾滋病,还以为是假的。” 一个中年妇女边哭边说:“我们去她家找她,里面根本没人出声,说不定已经逃跑了,你们快去抓她,把她抓起来枪毙。” “我才四十岁不到,就得了艾滋病,我孩子才上初中,以后可怎么办。” 女法医何梦蕾过来送资料的时候听了几耳朵,忍不住开口:“艾滋病可以通过血液传播,可没听说过消化道传播。” “牛奶喝进去进的是消化道,不是静脉动脉毛细血管。” 几个人这才松了口气,带头的那个刀疤青年偷偷攥了攥拳头,婊。子跑了,等回去他要打死那个婊。子生的小畜生。 政法大学的高材生又怎么样,还不是被他从小揍到大。 何梦蕾继续说道:“不过,你们中间要是有胃出血或者肠道溃疡之类的病的话就麻烦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案件进入尾声了。 看到法医,就想起了小惜。作者的完结文《惜你如命》悬疑爱情,推理言情。美艳女法医x骚浪贱富二代刑侦大队长。没看过的可以翻开专栏看看,也很精彩哒,么么。 第13章 大二的晚自习已经算不上什么真正的晚自习了,很多人不喜欢来,反而更喜欢待在图书馆里。 教室里稀稀拉拉地坐了十一二个人,杨桐、盛巧和刘小萱都没来。 晚自习放学,宋岚走出教学楼,往校话剧社的方向走去。 她穿了条牛仔裤,裤子口袋里放着顾修然送她的那把雨伞造型的弹簧。刀。 生怕丢了似的,每走一段路,她都要摸一下。 那坚硬的金属就好像一个无敌的盔甲,能把她裹在里面,保护着她。 话剧社在学校礼堂后面一个三层楼的房子里,里面开着灯,安安静静的,没听见什么人声。 附近正弯着腰打扫卫生的清洁工是一个警察扮的。 赵航必然在附近指挥行动。 不远处的电话亭边站着一个男人,他身材高大,身姿挺拔,像一棵迎风而立的松柏。 顾修然看见宋岚,两人目光交汇。她看见他微微笑了一下,那笑容极淡,却出奇地安抚了她。 这一次,他说他在,他真的就在。 宋岚检查了一下身上的窃听器,推开话剧社的大门,里面有个半圆形的大舞台,边上散着几排椅子。叶坤坐在窗边的沙发上,手里拿着一叠A4纸打印的剧本。 他看见宋岚,站起来走过去:“正好九点,你可真准时。”说完把手上的剧本递给宋岚。 “那咱们就不耽误时间了,直入主题吧。”叶坤翻开剧本,仔细看了看,点了点其中几行字,“你要饰演的就是这位贵族小姐,一共十句台词,你先看看,有什么疑问就问我。” 宋岚拉了张椅子坐下来,低头看剧本的功夫,快速扫了一眼现场。 叶坤坐过的沙发边上放着一个黑色的背包,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 如果他真是凶手,里面极有可能就是凶器、晾衣绳、火凤凰图章之类的东西。 叶坤脸上很兴奋,眼神也泛着光,似乎看到了什么可口的猎物,极度渴求着。这跟宋岚平时在校园里看到的他不太一样。 这种感觉很危险,她不自觉地挪了挪屁股,借住动作感受到了口袋里的弹簧。刀,才觉得安全。 叶坤笑了笑说道:“我去帮你拿服装,一会你去里面的更衣室换一下。” 宋岚拿剧本扇了扇风:“欧洲贵族小姐穿的衣服都是那种很厚很蓬的裙子吧,这个天气太热了,等正式对戏的时候再换衣服好了。” 叶坤有点为难地说道:“还是先换一下看看效果吧。我拍几张照片发给我们社长看看。” 宋岚站起来:“那好吧。” 叶坤很快抱了套浅绿色的衣服出来了,他冲宋岚招了下手:“柳依依,来更衣室这边换吧。放心,这些衣服都是洗过并且消过毒的,贴身穿都没问题。” 宋岚走过去,接过叶坤手里的衣服,走到舞台旁边的房间。 她推开女更衣室的门,里面有一排小的隔间,每个隔间中间用垂及地面的厚厚的布料隔开。 宋岚检查一下,确定没有摄像头等偷拍工具。 她开始换衣服,这件衣服的胸口设计是那种自带内衣的,她需要把自己的内衣脱掉,换上眼前这件才可以。 不然穿两件文胸会很难受。 赵航曾在叶坤家发现死者姜潭与许雅妮以及其他女性的内衣。所以对于眼前的状况,宋岚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宋岚换好衣服,将顾修然给她的那把雨伞造型的弹簧。刀藏在身上。 她从更衣室出来,走到舞台上,没看见叶坤,而且原本放在沙发上的那只黑色的背包不见了。 宋岚喊了声:“叶坤?” 叶坤很快从旁边过来,他看了看宋岚,忍不住赞叹道:“要是做好发型,活脱脱一个欧洲贵族小姐。” “你对着剧本念就可以,我拍张照片,社长那边应该没问题,肯定能过关。” 宋岚低头念了几句台词,她身体不自觉地紧绷,随时准备应付露出爪牙的叶坤。 十句台词全念完了,叶坤也没有动手。 他说道:“可以了,你去把衣服换回来吧。” 宋岚走进更衣室,开始换衣服。她竖起耳朵,仔细听着更衣室门口的动静,叶坤最后动手的机会只有现在了,若他真是凶手。 宋岚发现,她的文胸不见了。 她穿上自己的衣服出来,小声说了句:“奇怪。” 叶坤问道:“怎么了?” 宋岚:“我刚才换下来的一件衣服不见了。” 叶坤:“可能是被野猫叼走了吧,话剧社经常进来野猫,有几次还把重要的道具服装抓坏了。” 宋岚抬头问道:“这就算好了是吗,还有别的什么需要做吗?” 叶坤点头:“嗯,没别的事了。” 赵航听见窃听器里的声音,摘下耳机。旁边的邵其峰问道:“赵队,抓吗?” 赵航:“老顾说对了,凶手不是叶坤。” “先抓起来吧,起码,偷窃罪跑不了。” 回到市局,赵航一行人跟正在准备出任务的二队撞上了。 赵航扔了根烟过去:“大半夜的,出的是什么事?” 二队副队长接过烟答道:“九福巷,就那个疑似艾滋病患者报复邻居的事。据邻居反映,那个陈璐家根本没人,都十来天没见过她人了,估计不是跑了就是死屋里了。” 赵航突然顿住,猛得转过身来:“九福巷,陈璐!”那是陈麦文的家庭地址。 二队副队长吓了一跳:“干嘛这么大反映” 顾修然的话还在赵航脑子里回响:“凶手近期生活遭受过重创。” 赵航根据顾修然提供的政法大学单亲家庭学生名单,曾叫人走访过这些学生,陈麦文的母亲陈璐分明好好地待在家里,完全看不出异常。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赵航把叶坤交给手下的人,又带了几个人,跟刑侦二队的队伍赶去九福巷。 抓捕叶坤的行动结束之后,宋岚回到宿舍。 宿舍里面一个人都没有,连灯都没开。 此时已经快十点了。 宋岚进门,打开灯,坐在椅子上,挨个拨打室友们的电话。 刘小萱,关机。 盛巧,关机。 杨桐,关机。 宋岚看了一眼宿舍微信群,半个小时前杨桐发来消息,说自己跟盛巧去KTV唱歌去了,让宋岚和刘小萱不用等她们。作为本地人的刘小萱则说自己回家住了。 宋岚从口袋里将顾修然给她的那把弹簧。刀拿出来,放在桌上。他想到给她防身的工具,他是不是已经猜到什么了。 他是不是已经知道,她不是那个能一脚把一个学生踹到太平洋的人了。 她起身,拿了件裙子去洗手间洗澡。 调好温度站在淋浴下,喷洒而下的水滴如雨水般飘落,沾湿了她的头发和皮肤。 橘子味的沐浴露泡沫顺着水流游到下水道入口,打个转就不见了。 宋岚洗好澡出来,看见杨桐的衣服挂在阳台上没收。她拿起晾衣杆,将衣服挑了下来。 垂眸看到楼下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朝望月楼的方向走来。 那是顾修然,他手里拎着一个袋子。 他走到路灯下,拿出手机。 他的手机屏幕亮起来的时候,她的手机就响了。 两分钟后,宋岚下楼。 顾修然将手上的纸袋往前递了递。 宋岚接过来:“什么?” 她伸手往里面摸了摸,软软的,像是什么布料。她手指一捏,将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 一件黑色的,蕾丝文胸。 她脸红了一下,重新将文胸塞进纸袋里,低头说道:“怎么在你这。” 顾修然:“跟赵航开了个后门,只让他们拍了照片,没让人碰过。” 宋岚嗯了声,刚要道谢就听见顾修然补充了一句:“除了我。” 她突然感觉手上的纸袋很烫手。 她垂眸看了看他垂在身侧的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她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这样一幅画面,他这双手搭在黑色文胸的扣子上,一颗,两颗,一共三颗。逐个解开,慢条斯理又粗暴急促。 她攥着纸袋,抬头说道:“很晚了,我先回去了。” 顾修然没动,抬眸看着她:“再陪我一会,一会就好。” 今晚夜色特别好,她白色的外套上落满了月光,米色裙摆微微漾开,像一朵随着海浪漂浮的浪花。 宋岚从口袋里掏出来那只雨伞弹簧。刀,伸手递过去:“还给你。” 他没接:“你留着。” 她抬头盯着他的眼睛,似乎要从那双深邃的眸子里面读出点什么来。 她想到最开始的九百九十九朵玫瑰花,校门口又酸又甜的果汁,他站在校话剧社门口松柏一般挺拔有力的身影,手上这把弹簧。刀,纸袋里的蕾丝文胸。 和记忆中,少年的他倚在教室后门,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对她说:“行啊。” 可第二天,他转学了。 她突然感到有点愤怒,内心深处没由来地焦躁起来,像一只迷了路的蚂蚁,踩在一口热锅上,连逃跑都找不到方向。 她抬起头来,迎着他的目光。两人中间像是隔了一条辽阔的海,她溺在水里,拼命扑腾,九年都没能游到有他的彼岸。 她终于忍不住开口:“高三那年,你一声不吭就转学了,一句道别的话都没有,甚至连桌上的书本都没拿走。我妹妹,小柔她,你那样招惹她,让她喜欢上你……” 她自嘲般地笑了一下,声音低得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连吐出来的字都泛着苍白和无力:“宋柔那个笨蛋。” 她抬头看着眼前的男人,似乎是找不到词了,低声喃喃重复道:“宋柔那个笨蛋。” 不待他说话,她转身走了,一秒钟都不停留。 他看着她的背影,单薄得像一片没有经络的树叶,随风摇晃,又倔强地不肯落下来。 又温柔又坚韧。 一如往昔。 她的声音还在他耳边回荡:“宋柔那个笨蛋。”他的心脏像是被人用淬了毒的刀子狠狠捅了一下,疼得连血都流不出来了。 她一边往前走,一边低头咬着下唇,终于尝到了一丝血腥味。 头顶的月亮,宿舍楼大门,花坛里的花草,甚至萦绕在夜色中的桂花香气,整个世界都变得模糊了起来。 她被捞进了一个宽大而温暖的怀抱,带着淡淡柑橘的香味,像从外婆果园里的橘子树上飘来的。 他从后面抱住她的腰,他力气大极了,他要把她揉进自己身体里,让她的骨髓血液、呼吸味道,永永远远生生世世都属于他。 他下巴抵在她肩膀上,脸颊轻轻贴上她的。 “宋柔,”她听见他的声音,低沉、温柔、沙哑,他叫她,“公主殿下。” 夜色与风声之中,他听见她的眼泪砸落在他手背上的声音,他听见她嘶哑着大喊,他听见了无尽的委屈与无助:“这些年,你跑哪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入v肥章。这种题材的文最好不要跳定或者少跳定吧,这样阅读体验会好一些。 V后第一章,三天内留言的都送红包。 这是个甜文!都叫公主殿下了,肯定甜啊。 *** 因为上夹子,未来三天更新时间提前到零点,早点来看哦。4.4号的更新时间是晚上,之后恢复到正常的每晚七点更新。 谢谢支持正版。 专栏接档文求收藏,《生如夏花》也是悬疑爱情。机智勇猛刑警队长x美艳妖娆酒吧老板娘 第14章 十月初,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教师办公室。 高三(6)班班主任老李手里拿着一张被红笔画满叉号的语文试卷,生气地教训眼前的学生:“宋岚, 你自己看看, 这才考了几分。离高考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了,其他同学都在认真学习,你呢, 昨天还有同学举报,你又在校门口跟人打架了是不是?” 宋柔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脸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老李将试卷扔到她身上,气不打一处来:“你看看你妹妹宋柔,人这次考了年级第三十名。别说打架斗殴,连迟到早退都没有, 你再看看你自己。好意思当人姐姐吗。” 宋柔捏着那张49分的语文试卷, 把头低得更低了:“李老师, 我错了。” 上课铃声响起,老李不得不停下:“先去上课吧。” 他默默叹了口气, 这个宋岚,天天吊儿郎当的, 翘课、上网、打架, 不学好。唯独认错态度好。可态度好是好, 就是不改正, 下回继续干。 宋柔走出办公室, 将那张试卷折起来, 装进校服口袋里, 一边在心里默念,不是骂我的不是骂我的。 这个主意是宋岚出的,说姐妹俩谁要是犯了错被老师叫去挨骂,就替对方去。宋柔问为什么,宋岚说,交换去挨骂,被骂的一方挨训的时候只要想着,反正不是骂我的,这样可以有效降低伤害,有利于大家的身心健康发展。 宋柔不肯:“老师从来不会骂我的。而且姐姐你犯了错,是应该接受批评,这样才能改正。反正我不同意这个方案,我是不会去的。” 结果就是,宋岚一到要去挨训了,就跑到宋柔的八班,丢给她一根橘子味的棒棒糖,通知她,让她替自己去。 宋柔握着棒棒糖,义正言辞地拒绝:“我不去,我不会去的。” 宋岚笑了笑,跑了。 然后宋柔就去了。 没办法,她要是不去,李老师得更生气,这样姐姐就更完蛋了。 宋柔低头走出办公楼,疾步往操场走去。 她所在的八班今天上体育课。 但等她走近的时候,发现操场上已经有一个她了。 宋岚回过头来看见宋柔,给她飞了个飞吻,大声喊道:“姐姐。” 宋柔:“。……”她怎么会有一个这样的姐姐。 她从操场边走过去,假装无意地往篮球场上看了一眼。 那少年穿着一件白色T恤,黑色运动裤,单手抱着一只篮球,也正瞧着她。 两人目光轻触,交汇,她像被烫了一下似的,赶紧偏过头去,脸蛋比刚才在办公室挨骂的时候还要红。 宋柔去上宋岚的数学课。她要是不去,姐姐要被数学老师骂,她们班的数学老师骂起人来,比老李还狠。 顾修然抱着球,转头看了看正坐在看台边上玩手机的宋岚,他将篮球扔给别人,走在宋岚身侧坐下来,语气冷冰冰的:“你又欺负她。” 宋岚关掉游戏,将手机揣在兜里,转头看了看顾修然:“哎,怎么跟你姐姐说话呢。” 顾修然脸色好看了一眼,大约是姐姐两个字取悦了他。虽然他年龄比宋柔宋岚要大几个月。 宋岚看周围没人,挑了下眉:“问你个问题啊,你是怎么一眼就把我跟我妹分辨出来的?” “你看,我都没敢释放天性,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这,要多宋柔有多宋柔。” 这对同卵双胞胎,虽然性格南辕北辙,长得却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就算是抚养她们长大的外婆,也经常分不清谁是谁,当然,这要在不暴露性格的前提下。 顾修然掀唇笑了一下:“眼睛。”宋柔的眼神是温和的,他知道她的温柔,亦知道她的坚韧。 她眼神清澈,像山涧缓缓的溪流,有光从上面轻轻掠过。她就算生气狠狠瞪着他的时候,他都能从那双眸子里读出一丝暧昧的情愫来。 她一遍又一遍出现在他青春期的梦里,令他焦躁,也令他上瘾。 太阳挂在半空,阳光洒在操场边的树上,又在地上投下一块块斑驳的影子,如碎了的镜子,美得像童话。 宋岚抱着自己的双臂,身体微微抖了抖:“肉麻死了,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她又转头指了指顾修然:“你也别说我欺负她,你不也这样。昨天下午第二堂课开始的第二十分钟,你拽宋柔头发了是不是。” 顾修然笑了一下,声音又低又缓:“你不懂。” 宋岚切了一声,警告他:“再让我发现你拽我妹头发,小心我揍你。” 顾修然不跟宋岚计较,下回照拽就是了。 他右手大拇指和食指轻轻搓了搓,似在回味她头发的触感,又柔又软,靠近了能闻到橘子水的味道。 高二年级某班也在上体育课,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班里有个校花,这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校花喜欢顾修然。 校花被一群小姐妹撺掇着,跑过来,站在顾修然面前:“好巧,你也在上体育课吗?” 顾修然嗯了声,没再说话。 宋岚撑着下巴,露出玩味的表情。 校花红着脸,硬塞给顾修然一瓶矿泉水:“那你渴了吧,喝水。”生怕心上人拒绝,她说完就跑了。 宋岚冲校花逃跑的背影吹了个响亮的口哨,转头对顾修然挑了下眉:“呦,然哥,那妞身材不错啊。” 说完把顾修然手上的矿泉水抢了过去,语气变得像翻书:“我就这一个妹妹,你要敢让她伤心……”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顾修然打断了:“不会。” 宋岚三两下拧开盖子,咕嘟咕嘟,仰头喝掉了小半瓶。 顾修然眯着眼睛笑了一下,他想起宋柔,她力气真小,瓶盖都拧不开,经常要让他帮忙。 有一回,顾修然帮宋柔拧开瓶盖,他忘了是她的了,拧开之后自己喝了一口。想起来,又递还给她。她盯着瓶口他双唇含过的地方,下不了口了。那又急又气的样子,可爱极了。 宋岚喝完水,戳了一下顾修然的胳膊,压低声音:“今天晚自习放学,学校后门,别忘了。” 顾修然嗯了声,点头:“不会忘。” 宋岚笑了笑:“我是右护法,你是左护法,一块保护我们的公主殿下。” 顾修然从水泥台阶上起身:“还左右护法,我看你是中二病犯了。” 宋岚抬头,狡黠地笑了笑:“知道,你不想当护法,你想驸马。”说完,笑着跑掉了。 上好体育课,顾修然回到教室。 宋柔已经从宋岚的六班顶替她那不争气的姐姐上数学课回来了。她坐在位子上,看样子是在做题,眉头紧锁的样子,大约是不会做。 顾修然坐下来,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宋柔的后背:“哎。” 宋柔身子都没转,盯着题目,一边问道:“什么事?” 顾修然靠在椅背上:“没事。” 宋柔转过身来,无语地瞪着他:“没事你戳我干什么?” 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目光,她知道她又上当了。 他总这样,有事没事就喜欢招招她逗逗她,烦人得很。 顾修然:“哪题不会,我给你讲。” 这次月考,宋柔发挥超常,考了年级第三十。顾修然发挥失常,只考了年级第三。 宋柔乖乖转身把试卷铺在顾修然桌上,指着一道函数题:“这题。” 顾修然看了一眼,拿起纸笔,一边在纸上写着,一边耐心给她讲步骤。遇到难理解的,他会停下来,抬眸问她:“我讲的清楚吗?” 不是你听懂了吗,而是,我讲的清楚吗。 她点头,他低头继续给她讲。 两人头顶不小心碰到了一起,她慌得往后面缩了缩。 他抬眸,眼里噙着笑意,声音慵懒又低沉:“你脸红什么?” 接下来的一整节课,宋柔感觉头顶跟他撞在一起的地方像是着了火,又热又烫,都快要把她的头发烧光了。 这节是英语课,内容是讲这次月考的试卷。无聊极了。顾修然靠在椅背上,身体微微斜着,手上转着一支签字笔,目光懒散地看着前座的女孩。 她扎了个低低的马尾,垂在背后。穿着一件白色娃娃领衬衫,许是布料有点薄,仔细看能看见两道肩带。 他用笔头戳了戳她的后背。 宋柔转过身,瞪了他一眼。 他笑了一下:“橡皮借我用用。” 顾修然的同桌是个小胖子:“然哥,我有橡皮,怎么不问我借。” 下课后,宋柔把顾修然叫到外面,非常严肃地警告他:“顾修然,你以后要是再敢戳我后背……” 很显然,她不擅长这类威胁人的角色,她想了一下,想起来要说的厉害话,才咬牙切齿地继续威胁道:“我就叫我姐揍你。” 这个顾修然倒是信,是宋岚能干出来的事。 他抬眸看着眼前的女孩,她温柔善良,纯净得像一张白纸,连骂人都不会。她父母早逝,若非有个爱着她护着她的姐姐,又怎么会成长成这样美好的性格。 刚好,嚼着口香糖的宋岚从走廊经过。宋柔抱着宋岚的胳膊,拖长音调,跟撒娇一样:“姐姐。” 宋岚一看就明白了,她走到顾修然面前。 “我妹妹。”她抱着宋柔的肩膀,又接着说道:“只有我能欺负。” 顾修然靠在栏杆上:“我前桌,只有我能欺负。” 宋柔:“。……”为什么人人都要欺负她。 晚自习放学,顾修然穿上校服,拉链也不拉,敞着怀,抓起抽屉里的书包,往肩上一甩。 宋岚站在八班教室后门,等顾修然出来。 宋柔转身看见他们,喊了声:“姐,等我一下,我收拾书包。” 可她一转头,教室后门就没人了。 宋柔只好找了个班上一个跟她们住在同一个小区的邻居一块走。她再也不敢一个人回家了。 前天晚自习放学,宋岚去网吧上网了,宋柔一个人回家,在路上遇上了几个附近街上的混混。为首的叫大虎的让她跟他处对象,她吓哭了。 那几个人堵着她不让走,说的话也越来越难听。 “高中生就是嫩啊,看这小皮肤,都能掐出水了。” 宋柔咬着唇,双手紧紧攥着校服上衣下摆:“我要回家了,放我回家。” 大虎色眯眯地盯着她的胸口:“走,大虎哥请你吃烧烤去,吃完带你去玩好玩的。” 旁边几个混混跟着起哄。 宋柔怕极了,可又不知哪来的力量,她抬头瞪着大虎,大声说道:“我说,我要回家了,让开。” 大虎装作害怕的样子,笑嘻嘻地说道:“好凶哦。”说着就要去拽宋柔的胳膊。 宋柔躲了过去,往后面退了退,可后面也有人,她跑不掉。 她余光瞄到墙角垃圾桶里竖着一根破旧的晾衣杆。 她跑过去,将那根晾衣杆拿在手里,指着眼前几个人,声音悲壮带着点颤抖:“不要过来。” 大虎捂着肚子笑:“小美人你真可爱,这他妈塑料的也能拿来当武器。” 可当他看着眼前这个柔弱的女孩的眼睛时,突然顿了一下。那双眼睛虽然含着泪光,眼神却像是开了刃的尖刀。 他知道,他们真准备要干点什么,她不会用这只晾衣杆打他们,因为知道打不过。 但她会毫不留情地刺向自己的喉咙。 恰好,一辆警车自远处鸣笛而来。大虎等人心虚,跑了。 学校后门,顾修然与宋岚将书包放在墙角地上。 宋岚把手指骨节捏得啪啪响,还假模假样地转动了一下脖子,架势十足。 顾修然抬了抬下巴:“来了。” 巷子尽头走过来三个人,大虎走在最前头。 看见摩拳擦掌的宋岚,大虎忍不住笑了起来:“小美人,前天晚上,你可不是这样的,那样子,哭得梨花带雨,大虎哥看着都心疼。” 这是把宋岚和宋柔当成一个人了。 大虎还想调笑,脸颊上已经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头了。他没站稳,险些跌倒。摸了摸唇边的血迹,冲先动手的顾修然冲了过去。 五个人打成一团。 顾修然虽然是个学霸,却也是个打架很厉害的学霸。他爸爸是警察,小时候没少练他。 宋岚虽然是个女的,战斗力也是十分爆表,毕竟是个打惯了的。 大虎被揍狠了,他看见墙边躺着一个啤酒瓶子,摸起来就往顾修然头上砸。 顾修然闪身躲了过去,“啪啦”一声,啤酒瓶子砸到了旁边墙上,夜色中,一点深褐色的啤酒液体顺着灰色的墙面往下流。 大虎手上还攥着半个啤酒瓶子,他将锋利的一面对准顾修然:“你他妈到底想干什么。我不就对她说了几句话吗,一根手指头都没碰过她。” “你不要命,我还要呢。” 顾修然偏头,将嘴里混合着腥咸血液的唾沫吐掉,他眼里闪着寒光,似藏着锋利的冰凌,声音冷得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一般:“你他妈也配跟她说话。” 大虎看着眼前的男孩,他身上虽然穿着校服,可哪里还有个学生样子。 大虎其实就是个街头小混混,看人家女孩漂亮,嘴贱去调戏了两句,没想到惹来了这两个不要命的狠角色。 宋岚那边已经把两个小跟班打趴下了。她走过去,站在顾修然身侧,抱着双臂,看着这只狼狈的虎,冷笑一声:“敢欺负我们的公主殿下,也要先问问左右护法同意不同意。” 她说完,拿胳膊碰了一下顾修然:“你说是不是,左护法?” 这次,顾修然没说她中二,而是低低嗯了声。 大虎根本没听懂,公主殿下又是谁。 在顾修然和宋岚身后,一个已经被揍趴下了的小跟班突然站起来,从身上摸出来一把水果刀。 小跟班一边往前跑,一边给自己配音,嗷嗷叫地冲向宋岚。 顾修然反应过来,猛得将宋岚推到一边。 小跟班又把刀尖对准顾修然。 宋岚捡起地上的砖块就往那跟班头上砸。 小跟班嗷呜一声叫了出来,头上全是血,手上的刀子应声落地,摁着头顶的伤口,嗷嗷叫道:“杀人啦。” 大虎捡起地上的刀,跟另一位跟班一起,狼狈地往小巷外面跑去。 顾修然抓起墙边的书包,单手跨在肩头。 宋岚:“对个口供,要是宋柔问起来,就说我们在肯德基讲题目了。” 顾修然:“她是单纯,不是蠢。” 宋岚切了一声:“学霸就会歧视人。学渣也有爱学习的时候好不好。” 她从背包里拿出来一面小镜子照了照:“靠,破相了。老娘天仙般的美貌没有了。” 她转身拨了个电话出去:“外婆,我小岚啊,你可爱的大孙女我今天在同学王丽丽家睡,不回去了。” 她挂了电话,一边化妆一边对顾修然说道:“我去上网了。” “我这个样子要是回家,准被外婆唠叨。还有小柔,她比我外婆还会叨叨,烦死人。” 顾修然背着书包往巷子外面走:“我也该回去了。”他不能失联太久,杨叔叔会担心。 杨东青是顾修然的父亲顾浩的上司兼好友,他们都是缉毒警察。 顾浩在执行秘密任务,已经三年没回家了,顾修然母子一直被杨东青派人暗中保护着。 谁都不知道穷凶恶极的毒贩会对缉毒警察的家人做出什么事。 第二天,宋岚逃课了。 宋柔在一间小诊所找到了胳膊被包成粽子的姐姐。 她又心疼又生气,冲过去教育宋岚:“姐,你怎么又跟人打架了,外婆要看到,不得担心死。” 宋岚裂开嘴笑了笑:“帮我带早餐了吗,肚子好饿。” 宋柔能怎么办,当然是打开背包,拿出还热乎的粥和鸡蛋饼。 宋岚尝了口粥:“我们家公主殿下的厨艺,怎么能这么好。” 宋柔瞥了瞥嘴:“拍马屁也没有用。” 宋岚咬了口鸡蛋饼:“里面放了两个鸡蛋吧,还是我妹会疼人。” 看宋岚狼吞虎咽的样子,宋柔不由心疼了起来,脸色好了很多。 宋岚吃完,接过宋柔递过来的纸巾擦了擦手:“将来真是便宜顾修然那小子了。” 宋柔将空了的餐盒收起来,装进书包里,低声说道:“关他什么事。” 宋岚边走边说道:“昨晚,去网吧的路上,我看见一个小偷正在偷一个老婆婆的钱。老人家,存点养老钱不容易。没想到那小偷是个惯犯,有点本事。” 主要是她和顾修然跟大虎他们刚打了一架,战斗力受损。不然那小偷不会是她的对手。 宋岚笑了一下,继续说道:“好在后来,群众报警,警察叔叔及时赶到,把小偷扭到派出所去了。” 宋柔不再责怪宋岚了,她停下来,十分认真地说道:“姐,要不,你考军校或者警校吧,将来可以当个警察。” 宋岚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她弹了宋柔脑门一下:“我脑子抽了吗,我去当警察。姐的目标是成为北峦市第一大姐大。” “计划我都想好了,先把学校附近这块收入囊中,多收几个小弟,扩大势力范围,再从东南亚走私点枪支,最终完成称霸整个北峦的大业。” 宋柔打断她:“不行。” 宋岚极淡地笑了一下:“小柔,我这种人,未来只有两种路可以走,一种是像你说的,当一个警察,任劳任怨地抓别人。一种是成为最一流的大姐大,威风八面,再没有人敢欺负你和外婆。” 这时,几个经常在学校附近晃荡的小混混走了过来,老远打了个招呼:“岚姐,怎么挂彩了,哪个不长眼的动的手,连我岚姐都敢动。” 此时的状态下,他们能一眼把宋岚认出来,一点也不奇怪。 宋岚笑着挥了下手:“没事,都解决了。” 其中一个混混说道:“我听到了点风声,是大虎的人吗?” 听到大虎,宋柔一下子紧绷了起来,转头对宋岚说道:“是欺负我的那个大虎吗,你去找他打架了?” 宋岚笑了笑,抬手在宋柔头发上揉了揉:“不是我,是顾修然,我就站在边上望风的。你找顾修然去,赶紧的,好好教训他一顿。” 她就这样把顾修然给卖了,内心一点也不愧疚。 宋柔拖着宋岚,边走边对旁边几个人说道:“你们以后不要再找我姐姐了,她马上就高考了,要是考不上大学,就没有好的工作。你们也好自为之吧。学习一门技术比在天天在街上瞎晃好。” 一个小混混在心里说道:“好啰嗦,比我妈还烦,真想把她嘴缝上。” 他不敢说出声。这一片出来混的都知道,宋岚有个双胞胎妹妹,那是她的底线,谁都不能碰不能说。 宋柔帮宋岚把脸上的烟熏妆卸了,带她去学校上课。 安置好这个不省心的姐姐,宋柔回到班里。 她站在顾修然面前:“你跟大虎他们打架了?” 顾修然单手撑着脸颊,抬头看着她:“嗯。谁让他欺负人。” “对了,以后放学,我送你回家。”宋岚那人太不靠谱了,经常半路跑去上网,或者跑去跟她那帮狐朋狗友瞎混。 宋柔想了一下:“可是,我们不顺路。” 顾修然:“顺路,我说顺路就顺路。” 宋柔:“没事的,那天是我倒霉,不小心碰上大虎他们的。班里很多女生都是一个人回家的。” 顾修然看着她:“你跟她们不一样。” 宋柔想了想,觉得一定是因为自己太弱了。 她坐在自己位子上,面朝顾修然,仔细打量着他:“你受伤了吗?” 顾修然笑了一下,眼神不是那么善良地说道:“我胳膊疼,你给揉揉不?” 宋柔看了一眼他的胳膊,右手肘青了一大块,微微泛着紫。她小声说道:“那你胳膊伸过来。” 顾修然自己揉了几下,又从抽屉里拿出药水,涂了涂。他抬头笑了一下,他的眼睛又黑又亮,像承载着万千星辉:“这等粗事,怎么好劳烦我们的公主殿下。” -- 宋柔的手机响了起来,她低头看了一眼,是赵航打来的。 她握着手机,背对着顾修然,瞬间便恢复成了一个女警飒爽的模样,声音也透着力度:“赵队。” 赵航在电话里说道:“宋岚,立刻归队,来九福巷。” “归队?”宋柔问道,“凶手落网了是吗,凶手到底是谁?” 赵航没多说什么,只让她赶紧过去。 挂了电话,宋柔转身,对眼前的男人说道:“我执行任务去了。”她说话的时候完全不看他的眼睛,像是不想看到他,又怕看到他。 顾修然:“我跟你一块。” 宋柔抬头:“不用了。” 顾修然看着她:“等这个案子结束了,我会好好跟你解释。如果到时候你还是不肯原谅我。” 她抬眸看着他,听见他继续说道:“我会重新追求你。” 他眼里闪着光,像暗夜里蛰伏的狼:“你要是还不愿意……” 她想起昨天在校门口,他问她:“你爱过一个人没有?” 他说:“在刻骨又绝望的爱情面前,别说是威胁了,就算是绑,也要把她绑到自己床上。就算是死,也要在死前占有她。让她只属于他一个人,也只能属于他一个人。” 宋柔打断他:“走吧。”至少他的专业能力对案件有很大的帮助。 顾修然开车,宋柔坐在副驾。 想到杨桐她们还没回宿舍,宋柔挨个打了电话。 刘小萱,关机。 盛巧,关机。 杨桐,关机。 车子缓缓开出政法大学校门。宋柔往外面看了一眼。 一辆黑色的超跑停在校门口,因为太过炫目,引来不少目光。车门打开,里面走出来一个男生,他在打电话,可没打通,拧眉盯着手机屏幕。 那是一辆沪牌车,车棚敞开,里面的花多得像是要溢出来。九百九十九朵蓝色妖姬,开在深夜,像一片蓝色的海洋。 车子开了过去,那片蓝色越来越远,渐渐隐没在夜色中。 宋柔抬头看了一眼挂在天边的月亮。车里的音乐与脑海中杨桐的声音掺杂在了一起。 “万一顾教授不接受我,大不了我再去吃回头草好了。我跟你说啊,以前有个富二代喜欢我,北大的,超有钱。” “知道知道,送你一车蓝色妖姬的那个。” “真的,他说来看我,明天就到了。” “编,继续给我编。” …… 深夜,街上没什么车和行人,路边的树木和建筑很快被甩到了后面。霓虹灯连成一道道彩色的光,一闪而过。 顾修然一边开车,一边侧过脸去看了一眼宋柔:“一会到了九福巷,无论看到什么,你都不要怕。” 他顿了一下:“我在。” 宋柔紧紧握着手机,艰难地抬起头来:“什么意思?” 顾修然没说话,眉头微微拧着。 像是要抓住最后一点希望,宋柔打开手机微信里的宿舍群:“杨桐一个多小时以前给我发消息了,说她和盛巧去KTV了。而刘小萱,她应该跟郭良在一起。” 说完,她才反应过来,心底一沉,这条消息未必是杨桐发的,如果是凶手控制住了她们,拿了杨桐的手机发的呢。 宋柔懊恼地垂了下头,声音很低,自责道:“要是姐姐的话,她一定早察觉到了。” 她太笨了啊,太笨了。 顾修然安抚她:“就算是宋岚,就算她察觉到了这条消息的异常,那个时候,也已经晚了。” 凶手要杀人,抬手不过一刀,一刀不过一秒。再超级的英雄,也无法顾全所有人的性命安危。 车子很快到了九福巷。 晚上十一点半,小巷外面停着好几辆警车,包括一辆法医车。 顾修然停好车,带着宋柔往里面走。 小巷湿滑的青石板在幽暗的路灯灯光下呈现出诡异的黑青色。墙边蚊虫盘旋着,跟着路过的人飞了几米又停下。 不知谁家的垃圾袋掉这了,也不收拾,生活垃圾挡了原本就不宽敞的半边路,西瓜皮、香蕉皮、脏皱的餐巾纸、用完的化妆品瓶子,全摊在路中间。一个不小心踩上去就要摔跤顾修然下意识地拉住宋柔的手,被她一拽,挣开了。 他捡着能下脚的地,带她往前走。 穿过小巷子,前面不远处一栋老旧的居民楼下围了好几圈人,黑压压的一片。 人们不时传来议论纷纷的声音,多是在看热闹。 “是陈璐家,我早发现她儿子心理不正常了,我以前看见过他躲在旁边桥洞底下用刀划开老鼠的肚子。” “听说死了好几个人,都是大学生,屋里到处都是血,都渗到四楼王二麻子家了。” “陈璐也死了,死了好几天了,在冰箱里藏着的。也不知道是病死的,还是被她儿子杀死的。” …… 顾修然把宋柔拉到一边,借着人群的遮挡,从口袋里拿出来两粒药丸:“吃了。” 宋柔抬头问道:“这是什么?” 顾修然:“防止呕吐的。” 一些新入职的警察,尤其是女警,在出命案现场的时候,头一次看到真实血淋的尸体,十个有八个适应不过来,经常吐得七荤八素,吃了药会好很多。 宋柔接过药丸,塞进嘴巴里,就着唾沫咽下:“早知道有这种药,我就不用把腿摔断了。” 顾修然猜到了什么,心底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倏地一疼。 宋柔出示了警官证,与顾修然一起掀开警戒线进去。 二队的人也在,赵航正在跟二队副队长说话,看见他们,挥了下手:“宋岚,这边。” 他看见顾修然,又道:“老顾怎么也来了。” 还没等顾修然说话,他接着说道:“反正你马上就是市局犯罪心理研究办公室顾问了,倒也没什么不合适的。” 顾修然走过去:“现在是什么情况?” 赵航抬头看了看五楼,微微叹了口气:“一死一重伤,伤者盛巧已经被送去医院抢救了。法医正在对死者进行初步尸检,痕检工作也在进行。” “凶手陈麦文跑了,正在追捕。” 赵航一通话讲完,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为什么要跟顾修然汇报工作。 有些人大概就是这样,气场强大,是天生的领导者。能让周围的人不自觉地以他为中心,信赖他,臣服于他。 赵航懊恼极了,暗暗在心里发誓,下回顾修然再问他话,他非得端一下刑侦队长的架子不可。 顾修然与宋柔往五楼走去,刚到门口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顾修然先一步走了进去,他只看了一眼案发现场,就转身挡住了宋柔的视线。 宋柔抬头:“我接受得了。” 她没有问赵航和顾修然受害者是谁,心里隐约已经有答案了。 从一楼到五楼,七八十个阶梯,每走一步,与杨桐她们相处的印象就清晰了一分。 最后的画面停留在今天早上,杨桐穿着一件白色的荷叶领连衣裙,站在镜子前左照又照。 “我帮你带点巧克力吧,还有糖。” “我为什么需要这个?” “昨天夜里是谁低血糖,害得我半夜没睡,你看看,我黑眼圈都出来了。” “谢了啊。” “谢什么,你得给我钱,又不是白送给你的。” “费列罗、德芙、还是徐福记?徐福记吧,实惠。” “不,费列罗。” “不,费列罗的包装盒太重又太占地方了,我大老远提回来不得累死。” “费列罗。” “偏不,越让我带我越不给你带。” “杨桐,你是青春期的叛逆少女吗?” …… 宋岚接过邵其峰递过来的鞋套手套戴上,抬脚踏进门。 地上一大滩尚未干涸的血映着天花板上白得刺眼的灯,像一面连通人间与地狱的镜子。 动脉喷溅而出的血液在旁边的米色沙发上开出了一朵朵暗红色的花。 两个法医蹲在一具穿着白裙子的尸体旁,雪白的裙摆被粘稠的血液黏在了一起,它死了,再大的风也没有办法将它吹得飘动成一朵初初绽放的百合花。 一个警员挡住了视线,宋柔看不看她的脸,只是在一转头的时候,她看见一个敞开的大润发超市购物袋。 一粒费列罗巧克力滚了出来。 第15章 冰箱的门开着, 不断冒出白色的寒气。 里面的隔层被拆掉了,顾修然看着站在冰箱里的尸体。 这是一个看起来五十岁左右的中年妇女。青白的脸上被一层薄霜覆盖着, 她身材瘦小, 肢体不自然地弯曲着。 已经死了有段时间了。 法医何梦蕾看见顾修然,叫了声:“顾教授。” 顾修然看了她一眼。没等他说话,她主动解释道:“早听过您的大名, 上个月我还在政法大学听过您的讲座。” 顾修然点了下头,看了一眼冰箱里的是尸体:“死了多久了?” 何梦蕾答道:“大约十二三天之前。尸体身体没有外伤,也没被下毒,具体情况需要做进一步的尸检。” 赵航走过来问道:“检测出艾滋病毒了吗?” 何梦蕾:“尸体死亡时间太长,试纸检测不到,需要带回局里做进一步的检测。” 赵航看了看冰箱里的尸体:“刚才我们的人在楼下抓到一个鬼鬼祟祟的女人, 正是走访那天在这见到的陈麦文的母亲。一问才知道, 那女人是陈麦文花钱雇的。那个时候, 他真妈,冰箱里的这位, 就已经死了。” 宋柔蹲在杨桐的尸体旁边,久久没动。 除了衣服没来得及被脱掉, 也没被吊起来, 杨桐的死亡现场跟姜潭和许雅妮一样。 她的眼睛被挖掉了, 只留下了两个血淋淋的洞口。漂亮的脸蛋和身体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刀口, 整个人泡在一滩血水里。 顾修然蹲在宋柔身侧:“何法医说, 毙命的一刀在颈部, 她是死后被挖掉眼睛的, 身上的大多数刀口也是在死后造成。” 宋柔明白顾修然的话,他想告诉她,杨桐死前没有受太多的罪。 宋柔低声:“我告诉过她,不要去任何偏僻的地方,她答应我了。” 顾修然看了看四周,门边有一个巨大的新纸箱,纸箱上写着原木书架几个字,旁边有店家用黑色马克笔写的字,是今天的日期。 顾修然:“杨桐和盛巧在超市或者超市附近遇到陈麦文。陈麦文以书架搬运不便为由,请她们帮忙搬回来。她们没有拒绝。” 宋柔苦笑了一下:“杨桐她肯定是一边嫌麻烦,一边照帮不误,她就是这样的人。” 一个在卧室搜寻的警员喊了声:“赵队,有发现。” 赵航等人过去。 警员从陈麦文的床底下拖出来一个沉重的木头箱子,箱子上了锁,上面没有一丝灰尘。它的主人应该经常打开它。 赵航看了看上面的锁孔:“带回物证科,让他们开箱子。” 顾修然蹲下来,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一根细细的铁丝,对准锁扣,活动了三两下之后,就听见咔嚓一声,锁开了。 赵航拍了下顾修然的肩膀:“看不出来啊顾教授,溜门撬锁有一套。” 顾修然嫌弃地抖了下肩膀,赵航讪讪地把自己的爪子收了回来。 赵航拉了拉白手套,打开木头箱子。 只见里面整齐放着三个一次性纸杯大小的玻璃瓶子,瓶口紧紧拧着。 这三个玻璃瓶子里装的是福尔马林溶液,每个瓶子里泡着一对眼珠子。其中一个瓶子上沾了点血,大约是凶手没来得及清理干净。 姜潭、许雅妮、杨桐。 宋柔站在顾修然身侧,她盯着那个沾着血的瓶子里的眼珠子,似乎能在上面看到杨桐活着的模样,她的眼睛又黑又亮,笑起来的时候微微弯起,永远洒脱。 法医将这三个玻璃瓶,连着笨重的木头箱子一起,封进了物证袋里。 现场所有的证物都被带走了,门上贴了封条。两个法医和两个警察扛着裹尸袋下楼,一具是杨桐的,一具是陈璐的。 赵航边走边说道:“我们的人到的时候,杨桐已经死了,盛巧还有一口气,现在医院抢救。” 宋柔忙问道:“刘小萱呢?” 赵航:“什么刘小萱,她不在这。” 宋柔嗯了声,八成是在郭良那了。刘小萱本来也不符合凶手特地挑选的被害人特征,她不是第三者。 盛巧介入了潘云飞和他女朋友的感情。 杨桐当着陈麦文的面,策划跟顾修然表白。在此之前,几乎全校的人都以为,校花柳依依和顾修然在谈恋爱。 赵航想到了什么,转头问宋柔:“那个盛巧在六院有认识的亲戚朋友吗?” 宋柔摇了下头:“没听她说过,怎么了?” “救护车来的时候,她是有意识的。明明喘个气都费劲,却还紧紧抓着医生的手,要求一定要送她去六院,不然不接受治疗。”赵航走下最后一个台阶,“明明三院离这更近,六院要绕上大半个北峦市。这丫头,简直不想要命了。” 到了一楼,赵航被一个老婆婆拉住。 老婆婆焦急地问道:“领导,你们是不是搞错了,麦文不可能杀人的,他是个好孩子。” 赵航拍了下老婆婆的手:“证据确凿。另外,您要是了解一些情况的话,也请跟我们反应。” 周奶奶依然不愿意相信:“不可能是他,你们搞错了,就是搞错了。” 赵航无奈地叹了口气,将周奶奶的手从自己胳膊上拿下来。 警察们走了,看热闹的邻居们也走了。 已经过了凌晨,月亮挂在树梢上,显得又冷又孤独。 周奶奶颤巍巍地进屋,她站在厨房门口抹了把眼泪,灶台边水桶里的水还是那孩子帮他提的,还说下回带着工具来帮她修水龙头。 市局刑侦一队忙了大半夜。 技术部的人过来汇报,上回在郭良和刘小萱的出租房附近拍到的可疑人物的监控画面已经做好了清晰处。画面显示,那人正是陈麦文。 陈麦文往出租房里放老鼠,切断电线。刘小萱害怕,把正在跟姜潭偷情的郭良叫走,这才给了陈麦文杀害姜潭的可乘之机。 至于许雅妮,她约潘云飞在涟漪园见面,潘云飞说没见着她。估计在那个时候,许雅妮就已经被陈麦文控制住了。或许他们就躲在潘云飞身后的假山洞里。许雅妮被捂住嘴巴,挣脱不了,也叫喊不出。 抓捕陈麦文的工作进展的并不顺利。他避过北峦上大街小巷数以万计的监控摄像头,躲在了某个黑暗,不为人知的角落。 董局亲自来到刑侦一队,指着赵航的鼻子骂:“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学生,也能给他跑了。国家给你们发工资,养你们干什么用的,干什么用的!” “再出现一个新的受害者,赵航你给我卷铺盖滚蛋,卷铺盖滚蛋!” 董局骂人很有个人特色,最后一句话总会多重复一遍。因此赵航回道:“陈麦文跑不掉的,跑不掉的。” 董局瞪了赵航一眼,端着保温杯喝了口水,抬头扫了一眼办公室,又把目光重新定在赵航身上:“案发现场重伤的受害人怎么样了,救回来了吗?” 赵航汇报道:“还在抢救,我们的人在六院守着。” 董局将保温杯递给边上的秘书,指了指赵航的脑袋,语气再次严厉起来:“三天内给我把凶手捉拿归案。” 赵航:“是。” 董局一走,赵航就瘫在了椅子上。据配合行动的交通部的同事反应,陈麦文最后消失的地点在政法大学后门,他上了一辆黑色大众套。牌车。 开车的人戴着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没拍到脸,连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从姜潭、许雅妮、杨桐的遇害现场上看,丝毫看不出第二个人的痕迹来。警方完全没想到,陈麦文会有同伙。 这个同伙是谁,又是否对陈麦文的犯罪事实知情? 赵航想得脑袋都大了,他抓了抓头。这种心理变态式的杀人行为往往都是一个人独立变态和独立完成。 鲜少有两个人或者几个人同时发生同一种变态行为的情况。毕竟每个人的成长环境、生活经历和性格不同,怎么能突然一下子变一样的态。 或者说,接应陈麦文的人就是个普通人,他并不变态,只是单纯地想帮助他。 再复杂的情况,赵航就想不到了。 他泡了一碗红烧牛肉面,一边吃一边琢磨。一碗面吃完了,也没琢磨出什么东西南北来。 电话响了起来,办公室十几双眼睛全部盯了过来。 离得最近的邵其峰接通,挂了之后对赵航汇报道:“赵队,盛巧于凌晨两点半抢救无效死亡。她去世之前,把自己的肾捐了出去,匿名。” 又多了一条人命,赵航无力地摆了下手:“通知法医验尸。” 他低头看了一眼时间,对办公室众人说道:“除了负责抓捕工作的,其他人都回去睡觉,养足精神,明天早点来,继续干活。” 宋柔坐着没动,她手上拿着法医刚刚送过来的,从杨桐喉部取出来的一只火凤凰图章。 跟姜潭和许雅妮身上的一模一样。 赵航走到宋柔面前,靠在她桌边,将图章从她手上夺回来:“宋岚,你先回去休息。” “对了,老顾呢?” 宋柔:“不知道,可能回去了吧。” 毕竟还没有正式上任,在外面就算了,随便出入市局内部插手案件,不合适。 宋柔站在一楼大厅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下起了雨。不大不小。 可她没带伞,想找人借一把的时候,听见有人叫她。 “宋岚。” 宋柔往雨幕中看了看,顾修然从车里下来,撑着一把黑色的长柄伞。雨水在黑色的伞面上弹开,形成一道微弱的光圈。 从她去政法大学卧底的第一天,她出现在他的课堂上,直到现在,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叫她。 因为知道她不是真的宋岚,所以不肯叫她这个名字。他是从什么时候看出来她不是宋岚的? 顾修然走上台阶,站在屋檐下面,将雨伞举在宋柔头顶,声音如就九年前一样又不太一样:“我送你回家。” 他的车就停在市局大院子里面,这边其实是不让外来车辆乱停。 宋柔:“不用了吧,不顺路。” 她说完,看了一眼门口的保安室,冲那边喊了一声:“刘叔,帮我拿把伞。” 许是距离太远,又夹杂了哗哗的雨声,正在值班的刘叔没听见。 顾修然将手上的伞收起来,递给宋柔,转身冲进了茫茫雨幕。 宋柔撑着伞,走到保安室门口:“刘叔,那辆外来的车,怎么能停在院子里面的?” 刘叔将收音机的音量调低,笑了笑:“小然可不是外人,他从小就在这长大的。” 宋柔问道:“什么意思?” 再多的,刘叔就不说了。他往雨里看了看:“快过去吧,人还在等你呢。” 这个时间点,又下了雨,别说出租车了,连私家车都很少。 宋柔坐进顾修然的车子,非常客气地说道:“麻烦你了,我家现在的地址是……” 顾修然握着方向盘,眼睛看着前方,声音低沉:“我知道。”他淋了雨,额前黑色微湿,更显得眉眼漆黑。 雨刮在玻璃上来回摇摆,像跳着一支无言的舞曲,一直也不停歇。 宋柔看着窗外,雨越下越大,伴随着几声惊雷。闪电将景物照亮了一秒钟,又暗了下去,路边的高楼商铺,再次隐在了雨夜中。 她突然抬起头来问他:“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发现她不是宋岚。 顾修然侧过脸,看着眼前的女人:“9月16号,上午十点整。” 那是她去政法大学的第一天,犯罪心理学的课堂上,他握着一卷书走进阶梯教室的那个分秒。 顾修然拿起雨伞从车上下来,绕到副驾门边,一手举着伞,一手拉开车门。 宋柔从车里下来,钻进伞下。 印象中,从未有人这样给她开过车门,像迎接出游的公主那般。 他把她送到楼道底下,收起伞,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又转头看着她:“雨这么大,我的身上湿透了,能去你家讨杯热水吗?” 第16章 北峦市这场雨下了一夜, 同时也给搜捕陈麦文的工作带来了极大的不便。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太阳早早从东方升起, 将昨夜那场雨带来的冷意烘烤个干净。 一大早, 董局将市局大小领导召集起来开了个会,除了在讲到陈麦文案件时把赵航骂了一顿,主要讲的是市局犯罪心理研究室成立的事。 这个研究室由市局和政法大学共同推进。初期成员不多, 政法大学出了三个人,以顾修然为中心,再加两个研究生。市局这边没有专门研究犯罪心理方面的人才,就从一众刑警里抽了两个人出来。 散会之后,赵航单独留了下来。 董局端起保温杯喝了口枸杞菊花水,没好气地看着他:“陈麦文一天没归案, 你就一天不要跟我讲话, 不要跟我讲话。” 赵航想了一下:“那行, 我回头再说,回头再说。”说完往办公室外面走去。 董局叫住他:“到底什么事?”果然好奇心是所有人类的共同本质, 正在气头上的人也不例外。 赵航犹豫了一下,裂开嘴笑了笑:“没啥事。” 董局放下保温杯, 指了指赵航:“赶紧滚, 给我抓人去。” 赵航回到办公室, 指着蒋星星的鼻子骂:“这次的办案经费怎么这么贵, 我看董局八成不会给报的, 除了必要的开支, 其他什么樱桃小番茄, 还有这个什么烟,都给我划掉。” 蒋星星低头看了看清单,指着其中一个大头:“那这个,岚姐报上来的,九百九十九朵玫瑰花呢?” 赵航投过来一个这特么还用问吗的眼神。 蒋星星想了一下,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这是顾教授私人送给岚姐的。是爱情啊。” “你这头黄毛,”赵航在蒋星星头发上褥了一把,“现在不用卧底了,赶紧给老子染回来。” 邵其峰凑上来问道:“那个犯罪心理研究室不是成立了吗,顾教授什么时候来?” 赵航躺在椅背上:“就这两天吧,陈麦文的案子还有很多疑点,需要他的协助。” “哎,宋岚呢?” 邵其峰:“岚姐不是被您派去政法大学善后了吗。” 宋柔吃好早餐,看了一眼电视机旁边的相框。 照片里是两张一模一样的笑脸。姐姐宋岚穿着一身警服,抱着妹妹宋柔的脖子。阳光看起来很好,将周围的花草建筑照得明亮又鲜艳。 她站在照片前,对着里面的人笑了笑:“姐姐,早上好。” 她想到了什么,眼神黯了一下,低声道:“姐姐,我有点想你了。” 宋柔回到政法大学女生宿舍,望月楼。 很多不知内情的人看见她,还像以前一样叫她校花。 女生宿舍楼里,这里的生活和几天前一样,有穿着睡衣到处窜门的,有抱着书本匆匆下楼上课去的,有拎着水壶打水的。 宋柔来到三楼,站在306的门前。 住在别的宿舍的同班同学看见她,问道:“依依,你们宿舍昨天晚上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啊,我还想问你们借热水泡泡面的呢。” 宋柔转头问道:“刘小萱回来过吗?” 女同学:“一大早就回来了,趴在床上就哭。问她是不是被郭良欺负了,她也不说,就是哭。” “你快进去看看吧。” 宋柔推开门。 刘小萱坐在杨桐的椅子上,听见声音转过头去。她的眼睛肿的像个核桃,眼神像是对不了焦。 看见宋柔,刘小萱起身抱住她:“依依。” 宋柔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刘小萱开机之后已经被市局叫过去问过话了,她什么知道了,她知道杨桐和盛巧死了,也知道了宋柔的真实身份。 宋柔与刘小萱一起将杨桐和盛巧的遗物整理好。 最后,宋柔拿起自己桌上那瓶杨桐很喜欢的香水,跟杨桐的遗物放在了一起。 杨桐的父母正在赶来的路上,预计下午可以到。盛巧家里没什么亲人了,只有一个远嫁的姑妈赶来北峦处理她的后事。 宋柔把自己的衣物打包,放进行李箱。 她临走时问道:“小萱,你知道盛巧在六院有什么亲朋好友吗?” 刘小萱想了一下,摇头:“应该没有吧,没听她说过。” 宋柔嗯了声,最后抱了一下刘小萱:“我的电话和微信你都有,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 刘小萱将下巴在宋柔肩膀上蹭了蹭,低声说道:“依依,这个宿舍就剩咱们两个人了。我知道你们当警察的经常会遇到危险。无论怎么样,你都要保重,注意安全。” 宋柔拍了拍刘小萱的后背:“你也保重。” 刘小萱松开宋柔:“怎么搞得跟生死离别似的。政法大学到市局也不远,市局那种地方,闲杂人等不能随便进。依依你可以经常来政法大学找我玩。” 她轻轻笑了一下:“再说了,顾教授也在这呢。” 宋柔抬头看了一眼窗外,太阳已经从朝霞中钻出来了,可又被建筑物遮了一半,半挂在空中,像一面被切了一半的铜镜。 宋柔拖着行李箱走出女生宿舍楼。 她看见潘云飞站在女生宿舍楼下,似乎在等他的女朋友。 他应该还不不知道,盛巧已经死了。 一个扎着马尾的女生从楼上跑下来,她看起来兴奋极了。身上的睡衣都没换,脚上还穿着棉拖鞋,一边举着手机,一边跑出宿舍大门。 宋柔知道她,她是潘云飞的女朋友。 女生跑到潘云飞面前,兴奋地说道:“云飞,六院的刘医生打来电话,说有人捐了颗肾,让我去做配型!” 潘云飞高兴地把他女朋友抱了起来,在原地转了个圈:“捐赠者是谁啊,要是配型成功,该好好谢谢人家。” 女朋友:“不知道,刘医生说是匿名捐赠。” 盛巧在只剩下一口气的时候坚持去六院治疗,又在临死前把自己的肾捐了出去。 她死了,却又以某种方式活了下来。 宋柔不知道配型能否成功,临死前的盛巧也不会知道。 之于盛巧,这是她人生中最后一场豪赌,华丽冷静又带着不管不顾的自以为是。 宋柔抬头,看见顾修然站在不远处。他穿着惯常的白衬衫黑西裤,照例是最上面两颗纽扣没扣。 他迎着她走过来,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温声说道:“我来。” 昨晚,宋柔没让顾修然进屋,尽管他用那种可怜兮兮的眼神看着她,说什么身上湿透了,上去讨杯热水喝。 这种鬼话。 念书的时候,姐姐就说顾修然是个坏小子。 坏小子都是满肚子坏水的。不能轻易放他进门,不管是家门还是心门。 她曾开过一次心门,这一开,就九年没闭上。现在,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出于自我保护机制,她想在门上加九九八十一道大铁锁。 可偏偏,他又是个会溜门撬锁的。 车子很快到了市局,顾修然从车上下来,眼看着又要去副驾门边帮她开车门了。 宋柔赶紧推开门:“老娘自己长手了。”她角色转变很快。 邵其峰看起来已经在大厅门口等了一会了,他迎上来:“顾教授,可等到您了。” “岚姐,你也在啊,你们一块来的?” 宋柔大步走过去,这个还没上任的副队长,看起来已经很有正队长的派头了:“陈麦文那边怎么样了,还没消息吗?” 邵其峰点头:“这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跟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似的,一点踪迹都没有。他最后出现的政法大学后门那边,我们的人一直在附近搜寻。” 顾修然边走边问道:“陈麦文的生父联系到了吗,还有当年的那个小三。” 邵其峰:“陈军剑已经被带到局里去了,他现在的老婆张莲在两个月前回了临市娘家,目前已经联系上了,让她回来配合调查,躲着不肯回来,说陈军剑有暴力倾向,会把她和她儿子打死的。” 宋柔想起最初的时候,在政法大学教学楼的电梯里,顾修然给凶手做的心理画像,凶手曾遭受过□□,这应该就来自他的父亲。 可就算这样,他也依然觉得,那样的生活比他后来在九福巷的生活好。 邵其峰继续说道:“也幸亏张莲跑了,不然早被陈麦文杀了。对了,十二天前,陈麦文去了趟张莲的老家,估计是没找到人,又回来了。” 会议室,赵航递上自己的手机,调出来一张照片。 张莲长得很漂亮,尤其是那双眼睛,狐狸一样勾人。 这个女人是原罪,好看的皮囊,勾人的眼睛,一个第三者。当然,陈军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赵航:“法医对陈麦文的母亲陈璐的验尸报告出来了。陈璐死于艾滋病并发的恶性肿瘤,死亡时间是十二天前。” 顾修然:“陈璐的死刺激了陈麦文。他想到了与母亲相依为命的这些年,他受尽侮辱和欺侮。他认为这一切都是张莲那个第三者造成的。如果没有张莲,他们不会沦落至此,他想要杀了张莲,让自己的人生得以重来。” “可他没能找到张莲,于是把怨愤转移到了与张莲类似的女人身上。” 赵航问道:“那火凤凰图章呢?” 顾修然:“图章是别人给他的。” 邵其峰:“人不是陈麦文杀的?” 赵航无语地瞟了他一眼,给了他一个你是傻逼吗的眼神。 顾修然:“人是陈麦文杀的,但图章不是他的。他那双手不是会雕刻的手。”他曾观察过,陈麦文手上没有一点茧子。 赵航想了想问道:“那有没有可能,陈麦文刻图章的时候是戴着手套的呢,怕别人怀疑他,所以戴着手套,不让手上留茧。也可能,他就是那种体质,刻再多木头都不留茧。” 顾修然让物证科的人拿来了一样物证。 陈麦文家的玄关柜子上放着一个快递盒子,里面是一套电动木雕工具。 顾修然看了宋柔一眼:“宋岚,上次犯罪心理学的课后作业,你还记得吗?” 宋柔想了一下:“记得。‘假如你是一个连环杀手,在杀人之后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你会留下什么?以木头为雕刻材料,下次上课带回来。’” 邵其峰忍不住赞叹:“顾教授真是厉害。”撒了好大一张网。 顾修然看着宋柔:“你的工具买了吗?” 宋柔:“买了,我们是好几个人一块买的,都是陈麦文这种电动的。” 顾修然:“为什么不买手工的木刻刀?” 宋柔:“手工的刻不动啊,又累手又耗时间,还刻不好。电动的方便,班里几乎没有人买手工的。” 顾修然:“三位死者身上的图章全部出自传统手工刀刻工具。这一点不难证明,请专家木雕专家出具一张证明就可以了。” 赵航想了想:“可要是陈麦文怕自己身份暴露,故意买了电动的,以此摆脱自己的嫌疑呢?” 顾修然拿出另外一份物证袋,里面是几把传统手工刀刻工具:“这份是在陈麦文房间的床头柜子里搜到的。他要真有心买那套电动的木雕工具误导警方,就绝不会在家里留下这么大的把柄给我们查。” 赵航跟着说道:“所以,这套手工工具,是给陈麦文图章的人放在他家的,那个人想把自己完全摘干净。可Ta没想到,陈麦文竟然在网上下单了一套电动的工具,所以Ta摘不干净了!” 顾修然点了下头,任何犯罪行为都会留下痕迹。可以是天意,可以是人为,也可以是两者的共同作用。 赵航仰躺在椅子上,叹道:“老顾,您可真是老奸巨猾。” 邵其峰:“咱们顾教授这叫运筹帷幄。” 赵航踢了他小腿一下:“呦,疯子,你还真知道运筹帷幄这个词呢。” 邵其峰抬了抬下巴,骄傲地像一只大公鸡:“那当然。” 宋柔揉了揉太阳穴,她看起来有点累。 顾修然起身,拿起宋柔眼前的水杯,在已经凉了的水里加了点热水,然后把一杯温水放在她桌上。 这个会议本来就是以顾修然为中心,他每一个人动作都引得一屋子的人看着。 现在众人又把视线放在了宋柔身上。琢磨着这是怎么回事,一个犯罪心理学专家怎么亲自给一个普通的女警倒水。 还是说,这个女警她不是普通的女警。 宋柔不动声色地瞪了顾修然一眼。 后者跟个没事人似的,还温声问她:“烫口吗?” 宋柔伸了个懒腰,大大咧咧地说道:“顾教授不愧是大学教授哈,有文化有思想,对咱们广大劳动妇女就是体贴哈,哈哈哈。” 旁边几个女警:“。……”合着我们几个不是女的? 宋柔干脆闭了嘴。 顾修然微微低头,抿唇笑了一下,像一个偷偷吃了糖的小孩。 赵航敲了敲桌子:“都愣着干什么,继续开会。” 顾修然点了下头。 赵航认真思考道:“陈麦文背后那个人会不会就是昨天晚上接应他的开套。牌车的那个人?还有,那个人到底是谁,他为什么要帮陈麦文,是否仅仅只想帮他逃走。如果不是,他们两个人为什么会发生同一种变态行为?” 都憎恨长得漂亮的第三者,都渴望人生重来。 顾修然沉默了一下,抬头说道:“你们知道教化杀人吧。” 十二天前,陈麦文曾经找过顾修然,说自己有话想说,那个时候,他应该是想要自救的。可他还没来得及说,就先遇上了那个教化者。 一个从业多年的老警察说道:“这太匪夷所思了,我当了二十多年的警察了,还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案子。” 真是教化杀人,就说明陈麦文只是个工具,他的杀人行为满足的不光是他自己,更是站在幕后的那个人。 幕后的人利用完陈麦文之后,为了保全自己,会干出什么事来,顾修然没说。但在场的警察们都知道,陈麦文怕是凶多吉少了。 他并不是凭空消失了,极有可能已经被人杀死了。 他的尸体就躺在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里,可能在一个又脏又臭的黑色大垃圾桶里,可能在一个杂草丛生的废弃工厂院子里,也可能沉在某条飘满绿色水藻的河底。 顾修然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距离陈麦文最后出现在监控里到现在,已经过去九个小时了。 幕后凶手智商极高,懂心理学,Ta的人生与陈麦文有部分重合。Ta就是陈麦文,陈麦文就是Ta。 Ta利用陈麦文杀人,自己躲在幕后,手上不沾一滴血。真正获得重生的是Ta。 顾修然拿起桌上的透明物证袋,里面是一枚火凤凰图章,这样的图章到底有多少个,是否已经出现过?还会不会再出现? 谁都不知道。 陈麦文不一定是第一个或者唯一一个被教化的牺牲者。 宋柔低头,紧紧咬着牙齿,但她很快控制住了自己微微颤抖的肩膀。似乎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异常和不安,她重重拍了一下桌子,骂了一声:“太他妈可恶了。” 顾修然目光掠过她,没说话。 短暂的会议结束之后,顾修然把宋柔带到了他的办公室。 他关上门,转过身来问道:“你姐姐宋岚呢?” 看她紧紧咬着牙不说话,他走近她,声音温柔又有力量:“宋柔,你可以相信我。” 这时,邵其峰在外面砰砰砰地敲门,一边大声喊道:“顾教授,岚姐。” 邵其峰推开门进来,气都没喘匀乎,汇报道:“城西垃圾场发现陈麦文的尸体。” 第17章 发现尸体的是城西垃圾场的一个工作人员。 这名工作人员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 平时除了领取微薄的工资,还经常在垃圾场翻捡一些能卖钱的矿泉水瓶子等。 据他反应, 他看见一个编织袋, 以为是谁家不用的被子什么的,就拉开看了看,这一看, 差点吓出心脏病来。 法医何梦蕾给尸体做了初步尸检:“死者男,心脏被利器刺穿导致的死亡,死亡时间大概在七个小时之前,从尸斑上看,死者死后被移动过,这里不是案发第一现场。” 赵航戳了下顾修然:“老顾, 你怎么看?” 顾修然微微拧了下眉:“幕后凶手很聪明, 没在尸体身上留下自己的心理痕迹。” 任何一个学过犯罪心理学的都知道, 凶手的心理诉求最终都会反映在尸体身上。看来凶手也知道。 赵航喊了声:“疯子,附近的监控摄像头有线索吗?” 邵其峰抱着笔记本电脑过来:“最近十个小时内, 所有进出过这个垃圾场的,只有两辆垃圾车。” 宋柔给报案人做好笔录, 走过来说道:“意思就是, 凶手根本就没来过这。Ta只是掐好时间把尸体抛在那种大的塑料垃圾桶里, 等着自动垃圾车将桶里的垃圾和尸体倒进垃圾车厢里。” 顾修然对宋柔投去赞许的目光:“宋警官分析的对。” 赵航叫来一个工作人员, 指了指电脑上的监控屏幕:“这两辆车负责哪个区域的垃圾, 越具体约好。” 工作人员看了下车辆编号, 答道:“是河西路、河西南路那边的。” 这个范围就比较好查了, 赵航兴奋地搓了搓手。然后遭到了顾修然无情的打击:“凶手是个聪明细致到极致的人,不会给你留下这么大的破绽。” 话虽这么说,但查还是得按照这个传统刑侦的方向去查。 赵航合上笔记本电脑:“老顾,咱们这回算是遇上对手了。奶奶个腿的,等老子逮到Ta,非得剖开Ta的脑袋看看。” 邵其峰递过来两个透明物证袋,其中一个是一把水果刀,八成是陈麦文用来杀害姜潭、许雅妮、杨桐、盛巧的凶器。 另外一个,里面装着一把崭新的扳手。 邵其峰问道;“陈麦文买扳手干什么?” 赵航想了一下:“修水龙头。” 一个警员说道:“这个陈麦文,被警方围追堵截,命都快没了,怎么还能想起来买扳手修水龙头,难道他还想指望回家住吗。” 赵航叹了口气:“是他家楼下林奶奶家的水龙头坏了。” 现场勘查工作结束,一行人准备上车回去。 宋柔走向一辆警车,顾修然腿长,快了她半步。 他拉开车门,自己却不进去,微微弯着腰,一只手垫在车门上面,一边看着她。 宋柔无奈地瞟了他一眼:“顾教授,您这是什么资产阶级做派。” 一个女警在旁边看见,忍不住羡慕道:“岚姐,这是公主待遇啊。” 宋柔脸一红,又不想僵在这里被人围观,只好钻了进去。 另一辆警车前,蒋星星戳了戳赵航的胳膊:“赵队,刚看见了吗。顾教授是不是在追岚姐啊?” 赵航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拉开车门:“瞎操个屁心,上车,”说完钻进车子,使劲甩上了车门。 蒋星星抓了抓头,自然自语道:“赵队这是发的哪门子脾气?” -- 市局法医室门口,一对中年夫妻坐在椅子上。妻子靠在丈夫的肩膀上,已经哭得失去了力气。 丈夫脸上是同样悲恸的表情。 宋柔走过来,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这对失去女儿的父母。 杨桐母亲看着眼前的女警察,站起来边哭边大声质问道:“你们警察是干什么吃的,都知道了凶手在学校里了,还不抓起来,等着他害死了我女儿。” 宋柔站着不动,任凭杨母拍打着自己的胸口。 可她不是宋岚,她身体弱了很多,被杨母打得站不稳,险些跌倒在地。 杨母还在哭:“你们把我女儿还回来!” 顾修然就站在不远处,他看见了,但他并不插手。 宋柔不说,也不表现出来,但他知道,她一直很愧疚没能早点抓到凶手。她恨不得有人能狠狠骂她揍她一顿。 他看着她被那对父母指着鼻子骂,又看着她与杨桐的母亲抱在一起。 她在哭,可她不敢被市局的同事看见。她的鼻涕和眼泪全抹在杨母的肩膀上了。 因为宋岚从来不哭,所以宋柔她连眼泪都得偷偷流。 杨桐父母跟着法医走了。 顾修然自走廊尽头走过去,他走到垂头坐在椅子上的女人面前,蹲下,递给她一张纸巾。 宋柔接过来,擦了把眼泪,将湿了的纸巾团成一个球,隔空扔进了对面的垃圾桶里。 顾修然坐在宋柔身侧:“那不是你的错。” 他声音轻缓,带着安抚的力量:“杨桐和盛巧的死跟你无关,你不用愧疚。该付出代价的凶手。” 宋柔靠在椅背上,微微仰头,看着走廊上的一盏壁灯,白天里,那微弱的光线投下来,还不及窗外的阳光明亮。 她低声:“要是姐姐在,她一定比我做的好。” 他转头,看见她耳边一缕头发掉了下来,他伸出手,想帮她往耳朵后面撩一撩,又忍住了。 他说道:“最后那晚,所有的疑点都指向了叶坤,当时的行动也是在赵航的指挥下完成的。赵航可比宋岚要强。” “这不是任何人的不错。警察没错,死者没错,错的是凶手。” 宋柔抬眸:“那个人教化陈麦文的人,能抓到他吗?” 顾修然笑了一下:“当然能。一个人就算再聪明,只要犯了法就有落网的一天。” 宋柔转头看着顾修然,两人中间只隔了一个拳头的距离,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着他。 他的皮肤很好,几乎看不到毛孔。眼睛比少年时期要成熟,更深也更静了。 “你为什么要去学犯罪心理学?” 顾修然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将半开的窗户打开,阳光倾泻进来,照亮了灰色的地板,也照亮了坐在椅子上的女人。 他转身,靠在窗边,微微偏着头,看着她说道:“在犯罪心理这门学科里,你会看到很多丧心病狂。但这个世界是两面的,有反面就有正面,有黑暗就有光明,有邪恶就有正义。你看到多少黑暗,就会接触到多少光明和希望。黑暗是短暂的,而希望是永恒的。” 正如窗外,正下午的骄阳,所到之处,皆是光亮。 可这个答案太抽象。它是建立在永恒不灭的精神上的,没有现实血肉的支撑,听起来就很理想主义,不是那么有诚意。 他微微笑了一下,将答案补充完整:“更是因为,我想活着啊。因为了解所有可能的罪恶,才知道如何更好地保护自己,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他终于还是没忍住:“宋柔,我想活着走到你面前。” 他眼神含着笑,可那笑容又很深,一时让她分不清楚,她刚才看到的,从他眼底一闪而过的苦涩,究竟是不是真的。 宋柔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到顾修然面前,她对上他的眼睛;“你现在可以告诉我,当年为什么不辞而别了吗?” “九年了,为什么连一封信,一个电话都没有。”她逼近他,“顾修然,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啊?” 她眼里像住着一头雄狮,逼得他不敢更不忍直视她的眼睛。 分明是柔柔弱弱的一个人,发起狠来,眼睛比谁都亮,爪子比谁都锋利。 宋岚是个外刚内柔的人,而宋柔是个外柔内刚的人。 “为什么保安室的刘叔说你小时候是在市局长大的?你为什么又说,你想活着,你是快要死了吗?” “你不说话是吗,好,让我来说,你是个卧底警察,还是最危险的管缉毒或打。黑的那种。出于保密原则,你不能和任何人说。” “可你的年龄不对,九年前,你也只是个孩子。所以,你的父亲或者母亲根本不像你对我们说的那样,是做小生意的。他们其中一位或者两位,是缉毒或者黑社会卧底警察。” 她噼里啪啦扔过去一大堆推理。 她的眼睛紧紧盯着他,像一台精密的行为分析测谎仪。 许久,他伸出手来,手指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轻叹出声:“你这么聪明,以后可怎么得了。” “不要再生我的气了好吗?” 她偏过脸去,显然还在生气:“可就算这样,你也不至于把所有的联系都断了。” 她突然勾起唇角笑了一下:“你不知道吧,你走之后的九年里,我交了好几个男朋友。” 他垂眸看着她,阳光将将她的头发勾勒得丝丝透光,栗色变成了金色,异常柔软的金色。 他一字一顿:“你不会。” 她仰着头:“你怎么知道我不会,你少自以为是了。” 他身体微微前倾,整个人似乎要压在她身上,他抬手捏了捏她发红的耳垂:“因为你只会喜欢我啊。” 他原本温柔的声音突然又变了一个调性,低沉又霸道:“不要对我说那种话,那种有了别的男人那种话,就算是假的,也不行,懂吗?” 她闻到他身上清浅的檀香,像微风拂过一大片檀树林。他的呼吸似乎就停留在她耳畔,又重又近。 他贪婪地看着她,像一头贪婪的狼,似乎一张嘴就能把她吃掉。他撕掉了身上的羊皮,去掉所有的隐忍和克制。 他微微低下头来,双唇就要压下来了。 她偏过头去,往后退了退:“你离我远点。”说完转过身去。 后背被人用手指戳了一下,她又转过去,瞪着他:“说了多少遍了,不许戳我后背。” 时光在这一刻交错了。 此时光影与九年前的她和他重合了起来。 他歪在座位上,手边压着一张数学卷子,卷子上写满了几何函数题,他伸手戳了戳前座那个喜欢穿娃娃领白衬衫的女孩:“哎,橡皮借我用用。” 她转过身:“顾修然,我说了多少遍了,不许戳我后背。” 第18章 顾修然吃好早饭, 坐在落地窗前,从这里可以看到政法大学校园。 电视里播着一则新闻, 女主播清朗有力的声音响起。 “9月22日, 北峦市禁毒总队举行新闻发布会,对外通报破获一起纵横十二年的巨大制毒贩毒案件。全案抓获毒品犯罪嫌疑人两百余名,缴获毒品海。洛因350.725公斤。缴获毒资三亿余元, 查获违法枪支154支。” “致敬参与此次行动的缉毒警察,和深入毒贩内部的卧底警察。英雄不死,缉毒不止。” 顾修然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画面闪过的一个个镜头。 十二年,共牺牲了八名缉毒警察,其中包括两名已经打入了毒贩内部的卧底警察。 手机响了起来, 顾修然接通。 北峦市局缉毒队长杨东青的声音从电话里传了出来:“这几天你怎么总把我们的人甩掉了, 你要是出了事, 这让我怎么跟你父亲交代。” 顾修然的父亲顾浩是一名缉毒警察,九年前牺牲了。 顾浩牺牲前, 做了三年卧底,为警方的缉毒行动提供了十分重要的线索。 警方根据这些线索, 沉重地打击了贩毒团伙, 他的影响一直持续到今天, 那帮凶残的毒贩全部落网。 也是九年前, 这位警察的妻儿被毒贩盯上了。 杨东青听见电视里新闻播报的声音, 继续对着手机说道:“好在, 毒贩已经全部抓获归案, 你和你母亲安全了也自由了。” 顾修然握着手机,躺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杨叔,这些年辛苦您了。” 杨东青沉默了一下,声音已经不像刚才那么严厉了,更像一个慈祥的长辈:“好了,你也该考虑自己的事了,快三十的人了。” 顾修然:“我二十七,离三十还远。” 杨东青笑了笑,声音爽朗。这些年,那伙毒贩像一块巨石,狠狠压在他心上,他已经很久没笑得这么痛快了:“少贫嘴。你母亲最近还好吗?” 顾修然:“她很好,打算今年春节从美国搬回来。” 顾修然的母亲程雪阳是本地一个大企业家的女儿,年轻的时候不顾父母的反对,嫁给了一个每天出生入死的警察。 据说是程雪阳被绑匪绑架了,作为警察的顾浩拼着性命救下了她。 顾浩被绑匪捅了一刀,在医院躺了两个月。 出院后的第一天,他就换上一身新衣服找程雪阳去了。 他每天骑着自行车追在人家的小汽车后面,嘴里还咬着一支玫瑰花,追上了,刹车,长腿撑在地上,眉毛轻轻一挑:“程雪阳,我救了你,你得嫁给我。” 再后来:“程雪阳,我把欺负你的那几个混混都打跑了,我保护你啊。” 终于有一天,她收了他的花,坐上了他的后车座,成了他的新娘。 他们一起度过了幸福美好的前十五年。 顾修然有时候会听他妈妈说,她生气了,气那个男人没有遵守白首偕老的承诺。 可她气归气,却一点都不后悔。 她未出嫁的时候过的是富家小姐的生活,她出嫁之后,过的是被人捧在手心的公主生活。 她有无数美好的回忆。她每次想到那个沉睡在地下的男人,不是流着血穿梭在枪林弹雨的他,而是花前月下互许终身,他温柔又坚毅的眉眼。 她一睁开眼睛,看见的是被一个缉毒警察保护着的太平盛世。 以及,跟她爱的男人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儿子。 顾修然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关掉电视。 他站在衣柜前,挑了一件袖口印着暗纹的白衬衫穿上,又从一排领带里抽出一条浅蓝色的,挂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他站在镜子前照了一下,又将脖子上的领带拽了下来。 衬衫领口的纽扣再解掉一颗,拿起桌上的香水喷一下,抓起手机和钥匙出门。 今天是周六,只要必要的岗位和加班破案的专案组在上班。 顾修然来到刑侦一队办公室,忙得焦头烂额的赵航转头看见他:“我日,这是来了一只花孔雀吗。” 他再低头看看自己,因为一夜没回家,身上的衬衫还是昨天那件,皱巴巴的。鞋底侧面糊了一团从城西垃圾场带回来的泥巴,胡子也没刮。整个人看起来邋里邋遢的。 一开口说话,一股没刷过牙的口气味。 顾修然往后退了两步:“河西路、河西南路那边排查的怎么了?”陈麦文的尸体就是从那一带被运到城西垃圾场的。 赵航往椅背上一靠,叹了口气:“被你说中了,凶手没留下任何痕迹,陈麦文的尸体就好像凭空出现在垃圾桶里的一样。” “这个凶手太奸诈了,反侦察手段不是一般的强。他不光精通心理学,还特别了解警察的侦察手段。” 赵航说完,盯着顾修然精致干净的脸庞看了好一会:“我可以合理怀疑,凶手就是你。” 邵其峰左手捧着一杯豆浆,右手拿着一个手抓饼,一边吃一边说道:“赵队,以前上学的时候,老师经常教育我们,嫉妒别人是不对的。” 赵航切了一声,瞟了顾修然一眼:“我嫉妒他?” 蒋星星赶紧递过来一个小镜子。 “我看你们一个个都反了是吧,”赵航往镜子里看了看,又赶紧合上,指了指蒋星星的脑门,“赶紧把这头黄毛给老子染回去。” 顾修然靠在宋柔桌边,拿起桌上的一本刑侦学的书,翻了翻。 上面很多地方被做了详细的笔记和批注,她的字体和高中时候的没多少变化,比划清秀隽丽,唯独转折和收尾处,遒劲有力。 人都说字如其人,她也不例外。 赵航走过来,低头看了看:“宋岚这个人吧,平时看着大大咧咧的,跟个爷们似的,字写得是真不错,跟个娘们似的。” 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却有相似到令人看不出区别的。宋柔和宋岚的字体就是。 念书的时候,宋岚为了偷懒,经常让宋柔帮她写作业,又为了不让老师看出来,她从小就开始模仿宋柔的字体。 两姐妹写的字一样,老师根本看不出来宋岚的作业其实是让宋柔帮她写的。 顾修然心疼宋柔要写两份作业,他硬生生地学会了用左手写出宋柔的字体。从此,宋岚的作业和卷子变成是顾修然来写了。 然后宋岚就会被她们班的老师骂:“宋岚,你本事大的,这是搁哪抄的标准答案,有本事你高考考场上也能给我这么抄!” 宋岚被罚跑操场,经常跑到一半就被外面的小混混叫出去玩了。 顾修然坐在宋柔桌前,翻开另外一本犯罪心理学的书。宋岚不是个能坐下来安静看书的人,这些书都是宋柔在读。 顾修然转身问道:“宋岚呢?” 赵航从一堆资料里抬起头来:“今天杨桐的遗体火化,宋岚陪着了。” 城郊火化场,宋柔低头站在一具棺材前。 杨桐被修复和整理过的遗体躺在棺材里。她脸上和身上的血迹已经被清理干净了,身上穿着她最喜欢的白色连衣裙。 她的眼睛已经无法修复如初了,化妆师在上面蒙了条白色的纱布。 半透明的纱布上点着浅粉暗纹桃花,这让她看起来像漫步在桃花林里的仙子。 杨桐她生前就很爱美,死后也依然很美。 别人的遗体周围嵌的都是白色或者黄色的花,只有杨桐,她是被厚厚的蓝色妖姬包裹着的,像一条躺在蓝色深海里的美人鱼。 宋柔低着头,紧紧捏着口袋里的一颗费列罗巧克力。 巧克力已经被她捏化了,融出来的深褐色液体夹在她的指缝里,里面的碎果仁颗粒铬得手疼。 她走出火化场,躲在门口的一颗大树后面,埋头蹲地上。 顾修然看见地上的一团人影,走过去,跟她并排蹲在一起。 宋柔听见动静,抬头看了顾修然一眼,并不吭声。 顾修然拿出一张纸巾,又抓起她的手,一下一下帮她把指缝里的巧克力渍擦干净。 他把她从地上拉起来:“直接杀害杨桐和盛巧的凶手陈麦文已经死了,幕后凶手我也一定会把Ta揪出来,不会让杨桐死不瞑目。” 他双手搭在她肩膀上,眼神深深地看着她,一字一句都像承诺:“我答应你。” “告诉我,宋岚的失踪跟那枚火凤凰图章有没有关系?” 宋柔抿了下唇,抬头看着他,眼里闪着倔强的光:“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一个说走就走,一走就是九年,连半点音讯都不给人留下的人。” 就算他的父亲或者母亲是一个卧底警察,那也不至于这样。 “顾修然,你得给我一个我能接受的解释,不然这辈子你都别想。” 她说完,抬起手想要将搭在她肩上的手拿掉。 他却握得更紧了,他看着她,终于说道:“我带你去个地方。” 半个小时后,一家公立医院。 顾修然推开一间病房门,转身对宋柔说道:“进来吧,不用怕吵到他,他喜欢热闹。” 宋柔走进来,一眼看见躺在床上的人。 那男人看起来二十多岁,应该跟他们同龄。可他瘦得厉害,脸上没有多少血色,嘴唇泛着一点灰色,眼睛是闭着的,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一般。 旁边的生命检测仪器跳动着,证明这个人是真的睡着了,不是死了。 宋柔仔细盯着这人的脸,在他下巴看到一颗痣,又看看这人的眉眼,吃惊道:“这是王煜吗,以前经常跟你一起打篮球的王煜。” 王煜跟她们同级不同班,顾修然转学那天,王煜也转学了。 顾修然将床头花瓶里已经有点焉了的花拿出来,换上他带来的新鲜的红色康乃馨。 这艳丽的颜色将整个病房点亮了。 “嗯,他是王煜,”顾修然又转头对病床上的人说道,“小煜,这是宋柔,你还记得她吧。” 宋柔记得,王煜跟顾修然是好朋友,他们住在同一个小区,是一块长大的好朋友。 高中的时候,她走在校园的路上,要是顾修然和王煜从后面过来。王煜准要使劲推顾修然一把,把他推她身上,然后开始起哄。 宋柔想起记忆中那个爱打爱闹爱笑的少年,又看看眼前躺在床上似乎再也不会醒来的面容消瘦的男人,她抬头问道:“他怎么了?” 顾修然:“王叔叔,也就是王煜的父亲,跟我爸是同事,他们都是缉毒警察。在一次重要的卧底行动中暴露了,毒贩因此盯上了我们。” 他看了一眼病床,把宋岚带到窗边,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我转学的前一天晚上,毒贩先闯进了王煜家。王煜的妈妈、爷爷奶奶都被乱刀杀死了。因为动静大,引起了邻居的注意,报了警。我和我妈因此逃过一劫。” 两位年过半百的老人、一个温柔的母亲、一个青春期的活泼少年,三死一伤,乱刀,那残忍血腥的画面令人不敢想象。 顾修然看着宋柔的眼睛:“我想活着。” 宋柔记得那天在法医室的门口,她问他为什么要去研究犯罪心理学,他说他想活着走到她面前。 顾修然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看着床上从少年沉睡到青年的朋友:“小煜,杨叔在忙着收网工作,应该还没来及跟你说,当年那帮毒贩全部落网了。” “那个人,因为拒捕被当场击毙,胸口中弹,”顾修然面容沉静,声音不疾不徐,却又像是有一万斤那么重,“那致命的一枪,是杨叔拿着你爸爸的枪打出去的子弹。” 宋柔知道他说的是那晚闯进王煜家的那个毒贩。 顾修然看着病床上的人继续说道:“你小时候一直说,长大了要成为一个像你爸爸那样的警察。离高考还有不到一年了,你得抓紧时间醒来锻炼身体,复习知识。” 他拉上床头柜最上层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本最新的《三年高考五年模拟》,他翻开卷子,开始读题目,还会把解题思路仔细讲一遍。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宋柔看见顾修然念到数学附加题的时候,王煜轻轻皱了下眉。 她走过去:“这题太难了,你换个简单点的。” 顾修然:“这难道不是不是一道送分题吗。” 宋柔:“。……”她觉得她要是王煜,她绝对能从植物人的状态醒来,跳起来锤爆顾修然的狗头。 宋柔:“他会醒来吗?” 顾修然:“会。他会醒来,会健康,会重新参加高考。他要是还愿意,可以考警校,要是不想当警察了,可以考别的大学。将来还会娶妻生子,长命百岁,一生美满。” 一滴晶莹的眼泪从眼角滑落,滴到病床雪白的枕头上。 生活或许残暴或许无情,但只要有太阳升起来,那光就能驱散黑暗,赶走寒冷。 任何时候都不要放弃生和生活的希望。 八年以来,这是沉睡着不愿意醒来也不愿意死去的王煜第一次对现实的世界做出回应。 如顾修然所说,他会醒来,一切都会好起来。 医生带着护士过来检查了一遍,病人的心志和体征,一切都在往最好的方向发展。 医生走后,顾修然去洗手间打了盆温水,将毛巾浸湿,帮王煜擦背,擦好扶着他躺下来,盖上薄被。 又从床头柜里拿出来一支指甲刀,帮王煜剪手指甲。 宋柔问道:“那件事之后,你和你妈妈去了哪里?” 顾修然帮王煜剪好指甲,将他的手放进被子里:“市局分管缉毒的杨队派人把我和我妈转移了。后来,我外公把我和我妈送出了国。” 宋柔低声:“那你后来,有没有想起过我?” 顾修然:“何止是想起来,我还偷偷回来过。晚自习放学,我看见你背着书包从校门口出来,我想叫你的名字,可被杨叔发现了,他说我这样会害死你。”那个时候,他身边有警察保护,但她没有。 “当时,你穿着白色娃娃领衬衫,外面是校服,拉链没拉,书包是新的,我没见过的,上面挂着一个小公主挂件。”他看着她,语气不知什么时候变了调,又酸又涩又委屈,“身边还跟着一个色眯眯的男生” 宋柔抬眸:“那天是三月八号对吗?” 顾修然怔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宋柔:“因为第二天,也就是三月九号,那个色眯眯男生请假没来上学,听说他被一个蒙着面的人堵在巷子里揍了。” 一阵风将窗帘布料吹得飘动起来,像流动的湖水,又像那天晚上她站在人群中,微微摇曳的深蓝色百褶裙摆。 顾修然抬起手,在宋柔的头发上揉了一下,她没有躲开。 她沉默了很久,抬头问道:“你爸爸呢?” 顾修然:“牺牲了。” 宋柔:“什么时候?” 顾修然:“九年前。” 第19章 下午, 宋柔和顾修然回到市局。 蒋星星看见宋柔,举了举手上的办案经费报销单:“岚姐, 赵队还有董局说, 顾教授那九百九十九朵玫瑰花不给报销,还有你在政法大学小卖部拿的那盒樱桃小番茄,也不给报销。” 宋柔接过报销单看了一眼, 递还回去:“那就不报销了吧。” 蒋星星:“顾教授那笔,一万块钱呢,说不要就不要了?” 宋柔坐在自己椅子上,双腿交叠搭在办公桌上,双手枕在脑后,看着天花板:“不要了。” 蒋星星:“那要不要跟顾教授说一声啊。” 邵其峰凑过来, 拍了蒋星星的黄毛一下:“傻啊你, 那是顾教授以个人的名义送咱岚姐的。” 宋柔转头:“赵队呢?” 邵其峰看了一眼时间:“回家补觉去了。” 宋柔:“教化陈麦文的幕后凶手还是没有消息吗?” 邵其峰点头:“嗯, 我们的人都把河西路、河西南路的摄像头看烂了,排查了不下十几遍。现场也去过三四次了, 楞就是什么都没发现。这幕后凶手,真他娘的行。” 说完递过去一叠文件:“陈麦文的尸检报告。” 宋柔翻开看了看, 验尸结果跟在现场推测的差不多, 陈麦文是被凶手一刀毙命的, 身上没有留下任何嫌疑人的生理痕迹。 宋柔继续往下看, 突然顿住, 抬头说道:“陈麦文生前和死后被人性侵过?”可惜凶手用了避孕套, 依然是什么生理痕迹也没留下。 邵其峰点头:“怪吧。我看凶手未必是那个教化他的人, 说不定是运气不好,遇上了一个变态,陈麦文在反抗中被杀死。” 宋柔抬头:“这份报告顾教授看过了吗?” 正说着,顾修然拿着同样一份验尸报告走了进来。 邵其峰赶紧迎上去,从赵航的队长办公室拖出来一张全办公室最舒适的办公椅来,满脸谄媚道:“顾教授,请坐。” 顾修然坐下来,道了谢。 他看了宋柔一眼:“这份验尸报告,宋警官怎么看?” 宋柔想了一下:“我还是偏向于凶手就是教化陈麦文的那个人。而所谓的奸杀,不过是凶手混淆视听罢了,Ta想把警方的侦察方向引到一个错误的方向,让警方以为是陌生人作案。” 顾修然给宋柔递过去一个赞许的眼神:“这恰恰说明,凶手就是陈麦文身边的人。” 邵其峰:“陈麦文身边的人基本都审过了,他父亲、继母张莲那边的人、同学朋友老师等。” 他说完,突然叫了一嗓子:“奸杀,那就说明凶手是个男人啊。” 宋柔表示赞同,她勾唇笑了一下,眼神带着点小坏劲:“对,女人没有jj。” 顾修然不动声色地看了宋柔一眼。 后者回看了他一眼,眼神写着:看我干什么,我姐姐说话就这个德行。 邵其峰兴奋道:“不是女人,这下子排查范围可以压缩一半。” 顾修然端着一盆冷水照着众人的头顶就泼了下来:“凶手不一定是男人。有些女人在杀了人之后,为了掩盖自己的性别特征,会在棍形物体上套上避孕套,再对死者进行侵犯。这样的案例不是一个两个。所以,仅凭这一点无法给凶手的性别盖章。” 他之前在美国接触过一个案例,一个女人杀死了另一个女人之后,凶手用一根黄瓜侵犯了死者,然后把作为“凶器”的黄瓜吃了,以此消灭罪证。 宋柔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案例,她抬头:“居然还可以这么操作,要是我以后杀了人,也这么办。” 邵其峰笑道:“晚了,现在大家都知道了。” 顾修然下了定论:“侦查方向依然是从陈麦文身边的人下手,不分男女。尤其注意跟陈麦文遭遇相似的人。” 他说完,单独对宋柔说道:“两个小时后,我来接你下班。” 一圈人全看着宋柔。 顾修然继续说道:“晚上想吃什么,我带你去吃。” 宋柔:“谢谢顾教授,不过不用了,我一会下班赶车回乡下看我外婆。” 顾修然:“那我开车送你过去,公交车太挤了又颠簸,傍晚的人流高峰连座位都没有,你吃不消。” 念书的时候,有一次秋游去农家乐,他就坐在她后排,听见她跟女伴说,车子颠簸得屁股疼。 女伴笑着说她是豌豆公主。 回程的时候,顾修然就把自己的毛衣脱下来,垫在了宋柔的座椅上,免她颠簸。 宋柔大大咧咧地笑了笑,拍了下顾修然的肩膀:“顾教授真是个精致人,哈,哈,哈。” 真做警察的,经常要在烈日或寒风中奔走追捕嫌疑人,有时候连生命都会受到威胁,一点颠簸根本不算事。 顾修然看着她,眼神渐渐变得温柔起来:“我心疼。” 宋柔看了他一眼,这人说话真是,搞得好像周围没有人似的,一点不知道害臊。 宋柔干笑两声:“还是不行,省得我外婆误会。她最近催婚催得厉害,一看见,准要误会。” 听到婚字,邵其峰对宋柔讨好地笑了笑:“岚姐,听说你家里还有个妹妹,怎么从来不带出来给大家看看。我妈也在催婚。” 蒋星星一听到有妹子,赶紧凑上来:“岚姐,我我我,我妈也在催婚。” 宋柔鄙视地看了这两位一眼:“我妹那可是天上的仙女,是你等凡人想看就能看的吗。” 邵其峰搓了搓手:“那这样的话,跟我就是男才女貌,金童玉女啊。” 顾修然看了看邵其峰,眼神似结了冰:“她有男人了。”说完走出了刑侦办公室。 邵其峰觉得自己大概是出现幻觉了,他竟从一向斯文儒雅的顾教授眼里感觉到了森冷的杀意。 下午,宋柔忙好手上的活,也没跟顾修然说一声就出门了。 她先回了趟家,将身上黑色T恤牛仔裤脱掉,换上宋柔风格的乖乖女连衣裙。用纸巾把大红色的口红也擦掉,拿了支柔和的粉色唇釉涂上。 最后将餐桌上做好的烤饼干包好。 是宋柔亲手烤的动物造型的曲奇饼干,里面添加了天然橘子汁,即使加了一层牛皮纸的包装,那甜香清雅的味道也依然弥散地到处都是,将空荡荡的房子挤了个满。 宋柔出门,一边往开往公交车站赶去,一边拿出自己的套着粉色手机壳的手机点开,声音又甜又糯:“外婆,我出发了,大概一个半小时到。” 外婆在电话里问道:“是小柔啊,你姐呢,你们怎么又没一块来?” 宋柔站在公交站台,看着眼前来来往往的车辆:“姐姐最近工作很忙,每天都要查很多案子,抓很多坏人。她现在都还在市局没下班呢,说下周去看您。” 外婆想说什么被她打断了:“车来了,我先不说了,一会见。” 顾修然去刑侦一队办公室没见到人,出来的时候遇上了董局,两人差点撞上。 看着风风火火的董局,顾修然往边上让了让“董局。” 董局往办公室里面看了一眼:“宋岚呢,已经走了?” 顾修然答道:“八成去她外婆家了。” 董局:“这丫头,也不等我。”说完拎着手上的行李箱,一阵风似的又走了。 邵其峰出来解释道:“岚姐的外婆是董局的小学老师,他们是一个村的。岚姐和她妹经常蹭董局的车回乡下看外婆。” 顾修然转头,看见董局在等电梯,走过去,站在董局身侧,像聊家常一样说道:“这个季节正好是橘子成熟的时候,宋警官身手好,一定很会摘橘子,没准周一的时候能吃到新鲜的橘子了。” 电梯来了,两人一起走了进去。 董局笑了笑:“张老师家的橘子树少,老人家又很有情怀,不喜欢用机器摘,每年都是宋岚爬树上摘。但这丫头有个毛病,她懒啊,懒得带回来,估计你是尝不到了。” 顾修然:“那还真是有点遗憾啊。” 他一直都知道,宋柔不会爬树上墙,她外婆家果园里的橘子都是宋岚摘的。 但宋岚这个人懒归懒,却很喜欢在橘子丰收的时候带一些给大家分着吃,她喜欢向别人炫耀:“尝尝,我外婆种的橘子,最甜了。” 宋柔也是跟宋岚一样的腔调,她们炫耀的从来不是橘子,透过橘子,她们想说的是:“看,我们家也很幸福哦。”虽然她们在八岁的时候就失去了父母。 以前念书的时候,每次宋柔转过身,从书包里拿出橘子分给他,对他甜甜地笑着说:“我外婆种的,我姐姐爬树上摘的,最甜了。” 他都会感到一阵心疼。 分到的橘子带回家舍不得吃,每天放在床头,等放烂了不得已才恋恋不舍地扔掉。 她会追着他问:“给你的橘子你吃了吗,甜吗?” 他说:“吃了,都吃了,一个都没落,很甜,甜得牙疼。” 然后龇牙咧嘴地逗她:“你看看,我牙齿都被甜掉了。” 她被他逗笑了,他看见她的笑容,弯起的眼角,浅浅的梨涡,他觉得,自己的牙齿好像真掉了,不是被橘子,是被她人甜掉的。 电梯门打开,董局拎着包大步走了。 顾修然看着董局远去的背影。 宋岚和宋柔的事,董局是知情人,他在帮忙打掩护。 顾修然原本担心,宋柔冒充国家公职人员,这本身属于违法犯罪触犯法律的行为。他甚至已经开始为她谋划安全脱身的退路了。 现在看来,是他多虑了。他的女孩远比他想象的要聪明。 她现在还不肯告诉他宋岚的下落,一方面确实是因为相隔九年的不信任。另一方面,有可能,她与董局之间存在某种口头或者书面上的协议,她不能说。 宋岚去执行某种秘密任务了?比如卧底行动,这个可能性不大。就算是卧底,也没有必要因此牺牲妹妹原本的人生。 只剩下他一直推测的一种可能,宋岚真的出事了。 他心疼宋柔,替她担心。现在知道董局参与其中,这令他原本高高悬着的心稍微放下了一点。 晚上,顾修然洗好澡,穿着一件白色的浴袍坐在沙发上,拨了宋柔的电话。 宋柔已经躺在床上了:“喂。” 她那边的夜十分安静,他能听见她的呼吸声。 “睡了?” 宋柔穿上睡衣坐起来:“没有。”窗外的橘子树随风摇动,一个个圆形的橘子往下坠着,在院子灯光的渲染下,呈现出一片幽暗的橙黄。 顾修然起身站在窗边,看着城市远处忽明忽暗的霓虹灯:“是不是抓到了教化陈麦文的那个人,就能找到你姐姐的下落?” 他贴着听筒,仔细听她的声音。 她的房间似乎有人进来,她把手机放在床上,并未挂断。 “小柔,你们姐妹俩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吵架了,都快一个月没一块来了。” “外婆,您想多了,最近就是有点忙,有时候是姐姐忙,有时候是我忙。” “真的?” “真的。” “外婆织了两条围巾,你带回去,一人一条。天冷了,降温了,多穿点。外婆再去给你拿条被子,这边不比城里,晚上冷。” “外婆,您坐下来歇歇,我不冷。” “外婆还记得你们刚出生的时候,小岚先出来,又壮又胖,扯着嗓子嚎。你呢,又瘦又小,怎么也不哭,脸憋得发紫,像是不会用肺呼吸,医生和大人都快要急死了。小岚哭得直蹬腿,踹了你一脚,你被踹哭了,终于也活了下来。” “对了小柔,有对象了吗。” “没有,这个又不急。” “你刘伯家的儿子在城里当什么工程师的,比你大一岁……” “外婆,我有点困了。” …… 过了一会,听筒里传来关门的声音。 顾修然握着手机,再次听到宋柔的呼吸声,不等他说话,他先开口道:“下回我送你回去。” 宋柔:“外婆会误会。” 顾修然笑了一下:“那不正好,你不也不想被催婚吗。” 宋柔瞥了下嘴:“两码事。” 顾修然:“宋柔,你是不是嫌弃我,嗯?” “嫌带我出去给你丢人。” 他还是跟以前一样,她单听着他的声音和语气,就能知道他挑眉或者微微勾唇的坏样。 “你又耍无赖。”宋柔握着手机,“你敢欺负我,我就让我姐揍你。” 然后他们彼此都没有说话。 顾修然靠在窗边,点开免提,将手机放在一边,点了根烟,仔细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 宋柔沉默了很久,终于说道:“一个月前,我姐姐失踪了。我在她抽屉里发现了一枚跟陈麦文手上一模一样的凤凰图章。” 宋岚是个警察,不会那么容易像陈麦文一样被人教化。 说明她早在陈麦文之前就接触到了凤凰图章,她曾面对过那个幕后主谋,或者被教化过的人。 外婆说的对,初秋乡下的晚上真冷,风从窗户缝中吹进来,冻得宋柔直发抖。 她只好钻进被窝。 他听见她的呼吸声更重了,一下一下,像挠在他的心口上。 “明天几点回来?” 宋柔想了一下:“下午五点可以到家。” 顾修然:“我在你家楼下等你。把宋岚的事情全部告诉我,让我陪你一起面对,好吗?” 她重重地点了下头,好像他能看见一般。 她对着手机说道:“好。” 第20章 第二天上午, 宋柔从小院子里出来,一辆蓝色大卡车开了过去, 里面装满了黄橙橙的橘子, 都是附近果农家摘下来的。 她转身回去,扛着一个小梯子,往院子旁边的果园里走去。 外婆看见, 忙叫住她:“小柔,你别上树,等下个星期小岚回来摘。” 宋柔回头笑了笑:“没事外婆,姐姐教过我怎么摘橘子了。” 宋岚不光教过她,还把具体的摘橘子的方法写在了便签纸上,一边写一边说:“要是将来有一天, 我执行任务出了意外, 外婆的橘子可就靠你来摘了。” “还得要像小时候一样, 我不在的时候,你扮演一下我, 不然我怕外婆接受不了。” 当时宋柔还很生气,怪宋岚乱说话:“不会出意外, 怎么可能会出意外。反正我不会答应的。你要是怕外婆担心, 就多注意一点, 不要什么危险的任务都冲在最前面。” “姐姐, 警察这条路, 是我逼你选的, 你要是因此出了什么事, 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宋岚笑了笑:“说什么呢,我喜欢当警察,从不后悔走上这条路。” 宋岚写好便签纸,塞进书桌的玻璃层里面,拿起一支打火机,唇边叼着一根烟,正要点着,就被宋柔抢过去了:“女人抽烟会长胡子的。” 宋岚收回打火机,撇撇嘴:“公主殿下好凶哦。” 说到公主殿下四个字的时候,宋岚自然就想到了念书的时候,她的搭档左护法顾修然,于是又把顾修然一顿臭骂:“个狗东西,说走就走,最好特么别被老娘看见。” “你别哭啊小柔。行行行,我不骂了还不行吗。” “狗东西,负心汉,锤死他。” “好了好了,真不骂了。跟你说点好玩的,昨天赵航在会议室抽烟被董局逮住了,三千字的检讨,哈哈哈哈哈哈哈,赵航那个傻逼。” …… 宋柔拖着梯子走到橘子树下,将梯子一头靠在树上,扎稳当了,开始往上面爬。 可爬到一半,梯子腿就开始晃,她转身往树下面看,越看越怕,一只黑色的野猫窜了过去,吓得她从梯子上掉了下来。 好在橘子树不高,顶多屁股和手掌被泥块铬得疼了点。 她重新把梯子放稳,保险起见,从地上糊了一小堆泥土,又搬了两块砖,将梯子腿固定住。 宋柔爬上橘子树,坐在树杈上伸着手往树梢的橘子上够。可距离太远,她又不敢再挪动身体。 费了老半天的劲,才摘了十几个。 宋柔将摘下来的橘子放在竹编的小篮子里,转身对正在烧饭的外婆喊道:“外婆,我把橘子放餐桌上了。” 外婆端着一盘牛肉炖土豆从厨房出来:“外婆想吃什么时候都能吃到,这些你带回去给你姐吃。” 宋柔嗯了声,拿了几个装进自己包里,想了一下,给局里那几个也得分分,就又拿了几个。 这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宋岚的那只大红色手机壳的。 她关上门,接通电话,调整了一个懒洋洋的语气:“疯子,什么事?” 邵其峰在电话里说道:“没什么大事,就是之前总被你抓进来的那个叫什么大虎的,魏连虎,他家人来报案,说他失踪了。” 宋柔:“大虎那傻逼啊,他不是经常十天八天不见人的吗。” 邵其峰:“他家人说这回不对劲,这回是连电话都打不通了。” 宋柔:“这人渣,屁事真多,等着,我马上回去。” 邵其峰:“岚姐,你不用特地赶回来,这又没发生什么刑事案件。魏连虎的事先走一下人口失踪组那边的程序。” 宋柔:“我敬业不行吗。其实吧,主要吧,乡下没光纤,打游戏不爽。咱们局里是多少兆的来着?” 邵其峰:“200M,来开黑啊,求带。” 挂了电话,宋柔收拾了一下书包,出来对外婆说道:“外婆,我今天得提前回去了,要加一会班。” 外婆已经把碗筷摆放好了:“你们做会计的,怎么周末还加班啊。” 一个月前,宋柔还是一家国企的财务人员。 宋柔:“这不是月底吗,忙结账呢。” 她走到门边,准备换鞋的时候转头看了一眼餐桌。 牛肉炖土豆、糖醋鱼、香莴笋、青菜蛋汤,都是她爱吃的。 乡下的老房子采光不好,餐厅开着一盏白炽灯,将粉色格子的桌布照得愈发温柔。青菜蛋汤是刚刚端出来的,冒着蒸腾的热气,与灯光连成一片。 外婆站在餐桌边,围着一个灰色木耳边的围裙,满眼慈爱。只是脸上的皱纹又苍老了一些。 宋柔将背包放在沙发上,转过身来笑了笑:“先吃饭,一会我洗碗。” 外婆有点担忧地说道:“不是要忙月底结账吗,你要是忙不完,你们领导会不会骂你啊。” 她这小外孙女脸皮薄,经不住被人骂。不像大的那个,脸皮比城墙还厚,一天不挨骂就皮痒。 宋柔坐下来,夹了块牛肉放在外婆碗里:“没事,我下午回去也能做完。” 又夹了块土豆放自己碗里,抬头笑了笑:“外婆做的菜太香了,我想吃。” 吃好午饭,洗好碗,外婆从冰箱里拿出来两瓶橘子罐头:“别嫌重,带回去放半个月就能吃了。” “你喜欢吃糖多的,这瓶糖多。小岚喜欢吃糖少的,这瓶。” 宋柔接过来,放进背包里。 回到北峦市区的时候是下午三点钟。 宋柔在市局门口下了公交车。 她刚走进大厅,还没来得及上电梯就被一个中年妇女拉住了:“就是你,你把我们家大虎藏哪去了?!” 宋柔见过她,她是魏连虎的母亲。 魏母穿着一件蓝色的工装服,下面是黑色裤子,一双黑色运动鞋。鞋面上沾着一根腐烂了一半的韭菜叶子。 她的头发已经半白了,扎了个低马尾,发质看起来很糟糕,用来扎头发的塑料橡皮圈已经断了,又打了个结继续用。 她的手很粗糙,指甲缝里藏着点泥垢。她的鼻子长得很奇怪,鼻峰很细,鼻翼扁着塌在长满雀斑的脸上,像一只栖在山洞里的蝙蝠。 魏母死死抓着宋柔的胳膊,破口大骂:“你当警察你了不起啊,天天就盯着我们家大虎,你都把他抓进牢里几次了,你就不能放过他吗。” “是不是你把我家大虎藏起来了,我跟你拼命,叫你天天抓他,天天抓他!” 魏母在菜市场卖菜,是干惯了活的,力气很大。宋柔的胳膊被抓得又疼又挣脱不开。 宋柔使劲甩了甩手,抬着下巴,厉声道:“我们都是依法办事,那魏连虎犯了法,岂有不抓的道理!” 魏母又扑了上去,指着宋柔的鼻子,一边哭一边骂:“你叫宋岚是吧,我看你就是公报私仇。你披着警察的皮抓过他多少次了!” “你就是报复他,你跟你妹,你们姐妹俩没一个好东西。八。九年前,你妹捅了我家大虎一刀,差点把他捅死。这几年,你天天抓他,天天抓他,我们家大虎是上辈子欠你们的还是怎么地!” 旁边的警员赶紧把这发疯的妇人拉开,一边带她走,一边劝:“关于您儿子失踪的事,我们这边已经立案了,会尽快去查,一有消息就通知您,好不好?” 宋柔走进电梯,摁了四楼,人口失踪调查组。 魏连虎的失踪时间跟姐姐的失踪时间是一样的,甚至连时间段都一样,都是晚上八点到十点之间。 这太巧了。 魏连虎初中就辍学了,之后一直在二中那一带混,没犯过什么大罪,但小偷小摸打架斗殴是常有的,经常被抓进牢里,关个三两个月就放出来了。 放出来了再犯,然后又被抓。整个警局没有人不认识他的。 宋柔问人口失踪的同事要了笔录,坐在办公室看了起来。 魏连虎上次犯事是四个月前,因为偷了一个卖花的老婆婆的钱被宋岚亲手抓了进去,蹲了两个月半出来了。再半个月之后失踪了。 下午四点半,宋柔抓起自己的背包,乘地铁回家。 跟顾修然约的是下午五点。远远看见他的车,就停在她家楼下。 顾修然靠在车门边,也没有在玩手机,不时抬头看看她家的窗户,又往小区门口的方向看。 宋柔走过去,顾修然自然地接过她手上的背包。 他抬手在她栗色的长发上揉了一下,笑了笑:“你回来了。”他笑容很淡却很深,像蹲在门口等着主人回来的大猫。 宋柔拿出钥匙,一边开楼道的门,一边转头问道:“等多久了?” 顾修然单肩背起宋柔的背包:“就一小会。” 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女孩走了过去。 她画着浓妆,穿着露脐T恤,牛仔裤紧紧绑在身上,中间露出一小段白色的腰肉。脖子上挂着一只银骷髅的吊坠。她正在打电话,牛逼哄哄地说晚上要去学校后门揍谁谁谁。 和无数个在失足的边缘徘徊的青春期少女一样,就连声音和语气都像极了宋岚。 宋柔打开家门:“你想喝点什么?”说完从鞋柜里拿出来一双备用的男士拖鞋。 拖鞋是新的,还没被人穿过。 鞋架上整齐摆放着一双和宋柔脚上一模一样的粉色棉拖鞋,应该是宋岚的。她们喜欢买一模一样的衣服和鞋子。 顾修然换上拖鞋,进来,将背包放在沙发上:“白水就行。” 宋柔洗好手去厨房烧水:“你随意啊。” 这间房是两室一厅,客厅敞亮,带阳台。房间被收拾地很整洁,米色的墙纸,肉粉色沙发,抱枕是柔软的浅灰色。 阳台上几盆植物被照顾地很好,每片叶子都泛着苍翠的绿色。 顾修然走到电视柜旁边,看见相框里一身警服的宋岚揽着宋柔的肩膀,对着镜头,笑得开怀。 当年,宋岚天天嚷着要成为一名令人闻风丧胆的黑社会女老大,而她也确实具备这个潜质,用她们班的班主任李老师的话来说就是,天天吊儿郎当,翘课、上网、打架,不学好。 不少人都认为,宋岚会走上一条通向深渊的不归路,她要是有出息,未来会成为一个大毒枭或者恐怖。分子、冷血杀手。她要是没有出息,会成为风尘街女支女或者酒吧酒托小妹、街头女流氓。 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她成为了一名打击罪犯、守护正义的人民警察。 宋柔端着一个玻璃果盘从厨房走出来,里面放着三只橙黄的橘子。 “我外婆种的,很甜,你尝尝。” 厨房的电热水壶在烧水,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橘子的清甜在唇间漾开,顾修然看见宋柔回了卧室,出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枚火凤凰图章。 顾修然看着宋柔:“你要是不知道从何说起,可以先告诉我,宋岚是怎么走上警察这条路的。” 第21章 顾修然转学之后, 宋柔低落了一段时间,但她很快振作了起来, 她必须振作起来。 此时距离高考只剩下不到五个月了。 晚自习放学, 宋柔去宋岚的班级找她一块回家,被告知,宋岚又逃课了。 宋柔背着书包, 去学校附近的黑网吧找人。 最后果然在宋岚常去的那家欣欣网吧找到了。 网吧里的空气不流通,又闷又臭,到处都是烟味。宋柔走到正在网游里跟人厮杀的宋岚身后,拽了拽她的胳膊:“姐,该回家了。” 宋岚转头:“等会,等我打完这局的。” 宋柔坐在旁边的空位置上, 拿出自己的作业, 乖乖趴电脑桌上写作业。 等她写完一张卷子了, 宋岚还在玩。 宋柔晃了晃宋岚的胳膊,有点生气地说道:“姐, 再不回去外婆要担心了。” 宋岚这才恋恋不舍地把游戏关掉,旁边跟她一起的一个小混混还不愿意:“岚姐, 再来一局。” 宋柔狠狠瞪了那人一眼:“我上回就跟你说了, 以后再出来玩, 不要叫上我姐了。她马上就高考了, 再不努力复习就真考不上大学了。而且, 我姐姐要考的是警校, 天天对着电脑屏幕, 眼睛会近视的。要是近视得厉害,体检过不了关。” 经常来这家网吧上网的人都认识宋岚,他们好像听见了什么好笑的笑话,捂着肚子直乐:“警校,警察?没搞错吧。我岚姐可是要成为黑社会女老大的女人。” “哎,岚姐,这真是你亲妹吗,怎么能这么天真呢,哈哈哈。” 宋岚踢了那人椅子一下,指了指他:“敢说我妹,我揍死你。” 宋柔不喜欢这群人,拉着宋岚就往外走。 经过收银台的时候,化着浓妆,耳朵上打了一排耳钉的网吧小妹叫住宋岚:“岚姐,就昨天说的事,考虑的怎么样了?” 宋岚看了宋柔一眼:“你去外面等我。” 宋柔不愿意,抱着宋岚的胳膊不肯撒手。 宋岚无奈地弹了一下她的脑门:“乖,别闹。”说完把她拖门外去了,自己跟网吧小妹站到旁边黑暗的小巷子里说话宋柔悄悄走过去,蹑手蹑脚地躲在一个大垃圾桶后面。 宋岚点了根烟,递给网吧小妹一根。 烟头忽明忽暗,宋岚的脸也跟着忽明忽暗。宋柔蹲在地上,紧紧捏着自己的书包带子。 网吧小妹的声音带着蛊惑,嘴唇一张一合,像吐着信子的毒蛇:“宋岚,你不是一直想当什么黑社会老大吗。要是连这点事都不敢干,以后怎么立威。” 宋岚喷了口烟,染了红色指甲油的手夹着剩余的烟头,特有范地说道:“老娘什么时候说不敢干了。” 恐怕当时的她并不知道自己这话有多蠢多中二。 网吧小妹笑了:“到时候你带把水果刀藏在身上,有人喊,你就拿出刀砍对方的人,避开头和心脏,砍完就跑。放心,法不责众,这么多人呢,警察没法抓。而且我们会提前把摄像头破坏掉。” “只要这回干成了,我就把你介绍给成哥,成哥最欣赏有勇有谋的年轻人了,说不定还会把酒吧给你管。” 宋岚曲着手指,将吸完的烟头往垃圾桶的方向一弹。 因为用力过猛,烟头弹飞了,越过了垃圾桶。 宋柔蹲在角落里头,被从天而降的烟头灼伤了手背。她被烧得疼了一下,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整个人慌得抖了起来。 网吧小妹拍了拍宋岚的肩膀:“你考虑好了吗,给个准话,我得统计人数,报给成哥。” 宋岚似乎是犹豫了:“真不会被抓吗?”万一她被抓,宋柔那个笨蛋不得吓得哭死,外婆也接受不了。 网吧小妹笑了笑:“上次我听人说你妹妹被大虎那几个人欺负了。华哥最讨厌大虎那人了,等你成了华哥的人,就没人敢欺负你的家人了。” “你要是不想去就算了,后面很多人排队呢。” 宋岚咬了下牙:“行,我去,明晚几点?” 网吧小妹:“十点,黄河公园后门。” 第二天一早,宋柔躺在床上不肯起来。 宋岚过来掀她的被子:“怎么从来不赖床的人赖床了,晨读也没去读。” 说着摸了摸宋柔的额头:“这也没发烧啊。” 宋柔重新把自己裹起来,撒娇道:“我发烧了,我今天不去上学了,姐姐你哪也别去,在家陪我好不好?” 宋岚从药箱里拿出一根水银温度计,用酒精棉擦了擦消好毒,甩了几下:“张嘴,给你量量。” 宋柔张开嘴巴,含着温度计。 过了一会,宋岚抽出来看了看:“36.8度。” 她把宋柔从被窝里拖出来:“外婆,快来看,这只撒谎精,为躲避上学,谎称自己发烧。” 外婆可不信。 宋柔是个就算发烧到39度,也要挣扎着起来去上学的乖小孩。 宋柔穿着睡衣从卧室出来,表情焉焉的,像一株扶不起来的小树苗:“外婆,我今天真的不舒服,让姐姐在家陪我好不好?” 既然是宋柔的话,那肯定是真的。 如果是宋岚这样说话,那肯定就是假的,是为了逃避上学。 外婆对宋岚说道:“你快带小柔去医院看看。” 宋岚今天晚上要去干大事,这将对她的未来产生重要的影响。她犹豫了一下:“不行,我今天得去上学。马上就高考了,再不好好复习就考不上大学了。” 外婆有点反应不过来,盯着宋岚看了好一会:“你是小岚,不是小柔?” 宋岚一边收拾书包一边说道:“外婆,什么意思啊,看不起人啊。” 宋柔拉了拉宋岚的胳膊,声音又低又粘:“姐姐,今天别出去了,在家陪我好不好?” 宋岚最受不了她这个妹妹撒娇了,可梦想更重要。 “不行,我们班主任不让随便请假。” 宋柔拿出手机,开始拨宋岚班主任李老师的电话:“我帮你请假。”李老师不信自己的亲学生宋岚,却很信宋柔。 电话打通,宋柔开始请假:“李老师,我是宋柔,您要是不信,可以当场出道题考考我,一试就知道了。” 李老师大概也是闲的,还真就试了,让宋柔背了首文言文《出师表》。 宋柔一字不漏地背完,证明了自己的身份,不是宋岚在假装她来骗假。 最后顺利帮宋岚请到了假。 宋岚生无可恋地蹲坐在沙发上,这个世界怎么了,为什么所有人都在侮辱她。 宋柔寸步不离地守着宋岚,就连上厕所都跟着。 晚上,宋岚看了看时间,离约定的时间只剩不到一个小时了,她必须得想办法把宋柔这个跟屁虫甩了。 “我出去散会步,小柔你在家陪外婆。” 宋柔抱着宋岚的胳膊:“我也去,我也要散步。” 两人换好鞋,下楼。 宋岚动了下胳膊,手肘在宋柔胸前蹭了蹭:“你胸是不是又长大了。” “松手行吗,我胳膊都快被你抱麻了。” 宋柔不肯:“不行,我缺乏亲情。” 宋岚叹了口气:“你今天怎么这么粘人?” 宋柔把头靠在宋岚肩膀上:“姐姐,我就你和外婆两个亲人了,你们都不能出事。” 宋岚嗯了声,却没搭话。 走到小区花园里的时候,宋岚突然指了指宋柔脚下,大叫一声:“啊,有老鼠!” 宋柔吓得脸都白了,跳起来直蹦。 宋岚趁机把自己的胳膊从宋柔怀里抽了出来,撒腿就往小区外面跑,边跑边说转头说道:“我一会就回来。” 她的傻妹妹,柔弱、胆小。 地上根本没有老鼠,宋柔抬头,看见长得跟自己一模一样的那个人越跑越远,最后消失在小区大门,淹没在一片灯红酒绿中。 宋柔蹲在地上大哭,好像宋岚消失的地方是无尽的深渊。一旦迈出去就会被毒舌和杂草缠着,再也回不了头了。 她哭着骂了一声:“顾修然,你这个混蛋,你跑哪去了!” 人在最无助和绝望的时候,想到的总是她内心深处最想依赖的人。 “混蛋!” 周围安静极了,连风声都没有。 宋柔撑着膝盖站起来,擦干眼泪,往宋岚消失的方向跑去。 她上了一辆出租车:“师傅,去黄河公园,后门。” 司机师傅好心提醒她:“你一个女孩去那边干什么,那一带可乱了,这个时间经常有社会流氓打架斗殴,上个月还出过人命。” 宋柔低声重复,声音没有温度,像个失去生命的魂魄:“黄河公园,后门。” 司机师傅没再说什么,发动了车子。 宋柔赶到,她躲在墙角后面,听见黑暗中传来的撕打声。 那么多人,又那么乱,什么样的声音都有。 可她还是一下子就把宋岚的声音从那堆嘈杂里独立剥离出来了。 她的声音有点慌:“不是说好都带刀的吗,怎么就我一个人带了?” 然后有人大叫:“宋岚杀人了!” 所有人都跑开了。 宋岚低头看着躺在地上的大虎,他腹部正往外冒血,地上湿了一滩。毕竟也还只是个十八。九岁的孩子,她吓得扔掉手上还在滴血的水果刀,转身就跑。 宋柔从墙角里走出来,捡起地上的刀,一下一下,用自己的衣服擦掉刀柄上宋岚的指纹。 警笛声划破天际,几个警察从车上跑出来,手上拿着警棍,为首的厉声喝道:“放下武器,举起手。” 宋柔松手,水果刀砸在青石板铺成的地面上,连着她的眼泪一块,“咣当”一声,将漫天星辰的夜色震了个粉碎:“警察叔叔,我自首。” ---- 宋柔剥了个橘子,尝了一口,抬头笑了一下说道:“我姐没捅人,是有人趁乱握着她的手捅的人。” “可当时那种情况,只有她一个人手上有刀,她说不清楚的。她真傻,从一开始的时候就被人算计了。” “我姐知道之后去自首,想换我出来。当然没人信她,毕竟人赃俱获的是我。”宋柔拿起一只新的橘子,在鼻端闻了闻,笑了一下,抬眸说道,“怎么样,我是不是很聪明?” 不知道什么时候,顾修然已经背过身去了。 宋柔走过去,抬了抬手:“你尝尝这个,比刚才那个甜。” 看他没动,她轻轻拽了拽他的胳膊:“哎,你怎么不说话?” 她听到一声轻轻的,像是鼻孔不透气的那种抽气声。 “顾修然?” 眼前的男人突然转过身来,她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他的脸,就已经被他紧紧箍在怀里了。 她手上那半只橘子掉在了地板上,滚了半圈又停下来。 他抱得太紧,几乎要把她融进自己身体里。 他的声音微微变了调,低沉又嘶哑地对她:“对不起。” 对不起,没能在你最需要的时候陪在你身边。对不起,让你独自面对那么多。当时的你,看着宋岚往深渊里跑的你,被关在看守所里仰头看着小窗外的夜色的你,该有多无助。 宋柔拍了拍顾修然的后背:“你抱得太紧了,我有点疼。” 可他还是不舍得松开她。 许久之后,宋柔接着说道:“然后我就对我姐说,这样她就不会留下案底了,可以报考警校了。” “她没得选,只能听我的话。” “我姐姐的性格你是知道的,要是不逼她成为守护法律和正义的一方,她迟早还会再走上错路。” 顾修然下巴搁在宋柔肩膀上,声音低沉:“后来的事情是怎么解决的?” 宋柔:“大虎不敢交代打架斗殴的事,只说是我和他之间的私人矛盾。我们家赔了一笔钱。高考结束之后,我抽空去牢里度了一个月的假。” 她感觉他手上的力气更大了,箍得她更疼了。 她拍了拍他:“就当体验生活了,没什么不好的。而且,这也不影响上大学。” 见他还是不说话,她又拍了下他:“顾修然,你怎么不说话,你是不是在嫌弃我是个坐过牢的人啊。” 第22章 秋天, 下午六点多钟的时候, 天就已经黑了。 窗外的灯光一盏盏亮起,交织在一起,像一幅铺在天地之间的无垠画卷。 宋柔将自己的手机递给顾修然,屏幕上是一条短信, 宋岚发过来的,时间是二十八天之前。 只有四个字:“不要报警。” 宋柔低头看着手机:“那天晚上八点钟, 我姐出去买东西, 十点钟的时候我收到这条消息,打电话过去过去也没有人接。之后我姐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我不明白姐姐为什么不让我报警,她自己就是个警察, 应该是最相信警察的人才对。可这是姐姐最后留下的信息, 一定是有她的道理的。” 顾修然看着宋柔:“你不敢轻举妄动,不敢报警, 可姐姐失踪这么大的事你不可能坐着不管。是董局的意思吧,让你作为他的线人, 装成宋岚的样子出入市局。你协助董局在暗中调查宋岚的下落。” 宋柔点头:“那个害她的人看到‘她’完好无损地出现在市局,肯定会采取下一步的行动, 最起码也会在言行上露出一些端倪。” “甚至有可能那人就是市局的人,当然,这只是我的怀疑。真相出来之前, 一切皆有可能。” 顾修然抬起手, 将她耳边的碎发往后面撩了撩:“可你有没有想过, 这样你就变成了一个饵, 你是把自己放在了最危险的境地。” 他指尖带着点凉意,轻轻掠过她的耳垂:“你为什么独独相信董局呢?” 宋柔被他的手指碰得身体发麻,她往后退了半步,躲开他,继续说道:“不可能是董局。董叔叔是我外婆的学生,我外婆对他有救命之恩,他不可能害我姐。而且我姐失踪那天晚上,董局去省厅开会了,没有作案时间。” “邵其峰他们,在你姐还在市局的时候并没有见过你,他们只知道宋岚有个妹妹,甚至可能知道是个双胞胎妹妹,但不会想到你们长得这么像。”顾修然往前半步,看着宋柔,“让我猜猜,宋岚为什么一直都不带你出现在她的同事们面前。而你又是怎么瞒过所有人的眼睛成为‘宋岚’的。” 要瞒过这么多警察,把自己完美地伪装成他们身边的一个人,这并不容易。 宋柔靠在阳台栏杆上,看着顾修然,眼睛里似有星光在跳动,带着点他已经很久没见过了的小俏皮。 顾修然:“市局每个月月中都会开展一次警员党员教育活动会议,一开就是半天。以前念书的时候宋岚就喜欢逃课,更别说是在会议室听老干部念经了。她不想去,可又不得不去。于是想起了上学的时候惯用的伎俩。” “每次替她开会的都是你吧,宋柔。” “对,早在很久以前,我姐入职没多久的时候,就已经把市局的每块砖每个人都拍下来告诉我了。”宋柔看着顾修然,“你跟以前一样,还是那么聪明,一猜就猜到了。” “不是我聪明,是宋岚那德行,九年了,没一点长进。”顾修然说道,“下回见着宋岚,我不许她再这么欺负你。” 他看着她:“公主殿下就应该捧在手心里疼着。” 他这话说得暧昧,她不知道该怎么接。 顾修然低头:“你腿怎么回事,上回在政法大学门口,赵航说你是下楼梯不小心摔断的。我不信。” 宋柔走进客厅,坐在沙发上,晃了晃自己的腿:“早好了,现在是一双健康的好腿了。” 顾修然坐在宋柔身侧,两人中间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他转头说道:“为什么腿会摔断?” 宋柔抿着唇,又抬起头来说道:“这没什么好说的。” 顾修然垂眸,声音又低又沉:“你故意的。” 宋柔没说话,算是默认,顿了一下才说道:“毕竟,我不是真的警察,如果一开始的时候跟着出命案现场,我怕我会忍不住吐出来,会穿帮。” “可如果腿断了,就不用出去了。也不会连累大家的工作。”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就算在办公室,我也有好好工作的。” 她离他最近的那只手搭在沙发边上,微微攥成了一个拳头。 顾修然抬了下手,想要握住她的手,被她发觉了,她把手抽了回去。 他靠在沙发上:“宋柔,你心思细腻缜密又很聪明,其实很多时候,你跟宋岚一样适合当一个警察。陈麦文的案子里,杨桐和盛巧的死与你无关,你不用自责。” 她没说出来的话,他还是听到了。 他知道她对杨桐和盛巧的愧疚。 顾修然看了一眼电视柜上两姐妹的照片:“包括宋岚失踪之后你所做出的应对。这一切你做的都很好。” “我不知道宋岚为什么不让你报警,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她一定一定是在保护你。” 宋柔顺着顾修然的目光看过去,宋岚脸上的笑容明媚得耀眼,像盛夏阳光下迎风招摇的向日葵。 看着这样的笑容,像有温暖的光洒落在身上。 宋柔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七点了。” 顾修然:“你肚子饿吗?” 宋柔点头:“嗯。” 顾修然:“我想吃你亲手做的菜了。我已经九年没尝过那个味道了。宋柔,我想吃,你给我烧。” 宋柔:“。……”她以为他会说,走,我带你吃饭去,或者说,来,我给你下碗面。 宋柔:“我不是公主殿下了吗?” 顾修然:“我只是太怀念那个味道了,怀念到就算以下犯上,冒天下之大不韪,也想尝一口。” 宋柔:“九年不见,你还是一点都没变。”无赖。 顾修然笑了一下:“我给你打下手,洗菜切菜那种粗活我来做就好。” 两人一块下楼买菜。 这个时间,小区里已经有不少吃过晚饭的人在遛狗散步了。一个蹒跚学步的幼儿摇摇晃晃地跑过来抱住宋柔的腿,小脸还在上面蹭啊蹭,肉嘟嘟的唇边滴着口水。 顾修然蹲下来,发现这是个小女孩,因为她穿着裙子。 于是他就没跟她计较了。 直到小孩的奶奶跑过来:“不好意思啊。” 说完抱起宋柔腿边的小孩,教育道:“你是个男孩子,不可以啃姐姐的腿。” 夜晚的风带着凉意,即使是城市,也依然冷。 顾修然将身上的外套脱掉,披在宋柔身上:“袖子也套上。” 他的衣服很大,罩在她身上,像披着一条短了半截的床单。 衣服里还带着他的体温,她紧了紧,转头问他:“你不冷吗?” 顾修然:“冷啊。” 宋柔:“。……”这个人怎么总不按剧本出牌,这个时候不是应该说我不冷吗。 他笑了一下,继续说道:“你不冷就行了。” 两人走出小区,过马路的时候,他朝她伸出手。 她递了个空的袖口给他。 顾修然握着外套袖口,“牵”着身边的女人过马路。 灰白相间的斑马线,红绿灯牌上绿色的小人,理发店门口旋转着的灯箱,对面路边卖牛肉薄饼的小摊贩,馄饨店门口的大锅冒出的热气,骑着三轮车卖橘子苹果的果农吆喝声。 他牵着她从这片人间烟火气中走过。 这是无数个过去的日日夜夜里他奢想过无数次的画面。 可他又不满足了,大手往上,越过袖口去抓藏在袖子里的她的手。 宋柔当然是把袖口拽了回去。他抓了个空,低头笑了一下,追上她,站在她身侧,一同走进了菜市场。 宋柔没心思做什么大餐,挑了几颗小青菜,捡了几根小葱,又去卖肉的摊贩称了点肉。这些用来做青菜肉丝面。 回去的路上,顾修然问道:“这些天你用着宋岚的身份,查到什么消息了没有?” “没有,外头的人没有任何人找过我。市局内部的人也没有任何异常。”她顿了一下,“要说有的话,确实有一个人,有那么一点异常。” 顾修然抬眸:“谁?” 宋柔犹豫了一下才说道:“赵航,我总觉得他怪怪的。” “他要不是和我姐姐的失踪有关,就是已经在怀疑我的身份了。” 绿灯亮,顾修然一只手提着菜,一只手牵着宋柔空着的袖口。他没有接刚才的话,只一心一意地带着她过马路。 等过了斑马线,走进小区,宋柔想了一下继续说道:“可具体的我也说不上赵航怪在哪里,总之就是有点奇怪。” 顾修然边走边说道:“你不用管他,只要无视他就行了。” 宋柔转头问道:“为什么?” 顾修然揉了下宋柔的头发,没有解释,而是接着往下说道:“现在的调查方向还是应该从魏连虎身上下手,他们在同一天失踪,不会是巧合。” 宋柔点头:“可我还有个想不通的疑点。” 他抬手,把落在她肩上的一片落叶拿了下来,看着她:“你说。” 宋柔:“我姐和魏连虎的仇从九年前就结起来了。最初是他欺负我,被你和我姐堵在巷子里揍,再后来他被捅了一刀,虽然我家赔了钱,我也坐了牢,可那笔钱很快就被他赌光了。他后来多次以自己的身体有后遗症为由,来我家敲诈,每次都被我姐揍跑了。” 顾修然是与魏连虎交过手的,他了解那种无赖,缠上谁了,像一块发臭的狗皮膏药,甩都甩不掉。 宋柔继续说道:“再后来,四年后我姐从警校毕业,魏连虎就像故意挑衅我姐似的,总在她眼皮子底下犯事。犯的都是小事,关几个月就出来了。就这样,他们玩猫捉老鼠的游戏玩了整整五年。” 顾修然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宋柔:“可就这五年里,他们之间其实已经由原来的彼此怨恨变成了一种微妙的游戏人生一样的相处状态。有一回,我还看见他们一起坐在大排档里喝啤酒。然后魏连虎继续偷鸡摸狗打架斗殴,我姐就继续抓。可要说魏连虎因为恨我姐抓他,而去囚禁或者杀了我姐,我觉得不大可能。而且你也知道的,魏连虎是个怂包,他不敢袭警。” “这中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一定有什么更特别的原因重新激发了魏连虎对我姐的恨意,假设伤害我姐的人真的是他。” 到了楼道前,宋柔拿出钥匙开门。 六七年前建成的小区,还算新。声控灯随着脚步声亮了起来。 宋柔家住在五楼501室。 她拿出钥匙开门,转身看见顾修然在敲对面邻居的门。 “你敲人家的门干什么,他家房子没人住,都准备卖掉了,好像是准备移民去了。” 顾修然走回来,跟着宋柔进了房间:“你是不是怀疑,魏连虎被人教化了,你姐手上的凤凰图章和魏连虎有关。” 宋柔脱掉顾修然的外套,挂在门口的衣架上,将菜拎进厨房,放进水池里,打开水龙头放水。菜叶漂浮在水面上,显出一片生机勃勃的碧绿来。 顾修然卷了下衬衫袖口:“我来洗。” 宋柔站在一旁:“我想问你个心理学方面的问题。” 顾修然抬眸看着宋柔:“以后有问题就直接问。”他不喜欢她对他说话的时候客气又礼貌的样子。 水龙头的水流太急,几滴水溅到了顾修然脸上。 宋柔抽了张纸巾回来,轻轻帮他擦掉。 她举手投足间带着的清浅的香味涌进他的鼻腔,这才让他原谅了她刚才对他的生疏。 顾教授这一系列复杂的心理活动宋柔是不知道的,他是单方面的生气和原谅,在心里自导自演了一出悲欢离合的爱情戏。 他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万千星辰,感叹于二十七的男人在爱情面前竟也能将心思扭得九曲十八弯。这与一向果敢的他不一样。 宋柔问道:“你们心理学能不能做到那种程度,就是把一个人的思想和意识控制住,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 顾修然将洗好的青菜捞出来放在砧板上,又洗了洗菜刀,一边说道:“不能。要真那么神,那些无良的心理学专家岂不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比如……” 他看了她一眼,停住了嘴。 宋柔好奇道:“比如什么?” 顾修然转头看着她:“你真要听?” 宋柔点头,她发觉他的目光盯着她的嘴唇,又看看他微微勾起的唇角,眼神似笑非笑,她有种大事不好的预感。 果然,他微微弯下腰,眼看就要压过来。 她闻到他的白衬衫上淡淡的白檀香。他身体带着灼人的温度,险些要烫伤她。 她偏头避了过去,耳尖渐渐红了:“说的无良心理学专家就是你这样的。” 第23章 周一早上, 顾修然在地下车库遇到了心理系的陶教授。 陶正则今年三十六岁, 是政法大学最优秀的心理学教授之一,他开了间心理咨询工作室,不少人慕名而来。 工作室不愁生意,却对本校的学生免费开放。 陶教授手上拎着一个竹编的小菜篮子,篮子里装着一条鲫鱼, 那鱼还活着,在篮子底下跳了一下。 几把芹菜青菜和小葱从菜篮子里冒出来, 郁郁葱葱一片,像一片生机勃勃的迷你菜园。 顾修然上前打招呼:“陶教授。” 陶教授扶了下眼镜,看了顾修然一眼, 点了下头, 拎着菜篮子往前, 摁了下电梯。 熟悉一点的人都知道, 陶正则很少对人笑。 但人是个好人,不然不会让自己的工作室免费对学生开放。 要知道,对外,他一个小时的咨询费是两千元。 顾修然打开车门, 听见陶正则叫了他一声:“顾教授,中午有空吗?” 陶正则说着, 举了举手上的菜篮子:“中午烧糖醋鱼。” 除了学术,他最大的爱好和兴趣就是买菜和烧菜。 他知道哪个菜市场卖的鱼最新鲜, 哪个超市的鸡最肥美,谁家的菜是真有机无农药的, 谁家的豆腐最软硬适口。 顾修然站在车前,笑了一下说道:“好啊。” 电梯来了,陶正则走进去,在电梯门合上之前说道:“那中午十二点见。” 顾修然发动车子。 陈麦文步入杀人的深渊之前曾试图自救,他选择了顾修然。可还没来得沟通,陈麦文就再也没找过顾修然,并说自己已经好了,没什么事了。 顾修然仔细观察过,那时候的陈麦文没有说谎,他是真认为自己好了。他获得自我救赎的方式不是爬出深渊,而是一头栽进黑暗,越陷越深。 陈麦文的家庭经济条件不好,他付不出昂贵的心理咨询费。 是谁分文不收地“治好”了他,“教化”了他,杀死了他。 顾修然开着车子出了小区,旁边是一栋高级写字楼,门口的立柱广告上写着“正则心理咨询工作室”几个大字。 下面跟着一行小一点的字体“全国著名心理学专家、政法大学心理学教授陶正则坐镇。” 宋柔早早到了市局,但赵航比她来得更早。 他不在自己的独立办公室,而是坐在她的位子上,正低头点烟。 宋柔走过来,将自己的包往桌上一扔,靠在桌边:“这我的位子。” 赵航点好烟,吸了一口,隔着缥缈的烟雾说道:“坐一下怎么了。”说完抓起旁边的烟盒,扔给宋柔。 宋柔接过来,将烟盒放在桌上:“我来的时候可看见董局了。上回的三千字检讨你是不是忘了?” 宋柔经常听宋岚说,赵航那个傻逼在会议室抽烟被董局逮住了,三千字检讨。赵航那个傻逼在办公室抽烟被董局逮住了,三千字检讨。赵航那个傻逼在法医室门口抽烟被举报了,三千字检讨。 要说整个市局宋柔最熟悉的人,就是赵航,那个傻逼,了。 赵航从椅子上站起来,跟宋柔并排靠着,转头在她脸上喷了口烟。 烟味又浓又辣,涌进鼻腔,她险些咳了出来,却还是抓起桌上的烟盒,从里面拿出来一根。 她没塞嘴里,而是在手指上把玩:“我宣布,我从今天开始戒烟。” 赵航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叼着烟头笑了笑:“就吹牛逼吧。” 他转头看着宋柔,神情看似无意,眼神却无比尖利:“说起来,你最近怎么怪怪的?” 宋柔切了一声,翻了个白眼,撩了下头发:“我看你是天天破案破魔怔了,看谁都很怪很异常很可疑。” 赵航极淡地笑了一下:“是吗?” 宋柔拉开自己的椅子坐下来,抓起桌上的一根黑色皮筋,将头发拢了拢。 可手指刚一把皮筋撑开就断了。 赵航从口袋里拿出来一根扔给她。 宋柔接过来,随意扎了个马尾:“哎,赵航,你一个男的,还随身带橡皮筋啊?” 赵航摁灭烟头:“不是我的。” 宋柔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明白了明白了。” 赵航从桌边起来,看了宋柔一眼:“你明白个屁。” 说着指了指她:“自己的橡皮筋乱扔,扔得到处都是。”又指了指邵其峰的桌边上;“看看看看,那谁的。” 只见邵其峰桌上也躺着一只黑色的橡皮筋。 那是宋岚乱扔的,宋柔自己从来没有乱扔乱放过。 她走到邵其峰桌边,将那只黑色的橡皮筋拿起来,在手心攥着,走回来放进了自己的抽屉里。 宋柔抬起头来:“对了赵队,上回您答应我的事?” “什么事,”赵航勾了下唇,“以身相许?” 宋柔抄起桌上一本厚厚的书,抬手在赵航腿上狠狠抽了一下:“说正经的,严肃点。” 赵航:“政法大学杀人案结束之后就提你当副队长的事对吧,我没忘,一直记着呢。” “凶手陈麦文虽然已经被查出来,可他又被人害死了,没法结案。我探了下口风,董局的意思是再等等。” 宋柔躺在椅背上,装作遗憾的样子说道:“国不可一日无君,一队不可一日无副队长!” 她暗暗松了口气,她并不想当什么副队长,她只想早点把姐姐的下落查出来。 宋岚失踪之前,每天都在嘴边喊着干掉赵航,谋权篡位。宋柔也只好跟着瞎起哄。 办公室的其他人陆续来了。 邵其峰咬着一只手抓饼,边进来边说道:“赵队、岚姐,这么早啊。” 赵航嫌弃地看了一眼他嘴边的番茄酱:“赶紧吃,二十分钟后开案情分析会。” 杀害陈麦文的凶手还在逍遥法外,谁也不知道那人什么时候会再次教化其他人杀人放火。 “蒋星星,把老顾在政法大学的课程表发我一份,专业课和选修课都要。” 蒋星星赶紧放下手上的镜子,将顾修然的课程表双手递了过去。 赵航刚接过来,顾修然就进来了。 他手上拎着一个精致的水果盒子,走到宋柔面前,将盒子放她桌上,声音温柔:“我早上切的。” 透过玻璃材质的盒子,能看见里面切放整齐的橙子、哈密瓜、火龙果、车厘子和草莓。满满当当一大盒,像是要把一整个春夏秋冬都装进去。 宋柔抬头看了看顾修然。 他今天穿着一件蓝色的衬衫,深灰色风衣外套,唇角带着柔和的笑意。 以前念书的时候,他最喜欢干的事就是抢她带的水果。现在大约是赎罪来了,开始自觉主动地往她面前送。 邵其峰凑过来,酸酸地啧了一声,哼着歌走了:“世界上幸福的人到处有,为何不能算我一个……” 赵航打算道:“老顾,你下午一点不是还有课吗,这么从政法大学到市局来回赶,不辛苦吗。” 顾修然说得道貌岸然:“都是为人民服务,不辛苦。” 他说完,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开会?” 赵航点头,让众人去会议室。 会上重新梳理了一遍陈麦文案件的始终。目前的工作重点是抓到教化和杀害陈麦文的那个凶手。 顾修然坐在离投影仪最近的位子上,他靠着椅背,目光是看着窗外的。 赵航问顾修然:“顾教授怎么看?” 顾修然将视线从窗外收回来:“陈麦文杀害的是破坏他父母家庭的,长得漂亮的第三者。幕后凶手教化陈麦文杀害以上特征受害人群,以完成Ta自己的重生。” “下一阶段的勘查重点可以放在这样一类人身上,父母离异,或未离异但感情不好,一定有一个长相漂亮的第三者介入过Ta的家庭。之后Ta的生活开始发生翻天覆地的悲惨的变化,这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和命运。” 宋柔问道:“那凶手可以锁定在本市的心理咨询师、高校心理系老师、读心理系的学生身上吗?” 要教化一个人不是那么容易的,对方应该是从事心理学方面的工作的。 顾修然点了下头:“可以作为重点排查对象。” 他继续说道:“根据法医的验尸报告显示,陈麦文生前和死后遭到过性侵犯,因为凶手用了避孕套,查不到其留下的生理痕迹。情况一:凶手是真性侵,他是个男人,并且对男性感‘兴趣’,有可能是同性或者双性恋。情况二:凶手是假性侵,他是个男人,这么做是为掩盖自己的心理特征,混淆警方视线,这恰好说明他不是同性或者双性恋。情况三:凶手是假性侵,她是个女人,这样做是为了转移警方的注意力,排除自己的作案嫌疑。” 假性侵就是之前顾修然对邵其峰他们说过的,把避孕套套在棍形物体上,模拟男性。生殖。器。 赵航拧着眉,转着手上的一支签字笔:“不知道是凶手太狡猾,还是顾教授心思太缜密。这特么太乱了,根本没法作为突破口。” 但查案就是这样,你不能忽略任何哪怕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邵其峰忍不住感慨了一句:“凶手太狡猾了,比赵队还狡猾。” 赵航斜了他一眼。 顾修然继续分析道:“幕后凶手动手能力很强,手艺精湛,Ta过往的学习成绩单里,手工课成绩极好。” 赵航拿起桌上的一个物证袋,里面放着一枚凤凰图章。图章上的火凤凰栩栩如生,每根羽毛都透着展翅欲飞的气势。 让他来刻,他就算再练个十年也刻不来。 蒋星星举了下手:“凶手懂心理学、家庭父母关系紧张、手艺精湛。可就算这样,排查范围也还是太广了。茫茫北峦市,近千万人,从城市到农村,少年到中年,男人到女人。突破口应该在哪里?” “就范围还算窄的懂心理学来说,那人未必就去考心理学了,说不定是心理学爱好者自学成才呢。这样系统根本查不到。” 赵航沉思了一下,这确实很有道理。 可案件侦破总要有个行动的方向点,他顿了一下说道:“先从北峦市心理学人才最多的政法大学开始排查。逐渐扩展到周围的高校和北峦市的心理咨询工作室。” 顾修然点头:“陈麦文就是政法大学的学生,重点放在政法大学内部及附近的心理咨询工作室。” 邵其峰举了下手:“可是,像陈麦文这种,家庭条件不好,童年也很悲惨的人,不会想到去心理咨询室吧。一方面经济不允许,另一方面他恐怕根本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心理问题,他认为自己没错,错的是这个世界。” 他边说边看着顾修然,看见后者赞许地点了下头,他兴奋地坐了下来:“谢谢大家夸奖。” 赵航无语地看了邵其峰一眼:“谦虚点。”根本没人夸他好吗,还谢谢大家的夸奖。 顾修然补充道:“凶手未必是收费对陈麦文完成教化的。排查心理咨询工作室的目的是为了排查懂心理学的人。” 散会之后,顾修然叫住宋柔:“中午想吃什么?” 宋柔想了一下:“市局食堂吧,省事。” 顾修然:“食堂好吃吗?” 宋柔想都没想:“不好吃。” 尤其是当食堂来了一位喜欢做这种匪夷所思的食材混合实验的掌厨大师傅之后。 顾修然在她头发上轻轻揉了下:“那我带你出去吃,糖醋鱼怎么样?” 宋柔左右看了看,抬头瞪了顾修然一眼:“别抓我头发。” 赵航在前面喊了声:“宋岚,磨磨蹭蹭干什么,赶紧跟上,给老子干活去。” 宋柔应了声:“这就来。” 她低声对顾修然说道:“赵航这脾气真是,这几天越来越怪了,无缘无故吼人。” 顾修然:“没事,等你姐姐回来,他那身臭毛病保准能好。” 宋柔还没来得及问个为什么,赵航在走廊尽头又吼了声:“宋岚,赶紧给老子滚过来。” 宋柔挺了挺胸,调整了一直气势,大步走了过去,边走边不耐烦道:“来了来了。” 她走到赵航面前,被对方一掌拍了下后脑勺。 她力气弱,没站稳,打了个踉跄,险些跌倒。 赵航靠在墙边,歪着头,眯着眼睛看她:“宋岚,你他妈最近怎么回事,怎么总跟个娘们似的,你弱柳扶风啊,一碰就倒。” “今天下班跟我去训练室,咱俩很久没一块较量较量了。” 宋柔切了一声:“懒得跟你这个手下败将打。”宋岚在她面前说过,赵航那个手下败将在训练室被她一扯一拽过肩摔摔趴地上好几次。 赵航笑了一下:“说谁呢,谁手下败将了,你赵哥哥那是怕你哭,让着你呢。” 这一点他没有吹牛逼。 “宋岚,”赵航看着她,“晚上下班,训练室,不见不散。” 他话音刚落就感到身后有一股森然的杀气在逼近。 “案子破了吗,就在这玩,还训练室不见不散,你怎么不去隔壁体育馆跑圈呢,啊,啊?” 赵航回过头来看见董局,讨好地笑了笑:“呦,董局,您今天这件衣服是新的吧,真好看,在哪买的,我也想买一件。” 董局的注意力一下子被赵航拐去了十万八千里。 “好看吧,这是我爱人亲手做的,量身定做,可惜你买不到了。” 赵航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嘴的狗粮。 宋柔趁机溜走了。 上午,宋柔和邵其峰一起整理了一份名单,打算下午去政法大学和附近的心理咨询师进行走访调查。 午饭时间一到,邵其峰扔掉手上的鼠标,转头喊道:“岚姐,我山风哥,去食堂吃饭不,参观并品尝一下食堂大师傅今天的创意菜。” 宋柔将打印出来的单子放进资料袋里,抬头说道:“不去了。” 邵其峰:“那你吃什么?” 宋柔:“去政法大学那边,顾教授的同事家吃糖醋鱼。” 蒋星星适时插播了一句:“啧,都带着见同事了。” 宋柔看了他一眼:“不是你想的那样。” “以及,你是不是又染头发了?” 蒋星星拿着小镜子跑过来,小声说道:“我这是巧克力色,只有在阳光下才显色,岚姐你居然看出来了,不能够啊。” 宋柔笑了笑,大声说道:“放心,我不会告诉赵队你又又又染了头发的。”这下,整个办公室的人都知道了。 蒋星星咬牙切齿道:“您可真是我亲姐,焉坏焉坏的。” 说完心虚地转头往队长办公室看了看。 只见他们一向没什么正行的队长正对着电脑屏幕,一脸严肃。 蒋星星走过去,趴在队长办公室门边上,探着头问道:“赵队,您这幅表情,是不是有新案子了?” 赵航不耐烦地摆了下手:“少打探,该干嘛干嘛去。” 他重新把目光放在电脑屏幕上,那是宋岚的个人信息表。 第24章 她背着一个巨大的黑色双肩包走进一家奢侈品服装店。 两个柜姐在聊天, 满眼花痴地讨论品牌新一季的代言人, 看见门口有人进来,她们停止交谈,脸上挂起职业式的微笑,踩着高跟鞋,毕恭毕敬地走过去, 语气也是经过培训的礼貌周到:“小姐,您好。” 她攥了攥背包带子, 抬着下巴,尽量让自己显得自然一点:“我自己看看。”可旁边巨大的穿衣镜还是将她的窘迫照得一览无遗。 她的头发被染成了金黄色,中间夹着几根宝蓝色的挑染, 因为不注意保养又经常烫染, 她的发质很糟糕, 像一丛干巴巴的稻草。 她出门之前把脸上的烟熏妆洗掉, 学着手机视频里的样子,给自己画了个时下流行的韩式公主裸妆。 可她的皮肤状态实在是太糟糕了,一层薄粉根本盖不住脸上的堕落和颓废。 她穿着一件黑色的运动外套,拉链几乎拉到了下巴, 一条蓝色的破洞牛仔裤,洞口像一张嘴, 露出她并不白皙的膝盖皮肤,甚至还露了点疤痕出来。 这疤痕是九年前有一回她在网吧值夜班, 一个被她坑过的女孩闯进来,拎着一只啤酒瓶子砸出来的。 那女孩摁着她的头, 让她朝着警察局的方向跪了整整一夜。 她在旁边跪着,那女孩也跪着,还从书包里拿出语文课本背书,边背边哭,跟着哭了一夜。 她没念过书,却清楚地记得那女孩背的内容。 “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 她后来问人才知道,这篇文章叫《出师表》,讲的是诸葛亮出兵伐魏,临行时写给刘禅的奏章。 诸葛亮她是知道的,小时候听一个老乞丐说过。刘禅是谁她就不知道了,她只知道刘备。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那个原本不学无术注定像她一样步入歧途的女孩最后却成了一个警察。 她捏着背包带子,抬头看了一眼头顶金碧辉煌的水晶灯。 即使是白天,这灯也开着,真浪费。这些电费和维修费都够她一个月的烟钱了。 旁边两个卖东西的女的,她们看起来在笑得温和真诚,其实在心底嘲笑她的吧,这些人就是势利眼,她们根本看不起她这样的人。 瞧,门口来了一位新客人。那客人背着一个驴牌的包,穿着不知道什么牌子的套裙,连高跟鞋的鞋跟上都镶着钻,浑身上下写着我很有钱很有气质。 她们果然围着她团团转,一边推荐新品一边讲着奉承话。 “这件衣服有L码的吗?”她从衣架里拿出来一件粉色的连衣裙,在身上比划了一下:“帮我拿件L号的试试。” 整个店的人讲话都是细声细气的,她的嗓子像是被沙子磨过一般,带着怎么也盖不住的粗鄙。 柜姐走过来,看了看:“不好意思小姐,这件没有L码了。” 她扒开领标看了看:“那我试一下这件M的吧,应该也能穿。” 柜姐看见她手指指甲上已经有点干裂了的劣质指甲油,上面的小装饰划过昂贵的礼服面料,柜姐心尖揪了一下,看没被划得勾丝,才稍微放下心来。 柜姐脸上挂着职业式的微笑:“小姐,这件您穿小了。” “而且,这跟您的风格也不搭。” 她冷笑了一声,狗屁的风格不搭,还不是看不起她,觉得她买不起。在这些有钱人的狗的眼里,她这种人只适合穿地摊上二十块钱一件的衣服。 她将这件漂亮珍贵的连衣裙挂回去,反手取下身上的背包,刺啦一声拉开拉链。 包里露出一片诱人的红色,那是一捆一捆的百元大钞,整整齐齐地码成一摞一摞的。 可那书包又旧又脏,上面还沾着一块像是油渍的污迹。 她重新将拉链拉好,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还在震惊中没反应过来的柜姐:“贱人,老娘现在能试试这件L码的衣服了吗。” 她拿着衣服走进试衣间,将身上这身全身上下加起来还没她手上这件衣服的零头贵的聚酯纤维脱下来,换上新衣服。 这件灰粉色的裙子是今年的秋冬主打款,走的是简约公主风,长袖一字领,腰线收得又窄又高,下摆到膝盖,裙摆微微漾开。 下摆用了三层面料,一层真丝内里,一层绵,一层薄纱。 看着繁琐,却一点都不俗气,比什么地摊淘宝的都高级,布料又柔软,穿着很舒服,像门口的巨幅海报上形容的那样,宛若公主。 她站在镜子前,满意地笑了。 现在,她还需要一双水晶鞋,一顶小皇冠。 -- 去政法大学的路上,宋柔问正在开车的顾修然:“怎么想起来带我去你同事家吃饭,你们关系很好吗?” 顾修然:“我跟陶教授算不上多好,就是一般的同事关系。” 宋柔不解道:“那为什么他要邀请你去他家吃饭?” 顾修然:“他是替他儿子邀请我的。维维很喜欢跟我待在一起。” 宋柔转头盯着顾修然:“没听你说过你喜欢小孩子啊。” 顾修然:“我只是不喜欢太闹腾的孩子。” 他转头看了身侧的女人一眼:“凡事没有绝对,要是你生的,不管什么样的,安静的还是闹腾的,我都喜欢。” 宋柔瞪了他一眼:“你瞎讲什么呢。” 顾修然笑了一下:“你家有双胞胎的基因,一下生两个也是有可能的。” 宋柔看着他:“我家有这个基因,关你顾教授什么事。” 红灯,顾修然停了下车,转过身来看着宋柔,勾了下唇:“你说呢?” 宋柔转头看着车窗外面:“你说这些年你没有谈过恋爱,也没有女朋友,更没有暧昧对象,是真的吗?” 绿灯亮,他发动车子:“嗯。” 宋柔转过来看他:“不像。” 顾修然:“哪里不像?” 宋柔歪头看着身侧专心开车的男人,他长得好,尤其是那双眼睛,勾人得紧。市局法医室的何法医喜欢他,她一眼就看出来了。 他这种人从不缺女人的爱慕和追求。九年时间,从青春少年到如今性感成熟的男人模样,这中间经历的所有青春的悸动、男性荷尔蒙的翻滚、心灵孤独的日夜,他真的就不曾对身边的女人动过心吗? “我手机里有你的照片,”他说道,“觉得孤单或者撑不下去的时候就拿出来看。” 当然,有时候不光是看,想她想得厉害了,还会干点别的什么。 车子很快到了目的地。 地下车库,顾修然停好车,帮宋柔将车门打开。 她出来:“你也住在这里是吗?” 顾修然点头:“就不邀请你去我家了,因为我很快就从这搬出去了。” 宋柔:“你要搬家,搬哪去?” 顾修然笑了一下:“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两人走到电梯前,顾修然摁了陶正则家的楼层。 宋柔继续说道:“这里不是挺好的,离政法大学近,方便你上班,又是高档公寓,生活环境好。” 顾修然:“还有比这更好的地方。” 宋柔抬头问道:“什么地方?” 电梯到了指定楼层,顾修然带着宋柔从里面走出来,一边说道:“陶教授这个人,不爱笑,对谁都这样,就算是对着校长市长,也是一副冷淡的面孔,你不要放在心上。” 宋柔不解道:“可要是那么冷漠,怎么能做好一个心理学专家呢。一般的心理学专家,尤其是开心理咨询工作室的,不都是越有亲和力,病人越容易敞开心扉吗?” 顾修然停下脚步,站在宋柔面前,垂眸看着她:“你觉得我怎么样?” 宋柔抬头,对上一双灼灼生辉的眸子,声音不自觉的变得柔软了起来:“怎么突然说这个。” 知道她想歪了,他也没说穿,只觉她可爱。 他笑了一下:“一个人的专业能力不是由他的表面性格决定的。每个心理学专家都有自己的一套与病人沟通和交流的方式。比如陶教授,他是冷漠的不近人情的,这也恰好让他看起来更专业和严谨。” 宋柔往旁边的安全出口处站了站,压低声音说道:“你带我来这里,还有别的原因吧。” 顾修然没有否认,他抬手在她头发上揉了一下:“陶教授在政法大学附近经营一家心理咨询工作室,免费为政法大学的学生提供心理咨询。” 宋柔激动道:“所以可以合理怀疑陶教授是教化陈麦文的人!” 她就知道,他不会闲的没事跑一个并不熟的同事家吃什么糖醋鱼。 顾修然看了一眼陶教授家的大门:“是不是他,进去探探就知道了。” 宋柔心跳得厉害,那幕后凶手若真的是陶教授,姐姐的下落也会一并出来。 她跟在顾修然身侧,看他摁了摁门铃。 暗红色的大门打开,里面跑出来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 小男孩穿着一身浅蓝色的运动装,穿着拖鞋,垫着脚尖开的门,看见顾修然,绽开一个大大的笑脸,因为换牙,门牙豁了两颗,说起话来都漏风:“顾叔叔。” 顾修然蹲下来,摸了摸小男孩的头:“维维好啊。” 小男孩叫陶维维,他母亲生他的时候难产去世了,之后一直和爸爸一起生活。 陶维维从小就喜欢跟着爸爸去政法大学玩,他尤其喜欢跟顾修然待在一起。 其他的大人很烦,见他就问他1+1等于几,后来又开始让他表演背唐诗,问他苹果的英文是什么,香蕉的英文是什么,太弱智了,他一点都不喜欢。 他喜欢跟顾修然一块看书。 陶维维发觉门口还有个大人,他把目光从顾修然脸上移了过去,刚一看见宋柔的脸,就笑着大叫起来:“是你啊,姐姐!” 说完,抱着宋柔的胳膊就把她往里面拖。 宋柔可以肯定,她从来没见过这个小孩。 只剩下两种可能,要么小孩认错人了,要么小孩见过的是宋岚。 宋柔蹲下来,正要问小孩话,一个腰上系着浅灰色围裙的中年男人端着一盘糖醋鱼从厨房走了出来。 第25章 如顾修然所说,陶正则脸上没有什么太多的情绪, 即使是见到来客, 也只是浅淡地笑了一下:“顾教授来了, 请进。” 那笑容很浮,像是人脸上蒙了一层虚伪的面具, 勉强得很。 宋柔仔细观察着陶正则的反应,他若是和宋岚的失踪有关,此时看见与宋岚长着一模一样的一张脸的宋柔, 一定会露出破绽来。 可是很遗憾, 陶正则的表现完全是第一次见到宋柔。 就连顾修然都没从他身上看出异常来。 这个陶正则要不是真没见过宋岚,就是太会伪装了。 吃好午饭,顾修然与陶正则去了书房交流专业问题,留宋柔和陶维维在客厅。 陶维维一直很兴奋,小脸仰着, 笑得像一朵太阳花。 除了几个血缘近的亲戚, 他家里很少来客人。就连学校里的同学都没怎么来过,他的朋友们似乎很怕他的爸爸。因为他爸爸总是不笑, 还严厉地批评他们太吵。 现在,一直冷冷清清的家里来了客人, 陶维维自然开心。 他跑回自己房间,从里面拿出来一个颇气派的飞机模型, 双手捧到宋柔眼前:“姐姐, 这是我最喜欢的玩具, 送给你了哦。” 宋柔蹲下来, 柔声说道:“第一次见面,姐姐都没给你带礼物,又怎么好意思收你的礼物呢?” 陶维维撅着小嘴:“看来姐姐是真把我忘了,我们不是经常一起玩吗?” 他低下头盯着脚趾看了一会,又抬起头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宋柔,声音透着些许委屈:“可是姐姐言而无信,突然就不去和我玩了。” 宋柔假装思考了一下:“姐姐想起来了,是一个月之前对不对,就是你们刚开学没几天,九月四号对吧?” 九月四号是宋岚失踪那晚。 陶维维点头:“那天是我的生日,我爸爸忘了,我一生气就离家出走了。”他说着,偷偷往书房的方向看了一眼,“姐姐帮我保密,我爸爸还不知道我已经离家出走过了。” 宋柔点头,伸出小拇指,两人拉个钩。 “姐姐记性不太好,维维告诉姐姐,那天晚上我们在玩什么呀?” 陶维维想了一下:“我们就像以前一样,坐在街边啊。姐姐还给我买了一只冰淇淋,草莓味的。” 宋柔仔细回忆了一下,姐姐失踪之前,几乎每晚都要出去一趟,说是去买东西,原来她是去见这个小男孩了。 宋柔握着陶维维的双臂,尽量掩盖声音里的情绪:“你还记得是在什么地方吗?” 陶维维想了好大一会,抬头说道:“姐姐你的记性怎么这么差,就是在解放路旁边啊,我们的秘密基地。” 那是北峦二中的后门。 宋柔摸了摸陶维维的头:“这件事你还跟别人说过吗?” 陶维维又转头看了一眼书房,小声说道:“没有,我不敢让爸爸知道。离家出走的小孩会被打的。” 宋柔握了握陶维维的手:“后来呢,我们吃完冰淇淋之后呢?” 陶维维想了想,突然又摇了摇头:“没有吃完啊,冰淇淋掉在地上了,啪地一声。” 宋柔遗憾道:“好可惜啊,那么好吃的冰淇淋,是怎么掉在地上的呢?” 陶维维突然捂住耳朵,尖叫了一声,蹲在地上埋着头,身体缩着,微微颤抖,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度恐惧的画面。 宋柔赶紧把他抱在自己怀里,在他后背轻轻拍了拍。 像是被人从一间黑暗的房间里拽了出来,陶维维的身体不再颤抖了,眼里的恐惧也逐渐消散。他死死抱着宋柔的脖子,小小的指甲几乎嵌进了她的皮肉了。 像濒死之人抱着宛若救世主的神明。 宋柔跪在地上,下巴贴在小孩的短发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似乎在通过这孩子感受姐姐失踪之前最后的气息。 书房里的人听见小孩的尖叫声,从里面冲了出来。 宋柔正想着怎么解释才好。 怀里的小孩突然笑了:“我跟姐姐玩警察抓坏人的游戏呢。” 陶正则走过去,看了一眼宋柔脖子上被抓出来的一道红痕。他把陶维维拉过来,板着脸训道:“阿姨是客人,怎么能这么没礼貌。” 陶维维挣开陶正则,仰着头:“爸爸你从来都不笑,不也是没有礼貌吗。” 宋柔笑了笑打圆场:“没事的,小孩子玩起来有点疯罢了。” 临走的时候,陶维维抱着宋柔的腿不肯撒手:“姐姐,我很喜欢你,下次还来我家玩行吗?” 宋柔转头看了顾修然一眼。 顾修然蹲下来,把陶维维的爪子从宋柔腿上一根一根扒下来,摸了摸他的头:“下回去顾叔叔的办公室玩好不好?” 说完指了指宋柔:“你要叫她阿姨,知道吗?” 陶维维挥了挥手:“姐姐再见。” 从陶正则家出来,宋柔将自己从陶维维嘴里套出来的话和他的反应告诉了顾修然:“看维维害怕得瑟瑟发抖的样子,我没法继续追问下去了。他也似乎完全不记得那天晚上,那个冰淇淋掉到地上之后发生的事情了,只是一要去回想,恐怖的情绪就会涌现。” 她看着他:“这是怎么回事,是所谓的选择性失忆吗?” 顾修然点了下头:“也叫创伤后应激精神障碍,患者表现为对与创伤相关的事选择性遗忘,属于心因性失忆。” “这种能治好吗,能让患者回忆起当时发生的事情吗?”宋柔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手段温和一些的。” 陶维维毕竟还只是个七岁的孩子。 顾修然带着宋柔从电梯里出来:“心理师对患者进行催眠,可以帮助他回忆起当时发生的事情。” “出于自我保护,患者的大脑机制选择遗忘那段经历。强制唤醒会令患者十分痛苦,甚至因此产生精神失常的都有。” 宋柔低着头:“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顾修然看着她:“有,需要长时间耐心的陪伴和引导,直到患者意识到自己可以接受和承受住那段回忆了。” 宋柔停下脚步,声音低了下去:“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能让一个孩子宁愿忘记,也不愿意回想起来。那一定是很恐怖的事情,对吗?” 顾修然停在宋柔身后,抬手掀开她的上衣领口。 她白皙的后脖颈上是被谭维维抓出来的红痕,最深的一道破了皮,隐隐渗了点血出来。 他在她伤口上吹了吹,柔声问道:“疼吗?” 她感到他吹出来的温热的风,带着他身上白檀的气息,她缩了下脖子。 “这能算什么疼。” 比起那晚宋岚和陶维维所经历的令人无法想象出来的那些事,她这根本不算什么。 她感到一双温热柔软的唇贴上了她的后颈,又辗转了两下,然后撤离。 一阵如电击一般的酥麻迅速窜进了她的四肢百骸。 如同少年时期,他歪在教室座椅上,用手指戳着她的后背。 “唾沫可以消毒。”他温声,“以及,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在你身边。” “陶正则看起来一切正常。” 不等她身上的麻劲过去,他就转移了话题,像是刚才那一吻只是用来消毒的,单纯地不得了。 宋柔忘了计较,被他带偏进了正题里:“如果幕后凶手是陶正则,那陶维维在这中间起到了什么作用,是陶正则利用陶维维给我姐下了什么套了吗?” 顾修然轻轻摇了下头:“不会。” 宋柔仔细回忆了一下说道:“陶正则看起来与他儿子并不亲密,没准真会用自己的孩子犯险。” 顾修然看着宋柔:“错了,陶正则很爱陶维维。” 宋柔抬头:“你怎么看出来的?” 顾修然:“用眼睛看的。一个人是不是爱另一个人,言语和动作都可能撒谎,但眼神不会。还有一些下意识的动作和习惯。” “吃午饭的时候,外面风刚一起来,陶正则就去把窗关了。而这个动作正是我想做的,他先一步去做了。” 爱一个人最极致的表现就是下意识。 又一阵风吹来,顾修然停下来帮宋柔将外套拉链往上面拉了拉,生怕夹到她下巴上的肉,就用自己的手背垫着:他帮她拉好拉链,手却不肯放下下来了,手心翻了个面,拇指和食指的在她下巴上轻轻捏了捏。 她微微低下头来,他轻轻用力,又将她的下巴抬了起来。 她睁大眼睛,正要说他。 “我喜欢你今天的唇膏。”他目光从她唇上移不开了,“是草莓还是橘子味的?” 宋柔脸红了一下,拍了拍顾修然捏着她下巴的手:“讲正事呢,你瞎撩什么。” 顾修然将大拇指往上,轻轻蹭了蹭她的唇,赶在她第二波发作之前,迅速收回了自己的贱爪子。 不知不觉走到了政法大学校门口。 里面走出来一个戴着白边眼镜的老师,那人抱着一本书,热情地冲顾修然笑了笑:“顾教授。” 这张灿烂亲和的脸跟刚才一脸冷漠的陶正则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谁都喜欢笑脸,宋柔当然也是,她对这位的老师印象就好多了。 傅翰文打趣道:“这位是政法大学的校花还是顾教授的女朋友啊?” 宋柔之前在政法大学卧底,当过那么几天的校花。有人认出来她,一点也不奇怪。 她笑了笑,掏出警官证:“不是校花也不是什么女朋友,是市警察局的。下午傅教授有空吗,我们这边需要做个走访调查。” 傅翰文也是教犯罪心理的,自然在重点调查人员名单里。 傅翰文笑道:“配合警方办案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我的办公室就在顾教授隔壁,下午三点之后我都在。” 傅翰文走后,宋柔转头盯着他的背影看了看。 顾修然抬手挡在宋柔眼前:“好看吗?” 宋柔拍开顾修然的手,诚实道:“好看。” 傅翰文比顾修然大几岁,三十出头。与顾修然太过明艳张扬的长相不同,傅翰文是那种没什么攻击性的柔和型的样貌。 他的眉毛是平和地没有眉峰的,唇角是微微扬起的,像是天生就带着笑。这样的人大多出生在一个健康幸福的家庭,他们无忧无虑,任何可能诱发变态的因子都近不了他们的身,不像陈麦文,不像叶坤。 顾修然往前一步,垂眸看着宋柔:“我不许你看别的男人。” 语气霸道又理所当然。 他这个样子不像个护法,像个独断专权的帝王。 公主殿下说道:“你让开。” 顾修然勾唇笑了一下:“你确定?” 宋柔转过身,一边往政法大学的大门里走,一边说道:“我的意思是,下回可以带何梦蕾来。” 顾修然的脸色已经不能用好看来形容了,他唇角扬了扬,在秋天的季节里眼底漾着悠然的春风:“好主意。” 但凡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法医何梦蕾喜欢顾修然,满眼崇拜的那种喜欢。 他原本以为她不甚在意这个。合着在这憋着坏主意呢。 顾修然顿了一下:“不过很可惜,傅教授已经有心上人了。” 宋柔颇为遗憾地啊了一声:“真可惜。” 两人说这话,后面驶来了一辆蓝色大卡车。车厢边上卡着一根青菜叶子,那片叶子一半被压得法会**了,另一半还焕发着绿□□人的生机。 后面的厢门没关,车子开过去的时候能看见里面半个车厢的菜。 圆滚滚金灿灿的南瓜堆成了堆挤在边上,一筐筐青菜满得像是要溢出来,还带着泥的土豆装在红□□状的口袋里,几根大葱从车厢里探了出来,叶子被风刮得刷刷响。 车厢左边的一小块空地上坐着一个女人。 她穿着一件黑色运动衫,裤子膝盖上的洞不知道是破的还是就那种设计。鞋底沾了一层泥,像是刚从泥泞的地方走过。 最惹眼的是她的头发,干巴巴的像稻草一样的头发上,趴着几缕挑染的宝蓝色。 宋柔往前追了几步。 车里的人似乎也看见她了,但她眉毛都没有动一下,眼神也跟之前一样,又阴又冷,像是死了一样。 大卡车拐进学校食堂后门停了下来。 顾修然追上宋柔:“怎么了?” 宋柔指了指从车上跳下来的女人:“我认识她,以前在二中门口的黑网吧里当网吧小妹。” 她咬了下唇:“就是她坑了我姐,蛊惑我姐去打群架,借我姐的手杀人。” 被捅伤的那个人就是魏连虎,命大没死。 也是幸亏没死。 那件事之后,宋柔代替宋岚坐牢,宋岚洗心革面考了警校。 孙翘从车里搬出来一袋土豆抗在肩上,转头对政法大学食堂出来接应的人说道:“陆姐,我这是最后一次过来送货了,以后就不来了。” 陆姐问道:“怎么了,不帮你婆婆一块干活了,要换工作?” 孙翘朝狠狠地上吐了口唾沫:“狗屁婆婆。” 说完用沾满淤泥的鞋子将那口唾沫碾了碾,像是踩碎什么肮脏的东西一样。 陆姐又问道:“你那婆婆……” 孙翘瞪了那人一眼。 陆姐改口:“上周魏阿姨来送货,听她说她儿子失踪快一个月了,找到了吗?” 孙翘冷笑了一声:“找到不找到,关老娘屁事。他最好死在外头了才好。” 她戾气太重,陆姐没再搭腔,帮着一块从车厢里将一筐筐蔬菜搬下来。 宋柔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低头看了一眼,是邵其峰打来的。 “疯子,你人呢,下午还得排查,你快点啊。” 邵其峰在电话里说道:“岚姐,接到赵队指示,排查工作先往后放。北峦二中后门下水道发现女性碎尸。” 第26章 宋柔挂了邵其峰的电话, 脑子嗡地一下炸开, 整个人险些没站稳。 顾修然扶住她, 她的手已经凉透了, 微微颤抖着。 他把她往自己怀里揽了揽,安抚她道:“别担心, 不会是宋岚。” 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了一根稻草, 她忙不迭地附和道:“对, 你说的对。” 自从宋岚失踪, 每次在市局听到发现尸体,她心底都是一颤,禁不住地手脚发凉。险些到了杯弓蛇影的地步。 顾修然下午一点钟的课请傅翰文帮忙代了一下, 开车陪宋柔去了北峦二中后门。 下车前,宋柔吞了颗药, 不断告诉自己,要镇定。 顾修然转头说道:“你先在这等我,我去看看。” 宋柔拉住他:“我也去。” 顾修然转头, 看着眼前的女人柔弱却也坚韧的眼神, 点了下头。 下水道周围被拉了黄色的警戒线,几个民警在边上守着。 警戒线外面被外观的群众团团围住了。 不断能听到讨论声。 一个饭后散步的大妈说道:“我刚才看了一眼,可瘆人了, 眼珠子都爆出来了,那个肠子啊血啊流得到处都是, 跟杀猪似的。” 另一个人说道:“可怜啊, 死都没有个全尸, 下辈子投胎都不好投。” 宋柔和顾修然拨开人群,亮了下警官证,掀开警戒线。 下水道入口处飘出来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掺杂着生活垃圾**发酵的气味,令人忍不住作呕。 宋柔探头往下面看了看。 穿着一身蓝色防护服的赵航插着腰站在一边,低头看两个法医拨开一块块血肉模糊的人体尸块。 赵航抬头看见宋柔,又看了看旁边的顾修然。 他脸色不爽地朝宋柔吼了声:“你他娘的干什么去了,现在才来。” 顾修然温柔地说道:“别理他。” 两厢对比之下,宋柔越发觉得顾修然长得帅气了,是适合当老公的那种帅气。 同时,她也放下心来,那具碎尸不会是宋岚,不然赵航不会是这个反应。 宋柔穿上旁边的警员送过来的防护服,蹲在下水道入口的地方,伸出脚往里面探了探,她不知道该怎么下去了。下面也没有梯子,到处是污水和已经分不出形状了的生活垃圾。 顾修然把宋柔拉到一边:“我先下去,在下面接着你。” 顾修然身手敏捷,撑着洞口就跳了下去。 他站在底下,抬头看着宋柔,示意她往下跳。 赵航站在一边,看热闹似地吐槽:“这特么是在拍偶像剧吗,接到了是不是还得原地转个圈撒个花啊。” 邵其峰也抬着头往上看,啧了一声:“想当年,我岚姐,山风哥,多威猛一大姐头。爱情令人柔弱,令人迷失自我。这话果然不假。” 顾修然不理会旁边人,抬头张开双臂,对宋柔说道:“有我在,不用怕。” 赵航呵呵笑了一声:“呦呵,这偶像剧还演上瘾了是吧。” 他抬手指着宋柔:“赶紧给老子滚下来。” 宋柔强装镇定,小手一挥,大大咧咧地笑了笑:“顾教授,你看你矫情的。都让开,我来也。” 她说完,往下一跳。 她稳稳落在了一个温暖宽大的怀抱里。 赵航切了一声,翻了个大白眼。 顾修然揽着宋柔的腰,轻轻将她放了下来。 宋柔刚一站稳就问道:“有火凤凰图章吗?” 赵航答道:“目前没发现,还不好说跟教化案有没有关系。” 法医何梦蕾过来汇报道:“尸块属于人类,女性。年龄在15到30岁之间,死亡时间为昨晚十点到凌晨三点之间,尸块完整,初步预测属于同一人。没有中毒迹象,没发现凶器。具体需要进一步的尸检。” 顾修然走过去看了看,血肉模糊的尸块躺在三层厚的黑色塑料袋里,血水混合着下水道的污水,黑红一片。 他蹲下来,盯着一块尸块看了看:“断口干脆利索,凶手有一定的力气和技巧,这不是一般人能完成的程度。” 赵航看着一块带着头发的皮肉,转头问何梦蕾:“死者头发上的染色剂有什么特别的吗?” 何梦蕾看了看答道:“暂时看不出来,得带回市局做进一步的成分检测。不过希望不大,这种染发剂大街小巷都是。” 宋柔站在顾修然身侧,低头看他戴着手套捡起一个个尸块左瞧右瞧,像在菜市场挑猪肉一样。 她蹲下来,转头看着顾修然:“顾教授有发现?” 顾修然点头:“死者皮肤粗糙,中指和无名指都没有戴过戒指的痕迹,牙齿发黄有蛀齿。” 他点了点那两颗已经被蛀了一大半的牙齿:“这种程度的蛀牙已经严重损伤牙神经了,发作起来非常疼,甚至会伴随着头疼发烧,可她一直没去治疗。她经济条件非常不好。” 赵航沉思了一下:“从死亡时间上来看,昨晚到现在,不过也就十个小时左右,报失踪的可能性不太大,这对核实死者身份不利。” 顾修然点头:“死者面部被破坏地太厉害了,头骨都被劈开了,说明凶手不希望警方查到死者的身份,凶手和死者是认识的。” 他转头看了一圈说道:“周围没有尸块被拖动的痕迹,也不是从水沟里飘过来的,可以肯定,这里是第一抛尸现场。” 赵航转头对邵其峰说道:“查案发十五个小时内,附近的监控摄像头。” 邵其峰:“是。” 赵航又对宋柔说道:“宋岚,你怎么看?” 他好像非得让她说出点什么似的,盯着她的眼睛等她说话。 宋柔走到尸块边看了看,抬头说道:“死者说不定在理发店工作,是个理发小妹。” 赵航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哦?” 宋柔下意识地往顾修然那边看了一眼,看见他赞许和鼓励的眼神,她坚定道:“顾教授刚才分析过,死者很穷,连拔牙都舍不得。但她的头发却染了好几种颜色。有那个染头发的钱,不如先去拔个牙了,毕竟牙疼起来是要命的。她没有钱却染那么多头发,说明她染头发不需要钱,连染发膏的钱都不用出。所以我认为,死者可能是理发店的人。” 赵航笑了一下,走到宋柔面前:“宋岚,可以的。” 宋柔扬了扬下巴,眨了下眼睛:“所以赵队什么时候把我提为副队长?” 赵航切了一声:“说话就好好说,特么的乱抛媚眼干什么。” 宋柔看了看赵航,又看了看顾修然:“我没有。” 顾修然:“你有。” 宋柔:“……”她怎么觉得自己像个花心负心汉,还一下子辜负了两个人。 现场勘查工作结束,一行人准备回市局。 刚从下水道爬出来,一个五十多岁的妇女就哭着跑了过来。她冲进警戒线,抱着一个警员的胳膊就开始问:“我卖菜的时候听说这边死人了是不是?” 然后坐在地上就开始嚎:“大虎啊,我可怜的儿子啊。” 这个人宋柔认识,是魏连虎的母亲。 赵航走过去:“行了行了,别嚎了,那不是你儿子。” 魏母擦了把眼泪:“那我儿子呢,怎么还没找到,这都多少天了,也没个消息。” 赵航:“盼着点好行吗,别一看到死人就觉得是自己儿子。” 魏母突然哭得更凶了:“我家大虎昨天晚上给我托梦了,他说他被人害死了,死的很惨。” 赵航无奈道:“咱们现在是和谐社会,不搞封建迷信这一套。” 这时,旁边一家房产中介里走出来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小伙子。他把魏母从地上扶起来,帮她拍了拍身上的土:“魏阿姨,您别急,大虎哥肯定没事的。” 说完把魏母带去了房产中介里面,倒了杯水,细声安抚着。 宋柔转头问顾修然:“那个中介怎么对魏母这么好?” 顾修然若有所思地说道:“他们要不是早就认识,就是存在某种利益关系,比如,魏家要买房子。” 宋柔想了一下:“魏连虎是个存不住钱的,还有赌瘾,他自己住的房子都是租的,又拿什么来买房子呢?” 她抬头看着顾修然:“这会和魏连虎的失踪有关系吗?” 赵航打开车门,回头看了看宋柔:“来,岚岚,过来坐你航哥的车。” 宋柔抖了一下,转头笑道:“还岚岚呢,赵队你在肉麻谁?” 赵航靠在车门边上,抬了抬下巴,眼神带着一丝挑衅:“你就说,上不上我?” 顾修然也已经帮宋柔把车门拉开了,她转身钻进去,冲赵航说道:“我要坐宾利。” 赵航站在车门前,看那辆黑色的宾利开走。 同样的话他不是没和宋岚说过,他们之间的那些骚话。 他似笑非笑地说:“你就说,上不上我?”的车。 她会挑眉一笑:“看不出来啊,原来赵队喜欢在下面。” 只是眼前,她再也不跟他打情骂俏了,他心头一阵低落。 邵其峰抱着笔记本电脑钻进车子,他抬头看了看赵航:“谢谢赵队啊,还帮属下开车门。” 赵航满脸不爽地看了他一眼:“滚蛋,谁让你坐副驾的,坐后面去。” 邵其峰啧了一声:“光棍何苦为难光棍” 顾修然开车,却不是往市局的方向去的,车子最后停在了北峦二中附近的一片廉租房边上。 两人从车上下来,宋柔问道:“这是哪里?” 顾修然:“去魏连虎家看看,找找线索。” 宋柔边走边问道:“刚才那具无名碎尸会和魏连虎有关系吗?” 顾修然:“不好说,先进去看看。” 这一带是城中村,整片建筑没有一个统一的规划,一栋栋房子横七竖八地躺着。有的是五六层的老旧居民楼,有的是低矮的自建房。道路又窄又脏,跟陈麦文住的九福巷环境差不多。 头顶不知谁家晒出来的内衣还在往下滴水。顾修然将自己的手护在宋柔头顶,把她圈在自己胸前。 又窄又小的石板路被夹在两幢建筑物中间,阳光照不进来,地上湿滑一片,石板与石板中间生了青苔,旁边滚落的原木上钻出来一朵朵黑色的蘑菇,能闻到一股**的气味。 魏连虎家在东片区域的一栋二层楼的老房子里。石墙的院子里有个白发驼背的老头坐在门边剥豆子。 顾修然敲了敲门问道:“请问,魏连虎住在这里吗?” 老头耳背,看了顾修然一眼,大声问道:“找谁?” 顾修然调高音量:“魏连虎,大虎。” 老头这回听清了,手上的豆子也不剥了,拿起边上的拐杖,撑着站起来走过去,脸色很不好看:“大虎已经好几个月没交房租了,你们是他的朋友吗。先交两个月的,两个月八百块钱,不接受那个什么扫码,只要现金。” 宋柔笑了一下:“我们不是他的朋友,就是很久没见到他了,也联系不上,所以来他家看看。” 老头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人:“不行,没有钱不行。” 顾修然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 老头看了看烟盒的包装,接过来:“进去吧进去吧,只准看一小会。” 说完从将钥匙扔给顾修然,从烟盒里拿出一根,坐在门边抽了起来。 顾修然带着宋柔上了二楼。 说魏连虎的房间是狗窝,狗都不愿意。这里太乱了,沙发上横七竖八地堆着几件衣服,也不知道有没有洗过。水泥地板上散落着几个外卖盒子,里面的冬瓜排骨已经发霉腐烂了,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 顾修然递给宋柔一幅手套,两人戴上,开始找线索。 这里很多东西都是成双的,枕头是一对,牙刷也是。衣柜里有几个空了的衣架,上面的衣服应该是被人取走了。 顾修然在床头柜上发现几张过期的彩票,旁边本子上密密麻麻地记满了彩票号码,中间甚至还夹杂着几个手绘的中奖号码规律分析图。 宋柔走过来:“看来魏连虎有买彩票的习惯。” 顾修然点了下头:“这不奇怪,不学无术的人往往更喜欢不劳而获。” 他低头将本子翻到最后一页,上面有几个数字被圈了起来,旁边标注的日期是三个月前的一天。 顾修然拿出手机,查阅了那一期的中奖号码。 结果显示,这串数字中了八百万大奖。 他迅速查阅了关于那期彩票的新闻。 领奖人戴着老虎面具,手上拿着那张中奖的彩票,跟彩票站的领导合影。 宋柔睁大眼睛:“这人不是魏连虎,这是个女人。而且这个日期,魏连虎已经被我姐姐抓到牢里去了,他在监狱里。” 顾修然点头:“魏连虎买彩票中了大奖,还没来得及去领,彩票就被人拿去了。” 宋柔仔细看了看照片中戴着面具的女人:“这是谁?” 顾修然:“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女人很眼熟?” 宋柔想了想:“是孙翘吗,就是前面我们在政法大学见着的,头发又黄又蓝的那个?” 顾修然摇了下头:“不是她。” 宋柔抬头:“那是谁?”也不可能是魏母,魏母身材矮小多了。 顾修然:“是我们今天才见过的人。” 饶是宋柔脾气好,此时也急地想锤爆顾修然的狗头,都什么时候了,他还在卖关子。 顾修然勾了下唇:“亲我一口,我就告诉你。” 宋柔抬头看了看顾修然,目光从散开了两粒纽扣的衬衫领口往上,滑过凸起的喉结,再往上是那双几近完美的唇形。 像是怕她够不到他的唇,他很体贴地低下头来,那双桃花眼里含着笑,垂眸看着她。 她被这男妖精勾得恍惚了一下,心脏砰砰直跳。一只野猫从窗边窜过去,碰翻了窗台上的半瓶矿泉水瓶子。 瓶子落在地上发出的响声将她从被蛊惑的边缘拉了回来。 她恼羞成怒,抬头捶了他胸口一下:“赶紧说。”这都什么节骨眼了,还眉来眼去地勾人。 她的小拳头落在他身上就跟挠痒痒似的,不光不疼,还很痒,连骨头都被她这一下挠酥了。 他从一片桃色中找回正题:“这位就是今天碎尸案的死者。” 宋柔下意识地问道:“那是谁杀了她啊,难道魏连虎偷偷回来了,看见自己的大奖被人侵占了,讨要不成就把人杀了?” 她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芒:“魏连虎还活着,那我姐肯定也活着,她只是被魏连虎囚禁起来了,对不对?” 顾修然不想给她太无谓的希望,他理智地说出了自己的判断:“杀她的人不一定是魏连虎。”这间屋子透露出来的所有信息都表明,魏连虎从来没有回来过。 宋柔才不听,她像一只抓住浮木的溺水者,拼命在房间里找魏连虎回来过的证据。 她掀开揉成一团的被子,一把带血的西瓜刀徒然出现在眼前。 她转身,笑了笑说道:“顾修然,这次你说错了。” 第27章 赵航带人赶到魏连虎的住处, 劈头就把宋柔骂了一顿:“谁他妈叫你擅自行动的。” 宋柔毫不犹豫地把顾修然卖了。 顾修然面不改色:“路过, 顺便进来看看。” 赵航靠在桌边, 看着顾修然:“老顾,能别老带着我的人到处跑吗?” 顾修然看了宋柔一眼:“你是谁的人?” 宋柔抓了抓头:“我谁的人都不是,赶紧干活行吗。” 物证科的同事拍完照片,一边检查一边说道:“刀柄上没有留下任何指纹。” 宋柔走过去,笃定道:“那一定是魏连虎把指纹给擦掉了。” 赵航看了她一眼:“蠢不蠢。要真是魏连虎干的, 他能想起来把指纹擦掉,难道还想不起来把这件凶器扔掉吗, 放在家里等着警察来搜。” 宋柔冷冷地看了赵航一眼:“就是魏连虎干的。”好像只要能证明魏连虎还活着,姐姐就一定会回来一样。 赵航被宋柔的眼神吓了一跳, 他从来没有在她眼里看到过这样冰冷的神情。 他察觉到了她最近有点怪,但不管是原来的她,还是有点怪的她, 都从来没有露出这样令他陌生的眼神过。 赵航往前两步, 想要像以前一样, 抱一下她,安抚她一下,问她怎么了,怎么会突然失控。 他走过去,抬了抬手, 还没来得及动手, 顾修然突然上前, 一把把他拽开了。 赵航被一股蛮力拉过去, 碰到了身后的桌子,上面的半瓶啤酒滚了下来,砸在地上碎了。 顾修然拉着宋柔走出房间。 门口栏杆上放着几个塑料花盆,不知道养的是什么花,已经干枯成一片了,只有几片小幼苗从干涸的土壤里钻出来,被太阳晒得焉焉的。 宋柔冷静下来,抬头看了看顾修然:“对不起,我不该乱发脾气,是我没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她乖得令人心疼,他一把将她揽进自己怀里,紧紧抱着她。 宋岚失踪之后一直到今天,宋柔的表现都太过理智了。 她把所有的焦虑担忧和害怕都藏在了心里,她排解不了,在心里越积越多,终于在上一刻爆发了出来。 她接受不了任何可能导致宋岚悲剧的线索,甚至开始自欺欺人。 顾修然在宋柔头发上揉了揉:“你要是难受,想哭想发泄,想做任何事,我都陪着你。” 宋柔低着头,埋在顾修然胸前,长长的卷发垂下,整个人像一个失去了支撑的衣服架子,借着他的力量才算站好。 小院子门口有几个小孩在玩耍,嘻嘻哈哈地笑着。房东老头看见小孩来了,把烟灭了,回房间抓了把糖出来分给小孩子们,一时间,欢笑声更大了。 老头重新坐下来剥豆子,一边看孩子们闹一边咧开没牙的嘴巴笑。 阳光洒在一筐剥好的青色豆子上,在地上投下一片阴影,风一吹,能闻到清新的豆香。 宋柔揉了下眼睛,抬头笑了一下:“我没事了。” 顾修然揉了揉她的头发:“不排除凶手在作案时戴着手套,Ta把凶器带回来,还没来得及扔的可能性。” 他不是在安慰她,只是推测这样一种可能。 赵航站在窗边,看着窗外抱在一起的男女,心尖像是被刀子划了一下,生疼。这几年,他与宋岚称兄道弟的同时,也时常涌动着模糊不清的暧昧。 他那时候还不清楚自己的心思,只当是成年男女之间孤独寂寞的无聊排遣,与情情爱爱生生世世沾不到边。 直到现在,他看着她被其他男人拥入怀中。他才后知后觉地感觉自己像是窒息了。心被摔碎,那碎片划进皮肉,连呼吸都痛。 她最近一切改变都是因为顾修然吗,她不碰烟也不喝酒了,是要下定决心与他长命百岁吗? 还是在备孕? 她连身体都变得柔软了,弱柳扶风,一碰就倒,这难道是爱情的滋润吗? 可这还是他的宋岚吗? 说好一块抽烟喝酒,单身到老,她却偷偷戒了烟酒,还有了个男人。 这让他感觉自己被她抛弃了,又痛又委屈,可又无处可说。 他没有立场。 赵航顿了一下,突然想起宋岚的个人信息登记表。她有个跟她同一天生日的妹妹,她们是双胞胎。 他这两天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怀疑,这太匪夷所思了。 赵航掏出一根烟,点着。他吸了一口,透过烟雾看着窗外卿卿我我的那对。 他敲了敲窗户,冲外面喊道:“哎哎哎,大白天的也不嫌害臊,差不多行了啊,这还办着案呢。” 宋柔将鼻涕水往顾修然身上蹭了一下,转身走进魏连虎的房间,大大咧咧地说道:“对不起各位兄弟,刚才有点失控,影响大家工作了。” 几个同事看她没事,也就放心了。 现场取证完,一行人一起回了市局。 魏连虎家那把西瓜刀上的血渍与下水道碎尸上的一致,属于同一人。 物证和痕迹勘测也已经证实,那把西瓜刀正是凶手用来杀人分尸的凶器。 虽然刀柄上没有魏连虎的指纹,但凶器是在他家发现的,按照侦查程序,已经失踪了一个月的魏连虎是第一嫌疑人。 赵航起身,走到宋柔身侧:“宋岚,你跟顾教授什么情况?” 宋柔躺在椅背上:“什么什么情况,没情况。我现在一心只想破案,不想男人。” 赵航呵呵笑了笑:“听说你家里还有个妹妹,怎么从来不见你带出来?” 他又道:“什么时候请我去你家坐坐,同事这么久,都没去过你家。” 宋柔抬头:“我家没什么好去的。” 赵航:“别啊,上回你摔断腿,作为领导我没去你家慰问,觉得特别失职。周末怎么样,周末补一下慰问。” 宋柔起身,笑了笑:“我腿早好了,不需要慰问。” 赵航把宋柔重新摁回椅子上:“就这么定了,周六见。”说完就走出了办公室,根本不给人反对的机会,比土匪还土匪。 赵航来到犯罪心理研究办公室,门都没敲就推门进来了。 他问顾修然要了根烟,两人靠在窗边抽着。 一开始的时候谁都没开口说话。 半根烟之后,赵航说道:“你跟宋岚在一起了吗?” 顾修然看了他一眼:“这个问题,我现在不方便回答你。” 赵航吐了口烟:“我觉得你们不合适。” 顾修然挑眉笑了一下:“哪里不合适?” 赵航:“你以前说过,你喜欢温柔的女孩子,柔得能掐出水的那种,宋岚明显不是那种类型的,她太野了,你不会真喜欢她的。” 顾修然摁灭烟头,靠在窗边看着赵航:“所以,你喜欢宋岚是吗?”他喜欢一个人,从来不是因为她的性格。 赵航:“我喜欢宋岚?得了吧,别瞎扯了,那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顾修然看着赵航:“你知道你为什么到现在还是单身吗?” 赵航掀了下眼皮,笑了笑:“为什么?” 顾修然这人说话总是一针见血:“因为你嘴贱,把好姑娘都吓跑了。” 赵航低头笑了一下,又抬头看了一眼窗外,像是对着空气说话:“顾教授的嘴真是不饶人。” 他伸了个懒腰,抱着顾修然的肩膀,转头看着对方:“晚上喝酒去。” 顾修然把赵航的爪子从自己肩上抖掉:“不去,下回的。” “砰砰砰”办公室门口传来一阵激烈的敲门声,来人力气大,把门敲出了捉奸的气势。 顾修然抬了抬下巴:“你可以准备去董局办公室挨骂了。” 赵航赶紧蹲下来,他躲在办公椅子后面,小声说道:“就说我不在。” 门一开,果然是局长秘书。 秘书的个性和局长一样,风风火火的,嗓门又大:“顾教授,赵队在您这吗?” 赵航在椅子后面给顾修然打了个我不在的手势。 顾修然低头指了指地上一坨:“这里。” 然后赵航就被局长秘书捏着脖子揪走了。 下午五点钟,犯罪心理研究室的门再次被人敲响。 顾修然从一堆研究文件里抬起头来,这回进来的是法医何梦蕾,她手上拿着碎尸案的验尸报告。 何梦蕾:“顾教授,这是赵队让送过来的。” 犯罪心理研究室不是市局所有的案子都参与的,涉及到凶手心理的才会拿过来请专家协助破案。 赵航让法医把验尸报告送到这来,就说明这起案子不是一般的碎尸案那么简单。 何梦蕾坐下来,看着眼前气质儒雅又带着几分淡漠的男人。 她顿了一下说道:“死者是被一刀刺穿颈部动脉,失血过多导致的死亡。凶手杀死死者后,将她身上除了头发以外的所有毛发全部剃除干净,之后一刀破膛,将尸体分成了一百九十八块。” 顾修然抬眸:“凶手是在杀猪。” 这男人的眼睛是典型的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挑,雾气昭昭的,就算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也无端让人生出情深深的错觉来。 市局里未婚的年轻女人们暗地里讨论了不知多少遍。 何梦蕾点了下头:“从手法上看,确实是这样。” 顾修然淡淡地嗯了声:“辛苦了。”一句很好听的逐客令。 他有礼貌又有涵养,绅士一般,跟局里赵航那帮子糙汉一点都不一样。出身和教养一看就很好。 何梦蕾站起来,犹豫了一下说道:“顾教授,我对犯罪心理学很感兴趣,想请您吃个饭,讨论一下学问,不知道您有没有时间。” “顾教授。” 这时,虚掩着门的办公室门口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顾修然抬头,看见宋柔靠在门边,唇角噙着一丝笑。 第28章 宋柔坐在沙发上, 顾修然泡了壶茶端过来。 他坐在她身侧:“宋警官是过来谈私事还是公事的。” 宋柔端起杯子, 喝了口茶:“都有。” 她涂了口红,在杯口边缘印上了淡淡的唇印。他垂眸看了一眼,挪开视线:“先讲公事。” 宋柔放下茶杯, 拿出带来的资料袋, 从里面抽出来几页资料递给顾修然。 资料上显示,魏连虎的父亲是个屠夫, 一次醉酒后把一个活人当成猪杀了,等清醒过来,发现杀了人,遂将尸体切成了一百九十八块, 再进行抛尸。 逃亡过程中,他回了趟家, 跟妻儿吃了最后一顿饭, 然后拿出杀猪刀砍向自己的妻儿, 想一家人整整齐齐地一块去天堂或者地狱团聚。 魏母死死护住儿子, 背上被砍了三刀, 差点就死了。警察及时赶到,魏父挥刀自杀。 顾修然一边翻看一边说道:“一个死了十几年的死人不会再爬出来杀人。” 宋柔点头:“所以魏连虎的嫌疑又加深了啊。他从小是看着他父亲杀猪长大的, 肯定懂一些屠宰技巧。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她又从资料袋里拿出来几页资料,其中还包括几张旧报纸, 一边递给顾修然一边说道:“在当年的新闻里, 所有的报道都是尸体被切成了两百或者两百多块。除了警方, 只有极少数几个与凶手和死者亲近的人才知道, 不是两百块,是一百九十八块。” 顾修然边看边问道:“死者的身份确认了吗?” 宋柔点头:“是北峦二中门口的一家小理发店里的洗头妹。店主听说了碎尸案,发现员工联系不上,就赶紧报案了,身份核实是死者。” 顾修然:“死者和魏连虎有什么关系吗?” 宋柔:“据理发店主所说,魏连虎偶尔会去他店里理发,跟死者王英认识,但是不熟,没见他们单独在一起过,就是一般的店员和顾客的关系。” 顾修然帮宋柔续了杯水。 青绿色的茶水从茶壶缓缓流进天青色的骨瓷杯里,像一个小小的瀑布,溅起的一点水花沾湿了她留在杯口的唇印。 顾修然放下茶壶,看着宋柔:“润润喉。” 宋柔抓起杯子喝了一口:“我在想,这件碎尸案和我姐姐的失踪有没有关系。” 她看着他,眼里是急切想要知道真相的渴望。 顾修然重新拿起茶几上的资料,看了看说道:“魏连虎中了八百万彩票大奖,可他没来得及领奖就去坐牢了,然后王英得到了那张彩票,去领了奖,再之后,魏连虎失踪,王英被杀。” 他转头:“宋柔,你靠在沙发上,身体放松,闭上眼睛想一想,你要是魏连虎,你出狱之后会怎么做?” 他的声音又轻又缓,像涓涓溪流,引着她往他制造的假设里走。 “你从监狱里走出来,头顶的太阳又毒又辣,你撩起T恤下摆,擦了把汗,可这件地摊货太次了,刺啦一声就被拽得开线了,你只好穿着破衣服走回家。经过一家饭店的时候,里面飘出孜然烤肉的香味,你饿了,可你身上没钱,你又饿又渴。” 宋柔闭着眼睛,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 “一辆豪车开了过来,使劲朝站在路中间的你摁喇叭,你恨恨地吐了口口水,骂了一声,‘老子也是有钱人。’,你决定去找回属于自己的那张彩票。” 宋柔猛地张开眼睛,眼神带着恨意:“我要去找到那个领奖的人,那个害我失去八百万的人,我要把我的钱要回来。” 顾修然打了个响指。 宋柔一下子从魏连虎的角色中醒了过来,眼里的恨意烟消云散。 她惊醒一般地抬头看着顾修然:“你干什么!” 顾修然无辜地摊了摊手:“我什么都没干。” 他看着她,唇角勾起:“我要真是那种无良心理学专家,我就会换一种方式了。” 宋柔看了他一眼:“哪种?” 顾修然身体往前倾,声音比刚才还要轻柔:“你坐在一张铺满花瓣的大床上,你感觉很热,你开始脱衣服,你……” 宋柔一脚踹了过去,打断了这臭流氓的话。 顾修然笑了笑:“放心,人都是有自我保护机制的,遇到对自己不利的引导,会产生强烈的抵制心理。只有对自己无害的,才容易接受。就像你把自己代入魏连虎,这本身不会对你造成伤害。” 宋柔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将衬衫领口往上面拉了拉,狠狠瞪了这个无良心理学专家一眼。 顾修然挑眉笑了一下,声音低哑带着磁性:“其实那个画面也不是我乱讲瞎编的,那是我无数个梦里的。” 宋柔站起来,使劲捶了捶顾修然的头:“你这脑子装的都是些什么黄色废料,你这是职场性骚扰我跟你讲。” 她话还没说话,脸就开始红了。 她站着,他坐着,她低头能看见他敞开的衬衫领口,将男人矫健精致的锁骨尽收眼底。 她偏了下眼,坐下来,强行拉回话题:“魏连虎出狱之后去找了王英问她要钱是吗?” 顾修然看着宋柔:“你是热的吗,你脸怎么那么红?” 宋柔气道:“给我说回案情,案情!” 顾修然勾唇:“你恼羞成怒了。” 宋柔差点要跳起来:“案情!” 从念书的时候开始就是这样,顾修然逗宋柔就跟逗小猫一样,挠挠她,她就痒了。 而她知道他的坏知道他的故意,偏又每次都着了他的道。 他也见好就收:“魏连虎找不到王英。王英是戴着面具领的奖,加上彩票站对领奖人有保密义务。” 宋柔脸上的红晕渐渐消散:“说不定魏连虎本来就知道是王英偷了他的彩票呢。他去找王英要钱,王英不给,他就把王英杀了,再把钱拿走。” 顾修然点头:“这的确是最大的一种可能性。” 宋柔高兴道:“我就说,凶手肯定是魏连虎,他还活着,他把我姐关起来了。” 顾修然抬起手来,在宋柔下巴上轻轻捏了捏,拇指蹭了蹭她的唇。 宋柔一把打掉他:“好好说话,怎么老是动手动脚。” 他笑了一下:“我比较喜欢看你脸红的样子。” 她的脸本来已经不红了,被他一捏一蹭,又红了。她气道:“有像逗猫一样对待一位公主殿下的吗。” “等我姐回来了,我让我姐揍你。” 顾修然笑了笑:“好啊,我也很久没跟我的老搭档交过手了。” 当年,他和宋岚一个左护法一个右护法,把围着宋柔身边除了他自己以外的臭小子全揍跑了。 他看着眼前因为兴奋而越来越活泼兴奋的女人,他不忍心对她说,魏连虎的事情远没有表面上的这么简单。 顾修然站起来:“公事说完了,你要说的私事呢?” 宋柔躺在沙发上,转头看着顾修然:“希望你注意收敛一下,不要再对外散发出雄性求偶的气息了。” 顾修然看着宋柔,一双桃花眼弯了弯:“这个好像只能我的女朋友或者我的老婆可以管。” 宋柔从沙发上站起来,抬着下巴,挺了挺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公主殿下也不能管吗。” 顾修然笑了笑:“能。” -- 魏母站在菜市场的石桌后面,桌子上的菜基本上都卖完了。 今天的生意特别好,原因竟然是因为她的儿子成了嫌疑犯。 这些买菜的大妈们一边买菜一边安慰她。说安慰都是好听的,她们无非就是生活太无聊,想打听八卦。 魏母将装菜的筐叠放在一起,搬下石桌,准备回家。 尽管警察怀疑她儿子杀了人,还把人的尸体砍成了碎块,甚至在她儿子的住处发现了凶器。 但她知道,那人不会是她的儿子杀的。 她的丈夫是个屠夫,儿子虽然天天看老子杀猪,自己却从不敢动手。原因是有一回一只猪疯了,照着儿子的腿就啃,给咬去了一块肉,因此留下了心理阴影。 这一点她已经跟警察交代过了,他们看起来不信她的话罢了。 魏母疲惫地坐在一张塑料小凳子上,拨了个电话出去。 一个机械的女声响起:“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拨通,请稍后再拨……” 魏母恨恨地收起手机,骂骂咧咧道:“没良心的死东西。” 她站起来,咣当一声将凳子扔进菜筐里:“看我家大虎回来怎么收拾你。” 隔壁摊卖菜的一个大妈说道:“魏阿姨,今天怎么没见你儿媳妇过来帮忙啊。” 魏母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别跟我提那个倒霉货。” 卖菜大妈看热闹不嫌事大,拿起一把扇子,一边赶苍蝇一边说道:“现在的女孩子啊就是不行,没个定性。” 魏母将腰包取下来,点了点里面的钱,抬头说道:“等我家大虎回来,有她好受的。” 她虽然经常卖完菜就去警察局闹,说自己的儿子死了,内心却坚信儿子不会死的。儿子说了,要给她买房子,带她过好日子。 在别人眼里,她家大虎就是个街头小混混。在这位母亲眼里,他只是调皮了点,被不三不四的朋友带着走了点弯路,以后会安生下来,还会生个大胖孙子给她抱。 她点完钱把微信和支付宝收款码收好,摆了下手说道:“先走了。” 她蹬着一辆破旧的人力三轮车,上坡的时候没使上力,蹬不过去了,只好下来推着走。 她用尽了吃奶的力气将三轮车推了上去,累得直喘。 想到令她如此劳累的罪魁祸首,她忍不住破口大骂:“孙翘个狗日的,跑哪去了,电话也打不通。” 她把三轮车停在路边,靠在边上休息,又从布包里拿出来一只已经发黄了的毛巾擦了擦汗。 猛一抬头,她看见前面有个熟悉的身影。 说熟悉却又很陌生,一时让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认错人了。 那人穿着一件粉色的连衣裙,肩膀都露出来了,不怕冷就算了,也不嫌害臊。头发是黄色的,是那种迪士尼公主的头发一样的金黄。 她头上戴着一个小皇冠,亮起的路灯将上面的钻照得刺人眼睛。脚上是一双白色又有点透明的高跟鞋。 她不太确定地喊了一声:“孙翘。” 那人没反应,她又喊了声:“孙翘!” 那人依然没反应,很快拐进一个巷子不见了。她步伐生硬,走起路来身体笔直像是不会左右摆动,僵硬地跟个鬼魅似的。 魏母骑着三轮车回了家。 这个家是租的,是在地下室,只有不足十平米,吃喝拉撒全在里面。因为终年见不到阳光,又不通风,房间里弥漫着一股霉臭味。 魏母从一张断了一条腿的小木桌上拿出早上吃剩下的已经干硬了的馒头,又拆了包榨菜。 她虽然是卖菜的,却舍不得炒一个菜给自己吃。 她从柜子里拿出来一只生鸡蛋,锅里添了水。想想算了吧,一只鸡蛋好几毛钱呢,加上电费,都是钱。她能省一点,就能帮儿子多攒一点。 魏连虎前几年染上了赌瘾,把家里的房子卖了,还欠了不少赌债。魏母这些年卖菜又卖血的,连滚出来的利息都堵不上。 房间里面没有椅子,魏母坐在床边,就着温水吃好晚餐。 吃好饭开始一遍一遍打魏连虎的电话,没打通。 魏母灌了瓶矿泉水装进自己的布包里,挎在肩上出了门。 看见路边卖房子的广告,魏母总要停下来看看。儿子被那个女警察抓进牢里之前说过,他有钱了,发财了,他打算先把赌债还上,以后再也不赌了。 他还要给她买房子住,太阳光能照进房间的那种。 魏母走进一家网吧,这是她儿子以前常来的一家。网管换了新人,不认识她,把她当成了乞丐,扔给她一块钱让她滚出去。 魏母把那一块钱装进布包里,挺了挺胸:“我不是乞丐,我是来找我儿子的,我儿子叫大虎,长得可方正哩。” 网吧像看神经病一样看了她一眼就把她轰出去了。 魏母朝网吧门上吐了口口水:“呸。” 她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从布袋里拿出来刚得到的一块钱,突然灵光一现。 她从垃圾桶里翻出来一个白色塑料快餐盒,走到马路边,蹲在地上,低着头,将盒子放在眼前。 有人往里面扔了钱,还有人给了她吃的,是一个包子。 她蹲了半夜,腿都麻了,准备回去的时候看见一只流浪狗过来抢她的包子。 魏母捡起一块砖头将狗打跑了,一边骂道:“畜生还想吃人吃的东西。” 她把包子放进布包里,准备当明天的早饭吃。 她走了两步,突然想到了什么,停下脚步,把包子拿出来,转身扔给了一直跟着她的那只狗。 她想着,要是她儿子也在外面饿着,有人给他一个包子吃就好了。 一阵冰冷的夜风吹来,魏母裹了裹身上的衣服,哆哆嗦嗦地往回家的路上走去。 她皱着眉头直叹气,哎,这么冷的天,也不知道大虎穿秋裤了吗。 第29章 警方很快查到了孙翘, 她是嫌疑人魏连虎的女朋友,是极有可能知道他下落的人。 可孙翘联系不上了, 她的手机再也打不通。 像是从人间蒸发了。 警方开始尝试联系孙翘的家人。 孙翘的老家在一个偏僻的小山村, 家里除了父母还有两个哥哥。 赵航坐在椅子上,示意宋柔拨电话。 宋柔:“阿姨您好,我们是北峦市警察局的,想向您了解一些您女儿孙翘的情况。” 孙翘母亲:“丫头啊, 丫头出去打工,十几年没回家了, 也没联系。” 一时间, 宋柔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条线基本就算断了。 她想了一下:“阿姨,要是孙翘回家了, 或者联系您了, 麻烦您联系一下我们或者当地的警察局。”说着报了一串电话号码。 孙翘母亲:“你们警察要是有什么消息赶紧让她回家, 他二哥马上结婚了,她当妹妹的,不能连礼都不随吧。她大哥结婚的时候她就没随礼, 哪有这样当人妹妹的。” 宋柔想说,哪有您这样当人母亲的, 但她闭了嘴。 邵其峰过来汇报:“赵队, 据死者王英的同事和邻居说, 死者生前和孙翘发生过好几次剧烈的争吵。” 赵航揉了揉太阳穴, 躺在椅背上, 嘴里念念有词:“孙翘,孙翘和王英,孙翘和魏连虎。” 王英和魏连虎并不熟,似乎孙翘才是这三个人的中心点。 宋柔走过来:“赵队,我知道一个人,她可能会了解孙翘的一些情况。” 赵航转头看着她:“谁?” 宋柔:“政法大学食堂,一个叫陆姐的人,我看见过孙翘给食堂送菜,跟这个陆姐看起来有点熟。” 赵航嗯了声:“你带人去一趟政法大学。” 他起身:“不,我亲自去。” 蒋星星举了下手:“赵队,就去走访一下,哪能劳烦您亲自过去,我去吧,我对政法大学熟悉。” 陈麦文的案子里,他在政法大学的小卖部做了六天的卧底,特别怀念那段暗中守护漂亮女大学生们的日子,还差点就要到了中文系系花的微信号。 赵航拍了下他的脑袋:“先去把你这头巧克力色的头发给老子染回来。” 市局停车场,赵航拉开车门坐进去。 他转头看见宋柔坐在后座,十分不爽地说道:“坐过来,副驾。” 宋柔想了一下,大概姐姐喜欢坐在副驾,于是拉开车门下去,再打开副驾的门上去,系上安全带,转头笑了一下:“OK了。” 赵航也不发动车子,他将身子转过去,歪头看着身侧女人熟悉的面容:“宋岚,你……” 然后他突然气势恢宏地说了句:“天王盖地虎。” 宋柔迅速接上:“我是王老五。”说完笑了笑,露出一对小酒窝。 以前姐姐在家里说过,赵航那个傻逼大概是脑子有坑,想了个什么玩意破暗号,小柔我念给你听,让你也感受一下这浓浓的沙雕风。 赵航嗯了声,转回身,发动车子。 他本来想说的是,宋岚你怎么能那么麻烦,还从车里下去再到副驾上来,你不都是直接从后座爬到副驾上来的吗。 更多的时候,你都是直接坐到我的副驾的吗。 赵航看她一下就把属于他们之间的暗号对出来,又觉得是不是自己太疑神疑鬼了。 等周末吧,不管她愿意不愿意,他都会去她家里查一查。 上午的三节课上完,顾修然握着一本书走出教学楼。 今天的太阳很好,又是正中午,有点热,他出了教学楼就把衬衫领口解了解。 他先回了趟办公室,把书放回去。 顾修然靠在窗边,往外面看了看,这里能看到篮球场。不久前他就喜欢站在这个位置,点上一根烟或者泡上一壶茶,看他的心上人混在一群学生中间的身影。 顾修然眯了下眼睛,他险些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 那个站在球场边,扎着马尾,穿着一件卡其色风衣的女人不是她又是谁。 顾修然将身上的黑色外套脱掉扔在衣架上,随手拿起一件跟她同色系的风衣。 十分钟后,他出现在了她身侧。 宋柔正在看打球,她闻到了一股熟悉的白檀的香气,一转头就看见了顾修然。 他高大的身材帮她挡住了刺人的阳光,她在他的影子里笑了笑:“课上完了?” 顾修然点头,问她:“什么时候过来了的?”边说边往篮球场上看了一眼。 某个连胡渣都没刮干净的人投了一个三分球,投完嘚瑟地往看向这边。 宋柔鼓了个掌,转头对顾修然说道:“刚来一会,孙翘的事,你们食堂的陆姐可能了解一些情况。” 赵航把手上的篮球扔给别人,跑过来抱着顾修然的肩膀:“走吧老顾,正等着你的饭卡呢,教工食堂。” 顾修然捏着赵航的手指,把他的爪子甩掉,又往宋柔身侧站了站。 三个人走在校园小径上,赵航站在中间,不一会就变成了顾修然站在中间。 赵航不愿意,往前疾步走了几步:“不行,我要走中间,我是电我是光,我要站C位。” 宋柔笑了笑:“赵队,您是幼儿园的小朋友吗?” 有路过的学生看见他们,也有人认出了宋柔,当初在政法大学卧底的那个校花柳依依。 顾修然握了握宋柔微凉的手,柔声问她:“待会想吃什么?” 他又看出她的心思了,他总是一眼就能看透她。 她一直都没有完全从杨桐的死亡中走出来。 顾修然看着宋柔:“我们食堂大师傅烧的糖醋排骨不错,是你喜欢的红糖红枣的烧法。” 赵航切了一声:“糖醋排骨甜唧唧的有什么好吃的,我要吃水煮鱼片,还有干锅牛蛙。” 三人走走边说,很快到了食堂。 赵航亮了证件,对负责人说明了来意。 他们要了一个包间,很快,陆书燕就被叫过来了。 陆书燕敲门进来,转身关上了门,她胆子似乎有点小,不大敢看赵航和宋柔。 说是陆姐,她的年龄看起来并不算特别大,顶多三十出头。大约是因为经常干粗活,脸上的皮肤有点粗糙。 她站在门边,整个人透着一股无处安放的拘谨。 顾修然站起来,声音轻缓:“陆姐,不用紧张,两位警官就是过来了解一下情况,问几个问题就走。” 陆书燕果然就松了口气,她看向摊在椅子上一看就是领导的赵航,低声说道:“您问吧。” 宋柔走过去,帮陆书燕把椅子放好:“陆姐,您坐。”说完坐在旁边的位置上,从包里拿出来一支录音笔。 打开录音键之前,宋柔冲陆书燕笑了一下:“陆姐,上次我还没谢谢您呢。” 她卧底的时候,有一回在食堂门口被几个不怀好意的人开玩笑,校花长校花短地叫,还约她晚上去涟漪园。 陆书燕看见,举着拖把把那几个人赶跑了,回头细声叮嘱她注意安全,晚上不要出门,那眼里的关切不是假的。 陆书燕跟宿管阿姨是一样的好人。 此时知道宋柔是警察了,陆书燕显得十分不知所措,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垂着眼睛,不大敢看人。 宋柔想要握一下陆书燕的手,安抚她让她不要紧张。 她的手指刚一触碰到陆书燕的手背,对方就像触了电一般,猛地一下把手缩了回去。 陆书燕坐在椅子上,腰背挺直,双手整齐放在腿上。 顾修然看着这一幕,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没说话。 宋柔声音温和:“就是简单询问您几个关于孙翘的问题,您把知道的说出来就行了。” 陆书燕点了点头,她的眼睛要么看着脚尖,要么看着桌布,顶多再往顾修然那看一眼。从进屋到现在,她统共看了赵航两眼,而宋柔,她只看了一眼。 她似乎很害怕。 不知道是不懂,还是不会掩饰,她表现得太明显,在场的人都看出来了。 她抵触警察。 顾修然跟宋柔换了个位置,询问人变成了顾修然。 陆书燕脸色看起来好了很多,不似先前那般紧张了。她把自己知道的关于孙翘的事讲了一遍。 很多年以来都是魏母给政法大学送菜,大约八。九年前开始,孙翘开始帮着魏母一块送菜。 陆书燕一边回忆一边说道:“那是个可怜人,身上经常青一块紫一块,问她,她只说是跟人打架打的,还说自己打架可厉害了。后来我才知道,她那身伤都是他男朋友打出来的。他们没领证,同居生活。” “她那婆婆也不是什么好人,经常对她又踢又骂,稍微做错点事就被摁着头打。有一回孙翘没站稳,装南瓜的筐不小心掉在了地上,她婆婆上来就是一脚,直接揣在肚子上。” 陆书燕擦了擦眼泪,继续说道:“我跟她说,你还是回老家吧,你要是没有钱买火车票,陆姐给你出,家里再穷也比待着这大城市随时就会被人打死好。” “孙翘说她没有家,她家里重男轻女的厉害,她上面有两个哥哥,回去也只会被她妈随便找个人嫁了,好拿彩礼贴补她那两个哥。” 顾修然递了张纸巾给陆书燕:“不急,慢慢说。” 陆书燕接过来:“孙翘被她婆婆那一脚踹得蹲在地上起不来,我说我给你打120吧,不然咱们报警也行,警察应该会管这个的。” “孙翘不让,她说不能报警,一定不能报警。还说陆姐你要是为了我好就当什么都没看见。说完嘴上还吐了一口血出来,都是被那家人打的。”陆书燕气愤道,“不知道怎么下得去手的。” “那魏阿姨对自己的儿子百般溺爱,对孙翘百般虐待。她自己的孩子是孩子,别人的孩子就不是孩子了吗,”陆书燕边说边哭,“孙翘太可怜了。” 她看着顾修然,反应过来,抓住他的胳膊:“顾教授,你们怎么问这个,是孙翘出了什么事了吗,她是不是被打死了?” 顾修然低头看了一眼,陆书燕自觉收回自己的手。 “孙翘失联了,警察现在正在找她。”顾修然继续说道:“孙翘有没有跟你提过一个叫王英的女人?” 陆书燕想了想:“没有。” 顾修然:“你最后一次见到孙翘是什么时候,她有没有说过什么奇怪的话?” 陆书燕:“前天下午,也就是5号。她来送菜,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她说她以后都不来送菜了。我问她有什么打算,她什么都没说。不对,她说了,但我觉得她是在开玩笑。” 顾修然问道:“她说了什么?” 陆书燕:“她说她不会再受人欺负了,她要去当一个公主了。这应该就是开玩笑吧,公主不是童话故事书里才有的吗。” 顾修然跟宋柔对视了一眼,令人目光轻轻接触,又弹开。 陆书燕:“对了,她临走的时候硬塞给我两万块钱,我没花,想等下次见着了还给她。” 临走的时候,赵航问陆书燕:“11月4号晚上十一点到次日凌晨一点之间,你在哪里?” 陆书燕想了一下说道:“我在家里睡觉。” 赵航:“家里还有别人吗?” 陆书燕:“没有,我是外地来的,还没结婚,一个人住。” 从政法大学食堂出来,宋柔说道:“孙翘的钱不会是从王英那抢来的吧,这样的话孙翘的作案嫌疑就很大了。” 赵航举了举手上从陆书燕那拿来的那两万块钱:“这些钱都是连号,回去查查就知道了。” 宋柔不希望是这样的结果,那王英若是孙翘杀的,就说明魏连虎不是凶手,说明他从来就没回来过。姐姐的下落就又成了空。 顾修然看出了宋柔眼里的担忧,他抬起手,轻轻在她头发上揉了揉。 他身姿挺拔,像一棵坚定的柏树,他站在她身侧,帮她挡着过分刺人的太阳,也帮他挡着突然吹来的风。 赵航不爽地看了顾修然一眼,声音酸地都快能去卖柠檬了:“顾教授,这为人师表的,言行举止要注意。” 宋柔干笑了两声:“大家都是好兄弟。” 赵航:“就是。” 顾修然:“不是。” 两人同时出声。 赵航看了看顾修然,后者眼神温柔和又坚毅,带着点男人看女人的那种霸道劲,毫不遮掩,赤。裸地令人羡慕。 非常不和时宜地,赵航开始在心里算账,他一个月的工资多少,他一个月的支出是多少,再减去母亲的医药费,一个月能剩下多少,还差多少能凑够一套新房的首付。 就快了,他想。 赵航对顾修然说道:“这个陆书燕我总感觉她怪怪的,老顾你应该仔细观察了吧,她说谎了吗,她为什么那么怕警察?” 宋柔一直盯着顾修然。 顾修然垂眸看着眼前的女人,她目光清澈带着亟待知道真相的渴望,像中学时期问他问题的时候一样。她对他的依赖和崇拜,还是被他一眼看出来了。 他边走边说道:“她没说谎,至少从她的语言、微表情和肢体行为上看,她没有说谎。” “她面对警察时候的坐姿、神态,下意识地肢体紧绷,都说明她坐过牢。这一点不难确认,系统里查查就知道了。” 赵航当即打了个电话给局里,让人查了陆书燕的底。 这个陆书燕原名叫陆燕,外地人,十八岁的时候因为杀害同村一个酒后试图伤害她的酒鬼,坐了六年牢。 赵航转头问顾修然:“这应该跟孙翘和碎尸案没关系吧,这都过去十几年了。” 顾修然想了一下,点头。 陆书燕之于王英,不过是不小心被卷进来的一个小小的配角,配角们有自己的过去和人生,他们在别人的故事里只是个配角,等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的戏了,他们才变成主角,那些过去的一丝一毫也便都变成了举足轻重起来。 趁赵航去洗手间,宋柔快速对顾修然说道:“孙翘以前当网吧小妹的时候借我姐姐的手捅魏连虎,我猜当时魏连虎就知道捅他的人根本不是我姐,是孙翘握着我姐的手捅过去的。” 顾修然嗯了声,抬手揉了揉宋柔的头发,柔声道:“继续说。” 宋柔受到鼓励,愈发肯定了自己的推测:“后来魏连虎以此为要挟,让孙翘给他和他妈当牛做马,孙翘不得不顺从。她这个人表面上看着狂,其实很怂,不然也不会借我姐的手捅人,应该直接自己亲手就上了。” 她说完,下意识地看着顾修然,像是一个寻找老师肯定的学生。 看到他笑了一下,她放下心来。这样的她不会给同事们拖后腿,也不会给姐姐的生命拖后腿。 顾修然认真道:“宋柔,你不比我带的那几个研究生差,你对犯罪心理学感兴趣吗?” 宋柔垂着眉,肩膀缩了缩,像一只受伤的小动物:“我有案底,我跟陆书燕一样,是坐过牢的人。” 一只温暖的大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谁说坐过牢就不能读研究生了。” 宋柔的身份迟早会跟宋岚换回来,她其实不喜欢当一个终日跟一堆枯燥的数据打交道的会计。 她曾问过顾修然,你为什么要研究犯罪心理,他说这个世界是两面的,有反面就有正面,有黑暗就有光明,有邪恶就有正义。你看到多少黑暗,就会接触到多少光明和希望。黑暗是短暂的,而希望是永恒的。 他说他想活着,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她又何尝不是呢。 她小声试探道:“我可以考吗?” 阳光透过树叶洒落下来,水泥地面上映出一片斑驳。她抬头,看见眼前的男人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落在她耳边的声音低沉又沙哑:“你先叫声老师听听。” 第30章 一回到市局, 屁股都还没坐热乎,刑侦一队办公室门口就传来了一阵激烈的敲门声。 不知道的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十万火急的大事了。 知道的都知道,准是局长秘书过来逮赵航去局长办公室挨骂了。 赵航下意识地一缩, 听见局长秘书叫了别的名字, 才松了口气。 “宋岚, 董局让你过去一趟。” 宋柔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好, 马上去。” 局长秘书出去之后,赵航从里面的队长办公室走出来,站在宋柔身后:“宋岚, 老实交代吧。” 脖子后面冷不防的一句阴测测的声音, 宋柔吓了一跳,她回过头来:“赵队, 您走路都没有声音的吗。” 赵航靠在桌边,看着宋柔,勾了下唇说道:“最近怎么往董局那跑得这么勤快?” “虽然咱们市局算不上什么标准的职场,但基本的规则大家都懂的,你三天两头跳过你家亲爱的智慧的帅气的队长, 跟队长的上级汇报工作,你觉得合适吗?” 宋柔了解赵航,他是个放荡不羁爱自由的人,视办公室规则如粪土。他这么说, 无非就是在试探她。 她从椅子上站起来, 笑了笑:“对, 董局最近在琢磨着要不要把你这个队长给撤了, 换我上去。” 赵航果然就被带偏了:“宋岚以下犯上,试图谋反,来人。” 邵其峰:“在。” 赵航继续说道:“给朕将这乱臣贼子押下去。” 邵其峰:“押哪去,斩首还是流放?” 赵航:“后宫。” 邵其峰:“可是,皇后那边……国舅他手握重权,怕是……还有贵妃娘娘,娘娘她身怀六甲,要是知道您纳了一位男子为妃……” 宋柔已经走到办公室门口了,她转过头,无语地看着眼前这一群戏精上身的傻逼,她指了指赵航,又指了指邵其峰:“说了多少遍了,老娘是女人。” 她脸上生气,心里却是高兴的,这样真好。 当年她逼姐姐当了警察,她替她选的这条路,看到她的生活这样热闹又欢乐,真好。 宋柔来到局长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进去。 董局看见她:“小柔,过来坐。” 宋柔坐下来,接过董局递来的一杯奶茶,应该是刚买来的,握在手心暖暖的。 她低头喝了一口,红豆味的,抬头笑了笑说道:“谢谢董叔。” 董局给自己泡了杯枸杞菊花茶:“这也就你了。” 这要换成宋岚,天天不像赵航一样被指着鼻子骂就算好了。 董局对这两姐妹都很好,一个严父般的好,一个是慈母般的好。宋柔享受的是慈母待遇,宋岚就有点倒霉了。 董局喝了口茶,将杯子放在一边:“根据你上次提供的线索,我暗中叫人查了你姐姐失踪那天北峦二中附近的监控,她确实和一个小男孩在一起。” 这个小男孩就是陶教授的儿子陶维维。 宋柔抬头,紧紧盯着董局。 董局继续说道:“不光那天,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每隔几天宋岚都会和这个小男孩见面。” 宋柔忙问道:“拍到魏连虎了吗?” 董局点了下头:“只拍到他在附近出现过。”相当于没有得到什么有利的线索。 目前最有利的突破点就是陶维维了,可他太小了,只有七岁,强制唤醒他的记忆会对他造成严重的心理伤害,一个不慎,会葬送这孩子的一生。 宋岚留下一条不要报警的短信就失踪了。宋柔没敢报警,可她又不能坐着什么都不做,就第一时间告诉了董局。 董局作为北峦市公安局长,有的是调查手段。他派了最信任和得力的人在暗地里调查,这跟报警也没多少差别了。只是遵从宋岚的意思,没有动用明面上的警力罢了。 宋岚手上的那枚火凤凰图章,这跟陈麦文被教化的重生案又牵连在了一起。 宋岚的线在暗处,教化案的线在明处。这一明一暗两条线彼此平行又彼此纠缠。这样分配警力就刚刚好。 董局看着宋柔:“小柔,你外婆年纪这么大了,小岚现在下落不明。你一定要多注意安全,身边一有什么风吹草动马上联系我。” 把宋柔放在宋岚的位置上引幕后凶手露出破绽,这是一招险棋,也是保护宋柔的一个方法,因为任谁都没胆子在警察局动手。 危险和安全是并行的。 宋柔吸了口奶茶,点了点头:“董叔,您放心,我有分寸。” 董局站起来,往窗外看了一眼,突然转身说道:“有没有可能你最后收到宋岚不让报警的短信其实是犯罪分子拿你姐的手机发的呢?” 宋柔将只喝了一口的奶茶放在桌上:“不可能。我姐有个毛病,她经常把句号打成一个黑色的小点,那条短信也是。” 董局:“会不会犯罪分子刚好也犯了这个错了。”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就该去质疑。 宋柔声音低了下去,语气却是坚定的:“那条短信一定是我姐发的。我能感觉到,一定是她发的。” 要是别人这么说,董局可能把人骂一顿,刑侦讲究的是实打实的证据,扯这些唯心主义玄学是要造反吗。 但董局相信宋柔。他是看着这两姐妹长大的,她们从小就展现过对彼此惊人的第六感。 董局沉默了一下,想了想说道:“陶维维身上暂时无法下手,那就从魏连虎身上查。对了,还有陶维维的父亲陶正则,那个人也很可疑。” “小柔你别想太多,小岚肯定会没事的。你还记得小时候吧,六岁还是七岁,那么高的橘子树,她从上面掉下来,毫发无伤,甚至还淡定地剥了个橘子吃,要一般人早该抬医院去了。还有去年解救一个人质的时候,她跟绑匪扭打在一块,被对方的同伙用花瓶狠狠砸了下脑袋,鲜血直流,当时我们都以为完了,肯定完了。结果送到医院一检查,屁事没有,那脑袋就跟铁做的似的。” 宋柔吸着奶茶,听董局说着话。 下午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又暖又柔,像冬日午后躺在院子的摇椅上听和蔼的长辈讲一个长长久久的故事。 一杯奶茶喝完,一个温暖的故事结束。宋柔将空杯子扔进桌边的垃圾桶里。 最后董局说道:“去把赵航给我叫来。” 宋柔:“叫来挨骂?” 董局点头,然后喝了小半杯水,是已经开始润喉了。 宋柔:“这就去。” 她起身就往办公室门口走去。 董局突然想到了什么,叫住她:“小柔,以你跟你姐之间的心灵感应,你能感觉到什么吗?” 她纤瘦的身形顿了一下,脚步却没有停,她像是没听清身后的声音,却又问也不问,连身体都没转,拉开门就出去了。 下午,交通组的同事拿着几张资料来到刑侦一队办公室。 赵航看完资料,脸色沉了下去:“魏母死了。” 宋柔站起来问道:“交通意外吗?” 赵航点头:“是故意伤害导致的交通意外死亡。她小拇指被人砍掉,疼晕倒在了路上,一辆大卡车从她头上轧了过去。” “时间是凌晨三点,因为面部无法辨认,一直没能确认身份,直到DNA检测比对结果出来,才确认死者身份是魏母。” 宋柔看着赵航,眼里闪着一丝雀跃的光:“魏母死了,只要魏连虎还活着,就一定会现身。” 赵航看了看宋柔,拧着眉:“宋岚,这可是一条无辜的人命。” 虽然警察见惯了生死,魏母确实又算不上什么好人,可她再怎么样也罪不至死。以一条人命为代价换取一个人的踪迹,这不是一个警察该有的期盼和操守。 起码这不该成为一件可以雀跃的事。 赵航把手上的资料扔给邵其峰,拉着宋柔去了他自己的办公室。 他关上门,转过身,劈头就问:“宋岚,你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他一步步逼近:“你为什么那么关心魏连虎的下落,甚至都变得不像你自己了。” 她最近怪怪的,但那也是只言行上的奇怪,还从没涉及到操守问题。 宋柔往后退了退,靠在门板上,低声道歉:“对不起,是我太急了。” “我一心只想破碎尸案。” 她低头,对不起啊姐姐,是我不该藐视人命。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你不要生气。 赵航看着她微红的眼眶,觉得自己刚才的声音有点大了,他摸了根烟出来,从烟盒里抽出来两根,随手递给她一根,另一根叼在嘴里,偏头点着。 宋柔接过来,捏了捏烟头,又捏了捏烟尾,在手上玩着,并不往嘴里递。 赵航吸了一口烟,靠在门边说道:“孙翘失踪前留给陆书燕的那两万块钱查过了,那是王英领完彩票大奖之后从银行取出来的,监控和银行流水可以作为证据。” “现在,孙翘成了碎尸案的第一嫌疑人。魏连虎家的那把用来杀人分尸的西瓜刀极有可能是孙翘放在他家,用来栽赃陷害的。把尸体分成一百九十八块,也是在将嫌疑往魏连虎身上引。那丫头挺聪明的,还知道把锅推给一个失踪的人。” 魏连虎跟宋岚一起失踪后根本就没回来过。宋柔垂着眸,慢慢将烟递到了自己嘴里。 她伸出手,问他要打火机。 赵航不给,转过身,微微弯下腰,将那根烟吸得亮了起来。 宋柔被烟味呛了一下,她咳了两声,有点不明白赵航是在干什么:“给我打火机,不然我怎么点烟。” 赵航突然靠近,将自己的烟头对准宋柔的。 他靠得太近了,她猛地往后退了两步,愤怒地看着他:“你神经病啊。” 赵航盯着她的眼睛:“你才神经病,我们以前不都是这样点烟的吗。” 原来他在给她点烟。 宋柔吸了两口,烟味窜进口腔喉咙,又是一阵咳嗽,只好说道:“我感冒了,喉咙不舒服。” 赵航倒了杯水给宋柔:“感冒就要多喝热水,一会下班带你去医院。” 宋柔喝完水,跟赵航并排靠在门边抽烟:“不用去医院,在家睡一觉就好了。” 以前宋岚在家里阳台上抽烟的时候,宋柔特别不理解,烟草这种东西,损害身体健康,味道又辣又呛,不甜也不香,有什么好抽的。 宋岚说抽烟可以舒缓压力,安定情绪。最主要的是,非常酷非常有范非常御姐。 宋柔在吸了几口之后就适应了,她像是无师自通。 一根烟抽完,宋柔从赵航的办公室走出来。 如果有人认真观察就会发现,她脸上带着一丝很浅的笑,虽只是唇角肌肉微微掀起,可那笑容像是从一个模糊的灵魂里发出来的,极轻也极重,属于她又不属于她。 她感觉自己好像离姐姐又近了一步,等足够近了,她就会见到姐姐,此生都不会再分开。 魏母的死因不难查,案发地点附近的监控拍下了事发那一幕。 两个身材魁梧的男子拦住魏母,讲了几句话就开始抢她随身带着的布包。 他们从布包里翻出来几张皱巴巴的钱,大约是看不上眼,连着布包带钱往地上一扔。 魏母赶紧蹲在地上捡东西,她边捡边骂,终于把地上的每一分钱都捡了起来,放在布包里,紧紧护在胸前。 两名男子在与魏母擦肩而过的时候,其中一人突然从口袋里拿出一把水果刀,挥手切断了魏母的小拇手指。 随后两名男子离开,魏母疼得躺在地上打滚,她不小心从路边滚到了路中间,终于疼昏了过去。 两分钟后,一辆大卡车从拐弯处冲过来,悲剧发生。 监控中的两名男子靠替人。讨债为生,心狠手辣,是监狱常客,警方的人一眼就认出来了。 经过逮捕提审,事情的来龙去脉终于理清。 魏连虎好赌,欠了一笔赌债,这笔债务越滚越大,从原来的三十万滚到了现在的八十万。 债主找不到魏连虎人,只好找到魏母。想给点下马威,逼魏连虎出来,谁知竟弄出了人命。 宋柔低着看着魏母死亡现场的照片。 那个刻薄老太太的头已经被轧扁了,黑白相间的长发铺在一滩血水里,跟沥青地面黏在了一起,一旁喷溅出来的脑浆被血染成了红色。 她右手手指被连根斩断,断指不知滚到哪去了。 那双布满皱纹的手依然死死攥着那只灰色的布包,里面是她给她那不知道穿没穿秋裤的儿子攒的钱。 忙完已经是晚上九点钟了。 宋柔疲惫地走出办公室,迎面撞上握着一杯热牛奶的顾修然。 他将手上的牛奶递给她:“拿着,暖手。” 宋柔接过来,双手捧着。 顾修然握了下她的手,发觉她手背冰凉。他双手搓了搓,搓热了再去给她暖手。 他把身上的灰色羊毛薄大衣脱下来,披在她身上。 他的衣服又宽又大又很长,到她小腿了。衣服里还余着他的体温,她像被裹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她低头尝了口牛奶,温温的,丝滑带着清甜,从口腔到喉咙到胃到她的全身上下,她暖了起来。 她抬头看着眼前的男人,脱掉大衣的他只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最上面的两粒纽扣也依然没扣。 他眉眼漆黑,眼神像一汪被墨点过的湖水,有波光从上面掠过,无风无浪,一派温柔平和。 对上这样一双眼睛,她慌了一天的心找到了归宿。这种安定不是一根烟一点尼古丁可以带给她的。 像一直踩在棉花上的人终于踏上了一块陆地,地上开满了各色的花。 第31章 顾修然出去开了个犯罪心理学方面的会议,回来的时候经过一家服装店。 他一眼看见橱窗模特身上那件连衣裙了, 灰粉色一字领, 腰线收得又窄又高, 不长不短到膝盖, 下摆微微蓬起,却不显俗气。 两个柜台小姐站在柜台边偷偷聊天, 看见进来的人,赶紧迎了过来。 她们惯有一身察言观色的本事,一看就知道谁会在店里消费谁不会。 但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比如前几天那位很怪的客人, 穿得破破烂烂却背了一背包的钱。 对眼前这个气质样貌皆是上上品的客人, 柜台小姐多看了几眼, 在心里琢磨着, 这人比她们秋冬季的代言人长得还要帅。 “先生, 您好。” 顾修然点了下头,看了一眼模特身上那件公主裙:“请帮我拿一件S码的。” 柜台小姐将衣架上那件拿下来,双手递了上去。 她不小心撞上客人的眼睛,心跳徒然漏了半拍, 脸红地不敢再看他第二眼,甚至忘了介绍商品。 顾修然接过来,手感还可以,勉强配得上公主殿下娇贵的皮肤。 想到她的样子, 他微微抿唇笑了一下。 下午没课, 顾修然拎着纸袋去了市局。 他已经习惯过来的时候先去一趟刑侦一队办公室, 再回犯罪心理研究室。 好像她才是他工作的一切意义,也不知道这算不算色令智昏。 刑侦一队办公室没有人,大约在开案情分析会。顾修然将纸袋放在了宋柔的桌子上,写了张便签字条在上面。 赵航站在投影屏幕前,旁边的小白板上用写黑色马克笔着几个关键词。字体很丑,歪歪斜斜,好在能辨认出来,讲的是碎尸案。 针对孙翘的追捕工作已经全面展开了,有摄像头拍到了她的行迹。 她的衣着打扮、行为举止很是奇怪。 赵航打开一个截取的两天前的监控画面,开始播放。 视频显示,孙翘穿着一件粉色公主裙,脚上是一双白色高跟鞋,头顶戴着一只皇冠饰品。 她腰背挺直,走起路来昂首挺胸,微微抬着下巴,目空一切的样子,像一个出游的公主。 一只流浪猫挡住了她的去路,她抬脚就把那只猫踢飞到了一边。 小猫滚在地上发出一阵惨叫,她不顾行人的责骂,继续昂首挺胸地走了,很快拐进一个幽深的小巷不见了。 画面十分诡异,一个女警员抱着自己的双臂,既害怕又气愤地说道:“变态啊这是。” 赵航:“孙翘的原生家庭重男轻女,她童年不幸,很早就离家出走出来打工了。后被魏连虎和他的母亲殴打虐待,精神很难不出问题。” 邵其峰看了看监控画面:“那她穿成那样是什么意思,幻想自己是个高贵的公主吗?” 这就涉及到犯罪心理了,专业的事业还得交给专业的人做。 赵航转头问道:“顾教授来了吗,谁看见顾教授了吗,双星,去把顾教授的课程表拿过来。” 蒋星星举了下手:“顾教授今天上午有课,下午没有。” 赵航转过身,正要拨电话出去。 会议室的门被人推开了。 顾修然进来,一眼落在了宋柔身上。 她认真盯着监控画面,不知道在想什么,连有人进来都没有察觉,直到赵航笑着喊了声:“老顾,来来来,上座。” 顾修然拉了张椅子坐在宋柔身侧,低声问她:“不舒服吗?” 宋柔笑了一下:“没有。” 赵航敲了敲桌子,挑了下眉:“我说,怎么不先问问案子,职业精神呢?” 顾修然看了赵航一眼,没理他。 他拿起桌上的一份资料,以一目十行的速度迅速看完。 邵其峰这个狗腿子已经把茶泡好了,毕恭毕敬地端过来,生怕打扰顾修然的思路,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整个会议室像是被摁了暂停键,所有人都静止了,只有顾修然是动态的。 他安静地看着资料,将手边的茶递给宋柔:“你精神看起来不太好,是累了吗?” 宋柔在一堆人探究的目光下机械地接过来:“不累,大家都一样。” 赵航又敲了敲桌子:“哎哎哎,破案呢还是演偶像剧呢,这一天天的,还让不让人活了。” 顾修然站起来走到正在播放投影的笔记本电脑面前。 他将监控画面暂停,放大,放小,再放大。 赵航凑过来问道:“怎么样,有什么发现?” 顾修然想了一下,抬起头来对众人说道:“孙翘的落脚点在解放路128号。” 一屋子人全愣住了,他们不明白,这是怎么看出来的。那种茫然的感觉就好像考试的时候你还在读题目,学霸就已经直接把答案都写出来了。而你,即使看过正确答案,却连推算过程都猜不出来。 顾修然继续说道:“孙翘全身上下的衣服、鞋子、首饰加起来,价值三十万元左右。” 赵航转头问道:“等等,你是怎么算出来的三十万?”他一直认为孙翘那身俗啦吧唧的衣服是在淘宝上买的。他看不出来有多值钱。这代表了绝大部分的直男的眼光。 顾修然:“我买过这个牌子的衣服。衣服和鞋子加起来约七万,头饰上镶的是真钻,二十多万。” 他继续说道:“孙翘不会穿着这身装扮住在一个窘迫的地方。她会找一个配得上她尊贵的公主身份的落脚点。她不能用自己的身份证去五星酒店开房间。” “解放路128号是一处叫皇家别院的别墅区,里面的建筑是请的国际名设计师设计的城堡造型。开发商打出的广告和卖点就是城堡、公主和宠爱。里面一套房子的价值在三千万以上。” 赵航:“你又怎么知道的,你是改行做房地产去了吗?” 顾修然:“我去看过那边的房子。” 他在回答赵航的话,视线却是看着宋柔的。 她今天穿着一件白色木耳领打底衫,外面是一件驼色羊羔毛外套,长长的卷发垂下。她皮肤白皙,眼神清澈,坐在靠窗的阳光里,像一个真正的公主。 赵航看了顾修然一眼,心说你这人怎么老是炫富呢。 顾修然回看了他一眼,不是你先问我才说的吗。 邵其峰举了下手:“那张彩票一共是八百万,去掉税,怎么也买不起那边的房子吧。” 顾修然:“她不会买的,买房需要各种身份证明,很容易被警方追踪到。但她会租,租房的时候,即使不出具身份证明,中介也会帮她搞定一切,只要肯出钱。” 赵航打了个电话出去,叫人调取解放路128号附近的监控。 很快查出来,孙翘曾走进过附近的一家中介公司。 通过进一步调查,一个中介小伙证实,孙翘在他手上租过一套别墅。 邵其峰满眼崇拜地看着顾修然:“顾教授真神了。” 顾修然:“运气好罢了。”所谓犯罪心理也只是根据既有的事实,推测一种最大的可能性罢了。 赵航带着宋柔和邵其峰悄悄潜了进去,里面没人,只有一捆一捆的人民币。 为避免打草惊蛇,警方决定埋伏在附近,等孙翘一回来就将其抓获归案。 可一直等到了晚上,孙翘都没回来。 宋柔在现场盯着一天,晚上九点钟的时候跟同事换了班。 她回到办公室,从抽屉拿出来那个包装精致的纸袋。 下午出任务的时候太紧急,她还没来得及看,只看了一眼上面的便签纸。 熟悉的字体和语调,“公主殿下(亲启)”。 宋柔回到家洗好澡,穿在身上试了试。 她穿着裙子,站在阳台上打了个电话给顾修然:“裙子我收到了,就是下次别送这么贵的东西了。你就算有钱,别乱买东西。” 顾修然正在政法大学办公室给学生批改作业,他放下笔,站在窗边:“所有送你的,都不能叫乱买。” 宋柔抠着阳台栏杆上的小木屑:“你们大学教授工资又不算太高,真别送这么贵的礼物了,我会拒收的” 顾修然嗯了声:“好,我下次会注意。”他会注意把标签剪了。 “孙翘还是没消息吗?” 宋柔:“不知道是不是警方的行踪暴露了,她一直没再回她的城堡别墅。疯子他们还在那边守着。” 她抬头看了一眼北峦市的夜色,从这里可以看见政法大学标志性的那座圆形图书馆,不近不远。 她继续说道:“孙翘的举止那么怪异,她会不会也像陈麦文一样被人教化了啊?” “可能性不大,因为被孙翘杀害的王英尸块上并没有代表重生的火凤凰图章。”顾修然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若孙翘真被教化了,现在恐怕已经被幕后那个人控制或者杀害了。” 宋柔心里一惊,若孙翘真被教化了,那个人不可能让她活着落到警方手里。 她继续说道:“我这几天一直在想魏连虎和我姐之间的恩恩怨怨。本来他们之间已经没有特别明显的怨恨和憎恶了,他们一个是警察一个是小偷,原则和立场不同罢了。魏连虎为什么会突然那么恨我姐。” 顾修然轻柔出声,带着安抚:“孙翘逃不掉的,落网是迟早的事,她一定知道些什么。” 这时,一阵门铃声响起,隔着电话,顾修然也听见了。 宋柔自言自语道:“这么晚了,谁会到我家来。”她边说边往门口走去。 顾修然叮嘱她道:“这个时间,只要你没点外卖,就一定不要开门。即使点了外卖,也要隔着门看一下对方的证件。” 宋柔笑了一下:“知道,我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这点常识能不懂吗,不随便给陌生人开门。” 顾修然:“就算是赵航来了也不行,不,尤其是赵航,更不行。” 宋柔勾了下唇:“除了你对吗?” 顾修然:“对。” 宋柔贴上猫眼往外面看了一眼,然后对着手机说道:“原来是走错楼层的邻居,发觉自己认错了家门,已经走了。” “先不说了啊,我去洗澡。” 她说完就挂了电话。 门铃声再次响起,回荡在空荡荡的楼层和房子里,像午夜阴森的电话铃声。 她终于还是有点怕了,于是重新拨通顾修然的电话,语调轻柔,带着点撒娇的意味:“顾修然,我肚子饿了,你能送点宵夜过来吗?” 夜色中,她的声音又柔又媚,像一剂**记。 他回道:“好,等着我。” 宋柔又给赵航打了个电话,让他带人过来。 她转身回到卧室,将顾修然送给她的那把小巧的红色雨伞造型的弹簧。刀挂在脖子上。 她走到门后,深深吸了口气,用力拉开了门。 第32章 宋柔打开门, 门口站着一个跟她穿着一模一样衣服的女人。 灰粉色的裙子, 一字领, 腰线又高又窄。 与宋柔不同的是, 孙翘的头发是金黄色的,头顶戴着一只闪闪发光的小皇冠。她穿着高跟鞋,看上去比宋柔高了不少。 大约是因为在外面东躲西藏,她的裙子已经不再崭新和平整, 胸前沾了油污,下摆溅了泥水,鞋底沾着半片混合着泥土的落叶。与那会发光的皇冠一对比,呈现出一种时空错乱的诡异感。 孙翘牵起唇角笑了笑:“你是宋柔还是宋岚,我是来找宋柔的。” 念书的时候, 宋岚经常逃课去孙翘工作的那间网吧打游戏,宋柔就一遍一遍跑过去把宋岚从网吧里揪出来。 网吧里的人都知道这对双胞胎姐妹。 宋柔从鞋柜里拿出来一双女士拖鞋扔在地上:“我是宋柔。我要是我姐,现在就该把你抓走了。” 她不太确定孙翘目前的精神状态,只能让自己表现得自然一点。 她没选择报警,就是想趁机问出姐姐和魏连虎之间的事情。还有二十分钟顾修然就会赶到,她只要坚持二十分钟就好了。 孙翘没换鞋, 直接踩着高跟鞋进来了。尖细的鞋跟拍打在木质地板上, 发出哒哒哒的声音。 她没经过主人家的同意就开始在各个房间乱看, 边看边说道:“你家真好,真温馨, 你一直都很令我羡慕, 宋柔。” 宋柔警惕地盯着孙翘:“你杀了王英, 抢了她的钱。你应该知道警察在到处抓你,不好好躲起来,找我干什么。” “而且我姐姐就是警察,随时都可能下班回家,你这样出现在我家,不怕被她撞上吗。” 孙翘坐在沙发上,笑了笑:“什么叫王英的钱,那根本不是她的。” 她的坐姿很优雅,双腿拢着,微微弯曲,看起来尊贵又有涵养。 宋柔想起记忆中的孙翘,她坐在网吧前台,双腿不文明地大幅度敞开,嘴里嚼着口香糖,弯腰趴在电脑前,一边当网管一边打游戏。 她似乎脱胎换骨了,灵魂却是病态的。 宋柔故意问道:“那些钱不是王英的,是谁的?” 孙翘看了宋柔一眼,声音变得激动起来:“那是魏连虎的,王英不过恰好捡到了,我亲眼看见她从地上捡起来的。她一分钱都不肯分我,还骂我,对我出言不逊,我可是一位尊贵的公主,她怎么敢,你说她该不该死。” 宋柔不理孙翘的疯言疯语,她只捡重点问:“魏连虎怎么会把八百万的彩票这么重要的东西弄丢?” 孙翘勾唇笑了一下:“这就要问你的好姐姐了。” 宋柔拧眉:“什么意思?” 孙翘站起来,从餐桌果盘上拿起一只橘子,正要剥,想到了什么似的,将橘子扔给了宋柔,居高临下地吩咐道:“你来给我剥。” 宋柔还有很多话要问,她不想惹怒孙翘,于是照办。 她把剥好的橘子递给孙翘:“给你。” 孙翘坐在餐桌边,责备似的看了宋柔一眼。 宋柔瞬间就明白了,她双手捧着剥好的橘子,换了个毕恭毕敬的语气:“公主殿下,请用。” 她脸上换上一副卑微虚伪的笑,这让她觉得自己像个神经病。 孙翘满意地笑了,她接过来尝了一口,心情很好地说道:“很甜。” 她转头看着宋柔:“他们是这么叫你吧,公主殿下。你姐姐,还有个你们中学的校草,总是为你打架的那个。” 宋柔没说话,算是默认。 孙翘继续说道:“以前我就很羡慕你,我不明白,为什么你有那么多人疼,你能得到那么多爱。你姐姐,你的小男朋友,还有你外婆,他们怎么会那么宠你。” “我在网吧上班的时候就经常想,我要是你就好了。” “我没你那么好的福气,我倒霉透了,我从一出生就是个错误,我是女孩,家里人都烦我。我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幼儿园门口,里面每个小女孩都是家里的小公主,她们穿着漂亮的花裙子,头上戴着美丽的蝴蝶结,她们一蹦一跳地扑进爸爸妈妈的怀抱,她们可以随意撒娇和发脾气。” 孙翘撸起袖口,露出一片触目惊心的疤痕:“你看,这是魏连虎和他妈妈打出来的,他们对我连对畜生都不如。” 宋柔看着孙翘:“要不是你借我姐的手捅伤了魏连虎,又怎么会被他抓住把柄。一个人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完全是她自己的性格和选择所致。” 孙翘冷笑一声:“你懂个屁,因为你自己被保护地很好,就以为整个世界一片和平。你要是出生在我那种家庭,还能说出这番话吗。” 孙翘从餐桌上的花瓶里抽了一朵玫瑰花出来,放在鼻端闻了闻:“这是你那个男朋友送的?” 宋柔点了下头,又摇了下头:“他现在还不是我的男朋友。” 孙翘笑了一下,她将那玫瑰花瓣一片一片剥落,又一片一片吃进了嘴里。 苍白干瘪的唇与大红色的花瓣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反差,像干涸的河堤上跳动起来的鱼,死亡与毁灭在逼近。 宋柔看着孙翘将一整束的玫瑰花瓣都吃了下去,也看着她的脸色越来越差。玫瑰花没有毒,是孙翘的心毒在爆发。 她突然变得歇斯底里了起来,她紧紧抓着宋柔的双臂,双眼睁圆,大声说道:“我也喜欢过他。” 宋柔迎着孙翘的目光:“你喜欢的不是他,是他那声温柔的公主殿下,对吧?” 孙翘松开宋柔,没有否认她的话。她确实已经记不清那个高大帅气的少年的脸了。 她无数次躲在黑暗的小巷后面,看宋柔走在中间,左边是那个少年,右边是宋岚。他的声音那么温柔:“公主殿下,我送你回家。” 他们并排走着,月光那么亮,道路那么长。 少年将公主的背包取下来,帮她背着。 要是遇上下雨天,他帮她撑伞,给她挡风遮雨。要是遇上下雪天,他就把自己的围巾摘掉,围在她的脖子上。 可明明她都已经有了一条了。 而她自己,躲在路灯后面的她,一条围巾也没有,她的脖子是空的,冷风直往衣服里钻。她跺了跺被冻得麻木的脚,在一片冰冷中想着,当公主真好。 孙翘看着宋柔,眼里闪着极不正常的贪婪的光:“我们交换身份怎么样?” 宋柔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她挤出一个笑容:“这样的话,我就要去找魏连虎一块生活了,你先告诉我,魏连虎现在在哪里。” 孙翘想了一下:“不知道,大概死了吧。” 说着又开始笑:“死了好,死了好。” 宋柔声音轻缓:“魏连虎身上那张彩票是怎么丢的,为什么你说这个跟我姐有关?” 孙翘瞥了下嘴:“没你想的那么复杂。很简单,魏连虎身上的彩票就是在宋岚追捕他的时候弄丢的。” “八百万,就这么没了,你说魏连虎能不恨吗,他要是还活着,早就把你姐砍死了。” “是你姐害他丢失了八百万,害他买不起房子还不上赌债,他那个妈听说就是因为这笔赌债死的。你说他要是回来了,你姐还能活吗?” 宋柔站在原地,感觉脚底一片冰凉,像是要站不稳了。 孙翘看着宋柔脸色苍白的样子,表示很满意,不介意跟她多聊聊:“你知道当时你姐为什么那么着急地把魏连虎抓牢里去吗。” 宋柔:“不是因为偷东西吗,我听我姐说过,他偷了一个卖花的老太太的钱。” 孙翘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屁,一个穷酸老太太能有几毛钱,魏连虎是偷过那老太的钱,但也不过是你姐抓他的借口罢了。” 宋柔抬眸,里面竟然还有隐情。 孙翘继续说道:“魏连虎当时快要被赌债逼疯了,人家放话出来,再拿不出钱就把他的手剁了。他盯上了一个离家出走的小男孩,想把人给拐卖了。然后就被你姐发觉了。大概是苦于没有证据,就找了个别的理由把他抓牢里去了。” 宋柔脑子里一条模糊的线终于串了起来,那个小男孩就是陶维维。宋岚为了保护陶维维,把魏连虎送进了监狱,在这个过程中,那张彩票遗失,被王英捡了去。 魏连虎出狱后找不到冒领彩票的人,把愤恨发泄在了宋岚身上。 孙翘大笑起来,她笑得太用力,眼泪都笑出来了:“对了,你知道魏连虎那个只敢偷鸡摸狗的怂蛋是怎么染上赌博的吗,是我推他进去的,哈哈哈哈,谁叫他天天打我虐待我,还说是我捅了他,威胁要报警抓我坐牢。” “他强。暴了我,你说他该不该死。也是倒霉,那一刀居然没捅死他。” 宋柔一点也不关心魏连虎和孙翘之间的恩恩怨怨,她只想知道她的姐姐在哪。 她转身回到房间,出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枚火凤凰图章:“你见过这个吗?” 孙翘看了看:“这不是魏连虎的吗。” 宋柔忙问道:“那你知道是谁给他的吗?” 孙翘看了宋柔一眼,面露不悦。 宋柔心跳地厉害,她感觉自己马上就要触摸到真相了。她换了种问法:“请问公主殿下,您知道是谁给他的吗?” 孙翘想了想:“我哪知道,他除了打我,什么都不跟我说。” 宋柔从手机里调出来一张照片,递给孙翘看:“你对这个人有印象吗?” 她意识到什么,改口道:“请问公主殿下见过这个人吗?”手机屏幕上是陶正则的照片。 孙翘看了看:“见过,我在民间考察期间,去政法大学送菜的时候见过他,是个什么教授,我还去过他的心理咨询室。” 她气道:“我一开始不知道,后来才知道,原来心理咨询就是给神经病看病的,我一想我又不是神经病,我就跑了。” 宋柔附和道:“您是公主殿下,怎么会有病,肯定是这个人有病。” 孙翘对宋柔的表现很满意:“所以我们可以交换身份了吗?” 宋柔哄骗道:“可以了,这个家以后就是您的了,我这就出去,再也不回来了。”说完往门口走去。 顾修然和赵航他们就快到了,她先出去跟他们汇合,再装成宋岚的样子跟警方一起过来抓孙翘。 宋柔刚一拉开一点门缝,孙翘突然抓住她的胳膊:“等下。” 宋柔回过头来:“公主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孙翘的精神状态非常不稳定,一直在清明和病态之间切换,宋柔怕她突然清醒过来,察觉到是自己在骗她。 宋柔低头看了一眼胸前顾修然送她的那把弹簧。刀,手心微微出了汗。 孙翘看着宋柔的脸:“我们长得不一样,你的姐姐、男朋友和外婆,要是一眼认出来了怎么办。” 她的声音没什么情绪起伏,像讲着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越是这样平常的语气,越显得诡异可怕:“不如这样吧,我把你脸上的皮割下来贴在我的脸上,这样他们就认不出来了。” 第33章 孙翘拽着宋柔, 把她扔在客厅地板上, 然后到处找刀子。 她很快在厨房找到了一把菜刀。 孙翘从厨房出来, 晃了晃手上明晃晃的刀子,她看着挣扎着爬起来的女人:“你还是别乱动了, 不然切起来容易把皮肤划破,那样就不好看了。” 宋柔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我姐马上就下班了,我劝你赶紧跑吧。” 孙翘笑了笑:“警察现在都围在别墅那边, 不等我回去是不会回来的。” 她边说边举着刀逼近,脸上的笑容愈发阴森可怕,长长的头发凌乱地披在肩后,像坟地里爬出来的孤魂野鬼。 宋柔往后退了退, 手心脚底冒着冷汗, 声音带了一丝颤抖:“我已经报警了,警察马上就会赶到。” 孙翘笑了笑, 声音近乎痴了:“没事, 等我把你脸上的皮割下来,变成真正的公主殿下, 他们就不会为难我了。” “毕竟谁也不能忤逆一个公主。” 她一步一步走近,像哄骗三岁小孩:“乖, 过来。” 宋柔转头看了一眼客厅大门,她刚才准备出门的时候把钥匙扔在了门外,顾修然和赵航他们应该就快到了。 宋柔举起茶几上的一只玻璃杯:“你别过来, 你要是过来, 我会砸死你的。” 孙翘笑着说道:“别闹了, 你又不是你姐。当年网吧里一块玩的那些人,哪个不知道你啊,柔得跟河边的柳树条似的,你能砸死谁。” 宋柔一只手举着杯子,另一只手紧紧握着胸前雨伞造型的吊坠,顾修然送她的弹簧。刀。 孙翘举着刀,刀光被客厅的灯光照得一闪一闪的,刀影照在那张已经陷入了癫狂的脸上。 宋柔狠狠将手上的玻璃杯砸了出去。 孙翘一歪头,轻松躲了过去。 她笑道:“不是说你姐马上就来了吗,在哪呢,怎么没看见她人啊。” 她说完,举着菜刀砍了过去。 -- 顾修然一口气跑到五楼,他没乘电梯,怕电梯提示音惊醒了什么人。 他早意识到有问题。 宋柔那个人,不是会在晚上九点半让别人跑过来给她买宵夜吃的人。 很遗憾,他自己现在也是这个别人之一。 他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没事的,一定没事的。她那么聪明,不会把自己陷入死局。 地上躺着一把钥匙,他捡起来,打开了门。 一股血腥味扑了过来,房间一片狼藉,地上多处血渍,以客厅中间的茶几为圆心,血流了一地。 宋柔坐在地上,手里拿着那把红色雨伞造型的弹簧。刀,裙子上染了血,头发凌乱,脸上也沾了血。 她眼神涣散,终于在看见顾修然的时候,站起来扑进了他怀里。 这一扑似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软在他怀里,被他抱着才没有瘫倒在地。 顾修然低头检查了一下,看她毫发无伤才放下心来。他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把她往自己怀里揉了揉,轻声安抚她:“别怕。” 孙翘从地上爬起来,用带血的手指指了指宋柔:“宋岚,你个贱人,你他妈再装,你装成宋柔,装柔弱骗我。”她手臂和大腿上各被刺了一刀,血都还没有止住。 在她将手上的菜刀砍向这个看似柔弱的女人时,她看见她突然勾唇笑了一下,反手就捏住了她的手腕。 此时看着软成一滩水挂在男人身上的女人,孙翘气得险些吐血。 宫斗戏里的奸妃也不过如此了。 顾修然护着宋柔,冷冷地看着孙翘一眼:“你是想死吗。” 孙翘抬头看着顾修然,终于想起来记忆中那个温暖的少年的脸了。她想说什么,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最后喃喃道:“你能叫我一声,公主殿下吗?” 只一声,她的人生就圆满了,她将活在被呵护和宠爱的国度里,永生不灭。 孙翘扔掉手上的菜刀,跪在地上,抬起头来看着顾修然,哀求道:“求你了。” 顾修然垂眸看了地上精神已经陷入混乱的女人一眼:“不可能。” 他的公主只有怀里的她一个人,即使是演戏哄骗嫌疑人,他也不愿意对着别人说出这个珍贵的唯一的称谓。 一阵刺耳的警笛划破夜空,越来越近。 孙翘终于绝望了,她不再挣扎,从地上站了起来。 她转过身去,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句:“我给陆姐的那两万块钱,你们别没收。” 她说完,拖着带血的裙摆朝阳台跑了过去。 “砰--”地一声,地上开出了一片血色的花。 赵航等人已经从警车上下来了,听见身后的巨响,回过头查看。 一身公主装扮的女人趴在地上,血将粉色布料染成了暗红色,她脸朝下,偏着头,眼睛死死睁大,眼球凸出,带着死不瞑目的意味。 她最终也没有成为公主,没有被父母男人宠爱,没有被捧在手心揽在怀里,没能听到那一声属于她的公主殿下。 赵航抬头,看见站在五楼阳台上的顾修然。 他做了个手势,告诉楼上的人,这位公主已经死了。 赵航带人上了楼。 宋柔已经把家里所有的照片都藏起来了。 做笔录的时候,宋柔一五一十地把事件经过讲了一遍,只在关于宋岚的小细节上修改了一下。 赵航坐在餐椅上,看着眼前被孙翘啃光了的玫瑰花枝:“她不嫌苦吗?” 邵其峰:“一个精神有问题的人,不会觉得苦。” 赵航站起来,走到顾修然面前:“老顾,你说她为什么跳楼啊?” 顾修然:“她既然觉得自己是公主,公主又怎么可以被警察押走。” 赵航啧了声:“宁死也要守住自己的幻想,不知道是痴还是傻。” 邵其峰合上本子走过来:“那就是一个精神病,给赵队说得那么文艺,我都快听不懂了。” 他感慨道:“这次多亏了岚姐,要不是岚姐,我们就没有机会从孙翘嘴里得到那么多消息了,尤其是关于火凤凰图章和陶正则的事。” 赵航走到宋柔面前,抬手搭着她的肩膀:“岚岚,辛苦了。” 顾修然脸色不善地走过来,一下把赵航的爪子拍飞了出去。 赵航:“有病。” 现场取证完,一部分同事带着孙翘的尸体先走了,剩下的都是跟宋柔相熟的。 大家在帮她一起收拾房子。 赵航从洗手间拎了一桶水出来,一边拧抹布一边说道:“宋岚,你家里怎么一张照片都没有啊,你们女孩子不是都喜欢拍照片的吗?” 宋柔将桌上的玫瑰枝叶扔进垃圾桶里:“热爱生活的人才喜欢拍照,我不热爱生活,我只热爱美色。”说完转头冲顾修然笑了笑。 邵其峰也问了句:“这么晚了,岚姐你家那个跟天仙一样的妹妹不回家吗?” 宋柔:“她出差去了。” 等收拾的差不多了,已经是深夜了。 赵航一边换鞋一边说道:“宋岚,你明天可以晚一点去市局,好好在家休息一下。” 宋柔靠在门边,开玩笑道:“呦,赵队什么时候这么会体贴人了。” 赵航:“看你这话说的,你航哥不一直都这么温柔体贴吗。” 邵其峰作势要呕,被赵航使劲捶了下头。 顾修然走过来:“要走赶紧走。” 赵航:“你不走吗?” 顾修然:“我当然不走,我家就在对门。” 赵航转头看了一眼对门:“卧槽,你搬家了?”奸诈,太奸诈了! 顾修然点头:“有意见?” 赵航切了一声,带人走了。走之前转头对宋柔说道:“宋岚,说好的,周末我来看你,补一下那个什么摔断腿的慰问。” 一行人离开之后,整个房间安静了下来。 宋柔倒了杯水递给顾修然:“你先歇一会,我洗个澡。” 顾修然握着一杯水,靠在洗手间门口的墙边。 不一会儿,哗哗的水声透过门墙传了出来,他低头喝了口水。 等水声停了下来,宋柔穿着一套白色棉质睡衣走了出来。 她看见守在门口的男人,停下脚步:“怎么不坐着休息?” 他脸色很不好看,眉头锁着,跟刚才把她揽进怀里柔声安抚的人有着截然不同的气质。 顾修然抬眸,目光落在她微湿的长发上,又往下,看了看她光洁白皙的皮肤,她唇边脸颊的地方破了一小块皮。 他走过来,抬起手碰了碰那块红痕:“疼吗?”他的手指带着微微凉意,声音微苦发涩。 宋柔低声:“不疼。” 他转过身:“我疼。” 她慢慢挪着步子,抱着他的胳膊晃了晃:“顾修然,你别生气嘛,我下次不这样了。” 他甩开她的手,气道:“跟我撒娇也没用。” 宋柔绕到顾修然对面,抬着巴掌大的小脸,满眼水汽地看着他,音调拖得又柔又媚:“对不起嘛。” 他垂眸看着她,终于还是没忍住,一把把她揽进怀里。 从他赶来到赵航一行人离开,他还没腾出时间跟她算账。 他下巴搁在她肩膀上,嗅到她身上淡淡柑橘的香味,才觉得怀里的人是完好无恙的。 他的力气很大,她的骨头都快被他捏散架了。 她在他胸前蹭了蹭:“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身上都没有受伤。” 她低声:“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好不好,以后遇到危险我都躲起来,躲得远远的。” 他低头,在她头发上揉了揉,许久没说话。 他知道,她不好。 孙翘是个干惯了重活,连分尸都能分得干脆利索的人,更何况她手上还举着一把锋利的菜刀。 而宋柔是个连矿泉水瓶子都拧不开的人。 她低声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变得很厉害了,一下把孙翘制服了。我以前看新闻说,一个美国老太太带着她的孙女过马路,一辆汽车开了过来,眼看就要撞到孙女身上,那老太太一掌把汽车推开了。听说人在面对危险的时候,求生欲带来的力量可以超出人体极限。” 顾修然垂眸,注视着宋柔的眼睛。她眼神清澈温柔,像山涧缓缓的溪流,有光从上面轻轻掠过。这是他的宋柔。 “宋柔,你是不是很想宋岚?” 这简直就是一句废话,却又是她藏在心底没说出来的话。 宋柔垂头靠在顾修然的肩膀上:“我很想姐姐。” 她的声音很低,像一只受了委屈和伤害的小动物,呜咽着再次出声:“顾修然,我想姐姐了,我很想姐姐,我找不到姐姐了,我害怕。” 怀里低低的呜咽渐渐变成了大哭。 他身上的衬衫被她的眼泪打湿了一片,他抱着她,等她哭累了,再也发不出声音了,他把她打横抱起来,走进卧室,将她放在了床上。 看到她哭,他心里比她还要难受,他恨不能拿把刀插在自己心口上,好让这**的疼盖住那股揪心之痛。 他深知,她郁积在心里的情绪需要发泄,她必须是她自己灵魂的主导。 宋柔躺在床上,怀里抱着一个白色的毛绒小熊。她哭了一通,眼泪带鼻涕的蹭了顾修然一身。 宋柔抬头:“你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顾修然坐在宋柔床边:“等你睡着了我就走。” 宋柔闭上眼睛,听着男人温柔磁性的嗓音。 他说:“宋柔,我再次道歉,缺席了你过去的九年光阴,不管你愿意不愿意,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男朋友了。” 宋柔猛得睁开眼睛,红着脸说道:“你瞎讲什么,我又没同意。” 顾修然帮她把脸颊上的一缕头发撩到耳后:“我姐同意了就行。” 宋柔拉了拉被子,盖住了大半张脸,似要把自己的羞涩藏起来:“你哪个姐?” 顾修然笑了笑:“我姐姐是宋岚啊,以前念书的时候她就把你许给我了,所以你早就是我的人了。” 宋柔从被子里钻出来:“我又不是商品,还能让你们许来许去的。” 顾修然从口袋里拿出来一张小纸条:“你自己看,你的卖身契在这呢。” 他原本没想现在就拿出来,可她的精神状态令他担心。他需要个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将她牢牢绑在自己身边。 宋柔从床上坐起来,半信半疑地接过来看了看。 纸张已经有点泛黄了,是从英文练习本上撕下来的,撕口并不平整,带着参差不平的锯齿。 折痕处已经被磨得快要断开了,是经常被人拿出来打开看的结果。 宋柔一字一句读着上面的手写字体。 “卖身契约。收买方(甲方):顾修然,身份证号:xxxxxxxxxxxxxxxxxx,卖身方(乙方):宋岚,身份证号:xxxxxxxxxxxxxxxxxx。” “甲乙双方遵从自愿的原则,经过协商,乙方将妹妹宋柔(身份证号:xxxxxxxxxxxxxxxxxx)卖给甲方,甲方需履行以下职责。” “一:甲方需对乙方的妹妹宋柔矢志不渝,爱她,护她,所有的钱都给她。” “二:甲方需帮助乙方写语文、数学、英语、政治、历史作业(含寒暑假作业)。” “本契约一式两份,双方签字画押确认后生效,乙方视甲方表现,有权限解除此契约。甲方若违约或变心,将受天打五雷轰之酷刑。” “甲方(签字):顾修然,乙方(签字):宋岚。画押,画押。Xxxx年xx月xx日。” 落款时间是九年前,画押一栏还摁着两个红手印,没有印尼,就地取材用的红墨水。 宋柔差点就被这个正儿八经家啦吧唧的卖身契气笑了,她红着脸把卖身契扔给顾修然:“你们可太有创意了,你们这是贩卖人口,这是违法的,这根本就不具备法律效应。” 顾修然将卖身契仔细慎重地叠好,他的表情太认真了,像对着世间最珍贵的物件。 顾修然将契约贴身放好,抬头对床上的女人说道:“又不是我把你卖了的,是我们姐。作为甲方,该履行的职责,我都会履行。不管你愿意不愿意,这份契约都会生效。” 他看着她,用毋容置疑的语气说道:“即刻生效。” 第34章 凌晨一点半, 顾修然坐在床边看着床上熟睡的女人。 她闭着眼睛, 长长的睫毛垂在下眼睑,橙黄色的台灯灯光照着她白皙精致的脸。 念书的时候, 中午有午休,大家都是趴在书桌上睡觉的。他那时候还是个跟现在的赵航差不多的贱小子,看她睡着了,他就起身,捏起她的一缕发梢,挠她的鼻尖。 非得引得她一顿骂才算好受。 有一首歌的歌词是这样的:“好想再回到那些年的时光, 回到教室座位前后,故意讨你温柔的骂……” 像极了那时的他们。 他又觉得遗憾极了, 要是当年他没有转学, 他们会一起参加高考, 一起度过高考后的暑假, 读同一所大学。 他用指尖碰了碰她的脸,怕弄醒她, 只轻轻碰了一下。 他想, 幸好他回来找到她了。 顾修然帮宋柔掖了掖被角, 准备去客厅沙发睡觉。 手腕突然被人拉住了。 她眼睛依然是闭着的,不似方才的安稳,她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像是做了噩梦。 她双唇微微动了动, 嘴里呢喃有词:“顾修然。” 只她这一声, 他就再也走不了了。 “我不走。” 睡梦中的她听见了, 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他终于还是没忍住,轻轻在她唇上亲了一口。 他亲完,又拿出口袋里的那份卖身契出来看,跟他不在她身边的那九年一样,他看的时候,唇角总会不自觉地扬起。 他看了几遍,仔细地收好,又垂眸看了看床上的女人。 他再次探过身去,在那双朝思暮想的唇上啄了一口。 这是他第一次亲一个女孩,她的唇很软,像粉色柑橘味的棉花糖,诱人上瘾。 过了一会,他又贴上去啄了一口。 第二天一早,宋柔起床,她揉着眼睛走出卧室,看见顾修然从洗手间出来。 “你昨天一直没走?” 顾修然已经洗漱好了,他一边往厨房走去,一边说道:“你抱着我的腰,不让我走,我哪敢走。” 宋柔仔细回忆了一下:“我没有。” 她抓了下头发:“我只记得昨天做了一个的梦。” 顾修然顿住脚步,转过身来,有点心虚,又有点挑逗地说道:“春梦?” 毕竟他啄了她不知道多少口,她会做点春梦也是正常的。 宋柔摸了下自己的双唇:“不是,我梦见自己被狗啃了。” 这个梦给她的感觉太真实了,她忍不住问:“昨晚没有什么野猫野狗从窗户爬进来吧?” 她别真被什么狗给啃了。 “哎,顾修然,你怎么不理人?” 这是什么狗脾气。宋柔不理他了。 顾修然靠在厨房窗边拨了个电话出去:“李秘书,可以安排搬家了,莲阳小区这边。” 顾修然的外公去世之后,将程家所持的股份平均分成了两份,留给了他的一双儿女。目前是舅舅一家打理公司。 顾修然和他母亲程雪阳各有各的兴趣爱好,只拿拿分红,不干涉公司运营。 李秘书其实一直不明白,那种拆迁房,质量比一般的商品房要差,小区规划和绿化都不好。这位少爷平时又是个讲究地不行的人,为什么要去那种地方住。 他实在好奇,斗胆问道:“少爷,家里有很多好住处,您为什么要住在那边呢?” 顾修然看了一眼窗台上的一株多肉,叶片焕发着勃勃生机,绿中透着嫩黄,煞是喜庆。 他转头看了一眼坐在餐桌边喝水的女人:“因为少奶奶在。” 李秘书突然兴奋:“这就去安排!” 宋柔喝好水,抬头看着顾修然:“什么少奶奶?” 顾修然收起手机走过来,从口袋里拿出来那份卖身契:“你是我的了,你说呢?” 宋柔从椅子上站起来,:“那个不作数的,法律不承认。” 顾修然拦住宋柔的去处:“明白了。” 宋柔抬眸:“你明白什么了?” 顾修然勾了下唇:“具备法律效应的,你想要的是结婚证吧。” 这个人真是,这个人怎么这样。 宋柔干脆又不理他了。 吃好早饭,顾修然送宋柔去市局。 她坐在副驾,转头看着他说道:“那份契约,一看就是霸王条款。乙方视甲方表现,有权限解除此契约。甲方若违约或变心,将受天打五雷轰之酷刑。” 也就是说,宋岚随时可以废除契约,而作为甲方的顾修然不行,他必须履行契约,不然就要受到天谴的惩罚。 这跟男人对女人发誓一样,我发誓对你矢志不渝,爱你,护你,所有的钱都给你,不然我就被雷劈。 宋柔继续说道:“你是不是傻啊?” 车子停在市局停车场,顾修然下来,帮宋柔拉开车门,看着她说道:“不签才傻。” 她今天穿着一件牛仔裤,上身是一件短款大衣,运动鞋,长发高高束起,看起来干脆利索。 顾修然把宋柔送到市局大楼前:“我回趟政法大学那边的家,马上过来。” 宋柔站在台阶上:“你今天上午不是没课吗?” 顾修然:“回去换身衣服。” 他昨晚澡都没洗,身上还穿着昨天那身衣服,大衣还好,里面的衬衫就显得皱巴巴的,胡子都没刮,这是他万万不能容忍的。 赵航咬着一根油条,哼着小曲走了过来,看见宋柔,冲她挑了下眉:“早啊,警花小姐。” 又看见顾修然,往他身上嗅了嗅,打趣道:“顾教授今天怎么没喷香水啊。衣服也没换啊,你看我,我这件衬衫是熨烫过的。” 他说完挺了挺胸,今天终于把眼前这只天天花枝招展,招摇过市的花孔雀打败了,这可太不容易了。 顾修然没理他,转身钻进车里走了。 赵航吃完手里的半根油条,擦了擦手,抬手就要去抱宋柔的肩膀,就跟平时抱邵其峰他们一样。 宋柔闪身躲了过去:“一股油条味,你离我远点。” 赵航切了一声:“宋岚你这人真是,你越来越没意思了。大家都是兄弟,都是一家人,勾个肩搭个背怎么了,以前也没见你这么讲究。” 宋柔转身往电梯走去,赵航追过来。 他们来得早,电梯里没别人。 赵航往宋柔身侧站了站,低声问她:“你跟顾修然是怎么回事,谈恋爱了?” 宋柔转头:“赵队你觉得呢?” 赵航:“作为领导,我觉得不行,这门亲事我不同意。” 宋柔低头笑了一下:“我觉得顾教授挺好的。” 赵航瞥了下嘴:“好个屁,你别看他天天打扮得斯斯文文,人模狗样儿的,其实那就是一个败类,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最好离他远点。” 宋柔抬头看着电梯楼层,显然不信赵航的话,只随便说了句:“是吗。” 电梯楼层一到,赵航把宋柔从里面拉出来,拐进旁边的安全出口里,反手把门一关。 赵航跟顾修然差不多高,因为办案,经常需要在烈日风雨中跑,整个人就显得很糙,唯独那双眼睛是晶亮的。 宋柔暗自品了一下,还是顾修然那双雾气昭昭的桃花眼好看。 赵航看着宋柔:“宋岚,你觉得我怎么样?” 宋柔抬头,干笑两声,开玩笑道:“一般一般,世界第三。” 她偷偷看了看赵航,发觉他眼里似乎藏着什么东西,那是她从来没见过的,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柔的眼神。 宋柔吓得一哆嗦,很快换了一副插科打诨的面孔:“快迟到了,一会董局看见要骂人了,赵队你是个被骂惯了的,我可不是。” 赵航嗤笑一声:“你好像也没少被董局骂吧,还好意思说我。”说完在她后脑勺上拍了一下。 赵航下手没轻没重,这一拍,一下把宋柔的头拍门板上了。 她的额头被撞得红了一小块。 宋柔转过头来,气得牙痒痒:“找死啊。” 赵航:“你瓷娃娃做的啊,一拍就碎。” 说完低头看了看:“靠,真磕红了,来航哥给你吹吹。” 宋柔拉开安全通道的门:“不用。” 赵航对着宋柔气呼呼的背影说道:“你不就喜欢顾修然那种斯文败类的吗,我都给要给你吹吹吹吹了,还不够吗?” 他一连说了好几个吹字,吹得唾沫星子都喷到宋柔脸上了。 宋柔擦了把脸,无语地看了赵航一眼,想起心里那个温柔儒雅的男人,人和人的差距怎么就那么大。 回到刑侦一队办公室,法医何梦蕾已经把孙翘的验尸报告送来了。 赵航接过来看了看,基本跟现场勘探推测出来的一致,高空坠落导致的死亡,死者死前,手臂和大腿各被利器刺伤了一刀。 赵航竖了个拇指给宋柔:“宋岚,你也真够狠的。”他现在知道,她不是什么瓷娃娃了。 宋柔过来说道:“孙翘死前说过,她在魏连虎手上见过一枚火凤凰图章。魏连虎要不是幕后教化别人的那个终极boss,就是被教化的人。” 邵其峰说道:“就他那样,肯定只能是被教化的份。” 宋柔靠在桌边,抱着手臂思考:“孙翘说她在政法大学见过陶正则,对方还把她带去了他的心理咨询室,会不会,陶正则就是幕后boss,他试图教化孙翘,只是还没来得及。” 正讨论着,顾修然握着一杯咖啡进来了。 他果然从里到外换了身衣服,整个人像刚从T台上下来的。 顾修然把手上的咖啡递给宋柔:“加了双份糖。” 宋柔接过来,低声道谢:“谢谢顾教授。” 赵航瞥了瞥嘴:“还双份糖,甜唧唧的,腻死人。” 邵其峰笑了笑:“赵队,您不要摘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 赵航踹了邵其峰一脚,他酸的可不是一杯咖啡。 顾修然跟宋柔并排靠在桌边,拿起边上的验尸报告看了看:“可以请陶教授过来配合调查了。” 邵其峰递过来几页资料:“这是陶正则的个人资料。” 顾修然翻到家庭父母关系一栏,边看边说道:“教化案幕后boss对陈麦文进行教化,是因为Ta和陈麦文相同或相似的家庭经历。即父母感情不好,父亲出轨年轻漂亮的第三者。陶教授的父母没有离婚,感情状态不好说。” 邵其峰又递上来一页资料:“这是我在政法大学论坛上挖到的。陶正则的父亲是前政法大学的校长,后来被开除了,你们猜他是怎么下台的?” 赵航瞟了邵其峰一眼:“直接说,还卖上关子了。” 邵其峰继续说道:“陶正则的父亲跟一个在校女大学生搞上了。后来又分开了,老夫妻俩没离婚。” 赵航:“具体时间?” 邵其峰:“十年前,陶正则那时候二十六岁。” 蒋星星转着他的椅子飘过来:“依我看,boss是陶正则没跑了。” 赵航看了看顾修然:“顾教授觉得有疑点?” 宋柔喝了口咖啡,跟众人一起看着顾修然。 顾修然:“陶教授家庭变故发生的时候,他已经二十六岁了,那个时候他的人格已经健全和完整了,这种冲击不大会对他造成毁灭性的打击,更不会改变他的人生,令他的生活陷入悲惨。” 宋柔:“就是说,那种对Ta造成毁灭性打击的家庭变故是发生在童年的。就像陈麦文一样。” 顾修然:“还有一点,教化案的幕后boss之所以策划凶杀案,目的是让他自己的人生得以重来,之所以渴望重来,是想洗刷他肮脏或悲惨的过去,用新生的自己迎接一个美好。” “这个美好一定是非常美好的事物,才让Ta如此不顾一起地冒险和期待。” 邵其峰问道:“什么意思?” 顾修然:“比如,Ta遇到或者找到了一个心爱的恋人,这个恋人是如此地纯洁美丽,而Ta自己如此不堪,这样的自己如何能配得上心爱的人,于是Ta决定重生,杀死并推翻过去一切导致他如此不堪的罪魁祸首。” 宋柔沉思道:“这个幕后boss行动地越多,Ta的犯罪心理画像就越清晰,陈麦文案揭露了Ta的童年家庭经历,要是魏连虎也被教化了。那魏连虎犯下的罪行应该也和Ta的过去重合。” 只要找到魏连虎,他们就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赵航:“疯子带人盯着,继续追捕魏连虎,双星去请陶正则过来接受调查。” 邵其峰:“是。” 蒋星星:“是。” 陶正则被带到市局的时候,手上还拎着一个红色的网兜,里面是刚从菜市场买来的菜。 他把那兜菜递给蒋星星,扶了下眼镜,脸上没什么表情地叮嘱道:“里面有条鲫鱼,麻烦把它放在盆里,加点水进去,不然没一会就死了,死鱼吃起来不新鲜。” 第35章 顾修然站在审讯室的单向透视镜外面, 看着里面的三个人。 赵航和宋柔亲自审问陶正则。 宋柔问了两个关键的时间点,分别是陈麦文被杀害那晚和魏连虎失踪那晚。陶正则表示这两个时间他都在心理咨询室。 宋柔抬眸问道:“有人能证明吗?” 陶正则:“没有, 都是晚上,工作人员已经下班了, 只有我一个人在。” 宋柔将陈麦文和魏连虎的照片递了过去:“认识这两个人吗?” 陶正则看了一眼, 指了指陈麦文的照片:“这个认识, 政法大学的学生,他上过我的选修课,所以有印象,是叫陈麦文吧。” 他又指了指魏连虎的照片:“这个人不认识, 也没见过。” 赵航靠在椅背上抬了下眸:“说说你对陈麦文的印象吧。” 陶正则:“表面性格好, 人缘不错。” 赵航:“表面?” 陶正则扶了下眼镜:“每个人都是双面甚至多面派, 人眼所看到未必是真实的。”他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透过镜片看着人, 让人产生一种置身于大学课堂的错觉。 赵航无奈又苦恼地抓了下头:“我怎么觉得跟你们这些玩心理学的人说话怎么这么累呢。” 陶正则抿了下唇,没说话。 宋柔又递过去了一张照片:“这个人您认识吗?” 陶正则看了一眼:“认识, 叫孙翘,给政法大学食堂送菜。” 赵航靠在椅背上,紧紧盯着陶正则:“孙翘说她曾去过你的心理咨询室,这一点你怎么解释?”孙翘不是政法大学的学生,享受不了免费咨询的待遇。她也不可能花钱去做心理咨询。甚至在她知道自己去的是一间心理咨询室之后,转身就跑。 陶正则还是那副平静无波的表情:“她身上经常带着伤,被家里人虐待殴打, 她的精神状态很不好, 一直在崩溃的边缘。我看她可怜, 想给她进行心理治疗。” 赵航笑道:“陶教授,您这个理由有点站不住脚吧。据我所知,您一个小时的心理咨询费两三千元,免费给人做咨询,相当于免费送钱。” 陶正则:“我的心理咨询室对本校的学生都是免费的,这一点警官您应该也已经调查过了。” 赵航勾了下唇:“问题是,孙翘也不是政法大学的学生啊,陶教授会这么好心?” 陶正则:“我要是心怀不轨,就不会这样明目张胆地把孙翘带回去,留下这么大的破绽,等着你们警察去查。” 赵航:“那谁知道,说不定您是故意的呢,或者百密一疏呢。” 陶正则:“那警方又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杀了陈麦文或者对孙翘做过什么了吗?” 他继续反问道:“我的犯罪或者杀人动机又是什么呢?” 赵航抓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口水。 他最烦这种懂法律、了解警方办案流程的知识分子了。 陶正则很快被放出来了。 他走出审讯室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他的鱼死了吗。那鱼正在水里吐泡泡,鲜活得很。 看着陶正则走出市局大楼,蒋星星对赵航说道:“赵队,您说凶手是陶正则吗?” 赵航瞟了他一眼:“我哪知道,这得问证据。”他们手上现在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陶正则就是教化案的幕后凶手。 蒋星星说道:“我感觉,我个人感觉,陶正则这人怪怪的,您看他那张脸,从来不笑,跟谁欠了他多少钱似的。一看就是杀人不见血的心理变态**oss。” “最主要的是这人还懂心理学,玩弄别人还不是分分钟的,我可不信他会那么好心同情孙翘。” 赵航转身回到办公室:“疯子,魏连虎有消息了吗?” 邵其峰从电脑屏幕上抬起头来:“没,一直盯着呢。” 赵航靠在桌边,拿起桌上不知道谁吃剩的半包薯片吃了吃:“魏母死了,这么大的事,魏连虎应该也收到消息了,不可能不露出一点端倪来。我日,麻辣味的,谁买的这么奇葩。” 蒋星星举了下手:“我,我买的,我这还有半箱。” 赵航将手上的薯片扔掉,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手:“除非,魏连虎死了。” 犯罪心理研究室,宋柔端着顾修然给她倒的水,坐在沙发上抬起头来:“魏连虎是死了吧?” 顾修然坐在宋柔身侧,他抬起手来,揉了揉她的头发:“就算魏连虎死了,也不能说明宋岚就一定出事了。” 顾修然起身将百叶窗打开,让阳光洒进来。 他把宋柔带到阳台边,一束阳光投在墙上的警徽上,将那抹靛蓝照得像清澈的湖水。 “以前,宋岚的理想是成为一个黑社会女老大,后来她成了一个警察。以前,她的成绩很差,后来她上了本科线。她从来不会让人失望,不是吗?” 宋柔抬头:“你这算是安慰我吗。” 顾修然从桌上拿起一本犯罪心理学的书递给宋柔:“你学习的时候看我这本,上面有笔记,我会在政法大学的课堂上一直等你。” “当警察这种事,太累了,还是宋岚来吧。你就负责貌美如花,养尊处优,做自己喜欢的事。我养你。” 宋柔终于笑了,她抬起头,看着他:“我不用你养,我有姐姐,我姐姐会养我的。” 顾修然笑了笑:“就宋岚那样的,哪回不是等你做好了或者买好饭她再吃。你外婆不是说,出生的时候,她就胖,你瘦,可见是在娘胎里就开始抢食了。把你交给她,我不放心。” 想起从前的日子,尤其有顾修然在的高中生活,她弯起唇角,浅浅的梨涡像盛满了蜜糖。 “那等我姐姐回来了,我们又是三人组了,我在中间,你在左边,我姐在右边。” 左右护法和公主殿下。 顾修然笑了笑:“可能会是四个人。”再加上赵航那个傻逼,就是四个人。 宋柔抬眸:“什么四个人?” 她盯着他看了一会,突然脸红地骂道:“你在想什么呢!”他说四个人,那就是要加个小宝宝了。 她还要读研,哪有功夫给他生宝宝。 顾修然:“我想什么了。” 他看着她越来越红的脸,琢磨了一下就明白了,原来在她心中,他就是这么一个禽兽不如的人吗。 他笑了笑,目光扫过她红润饱满的唇,往下是白皙修长的脖颈,高耸隆起的月匈部,平坦的小腹,微翘的臀和笔直的腿。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染了一丝沙哑:“你就这么想给我生孩子吗?” 对上他灼热的目光,她往后退了两步:“不是你说的,四个人。” 他往前,大手揽住她的月要,微微低下头来,鼻尖在她额头上蹭了蹭,声音又低又沉:“宋柔。” 她总是这样,轻易就能把他心里的那股火点着。 “不要随便惹我。” 宋柔抬眸:“你随便起来不是人是吗。” 顾修然勾唇,哑然失笑:“这些话都是谁跟你说的。” 宋柔:“赵航说的,说你斯文败类,不是什么好东西,让我离你远点。” 顾修然冷笑一声:“我看他是不想好了。” 宋柔站在窗前,在阳光下伸了个懒腰,转过头来对顾修然说道:“谢谢你,顾修然,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生活或许残暴或许无情,但只要有太阳升起来,那光就能驱逐黑暗,赶走寒冷。这是他对她说过的话。 她翻开他的那本犯罪心理学的书,一下子怔住了。 恍惚间,她以为这是她自己的。因为上面的字迹是她的。 从小,宋岚为了让宋柔帮她写作业不被老师发现,硬是把自己的字体练成跟宋柔一样的了。顾修然心疼宋柔要写两份作业,把自己左手的字体也练得跟她们一样,宋岚那份多是顾修然写的。 后来有个那份卖身契,宋岚一有作业就理所当然地直接扔给顾修然了。 宋柔低头看着书上的笔记:“又不是帮我姐写作业,你怎么还用这个字体?” 她知道他写得一手好字,那是在用右手的前提下。 她问:“你后来变成左撇子了?”不然正常人都会用右手写字。 “不是,”顾修然走近,“因为这是你的字体。” 书本上密密麻麻的笔记,每一个字都是他的思念。 宋柔合上书本,将书本紧紧抱在怀里,低声说道:“我那时候不知道你被毒贩盯上了,不能联系我,我以为你早就把我忘了。” 顾修然垂眸看着眼前的女人,她站在一片灿然的阳光下,微微抬头看着他。 他的眼睛一向好看,尤其是专注看着人的时候,如茂密桃花林里的一滩深水里探出来一根含情带欲的钩子,勾着人往他的深渊里滑。 这让她的身体忘记了反抗。 他看着她红润的双唇,微微低下头来。如同少年时期与她视线相交的那一刻,心跳加速,像是被一团火烤着,躁得不行。 这是他的初恋,他的初吻。 昨晚偷亲的不算。 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声音,吻她,狠狠吻她,将这些年的缺失悉数加倍地讨回来。 他低下头来,向着她的唇,向着他的日思夜想而去。 尚未来得及尝一尝她,另一道声音就响了起来。 “砰砰砰--”,那是不解风情的敲门声,硬生生敲碎了这满室荡漾着的旖旎。 宋柔吓得往后一弹,像被人捉了奸一般,心慌地直跳,偏过头去看着窗外。 只见赵航大大咧咧地推门进来,连人都没看就大声喊道:“老顾,宋岚在你这吗。” 他看见顾修然,也是吓了一跳,无辜道:“我日,老顾你干嘛这种眼神,我又怎么了我。” 要是眼神能杀人,赵航估计早被顾修然千刀万剐了。 欲求不满的人火气可是很大的。 赵航顾不上琢磨,对宋柔说道:“走走走,开会去了,别没事净往人顾教授的办公室跑,打扰人工作不。” 第36章 每个城市都有这样一个群体, 他们整天在大街小巷晃荡,他们没有工作也没有家。 他们的住处通常是肮脏的街头烂尾楼、阴暗的隧道和潮湿的桥洞。 晚上十点钟,一个流浪汉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白色化肥口袋, 从一个垃圾桶辗转到另一个垃圾桶。 他知道这个时间是居民们扔生活垃圾的时候,是最容易捡到矿泉水瓶饮料瓶的。 流浪汉捡好垃圾, 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从口袋里拿出半块馒头,一边吃一边往自己的住处走去。 每当身边有漂亮的女人经过, 他都会停下来看, 眼神直接, 一点都不遮掩。有时候还会对那些落了单的女人吹口哨。 不管是年轻貌美的妙龄少女,还是风韵犹存的少妇, 他都喜欢看。 他住在城南的一间烂尾楼里, 这本来应该是一间金碧辉煌的五星级酒店。 住在这里的人很多, 流浪汉和乞丐都有,有时候也有离家出走的青少年和小孩。 流浪汉推开生锈的大铁门,转身把门关上了。 旁边院子里死了一条流浪狗, 不知道死了多少天了, 一直散发着**难闻的臭味。白天还能看见白胖的蛆虫从那狗的鼻子和眼睛里爬出来, 相当瘆人。 没人愿意靠近那一块地方。也没人愿意去处理那条死狗, 要臭大家一起臭, 凭什么是我去处理, 又没人给我钱。 流浪汉捏着鼻子, 飞快从那块腐臭的地方走过去。 他住在二楼的一个黑色帐篷里, 这帐篷是他捡来的,再在下面铺条捡来的被子,晚上睡觉将蓬门一拉,从枕头底下拿出捡来的色情杂志,结束这平凡又平常的一天。 可今夜注定不平常,他半夜起来上厕所,无意间往往院子里死狗的地方看了一眼。只见又来了一只狗,那狗在地上刨着什么。 他也没在意,提起裤子回了自己的住处。 朦朦胧胧中,他闻到了一股臭味,那味道很近,就在他周围。 他起身,拉来帐篷看了看,一只狗正在舔他吃剩下的一个牛肉罐头。臭味就是从那只狗身上发出来的。 他拿起枕边的手电筒,冲那狗照了照,骂道:“臭死了,快滚。”说完拿起半块防身用的砖头扔了过去。 那狗受到惊吓,跑了。 流浪汉自己身上也臭,尤其是天气越来越冷了,他经常一个月都不洗澡,只有在晴天的时候烧点热水洗洗头。 但这只狗身上的臭味是不同的,是那种恶臭,无论你怎么死死捏住鼻子也会往你鼻子里钻的那种令人作呕的臭。 跟院子里那只腐烂的死狗发出来的味道是差不多的。 流浪汉赶走了流浪狗,重新躺下来睡觉,可那臭味依然挥之不去。 大约是那狗带进来的什么脏东西。他从帐篷里钻出来,打着手电筒往放牛肉罐头的地方照了照。 只见灰色的水泥地板上躺着一截白色的骨头,上面带着黑绿色的腐肉,旁边还爬着两只蛆虫。 流浪汉捏住鼻子,生气地想着,准是刚才那只狗从院子里那只死狗身上咬下带过来的。 他从纸箱里拿出来一张废报纸,将手电筒放在地上,一只手捏着鼻子,一只手用报纸捏地上那截狗骨头。 他捏着那块带着腐肉的骨头走到院子里,使劲朝院子里那条死狗的方向扔了过去,一边学着电视里的台词说道:“朕赐你全尸。” 他这一扔太用力了,那块腐肉从院墙飞了出去。 飞出去就飞出去吧,关他屁事。流浪汉扔掉手上的旧报纸,拍了拍手,继续回去睡觉了。 他回到帐篷里,怎么也睡不着了,于是又拿起枕头下那本色情杂志看了起来。 刚看到小姨子跟姐夫在村头玉米地里掰玉米,还没到高。潮的时候,就听见一阵刺耳的警笛声划破了夜空。 警笛就警笛吧,不关他什么事,于是翻了个身,继续看小姨子跟姐夫的故事。 正看到小姨子把姐夫扑倒在玉米地里,还没亲上摸上呢,就听见大铁门被人踹开了。 流浪汉不以为意,想着八成是打架斗殴的,这种事情常有,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姐夫说:“不行,这样对不起你姐。”边说边把手往小姨子衣服里面摸,两人就这样滚到了一块,还压倒了旁边几棵玉米枝子。 流浪汉躁得不行,手开始往自己身下mo。 直到几个警察冲进来。流浪汉吓得一下子软了,赶紧把手上的杂志藏在枕头底下,他从帐篷里探出头来,哆哆嗦嗦地往外面看去。 他就看个杂志,又没去女票,这就被警察发现要被抓去了吗?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真去女票一把了。 警察把整栋楼包围了起来,院子外面架着几盏照明灯,比他的手电筒亮堂多了,照得跟白天似的。 流浪汉和乞丐们被集合起来,由两个警察守着。 有人问道:“怎么了警察同志?” 有个善谈的警员说道:“有人从这院里扔出去一截人指,砸在了路过的行人身上。” 那人长长地舒了口气:“那就行,不是把俺从这楼里赶出去就行。” 一个警员一手拿着一个本子,一手拿着笔走了过来:“你们,过来做笔录。” “还有,是谁把断指扔出来的,举个手。” 看色情杂志的那个流浪汉举了下手,小声说道:“警察同志,是,是我,我以为是院子里那只死狗身上的东西。” 几个警员将那条死狗挪开,只见死狗原来躺着的地方被刨出了一个小洞,里面露出来一只腐烂的人类手掌,食指缺失。 流浪汉视力好,老远就看见了,吓得差点坐在地上:“我,我不知道那是人的手指头啊。” 宋柔正在睡梦中,被赵航一个电话吵醒了。 她接起电话,身体下意识地紧绷:“赵队。” 半夜的电话,一般都是有案情发生。 以前跟姐姐在一起的时候,经常能看见姐姐从床上起来赶去出警。她就一直追到门口,不断叮嘱姐姐注意安全,比外婆还唠叨。 这就是刑警的生活,他们似乎随时都处在备战状态。哪里有案情,哪里有需要,他们就要赶去哪里。 和平年代,刑警是保护人民安全的一道坚固的防线。 赵航报了个地址:“城南烂尾楼发现一具高度**的男尸,速来。” 宋柔摁了免提键,将手机放在床头柜上,一边穿衣服一边问道:“还有呢?” 一般,不确定性质的案子都是先由事发所属的辖区分局负责的,视案件性质、具体情况再看是否转回市局。 仅仅是一具男尸,还不值得市刑侦队长亲自半夜跑过去。 赵航:“初步怀疑,死者是已经失踪了一个多月的魏连虎。” 宋柔挂了电话,拿起钥匙出了门。 对面的门同时打开了,顾修然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走过来,握住她冰凉的手:“走。” 他的手带着暖意,帮她驱散着寒冷。可那股阴冷是从心底发出来的,很难驱散。 摁了电梯,顾修然转头看着宋柔说道:“就算死者是魏连虎,也不能说明你姐姐就一定死了。宋岚那个人不会这么容易死的。” 宋柔吸了下鼻子:“对,你说得对,我们要相信姐姐。” 到了现场,老远就闻到了一股尸臭味。 顾修然握了下宋柔的手,拇指在她手心揉了揉:“进去吧。”说完掀开了警戒线。 邵其峰迎过来,给宋柔和顾修然一人一双手套鞋套,一边说道:“法医初步预测死者死亡时间在半个月到一个月之间,死亡原因是被枪击,子弹自后脑射入。” 赵航插着腰站在尸体旁,捏着下巴思考着什么,法医何梦蕾正在跟做他汇报。 蒋星星拿着一个笔记本在给一个流浪汉做笔录。 宋柔走过去,看了一眼地上已经高度腐烂了的男尸。 她转头问赵航:“都已经辨认不出面部特征了,你是怎么怀疑他就是魏连虎的?” 赵航盯着宋柔看了看,突然将手上的手套摘掉,抬起手来在她额头上摸了一下:“是有点烫,果然发烧了吗。” 宋柔甩来赵航的爪子:“是怎么看出来的?” 赵航还是盯着宋柔看,满眼疑惑和质疑。 直到邵其峰走过来说道:“岚姐,你看死者身上的衣服,那不是魏连虎天天穿着的那件吗,绿色豹纹T恤,还有脖子上的假金链子,这个品味,不是魏连虎是谁。” 赵航看着宋柔:“我看你真是脑子糊涂了,魏连虎十有八次都是你亲手抓紧牢里的,八次有七次他身上穿的都是这件衣服。” 宋柔看着地上的男尸:“这件绿色豹纹T恤又不是魏连虎定制的,他能买别人也能买。” 赵航指了指尸体的牛仔裤膝盖:“破洞的,那条洞是怎么来的,你还记得吧?” 宋柔当然不知道,这恐怕只有宋岚和她这帮同事知道。 赵航说道:“当然,这只是表面证据,初步怀疑。等DNA检测比对结果出来了,就可以确认死者是不是魏连虎了。” 顾修然蹲在尸体边:“尸体俯卧,膝盖弯曲的曲度是生前还是死后造成的?” 何梦蕾答道:“死后。推测生前应该是跪立。” 顾修然对旁边负责痕迹检测的警员说道:“弹痕检测结果出来,立刻送一份到犯罪心理研究室。” 警员点头:“好的,顾教授。今天下午三点左右可以出结果。” 顾修然问道:“死者喉部或者身上有没有火凤凰图章?” 何梦蕾:“没有。” 现场勘测完,东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刑警们没再下班,在市局随便洗漱了一下就开始工作了。 陈麦文被教化案迟迟没破,董局天天在局里骂人,那大嗓门骂得大家压力都很大。 只要一天不破案,就随时都要担心出现新的被教化者。 孙翘临死前说过,她在魏连虎那见过一枚火凤凰图章,魏连虎与教化案肯定有关系。 将死者的一根手指扔到院墙外面的那个流浪汉被带到了市局配合调查。 流浪汉接过蒋星星递给他的水,咕嘟咕嘟喝完,将一次性纸杯往桌上一放,抹了抹嘴巴说道:“警察同志,我不能在这呆太久,要是太久,我的地方会被别人占去的,我跟你们说,我那块可是个宝地,好多人盯着呢。” 说的是烂尾楼里,他用捡来的东西组成的住处。 蒋星星打开笔帽:“好好配合调查,问完话你就可以回去了。” “姓名、年龄、籍贯?” 流浪汉抓了抓头发:“我叫王兵,今年四十六还是四十七了,记不清了。老家在下洼村。” 蒋星星:“哪个下洼村?” 王兵又抓了抓头发,想了一下说道:“滨南省,滨南市,下洼县,下洼村。” 蒋星星低头做记录。 王兵叨叨道:“村里没多少人了,地震,大地震,除了外出上学的,外出打工的,还有我这样外出流浪的,其他人要不在地震中死了,要不就搬走了,连我们村的村花都死了。村里现在一个人都没有了,听说一到晚上就闹鬼。” 蒋星星打断王兵的絮絮叨叨:“讲一讲具体过程。” 王兵立马来了兴致:“村花是村长的闺女,脸可白了,那个腚又大又圆,走起路来一晃一晃的,看着就眼馋。” 蒋星星看了他一眼,用笔敲了敲桌子:“讲发现断指的具体过程。” 王兵失望地哦了一声,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 蒋星星:“说说那栋烂尾楼的情况,那条死狗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王兵揉了下肚子,脸上带着谄笑:“警察同志,我饿了,没力气,想不起来。” 蒋星星放下笔:“麻辣味的薯片吃不?” 王兵忙不迭地点头:“薯片,好东西,吃。” 宋柔手上拎着一袋早餐,敲了敲门,在门口喊了声:“双星,一会过来吃早饭,顾教授买的。” 警察们连夜工作,都是没顾上吃早饭。 蒋星星笑了笑:“谢谢我山风哥,把那个手抓饼给我留着,一定要藏起来,别被疯子抢去了,我做完笔录就过去。” 王兵也看见宋柔手上的早餐了,他抹了下嘴巴:“我想吃那个肉包子。” 宋柔看这流浪汉可怜,干瘦的,头发又长又乱地揉成一团,胡子也没刮,身上的衣服不用说了,又单又薄。 她从袋子里拿出来两个包子,一袋豆浆,走过来放在桌上:“你趁热吃吧。” 王兵嘿嘿笑了笑,露出两排已经发黄发黑了的牙齿:“谢谢。” 他盯着眼前这个女人的脸,她的皮肤真白,一定也很软吧,肯定比家乡地里的棉花还软。她眼睛真好看,嘴也好看,抹口红了,跟他枕头下面那本杂志封面上的女的一样。 她的身材真好,月匈真大,屁股也大,不过没村花屁股大。 她身上还有香味。 这种香香软软的女人,他连做梦都不敢想。 一直到这个女人出去了,他都能闻到她身上的味道,她可能刚吃过橘子,有股橘子的甜味。 还有骚味,骚女人,女人都骚,跟以前在村里的时候那个寡妇一样。 蒋星星注意到王兵赤。裸裸的目光,抬脚踹了他一下,厉声呵斥:“看什么看。” 王兵抱着桌上的包子啃了起来:“我没看,真没看。” 蒋星星:“把你身份证拿出来给我看看。” 王兵用袖口擦了擦嘴:“我没有身份证。” 蒋星星:“身份证号也行,报一下。” 王兵又喝了口豆浆:“身份证号我也忘了,反正又用不上,我记那个干什么。” 蒋星星:“那行,一会就把你关起来,什么时候想起来了,什么时候放你出去。” 王兵赶紧说道:“不行不行,不能把我关起来,不然我那块宝地要被别人占去了。”说完,起身就要走。 蒋星星一掌把他摁在了椅子上,用力捏了捏他的肩膀。 王兵疼得嗷嗷叫:“我说,我说还不行吗。”说完,艰难地报了一串数字。 蒋星星对这个王兵没有一点好印象,这人整个透着一股猥琐劲,他怀疑他是个在逃的□□犯。 很快根据身份证件查到,王兵不是通缉犯,他以前坐过半年牢,罪名是猥琐妇女。 王兵吃完包子,抹了抹嘴上的油,把没喝完的半杯豆浆揣在怀里:“我能走了吧?” 蒋星星:“接着说那栋烂尾楼的情况,那条死狗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王兵想了想:“那个楼是上个星期才被我们发现的,是我第一个发现的,我住进去之后,其他人陆续搬过来了。那条死狗那个时候就已经在里面了。” 问完话,蒋星星回到刑侦一队办公室。 他总觉得自己身上有一股味,不是流浪汉身上的臭味,是那股子猥琐味。他觉得自己被传染了,赶紧背了几遍警察守则。 借着这股浩然正气,终于将那股猥琐味赶跑了。 蒋星星洗好手走到宋柔身边:“岚姐,我手抓饼呢?” 宋柔无奈地摊了下手。 蒋星星回头一看,果然,他的饼被邵其峰吃了,已经吃了一大半了,眼看就把那最后一片里脊肉吃掉了。 蒋星星抢了过来,也不嫌弃,坐在椅子上吃了起来。 宋柔翻看着流浪汉王兵的笔录:“这人居然还坐过牢,魏连虎的死会不会跟他有关系呢?” 蒋星星:“应该没关系,尸体已经放那大半个月了,王兵那群流浪汉是上个星期才搬过去的。要真跟他有关,他肯定早跑得远远的了,不会还在那边住。” 邵其峰问道:“是怎么坐牢的。” 宋柔抬头答道:“猥亵妇女。” 蒋星星:“王兵那德行,我看他迟早还得再犯案。” 下午,检验科将DNA检测比对结果送了过来,证实烂尾楼里那具男尸是魏连虎。 第37章 宋柔低头看着手上的检测比对结果,上面的字迹渐渐模糊了, 她的手开始发抖, 一股巨大的悲痛涌进胸腔, 整个人险些晕倒过去。 赵航叫了她一声:“宋岚?” 宋柔像是没听见, 她耳朵里再没有其他声音, 只有姐姐的声音。以前姐姐说她的人生目标是成为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黑社会女老大。 她逼她成为了一个警察。 是她错了啊, 她替她选的路是错的。要不是成了一个警察,她又怎么会到现在都还生死不明。 魏连虎死了,跟他一起失踪的姐姐,又能剩下多少活路。 是她错了啊, 是她不该逼她当警察。 宋柔瘫坐在椅子上, 她感觉心口一阵一阵的疼,不是生理**上的疼,也不是心理上的疼,是介于这两者之间的那种钝痛,像被一把无形的锤子狠狠捶了一下。 赵航走过来, 又叫了她一声:“宋岚,你是怎么了?” 宋柔没说话,放下手里的资料, 转身往办公室外面走去。 顾修然告诉她死者不一定是魏连虎, 就算是, 也不能代表宋岚就一定死了。她相信他的话, 是打心眼里相信着的。 可真看到结果了, 她就会毫不犹豫地推翻之前的种种论调。 赵航拉住她, 关切道:“你是身体不舒服,还是心里不痛快,你跟我说啊。” 他说完,拉着她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他对待这种情况特别有经验,每当宋岚心情不好,他就带着她在办公室抽烟,一根烟不行,就一盒。 再不行,就带她去喝酒,一瓶不行就两瓶,醉一醉,通常第二天就好了。 赵航刚摸出来打火机,顾修然就闯了进来。 宋柔被顾修然带走了。 她的胳膊被他拉着,也可能是被他抱着的,她已经不知道了,她的世界是一片茫然的,又痛又不痛,像死了一样。 她一滴眼泪都没有,甚至失去了哭的能力。一个死人怎么哭。 顾修然将办公室的门关上,拉着宋柔坐在沙发上。 他半跪在她面前,握着她的手,仰着头看着她的眼睛:“宋柔,你要相信宋岚,她有生机的。” 宋柔坐在沙发上看着顾修然,好一会才开口说话:“顾修然,你知道吗,我跟我姐之间是有感应的。” “我们是同卵双胞胎,是同一颗受精卵分裂出来的两个生命,我们比一般的手足更亲近。” 她的声音渐渐带上了哽咽:“我跟我姐一起长大,小时候一起玩游戏,扔沙包、跳房子、跳绳,但我们从来不会玩捉迷藏,因为没意思,不管对方躲在哪里,另一个都会轻而易举地把她找出来。” 她的眼泪像是不会停下来了,一直往外流:“我姐有一次出任务,嫌疑人拿着花瓶把她的头砸破了。当时我正在上班,突然感觉头部像是被人砸了一下,我就知道我姐出了意外。” “我早就知道了,我早就感觉到了,我姐失踪那天我就知道了,”宋柔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落,“我感觉这里像是被人捅了一下,疼得没法呼吸,我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血流了地的画面,一片黑暗中,只有那股血在流。” “我不愿意相信,我也不敢对任何人说。董叔问我是否感觉到了什么,我不敢说,我怕说出来就会成真。” 她紧紧攥着拳头,捂着自己的胸口大哭出声:“顾修然,我好痛。” 她拥有的一直都不是乐观,而是自欺欺人。 她把自己的感觉埋在心里,终于在今天爆发了出来。 顾修然把宋柔摁进自己怀里,紧紧抱着她,声音沙哑:“小柔。” 她哭道:“我经常感觉到窒息,不是心口疼就是其他什么地方疼。我知道,那些疼都是我姐姐正在遭受的。我从没有一夜是睡好过的,我梦见姐姐满脸是血地向我爬来,她抓着我的手,叫我救她。” 她的嘴唇被她咬出了血,泪水流在血上,滑进了嘴里:“我能感觉到,我跟我姐之间连着的那根线越来越弱了,她就快死了。” 顾修然抱着宋柔,看着怀里的女人差点哭晕了过去。他用力抱着她:“只要那根线没断,我们就还有希望。” 宋柔抱着顾修然的腰,耳朵贴在他的心脏上,听见他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像跳在她的心上,又像一把刀,将她的惊恐和害怕悉数斩断。 可很快,新的绝望又会像野草一样滋生出来,她经常觉得自己就快承受不住了。 跟赵航躲在队长办公室抽第一根烟的时候,抢下孙翘手里的菜刀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像是沉睡了,在这半睡半醒中,她能感受和看到姐姐。 顾修然抚摸着宋柔的头发:“要是你姐回来,看见你这个样子,你说她会不会打死我。” 他的声音又轻又柔,却又浑厚有力:“念书的时候,有一回,我不小心把你绊倒了,你膝盖磕得红了一块,你姐追着我打了整整一节自由活动课,那么厚的数学课本,甩手就往头上砸,差点给我揍傻了。” 宋柔揉了揉鼻子,使劲捶了捶顾修然:“你不是不小心,你是故意的,你一看我走过来,就猛一伸腿。” 顾修然点头,宋岚为什么能抓到他,还能把他摁在地上揍。那是他觉得自己欠揍。 他没有想到她的皮肤会那么嫩,摔一下就红了一片。那次他愧疚了很久,从此也没犯贱拿腿绊过她。 宋柔回想起属于他们三个人的那些青春少年时光,她终于笑了。 他每次都能在她快要崩溃的时候把她拉回来,不知道是他太精通人的心理,还是对她太过了解。 顾修然对宋柔说道:“你要是不舒服,我送你回家休息,宋岚的下落交给我来查。” 宋柔的手机响了起来,是赵航打来的,让她赶紧滚回去工作。 她回到刑侦一队办公室,赵航把她拉进队长办公室:“你他妈到底怎么回事?” “眼睛怎么肿成这样,是不是顾修然那个畜生对你做了什么,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你等着,我去揍他。” 宋柔拉住赵航:“不是。” 赵航急得抓了抓头:“那你他娘的怎么回事,婆婆妈妈的,跟个娘们似的,什么也不说。” 宋柔勉强笑了一下:“我真没事,赵队。” 赵航从口袋里摸出来一根烟递了过去:“一会下班带你喝酒去。” 宋柔接过来那根烟,在手里搓了搓,终于还是含在了嘴里:“喝酒就不用了。” 赵航帮她点着,两人靠在门后吸烟。 她动作并不娴熟,好几次都有点不知道手指该夹在什么烟头的什么位置上。 赵航吐了口烟,转头看着宋柔:“说好周末去慰问你摔断的事,周末估计不行,要忙。就今晚吧,今天周五,跟周末没差。” “想吃什么,我给你买。猪蹄吃吗,补补腿。” 宋柔使劲踹了赵航一脚。 赵航突然蹲下来,一下握住宋柔的小腿:“我研究一下,你这腿里是不是塞棉花了,怎么软绵绵的,以前踹人的狠劲去哪了。” 宋柔用力挣扎着,脸憋得通红:“赵航,你干什么,你给我松手!” 赵航抬头:“你羞个什么劲,你这腿我又不是没动过。去年有一次在野外出任务,你的腿被一条毒蛇咬了,谁把毒素给你吸出来的。” 说完还在她腿上捏了捏,抬头说道:“你怎么瘦了那么多。” 宋柔大惊失色:“你走!” 赵航还就杠上了,他就不松手,一边委屈巴拉地说道:“宋岚,你不厚道,自从顾教授来市局上班,你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这心,碎得一片一片的,跟玻璃渣似的。” 赵航起身,还没来得及站直,脸上突然一疼。 他惊呆了,眼睛睁得老大:“你打我干什么。”打的还是脸,他这张俊脸。 宋柔转身,拉开门就走。 赵航摸了摸被打过的俊脸:“莫名其妙。”他们以前讲过的骚话比这黄暴多了,他这都还什么都没说呢,怎么就挨了一巴掌。 神经病,一个个的都是神经病。 晚上下班,赵航去市局门口卖熟食的店买了一大袋卤猪蹄,又去旁边超市买了几罐啤酒,直奔宋柔家。 顾修然晚上留在市局加班,这让赵航钻了个空子。 宋柔听见门铃响声,透过猫眼往外面看了看。 只见一个大头正在往猫眼里看。 宋柔赶紧把家里的照片藏了起来。 她打开门:“赵队。” 赵航举了举手上的卤猪蹄和啤酒:“来慰问一下摔断腿的伤员。” 他进来,拿起鞋架上唯一一双男士拖鞋,正准备换,就被制止了:“别穿那双,那是顾修然的,他要是知道被别人穿过,肯定就不愿意穿了。” 赵航听见,把自己的脚狠狠往拖鞋里送了过去:“行了,这双鞋以后就变成我的了。” 宋柔很无语,姐姐总说赵航是个傻逼,这话一点也不假。 虽然他在工作上能力出色,指挥属下的姿态确实也够帅。其实要不是这样,姐姐那个天大地大都不如我最厉害的性格也不会服他管。 赵航把卤猪蹄和啤酒放在餐桌上,探头往厨房里看了看,搓了搓手说道:“呦,烧的什么这么香。对了,你不会不会做饭吗。” 宋柔走进厨房,死死护住自己的锅:“我只烧了一个人的量,只够我一个人吃的。” 赵航切了一声:“我才进来不到一分钟你就开始下逐客令了。” 宋柔点头:“对,慰问也慰问完了,你可以走了。” 赵航坐在餐椅上,瞥了瞥嘴:“宋岚你人真是,越来越没意思了。” 以前那个特别有意思的你去哪了? 宋柔从柜子里拿出来一个盘子,端过来,将卤猪蹄装进盘子里,准备晚饭吃。 她还特地留出来一半,一边往冰箱里送一边说道:“一会顾修然下班回来准饿了,给他当宵夜吃。” 赵航:“。……”这特么是谁买的。 “我买的,我一口都没吃上。” 宋柔将厨房烧好的汤端了出来:“让让让让,烫。” 她又把烧好的菜摆放好,盛了碗米饭。 赵航闻到香味,肚子里的馋虫登时被勾了出来:“我的呢,我那碗呢?” 宋柔坐下来,看了看赵航,突然觉得他挺可怜的,松了口:“自己盛去吧。” 赵航屁颠屁颠地去盛了饭。 他从袋子里拿出来两罐啤酒,一瓶递给了宋柔,一瓶子拉开喝了一口。 “看我贴心吧,买的你喜欢的牌子。我比老顾贴心吧。” 宋柔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最近戒酒了。” 赵航把宋柔那瓶打开,倒进一个玻璃杯里递了过去:“别啊,你尝尝,可好喝了。” 宋柔扒了口米饭,突然抬起头来,看了看啤酒瓶上的字,是姐姐爱喝的那种。 赵航笑得像个卖假药的传。销商:“来来来,尝尝,尝尝。” “别天天跟顾教授那个假正人君子混得烟酒不沾,那还是你宋岚吗。” 宋柔低头抿了一口,竟意外地觉得好喝,她似乎又看到了姐姐。跟她第一次跟赵航一起抽烟的时候一样,她感觉自己离姐姐又近了一步。 她想姐姐,太想姐姐了。 宋柔喝了一整罐,脸蛋通红,头也有点晕。 晚饭后,宋柔一边洗碗一边把赵航往外赶。 赵航在站在厨房门口,他口袋里藏了一个小小的窃听器。 只要轻轻一摁,就能固定在她家的客厅茶几下面,或者餐厅椅子下面。洗手间就算了,偷听人家女孩子洗澡不好。 第38章 晚上十点钟, 市局犯罪心理研究室亮着灯。 顾修然看着电脑屏幕, 上面是密密麻麻的一片化学数据分析。 魏连虎的鞋底曾被凶手清理过, 上面采集到的泥土跟烂尾楼院子里的泥土一致, 无法分析出他曾经去过的地方。 最后, 法医在魏连虎的头发上采集到了一点点羊的粪便。 凶手百密一疏, Ta能想到清理鞋子, 万万不会想起来给死者清洗头发。 顾修然点开电脑上的一张北峦市养殖基地分布图。 留在魏连虎头发上的是一种叫夏洛莱羊的羊,是优秀的肉用绵阳, 原产于法国中部的夏洛莱地区,去年年初开始进入北峦市。 所幸,目前只是试养阶段, 还没有进行大规模的喂养繁殖。 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顾修然拿起桌上的眼药水滴了滴,眼里的酸涩缓解了不少, 他已经连续盯着电脑和各种检测报告好几个小时了。 必须尽快找到宋岚的下落, 时间拖得越久,对宋岚的生存越不利。 与其说是在和时间赛跑,不如说是和宋岚的生命线赛跑。 门外响起敲门声,顾修然看了一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 十点十分。 法医何梦蕾敲门进来,手里拎着一个外卖盒子:“顾教授,这么晚了, 您还没下班吗。” 她举了举手上的外卖:“法医室点了外卖, 顺便帮您也点了一份, 您吃生煎吗?” 顾修然道了谢。 何梦蕾将生煎包放在办公桌上, 看见桌上的验尸报告,抬头说道:“顾教授是在看魏连虎的案子吗?” 顾修然点头:“法医那边要是有什么新的线索,请尽快通知我。” 何梦蕾:“其实刑侦方面交给赵航他们这些刑警就可以了,顾教授不用这么辛苦的。” 顾修然:“你们不也没下班吗。” 何梦蕾:“一会把魏连虎的尸体整理好就可以下班了。” 顾修然:“辛苦了。” 他的语气礼貌又客气,让人找不到聊下去的话茬。何梦蕾笑了笑:“那不打扰顾教授了。” 何梦蕾走出办公室,一个一直守在门口的女法医拉着她的袖口:“哎,怎么样,怎么样?” 何梦蕾失落地叹了口气:“不怎么样,人家对我根本就没兴趣。” 她有时候忍不住会想,什么样的女人能把顾修然那样的男人收服。 他斯文优雅,眸光漾着桃花一般的水色,隔了层雾,那片水色后面似又藏着某种令人无法看透的东西。 两个女法医忙完,下楼看见一辆黑色的宾利从市局大门开了出去。 不光长得好,有魅力,他还很有钱。 赵航躺在自己狗窝一般乱糟糟的床上,拿了个抱枕垫在背上,戴上了耳机。 一开始只有打扫房间的声音。 拖地的声音、擦桌子的声音、关窗的声音、洗手间的门开了又关上的声音、滚筒洗衣机的声音。 赵航沉思着,宋岚是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勤快的。莫非家里的那个真是她的妹妹宋柔。 今天下午下班之前,他悄悄去了户籍科,让一个同事把宋柔的资料调了出来。 上面有一张证件照,那张脸和宋岚的一模一样。 他当时差点以为是那个同事搞错了,还特地强调:“宋柔的,不是宋岚。” 他不敢相信世界上会有长得这么像的两个人,又叫人把宋岚的调出来看了看,比对好一会,他还是没看出来这两人的差别在哪。 户籍科的同事说道:“赵队,您看这出生日期,肯定是双胞胎,长得又这么像,肯定是同卵双胞胎。” 赵航探着头往电脑屏幕上瞅了瞅:“你在户籍这边工作两年了,见过这么像的吗?” 同事答道:“见过像的,没见过这么像的。岚姐跟她妹妹这个,不光是脸像,连发型和衣服都一模一样。” 赵航:“那我问一下你,要是有一天,宋岚没来上班,宋柔来了,你能分出来那俩吗?” 同事想了想:“那要看性格了,要是性格一样,我肯定看不出来,要是性格不一样,应该就能看出来。” “怎么了,赵队?” 同事压低声音:“您不是怀疑现在的岚姐不是岚姐吧?” 赵航拍了下他的后脑勺:“这事不许跟任何人说,不然把你舌头割了。” 同事:“其实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这俩人用的是同一张照片。一个人懒得去照相,就用了另一个人的了。这种情况也很常见。” 月亮早早升起来了,挂在巨大的苍穹中间,不是满月,像被削了一半银盘。 赵航将耳机往耳朵里塞了塞紧,继续听着宋柔家的动静。 一切归于安静之后,他听见一阵轻柔还跑调的歌声,是宋岚经常跟邵其峰他们一起唱的那首。 “抓不住爱情的我,总是眼睁睁看她溜走……” “为了爱孤军奋斗,早就吃够了爱情的酷……” 赵航抿唇笑了一下,是她了。她总把吃够了爱情的苦唱成酷,说了多少遍了,就是不纠正。 一首歌唱完,那边重新归于安静。 赵航微微皱起眉来,这安静太过诡异,一丁点的声音都没有,连拖鞋走在地上的声音都没有,他甚至怀疑她是不是唱着唱着唱睡着了,还是突然晕过去了。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打个电话给她,耳机里突然又有了声响。 “哼,雕虫小技还想骗过老娘!” “疯子,跟我来,干翻他们!” “也不看看你岚姐是谁!” “赵队,提我当副队长的事,你到底跟没跟董局提?!” …… 赵航只感觉手心一阵冰凉,她是在跟什么人说话吗,可她家里根本没有人。她是在跟人打电话吗,可她说的这些话,怎么可能是在打电话。 突然,那边的门铃声响了起来,然后是开门声。 “顾修然。” 刚才还潇洒霸道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柔软了起来。赵航从床上起来走到窗边点了根烟。 再然后,耳机里的声音就断了。 窃听器被人发现了。 必然是顾修然那个狗贼了。 顾修然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没来得及散去的的烟酒的味道,他只往垃圾桶里看了一眼就知道,赵航来过。 他冲宋柔竖了个食指,用探测仪四处找了找,果然在茶几下面发现了一颗窃听器。 顾修然拆了窃听器,转头对宋柔说道:“可以了。” 宋柔走过来看了看:“这是赵航干的?” 顾修然点头:“他只要不傻,早该采取行动了的。” 宋柔:“我刚才在模仿姐姐唱歌,练习姐姐说话的样子,会不会被赵航听去了。” 顾修然在她头发上揉了一下:“没事。” 宋柔:“饿了吗,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她打开冰箱,突然感觉背后的人靠了过来,他的胸口贴着她的背,环着他从冰箱里拿出来两罐啤酒。 她来不及耳热就听见他说道:“赵航带来的?” 宋柔抬头看着顾修然的眼睛:“嗯,不过我没喝。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喝酒,所以我一滴都没碰,一滴没碰。” 她在说谎,他一眼就看出来了。 撒谎者并不像平常理解的那样会回避对方的眼神,相反,她需要眼神交流来判断对方是否相信她的话。 对问题的生硬重复也是典型的撒谎的表现之一。 他没拆穿她,抬手在她头发上揉了揉:“我在外面吃过了,你先歇着。” 两人在沙发上并排坐着。 宋柔转头问道:“今天怎么这么晚下班?” 顾修然:“学校里有点事。明天你要去外婆家是吗?” 宋柔点头:“这周该用我姐的身份去了,不然外婆一直看不到她,会担心的。” 顾修然:“我送你过去。” 赶在她拒绝之前,他堵住了她的话:“不要拒绝我。” 他看着她:“我不是外人。” 宋柔:“不是,我是想让你在家里好好休息。” 顾修然:“你是心疼我了,对吗?” 宋柔脸红了一下,起身说道:“很晚了,这都十一点了,你赶紧回去吧。” 顾修然坐在沙发上不动,抬头看着她:“再陪我坐会,就五分钟。” 宋柔坐下来。 顾修然站起来看着她:“我帮你放松一下吧。” 宋柔下意识地捂着胸前,警惕地看着他:“你,你要干什么。”她看着他的脸,英挺的鼻梁,完美的唇形,唯独不敢看那双藏着蛊惑的眼睛。 那太容易让人沉沦了。 顾修然笑了一下:“我在你心里就那么不堪吗。” 他绕过沙发,站在宋柔身后,轻轻握住她的肩膀,把她的身体往后掰,让她轻松地靠在椅子上。 他的声音又轻又缓,像来自遥远的天堂,又像近在你的耳边:“躺下来,放轻松。” “我不会伤害你,你放轻松,深呼吸。” “每一次的呼吸都令你更加的放松、更加舒适和宁静。” “现在,我从一数到十,每数一个数字你都会感觉更加放松,更加舒适。” “一,你现在很放松了,你的心渐渐宁静了。二,你躺在沙发上,异常柔软的沙发,像躺在一团白色的干净的棉花上,你现在可以感觉到你的肩膀放松了……” …… “你已经完全彻底的放松了,我不会伤害你,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就好。” 顾修然看着眼前躺在沙发上呼吸沉稳的女人,他问道:“你是谁?” 宋柔:“我是宋柔。” 但很快,她又摇了下头:“不,我是宋岚。” 顾修然:“你为什么觉得自己是宋岚?” 宋柔:“我本来就是宋岚,我们是同生共死的。” 顾修然:“你到底是谁?” 宋柔:“我是宋柔。” 顾修然:“哪个柔?” 宋柔:“柔软的柔,哦不,山风岚,我是宋岚。” …… 她一直在这两个答案之间反复,眉头渐渐皱了起来,轻轻摇着头,鼻尖冒了汗,到最后连答案都给不出来了。 她像站在一片茫茫大雾中,没有来路也没有去路,她不断奔跑,却总也找不到方向。 顾修然握住宋柔微微发抖的手,心底泛着酸,泛着疼。 她就是在这张沙发前抢下了孙翘手上的菜刀。她给宋柔的借口是,人在面对危险的时候,求生欲带来的力量可以超出人体极限。 若她夺下菜刀的那一瞬间出现的不是宋柔,是宋岚呢。 作为宋岚的强硬人格闯出来救了她,又悄悄隐退了下去。 顾修然握着宋柔的手:“宋柔,你要记住,你是宋柔,那个叫宋岚的是你的姐姐。” “现在我要从一数到五,我数到五之后,你会醒来。你醒来之后会感到轻松愉悦、充满希望。” “我要你记住,生活或许残暴或许无情,但只要有太阳升起来,那光就能驱散黑暗,赶走寒冷。” “一。” “二。” “三。” “四。” “五。” “醒来,宋柔。” 第39章 阳光透过窗户玻璃将米色的窗帘照成一片白色, 宋柔睁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 昨晚她睡得很安稳, 第一次没有做噩梦。 她拉开窗帘, 一束光射了进来。 她洗漱好,去厨房做早餐。因为一会就要去外婆家,她做了个最简单的三明治。 两份。 门铃声响起,顾修然进来。 他坐在餐桌上:“昨晚睡得还好吗?” 宋柔咬了口三明治,笑了一下:“嗯, 一整夜都没醒。” “九点半出发怎么样,开车的话,大概十一点可以到我外婆家。你再赶回来,正好可以吃午饭。” 顾修然看着她:“我去都去了,你不留我在外婆家吃饭吗?” 宋柔:“我这次是用我姐的身份去的,你确定要被我外婆误会成你是我姐夫吗?” 顾修然作罢:“那明天下午我去接你。” 又无奈地补充一句:“停在村口不进去。” 吃好早饭,顾修然将自己查到的关于魏连虎身上的线索告诉了宋柔:“你别担心, 董局准备叫人去几个饲养夏洛莱羊的养殖基地调查了, 很快就会有消息过来。” 他在她头发上轻轻揉了一下, 带着安抚的味道:“别担心。” 吃好早饭, 宋柔准备洗碗、收拾用过的厨房。 顾修然把她手上的盘子夺了下来:“你去歇着。” 宋柔笑了笑:“不用,这些活我干惯了。” 以前宋岚在家的时候, 完全就是那种吃完喝完把碗一扔就不管了的德行,偶尔让她洗个碗, 她还强词夺理说反正晚上还得吃饭, 留着她晚上一块洗好了。 宋柔受不了厨房里这么邋遢, 就只好自己动手洗。最后宋岚说等发工资了给她买个洗碗机, 可还没等到发工资,她就失踪了。 顾修然把宋柔挤到一边,自己站在水龙头前洗了起来。 宋柔转头看着顾修然,他的侧脸沐浴在一片透过窗户照进来的阳光底下,能看见他皮肤上又细又小的绒毛,柔柔软软的,连带着他的眉眼都温柔了起来。 “偷看我?” 他突然出声,吓了她一跳。 宋柔:“除了我外婆,没人帮我洗过碗,干过活。” 顾修然转头笑了笑:“所以,嫁人一定要嫁给我这样的老公,活好,能让你舒服。” 宋柔笑了笑,唇角微微弯起,一双小梨涡里盛着甜。 她这是没听出来他的荤话。 顾修然将碗筷洗好,又擦了擦灶台,走出厨房向宋柔邀功:“收拾好了,我要奖励。” 宋柔走进厨房,拉开碗柜看了看:“可以啊,洗得很干净。” 顾修然:“以前在家里,我爸工作忙,我妈又是那种从小就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家务活做的马马虎虎的,所以一般都是我做。” “所以,你给我的奖励是什么?” 宋柔关上碗柜:“请你吃刚从树上摘下来的橘子。” 顾修然不愿意:“这算什么奖励。” 宋柔抬头看着他:“爱要不要。” 顾修然妥协道:“那你亲手给我剥,你得喂我吃。” 宋柔想笑:“你是三岁小孩吗?” 顾修然一点也不脸红:“对。” 宋柔收拾行李的时候,顾修然就在旁边逗她。 最后,顾修然说道:“宋柔,跟你商量一件事。” 他的声音突然从不正经不着调变得认真起来,她拉上行李箱的拉链,站起来说道:“什么事?” 顾修然看着她:“宋岚失踪之前让你不要报警,我不知道这中间有什么样的原因,会不会是因为Ta特别憎恨报警的人,甚至会不会是因为警方内部出了黑。警。但从目前的调查结果上看,警察内部没有问题,起码刑侦一队的人是没有问题的。” “法医给出的魏连虎的死亡时间是9月16号。16号是什么日子你还记得吗?” 宋柔:“记得,那是我进入经法大学卧底的第一天。” 也是他们相隔九年之后的第一次见面。 顾修然:“幕后boss是在那一天看见你了,Ta把你当成了警察宋岚,Ta以为宋岚没有被魏连虎杀死,于是处决了魏连虎。” 宋柔:“处决?” 顾修然点头:“痕迹检测结果显示,魏连虎是被人反绑着跪在地上,子弹自后脑射入,这是在处决犯人,枪决。” 弹头已经查过了,走私过来的,查不到来源。 顾修然继续说道:“Ta若是警察局内部的人,早在你姐刚失踪的时候,你一出现,Ta就该意识到魏连虎没成事,不会等到16号再动手处决。” 宋柔恍然大悟:“所以,Ta不是市局的人,并且极有可能就在政法大学里面。” 那个罪犯每教化一个人,Ta的犯罪心理画像就越清晰。 Ta极聪明,可也极蠢,Ta一定是个异常偏执的人,她想。 顾修然:“最起码,负责这起案件的刑侦一队的人是没有嫌疑的。现在我们的调查分两条线,一条是董局亲自主持的暗线,一条是赵航带领的明线。暗线没问题,明线就会有弊端。” “魏连虎的尸体出现之前还好,尸体出现之后,牵出了你姐失踪的线索。你作为宋岚的出现,扰乱了刑侦一队的侦查方向。在赵航邵其峰他们的眼里,宋岚与教化案是没有任何关系的,这是个错误信息。” 宋柔在看刑侦学和犯罪心理学方面的书,她清楚地明白,信息错误对刑侦工作带来的危害是巨大的,一旦方向错了,不管怎么展开工作都是在做无用功。 顾修然走到宋柔面前:“我昨天跟董局谈过了,他同意在负责教化案的刑侦一队内部公开你的身份,把宋岚失踪案与教化案并案调查。” “你一直都明白,宋岚没多少时间了。眼下我们能做的就是团结可以团结的力量。”他揉了下她的头发,指尖穿过她的发丝,“尽早尽快地把宋岚找回来。” 他说道:“宋柔,你可以做回宋柔了。” 她现在的心理状态很不稳定,她在人前需要不断对自己进行暗示:我是宋岚。她按照宋岚的样子生活,让自己变得越来越像宋岚。 等作为宋岚的人格真的从她意识里钻出来霸占她的身体,她会分裂成两个人格。 所以,她必须尽快回到自己的生活,把自己从宋岚的人格中剥离出来。一切都还来得及。 她是宋柔,是完完整整的宋柔。 宋柔抬头看着顾修然,他脸上带着她最爱的自信和强大,她点头:“我听你的。” 她知道这是最好的安排,可这样,她作为宋柔就无法继续亲自参与案件调查了。她太担心姐姐了,无法置身事外一般地待在家里等消息。 似乎猜到了她心里所想,顾修然说道:“我跟董局讨了个人情,让你继续留在刑侦一队,作为线人也好,受害人家属也好,宋岚的消息出来之前,你都可以留下来。” 宋柔看着顾修然,鼻头有点泛酸:“顾修然,你怎么可以这么好?” 他用指尖点了一下她的鼻尖,语气暧昧:“那我既然这么好,你能给我亲一口吗?” 宋柔转过身去,一边拉着行李箱走出卧室,一边说道:“我姐姐说了,不让我随便跟臭男人说话。” 顾修然低头闻了闻自己,他出门的时候喷过香水了,他一点都不臭。 只有赵航那种邋里邋遢的贱人才臭。 外婆家在橘园村,这里是全国最大的橘子产地之一,每年秋天的时候,橙黄橙黄的橘子挂满枝头,隐在一片翠绿的叶子后面。 风一吹,橙的绿的,热热闹闹的一片,远远看去像一个巨大的画布。 顾修然把宋柔送到村口,他还想往里面开,被宋柔阻止了:“我外婆肯定在家门口等着我了,你开进去她不就看见了。” 顾修然只好停了车,毕竟她现在是宋岚,他不想当姐夫。 关于纠正身份,他安排她在同事们面前做回宋柔。可面对一个疼爱孙女的老人,他和她都无法说出宋岚失踪了生死不明那种话。 宋柔从车里下来,叮嘱他:“开车注意安全。” 一辆大货车从旁边开了过去,里面是满满当当的一大车橘子。 顾修然点头:“明天下午三点,我在这等你。记住你说过的话。” 宋柔满脸问号:“我说过什么了?” 顾修然:“你说过喂我吃橘子,你亲口说的,别想抵赖。” 宋柔:“我没说。” 顾修然:“你说了。”他说完,调转车头走了,根本不给她反驳的机会。 宋柔站在原地,看着车子走远,亏她还以为他成熟了,不会再像念书的时候那样欺负她了。可见,人的本性是不会那么容易改变的,要不怎么叫斯文败类。 宋柔拖着行李箱往家里方向走,箱子里装着几件换洗的衣服和给外婆买的保健品。 远远就看见外婆站在门口,她举起手来挥了挥:“外婆,我是小岚,我回来了。” 外婆走过去:“小柔呢,你们怎么又没一块来?” 宋柔大大咧咧地笑了笑,一只手拉着行李箱,一只手抱着外婆的肩膀:“小柔加班呢,她最近工作特别忙。” 外婆半信半疑:“别哄我了,你当外婆老年痴呆了吗,这才月中,还不是会计忙的时候。” 宋柔正在心里琢磨该怎样把这个谎园下去。 外婆盯着宋柔的脸:“说,你们是不是吵架了,才不愿意一块来的。” 宋柔暗自松了口气,笑道:“不是,怎么可能嘛,外婆你知道的,我跟小柔吵不起来,她会让我的。” 外婆点了点宋柔的额头,教训她道:“你还好意思说,亏你是个当姐姐的。” “外婆买了排骨,给你烧糖醋排骨。” 宋柔知道,她算是暂时过关了。 吃好午饭,外婆一边洗碗一边转头对瘫在沙发上玩手机游戏的外孙女说道:“园子里的那几棵橘子树该摘了,再不摘就熟过头了,不好吃。” 宋柔关掉游戏,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交给我吧。”说完就往门口走。 外婆叫住她:“这才刚吃完饭,歇会再去。过来陪外婆说说话” 宋柔走到厨房门口,她看着外婆洗碗,清澈透明的水冲在白色的碗碟上,哗哗响,她手心直痒。恨不能抢过来帮着外婆洗。 可她知道姐姐的德行,姐姐最烦洗碗了。所以她也不能动。 宋柔拿拖把拖地,一边听外婆的碎碎念,时不时不耐烦地插上一句:“哎呀,知道啦。” “外婆您可真唠叨。天冷了嘛,我肯定知道换上厚被子。” “秋裤嘛,穿上了,早穿上了。” 外婆终于停了嘴,最后说道:“反正有小柔在,她会看着你的。” “你看看你,哪里有做人姐姐的样子。” 宋柔拖好地,将拖把放好:“外婆我去摘橘子了。” 她走到院子里,将一把可以伸缩的长镰刀放进框里,又扛了个梯子,往橘子园走去。 宋柔站在橘子树下抬头看了看,她得爬上去,坐在树杈上,用镰刀勾橘子。 有了上次的经验,她爬起树来快多了。 可又因为力气和技巧不够,好一会才勾下来几个。 橙色的橘子连着绿色的叶子一起滚在棕色的土壤上,在地上滚了几圈就停下来了。 宋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想着一会要是外婆怀疑起来,她就说腿疼,胳膊也疼。这对一个警察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手忙脚乱地忙了半天,终于摘好了一棵树。 她准备从树上下来,转过身,手撑着树,脚踩在梯子上。哪知脚底一滑,梯子被踢歪了,她整个人都摇摇欲坠了起来。 她死死抱着树才算没掉下来,可梯子摔在了地上。 她下不来了。 宋柔坐在树上,抱着一根树干欲哭无泪。 她往下面看了看,其实不算高,地上的泥也软,咬咬牙跳下去,顶多屁股摔痛,也不会怎么样。 可她就是怕。这种感觉就跟拔牙似的,知道牙医打了麻药不会痛,躺在拔牙床上的时候还会忍不住瑟瑟发抖。 她想起上次来的时候,从梯子上掉下来摔在地上,屁股和手掌被泥块铬得疼,觉得没什么,爬起来继续干活。 怎么这次就变得矫情起来了。 最后,她把这笔账算在了顾修然头上。 因为有所依赖和仰仗,知道再大的风雨都会有这么一个人给你撑着伞档着风。 她正矫情着,看见橘子园的入口走进来一个人。 是顾修然,他怎么又回来了。 宋柔看了看周围没人,大声喊了声:“顾修然,我在这。” 顾修然循着声音,看见蹲在树上进退不得的女人。 宋柔赶忙说道:“快帮我把梯子扶起来靠在树上。你怎么来了?” 顾修然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梯子和满地黄橙橙的橘子,又抬头看了看树上的女人,回去的路上,他想起来她说过,外婆家的橘子都是宋岚在摘。 他是过来帮忙的,看起来她也的确需要帮忙。 她干不来这种活,哪有公主天天爬树上墙的。 这种粗活,当然是他和宋岚两位护法来做。 公主就应该坐在城堡最高处的遮阳伞下,翻翻书看看风景,擦美美的指甲喝他泡的茶。 顾修然张开双臂:“跳下来,我接着你。” 宋柔想了想,机智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外婆,晚上我想吃镇上的李记烧鸭,您给我买嘛。” 这一来一回,起码一个小时,这个时间足够他们两个人把这七棵橘子树上的橘子摘完了。 宋柔往树下看了看:“那我跳了,你接住。” 说完,往他怀里跳了过去。 他稳稳地接住了她,只是抱着她往后退的时候碰到了地上的梯子,没站稳,一块滚到了地上。 宋柔吓了一跳,紧紧抱着顾修然。她抱得紧了,胸前的柔软抵着他坚硬的心口。 他压着她,又重又沉,她险些喘不过气来。 身体像是被唤醒了,她的触觉、嗅觉和听觉突然变得异常敏感。 她能感觉地上的泥块铬在她的腰上,又被他这样压着,有点疼。她能闻到甜甜的橘子香和他身上淡淡的白檀香混合在一起。 她能听见他的呼吸声近在耳侧,又温又热,燥得人难受,她慌乱地推了推他:“顾修然,你压着我了,起来。” 第40章 傍晚的时候, 天阴了下来,眼看就要下雨了。 赶在外婆回家之前, 顾修然帮宋柔把橘子摘好,开着车往橘园村外面去了。 他悄悄地来, 悄悄地走,只带走了一个橘子。 橙黄色的橘子熏得满车橘香, 像每次靠近她的时候她身上的味道,一股清新的甜味。 他把车子停在路边, 从车里下来, 靠在车边点了根烟。 透过烟雾,他看见他和她抱在一起滚在地上,她太软了,跟水做的一样,他担心把她压疼了,又舍不得从她身上下来。 她饱满的红唇近在咫尺, 他只要一低头就能亲到。 她身体柔弱无骨的触感, 比他每一个梦里的都要真实。 他第一次这样抱着自己日思夜想的女人, 他已经憋了九年了, 几乎一点就炸。 他压着她, 她的呼吸因为不通畅而带上了轻喘, 就落在他的耳边, 他顿时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开始往某一处汇集。 她很快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 那是隔着布料都能感觉到的ying度和热度, 岩浆钢铁一样, 就要爆发。 她红着脸骂他流氓,把他踹了出去,然后跑了。 他先躺在地上笑了笑,又站起来靠在橘子树下冷静了一会,开始帮她将地上的橘子捡起来放在筐里。 她再出现的时候,手上拿了瓶矿泉水,一声不吭地递给他,也不说话。 两人都红着脸,都不说话。 他虽然经常表现得像个情场老手一般逗弄她,可到底是初恋,真要上了,内心还是会有些许慌乱。 顾修然松了松衬衫领口,摁灭烟头,拿出一瓶矿泉水,一口气喝完大半瓶。 他重新发动车子,往外面开去。 前面路口有个分支,牌子上写着字,一个是往他这条路上的橘园村,另一个是叫青山养殖基地的地方。 他拐了个弯,往养殖基地的方向去了。 青山养殖基地是北峦市饲养夏洛莱羊的几个养殖基地之一。 董局的人还没查到这里,他决定去碰碰运气。 养殖基地离橘园村不远,很快就到了。 这边虽然远离市区,因为种植业和养殖业发达,来往车辆非常多,里面甚至还有一条商业街。 黄昏日落时分,街边小旅馆招牌上的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已经亮起来了,大排档里冒出爆炒绿豆芽的味道。车子从已经开裂了的水泥地上开过,卷起一片尘土。 来往的人各色身份和打扮都有,有穿着西装过来谈生意的老板,有附近养殖基地里的工人,几个小孩背着书包在脚边打闹追逐。 甚至还有大老远从市区带着孩子开车过来农家乐体验生活的。 顾修然开着车子在附近晃了好几圈,终于挑到了一家招牌最大,相对来说最豪华的旅馆。 他停好车开了间房,却不急着进去休息,而是去了条件最破烂的一家旅馆,门口的灯牌上写着:三十元起住。 魏连虎没有钱,他若来过这里,只能找个便宜的地方住。 旅馆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看见顾修然进来,诧异了一下。 男人浑身上下的装扮和气场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像一粒闪闪发光的钻石掉到了泥土地上,透着一股违和感。 老板娘笑了笑问道:“先生住店吗?” 顾修然走过来,拿出身份证:“帮我开间最便宜的房间。” 老板娘虽然诧异,却也没好多问,她接过顾修然的身份证,连名字带号码抄在一个小本子上。 顾修然拿出手机,调了一张魏连虎的照片出来,问道:“您见过这个人吗?” 老板娘看了看,摇了下头:“没有。”说完把顾修然的身份证还了过去。 顾修然收好身份证,站在门边往外面看了看,又问道:“这里养羊的农场多吗?” 老板娘:“多,不光是羊,什么都养,鸡鸭鹅牛羊兔子等等很多。先生您是做生意的吗?” 顾修然点了下头,没再多说什么。 他拿着房卡正要往里面走,一个瘦小的女人背着一筐橘子进来了:“舅妈。” 女人个子不高,目测只有一米五多一点,体型偏瘦,年龄也不大,二十出头。因为身高不足,让她看起来像个中学生。 她留着一头齐耳短发,眉眼弯弯,笑起来的时候有一对小酒窝,声音很是活泼:“今年日光足,橘子可甜了。” 但作为舅妈的老板娘态度就冷淡了很多,只说了句:“放在那边桌上吧。” 顾修然因为认识那些橘子,就停下来多看了几眼。 女人注意到顾修然的目光,从框里拿出来好几个橘子,走过来说道:“送您的。” 顾修然礼貌道:“谢谢,不用了。” 女人以为他是不好意思收,捧着橘子硬往他怀里塞:“拿着拿着,自己家里种的,不值什么钱。” 老板娘冷淡开口:“人家说了不要,还硬往跟前凑。” 说完又对顾修然赔笑道:“不好意思啊,亲戚家的孩子不懂事。” 女人讪讪地捧着橘子回到筐边,重新放进框里,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小声喃喃道:“我家的橘子很甜的。” 顾修然突然想起了宋柔,念书的时候,每年秋天她都会捧着一个橘子送给他,像捧着世上最贵的珍宝:“我外婆种的,你尝尝,很甜的。” 他走过来,从框里拿出来一个,笑了一下说道:“谢谢。” 女人终于笑了,不断对着顾修然道谢:“谢谢你。” 就仿佛她不是送橘子的人,而是收到馈赠的人。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起了雨。 雨滴不大不小,女人往外面看了看,自言自语道:“糟了,忘了带伞了。” 她朝收银台的方向喊了声:“舅妈,帮我拿一把备用伞。” 一般旅馆都会为住店的客人准备几把雨伞,再小的旅馆也不例外。 老板娘却说道:“没有,被客人拿光了。” 女人低头看着脚尖,又看了看外面的雨势,低声说道:“这雨不是刚开始下吗。”伞又怎么会被客人拿光。 她眸子里闪过一丝落寞,没有点破老板娘的谎言,站在门口,往外面探了探,小雨变成了中雨,她走不了了。 于是转头看着老板娘,语气带上一丝祈求:“舅妈,雨太大了,我走不了了,您这还有空房间吗?” 老板娘不耐烦地摆了下手:“没有没有,都被客人定光了。” 她可不敢把这个外甥女留下来,不然被附近的人看见,还以为她这里有什么特殊。服务呢。 女人站在门边,似乎是抹了一下眼泪,但很快又恢复了刚进店的时候热情活泼的声音:“舅妈,我回家了。” 她咬了咬牙,正要冲进雨里,顾修然叫住了她:“等一下。” 他把自己的房卡递给她:“你今晚可以住这个房间。” 女人推道:“那你住哪?” 顾修然:“已经找好住处了。” 他说完,撑着伞走进了雨里,奔着之前挑了半天挑出来的这条街上最大最豪华的旅馆去了。 顾修然回到自己的住处,洗了个澡,叫了份餐。 他穿着一件白色的浴袍坐在沙发上,随手打开电视机,里面播着一部肥皂剧,他换成了法制频道,一边听着电视机的声音,一边打开手机研究魏连虎的尸检报告。 不多一会,门铃响起。 送餐的是个六十多岁的本地老大爷,儿子开饭店,他帮着店员一块送餐:“您的饭。” 顾修然还没来得及接过来,装餐的塑料袋就裂开了,餐盒掉在了地上。 好在包装结实,里面的饭菜没洒出来。 老大爷连连道歉:“不好意思啊,塑料袋不结实。”边说边蹲在地上捡餐盒。 老大爷年纪大了,看起来腰不大好,蹲在地上将餐盒捡起来就怎么也起不来了。 顾修然将手机放在旁边的桌上,拉了老人一把。 老人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扶着桌子缓了会。 突然,他指着桌上顾修然手机屏幕上的照片说道:“这个人我见过。” 顾修然拿起手机,将魏连虎的照片放大,让老人看看清楚:“您确定见过这个人吗?” 老人边看看手机上的照片边说道:“年轻人,你别看我年纪大,但我记性好,我跟我家小孙子一块背古诗,我比他背的还快,不信我背给你听听。黄四娘家花满蹊,千朵万朵压枝低。留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 顾修然耐心地等老人把一首诗背完,请他进屋来:“您进来坐。” 老人摆摆手:“不坐不坐,一会还得回店里。” 他把手机还给了顾修然,继续说道:“我记得是一个多月以前吧,就是他,他身上穿的衣服我认识,花里胡哨的,骑着一个摩托车,车上带着一个睡着的女的。这人不行,开车开得快,差点撞到我家小孙子,所以我对他特别有印象。” 顾修然打开手机相册,点开一张照片给老人看:“您看看,那个女人是她吗?” 照片里,宋柔站在一棵橘子树下面,穿着一件米色外套,长长的卷发垂下,她手上捧着一个橘子,低头闻着。 这是他今天下午偷拍的。 老人看了看:“那个女的戴着头盔了,看不见脸,我看头发挺像的,又长又时髦。”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顾修然没有回市区,打算待到下午直接去隔壁的橘园村接宋柔。 他站在窗边,一眼认出了董局派来的便衣警察,他们正在根据他得到的消息搜寻宋岚的下落。 顾修然出了门,打算去附近转转,寻找宋岚可能被囚禁的地方。 出了这条商业街往里走,最近的是一家亲子农场。农场门口停着不少私家车,家长们带着孩子在排队买票。 旁边立着两个易拉宝,上面是农场当季的主推项目,一个是亲子摘橘子,一个是生金蛋。 据说这家农场的一只鸡生了一颗金蛋,加上农场主会营销,吸引了不少又游客过来参观。 一群孩子围在旁边叽叽喳喳地讨论这颗神奇的金蛋。 “一定是外星人带来的鸡生的蛋,所以才是黄金的。” “哇,我要是农场主,那我岂不是发财了。” 顾修然当然知道,其实所谓的金蛋不过是没发育好的卵黄,在鸡肚子里待了太长时间导致成了黄金蛋。 他正欲离开,突然听见人群里一个颇为熟悉的小孩子的声音。 “爸爸,世界上真的有黄金蛋吗?” 顾修然看见,那是陶维维和陶正则。 陶维维很快就发现顾修然了,冲他挥了挥手喊道:“顾叔叔。” 顾修然走过去,蹲下来问道:“维维,你怎么在这?” 陶维维指了指农场门口的海报:“来看金蛋。” 陶正则走过来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维维非要来。”他脸色一贯冷漠,与周围和颜悦色的家长们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顾教授怎么会在这里?” 顾修然笑了笑,摸了摸陶维维的头,站起来答道:“过来接送女朋友。” 要是一般人,准要一番起哄和调侃,顾教授这是铁树开花了吗,终于拥有一个女朋友了。 虽然人家女方根本就没答应过他。 陶正则不是一般人,他向来不大关心别人的事。 陶维维转头看了看其他家庭,几乎所有的同龄人都有妈妈陪着。他们的妈妈好温柔,会抱他们,还会亲他们。 即使有个小孩因为调皮捣蛋被他妈妈摁着打屁股,陶维维也还是觉得,有妈妈真好。 他的妈妈生他的时候难产去世了,他从来不知道有妈妈的感觉是什么样的,他猜想,那一定又暖又甜,像冬天的太阳又像夏天的冰淇淋。 陶维维抬头看了看爸爸,很快把自己这种对母爱的渴求掩饰掉了,像是有没有妈妈对他来说没有影响。 他满不在乎地对旁边腻歪在妈妈怀里的小孩哼了一声:“这么大了还让妈妈抱,羞死人啦。” 第41章 宋柔在迷迷糊糊中听见外婆的声音:“小岚, 太阳晒屁股了还不起。” 她揉了揉眼睛,从床上坐起来伸了个懒腰:“几点了?” 外婆指了指外头的太阳:“已经十一点多了。不按时吃早餐对胃不好, 赶紧起来吃饭。” 又道:“跟小柔学着点,早点起。” 宋柔今天起晚了, 倒不是她为了装宋岚故意起得晚,她是确实没睡醒。 昨天下午发生的橘子园里的事令她失眠了。 她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看见顾修然压在她身上的画面。她翻来覆去, 怎么也没有办法把他从自己脑子里赶出去。 她到现在都能感觉到他抵着她的时候,那又热又躁的呼吸声。 她没经历过男女之间的那种事情, 连宋岚经常发给她的小黄文都没点开看过。一下子来个这么刺激的, 她有点消化不了。 一想起来就觉得耳热,喉咙也有点发干,一夜跑厨房喝了好几次水,能睡好才怪。 宋柔吃好早餐看了看时间,才十点钟,并不是外婆说的, 都十一点多了。做家长的最喜欢夸张了。 外婆正在厨房做橘子蜂蜜, 转头问道:“小岚, 有男朋友了吗?” 宋柔蹲在餐椅上玩手机游戏, 百忙之中答道:“没有, 不急。” 她其实蹲的腿都酸了, 游戏也不好玩。她实在想不明白, 为什么姐姐会经常喜欢蹲在椅子上玩手机, 她为什么不能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 她屁股上是长钉子了吗。 为了不让外婆起疑心, 宋柔也只能乖乖蹲在椅子上。 外婆正在切橘子皮,拿着菜刀就过来了:“什么不急,外婆年纪大了,你跟小柔这一个个的,都不肯嫁,外婆走也走的不放心啊。” 宋柔往躲了躲,做出夸张的表情:“嚯,那也不至于砍人吧。” 外婆重新回到厨房,咔咔咔地砍橘子皮去了。 宋柔从院子里出来,站在门口休息了一会。 有人走过来说了句:“你是宋柔还是宋岚啊?” 宋柔转头,看见住在隔壁的邻居,笑了笑:“我是宋岚,我妹这周没回来。好久不见啊,蕊蕊。” 程蕊蕊将手上的竹筐放在地上,走过来说道:“听说你当了警察,好厉害啊,宋柔怎么样,她还好吗?” 宋柔笑了笑:“挺好的。” 她看了看程蕊蕊手上的竹筐:“你是去摘橘子吗?” 程蕊蕊:“不是,我刚从我舅妈那回来,送了点橘子过去。” 宋柔从院子里搬出来两个小凳子,两人多年不见的小伙伴坐在门口聊天。 宋柔倒了杯茶递给她:“你现在做什么工作了?” 程蕊蕊个子矮小,经常被人欺负,她父亲去世的早,加上妈妈名声不好,上学的时候被同学排挤,初中没念完就辍学了。 她喝了口水,抬头笑了笑:“我没什么学历,找不到什么好的工作,现在在一家餐厅当服务员。” 程蕊蕊从竹筐里拿出来一束野菊花:“我在路上采的,送给你。” 这黄色和白色两种颜色的花儿簇拥在一起,花瓣重重叠叠,在绿叶的点缀下,一片生机盎然,比城里花店里卖的还要鲜艳美丽。 宋柔接过来,笑了笑说道:“谢了。” 两个童年的小伙伴越聊越投机,不可避免地谈到感情上的问题了。 宋柔说自己没有男朋友,程蕊蕊不信:“你长得这么漂亮,工作又好,是个警察呢,怎么可能会没有男朋友。” 宋柔问道:“你呢?” 程蕊蕊声音低了下去,再没了方才的欢声笑语:“谁会看上我呀。” “我个子矮,长得也不好,没学历也没钱,名声也不好。” 从小到大都没有男人追求过她,她缩在角落里,像是被爱神遗忘了的一个人。 她渴望爱情,可爱情从未如期而至过。 程蕊蕊文化程度不高,却是个极浪漫的女人。她喜欢将自己最喜欢的泰戈尔的诗写在喷了香水的粉色卡片上:“无垠的沙漠热烈追求一叶绿草的爱,她摇摇头笑着飞开了。” 宋柔看着手上热烈开放的野菊花:“会遇到的,每个人都会遇到喜欢自己的人。” 程蕊蕊笑了笑:“那借你吉言了。” 她抬起头来,拿手挡了挡太阳光,眯着眼睛看着不近处的橘子园。 同村一个比她们大好几岁的男人从门口走了过去。 男人穿着一件已经被磨得发白了的军绿色中山装外套,黑色运动裤,鞋子上满是泥土和灰尘,肩上背着一个布包,里面是建筑工具。 他已经三十好几岁了还没娶上媳妇,原因很简单,他家里穷,没读过什么书,左脚还有点跛,走起路来一脚高一脚低,非常不好看。 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 程蕊蕊喊了声:“哎,刘立军。” 刘立军听见,回过头来笑了笑。 程蕊蕊起身,从竹筐里拿出来几个橘子,跑过去塞在刘立军怀里:“给你橘子吃,我自己摘的,可甜了。” 平常没什么女人愿意跟他说话,刘立军脸红了一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腼腆地站在原地,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一个劲地裂开嘴傻笑。 程蕊蕊:“听说你在市里打工,干什么活的?” 刘立军低头瞅着地面,看见脚上的鞋子破了个洞,他觉得窘迫极了,又没法躲,只能任由那块洞越来越刺眼:“我在工地,做泥水匠。” 他转过身去:“我先走了。”说完就走了。 这样鞋子上的洞就不会被人看见了。 他边走边把得到的橘子放进布袋里,手上留了一个,放在鼻子上闻了闻,一直到消失在拐角,宋柔都没看见他舍得剥开吃掉。 程蕊蕊坐回原来的凳子上:“其实他也挺可怜的,可能要光棍到老了。” “宋岚,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宋柔下意识地就想到了顾修然,她笑了笑:“不知道呢。” 程蕊蕊说道:“我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对我好会保护我的那种吧,反正不会是刘立军那种的。” 他年纪大了点,穿的邋遢,性格又闷,也很穷。 程蕊蕊继续说道:“昨天晚上不是下雨了吗,我在我舅妈那回不来,一个好心人给了我一间房住。真好啊,要是人人都像那个人这么好就好了。” 明明她是去送橘子的,舅妈却连一把伞都不肯借给她。 宋柔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剥了个橘子递了过去。 程蕊蕊接过来笑了笑:“我走了,一会该吃午饭了,下午还得回市区上班。” 她又瘦又小,背着大大的竹筐,似乎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倒。 她是孤独的,可她又是极其热烈的,那明黄色的外套如向日葵一般绽放。 中午吃好饭,宋柔拉着行李箱走出村口,远远看见顾修然的车停在路边。 他靠在车边,看见她,迎过去,帮她拉着行李箱,放在后备箱里。 宋柔坐上车:“你等很久了吗?” 顾修然发动车子:“没有,我刚来。” 她转头看着他:“你昨晚没回去?”他身上的衣服还是昨天那套。 他这个人,即使是冬天,也是每天要换一套衣服的。 顾修然点头,将自己在青山养殖基地查到的事情告诉了宋柔:“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你姐姐的消息了。” 宋柔问道:“陶教授竟然也在青山养殖基地,怎么会这么巧?” 顾修然:“看起来他似乎并不情愿过来,是陶维维硬缠着他过来的,吵着要看金蛋。” 宋柔:“不管怎么样,陶教授突然出现在事发地点,这太可疑了。” 顾修然点头:“董局的人暗中跟着了。” 他转头看着宋柔:“别担心,宋岚就快回来了。” 宋柔:“谢谢你。” 顾修然勾了下唇:“你打算怎么谢,以身相许吗?”不可避免地,两人同时想到了昨天在橘子园里的火光四射一触即发。 宋柔红了脸:“我姐姐说了,我要是找男人,首先就要先过她那一关,得她点头了才行。” 顾修然从口袋里拿出来那张卖身契:“我们姐都把你卖给我了,你说她同意不同意。” 他怕经常拿出来会把纸张磨坏,给加了层薄薄的塑封,以便永久保存。 宋柔看着顾修然:“那是九年前。后来你突然消失,不告而别,我姐姐可是恨死你了,每天都要骂一骂的,现在的你在她心里就是个玩弄了她妹妹的渣男,你说她还同意不同意。” 以前,她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的心情不好,姐姐看见,总要把顾修然的名字拖出来狠狠骂一顿,所有的锅必然都是顾修然的锅。 顾修然终于意识到,他本来一帆风顺的追妻之路怕是要遇上一只凶猛的拦路虎了。 如此一看,他的情况并不比赵航乐观多少。 -- 第二天一早,顾修然敲了敲门,看见宋柔家的门打开。 她今天穿着一件粉色大衣,里面是白色的薄毛衣,下身是灰色裤子,白色鞋子,肩上斜跨着一个白色的包。 长长的卷发垂下,海藻一般铺在肩后,像探出水面晒太阳的小美人鱼。 这很宋柔。 顾修然帮她将额前的碎发往耳朵后面撩了撩,笑了笑说道:“恭候多时了,公主殿下。” 说完伸了伸自己的胳膊,她并没有挽上去,朝着电梯走去了。 顾修然上午前两节有课,他先把宋柔送去了市局,又回了政法大学。 临走前,他对她说道:“宋柔,你要记住,你是宋柔。” 宋柔点了下头:“记住了。” 顾修然从后座拿过来一束大红色的玫瑰花。 宋柔接过来,放在鼻端闻了闻:“这上着班呢,你送花干什么。” 他就是让其他人知道,她是名花有主的。 宋柔抱着一束玫瑰花,来到刑侦一队办公室。 邵其峰正在啃手抓饼,看见站在门口,还双腿并拢,抱着一束花,眼神温柔带着点羞涩的宋柔,吓得差点噎住,赶忙抓了杯水喝,一边咳一边说道:“岚姐,你这是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他站起来,走过去,抬手就要往她额头上摸:“别是发烧把脑子烧坏了吧。” 宋柔往后退了两步,躲了过去:“没发烧。” 邵其峰听见这又柔又软的声音,吓得抖了一下,鸡皮疙瘩掉了满地,他往门外看了看,确定没看见跟拍的摄像机什么的:“不是在玩整人游戏?” 蒋星星吸着豆浆从电梯里出来,看见门口的宋柔和邵其峰:“怎么不进去,堵门口干什么。” “呦,岚姐,今天是要相亲去吗,怎么穿成这样,粉的,白色,跟公主似的,哈哈哈哈。” 他光顾着哈哈哈哈了,嘴里的豆浆不小心喷出来了一点,几滴溅到了宋柔的大衣上。 蒋星星心想,完了,他得被宋岚给掐死,于是赶紧求饶:“山风兄,看在小弟尚且年幼长得又很帅气的份上,饶命哪!” 宋柔抱着玫瑰花,温柔地笑了笑:“没事的。” 蒋星星抓了抓自己的耳朵,盯着宋柔的脸使劲看了看,又抬头看了看同样一脸震惊的邵其峰。 宋柔走进办公室,将玫瑰花放在宋岚的办公桌上,到处找不到可以放花的花瓶,她转头问道:“请问,有花瓶吗?” 请问,还请问,要不要这么装。 邵其峰将一个闲置不用的水杯拿了过来:“您请用。” 他的语气和动作不自觉地被宋柔传染地变得温柔了起来,恶心得蒋星星差点把早饭都吐出来了。 邵其峰把所谓的花瓶递给宋柔,转头就去跟蒋星星商讨对策了。 邵其峰小声说道:“我寻思着,岚姐是不是摔到脑子了,要不还是打120吧,做个脑部CT什么的,也放心一些。” 蒋星星:“也不一定是脑子坏了,可能是演的,她在挑战我的演技。” 邵其峰鄙视了他一眼:“你那个破演技也值得去挑战。” 蒋星星往宋柔那看了一眼:“是不是演的,一试便知。” 邵其峰:“行,我看好你。”他准备坐在旁边看戏,只要蒋星星动手,一准会被宋岚一顿揍,这可太令人幸灾乐祸了。 宋柔将花束修剪了一下,插在所谓的花瓶里,回头问道:“赵队还没来吗?” 等赵航一来,她就对众人宣布自己的真实身份,再齐心合力去找姐姐的下落。 蒋星星走过来,抬手就要去握宋柔的肩膀,按照宋岚的一贯招式,她反身就能把握住他的胳膊把他压在地上一顿揍。 他的手刚一落下来就听见一声哼:“哎,疼。” 蒋星星赶紧松了手,他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要不是岚姐脑子坏了身体也坏了,就是他突然练成了某种神功,这一掌就制服了市局第一女魔头。 宋柔转过身去,捏了捏自己的肩膀,委屈道:“蒋星星,你干什么。”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生气,语调又是柔软的。 蒋星星往邵其峰那边看了一眼,两人都是一脸雾水。 他们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不是岚姐疯了,是他们自己疯了。 宋柔又问道:“赵队什么时候来,一会我有话要对大家说。” 邵其峰转头打了个电话给赵航:“赵队,您在哪呢,赶紧来办公室。” 赵航还在路上堵着,懒洋洋地问道:“什么事?” 邵其峰看了宋柔一眼,握着手机走出办公室:“我觉得岚姐不大对劲,您赶紧来。” 赵航听见宋岚的名字,问道:“怎么不对劲了?” 邵其峰:“不知道,就是很奇怪。” 赵航:“怎么奇怪了?” 邵其峰:“突然变得很有女人味,说话嗲兮兮的,令人无法接受这个美好的现实。” 赵航想起周五晚上他装在宋岚家的窃听器,那对着空气诡异又奇怪的自言自语。 他说道:“我马上到。” 邵其峰挂了电话,走进办公室:“赵队说他快到了。” 二十分钟后,赵航将车子停好,连电梯都没乘,直接跑着上了楼。 他走进刑侦一队办公室,一眼就看见坐在办公桌边安静看书的女人。 她的头发垂下来挡住了视线,抬起手把头发往耳朵后面撩了撩,还翘着兰花指,娘里娘气的。 身上的衣服也是,又是粉又是白,这要出任务,跟嫌疑人打架,地上滚一圈就得脏。 邵其峰和蒋星星聚在一起,一边小声讨论着什么,一边不停往宋柔那边看。 宋柔听见声音,转头看见赵航,从椅子上站起来叫了声:“赵队。” 赵航感觉这声音又熟悉又陌生。 他死死盯着她的眼睛,像是要看进她的灵魂里去。 宋柔走到门口,将办公室的门关上,对众人说道:“我是宋柔,宋岚的双胞胎妹妹宋柔。” 邵其峰和蒋星星同时张大了嘴巴,其他警员也是一副吃惊极了的模样。 只有赵航,他维持着靠在桌边的姿势,脸上的情绪并不外露,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的。 邵其峰走过去,试探着说道:“岚姐,不带这么开玩笑的。” 赵航一个眼风扫过去,邵其峰立马闭了嘴。 宋柔一五一十地将事件的起因和经过讲了一遍。 整个办公室静悄悄的,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插嘴,他们在听着一个不愿意相信却又不得不相信的事实。 宋岚出事了,那个身怀正义的警察现在生死不明。 最后,宋柔弯下腰来,对着大家深深地鞠了一躬:“我姐姐的性命就拜托在诸位身上了。” 她的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滑过脸颊,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哽咽:“拜托大家了。” 邵其峰最先出声,他张了张嘴:“岚姐她……” 赵航打断邵其峰的话,走到宋柔面前,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拽着她往外面拖:“宋岚,少他妈给老子演戏了。” 宋柔感觉自己的胳膊传来一阵疼痛,他抓的太狠了,隔着毛衣,他的指甲都险些要陷进她的皮肉里,像是要把人捏碎。 他看了她一眼,沉着脸说道:“跟我去训练室。” 蒋星星看着赵航把宋柔拖走,转头对邵其峰说道:“赵队为什么不信。” 邵其峰叹了口气:“赵队不是不信,是不愿意信。” 宋柔一路被赵航拖到训练室,她步子小,赵航走得又快,有好几次她都差点跌倒。 训练室的同事看见这一幕,不了解事件的真相,还开玩笑地说:“赵队又要被岚姐打趴下了。” 赵航打开一间练功房,反手将门关上。 他松开宋柔,看着她说道:“宋岚,来,打试试。” 宋柔揉了揉自己的胳膊,抬头说道:“赵队,我是宋柔啊。” 赵航像是没听见她的话,撸了撸自己的袖口,弯下腰来,比划了几下,大声说到:“来。” 看她没有任何迎战的准备,他收起了拳头。 他从口袋里摸出来一包烟,扔了一根给宋柔。 宋柔隔空接住,并不往嘴里递,抬头说道:“训练室禁烟,要是被逮住,会扣奖金还要写三千字的检讨。” 赵航点了烟,吸了一口,眯着眼睛看了她一眼:“你知道的倒是清楚,你要不是宋岚,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宋柔看着赵航:“以前经常听我姐姐说起。” 宋岚最开心的事情之一就是对赵航的幸灾乐祸:“赵航那个傻逼在会议室抽烟被董局逮住了,三千字检讨。” “赵航那个傻逼今天出任务的时候,被嫌疑人干翻了,糊一脸泥,哈哈哈。” “赵航那个傻逼居然能在市中心带错路,还干什么队长,不如换我上。” “赵航那个傻逼今天在训练室又被我揍趴下了。” 赵航对着宋柔喷了口烟:“少他妈骗老子了,宋岚她那么泼辣,狠得跟头母狼似的,她怎么可能会让自己陷入那样生死不明的绝境里。” 一根烟只抽了几口,赵航烦躁地摁灭烟头,坐在旁边的跑步机上,抬头看了看眼前的女人。 她站在窗边,阳光在她周身勾勒出一层浅浅的柔光。 这身影,陌生地令人想哭。 赵航站起来,不死心地走到宋柔面前。 他深深吸了口气,低下头靠近她的唇,嘴里喃喃道:“岚岚。” 他还没开始动作,突然脸上一疼,狠狠挨了一巴掌。 宋柔气地转过身出去了。 赵航蹲在地上,把脸埋在臂弯里一动不动,一滴眼泪滑落,沾湿了蓝色的衬衫布料。 第42章 上午十点钟, 顾修然上完政法大学的课赶回市局。 他冲进训练室把赵航从地上拎起来:“起来,给我振作点。” 赵航抬眼看了看顾修然:“你们为什么要瞒着我。” 顾修然没空照顾他的情绪:“因为你蠢。” 政法大学的犯罪心理学选修课的课堂上,顾修然一眼就把宋柔认出来了。他很清楚哪个是宋岚,哪个是他的心上人。 赵航甩开顾修然的手:“既然要装, 怎么不一直装下去, 突然把真相揭露出来,是把人都当猴耍的吗。” 顾修然看着赵航:“你要宋柔一直装下去是吗,那好,那你将看见以你以为的宋岚跟别的男人在一起, 结婚生子, 过一辈子。” “你甘心吗, 赵航?” 当然,这个别的男人是指顾修然他自己。 赵航到了这个时候了还在嘴硬:“大家都是兄弟, 什么结婚不结婚的。” 顾修然:“活该你单身一辈子。” 他看了一眼时间:“五分钟后会议室,案情分析会。” 他走到门口, 转头看了赵航一眼:“宋岚还等着你去救。” 听到这句话, 赵航冲过去,抢在顾修然前面出了门, 宋岚还等着他去救。 赵航一路冲到刑侦一队办公室, 用拳头用力拍了拍门, 大声说道:“开会!” 说完, 又一阵风似的往会议室去了。 顾修然将他周末查到的消息跟众人讲了一遍:“宋岚一定被藏在青山养殖基地的某个地方。” 邵其峰举了下手:“可基地那么大, 该怎么找呢?” 赵航拍了下桌子:“把陶正则那个禽兽绑起来, 我就不信审不出来。” 没人理他。 谁都知道他现在的情绪不太稳定。 宋柔起身, 倒了杯水递给赵航。 赵航看了她一眼,把水杯推了过去,不喝。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跟谁置气,跟他自己吗,可他又有什么资格和立场。明明眼前这个叫宋柔的才是宋岚最亲的,是最有资格撒泼的人。 顾修然看了赵航一眼,这个刑侦队长八成是废了。宋岚的搜救工作果然还得由他来主持。 蒋星星问道:“顾教授,董局派出去跟踪陶正则的人查出来什么了吗?” 顾修然摇了下头:“没有,陶教授的行为一切正常,他们参加完农场的亲子活动就驱车返回了市区。” 赵航一拍桌子站起来:“走,带上人带上警犬,就算把青山养殖基地翻个底朝天,也要把人给我搜出来。” 这回顾修然没说什么,赵航是冲动了点,但决策是对的。 邵其峰问道:“那是明搜还是暗查呢?” 赵航:“明搜。” 顾修然:“暗查。” 两人同时出声。 顾修然继续说道:“防止打草惊蛇,罪犯做出什么一了百了的事来。” 赵航看了一眼时间:“现在出发,中午可以到达养殖基地,用三个小时的时间暗查,要是查不出什么,就放警犬,明搜。” 多拖一会,宋岚的危险就多一分。 赵航已经慢慢从最初的不肯相信和冲动中缓回来了,他制定了一份周密的行动部署计划。 “A组的人负责暗查,B组带着警犬待命。AB两组互相配合,具体行动等到了地点听我指挥。现在,所有人,楼下集合,十分钟后出发。” 众人站直:“是。” 他们要救的是与他们同生共死的同事,是兄弟一般的亲人。 赵航申请了四把枪,自己留了一把,剩下三把分给核心成员。 一个请了病假的同事听说了宋岚的事,在医院拔掉输液针管就赶回来了,还发着烧,怎么劝都不愿意走,说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宋岚的生存几率几越大。 邵其峰将枪别在腰上,回头看了宋柔一眼,走到她面前说道:“放心吧,我们会把岚姐带回来的。” 此时宋柔作为受害人家属,看着这些警察们忙碌和坚定的背影,眼眶不由一热:“谢谢你们。” 和平年代,无风不浪的时候不觉得警察有什么作用,等风雨来了,灾难降临到自己身上的时候,才觉得那一个个穿着警服的背影有多么令人心安。 队伍在市局大院里集合,人数清点完毕后上车出发。 车上,宋柔看着顾修然:“你下午不是还有课吗?” 顾修然看着前面的警车:“请傅教授帮忙代了一下。” 他转头看了她一眼:“顶多被系主任骂一顿,没事的。要是需要写检讨,让赵航帮着写一份就行了,反正他有经验。” 中午十二点,一行人到达青山养殖基地。 赵航从车上下来,命令A组的便衣警察立刻行动,注意不要打草惊蛇。B组的守在基地各个出入口。 宋柔从车里下来,她跟顾修然一组,两人结伴往基地里走去。 正中午的太阳热烈又刺眼,阳光照在路边的树木和建筑上,地上的土,空中的尘,都变得粒粒可数起来。 通往基地的水泥路面被来往的大卡车压出了一道道裂痕,水泥块、碎石子和干燥的泥土混合在一起,又与风和行人的步伐纠缠着铺就了一条坑坑洼洼的新路。 路边野草丛生,一片废弃的田地后面是大片的泥墙和红瓦,里面养着成群的鸡鸭牛羊。 几棵橘子树站在路边,树上结了橘子,橘子上蒙了尘土,看起来不如果园里的新鲜美味,连行人都不愿意停下来采摘。 几个孩子嬉闹着爬上橘子树,摘了橘子却不吃,跟同伴互相扔着玩。 宋柔突然停下脚步:“顾修然,我觉得我好像来过这里。” 顾修然看着她:“是小时候的记忆的吗?” 宋柔摇了下头:“不是,我跟我姐很小的时候在外婆家住了一段时间,因为太小,外婆不让跑出橘子园。长大了一点了开始在市区上学。我小时候没来过这里。” 她微微抬头,向着阳光的地方,闭着眼睛,像是用力感受着什么。 她再次睁开眼睛:“顾修然,我能感觉到,一定是我姐姐,她来过这里,她一定来过这里。” 她往前跑了一小段路,指了指追你地面上的一个大坑:“这里。” 她似乎看见一辆摩托车从这条坑上开过去,狠狠颠了一下。 这种感觉很奇妙,像是一直存在她的潜意识里,又像是前世发生过的事,朦朦胧胧,似真似假。 宋柔抓住顾修然的手,紧紧捂住自己心口,抬头看着他说道:“是我跟姐姐之间连着的那根线。” 是只有她和宋岚才拥有的奇妙的心灵感应。 他的手被她摁着贴在她的月匈口上,又绵又软的一片。 她感觉到了不妥,慌忙松开他:“走,我们去找姐姐。” 顾修然嗯了声,觉得自己那只手像是不是自己的了,被一股电流般的酥麻控制着。 宋柔走在前面,不断转头催促顾修然:“你走快点。” 顾修然嗯了声,跟上去。 邵其峰带着一个警员走进商业街上唯一的一家超市,买了几瓶水去收银台结账,笑了笑说道:“美女,结账。” 收银妹子扫了扫条形码:“一共三十六块钱,您是现金支付宝还是微信付款?” 邵其峰又从收银台上拿了一支棒棒糖:“加上这个。” 收银妹子扫了下条形码:“一共三十七块钱。” 邵其峰付了钱,把一袋子水递给身后的同事,拿起那根草莓味的棒棒糖,对收银妹子说道:“这是请你吃的。” 收银妹子脸红了一下接过来:“那谢谢你了。” 她又道:“帅哥,你们是外面来的吧,以前没见过。” 邵其峰点了下头:“来看我二姨的。” 收银妹子拨开棒棒糖含在嘴里。 邵其峰靠在收银台边:“甜吗?” 收银妹子:“甜。” 邵其峰:“我不信。” 收银妹子将棒棒糖拿出来看了看:“草莓味的,是很甜的。” 邵其峰挑了下眉:“再甜能有你甜吗?” 旁边一起行动的便衣警察差点被他的美男计恶心吐了,平时没看出来,疯子这人竟然挺会撩妹的。 收银妹子脸更红了。 邵其峰拿出魏连虎的照片:“这个人你见过吗,这是我表哥,偷了我二姨的钱去赌博,现在到处找不到人了。” 这间超市是这条商业街上唯一一家超市,魏连虎来到这里,总要买些生活用品的,他极有可能在这里消费过。 收银妹子看了看照片:“我昨天才开始在这里上班的。” 邵其峰不死心地又拿出宋岚的照片:“那这个人呢?” 收银妹子摇了摇头:“更没见过了。” 邵其峰一把把她嘴里的棒棒糖夺了过来,在收银妹子的目瞪口呆中走出了超市大门。 他把棒棒糖扔进垃圾桶里,转头往超市里看了一眼,什么都不知道还想吃。 蒋星星去的是商业街里头一间麻将馆。 老头老太太们都很闲,一天到晚在这里坐着,也是极有可能目睹过魏连虎和宋岚的人。 他长着一副很讨老年人喜欢的模样,说话做事先带上三分笑,没几句话就把坐在门口晒太阳的老头老太哄得哈哈直乐。 蒋星星拿出照片问了问,一个老人接过来看了看:“见过见过,这不老周家的大闺女吗。” 另一个老人反驳道:“你有老年痴呆,你记错了,这明明是老林家的,昨天结婚办喜事的不是就他家吗,嫁女儿哦,哭的跟什么似的。” 第一个老人:“你才老年痴呆,你全家都老年痴呆,你看这眼睛,睁得这么大,不是老周家的是谁家的。” 蒋星星看了看照片上魏连虎的一双眯眯眼,直起腰来叹了口气,带人往下一处去了。 赵航插着腰站在商业街的中间,他看着来往的行人,觉得这些人里肯定有见过宋岚的。 他走到路边,蹲下来,捡起一个砖块,在地上写了几行字,将宋岚的照片压在地上,往旁边地上一坐。 一个阿姨走过来,念了念上面的字:“老婆走丢了,找老婆。” 阿姨问道:“小伙子,看你不是我们本地人啊,你老婆怎么会丢在这里的?” 赵航垂着头:“不知道,就是走丢了。” 阿姨看他这一脸颓废相,连胡子都没刮干净,裤子上还有个泥印子,大约是辗转了很多地方,倾家荡产流浪着到全国各地找老婆。 阿姨非常同情地从包里拿出来五块钱放在地上:“那边有个包子店,你要是饿了就去买个包子吃。” 赵航看着地上崭新的紫色五块钱纸币,心情无比复杂,要搁平时他早跳起来喊了:“老子不是乞丐。” 眼下,他跟一个乞丐又有什么分别呢,他弄丢了宋岚。 赵航拿起地上的照片递了过去:“阿姨,您见过这个人吗?” 阿姨从包里拿出老花镜,认认真真地看了起来:“没有,没见过。” 她把照片还给赵航:“你老婆八成没来过我们这里,我就在基地委员会上班,但凡有生人进来,我肯定知道。” 阿姨往前走了走,小声说道:“你看前面那两个人,那肯定是警察,过来查案的,我一下就看出来了。” 赵航转头看了看,是邵其峰和另外一个警员。 这阿姨,看人这么准,怎么就把他一个刑侦队长看成一个乞丐了呢。 赵航苦笑了一下,他再次发现,他不能没有宋岚,他找不到她,浑身上下的生气就没有了,说乞丐都算好听的。 比起乞丐,他觉得自己更像个死人。 突然阿姨指了指不远处:“小伙子快看,那个,那个不是你老婆啊,还真在我们这里啊,旁边还有个男的,那男的长得真好。” 阿姨直叹气:“看来你老婆是跟人私奔了,小伙子,心眼别太死,以后好好过日子,再找个老婆就好了。” 赵航看见宋柔和顾修然正往这边走来。 他捡起地上宋岚的照片站起来,小心放在贴身的口袋里,准备跟顾修然他们汇合。 阿姨紧张地拉住赵航,真心实意地劝阻道:“小伙子,别冲动,杀人是要坐牢的,就算是奸夫也不行。” 最后,在阿姨匪夷所思的目光里,这个在全国各地辗转着到处找老婆的可怜男人抱着那奸夫的肩膀一块走了,而他的老婆就站在旁边。 顾修然与赵航交换了一下信息。 赵航手下的人有几个查到过魏连虎的消息,他的确在这里逗留过。只是行踪不定,也没有固定的住所,查不到他的落脚点。 至于宋岚,好像只有之前给顾修然送过外卖的那个老人见过她一次。 顾修然对赵航说道:“到前面去看看。” 赵航往前看了看:“那边有什么特别的吗?” 顾修然:“我要是魏连虎或者幕后凶手,我会选一个最适合囚禁的地方。” 他提出了一个大家一直都忽略了的地方:“私家农场。” 第43章 宋岚从一片黑暗中睁开眼睛,她已经很久没看见过太阳了。 睁眼和不睁眼其实都一样, 但她强迫自己必须睁着眼, 不能睡去。 小柔她这么单纯,要是哪天被坏男人骗了怎么办。外婆年纪也大了, 根本承受不住失去她的打击。 秋天了吧, 橘子园里的橘子该摘了, 要是不早点摘下来, 熟过头了就不好吃了, 甜中带着一点酸的才好吃。 要挑那种水分足的, 咬上一口,汁水从牙齿舌尖滚进口腔喉咙里,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滋味了。 宋岚想着, 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她太虚弱了, 她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 水也被喝完了。她躺在地下室的地上, 这是一哥菜窖,泥土又湿又凉。 她无法行动, 她被一条生了锈的铁链子锁住了。 她已经记不清身上有多少伤口了,她能感觉细菌正在啃噬她的血肉。她的意识越来越淡, 每当眼皮要合上, 她就掐自己的皮肉, 把自己疼醒。 她不能睡下, 她怕自己再也醒不来, 更得提防着不远处十几只饿极了的大老鼠。只要她一合上眼, 就会变成那群老鼠的盘中餐,它们会把她啃得只剩下一具血淋淋的白骨。 最初是魏连虎,他挟持一个小孩当人质,控制住了她,把她打晕了绑在这么一个不见天日的地方。 魏连虎很暴躁,掐着她的脖子让她还钱,八百万。 他十分愤怒,看着她像看着杀父杀母的仇人:“都怪你,要不是你,我的彩票怎么会丢,还被别人冒领去了。” 他开始哭,鼻子一把泪一把:“我本来想用那笔钱把赌债还了,再买套房子,然后把孙翘踹了,娶个媳妇,做个小生意,让我妈不要再去菜市场卖菜了,也在家里抱抱孙子享享福。” “从小到大,别人都烦我,只有我妈把我当宝,我浑了二十多年,只有我妈对我最好,我以后得好好孝顺她。” 他哭完又开始笑:“我看上二中门口奶茶店里面一个收银员了,连续好几个月,我天天去买奶茶。我跟她表白过,我说我喜欢她,想跟她睡觉生孩子。她嫌我没钱,不愿意,我说我马上就有钱了。” 他目光变得凶狠起来,用刀指着宋岚:“都怪你,你毁了我的人生,我恨你,我恨你们这些警察,你天天抓我坐牢,你是不是吃饱了撑的!” 宋岚看出来,魏连虎的精神已经不正常了,他满脑子都是杀她。 好像他所有的困境和苦难都是她造成的。 他的精神似乎被什么人控制住了,也就是洗脑。 宋岚试图劝说他:“你说那个彩票是我在追捕你的时候,你掉在地上的,附近肯定会有监控拍下来了,也会拍到捡到彩票的人,我是警察,我可以帮你查,只要能证实那张彩票是你的,那些钱就能一分不少地追回来。” 魏连虎:“真的吗?” 宋岚点头,想了想谈判技巧,声音温和地说道:“大虎,我知道你其实不坏,小偷小摸虽然有,但没犯过什么出格的大罪,你现在收手,一切都还来得及,你可以用那笔钱把赌债还了,买大房子给你妈妈住,把孙翘踹了,娶二中门口奶茶店的那个女孩。” “那个女孩我见过,她长得很漂亮,身材很好,胸大屁股翘,皮肤又白,那样一个极品美人,睡起来一定很带劲吧。” “只要你把我放了,我保证帮你把彩票追回来,让你迎娶她,怎么样?” 魏连虎握着水果刀走近,眼里凶光毕露:“你骗我!” “老师说的对,你肯定会这样骗我的,我应该听老师的话,早点把你杀了。” 宋岚盯着魏连虎:“什么老师?” 魏连虎抓起刀子就往宋岚胸口刺:“你敢打听老师,你要杀了我们,看我先杀了你!” 宋岚偏了下身,刀尖没刺到心脏,鲜血顺着刀刃往下滴在地上,魏连虎扔掉手上的刀,捂着头大叫:“宋岚,别逼我杀你。” 宋岚躺在地上,鲜血染红了帮在她身上的绳子,她忍着剧痛抬头看了看魏连虎,她不再提关于那个老师的任何信息,不然那魏连虎真的会杀了她。 宋岚的耐心终于用尽了,她大骂道:“魏连虎,你个蠢蛋,他妈被人洗脑了,自己心里没点逼数吗。” “赶紧把老娘放了!” 她骂魏连虎骂累了,开始换个人骂:“赵航,你个傻逼!” 她终于有点理解为什么当年在顾修然转学之后,宋柔一遇到什么事就喜欢骂顾修然了。 那是在你最绝望的时候最想依赖的人。 宋岚自嘲地笑了笑,她怎么会想到赵航那个傻逼。 接下来的几天,魏连虎一直在杀宋岚和不杀之间徘徊。 直到有一天,魏连虎说天气冷了,要回趟家拿秋裤,再去菜市场看看他妈。 宋岚不知道魏连虎为什么对一条秋裤那么执着,冒着被抓捕的风险也要回家穿秋裤。 她想了想,要是小柔或者外婆,这个季节也该让她穿秋裤了,唠唠叨叨地可真是烦人得很。 宋岚冷得蜷缩在地上抱着手臂瑟瑟发抖,她终于能理解魏连虎了,因为此时她也很想穿秋裤。 这个时候小柔应该已经帮她把秋裤从衣柜底层拿出来放在太阳下晒了一遍又一遍了。 魏连虎回家穿秋裤去了,再也没有回来过。 之后,一个戴着面具高高大大的长发女人再次出现在地下室门口,她扔给她一张纸条:“念。” 变声器里传出来的声音又尖又细,像婴孩的哭泣又像老人的咒骂,带着令人恐惧的阴冷,像是从修罗地狱里传过来的。 这才是宋岚地狱生活的开始。 -- 所谓的私家农场就是,个人可以出钱买下一间小农场一定期限内的使用权,通常面积都不大,二十平米左右的是主流。 新的农场主可以在农场里养殖动物、种植植物,拥有绝对的使用权。在使用期限内,别的人都没有权限进入,除非得到农场主的同意。 新农场主大多是市里的有钱人,不大会有时间照顾农场里的动植物,他们一般会花钱请农场里的工人照料,等周末再开车过来体验生活。 就跟租房子、请保姆是差不多的。 顾修然赵航和宋柔直奔最偏僻的一家去了。 赵航冲在最前面,走到私家农场的前台,拿出魏连虎的照片问道:“这个人,来过这吗?” 农场主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警惕地看了看赵航,这个暴躁的年轻人看起来不像什么好人,更不像是会在这里消费的人。 他又看了看站在旁边的一对男女,那对气质倒是很好,像是会有闲情逸致租下私家农场调剂生活的有钱人。 可他们神色看起来很紧张,尤其是那个女人,眉头紧紧锁着,眼睛微微发红,像是哭过。 赵航从口袋里拿出警官证往桌上使劲一拍:“看什么看,赶紧认人!” 农场主吓了一跳,盯着照片看了看,抬头说道:“这个人我知道,在我们这租了间农场。” 赵航忙问道:“哪间?” 农场主犹豫了一下:“这是客人的**,我们不方便透露。” 顾修然看了看墙上的地图:“E区07是吗?” 农场主抬头:“你怎么知道的?” E区07的位置是最偏僻的,靠着后门墙边。 赵航已经先冲过去了,宋柔跟在他后面跑了过去。 顾修然拿到钥匙跟上。 赵航跑得太快了,他参加市局运动会百米短跑的时候都没现在这么快。 泥土地上凹凸不平,耳边的风呼呼地响,空气中有蔬菜的清香,也有动物粪便的臭味。 他的黑色夹克跑得掉了,也不停下来去捡,一直往前跑。 并不远的距离,却总也跑不到目的地似的,漫长地像隔着前世今生。 他在奔跑中想起第一次见到宋岚的时候,她涂着大红色的指甲油,长长的卷发垂下,穿着一件黑色字母T恤,浅蓝色的高腰牛仔裤,媚眼如丝,走起路来扭腰摆臀的。 警察队伍不可能有这样的人,这一看就是扫黄打非行动中被带回来的失足少女。恰好隔壁二队刚端掉了一个淫窝。 他拦住她的路,语气不善:“哎哎哎,干嘛呢,刑侦办公室也敢闯。” 她并不怕他,往前走了两步,抬头看着他的眼睛,伸手戳了戳他胸前坚硬的肌肉,勾唇笑了一下:“你哪个,老娘的路也敢挡。” 然后两人在刑侦一队办公室门口打了一架。 这一打就是四年。 宋柔跑得慢,顾修然很快追上她了。 他抓起她的手才发现她早已经泪流满面。 宋柔边哭边跑边说道:“姐姐肯定在这,我能感觉到,她肯定就在附近,她在等我们,可她就快要坚持不住了。” 赵航第一个跑到地方。 E区07是一个小院子带一间小平房,透过锁着的铁门,可以看见院子里种着的白菜。 那些菜没人打理,长得歪歪斜斜,外面的叶子发了黄,躺在地上,与泥土混在一起,菜叶上布满了虫洞,只有中间的芯子是绿的,勉强透着点生命力。 院子里没有饲养任何动物,透着一片死气沉沉。这间小农场的院墙连着外面的大墙。墙不高,成年人从外面攀爬进来并不难。 赵航使劲踹了踹紧锁的大铁门,冲里面大声喊道:“宋岚。” 他爬上墙头,跳进院子,踹开了平房的木门。 房间很小,只有五六平米,一眼可以看见全部。 里面放着两只水桶,水桶里还有半桶水。墙角立着除草的农具,扫院子的大扫帚,一个黑色的农药壶。 墙上挂着一顶土黄色的草帽,那帽檐很宽很大,遮住了墙上干裂的墙皮。 别说成年人了,这里连一个小孩都藏不了。 根本没有藏身之处。 赵航蹲在地上抱着头,她不在这里,她怎么会不在这里,她怎么可以不在这里。 她怎么能这么残忍。 他干哑着嘶吼出声:“宋岚!”这声音像某种野兽的嚎叫,带着痛彻心扉的绝望不甘。 宋岚躺在地上,看了看墙角虎视眈眈盯着她等她死掉就会扑上来啃咬她尸体的老鼠。她觉得自己坚持不住了,她太累也太困了,像是一辈子都没睡过觉。 她已经虚弱地没有一丝力气了,五感退化得像个年逾古稀的老人,看不见听不到闻不到感受不到。 恍惚中,她好像闻到了一股清甜的香气,是从外婆的橘子园里飘过来,妹妹站在橘子树下转头对她笑。 恍惚中,她好像看见阳光穿透黑暗照在了她的身上,温暖得像在腊月寒冬里盖了三条柔软的被子。 恍惚中,她好像听见有人叫了她的名字。 “宋岚!” 她知道,这是人之将死的回光返照。 她笑了笑,唇角带着柔和的弧度,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赴往死亡的路上,最后听见的竟然是赵航那个傻逼的声音。 她张了张干裂的双唇,她的喉咙里已经发不出一点声音了,像演着一出哑剧。 “赵航啊。” -- 赵航蹲在地上,抬起头看了看赶来的宋柔和顾修然:“她不在这。”这句话像是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宋柔大叫道:“不可能!” 她开始在房间各处翻找:“我姐姐肯定在这里。” 她翻开墙上的草帽,没看见人。她打翻地上的水桶,没见人。掀开农药壶盖,也没看见人。 一个大人自然不可能藏在些小物件里面,可她就是不死心,好像只要找,就能找到。 顾修然站在平方门口,扫了一眼室内:“找暗室或者地下室。” 宋柔开始在墙上各处摸,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一触开关,暗室的门就会打开,姐姐就会笑着从门里走出来。 赵航从地上起来,走出平房木门。 他坐在院子中间,垂着手,听身后房子里顾修然和宋柔翻东西的声音。 下午三点钟,太阳斜在空中,围墙的影子落在一丛白菜上,将整个院子切割成了一明一暗两个世界。 他盯着白菜出神,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站起来在院子各处搜寻着。 白菜收割下来需要储存,菜农们喜欢在院子里挖地窖,他们将白菜萝卜放在地窖里,随吃随拿,可以保存一整个冬天。 赵航走到院子边上的白菜地头,看见一个直径一米左右的圆形的厚木头盖子。 他跪在地上,耳朵贴在木头上,仔细听下面的声音。 他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自地下传来,像是小动物在啃咬着什么。 木头盖子上挂着一个生锈的锁,赵航抓起院墙边的石头使劲砸了上去。 锁被砸开,木头盖子又厚又沉,下面加了厚厚一层棉花和塑料,是用来隔音的。 他看见一条土制的台阶通向一片黑暗。 赵航转头大喊道:“顾修然!” 他从台阶上下来,因为走得太急,他差点跌倒。 借着圆形入口照进来的那一点光,他看见地上躺着一个人,她的脖子被一条铁链栓着,地上的黑色是凝固干涸的血迹。 角落里,一群老鼠在啃噬同类的尸体,即使听见声音受到了惊吓,也依然不肯放弃嘴里的食物。 一只老鼠蹲在她脚边,正试探着去啃咬她的脚踝。 赵航跑过去,一脚将那只老鼠踢飞在了墙上。 老鼠从墙上掉下来,死得透透的,其他几只老鼠很快围过去撕咬起它的尸体来。 赵航跪在地上,颤抖着手触碰地上的女人。 她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一个火凤凰的图章滚在她的脚边。 周围一片肮脏和狼藉,而她唇边挂着一抹笑。 赵航将宋岚抱在怀里,她身上很凉,他不敢去探她的鼻息。 黑暗中,他看不清她身上的伤,他不敢摇晃她,他贴着她的耳朵,用生平最温柔的声音说道:“宋岚,求求你,别死。” 第44章 宋柔坐在急救室门外的走廊上, 顾修然坐在她身侧。 赵航蹲在地上, 一动不动地盯着手术中三个字看。邵其峰等人也守在一旁。 深夜, 抢救手术已经进行八个小时了。 这中间没有一个人说话,他们安安静静地在门口等着。 主刀医生知道,躺在手术台的是一名优秀的人民警察, 她被囚禁了五十天, 靠着坚强的意志留了口微弱的气息。 这位从业多年的医生是见惯生死了的, 什么样的伤没见过。但当他剪开宋岚的衣服, 看见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的时候, 还是被震惊了。 最严重的胸口那一刀看起来是好几十天以前造成的, 因为没有及时处理, 受到了细菌的感染,伤口一半结了疤, 另一半流着脓。 她是怎么活下来的。 宋柔捂着心口靠在顾修然肩膀上, 身体止不住地发抖。 他揽着她, 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安抚着她。 邵其峰递了瓶矿泉水给赵航:“赵队, 岚姐会没事的, 您喝点水吧。” 赵航一声不吭地接过来,把矿泉水瓶子放在一边, 继续盯着红色的手术中三个字看。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从一片黑暗中变成黎明前的浅灰色的时候, 手术灯终于灭了。 所有人站起来围了过去, 一起看着走出来的主刀医生。 医生摘下口罩:“病人的伤口已经全部处理好了, 但情况还不稳定,先转重症监护室。” 宋柔一直在医院守着,顾修然只要没课就过来陪她守着宋岚。 赵航中间离开过一趟回市局汇报了工作。 宋柔穿着无菌防护服走进重症监护室,看着床上闭着眼睛的姐姐。 她的脸跟床单和被子一样白,毫无血色。 房间静悄悄的,宋柔能听见宋岚的呼吸声,她们的呼吸渐渐重合,像一个人。 宋柔坐在床边,用棉签蘸着水,给宋岚润嘴唇。 她看着眼前这张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姐姐,我知道你能听见我说话,你什么时候醒啊,我好想你啊姐姐。” 她擦完,从被子里将宋岚的手拿出来,想握住她,可她手上缠着绷带,她怕弄疼她,不敢乱动,便小心托在自己的掌心。 “姐姐,我还没告诉外婆。你赶紧醒来,我们一块回去看她,不然外婆总以为我们不在一起回去是因为吵架,外婆会担心的。” “姐姐,顾修然回来了,你总骂他是个坏小子、渣男,他现在回来了,你得起来保护我。” “姐姐,法医室的何梦蕾喜欢顾修然,她长得好漂亮啊,专业能力也很强。” “姐姐,你的那些同事真好,赵航、邵其峰、蒋星星还有刑侦一队的其他人,他们都很好。” “姐姐,你怎么不说话啊,你是不是生气了,当年要不是我逼着你考警校当警察,你也不会像今天这样躺在这里。” “姐姐,我昨天做了一个梦,梦见你跟赵航好了。” 宋柔回头,看见赵航站在重症监护室的玻璃窗外面,他看见她回头了,开始对她说话,不断给她做着手势,宋柔看着宋岚:“赵航让我出去换他进来,你愿意吗?” “你要是不说话,我就当你不愿意了。” 宋柔又往玻璃外面看了一眼,赵航急得都要从玻璃缝里爬进来了。重症监护室每天的探视时间是有限的,只有下午一点到一点半之间的半个小时,一次只能进去一个人。 宋柔转过头来对宋岚说道:“姐姐你既然不说话,那就不让他进了吧。” 宋柔继续跟宋岚聊天:“外婆家的橘子树已经摘好了,七棵全摘好了。外婆还给我们带了橘子蜂蜜、橘子罐头,都放在冰箱里了。” “对了,你救下的那个小男孩,陶维维,他很安全,你放心。” “我们家对门搬来一个新邻居,你猜是谁。” “天气冷了,我已经把你的秋裤拿出来晾晒过了,不许不穿,不然等老了腿会痛的。” 宋柔平常不是个话多的人,她太久没见到姐姐了,一不留神就唠叨了一大堆。 等时间差不多了,宋柔站起来:“姐姐,我明天再来看你。”说完弯下腰来,隔着口罩轻轻在宋岚额头上亲了一口。 宋柔走出病房,赵航迎过来:“你。” 他不敢像对待队里的属下似的对宋柔说什么重话,你你你了半天也没你出来什么,最后叹了口气:“你怎么不让我进去。” 宋柔抬头看着赵航:“你是我姐什么人。”只有病人最亲近的人才能享受那珍贵的三十分钟的探视时间。 赵航往往玻璃窗里看了一眼,转过来说道:“作为宋岚的直属上司,我有责任关注和维护她的生命安全。” 宋柔:“哦”。 亲妹妹和上司之于宋岚的亲疏关系还用问吗。 宋柔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重新走到赵航面前,认真地对他说道:“谢谢你,谢谢你及时找到了我姐。” 医生说过,要是再晚送来一会,宋岚的命就没了。 赵航看着宋柔:“那明天该我了。” 宋柔:“不行。” 赵航压住心里的急躁:“为什么不行。” 宋柔抬了抬下巴:“比起上司,我姐更想看到的应该是我这个亲妹妹。” 跟赵航一起过来的蒋星星说道:“我柔妹说的有道理。” 赵航转头瞪了他一眼:“你闭嘴。”怎么跟邵其峰一个德行,看见软萌的妹子就没有原则了,连自家队长都背叛。 宋柔:“。……”怎么她跟姐姐同一天出声,前后相差不过几秒钟,姐姐就是岚姐,到她这就变成柔妹了。 蒋星星走上前:“柔妹,我送你回家休息休息吧,岚姐这边有医生和护士,你不用担心。” 宋柔看了一眼时间:“会不会很麻烦你。” 蒋星星赶紧说道:“不麻烦不麻烦,岚姐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 宋柔和蒋星星走后,赵航站在重症监护室外面,隔着玻璃看躺在病床上的宋岚。 他想起去年,有一个同事也是这样,跟嫌疑人搏斗过程中险些丧命,被安排进了重症监护室,好像就是眼前这一间。 他也是站在这个位置看着那个同事,担忧,焦急,生怕同事会牺牲。 现在的感觉跟那时又不太一样,像是多了点什么又少了点什么。 再具体的他就琢磨不出来了。 突然,他像是被雷劈了一下似的,脑子里闪过一个词,男女之情。 赵航靠在墙边,打了个电话给顾修然:“老顾,问你个事。” 顾修然刚上完课,正在办公室批改作业,他放下手上的钢笔,走到窗边:“宋岚还没醒吗?” 赵航:“没有。” 他继续说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就是你怎么知道自己喜欢上一个人了。” 顾修然看了一眼窗外的篮球场,轻轻勾了下唇:“我在批改学生的作业,只要一停下来就会想到她,只要想到她,嘴角就会忍不住上扬。” 赵航:“什么玩意,能别这么文艺吗,跟你们这些文化人说话真累,就不能简单直接粗暴点吗。” 他转头看了看病床上的女人,她脸色并不健康,在他看来却无比红润,就连干燥的双唇都显得异常柔软。她生动极了,仿佛下一秒就要醒来。 宋柔回到家睡了个午觉,打算晚上去医院守着姐姐。 医生说姐姐的情况基本稳定下来了,没有意外的话,明天下午就可以从重症监护室转到普通病房了。 她第一次睡了个好觉,一觉醒来已经下午五点钟了。 宋柔收拾好,背了个小挎包,去菜市场买菜做晚饭。 今天的天气很好,夕阳挂在天边,晚霞与云朵灿烂成一片,几只叫不出名字的小鸟从树梢上飞起来,枝叶与地上的影子一同颤了颤。 宋柔攥着包包带子站在路边等绿灯。 正是下班时间,小区门口马路上的人和车都很多。各种各样的人,有穿着黑色套裙的女白领,有骑着电动车的外卖小哥,有背着书包的小孩子。 还有一个流浪汉。 宋柔看见了那个人,她清楚地记得,他叫王兵,是在烂尾楼那边把魏连虎的手指扔出墙外的那个流浪汉。 大约是因为很久没洗头,他的头发生了虱子,每隔一会就要抓一抓,他还穿着之前那身黑色的衣服。他手上拎着一个塑料袋子,里面装的是在旁边包子店里买的馒头。 他盯着宋柔,目光不断在她身上游移,一边笑一边看着她。 绿灯一亮,宋柔飞快走过马路,闪进了菜市场。 她买好菜出来,那流浪汉居然就坐在菜市场门口,一边啃着馒头一边看着来往的人。 宋柔走出菜市场,他站起来跟了上去。 宋柔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学着宋岚的语气和神态:“王兵是吧,你应该知道我是个警察吧。” 王兵点了点头,笑着说道:“知道知道,见过的。”他笑起来的时候满口黄牙,不知道多少天没刷过牙了,门牙上还塞了一小片菜叶子。 宋柔指了指他,语气又硬又冷:“那你他妈还不赶紧给老娘滚远点。” 王兵呵呵笑了笑:“警官,我又没犯事,您这么凶干什么。” 宋柔骂道:“再敢跟着老娘,手给你拷起来关派出所去。” 她说完,转身就走。 过了红绿灯,进了小区之后,宋柔转头看了看,没再看见那个猥琐的身影,这才舒了口气。 她现在在王兵眼里好歹是个警察,那王兵就算再色胆包天也不敢对一个警察怎么样。 宋柔回到家,将青菜泡在水池里,开始切腊肠,准备做晚餐。 晚上做菜饭,姐姐喜欢吃,好像顾修然也很喜欢吃。 她打开盛米的陶瓷缸,发现米没了。她早发觉快要不够吃了,可一袋米实在太沉了,她拎不动。以前都是姐姐负责干这些重活。 门铃响起,宋柔站在门后猫眼里往外面看了看,是顾修然。 她打开门,看见他手里拎着一袋大米:“你怎么知道我家没米了。” 顾修然进来换了鞋,把米放在厨房里,往料理台看了看,转过头来,笑了一下说道:“你是怎么知道我今天想吃菜饭的?” 他说完,将身上的灰色羊毛大衣脱掉,挂在门口的衣架上,又挽起衬衫袖口,在水龙头下洗了洗手,非常自然地拿起砧板上的刀,接着宋柔切了一半的菜切了起来。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比在自己家里还熟稔。 宋柔都快看呆了,她伸手戳了戳他的后背:“哎,这是你家还是我家啊?” 顾修然将切好的菜放在盘子里,又开始淘米,百忙之中转过头来说道:“公主殿下去客厅歇着,这边有油烟。” 宋柔拿出来一条米色的围裙:“那你戴上这个,不然油会溅在身上。” 顾修然转过身,他手上都是水,指缝里还有白色的米粒:“我不方便,你帮我。” 宋柔垫了垫脚尖,比划了一下:“你太高了,蹲下来一点。” 顾修然曲了曲腿,宋柔帮他穿上,还在后面寄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宋柔打开冰箱,从里面把外婆做的橘子蜂蜜拿了出来,挖了满满一大勺放在玻璃杯里。 她握着杯子站在厨房门口,低头抿了一口,酸酸甜甜的,比夏天的橘子汽水还好喝。 眼前的男人穿着一件白衬衫,系着温柔的米色围裙,黑色西裤包裹着一双大长腿,他脚上的灰色拖鞋是她亲手挑的,厨房橙色的灯光落在他身上,也落在她眼前的橘子蜂蜜水里。 她爱极了这样温暖平淡的时光,只希望时间走得慢一些,再慢一些。 顾修然将过了油的青菜盛在白瓷盘里,又开始炒腊肉。 很快,电饭锅里溢出了米香。 顾修然烧好菜饭,又做了个番茄蛋汤。 宋柔坐在餐桌前,顾修然回了趟对门他自己的家,再来的时候手上多了瓶红酒和一束玫瑰花。 宋柔起身:“我去洗酒杯。” 顾修然把她摁在桌上:“我来。” 宋柔将玫瑰花插在花瓶里,顾修然倒了两杯红酒,两人面前一人一碗菜饭。 宋柔抬头问道:“顾修然,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顾修然看着宋柔,眼神颇为留恋:“等宋岚醒来,我怕是连你家门都要进不来了。” 他举了举杯子:“所以更要好好享受一下这难得的二人世界。” 宋柔脸红了一下,跟他碰了下杯,抿了一口红酒,抬头说道:“吃饭就吃饭,扯什么二人世界。” 顾修然放下酒杯,从花瓶里摘出来一朵最鲜艳的玫瑰花送给宋柔:“我今天很开心。” 他们分开九年,带着遗憾和怀念。 久别重逢之后,宋岚失踪,生死不明。他纵是想念她,想得恨不得一口把她吃了,可宋岚的下落一天不出现,他们就没法好好开始。 现在宋岚被救了出来已经脱离危险,最近两天就会醒来。 一切都在往最好的方向发展。 他也终于能放下压在心里的石头,好好看看他的姑娘了。 他现在尚且还能在她家自由出入,可以用她的厨房,系她的围裙,与她坐在一张餐桌上吃饭。 等宋岚醒来,可真就要另说了。 顾修然将自己碗里的腊肉挑了挑,捡瘦的夹给宋柔。 宋柔低头尝了口饭,笑了笑说道:“你烧的比我烧的好吃。” “其实当年,你跟我姐关系也很不错,我想她不会真把你从我家赶出去的。” 顾修然跟宋岚是好朋友,是那种可以起内讧自相残杀,但绝对不许外人侵入欺负他们三个人中的任何一个的那种,真·兄弟情。 顾修然盛了碗汤放在宋柔面前:“你放心,我有办法对付宋岚。” 宋柔想了想,她姐姐是个会为了一点作业就把自己的亲妹妹给卖了的人,还真不一定会是顾修然这个老狐狸的对手。 吃好晚饭,顾修然洗碗,宋柔坐在沙发上看书。 宋岚回归,她不用再去市局上班了,原来的财务工作也不是她喜欢的职业,她想重新选个自己喜欢的专业,考政法大学的研究生。 这期间她不会闲在家里没有收入,像个废人一样等姐姐养,这不是她的风格。 宋柔合上书本,拿出手机下载了一个找工作的软件,完善了一下自己的简历,认真研究了几个自己感兴趣的工作岗位,比如心理咨询室、心理研究工作室助教之类的相关的。 顾修然洗好碗走过来,坐在宋柔身侧,无意间看见了她的手机屏幕。 他没说什么,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茶几果盘上放着几个新鲜的橘子,顾修然拿起来剥了一个,剥好了递给宋柔:“你答应过我什么。” 宋柔仔细想了想,将手上的橘子掰开一个小瓣,递到顾修然唇边:“呐,喂你吃了。” 他闻到淡淡柑橘的香味,不知道是从唇边的橘子上发出来的,还是来自她身上的香水。 宋柔往前坐了坐,用橘子瓣儿碰了碰顾修然的嘴唇:“怎么不张嘴啊。” 顾修然看着眼前的女人,她完全没意识到他是想让她用嘴喂他。 她的眼神越是纯净,他就越觉得自己像个禽兽。 他张开嘴,她把橘子瓣往里面一送。 她的手指不小心蹭在了他的唇上,这男人的唇太软了,她像触电一样把手缩回来。 只是还没来得及完全逃开,他突然含住了她的指尖。 他的唇软,舌更软,又温又热地包裹着她,湿湿滑滑。 她的脸一下子涨红了,猛地一缩,从沙发上弹了起来,满脸羞愤地瞪着他:“你干什么呢。” 顾修然将嘴里的橘子咽下去,抬眸看着她:“真甜。” 宋柔:“顾修然,你等着,我告诉我姐,说你欺负我,让我姐揍你。” 顾修然站起来,从衣架上拿起自己的大衣穿上:“我们现在就去医院,你去告诉你姐,看她会不会起来揍我。” 宋柔从卧室衣柜里拿出来一件白色羽绒服套上,走出来说道:“你就等着挨揍吧。” 电梯里,宋柔看着电梯内壁的反光玻璃上映出的两个人的身影。 两人的视线在玻璃上撞在了一起。 顾修然抬手,在自己唇上碰了碰,唇角带着一丝坏坏的笑。 宋柔偏过头去,也不说话,抬脚在他熨烫整洁的黑色西裤上踹了一下,留下一小块灰色的鞋印。 他是个十分讲究又臭美的人,平时根本不能容忍别人把他的衣服弄脏,只有她是例外,他乐得被她踢。 顾修然不慌不忙地弯下腰来,拍掉裤腿上那点灰渍。 宋柔看着顾修然,他那件定制的羊毛大衣里面,白衬衫上面两粒纽扣微微敞开,再加上那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唇角微微勾着。 她由衷地感慨:“我觉得你好像个变态。” 顾修然转过头来看着宋柔:“我还能更变态,你要试试吗?” 宋柔走出电梯,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在调戏公主殿下吗。” 顾修然笑了笑跟上:“不敢。” 宋柔与顾修然来到重症监护室,老远看见门口地上蹲着一个人。 顾修然走过去,用脚尖碰了碰他:“赵航。” 赵航抬起头来:“哦,你们来了。” 他的胡子已经两三天没刮了,头发乱糟糟的,要不是穿的还算干净,差点就要被人怀疑是路边的乞丐或者流浪汉了。 宋柔走到赵航面前,蹲下来看着他:“赵队,我姐明天就从重症监护室出来了,很快就会醒的。” 她作为宋岚最亲近的人竟然需要反过来安慰别人,也是不可思议。 赵航往后面退了退:“你别靠这么近行吗。”这太他妈诡异了,这两人的脸居然一模一样。 宋岚的情况渐渐稳定下来,他也终于有时间开始琢磨了:“宋柔,宋岚的妹妹,亲妹妹,你他妈真能干,演技真好,把整个刑侦一队的人蒙在鼓里那么久。” 他还总有事没事地聊骚她,亏着她单纯,大多数骚话都没听懂。 宋柔站起来,跟顾修然坐在一起:“赵队不是早就开始怀疑我了吗,就算我不说,您也迟早会查出来。” 赵航撑着地站起来,坐在宋柔顾修然对面的椅子上,看了看宋柔那张神奇的脸,他还是感觉不可置信:“怎么能长这么像,太诡异了,跟ctrlc,ctrlv似的。” “老顾,你说,是不是太难认了。” 顾修然靠在椅背上淡淡开口:“不是,我看见她的第一眼就认出来了。” 第45章 第二天一早, 宋柔在家里烤了很多曲奇饼干, 巧克力味的、草莓味的、橘子味的、核桃味的,一块块包装好, 放在一个精致的盒子里,拎着去了市局为了不影响大家工作,她特地挑了早晨的时间过去。 宋柔将饼干分给刑侦一队办公室的同事们, 感谢大家把她姐姐从青山养殖基地救了出来。 邵其峰拆开一个巧克力味的, 尝了一口, 笑着说道:“哇,好甜啊。” 蒋星星毫不留情地拆穿了他:“滚蛋吧,谁不知道你不爱吃甜食。” 他自己拆了个核桃味的,咬了一口对宋柔说道:“柔妹,你怎么知道核桃味的曲奇是我最爱的口味的?” 宋柔一边整理着宋岚的办公桌,一边答道:“你们喜欢吃就好, 我下回再做些送过来。” 一个警员打趣道:“岚姐真是太不厚道了, 家里有个这么温柔贤惠的妹妹, 藏了那么久都不带出来给大家看。” 宋柔笑了笑:“在家里的时候, 经常听到姐姐提起你们。” 蒋星星拆开第二块曲奇饼干:“岚姐是怎么提我的?” 宋柔想了想, 觉得还是不要说实话比较好:“姐姐说你的发型很好看。” 蒋星星捂着肚子直乐:“柔妹你真是太可爱了。岚姐肯定不是这么说的。” 他学着宋岚的样子, 翘着兰花指撩了下头发:“双星那个头, 别管他染多少遍染成什么颜色,该怎么难看还怎么难看。” 宋柔差点就脱口而出, 你怎么知道的。 邵其峰走过来, 一把把蒋星星拽到一边去了:“柔妹妹, 你现在是单身吗?” 蒋星星被邵其峰粗鲁地拽了一下,本来想跟他打架的,听见这个问题就不闹了,竖起耳朵等着宋柔的回答。 一个男警员开玩笑道:“一开始的时候,我被宋岚的美貌迷惑了双眼,差点就误入歧途喜欢上她了。经过了解发现,不行不行,那性格太野了,驾驭不了。” 面对跟宋岚长得一模一样,还温柔贤惠的宋柔,很难不令人动心思。 宋柔实话实说:“我现在还没有男朋友。” 邵其峰:“太好了。” 蒋星星:“太好了。” 两人异口同声,同时又鄙视地看了对方一眼。 宋柔接着说道:“近期打算好好读书。” 赵航从门外进来,看见宋柔的背影,差点以为是宋岚站在那。想想宋岚还赖在医院不愿意醒来,他徒然亮起的眸子又突然暗了下去。 赵航走过来,捏起一块小饼干尝了尝:“哟,柔妹,手艺这么好。” 宋柔正要说话,就听见赵航接着说道:“便宜老顾那个王八蛋了。” 宋柔:“……”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将盒子里的饼干分完,打算下次多做点带过来,放在零食柜里面,再做点小蛋糕,让大家饿的时候有东西吃。 她虽然只与这帮同事相处了四十多天,还用的是宋岚的身份。 但她很爱这个地方,很爱这帮同事。 宋柔问赵航:“我姐姐的案子,私家农场的地下室里面有没有留下幕后凶手的什么线索?” 赵航靠在桌边,一口吃掉一块草莓味的曲奇饼干:“柔妹,你现在的身份,不再适合参与到案件侦破工作中了。” 这一点,宋柔表示理解。 “那作为受害人家属,我想问一下,赵队觉得这次能把幕后凶手绳之以法吗?” 赵航握着一只陶瓷杯子,喝了口水:“到目前为止,宋岚是唯一一个跟幕后凶手接触过还活下来的人,等她醒了,把知道的线索整理出来,再采取下一步的行动。” 宋柔将桌上的一本犯罪心理学的书装进包里,抬起头来,认真地赵航说道:“谢谢赵队,拜托您了。” 赵航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滚下来:“别别别,你别顶着这张脸对我说话这么温柔,这让我有一种阴森森的感觉,太特么恐怖了,鸡皮疙瘩都要出来了。”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欠虐体质,他非得被宋岚追着打才浑身舒爽。 宋柔笑了笑,眉眼弯弯,一对小酒窝里像藏着软绵绵的糖,她正要说话。 赵航:“别这样。” 宋柔收拾好东西,跟办公室的诸位道别:“以后我姐姐就拜托大家了。” 蒋星星从抽屉里拿出来几包他最爱吃的麻辣味的薯片装进塑料袋里走过去递给宋柔:“怎么搞得跟生死离别似的,以后有时间就来玩。” 邵其峰:“对,柔妹,刑侦一队就是你家,峰哥永远在这等你。” 宋柔走出办公室,赵航跟了上去,两人在走廊里说话。 赵航说道:“宋岚从救回来到现在一直躺在重症监护室里,我一眼都没看过她,今天中午一点的探视时间能不能留给我?” 宋柔:“医生说下午三点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了,你也不差这两个小时吧。” 她看着赵航:“再说了,你是我姐什么人呢。” 赵航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宋岚的救命恩人,她被关在阴暗恐怖的地下室等着他来救她的时候,他却连她已经失踪了都不知道。 他苦笑了一下,旋即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我是她领导,我代表党中央,代表广大人民群众去看她。” 宋柔掀了下眼皮:“那你还是等下午三点吧。”说完朝电梯走去。 赵航在后面指了指宋柔的背影:“你你你,你这是看不起党中央,看不起广大人民群众。” 这个狠毒的女人,根本不像她外表看起来的那样柔软无害。 宋柔摁了电梯,回过头来对赵航笑了一下:“你再敢说我,我就告诉我姐,让我姐揍你。” 这真是世界上最温暖的一句话,谁敢欺负我,我就告诉我姐。 赵航笑了一下:“行,我等着,你让宋岚来揍我,我保证不还手。” 突然,他感觉身后一阵阴风扫过,肩膀就要被人握住。 他迅速转过身去:“顾教授,怎么一上来就动手。” 顾修然根本不理他,眼神明明白白地写着,竟敢欺负我的人,简直找死。 电梯来了,宋柔也不上去,站在边上看顾修然和赵航打架。 电梯门开了又合上,这中间,两人过了好几招。 赵航作为市局刑侦队长,顾修然作为大学教授,这两者打起来,咋一看胜负没什么悬念。 但赵航丝毫不敢轻敌,他是了解他的这个好友的,他了解他的过去,也了解他这一身功夫的由来。 但凡与缉毒沾边的人和事,那都是以命相搏的。 最后是董局的到来以及他嘹亮的大嗓门打断了这场较量:“赵航,案子破了吗就在这玩,给我滚去破案去!” 下午三点钟,宋柔看着护士把宋岚从重症监护室推了出来。 她一步一步跟在后面了:“护士小姐,是不是搞错了,我们的病房应该在三楼。” 护士笑了笑:“没错啊,你们不是升级到顶级VIP病房了吗。” 这种病房很难能轮上,光有钱不行,还得有关系。价格也很贵,各种费用加起来,想都不敢想。 宋岚算是公职工伤,治疗费用都是市局和政府出的。 宋柔想,局里居然这么有钱吗,想想又不大可能,姐姐总说董局抠门,办案经费都让省着花,就连当时在政法大学,顾修然为了把她推上校花的宝座送的那九百九十九玫瑰花到现在都还没给报销。 宋柔查了一下,这间VIP病房是顾修然的杰作,所有费用都是他私人出的。 病房装修的可以媲美五星酒店了,茶几花瓶里的鲜花上还沾着露珠,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纯白的百合花瓣上,也落在了病床上。 宋柔坐在床头,看着沉睡中的姐姐。 她又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话了,医生说了,要多跟病人说话,尤其讲一些美好的回忆和充满希望的未来。 “姐姐,我今天做了很多小饼干带到局里,大家都很喜欢,他们都在等你回归,一块把凶手绳之以法。” “姐姐,我打算考研,我想考政法大学的犯罪心理学或者心理学专业,顾修然也觉得合适。” …… 宋柔讲的嗓子都快要哑了,倒了杯水喝掉又继续开始用爱和希望唤醒沉睡的姐姐。 “姐姐,外婆的生日快到啦,你说今年我们送什么好呢?” “姐姐,我跟你说哦,顾修然做的菜饭比我做的还要好吃,你想吃吗,想吃就赶紧好起来,我让他给你做。” “姐姐,你不是最烦我和外婆在你耳边叨叨的吗,你醒来,我就不叨叨了。” …… 宋柔几乎要把半年的话讲完了,姐姐还是一动不动。 她准备出去透透气,回来继续叨叨。 在病房门口看见拎着一篮水果的顾修然。宋柔接过来:“你下课了?” 顾修然点头,去看了看宋岚。 宋柔走过来:“这个病房,太浪费了,没有必要啊。那个普通病房也挺好的。” 虽然瞎子都能看出来这两种病房之间的差距。 环境好是一方面,最主要的是医疗条件好,各种仪器设备都是最先进的,还有专门的护工和护士照顾病人。 顾修然笑了笑:“你的姐姐,当然要住最好的。” 讨好老婆,先从讨好老婆的姐姐开始。况且等宋岚醒了,还有那么一大笔渣男债跟他算。 宋柔请顾修然坐下来:“那你跟我姐说会话吧,你们也九年没见了。” “你说点让她开心的,医生说这样醒的快。” 她又特别强调了一遍医嘱:“多讲一些充满爱和希望的话。” 顾修然看了看宋岚,他在认真思考,找出一个可以让宋岚尽快醒过来的办法。 宋柔走到顾修然身侧,她正要说话。 只见眼前的男人突然站了起来,他像是一只撕掉了羊皮的狼,眼里闪着灼灼的光,他看着她,一步一步逼近,把她逼到了墙边。 宋柔偏过头推了推顾修然:“你要干嘛。” 她力气太小了,他像一块烫人的石头,她根本推不动。 他勾唇笑了一下,微微低下头,贴着她的耳朵,呼吸微重:“小柔,我每天都在想你。” 他伸出手来,指尖放在她的衬衫纽扣上:“想你每一次的呼吸。” 她红着脸,又羞又愤地大骂:“你清醒点。” 这突然间的发。情是怎么回事,还是说他原本就是这样的人,只不过伪装得斯文又禁欲。 他把她抵在墙上,单手抓住她的两只手腕,固定在她头顶摁在墙上,另一只手抚上她的月要,用力往上一带。 她使劲挣脱,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声音又干又沙哑:“你想干什么。” 他丝毫不忌讳病房里还有另一个活人,只沉浸在自己的欲念里:“我想要你。” 他看着她红润饱满的双唇,不断扭动的身体,,水蛇一般晃动的月要肢,他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一时有点忘了自己是在演戏。 他低着头,就要吻上她的唇。 身后突然飞过来一阵劲风,他抱着她往边上一躲,“啪--”地一声,一只红色的苹果砸在墙上瞬间碎成了两半。 身后病床上一个怒气十足的声音响了起来:“顾修然,你个狗东西,你敢欺负我妹!” 第46章 顾修然松开怀里的宋柔, 转头看见宋岚坐在床上,手上还拿一个拳头大的橘子, 举的高高的, 正准备朝他头上扔。 她要不是身上的伤口太多太重, 早跳下来一脚把那个登徒子从窗户踹出去了。 橘子飞起带着一阵风, 顾修然接过来,笑了笑:“宋岚,你终于回来了。” 宋柔飞奔过去, 抱着宋岚的脖子:“姐姐, 姐姐。” 她刚被一个大色狼欺负过,委屈极了,即使此时明白了他是为了叫醒宋岚演的戏,可他靠近她的时候,那铺天盖地的雄狮一般的侵占气息又是无比真实的。 宋岚抱了抱宋柔:“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抱起来都扎人。” “啧, 胸都变小了。” 她因为用了大力拿水果扔色狼,身上的伤口好几处都裂开了, 她暗暗咬了咬牙, 脸上并不表现出来, 她柔弱貌美的妹妹还需要她保护。 宋柔抱着宋岚的脖子, 眼泪鼻涕蹭了她一身, 声音又低又浅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姐姐,你吓死我了。” 从宋岚失踪到现在已经五十多天了, 这些天里, 她不敢回忆自己是怎么走过来的。 宋岚拍了拍宋柔的后背:“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宋柔松开宋岚, 听见她声音有点干哑,赶紧去倒了水。 宋岚喝了口水润了润喉,指着顾修然,开始算账:“你刚才干什么呢!” 顾修然拿着宋岚扔过去的那只橘子走过来,剥开递了上去:“姐,刚才那些都是权宜之计。” 要不是那样,她怎么能这么快就醒来。 宋岚没接,没好气地看了顾修然一眼,大声说道:“别叫我姐,谁是你姐,你个渣男,赶紧出去。” 顾修然料到这姐妹俩有很多话要说,自觉地滚了。 他坐在病房门口的椅子上,看着窗外的景色,一只灰色的鸟停在窗台上,叽叽喳喳地唱着歌儿。正如他此时的心情,简单而灿烂。 虽说他刚被宋岚骂出了病房。 病房里,宋柔抱着宋岚的胳膊,将当年顾修然不辞而别的原因简单讲了一遍。 宋岚听后,久久没有说话。 许久之后,她抬眸说道:“给我支烟。” 宋柔当然不会给她,还“严厉”地批评了她一顿:“你是个刚刚苏醒的病人,就算不是个病人,吸烟也是有害健康的。” 宋岚生无可恋地哦了一声,此时,她比任何时刻都想念赵航。 要是赵航,肯定会给她的。 赵航正在局长办公室挨骂。 教化案已经出了两起了,陈麦文一起,魏连虎一起,要是再发现新的被教化者,引发一系列杀人案件,赵航这个队长可以不用干了,回家卖红薯去吧。 赵航一心都在医院,估摸着这个时间宋岚应该已经从重症监护室转出来了。 董局喝了口水继续骂道:“这回亏是宋岚运气好,命大,下回呢,下回的受害者会是哪个无辜的人。” 谁都知道,宋岚被囚禁了五十天还能活下来,靠的从来不是老天给的那点好运,是聪明机智、过硬的身体和心理素质。 一首时髦聒噪的广场舞曲铃声响了起来:“我的爱都是为你准备的,我的情都是被你陶醉的,我的心醉醉梦醉醉歌唱你的美……” 是从董局的手机里发出来的。 董局接通,听了几句,脸上一直紧绷着的严肃慢慢消失,换成无比慈祥的长辈微笑脸。 挂了电话,董局对站在一边焉头耷脑继续等着挨训的赵航说道:“小柔的电话,小岚醒了。” “赵航你个小兔崽子,给我滚回来,我还没骂完!” 赵航回过头来:“我得代表市局去慰问一下。” 看着办公室的门被一股大力猛地掀开又合上,董局摇头笑了一下,他怎么也算宋岚的半个长辈了,就赵航这样的,想当他们家的女婿,再回去修炼个五百万年去吧。 董局琢磨了一下,还是温文尔雅成熟稳重的顾教授好,完美女婿的不二人选。 从市局到医院的路并不长,但因为是市中心,加上快到下班时间了,有点堵车。 等红灯的时候,赵航焦躁地抓了抓头发,他从来没觉得红灯停留的的时间竟然这么长,一分钟比一个小时还长。 他想起自己把满身是血的宋岚从地下室抱出来的时候,太阳照在他和她的身上,他却依然感到一阵寒冷,因为她的身体是冷的。 等她在他怀里渐渐暖起来的时候,他才觉得太阳是真的,耳边的风是真的,地上的草是真的,远处救护车的声音也是真的。 这一切都因为她是活的。 赵航一踩油门闯了个红灯。 到了医院,他先去了原来局里给宋岚安排的普通病房,打开门一看,里面没人。 他顿时慌了,第一反应就是,是那个教化者来了,是Ta怕自己的身份暴露,把宋岚带走了。 他心慌了起来,抓住值班的护士问道:“这个病房里的人呢?” 他力气大,声音也大,护士不满地看了他一眼:“松手。” 看这个奇怪的男人松手了,护士继续说道:“这个病房的病人去世了。”说完,推着医疗小车走了。 这个可怜的男人原本激动雀跃的心情一下子被捶到了地心里。 比坐过山车还要令人绝望。 他用一丝残存的理智打了个电话给一直在医院值班的警员,得知宋岚在某个资产阶级的安排下转了病房。 赵航一溜烟地跑到VIP病房,中间差点撞到人,被人骂了也不还嘴。 他来到病房门口,看见坐在门边椅子上的顾修然:“老顾,怎么蹲这,不进去吗。” 顾修然靠在椅背上,神情一贯清贵沉稳:“哦,我出来透透气。” 他是不会让赵航知道自己是被宋岚赶出来的。 赵航在顾修然身侧坐了下来。 顾修然转头问他:“你不进去看看吗。” 赵航靠在椅背,看着天花板:“你让我做个心理准备。”他一路跟玩命似地赶过来,真到眼前了,竟有点发慌。 他也不知道自己慌个什么劲,这种感情是以前没有过的,或许也有过,只是他没特别在意过。此时,那种感觉被全部累积和放大了。 赵航做好心理准备,推开病房门进去。 宋岚靠在靠枕上,她穿着浅蓝色条纹的病号服,长长的栗色卷发垂下,脸色看起来好了很多,嘴唇也透着一点红润。 因为这点红润,他才觉得她是真的活过来了。 赵航往前走了两步,脑子一抽:“我谨代表北峦市局、北峦市政府过来慰问英雄。”这一字一顿的,跟在表彰大会念发言稿似的。 说是来看病人,手上连一束花、一个果篮都没有。他一路风驰电掣地赶过来,没时间去想这些。 宋柔也学着赵航的官腔:“谢谢市局、谢谢政府。” 宋岚偷偷翻了个白眼,她掀开眸子看了看赵航:“你谁,我们认识吗?” 他摸了摸宋岚的额头:“没发烧。” 宋岚狠狠瞪了他一眼:“少特么对老娘动手动脚。” 赵航向宋柔投去询问的目光,宋柔耸了下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姐姐就突然失忆了。她猜想,可能是因为某人说的话太欠揍了。 宋柔出去之后,赵航走到宋岚面前,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一会:“宋岚,我是赵航,是你家勇猛帅气无双的队长。” “你要是实在想不起来我是谁,我来帮你回忆一下。” 他抓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上:“你摸摸这块疤痕,是去年年初的时候,我们一块跟犯罪嫌疑人搏斗的时候留下的。” 他又用手捧着宋岚的脸:“你说这样好,将来有女人了,摸起来自带挑逗效果。” 他用掌心的疤摩挲着她的脸:“你觉得怎么样,爽吗?” 宋岚一把拍开他:“死远点。”她一个没憋住,笑了一下。 赵航笑了笑:“我一看就知道你是装的,你忘了谁也不会忘了我的。” 宋岚瞥了下嘴:“赵队您也真是自我感觉良好。” 她挑了下眉,小声问道:“哎,烟带了吗,给我根烟。” 赵航从口袋里摸出来烟盒子,拿一根出来,递到宋岚眼前。 因为这,宋岚决定原谅赵航一进门的嘴贱了,她笑了笑:“我被关在地下室的时候,天天想的就是这口。” 她正要去拿,赵航捏着烟头在她鼻端停留了两秒就收回去了:“别激动,就是给你闻闻的。” “病人抽什么烟。吸烟有害健康不知道吗。” 宋岚悲痛欲绝:“赵航,你太残忍了,你变了,你不爱我了吗!” 赵航坐在病床边上,从善如流地接起宋岚的玩笑话:“哪能不爱,爱死了。” 宋岚靠在靠枕上,抬眸看了赵航一眼,收起了玩笑,认真道:“听说最后是你找到我的。” 赵航勾了下唇:“朕后宫佳丽三千,每天可是很忙的,你若非要以身相许报答这救命之恩……” 宋岚抓起枕头砸向赵航:“我的意思是,你特么的,五十天才找过来,老娘差点就坚持不住死在里边了,天天就靠想着等出去了要把赵航那个傻逼拖出来揍一顿这个无比坚定的信念活了下来。” 赵航爬上病床,跪在床边,把自己的脸凑了上去:“看看看看,老子这张俊脸,你舍得揍吗。” 宋岚一脚把他踹了下去。 赵航被踹翻在地上,他也不急着起来,坐在陶瓷地板上,反手撑着地,看了看天花板,又看了看床上的女人。 他突然开始笑了起来,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看着她:“宋岚,你终于回来了。” 宋岚看了他一眼:“又哭又笑的,是不是有病。”她说完,也跟着哭了起来。 她边哭边骂:“赵航你个傻逼,笨蛋,让老娘受那么多苦。” “亏你特么还是个刑侦队长,连我跟我妹都分不清,我看你还是别干了,早点腾出位置给我。” 赵航从来没见过宋岚哭,他一度以为这个强悍的女人是不会哭的。 他们曾一起被困在森林陷阱里一天一夜,也曾被地狱般的火场重重包围过。甚至有同事牺牲时,她也只是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她不曾在他面前流过眼泪。 赵航从地上站起来走到病床边,一把将病床上的女人揽在自己胸前紧紧抱着:“你他妈吓死老子了。” 宋岚被闷地险些喘不过气,身上的伤口再次裂开,她张嘴咬了他一口。 他像是不知道疼,抱着她不松手。 宋岚:“嘶~~你不疼我还疼呢,我伤口裂开了。” 赵航松开宋岚,低头看了看:“给我检查检查。” 宋岚大大方方地解开了纽扣,她不怕身体被看光,因为她身上缠满了绷带。胸前被赵航压得渗出了一点红色的血迹。 宋岚忍着痛指了指赵航:“你个猪队友。赶紧出去,让医生过来换绷带。” 赵航瞄了瞄宋岚的胸口,切了一声:“又不是没看过,还赶我出来。” 以前他们一起去酒吧,宋岚穿着低胸小吊带,小半个胸都露出来了,他们贴在一起跳了好几支舞。 病房门口左右两边各有一个长椅,宋柔与顾修然一人坐在一边。 顾修然想和宋柔坐在一起,他起身走过去坐在她的椅子旁,她赶紧起身去做了病房门口另一侧她刚才坐过的椅子。 顾修然再起身回到原来的椅子上坐好,宋柔也跟着起来,回到病房另一侧椅子坐好。 隔着一道门宽的距离,顾修然转头看着宋柔:“我又不能把你吃了。” 宋柔哼了一声,对上顾修然的目光:“那可不一定。” 他眼神温柔,早已经将把她摁在墙上欺负的时候露出来的虎狼一般贪婪的目光收了起来。 像带了一层叫做斯文的美瞳,将败类的一面藏得严严实实。 顾修然起身走到宋柔面前,他并不坐下,省得她又跑掉。 他低头看着她,眼神似笑非笑:“就那么怕我吗,嗯?” 偏这人长了一双桃花眼,天生眉目含情,将那几分坏意演绎地抓人心肝,像被一支羽毛不轻不重地挠着,痒得难受又无从纾解。 宋柔偏过头去:“我怕你做什么。” 一想到在病房里的那一幕,他粗重的呼吸声就落在她绯红的耳侧,说着什么我想要你这样浪荡的风流话,她的心跳不自觉地快了几分,身体里有一股陌生又舒服的异样在流淌。 十一月的天气竟也能这样燥热。 宋柔恼怒地抬脚踹了顾修然的小腿一下,不知是生他的气还是生自己的气。 他蹲下来微微抬头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她。 她唇色与方才一样,饱满诱人,泛着晶莹水泽,暧昧的灯光一照,平添了几分摄人心魄的妖媚。 两人目光对上,呼吸均是一滞。 宋柔突然不紧张也不怕害怕了,因为她发现,顾修然脸红了。 她甚至还能反过来像他平时逗她那样逗弄他两句:“顾教授,您脸怎么这么红,是发烧了吗?” 即使他们都已不再是十七八岁情窦初开的青春少年。可她是他的初恋,是他的女人亦是他的女孩。他所有的心动都是她。 她看见他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听见他说:“宋柔,调戏我的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她咽了下口水,喉咙微微发干,声音软得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了:“什么后果?” 这时,病房门的打开了,赵航走出来:“呦,老顾,那不有椅子吗,怎么蹲地上,不嫌腿麻?” 宋柔蹭地一下站起来,她红着脸,逃似地跑了:“我进去看姐姐。” 赵航坐在顾修然身侧,习惯性地摸了摸口袋,摸出一盒烟,想到医院禁烟,又把烟盒放了回去。 他碰了碰顾修然的肩膀:“老顾,你现在一个人住,会不会经常感到孤单和寂寞。” 顾修然一点也不想理这个人。 赵航继续说道:“我搬过去陪你怎么样。” 顾修然看了赵航一眼,一字一顿地说道:“不可能。” 第47章 晚上七点钟, 政法大学门口的一家面馆里,程蕊蕊从厨房里端出来一碗雪菜肉丝面放在客人桌上。 这桌的客人是两个大学女生。 其中一个扎着两条辫子的看见程蕊蕊:“你是政法大学的学生吧, 我看你有点面熟, 下午在阶梯教室上课,我就坐在你后边。” 程蕊蕊笑了笑:“嗯, 我放了学就在面馆帮忙, 丰富人生经历, 顺便赚点生活费。” 另一个女生:“你好棒,都会自己赚钱了, 不像我,还只会花父母的钱。” 她又对自己的女伴说道:“我跟我妈吵架了,她要停我生活费,下个月我要吃土了。” 两条辫子的女生倒了点醋在面里,抬起头来:“你妈那是吓唬你, 再不济你还有男朋友呢。你男朋友对你那么好, 不会让你饿着。” 另一个女生:“你男朋友才好呢, 是系里公认的模范老公。” 饭点上,程蕊蕊很忙,她不断从厨房进去出来,端着一碗一碗的面, 等客人吃完了, 再把汤碗收拾掉。 她很喜欢听这些大学生说话, 听她们说感情上的事或者学校里的八卦。 她羡慕她们有这么好的条件可以念书谈恋爱。 程蕊蕊最近喜欢上了一个男生, 是政法大学的学生, 所以她把自己也变成了政法大学的学生。 不在面馆工作的时候,她就像一个真正的大学生一样,抱着几本书走进任意一栋教学楼的任意一间阶梯教室。 那种大教室多是上选修课的,各个班甚至各个系的学生都有,很多学生和学生,学生和老师之间并不认识。 她身材瘦小,又长着一张娃娃脸,气质乖巧,没人怀疑过她的身份。 她最喜欢上文学鉴赏课,她喜欢的那个男生也在这间教室上课。 她时常看着他,又低头在喷了香水的卡片上写下她最喜欢的泰戈尔的爱情诗。 面馆快关门的时候,程蕊蕊开始打扫桌椅。 一个流浪汉站在门口,他双手插在袖口里,笑了笑,露出满嘴黄牙:“锅里还有剩下的面吗,天这么冷,可饿死我了。” 面馆老板看了流浪汉一眼:“怎么又是你,没有没有,你去别的地方看看吧。” 王兵撇了撇嘴:“我可不是乞丐,我带了钱了的。”说完从布包里掏出来一把零零碎碎的硬币。 老板看他身上太脏了,还有味道:“我们要关门了,不卖了。” 程蕊蕊从面馆里出来,手上端着一碗面:“你就在门口吃吧,吃完把碗搁在地上,我们还要用的。” 王兵走过去,接过冒着热气的一碗面,低头闻了闻,嘿嘿笑道:“排骨面,是牛排,我一下就闻出来了,比女人还好闻。” 他抬头看着眼前的女人,目光赤luo地在她身上游走着,又闭着眼睛用力吸了吸鼻子:“你身上跟那个女警察的味道有点像,你喷香水了还是吃橘子了。” 那目光像一团鼻涕一般黏在人身上,将程蕊蕊的好心践踏得一文不值。 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没那么多泛滥的同情心,他一边走回店里一边说程蕊蕊:“什么玩意,你还给他东西吃。” 程蕊蕊转头看了一眼蹲在地上门口吃面的流浪汉:“怪可怜的,今天可是快要零度了,他身上的衣服都还透着风,那个面钱算我的好了。” 王兵从面里夹出来一块牛肉放在嘴里,稀里哗啦地把面吃完,汤汁喝的一滴不剩,吃好喝好把面碗和筷子往自己的布包里一踹。 热汤下肚,身体顿时暖和起来了,他站起来,看了看关了的面馆大门,又抬头看了看二楼亮起的灯光。 他吸了吸鼻子,真香。 不再是橘子味了,是甜软的桂花味,混杂着女人身体的味道,从二楼窗口飘了出来。 晚上十一点,他躲在卷帘旁边,在两家店铺中间的空隙里脱下了裤子。 闻着这股**的女人香气,他不断tao弄着自己。 他重重喘着气,享受地眯着眼睛,在高chao到来的前一秒钟,他瞳孔放大,睁开眼睛一抬头,看见前面写字楼里亮着的一个灯箱广告。 “正则心理咨询工作室。” 那些有钱人真是钱多了烧得慌,什么心理问题还用花钱去治疗,搂个女人睡一晚,保管就好了。 王兵提起裤子走出来,抬头看了一眼二楼窗户。 他抓了抓头发,嘿嘿笑了两声,下次还来这。 -- 第二天一大早,宋柔接到了一个面试电话,对方称要给一位犯罪心理学专家找个私人助理。 宋柔坦言自己目前还没有拿到任何心理学方面的学位和证书,并表示自己正在努力,很珍惜可以面试的机会。 对方说不用面试,直接录用,平时的工作内容就是协助专家工作,工资是她做财务时候的三倍。 宋柔疑心自己遇到了骗子,警惕地问了句:“请问您说的那位专家叫什么名字?” 对方:“政法大学犯罪心理学教授、市局犯罪心理研究室顾问,顾修然。” 宋柔:“。……” 门铃声恰到好处地响了起来,宋柔表示自己需要考虑一下再给对方答复。 挂了电话,宋柔打开门,顾修然进来。 她看着他:“怎么以前没听说你要找个私人助理?” 学校方面会给教授配助教,不会配助理。市局更不用说了,董局是个恨不得一块钱经费掰成两半花的,要安排人就直接在市局挑了,不会再多花一份支出。 顾修然换上拖鞋进来,熟门熟路地走到餐桌前坐下:“你怎么知道我今天想吃皮蛋瘦肉粥。” 宋柔将他眼前的碗端了过去,等着他回话。 顾修然坦然道:“看来李秘书跟你谈过了,我确实需要一个像你一样细心的助理。” “比如眼前的这碗粥,除了你,还有谁能做的这么好吃。” 宋柔:“你。” 顾修然想了想,机智道:“要不这样,你给我当工作助理,我给你当生活助理。” “况且,照顾公主殿下本来就是我的职责。” 宋柔将手上的粥碗还给顾修然,认真思考起他的建议,不得不说,顾修然这个人太会拿捏人的心理了。 他知道她不会放弃对教化案的调查,他知道她心里藏着的对杨桐的那份歉疚,他知道她要将宋岚被囚禁在地下室所受的苦讨回来。 他知道她的柔弱,亦知道她的坚韧,一直都是。 再加上,她要考政法大学的研究生,遇到不懂不会的问题,随时都可以请教身边这位教授。 宋柔点了点头:“成交。” 她坚决不要工资,说自己可以帮别人代理记账,可以养活自己。 顾修然了解宋柔的脾性,没多说什么。反正他的钱迟早也都是她的。 他低头尝了口粥:“盐放多了,明天我来烧。” 他看着她:“最好给我一把你们家的钥匙,这样你可以在床上多睡一会,我烧好早餐叫你。” 宋柔坐下来:“我姐后天出院。” 顾修然顿时觉得嘴里的粥变得烫口起来:“姐姐受了那么重的伤,为什么不多休养几天。” 宋柔:“她在医院待不住。” 顾修然:“那还真是遗憾。” 宋柔拿筷子敲了下顾修然的头:“遗憾什么,有谁会喜欢住院啊。” 她说完才意识到她的动作有点过于亲昵了。 顾修然挨了一筷子却很高兴,吃了一碗粥又去盛了第二碗。 吃好早饭,顾修然只觉主动地去洗碗,宋柔帮着他一块收拾桌子,一边说道:“那个病房的钱,回头我打给你。” 那不是一笔小数目,纵使顾修然再有钱,那也是他的钱。 顾修然:“不用,账单被赵航抢去了。” 宋柔感到十分诧异:“局里这么大方吗,VIP病房的钱也给报。” 顾修然:“他私人出。” “就像如果是你,谁也都不能跟我抢着付账单一样。” 谁的女人谁负责。 这一点上赵航倒是很开窍,就是不知道他的新房首付什么时候能攒够。 上午九点钟在医院病房里开案情分析会。 宋岚作为关键证人,又是刑侦一队的一员猛将,她是最不能缺席会议的人。因为身体原因没法出院,赵航就把会议室搬到了病房里。 宋柔和顾修然走进病房。 宋岚被赵航抱到了沙发上坐着,邵其峰正在给宋岚削苹果:“岚姐,其实从柔妹顶替你来到市局的第一天我就看出来了,我就是没拆穿罢了。” 蒋星星翻了个白眼:“你可得了吧。” 赵航盯着邵其峰:“呦,疯子,这么厉害吗,那你说说,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邵其峰对众人说道:“首先,柔妹不抽烟也不喝酒,其次,柔妹揍人不疼。还有好几次,我对扮成岚姐的柔妹说,让她把妹妹带来给大家看看,实际上这都是我埋下的伏笔和线索,都是我的良苦用心。” 蒋星星瞥了下嘴说道:“连赵队都没看出来,你能看出来才怪。” 赵航拍了下蒋星星的后脑勺:“谁特么说老子没看出来的,老子第一眼就认出来了,就是没说出来,静静看着她演戏,陪着她玩罢了。” 蒋星星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发型发型,赵队您别把我发型弄乱了。” 宋岚坐在沙发上,斜靠着沙发扶手,一边涂指甲油一边听这些人大言不惭地吹牛逼。 宋柔进来,把宋岚手上的指甲油抢了过来:“姐,你手指还有伤。” 宋岚:“要是连指甲油都不能涂,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宋柔:“还有,口红谁给的?” 宋岚毫不犹豫地指了指赵航:“他。” 赵航:“。……”不带这么出卖队友的。 宋柔把一堆乱七八糟的化妆品没收掉,转头对赵航说道:“你不能这么宠她,什么都由着她乱来。” 邵其峰和蒋星星贱兮兮地跟着学舌,点了点赵航又点了点宋岚:“你不能这么宠她,什么都由着她。” 赵航给了这俩人一人一脚,瞎起哄个什么劲。 宋岚笑了笑,怕伤口裂开还不敢笑地太本性:“小柔,我的乖妹妹,你可真有趣。” 她不知道她是从哪看出来赵航会宠人的,问要跟烟都不给,退而求其次才给弄的化妆品,还都特么是直男审美,比如她唇上的死亡芭比粉口红。 宋岚看见一直站在宋柔身后的顾修然,他的眼睛就跟摇头扇似的,宋柔去哪,他的眼睛就跟到哪。 宋岚:“顾修然。” 她从宋柔那听说了顾修然家里的事,她是个警察,她知道缉毒警察和其家人一旦暴露被毒贩盯上意味着什么。顾修然已经算是幸运的了,王煜一家惨死,他到现在都还没醒,看样子是赶不上明年的高考了。 宋岚从沙发上站起来,张开双臂,跟顾修然抱了一下。 宋岚:“好久不见啊左护法” 顾修然:“好久不见。” 公主殿下站在一边,眼眶微湿,只有当左右护法都在,她才觉得自己是安全和完整的。 仿佛回到了九年前,宋柔站在中间,左边是顾修然,右边是宋岚。他们并排走在回家的路上,踏着月光听着风。 宋岚松开顾修然,像个兄弟一样,大大咧咧地在顾修然胸口捶了一下:“你长结实了。” 顾修然看了宋柔一眼:“这样才能保护好我们的公主。” 宋柔脸皮薄,听他在一群认识的人面前说什么公主不公主这样的话,耳尖顿时就红了。 宋岚抱着手臂看着顾修然:“作为朋友,我理解并原谅你当年的不辞而别。但作为女方家人,我不同意这门婚事。” 他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他不得不离开,宋岚是由衷理解和心疼着的。可他离开的那些年,宋柔是怎么过来的,她也是看在眼里的。 最初的时候,但凡跟顾修然有关的,提都不能提,一提就哭。后来好一些了,偶尔难过不开心的时候哭一哭。再后来长大了,对象也不肯找,活像是要单身一辈子。 九年前的事,顾修然没错,宋柔也没有错,但结果造成了,她捧在掌心里最疼爱的妹妹不开心了,这个责任总该有人担着。 这个人只能是顾修然。 顾修然应了下来,他没有多说什么,很多话不适合在这样的场合说,他将用行动证明自己。 看到顾修然这个惯会哄女人开心还喜欢撒狗粮的人吃瘪,赵航实在抑制不住内心的幸灾乐祸,高兴地吹了声口哨,举了举手:“我也不同意这门婚事。” 宋岚转头看了赵航一眼:“有你什么事。” 第48章 病房座位有限, 没位置坐的就盘腿坐在地上。 宋岚作为病号坐了主位沙发,宋柔作为刑侦一队的团宠,也坐了主位,顾修然靠在宋柔身后的沙发背边上。 赵航在电视机旁边的白板上写了几个关键字。 教化案, 魏连虎, 陈麦文,以及目前的最大嫌疑人陶正则的名字。 宋岚跟大家讲述了一下自己这些天的经历。 “魏连虎称呼那个人为老师,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一想要打探这个人的消息,魏连虎就跟发了疯似的想杀了我。就好像, 老师两个字是个开关,一个杀人开关。” 涉及到心理学范畴, 大家把目光投向顾修然。 顾修然上前, 接过赵航手里的笔,在白板上写了几个字:“后催眠性暗示。” 他讲解道:“心理学上有一种叫后催眠性暗示操纵,被催眠者即使觉醒,也仍然会对这些信号作出反应,且持续有效。” “催眠者给被催眠者植入杀人暗示, 被催眠者听到这个信号就会产生杀意。” 顾修然写下两个字:“老师。” “老师就是杀人信号,很明显, 幕后凶手不希望被人打探出关于Ta自己的消息。” 宋柔看着顾修然,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地板上, 他左半边身体也被照亮了, 正如念书的时候, 他走上讲台给大家讲题目,他永远光芒万丈。 宋岚歪在椅子上,抬眼打量着眼前这个九年不见的老友,那光衬得那桃花眼愈发沉稳深邃。 她这才真正察觉到,九年的时间,这九年里,他所经历过的那些苦难,远不是三两句话就能概括的。因为任何成熟都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蒋星星举了下手:“老师,那不就是陶正则吗,陶正则是政法大学的老师。而且,他在青山养殖基地出现过,他又精通心理学,冷冰冰的也没什么人情味。” 赵航站在一边捏着下巴思考了一下,抬头说道:“可是,这个幕后凶手既然这么狡猾,Ta为什么要用老师这个很明显会暴露自己身份的字眼作为杀人信号呢,他完全换成别的什么老板或者主人之类的,岂不是更安全。” 这就是这个案子最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方了,幕后凶手似乎一直在露出马脚,可又让人抓不到关键的证据。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Ta故意放出错误消息误导警方,Ta根本不是一个老师。 这中间有无数种可能性,需要大胆假设小心求证,逐条排查。 顾修然看着自己刚上任的御用助手:“宋柔,你来把教化案的始末重新给大家梳理一遍。” 宋柔认真道:“陈麦文意识到自己有心理问题,想要求救,可一脚踏进了虎穴,他被教化了,他心里恶的一面被彻底激发,他杀害了长得漂亮且在他眼里是第三者的姜潭、许雅妮、盛巧。” 她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和杨桐。同时在她们身上留下了代表着重生的火凤凰图章。” 杨桐这个名字在她心里永远是特别的。 宋柔:“宋岚与魏连虎之间,一个是警察,一个是贼,他们之间有矛盾但不至于上升到杀人的境地,直到魏连虎的八百万彩票在被宋岚追捕的过程中丢失,幕后凶手教化了魏连虎,用这八百万激发了魏连虎对宋岚的仇恨。魏连虎被教化之后一直强调的是宋岚作为警察的罪恶,他强调警察两个字。” “从已知信息中得知幕后凶手的犯罪心理画像,Ta痛恨长得漂亮的第三者,这和Ta的童年遭遇有关,Ta痛恨警察,说不定坐过牢。” 她敏感又细心,语言组织能力也很强,是最适合不过的助手了。一直到宋柔讲完,顾修然都还盯着她,目光有赞许亦有痴迷,丝毫不加掩饰。 宋岚使劲咳了一声:“顾叫兽。”这要不是因为工作关系,她早跟顾修然打起来了。 宋岚接着宋柔的话说道:“加一条,Ta痛恨报警的人。” 赵航递了个拐杖过去,宋岚拄着走到白板前写了两个词:警察、报警的人。 从宋岚失踪留下一条不要报警的短信到现在,宋柔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宋岚不让她报警。 赵航搬了张椅子过去,宋岚坐下来,把拐杖靠在一边墙上:“我被魏连虎关在菜窖里的第一天,幕后凶手出现过一次,Ta说,让我们看看,是谁报的警,不如把那个该死的报警者也杀了吧。” 当时,她趁魏连虎不注意,抢回了自己的手机,只来得及给宋柔发了那一条消息。 蒋星星想了想说道:“岚姐,那人就这么神通广大,会知道谁报的警?” 宋岚看了他一眼:“这特么还用问,报警的一般都是家人,Ta要找我的家人肯定很容易。” 不让宋柔报警,这已经是当时她能做出来的最好的决定了,她拼死也要保护好宋柔,哪怕有一丝一毫可能导致宋柔出事的苗头,她都要果断掐断。 更何况,她能感觉到,比起警察,那个幕后凶手更很报警的人。 赵航问道:“幕后凶手既然出现过,Ta的生理特征是什么样的?” 宋岚仔细回忆道:“Ta一直用的都是变声器,戴着面具,看不见脸。魏连虎一米七的话,Ta大概一米七八左右,长发,穿着裙子,不知道是个真女人还是男人乔装打扮过。” 赵航:“双星,那家私家农场主怎么说。” 蒋星星答道:“农场主说租下私家农场的是魏连虎,至于长发女人,他说没见过。幕后凶手应该是从外墙偷爬进来的,所以农场主没见过Ta。” 这一点,赵航一点也不意外,魏连虎租的那个位置就是靠外墙的,看来这也是幕后凶手的刻意安排,真是狡猾。 赵航从物证袋里拿出来一张纸条:“上面是幕后凶手扔给宋岚的认罪书:我是恶魔,我毁了别人的人生,我该死,我该下十八层地狱。” 宋岚没读,她知道,她只要读了,认了罪,那个人会立刻把她杀了。 所以不管Ta怎么折磨她,哪怕是菜窖里放会吃人的老鼠,不让她合眼睡觉,她也一个字都没读过。 邵其峰说道:“陶正则这个人没坐过牢,跟警察好像也没什么交集。这不符合犯罪心理画像。” 赵航:“不一定是他本人,也可以是他在乎的人。” 邵其峰在公安系统里查了查,没查到什么有效的线索,他合上笔记本电脑:“我还是觉得陶正则最可疑。” 赵航布置了针对教化案的下阶段的工作重点:“一:秘密监视陶正则的行踪,二:调查近两个月以来正则心理咨询工作室附近的监控视频,看看能不能找出一些蛛丝马迹出来。三:对政法大学每一位擅长心理学的老师进行询问调查。” 他站在白板上,面色严谨,以一个领导者的姿态,有条不紊地分配工作任务。 宋岚移开眼,心说赵航这装逼耍帅样,本质跟顾修然那只花孔雀是一个货色。 她举了举手:“我呢,怎么没给我分配任务。” 赵航看了看宋岚,她腿都还是瘸的,身上的绷带拆开可以绕市局好几圈:“你还是先乖乖养伤吧。” 凶手这次没能杀死宋岚,也就完不成重生仪式,Ta是换个警察,还是重新对宋岚下手,这都不好说。 赵航:“你现在是关键证人,需要保护起来。” 蒋星星盘着腿坐在地上,生无可恋地拆了包薯片:“我快要不行了,我脑袋要炸了。” 赵航上去敲了他头一下:“这还开着会呢,吃吃吃。” 说完就把蒋星星的薯片没收了,自己拿着,靠在窗边吃了几片:“怎么又是麻辣味的。” 众人休息了一下。 宋岚把宋柔拉到一边数落了一顿:“小柔,你要考研,姐姐养你,你怎么能给那个叫兽当助理,那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宋柔看了顾修然一眼,他穿着一件黑色羊绒大衣,里面是白色的毛衣,毛衣领口露出白色衬衫的领子。 “姐姐你也说了,顾修然是个教授,我遇到不懂不会的问题可以问他。” 宋岚:“我说的是叫兽,不是教授。” 宋柔:“什么教授?” 宋岚:“总之,你这样天天跟顾修然待在一起,我不放心。我跟你说,那小子坏得很。” 宋岚转头看了看顾修然那个道貌岸然的正人君子一眼:“就昨天在病房,他对你干的事你忘了吗。你不要被他儒雅的外表骗了。” 宋柔下意识地为顾修然辩解:“他是为了让姐姐你醒来,故意那样演戏的。” 想到昨天他握着她的双手把她摁在墙上的那一幕,她到现在都还有点脸红心跳。 这时,有人敲了病房的门进来,是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手上拎着一台PS4游戏机。 顾修然接过李秘书手上的游戏机放在床头柜上,转头对宋岚说道:“住院的时候无聊,可以打发一下时间。” 宋岚拄着拐杖走过来:“你少贿赂我。” 她偷偷瞟了瞟包装盒,VR虚拟现实版的,她喜欢很久了,一直没舍得买。 再偷偷看一眼配置:CPU:8核 X86 架构 64AMD Jaguar 处理器,内存性能:8GB GDDR5,硬盘性能:500GB。 宋岚恨恨地咬了咬牙,顾修然这个奸贼,太过分了,居然用资产阶级的糖衣炮弹攻击别人。 更过分的是,她居然心动了! 宋岚很快又稳住了,一台游戏机居然也想跟她视若珍宝的妹妹相提并论,简直是痴心妄想。 顾修然也在仔细观察宋岚,她好像比九年前难对付了,是一个升级版的宋岚了:“我的为人你还不了解吗,我对宋柔的心,从来没变过。” 宋岚指了指顾修然:“我就是太了解你了,才不会把小柔往狼口里送。” 顾修然:“不用交换卖身契,你只要同意她留在我身边就行了。” 赵航把吃剩下的半包薯片扔给蒋星星,走过来,拎起游戏机盒子:“呦,这谁的,借我玩玩。” 宋岚赶紧瘸着腿扑上去,从赵航手上抢过来:“我的。” 赵航一副热心助人的样子:“你手不方便,我来帮你拆。” 宋岚抱紧游戏机盒:“谢谢,不用。” 赵航抢过来开始拆包装:“我替你玩试试好玩吗。” 宋岚再去抢:“不用你试,给我放手。” 她一转头看见顾修然朝宋柔去了,大喊一声:“顾修然,你特么离我妹远点。” 宋岚太忙了,她一边要跟赵航这个不开窍的傻逼抢游戏机,一边要防着顾修然欺负她妹妹。 她还只是一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伤员啊。 散会之后,赵航带着队员们回了市局。 宋柔找医生聊宋岚的病情去了。 顾修然走到低头打游戏机的宋岚面前:“宋柔不在这了,现在可以说说,魏连虎是怎么用陶维维要挟你的了吧。” 宋岚头也不抬,一边在游戏世界里厮杀,一边说道:“这没什么好说的,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反正魏连虎都已经死了。” 顾修然靠在窗边,看着宋岚:“能让一个孩子产生创伤后应激精神障碍,也就是选择性失忆,必然不会是什么小事。” 宋岚一局游戏打完,将游戏机放好,锁在柜子里,防止赵航给她偷走。 她走到顾修然面前,弯下腰来,卷起病号服裤腿,上面是厚厚的绷带:“魏连虎知道自己治服不了我,就想办法弄伤我,上面的刀痕是我自己割的。” 她在警校的时候上过人体解剖课,看过法医解剖尸体,知道怎样可以让伤口看起来很惨的同时避开腿筋和动脉。 宋岚坐在沙发上继续说道:“我要不照他说的办,他会杀了那个无辜的孩子。当时的魏连虎,精神明显已经不正常了,他心里只有一个目标和愿望,只要能抓到我,只要能杀了我。他不会在乎那个孩子的性命。” 顾修然走过去,坐在宋岚对面,不需要她再多说什么,他明白并理解她。 就算幕后凶手真的是陶正则,可陶维维是无辜的,换成是他,他也会这么做,更何况她是个警察。 宋岚:“陶维维说他爸工作忙,不管他,他就背着书包偷偷溜出家离家出走,幸亏被我而不是被人贩子碰上。这孩子其实眼光不错的。” 顾修然倒了杯水递给宋岚,听见她继续说道:“他说我是个好人,长得漂亮,还给他买冰淇淋,要是能给他当妈妈就好了。” 当然,她把陶维维另外一句话省略掉了:姐姐你有点凶,要是温柔点就完美了。 气得宋岚差点跳起来揍人。 宋岚伸了个懒腰,盘腿坐在沙发上,看了看顾修然,挑了下眉,笑着说道:“我明天出院,你懂的。” 顾修然站起来:“不行,起码后天。” 即使多年不见,这对少年时期的搭档依然默契十足,这说的不是出院时间,是去二中门口的美食街喝酒的时间。 宋岚想了想:“行吧,后天晚上八点。” 宋柔推开门进来问道:“你们要干什么去?” 顾修然和宋岚异口同声:“没什么。” 第49章 宋岚出院这天是周六, 赵航被董局派出去执行任务了,顾修然来接的人。 宋柔抱着宋岚的胳膊把她从电梯里扶出来。 宋岚动了动胳膊:“我都已经好了,怎么还跟对待重伤人员似的。” 她一动,手肘顶到一团柔软的东西:“啧,才两天怎么又变大了。” 宋柔没听懂, 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 好在她已经习惯这个姐姐的不着调了。 顾修然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目光还是不动声色地往宋柔胸前扫了一眼。 宋柔一抬头,对上顾修然偷瞄的目光, 抬腿踢了他一下。 宋岚这才想起来身边还跟着一个对自己妹妹虎视眈眈的男人。 进了家门,顾修然拎着行李箱正要进去, 被宋岚一把抢了过来:“谢谢顾教授送我们回家。” 说完就关上了门。 顾修然被关在了门外,他对着房门无奈地笑了一下, 转身进了自己家。 他家里人有程家的佣人定时过来打扫, 无论什么时候回家都是一尘不染。 顾修然烧了壶热水, 休息了一下,去洗手间把昨晚换下的内衣洗了。 他所有换下的衣服都是阿姨负责打理的,除了内裤, 他不喜欢别人碰, 一般都是自己洗。 顾修然洗好,将内衣挂在阳台上晒。 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斜斜挂在天边, 被一群晚霞簇拥着, 显得热闹非凡。 能听见隔壁那对姐妹花在阳台说话的声音。 宋岚:“啥玩意, 小柔你什么时候买的这件睡衣。” 宋柔:“才买的。” 宋岚:“你不一直喜欢穿那种宫廷公主款的吗,怎么突然买这种吊带蕾丝款的了。” 宋柔:“我就想买。” 宋岚:“是不是因为隔壁那个叫兽,让你突然想从女孩变成一个女人。” 宋柔:“跟他有什么关系。” 宋岚:“那这件我拿去穿了,刚好我还缺一件酒红色的。” 宋柔:“不给……姐你别扯,要扯坏了。” 宋岚:“你又不穿。” 宋柔:“我怎么不穿,我今天晚上就穿。” 顾修然站在栏杆前,从口袋摸出一根烟,偏头点上。 今天一大早他就被外婆叫去程家了,一直到下午宋岚出院才赶到医院与宋柔见上面。 宋岚防他比防狼还严,生怕他一口把宋柔叼走了似的,他一要跟宋柔说些暧昧的话,或者盯着宋柔看,总能被宋岚逮个正着。 到现在已经快十个小时了,他都还没怎么好好跟宋柔说上几句话。 不见面的时候想她,连中午在程家吃饭的时候,他外婆都看出了他的心事,追着他问为什么要在那个拆迁的小区买房子,对门的女孩怎么样,美不美,什么时候带回家来。 李秘书是个落井下石的,说是双胞胎,家族有生双胞胎的基因,将来也会生一对双胞胎。 如此,外婆和舅舅一家就更起劲了,还要偷偷跑来看,他硬劝着才把那群长辈劝退,不然准把宋柔吓到。 晚饭后,顾修然打开门出去,敲了敲对面的门。 宋岚打开一条门缝:“顾叫兽,这么晚了,什么事?” 顾修然手上拎着一盒精致的点心:“开下门,送夜宵。” 宋岚看了看,是宋柔爱吃的桂花糕,那种甜唧唧的食物,也就宋柔爱吃了。 她接过来:“谢谢。” 说完就准备把门关上。 顾修然往前一步,脚抵着门,笑了一下:“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宋岚勾唇笑了一下:“大晚上的,不方便。” 宋柔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姐,是谁啊?” 宋岚转头答道:“送外卖的。” 说完猛地一下把门关上了。 宋柔接过宋岚手上的桂花糕,她一看包装就知道,准是顾修然送来的。他最了解她的口味。 宋岚歪在沙发上继续玩游戏,宋柔回房间关上门,拨了顾修然的电话。 那边是秒接,看来是一直等着的。 男人的声音被夜色衬托得格外沙哑性感:“出来见我。” 宋柔打开卧室门往客厅里看了一眼:“我姐不让我出去。” 她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等我姐洗澡的时候吧。” 宋柔等了一会,听见洗手间里传来水声,披了件羽绒服就出去了。 她刚一打开门就被抓进了一个宽大的怀抱。 宋柔抬头:“你怎么不回家等着,楼道里多冷啊。” 顾修然抱着宋柔,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语气懒洋洋的,带着点撒娇的味道:“那你给我取暖。” 她挣了挣没挣开,就由他抱着了。 楼道是声控灯,没人发出声音的时候是灭的。整个空间变得黑暗起来,只有月光从窗口照进来,在地上投了一块方形的银霜。 黑夜令人的感观无限放大,她能听见他紧紧抱着她的时候,羊绒大衣与羽绒服布料摩擦的声音,和他落在她耳畔的呼吸声。 她与他一样,只有这一秒才感觉到,他们是真的见上面了。 明明每天都见面,却好像已经隔了三秋。 顾修然抱着怀里的女人,她穿着羽绒服也还是这么瘦,小小的一个,他毫不费劲就把她抱了个满怀。 他将她抱起来,轻轻掂量了一下:“你该再多吃一些。”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防着被正在洗澡的宋岚听到。 夜又太黑,像情人间的呢喃。 他把她抱起来就没再放下来过,她抱着他的脖子,脚尖悬在地面上,低下头来,借着投进来的一点月光看清了眼前的男人。 他的眼睛像一汪深不见底的湖水,映着夜色也映着光,她能在他的眼里看见自己的影子。 宋柔笑了一下:“你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很像一个老流氓吗。” 顾修然将宋柔放下来,握住她的手,垂眸看着她:“我还什么都没做,怎么就老流氓了,嗯?” 他的声音又低又哑,每一个字都像敲在人心上。 顾修然往前,双手撑在宋柔身侧的墙壁上,将她圈在了一个小小的空间里,他低头看着她:“宋岚既然已经平安回到家了,那我们是不是也可以更近一步了。” 他用的是疑问句,语气可一点都不像在询问,更像个侵略和侵入者。 他目光落在她小巧饱满的樱唇上,等不及她的回答,他低下头来,轻轻吻了上去。 她的唇很软,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软,如同蚀骨**的毒。药,诱着人想要更多。 可他只来得及轻轻一触,她就偏头躲了过去,声音带着一丝紧张和慌乱:“我姐洗澡很快的,不会超过十分钟。” 她转身打开门,逃似地跑了。 顾修然站在原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她柔软的触感。 这天晚上,他在梦里将这个吻加深了,后果很严重,他得洗内裤和床单。 床单赶在清洁阿姨到来之前先放进了洗衣机里滚一滚,拿出来晾了。内裤当然也是自己洗。 等什么时候不需要自己洗内裤就好了。 可让一位公主殿下来做这种事情似乎不太好,顾修然想了想,还是让公主殿下来洗吧。 宋柔也正在洗手间洗衣服,她又恢复了每天要洗两个人的衣服的日子了,宋岚一般是不干活的,她是那种宁愿饿着也不愿意做饭的懒人,更别说洗衣服做家务了。 宋柔将洗好的衣服晾出去,她在阳台上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探头看了看,是隔壁阳台的顾修然。 他精神很好,脸色好看得像是要发光。 他对她笑了笑:“早啊,公主殿下。”说完将手指放在自己唇上,飞了个吻给她。 宋柔红着脸骂了他一句:“浪的你。” 顾修然趴在阳台上,转头看着宋柔:“昨晚我很开心。” 他眼里带着轻佻的笑意,偏表情又是认真的,这样的他令她无法招架。 他问道:“你今天有什么安排?” 宋柔:“在家陪我姐养伤,再看看书,你呢” 顾修然笑了一下:“我今天也在家看书,批改批改作业。” 五分钟后,顾修然抱着一摞作业本摁了宋柔家的门铃。 不出所料,是宋岚开的门。 顾修然:“宋柔作为我的助理,我恳请她帮着一块批作业。” 宋岚抱着手臂:“让别人给你批改作业,这事你们系主任知道吗,校长知道吗?” 顾修然的理由冠冕堂皇:“是心理学的作业,里面很多知识点都是宋柔需要巩固的,对考研很有帮助。” 宋岚想了一下,转身进屋去了,没关门,是默许了。 顾修然将作业本放在书房书桌上,宋柔把自己的书从卧室拿出来走进书房,顾修然随手就把书房的门给关上了。 宋岚放下手上的新宠游戏机,拉开书房门,看着顾修然:“你把门关上干什么,你想对我妹干什么。” 顾修然:“那就把门开着吧。” 宋岚进去,把两张并排的椅子分开,放在书桌的面对面,转头对顾修然说道:“放老实点。” 宋柔走上前:“姐,顾修然不是那样的人。” 宋岚回客厅沙发打游戏去了,她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书房里面。 无奈游戏太好玩,她玩着玩着就沉浸在游戏的世界里,早把书房进了一只色狼这件事给忘了。 顾修然帮宋柔讲解了一遍这次作业的正确答案,两人一人分一半批改了起来。 半个小时之后,顾修然已经把自己那份批改好了,宋柔还只改了一半。 他用脚碰了碰她的脚尖。 她以为他是不小心碰到的,也没在意。直到他开始碰她第二次第三次。 宋柔抬头看了看顾修然:“你脚别乱动。” 又看了一眼顾修然举起来的手机:“也别用手机偷拍我。” 她以为他是个成熟稳重的男人了,没想到幼稚起来跟当年坐在她后面总戳她后背,玩她头发的男孩没什么两样。 手贱脚贱,哪儿哪儿都贱。 果然,人的本质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顾修然站起来走到宋柔身后,弯下腰:“我检查一下,你改的对不对。” 他靠得很近,脸颊几乎要贴上她的,看得出来他是故意的。 她转头,双唇不小心擦上他,又像触电一样赶紧弹开,红着脸小声斥责他:“你靠这么近干什么。” 顾修然把宋柔圈在怀里,翻看桌上的作业本,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改的很好,比我都仔细。” 他送口袋里掏出来一个橘子味的棒棒糖,拆开包装递到她唇边:“奖励你的。” 宋柔张开嘴唇含住。 他却不松手了,她咬着往后拖,他稍一用力往前拉,棒棒糖从她嘴里滑了出来,发出暧昧的“波~~”的一声。 顾修然将那支橙黄透明的棒棒糖放进自己嘴里含了含,勾了下唇:“真甜。” 混合着柑橘和女人的香味。 宋柔发觉自己被眼前的男人调戏了,前面她还替他说话,对宋岚说顾修然不是那样的人,真是打脸。 顾修然将棒棒糖从自己嘴里拿出来,递到宋柔唇边:“还给你。” 被他吃过的糖,她还怎么吃。 宋柔:“不用了,我又不想吃了。” 顾修然是打定主意要逗着她玩了:“怎么,嫌弃我?” 宋柔不擅长撒谎,她诚实地点了下头:“上面有你的口水。” 顾修然将嘴里的棒棒糖咬掉,抽出中间那根小棍子扔进垃圾桶里,走到宋柔面前,低下头来,印上她的唇,舌尖轻轻一推,将半颗糖果喂进了她嘴里。 他见好就收,并未在她唇上多作停留,很快从她身上离开了。 “还嫌弃我吗?” 宋柔抬手擦了擦自己的嘴唇,还使劲地揉了揉,把嘴唇都揉红了,看起来是嫌弃极了。 宋岚一局游戏打完,百忙之中往书房里看了一眼,之间顾修然已经不在他自己的位子上了,与宋柔面对面站在一起,一个眸光含笑,一个满脸通红。 “顾修然,干什么呢你!” 顾修然一边往自己位子上走,一边懒洋洋地答道:“公主殿下学业有惑,臣不才,指点一二。” 宋岚还没来得及过去,下一局游戏的开始音乐已经响起了。 她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先把游戏打完,要是积分掉了,一上午就白打了。 顾修然看了看时间,对宋柔说道:“中午想吃什么,我来烧。” 宋柔想了一下:“就面吧,方便。” 顾修然穿上大衣出了门,去菜市场买菜。 宋柔坐在书桌前,嘴里的糖果渐渐在舌尖融化。她却尝不到任何滋味,她的舌头是麻的,他舌尖将糖果送进来,绕着她的舌搅了一圈才又离开。 宋柔后知后觉地发现,她被顾修然占了大便宜了。 她懊恼地跺了跺脚,当时怎么没及时反应过来,该狠狠咬他一口才对,把他的舌头咬断,嘴唇也给咬肿,让他再也欺负不了她。 等舌尖的酥麻过了,糖果的甜味开始在口腔蔓延,她竟然感觉这颗糖很好吃,甚至还有再吃一块的冲动。 顾修然买好菜回来开始烧饭。 宋柔批改好作业去帮忙洗菜。 两人在厨房里忙着,谁都没有提刚才在书房里发生的那一幕,就这样沉默着,像一对初恋中的惴惴羞涩的中学生情侣,又像一对早已相熟的老夫妻。 是天长地久之后依然保持着初初恋爱的甜蜜心动的感觉。 三个人三双碗筷围坐在一起。 宋岚闻了闻:“顾修然,你可以的啊,厨艺居然这么好。我怎么记得以前你总抢我妹的饭盒。” 顾修然大言不惭:“你记错了。” 宋柔笑了笑,没拆穿顾修然的鬼话。 开动之前,顾修然特地拍了一张照片,将三双碗筷三碗面条加了层美食滤镜,发给了赵航。 赵航正在外面出任务,西北风呼呼地刮着,他的肚子里没有一粒米。本来没觉得什么,看了顾修然发来的照片,他感觉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 “顾修然,你大爷的,算你狠!” “你们一家三人,就把我排除在外是吧,好狠的心呐。” “绝交!” 顾修然以德报怨:“我同意你搬到我家住一段时间。” 赵航简直不敢相信,他赶紧把顾修然的话截图保存证据,省得对方反悔。 他不敢相信幸福来得如此突然:“这么突然好心?” 顾修然没回,他看了宋岚一眼,对方正在用一种防狼一样的目光看着他,好像下一秒他就能把她妹妹拐进他的被窝里欺负了一样。 他想,是该给宋岚找点事做做。 晚上八点半,宋岚看了一眼时间,转头对宋柔说道:“我出去买点东西,你在家别出门。” 宋柔抱着宋岚的胳膊:“买什么,我陪你一块。” 宋岚笑了笑,在宋柔头发上揉了一下:“我保证,最多一个小时就回来。” 宋柔还是不愿意,抱着宋岚不肯撒手:“上次你也说出去买东西。” 一去,五十天没回来,还差点丢了性命。 宋岚换好鞋:“我是一个警察,能出什么事,上次纯碎是意外。” 宋柔想了想:“那一会我给你打电话,你注意点,记得接。” 顾修然从家里出来,很快到了北峦二中门口的美食街。 白天的景色褪掉,属于夜晚的另一番景致翩然而至。霓虹灯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光,将大排档上的旧桌椅照出一片热闹又光怪陆离的景象来。 很多店的卫生环境并不好,平常他是不到这边来的,就算是九年前,也只跟宋岚一块来。 宋岚招了招手:“顾修然,这呢。” 顾修然走过去,坐下来:“你没跟宋柔说吧。” 宋岚一边翻菜单一边说道:“那当然,我要说了还能出来吗。” 她身上的绷带都还没拆完,宋柔是万不许她吃重口味的食物的,更别说喝酒了。 宋岚一口气点了一桌菜,水煮鱼片、麻辣小龙虾、辣子鸡、藤椒鸡等等等,怎么放纵怎么来。 最后又要了一打啤酒。 顾修然拿出两小罐啤酒,一人一罐,其他的让服务员收走了。 宋岚十分不满:“这三百毫升都不到,还不够塞牙缝的。” 顾修然拿出手机。 宋岚一看就知道他要干什么:“一罐就一罐,就是千万别告诉小柔。” 顾修然没怎么吃,一直在看宋岚吃,她像是已经被饿了好几顿的样子,一点都不怕撑着。 宋岚抽了张餐巾纸擦了擦嘴上的红油:“我跟你说顾修然,小柔这几天给我吃的那些饭菜,简直不是人吃的,别说辣椒孜然这样的佐料了,她连盐都不给我放。” 也就中午顾修然烧的大排面还有点滋味。 “你回来了,可真是太好了。” 有这么个不爱抢食的朋友愿意陪她堕落真是太好了。市局那帮人不行,吃东西都是用抢的,动作稍微慢一点就什么都没有了。 顾修然举了举啤酒杯,两人碰了一下。 浅橙色的啤酒在杯子里晃了晃,满得溢了出来,几滴落在一次性塑料桌布上。 顾修然看了一眼时间:“你还有三十分钟的时间。” 宋岚赶紧又夹了块水煮鱼,被辣得眼泪汪汪,一边说道:“顾修然,其实你要是别总欺负我妹,我还是很乐意你住在我家对门的。” 顾修然笑了笑,目光又清又亮:“疼她都来不及,怎么舍得欺负。” 宋岚切了一声:“你就这张嘴,跟抹了蜜一样,对付我妹那种白的跟纸一样的女人,还不是手到擒来。” 更何况宋柔对顾修然是什么样的感情,她是一直看在眼里的。 这话顾修然爱听,他扔了根烟给宋岚,帮她点着,自己也点了一根,他吸了口烟,隔着烟雾问宋岚:“这些年,宋柔怎么样?” 宋岚吐了口烟,似笑非笑地看着顾修然:“还能怎么样。” “你在的时候,很多同学默认了你们是一对,谁也不敢跟你顾修然抢人啊,你走之后就不一样了,那追求者可以从城南排到城北好几圈,真不是我夸张。” 顾修然弹了下烟灰,眼里的笑意渐渐散去:“哦?” 宋岚笑了笑:“你们班的副班长你还记得吧,就那个喜欢穿白色的衣服,爱把自己包装成白马王子的那个,他追我妹的手段,那可真是,啧。” “还有你们隔壁班级的那个小胖子,还有隔壁隔壁班的郑闻,郑闻就是学习成绩特别好的总考年级第二的那个,后来上了医学院,现在在六院当医生。” “我跟你说,那家伙到现在都还没死心,经常找借口约我妹出去玩。你猜我妹去了吗?” 顾修然摁灭烟头:“没去。”他的宋柔不会跟别的男人出去的。 宋岚笑道:“顾修然,做人呢,别太自信,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目光看着顾修然身后,笑容突然凝固,像在网吧上网的学生遇到教导主任突击检查:“快把烟灰缸藏起来,酒也藏起来。” 说着将这些东西往隔壁的空桌子上一扔,假装不是他们自己的。 顾修然回过头来,果然看见宋柔找来了。 她穿着一件灰粉色的羽绒服,长长的卷发披下,目光四下看着,果然是来找他们的。 顾修然买好单,往宋柔的方向走去。 宋岚看着一桌子只吃了一小半的菜,感到无比痛心,她还没吃饱呢。 顾修然走到宋柔面前,帮她把羽绒衣拉链往上面拉了拉,又帮她把羽绒服帽子戴上:“这么冷的天,打个电话就好了,怎么还亲自出来找。” 宋岚上前解释道:“我跟顾修然来中学门口这边散步,重拾一下丢失多年的友谊。” 宋柔拿出一张纸巾,帮宋岚将嘴角的一点辣椒油擦掉:“走吧,回家。” 宋岚感到十分意外,她竟然没有叨叨她身上带着伤还胡乱吃喝。 她走上前去拽了拽宋柔的胳膊:“好妹妹,生气啦?” 宋柔挽着宋岚的胳膊:“没。” 她是真没生气,只要人还在,就什么都好。 三个人并排走着,宋柔在中间,顾修然和宋岚在她的左边和右边。前面是北峦二中的大门,后面是那条熟悉又热闹的美食街。 隔了九年,什么都没变。 顾修然走在宋柔身侧,用手指戳了下她的胳膊。 宋柔知会,用一只手拉着宋岚的手,另一只手垂在身侧。 顾修然偷偷试探了几下,终于牵了上去,紧紧把她的手攥在自己手心里。 她的手像是没有骨头,软绵绵的,他把她包裹住,大拇指在她手心轻轻挠着,惹得她想笑又不敢笑。 他想到了什么,又把挠变成了掐,一下一下掐着她的手心,让她知道疼。 宋柔转头瞪了顾修然一眼,后者像是没事人一样,继续玩弄她的手。 两人眉来眼去了一路子。 直到拐弯的时候宋岚才意识到不对劲,她猛一伸头看过去,那双本来牵在一起的手迅速弹开了。 第50章 解放路有一家很有名的花店, 这家店的有名之处是, 里面的花特别贵, 比外面的花店贵了好几倍。 因为宣传和理念到位, 买花的人依然络绎不绝。很多中低收入层次的女士们都以收到这家店的鲜花为傲, 通常收到花之后都要拍照发朋友圈炫耀一下的。 来这家花店买花的以年轻的白领男士居多,他们大多有着体面的工作,穿着得体的衣服, 买一束四五百块的花哄一哄心上人,不失为生活的小情趣。 一个穿着磨得发白了的绿色军大衣的男人走进了花店。 他脚上穿着一双黑色的运动鞋, 鞋上沾满了泥,像是从乡下田间跋涉而来。他的头发有点长了,不知道是没时间还是没钱剪。 最惹人注意的是他走路的姿势,他的左脚有点跛,走起路来一脚高一脚低的。 卖花的服务员看见他,并不迎上去招待。 他站在几桶玫瑰花前,发现玫瑰花不光有大红色的, 还有粉色的、蓝色的、橙色的,紫色的,很多种颜色。 旁边是一丛白色的百合花,中间点缀着几点粉色。他不认识这花的名字,只觉得分外好看, 比玫瑰花好看。 他蹲下来, 读了读上面的字, 第一次知道, 这种比雪比纸还要纯白的花叫百合花,香水百合。 他转头问服务员:“这个花怎么卖?” 服务员看了他一眼,语气并不像对别的客人那般热情:“三十块一支。” 他张了张嘴巴,感到十分吃惊:“三十块一支,不是一束?” 服务员冷淡地嗯了声。 他又指了指旁边几种花问了问价格,碍于店里还有其他客人,不好太冷漠。服务员一一报了价。 “门口那边桶里是白天卖剩下的,便宜很多,你可以去看看,一支百合花只要八块钱。” 他跛着脚过去看了看,这几朵百合花明显没有店里的新鲜好看,花瓣微微卷了起来,花边泛着一点黄。 这些花今天卖不掉,明天一早就要扔掉了,服务员变得热情起来:“包装起来的话,也一样很漂亮,跟店里那些看不出来多大区别,价格便宜了好几倍呢。” 眼前的人看着就不像经常买花的人,手和脸都很粗糙,身上的衣服也是又脏又旧,脸上胡子都没刮干净,说不定就是从旁边的工地上来的。 精明的服务员紧紧抓住这群人的心理,极力从价格上推销:“这里的一支只要八块钱,买十支以上给你打七折。里面的一支都快能买这里的一束了。” “不管是里面的还是外面的,包装都是一样的,都是我们店的包装,附上特制的卡片,您妻子一定会喜欢的。” 从进店到现在,他第一次笑了一下,他没有说,她不是他的妻子。 他看了看眼前这些,又看了看店里那些,最终说道:“我要里面那些。” 又仔细问道:“我上网查说,十一朵代表的是一生一世,一心一意是吗?” 服务员点了点头:“是的,先生。” 她像是突然被眼前这个朴实的男人身上的某种东西打动了,语气真诚了许多:“十一朵一共三百三十元,我帮您包起来?” 他走进去,看着眼前新鲜的花朵,询问道:“我能自己挑吗?” 服务员:“可以的。您需要在卡片上写字吗?” 他腼腆地笑了一下:“我的字不好看,比狗爬还难看,你们帮我写吧。” 服务员问道:“您想写什么?” 他不好意思当着人的面说,从口袋里拿出来一张纸条说道:“就写这个。” 服务员接过来看了看,是泰戈尔的一首爱情诗里的一句:爱的赠礼是羞怯的,它从不肯说出自己的名字;它轻快地掠过幽暗,沿途散下一阵喜悦的震颤。 他双手抱着一束花从花店出来,像是怕碰坏了一样,紧紧护着,避开来往的行人。 宋柔停下脚步,指了指前面的背影,对宋岚说道:“那个人好像是刘立军。” 宋柔将上次回外婆家的事讲了一遍:“他现在在工地干活,做泥水匠,挺辛苦的。” 宋岚抬头看了看花店招牌:“他好像没结婚吧,一直在打光棍。这里的花不便宜啊,他买这么贵的花干什么。” 宋岚是个爱打抱不平的性子,说着就要追上去:“刘立军那人太老实了,别是被外面那些爱慕虚荣的坏女人坑了。” 这么一束花得抵他两三天的工钱,累死累活的,三天活都白干了。 宋柔拉住宋岚:“姐,别冲动,说不定人家是真遇上自己喜欢的人了。” 宋岚想了想:“要真这样就好了。” 顾修然捧着一束红色的玫瑰花从花店走了出来,走到宋柔面前,笑了一下说道:“鲜花配美人。” 宋柔接过来,抱在怀里,低头闻了闻,声音又低又柔:“瞎浪费这个钱干什么。” 宋岚啧了一声:“顾叫兽,您可真行。”她就和宋柔站着说了几句话的功夫,这家伙就捧了束花出来,把她不谙世事的小妹妹哄得脸都红了。 顾修然笑了一下:“过奖了。” 他帮宋柔拿着花,让她把手放在口袋里暖着。 宋岚走在前面,打了个电话给赵航:“赵队,请问我到底什么时候可以归队,我快要在这个家里活不下去了,我不想呆在这里了。” “我觉得顾修然太变态了,他一会不秀个恩爱做个妖他就难受,就刚刚,才两分钟不到,人家就变了束花出来。” “不不不,你不用给我买,不当吃不当喝的,资产阶级做派,要不得要不得。” “你要非得买,那我要玫瑰花,红色的,哎呀,这样肯定会被疯子他们笑死,兄弟之间还送花。” “什么,你说兄弟之间也可以基情满满,我同意你的观点。” …… 宋岚在前面打电话,顾修然和宋柔走在后面。 顾修然一只手抱着花,另一只手伸出来,把宋柔的手抓紧自己的大衣口袋里暖着。 宋柔转头看了看顾修然,两人目光撞上,她微微笑了一下,一对小梨涡里盛满蜜糖。 不知什么时候,天空下起了雪,纷纷扬扬地落在地面上,落在花草上,也落在他和她的身上。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比往年任何时候来得都要早。 宋柔伸出手接了几片雪花,雪花很快在掌心融化成了水,她笑了笑:“顾修然,冬天来了啊。” 雪花落在红色的玫瑰花上,化成的水变成了露珠坠在花瓣上,水晶一般晶莹剔透。 她的羽绒服帽子掉了,海藻似的长发披在肩后,她站在一片纷纷扬扬的雪花后面,美得像童话。 顾修然拿出手机,镜头对准她:“宋柔。” 宋柔去抢顾修然的手机:“你偷拍我。” 他把手机举高,让她蹦着也够不着。 “快给我看看,拍的好看吗?” 顾修然将手机递了过去,宋柔接过来看了看:“拍的不错啊,那我就不删了。” 顾修然将手机收起来:“拍的不好,还不及你本人的十万分之一好看。” 他看着她的眼睛,目光往下滑过她挺巧的鼻头,再往下是一双红润饱满的樱唇,她也微微仰着头看着他。 下一个路口,他一把把她拉到了旁边的小巷里。 这条小巷正是当年顾修然和宋岚把欺负了宋柔的魏连虎堵着揍的地方。 小巷又深又黑,以入口为分界线,被路灯和霓虹灯光切割成了一明一暗两个世界。 宋柔仰着头:“一会姐姐看不到我们会着急的。” 借着一点雪色,顾修然垂眸看着眼前的女人,一片雪花落在她唇上,很快化了,他想尝尝她唇上那一点雪的味道。 她看见他眸色渐渐深了,比夜色中的小巷还深,却又比雪色还亮,她看见他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她从未见过这样性感的男人。 她大着胆子攀上他的脖子。 他的声音又低又哑:“宋柔,这可是你自找的。” 她听见他声音里的危险,像被一头饿极了的狼盯着,她后悔了,想把手收回来,可已经晚了,他低头吻上了她的唇。 玫瑰花束掉到了地上,掉在他和她的脚边。 他一只手揽住她的月要,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另一只手抚住她的后脑,双唇狠狠吻住她。 他一向自信强大,做任何事情都有条不紊。此时,她却明显感觉到了他的慌乱,他的手微微颤抖着揉着在她发间揉着,唇舌生涩地撩拨着她。 他没有任何经验,全凭感觉动作。 一开始是温柔的,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等他尝到了她唇间的滋味,就再也等不及地想要更多。 他心里像是空了一块,亟待她来填满,可又永远都无法满足。 这个女人是他一直想要的。积累了九年的思念与**在这一刻悉数爆发。 时光像闪过的一张张旧照片,将往昔画面逐个定格。他初次见她的时候,她微微那一笑。高中教室的自习课上,他戳着她的后背,她转头瞪着他。 最终的画面定格在十年前那场滂沱大雨中,少年的他坐在地上淋得像条落水狗,眼泪与雨水混合在一起,没人看见他哭过。 她举着一把粉色碎花伞来到他的身边,对他说道:“顾修然,地上凉,你起来。” 所有刻骨铭心的爱恋就是从那一刻开始的。 她曾给予他战胜一切的力量,而未来,他将拼尽全力,护她终生安宁幸福。 他咬住她的唇,她颤抖了一下,说:“顾修然,你弄疼我了。” 他像是没听见,非得让她更疼才行。平时温温柔柔的一个人,不知道为什么一在这种事情上,就变得狠了起来。 他要她永远记住这一刻,在这飘着雪的冬夜,幽深的小巷里,他吻了她。 他张开嘴唇含住她,舌尖撬开她的牙关,长驱直入,翻江倒海。 与之前几次温柔的蜻蜓点水不同,这个吻带着强势和霸道,这才是他的初吻。 空间渐渐变得稀薄起来,她被他吻得像是要窒息了,身子发软,被他抱着才没倒下来。 宋岚在前面走着走着,挂了赵航的电话回头找人的时候发现身后一个人都没有了。 她重新折回去,一边找人一边喊道:“宋柔,顾修然。” 宋柔听见声音回了神,推开贴在身上的男人,往小巷外面跑去,差点撞在宋岚身上。 宋岚把宋柔扶好:“怎么慌慌张张的。” “你嘴巴怎么这么红,是不是肿了。” 宋岚反应过来,对着从巷子里出来的衣冠禽兽斯文败类大吼一声:“顾修然,我日你大爷!” 她这才分了一会神,她如花似玉的黄花大妹妹就被一头猪一头狼一头大老虎给拱了。 顾修然将手上的玫瑰花扔给宋柔,跟宋岚打了起来。 宋柔捧着花站在一边,担心道:“别打了,姐你别打他脸。” 顾修然是不可能打宋岚的,他只防守,还不时躲在宋柔身后,让宋岚下不了手。 宋柔站在中间,看看怒气冲冲的姐姐,又转头看看一脸满足的顾修然,她抬起头来,看见一片片雪花落下来,像烈日骄阳下碎成了星星点点的太阳光,那璀璨的暖意驱散了冬日的寒冷。 爱的人都在身边,就这样一生一世吧。 整个北峦市沉浸在第一场雪的喜悦里,政法大学校门口的面馆里,程蕊蕊端着一碗面出来放在客人的桌上。 还有十分钟面馆就该关门了,他今天大概不会来了。 程蕊蕊抬头看了一眼外面纷纷扬扬的雪花,真遗憾。 下雪天本该是最浪漫的时候,很多动人的爱情都是从下雪天开始的。 最后两位客人离开的时候,程蕊蕊将桌上的面碗收掉,开始擦桌子,准备把其他桌椅做最后的打扫,再拖两遍地就关门。 她转身的时候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她原本已经黯淡下去的眸子徒然一亮。 贺秦从雪里走进来:“你们要关门了吗?” 程蕊蕊将手上的抹布藏在身后,笑着说道:“没有没有。” 贺秦找了个位子坐下来:“今天赶作业来迟了。” 他在向她解释,这让她欣喜不已。 程蕊蕊克制住砰砰乱跳的心脏,用尽量平静的声音说道:“还是雪菜肉丝面吗?” 贺秦点了点头:“辛苦你了。” 厨师已经下班了,程蕊蕊亲手下厨做的面,别的面她都不会,唯独这道雪菜肉丝面,因为他每次都点,她便学会了做。 做好面,程蕊蕊拿出小镜子补了下口红,将面端了出来。 贺秦笑了笑:“怎么多了一个荷包蛋?” 程蕊蕊:“送你的。” 贺秦道了谢,开始吃面。 面馆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玻璃门外的雪越下越大,屋里开着空调,暖得像春天。 他们聊了些生活和学习上的事。 程蕊蕊说她最喜欢上x老师的中文课,最讨厌上y老师的毛概课,最喜欢吃一食堂的南瓜饼,最讨厌吃二食堂的排骨饭。 贺秦说他每周三下午五点都会在篮球场打篮球,每周五早上会去操场跑步。下雨的时候不喜欢上课,要让室友代替喊到,一次都没被老师抓到过。 程蕊蕊笑了笑:“你好厉害。” 贺秦也笑:“运气好罢了。” 贺秦将一碗面吃完,两人聊了很久,觉得时间过得特别快。 他看了一眼时间:“宿舍快关门了,我得回去了。” 程蕊蕊从收银台的抽屉里拿出来一条灰色的围巾:“外面下雪了,你围着。” 贺秦接过来,不好意思地道谢:“我洗好了回头给你送过来。” 程蕊蕊小声说道:“是送给你的,不用还。” 贺秦围上围巾:“好暖啊,还从来没有女孩子送过我这个呢。” 程蕊蕊睁大眼睛:“真的吗?” 贺秦点了点头:“真的,我没谈过恋爱。” 他问道:“你呢,你有过男人吗?” 程蕊蕊红了脸:“什么男人啊,我也没谈过恋爱。” 贺秦笑了笑,转身往门外走去,他裹着围巾走进风雪里,又转过身来对着面馆里的程蕊蕊说道:“晚安。” 程蕊蕊站在玻璃门里面,没听清他说的什么,看他的口型好像在说,我爱你。 她推开门,被风吹得打了个寒颤,可她的心是暖的,她的血液是沸腾的。她觉得自己恋爱了。 打扫好面馆回到二楼租住的房子里,门口地上躺着一束百合花,旁边放着一块她最爱的栗子蛋糕。 她蹲下来,将花束捧起来,拿出里面的卡片看了看,是她最喜欢的泰戈尔的情诗。 她唱着歌儿打开房门进去,捧着那束花闻了一遍又一遍。 她一点都不饿,却把那块蛋糕吃了个精光。 她能猜到这是贺秦送她的,有一回她看见他偷偷摸摸在她门前出现过。 他知道她喜欢鲜花,知道她喜欢吃栗子口味的蛋糕。这世上再也没有人会对她这么好了。 她因此爱上了浪漫又体贴的他,她想离他更近一些,不惜把自己伪装成政法大学的女学生。 程蕊蕊辗转着睡不着觉,起床站在窗边,外面白茫茫一片,雪花还在飞舞。 她拿出那张喷了香水的卡片,轻声读着上面的情诗:爱的赠礼是羞怯的,它从不肯说出自己的名字;它轻快地掠过幽暗,沿途散下一阵喜悦的震颤。 第51章 早晨, 宋柔往窗外看了看, 雪已经停了,地上和房屋上全是积雪, 树枝也变成了一个个雪条条, 摇摇地坠在枝头。 她抓起窗台上的一把雪, 在手心团成了一个小雪球,转身敲了敲宋岚的房门:“姐,起床了,要迟到了。” 里面当然没回应, 宋柔已经习惯了。 她推开房门,看见宋岚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睡得正香。 宋柔拿着手上的雪球在宋岚脸上滚了滚:“姐,起来吃饭。” 宋岚被雪球冰得激灵了一下睁开眼睛, 看了一眼时间赶紧起来。 她身上的伤还没好透, 赵航不准她归队, 但她觉得自己待在家里会闲出毛病来的, 不顾赵航的反对,坚决要去市局报道。 就算不让参与行动,在办公室坐着打游戏也比一个人呆在家里的好。 宋柔将早餐端上餐桌。 宋岚尝了一口三明治, 拧了下眉。 宋柔:“不好吃吗?” 宋岚把手上的三明治往盘子里一放:“不是宋柔厨艺的味道,是五星大厨的味道。” 她盯着宋柔的眼睛:“所以,这是顾修然买好送来的。” 宋柔低头咬了一口:“不是, 是他亲手做的。” 宋岚赶紧转头往厨房看了一眼:“用的我们家的厨房?!” 宋柔点了点头:“他家没有鸡蛋了。” 宋岚翻了个白眼:“这么蹩脚的借口, 也就只能骗到你了。” “不愧是顾叫兽, 叫兽, 一大早上的敲人家女孩子的门,昨天晚上在中学门口他对你干的那些事,我都还没正式找他算账。” 宋岚起身,捏着宋柔的下巴往上抬了抬:“给我看看,嘴还肿吗。” 想到昨晚那个强势霸道的吻,宋柔红着脸偏了下头。 宋岚重新把她的下巴掰了回来:“不肿了,就嘴角的破皮还没好。” 她痛心疾首:“小柔,姐姐不可能无时无刻一直跟在你身边,你自己得注意防着点,不然会被那只大色狼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吃好早饭,门铃声响起,宋柔开门看见顾修然,他身上穿着一件熨烫整齐的黑色羊绒大衣,里面是浅灰色毛衣,斯斯文文,将骨子里的狼性藏得严严实实。 宋岚从门里出来,指了指顾修然:“你特么要是再敢像九年前那样不辞而别……” 顾修然打断宋岚的话:“不会了,永远都不会。” 他话是对宋岚说的,眼睛却一直看着宋柔,声音不大,语气却极其郑重,像一句承诺。 顾修然前两节没课,准备先去市局。 路上到处可以看见市民们堆的雪人,各种形态和样式的,可爱风搞笑风的都有。 宋柔趴在车窗里面往外看,宋岚正在后座化妆,笑了笑说道:“一会到了市局带你玩更好玩的。” 宋柔转头问道:“什么好玩的?” 宋岚:“打雪仗。” 她给自己化好妆,又掰着宋柔的脸,开始给宋柔涂口红。 宋柔挣了挣:“我不涂你这个正红色,跟吃了人似的。”她喜欢柔柔的粉色调。 最后,宋岚还是如愿以偿地给宋柔画了个和自己一样的妆。 两人看起来一模一样。 到了市局,宋岚带着宋柔和顾修然从院子绕到大楼后面的一大块空地上。 老远就听见一阵欢声笑语 哭爹喊娘。 果然,赵航邵其峰等人已经开始玩一年一度的雪球大战了。 赵航举起手上的巨大雪球,看了看眼前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个女人,他不知道该砸哪个了。 宋岚机智地往后面退了退,做出一副柔弱害怕的样子躲在顾修然身后,嗲声嗲气地说道:“然然,人家好怕。” 赵航对旁边的宋柔笑了一下,举起雪球就往她身上砸:“宋岚,你航哥请你吃超级大雪糕。” 宋柔躲不及,手臂被雪球砸了一下。 宋岚从顾修然身后走出来,捂着肚子直乐:“赵航你个傻逼。” 顾修然接过邵其峰递上来的大大号雪球,直接往赵航头上砸了过去,这大胆狂徒连他的公主殿下也敢袭击,简直不想活了。 赵航挨了顾修然一下子,碎裂的雪块滚进了他的领口里,传出一阵杀猪般的惨叫声。 宋柔拍掉胳膊上的雪,蹲下来团了几个雪球,加入了战场。 顾修然就站在宋柔身侧,一有雪球飞过来,他就帮她挡住。 刑侦一队的同事们都很喜欢他们的柔妹,不大忍心拿雪球打她,架不住有人总把宋柔和宋岚搞混,导致宋柔受到了很多无谓的攻击。 顾修然守着宋柔,谁敢打她一下,他就打人十下,记仇得很。 突然,宋柔的手机响了起来,她走到边上看了看手机屏幕,接通电话:“喂,郑闻。” “谢谢你上次介绍的医生,我外婆吃了药好多了。” …… 宋柔挂了电话,顾修然走过来问道:“谁的电话啊?” 宋柔答道:“郑闻,你还记得吧,就以前我们班上的,学习挺好的,现在在六院当医生,上次外婆身体不好,他给介绍了一个好医生。” 顾修然嗯了声,语气酸不溜秋,像倒翻了陈年的醋:“以后这种事情我来办,不用再去麻烦外人。” 以前念书的时候他就发现了,郑闻暗恋宋柔。 所有关于她的风吹草动,他都知道。 宋柔看着顾修然的眼睛,笑了一下说道:“顾教授吃醋啦?” 顾修然将宋柔往自己怀里揽了揽:“我不许你跟别的男人鬼混。” 又低下头来,在她耳边轻声说道:“要鬼混也只能跟我。” 他双唇掠过她的耳边轮廓,视线又落在她的红唇上,声音变得低哑起来:“这种红色,其实也很适合你。” 宋柔抬头:“是吗,我一直怕太艳了。” 他在她柔软肉嘟的唇上揉搓了一下,指尖沾上了一点红色,他又想亲她了。 亲吻这种事,有了第一次就有无数次,每一次都想要更多一点。 他把她带到犯罪心理研究室,关上门,低头就要吻上去。 宋柔拿手指挡住自己的双唇:“顾教授,请您自重,尤其现在还是工作时间。” 她灵巧地从顾修然身侧钻出来,拿出自己的考研书本,坐在桌边认真看了起来。 她看书的时候,他不忍心打扰她。顾修然喝了杯水,从抽屉里拿出一份资料,跟宋柔一样,仔细研究了起来。 一旦专心投入到工作和学习中,他比她还要认真。 过了一会,宋柔从厚厚的专业书里抬起头来,看见顾修然在纸上写写画画。她走过去看了看。 他在纸上画的是火凤凰图章的草图。 “你怎么画这个?” 顾修然放下笔,他不光要画,他还要亲手去雕刻,他答道:“揣摩幕后凶手的心境,用凶手的思维去思考问题。” 提到教化案,宋柔问道:“赵航那边查出什么新的线索了没有?” 顾修然靠在椅背上:“目前可以肯定的是,凶手一定是政法大学的人,教授、老师或者学生都有可能,只要严密监控起来,凶手迟早会露出破绽,唯一需要担心的是,凶手落网之前会不会再出现新的被教化者。” 宋柔想了想:“凶手那么聪明肯定知道警方已经采取行动了,不大会贸然犯案了吧。” 顾修然站起来:“跟幕后凶手交手这么久,你还不了解吗,那就是个偏执的疯子,一个疯子什么事干不出来。” 上午十点钟,结束了市局的工作,顾修然带宋柔回了学校。 顾修然去上课,宋柔帮他把书本准备好,又把衣架上的大衣拿下来。 顾修然穿上衣服,接过宋柔手上的书本:“十点半在阶梯教室有一节傅教授的心理学选修课,你要是愿意去听,我就跟他说一声。” 宋柔抬头:“我能去吗?”她现在还不是政法大学的学生。 顾修然揉了下她的头发:“当然能。” 蹭课这种事,在大学校园里是经常发生的,不光别系的人喜欢互相蹭,外面也经常有好学的混进校园听课。 只要不影响校园治安和课堂秩序,很多老师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宋柔抱着书本出去了,她找了个角落的地方坐下来,尽量低调,不引人注目。 她这张脸很多学生都见过,他们知道她是之前卧底的警察,也是政法大学的校花柳依依。 上课铃响,走进教室的并不是傅翰文,而是陶正则。 她转头问了其他同学才知道,是她走错教室了。已经上课了,干脆将错就错地听了起来。 她也很想观察一下,教化案的最大嫌疑人陶正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陶正则身形偏瘦,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总是冷着一张脸,像是天生不会笑。两本专业书下面夹了本烹饪书,他确实很爱做菜。 他的讲课风格跟他的人一样,古板严谨,从不跟学生开玩笑。 即便是这样,也能看出来,他是一位相当受学生爱戴的老师。课上几乎没人讲话做小动作。起来提问或者回答问题的学生用的也都是敬语,一句一个您字。 半堂课下来,宋柔似乎有点明白陶正则如此受人爱戴的原因了。 真诚和专业。 他虽然脸上不带笑,但他对着人说话的时候,永远是注视着对方的眼睛的,让人感觉自己很受这位老师的重视。 这样一个人,真的是教化了陈麦文和魏连虎的凶手吗。 宋柔身侧坐着一个女生,开始上课没一会,她就开始哭。 也不大声,就是不停地掉眼泪。 宋柔递了包纸巾给她,小声问道:“同学,你没事吧?” 女生接过纸巾,道谢:“没事。” 宋柔继续听课,陶正则往她们这边看了一眼,他应该是认出来宋柔了,但他什么也没说。 现在的宋柔在陶正则眼里应该还是个警察,之前宋柔与陶正则的所有接触,用的都是宋岚的身份。 陶正则似乎并不关心自己已经被警察盯上,还混进了他的课堂。 身侧的女生一直发出抽抽涕涕的声音,哭得身体都在发抖,宋柔有点担心,又问了一遍:“同学,你需要帮助吗?” 女生转头看了看宋柔,小声说道:“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上课了。” “家里发生了一些事,我没控制好自己,抱歉了。” 女生擦了最后一把眼泪,不再哭了。 下课铃响,学生们三两成群地走了,宋柔在收拾书本。 很快,整个教室的人都走光了,只剩下宋柔和她身侧的那个女生。 女生抱着书本走上讲台,边哭边说道:“陶教授,请您帮帮我,我家里出事了,我觉得自己快撑不下去了,我需要心理疏导。” 陶正则的心理咨询工作室免费对政法大学的学生开放,学生们似乎也都很信任这位德高望重的教授。 宋柔抬头对上陶正则并不友善的目光,她识趣地从后门出去了。 她不好一直待在里面探听别人的**。 宋柔抱着书本往教学楼外面走去,一边想着,陶正则若真像他表面上表现的这么好,那他该是个天大的好人。 这世上,这样的好人并不多。她不希望陶正则是凶手。 她走出教学楼,碰上了傅翰文。 傅瀚文看见宋柔,冲她笑了笑,开玩笑道:“嗨,顾教授的女朋友,怎么没去上我的课啊?” 宋柔可以想象出来顾修然是怎么跟人家打招呼的了,他肯定已经对外声称自己是他的女朋友了。 虽然他们接了吻,可这不代表她就成了他的女朋友了。 他都还没有对她告白,她想看他认认真真告白的样子。 宋柔笑了笑:“我走错了教室了,去了陶教授的班里。” “原来是这样,”傅翰文又道:“系里的老师们已经在撺掇让顾教授请我们吃饭了。” 从教学楼台阶上下来,傅翰文说道:“走,请你吃饭,教工食堂去吗?” “你可不要看不起我们学校的教工食堂,里面的饭菜比外面的米其林餐厅都要好吃。” 宋柔笑了一下:“教工食堂的饭菜是不错。” 但要说比米其林餐厅还要好吃,这就夸张了。 宋柔:“我中午约了人,下次再和傅教授吃饭。” 傅翰文笑了笑,冲宋柔摆了下手,往教工餐厅的方向去了。 宋柔站在教学楼边,看着教学楼里走出来的三两成群的学生们,女孩子们喜欢挽着手臂,一路说说笑笑,互相开着玩笑。 一群人里,宋柔看见了一个有点熟悉又很陌生的背影。 熟悉是因为,那人个子不高,又瘦又小,留着齐耳短发,单从背影上看像个中学生,那件明黄色的外套是宋柔上次回外婆家的时候才见到过的。 她好像是程蕊蕊。 陌生是因为,程蕊蕊早在念初中的时候就辍学了,不可能像个学生一样出现在政法大学的校园里。 宋柔再想看清楚一些的时候,她已经淹没在一群学生中间不见了。 第52章 程蕊蕊自幼没得到多少爱, 她爸爸去世的早, 妈妈也在去年去世了。家里的亲戚也都不大来往了。 上回她去给舅舅家送橘子,晚上外面下了雨,舅妈却连一把伞都不肯借给她, 好像她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脏东西。 一个好心的男人给了她一个房间, 她才没流落在下着雨的夜里。 第二天她走出舅妈家的小旅馆,在门口的垃圾桶里看见了她送过来的橘子。 她忍住心酸和心痛, 将被扔掉的橘子一个一个捡了回来。 这些年,村里的人经常嚼舌根子, 说她的妈妈跟村长村委书记等很多人上床, 就为了能多分点地, 多要点钱。 程蕊蕊听了很生气,但其实他们说的没错。 她记得, 每到天黑,家里经常有男人进来。妈妈就把她锁在偏房屋里,不让她看。 她大一些了的时候,那些男人似乎已经不满足年老色衰的妈妈了,开始把那恶心的目光黏在她身上。 她就去质问妈妈,为什么要跟那些猥琐的男人在一起。 妈妈对她说:“你以为我不恨那些臭男人吗,可我能怎么办,还能拿刀把他们都杀了吗, 既然不能杀了他们, 也不能阻止他们, 为什么不多拿点好处。” 她哭着大喊:“那就把他们统统杀了好了。” 妈妈赶忙捂着她的嘴, 不让她乱说话。 几天之后,带头的村长无缘无故地失踪了,再也没有男人敢半夜去她家了。 可流言从来没有停止过。连带着,很多人看程蕊蕊的眼光都带上了有色眼镜,说她杀了村长,把村长的尸体藏起来了,还有说她在城里做小姐的。 她童年凄惨,可她向往美好,她发誓不会像她妈妈那样自甘堕落。 她会找到一个爱她护她的好男人,一辈子过得好。 她也终于遇到了命中注定的那个男人,他叫贺秦,是政法大学的学生,每天晚上面馆快关门的时候,他都会去找她。 有时候他们会在政法大学的课堂或者校园里遇见,彼此会停下来聊几句,他说他刚从图书馆回来,她就说她刚下完课。他说他要去篮球场打篮球了,她就说她要去社团参加活动了。 她配合着他的节奏,用谎言编织着自己的大学生活。 程蕊蕊站在政法大学教学楼后面,探着头往外面看了看。 她在教学楼前看见宋柔了,也有可能是宋岚。 她不希望对方发现她,这样她的假大学生的身份马上就会被拆穿。她从来不是什么政法大学的高材生,她就是个文化程度不高名声也不好的面馆打工妹。 她这样的人不配收到那样漂亮的鲜花,喷着香水的爱情诗,和香香甜甜的栗子蛋糕。 等宋柔走了,程蕊蕊从教学楼后面走出来,急急忙忙赶回面馆。 临近午饭时间,是面馆最忙的时候,她把在网上淘来的政法大学课本教材放在书桌上,假学生证夹在书本里,换了身衣服,开始去面馆干活。 从十一点忙到下午两点,程蕊蕊一刻都没有停歇。 面馆老板对程蕊蕊印象很好,知道她是个勤工俭学的大学生,平常因为上课来迟了也并不责怪她,让她以学业为重。 程蕊蕊每回听了,心里都不大好受,她觉得自己在欺骗老板的善心。 可一想到心爱的那个人,她又觉得自己的这点欺骗没什么了。 世上好心人很多,比如在舅妈家旅馆遇上的那个男人,比如面馆老板,但真正能爱她护她跟她过一辈子的,只能是会送她鲜花、情诗和蛋糕的男人。 程蕊蕊忙好回到租住的房子里,从抽屉里拿出药水。 她脚上受了点伤,被热水壶的内胆碎片划破的。 前天她请假回了趟橘园村,准备把最后几棵橘子树上的橘子摘了就再也不回去了。 她摘好橘子回家洗澡,刚洗到一半,听见客厅的门被人推开的声音。 她关掉水龙头,裹了条毯子,打开洗手间的门缝往外面看。 一个男人把门踹开了。 程蕊蕊力气小,不是这男人的对手,她被逼到了墙角。 男人是前村长的儿子,他长得很胖,肚子上全是脂肪,脸上的肉把五官挤得都快要看不清了。 那双老鼠一样的眼睛闪着猥琐贪婪的光,他指着程蕊蕊骂道:“我爸失踪那么多年,是不是你和你妈把他杀了藏起来了!” 程蕊蕊裹着毛毯,抬头骂道:“你爸那个老色鬼,活该失踪,死了最好,肯定是老天爷看不惯,派个好人把他杀了下地狱去了。” 她从不曾感激过命运,唯独几年前村长的失踪。因为从那之后,再没有男人敢来家里找她妈妈了。 她的生活因此平静下来,不至于往深渊更深处滑去。 村长儿子打量着眼前瘦小的女人,她正在洗澡,头发是湿的,不断往下滴水,毛毯只裹住了她大半的身体,她的肩膀和小腿露在外面,光着脚,皮肤上有晶莹的水珠。 他在她全身上下来回扫着,目光赤。裸又猥琐:“小贱人,你跟你妈一个货色。你妈被我爸睡,你也得给我睡。你看看你这幅骚样,等着男人操呢吧。” 他说完就扑了过去,撕扯着她身上的毛毯。 程蕊蕊尖叫一声,抡起旁边的热水壶就往男人头上砸。 她不会让自己重演妈妈的悲剧,变成这些色魔手里的性玩具。 水壶碎了,热水流了出来,烫得男人脸上红了一大片,混合着一点血水,男人啊地一声痛叫出声:“妈的,贱人!” 地上全是碎了的暖瓶内胆,程蕊蕊捡起来一块碎片:“再他妈过来,我杀了你。” 男人捂着头上的伤口,指了指程蕊蕊:“你他娘的给老子等着!” 程蕊蕊抱着双臂蹲在地上哭了起来,水壶内胆碎片将她的脚划破了,她的血和村长儿子的血混合成一片,满地狼藉。 她把老家里所有能收拾带走的东西都带走了,连夜叫了辆车回了市区。 她杀不了惹不过,还能躲不起吗。 程蕊蕊脱掉袜子,将脚上的四五个创可贴揭开,涂了点药水在伤口上,又拆了几个新的创可贴贴上。 好在伤口不严重,已经在愈合了,走路的时候注意一些,旁人看不出来。 她看了一眼时间,又看了看自己记下来的课程表,下午三点在阶梯教室有一节文学鉴赏课。 贺秦也选了这门课。 她穿上袜子,重新洗了个脸,开始坐在梳妆台前画妆,因为要去上课,只画了个淡妆。 她仔细修饰了一下眉形,她用口红描绘着自己的唇形,对着镜子抿了下唇,调整出一个属于大学女生的笑容。 昨晚收到的那束百合花就在梳妆台边,白色的花瓣像裙摆一样绽开,清新淡雅的香味在鼻端萦绕。 她拿起与花一起送来的喷着香水的卡片,低声读者卡片上的情诗。 “爱的赠礼是羞怯的,它从不肯说出自己的名字;它轻快地掠过幽暗,沿途散下一阵喜悦的震颤。” 她可以想象出他写下这句话时的心情,一定是羞怯激动又大胆的,那是即将喷薄而出的爱恋。 程蕊蕊穿上新买的红色羊毛大衣,抱着书本出了门。 等她找到合适的机会,一定要问问他,为什么要送她这样一首含蓄又激烈的情诗。 她抿了抿唇,偷偷笑出了声,像所有陷入疯狂恋爱中的少女一样。 顾修然去上课了,宋柔待在他的办公室里看书。 她发现一件很神奇的事,之前她假扮宋岚,终日待在市局,顾修然也好像大部分时间都在市局。现在她待在政法大学了,顾修然的课就变得多了起来,也大多待在学校里了。 宋柔听见办公室门口传来脚步声。 顾修然开门进来,手上拎着一盒小蛋糕、一杯鲜榨芒果汁。 宋柔接过果汁喝了一口:“谢谢顾教授。” 顾修然在她鼻头上刮了一下:“谢什么,说好的,你是我的工作助理,我是你的生活助理。” 她坐在沙发上吸了好几口果汁,芒果汁又稠又粘,一点汁液沾到了她的嘴唇上。 他往她身侧坐了坐:“甜吗?” 宋柔点了点头:“甜。”室内开了空调,她穿着白色的毛衣,长长的栗色卷发垂在后背肩头,脸上染着些许红晕。 他喉头滚动了一下:“给我尝一口。” 宋柔将杯子递过去,眼里带着一丝俏皮的笑意:“我用过的吸管,顾教授嫌弃吗?” 顾叫兽段数多高啊,他从来就没打算喝她杯子里的。 他探过身去,双唇靠近她,吻上她的唇,深深吮了一下,舌尖将她唇上的芒果汁舔了个干净。 他看着她,勾唇笑了一下:“真甜。” 宋柔反应过来,抽了张纸巾擦了擦自己的唇,眼神里的震惊还没完全散去:“顾修然,你好恶心啊。” 顾修然靠在沙发上,转头看着宋柔,眼神似笑非笑:“怎么,嫌弃我?” 宋柔将顾修然在她唇上留下的水泽擦干净,毫不犹豫地说道:“对。” 顾修然笑了笑:“又不是没亲过,你害羞什么。” 他靠近她,声音带着蛊惑:“情人之间有趣的事情还有很多。” 他目光在她身上扫着,像是要隔着衣服把她看光。 她知道他又在调戏他,偏不上他的当:“谁跟你是情人啊。对了,我今天上午遇到傅教授了,你是不是到处跟人说,我是你的女朋友。” 顾修然嗯了声,大大方方地承认了:“他们吵着要我请吃饭,地点都订好了,就在教工食堂二楼的包间。” 以顾修然的手笔和格调,请人吃饭不会去教工食堂的,尤其还是跟宋柔相关的。他会选一家全市最好的餐厅,鲜花音乐顶级大厨,窗外还可以看到北峦市最好的景致。这样才配得上公主殿下的身份。 顾修然继续说道:“是傅翰文,非要去教工食堂。” 宋柔:“说起来,他好像特别喜欢去教工食堂吃饭啊,还说里面的饭比五星大厨烧的还好吃。” 顾修然打开蛋糕包装盒,将小叉子递给宋柔:“栗子味的,你尝尝。” 宋柔看了看,这是隔壁商场里一家高端蛋糕店卖的,每次都要排很久的队才能买到,每天还限量。 价格比市场上一般蛋糕店卖的栗子蛋糕贵了两三倍。 她尝了一口,抬头看着他:“一定排了很久的队吧,浪费时间,浪费金钱。” 顾修然笑了笑,揉了揉宋柔的头发:“怎么能用浪费两个字,这是我的荣幸。” 宋柔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外婆打来的。 上周末,因为要照顾受伤的宋岚,宋柔没回外婆家。 她拿着手机走到窗边,跟外婆闲聊了几句,并承诺这个周末会和姐姐一块回去看她。 最后,外婆讲到了这通电话的重点:“小柔啊,那个郑医生,我看人不错,上次外婆生病,人家帮了不少忙,什么时候有空,你请人家吃顿饭,感谢一下。” 宋柔转头往顾修然那边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说道:“会的。”基本的人情来往她还是懂的。 外婆来了劲了:“郑医生今年多大了啊,哦,跟你是同学对吧,那就是同岁了,同岁好啊。医生这个职业也好,稳定。” “你今年二十六岁了,谈两年恋爱就二十八岁了,然后结婚,三十岁之前能怀上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顾修然已经站在宋柔身后了,他贴着她的手机听筒,显然是什么都听见了。 他不由分说地将她的手机拿了过来,声音变成了很讨长辈们喜欢的那种稳重又带着点活泼的调子:“外婆,我是小然。” 第53章 晚饭时间, 顾修然被同事叫去吃饭了,宋柔一个人去校门口吃的饭。 她看见了刘小萱, 她身边有了新的室友和朋友, 几个女孩子挽在一起,说说笑笑地走进了一家卖麻辣烫的小店。 宋柔没叫她。 两人见了面,难免要谈到杨桐和盛巧。 宋柔转身往另外一条路上去了, 前面有家新开的面馆,看起来生意不错的样子。 宋柔站在面馆外面, 看了看门上贴的红底白字的菜单, 找到想吃的,便推开门进去了。 她找了个空位坐下来,很快有服务员过来问道:“您吃点什么?” 宋柔看清楚服务员的脸,认出来是程蕊蕊,她高兴道:“蕊蕊。” 饭点上, 程蕊蕊太忙了,一直低着头干活, 被叫了名字, 她抬头看见了宋柔。 她脸上原本挂着的服务式的微笑不见了,先是转成了诧异, 又变成了微怔,最后笑了一下说道:“你是宋岚还是宋柔啊?” 宋柔笑了笑:“我是宋柔。” 旁边有人催促道:“服务员,我的面怎么还没来啊。” 程蕊蕊转头答道:“快了, 马上, 请稍等。” 宋柔:“蕊蕊你先忙吧, 等有空了我们再聊。” 宋柔点了一份阳春面,程蕊蕊拿着点菜单进了后面的厨房。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感觉程蕊蕊好像并不愿意看到她。宋柔想了好一会也没想起来自己与程蕊蕊结过什么矛盾。 而且程蕊蕊的性格不是那种冷漠型的,平时就很活泼热情,声音也甜。 外婆每年做了腌制的咸菜和腊肉,都会分一些送给程蕊蕊家,邻居两家关系也还算不错。 上次宋柔用宋岚的身份回外婆家,在家门口遇到程蕊蕊,两人相谈甚欢,那天还看见了刘立军,程蕊蕊把自己采的野菊花送给了她,把橘子送给了刘立军。 过了一会,程蕊蕊端着一碗阳春面出来,放在宋柔桌上,俏皮地笑了一下,小声说道:“我给你加了两个荷包蛋,下面还有一个。” 看着程蕊蕊热情活泼的样子,宋柔打消了先前的疑虑,是她想错了,程蕊蕊没有不愿意看见她。 等店里的人渐渐少了,程蕊蕊终于有空坐到宋柔面前。 她递了杯柠檬水给宋柔:“我记得你好像是当会计的,怎么会在政法大学这边?” 宋柔接过水杯:“我改行了,准备考研。” 程蕊蕊迟疑地问道:“是政法大学的研究生吗?” 宋柔点了点头:“今年是来不及了,准备的还不够充分,明年考。” 程蕊蕊:“那你怎么会在这边出现?” 宋柔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答道:“我现在给一位政法大学的教授当助理。” 程蕊蕊:“那你以后会经常待在政法大学了是吗?” 宋柔感觉到程蕊蕊的话有点奇怪,那种她并不想看到她的感觉又来了。 程蕊蕊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有点生硬,赶紧笑了笑说道:“你要是在这里的话,我们可以经常一起出来玩。” 宋柔喝了口柠檬水:“是啊,大学的环境很适合学习。”顾修然甚至帮她弄了一张图书馆的卡,让她像其他大学生一样,可以自由进出和借书。 “对了,今天上午你在学校里面吗,我看到一个人跟你很像,不知道是你吗。” 程蕊蕊笑了一下:“你看错了。” 顾修然打来电话,说他病了,让她赶紧回去见他。 程蕊蕊问道:“是男朋友吗?” 宋柔:“不是,是工作的教授。” 程蕊蕊不信:“肯定也是男朋友吧,不然不会是这样的表情。” 她看着宋柔:“你刚才讲电话的时候,眼睛会发光,你在谈恋爱啊宋柔。” 宋柔没多说什么,问道:“你呢,有男朋友了吗?” 程蕊蕊抿唇笑了一下。 宋柔笑了笑:“我明白了,蕊蕊你有喜欢的人了吧。” 程蕊蕊:“你怎么知道的?” 宋柔学着程蕊蕊的浪漫主义强调:“因为这一刻,你的眼睛会发光。” 两人相视一笑,宋柔最后说道:“我先走了,回头再来找你。” 宋柔走后,面馆老板走过来问道:“刚才那个是你的大学同学吗,看你们聊的很开心。” 程蕊蕊一边收拾桌上吃剩的面碗一边答道:“不是同班同学,她是别的系的学姐,读社会关系学的。” 面馆老板闲聊道:“长得挺漂亮的,得是校花吧。” 程蕊蕊拿着抹布擦着桌子:“是啊,好多男生追她呢,连校草都喜欢她,在女生宿舍楼下拿着大广播示爱。” 她现在撒起谎来已经脸不红心不跳了,就好像她本来就是政法大学的学生,她说的那些都是真实发生在身边的。 面馆老板笑着走回了收银台,一边打趣道:“我是老咯,不懂你们这些小年轻的浪漫。” 老板知道每天晚上面馆快关门的时候,一个大学男生会来找程蕊蕊,吃上一碗她亲手做的面。 程蕊蕊笑了笑,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晚上八点钟了,再过两个小时,她又可以见到她的心上人了。 宋柔回到顾修然的办公室,看见他坐在书桌前批改作业,走过去问道:“你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 顾修然放下手上的笔,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过来坐。” 宋柔走过去,当然没坐,抬手摸了下他的额头:“发烧了?” 顾修然拉住宋柔的手:“没。” 宋柔靠在桌边,有点生气地说道:“那你说你病了,骗子。” 顾修然将宋柔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没骗你,真病了。” 他轻轻勾了下唇看着她:“相思病。” 宋柔将自己的手抽回来,反手在顾修然手背上打了一下,骂道:“你又欺负人,大骗子。” 他喜欢看她温柔地骂他。 顾修然站起来,面对宋柔,将她往桌边压了压:“我说的都是实话。” 宋柔身体往后仰了仰:“你别挤我。” 顾修然笑了笑,单手揽住她的月要,往自己怀里带了带,低头在她脖子上闻了闻:“我饿,还没吃晚饭。” 说着,鼻尖在她脸颊边上轻轻蹭着,像是下一秒就能在她脖子上咬一口。 宋柔觉得痒,推了推他:“饿了就去吃饭。” “对了,我刚才看见小时候一起长大的邻居了,橘园村的,就住在我外婆家隔壁,我晚饭在她工作的餐厅吃的面。” 顾修然像是没听见,没接她的话茬,双唇在她耳垂上磨蹭着,呼出的热气扫过她的耳尖,又痒又麻。 她躲了躲,继续说道:“她家面味道不错,我带你去吃吧。” 顾修然淡淡地哦了一声,似乎对什么什么面并不感兴趣,他一心都在她身上,一会玩玩她的头发,一会闻闻她的耳后,还时不时在她耳边吹气。 “你耳朵又红了耶。” 宋柔转过身去,不想理他了:“收拾一下,吃好饭就该回家了。不然我怕我姐回家见不到我,会直接冲到政法大学找你要人。” 顾修然从后面抱着宋柔,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声音又柔又哑:“再让我抱一会。” 不然一会到家,宋岚准又把他关在她家门外。 白天的时候,他和她,工作的工作,学习的学习,都各自忙了一整天,这点独处的时间很难得。 宋柔笑了笑:“顾修然,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竟然是这么肉麻的一个人,你真的很粘人啊。” 顾修然抱着宋柔的手紧了紧,她的月要太细也太软了,像是毫不费劲就能掐断:他贴上她的耳朵:“我还能更粘一点。” 办公室的窗户上映出两个人的影子,他紧紧抱着她,她背着身缩在他宽大温暖的怀里,亲密得像是一个人。 这样的日子,他以前想都不敢想,得到了,又觉得不大真实,像是随时都会失去,非得紧紧抱着她,吻着她,才觉得她是真实存在的,她是真的属于他的。 宋柔微微动了动身体:“你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这么浪荡,还能不能正经点了。” 顾修然:“我都已经正经了一整个白天了。” 他亲了亲她的耳垂,又用牙齿磨着咬着,把她弄疼了,他就高兴了。 他喜欢看她红着脸,又羞又气地骂他:“顾修然,你弄疼我了。” 她根本不知道这句话会让一个男人产生什么样的联想。 他把她抱在办公桌上,双手撑在她的身体两侧。 她脱掉了羽绒服,穿着一件白色的毛衣,身体曲线玲珑有致。她的眼神永远是温柔的,藏着欲说还休的羞涩,饱满的双唇微张开一点缝隙。 他突然转过身去不再看她了。 他从口袋里摸出来一包烟,拿出一根,歪着头点着。 宋柔不知道顾修然是怎么了,他好像只有在烦躁的时候才会抽烟,且很少在她面前抽,怕尊贵纯洁的公主殿下抽到他的二手烟。 宋柔从桌子上跳下来,走到顾修然面前,将他唇边的烟拿了下来:“喂,你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顾修然勾唇笑了一下:“是啊。” 宋柔将烟摁灭在烟灰缸里,倒了杯水递给顾修然:“说说看,说不定我能帮你呢。” 顾修然喝了口水,把玩着手上的杯子:“不敢说,说了怕你骂我。” 宋柔:“没事,我保证不骂你。” 顾修然半认真半开玩笑:“我想要你。” 宋柔骂道:“大色狼。” 她转过身去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将书本检查了一遍,挑了一本放在包里,准备带回家睡觉前看。 顾修然走过去,他问了一个一直被忽略了的问题:“宋柔,你喜欢我吗?” 从分别九年,久别重逢,到救出宋岚,他理所当然地认为她是喜欢他的。她身边没有别的男人,她没有拒绝他的拥抱和亲吻。 宋柔收拾好包包,转过身来说道:“你快点儿,不然一会程蕊蕊的面馆要关门了。” 顾修然站着没动,宋柔走过去,帮他将毛衣下摆整理了一下,微微踮起脚尖,抱着他的脖子,歪头笑了笑:“我当然喜欢你啦,我喜欢你九年了,哦不十年了呢。” 顾修然低头,在宋柔唇上啄了一口:“你的表白我接受了,我答应做你的男朋友。” 她看见他眼里的笑带着点邪气,发现自己上当了:“我才没有表白。” 当年就是这样,他故意招惹她,勾引她喜欢上他,让她患得患失,逼她对他表白。那天,要不是他突然转学,她真的会对他表白的。 这么多年了,他可一点都没变。 宋柔有点懊恼,终于还是没忍住:“顾修然,你难道没有看出来,我一直在等你对我表白吗。” 顾修然看着宋柔:“我看出来了啊。”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可我更喜欢听你表白。” 他捧着她的脸,在她眼睛上吻了一下:“这样会显得你很喜欢我。” 她在心里默默回了句,我本来就很喜欢你啊,傻瓜。 -- 宋岚打电话过来催。 顾修然帮宋柔拿着包,两人走出了办公室。 在教学楼下遇到了巡查的副校长。 副校长看了看顾修然,露出赞许的目光:“顾教授这么晚了还在工作,要多注意休息,不用这么拼。” 好在副校长没有注意到宋柔,没多问,就走了。 宋柔从顾修然身后钻出来:“好险,差点被你们领导发现了。” 晚上的政法大学远比白天的浪漫,路两边亮着两排橙色的路灯,灯光照在百年法桐的枝叶上,在灰色地上投下大大小小的影子。风将影子吹地动了动,像一副流动的画卷。 顾修然朝宋柔伸出手来。 宋柔将手插。在自己口袋里没动,迈着小步往前走。 顾修然蛮横地把宋柔的手从她的口袋里抢了过来,紧紧攥在自己手心里:“你在怕什么啊。” 宋柔转头看着顾修然,小声说道:“我只是不想给你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大学教授带着女人上班,会被人误会你的心思不在工作上。以后在傅教授面前也少说什么我是你的女朋友那种话。” 她的长发从肩后落了下来,几缕挡住了她的眼睛。 他像往常一样,帮她将头发往耳朵后面撩了撩:“我明白了。” 宋柔笑了一下:“你理解就好。” 顾修然勾了下唇:“原来你喜欢地下恋情,这会让你有一种偷情的刺激感。既然这样,我会配合你的。” 他往前走了两步,与她拉开了一点距离,看起来像一对陌生人。 宋柔在后面又无语又想笑:“你玩得开心就好。” 男人果然,表面上看起来再成熟,骨子里还是个幼稚的孩子。 走出校门,宋柔带顾修然去了程蕊蕊工作的面馆走去。 已经很晚了,街上的学生大多回宿舍休息了,门口的店铺除了卖吃的的还在营业,服装饰品文具一类的店已经关门打烊了。 面馆里只有一个客人,坐在靠里的位置,只能看见一个背影,看不见脸。 程蕊蕊坐在那位客人的对面,托着下巴看他。 顾修然和宋柔站在面馆门口,正要推门进去。 程蕊蕊看见宋柔,慌忙站起来,打开门出来,又转身关上了门:“宋柔,你怎么来了。” 她又看了看旁边的顾修然,觉得面熟,想了一下终于想了起来,他们在青山养殖基地,她舅妈家里旅馆里见过。 “是你啊,上次谢谢你。” 顾修然点了下头:“不客气。” 程蕊蕊看了看顾修然,又看了看宋柔:“他是你男朋友吗?” 宋柔:“是。” 顾修然:“不是。” 两人异口同声。 宋柔偷偷掐了顾修然一下。 顾修然看了看宋柔,眼里带着玩味的笑,似乎在说,你不是喜欢玩偷情游戏吗。 宋柔对程蕊蕊笑了一下:“还有面吗?” 程蕊蕊抓了下耳朵,抱歉道:“不好意思啊,厨师已经下班了,做面的材料也已经用完了。” 顾修然:“那我们换一家吧。” 说完带着宋柔走了。 两人到了另外一条街上,点好饭,宋柔问顾修然:“你刚才怎么这么急着走啊。” 顾修然将筷子用开水烫了一下,夹了块绿豆糕递到宋柔唇边:“你没看出来吗,她并不欢迎你。” 宋柔咬了口绿豆糕:“我看她挺热情的,还对我笑呢。” 顾修然:“当她说到,做面的材料用完了,她摸了下脖子,眼神也在漂移,这句是谎话。” 顾修然递上去一杯水:“慢慢吃,别噎着。” “还有,她可是连门都没让我们进。跟你说话的时候,一共咬了两次嘴唇,抓了三次耳朵,这是在提高自己的控制感,很明显,她在焦虑。” 宋柔想了想:“她在焦虑什么,难道是因为面馆里那个男生?” 顾修然:“你下次可以问问她,但她肯定不会告诉你,不信你试试。” 宋柔喝了口水,开始盯着顾修然的脸看。 “你们这种人,一眼就能看穿别人的心思,这很可怕啊,那我在你面前,岂不是就没什么秘密可言了。” 她专注地看着他的眼睛,发现他的睫毛不是一般的长,尤其是当他垂下眼,睫毛能扫到下眼睑。 他咬了口生煎包,唇上沾了一粒白色的芝麻,吞咽的时候喉结微微滚动。 他抬眸看着她:“你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宋柔不自然地喝了口水,润了润喉间的干涩:“没什么,你怎么这么问。” 顾修然勾唇一笑:“你瞳孔变大了,你对我产生了性yu,你在肖想我的美色。” 宋柔:“我没有。” 顾修然:“只有撒谎者才喜欢盯着人的眼睛看,用眼神交流来判断对方是否相信她的话。” 宋柔偏过眼去:“吃还堵不住你的嘴。” 顾修然:“你摸头发干什么,你在害羞什么。” 宋柔:“求求你,闭嘴吧。” 她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宋岚打来的,问她在哪里,让她赶紧回家,外面不安全。 宋柔说自己和顾修然在一起,不会不安全的。 宋岚痛心疾首地表示,那就更不安全了。 吃好饭,顾修然带宋柔回家,到了家门口,顾修然抱了抱宋柔:“我今天很开心。” 她终于成了他的女朋友,还是她表的白。 他低头亲了亲她:“晚安。” 她转身拿出钥匙,正要开门,他又缠上来了,从后面抱着她,双唇在她颈间蹭了蹭,呢喃道:“晚上等我电话。” 宋柔点了下头:“等我姐睡了的。” “顾修然,你别亲我脖子,太痒了。” 这么个亲法,不一会她的腿就会软。 这时,宋柔家的门突然打开了。 两人迅速分开,可还是被宋岚看见了,她把宋柔往自己身边拉了拉,指了指顾修然:“你离我妹远点。” 宋柔抱着宋柔的胳膊,示意顾修然赶紧开门逃跑。 顾修然在公主殿下的掩护下回到了自己家,他转头就给赵航打了个电话,催他快点搬过来。 宋柔回到家,宋岚掰着她的脸检查了一下,又把她的毛衣领口往下拉,看了看脖子周围,没看见可疑的吻痕,这才放下心来。 晚上睡觉的时候,宋柔钻在被子里跟顾修然讲电话。 宋岚抱着枕头敲了敲门进来,宋柔赶紧挂了电话,她从被窝里出来:“姐。” 宋岚将自己的枕头放在宋柔床头,爬上来说道:“今天想跟你睡。” 宋柔让了让地方,两姐妹面对面地躺在床上。 宋柔笑了笑:“姐,今天怎么想到跟我一起睡。” 宋岚有点心酸地说道:“我总觉得,今后能跟你一起睡的日子不多了。” 她抱了抱宋柔,钻进宋柔怀里:“姐姐舍不得你。” 宋柔拍了拍宋岚的后背:“姐,你在说什么呢,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啊,你想什么时候跟我一起睡都可以。” “我们可以买一个大一点的床,天天一起睡。” 宋岚抬头看着宋柔:“小柔,很多时候,姐姐不是故意要为难顾修然,姐姐实在是舍不得你,你能明白吗?” 宋柔也伤感了起来:“姐,我还没出嫁呢,再说了,就算我出嫁了,你什么时候想我了,我就回来,我跟你睡。” 宋岚酸涩道:“顾修然肯定不会愿意的,他肯定会跟我抢的。” 宋柔很果决:“我不跟他睡,我跟姐姐睡。” 宋岚在宋柔胸口蹭了蹭,又用手揉了揉:“虽然是双胞胎,长得也一样,为什么你的胸比我的要大一点,太便宜顾修然那小子了。” 宋柔觉得痒,咯咯笑着往后躲,两人闹着闹着就睡着了,像小时候一样。 -- 第二天下午,宋柔带着几本书在校门口找了家咖啡厅坐着看书,顺便帮顾修然整理一些资料。 她点了杯咖啡,坐在窗边看书。 看书看到一半的时候,宋柔听见有人在跟她说话:“请问这儿有人吗?” 宋柔答道:“没有。” 这间咖啡厅人不多,到处都是空位子,她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人要选她对面的位子。 那人坐了下来,也开始看书。 过了一会,他终于开口:“你好,你是政法大学的的吗,我看你有点眼熟,咱们是不是在陶教授的课堂上见过?” 宋柔抬头,这才仔细打量起眼前的人。 他应该是个大学男生,留着清爽的短寸,穿着一件深蓝色的短款羽绒服,蓝色牛仔裤,白色运动鞋。 她仔细想了想,想不起这个人来,但对方既然能准确说出陶教授的课,大约真是在那时见过的。 宋柔笑了笑说道:“你好。” 男生笑起来的时候有一对挺深的酒窝,看起来阳光开朗:“你好,我叫贺秦,我是心理系大三的学生。” 对方自报家门,宋柔只好说道:“你好,我叫宋柔。” 她本就不是活泼的性子,没再多说什么,继续低头看书了。 对方也没打扰她,一直在安静地看书。 过了一会,贺秦起身,他买了两块小蛋糕回来,将其中一个草莓蛋糕往宋柔桌前推了推:“草莓的吃吗?” 宋柔抬起头来:“给是我的吗?” 贺秦笑了笑点头:“今天买一送一,我一个人吃不完,你就当替我吃了好了” 宋柔拿出手机:“那我给你钱吧。” 贺秦不肯收:“我还从来没请过一位像你这么漂亮的美女吃蛋糕呢。” 对方一直不收,宋柔没办法,低声道了谢。 咖啡厅的玻璃窗外面,一对路过的小情侣在吵架,男的追上女主,拉住她的胳膊求原谅:“我真不是故意冷落你,是被室友抓着玩游戏不让走,是游戏绊住了我追爱的脚步,也没跟别的女人出去。” 女的甩开手,生气道:“我不听我不听。” 男的再次抓住女的:“我对天发誓,我最喜欢你了。” 女的再次甩开,指了指咖啡厅里的一男一女:“你看看人家,人家怎么有时间陪女朋友的,我们都多久没好好坐在一起一待一下午了。” 宋柔坐的位子靠门,门是开着的,隔着玻璃她也能听到外面的人因为什么在吵架。 但她跟眼前这个叫贺秦的真不熟。 不想再被人误会,宋柔收拾书本和笔袋,准备出去。 贺秦也跟着起身,很明显,他也听到外面情侣吵架的声音了。 他低声感慨了一句:“我要是这么好的福气就好咯。” 宋柔收拾好书本站起来:“谢谢你的蛋糕。” 又补了句:“我男朋友还在等我,再见。”言外之意就很明显了。 贺秦点了下头,笑了笑:“好。” 宋柔刚一走出咖啡厅的大门就看见了顾修然,她走上前,挽住顾修然的胳膊:“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透过玻璃窗,顾修然往咖啡厅里的贺秦身上扫了一眼,宋柔解释道:“政法大学心理系的学生,偶然遇见的。” 她看见他拧着眉,笑了笑说道:“顾教授不会是吃醋了吧?” 顾修然:“不对,心理系没有这么个人。” 贺秦将桌上的蛋糕吃完,抬头往玻璃窗外看了一眼,他对上了一双倘若寒冰的眼睛,似要把人摁在水里,让人在冰冻三尺中窒息而亡。 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把头低了下去。他还从没被一双眼睛吓成这样过。 很快,顾修然就让李秘书根据照片把资料查出来了。 这个叫贺秦的根本不是什么政法大学的大学生,他是个感情骗子,整天把自己装扮成大学生的样子撩妹。 尤其喜欢对校门口的打工妹下手。 妹子一般学历不高,对大学男生有一种天然的崇拜,很容易就上钩了。 到目前为止,他已经搞大了三个女孩的肚子,目前与四个女孩保持暧昧关系,是个渣男中的战斗渣。 第54章 晚上十点, 程蕊蕊坐在面馆靠门的位置,不断往外面看。 面馆老板对完账,收拾好东西走过去,开玩笑道:“蕊蕊你都快成望夫石了。” “又在等你男朋友吧。” 程蕊蕊脸红了一下:“现在还不是男朋友呢。” 面馆老板笑了笑:“我看你们俩挺合适的, 都是政法大学的学生, 等大学毕业了,一块攒个首付,买套房子,小日子过得滋滋润润的。” 程蕊蕊想象了一下, 觉得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她终于也是被人爱着的了。 等面馆的人都走了,程蕊蕊从口袋里拿出来那张卡片,她低头闻了闻,上面的香水味已经很淡了, 几乎闻不到了。 她却能感觉那字里行间溢出的爱意, 比暴风雨还要猛烈。 终于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程蕊蕊推开门。 贺秦进来:“你等很久了吧,抱歉啊。临出来的时候被室友抓着玩游戏了, 不玩两局不让走。” 又低声暧昧道:“是游戏绊住了我的脚步, 没跟别的女人出去哦。” 面馆门一开, 一阵冷风吹了进来。 程蕊蕊笑了笑:“你冷吗, 我把空调开大一点。” 贺秦将脖子上的围巾摘掉:“不冷,有你送我的围巾。” 是下雪那天, 那个浪漫的天气里, 她送给他的。 程蕊蕊:“你等着, 我给你做碗面。” 她说完就钻进了厨房,雪菜肉丝面很好做,加上材料都是现成的,不一会儿就做好了。 程蕊蕊把面放在贺秦面前:“趁热吃。” 她最喜欢看他吃她做的面,就像他送给她栗子蛋糕一样。 程蕊蕊倒了杯柠檬水端过来:“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贺秦抬起头来:“嗯,你说。” 程蕊蕊从口袋里拿出来那张爱情诗,晃了晃,羞涩又俏皮地说道:“你为什么送我这个啊?” 贺秦怔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因为这首诗跟你很配。” 他吃完面,程蕊蕊递上纸巾:“那,鲜花和蛋糕呢?” 她眼里闪着光:“你知道吗,还从来没有人送过我那么漂亮的花呢。” 贺秦接过纸巾擦了擦嘴,脑子里迅速盘算着,随便捡了句情话丢了出来:“你要是喜欢,以后天天送给你。” 那些东西都不是他送的,他才舍不得花这么高的成本泡这么一个中等货色。 不如下午在咖啡厅遇见的那个极品美女值得投资,所以他花钱给那位买了蛋糕。 他也必须快点行动,不然等眼前的女孩发现那些都不是他送的,会穿帮。 程蕊蕊高兴极了:“真的吗?” 贺秦笑了笑:“当然是真的,只有最漂亮和昂贵的鲜花才衬得上你这样的美女。” 程蕊蕊红了脸,她看着他的眼睛:“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贺秦装作认真的样子说道:“我看见你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你了,所以才会天天过来吃面,我又怕你会拒绝我,只好偷偷送花送诗送奶茶给自己刷好感度。” 程蕊蕊笑了笑:“你说错啦,不是奶茶,是蛋糕。” 贺秦:“是我太激动了。” “第一次跟女孩表白,没有经验。相信我,我以后会做得更好。” 程蕊蕊:“你真的是第一次跟女孩表白吗?” 贺秦点头:“嗯,你是我第一个喜欢上的女人。” 他终于问道:“你也是第一次吗?” 程蕊蕊羞涩地点了点头:“嗯,我没有谈过恋爱。” 贺秦:“那你还是处女吧?” 程蕊蕊脸红道:“当然。” “不过,你怎么问这个啊?” 贺秦也觉得自己有点急了,转移话题道:“你今天真漂亮。” 他看着她:“不对,是每天都很漂亮。”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程蕊蕊面前,装作羞涩的样子,试探着开口道:“我能抱你一下吗?” 程蕊蕊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点了下头。 贺秦抱着程蕊蕊:“我闻到你身上的香味了。”处女的味道,令他疯狂。 而且她还是政法大学的大学生,他还没睡过真正的大学生呢。 他低下头来,想亲她。 程蕊蕊觉得太突然了,她躲了躲:“我们慢点来行吗,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贺秦松开程蕊蕊:“好。” 他很有经验,知道怎么放长线钓大鱼。他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我明天来看你。” 贺秦走到面馆门口,转过身来,笑了笑对程蕊蕊说道:“蕊蕊,你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 没有女人不爱听这样的话,程蕊蕊跑过去,踮起脚尖,迅速在贺秦脸上亲了一口,又羞涩地低下头来不敢看他。 程蕊蕊关上面馆的门,回了自己租住的房子里。 她开心极了,她光着脚,抱着花瓶在房间里跳舞。 百合花已经全部绽放开了,像她的爱情一样美好。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更喜欢含蓄一点的他,她更喜欢那个会默默送她鲜花,默默送她情诗,默默为她准备蛋糕的他。 她爱那个什么都不说,默默用行动守护着她的他。 而在面馆里,她是付出的那个,她送他围巾,给他做雪菜肉丝面,每天等着他来。 程蕊蕊又觉得自己的纠结没什么意思,不管是面馆里的他,还是默默守护着她的他,不都是同一个他吗。 贺秦从面馆走出来,往政法大学的方向去了。 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只有少数几个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店铺还开着。 他的手机响了,低头看了一眼,又厌恶地挂断了,对方坚持不懈地一遍遍打来。 他无奈接通,对着电话骂骂咧咧:“你不就是要钱吗,等过几天,三百块够了吧。” “打个胎而已,去什么公立医院,不嫌丢人啊。我哥们知道一个私人诊所,回头我把地址发给你。” “老子哪有空陪你去那种脏地方,那种打胎的黑诊所都是些不检点的女人才会去的。” 他挂了电话,骂了声操。回头看了一眼,看不见面馆了,站在路边点了根烟。 旁边地上坐着一个邋里邋遢的流浪汉,正抱着一碗老坛酸菜牛肉泡面,吸溜吸溜地吃面。 流浪汉闻见烟味,将手上的叉子插在塑料面碗里,笑了笑说道:“给我也来一根吧。” 贺秦嫌弃地看了流浪汉一眼:“滚蛋,别搁在碍人眼。” 流浪汉放下面碗,从随身带着的已经分辨不出颜色的布包里拿出来半根不知道在哪捡来的烟,用打火机点着,吸了一口:“我自己有。” 又得意道:“还是中华的。” 贺秦吸完烟,将烟头扔在地上,用脚踩了踩,朝流浪汉身上吐了口口水,转身准备走。 流浪汉突然叫住他:“嘿嘿,我知道你,你跟前面面馆里面那个女的在一块,对吧。” 贺秦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抱着手臂,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地上的流浪汉。 流浪汉吸完烟,端起旁边的面碗喝了口汤,用袖口擦了擦嘴上的油:“那女的,你别看个子小,身材其实好啊,我看那胸不小,腚也大,跟当年我们下洼村的村花一样,走路的时候一摇一晃的,嘿嘿嘿。” “还有我们村里的那个寡妇,寡妇的男人跟村花偷情被打死了,寡妇带着个孩子,我有一次把那个小孩锁在他家屋里,把寡妇拖进旁边的玉米地里。那个滋味,嘿嘿,我到现在都忘不了。” 贺秦走过去,一脚踹在了流浪汉的身上:“你他妈有病啊。” 流浪汉手上的面碗泼了出来,一半泼在了他身上,一半泼在了地上。 贺秦指了指流浪汉:“别他妈用你这张脏嘴说她。” 程蕊蕊她是一个那么纯洁神圣的处女。 流浪汉被踹了一脚也不觉得疼,也没觉得自己尊严受辱,笑嘻嘻地捡起地上的面碗,将里面剩下的一点面用手指扒着吃掉了。 觉得没吃饱,又在地上抓起几根泡面塞进了嘴里。 贺秦觉得恶心极了,转身就走。 这时,三个穿着黑色衣服的男人突然从街角转了过来,为首的那人抓着贺秦的衣领就把他往小巷里面拖,力气之大,跟拎小鸡似的。 这三个男人身强体壮,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一句话也不说,上去就把人往死里揍。 贺秦根本没有还手之力,他也是个混的,一眼认出来,这三个人是职业打。手,跟这种人对打,自己只会被揍得更狠。 贺秦抱着头蹲在角落里不敢动,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么厉害的主。他就是个小混混,就算是泡女人,也大多捡一些穷苦的打工妹。 那些女人不会有能耐叫得动这种级别的打手。 贺秦被揍得吐了口血,终于想明白自己得罪了谁了。 他想起了今天下午在咖啡厅里看见的那个男人,那双令人寒冷和窒息的眼睛。 他其实要是早知道那个极品美女是个有主的,他才不会去主动搭讪。先不说挨了人家男朋友这一顿揍。那种有主的女人肯定已经被她男人睡过了。 他只喜欢处女,被别的男人睡过的女人都是肮脏货色,倒贴给他钱他都不会硬。 贺秦被揍得趴在地上起不来,抱着为首的那人的小腿,哭爹喊娘地求饶:“大哥,饶命,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看收拾地差不多了,再打下去就要出人命了,三个打。手才停下来,转身走了。 一直躲在暗处观察的流浪汉走了过来,看着地上的贺秦,狠狠在他背上踹了一下:“叫你狂,下次还敢欺负老子不。” “刚才那三个人都是老子派来的。” “把你身上的烟拿出来,快点。” 顾修然接到李秘书的电话:“好,辛苦了。” 挂了电话,顾修然走到阳台边点了根烟。他刚洗完澡,身上穿着浴袍,腰带松松垮垮地系着,胸口露出一小片皮肤。 今天天气有点冷,他把窗户都打开了一点,冷风直往领口里钻。 他却不觉得冷似的,站在阳台边没动,一口一口抽着烟。 烟头忽明忽暗,烟雾缭绕中能看见满天星辰。 以前宋柔最怕他跟人打架,还吓哭过好几次。 有一回她给他贴创可贴,边哭边说:“你能别跟人打架了吗,你打架的时候好吓人,眼睛都是红的,我害怕。” 所以后来他很少跟人动手了。 他一般都砸钱叫别人动手。 这也怪不得他,是那人渣不长眼睛,公主殿下的主意也敢打。 他没让人把那人渣的命根子剁了,就已经很仁慈了。他觉得自己不愧是一个斯文儒雅的大学教授。 手机响了一下,顾修然看了一眼,眼里的冷峻瞬间褪了下去,唇角勾起一抹柔和的笑,声音低柔,似情人间的呢喃。 “喂,想我啦?” 第55章 政法大学体育馆旁边原本有个舞蹈馆,可惜已经废弃多年了, 里面一直空着。 校方觉得这么大块空地放着浪费, 于是准备改造一下, 把空置的舞蹈馆拆了,建一个健身馆, 以强健学生们的身体素质。 一个月前动的工,旧的建筑已经被拆掉了,现在正在打地基。 工地周围一圈被复合木板围着,只留了一个进出建筑工人和建筑机器的门,不会影响到学生们的学习和生活。 寒冬十二月,建筑工人们身上只穿着秋衣外套和裤子, 却还觉得热, 他们的体力消耗太大了。 泥水匠刘立军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把汗,继续蹲在地上砌水泥。 他的毛巾本来是白色的, 现在已经被汗水浸的发黄了。 有工友不解地问他:“刘立军,你怎么总喜欢买白色的毛巾啊, 一点都不耐脏。你该买深蓝色或者深绿色的, 一条能顶白色的两三条用。” 刘立军笑了笑:“我喜欢白色的。” 他没再多说什么, 他本就是个不爱讲话的人。 工友们都很喜欢他, 因为他这个人特别实在, 他干活从来不偷懒,还经常帮着别人干, 什么脏活累活一点不嫌弃, 也从不挑三拣四。 工头走过来:“大张, 你去把中间那块的水泥基线重新量一下,我怎么看着有点歪。” 大张不想去,因为那边是暴露在太阳底下的,一点阴凉都没有,没人愿意去:“工头,我手上的活都没干完呢,得赶紧赶出来。” 工头又指了指一个工人:“你去。” 那人说道:“我背上过敏了,医生说不能晒得太热。” 工头正想发作,刘立军直起腰来说道:“我去吧。” 他说完,拎起自己的工具就过去了。 一个工友小声对刘立军说道:“你傻不傻啊,太阳底下多热。” 刘立军:“他背上过敏了。” 工友切了一声:“你听牛强瞎扯,他就是个好吃懒做的,天天就知道偷懒。” 刘立军没说什么,拿出卷尺蹲下来开始干活。 他话不多,通常要是没人主动跟他说话,他一整天都不会说一句话。 他喜欢沉默着干活。 工友闲聊道:“哎,刘立军,你今年三十八了吧。” 刘立军一边干活一边答道:“三十六。” 工友大约也是看刘立军条件不好,左脚还是跛的,没问他为什么没结婚,不用问,肯定是因为没有姑娘愿意嫁。 工友小声说道:“你可以买个老婆,越南那边有卖的,差一点的两三万就能买到。” 谈到女人的问题,旁边一个工友兴致勃勃地加入了话题:“就是,你看你,总不能打一辈子光棍吧。你不会连女人的滋味都没尝过吧?” 刘立军腼腆地笑了笑:“不买,买媳妇是犯法的。” 工友:“只要没人举报,谁管你家媳妇是娶的还是买的啊。我跟你们说,我表舅,今年都六十了,就上个月还买了个二十多的女的。你们猜怎么着,这个月就怀孕了。” 另一个工友乐道:“老当益壮还是绿帽啊。” 刘立军在旁边听工友们吹了几句,没再加入话题。 过了一会,一个工友戳了下他:“刘立军,晚上放工陪我去学校门口买衣服吧,有摆地摊的,一套秋衣秋裤才二十块钱。” 刘立军摇了下头:“不去。” 工友看了看他身上已经穿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秋衣,领口都已经被磨出洞了:“我说,你也该买件新衣服了。” 刘立军还是摇头:“不买,还能穿。” 工友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样吧,我请你,我给你买。咱们干建筑的,在工地上穿得脏点就算了,天天放工了你要是还这么穿,哪个姑娘能瞧上你嘛。” “就比如我,我有件真皮的皮夹克,我一穿上,我媳妇就夸我帅,还怕我被外面的女的抢去,偷偷检查我手机。” 另一个工友开玩笑道:“刘立军肯定是存钱买媳妇的,他看不上两三万一个的,他要买贵的。” 工地中午的饭是包工头直接在政法大学的食堂定的盒饭。 陆书燕和学校食堂的一个同事推着一车盒饭过来。 陆书燕把车子停在工地门口,对里面喊道:“吃午饭了,辛苦大家了。” 工人们有的在水龙头边洗手,有的直接就过来领饭了。 刘立军走到分饭的地方,陆书燕递给他两个饭盒:“小刘,米饭要是不够吃再过来领。” 刘立军接过来笑了笑:“谢谢陆姐。” 刘立军拿着饭盒,坐在一块水泥石头上,是固定的两荤两素。但他的饭盒跟别人的不一样,别人的都是一个狮子头,他饭盒里是两个。 刘立军往陆书燕那边看了一眼,对她笑了笑,感谢她的好意和照顾。 吃好午饭,喝点水,工人们坐着休息了一会,玩玩手机聊聊天什么的。 刘立军在手机上搜了一下百合花,发现百合花的花语是纯洁、高雅、忠贞、神圣。他很开心,觉得那束百合买的特别好,很适合她。 他又从口袋里拿出自己摘抄的泰戈尔的诗句。 纸张是从普通的练习本上撕下来的,已经皱得不成样子了,折线的部分险些要裂开,上面的铅笔字也被磨淡了,字体不好看,像小学生的字,但那一笔一划写得都很认真。 刘立军靠在墙边,读了一遍又一遍。 “爱的赠礼是羞怯的,它从不肯说出自己的名字;它轻快地掠过幽暗,沿途散下一阵喜悦的震颤。” 晚上七点半放工,夜里没法开工,因为学生宿舍楼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夜里作业会影响学生休息。 工地晚上需要人看一下,怕有人偷钢材和建筑工具。 成了家的工人一般都带着老家的老婆一起在便宜的地方租房子,没成家的年轻工人玩心很重,放了工心就飞了,谈恋爱的谈恋爱,喝酒的喝酒。 只有刘立军是个特例,他年龄大,但没成家,也没什么玩心。便主动提出留下来看守工地。 留下来还有个好处就是不用在外面租房子,可以省钱。 工地最里面的角落里有间临时搭建的小屋,里面有一张床,还有个80瓦的灯泡。 结束了一天的辛勤劳动,工友们将建筑工具放好。 一个年轻的工友拉住刘立军:“刘立军,今天带你玩去,去吗?” 刘立军想都没想:“不去。” 年轻的工友小声说道:“带你去洗头,还有按摩。我请客。” 刘立军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就是找女人,他还是不愿意去:“不去。” 年轻的工友以为他是因为身体原因有所顾忌:“没事,你的脚虽然有点跛,但只要给钱,她们不敢笑话你。” 刘立军:“你们去吧。”说完就走了。 工友:“这个刘立军,简直没劲透了。”似乎没人知道他喜欢什么。 等工友们都走了,刘立军吃好盒饭,从床底下拿出一个塑料脸盆,开始洗脸洗脚刷牙。 他洗漱好,从包里拿出来一个圆形的小镜子,开始对着镜子刮胡子。 他的剃须刀是手动的,不知道买了多少年了,像上个世纪的老古董,刀片却很锋利,险些把下巴刮伤。 他刮好胡子,披了件外套出去,将工地大门锁好,往校门外去了。 上次那束百合花已经有几天了,应该不鲜艳了,他打算买一束新的,还写上次那样的卡片,还有栗子蛋糕。 她有胃病,不能饿,一饿就会疼。 刘立军打算先去商场里排队买那家最好吃的栗子蛋糕。那家人特别多,但他不怕,他有的是时间。 排了大半个小时的队,终于临到他了,可那块蛋糕上面的奶油造型的花被服务员不小心碰坏了。 她最喜欢花了,他不想要这个被碰坏的蛋糕。 “这个花坏了,给我换一个吧。” 服务员忙得要命,看了一眼蛋糕,又看了看刘立军:“就这么一点,不影响的,拿着拿着,后面还有这么多人排队呢。” 他穿着一件磨得发白了的军绿色大衣,能看见秋衣领口上破了的小洞,头发也长,乱糟糟的,脚上是一双黑色的解放鞋,鞋底沾着水泥。 服务员把蛋糕盒子往前面递了递,语气不耐烦道:“到底要不要。” “不过是上面的奶油碰到了一点点,又不影响口感。” 刘立军不肯接,固执道:“你给我换一个吧,我不要这个,这个上面的花坏了。” 服务员:“后面一箱还得等二十分钟。” 刘立军点了下头:“我等。” 他买好蛋糕又去上次的花店买了束百合花。 他抱着花和蛋糕走到政法大学门口的那家面馆,隔着一条马路,一个玻璃门,他看见她从厨房里端出来一碗面放在客人桌上,又忙着给旁边桌上的客人点单。 她人那么小,忙成了一个陀螺,那么累。 刘立军绕过面馆,从后面上了二楼,将鲜花和蛋糕放在程蕊蕊租住的房间门口,转身走了。 他又回到了面馆门口,他觉得肚子有点饿,可他不愿意进去吃面。 进去之后,他与她不过是顾客和服务员的关系,他不喜欢这样的关系。他宁愿远远站着,让他们中间隔着一条朦胧的诗一般的距离。 而且,他发现她似乎有了喜欢的人,那个人几乎每天都会过去吃面,是政法大学的高材生,长得也很年轻帅气,是他这个跛脚的没文化的泥水匠不能比的。 刘立军准备回去休息,他走进政法大学,经过图书馆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他知道,图书馆是有很多书的地方,里面肯定会有泰戈尔的诗集。不过需要用借书卡,他当然没有借书卡,他想进去问问,能不能押点钱把书借出来。 他走上台阶,发现进不去,因为前面有道闸门,进门也需要刷卡。 他站在门口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幸好后面有个学生过来了。 学生刷了卡,他跟上去,可动作慢了,没能跟进去,慌忙中,他伸长手臂抓住那个学生的胳膊:“哎,同学,能再刷一次卡吗,我想进去。” 他太急了,手上用了点力,他力气大,不小心把人弄疼了,那还是个女学生。 女学生突然被人抓住,吓了一跳,回头看见一个不修边幅甚至有点邋遢的中年男人,使劲甩开手,大声说道:“你干嘛啊。” 刘立军发觉自己吓到人了,赶忙把手缩回来,道歉道:“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我,我只是想进去借一本书。” 女学生上下打量了一下对方,他这个年龄,不可能是学校的学生,研究室博士生也不是,也不可能老师。 她胳膊刚才被这样一个陌生的男人抓了一下,不禁有点怀疑这个人根本就不是想借书,是在占她便宜。 她生气道:“赶紧走吧你,不然我叫人了。” 刘立军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他一急就结巴,根本不知道怎么跟对方解释。 宋柔从图书馆里走出来,看见眼前的一幕,她安抚住情绪激动的女生,把女生劝走了。 刘立军笑了笑:“谢谢啊,你是宋柔还是宋岚啊?” 宋柔刷了卡走出来:“我是宋柔,你是刘立军吧,你怎么在这里?” 刘立军探头往图书馆大厅里面看了一眼:“我,我想借本书,但我进去。” 宋柔问道:“你想借什么书?” 刘立军:“泰戈尔的诗集。” 这令宋柔感到很奇怪,她原本以为他要借一些故事书小说之类的打发时间的。 她笑了笑:“我带你进去。” 她刷了下卡,感应门打开,刘立军却站在原地不动了:“我就不进去了。” 他看了看自己这身打扮:“别吓到人。” 宋柔想了想:“你说的诗集,我男朋友的办公室有,你跟我去拿吧,看好了还给我就行。” 主要,她自己也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的,既不是学生也不是老师,不好意思占用大学图书资源。 两人往办公楼的方向走去。 刘立军果然很不爱说话,只好宋柔没话找话:“你还记得咱们一个村的程蕊蕊吧,她也在这附近上班,就在校门口,你见过她了吗?” 刘立军摇了下头:“没,没有,我没见过她。” 通常,一个人在撒谎的时候,会不自觉地对问题进行生硬的重复,以强化增加自己的可信性。这是宋柔从顾修然那学来的。 人家不愿意多说,宋柔没再就这个问题多问。 到了教学楼下,刘立军停下脚步:“我就不进去了,我在这等你吧。” 宋柔点了下头:“行。”她知道他是不自在。 宋柔一边等电梯,一边给顾修然打了个电话:“顾修然,我有个朋友想看你办公室书架上那本泰戈尔的诗集,我能拿给他吗?” 顾修然正在开什么心理学会议,他拿着手机走出会议室:“你那个朋友是男的女的?” 宋柔:“男的。” 顾修然:“不借。” 宋柔:“小气。” 顾修然:“小气就小气。” 宋柔:“你怎么这样。” 顾修然勾了下唇:“我哪样了?” 傅翰文经过会议室的门口,看见满脸带笑,满眼含春,打情骂俏的顾修然,忍不住啧了一串,啧啧啧。 顾修然走到窗边:“不要拿书架上那本,我办公桌左数第二个抽屉里有一本典藏版的,把那本拿去借你的朋友吧。” 宋柔:“谢谢你啊。” 顾修然笑了笑:“你要怎么谢?” 隔着电话线宋柔都能猜到顾修然那个大色狼说这句话的时候是什么样浪荡的眼神。 挂了电话,宋柔来到顾修然的办公室打开他说的那个抽屉。 最外面就是一本精装的墨绿色封面的泰戈尔诗集,还是中印双语的。 她准备关上抽屉的时候,无意间看见里面有个棕色的复古木匣子。 这个木匣子实在太厚重精美了,一下把她的目光吸引住了。 宋柔将这个古董一样的木匣子拿出来放在办公桌上。 小叶紫檀木质地,闻起来有淡淡的天然木香,大约是经常被人抚摸,匣子上包了浆,一把造型古朴精致的黑金锁头挂在匣子上,没锁,只是挂着。 宋柔非常好奇,顾修然会在这么一个名贵的匣子里放什么。 肯定不会是金银珠宝,他不爱珍藏这些。那会是一些重要文件吗,比如房产证股权书什么的。 又或许,有没有可能是什么女孩或者女人写的情书之类的东西。 宋柔越想越好奇,终于将小匣子打开了。 这珍贵的深绿色天鹅绒内里上躺的竟然是几片干巴巴的橘子皮。 其中最大的一块上还刻了字。 依稀可以辨认出来:“宋柔,我喜欢你。Xxxx.9.16。” 这个日期是十年前,那时高二刚开学不久,她与顾修然还没那么熟,他们的关系仅仅只能用同学、前后桌这样的字眼来形容。 那天下了大雨,橘子是她送给他的。 那时候,她还不是他的公主殿下。 宋柔抿唇笑了一下,这个闷骚的家伙,原来早就喜欢上她了,还天天讨人嫌地勾她弄她,逼她对他表白,真是太奸诈了。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奸诈的人啊。 宋柔轻轻将小匣子盖上,小心放回抽屉里原来的位置。 她抱着那本泰戈尔的诗集下楼去找刘立军,不管是走路还是乘电梯,唇角忍不住地上扬。 宋柔将诗集递给刘立军,两人留了电话号码。 刘立军将诗集抱在怀里,像抱着什么珍宝:“我看完就还给你,我会爱惜的。” 宋柔笑了笑:“没事,你慢慢看好了。” 刘立军抱着诗集,一跛一跛地走了。 宋柔拿出手机,将通讯录里顾修然的名字改成了男朋友三个字。 自从确认关系,他一直磨着她,让她把他的备注名字改成男朋友,她嫌太肉麻了,不愿意改。 宋柔站在路灯下面,点开男朋友三个字,手机显示正在等待对方接电话。 顾修然在会议室里看了眼手机,看到公主殿下四个字,笑了一下,起身就往会议室外面走去。 主持会议的老教授叫了他一声:“顾修然,开着会呢,你这一声不吭,起身就走,要造反啊。” 谁都知道顾教授一向教养好,又成熟稳重,鲜少失态失礼于人。 傅翰文不怀好意地举了下手:“老师,顾修然谈恋爱了,一时被冲昏了头脑,过两天冷静下来了就好了。” 顾修然走出会议室,来到走廊窗边,夜色中,他的声音带着天然的磁性:“喂,我的公主殿下。” 宋柔站在路灯下,脚尖在地面上一下一下点着:“没什么事,就,就是有点想你了。”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对他说,她想他了。 他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声音变得异常低哑:“你乖,在办公室等我。” 第56章 晚上十点钟, 程蕊蕊坐在面馆里面, 透过玻璃门往外面看, 还时不时推开门, 探着头往街上看。 贺秦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还没有来。 程蕊蕊坐立不安, 他为什么还不来。 明明昨晚他们还那么亲密, 他还抱了她。 她焦虑地想, 他是不是已经知道她是个假的大学生了,还是昨天晚上他要亲她,她躲开了, 所以他生气了。 她懊恼地责备自己, 早知道就不躲了让他亲了。 程蕊蕊倒了杯水, 喝了几口,一遍遍转着手上的水杯, 但愿她的身份没有被拆穿。 她的手机响了起来, 看见是贺秦打来的,赶忙接了起来:“你今天怎么没到面馆来找我?” 贺秦昨晚差点被人揍死, 正躺在家里养伤,他勉强笑了笑:“不好意思啊, 今天作业太多了,明天早上上课就得交, 要是完不成会扣平时分, 影响期末考试的成绩。” “我真的很想拿到国家奖学金, 我想用自己赚的钱而不是父母给的钱, 送你鲜花情诗和奶茶。” 得知贺秦没有知道她的真实身份,程蕊蕊舒了口气:“说啦,不是奶茶,是蛋糕,栗子蛋糕,你怎么又搞错了。” 贺秦:“瞧我,赶作业赶得脑子糊涂了。” 程蕊蕊当然不会怪他,她只想紧紧抓住这点爱。 “辛苦你啦,要写那么多作业。” 贺秦:“你呢,最近功课紧张吗?” 程蕊蕊:“还行啊,老师布置的实验报告都是小组形式的,四个同学一组,很快就完成了。” 贺秦:“你想我了吗?” 程蕊蕊脸红了一下:“有点想。对了,昨天晚上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要躲你的。” 贺秦的声音兴奋了起来:“那你下次愿意给我亲吗?” 程蕊蕊低声:“嗯。” “但你得答应我,不要离开我。” 贺秦笑了笑:“小傻瓜,不要胡思乱想啦,我怎么舍得离开你。”他都还没吃到嘴里,那纯洁鲜美的处女地。 贺秦看了一眼镜子里伤痕累累的自己:“等我忙完了就去找你,你等我啊。” 程蕊蕊:“我当然等你啊。” 挂了电话,程蕊蕊开始打扫面馆,她用抹布将桌子擦了一遍,又拖了一遍地。 这儿没人知道她的假大学生身份,面馆里的老板厨师不知道,贺秦不知道,就连校门口的保安看她每天进进出出都以为她真的是个大学生。 除了宋柔,只有宋柔知道她的老底。 程蕊蕊将用过的抹布放在水龙头下面冲洗,洗洁精泡沫在水池里转了圈就被水流卷进下水道里不见了。 有天晚上,贺秦在面馆吃面,宋柔和她男朋友也到面馆来,幸亏她反应快,把他们拦在了门外。 要是宋柔不在政法大学这边出现就好了。 程蕊蕊收拾好包,准备关门回租的房子。 她刚一把面馆大门锁上,一转身看见身后突然出现一个人,吓得往后退了两步。 等看清楚了,认出是过来讨过面吃的那个流浪汉,吃面还把面碗揣走了。 程蕊蕊不太开心地说道:“今天的面卖完了,没有了。” 流浪汉抓了抓头发:“我不是来吃面的,我已经吃饱了,我晚饭吃的馒头和咸菜。” 程蕊蕊闻到流浪汉身上的馊味,往后退了两步:“那你来干什么的。” 流浪汉搓了搓手,裂开嘴,露出满嘴黄牙:“我是来看你的。”说完从包里拿出一束粉色的康乃馨。 花朵已经变得半黑了,焉头耷脑的,包装纸上还沾着点酱油一样的黑色的东西,是他从不远处的垃圾桶里捡的。 他的眼睛在程蕊蕊身上上上下下扫着,眼神十分猥琐。 这个眼神令程蕊蕊想起乡下老家跟她妈妈在一起的那些男人,她厌恶憎恨那些人,她恨极了这种赤。裸猥琐的目光,大声骂道:“给我滚!” 流浪汉被人骂惯了,脸皮厚,像是没听见一样,伸手抓住程蕊蕊,使劲在她身上闻了一口:“你身上真香。” 程蕊蕊挣脱开,愤怒地推了流浪汉一把,对着那双猥琐的眼睛大喊:“滚蛋,不然我杀了你。” 流浪汉没再往前去了,他是个怂蛋,他怕坐牢更怕死。他一般都是躲在暗处猥琐,今天实在没忍住才上前来的。 程蕊蕊来到自己的出租屋前,看见地上的百合花和蛋糕。 心里那股子不快瞬间一扫而光,她蹲下来,伸出手想要拿地上的东西,想起来自己刚才推了流浪汉一下,手上一定脏了。 她先打开门回了家,一遍一遍用洗手液洗手,觉得不够,又用了点消毒液,这才算把黏在身上的那股猥琐的目光洗掉。 她洗好手,将鲜花和蛋糕拿回房间。 原来那束她也没舍得扔,又找了个花瓶将这束新鲜的插了起来,两束花中间是那块栗子蛋糕,蛋糕上花朵造型的奶油栩栩如生,写着情诗的卡片散发着淡淡的香水味。 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感觉自己是被人深深爱着的。 宋柔没想到,她被人举报了。 有人写匿名信,说她假扮大学生混进大学校园,严重影响校园风气和纪律,肯请严肃处理。 顾修然很快跟校方解释清楚了,说宋柔是市局派来配合犯罪心理研究室的工作的。 这事没对宋柔和顾修然产生什么影响。 但宋柔很好奇,是谁写了这封匿名信。 她怕给顾修然惹麻烦,一直都很低调。大多是时间都是默默待在图书馆看书,或者在校门口的咖啡馆里。 有时候图书馆的人多了,她不好意思占用大学资源,会主动让出位子,另外找个校外的地方看书学习。也有时候待在家里,不跟着顾修然过来。 其实,她现在是顾修然的女朋友,进出学校找自己的男朋友,甚至待在男朋友的办公室里,都是很正常的事。 到底是谁想把她从政法大学赶出去。 宋柔边走边想,她唯一能猜到的是,会不会是顾修然那个沾花惹草的玩意惹来的祸端。 她当然相信顾修然不会跟别的女人搞什么暧昧。是他那双桃花眼太妖孽了,雾气昭昭的,随便看人一眼都好像带着化不开的浓浓深情,想不被人误会都难。 难道是某个女学生或者老师什么的暗恋顾修然,然后想把她赶出去。 宋柔想得入了神,没注意到左边飞速开过来一辆电动车。 其实就算注意到她也不一定躲得开,那辆车就是冲她来的。 千钧一发之际,宋柔被人拉了一下,电动车只碰到了她的小腿。 宋柔转头看到是刘立军救了她。 她笑了笑:“谢谢啊,要不是你,我的腿得被撞断。” 她小腿被碰得又疼又麻,险些站不稳,刘立军说道:“去医院查查吧。” 宋柔拿出手准备给顾修然打电话,想起来他这个时候还在上课,又把手机收了回去:“应该没事的,休息一下就会好。” 刘立军:“前面有家诊所,不然去诊所看看也行。” 宋柔想了想,一会顾修然知道,准要带她去医院一番折腾,查这个查那个,恨不得把她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查一遍,太费事了,他下午还有个讲座呢。 宋柔听取了刘立军的意见,准备去诊所看一下。 “你去忙吧,我自己去就行。” 刘立军不放心:“没事,我带你去。” 两人一块往诊所去了,因为疼痛,宋柔走起路来一脚高一脚低。刘立军因为跛脚,走路的时候也是一脚高一脚低。 宋柔转头问道:“刘立军,你的脚还能治好吗?” 刘立军答道:“我这是天生的,都这么多年了,应该不能了吧,我也没去看过。” 他家里穷,父母在他**岁的时候就去世了,亲戚也不愿意领养这个残疾的孩子,他是一个人长大的,能活下来就不错了,哪有钱去看病。 宋柔的外婆退休前在乡下当小学老师,看刘立军可怜,自己垫学费让他读完了小学课程。 刘立军问道:“宋柔,张老师身体还好吗?”他很感激宋柔的外婆,要不是她,他连字都不认识。要是不认识字,他现在就没有办法读泰戈尔的诗集了。 宋柔笑了笑:“我外婆身体很好,上次还听她提起过你,你要是什么时候回橘园村,可以去看看她,她一定很开心。” 刘立军点了下头。 到了诊所,刘立军让宋柔坐在椅子上休息,自己去窗口挂号了。 宋柔从包里拿出钱包,发现包里一分钱没有,现在是电子支付时代,钱包里没钱还真挺正常的。 刘立军拿着挂号单回来:“现在就可以进去了。” 医生检查了一下宋柔的小腿:“皮肉伤,没事,擦点药就好了。” 刘立军问道:“会不会伤到骨头了,需要拍片子吗?” 医生一边开药一边说道:“不用拍片子。当然,你们要是实在不放心,也可以拍一下看看。” 宋柔:“不用。” 刘立军:“那开吧。” 两人同时开口。 医生笑了笑,看了刘立军一眼:“你人真挺好的,一般把人撞伤了,为了少赔医疗费,都是能怎么省钱怎么省。像你这么厚道的人真不多见了。” 医生明显是误会了宋柔和刘立军的关系。 宋柔皮肤白,气质好,穿着打扮也很有品味,说话都是细声细气的,一看就很有教养。 刘立军身上就穿了一件已经被洗得变了形也认不出颜色了的秋衣,下面是一条黑色运动,裤子膝盖上还在工地上沾了泥灰。 这两人明显不是一个世界的,又一块来看病,只能是肇事者和受害者的关系了。 宋柔解释道:“医生您误会了,他不是撞我的人,他是我的朋友,是他救了我。不用拍片了,您开点药就可以了。” 医生开好药,刘立军把宋柔带到外面的椅子上坐着,自己拿着单子付钱领药。 拿好药,两人从诊所里出来,宋柔当然要把医药费给刘立军:“我身上没带现金,我给你转账吧,微信和支付宝,你方便哪个?” 包里的药加起来快两百块了,这对一个泥水匠来说,不是小数目了。 刘立军:“不用了,你借了诗集给我呢。” 宋柔:“两百块都够买好几本诗集了。” 刘立军:“真不用。” 他从塑料袋里拿出来医生的药单,叮嘱道:“这个药水,一天可擦数次,那个药片,一天吃三次,一次一粒,温水服用。” 宋柔笑了笑:“刘立军,将来要是哪个女孩子嫁给你了,肯定会很幸福的。” 刘立军脸红一了,腼腆地笑了笑,又低声说道:“谁会看上我啊。” 宋柔:“一定会有好姑娘看上你的。” 两人往政法大学走去,路过程蕊蕊工作的面馆,刘立军一边走一边悄悄往面馆里看了看。 隔着玻璃门,能看见程蕊蕊系着围裙,端着一碗面放在客人桌上。 她似乎有点热了,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巾擦了下汗。她的脸蛋红红的,是秋天里漫山遍野的红苹果的颜色。 宋柔觉察到刘立军的视线:“那个就是程蕊蕊工作的面馆。你今天救了我,我请你吃面吧。” 刘立军赶忙摆手:“不用不用,我不去吃面。” 玻璃门上映出他的影子,他的头发太长了,险些遮住眼睛,乱糟糟的,跟身上的衣服一样,一点都不整齐。脚上的鞋子也是,还破了个小洞。 他是直接从工地上过来的,没收拾也没打扮。 听见宋柔的话,他窘迫地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宋柔想了想:“那改天我请你吃别的。” 两人继续往政法大学走去,宋柔看见刘立军朝着面馆的方向转了好几次头。 她小声说道:“刘立军,你喜欢程蕊蕊吧?” 上次在橘园村,她和程蕊蕊坐在外婆家门口聊天,刘立军从门前走过,程蕊蕊塞给刘立军几个橘子,他拿了一路,只在鼻尖闻着,一点都舍不得吃。 这让宋柔想起了顾修然,他也是这样,以前念书的时候,她送给他橘子,他带回家或者放在书桌抽屉里舍不得吃,直到橘子烂了,不得不扔掉。 她笑顾修然傻,橘子是吃的,又不是看的,他说她不懂。 刘立军的心思被人看透,他有点慌张地说道:“你怎么知道?” 宋柔学着程蕊蕊的话:“因为在面馆门口,你看着她的时候,那一刻,你的眼睛会发光。” 刘立军好一会没回工地,等他再回去的时候,工头看见他也没说什么。这也就踏实勤快的刘立军了,要是换成别人,工头早该发火了。 一向喜欢欺负老实人的牛强看见刘立军走过来,伸腿绊了他一下。 刘立军差点被绊倒,但他没说什么,拿起和水泥的铲子准备开始干活。 牛强笑了一下:“跛子就是跛子,走个路都能被绊住,” 刘立军将小桶里的水泥搅了搅,蹲下来继续干活。 牛强瞥了下嘴:“三脚踹不出一个屁来,窝囊。” 刘立军像是没听见,完全不理会他。 旁边的工友看不过去了:“哎,牛强,你少欺负人。不然告诉工头了啊。” 牛强看了蹲在地上的刘立军一眼,觉得无趣极了,到一边干活去了。 晚上放工,工人们将建筑工具放好,准备回去。 突然有人大叫一声:“打架了,牛强和刘立军,快拉架!” 工头听见声音,很是生气,这个牛强天天活干的最少,就会惹是生非欺负老实人,这回他非得好好教训一下他。 工头卷起袖子拨开围观和劝架的人。 他一下傻了眼了,只见被摁在地上揍的人是牛强,而揍他的竟然是刘立军。 他们从没见过刘立军跟谁脸红过,连跟人大声说话都不曾有过,这会儿却像是不要命似的,一圈一圈往牛强身上捶。 工头抱住刘立军的腰,把他拉开:“别打了,再打就出人命了。” 牛强抱着肚子躺在地上,哎呦哎呦直叫唤:“工头,刘立军打人,让他赔我钱。” 工头瞪了牛强一眼:“赶紧滚吧你。” 牛强连滚带爬地从地上起来,一边跑一边骂:“刘立军,我不就拿了你两个橘子吗,你那橘子都烂了还跟个宝贝似的藏在床头,脑子有毛病吧。” 宋柔站在顾修然的办公室窗前,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给她认识的唯一一个医生:“喂,郑闻。” “我想问一下,就是那种天生的跛脚,左腿比右腿短了差不多六七厘米,这种能治吗?” “病人今年三十多,应该快四十了吧。” “细聊?你什么时候有空。对了,我请你吃饭吧,上次我外婆的事辛苦你了。” 宋柔挂了电话,她一转头就看见了顾修然。 他靠在办公桌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哟,跟谁约吃饭呢?” 宋柔知道顾修然的德行,这个人吃起醋来一点理智都没有,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她说道:“没什么,就一个老同学。” 顾修然走过去,抬手勾住宋柔的下巴,盯着她的眼睛:“那你心虚个什么劲。” 宋柔差点忘了,他是个犯罪心理学专家,一眼就能看穿她。 本着认真学习的心态,她虔心请教:“顾教授是怎么看出来的?” 顾修然在宋柔心口的地方点了一下:“因为我就住在你心里,你心里在想什么,我当然知道。” 宋柔拍开顾修然放在她心口的手爪子:“说话就说话,你摸我胸干什么。” 顾修然弯下腰来,将眼前的女人打横抱起来,他想干的事情很多,可他们现在还没到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阶段。 他像个蓄谋已久的变态大色狼,一步一步地试探着她的底线。她现在只让他亲她吻她,但亲吻只限锁骨以上,胸不给亲。 他的胳膊托着她的小腿,无意间碰到了她的伤,她吃了个痛。 他一看她皱眉,心底就条件反射一般猛得一疼。 他的声音不似先前那般撩拨,变得低沉了起来:“你怎么了?” 宋柔从顾修然身上下来:“没什么啊,你胳膊上的肌肉铬到我了,你的身体太强壮了。” 任何男人听到心爱的女人这样夸赞自己都会飘飘然起来。四舍五入就相当夸他床上功夫强悍了。 她在转移他的注意力。 顾修然沉着脸蹲下来,轻轻撩起宋柔的裤腿。 “怎么回事?” 第57章 宋柔知道瞒不过顾修然, 便一五一十将自己在校门口被一辆电动车碰到的事情说了。 她只说对方是不小心碰到的, 没将那份恶意说出来, 她不想顾修然太担心。 她能感觉到,对方不会真的怎么样她, 只是想给她点颜色看看, 把她从政法大学里赶出去。 “已经看过医生了, 开了药了,不碍事的。” “多亏了刘立军, 是他带我去的。” 顾修然接过宋柔递过来的药水, 把她抱到办公桌上坐着, 开始给她涂药。 清凉的药水和棉签贴在皮肤淤青上, 宋柔忍不住吸了口气:“嘶~~疼~~。” 顾修然抬眸看了看她,又生气又心疼:“你还知道疼啊。” 宋柔笑了笑,撒娇道:“好嘛, 下次什么事都不瞒着你了,好不好?” 顾修然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 宋柔低头看着眼前的男人:“顾修然,你这个样子,很像一个跪在公主面前的骑士哎。” 他单膝蹲地上, 像半跪着一样。 他手上的动作又轻又缓, 生怕再把她弄疼了。 她忍不住动容, 伸出手在他头发上摸了摸。他的头发有点硬, 扎手, 她手指在他发间轻轻揉了揉。 顾修然顿时感到头皮一阵酥麻, 那股子麻从头顶直往身下窜去, 他不耐道:“别乱动。” 宋柔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得罪他了:“你天天摸我的头发,我都没说什么。” 顾修然将药水瓶子盖上,低头在她腿上吹了吹,起身说道:“男人的头不是随便就能摸的。” 宋柔瞥了下嘴:“那我以后不摸了。” 顾修然:“不行。” 宋柔:“刚才不是你说不让我乱动乱摸。” 顾修然探过身,双手撑在办公桌上,将宋柔圈在怀里:“你的问题还没交代完,跟郑闻出去干什么。” 原来他都听见了。 宋柔撑着桌面往后仰了仰:“吃饭啊,问他点问题,还有感谢他的帮忙。” 顾修然:“关于你说的什么跛脚,我认识几个专家,可以介绍给你,不用去麻烦外人。” 他把外人两个字咬得特别重。 宋柔笑了笑:“那谢谢顾教授了,不过那顿饭还是要吃的,毕竟人家帮过忙。” “我叫上我姐一块,外婆是我跟我姐的外婆,她也应该去。” 顾修然:“那我也去。” 宋柔:“你去干什么?” 顾修然:“外婆也是我的外婆。” 宋柔:“别再往我这边压了好吗,再压我就该躺在桌子上了。” 顾修然:“你提醒我了。” 他说完,抱着她,把她放在了办公桌上,低头吻了上去。 她抬手捶了捶他:“你让开点。” 他一边吻她,一手抓住她的手腕,把她的双手固定在头顶,另一只手握着她纤细的月要肢,声音低哑道:“别扭了,再扭我可就把你的衣服撕开了。” 他早就想这样干了,他忍了十年,尤其是久别重逢之后,更尤其是确认关系之后,他忍得很辛苦。 她狠狠咬了下他的嘴唇,骂道:“禽兽。” 又用没受伤的那只腿踢了踢他:“我不是你的公主吗,你怎么能对一个公主这样无理。” 她以前真是看错他了,还觉得他斯文儒雅。自从确认了关系,他就跟一头狼似的,每天不来这么一出就难受。 他的温柔都是假象,霸道才是他的真面目,不管是亲吻还是拥抱,他都喜欢掌控和压制着她。 他喜欢看她因为他陷入意乱情迷。 等她的身体软了,他松开钳制住她的手,她就会主动攀上他的脖子,倒在他怀里。 他吻着她,解开她上衣的上面两粒纽扣,向着梦想中的两团去了。 她清醒过来,抓住自己的领口:“不行。” 他试探失败,但他不放弃,双唇慢慢滑到她耳边,声音带着低哑的蛊惑:“宋柔,给我好吗?” 她的满足似乎只需要脖子以上的亲吻,对他而言,没有办法继续往下突破,完全就是折磨。 他柔声哄着她:“让我看看男人和女人的身体之间有什么区别。” “比如为什么女人要穿胸罩,真的是为了预防因为重力产生的下垂吗。还是为了保护柔软的乳腺组织和tu起的ru头。” 宋柔:“你走开。” 顾修然啧了一声:“我不过是在科学探讨,仔细观察,不懂就问。” 又相互纠缠着折腾了一会,宋柔和顾修然从办公楼里走出来。 下了阶梯,顾修然蹲下来,示意宋柔爬上自己的背:“我背你。” 宋柔笑了笑:“一点皮外伤,不影响走路。” 顾修然保持下蹲的姿势不动:“上来。” 宋柔转头看了看,周围没有人,于是爬上顾修然的背:“我很重的。” 顾修然站直身体,双手托着宋柔的腿,特地绕开她受伤的地方,往上面抬了抬:“一点都不重,你要多吃一些,胖一些才好。” 宋柔抱着顾修然的脖子,下巴在他颈后蹭了蹭,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白檀香气:“我才不要长胖,胖了不好看。” 顾修然走的是一条小径,月光照在青石板铺成的小路上,路两边是缠绕着在头顶木架上的藤类植物,不远处有一对情侣在拥吻。 宋柔趴在顾修然耳边,小声开玩笑道:“顾教授,不去抓一下校园纪律吗?” 顾修然将宋柔往上面拖了拖:“恋爱自由,只要别太过火,我就没看见。”他没能与她谈一场学生时代的恋爱,是他的遗憾。 宋柔看了看那对情侣,男生的手都已经探进女生的衣服里了:“那还不叫过火啊,那顾教授说的过火的标准是什么?” 顾修然:“做。爱。” 宋柔低头在顾修然颈边咬了一口:“你是怎么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来这两个字的。” 他感觉她的唇齿舌尖扫过他,不耐道:“别乱动,再动把你摁地上了啊。” 宋柔知道他不是开玩笑,这种事情,他绝对做得出来。于是她不再乱动了,静静地将脸颊贴在他的背上。 “顾修然,我们一直这样好不好啊?” 连冬夜的晚风都变得温柔了起来。 顾修然笑了笑:“你的小脑袋在瞎琢磨什么呢。” 一向乖巧的女人突然变得不依不饶起来,缠着他问:“你还没回答我,好不好?” 顾修然将宋柔放下来,转过身面对着她,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我们不会一直这样。” 她扁了扁嘴,鼻头突然变酸。 看她快要哭出来了,他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我们不会一直这样,我只会让你更幸福。” 她这才被他哄得露出笑颜。 他牵起她的手往校门口走去。 宋柔突然想到了刘立军,她转头问道:“顾修然,你说这个世界上是不是好人都会有一个好结果呢?” 顾修然看着宋柔:“善良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品质,但这个世界不总是风和日丽的,好人还得具备保护自己的能力和智慧,让自己有个好结果。” 前面是程蕊蕊的面馆,宋柔说道:“我得去提醒一下程蕊蕊,贺秦是个骗子。” 顾修然点了下头:“嗯,去吧,我在门口等你。” 宋柔:“外面多冷啊,你不跟我一块进去吗?” 顾修然笑了笑:“你去吧。” 宋柔走后,顾修然站在路边,从口袋里拿出一根烟,偏头点着。他吸了几口,看着面馆里的程蕊蕊,眼神渐渐冷了下来。 宋柔打开面馆门进去,程蕊蕊看见她,眼神闪躲了一下,旋即笑了笑说道:“宋柔,你来啦,要吃点什么吗?” 面馆人不多,宋柔把程蕊蕊拉到一边,从手机里调出来李秘书发来的几张照片,是贺秦和不同的女人在一起的画面。 程蕊蕊看了看,将手机递给宋柔:“怎么给我看这个啊,这几个女的都是贺秦的同学吧。” 李秘书怕污染了未来少奶奶的眼睛,没把大尺度的照片发过来,只发了几张低调一些的,比如贺秦陪女人逛街、吃饭、唱歌。 宋柔:“那个贺秦就是个渣男啊,他在玩弄你的感情,他在骗你,他已经骗了很多女孩了,还把人的肚子搞大了,他也不是什么政法大学的大学生,都是骗你的。” 程蕊蕊不相信:“你在开什么玩笑啊宋柔。” 宋柔解释道:“是真的,你要相信我。贺秦就是个渣男,大骗子。” 陷入热恋的程蕊蕊不想听到别人骂她的心上人,她已经听不进任何劝告了,她不愿意相信自己收到的那些鲜花情诗和蛋糕都是一场肮脏的谎言。 她能感觉到,那情诗里溢出来的满腔爱意不会是假的。 这是她唯一能抓到的一点爱,任何人都不能毁掉。 程蕊蕊拿出自己的手机,也调出了几张照片递给宋柔:“是因为你看上贺秦了,所以编造谎话骗我,想让我离开他,对不对。” 宋柔看了看,是那天下午在咖啡厅里,贺秦坐在她对面,给她买蛋糕,一块看书的画面。 她解释道:“不是这样的,我就见过他一次。” “你就见过他一次?”程蕊蕊冷笑一声,“那你手机里那些照片哪来的,你要是不喜欢他,为什么那么关注他。” 程蕊蕊继续说道:“你没在他面前说我什么吧?”她最怕的就是宋柔揭穿她不是政法大学大学生的真实身份。 宋柔急得脸都要红了:“我真就见他那么一次,当时还不知道他在追你。我手机那些照片是别人发给我的。贺秦他真的是个骗子,你相信我啊蕊蕊。” 有客人进来,叫了声:“服务员,点单。” 程蕊蕊应了声:“这就来。” 又对宋柔说道:“以后要是没什么事你就别来这了。”说完转身走了。 宋柔只要从面馆出去了。 顾修然已经抽好烟了,并在面馆隔壁的甜品店给宋柔点了一份红豆羹。 他把宋柔摁在椅子上:“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宋柔抓住顾修然的手:“你抽烟了?” 顾修然心虚地笑了笑:“哪儿敢啊。” 宋柔凑在顾修然唇边闻了闻,那淡淡的烟草味不会是假的。她是知道他的,他没有烟瘾,他喜欢在烦躁的时候抽烟。 他知道瞒不过,索性主动交代:“我之所以会烦躁,还不是因为你,给看不给吃。” 宋柔使劲掐了顾修然一把:“你又耍流氓。” 顾修然知道自己是忽悠过去了,他走出甜品店,拐进了程蕊蕊的面馆。 程蕊蕊只看了顾修然一眼就别过眼去了,甚至不敢上去招呼。 顾修然走到收银台边:“举报的事是你干的吧,校门口的电动车事故是你叫的人吧。” 举报信他已经叫人查出来了,出自程蕊蕊的手笔。举报信没能把宋柔赶走,她又策划了新事件。 程蕊蕊被男人的眼睛震慑住了,不禁缩了下脖子,小声说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顾修然冷冷道:“你真该庆幸宋柔没出什么事。若有下次,别怪我不客气。” 程蕊蕊看着眼前的男人,他的声音并不大,每一个字却都好像带着刀风,仿佛下一秒就能把人的脖子割开。 顾修然转过身准备出去,突然又停下了脚步:“程蕊蕊,你不该是现在这样的人。” 在青山养殖基地,她舅妈家的小旅馆里,她捧着几颗橘子给他。 她眉眼弯弯,笑起来的时候有一对小酒窝,声音活泼甜美:“今年日光足,橘子可甜了。” 程蕊蕊恍惚了一下,她回忆起了曾经的自己。 可那又怎么样,舅妈还是把她送去的橘子扔进了垃圾桶里,她亲手摘的,跑了那么远的路送过去的那么甜的橘子。 那是她的一腔真心,换不回哪怕一点的爱。 面馆里开着空调,将外面的寒冷隔开了,她却感觉心底一片冰凉,可一想到卧室里的鲜花情诗和蛋糕,她又觉得被冰冻的心暖了起来。 她不再去想宋柔对她说的话是真是假,她只想抓住这片刻温暖。她很怕在春天到来之前自己就已经被冻死了。 甜品店里,宋柔放下手里的白瓷勺子,抬头看见顾修然走了进来,笑了笑问道:“你去哪了?” 顾修然坐在宋柔对面,将手上用牛皮纸袋装着的烤红薯放在桌上:“天冷,买了点吃的。” 红薯还冒着热气,烤得外焦里嫩,宋柔吸了吸鼻子:“真香啊。” 顾修然将红薯皮剥掉,问店家要了个干净的勺子,挖了一勺红薯递到宋柔唇边,弯了弯唇角:“尝尝看。” 宋柔尝了一口:“又甜又糯,真好吃啊。” 吃好红豆羹和烤红薯,顾修然拿出一张纸巾,抬手帮宋柔擦掉唇角的食物痕迹,他牵着她的手,把她的手放进自己的羊绒大衣口袋里暖着:“走吧,我们该回家了。” 宋柔转头看着身侧男人温柔的眉眼:“顾修然,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啊。” 顾修然笑了笑,目光不怀好意地在宋柔身上扫了扫:“因为我有所企图啊。” 宋柔:“那这样的话,我更得防着你了。” 顾修然:“怎么可以,我对你那么好呢。” 宋柔:“要是你企图达到了,对我就不好了呢。” 顾修然将宋柔揉进自己怀里,低头在她头发上亲了一口:“那你说说看,我对你的企图是什么。” 宋柔:“就是那个啊。” 顾修然:“哪个啊,我听不懂你的话。” 宋柔红了脸:“你明明就知道,就是那个啊,男人和女人的那个啊。” 顾修然:“哪个啊?” 宋柔想了想,换了个含蓄的表达方式:“make love。” 顾修然笑了一下:“错了哦,我对你的企图是一生一世。” -- 第二天,宋柔打了个电话给刘立军,约他出来吃饭,还得把两百块钱的医药费还给他。 顾修然从后面抱着宋柔,在她耳边吹了口气:“跟谁打电话呢,声音这么温柔。” 宋柔将手机放在桌上,转过身来:“我上次跟你说过的,刘立军,他家也在橘园村。” “对了,你介绍的那几个专家,我问过了,说需要到医院具体检查一下看是什么原因造成的跛脚,才能确定治疗方案。” 顾修然帮宋柔整理了一下衣领:“你先别急,好好问问刘立军的意见,他未必就愿意接受治疗。” 宋柔点了下头:“晚饭我跟刘立军在校门口吃,你晚饭自己解决一下。” 顾修然撩着宋柔的一缕头发,在指尖缠绕着转来转去:“为什么你出去见朋友不带上我。” 他勾了下她的下巴:“嫌弃我,嗯?” 宋柔拍开顾修然的手:“嗯什么嗯,你霸总上身啊。” 顾修然抓住宋柔的手,在自己唇边亲了一口,勾了下唇:“你不就喜欢我这套吗。” 宋柔觉得自己没法好好跟这个人说话了。 “时间差不多了,我先走了,你去找傅教授他们吃饭吧。” 宋柔来到体育馆边的工地边上,看见工人们还在干活,便在旁边的操场上走了两圈,一边想事情,一边等刘立军放工。 宋柔想的是程蕊蕊,她不知道她昨天说的话她听进去多少,也担心她被贺秦骗。 七点半一到,宋柔再次来到工地边,看工人们三三两两地出来了,她喊了声:“刘立军。” 这一喊,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了。 她穿着一件粉色羽绒服,白色的围巾,米色中跟小皮鞋,长长的卷发垂下来,皮肤白里透红,整个人纷纷嫩嫩的一团,跟周围粗糙的环境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一个工友戳了戳刘立军:“真是找你的?” 刘立军往宋柔的方向看了看,放下手里的建筑工具,走到围栏门边:“怎么不在操场那边等,这边都是灰,别把你的鞋子弄脏了。” 宋柔笑了笑:“没事。” 她看了看他的脸,他唇角青了一块,她问道:“你怎么受伤了?” 是跟牛强打架的时候留下的痕迹,刘立军笑了笑:“不碍事。” “你等我一下,我马上过来。” 宋柔点了点头。 刘立军看起来话多了一点,不像一开始的时候,她不说话,他也不知道说什么,气氛时不时地有点尴尬。 两分钟后,刘立军穿了件黑色的外套出来了,手上还拿着顾修然的那本泰戈尔诗集。 他将诗集递给宋柔,抱歉道:“这个角这里脏了,对不起啊。”跟牛强打架的时候,掉在了地上,沾了点水泥,怎么都刮不干净。 “要不,我再给买本新的还给你男朋友吧。” 宋柔接过诗集,放进包里:“没事的。” 两个建筑工人走过来,都是平时跟刘立军关系比较好的。 “刘立军,你在哪认识的这么一个仙女啊?” 刘立军碰了那人一下:“别乱说,这是,是……” 他本来想说是同村的老乡,被宋柔打断了:“我们是朋友。” 刘立军看着宋柔,他从没想过她竟然会把他这样的人当成朋友,他觉得他们完全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一个是天上的云,一个是地上的泥。 宋柔继续说道:“他话不多,但人很好的,拜托你们多关照一下啦。” 工友笑了笑:“那当然。” 工友走后,宋柔带着刘立军来到办公楼下:“你等我一下,我上去拿个东西。” 宋柔很快就回来了,手上多了一瓶药水,她递给刘立军:“那天医生开多了,我还没开封过,你拿去用。” 她还在药盒里偷偷装了两百块钱。 刘立军接过药盒,放在自己的口袋里。 到了校门口,宋柔往程蕊蕊工作的面馆的方向看了一眼,转头对刘立军说道:“去吗?” 刘立军知道宋柔的想法,摇了下头:“不去。” 吃好晚饭,他们去逛了校门口的一家书店。 刘立军进去,买了一本泰戈尔的诗集,他想自己也有一本,而不是总问别人借。 买好书,宋柔硬拉着刘立军去了一家理发店。 “你的头发要是再不剪,就遮住眼睛了,还是说你想在头顶扎个小辫子?” 刘立军笑了笑:“那剪吧。” 他都不记得自己多久没进过理发店了,头发太长了就自己随便拿剪刀剪剪。 现在的理发店和以前的不一样了,里面到处是灯光和镜子,明晃晃的,很刺眼。 宋柔摁着刘立军坐在椅子上,对理发师说要剪一个特别洋气特别帅气的头。 刘立军听见宋柔的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要弄那么好看干什么啊。” 理发师开玩笑道:“讨女人喜欢呗。” 刘立军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从拘谨和无所谓的态度,变成了一张认真脸,他甚至还指了指桌上的一本画册,说要剪人家那样的。 宋柔坐在旁边等,听见理发师忽悠刘立军烫头染头办卡。 “帅哥您这个头发,有点硬,没什么型,做个柔顺的话,效果会好很多。要是再染个颜色,一准能年轻十岁。” “我们店现在周年庆,搞活动,办卡的话,充一千送一百,冲两千送五百。做头发还可以打五折,特别划算。” 更要命的是,刘立军居然被说得心动了,他问道:“真的能年轻十岁吗?” 理发师赶紧点头:“那肯定的,您本来长得就帅气。” 刘立军觉得自己老,他足足比程蕊蕊大了十岁。他咬了咬牙:“冲一千送一百,做头发还能打折?” 宋柔放下手上的杂志走过去,对理发师说道:“Tony老师,我们不办卡,不做头发,不染头发,只剪。” 理发师:“我不叫Tony,我叫Tim。” 这位Tim老师看宋柔不好骗,转头又开始准备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忽悠刘立军:“帅哥,我看我们挺投缘的,这样吧,我给你个员工内部价,充一千送三百。” 宋柔都快无语了,只好冷冷地对Tim老师说道:“从现在开始,谁先说话谁是小狗。” Tim老师终于闭了嘴。 刘立军对着镜子里的宋柔笑了笑:“宋柔,一直没发现,你还挺凶的。” 宋柔:“你也闭嘴。” 刘立军虽然被骂了,但他非常开心。他一向独来独往,没有什么朋友,原来朋友是这样的,即使对方骂你,你也不觉得生气,反而很高兴。 宋柔提前结了账,对刘立军说自己有这家理发店的卡,很便宜。 刘立军:“那你刚才还说理发店的卡都是陷阱,忽悠人的,傻子才会办卡。” 宋柔:“你就当我曾经傻过。” 刘立军笑了笑,转头对宋柔说道:“谢谢你啊。”他就算再傻都看出来了,宋柔根本没办什么卡。 他指了指前面一家奶茶店:“我请你喝奶茶吧,我还没有请过朋友喝奶茶。” 两人来到店门口,宋柔拿了张菜单,抬头对刘立军说道:“那我可就不客气了,我要喝最贵的。” 她点了一款镇店的红豆椰奶口味的。 刘立军付了钱,两人往校门口走去。 宋柔捧着奶茶杯子暖手,转头看了看刘立军,他其实长得很帅气,乱糟糟的头发被剪掉,让人看清了他的脸。 他的眼睛很有神,鼻梁英挺,脸型刚毅,加上经常干些力气活,身材保持的也很棒。 他唯一的缺陷就是跛脚,跛脚的尴尬盖住了他的英俊。 宋柔喝了口奶茶:“我问了几个医生朋友,他们说跛脚是可以治好的,你要是有空,我带你去看看吧,不管是膝盖还是脚踝的问题,都能治好。” 刘立军想了想:“还是算了吧,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的,我都习惯了。”习惯了别人异样的眼光和奚落,以及孤独。 宋柔尊重刘立军的决定:“那你什么时候想接受治疗了就告诉我,我给你安排。” 两人走到程蕊蕊的面馆前,本想直接就走过去。 面馆的门突然被打开了,出来的不是客人,正是程蕊蕊。 她系着一个红色的印着面馆logo的围裙,手上拎着打包好的面。她将面递给了一个外卖员。 宋柔戳了下刘立军:“你要过去打声招呼吗?” 刘立军转头看了一眼街边甜品店的玻璃窗,上面映出了他的影子。 因为跟宋柔约了吃饭,他没穿那件军大衣,穿了个件看起来还算新的黑色夹克外套,蓝色牛仔裤。他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鞋子,这双没有破洞。 宋柔笑了笑:“你的新发型很帅。” 刘立军在宋柔的鼓励下,一步一步朝程蕊蕊走了过去。 他紧张极了,手心都在冒汗,心脏砰砰直跳,他每往前走一步都想要往后退一步。 他终于还是走到她面前了:“蕊蕊。” 程蕊蕊转头看见刘立军,怔了一下,似乎没认出来他,反应过来才高兴地说道:“刘立军。” 刘立军点了点头,找着话头:“嗯,我在政法大学里面干活。” 程蕊蕊听见刘立军的话,脸色从原来的高兴变得冷淡了起来,轻轻哦了一声。本来只有一个宋柔知道她的底细,现在又多了个刘立军,她当然不会开心。 她只想抓住会送她鲜花情诗和蛋糕的那个人。 刘立军看程蕊蕊不高兴了,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只好怔在原地。 程蕊蕊笑了笑:“刘立军,你怎么还这么呆啊。” 刘立军只看见程蕊蕊在笑,他看见她弯了唇角露了酒窝,却没看见她笑容里的勉强。 程蕊蕊想到以前自己受到同村的小孩骂她和她妈妈的时候,好几次都是刘立军帮她把人揍跑的。她语气放软了起来:“你吃晚饭了吗,要不要进去吃碗面?” 刘立军抓了下自己的后脑勺,笑了笑说道:“我吃过了。” 程蕊蕊看见刘立军手上拿着一本书:“你也读泰戈尔的诗集吗?” 刘立军点了下头。 面馆里有客人在催,程蕊蕊推开玻璃门,转头对刘立军笑了一下说道:“我先去忙了。” 刘立军站在玻璃门外,走过来的宋柔说道:“她真可爱。” 宋柔嗯了声:“你那么喜欢她,为什么不去追她,告诉她自己的心意呢?” 她也不敢对刘立军说贺秦的事,她怕他冲动,跟那种油滑的小混子纠缠起来,老实的刘立军肯定会吃亏。 而程蕊蕊只要眼睛不瞎,肯定会选刘立军。 刘立军又往面馆里看了一眼:“我年龄太大,我比她大十岁。赚的钱不多,脚还是跛的,走路太难看了。她要是嫁给我这样一个人,别人会笑话她的吧。” 宋柔:“不是啊,你很体贴会疼人,愿意吃苦,还懂得浪漫。女人嫁给你会很幸福的。” 刘立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听你这样说,我都快不认识自己了。” 两人一块往校门口走去,刘立军没再说话,他似乎在认真思考着什么,又有点纠结。 走进校门,刘立军终于对宋柔说道:“你说的那个可以治疗跛脚的,真能治好吗?” 宋柔用力地点了点头:“是业界最好的专家,一定能治好。” “治疗费用的问题,我记得橘园村交过乡村医疗保险,或许可以报销一部分。” 刘立军好一会没说话,他抱着泰戈尔的诗集,抬头看了看天空。今夜没有月亮,或许是被乌云挡住了,连星星也没有几颗。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算了吧。” 宋柔还想说什么,刘立军打断了她的话:“不是钱的问题,是别的问题。” 宋柔:“有什么问题是解决不了的吗。” 她看见刘立军的眼睛黯了下去,她听见他的声音带上了痛苦和压抑:“解决不了的。” “我做过一个不可挽回的事,今天以前,我都没有后悔过自己做了那件事。” 他的眼睛酸涩了起来,转头看着宋柔:“可是我现在有点后悔了。” 前面是十字路口,一个通往办公楼,一个通往工地。 宋柔停下脚步,试图安慰她的新朋友:“一定可以解决的。” 刘立军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拖着一条孤孤单单的影子一跛一跛地走了。 宋柔没有放弃,她追了上去,拦住刘立军,对他说道:“曾经有个人跟我说过,生活或许残暴或许无情,但只要有太阳升起来,那光就能驱散黑暗,赶走寒冷。” “刘立军,任何时候都不要放弃对美好生活的期望。” 刘立军看着眼前的女孩,她的声音并不大,语调也不激烈,柔柔软软的,却带着巨大的新生一般的力量,直击他心口最渴望的地方。 第58章 程蕊蕊打了个电话给贺秦, 得知他今天晚上要来面馆看她,她很开心, 甚至抽了个时间回到自己的房子洗了个澡,将一身的面味洗掉,喷上喜欢的香水。 她换了身衣服, 重新画了个妆。 先选了一支粉色的唇膏, 觉得不够好看和性感,换了个正红的口红。 她对着镜子抿了抿唇,拿起梳妆台上写着情诗的卡片,在上面亲了一口。 “爱的赠礼是羞怯的,它从不肯说出自己的名字;它轻快地掠过幽暗, 沿途散下一阵喜悦的震颤。” 热烈的红色唇印落在最后的震颤两个字上。 程蕊蕊重新回到面馆, 老板看见焕然一新的她, 笑了笑说道:“晚上有约会啊。” 程蕊蕊羞涩地点了下头:“他说今天晚上来看我。” 晚上九点四十分, 程蕊蕊站在面馆门口往外面张望了一下。 她没忍住, 打了个电话给贺秦:“你来了吗?” 贺秦:“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乖乖等我哦。” 程蕊蕊:“那你快点啊, 你都好几天没来了。” 贺秦:“你是不是想我了啊?” 程蕊蕊:“才没有呢。” 贺秦:“那我好伤心啊,我不去了啊。” 程蕊蕊:“你怎么这样啊。” 贺秦笑了笑:“你说你想我了我就去。” 程蕊蕊红了脸,小声说道:“好吧,我想你了。” 挂了电话, 程蕊蕊拿出镜子照了照, 她看着镜子里自己的笑容, 满意地笑了。 面馆的门被人打开了, 程蕊蕊将镜子塞进收银台下面的抽屉里,声音欢快而愉悦,藏着少女对爱情的期待:“你来了啊。” 可当她看清楚进来的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眼底闪过惊慌无措、厌恶憎恨与绝望。 她的双手微微攥成了一个拳头,肩膀止不住地发抖。 她闭上眼睛定了定神,心想,一定要在贺秦到来之前把眼前的人赶出去。 她走上前去,戒备地看着来人:“你来这干什么。” 来的人是前村长的儿子,他胖得跟猪一样,眼睛被脂肪挤成了一条缝,色眯眯地看着程蕊蕊,又像一只猥琐的老鼠。 村长儿子指了指程蕊蕊:“躲得挺好的啊婊。子。” 面馆老板听见动静从里面的房间出来,指了指一看就是来挑衅找茬的胖男人:“你谁啊,在这撒野。” 村长儿子嘲讽地笑了一下:“行啊程蕊蕊,真不要脸,跟你妈一样,走哪勾搭哪。” 他抓住程蕊蕊的手腕:“你和你妈杀了我爸,你得跟我回去偿这个债。” 他的力气很大,像一把冰凉的铁钳子,死死扣着她往深渊里拖。程蕊蕊知道这是他的报复,她上次不光拒绝了他,还用热水瓶砸伤了他的头。 他肆无忌惮地在她身上扫着,像是要用目光强女干了她。 她使劲挣了挣,但根本挣脱不开。 面馆老板上来帮忙,一边对程蕊蕊说道:“要不要打电话叫你的老师或者同学过来,学校门口的保安也行。” 村长儿子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你个初中就辍学出来卖的货色,也有同学和老师?” 程蕊蕊的脸色难看极了,她不敢去看面馆老板的眼睛。想起自己曾经编过的那些瞎话,她羞愧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像是被人扒光了衣服站在马路中间,周围全是异样的目光。 面馆里的人虽然不多,但大都是政法大学的学生,甚至还有政法大学的教授。 旁边两个大学女生是认识程蕊蕊的,她们在政法大学的课堂上见过她。 她们看着她,小声嘀咕:“天哪,她居然是假的大学生,装得还那么像,脸皮可真厚。” “她还问我借过课堂笔记,原来都是装的。” “居然初中都还没毕业。” 程蕊蕊靠着谎言伪装起来的海市蜃楼被投入了一颗巨石,瞬间破灭了。 她一直防着宋柔,怕她拆穿她,甚至写举报信举报她,叫人开电动车撞她。没想到毁了她的人竟是村长儿子。 村长儿子继续说道:“她还是个杀人犯,她和她妈把我爸杀了,藏起来了。我今天来,就是抓她去派出所的。” 面馆老板走上前,拉住程蕊蕊:“你说她杀人,你就去报警,这样直接把人带走,不合适吧” 村长儿子冷笑一声:“老板,你不会是要包庇一个杀人犯吧,这可是犯法的。你也是有家有室的吧,可别把自己搭进去了。” 面馆老板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松开了程蕊蕊。 程蕊蕊一下子被村长儿子拉了过去。 村长儿子闻到程蕊蕊身上的香水味,又看了看她唇上的口红:“告诉你们吧,她妈是个寡妇,婊。子,她和她妈都是,被我们村里的每个男人都干了一遍,骚得很。” 他吸了吸鼻子,使劲嗅着,目光猥琐又贪婪:“老远就闻到这身骚味了。” 程蕊蕊使劲挣开村长儿子,她一转头,看见了站在门口的贺秦。 他好像什么都听见了。他的目光已经变了,他看着她,不再是深情款款,而是像看着什么肮脏极了的东西。 那目光像锋利的刀片,一下一下刮在她身上,她仿佛看到了满地的鲜血淋淋。 周围的一切都令她感到害怕,她感觉自己再次被扔到了悲惨的童年。 她像发了疯一般,转身去了厨房,拿出一把刀,刀尖对着村长儿子:“你他妈再敢胡说八道,我就杀了你。” 村长儿子梗了梗肥胖的脖子:“你就算杀了我也改变不了你是个yin妇荡。妇的事实。” “大家快看啊,她杀了我爸,现在又要来杀我了。” 贺秦已经走了,程蕊蕊扔掉菜刀追了上去。 她跑了很久才追上他,她紧紧抱着他的胳膊:“贺秦,你听我解释,不是他说的那样。” 贺秦甩掉程蕊蕊的手,冷冷道:“你难道真是个大学生吗?” 程蕊蕊低着头,声音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不是。” 她抬头看着贺秦:“我没有跟别人睡过,我还是个处女。” 贺秦满脸厌弃:“骗子,你离我远点,我最讨厌脏女人了。”他说的时候并不看着她,仿佛多看她一眼,眼睛和灵魂就会受到污染。 贺秦是个洁癖性变态,他只喜欢处女。他认为所有非处的女人都是肮脏和罪恶的,就算是被他破了处的,几次之后他也会觉得她们脏。 他从小就是在父亲和母亲的争吵中长大的。 他的父亲有处女情结,新婚洞房的时候发现他的母亲不是处女,之后的十几年里,他的父亲每天都在骂她是个又脏又贱的婊。子,并把她摁在地上狠狠抽打。 终于在一次醉酒之后,父亲失手打死了母亲。 耳濡目染之下,变态的家庭环境让贺秦的心理变得扭曲了起来。 程蕊蕊被贺秦推到在地,她爬上前,抱着贺秦的腿:“你别离开我,你不喜欢我了吗。” 贺秦使劲踹了踹地上的女人,嫌她脏到他的鞋了,还把鞋底在地上蹭了蹭:“我从来没喜欢过你。” 程蕊蕊不死心:“你送我的那些鲜花、情诗和蛋糕,难道都是假的吗。” 贺秦冷笑一声:“什么鲜花情诗和蛋糕,实话告诉你吧,我根本就没送过。” 程蕊蕊不相信贺秦的话,她以为他是为了摆脱她而说的谎话:“你是故意这样说的,对不对。” 为了挽回他,她开始念属于他们的那首诗歌:“爱的赠礼是羞怯的,它从不肯说出自己的名字;它轻快地掠过幽暗,沿途散下一阵喜悦的震颤。” 她的声音婉转,又带着哭腔和叹息,像幽灵在唱歌。 贺秦看着程蕊蕊,像看着一个神经病:“你不光身体脏,脑子也有病。”说完,转身就走。 程蕊蕊看着贺秦冷漠绝情的背影,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她连那么一点点的爱也要失去了吗。 村长儿子从后面追过来,看周围没人,上去就要抱:“早让你跟我你还不愿意。小美人,这里你待不下去了,跟我回去。” 程蕊蕊抬头看见眼前的男人□□猥琐yin荡的目光,她恨极了这种目光。仿佛天地间只剩下她一个人,无光无亮,苦苦煎熬。 她手上要是有一把刀,她一定会插进他的心脏,让他那猥琐的双眼永远闭上,她还要把他的命根子砍掉。 村长儿子看着眼前的女人,她身材依旧瘦小,眼里迸发出来的杀意像一把淬了剧毒的刀,他被那寒意吓地往后面退了两步。 他竟然感觉,这个女人,真的是会杀了他的。 他抬了抬下巴,故作镇定地说道:“你跟不跟我,你要是不跟我,我天天去警察局门口闹,逼他们重新调查我爸失踪的案子,这一查肯定能查出来,你就是那个杀人犯!” 眼前的女人像是没听见他的话,目光依旧冰冷,她的眼睛蒙着的不是水汽,而是噬血的杀气。 他所有龌龊的心思都被那目光浇灭了,他慌了,转身跑了。 程蕊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地上起来往面馆走去的,她仿佛没有知觉了,走路全凭身体惯性。 她爱的那个男再也不会回来了,这世上再也没有人爱她了,她的天塌了下来。 她想死,可又不甘心,她恨极了村长儿子,要不是他跑来闹,贺秦怎么会离开她。 回到面馆,顾客已经走光了,老板正在收拾桌椅,那把菜刀躺在地上,灯光下闪着寒光。 老板想说什么,终究又什么都没说。 程蕊蕊从收银台的柜子里拿出自己的包,走出了面馆,她知道,她失业了。 一阵冷风将她的头发吹得凌乱又狼狈,一张广告传单刮到了她的脸上,地上也飘着几张。 她将传单拿下来,看见上面最大的几个字。 “正则心理咨询工作室” 她随便扫了几眼,行尸走肉般地回了自己的出租房。 房间还是原来的样子,梳妆台上放着两束百合花。 一束很新鲜,几朵舒展着绽放,中间点缀着含苞的花骨朵,枝叶郁郁葱葱,一片生机盎然,如同热烈的爱情一般纯洁美好。 一束时间久了些,花瓣泛了黄,耷拉着脑袋,叶子也已经从原来的翠绿变得黑了一片,散发着一股**陈旧的味道。 前者像她塑造出来的自己,后者是真实的自己。 “啪--”地一声,她挥手将两个花瓶打翻在地上。 新鲜和**的百合花混合在一起,躺在一滩水和陶瓷碎片上。 程蕊蕊蹲下来,捡起地上的碎片,坐在地上靠着墙,微微仰头看着天花板。 瓷片割在手腕上并不痛,她看着地上的鲜血,那种生命流逝,失去对命运掌控的感觉才是最令人恐惧和害怕的。 程蕊蕊觉得自己不应该死,该死的都还没死,她为什么要死。 她摁住伤口,站起来往洗手间走去。 她在伤口上缠了厚厚的绷带,将茶几上的水果刀放在包里。 她转头看见餐桌果盘上的橘子,想到了橘子园里满树酸酸甜甜的味道。她把刀从包里拿出来扔到了地上。 透过橘子园,她看见自己摘下来的橘子被舅妈扔在了旅馆门口的垃圾桶里。她又把地上的刀捡起来放在了包里。 刀尖划伤了她的手指,她蹲在地上抱着头崩溃大哭。 她想起在面馆门口捡到的传单,一家心理咨询工作室的广告。上面写着对政法大学的学生免费开放。 她从抽屉里拿出她的学生证,这是她花两百块钱买的假的,做的跟真的一样。 她将学生证放在大衣口袋里,另一只口袋里放着那把水果刀。 一边是救赎,一边是地狱。 晚上十一点,程蕊蕊迎着寒风出了门。 邵其峰和一个警员坐在一辆黑色jeep车里,车窗开了一半。 他们在监视陶正则,这个教化案的最大嫌疑人。 陶正则的生活很规律,主要在政法大学、心理咨询工作室、家和菜市场之间。他与七岁的儿子陶维维一起生活,还请了个负责照顾儿子的保姆。 他很警觉,经常能发现跟踪的警察,却又一点都不在乎,随便别人怎么监视,他依然是该干什么干什么,甚至毫不避讳地把寻求他帮助的学生带进他的心理咨询工作室。 他看起来坦坦荡荡。 邵其峰拧开矿泉水瓶子喝了口水:“这个陶正则,我就不信抓不到他的一点把柄。” 警员戳了邵其峰一下:“疯子你看,那个女人是不是有点奇怪?” 邵其峰看了看,女人穿着一件红色的大衣,夜色将那红色衬得发暗,像被泼了层鲜血干涸后的颜色。 她已经在办公楼门口徘徊好几圈了,时不时抬头看着门口的一排广告灯箱。 像是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心,她走进了办公楼。 可三分钟之后她就出来了,跟进来的时候一样,看不出任何异常。 第59章 一早,宋柔将昨天晚上烤好的曲奇饼干放在竹编的小篮子里, 在篮子上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宋岚接过来, 从里面拿出来一块饼干拆开吃了,指了指上面的蝴蝶结:“能吃就行, 还弄这么好看。市局那帮子猛女糙汉又不懂欣赏,宗旨就是能吃就行, 吃不死就好。” 宋柔将被宋岚弄乱的蝴蝶结重新整理了一下:“你放在办公室里,吃完我再做。” 门铃声响起,宋柔笑了笑:“准备走吧。” 顾修然站在门口,看见宋柔,伸出手来拉住她:“早啊,我的公主。” 宋岚将手上的饼干篮子往顾修然手上一塞, 用身体隔开宋柔和顾修然, 一边说道:“身为护法就该有护法的觉悟, 你来拿东西。” “至于我,当然是贴身保护我们的公主殿下。” 宋岚说着,抱着宋柔的肩膀, 将她往自己身上揉,耀武扬威般地看着顾修然。 顾修然无奈地笑了一下, 他接过篮子,从里面拿出来几块饼干放在了自己的大衣口袋里。 宋柔:“你不是不大喜欢吃这些小零食的吗。” 顾修然:“只要是你做的,我都爱吃。” 宋岚切了一声:“油嘴滑舌的小子。” 准备出门的时候, 宋岚突然觉得肚子疼, 捂着肚子去了洗手间, 一边不放心地警告顾修然:“你给我老实点。” 顾修然优雅地点了点头:“那是当然,我是怎么也不会冒犯公主殿下的。” 等宋岚一关上洗手间的门,这个斯文儒雅的男人就跟饿狼附身似的,将手上的饼干篮子往桌上一放,抱着宋柔就开始吻她。 宋柔推了推顾修然,转头看了一眼洗手间的方向,小声说道:“我姐还在呢,你能控制一下自己吗。” 顾修然亲了亲宋柔,贴在她耳边,声音带着温柔和渴望:“我已经一夜没见你了。” 他吮了吮她的唇,被她狠狠咬了一口:“被我姐发现你这样明目张胆,你就不怕她连客厅都不让你进了吗。” 顾修然低头吻着宋柔:“怕啊,可我控制不了。” 宋柔被他吻得险些喘不过气来,他的身体紧紧贴着她,似乎在感受她的柔软,她又咬了他一口:“你不醉心学术了吗,一大早的怎么净想着这种事。” 顾修然吃了个痛,嘴上的力道更大了:“就因为是早上啊,男人**最强烈的时间段之一。加上还没有开始工作,最适合放纵一下。” 宋柔捶了捶顾修然:“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这种德行。” 他揽着她的月要,封住她的唇舌,深深吻了吻才腾出时间说道:“宝贝,别说话,珍惜点时间。” 宋柔给他约法三章了,工作时间不可以亲热。他的时间只有早上和晚上。 而早上和晚上又多是宋岚在的时候,他的处境就变得愈发艰难了。 他都还没来得及好好尝一尝她,洗手间里就传来了冲水的声音。 宋柔赶紧从顾修然怀里出来,整理了一下被他揉乱的头发。 宋岚走出洗手间,抬头看了看顾修然:“没干什么吧你。” 顾修然笑了笑:“那是当然。” 宋柔偷偷瞧了瞧顾修然,她真佩服这个人的变脸能力,短短两秒钟,他就又是那副斯文儒雅的样子的。 宋岚看了看宋柔,她脸蛋红红的,嘴唇也泛着不正常的红,像是被什么野兽狠狠咬了。 宋柔转头看着顾修然:“顾叫兽您可是从不令人失望,我也就上个洗手间的功夫。” 三个人吵吵闹闹地从房子里出来。 宋岚站在宋柔和顾修然中间,她往宋柔身边靠了靠:“妹,你爱我还是爱顾修然?” 宋柔笑了笑:“当然是爱你啦。” 宋岚这才满意,在宋柔脸上亲了一口:“真是我的乖妹妹。” 顾修然转头看着旁边,不说话了。 宋柔从宋岚身后探过手去,轻轻碰了碰顾修然的手。 对方好像真生气了,手往旁边挪了挪,并不牵着她。 宋柔又碰了碰顾修然,手指在他掌心挠了挠,他还是没反应,她正要收回手,被他使劲攥住了。 宋岚没觉察到身后的奸。情,还在抬头看电梯楼层,一边说道:“赵航说他最近准备搬家,也没说搬哪去。” “怎么问都不说,顾修然,那你知道他要搬哪去吗?” 顾修然面不改色:“不知道。” 赵航叮嘱过他,让他不要说,他要给宋岚一个大大的surprise。 到了市局,顾修然带着宋柔去刑侦二队帮忙了。 宋岚去了刑侦一队办公室,她把宋柔做的饼干放在桌上,不一会就被瓜分干净了。 蒋星星一边往嘴里塞饼干一边说道:“柔妹今天是不是也来市局了,怎么不过来,我都想她了。” 邵其峰切了一声:“这话有本事你当着顾教授的面说。” 蒋星星深深地叹了口气:“岚姐,我柔妹真的在跟顾教授交往吗,我难道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吗。” 邵其峰赶紧递上来一个小镜子:“来,双星,好好照照,看看自己拿什么跟顾教授拼,美貌、智慧还是金钱。” 蒋星星踹了下邵其峰的椅子:“闭嘴吧你。” 宋岚倒了杯水回来,靠在桌边,开玩笑道:“双星,疯子,你们看,我跟我妹长得一模一样,那为什么你们都在觊觎我妹,却从来没想过跟我发展一下。” 蒋星星夸张地往后退了两步:“算了吧,我还想多活两年。” 赵航左手拎着两个包子,右手拎着一盒豆浆走了进来,脸色却不大好看:“呦,宋岚,你想跟双星发展什么呢?” 说完走过去,与宋岚并排靠在一起,将豆浆放在不知道谁的办公桌上,开始吃包子。 宋岚嫌弃地往边上挪了挪:“靠,一身包子味,靠我远点行吗。” 赵航跟着挪了过去,欠揍似的往宋岚耳边吐了口气:“牛肉味的,你闻闻闻闻。” 宋岚踹了赵航小腿一下:“你在恶心谁。” 赵航勾唇笑了笑:“我在恶心你啊,你咬我啊。” 宋岚气得直瞪眼,她又不能真去咬他,因为他嘴上都是油。 她忍不住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声,她在想什么呢,就算他嘴上没有油,她也不能上嘴去咬啊。万一她被传染成了傻逼怎么办。 一个警员从外面进来,一边说道:“市局门口有人击鼓鸣冤。” 赵航:“啥,击鼓鸣冤,这都什么年代了,你确定自己不是在用夸张的修辞手法?” 警员点了点头,转头对宋岚说道:“岚姐,那人好像是你们橘园村的。” “哦?”宋岚问道,“长得什么样?” 警员答道:“一个字,胖,两个字,很胖,三个字,非常胖。” 宋岚起身:“我去看看,不会是孙刚那小子吧。” 赵航跟了上去,一边问道:“孙刚是什么人?” 宋岚答道:“孙刚是橘园村前村长的儿子,他爸几年前失踪了,他非说他爸被村里的一对寡妇母女杀了。当时分局查过了,什么也没查到,最后是按失踪结的案。” “怎么突然又闹起来了,还跑到市局来闹。” 到了市局门口,警员果然没有用夸张的修辞手法,孙刚手上真拿了个小鼓,一下一下在上面敲着,边敲边说:“求政府为我们老板姓做主,把杀人犯抓起来啊。” 不少路人在边上围观,市局大门被围了个水泄不通,还有人拿出手机拍照,上传到社交平台上。 赵航走过去,叫人把孙刚放进来,带到了一楼的一间接待室。 他拿起那张小鼓,在上面敲了两下:“你叫孙刚是吧,你还真挺会玩的。”说完又敲了两下。 还真挺好玩的。 宋岚走过来,公事公办道:“孙刚,你爸那个案子,分局不是早就结案了吗。再说了,陈年旧案,就算要重查,也得按照流程章法来,你一大早在市局门口闹,影响社会治安知道吗。” 宋岚极其不喜欢孙刚,小时候就是,他仗着自己块头大,还是村长的儿子,总欺负村里别的孩子。 他很早就不上学了,辍学之后什么都不干,不去上班也懒得打理果园,就喜欢在村里乱晃悠,曾经因为偷看妇女洗澡,被人家男人满村追着打。 孙刚看了看宋岚:“你应该是宋岚吧,听说你当警察了,哎,你妹呢?” 宋岚敲了敲桌子:“没工夫跟你闲聊,说事。” 孙刚瞥了下嘴:“真凶,不愧是宋岚,要我说还是你妹那种性格好,讨人喜欢。两个人长得一样,性格怎么差得这么远。不过你这种也挺好的,够泼辣。” 他目光在宋岚身上上下扫着,老鼠似的眼睛射出一道贪婪的光。 赵航走到孙刚身后,双手摁在他的肩膀上,弯下腰来,小声问道:“好看吗?” 孙刚下意识地点了下头,还咽了下口水:“好看。” 下一秒他就被掀翻在地了,连椅子带人摔在了桌子底下,“嗷--”地一声惨叫,不知道还以为这是在杀猪。 孙刚拖着肥胖的身躯从地上爬起来,嗷嗷叫道:“我要举报,警察打人。”边说还边往后退了两步。 赵航拉了张椅子坐下来:“有事说事,没事就给老子滚蛋。” 宋岚靠在桌边,转头看着赵航,他看起来真生气了。 她走过去,弯下腰,长长的卷发落下来,扫在他的耳朵上,难得温柔地安慰道:“赵队,跟那种人渣不用动这么大气,气坏了身体可就不好了。” 赵航抓了下耳边,抬头看着宋岚:“我没生气,我为什么要生气。” 宋岚抿唇笑了一下:“没生气你能一下把人掀翻啊。” 赵航挑了下眉:“我你还不知道吗,我力气大得很,不信你试试。” 宋岚抬起手,勾着赵航的下巴:“今天下班,训练室。”自从出院,她就一直被当成伤员,别说进训练室了,连出外勤赵航都不让。 赵航被宋岚这一下被勾得喉咙发痒:“你伤没好透,等你好了的吧。等你好了,老子干死你。” 宋岚笑了笑,用涂了红色指甲油的手指点了点赵航的胸口,媚眼如丝:“赵队别这么自信,谁干死谁还不一定哦。” 还在一旁击鼓鸣冤的孙刚实在忍无可忍了,他都怀疑自己进的不是市局接待室,是什么聊骚直播间之类的地方。 “警官,政府,替我做主啊,你们去把程蕊蕊那个杀人犯抓起来。” 赵航扫了孙刚一眼:“你怎么知道你爸是那个什么程蕊蕊杀的?” 孙刚说道:“我爸最后出现的地方就是程蕊蕊家,她妈把我爸勾过去,那母女俩合伙把我爸杀了,尸体埋起来了。” 宋岚:“你爸的案子,卷宗都在分局,按照流程,就算要查也是先从那边开始。加上目前没出现什么新的线索,重新调查的可能性很小,几乎没有。” “你还是先回去吧,人口失踪那边要是有什么线索,也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家属。” 孙刚抱着自己击鼓鸣冤的小鼓走出市局,他决定去找程蕊蕊,告诉她市局已经重新启动调查了,他要好好吓唬她一下,逼她顺从他。 一想到上次在她家看到她裹着浴巾站在洗手间里的样子,他不禁咽了下口水。 程蕊蕊一整夜没回家。 昨晚十一点钟,她去了那家对政法大学的学生免费开放的正则心理咨询工作室。 一个秘书一样的人让她出示学生证,她将自己的假学生递了过去。 秘书接过来看了看:“我把您的信息登记一下,回头跟政法大学教务系统比对一下,身份核实了我们就联系你,给你安排心理咨询时间。” 程蕊蕊夺回学生证:“那算了。”她知道,只要一查她就会穿帮,对方不但不会给她提供心理咨询,说不定还会报警抓她假扮大学生。 程蕊蕊捏着自己的学生证走了,加上上下楼的时间,前后不过三分钟。 她在附近的公园里坐了一会,有个人走了过来,坐在了她的身侧。 是个男人。 虽是深夜,周围也一个人都没有,但程蕊蕊一点也不害怕,她已经一无所有了,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男人先开口:“你好,我是政法大学心理系的教授。” 程蕊蕊看着身侧的男人,这才发现他有点面熟,但她不记得是在课堂上还是在面馆里见过他了。 男人继续说道:“如果我没有记错,你应该是政法大学的学生吧,你可以叫我老师。” 男人的声音又轻又缓,像涓涓流水淌过心间,有种说不出的熨帖,无端让人感到放松:“这么晚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是受了什么委屈吗?” 第60章 周六一大早宋柔就接到了外婆的电话, 让她和宋岚一块回去看她。 宋柔已经做好早饭了。 宋岚坐在餐桌旁咬了一口三明治:“顾修然做的吧。” 宋柔点了点头:“他早上来我们家的厨房做好又回去的, 那时候你还在睡觉。” 宋岚起身走在宋柔身后, 扒开她的毛衣领口看了看,果然看见了一点红痕:“顾修然个畜生, 天天趁我不备。” “我以后要早点起, 搬椅子坐在厨房门口。” 可惜她永远都早起不了。 宋柔将领口整理好, 小声说道:“你别老骂他。” 宋岚回到自己的餐椅上蹲着:“你这还没出嫁呢, 胳膊肘就开始往外面拐了, 要是外婆知道该有多伤心啊。” 宋柔笑了笑:“姐姐, 你错了,要是外婆知道我有男朋友了, 她肯定会很开心的。” 宋岚一想也是, 外婆最喜欢干的事就是催婚。 宋柔现在是脱单了,那么接下来外婆的火力就该全力对准她了。 宋岚不禁打了个寒颤, 心想要不下回请赵航演一下她的男朋友, 哄哄外婆。 她再一想,不对,赵航那个傻逼很明显配不上花容月貌的她自己,一眼就会穿帮的吧。 刚吃好早餐,门铃就响了起来, 顾修然进来, 将大衣脱下来挂在衣架上, 卷起毛衣袖口往餐桌这边走过来, 一边说道:“姐姐, 早。” 他将餐桌上的碗碟摞起来,端往厨房去洗了,熟稔地不像话。 宋柔要帮忙,顾修然不让她碰洗洁精:“洗洁精里的化学成分对皮肤不好。” 宋岚站在厨房门口喊了声:“一会我和我妹要出门了。” 顾修然洗好碗从厨房走出来:“外婆也邀请我了,她说想我了,让我过去给她看看。” 以前念书的时候,顾修然经常送宋柔回家,有时会被外婆叫去家里吃点宵夜再走。 外婆很喜欢这个本分有礼貌的孩子,他总是外婆长外婆短地叫着,加上学习成绩好,再差也没有跌出过年级前三。在广大家长眼里,学习好的孩子就是好孩子。 开车去橘园村的路上,宋柔坐在副驾,不断叮嘱顾修然:“一会到了外婆家你别乱说话。” “你后备箱准备的那些礼品拿出来一半就行了,不要太隆重了。” “这次就是普通的见面吃饭,不算见家长。” “一会下车前你能把领带摘了吗,不用搞这么正式。” 顾修然转头看着宋柔,勾唇笑了一下:“我看你比我都紧张,还说不是见家长呢。” 他探过身吻了她一口:“我会好好表现的,你放心。” 宋岚:“顾叫兽,请你收敛一下你的兽性。” “另外,请你记住,我也是小柔的家长,在我这个家长面前,你最好给我注意点,端庄点。” 她觉得顾修然虽然很给她面子,却好像从来没有把她当成一个家长来尊重和对待。 他看着温顺,跟宋柔一块叫宋岚一声姐姐,还任劳任怨地到她们家做饭做家务,但宋岚知道,这个人其实嚣张得很。 车子停在外婆家门口,顾修然在镜子里照了照,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发型。宋柔抱着顾修然的脖子,要去摘他的领带。 顾修然不让她摘,为了不让她闹,只好亲她。 她一靠近他就亲她,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宋岚已经看不下去了,气得打开车门就走了。她已经很久没见到外婆了,她去投入外婆的怀抱了。 顾修然终于收拾妥当,拎着大包小包,与宋柔一起进了家门。 外婆本来就很喜欢顾修然,加上他情商高,嘴巴甜,把外婆哄得很开心。 午饭是顾修然与外婆一起烧的。 宋岚窝在沙发上玩游戏,宋柔坐在餐桌边切水果。 一家人各司其职,其乐融融。 顾修然拍了好几张照片,专门发给了赵航气他,并配上文字:在老婆娘家。 把赵航气得直冒烟。 吃好午饭,宋柔催着顾修然,让他赶紧走,看天气快要下雨了。 主要是,他跟外婆的聊天内容实在让人听不下去。 “一定听外婆的话早点结婚,不用三十岁吧,要是明年结婚,明年就能怀上。” “说不定会是双胞胎,坐月子什么的,到时候可能要辛苦外婆了。” “孩子半夜饿了可以冲奶粉,不用小柔再起来喂,我来就行,她需要好好休息。” …… 宋柔把顾修然拽到一边,压低声音:“你瞎说什么呢。” 顾修然勾了下唇:“我聊的都是外婆喜欢的,你看外婆多开心。” 宋柔:“您可真不愧是心理专家,连老年人的兴趣爱好都懂。” 顾修然:“过奖了。” 下午三点钟,外婆收拾了一大堆吃的喝的给顾修然带上:“这个橘子蜂蜜冲温水喝,罐头从冰箱里拿出来不要立刻吃,牛肉酱你回去尝尝合不合口味。” “开车注意安全,有空多跟小柔过来陪外婆说说话。” 宋岚:“外婆,差不多行了啊,叨叨叨的,我耳朵都要起茧了。” 外婆看了她一眼:“你别说话。” 宋岚闭了嘴,她是个单身女子,单身女子在这个家里是没有发言权的,是这个家的下等人。 她越发觉得,当务之急是该找个男朋友来提升自己的家庭地位了。 宋柔回房间拿了条围巾出来,踮起脚尖给顾修然围上:“这是我以前围过的,你别嫌弃。” 顾修然低头在围巾上闻了闻,有股淡淡的橘子香。 趁外婆叨叨宋岚的时候,顾修然亲了亲宋柔,咬了咬她的耳朵:“我回去了,记得想我。” “晚上等我电话。” 顾修然走后,宋柔和宋岚出去玩了一会。 她们去了橘子园,这个季节,树上的橘子已经很少了,只剩稀稀拉拉的几个小橘子挂在枝头。 宋岚爬上树,摘了两个扔给站在地上的宋柔:“接住我给你的爱。” 宋柔没接住,橘子滚落在地上,她捡起来,站在橘子树下剥开尝了尝,抬头笑了笑:“好甜。” 宋岚站在树杈上,往橘子园外面看了看,路上有几个**岁的小孩在玩耍。 两个小孩举着铲子铲土,挖出来一个不大不小的坑,再在上面支一层树枝,树枝上铺着稻草,最后在稻草上盖上一层泥土,一个陷阱就做成了。 宋岚一边剥橘子吃一边津津有味地看着,看哪个倒霉蛋会踩进那个陷阱了。 宋柔站在树下抬头看着宋柔:“姐,你怎么不下来了。” 宋岚勾了勾手指:“快,上来,有好玩的。” 宋岚把宋柔拉上树,邀请她一起幸灾乐祸。 很快有个路过的果农踩到了陷阱上,哗地一声,果农整个人跌进了陷阱里面,旁边埋伏着的几个小孩跳出来哈哈大笑地拍手。 果农从坑里爬出来,手上和身上沾满了蓝墨水,一群熊孩子在陷阱下面放了个脸盆,盆里是稀释的墨水。 果农气急了:“熊孩子,给我过来!” 小孩们哪里会听嘻嘻哈哈地跑了。 果农也是个玩心大的,他扛着铲子走到旁边,在那几个小孩经常玩耍的地方挖起了坑,他要做个大一点深一点的陷阱,让熊孩子也尝尝被戏耍的滋味。 他挖啊挖,突然扔掉手上的铲子大叫一声:“鬼啊!” 连滚带爬地从坑里爬出来跑了,铲子都没拿。 宋岚从树上跳下来:“走,看看他挖出什么东西来了?” 宋柔慢慢从树上往下爬,宋岚托着她的屁股,她才稳稳落到地面上。 宋岚不忘在宋柔屁股上捏一把,调戏调戏她:“啧,这小美人,看着瘦,屁股肉不少。” 宋柔十分无语,她往果园外面张望了一下,看了看果农逃跑的地方:“不去了吧,有点吓人。” 宋岚抱着宋柔的肩膀:“怕什么怕,难道还真有鬼不成。” 宋柔被宋岚拉着来到陷阱前,只见棕色的泥土上,一个人类的头骨陷在里面,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 宋岚报了警,很快,分局的警察和法医就到了。 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刑警带的队。 法医将尸骨仔细清理出来,死者衣物等放进证物袋里。 法医汇报道:“初步检测,尸体为男性,年龄五十到五十五岁之间,死亡原因为脑后受到钝击,死亡时间约为六年前。” 老刑警琢磨了一下:“六年前橘园村好像发生过一起失踪案。” 死者身份不难确定,法医很快通过DNA检测比对得出了结论,死者是已经失踪了六年的孙长久,他果然是被人杀死的。 根据军孙长久的儿子孙刚当年的笔录,有作案动机,嫌疑最大的是程蕊蕊母女。但警察们已经调查过了,那对母女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被排除了嫌疑,加上没有任何孙长久已经死亡了的痕迹,最后才以失踪定的案。 眼前尸骨出现,案件重启,由当年就负责这起案件的分局负责。 刑警队长看了看检验报告,这么多年过去了,一切已经无迹可寻了。作案凶器或许可以成为关键突破口。 痕迹检测部门正在检测和验证,看尸骨脑后的钝伤是由什么工具打击造成的,创口上看,凶器不像是一般的刀子或者锤子,而是一种更特殊的工具。 得知这一消息,警察们都很兴奋。通常,作案凶器越是特殊,对锁定凶手身份越有帮助。 宋柔发了一张朋友圈,拍的是正在低头剥橘子的宋岚,背景是一大片橘子园。 顾修然评论:为什么没有你的照片(委屈表情)。 赵航评论:这难道不是宋柔吗(问号表情)。 宋岚回复赵航:睁大你的狗眼(带血的刀表情)。 赵航回复宋岚:怎么跟领导说话的(瞪眼表情)。 邵其峰评论:这是我岚姐吧(呲牙笑表情)。 蒋星星评论:我柔妹吧(玫瑰花表情)。 …… 令宋柔没想到的是,刘立军也评论也这张照片,他平常是个连朋友圈都不发的人,也从不给人点赞或者评论。 刘立军评论:后面是警车吗,村里是出了什么事吗? 宋柔仔细看了看,右下角果然看见了一辆警车,是尸骨现场勘探完毕警车开走的时候,偶然入的镜。 宋柔回复刘立军:原来小土庙的地方发现一具尸骨。 -- 晚上十点钟,政法大学门口,流浪汉王兵看见了一个有点面熟的男人。 但他又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毕竟上次看见那个人的时候,是十几年前。 王兵试探着跟上去,他跟着男人拐进了一个阴暗的小巷。 男人停下脚步,王兵走上前去,盯着男人的脸仔细看了看,因为光线暗,他甚至把手电筒都打开了。 “你很像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 男人:“你认错人了。”说完往前走去。 王兵挠了下头,心想可能真是自己弄错了,没再跟上去。眼前的人穿的很好,气质也好,跟他想的那个人还真不一样。 男人在前面停下了脚步,他从随身的包里拿出来两个包子放在地上,旁边趴着一只流浪狗。 王兵跑过去,盯着地上的包子,又看了看旁边的流浪狗:“肉包子喂狗,浪费哦。”说着伸手在地上抓了一个塞进了自己嘴里。 流浪狗冲王兵叫了几声,低头吃另外一只包子去了。 男人站起来说道:“我每天都来这喂狗,从来没觉得浪费。” 王兵眼睛一亮,这个人每天都来,也就意味着他每天都能免费吃上热乎乎的肉包子了。 男人起身走了。 程蕊蕊坐在办公楼后面的一个小公园里。 老师说她没有任何错,错的是那些猥琐下流的男人,要不是那些男人,她的妈妈就不会陷入那种出卖身体的境地,连带着村里人也带着有色眼镜看她,就连亲戚都不待见她要不是同样猥琐下流的孙刚找到面馆,她的身份就不会被拆穿,要不是孙刚胡说八道,贺秦也不会嫌弃和离开她。 那些鲜花情诗和蛋糕是她昏暗生命里唯一的爱和光亮,可她因为那猥琐下流的男人失去了。 她看见有人走过来,从椅子上站起来,恭恭敬敬地叫了声:“老师。” 男人坐下来,请程蕊蕊也坐下,他递给她一枚木质图章。 图章上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火凤凰。 第61章 流浪汉王兵再次来到小巷, 等男人过来喂流浪狗, 这样他可以分到一个热乎乎的肉包子。 可他等了很久男人都没有来。 他坐在地上,觉得十分无聊,一转头看见地上散落着两本杂志, 封面是令人血脉喷张的性感大胸女郎。 王兵拿起杂志,往路边靠了靠,津津有味地翻开看了起来。 这本比他手上那本看了不知道多少遍的姐夫和小姨子钻玉米地那本还要刺激, 里面的插图很多, 他看着看着就觉得热了, 手开始往自己的裤子里钻。 这时, 有人从小巷外面走了进来。 王兵希望来的是个女人, 最好是个美女,身上带着香味的那种。 他光是闻着那味,看着女人的背影,动作几下就能射。出来。 王兵从地上站起来,靠着墙, 抬头看着走过来的人。 他闻到了一股有点熟悉的香水味, 是桂花味的,面馆的那个小女人身上的味道。 她今天穿的特别好看,大衣里面穿着低领毛衣, 露出雪白光溜的脖子。下身是黑色的丝袜, 长筒靴子。 王兵被色。情杂志刺激得头脑发热, 走上前去拦住程蕊蕊的去路, 猥琐的目光扫过她的脸蛋、脖颈、胸口、腰肢、屁股和大腿。 他想起了很多年前村里的那个俊俏的寡妇, 他把她拖进玉米地里,用一块布头堵住她的嘴巴,撕开她的上衣,跩下她的裤子。 他看她无助地在自己身下挣扎。她越挣扎,他就越兴奋。 她家男人早被人打死了,她那儿子也被他锁进了小屋里,没有人会来救她,也没有人会相信她。 他把那寡妇浑身上下亲了个遍,狠狠进入她,一遍又一遍。 他不禁咽了咽口水,裂开嘴巴对眼前的女人笑了笑:“小**,过来给我摸摸,给你十块钱。” 他再也忍不住,说完就扑了过去。 -- 第二天早上有个住在小巷楼上的人报警,说昨天夜里听见一声惨叫。 附近巡逻的片警赶过去看了看。只见小巷里一切正常,推测昨晚是有人在这里打架,打完就走了。 墙边地上散落着两本色。情杂志,风吹得书页动了动,像在说着什么欲言又止的秘密。 宋柔从小巷边走了过去,上周六上午,刘立军约她周一出来谈关于跛脚治疗的问题。 她很开心,刘立军要是治好了跛脚,一定是个大帅哥。 他愿意接受治疗,也说明他终于有勇气向往美好的新生活了。 像他那样老实的好人,本就该有一个完整幸福的人生。 今天的太阳很好,洒在身上暖洋洋的。 刘立军很快从校门口出来了。 宋柔走过去,将手上自己烤的一袋曲奇饼干递了过去,笑了笑说道:“我自己做的,分给了几个朋友,这份是给你留的。” 刘立军接过来:“谢谢你,宋柔。” 他的声音很低,听起来有点沉重,跟前几天的他不太一样。 今天他甚至连胡子都没刮,新剪的头发也乱糟糟的,没有好好梳一下。他整个人透着一股绝望和颓败的气息,像夕阳下开败的花。 宋柔小声问道:“怎么了,是出了什么事吗?” 刘立军笑了一下:“没事。” 他们去了一家馄饨店,吃午饭的时候,宋柔问道:“治疗的事,你要是考虑清楚了,我帮你联系人,肯定能治好的。” 刘立军低头吃了口混沌:“算了吧。” 宋柔不解道:“为什么?” 刘立军抬头笑了一下:“不为什么,就是不想治了。” “不过还是谢谢你,帮我到处咨询,对不起,浪费你的好意了。” 宋柔还想试图说服刘立军:“你其实是个很帅的大帅哥啊,只是跛着脚,又懒得打扮,才显得没那么帅。你要是把脚治好了,好多姑娘会争着抢着嫁给你的,真的。等你以后组建了自己的家庭,有了自己的妻子孩子,你就不再是孤孤单单一个人了。” “你不是喜欢程蕊蕊吗,脚治好了,胜算才能更大啊。” 刘立军听见程蕊蕊的名字,平静的眸子动了动,却也没有说话。 宋柔只好说道:“那你再考虑考虑,考虑好了随时联系我。” 她抬头看着刘立军:“你黑眼圈怎么这么重,昨晚是不是没睡好?” 刘立军勉强笑了一下:“没有,我睡得很好。” 宋柔随便聊了聊:“对上,周末我跟我姐回橘园村了,我跟我外婆提到你,她说她很久没见你了,希望你下次回去的时候能去看看她。” 刘立军点了点头,他将手上的勺子放在碗里:“村里那个尸骨,查出来是谁了吗?” 宋柔:“以前的那个村长你还记得吧,孙长久,失踪六年了,没想到早被人杀了埋起来了。” 刘立军问道:“凶手呢,有什么线索吗?” 宋柔想了想:“不知道啊,公安局的人还在查。应该很快就会查出来的吧,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刘立军小声重复了一遍,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两人吃好饭,一块往政法大学走去,宋柔指了指刘立军手上的饼干袋子:“你尝尝看,好不好看,看喜欢吃什么口味的,我下回多做点。” 刘立军拿出一块巧克力味的,又拿出一块桂花味的都尝了尝:“我喜欢桂花的。” 宋柔笑了笑:“那我下次多烤点桂花的给你带来。” 刘立军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看着宋柔:“宋柔,你怎么对我那么好啊?”从小到大,从没有人对他这么好过,她还送亲手做的饼干给他。 宋柔认真道:“因为你是我的朋友啊。” 刘立军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在工地上沾了泥水的衣服,又看了看自己的跛脚,低声:“可我这样的人……” 宋柔打断他的话:“你善良真诚,踏实勤快,长得也很帅哦。有这么一个朋友,我很开心。” 人的本质就是喜欢亲近美好和善良。 宋柔朝着办公楼的方向走去,走了几步又转过身来,大声对刘立军说道:“只要太阳升起来,一切就都会好起来。” 这是顾修然对她说的,她永远都相信他的话,不管任何时候,都要心有期望。 刘立军笑了笑,看着宋柔的身影消失在路的尽头。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阳光从枝叶空隙中间漏下来,在地上投出一块块光点,细细碎碎,比夜晚的星星还好看。 刘立军回到工地,工头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刘立军,晚上你只要看着工地就行了,该休息的时候就好好休息睡觉,不用干活。” 工头说的是地基上的一块水泥柱,那是刘立军半夜里砌出来的。 晚上放工,刘立军去跟工头请假,说明天有事,来不了了。 工头爽快地批了,刘立军从来没请过假,他似乎永远在埋头干活,这还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几个走得近一点的工友觉得好奇,过来问他:“刘立军,你请假是有什么事吗,不会是相亲吧?” 刘立军将建筑工具放在布袋里:“不是相亲。” 工友笑了笑,打趣道:“那就是约会了。” 刘立军:“真不是。” 第二天,刘立军约宋柔出来,请她带他去买一身好看的衣服。 政法大学附近就有卖衣服的地方,各种层次和价位的都有。 经过商场的时候,刘立军对宋柔说道:“就在这买吧。” 商场里一身冬季的衣服快抵上刘立军一个月的工资了。 宋柔与刘立军走进商场,他们先逛了卖毛衣的店,刘立军买了件羊毛衫,他摸了摸:“我还从来没穿过这么软的衣服呢。” 他看起来喜欢极了,试穿的时候左照右照,眼里尽是喜欢,像那次在理发店剪头发的时候,他听理发师说可以年轻十岁的那一刻,那眼里的光是一样的。 他似乎从昨天的低落里走出来了,宋柔也很开心。 他们又逛了卖大衣的店。 大衣比毛衣贵得多,一件版型稍好一些的,折后也要两千以上。 刘立军却一点也不在乎,他看中了一件黑色羊毛混纺的,穿上试了试,转头问宋柔:“好看吗?” 宋柔点了点头:“很好看,像个新郎官呢。” 听见这话,刘立军直接让店员开单子了。 宋柔笑着打趣他:“你不会真的在买结婚穿的衣服吧,是哪个姑娘这么有福气呢。” 刘立军笑了笑:“你别笑我了。” 刘立军从里到外买了一整套衣服,他甚至还买了一条领带。他这辈子都没戴过领带,这是他拥有的第一条,也许也是最后一条领带。 刘立军穿着新买的一套衣服,宋柔去洗手间的时候,出来看见有打扮得精致漂亮的女人向刘立军搭讪。 宋柔站在不远处,看女人问刘立军要电话号码,他红着脸不知道该对人说什么。 女人没要到号码,失望地走了。 宋柔走过去:“刘大帅哥,你怎么拒绝人家了啊” 刘立军答道:“我不喜欢她,不对,我喜欢她,我说的不喜欢是那种不喜欢。” 宋柔笑了笑:“我懂。” 刘立军继续说道:“我要是不喜欢她,还给她电话号码,这样就不好。” 他眼睛一直看着那女人刚才离开的方向:“不过,还是谢谢她。”谢谢她让他知道他也是个被人欣赏的人了。 晚饭是刘立军请的,宋柔本来想去校门口的小餐馆,被刘立军拉着进了商场一家港式餐厅。 他今天简直花钱如流水,大有要把工资花光的气势。 刘立军:“听说你们女的喜欢喝红酒,我点一瓶红酒请你喝。” 宋柔:“一瓶太多啦,喝不完,我们点两杯就可以了。” 刘立军像是开了眼界:“还可以按杯点啊。” 吃饭的时候,宋柔看着桌上的菜:“谢谢你请我吃大餐,下回不要这么浪费了。” 刘立军帮宋柔夹了块肉:“今天陪我出来买衣服,耽误你看书了吧?” 宋柔笑了笑:“哪有,我巴不得给自己放放假呢,我今天很开心。” 过了一会,宋柔说道:“你打算去找程蕊蕊吗,她好像不在面馆上班了。” 刘立军点了下头:“我会去找她的。” 宋柔开心道:“这就对了啊,喜欢就要说出来。不过你最好还是先刷几波好感度,等觉得有希望了再表白,不然突然过去表白会把人吓着的。要是把你当成什么臭流氓就麻烦了。” 刘立军嗯了声。 宋柔小声问道:“我能问问你为什么那么喜欢程蕊蕊吗,你们好像都没有什么交集。” 刘立军放下手上的筷子:“宋柔,你还记得你那天对我说的话吗,就是那句,只要太阳升起来,一切就都会好起来。” “对我而言,程蕊蕊就是我的太阳,要不是她,我可能早就死了。” 宋柔静静听着刘立军说话。 “工友问我为什么总喜欢买白色的毛巾,不禁用,没用几天就脏了,不如深蓝色或者绿色的耐用。” “我的脚从小就是跛的,又是个孤儿,没人管也没人问,同龄的就算是比我小的人都喜欢欺负我,他们最喜欢做的事情是抢我的东西,然后扔得远远的,看我一瘸一拐地跑过去捡。有一回,他们把我的食物抢走扔了等着我去捡,可我饿极了,根本没有力气,我走得很慢,食物被一只狗叼走了,我跟狗打架抢食物,被狗咬了一口,腿上流了血。” “程蕊蕊把狗赶走,用一条白毛巾帮我把伤口包扎起来,还给了我吃的。她因为偷她妈的钱带我打狂犬疫苗,被她妈发现打了一顿。第二天她又来给我送食物了,要不是她,我不是饿死了就是被狗咬死了。” “我本来已经不想活了,因为她,因为想保护她,所以活了下来。” “她真是我见过的最善良最可爱的女孩。” 宋柔没想到,一向不善言谈的刘立军一口气能说这么多话,他讲到这些的时候,神情生动,眼里带着光。 刘立军眼里的光渐渐散开,神情染上一丝忧郁,声音也低了下去:“可她现在很不好,我不能放弃她。” 宋柔问道:“程蕊蕊她怎么了?” 刘立军:“没什么,会解决的。” 刘立军似乎不太习惯用高脚杯喝酒,生怕杯子会从手心掉下来似的,紧紧握着大半个杯璧,他举了下手上的杯子:“谢谢你啊宋柔。” 宋柔笑了笑:“你怎么又说谢谢。” 刘立军继续说道:“我见过你的男朋友,他是个很好的人,对你也很好。” 宋柔弯了弯唇角:“等下次,我叫他请我们吃好吃的。” 刘立军:“宋柔,你以后要好好的,你是个好人,一定会一生过得都幸福的。” 他将杯子里的酒一口喝完了。 宋柔喝了一口小,将杯子放在桌上,开玩笑道:“你怎么说的跟生死离别似的。” 吃好晚饭,宋柔回到顾修然的办公室。 他正坐在书桌前看书,听见开门的声音也不抬头,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你还知道回来啊。” 宋柔走到顾修然身后,抱着他的脖子:“你等我很久啦?” 顾修然闻到酒味,轻轻蹙了蹙眉:“你喝酒了?” 宋柔点了下头:“刘立军非要点。” 顾修然拨开宋柔的手:“你最近是不是有点飘,敢出去跟别的男人喝酒了。” 宋柔重新抱上顾修然的脖子,半个身体都压在他身上:“我跟刘立军只是朋友关系。” 她柔柔软软的一团贴在他后背上,他不自然地动了动身体:“哄我开心我才原谅你。” 宋柔松开顾修然:“我觉得我没有做错,是你乱吃醋。” 顾修然从椅子上站起来,转过身来,正对着宋柔:“那我要是跟何梦蕾出去吃晚饭,还喝了酒,你吃不吃醋?” 宋柔想了想,何梦蕾头发放下来披在肩上的时候很像一个当红明星,确实很美,她无法想象顾修然与一个这样的美人面对面喝红酒,以他的绅士教养,八成还会帮人把牛排切好。 宋柔盯着顾修然的眼睛,语气酸了起来:“为什么那你的第一反应是何梦蕾,你对她也产生过那种想法对不对?” 顾修然勾唇笑了一下:“你看看,我还只是假设,你就快要哭出来了,我都还什么都没干呢。” 宋柔抬头:“你还想干点什么?” 顾修然捏住宋柔的下巴,低头在她唇上吻了一下:“我已经有了这么好的公主殿下了,不会再去想别的女人的。” “我也知道你跟刘立军只是朋友关系,可他毕竟是个男的,只要是个男的,我就会吃醋。” “不想别的男人多看你一眼。” 宋柔:“你这人真的很霸道啊,我发现你很有变态潜质。” 顾修然将宋柔抱在办公桌上,双手撑在桌面上看着她:“我要是个变态就好了。” 宋柔偏过头去:“有病啊你。” 顾修然身体往前压了压,贴上她的耳朵:“这样就能每天都把你关在房间里,想干什么干什么。” 宋柔踹了顾修然一脚:“你脑子里天天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她从办公桌上跳下来:“我今天都没怎么看书,我要看一会书,你呢?” 顾修然打开笔记本电脑:“我写点资料。” 两人坐在办公桌两边,一个看书,一个工作。 不知道过了多久,宋柔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十点了啊。”两个半小时一眨眼就过去了。 与他在一起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宋岚打电话来催,宋柔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的确很晚了,走吧,我们回家。” 顾修然将资料保存好,关上笔记本电脑:“嗯,先去下学校后门。” 他要去买几串糖葫芦贿赂宋岚。 顾修然牵着宋柔的手走出办公楼。 从后门出去的时候,宋柔看见了刘立军。 他已经不是白天那身漂亮的装扮了,他换上了干活时候穿的灰色秋衣,黑色外套,洗得变了形的运动裤,脚下是一双军绿色解放鞋。 他推着一辆工地的两轮小车,车上装着水泥袋子,上面盖着一层塑料布,四个角用砖块压着。 小车看起来很重,加上他的脚是跛的,他推得很吃力。 宋柔松开顾修然,跑过去帮忙推了推,顾修然也上去帮了一把,把小车推过了门边的小坡。 刘立军停下车,过来对宋柔和顾修然说道:“我自己来就行,上面都是水泥,别把你们的衣服弄脏了。” 宋柔递了张纸巾给刘立军:“怎么大晚上的还干活啊,晚上不是不开工吗,再说你今天不是请假了吗。” 刘立军擦了把汗:“活多,怕干不完,要把水泥柱先砌出来。” 宋柔嗯了声:“那你忙完早点休息啊。” 顾修然走到小车边,用手推了下:“车里都是水泥吗?”他总觉得不太对劲,这车也太重了一些。 风将塑料袋吹得掀开了一角,露出里面的水泥袋子,刘立军将塑料袋掖了掖,用砖块压好:“上面是袋装的水泥,下面是散装的,怕漏,底下铺了层砖。” 宋柔笑了笑:“刘立军,你好傻啊,下面铺塑料袋就好啦,会轻巧很多。” 第62章 分局调查橘园村尸骨案的时候, 发现死者孙长久的儿子孙刚联系不上了,他的手机再也打不通,也没人见过他, 他跟他父亲当年一样失踪了。 痕迹检测部门将杀害橘园村前村长的凶器推测出来了,是一种建筑用工具, 叫抹泥刀, 又名抹泥板, 砌水泥用的。 橘园村的村民大多经营自家果园,出去打工的并不多, 警方迅速锁定了几个嫌疑人一大早,工人们陆陆续续到了工地, 差不多到时间了开始干活。 工头站在地基前, 看见多了一块水泥立柱。 准是刘立军半夜又起来干活了,这老实人,又不给加工资还额外多干活, 工头想,等月底还是多发一点钱给他吧。 工头看中了刘立军的老实能干,还想着把自己离异的表妹介绍给他。 表妹人不错, 是个适合过日子的, 丈夫出轨了才离的婚, 没有孩子, 年龄跟刘立军也差不多。 工头转头看了看, 到处没看见刘立军。他走到值班小屋前敲了敲门:“刘立军, 起来干活了。” 刘立军不是会偷懒赖床的人, 工头又敲了敲:“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门里没人应。 工头推开门进去,刘立军不在里面,他的被子和平常用的灰色布包都在。 工头打了个电话给刘立军,显示打不通。 工头在房间各处看了看,床头那几个被刘立军宝贝得不行的烂橘子不见了。 床头柜上是脱下来的几件旧衣服,地上摆着三双军绿色的解放鞋,都是刘立军平时经常穿的。 工头坐在床边,心想,这刘立军是光着脚出去的吗,他就三双鞋,还都在这没穿出去。 工头隐约有点担心,想起平时看的侦探小说剧情,刘立军别不是半夜睡觉的时候被人杀了吧,不然怎么解释他的衣服和鞋子一样不少地留在了房间里。 他又拨了几个电话出去,依然打不通。 工头想,要是晚上还打不通,他就报警。 晚上十点钟,刘立军来到一个小巷口,看见徘徊在附近的人。 这人是橘园村一个老色鬼,曾是程蕊蕊家的常客,与她母亲有过多次交易。也是在程蕊蕊长大后觊觎过她的人。 这种人有一个统一的标签:猥琐下流。 因为七年前带头的村长的离奇失踪,这人才老实起来,不敢再去程蕊蕊家了。直到今天上午,他突然接到一个陌生来电,对方说自己是程蕊蕊,还主动约他出来。 她说自己失业了,没钱花,问他借点钱。 话里话外的暗示很明显。 老色鬼赶紧就来了。 刘立军走过来,给了这老色鬼一拳。 老色鬼根本没认出来刘立军,他骂骂咧咧地从地上站起来:“神经病啊,无缘无故打人。” 刘立军再次挥拳砸了过去。 老色鬼挨了好几下,手机从口袋里掉下来,摔坏了。他打不过刘立军,狼狈地逃跑了。 刘立军在原地整理了一下衣服,他穿着一件鸡心领驼色羊毛衫,能看见里面的白色衬衫,他还系了领带。外面是黑色大衣,脚上穿着一双崭新铮亮的皮鞋。 鞋子上沾了点灰,他弯下腰来,用餐巾纸将那点灰擦掉。 最后,他拿出手机,打开通讯录慢慢翻了一遍,手机屏幕上一个一个名字滑过,他像在对这个世界告别。 翻到宋柔的名字时,他手指停下来,对着这个名字看了好一会。 她是他唯一的好朋友,也是他在这个世界得到的为数不多的温暖。 他在花店定了一大束玫瑰花,她很快就能收到。他在卡片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太阳,他希望收到花的她心情能好一些,不要因为他的离开而难过。 刘立军再次关了手机,将手机放在口袋里。 高跟鞋的脚步声由远至近,伴着桂花的香水味。 刘立军抬头看见程蕊蕊:“这里。” 程蕊蕊听见有人叫她,以为是她约的人,她声音变得柔媚起来:“你来啦?” 等她走近了,看清楚不是她等的那个人:“你是刘立军?” 刘立军点了下头:“你跟我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他说完,往小巷里面去了。 程蕊蕊诧异地跟了上去:“你要对我说什么?” 刘立军停下脚步,转身看着身后的女人。 她穿着一件红色的大衣,昏暗的路灯下,那红色像一杯醇美的红酒,又像新娘的嫁衣。 刘立军往前走了走,靠近程蕊蕊:“蕊蕊,我,我喜欢你很久了。” 他的目光太过炙热,险些烫伤她,这让她想到了被她杀死的流浪汉和孙刚,他们临死前,摸着她的手的时候,也是这样的目光,又热又烫。 她原本以为刘立军跟那些猥琐下流的男人是不一样的,是她看走了眼。 刘立军张开手臂,紧紧抱着程蕊蕊,嘴里喃喃道:“蕊蕊,我真的很喜欢你啊。” 程蕊蕊突然被一个不太熟悉的男人抱住,吓了一跳,她使劲挣扎着,还是挣不开。 刘立军低头,在程蕊蕊额头上亲了一口,又开始亲她的眼睛和脸颊,他激动又小心翼翼,当他的唇印上她,他觉得他这一生都圆满了,他再没有遗憾了。 她觉得恶心极了,她恨这种猥琐下流的男人,这种男人都该死。 她终于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了刀,可手腕突然被眼前的男人抓住了。 他抢走了她用来杀人的那把刀。 刘立军松开程蕊蕊,看着她的眼睛说道:“蕊蕊,从明天开始,好好生活,以后找个好男人,好好过日子。” 不要再杀人了。 他看见她杀了流浪汉和孙刚,他来不及阻止,他把尸体藏了起来。 程蕊蕊瞪着刘立军,大声喊道:“你把刀给我,给我!” 那是她获得新生的武器。 刘立军看着程蕊蕊:“我是个男人,力气比你大,我手上还有刀,你走吧。” 他的视线一刻都没有离开她,他看起来不舍极了。 可她已经失去了理智和判断,她只觉得他的目光刺人得很,像要扒掉她的衣服,强女干她的身体。 刘立军往前走了走,最后抱了一下程蕊蕊,又重重把她推开。 他的力气太大了,她一个踉跄,差点被他推倒在地,这让她感觉他真的是个危险的人。 她转身逃跑了。 程蕊蕊一直跑到巷子外面的路灯底下,一下都没有回头。 她沿着大路往家的方向走去,她总觉得会在小巷里遇到刘立军非常奇怪,他的举动也很奇怪,可她又说不出是哪里怪。 前面路边有一对约会的情侣,男人正低头对心爱的女人说话。他的目光又深又沉,盛满浓浓的化不开的爱意。 程蕊蕊觉得这目光有点熟悉,可她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又觉得不可能,她身边的那些男人全都是猥琐下流的,不曾也不会递给她这样深情的目光。 男人低头吻了下女人的额头和眼睛,程蕊蕊突然怔在了原地,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转身朝小巷的方向跑了过去。 她突然想起刘立军抱着她的时候,他身上淡淡的香味,是她最爱的写着情诗的卡片上的香水味。 小巷只有一盏路灯,发着幽暗的光,只照亮了入口的一小片。 程蕊蕊跑进巷子里面,她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像她把刀尖刺进流浪汉和孙刚心口的时候一样。 记忆中曾被忽略的细节开始复苏,她带着被狗咬伤的刘立军打狂犬疫苗,防疫站的人嘲笑他,这么大的人了,还被一个小女孩保护,他腼腆地笑了。 她来到自家橘子园里看见竹筐里满满摘好的橘子,不知道是谁帮的忙。 在宋柔外婆家门口,她塞给他几个橘子,他拿在手里闻了闻,他的鞋子破了个小洞。 她站在面馆收银台前,透过玻璃门往外面看,刘立军站在马路对面,抬头对她笑了一下。 最后的映像是房间门口的那束百合花,写着情诗的卡片和花朵造型的栗子蛋糕。 那是她的爱情,是她在这冰冷的人世间唯一的爱。 程蕊蕊看见躺在地上的刘立军,她用来杀人的那把刀插在他的心口,鲜血染湿了他的大衣。 他看见她,微微弯起唇角,竟是笑了。 她哭着扑过去,跪在他身侧,颤抖着手把他从地上抱起来,让他的头靠在自己怀里,她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眼泪滑过她的脸颊,又砸落在他的嘴唇上。 他用最后的力气抬起手来,帮她擦了擦眼泪:“蕊蕊,别哭。” 他的声音微弱得像是在用口型说话:“有人跟我说,生活或许残暴或许无情,但只要有太阳升起来,那光就能驱逐黑暗,赶走寒冷。” 对他而言,程蕊蕊就是那道光,她照亮过他的生命,温暖了他濒临死亡的身体和灵魂。 他看着她:“任何时候都不要被仇恨控制,你要好好活着。” 程蕊蕊握着刘立军的手,她的手上沾了他的血,那层血像胶水一样紧紧把他们粘在了一起。 他眼里带着无限留恋,他看着她的眼睛,像是怎么都看不够:“我给你寄了快递,里面有张银行。卡,那是我给你准备的嫁妆。” 以前总有工友开玩笑,说他平时省吃俭用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存着钱是不是要买媳妇。 他从来没对别人说过,那是他给他娶不到的小新娘攒的嫁妆。 嫁妆两个字是太美好的祝福和承诺,他说完这两个字就闭上了眼睛,唇角挂着一丝淡淡的微笑。 她紧紧抱着他,呜咽着大哭出声。 一阵穿堂风从巷口吹了进来,呼啦一声,像无数刀片剜在身上,把人切了个体无完肤。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真正爱着的人是他,现在她知道了,他死在了她怀里。 一张纸条从他的口袋滑落了出来,她捡起来,看见一封认罪书。 他的字体不好看,歪歪扭扭的,用铅笔写着的,纸是从普通的练习本上撕下来的。 “我叫刘立军,我用抹泥刀杀了孙长久,把他的尸体埋在了橘园村。他的儿子孙刚也是我杀的,还有一个流浪汉,我把他们的尸体封在了政法大学工地水泥柱子里。杀人偿命,我愿意用杀了他们的那把刀自杀,偿还他们的命。” 有个人爱她胜过爱自己的生命,有个人给了她这世上最深沉和热烈的爱。 她紧紧抱着他,轻轻抚摸他闭上的眼睛,长长的睫毛、英挺的鼻梁、柔软的嘴唇、棱角分明的脸颊。 还有他的跛脚。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着他,他竟是这么英俊的一个男人。 她低头在他唇上吻了吻,她用自己的脸贴着他的脸,像失了魂一般,一遍一遍叫着他的名字。 “刘立军,刘立军。” 她用沾着血的手拿起起掉在他口袋边的卡片,她一个字一个字读着,声音又柔又轻,像情人间甜言蜜语的呢喃。 “爱的赠礼是羞怯的,它从不肯说出自己的名字;它轻快地掠过幽暗,沿途散下一阵喜悦的震颤。” -- 第二天,市局接到报案,一个清洁工在政法大学附近的小巷里发现尸体。 赵航带着刑侦一队的队员和法医赶到现场。 警戒线内,女人紧紧抱着男人,他们的身体已经僵硬了,泡在一滩半干涸的血水里。 男人穿着黑色大衣,系着领带,女人穿着大红色,像在举行一场盛大的血色婚礼。 他是新郎,她是新娘,他们微笑着,闭着眼睛看着对方。 物证科的警察将散落在地上的那把带血的水果刀放进物证袋里。 赵航低头看着手上的认罪书,叫邵其峰联系分局同事,将孙长久的案子转到市局,并案调查。 宋岚蹲下来,看着刘立军和程蕊蕊的尸体,她对他们没有太多的印象,顶多算点头之交的同村。 她也从不知道这两个人之间竟有这么深的羁绊,连死都是紧紧抱在一起。 宋岚将死者身份上报给了赵航:“男的叫刘立军,女的叫程蕊蕊,都是橘园村的人。” 法医何梦蕾向赵航汇报道:“死者A,男,年龄三十五到三十八岁之间,身高1.78米,死亡时间为昨夜十点到凌晨十二点之间,死亡原因是利器刺穿心脏。” “死者B,女,年龄二十二到二十五岁之间,身高1.52米,死亡时间比死者B晚一些,死亡原因同样是利器刺穿心脏,具体需要做进一步的检测。” 赵航沉思了一下:“能看出来是自杀还是他杀吗?” 何梦蕾:“大概率是自杀。” 赵航:“两个都是?” 何梦蕾点了下头。 现场勘测完毕,法医准备将尸体分开放进裹尸袋带回市局做尸检。可尸体抱得太紧了,又是僵硬状态,怕蛮力会破坏尸体,只好找了个最大号的裹尸袋,将两具尸体一同装了进去。 赵航转头问邵其峰:“死者家属联系上了吗?” 邵其峰看着笔记本电脑上调出来的死者的身份资料,抬头说道:“程蕊蕊的父母都去世了,没有兄弟姐妹,最亲的是她舅舅,已经联系上了,正在赶来。刘立军从小就是个孤儿,没有可以联系的亲人,家里亲戚关系疏远,几乎没有来往,没人肯过来。” 赵航:“查刘立军的手机号码,叫他朋友过来。” 邵其峰操作了几下,从电话运营商那里拿到了刘立军的最近通话记录:“赵队,与刘立军联系最频繁的号码机主叫宋柔。” 他说完,拿出自己的手机调出宋柔的电话号码,跟电脑屏幕上的比对了一下,发现不是重名,是真的宋柔。 邵其峰看着程蕊蕊的照片,他总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她。 赵航看着手上的物证袋,里面是一枚火凤凰图章,是物证在墙边发现的,图章边缘微微裂开,看起来是被人狠狠扔在墙上造成的。 邵其峰终于想起来了:“赵队,这个程蕊蕊曾在正则心理咨询工作室附近出现过!” 赵航点了下头:“等到了市局把那天拍到的录像调出来。” 又转头对另一个警员说道:“联系一下顾教授。” 赵航对众人说道:“全体集合,去政法大学工地。” 第63章 政法大学工地, 工头看见好几辆警车停在工地门口,迎过去说道:“警察同志,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心里想的是,千万别是联系不上的刘立军真被人杀了。 赵航出示了证件,让工人们停了工。 工地被围上了警戒线,工人们围在警戒线外看热闹,也有不少学生走了过来。 他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今年政法大学是犯太岁吗,怎么这么不太平。” 之前陈麦文案已经死了四个大学生了,加上陈麦文是五个。 痕检和法医很快找到了封着尸体的水泥柱子,现场环境不允许凿开水泥取尸, 警方直接叫了辆大车, 准备连水泥带尸体一块运走。 宋岚戴上鞋套手套走进刘立军生前居住的房间。 里面只有一张床和一个床头柜,连椅子都没有, 他所有的生活用品都在床底下,脸盆、杯子、牙刷牙膏什么的。 床上只有一床被子, 被罩是绿色格子的,像是学生开学发的那种,被子里的棉絮摸起来硬扎扎的,已经老化得严重了。 床头柜里有两条崭新的还没开始用的白毛巾,枕头底下放着一本泰戈尔的诗集。 整个空间呈现一种强烈的违和感。他勤俭却也奢侈,没文化却也有文化。 宋岚走到墙边, 这里挂着一件军绿色的大衣。 她想起上次见到刘立军的时候, 他身上穿的就是这件大衣。那是今年的第一场的雪, 他一脚高一脚低地从一家花店走出来, 怀里抱着一束热烈的百合花。 -- 宋柔正在顾修然的办公室窗前打电话,她在帮刘立军咨询跛脚治疗的问题,虽然他拒绝了她,说不治了,但她有种预感,他总有一天会接受治疗。 他那么好的人,肯定会变得越来越好。 宋柔挂了电话,转身倒了杯水喝。 阳光从窗户洒进来,照在深色的木质办公桌上,暖洋洋的。 手机再次振动了起来,是宋岚打来的。 宋柔接通,甜甜地叫了声:“姐姐,怎么这个时间给我打电话啊。” 宋岚知道宋柔最近和刘立军走得近,她还亲手烤了饼干带给他,这让宋岚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告诉她刘立军的死讯。 根据刘立军亲手写下的认罪书,他还是杀害了三个人的凶手。 分局那边转过来的报告宋岚已经看过了,杀害孙长久的是一把抹泥刀,凶手八成就是刘立军了,另外两个死者,流浪汉王兵和孙刚到底是不是刘立军杀的,查一查就知道了。 宋柔靠在窗边,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阳,被刺得赶紧又把眼睛闭上:“姐姐,你怎么不说话啊?” 办公室的门被人打开了,顾修然走了进来。宋柔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低头讲电话了。 “市局门口不是有一家卖干桂花的吗,姐姐你下了班帮我带一瓶,我烤饼干用,刘立军说他喜欢桂花味的。” 顾修然走到宋柔面前,将她的手机拿了过去,对着电话里的宋岚说道:“我来说吧。”说完挂了电话。 宋柔去抢顾修然手上的手机:“你这个人,怎么随便挂人电话啊。” 她想了想,这家伙别不是误会了什么,以为她在跟别的男人打电话,吃醋了吧。 她笑了笑:“是我姐姐的电话,她好像有话对我说,可电话通了又一句话不说,不知道是怎么了。” 顾修然将宋柔的手机放在办公桌上,抱着她,将揉进自己怀里,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宋柔。” 宋柔抬起头来,看着顾修然的眼睛,他的表情不像平常那样,抱她的时候总带着不还好意的痞气。 “你怎么了?” 顾修然抱着宋柔靠近窗边,让阳光全部洒在她身上,他的声音又轻又缓,带着温柔的安抚:“刘立军死了。” 宋柔看着顾修然:“你开玩笑的吧?” 好人怎么会死,那么美好的人怎么会死呢。已经死了一个杨桐了,怎么刘立军还能死。 她很快发现他不是在开玩笑,他从来不是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的人。可就算心里知道,她嘴上还是重复着那句话,像是不愿意相信:“你在开玩笑对不对。” “刚才周医生还跟我说,他可以帮忙为刘立军申请志愿者名额,这样就能免费治疗他的跛脚了,而且后续的话,医生会派助手跟踪反馈,保证患者的完全健康康复。” “我还让我姐买了桂花,晚上回去就可以烤饼干了。” 她说着说完,眼泪就开始往下流,像开了闸的水龙头,完全不受控制。 顾修然抬起手,帮宋柔将眼泪擦掉:“刘立军和杨桐不一样,他是自杀,他没有留下任何遗憾。他死的时候脸上带着笑,那是他自己的选择,我们尊重他的选择好吗,宋柔。” 宋柔抱着顾修然的手,将脸埋在他的手心里:“他不是一个消极的人,他不会自杀的。” 顾修然抱着宋柔的双臂,弯下腰来,低头看着她:“我们会查出真相,他若是自杀,就放他走,让他走得安心一些。若是他杀,我们就把凶手找出来,好不好?” “刘立军和程蕊蕊的死跟教化案有关,赵航他们还在市局等我们,你想去吗?” 宋柔抬起头来,擦了擦眼泪:“我跟你去。” 法医在给刘立军和程蕊蕊做尸检,物证科的人帮忙凿裹着流浪汉王兵和孙刚的水泥柱。 赵航和宋岚站在旁边,看见水泥被凿开,第一具是王兵的尸体,赵航对这个人有印象,在烂尾楼发现魏连虎尸体的时候,就是他把断指扔在路过的路人身上的。 他的头发和身上的衣服与水泥块凝在了一起,怕破坏尸体皮肤,尸体表面的水泥未完全剥除。 法医检查尸体的时候,发现他死前受过伤,肚子和腿被人狠狠踢过。 宋岚不自然地咳了一声,举了下手:“是我干的。” “两天前,这个流浪汉在我们小区门口,一直跟着我到楼下,就很猥琐,说的话也很下流,对此种性骚扰,当然不能姑息。” 一个警员说道:“这王兵可真行,连岚姐都敢调戏。” 蒋星星想了想:“我看他是把岚姐当成柔妹了,上次发现魏连虎尸体的时候,是我给王兵做的笔录,中间柔妹过来给我送过一次早餐。王兵就是那时候看到柔妹的。” 宋岚听了蒋星星的话,本来想说自己那两下揍轻了,她看了看台子上的尸体,这人都死了,还有什么说的:“这个王兵八成是死于他的猥琐下流成性。” 第二具被凿出来的尸体是孙刚,这个人即使死了,也还是那么胖,水泥立柱也比王兵的宽也大得多。 孙刚的死法和王兵一样,两人都是胸口中刀,一击毙命。 这也是个猥琐下流成性的。 法医从两位死者的喉部取出了两枚火凤凰图章。 赵航捏着下巴,看着台子上的两具尸体,又拿起证物袋里刘立军的认罪书看了看:“刘立军说他杀了王兵和孙刚,那么他是被教化的人吗,程蕊蕊又为什么会出现在在现场?” 蒋星星说道:“死者的共同特点是猥琐下流,他们总不会对刘立军这个男人产生色心吧。他们应该是看上了程蕊蕊,企图下手,被刘立军发觉了,杀了他们然后自杀,程蕊蕊也许是喜欢也许是感激刘立军,跟他一块自杀了。” 宋岚:“虽然我跟刘立军不熟,但我感觉他不会是这么容易就对别人起杀心的人。” 赵航:“刘立军可是杀害了孙长久的凶手,一个人杀了第一个人,他再杀第二第三个人的时候会容易很多,不管是杀人动机还是杀人手段。” 宋岚摇了下头:“我还是不大赞王兵和孙刚是刘立军杀的。” 何梦蕾说道:“凶器和尸体都有了,只要做进一步的检测就能知道到底是刘立军杀了王兵和孙刚还是程蕊蕊杀了他们。” 宋岚继续说道:“孙长久这个人我很有印象,他以前是橘园村的村长,他不光猥琐下流,对妇女下手,还经常对年轻的女孩动手动脚,据说有一家人的女儿,才刚十四岁就被孙长久强女干了,后来那家人收了钱,就没去报案。” “其实当年大家听说他失踪了,很多有女儿的人家都是松了一口气的。这要是在古代,刘立军杀了孙长久,那就是为民除害。” 宋岚撸了撸袖子:“别的不说,就这个孙长久,他要敢对小柔动手,老娘砍死他。” 赵航看了宋岚一眼:“杀人就是杀人,还为民除害呢,你小点声,不然被董局听见你得被骂死。” 这时,局长秘书走了过来:“赵队,董局叫您去办公室挨骂。” 教化案迟迟未破,眼下又出了新案子,还关系到四条人命,赵航早已经有感应,董局这回得扒掉他身上一层皮。 下午,刘立军的朋友、程蕊蕊的舅舅、孙刚的母亲都来了,只有王兵,他是个流浪汉,别说家人了,跟老家的人也没有联系,身边一个朋友也没有。 蒋星星调出来上次给王兵做的笔录。 他是滨南省,滨南市,下洼县,下洼村人,今年四十七岁,多年前,下洼县发生过地震,下洼村在震点中心,村民死了一大半,外出上学的和打工的躲过了一劫。 邵其峰:“我记得那场地震,我们学校还组织捐款了,我捐了半个月的生活费呢。” 市局犯罪心理办公室,顾修然给宋柔泡了杯茶,让她坐在沙发上休息。 宋柔握着茶杯,抬头问道:“不开案情分析会吗?” 顾修然:“警方正在给相关人员做详细笔录,尸检报告也还没出来,再等一等。” 宋柔低头喝了口水,她的动作很轻,像是怕把茶水碰碎了一般,轻声说道:“刘立军不会杀人的。” 顾修然坐在宋柔身侧:“他是个好人,他不会为了自己去杀人。” 宋柔抬头:“他也许会为了别人杀人是吗。” 顾修然看过工头的一份笔录,工地有个叫牛强的人,平常最喜欢欺负老实的刘立军。刘立军也从不反抗,可有一次他们打起来了,还是刘立军把牛强摁在地上狠狠打。 就因为牛强把程蕊蕊送给刘立军的几个表皮已经风干了的橘子扔了。 宋柔低头看着杯子里浅绿色的茶,随着她的动作,水面微微晃动着,像起了风的碧海:“他怎么那么傻啊。” 顾修然蹲在宋柔身前,握着她的手,他抬头看着她,却什么都没说。 他不觉得刘立军是傻的,换成他,他会做出和刘立军同样的选择。 尸检报告出来之后,案情分析会开始。 投影仪上,一个心细的女警员将这起案件整理并仔细梳理了一遍。 “根据法医的尸检报告和痕检部门的检测验证,杀害王兵和孙刚的凶手身高在一米五到一米五五之间。凶手先杀害了王兵,第二天晚上十一点杀害了孙刚。案发第一现场为政法大学校门口的小巷里,监控显示,死者死亡时间内,程蕊蕊曾在案发现场附近出现过。刘立军随后出现,用运水泥的小车将尸体运到政法大学工地。” “初步推断,程蕊蕊杀害了王兵和孙刚,刘立军藏尸并顶罪,后两人先后自杀。” 投影屏幕上停留着刘立军和程蕊蕊的死亡现场照片。 宋柔抬头看了看,程蕊蕊抱着刘立军,他们脸上带着微微笑意。宋柔目不转睛地盯着照片,她想,他穿那件黑色的羊毛大衣真好看。 宋岚低头看了一眼桌上的物证袋,里面是三枚火凤凰图章,其中两枚是从王兵和孙刚喉部取出来的,另外一枚边缘裂开的是在案发现场捡到的:“被教化的人是程蕊蕊,这第三枚图章是她想杀害第三个人,被刘立军阻止了。” 她叹了口气:“刘立军真是太傻了。” 蒋星星举了下手:“我倒是觉得,刘立军一点也不傻,这样的结局对他来说也算是一种圆满。刘立军杀害了孙长久,他逃脱不了法律的制裁,杀一个是杀,三个也是杀,干脆一个人顶了全部的罪,以保护他心爱的人。他是主动的为爱献祭,所以他死的时候是笑的。” 赵航看了蒋星星一眼,在他新染的栗色头毛上揉了一下:“文采见长啊双星。” 邵其峰说道:“这个幕后boss会选择程蕊蕊作为教化对象,说明在某种程度上,Ta就是程蕊蕊,程蕊蕊就是Ta,难道他也被猥琐下流的人伤害过?” 赵航转头看着顾修然:“顾教授怎么看?” 顾修然放下手上的验尸报告:“程蕊蕊的父亲早年去世,母亲是个寡妇,期间与村里多位男子发生过主动或者被动的交易。程蕊蕊第三个要杀的人是同村一个当年伤害过她母亲的男人。” 他顿了一下:“程蕊蕊杀人的目的性很明确。” 顾修然站起来,走到播放投影仪的笔记本电脑前,将画面切换到流浪汉王兵的照片上:“王兵除了满足猥琐下流这个特性,并没有参与当年欺负程蕊蕊母女。” “两种猜测,第一,程蕊蕊恨的人是所有猥琐下流的男人,不光包括橘园村那几个男人。第二,程蕊蕊恨的只是橘园村那几个男人。” 赵航接着说道:“如果是第二种,王兵的死亡就显得蹊跷了。” 宋岚说道:“我一直有个疑问,幕后boss为什么不自己直接动手把他恨的那些人都杀了呢?” 顾修然:“因为杀不了,当年伤害过Ta,对Ta的人生造成悲惨影响的人都死了或者躲起来了。Ta只好找到与自己遭遇类似的人,教化他们,借着他们的手完成自己的重生仪式。” 蒋星星恍然大悟:“王兵!” “王兵说过,他们村的人大都在地震中死了,幕后凶手会不会就是王兵老家的人。” 若推测属实,这是一个重要的突破点。 赵航说道:“疯子去查,政法大学懂心理学的,不管是老师教授还是学生,家庭地址或曾用地址在王兵老家的所有人。” 宋岚问道:“那陶正则那条线,还查不查了?” 赵航说道:“查。” 目前嫌疑最大的依然是陶正则。 魏连虎被教化的时候,他出现在了囚禁宋岚的青山养殖基地,还把魏连虎的女朋友孙翘带去过他的心理咨询工作室。 程蕊蕊也曾在陶正则的心理咨询工作室附近出现过,虽然办公楼的监控和陶正则的秘书证实,程蕊蕊那晚并没有见到陶正则。 但她为什么哪里都不去,偏要去找陶正则,这中间必然是有缘故和联系的。 对此,顾修然说道:“陶教授要不是幕后boss,就是被boss选中的替罪羊。” 宋岚不禁打了个冷颤:“我日,这么阴险的吗。” 邵其峰效率很高,很快把政法大学所有的学生和老师的家庭地址调了出来,筛查显示,来自滨南省滨南市下洼县下洼村的人数为零。 赵航气得差点把手上的笔折断:“这他妈的怎么回事。” 说明程蕊蕊恨的是所有猥琐下流的男人,没有特别的目的性,王兵死在程蕊蕊手上纯粹是个意外。 赵航不死心地又问了一遍:“曾用地址也查过了吗?” 邵其峰点了下头:“查过了,别说下洼村了,整个下洼县都没有。” 赵航捶了下桌子:“这他妈的,这个幕后凶手是成精了吗,太他妈奸诈了。” 顾修然对此并不意外,他一直知道他们面对是怎样一个敌人,Ta懂心理学,情商智商皆高于常人。Ta要追求重生之后的美好,首先就要保护好自己,让自己有命活着享受那份美好。 宋岚走到赵航身后,帮他捏了捏肩膀:“赵队消消气。” 赵航被捏得舒服了,拍了拍宋岚的手:“谢谢媳妇儿。” 宋岚踹了赵航的椅子一下:“滚。” 椅子带轮子,赵航连人带椅子被踹到了墙边,撞了个人仰马翻,大家能怎么办,当然是集体幸灾乐祸。 突然,一直看着笔记本电脑的邵其峰说道:“赵队,有发现。学生和老师虽然被排除了,教工食堂有个叫陆书燕的,她的老家和王兵的老家是一个地方,下洼村。” 赵航振作起来,来到邵其峰身后,低头看着电脑屏幕上陆书燕的资料。 她的身高只有一米六二。 宋岚被囚禁的时候见到过戴着面具伪装过的幕后boss,Ta的身高是一米七五以上。 调查孙翘案件的时候,顾修然、宋柔和赵航曾经去政法大学食堂找陆书燕问过话。 顾修然转头问一旁的宋柔:“你对陆书燕的印象怎么样?” 宋柔想了想答道:“陆姐是个好人,她帮过我,也帮助过孙翘,我曾听刘立军说过,陆姐对他很照顾,经常在分饭的时候多给他菜。” 顾修然点了下头,鼓励宋柔继续往下说:“还有呢?” 宋柔:“她胆子有点小,好像特别怕警察。” 邵其峰:“她跟警察肯定有过节,所以她教化魏连虎杀作为警察的岚姐。” 赵航:“可她的身高对不号。她的父亲也没有像陈麦文的父亲那样出轨找小三,她的母亲也不是被人欺负的寡妇。她不符合犯罪心理画像。” 陆书燕与王兵是老乡这件事,真的只是个巧合吗? 陆书燕很快被请到了市局。 她穿着一件军绿色羽绒服,头发扎成丸子头,走到市局大门的时候,她不敢进,站在门口往里面张望。 宋柔先看见了她,把她带了进来。 陆书燕看起来拘谨极了,她直直地跟着宋柔,眼睛也不敢往周围看,遇到穿着制服的警察,更是紧张得不敢乱动。 宋柔摁好电梯,转头对陆书燕说道:“陆姐,你别这么紧张,这次请你来就是问点问题。” 陆书燕点了下头,没说话。 宋柔说道:“陆姐,我不是警察,我的双胞胎姐姐才是警察,所以你不用怕我。” 陆书燕完全消化不了自己之前见的是宋柔还是她说那个警察姐姐,但她也不敢多问,跟在宋柔身后不说话。 询问室,蒋星星递给陆书燕几张照片:“这个人你认识吗?” 陆书燕接过来看了看:“有点印象,但又不太记得了。” 蒋星星又道:“他叫王兵,也是你们下洼村的人,你再想想。” 陆书燕想了好一会才点了下头:“好像是有这个人,但我跟他不熟。” 蒋星星又问道:“你在政法大学附近见过他吗?” 陆书燕摇了下头:“没有。” 蒋星星又问了几个问题,没问出什么有用的信息。陆书燕和王兵好像仅仅只是同乡。 陆书燕的样子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在撒谎。她坐在椅子上,一动不敢动,连旁人递给她水都不敢喝。 她的眼睛除了盯着蒋星星看,根本不知道该把视线落在哪。 房门外,顾修然低头看了看陆书燕的详细资料,她当年坐牢的原因是杀害了同村一个试图侵犯她的男人。 陆书燕与教化案的犯罪心理画像呈现出了部分吻合,这点吻合却又是十分缥缈模糊的。 还有陶正则,不管他真是幕后boss还是被选中的替罪羊,当所有表面证据指向他的时候,他依然是最大嫌疑人。 陆书燕被列为第二嫌疑人。 从市局忙好出来,已经是晚上九点钟了。 顾修然带着宋柔和宋岚下楼,赵航跟在后面。 顾修然牵着宋柔的手,宋岚硬要往中间挤,非得把这对鸳鸯分开。 顾修然只好转头看了一眼赵航,用眼神问他,你的行李怎么还没收拾好,快把这个碍事的女人收了。 赵航眨了下眼睛,表示自己收拾好了,不日就搬。 宋岚对这两个眉来眼去的男人表示很无语:“要不你俩一块过得了。” 到了楼下,顾修然将车钥匙扔给宋岚:“你先开车回去,我跟宋柔慢慢回。” 从市局大门出来,顾修然握着宋柔的手,像往常一样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大衣口袋里。 前面一队警察刚执行任务回来,带队的是市局缉毒大队长杨东青。 杨东青让属下先回去,叫住顾修然:“小然。” 顾修然带着宋柔走过去,叫了声:“杨叔。” 宋柔跟着叫人。 杨东青点了下头,看了看这对年轻人握在一起的手,欣慰地笑了笑:“改天把女朋友带给你爸看看,他会很高兴的。” 顾修然嗯了声:“一定。” 杨东青想到了当年跟顾修然的父亲一起牺牲的另一个缉毒警察,他唯一的儿子还躺在医院没有醒来。 杨东青微微叹了口气,旋即恢复了慈祥的笑意:“天冷,别在外面站着了,赶紧回家吧。” 杨东青的这一声叹息没有躲过顾修然的眼睛,他说道:“前天我去看小煜了,他身体各项指标都很好,体重也比以前有所增加,他一定会醒来的。” 杨东青拍了下顾修然的肩膀,转身走进了市局大门。 宋柔将自己的手从顾修然口袋里拿出来,插。进自己的口袋里:“王煜真的会醒来吗?” 顾修然点了下头:“会,他会醒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十二月的风有点大,顾修然抱着宋柔的肩膀,把她护在怀里。 他低头问她:“冷吗?” 她摇了下头:“不冷。” 往前走了几步,宋柔突然低声说道:“杨桐是个好人,刘立军是个好人,王煜也是个好人,可结局为什么是这样呢?” 顾修然看着近处和远处的夜色:“这或许就是生活的残暴和无情之处吧。” 宋柔抬头问道:“那太阳还会升起来吗?” 顾修然揉了下宋柔的头发,笑容温暖:“当然会。” 宋柔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宋岚打来的,说花店送来了一大束玫瑰花。 宋柔抬头看了看顾修然,她以为是他送的,又觉得诧异,因为如果是他,他会当面送给她。 宋柔听见宋岚接着说道:“署名是刘立军,卡片上画着一个大大的太阳。” 第64章 周五的晚饭是顾修然在宋柔家做的, 三个人吃好饭, 顾修然洗碗, 宋柔打下手, 宋岚瘫在沙发上打游戏。 洗好碗, 宋柔切好水果,端着玻璃碗走到宋岚面前, 用牙签插了一块苹果递到宋岚唇边:“姐,吃好晚饭不能躺在沙发上,就算不去散散步, 起码站一会吧, 不然肚子会变胖。” 宋岚张嘴吃掉宋柔手上的苹果:“不会的, 大不了回头多做一些锻炼。” 一局游戏打完, 宋岚伸了个懒腰:“小柔,顾修然,出去跑步吗?” 最近,他们三个人吃好晚饭经常一起出门散步。 宋柔坐下来, 小口吃着苹果:“我今天不去了,想在家里休息, 你们去吧。” 顾修然坐在宋柔身侧,张了张嘴,宋柔插了块橙子递了进去,他甜得眯了下眼睛:“我也不去了。” 又对宋岚说道:“你去吧, 今天没有风, 不冷, 最适合散步了。” 宋岚挤在宋柔和顾修然中间坐下来:“那我也不去了。” 顾修然站起来,拿起衣架上的大衣放在手臂上,转头对宋柔说道:“我先回去了。” 宋岚从沙发上弹起来,走到顾修然面前,盯着他的眼睛:“今天居然没找借口多留一会,也没有偷偷把小柔拐出去。” “我掐指一算,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顾修然笑了笑,眼睛弯得像月牙:“你算错了。” 宋岚看顾修然走了,愉快地换了身运动衣,下楼跑步去了。 顾修然回到家没一会就接到了赵航的电话。 赵航在电话里神秘兮兮的:“宋岚不在你家吧?” 顾修然:“不在,你到哪了。” 赵航笑了笑:“我在楼下,快点准备给我开门,悄悄的,别被宋岚看见了,我要给她一个大大的surprise。” 三分钟之后,赵航拎着他的两个行李箱溜进了顾修然家。 顾修然带着赵航来到了次卧:“你就住这吧,阿姨打扫过了。” 赵航把行李箱往地上一扔,爬上床滚了两圈,把脸埋进被子里闻了闻:“顾教授家跟女人家里的似的,又香又软。”说完又猛吸了几口。 顾修然靠在门边,无语地看着正在撒欢的刑侦队长。 赵航从床上下来,站在柜子前:“啧,这衣柜真够大的,还有穿衣镜呢。” 他打开行李箱,开始把自己的衣服往衣柜里放。 顾修然去了厨房,开始切姜丝,煮红糖水。 赵航收拾好出来,在房间各处看了看:“呦,你家里还有浴缸呢,我要泡玫瑰花瓣浴。卧槽,为什么你的衣柜比我的还要大一倍。什么味儿这么甜,煮宵夜呢,给我也来一碗。” 顾修然关掉煤气,将小锅里的红糖姜水倒在白瓷碗里。 赵航走过去看了看:“你女人来大姨妈了,给我尝尝是不是甜到心坎里去了。” 顾修然没理他:“敢偷喝就给我带人带行李搬出去。” 他说完回了自己房间,打算收拾一下,比如梳梳头,补喷点香水,再去给宋柔送红糖水。 赵航从厨房出来,对着顾修然的房间喊道:“我先去吓唬一下宋岚,给她一个惊喜。” 赵航从顾修然家出来,站在宋岚家门口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上衣领口,清了清嗓子,开始摁门铃。 心想,宋岚看见他肯定会大吃一惊,为了给她惊喜,他连剧本都在心里拟好了。 宋岚出去跑步了,宋柔正在收拾客厅,她刚把沙发上宋岚玩好就扔的游戏机拿起来就听见了敲门声。 大概是姐姐忘了带钥匙了。 宋柔走到门边打开门,只见赵航突然闯进来:“不许动,警察,扫黄。” 宋柔被赵航反手摁在了墙边,她吓了一跳,手上的游戏机都掉在了地上。 赵航把宋柔摁在墙上,在她耳边吹了口气:“说,多少钱一晚,爷出双倍。” 宋柔被赵航这一下吹得耳朵发麻,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太渗人了,她挣了两下:“赵队,我是宋柔,你认错人了。” 赵航嘿嘿一笑,用脚尖踢了下地上的游戏机:“想骗老子,门都没有。这个游戏机就是证据,宋柔可从来不玩游戏机。” 宋柔无奈道:“我在帮我姐收拾。” 赵航哈哈哈:“警察面前也敢狡辩,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快说,多少钱一晚。” 饶是宋柔脾气好,也被赵航气得想骂人:“我姐说的没猜错,你就是个傻逼。” 赵航哈哈哈:“恼羞成怒了,再不说,我可就要上手铐了。” 宋柔转过头:“你铐吧,一会我姐回来会打死你的。” 赵航哈哈哈地挑了下眉:“懂了,原来你喜欢手铐play。” 正在这时,楼道电梯声响了一下,宋岚从电梯里走了出来,同时,顾修然端着一碗红糖姜水从房门里出来了。 顾修然和宋岚同时进门。 顾修然大喝一声:“赵航!” 宋岚骂道:“你个傻逼!” 左右护法一人一脚把赵航踹一边去了。 赵航滚在地上摸了摸屁股,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对穿着运动服的真宋岚解释道:“不是,我本来是想给你一个惊喜的。” 宋岚追着赵航满屋子打:“惊喜?我看是惊吓。” 赵航躲在沙发后面,委委屈屈地看着宋岚:“她手上拿着游戏机,你们又长得一样,我当然会认错。” 宋岚抄起挂在墙上的鸡毛掸子指了指赵航:“那顾修然怎么就从来就没认错人过。”说完跳上沙发跨了过去,抬手在赵航屁股上抽了一下。 赵航捂着屁股边躲边跑:“我要报警,这儿有人谋杀亲夫。” 赵航满屋子跑,宋岚满屋子追,整个客厅鸡飞狗跳。 赵航拿出自己的手机放在耳边:“喂,110吗,哦,原来是是帅气逼人的赵航赵队啊,莲阳小区有人要谋杀亲夫。” “什么,你问我犯罪嫌疑人的特征,”赵航看着宋岚,“她长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樱桃唇,长卷发,笑起来有酒窝,酒窝里盛着又甜又辣的酒。” 宋岚怔了一下,脸蛋偷偷红了,也终于成功地被赵航气笑了,她抓起沙发上的靠枕往赵航身上砸去:“给我死滚。” 赵航一闪身躲了过去,靠枕从他身后的阳台上飞了出去,消失在一片夜色中。 宋岚跑到阳台围栏边往楼下看去,幸亏没砸到楼下的路人。 赵航凑上去,拍了下宋岚的肩膀:“这位居民同志,我跟你港,高空坠物可是很危险的,下回注意啊。” 宋岚转头瞪了一眼这位罪魁祸首:“给我下去捡。” “算了,我自己去吧,一看见你就烦。” 赵航屁颠屁颠地跟上去:“我也去,晚上色狼多,我保护你。” 宋岚穿过被折腾地乱七八糟的客厅,来到宋柔面前,抓起她的手腕看了看,没看见红痕,又转头指了指赵航:“下回再我看见你对我妹动手,砍死你信不信。” 赵航对宋柔抱歉道:“妹,对不起啊。” 宋柔:“我不是你妹。” 赵航:“顾修然都能叫宋岚姐,我怎么就不能叫你妹。” 顾修然:“敢对公主殿下顶嘴,我看你是不想活了。”赵航刚才冲撞公主殿下的罪,顾修然都还没来得及跟他算。 赵航追上宋岚:“等等我。” 等客厅门关上了,整个空间终于清静了下来。 顾修然突然有点怀疑自己允许赵航搬过来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看着宋岚终于被赵航弄走了,他又觉得,是对的。 顾修然端起桌上的碗,舀了勺红糖姜水尝了一口:“有点凉了,我去温一下。” 宋柔跟在顾修然身后,看他熟练地拿出锅子,将糖水倒进去,打开煤气灶。 “你去躺着休息,等好了我端进去。” 宋柔乖乖点了下头,回自己卧室床上躺着了。 顾修然温好糖水,重新倒进碗里,吹了吹,端着去了宋柔的卧室。 他很少有机会能进宋柔的房间,因为宋岚总是防狼一样替宋柔防着他。 顾修然轻轻推开卧室门,宋柔听见声音睁开眼睛,想要坐起来的时候被顾修然阻止了:“还有点烫,你先躺着。” 他把碗放在床头柜上,坐在床边:“我帮你揉揉?” 宋柔突然想起来以前宋岚发给她的小黄文,她只看了个开篇,男主来到女主的房间给她送宵夜,女主说肚子不舒服,男主就开始给她揉,揉着揉着就…… 宋柔转了个身,背对着顾修然:“不用了。” 顾修然双手撑在宋柔身侧,将她整个人包在了怀里,身体微微下压:“疼得厉害吗?” 宋柔将身体转过来一些,平躺在床上,看着眼前的男人:“不厉害。” 顾修然低头,在宋柔额头上亲了一口,又用自己的脸颊在她脸上蹭了蹭:“真的?” 宋柔点头。 客厅传来宋岚和赵航的声音,听起来两人又要打起来了,这回是抢游戏机。 宋岚痛心疾首的声音:“从一看到你出现在我家我就看出来,你他妈就是冲着我的游戏机来的。” 赵航佩服得五体投地的声音:“您可真会透过现象看本质。” 中间掺杂着争抢的声音。 宋岚冲宋柔的卧室喊道:“小柔,睡了吗?” 宋柔大声答道:“没。” 宋岚:“顾叫兽走了吗?” 宋柔看了看顾修然,他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亲,低声说道:“让我喂你吃糖水。” 宋柔转头对着外面喊道:“走了。” 宋岚这才放心地专心跟赵航抢游戏机。 宋柔翻了个身,从顾修然怀里滚出来,坐在床上看着他:“那你喂完了,趁我姐不在客厅的时候赶紧走。” 顾修然端起床头柜上的碗,低头尝了尝,用小勺舀了一勺递到宋柔唇边:“不烫了,正好吃。” 他一勺一勺喂她,听着客厅里宋岚和赵航的打闹声。 宋柔笑了笑:“我想起来一件事,你还记得以前吧,以前的你和现在的赵航一样,很贱。” 顾修然喂宋柔吃完,将碗放好,抬眸看着她:“有吗?” 宋柔抱着腿,把下巴搁在膝盖上,歪头看着顾修然:“当然有,我可是记得很清楚的,你赖不了账。” 顾修然爬上床。 宋柔:“你下去。” 她踢了踢他,却被他抓住了脚踝,还低头亲了一口,她瞬间就没力气了。 他如愿以偿地坐在了她的身侧,一把将她摁进自己怀里,另一只放在她肚子上,轻轻帮她揉着:“有没有舒服一些?” 宋柔点了点头:“顾修然,你怎么这么温柔呀。” 顾修然低头看着怀里的女人:“你喜欢吗?” 宋柔起身抱着顾修然的脖子,身体贴在他身上:“当然喜欢啦。” 他反身将她压在身下,低头吻着她,深深浅浅地吮着她的唇,一只手摩挲着她的头发,另一只手探进她的上衣下摆,握住她纤细的月要枝,柔声说道:“再给你揉揉?” 床实在是个很危险的地方,她推了推他:“你老实点。” 他在她月要上轻轻捏了一下:“我要是不老实,你现在还能这样端端正正地讲话吗。” 她问道:“为什么不能端端正正。” 他大手往上,想要过略那片垂涎已久却迟迟没能得手的两团柔软领地,一边答道:“因为你会衣衫不整。” 他的手接触到她:“怎么这么软,我想尝一口,看看是不是棉花糖的味道。” 她只觉得他手心发烫,烫得她浑身酥麻。 他说着就要去解她的上衣纽扣,一边哄骗她:“乖,就一口。” 她抬头,视线刚好落在他微微滚动的喉结上,她张开嘴唇含住,他怔了一下,声音带着沙哑:“宋柔,这可是你自找的。” 她有恃无恐起来:“我来大姨妈了,你能怎么样。” 他已经解开了她上面两粒纽扣,她里面的秋衣领口碍事得很,他燥得难受,“撕拉--”一声,他一把给她扯了。 她踢了踢他:“刚才还说你温柔,你就不能保持一下你的人设吗。” 他低头吻了吻她:“我要是不温柔,你现在早被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他又开始哄她:“放轻松,我会让你很舒服。” 她红着脸:“我今天大姨妈。” 他:“我不进去。” 他在她眼睛上亲了亲:“让我伺候你好吗,我的公主。” 她差点就信了他的鬼话,她坐起来:“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把耍流氓说得如此清新脱俗。” 顾修然在宋柔头发上揉了一下,看着她微微扁着的嘴,笑了一下说道:“真想现在就把你娶进家门。” 宋柔偏了下头:“我可没答应要嫁给你。” 顾修然勾唇笑了一下:“不答应我就硬来,硬着来。” 事实上,因为刚才的亲热,他现在也不是软的。 宋柔这回听懂了顾修然的骚话,红着脸骂他:“禽兽。” 她想起他在课堂上一本正经的样子,真该让他的学生们都知道这位斯文儒雅的顾教授是个什么浪荡本性。 客厅的声音渐渐没了,宋柔打开卧室门,探头往外面看了一眼,转头对顾修然说道:“赵航回去了,我姐不在客厅,可能在洗澡,你也赶紧回去吧。” 顾修然抱着宋柔亲了亲:“明天见。”说完在她屁股上掐了一下才走。 宋柔被掐得疼了一下,她暗暗发誓,下次再也不把偷偷把顾修然留下来了,这简直就是引狼入室。 顾修然回到家,赵航赶紧迎了上去:“怎么样,拿下了吗?” 顾修然莫名为妙地看了赵航一眼:“你还不去洗澡吗。” 赵航拍了下顾修然的肩膀:“我就知道你在宋柔的房间里,所以替你拖住了宋岚,冒着生命危险给你创造机会。” “可是你却辜负了我对你的信任。” 顾修然没理赵航的调侃,他对自己的女人起码是志在必得的,不像某人,天天满嘴跑火车,却连正式表个白都不敢。 赵航:“听宋岚说,你们那个什么高中同学当什么医生的,他喜欢宋柔啊。” 顾修然:“手下败将,不足挂齿。” 赵航:“你也别太得意,说不定哪天,我柔妹就被别的男人追去了。” 顾修然扔了根烟给赵航,偏头点着,吸了一口说道:“不可能,她这辈子只能喜欢我。” 赵航点好烟,趴在阳台上,转头看着顾修然:“我很好奇,宋柔要是被别人拐跑了,你会怎么样。” 宋柔回到自己房间,躺在床上休息了一会,突然感到肚子有点饿,还特别想吃二中门口那家很好吃的肉夹馍。 她看了一眼时间,起身来到宋岚房间:“姐,我先去睡了。” 宋岚点了下头:“嗯,需要我陪你睡吗?” 宋柔摇摇头:“不用了,你也早点休息。”她知道姐姐今天出了一天的任务,她心疼她,想让她好好休息。 宋柔帮宋岚关上门,回到自己房间,拿起钥匙手机和小挎包,悄悄出去了。 晚上九点半,正是夜生活开始的时候,街上都是三两成群来来来往往的路人,路边有卖红薯和糖葫芦的小贩。 霓虹灯将街景照得忽红忽绿,车灯呼啸着划过,两个中学生打打闹闹地从身旁经过,擦着她的手臂撞了过去。 学生停下来道歉,宋柔笑了笑说没事,继续往自己的目的地去了。 很快就到了二中旁边那条街,她买了一个肉夹馍,想着要不帮宋岚顾修然和赵航也带一个,再想想自己其实是偷跑出来的,就没帮他们带。 宋柔拿着肉夹馍,坐在路边的长椅上。 她吃了几口,感觉眼前站了个人,抬头一看,竟然是陶维维。 陶维维背着一个小书包,穿着蓝色羽绒服,黑色裤子,白色运动鞋,他甜甜地叫了声:“姐姐,你来了。” 宋柔赶紧往四周看了看,竟没看到带他出来的人:“维维,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 这孩子不会又离家出走了吧。 陶维维坐在宋柔身侧,将自己的小书包从背上拿下来,打开书包拉链,从里面拿出来一颗棒棒糖递给宋柔:“姐姐,给你。” 宋柔接过来:“你饿吗,姐姐去给你买肉夹馍。” 陶维维在书包里翻了翻,拿出来一个小包,打开给宋柔看了看:“这都是我爸爸给我的零花钱。” 宋柔目测了一下,这些钱得有大几千:“你把钱收好,姐姐请你吃。” 宋柔买好肉夹馍回来,递给陶维维:“有点烫,吹一下再吃。” 陶维维接过来:“谢谢姐姐,夏天的时候姐姐请我吃了冰淇淋,冬天又请我吃肉夹馍,姐姐真好。” 宋柔知道陶维维是弄错了,当时请他吃冰淇淋的是宋岚,她笑了笑,扬了扬手上的棒棒糖:“谢谢你请我吃棒棒糖。” 一大一小的两人坐在长椅上,低头吃肉夹馍。 小孩吃起来不注意,满嘴都是油,宋柔拿出纸巾帮陶维维将嘴角的油擦掉:“慢点吃。” 陶维维抬头笑了笑:“姐姐你真的好温柔啊,比夏天的时候温柔,那时候你还想揍我来着。” 宋柔假装严厉地对陶维维说道:“你一个小孩,这样乱跑出来,被坏人拐走了怎么办。” 陶维维抱着小书包:“我打车来的,坐的是正规的出租车。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其实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宋柔:“你就不怕你爸找不到你担心吗。” 原本活泼的小男孩眼神黯淡了起来,声音也变低了:“我爸天天不是在学校就是在公司,忙得很,他不管我的。” 宋柔心软了一下,摸了摸陶维维的头,柔声说道:“以后不要一个人出来了,外面很危险的。” 此前,魏连虎利用陶维维威胁宋岚就范,具体是怎么威胁的,宋岚不愿意跟人细说。陶维维在经历这件事之后受到刺激,患上了创伤后应激精神障碍,即选择性失忆。 他到现在都还没恢复那段记忆。 陶维维吃好肉夹馍,从椅子上下来,背上自己的小书包:“姐姐,我回家了。” 宋柔弯下腰,帮陶维维把歪了的围巾系好,再次嘱咐他:“以后不要一个人出来了。” 陶维维低下头来,看着自己的脚尖,看起来是没听宋柔的话。 宋柔苦口婆心道:“你还太小了,不具备保护自己的能力,不可以胡乱跑出来。” 陶维维小声说道:“可是姐姐你会保护我啊。” 他不知道自己的记忆是缺失的,可那冥冥之中的感觉还在,他只知道,眼前这个人会拼死保护他。 宋柔看了一眼时间,带着陶维维去马路边去打车。 陶维维抬起自己的小手,轻轻拉住宋柔的手:“姐姐,你的手好暖。” 宋柔将自己的围巾摘掉,缠着陶维维的围巾围了好几圈,帮他把耳朵都围上了:“姐姐送你回家。” 陶维维把自己小小的冻得有点发红的的脸颊贴在宋柔的胳膊上,小声说道:“你要是我的妈妈,该有多好啊。” 第65章 出租车开到了陶维维家楼下, 宋柔准备付车钱, 被陶维维一把摁下去了,他从自己的小书包里拿出来一百块钱递给司机, 像个大人一样:“不用找了。” 说完拉着宋柔从车上下来了。 宋柔看这小孩金钱观念不好:“维维, 赚钱是很辛苦的, 你不能这样大手大脚地花。” 三十块钱的车费,他直接给了一百,还不让人找钱。 陶维维无所谓地说道:“没事,我爸每个月都会给我钱, 我又花不完。” 宋柔不好多管,蹲下来问道:“你家在几楼, 自己能上去吧?” 陶维维不舍地看着宋柔:“姐姐,你能抱一下我吗?” 宋柔张开双臂,抱着陶维维, 拍了拍他的后背:“以后不要再一个人跑出来了。” 陶维维扁了扁嘴:“可是, 我想去找姐姐。” 宋柔把自己的电话号码给了陶维维:“你可以打这个电话找我。” 陶维维小心地将纸条放在书包最里面的夹层里。 陶正则站在不远处看了一会,走过去, 脸上依然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宋小姐。”他已经知道她不是警察了。 陶维维抱着宋柔的腿, 拽了拽她的裤子。宋柔心一软, 只好说道:“维维跟我出去玩了一会。” 陶维维慢慢腾腾地挪到陶正则身边,垂着头:“爸。” 陶正则让陶维维先上楼:“自己有钥匙吧。” 陶维维点了点头,磨磨蹭蹭地往楼道里走去, 转头看了宋柔好几次。 等陶维维不见了, 宋柔觉得有必要跟陶正则说实话, 一个小孩从家里偷跑出去,万一出了事,就都不是小事。 “我是在北峦二中门口发现他的,他好像经常一个人跑出去。” 陶正则点了下头:“谢谢。” 他不善言谈,连一个笑都没有,即使对方刚帮他把儿子送回家。宋柔一不说话,气氛就尴尬了起来。 她只好说道:“那我先回家了。” 陶正则看了一眼手表:“我送你吧。”他不等人回答,自顾自地去了地下车库拿车。 很快,一辆黑色宝马开了出来,宋柔坐进去。 一路上都没有人说话,只有一首舒缓的轻音乐循环播放着。 快到家的时候,宋柔忍不住开口:“陶教授,维维是个好孩子,他可能就是缺乏陪伴,您该多抽点时间陪陪他。” 再多的她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是别人家的孩子。 陶正则没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才才低低嗯了声。 宋柔我那个车窗外看了一眼:“小区门口停一下就好了。” 陶正则像是没听见她的话:“35号对吗?”说完将车开进了小区。 顾修然家的书房里,赵航接了个电话听了几句,气急败坏地挂了,又拨了个电话出去。 语气又气又急:“宋岚,你可真行啊,大晚上的不睡觉,给老子偷跑出去,还他妈还去的陶正则那,他可是教化案的第一嫌疑人!” 不怪赵航语气冲,上次宋岚失踪给他留下了太大的心里阴影,他再也承受不起第二次。 陶正则已经被警方严密监视了,刚才打来电话的就是局里的同事,说在陶正则家楼下看见了宋岚。 宋岚原本已经困得要睡着了,莫名其妙地被赵航噼里啪啦一顿骂,顿时急了:“什么玩意?!老娘一直在家里,不信你过来看。” 赵航抓了下头:“哦,是吗,打扰了,再见。”看来,前方的同事搞错了,出现在陶正则家楼下的可能是宋柔。 赵航转头看了看顾修然:“那个,顾教授,你能给宋柔打个电话吗?” 顾修然从书本里抬起头来:“她已经睡了。” 赵航不确定道:“真的吗?” 顾修然点头:“她从来不对我说谎。” 赵航又问了一遍:“真的吗?” 顾修然拧了下眉:“是不是宋岚出去惹事了,被错认成了宋柔。”他十分确定,宋岚和宋柔之间,惹事的只能是宋岚。 赵航想了想,是不是前方的同事认错人了,出现在陶正则家楼下的既不是宋岚也不是宋柔。 他又打了个电话过去,对方信誓旦旦地说,不会认错,还发了一张照片过来。说暂时没有危险,陶正则正在送她回家。 赵航看了看,转头对顾修然说道:“老顾,跟你说件事,你先别急。” 赵航琢磨了一下用词:“陶正则现在不是教化案的第一嫌疑人吗,我们的人一直在监视他。” 顾修然:“说重点。” 赵航:“一个负责监视的同事打电话来,说在陶正则家的楼下看见宋柔了,”似乎知道顾修然会问什么,赵航继续说道,“我已经打过电话给宋岚了,确认不是她。” 顾修然脸色沉了一下,合上书,起身朝客厅大门走去。 赵航追上去,边走边说道:“以我柔妹的个性,不大会一个人出现在陶正则家楼下,我怀疑,陶正则把陶维维放出去作饵,准备教化宋柔。” 顾修然猛得打开门,宋岚也刚好从她家房门里出来,脸色十分焦急:“小柔不见了。” 她拿出手机,正要打电话,电梯门响了。 宋柔从电梯里走出来,看见火急火燎的三个人,她瞬间就明白了,她跟陶正则接触,赵航会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宋岚跑过去,把宋柔全身上下检查个遍:“你什么时候跑出去的。” 宋柔知道自己害大家担心了,她解释道:“我肚子饿了,有点馋,想吃二中门口的肉夹馍,就去买了,在那遇到了陶维维,他一个小孩自己出来,总归是不安全的,我把他送回了家。在他家楼下遇到陶教授,陶教授送我回了家。” 赵航也走了过来,正色道:“陶正则是个十分危险的人物,这一点你应该明白。” 大约是看宋柔太可怜了,气氛也太紧张,赵航开玩笑道:“要是他把你教化了,然后把我们几个咔嚓咔嚓全部杀了。” 宋岚瞪了赵航一眼:“你可闭嘴吧。” 几个人里,唯独顾修然一句话都没有说,他站在楼道灯下,透过宋岚和赵航中间的空隙看着宋柔。 宋柔低着头,咬着下嘴唇,不敢去看顾修然。 赵航拉了拉宋岚的胳膊:“人回来了就好,那个什么,天晚了,都休息去吧。” 宋岚还想说什么,被赵航拽走了:“走走走,皇后饿了吧,朕叫御膳房给你泡泡面去。” 经过顾修然身边的时候,赵航小声说道:“你也别太急了,别生气,你看人小姑娘吓得,都不敢看你了。” 不得不说,顾修然不说话也不笑,眼神很深的时候,有点吓人,连那双好看的桃花眼都变得沉了起来。 等赵航和宋岚进了家门,宋柔走上前去,站在顾修然面前,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声音又低又轻:“对不起,让大家担心了。” “我不该对你撒谎,你要是不痛快,就骂我吧。” 她已经做好了被质问的准备,却冷不防被捞进了一个宽大温暖的怀抱。 他抱着她,很久没说话。楼道的声控灯自动灭了,只有走廊窗边投射进来一点月光。 这件事情上,宋柔其实并没有做错,她只是饿了想吃个肉夹馍,遇上陶维维完全在预料之外。 她的善良让她没有办法放任一个七岁的完全没有自保能力的小男孩在外面游荡。所以她送他回家,然后遇上了陶正则。 宋柔抬头,偷偷看着顾修然,他的脸色并未缓和多少,要不是他还抱着她,她真要怀疑他是生了很大的气了。 她低下头来,小声说道:“对不起,我给大家添麻烦了。” 顾修然松开宋柔,带着她来到走廊窗边,让月光洒在两人身上。 他靠着窗,看着她:“我从来不知道,你喜欢吃肉夹馍。” 宋柔没想到顾修然会问这个,老老实实答道:“嗯,就偶尔晚上饿的时候,喜欢去那家买。” 顾修然:“哪家?” 宋柔:“王记,中学门口左拐那家。” 顾修然嗯了声,垂眸看着宋柔:“肚子还疼吗?” 宋柔走到顾修然面前,抱着他的腰,把头埋在他怀里:“吃了你的红糖水,就不疼了。”说完又往他怀里钻了钻。 她知道他受不了她对他撒娇。 可这次,他无动无衷了。 她抬着头,踮起脚尖,吻上他的唇:“我错了,原谅我好不好?” 任她笨拙地亲吻着他,他就是不作回应:“错哪了?” 宋柔:“我不该出去吃肉夹馍,不该让大家担心。” 她松开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我以后不去吃了。” 他依然没说话,看起来,她的回答并没有让他感到满意。 过了一会,他终于开口:“宋柔,你究竟有没有把我当成你的男朋友。” 宋柔抬头,急忙说道:“那是当然了,我,我很喜欢你的。” 顾修然走上前,捏着宋柔的下巴,拇指在她唇上轻轻摩挲着:“既然你把我当成你的男朋友,男朋友不就是用来使唤的吗,下次再想吃,我给你做。” 宋柔知道他是原谅她了,笑了笑:“嗯。” 顾修然:“别笑得这么早。” 他继续说道:“我很不喜欢你对我撒谎。” 宋柔垂眸:“我知道,要是我说想出去吃东西,你一定会自己跑出去给我买回来,这样太麻烦了。” 她话音刚落,他的手突然揽住她的月要,反身将她压在墙边,低头狠狠吻了上去,一字一句都是埋怨:“宋柔,不要把我当外人。” 像是报复,他在她唇上狠狠吮咬,撬开她的牙关,咬着她的舌,听见她吃痛的声音,他也没有像平常一样温柔下来。 她知道自己理亏,任由他咬去了,被他弄疼了也没去踢打他,他的呼吸声渐渐粗重起来,她环上他的脖子,手指在他发间摩挲,像安抚又像引诱。 他最后埋在她月匈前停了下来,声音低哑:“我不大赞同幕后凶手是陶正则,可万一呢。” “如果你出了事,我不能想象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我接受不了那万分之一的可能。” 他看着她的眼睛:“我不能没有你。” 她从来没有在他眼里看见过这样深这样沉的目光,像是被某段沉重的回忆紧紧拽着不断下沉。 她的心徒然一疼,如同被尖利的毒刺扎了一下。 她捧着他的脸:“顾修然,你怎么了?” 他一直表现得强大而自然,这让她差点忘了,九年前他也只是个十**岁的少年,他的父亲牺牲,他和他母亲被毒贩追杀了九年,这些年,他又是怎么过来的。 他只是重复着刚才那句话:“我不能没有你。” 她从来不知道她对他这么重要。 她以为他们只是年少的互相喜欢,在九年的念念不忘中沉淀成了深深的喜欢。 殊不知,他对她的爱是刻入骨血和灵魂里的。 她回忆起偶然间看见他看着她的时候,那如狼似虎恨不能把她拆掉吃了的眼神,那不光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的**这么简单。她曾一度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 他从来都在伪装自己,他把那份豺狼虎豹般的爱藏了起来,让自己看起来温柔自然,让她愿意接近和依赖他。本质上,他是偏执而霸道的。 他永远都记得十年前那个下着大雨的夜晚,他爱上她的那一刻。 他父亲在卧底行动中受了重伤,被毒贩算计注射了大量毒品,生命垂危,就算挺过来了,余生也将于毒瘾作斗争,这对一个生性骄傲心怀正义的缉毒警察来说,该有多么无情和讽刺。 这不光剥夺的是人的**,连人的尊严和灵魂都不放过。 父亲被送进医院抢救室的时候,顾修然坐在学校主席台下,靠着与雨水一样冰凉的水泥台子。 雨越下越大,操场上一个人都没有,整个世界都变得冰凉了起来。 她举着一把碎花伞走到他面前,与他并排靠着,也不说话,就陪他坐着,两人撑着一把伞,浑身湿透。 他知道她,是坐在他前桌的女孩,那时他对她的印象只是,长得不错,胆子很小,说话声音也小,看起来很单调。 他并不想理她,甚至懒得开口赶她走。 过了一会,她轻声开口:“都会过去的。”她并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她是在教室栏杆上看见他的,他冲进雨里,一个人走着,背影孤独又无助,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破天荒地第一次逃了课,撑着伞到操场找到了他。 她戳了下他的胳膊:“回去吧,这样淋着雨会感冒的。” 他转头瞪了她一眼,吼了她一句:“你烦不烦啊。” 她被他吼得抖了一下,差点红了眼眶,抿着唇不敢说话。一阵风吹来,将她手上的伞刮掉了,在暗红色的塑胶跑道上滚了两圈才停下。 他起身,把伞捡起来递给她,沉默着缩在主席台下面。 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或许也有泪水,声音又低又沉:“不会好了。” 她就算浑身湿透了,也依然固执地举着伞,伞面微微向他倾斜,她转头看着他:“我看过天气预报,明天是晴天,会出很大的太阳,一切就都会好。” 他偏头看着她,雨水早已将她身上的衣服打湿了,布料紧紧贴在她的身体上,她的长发也是湿的,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滴在她的嘴唇上。 她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像是一道光从厚厚漆黑的云层里透了出来。 她从包里拿出来一个橘子,捧在手心里,往他眼前递了递:“我外婆种的,你尝尝,可甜了。” 声控灯再次灭了,声音和呼吸就显得分外明显。 顾修然紧紧抱着宋柔,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跟我结婚吧。” 他原本以为他成了她的男朋友,还搬到了她家对门,她就是安全和完全属于他的。 宋柔被顾修然抱得险些喘不过气来,骨头都快要被他勒断,她推了推他:“疼。” 他这次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听到她说疼,就温柔地安抚她。 相反,他把她抱得更紧了:“小柔,跟我结婚吧。” 第66章 顾修然回到家, 赵航赶紧递了杯水过去:“老顾, 喝点水。” 赵航拉了张椅子坐在顾修然身侧:“我刚在门缝里看见你跟宋柔求婚了,你怎么能连个戒指都没准备, 难怪人家没答应你。” 顾修然端起杯子喝了口水, 他看起来并不想说话, 赵航还在逼逼:“要我说,你刚才太冲动了,莫名其妙地就跟人求婚,换我有我也不答应啊。” 顾修然抬眸看了赵航一眼:“你不说话会死吗。” 赵航点头:“会, 我不说话会死。” 赵航递给顾修然一根烟,自己先点着,又把打火机扔了过去。 赵航一贯是很乐意看到顾修然吃瘪的, 这回倒是没有急于幸灾乐祸,大约是被顾修然脸上太过庄重的神情吓到了。 “其实今天这个事吧, 也没什么,人也就是想吃个肉夹馍, 谁知道后面会遇上陶维维和陶正则啊, 再说了,陶正则还不一定就是教化案的幕后凶手, 再再说了, 不是有我们的人盯着吗。” 顾修然与赵航的关注点完全不一样,他并不担心宋柔会在陶正则那遇到危险。 是他太心急了, 总希望她对他的感情也能像他对她一样。 可他的感情又太沉也太热烈了。他告诉自己要慢慢来, 像他当年勾引她喜欢上他一样, 让她慢慢爱上他。 赵航一拍大腿:“我明白了,你在怪人吃独食吧,吃肉夹馍没带你,所以你生气了。” “这个宋柔也真是的,回来居然也不给他姐夫带一份,是该严厉批评。” 顾修然吸了口烟,隔着烟雾看着窗外的夜色。 “宋柔和宋岚八岁那年,她们的父母在车祸中去世,这对年仅八岁的小孩来说,相当于天塌下来了。宋岚是个大大咧咧的性格,她不开心就哭就闹就找人打架,她所有的郁闷都能发泄出来。” “可宋柔不行,她太内敛,所有的心事都藏在心里,她小心翼翼,宁愿委屈自己也从不愿意给别人添哪怕一点的麻烦。她与这个世界相处的方式本身就是病态的。” “对她来说,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是外人,没有任何人真正走进过她的内心。” 也许也包括他。 她宁愿撒谎告诉他自己睡了,然后偷跑出去买肉夹馍,就因为不想麻烦他。 他们的恋爱没有哪怕一丁点儿的矛盾,因为他的温柔宠爱,也因为她的迎合。 她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完美女友,总是温温柔柔的,很少在他面前发脾气,更不曾无理取闹过。 她依赖他,却也克制自己。 他几乎可以肯定,要是他把婚礼现场布置好,直接拉她过去结婚,她一定会答应。先不说爱不爱,她会考虑很多问题,比如婚礼会场上他所花费的心思和财力,比如到场的亲友的感受,比如他的感受。 她唯独会忽略自己内心最深处的需要。 他们把她当成公主,当成这个世界的中心,她又哪曾真正自私过哪怕一次。 “分析的真好,顾教授不愧是学心理的,”赵航拍了下顾修然的肩膀,“想来确实是这样,宋岚就不会怕麻烦别人,天天就会使唤我干这干那,我可是刑侦队长,还有没有把我这个领导放在眼里了。” 顾修然转头看了赵航一眼:“你在秀恩爱吗。” 这话提醒了赵航,他笑了好一会:“没想到啊没想到,顾教授这个不秀恩爱就会死的人儿也能被别人的爱情酸到。” 赵航拍了下顾修然的肩膀:“我先去睡了,你独自纠结吧。” 赵航走后,顾修然摁灭烟头。 第二天,顾修然又去宋柔家帮忙做早饭了。 宋柔开门看见顾修然:“你起这么早,怎么不多睡一会。” 他就知道她会这么说。 他看见她背着他打了个哈欠,他进门换了鞋,直接往厨房走去,一边回头说道:“你再去睡一会。” 宋柔跟在顾修然身后,笑了笑说道:“我给你打下手。” 顾修然在宋柔头发上揉了一下:“去睡觉。” 他的声音不像平常那么温柔,似乎带着点没由来的怒气,又憋着不愿意发出来。 她其实很想再去睡一会,可顾修然在这,她怎么好意思让他一个人在这忙,而她躺在床上睡懒觉。 她笑了笑:“我不困。” 顾修然不打算好好跟她讲话了,他沉着脸弯下腰,抱起她就往卧室走,把她往床上一扔,抓起床边的被子罩在她身上。 他俯下身,双手撑在她身侧,低头在她唇边亲了一口:“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不用这么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宋柔抱着顾修然的脖子,嘟着嘴撒娇:“我想帮你忙嘛,我可以煎鸡蛋或者准备碗筷。” 顾修然抬手在宋柔眼角擦了一下,擦掉了一点分泌物:“明明很困,逞什么能。” 他朝门外走去,走到门边的时候停下来,转身说道:“宋柔,你在我面前是可以为所欲为的,懂吗?” 她躺在床上,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她只觉得他今天特别奇怪,具体的她也说不上来,也没再去想。 因为她太困了,实在太困了。 顾修然做好早饭,走进宋柔的卧室,看她沉沉睡着了。 等时间差不多了,顾修然叫醒宋柔,宋岚也起床了,三个人坐在餐桌前,一人一份早餐。 吃到一半的时候,门铃响了起来,赵航伸着懒腰进来了,一边吸了吸鼻子:“好香啊,怎么不等我就开吃了。” 他走到餐桌前,看见桌上三份餐具:“卧槽,你们不会把我忘了吧。” 宋岚啃着三明治:“不好意思,早餐不是我做的。” 顾修然:“小区门口有家卖生煎包的不错,你可以去尝尝。”他做饭的时候确实把赵航给忘了。 赵航坐在宋岚身侧:“我不去,我太伤心了,你们太残忍了。” 宋柔把自己没吃的另外一半三明治递给赵航:“我是用手撕开的,没用牙齿咬,你吃这个吧。”说完还要把自己的白煮蛋送过去。 顾修然把宋柔的手抓回来,严厉地责备她:“你自己吃饱了吗,就给人。” 宋柔张大嘴巴看着顾修然,这家伙今天是吃了什么暴躁自私丸了吗。 宋岚拿筷子点了点顾修然,:“你敢吼我妹。” 赵航想起昨天晚上顾修然说的话,他抬头看了宋柔一眼,心里不由一酸,这妹子太令人感到心疼了。 赵航惯常活跃气氛,他抱着宋岚的肩膀,嘻嘻哈哈地笑了笑:“我要吃我老婆的。”说完头一伸,趁宋岚不注意,在她手上的三明治上咬了一大口。 宋岚气得跳了起来,嫌弃道:“都是你的口水,我不要吃了。还有谁他妈是你老婆,叫爸爸。” 赵航坐在椅子上,双臂张开搭在椅背上:“那正好,剩下的都给我吃了吧。” 宋岚赶紧护住:“想得美。” 两人抢来抢去。 顾修然帮宋柔倒了杯牛奶,赵航也去倒了一杯,早餐没有他的份,牛奶总是有的。 赵航看了一眼餐桌上长得一模一样的一对姐妹花,一个跟没有骨头似的歪在餐椅上,将鸡蛋串在筷子上,花式吃早餐。一个端坐在餐椅上,小口小口地吃。 “老顾,我问你一个问题,那俩人长得一样,为什么你喜欢上的人是宋柔而不是宋岚呢?” 顾修然握着一杯牛奶靠在桌边,眯着眼睛看着宋柔:“因为她对我而言是特别的,独一无二的存在。” 赵航点了下头:“行,知道了,要是将来宋岚问我这个问题,我就抄你这个答案。” 顾修然毫不留情地嘲讽道:“你还是先追上再说吧。” 赵航拿胳膊碰了顾修然一下,挑了下眉,小声问道:“今天晚上出去玩不?” 看顾修然犹豫,赵航怂恿道:“哎呀,顾教授,你这一天天的,天天端着,跟个老干部似的,累不累。” 顾修然点了下头:“老地方。” 赵航:“你得借我件衬衫穿。” 顾修然:“衬衫你自己不是有。” 赵航搓了搓手:“我那些都没你的骚。”主要是贵,有质感,一看就能吸引很多很多人。 宋岚转头看着那俩:“你们两个,动不动就眉来眼去,要不回头我把我珍藏已久的**文一人给你们发一份?” 赵航:“**文,什么意思?” 宋岚懒得对这个直男解释:“差不多了,上班去吧,好几个案子要侦查呢,弄不好回头又得被董局骂。” 赵航带宋岚去市局加班了。 顾修然被他外婆叫去了,宋柔一个人呆在家里。 她把自己和姐姐的内衣洗好晾好,又打扫了一会房间,开始准备看书学习。 手机响了起来,宋柔看了一眼,是个陌生来电。 她接通,陶维维的声音传了过来:“姐姐,我是维维,姐姐你现在有空吗,我有道题目不会,已经动过脑子了还是不会。” 宋柔笑了笑,让陶维维把题目读一下,是个数学应用题,她很快把解题步骤说了一遍。 陶维维又问:“姐姐,我写完作业能找你玩吗?” 宋柔:“你可以找我玩,但必须经过你爸爸的允许,而且,你不能一个人出来。” 陶维维想了好一会,声音沮丧道:“我爸爸在上班。” 又道:“我自己可以去的,我会打车,还认识路。” 宋柔:“小孩子不可以自己一个人跑出来。” 挂了电话,宋柔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她翻开书本,认真看了起来。 一个小时后,门铃声响了起来,宋柔以为是送快递的,在猫眼里看了一眼,发现是陶维维。 她打开门,佯装生气地说道:“不是说了,小孩子不可以一个人跑出来。” 陶维维背着自己的小书包,仰着头看着宋柔,声音带着小小的委屈:“我不是一个人来的,我让阿姨带我来的。而且我跟爸爸说过了,爸爸同意了。” “连你家的地址都是爸爸给我的哦。” 宋柔往门口看了看:“阿姨人呢?” 陶维维跑到走廊窗边,指了指窗外:“阿姨在楼下车里等我,爸爸让她不要打扰我们玩。” 宋柔看见一辆黑色的宝马停在楼道边,正是昨天晚上陶正则送她回家的那辆。 她拉着陶维维的手,把他带进了家门。 家里没有小孩子的拖鞋,宋柔把自己的给了他。 陶维维穿上宋柔的拖鞋,小脚在里面晃啊晃,开心地在屋子里跑了一圈。 他把书包从背上拿下来,放在沙发上。爬上沙发跳了跳,兴奋道:“这个沙发里面有弹簧!” 宋柔走过去,把陶维维从沙发上拉下来:“别玩太疯摔倒了。” 她起身走到冰箱前,拉开冰箱门:“给你温点牛奶?” 陶维维踮起脚尖往冰箱里看了看:“姐姐你家冰箱里好多好吃的啊,我家冰箱里面什么都没有。” 宋柔倒了杯纯牛奶,放在微波炉里面温着。 陶维维跟在她身后像个小尾巴。 宋柔把他拎到厨房外面:“微波炉有辐射,离远点。” 等微波炉里的牛奶温好了,宋柔倒进一个小的玻璃杯里,放在餐桌上冷凉。 她走过去,蹲下来看着陶维维:“你就是来找我玩?” 陶维维点了点头:“我还带了书,我可以不出声,不会打扰到你。” 他说着跑到书桌边,拉开书包拉链,从书包里拿出来一本《鲁滨孙漂流记》。 宋柔翻开看了看,竟是纯文字版的,这小孩果然如顾修然所说,挺早熟的。一般这个年龄的孩子会比较喜欢插图版的,看着更有意思。 陶维维桌上餐桌椅子,握着玻璃杯开始喝牛奶。 他人小,双脚悬着地,在椅子边轻轻晃着,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盯着桌子对面的宋柔。 突然,他好像发现了什么十分新奇的东西,指了指餐桌上一束红色的玫瑰花:“是花!” 宋柔点头:“是花。”这很稀奇吗。 陶维维低着头:“我家里从来没有花,我爸爸不喜欢,也不让阿姨买。有一次,感恩节的时候,学校发了花让带回去给家长,爸爸收到花就扔进了垃圾桶里,还发了很大的脾气。” 宋柔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他,抽了张纸巾帮他把嘴边的牛奶渍擦掉。 陶维维喝好牛奶,宋柔拿着杯子去厨房洗。 陶维维一直跟着她,好像洗杯子也是一件很神奇的事。 白色的泡沫挤满了个满杯,像一杯冰淇淋奶油,又像白云和棉花糖。泡沫被清澈的水流冲散,滴答滴啦落进水池里。 宋柔点了下陶维维的额头:“你没见过你家阿姨洗杯子吗?” 陶维维捏着宋柔的衣角:“见过啊,可这不一样。” 宋柔笑了笑:“有什么不一样啊,不都是用洗洁精洗的吗。” 陶维维仰着脸,看着宋柔:“我从来没见过我妈妈洗杯子的样子。” 宋柔从顾修然那得知过,陶维维的母亲生他的时候难产去世了。 她将杯子洗好收好,带着陶维维去了客厅:“你想看电视吗,我给你放少儿频道。” 陶维维摇了摇头:“我想跟姐姐一起看书。” 宋柔把陶维维带到书房,搬了张椅子给他:“你要吃零食吗,薯片要不要?” 陶维维抿了下嘴:“小孩子才吃薯片,我已经长大了。” 宋柔发现,陶维维这个小孩看起书来比她这个大人还认真,她中间开过几次小差,陶维维似乎一次都没有。 上午11点钟的时候,宋柔琢磨了一下措辞:“维维,你爸爸应该在家里等你吃午饭了吧?”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照顾好这小孩的午饭和午睡。 陶维维抬起头来:“我爸爸说我今天可以在外面吃午饭。” 宋柔都有点怀疑陶正则是不是故意把陶维维扔过来的了。 宋柔合上书本,把陶维维从椅子上抱下来:“姐姐一会就要出门了。” 陶维维抬头看着宋柔,情绪非常低落:“嗯,我知道了。” 他抱起桌上的书本,垂着头往书房外面走去。 宋柔看陶维维低头走路的样子,有点后悔把他赶走了。他这么小的一个人,背影竟然看起来太成熟也太孤独,这不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 宋柔突然想起自己这么大的时候,爸爸妈妈在车祸中去世,那时候她觉得天都塌了,姐姐每天都在哭闹,外婆白发人送黑发人,眼睛差点哭瞎,要不是惦记着她们姐妹,八成是挺不过来的。 小小的她在大哭过一场之后,开始一声不吭地给姐姐喂饭,送外婆去医院。 陶维维把书本放进书包里,从书包里拿出来一个金色的小盒子,双手捧给宋柔:“这是我送给你的。” 这个盒子上印着一家有名的金饰品牌logo。 宋柔自然不会收,她也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小孩子会送她这个。一般不都是画一幅画或者折一个纸鹤送给喜欢的大姐姐的吗。 陶维维将首饰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只精致的金手镯。 黑色绒布上的金色尤其惹眼,像黑暗中会发光的沙漠,手镯一圈雕刻着经典的龙凤呈祥图。 这个七岁小男孩有点笨拙地手镯捧到宋柔眼前:“我们班里大胖的妈妈买了一个这个,见到人就炫耀,小玲的妈妈也有,还有王黎的妈妈,她们都很喜欢这种金子。” “这是我自己买的,连我爸爸都不知道,”他眼里像是闪着光,“姐姐,我想把最好的东西送给你。” 他花光了自己所有的零花钱。要不是保姆开车送他过来,他连打车回去的钱都付不出来了,约莫只能走回家了。 宋柔看着眼前的小男孩,蹲下来摸了下他的头:“这个礼物太贵重了,姐姐不能收。” 陶维维扁着嘴,眼看就要哭出来了。 宋柔安慰他道:“姐姐喜欢千纸鹤,维维折千纸鹤送给姐姐好不好?” 陶维维这才笑了。 宋柔帮陶维维把书包整理好,给他戴上羽绒服后面的帽子,带他下楼。 陶维维拉着宋柔手,他走得很慢,磨磨蹭蹭的,不断转头看着她,一双大眼睛像葡萄一样水汪汪地充满期待:“姐姐,我下次还能来找你玩吗?” 宋柔想到他捧着金手镯小心翼翼地送给她的样子,她点了点头。 陶维维低声说道:“那姐姐下次别把我赶出去了行吗?” 竟还是被他看出来了,宋柔蹲下来,看着陶维维的眼睛:“姐姐不是在赶你,姐姐只是不确定能不能照顾好你的午餐和午睡,明白了吗?” 陶维维的眼睛徒然亮了:“那我下次自己带饭来,把午睡的小毯子也带来。” 从电梯里出来,宋柔问陶维维:“姐姐刚才在你书包里看见一把小刀,可以告诉姐姐,是在哪里拿到的吗?” 宋柔帮陶维维整理书包的时候看得很清楚,里面有把木柄雕刻刀。 她在顾修然那见过,教化案的凶手用来雕刻火凤凰图章的那种手动雕刻刀。 陶维维答道:“那个啊,是我在家里拿的,要是在外面遇到坏人,就可以用来跟坏人决斗。” 宋柔伸出手来:“维维能把那把刀送给姐姐吗,姐姐也怕遇到坏人。” 陶维维从书包里拿出来,放在宋柔手心上,认真道:“等我长大一点了,就可以保护姐姐了,就像姐姐会拼命保护我一样。” 第67章 保姆把陶维维送回家之后就走了, 午饭不需要她来做,这家的男主人很喜欢买菜烧菜。 陶维维进屋换好拖鞋, 将小书包从背上拿下来放在沙发上,去洗手间挤了洗手液洗好手。 陶正则系着一个灰色围裙从厨房走了出来, 看了陶维维一眼:“玩的怎么样?” 陶维维爬上沙发抓起茶几上的飞机模型, 跪在沙发上开始玩模型。 陶正则脸色不悦地说道:“跟你说话, 没听见吗。” 陶维维这才慢腾腾地抬起头来:“挺好的。” 锅里的菜还在烧, 陶正则转身回厨房继续烧菜去了。 这个家就父子两个人一起生活, 陶正则不是个活泼话多的人, 大多数的时候脸色都是沉着的, 像是这个世界欠了他什么一般。 陶维维性格活泼一些,但也只是在外人面前,在他爸爸面前, 他大多数时候也是沉默的。他一直都知道,他的爸爸一点都不喜爱他,甚至还有点烦他。 陶正则将油焖虾盛在盘子里, 开始洗碗烧青菜。 陶维维抱着小书包回了自己的卧室。 过了一会, 陶维维从卧室里出来走到餐桌前,对正在分碗筷的爸爸说道:“爸, 我零花钱花完了。” 陶正则抬了下头:“自己去抽屉里拿吧。” 陶维维来到爸爸的房间,打开放钱的抽屉, 从里面拿出来一卷红色的人民币, 放在了自己的小书包里。 吃午饭的时候, 陶正则给陶维维夹了几根青菜。 陶维维不愿意吃:“青菜的味道太怪了。”他最烦吃青菜了, 几乎就没有小朋友喜欢吃青菜的,全国全世界全宇宙都没有。 陶正则看了不懂事的儿子一眼:“青菜有营养,不吃也得吃。” 陶维维把碗筷一推,抬头看着陶正则:“我吃不下。” 陶正则放下筷子,目光严厉:“不吃就去罚站。” 陶维维最怕被罚站,这让他感觉自己作为儿童的尊严受到了侮辱。最后在爸爸的权威压迫下,他只好硬着头皮吞掉碗里的青菜。 因为强烈的对青菜的心里抵触,他吃的时候差点呕了出来。 陶正则递了杯水过去:“慢点吃。” 陶维维没有解释,他不是因为吃得快才会呕的,他是实在不想吃。 陶正则剥了半碗虾仁递到陶维维面前。 陶维维把虾仁拌在米饭里,扒了几口就下了桌。 他回到卧室玩了一会,出来问道:“爸爸,姐姐的围巾放在哪里了,我要睡午觉了。” 昨天晚上宋柔送他回家,怕他冻着,把自己的围巾围在了陶维维的脖子上,走的时候也忘了拿。 陶正则来到阳台上,将宋柔的围巾从晾衣绳上取了下来,摸了一下说道:“没晒干,还有点潮。” 陶维维踮起脚尖抢了过来,紧紧抱在自己怀里:“不要紧。” 说完,抱着宋柔的围巾去了自己的小卧室。 陶正则洗好碗,看见外面起风了。 他来到儿子的房间。 陶维维已经睡着了,蜷缩在小床上,抱着那条米色的长围巾,身上的小毯子早被踢到了床下了。 陶正则从陶维维怀里将围巾抽走,整齐叠好放在床头。又把地上的毯子捡起来,轻轻盖在陶维维身上。 他蹲下来,看着床上小小的孩子。 儿子的脸跟他已逝的爱妻长得一模一样,睫毛都很长,眼睛大而有神,鼻头偏小。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母子俩不光样貌像,连神态都一样。 他想起初见妻子的时候,她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抱着几本书,跑过来问他:“同学,请问,高一(3)班怎么走。” 她看着他,眼里带着调皮又故意的笑,他看出了她的搭讪,也乐得陪她玩:“高一(3)班不好找呐,我带你去。” 他记得那时的梧桐树,栽在学校大路的两旁,郁郁葱葱,树影落在地上,随风晃动。 她不知怎么的摔了一跤,他朝她伸出手,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笑着对她说:“这位同学,演技是否浮夸了一点。” 她低下头,红了脸,阳光透过树影落在她身上,如同光的精灵在她唇间翩翩起舞。 那是他此生见过的最美的画面。 陶正则伸出手摸了下陶维维的白里透红的脸颊。妻子已经去世七年了,他每晚都会梦到她,又在每个孤独的早晨发现身侧空无一人。 她死于难产,就为了生下这个孩子。 他知道稚子无辜,可这孩子的存在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他失去了她。 陶正则收回手,眼神渐渐沉了下去,带着一丝冷意,仿佛刚才的片刻温馨从未存在过。 风透过没关严的窗户缝吹了进来,陶正则起身将窗户关严,走出了卧室。 下午,保姆到家之后,陶正则出了门。 到了心理咨询工作室,政法大学的一个女生从接待室出来,尊敬道:“陶教授。” 陶正则点了下头,打开治疗室的门:“进来吧。” -- 宋柔将自己从陶维维那拿到的雕刻刀放在保鲜袋里,准备带去市局。 她在沙发上找自己的钥匙的时候发现,沙发缝里塞着一个什么东西。 她掀开垫子看了看,是一只金色的首饰盒,陶维维送给她的那只。 她都不会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塞在这里的。 宋柔将首饰盒拿回自己的房间,放在梳妆台上,打算周一去政法大学还给陶正则。 宋柔将雕刻刀送到了市局。 赵航接过来看了看,让人拿去给物证科做检测,看跟雕刻火凤凰图章的是不是同一种工具。 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就是用来雕刻图章的那把刀。 下午茶时间,宋岚来到犯罪心理研究室,把宋柔拽去了刑侦一队。 办公室中间的桌子上放着几杯果汁奶茶和咖啡,还有几块小蛋糕。 蒋星星正在吃他的麻辣味薯片,看见宋柔,赶紧擦了下嘴巴,把衣服也快速整理了一下。 邵其峰忍不住又要刺他:“我柔妹是顾教授的,你在这瞎臭美什么。” 蒋星星白了他一眼:“你不懂,给美女留下好印象是对对方也是对自己的尊重。” 宋岚踹了蒋星星的椅子一脚:“滚吧,合着我们这一整个办公室的女的都不是美女了,不值得你化妆打扮了。” 蒋星星:“你不懂。” 蒋星星走到宋柔面前,递给她一杯橙汁:“柔妹,你都好几天没来看我们了。” 宋柔接过果汁,笑了笑说道:“怕打扰你们工作。” 邵其峰走过来,递了块草莓小蛋糕:“不打扰不打扰,柔妹来了,我们的效率才能更高。” 宋柔被投喂了一堆,坐在桌边小口吃着。 赵航拿了个记录本过来,靠在桌边,将宋柔得到那只雕刻刀的全过程记录了下来。 “陶维维送给你金镯子,这小孩是不是有病,还是说他想泡你,毛都没长齐呢吧。” 宋岚:“赵队,破案的时候能正经一点吗?” 又转头对宋柔说道:“依我看,说不定是陶正则想泡你,借陶维维的手送的东西。” 宋柔:“能别用这个泡字吗,用追也行。” 她又想起陶维维送她手镯的样子了,他对她说,姐姐,我想把最好的东西给你。 那孩子的目光单纯而认真。 宋柔:“或许陶维维仅仅只是想送给我,并没有任何目的呢。” 宋岚赞同宋柔的话,那孩子毕竟是她亲手从魏连虎手上救下来的,多少会有些特别的感情,她愿意相信他的单纯和无辜。 赵航转过身打了个电话给顾修然,说教化案出现了新线索,让他来市局一趟,又特别加了一句,宋柔也在。 顾修然果然来得很快,半个小时之后就到了。从他外婆家到市局,这简直是乘了火箭的速度。 物证部门的检测结果出来了,那只雕刻刀是一把新的,没被人用过,上面只提取到了陶维维和宋柔的指纹。 不是雕刻火凤凰图章的那把,却是雕刻图章的那种。不能作为物证,可以作为辅助物证。 会议室内,赵航问顾修然:“什么意思,这把雕刻刀的出现到底是无意的,还是幕后凶手故意送上来的?” 顾修然拿着手上的透明物证袋,转头问宋柔:“你问陶维维这把刀的时候,他的反应是怎样的?” 宋柔回忆道:“他很自然,就像是随手在家里的某个角落拿到的。” “具体说的是,前几天在他的游戏室里的玩具医疗工具箱里拿的。” 邵其峰说道:“会是陶正则不小心落在玩具箱里,无意间被陶维维带了出来的吗?” 顾修然:“教化案的幕后凶手心思缜密,不会犯这么粗心的错误。” 邵其峰:“那凶手把这个既可以作为证据又不可以作为证据的物证送到警方面前是个什么意思?” “而且,Ta怎么会知道陶维维会把那把刀放在书包里,还正好被宋柔发现了。” 顾修然看着手上的物证袋:“这只能说明幕后凶手很早就在布局了,这把雕刻刀只是他计划中的一环,被推出来最好,没被发现也不要紧。” “也就是广撒网。” “这也恰好能从侧面证明,陶正则是凶手早就选好的替罪羊。” 赵航捏着下巴想了想:“会不会有另外一种可能,凶手其实就是陶正则自己,他只是把自己伪装成了替罪羊。毕竟到目前为止,所有指向陶正则的证据都是表面证据,根本就没有一个可以证明他罪行的。” 顾修然:“凶手如果真的是陶正则,他把自己暴露在警察的眼皮子底下,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好处。” 赵航又想了想,想得头都大了,心说这要是在小说里,他绝逼要先翻到书本最后一页看看凶手到底特么是谁。 赵航问一个警员:“第二嫌疑人陆书燕那边跟的怎么样?” 警员汇报道:“没有任何异常,陆书燕每天早晨五点就去教工食堂上班,一直到晚上九点才下班,下班之后喜欢去喂流浪猫,大概十点钟她就不出门了。” 赵航接过邵其峰递来的一份下洼村单亲家庭人员名单:“一共三个家庭,还都在九年前的地震中死去了。其中一个是女孩,当时只有七岁,另外两个是男孩,死的时候一个二十三岁,一个十二岁。” 顾修然从赵航手里拿过名单,指了指其中一个人名:“这个叫周园的,跟陆书燕同龄,查一下他的详细资料。” 邵其峰很快把周园的资料调了出来:“周园学习成绩一直很好,考上了一所不错的985大学,也就是与北峦市相邻的南泉人民大学,大四临近毕业的时候回了趟老家,在地震中丧生。” 顾修然:“偏远的小山村,周园父亲早逝,母亲身体也不好,全家只有半个劳动力,他是怎么有机会念的书,查他的财务状况。” 邵其峰查了查:“周园是受人资助的,他的邮政储蓄账户上每个月都有一笔汇款进账,不多不少,刚好够交学费。” 顾修然:“汇款人是谁?” 邵其峰:“是一个叫赵清的,女,南泉市人,今年六十二岁。” 蒋星星举了下手:“顾教授是在怀疑这个叫周园的人吗,他不是早就死了吗,一个死人怎么犯案。” 顾修然对赵航说道:“派两个人去南泉市找这个叫赵清的,跟她当面了解一下周园的情况。” 赵航点了下头:“目前是陶正则、陆书燕和周园三条线,把陆书燕叫来配合调查,跟她了解一下周园的情况。” 顾修然摆了下手:“陆书燕对市局的环境太过抗拒,怕是问不出什么有效的信息,周一我带宋柔去去就可以了。” 赵航:“陶正则那条线,目前先从这把雕刻刀的来源查起,陶正则家住的是高档公寓,各方面安保和监控设施都很完善,要是真有人潜入他家陷害他,肯定能查出端倪。” “除非这把刀本来就是他自己的。” 散会之后,顾修然带宋柔走出会议室,赵航在后面喊道:“晚上别忘了。” 宋岚抱着赵航的肩膀:“赵队今天晚上是要跟顾教授背着我们吃大餐吗?” 蒋星星插了句嘴:“赵队不厚道。” 赵航踹了他一脚。蒋星星摸了摸自己的屁股,委屈道:“岚姐也说了,怎么只踹我,不公平。” 赵航在宋岚屁股上拧了一下,对蒋星星说道:“这下公平了吧。” 又转头对宋岚说道:“双星让我拧的,你要揍人就揍他去。” 然后他就被宋岚揍了一顿。 赵航抱着头:“别打脸,要打去我办公室关上门打,这儿这么多人,我面子往哪搁。” 宋柔跟着顾修然来到犯罪心理研究办公室:“你跟赵航晚上要去哪里?” 顾修然倒了杯水递给宋柔:“只有我老婆能管我的行程。” 宋柔抬眸:“你以前不都是说只有女朋友可以管吗。” 顾修然勾唇笑了一下:“权限升级,只有老婆可以管了,你要是想管我,就嫁给我啊。” 顾修然把宋柔从沙发上拉起来,带她走到窗边,让她往窗外看。 宋柔:“看什么?” 顾修然指了指市局门口马路对面停着的一辆车:“看那辆车。” 宋柔一下子紧张了起来:“有人跟踪你?” 顾修然:“有人要看你。” 宋柔往车那边张望了一下:“谁?” 顾修然从抽屉里拿出来一个望远镜。 宋柔拿着望远镜往车那边看,结果看见车窗打开了一点,里面探出来一个望远镜的镜头,也正看着她。 顾修然:“车里是我外婆、舅舅和舅妈。” 宋柔放下望远镜,背过身去:“为什么要这样看?” 顾修然:“他们非要跟来,我没让,就偷偷跟来了。”说完打了个电话出去,让外婆他们可以走了,不然要吓到人。 顾修然拉上窗帘,抱着宋柔,吮着她的唇亲了亲:“今天想我了没?” 宋柔能怎么办,当然是点了点头:“想了。” 顾修然挑了下宋柔的领口:“想我的身体还是灵魂?” 宋柔:“灵魂。” 顾修然:“你不诚实。” 宋柔抿唇笑了笑,抱着顾修然的腰,窝在他怀里,抬头看着他:“那你想我了吗?” 顾修然亲了亲她,双唇埋在她颈间:“你说呢。” “今天晚上,我帮你揉揉肚子好不好?” 比起跟赵航出去玩,他当然更喜欢待在宋柔身边,他在她身边会感到很安心。 她从来不知道,他是如此急切地需要她。 宋柔捶了顾修然一下:“你又想赖在我的房间。” 顾修然在宋柔屁股上拍了一下:“省得某人半夜偷跑出去。” 宋柔:“今天上午是陶维维自己来找我的,他一个小孩,我总不能把他拒之门外。” “你不知道,他捧着金手镯送给我的时候,一双大眼睛就那么充满期待地看着我,我就感觉,心都化了。” 顾修然:“你要是喜欢。” 宋柔以为他会说,我买十只金手镯送你。没想到他说:“那我们也生一个好了。” 第68章 晚饭, 顾修然和宋柔去菜市场买了菜。 回来之后,顾修然让宋柔回房间躺着休息, 把赵航拎进了厨房:“你给我打下手。” 赵航往后退了好几步:“开玩笑吧,我不会做饭, 我只会吃。” 顾修然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你是怎么好意思说出来这句话的。” 宋岚靠在厨房门边:“就是, 还天天不知廉耻地跟我抢游戏机。” “你说你这个样子, 以后怎么娶老婆, 让老婆跟你喝西北风去吗?” 赵航:“我可以给她点外卖, 各种口味的外卖,外卖吃腻了就换泡面, 各种口味的泡面。” 宋岚看了看负隅顽抗的赵航, 又看了看正在认真低头洗菜的顾修然,痛心疾首道:“人和人的差距, 怎么就这么大。” “妹夫, 我要吃土豆烧牛肉。” 顾修然转头笑了笑:“好的, 姐姐。” 赵航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顾修然这个对生活质量讲究得要死的人会允许不拘小节的他搬过来了。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他完全成了反面教材, 好衬托他的温柔贤惠。 卑鄙, 太卑鄙了。 吃好晚饭,顾修然被赵航摁厨房水池边洗碗, 宋岚拿着鸡毛掸子站在一旁监督。 顾修然来到宋柔的房间,把她手上的书拿下来, 帮她揉了揉肚子, 让她躺下来休息。 宋柔的手机响了起来, 竟然是陶维维打来的。 陶维维的声音很兴奋:“姐姐,我要开始折纸鹤了,你喜欢什么颜色的纸?” 宋柔靠在靠枕边:“五颜六色的,都喜欢。” 陶维维:“我刚才看了手机里的视频,学会了折纸鹤、老虎、青蛙,还有桌子椅子。” 宋柔笑了笑:“折几个纸鹤就可以了。” 顾修然坐在宋柔床边,忍不住插了一句:“陶维维,她不是你的什么姐姐,你要叫阿姨。” 他其实更想让陶维维叫他哥哥,可陶维维是陶教授的儿子,他跟陶教授算是同辈人,叫他哥哥就乱套了。 陶维维:“是顾叔叔吗,顾叔叔晚上好,我有话跟你说。” 顾修然:“你想说什么?” 陶维维声音变得低了一点:“你别被姐姐听到。” 顾修然看了宋柔一眼,对电话里的小孩说道:“叫她阿姨。” 陶维维:“顾叔叔,我要跟你决斗。” 顾修然:“什么?”这小孩脑子里在想什么。 陶维维:“谁赢了,谁就把姐姐带走。我要是赢了,你就得把姐姐让给我,我想让姐姐给我当妈妈。” 顾修然脸色沉了下去:“她是我的。”要不是对方是个童言无忌的小孩,他绝逼能顺着电话线过去掐死他。 宋柔轻轻笑了笑:“你跟一个小孩计较什么。” 陶维维听见宋柔的声音:“姐姐,我有几道题目不会,我能请教你吗?” 宋柔:“嗯,可以。” 顾修然一下把手机挂断了,他爬上床,双臂撑在宋柔身侧,压向她:“你没看出来那小孩在跟我争宠吗。” 宋柔笑了笑:“你在说什么啊,他就一个小孩,能争什么宠。” 宋柔抱着顾修然的脖子:“你不是挺喜欢陶维维的吗,以前还经常一起待在办公室看书。” 手机又响了起来,是陶维维打来的,顾修然看着宋柔,语气带着明显的醋意:“不许接。” “你要是敢接,我就敢跟赵航出去。” 宋柔:“你们不是去喝酒吗,别喝太多就行。”说完转过身,接通了陶维维的电话。 顾修然出来对正在跟宋岚抢游戏机玩的赵航说道:“走,出去浪。” 赵航赶紧跟在顾修然身后走了。 回到对门的家里,赵航开始在自己的房间里翻箱倒柜:“老顾,把你那件骚气的紫色衬衫借我穿。” 顾修然把衬衫扔给赵航:“穿完给你了,不用还了。” 赵航接过来,套在自己身上:“怎么了,跟宋柔吵架了,不能够啊,你们不是一直在走甜宠路线吗,怎么还能闹矛盾。” “以我柔妹那个从来不会跟人红脸的好脾气,肯定是你欺负人了吧。” 顾修然当然不会告诉赵航,他跟一个小孩争宠,还争失败了。 赵航穿好衣服,开始刮胡子:“老顾,你不准备一下吗。” 顾修然从卧室走出来:“我不用准备。” 他身上穿着简简单单的白衬衫,外面搭了件浅灰色的羊绒大衣。他平时的气质和装扮就都很简约有格调,随便拉出来一套就可以走T台了。 等赵航捣鼓好,两人一块出了门。 他们来到的一家以前来过几次的酒吧。 赵航颇为感慨:“很久没来了啊。”从教化案开始,他就一直处在神经紧绷的状态,再加上队里别的案子,压力很大,不出来放松一下,他都怕自己会猝死。 刚踏进酒吧大门,赵航突然打了个寒颤:“我这没由来的心虚是怎么回事,以前从来不会。” 赵航想了想,这得怪宋岚。 他开始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出来喝酒而已,又不是找女人,心虚个屁。” 抬头看见顾修然已经大摇大摆地走进去了,他想,那位有女朋友的都不心虚,他还纠结个蛋。 闪烁的霓虹灯光扫过一个又一个孤单又喧闹的灵魂,劲爆的音乐如鼓声一般一下一下敲在人心上。 顾修然端着杯酒坐在角落里,赵航去舞池浪了一圈回来,跟顾修然碰了个杯。 “老顾,怎么不去玩,一个人在这里喝酒,”赵航盯着顾修然的脸看了看,“啧,一看就是有故事的男人。” 顾修然没理赵航,把玩着酒杯,看着舞台的方向。 一个打扮妖娆的女人在跳钢管舞,台下有人往舞台上撒钱,霓虹灯闪烁着红绿色的光,气氛十分热烈。 赵航吹了个口哨:“极品啊。” 顾修然毫不留情地泼冷水:“当心被宋岚发现,锤爆你的狗头。” 赵航摸了下头:“我就看看,又不干什么。” 一个美女走过来,对顾修然笑了笑:“这儿有人坐吗?” 顾修然:“有。” 赵航:“没有。” 美女尴尬地笑笑,端着酒杯走了。 赵航喝了口酒,挑了下眉:“刚那女的长得挺漂亮啊。” 顾修然坐在沙发上,长腿交叠,端着鸡尾酒的手指骨节分明。他的眸色在灯光下显得更深也更黑,像一幅令人看不懂的画。 过了一会,跳钢管舞的女人走下了舞台,很多男人对她献殷勤,她似乎都没有兴趣,在吧台端了一杯玛格丽特,朝顾修然这边来了。 女人穿着一件黑色紧身露脐T恤,黑色蕾丝短裙,短到一抬腿就能露出屁股。长长的卷发披在肩上,唇色大红。 她坐在顾修然身旁的高脚椅上,一只手端着酒杯,一只手撑着下巴,冲顾修然抛了个媚眼:“帅哥怎么一个人在这喝闷酒。” 赵航:“。……”合着我不是人。 她伸出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弹了下顾修然的衬衫领口:“这儿有灰,我帮你吹吹?” 说着,捏起顾修然的领口,探过身去,红唇轻启,就要往他衬衫上吹。 就是现在,赵航抓拍到了这个可以日后用来威胁顾修然的画面。 女人还没凑上嘴,顾修然闪了下身,把她的手从自己的领口甩开,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自重。” 女人自诩美丽惯了,身边男人环绕,还没被人这样拒绝过。 她不甘心地想把自己的手放在顾修然的腿上,只要是男人,又是来酒吧玩的,没人能拒绝她。 觉察到女人的动作,顾修然反手把她的胳膊压在了桌子上。 女人吃痛,叫了一声:“你轻点。”都这样了,声音还带着柔媚。 女人身上的香水味浓得熏人,而他只想念那一抹清新的橘子香。 顾修然对赵航说道:“走吧。” 赵航一脸不舍:“怎么才刚玩就走了。”他是好不容易才出来的这一趟,大半年了都。 回到家,赵航洗好澡跟宋岚讲电话去了,说自己去了一家书吧,接受了文化的熏陶。 顾修然从阳台上爬到了宋柔家的阳台。 她家客厅的等已经关了,留了一盏小夜灯。 他走到宋柔卧室门前,敲了下,里面没人应。 他轻轻推开门,看见她已经睡了,他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躺在她身侧。 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橘香,他才觉得安心起来,外面的世界再声色热闹,没有她在身边,就都寡淡地如同白开水。 他侧过身来面对着她,看着她的睡颜,抬起手将溜在她唇边的一缕头发撩开。 看见她身上珊瑚绒的厚睡衣没脱,手机也落在枕边没关,他笑了笑,她没打算睡觉,她应该是在等人,等着等着睡着了。 他探身在她唇上亲了亲,她觉得痒,用手背抹了下被他亲过的地方,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他抱着她,把她重新转到面对自己的这一边,将她揽进怀里,闭着眼睛享受这夜深人静时,他与她独享的时光。 宋柔动了动,睁开眼睛,抬头看见顾修然。 他低头在她唇上吮了一口:“你在等我吗?” 宋柔闻到一股酒味,是从顾修然身上发出来的:“你们喝了很多酒吗?” 顾修然躺在床上:“没有,我清醒着呢,不然你以为为什么你还能衣冠整齐地跟我说话。” 宋柔捶了顾修然一下:“你一会不耍流氓会死吗。” 她吸了吸鼻子,闻到一股不属于她也不属于他的香水味。 宋柔坐起来,踹了踹床上的男人,指了指卧室的门:“你给我滚出去。” 她平时锤他踹他都是撒娇闹着玩的,这回好像是动真格的了,直接踢在了他的两月退中间那个脆弱又敏感的地方。 顾修然疼了一下:“你是想把自己后半辈子的性福给毁了吗。” 宋柔爬下床,打开卧室门:“你去找外面的野女人性福去吧。” 顾修然走过去,想抱着她,亲亲她,哄哄她,没想她这回是真的生气了,直接把他推到了门外,反手就关上了卧室门,把门反锁上。 这一声惊动了隔壁房间的宋岚。 宋岚走出房间,一边说道:“怎么了小柔?” 一抬头看见黑暗中一个男人的身影,她打开客厅的灯:“顾修然,你可真行,会溜门了,啊。” -- 周一,宋柔拿着陶维维送给她的金手镯去找陶正则。 陶正则办公室的门开着一条门缝,他正在跟一个女学生说话。 宋柔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女学生从办公室里出来,宋柔认出来,这个人她是见过的。 之前在陶正则的课堂上,这个女学生就坐在宋柔身侧,她一直在哭,课后到讲台上去找陶正则,说自己家里出了事,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了,需要心理疏导。 女学生也认出了宋柔,她弯着唇角笑了笑,声音活泼富有活力:“是你啊,来找陶教授?” 女学生的状态看起来好了太多,不似上次见她的时候,脸色苍白,垂着头,满眼泪水。 看起来是陶正则的心理治疗起了作用。 宋柔笑了笑:“嗯。” 女学生往电梯的方向走了,宋柔敲了下陶正则办公室的门,走了进去。 她拿出那只金色的首饰盒子递了过去:“陶教授,这是陶维维落在我那的。” 陶正则接过来,打开看了看,里面是一只金色的龙凤呈祥的镯子,他合上首饰盒,抬头看着宋柔:“是维维送给你?” 宋柔点了下头:“嗯,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陶正则将首饰盒放在办公桌上,没有勉强宋柔,只低声说道:“他很喜欢你。” 宋柔垂眸看着桌上的首饰盒:“维维是个很可爱的小孩。”也是个可怜的小孩。 陶正则从桌边拿出来一个黑色的纸袋递给宋柔:“这是你的围巾,已经洗好了。” 他看着宋柔想说什么又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样子,像是对将要说的话很不熟悉也不习惯,他终于还是动了动嘴唇说道:“谢谢你愿意陪维维,我应该请你吃个饭。” 宋柔接过来纸袋:“吃饭就不用了。” 陶正则看了宋柔一眼:“我身边有警察跟着,你不用担心我会伤害你。” 宋柔没想到陶正则说话这么直接,她抱着纸袋,顿了一下说道:“真不用了。” “我先回去了,再见。” 宋柔拎着纸袋走出陶正则的办公室,等电梯的时候无聊,她把围巾从纸袋里拿出来看了看,又把围巾重新装了进去,返回到陶正则的办公室。 “陶教授,这条围巾不是我的。” 虽说颜色和款式跟她那条一模一样,但她还是敏锐地发现了,两条围巾新旧的不同之处。 陶正则直接就承认了:“这确实不是你那条,你的那条在维维那。” 宋柔看着陶正则,等着他继续说话。 他发现这个男人不管说话还是做事,都是一副坦荡冷漠的模样,被拆穿了也不恼,眼里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更不用说笑了,宋柔好像就没见他笑过。 她越发觉得陶维维可怜,一个七岁的小孩儿,该是活泼爱闹需要母爱父爱的年纪。 他已经没有了妈妈,爸爸也不爱他,不愿意花时间陪他,甚至都不对他笑。 陶正则继续用他那没什么温度的声音说道:“最近半年,维维每天都会做噩梦被坏人抓去杀了,满手满地都是血,每次都是哭着从梦中醒来。这两天,他抱着你的围巾,睡得很好,一次都没有哭醒过。” “昨天晚上还做了一个美梦,脸上带着笑,跟我说他梦见妈妈了。” 宋柔看着陶正则,试图从他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寻找一丝温情的痕迹,但她失败了。 可陶正则的话,若是没有爱,又怎么会注意到儿子脸上带着笑,他一定是亲眼看见了。 宋柔能想到的画面是,夜深人静的时候,父亲走进儿子的卧室,帮他盖上被踢到床下的被子,长久地注视着儿子的脸。 宋柔扬了扬手上的纸袋:“我用这条就好了。”说完转身往办公室外面走去。 陶正则突然叫住她:“你觉得我的心理咨询工作室免费对政法大学的学生开放是不是错的。” 因为这件事,他才会从一开始的时候就被警察盯着,成为嫌疑对象。后来又开始出现一连串看似巧合其实又刻意的事。 即便如此,他也从来不在乎天天被那些警察监控和跟踪。 他堂堂正正,问心无愧。 宋柔想到刚才在门口看到的女学生,她转过身来,笑了一下:“怎么会,您做的是好事。” 她穿着一件白色的大衣,长长的头发垂下,大大的眼睛,她很爱笑,笑起来的时候有酒窝。 陶正则突然有点明白儿子为什么会那么喜欢宋柔了。 第69章 中午, 顾修然带宋柔去教工餐厅吃饭,主要是找机会问陆书燕那个在下洼村的地震中丧生的周园的事。 两人并排走着, 顾修然碰了碰宋柔的手,宋柔躲了躲, 不给他碰, 更别说让他牵了。 傅翰文从后面追上来:“顾修然。” 顾修然看见傅翰文:“你天天吃教工餐厅都吃不腻的吗。” 傅翰文点了点头:“教工餐厅的饭好吃啊, 比学生餐厅好吃多了。” 他看了看一旁的宋柔, 开玩笑道:“真羡慕你们, 每天都能在一起,如胶似漆。” 玩笑归玩笑, 他眼里的羡慕却是真的。 宋柔瞥了下嘴:“谁要跟他如胶似漆。” 顾修然抱着宋柔的肩膀,往自己怀里揉了揉,后者根本不领情, 踹了他的腿一下。整齐干净的西裤上留下一块灰印子。 顾修然弯腰把灰尘拍掉, 又开始去牵宋柔的手, 结果当然是被甩开了。 傅翰文哈哈直乐:“看见每天都在甜蜜恩爱的傅教授吃瘪, 倒也是人生一大趣事。” 顾修然转头问傅翰文:“你不是说有女朋友了吗, 怎么从来没见你带出来过。” 傅翰文无奈地摆了下手:“我那是在敷衍老秦, 老秦那人你知道的,逢人就要给人介绍对象,还要把他外甥女介绍给我, 说什么外甥女不行就大侄女, 大侄女不行他还有个年轻的远房表妹, 我都快被他烦死了。” 顾修然拍了下傅翰文的肩膀:“市局有位女法医不错, 人长得漂亮,专业能力过硬,性格也不错,跟你还挺还合适的。” 傅翰文疾步往前面走了,边逃边说道:“怎么是个人就要给我介绍对象,我长得就那么恨嫁吗。” 宋柔走到顾修然身侧:“顾教授说的那位人长得漂亮,专业能力过硬,性格也不错的女法医,莫非是何梦蕾。” 顾修然点了点头:“是啊。” 他记得有一开始的时候,宋柔说要把何梦蕾介绍给傅翰文,她现在在生他的气,他要做一些让她开心的事才对。 宋柔瞟了顾修然一眼:“顾教授看起来很欣赏何法医嘛。” 听她的声音阴测测还带着酸味的,顾修然就很高兴。 宋柔掐了下顾修然的胳膊:“你倒是说说,何法医长得有多漂亮啊,有昨晚那位钢管舞女郎漂亮吗?” 顾修然揉了揉自己的胳膊:“你怎么知道的。” “肯定是赵航,他死定了。” 宋柔笑了一下:“不用你动手,估计他现在已经被我姐揍得找不到北了。” 顾修然:“今天晚上给你做肉夹馍好不好,保准比学校门口那家王记的好吃。” 宋柔转头看着顾修然:“不要试图转移话题,钢管舞女郎是怎么回事?” 顾修然越发觉得,他的公主殿下越来越难骗了。 到了餐厅,顾修然给宋柔找了个位子,让她坐着等,他去拿饭。 已经十二点半了,过了午餐高峰期,餐厅里依然不少人,学生和老师都有。 比起学生餐厅,这儿环境好太多了。一个个木质小方桌,桌上铺着红白格子的桌布,用玻璃压着,桌上有装饰用的小花瓶,有的是多肉。 旁边桌上一对情侣吃好饭,端着餐盘走了,很快有工作人员过来擦桌子。 宋柔看见是陆书燕,叫了她一声:“陆姐。” 陆书燕看见宋柔,神色一怔,旋即笑了一下:“宋柔。” 顾修然经常带宋柔过来吃饭,也经常能与陆书燕碰上面,见上了就聊两句。 知道宋柔不是警察,是在政法大学学习准备考研的,陆书燕对她就没那么害怕和戒备了。 顾修然端着餐盘回来,都是宋柔爱吃的。 宋柔抬头看着顾修然:“你不是说我总怕麻烦到别人,总在考虑别人的感受吗。” 顾修然点了下头:“对,你经常这样,让我很不爽。” 宋柔指了指桌上的一盘清炒秋葵:“其实我根本不爱吃秋葵,我是看你喜欢吃,才说自己也喜欢吃的。” 她像个挑食的小孩一样:“秋葵中间有一层黏糊糊的东西,难吃死了,我最讨厌吃秋葵了。” 她一口气说完,竟然松了一口,搁以前,她会觉得说出这样的话很无礼,所以宁愿自己咬着牙把这难吃的菜吞下去,也不肯说出来。 或许也有故意挑剔,故意气顾修然的一面,谁叫他出去找什么性感钢管舞女郎,还沾了满身酒气和香水味。 顾修然看着宋柔,她微微撅起的嘴,轻轻皱起的眉,竟都是那样可爱,他喜欢极了,起身弯下腰,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觉得不够,又往下,深深吮了下她的唇,还觉得不够,又咬了一口。 宋柔吓了一跳,转头看了看四周。 顾修然这个人虽然经常对她耍流氓,但在公共场合,他从来都是斯文端庄的正人君子,不会这样突然吮咬她。 尤其周围还有很多认识他的学生和老师。 果然,傅翰文在隔壁的隔壁的餐桌边发来了亲切的问候:“哟,这大白天的,就这么忍不住了啊。” 宋柔红着脸瞪了顾修然一眼,用眼神责备他,你看你干的好事。 顾修然捏了下宋柔的脸蛋:“别管他,作为报复,下次他有事请假,我是不会帮他代课的。” 宋柔心说,经常让人家帮忙代课的是你自己好吧。 旁边几个学生也在往这边看,宋柔也都见过,是顾修然班上的。 学生吃好饭,特地绕过来看她:“顾教授,师母。” 学生走后,顾修然将桌上的一盘秋葵拿到自己眼前:“你以后就该像现在这样,考虑问题的什么不用把别人放在第一位,明白吗?” 宋柔嗯了声,看了一眼白瓷盘里碧绿的秋葵:“你怎么会喜欢吃这个?” 顾修然拿起筷子夹了一个放进嘴里:“秋葵壮阳。” 宋柔低头扒了口饭:“你又不用。” 顾修然点了下头:“你说的对,我确实不需要再壮下去了,不然你会死的。” 宋柔:“……”她不是这个意思,她的意思是,一个连性生活都有的人,壮什么阳啊。 傅翰文先吃好了饭,他喊了声:“陆书燕,过来帮我擦桌子。” 陆书燕拿着抹布走了过去:“傅教授。” 傅翰文笑了笑:“我叫你大名,你也可以叫我大名。” 陆书燕笑了一下:“傅教授开玩笑了。”她一个偏远小山村来的餐厅服务员,怎么能跟一位高等学府的大学教授互称大名。 陆书燕没再说话,低头擦桌子了。 傅翰文走后,宋柔小声对顾修然说道:“我怎么感觉傅翰文有点喜欢陆姐啊。” 顾修然夹了块排骨给宋柔:“他那人就那样,跟谁都大大咧咧的。上学期还跟一个学生拜了把子。” 宋柔笑了笑:“傅教授真是个挺有意思的人。” 顾修然捏着宋柔的下巴,把她的头抬起来,让她眼里只能看见他。 宋柔拍开顾修然的手,脸色沉了一下:“你也别太狂了,钢管舞女郎的事不会这么容易过去的。” 顾修然勾唇笑了一下:“知道,你吃醋了。真没想到,你竟然爱我这么深。” 宋柔:“不然我也去酒吧找个猛男,跟人喝酒拥抱亲嘴,弄得满身香水味?” 顾修然放下筷子,看着眼前的女人,声音不似先前那般带着点玩笑的口吻了,听起来认真又低沉:“宋柔,就算是玩笑话,也不要这样说,我听不得这样的话。” 宋柔心说,你这个人真是,你自己能跑出去干,凭什么我连假设一下都不能假设了。 他的眼神太过深沉,她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于是闭了嘴。 吃好饭,餐厅里就没剩下多少人了。 顾修然叫陆书燕过来,说有点事想问她。 陆书燕坐下来,宋柔问道:“陆姐,以前你们村有个叫周园的人吗,这个人怎么样啊?” 听到周园这个名字,陆书燕的表情明显变了,那是一种很明显的悲伤的情绪,眼底瞬间就要溢出泪光来。 她的声音很低:“他死了,在地震中死的。” 顾修然递了张纸巾给陆书燕:“能具体说一下吗?” 陆书燕擦了下眼泪,继续说道:“我坐过牢,被判了六年,因为表现良好,提前半年出狱了,回家的路上听说地震了,等我到了地方,去了他家里,房屋已经倒塌了,他被压在一条横梁下面。” “那条比人还粗的横梁就砸在他的头上,他的一条腿也被砸断了。他还那么年轻,大学马上就要毕业了,他马上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宋柔往陆书燕身边坐了坐,轻轻拍了下她的背,安抚着她。 陆书燕抬头看着顾修然:“你们怎么突然问起他来了。”毕竟人都死了那么多年了。 顾修然:“没事。” 从教工餐厅出来,宋柔问顾修然:“陆姐说的是真话吗?” 顾修然点了下头:“人的喜悦很容易伪装,悲伤却不容易。” 宋柔:“那,怎么说,周园这条线就算断了啊。” 顾修然:“赵航派人去了当年资助过周园的赵清家,再等等看吧。” 宋柔声音低了下去:“陆姐一定很喜欢那个叫周园的人吧,她哭得那么伤心。而且她今年都三十二岁了,还没结婚,连交往的男人都没有过。” 她想了想:“这样以来,陆姐身上的嫌疑似乎也可以洗掉了,她只是恰好和猥琐下流的流浪汉王兵是同乡罢了。” 顾修然对此似乎还存在疑虑:“陆书燕当年坐牢是因为杀害同村一个酒后试图侵犯她的男人。这个男人跟王兵和孙刚一样,猥琐下流。” “程蕊蕊的案子里,王兵是被凶手设计送上门给程蕊蕊杀的,然后再让她去复仇杀橘园村的败类们,凶手在混淆警方的视线,让警方淡化对王兵的调查。这是凶手露出来的最重要的马脚。所以下洼村这条线一定要查下去。” “还有,陆书燕十分害怕警察,害怕到一看到警察就会发抖。这也与教化案存在一丝微妙的联系。” 顾修然几乎可以肯定,教化案的凶手就是下洼村的某个人,且这个人与陆书燕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打了个电话给邵其峰,让他继续查下洼村村民的资料,不局限于对象是否是单亲家庭。 下午,顾修然去上课,宋柔去图书馆看书。 在图书馆的洗手间里,宋柔听到隔壁隔间有人说话:“同学,请问你带卫生巾了吗?” 宋柔身上的大姨妈还没走,她的卫生巾是随身带着的。 她从包里拿出一小包卫生巾递给了隔壁的女生,对方道了谢。 宋柔听着她声音有点耳熟,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等出来的时候才发现,对方竟然是今天在陶正则的办公室见到过的那个女生。 两人都认出了对方,觉得很有缘分。 女生笑了笑:“我叫苗京,树苗的苗,北京的京,我读大三,你呢?” 她拧眉想了一下:“我怎么看你这么面熟呢,你是柳依依,就是那个警察校花!” 宋柔自己都差点忘了之前卧底的那一茬了:“那是我姐,我们是双胞胎。我叫宋柔,宋朝的宋,温柔的柔。” 苗京又想起来了:“你是顾教授的女朋友!” 宋柔点了下头。 苗京笑道:“今天我听对面宿舍的人说,顾教授对他女朋友可好了,还在教工餐厅互相喂饭。” 宋柔纠正道:“没有互相。” 苗京嘿嘿笑道:“都一样都一样。” 宋柔心说,不一样好吗,一点都不一样,是他非要喂她,她可没喂他。 两人一块从图书馆出来,苗京准备去学生二食堂吃饭,宋柔想了想:“我也去。” 她才不要跟顾修然一起吃饭了,让他跟那位钢管舞女郎吃去吧。 打好饭,两人随便聊了聊,自然聊到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在陶正则的课堂上。 苗京吃了块豆腐,抬头说道:“我性格其实是很开朗的,那次是因为家里出事了,才会一直哭。我爸跟我妈离婚,他们两个是双双出轨,都觉得我是拖油瓶,不愿意抚养我。那时候我就觉得自己好像被全世界抛弃了,所以才会哭成那样。” “不瞒你说,其实我连遗书都写好了,就觉得不想活了。多亏了陶教授的心理疏导和治疗,要不是他,我肯定挺不过来。” “别看我们陶教授总是冷冰冰的,对谁都不笑。但他其实是个很好的人,他是我读书十几年遇到过的最好的老师。” 宋柔点了下头,她赞同苗京的话。虽然陶正则现在是教化案的第一嫌疑人。 苗京压低声音:“等我大学毕业了,我就去追陶教授。” 宋柔:“你不介意他的年龄吗,他好像已经三十六岁了,还带着一个七岁的儿子。” 苗京挑了几根面条吃掉,抬头说道:“年龄不是问题,后妈我也会当好。而且你不觉得吗,陶教授长得很帅啊,那种成熟男人散发出的,由内而外的帅。” 宋柔还真没注意到,她的眼睛光盯着顾修然看了。 “但是陶教授他总也不笑啊。” 苗京笑了笑:“一个善良的人,他即使不笑,内心也是充满善意和热情的。听说陶教授之所以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是因为他妻子的去世,等有了我,他就好了。我爱笑就行了,哈哈哈。” 宋柔不知道该说什么:“那祝你好运吧。” 吃好晚饭也才五点多,六点不到。宋柔从餐厅出来,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对方使用本市座机打来的,一个女声从听筒里传来:“喂,是陶维维的妈妈吗,我们是高思围棋,陶维维跟班里的一个小朋友起了冲突,把人家的脸抓破了,对方家长已经到了,请您立刻过来一趟。” 宋柔懵了一下:“您是不是搞错了,我不是陶维维的妈妈。” 女声听起来十分不悦:“您的电话号码是孩子自己写的,说是他妈妈的电话,怎么会搞错。不能因为孩子犯了错,您就不当人妈妈了。” 宋柔解释道:“我真不是,您误会了。这样吧,我联系一下他的爸爸,让他爸爸过去。” 宋柔赶紧给陶正则打了个电话,把陶维维的情况说了一遍。 没想到陶正则发火了,倒不是对宋柔:“一天到晚就知道跟同学打架惹事。” 宋柔:“维维他其实挺乖的。”这是她的真心话。 陶正则:“约了学生做心理治疗,去不了。” 陶正则说完就挂了电话,他刚从教室上好课出来,回办公室收拾了一下包就赶往自己的心理咨询工作室,连晚饭都没顾上吃。 在政法大学门口,陶正则看见正在打车的宋柔,他似乎料定了她会去。 宋柔赶到地方,走进了围棋老师的办公室。 对方小孩窝在妈妈怀里抽抽涕涕的,看起来是刚刚大哭一场,小孩爸爸怒气冲冲地看着陶维维,似乎要不是看对方是个小孩子,就随时都能冲上去揍人。 陶维维独自一个人坐在一个大大的沙发上,低着头,没人看清他的脸,也没人看到他哭没哭,可能也没人在乎他的感受,他看起来孤独极了。 围棋老师看到宋柔,站起来说道:“您是陶维维的妈妈吗?” 宋柔看起来很年轻,完全是小姑娘的模样,不像是个七岁孩子的妈妈。 宋柔还没来得及说话,陶维维噌地一下从沙发上跳了下来,跑过去抱着宋柔的腿,抬头看着她。 他的眼睛本来就大,又水汪汪的,就这样满怀期待地看着她。 这让她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否认了。 旁边的小孩从他妈妈的怀里出来,指着陶维维:“他撒谎,他根本就没有妈妈,他是个没人要的野孩子,我又没说错,他还打我,把我的脸都抓破了。” 陶维维没有说话,他只是这样,紧紧抱着宋柔的腿,仰着头,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宋柔,眼角慢慢落下两行眼泪。 小孩的哭多是伴着闹的,非得哭个惊天动地,吸引住所有人的注意力才行。 而陶维维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他只是无声地掉着眼泪,一滴一滴往下落。 她看着陶维维,看到了她和姐姐的小时候,总有一两个小孩指着她们笑,说她们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是被抛弃的小孩。 小孩子敏感又脆弱,听了会当真,听久了就会相信自己是被这个世界遗弃了的孩子。 宋柔弯下腰把陶维维从地上抱起来,她还没抱着这么大小孩,有点沉,但她还是稳稳地抱住了他。 第70章 宋柔抱起陶维维, 指了指对面的小孩:“你乱说什么, 说谁野孩子呢。” 陶维维抱着宋柔的脖子, 转头看着仗着爸爸都在气焰嚣张的小孩:“我就说了, 我不是没人要的孩子。” 到底还是有点心虚,他的声音很小也很轻。 宋柔有点抱不动了, 蹲下深想把陶维维放下来,陶维维抱着她的脖子不肯撒手。 小孩的力气着实也大,宋柔根本掰不开。 她只好坐在沙发上,让陶维维坐在她的腿上。 围棋老师看双方家长都到了,讲了一下事件原委, 说是课间休息的时候, 几个孩子一块玩, 两人拌了几句嘴就打起来了。 对方小孩的妈妈指了指自己儿子的脸,痛心疾首道:“老师你看看,这下手多狠,要是抓破相了, 那就是一辈子的事。” 又指了指陶维维:“这么小就这么会打人,长大了还不得进局子啊。” 宋柔一生性格柔软, 从来没跟人吵过架红过脸,她气急了也只会说一句:“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呢!” 围棋老师也觉得对方小朋友的家长说话有点过分了:“大家坐下来,好好谈,看看这个事怎么解决。” 陶维维窝在宋柔怀里, 终于有了点这个年纪的小孩该有的样子, 委委屈屈地说道:“是他先骂我, 我才打他的。” 宋柔挺直腰板,暗暗给自己打气:“打人是我们的不对,我们愿意道歉,医疗费和营养费我们也会负责,但那个小朋友必须先对陶维维道歉。” 总被人嘲笑说是没有人要的野孩子,能把一个敏感的小孩逼疯。 宋柔必须要听到这声道歉,给陶维维,也是给童年的她。 宋柔把陶维维从腿上放下来,柔声对他说道:“不管怎么样,打人都是不对的,你先去给那个小朋友道个歉。” 陶维维走过去,低着头:“对不起,我不该打你。” 对方小孩使劲哼了一声,偏过头去:“野小孩。” 陶维维抬起头,哭着说道:“你也得跟我道歉,你道歉。” 对方妈妈搂着自己的儿子:“小孩子之间有点小口角小摩擦不是正常的吗,我家宝宝又没动手打人,凭什么要我们道歉。” 陶维维卷起袖口,指着上面渗着血的抓痕:“他也打我了。” 对方妈妈一看就是吵架吵惯了的,一套一套的:“谁叫你先动的手。” 陶维维低声说道:“谁叫他先骂我。我已经道过谦了,他也得道歉。”他回到宋柔身边,坐在她腿上,重新窝在这个温暖的怀抱里老师出来打圆场:“既然陶维维小朋友已经道歉了,那XX小朋友也道个歉吧。知错就改就是好孩子嘛。” 对方一家人不肯道歉,不知道是要维系什么面子。 场面就这样僵持了。 对方爸爸看了宋柔和陶维维一眼,不耐烦地说道:“一会我还要开会呢。” 对方妈妈嘲讽地笑了一声:“你们知道我老公是干什么的吗,就被你们耽误的这一会的功夫要少赚多少钱知道吗,你们赔得起这个时间成本吗。” “我老公是程氏公关部的经理,程氏都知道吧,对,就是你们想的那个程氏。” 宋柔还是那句话:“你们家孩子要对陶维维道歉。” 对方妈妈再次发挥自己的泼妇本性,冷冷地呵了一声:“说过多少遍了,不道歉。要是没做错事就道歉,不就是教孩子忍气吞声吗,这是正确的教育方式吗。” 宋柔不光不会跟人吵架,她发现自己好像失语了,只会不断重复六个字:“你们就得道歉,你们就得道歉。” 这个你们,包含着现在,也包含着她的过去。 对方爸爸的耐心似乎到了极限,他走到宋柔和陶维维面前,伸出手指指了指宋柔:“你他妈还没完了是吧。” 说完抬起手,不知道是要打陶维维还是打宋柔。 他扬起的手还没落下来,就被一只坚硬有力的手抓住的手腕。 顾修然重重地把这男人的手甩了出去,男人被甩地险些跌倒在地上,碰翻了后面的一个小柜子。 对方妈妈赶紧站起来扶住她老公,尖着嗓子嚎叫:“哦呦,哦呦,不得了了哦,要杀人了哦!” 顾修然蹲下来,握着宋柔的手,帮她把眼泪擦掉,柔声安抚她:“我说等我一起来,你非要先过来。”看似在责怪,语气却是宠溺的。 对方妈妈拽着围棋老师:“老师,你刚才可都看见了,他们家大人动手打我老公。” 围棋老师什么都没说,大概也是看不过眼了。 顾修然站起来,看了一眼对方小孩,又看了一眼小孩爸爸:“你们父子是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道歉。” 小孩爸爸被人掀得差点倒地,面子上非常过不去,他要找回面子:“不道歉。” 比起小孩爸爸的满脸戒备剑拔弩张,顾修然闲适地靠在桌边:“你是程氏公关部的经理?” 小孩妈妈跳出来:“是的,我老公认识很多主流媒体,今天这个事,我们要曝光。” 顾修然拿出手机:“是我想的那个程氏吗?” 小孩妈妈挺了挺胸:“怎么样,怕了吧。” 顾修然当着一屋子人的面拨了个电话,照顾到大家的好奇心,为了让大家都能听见,特地摁了免提键:“喂,舅舅。” 小孩爸爸看着顾修然手机屏幕上的名字,膝盖一软,差点跪了。 这个人称呼程氏的董事长为舅舅,那他就是传说中拥有程氏40%股份的董事长妹妹的儿子。 顾修然:“鞠九十度的躬道歉。” 小孩妈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在懵逼中。 小孩爸爸再没了刚才的嚣张气焰,赶紧弯下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顾修然:“不够,再往下弯五度。” 小孩爸爸低头照做,又摁着自己儿子的头:“你也道歉。” 对方小孩不愿意:“不是说不道歉吗。” 小孩爸爸抬手打了个儿子一下,吼道:“叫你道歉就道歉。” 小孩妈妈赶紧护住儿子:“你这么凶干什么,要把小孩吓出毛病的。” 小孩爸爸:“你给我闭嘴。” 小孩走到陶维维面前,低下头:“对不起,我不该那么样说你。” “我不该说你是被人抛弃的没人要的野孩子。” 听到这声道歉,宋柔和陶维维抱在一起差点哭了出来。 顾修然看了小孩爸爸一眼:“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爸爸战战兢兢地报了自己的名字。 小孩妈妈似乎明白过来了,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这件事是我们不对,我们已经道过谦了,陶维维手上的伤,医疗费和营养费我们都会负责的。” 顾修然对着手机说道:“舅舅,公关部是不是有个叫xx的人,这人不能用了,回头我跟您解释。” 先不说私人恩怨,就这种处理事件的态度,对待小孩和女人的态度,是怎么当上程氏的公关经理的。 这种拖程氏后腿的员工,早开除为好。 顾修然带宋柔和陶维维从围棋兴趣班出来,陶维维一直赖在宋柔身上不肯下来,像个黏黏球一样。 顾修然捏着陶维维的脖子,语气十分不爽:“你自己没长腿吗。” 陶维维抱着宋柔:“我没长腿。” 顾修然抱着陶维维的腰,使了劲才把他从宋柔身上剥离出来。 陶维维手脚并用,胡乱飞舞:“顾叔叔松手,松手。” 顾修然把陶维维放在地上,转身拉住宋柔的手,将两只手往陶维维眼前晃了晃,用眼神和行动告诉他,她是谁的。 陶维维不愿意,非要往宋柔和顾修然中间挤。 宋柔看着这两个人抢来抢去:“顾修然,你怎么跟个小孩这么计较。” 顾修然看了陶维维一眼:“这小孩精着呢。” 陶维维扮了个鬼脸。 顾修然让接送陶维维上下学的保姆先走了,他送陶维维和宋柔回家。 到了陶维维家楼下,陶维维仰头看着宋柔,轻轻拽了拽她的衣服:“姐姐。” 宋柔蹲下来,握着他的手:“怎么了?” 陶维维看了顾修然一眼,把宋柔拉到一旁,小声说道:“姐姐,我能叫你一声妈妈吗?” 宋柔摸了摸陶维维的头:“维维,你是个乖孩子,姐姐很喜欢你。” 她终于还是说道:“可是姐姐不是你的妈妈啊。” 顾修然靠在车边,显然是听见这边的声音了:“她可是我的老婆,是我孩子的妈妈。” 陶维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跑到顾修然身边,露出奶凶奶凶的表情:“顾叔叔,我要跟你决斗!” 顾修然弯下腰来,抱起陶维维,一下把他举到了头顶:“还要决斗吗。” 陶维维直蹬腿:“姐姐,顾叔叔欺负我。” 宋柔走过去对顾修然说道:“你这样会吓到孩子的。” 顾修然:“那你对这小孩说,你是谁的。” 宋柔看了顾修然一眼,这个人刚才在围棋兴趣班演的是一出霸道总裁打脸戏码,这会儿演的是儿童戏吗,他非得跟一个七岁小孩计较个什么劲。 陶维维被举着,歪头看着宋柔,嘴巴扁扁的,一副委屈极了的样子。 宋柔抬头看着被举在半空的小孩:“维维,姐姐可以是你的姐姐,也可以是你的朋友,唯独不是你的妈妈,懂吗?” 顾修然满意极了,把陶维维从头顶放了下来。 宋柔蹲下来,用纸巾帮陶维维擦了擦眼泪:“姐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没有妈妈,甚至连爸爸也没有。” 陶维维止住哭声,看着宋柔,把她往自己小小的怀抱里抱了抱,似乎想要安慰她。 宋柔继续说道:“但是,姐姐有个很好姐姐,还有个很好的外婆,她们都很爱姐姐,就像维维有爸爸疼爱一样。” 陶维维用手背抹掉眼泪,声音低得快要听不见:“不一样,我的爸爸根本不爱我,他烦死我了。” 陶维维背起自己的小书包,低着头往楼道的方向走去。小小的影子被路灯拉得长长的,看上去十分孤独。 “维维,”顾修然叫住陶维维,“你不是要决斗吗,下回到我办公室来,下围棋敢不敢。” 陶维维转过身来,黯淡的眸子徒然亮了起来:“那我要是赢了呢,你就得把姐姐让给我。” 顾修然走过去拍了下陶维维的大脑袋:“怎么还不死心呢你。” 他想了一下:“你要是赢了,顾叔叔送你变形金刚全套。” 陶维维果然比一般的小孩精,竟没被顾修然带偏,他眼珠子一转:“集齐十套兑换一个姐姐。” 怕顾修然不答应,他拿出感应钥匙刷了卡,拉开楼道门就跑了进去。 回家的车上,宋柔对顾修然说道:“你一定也感觉到了吧,陶教授和陶维维这对父子之间怪怪的,主要是陶教授,我总感觉他很爱陶维维,还是你对我说的,细节最能反映一个人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感情。” 顾修然点了下头:“陶教授与妻子少年相识,是初恋也是唯一的爱人,他们感情非常深。而且他的妻子是个专业造诣很高的人,她曾是国内最年轻的化学教授,对国家做出过突出贡献。他们相爱并彼此欣赏,不管是作为爱妻还是作为化学天才,她都不该死于难产。” 那种死法对一个天才来说,充满了遗憾,也辱没了她生平的荣光。她就算是死,也应该实在实验室里,就像战士应该死在战场上一样。 宋柔低声说道:“但是陶维维是无辜的啊,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出生会害死他的母亲,就算知道,他作为一个胎儿一个婴儿,根本没有选择权,这一点,陶教授不会不明白的吧。” 顾修然:“我们之所以会在陶教授身上看到他对陶维维隐晦的父爱,正是因为他明白这一点。可有时候,能明白并不等于能接受。” “人类的感情是很复杂的,经常不能用常理来推断。”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就像你和我,如果我快要死了,你猜我会不会拉着你陪我一块死。” 宋柔听不得这种话:“你不会死的。” 红灯,顾修然停下车,转头看着宋柔:“从理智上来说,我当然不希望你陪我一块死,我应该希望你好好活着,余生都幸福。从感性上来说,我无法忍受当我死去,你跟别的男人拥抱接吻做。爱,光是想想我都得自己要疯,那还不如拉着你一块死。” 宋柔生气了:“好好的,说什么死不死的,你不会死的,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 要是成真了怎么办,要是只剩下她一个人,她该怎么办。 她顺着他描绘的画面想下去,发现自己根本接受不了顾修然出现哪怕一丁点的不测,她看着他:“你要是死了,我就跟你一块死,我不想死,所以你也得好好活着。” 看她眼底溢出悲伤来,他揉了揉她的头发,笑了一下说道:“我就随便举个例子,说明人类的感情是非常复杂和矛盾的。” 她盯着他的眼睛,大声说道:“你还笑。” 她看起来很生气。 顾修然小声:“我就随便举个例子,你……” 她打断他的话:“你还说。” 顾修然抬起手,还是去揉她的头发,被她一下拍了过去:“别碰我。” 看她生气的模样,他竟然很高兴,还能笑着调戏她:“公主殿下息怒,臣知错了,下回再也不敢了。” 宋柔:“你又笑。”说完转头看着车窗外面去了。 顾修然笑着说道:“我只是没想到,你竟然爱我爱到这么深了吗,深到连一点假设都接受不了。” 宋柔:“你去跟你的钢管舞女郎爱来爱去吧。” 顾修然在心里问候了赵航这个叛徒一万遍。 他拐了个弯,车子偏离了回家的路,在一家酒吧门口停了下来。 顾修然拉着宋柔从车上下来:“走吧,带你去看看。” 宋柔:“你是来找你的钢管舞女郎的吗。” 顾修然紧紧攥着宋柔的手,不由分说地把她拉了进去:“不是,带你喝酒。” 很多事情,尤其是童年郁结已久的旧伤痕,在心里憋久了,那疤痕会一遍又一遍地裂开,每一次的撕扯都会给人带来锥心之痛。 经过在围棋兴趣班的事和在车里关于生死的那番话,他忽然明白了,她是喜欢他也是爱他的,她只是被童年的阴影绊住了,他必须把她拉出来。 这不是宋柔第一次来酒吧,以前宋岚的梦想还停留在做黑社会女老大的时候,宋柔有时候会去酒吧把宋岚从里面拖出来。 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敲在心脏上,混合着歌手沙哑的声音,四处闪烁的霓虹灯扫在散发着浓浓荷尔蒙气息的男男女女身上。 宋柔紧紧攥着顾修然的手:“我不会喝酒。” 顾修然来到吧台,帮宋柔点了杯酒,带她坐到高脚凳上:“有我在,你可以喝醉。” 宋柔低头尝了一口,发现有点甜,又喝了一大口。没想到这杯酒劲这么大,刚入喉的时候是清甜的,不过几秒钟就变成了烈性的调,辛辣的感觉直往胃里冲。 顾修然看着宋柔:“可以跟我说说你为什么这么在意陶维维的事吗?” 他心里清楚她是怎么回事,他要她亲口说出来,亲口对他倾诉。 宋柔攥着酒杯:“你不觉得他挺可怜的吗。” 顾修然转身去了吧台,回来的时候两只手各端着一只酒杯,一红一蓝。 红色的像火焰,蓝色的像大海。 宋柔接过红色的尝了尝,又喝了口蓝色的。不觉得头晕,反而觉得头脑更加清明了,只是这份清明之中夹杂着几分没由来的朦胧。 她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下来。 顾修然看着宋柔,红绿色的灯光铺撒在她身上,她的瞳孔都映着孤独的璀璨。 “小时候,宋岚一定没少让你头疼吧。虽然她是你的姐姐,有更像一个调皮捣蛋经常惹麻烦的妹妹对不对。” 宋柔点了下头,想了一下说道:“有一回,好像是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姐姐把隔壁班小胖的头打破了,用砖头打的,流了满脸的血,外婆差点吓晕过去。” 这个时间是宋柔的父母出车祸的第二年。 顾修然:“因为那可恶的小胖骂她是没人要的野孩子对吧。” 宋柔抬起头来:“你怎么知道的?” 她又道:“不过你还是说错了一点,小胖骂的不是姐姐,是我。” 顾修然继续说道:“这件事惊动了老师和校长,宋岚那个脾气是不会给小胖道歉的。可小胖的家人闹得很凶,你装成宋岚的样子向小胖道歉,不然宋岚就会被学校开除。” 宋柔抬头看着顾修然,他说的一字不差:“顾教授不愧是研究人的心理的。” 顾修然:“不对,不是因为我的专业,而是我太了解你了,宋柔。” “就像你会替宋岚顶罪,逼她考警校一样。” 他知她从来都是一个又温柔又坚韧的人。 “你既要看着宋岚,防止她闯祸,怕她走上歪路,还要照顾年老的外婆。你不愿意也没时间把精力放在与别人的纠纷上,因此你必须小心翼翼,你从不麻烦别人,也怕给别人带来麻烦。你扮演着宋岚的爸妈,也扮演者外婆的子女,唯独忘了自己也只是个孩子,一个可以像宋岚那样随意哭闹闯祸发泄的孩子。” “宋柔,这么多年了,你累吗?”顾修然看着宋柔的眼睛:“你可以依靠我。在我面前,在这个有我的世界里,你是可以为所欲为的。”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我很抱歉,缺席了你的童年,没能在那个时候保护你,让你一个人承受那么多。” 他的唇突然被她堵住了,她的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滴在他的唇上,咸咸的带着点儿酒香。 童年的她,面对小胖的辱骂,始终没能等来那声道歉。在围棋兴趣班,同样的境况下,他出现了,她也终于等来了那声道歉。 歌手唱着一首听不清歌词的歌曲,吉他声回荡在酒吧上空,舞池里跳着舞的男女互相挑逗着。周围的世界嘈杂而烦乱,她回想着童年的种种,像他说的那样,她突然觉得累了。 他吮了吮她的唇,吻掉她唇角的眼泪:“让我走进你的心里,让我填满你。” 酒吧或昏暗或明亮的灯光下,他的睫毛微微垂下,铺在那双桃花似的眼睛上。他眼底涌着巨大的疼惜,像溢满秋水的湖面,只需细风一吹,便能将她淹没。 她再次吻上他,她撬开他的牙齿,挤进他的口腔。她第一次这样大胆地主动亲吻他。 周围几个路过的人冲他们吹口哨起哄,动不动就喜欢害羞的她竟完全没有停下。 她一只手抱着他的脖子,一只手穿过他的头发,狠狠摁着他。 她脸上泛着红晕,微微喘着气,在他耳边说道:“你有没有想过,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出去买肉夹馍,并不是怕麻烦你,而是想让你好好休息。每天早晨,就算很困,我也会起来陪你一块做早餐,是因为比起睡觉我更喜欢跟你待在一起啊。” 听见她的话,他紧紧抱住她,把她逼到墙边,身体紧紧贴着她,低头吻了上去,声音低哑道:“说你爱我。” 她突然怂了,咬着自己的唇:“我,我不说。” 他吻了下她的唇,贴着她的耳朵:“跟我没什么好害羞的,你刚才胆子不是很大吗。” 她抿着唇:“我刚才喝多了。” 他霸道极了:“说不说?” 宋柔从顾修然怀里逃出来:“我去下洗手间。” 她一路跑到洗手间,站在镜子前看了看自己的脸,刚才哭过也笑过,脸上泛着红,唇上被他咬得破了块皮。 宋柔补了个妆,重新回去找顾修然。 顾修然端着酒杯,正往圆形舞台的方向看。 她没惊动他,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只见一个穿着黑色蕾丝裙的女人绕着一根钢棍做出各种妖娆性感的动作,尺度大胆,令她一个女的看了都感到脸红心跳。 宋柔站在顾修然身后没动。 钢管舞女郎跳完舞,冲顾修然抛了个媚眼。 女人从舞台上下来,端着一杯酒走向顾修然:“你又来了。” 说着将手上的杯子往前举了举,碰了一下顾修然手上的杯子,一口将自己杯子里的酒喝完,伸出舌尖tian了下自己唇角的酒渍:“该你了。” 她上次勾引失败,被几个朋友笑话了好几天,这次就是来找回场子的。 宋柔从顾修然身后走出来,夺过顾修然手上的杯子,一仰头喝掉了,喝完把酒杯往小圆桌上一放。 钢管舞女郎扫了扫宋柔:“是我先来的,这个男人今晚是我的。” 宋柔偏头看了顾修然一眼,他看起来竟一点也没有被抓奸后的心虚,反而眼角带笑地看着她。 这让她有一种仿佛回到了高中时期的错觉,那是他想要干坏事的前兆。 他不说话也不表态,就那样看着她,像是对她的报复。 钢管舞女郎往前走了两步,伸出手搭上顾修然的肩膀,半个身体都快贴了上去:“帅哥,换个地方喝一杯?” 宋柔拽着顾修然,眼里带着怒气,对他说道:“给我滚回家。” 又对搔首弄姿的女人吼了声:“他是我的男人。” 顾修然非常自觉:“需要先去超市买个搓衣板吗?” 宋柔:“不用,有电脑键盘就行。” 钢管舞女郎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她觉得自己好像被人利用了,成就了别人的小情趣。 宋柔拉着顾修然走出酒吧,来到门口的院子里。 顾修然将宋柔拉进自己怀里,声音低哑带着磁性:“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我爱听。” 宋柔:“给我滚回家。” 顾修然:“不是这一句。” 宋柔:“有电脑键盘就行。” 顾修然:“也不是这一句。”像是惩罚,他低头咬了下她的唇。 宋柔抬着头,目光深深地看着他:“他是我的男人。” 他这才满意地松开她,却被她一下勾住了脖子,开始算账:“顾修然,你胆子很大啊,敢当着公主殿下的面调戏妇女。” 顾修然笑了一下:“是啊,我胆子很大,大到想当驸马,还想今晚就圆房。” 他圈住她,把她抵在院墙上,低头看着她。他的声音在夜色中带着蛊惑:“说你爱我。” 她喝了好几杯酒,当时不觉得什么,后劲来了才觉得头有点晕,脑子里的画面慢慢倒退,退回到他说如果他快要死了。 她看着他说道:“在此之前,你得答应我,会永远陪着我,不会像我的父母那样说爱我会陪我长大,却又突然消失。” 他的声音很轻,却也很重,像梦境又像誓言:“我答应你,我会保护好你,也会保护好自己,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她抱着他的脖子,踮起脚尖,脸颊贴着他,低声喃喃道:“我爱你,我爱你啊顾修然。” 他紧紧抱着她,让她的月匈口贴在他身上,好感受到彼此如雷般的心跳声。 看她垫着脚尖太费劲,他握住她的月要,把她往上托了托。 他的手劲太大了,把她勒疼了,她忍不住婴ning了一声:“啊,疼~~” 他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眸色渐渐深了,大手故意收紧,在她月要上掐了一下,声音沙哑:“乖,再叫一声给我听。” 第71章 第二天早上, 宋柔从睡梦中醒来, 外面下了雪,白茫茫一片。 她摸了摸额头,昨晚在酒吧被顾修然灌了酒,虽然没真醉,头到现在还有点晕,起床在窗边吹了会风才算好一些。 宋柔推开卧室门,看见顾修然在厨房做早餐。 她走到他身侧,帮他把围裙后面的蝴蝶结系好:“脚还疼吗?” 顾修然受伤了,左脚是他调戏宋柔的时候被她踩的, 右脚是宋岚发现顾修然带宋柔去酒吧喝了酒之后跺出来的。 顾修然转头看着宋柔:“疼,需要公主殿下的亲亲。” 宋柔踮起脚尖亲了他一口, 看了一眼锅子, 里面是一块块调了酱汁的瘦肉, 旁边砧板上有切好的青椒:“你在做肉夹馍吗?” 顾修然点了点头:“是啊。” 宋柔把袖口往上面卷了卷:“好香啊, 我给你打下手。” 顾修然低头她头发上亲一口, 柔声道:“你再去睡会。” 宋柔从后面抱住顾修然的月腰, 脸颊贴在他背上蹭了蹭:“我想跟你待在一起, 别让我走。” 她继续说道:“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顾修然笑了一下:“那肯定是chun梦了。” 他接着说道:“好巧,我也是。”导致他早上醒来重新洗了一遍澡, 换了件小裤。 昨天晚上回到家门口, 他把她抵在门板上吻了很久, 她情动时候发出的又娇又媚的声音险些要了他的命。 可惜宋岚突然出门倒垃圾, 撞破了他的好事。宋岚闻到宋柔身上的酒味, 追着他从她家门口打到他家门口,再从他家门口打到她家门口。 半夜,他想宋柔想得慌,爬她家的阳台去找她,结果一推开宋柔的卧室门,他就被埋伏已久的宋岚揪住了。 要不是他厨艺好,就真的连宋柔家的客厅大门都进不来了。 锅里发出阵阵肉香,伴随着滋啦滋啦的声音。宋柔捶了顾修然一下:“什么chun梦啊,我说的是正经的。” “我梦见爸爸妈妈了,我已经很多年没有梦见过他们了,我连他们的样子都忘了,只有看到照片才会想起来。” 顾修然轻轻嗯了一声,继续听宋柔说道:“我以前恨过他们怎么能那么狠心丢下我和姐姐。昨晚的梦里,爸爸妈妈抱着我,跟我说对不起。我突然发现自己不恨他们了。” 顾修然点了下头,这是好现象,她在跟她的过去释怀。 过了一会,宋岚打着哈欠从宋柔的卧室出来,看见顾修然正站在餐桌前亲她妹。 她大喝一声:“大胆淫贼!” 顾修然松开宋柔,笑了笑说道:“姐姐早。” 宋岚撸了撸袖口:“不要叫我姐,我不是你姐。”对于顾修然带宋柔去酒吧喝酒,还差点把宋柔灌醉了,并趁机占宋柔的便宜,这种经典的色狼套路,宋岚表示非常气愤。 昨晚要不是被她撞破,谁知道顾修然这个畜生会不会把她单纯的妹妹拐酒店去。 顾修然去厨房端早餐去了。宋岚把宋柔往自己身后拽了拽,语重心长道:“姐姐不是要干涉你们谈恋爱,姐姐希望你能保护好自己。” 宋柔抱着宋岚的胳膊:“顾修然不会那样的人,他不会欺负我的。” 宋岚摸了摸宋柔的头,叹了口气:“真是我的傻妹妹。” 顾修然从厨房端出来一盘肉夹馍:“姐,你喜欢吃辣一点,我多给你放了点辣。” 宋岚一脸正气,义正言辞道:“你休要贿赂我。” 趁顾修然转身,宋岚趁机从盘子里拿起来一个肉夹馍尝了尝:“靠,比王记的还好吃,明天我还要吃。” 很快,赵航也过来了。四个人坐在餐桌前吃顾修然做的早饭。 赵航吃得最快,吃完还想吃,但是很可惜,没有了。她看见宋柔只掰了一半来吃,以为她吃不下了,非常乐于助人地搓了搓手说道:“柔妹,你要是吃不完,让我来帮助你。” 宋柔把肉夹馍往自己眼前端了端,语气坚决:“我不给你吃,我自己都没吃饱。” 顾修然在宋柔头发上揉了一下:“真乖。” 他在桌子底下狠狠踢了赵航一脚。 赵航哎呦喊疼,一边吃外面买回来的生煎包一边说道:“我总觉得我柔妹变了,但又说不上来哪里变了。” 他碰了碰宋岚的胳膊:“你说呢,山风哥哥。” 宋岚转头瞪了赵航一眼:“别跟我说话,我不想理你。” 赵航死皮赖脸地把自己的头靠在宋岚的肩膀上:“我想理你。” 宋岚动了动肩膀把他的大头抖掉:“去酒吧喝酒不带我,这是血海深仇,我与你不共戴天。” 赵航:“岚岚,不要生气也不要吃醋了,虽然酒吧里一半的女人都硬要往我身上贴,我果断地拒绝了她们。” “老顾可以作证。” 顾修然:“我可以作证,根本没有女人往他身上贴。” 赵航:“我不要面子的吗。” “老顾,你也太记仇了吧。” 最初把顾修然与钢管舞女郎的事透露给宋柔的就是赵航,现在他要遭到报应了。 宋岚捂着肚子直乐:“赵队天天自诩什么北峦市局一枝花,夜店小王子,哈哈哈,打脸了吧。” 赵航:“不是,宋岚你听我解释,真的有很多女人往我身上贴。” 宋岚冷笑一声:“很多女人是多少女人?” 赵航:“靠,这娘们怎么笑得这么阴险。”以及,为什么他无论怎么说都不对。 宋岚咬了咬后槽牙,手指关节捏得噼里啪啦响:“你说谁娘们?” 赵航围着餐桌躲来躲去:“你听错了,我说的是仙女,仙女姐姐。” 赵航与宋岚绕着桌子,一个逃一个追,鬼哭狼嚎地闹着。 顾修然在桌子底下牵起宋柔的手,手指在她掌心轻轻挠着。 他在她手心画了一个又一个的爱心。 就连他偷偷亲了她一口,宋岚那只凶猛的拦路虎都没察觉到。 吃好饭,四个人一块去了市局。 在针对教化案的案情分析会上,顾修然问道:“陶维维书包里那只手工雕刻刀的来源查的怎么样了?” 邵其峰答道:“监控显示,陶正则家没进过什么特别可疑的陌生人,也不存在撬门和翻窗进去的可能性。” 赵航点了下头:“我们把排查重点放在了认识的人身上。陶正则不太喜爱人际交往,家里的客人很少。两个月前的一天,他家里来了好几个客人,这几个人里包括政法大学副校长还有心理系的老师和教授们。” 赵航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还有老顾你。” 顾修然靠在椅背上:“那次是因为一项重要的心理学奖,他是头奖得主,校方领导和同僚才会去他家。” 赵航嗯了声:“我们怀疑这些人里有人将雕刻刀带进去,放在了陶维维的玩具室里。就算陶维维这次没有阴差阳错地拿出来,将来警方搜证的时候也会搜到。” “只是,假设凶手准备栽赃陷害陶正则,Ta为什么不藏一个更有力的证据呢,比如杀害陈麦文和魏连虎的那把水果刀,或者真正用来雕刻凤凰图章的那把雕刻刀,而不是那把刀的同款。这样岂不是更有说服力。” 顾修然:“对凶手而言,还没到真正收网的时候,Ta有一些还没完成的事,比如杀害一个警察和一个报警的人。如果陶正则被捕,Ta再去实施未完成的教化和杀人,这等于告诉警方,陶正则是替死鬼,因为一个待在监狱的人不可能出去犯案。” “Ta送上这些是是而非的证据,无非就是想把警方的注意力往陶正则身上引。很显然,Ta成功了。传统刑侦的角度上看,所有的证据都表明陶正则是第一嫌疑人。” 宋柔想了想,对顾修然说道:“昨天在教工食堂门口,你说凶手与陆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傅教授好像有点喜欢陆姐啊。他同时也在那批去陶正则家里的人里面,有机会把雕刻刀放在陶维维的游戏室里。” 赵航说道:“等等,傅教授对陆书燕有意思?那他也太蠢了吧,当着你们的面露出这么大的马脚。Ta就不能再等等吗,等所有的重生仪式完成,栽赃陶正则完成,再去接近陆书燕,这样岂不是安全得多。” “凶手借住程蕊蕊的手杀了流浪汉王兵,Ta的主要目的就是杀王兵,杀害孙刚和橘园村当年那些猥琐下流的男人是他的次要目的,同时也是为了混淆警方的调查视线。到现在,Ta并不知道警方已经根据王兵的线索摸出了周园和陆书燕这条线,”顾修然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还有,教工食堂的大厨在追求陆书燕。” 宋岚托着下巴说道:“就算是这样,那也太冒险了,我要是傅瀚文,我肯定会忍一忍的,自古小不忍则乱大谋。” 宋柔想到昨天在车里顾修然对她说的那番话,她说道:“人类的感情是复杂的。有的人就是认为爱情大过天,不惜把自己暴露在危险下。如果我是凶手,我那么执着地完成重生仪式,以摆脱我过去的肮脏,追求我的新生,可最后发现,我的新生被人截胡了,那我前面做的那些还有什么意义呢。” 这时,赵航接到了一个电话,是他派去隔壁南泉市出差的同事打来的。奉命调查曾经资助过周园的赵清女士的情况。 赵航摁了免提。 同事:“赵队,赵清的儿子是傅翰文,下洼村地震之后没多久,傅翰文就出国留学了,三年后回的国。经过调查发现,赵清与傅翰文母子关系并不是很好。傅翰文在北峦市政法大学任教,一年之中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回南泉老家一次。” 北峦市和南泉市是临市,距离非常近。一年只回去一次,显然不太符合常理,说明那对母子的关系确实不好。 挂了电话,赵航对众人说道:“傅翰文现在可以代替陆书燕成为第二嫌疑人了。” 顾修然:“当年在地震中死去的根本就不是周园,而是真的傅翰文,然后周园用傅翰文的身份活了下来。” 宋柔:“按照陆书燕的说法,周园在地震中被一条横梁砸到了头,她说的这个头八成是面部朝上,也就是死者脸部遭到了破坏,加上出事地点是周园家里,要是死者再穿上周园的衣服,陆书燕会把真的傅翰文错认成周园就一点也不奇怪了。” 宋岚提出质疑:“可要是这样,赵清是图的什么呢,还有她家里的那些亲戚邻居什么的,见过真的傅翰文的那些人,难道认不出来周园是个冒牌货吗。毕竟傅翰文和周园也不是像我和我妹这样的双胞胎。” 突然,宋岚的表情就跟被雷劈了一样:“等等,他们不会真的是双胞胎吧,这也太他妈狗血了吧。” 顾修然摇了下头:“他们不会是长得一样的双胞胎。在政法大学的教工食堂里,陆书燕并不认得傅教授的脸。” 赵航想了一下:“根据傅翰文的资料,他曾出国留学过,时间刚好是下洼村地震之后,三年后才回的国,这三年里他会不会整容去了,韩国的整容业可是很发达的。” 宋岚:“可一个人,他就算再整,也不可能整得跟另一个人一模一样吧。” 蒋星星想了个简单粗暴的办法:“检测一下赵清和傅翰文的DNA好了,是不是亲母子,一比对就比对出来了。” 赵航抓了下蒋星星新染的头发:“有道理。” 又摁着他的脑袋说道:“经常染头发对身体不好,劝你早点剃光头。” 顾修然说道:“DNA检测结果出来之后呢,就算他们不是亲生母子又怎么样,赵清完全可以说,她自己也搞不懂这是怎么回事,当年在医院抱错了孩子也不一定。” 也就是说,这无法证明傅翰文就是当年的周园。 而所谓的周园在地震中丧生之后,尸体早被火化了,没有留下任何可供检测的生物组织样本。 蒋星星琢磨了好一会:“这特么不会也在凶手的算计之中吧,太可怕了。” 顾修然端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口水,他看起来还挺悠闲:“没什么可怕的,离真相不远了。” 邵其峰调取了一张周园大学入学时期的照片,将电脑翻了个面,屏幕对着大家:“我查了周园生前的的各种社交账号,包括他班里的同学的账号,发现周园这个人就跟隐身了一样,他不光没有单独的照片,连和同学的合影都没有。只找出来这么一张入学时候的证件照。” 赵航趴在电脑屏幕上看了看:“有点模糊啊,这就是周园啊,我怎么觉得跟傅翰文长得有点像。” “靠,他们不会真的是双胞胎兄弟吧,那陆书燕怎么没认出来。” 蒋星星抓了抓头皮:“我的脑袋要炸了啊,这是为什么啊!” 众人把求助的视线投向顾修然。 顾修然给宋柔倒了杯水,看着她说道:“市局会议室的茶不好喝,你就暂时委屈一下当润润喉,一会回办公室我给你泡好茶。” 宋柔低头抿了口,又抬头看着顾修然,等着他解惑。 赵航脾气最急:“老顾,卖什么关子,赶紧说,为什么周园和傅翰文长得有点像。” 顾修然:“因为周园是赵清选出来的。” “天下那么多贫困儿童少年,为什么赵清不资助其他人,偏偏选了周园。从资助流程上看,资助者可以自行选择资助对象。赵清看见与自己儿子长得有点像的周园的照片,自然就动了恻隐之心,所以她选择跟自己的儿子长得有点像的周园作为资助对象一点也不奇怪。” 赵航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因为周园本身跟傅翰文长得有点像,他后来再把自己整成傅翰文的样子就很简单了。而且那期间他出国呆了三年,这三年里他不用跟家里的亲戚熟人交往,回国之后大家就算看出一点他的样貌变化,也会以为是很久没见的缘故,不会怀疑他已经换了一个人。” 宋岚举了下手:“就算回国之后的傅翰文是周园假扮的,那他的内核还是周园啊,傅翰文的那些熟人跟他一交谈就会发现端倪。” 赵航打了个电话给在傅翰文老家出差的同事打了个电话,挂了之后说道:“果然,下洼村地震之后,赵清家就很少与亲戚邻居走动了,经常闭门不出,只有在节假日的时候才会带着傅翰文出来走亲访友。” 顾修然看着手上赵清一家人的资料:“赵清的老公死于胃癌,死亡时间是四年前,可以从阴谋论里排除出去。” 过了一会赵航说道:“把傅翰文提为第一嫌疑人,陶正则为第二嫌疑人。” 邵其峰问道:“要不要把傅翰文带来市局审一审?” 赵航摆了下手:“不用,防止打草惊蛇,另外,跟踪的时候注意隐蔽,对方太狡猾了,一旦被他发觉,再抓到他的把柄就很难了。” “还有那个赵清,如果傅翰文真是周园假扮的,这其中必然有赵清的推波助澜,甚至说不定这个主意就是赵清出的。眼下需要弄清楚的是赵清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她这么做对她有什么好处。” 顾修然将手上的钢笔笔帽合上,补充道:“还有陶教授,他要真是替罪羊,幕后凶手布了这么大的局来栽赃陷害他,后面一定还会有大行动。” 第72章 下午, 顾修然去上课,宋柔在他的办公室看书。 四点钟的时候有人敲门, 宋柔打开门看见背着书包的陶维维:“维维,顾叔叔现在在上课。” 陶维维把背包从肩上取下来, 仰头看着宋柔:“姐姐,我是来找你的。” 他走进来, 坐在沙发上, 拉开背包拉链, 只见里面满满一书包千纸鹤,各种颜色的。 满得一拉开拉链就有几只纸鹤掉了出来,陶维维从沙发上下来, 捡起地上的纸鹤, 珍重地放在自己的手心上, 捧到宋柔眼前, 笑了笑说道:“姐姐,你说你不喜欢小玲的妈妈喜欢的那种金手镯,你喜欢纸鹤, 我叠好了,送给你。” 宋柔蹲下来,接过陶维维手上的纸鹤。 纸鹤折的整齐又漂亮, 完全看不出是出自一个七岁小男孩的手, 他一定是花了很多心血。 宋柔看了看陶维维脸上的黑眼圈, 又看了看这一书包的纸鹤:“你是不是熬夜折的?” 陶维维跳上沙发, 跪在沙发上, 将书包里的纸鹤全部倒了出来:“哎呀,我忘了,应该用漂亮的玻璃瓶装着才好看。” 宋柔看着看着沙发上的纸鹤,摸了下陶维维的头:“以后不要再熬夜了,听见了没?” “晚上是小朋友长身体的时候,要好好睡觉,才能长高。” 陶维维跳起来:“能比顾叔叔长得还要高吗,这样我就能打败他,把你抢过来了。” 宋柔志阿陶维维圆鼓鼓的小脸上捏了一下:“不行啊,姐姐将来是要嫁给顾叔叔的。” 陶维维低着头不说话了。 宋柔从小冰箱里拿出来一个透明玻璃保鲜盒,里面是满满一盒新鲜水果,红的樱桃、绿的香瓜、黄的香蕉,还有玫瑰色的火龙果。 她走到陶维维面前,蹲下来将保鲜盒打开:“姐姐请你吃水果。” 陶维维看着果盒里的水果,又抬头看着宋柔:“这是姐姐你切的吗?” 宋柔点了下头:“尝尝看,甜不甜。” 陶维维抱着保鲜盒蹲坐在沙发上,尝了一颗樱桃:“好甜。” 不管是春游还是秋游,保姆都会给他准备好面包饼干和果汁。其他同学就不一样了,他们会带妈妈亲手做的爱心盒饭和水果,放在保鲜盒里。 有企鹅造型的,用白米饭和海苔就可以做出来,还有兔子、老虎、花朵等各种各样的。 他也想要那样的盒饭和整齐切好的水果,那才是妈妈的味道,而不是像他,只能一个人躲到一边啃面包和饼干。 陶维维捧着保鲜盒,不一会儿就吃掉了半盒:“姐姐,我下次还想吃。” 宋柔在他头发上摸了摸:“可以啊,不过你只能吃一半,另外一半是姐姐给顾叔叔准备的。” 陶维维听见这话,赶紧开始吃另外半盒。 小孩子的心思单纯又透明,好像吃了整盒水果就能得到整个的爱。 宋柔把陶维维怀里的保鲜盒拿过来:“你都吃光了,一会你顾叔叔要饿肚子了。” 陶维维抹了下嘴巴,晃了一下手腕上的电话手表:“那我给爸爸打电话,让爸爸带顾叔叔去吃饭。” 宋柔把保鲜盒放回小冰箱里,转过头来说道:“你顾叔叔不喜欢出去吃,他喜欢吃姐姐做的菜。” 虽然平时大多数时间都是顾修然承包了她家的厨房,管理着包括宋岚赵航两个大懒虫在内的一家四口人的吃喝。 陶维维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我也要吃姐姐做的菜,想吃企鹅饭团,还有大胖的妈妈做的那种带肉松和火腿肠的寿司。” 这些其实宋柔都会做,小的时候,为了哄宋岚开心,她特地学了各种儿童餐,她能做出世界上所有的动物造型的饭团。 宋柔想了一下:“那下回我做点饭团带过来。” 陶维维高兴地跳了起来:“太好了,太好了!” 他从沙发上跳下来,拽着宋柔的手,声音嗲嗲地撒娇,得寸进尺道:“我周末也想去找姐姐玩。” 宋柔蹲下来,视线与陶维维齐平:“这周末不行,姐姐约了顾叔叔。维维可以跟爸爸在一起啊。” 陶维维沮丧道:“爸爸才没时间陪我,他周末也没有时间。” 宋柔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说道:“不是呀,上次你爸爸不是还带你去亲子农场看金蛋。” 当时宋岚被魏连虎囚禁在青山养殖基地,恰好陶正则带着陶维维出现那里,她一直怀疑,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 陶维维扁了下嘴:“我缠了好久爸爸才带我去的。” 宋柔问道:“那维维为什么突然想去看金蛋呢?” 陶维维想了想:“我看见纸上写的啊,爸爸办公室的门缝下面有人塞了好多广告,上面写的,看金蛋可以让爸爸妈妈和孩子的感情更好。” 这应该是商家的宣传噱头,促进亲子感情交流什么的。 陶正则与陶维维出现在青山养殖基地果然是被人刻意引过去的。 陶维维上钩了最好,不上钩对幕后凶手也没什么损失。这跟出现在陶维维的游戏室里的雕刻刀性质一样,对凶手而言,有则锦上添花,没有也没关系。 宋柔想起来,程蕊蕊曾去过陶正则的心理咨询工作室,还在楼下逗留了好一会。这八成也是幕后凶手用对付陶维维的同样的伎俩引程蕊蕊过去的。 陶正则的嫌疑正是这样一步一步被幕后凶手推动加深的。 宋柔惊出了一身冷汗,凶手的心思太缜密了。他的每一步都是计划好的,没露出一点破绽。 要不是程蕊蕊事件中流浪汉王兵的死引出了下洼村和陆书燕,再被警方调查出下洼村符合犯罪心理画像的周园,由此牵出赵清和傅翰文。不然这幕后凶手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浮出了水面。 而陶教授就真的成为凶手的替罪羊了。 这时,宋柔的手机响了起来,是苗京打来的,问她今天怎么没去图书馆。 宋柔握着手机:“我在顾教授的办公室。” 陶维维从书包里拿出语文作业本:“差点忘了,还要写作业。” 苗京:“怎么有小孩子说话的声音?” 宋柔:“是陶教授的儿子。” 苗京赶紧说道:“照顾小孩子一定很辛苦吧,就让乐于助人的我来帮助你吧。”说完就挂了电话,宋柔想拒绝都来不及。 过了一会苗京就到了,她想等大学毕业了就追陶教授,那么提前跟她的继子打好关系也是应该的。 她来的时候带了一袋子零食,全是小孩爱吃的,还买了一把玩具水枪。 苗京敲了敲门,露了一个头进来,小声说道:“顾教授不在吧?” 宋柔把苗京放进来:“他上课去了。” 苗京松了口气:“不在就好,不在就好。”顾教授这个人看起来平易近人,其实一点也近人,他的气质跟他们这些普通人一点都不一样,根本就不是一个阶级的。 苗京走进办公室,来到陶维维面前,声音温柔又带着点俏皮:“我是你爸爸的学生,我叫苗京,你叫什么名字呀?” 陶维维十分不喜欢这种大人哄小孩的语气,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小孩。 “我叫陶维维。” 说完继续低头写作业了。 苗京把零食放在桌上,跟宋柔坐在一起,看她用针线把一沙发的千纸鹤串在一起,挂在窗帘边。 陶维维拿着作业本站起来:“姐姐,这题我不会。” 苗京蹭得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叫我阿姨就行。”辈分不能错。 陶维维走到宋柔面前,往宋柔腿边一靠:“这个字的拼音我标不出来。” 苗京站在陶维维身后,伸出手在他后颈上做了个抹脖子的虚手势,心说熊孩子你给我等着吧,等我成了你妈妈,我就天天给你布置作业,让你在知识的海洋里扑腾来扑腾去。 宋柔给陶维维讲完题,有点无语地看着苗京一眼,现在的女大学生真是活泼可爱活力无限。 宋柔又想起初见苗京的时候,她苍白的脸,死灰般的眼睛,不断发抖的身体。 陶教授的确是个好老师,也是个好人。 不多一会,陶正则就到了,他敲门进来,看了看趴在办公桌上写作业的陶维维一眼,声音依旧没什么情绪起伏:“维维,走了。” 陶维维慢腾腾地从椅子上跳下来,将书本和作业本收进书包里。 苗京站起来,像一般的学生对待尊敬的老师一样:“陶教授。” 陶正则点了下头,又对宋柔说道:“刚才麻烦你了。” 陶维维低着头挪到陶正则身边,跟他走出了办公室。 陶正则的脚步很快,丝毫没有照顾年幼的儿子腿短走不快,很快父子俩就拉开了一段距离。 陶维维似乎已经习惯了,没有追上去的意思,一直到电梯前,陶正则停下来摁了电梯。 电梯里,陶正则低头看了看陶维维:“你很喜欢宋柔?” 陶维维点了点头:“我想让她给我当妈妈,可是她说她以后要嫁给顾叔叔。” 他抬头看着陶正则,眼里充满乞求和期待。 从小到大陶维维都知道,他的爸爸不爱他,也从不对他笑。唯独有一点,只要是他想要的东西,他爸爸都会买给他,或者给他钱,给他很多钱,让保姆带着他去买。 陶正则看着不断下降的电梯楼层数字:“我知道了。” 办公室里,苗京从她带来的袋子里拿出来两包薯片,扔了一包给宋柔,两人坐在沙发上吃零食。 宋柔转头问道:“你真喜欢陶教授啊?” 苗京笑了笑:“至少现在挺喜欢的。” 她眨了下眼睛:“就跟电视剧里演的一样,英雄救了一个美女,美女就会对这个英雄产生心理依赖,以身相许也是水到渠成的。” 她喝了口水继续说道:“陶教授就是我的救命恩人。” 宋柔笑了一下:“受过陶教授的心理治疗的人很多很多,大家要都这样以身相许,那陶教授得娶多少个老婆。” 苗京一本正经地说道:“不一样不一样,很多人是付费治疗,只有像我这样的,接受过免费治疗的,不牵扯任何利益关系的,才是正宗的英雄救美戏。” 宋柔想了一下:“免费治疗是只有政法大学的学生才能享受到的待遇,这么多年加起来,人数也不少啊。” 苗京笑了笑,往嘴里塞了半块薯片:“所以说啊,陶教授是个好人,他救了很多像我差点就死了的人。” 正说着,苗京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接完电话站起来:“不好意思啊,我得先走了,之前跟校报的人约了采访。” “对了,这次的采访就是关于陶教授的,受访者都是曾经接受过他的心理援助的学生。” 苗京刚走到门口顾修然就回来了。 苗京停下脚步,微微低着头,恭恭敬敬地叫了声:“顾教授。” 顾修然点了下头,苗京抱着半包薯片出去了。 宋柔发现这群人真有意思,尤其是老师和学生遇上的时候,一个个的,学生是学生样,老师是老师样。 可私下里,教授与叫兽之间的切换瞬间就可以完成。 宋柔被顾修然弯腰抱起来,往办公桌上一放,松了松衬衫领口,低头就吻了过来。 他亲了亲她:“还在上课的时候我就想你了,你想我了吗?” 宋柔从桌子上起来:“你作为一个老师,上课带头开小差,合适吗?” 顾修然重新把宋柔压在桌子上:“这不能怪我,书上突然出现了一个柔字,这让我如何能不想到你。” 他埋在她颈间,声音低哑朦胧:“你说,不怪你怪谁。” “我一下课就赶来了,你还没说,你想我了没有。” 宋柔抱着顾修然的脖子,贴上他的耳朵说道:“嗯,看书的时候就在想你。” 顾修然勾唇笑了一下:“想我的身体还是灵魂?” 宋柔回忆了一下上次顾修然问她这个问题的时候她给出的答案,她说想他的灵魂,他说她不诚实。 她坐在办公桌上,双手捧着他的脸,吻上他的唇:“当然是想你的身体啦。” 听见她的话,他眸色变深,声音又低又哑:“你想在这里,还是今天晚上我去找你。” 宋柔一下明白过来他想干什么了,他不会是要来真的吧。 她从办公桌上跳下来,眼里闪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光芒:“不妥,办公室是学习和办公的地方,大学更是闪着神圣和庄重之光,怎么能在这里做那种事。” 顾修然把宋柔捞进自己怀里:“那就今天晚上,我去你房间找你做你心里想的那种事。” 宋柔笑了一下:“不好意思,昨晚你带我出去喝酒,还欺负我,加上半夜跑我房间,全都被我姐发现了,她已经决定一直到我出嫁前,每天都去我的房间睡觉了。” 顾修然本来也没敢妄想这么快就能实现自己十年来的梦想。 他的梦想当然是,占有她,让她从身到心只能属于他一个人。 宋柔把顾修然松开的领口扣好,踮起脚尖亲了他一口:“顾教授,在想什么呢?” 顾修然回吻了她一下:“我在想,等教化案一结束,我们就结婚吧。” 宋柔微微仰着头,长发几乎垂到腰上,她看着他:“太急了点吧。” 顾修然:“在我原来的计划里,我们应该是一到合法年龄就领证,大学毕业就办婚礼,每天颠鸾。倒凤,浪个五六年再生孩子。” “结果呢,中间错失了那么多年,你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吗,我每天只能看着你的照片……” 宋柔接上:“在无人的深夜里自我安慰。” 顾修然揉了揉宋柔的头发:“完了,公主殿下学会开黄腔了。” 宋柔:“还不都是跟你学的。” 她突然说道:“我还没问你呢,是昨天晚上的钢管舞女郎好看还是我好看。” 顾修然笑了一下:“世上任何女人都不配与公主殿下相提并论。” 她像个恋爱中“无理取闹”的小女人一般:“那是我性感还是她性感。” 比起她总是一副温温柔柔善解人意从不跟人产生矛盾冲突什么都憋在心里的样子,他更喜欢她现在会闹小脾气会吃醋也会耍赖的真实模样,这才是恋爱中的凡尘男女。 他吻着她,握着她的手,引着她往下握住他,声音低哑:“光是亲你几口就这样了,你说呢?” 她好像被烫了一下,赶紧缩回手,红着脸说道:“你,你太大了,我会死的。” 他贴上她的耳朵:“宝贝,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会让你死去活来,活来死去,死去再活来。” 宋柔:“顾教授,请问您的学生们知道您私下里是这幅流氓样吗?” 有的人,表面上人模人样,端得一副斯文又禁欲的君子相。其实呢,骨子里已经骚透了。 两人又撕缠了一会,一块出去吃晚饭。 有句古话叫说曹操曹操就到,宋柔和顾修然都没想到,竟然在校门口遇到了那位钢管舞女郎。 宋柔根本就没认出来,毕竟在酒吧的时候,女人画着浓妆,身上的衣服也是穿跟没穿一样,咋一看眼前穿了衣服的,她没能认出来也正常。 女人先认出顾修然,冲他喊道:“帅哥。” 宋柔转头问道:“她是谁。” 顾修然:“昨天晚上酒吧里跳舞的。” 宋柔松开顾修然的手,勾了下唇,冷笑一声:“顾教授记性可真好,呵呵。” 顾修然:“。……”过目不忘真不是我的错。 第73章 教工食堂, 傅翰文吃好晚饭,对站在墙边的女服务说道:“陆书燕,过来帮我擦桌子。” 陆书燕走过去, 将桌上的餐具撤掉,拿着抹布擦了起来。 傅翰文靠在椅背上笑了一下:“周师傅约你今天晚上看电影啊?” 陆书燕抬头,有些诧异地问道:“傅教授怎么知道的?” 傅翰文看着陆书燕:“周师傅今年年初才离的婚,家里有个三岁的儿子, 他父亲瘫痪了,只能躺在床上,母亲脾气也不好, 不会是个好婆婆的。” “再说了,周师傅根本就不是真心喜欢你,他是看你勤劳能干, 想把你骗回家照顾他的儿子和父母。” 陆书燕攥紧手上的抹布,擦拭桌面的动作更快了,像是想要尽快把活干完,远离这个窥探人**的男人。 傅翰文像是全然没有觉察到:“他是不是对你说,食堂的工作太辛苦了, 他心疼你,等结婚了就不让你这么辛苦了, 让你在家里享福, 他赚钱养你。” 陆书燕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 她不得不在心里承认, 眼前这位教授说的一字不差, 而她也确实相信了。 傅教授嘴角弯成了一个嘲讽的弧度:“他是想把你骗回家给他当保姆当苦工,照顾他们一大家子,然后你还没有经济收入,只能任他拿捏。那种骗人的鬼话,你不会信了吧。” 他看着陆书燕,嘲讽褪去,眼里露出真诚:“陆书燕,你说你这个人,是太单纯还是太傻。” 她是那么美好纯净的一个人,他不允许世间任何一点肮脏染指她,哪怕是他自己。 陆书燕擦好桌子,抬头看了傅翰文一眼。 他坐在背着窗的位置,窗帘大开,夕阳的余晖洒进来,橙黄一片,像家乡开满野菊花的小山坡。 她看着他,觉得他的神情有点面熟,她恍惚了一下,心里迅速闪过一个人影。那人唇角勾起,嘲讽地看着村里那几个人渣,即使被打破了头,也依然倔强地不肯低头。 但那个人已经在地震中去世了,还是她亲手把他的尸体从废墟里刨出来的。 她想,大约是因为她差点对周师傅起了交往的心思,他的亡灵不愿意了,她才会在一个并不熟悉的人身上看到他的影子。 这是他对她的警醒。 陆书燕低声说了句:“我知道了,傅教授。”她摸了摸口袋里的电影票,转身往厨房的方向走了过去,她要拒绝周师傅。 身后的人又说道:“说了,你可以叫我名字。” 陆书燕转过头来,笑了一下,什么都没说。 傅翰文走出教工食堂,看见顾修然和宋柔,以及站在他们身侧的傅慧。 傅慧就是那位钢管舞女郎,她同时也是傅翰文的堂妹。 傅翰文毫不掩饰对傅慧的疏离,淡淡地瞟了她一眼:“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傅慧走上前去,不同于傅翰文的冷淡,她的声音很是活泼热情:“哥,好久不见啊。” 傅翰文看了看顾修然。 顾修然解释道:“在校门口遇上的,说要找你。” 傅慧用手指戳了下顾修然的胸口,声音妖媚:“瞎说,分明是在酒吧。” 还没等顾修然动手,宋柔就一把把那女人染了红色指甲油的手拍了出去。 看宋柔气鼓鼓的样子,顾修然偷偷笑了一下,被女人保护的感觉居然还不错。 傅翰文非常不走心地介绍道:“这我同事,这我堂妹。” 顾修然礼貌性地点了下头:“不打扰你们了,我们去吃饭了。”说完,拉着宋柔走进了教工餐厅。 宋柔装作很生气的样子,磨磨蹭蹭地走得慢,想多听一些。但傅翰文似乎很谨慎,转身就走了,傅慧跟了上去。 吃好晚饭回到办公室,宋柔问顾修然:“这个傅慧怎么突然来找傅教授。” 顾修然:“傅教授跟他堂妹关系并不好,他一点也不欢迎她,根本就不想看到她,同样,傅慧也是,她的微表情显示,她不喜欢她的这个堂哥。” 宋柔:“不喜欢还装作一副很热情的样子,傅慧是有求于傅翰文吧。” 顾修然点了下头:“她是来要钱的。” 宋柔看着顾修然:“这是怎么看出来的,她脸上也没写着要钱。而且跳钢管舞可以拿到很多消费,看傅慧那身打扮,她的大衣是某国内大牌,新旧程度上,也只穿过几次吧,她不像缺钱的人。” 顾修然揉了下宋柔的头发:“不错,观察地很仔细。” 他话锋一转:“傅慧是个很虚荣的女人,就算赚了再多的钱,转头就能花光。她在人前光鲜亮丽,全身上下都是名牌,可她的指甲油上有补过的痕迹,不仔细看不出来。她若真阔绰,就不会自己补了,她会重新做一套美甲。” 宋柔点了点头:“学到了。” 她又问:“那这个傅慧的出现纯粹是个巧合呢,还是和教化案有关呢?” 顾修然靠在桌边:“应该是无关的。却是有可能会跟傅教授的身份有关的,他们是堂兄妹,这是亲近的血缘关系。” 宋柔想了想说道:“要不要通知赵队,把这个傅慧偷偷带去市局审一下?” 顾修然摆了下手:“没这个必要。傅慧看起来对傅教授的真实身份一无所知。再观察一下,看她只是个要了钱就走的路人,还是与案件有联系的人。” 宋柔看了一眼时间:“回家吧,不然我姐一会要打电话来催了。”尤其是经过了昨天晚上的事,顾修然差点把她灌醉,还爬阳台进她的闺房,宋岚自然不放心。 顾修然:“赵航这个猪队友。”这么久了还没把宋岚搞定。 宋柔转头看着顾修然:“什么猪队友?” 顾修然笑了一下:“没什么。” 回到家,宋柔看见玄关柜子上放着一个快递:“姐,这是我的快递吗?” 宋岚正在沙发上敷面膜,不敢开口说话,从喉咙里发出声音:“嗯。” 宋柔看了看快递单子,意外地发现寄件人居然是陶正则。 宋柔打开快递,里面是一本书。 她张了张嘴巴:“陶教授这是什么意思啊?” 这是一本绝版书,心理学方面的,她想要很久了,一直没买到,二手的都没有人卖。连顾修然那都没有。 宋岚把脸上的面膜纸撕掉,一边揉着脸上的精华液,一边走过来看了看:“下面有个纸条,快看看。” 宋柔拿出来看看。 只有五个字,“希望你喜欢”。 宋柔一脸懵逼,宋岚同样一脸懵逼,但宋岚很快反应过来了,精华液也顾不得揉了:“靠,陶正则这是要追你啊小柔。” 宋柔:“啊?” “不可能。” 陶教授在她面前,别说是表现出喜欢她的意思来了,连脸色都是一副冷淡的样子,对待她还不如对学生。 宋岚翻开书本看了看:“啧,老陶真舍得,这本书很难买啊,我也只在传说中听过,这还是第一次摸。” 宋柔还在懵逼中。 宋岚已经捧着书歪在沙发上研究起来了,她抬起头来:“这陶教授看起来平平无奇,泡妞手段真是一流。你看啊,一般追人都会送花,陶教授就不,他很机智地没有送花,因为送花这样表现出的意思太明显,女孩子不一定收。” “不送花,送女孩子喜欢的书就不一样了,真是高啊。” 宋柔坐下来:“不是,陶教授还真不是这么想的,他纯粹是因为不喜欢花。” 陶维维说过,他爸爸连他在感恩节送的康乃馨都扔了,他家里更是连一束鲜花和装饰花束都没有,也不让保姆买。 宋柔想了想,还是给陶正则打了个电话。 宋柔:“陶教授,快递我收到了,这么贵重的书我不能收。” 陶正则似乎还在办公室工作,对旁边的人说了句什么,又对宋柔说道:“你喜欢吗?” 宋柔:“书是好书,但……” 她还没说完就被陶正则打断了:“喜欢就好。” 说完就挂了电话。 宋柔握着手机,完全摸不着头脑。陶正则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是为了追她而追她,甚至对追她这件事表现得有点不熟不想不太愿意。 她从宋岚手里把书拿过来,打算明天去政法大学还给陶正则。 第二天,顾修然上课之后,宋柔去陶正则的办公室还书。 她把书本往前面递了递:“真不能收。” 陶正则没接:“但凡研究心理学的,没人能拒绝这本书。” 宋柔:“那陶教授您为什么要把这本书送给我呢?” 陶正则很少见地偏了下头,不去看对方的眼睛:“我在追你。” 宋柔:“啊?” “陶教授您知道的,我有男朋友,以及,我不觉得您喜欢我。” 陶正则果然坦荡:“我希望你能当维维的妈妈,不领证也行,我不会动你,而且将来我的财产分你和维维一人一半。” 陶正则递了杯茶递给宋柔,请她坐了下来。 宋柔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陶正则和陶维维这对父子的关系,父亲表面上看着冷漠,却愿意为儿子做出这样荒唐的事,还要把自己的财产分出来一半。 说是无原则的溺爱都不为过。 宋柔抬头说道:“陶教授,比起什么莫名其妙的妈妈,维维最需要的应该是您这个父亲的爱。” 陶教授坐在桌前,看了一眼桌上的各种文件:“我工作忙,学校和公司有很多事,顾不上。” 宋柔一点也不意外会听到这个答案,她看着陶正则:“要是维维的妈妈在天有灵,她听见您这番话该有多难受。她会不会想,都是因为她的离开,她用生命生下来的孩子才会在失去母亲的同时连父亲都要失去了。” 提到亡妻,陶正则的眼睛终于有了波澜,隔着镜片,他眼底涌出一片像是光一样的东西,但很快又被盖住了。 宋柔继续说道:“上次因为围棋兴趣班的事给您打电话,您说维维一天到晚就会跟同学打架惹事,您有没有去了解过,他为什么会跟人打架。” “因为对方骂他是个没人要的野孩子,他没有妈妈,连爸爸也不管他,他要被抛弃了。” 心理学专家大多习惯倾听,宋柔说了这么多,陶正则也没有打断她,反而听得很认真。 他的神情依旧冷漠,只是眼神渐渐变得柔和起来。 宋柔正是笃定陶正则内心对陶维维深沉而隐晦的父爱,才敢在一个心理学专家面前班门弄斧。 “都说父母爱子女,其实子女对父母的爱一点也不少,对孩子来说,父母就是他全部的世界。维维很在意也很爱您。有一回,顾修然跟他开玩笑,说想让我当他的妈妈也可以,他得成为我们家的小孩。维维即使再想让我当他的妈妈,也不愿意去别人家当小孩,他说他有自己的爸爸。” “他说,即使他的爸爸不爱他,他也不会离开爸爸的。” “对他来说,世上的一切都没有您重要。” 宋柔看着陶正则:“我并不赞同维维这句话,我知道您是爱他的。” 陶正则听完宋柔的话,很久没有说话。 宋柔起身,准备出去。 陶正则叫住她:“你为什么对维维的事这么上心?” 宋柔转过身,不知道什么时候,眼里溢出了水光:“因为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不光失去了妈妈,连爸爸也一同失去了。” 她看着陶正则的眼睛:“所以陶教授,我很羡慕维维,至少他还有爸爸。” 宋柔笑了一下,阳光洒在她脸侧,泛着温柔的光:“维维是个好孩子,您也是个好人,好人都应该有个好结果。” 太阳升起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 一束阳光从窗外照了进来,落在窗台上的几盆多肉上,多肉旁边放着一本烹饪书。 书的名字叫《做孩子爱吃的菜》。 第74章 顾修然接到赵航的电话,说赵清突然离开了南泉市, 开车来了北峦市, 极有可能是去找她的儿子傅翰文的。 赵清大概一个小时之后会到政法大学, 没人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过来。 不多一会,邵其峰就赶到了顾修然的办公室,他是过来送窃听器的。 警方的人里面,最有机会接近赵清的就是顾修然了。 傅翰文太精明谨慎,在他身上装窃听器一定会被发现。从赵清身上下手是个不错的切入点。 邵其峰从背包里拿出来一粒红豆造型的酒红色窃听器, 一边演示一边说道:“顾教授, 这里有一层胶,到时候您就趁赵清不注意, 黏在她的包包底下就可以了。” “我们的人已经汇报过了, 赵清这次带的是一个酒红色的包, 跟这只窃听器的颜色一样,不大容易被发现。” “为了保证安全性,避免打草惊蛇,这个窃听器是一次性的,上面的胶的粘性也是有期限的,两个小时之后, 粘性消失, 窃听器会自行脱落。” 顾修然接过来, 放在大衣外侧的口袋里。 邵其峰将背包收拾好, 往肩上一背:“顾教授, 拜托您了。” 他说完, 风风火火地往办公室外面走去,一边挥了下手:“柔妹再见。” 宋柔端着一杯水走了过去:“你不喝点水再走?” 邵其峰接过纸杯,三两口喝完,将杯子往垃圾桶里隔空一扔:“局里一堆事,先走了哈。” 他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小声对宋柔说道:“对了柔妹,双星让我问你好。” 蒋星星的大脑构造也是神奇的,居然还敢对柔妹存在某些不真实的幻想,胆子真大。 邵其峰走后半个小时,赵航给顾修然打电话,说赵清已经到了,还没来得及跟傅翰文碰上面,让顾修然可以准备去校门口偶遇了。 顾修然握着一本书从教学楼出来。 赵清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黑色的裤子,连鞋子都是黑色的,只有领口露出来的毛衣是驼色的。 她留着短发,人很瘦,脸上没什么肉,皱纹就变得明显了起来,看起来比资料上的年龄要老一些。她的眉头一直锁着,似在思考着什么麻烦事。 一个匆匆路过的学生不小心撞在了赵清身上,学生赶紧道歉,赵清的脸色沉得可怕:“走路不看路的吗,眼睛长哪去了。” “你哪个班的,我要投诉。” 学生自知理亏,即使脸色涨的通红,也没还嘴,转身走了。 顾修然远远地看见这一幕,一个愿意资助贫困山区学生的人,不应该是这样不讲道理出口就伤人的人。一定是发生过什么事,彻底改变了这个人的品性。 顾修然走上前去,正要搭话,校门口又进来了一个人,远远就喊道:“呦,婶婶,您怎么来了。” 来的人是傅慧,她看起来热情地过了头,一看就是装的,是那种极度憎恶引发出来的假热情。 赵清听见傅慧的声音,她的面部没有任何变化,但顾修然看得仔细,她眼底燃着一团火,火舌像被风吹过,动的时候又像蛇吐出来的信子。 那是仇恨,隔着血海的仇。 顾修然甚至怀疑赵清的牙齿都在发抖。 赵清走到傅慧面前,声音既不热情也不算冷淡:“傅慧,我今天来就是找你的。” 周围有很多过路的人,赵清没继续把话说下去。 傅慧看见顾修然,朝他挥了下手:“帅哥。” 顾修然走过去,他捏了捏手上的窃听器,对赵清说道:“您是傅教授的母亲吗?” 赵清脸色不善地打量着顾修然,却没开口问。 顾修然解释道:“刚才听见傅慧叫您婶婶,她又是傅教授的堂妹,所以您应该是傅教授的母亲。” 赵清点了下头,不打算多说话的样子。 顾修然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栋教学楼:“傅教授现在应该在上选修课。” 赵清顺着顾修然的手指看了过去,顾修然趁机将邵其峰准备的窃听器黏在了赵清的包包底下。 顾修然说道:“还有事,先走了。” 傅慧十分不愉快地说道:“你这么快就走了啊,今天晚上还去我那不?”她说的是酒吧。 顾修然冷漠道:“不去。”说完就走了。 他走出校门,左拐进一个路口,拉开车门,坐上了一辆黑色的别克汽车。 赵航递了个耳机过去,顾修然接过来戴上。 一开始只有那两个女人走路和不冷不热的说话的声音,周围嘈杂的校园环境音也能听到。 不一会儿,杂音渐渐小了,周围安静了下来。 她们应该是到了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教学楼后面或花园等偏僻的校园角落。 顾修然将耳机扶了扶正,跟同样一脸凝重的赵航对视了一眼,好戏马上就要开场了。 赵清拎着包,站在教学楼后面,看了一眼浓妆艳抹的傅慧,冷冷道:“你又问瀚文要钱了?” 傅慧嚼着口香糖吹了个小泡泡,砰得一声炸掉,语气听起来很随意:“我没钱花了啊,我哥那么有钱,给我点怎么了。” 赵清生气地说道:“他一个教书匠能有什么钱。” 傅慧笑了起来,她笑得十分夸张,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笑话:“别扯了好吗,谁不知道爷爷名下的两套房子,还有一间工厂一家公司,这些将来统统都是他的。” “他们老傅家重男轻女,连遗嘱都立好了,全是傅翰文的,我一分钱都分不到。”这让她如何能心理平衡。 赵清扫了几眼傅慧身上的名牌装扮:“我看你过得也不差。” 傅慧:“跟我哥还是没法比啊,将来爷爷一去世,他就是大富翁了。不知道他到时候会不会看我这个唯一的堂妹可怜,施舍一点给我。” 这句话似乎触到了赵清逆鳞上,她抬头看着傅慧,眼里翻滚着巨大的波澜,声音带着再也掩盖不住的恨意,大声说道:“你想都别想,一分钱都不会给你的,就算全部烧了都不给你。” 突如其来的,如动物嘶吼一般的声音通过耳机传了出来,顾修然微微皱了下眉,赵航更是被刺得耳膜疼,摘下耳机缓了一下才算好。 傅慧看了突然发疯的赵清一眼,低低说了句:“有病,怪不得我哥不爱回家。” 赵清往前走了两步,死死盯着傅慧的眼睛:“你还有脸叫他哥,你怎么有资格,你自己当年做的事,自己心里清楚,等你死了,你会下十八层地狱的。” 傅慧满不在乎地摆了下手:“不就是喂他吃了点东西吗,他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婶婶至于发这么大的火,好像我杀了他一样。” 赵清甩手给了傅慧一巴掌,冷笑道:“就喂他吃了点东西?” “你心术不正,为了争家产,在他的烟里放了毒。品,你想毁了他,你是魔鬼!” 傅慧摸了摸被赵清打红了的地方,大声说道:“那又怎么样,他现在不是好好的吗。爷爷的财产将来全是他的,我一分钱都分不到,一分钱都分不到!” 又冷笑道:“我周围那些吸过毒的,后来不是死了就是废了,傅翰文也真是厉害,竟然戒毒成功了,婶婶是用的什么方法啊,我教教我朋友。” 赵清红着眼,掐着傅慧的脖子:“我杀了你这个魔鬼!” 耳机里传来傅慧挣扎的声音,蒋星星紧张地看了赵航一眼,用眼神询问要不要让卧底警察实施救助。 赵航摆了下手,表示不用干预。 果然,赵清主动松开了傅慧,她的声音带着巨大的寒气:“杀了你就太便宜了,我要你睁大眼睛看着自己梦寐以求的全部遗产全落在瀚文名下。我诅咒你一生穷困潦倒,染上毒瘾,在毒瘾发作饥寒交迫中被倒塌的房屋横梁砸死。” 傅慧咳了两声,往后退了一步,大口大口吸着空气,因为呼吸不畅,字句带着断断续续:“你,你这个疯子,疯子。” 赵清冷冷道:“你最好给我离瀚文远远的,再敢使什么阴招,别怪我不客气。” 傅慧大声说道:“我不过就问他要了点钱,至于你这样大老远跑来要杀要剐的吗,神经病。” 赵清:“你说瀚文给你钱了?” 傅慧没理她,转身走了。 她转头看了脸色阴沉的赵清一眼,突然想起了年幼的时候,她的这个婶婶不是这样的。 她的婶婶会做很多好吃的小食给她吃,会给她买漂亮的小裙子。说话做事总是一副温温柔柔的样子,从来也不对人红脸。 她会在下雨天给躲在小区门口的流浪狗送饭,也会资助贫困山区的儿童念书,是整个家族最善良的女人。 她错就错在不该生出个儿子让她一分钱遗产都拿不到。 傅慧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什么,她让傅翰文染上毒品,完全是为了争取自己应该得到的财产。 再说了,傅翰文后来不是戒了毒了吗,还成了这所著名大学的教授。想到这里,她就更觉得自己没什么错了,要错也都是傅翰文的错,他为什么能那么顺利地戒了毒,为什么没能在堕落中死去! 傅慧走后,耳机里传来一阵一阵的哭声,那哭声合着风声,呜咽着像是某种动物发出来的悲恸的声音。 顾修然摘下耳机,那是赵清在哭。 她一个人哭了很久,并没有直接过去与傅翰文见面。这对警方来说有点遗憾,因为当赵清哭完,耳机里传来啪地一声,窃听器粘性消失,掉在了地上。 赵航摘掉耳机,惆怅地躺在汽车椅背上:“又是个悲剧啊。” 至此,已经掌握了一部分线索的警方,结合刚才窃听到的,赵清与傅慧的对话,基本可以把当年的真相还原个七八分了。 赵航对顾修然说道:“顾教授来说一下吧。” 蒋星星打开了录音,顾修然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傅家是个十分重男轻女的家族,并准备把所有的家产传给傅翰文,作为孙女的傅慧自然不肯接受,她想利用毒品毁了傅翰文。” “傅翰文被迫染上毒瘾之后,赵清开始逼他戒毒,同时,这个消息又不能让家族里的其他人知道,也不能被邻居知道。于是,赵清带着傅翰文去了她曾资助的周园的老家下洼村。” “村里每户人家的房屋中间有一定的间隙,不会像城市里,房子紧紧隔着房子,一有点动静就会引起邻居的怀疑。在赵清和周园帮助傅翰文戒毒的时候,下洼村发生了地震,傅翰文的地震中丧生,这样傅家的全部财产就会落在唯一的继承人傅慧名下。” “赵清丧失爱子,悲痛欲绝,她恨不得把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傅慧杀了,要不是傅慧,她的儿子不会染上毒瘾,他们就不会来下洼村戒毒,也就不会遇上地震。赵清又觉得杀了傅慧太便宜她了,她要给她最致命的惩罚,她要让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阴谋落空,她要让她看着傅翰文健康地活着并继承傅家的全部财产。” “于是赵清策划了一切,让周园变成了傅翰文。” 赵航问道:“这其中,周园的态度是怎么样的呢,甚至有没有可能,傅慧会对真的傅翰文用毒,有没有受到周园的蛊惑,目的是毁了傅翰文,代替他拿到傅家的财产。” 蒋星星不禁打了个寒颤,赵航淡淡地瞟了他一眼:“没错,作为一个刑警,我向来都是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嫌疑人的。” 蒋星星想了想说道:“可是,这一切就算是周园策划的,但他不可能掌控地震的发生啊。” 赵航拍了下蒋星星的大脑袋:“蠢啊,就算没有发生地震,周园也有的是办法让真傅翰文在毒瘾发作中死去。” 当然,这些都是推测,没有任何事实依据,真相是怎么样的,只能继续往下查。 顾修然靠在椅背上,看着车窗外面,赵航拍了下他的肩膀:“老顾,你在想什么?” 顾修然:“在想赵清。一直到真傅翰文在地震中丧生之前,她都是一个温柔善良的女人,这种人往往有着非常强烈的道德感和自我约束能力,她的转变太突兀了,我怀疑这里面有隐情。” 蒋星星说道:“会不会是假傅翰文,也就是周园对她进行了教化。” 顾修然摇了下头:“当时的周园并不具备可以教化别人的能力。促使赵清发生转变的只能她自己。” 他说完,看了赵航一眼,两人目光对上,赵航明白了顾修然目光里的含义:“你的意思是,傅翰文的死跟赵清也有关系?” 蒋星星:“赵清一看就很疼爱儿子,她因为儿子的死都快把自己逼成一个疯女人了,她不会害自己的儿子的。” 顾修然:“是意外。赵清憎恨傅慧也憎恨自己,地震发生之前是她亲手把儿子绑在椅子上或者床头的。地震发生之后,被绑住的傅翰文来不及逃生,赵清和周园想冲进去救人已经晚了。” “赵清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任何一个母亲都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带傅翰文去下洼村戒毒的是她,亲手把他绑在椅子上的也是她。” “比起傅慧,赵清其实更恨的是她自己。她接受不了,只好把这千倍万倍的恨转移到傅慧身上,虽然傅慧本来就很可恨。” 蒋星星叹了口气:“可是,谁也没想到下洼村会发生地震啊。” 顾修然从赵航的黑色别克上下来,不知什么时候起了风,就连太阳也被云层遮住了一半。 教授办公室,傅翰文泡了杯茶递给赵清:“妈,您喝水。” 赵清一抬手把杯子打翻在了地上,青绿色的茶水泼在深蓝色的地毯上,几片泡开的茶叶躺在一片水渍上。 傅翰文蹲下,将水杯捡起来,茶叶用纸巾包着扔进了垃圾桶里。 赵清气道:“你为什么要给她钱,她那种早就该下地狱的人不配得到一分钱!” 傅翰文洗了下手,抽了张纸巾,在赵清面前蹲下来,帮她把眼角的泪水擦掉:“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找到我的,但她总来缠着我,这不是什么好事,给点钱也就打发了。” 赵清大声说道:“他是杀了瀚文的凶手,不许你给她钱,一分钱都不行。” 傅翰文点了下头:“知道了。” 他大多数的时候都很尊重赵清的意见。可以说尊重也可以说敷衍,因为他并不太在意傅慧的事。 比起他即将开始的新生命,傅慧算得了什么,那蝼蚁一般渺小愚蠢的人,不值得他浪费情绪和时间。 赵清看着傅翰文,脸色依然很差,嘴唇微微泛着白:“你是不是跟当年那个女人接触了。你答应过我,在爷爷去世之前,不能去找陆书燕。” 她的情绪一直都不稳定,经常会陷入歇斯底里的状态,此时能坐下来好好跟傅翰文说话,就已经算是状态稳定的时候了。 赵清继续说道:“她会认出来你的啊,要是穿帮了,被人发现你不是傅家的人,那傅家的财产全都会落在傅慧的名下,我就算是死,也不愿意看着她阴谋得逞!” 事实上,她本来也没打算多活,她之所以没在地震发生之后就随儿子去了,完全是对傅慧的这股仇恨支撑着她。 赵清看着傅翰文,叹了口气:“你爷爷病重,没多少时间可以活了,医生说顶多半年,你就不能再忍半年吗。” 傅翰文没说话,他是个极端缜密和理智的人。 可是人就有软肋,陆书燕就是他的软肋。 赵清临走时对傅翰文说道:“不要再去接近陆书燕了,她会害了你的。” 傅翰文不喜欢听这样的话,他脸上露出了明显的不耐烦的表情,这些年他不大回家,一方面是避免与亲戚邻居接触,另一方面是赵清总拦在中间干涉他。 一开始他没有陆书燕的任何消息,赵清不让他去找人,他与她吵了很多次。直到今年年初的一天,陆书燕出现在了政法大学的教工餐厅。 他记得那是个中午,天气很好,她穿着一件白色的外套,阳光下,她全身都在发光。 她美好而纯洁,她是他最近也最遥远的梦。 他记得夕阳下家乡开满野菊花的小山坡,景色那么美,而人心那么脏。 他的童年和少年时期宛如地狱,他被吞噬在一片黑暗的沼泽中,周围爬满臭虫、跳蚤、毒蛇、蟑螂和蜘蛛。 她是照进地狱里的那道光。 傅翰文回到家,走进浴室,脱掉衣服站在花洒下,水流洒下来,冲刷着他的皮肤。 他挤了满手沐浴露,使劲在身上揉搓。 搓得皮肤都红了,还是觉得脏,他甚至能闻到一股**的人渣味,从遥远的下洼村飘来,熏得他险些吐了出来。 是那些人渣留在他身上的味道。 是他们造就了他的悲惨,他要洗掉这些味道,他要彻底摆脱过去,让自己变得干净纯洁。 他将浴缸放满水,倒了一整瓶的沐浴露进去,觉得不够,又倒了一瓶洗衣液,把自己泡在一丛白色的泡沫里。 他躺在浴缸里,看着白色的天花板。 就快就完成了,他想。 第75章 清晨, 阳光透过玻璃窗投射进来, 洒在天蓝色的儿童床上。 今天是陶维维的八周岁生日,也是他妈妈去世八周年的日子。 陶正则坐在床边, 深深地看着床上熟睡的儿子, 他怀里还抱着宋柔那条米色的围巾。 陶正则将那条围巾抽出来,叠好收了起来, 转身回到自己的卧室, 从最里面拿出来一条又小又窄,像是一两岁的婴儿用的粉蓝色的围巾。 上面用毛线勾着三只明黄色的小鸭子, 鸭爸爸鸭妈妈和鸭宝宝一家,鸭妈妈头上带着一朵雏菊花,鸭宝宝依偎在妈妈的翅膀下。 这是他的妻子怀孕的时候织的, 说等孩子出生了送给孩子,她摸着肚子, 笑着对他说, 以后每年都要织一条围巾送给他们的宝宝, 婴儿要用柔和的颜色, 勾上温馨的画面。大一点了到了儿童时期就用明艳的纯色系,再大一点到了青少年时期就用素朴的纯色。 他当时说她傻,外面什么样的没有,买一条就是了, 织围巾的时间还不如用来做她喜欢的化学实验。 她一边织围巾一边说, 不管是化学实验还是宝宝, 都是她的心头爱。 陶正则关上衣柜门, 将这条小小的围巾仔细叠好,拿着去了陶维维的房间。 陶维维还在睡觉,小小的身体跟被子卷在一起蜷缩着。 他像是做了什么美梦,嘴角弯了弯,露出一对好看的小酒窝。 陶正则将围巾放在陶维维的枕边,像是冥冥之中的感应,陶维维动了动,围巾扫到了他的脸,他感到痒,抓了抓脸,一把将那条围巾抓到了自己的怀里,又抱着,沉沉睡去。 陶正则看了一眼围巾上依偎在一起的鸭妈妈和鸭宝宝,起身走出了卧室。 他坐在书桌前,认真地想了一下今天要做的菜,首先就把陶维维最讨厌吃的青菜排除了出去。 菜式或者也可以尝试多一些造型,比如企鹅造型的饭团,花朵造型的切片水果等。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是秘书打来的。 秘书在电话里将他今天的行程安排报了一遍,即使是周末,他的工作也很忙,从早上九点到晚上九点都有心理咨询,除去中间做午饭和晚饭的时间。 因为今天是妻子的忌日,秘书特地帮他留出了午饭后两个小时去墓园的时间。 陶正则听完:“我以前都是这么忙的吗?” 秘书怔了一下:“是的。” 陶正则:“以后每个周六都帮我空下来,周日下午安排一场就可以了。多出来的单子交给工作室的另外几位心理咨询师。” 挂了电话,陶正则往陶维维的房间里看了一眼,转身穿上大衣,拿起包出了门。 今天的行程里,一大半的心理咨询治疗是对政法大学的学生,其中三个有非常严重的心理问题,分别有中轻重度的抑郁,自残和自杀倾向明显,必须及时对其进行心理疏导和治疗。 陶维维睁开眼睛,看见怀里的围巾变了,他躺在枕头上,举在眼前看了看,看见上面有点笨拙又活灵活现的小鸭子一家。 他笑了起来:“这是谁的啊,好幼稚啊。” 他坐起来,往脖子上围了一下,发现只能围一圈,还很细,只能遮住半个脖子。这样的围巾是不能围出去的,挡不住风。 他看了一会,突然又喜欢上了,小鸭子和妈妈依偎在一起的样子打动了他。 陶维维叠好被子从卧室出来,洗漱好走进餐厅,看见桌上早已经准备好的早餐。 陶维维说他要去找宋柔,保姆征得陶正则的同意之后,带陶维维出去了。 宋岚和赵航去市局加班了,只有宋柔和顾修然在家。 顾修然对陶维维打扰了他的二人世界表示很不爽,但看在这小孩今天过生日的份上,还是大方地原谅他了。 陶维维在宋柔家很开心,高兴地在沙发上跳来跳去。 顾修然出去买菜,顺便去买生日蛋糕。 宋柔在家里陪陶维维,两人坐在沙发上看电影。 宋柔递给陶维维一包薯片:“你今天过生日哎,这么重要的日子跟我们待在一起,真的没关系吗?” 陶维维接过薯片看了一眼又递给了宋柔:“我不喜欢吃番茄味的,喜欢吃原味的。” 宋柔换了包原味的拆开给陶维维:“小孩都喜欢吃番茄味的,老干部才喜欢吃原味的。” “对了,你今天生日怎么不在家跟你爸爸一起过,或者请其他小朋友一起庆祝。” 陶维维吃了片薯片:“每年生日这一天,我爸爸都不在家,要到晚上很晚,过了半夜十二点他才会回家。其他小朋友也不爱到我家来,因为我爸爸从来不笑,他们怕我爸爸。” 宋柔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对陶正则来说,儿子的生日也是妻子的忌日。 她抱了一下陶维维,安慰他道:“姐姐和顾叔叔给你过生日。” 陶维维从沙发上把自己的小书包拿了过来,拉开拉链,从里面拿出来一卷人民币:“姐姐,我想去买花,你能陪我去吗?” 宋柔笑了笑,逗他道:“你一个小男子汉竟然喜欢鲜花啊。” 陶维维:“我一直都喜欢啊,只是爸爸不让我喜欢,他最烦看见家里有花。”宋柔想,陶维维的妈妈一定是个很爱花的女人,所以陶正则如此看不得,一看就都是回忆和心伤。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些心理学专家开导别人一套一套的,事情临到自己身上了,也不过是个凡人。 陶维维拉着宋柔的手,仰头看着她:“姐姐,你还记得你妈妈的样子吗?” 宋柔点了下头:“记得,我家里有照片。” 陶维维低下头来,提着地上的小石子,小声说道:“我没有见过我的妈妈,连照片都没见过。” 他又抬起头来看着宋柔:“我想,我的妈妈应该是姐姐你这样的。会保护我,会很温柔,还会怕我冻着,给我系围巾。” 宋柔蹲下来,摸了下陶维维的头。 办公楼门口的一家花店,陶正则指了指一大束红色的玫瑰花,又指了指一束百合花,还有郁金香、康乃馨和满天星,他说这些都要,让花店的服务员包起来。 走出花店的时候,陶正则抱着满怀的花,眼前是宛如一片姹紫嫣红的春天。 他妻子喜欢花,各种花,只要是花她都喜欢,最喜欢红色的玫瑰和康乃馨。 他回到家,从床底拿出尘封已久的各种花瓶,高的矮的,胖的瘦的,玻璃的陶瓷的,天青的靛蓝的。全是她亲手挑选的。 陶正则不光菜做的好,他还很会插花,这两样手艺是他特地为爱妻学的。 陶正则打开一个已经落了灰的皮箱子,里面是满满一箱子照片,有妻子的单人照,也有他们的情侣照,还有婚纱照,甚至还有一套孕妇照。 他把这些照片整理了一下,挑了妻子最漂亮的一张,放在了陶维维的书桌上。 同样放在书桌上的还有一束红色的康乃馨。 阳光下,照片中的女人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一双大眼睛微微弯着,对看着照片的人露出温柔温暖的笑意。 晚上八点钟,顾修然和宋柔把陶维维送回了家。 陶维维背着小书包里从车上下来:“谢谢姐姐和顾叔叔给我过生日,再见。” 宋柔跟着下来,走到陶维维面前:“我送你上楼。” 陶维维笑了笑,露出一对小酒窝:“不用啦,我会乘电梯。何况我已经八岁了,又不是八个月。” 说完,蹦蹦跳跳地跑向了楼道门,拿出卡刷了一下进去了。 宋柔抬头往陶维维家的楼层看了看,他家亮着灯,陶正则应该是在家的。 陶维维乘电梯来到家门口,给宋柔打了电话:“姐姐,我到家里啦。” 他趴在走廊窗口边,踮起脚尖往楼下看,看见送他回家的那辆车开走了,他回到电梯前,重新下了楼。 他走到小区门口的一家蛋糕店,站在柜台前看了很久:“阿姨,我想买一块带蜡烛的蛋糕。” 营业员笑了笑:“小朋友今天是要过生日吗?” 陶维维点了点头,他指了指一块巴掌大的草莓蛋糕,又要了一个数字8的蜡烛,从书包里那一大卷人民币里抽出来一张递了过去:“不用找了。” 营业员觉得这小孩有点奇怪,一边找零钱一边说道:“你自己出来的吗,怎么没看见你家大人啊。”她怀疑别是什么离家出走的小孩。 陶维维拎着蛋糕就跑了。 他一直跑到这条路的尽头,前面有条干涸的河,河堤的水泥栏杆上很干净也很安静。 他蹲在地上,从书包里拿出一只打火机,将数字8点着。 烛火跳动,照亮了地上的泥,路边的草和天上的星,也照亮了小男孩圆圆的脸蛋和眼睛。 他对着烛光,小声说道:“妈妈,我好想你啊。” “今天我八岁了,是姐姐和顾叔叔给我过的生日。我好喜欢那个姐姐啊,我想让她给我当妈妈。” 一阵风吹来,险些将蜡烛吹灭,他赶紧用手护住。 “妈妈你会不会生气啊,实话对你说吧,比起姐姐,我最喜欢的还是你啊,可是我连你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陶维维许好愿,吹灭了蜡烛。他的愿望很简单,他希望爸爸工作不要那么忙,还有就是希望爸爸对他笑一下。 突然,他听见身后的草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转过身,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就被一个麻袋套住了头。 他拼命挣扎,一边大喊:“放开我,放开我!” 他喊了几声就被敲晕在了地上。 陶正则坐在餐桌前,桌上放着一个多拉爱梦造型的蓝色蛋糕,蛋糕上插了八根蜡烛。 旁边一束玫瑰花开得正艳,花瓣上洒了水珠,看起来像早晨的露水,充满爱与希望。 陶正则看了一眼时间,准备给宋柔打电话,开车接陶维维回家。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是一通网络拨号,以为是广告,他挂断了。 对方打来了第二遍,然后是第三遍。 陶正则接通,里面传来陶维维的惊恐的声音:“放开我,放开我!” 握着手机的手微微发抖,他喊道:“维维!” 他也从来不知道自己会这么紧张这个孩子。 对方用了变声器:“十点二十分到政法大学涟漪园人工湖边,不许报警,不然你将看到你儿子的尸体。” 对方说完就挂了电话。 陶正则颤抖着放下手机,像是视力失效,他眼前被一片血红色淹没了,恍惚中,他看见妻子难产时,手术室里止也止不住的血,那血流到了地上,他看见躺在血泊里的儿子。 陶正则冲出大门。 他并不是全无理智,这半年里发生了很多事,他深知自己被警方怀疑和监视着。 他知道对方织了一张大网等着他往里面跳,也知道涟漪园的尽头等待他的会是什么,那是无尽的阴谋和洗也洗不尽的冤屈。 他可以选择报警,可在他全身而退的同时,也将收到儿子的尸体。 对方虽然用了变声器改变了声音,但那声音里透出来的阴冷和寒气没有改变,像是拿着刀的死神,那把刀对准的是他儿子的心脏。 那个可怜的孩子连他妈妈的样子都没见过,这都是他的错,他懊恼极了,过去的八年里他究竟都干了些什么。 稚子无辜,就算死,也该是他死。 只要他去了,儿子就一定能平安。因为一旦儿子出了事,他身上的嫌疑反而会变轻,这对幕后的那个人来说不是好事。 陶正则一边往涟漪园的方向走,一边回忆起过去的点点滴滴,渐渐的,妻子的脸与儿子的脸重合在了一起,那是此生最爱的两个人。 耳边的风声渐渐小了,十点二十分,陶正则推开涟漪园的大铁门走了进去。 夜色中,一个女孩跪在河边,她长发垂下,低着头,看不见脸也看不见表情。她身上的衣服又宽又大,像穿着睡袍的女鬼。 陶正则走过去,试探地叫了一声:“同学?” 女孩听见声音,身体突然一抖,尖叫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她倒了下去,身体重重摔倒在一旁。 她胸口插着一把刀。 陶正则认识这个女孩,是曾寻求过他的帮助的女学生苗京。 她说她家里出了事,她撑不下去了,她想死。她寻求了他的帮助,而他也帮了她。 她重新活了过来,又重新死去了。 耳边传来警笛声,几束刺眼的白光照在他的眼睛上。 陶维维是自己醒来的,他坐在地上,靠在一棵树下面。眼前依然是他过生日的那条干涸的小河。 小蛋糕翻在地上,白色的奶油和红色的草莓酱混在一起。 陶维维背起自己的小书包,起身回家。 他怀疑自己被人偷袭了,可对方并没有伤害他,身上连块淤青都没有。他在犹豫,明天要不要告诉爸爸。 想想还是算了吧,上次跟大胖打架,大胖把他的胳膊抓出血了,他都没跟爸爸说。 爸爸太忙了,没时间带他去医院或者找大胖讨回公道。 陶维维拿出钥匙打开房门,他看见满屋子的鲜花。 电视柜上是大红色的玫瑰花,茶几上是一束粉色的满天星,装饰柜上是白色的百合,餐桌上是玫瑰和郁金香。 还有一个多拉爱梦的蛋糕,上面插着八根蜡烛。 他开心极了,冲进爸爸的卧室:“爸爸,爸爸。” 可卧室里一个人都没有。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看见书桌上放着一张照片。 他从没见过自己的妈妈,也没有听爸爸说过妈妈的样子,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他的妈妈。 他的妈妈跟他长得一样,是圆脸,眼睛也很大。妈妈的眼睛好漂亮,亮晶晶的,像天上的星星。 妈妈在相框里看着他,唇角挂着温暖的笑,仿佛下一秒就能从相框里走出来。 陶维维扑上去,把相框紧紧抱在小小的怀抱里,他小声问道:“你就是我的妈妈吗?” 两行眼泪落在相框上,他赶紧用袖口擦掉。 电话响了起来,陶维维看了一眼接通:“喂,姐姐。我告诉你哦,我看见我妈妈了,我自己有妈妈了,我妈妈长得比你还要漂亮。” 宋柔只说道:“你待在家里,不要出去,哪都不要去,很快会有警察叔叔过去。带头的那个人是你见过的邵叔叔,只给他开门,其他任何人都不要开。” 陶维维低头看着手上的照片,歪着头说道:“姐姐你说错啦,还有我爸爸,爸爸也可以进来。” 挂了电话,陶维维抱着照片走到餐桌前,跪在椅子上,眼睛盯着蓝色的多拉爱梦的蛋糕。 这些肯定都是爸爸准备的,他很期待,一会爸爸回来,会对他笑吗。 邵其峰把陶维维带走了。 先带他去做了身体检查,再询问他今天发生的事。 陶维维一一作了回答,他已经意识到出事了,又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抱着邵其峰的胳膊问他要爸爸。 等做好笔录,邵其峰带陶维维去了拘留室,考虑到小孩子的承受能力,邵其峰蹲下来,看着陶维维的眼睛:“维维,拘留室虽然是上了锁的一间一间的小房间。但那不是牢房,牢房才是关坏人的地方。” “叔叔们拘留你爸爸,是需要他配合叔叔,把真正的坏人抓起来,你能明白吗?” 事实上,这非常艰难,警方已经在插在苗京身上的水果刀上发现了陶正则的指纹。那同时也是杀害了陈麦文和魏连虎的凶器。 也或许凶手就是陶正则呢,在真相揭露之前,谁都不知道事件会发生什么样的反转。 陶正则听见一轻一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站起来,透过钢铁铸成的围栏往路的尽头看去。 他看见儿子毫发无伤地向他走来,怀里抱着白色的相框。透过那双小小的指缝,他看见相框里的妻子温柔温暖的笑眼。 他看见儿子在看见他的一瞬间,眼神亮了起来,向他飞奔而来。 他微微弯起唇角,笑了。 第76章 市局审讯室, 赵航靠在椅背上看着桌子对面的陶正则。 他拿起桌上证物袋里杀害了陈麦文、魏连虎和苗京的那把水果刀:“上面有你的指纹, 你怎么解释?” 陶正则扶了下眼镜,看了看那把刀, 那是一把非常见的水果刀, 他自己也有一把,是政法大学统一发给各个教师教授办公室的。 他昨天都还用自己办公室那把切过水果。 “或许是真正的凶手把我的水果刀跟凶器换了也不一定。” 赵航看了陶正则一眼, 对方很冷静, 不像是待在审讯室,像待在会议室或办公室里。 “就算是同一种型号的刀, 无辜的刀和作为凶器的刀都是不一样的,经检测验证,这把刀就是凶器, 不是什么用来切水果的。” 赵航紧紧盯着陶正则:“陶教授说凶手偷了你的刀,也得拿出证据来才行。” 这次陶正则可以说是被抓了个人赃并获。 警方即使怀疑凶手另有其人, 在眼前证据确凿的情况下, 陶正则只能是凶手, 也只能把他当成凶手来审。 陶正则把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 包括接到的那通电话,和听到的儿子的惊叫声。 这一点,赵航已经交邵其峰查过了,对方用的一次性的网络拨号, 追查不到踪迹, 是很多广告商和电信诈骗喜欢使用的手段。 陶正则无法证实那是一通胁迫电话。 据陶维维所说, 他也确实被人打了一下, 晕过去了一会又自己起来了,毫发无伤。 赵航看了陶正则一眼:“这并不能排除是你自己自导自演。” 陶正则抬眸:“我杀害苗京对我有什么好处吗。还有你们说的陈麦文和魏连虎,请问我为什么要教化他们杀了他们,我的杀人动机是什么?” 赵航:“首先陈麦文的案子,你父亲是前政法大学校长,曾出轨一位女大学生,你的家庭破裂了,你痛恨第三者,所以教化跟你有同样遭遇的陈麦文。” 陶正则不悦道:“顾教授应该会跟你们说,我父亲犯错的时候我已经二十六岁了,那个时候我的人格已经健全和完整了,没这么容易就变态。” 赵航站在审讯者的立场:“陶教授也说了,是没那么容易,不是全无可能。” “程蕊蕊案,她杀害的是猥琐下流的男人,如果我们的同事没有查错,您的妻子曾经在九年前被一个流浪汉猥亵过,这个流浪汉叫王兵,正是程蕊蕊案中的被害人。你那么爱你的妻子,一定恨死王兵了吧。” 提到这个,陶正则眼里果然翻起了一阵恨意。 赵航忍不住在心里感叹,这个幕后凶手当真可怕,他把陶正则这个替罪羊从里到外了解得透透彻彻,连每个案件的杀人动机都能完美地对上号。 赵航拿起桌上另外两个证物袋,拿起来给陶正则看了看,一个是苗京的遗书,一个是情书。 赵航转着手上的一支笔:“为什么学校里这么多心理系的教授,她唯独找上你呢?” 陶正则:“因为我的心理咨询工作室免费对政法大学的学生开放,在这里她可以接受系统的心理治疗。” 赵航笑了一下:“这么说陶教授还真是个好人。” “之前有个给政法大学送菜的叫孙翘的女孩也曾被你带去过工作室对吧,就是个染着蓝色头发的女孩。” 陶正则点头:“对,我看她心理状况很不好。” 赵航鼓了下掌:“陶教授真是乐于助人。” 陶正则:“我要是凶手,怎么会这么傻,杀了人之后等着你们来抓个现场。” 赵航:“是啊,可是在证据面前,所有的推测和反推都要靠后。” 赵航从桌上拿出另外一份证物,里面是一枚雕刻到一半的火凤凰图章:“这是在你办公室搜到的,上面有你的指纹,这一点陶教授怎么解释?” 陶正则看了一眼:“这不是我的,很明显是有人栽赃陷害。” 赵航报了两个具体的时间点,一个是陈麦文遇害的时间,一个是魏连虎遇害的时间,陶正则表示这两个时间他都是一个人,没有人可以给他作证。 听完陶正则的话,赵航沉思了一下,这些恐怕全都是在幕后凶手的算计之中。 被问到青山养殖基地,陶正则也只说是陶维维缠着他去的。 至于程蕊蕊为什么会在他的心理咨询室楼下徘徊,他表示自己根本不认识什么程蕊蕊,更不知道她曾到过他的楼下。 赵航没继续审下去,陶正则要不是凶手,他看起来真的是对教化案一无所知。偏偏又被栽赃陷害得滴水不漏。 从审讯室出来,赵航带人连夜开了案情分析会。 甚至有两个认为陶正则不是凶手的警员在这一大堆证据前面都开始产生动摇了。 顾修然问负责监视傅翰文的警员:“苗京遇害前后,傅翰文在什么地方,干什么?” 警员答道:“我们监视的时候都在办公楼下,不可能上楼查看,不然太明显,一眼就会被发现。案发期间,傅翰文一直待在办公楼里没下来。前门后门都有人守着,没看见他出来过。” 顾修然让邵其峰把政法大学办公楼的监控录像调了出来,正如负责监视的警员所说,苗京遇害前后,前门后门都没看见傅翰文的身影,通过观察出入办公楼的人群,没有身形类似傅翰文的,不存在乔装打扮的可能。 邵其峰说道:“会不会,傅翰文有同伙,比如赵清。” 一个警员汇报道:“赵清已经开车回南泉市了。” 赵清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傅慧眼睁睁地看着傅翰文继承家族财产,她比谁都不希望傅翰文出事,她不会让傅翰文冒这么大的险去犯罪,更别提给他当帮凶了。 赵航问道:“苗京的室友怎么说,她总不能无缘无故跑去涟漪园等着被人杀。” 涟漪园不是什么好地方,校花许雅妮曾经就是被陈麦文在涟漪园杀害并抛尸的。很多同学对那个地方避之不及,除了心大的同学和约会的情侣,很少有人去那边。就算去也都是三两成群,几乎没有人敢在晚上单独过去,尤其是女生。 蒋星星低头翻了翻笔录:“室友说,苗京晚上出门前很开心,特地换了身衣服,还化了妆,大家调侃她是不是跟陶教授有约会,她没有否认。” 顾修然听宋柔说过,苗京确实喜欢陶教授。从她寝室搜出来的情书也可以证明这一点。 校报上新登了一块版面,里面有校园记者采访苗京的片段,她话里话外都表达出对陶正则的感激和信任。 邵其峰:“我查了苗京的所有电子设备和社交账号。事发前,陶正则没有联系过她,其他陌生的可疑id也没有。” 赵航:“凶手应该是仿照陶正则的字迹,手写了邀请信之类的东西,杀人之后把信拿走了。” 以凶手仔细谨慎的性格,做到不留痕迹,确实不难。 当然,涟漪园新装的摄像头也已经被破坏了。 邵其峰举了下手:“有没有可能傅翰文教化和控制了苗京,让她自己拿着那把凶器在规定的时间和地点自杀。毕竟苗京本来就因为家里出事有点心理问题,还说什么撑不下去了,不想活了。” 顾修然将手上的茶杯放在桌上,茶叶晃荡着像一叶叶扁舟。 他轻轻摇了下头:“心理学并非万能,不可能在极短的时间达成操控患者在规定的时间和地点自杀。苗京被教化的可能性几乎为零。苗京是被人杀死的。” 邵其峰抓了抓头:“可是苗京被杀前后的时间,傅翰文并没有从办公楼出来,难道是他还能长了翅膀从窗户飞走了不成。” 赵航看了看顾修然,只见他正盯着电脑屏幕里监控画面的一小角,眉头微微皱着。 赵航走到顾修然身后,跟着看了看屏幕:“怎么,发现傅翰文从办公楼出来了?” 顾修然轻轻摇了下头:“他既没有从正门出来,后门当然也没有。” 他把监控画面放大,指了指屏幕上的一棵梧桐树:“监控只拍到了最外面的一棵,事实上,这里是一排树。” 赵航骂了声操:“这他娘的不是长翅膀飞了,是从树上跑了。” 宋岚递了杯水给赵航,赵航接过来,一仰头喝光了,连茶叶都差点喝了进去。 一个警员说道:“我们的人一直在对面楼里监视着傅翰文的房间,他要是从窗户跑了,肯定会被我们发现。” 顾修然:“他当然不会选择从自己的办公室窗口出去,他会随机选择其他任何一间房间,那栋楼连着那排树的共有十二个窗口。” 警员:“傅翰文就算是从窗口爬上了树,他总要从树上下来的,他只要一下来,我们的人也会发现。” 顾修然将监控画面换了个位置放大:“他根本没从树上下来,树的另一边连的是车棚,他跳到车棚上,沿着车棚踩上围墙逃了出去。” 他看了一眼负责监控的带头警员,声音温和:“这不是你们的错,换做是我,也无法防备。” 一直在心里自责的警员听见顾修然的话,抬头看了他一眼。 蒋星星转着手上的笔:“现在陶正则身上最难洗脱的疑点就是凶器和凤凰图章上都有他的指纹。” 顾修然:“想要伪造一个人的指纹并不难,只要盗取到对方的指纹图,很容易仿制出来。” 赵航点头:“现在指纹识别并不是唯一的身份识别手段,可以作为证据,但不能作为唯一定罪的证据。” 宋岚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来说道:“上回我们分析,幕后凶手的教化并没有全部完成,他在完成之前只会送上来一些是是而非的证据,把警方的注意力引向陶正则,他不会真把他送进牢里的。因为陶正则一旦被公检法起诉坐了牢或者被判死刑,一个在监狱里或者死去的人是无法再犯案的,那真凶未完成的仪式该怎么完成呢?” 凶手只剩下最后一环了,杀害一个警察和报警的人。 顾修然:“如果凶手有自信让仪式的最后一环永远不被人发现呢。” 宋岚想了想:“对凶手来说,其实有个更加万无一失的办法,就是杀人,但不留下凤凰图章,这样尸体即使被发现,一般人也不会往教化案上联想。” 顾修然否定了宋岚的说法,语气坚定:“凶手对重生仪式执着到变态,他一定不会放弃在被害人身上留下代表着重生的图章。” 宋岚抬眸:“那凶手下一次的教化应该是选择一个跟魏连虎一样痛恨警察的人了。” 顾修然:“对魏连虎的教化已经完成,他只需要帮魏连虎补刀就可以了。他意识到警方在怀疑和监视他,再去教化另一个魏连虎,这太冒险了,所以这次他会亲自动手。” 蒋星星举了下手:“可无论是傅翰文还是周园,他的过去似乎都与警察没有任何交集。与警察有关系的,是陆书燕。” 陆书燕对警察的害怕是刻入骨子里的那种无法掩饰的害怕。 顾修然喝了口水,将杯子放在桌上:“上次傅翰文在教工食堂暴露出他和陆书燕的关系,其中一个诱因就是陆书燕被人追求了。是人就有软肋,陆书燕就是傅翰文的软肋,我们可以试试从陆书燕身上下手。” 赵航点了下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顾修然站起来:“赵队,暗中派人保护好宋岚,凶手要杀害一个警察,又不愿意冒险教化另一个魏连虎,他一定会选择魏连虎没能杀掉的宋岚。” “还有跟宋岚长得一模一样的宋柔。” 谁都无法预料,凶手会不会把宋柔错认成宋岚。 顾修然说完,走出了会议室,大步往休息室去了。 他推开门看见宋柔,这才觉得安心。 陶维维躺在她腿上睡着了,怀里抱着他妈妈的照片。 他看起来睡得很安稳,唇角带着笑意。 宋柔看见顾修然,对他说道:“陶正则被关押,他一个小孩子肯定不能一个人留在家里,在他的奶奶赶来之前,先把他带回我们家吧。” 顾修然点了下头:“放赵航房间吧,维维毕竟是个男孩子,跟你窝在一起不合适。” 宋柔抬眸问道:“为什么要放在赵航的房间,不是你的?” 顾修然坐在宋柔身侧,揉了下她的头发:“因为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宋柔紧张了一下:“什么事?” 顾修然将她耳侧的头发往后面撩了撩:“保护我的公主殿下。” 宋柔笑了一下:“你怎么啦?” 顾修然:“凶手下一个下手的人应该是宋岚,不过你不用担心,宋岚本身身手就好,加上赵航在她身边,凶手没那么容易下手。” 他看着她:“倒是你,凶手若是把你错认成了宋岚,那就太危险了。” 顾修然抱着宋柔的肩膀:“总之,我不许你离开我的视线。” 宋柔笑了一下:“这是不可能的啊,你还要上课呢,总不能一辈子绑在我身上。再说,还有晚上睡觉的时候,你不会打算在我床边打地铺吧。” 宋柔对上顾修然的目光:“不会吧,你真这么打算的?” 顾修然:“你想哪去了。” 她听见他继续说道:“地上多凉啊,公主殿下怎么忍心,肯定会让我上床的。” 宋柔:“不好意思,你连地铺都没得睡了。” 回家之后,宋柔把陶维维带到顾修然家,打开赵航的房间一看,太乱了,根本没法住人。 杯子揉成一团没叠,椅子上随便搭着几件毛衣和衬衫,书桌上摊着烟盒和游戏机,甚至还有一组哑铃。 宋柔领着陶维维去了顾修然的卧室,这里干净整洁小孩子困起来几乎是秒睡,挨着床就睡着了。 宋柔把陶维维怀里的照片拿出来,放在床头柜上。 从卧室出来,宋柔问顾修然:“陶教授的情况是不是不太乐观?” 顾修然点了下头:“陶教授是凶手精心挑选出来的最完美的替罪羊。教化案的一系列案件中,他没有哪怕其中一个的不在场证明。甚至被警方当场在苗京的遇害现场抓获。陶教授精通心理学,有教化别人的能力,就连心理咨询工作室都免费对政法大学的学生开放,杀人凶器和图章上也都有他的指纹。杀人动机也都还算具备,这些加起来,即使他自己不认罪,法律也会对他宣判。” 宋柔看着顾修然,眼里满是疼惜和不甘:“但是陶教授是个好人啊,他太冤了。” 她看着他的眼睛:“你跟我说过,生活或许残暴或许无情,但只要有太阳升起来,那光就能驱逐黑暗,赶走寒冷。” “太阳还会升起来吗?” 顾修然站在宋柔面前,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当然会。” 宋柔低着头:“可对于杨桐,对于刘立军,甚至苗京来说,他们的太阳再也不会升起来了。就连陶教授也深陷泥沼,还有王煜和他的家人,还有你的父亲,他们又做错了什么呢。” 顾修然双手握着宋柔的肩膀:“这或许就是生活残暴无情的地方,但任何时候都不要放弃希望。” 这个道理,最初还是她在无意中教给他的。 那个下着大雨的夜晚,她与她并排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她微笑着对他说,明天是晴天,会出很大的太阳,一切就都会好。 云层渐渐散去,月亮的轮廓变得清晰了起来,与旁边的三两颗星星聚在一起。 他在她的额头落下一吻,声音又沉又稳:“陶教授会沉冤昭雪,凶手也一定会落网。” 第77章 第二天晚上九点半, 陆书燕回家必经的一个小巷里,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男人靠在墙边。 他染着巧克力色的头发, 在夜色中看不出具体颜色。他手上拎着一个啤酒瓶子,满嘴酒气,一边仰着头喝酒,一边哼着叫不出名字的歌。 下班回家的陆书燕看见男人, 同时一股酒精的味道冲进了鼻头。 她皱了皱眉头, 加快脚步往前走。 男人冲她吹了个响亮的口哨, 裂开嘴巴笑了笑:“嗨, 美女,来玩玩呗。” 陆书燕转头看了这男人一眼,眼里带着深深的厌恶,她大声骂道:“滚。” 男人晃晃悠悠地走过去,抬起手来就要去摸陆书燕的脸:“长得挺俊啊。” 陆书燕一把将那人的手拍了过去, 狠狠瞪了他一眼:“人渣。” 她干惯了重活,力气很大,男人又喝醉了,晃晃悠悠地险些被她拍倒。 男人一点也不恼, 反而更兴奋了, 一边笑一边走过来:“小娘们,真够劲,过来给爷亲亲。” 这猥琐下流的样子激怒了陆书燕, 她捡起地上的砖头就往男人身上砸。 男人迅速闪身躲了过去, 身手敏捷得一点也不像个醉酒的酒鬼。 男人靠着墙站稳, 又摇摇晃晃地走了过去:“有本事你就报警啊,让警察来抓我啊。” 陆书燕听见这句话,脸色瞬间白了,她紧紧咬着牙齿,眼里的厌恶渐渐变成了害怕。 她像是一只受了惊吓的鸟,转身就跑。 男人并没有追上去,他晃了晃手上的半瓶啤酒,仰头又喝了一口,脚步稳健地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蒋星星小跑到巷口,开心得像是要去领奥斯卡奖:“怎么样,爷的演技怎么样?” 邵其峰切了一声,翻了个白眼:“不怎么样,尤其是陆书燕拿砖头砸你的时候,你闪的太快了,不像个醉鬼,你应该该被砸一下才更像。” 蒋星星作势要揍人,邵其峰抱着电脑转过身躲了过去:“别闹,查案呢。” 邵其峰抱着电脑走到赵航面前,把刚才的监控画面重新播放了一遍。 赵航对顾修然说道:“老顾,你肯定也看出来了吧。陆书燕对待这种猥琐下流的酒鬼的态度,她是厌恶和憎恨,没有一点害怕。” 顾修然点了下头:“蒋星星提到警察和报警的时候,她的情绪变化太反常了。虽然她一直都害怕警察。” “凶手教化魏连虎杀害一个警察和报警的人,不光是因为他本身恨这两类人,最主要的还是为了陆书燕。” 赵航拿出对讲机:“B组就位,陆书燕还有五分钟就到了。” 陆书燕逃似地从小巷出来,仿佛身后跟着的是什么洪水猛兽。 她一路跑回小区门口,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那是个女警察,身上穿着制服,手里拿着一根警棍,脸色严肃道:“路上行人多,你这样跌跌撞撞的,碰伤老人和孩子了怎么办。” 陆书燕往后退了两步,忍不住缩了缩:“对,对不起。” 女警察端详着陆书燕,往她跑来的地方看了看:“是不是有什么人追你了。” 陆书燕赶紧摇了摇头:“没,没有。” 女警察拍了下陆书燕的肩膀:“不要怕,有什么困难找警察。” 陆书燕还是摇头:“没有困难。”说完往后退了两步。 女警察往前面走了。 陆书燕站在原地,好一会都没从那种紧张和害怕的情绪中缓过来。 赵航看着监控画面:“傅翰文针对魏连虎的教化八成是为了陆书燕。” 顾修然翻了翻手上陆书燕当年的卷宗:“陆书燕失手杀了猥琐下流的酒鬼,过程被一个村民看见了,村民威胁陆书燕,她若不不服从他,他就报警,让警察抓她,甚至因此胁迫她与他发生关系。可很快,酒鬼的家人发现酒鬼不见了,还是报了警。负责这起失踪案的是个女警察,这位女警带人终日在村子各处寻找酒鬼。” “虽然陆书燕已经把酒鬼的尸体沉在了河底或地下,她还是很害怕,尤其在警察接近抛尸地点的时候,她更是害怕得发抖,这件事给她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远比酒鬼试图侵犯她要强烈。” 蒋星星小声说道:“她都胆子大到敢杀人了,至于害怕成这样吗。” 顾修然指了指卷宗上的一行日期:“酒鬼死亡时间是五月三十一号,酒鬼的家人报警时间是六月二号,警察接到报案后出警,这个时间正好是高考之前,陆书燕还有四天就高考了。” “对一个贫穷的山村少女来说,高考是她改变命运的唯一机会,她能不紧张吗。” 赵航站在顾修然身侧,低头看了看:“酒鬼的尸体是在六月五号被发现的,六月六号,也就是高考前一天,陆书燕主动投案。” 赵航表示非常不理解:“陆书燕一直在逃避,甚至非常害怕被抓到,怎么临到头了反而投案自首了?” 顾修然:“两种可能,第一,她知道自己在酒鬼身上留下的线索太明显,逃不掉,不如自首,以减轻刑罚。第二,她是为了保护某人。” 蒋星星张了张嘴巴:“难道说,那个酒鬼根本就不是陆书燕杀的,凶手另有其人?!” 赵航从卷宗中抬起头来:“陆书燕与傅翰文同岁,傅翰文参加了同年高考,并考上了南泉人民大学。” 傅翰文对陆书燕的感情非同一般,她绝对有资格成为他心目中的那个纯洁美好的梦想。 顾修然补充道:“还有,傅翰文对程蕊蕊的教化案中,看得出来他憎恨猥琐下流的男人,这也是酒鬼身上所具备的,就算酒鬼真是他杀的也一点都不奇怪。” 蒋星星抓了抓头:“要真是这样,陆书燕也太傻了吧,她怎么替别人顶罪啊,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 顾修然微微笑了一下:“有啊,怎么没有。” 他就认识一个替姐姐顶罪的。 邵其峰:“那如果酒鬼是傅翰文杀的,那个威胁要报警的人为什么不去威胁傅翰文,而是威胁陆书燕?” 顾修然:“要是陆书燕在帮助傅翰文处理尸体的时候被酒鬼发现了呢。就像刘立军帮程蕊蕊把王兵和孙刚的尸体封进水泥立柱里,又试图替程蕊蕊顶罪。” 整个教化案,无论是陈麦文还是程蕊蕊,他们的遭遇与幕后凶手是一样的,不然也不会被选为教化对象。 赵航收起卷宗:“不过呢,以上都是建立的大胆推测的基础上,没有客观证据的支持,要想用这个给傅翰文定罪是不可能的。除非出现什么新的证据,或者陆书燕松口,下洼村酒鬼被杀一案重新启动调查。”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你们觉得陆书燕会松口吗?” 蒋星星摇了摇头:“不会。” 邵其峰想了一下:“其实在陆书燕的眼里,她想保护的那个周园已经在地震中死了。就算当年的事被揭露出来了,警察还能把周园的骨灰从坟墓里扒出来伏法吗。所以我觉得,陆书燕也不是没有松口的可能。” 赵航拍了下邵其峰的肩膀:“然后呢,旧案重查,还是过去了十几年的案子,案发现场和受害人尸体早就没了,甚至当年的证人都已经在地震中丧生了,没有个三五个月,查得出来?” “咱们等得了,陶教授可等不了了。酒鬼案先靠后,调查重点依然是教化案。” 《刑事诉讼法》第一百五十六条,对犯罪嫌疑人逮捕后的侦查羁押期限不得超过二个月。案情复杂、期限届满不能终结的案件,可以经上一级人民检察院批准延长一个月。 也就是最多还有三个月,陶正则就会被移交法院宣判。 蒋星星:“我要是凶手,我肯定会再等三个月,陶正则入狱,案件撤销之后再行动。” 赵航点了下头:“所以啊,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我们要引傅翰文提前行动,在法院对陶正则宣判之前就把他抓起来。” 至于这个引子,当然是陆书燕。 蒋星星想了想:“政法大学每年年底都会给员工体检,包括食堂员工,我们要不伪造一份陆书燕得了绝症只能活三个月的体检报告,到时候傅翰文一看,没时间了,就会提前完成教化仪式,好用新生的自己去拥抱和迎接美好纯洁的陆书燕。” 赵航抬起手来,蒋星星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赵队饶命,我瞎说的。” 赵航手掌落在蒋星星的肩膀上拍了他一下:“我的意思是,这个蹩脚的骚主意居然还不错,回头考虑一下。” 他抬头看了看已经走出去好几步远的顾修然:“老顾,等等我,我没开车,你带我一块。” 夜里是个阴天,月亮躲在厚厚的云层后面,星星也没有几颗,只有窗外不近不远的霓虹灯闪烁着。 陆书燕从梦中惊醒,她做了一个噩梦。 那是十四年前,六月的第一天,十八岁的她从学校放学回家,她家里没有大人,爸爸妈妈都去外面的大城市打工了,她跟着七十多岁的爷爷一起生活。 回家的路上割了点猪草,陆书燕将书包放下来,一边在心里背文言文,一边拎着背篓去家后面的猪圈喂猪。 她家养了三只猪,其中一个已经快要生小猪了,爷爷说等她考上大学了,就把这些猪卖了,给她当学费。 这几头猪是陆书燕亲手养大的,她不舍得买,说不要卖猪,爸爸妈妈会寄钱回来给她交上大学的学费。 陆书燕把一篓猪草倒进猪食槽里,趴在围栏上看猪吃草。 那只黑毛猪的腿受过伤,她亲手给包扎的,直到现在都没好利索,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白毛的那只性格很暴躁,总喜欢欺负瘸腿的黑毛猪。怀孕的那只最可爱和温和。 陆书燕想,等小猪生出来了,她就给它们起名字,叫大宝、二宝、三宝……好了。 她笑了笑,抓了把最鲜嫩的猪草往怀了孕的母猪嘴边扔了扔。 她看了一会,突然又想,要不还是把你们卖了吧。卖来的钱可以给周园买一身好看的衣服,他成绩好,肯定能考上大城市的好大学,要是在大学里穿得太寒酸会被人笑话的。 她一个女孩子倒不要紧,男孩子自尊心强,爱面子,被人笑话可不好。 陆书燕想,她还要给她和周园各换一个新书包,买一样的款式,颜色不一样,给他黑色的,她自己要红色的。 这样真的很像情侣包啊,陆书燕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突然,她的嘴巴被人从后面捂住了,那人的手很粗糙,虎口裂开了好几个口子,刮得她嘴巴疼。 那人在她耳边说道:“昨天晚上我可什么都看见了,你把大李杀了,在他身上绑了块石头,沉在村口那条大河里了。” 陆书燕挣扎着,怎么也挣脱不开,她心里害怕极了。 她在挣扎中看见了这个人的脸,是村里的一个老光棍,他今年已经四十多岁了,头发都掉光了,是个光头。 光头把陆书燕拖进猪圈里。 三只猪不断拱着猪圈门,似乎想从里面逃出来。 光头骑在陆书燕身上,把她的上衣扯掉,绑在她的嘴巴上,威胁她道:“你要敢说出去,我就报警,让警察抓你。” 陆书燕发不出声音,力气也没有光头大,只能用充满绝望和祈求的眼睛看着他。 光头对陆书燕说:“我看电视里面说,我这样的算强女干,将来会坐牢的。你答应别反抗,这样我就不算强女干了。你要是反抗,我就报警,让警察把你这个杀人犯抓起来。” 光头把绑在陆书燕嘴上的布料拿掉,在她脸上扇了一巴掌:“听见了吗,敢反抗我就报警。” 陆书燕抬头在光头的胳膊上狠狠咬了一口:“你给我滚。” 光头裂开嘴,露出满嘴黄牙,他扯掉陆书燕的腰带:“听说你们高三的过几天就高考了,你说你要是坐牢了,还能去参加高考吗,还有学校敢要你一个杀人犯吗。” 这句话彻底拿住了陆书燕的软肋。 在这充满猪屎味的猪圈里,她突然想到了夕阳下开满雏菊花的小山坡。心目中的少年捧着一本书坐在草地上,转头对她说,他的梦想是考上一个好的大学,离开这个脏脏的地方。 他摘下一朵橙色的雏菊花,别在她的头发上。 她摸了摸头上的花,微微偏过头去,不让他看见她微红的脸。 “哼~~”这是那只白毛猪叫的时候的声音,黑毛猪喜欢叫两声“哼哼~~”,怀孕的母猪不爱叫。陆书燕听着猪叫声,眼睛看着猪圈内壁,眼神空洞而苍白。 不知道这地狱般的酷刑经历了多久,光头发泄完,提起裤子走了,走到猪圈门口,转身对躺在猪圈里面的女孩说道:“你要是敢说出,我就报警,让警察抓你。” 光头走了之后又重新折了回来,陆书燕听见声音,身体条件反射地缩了缩。 光头趴在猪圈栏杆上,咧嘴笑道:“你怕什么,刚才刚射完,没这么快。” 他打开猪圈门,挑了最肥的那头母猪往猪圈外面拽去。 母猪不愿被走,使劲往后面犟着,光头捡了根树条,在猪屁股上狠狠抽了几下,牵走了。 陆书燕在地上躺了很久,天黑了,她听见爷爷从猪圈门口经过,不断喊她的名字:“燕子,燕子,吃晚饭了。” 她张了张嘴巴,却发现发不出任何声音,不断流下的眼泪打湿了泥地。 她抱着那只黑毛猪,在猪圈里躺了一夜。 再次见到光头是在她出狱之后,地震刚刚发生。她踏着一片废墟,看见他被水泥钢筋压在地上。 他整个人被拦腰砸死,身体险些断成两截,肠子被挤压出来,与脏泥烂瓦混在一起。 洗手间的灯光将白色的瓷砖照得有点反光,陆书燕站在淋浴下,一遍一遍洗着澡。她擦好身体,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三点钟。 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居然是政法大学那位教授发来的。 “陆书燕,我睡不着,陪我聊聊天。” 陆书燕没回,将手机扔在床头柜上,从枕头底下拿出来一本高中数学,抱在怀里躺了下来。 这本书是她地震之后在周园家找到的,就在他的尸体旁边。树上还有他当年做的笔迹。 陆书燕翻开书本,在扉页的周园两个字上轻轻摩挲着。 她轻声说道:“对不起啊周园,我不该动了跟餐厅的周师傅出去看电影的心思。” 第二天,陶维维从睡梦中醒来,发现是个陌生的房间,他歪着脑袋想了想,对了,昨天是姐姐和顾叔叔带他回来的,这里是顾叔叔的房间。 他从床上跳下来,拿起床头柜上妈妈的照片,推开了房间门。 赵航正在洗手间刷牙,听见声音出来:“小鬼,醒了啊,醒了过来洗漱,洗好跟赵叔叔去对门蹭早饭。” 陶维维走到赵航面前,仰着头:“不要叫我小鬼,我已经八周岁了,昨天才过的生日。” 赵航蹲下来,逗他道:“走哪都拿着妈妈的照片,还说自己不是小鬼。” 陶维维把照片小心放进自己的小书包里,拉上拉链,去洗手间洗漱。 洗手间里有一整套的儿童牙刷牙膏刷牙杯子毛巾,毛巾已经浸过水洗好了,直接就可以用。 这些当然是顾修然准备的,赵航是个糙的,不会想的这么细致。 陶维维洗漱好,赵航带他到对门蹭饭,一边讲解着蹭饭要领:“不要不好意思,想吃什么就拿,拿不到就卖萌。” 陶维维无奈道:“卖萌,赵叔叔你可真幼稚。” 赵航抬了抬下巴:“你赵叔叔又不是靠卖萌,靠得是美色。” 宋岚过来开的门,赵航把陶维维交给宋岚,跑去厨房找顾修然去了。 顾修然正在用开水给碗筷消毒,回头看见赵航:“维维昨晚睡得还好吗?” 赵航:“好。” 他抱着顾修然的肩膀,转头往厨房门口看了一眼,小声说道:“顾叫兽昨晚睡得好吗?” 顾修然点了点头,端着餐具出去了。 把赵航羡慕得不行,他怎么就没想到借着保护宋岚的名义,赖在她的房间呢,果然,禽兽还是顾叫兽禽兽。 直到在餐桌上,赵航听见宋柔问顾修然:“在沙发上上睡冷不冷,需不需要再加一床被子。” 赵航咬了口荷包蛋,看着顾修然直乐,搞了半天,这是连房间门都没进去。 昨晚,宋柔是跟宋岚一起睡的,宋岚不放心她一个人待着。 对宋岚来说,她不光要防着随时都可能跳出来把她或者宋柔杀了的傅翰文,还要防着随时都在对她柔弱的妹妹意图不轨的顾叫兽。 宋岚看见陶维维把三明治里面的生菜叶子挑了出来,拿筷子敲了下他的手:“挑食长不高。” 陶维维撇了撇嘴:“我不爱吃青菜。” 他抬头问道:“我爸爸什么时候可以出来?” 赵航在陶维维头发上摸了摸:“快了。” 吃好早饭,赵航和宋岚去市局,顾修然和宋柔送陶维维上学。 送好陶维维回到政法大学,只见校门口两边放了几个花圈,中间有人扯着横幅,白色的底,红色的字。 “政法大学还我女儿。” 字是用油漆写的,笔划往下滴着油漆点子,给人一种血淋淋的感觉。 一个中年女人头上扎着白布条,抱着遗像坐在校门口的地上,一边抹眼泪一边哭嚎:“我可怜的女儿啊……” 第78章 宋柔看见中年女人怀里的遗像, 上面是苗京的照片。 中年女人擦了擦眼泪,对周围的记者和摄像师说道:“我女儿是在校园里被一个教授杀死的, 我要求学校给我一个说法。” 宋柔想起跟苗京在学校食堂一起吃饭的时候,她说,她的爸爸妈妈双双出轨离婚,两人都不愿意带着她一起生活, 她被她的家庭抛弃了。 她为此差点自杀, 幸亏陶教授帮助了她, 把她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看着眼前哭天抢地的女人, 宋柔只觉得心里一阵恶心。 苗京活着的时候不见这些人来关心她,她死了,他们反而来了,一个个表现得像痛失掌上明珠。 就连周围的记者,都极有可能是这家人找来的, 为的就是吸干苗京的最后一滴血,争取拿到更多的赔偿。 校方表示案件还在侦破中,一切先等调查结果出来。在次之前,校方出了二十万块钱的丧葬费, 先让死者入土为安。 进一步的赔偿方案要等案件侦破之后才好判定。 苗京妈妈显然对这个处理不满意, 如果不趁着热度捞一笔,等热度褪去了,他们就更拿不到多少钱了。 她抱着遗像继续在校门口大哭:“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 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供她上学念书, 到头来就这么没了。” “叫陶正则那个杀人犯教师给我女儿偿命!” 一阵风将花圈上的黄色菊花吹得掉了下来, 滚落在马路上,一辆摩托车驶过,从那朵花上轧了过去,花朵黏在车轮子上卷进了奔流的人群。 …… 宋柔回到顾修然的办公室,坐在沙发上,想起苗京曾经坐在这里跟她一起吃零食。 “要是苗京知道她妈妈为了多拿到一点钱在校门口那样骂陶教授,她该有多难受。” 顾修然递了杯水给宋柔,在她身侧坐了下来:“有一部分像苗京那样受到过陶教授帮助的学生自发组成了一个小团队,给市局写了信,帮陶教授说了很多好话。” “他们相信陶教授不会是杀人凶手。” 中午,顾修然带宋柔去教工餐厅吃饭,路上遇到了傅翰文。 傅翰文的样子和以前没什么变化,他手里拿着一本心理学的书,看起来是直接从课堂上出来的,还没来得及把书本送到办公室。 傅翰文看见顾修然和宋柔,冲他们笑了笑:“顾教授。” 宋柔以前对傅翰文的印象很好,他看起来博学多才,性格又很好。在知道了他犯下的那些恶行之后,她再看着他的时候,总觉得那双看似温暖的笑眼里藏着毒蛇,正丝丝吐着信子。 顾修然还像以前一样,对傅翰文笑了一下:“傅教授。” 顾修然走在中间,宋柔拉着他的手,另一侧是傅翰文。 树影婆娑中,顾修然看了一眼傅翰文手里的书,问道:“傅教授当年为什么要选择学习心理学呢?” 傅翰文边走边说道:“心理学是一门伟大的学科,它可以让我们更好地了解自己和别人,让我们的心灵变得更加纯净和美好。” 要是以前,宋柔听见这句话,大概会觉得傅教授是懒得想答案,随便找了句话敷衍。 现在看看,他说的全是他内心所想。 很快到了餐厅,傅翰文笑了笑:“不打扰你们了。”说完找个了靠窗的位子,把书本放在桌上,端着餐盘去拿菜。 陆书燕和以前一样,站在墙边,看见有需要收拾的桌子就去收拾一下。 傅翰文吃饭很慢,顾修然和宋柔已经走了,他还在。 很快,餐厅里就没什么人了,傅翰文叫住在一旁收拾桌子的陆书燕:“我给你发消息了,你怎么不回啊?” 陆书燕抬头说道:“忘了。”她的语气很冷淡。 傅翰文很不开心:“你是不是跟周师傅出去看电影了?” 陆书燕擦好桌子直起身:“没有。” 傅翰文笑了一下:“没有就好。” 陆书燕觉得眼前这位教授很奇怪,她觉得自己跟他没这么熟,她转身去干别的活了。 地上不知道谁把豆浆倒翻了,陆书燕滑了一下,傅翰文拉了她一把,她才没摔倒。 她的手腕被他握住,炙热而有力量。 陆书燕慌了一下,赶紧抽回自己的手:“谢谢傅教授。”说完,疾步往厨房的方向去了。 傅翰文从教工食堂出来,他知道他身边有警察跟着,也知道自己不应该与陆书燕有太多的接触,可每当他烦躁不安的时候,就会控制不住自己,非得在她身边待一会,那颗被拽进地狱的心才能渐渐平静下来。 他想,最多只要再等三个月,陶正则被判了刑,案件调查撤销。他把最后的一点收尾完成,他就可以迎来新生和永恒了。 陆书燕站在食堂二楼窗边往楼下看,看见傅翰文走到花坛边蹲了下来,他眼前是一朵小小的雏菊花,他看了很久才起身。 她想,要是周园还活着,应该是和那位傅教授一样的年纪。 只要一这样想,她的思维就开始不受控制了,她看见傅翰文直起身往办公楼的方向走去,前面路上横着一条水管,是工人在给花草浇水。 地上一滩水拦住了他的去路,他停下来,双脚并拢,微微弯腰,作了个起跳的姿势,从水滩上跳了过去。 她的心不受控制地揪了一下。 后面跟着路过的两个学生觉得好玩,也学着傅翰文的样子从水滩上跳了过去。 她又觉得自己想多了,喜欢从障碍物上跳过去而不是跨过去的人很多,喜欢雏菊花的人也有很多,他不会是她想的那个人。 陆书燕转过身,拿起靠在墙边的拖把下了楼。 晚上睡觉的时候,陆书燕辗转反侧地睡不着,她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看见傅翰文的身影。 她试图从这位教授身上找出一些与她记忆中的少年不同的地方。 比如,傅教授的鼻梁有点高,周园的鼻梁是塌的。比如,傅教授的性格活泼生动一些,周园则很少跟人打闹,他大多数的时间都用在学习上了。 他父亲因为样貌好,被人勾引出轨,然后被打死了。母亲也经常被那些猥琐下流的男人欺负。 欺负他母亲的那些人里,带头的就是那个酒鬼,还有个叫王兵的懒汉。 陆书燕从床上坐起来,打开床头的台灯。 她看了一眼手机,发现并没有新的消息进来,她自嘲地笑了一下,自己在瞎想什么呢。 市局,赵航又被董局叫过去骂了一顿。 他信誓旦旦地说教化案的凶手另有其人,可这么多天过去了,他连真凶的实质性的把柄都没抓到。 这整个案件涉及多起人命,上头十分重视,不断给局里施压,让赶紧破案赶紧破案,甚至一些领导连记者招待会都策划好了。 他们眼里的凶手当然是陶正则。 还有一些记者,不知道从哪里挖出来的消息,在网上带节奏,说教化案的凶手已经落网了,警方迟迟不肯发布案件通告,是因为凶手背后有着强大的背景,是个权势滔天的人物。 各种各样的阴谋论铺天盖地地砸了下来。 案件还在侦破中,所有细节都是保密的,包括教化案这个词,都从未透出去过,用的都是政法大学连环杀人案之类的字眼。 很明显是有人把案件透露出去了,为的就是逼迫警方尽快破案,并把矛头对准警方和陶正则。 果然,上一级人民检察院迫于舆论压力,驳回了市局申请的延长一个月的调查时间。 他们只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了。 原本的计划之一是在陆书燕的体检报告上动手脚,逼傅翰文早点采取行动。可政法大学每年的体检时间在年底,也就是两个月之后。 贸然把时间往前推,傅翰文一定会起疑心。这个备用方案行不通了。 赵航抱着手臂站在邵其峰身后:“第一个发布帖子的人能查出来吗。” 又道:“不要告诉我对方用的境外服务器,查不到。” 邵其峰回过头来,无奈道:“还真是这样。” 赵航苦笑一下:“也对,真凶布了这么大一个局,不会让自己在这种小细节上功亏一篑的。” 赵航仔细浏览了一遍帖子,发现连配图都有,前面的配图多是政法大学校园,姜潭被杀的操场西北角,许雅妮和苗京被杀的涟漪园,杨桐和盛巧被杀的九福巷,后面跟着一张宋岚被囚禁的青山养殖基地,然后是刘立军和程蕊蕊自杀的那条小巷,陶正则的心理咨询工作室大门。 这些当然不可能是案发现场的照片,全是谁都可以拍的那种生活风景照。 最后是一张火凤凰图章。 邵其峰转头说道:“要不要联系网络安全办公室,把这些帖子屏蔽掉。” 赵航摇了下头:“禁不掉的,反而显得欲盖弥彰。” 他靠在桌上:“随便吧。”不如想想如何诱使真凶早点采取下一步的行动。 突破口在陆书燕身上,诱饵是宋岚。 宋岚是凶手完成最后一步重生仪式的关键。 宋岚从电脑屏幕里抬起头来看着赵航:“靠,你老盯着我看干什么。” 赵航笑了一下:“你美呗。” 说完,带着蒋星星往顾修然的办公室去了。 赵航一进门,看见顾修然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物证袋,袋子里装着那枚火凤凰图章。 桌上放着一套手工木雕工具,和一个没用物证袋装着的图章。 赵航看了一眼桌上的图章:“你怎么还拿出来研究,要被物证科的人看见了,准要叨叨叨叨。” 顾修然拿起桌上那枚,隔空扔给赵航:“这枚不是物证,是我刻的。” 赵航接过来,仔细看了看:“真够行的,仿得一模一样啊。” 顾修然递给赵航一个放大镜:“你再看看。” 赵航用放大镜看完,抬眸对顾修然说道:“虽然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但就是不一样。” 看见蒋星星一脸懵逼,顾修然解释道:“很多犯罪分子喜欢模仿别人的字体,用来栽赃陷害,肉眼看不出区别,笔迹专家一鉴定就会发现端倪。雕刻跟字迹是一样的,具有特定性和稳定性。” 赵航端详着顾修然刻的那枚,又看了看物证袋里那枚真品。 顾修然继续说道:“傅翰文的履历和生活里,他没有任何学习过木雕课程的痕迹。他手艺纯熟,绝不是练了三五年就能达到的水平,应该是从童年或者少年时期开始练习了,这或许也是他处在那个悲惨环境中排解压力的一种方式。” “作为傅翰文童年和少年时期最亲密的人,陆书燕一定收到过一些他亲手雕刻的小玩意。” 赵航小声叮嘱蒋星星,让他潜进陆书燕家里偷偷搜查。 很快,蒋星星打电话过来汇报,陆书燕家里并没有那种类似的木质图雕,只在书架上发现一本写着周园名字的高中数学书。 一本数学书远远不够,这只能说明陆书燕与已经在地震中“死去”的周园的关系,不能说明陆书燕与教化案的凶手,或者陆书燕与傅翰文之间的关系。 那本数学书对案件侦破没有任何意义,木雕才是关键。 赵航挂了电话,抬头对顾修然说道:“顾教授这回怕是猜错了啊。” 顾修然靠在桌边:“除非陆书燕早就对周园没有感情了,不然她身上肯定会有这么个东西存在。” 顾修然在政法大学的办公室抽屉里,那只小叶紫檀木盒子里装着很久以前宋柔送给他的橘子上剥下的橘子皮。 他甚至还在橘子皮上刻了字,与她分开的这九年里,那几片橘子皮承载着他对她的思念。 人类的很多感情都是相通的。 陆书燕身上一定会有周园留下的痕迹。 木雕是所有物件里最容易保存和携带的,远比他的橘子皮容易。 最重要的一点,木雕对陆书燕来说是最有意义和纪念价值的。它是傅翰文也就是曾经的周园亲手刻的。 这个推测对不对,稍加验证就知道了。 至于怎么验证,赵航叫邵其峰查了一下陆书燕当年入狱之后随身携带的物品。 邵其峰很快查了出来:“一身衣服、一个扎头发的头饰、一双鞋袜、一个红色的手绳。” 顾修然看了一眼电脑屏幕上的照片,转头对赵航说道:“尽快用合法手段把陆书燕的头饰拿到手。” 赵航看了看,照片里的头饰他见过,是陆书燕每天都戴着的。 头饰看起来是手工缝制的,兔子造型,兔子的脸是圆形的,硬币大小,里面极有可能就是一枚图章。 邵其峰:“我还是有一点不明白,在陆书燕眼里,周园是已经死了的,她没必要把当年他送给她的东西这样小心翼翼地藏起来啊。” 赵航:“陆书燕或许根本没想要藏起来。这样缝进发饰里,一方面,方便携带和保管,就算她当年进了监狱,也会有警察帮忙看着,怎么都不会丢。另一方面,外面那层布料可以起到保护作用,不会磨损图章。” 负责取证的人很快回来了,从物证袋里拿出陆书燕的发饰。 物证人员戴着手套,一边准备将缝制兔子装饰的布料拆开,一边讲解道:“这种纺织技术,加上磨损程度上看,确实是十几年前的。” 蒋星星围在边上,看得心脏砰砰直跳,他看见物证动了动剪刀,小心翼翼地拆开了一条小口子。 第79章 布料拆开, 里面露出了一枚木质图章, 众人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图章上刻的不是浴火的凤凰, 是一片生机勃勃的草地, 中间开着一朵雏菊花。 邵其峰问道:“这枚跟凤凰图章不一样,那些雕刻专家能鉴定出来这枚跟凶手留下的那些图章出自同一个人之手吗?” 顾修然拿起来看了看:“我们应该庆幸, 这片草地跟火焰的形态是一样的。”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不幸的是,雕刻鉴定不同于笔迹鉴定, 目前大多数的鉴定机构很难得到司法承认。” 赵航拉了张椅子坐下来:“难是难了点,可也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请德高望重的雕刻家来鉴定, 出具一份鉴定证明。再把陆书燕和赵清的口供拿到手,证明傅翰文就是当年送雏菊图章给陆书燕的周园。” 赵航从椅子上站起来:“宋岚, 带人去政法大学把陆书燕带到市局接受调查,一定要当着傅翰文的面把人带走,记清楚了吗?” 宋岚:“是, 赵队。”说完,带人出去了。 赵航转头对邵其峰说道:“查一下国内比较有名的雕刻鉴定机构和木雕雕刻家。” 邵其峰在电脑上操作了一下,抬起头来说道:“查到一位叫孙宣的雕刻家, 他同时是一家雕刻鉴定机构的负责人,这家机构出过不少鉴定报告,其中就有用在司法途径上的。” 赵航点了下头:“就这个人了,联系一下, 把人请过来帮忙。” 邵其峰接通电话, 是秘书接的, 说孙先生最近行程很紧张, 要陪女儿。 他的宝贝女儿曾因为男友劈腿她的闺蜜而失恋,她试图割腕自杀。虽然已经走出了失恋的阴影,家里人还是很担心,平时一有时间就陪着她,全家人宝贝得不行。 赵航抓了抓头,急得在办公室走来走去:“明天我亲自去请。” 邵其峰欲言又止道:“孙先生的秘书说,先生拒绝见客。” 赵航:“。……” 顾修然拍了下赵航的肩膀:“会有办法的。” 赵航苦笑了一下:“顾教授是在安慰我吗。” 顾修然:“陶教授是个好人,好人会有好报。” 赵航:“顾教授这碗心灵鸡汤真是太敷衍了。” 顾修然笑了一下没说话。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我去看看陶教授。” 比起赵航的火急火燎,陶正则本人则冷静得多。 无论什么时候,无论警方拿出再多的证据,他也依然是一副坦坦荡荡的样子。 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的儿子。 顾修然坐在陶正则对面,跟他说了一些陶维维的事,因为周围大人的善意隐瞒,陶维维看起来没受到太大的影响。 但事态正一点点发酵,陶正则又迟迟被关在市局出不来,陶维维迟早会察觉。 陶正则问顾修然要了根烟,顾修然递了过去,笑了一下说道:“我本来以为陶教授是不抽烟的。” 陶正则点头:“我妻子说抽烟有害健康,不让我碰。” 顾修然起身帮陶正则点了根烟,男人对烟草似乎都是无师自通的,陶正则很快适应了尼古丁的味道,他低声说道:“就这一根。” 这显然不是对顾修然说的,是对他妻子说的。 顾修然看着桌子对面的男人,他脸色没什么不好,人却瘦了很多:“你不用担心维维,宋柔她很会照顾人。” 陶正则道了谢:“麻烦你们了。” 陶正则的父亲因为出轨女学生,父子已经断绝来往了,他母亲跟着父亲一起生活,这些年身体状况越来越差,没法承担照顾小孙子的责任了。 陶维维只好暂时放在宋柔和顾修然家养着。 陶正则抬眸问道:“维维的心理状况怎么样?” 上次宋岚把陶维维从魏连虎手上解救出来,经历了一些可怕的事,陶维维患上了创伤后应激精神障碍,选择性地将那段记忆忘掉了。 现在,陶正则又出了这样的事,他怕儿子觉察出来,承受不了,旧伤新伤一同爆发。 顾修然答道:“必要的时候我会请林教授过去。” 林教授是专攻儿童心理健康的专家。 顾修然递给陶正则一封信,写信的是陶正则以前帮助过的学生,他们感谢这位优秀的心理学教授帮助他们走出人生最痛苦的阶段,他们相信他的清白,他们在等他重新返回课堂。 陶正则看完信,很久没有说话。 他以前问过宋柔,他的心理咨询工作室免费对政法大学的学生开放是不是一件错误的事,他就是因此被凶手也被警方盯上的。 他其实从来不需要别人的回答,就算所有人都对他说,你做的这件事是错的,你看,因为这个,你被抓了。他也依然会坚持当时的选择。 他唯一后悔的就是对陶维维,他都还没来得及对这个可怜的孩子好一些,代替他的妻子抚养他长大。 他在意识到身边出现各种巧合和怪异的事情之后就该提高警惕的。 顾修然说道:“您没有做错任何事,还好人公道,将坏人绳之以法是警察的职责。” 陶正则看了一眼头顶的白炽灯管,第一次露出了疲惫的神情:“如果我出不去了,能不能麻烦你和宋柔多照看一下维维。” 顾修然抬眸看着陶正则:“谁的儿子谁负责,所以很抱歉,维维需要您亲自照看。” 陶正则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小学放学时间快到了。” 半个小时后,小学校门口,顾修然和宋柔站在一群家长里面,等着陶维维放学。 陶维维很快背着书包出来了,老师再三确认了顾修然和宋柔的身份,才把陶维维交了过去。 陶维维拉着宋柔的手,抬头看着她:“姐姐,今天能带我去看爸爸吗?” 宋柔蹲下来:“今天不行啊,明天问问律师。” 三人往车边走去,身后突然跟上来一个中年女人,女人手上拎着整整一桶红色的油漆。 她提起油漆桶就往陶维维身上泼,顾修然护住宋柔和陶维维。 油漆泼在了顾修然的胸前,他前面整件衬衫几乎都被染红了。 宋柔的右手和胳膊也被染红了,油漆顺着她的手指往下流,又沾上了她浅灰色的裤子,像刚从一场血腥的屠杀里走出来。 顾修然抓住女人的肩膀,反手把她摁在了地上。 这女人是苗京的妈妈,她抬着头,像个疯子一样冲陶维维大声喊道:“你爸爸杀了我女儿,杀人就得偿命,就得赔钱,不然我就天天来。” 宋柔紧紧护住陶维维,抬起手来将他的耳朵捂上。 顾修然拨了个电话出去,很快警方就会赶来。 学校里的保安先冲了出来,将在校门口闹事的苗京妈妈控制了起来。 周围聚集了不少家长,家长们对在小学校门口骚扰伤害学生的行为的容忍度为零。 “这个人是不是精神有问题,在校门口被泼油漆。” “一定要严惩,不然太不安全了,校方也要加强安全保护措施。” …… 苗京妈妈被保安拖走了,油漆桶滚在马路上,在墙边停了下来,地上被拖了长长一道血红色的痕迹,墙面也被溅湿了一片。 宋柔蹲下来准备仔细检查了一下陶维维,看他有没有被泼到或者吓到。 陶维维看着地上和墙上,又看了看宋柔滴着红色油漆的手,突然发出一声尖叫,捂着耳朵大声喊道:“不要杀我,不要杀姐姐。” 顾修然迅速把宋柔挡在身后,隔开陶维维的视线,蹲下来抱着他的肩膀,还没来得及说话,陶维维就晕倒了。 去医院的路上,宋柔担心道:“维维是受到苗京妈妈的惊吓吗?” 顾修然微微拧了下眉:“恐怕比这还要糟糕。” “维维说的是不要杀我,不要杀姐姐。并没有提到被泼了最多油漆的我。而有维维和你在场的与血腥有关的画面,就是魏连虎劫持维维,胁迫了宋岚那次。” 宋柔和宋岚长得一模一样,陶维维会弄混,一点也不奇怪。 顾修然看了一眼车座上脸色苍白的小孩:“他遗失的那段记忆被强制唤醒了。那不是一个小孩子能承受得住的。” 顾修然曾单独和宋岚聊过,魏连虎当着陶维维的面做了什么丧心病狂的事,令那孩子患上了创伤后应激精神障碍。 宋岚卷起裤腿,指着腿上深深浅浅的疤痕:“魏连虎知道自己打不过我,他用刀对着陶维维的脖子,让我一刀一刀自残,不然就杀了陶维维。” “魏连虎当时的样子已经陷入癫狂了,我要是不照做,他真的是会杀了陶维维的。不过老顾你放心,你岚姐也不是吃素的,我避开了筋骨和主要动脉,只是看起来血腥残暴了一些,不会让自己留下任何后遗症的。一共也就割了十二刀吧,左腿八刀,右腿四刀,魏连虎是满意了,那孩子却吓坏了。” 顾修然收回思绪,打了个电话给精通儿童心理健康的林教授。 陶维维在医院醒来之后,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顾叔叔,我爸爸是不是杀人了,他是不是像妈妈一样,再也不回来了?” 林教授示意顾修然,让他先出去,她单独和陶维维聊聊。 林教授出来之后,对顾修然和宋柔说道:“除了必要的心理疏导,孩子现在最需要的人是陶教授。” 林教授小声说道:“学校里都在传,说老陶杀了很多人,这不是扯淡吗。老陶是不可能杀人的啊,更不会杀咱们政法大学的学生的。” “他对那些学生有多好,顾教授你也是看在眼里的,包括我这个和蔼可亲的老阿姨都没有老陶做的好。” 顾修然嗯了声:“警方已经在布网了,陶教授会没事的。” 林教授回头往病房里看了看,叹了口气:“可怜维维了,我晚点就过来看他。” 她走之前又对宋柔叮嘱道:“宋小姐你可以多陪陪维维,让他看见安全健康的你,对他的心理健康有帮助。” 宋柔点了点头。 林教授走后,顾修然接到了赵航的电话,说那位著名的雕刻专家孙宣主动到市局来了,是被他的女儿带来的。 父女俩现在点名要见顾修然。 宋柔对顾修然说道:“你去市局忙吧,我在这看着维维。” 顾修然在电话里对赵航说道:“我需要傅翰文现在的行踪。” 赵航:“在政法大学开会,会议结束时间是下午六点。” 宋柔对顾修然说道:“放心吧,这里是医院,我姐在市局,傅翰文不会把我错认成我姐姐的。” 她保证道:“一有情况我就给你打电话。” 顾修然来到市局,见了孙宣父女。 他一眼就认出来了,孙宣旁边的女孩正在上他的选修课,名字叫孙橙,上周的作业都还没交,他打算给她扣平时分。 孙橙笑了笑,走到顾修然面前:“顾教授,我在网上看见教化案的帖子,上面有个木雕的图章,就把我爸爸拖过来了,希望能帮上一点忙。” 顾修然请这对父女到办公室坐下,泡了杯茶端了上去。 孙宣戴着一副眼镜,手上捏着串紫檀木珠,眼神睿智,他不大爱说话,喜欢看着女儿说。 孙橙是个性格活泼的话痨:“我真是瞎了狗眼了,看上那么个人渣,也就是我那个前男友,跟我原来的闺蜜,他们早就背着我搞在一起了。一开始,室友跟我说,我还不相信。” “直到那贱人主动给我发消息,说他们在XX酒店XX房间。我装成服务员敲门,门一打开,就看见渣男穿着一件T恤,内裤都没穿,蛋蛋都露出来了……” 顾修然轻轻咳了一声:“倒也不用说得这么仔细。” 孙橙喝了口水,继续说道:“这件事之后,我就觉得天都塌了,当时脑子也是坏掉了,竟然想自杀,还差点就抑郁了,我真是太傻了。幸亏遇上了陶教授了。” “是陶教授救了我的命。顾教授,陶教授真的是个好人,他不可能杀人的,警察肯定是抓错人了。” 赵航进来,将凤凰图章和雏菊图章两种样本给了孙宣:“拜托您了。” 孙宣带上手套,将样本从物证袋里拿出来仔细看了看:“两份样本之间隔得时间太长,需要一点时间,大概两周。” 赵航点了点头:“辛苦您了。” 他看了顾修然一眼,回想起前面顾修然给他熬的那碗鸡汤,这真是他喝过的最鲜美的鸡汤了。 陶教授种下善的因,结的自然也是善果。 这个世界从来都是两面的,有反面就有正面,有黑暗就有光明,有邪恶就有正义。 有苗京妈妈的恶意,当然就有孙橙父女的善举。 最后,孙橙眼巴巴地看着顾修然:“那个,顾教授,还有个事。”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露出一对活泼的小虎牙:“我马上就把作业补上,能别扣我的平时分不?” 第80章 审讯室, 陆书燕坐在椅子上, 微微低头看着脚尖。 赵航将手上雏菊印章的照片往陆书燕眼前递了递:“这是在你的发饰里找到的, 跟最近一起案件的物证极为相似, 怎么解释?” 陆书燕不大敢看面色严肃的赵航,只好盯着照片看:“这是很久以前, 一个朋友送的。” 赵航:“谁?” 陆书燕:“周园,他在地震中去世了。” 赵航拿起装着一枚凤凰图章的物证袋, 在陆书燕眼前晃了晃:“一个已经去世的人,是怎么死而复生犯下多起杀人案的。” 陆书燕抿了下唇, 低声说道:“我不知道。” 赵航看着陆书燕:“那我可以合理怀疑你就是凶手了,不然你手上怎么会有图章, 毕竟周园死了那么多年了,死人是不可能杀人的。” 赵航拍了下桌子:“这枚雏菊图章根本就不是周园送给你的,是你自己的。” 陆书燕吓得往后缩了一下, 眼眶都有点发红了:“不是我,我没杀人。” 赵航报了三个时间点,分别是陈麦文、魏连虎和苗京被杀的时间。 陆书燕想了想:“晚上我一般都待在家里不出门, 我一个人住的。” 也就是没有不在场证明。 警方本来也不认为陆书燕就是凶手,她要真有这个本事,又怎么会留下雏菊图章这么重要的物证。 赵航又问了一些问题,无论怎么问, 软的硬的轮番上, 陆书燕永远都是一句话, 不知道。 赵航叫人把陆书燕放了出去。 没过几天, 又以配合案件调查为由,再次让人把陆书燕带到市局。 当然,每次都当着傅翰文的面。 陆书燕只是个幌子,引出傅翰文才是真实目的。 陆书燕再次被放出来,她从市局大楼走出来,抬头看见等在门口的顾修然,她走过去:“顾教授。” 顾修然看了一眼手表:“陆姐,午饭还没吃吧,门口有家面馆不错,去尝尝?” 陆书燕摇了下头:“谢谢顾教授,不去了,学校食堂一堆事。” 按照常理,像陆书燕这样有过犯罪前科,最近还总被警察带走接受调查的,早该被食堂开除的。 赵航暗地里给食堂负责人打过招呼,说陆书燕是重要证人,不让开除她。 一方面,陆书燕是无辜的,并且是个非常善良的女人。另一方面,陆书燕要是走了,怎么对付傅翰文。 顾修然看着陆书燕:“我想跟您聊聊周园的事。” 陆书燕犹豫了一下:“还是算了吧,他都已经去世了。” 顾修然换了一种说法:“那我们聊聊傅教授。” 陆书燕抬眸:“我跟傅教授不熟。” 顾修然:“那您就当陪我吃个午饭吧。” 说完,转身就往马路对面的面馆走去,不再给陆书燕任何拒绝的机会。 他笃定她一定会跟上来。 面馆人不多,顾修然找了二楼一处清静的地方坐了下来。 他点了两份面,又点了些酱牛肉、卤花生之类的配菜,还想点的时候被陆书燕阻止了:“差不多了,点太多了吃不完会浪费的。” 对陆书燕来说,食物是很珍贵的东西。在教工食堂工作的时候,她看见有些学生和老师拿了一堆饭菜,只吃了几口就不吃了。 她觉得他们太浪费了,就挑一些合适的出来,装进塑料袋里,喂小区里的流浪猫和流浪狗。 顾修然帮陆书燕倒了杯柠檬水:“食物是上天的恩赐,确实不应该浪费。” 陆书燕接过水杯:“谢谢顾教授。” 服务员上了一道开胃菜。 顾修然喝了口水:“以前挨饿的时候,最怀念的食物就是这道酱牛肉了。” 陆书燕抬头看着顾修然:“顾教授是在开玩笑吗。” 对面的男人从衣着到谈吐教养气质,一看就是有钱人家养出来的孩子,怎么可能会挨饿。 顾修然:“我父亲是个缉毒警察,父亲去世后,我和母亲被毒贩追杀,最狼狈的一次是被堵在了一片荒山上,饿了三天,靠一场降雨活了下来。” 他的眼神是真诚的,说的每一句话也都是真的。 只有真心才能换真心。 陆书燕看了看盘子里的菜,酱牛肉被切成了薄薄的小片,呈现出酒红的色泽,旁边点缀着两朵白色的鸡蛋花,看起来分外精致和美味。 “我们小时候很少有机会吃到这么好的牛肉,只有在过春节和中秋节的时候才能尝到一点。”陆书燕笑了一下,“我爷爷就很会做酱牛肉,酱汁都是他亲手熬制的,老远都能闻到香味。” “我就在吃饭的时候,把牛肉偷偷藏在口袋里,晚上溜出去分给周园一些。” 顾修然嗯了声,看着陆书燕的眼睛:“他一定很开心吧,吃到你爷爷做的这么好吃的牛肉。” 陆书燕眼神黯淡了下去,声音也低了很多:“不是。不管是美味的牛肉还是干硬的馒头,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区别,他要的只是充饥。” “周园小时候很瘦,因为太瘦小了,加上他父亲做出了那么丢人的事,还被打死了。他经常被村里其他小孩欺负,他真的很可怜。” “他是眼睁睁地看着他父亲光着身子被人打死在那个女人的床前。” 顾修然:“是挺可怜的,毕竟当时他也只是个孩子,他没做错任何事。” 但这不应该成为他长大后把自己小时候受的痛苦转移到无辜的人身上的理由。这些顾修然当然不会现在就说出来。 陆书燕得到认同,继续说道:“他妈妈后来也经常被村里那些人渣欺负,那个酒鬼,就是被我失手杀死的那个,他最坏了,一喝醉就闯进周园家,对他和他妈妈又打又骂。” “周园妈妈身体不是很好,有一次被打得满头满脸都是血,还晕了过去。” 顾修然:“要是我,我肯定会把那个酒鬼狠狠揍一顿的,不,我会杀了他。” 他声音轻柔,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愤怒,就好像他就是当年的周园一样。 陆书燕抬眸:“所以,周园一点错都没有,对不对,他是无辜的对不对?” 顾修然:“对,是那个酒鬼该死。” 很多话憋在心里很多年,没有人可以诉说。 在顾修然的刻意引导下,陆书燕终于有了打开了话匣子,她边哭边说:“还有个叫王兵的懒汉,他不干活不种地,天天无所事事地在村里晃,他欺负周园母亲是个寡妇,周园年龄又小。他把周园锁进小屋里,把他母亲拖进玉米地里……” “他小时候很会雕刻东西,最喜欢雕动物和花草,没人教他,是他自己学的。每当那些猥琐下流的男人闯进他家里欺负他母亲的时候,她母亲就把他关在别的屋里,不让他看。他就是在那个时候学会雕刻的。” 顾修然微微闭上眼睛,他看见一个衣着破旧,又小又小的小男孩坐在落了锁的屋里。门缝里透进来一丝亮光,他手上拿着一把刀和一块木头,他耳边是母亲受辱的声音。 他恨极了,紧紧咬着牙齿,把手里的木头想象成那些猥琐下流的男人,他落下刀子,一下一下划在木头也划在那些人身上。 这样的情境下,想不变态和扭曲都难。 陆书燕抽了张纸巾擦了擦眼泪:“周园太苦了,他必须离开下洼村那个脏脏的地方,他后来终于考上了大学,他都马上要毕业了,却在地震中丧了命。” 顾修然看着陆书燕:“他不该死,所以他活下来了。” 陆书燕怔了一下,眼神微微闪躲:“顾教授说的是什么意思?” 顾修然:“你在市局审讯室里看到过教化案的凶手留下的凤凰图章,你在那个时候就意识到了吧,周园没死。” “这里没有别的人,我也就直接说了,周园就是傅翰文。” 陆书燕眼里没有震惊,只有一片平静。她在意识到周园没死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傅翰文。 她低头,垂着眸:“你们打算怎么对他?” 顾修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起身将窗帘往一边拉了拉,让更多的阳光投射进来。 他重新坐下来:“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也很温暖,可有些人再也看不到了。” “杨桐是政法大学的学生,她平时是个有点聒噪的人,还爱占一些小便宜。但她确实也是个善良勇敢的好女孩。她总说自己有个富二代同学,那个同学送过她一车的蓝色妖姬,大家都说她吹牛逼,可等那一车蓝色妖姬来了,她却死了。” “刘立军你是认识的,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比我清楚。” “还有姜潭、许雅妮、盛巧、陈麦文、程蕊蕊、苗京,他们原本是可以活的。” 顾修然顿了一下:“还有马上就要被法庭宣判了的陶教授。” 他紧紧盯着陆书燕:“你该知道,周园手上沾了这么多条人命,他是逃不掉的。” “所以,请你跟警方合作,不要让他再害更多的人了,好吗?” 陆书燕听着顾修然的话,她看起来痛苦极了,牙齿紧紧咬着下唇,像是要咬出血来,眼泪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打湿了衣角。 最后,她摇了摇头:“可我不能欺骗他啊。他这一生没得到过多少真心,不能连我也骗他。” 陆书燕从椅子上站起来,像是下了什么重大又痛心的决心,她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这件事就由我来解决吧。” 顾修然叫住陆书燕:“你们就这样死了,陶教授怎么办。” 他一眼就看穿了陆书燕的决心,她要与傅翰文双双赴死,算是给那些人命的交代。 她是宁愿亲手结束他们的性命,也不愿意欺骗他。 顾修然继续说道:“陶教授的儿子刚过完八岁生日,他的母亲在他难产的时候去世了,现在他连父亲也都要失去了。不仅如此,他将成为一个连环杀人犯的儿子,一辈子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周园的童年很惨也很无辜,陶维维又何尝不无辜呢。” 顾修然很清楚陆书燕的心理和性格,她善良,心软,愿意牺牲又很忠诚。 今天在面馆的会面,以及这一系列的对话,都是他的刻意安排和引导,他的每句话都是为陆书燕量身策划的。 “只要你愿意帮助周园还陶教授一个公道和自由,我可以答应你达成你心里想的那件事。” 顾修然说完,为了表达诚意,将耳朵上的隐形耳机摘了下来,扔进了桌上的柠檬水杯里。 黑色的耳机在水里吐了几个泡泡,落在杯底的一片柠檬上。 顾修然抬眸说道:“现在警方听不到我们的对话了,我们可以重新谈了吗?” 市局监控室,赵航摘掉已经没了声音的耳机:“靠,老顾是疯了吗,他要干什么。” 邵其峰捂着心口,痛心疾首地说道:“顾教授还没疯,我就得先疯掉,那对耳机八千多呢,就这么废了。我的天呢,这些阔家少爷太不会过日子了。” 其实只要关掉开关或者收起来就可以了。 不用非得扔进水杯里的啊。 赵航瞥了瞥嘴,啧了一声:“论装逼,谁能比得上顾教授。” 说完看了邵其峰一眼:“走报销流程,要疯也是董局疯。” 他又想了想:“不对,回头要是老顾不肯说他跟陆书燕谈了什么,耳机就让他买单。” “别看我,我没钱,我刚交了首付款。” 邵其峰问道:“赵队怎么突然想起来买房子啊。”在教化案即将收网的节骨眼上。 宋岚听见声音走过来,胳膊撑在在赵航肩膀上,轻轻挑了下眉:“呦,赵队,婚房都买上了,什么时候洞房啊。” 第81章 顾修然与陆书燕谈完, 开车送她回了政法大学。 他一直把她送到教工食堂门口。 陆书燕转过身来说道:“谢谢顾教授送我回来。” 顾修然:“顺路。” 他偏了下头, 看见傅翰文从教工食堂走了出来:“傅教授。” 傅翰文手里拿着一本心理学的书, 看样子又是上午放学之后来不及把书送回办公室, 直接来了教工食堂。 陆书燕转头看见傅翰文:“傅教授。” 傅翰文走过来对顾修然说道:“警察做事不行啊,把人一遍一遍往局里请, 不是浪费别人的时间吗。” 他故意提高音量,像是在说给跟在他附近的警察听的。 陆书燕拽了下傅翰文的胳膊, 小声说道:“不浪费时间的,傅教授不要这样讲。” 顾修然笑了一下:“下午还有课, 我先走了。” 顾修然走后,陆书燕也转身往教工食堂走去。 傅翰文叫住她:“陆书燕。” 陆书燕停下脚步, 却迟迟不忍心转过身来。 傅翰文继续说道:“你什么时候跟顾教授这么熟了。” 陆书燕微微仰着头,看见一片梧桐树的叶子从树上飘了下来,落在水泥台阶上, 她笑了一下说道:“顾教授人挺好的。” 傅翰文走到陆书燕面前,盯着她的眼睛:“你哭过。” 陆书燕赶紧摇了摇头:“没有没有,是沙子进眼里了。” 傅翰文微微拧着眉, 他没说出来,沙子吹进眼里这种借口,她已经用了二十多年了,拙劣得要命。 陆书燕抬起脚往教工食堂走去, 胳膊猛得被人拉住, 她对上了一双炙热的眼睛, 他对她说:“要是有人欺负你了, 你一定要告诉我。” 这曾是她对他说过的话,他们同岁,生日也很接近,只差了两个月,很长一段时间,她比他长得高,也壮实一些。 她五岁的时候力气就很大了,能抱动一头跟她人一样大小的猪。她挥舞着扫帚,挡在瘦小的他前面,把欺负他的那些孩子赶走,她对他说过一样的话:“要是有人欺负你了,你一定要告诉我。” 风将地上那片梧桐叶子吹得动了动,陆书燕什么都没说,疾步走进了教工餐厅。 她爬上二楼,站在窗边,看着慢慢走远的傅翰文。 她对着傅翰文的背影,忍不住想,如果你没有犯下那些罪行,该有多好。 晚上九点钟,顾修然准时来到教工食堂门口。 陆书燕从里面出来,他递给她一个暖手宝,她接过来,握在手心里。 两人沉默着,彼此都没说话,往校门口走去。 越是无声越显得暧昧,路过的学生忍不住看过去。 顾教授怎么跟食堂的陆姐在一起,先前那个美女师母呢? 顾修然在校门口买了五串糖葫芦,将其中一串递给陆书燕,另外四串单独放在纸袋里,拎在手上。 他在心里盘算着,带草莓的那串给他的公主殿下,陶维维的是橘子 山楂的,宋岚的是猕猴桃 山楂的,最后一串纯山楂的是打发赵航的。 至于他自己,跟公主殿下吃同一串就好了。 很快到了陆书燕家楼下,顾修然停下来说道:“谢谢。” 陆书燕点了下头:“顾教授,别忘了您答应过我的事。” 顾修然:“不会忘。” 陆书燕回到家,将糖葫芦随便放在餐桌上。她租的是一间一室户的老房子,没有独立的餐厅。在客厅隔开一小块地方,摆上一张桌子,就算餐桌了。 她洗了个澡,换上睡衣坐在沙发上。 她太疲惫了,不知不觉闭上了眼睛。 睡梦中感觉有人碰了碰她的脸,她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 原来是做梦了,家里并没有出现什么人。 她准备起身回卧室床上睡,看见一条毛毯从她腰上掉了下来。 她揉了揉太阳穴,怎么也想不出来,自己是什么时候盖上的。 第二天一早,陆书燕在楼下的垃圾桶里发现了顾修然买给她的那串糖葫芦。 糖葫芦上的山楂被刀子切成了一小块一小块的,像被凌迟了一万遍,残忍而扭曲。 陆书燕站在垃圾桶边,心里一阵阵难过,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陶维维被接到了宋柔家,林教授成了家里的常客。 还有一些政法大学的学生,他们经常过来陪陶维维。 陶维维的精神并不好,他曾经是个活泼可爱的乖小孩,他从不哭闹,更不会无理取闹。现在除了发呆就是哭着闹着要找爸爸。 他已经适应不了小学校园了,顾修然帮他请了假在家里休养。 陶维维不哭不闹的时候就坐在沙发上发呆,不看电视,不吃零食也不看书,连他以前最喜欢的飞机模型都不爱玩了。 八岁的孩子像个八十岁的老人,他好像在几天之中迅速变老了。 宋柔捧着一桶爆米花走向陶维维,陶维维打翻了爆米花桶,弄得地板和沙发上到处都是。 陶维维抱着宋柔的月要,哭着吵着问她要爸爸。 林教授说,哭闹是孩子发泄情绪焦虑和压力的一种有效方式,这是好现象,怕就怕受了心理创伤之后就把自己封闭起来,再也不愿意说话的那种。 宋柔问林教授,陶维维这种情况什么时候才能好,会不会给他的心理健康留下后遗症,会不会影响他的性格和人格。 她被傅翰文从童年到成年的经历和变化弄怕了。 林教授说陶维维目前的一切症结都在陶教授身上,只要陶教授早点回来,陶维维自然会从创伤中走出来。林教授说这些话的时候顺带又把警方骂了一顿。 宋柔最近大多数时间都在陪陶维维,对警方的部署了解的不多。但她知道,收网的时刻要来了。 周末,林教授在书房陪陶维维,对他进行心理疏导。宋柔在餐厅切水果,宋岚歪在沙发上打游戏。 赵航把顾修然拉到阳台上,关上门,递给他一根烟:“老顾,你这真是要打算以身饲虎了。” 顾修然接过赵航递来的烟,外头点着:“不然怎么办,你上?” 赵航转过头去,往餐厅的方向看了看,小声问道:“我柔妹知道吗?” 顾修然:“怕她担心,没跟她说。” 赵航啧了一声:“居然不是怕她吃醋。” 顾修然在烟灰缸里弹了下烟灰:“我本来也没干什么,不过是每天晚上送陆书燕回一下她家,来回不过十几分钟,路上话都没有。” 单是这样,顾修然就已经可以肯定,傅翰文忍受不了,他一定会采取行动,他会提前完成重生仪式,把她抢回来。 顾修然想过,如果是其他男人跑出来追求宋柔,而她居然还默认了那个男人的追求。他一定会把那男人抓起来揍一顿,然后把宋柔关起来,狠狠地一遍遍地xxoo。 居然有点变态,还有点带劲。 赵航吐了口烟:“要不要我派个人跟着你。” 顾修然笑了一下:“不用,倒是宋岚,等行动那天,好好部署行动,保护好她。” 赵航:“这还用你说。” “对了,那天在面馆,你跟陆书燕谈了什么,她居然肯合作,你是答应她什么了吗?” 顾修然看了一眼阳台外面,远处飘着几片云朵,形状像一朵雏菊花。 顾修然转头问道:“房子买好了?” 赵航点了下头,笑了笑:“考虑到她家有双胞胎基因,必须三室,以后孩子大了,肯定要一人一个房间的。” 顾修然:“你想得是不是有点多。” 赵航:“不多不多,我跟你说啊,我那套房还是个学区房,对口的小学和中学在咱们北峦市都是排的上名的。” 顾修然拍了下赵航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还是先把老婆娶到手了再考虑这些吧。” “你愿意娶,人家宋岚不一定愿意嫁。” 赵航瞥了瞥嘴:“我这么帅,她不嫁给我嫁给谁。眼睛瞎了才不选我。老子是谁,老子是北峦市局一枝花。” 几乎每一个城市市局的刑警队长都喜欢非常不要脸地自称什么市局一枝花,比如北峦市的这位赵队,隔壁南泉市的那位纪队。 顾修然拉开阳台门,对歪在沙发上随着游戏机屏幕里的画面左摇右摆的宋岚说道:“姐,市局一枝花有话对你说。” 宋岚一局游戏结束,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满脸戒备地看着赵航:“说,你是不是在打我游戏机的主意。” 赵航:“靠,你怎么知道的。” 然后开始了新一轮的你争我抢的游戏,还时不时纠缠滚打在一起。 “麻痹,你摸我月匈。” “我没有。靠,你踢我蛋,你是想牺牲自己的性福吗。” …… 顾修然无语地帮陶维维和林教授把书房门关上了。 宋柔切好水果,送了一份去书房,又放了一份在客厅茶几上,一会宋岚和赵航抢累了会吃的。 顾修然坐在餐桌边,插了一小块橙子递到宋柔唇边,喂给她。 这几天,他不是在市局,就是在政法大学。她大多数时间都跟陶维维待在一起,两人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起了。 顾修然探过身,吻了吻宋柔的唇:“记住我跟你说过的话。” 宋柔抿唇笑了一下:“你跟我说过的话多了,到底是哪一句呀?” 顾修然从餐桌对面绕过去,坐在宋柔身侧,认真地看着她:“结婚啊,等教化案的案子一结,我们就结婚。你答应过我的。” 宋柔仔细想了一下:“我什么时候答应你的。” 她怎么可能答应这么敷衍的求婚:“我不会答应的。” “你得好好求婚才行,我满意了才会嫁给你。” 她脸上带着幸福的笑意,微微撅着小嘴,带着小小的撒娇,脸蛋也微微泛了红。 他拉着她来到她的卧室,反手把门关上,摁了反锁,低头就吻了上去。 宋柔推了下顾修然:“外面都是人呢,你想干什么。” 他把她打横抱起来放在床上:“很久没好好亲亲你了,想得不行。”说完压了上去。 最近,宋岚每天都抱着枕头到宋柔的房间睡觉,她怕傅翰文突然出现,把宋柔当成她给杀了。 陶维维最近睡眠不好,经常被噩梦惊醒,晚上身边离不开人。赵航睡得跟一头死猪似的,除了特别设置的任务电话铃声,其他任何声音都惊不醒他。 晚上的大多数时间都是顾修然在照顾陶维维。 窗帘没拉,阳光洒在粉色的床单上,点亮了布料上的一朵朵玫瑰花。 他吮了吮她的唇,在她耳边呢喃了一句什么,她笑着骂他流氓。 他贴着她的耳朵:“你难道不想我吗?” 她抱着他的脖子撒娇:“我不想你,只想你的身体。” 他听了她的话,压抑在身体里的那团火瞬间被点燃了,他一边吻她一边去解她的衣服。 他埋在她月匈前,气息越来越粗重,恨不能现在就要了她。 她被他吻得浑身发软,喘息着说道:“你要是实在忍不住……” 他探了一下,低声在她耳边说道:“忍不住的人是你吧,宝贝。” 他喜欢她因为他而动情的样子,像一朵清纯的水莲花变成了妖艳绽放的牡丹,他爱极了。 他吻了吻她:“乖,等案子结束。” 又故意顶了一下她,勾唇笑了笑:“干到你下不来床。” 傅翰文就是个心理变态的疯子,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变故。 顾修然想,万一他有什么三长两短,岂不是对她不负责任。 他转念又一想,他要是真有什么三长两短,怎么可以让别的男人占有她,光是想想就令人发疯。 想到这里,他重新把她压在身下。 一边激烈地吻她一边解她的月要带,他喉头发干,声音又低有哑:“宋柔,给我。” 两人拥抱着滚在一起,空气中的温度渐渐升高,如火焰升腾岩浆喷发。 他抱着软成一滩chun水的她,试探着正要冲ci进去,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宋岚的声音隔着门板传了进来:“顾修然,你个畜生,你他妈的大白天锁门干什么!” 赵航在一旁说道:“老顾,出事了,赵清死了。” 第82章 原本的侦查方向是两线并行的。 第一条线是, 利用陆书燕引傅翰文提前行动, 赶在陶教授被移交到法院宣判之前。以宋岚为诱饵,在傅翰文的重生仪式现场将其抓获。 第二条线是, 让赵清开口承认, 现在的傅翰文就是过去的周园, 再以他送给陆书燕的那枚雏菊印章为突破口。 第二条线其实很难实现。赵清是个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女人,她活着的唯一支撑就是看到傅慧倒霉。 她一旦向警方揭露了傅翰文的真实身份, 傅翰文就拿不到傅家的财产了。所有的一切都会落在傅慧名下, 那是赵清死都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赵航低头看着手上的验尸报告, 一共两份,一份是赵清的, 一份是傅慧的。 傅慧回了南泉市傅家,与赵清发生了争吵,在争吵的过程中,赵清受到刺激,拿起桌上的水果刀杀死了傅慧。 同时,南泉市警方在案发现场发现一小包毒品, 包装袋上有傅慧的指纹。 赵航将验尸报告放在桌上,躺在椅背上揉了揉太阳穴。 真相不难推断。傅慧在南泉市弄到了一包毒品,被赵清发现, 当然, 也可能是她故意拿出来挑衅, 说她要故伎重演, 在傅翰文的饮水里放毒, 再让他染上一次毒瘾,看他还能不能戒掉。 赵清因此想起在地震中惨死的亲生儿子,悲痛欲绝,一怒之下杀了傅慧。 傅慧一死,赵清再没有活下去的支撑了,于是自杀。 傅翰文向学校请了假,回老家料理赵清的后事。 这个世界上唯一知道傅翰文真实身份的人也死了,只要傅翰文不开口,就没有证据证明他就是当年的周园。 顾修然依然每天晚上送陆书燕回家。 陆书燕也想请假,她想去南泉市陪傅翰文,可警方说她现在还在配合调查期间,不能离开北峦市。 陆书燕拎着一盒在教工食堂打包的食物,蹲在小区楼下喂流浪狗。 她站起来对身侧的顾修然说道:“他现在一定很伤心。” 顾修然知道陆书燕说的是谁,但他没搭话。 陆书燕继续说道:“当年是靠着赵清的资助,周园才有机会上完的大学。他是真心感激她的。” 顾修然还是没说话。 陆书燕尴尬地笑了一下:“他现在不在北峦市,顾教授没必要再来送我回家。” “对了,一直没有机会说,你的女朋友很好,希望你们以后能幸福。” 顾修然微微点了下头:“谢谢。” 陆书燕:“周园既然不在,顾教授能带我去看看刘立军吗,我想替周园向他,向那些人道歉。” 那些被周园直接或者间接害死的人。 顾修然看着眼前善良朴实的女人:“如果你是以替周园赎罪的目的去看刘立军的,抱歉,我不会带你去。若是以朋友的身份,我想刘立军会很开心。” 刘立军活着的时候就没什么朋友。 刘立军死后,顾修然和宋柔把他和程蕊蕊一起合葬在了橘园村的一大片橘子林后面。 陆书燕低声道:“算了吧,我不配去看他。” 顾修然:“陆姐,从始至终你都没有做错任何事,也没伤害到任何人,错的人是傅翰文。”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希望你能重新考虑一下自己的决定。” 顾修然说完,转身走了。 陆书燕站在原地,她从来不需重新考虑什么,她最后能跟他死在一起,已经是老天爷格外的恩惠了。 早在她被那个光头以报警为威胁把她摁在猪圈里强女干了的时候,她就不想活了。可她放心不下周园。 第二次想死是她出狱之后,在地震中发现“周园”的遗体。她最终没能死成,是因为她怕每年忌日和清明节的时候没人给他烧纸钱。 他活着的时候就受尽了凄惨和贫穷,不能到了地下也是个被人欺负的穷鬼。 这一次,他身上的罪孽太重了,她怕他会被打入十八层地狱,要是有她陪着,他一定会好受一些。 傅翰文在南泉市料理完赵清的后事再回到北峦市,已经是二十天之后了。 此时离陶教授被移交到法院宣判的日子只剩下十天了。 傅翰文回到北峦市的第一件事就是到教工食堂。 他的精神看起来很差,人瘦了很多,胡子也没刮,完全不见平时在人前活泼开朗的样子。 有学生对他打招呼,他也不理,像是没听见。 陆书燕看见傅翰文随便拿了点食物,一个人坐在窗边吃饭。 傅翰文吃好饭,抬头看见陆书燕:“能陪我坐一会吗?” 陆书燕看了一眼手上的抹布:“还在忙,被领导看到要骂的。” 傅翰文没再说什么,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 陆书燕终于还是不忍心,干完活坐在了傅翰文对面的桌子边上。 傅翰文抬头笑了一下。 陆书燕轻声说道:“听说你母亲去世了,请节哀。” 傅翰文点了下头。 陆书燕没再说什么,陪他坐了一会。 临走的时候,傅翰文站起来,犹豫了一下对陆书燕说道:“你能给我抱一下吗,我真的很伤心。” 他看起来疲惫极了,他的伤心不是伪装的。 陆书燕走到傅翰文面前,轻轻点了下头。 傅翰文张开手臂,顿了一下又放下了,他低声说道:“再等等吧,等我变干净了再来抱你。” 陆书燕没说话,她知道他的意思,也知道他一旦准备行动意味着什么。 她抬头看着他,目光不舍,觉得看一眼就少一眼。 傅翰文看着陆书燕,眼神带着质问和指责:“你跟傅教授是怎么回事?”他的气质突然大变,眼里带着癫狂。 陆书燕微微低下头来:“他挺好的。” 她深深吸了口气,用顾修然教给她的话说道:“我年龄到了,身边也没有其他合适的追求者。” 傅翰文不耐烦地打断了陆书燕的话,大声说道:“谁说没有!” 陆书燕抬头:“傅教授喜欢我吗,傅教授要是喜欢我,为什么不追我,让我跟你在一起呢。” 她忍住心里的酸涩:“刚才为什么不抱我呢?” 傅翰文转过身去,声音又低又沉:“你等着我,就快了。” 说完大步迈出了食堂大门。 市局监控室,邵其峰看完监控,转头问赵航:“傅翰文是要采取行动了吗?” 赵航打了个电话给负责监视傅翰文的人:“要是发现嫌疑人想甩掉你们,放他走,做得小心些,不要被他看出来是故意的。” 邵其峰:“欲擒故纵?” 赵航站起来:“陶教授没多少时间了。” 他靠在桌边:“赵清的死对傅翰文来说是一个重大的打击,他虽然变态又扭曲,对赵清的感情却是真的。赵清一死,傅翰文的生命中就只剩下陆书燕了。他必须紧紧抓住她,不然他活不下去。被顾教授撺掇陆书燕这么一刺激,是我我也承受不住。” “只要傅翰文一开始联系和接近宋岚,就可以部署行动了。” 邵其峰抓了抓头:“其实还有个问题,傅翰文还剩下重生的最后一环,他要杀一个警察,也就是岚姐,那还有一个报警的人呢,他还得再杀一个报警的人才算全部完成。” “会不会他的目标除了岚姐,还会再拉上一个。” 赵航微微仰头看着天花板:“傅翰文知道自己被警方全方位地盯着了,他冒不起这么多次险了,我猜他这次会来个一波流。” 邵其峰恍然大悟:“意思就是,岚姐既是一个警察,也可以是报警的人。” 赵航点头:“傅翰文会先把宋岚抓起来,再让她报警,再杀了她。” 邵其峰有点担心地说道:“那岚姐会不会有危险啊。” 赵航走到窗边,拿了根出来,偏头点着:“咱们当警察的,哪能不遇上点危险。要是遇到危险就退缩,还当什么警察,回家卖红薯去吧。” 他抽烟一支,又拿出了一支,邵其峰夺了下来:“赵队,你别担心,我岚姐身手那么好,傅翰文不会是她的对手。再说了,不是还有我们在附近埋伏着吗。” 赵航从邵其峰手里把烟夺了回来:“担心?老子看起来是那种婆婆妈妈的人吗。” 说完,点着,大口吸了好几口。 邵其峰:“赵队,别抽了,再抽下去,整个市局的人都知道您在担心岚姐了。” 赵航转头看了看邵其峰,笑了一下:“我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邵其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赵航摁灭烟头:“宋岚呢?” 蒋星星进来说道:“我山风哥哥啊,可兴奋了,正在训练室练拳,说到时候要把傅翰文一拳揍趴下,报她被囚禁之仇。” 下班之前,赵航收到汇报,傅翰文开着车在市区一圈一圈转圈,试图甩掉警方的监控。负责跟踪的人按照赵航的指示,不动声色地放他走了。 赵航挂了电话从他的独立办公室走出来,拍了下手对众人说道:“今天晚上我请客,请大家参观我的婚房。” 队员们开始起哄,蒋星星吹了声口哨,挑了下眉,贱兮兮地说道:“嫂子也去吗?” 众人直乐,不断往宋岚那边偷瞄。 赵航看了宋岚一眼,她把自己的头发往耳朵后面撩了撩,指了指对面一个正在起哄的警员,边笑边说:“人家赵队买婚房,你们都看着我干什么,我还能给他变出个老婆不成。” 一片欢声笑语中,只有邵其峰是沉默的,他前几天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赵队会在教化案最关键的时刻突然去买了房子。 现在他明白了。 第83章 除了需要值班的,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赵航的婚房去了。 赵航的婚房离宋岚家不远,中间只隔了三条街。 蒋星星跟在赵航身后:“赵队, 一会请我们吃什么好吃的啊?” 赵航:“山珍海味, 飞禽走兽, 随便你想。” 蒋星星笑了笑:“那我想吃小龙虾,还有清蒸蟹。” 赵航拍了下他的头:“行,你慢慢想。” 蒋星星抓了抓头, 什么意思, 这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一个惯爱浪漫的女警员问道:“赵队的婚房装修风格是什么样的,欧式、田园还是北海道?” 赵航想了想:“应该是简约风吧。” 女警员也想了想:“简约风也不错啊, 简单又大方呢。” 赵航笑了笑:“是很简单来着。” 他转头往宋岚的方向看了看, 她正在低头看手机, 旁边一辆电动车驶来也没发现。 他抓住她的胳膊, 把她往边上一拉:“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啊, 走路看什么手机。” 他的脸色太严肃,她觉得莫名其妙,撇了撇嘴说道:“赵队好凶哦, 人家好怕怕。” 赵航把宋岚拉到靠里边的路上,自己走在外侧, 不再理她,而是继续和刚才的女警员聊装修风格。 女警员:“一会到了赵队家,我要拍几张照片, 留我以后结婚的时候当参考。” 赵航:“大姑娘家的, 连个男朋友都没有, 这么恨嫁,不害臊。” 女警员看了宋岚一眼,笑着说道:“那赵队您有女朋友吗?” 赵航:“不聊这么令人忧伤的话题了,还是说说装修风格吧。刚你说什么风?” 女警员:“简约风。” 赵航:“对,就是简约风。” 等上了电梯,赵航拿出钥匙一打开门,大家猜明白这个简约风是有多简约了。 这特么根本就是个毛坯房,里面什么都没有。 非说有的话,客厅中间有个磕了一角的圆桌,又小又旧,桌腿都还在晃。看来是工人都懒得带走的遗留物。 蒋星星往空荡荡的厨房里看了一眼:“赵队,您打算请我们在您的婚房吃什么?” 赵航拿出手机,点开外卖app:“大家想吃什么,不要客气,报上菜名,一家点不齐就两家,两家再不齐就三家。” 最后,赵航点了一大堆各种口味的小龙虾,又加了十几道配菜,三箱啤酒。 几个人挤在小圆桌边,还有挤不下就坐在地上吃,聊天的聊天,喝酒的喝酒,猜拳的猜拳。 蒋星星靠在墙边,一边戴着一次性手套剥小龙虾一边转头对旁边的邵其峰说:“别说,这比我在五星级酒店吃的龙虾还好吃。关键是气氛,你看这气氛多好。” 邵其峰:“你还吃过五星级酒店的龙虾呢?” 蒋星星切了一声:“你在看不起谁。” “哎,赵队呢,岚姐好像也不在。我找找去。” 邵其峰拉住他:“不该管的别管,吃你的小龙虾吧。” 客厅隔壁是一间朝阳的大主卧,赵航打开窗户,让夜风吹进来,对宋岚说道:“你看,从这里可以看见你家。” 宋岚看了看:“卧槽,你这个偷窥狂,你不会连望远镜都买好了吧。” 赵航笑了笑:“我用得着偷窥?” 说完,低头往她领口里看了看,挑了下眉:“呦,你今天这件文胸不错。” 宋岚:“你透视眼吗。”她外面穿着大衣,里面是高领毛衣。 赵航转过身来,指了指边上一大块空地:“这里放一张大床,超大的那种,怎么滚都不会滚掉。” 又指了指床边的空地:“这里放一个大衣柜,整面墙的那种。” 他看着她:“你那么爱美,肯定需要大衣柜。” “或者等以后有钱了,换一套带衣帽间的房子。” 宋岚抬头看着赵航:“你在说什么啊?” 赵航拉着宋柔走出主卧,推开隔壁房间,转身关上门:“这里装成婴儿房,买个上下床。” 他低下头来,在她耳边说道:“我有预感,会是双胞胎。” 宋岚踹了赵航一脚:“你他妈在说什么啊。” 赵航笑了笑:“我的种,我当然最清楚。” 宋岚低头往赵航的裤子中间看了看,勾唇笑了一下:“来,先给我验验货。” 不就是打嘴炮,她宋岚从来不带怕的。 但当她抬眼看向他的时候,发现他好像不是在开玩笑。他的眼睛太黑也太沉了,看着她的时候,像夜空。 赵航张开双臂,紧紧把宋岚抱在怀里,他的下巴搁在她肩膀上:“答应我,要平安回来。” 宋岚转头看了看赵航:“你不至于吧,不就是把嫌疑人引出来吗,这样的任务以前也不是没执行过,比这危险的都执行过。” 赵航想起上次在青山养殖基地,他冲向私家农场囚禁她的地方。他拼命地跑,怕晚了哪怕0.1秒,看到的就会是她的尸体。 他和她,他们都是警察。警察两个字包含了太多的责任和道义,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该跳下去的时候,他们也会义无反顾地往里面跳。 赵航记得刚入职的时候,一个前辈告诉他,以后找老婆千万不要在警察队伍里找,天天出生入死的,指不定哪天就挂了。 更不要在自己队里找,因为说不定把她推向死亡的那条命令就是你亲口下的。 可是怎么办,他还是对她动心了。 宋岚推了推赵航:“麻痹,你别抱这么紧,老娘的36F大胸都被挤爆了。” 赵航不松手,反而越抱越紧:“别他妈吹牛逼了,还36F呢,能有B就不错了。” 宋岚:“放屁,老娘是C。” 赵航:“我说呢,怎么这么铬人。” 宋岚正要抬腿攻其要害,被赵航先一步察觉。 他抱着她转过身,把她压在门板上,死死抵住她,低声说道:“别动,硬了。” 宋岚勾唇笑了一下:“这就硬了啊,老娘都还没开始施展。”说完扭动了一下月要肢,顶了他一下。 赵航闷声说道:“小**,你他妈给老子等着,回头操不死你算我输。” 他说完,松开她,转过身去,深深吸了口气。 宋岚拱了下手:“这轮骚话大战,是在下输了。”说完,拉开门出去了。 关门的时候听见赵航在里面骂:“谁他妈在玩骚话大战了,谁他妈跟你玩了。” 宋岚站在门口,低低骂了声:“傻逼。” 她好一会没动,直到蒋星星拿着一罐啤酒,拎着一个袋子走过来:“岚姐,小龙虾都快被那帮饿鬼抢光了。” 他举了举手上的袋子,递了双一次性手套过去,笑了笑说道:“赶紧吃,我从疯子那给你抢的。” 回到家,宋柔正在陪陶维维看书。 顾修然在做夜宵,能闻到桂花的香味,锅里煮的应该是桂花小圆子。 宋岚靠在厨房满口,看着系着围裙的顾修然,笑了笑说道:“我家左护法真能干。” 将来把公主殿下交给他,她还是可以放心的。 宋岚抓了下头,她都在想些什么呢。 她怀疑自己是被赵航那个傻逼给传染了,她不是好好的一直都在吗,公主殿下当然还是得她亲自来保护。 区区一个傅翰文,能有什么威胁。要真栽在他手上了,她以后不要在警察队伍里混了,回家卖红薯去吧。 赵航溜进厨房,顾修然转头问道:“傅翰文有跟宋岚联系过吗?” 赵航看着锅里沸腾的小圆子:“还没有,应该没这么快,他需要时间策划他的行动。” 顾修然盛了一碗小圆子递给赵航:“傅翰文智商很高,就算收到他的消息了,也要谨慎行动,谁知道他只前面挖了几个陷阱等着我们。” 赵航点了下头:“了解。” 说完接过顾修然手里的桂花小圆子走出了厨房,一边大声吆喝道:“刚出锅的小圆子,五十块一碗,想吃的快来买,微信支付宝都行。” “那位女士,除了人民币,你还可以用五个香吻来换。” 突然,他的头被人从后面砸了一下,一转头看见宋岚插着腰:“傻逼,那是我妹。” 然后,他又被顾修然揍了一顿。 陶维维放下手上的书本,跑过去,仰头看着赵航:“赵叔叔,我爸爸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赵航摸了摸陶维维的头:“就快了。” 陶维维扁着嘴:“骗人,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小嘴巴扁着扁着就要哭出来。 吃好晚饭,顾修然赵航和陶维维都走了。 宋柔洗好澡躺在床上,过了一会,宋岚抱着枕头推开了门。 宋岚爬上宋柔的床,转头问她:“小柔,你爱我还是爱顾修然。” 这是宋岚的每日必问。 宋柔放下手上的书,钻进被子里,与宋岚面对面:“当然是姐姐你啦,我们是一体的啊。” 宋岚往宋柔身边靠了靠,窝在她怀里:“我有点想外婆了,这几周太忙了,都没时间去看她。” 宋柔从被子里伸出手,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给外婆打个电话吧,我也想她了。” 宋柔点了免提,电话拨通,姐妹俩同时说了一样的话。 “外婆,我晚上吃了小圆子。” “外婆,我晚上吃了小圆子。” 她们早已经对这种心灵感应见怪不怪了。 与外婆聊了会天,宋柔将手机放在床头柜上,没两分钟,顾修然就打来电话了。 宋柔刚想接,宋岚把宋柔的手机抢了过去,她清了清嗓子,学着宋柔的样子说话:“喂,顾修然。” 顾修然:“你把电话给宋柔。” 宋岚:“……”这特么都能认出来。 宋岚:“小柔现在是我的女人,再见。”说完挂了电话。 两人窝在被窝里,宋岚想到了小时候,她抬头说道:“小柔,再给我唱那首摇篮曲吧,以前妈妈唱给我们听的那首。” 宋柔低声唱了起来,一边轻轻拍着宋岚的背。像小时候学妈妈的样子哄姐姐睡觉一样。 宋岚很快就睡着了,还紧紧抱着宋柔的胳膊。 宋柔把胳膊抽回来,从被窝里钻出来,拿起床头的电话,拨通顾修然的号码,像做贼一样小声说道:“喂,姐姐睡着了,我去找你还是你来找我?” 房间只开了一盏橙黄色的台灯,宋柔看见放在宋岚床头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宋柔推了推宋岚:“姐,醒醒。” 第84章 顾修然很快赶到了宋柔家。 宋岚举了举手上的手机, 脸色凝重:“对方用了变声器,应该就是傅翰文,他约我后天下午两点在舟山路58号一间废弃的工厂见面。” 她微微拧了下眉:“我觉得这通电话不太正常。” 以傅翰文的智商, 他不会不知道把见面时间和地点定下来, 警察会提前在周围做好埋伏。 她走到门边:“赵航呢?” 顾修然:“叫不醒。” 宋岚用自己的电话打了过去,半分钟之后赵航就赶来了, 慌忙之中, 连衣服纽扣都扣错了。 他给市局和宋岚的手机来电设置了特定的铃声, 一听到就能醒。 赵航打了个电话给邵其峰等人, 连夜赶回了市局。 因为陶维维还在睡觉,必须要有一个人留下来照顾, 这个人自然是宋柔了。 顾修然临走前叮嘱她:“除了我们自己的人,无论谁来都不要开门。” 宋柔点了点头:“放心, 我就待在家里照顾维维,哪都不会去的,也不会给人开门。就算天塌下来都不会开门。” 顾修然揉了下她的头发:“乖。” 宋柔扬了扬手上的手机:“放心吧, 一有情况我就给你打电话。” 她转头对赵航说道:“保护好我姐。” 宋岚撇了撇嘴:“老娘不需要任何人保护, 徒手就能把傅翰文的头拧掉。” 宋柔走到顾修然面前:“你也注意保护好自己。” 顾修然点了点头:“放心, 我周围都是警察,傅翰文就算想下手也没机会。” 他低头在她唇上吻了一口:“等我回来。” 一行人很快赶到了市局。 会议室里,宋岚将傅翰文打来的那通电话录音播放了一遍。 “后天下午两点, 舟山路58号, 一个人来。” 变声器令他的声音又尖又细, 不男不女的, 泛着股阴森森的冷气。似乎政法大学那个阳光开朗的傅教授并不是他的本质,这才是。 赵航看了一眼邵其峰。 邵其峰领会,在笔记本键盘上敲了几下,抬头说道:“舟山路那一带是一片老旧的厂区,58号是一家面积不大的纺织厂,去年年初就关门了,厂房一直没转让出去,就这么荒废着了。” 蒋星星拧着眉:“上次顾教授不是说,傅翰文要是在陶教授被抓获期间给他的重生仪式收尾,他必然会选择一个让警方永远也发现不了的方式。纺织厂具备这样的条件吗?” 假设傅翰文完成了仪式,把宋岚杀了,并在她的喉部放置了一个火凤凰图章。他必须找一个能将尸体毁灭得彻彻底底的方式。 蒋星星说道:“埋在土里肯定不行的,尸体和图章会被发现。他难道是想放火,把尸体烧得干干净净?” 宋岚顿时感到浑身一阵发热,像真被人放把火少了一样。她看了蒋星星一眼:“能不能想点好。” 蒋星星生怕宋岚揍他,赶紧拿手挡住脸:“我这是合理假设。” 赵航想了想说道:“他不会选择放火的。因为这样,即使他摆脱了教化案,还有纵火罪等着他。” 顾修然看了看邵其峰:“厂房周围的环境呢?” 邵其峰查了查,抬头说道:“那家纺织厂隔壁是一家炼钢厂,这家钢厂效益非常不好,看样子马上就要倒闭了。” 顾修然:“炼钢需要的温度是1500°C-1700°C,人体被融进炼钢炉里,连DNA都验不出来。尸体根本都不会被发现。” 邵其峰恍然大悟:“傅翰文是想在纺织厂杀人,再把尸体拖到隔壁的炼钢厂毁尸。” 宋岚顿时又感到一阵蛋疼,她曾经设想过无数次自己的死法,被烧死被淹死被嫌疑人的刀枪打死,还从来没想到被融进高温钢水里。 当然,她是不会让自己死的。外婆的年龄大了,陪不了她们多少年了,她要是再死了,在这个世界上,她妹妹就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要是将来顾修然出轨了,从外面带回来一个女人跟她妹打架怎么办,小柔她没什么力气,跟人打架肯定会吃亏的。那种贱人泼妇肯定会扯小柔的头发,还会抓她的脸,说不定还会把她的孩子抢走。 想到这里,宋岚狠狠瞪了顾修然一眼。 顾修然:“。……”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哪儿得罪她了。 赵航站起来,走到宋岚身后,握住她的肩膀,轻轻捏了捏:“放心,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他一边给宋岚揉着肩膀,一边说道:“傅翰文约的时间是后天。为什么是后天,这不是太奇怪了吗。留给警方这么长的部署时间,是生怕自己不落网吗。” 他顿了一下:“我要是傅翰文,我肯定选个非常近的时间,给警方一个措手不及。” 蒋星星说道:“这肯定是个陷阱。” 可就算大家都知道这是一个陷阱,也必须往里面跳。 错过这次机会,谁知道傅翰文还会不会在短时间内采取行动。 陶教授一旦被移交法院,肯定会被判死刑,等人被枪毙了再抓住傅翰文,对陶教授来说还有什么意义。 宋岚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警徽,深蓝与金色交织,灯光下闪着光,她目光坚韧地说道:“只要不是一进纺织厂就被炸。弹炸死,我肯定能找到机会制服傅翰文。” 赵航把宋岚摁在椅子上:“现场附近会安排狙击手,一旦傅翰文采取极端行动,就地击毙。” 第二天,赵航带人去了舟山路58号的那家纺织厂。 一走进厂房,赵航赶紧叫人撤了出来。 不出所料,厂房内部已经被傅翰文抢先一步安装了监控摄像头。 邵其峰走到赵航面前:“赵队,怎么办?” 赵航爬上厂房顶上,找了个空隙往厂房里面观察了一下。只见厂房中间立着几个又高又大的纺织机器。 因为这几个机器分割了厂房内的监控视线,让赵航有机会溜进去将摄像头安置在机器后面,透过零件空隙监控厂房中间那块空地。 赵航带人在纺织厂附近转了好几圈,制定了一个万无一失的行动计划。 只要傅翰文一出现,他绝对没有机会冲突警方的包围圈。 唯一的变数在宋岚身上,要拿到傅翰文就是教化案幕后凶手的证据,宋岚必须出现,并近距离与傅翰文接触和交谈。 蒋星星显得十分焦躁,他在纺织厂门口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遍:“这肯定是个陷阱。” 他的右眼一直在跳,心也有点慌。陷阱不可怕,可怕的是未知。 他们根本不知道傅翰文为什么要留给他们这么长的时间给他们用来部署行动。 赵航摁住蒋星星:“我留了点人在局里,随时可以接受调遣。” 蒋星星:“赵队的意思是,傅翰文是想调虎离山,把我们的注意力和兵力全部吸引到纺织厂这边,然后他再另外约个地方引岚姐过去。” 赵航点了下头:“不然没法解释傅翰文的行为。” 顾修然从隔壁的炼钢厂走了出来:“厂房是一周前关闭的,工人们已经全部被遣散,只有一个值班的门卫在。厂房内部的机器随时可以运转,符合傅翰文要的高温钢水毁尸条件。” 蒋星星有点懵逼:“傅翰文不是打算调虎离山吗,他难道真要在这里毁尸吗。他只要出现在这里,肯定逃不掉的啊。” 赵航拍了下蒋星星的后脑勺:“变态的心思你别猜,你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 就连炼钢厂说不定都是障眼法。 顾修然与赵航对视了一眼:“做好两手准备吧。” 赵航:“我晚上想吃水煮鱼,老顾你给我烧。” 顾修然:“不行,晚上的菜单是糖醋鱼。” 赵航:“为什么!” 顾修然看了赵航一眼:“你说呢。” 赵航:“行了,懂了。等有机会,我要把宋柔偷偷带出去,使劲给她吃水煮鱼,让她爱上水煮鱼。” 只要宋柔爱吃,顾修然肯定就会烧。他和宋岚也好跟着沾光。 顾修然:“水煮鱼又辣油又重,她不会爱吃的。” 赵航嗷嗷大叫:“不许你侮辱水煮鱼。” 顾修然:“我明白了,晚上的菜单改成清蒸鱼。” 赵航:“天哪,清蒸鱼一点味道都没有,还不如糖醋鱼。” 蒋星星追上去,一脸焦急:“赵队,顾教授,这都什么节骨眼上了,你们怎么还讨论吃什么鱼。我已经担心地连晚饭都吃不下了,只好吃麻辣味的薯片充饥。” 赵航抱着蒋星星的肩膀:“前路再凶险,日子还是要好好过的。吃饱喝足好干活。” 晚餐,顾修然做了清蒸鱼。 赵航和宋岚扒拉着碗里的米饭,没味道,太没味道了,好想吃水煮鱼,酸菜鱼也行。 宋岚转身从冰箱里里拿出来外婆做的辣椒酱,将鱼肉放在辣椒酱里浸了浸,一小片鱼肉中间夹点辣椒,尝了尝居然不错,便把这个秘方分享给了赵航。 宋柔帮陶维维把鱼刺挑出来,一边说道:“清蒸鱼就是要吃鱼肉本身的鲜香的,你们这样跟吃辣椒有什么区别吗?” 赵航和宋岚异口同声地说道:“你不懂。” 吃好晚饭,顾修然把碗丢给赵航洗了,赵航当然不愿意,他举着自己的手:“朕这双手,是惩罚罪恶,宣扬正义之手,怎么能用来洗碗,这是大材小用啊。” 宋岚也举了举自己的手:“臣也一样。” 宋柔卷了卷袖口:“我来洗吧。” 赵航和宋岚对视一眼,他们都深深地知道,每当这个时候,顾修然肯定会说:“公主殿下的手怎么能用来洗碗。”然后他就十分荣幸地代劳了。 顾修然把宋柔带到一边:“你总这样惯着他们,将来他们结婚了怎么办,还不得自己洗。” 宋柔想了想,对顾修然说道:“你说的有道理。” 她看了一眼正歪在沙发上打游戏的宋岚,和虎视眈眈随时准备抢游戏机的赵航:“是该让他们锻炼一下了,干点家务活了。” 宋岚看了赵航一眼,抬头对宋柔说道:“小柔柔,小然然,你们不用担心,姐姐以后结婚,肯定会找个爱干家务的,跟我互补一下。” 赵航瞥了下嘴:“就你这样的,连家务都不会做,还想结婚。” 宋岚挑了下眉:“你会?” 赵航站起来,撸了撸袖口,一边往厨房走去,一边说道:“不就是洗碗吗。” 陶维维在书房看书,他最近一段时间都没去上学,学校里的老师让他在家里自学,还开了一个课外阅读的书单。 宋柔看陶维维看得认真,没去打扰他。 她对顾修然说道:“走吧。” 两人在玄关边换鞋,宋岚转头对顾修然说道:“十点前回来,不然我将以诱拐少女罪逮捕你。” 顾修然笑了一下:“放心,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宋岚:“就因为有你在,小柔才会有事。” 赵航在厨房发出一阵猪叫般的笑声,大约是笑得太过分了,“啪--”地一声,他手上的碗掉在了地上。 宋柔吓得一抖,要是外婆在,准要担心地说,碗摔碎了不吉利。 宋柔赶紧补了句:“碎碎平安。” 顾修然抱着宋柔的肩膀,把她往门外带:“迷信。” 圆月挂在天边,像一个巨大的银盘,盘子里盛着银霜,温柔地洒在夜色中。 一阵风吹来,顾修然停下脚步,帮宋柔将围巾重新围好。 她抬头看着他,目光落在他的喉结上:“你怎么没戴围巾啊,会不会冷?” 顾修然握着宋柔的手,把她的手放进自己的口袋里:“我没有围巾啊。” 宋柔笑了笑,眼睛弯得像月牙:“骗人,我上回看见你戴了,是黑色的。” 顾修然:“你看错了。” 他带她走进一家卖毛线的店:“你给我织一条围巾吧,我知道你会。” 宋柔转头看着顾修然:“你怎么知道的?” 顾修然一边挑选毛线一边说道:“我看见你织过啊,那年圣诞节,快元旦的时候,班里的女生流行织那种小玩意,我看见你窝在座位上织的。” 他拿起一团黑色的毛线,低头看着成分表:“我一直在等着你送给我。” 宋柔:“我没好意思送,班里那些,都是女朋友给男朋友送的,那个时候,我们什么还都不是。” 她抬头看着他:“当我鼓足勇气打算送给你的时候,你就转学了,然后我就把那条围巾给我姐用了。” 顾修然将手上的线团放在货架上,转头看着宋柔:“居然送给宋岚了。”那种珍贵的东西,难道不应该一直保存着想念一辈子连睡觉都要抱着吗。 他听见宋柔接着说道:“再后来,我姐把那条围巾以八十块钱的高价卖给别人了。” 顾修然:“。……” 说到转学,宋柔问道:“王煜最近怎么样了?” 顾修然让营业员将毛线团整理好打包,一边说道:“还没醒,但我想快了。” “明年的高考是赶不上了,让他赶后年的吧。对了,一会陪我去校门口的书店买最新的模拟试卷,我带去医院念给他听,省得一醒过来什么都不会,那还怎么考试。” 宋柔:“模拟试卷要不还是先缓缓吧。”她要是王煜,本来想醒的,也会被顾修然这种万恶的学霸吓得不敢醒来了。 走出卖毛线的店,宋柔抱着顾修然的胳膊:“明天注意安全,还有我姐姐,拜托你们了。” 顾修然转头看着宋柔:“我就算死,也会把宋岚完好地交到你手上。” 宋柔抬手,指尖堵住顾修然的嘴唇:“不要说死这个字,我不喜欢听。” 他张开双唇,一下含住她的手指。 温热的舌尖绕着她的指尖tian了tian,轻轻缠着她。 色情至极,挑逗至极,连空气都变得热了起来。 她抽回手,红着脸骂他:“流氓。” 他勾唇笑了一下,倾身吻了吻她的耳垂:“我都还没睡到你,怎么舍得死。” 他揽住她的月要,把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声音暧昧低哑:“要死也死在你的石榴裙下。” 毛线店的隔壁是一家大型连锁婚纱店,橱窗里摆放着一件重工的白色婚纱,柔和的灯光洒在层层裙摆上,似有星辰藏在雪白的薄纱中,若隐若现地闪烁着。 顾修然转头看着宋柔。她看着橱窗里的婚纱,眼神晶莹,像有光在她的瞳孔上踮起脚尖跳芭蕾舞。 他对她说道:“我知道有家更好看的,下次带你去挑。” 她定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行,我还没答应嫁给你,说了,你要好好求婚才行。” 他笑了一下,开始认真思考起来。 两人继续往前走,不知什么时候,月亮被云层遮住了,天空变得黑蒙蒙的,风也越来越大。 他把她往自己怀里揉了揉,低头看见她的眼神跟着夜空一起黯了下去。 她低声说道:“昨天夜里你跟姐姐还有赵航去市局之后,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 他低头吻了下她的眼睛,柔声打断她的话:“乖乖等我回来娶你。” 她梦见她站在一条河边,水面波涛汹涌,河的对岸是宋岚和顾修然。 她大声叫他们的名字,可被涛声和风声淹没了,她的喉咙都要喊破了,他们怎么都听不见。 他们终于看见她了,他们走上横在河上的拱形木桥,微笑着朝她伸出手。可到桥中间的时候,一条大浪拍打过来。 桥断了。 第85章 第二天,顾修然把陶维维和宋柔带去了市局。 显然, 没有什么地方比市局更安全的了。 赵航带人埋伏在纺织厂附近, 这片厂区所有的出入口都被严密监控着, 狙击手也已经就位。 邵其峰看了一眼时间, 走到赵航面前说道:“赵队,布置好了,就等傅翰文了。” 赵航点了下头, 拿起望远镜往几个狙击点看了看。 他转头问道:“顾教授呢?” 邵其峰往后面那辆车里看了看:“刚才还在。” 赵航打了个电话给顾修然:“老顾, 你跑哪去了。” 顾修然正赶往陆书燕家,他一边开车一边说道:“处理点事, 马上过去。”说完挂了电话。 陆书燕打开衣柜, 拿出来一件白色的羽绒服换上。平时在餐厅经常要干一些脏活, 不适合穿白色。她很少有机会穿最喜欢的这件衣服。 她已经很久没化过妆了,上次还是一个朋友结婚, 她去参加婚礼。 虽然用了粉底, 她的脸看起来还是有些粗糙, 眼尾的皱纹藏都藏不住。多年的辛苦和操劳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偏大。 她化好妆,给自己梳了个公主头,长发垂下, 令她年轻了很多。 从楼道里出来, 楼下晒太阳的大妈险些没认出来她:“小陆,打扮这么漂亮, 是去见男朋友吗?” 陆书燕点了下头:“嗯。” 大妈来了兴致:“你男朋友是哪里人啊, 干什么工作的?” 陆书燕将头发往耳后撩了撩:“他是政法大学的教授, 教心理学的。”与无数恋爱中的少女一样,提到心上人,她眼里带上了光华。 陆书燕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下脚步,回过头来说道:“李姨,您多注意身体。” 说完,疾步走了。 大妈有点摸不着头脑,好好的怎么突然让她注意身体,搞得跟生死离别似的。 陆书燕看见等在路边的顾修然,朝他走过去说道:“走吧。” 顾修然站在车门前,看了陆书燕一眼:“你考虑清楚了吗?” 陆书燕点了点头,微微笑了一下:“嗯。” 顾修然没有多说什么,拉开车门,请陆书燕坐了进去。 那天在面馆,顾修然把隐形耳机放进柠檬水杯之后,陆书燕同意与顾修然做戏,逼傅翰文在陶正则被移交到法院之前采取行动。 顾修然给她的许诺是,让她在傅翰文被捕之前见他一面。 陆书燕:“能放一首《阳光总在风雨后》吗?” 以前,她和周园在下洼村的时候,最喜欢听的就是这首歌。 录音机是她从爷爷那里拿来的,又老又旧又笨重,足有半个床头柜那么大,磁带是他们在镇上的音像店里租的。 他们窝在不足六平米的小房间,一边写作业一边听歌,窗外阳光明媚。 他很厉害,很快就把作业做完了。她偷偷看着他的侧颜,猜想他凭着聪明才智,将来一定会有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作为。 她那时候不知道,当时的他已经一只脚跌进了黑暗。 陆书燕看着车窗外不断倒退的树木和建筑,许美静甜美明快的声音在车内响起:“阳光总在风雨后,请相信有彩虹。风风雨雨都接受,我一直会在你的左右……” 宋岚在市局等待赵航的命令,她上午出去了一趟,回来之后去了法医室。 宋岚敲了敲法医室的门,推开门进去,一贯的吊儿郎当不正经:“何大美人在忙什么呢。” 何梦蕾正在往电脑里输入一起案件的尸检报告,抬头看了看宋岚:“岚姐。” 她似乎注意到了什么:“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宋岚靠在办公桌边,拿起桌上的镜子照了照:“有吗,我怎么看依然是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啊。” “我明白了,你一定是嫉妒我的美貌才会这么说的。” 宋岚放下镜子,微微弯下腰,小声说道:“美女,医药箱借用一下。” 何梦蕾抬起头来:“被二队的人拿去了,还有缉毒那边。” “岚姐你受伤了?” 宋岚勾唇笑了一下:“怎么可能,能把你岚姐弄伤的人不是还没出生就是已经死了。”说完走出了法医室。 何梦蕾放下鼠标追了出去:“岚姐。” 她把宋岚拽进电梯旁边的安全通道里,关上门:“伤哪儿了,我帮你处理。” 又补了句:“不会告诉别人的。” 说完蹲下来,卷起宋岚的裤腿:“怎么伤的?” 宋岚靠在墙边:“上午出去的时候被人用镰刀划伤的,那人骑着摩托车,先不管了,等明天再抓吧。我马上就要出任务了。” 她被割伤后在附近的小诊所做了简单的处理,很显然,血没止住,白色的绷带已经被染成红色了。 何梦蕾解开绷带,检查了一下宋岚腿上的伤痕:“不行,伤口太深了,你这种情况不适合出任务,要尽快送去医院,我打电话给赵队。” 宋岚抓住何梦蕾的手腕,态度坚决:“不行,这个任务很重要,我不能去医院,更不能终止行动。” 何梦蕾还想说什么,但她了解宋岚的脾气,这人做出来的决定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何梦蕾叹了口气:“你跟我来吧。” 何梦蕾帮宋岚重新处理了一下伤口,一边对她说道:“腿部不要用力,算了,说了你也不会听的。” 宋岚笑了笑:“谢了啊,回头请你吃饭。” 处理好伤口,宋岚回到更衣室,穿上防弹衣,外面套着一件警服。 她将长发从衣领里撩出来,梳了个丸子头盘在脑后。以前念书的时候,每次出去跟人打架,她都会把头发盘起来,省得被人拽住头发揍。 当了警察之后,每次出任务前也都把头发盘起来。 以前的师父让她把头发剪了,她不肯,一方面是,她爱美,她就喜欢妖娆的卷发。另一方面,她要是剪了就跟妹妹不一样了。 她们喜欢跟对方一模一样。 宋柔站在走廊窗边,低头看了一眼楼下赵航的那辆黑色别克汽车。一会宋岚会开那辆车去舟山路58号的纺织厂跟傅翰文会面。 她蹲下来揉了揉自己的左腿,她总觉得腿疼,那种疼不是真疼,是隐隐约约的,像是从心底渗出来的那种疼。 上次出现这种疼感的时候是宋岚失踪的那天晚上。 宋柔转头往更衣室走去。 宋岚拉开门正要出去,看见一脸凝重的宋柔,笑了笑说道:“你不用担心我,有狙击手保护着,傅翰文只要一出现就会被击毙。” 宋柔把宋岚拉进更衣室,反手关上门:“我总觉得不安全。” 宋岚抱着宋柔,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乖,等我回来。” 宋柔下巴搁在宋岚肩膀上:“姐,我腿疼。” 宋岚暗暗骂了声,心灵感应要不要那么强,她笑了笑:“好好的,腿怎么会疼,一定是你的错觉。” 宋柔转头看着宋岚。 正常情况下,她说腿疼,她肯定会说,怎么会疼的,是不是磕着了,赶紧去医院看看之类的话。 而不是把她说的腿疼直接定义成心灵感应。 宋柔笑了一下:“嗯,是错觉。姐你累吗,我给你按摩。” 说完,把宋岚往椅子上推去。 宋柔低头观察着宋岚的腿,她的左腿根本不敢用力,她轻易就把她摁在椅子上了。 她若是健康的,她根本摁不动她。 宋岚坐在椅子上,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我马上就该出发了,按什么摩啊,先等我把傅翰文抓回来。” 宋柔转过身,偷偷拿起窗台边挂着的一捆绳子,一边说道:“姐,你还记得吗,小时候我们说好要一块结婚,还要打扮得一模一样,让新郎认不出来。” 宋岚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宋柔已经拿起绳子套在她身上了:“姐,别动,让我看看你的腿。” 宋柔系好绳子,蹲下来,卷起宋岚的裤腿。 宋岚知道瞒不住了,笑着说道:“刚才走路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脚,何法医已经帮忙处理好了,你看,一点血都没有呢。” 说完,抬腿晃了晃:“看看,多么灵活健康一双好腿。” 她话音刚落,绷带上就开始渗血了。 宋岚干脆放弃挣扎:“小柔,这一趟,我必须去,我要是不去,陶教授就没有机会了。作为一个警察,眼睁睁地看着好人枉死,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宋柔看着宋岚:“姐姐,你心里一定很明白,为什么会在行动之前突然遇到袭击,是傅翰文的计谋吧。你受了伤,他料定我会顶替你,他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我。” 宋柔继续说道:“姐姐你是想穿着警服装成我装你的样子出现在纺织厂吧。从小到大你的演技就比我烂,傅翰文不会上当的。” 宋柔将宋岚的手机拿了过来,转身拿起挂在墙上的不知道哪位女警官的警服穿上。 宋岚看穿宋柔的意图,她大声说道:“小柔,你不能去,你要是去了,就中了傅翰文的计了。” 宋柔扣上纽扣,一边盘头发一边说道:“姐姐你也说了,只要傅翰文一出现就会被击毙,没什么危险的。” 宋岚终于承认:“我那是在安慰你。” 宋柔蹲下来,微微仰头看着被绑在椅子上的宋岚:“你看,连我都能轻易把受了伤的你控制住,更别说傅翰文了,你现在的战斗力还不如我。” 她低头看了看宋岚腿上的伤:“一会去医院处理一下吧。” 刑侦一队的大部分人手都被调去了纺织厂,余下的在备战室,随时准备支援行动,更衣室这边根本没人过来。 宋岚挣扎了几下没挣扎开,她看着宋柔换上警服,开始扣纽扣,红着眼瞪着她:“小柔,你不能去。”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我虽然是你的姐姐,可是从小到大一直都是你在照顾我,爸妈刚去世那会,你学着妈妈的样子哄我睡觉,做各种可爱造型的食物哄我开心。你一遍一遍把我从网吧和各种打架现场抓回到书桌前,就连九年前捅伤魏连虎那次都是你替我顶的罪。” “我将来就算死了都没脸去见天堂的爸妈,你说他们会不会骂我,说我这个做姐姐的没有一点做姐姐的样子,什么都要妹妹来扛。” 一滴眼泪滑落,宋柔帮宋岚擦掉眼泪:“姐,不要这样说,你一直都在保护我啊。” “说好了一块举行婚礼,姐姐你等我回来。” 宋岚挣扎着看着宋柔:“傅翰文就是个变态,谁知道他会干出什么事。” 宋柔抱着宋岚的头,低声说道:“姐,我不能没有你。” 她继续说道:“傅翰文的目标既然是我,他不见到我是不会死心的。顾修然和赵航还有那么多的同事都在,不会有事的。” 宋柔看了一眼时间,弯下腰在宋岚额头上亲了一口:“姐,我该出发了。” 说完转身走出更衣室,关上了门。 法医何梦蕾走了过来,她把宋柔拉到走廊边上,小声说道:“岚姐,你那个伤口太深了,我还是不放心。” 宋柔笑了一下,拍了拍何梦蕾的肩膀:“老娘就算腿断了,也照样能把嫌疑人抓捕归案。” 何梦蕾劝不动,只好说道:“那一等你们任务结束我就汇报给赵队,让他押着你去医院。” 宋柔在何梦蕾腰上掐了一下:“你怎么跟我外婆似的婆婆妈妈的,难怪嫁不出去。” 她勾唇笑了一下,回味道:“啧,这小腰,还挺细。” 何梦蕾拍开宋柔的手:“岚姐,别开玩笑了,注意安全。” 电梯门开,宋柔走了进去。 宋岚在更衣室使劲挣扎着,她的双手被反绑在了椅子后面,因为挣扎,手腕被勒出一道道红痕。 好在,宋柔毕竟不是受过专业训练的警察,她的绳结打的并不算太牢固。 宋岚紧紧咬着牙齿,她的皮肤被磨出了血,她用手腕的力量生生撑开了绳索。 她没当成黑社会女老大已经很惨了,她不能再当不成一个好姐姐。 舟山路58号的纺织厂附近,邵其峰指了指远处开来的车子:“顾教授到了。” 顾修然从车上下来,把陆书燕留在了车里,走到赵航身侧:“宋岚和傅翰文到了吗?” 赵航:“傅翰文还没踪影,宋岚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很快就到了。” 赵航看了一眼顾修然的车:“你把谁带过来了?”这种行动,连顾修然的参与都需要打报告上去,其他闲杂人等更不用说了,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 没等顾修然回答,赵航已经猜到了:“陆书燕?” 对傅翰文来说,陆书燕站在警方这边,是如同人质一般的存在,必要的时候,将是打击傅翰文的一枚利器。 赵航抬头看了顾修然一眼,心想这家伙太奸诈了,他将来可不要得罪他。 五分钟后,邵其峰汇报道:“赵队,岚姐到了,车子已经开进纺织厂大门了。” 赵航回到车里,与顾修然一起看着笔记本电脑里的监控画面。 一身警服的宋岚停好车下来,她转头往四周看了看,推开厂房大门走了进去。 顾修然盯着监控画面,目光渐渐冷了下去:“宋岚不对劲。” 第86章 半个小时前, 宋柔乘电梯到市局楼下, 坐进赵航那辆黑色别克。 她的驾照是三年前考的,拿到本子之后根本没上过路。 宋柔好不容易将车子开出车位,挣脱了绳索的宋岚跑到市局大门口,张开双臂拦住了宋柔的去路。 宋岚站在车前大声喊道:“除非从我身上轧过去,不然你今天别想出这个门。” 门卫刘叔从保安室出来, 看了看宋岚,又弯下腰来往车里看了看。 两姐妹穿着一模一样的警服, 发型也一样,分不清哪个是哪个。 宋柔放下车窗:“刘叔,我是宋岚, 我要出任务了, 麻烦把我妹挪开一下。” 宋岚走过去, 使劲拍了拍车门:“小柔, 你给我出来。”她看起来气急了,眼睛发红。一下一下用拳头砸着车门,发出砰砰砰的声音。 宋柔不肯,眼里隐隐有泪光:“我不能让你去。”她往宋岚腿上看了看, 发现她站立的时候完全是右脚用力,她左脚的伤口肯定又裂开了。 宋柔擦掉眼泪:“姐, 你不能这样过去。” 宋岚放弃说服宋柔了,她转身走到大门边, 将几个路障拖了过来挡在车前。 宋柔没法将车开出去,只好下车去挪路障。 宋岚趁机跳上车, 等宋柔看过去的时候,车子已经开出了市局大门。 宋柔跑出去,跟着车子追了很远,她边跑边喊:“姐,你停车啊,你停车。” 车里的人听不见她的声音,就算听见也不会停下。 宋岚开着车往舟山路58号驶去,她开了窗,耳边有呼呼的风声。 车子停在纺织厂门口,宋岚从车上下来,她知道傅翰文的目标是宋柔。她收敛了自己身上的张狂,学着宋柔的样子,气质变得柔弱起来。 距离纺织厂五十米的一处平房后面,众人听见顾修然的话,将目光放在监控屏幕中间的人身上。 邵其峰最先出声:“这是柔妹!” “岚姐走路的时候,步子迈得大多了。” 赵航看着监控画面:“这是宋岚。” 蒋星星赞同邵其峰的话:“我也觉得是柔妹。疯子说的对,柔妹走路喜欢迈小步。” 顾修然将监控画面放大,沉声道:“是宋岚在假装宋柔。” 赵航点了下头,一脸凝重地看着电脑:“可还是不对劲,宋岚她是不是受伤了,她的腿不对。” 这时,赵航的手机响了起来,是何梦蕾打来的:“赵队,岚姐的腿被人划伤了,伤口挺深的,她为了出任务,不让我说,我想了一下,还是告诉你一下比较好。” 顾修然将赵航的电话拿过来,声音又冷又沉:“宋柔在哪?” 何梦蕾顿了一下答道:“在市局啊。” 顾修然将手机扔给赵航,拿出自己的手机打给了宋柔:“发生了什么事?” 宋柔将事件经过讲了一遍:“傅翰文从一开始针对的就是我,姐姐现在在冒充我。傅翰文懂心理学,智商又高,她根本瞒不过傅翰文的眼睛。” 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颤抖:“顾修然,姐姐不能死。” 顾修然看着监控屏幕,宋岚已经走到厂房中间了,傅翰文连个影子都没出现。他对着电话说道:“我去把宋岚带回来。” 顾修然挂了电话,赵航拉住他:“要去也是我去。” 赵航对着耳机说道:“宋岚,我命令你,立刻终止行动!” 监控画面中,宋岚在隐形耳机中听见赵航的话,她的身形顿了一下,继续往前走去。 赵航在耳机里大吼:“我他妈命令你,立刻终止行动!” 宋岚在等傅翰文出现,她不能被对方看出端倪,因此她没有回答赵航的话,像是没听见一般。 若行动终止,傅翰文会重新制定计划,再次把目标对准宋柔。 她不能让她的妹妹陷入危险。 赵航看宋岚没反应,气得把手机扔给邵其峰,拉开车门出去了。 宋岚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接了一通电话。 她接到的是傅翰文的电话,对方依旧用的变声器。 “往前五米,厂房南边窗户上有个封信,上面有地址,我在那等你。” 宋岚往傅翰文说的窗边看了看,果然看见窗台上躺着一个黄色的信封,由一个小石块压着。 她怀疑过傅翰文不会过来。闯进警方的包围圈跟送死没什么两样,他果然要求换地方了。 宋岚走到窗边,厂房的窗户都很高,她就算踮起脚尖也够不着窗台上的信封。 幸亏窗台下面有块凳子大小的废旧铁块。 宋岚忍着腿上开裂的伤口带来的剧痛,踩上铁块,从窗台上拿到了信封。 信封里面装着一张A4纸,白纸黑字,纸张很大,中间的字体却很小,挤在中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拥挤感。 宋岚轻声读了起来:“我是恶魔,我毁了别人的人生,我该死,我该下十八层地狱。” 是那封认罪书,她被囚禁在青山养殖基地的私家农场的时候,傅翰文丢给她,让她读,她打死都没读。 因为她知道,只要读了,认了罪,就会被傅翰文的重生仪式处决。 赵航猛得推开厂房大门,一阵风跟着刮了进来。 他大声喊道:“宋岚!” 宋岚回过头来,举了举手上的纸张,又低头看了看脚底,抬起头来,笑了一下对赵航说道:“怎么办,我被困住了。” 那块凳子大小的废铁里藏着一颗定时。炸弹。 她只要一移动,炸弹就会爆炸。 这一切都在傅翰文的算计之中,他知道她要拿到写着所谓的地址的信封,就必须踩上这个铁块。 一旦踩上就触发了定时。炸弹计时器。 如果她没猜错,代表着重生的凤凰图章一定藏在炸弹里,这样只要炸弹被引爆,图章和她都会被毁灭,也就没有证据证明这起案件是教化案中的一环。 被关押在市局的陶教授也依然是一个完美的替罪羊。 赵航接过宋岚手上的A4纸,粗粗扫了一眼,将纸张扔到一旁,跪在地上研究宋岚脚底下的炸弹。 掀开废旧铁块的一角,一个计时器露了出来,红色的小灯光一下一下闪烁着,像某种催命符号。 倒计时还有九十分钟爆炸。 赵航从地上站起来,走到一旁打了个电话出去,回来对宋岚说道:“拆弹专家马上就到,别怕。” 说完,继续蹲在地上研究炸弹,他眉头紧紧锁着,看起来这枚炸弹很棘手。 宋岚站在铁块上,低头看着地上的赵航:“我不怕,你也别怕。” 赵航坐在地上,笑了一下说道:“我有什么好怕的,踩到炸弹的倒霉蛋又不是我。” 宋岚看见他额头上不断冒出的冷汗,酸涩地笑了一下,没拆穿他。 很快,邵其峰等人冲了进来。 赵航问道:“顾教授呢?” 蒋星星汇报道:“顾教授突然开车回市局了。他看起来很急,车速都超了。” 宋岚看了一眼门外,下午两点钟,阳光透过大门照进来,洒在灰色的水泥地面上。 傅翰文没来,他现在一定去对付宋柔了。 她,赵航和顾修然都不在市局,宋柔身边没有人了,傅翰文得逞了。 很快,拆弹专家就赶到了。 专家证实了赵航的猜测,这种炸弹非常棘手,国外走私过来的最新型号,威力巨大,是很多恐怖分子的宠爱。 三位拆弹专家穿着厚厚的防护服,将现场的警察赶到了厂房外面:“请站在防护线外,不然一旦爆炸,防护服都护不住性命。” “赵队,您不能呆在这里,请您出去。” 赵航站在宋岚身旁,低头看着她脚下炸弹,对拆弹专家说道:“您跟我透个底,拆除这枚炸弹需要多久?” 此时,已经倒计时七十分钟了。 拆弹专家一边低头从工具箱里挑选合适的工具一边说道:“这种炸弹我师父拆过,用了八十分钟。” 赵航眼底燃起希望:“青出于蓝,你肯定比你师父要厉害,七十分钟够了!” “你师父叫什么名字,我把他也请来。” 拆弹专家接着刚才的话说道:“第八十分零一秒的时候,炸弹爆炸,我师父牺牲了。” 赵航耳边嗡得一下炸开,脑子像被炸弹轰过一遍:“什么意思?” 拆弹专家一边低头工作一边说道:“意思就是八十分钟都不够。” 赵航抬头看了宋岚一眼,低头问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拆弹专家苦笑了一下:“有啊,这颗炸弹是带远程遥控装置的,找到遥控器,关掉计时器就好了。” 很显眼,放置炸弹的人是要置眼前的女警察于死地的,又怎么可能会交出遥控器。 邵其峰撩开警戒线,冲了进来,他将手上的笔记本电脑屏幕对着赵航,指了指其中一条线路:“追踪到傅翰文了,他现在正赶往南郊。” 舟山路在市区偏北,从这里到南郊,起码要四十分钟的车程,还是在不堵车的情况下。 此时已经倒计时六十五分钟了。 赵航打了个电话给顾修然,得知他已经赶往南郊了。 赵航派了在市局待命的那组人去追捕傅翰文,又在现场拨了一拨人过去。 -- 宋柔接到傅翰文的电话是在半个小时之前,宋岚踩上炸弹的那一刻。 她看见傅翰文通过监控截图发来的照片。 “想拿到遥控器,到南郊山来,一个人。” 宋柔计算过时间和距离,赵航和顾然被困在了舟山路,她没时间等他们了。她打了辆车就往傅翰文指定的地点去了。 她眼里不断闪过宋岚的脸,她脚下是一颗定时。炸弹,身后的头顶是一个窗口,窗口透着光,令她的发丝变得透明了起来。 渐渐的,她整个人都变得透明了起来,仿佛一碰就会碎。 宋柔坐在出租车里:“师傅,再快一点。” 司机师傅看见宋柔在哭,递了盒纸巾给她:“小姑娘,别急,一会出了市区就能开快了。” 宋柔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宋岚打来的:“小柔,听姐姐的话,你不能单独去见傅翰文。” 宋柔握着手机的手在微微发抖:“姐姐,你等我,我不会让你死的。” 她听见电话里旁边的拆弹专家说话的声音:“开始拆了,全部关机。” 手机电磁信号会干扰炸弹的内部磁场,导致炸弹内部线路形成回路,引爆炸弹,所以必须关掉手机。 宋岚的手机被赵航拿去了,他走出拆弹现场,站在工厂门口,对手机里的宋柔说道:“拆弹专家说了,那种炸弹就是小意思,很快就会被解除。你不要上傅翰文的当,跟着他去拿什么遥控器。” 宋柔低声说道:“赵队,你一点都不擅长撒谎,连我都能听出来。” 赵航对着手机大吼:“放屁。” 他冷静了一下继续说道:“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姐这颗炸弹就白踩了。” 宋柔看着车窗外面不断倒退的风景,阳光犹如一个巨大发亮的刷子从树丛中扫过。 她们是彼此生命中最不可缺的一部分,一个死了,另一个也不会完整。 赵航深深吸了口气:“你想过你外婆吗,你想过顾修然吗。” 提到外婆和顾修然,宋柔垂下眼眸:“我姐姐不会死的。”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明显是底气不足:“我也不会死的。” 她重新抬起头来,微微仰头看着太阳,被光线晃了一下:“只要有万分之一能拿到遥控器的希望,我都不会放弃。” 她说完就挂了电话。 很快,手机再次响了起来,宋柔看了一眼,是顾修然打来的。 她犹豫了很久都没敢接。 她可以尝试着去说服赵航,但顾修然不一样,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该怎么给他一个交代。 她终于还是接通了,她已经准备好接受顾修然的质问了,万一她死了,这将是他们的最后一次对话,她总要留下点什么的。 她没想到,他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劝阻她。 他的声音一贯温柔:“在南郊山下等我,我们一起过去。” 宋柔握着手机,紧紧咬着下唇:“对不起。”她忘了她曾答应过他,任何时候都要保护好自己。 他似乎是笑了一下:“你不用对我说对不起,换成是我,我会做出和你一样的选择。” 她听见他继续说道:“但凡有一点希望,就该紧紧抓住。” 宋柔低着头,声音又小又轻:“你不怪我吗?” 顾修然:“怪啊,所以你要好好补偿我。女仆装、兔女郎、水手服,还有校服,校服是一定要有的,念书的时候我就想了……” 宋柔终于大哭出声:“顾修然,你怎么能这么好啊。” 顾修然:“乖,别哭,我马上到,在山下等我。”他的声音带着安抚,透着沉稳,像一座山,帮她挡住狂风巨浪,又送来暖风习习。 她听见他继续在电话里说道:“来的路上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王煜醒了。” 这令她想起他对她说过的话,生活或许残暴或许无情,但只要有太阳升起来,那光就能驱逐黑暗,赶走寒冷。 任何时候都不要放弃生和生活的希望。 宋柔先到了地点,傅翰文将在山腰下的一间小木屋里等她。 她收到了傅翰文发来的消息,内容是一张图片,图片上显示着炸弹爆炸的倒计时。 每隔两分钟,傅翰文就会发来这么一张图片,提醒她时间的流逝,死亡的逼近。 直到警方将纺织厂内部所有的摄像头拆除,傅翰文再也接收不到画面。 此时倒计时只剩下五十分钟了。 宋柔转头看了一眼来时的小路,顾修然还没到,她等不了了,宋岚也等不了了。 南郊山没被开发过,山体是纯自然的状态,没有石阶,她踩着泥地往上爬。 因为爬山的人少,泥土松软,一不小心她就会被拖着往下滑。 即使是冬天,山上树木依然茂盛,地上落了满满一层落叶,底层的已经开始腐败,空气中散发着树木与泥土的味道。 阳光透过树枝洒在地上,光影斑驳。 宋柔抓住身侧的棕色藤蔓,她脸上全是汗,擦汗的时候又沾上了手上的泥。她顾不上擦,只想快到见到傅翰文。 宋柔爬上半山腰,按照傅翰文的指示找到了他说的小木屋。 这里人迹罕至,这间木屋看起来又旧又破,应该是很久以前就建成,给人躲雨用的。一只黑色的野兔从屋顶窜了过去,撞掉了屋顶的一块木头。 宋柔突然低头看了一眼挂在胸前的吊坠,一把红色雨伞造型的弹簧。刀。 是她在政法大学卧底的时候,顾修然送给她防身用的。 “吱呀--”一声,小木屋的门被推开了,傅翰文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手上拿着一个黑色的火柴盒大小的遥控器。 宋柔紧紧盯着傅翰文手上的遥控器,恨不得立刻扑上去抢到手上将计时器关掉。她镇定了一下,走上前去:“我到了,可以把遥控器给我了吗。” 傅翰文看了看宋柔:“打110报警。” 宋柔明白傅翰文的意思,他重生仪式的最后一环是杀死一个警察和一个报警的人。 姐姐是警察,而她是那个报警的人。 宋柔抬眸看着傅翰文,仿佛要从眼睛里喷出一团火焰来烧死对方:“我要是不打呢。” 她只要不打这通报警电话,傅翰文就算杀了她,对他而言也没有任何意义。 傅翰文扬了扬手上的遥控器,勾起唇角笑了一下:“你说我要是把它毁了会怎么样。” 宋柔:“就算我报了警,你也不会放过我姐姐的。” 傅翰文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倒计时还有二十分钟哦。” “还有十九分钟。” 宋柔看了看身上因为被宋岚拦住,还没来得及换下来的警服,抬头对傅翰文说道:“我跟我姐长得一模一样,我们连DNA都一样,我也可以成为你想要杀掉的警察。” 她继续说道:“我本来就是市局犯罪心理学的顾问助理,也是在为警察做事,跟警察没什么区别。” “只要你答应把遥控器给我。我就答应你打这通报警电话。否则,就算你引爆炸弹杀了我姐,我也不会报警的。” “你完不成重生仪式,还怎么去找陆书燕。” 傅翰文看了宋柔一眼:“你威胁我?” 他突然冷笑一声:“不自量力。我手上捏着你姐的性命,你呢,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讨价还价。” “还有十七分钟。” 宋柔抬起头来,紧紧咬着牙齿,睁大眼睛看着傅翰文。 他站在木屋前,穿着一件黑色羊毛大衣,脚上是一双黑色的皮鞋,鞋面反着光,看起来是认真清理过的。 他对今天的行动计划志在必得。 他说的没错,他手上捏着宋岚的命,而她没有任何可以用来谈判的筹码。 对比不断跳动的计时器,傅翰文神情悠闲,看起来像是在爬山度假,他笑了一下:“还有十六分钟。” 宋柔拿出手机:“你先答应我,只要我报了警,就把遥控器给我。” 傅翰文扫了宋柔一眼:“我其实对你没有太大的仇恨,甚至对你的印象一直都不错。因为你跟燕子是同一类人,你们柔弱、善良,是这个世界上最纯净美好的存在,是就算跌进暗黑的深渊也想要爬出来拥抱的温暖。” 他的声音渐渐变得癫狂起来:“要怪就怪你那个好男朋友和那些警察,要不是他们逼的太紧,我也不至于没时间挑一个更合适的下手对象。” 宋柔看着傅翰文:“是你先逼的陶教授,他是个好老师,也是个好人,他不该成为你的替罪羊。” 傅翰文笑了笑:“你应该说,那是他的荣幸才对。” 他看了一眼时间:“倒计时十五分钟。” 宋柔在手机上摁下110三个字,接通了报警电话。 她挂掉电话,看着傅翰文,目光带着愤怒,语气又不自觉地染上了祈求:“我已经报警了,把遥控器给我。” 傅翰文看着宋柔,勾了下唇:“我本来就没答应给你。” “你姐姐踩到的那枚炸弹是一定要炸的,不然那枚凤凰图章会被发现,成为物证。这样,陶正则那只替罪羊就不完美了。” 他话音刚落,木屋后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傅翰文警惕地转过身去,警察不可能来得这么快。 来的人是顾修然,还有被他用刀横着脖子的陆书燕:“用遥控器换人。” 傅翰文看见陆书燕,又看了看顾修然,大声说道:“把你的脏手还有刀子拿开!” 顾修然脸上没什么表情,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就连宋柔都猜不到。 为了不让自己被傅翰文抓住,成为麻烦和累赘,宋柔躲到了顾修然身后。 顾修然用没什么温度的声音重复道:“用遥控器换人,一命换一命。” 傅翰文笑了一下:“顾修然,你跟我不一样,我手上已经沾了好几条人命了,不在乎再多两条。你是个守法的好公民,你不会伤害一个无辜善良的人的。” 他表面上在笑,眼神却是颤抖的,握着遥控器的手心也出了汗。 顾修然手里拿捏着的是他的命,是他的信仰。 顾修然将手上的刀子收紧,陆书燕的脖颈上被划出一道血痕,鲜血顺着刀刃滚落在她的白色羽绒服上。 傅翰文被那道血痕刺了眼,他看着顾修然,声音徒然提高:“你伤人了,你这是犯法,你是要坐牢的。” 顾修然看着傅翰文,手上的刀子又紧了紧:“我再说最后一遍,用遥控器换人。” 陆书燕看着傅翰文,眼神带着深深的疼惜:“周园,求求你,不要再杀人了,把遥控器交出来吧。” 她继续说道:“周园,我的脖子流血了,好疼啊,你帮我吹吹好吗?” 傅翰文已经很多年没听过别人叫他这个名字了。他恍惚了一下,仿佛回到了当年的下洼村。 只因叫他的人是她,他回到的是夕阳下的那个小土坡,他坐在草地上,捧着一本书,她坐在他身旁,双手撑在地上,仰头看夕阳,又侧过脸偷看他。 陆书燕伸出手来,声音温柔:“把遥控器给我好吗?” 傅翰文像是被施展了某种魔法,一步一步朝陆书燕走了过去。 他突然又顿住了,睁大眼睛看着陆书燕,大声说道:“你跟他们是一伙的。” 他的表情看起来十分痛苦:“全世界都背叛了我,现在连你也要背叛我了吗?!” 顾修然在陆书燕的脖颈上划了第二道血痕,眼神冷漠:“谁说我们是一伙的。” 话音刚落,又划了第三刀。 宋柔紧紧拽着顾修然的衣服一角,她真的看不透他了。 但她相信他。 傅翰文终于忍受不住了,遥控器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顾修然伸出接住。 顾修然看了一眼,将遥控器扔到一旁,沉声说道:“这是假的,把真的交出来。” 陆书燕跑向傅翰文,边哭边说道:“周园,你答应我,不要再杀人了好吗。” 傅翰文看着陆书燕,眼里带着炽烈狂热的光芒:“他们都是坏人,他们伤害了我,也伤害了你,他们都该死。” “你忘了吗,把你带进监狱的那个女警察,还有威胁要报警的那个光头,他是怎么对你的,你都忘了吗。只有彻底杀死他们,我们才能好好在一起。” 她抬头看着他,帮他把耳边的碎发整理好:“周园,你饿吗?” 傅翰文摇了下头,又点了下头:“我想吃你做的桂花糕了,我已经很多年没吃过你做的桂花糕了。” 陆书燕从羽绒服口袋里拿出来一个保鲜袋,里面是两块桂花糕:“你喜欢吃偏甜一点的,所以我多放了点糖,你尝尝,甜不甜。” 她深深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他在别人眼里是个变态,恶魔,她看着他,只是像看着一个犯了错的顽皮的孩子。 她还没来得打开保鲜袋,让他闻一闻桂花的香味,让他的回忆更甜一些。 他先闻到了血腥味,是她脖颈散发出来的。 他眼里突然着了火,瞳孔瞬间铺满杀意,他一把将陆书燕推到一边,恨恨地看着顾修然:“你伤害了她!” 顾修然看见傅翰文将手伸进了上衣口袋,他闪身扑了过去,抓住他的手腕。 枪声回荡在空荡荡的树林里,惊走了树上栖息的飞鸟。 不知什么时候,天边涌来了大片乌云,厚厚的云层翻滚着吞噬了太阳。 那“砰--”地一声响,砸进了宋柔的心口上。 -- 纺织厂厂房里,拆弹专家们看了一眼计时器,只剩下三分钟了。 现场除了三位专家,所有人都被赶到了三十米以外的地方。 赵航是个例外。 他穿着防护服,将手上另外一套的上衣帮宋岚套上。她的腿没法动,一动炸弹就会炸掉。 宋岚对赵航笑了一下:“没时间了,你快出去吧。” “我这样的能算烈士吗,能葬在烈士陵园吗。以后扫墓的时候,别送菊花,我不喜欢菊花,我跟小柔一样,喜欢玫瑰花,你送玫瑰花给我吧。” 她想了一下:“算了。” 那时候她已经是个死人了,死人不能拖累活人,赵夫人会吃醋的,要是那位赵夫人跟他闹离婚,他这种好不容易娶到媳妇的直男上哪再找第二个媳妇去。 其中一位拆弹专家看了看正在闪烁的计时器,只剩下两分钟了,他转头对赵航说道:“赵队,请撤退。不然我们将采取强制手段了。” 赵航低头看着那枚定时。炸弹:“一点希望都没有了吗。” 那名师父在拆弹中牺牲的拆弹专家说道:“不是没法拆除,是时间不够用,现在只剩下一分二十秒了。其实只需要五分钟,五分钟就够了。” 可时间不等人,死神更不会等人。 再过五十秒,连他们也都必须撤退,以减少不必要的牺牲。 宋岚将头上的橡皮筋拿掉,长发垂下,海藻一般散开。她用手指梳了梳头发,又从口袋里拿出一支口红涂了涂,对赵航笑了一下:“老娘这样的姿色,就算到了地府,也得是阎王娘娘,到了天堂那就是王母娘娘。” 她站在高处,他需要踮起脚尖才能吻到她的唇。 他在她唇上印下一吻,声音带着自己都觉察不出来的哽咽:“这是老子的初吻,你给老子记住了。” 宋岚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回味道:“还挺软。” 拆弹专家放下手上的拆弹工具,咬了咬牙说道:“还有五十秒,撤退。” 三人拖着赵航往厂房门外走去。 宋岚喊道:“一会告诉小柔,说炸弹已经解除了,让她赶紧回来。” “不要告诉我外婆,她年龄大了身体不好,承受不住。” 警戒线外,蒋星星擦了擦眼泪,小声呜咽着:“岚姐……” 邵其峰别过脸去,跟一个同事靠在一起,他已经忘了自己上次哭是什么时候了,好像是三年前奶奶去世,又好像是两年前站在牺牲的同事墓碑前。 宋岚低头看了一眼计时器,还有十秒钟。 她抬头看见赵航站在最前面被人死死拉着。他好像突然变老了,眼神都没有神采了,跟个死人似的,一点都不帅。 她抬头冲人群中一个个熟悉的面孔挥了下手,笑了笑说道:“岚姐永远与你们同在。” 倒计时五秒钟。 四秒钟。 三秒钟。 两秒钟。 一秒钟。 -- 三分钟前,南郊山腰。 当宋柔看清楚,枪口是朝着天空的,才从那声枪响里回过神来。 枪还在傅翰文手上,顾修然站在傅翰文面前,两人争抢着。 宋柔摘掉脖子上的吊坠,握着雨伞造型的弹簧。刀走了过去。 宋柔走到傅翰文身后,一刀插进了他的大腿,刀尖跟鲜血一起拔出。 一滴血溅在了她的眼睛上,整个世界都变得血腥和残暴起来。 她胆小又柔弱,连杀鸡都不敢看,更不曾拿刀伤过人,可谁敢威胁她最爱的家人和爱人,她能跟人拼命。 陆书燕死死抱住宋柔,大声哭喊:“别这样,他会疼的。”她知道他犯了下必死的罪行,可她还是看不得他受到这样血淋淋的伤害。 顾修然低头看了一眼,两个女人滚倒在了地上,弹簧。刀散落在不远处。 陆书燕干惯了重活,力气很大,宋柔根本不是陆书燕的对手,她很快就被控制住了。 所幸,宋柔抢先拿到了地上的弹簧。刀。 就是这一分神的功夫,傅翰文反手圈住了顾修然,用手腕抵住了他的脖子。 傅翰文将枪口对准了地上的宋柔,他以为她要伤害陆书燕,她手上有血,刀上也是血,他认为她比顾修然更有威胁性,他朝她扣动了扳机。 顾修然抓住傅翰文的手腕,枪口再次发生偏移。 “砰--”地一声,枪声再次响起。 子弹打到旁边一棵树干上,整棵树跟着晃了晃,几片树叶被震得飘落了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每一秒钟的流逝都在将宋岚推向死亡的边缘。 宋柔看了一眼时间,没时间了,再拿不到遥控器,姐姐必死无疑。 倒计时七秒钟。 宋柔坐在地上,来不及了,炸弹就要爆炸了,她就要失去她了。 她的五脏六腑都开始疼,身体像是被撕裂成了无数碎片,耳边是轰隆的爆炸声和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她不知道这种疼是来自与姐姐的心灵感应,还是她的错觉。她只觉得整个世界一片漆黑,她倒在一片血泊中,灵魂从身体剥离出来。 她飘在空中,看清楚躺在地上的人,不是姐姐也不是她,那个人是顾修然。 宋柔猛得抬起头来。 她看见傅翰文将顾修然控制住了,他用胳膊勒住了他的脖子。 他们依然在争抢那把枪。 突然,她看见顾修然对她笑了一下,她看见他的手扣在扳机上,枪口对着他自己的胸膛。 宋柔嘶哑着大喊道:“不要!” “砰--”耳边再次响起枪声。 顾修然和傅翰文同时倒了下去。子弹射穿了顾修然的胸膛,也射进了傅翰文的心脏。 她看见血液在他胸前绽开,像一朵开在黑暗中的玫瑰花,妖艳又决绝。 顾修然捂住心口,从傅翰文口袋里拿出遥控器,关掉了计时器。 倒计时永远停在了最后一秒钟。 顾修然朝宋柔笑了一下,这一笑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遥控器从他的掌心滑落了下来,躺在一片枯叶上。 宋柔爬过去,将顾修然抱着怀里,她紧紧抱着他的头,哭着骂他:“你怎么能这么傻!” 他只有这样做,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让傅翰文倒下,拿到炸弹遥控器,救下宋岚。 顾修然抬起手来,帮宋柔擦掉眼泪,声音弱得险些听不清楚:“我计算过,避开了心脏,不会有事的。” 不远处,陆书燕抱着傅翰文,那颗子弹打中的是傅翰文的心脏,他唇角流出了血,紧紧握着陆书燕的手,张了张嘴唇,像是有很多话要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陆书燕帮傅翰文擦掉唇角的血迹:“疼吗?” 傅翰文轻轻摇了下头。 陆书燕拿出两个桂花糕,咬了一口,喂给傅翰文:“一会就不疼了。” 她问道:“甜吗?” 傅翰文点了点头。 等宋柔再看过去的时候,陆书燕和傅翰文已经双双中毒身亡了。 顾修然躺在宋柔怀里,抓起地上的弹簧。刀,将上面的泥土拍掉,重新挂在宋柔脖子上。 他动作缓慢,看起来累极了也困极了,眼看着就要闭上眼睛。 宋柔看了看手上的血,在衣服上随便擦了一下,摸着顾修然的脸,哭着说道:“别睡,顾修然,求你了,别睡。” 他的嘴唇泛了青,脸色渐渐变得苍白了起来,没有一丝血色。 他像是不知道疼,他看着她的时候,眼睛都是笑的,他摸了摸她的脸:“我都还没有睡到你,怎么舍得死。” 他的声音已经弱到听不清楚了。 她怕他睡过去,开始絮絮叨叨地跟他讲话,她的大脑早已失去了思考能力,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讲什么。 “顾修然,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高二,在教室后门,你拍着篮球走进来,其实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有点喜欢你了。我就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男孩子。” “你总拽我的辫子,还喜欢用手指戳我的胳膊和后背,其实我一点都不生气,我只是装作很生气的样子,其实心里可甜了。真的,你不要不信,比外婆种的橘子还甜。” “还有一次晚自习突然停电,我偷偷摸你的头发了。你还以为是你同桌,骂人家变态,把人揍了一顿,其实那是我干的。” “我还做过很多你不知道的事,以后慢慢说给你听好不好?” 她看见他慢慢闭上了眼睛。 她周身冰凉,整个人像是被冻住了。 她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她用带血的手描绘着他的唇形,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脸颊,他的喉结。 她一遍遍抚摸着他,像是要把他的样子刻进自己的灵魂。 她看着他:“顾修然,我比你想象中的更爱你。” 她低头在他唇上吻了一口,发现他的身体渐渐冷了下去,她脱掉身上的衣服裹在他身上,紧紧抱着他。 “顾修然,你醒醒,求你了,别睡。” 她开始语无伦次起来:“你要是死了,我就嫁给别的男人。跟别的男人拥抱、接吻、做。爱,生一大堆孩子。” 他终于动了动,撑开眼皮看着她:“你敢。” 他明明已经没有力气了,眼睛里却闪着光,光里有巨大的藤蔓,紧紧将她缠住。 他抓起身侧的一根草叶子,吃力地拿到身前。 他编了一个小小的圆环,抓起她的手,将那枚圆环套进她的左手无名指,看着她的眼睛,声音依旧虚弱,像是在用气息在说话:“嫁给我。” 她使劲摇了摇头:“不行,公主怎么能戴草叶子,公主要粉色的大钻石,你快起来给我买。” 她无理取闹的样子真可爱,像讨糖吃的小孩。他料到她会这么说,他笑了一下,摸了摸口袋,从里面拿出来一个首饰盒。 黑色的天鹅绒布上,躺着一颗粉色的钻石戒指太阳冲破云层,天光大亮,金色的阳光倾泻而下,穿过层层枝叶,在地上洒下一片片摇曳的光晕。 阳光驱散了黑暗,赶走了寒冷。 光线落在钻石戒面上,璀璨如盛夏夜空的星辰。 他看着她,将戒指戴在她手上,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弯了弯:“公主殿下,请嫁给我。”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 我的脑细胞已经全部死亡了,感情也被掏空了,我现在就是一具行尸走肉。 我先歇几天,缓一缓,下周开始更番外。 等番外写完了,七月份开新文。 可以关注一下作者的围脖,围脖号见文案。各种开文通知,写文和完结感悟什么的都在围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