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玫瑰木》 作者:予我白鹭   文案:   1.   易佳夕,地产大亨的千金,明艳嚣张,骄纵散漫,绯闻不断。   梁霁辰,世界闻名的混血大提琴家,俊朗冷淡,严谨自矜,情史空白。   一座天秤,两个极端。   两人第一次相亲,易佳夕姗姗来迟。   梁霁辰不悦地指着手表,“我不跟不守时的人谈合作。”   易佳夕第一次见到这种男人,堪比木头。   2.   后来,网传易佳夕正在追求梁霁辰。   演奏会场场追,亲手做甜品,在深夜等在他家,攻势猛烈。   据说她被无情拒绝,梁霁辰都不屑看她一眼。   某天清晨,助理来给易佳夕送早餐。   她指着易佳夕脖子上的红印,“怎么搞的?”   易佳夕面不改色:“狗咬的。”   梁霁辰出现在她身后,“说谁是狗?”   #甜点师X糖分控,伪渣女&真正经#1V1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甜文   主角:易佳夕,梁霁辰 ┃ 配角:《蔷薇刺》求个收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伪渣女&真正经   ================== 第1章   易佳夕醒来的时候,飞机即将落地。   机内广播内甜美的女声正在播报安全注意事项,提醒乘客在飞机未停稳前不要松开安全带,不要打开手机接听电话。   后面几个不要,易佳夕没认真听,都是差不多的套路。   她这一路从莫斯科谢列梅捷沃机场飞过来,从飞机起飞就开始睡觉,直到现在被吵醒。   易佳夕脑袋昏昏沉沉,一把扯掉遮光眼罩。   待眼睛适应机内光亮,易佳夕懒洋洋地伸出手,拉开挡光板。   天刚擦黑,隐约看到外面光秃秃的空旷地面,已经不是被漫天大雪覆盖的俄式建筑了。   回来了。   这次回国太匆忙,临时买不到头等舱,在逼仄的座位上维持一个姿势睡了七八小时以后,全身都僵硬了。   肌肉酸痛,膝盖也有些凉,她低头,看见机上发的毛毯不知去了哪里。   她正要伸个懒腰,却发现自己正靠在身旁陌生人的肩上,整个身子都朝那边倾斜。   她立即坐正,淡淡地说了句,“不好意思。”   那人没回应,连支吾一声都没听见。   易佳夕下意识朝他看了眼。   是个样貌年轻的男人,侧脸沉默如山,眉骨和鼻梁高挺,颇有欧洲人的轮廓风格。   她暗想,大概是个老外,没听懂她说的话才不回答。   易佳夕看向窗外,地面上的建筑在眼中逐渐扩大,飞机正在降落中。   机内广播又响起来,刚才那个女声再次提醒大家,老调重弹,易佳夕没放在心上,随手就解开安全带。   透过玻璃窗,易佳夕注意到旁边那男人的目光投过来。   窗户上影影绰绰,外边将黑未黑,人影和外景重合在一起,易佳夕分辨不出,他是在看窗外还是在看她。   她回头看着身旁陌生的乘客,微笑着,语气却带几分攻击性,“Excuse me?”   这时候才看清男人的正面,的确有几分欧洲轮廓,那双深黑的眼睛却是亚洲人的模样。   明白了,这是个混血。   易佳夕了然,明知对方能听懂,却还是换了中文重问一遍,“你看什么?”   对方收回眼神,嘴唇抿着,“飞机还没有停稳。”   易佳夕愣了一下,被循环播放的广播提醒,才明白他的意思。   “可我的腰就要断了,”易佳夕不以为然,“不差这几分钟。”   男人没说话,易佳夕看了眼他那张沉默的侧脸,觉得没意思,打开皮包取出一只粉饼。   从粉饼自带的化妆镜内,露出一张干净漂亮的面孔。   长途旅行,易佳夕没化妆,省得卸妆麻烦,她对着镜子上了层薄薄的粉,再拿出睫毛膏和口红,简单描画,打发等候飞机降落时的无聊时间。   身边的男人始终不发一言。   易佳夕收起躺椅,稍稍活动腿部,却踩到了什么。   她低头一看,是那条薄毛毯,落在前座的椅子下面,她伸手试了一下,够不到。   易佳夕索性放弃,眼睛都不抬,不紧不慢地说,“帮忙捡一下?”   邻座的男人顿了顿,身子稍稍前倾,手往下一够,就将那条毛毯轻松勾起来。   易佳夕想到什么,镜子不经意朝他那边倾斜几度,打量着他英俊淡漠的面孔,心中忽然升起一丝愉悦。   好看的男人她见过不少,这男人也算其中出挑的,谈不上多冷淡,却让她感觉有些刻板矜持,状态紧绷。   坐飞机这么长时间,西装领带一丝不苟,长腿屈着,也不见他放下躺椅让自己舒服点。   “谢谢。”   易佳夕冲他笑了笑,刚要接过来,男人却叫住路过的空姐,将毛毯交到对方手里。   “我说了要还吗?”易佳夕挑起眉,眼梢带着凉意。   对方目不斜视,不假辞色地说:“你说了,不差这几分钟。”   易佳夕的手停在半空,眼神划动,将将落在男人淡漠的侧脸上。   她还没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前排一位乘客忽然转过头,露出一张圆乎乎的脑袋,“阿辰,待会儿我先去学院取琴,再送你到酒店。”   “知道了。”   被称作“阿辰”,男人皱了皱眉,似乎对这个称号有些不满,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这里太潮了,我还没下飞机就浑身不舒服,”前面那人抱怨着,又问,“阿辰,你冷不冷?”   “阿辰”没有理睬他,开始看手机。   飞机落地,开始在跑道上滑行,许多乘客不顾广播提醒,开始起身拿行李。   身边的男人坐得稳稳当当,丝毫不慌,易佳夕根本没携带行李,就一只手提包,同样淡定。   飞机在滑行几分钟后,速度减慢,终于稳稳地停下,身边的男人不紧不慢地站起来,身材挺拔高大,打开行李架,轻轻松松取下行李箱。   后座是个栗色短发的女孩子,个子娇小,柔柔怯怯地望着那男人,“你好,能帮我拿下行李吗?”   他点点头,问清楚是哪件行李后,帮女孩取了下来,女孩连声道谢。   她眼神闪躲,又期期艾艾,小心地看了眼易佳夕,似在判断两人之间的关系。   易佳夕哪能看不出来,她无所谓地站起来,穿上外套,从男人身边擦过,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跟着人流一起走向出口。   梁霁辰脸上的表情比被飞机滑过的跑道还要平静。   栗色短发女孩张了张口,还是什么都不敢说,只得作罢。   每个人身上都自带气场,有一种气场就是叫人只可远观,俗称“撩不动”。   梁霁辰向来不爱跟人挤,他把行李放在地上,打算等人走得差不多了再下机。   薛玮了解自家老板的脾气,也气定神闲地坐在座位上玩手机。   待机舱内空了,两人才往外走。   薛玮是个急性子,边走边和梁霁辰沟通近期日程安排。   他才说了几句,梁霁辰忽然站住,不悦地扫了他一眼。   穿过廊桥,梁霁辰身高腿长,步速越来越快,薛玮够呛跟上,”诶,又不是我给你安排的相亲,你冲我撒什么火……诶,这什么东西?“   眼看着一只小东西从梁霁辰身上掉下来,亮晶晶的。   薛玮拾起来,发现是一只六角雪花造型的耳环,镶着一粒珍珠,很是精致。   他捏着那根看起来像个问号的部分,冲梁霁辰晃晃,“阿辰,这玩意儿哪儿来的?”   “不是我的。”梁霁辰说。   “废话,我当然知道不是你的,可这是从你身上掉下来的。”   “不知道,扔了吧,”梁霁辰走了几步,想起来,对薛玮说,“别老这么叫我。”   薛玮不以为意,一时也找不到地方扔,顺手就把耳环揣进兜里,嘴里嘀咕着,“那叫什么?阿霁?那也不好听啊——”   他忽然走近,疑惑地盯着梁霁辰的右边肩膀,眯着眼睛从上面取下一根白色绒毛。   很细很软的质感,粘在梁霁辰的黑色大衣上,密密麻麻地粘了一小块儿,好像被猫蹭过。   梁霁辰低头看一眼,想到什么,随手把白毛拍掉,径直朝前走。   -   易佳夕除了一只手提包,什么行李也没有,两手空空,刚出机场,就看见钱之航从一辆绿色的跑车里钻出来,涎着一脸笑将易佳夕迎上车。   钱之航,钱氏的小公子,外号“支行”,人称移动的ATM,换车的速度快过换女友。   他和易佳夕是十多年的朋友,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人是纨绔了点,但心眼实在,圈里谁都知道他“人傻钱多”,常年在女人身上栽跟头,栽得乐此不疲。   一年多不见,易佳夕竟觉得他那嬉皮笑脸吊儿郎当的样子都有些亲切。   她被带到云华路一号公馆。   顶层包房一派纸醉金迷花天酒地的氛围,易佳夕被人拥进去,才知道这是钱小公子为自己准备的回国派对。   阵仗倒是大,就是没几个易佳夕认识的,被包房里炫目的的灯光一闪,更是人鬼难辩,包房中间有一块舞池,舞乐声震耳欲聋,是一处正儿八经的销金窟,弥漫着糜烂的气息。   一号公馆是钱小公子的产业,集餐厅夜店酒店几大娱乐功能,价格奢侈,不做活动不买营销,经营方向全凭钱之航一人喜怒。   店里头号熟客就是钱之航自己,今天为这个接风洗尘,明天为那个开生日派对,极尽奢侈之能事,不在乎盈利与否。   不知是谁弄翻了香槟塔,一身脆响,酒气弥漫。   易佳夕作为被欢迎的主角,自觉找了个角落坐下,无意参与这场群魔乱舞。   过了一会儿,宋丛筠匆匆赶来。   她坐到易佳夕身边,拿走她手里的酒杯。   “回来就喝酒,小心明天相亲迟到。”   易佳夕瞪她一眼,把酒抢回来,“迟到就迟到,正好搅黄了。”   “这么不喜欢干嘛要去,”宋丛筠笑着说,“推了不就完了。”   “我推了呀,我家老太太立马就血压升高,我可不想当千古罪人。”   易佳夕蜷着腿缩在暗红色的沙发上,姿态慵懒。   她拉着宋丛筠也坐上来,两个女孩子挨在一起说悄悄话,身旁的喧闹好像影响不了她们。   “两个人在干什么呢?”钱之航端着杯子摇摇晃晃走过来,一屁股坐下来。   “在无聊。”易佳夕说。   “这么多人陪着,还无聊?”   “要是人多就不无聊,怎么不去跳万人广场舞?”   说完,易佳夕和宋丛筠相视一笑。   宋丛筠帮易佳夕将头发拨到耳后,露出小巧的耳垂,她忽然发觉不对,“你怎么就戴一边耳环?俄罗斯的新潮流?”   闻言,易佳夕摸摸左边耳朵,空空如也。   她不确定是什么时候掉的,却突然想起在飞机上醒来时,是靠在身边那男人的肩上的。   那么古板无趣的男人,连她一句话都那么锱铢必较,竟然肯让她靠那么久。   看来,也不是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   棠芯城城整理:  开文啦,男主是《为她俯首称臣》里钟亦心的师兄,感兴趣的可以戳专栏看一下。   接档文《蔷薇刺》,戳专栏可预收,文案如下:   非典型追妻火葬场/打脸狗男人/破镜重圆/甜文   【一】   三年前,宋萤向陆绍修告白,他答应了。   在一起三个月,陆绍修与她出双入对,走哪带哪,斥巨资拍下八克拉“粉红之心”送给宋萤当作生日礼物。   所有人都以为宋萤这波稳了。   就在当晚,陆邵修提了分手,把戒指留给她当补偿。   第二天宋萤就把戒指卖了,消失得干干净净。   陆邵修觉得自己甩对了。   【二】   三年后,他们在一场饭局重逢。   她喝得烂醉,被陆绍修抱回房间。   宋萤搂着他,哭成泪人,央求他不要走。   即便陆绍修冷硬心肠,见美人落泪,也心软几分,他低头亲她面颊,“乖,我不走。”   顷刻间,他听见宋萤喃喃念着一个名字。   “陆决,”她说,“陆决,我喜欢你十年了……”   陆绍修想起她给的那封情书,开头只有一个“陆”字。   原来是“陆决”的陆,不是他陆绍修。   陆绍修深吸了口气,身子晃了晃。   他觉得自己头顶有点绿。   “他从前只当她是枝蔷薇,娇美,鲜活,却没看见花枝上尖锐的刺。”   “等到发现时,这根刺已经扎进了他心里。”   总裁X女演员(傲慢心软&小没良心) 第2章   宋丛筠伸出一根指头在易佳夕眼前晃晃,“问你话呢,发什么愣?”   “没什么,可能落飞机上了。”易佳夕不太在意,抬手把另一边形单影只的耳环摘下来,顺手就扔进了面前那杯香槟里。   里面还剩大半杯酒,那粒被雪花拥住的珍珠顷刻之间便沉进杯底,像是某种精巧的玩物。   宋丛筠也是女孩儿,自然喜欢这类饰品,她惋惜地说,“就这么扔了?好可惜。”   “那我送给你呀。”易佳夕忽然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手指探进去把耳环捞出来,湿淋淋的,她扑到宋丛筠身上,笑嘻嘻地要给她戴上。   “你别闹我,易佳夕——”   宋丛筠避之不及,脸上被溅了水,也不生气,两个女孩笑着闹了一阵,头发都乱了。   钱之航喝得有点多,站都快要站不稳,更别提“拉架”了,他摊在沙发上,醉眼朦胧地瞧着,冷不丁冒出一句,“你俩该不会是……那什么吧?”   易佳夕和宋丛筠都停下来,望着他,异口同声地问,“那什么?”   钱之航原本歪成一滩泥,这会儿歪歪扭扭地努力让自己坐正。   他凑近了易佳夕,刚开口,一股酒气就扑面而来。   他笑得有些欠揍,“就是那……好一朵美丽的百合花~好一朵美丽的——哎哟!别掐别掐!姐姐们我错了!”   “口头道歉有点没诚意啊。”易佳夕躺回去,懒洋洋地开口。   一个穿着制服到服务生路过。   钱之航冲她发了个响指,让她拿一瓶罗曼尼康帝。   服务生动作很快,开了酒,每人倒上一杯,红色的液体反射着光线,穷奢极欲。   宋丛筠说:“你别说,支行倒是给提供了新思路。”   “什么什么?”钱之航一派洗耳恭听的谦逊模样。   “佳夕不是不想相亲吗?干脆就跟你家老太太说你其实不喜欢男的。”   易佳夕一脸无语,“这话你信了她都不会信。”   易家是老牌地产集团,早年做建筑材料起家,碰上好政策,一路顺风直上,创办了万金集团,现在的产业辐射到酒店及旅游业。   董事长姚金玲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都七十了,还是不肯放权,去年劳累过度犯了高血压,住院的时候还要通过视频参加公司会议,牢牢把握着大权。   “你被流放这些年,好不容易回来了,就逼着你给家里传宗接代啊?”钱之航笑了起来。   易佳夕听完,冷笑一声,“想多了,我生的孩子又不姓易,想传宗接代还没资格呢。”   宋丛筠和钱之航都知道她家情况,什么也不劝,碰了几杯,用成年人秘而不宣的方式调节氛围。   几杯下去,易佳夕有些迷糊。   她扶着宋丛筠站起来,对钱之航说,“散了,我借你的地方睡一觉。”   “等等,”钱之航拉住易佳夕,神神秘秘地说,“给你介绍个朋友。”   话音刚落,他朝吧台的方向招招手。   一个年轻男人端着酒杯走过来,个子高高瘦瘦,先跟钱小公子礼貌地打了声招呼,钱之航往旁边让了让。   男人意会,立刻在易佳夕身边坐下。   易佳夕闻到一阵男士香水的味道,好像是皮革香调,有些冲。   易佳夕吸吸鼻子,有些晕这个味,下意识往宋丛筠那边靠了点。   派对光线昏暗,烟雾缭绕,再加上易佳夕现在的意识也不太清醒,她只约莫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像是在哪部电视里见过。   她疑惑地冲对方挑挑眉。   那人主动地介绍自己,“易小姐你好,我是何洛。”   易佳夕不常关注国内娱乐圈,还是想不起来,但也大概猜到此人的来意。   她勾唇一笑,在冰蓝色的灯光下显得妩媚而冰冷,不留情面地说,“不认识。”   宋丛筠附耳过来,好心地解围,“选秀出身的新人,演了部古偶,不温不火,模样还行。”   易佳夕醉眼朦胧,扫了一眼对方精心收拾过的发型和样貌。   说是模样还行也不为过,却也只是还行。   在美色如云的娱乐圈里,称不上有特色,也看不出有一炮而红的资本。   搭上钱小公子这条线,是自愿还是无奈不得而知。   易佳夕把何洛晾在一边,只和宋丛筠闲聊,没把人放在眼里。   何洛茫然地看一眼钱之航,后者却当了甩手掌柜,大剌剌往后一躺,一个高挑美女摇摆着腰肢,施施然走过来,坐在钱之航腿上。   他弄来的人,现在他不管了。   易佳夕越过何洛,轻轻踢了钱之航一下,若无其事地说,“钱公子从什么时候开始拉皮/条了?”   通过余光,她看见何洛僵了一下,尴尬地搓着双手。   钱之航无所谓地笑,“不满意?那给你换一个?”   说着,他拍了拍何洛的肩膀,意思是他可以走了,易佳夕这时却开口,“满不满意,身边这么多电灯泡我也感受不到啊。”   何洛一愣,像是没想到这个态度冷淡的富家小姐会开口帮他。   “懂了!是哥哥我没眼力见,这就走!”   钱之航被美女搀扶着站起来,大剌剌塞一张房卡到易佳夕手里,挥挥手走了。   宋丛筠抿嘴一笑,拍拍易佳夕的手背,“我先走了,你慢慢玩,别耽误了明天的正事。”   宋家是做实业的,就宋从筠一个女儿,从小就把她当继承人培养,二十五岁,和易佳夕一样大的年纪。   她在投行工作了两年,比易佳夕早两个月回国,正在接触集团核心业务。   自然没有和他们一起醉生梦死的美国时间。   转眼间角落沙发里只剩易佳夕和何洛。   他似乎并不惯于此道,也不太自在,却也知道机会在面前,他没有被动的资本,只得主动和易佳夕攀谈。   正如刚才宋丛筠说的那样,何洛通过去年一场选秀出道,在一部古偶里演过一个男三号。   虽然形象不错,是当下吃香的小鲜肉,无奈经纪公司水平欠奉,接不到合适的资源,也没有炒作热度的话题。   一场饭局,何洛认识了钱小少爷,说是认识,其实连十句话都没说过,今天接到钱之航电话的时候,何洛很惊讶。   电话里,钱之航说得很简单,说他有一个朋友今天回国,他给办了个派对,请何洛过来陪陪这位朋友。   再单纯的人,进了这个圈子也会被染上几分颜色,何洛当然知道不会只是“陪陪”而已。   只是没想到会是易佳夕。   何洛这样的身份,自然是接触不到易佳夕的,他只是听过她的一些传闻,刚才看见他,说实话,心里是松了口气的。   易佳夕长了一张鹅蛋脸,杏仁眼,眼尾自向上勾起弧度,瞳孔颜色偏浅,五官是带着锋芒的美丽,与温驯无关。   不像是需要这种“陪伴”的人。   何洛一直努力地试图跟易佳夕找话题,她始终兴致缺缺,爱答不理地,让人极为窘迫,又不敢得罪。   喝了几杯后,易佳夕站起来,冲他晃了晃手里的房卡,自顾自朝外走。   “小心点。”何洛回过神,连忙跟上,小心翼翼地扶住易佳夕。   不得不说,当时他心里松了口气。   何洛很注意分寸,没有趁机揩油,易佳夕没拒绝,两人从电梯一路来到顶层套房。   易佳夕晃了晃手臂,进房间第一件事就是找床,她跌跌撞撞地扑上去,散落一地的玫瑰花。   “易小姐,需要我扶您……去洗澡吗?”何洛跟过来。   “不用。”易佳夕含糊地说了句。   套房里的中央空调和灯光自进门那一刻就开始自动运转,暖风自出风口吹出来,像轻盈的羽毛一样拂在易佳夕裙摆处露出的白皙小腿上。   那景象明晃晃地,何洛不受控制地看了一眼。   就这一眼,趴在床上背对着他的易佳夕却好像感觉到,掀起被子盖在自己身上,低声不耐烦地说,“出去。”   当下何洛的心就灰了,看出今晚没戏。   第一次给人作这种陪,他本就不是长袖善舞的人,立刻道歉,“对不起,易小姐,我这就走。”   “等会儿,”易佳夕撑着床半坐起来,“就这么走了,今天不是白跑一趟?”   她看人的表情总带着点讥诮,讲话也不怎么客气,直白到残酷。   何洛却感觉易佳夕不是为了侮辱人。   好像她那个人一贯就这么说话,不是在针对他。   何洛进退为难,艰难地说,“那……”   易佳夕对他挥了挥手,“去客厅睡吧,明天早上再走。”   说完,她坐起来,踢掉了高跟鞋,旁若无人地朝卧室里的浴室走去。   虽是喝过酒,易佳夕却还保留着几分清醒,没作死地去洗泡泡浴,简单地冲了一下,洗去旅途疲惫和熏天酒气。   再回到房间,那小鲜肉已经不在了。   她也懒得管那人是走了还是在客厅里,拉上窗帘,躺上床,习惯性打开手机看了一眼。   有人发来一条新消息,上面写着:明天上午十一点半,丽缦酒店一楼西餐厅,梁霁辰。   后面还跟了一串手机号码。   是姚金玲的助理发来的。   此人姓徐,跟了老太太十多年,连语言风格都和他的主子一模一样。   说得没头没尾,却简洁易懂,至少易佳夕一目了然。   这是一条单方面通知,不需要回复,只需要她遵从。   她看完,顺手就给删了。   易佳夕一觉睡去,连失眠都空隙都没有,适当的酒精是一剂恰到好处的安慰品,她一觉睡到天光大亮。   不是自然醒,是被敲门声吵醒。   是昨晚那个何洛,问她需不需要让人送早餐上来。   易佳夕从床上坐起来,揉揉眼睛,隔着门问,“几点钟了?”   “十一点左右。”   她隐约记得昨晚徐助理发来的消息中提到的时间,不慌不忙地起床洗漱,简单化了个妆,上完眼线,发觉太隆重,又给擦了重来。   易佳夕开门,酒店已经送了早餐上来,顺便还给送上一套崭新的女装。   何洛坐在沙发上看手机,她一露面,他立刻拘谨起来。   她没打招呼,顶着张起床综合症厌世脸坐到沙发上。   一方现代化风格的矮桌上摆放着各式早餐,中西结合,装在精美的餐盘中,易佳夕没什么食欲,随便吃了块可颂配冰美式。   “打前台电话,帮我安排一辆车。”擦净手,易佳夕对何洛说。   何洛照做,前台说钱之航已为她备好车和司机,就在门口,随时候命。   易佳夕微微颔首,随意地扫了一眼墙上那道风格颇为古典的挂钟,心里感叹着钱小少爷这洋不洋村不村的城乡结合部式土豪风。   她忽然发觉哪里不对。   她眨眨眼,努力睁大眼睛,却只能徒劳无功地看着时间朝着十二点整的方向进军。   迟到了。   易佳夕在宾夕法尼亚读的本科,没继续深造,转头就去了法国尼斯,在地中海的阳光中沐浴三年,骨子里便被染上三份懒散,时间观念很是歪曲。   但再歪曲,她也觉得迟到半个小时以上不太恰当。   眼看是来不及了,易佳夕抓起沙发上的手机,拎上包,行动之快如大风过境,连矮桌上的咖啡杯都差点扫到地上。   她对何洛扔了一句“慢吃,我先走了”,留下他一脸错愕。   经过这莫名其妙的一夜,何洛心里有些怵她。   既不像传闻里说的那么放浪形骸,却也实在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   刚才吃早餐他都不敢发出太大动静,嘴里正慢条斯理地啃着一块面包。   何洛干巴巴地咳出一句:“那是我的手机……”   然而房门已经关上,人去无踪。   她走得急,连送来的新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等到易佳夕发现自己无意间“顺走了”何洛的手机,已经是出发后五分钟的事情了。   三次面部解锁失败,进入密码解锁的界面,而且屏保也不一样——再追溯到先前在那间套房里,她从起床就没碰过手机,只是在情急之下,想当然地把触手可及的手机当成了自己的。   毕竟它们的外观一模一样。   易佳夕拍拍司机的后座,“能借手机给我打个电话吗?”   “好的,易小姐。”司机放缓车速,将手机递给易佳夕。   易佳夕拨通自己的电话,是何洛接的。   她言简意赅地告诉何洛送手机的地点,那边答应尽快送到,她想了想,又说,“手机密码给我。”   “啊?”   “密码给我,借你手机办点事,不看你隐私。”易佳夕语气干脆,毫不拖泥带水。   何洛几乎是没有犹豫就报出了手机密码。   经过昨晚,他几乎是一分本钱没出,就能得到钱之航向他许诺的资源,一个密码而已,他不会在这个节骨眼功亏一篑。   她昨晚没想到会有这一出,删了那条短信,也就没了号码,很简单一件事,却不得不绕弯路。   易佳夕心里很难得地生出了点后悔。   好在现代社会,信息渠道多样,想要找到一个人,除了手机号码还有许多种方式。   打开何洛的手机,易佳夕打开微博,退出原有登陆,登上自己的账号,搜索“梁霁辰”这个名字。   她听老太太提过,给她介绍的这人是个青年音乐家,享誉中外,符合社会认可的有为青年。   再加上他的名字实在太特殊,连重名的都没有,易佳夕几乎没费什么劲,就找到了那个排序第一的黄v账号。   他的头像质朴简单,是一只大提琴的经典特写,颇有中老年屏保的气质。   点进去,她直接略过账号里发布的内容,点进私信,斟酌片刻,给梁霁辰发去一条私信。   易佳夕想当然地觉得,现代人离不开这些社交软件,时不时就要点进去看一下,只要开了推送,立刻就能收到她的“迟到提示”。   发完消息,易佳夕退出微博登陆,锁上手机,平静地等待着到达目的地。   丽缦酒店,位于G市最繁华的中心地段,是易家旗下众多酒店品牌其中的一个,远远就能看见酒店门口那座引人注目的雕像。   一只体型巨大身态流畅的黑狼赫然伫立,身边竖着手持刀斧的士兵,颇有气势,威风凛凛。   城中一直流传着关于丽缦的传说,连出租车司机载着外地游客到达酒店时,都会告诉乘客,这是酒店老板请了风水先生,特意打造的镇店宝物。   易佳夕下车,步履轻松,直奔酒店大堂。   大堂经理一早收到通知,在此待命,见到易佳夕进来,第一时间露出无可挑剔的笑容迎上去,“易小姐。”   易佳夕没见过他,只冲他微微点头,问,“有没有一位梁先生?”   “早就到了,我带您过去。”   经理态度恭谨,带着易佳夕来到西餐厅,嘴里一刻不停,向易佳夕介绍餐厅的管理模式和人事情况。   易佳夕不耐烦地一抬手,“我是奉命来相亲的,不是来视察工作的,你留着对别人说吧。”   这个“别人”是谁,经理不敢多问,沉默地带着易佳夕朝里走,经过吧台,来到里面更隐秘开阔的小厅。   易佳夕脚步顿住,看见坐在不远处靠窗处的那个男人,眼里有片刻的错愕。   他们只有一面之缘,也谈不上是愉快的体验,本该是过目即忘的陌生人。   可这位梁先生实在是令人过目难忘,就是不看他的脸,单是他身上无形散发的矜冷气质,正襟危坐的姿态,就是她见过的人中独一份的。   就是在这餐厅里,也是一道与众不同的风景线。   易佳夕对上梁霁辰的视线,对他露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棠芯城城整理:  感谢在2020-03-25 16:22:49~2020-03-26 15:30: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XX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泺泺泺泺子、婷婷儿啊、GameGyu ?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章   易佳夕吩咐经理不用送了,施施然迎着梁霁辰的目光走过去。   他神色平淡,眼里没多少波动,看不出来有没有认出易佳夕就是昨天邻座的乘客。   “梁先生?”易佳夕十分大度,就当他认出来了,“又见面了。”   桌上摆着牛排和红酒,牛排吃了一半,红酒只有三分之一,看来他很懂得在等待的时间里填饱肚子。   梁霁辰放下手里的餐具,用餐巾擦嘴,平静地注视着易佳夕,“易小姐,你迟到了。”   “对,我迟到了。”易佳夕放下包,经理为她拉开椅子,易佳夕扫一眼桌台,吩咐道,“照这位先生点的给我原样来一份,甜品一起上。”   “好的。”经理记下了。   易佳夕盯着梁霁辰,试图从他眼中寻找一些情绪,可是没有,他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并没有因此不悦。   她猜,梁霁辰大概和她一样,都是不得已被安排来相亲。   既然这样,她迟到不迟到,梁霁辰根本不用在意。   “味道如何?”易佳夕靠在椅背上,笑吟吟地看着他。   梁霁辰回答得相当直白,“一流食材,三流烹饪,我要的是七分熟。”   那面切开的肉,大片呈现出生嫩的桃粉色,有丝丝血。渗出,从哪个标准来看都不会是七分熟。   但也没有太过出格。   国内的西餐厅常常把握不好牛排熟度的标准,多一分少一分,对大部分人来说也不过是生或熟,有血丝或没血丝的区别,很少有人会这么挑剔。   眼前这人,显然不在此列。   “差一分两分,很重要吗?”易佳夕问。   “很重要,”梁霁辰的语气很是郑重,“做什么事就该有做什么事的态度,不是吗?”   易佳夕笑了,“梁先生话里有话啊,有意见不妨直说。”   梁霁辰没接这句话,嘴角牵起一个冷淡的笑意。   没说一会儿话的功夫,服务生端着餐盘过来,将一客牛排放在易佳夕面前。   两份甜品,是梁霁辰先前点好的巧克力舒芙蕾,一份放在梁霁辰面前,另一份是易佳夕的,服务生询问后,将梁霁辰面前的牛排撤下。   西餐讲究上菜顺序,主菜过了才能上甜品,易佳夕不按规矩,随意地一口气全摆上来,对比梁霁辰桌前的简单有序,有种微妙的不和谐感。   梁霁辰穿一身剪裁精良西装,短发干净清爽,右手戴一块瑞士表,没有多余的饰品,没有花哨的时尚感,却每一个细节却都是考究。   他端坐着,清矍挺拔,腕上的表盘泛着冷光,没有一丝颓靡消沉感,整个人像是一堵密不透风的墙,跟昨晚那一屋子醉生梦死的纨绔们大相径庭。   她没有闻到香水味道,只有一些可可粉,还有奶油的清甜气息。   易佳夕心想:这简直风马牛不相及。   来参加这次相亲,一定不是出于他的自愿,但他仍然保持该有的礼数,除了……   易佳夕慢条斯理地切着牛排,淡声道,“听说梁先生是知名音乐家,我家人对你赞誉有加,可我怎么觉得,你好像不是特别有绅士风度?”   “愿闻其详。”他说。   牛排确如刚才梁霁辰评价的,食材新鲜,这一点没得挑,至于口感,倒也没有他说得那么差劲。   只是挑剔的人,总是难以满足。   这间餐厅背靠丽缦酒店,人均两千起,顾客不一定都是非富即贵——在特殊的日子,花一个月工资吃一顿饭,咬咬牙也不是吃不起。   比如生日,比如求婚,还有相亲。   这是本地第一间米其林三星餐厅,点评网上都是好评,未必没有资本运作的帮助。   据她了解,集团名下的西餐厅品牌已在去年交给姑父邱志添管理,再往下推敲,今天这场相亲是谁在背后给老太太出谋划策的,不难猜到。   他说话直接,易佳夕也不遑多让,“我还没到你就点单,我刚到你就吃完了,不符合社交礼仪吧。”   梁霁辰好似猜到她要这么说,脸上平静无波,拨开袖口点一点手表,“你迟到了五十四分钟,而我恰好到了饭点。”   意思是,这也不符合易佳夕口中的社交礼仪。   易佳夕忽然想到昨天在飞机上那段龃龉,他当时也是这样,不疾不徐地,用易佳夕自己的逻辑反驳回去。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即便如此,却不带一丝攻击性,仿佛只是在摆事实讲道理。   跟他的微博头像很搭配,一目了然,一丝不苟。   她敢发誓在自己的圈子里没遇见过这号人物。   大概是被梁霁辰的评价影响,易佳夕吃了几口牛排,也觉得不是滋味,干脆让服务生撤下,挖了一勺甜品。   易佳夕漫不经心地说,“那我们扯平吧,好吗?”   说完,她冲梁霁辰笑了笑,那句话的尾音稍稍上扬,平白像是在跟人撒娇。   梁霁辰依然是那副无动于衷的表情,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更像是根本看不懂,完全的不解风情。   这让易佳夕觉得她白对他笑了,冒着长皱纹的风险,真不值得。   他也在吃那份甜品,巧克力舒芙蕾。   以易佳夕专业甜点师的眼光来看,稍微甜了些,做得中规中矩,挑不出大毛病,也没什么亮点,就是一份差强人意的作品。   可眼前这个,刚才对表现不错的牛排百般挑剔的人,却好像对这份平平无奇的甜品颇为青睐。   易佳夕才吃了几口的功夫,这人已经风卷残云地解决了大半块了。   不,用风卷残云来形容有点冤枉梁霁辰,他的姿态堪称优雅,只是速度较快,解决得利落干脆,没有刻意扭捏姿态。   要么是对甜品很满意,要么是欣赏水平有问题。   从他的微博头像来看,易佳夕倾向于后者。   “好吃吗?”易佳夕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梁霁辰:“还可以。”   他一本正经地回答,看来真的挺满意的。   “那我让人给你打包一份,带回去吃。”易佳夕扬起手,准备叫服务生过来。   梁霁辰打断了她,“不必了,要吃我会再买。”   易佳夕点点头,想了会儿,若有所思地说,“我们今天算是相亲失败了吧?”   她问得太直接,梁霁辰愣了片刻,然后说,“是的。”   “啊?为什么?”她一副懵懂的样子,好像真的不懂。   梁霁辰停下手上动作,终于肯把注意力从甜品转到易佳夕身上,他有些不可思议地看了她一眼,“因为你迟到了。”   易佳夕对这个答案一点也不意外,她却仍是问,“然后呢?”   他吃完最后一口,擦净嘴,才理所当然地说:“我不跟不守时的人谈合作。”   饶是有心理准备,易佳夕还是有点被他这个回答震到。   梁霁辰手机在口袋里振动,他拿出来看了一眼,对易佳夕说,“我有事先走了,再见。”   他站起来。   “诶,等会儿,”易佳夕叫住他,露出抹笑,“再见,就是说还有合作机会?”   “什么?”梁霁辰微微皱眉,像是没跟上易佳夕跳脱随意的脑回路。   易佳夕笑出来,冲他挥挥手,“没事,开玩笑的,慢走。”   他真的走,还不忘先叫服务生过来买单。   梁霁辰从她身边擦过。   易佳夕回过头,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得生出点奇异的滋味。   若论外表,梁霁辰绝对是翩翩绅士,可行为和思维方式却有失社交场不成文的风度,实在是刻板保守,真不知道姚金玲是从哪儿给她找来这么一号人物的。   简直是国宝。   那份巧克力舒芙蕾,他吃得一点也不剩,好像真的挺满意。   易佳夕心里忽然有个奇怪的想法。   他该不会是为了这份甜点,才留下来陪她说这些话吧?   经理走过来告诉易佳夕,有一位男士在前厅处等她。   易佳夕和经理一起来到前厅,看见等在那里的何洛。   何洛把手机换回来,拘谨地跟在易佳夕身后,小心翼翼地说,“易小姐,我开车过来的,需要送你一程吗?”   “不用,我有车。”钱之航给她派的车还停着没走,何况她现在在自家酒店,还怕没车回去吗?   易佳夕步速较快,何洛亦步亦趋地跟着,一直到酒店门口。   钱之航的司机开车过来,门童为易佳夕拉开后座门,等她坐进去。   天气阴沉,酒店早早就打开了圣诞灯饰,灯饰相映成趣,打在高高的落地窗上,形成一个个玫瑰红与墨绿色的光圈。   梁霁辰就站在那些光圈下。   他握着手机,在跟人通话,目光不经意和易佳夕撞上,对视了几秒。   易佳夕露出微笑,正想跟他招手,却发现梁霁辰的目光短暂地在她身边停留片刻,接着就不再看她。   她这才注意到,何洛还跟在身边。   “还有事吗?”易佳夕平淡地扫了一眼何洛。   何洛摸了摸鼻子,有些不自在地说,“没事……就是想问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帮你什么了?”   何洛说,“昨天晚上。”   易佳夕了然一笑,无所谓地说,“我身上乱七八糟的传闻多了,不介意让你搭个顺风车。”   她笑起来,在冬夜的圣诞灯光下,显出几分冷冰冰的娇美感,不可触碰。   何洛不太明白这话的意思,但看易佳夕已经不想再多说,他只好说,“谢谢。”   “不谢,”易佳夕淡声道,“你走吧。”   何洛点点头,戴上口罩,目送易佳夕坐上车。   司机开车缓缓朝外开,在经过梁霁辰身边时,易佳夕吩咐司机先停一下。   她按下车窗,笑着看向梁霁辰,“梁先生去哪里?要不要我送你去?”   梁霁辰看着她,“不用,我助理马上过来。”   易佳夕想到昨天在飞机上,前座那个脑袋圆乎乎的男孩。   他管梁霁辰叫“阿辰”。   怎么看面前这个男人,都跟这么亲昵的称呼不沾边,那天梁霁辰对这个称呼也有异议,却无奈的接受了。   他自身好像有一套严格的准则,泾渭分明。   在底线之外,一分都不退让,底线之内,又格外容忍。   梁霁辰这样说,易佳夕也不勉强,她摸了摸耳朵,忽然想到昨天弄丢了的那一只珍珠耳环。   她将车窗全按下来,露出一张干净精致的脸,“梁先生,昨天有没有捡到我的耳环?”   梁霁辰:“好像有。”   “好像?”   “我助理捡到了一只,不知道是谁的。”   “我的,”易佳夕望着他的眼睛,语气笃定,“是我的。”   梁霁辰没说话,像是不知道该怎么接,话题就要到此为止。   易佳夕却朝他摊开手心,嫣然一笑,“还给我吧。”   圣诞灯饰流光璀璨,投在玻璃窗上,一大片绚丽的色彩,映在易佳夕的眼睛里,看起来更为明亮,连她身上那件白色毛衣,都染着缭乱的颜色。   梁霁辰的目光淡淡地落在她的白色毛衣上。   看上去是很容易掉毛的材质,又是这么刺眼的白色,难怪会在他的衣服上粘一圈,偏偏他昨天穿得是黑色大衣,更加显眼。   临下机都不忘化妆,她不像是同一件衣服会连穿两天的女人。   他的目光稍稍移开,看向酒店门口。   刚才和易佳夕说话的男人,仍站在原地,默默注视着这边。   梁霁辰看向易佳夕,脸上没有笑意。   他淡淡地说,“扔了。”   棠芯城城整理:   感谢在2020-03-26 15:30:58~2020-03-27 16:14: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泺泺泺泺子、婷婷儿啊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章   “扔了?”易佳夕重复一遍,有些错愕。   明明猜到丢了的东西再找回来几率不大,也没指望一面之缘的陌生人会为她保留。   她惊讶的是,他这尊像是要入定成佛的老僧,怎么也有情绪?   如果她没感觉错。   梁霁辰也重复一遍,“扔了。”   “行。”易佳夕脸上的笑意在一瞬间冰冻,表情不太好看。   她拉上车窗,对司机说,“开车。”   轿车从酒店的坡道下去,汇入马路车流,司机问易佳夕,“小姐,是送您回家吗?”   “回家?”易佳夕皱起眉。   “嘉禾苑。”司机回答。   嘉禾苑是易家在城南的一处产业,主打养老疗养别墅,易老太太自去年生病,出院后就住在那里。   老太太轻易不肯挪动地方,平时除了去公司开会,一般都在嘉禾苑,家里聚餐也得去那里。   易佳夕轻轻地“噢”了一声。   手指在腿上轻轻敲着,她思忖片刻,然后说,“不去那里,去滨江丽屿。”   滨江丽屿,易佳夕在那里有一处大平层,每次回国她都独自一人住在那边。   易佳夕十七岁那年去美国读书,回国次数寥寥可数,每次回来,总要惹个大新闻,家里那些人不想见她,她也懒得应付那些牛鬼蛇神。   这次回国定居,易佳夕准备开甜品店,创办一个属于自己的品牌,要做市场考察,要筹备资金,这次回国,她做好了打长期战的准备。   易佳夕肚子在家歇了几天,赴了几场聚会,见了些认识和不认识的朋友,没有回家,也没给家里人打电话。   可惜,她不去找事,事却要来找她。   这周末,徐助理给易佳夕打来电话,说老太太想要见她一面,让她今天去嘉禾苑一趟。   该来的躲不掉。   易佳夕两手空空,驱车前往嘉禾苑,把车停进车库里。   她来到门前,佣人阿姨来开门,又是一个新面孔。   姚金玲脾气不好,年纪大了身体多病痛,愈发喜怒无常,身边服侍的人来来去去,最终只有一个徐助理屹立不倒。   佣人将易佳夕迎进客厅里,泡了杯咖啡,让易佳夕在这里稍等片刻。   易佳夕在沙发上玩了十分钟手机,没人下来,她把佣人叫过来,“你去告诉徐助理,他再不来,我就走了。”   说来也巧,她话音刚落,那位迟迟不肯露面的徐助理就出现了。   他脸上挂着没有温度的微笑,“我刚才在替姚董事长处理工作,让易小姐久等了。”   易佳夕自下而上地打量徐助理。   他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外形清瘦,长得文质彬彬,尽管有些衰老,仍能看出年轻时的俊朗。   徐明华二十多年前进入集团工作,最初只是财务部助理,步步高升,最后被姚金玲挑中成为董助,几年后摇身一变,成为财务总监,谁不知道,他是姚金玲的心腹?   让她在此枯等,只怕是老太太的意思。   易佳夕面色冷淡,“徐总贵人事忙,公司的事忙不够,还要来管家里的闲事,我等等是应该的。”   “易小姐说笑了。”徐助理嘴边始终噙着抹淡淡的笑意。   他带易佳夕去三楼见老太太。   易佳夕不是头一回来嘉禾苑,从前几次都是在一楼偏厅吃饭,吃完就散,老太太喜静不喜闹,从来不会邀请人去她卧室里参观。   这次托赖徐明华带她上去见老太太,易佳夕才得以小窥这栋别墅的内部构造。   厨房、佣人房、储物室都在一楼,老太太的卧室在三楼,要上去得走楼梯。   别墅约有四百多平,楼梯口设置在中央客厅处,佣人正在进行清洁工作,徐明华带易佳夕走另一道设置了座椅电梯的楼梯,正在偏门边上,通往后花园。   怪就怪在这里。   电梯安装在楼梯扶手处,就像欧美老电影里的那种,由轨道、驱动装置和座椅构成,下来后,还要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才能到达客厅。   徐明华在前带路,距易佳夕不远不近,越是靠近后门,光线越是阴暗,只有几缕光线透进来,微尘漂浮,空气里若有若无地飘散着檀香气味。   易佳夕不动声色地穿过这条长廊,脚下的地砖花纹繁复,踩上去有凸起的触感,坐着轮椅从这里通过,怕是要费些力气。   阴森森的,像是要困住谁,她莫名想到G大著名的月明楼。   “为什么不装轿厢电梯?”易佳夕问徐明华。   他镇定地回答,“姚董事长前年在集团电梯里困过一次,有些介意,就装了这种。”   易佳夕愣了一下,“有这回事?怎么没人跟我说?”   “是吗?”徐明华头也不回,边上楼边说,“易小姐和家里不常联系,有些信息传递不到也很正常。”   易佳夕笑了笑,不咸不淡地顶回去,“是传递不到,还是没有传递,徐助理心知肚明,还是不要越俎代庖的好。”   她不喜欢这个人,从里到外都透着假惺惺的感觉,年纪大了,越发显得阴鸷,无时不刻不在算计。   姚金玲的房间不大,装饰质朴,多以藏青和米白为主,老太太坐在轮椅上,背对着房门口,窗帘拉开,外头是紫竹江,一片雾蒙蒙的,阴天与江水融在一起,像是要下雨。   “奶奶,我回来了。”易佳夕喊了一声,声音很轻。   姚金玲人没动,只听见她衰老冰冷的声音,“还知道回来?”   易佳夕没作声。   “我要是不让小徐给你打电话,你能回来吗?”   如果她没记错,老太太今年有七十三了,头发染成不自然的黑色,发根处隐约可见白发,右手搁在轮椅扶手上,指甲染了艳丽的颜色,皮肤却干枯苍白。   易佳夕移开视线,压下心里那点不舒服。   她盯着远处一团模糊不清的树影,淡声道,“相亲失败了,人家没看上我,不好意思来见您。”   姚金玲手指动了动。   她不提这件事,易佳夕却主动提起,还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姚金玲转过轮椅,目光严厉,“还有脸说?”   这一转身,暮气沉沉,易佳夕才确信她是真的老了。   这个在商场上呼风唤雨,生活里六亲不认的姚董事长,即便把权利和财富牢牢握在手里,肉毒杆菌和玻尿酸撑得住下垂的脸皮和眼角,却去不掉眼里的浑浊。   姚金玲颧骨高,太阳穴凹陷,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两道深刻的法令纹更显严肃刻薄。   易佳夕垂下眼,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投下剪影,一张细腻青春的脸,看不出和老太太同出一脉。   她不答话,也不顶嘴,沉默地反抗,一如既往。   “我再给你安排别的,别辜负我一番好意,”姚金玲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回来没事就去看看你姑姑和弟弟,别整天跟狐朋狗友厮混,女孩子家的,一堆乱七八糟的事,名声都坏了,我都懒得说你。”   懒得说不也说了这么多了?   “随便。”易佳夕漫不经心地说。   祖孙俩话不投机,短短几句就剑拔弩张,姚金玲不耐烦地挥手让她出去,连饭也不留。   转身离开的时候,易佳夕瞟了一眼打进门就杵在旁边一言不发的徐明华。   真行。   走出房门,易佳夕注意到老太太卧室旁边供了间佛堂,刚才的檀香味就是从这里飘出来的。   心中无佛,却要供佛。   她沿着原路下楼,没走正门,直接从偏门出去,穿过小花园来到车库。   一辆蓝色的保时捷停在她的车旁,刚才来的时候这车还不在,易佳夕解锁车门,刚走过去,那辆保时捷突然探出个脑袋,喊了她一声。   易佳夕愣住,“姑妈?”   “才多久不见,就不认得我啦?”易文姗嗔笑一声,招招手,让易佳夕坐进来。   易佳夕定定神,猜到易文姗一定是提早收到风知道她要来,把车停这儿特意堵她。   “姑妈要说什么?”坐进副驾驶,易佳夕开门见山,“怎么不上去?”   “没事干嘛上去讨骂?”易文姗翻了个白眼,她开口就问,“刚才跟你奶奶吵架了吧?”   “是。”   “因为易嘉泽要进集团的事?”易文姗紧紧地盯着她。   “易嘉泽要进集团?”易佳夕起初有些诧异,再想想,又觉得合情合理,“进就进呗,迟早的事。”   易文姗一把拉过她,摆出一副长辈脸,“现在进集团,下一步就要分家产了,你不介意?”   易佳夕笑了一声,“我介意,有用吗?”   “怎么没用?你才是你爸爸正经后代,他易嘉泽放在古代就是个庶子,没名没份的,论资排辈他算老几?”   “现在不是古代了,姑妈。”易佳夕眼睛都懒得抬,看了一眼手表。   一个简单的小动作,忽然让她想到了一个人。   那人好像也是这么抬手,低头看一眼,眼皮褶起漂亮的扇形。   易文姗看她真不想管,叹了口气,换了个话题,“那刚才老太太找你谈什么?”   易佳夕回过神来,说,“说我相亲黄了。”   “黄了?”易文姗眨眨眼,表情疑惑,“是跟那个梁先生?”   易佳夕点头,手覆上车门,预备出去。   还没拉开门,就听见姑妈在背后问,“谁说你跟他黄了?”   易佳夕慢慢回过头,看着易文姗,平静地说,“梁霁辰。”   “这不可能,人家什么都没说呀。”   易佳夕不自觉睁大眼睛,不确定地反问,“您确定?”   易文姗轻轻拍上易佳夕的手背,嗔笑道,“我给你介绍的人,我能不确定?我问过他老师了,就是什么都没说啊。”   开车回家的路上,易佳夕胃饿得有些不舒服,她这几天频繁喝酒,今天没吃早餐,现在午饭还没着落。   身体不舒服,心里却包裹着一层难以捉摸的愉悦感。   她戴上蓝牙耳机,拨通钱之航的电话,“帮我个忙。”   “有事您吩咐。”他永远没个正形。   易佳夕语气轻松,“那天我在你店里落了一只耳环,帮我找回来。”   棠芯城城整理:  感谢在2020-03-27 16:14:06~2020-03-28 11:15: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泺泺泺泺子 5瓶;原味奶茶不加糖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钱之航昨夜宿醉未醒,脑子一团浆糊,靠床上点了根烟,才反应过来易佳夕在说什么。   “这都几天了,找不回来了吧……”他有些为难。   易佳夕:“刚才是谁说有事我吩咐的?”   那边笑起来,和着颓废粗嘎的烟酒嗓,边咳嗽边说,“得,哥哥我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找!掘地三尺也给大小姐你找出来!”   挂了电话,易佳夕倒没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那天她和宋丛筠在沙发上闹成一团,那只耳环早就不知扔到哪个角落里粘灰去了。   打电话让钱之航帮她找耳环,更像是一时兴起。   易佳夕回到滨江丽屿,点外卖解决午饭,她习惯性搬张高凳,坐在大理石的中岛台前吃饭,右手拿筷子,左手翻手机。   打开微博,自动刷新的第一条,就是一家大V号转载万金集团官博的消息——易嘉泽先生即将就任丽缦营销部总监。   她想到刚才姑妈火急火燎的,原来是自己的那份蛋糕快被人分了。   这跟易佳夕可没关系,她一点也不关心,顺着热搜榜看下去,顺手点进私信里,看见那天她给梁霁辰发的消息。   没有回复,如同石沉大海。   从那天梁霁辰的态度,不难猜出,他根本没看到易佳夕发过去的私信。   易佳夕接触过许多明星,知道大部分人的微博都是交由经纪人或团队打理,那天她一时间没想那么多,也没把一个大提琴演奏家当成那种动辄千万粉丝的流量明星看待。   想到这儿,易佳夕循着私信里那个中老年大提琴头像,点进梁霁辰的微博。   这一次她才仔细看。   微博认证是国际著名大提琴演奏家,粉丝量一千三百万,远远超过她的估计。   易佳笑了笑。   没想到,他还是个大腕儿。   再往下翻,是一条置顶微博,是梁霁辰今年国内的巡回公演宣传,点进链接,有各个城市的演出时间和地点。   易佳夕手指划过,一眼扫到滨市。   十二月二号晚七点半,滨市音乐厅交响乐厅,下面附上一条购票网址。   她点进去,座位全灰了,满满当当,连边角旮旯都没落下。   易佳夕从选座链接里退出来,往下翻了几条,有梁霁辰过往演奏会的视频,介绍文字配有亲切的表情和语气助词,一看就不是梁霁辰的手笔。   她实在想象不出,那个冷淡疏离的男人,一本正经地对着手机敲下“新鲜出炉的《勃拉姆斯第一大提琴奏鸣曲》,请各位琴友一起来欣赏吧”,还配上三个偷笑小人。   点开视频,梁霁辰独自坐在舞台上,地上撑着足有一人高的大提琴。   他穿着黑色燕尾服,像星火一样的灯光清泠泠地落在琴身,倾泻在地面上。   琴声响起来,节奏慢而悠扬,音色低沉,像他黑得发沉的眼睛。   易佳夕发现,她很在意梁霁辰的眼神。   他是混血,骨骼五官优异自不必说,让人印象深刻的却是那双眼,黑沉深邃,让易佳夕觉得,拥有这样眼神的人,一定很固执。   观众席一片昏暗,灯光都集中在舞台上,明亮的,引人瞩目,梁霁辰修长的手拉动琴弦,带来沉浸式的视听效果,即将同这舞台、灯光,还有琴声融为一体。   他肩膀宽阔,连看上去那么笨重的琴,都像是被他抱在怀里。   这个念头,让易佳夕的心轻轻地动了一下。   易佳夕点的是一人份的料理,分量少,她将就吃了一半,将料理盒连同袋子打包扔进垃圾桶,坐在沙发上,戴着耳机听梁霁辰的演奏。   她高估了自己的音乐素养,和昨晚的睡眠质量,竟然就这么睡了过去。   等到易佳夕睁开眼,意识还是模糊的,她身上一阵凉,是被窗外呼啸着吹进来的风冻醒的。   风真大,隔着耳机都听到尖锐的怪叫声,像是要把窗户都吹破。   易佳夕捏着手机坐起来,一边耳机不知去向,另一边还在播放着肃穆的管弦乐。   刚才那段视频放完后,自动往下播放,已经四个小时过去,她在睡梦间,听了一场梁霁辰的演奏会。   视频里,梁霁辰刚结束演奏,看了一眼镜头,神态淡定,像是在隔着时空嘲讽她。   感想就是,还挺催眠。   第二个感想是,有点不甘心。   不是她欣赏水平不够,一定是设备不行,手机那低端音效能听出个什么来?   于是,易佳夕随便吃了顿晚饭,抱着倔强的心态,从储物室里找出一套很久以前朋友送的无损播放器,搭配一副头戴式耳机,她在网上找到资源,坐在沙发上。   夜晚的风平息许多,门窗紧闭,灯光柔和,设备好气氛佳,齐活。   同样的沙发,同样的音乐,易佳夕同样和下午一样睡着,到第二天早上,毫无悬念的感冒了。   “有毒吧这是……”易佳夕揉着在沙发上睡僵了的脖子坐起来,耳骨被沉重的耳机压得生疼,她猝不及防打了个喷嚏。   感冒了。   连着两次在沙发上不盖被子睡觉,即便中央空调温度再温暖适宜,她不感冒也不太正常。   易佳夕有些起床气,把早已滑落肩头当枕头的耳机取下来,扔到沙发上,带了点赌气的意思。   这下怪不到设备的头上了。   她呆坐了一阵,忽然发觉自己有点无能狂怒的意思,有点幼稚,易佳夕又情不自禁地耸肩笑了起来。   刚回国,家里什么储备药都没有,她用外卖软件叫人送了点药来,吃过药,和宋丛筠打了一通电话,聊了些开店选址的事情。   “我帮你看过了,鹤林路望江国际大厦A座二楼国际女装部,刚好空出来一个店面,你要的话,我找人给你拿下来。”宋丛筠说。   望江国际是滨市的黄金商圈,地理环境优越,租金昂贵,一铺难求。   国际女装部的顾客多为名媛贵妇,逛完奢侈品店,顺便出来享受悠闲的下午茶时光,开间漫天要价的甜品店只赔不赚。   就算赔,易佳夕也不在乎。   更重要的是,望江国际就姓易,她等于是在自家划一片地做生意。   她好歹是名正言顺的易家大小姐,即便不招老太太待见,父母留下的遗产和股份都在,开家甜品店,不过是为了打发时间,盈亏自负。   ——宋丛筠大概是这么想的。   她们是从小到大的朋友,有些观念无法一致,但什么话都可以直说,易佳夕说,“我不去那儿,已经看好位置了,东亭商业街。”   宋丛筠一愣,“那里?”   东亭商业街位于CBD金融中心,被一众写字楼环绕,客户群体多为在附近上班的白领,租金比不得望江国际那么高,但也绝对不便宜。   “对,我已经看好店铺,正在组建团队。”易佳夕语气笃定,是早打算好了。   宋丛筠想说什么,又想到易佳夕或许不想离家族势力太近,是刻意要避开,便不再多说。   “你感冒了?”   易佳夕咳了两声,稍微带点鼻音,“昨晚在沙发上睡着了,没盖被子。”   “跟谁聊天聊忘了形?”宋丛筠笑,想起什么,又问,“我差点忘了,你相亲情况如何?”   “不怎么样,”易佳夕精神不佳,声音恹恹的,停顿片刻,补充道,“也说不定。”   宋丛筠有些意外。   她们虽是闺蜜,却不常聊男人,宋丛筠常年单身,易佳夕虽然常年绯闻缠身,真真假假,多是捕风捉影,也没几个上心的。   偶尔提到几个存在感强的,易佳夕的评价从不含糊,“一般”、“不喜欢”,要不就是“互删保平安”。(?′з(′ω`*)?棠(灬? ε?灬)芯(??????ω????)??????最(* ̄3 ̄)╭?甜?(???ε???)∫?羽( ?-_-?)ε?`*)恋(*≧з)(ε≦*)整(*  ̄3)(ε ̄ *)理(ˊ?ˋ*)?   还是头一回听到这种不确定的说法。   易佳夕性格比较决绝,不拖泥带水,这样说,倒像是留了许多余地。   宋丛筠笑得有几分暧昧,“看来这回有戏啊。”   有没有戏,易佳夕不知道,她眼睛扫到沙发上的耳机,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今天几号?”   “二号,怎么?”   易佳夕嘴角扬起,发出邀约,“今晚请你去听演奏会陶冶情操,赏脸吗?”   -   晚上六点多,易佳夕驱车前往音乐厅,她速度快,在国外开车野习惯了,一时改不过来,半个多小时就开到了目的地。   只她一个人。   宋丛筠临出发前一小时爽约,说是公司有突发状况,改天请客赔礼。   从入口进入停车场,好久才找到车位,交响乐厅就在前方,是一处莲花造型的建筑,人群正顺着莲花枝叶朝入口处走,像是流动的蚁群。   听众还挺多,难怪一票难求。   易佳夕熄火下车,走出停车场还没两步,就被几个黄牛围上。   “美女要票不?低价卖给你!”   她停住,看着离她最近那个平头胖男人,“什么样的票?”   那人看有生意上门,呲牙笑着凑过来,晃晃手里那匝票,“您要哪个区的,我这儿都有。”   易佳夕说,“最好的位置。”   平头抽出几张票,“这几张都是,八折出,一张两千五,不讲价。”   “一般不是半价出吗?”易佳夕瞟到票面上印的座次,“何况这是第六排。”   平头男一摆手,表情夸张,“今天这场的有名气,原价都老高了,好不容易抢到的,而且第六排就是一等座,你要不要?”   易佳夕很是稳得住,“为什么第六排是最好的?”   黄牛只是个卖票的,也说不出什么专业的门道,说来说去就一句,“反正这是最好的。”   易佳夕点点头,拿着手机准备扫码付款,“我要第一排的。”   买了票,从入口随着人流检票进大厅,过了安检,有工作人员分发演出宣传资料。   易佳夕拿了一张,找到票上指示的包厢门,进入交响厅内场。   她到的时间不早不晚,大部分人已经坐下,场内广播响起,不疾不徐,提示大家演奏会即将开场。   台上摆满了各类管弦乐器,她看见大提琴的位置,在中间偏左一点。   巧了,刚好一抬头就能看见。   易佳夕找到座位坐下,包搁在腿上,开始翻阅手里的宣传资料。   资料很薄,就两页纸,封面是整个乐团的照片,翻开第一页,分别介绍今晚的乐团,来自俄罗斯的指挥家,首席,还有大提琴演奏家。   梁霁辰,德籍华裔大提琴家,师从世界著名大提琴演奏家许美伦,梁拥有丰富的演奏经验,曾与很多欧洲老牌乐团和知名指挥家合作……   后面都是列举的乐团和指挥家的名字,易佳夕一眼带过,专注看照片。   从上往下,梁霁辰的照片在中间,其他人都是面带微笑的,就他画风不一致,淡漠得相当有存在感。   这么不给摄影师面子,偏偏他的照片最好看,一张平面照都盖不住优秀的眉骨和鼻梁。   果然是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就在这时,场内忽然传来几声沉稳的钟声,像在预告着什么,紧接着观众席上灯光暗下来,人声放低,舞台灯光大亮,侧门被人拉开,身材魁梧高大毛发浓密的指挥家大步跨出来。   掌声密集。   梁霁辰紧随其后出场,一身服帖修身的黑色西装,衬衣白得发亮,步伐稳健,掌声雷动,扰不乱他的节奏。   乐团其他成员从门里鱼贯而入,都是欧洲面孔,各自在位置上坐下,着装是一致的黑色,肃穆正式。   梁霁辰也坐下,摆弄他的大提琴,像是在试音。   忽然,他像是感觉到什么,往台下看了一眼,正好跟易佳夕的目光对上。   那一刻,梁霁辰平静的眼眸动了动。   易佳夕嘴角牵起笑意,左手小幅度地晃了晃,低调而隐秘地冲他打招呼。   棠芯城城整理:  下午六点还有一更   感谢【吃一口番茄火锅】打赏的营养液18瓶,地雷2颗~ 第6章   交响乐演奏会从不耽搁,各就各位后就开始演奏。   音乐在耳边环绕,交响乐厅特殊的建筑结构带来天然的立体声效果,层次分明,有金属的质感。   易佳夕这里离梁霁辰最近,声音传递不够整体均匀,大提琴的声音格外突出。   她忽然明白为什么后几排才是最佳位置,那里位置前排居中,能看清指挥的手势,能不偏不倚地听见所有乐器的声音,所谓“兼听则明”。   难怪贾母在中秋夜那天,要让十番上女孩子“只用吹笛的远远吹起来就够了”。   不是什么事情都是越近越好。   现在这个位置唯一的好处,就是一抬头就能看见梁霁辰。   易佳夕吃过药了,精神不佳,原本以为会像昨天那样犯困,没想到真坐在这里,竟然能投入进去,也不觉得特别难熬。   当然,她不是神仙,该有的生理反应藏不住,头有些胀痛,忍不住掩嘴打了个哈欠,易佳夕敏感地察觉到梁霁辰瞥了她一眼。   易佳夕一怔,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他一副全情投入在演奏中的模样,哪里还会关注她?   好在梁霁辰的琴声够低,那是一种绝大部分音响表现不出来的醇厚音色,在易佳夕意识发飘时,稳稳地落在她耳中,连心脏都跟着一起震颤。   有点麻。   同时,她包里的手机在震动,持续很久,易佳夕取出手机,看见来电人的名字,皱着眉直接挂断了。   等了不到半分钟,那人又打过来,穷追不舍。   等她挂断,眼梢一抬,刚好和梁霁辰的目光错过。   第一首曲目结束,中场休息。   乐团成员缓慢而有序地朝后台移动,台上很快就空了大半,只听得空旷的脚步声和周遭的谈话声。   有人在讨论刚才那首曲子的表现,后排几个女孩子激动地提到梁霁辰的名字,跃跃欲试地打算演奏会结束去找他合照。   易佳夕在人群中搜索他,只一眼,很轻易的就找到那个颀长清隽的身影。   梁霁辰正不紧不慢地收拾乐谱,动作稍稍落于人后,一个手里拿着簧管乐器的瘦高女孩,金发碧眼,亦步亦趋地跟着,正在跟梁霁辰说话,不时抬头仰视他。   易佳夕看着他消失在那道门里,突然意兴阑珊。   她站起来,顺着去上洗手间的人流往出口走,忽然听见有人小声叫她的名字。   是一个戴眼镜的男人,衣服上别着工作牌,看上去有点眼熟。   易佳夕不太确定地开口,“小棉袄?”   “是啊,我是……,真的好久不见了。”他有些窘迫,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他的工作牌上写着“骆文”二字,易佳夕这才想起来他的大名。   骆文是易佳夕的初中班长,乐于助人热情善良,不是帮这个打热水就是帮那个补功课,外号就是“小棉袄”。   他们沿着人群走到大厅。   “你一个人来这儿听演奏会吗?”   易佳夕:“对,一个人,你也是?”   骆文很是局促,“我在这儿工作,下班了顺便来听听。”   易佳夕“嗯”了一声,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声响细碎,越靠近大厅,越是有风进来,脚踝处的裙摆像鱼尾摇曳,有些凉意。   骆文还是跟那时一样,有点好处就想着小伙伴,他对易佳夕说,“以后你要来听就找我,我带你进来,不用买票。”   “还有这种好事?”易佳夕笑了笑,她把票给骆文看,“我这次找黄牛才买到的。”   他一看,义愤填膺地说,“这第一排不是好位子,你肯定被坑了!”   “我就喜欢第一排,”易佳夕冲他眨眨眼,“看得清。”   骆文愣了愣,反应过来,长长地“哦”了一声,恍然道,“你也是冲着梁霁辰来的吧。”   易佳夕笑得讳莫如深。   小棉袄再一次发挥热心群众的思路,“要不要我带你去后台跟他合个影?”   “合影?”易佳夕有些诧异,“你确定他肯跟人合影?”   连宣传页上的单人照都一脸“被迫营业生人勿近”的样子,易佳夕想不出来他跟人合影是什么效果。   骆文抓抓头发,“好像有点难……签名没问题!”   说完,他又小声自言自语了一句,“应该吧。”   易佳夕又是笑。   他们已然走到出口处,包里的手机又开始震动,易佳夕烦不胜烦,看一眼,这回居然是钱小少爷。   她对小棉袄摆摆手,“我先走了,你回去听吧。”   “啊,这就走啊,还有一首曲子呢,”骆文错愕,“签名不要了吗?”   她摇摇头,对骆文说,“待会儿演奏会结束了,你帮我送捧花给梁霁辰。”   说着,易佳夕打开皮包,抽出一张香水卡,找他借了只笔,刷刷写了几笔,把卡片交给他。   她走后,中场休息结束,第二首曲目开始。   梁霁辰随着乐团来到台上,在大提琴前坐下,于雷动的掌声中往台下看了一眼。   第一排中间有一个空位。   刚才坐在那里,同他打招呼的人已不见踪影。   他定了定神,跟随指挥开始演奏,表现和平时一样稳定,到结束后,他没有耽搁,动作利落地收拾东西,回到后台。   梁霁辰作为特邀演奏者,和指挥一样,有一间单独的休息室,他回到这里之前,薛玮已提前打发走大部分采访记者,只留了一家权威媒体。   有些宣传不可或缺,也不能全给推了。   梁霁辰素来不爱接受采访,尤其是那些不伦不类专攻八卦的记者,正儿八经的采访,一个两个,他还是能卖薛玮面子。   这头采访完,关上门,梁霁辰在镜子前坐下来,面前摆满了花捧。   他伸手拨开,空出一片桌面,他脱下西装搁在上头,神态有片刻的松懈。   薛玮坐在他旁边,正在忙着整理精修照片,皱着眉头琢磨文案,预备往梁霁辰官方微博上更新今晚的新内容。   有人敲门。   薛玮喊了声,“请进。”   门被打开,探进来一个戴眼镜的男人,他脸上带笑,手里一束捧花,“梁先生你好,我是音乐厅的工作人员骆文,替朋友来送束花,她很喜欢您的演奏。”   梁霁辰抬起眼,低声说了句“谢谢”。   薛玮忙站起来,堆满笑容,接过捧花,友好地跟他握手,“你好,我是梁先生的助理,谢谢你朋友的花,有心了。”   说着,薛玮往门外望了眼,“没跟着一起过来啊。”   “没有,她先走了,”骆文看了眼梁霁辰,谨慎小心地问,“能……签个名吗?”   薛玮当即答应,“没问题,写个To签吧,写哪儿?”   他给梁霁辰做了三年助理。   起初听说这人不好相处,规矩特多,薛玮还有些畏手畏脚。   梁霁辰面上挺唬人,常年一副高标准严要求难以讨好的样子,其实很好伺候。   只要不让他等,不让他吵,不让他饿,其他的一切好说。   但凡是人总有误差,不是人人都能像梁霁辰那样,活得跟块精密的瑞士表似的分秒必争。   薛玮偶尔迟个一时半刻,或是忙忘了没给梁霁辰准备甜点,他生会儿闷气,告诫薛玮下不为例,然后就不了了之。   从某种程度上,梁霁辰真的做到了严以律己宽以待人。   薛玮对他的称呼,从一开始的“梁老师”、“梁先生”,进化到现在的“阿辰”,也只用了三个月的时间。   梁霁辰很不乐意,两次反对无效,干脆随他去了。   因此,梁霁辰生活和工作中的大部分事情,薛玮都能越俎代庖地替他决定,最多不过是挨一句不痛不痒的责备。   梁霁辰不乐意给人签名,但在不耽误时间的前提下,他通常不会拒绝。   骆文见事办成了,眉开眼笑,从口袋里拿出刚才易佳夕交给他的卡片,“写在这里。”   卡片上带着香气,甜中带一丝冷清。   薛玮捏在手中,“这上面还有字……”   黑色墨水笔手写的“Thx”,署名是“易”。   他把卡片放在梁霁辰面前,签字笔递给他,转头问骆文,“你朋友叫什么?”   “易佳夕,”骆文吐词清晰,“佳期的佳,夕阳的夕。”   梁霁辰握笔的手顿了顿,这才认真看了骆文一眼,“易佳夕?”   薛玮是知情人,相亲那事也是老师牵头他来协调时间的,自然知道易佳夕的名字。   他睁大眼,小声嘀咕着,“这不是那易小姐吗……”   他声音小,骆文没听见。   梁霁辰一笔挥就,签完名,骆文拿着卡片欢天喜地走了。   薛玮又开始犯嘀咕,这次声音放大了, “阿辰,易小姐这是唱的哪一出啊?怎么跟你说谢谢呢?对了,你俩那相亲到底成功没啊……别看我,我替许老师问的……”   梁霁辰闭上眼靠在椅背上,没有回答。   卡片走了,香气仍在。   半晌,薛玮当他不准备答了,就要备车送梁霁辰回家,却听到他开口。   “上次你捡到的那只耳环,还在吗?”   -   收到骆文发来的消息时,易佳夕正驾车飞驰在过江隧道里,车里放着Sia的音乐,鼓点躁动。   提神又醒脑。   把微信消息滑上去,驶出隧道,放慢速度,易佳夕终于想起来给钱之航回电话。   “你才想起来回我啊姐姐?”钱之航抱怨一句。   “别废话,有事说事。”   “好好好,”钱之航慢吞吞地说,“那耳环我给你找到了,就在沙发缝隙里……”   易佳夕不自觉笑了笑,“你先收好,我下次去拿。”   怎么说,已经无法丢了一只,无法配成对的耳环,找不找得回来好像不那么要紧,她不着急。   那边迟疑了一会儿。   “怎么,有难处?”易佳夕问。   钱之航清清嗓子,语气闪躲,“是这样的,刚才在公馆碰上了易嘉泽,他给拿走了……”   不等易佳夕发作,他先认怂,“我错了,你来打我吧,绝不还手。”   易佳夕声音冷了几分,“你还挺会撇清关系。”   “啊?”   “什么叫他给拿走了?是拿刀架你脖子吗?说得那么好听,唬谁呢。”   钱之航那头讪讪地,“你那个弟弟你又不是不知道,喜怒无常的,我怕他疯起来一把火给我这儿点了……”   电话掐断了。   易佳夕面上表情平淡,眼神凉飕飕的,她一脚油门,把车开得更快,一路到家。   还是那句话,她不去找事,事要来找她。   在家门口碰见易嘉泽,她一点也不意外。   棠芯城城整理:  感谢芝芝莓莓的地雷打赏,泺泺泺泺子、何为之的营养液~ 第7章   算一算,得有三年多没见了。   易嘉泽七岁的时候,还不姓易,他只有一个小名叫小嘉。   父亲易仕凯把他领回来,对家里宣称是从孤儿院领养的。   那时候易佳夕八岁,父亲把小男孩的卧室安排在她隔壁,让易佳夕带着他玩。   小男孩内向沉默,不合群,刚来的时候格外瘦小内向,看着阴沉笨拙,不会讨好人,易佳夕自小被骄纵长大,在一众孩子里一呼百应,跋扈放肆,很是看不上这个“弟弟”。   偏偏易仕凯同情他,总要易佳夕带着他玩。   她多聪明啊,阳奉阴违,表面上把人带出去,实则压根不管。   那时候家附近有一间废弃别墅,阴森恐怖,有一回小伙伴们约好了去探险,易嘉泽也跟着,后来玩起捉迷藏,易佳夕把他安排在二楼房间里残破的衣柜里,让他老实躲着,等她来接。   后来她就给忘了,又跟小伙伴们去了下一个目的地。   等到想起来,还是宋丛筠提醒的她。   那是个冬天,才六点,就已经天黑了,易佳夕不敢天黑去那里,回家后,撒谎说易嘉泽藏不见了,   找到他的时候,易嘉泽还躲在衣柜里,瑟瑟发抖,不知是怕的还是冷的,回来就发了三天烧。   小孩儿挺讲义气,问他为什么躲里面不出来,他偷偷觑了易佳夕一眼,瓮声瓮气地说是自己睡着了,没听见姐姐叫他。   自那以后,小孩儿每次拽着易佳夕的衣角跟着到处玩,她就不那么嫌弃了。   渐渐地关系好起来,小孩儿长得斯文秀气,听他叫姐姐还挺舒心。   小学,初中,高中,他们都在同一所学校,平时一起上学放学,易仕凯总让易佳夕多照顾这个弟弟,只有易母,并不开心,总是忧心忡忡。   就这样长到十六岁,他变成易嘉泽,成为户口簿上一名新成员。   易佳夕的父母出车祸双双身亡,在丧礼之前,由姚金玲亲口证实易嘉泽的身世,并且要在碑上加上易嘉泽的名字。   从易仕凯把易嘉泽领回来的那天起,姚金玲就什么都知道了。   那时,易佳夕的母亲肖慧怀胎五月,易佳夕还常常向母亲撒娇,等弟弟或妹妹出生了,会不会爸爸妈妈就不疼她了。   肖慧总是温柔,“你那么顽皮,到时候不要欺负弟弟妹妹才好。”   “我喜欢妹妹,是妹妹我就不欺负,不要弟弟了。”   “不喜欢弟弟?”肖慧问。   易佳夕摇头,“已经有一个弟弟了。”   她满是天真的念头,却忽略了母亲眼中的担忧和感伤。   法医报告出来后,证实肖慧腹中胎儿是个男婴。   姚金玲听说后,喃喃念叨着“可惜了,可惜了”。   可惜什么?易佳夕觉得讽刺,她只是需要一个孙子,这不是有了吗?   在同一天,易佳夕失去了一个“亲生弟弟”,又得到了一个“亲生弟弟”,更讽刺。   葬礼那天,面对父亲的墓碑,易佳夕哭不出来。   还来不及宣泄悲伤,就得知被自己最尊敬崇拜的父亲欺骗和背叛,她哭不出来。   随着年龄渐长,易嘉泽渐渐长成一个沉郁英俊的少年,性格还是倔强沉默不讨喜,哪怕那时他已经得到老太太的青睐,在家拥有话语权。   引狼入室。   易佳夕心里这么想。   她心中除了震惊失望,还有点恶心,这个成天粘在她身后闷不作声的小尾巴,说他对自己的身世一点也不知情,谁信?   电梯打开,就看见易嘉泽坐在她家门口,一条腿支着,另外一条随意地伸展,像是在展示自己腿有多长。   手机横着,他正在打游戏。   从音效听起来,战况还挺激烈。   易佳夕站定片刻,走到门口,踢了他一脚,“起开。”   易嘉泽退出游戏,看了眼被提到的地方,抬起眼皮,懒洋洋地扶着门站起来。   他穿一件黑色连帽卫衣,帽子遮住眼睛,上半张脸笼罩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他皮肤有些苍白,在廊灯的冷光下,整个人都显得缺乏温度。   他不经意扫一眼易佳夕手里捏着的那张宣传薄册。   “我都来了,不请我进去坐坐?”他声线凉薄,漫不经心地,又充满压抑的攻击性。   易佳夕冷哼一声,“这里是私人地方,我邀请你了吗?”   她按着门把,指纹锁瞬间解锁,“滴”地一声,屋内的感应灯也跟着亮起来,从缝隙处透出光亮。   易佳夕拉开门往里走,易嘉泽闷声跟上,她骤然回头,语气冷厉,“滚。”   他不以为意,扯出一个笑容,“就这样?不再骂点别的出出气?”   “你想听我骂什么?”易佳夕盯着他,觉得自己在跟一个疯子对话。   易嘉泽的眼神藏在阴影里。   他平静地说,“你以前喜欢叫我死野种,不是吗?”   有一阵子,学校里流言纷纷,都是关于易嘉泽的特殊身世,越传越难听,就差没指着他的鼻子骂死野种。   易嘉泽为人冷傲,一贯的不合群,偏偏成绩优秀,学校里很多人看不惯他,又不能拿他怎样。   事态逐步升级,有个易佳夕的追求者在放学后拦下易嘉泽,拳打脚踢,谁知道他挨了几脚,突然暴起,揪住一人,按着他的脑袋往地上猛砸,周围人都吓懵了,作鸟兽散。   后来那个男生中度脑震荡,住了很久的院,家里赔了笔钱,以后学校再也没人敢招易嘉泽。   当时钱之航放学路过,嘴贱地挑衅了几句,于是被打掉了颗牙,他被易嘉泽当时狠戾的样子吓到,从此都绕着他走。   易嘉泽似乎认为,这个充满歧视的外号是易佳夕给他取的。   易佳夕并不否认,乐得他这么想。   “有病。”她大步跨进屋里,用力关上门。   易嘉泽及时往后撤了一步,门才没拍上他的鼻梁。   他拉下帽子,容貌年轻俊朗,气质乖戾不驯,破坏了整体的平衡感。   他抬起手,作势要敲门,想了想,又放了下来,自言自语道,“我只是来给你送耳环的,姐姐。”   等到易佳夕想起来管他要东西时,人已经走了。   她能从监控里看到门口空空如也。   算了。   易佳夕去洗澡,手机放在沙发上,屏幕上跳出来一条短信。   是梁霁辰的助理薛玮发来的,说是找到耳环了,问她什么时候有时间,来把耳环交给她。   易佳夕不关注短信,常年999未读,看到的时候已经是两天以后。   这几天她没闲着,很有效率地把店铺敲定下来,接下来要装潢,她看了一圈广告,接到无数骚扰电话和短信,烦不胜烦,干脆请了一个助理替她办事。   删短信的时候,差点连薛玮这条一并删了。   要不是梁霁辰的名字复杂又扎眼,硬生生在一众广告里杀出一条血路。   -   下午五时许,易佳夕来到约好的酒店。   薛玮在咖啡厅等她。   易佳夕一露面,薛玮发现她很眼熟,的确是回国飞机上坐梁霁辰旁边的。   他热情地站起来打招呼,“易小姐是吗?你好你好,我是梁老师的助理薛玮。”   在公开场合,薛玮还是很给面子地叫一声老师。   “他人呢?”易佳夕坐下,将手里拎着的一只小礼盒搁在桌上。   薛玮从善如流地说,“梁老师今天有排练,真不巧……”   易佳夕打断他,不客气地说,“是他不想见我才打发你来吧,行了别解释,了解。”   一句话,彻底堵住薛玮的客套话。   他尴尬地搓搓手,暗忖这易佳夕咋不按套路出牌呢,讲话这么直接,偏偏还满脸笑意,笑得人凉飕飕的。   虽然事情的确是这么回事。   薛玮特地准备了只透明薄膜,将耳环装在里面,拿出来交给易佳夕。   她摇摇头,语气冷淡,“我掉谁身上的,就让谁交给我。”   “啊?”薛玮愣了半晌,只能郁闷地缩回手。   男人对外形漂亮的异性总能多些容忍,即便易佳夕是这间咖啡厅里最亮眼的存在,薛玮还是感觉她不太好相处。   莫非是因为梁霁辰本人不肯亲自出来接待,让易佳夕白跑一趟,她心里不舒服?   他正想着该如何补救,易佳夕先开口,“把这个拿给梁霁辰。”   那只咖啡色的小礼盒,方方正正,被推到薛玮面前。   他疑惑地看了一眼,研究不出是个什么东西。   “别看了,”易佳夕表情镇定,“炸/弹,人血娃娃,死猫死狗死蟑螂。”   薛玮怂怂地缩了缩脖子,呵呵干笑两声,“易小姐真幽默。”   “还行吧,”易佳夕不以为意,补充一句,“快点吃完不要过夜,不好吃就扔了吧。”   酒店二十几楼的行政套房里,梁霁辰正在收拾行李。   门铃响起,梁霁辰去开门,看见薛玮一脸紧张地站在门外。   ”给你的,收好,保重。”他迈着轻盈的小步子,将盒子搁在客厅里一张矮几上,接着退开几步,避之不及。   梁霁辰一脸莫名,“这是什么?”   “易小姐给你的,应该是吃的,”薛玮不太确定地说,“你拆开看看就知道了。”   他站得不近不远,害怕又忍不住好奇。   梁霁辰迟疑片刻,动手拆礼盒,薛玮在一旁伸着脖子看,虽被梁霁辰的肩膀挡去大半视线,鼻间却飘进一阵可可粉的味道。   危机解除,薛玮一颗心落下地,这才凑上去,“还真是吃的啊,这叫什么?”   摊开礼盒,梁霁辰低声说,“巧克力舒芙蕾。”   盒子里放着两块蛋糕,圆形,表面松脆,面上沾着一层白色的糖粉,甜香满溢,还很体贴地备上两份独立包装的刀叉。   “见者有份啊,”薛玮难得被甜味勾引,舔舔嘴唇,“易小姐真是太客气了……”   他刚伸出罪恶的小手,就被梁霁辰打了霜似的眼神给冻住。   “房子找好了?其他工作都做完了?”   薛玮悻悻地缩回手,“小气劲儿,行行,你吃你的,还有这,没还回去,人家要你亲自去送。”   他把那包装着耳环的透明袋放在桌上。   雪花上的钻石闪耀着冷光,圆润小巧的珍珠浸润在砖红色的晚霞中,和那晚丽缦酒店大门口,易佳夕身上的白色毛衣被圣诞灯光染色的情境交叠在一起。   梁霁辰修长的手指捏住透明袋的边缘,收进口袋里。   “人呢?”他问。   薛玮眨眨眼睛,“走了啊。”   “你没送送?”   “送什么?”薛玮一脸莫名,“哦对,易小姐说了,这要赶紧吃,她亲手做的。”   梁霁辰坐下来,拆开刀叉包装,切开苏芙蕾的表皮,内里松润柔软。   他对薛玮说,“把她手机号发给我。”   “我那天不是发给你了吗?”   梁霁辰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淡淡地说,“删了。”   棠芯城城整理:  感谢书被催成墨未浓、泺泺泺泺子的营养液~ 第8章   从薛玮那儿拿到易佳夕的电话,梁霁辰并没有立刻打过去。   他近来回国举办巡回演奏会,预计要待上一年多的时间,酒店环境再好,不够隔音,终究不能长住。   薛玮在滨市给梁霁辰租了一处空间大隔音佳环境好的房子,这两天刚搬进去,另外还忙着准备下一场演奏会。   耳环一直放在梁霁辰这里,他不提,易佳夕也不急着要回来。   易佳夕聘请的助理孟瑶办事妥帖靠谱,很快就联系好设计师,设计方案和易佳夕敲定下来后,又开始紧锣密鼓地张罗装修。   好在这家店铺的前身也是家甜品店,大方向不用改,还有间很大的后厨和冷库,孟瑶很有信心地对易佳夕打包票,说半个月肯定能开张。   厨房内部光洁如新,添置了新的烤箱、冷柜等一干厨房用具,打扫之后,明媚的阳光洒在地面上,窗明几净。   易佳夕穿着白色的工作服,头戴改良过的厨师帽,一头乌发都收进去,只余一张白净俏生的脸庞。   她低着头,细致耐心地在蛋糕边角处嵌上最后一粒草莓,这块草莓芝士蛋糕算是大功告成。   “喏,替我尝尝味道。”易佳夕对坐在一旁的宋丛筠点了点下巴。   宋丛筠将餐碟拉过去,手里捏着把银质小勺,小心地挖下一小口送入口中。   “好吃。”她说。   易佳夕送她一个白眼,“你这是试味还是试毒?”   “我在减肥,”宋丛筠笑着说,“糖分是脂肪的情人,好身材的死敌,我敬谢不敏。”   “你又吃不胖。”   宋丛筠开启唐僧模式,追着易佳夕科普,“不光长胖,糖分吃多了皮肤不好,容易长痘,自从戒糖后我皮肤都光滑多了……”   易佳夕伸手在她脸上摸了一把,“是挺光滑,水光针效果不错。”   “去!”宋丛筠没好气地扭开脸,“你吃,当心吃得跟初中似的,小……”   “谁提我外号我翻脸。”易佳夕声音凉凉的。   “好,不提不提,”宋丛筠把蛋糕推过去,“就吃一块不要紧,胖了算我的。”   别提这话,一提易佳夕就心梗。   她自小就爱吃甜,晚上睡觉都要偷偷吮着糖,偏偏是个易发胖体质,蛋糕吃多了就长肉。   当孩子的时候无所谓,长大了知道爱美,就刻意压着食欲,每次只能浅尝辄止。   “不吃,忍着。”易佳夕摘下帽子,表情恹恹地盯着那块蛋糕。   许是她的样子颇有些可怜兮兮,宋丛筠一边笑,一边给她出主意,“学我啊,嘴馋的时候就看吃播,就当是自己在吃。”   易佳夕表示:“没意思。”   吃播刚火起来的那段时间她有看过,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追捧。   感觉不到是在享受美食,只是在机械的填鸭,看得人食欲全无。   易佳夕把孟瑶叫进来。   她递给孟瑶一只新餐具,“帮我尝尝。”   那是块草莓芝士蛋糕,一看就知道是出自易佳夕的手笔,她的烘焙手艺是出自Ferrandi,能在摆盘时精确到毫米,制作甜品时不兴弄一些花里胡哨的造型,不过分追求精致的摆盘,更喜欢孜孜不倦地研究配方。   她的手艺,孟瑶是相信的,不用尝试也知道好吃。   再说,易佳夕到底是她的老板,哪有员工批评老板手艺的道理?孟瑶闭着眼就是一通夸,只盼把易佳夕夸高兴了,回头多给她发点奖金。   易佳夕当场就垮了脸,“打住,你尝了吗就知道好吃?”   宋丛筠简直笑到不行。   在店铺装修期间,也在紧锣密鼓地筹备开店一干事宜,头件要紧的事情就是定下甜品单。   易佳夕初步拟好一张单子,打算把每一样都找人试验一遍。   想从这两人身上听到实话是没指望了。   易佳夕忽然想到了另一个人。   那天给梁霁辰送了块蛋糕,忙得都忘了问他味道怎样。   隔了几天的问题,再问就不新鲜了。   今天得空,现成的新鲜食材,易佳夕现烤了几块蛋糕,让孟瑶打包好,安排人给梁霁辰送过去。   易佳夕没有直接跟梁霁辰联系,而是通过薛玮得到他的最新住址。   -   沿江大道上有一处别墅区,环境幽谧,闹中取静。   房主是滨音大一位老教授,退休后去了美国,二楼有一间隔音效果绝佳的音乐室,正合心意。   梁霁辰对这间房子很满意。   他习惯了独居,薛玮还是住在酒店里,只有需要和他对接工作细节的时候,才会到别墅来找他。   这天傍晚,梁霁辰在楼上练完琴,下楼喝水,有人按门铃。   开门后,是一个穿着工作服的外卖员,他从外卖箱里取出一只包装精致的打包盒,请梁霁辰签收。   梁霁辰今天在家待了一天,没点外卖,但他没有拒收。   外卖单上清楚分明是他的名字。   纸盒上印着Y.Bakery的logo,和几天前易佳夕送甜品的纸盒一模一样。   打开后,叠放着两只精致干净的透明食盒,梁霁辰依次在桌面上摆开,里头装的分别是草莓芝士蛋糕、巧克力布朗尼。   纸盒里除了一次性餐具,只有一张印着金箔的粉白色小卡片,正面同样印着Y.Bakery,反面是几句宣传语,还有店铺地址,联系电话和一张二维码。   窗外是大片的夕阳江景,正是吃晚餐的时候,在这个时候送来,他是不必再吃别的了。   梁霁辰这次回国,除全国巡演外,应滨城音乐大学管弦系主任的邀约,担任特约教授,每周要到滨音大上课。   薛玮和学校那边协调完上课时间和内容,就趁着夜色赶过来向梁霁辰报告。   进门后,薛玮一眼看见客厅茶几上那块吃了一半的布朗尼。   “易小姐送来的吧?”他露出几分“知情人”的暧昧笑意。   梁霁辰并不意外,易佳夕能精准地把外卖送到这儿来,没有薛玮暗中配合,是不可能实现的。   他坐在沙发上,听薛玮说完工作安排,蛋糕也吃完了,冷不丁来一句,“给钱了吗?”   薛玮有些莫名,“给什么钱?”   梁霁辰有条不紊地收拾餐具,扔进垃圾桶中,“饭钱。”   薛玮愣了片刻,反应过来梁霁辰这人是可以拿甜点当饭吃的,这说法也没什么不对。   “人家摆明是特意为你做的,会要钱?”他觉得好笑,尊称都用上了,“梁老师,您怎么这么逗呢?”   梁霁辰无视他的嘲讽,“为什么特意为我做?”   薛玮一脸无语。   要是换个骚包点的男人,薛玮只会当他在装,可梁霁辰大脑里大概天生缺根弦,他这么问,就是真的不懂。   古典音乐在国内本是冷门,受众不多,梁霁辰能有那么多粉丝,跟他俊美的外形脱不开关系,未必真听得懂他的音乐,那都是锦上添花的因素。   点进他的超话里,表白帖比乐评还多,更有甚者给梁霁辰取名叫“高岭之草”、“古典界的贵公子”……   薛玮心说:真要让你们跟这贵公子谈恋爱,怕是要吐血。   什么高岭之草,这岭是和尚岭,草是狗尾巴草,单身狗的狗,大写的不解风情,能把绕指柔化成百炼钢。   他心中感叹,易小姐这一腔情意,只怕不如喂狗。   “你就当你是试毒的。”薛玮觉得跟梁霁辰讨论这个话题,等于让梁霁辰对牛弹琴。   对人,对琴,对牛,都是一种折磨。   梁霁辰根本不接他茬,只是坚持说,“帮我把钱转给她。”   他还从没有吃人白食的习惯。   薛玮从沙发上起来,拍拍屁股就要走,扔给梁霁辰一句,“你有她联系方式,自己给啊!”   自那之后的一周,每天易佳夕都给梁霁辰送来外卖,定时定点,总是在晚餐时分,每天都换着花样,没重复过。   只送吃的,除此之外,一句话都没有。   梁霁辰是真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周五那天,梁霁辰要去滨大上夜课,薛玮开着车到门外接他,定好了六点出发。   按照梁霁辰的习惯,他提前五分钟就该上车,这次偏偏在屋子里捱到六点整,薛玮启动车子要出发,梁霁辰动了动嘴唇,“再等会儿。”   “等什么?”薛玮看破不说破。   到底还是瑞士表本体,到时间就要出发,梁霁辰面上有淡淡的不悦,“算了,走吧。”   薛玮懂了什么,偷着直乐。   车才启动两步,就看见外卖员骑着电动车从中心花园处绕过来,停在梁霁辰的车旁。   外卖交接仪式就此完成。   薛玮将外卖餐盒整个的放在后座上,对梁霁辰说,“易小姐说今天有点事耽搁了,送得比平时晚一些。”   梁霁辰看着手里的乐谱,不在意地“唔”了一声。   车开在沿江大道上,梁霁辰忽然转头问,“她,跟你说的?”   薛玮不乐意了,“跟我说怎么了?我热情善良还秒回,人见人爱。”   哪像您。   正说着,支架上挂着的手机亮起,推送一条私信消息,发件人是Y.Bakery。   路面交通状况良好,薛玮左手掌方向盘,右手去摸手机,眼随手动,正脸没能对上屏幕,解锁失败。   “破人脸解锁。”他嘟囔一句,就要输密码。   梁霁辰手指在乐谱上敲了两下,“开车不要玩手机。”   “我不是玩手机,”薛玮熟练地解锁手机,一本正经地说,“这是官博与官博之间的交流。”   棠芯城城整理:  薛助理是无形中掌握了真相的男人,简称真男,又名真难。   感谢泺泺泺泺子的营养液~ 第9章   梁霁辰的微博,自薛玮接任他的助理以来,就归他在管,梁霁辰日常不关心这些琐事,连微博密码都不知道。   那天在酒店咖啡厅和易佳夕碰面,临走的时候,易佳夕当着他的面,关注了梁霁辰的微博,留下一句话,“以后私信联系。”   薛玮心里有些忐忑,犹豫着该不该告诉梁霁辰。   可这段时间以来,易佳夕发来的消息统共就几条:吃的送到了没有,有没有磕碰坏,味道如何。   来来回回就这几句,压根没提过梁霁辰。   薛玮一时摸不清易佳夕的路数,本着敌不动我不动的思路,他也就没拿这事去打扰梁霁辰。   好歹吃人嘴短,吃完免费食物,给个用户评价天经地义,   虽说是仗着官方交流的借口,老板在旁边,到底不能太随性。   薛玮老老实实地开车,等到了滨音大临时准备的独立办公室,才能坐下来慢悠悠地回消息。   梁霁辰没管他,拿着课件和资料去隔壁的阶梯教室上课。   他离开的时候,薛玮很没形象的趴在办公桌上打字,课间回来的时候,薛玮还是那个姿势,捧着手机傻笑。   冬季时节,甜点放在外面也不容易坏,梁霁辰上完一节课,课间休息才不慌不忙地开始享用。   薛玮就坐在斜对面,盯着手机上那行消息,忽然举起手机对住正在吃东西的梁霁辰。   他动作坦荡,并没打算偷拍。   梁霁辰注意到,抬起头,“干什么?”   “易小姐说——”薛玮先把自己摘出来,“想看看你吃东西的样子。”   说完,他的目光心虚地闪了一下。   易佳夕根本没说要看梁霁辰吃东西的样子。   她只是循例问薛玮,梁霁辰觉得今天的蛋糕怎么样。   薛玮说,梁霁辰很满意,为了增加可信度,他还俏皮地添上一句“梁老师吃得停不下来”。   都怪他多嘴,易佳夕那头立刻就回复了:不相信,有证据吗?   尽管看不见她的样子,但薛玮自动脑补了易佳夕冷淡倨傲的表情。   求仁得仁,要证据,就给她拍证据。   薛玮做不来偷拍这么不入流的事,到底梁霁辰才是他正经老板,没得到他的允许,这视频他是不敢发出去的。   作为被拍的当事人,梁霁辰脸上没什么表情,周围的气息有些冷。   薛玮都做好了被教训的准备,梁霁辰却忽然说,“随便吧。”   随便……吧?   还不等薛玮提问,梁霁辰站起来收拾桌面上的食盒,顺手扔进垃圾桶里,目不斜视地离开办公室。   行云流水,甚至还有那么点置身事外的感觉。   薛玮震惊之余,手一抖,就把那段视频给发了出去。   -   滨江丽屿旁边一间大型商业体进驻了一家米其林三星,支行小公子今晚请易佳夕和宋从筠在这儿吃饭,说是为上次的事赔礼道歉。   钱之航坐在对面,苦口婆心地解释他那晚是如何迫不得已,易嘉泽又是如何凶神恶煞。   “他有那么厉害?我怎么不觉得。”易佳夕说。   钱之航小声咕哝着,“你当然不怕了,简直雌雄双煞……”   宋从筠掩嘴轻笑。   面前的奶油蘑菇龙虾意面都凉了,易佳夕百无聊赖地拿叉子挑来挑去,食欲不佳。   手机就放在手边,忽然亮起来。   易佳夕打开一看,竟然是段视频。   镜头斜对着梁霁辰,有些抖,他端正地坐在一张桌前,正在慢条斯理地吃一块蛋糕。   她今晚送过去的蛋糕,蓝莓轻乳拿破仑,菜单上的最后一位。   梁霁辰吃东西的时候很专注,不像现在许多人,手里总要拿着手机盯着屏幕,他分明神态淡淡,没有夸张的表情,却让人感觉他很享受。   这可比易佳夕看过的那些吃播有意思多了。   这个人,做什么事情好像都很认真,拉琴、吃东西,还有……相亲。   和易佳夕一样,梁霁辰未必愿意出席这样的场合,但他还是会认真的对待这件事。   视频很短,就十多秒,易佳夕看得入神,梁霁辰突然朝这边看过来,镜头一抖,画面到此为止。   正好定格在梁霁辰的侧脸上,他目光专注沉着,缺乏感性的温度,却很干净。   易佳夕的心里忽然跳了一下。   明明置身画面之外,却像是自己做坏事被他捉个正着。   另一个想法是:Y.Bakery的甜品单可以定下来了。   宋从筠凑过来,“这哪个明星,没见过啊。”   易佳夕正要解释,眼中所见,是梁霁辰清晰深刻的轮廓,他衣冠楚楚,高鼻深目,视频没精修过,却完美地经住了手机自带摄像头的残酷考验。   她话锋一转,“好看吗?”   “好看的,”宋从筠脸上是不加掩饰地惊艳,“清爽不油腻,禁欲系男神。”   易佳夕笑了一声。   钱之航也跟着凑热闹,“谁啊?你又看上哪个明星了?”   “我谁也没看上!你少自作主张。”想起上回接风派对,易佳夕有些肝疼。   “别呀,客气什么,甭管你看上了谁,我都能给你弄来。”   易佳夕气笑了,瞪他一眼,“我弄死你。”   多年闺蜜,宋从筠看出易佳夕隐隐有些维护的意思,她真有些好奇,“到底是谁?”   易佳夕顿了顿,说,“梁霁辰。”   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宋从筠碰了碰她的肩膀,“那个啊?”   在钱之航伸着脖子凑过来的时候,易佳夕快准狠地锁上手机,点头说,“对,就是那个。”   “哪个啊?”钱之航一脸迷茫。   易佳夕和宋从筠相视一笑,谁也没回答他。   菜刚上到甜品,宋从筠来了通电话,她看了眼,没接,只说自己临时有事要走,易佳夕懒得跟支行大眼瞪小眼,饭局就此告终。   易佳夕和他们在饭店门口分开,打算走路回去。   她顺着直达电梯下至一层,走出商场,夜里有风,气温只有几度,她穿了件偏薄的大衣,没戴围巾,风直往里灌。   路口往左,就是回家的路,往右……指示路牌上写着滨江音乐大学。   刚才私信里寥寥几句,薛玮无意提到过,梁霁辰今晚在滨音大上课。   她看了眼时间,八点左右,离下课时间不远。   倏忽间,易佳夕改了主意。   滨音大西门是学校的偏门,道路两旁栽种着不知名的高大树木,许多学生三三两两结伴而过。   易佳夕站在门口,抬头望一眼蓝黑色的天空,呼出的气都是白的。   她掏出手机,拨通梁霁辰的电话。   那天为了给他送外卖,易佳夕找薛玮要了梁霁辰的手机号,就存在手机里了。   电话响了几声,没人接,到第六声的时候,易佳夕失去耐心,主动掐了。   走上过街天桥,另一边是一条小吃街,许多学生围在那边,空气里满是辛辣刺鼻的味道,刺激味蕾,却显得有些油腻。   有个老奶奶在卖鸡蛋仔,顾客不多。   易佳夕看了一眼,老奶奶正把调好的蛋液混好芝麻,熟练地倒入铁制的容器中,合上盖。   过一会儿启开,圆鼓鼓的鸡蛋仔连成一片,芝麻嵌在上面,香气四溢。   八块钱一份,易佳夕用手机付了款,把装着鸡蛋仔的纸袋捧在手里,捂热双手后,一粒一粒揪着吃。   她站在公交站台挡风,半天没拦到空车,打开通讯录,漫不经心地往下划,很久才到底,却找不到一个想要联系的人。   也不是不能走回去。   只是这份鸡蛋仔有点多,一个人吃不完,如果没人分享,就这么扔了……挺可惜的。   梁霁辰的电话就是在这时候回拨过来的。   “硬木头”——这是易佳夕给他取的外号,那又直又硬的脾气,不是木头是什么?   他居然会给她回过来,易佳夕心里挺意外的。   同样到第六声的时候,她接起电话,反客为主,第一句话就是,“你下课了?”   那边停顿一下,“下课了。”   他声音很低,却很清澈,温和的透过耳膜。   冬夜实在是冷,把他的声音都衬得温柔。   易佳夕说,“我在滨音大门口,你要是有空,能不能送我一程?”   脚下有细小的石粒,她无意间踢了一脚,那石粒滚到正在看站牌的一个男生脚上,他纳闷地回过头。   易佳夕心情好,歉意地对他笑笑。   一张小脸白皙干净,黑色的长发被风吹起,五官明艳,手里拿着吃的,穿得单薄又漂亮。   男生脸有些烧,也回她一个笑。   梁霁辰给了她今晚第二个意外,他没犹豫就问,“哪个门?”   他答应得这么干脆,倒让易佳夕吃惊,她想了想,才说,“西门马路对面的公交站台。”   “好,最迟十分钟到。”   易佳夕感觉他就要挂电话,忽然有些不舍,冷不丁来了一句,“你知道我是谁吗?”   那边居然笑了一下,很轻,倏忽间就抓不住。   梁霁辰一字一顿,“易佳夕。”   他说话一本正经的,认认真真地叫出她的名字。   她忍不住翘起嘴角。   公交站台来一拨人走一拨人,只有易佳夕和刚才被她踢到的男生岿然不动,她一直低头玩手机,男生磨蹭着一步步靠近。   “同学,你是哪个系的?”   易佳夕缓慢抬头,却没看他,眼睛明亮,再细看,是车灯由远及近。   她站起来,走到路边,那辆黑色轿车拐进小路停下,开着双闪。   梁霁辰开车,旁边无人。   棠芯城城整理:  今天更得稍早一点,以后还是晚上六点。   感谢泺泺泺泺子、书被催成墨未浓的营养液,还有一个小可爱后台显示不出昵称,么么。 第10章   “你的助理呢?”易佳夕坐进车里,手里的鸡蛋仔已经凉了,没有温度。   好在车里是暖和的,热风柔和的吹拂在她身上,手指才得以舒展。   “有事先走了,”梁霁辰从后视镜里看易佳夕一样,“你是要找他?”   他语气平淡得好像在真心发问,听不出弦外之音。   易佳夕从后视镜里和他对视,“不,我找的就是你。”   梁霁辰没说话,手搭在方向盘上,筋骨错落有致,修长又不失力量感。   他问:“要去哪里?”   易佳夕想了想,“先开到大路上,我再告诉你往哪儿走。”   她安稳地坐着,往靠背上一躺,十分放松。   车却没动。   易佳夕疑惑地看着梁霁辰,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系好安全带。”   又来了。   她半是好笑半是无语,想起飞机上那事,故意问,“一定要系吗?”   原本以为,梁霁辰会给她科普一番道路交通安全法,谁知道他只是说,“不系的话,系统会一直警报。”   这还不好说?易佳夕笑了笑,“它不会叫的,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   易佳夕揪下一块鸡蛋仔,冷了,味道不如刚才好,她细嚼慢咽地吃完,才说,“你先开车,我给你表演一个。”   时间临近九点,马路上比白天宽松许多,梁霁辰把车开得很稳,掉头开到大道上。   车子刚启动就开始警报,提示系上安全带。   梁霁辰闷声不响地看了她一眼。   易佳夕不慌不忙,整个身子放松,滑向座椅前端,膝盖拱起,这样一来,尾椎骨几乎落在座椅的边缘。   与此同时,警报声戛然而止。   尽管情绪收放自如,梁霁辰脸上还是不可控地闪过一抹惊讶。   易佳夕笑得有些得意,神态飞扬,“我没骗你吧。”   梁霁辰不动声色地撇了一眼,她这样坐着,整个人缩得更小,整个后背都空出来,不知道是靠哪里的力量撑住的。   他说,“这样坐着舒服吗?”   易佳夕本就不是多么柔顺的性格,她故意说,“舒服得很。”   像是要佐证她的话,还故作悠闲地吃东西,看窗外风景,像是在春游。   既然如此,梁霁辰不再多管闲事,问她去哪里,易佳夕随便说了个地方,便朝那儿开。   才过了十多分钟,易佳夕那悠哉悠哉的状态明显有些维持不住了,她腿有些僵麻,又不好意思动,手里还捏着没吃完的鸡蛋仔,长睫垂着,颇有些不自在。   梁霁辰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路口红灯,他停下车,对易佳夕说,“坐好了。”   易佳夕:“坐好了它会叫。”   梁霁辰淡定地看她一眼,“它不会叫的,我有办法。”   易佳夕一愣,忽然扯出抹笑意,真的乖乖坐正,想看看他这回又打算做什么。   没想到的是,梁霁辰忽然倾身过来,伸手拉下安全带给她系上,警报声根本来不及响。   他带来一阵清冽的味道,短促得像风,倏忽而过。   嘴里的鸡蛋仔碎屑不受控地溜进去,易佳夕噎了一下,剧烈地咳嗽起来。   一瓶纯净水递到她面前。   易佳夕看一眼水,再不耐烦地看一眼梁霁辰,仿佛在看一个傻子。   她一手掩嘴,一手捏着鸡蛋仔,用嘴开瓶吗?   这人,好像有点笨啊。   梁霁辰停顿片刻,被她的眼神一激,竟然懂了。   眼见绿灯亮起,他左手握方向盘,车子冲出去,右手单手握瓶,用大拇指和食指将盖子扭开,递给易佳夕。   “你自己拿着。”   潜台词好像是:我不可能喂你喝。   水是凉沁沁的,易佳夕小口小口的抿着,嘴角带笑。   也不算太笨,就是有点木。   易佳夕指挥着梁霁辰从城东开到城西,跨了一座桥,钻了过江隧道,还是没个目的。   梁霁辰终于看出点什么,停在路边,问她到底要去哪儿。   “我也不知道,”梁霁辰开车太稳,她都有些犯困,慵懒地看着他,“你有什么好去处吗?”   梁霁辰想了想,竟然说,“有。”   他调个头,好像真有目的地。   “去哪儿?”   他镇定地答:“我家。”   车窗外夜景变换,远处高楼大厦,灯火璀璨,易佳夕歪歪地靠着,眼里的光亮慢慢熄灭,她的脸色苍白冷漠。   易佳夕不置可否,但心中有些失望。   现代人讲究高效,连恋爱约会都不再投入太多,对回报率斤斤计较,恨不得速战速决,第一次约会就想登门入室者比比皆是。   她只是以为,梁霁辰多少会有些不同。   道貌岸然,她想。   等他停下车,易佳夕正在考虑该如何同他周旋,虚与委蛇或是挖苦讽刺一番都是她擅长的,却不知为何,对着梁霁辰偏偏使不出来。   十多分钟后,梁霁辰把车停在一栋别墅门口。   她还没说话,梁霁辰先一步松开安全带,说,“你在这儿等一下。”   “等什么?”易佳夕看着他。   梁霁辰:“我进去给你拿耳环。”   她愣了一下,“然后呢?”   他奇怪地看了易佳夕一眼,“然后我送你回家。”   说完,大约是易佳夕的眼神有些迷茫,梁霁辰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我明天要早起。”   潜台词是:没那个美国时间陪你游车河。   易佳夕听明白了,一点没觉得被冒犯,反而低头笑了。   她原本想开玩笑说“你不请我进去坐坐吗?”,却突然觉得多此一举,她能猜到梁霁辰会怎么回答。   本就是自己误会了,再一问,更显得小人之心。   梁霁辰拉开车门,就要出去,易佳夕“哎”了一声,轻轻拉住他的衣服。   他停住,回头看她,目光停在易佳夕的手上。   她没用力,手指松松地挂在那儿,梁霁辰稍稍用力就可以摆脱,他却没动,直到易佳夕自己松开。   “不用了,放你那里吧,”易佳夕强调,“暂时。”   冷风吹进来,梁霁辰迟疑着关上车门,“你不要吗?”   易佳夕说,“要是要的,但另一只又弄丢了,等找回来你再给我吧。”   没想到,梁霁辰竟然问,“你很容易丢东西?”   “是啊,”易佳夕点头,极认真地答,“我经常丢东西。”   时间越晚,路上车子越少,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易佳夕楼下。   梁霁辰发觉不对,“你家离滨音大挺近的。”   易佳夕对他微笑,“是很近,出门走五分钟就是。”   他顿了顿,“那还要我来接。”   易佳夕坦白,“我只是试试,没想到你真会来。”   说完,她有些后悔,是不是不该这么直白。   梁霁辰却好像并不在意,他更直接,“我是想顺便把耳环给你,还有这段时间的甜品钱。”   一言不合,又开始针锋相对。   火花在看不见的黑暗中迸裂。   易佳夕心情出奇的好,笑着说,“不用给我钱,你喜欢吃就好,不过——”   她话锋一转,从包里取出一张名片,“今天是最后一天了,小店下周开业,以后想吃欢迎来店里,不打折,不外送。”   梁霁辰收下,目送易佳夕离开。   她步伐轻盈,身形瘦削纤细,走路的时候不会东张西望,也不回头,夜风吹得衣袂翻飞,很快隐没在大楼里。   副驾驶的椅背被易佳夕调节过,梁霁辰想起她刚才为了不系安全带所耍的小把戏,心中忽然冒出个荒唐的念头。   是得多轻多瘦,才能逃过安全带提醒装置的感知?   自那天后,易佳夕真的没再送甜点外卖。   薛玮憋到第三天,终于忍不住来问梁霁辰,“那天晚上,您跟易小姐闹崩了?把人惹生气了?”   “没有,”梁霁辰想着易佳夕那晚下车时眉眼含笑的样子,说,“她那天挺开心的。”   薛玮抓抓头发,“不可能吧,那怎么不给你送吃的了?”   他暗自后悔,那天就不该提前开溜,只是因为不想做电灯泡,就毁了许美伦老师对他的信任。   老师说了,梁霁辰就快而立之年,一点都不急,她身为老师不能坐视不管,他作为助理也要适当推波助澜。   这下好,给推到死胡同里去了。   梁霁辰把那天易佳夕给他的名片拿出来,“等她开店了,去这里买。”   薛玮沉浸在懊恼中,自言自语着,“真不该让你俩单独相处,又给气跑了……”   梁霁辰清了清嗓子,静静地打量他,“很闲是吧?”   “我忙得很!”薛玮心里一抖,抢了名片就跑。   Y.Bakery,预计下月初开业,装修完成后,还要跟进员工招聘,媒体宣传一干事项,正是忙碌的时候,虽说易佳夕把大部分事情都分配出去,还是少不得焦虑。   最烦的是,徐明华在这时候通知她,老太太有事要宣布,明天得去一趟。   第二天,嘉禾苑,易佳夕驱车前往,佣人开门将她迎进去,她是最后一个到的。   偏房里摆了张方方正正的桌子,姚金玲坐主位,姑姑易文姗和姑父邱志添坐一边,易嘉泽大剌剌地坐在他们对面,看见易佳夕进来,沉默着拉开身边的椅子。   厅里没开灯,色调阴暗,气氛死气沉沉。   “有什么事?”易佳夕当没看见,语气生硬。   老太太头发梳成发髻,端坐着倪她一眼,一板一眼地说,“坐下。”   易佳夕深吸一口气,木着张脸坐下来,余光注意到易嘉泽在观察她。   阴郁,伺机而动,冷血动物一般的眼神。   所谓的有事,其实在场众人早已得知消息,老太太宣布要将集团的酒店产业交给易嘉泽打理,正式退休。   老太太从烟盒里抽出一根,徐明华直直地站在旁边,弯腰为她点烟。   那毕恭毕敬的架势,真像是得了李莲英的真传,易佳夕忽然笑出一声。   全桌人都看向她。   桌上青烟缭绕,姚金玲开口,声音沙哑冷硬,“我老了,该到休息的时候了,嘉泽经验尚浅,集团会有人不服,这方面,文姗,志添,你们要提携帮衬些,知道吗?”   易文姗含糊地支吾一声,脸色很不好看。   姚金玲又问易佳夕,“听说你弄了个饭店?”   这个“弄”字决定了老太太对这件事的态度,也决定了易佳夕根本不必多解释,“算是吧。”   “给自己找点事做也好,个人问题也要抓紧了,自己积极一些,知道吗?”   易佳夕淡淡地“嗯”了一声。   姚金玲点头,弹落烟灰,“刚才说的事你没意见吧。”   满桌子人,目光又集中在易佳夕身上,这一回和刚才不同,气氛紧张。   充满暗示,鬼鬼祟祟。   易佳夕盯着墙上那面老式钟摆,“我没意见。”   有人轻轻抽了口气。   她不关心是谁,为什么,只知道现在六点了,是吃晚餐的时间,不该坐这儿大眼瞪小眼开会。   老太太挺满意,吩咐开饭。   徐明华也坐下一起。   满桌子的菜,可惜被残留的烟味毁了,易佳夕吃了两口,放下筷子起身要走。   “这就饱了吗?”老太太问。   “饭太硬了,消化不了。”   易嘉泽打过招呼,竟然跟着她一起离开,易佳夕前脚出门,他后脚跟上。   “哎……”易嘉泽低低地叫了一声,隐没在易佳夕的脚步声中。   棠芯城城整理:  谢谢泺泺泺泺子的营养液~ 第11章   离开嘉禾苑不过两公里,易佳夕就被后车追上。   是姑妈易文姗,她的司机开车,和易佳夕并驾齐驱。   她们就近在路边停下,易文姗坐上易佳夕的副驾。   易佳夕:“姑妈怎么也出来了?”   “你说得对,米饭太硬,咽不下!”易文姗眼里满是愤懑。   易佳夕牵起嘴角笑笑,“有什么事特意追出来找我说?”   “你刚才怎么能同意?”易文姗突然紧紧攥住她的手,“你就甘心把家里的产业让给那个……”   看得出来,易文姗很艰难地才忍下难听的词。   易佳夕不太想说这个,敷衍道,“那不是家里的,是奶奶的。”   “话不是这么说的,”易文姗顿了顿,“小夕你才是正经的继承人。”   “姑妈你也是。”易佳夕定定的说。   易文姗冷笑一声,“我怎么一样,我是领养的,就算志添肯入赘,也轮不到我们。”   这话让人没法接,易佳夕一时无语,正在无聊,放在仪表盘上的手机忽然响起来。   易佳夕看了一眼,把手机翻过来捏在手里。   她想要找借口离开,易文姗忽然凑近,明明车里没有别人,还是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   “小夕,你几年都不在家,不闻不问,很多事都不知道。”   易佳夕意兴阑珊,“姑妈有话不如直说。”   “这几年,老太太私底下给易嘉泽做过几次亲子鉴定,这事情易嘉泽自己都不知道。”   易佳夕垂下眼睛,低声问,“结果怎么样?”   -   回到家,易佳夕感觉身心俱疲,包甩在沙发上,有气无力地瘫了几分钟。   刚才在嘉禾苑没吃多少,肚子很快就饿了,打开手机翻了好久都没找到想吃的外卖。   大部分时候,易佳夕都可以不吃晚餐。   只是刚才的聚会,犹如打了一场硬仗,她急需补充能量。   在车上和易文姗说话时,宋丛筠给她打过电话,当时没接。   易佳夕点开通话记录,打算拨回去,却不小心点到另一个号码。   梁霁辰。   她愣了一下,却没立刻挂断,那边很久都没接。   “是在忙吧。”易佳夕重新给宋丛筠打过去,原来她只是知道易佳夕今天回家,怕易佳夕心情不好,特意打电话过来关心。   “这有什么,”易佳夕笑了笑,想到刚才易文姗说的话,忽然问,“宋儿,你和易嘉泽熟吗?”   那边很快回答,“一般,偶尔碰见会聊几句,怎么了?”   易佳夕稍有迟疑,问,“你觉得他跟我爸长得像吗?”   宋丛筠像是吓了一跳,“怎么这么问?”   易佳夕没追问,她想了想,问,“我记得你二嫂是在亲子鉴定机构工作的吧。”   “是,”宋丛筠聪明,猜到易佳夕想做什么,她小心翼翼地问,“你是怀疑易嘉泽不是你爸的亲生儿子?”   易佳夕面无表情,拨弄着指甲,轻轻地说:“可能吧。”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姚金玲为人冷酷刻薄,除了徐明华,连自己的亲人都不信任。   她看中血统,重男轻女,对易嘉泽这个半路出家的“亲孙子”有些防备,做个亲子鉴定并不奇怪。   只是,做一遍不够,还要做几遍,老太太的疑心病已经严重到这种程度了吗?   更何况,易文姗就算再仇恨易嘉泽,不满自己的蛋糕被他吞了,也不至于拿这件事来挑拨离间。   姑妈可不蠢。   挂上电话,易佳夕开始满屋子转悠。   心情不好的时候,就特别想吃点甜的。   冰箱里食材不多,易佳夕没有多余的发挥余地,一时也懒得现买,做个双皮奶,烤几只乳酪蛋挞还是绰绰有余。   分别处理好塔皮和塔水,倒入预热好的烤箱中,设定好时间,坐等出炉。   搁在沙发上的手机响起来,一声声震动。   西餐厨房离沙发较远,看不见是谁打来的,易佳夕心中却有所感。   看到屏幕上出现“硬木头”三个字,她竟然不太意外。   “你打我电话了?”   易佳夕:“对,你没接。”   梁霁辰说,“刚才在练琴。”   “哦,”易佳夕笑了笑,“我猜也是。”   电话那头很安静,梁霁辰说话的声音仿佛就贴在耳边,像是他手中大提琴的低沉。   大约有几秒的安静,谁都没有主动打破。   “找我有事吗?”到底是梁霁辰先开口。   易佳夕直言不讳,“也没什么事,刚刚按错了。”   梁霁辰:“……那我挂了。”   她什么也没说,按下免提,往沙发上一躺,阳光落在脸上,暖洋洋的,慵懒极了。   等了几秒,他也没挂。   这回换易佳夕先开口,“吃饭了吗?”   梁霁辰迟疑片刻,“没有。”   易佳夕抿起嘴角,“我也没吃,一起?”   她暗忖:这块木头要是敢拒绝,他从此就在她的列表里消失。   梁霁辰想了想,问,“吃什么?”   易佳夕回答得很干脆,“你在哪里?我来找你,见面再说。”   她又一次来到梁霁辰家门口。   按了几声喇叭,易佳夕看见梁霁辰的身影在客厅一晃而过,他出来的时候,穿着一件黑色大衣,里面是一件西装。   易佳夕想,他实在适合穿黑色,看上去沉稳妥帖,和他那股一丝不苟的劲儿格外搭配,男人肩宽腿长,才能撑起这样正式的着装。   她还真想象不出梁霁辰穿卫衣T恤牛仔裤的样子。   脑补了一下,怪怪的,还是这样好。   那张签名上的字迹,筋是筋,骨是骨。   就像他本人,明明外表那么引人注目,气质却是往里收的。   可等梁霁辰坐上车,她却忍不住逗他,“你每天打扮得这么一丝不苟,累不累?”   梁霁辰垂目看了眼,“我一直都是这么穿的。”   他又问,“有什么不好吗?”   “好,很好,”易佳夕面上带笑,“很适合你。”   “吃什么?”   易佳夕单手握方向盘,“这附近你熟,你说吧。”   梁霁辰说:“我才刚搬来,不熟。”   也是,他也不像是那类搬了新家,先搜寻附近美食的人。   易佳夕想了想,“我知道一家店还不错,十分钟就能到。”   “可以。”   他答得太轻易,连那家店是吃什么的都不问,显得好敷衍,易佳夕补了一句,“是火锅,你能吃吗?”   闻言,梁霁辰奇怪地问,“我为什么不能吃?”   “很辣,”易佳夕强调,“真的很辣,你能吃吗?”   她那语气夸张得不得了,梁霁辰有些无语,“不能。”   易佳夕:“……”   不能还这么理直气壮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能生吞三斤辣椒呢。   “不是有鸳鸯锅吗?我可以吃不辣的一边。”梁霁辰说得不紧不慢。   易佳夕越发觉得有趣,故意说,“不行,谁跟你吃鸳鸯锅,人家老板不做你生意……”   “看路。”梁霁辰沉声提醒,可已经来不及。   易佳夕车前面是一辆公交车,易佳夕一时不察,跟着右转过去,没想到路边有个右转红绿灯,刚好变成红灯,她就这么冲了过去。   她有些不敢置信,声音不似刚才轻松,问梁霁辰,“我闯红灯了?”   “对,你闯红灯了。”他回答得相当淡定。   “……国内闯红灯是扣几分来着?”   梁霁辰很淡定的说,“扣六分,罚两百。”   大概是易佳夕沉默得太明显,他很好心地补充一句,“没关系,你还能再闯一次。”   易佳夕斜睨他一眼。   看不出,这人还有幽默感,就是冷了点,还有点不分场合。   可惜易佳夕只能辜负他一番“好意”,她说,“闯不了了,分要扣光了。”   “怎么扣的?”   薛玮跟梁霁辰提过,易佳夕今年刚回国,这还不超过两个礼拜。   易佳夕:“压了一次实线,还有一次超速,不知道拍没拍到。”   她不太自然地从后视镜里看了梁霁辰一眼,正好和他的目光撞上,她忽然心虚,却要若无其事般,面无表情的移开视线。   有了这个突发状况,易佳夕也没心情吃火锅,就近在路边停下。   “不想吃了,”易佳夕揉揉眼睛,“你呢,肚子饿吗?”   “我早上七点吃的早餐,没吃午餐就被你叫出来了。”言外之意是——你说呢?   易佳夕的重点却不在这,她跟看外星人一样看着梁霁辰,”七点吃早餐,几点起来?”   “六点半。”   “那你都几点睡?”   “十一点,”梁霁辰说,“没事的话。”   她无话可说,却不太惊讶,梁霁辰要是不这么自律,反而不像是他。   已经有很长时间没见过六点半的清晨,易佳夕从来都是睡到自然醒,生物钟不固定,三餐不定,有一顿没一顿,想起来就吃,想不起来就算了。   说到吃早餐,易佳夕忽然想到什么,“糟了!”   梁霁辰感觉她情绪一阵一阵,“又怎么了?”   易佳夕冲他眨眨眼睛,“我出门烤了点东西,接到你的电话就出来了,东西还在烤箱里。”   梁霁辰感觉自己没想错,她的确散漫,好像对什么都满不在乎。   易佳夕换档准备开车,梁霁辰忽然开口,“你坐过来,我来开。”   他开门,走到主驾驶那一边,帮易佳夕拉开车门。   “干嘛啊?”   梁霁辰看着她,“你还有分扣?”   没有,一分都没有了,如果那两次违章都被拍到的话。   易佳夕审时度势,乖乖下车,和梁霁辰调换座位。   第二次坐他的车,稳得易佳夕快要睡着,她安静地玩了会儿手机,忽然问,“明天呢?”   梁霁辰起初没听懂,再一想又明白了,他说,“明天可以找司机,请代驾,出租车地铁公交。”   他说完,停顿一下,说,“都比你开车要安全。”   易佳夕被噎了一下。   瞧不起谁啊这是……   要是换了旁人,她早就不耐烦了,以为自己是谁,这样啰嗦?   可是梁霁辰的语气,既不高高在上,也不刻意,就像只是随意一说,并不在乎易佳夕听不听。   说起来,这是他们第四次见面,没真正起过冲突,但每次都是暗流涌动。   扪心自问,易佳夕自认也算口齿利落,却一次也没在他身上讨到便宜。   这个人,木是真木,这么不解风情软硬不吃的实在少见,内里却藏有荆棘,不显锋芒,却有力度。   事实上,也已经有很久没人这样同她说话了。   车开到易佳夕家小区门口,天空开始飘雨,淅淅沥沥,雨刷抹去一层,又被覆上湿意。   梁霁辰松开安全带,对易佳夕说,“上去吧。”   “你呢?”易佳夕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我出去打车。”   易佳夕看着他,“不上去吃点东西吗?”   她没想别的,是她把人叫出来的,饭也没让他吃成,这样走,还得淋雨。   梁霁辰看了眼被雨打湿的地面,又侧头看易佳夕,她的眼睛雾蒙蒙的,语气绵绵,却字字清楚分明。   他还是说,“不了,不方便。”   不方便?这个理由倒是新鲜有趣。   易佳夕笑,“算了,你不敢上去,我拿下来给你,等着。”   说话间,她就要去拉车门。   却被一股力道扯住。   回头,看见梁霁辰的手按在她的胳膊上,不轻不重。   他的眼睛黑白分明,一字一顿,“谁不敢上去?”   棠芯城城整理:  你们说梁老师到底敢不敢?   感谢泺泺泺泺子、吃一口番茄火锅的地雷,   感谢书被催成墨未浓、吃一口番茄火锅、何为之的营养液,爱你们~ 第12章   易佳夕直直地盯着她,“你。”   话音刚落,分明感觉手臂上的力道加重了些。   她面色不改,心中却很诧异:这根木头,还真是激不得碰不得。   车内温暖,易佳夕只穿了件毛衣,绒毛柔软,梁霁辰的手指分明只是搭在上面,却像是无形中陷落进去,被轻易包裹。   太静了,谁都不动,除了眼神的碰撞,梁霁辰听见秒针走动的声音,一下一下,也有心跳声,分不清是谁的。   雨势突然变大,砸在车窗上,噼啪作响,惊醒梦中人。   梁霁辰突然收回手,半晌,闷闷地说,“没什么不敢的。”   话说到这里,水到渠成,易佳夕却忽然改了主意。   她从车后座取出一把伞,对梁霁辰说,“算了,别上去了,我和你开玩笑的。”   梁霁辰看着她,眼中酝酿着情绪。   易佳夕视若无睹,开门出去,打开伞,走入雨中。   她不担心,梁霁辰总不会开了她的车离开。   回到车上,易佳夕给梁霁辰带了把伞,还有装在保鲜盒里的六枚蛋挞,装在袋子里。   “还是热的,”易佳夕把纸袋放在梁霁辰腿上,“拿着吃吧。”   好像真有温热的触感。   “没别的事了?”梁霁辰问。   “没有。”   “车能自己开进去?”   易佳夕笑了:“能。”   梁霁辰微微颔首,撑开伞,提着东西离开,背影笔挺。   易佳夕把车停进地下停车场,回到家,卸掉妆,把剩下的蛋挞和双皮奶吃掉,感觉神清气爽。   今天去嘉禾苑之前,她化了个浓一些的妆,下意识觉得,总要做些武装,才能披荆斩棘。   刚刚和梁霁辰见面,她又嫌妆容太重,徒增负担。   一周过去。   梁霁辰的大提琴老师徐美伦回国祭拜亲人,梁霁辰作为她的关门弟子,自然得作陪,晚上在酒店,和许家人一起吃饭。   桌上除了梁霁辰和薛玮,其他都是女客,谈过一番家事,话题难免绕到梁霁辰身上。   事业不是重点,个人问题才是她们最关心的。   梁霁辰和易佳夕的相亲是许美伦的朋友介绍的,今天她不在,许美伦却没忘了,她问梁霁辰,“你对易小姐感觉如何?”   薛玮抢答:“感觉很好!人美手巧,还大方!”   梁霁辰斜睨他一眼,表情不善。   “我闭嘴,你来说。”薛玮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梁霁辰喝了口酒,实话实说,“丢三落四,不守时,记性差,乱开车,自由散漫。”   “这叫什么话,”许美伦嗔笑,“不是说人家天天给你送吃的?”   梁霁辰又看了薛玮一眼,淡淡地说,“没有天天送。”   “不管怎么说,是人家姑娘的一番心意,”许美伦说,“还挑三拣四。”   又有人说,“现在肯下厨的姑娘不多了,别嫌弃。”   “阿辰不嫌弃,他吃得可香了。”薛玮又忍不住插话。   梁霁辰有些无语,站起来说要去透透气。   被四面夹攻,他惹不起躲得起。   他去卫生间洗了个手,回来的时候,包房们开了条缝,正要进去,却听见里面提到易佳夕的名字。   那人说,“说起来,这姑娘和小梁也算般配,到底是富家小姐,娇生惯养的,有些小姐脾气也正常。”   “听说家里是酒店集团的?”这是许美伦的声音,温温柔柔,不紧不慢。   “是,家里条件好,就是命不好,父母都不在了……”   许美伦:“噢,这样,家里还有其他人吗?”   “有个奶奶,就是现在万金集团的姚董事长,还有个弟弟……”那人压低声音,“同父异母的。”   “是吗?”   “是啊,女孩子家还是环境单纯些好,我看小梁好像也不是特别喜欢,不如我再帮忙看看别家的姑娘……”   站在门外的梁霁辰皱起了眉。   他不想再听,便推门进去。   包间里说话的人一顿,许美伦察言观色,笑着主动起了别的话题,就没再提刚才那件事。   梁霁辰坐下几分钟,频频看表,动作不大,只坐在旁边的人能注意到。   “有事吗?”许美伦关切地问。   梁霁辰说:“有个约会。”   对比薛玮的一脸惊悚,梁霁辰的表情堪称淡定。   许美伦笑了,“和谁啊?”   她是梁霁辰的老师,和梁家人关系也好,在一些个人问题上,许美伦比梁霁辰的母亲还要操心,但她也了解自己这个关门弟子的个性,听到这话,第一反应除了欣喜,讶异更多。   梁霁辰抽一张纸巾擦净嘴,说,“易佳夕。”   “噗……咳——”薛玮正在喝水,突然呛到,直到和梁霁辰一起走出包房,还在咳嗽。   他跟在梁霁辰后头一路小跑,“阿辰,你什么时候和易小姐约好了?日程表上没写啊,你今晚定好了一个采访,这冲突了啊……诶!走慢点,我跟不上!”   梁霁辰步履不停,直到进入电梯。   薛玮气喘吁吁地按下停车场楼层,问,“那是要改期?”   梁霁辰说:“不改期,照日程来。”   “那易小姐那边……”薛玮观察梁霁辰的脸色,终于反应过来,“好啊,我们公私分明的梁老师竟然会撒谎骗人了!”   “我吃饱了,只是想早点离开。”梁霁辰一如既往的镇定,被戳破撒谎,也不尴尬。   薛玮笑个没完,“哪用这么麻烦,下次学我,尿遁就行。”   梁霁辰看都懒得看他,“这招你留着自己用。”   电梯到了,梁霁辰先一步跨出去。   薛玮摸摸头发,心说行啊,这都学会开玩笑了。   他是越来越不认识自己这个老板了。   晚上的采访地点就在附近一间咖啡厅,记者本是学音乐出生,提的问题都很专业,采访过程也相当顺利,早早结束后,待记者离开,薛玮送梁霁辰回家。   薛玮连手机蓝牙播歌,被梁霁辰关掉,他又不屈不挠地打开电台,正在播报娱乐讯息。   “由连绍主演的电影《天幕》即将在下周于全国各大院线上映,预告片一经放出即引起热议……”   梁霁辰抬手关掉,靠在座椅上,闭着眼睛,好像有些疲惫的样子。   他严肃的时候,薛玮不敢有些小动作,老老实实的开车。   安静了数分钟,薛玮都以为梁霁辰已经睡着了,却听见他忽然开口,“明天她开业,帮我送个花篮过去。”   “她……是谁?”薛玮眨了眨眼。   梁霁辰睁开眼,“不要明知故问。”   薛玮摸了摸头发,憨笑道,“易小姐的店延迟开业了,你不知道?”   梁霁辰一愣,“为什么?”   趁着堵车,薛玮快速打开微博,找到Y.Bakery的官博给梁霁辰看。   置顶消息写着,Y.Bakery因消防升级等原因延迟开业,具体时间待定。   “就是这样,我打电话过去问了,是易小姐的助理接的,也没说明白,”薛玮偷偷瞄了梁霁辰一眼,“要不,您亲自问问?”   梁霁辰未置可否。   回到家,薛玮把车开走,梁霁辰坐在沙发上回了几封邮件,去洗澡时,他看见竖在门后的那把伞,是那天易佳夕给他的。   这伞乍一看是黑色,等撑开后,伞面上赫然是一只粉色的猫,旁边还画着爱心。   梁霁辰无知无觉,撑着伞走了一段路,回家撑起伞才发现其中玄机。   他怀疑易佳夕是故意挑这把伞给他的。   洗过澡,梁霁辰给易佳夕打电话,第一遍的时候,被挂断了。   梁霁辰也说不上为什么,他竟然又打了一遍,如果再被挂,他只好默认易佳夕是不想要这把伞了。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来,“什么事?”   易佳夕的语气不太好,像是在跟谁生气。   话到嘴边,梁霁辰又改了主意,他说,“听说你的店延迟开店了。”   她在那边轻轻“嗯”了一声,呼吸起伏,压抑着情绪。   两边都很安静,梁霁辰还没说话,就听见电话那边一声声清脆的响声,像是打火机的开合声,颇有节奏。   他意识到易佳夕旁边有人,不方便说话,就说,“你先忙,我挂了。”   易佳夕不说话,又模糊地“嗯”了声。   梁霁辰突然想叹气。   犹豫了几秒,他没挂,又重复了次,“那我挂了?”   “你要睡了吗?”   现在十点半,易佳夕还记得上回梁霁辰说,他通常十一点睡觉。   梁霁辰拿起搁在床头柜上的手表,说,“还没有。”   “好,你等我给你回电话,”易佳夕说,“要是过了十一点就算了。”   算了说得那么随意,梁霁辰感觉,这句话才找回了易佳夕该有的感觉。   “行。”   他说完,易佳夕主动挂了电话。   万金集团四十六层总裁办。   这间办公室易佳夕很熟悉,从前父亲也曾在这里办公,那时候,墙上挂着字画,室内摆放着经风水师设计过的水晶摆件,桌椅都是檀木的,有种淡淡的木香。   可也陌生。   现在所有的摆饰都已不见,墙上的字画被几幅横尾忠则的插画取代,插画的色调扭曲怪诞,和办公室现在的主人的确很搭。   易嘉泽交叠着腿坐在易佳夕对面,他手里拿着一只打火机,不停地打开,合上,乐此不疲。   易佳夕心里窝着火,听到打火机的声音更不耐烦。   当孟瑶前几天告诉她店铺消防手续没通过,暂时无法营业,易佳夕打了一通电话,就找到在背后作祟的人。   当被问到时,易嘉泽在电话里很是无辜的表示,他只是想跟易佳夕谈谈。   很好,谈就谈,易佳夕来办公室找他了。   易嘉泽却突然反口,顾左右而言他,根本不承认他跟这件事有关。   “你想干什么,直接说出来。”易佳夕盯着他。   易嘉泽合上打火机盖,“连绍回来了,你找过他没?”   易佳夕不耐烦:“和你无关。”   “和我无关?”易嘉泽忽然笑了,“你们的事,我非管不可。”   易佳夕轻蔑地问,“你算什么?”   易嘉泽直勾勾地盯着她,“我算你弟,你认吗?”   易佳夕不屑地摆摆手,“我不跟你扯这个。”   “好,不谈这个,”易嘉泽突然站起来,坐到易佳夕面前那张茶几上,俯下身,低声说,“我们来谈连绍。”   “说。”   “姐,我知道你恨我,恨不得我死,但你不能迁怒连绍,”易嘉泽的语气堪称诚恳,“他那么喜欢你,太无辜了。”   易佳夕嘲讽道,“易总日理万机,还有闲心当月老?”   “你是我姐姐,连绍是我朋友,我希望你们在一起,有什么不对?”   真是病得不轻。   她忍不住笑自己真是昏了头了,居然跑来跟易嘉泽谈判,话不投机半句多,易佳夕起身就要走。   易嘉泽冷冷的睨着她,“是要去约会吗?”   “是又怎样?”   “听说回国那天,钱家那个小废物给你找了个小明星玩,是他吗?”   易佳夕问,“怎么,玩不得?”   易嘉泽意味深长地笑起来,“男人玩得,女人也玩得,逢场作戏我懂的,只是别当真,人总是贪心不足的。”   “那是,贪心不足,你是最懂的。”   她大步走到门口,听见易嘉泽在身后轻轻感叹,“当初要不是那场车祸,你们早就在一起了吧。”   易佳夕浑身僵住。   十六岁的那个夏天,全家人去城南度假,启程那天,易仕凯和肖慧坐第一辆车出发,半路因刹车失灵与一辆大货车相撞。   易佳夕原本也是要坐那辆车的。   上车前,易嘉泽叫住了她,说有重要的事想和她商量。   那天,他的态度非常坚持,可惜当时易佳夕并未察觉到怪异。   每每想起,她都后背发凉。   从那以后,只要再见到易嘉泽,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明明什么都知道。   易佳夕返回到易嘉泽身边,端起桌上一杯早已凉透的咖啡照头朝易嘉泽泼去,声音都在发抖,“不准你提这件事!”   她带着怒意拂袖而去。   咖啡顺着易嘉泽的头发滴下来,脏了整张脸,他面色不改,目送易佳夕模糊的背影在玻璃门外消失。   他随手一抹,尝到咖啡苦涩的味道,和若有似无的甜。   易佳夕心绪不平,到万金大楼下拦了辆出租车,报上地址,疲惫地靠在椅背上。   她眯了会儿,司机突然一个急刹车将她惊醒,这才想起刚才说过要给梁霁辰回电话。   手机上显示十一点零三分。   太可惜了。   棠芯城城整理:  你们都猜对了,梁老师还真敢,可惜咱们佳夕宝贝没想让他上去。   梁委屈:我被耍了,她让我等,还不给我打电话。   感谢泺泺泺泺子的地雷,   何为之、原味奶茶不加糖的营养液~ 第13章   那天晚上,易佳夕没有给梁霁辰回电话。   过了十一点,梁霁辰那么自律的人,一定已经睡了,她再打过去就是扰人清梦。   第二天,梁霁辰也没有回拨过来。   消防的问题,易佳夕还是让孟瑶继续跟进,另一边,她联系了现在万金集团的几个股东。   几个叔叔都是看着她长大的,多少有些情份和面子,加上对易嘉泽年纪轻轻身居高位有所不满,自那之后,处处掣肘易嘉泽。   “我可听说了,太子爷想搞改革,几个老臣不听,昨天还在会上吵了一架。”   说话的是钱之航。   他妹妹钱之怡在大溪地举办婚礼,邀请一众圈内好友,乘坐包机前往海岛。   中午婚礼在心形小岛上结束,下午时分,易佳夕和宋丛筠在海滩打发时间,钱之航也过来凑热闹。   易佳夕穿着蓝白色的比基尼躺在长椅上,头发用一次性染发剂染成浅棕色,在日光下光泽耀眼。   “是吗?我不知道。”   “挫挫他的锐气也好,个小兔崽子整天神气活现的……”钱之航义愤填膺。   这是在易嘉泽那儿受了不少闲气。   易佳夕一贯地打击钱之航,她举着手机对准钱之航,“来,再说一遍,我记录下来发给小兔崽子看看。”   “别呀,朋友,友好一点嘛。”钱之航嬉皮笑脸地挤到易佳夕和宋丛筠身边,来了个自拍,脸大如盆,收获两枚白眼。   等钱之航离开,宋丛筠问:“你做的?”   易佳夕漫不经心地答:“我什么也没做,他自己不得人心,急功近利,活该。”   “其实,易嘉泽他……”宋丛筠欲言又止。   “说啊。”   宋丛筠笑着摇摇头,“没事,我公司有点事,得打几个电话。”   “好啊。”易佳夕的半张脸都被墨镜盖住,她向宋丛筠挥挥手,惬意地闭上眼睛。   宋丛筠起身,赤着脚往酒店的方向走去。   手机贴在耳边,她柔声细语地对电话那头的人说,“今天情况怎么样?”   -   四点左右,易佳夕回房间洗了个澡,休息了会儿,到楼下自助餐厅用餐。   餐厅里的食物以西餐和海鲜为主,较为随意,不少人穿着大花衬衫和沙滩裤,托着餐盘四处穿梭,易佳夕也挺放松,穿着吊带和短裙就下楼。   正因如此,当一个西装笔挺打着领带,一副商务派头的男人出现在餐厅里,和易佳夕搭讪时,她才觉得意外。   他太格格不入,易佳夕难免多看几眼。   男人介绍他是德国人,从事酒店行业,来此公干,明天就离开。   “德国人?真巧,”易佳夕夹了几块培根卷到盘中,“我有个朋友也是德国人。”   “是吗?他是德国哪里人?”   易佳夕想了想,摇头,“没问过。”   改天问问。   男人亦步亦趋地跟着易佳夕,和她坐在一起,从工作谈到大溪地的景致,接着巧妙的过度到这间自助餐厅的餐食水准,最后终于抛砖引玉地说,“有人送了我一瓶好酒,要不要去我房间一起品品?”   餐厅的落地窗正对着酒店的私人海滩,落日余晖,海面是大片的霞红,有人在弹钢琴,琴声时远时近。   易佳夕不理会男人的邀约,反而问,“你知道这支曲子叫什么吗?”   男人愣了下,尴尬地摇摇头,“我帮你去问问?”   她擦净嘴巴,淡笑着说,“不必,我朋友肯定知道。”   回到酒店房间,她坐到飘窗上,给梁霁辰打电话。   国内时间大约在中午时分,不早不晚,易佳夕猜测他正在吃午餐。   “喂?”   易佳夕问,“你在吃什么?”   “什么?”梁霁辰愣了下,以为自己听错了。   “现在国内是十二点,你肯定在吃饭,”易佳夕摸着还没填饱的胃,有些遗憾地说,“我想知道你在吃什么。”   梁霁辰有些无语,“虾仁芦笋意面。”   听起来还不错。   易佳夕有些惊讶,“我猜错了,还以为你在吃甜品。”   “……我不是餐餐都要吃甜的。”他很想问,在易佳夕眼里,他的饮食结构是有多奇怪?   难怪之前每次给他送外卖,至少都是两块蛋糕起步。   “那我是不是打扰你吃饭了?”易佳夕想到什么,说,“要不你先吃,我……”   梁霁辰打断她,“你先挂是吗?”   他已经摸清易佳夕的套路,先打来的是她,先要挂的是她,说会打来,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语气中的情绪一闪而过,以至于易佳夕都没有捕捉到。   只是梁霁辰这一打断,却让易佳夕忽然改了主意,她突然有个大胆的念头。   “我没说要挂,我想……”话还没说出口,易佳夕想到那个画面,忽然轻轻笑了起来。   梁霁辰无言地挑动着盘中的意面,快要凉了。   她还是不说,像在故意吊他胃口。   就在梁霁辰快要丧失耐心之前,易佳夕忽然在电话里哼了一段音乐。   她声音很轻柔,断断续续地哼着,尾音缠绵,像是被雨天打湿的某种藤蔓植物,生机盎然,又肆无忌惮。   哼完几句,易佳夕问,“你知道这是什么曲子吗?”   等了几秒,她听见梁霁辰的声音,他说,“听不出来。”   “是首钢琴曲,应该是古典乐,我刚才还跟别人说你一定能听出来。”易佳夕的声音不乏失望。   梁霁辰不以为意,“哪天想起来就告诉你。”   她对着天空张开手掌,夕阳从指尖透进来,带着迷离的美,她发现自己的心情意外的轻松。   “好,我等你想起来。”   在挂电话前,易佳夕请梁霁辰帮她一个忙。   钱之航妹妹收到丈夫的新婚礼物之一是一艘游轮,晚上会邀请众人参加游轮派对,易佳夕想早点休息,而且第二天要坐飞机回国,不想喝多。   “我需要你在国内时间下午六点的时候给我打一通电话,这样我才有借口离开。”   梁霁辰:“……你现在在哪。”   “大溪地。”   他默默地算了算时差,然后问,“为什么要找我?”   易佳夕反问,“为什么不能找你?”   梁霁辰答不出来。   是啊,为什么不行,一个举手之劳而已,他没有拒绝的余地。   “那就这么说定了,回国给你带礼物。”易佳夕挂了电话。   在这时候孟瑶发微信过来,告诉她消防那边已经搞定,随时可以开门营业。   意料之中的事,易佳夕还是松了口气。   她趴在枕头上告知孟瑶开业时间,以及一些细节的准备,眼皮越来越沉,精神松懈下来,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因为时差原因,这两天易佳夕都没睡好,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   醒来时,房间一片黑沉。   易佳夕很艰难地睁开眼,无力动弹,看见沉甸甸的天幕上繁星点点,她一动不动地缓了许久,忽然意识到不对劲。   她撑着坐起来,在黑暗中摸索了一阵才找到手机。   已经凌晨一点了。   手机上有十多通未接来电,都是梁霁辰打来的。   糟糕。   易佳夕心里重重地跳了一下,彻底清醒过来,她揉了揉眼睛,给梁霁辰回电话。   “你在干嘛?”他的语速比平时快些,语气低沉。   易佳夕感觉到他的异样,“我刚才睡着了,没听到你的电话。”   梁霁辰没说话。   “喂?梁霁辰?听得见吗?”   梁霁辰顿了很久,语气不善,“易小姐,你做事是不是从来都这么任性,不负责任?”   易佳夕轻轻吸了口气,“你说什么?”   “我说,你做错事,是不是从来不懂得道歉?”   易佳夕忽然觉得冷。   刚才忽然睡过去,她连被子也没盖,头有些疼,可能感冒了,喉咙也发痒,忍不住压抑地咳嗽几声。   易佳夕也冷了脸色,“梁先生,你是不是从来不玩微博?”   说完,不等梁霁辰回答,她就兀自挂断电话。   她坐在黑暗里,没开灯,抱着膝盖,搓了搓被冷气吹凉的手臂,不住地咳嗽。   除了生气,易佳夕还生出点被冤枉的委屈。   她心里有些堵,这种情绪对她来说十分陌生。   客房电话突然响起。   前台告诉她,有位叫宋丛筠的客人找不到她,请她即刻回电。   她和宋丛筠一起从国内过来,时常待在一起,并没有存彼此的新号码,宋从筠刚才打的是微信电话。   “宋儿,你找我了?”易佳夕打给她。   宋丛筠那边很吵,音乐和哄笑声混在一起,她让易佳夕稍等,然后换到一个较为安静的地方。   “你在哪儿?”   “房间里,吃完晚饭就睡着了,你在船上?”   “一个人?”   易佳夕忽然有些不舒服,“不然呢?”   宋丛筠笑了笑,“没事,我还以为你又有艳遇,派对你还来吗?”   “不去了,”易佳夕淡淡地说,“你找我是什么事?”   宋丛筠说,“你助理打电话到我这里,说有个梁先生在找你。”   易佳夕愣住。   宋丛筠笑得有几分暧昧,“是……那个梁先生吗?”   “是吧。”除了他,还会有谁?   打电话找不到,梁霁辰居然不嫌麻烦,通过她的助理来找人。   易佳夕握着手机,没听清宋从筠在那边说什么,她忍不住想象,梁霁辰是如何通过薛玮拿到孟瑶的号码,之后又是如何同孟瑶沟通的。   君子一诺。   那个人,称得上君子二字吧。   难怪他那么淡定自若的人都会生气。   易佳夕有些后悔,刚才或许不该那样挂了电话。   应该对他道歉才好。   可经过刚才那场冷冰冰的争执,“对不起”三个字,忽然变成了十分严重的字眼,关于尊严,关乎面子……更关乎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第一次的“对不起”,与其说是道歉,更像是通知;   这次的“对不起”,是低头,是投降。   可这是要向什么投降呢?她感到茫然。   这让易佳夕心里很乱。   下午睡了太久,她毫无睡意,披条薄毯,窝进软沙发里整理这两天拍的照片,挑了其中最满意的一张,发到朋友圈。   处理照片是个细致的工作,要调参数,做后期,再讲究一点,可能半小时的时间才能出一张。   麻烦是麻烦,可这个过程让人心静,投入进去,能暂时忘记许多烦恼。   她喜欢烘焙,也是如此,要平衡配方,控制温度,要耐心,审美也不可或缺,每一个步骤都要谨慎对待。   易佳夕也不知想到什么,鬼使神差的,把整理好的照片原样发到她的微博上。   上一次打开微博,还是回来的第二天,给梁霁辰发私信的时候。   她点开那条对话框,只有她发过去的那条,没有回复。   根本没看到吧。   易佳夕扯出一抹笑。   没有被看到的道歉,自然也就不作数。   关上手机,易佳夕准备去洗澡,她拿起酒店准备的发绳随意地把头发绕成一个髻,松散却稳固。   手机“叮”地一声响,是微博消息,她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   当场呆住。   【梁霁辰赞了你的微博】。   棠芯城城整理:  梁老师:我手滑了,能撤回吗?   感谢泺泺泺泺子的地雷,   何为之的营养液~ 第14章   易佳夕足足盯着那条推送消息看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给她点赞的并不是梁霁辰本人。   短短几秒,情绪几经起伏。   起初是不信,刚才那通电话几乎可以算作是他的断交宣言,怎么可能这么快给她点赞?   再一想,梁霁辰的微博早已开启人工托管模式,给她点赞的是薛玮才对。   真相大白,她心底竟然有淡淡的失落。   -   隔着手机屏幕,网络的另一端,点赞者本人正对着手机,有些无措。   刚才被易佳夕挂电话后,梁霁辰想了很久,隐隐觉得易佳夕提到微博的时候,语气意味深长。   他的确不玩微博。   他手机里没有微博应用,现下载好后,发现自己没有密码,不得不临时问薛玮,才登陆进去。   他不熟悉软件,摸索了一阵,才在私信里翻到易佳夕的消息。   这个过程并不容易。   积攒了太多未读私信,梁霁辰往下翻了很久,在那时候,他整个人仿佛只是机械的移动手指,却不盲目,像是被一股力量推着往前走。   只要继续,答案迟早会出现。   梁霁辰下划的速度快,却很仔细,当易佳夕的头像出现时,他似有所感,停在那一页。   她的头像是从后面拍的,易佳夕转过头,一手挡镜头,露出笑容。   她只给他发了一条私信,就在第二次见面的那天。   【我是易佳夕,临时有事耽搁了,刚刚出发,预计会迟到几十分钟,抱歉。】   正儿八经的语气,真难得,连一个表情都没带。   梁霁辰微微皱着眉,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他后知后觉,刚才那些话好像说得有点重了。   梁霁辰点进易佳夕的微博,看见最新的一条微博,发送时间在三分钟前。   微博内容是一张照片,背景是海边,沙滩洁白。   易佳夕正对着镜头,金棕色的长发微湿,卷曲地披散在白皙的肩头,她右手拿着一只造型奇特的贝壳,遮住右眼,笑容灿烂青春。   她穿一件分体式比基尼,披着一层柔软轻薄的防晒衫,曲线毕露。   梁霁辰没有细看,面色微微有些不自然,他去看这条微博配的文字。   【凶我的人,罚他一辈子都没有蛋糕吃。】   他哑然失笑。   这么狠,看来真是气得不轻。   梁霁辰手指往下划,却不知怎的,点到最左边竖起来的拇指按钮。   他皱起眉。   作为一个职业大提琴手,他对手指肌肉的控制堪称一流,最初学琴时老师就说过,在台上是不允许出现手抖的情况,否则就是灾难。   梁霁辰的演奏向来稳定严谨,登台至今都是零失误,他从未切身体会过老师这句话的意义。   所谓灾难,原来如此,一点也没夸张。   他静坐着想了一会儿,把手机放到一边,易佳夕发来一条私信,解救了他此刻的尴尬状态。   【小助理,怎么还不睡?】   梁霁辰恍然大悟,她以为给她点赞的是薛玮。   难怪刚才会问他是不是从来不玩微博。   他松了口气。   这一边,易佳夕发完消息就没管,洗完澡裹着浴巾出来,才看到“薛玮”回消息过来。   【现在国内时间才八点。】   国内时间?   易佳夕隐隐约约觉得哪里不对,也没多想,到镜子前涂涂抹抹,十多分钟过去,又想到什么,回消息过去。   【嗯,再过三个小时,你老板就要就寝了。】   那边很快回复:【如果有特殊情况,也不是不能晚一点。】   易佳夕:【什么样的特殊情况?】   那边回:【睡不着。】   易佳夕很快回复:【不是吧,他还会失眠?】   【是人就会失眠。】   易佳夕不自觉露出笑容。   在她看来,梁霁辰像是那种心宽似海,情绪稳定,沾枕头就睡着的人。   易佳夕:【他不是人。】   梁霁辰:【?】   易佳夕:【他是根木头。】   梁霁辰:【什么意思?】   易佳夕发了一个可爱小女孩哈哈大笑的表情包,然后说:【没什么,我刚才被你老板凶了,背后吐槽一下,别告状哦。】   这条消息,让梁霁辰不禁陷入思考:他刚才真的很凶?   他还没回复,很快地,易佳夕又发了一条私信过来:【小助理,你今天讲话怪怪的,跟你老板一模一样。】   梁霁辰:……   易佳夕:【是不是待久了,中毒太深?】   她只是开个玩笑,没想到,这两条消息发过去后,“薛玮”那边突然就不回消息了。   易佳夕没在意,打开订票软件,查看明天回滨市的航班。   她看好下午的一班飞机,准备付款的时候,微博提示收到一条私信。   梁霁辰:【15号在Z市音乐厅办演奏会,有两张前排的票,你有空可以来听。】   15号?易佳夕算了算,是后天。   Z市临近滨市,开车一小时就能到。   易佳夕想了想,问:【送我票这事你问过你老板了吗?】   她收到消息:【问过了。】   【什么时候?】   【刚才。】   易佳夕:【他想让我去?】   不是刚才指责她不负责任不懂道歉吗,怎么这么好,同意送票给她听演奏会?   隔了五分钟,她才收到回复:【没有不想。】   没有不想,这语法奇奇怪怪,易佳夕笑了笑,没有深究。   -   第二天,易佳夕和朋友们告别,先一步坐飞机回国。   宋从筠那时候还在游轮上,打趣她说,到底是要开店做生意的人,有事业心,一心只想赚钱,多待一天都不肯。   易佳夕说:“就会开我玩笑,小本生意,比不得我们小宋总。”   宋丛筠笑:“开业提前通知我,去给你捧场。”   “当然,少了谁都不能少你,”易佳夕问,“你什么时候走?”   宋丛筠说:“我是今晚六点的飞机。”   易佳夕:“六点?和我只差三个小时,早说啊,你要不要改签和我一起?”   宋丛筠迟疑片刻,才说:“我还没醒酒呢,你先飞,咱们回国见。”   此刻,易佳夕正坐在前往机场的专车上,她心中有种预感,宋丛筠好像瞒着她什么。   “宋儿,说实话,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没有,”宋丛筠否认,“谁跟你乱说?”   易佳夕笑了,“我自己猜的,你真的没情况?”   宋丛筠说:“放心,有认真交往的人,一定请你吃饭。”   这话就更怪了,以宋丛筠一贯的性格,还会有不认真交往的人?   一个圈子里的朋友,就属宋丛筠性格最细致妥帖,从上学到接手公司,她总是稳稳地走在既定路线上,不偏不倚。   这么多年,她只谈过一次恋爱,那时易佳夕在法国,没见过那男人,后来没多久宋丛筠就跟他分手了。   无论起因还是过程曲折,宋丛筠都闭口不谈,哪怕是易佳夕问,她也是浅浅带过。   到现在,宋丛筠一直单身。   她不想说,易佳夕不会追问,再好的朋友也需要空间。   飞机起飞,经由东京转机,回到滨市已是第二天的下午。   下机后,易佳夕第一时间坐车来到Y.Bakery检查开店前的准备。   到目前,员工都已招聘到位,所有手续基本完备,孟瑶请来的人事经理已完成员工培训,加上媒体铺天盖地的宣传,还未开店,已经有了一定热度。   “做得不错。”(?′з(′ω`*)?棠(灬? ε?灬)芯(??????ω????)??????最(* ̄3 ̄)╭?甜?(???ε???)∫?羽( ?-_-?)ε?`*)恋(*≧з)(ε≦*)整(*  ̄3)(ε ̄ *)理(ˊ?ˋ*)?   易佳夕坐在店内靠墙的沙发座上,面前是一本摊开的甜品单,设计得十分精致,和店内设计以及品牌logo都是一致的法式风格,请了业内知名的设计师操刀设计的。   孟瑶坐对面,笑眯眯地说,“老板这么夸奖,肯定要给我奖励。”   “奖励少不了你的,”易佳夕说,“等忙过这阵,奖金和假期等着你。”   孟瑶夸张地睁大眼,“哇,我可否期待一下海岛双人游?”   易佳夕眼皮都不抬一下,“双人?你要和你家猫一起去?”   “扎心了老板,不带这么嘲讽我的。”   易佳夕笑了笑,“年底前找到男朋友,海岛任你选。”   孟瑶眼睛一亮,还来不及高兴,就反应过来,脸垮下来,“只剩十几天了,我上哪儿去找?老板你这是在为难我胖虎。”   她叹了口气,忽然想起什么,急忙到员工间取了一只信封出来,搁在易佳夕面前。   “什么?”易佳夕抬头。   孟瑶:“早上梁先生的助理送来的。”   易佳夕点点头,心中了然,展开信封看了眼,里头果然是两张演奏会的票。   今晚七点半。   “还说什么了?”   孟瑶茫然地摇摇头,过了会儿,她想起来,“他还问了今天能不能买蛋糕。”   这是替他老板问的吧……   易佳夕笑,“那你怎么说?”   “我说,还没开张,想买蛋糕出门左转八百米有间蛋糕店,量大又便宜。”孟瑶颇有些得意。   易佳夕:……她这是招了个吃里扒外的助理啊。   她皮笑肉不笑地问,“然后呢?”   孟瑶:“他就嘀咕了一句,梁老师就喜欢吃这家的,就走了。”   是么?   那么,拿人手短,梁霁辰这么大方送了她两张票,也该回礼才是。   易佳夕朝孟瑶勾勾手指,“我记得你家是Z市的吧?”   “是的呀。”   “我放你两天假回老家,要不要?”   “要!”孟瑶欣喜地叫出声,“太棒了,我现在就订票……”   一副车钥匙被易佳夕轻轻放在桌上,“不用订票。”   “老板你要送我去?老板你真是人美心善……”孟瑶简直心花怒放。   易佳夕竖起一根食指左右轻晃,“不是我送你,是你送我。”   棠芯城城整理:  感谢泺泺泺泺子、书被催成墨未浓的营养液~ 第15章   Z市距离滨市六十多公里,走高速一小时就能到,可惜孟瑶不敢开车上高速,只能走省道,压着最低40码的速度,慢悠悠地朝目的地龟速移动。   易佳夕坐在副驾驶,无情的评价:“这车被你开成了玩具车。”   孟瑶吐吐舌头,面色不改,“老板,我没给你开成碰碰车,你就该给我发奖金了。”   易佳夕想说什么,可看见孟瑶一副战战兢兢,如临大敌,生怕把她这车碰坏了一年工资泡汤的可怜模样,她叹了口气,只好闭口不言。   “要不……老板你来开?”孟瑶提议。   她恨不得把这个烫手山芋早点扔出去。   易佳夕:“……我闭麦,你好好开。”   好在,慢有慢的好处,易佳夕小憩一会儿,等睁开眼,已经到了Z市的地界。   现在时间已经六点半,冬季昼短夜长,天色渐晚,缠绕着化不开的浓墨,仿佛酝酿着雨意。   孟瑶正在和家人通电话。   她语气亲昵,不再是那个在店里独当一面的女经理,只是一个在父母面前撒娇的小女儿。   孟瑶挂上电话,发现易佳夕正在静静地看着她。   “老板,我爸妈喊你去我家吃饭。”她发出邀约。   “不去了,你把我送到音乐厅就行,”易佳夕看着远处的高楼大厦,淡淡地说,“替我向你爸妈问好。”   Z市音乐厅地处二环内,很快就开到,孟瑶把车停在音乐厅旁的地铁站口,易佳夕下车后,拉开后座,把一只印着Y.Bakery的蛋糕盒拎出来。   她吩咐孟瑶把车开走,休假结束再把车开回滨市。   孟瑶顶着一张苦兮兮的脸驾车离开。   在车里吹热风的时候不觉得,站在室外易佳夕才觉得冷,她只穿了件薄毛衫,外面套了件大衣,底下是条黑色长裙,漂亮却单薄,并不挡风。   地铁站口竖着指示标示,易佳夕沿着指示走进大门,不需多问,只朝着灯光最亮的那一处建筑走,一定是音乐厅。   温度太低,头脑就容易迟钝,手机在大衣口袋里响了许久,易佳夕才听见。   是薛玮打来的,他问易佳夕到了没有。   “到了。”易佳夕说话的时候,呼出的气都是白色的,像雾一样消散的空气中。   真冷啊。   因为拎着蛋糕盒的缘故,她总有只手不能放进口袋里,一路上左手换右手,起了无数个念头想把东西扔掉,每路过一个垃圾桶,内心都是一场激烈的天人交战。   现在接电话,两只手都暴露在冷空气里,冻得麻木,她的语气都比平时冷几分。   薛玮说:“到哪里了?我出来接你。”   易佳夕整张脸都没有表情,“我在音乐厅侧门……3号门,”她左右看了看,“旁边有个音乐培训机构。”   “Ok,我大概知道在哪儿,马上过来。”   薛玮很快从3号门出来,他微微喘气,“不好意思易小姐,跟我进去吧。”   “去哪儿?”   “梁老师在后台。”   他跑得脸通红,本来就是张圆脸,看起来虎头虎脑的,跟那晚私信里的高冷语气简直大相径庭。   易佳夕:“我又不是来追星的。”   奇怪,他在后台,关她什么事?   “啊?”薛玮以为易佳夕生气了,忙解释说,“梁老师正在跟指挥谈事,出来不了,不是故意不来接您的。”   易佳夕意味深长地说,“是吗?”   “是……啊。”   她懒得计较,把蛋糕盒递到薛玮面前,“把这个给他,谢谢他送我的票。”   薛玮接过来,愣愣地看着易佳夕离开,直到汇入前往交响乐厅的人流中。   他回到演奏厅后台,把蛋糕放在梁霁辰专用的桌子上。   礼盒的上方有一层透明的树形条纹,能看见里面的内容,小小一块蛋糕点缀着数颗草莓,可爱别致,仿佛能闻到甜香。   薛玮忍不住伸出手,心说:我就看看我不吃。   后台脚步纷沓,人声和乐器声混在一起,梁霁辰站在门口低低地清了清嗓子,薛玮才发现他站在那里。   他急忙收回罪恶的胖手,慌乱地站起来,差点把蛋糕碰到地上。   “我没碰!”薛玮一脸无辜。   梁霁辰从指挥的房间出来,又到更衣室换好燕尾服,打好领结,就看见这莫名其妙的一幕。   他“嗯”了一声,目光落在蛋糕盒上,眼中短促地掠过一丝光亮,问,“她来了?”   薛玮点头,“来了。”   “人呢?”   薛玮脱口而出,“走了!”   “走了?”梁霁辰皱起眉,“走去哪儿了?”   “就……差不多进厅里坐着了吧。”薛玮抓了抓头发,看梁霁辰的脸色,感觉自己好像说错了话。   后台广播响起,有工作人员过来提醒上台。   梁霁辰对着镜子最后整理了一下西装,在走出房间之间,还是忍不住对薛玮说,“以后把话说清楚些。”   乐团成员陆续登台,掌声雷动,梁霁辰紧随其后,最后登台的是今晚的指挥家,观众席躁动一阵过后,随着指挥抬手的动作,迅速归于安静。   梁霁辰手扶着大提琴,眼睛镇定地看向台下,几乎是毫不费力地,他在第七排中间的位置一眼看见易佳夕。   那是他挑的位置,最佳音效区。   比易佳夕上次坐的第一排不知道强了多少。   只是这一次,易佳夕仿佛没看见他,没像上回那样招手打招呼,目光在半空中短暂地接触了一瞬,她就看向别处。   音乐声没有迟疑地响起。   《肖斯塔科维奇第一大提琴协奏曲》。   乐曲节奏紧张,大提琴的声音占主导,易佳夕不懂古典音乐,只觉得有些阴郁,她想到那些俄式的巨大教堂,庄严肃穆,令人身处其中无所适从。   她没有看梁霁辰,目光四处游移,可耳朵关不住,大提琴的音色低沉,却极有存在感,霸道地侵占她的感知,速度时快时慢,时轻时重,却始终游刃有余。   易佳夕知道,她可以不去看,可他就在那里,躲不过。   从他脚上那双黑色的皮鞋,到坐下时微微褶皱的西裤,再往上,是梁霁辰的面孔。   总是没多余的表情,却不是刻意冷淡,反而让人觉得他格外认真投入。   第一次见面,看见他黑白分明的眼睛,像是个很固执的人。   现在看来,也可能只是很纯粹。   此刻,梁霁辰微微垂着头,时而看一眼乐谱,仿佛在思索,全副身心投入在音乐的沉重晦暗中,又能随时脱离出来,维持理性和感性的平衡。   他总是这样,有计划,有目标,有规律,能把事情做到极致。   那双眼睛总是清亮有神的,这代表着明确的自我认知,她怀疑他会不会有迷茫的时候。   肯定没有吧。   不像她,总是莽莽撞撞,随心所欲,直到坐在这里,才开始想,她到底想要什么。   他右手握着琴弓,手臂小幅度的摆动,像是古老庄严的钟摆,左右晃动,从这头到那头,周而复始,不知疲倦。   像是一个宿命般的轮回。   易佳夕承认,她正在被他吸引。   她想要这钟摆的速度慢一些,或是快一些,不是机械的摆动,而是人为的,刻意的,让他措手不及的。   有人曾经操控过吗?   如果节奏被拨乱,他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又该像那天一样,指责她不负责任不知所谓了吧?   还好整场演奏会的时间够久。   足够让易佳夕去想,是要更进一步,还是再退一步。   中场休息。   一首曲子长达一个小时,坐久了浑身僵硬,易佳夕站起身,准备去外面走动一下。   她顺着人流走向侧门,人群有些拥挤,她侧目看了眼台上,梁霁辰拿着乐谱,上回那个单簧管女孩又跟在他身边,两人在说些什么。   梁霁辰接近一米九的高度,将欧美女孩都衬得娇小玲珑,一个低头,一个抬头,这一幕真是美妙。   美妙到让人不痛快。   易佳夕恍惚了一秒,没注意到台阶,脚下踩空,她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刚站稳,旁边那人向她低声道歉,易佳夕还没说话,忽然感觉左侧人群自动退开,梁霁辰从人群中走到她身边。   “你怎么……”易佳夕愣怔住。   梁霁辰声音很低,“好好看路,别摔跤。”   他站在她的左侧,高大的身躯遮挡住侧边略显刺眼的光,他的手护在易佳夕的右肩,无比靠近,却连衣服都没有碰到,她仍然能感觉到他掌心的热度。   易佳夕有一米六五,不算矮,在他面前却也只能仰头。   最萌身高差?原来是这种感觉啊。   感觉能被他轻轻松松地抱起来。   有人在看他们,有人在窃窃私语,易佳夕心中充满了一点莫名的雀跃,和被保护的满足,她伸出左手,轻轻牵住梁霁辰燕尾服的衣角。   那力度很轻,几乎不会弄皱他的衣服,却让梁霁辰在一瞬间绷紧。   “梁老师当心,”易佳夕的声音又低又柔,“别让我摔了。”   他轻轻地答应了一声。   等到穿过侧门,人群散开,梁霁辰放下了手,“我得回后台了,你自便。”   易佳夕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你走啊。”   梁霁辰低头看了眼,她的手还牵着他的衣角。   真稀奇。   她这力道不要说牵住一个成年男人,就连一只蚊子都捏不住,他这说的,倒像是她故意不放他走。   易佳夕松开,顺便轻轻拍了拍那块,看,一点皱都没有。   梁霁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背影和平日一样挺拔稳健,步伐略快。   怎么看都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   -   易佳夕去了趟洗手间,回来时,薛玮坐到易佳夕旁边的空座上。   “梁老师吩咐的,结束后我带你去后台。”薛玮满脸堆笑。   易佳夕不为所动,“真的吗?”   薛玮圆乎乎的脸满是真诚,“真的!”   “撒谎的人会单身到老哦。”   薛玮:“……饶了我吧,”他尴尬地抓了抓头发,“不过,你是怎么看出来我单身的?”   这还用问?   易佳夕打量他一眼,毫不留情地评价:“浑身上下散发着和他一样的气息。”   等到薛玮反应过来,易佳夕所说的“他”是指谁,他内心强烈感觉到被羞辱了。   他再怎么样,也比他老板强!   “易小姐,我谈过一次恋爱的,谈了半年。”薛玮顽强挣扎。   易佳夕:“好的,很棒。”   “……”薛玮彻底抑郁了。   以至于第二首乐曲他都飘飘忽忽,感觉自己是时候该谈个恋爱。   演奏会结束,薛玮带着易佳夕从员工通道来到后台。   比易佳夕想象中要乱一些。   很多拿着乐器的外国面孔四处穿梭,还有扛着摄影机的工作人员,好几次,易佳夕都差点被人撞到。   “梁老师有单独的休息间,这边。”薛玮绕过后台大办公室的拐角,停在一个小房间前。   他推开门,里面空无一人。   “咦,人呢……”薛玮疑惑地说,一边把易佳夕让进去,一边探着脑袋往外瞧,“易小姐,你坐一下,我去找找。”   说完就跑没影了。   这里的确比外面环境好,是个闹中取静的小房间,易佳夕没有四处打量的习惯,只粗略地扫一眼,正要坐下,忽然发现立在化妆台边的垃圾桶。   垃圾桶很空,只有她今晚带来的那块蛋糕躺在里面。   黑色的塑料袋被奶油的颜色染得一片狼藉,草莓散得七零八落,就像是花了面孔的滑稽小丑。   易佳夕的脸映在镜子中,脸色很差。   那一刻,她心中划过许多个念头,好的或是不好的,可最后,她发现自己很想找个地方安静一下。   她离开房间。   刚绕过拐角,就碰上赶回来的薛玮。   “梁老师被记者缠住了,马上……哎,易小姐你去哪儿?”   “我先走了。”对着薛玮扔下这句话,易佳夕便没有犹豫地离开。   薛玮愣楞地盯着易佳夕的背影,郁闷地回到房间,正在想是不是刚才他哪句话说错了惹人不高兴,直到他发现垃圾桶的情况。   他简直目瞪口呆,口不择言地说,“这谁干的?这……”   他突然明白了易佳夕为什么要走。   梁霁辰很快从更衣室出来,他步履匆忙,快步回到自己的工作间,就看见薛玮握着手机来回打转,急得满头包。   只有他一个人。   薛玮看见梁霁辰,有些慌张,还有些愤懑,他指着垃圾桶里的蛋糕,“谁这么没素质,跑进来把你蛋糕给扔了?易小姐都看到了!”   梁霁辰垂眸看了眼垃圾桶,那蛋糕一口没吃,就被扔了。   “人呢?”   薛玮急得脱口而出,“走了!”   梁霁辰默默地看着他。   薛玮无辜地耸了耸肩,“这次是真走了。”   “把这里收拾一下,”梁霁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一边朝外走,一边对薛玮说,“查监控,问工作人员,找出来是谁扔的。”   薛玮重重地点了几下头。   梁霁辰想到什么,回头问,“她怎么走的?”   刚才接到易佳夕的地方离停车场很近,薛玮理所当然地说,“开车走的。”   梁霁辰听到就不太高兴地皱起了眉。   他朝外走,开始给易佳夕打电话。   “哎,你别走啊,待会儿还有个访问!”薛玮在后头嚷。   梁霁辰头也不回,“推了。”   棠芯城城整理:  下章入v,谢谢支持~放两本预收请小可爱们康康,感兴趣地点专栏收藏下叭~   《蔷薇刺》文案:   非典型追妻火葬场/打脸狗男人/破镜重圆/甜文   【一】   三年前,宋萤向陆绍修告白,他答应了。   在一起三个月,陆绍修与她出双入对,走哪带哪,斥巨资拍下八克拉“粉红之心”送给宋萤当作生日礼物。   所有人都以为宋萤这波稳了。   就在当晚,陆邵修提了分手,把戒指留给她当补偿。   第二天宋萤就把戒指卖了,消失得干干净净。   陆邵修觉得自己甩对了。   【二】   三年后,他们在一场饭局重逢。   她喝得烂醉,被陆绍修抱回房间。   宋萤搂着他,哭成泪人,央求他不要走。   即便陆绍修冷硬心肠,见美人落泪,也心软几分,他低头亲她面颊,“乖,我不走。”   顷刻间,他听见宋萤喃喃念着一个名字。   “陆决,”她说,“陆决,我喜欢你十年了……”   陆绍修想起她给的那封情书,开头只有一个“陆”字。   原来是“陆决”的陆,不是他陆绍修。   陆绍修深吸了口气,身子晃了晃。   他觉得自己头顶有点绿。   “他从前只当她是枝蔷薇,娇美,鲜活,却没看见花枝上尖锐的刺。”   “等到发现时,这根刺已经扎进了他心里。”   总裁X女演员(傲慢心软&小没良心)   ---------------   第二本,轻松向悬疑言情,《恶魔在枕边》   1.姜未醒来,她失忆了。   一个英俊而陌生的男人握着她的手,自称是她的新婚丈夫,他叫秦赐。   秦赐告诉姜未,他们在国外度蜜月时她出车祸,头部受伤,他带她回国治疗。   一个月后,姜未记起了所有家人朋友,唯独对秦赐还是一片空白。   2.秦赐英俊多金,事业有成,成熟体贴,是公认的二十四孝好老公。   人人都说他爱她。   姜未懵懵懂懂,将信将疑。   直到有一天,她从旧物中翻出一本过去的日记,   最后一条写着:我结婚了,可我的丈夫想杀我,所有人都是他的帮凶。   “谁能救救我?”   3.从那以后,怪事频发,所有人言行颠倒诡异,姜未谁都不敢相信。   她决定和秦赐离婚。   深夜,秦赐从身后抱住姜未,喃喃梦呓:“未未,你病了,要乖,别总想跑。”   姜未郁闷了。   她一把推醒秦赐,“你才有病!” 第16章   第一遍, 易佳夕并没有接。   她从后台出来后, 就沿着来时的道路回到刚才下车的地点。   夜深了,也更冷, 她没吃晚饭, 有些饥寒交迫,马路对面有家便利店, 易佳夕打算去那里觅食。   易佳夕走进地下通道。   要是平时,为了安全, 她不会在九点以后走地下通道, 无论是国内国外都容易出事,还好今晚有不少从音乐厅出来的人,把地下通道都衬得热闹。   有人背着吉他在通道最前方唱歌,竟然不是那种口水歌曲, 走近了, 易佳夕听出来,歌手唱的是《Lost stars》。   “Yesterday I saw a lion kiss a deer(昨天我见到一头雄狮轻吻小鹿)……”   声音清亮, 发音完美, 易佳夕忍不住轻轻跟着哼了起来。   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从地下通道这头走到那头, 她发现自己已经不在意了。   甚至觉得故意不接电话实在是幼稚。   易佳夕准备给梁霁辰回电话, 他却在这时候再一次打过来。   “梁老师。”她学薛玮那样叫他。   梁霁辰因为她的称呼愣了一下,然后问,“你在哪儿?”   “在路上。”   “开车?”梁霁辰叹了口气,“我上次建议你不要开车, 忘了吗?”   “没忘。”   “那你还开?”   易佳夕嘴角弯起,没说话。   她的沉默让梁霁辰误解,他以为是自己语气太重,只得放低声音,“生气了?蛋糕的事情我知道了,不是我扔的,已经让薛玮去查了。”   易佳夕:“没有。”   她没骗他,是真的没有生气。   至少她不是因为这件事生气的。   仔细想想就知道,蛋糕不会是梁霁辰扔掉的,他真做不出这种事,何况,那本是他爱吃的东西。   易佳夕气的是,至少在那一瞬间,她的情绪不受控制了。   可是为什么呢?她明明才跟梁霁辰认识不久。   更可气的是,即便如此,她仍然想见他。   梁霁辰决定先不谈这个,他说,“你找个地方停车,然后把地址告诉我,我来接你。”   顿了顿,像是为了缓和语气,他加上一句,“好不好?”   他突然的温柔,让易佳夕耳朵一烫。   好啊。   怎么不好。   “梁霁辰。”她忽然开口,郑重其事地叫他的名字。   “嗯?”他觉得易佳夕语气有点怪,怀疑地问,“你没喝酒吧?”   易佳夕这次真是忍不住笑出声了。   在他眼里,她到底有多乱来?   “我没开车,”易佳夕说,“今天是助理开车送我来的,你上次说的,我记得,还有——”   她郑重其事地道,“我喝了酒从来不开车。”   梁霁辰轻轻笑了一声。   “告诉我你在哪儿。”   易佳夕茫然四顾,说,“音乐厅出口的地下通道,流浪歌手旁。”   -   等到梁霁辰顺着易佳夕告诉他的“地址”——地下通道,他才明白刚才电话里持续不断的音乐声是从何而来。   易佳夕就站在背着吉他的歌手面前,好像在跟他聊天。   说不上为什么,梁霁辰没有马上走过去,而是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了一会儿。   易佳夕穿得不多,背影十分单薄,地下通道里凉风阵阵,吹起她的衣角,她总是站得很直,风灌进脖子里,把长发都吹起,也不见瑟缩。   梁霁辰走近一些,易佳夕就察觉到,转过身来。   “走过来的?”她问。   “开车,”梁霁辰说,“我停在路边了。”   易佳夕点点头,一点也不见外地对他说,“带我去吃东西吧,好饿。”   她表现得如此自然,好像已经不介意蛋糕的事,梁霁辰有些意外。   “想吃什么?”他对这里并不熟。   易佳夕很随意地说,“什么近就吃什么,我问过了,这附近只有便利店,走吧。”   她从梁霁辰身边擦过,掀起一阵风。   空旷的地下通道只剩寥寥数人,背着吉他的歌者一曲结束,他随意的拨了几组和弦,仿佛自娱自乐。   “等会儿。”梁霁辰喊着易佳夕,他掏出钱夹,从中取出一百元,放进歌者面前的纸箱里。   易佳夕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的举动。   他放钱进去的动作透着股认真,和对人的尊重。   易佳夕感觉自己大概是麻木了,这年头还有人随身携带钱夹,可这人是梁霁辰,她就觉得再正常不过。   梁霁辰把钱夹收回去,对易佳夕说,“走吧。”   “等会儿,”这回是那歌手说的,“两位有想听的歌吗?”   这是个年轻男孩,看着像是大学生,眼神却很是锐利。   他的外形颇为亮眼,并不像是会在寒冷冬夜出现在地下通道唱歌的那类人。   易佳夕冷得不行,说,“算了。”   那人随即把钱拾起来,递过来,“那这钱我不要,我又不是要饭的。”   易佳夕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小孩儿脾气挺大啊,她看一眼钱,再看一眼梁霁辰,努努嘴说,“你给的,你来点。”   谁制造的麻烦,谁就负责解决。   他最好别点个歌剧之类,否则这小孩儿有得哭了。   梁霁辰大概也不是真想听歌,他微微皱眉,问,“能弹古典吗?”   少年说:“可以是可以……”   梁霁辰不假思索地说:“《恰空》。”   “我还真会,但我今天没带古典吉他,”那少年摸摸耳朵,倒也不见窘迫,反而从善如流地说,“你们存着,下次来听吧。”   易佳夕觉得这小孩儿挺有意思,“还提供VIP服务啊。”   “当然,我每周三周六晚上都在这里,半年以内有效,之后就不保证了,”少年扬扬下巴,“我叫许嘉宴。”   说完,他又开始随意地弹奏,旁若无人一般。   直到易佳夕和梁霁辰走出地下通道,吉他声才渐渐消失。   “刚才为什么给他钱?”易佳夕问。   毕竟,梁霁辰并不像是一个爱心泛滥的人。   梁霁辰和易佳夕调换位置,走在路的外侧,然后说,“习惯而已。”   “习惯?”   “学音乐都不容易,”梁霁辰看了易佳夕一眼,“而且你听了很久。”   易佳夕挑眉,“懂了,同行之间的惺惺相惜。”   两人间始终隔着一人左右的距离。   梁霁辰步子迈得大,难免走得快些,有时候把易佳夕甩下一段。   她也不急着赶上,依旧不紧不慢地维持自身的速度,直到梁霁辰自己发觉,降下速度等她。   易佳夕听见他说:“听他弹吉他,应该是系统学过很久的,技巧和感情都很流畅,可能有其他乐器的学习基础。”   “吉他你也懂?”易佳夕歪着脑袋看他。   她的眼睛在路灯下显得更亮,这么看着他,分不清她这句话是真心,还是在嘲讽。   梁霁辰“嗯”了一声,说,“古典吉他学过一点。”   易佳夕听说过,学乐器都是一通百通的,但以梁霁辰严谨的程度,他所谓的一点,至少是以年为单位计数的。   而且,他也不是因为谦虚才这么说。   可能对梁霁辰来说,没学到能登台办演奏会的程度,就真的只是学过一点而已。   同时易佳夕也意识到,梁霁辰之所以跟她说这些,是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但又不想冷场。   他在努力的,甚至带一点服软,在找话题。   这个发现让易佳夕很意外。   于是,她也稍微服了下软,等他们走进便利店,易佳夕对梁霁辰说,“想吃什么?我请客。”   梁霁辰扫了便利店一眼,眼神仿佛在说“你是认真的吗?”   易佳夕睁大眼:她当然是认真的。   “我不吃,”梁霁辰说完,又补充一句,“晚上吃过了。”   “那我也不吃,”易佳夕学他先重后轻的句式,淡淡地说,“我不喜欢一个人吃东西。”   梁霁辰:“你吃过晚饭吗?”   易佳夕淡淡地说:“没有,忙着做蛋糕,快六点才出发,来不及吃。”   梁霁辰:“……”   迟钝如他,也能听懂易佳夕的弦外之音。   “想吃什么,我来买,”梁霁辰说完,发现易佳夕正盯着他,便说,“我也吃一点。”   “好。”   易佳夕不和他客气,在冷柜里拿了杯椰奶,在前台熟食处点了好几样关东煮。   店员弄好递给她,易佳夕手捧着冒着热气的关东煮,咬了一口虾丸,热乎乎的,她乜斜着梁霁辰,等他点单。   梁霁辰分明不想吃,却还是低头认真挑选,易佳夕就喜欢看他做什么都认真的架势,百看不厌。   她听见他问店员,“这个是什么?”   “鱼豆腐。”   他又问,“辣不辣?”   “噗嗤。”易佳夕忍不住笑出来。   梁霁辰淡定地扫她一眼,她又若无其事地走开,到窗前一排座位坐下。   随后,梁霁辰选好商品,买完单,走到易佳夕身边。   座位狭窄,梁霁辰没多想,习惯性地和人隔开距离,把食盒放在易佳夕旁边的旁边,隔开一个座位。   他刚要坐下,易佳夕问,“你是不敢坐在我旁边吗?”   她这样刁难人的时候,总是冷冷的,语气带着讥诮。   梁霁辰摸不透她的情绪,冷静地说,“谁不敢了?”   “那坐这里。”易佳夕指着她身边的座位。   “坐这里有点挤。”   “怎么会,你又不胖。”易佳夕上下扫了梁霁辰一眼,他个子生得高大,肩膀宽得恰到好处,能完美的撑起西装和大衣,腰部收紧,瘦却绝不单薄。   她欣赏不来太过瘦削的身材,也不喜欢那种靠健身和激素充起来的肌肉,像是堆积起来的雪层,看似厚重实则绵软无力。   至于梁霁辰——他不像是会去健身房哼哧哼哧挥洒汗水的类型,他的肌肉,应该是薄而有力的,像贴在檐上的冰刃。   易佳夕收回目光,“还是说,你觉得我胖?”   这大概是一个全人类通用的死亡问题,再蠢的人,只要不是故意,都不会答错。   梁霁辰看了她一眼,说,“你太瘦了。”   没有女人不爱听这话的。   易佳夕抿嘴笑了笑,突然不介意了,“算了,你随便坐吧,我不管了。”   梁霁辰觉得她情绪一阵一阵,也无法分辨她是不是在说反话,他想了想,还是坐在易佳夕旁边。   两人安静的吃东西,只能听见店员和顾客说话的声音。   梁霁辰吃相斯文,速度却快,用那双刚握过大提琴的手拿关东煮,倒是一点不矫情。   他吃完,易佳夕才刚吃完一串虾丸和海带,她吃东西慢,而且这关东煮味道太淡,不合口味。   本来不想吃了,可梁霁辰在一起吃东西偏偏让她很有食欲,易佳夕就这么慢条斯理地全部吃完,椰奶也喝光。   “我都吃完了。”她说完,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对劲。   好像是要对方奖励一样。   梁霁辰“嗯”了一声,又说,“你吃得太少了,要不要去加一点?”   易佳夕摇摇头,“这还少?比我平时吃得多多了。”   这里暖和,她原本想多坐一会儿,便利店里却忽然涌进来一群人,手里还拿着今晚演奏会的宣传单。   梁霁辰那张拒绝营业的照片就在封面上。   “你会被认出来吗?”易佳夕问他。   梁霁辰:“不知道。”   “认出来怎么办?”   梁霁辰满不在意地说:“认出来就认出来,怕什么?”   是没什么好怕的,易佳夕只是不想让他被认出来。   眼见着几个女生付完帐就要走过来坐下,易佳夕没有犹豫,提着包,一手抓着梁霁辰的手快步走出便利店。   出来后,还嫌不够安全,易佳夕往前跑了几十米才停下来。   她忍不住笑出来,“感觉像跟个大明星在一起。”   梁霁辰第一次听到这种话,牵了牵嘴角,当作回应。   他的目光向下,落在两人紧紧牵着的手上。   最初易佳夕只是松松地勾着他的手,跑起来顾不上那么多,不知不觉就牵住了。   “诶?”易佳夕反应过来,松开手,对他说,“对不起。”   梁霁辰眼眸垂下,“没事。”   他的车停在对面,需要从地下通道穿过去,这一回,刚才的少年歌手已经不在了,通道里空空荡荡。   夜深了,地下通道亮着惨白的冷光,风很大,梁霁辰走路速度放慢,稍稍落后易佳夕一点,他看见她露出的纤细脖颈,就替她觉得冷。   梁霁辰和她并肩,问,“要穿我的外套吗?”   易佳夕回头看他。   他的大衣底下是件西装,没穿毛衣,要是脱了,她是暖和了,即便梁霁辰再抗冻,恐怕明天都得感冒。   “不用,我不冷。”   梁霁辰愣了一下,没说什么。   回到车上,易佳夕坐进副驾驶上,明显松了口气,蜷缩的手指都舒展开来。   这一次,她主动系上安全带,然后对梁霁辰笑了笑。   “你住哪里?”梁霁辰发动车子。   “不知道。”易佳夕说。   梁霁辰从后视镜看她一眼,“不知道?”   “我还没定酒店,”易佳夕的语气带着吃饱喝足后的慵懒,“时间太紧,我给忘了。”   梁霁辰:“……”   易佳夕拿出手机,打开软件浏览附近的酒店,她设置搜索条件,看到排序第一的那家,她念出酒店名,然后问梁霁辰,“这一家怎么样?好不好?”   梁霁辰一听,正是他今晚下榻的那家酒店。   他说,“我就住在这里。”   易佳夕听着觉得他这话有些怪,再一细想,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问的是这家酒店好不好,他却回答,他就住在那里。   她真想问:所以呢?   看梁霁辰那张一本正经的侧脸,还真分不出他是有心还是无意。   “笑什么?”梁霁辰又看她一眼。   “笑你啊,”易佳夕轻轻地说,“那我就订这家吧。”   梁霁辰好像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又或者他天生话少习惯沉默,就这样安静地开到酒店。   他陪易佳夕办好入住。   很巧,两人都在同一楼层。   易佳夕这几天都时差颠倒,已是困到不行,在电梯里几乎就要合上眼皮。   梁霁辰送她到房间门口,“早点睡。”   易佳夕扶着门,脑袋困得一点一点的,挥手和他拜拜。   “明天起床了打我电话,”梁霁辰看着她,“我送你回家。”   易佳夕没说话,好像在思考些什么,过了会儿,才说,“好。”   洗完澡上床,她很快就要睡着,就在这混沌之际,她忽然意识到,梁霁辰刚才说了什么。   他说,要送她回家。   -   翌日,易佳夕醒得很早,她没立刻给梁霁辰打电话,梳洗后先下楼吃早餐。   梁霁辰比她起得更早,早餐都吃了一半,正坐在角落的一张桌上,自易佳夕刚进来,他就注意到了。   他就看着她端着盘子绕着厅内盘旋了一圈,最后夹了一只荷包蛋,和一杯牛奶,正在到处找座位。   “易小姐——”梁霁辰喊住她。   易佳夕这才看见梁霁辰,她在他对面坐下,“梁先生早。”   “早,”梁霁辰看一眼她的餐盘,忍不住问,“你就吃这一点?”   “这很少吗?”易佳夕颇有些不以为然,等她吃完,想了想,还是起来又去绕了一圈,然后带着一只贝果,和一杯酸奶凯旋。   梁霁辰:“……”   他感觉,易佳夕好像格外喜欢喝奶。   梁霁辰吃得快些,吃完他没有先走,一直等到易佳夕吃完那只贝果,他才开口,“昨天你送来的那块蛋糕——”   “嗯?”易佳夕眼神中有瞬间的迷茫,“哦,怎么了?”   “昨晚我走后,薛玮去查过监控,是清洁阿姨打扫办公室的时候,不小心把蛋糕碰摔了。”梁霁辰觉得有必要跟她解释一下。   易佳夕看着他,“我知道不是你。”   “那你昨天……?”   不等梁霁辰说完,她就打断,“虽然我们前几天吵架了,但我不信你会拒绝我做的蛋糕。”   自信无比,而且傲慢。   梁霁辰不得不承认,在这件事上,她是有傲慢的资本的。   他自动忽略这句话,只是问,“那你怎么生气了?”   “我哪里生气了?”   “你走了。”梁霁辰莫名想起薛玮闹的那两次乌龙,有些想笑。   易佳夕点点头,说,“因为刚被人批评过,所以不想见他。”   她说完,起身向外走,梁霁辰无奈,只得跟上她,轻声说了句,“抱歉。”   闻言,易佳夕只是笑了笑,并不在意的样子。   他们各自到房间整理行李,到大堂办好退房,易佳夕坐上梁霁辰的车,出发时,还不到十点。   梁霁辰走的是高速,开得既快且稳,预计回到滨市还能赶上午饭。   “你那个小助理呢?”易佳夕问。   “薛玮留在这里办点事,明天回滨市,”梁霁辰顿了顿,又说,“他不小,已经二十四了。”   “这么巧,我的助理也是二十四,”易佳夕忽然笑了笑,“那梁先生你多大?”   “下个月十九号满三十岁。”   “一月十九?”她微微有些诧异。   “怎么?”   易佳夕只是没想到,他们的生日居然只差一天,一月二十,是她的生日。   顿了顿,她只是说,“没事,我二十五。”   梁霁辰表示他知道。   “你知道?哦对,我们是相亲认识的,你那边的介绍人应该说过。”   梁霁辰忍不住纠正她,“不是相亲认识的。”   “嗯?”易佳夕露出不解的神色。   “是在飞机上认识的。”   “对,飞机,”易佳夕想到那次的经历,笑着问,“梁先生,你说话做事总是这么一板一眼吗?”   梁霁辰反问:“有什么不好吗?”   易佳夕缓缓开口,“没有,这样很好。”   接下来是一段长时间的沉默。   谁都没说话,但梁霁辰感觉易佳夕心情很不错,握着手机,不知在看什么,嘴角扬着笑。   刚把车开下高速,易佳夕的手机响了。   她没立刻接起来,而是先看了眼梁霁辰,迟疑了一会儿才接,“喂?”   梁霁辰感觉到她并不想在他面前接这个电话,他也不想窥探她的隐私,但车内安静,他还是能听出电话那边是个男人的声音,语气还有些急。   易佳夕听完后说,“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那边又说了一长串话,易佳夕面色越发阴沉,她说,“今天不行,明天我再联系你。”   说完她就挂了电话。   虽然还是一样的沉默,可易佳夕明显消沉了许多,也不玩手机了,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梁霁辰却知道她没有睡着。   人在睡着和清醒的时候,呼吸的频率是不一样的。   过了一会儿,梁霁辰把车停在易佳夕小区门口。   她睁开眼,用手挡住刺眼的阳光,拉开车门,正要下车,忽然想起什么,转头对梁霁辰说了声谢谢。   “等等。”梁霁辰拉开易佳夕身前的手套箱,拿出一把伞,“这个还给你。”   是上回她给的那把雨伞。   易佳夕皱着眉,手指动了动,又缩回来,“我不要,就放你车上吧。”   梁霁辰很是不解,“怎么不要?”   “我走路的时候手里不喜欢拎东西,累赘,”易佳夕淡然地说,“你非要给我,我肯定半路就扔掉。”   梁霁辰没说话,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她手里的包。   易佳夕笑了,“包治百病,不在此列。”   梁霁辰忽然想起,那天易佳夕打着伞从雨中走来,手里拎着蛋挞的画面。   场景一下子清晰起来。   易佳夕仿佛猜透他在想什么,笑着说,“要是早知道昨天那蛋糕你吃不上,我就该半路给扔了。”   他忍不住问,“那你怎么没扔?”   “因为你喜欢啊……”易佳夕侧过身来,眼神似笑非笑,“不喜欢吗?”   梁霁辰不是个擅长撒谎的人,他只能说,“喜欢。”   说完,他才意识到,自己确确实实说了“喜欢”二字。   易佳夕又云淡风轻地笑了笑,她开门下车,忽然想起什么,隔着车窗对梁霁辰说,“明天我的助理也从Z市回来,我让她去接薛玮。”   “不用,他已经订了高铁票……”梁霁辰下意识地说。   “梁霁辰,”易佳夕一字一顿的喊他的名字,“你可不可以不要总是拒绝我。”   她说完就走,根本不给他回应的机会。   梁霁辰觉得她根本不讲道理。   他什么时候拒绝过她?   又什么时候拒绝得了?   -   第二天下午,易佳夕和人约在家附近的咖啡馆,距离很近,不必开车,走路十分钟就能到。   那人到得早,已经点好咖啡坐在角落的座位上。   那个位置实在隐蔽,易佳夕找了好久才找到。   她走过去,把包放下,对那人说,“你干脆坐到屋顶上去。”   “这里离你家太近,我不放心,”那人看着她,“怎么偏偏选这里?”   易佳夕叹口气:“我最近不能开车。”   那人嘿嘿一笑,“怎么,驾照终于被吊销了?好好好,马路上又少个杀手。”   “没,”易佳夕说,“有人叫我别开。”   “谁啊,还能管得住你?”他说着,习惯性从口袋里摸出烟和打火机。   烟是便宜的那一档,打火机也是廉价的塑料红色打火机,从他叼烟的动作就能看出是个几十年的老烟枪。   易佳夕皱起眉,不耐烦地说,“这里禁烟,人民警察,有点素质行不行?”   刘春明讪讪地把烟收回去,四下望了望,喝一口快要变冷的咖啡,说,“所以我讨厌来这种地方,酸,穷讲究。”   “找我到底什么事?”易佳夕冷淡地问。   刘春明说,“小易,怎么说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不要总是这个态度嘛,找你肯定有事。”   “说吧。”   “近来经侦科收到了一份关于万金集团的举报材料,我的同事顺便查到了些当年案子的细节……”   “当年的案子已经结案了,还有什么可查的?”易佳夕抱着双臂,显得很是抗拒。   刘春明扯出抹笑,“那天下午——你懂我说的哪天——你真的亲眼看见易嘉泽在案发前一天下午三点的时候进入车库,一直到五点才出来吗?”   “刘警官是怀疑我当年给的是假口供吗?”易佳夕看着他。   “当然不是,只是有些事想不通,”刘春明皱着眉,一脸思索状,“会不会是你看错了?”   易佳夕忍不住了,“看错了?我一个人看错,两个人也看错吗?”   “对,那个孩子叫什么来着?连绍——对,他现在挺出名的,我侄女很喜欢他。”   易佳夕不接话,眼底满是戒备。   这位年过五十,职业生涯近三十年的老警察用审视的目光看着易佳夕,“连绍当年和你关系匪浅。”   易佳夕并不否认,她点头,然后说,“他也是易嘉泽最好的朋友。”   “那不一样……”刘春明忽然露出几分暧昧的笑意,“我也年轻过,我也经历过青春期。”   说着,他像是忽然进入回忆一般,语气飘忽感慨,“少年少女的朦胧感情,很有迷惑性,很脆弱,又很疯狂,容易走极端。”   易佳夕始终面无表情,“刘警官想要审问我的话,请走正常程序。”   “我没有这个意思。”   易佳夕站起来,语气微讽:“那我可以走了?”   刘春明把手机放在手上拍打着,睨着易佳夕,“其实你知道我为什么怀疑你给的口供,这个细节很重要,小易,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易佳夕满脸挂霜,“我有什么动机要污蔑易嘉泽?他倒霉了,对我有什么好处?”   “难道不该问,对你有什么坏处吗?”   当年易浩昌的车在驶出家不到五百米的地方,因刹车失灵撞上对面大货车,车上两个大人,还有易母肚子里仅仅四个月大的胎儿当场死亡。   车上找不到任何指纹线索,案件最终不了了之,以车辆故障导致意外结案。   易浩昌死时未立遗嘱,所有遗产包括股权,由姚金玲,易佳夕和易嘉泽平分,自此,姚金玲的股份达到百分之五十,在集团中拥有绝对的话语权。   而易嘉泽,也成功得到姚金玲的认可,进入集团。   从表面上看,这一切好像都是他们两人应得的。   易佳夕说,“连中学生都知道要透过现象看本质,谁获利更大,应该心中有数。”   刘春明反问:“那你觉得凶手是谁?”   “我不是警察,我说了不算,”易佳夕认真地说,“人要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我当时虽然只有十六岁,也知道做伪证是犯法的。”   刘春明说:“你没说,但你一直在暗示。”   “我暗示什么了?”   “姚金玲是易浩昌的亲生母亲,易嘉泽是他的亲儿子,他们没理由……”刘春明说到这里突然停住,像是在观察易佳夕的反应。   易佳夕好似不在意一般,“慈不掌兵,情不立事,至于易嘉泽,”她露出厌恶的表情,“那就是个疯子,他做什么我都不意外。”   “真搞不懂你们这些有钱人一天到晚在想什么……”刘春明摸着头发叹气。   “所以你才抽二十一包的烟,”易佳夕说完,又皱着眉,“你少抽点吧,一身烟臭味,手都是黄的,难怪我妈当年拒绝你。”   刘春明嘿嘿一笑,并不生气,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你这个丫头,就是嘴巴不饶人,这一点跟你妈妈一点都不像,”刘春明面露感伤之色,“她就是太心软,又重情,要是当初没跟你爸……”   “实话总是难听的,就算我妈不跟我爸结婚,也不会选择你,人死灯灭,你现在为她做再多,终身不娶,我妈也看不见。”   刘春明苦笑,想去掏烟,又想到什么,只好拍了拍口袋,“习惯了一个人,不全是因为这个。”   他听见易佳夕自言自语,“何必呢。”   刘春明接了个单位打来的电话,站起身说,“我这次来,一是问问情况,二是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看你牙尖嘴利的我就放心了,先走了。”   “你们到底查到了什么?”   “查到了也不能告诉你啊,小丫头。”刘春明笑着,眼角已有皱纹。   他和徐明华几乎是一样的年纪,看上去却老多了,他的五十岁,是实打实的年纪。   是在等待和失望中消磨掉的光阴。   易佳夕记得,母亲在墓园下葬那天,刘春明打着伞,站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不敢靠近。   她出国那天,也只有刘春明和宋丛筠到机场送她。   “刘叔——”易佳夕喊了他一声。   刘春明愣住,手心微微出汗,他不安地在裤子上擦了擦。   他看着易佳夕那张和她母亲及其相似的脸,心中苦涩,叹了口气。   “算了,这也算是你的家事,”刘春明走到易佳夕身边,声音压低,“我查到,你父亲死前曾经立过一份遗嘱……”   从咖啡店出来,易佳夕沿原路返回家中。   她困得很,在沙发上听着音乐睡了一觉,还做了个乱七八糟的梦。   一会儿是母亲拉着她的手向她哭诉。   下一个画面,是一家人坐在饭桌上的画面,各怀鬼胎,每个人脸上都藏着阴谋。   还梦到了连绍,他穿着白色T恤,一脸紧张,嘴唇翕动,对易佳夕说了句什么……   易佳夕被电话惊醒,是孟瑶。   孟瑶刚到滨市,已经快到易佳夕的住处,问她是否要把车停进车库里。   “停进去吧,梁霁辰的助理送回去了吗?”她的声音懒洋洋的。   孟瑶说:“那个哆啦A梦?刚才把他放在滨音大门口了。”   “什么哆啦A梦?”   “他穿一件蓝色羽绒服,脸圆得跟圆规画出来的一样,不是哆啦A梦是什么?”   孟瑶窃窃地笑起来。   易佳夕先是有些莫名其妙,再一想到薛玮那个形象,好像也是那么回事。   她点了份外卖当晚饭,吃完后,换上衣服出门。   薛玮既然到滨音大下车,这只能说明梁霁辰今晚也在那里。   刚才易佳夕做的那个梦里,梁霁辰没有出现,但当她醒来,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怎么会没梦见他呢?   她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是想念一个人。   这个念头,从醒来一直持续到吃完最后一口饭,易佳夕便决定要去见他。   走进滨音大的校园里,易佳夕顿时感觉迷失了方向,她不知道梁霁辰今晚在哪间教室,甚至是哪栋楼上课。   她拿出手机,准备给薛玮打电话问问。   这是第一反应。   再一看时间,七点多了,晚上多半已经开课,薛玮如果也在教室里,接到电话,他肯定直接出来接。   这样一来,梁霁辰也就知道了。   显得她多没用似的,连个人都找不到。   易佳夕用手机搜索“梁霁辰,滨音大”几个字,出来的第一条链接,就是关于梁霁辰在滨音大举办大师班的官方介绍。   点进去,易佳夕直接略过大段大段的描述性文字,重点关注时间和具体地点,然后看到下方的售票二维码。   她微微愣住:这还要买票?   扫描二维码进入购票界面后,易佳夕发现自己想多了。   票已经售罄,根本想买都买不到。   地点在滨音大室内音乐厅,易佳夕顺着导航,很快找到地点。   还有二十分钟正式开始,易佳夕站在艺术楼门口,看见梁霁辰那张放大的海报。   照片拍得相当艺术,还特意做了发型,配着一身西装,这还不算,居然还戴着一副细边金丝眼镜,看上去挺有斯文败类的感觉。   好看是好看,就是……根本不像梁霁辰了。   照片精修到连头发丝都没放过,脸型,手指,鼻梁……处理到完美得近乎失真,亦真亦假,有种怪诞感。   上次明明看见梁霁辰脖子的喉结处有一粒小小的痣,照片上也修得看不见了。   简直雁过拔毛,不留痕迹。   她忍不住笑起来,拿着手机对准海报拍了一张。   音乐厅门口有人检票,许多人自觉有序地排成两条长队等待进场。   易佳夕慢悠悠地站到左边队伍最后一个,站她前面的是一个长发大卷的女孩。   她拍了拍女孩的肩膀,女孩转过头来,妆容精致。   易佳夕问,“你好,有多余的票吗?”   对方摇头,“没有,我只抢到一张。”   易佳夕作遗憾状,“我一张票都没抢到。”   “那你还来干嘛?”   “来碰碰运气,”易佳夕又问,“你的票出不出?”   女孩先是一愣,接着便一脸听到天方夜谭的表情,“想什么呢,我又不是倒票的!”   说完她就转身过去,还附送一记免费的白眼。   队伍匀速地向前移动,易佳夕果断地又换了几个目标,依然被拒绝,哪怕她报出比原票价高两倍甚至三倍的价格,对方依然表现出一副视金钱如粪土的高贵冷艳状。   屡次被拒后,她得出了一个结论:学音乐的都是不差钱的,不会轻易为金钱折腰。   既然进不去,又何必站在这里吹冷风?   易佳夕在离开学校的同时,百无聊赖地把方才的感想发到微博上,还有滨音大的定位。   她不否认,之所以发这条微博,是有点私心的。   却有意无意地隐去关键信息,其实什么也没说。   也许薛玮会看见,也许不会;也许他能猜出来,也许不会;也许他猜出来会告诉梁霁辰,也许不会……   最重要的是,即便梁霁辰知道了,也不代表会发生什么。   只有能被听懂的暗示才叫心意,否则,只是自己在唱独角戏。   所以,当易佳夕在晚上接到梁霁辰电话的时候,惊讶却又不意外。   易佳夕第一句话就主动说,“梁老师今晚的课程非常精彩。”   他那边很安静,说,“你来过了?”   “是啊。”   梁霁辰又问,“你进来了?”   “是啊。”她的语气一点不虚。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说,“我今晚演奏的第一首曲目是什么?”   易佳夕忍不住笑了。   行啊,都会出题考她了,叫声老师他就真飘起来。   她也懒得再装下去,坦言道,“没买到票,我出三倍价都没人卖给我。”   语气理直气壮,还有那么一点惨兮兮。   “你应该提前跟我……”梁霁辰说到一半,被电话那头突如其来的一阵喧哗打断。   有人大声叫了易佳夕的名字,咋咋呼呼地,“你说这牌我跟不跟?邱彬这只老狗是不是在诈我?”   易佳夕站起来,径直走到邱彬身后,那人很识相,把牌用大拇指推起一点让她看到。   “跟吧,他就是在诈你。”她说。   单纯如钱之航,果然上当,直到邱斌哈哈大笑着把牌一甩,大喊了声“Ace!”,他才如梦初醒,脸都涨成猪肝色。   “易佳夕你到底是谁的朋友?居然跟这老狗一起耍我?”   场面一时陷入混乱。   梁霁辰沉默地听了一会儿,说,“你在忙,那我先挂了。”   “等会儿,”易佳夕来到走廊上,终于安静下来,她对电话里说,“我不忙,我一直在等你的电话。”   那边顿了一下,“等我干什么?”   易佳夕的声音比露水还清亮,在他心中划下痕迹,“你不来接我,我怎么回家?”   棠芯城城整理:  这章肥吧?还有红包包哦,会看到小可爱们更多的评论吗?期待地搓手手~   感谢lxy的地雷,何为之的营养液~   明天还是晚上六点更新。 第17章   梁霁辰听到易佳夕这话, 第一反应是想问, 她怎么肯定他会打这通电话?   但又怕她说出什么令人难以应对的话,索性作罢。   他觉得她是什么都敢说的。   等他反应过来, 好像正在被她带着走的时候, 已经有点无力招架了。   “我刚上完课。”梁霁辰想了想,又补充, “我在滨音大门口。”   易佳夕:“我在玉山北路。”   她心说:奇怪了,你在滨音大, 我还在玉山北呢。   梁霁辰竟然笑了一声, 低沉地在易佳夕耳边划过。   她感到脸上莫名有些热,心虚之下,音量反而变大,“来接我吗?我喝了点酒, 不能开车。”   梁霁辰立刻说, “你没喝酒也不能开车。”   这回换易佳夕笑,“我没开, 很久都没开了, 真的。”   说不上为什么, 她一说真的, 他就觉得是假的。   他轻轻叹了口气, “具体地址告诉我。”   易佳夕报上地址。   就在这时,包房门被人打开,钱之航探个脑袋出来,看见易佳夕在跟人打电话, 不停冲她挤眉弄眼。   房间里烟雾缭绕,才喝过一轮,烟味和酒味混在一起,还夹杂着不知道谁身上的古龙水味道。   她记得前几次和梁霁辰坐在一起,他身上总带着若有若无的香气,不是人工香精味,也不是沐浴露,说不出哪种味道。   易佳夕不耐烦地冲钱之航摆摆手,意思是别捣乱。   她忽然觉得无聊,一秒钟也不想待在里面了。   “你要多久能到?”易佳夕问。   梁霁辰大致估算了距离后说,“二十五分钟左右。”   左右?她还以为他是不会说“左右”、“大概”、“差不多”的人。   易佳夕笑着说,“那就算二十五分钟,我开始计时了。”   挂电话后,她看了眼时间,九点五十分。   易佳夕回到房间里,和朋友们打过招呼,拎上包推门离开,刚走了几步,钱之航鬼鬼祟祟地跟了出来。   “你去哪儿?”   易佳夕:“回家。”   “看看我,我还没喝多,”钱之航开玩笑似的说,“是不是找到新乐子了?和谁约会?”   易佳夕懒得理他,走到电梯前按下按钮。   “刚才叫你来玩就不情不愿的,这才刚接了电话就要走,到底谁啊,这么大魅力。”   易佳夕走进电梯,“嗯,魅力挺大的。”   “引见引见呗,叫过来玩玩。”钱之航说。   易佳夕看了他一眼,“人家跟你不是一路人。”   钱之航听得乐了,“跟我不是一路人,跟你就是一路人了?你这是要脱离群众啊……”   他口无遮拦,这话本是无心,却无意间让易佳夕清醒了几分。   是啊。   她呢?和梁霁辰又是一路人吗?   钱之航喝了酒,说话颠三倒四,对着电梯里的镜子挤痘痘,嘀咕着自己眉毛太乱影响运道,所以打牌才一直输。   “下次出来带把修眉刀,帮我修修眉,再给我盒面膜,我这脸干的……”   易佳夕说,“好的姐妹,你终于下定决心要出柜了?”   钱之航气得一把揽住易佳夕的肩膀,“说什么呢,老子笔直!出什么柜?出道还差不多!”   话音刚落,电梯到达一层,应声而开。   易嘉泽站在电梯外。   一个身材曼妙妆容精致的女人搂着他的手臂,整个人几乎都贴在他身上。。   他看见电梯内的两人,神态自若,像是早料到他们在这里。   易嘉泽先是盯着易佳夕看了几秒,又把目光移到钱之航搭在易佳夕肩膀的那只手上,眼神森凉。   大堂金色的灯光在易嘉泽的眼镜上泛着冷光。   钱之航像触了电一样缩回手。   心中暗骂:妈的,这哪是要出柜,这是出了鬼!   易佳夕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易嘉泽,但相比之下,她的反应就冷静许多,仿佛没看见一样,踏出电梯,越过易嘉泽径直向外走。   这俩人间的渊源,钱之航一清二楚,他前怕狼后怕虎,干脆心一横,按下五楼,然后疯狂按电梯关门键。   惹不起他还躲得起。   没走几步,易佳夕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诶”。   她头也不回,好像没听见一样,易嘉泽却快步跟上来,拉了一下易佳夕的手腕。   易佳夕憎恶地看着他,“走开。”   “你怎么总这个态度……”易嘉泽不仅不生气,语气竟像是有些无奈。   易佳夕早已习惯这人的喜怒无常,根本不为所动,冷冷地看着他,“放手。”   易嘉泽叹了口气,松开手,做了个投降的动作,“既然碰到了,谈一谈?”   “谈什么?”易佳夕忽然想到,对他说,“这么有空,不如抽点时间把耳环寄给我。”   “不在我这里。”   易佳夕看着他,“你扔了?”   易嘉泽笑着摇摇头,“我交给连绍了,你去找他要。”   疯子。   简直无可救药。   “哦对,消防搞定了吧,等开店那天,我会跟连绍一起去祝贺你的,到时候你再找他要好了。”易嘉泽轻飘飘地说。   许是被冷落太久,跟在易嘉泽身边的女子走过来,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上去吧。”   易嘉泽面上的笑意在瞬间隐去,他说,“你自己先上去。”   “我、我不想一个人……”女子柔柔地撒娇,同时警惕地看了易佳夕一眼。   “要么自己上去,要么滚。”   易嘉泽语气平淡,却吓得她几乎在一瞬间缩回手。   一句话不敢多说,老老实实地乘电梯上楼,几乎是落荒而逃。   易佳夕曾有耳闻,易嘉泽身边女人不断,今天看来,也不过都是些招之则来挥之则去的露水情缘。   她多少是了解他的。   作为冷血动物,需要的不是陪伴,而是服从。   仔细看,易嘉泽这张脸是极英俊的。   他小时候瘦弱苍白,气质偏柔,现在五官和个子都长开了,气场也足,随随便便就能给人压迫感,再加上那股冰冷的邪气,对女人是很有吸引力的。   也难怪钱之航怕他。   这怕里,只怕还掺着点嫉妒。   就易嘉泽身上那股甜腻的脂粉香气,不在女人堆打滚几回熏不出来,醉生梦死,欲壑难填。   奇怪的是,明明他现在是个大男人的样子,易佳夕却总觉得他浑身都充斥着一种疯狂的毁灭气质。   毁人,也自毁。   易佳夕走到大厅,易嘉泽姿态悠闲地跟在身后,“姐姐,最近集团里几个老家伙处处为难我,还有警察咬着我,我都快烦死了。”   “不是那块料就别干了,请个职业经理人,你就花花钱玩玩女人,不挺好?”易佳夕讽刺道。   易嘉泽笑着去牵她的衣袖,好像是小时候闹着玩一样,“姐姐,我迟早会把那些眼中钉拔掉的,你等着看。”   “你指的是哪颗眼中钉?”   “哪个最喜欢挡我路,我就指谁。”   易佳夕微微颔首,指着她自己,说,“是在说我吗?”   易嘉泽好像听到件极为好笑的事,“我们是一家人,我对付谁也不会对付你的。”   “是吗?我就不一样了,”易佳夕无动于衷,“我最想对付的就是你。”   他扯着易佳夕的袖子,语气无奈,“你怎么总说这么无情的话啊……”   易佳夕几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中无比嫌恶。   每次碰到这个疯子,总能惹得她浑身不舒服,完全理解不了他的脑回路。   就在这时,易佳夕的手机响了,她低头看一眼,不再同易嘉泽废话,疾步而出。   十点十五分,还真是准。   外面下雨了,梁霁辰的车停在门口,打着双闪。   雨势不小,但刚下起来没多久,地面才打湿了一半。   距离挺短,易佳夕打算跑过去算了,却看见梁霁辰在车里对她打了一个手势,然后下车,举着伞朝她大步走来。   “这个又是谁啊。”易嘉泽的声音冷冷地在她耳边响起。   易佳夕说,“与你无关。”   说话间,梁霁辰已来到跟前,他将伞举到易佳夕的头顶,自己站在几步之外的台阶上。   “姐姐,介绍一下吧。”易嘉泽说。   易佳夕没有理会,他倒不觉得尴尬,主动向梁霁辰伸出手,语气散漫,“我是易嘉泽,你是?”   梁霁辰看了他一眼,然后看着易佳夕。   他从未见过易佳夕这副如临大敌的状态。   如果她是只猫科动物,只怕此刻全身的毛都要炸了起来。   梁霁辰想起那天在饭桌上,无意中听到的话。   雨水从屋檐滴落,他的大衣左边和半个背部很快沾上雨水。   易佳夕忽然朝梁霁辰走近,挽住他撑伞的右臂,半边身子的重量都靠在他身上,不由分说地带着梁霁辰往下走。   他身上有雨水的湿意,体温却是暖的,令人心安。   在梁霁辰转身的一瞬间,易嘉泽好没意思地收回手,自言自语了一句,“连绍知道了可怎么办……”   隔着雨幕,他的目光由始至终跟着那两人,看着他们走下楼梯,来到车旁,那高大的男人为易佳夕拉开车门,然后他坐进车里,利落的掉头,离开。   直到那辆车彻底消失在视线中。   易嘉泽站在外面抽完一根烟,才返身走进楼里。   车外是一个世界,车内又是一个世界。   安逸,温和,仿佛与世隔绝。   易佳夕感觉整个人都松弛下来,她捏了捏脖子,手指冰凉,忽然意识到刚才自己用这只手挽住了梁霁辰。   他自上车就一言不发,易佳夕又忘了系安全带,他这次居然缄口不提。   这是生气了?   易佳夕看着梁霁辰,说,“对不起。”   梁霁辰:“什么?”   她抿抿唇,“刚才不是故意的。”   梁霁辰听懂后,搭在方向盘上的右手微微握紧,说,“道什么歉。”   “不是你要我道歉的吗?”   梁霁辰没说话,闷声不响地开车,途径第二个红绿灯,他停下来,开口说,“安全带。”   得,终于恢复正常了。   易佳夕一手揉着肚子,一手伸手拉下安全带,单手操作不方便,半天都找准地方。   梁霁辰微微靠过来,接过安全带的卡扣,一下子对准孔位,帮她系好。   “谢谢。”易佳夕声音很轻,身体微微蜷起,好像不舒服的样子。   “你怎么了?”   易佳夕轻轻吸了口气,说,“跟那个疯子说话就胃疼,疼死了……”   梁霁辰看了一眼后视镜。   她的妆很淡,好像眉毛都没描过,自然干净,没有瑕疵,只是脸色略有些苍白,嘴唇上只有淡淡的肉粉色。   他只看了一眼,就被捉到,和她的目光在镜中相对。   易佳夕问:“你看我干嘛?”   梁霁辰说:“我没看你。”   易佳夕可不像他,要看就直接大方的看,直盯得梁霁辰开始不自在。   梁霁辰问:“你看我干嘛?”   易佳夕回答:“你不看我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梁霁辰感到无言以对。   他这种朴实本分的说话方式,遇上易佳夕这样的野路子,坚持不过三个回合。   他败下阵来,转移话题,“要去医院吗?”   易佳夕挺意外的。   明明刚认识那会儿,他们还算势均力敌,互不相让,现在她竟能稍稍占点上风了。   她知道,梁霁辰平时话虽不多,但绝对不是笨嘴拙舌的人,。   但凡他想,他就能赢。   至少不会输得那么痛快。   他没有被打败,他是主动举起了白旗投降,甚至带着一点点妥协退让的意思。   尽管只有一点点,仍然让易佳夕感到愉悦。   她说,“不去医院,送我回家吧。”   “胃不疼吗?”   “就一点点不舒服。”   梁霁辰记得她刚才怎么说的,“你不是说疼死了吗?”   易佳夕:“……那只是一个夸张的修辞手法。”跟着,她进一步解释,“比如说, ‘我爱死你了’ 、’这个菜好吃死了’等等,都是夸张,大家都这么说,明白了吗?”   “我没这么说过。”梁霁辰往右打方向盘,朝着易佳夕家的方向,“你经常对人这么说吗?”   易佳夕愣了一下,“我?我……不怎么说。”   他没说话,好像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他只是安静的开车,留给易佳夕一个淡漠的侧脸。   很快,车便停在滨江丽屿门口。   坐在梁霁辰的车上,易佳夕总是容易犯困,她伸了个懒腰,看了眼时间,十点四十了。   “饿吗?要不要吃点宵夜?”她问。   梁霁辰也跟着看了眼时间,“很晚了。”   “不晚吃什么宵夜?”易佳夕笑了笑,“哦对,我忘了,你到该睡觉的时间了。”   她挑衅得不要太明显。   梁霁辰问,“你想吃什么?”   “我刚才做了块蛋糕,在冰箱里,”易佳夕说,“想吃吗?”   “很晚了。”他又重复了一次。   易佳夕目光游移,打量了梁霁辰一会儿,随后淡淡地说,“你不敢,我不逼你。”   解开安全带,她开门下车,一丝犹豫都没有。   这场雨来得快去得快,已经停了。   梁霁辰看着她的背影,收放自如,毫不拖泥带水的背影。   她好像总是走得很轻易,而且从不回头看。   好像是知道那个被她甩在后面的人,一定会追上去。   她是有傲慢的本钱的。   易佳夕走到小区门口那两颗装上了灯光的圣诞树前,有车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她不期然地转过头,那辆车就停在身边。   车窗落下,梁霁辰看着她,“上车。”   棠芯城城整理:  老实的大灰狼被邪恶的小白兔拐回家啦啦啦,本章继续发红包~   感谢豆豆的火箭炮 x1,吃一口番茄火锅的手榴弹 x1、地雷x2, 泺泺泺泺子的地雷 x1;   吃一口番茄火锅,原味奶茶不加糖,书被催成墨未浓,何为之的营养液灌溉~ 第18章   易佳夕让梁霁辰把车停进自家车库里, 顺着车库电梯直达楼层。   住宅是一梯一户的设计, 住户本就不多,加上现在已经夜深, 从进车库到从电梯出来, 都没碰上一个人。   易佳夕开门,让梁霁辰进去。   他站在玄关处, “要换鞋吗?”   “不用,就这样进来吧, ”见他有些迟疑, 易佳夕解释说,“我这里很少来客人,没鞋给你换。”   她都这样说了,梁霁辰也不好再讲究什么, 跟着走进去。   好在他这一天没去过灰尘大的地方, 鞋底踩在光可鉴人的瓷砖上,没有留下痕迹。   易佳夕发现梁霁辰频频回头观察地面, 她笑着问, “你有洁癖?”   梁霁辰说:“没有。”   对, 没洁癖, 只是格外爱干净。   易佳夕没有拆穿他, 越过佣人房,来到和西餐厅相连的小型会客厅,让梁霁辰坐在沙发上。   “这里你一个人住?”梁霁辰环顾四周,感觉这间大平层的实际面积略大于他那栋别墅。   易佳夕说, “对,我一个人,太大了?”   梁霁辰点头。   “可是你住的别墅也很大啊,”易佳夕看着他,“你也是一个人吧。”   “我平时练琴需要隔音。”   易佳夕笑着说,“是太大了,不过我就喜欢一个人住,习惯了。”   不过梁霁辰倒是提醒了她,这里的确太大,有时候从主卧走到厨房弄点东西都要走好久,半夜回家悄无声息地跟闹鬼似的,不如换个小点的公寓住。   她从冰箱取出一块生巧克力卷,搁在从英国买的骨瓷餐具中,现冲一杯百香果蜂蜜水解腻,端着餐盘送到梁霁辰面前的小餐桌上。   “你不吃吗?”梁霁辰迟疑着问。   易佳夕认真地摇头,“吃宵夜会长胖的。”   梁霁辰:“……那你就给我吃?”   易佳夕满脸问号,好像很疑惑的样子,“你不是很喜欢吃吗?”   “……”梁霁辰觉得这个逻辑有点混乱,“这跟我刚才问的有关系吗?”   易佳夕的眼睛带着笑,语气却没有诚意,“因为想让你上来啊。”   她这话一出,梁霁辰就知道又多问了。   就不该问。   “好吧,跟你说实话,”看他这副懒得说话的表情,易佳夕不再逗他,“我怕胖。”   “我在法国的那段时间,邻居家的太太是甜品师,我跟她学的烘焙,“易佳夕露出抹笑意,“最开始是想做给自己解馋,后来是真的喜欢,可以很专注,很平静,专注于手上的工作,心无杂念。”   说着,她抬头看向梁霁辰,“你在演奏大提琴的时候,也是这样吗?”   他想了想,说,“不会,我会想很多事情。”   “想什么?”   “比如,下一段要怎么处理,怎么过渡比较自然,还要注意指挥的手势,和乐团其他乐器的平衡……方方面面。”   易佳夕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说,“我是行动了再想,你是想好再行动,甚至边想边行动。”   她忽然想到,刚才在电梯里钱之航说的那句醉话。   ——“跟我不是一路人,跟你就是一路人了?”   就好像现在,她让梁霁辰进了家门,坐在她家沙发上,才开始想,她到底想怎么样。   刚才的挑衅,一半是易佳夕逗梁霁辰玩,另一半,是她以为他不会上来。   她开了张空头支票,没想到梁霁辰当了真,她骑虎难下,不得不兑现。   易佳夕起身到冰箱取了一杯香蕉牛奶,冰凉的液体,在杯壁上挂上一层朦胧的冰雾。   她手捧着杯子,靠在餐厅与厨房连接的墙壁上,一边喝东西,一边看着梁霁辰慢条斯理地品尝她亲手做的蛋糕,这一幕,堪称赏心悦目。   谁说花心思费时间做东西,一定要自己吃掉才能满足?   那位教她烘焙的老师曾说过,要用塑造一件艺术品的心态来制作美食,如果有人欣赏,那就应该满足。   梁霁辰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他停下来,对易佳夕说,“看什么?”   话音甫落,就看见易佳夕眼睛微微张大,她一挑眉,好像在暗示他些什么。   他反应过来,这句话似曾相识,他才刚刚栽过跟头。   “你这样看着,我不自在。”他只好这样说。   “那好吧,”易佳夕走到一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我只想问问你好不好吃。”   “还可以。”   “一点诚意都没有。”   “怎样叫有诚意?”梁霁辰想了想,说,“好吃死了,是这样吗?”   易佳夕忍不住笑出来。   他不是那种适合开玩笑的人。   她把那杯喝了一半的香蕉牛奶放在桌上,专心致志地玩手机。   过了一分钟,又听见梁霁辰在旁边清了清嗓子,他说,“算了,你要看就看吧。”   易佳夕抬起头,眼神有些莫名。   刚才还说自己不自在的人,正襟危坐,一副任君采撷却不情不愿的拘束模样。   “我不看,你吃你的,”易佳夕想到什么,问道,“你刚才是怎么做到那么准时,一分不差的?”   梁霁辰的眼神微微有些窘迫,“我在车里坐了几分钟。”   “这样。”易佳夕忍不住笑出来。   梁霁辰想起易佳夕面对那年轻男人时剑拔弩张的样子,他下意识地问,“刚才……”   “什么?”   “没事。”他感觉自己越界了。   易佳夕没有追问,只说,“我的店平安夜开张,有时间的话,过来照顾一下生意。”   梁霁辰说:“看情况,我如果去不了,也会让薛玮去。”   易佳夕听了,忽然认真地看着他,“来不了吗?”   她的语气好似很失望。   梁霁辰再一次感觉到无法应对,只好说,“我……尽量。”   他吃完东西,把餐具拿到厨房,洗干净后放在橱柜中,整个过程,易佳夕就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地玩手机。   沙发太软了,坐在上面像要陷进去,令人昏昏欲睡。   梁霁辰回到沙发边,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打算跟易佳夕说一声然后离开,却发现她闭着眼睛,侧身靠着沙发,像是睡着了。   他突然感到进退两难。   要是不叫醒易佳夕,感觉就像是吃完白食招呼不打就走;可是叫醒,也不太合适。   更何况,刚才脱下来的那件西装,被易佳夕压住一角。   梁霁辰走到近旁,高大的身躯遮住侧方的灯光,形成一片阴影,笼罩在易佳夕脸上。   她悄无声息地睁开眼,“要走了吗?”   梁霁辰点点头,“快十二点了。”   他补上一句,“谢谢你的招待。”   易佳夕刚才真的眯着了一会儿,此刻双眼有些朦胧,朝梁霁辰伸出右手。   他会意,稍稍犹豫了一下,伸手准备拉易佳夕坐起来,却没想到,她忽然向后用力,反倒拽着梁霁辰向沙发上扑去。   还好她力气小,这一下虽然突然,梁霁辰毫无准备地倒下来,只在最后一刻用左手撑住,才没有压到易佳夕身上。   “什么意思?”他看着易佳夕。   这一刻,四目相对,将彼此的样子看得清晰,易佳夕认真地看着梁霁辰的眼睛。   黑白分明的,清楚,坚定,像是夜里不灭的一盏长明灯。   她忽然间明白了,为什么这段时间她总想见到他。   “你这里……”   易佳夕的手抚上梁霁辰的脸,从他微微粗糙的下巴,一路划到他的脖子上,最后轻轻地在他突出的喉结点了点,“这里真的有一颗痣,是胎记吗?”   她做得再自然不过,像是真的好奇才这么问的,反倒叫梁霁辰不知该如何反应。   他闷闷地“嗯”了一声,“好像是。”   易佳夕不放过他,“什么叫好像?”   梁霁辰只好说,“是胎记,出生就有了。”   “可你那张海报上不见了,”易佳夕翻出手机里那张照片给梁霁辰看,“是不是美工给P掉了?”   “是吧,我不清楚。”   易佳夕十足认真地给出建议,“这颗痣很好看,以后不要弄掉了,多可惜啊。”   说着,她又在他的脖子上点了点。   “知道了。”梁霁辰感觉胸口发闷,用手松了松领带。   他脸色不太好,眼神中的情绪复杂难明,易佳夕当他是不高兴了,用手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我才睡醒,不是故意的,对……”   “你明明是故意的。”梁霁辰忽然冷了脸。   “啊?”   “我说,你就是故意的,牵我的手,搂着我,还有现在……”他耳根泛红,语气有些不自然,“所以不要再跟我道歉。”   易佳夕忽然哭笑不得,“梁老师上次说我不懂道歉,怎么朝令夕改呢?真难伺候。”   梁霁辰一字一句地说,“我不是要你为这种事道歉。”   “哪种事?”易佳夕声音温柔,“说清楚一点。”   她的眼神淡淡地,却像是在拷问他的灵魂,刀锯鼎镬,要逼出那些难以启齿,不见天日的秘密。   梁霁辰深吸一口气,站直身体,“很晚了,我该走了。”   “胆小鬼。”易佳夕嘟囔着,撑着手臂要坐起来。   一道阴影忽然没入她的视线。   他俯身下来,无限接近,却又始终隔着微妙的距离,他身上没有香水味,干净得让人想要涂抹点颜色,但压下来,也是沉甸甸的。   易佳夕有些透不过气,好半天说不出话。   “起来。”梁霁辰眼神微冷。   易佳夕回过神,指着门,“你走啊。”   “把衣服给我我就走。”梁霁辰看了眼被易佳夕压住的外套,下巴一挑,示意她挪一挪。   “这个啊,”易佳夕为刚才的慌乱感到不爽,此刻,她只想要找回主场,故意刁难他,“我要是不给,你是不是就不走了?”   梁霁辰抿抿唇,他不说话,低头看她。   鼻间甜香四溢,分不清是那块生巧克力卷,还是她的味道。   灯光烁亮,在夜里显得冷,易佳夕的眼里星星点点,嘴唇勾起笑,长发微微凌乱,毛衣领口又松又低,有一缕钻了进去,随着她的呼吸起伏。   她喜欢穿白色,纯情又生动。   梁霁辰很想给她的头发勾出来,不要在这里惹他心烦。   他语气更冷,“你让我上来,就是为了这个?”   “哪个?”易佳夕眼睛里带笑,“你不会连那两个字都不敢说吧?”   她笑得明晃晃,唇红齿白,晃得梁霁辰心中更恼。   他伸手按住被她压住的西装一角,想要扯出来,却也不好太用力,她那么瘦,只怕他用力一掀,就会甩到地上。   他讨厌自己到这一刻还在为她着想,受她牵制。   正因为此,易佳夕纹丝不动,一点没有让步的意思,像是要跟他抬杠到底了。   不光这样,她居然抬手揪住他的领带,像拉狗链一样往下带了几下,嘴里不知死活地说着,“说呀,说了我就给你……”   梁霁辰没等她说完,他发现自己是太容忍她了。   他一把将易佳夕拦腰抱起,惹得她惊呼一声,在他肩上锤了两下,梁霁辰起身往里走,声控灯随着他的进入次第亮起。   “你干嘛?”易佳夕手脚都麻了,心里砰砰直跳。(?′з(′ω`*)?棠(灬? ε?灬)芯(??????ω????)??????最(* ̄3 ̄)╭?甜?(???ε???)∫?羽( ?-_-?)ε?`*)恋(*≧з)(ε≦*)整(*  ̄3)(ε ̄ *)理(ˊ?ˋ*)?   梁霁辰低声问,“你房间在哪?”   “你要干嘛……”易佳夕结结巴巴地重复了一次。   “说不说?不说我就把你扔这里了。”梁霁辰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对她说话,不急不躁,却很有威慑力。   易佳夕伸出一根手指,指着最里面那间房。   梁霁辰的步伐和他开车一样,既快又稳,她被他这样抱着,感觉到他的确毫不费力。   这样想着,她忍不住佩服自己,在这种时候还有心思胡思乱想。   梁霁辰走进她的房间,手臂一松,把她扔在了床上。   领带仍然被她捏在手里。   “松手。”他说。   易佳夕觉得今晚极其丢脸,莫名地受人压制,她愈发的不饶人,不仅不松,反而用力一拽。   他眼眸发黯,脸部线条绷紧,更加硬朗,“我最后说一次,松手。”   “我就不……”   她还在得意,忽然看见梁霁辰抬起手,一巴掌落在她身上,“啪”地一声。   不疼,他收着力道,可是莫名的屈辱。   长大后,哪里还有人打过这个地方?   易佳夕不敢置信,手不自觉地松开,睁大眼睛瞪着他,“你……你怎么打我……”   后面那两个字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是你先惹我的,”梁霁辰的声音有些干哑,极其压抑,“以后还敢吗?”   这时候哪能认怂?易佳夕毫不犹豫地顶嘴,“为什么不敢!”   他在黑暗中扯了扯领带,“那以后还打。”   易佳夕不服气,又急又羞,起身就想把他领带扯回来,颇有些虚张声势的味道,梁霁辰一只手就按住她,他低下来,呼吸略急,像是喝醉了。   “除了我,还带别的男人来过吗?”   棠芯城城整理:  夕夕:???发生了什么?这根木头他是想造反吗???好气哟好气哟好气哟!!!   (省略一万字无能狂怒)   感谢泺泺泺泺子的地雷 1个,吃一口番茄火锅的地雷 1个,w灌溉的营养液~ 第19章   是佛, 也有三分脾气。   梁霁辰承认他今晚是失控了, 可这不能全怪他。   易佳夕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长发凌乱, 微微咬着嘴唇, 眼神里的光微微摇晃。   那样子,好像是在控诉梁霁辰欺负她了。   可明明是她先招惹他的。   不等易佳夕回答, 他忽然起身,整了整衣服, 眼中情潮退去, 表情镇定,“抱歉,今晚是我唐突了。”   易佳夕看着他状似镇定的离开,也不拦着。   过后她发现, 梁霁辰把他的外套落在了沙发上。   这是丢了魂儿吗?   易佳夕肯定, 这会儿他是绝对不会折返来取外套的。   记得刚才下车时,梁霁辰是把车钥匙放进裤子口袋了, 还好, 不至于回不了家。   要不是洗脸卸妆的时候, 看见自己泛红的脸, 易佳夕还只当自己比梁霁辰镇定多少。   她盯着瞧了许久, 好像不认识镜子里那人。   明明眼睛鼻子都没变,可哪儿哪儿都奇怪。   易佳夕心里憋屈得不行,她掬了捧水,气呼呼地泼向镜子里。   这下好, 破了相了,谁让你刚才那么没用。   简直奇耻大辱。   整晚失眠。   快天亮时迷迷糊糊睡着,做的那个梦里,怎么还是有梁霁辰。   果不其然,整整一夜过去,她都没接到梁霁辰的电话,第二天,钟点工上门清扫,易佳夕把大衣里的钱包拿出来收好,交给钟点工送去干洗店。   做完这些,易佳夕打电话约宋丛筠出来吃午饭。   宋丛筠咳嗽了两声,声音带点鼻音,“我不舒服,得在家休息。”   “感冒了?”易佳夕说,“吃过药了吗?”   “吃过了。”   易佳夕说,“那你好好休息,恢复了我再约你,”她停了一下,小声地问,“上次拜托你的那件事,查到了吗?”   宋丛筠说,“没那么快,放心,有消息了会告诉你。”   挂上电话。   一双属于男人强壮结实的手臂身后穿来,牢牢将宋丛筠搂入怀里,“大清早的就说我坏话啊?”   宋丛筠回头,有些无奈,“不是说你坏话。”   “怎么不承认呢,”男人轻佻地在她耳边吹了口气,“说说,我姐姐让你查些什么?”   宋丛筠拿手肘撞了他一下,“不关你的事。”   “不关我的事?你昨天主动来找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态度。”   宋丛筠实在气不过,力气实在不敌,撞又撞不动,气得回头对他怒目而视,“我昨天要是不过去,你是不是就要带那个女人回家?”   “怎么会?”男人牵起她的手,亲吻了一下指尖,“小筠,我只带你一个人回过家。”   宋丛筠气愤地甩开他的手,“易嘉泽!”   易嘉泽对她微笑着,“嗯?叫我干嘛?”   “你答应过我什么?结果呢,就这个月,你换了几个?自己记得吗?”   “偶尔逢场作戏,她们非要粘上我,我能怎么办?”易嘉泽耸耸肩,“要不,我们公开?以后你名正言顺的管我。”   他这副无所谓的论调气得宋丛筠哑口无言,她背过身,默默的流眼泪。   昨天晚上,她在易嘉泽家门口等了两个小时,打电话不接,发消息不回,最后看见他的车驾出现,一个女人挽着易嘉泽一同从后座出来。   易嘉泽身边女人不断,宋丛筠一直都知道,但第一次亲眼见到。   她没法控制情绪,上前将易嘉泽拉到身边,对他身边的女人下了逐客令。   那时候,宋丛筠反而被她质问——“你是谁?”   是啊,她是谁,她又算易嘉泽的什么。   易佳夕不在国内时,宋丛筠和易嘉泽短暂的交往过一段时间,即便是那时,也是秘密的,不见光的。   几年了,他们分分合合,笑过,骂过,冷漠怨怼过,不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也断不了。   宋丛筠扶着喝多了的易嘉泽进屋,把他甩在沙发上,打算离开时,易嘉泽捉住她的手腕,把她拽进怀里,说,“今晚别走了,留下来陪我。”   怪谁?怪她自己不争气。   恨是真的恨,迷恋也是真的迷恋。   早上接到易佳夕的电话,宋丛筠才清醒几分,心中复杂难名,虽然愧疚,但还是对易佳夕说了谎话。   易嘉泽抱着宋丛筠转过身,温柔地为她擦拭眼泪,“哭什么?”   宋丛筠拍掉他的手,“我问你,如果昨天晚上没被我堵到,你是不是就让她进门了?”   “不知道,”易嘉泽仍旧笑着,反手到床头柜摸了根烟点上,“我喝多了,不确定自己会做什么。”   “好,我记住了。”宋丛筠自嘲地一笑,起身要走。   “别闹了,”易嘉泽拉住她,语气软了几分,“好吧,你说,你说要我怎么做。”   宋丛筠回过头,伸出手,“把你家钥匙给我。”   易嘉泽不由得笑了起来,他缓缓对着宋丛筠吐出一个烟圈,“怎么能白白给你?”   宋丛筠坐到他的腿上,手环住他的脖子,“你想要什么?”   “姐姐要你帮她查什么?”易嘉泽勾起她的下巴,审视地盯着她。   一定是他刚才听到了。   宋丛筠骤然站起来,“你不给算了!”   “小筠,你这是想当双面间谍吗,骗了我姐姐,对我也不说实话。”易嘉泽的语气堪称宠溺,眼神却是冰冷的。   他们沉默对视。   宋丛筠这才发现,这姐弟俩的确长得一点也不像,易佳夕长得像她妈妈,鹅蛋脸杏仁眼,气质像是寒冬的晚霞,瑰丽却清冷;   易嘉泽的英俊则是阴郁的,眉毛眼睛都透着乖戾,年纪越长,越是难以讨好。   他这张嘴,就连失控时说着最缠绵的情话时,都是很薄情的。   宋丛筠很是失望,穿上衣服,洗漱完,拿上车钥匙准备离开这里。   “哦对了,你认识这个人吗?”易嘉泽把手机伸到她面前。   屏幕上是一段监控视频,易佳夕挽着一个穿着大衣的男人,男人举着伞,约高易佳夕一个头,两人靠得很近。   宋丛筠目光微微闪烁,“不认识。”   说完,她便拂袖而去。   “不认识?那我只有自己查查了。”易嘉泽盯着屏幕,把烟头摁熄在烟灰缸里。   -   滨市是一个靠江的城市,全年中最凉爽的春秋两季加起来不超过两个月,夏天闷热冬天湿冷,已经有好几年没下过雪了。   正因为此,今年平安夜那天中到大雪的天气预报截图,才会在朋友圈中被刷频转载。   易佳夕经历过莫斯科的冬季,对下雪一点都不期待,所以并没有加入这场狂热的活动中,只是在朋友圈和个人微博上各发了张开业宣传海报。   至于Y.Bakery的官方微博,易佳夕交给孟瑶全权打理。   开店定在平安夜那天,孟瑶身为易佳夕的助理,同时要负责厨房,于是她找易佳夕申请预算,又给自己请了一个助理负责营销。   开业前两天,孟瑶给易佳夕打包发来一系列的宣传物料,为了让老板知道她的钱没有白花,时不时向她汇报最近的营销动态。   易佳夕对着屏幕上那些花里胡哨的宣传词,感觉大脑有些不够用。   “爱若玫瑰,甜上心头,在浪漫的平安夜,与恋人一起分享由Y.Bakery提供的甜蜜节日,初雪绽放之时,开启你我的浪漫约会……”   她像念课文一样念出这一段,感觉念不下去了。   现在都流行这么浮夸风的宣传吗?   易佳夕把这段话截图发给孟瑶,问她:没有恋人的是不是不用出来过节了?   孟瑶回复道:没有恋人的为什么要出来过节,找虐吗?缺粮吗?   易佳夕:……这句“初雪绽放”,万一平安夜不下雪怎么办?   孟瑶发来一张机器图片,她说:我租了台人工造雪机,速度,雪量自由控制,科技改变天气。   ……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而且,这台造雪机是什么时候租的,她这个老板居然毫不知情。   她深深的感觉到自己被架空了。   易佳夕说:还有这句玫瑰,万一女生没收到玫瑰怎么办?   这回,孟瑶直接发来语音:大过节的连玫瑰都不舍得送,这种男朋友留着干嘛!过元旦吗?   “万一人家男朋友没钱呢?”   孟瑶恶狠狠地回复:没钱的人不属于我们的目标客户!不予考虑!   她振振有词,铿锵有力,连易佳夕都被她震住了几秒。   等回过神来,易佳夕感慨万千:孟瑶,你可真是个合格的奸商啊。   孟瑶笑嘻嘻的撒娇:别这样老板,我是你的宝藏女孩,你负责躺着数钱,我负责无商不奸~   还不等易佳夕反应,孟瑶又发来一张今日的订单截图,上面几款明星产品做成了限量款,好几款已经售空。   易佳夕:为什么要限量?   孟瑶:这叫饥饿营销。   随便饿不饿吧,易佳夕放过这个话题,对孟瑶交待道:那款圣诞红丝绒给我留一块。   孟瑶回复:好的老板!你是现金刷卡还是支付宝?   易佳夕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还知道我是老板?   孟瑶:不然不好算营业额的,可怜兮兮.JPG。   一分钟后,孟瑶收到了一笔微信转账,她发消息:老板!本店暂不支持微信付款!   没收到回复,她小心翼翼地挑了个卖萌表情包发给易佳夕。   【Y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朋友,请先发送朋友验证请求……】   删掉了宝藏女孩,易佳夕顿感神清气爽。   这时候门铃响了,她开门后,是干洗店的工作人员上门来送衣服。   易佳夕把自己的衣服挂进主卧衣帽间里,连同梁霁辰那件外套一同挂进去。   熨贴,笔挺,就像他这个人一样。   晚上八点左右,她收到了从梁霁辰的微博发来的私信。   【平安夜在Z市有课程,预计九点半赶回滨市,如果没关门会去你店里。】   易佳夕回复他:【行,蛋糕都给你的胆小鬼老板留好了。】   那边回复:【胆小鬼?】   不等易佳夕回复,那边很快又说:【只有嘴巴厉害,其实碰一下就要哭,这种才叫胆小鬼吧?】   这话里隐隐的火星四溅。   没头没脑的,倒是挺维护自己老板,这助理请得值。   易佳夕忍不住感叹自己时运不济,请了个连自己老板都要剥削算计的员工。   她记得薛玮,看起来笨嘴拙舌不太灵光的样子,倒也近墨者黑,很有几分梁霁辰那种不露锋芒却又刀刀见血的锐利。   真想把孟瑶送去给薛玮培训几天。   易佳夕也回了句没头没脑的:【那他哪里厉害?】   如同石沉大海。   很好,就是要问得你哑口无言。   易佳夕隐隐感觉扳回一城。   到睡觉前,才收到回复。   【平安夜想要什么礼物?】   易佳夕愣了一下,然后问:【胆小鬼这是要送我圣诞礼物?】   对方不理会她的挑衅,重复道:【要什么?】   易佳夕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几秒,站起来,走到厨房取了杯冰酸奶,喝了几口。   冰冷的口感让心情也冷静一些。   她咬着塑料小勺打字。   她说:【我喜欢木头。】   棠芯城城整理:  今天至少还有一更,下午或者晚上,爱我吗? 第20章   虽然没有期待, 但平安夜这天真的下起雪, 易佳夕也不可免俗地拍了几张雪景,心情莫名雀跃。   Y.Bakery于早前定好的下午六点准时开店营业, 易佳夕提前两个小时到达店里。   在出门前, 易佳夕精心化了个妆,在衣柜里挑了一轮, 最后选择了一件短款白色大衣和一条紧身牛仔裤,玫瑰红贝雷帽。   穿戴齐整后, 她到镜子前看了看。   圣诞节穿这一套, 也算应景。   到店以后,易佳夕在孟瑶的安排下和全体员工拍过照片,参加完剪彩仪式后,她便自动神隐, 躲进办公间里自娱自乐。   从二楼窗户可以看见楼下冒雪举伞排队的人群, 雪势不小。   看来黑心助理准备的造雪机并无用武之地。   只有当宋丛筠、钱之航等一干朋友前来祝贺开店时,易佳夕才终于现身。   宋丛筠就不说了, 钱之航身边总是环绕着莺莺燕燕, 这回, 他带了一位女模特来, 叫赵溪, 不说红透半边天,但易佳夕能叫上名字,也有一定知名度。   女模特整整高钱之航半个脑袋,说话时要低着头迁就他的个子, 出现在店里,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易佳夕带着他们到二楼就坐,趁女模特去洗手间的时候,她对钱之航说:“换口味了?终于放弃你的网红脸审美了?”   钱之航脖子一梗,“这个三高,高逼格,高颜值,高海拔,还能锻炼颈椎!”   她们听得直笑。   服务生送来店里的招牌甜点和茶饮,易佳夕吃过晚餐没什么胃口,女模特给面子吃了两口,连茶都不敢多喝,钱之航素来不喜吃甜,一个劲嚷嚷着要吃火锅。   易佳夕怼了他一通,钱之航终于闭嘴,将点火锅外卖的念头扼杀在摇篮中。   只有宋丛筠最买账,安安静静吃完一块蛋糕,心事重重的样子。   “你怎么了?”易佳夕碰了碰宋丛筠的手臂。   “不开心,想吃点甜的。”   易佳夕问:“公司的事?”   “一言难尽,”宋丛筠摇摇头,“不说我了,你今晚没约会?”   蛋糕的甜味在舌尖漾开,红茶又带来些微苦涩,易佳夕说,“还不知道。”   她频频低头看手机上的时间,宋丛筠察觉到她在等人,一时间感觉同病相怜。   除了永远乐呵乐呵的钱小公子,余下几人都是心不在焉。   宋丛筠借口公司有事提前离开,顺便连哄带骗的把钱之航也一并带走。   他们走到门口,钱之航搂着女伴讲悄悄话,只有宋丛筠一个人注意到停在路边那辆熟悉的银色超跑。   她心中莫名收紧,回头看了眼二楼靠窗的位置。   他们刚才就坐在那里,从底下能看得一清二楚。   -   易佳夕已经不在窗边座位上。   她回到办公间,这时候时间刚到十点整。   易佳夕点开微博私信,找到昨晚上那段聊天记录,目光在“预计九点半赶回滨市”这一段上停留了许久。   他会来吗?   虽然梁霁辰的助理这么说,可总归不是梁霁辰本人亲口保证的,她总觉得不安心。   也有可能是薛玮擅自做主,梁霁辰根本对此一无所知。   最近这些助理们都挺擅长自作主张越俎代庖,孟瑶不就是这样。   易佳夕不喜欢这么胡思乱想。   她喜欢行动后再想。   点开通讯录,易佳夕正要给梁霁辰拨电话,没想到他却刚好在此时打过来,易佳夕手一抖,就这么接通了。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   大概是电话接得太快,梁霁辰也没反应过来。   “梁老师?”是易佳夕先开的口。   “是我,”电话那头的声音一贯的平淡,“我刚到滨市,堵车了,你几点关门?”   平安夜自然是会堵车的,Y.Bakery所在的商圈及附近路段已经开始交通管制,路上堵得水泄不通,加上雪天难行,连行人都只能缓慢移动。   易佳夕说:“十一点关门。”   其实是十一点半。   那边像是松了口气,“那没问题,可以赶到。”   “是你在开车?”   “薛玮开车。”   易佳夕听见电话里头的鸣笛声,和窗外街上的鸣笛声混在一起,此起彼伏。   一时间竟然带来一种错觉,仿佛她和梁霁辰此刻正在分享同一个空间。   “好,我就在店里,到了打我电话。”易佳夕说完,听到梁霁辰低低地答应了一声。   这个电话好像要到此为止了。   易佳夕忽然不舍得就这么挂断,她喊了一声,“梁老师——”   接着,又找不到话题,就这么静默了几秒钟,梁霁辰开口说,“怎么总是这么叫我?”   “总是?”   “总是。”   易佳夕想了想,她和梁霁辰面对面时的确这么叫过,只好说,“你不喜欢我这么叫你?”   那边说,“不喜欢。”   “那……叫你阿辰?”易佳夕故意的。   “更不喜欢。”这回梁霁辰答得毫不犹豫。   易佳夕笑了一声,“那就只能叫你名字了,这样喜不喜欢?”   梁霁辰说:“还不知道。”   这意思,是要让她现在叫一声他的名字吗?   真奇怪,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像是千斤哽在喉头,突然郑重其事地叫出来,让人无法玩笑对待。   “梁,霁……”她一字一句地艰难开口,没能说全,就忍不住咬住嘴唇,感觉心跳得很快。   他感觉到什么,在电话那头笑了一声。   易佳夕脸上一热,“不许笑,梁霁辰。”   奇怪,发脾气的时候,偏偏叫他名字就很顺。   “好。”他清了清嗓子,郑重的保证。   “怎么样?”易佳夕问。   “什么怎么样?”   “喜不喜欢?”易佳夕说着,刚才那种异样的感觉又来了。   她打开窗,让冷风伴着雪花扑进来,并不觉得冷,反而舒适了很多。   而电话的那一头,她看不见的地方,梁霁辰也打开后座的车窗,身体微微侧向车窗那边,低声说出那两个字。   易佳夕对他说,“我在二楼办公间等你。”   她挂了电话。   薛玮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左手搓着手臂,“阿辰,我冷死了,你开窗干嘛?”   梁霁辰看着窗外飞絮一般的雪,淡声说,“我热。”   “热?”薛玮匪夷所思的看着他,“那要不,我给您开个冷气?”   前方道路已有松动,梁霁辰笑着拍了拍薛玮的座椅,“快开车。”   雪还在下,地上堆积起薄薄的一层,满城的霓虹闪耀,把雪地映得五彩斑斓。   易佳夕站在窗口吹了会儿风,直到心绪平静下来,恰巧孟瑶推门进来。   “老板,帮个忙。”孟瑶和另一个男服务生拖着一只圣诞树走进来,摆在墙边,还提着两只品牌礼袋。   易佳夕问,“这是要干嘛?”   孟瑶解释说,这是平安夜为员工准备的福利,礼物是拉到的品牌赞助,都是些口红香水睫毛膏之类的美妆产品,包装起来,挂在圣诞树上,由员工自己来抽。   现在店里每个人都忙得脚不沾地,孟瑶就把这个任务交到易佳夕手里。   “谢谢你给我安排工作。”易佳夕抽出一张彩色的包装纸,面无表情。   孟瑶讨好地挽住易佳夕的手臂,“等人多无聊,打发时间嘛。”   易佳夕拉下她的手,“我在等谁?”   “梁先生啊,我听哆啦A梦说的,不是吗?”   易佳夕叹了口气,也没空去理孟瑶怎么和薛玮还有联系。   她语气哀怨,“我就不能在群里发个大红包完事吗?”   “那多没意思。”孟瑶眨了眨眼,手把手地教易佳夕如何包礼物,如何系丝带。   还好员工一共也就十来个,任务量并不大。   易佳夕暂且忍了,对孟瑶下了逐客令。   不一会儿,孟瑶又敲门进来,手里捧着一只小礼盒,她告诉易佳夕这是刚刚有人送到前台的。   易佳夕手上不停,“谁送来的?”   “他说他叫易嘉泽,老板,是你亲戚吗?”孟瑶感觉这个名字挺耳熟的。   易佳夕抬手把礼物推到一边,眼睛都不抬,“扔出去。”   “啊?”孟瑶一愣,“那人说是挺重要的东西。”   “扔出去,别让我重复。”   平时开玩笑是开玩笑,到底是雇佣关系。   易佳夕真沉下脸来,孟瑶一声不敢吭,拿着礼物退了出去。   她心里犯嘀咕,手上却一刻不耽搁,当即就把东西扔到店外的垃圾桶里。   停在路边的银色跑车内,坐在驾驶座上的男人笑得肩膀都在发抖。   “我就说她会扔掉吧?”易嘉泽对坐在旁边那人说,“她真是无情。”   那人说,“知道你还送,自找没趣。”   “我乐意,怎么样,你呢?不进去看看?”   “花篮已经送了,”那人拨开袖口看了眼表,“我还有事,得走了。”   易嘉泽笑着看着他,“连绍,我真的佩服你,说不见就不见,说做朋友就只做朋友。”   连绍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人,面孔棱角分明,长相偏硬朗。   他大学时考入电影学院,因饰演一部小成本犯罪片中的警察在电影界崭露头角,后续资源优越,演技和外形都受到认可,如今已是娱乐圈中小有名气的男演员。   他是易嘉泽的发小,从那时就和易佳夕认识,经常玩在一起。   易家出事之后,易佳夕远走海外,连绍因为拍戏时常东奔西走,昼夜颠倒,并不常联系,更不提见面。   对于易嘉泽执着地想要把他和易佳夕凑到一起的行为,连绍只能一笑置之。   连绍说,“本来就是朋友。”   “我不信。”   “随便你。”   易嘉泽低头冷笑,“连绍,你该不会都没跟她表白过吧?别逼我瞧不起你。”   他的脸在闪耀的灯光下显得异常苍白阴郁。   连绍垂下眼,“易嘉泽,你姐说得没错,你是病得不轻。”   易嘉泽不以为意,大笑了两声,发动跑车准备离开。   “东西不要了?”   “我傻吗?知道她会扔,那就是个空盒子,”易嘉泽一盘子把车倒出去,“我会挑个好时机送给她的。”   ——一个让她无法拒绝的时机。   -   平安的闹市街头,车位难求,这辆车开出去,立刻就有人填上空位。   薛玮刚停稳车,梁霁辰已经下车出去了。   十点半的东亭商业街依旧人满为患,Y.Bakery门前依旧排着队,只比早先稍微松散一些。   梁霁辰走进店里,没有在一楼发现易佳夕,店里稍嫌拥挤,不时有顾客和服务员四处穿梭,连一楼最外圈的长沙发上都坐满了人。   不是说十一点关门吗?   这一派火热的景象跟想象中大不一样,他只得又退到店外,给易佳夕打电话。   两遍都没人接。   薛玮费劲吧啦地停好车,看见梁霁辰举着手机站在店外,他奇怪地问,“怎么不进去?”   “太吵了。”梁霁辰说。   薛玮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你别告诉我你打算排队。”   他之所以这么说,是他知道梁霁辰干得出来。   梁霁辰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我又不是来吃东西的,为什么要排队?”   他没有理会张着嘴巴一脸蠢相的薛玮,走进店里,在孟瑶的指引下来到二楼办公间。   “易小姐就在里面,给我们包礼物呢。”孟瑶先敲了敲门,无人回应。   她正要推门,一个店员匆忙找到她,说一楼出了点事要她下去帮忙。   孟瑶走后,梁霁辰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开门进去。   办公间不大,烟粉色的墙面带着灰调,窗边的地上放着几盆绿植,一张棕色皮沙发靠墙,办公桌就在窗边,易佳夕趴在上面,已经睡着了。   窗户大开,冷风直往里涌,还伴着雪花,不时吹起易佳夕披散在身后的长发。   梁霁辰赶紧去关好窗户,他走到办公桌旁边,低头看着易佳夕沉睡的样子。   桌上堆满了彩色包装纸和丝带,易佳夕侧着脸趴在手臂上,一手捏着张天蓝色包装纸,另一只手捏着支口红。   走近了才发现易佳夕还塞着耳机,隐隐有音乐声传出来,梁霁辰帮她把耳机取下来,放到耳边听了一下,是肖斯塔科维奇第一大提琴协奏曲。   他越听越觉得哪里不对劲——这分明就是他自己演奏的版本。   ……居然就这么听着睡着了。   “易小姐……”梁霁辰的声音有些无奈。   她没有醒,睫毛轻轻颤动,手上力气松开,那支口红随之落在桌上,在滚到地上之前被梁霁辰截住。   桌上有几分包装好的礼物盒,丝带系得歪歪扭扭,一看就绑得极不用心。   睡着还皱着眉,嘴唇微微翘着,像是被人强迫,不情不愿的样子。   梁霁辰轻轻从易佳夕手中抽出那张彩纸,不小心触碰到她的手,冰冰凉凉的。   他看一眼靠墙那张沙发,将易佳夕抱起来放在上面,再脱下外套盖到她身上。   这次的力道,比那天把她扔到床上时轻了许多。   在梦中,易佳夕似有所感,轻轻扭动着,无意识地将他的外套拉到下巴处抵住。   好像突然间,从寒冷过渡到温热地带,还有着熟悉的木质香气,令人放松。   醒来的时候,易佳夕花了好久才睁开眼睛。   她最先看见的是对面窗外漫天的雪,几只从墙外斜伸出来的枝桠,窗外氤氲出暖黄的一团颜色,她看了好久,才分辨出是路灯而非月光。   然后是坐在桌边的男人。   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就在那一片暖光下,柔和了轮廓,略短的头发看上去好像很柔软,让她想要碰一碰,到底是什么手感。   易佳夕眨了眨眼睛,驱散那些沉重的睡意,才看清梁霁辰坐在那里包礼物。   他动作不快,却很有条理和耐心,先将香槟色的纸丝填充进盒子里,把礼物放进去,盒子盖好,将丝带系成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系完后,大概是觉得不够工整,梁霁辰还会左右调整,直到他满意为止。   原来不是梦啊。   易佳夕忍不住轻轻拢住身上的外套,专注地盯着他,心中百感交集。   这一刻,窗外模糊的灯光,苍翠的圣诞树,他劲瘦修长的手指,还有那张沉默的侧脸,一切都那么温柔。   她连呼吸都不敢放松,怕破坏了氛围,宁愿就此与这个世界隔绝。   倒是梁霁辰先发现她醒过来。   他系好最后一个礼盒的缎带,和其他的放到一边,问易佳夕说,“这些放到哪里?”   “要挂到那颗圣诞树上,”她指了一下,然后问,“你都包好了?”   梁霁辰看着她,“总不能等你睡醒再包吧。”   易佳夕坐起来,揉揉眼睛,“你可以把我叫醒啊。”   他原本想说,看她睡得太香了不忍心叫醒,可话到嘴边又改了口,“我试过,没叫醒。”   “啊?我睡得那么死吗?”易佳夕揉了揉睡僵的肩膀,纳罕道,“不会吧,我很容易醒的……”   梁霁辰站起来,把刚才摘下来的耳机还给她,“可能是你听的音乐太催眠了。”   “我听的是你的音乐。”易佳夕说。   “我知道。”   她想了想,平静地看着梁霁辰,“真的很催眠。”   梁霁辰愣了一下,再一次被她的直接打败,他点点头,“我的荣幸。”   “但是我很喜欢。”易佳夕站起来,把外套还给梁霁辰。   易佳夕走到那颗圣诞树旁蹲了下来,看着梁霁辰,“把礼物拿过来,帮我挂上去。   说着,她还碰了碰挂在树上的圣诞球,好像心情不错的样子。   梁霁辰闷声不响地走过来,陪着易佳夕一起,把礼物用余下的缎带挂到树上。   这个过程很安静,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有松枝碰撞发出的簌簌声响。   外头忽然开始嘈杂,听起来是员工在准备关店收工,他们几乎同时加快了速度,彼此都感受到不动声色的默契。   一共十四只,易佳夕数过了,她记得店里加上孟瑶也就十三个员工。   “怎么多了一个?”易佳夕问。   梁霁辰:“多了吗?”   “多了,”易佳夕笃定地点头,“我之前数过了,是十三样礼物。”   “现在是几个?”梁霁辰反问道。   易佳夕有些莫名,“十三加一等于十四,”她倾身向前,手贴上梁霁辰的额头,“你发烧啦?”   “没有,”梁霁辰拉下她的手,却没松开,“多的那一个是你的。”   两手相碰,他握得并不紧,那种力度让她随时可以挣开,却又能感受到他掌心干燥细密的纹路。   “我的礼物?”她略一挑眉,“哪一只?”   易佳夕淡淡地笑着,手指轻轻勾住梁霁辰的手往树上带。   这根木头居然会意,稍用些力,将她的手握住,触碰到树上那只粉白色的礼物。   “是什么?”   梁霁辰抿抿嘴,“你自己看。”   可以啊,都学会卖关子了。   易佳夕单手取下礼物,拆开一看,里面装的是她那只雪花珍珠耳环。   她有些失望地松开了手,把礼物盒拂到一边,也不管耳环就在里面,她拍了拍手,站起来,要往外走。   本来就是她的,算什么礼物?借花献佛吗?   “怎么了?”梁霁辰拉住她。   “没怎么,”易佳夕淡淡地说,“另一只找不到了,这只也没办法戴。”   梁霁辰把耳环取出来,小小一只捏在指尖,摇摇晃晃,碎钻发出的光芒像是烛光摇曳,他忽然感到自己十分笨拙,不知该拿这脆弱而美丽的东西如何是好。   他的手能处理最复杂艰难的指法,却怕把手中的耳环碰坏了。   这不是他熟悉的领域,面前这个女人也不是他惯常打交道的对象,他手足无措,却感觉自己必须说点什么,做点什么,才不至于毁了这个晚上。   “那还是放我这里吧,”梁霁辰把耳环放进口袋里,“凑齐了再给你。”   易佳夕看着他,稍稍抬头,需要仰视一点才能和他对视,“怎么凑?”   “买的到就买,买不到就定做,你不用操心。”梁霁辰的表情看上去很稳。   易佳夕一向觉得,男人说话是要有点底气的,不管心里虚不虚,面子上不能轻易泄气,凡事问别人意见,犹犹豫豫,进退两难的,她不是很看得上。   她这时才又笑出来,“好,我不操心。”   外面窸窸窣窣的声音更近了,随时会有人过来,易佳夕绕着圣诞树一圈,找到灯串上的电源开关。   她的手放在开关上,侧目望着梁霁辰。   梁霁辰明白她的意思,转身把房间的灯关上。   视线短暂的暗了一秒,倏忽间又亮起来,香槟金和银白色的星星灯缠绕着树身,像是无边黑暗宇宙间一处独立小巧的星海。   “真漂亮啊。”易佳夕发自内心地感叹。   梁霁辰站在圣诞树旁,看见那些灯光把她的脸映得明亮,眼睛里有星星。   “圣诞快乐。”他说。   “哎,就一句话,连份正经礼物都没有,东西都白给你吃了。”易佳夕故意这么说。   梁霁辰微哂,他不太自然地清清嗓子,说,“没有白吃。”   易佳夕这次是真愣住了,足足反应了几秒,她才明白这男人千回百转的婉转心思。   “我有礼物?”看见梁霁辰点头,她伸出手,“在哪里?”   梁霁辰并不是擅长说俏皮话开玩笑的类型,又不想给的太轻易,这样会显得自己特别傻,他只能干巴巴地说了句,“你自己找。”   还玩神秘,易佳夕觉得有趣,她略歪着脑袋看着梁霁辰,觉得这一题简直毫无难度。   环顾四周,桌上,地上,没有任何他带来的礼品袋,他手上空空如也,如果真有,也只能在他身上。   她走到梁霁辰面前,拿手点了点他外套的左边口袋。   他摇头。   易佳夕再点点右边口袋,还是摇头。   这是什么意思?   不是,还是不告诉你?   易佳夕挺不服气,轻轻抖了抖他的外套下摆和两边衣袖,虽然在她意料中什么也没掉下来,还是不免有些失望。   裤袋薄薄一层肯定不可能,那么……   易佳夕的手指轻轻勾住梁霁辰外套侧边的纽扣,作势要把衣服拉开。   她先礼后兵,柔声细语地问了句,“在这里吗?”   空气中有股甜香,幽幽密密地钻进他的呼吸里,无孔不入。   “不在。”他开口,声音哑了些。   却没有动手阻止她。   不阻止,就是鼓励,甚至邀请——易佳夕是这么理解的。   她的手指快速地滑了进去,触摸到大衣内衬,而手背贴着的那层温热坚硬的触感,让她禁不住驻足停留。   就一秒,梁霁辰却突然紧绷,紧紧攥住易佳夕的手,使得她不能再动。   “胡闹……”他语气像是斥责,偏偏毫无威慑力,易佳夕甚至听出他的无可奈何。   易佳夕忍不住笑了,嗔道,“你才胡闹,到底在哪里,是不是骗我?”   “没有骗你。”   “那在哪里?”易佳夕伸出左手,像是孩子讨糖一样的乖巧。   他无奈了,只得投降,“在车上。”   易佳夕睨他一眼,在车上不早说?害她费劲吧啦地找半天,她说,“那走吧,顺便送我回家。“   她试图把手抽出来,梁霁辰却更加了几分力,使她挣脱不得。   “做什么?”易佳夕眼中满是惊异。   梁霁辰纹丝不动,他盯着易佳夕,眼神倒映着暖色灯光,既难耐又炙热。   “把话说清楚再走。”   说清楚,为什么这样,如果是拿他寻开心,不如趁早说明白。   现在还不算晚。   “说什么?”易佳夕刚说完,就看见他的嘴角向下拉,表情比平时更严肃了几分,就知道,她又惹他不高兴了。   她轻轻扯了扯梁霁辰的袖口,声音带着些哄,“有人来了。”   棠芯城城整理:  梁木头:我要名分。   二更合一,以后也会不定时加更,希望多看到小可爱们的评论呀~   感谢世界将我包围的地雷x5,吃一口番茄火锅的地雷x2,芝芝莓莓的地雷x1,泺泺泺泺子的地雷x1;   以及何为之,w灌溉的营养液 第21章   店铺的关门工作交给孟瑶和其他人, 易佳夕和梁霁辰单独离开。   当然, 是梁霁辰开车。   接近凌晨的闹市街头热度退去不少,马路宽松, 一路畅通无阻, 交通管制都已经撤掉了,行人也不多。   易佳夕把这种现象归结于明天的工作日。   雪还在下——据说十点左右短暂地停过一阵——那时易佳夕正在睡梦中, 毫无察觉。   那一觉睡得舒服,连梁霁辰是什么时候进来, 又是什么时候抱她到沙发上都不知道。   她只知道, 照这样疯狂地下下去,明天起来就能堆雪人了。   像是要把储存十年的雪量一下子偿还给滨市人民似的。   易佳夕腿上搁着一只蛋糕盒,上面还摞着一只正方形的小礼物盒,是刚才梁霁辰上车后给她的。   最上方, 是一张相片, 孟瑶拿着拍立得拍下来的,说是做团建的时候要用, 所有员工都要拍, 顺便给易佳夕和梁霁辰也拍一张。   孟瑶蹲下来举起相机的时候, 易佳夕还来不及调整表情, 显得有些茫然。   至于开车的这一位就更别提了, 眼睛根本没看镜头。   而是侧目看向她。   “这张照片拍得不好,我都没笑。”易佳夕拿起照片对着梁霁辰,微微扁着嘴。   他专注地开车,只是瞟了照片一眼, 没说话。   易佳夕把照片捏在手里,好像自言自语一般,“还有你,都不看镜头,一直盯着我做什么?我脸上又没有好吃的,一副想要吃了我的样子……”   她越说越离谱,梁霁辰无奈地出声阻止,“又在胡说八道。”   “诶,”易佳夕斜睨着他,“不是不跟我说话吗?”   梁霁辰目视前方,声音很稳,“开车要专心。”   “嗯,你开你的车,我说我的话。”   易佳夕虽这样说,接下来却十分安静,她把照片放进包里,动手拆开梁霁辰给她的那份圣诞礼物。   盒子小小一只,看不出里面的内容物是什么,也不重,这让易佳夕很是好奇。   她保持安静,梁霁辰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忽然开口,“回去了再看。”   “为什么?”易佳夕假装听不懂他的窘迫,“里面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吗?”   “当然不是。”   “那为什么不能现在拆。”易佳夕不理会他,径自打开礼物。   礼物盒是墨蓝色的,长方形,面上无任何logo或是图案,看不出品牌,更像是自己配的盒子,打开后,没有封贴,里面躺着一只怀表。   易佳夕不由得看了梁霁辰一眼。   她本来有想过,在薛玮向梁霁辰转达以后,他那直来直去的心思,会不会真的寻一块木头来送给她。   这块怀表,实在是意外惊喜。   他见木已成舟,梁霁辰也没别的可说,“取出来看看喜不喜欢。”   当然喜欢。   易佳夕这么想着,可她什么也没说,而是小心翼翼地取出那只怀表,放在手心,却意外地没有感受到金属特有的冰凉质感,却是属于木头的细腻温厚。   她这才发现,原来这只怀表的表壳竟然是木质的。   这种材质的怀表倒是少见,易佳夕露出很感兴趣的表情,翻来覆去的看,发现怀表上缘的一道缝隙,指甲盖一推,木质表壳落在手心,露出怀表背面的玫瑰金色。   易佳夕再把表壳装上,完美地嵌在一起。   这只怀表看不出品牌,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设计,白色的镂空表盘中雕着一朵不知名的花朵,造型古典却不显陈旧,木质触感细腻,有种故事感。   她勾起玫瑰金的表带,问梁霁辰,“木质的?很特别啊。”   梁霁辰停下车,原来他们已经到易佳夕小区门口。   他说,“这只表壳是制作大提琴时剩下的木料做的。”   “哪种木料?”易佳夕看不出来,她见过姚金玲有一只檀木做的怀表,但这只并不像。   “玫瑰木。”   “玫瑰木……”易佳夕缓缓地念了一遍,“名字真美。”   难怪那表壳的颜色褐中带着红调,的确和乐器的颜色很像。   没有用的知识又增加了。   她指着表盘里那株叫不出名字的花,“这个呢?是什么花?”   “鸢尾,”梁霁辰看了一眼,“这是我外祖母最喜欢的花。”   易佳夕“哦”了一声,忽然发觉哪里不对,“……你外祖母?”   梁霁辰淡定地说:“我外祖母也是大提琴演奏家,这只怀表是我外祖父送给她的,”说完,他强调,“是外祖父亲手做的。”   易佳夕忽然感觉这只怀表有些沉甸甸的。   古董之所以可贵,除了本身的金钱价值,更重要的是它往往承载了几代人,甚至一个家族的往事和回忆。   他却要送给她。   易佳夕小心地把怀表装进盒子里,动作比刚才更轻,她有些踟蹰地开口,“这个礼物好贵重,我很喜欢……”   不等她说完,梁霁辰就打断了她,“可是?”   “什么可是?”   梁霁辰侧身看着她,眼中分辨不出情绪,“通常这种话后面都会跟一句可是。”   易佳夕先是一愣,忽然就忍不住笑了,“你这么懂啊——”   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可不是吗?玫瑰木——木头也有浪漫暧昧的时候。   梁霁辰问:“懂什么?”   “套路啊,比如说,女人在冷天故意穿很少,其实是想让男人把外套脱给她穿;闹别扭的时候故意说没生气,是想让男朋友主动哄,还有……”   易佳夕正要继续举例,却发现梁霁辰正审视地看着她,突然就说不下去了。   “我不懂这些,”梁霁辰用他一本正经的语气说,“我只想知道你要可是什么。”   雪夜,幽静的街道,车里隔绝了外界的寒冷和声音,只有彼此的呼吸,和那只怀表走动时发出的规律声响。   极轻微,又极隆重。   易佳夕忽然明白了。   他不是死板,也不是木讷,他只是喜欢把方向盘握在自己手中。   这一刻,易佳夕忽然动摇了。   她总是不考虑后果,散漫莽撞得像是站在梁霁辰的对立面,从认识他,到一步步走到今晚,原本是个意外,她也根本没有设想过任何结局。   然而她动摇了。   没错,梁霁辰猜得一点都没错,原本是有“可是”的。   ——“可是,我们才认识多久,你就厚礼馈赠,要是再久一点,你不是要把整个人都交给我?”   ——可能会满盘皆输哦。   莽撞也好,冲动也罢,这一刻她觉得不忍。   因为他的执着——好吧,既然他那么想要一个答案。   “可是,”易佳夕一字一句,慢吞吞地,“我不能白收你的礼物。”   梁霁辰沉默地看着她。   “没有,”易佳夕把那只蛋糕盒搁到他腿上,“那天你问的问题,没有。”   他眼中有一瞬间的错愕,很快听明白,探身握住易佳夕的手。   梁霁辰把车开进地下车库,一路都没有松开易佳夕的手。   这是她头一回见到他单手握方向盘,依然很稳,而且状态比平时放松许多,面部线条都不那么紧绷了。   他一直把车开到易佳夕楼层的直达电梯前才停下。   上次只来过一次,梁霁辰就记住了位置。   易佳夕方向感奇弱,不止一次在停车场按着车钥匙听声辨位,此刻被他牵着手,天然便生出一股安全感。   车停稳,易佳夕拿上礼物下车,梁霁辰也跟着她到电梯前。   她按下上行按钮,对他说,“很晚了,不用送我上去,快回家吧。”   “好。”他这样说,却还是没动。   电梯一层层往下,速度很快,易佳夕猜他有话要说,故意不问,只是像玩游戏一样牵着他的衣袖晃来晃去。   梁霁辰被她闹得笑起来,他终于说,“不抱一下吗?”   “叮”一声,电梯应声而开。   “可是电梯到了。”易佳夕一脸惋惜。   他唇线下压,不动声色地说,“好,快上去吧。”   易佳夕真的走,步伐还很欢快,小包一甩一甩的,像是巴不得早点和他分开。   眼见着电梯门合上,梁霁辰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儿。   就在最后一刻,电梯忽然缓缓打开,易佳夕从里面快步走出来,停在梁霁辰面前,踮起脚尖,蜻蜓点水般在他面颊上啄了一口。   “蛋糕不要过夜,记得吃完,不要去外面打野食。”   就在他愣住的那一瞬,她又像风一样钻进电梯。   这一次,电梯缓缓上升,最后停在二十五层。   梁霁辰站在原地,忍不住碰了碰刚才被她袭击的地方,哑然失笑,“胡闹……”   回到家,易佳夕把怀表放在主卧床头柜上,脱下外套,准备去洗澡,手机响了。   是梁霁辰。   她接起来,听见他问,“进家门了吗?”   “到了,准备去洗澡,你到哪儿了?”   “云飞路,估计二十分钟到家,”他说着,忽然停顿一下,“我没再吃过别的蛋糕了。”   他想了一路,觉得有必要强调一下。   易佳夕笑得不行。   由着她笑了一阵,梁霁辰的声音忽然压低,“你刚才亲我了。”   “是啊,亲你了,高兴吗?”   他不说话,只低沉地笑了声,呼吸声引发细微的电流,麻了心脏。   傻不傻,这都不好意思说。   “亲脸就高兴成这样,”易佳夕靠在衣帽间的墙壁上,手指无意识地绕着一方丝巾,缓缓开口,“那我要是亲别的地方,你怎么办呀……”   对面的呼吸陡然加重。   易佳夕的手机突然进来另一通电话。   她看了一眼,是连绍打来的。   犹豫了一下,易佳夕对电话里说,“我有个电话要接,得挂了。”   梁霁辰看了眼时间,已过凌晨时分。   棠芯城城整理:  梁老师又不行了。   晚点还有一更,大概是六点或九点,看我手速了,是不是更爱我了?   感谢泺泺泺泺子的地雷x1,何为之灌溉的营养液~ 第22章   “好。”梁霁辰没有问她是谁打来的。   二十分钟后。   易佳夕穿着一件黑色长款羽绒服出现在小区门口, 没有打伞, 她把羽绒服上的帽子扯到头上戴着,慢步在薄薄一层雪地上行走。   路边停着一辆黑色SUV, 确认后, 易佳夕走过去拉开副驾车门。   帽子上一圈大毛领几乎盖住易佳夕上半张脸,她又是低着头, 连绍第一眼只看见她白皙小巧的下巴尖。   “易佳夕?”连绍有些不太确定。   和易佳夕上一次见面还是在他高一的时候,那时候易佳夕脸上带些婴儿肥, 下颌线比较圆润, 那时候她整天嚷嚷着要减肥。   现在瘦得下巴尖尖的,真和照片上看到的差不多。   易佳夕把帽子摘下来,她冲连绍笑笑,“不是我还会是谁?”   “可能是我的私生半夜跟踪我。”连绍开玩笑, 试图缓解一下气氛, 易佳夕却只是敷衍地牵了牵嘴角。   她帽子上的毛领被雪濡湿,连绍把抽纸递给她, “怎么出来也不打伞。”   易佳夕用纸简单擦了擦毛领, 说, “懒得拿伞。”   连绍想起来她一贯的毛病, 无奈地笑, “还是跟以前一样……”   没有回应,也没有附和,空气中短暂的静默几秒,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   只有无话可说的人才会总提从前。   两人相视无言, 还是易佳夕先打破沉默,“出发吧。”   雪地里,车辆行驶时持续发出沉闷的声响,连绍驾车离开滨江丽屿。   后面有辆黑色轿车不动声色地缓缓跟上。   无人察觉。   一路途径滨江路,进过江隧道,来到城西略微偏僻的一处街道停下。   昏惨惨的路灯照着雪地,那里站着一个带毛线帽戴口罩的男人,连绍打开双闪,那人慢慢走近,拉开后座坐了进来,带进一阵寒气。   是刘春明。   易佳夕有些困,但还是强打精神。   她刚才在家里卸了妆,脸上干净,她拿手搓了搓脸,让自己保持清醒。   “这大雪天的,辛苦你们跑一趟。”刘春明脸上没什么表情,显得有些严肃。   易佳夕问,“我无所谓,为什么把他也牵扯进来?”   她看了眼坐在旁边的连绍。   这话让连绍不太舒服,好像被排除在外。   刘春明“呵”了一声,“不是我把他牵扯进来,是他本身就牵涉其中,而且……”   还没说完,就被连绍打断,“还是抓紧时间说正事吧。”   他向刘春明投去一个淡漠的眼神,表明他并不想让刘春明说下去。   大约十一点,连绍和易嘉泽分开,准备回家,就在这时接到刘春明的电话。   他说起易家那起事故,提出想要跟连绍在电话里谈谈。   在得知刘春明稍后也会和易佳夕见面后,连绍主动提出在电话里说不清楚,愿意和他面谈。   刘春明也不废话,他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手机,调出一张照片,把手机给他们看。   照片里,是一对男女的合照,男的约莫三十岁左右,女的小鸟依人地靠在他肩膀上,两人形容亲密。   易佳夕拿起手机,瞳孔微微放大,“这个不是……”   “是。”   “这女人是谁?”易佳夕放大了照片,几经辨认,确定自己并不认识。   她把屏幕对着连绍,让他也一起看。   看他的表情,显然也只认识照片上的男人。   那是姚金玲的助理,徐明华。   “先不说这个,”刘春明把手机拿回来,又调出另一张照片。   还是刚才照片里的女人,她站在游乐场背景的地方,手里牵着一个五六岁左右的男孩。   孩子小小一只,努力靠在女人身上,他盯着镜头,眼中有着与年龄不合的淡漠不逊,和现在的样子简直如出一辙。   连绍有些吃惊,“这难道是易嘉泽的母亲?”   刘春明点头,“这个女人叫何莉,N市人,二十六岁时在滨市一间小学当老师,二十七岁辞职回老家,在市妇幼保健院生下一个儿子,但因未婚原因无法上户口,她独自抚养这个孩子,在孩子五岁时,何莉因车祸死亡,孩子被人送到孤儿院。”   又是车祸。   他停下点了根烟,车窗打下一点。   车内闭塞,烟味呛人,但易佳夕这次什么也没说,只是问,“然后呢?”   刘春明磕掉烟灰,又猛地吸了一口,“我去孤儿院查过,当时的院长认出易嘉泽就是那个男孩儿。”   他顿了顿,然后说,“何莉和徐明华是大学校友,同系不同届,这张照片是在何明华进入万金集团工作那一年拍的,照片后面有日期。”   照片上的女人皮肤白皙,脸上带着甜蜜憧憬的笑意,在那个较为保守的年代,若非兄妹或情侣,是不会这样拍照的。   沉默片刻,易佳夕打了个哈欠,兴致缺缺。   “我奶奶给易嘉泽做过亲子鉴定,怀疑就直接去查。”她说。   刘春明苦笑,“警察办案要讲证据,得申请搜查令,何况易嘉泽现在身份特殊,轻不得重不得。”   易佳夕无所谓地表示,“重做一次不就完了。”   “你父亲已经……”连绍忽然停住,敏感地看了眼易佳夕。   她却神色自若,“我说的是徐明华。”   “恐怕他们不会轻易配合调查……”   不等刘春明说完,易佳夕就打断他,“这是你们警方的事,我爱莫能助,找到真凶那天通知我就行了。”   她态度抗拒,并不想听关于案情的细节。   “好,好,我不问。”刘春明不自觉地揉着膝盖,低头叹了口气。   时间久了,刺在长在心里,和血肉纠缠在一起,一碰就疼。   他知道自己没资格,却也习惯了视易佳夕为最疼爱的晚辈,可这件事他帮不了她,只能是易佳夕自己想明白。   连绍开口,“您打电话给我,是想问什么?”   这句话,把稍嫌尴尬的气氛拉回正题。   刘春明叹了口气,“本来不想说的,但与你们有关,想想还是不能瞒着。”   “孤儿院的线索,易嘉泽母子的合照,对,还有我上回跟你提过的遗嘱,都是一个神秘人给我的。”   “神秘人?”易佳夕皱起眉。   刘春明点点头,“没有名字,没有电话,照片和打印的字条直接塞我门缝里,半夜做的,我早上起来上班才看到。”   “查不到指纹?”连绍问。   刘春明笑了,“我能不知道查指纹?第一时间送去警局检测了,啥都没有,我住的老小区,监控也是坏的,无从下手。”   易佳夕眉头紧锁。   接下来,刘春明说的话,真的让她清醒。   不止,应该说,像是在冰天雪地里掉进冰窖,四肢百骸都冻住了。   “这个人知道这么多,说明他一直在关注这个案子,且具有一定的反侦查思维。”   “他可能是你们认识的人,甚至关系很亲近,可能是你们的朋友、同事,甚至家人。”   “凭我警察的直觉,我无法对这个人定性,他可能没有恶意,也可能是个危险人物,你们要小心,”刘春明郑重地看着易佳夕,“尤其是你。”   被警告了,易佳夕却不怎么慌张。   可能是太困,可能是想到那个总是稳稳当当的人,她不觉得慌张有什么用。   在这件事上,她承认自己有点破罐子破摔的心态——反正事情已经坏到某种程度了,怕也没用。   虽然这样,“我还是不明白,这跟连绍又有什么关系?”   就算有危险,也是冲她来,关他什么事?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连绍闭了闭眼,眼里的神色由淡转浓,分明比外面的风雪还冷。   刘春明看在眼里,苦在心里。   他本来以为这俩人青梅竹马,情投意合,是想叫连绍多看顾看顾易佳夕,并不知道他们这些年早已生疏。   谁知道好心办坏事,一上车,察言观色,就知道他们的状态不对,眼是冷的,暖气也化不开的冻。   这气氛,连他一个万年老光棍都看出来。   俩字,没戏。   或许是自己年轻时留了遗憾,就总想看到别人的圆满,刘春明觉得年少时的感情最为真挚动人,纯洁可爱,却没想到那么脆弱。   那歌词怎么唱的来着?刘春明洗澡时总爱哼哼。   “我认识的只有那合久的分了,没见过分久的合。”   -   易佳夕缩在座椅上,把袖子从羽绒服里扯出来,捂住大半张脸,看上去困极了,她一路话也不说,安静坐在副驾驶上。   连绍把刘春明送到住处,再开车送易佳夕回家,等到了才把她喊醒。   易佳夕睁开眼,松开安全带,“那我走了。”   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等等,”连绍叫住她,“你今天开店,祝你顺利。”   “谢谢, ”易佳夕拉开门准备下车,想了想,还是说,“今天的事麻烦你了,以后我会跟刘叔说尽量别找你,毕竟你们是朋友。”   她语气生分,听得连绍心中一堵。   他的语气也不禁生硬了些,“既然是朋友,他知道了也不会介意,我还是坚持当年的看法,那件事和易嘉泽无关。”   风从车门漏进来,伴随着雪花,冰冷刺骨。   连绍后悔自己话说得太重了,来不及后悔,易佳夕就淡声开口,“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警察说了才算。”   “小夕,你不要这样,当年的事他也很痛苦,我也……”   易佳夕摆摆手,困倦地说,“你别说了,我真的很困了,今天就到这儿吧。”   连绍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缓缓地说,“你的耳环还在我这儿,下次给你。”   “不用了,一只耳环而已。”   “不要了?”   “不要了。”   待易佳夕走后,连绍在座椅上靠了一会儿,良久,才对着空气喃喃自语,“我想也是。”   他和易佳夕相识于八岁,后来又变成邻居。   那时候三个人每天一起上学放学,他虽然比易佳夕小一岁,内心却自诩成熟,时时刻刻都想陪伴她保护她,等到意识到这份喜欢之后,连绍选择在十六岁的那个夏天,向易佳夕表白。   那时候,易佳夕羞红了脸,扭捏又高傲地告诉他要考虑考虑。   “考虑到什么时候呢?”连绍问。   “等到我妈妈生宝宝了,如果是妹妹我就答应你,是弟弟就不答应你。”   连绍当时快着急疯了,“怎么能拿这种事情打赌?”   后来,易佳夕母亲的尸检报告出来后,证实了腹中是个男胎,也算是用另一种方式给了他答案。   那之后,连绍没有再问,易佳夕也不再提,彼此都当那段对话没有发生过。   她像只高傲美丽的鹤,一心向前,从来不会回头看一眼的。   至少他不是那个,能够让她回头的人。   -   这场雪,几乎下了一天一夜,远看天地素白一片,路上的雪被过往车辆碾成泥色,化雪导致气温骤降,路面结冰,接连在大型交通路口发生车祸,高速也封路了。   除了孩童,这个快节奏的城市已经厌倦了这场期盼已久的大雪。   Y.Bakery开业三天了,门庭若市,队伍快排到大马路上,排队拿到号,还得等候至少半小时才能用餐或者打包。   易佳夕从办公间的窗户往下看,她问孟瑶,“你该不会是请了托儿吧?”   “我本来是这么打算的……”孟瑶说,“但那天赵溪来店里被人拍到,然后就火了,真给我们省了不少营销费。”   噢对,那天钱之航带来的女模特。   “还有还有!那天连绍也送花篮了,我看到名字都吓一跳,真的是那个连绍吗?”   孟瑶露出花痴的笑,向易佳夕投来羡慕嫉妒恨的眼神。   “不管是不是,不要拿他来做文章,也别让店里的人在网上乱说。”易佳夕可不想因为这种事情出名。   如意算盘落空,奸商孟瑶很是失落了一阵。   可过了一个下午,被营业额刺激到,她又恢复成鸡血满满的状态,兴致勃勃地和易佳夕提议开分店的计划。   易佳夕正在厨房研究新甜品的配方,头也不抬地说,“你最近是不是在玩梦想小镇?”   完全沉浸在经营计划里的孟瑶:“对啊,你也在玩吗,要不要加个好友?”   “你不如先想办法回到我的微信好友列表。”易佳夕说。   提到这个,孟瑶的笑容登时僵住,自从那次被删除后,她每天发送好友请求,一次都没通过。   就这几天,话费蹭蹭上涨,孟瑶作为一个守财奴,万分痛心疾首地出去了。   厨房内重新清净下来,只有几个甜点师在案前各自忙碌。   易佳夕把现烤好的蔓越莓曲奇饼取出来,装盒打包,每一块都是雪花的形状。   洗干净手,整理干净案台,易佳夕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现在快五点了。   还有两个小时,梁霁辰的飞机就要落地。   他在美国的表弟结婚,在盛情邀请之下他不得不出席,出发那天打电话告知易佳夕的时候,梁霁辰的语气将抗拒演绎到淋漓尽致。   仿佛他要参加的不是婚礼,而是一场鸿门宴。   老实说,得知梁霁辰要离开几天的消息,失落之余,易佳夕心里也松了口气。   即便在这个快节奏的时代,在那晚后,易佳夕还是会踟蹰地想,会不会太轻率了。   她想清楚了吗,梁霁辰又想清楚了吗。   在易佳夕的衣帽间里摆着很多从未穿过的衣服,被她从商店橱窗带回自己家中,才发现她喜欢的只是它们挂在那里精致美丽的样子,才生出想要据为己有的心情。   如果能彼此冷静几天,还是没有退缩,甚至更加坚定。   那么……   又一次的,易佳夕在办公间的沙发上睡着了,然后再一次的,错过了梁霁辰的电话。   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冬天的夜本来就黑得早,易佳夕醒来的那一刻十分茫然,看了手机才知道已经七点多了。   梁霁辰打了两通电话,是在一个小时以前。   易佳夕心有些慌,马上给他回过去。   “喂?我刚看到……”   “我知道,”梁霁辰说,“我已经到滨市了。”   易佳夕用手理顺头发,说,“我也知道,给我打电话的时候你刚落地吧?”   “打电话的时候我在你店铺楼下。”他说。   她心中懊悔不已,说话都不利索,“那、抱歉,我刚才睡着了,你现在在哪儿?”   “我说过了,在你楼下。”他的语气听上去意外的柔和。   易佳夕愣住,连忙起身,拎起包往外走,语气尽量保持镇定,“怎么不到店里来找我?”   “怕你在忙,而且我也想一个人在车里坐一下。”   易佳夕第一时间想到,或许他也需要一个缓冲期。   想想,再看看,是进一步还是退一步,谁都别着急。   西方很流行这样的date文化,从约会,到确定关系,还需要一段很长的台阶。   在此之前,彼此都还是自由身,不必给对方承诺。   她走到楼梯又想起忘了拿曲奇饼,她只得折返回去,拿了东西再下楼,在停车场找到梁霁辰的车。   易佳夕出现的时候,头发有点塌,无精打采的样子,外套也没穿,就穿了件宽松的毛衣,看起来就是刚睡醒的样子。   坐进车里,她第一时间把曲奇饼塞到梁霁辰怀里,“喏,给你吃的。”   每回见面,易佳夕总会给他准备食物,这让他觉得自己像是只等待投喂的流浪猫狗。   “为什么给我这个?”他拿起盒子看了一眼,虽然是看起来挺好吃的……   易佳夕给自己系上安全带,“我迟到了,你吃了我的东西,就不能批评我。”   “我本来就没打算批评你,”梁霁辰说,“而且,我到底什么时候批评过你?”   易佳夕开始掰着指头数,“第一次在飞机上、相亲那次,还有我在大溪地那晚。”   “那是以前,而且那不是批评,”梁霁辰面不改色地说,“是建议。”   好好好,你说什么都行。   只不过……   因才睡醒迟迟反应过来的易佳夕:“你的意思是,我现在可以随便迟到了?”   梁霁辰忽然有些头疼,“我没有说随便。”   “这么双标的吗?”易佳夕没想到。   他把曲奇饼交到易佳夕手上,倒车出库,缓缓驶出停车场,“双标?什么意思?”   易佳夕忍不住笑了,“就是双重标准。”   他听不懂这类网络用语,她一点也不意外。   让她意外的是,居然在微信里看到梁霁辰在一个小时前发来的好友申请。   易佳夕第一反应居然是谁在恶作剧。   “这个是你吗?”易佳夕面无表情地把手机对着他。   “不然呢?”   “你居然玩微信?”在易佳夕的想象中,梁霁辰应该是及其保守的类型,手机只是为了通讯,社交软件仅限邮件。   梁霁辰深吸了口气,“怎么我在你眼里就这么落伍吗?”   “当你用 ‘落伍 ’来形容 ‘落伍 ’时,就说明你已经落伍了。”易佳夕说着,通过了他的申请。   “那应该用什么形容?”   易佳夕露出一抹得意的笑,“不告诉你,说了你也学不会。”   她肚子有点饿,叼着一块曲奇饼在嘴里,低着头,没注意到梁霁辰在一处红绿灯前停下车。   他倾身靠过来,在易佳夕脸上亲了口,顺便还把她咬着的那块曲奇饼叼走吃掉。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易佳夕整个人都愣住。   “你干嘛?”   “没干嘛。”   易佳夕有点懵,“梁老师,谁教你的?”   “我不用人教,”梁霁辰显得无比镇定,手握紧了方向盘,“我什么都懂。”   好嘛。   这根木头要翻身做主人,摆明了在跟她宣战。   “这话很耳熟,知道哪种人最爱说吗?”易佳夕笑了笑,一字一顿,“小、学、生。”   棠芯城城整理:  小学生离翻身的日子不远了。   p.s. "我认识的只有那合久的分了,没见过分久的合.",歌词出自李宗盛《给自己的歌》,这老男人的歌字字珠玑啊。 第23章   小学生就小学生, 他不跟她争辩。   绿灯亮起, 梁霁辰发动车往前开。   易佳夕把吃了一半的曲奇饼喂到他嘴边,梁霁辰看都没看一眼, 张嘴乖乖吃掉。   “吃了我的东西, 就得让着我。”易佳夕斜睨着他。   一路上,易佳夕自己吃一块, 再给梁霁辰喂一块,等到饭店门口, 一盒饼干已经吃掉三分之一。   青岛路上的日式料理店, 是间老店,口碑很好,需要提前预约。   这里也是易佳夕很喜欢的餐厅,尤其是这里的鳗鱼饭, 每天都是限量供应。   待服务生引到已提前定好的靠窗位置坐下, 易佳夕喝了口水,对梁霁辰说, “你给你的小助理一个月开多少薪水?”   梁霁辰不懂她为何有此一问, 他报出一个数字。   “这么少?”易佳夕有些不信, “那我给他加三个点, 能不能把他挖过来?”   “我说的是美金, ”梁霁辰有些无语,“你挖他干什么?”   “挖他来做我的助理啊,能跑腿能开车,还能帮老板撩妹。”易佳夕意味深长地看着梁霁辰。   她分明记得, 前年回国时,宋丛筠带她来这家店,她在微博上打过卡,还发了两张鳗鱼饭的照片。   要不是薛玮看到,梁霁辰怎么会带她来这里?   梁霁辰轻轻一笑,猜到她在想什么。   是她误会了,也怪他一直没解释。   微博那件事,梁霁辰一直都想找机会跟易佳夕说清楚,这段时间在私信上和她聊天的是他本人。   “其实……”梁霁辰刚开口,忽然看见易佳夕直直地望着他的身后。   她的面色忽然冷下来。   梁霁辰侧头向后,一个穿深色西装的男人朝他们走来,他认出来这是那天晚上和他握手的那人。   易嘉泽。   他独自一人,慢悠悠地走到易佳夕身边,“姐姐。”   态度倒是礼貌,眼神却不乖觉。   易佳夕抬头看了易嘉泽一眼,他头发剪短了些,露出额头,眼神似笑非笑的,好像并不在意易佳夕对他的态度。   碍于梁霁辰在旁边,易佳夕只好按捺住脾气,“我在吃饭,你有事以后再说。”   易嘉泽笑了,“我知道,这位是……梁先生是吗?久仰久仰。”   他伸出手,梁霁辰握了一下,“你好。”   “有人给我推荐了这家的鳗鱼饭,我特地来尝尝,”易嘉泽微笑着说,“姐姐,我朋友就在那边,你也认识,不如坐到一起聊聊天?”   易佳夕朝他指着的方向看过去。   走廊的侧边,离他们约五张桌子的位置上被隔板挡住,上面放着一只日式花瓶,看不清人,只露出杏色毛衣的一角,和她手边的象牙白kelly包。   易嘉泽的朋友,她只认识一个连绍,何况这一看就是个女人。   “没这个必要。”易佳夕目光集中在菜单上,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易嘉泽露出恍然的表情,“我打扰了两位约会吧?不好意思,我这就走。”   易佳夕没说话,招手叫服务生过来点单。   “对了,”易嘉泽忽然低头,“姐姐,平安夜那晚连绍找过你了吧,耳环给你了吗?”   他猝不及防地朝易佳夕靠近,都快要贴上她的头发。   易佳夕打心底的排斥,在他靠近的瞬间,条件反射一般向旁边躲。   “你……”易佳夕对易嘉泽怒目而视,就要发作,梁霁辰忽然按住她的手。   他动作极轻地冲易佳夕摇摇头,目光沉着冷静。   “不好意思,我们要点单了,”梁霁辰看着易嘉泽,“你的朋友还在等你。”   他的语气平和,堪称友好地下了逐客令。   易嘉泽直起身来,若有所思地盯着梁霁辰,嘴边还挂着笑,目光却逐渐变冷。   相较之下,梁霁辰却神态自若,并未把他放在眼中。   男人的较量,不在语言上,好像动物,天性能够分辨敌人。   易嘉泽扯起嘴笑了笑,“好,我不打扰你们二位,只是这个……”   他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电影票放在易佳夕面前,“连绍的新电影,姐姐晚上要是没事,可以去看看。”   易嘉泽终于走了。   短短几分钟,彻底毁了易佳夕约会的心情。   他这样人就是这样的存在,走都走了,还要留下些痕迹。   服务生在一旁等候点单,菜单上的第二页便是本店招牌,鳗鱼饭赫然在列,易佳夕却莫名有些倒胃口。   要不是刚才易嘉泽也提起鳗鱼饭……   “刺身拼盘,招牌鹅肝寿司,温泉蛋蟹肉沙拉,鳗鱼饭……”易佳夕熟练地点完单,把菜单推到梁霁辰面前,“我点完了,你来。”   梁霁辰看着她,“这么多?”   易佳夕皱起眉,“第一次正式约会,就质疑女孩子的食量,也太不绅士了吧?”   “我只是第一次见你吃这么多。”他说。   开玩笑,难道因为被讨厌的人搅了兴致,就连饭也不吃了吗?   易佳夕耸耸肩,“我吃得多只有两种情况,要么心情很好,要么心情很差。”   “那现在是哪种情况?”梁霁辰点完单,服务生询问他们需要什么酒水。   易佳夕想了想,“两者都有。”   梁霁辰没有追问,“点喝的吧。”   她翻着酒水单,“樱花梅子酒……可尔必思……哪种卖得比较好?”   服务生面露微笑,“樱花梅子酒比较清爽,是我们店里的招牌,可尔必思也很受女士欢迎。”   易佳夕还是很犹豫,梁霁辰帮她做了决定,“各点一杯,我就不必了。”   “先生需要甜品吗?”   “不用了。”梁霁辰当即回答。   易佳夕狐疑地瞅着他,“不吃甜品?我没听错吧?”   梁霁辰不太自然地松了松领带,“不是你说的吗? ”   她愣了一下。   哦对,她是说过,让梁霁辰不要在外面打野食,她说完就忘,亏他记得那么清楚。   奇怪,跟梁霁辰说几句话,心情自然而然就变得舒畅。   即便和易嘉泽同处一个空间,好像也不那么难以忍受了。   鳗鱼饭肉质细腻,表皮焦脆,味道鲜中带一丝甜,恰到好处的口感和分量,和上次吃到的味道一样。   两杯饮料都摆在易佳夕那边,尝过后,她还是更喜欢可尔必思一点。   就像甜品之于梁霁辰,比起究竟,易佳夕也更倾向奶制品,市面上出的各种奶制品,她几乎都尝试过。   宋丛筠曾经开玩笑,让她去做个测评,绝对能火。   每个人都有自己无法抗拒的东西。   点餐的时候任性泄愤的成分居多,没想到那些食物真的都吃完了,易佳夕自己都没想到。   “吃得好饱。”易佳夕和梁霁辰走出餐厅门口,她忍不住掐了掐自己的腰。   梁霁辰说,“你已经很瘦了。”   她站在台阶上,忽然冲他笑笑,“我的腰好像粗了一点,不信你自己看。”   梁霁辰不以为然,“刚吃完,哪里那么快就粗了?”   易佳夕撇撇嘴,抬脚下楼梯,嘴里念着,“不看算了……”   话音还未落地,梁霁辰忽然扶着她的腰,将她抱离地面,然后稳稳地放在地面上。   下一刻,他的手就从易佳夕腰上松开,“一下就抱起来,你真的该多吃点饭了。”   十二月的冷风呼啸,路上的雪都还没化,只在外站了不到一分钟,手就冷掉。   易佳夕低下头,用冰凉的手贴在脸上,热度越发明显。   这人怎么一声招呼都不打的?   被亲了知道要亲回来,抢她饼干,说抱就抱,惹急了他就上手,完了整整领带,向她道歉,道貌岸然地说什么唐突了她。   说起平安夜那天,他反而还像被欺负了的样子,还叫易佳夕把话说清楚。   扮猪吃老虎……什么人呐。   车停在店门口,梁霁辰为她拉开门,还未坐进去,忽然一个穿制服的服务生从店里跑出来。   “先生,你们落了电影票。”服务生把那两张票递给梁霁辰。   易佳夕暗自叹了口气。   刚才吃完离座时,她是故意把这两张票留在座位上,没想到这家店员这么负责。   到头来,票还是回到她手里。   坐进车上,易佳夕把两张票捏在手里,眉头紧锁。   电影是近期上映的《天幕》,连绍主演的一部犯罪片,影院就在附近,时间是一小时之后。   “想看吗?”梁霁辰问。   易佳夕茫然地对他摇摇头,又点了点头。   “……”梁霁辰露出无奈的表情,“你的意思是想看,但不想用这两张票看,是不是?”   她又点头,这回笃定多了。   “票给我。”   梁霁辰从她手中抽出票,撕掉,下车扔进垃圾桶,上车后他说,“我来买票。”   易佳夕侧着身子望着梁霁辰,目光中有一丝不确定。   “你怎么……”   “我怎么?”梁霁辰反问。   易佳夕摇摇头,微微歪着头打量着他,“跟我想象中好像不太一样。”   棠芯城城整理:  易小姐:我以为我是老虎,他是猪的。   梁老师:你才是猪。   今天还有一更。   感谢 泺泺泺泺子的地雷x2,   以及何为之、书被催成墨未浓、与子成眠sh、及一位昵称未能显示的小可爱的营养液~ 第24章   “你想象中是什么样?”梁霁辰打开手机, 眼神忽然出现一瞬间的茫然, “应该到哪个软件买?”   易佳夕微微怔住,然后忍不住扶着他的手臂笑起来。   不用问, 梁霁辰也知道她在笑什么。   他一板一眼地说, “我才刚回国,还没来得及去看电影, 而且最近也没有什么好看的电影……”   “行了行了不用解释,我懂。”易佳夕用手捂住梁霁辰的嘴, 阻止他说下去。   皮肤相触的一瞬间, 四目相对。   手心碰到的那张唇,分明是热的,他正专注的看着易佳夕。   他这个人,轻易就能给人一种固执又真挚的感觉。   常常让易佳夕觉得惭愧。   所以那天晚上才会心软, 怕被他这双眼睛看着, 总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干嘛平白招惹他。   下一秒,梁霁辰回过神来, 他捏着易佳夕的手腕, 让她坐正, 再帮她扣好安全带, “先出发了。”   或许是错觉, 但易佳夕感觉,刚才梁霁辰在她的手腕上轻轻揉了两下,力道轻到微不可察。   那动作像是在揉弦,一个惯性的动作。   就像在台上, 他张着双臂,仿佛将那台大提琴抱在怀里的姿态,多么温柔。   易佳夕的左手轻轻覆在右手腕上,反复感受着那种细腻的触感。   他开车离开餐厅门口,汇入夜间大路上的车流。   一辆银色的欧陆就停在不远处,和刚才梁霁辰和易佳夕的位置正好呈一条对角线。   “看够了吗?能走了吗?”宋丛筠问易嘉泽。   易嘉泽语气轻松,“怕什么?他们走了,她没发现你。”   宋丛筠因为刚才那场小插曲,她精疲力尽地摆了摆手,“送我回去,你爱干嘛干嘛。”   反正电影票也送人了。   刚才在餐厅,易嘉泽大胆地提议要坐到一起,明知道易佳夕不会搭理他,坐在不远处的宋丛筠还是惊惶不安。   这么疯狂不计后果的事,也只有易嘉泽做得出来。   “去我那儿吧。”易嘉泽说。   “去你那儿?”宋丛筠睁大眼睛,一派嘲讽,“你连把钥匙都不肯给我,你要我以什么关系去你那儿?”   易嘉泽沉默着,手指颇有节奏地叩着膝盖,“有什么意义呢?”   “意义?”   “我给你一把钥匙,然后呢?能证明什么呢?我那么多房子,难道每一把钥匙都要给你?”易嘉泽捏着她的手指,“你是有什么钥匙收集癖吗?”   宋丛筠说,“你明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易嘉泽无视了这个问题,开车往淮海路别墅的方向去,一路沉默,到半路上,他忽然开口问,“小筠,你觉不觉得我姐姐今晚挺奇怪的?”   宋从筠始终望着窗外,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反正易嘉泽并不在意她回答与否,他一贯都是自我,自负。   “要是换了以前,她肯定直接把票扔回我脸上了,这次竟然收下了……”易嘉泽蹙眉思索,“是哪里出了问题?”   “是因为她旁边那个男人?”易嘉泽整个人仿佛陷入失神的状态,“那就想点办法拆开他们好了。”   宋从筠震惊地看着他,“你又发什么疯!”   易嘉泽轻轻笑了,“我认真的。”   “你以为你是上帝吗?自以为是。”   “别老学她说话,怪没人情味的。”易嘉泽牵住宋丛筠的手,面带惬意的微笑。   行至前方堵车路段,都动弹不得,只能一点点往前挪动,右边一辆宝马想要加塞进来,易嘉泽突然一踩油门,车子猛地向前冲了一大步,在即将撞上前车时重重地刹住,宋丛筠被吓得心脏都要飞出来。   “你干嘛!”宋丛筠又惊又惧,用力狠狠地甩开易嘉泽的手。   他语气温柔,目光却无比阴翳,“先来后到不懂吗?想在我这儿插队,做梦去吧。”   宋丛筠实在忍无可忍,下车离开,重重地甩上车门,消失在滚滚车流中。   -   这天晚上,梁霁辰和易佳夕离开餐厅后,打算去看那部《天幕》。   易佳夕这段时间接连几天都睡眠不足,在车上靠着都昏昏欲睡,梁霁辰看她困成这样,提议明天再看。   “今天看吧。”易佳夕说。   易佳夕刚才在朋友圈刷到许多晒今晚电影票根,其中还有孟瑶。   这部电影一经上映便得到极高的评价,口碑极佳,她也没想到这部片子火到这种程度。   而且犯罪悬疑片她本来就爱看,等到明天,肯定会被剧透。   梁霁辰点头说,“好。”   电影票买在滨江丽屿旁边的一家影院,十点开场,电影有接近两个小时,等从电影院出来,已经接近凌晨时分。   虽然疲倦,还好电影节奏紧凑,剧情刺激,一旦投入进去,自然就集中精力,顾不上睡觉。   整个看电影的过程中,梁霁辰和易佳夕并无交谈,只有在极少数恐怖画面出现时,她会突然一下抓住梁霁辰的手。   上车后,梁霁辰送易佳夕回家。   “觉得怎么样?”   梁霁辰这样问,易佳夕第一反应是,他在问她心情如何。   说来也真奇怪,从餐厅出来,一直到现在,易佳夕都不曾想起刚才惹她心烦意乱的人。   梁霁辰这个人,他的存在,本身就能让人镇定。   “我挺好啊。”易佳夕说。   梁霁辰碰了碰她的脸,“我说的是电影。”   易佳夕反应过来,她懒懒地靠在椅背上,“剧本不错,演员演技到位,结局还有反转,全程无尿点,我给它打八分。”   梁霁辰:“哪个演员?”   易佳夕感觉他似乎意有所指,她说,“所有演员,”顿了顿,她又补充,“不过看到认识的人出现在大荧幕上,感觉还挺奇怪的。”   连绍出道多年,这是易佳夕头一回看他出演的作品。   “是说那位男主演吗?”梁霁辰想了想说,“他好像叫连绍,是你好朋友?”   易佳夕将头发拨至耳后,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说,“普通朋友,不常联系。”   她打算睡一觉,等到地方了再让梁霁辰叫她起来。   从影城停车场到自家停车场,大约二十分钟的车程,易佳夕把手机搁在支架上充电。   刚进停车场,她的手机响了。   她正处在将睡未睡的半混沌状态,骤然被吵醒,很是不耐烦。   易佳夕懒得睁开眼,反而把头偏向车窗那边,“谁啊,帮我看看……”   等了几秒,她才听见梁霁辰开口,“连绍。”   易佳夕赫然睁开双眼,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屏幕上显示的名字的确是连绍没错。   ——就在不久之前,被易佳夕归类为“不常联系的普通朋友。”   她觉得自己没有说谎,甚至是问心无愧。   可眼下这情况,系统自带的电话铃声持续播放,还有梁霁辰沉默的侧脸,莫名让易佳夕感到心虚。   她甚至感觉,这个电话或许还是不接为好。   梁霁辰提醒她,“接电话。”   他不让她不接。   声音是冷静的,固执的。   易佳夕有什么办法?她把电话取下来,按下接通键。   不想接归不想接,可她心里清楚,如果不是有事,连绍不会在这时候给她打电话。   “喂。”   连绍在那边问,“你在哪里?方便说话吗?”   他的语气听上去很急。   易佳夕看了梁霁辰一眼,“方便,你说。”   “你在哪里?”   易佳夕:“在我家停车场。”   说话间,梁霁辰已经把车停到地方,下车再走几步就是电梯,上次他也是送她到这里。   不知道电话那边说了什么,易佳夕的表情越来越凝重,她提着包,跟梁霁辰匆匆道别,就下车朝电梯走去。   走到一半,易佳夕恍然察觉到什么,转过头,看着车里的梁霁辰。   她又跑回去,冲他指了指刚才被她放在车后排的那盒饼干。   梁霁辰点头表示知道了。   易佳夕又对他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梁霁辰再次点头,然后指着电梯那边。   电梯到了。   易佳夕跨进电梯,同时,梁霁辰开车徐徐倒退,车灯的光渐渐远去。   在电话里,她和连绍说了几句,然后挂断电话。   连绍告诉易佳夕,就在今天晚上,他收到了一份匿名包裹。   他今晚参与录制一档人物访谈节目,包裹是以快递的形式直接寄到节目组后台,写的是连绍助理的名字。   易佳夕问他,“里面是什么?”   连绍的语气很严肃,“是一张照片。”   随后,连绍通过微信把那张照片发到易佳夕手机上。   正面,是一张三人合照,易佳夕站在中间,笑容清纯甜美,连绍和易嘉泽分立两旁,高高瘦瘦,一个明朗,一个沉郁,背景是游乐场巨大的摩天轮。   那一天是易嘉泽十五岁的生日,他们一起到游乐场为他庆祝。   照片的背面,是一串用大红色记号笔写的数字,120807。   120807,如果这六位数字代表年月日,那这天代表的便是车祸那天。   电梯开启,走廊里阒若无人,只有她的靴跟踩在地面上的笃笃声。   那天分别之前,刘春明曾经提醒过他们,对方可能没有恶意,也可能是个危险人物,他们要小心。   无论如何,他与当年的案子必然有某种关系,刘春明说得对,这个人可能就在他们的生活圈里,了解他们的生活轨迹,工作动态,暗中窥伺。   走廊长而空旷,只有易佳夕一个人,她的门前空空如也,小心翼翼地按开密码,防盗门在开启时发出一阵悠扬空灵的音乐声。   她平时从未注意去听,也不觉得烦扰,此时却觉得这声音乐太不合时宜,甚至有些诡异。   明明知道小区物业的安保完善健全,但今天情况不同,易佳夕免不得紧张。   她站在门外,将门推开,一股冷风迎面吹来,她关门进屋,发现是自己今天出门时忘了关会客室的窗户。   上回梁霁辰说这里太大了,现在看来,简直是字字箴言。   从小型会客厅走到自己的卧室就要一分多钟,途中经过数个房间,从前无知无觉,今晚这个过程却十分难熬,每个暗角好像随时都能窜出个人来。   尤其是刚才看的那部犯罪片里,有一个受害者就是被藏在衣柜里的凶手正面割喉……   易佳夕左思右想,径直略过衣帽间,直接把脱下来的衣服扔在房间的小沙发上。   她走进浴室,又跑出来,啪嗒啪嗒地扑在自己床上,拨通了某人的电话。   听见他“喂”了一声,她心跳平复一点。   “你刚才带我去看恐怖片,现在我吓得不敢洗澡了,你说怎么办吧。”易佳夕真不讲理,一开口就是威胁。   梁霁辰大概生平第一次见到她这号人,被她厚颜的程度震到了,一时间忘了和她分辨到底是谁坚持要看。   “那你想怎么样?”他这话,天然就带了三份妥协。   让人忍不住蹬鼻子上脸。   这人既然这么好欺负,哪有不欺负的道理?   易佳夕心一横,也不和他假客气,她语气娇蛮,“我现在去洗澡,把手机放一边,然后你给我唱歌。”   “胡闹。”梁霁辰端着稳重的架子,当然不肯,不假思索的拒绝。   “为什么不行?”   “手机放浴室会进水。”他居然想出这个理由。   易佳夕索性胡闹到底,“我的防水,再说了,就算进水,大不了再换一只,今天就想听你唱歌。”   “……我不会唱。”   “是不想给我唱吧,梁老师好没意思……”易佳夕又和梁霁辰闹了几个来回,感觉马上就要降服他了。   她隐约听见那边叹了口气,那声音低的,像是江面上浮起的烟雾,很难捕捉,却那么动人。   “你要是真的怕,那要不,我过来?”梁霁辰说完,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他怎么这么不争气,刚才的事还没和她计较,现在又一头跌进她的局。   易佳夕何许人也?哪里体会得到梁霁辰此刻的后悔和难堪,她只微微地惊了一下,便恢复那一贯狡黠的语气,“可是……”   她故意放慢语气,让人着急,“我家里只有一张床,你来了,睡哪里呢?”   棠芯城城整理:  易小姐太坏了,欺负老实人,我们一起来谴责她,然后,   “请你欺负得更狠一点好嘛?” 第25章   易佳夕不知道, 她漫不经心的一句话, 会让他想多久。   这会儿却又进了电话。   梁霁辰听见她忽然停下,“咦”了一声, 他心里就有数。   不是第一回 了。   等人开口赶, 不是他的风格,他声音又稳又冷, “是那位连先生在找你吧?你接,我得睡了。”   他挂得快, 易佳夕没来得及解释, 是刘春明。   也没法解释,她也没准备告诉梁霁辰,家里这摊子乱糟糟的事,还劳动警察大半夜给她打电话。   家丑不外扬。   刘春明告诉易佳夕, 照片和包裹已经送去警局化验, 也派人检查电视台附近的监控,目前无法预料对方下一步的行动, 但极大可能也会与易佳夕接触。   “这段时间要多注意安全, 尽量不要独居或者晚归, 带几个保镖在身边, 不要嫌麻烦, 还有,现在寒冬腊月的,多喝热水,别总穿得跟买不起衣服似的, 那毛衣还带洞的管什么用?”   易佳夕耐心地听他从安保知识发散到保暖养生,然后反问,“不独居,我去跟谁居?”   刘春明了解她家情况,知道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回家住的。   他在电话里,语气悠悠地说,“小易,不是刘叔要催你结婚,你看现在……”   “不如我们打个赌,看是你先结,还是我先结。”   “刘叔老咯,没人要咯,你可不一样,”他呵呵地笑,忽然话音一转,“那个连绍我看就不错……”   易佳夕彻底丧失耐心,直接挂断电话。   她在床上翻了个身,用被子把自己从头到脚盖住,连头发都薅进被窝里,仿佛这样就能带来些许的安全感。   羽绒被轻飘飘的,并没有真切被包裹住的感觉,即便将自己蜷缩起来,仍旧没有实感。   易佳夕想到刚才,被梁霁辰一把抱起来,从台阶转移到地上时,她曾在空中短暂地停留了不到半秒的时间。   那一刻,双脚腾空,脱离地心引力,他的手臂温柔有力,护在她的身侧。   事实上,闷在被子里睡觉的感觉并不好受,隔一段时间就要把头伸出去呼吸新鲜空气,几乎一整晚都没睡着。   接连几天,路上雪都化了,易佳夕都没能舒舒服服的睡一个觉。   刘春明那边传来消息,那份包裹并不是由快递公司运送,虽然后台有监控,但当天有许多人进进出出,送餐的,送快递的,还有内部工作人员。   又因今年冬季流感盛行,许多人都带着口罩,从监控里根本无法辨认。   至于那只包裹,经检验后,也查不到任何指纹或是其他有用的线索。   易佳夕听说后,却并不觉得意外。   既然对方具有一定的反侦查意识,自然不会轻易留下线索让人去查。   只是,一天不找出来这人,她一天也都睡不了安稳觉。   眼睛下面的青色也与日俱增,连遮瑕膏都遮不全。   已经到了连孟瑶都忍不住为她担忧的程度。   “老板,你用的是什么眼霜?”孟瑶手捧着脸撑在办公桌上,一脸乖巧。   易佳夕:“怎么了?”   孟瑶满脸堆笑,“说出来让我避避雷。”   “当面嘲讽老板,奖金减半。”易佳夕头也不抬,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起伏。   “不不不,我撤回,两分钟以内都可以撤回。”孟瑶立刻没骨气地讨饶。   易佳夕没出声,聚精会神地盯着桌上那张草稿纸。   上面是她刚才写下的几个名字:徐明华、姚金玲、易嘉泽、易文姗、邱志添。   虽然姑妈和姑父的嫌疑比较小,易佳夕也直觉跟这两人无关,但谨慎起见,她还是把他们列了上去。   不管对方是谁,一定是当年那件案子的知情者,甚至可能是利益相关者。   易佳夕在其中两个名字下面重重地划了几笔。   “那个,老板……”孟瑶见易佳夕眉头紧锁,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都比平时弱几分。   易佳夕坐正身体,揉了揉脖子,“你怎么还在这儿?”   “既然咱们都谈到奖金了,那……”孟瑶十分狗腿的绕至易佳夕身后,替她垂肩捏背,“上回我们谈到的奖励,是不是可以兑现一下?”   易佳夕闭上眼睛,“什么奖励?”   孟瑶扭扭捏捏地,“就是,开店前你答应我,如果我在年前找到男朋友,就赏我一次双人海岛七日游,地点任意选。”   她特地强调最后一句。   孟瑶手法挺好,易佳夕舒舒服服地靠着,大脑空白了几秒,等听明白,又突然睁开,“你谈恋爱了?”   “嗯啊。”   “跟谁?”易佳夕怀疑地看着她,“口说无凭,证据拿来。”   孟瑶笑嘻嘻地,“这得暂时保密,奖励先存着,等到过年再来找老板兑现。”   “为什么要等过年?打算拖延时间吧。”   孟瑶说,“讲真的,老板,现在哪有人刚谈恋爱就昭告天下?万一分了,不是打脸吗?我这个人可是很保守的,谈个恋爱就上赶子秀恩爱这种事,我可干不出来。”   易佳夕听得好笑,“这么悲观啊?”   “不是悲观,是现实,不稳定下来,我是不会公开的,”孟瑶信誓旦旦地保证,“我,孟瑶,全网无前任。”   易佳夕再一次地被孟瑶的“保守”言论震住,迷迷糊糊之下,就答应了为她保留这个海岛奖励。   孟瑶得意忘形,甚至开始指点易佳夕,“如果老板哪天成功追到梁老师,千万不要秀恩爱,咱们稳中求胜,切记切记。”   顿了顿,易佳夕拍掉她的爪子,“为什么你认为我在追他,而不是他在追我?或者我们已经在谈恋爱了?”   “因为梁老师看上去就很难追,很慢热,很难搞啊……”   孟瑶说着说着,声音愈发微弱,在易佳夕冷淡的目光中,一步步地朝门口挪步,最后一溜烟闪身出去。   是吗?很难搞吗?   易佳夕点开和梁霁辰的微信对话框。   空空如也。   自从那晚在停车场分开后,这几天她和梁霁辰一直没有见面,通话次数也寥寥可数。   也许是因为心里压着石头,易佳夕也没有分神去想和他有关的事。   可是今天不同。   今晚过后,就是新的一年,辞旧迎新,店里已经更新跨年甜品套餐,不计其数的人等着到江边等待跨年钟声。   易佳夕双手并用,磨磨蹭蹭地敲下一行字:【今晚有空吗?一起跨年吧。】   打字花了一分钟,删除只需要三秒。   文字是冰冷的,声音可以伪装,哪怕是视频通话也隔着距离。   她抓起桌上的车钥匙和手机,到停车场,开车前往梁霁辰住的地方。   难搞也好,慢热也好。   她不打算给他拒绝的机会。   这段时间,易佳夕的出行都是靠打车,今天上午来店里,由于睡眠严重不足,恍惚之下把车开了出来。   一直开到滨河路第三个红绿灯路口,才反应过来。   这一趟路她开得极其谨慎,不亚于那天孟瑶开这辆车的效果。   晚间遇上晚高峰,路上红绿灯也多,再加上隧道有人超车出了车祸,易佳夕足足花了近一个半小时,才把车开到梁霁辰家门前。   虽然来过一次,但她并不记得地址,是靠着最初给梁霁辰送外卖时的记录,才导航到这里。   这是一处独栋二层别墅,门前位置空阔,易佳夕把车横在门前,靠在椅背上松了口气。   第一次感觉开车这么累。   别墅一楼黑黢黢的,只有二楼最左侧的房间亮着灯,窗帘拉上,隐约能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映在窗帘上。   易佳夕打开车窗,仔细听了一会儿,除了远处的车声,周围安静得很,听不到大提琴的声音。   但她确定,梁霁辰就在那里。   易佳夕曾听梁霁辰说过,他每天都要花至少三个小时来练琴,这对他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易佳夕不想打扰。   来的路上是凭着一腔冲动,心里是焦虑的,等真的到了,她反而不着急了。   想见的人就在楼上,就在一抬头就能看见的地方,易佳夕心里倏忽间平静下来。   她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写满了名字的纸,摊开放在方向盘上,目光从每个名字上掠过。   撇开她的主观情感,徐明华和易嘉泽这两人实际上是最不可能的,他们怎么会通过这么迂回的方式,把线索指向他们自己?   换个角度思考,如果徐明华和易嘉泽倒台了,谁获利最大?( ?° ?? ?°)?棠( ?° ?? ?°)?芯( ?° ?? ?°)?最( ?° ?? ?°)?帅( ?° ?? ?°)?最高( ?° ?? ?°)?的( ?° ?? ?°)?侯( ?° ?? ?°)?哥( ?° ?? ?°)?整( ?° ?? ?°)?理( ?° ?? ?°)?   姑妈和姑父一直视这两人为眼中钉肉中刺,他们自然有嫌疑,除此之外……   易佳夕从储备盒里拿出支笔,在纸上缓缓写下她自己的名字。   要是从利益的角度来考虑,获利最大的,恐怕是她自己。   想来想去,最后想到自己头上,易佳夕的头皮突然麻了一下。   她不耐烦地把那张纸捏成一团,扔进侧边。   算了。   她不是做侦探的料,那天看电影连凶手都猜不出来,这种烧脑的事还是交给刘春明比较好。   二楼窗帘影影绰绰,伴随着轻微的晃动,易佳夕把车窗关上,连着蓝牙播放梁霁辰演奏的曲目。   巴赫无伴奏大提琴组曲,音乐声踏实沉静,仿佛是一抹撒在黑暗处的阳光,有种孤独的力量感。   易佳夕把座椅放低,闭着眼睛躺在上面。   明知不该睡着,她还是睡着了。   最后,易佳夕是被一阵敲窗声吵醒的。   她蓦地睁开眼,看见梁霁辰站在窗外,表情格外严肃。   易佳夕愣了一下,第一反应是去看后视镜。   还好,脸上的妆还在,就是目光有些涣散,外套上车前就脱在副驾上,只穿了件薄毛衫,头发稍微有些睡乱了。   她把座椅回正,对着镜子拨了拨头发,然后对站在车外的梁霁辰比了一个“稍等”的手势。   在他迷惑的目光中,易佳夕拨通他的电话,然后用指节敲两下车窗,指着自己的手机。   梁霁辰看一眼手机,又看一眼易佳夕,满腹疑问。   易佳夕坐在车里,期期艾艾地看着他,仿佛他要是不接,她能跟他在这儿耗到老。   他接起来,“你在干嘛?”   “我在等你,一不小心睡着了。”她伸手把音乐关掉,十分镇定。   梁霁辰看着她,“你关着车窗,开空调,在车里睡觉?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   “我知道,”易佳夕也看着他,“你先答应不批评我,我就开门。”   说着,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眼眶里泛起眼泪,亮晶晶的。   梁霁辰心想,还知道自己要挨批评,这是跟他讨价还价来了。   “你先开门。”他不为所动。   易佳夕想了想,挂上电话,打开车门,梁霁辰立在门前,高大的身影遮挡住天上的月亮。   她揉了揉睡麻了的腿,慢吞吞地下车,自言自语着,“我腿麻了……”   梁霁辰弯下腰,预备把易佳夕从车里抱出来。   他低头的那一刻,露出方才被遮挡的月亮,像是圆形奶酪。   今天是满月啊。   夜晚寒气很重,他身上确是暖的。   易佳夕顺势搂住梁霁辰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梁霁辰猝不及防,诧异地看着易佳夕,半天说不出话来。   她倒好,目光如水一般清亮,坦荡无遗,嘴角弯着,好像还挺得意。   他马上就要绷不住了,“胡闹什么?”   “好了,你笑了,笑了就不能再批评我了。”易佳夕也跟着笑,脑袋埋进他怀里。   她总觉得梁霁辰身上有抹淡淡的香气,却形容不出是哪种味道。   易佳夕凑在梁霁辰的颈窝处,深深嗅了一口,“你这是什么香味啊?”   梁霁辰完全没料到她这一小动物般的举动,他忍不住微微晃动两下,板着脸把易佳夕放到地上。   “什么味道?”   易佳夕:“就是你身上的。”   “我身上没味道,”梁霁辰清了清嗓子,“你来干什么?”   易佳夕敛去笑意,静静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说,“梁霁辰,我来找你,不需要理由吧?”   “那怎么不敲门?”   易佳夕说,“我来找你,又不是一定要见到你,本来打算来转一圈就走的。”   “那怎么没走?”梁霁辰问。   易佳夕木着张脸,不情不愿地说,“我睡着了。”   说完,她自己都觉得自己蠢到不行,忍不住低下头看着地面。   她听见梁霁辰又笑了一声,嗓音低低的,像是他的琴声,熨贴沉稳。   “不许笑。”易佳夕完全是恼羞成怒,轻轻踢了一下梁霁辰的皮鞋。   “好,不笑,”梁霁辰拍了拍易佳夕的头发,“现在走还是待会儿走?”   闹过一次尴尬,易佳夕就彻底进入厚脸皮的状态,她说,“管饭的话,我就到你家坐会儿。”   梁霁辰伸手,“车钥匙给我,停车库里。”   易佳夕依言照办。   他把车停好,和易佳夕一前一后地进了屋。   这是易佳夕第一次进他家里,格局开阔,色调柔和统一,客厅里的电视墙空空荡荡,藏蓝色的皮沙发上连一只软垫都没有,看起来,他不常在客厅打发时光。   “要换鞋吗?”易佳夕如法炮制,也这么问他。   梁霁辰说,“算了,没有多余的拖鞋。”   易佳夕看了眼他脚上的皮鞋,“你该不会在自己家里也穿得这么整整齐齐吧?”   “我刚才准备出去吃饭,没想到捡到了你。”   易佳夕一时没听清,她笑着反问,“是见到,还是捡到?”   梁霁辰淡淡地扫一眼他们交握的手,“你说呢?”   易佳夕反客为主,牵着梁霁辰往客厅里走,“我觉得是我捡到了你。”   他无奈地笑了笑,由着她。   现在时间接近八点,易佳夕有些没料到,原来她在车里只睡了不到半小时。   “不到半小时?”梁霁辰皱起眉,“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的行为有多危险……”   易佳夕即刻投降,“我错了,我饿了,能给口饭吃吗?”   梁霁辰很是无奈,“家里只有意面。”   她点头,意面就意面,她没什么意见,“客随主便啊。”   “是虾仁芦笋意面吗?”易佳夕记得上回在大溪地给梁霁辰打电话,他当时的晚餐就是虾仁芦笋意面。   梁霁辰也想到了,他带着易佳夕到厨房,打开冰箱搜寻一番,没有芦笋,也没有虾仁,他表示只能做火腿蘑菇意面。   “那好吧,只能这样了。”易佳夕好像很遗憾的样子。   梁霁辰觉得好笑,这可不像是“客随主便”的样子。   他又拍了拍易佳夕的头发,“下次做给你吃。”   易佳夕“啧”了一声,不满地说,“怎么老是拍我的头?”   “不知道,”梁霁辰从冰箱里取出食材,“因为方便吧。”   这就是变相地在说她矮了。   易佳夕很不服气,她走过去,靠在梁霁辰背后,要仰起头才能看见他的后脑勺,她又不得不服气。   梁霁辰正要把蘑菇洗净装盘,她伸手从他身后绕到前面,捏住一颗蘑菇,手感弹弹的。   “不要拿吃的东西来玩。”梁霁辰捏住她的手腕,从她的魔爪中将蘑菇拯救下来,然后回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这样的姿势,易佳夕仿佛是单手搂着他的腰。   梁霁辰很干脆地把她另一只手也贴到他的腰上。   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那种劲瘦的触感。   他的眼神那么专注,拉住易佳夕的手,让她更近地贴着自己。   黑沉的,压得人透不过气的滚滚密云中,酝酿着雨意,是大雨倾盆的征兆,她分明从梁霁辰的眼中看见压抑,裹挟着密不透风的渴求。   偏偏在这时候,易佳夕手机响了。   是微信消息提示音,一声接一声,响个没完。   “看看消息吧。”梁霁辰松开易佳夕,返身处理食材。   雨停住,云海一片阴霾。   他留给她一个沉默的背影。   易佳夕独自回到客厅,打开手机一看,全是钱之航发来的跨年邀约信息,一发就是几条,文字加沙雕表情包齐齐轰炸,还配上一张丑到极致的自拍。   ……   她头一回产生了这么恶毒的念头:这想把这货打包送给易嘉泽直接弄死。   厨房里传来细碎的声响,光听声音,就仿佛能看见梁霁辰做事情那有条不紊,一板一眼的样子。   他总是这样波澜不惊,今天不问,那天也不问。   永远保持着自己的节奏。   易佳夕不喜欢跟人解释。   但她却不喜欢他什么也不问。   易佳夕又折返到厨房,梁霁辰正在切番茄,她二话不说,从他背后抱住他。   梁霁辰身子一顿,“饿了?”   易佳夕反问,“你生气了?”   他不回答,继续切他的菜。   易佳夕见他这样,又效法刚才,伸手到前面去拈番茄。   她突然探手出来,梁霁辰急忙放下刀,回过身来,“差点切到了。”   易佳夕手上沾了番茄汁水,沁得淡淡的红色沾在手指上,她无所谓地放进嘴里吮了吮,酸甜酸甜的。   她说,“明明生气了,怎么不敢承认呢?”   她的态度那么轻飘飘,像是完全不把他的感受放在心上。   既然她明明知道,为什么还是……   梁霁辰忽然俯身下来吻住她。   初时,他有些莽撞,生涩而焦躁,失了分寸和理智,甚至偶尔会磕到她。   易佳夕惊诧于他的突然之举,随即环住他的脖子,温柔地加深。   说不清是第几次被撞到牙齿后,他渐渐平静下来,学习,摸索,开始试探她的反应。   给予,掠夺逐纠缠,然后不留退路的占有。   绵绵密密,像潮湿闷热夏季的一声惊雷,是震撼的,雨水铺天盖地。   可是,也有温柔的时候。   一个擅长跳舞的人,通常也擅长表达情感,因为身体是心的出口。   那么,一个擅长接吻的人呢。   易佳夕情不自禁地踮起脚尖,直到脖子都仰得累了,她才推开梁霁辰。   她心里模模糊糊地闪过一个念头:钱支行说得挺对,这搭配是挺锻炼颈椎的。   她的眼睛有一丝迷离,唇是淡淡的红色,像是刚才她的手指沾上番茄水的颜色。   梁霁辰尝到了。   她总是那么漫不经心,傲慢带刺,他尝到了,原来还是甜的。   “脖子仰得累吗?”梁霁辰问。   “你呢?一直弯着腰,酸吗?”她还是毫不示弱,跟他叫嚣。   那么,就再来一次——   梁霁辰二话不说,把她抱起来,放在大理石的中岛台上,将易佳夕两只手别在身后,夺取氧气。   他内心惭愧,这明明不符合他一贯的涵养——反剪着易佳夕的手臂,动作粗鲁,并未征询她的同意,可这件事她也有责任的。   说什么“你不敢上来,我不逼你”,还有什么“我要是亲你别的地方,你怎么办”……   她挑衅了那么多次,也该付出点代价。   至少补偿给他,为这段时间的失魂落魄,多少个失眠的夜晚。   易佳夕根本什么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叫他慢点,轻点,说他笨,连接吻也不会,说得他惭愧,继而是按捺不下的火气。   “什么味道呀?”易佳夕还要逗弄他,声音娇娇哑哑。   “……甜。”梁霁辰于空隙里艰难地答。   “木头还知道甜?你个呆子,”她故意挣扎,“还不放开我去做饭?我饿!”   “不许动!”梁霁辰有些恼了。   她凭什么叫饿,明明还有劲满口胡言。   怎么不想想怎么喂饱他?   梁霁辰越想越恨,心里狼狈得很,想让这个不知分寸的小狐狸吃点教训。   这一次,一直到易佳夕快喘不过气,还不放开。   易佳夕觉得自己快要缺氧了。   ——谁说他是被动的?   他的体温,蛮横的攻势,微微发颤的手指捏着她,一旦撕开冷漠的外表,分明是滚烫摄人的。   噢,她忘了,今天是个满月,某人的血都热起来。   她曾经幻想要波动他的指针,让他跟着自己的节奏走,没想到,这指针如此顽固,还想要带着她进入他自己的轨迹。   可必须承认,易佳夕喜欢他这个样子。   她那么咄咄逼人,却喜欢能让她安静乖觉下来的男人。   梁霁辰终于松开易佳夕,低低的叹息,捏着她左边耳垂,“那只耳环给谁了?”   棠芯城城整理:  呆子的报复第一波。   感谢泺泺泺泺子的地雷x1,吃一口番茄火锅的地雷x1;   以及吃一口番茄火锅、sily的营养液灌溉~ 第26章   “什么?”易佳夕不免愣怔住。   “没事。”梁霁辰放开了她, 又转身投入厨房工作里。   易佳夕怔怔地瞧着他的背影, 始终是沉默的,似乎也在懊恼,   为他刚才的方寸大乱。   还有那句不小心泄露的心底话。   在她偷吃了几块番茄, 几粒火腿,并且孜孜不倦地抱着他捣乱, 阻碍他的烹饪进程之后,易佳夕成功地被梁霁辰赶出厨房, 安排她老实地待在沙发上玩手机。   易佳夕觉得自己挺冤枉的, 毕竟她是真的饿了。   她这几年都习惯了过午不食,除非和朋友聚餐,倒不是刻意节食,她只是习惯饿了才吃。   近来易佳夕的食欲倒是越来越好, 常常不到饭点就饿了, 饮食也逐渐规律。   今天的早餐易佳夕吃了整整一笼牛肉汤包,八个, 加一大碗燕麦酸奶, 等到店里, 正好碰上孟瑶点了快餐,   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对易佳夕来说, 并不意味着是件好事。   她只有在两种情况下会食欲暴增,要么心情特别差,要么心情特别好。   心情差的时候吃东西是为了发泄,心情好的时候是自然而然地食欲旺盛。   至于现在, 大概是能量消耗过大,需要即刻补充,不吃点东西,就会感觉亏待了自己。   没了易佳夕在厨房捣乱,梁霁辰很快就收拾停当,他端着两盘意面放在餐厅的四人原木桌上,招呼易佳夕过去。   那会儿她正对着小镜子补口红,梁霁辰看了眼,说,“要吃饭了。”   “那又怎样?”   “口红吃进肚子里不好。”   易佳夕把口红和镜子收起来,状若无意道,“刚才也没见你少吃。”   “……”梁霁辰难得被人噎了一下,过了好久才小声地说,“是巧克力味的。”   她又把口红掏出来放桌上,“喏,给你吃个够。”   他不动声色地摆放餐盘,拉开座椅,淡淡道,“食不言寝不语。”   易佳夕坐下,含笑望着他,梁霁辰视若无睹。   两盘意面,分量看起来差不多,梁霁辰坐在易佳夕对面,用叉子卷起意面,问易佳夕,“够吗?”   易佳夕感觉他是不是在跟自己开玩笑。   她仿佛能看见一个月后去商场买裙子时,售货员一脸同情地问她,够吗,S码真的够吗?小姐请不要勉强。   “你是想把我喂胖吗?”易佳夕十分真诚地提问。   梁霁辰的目光顺着她尖尖的下颌一路往下,她皮肤很白,锁骨纤细伶仃,他说,“我心里有数。”   “长胖了就你就抱不动了。”   梁霁辰胸有成竹地说,“放心,你长再胖我也抱得起来。”   易佳夕:“……”   这直男式发言,聊不下去。   他们安静地吃饭,梁霁辰吃东西习惯很好,不玩手机也不爱聊天,专心进食,连带着易佳夕也不好意思拿手机出来。   这是易佳夕第一次吃梁霁辰做的食物,不带滤镜的说,是她喜欢的味道,色泽和口感皆是上佳,不排除有些许情感滤镜。   “你经常自己做饭吗?”易佳夕问。   梁霁辰摇头,“很少,我的手不能受伤,所以一般不动刀。”   所以,今天是为了她。   易佳夕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这么理解。   梁霁辰吃东西速度比较快,他盘子里空了一半,易佳夕才挑了几口。   她速度慢,又不想让梁霁辰吃完等她,只好自行加快速度,往往面条没咬断就咽下去。   然而易佳夕无法像梁霁辰那样,兼顾效率与风度,她毫无意外地噎住了。   梁霁辰给她倒了一杯温水,帮她轻轻拍了拍背,“吃慢点。”   易佳夕乜斜了他一眼,意思是你还好意思说。   虽然没有明说,但梁霁辰好似真的懂了,接下来他的速度真的放慢许多,偶尔无意识地吃快了,一旦易佳夕突然加速,他又会停下来。   吃过晚餐,梁霁辰负责洗碗,他直接拒绝了易佳夕想要帮忙的想法。   他扶着易佳夕的肩膀把她推出厨房,“你要是无聊,就去玩手机。”   “我吃撑了,想要活动一下。”   梁霁辰手一指,“那就到屋子里随便转转,二楼有阳台,还有书房。”   “随便转转?”易佳夕重复了一遍,“每个房间我都可以去吗?”   “你想去哪个房间?”   易佳夕不说话,只是抿嘴看着他笑。   梁霁辰很是无奈,“好吧,每个房间你都可以去。”   虽然他这么说了,易佳夕也不会失礼到真的在他家里随意乱逛,她去了趟洗手间,从镜子里看,她唇上的颜色已经掉了。   易佳夕忍不住轻轻抚摩着嘴唇,微微失神。   刚才一吻结束,梁霁辰问过她,另一只耳环给谁了。   易佳夕只有片刻的茫然,他却又退了回去,再也不提。   可她已经知道了,原来梁霁辰还是很在乎的。   对于这段关系,他似乎比她想象中要投入得多了。   那个时候,假如梁霁辰再追问一遍,易佳夕也不会刻意解释什么,最多只有一句——另一只耳环在谁哪里都不重要。   只要现在这只在梁霁辰手里就好。   易佳夕不喜欢上赶着跟人解释什么,好像是要告诉他:看,我是一张白纸,你可以来任意涂抹。   简直是丢盔弃甲,不战而败。   她来到二楼露台。   别墅近江,露台正好对着滨江,打开窗,能听到阵阵汽笛声,是滨城近来开发的新式旅游项目——“岁月号”邮轮,今晚跨年,据说最便宜的船票也炒到一张两千起,开票半日内便倾售一空。   有个朋友送了易佳夕两张票,她不爱赶这样的潮流,更不爱去一艘船上人挤人。   那两张二维码船票已经变灰,上船时间已过,这就算是浪费了。   真可惜。   早知道就送给孟瑶,让她跟那位不得见天日的新男友去凑凑热闹。   背后传来脚步声,梁霁辰走到易佳夕身边,“胃还撑吗?”   易佳夕说,“好一些了。”   他抬手把窗户关上,“刚吃完饭,不要吹冷风。”   “今晚跨年,江边会放烟花,零点时分会有敲钟仪式,”易佳夕看着他说,“打开窗看得清楚一些。”   梁霁辰“嗯”了一声,说,“我知道。”   “你知道?”易佳夕目光里满是怀疑,“知道今晚跨年,还是知道打开窗看得清楚一些?”   梁霁辰有些无语,“都知道,薛玮说今晚要去江边跨年。”   易佳夕故意逗他,“那你怎么不跟他一起去?”   “……”他一脸“你在明知故问”的表情,“我为什么要跟他一起去?而且我不喜欢凑热闹。”   她转过身去,望着那艘灯光璀璨的邮轮,脸庞也映上光亮。   “就在这里吧,”易佳夕挽住梁霁辰的手臂,“这里看得见烟花,也听得见钟声。”   在凌晨时分,烟花盛放,钟声响彻,隔得这么远都能听见江边的欢呼声,那声音和着一声声的钟鸣,像是一场盛大到不真实的宴会。   不等烟花结束,易佳夕就说困了,想要梁霁辰送她回家。   “很晚了。”梁霁辰从后面搂住易佳夕的腰,声音有些沉闷。   易佳夕摸摸他的脸,“是很晚了,我困了。”   顿了顿,梁霁辰说,“好。”   他开着易佳夕的车,走大桥送她回家,路上车流密集,都是跨完年坐车回家的人群,把桥面上堵得水泄不通。   易佳夕叹了口气,“好烦,早知道要堵车,我该在你家将就一晚的。”   “将就?”梁霁辰伸手过来,在她脸上捏了一下。   易佳夕怀疑他是为了报刚才的摸脸之丑。   有梁霁辰开车,易佳夕心里很稳,她可以舒舒服服地靠在座椅上,什么都不去想。   那些烦恼,那些藏在暗处的阴谋和危险。   堵就堵吧,她也不着急回家。   然而路途再远,终有到达的时候,梁霁辰把车开进停车场的同时,把易佳夕叫醒,给她一点清醒的缓冲时间。   易佳夕解开安全带,对梁霁辰说,“那我走了,下次见。”   “等等,”梁霁辰拉住她的手腕,“我明天要去C市,一周才能回来。”   “演奏会?”   他点头。   易佳夕说:“我知道了,如果有空,我就去C市看你。”   梁霁辰抿了抿嘴,“来不来,给个准话,我才知道要不要给你留票。”   易佳夕笑了,“随便你留不留,有票我就进去听,没票我就在车里等你,你不用管我。”   她不肯给一个确定的答案,但在她的眼神里,有某种东西是确定的。   这让梁霁辰稍稍安下心来。   他说,“我会给你留票的。”   易佳夕刚想说好,突然察觉到他话里有话,“你的意思是叫我别开车是吧?”   梁霁辰的眼神分明在说“你知道就好”。   “今天是特殊情况,”易佳夕觉得有必要为自己澄清一下,“而且我开得很慢,一分都没扣。”   梁霁辰,“可是……”   “没有可是,”易佳夕凑上前,在他唇上亲了一下,“是不是要我把车钥匙放你这里才安心?”   梁霁辰的眼神微微闪烁,语气还是生硬,“我拿车钥匙干什么?难道不是没收驾照吗?”   得,思路还是这么清晰,刚才那一下是白亲了。   易佳夕觉得面子受挫,几乎在一瞬间就翻了脸,她一声不吭地开门出去,在车灯的照耀下走了两步,想起来这是她自己的车子,又折回来。   “帮我把车停好,或者开走,你自己选,”易佳夕利落地从包里里抽出驾驶证,扔到副驾上,连同她的口红,语气生硬,“这个也拿走吧!给你吃个够!”   说完,她踩着高跟靴,啪嗒啪嗒地走开了。   这回真是头都不回,步伐极有气势,头发都被车库里的风吹得甩起来。   梁霁辰拿起那张卡片,正面是易佳夕的照片,小小一张素净精致的脸,笑容很淡。   他想起她刚才摔车门那一下子,很是有些虚张声势的意味。   这次梁霁辰是真的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帮易佳夕把车停好,驾驶证拿上,准备给易佳夕送上去。   总不能真的拿走。   梁霁辰锁上车门,刚走出来,忽然有一辆黑色轿车从拐角处开出来,速度很快,直奔着梁霁辰的方向而来。   他察觉到,迅速躲进旁边的柱子阴影处,那辆车又在他身边猛地刹车,在空旷寂静的停车场里发出一声刺耳尖锐的声音。   刚才情急之下,那张驾驶证被梁霁辰落在地上。   他正要上前去捡,忽然从那车里走出一个人,梁霁辰认出来,是和他打过两次照面的易嘉泽。   易嘉泽绕过车头,走到梁霁辰面前,弯腰拾起地上的驾驶证,用手小心的抹掉落在照片上的灰尘。   “梁先生,拿了别人的东西,怎么不保管好?”   棠芯城城整理:  关于易嘉泽其人……唔,评论区其实有个小朋友说对了七八分,是谁呢? 第27章   刚才情急, 梁霁辰的手指不小心在柱子上擦了一下, 右手隐隐作痛。   他低头看了一眼,小指关节处擦破了皮, 有些刺痛。   “弄伤了?怎么这么不小心, ”易嘉泽面露惋惜,“我听说音乐家都很宝贝自己的手, 怎么办,会不会以后都上不了台了?”   梁霁辰不动声色地把手揣进口袋里, “不劳易先生费心, ”离得近,他闻到易嘉泽身上散发的酒气,不禁皱眉道,“如果有事, 我的法律团队会保留向你追究的权利。”   “随时恭候, 不过,”易嘉泽笑了笑, “我听说梁先生的公司为你的双手投了天价保险, 就算手真的废了, 下半辈子也不愁吃穿。”   梁霁辰无意和他打嘴仗, “东西给我。”   易嘉泽置若罔闻, 反而问,“梁先生,你是送她回来,还是刚从她家里出来?你们是什么关系?”   “这与你无关, 东西给我。”梁霁辰不为所动。   冷峻的面孔,微微渗血的手指,在停车场冰冷的灯光下显得强烈到失真。   易嘉泽把那张驾照放他手上,梁霁辰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能不能把姐姐还给我们?”   语气里带着一点点脆弱,很快被夜风吞没。   第二天,易佳夕一直睡到大中午才醒来。   她睁开眼后,还在枕头上赖了好久,四肢才勉强找回一点力气。   睡不够,人会疲倦,睡太多,则过犹不及,易佳夕一鼓作气,从床上坐起来,拉开窗帘,难得是个阳光明媚的大晴天。   午餐是两片面包加一杯鲜奶,对易佳夕来说,什么时候起床,什么时候就是早餐。   食物不算开胃,好在有今天新鲜出炉的娱乐版头条八卦为她佐餐。   热搜头条,有人今天凌晨拍到万金集团总裁易嘉泽携一女伴夜游车河,将新座驾开至江边密林处,两小时后才驾车离开。   新闻底下全是些不堪入目的猜测,极尽猥琐八卦之能事。   易佳夕对他这些乱七八糟的风流韵事不感兴趣,唯独注意到照片中那辆冰蓝色的跑车。   她也有车,还有驾照。   然而现在都不在她手里。   易佳夕忍不住懊恼地趴在桌上,她昨晚真不该和梁霁辰赌那口气,扔下驾驶证,本以为梁霁辰会马上给她送上来的。   谁知道,他真给拿走了,到现在都一声不吭。   昨晚梁霁辰说了,他今天就要去外地,恐怕现在已经走了。   这不是铁了心不让她开车吗。   易佳夕心中有些郁闷,原本打算在家研究一下新的甜品,一时间也没了兴趣。   恰好此时门铃响了。   易佳夕先是一愣,第一反应还以为是梁霁辰来送东西,她快步走到门口,通过监控,看见站在门口的人是孟瑶。   她打开门,让孟瑶进来。   孟瑶手里提着一只超大号超市购物袋,一进门,便哼哧哼哧地把东西放在玄关的地上,“累死我了,太重了!”   “这是什么?”易佳夕看见里面花花绿绿的,东西实在不少。   “火锅材料,你旁边的超市打折,我忍不住买了好多,”孟瑶蹲下来,像献宝一样一件件往外拣,“这个羊肉卷才五十!还有这个毛肚!黄喉!虾滑!这个猪脑也超划算的……”   易佳夕看着她像摆地摊一样,把食材直接铺在她家地砖上,就连台词都那么像在吆喝叫卖,还要把那造型可怖的猪脑往易佳夕面前递,她忍不住后退一步。   “所以,你买这些东西来我家,是想干嘛?”易佳夕直接黑了脸。   “来找你吃火锅啊,冬天就是要吃热乎乎的火锅……”   孟瑶说着说着,忽然停下来,她想到什么,从地上站起来,打开包,取出一张卡片交给易佳夕,“我差点给忘了。”   是易佳夕的驾驶证。   “怎么在你这儿?”   “上午哆啦A梦联系我,说是梁老师让转交给你的,我来就是为了给你这个。”孟瑶自觉有些尴尬。   她也不知道怎么就从送东西变成了吃火锅。   易佳夕接过驾照,“还有呢?”   “还有什么?”   “薛玮就给了你这个吗?”   “就给了这,”孟瑶茫然地点了点头,“还有别的什么吗?”   易佳夕微微蹙着眉,神态很平淡,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梁霁辰没有把票给她,是忘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孟瑶却误会了她的想法,她小心翼翼地开口,“老板,网上那些人说话很难听的,你别看,别听,别在意哈,一顿火锅解千愁。”   “网上说什么了?”易佳夕不以为意,转头往里走。   孟瑶连忙捧着火锅材料跟进来,把东西放进厨房里,一件件往塞进冰箱里,边对易佳夕说,“没什么啦,都是些无聊的人说的无聊的话,不看也罢……”   “我已经看到了。”   易佳夕捧着手机,眼神淡漠地浏览着微博,在易嘉泽的那条热搜下,也出现了和她有关的讨论,把她那些捕风捉影的绯闻都翻了出来。   网上的言论大多尖锐刻薄,连“蛇鼠一窝”这样的词都算是温和派了。   易佳夕一目十行的掠过,并不是特别在意那些话,她也不是第一回 上热搜了。   只是这次不一样。   这次是因为易嘉泽,自己做丑事不把尾巴甩干净,还要平白连累她。   这条新闻是早上六点爆出来的,到现在过了至少七个小时,热度仍在持续发酵,万金集团的公关部门都是吃白饭的吗?   现今的社交网络层层覆盖,梁霁辰不玩微博,也难保他就没有看到这些言论。   可易佳夕仍然觉得,就算梁霁辰看到了,他应该也不至于因为这些虚虚实实的绯闻,就气得连票都不给她了。   “那个,老板……”   易佳夕抬起眼皮,“干嘛?”   孟瑶两只手各举一袋火锅底料,“不辣的那一边,你是喜欢番茄底,还是菌菇底?”   “……”易佳夕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今天你不用去店里上班吗?”   “不用啊,今天我休息。”   “那你不用去找你的实习男朋友约会吗?”   顿了顿,孟瑶笑眯眯地说,“他出差去了,不然我哪有时间来和你吃火锅。”   那还真是太荣幸了。   “你觉得我这里有锅吗?”易佳夕问她。   这间中式厨房一尘不染,干净得不带一丝油烟气,台面上连一罐油盐酱醋都没有,也没有放置任何厨具。   恐怕使用率最高的,就是冰箱了。   孟瑶茫然地摇摇头,“我觉得没有。”   “知道就好,”易佳夕走到孟瑶身边,二话不说,推着她朝外走,“要吃火锅去别的地方吃,别来我这儿露营。”   孟瑶委委屈屈地被推到门外,“可是,我的火锅底料……”   “钱我给你报了,至于那些东西,”易佳夕在关门前扔下一句,“我会替你吃掉的,再见。”   易佳夕返回到厨房,看了一眼被孟瑶塞得满满当当的冰箱。   这么多东西,扔了浪费,一个人也吃不完,易佳夕给宋从筠打了一通电话,邀请她过来吃火锅。   再打一个电话给钱之航,让他也过来吃,顺便带个电火锅来,凭锅进场。   钱之航一听,屁颠屁颠地买了锅跑来,然后发现,洗菜切菜备菜摆盘这些活也全是他的。   至于易佳夕和宋丛筠,只需要悠哉悠哉地靠在沙发上一边聊天,一边等待开饭,时不时还要催一下进度。   “两个小祖宗,你们拿我当黑奴使唤呢?”   易佳夕露出地主老财一般丑恶的嘴脸,“快着点!不然叫易嘉泽拿鞭子过来抽你!”   “谁惹着你你找谁去,别拿我撒气啊。”钱之航委屈得很。   动作倒是麻利了许多,可能是易嘉泽这名字太有威慑力。   钱之航把菜摆上桌,电火锅放在桌子正中间,再把火锅底料分装进鸳鸯锅的两边,万事俱备,只欠火锅烧开。   三人坐上桌,钱之航独自坐在对面,火锅很快就鼓起了泡,热气腾腾,辛辣香浓的味道四散开来。   钱之航把肉和菜一股脑地倒进锅里,一副饿鬼扑食的寒碜模样。   “早上的新闻都看了吧,易嘉泽那孙子可真是上不得台面……”钱之航为自己找补面子,“你们说那女主角是谁?”   宋丛筠瞟他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   “聊聊嘛,”钱之航打开两瓶冰啤酒,放在易佳夕和宋丛筠面前,笑容惬意,“你们家姚董事长真是押错了宝,把公司交给他,老眼昏花。”   易佳夕慢条斯理地往锅里下毛肚,七上八下,她不紧不慢地说,“五十步笑百步,你钱小公子没资格说他吧。”   钱之航很是不屑,“我跟那孙子可不一样,我要脸!”   此话一出,易佳夕和宋丛筠几乎是同时笑出来。   “你小心我把啤酒喷你脸上。”   “本来就是!”钱之航有些急了,“我再怎么混账,也知道关起门来玩,哪像他?昨天晚上根本就是故意让人跟着拍的!恨不得昭告天下,我看今天这热搜,就是他自己买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易佳夕筷子一松,毛肚落进滚烫的锅里,她没有察觉,坐在身边的宋丛筠,也在同时朝她投来一抹复杂的目光。   初时有些错愕,但易佳夕再一想,这反而说得通了。   要不是易嘉泽故意让人拍的,那热搜怎么会在网上挂那么久?这种损人不利己的行为,出自易嘉泽的手笔根本一点也不奇怪。   一顿火锅吃了接近两个小时。   钱之航吃得酒足饭饱,步子都迈不动,如死猪一般往沙发上一躺,说什么都不肯收拾桌子。   还是易佳夕和宋丛筠合作收拾残局,她们先打开窗户散味,再把桌上和锅里的残羹冷菜都收进垃圾桶里。   吃了火锅,满身都沾了味道,宋丛筠站在窗口吹风,捏着手机,神态黯然,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们自便,我去洗澡了,要走的话帮我把垃圾也带下去。”易佳夕说完就朝主卧走。   她洗完澡,带着满身清甜的桃子气息坐在床上,看了一眼手机。   除去一些应用推送和朋友发来的安慰消息,易佳夕没有看到她最想看到的那个人。   没关系。   山不来就她,她便去就山,给梁霁辰打个电话,易佳夕不怕他不接。   就算不接,也有不接的办法。   既然梁霁辰去外地办演奏会,大不了她也买张票跟过去。   易佳夕向来不喜欢通过文字来解决问题,没什么比面对面交流更直接。   她点开微博,不去看热搜榜上那些乌七八糟的话题,径直找到梁霁辰的微博,想看看他这次是在哪个城市办演奏会。   昨晚上梁霁辰和她说起时,她正昏昏欲睡,左耳进右耳出,现在一点都不记得了。   梁霁辰的账号今天更新了一条微博。   易佳夕只看了一眼,眉头就深深的皱起来。   就在这时,她听见房门被人敲响,抬头一看,宋丛筠站在房间门口,正看着她。   “怎么了?进来啊。”   宋丛筠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有些犹豫地开口,“前段时间你让我查的事……”   “嗯?”易佳夕仍盯着手机,语气敷衍,像是并未听清宋丛筠说了什么。   那条微博写着,因梁霁辰先生突发身体不适,决定取消原定于下周五晚的演奏会,再演时间另行通知。   棠芯城城整理:  感谢芝芝莓莓的地雷x1,泺泺泺泺子的地雷x1   以及书被催成墨未浓,何为之灌溉的营养液~ 第28章   宋丛筠定了定神, 正要再度开口之际, 她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她只低头看了一眼,看见屏幕上那个熟悉的名字, 忽然酒意翻涌, 鼻头都忍不住酸涩起来。   “你刚刚要跟我说什么?”易佳夕看着她。   宋丛筠如鲠在喉,刚才想说的话, 现在已经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了。   世界上很多时间,时机比准备重要。   “没什么, 怕你喝多了, 过来看看。”   刚才吃火锅时,他们三人都喝了几罐啤酒,易佳夕勉强扯出抹笑,“哪儿那么容易就喝多了?”   宋丛筠点点头, 转身去接电话。   她的脚步在走廊里渐渐远去, 过了几分钟又折返到易佳夕房门口,说自己准备先走了。   易佳夕问, “你是开车来的吗?”   “对。”   “正好, 我有个地方要去, 我搭你的顺风车。”易佳夕拿着手机站起来。   宋丛筠面上短促地划过一抹尴尬, “我朋友过来接我, 车上只有两个座位。”   易佳夕这才想起来,宋丛筠和她一样喝了酒,当然不能自行开车。   刚刚还说自己没喝醉,却这么快就迷糊了。   既然这样, 那也没办法。   “你要去哪儿?”宋丛筠问。   易佳夕双眼略有些醉酒后的迷茫,她摇了摇头,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现在该去哪儿。   刚才在微博上找到了演奏会的城市,可既然演奏会已经取消了,梁霁辰大概根本也没去那里。   她一时也想不出该去哪里找他。   “你没事吧?”宋丛筠走到床边,碰了碰易佳夕的额头。   她们认识了近二十年,从学生时代,到现在的友谊,在小时候也经常睡在一张床上,说悄悄话直到家长来敲门警告。   那时候,聊音乐,聊漫画,聊学校里好看的男生和讨厌的女生,周末去哪儿玩,要一起买好看的衣服……   想不到现在越走越远,彼此不知道对方的心事,各自为营。   易佳夕扯出个笑容,“我没事,你快走吧,方便的话把沙发上那货抗出去扔门口。”   这话惹得宋丛筠也笑起来,“我哪有那个力气,你就收留他一晚吧,反正也是睡沙发。”   等宋丛筠走后,易佳夕特地到客厅去看了眼,打算把钱之航喊起来。   他趴在沙发上,屁股朝天,死死地把抱枕抱在怀中,脸上只有几分红意,并不像是喝醉了的样子。   易佳夕认为钱之航是在借醉耍赖,蹲下来拍了拍他的脸。   要他起床去找他的小模特,别赖在这儿。   “哪儿来的小模特?甩了!通通甩了!”钱之航突然吼出一声,易佳夕差点吓了一跳。   “谁把谁甩了?”   钱之航瓮声瓮气地嘀咕了句什么,声音太小听不清。   易佳夕凑近了些,才听见他说的是“哥哥我被甩了”、“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之类的话,翻来覆去地说。   那模样还怪可怜的。   难怪今天这么不胜酒力,原来是情场失意。   只是这样一来,易佳夕心里难得对这个钱大傻生出了几分同情,也不好意思拎着他的领子赶出去,只好放他在沙发上自由活动。   易佳夕回到主卧,打算给钱之航拿一床被子,免得他睡着了凉,却在衣帽间里,无意中看见梁霁辰那天落下的西装。   她从干洗店拿回来以后,一直忘了还给他。   易佳夕把外套取出来,铺在摩卡色的被子上,对着灯光拍下一张照片,通过微信给梁霁辰发送过去。   在此之前,他们的对话框一直是空白的。   梁霁辰很快回了消息,她一看,是一个问号。   这冷淡的态度,让易佳夕心中一堵,她本来就是有些脾气,从来不倒贴着哄人的,当下凭着酒劲,差点就要动手拉黑。   只是手指刚点上去,又犹豫了,她心里很难控制自己不去在意,想知道梁霁辰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这种不受控的感觉让易佳夕格外焦虑。   毕竟,她向来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鞭子抽出去便是有去无回,没想过这一天,迟迟不敢动作,进不得退不得。   易佳夕很想做点什么事情来让自己分心。   她先把梁霁辰设置了消息免打扰。   然后她给手机里每个软件清除缓存,再把那些未读短信通通删掉,最后点开一个自下载到到现在,一次也没玩过的跑酷游戏。   游戏画面精美易上手,她用手指操纵着游戏小人在空旷的沙漠里滑行,翻转,跳跃。   随着游戏难度加大,她一次次被石头绊倒,一次次栽进横沟里,一次次game over。   原本玩游戏是为了让自己分神,结果却越玩越躁。   易佳夕忍不住叹口气,对着那游戏小人说,“你怎么这么笨呐。”   游戏小人无辜地坐在沙地上,不知所措的样子。   易佳夕机械地重开了一把又一把,阴沟里翻船次数多了,渐渐掌握了游戏要领,开始顺利起来。   游戏背景不断变换,日出日落,月圆月缺,几秒之前还是艳阳高照的大晴天,转眼风雨交加,沙尘漫天,整个屏幕都是红色,只有那游戏小人孑孓一人在苍茫间滑行。   这种情景,忽然使她感觉非常孤独。   进而一想,易佳夕又觉得制作这个游戏的人一定也非常孤独。   就在她片刻的愣神之际,游戏小人撞上一块大石头,倒地而亡。   易佳夕长长地出了口气。   这次输了游戏,她却不觉得烦闷,反倒觉得结束了这场孤独之旅,松了口气。   她刚放下手机,梁霁辰的电话就进来了。   易佳夕抿了抿唇,心中莫名扬起些幼稚的情绪:看,还是我赢了吧?   她特意捱了会儿,才接起来。   那边第一句话就是,“怎么不回消息?”   “我刚才在洗澡。”易佳夕一边脸不红心不通的撒谎,一边点开外放,转到微信界面。   梁霁辰刚才果然给她发了两条消息。   【这件衣服就先放你那里。】   三分钟后,见她不回,梁霁辰又发来一条【在做什么?】   电话里传来梁霁辰的声音,“怎么这么巧,我一打电话,你就洗完了。”   易佳夕的心情忽然好起来,她把手机贴在耳边,“是啊,怎么这么巧,我不找你,你就不找我。”   那边顿了顿,说:“今天有点事,现在刚闲下来。”   “什么事?”   “一点小事,”电话那边传来拉动椅子的声响,梁霁辰坐下来问,“驾照拿到了吗?”   易佳夕听出他这是要转移话题,就是太拙劣了点,一看就不是惯于此道的。   她语气淡淡的,“驾照是拿到了,就是缺了张票,梁老师是不舍得给我了吗?”   梁霁辰说,“下周的演奏会取消了,等要办了再给你。”   “为什么取消?”   “最近身体有点不舒服,不想影响演出效果。”   易佳夕声音淡淡的,继续追问,“是哪里不舒服?”   她倔劲上来,好像不问出答案就不罢休,倒是让梁霁辰愣了片刻,缓了缓才说,“没什么,就是手受伤了。”   这还没什么?   易佳夕心里忽然重重地跳了一下,说不出的难受,她的声音不禁急了些,“怎么受伤了?哪里受伤了?严重吗?”   她虽然对大提琴演奏并不了解,但也知道演奏家靠的就是那双手,那天在梁霁辰家吃意面时,他也说过,为了防止手受伤,平时都不能轻易碰刀,可见一斑。   梁霁辰笑了一声,语气带着安抚,“右手小拇指伤到了,不严重,别担心。”   “不严重为什么取消演奏会?”易佳夕根本不信,“你拍张照片我看看。”   “真的没什么。”梁霁辰的语气有几分无奈。   “行吧,”易佳夕顿时觉得意兴阑珊,“是我多管闲事了。”   他在那头轻轻叹了口气。   还以为他要说什么,没想到,他居然直接挂断了电话。   易佳夕这回是真愣住了,盯着手机,满目茫然。   她这是,被人挂了电话?   这个呆子……   愣怔过后,便是满腹郁闷,易佳夕站起来,在房间里踱了两圈,就打算回电话过去问问梁霁辰为什么突然挂电话。   他却突然发来视频通话请求。   易佳夕第一反应就是,呆子是不是不会玩微信,按错了地方?   她犹豫着接起来,屏幕里很快出现画面。   黑色的毛绒质感铺满了屏幕,画面剧烈地晃动了几下,镜头拉远,梁霁辰的脸出现在易佳夕面前。   他的样子略有些不自在,大概是不习惯和人视频通话。   “看得见吗?”梁霁辰问。   易佳夕点点头,忽然有些失语。   还没发出来的火被兜头一盆水泼灭,这才叫卡得不上不下。   梁霁辰穿一件黑色毛衣,坐在椅子上,房间光线很暖,在他身上铺开一层温柔的光。   他望着镜头,“我看不清你。”   这样一说,易佳夕才发现底下那个小画面是昏暗一片。   刚才洗完澡出来,她没开灯,仅有的一点光亮是走廊里的灯。   灯的开关就在手边,易佳夕正要伸手,忽然想到什么,她说,“我卸了妆,看不清正好,免得吓到你。”   梁霁辰笑了一下,“你在飞机上也没化妆,靠着我那么久,我已经免疫了。”   这根木头看着呆,可一向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易佳夕早就领教过。   趁着黑暗,她大剌剌地翻了个白眼,“给我看看你的手。”   “可以,你先把灯打开。”   易佳夕皱起眉,“梁霁辰,你这是在跟我谈条件?”   “我只是想看看你。”梁霁辰语气正经,不带一点撩拨。   就是这种端端正正的态度最能拿捏人心。   字字落进她的心里。   易佳夕向来习惯了被人追捧,那些好听的话听得都厌烦了,可从没有一句话能有这么熨贴,将将好,要把她融成一团棉花糖,轻飘飘地,被人捧在手中。   令她无比受用。   暗自叹了口气,易佳夕伸手开灯。   画面这下终于清楚。   镜头里,易佳夕靠在床上,穿一件墨绿色吊带睡裙,肩带很细,上面绣了只蜻蜓,翅膀刚好落在白细笔直的锁骨上,头发半湿地垂在身前,白得发光,像是严冬压在枝头的新雪。   脸上素净,看不出来化没化妆,脸颊却有些红晕。   梁霁辰没想到她会是这般装扮,眼睛不知该放哪里,不自在地转开话题,“喝酒了?”   “给我看手。”易佳夕不接茬。   梁霁辰笑了笑,抬起右手对着屏幕,小拇指上包了层纱布。   他解释,“真的没事,只留了点血,得包扎起来,影响演奏,下周就好了。”   “怎么弄的?”明明昨晚送她回家时还好好的。   梁霁辰说,“不小心。”   易佳夕把手机凑近了些,仿佛这样就能看得更清楚,“真的不严重?别骗我。”   “没骗你,”梁霁辰抿抿嘴,“要是不信,你过来看看。”   易佳夕很是不屑地笑了,“你以为我不敢?”   她彻底忘了自己喝过酒这件事,立刻就要从床上起来,梁霁辰很是哭笑不得,“躺回去,别乱动。”   “啊?”屏幕里,易佳夕眼神茫然,像是蒙了层雾。   在梁霁辰的印象中,易佳夕极少露出这种神态,这让他很想摸摸她的头。   “喝酒开车,你的驾照还想不想要了?”   易佳夕慢吞吞地说,“想。”   梁霁辰从座位上站起来,“那就等着我过去找你,在家吧?”   “现在吗?”易佳夕清醒了几分,她也坐起来,“在是在……”   “不方便?”梁霁辰见她穿的睡衣,还以为她是困了要睡,他说,“我开车过去二十分钟,看看你我就走,等二十分钟好吗?”   那一刻,他好像变成一个毛头小子,说见就要见,不管千山万水还是夜深露重。   “不是困……”易佳夕欲言又止,“我家有人。”   梁霁辰已经拿上钥匙准备出门了,听到这话又停下来,“朋友?”   问完,不等易佳夕回答,他又补了一句,“男人女人?”   易佳夕说,“男人。”   屏幕里,他的眼神有瞬间的错愕,紧接着那眼里的亮光忽然扑灭,他对易佳夕说,“好……”   只这一个字,没有下文,易佳夕心里骤然被捏紧。   她想到网络上那些传言,梁霁辰也许看到了,也许没有。   这没什么可解释的。   语言有时太过苍白无力,滔滔不绝并不意味着问心无愧。   易佳夕不喜欢解释,却更不喜欢让他误会。   “你等等。”易佳夕起身下床,拿着手机快步朝客厅走去,手机对着房子,仿佛在给梁霁辰实时直播。   一直到小会客厅,她才停下来,把摄像头对准沙发上的那一坨。   钱之航近来稍稍有些发福,此时瘫在沙发上呼呼大睡,脸上更是吃得油光满面,时不时还哼唧两声扣扣肚脐眼。   那形象,那画面,易佳夕觉得用一坨来形容都是抬举他了。   明明用“一头”更加准确。   “看到了吗?这颜值,这身材,这震天响的鼾声,保证友谊地久天长,”她把画面重新对准自己,“我不管你在想什么,趁早打住。”   梁霁辰这回是真忍不住笑了。   “我睡觉很老实,”他认认真真地看着易佳夕,“从来不打鼾。”   棠芯城城整理:  小易玩的游戏叫阿尔托的奥德赛,前段时间限免买的,特别精美的小游戏,就是小人总是摔跤有点可怜。 第29章   易佳夕先是一愣, 很快回答, “是吗,是谁告诉你的。”   一个人睡觉老不老实, 打不打鼾, 当事人是没有发言权的。   那么,是谁说的?   梁霁辰一时间也找不到应对的话。   他听出来易佳夕是在故意刁难。   他拿上钥匙, 从衣柜里取出外套,对着镜头淡淡地说, “我出发了。”   对刚才的问题置若罔闻。   挂上电话, 易佳夕回到房里,把刚才找出来的一床薄被给钱之航盖上,客厅温度也略调高了一点。   他的形象实在惨不忍睹,要不是想着钱之航刚刚失恋, 不好对他太过分了, 否则易佳夕恨不得把他的大头都给蒙上。   安顿好了客厅,易佳夕给自己倒了杯水, 穿过走廊往房间走。   忽然四周一片漆黑, 整个屋子都陷入黑暗。   易佳夕独自站在长长的走廊里, 只有手机屏幕发出的微弱光芒, 她忽然感觉好像亲身进入刚才的游戏, 苍茫天地间,只有她一人踽踽独行。   客厅里传来钱之航的呼噜声,这声音刚才听了烦,现在却给了易佳夕一点安慰。   好歹她不是一个人。   看这情形, 多半是停电了,易佳夕打开手电筒快步走回房间,从衣帽间里随便取出一件羽绒服,穿在睡衣的外面,换鞋出门。   她不喜欢黑暗,也不喜欢在黑暗中等人。   幸好电梯有备用发电机供电,否则要易佳夕走楼梯下四十几楼,大概她会选择直接放弃。   等易佳夕乘坐电梯下楼问了管理员,才知道是附近电力抢修导致停电,两小时后就能恢复。   易佳夕走出大楼,绕过小区内的花园来到停车场入口,待会儿梁霁辰开车过来,一定是要经过这里的。   身上这件羽绒服在易佳夕所有衣服里都算是厚的,但还是抵不过冬夜刺骨的冷风,易佳夕把手揣在口袋里,还是冷得不住剁脚。   她里面只穿了睡衣,光着腿,即便羽绒服够长,脚踝也露在外面,承受刺骨冷风。   好在梁霁辰出发得早,因为停电,易佳夕也在家里耽搁了一些时间,只等了几分钟左右,就看见梁霁辰的车朝停车场的方向驶来。   她怕梁霁辰专注开车错过了,便朝他招了招手。   梁霁辰停下车。   车灯照映的方向,易佳夕站在那处光源下,穿着一件白色的羽绒服,被帽檐一圈蓬松的绒毛包裹着脸庞很像一颗小桃子。   梁霁辰从车内打开副驾驶的门,让易佳夕坐进来。   她身上寒气扑面,梁霁辰伸手碰了碰她的脸,感觉碰到了一颗结了冰的桃子。   “不是要你在家里等着?”虽然快到了,他还是把车内暖气温度调高。   易佳夕把手放在出风口取暖,“停电了,我顺便下来问问是怎么回事。”   梁霁辰看了她一眼,“以后这么晚不要在停车场附近,不安全。”   易佳夕刚才被冻得头脑发昏,倒没听出来梁霁辰话里有话,她牵过梁霁辰的手来看,的确只是小拇指那里包了一层薄薄的纱布,看上去没什么大碍。   易佳夕心里松了口气。   “都说了没事。”梁霁辰说。   易佳夕“嗯”了一声,“那你现在要原路返回吗?”   “你家不是停电了吗?”梁霁辰顾左右而言他,若无其事地说,“等来电了我再走。”   易佳夕假装听不懂他的迂回,“那就陪我去吃宵夜吧。”   刚才那顿火锅,因为心里存了心事,易佳夕根本没吃多少,大多数肉菜都进了钱之航的肚子。   说不上为什么,看见梁霁辰,就令她感觉食欲大增,连不吃宵夜的禁忌也能轻易破了。   在东柳西路上的中心医院附近,有一家通宵营业的馄炖小店,开了有十多年。   易佳夕每次回国都会在深夜来光顾,熟门熟路,不用开导航,指着梁霁辰开到店门口。   她和梁霁辰走进店里,点了两碗馄炖和一小份香辣虾。   暖气开得太足,才坐下没多久易佳夕就感觉到热。   梁霁辰脱下外套,放到旁边椅子上,说,“你要是热就把羽绒服脱了。”   “我当然热。”易佳夕把拉链稍稍拉下一点,露出脖颈,却没有要脱掉的意思。   梁霁辰看她一眼。   易佳夕神态自若地说,“我里面只穿了睡衣。”   她说得坦然,本没有多想,恰好此时服务员端着餐盘过来,放下两碗热气腾腾的馄炖,那烟雾氤氲中,她分明看见梁霁辰的耳朵根漫上一层浅浅的红。   易佳夕有些好笑,又有些乱,她忍不住在桌子下轻轻踢了他一下,“你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没想什么。”梁霁辰的表情倒端得正经。   只要忽视那双红耳朵。   既然他这样装模作样,易佳夕也懒得理他,自顾自捏着塑料小勺和竹筷子,专心对付眼前这碗鲜虾馄炖。   她动作慢条斯理,一边吹气,一边小口小口的咬着吃,既不跟梁霁辰说话,也不看他,完全无视他的存在。   梁霁辰很快就吃完他那碗,他也拿脚轻轻碰了碰易佳夕,“怎么不说话?”   “食不言寝不语。”易佳夕目不斜视。   说完,她继续一心一意地吃东西,不去理他,余光却注意到梁霁辰正在动手剥虾。   香辣虾表面上覆了一层辣油,梁霁辰戴上塑料手套剥虾。   虽然手指头缠了层纱布,却不影响他的动作,他手上利落,几下就把虾壳剥下来,虾头拧去不要,再把肉搁进手边干净的小碗中。   就这么剥了好几只,梁霁辰自己却不吃,把小碗推到易佳夕手边,“吃吧。”   易佳夕也不客气,用筷子拈了一只送入口中,虾肉鲜香,味道又麻又辣,裹着一层店家秘制香料的气味,她一连吃了好几只,心里满足了,这才抬眼看着梁霁辰。   “你怎么不吃?”   梁霁辰手上动作不停,“我吃饱了。”   易佳夕夹起一只虾递到他嘴边,就像那天在车上喂他吃曲奇饼一样,她笑得不怀好意,“你是不是怕辣?”   这句话,她说得语气模糊,梁霁辰起初还听成了“你是不是怕了”,后来一想才反应过来。   不管是怕辣还是怕她,沾上一个怕字,他就知道她在挑衅。   梁霁辰张口吃掉,咽下去了他才说,“还好,不是很辣。”   接着,他加快速度,把剩下的香辣虾都给易佳夕剥了,这才摘下手套,喝了杯茶水。   这时候,易佳夕冷不丁地来了一句,“梁霁辰,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他停住,看着她,“我在想什么?”   “反正我知道。”   “那你说。”   易佳夕手里捏着小勺,终于要吃完最后一只馄炖,她白净的额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脸红扑扑的,眼珠都带着一层朦胧的水雾,实在是热。   她忍不住把羽绒服的拉链拉下来一点,露出里面墨绿色的睡衣。   那抹墨绿,颜色浓得青艳,在视频里被她皮肤的白衬得浓稠,有种化不开的缠绵意味。   蜻蜓的翅膀只露出一点边边,随着易佳夕的动作时而出现,时而隐没。   梁霁辰只看了一眼,就不动声色地挪开视线。   易佳夕好似没看见他的挣扎,她只是淡淡地说,“你敢把这个吃了,我就告诉你。”   说这,她用筷子从盘中跳出一只切成半的干红辣椒。   虽然这么一说,但谁都能听出易佳夕是在开玩笑——她哪里想得到,真有人这么傻乎乎的,真把那干红辣椒往嘴里塞,能吃辣的也不会这么折腾自己。   可梁霁辰就真有这么木。   她眼看着他把辣椒拈进嘴里,下意识要拦,就愣了那么一秒,梁霁辰已经嚼了两下吞进去了。   “你……”易佳夕眼中充满了不可置信,“你真吃啊?”   梁霁辰想说点什么,那股辣味却在舌尖蔓延开来,他被辣得脑子都木了半边,摇了摇头,先把剩下的半杯水一口喝了,面无表情地指着门外对易佳夕说,“我出去买瓶饮料。”   说完,就逃也似的地推门出去,往隔壁的小超市去了。   易佳夕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忍不住笑了,而后又开始担忧。   她替梁霁辰拿上外套,到前台结了帐,然后到洗手间里漱了个口,她总会随身携带漱口水小样,吃完东西就清洁一下口腔,这是习惯了。   漱口水是樱粉色的,有淡淡的玫瑰香气,易佳夕漱好口,擦手的时候,忽然想到什么。   她匆匆离开小吃店,在门口找到梁霁辰。   “你有伤口,不能吃辣。”易佳夕第一句话便是这个。   梁霁辰手里拿着瓶纯净水和一瓶椰奶,纯净水已经见底了,他嘴里仍有些辣,但比刚才好了很多。   他不咸不淡地说,“你还知道?”   易佳夕难得生出心虚,她气势都弱了几分,拉起梁霁辰的右手想看看,却发现包在上面的纱布不见了。   “刚才沾了点油,我给拆了。”梁霁辰适时的解释。   易佳夕有些紧张,“会不会感染啊?”   她看了眼他手指上的伤口,的确是划了一条,但不是刀伤,却像是在哪儿刮蹭的。   伤口不大,可因为这关系到梁霁辰的职业生涯,她格外紧张一些。   梁霁辰不说话,目光沉静地看着她。   “我刚才跟你开玩笑的。”易佳夕盯着他略微发红的嘴角,声音莫名有点虚。   梁霁辰轻轻摇了摇头,他说,“我不跟你开玩笑。”   他牵着易佳夕回到车上,她乖乖跟着,心里莫名一跳一跳的。   那瓶纯净水已经喝完了,瓶子都扔了,梁霁辰拧开那瓶椰奶,问易佳夕,“我喝一口行吗?”   原来这是买给她的。   易佳夕点头,“喝吧。”   她偏着头看他不舒服,索性整个人跪坐在副驾上,羽绒服帽领上一圈白毛模样乖乖的。   梁霁辰连喝了几口,刚拧上盖子,易佳夕忽然靠过来,手指在他唇上轻点着,“还辣吗?”   他不说话,原本要扭车钥匙的手停了下来,目光炯炯地看着易佳夕。   她被这样的目光看得心头一热,忽然拉过他的手,俯下身,在他受伤的手指上碰了一下。   那一瞬间,他修长的手指突然跳了一下,麻麻痒痒的,像是血肉正在愈合,难受又充满愉悦。   车内的热气扑到脸上,梁霁辰猛然把易佳夕拽起来,在一片昏昏欲醉的气氛中吻住她的唇。   这是一个充满了玫瑰气息的吻,却比上回更冲动,他们贴近,再贴近,身上都出了层薄汗。   难舍难分间,易佳夕声音破碎地开口,“你刚刚想的是不是这样?”   她像只猫儿一样,手指在他脖子上划来划去。   “不止,”梁霁辰睁开眼,捏住她的手指,目光晦暗,低低地说了句,“凭什么让我把你还给别人?”   棠芯城城整理:  感谢泺泺泺泺子的地雷x1,   何为之、sherry灌溉的营养液~ 第30章   “还给谁?”易佳夕双目满是茫然, 像是沁了曾水雾。   梁霁辰轻轻捏着她的下巴, 语气模糊,“没什么。”   他不肯说。   奇奇怪怪的。   易佳夕不肯罢休, 还要再问, 刚张口发出一个破碎的音节,就立刻被吞没。   他动作很急, 已不见初时的生涩,有进有退, 易佳夕的手被梁霁辰握着, 按在他宽阔的胸膛上。   交换着理性和欲念的挣扎。   如果不是后方有车鸣笛,中断了这场亲密,谁也不知道会持续到什么时候。   至少易佳夕没想过要停下来。   在分开的那一刻,她忽然荒唐的想到关于易嘉泽那条丑闻热搜, 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 一旦被拍到,又是一段网友喜闻乐见的丑闻。   ——至于男女主人公在车里到底做了什么, 是不是真如外界猜测的那般, 没人在乎。   易佳夕主动推开了梁霁辰。   “开车吧, 去我家, ”她拉下镜子, 整了整头发,“别想歪了,我给你重新包扎一下。”   梁霁辰沉闷地答应一声,启动车子, 往易佳夕小区的方向开。   听语气好像有点不乐意。   易佳夕对着镜子,摸了摸自己的耳垂,有点红了——刚才被他揉的。   “你是不是对我的耳朵有什么意见?”怎么老是跟她耳朵过不去呢?   “嗯。”   居然还“嗯”?   易佳夕好气又好笑的看他一眼,“哪里得罪你了,说说看。”   梁霁辰头往她那边轻轻一撇,“安全带系上。”   “我现在有不系的特权吗?”易佳夕再一次把身体往下一滑,警报声戛然而止。   车在红绿灯路口停下,梁霁辰凑过来,利落干净地给易佳夕系上安全带。   “别的都行,这个不行。”   -   在梁霁辰驾车送易佳夕回家的途中,睡在她家客厅的钱之航悠悠转醒。   准确地说,他是被冻醒的。   身上那床薄被子在没有暖气的室内显然不顶用,他冷得手脚都缩成一团,还打了个喷嚏。   钱之航躺着喊了几声,没人回应,他睁开眼,四周是一片静谧的黑暗。   他酒劲未退,歪歪扭扭地扶着沙发站起来,打开窗,试着去开灯,可几次都没反应。   他想给自己倒杯水喝,头晕眼花之下,根本找不到冰箱在哪儿。   钱之航跌跌撞撞地往外走,他打开家里防盗门,外头依然是黑的,只有应急灯白惨惨的亮着。   他脑子不清醒,跨步出去,突然被脚下的东西绊倒。   “什么鬼东西……”钱之航骂骂咧咧地站起来,捡起地上的东西。   是一件小包裹。   他左看右看,扒拉半天扒拉不开,又折回屋内,随便找了个地方塞进去,转眼就给忘了。   钱之航昏了头,一边朝门外走,一边像喊魂一样喊易佳夕的名字。   就像一只飞蛾那样,朝着实现里唯一的光源摇摇晃晃地前进。   大楼是一梯一户的设计,并没有其他邻居,也没人听见他的喊叫声,他走进安全通道,正要下楼,脚才刚跨出去,忽然身子一歪,整个人径直从楼梯滚了下去。   “扑通”一声,钱之航扑在水泥地上。   酒精麻痹了一部分痛觉,他在地上躺了一阵,才睁开眼皮,低声咒骂道,“妈的,谁推老子……”   抬头望,台阶上只有令人眩晕的白光,看不见人。   -   梁霁辰把车停进车库,下车的时候,他特意问了易佳夕,“你在滨市还有其他房子吗?”   “有的,”易佳夕问,“怎么了?”   梁霁辰说,“这里不太安全,我建议你搬到其他地方。”   进入电梯,易佳夕好笑地看着他,“这里不安全?那哪里安全?你那里?”   她眼睛里都是笑意,明亮通透,梁霁辰忍不住轻轻捏一下她的脸颊,弹嫩香滑,他说,“我只是建议。”   虽然不清楚他为什么突然这么觉得,但易佳夕最近正好也觉得这里太大,今天停电那会儿,她站在黑暗的走廊,前后都望不到底。   那一时刻,易佳夕的确动了搬家的念头。   她对梁霁辰说,“我会考虑。”   梁霁辰点点头,没再继续游说。   电梯到了,走廊里的灯还是黑的,只有尽头处的应急照明灯亮着,易佳夕开门和梁霁辰一起进去。   刚一进门,便感觉到冷风阵阵,他们穿过玄关走进会客厅,发现窗户被打开了,风就是这样灌进来的。   “我走的时候明明关窗了。”易佳夕纳罕地说。   梁霁辰举着手机在厅里四下晃动一圈,照到空落落的沙发,还有散落在地上的被子。   他问易佳夕, “你朋友走了?”   这时候易佳夕才发现钱之航不见了,她起初以为他是上厕所去了,可在房子里喊了一圈,也没人回应。   “可能是吧。”以钱小公子夜生活的丰富程度,自然不会在她这个停电的房子里蹉跎光阴。   易佳夕没把这件事放心上。   她心里记着梁霁辰手上的伤,打算先把医药箱找出来给他包扎,梁霁辰却拉住她,“好得差不多了,不包也没事。”   “你确定?”易佳夕怀疑地看着他。   刚才被她亲吻过的伤处,仍然有些微微的麻痒,梁霁辰微微发窘,忍不住把手背在身后。   还好屋里够黑,易佳夕看不见他此刻的表情。   “你是医生吗?”易佳夕反问他。   梁霁辰一愣,“……不是。”   易佳夕淡淡地说,“既然不是,那你说了没用。”   她的态度非常执拗,连鞋也顾不上换,自顾自地就要去储藏间找医药箱。   “说了不用了。”梁霁辰试图拉住易佳夕,她却在同时被地上的被子绊倒,反而拉着梁霁辰一同倒下。   准确地说,是易佳夕倒在被子上,梁霁辰倒在她的身上。   空气短暂地凝固了一秒钟。   也许是因为刚才的亲吻,他们曾那么贴近的亲密过,所以现在彼此都没有觉得特别尴尬,加上周遭的黑暗,更像是蒙上了一层面纱,使那些尖锐的东西都变得柔和。   “好重……”易佳夕推了梁霁辰一下,力气很轻,像是在给他挠痒。   梁霁辰用手臂把自己撑高一点,“这样呢?”   易佳夕故意说,“还是重。”   她这样说,却轻轻拽着梁霁辰的衣领,自己都觉得自己口是心非。   没想到,这根轴到不行的木头,这时候忽然开了窍。   他忽然翻身躺在地上,把易佳夕抱起来,让她可以靠在他的身上。   位置互换,梁霁辰说,“现在不重了吧。”   易佳夕刚要说话,客厅里的灯光在这一瞬间忽然亮起来,光盏细碎地映在他们身后的落地窗上,像是连起一道明亮的星河。   屋里那么亮,把什么都照得一清二楚,让那些在暗处涌动的都无所遁形。   他微微发红的耳垂,高挺的鼻梁,上下滚动的喉结,旁边的那颗褐色小痣……还有他的眼神。   这些都让易佳夕感觉更热。   屋内的暖气自电力恢复起便自动开始工作,出风口就在他们头顶上方,热风扑在易佳夕的脸上,那圈绒毛粘着她的脸,微微有些痒。   “有点热,”易佳夕盯着他的耳朵,“你不热吗?”   “我还好。”   “那你耳朵怎么红了?”   梁霁辰眼里闪过一丝尴尬,当即反驳,“你老盯着我的耳朵,也是跟我耳朵过不去吗?”   又来了。   杠木头精又上身了。   “你啊,”易佳夕忍不住笑了,声音像是在撒娇,“就不能让着我一点吗?”   梁霁辰的声音有些哑,顿了顿才说,“热你不会脱外套吗?”   易佳夕看他是真不行了,也不再逗他,垂下眼,手撑着地打算起来,“我回房间换衣服,你……”   话音未落,她忽然被他拽下来,整个扑到他身上。   “就在这里,”他的声音低到快要抓不住,却字字分明地落在她耳中,“我帮你。”   这不是梁霁辰第一次突然转性了。   他总是沉默,刻板,墨守陈规,遵循自己的那一套秩序。   易佳夕固然喜欢他那副模样,可现在,他在沉沦,朝着深不见底的地方堕落,驻足她的眉间,嘴唇,耳垂,锁骨,一处处狎昵,帮她拉下外套拉链,那双用来演奏大提琴的手四处点火,她更快乐。   易佳夕闭着眼,又睁开眼,看见他在亲吻那只停在肩头的蜻蜓,他好像格外偏心它,甚至解开束缚住蜻蜓的那根细带,四散开来。   他翻了个身,再一次转换位置。   被褥柔软,她的乌发凌乱地披散在身前,眼神迷离,看着梁霁辰探手进来。   “你,”他却是突然顿了一下,呼吸更乱,“没穿?”   易佳夕笑了起来,“废话,你洗完澡还穿内衣吗?”   他闷头闷脑地来了一句,“我本来就不穿内衣。”   “还杠,”易佳夕又推了他一下,“你起开。”   怎么时候都不改这臭脾气。   梁霁辰此时态度却软下来,他眼睛都发红,在她耳边轻哄着,“乖,宝贝儿,别推我……”   他难得这么温柔,姿态都低下来,倒让易佳夕觉得意外,她常听说,外表再硬派的男人在动情的时候都得服软,她也常见到像钱之航那类软骨头的男人,在哄女人时伏低做小的样子。   易佳夕从未试过那副调调,她也实在不是“宝贝儿”这一类型的,她是想反抗的,可手上却没劲,只能有气无力地说,“不许这么叫我……”   “我偏要。”他根本不理会,又伏在她耳边叫了一声。   像是大提琴能发出的,最低的声音,嗡地一声,在她脑中炸开。   易佳夕认命般地闭上眼,随他去了。   她一早觉得,梁霁辰是那种喜欢把方向盘握在自己手中的人。   他不是在服软,他喜欢拥有绝对的主动权。   “你,”易佳夕忽然随口问,“以前有过吗?”   他摇摇头,“没有。”   易佳夕等了很久,没等来他问同样的问题。   他为什么不问呢?她忍不住分心去想这个问题,心里感觉不太好。   而她自己为什么没有问他,有没有看到网上那些传言?   就在这时候,易佳夕的手机响起来,就在她的外套口袋里。   第一遍的时候,他们没管,然后手机又响起第二遍,第三遍……   气氛被打断,两人都有些心不在焉,易佳夕气不过,把手机从外套里摸出来,发现是钱之航打来的,她火气更盛。   她接起来,面色沉得像是暴雨前的天空,“钱之航,你最好有重要的事,否则我把你打包送给易嘉泽。”   那头传来钱之航的哼哼声,“我腿摔断了……救命……” 第31章 ( ?° ?? ?°)?棠( ?° ?? ?°)?芯( ?° ?? ?°)?最( ?° ?? ?°)?帅( ?° ?? ?°)?最高( ?° ?? ?°)?的( ?° ?? ?°)?侯( ?° ?? ?°)?哥( ?° ?? ?°)?整( ?° ?? ?°)?理( ?° ?? ?°)?   易佳夕在安全通道的楼梯间找到了钱之航。   他抱着腿蜷缩在冷冰冰的地板上, 头发乱糟糟, 脸上还蹭破了几处,冻得直哆嗦, 加上那小狗一样的眼神, 看上去的确怪可怜的。   看他那副倒霉样子,易佳夕也不好再凶他, 叫来救护车把钱之航送去医院,自己也陪着一起去。   时间已经很晚了, 易佳夕没有让梁霁辰陪着一起去医院, 她态度很坚决,梁霁辰也就没有再坚持。   “你就在我家休息。”易佳夕把梁霁辰带到自己的卧室,告诉他洗手间的位置。   她的房间充满了清新的椰子气息,墙面都是灰粉色的, 被面泛着真丝的光泽, 床外围着一层乳白色的纱幔,微风吹动时曼妙地摆动, 十足的柔美。   梁霁辰有些不自在, “我睡你的床?”   “不想睡床可以睡沙发, 随便你。”易佳夕不太高兴, 扭头就要走。   “你又来了, ”梁霁辰拉住她,语气有些无奈,“我不睡沙发。”   刚才在客厅里,那床被子上, 她难得乖顺的样子还历历在目,转眼间又来了脾气。   梁霁辰很难说自己更喜欢易佳夕哪副面孔。   “乖,”易佳夕笑着,将刚才的感受如数奉还,“在家等我,我明天一早就回来。”   要不是怕耽误时间,她真想叫他一声宝贝捉弄捉弄他,看他是什么反应。   直到陪着钱之航上了救护车,易佳夕还忍不住回味刚才梁霁辰脸上那副震惊,而且十万个不情愿的表情。   实在是太有趣了。   “喂,我差点骨折了好不好,你不安慰安慰我,还笑个没完,还是不是朋友?”钱之航腿部缠上绷带,支棱在病床边上,脸上也贴着胶布,不住地对易佳夕发着牢骚。   送到医院诊断后,他的腿并没有骨折,只是有几处擦伤和碰撞伤,医生说他连住院的必要都没有。   护士给钱之航上药时,他叫得那叫一个惨,连植物人都能给他唤醒了,护士抿着嘴直乐。   连带着易佳夕都觉得面上无光。   她喝了一口吃宵夜时买的那瓶椰奶,说,“我送你来医院,还陪你到现在,就已经仁至义尽了。”   “给我喝一口。”   “不给,”易佳夕把纯净水扔到钱之航怀里,“伤员只配喝水。”   钱之航恨恨地灌了几大口,“虐待!你这是虐待!”   易佳夕对他的抗议视若无睹,“你赶紧睡,睡着了我就走。”   “冷血动物。”钱之航表情愤慨。   凌晨三点了,易佳夕又累又困,面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不耐烦指数蹭蹭上涨。   她淡淡地在在钱之航伤口上撒盐,“你那个模特女朋友怎么甩的你?说出来让我提提神。”   钱之航一口气差点背过去,“……毫无人性。”   易佳夕隔着被子戳了戳他的肚子,“该减肥了,胖子。”   “我不胖!”钱之航忍无可忍,“这是坐着堆起来的肉,我吸口气就有腹肌,不信我吸给你看!”   他说着就要,一副誓死捍卫自己尊严的样子。   易佳夕不想瞎眼,忙移开视线,“你肯定是太胖,重心不稳才会摔跤。”   “易佳夕!你,你……”钱之航咬牙切齿。   易佳夕不再理会他。   私人病房胜在清净,钱之航只在这里睡一夜,打过一剂消炎针就无人打搅,易佳夕坐在一旁的沙发上,闭着眼睛休息,困意不断席卷而来。   钱之航睡着睡着,忽然从梦中惊醒,他大声把易佳夕叫醒,“我想起来了!不是我自己摔下去的,是有人推我!”   易佳夕此时头昏脑胀,半个字也听不进去,“是,不是你胖,是有人推你。”   “是真的!”钱之航气得锤床,“妈的,要让老子查出来是哪个龟儿子推老子,弄死他!”   接下来,他最起码围绕着“老子儿子”的话题骂了五分钟,易佳夕闭着眼听了会儿,淡淡地开口,“你喝醉了,确定是被人推的?推了你能当皇后还是怎么?”   宫斗剧看多了吧。   其实钱之航并不确定。   他当时满脑子酒精,步伐不稳,三米之外人畜不分,自己摔了比较有说服力。   他索性不去想,一心一意碰瓷。   “我要不是为了找你,我会摔跤?”钱之航眼睛骨碌一转,“你大半夜不睡觉,跟那男人去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了?”   “不关你事。”   不管钱之航怎么问,易佳夕都一副拒绝沟通的样子,他问着问着就困了,抱着被子呼噜声震天响。   一夜过去。   翌日清晨,梁霁辰从易佳夕那张床上醒来。   尽管今天凌晨才入睡,但他依然保持惯常规律的起床时间,六点半的闹钟一响,他随即睁开眼睛。   入眼,是围在床边一圈的乳白色轻纱床帏,朦朦胧胧,他坐起来,揉了揉太阳穴,精神不是很好。   这床太软,梁霁辰睡不习惯,即便闹钟不响,他也早就醒了。   卫生间里有新的牙刷毛巾,洗漱完,梁霁辰本想洗个澡,又怕易佳夕这时回来恰好撞上,只能作罢。   梁霁辰试着给易佳夕打了一通电话,她没接,估计是睡着了,他没继续打。   昨夜客厅里的一团凌乱,早在易佳夕离开之后,就被梁霁辰整理好了。   他打算找点食材给易佳夕做份早餐,刚拉开冰箱,忽然有个东西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是一只藏蓝色的小盒子,摔到地上,掉出一只亮晶晶的东西。   梁霁辰捡起来,发现是一只耳环。   那只雪花耳环。   他对女人的饰物并不了解,唯独这只耳环,他印象深刻,无论如何都不会认错。   六角形的钻石雪花,光润粉白的珍珠,在夜里会微微带些蓝调,另一只耳环,就在梁霁辰那里。   他不会认错。   平安夜那天,梁霁辰曾经答应过易佳夕,会想办法为她凑齐一对。   之后,梁霁辰想办法在网上查到耳环的品牌,发现这一款是五年前一个意大利手工品牌的限量款,一共只发售十对,根本买不到。   如果想查出当年其他购买者的名字和联系方式,倒不是不可以。   只是,梁霁辰不认为易佳夕会愿意戴别人戴过的东西。   他已经联系到一位珠宝匠人,可以依原样另做一只,订金都已经付了。   上回在日料店里偶遇易嘉泽,他曾经提过,另一只耳环是在连绍那里。   梁霁辰一直记得这个名字。   他把地上的盒子和耳环都捡起来,手指顿了顿,仅仅把耳环原样装进去,其他的什么也没做。   不是没有好奇心。   可是他的自尊不允许他做出这种侵犯人隐私的行为。   虽然梁霁辰不清楚这东西为什么会在冰箱里,他只是默默把盒子放回冰箱楼藏柜的侧边。   -   上午八点,易佳夕从医院返回家中。   她一觉睡到护士来查房,就连钱之航都比她醒得早,起来后,她顾不上吃早饭,出门拦了辆出租车径直回家。   手机经过一夜,已经没电了,易佳夕回到家里,没看见梁霁辰,充电开机后,才看见他在一小时前发来的消息。   梁霁辰语言极其简洁的告诉她,他上午有事情得先走,顺便把那件西装换上带走了,谢谢她帮他送去干洗。   这不是告诉,简直是通知。   还谢谢……易佳夕看到那两个字,生生气得在床上呆了好几分钟,才忍住没打电话过去质问。   明明昨天晚上还贪婪热情得缠着她,满口甜蜜地胡言,一夜过去,摇身一变,又恢复成那副理智冷静的样子。   易佳夕把手机合上。   随他去。   一周后,宋丛筠忙完一个大型并购案,给自己放假三天,约上易佳夕一同到巴黎购物。   易佳夕把店里一干事物都交给孟瑶打理,许诺她会给她带一份独一无二的手信,只要她答应在这三天里,就算天塌下来,也不要给她打电话。   孟瑶乖乖听话,连消息都不敢给易佳夕发一个。   还有一个人,不用易佳夕许诺任何好处,就自觉地切断了与她的联系,仿佛自觉隐身。   巴黎是购物天堂,易佳夕和宋丛筠两人的战斗力都很强,连着逛了两天,收获颇丰,当然还少不了美食与美酒,忙得脚不沾地。   易佳夕心情甚好。   一半是花钱和度假带来的畅快,另一半,是一种说不清的轻松感。   当然,易佳夕承认,她是喜欢梁霁辰的,很喜欢。   但她并不认为两个人必须时时刻刻粘在一起,永远有说不完的话,毫无间隙的渗透彼此的生活。   适当的给予对方空间,像梁霁辰那样,一步迈大了,他要缩回安全区里再想想,没什么大不了。   易佳夕自认为十分大度,甚至还帮他买了一条领带和一条皮带。   没其他特别的理由,她只是觉得这两款特别适合梁霁辰。   如果非说还有别的,大概就是“你不理我,那我也不要理你,不光不理,我还得给你买东西,让你知道我有多无所谓”诸如此类的心情。   晚上吃完法餐,回到酒店,宋丛筠突然问她,“你和梁霁辰进展到哪一步了?”   “怎么这么问?”   宋丛筠点了点那两份礼物,“送男人领带和皮带,就等于送女人内衣,不是想亲手帮他穿,就是想亲手帮他脱,你们是哪种关系?”   棠芯城城整理:  昨天的评论我看了,没想到会吓到大家啊,嘤,摸摸头摸摸头。   关于悬疑的部分,接下来应该不多了,涉及到必要情节还是会写,我尽量一笔带过吧。 第32章   易佳夕看她一眼, 淡淡道, “竞争关系。”   “竞争?”宋丛筠眨了眨眼,“怎么说?”   “我想掌握主动, 他也想。”甚至可以感觉到, 他更想。   最开始的时候,易佳夕以为梁霁辰是那种单纯又固执, 推一步,走一步的男人, 但他那双手, 即便受伤了,仍然要占据主动方。   他有他的情不自禁,也有他的理智权衡。   试探,靠近, 索取, 退缩……抱歉,谁也没打算这么轻易地将自己交付出去。   宋丛筠轻手轻脚地挪上床, 睡在易佳夕旁边, 手枕在脑袋下, 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易佳夕, “你和他可真像。”   “我和谁?”   “他。”   易佳夕促狭地笑, “你的他?”   宋丛筠垂下眼,赧然点头。   “和我说说他吧。”易佳夕怂恿着她,忽然感觉像回到学生时代,同睡一床, 压低声音说悄悄话,讲到好笑的地方,躲进被窝里憋笑到颤抖。   “好吧,你想知道什么?”宋丛筠难得松口。   但易佳夕感觉到,这是宋丛筠自己有了倾诉欲。   她直奔主题,“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宋丛筠带些迟疑地摇头,“不确定。”   “不确定?”易佳夕愣了一下,“那你们认识多久了?”   “很久很久。”   易佳夕在微薄光线中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这哪里聊得下去?她故作生气地哼了一声,“不问了!”   “别呀,我说真的,你再问别的嘛。”宋丛筠微笑着戳了戳易佳夕气鼓鼓的脸颊。   好吧,八卦的念头大于一切,易佳夕很快被哄好,“他帅吗?”   属于颜狗的人生哲理问题。   “当然。”颜狗的朋友也是颜狗。   “那,谁先勾搭的谁?”易佳夕事先声明,“不要再说不知道。”   宋丛筠皱眉想了会儿,“他吧,我不确定那算不算。”   “嗯?”   “是他先亲的我……”   “什么时候?”易佳夕嗅到狗粮的气息,更凑近了一点。   宋丛筠慢吞吞地说,“高中。”   这个回答简直让易佳夕跌破眼镜,要知道,在她眼中,宋丛筠高中时就是标准的乖乖学生,校服工整,不迟到不早退不逃课不早恋,接到男生递的情书送的礼物,都会红着脸交给易佳夕代为处理。   “我家的好白菜,居然高中就让猪惦记上了。”易佳夕忍不住啧啧叹息。   这下八卦之火熊熊燃烧,她是非要宋丛筠说出来不可了。   “我也没想到,就很突然……”宋丛筠抿抿嘴,“那天他跟人打了架,脸上受伤,我看见了,就跟在他后面,想帮他处理伤口。”   “不得了,这还是个不良少年。”易佳夕趴在枕头上,摆好吃瓜姿势。   宋丛筠笑了笑,继续说,“他不理我,还赶我走,我不服气,就拽着他,然后他停下来,问我是不是喜欢他。”   易佳夕听得入神,眼睛都不舍得眨,只催促她快些讲。   “我当时气极了,转身就要走,他却突然拉着我,把我推到那颗红鼻子树上……哎,夕,你还记得哪颗红鼻子树吗?”   当然记得。   学校附近的街心公园里有棵树,树干上长了颗很大的树瘤,不知被谁涂了层红漆,就像只红鼻子,以此闻名。   易嘉泽把她推到那颗树上,不由分说地亲下来,她当时都吓傻了。   回想起来,那次初吻的体验其实很不好。   他并不温柔,甚至带着些发泄的意味,没有丝毫怜惜,他嘴里好像也受了伤,宋丛筠尝到淡淡的血腥气,并不确定,也像是旁边那棵树瘤上的铁锈味,铺天盖地,密不透风地将她困住。   人声嘈嘈切切,那么近,又那么远,令她感到慌张,那种眩晕感让她不得不紧紧拽住易嘉泽的书包带,才能不瘫下去。   那一刻,他是侵略者,也是唯一的凭依。   他很快放开宋丛筠,擦了擦嘴角的血,冷酷地说,“以后别再跟着我。”   宋丛筠还记得自己当时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很久。   决绝地,带着少年的清瘦,显得有些孤零零。   易佳夕听得愣住了,这想象不出这是一贯内敛的宋丛筠会做的事,她忍不住问了句,“是啊,你干嘛跟着他?”   “他跟人打架是因为我,”宋丛筠有些艰难地开口,“是我,说了些对他不好的话……”   接下来的事,她就不肯再说了,也不肯说那人的名字。   那天晚上,两人的情绪莫名都不是很高,各怀心事。   第二天,宋丛筠临时有事,需要在法国停留几天,易佳夕独自一人从戴高乐机场返回国内。   下飞机,孟瑶开车来接易佳夕回家,一路上跟她报告这三天的营业状况。   Y.Bakery正在筹备网店在各个平台上线,孟瑶这段时间忙得够呛,冲易佳夕大倒苦水,说自己如何如何辛苦,连跟男朋友约会的时间都没有。   直到易佳夕拿出她在法国买的白贝母扇子项链,才终于堵住孟瑶的嘴。   “老板,你去法国,怎么不和梁先生一起?”   易佳夕若无其事道,“他忙。”   孟瑶从后视镜里小心地看了眼,“你们……还好吧?”   “我们……哪里不好?”易佳夕挑眉反问。   孟瑶察觉到危险,立马摇头,飞快地转移话题。   回到小区,进入公寓大楼的时候经过大厅管理处,物业工作人员迎上来,“易小姐,前几天您让我们查监控,很抱歉,那天晚上因为停电,监控设备没有工作。”   “我知道了。”易佳夕微微颔首。   那天在医院,钱之航非说自己是被人推了,没鼻子没眼的,自己都不肯定,查不到监控,易佳夕也没有放在心上。   易佳夕回家洗过澡,换了套衣服,出门参加初中同学聚会。   刚到法国的那天,易佳夕就收到“小棉袄”骆文同学发来的同学聚会邀请链接,弄得跟电子结婚请柬似的,花里胡哨,还配上毕业那天拍的许多照片。   在易佳夕看来,张张都是黑历史。   初中那会儿,她其实挺瘦的,除了脸颊有些婴儿肥,拍照尤其明显,所以那会儿,易佳夕整天都琢磨着如何减肥。   或者说,如何瘦脸。   当推开包厢门,易佳夕面上难掩错愕。   她竟然看见连绍坐在桌上,对她微笑。   “你怎么会来?”连绍及时地为易佳夕拉开椅子,她只好坐下。   连绍十分自然地说,“我收到邀请了,当然得来。”   易佳夕一没想到班长会邀请他,二没想到他竟然有时间。   毕竟连绍根本不是她的同班同学。   在易家没出事前,一个连绍,一个易嘉泽,成天往易佳夕班上跑,他们都是学校里顶耀眼的男孩子,有时候插科打诨,浑水摸鱼地坐在易佳夕班里上课,同学们欢迎,老师们也无可奈何。   那时候学校人尽皆知,这两人是五班的编外人员,连拍毕业照那天,他们都来凑热闹。   毕业合照里,易佳夕站在第一排,易嘉泽和连绍一左一右,为了不挡住后方同学的脸,还特意弯着腿,在她脑袋上比V。   席上气氛热烈,最初因为连绍的明星身份而小心翼翼的同学,随着他的幽默和健谈也逐渐热络起来。   他们聊着从前的糗事,乐此不疲,只有易佳夕意兴阑珊。   九点多结束,几个从前就闹哄哄的男同学提议要去酒吧,易佳夕在这时候接到梁霁辰的电话。   她想了几秒,走到包间外面。   “喂?”   “回来了怎么不说一声?”   易佳夕忍不住弯起嘴角,“你也没问啊。”   过了会儿,梁霁辰说,“那我现在问,你在哪儿?”   易佳夕把地址告诉他,还是忍不住拿一下腔调,“干嘛,你要来接我?”   他好像听到一句很奇怪的话,反问道,“不来接你,我问地址干嘛?”   真是标准的梁氏语言。   易佳夕握着手机,刚要说话,忽然身后一阵喧哗,同学们从包房里鱼贯而出,吆喝着要易佳夕跟上队伍。   “怎么了?”   易佳夕解释说,“同学聚会,那帮人非要去酒吧,你快点来解救我。”   有个男同学听到,嘻嘻哈哈过来拽她,对着手机大声喊,“男朋友吗?我们把你女朋友带走了!想要人来酒吧赎!不然你女朋友就要被我们灌醉啦!”   易佳夕推开他,无奈地说,“你听到啦?我要被他们带走了。”   梁霁辰在那边竟然笑了一声,好似心情不错的样子。   “你跟他们走,怕什么?怕我不来赎你?”   “你不会的,”易佳夕也笑了,“你不舍得。”   -   因为这出意外的小插曲,易佳夕不得不选择跟着大部队一同去酒吧。   酒吧老板是曾经的体育委员赵杰,他特意留了酒吧二楼一处最私密清幽的卡座,免得连绍被人认出来。   同学们对连绍的加入都挺期待,他讲话风趣幽默,一点不端架子,同学中不少人都是他的影迷粉丝,都不想错过和偶像近距离接触的机会。   一行十几人,浩浩汤汤地出发前往酒吧,竟是一个不落。   易佳夕没料到他真会跟着一起去,大概也是唯一不想让他去的。   连绍追上来,“坐我的车吧。”   他带了司机,可以载几个同学过去。   餐厅璀璨的灯光下,他目朗若星,面孔比从前硬朗,但依然能辨认出从前少年的模样。   上学时,连绍几乎每天都和易佳夕一同回家,还有易嘉泽,那时候,他从来不需要特意强调这句“我送你回家”。   不是所有的回忆都需要珍藏的。   “你现在是公众人物,瓜田李下,还是多注意点吧。”易佳夕摆摆手要走。   刚才酒桌上有几个女同学没喝酒,易佳夕乘坐其中一人的车过去,在路上,她给梁霁辰发消息,让他如果没出发,就不要过来了。   一直到她到了酒吧门口,才收到梁霁辰的回复:【为什么,我已经快到了。】   这个突发状况让易佳夕感到一阵莫名的焦躁。   酒吧里生意很好,赵杰径直带他们来到二楼卡座,易佳夕坐在两个女同学中间,连绍在她对面坐下。   上一场饭局大多是男同学们的主场,多年同学不见,也没几个人好意思一上来就灌女生酒,易佳夕勉强躲过。   现在酒吧都来了,再想找借口推脱不喝,就显得有些拿腔拿调了。   就连上学时期的老好人,班长“小棉袄”都被灌了不少,喝得最起劲的赵杰放了话,今天谁要是竖着出去,以后他赵杰就不认这个同学。   包括易佳夕在内,至少有五个女同学也不大想认赵杰为同学,根本不在乎他的威胁。   赵杰被狠狠地笑话了一通,后来气焰顿消,只得讪讪地改变了劝酒套路——玩游戏,谁输谁喝。   一晃十年过去,大多数同学的面貌依稀都有变化,随着进入社会,性格也有些变化,那时最木纳的男生,现在做了销售,在饭局上口若悬河;最平凡普通的女同学,摇身一变,时尚又落落大方。   唯独在玩这类酒桌游戏时,依然缺乏新意,来来去去都是那几个。   也不知是谁提议的真心话大冒险,简直土到没眼看。   用梁霁辰的话说,“落伍”。   游戏老套,规则也老套,每人抽一张扑克牌,牌面最大则赢,牌面最小为输,必须选择真心话或者大冒险,由赢的那人决定内容。   如果实在不想回答或是照办,罚三杯啤酒,如果累计三次惩罚,就得喝一杯深水炸弹。   易佳夕内心后悔不迭,早知道这样,这同学聚会她就不该来。   游戏开始,最初几轮,大家还顾忌着“同学情谊”,下手都不算太狠。   最多问问女同学的体重,或是问男同学从几岁开始不尿床的诸如此类无伤大雅的问题。   慢慢地,气氛热烈起来,问题也逐渐百无禁忌,好几个脸皮薄的女孩子都喝了几杯。   连绍输了一次,赢家是从前班上最闹腾的男生,外号“窜天猴”他一脸贱兮兮地问,“连绍同学,连绍影帝,去年你和那个韩国女明星拍的电影里的激情戏,是借位?替身?还是假戏真做啊~~~”   他飘得连尾音都收不住了,贱气冲天。   “借位,”连绍眉毛一挑,“我拍的又不是三.级片,想什么呢。”   窜天猴满脸失望。   看他那副吃瘪的表情,易佳夕还没开心多久,就笑不出来了。   这个游戏最令人无奈的地方就在于,它根本没有技巧可言,全凭那捉摸不透的运气,谁有可能赢,反之,谁也都可能输。   这一把,易佳夕抽到了最小的黑桃三。   而赢的那个居然又是窜天猴。   他满脸随时准备搞个大事情的表情,先是嬉皮笑脸地帮易佳夕把面前的三只酒杯满上,再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道,“易佳夕同学。”   易佳夕面色冷淡,“请讲。”   “请问,你现在跟我们的预定影帝连绍同学,是什么关系?”他把一支空啤酒瓶口对准易佳夕,一副采访的架势。   坐他旁边一个女同学使劲推了他一下,翻着白眼,“瞎问什么,人家有男朋友的。”   “我知道,”窜天猴说,“不是还没来吗,问问嘛,你们难道不想知道?”   没人接茬,但也没人否认,人类天性里就带着八卦基因,更何况这份好奇心,是从学生时代就生根发芽的。   易佳夕没说话,取过桌上一只酒杯,斟满威士忌,直接把酒杯扔进面前的大杯啤酒里。   满桌愕然,不知道她这是要做什么。   “这杯我喝了,当作退出游戏的惩罚,你们好好玩。”易佳夕说着,举杯要饮,坐在对面一直冷眼旁观的连绍忽然站起来,按住她的手。   他说,“我来。”   易佳夕目光冷淡,在连绍脸上掠过一眼,刚要拒绝,忽然看见站在二楼走廊处的梁霁辰。   他站在那里,身量挺拔,正沉默地望着这边。   易佳夕从座位上站起来,目光一直看着梁霁辰,“过来啊。”   心中忍不住想,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又站在那里看了多久,听到了什么。   梁霁辰走过来,易佳夕身边的女孩颇有自觉地让位,让梁霁辰在易佳夕身边坐下。   “喝酒了?”梁霁辰微微低头。   他的到来,带来一阵清冽的香气,和熟悉的内敛可靠,让人想要依赖的感觉。   几天不见,他突然的出现,好像是为了提醒易佳夕,她可以不去听,不去见,不去想,但无法在他出现的那一刻,无动于衷。   易佳夕的声音不自觉软了几分,“没有喝。”   梁霁辰平淡地扫了一眼她手里的深水炸弹。   “准备喝,还没喝。”她及时地找补,并且把酒杯稍稍推远一点,好像是要跟它划清界限。   刚才还气焰嚣张,仿佛八婆附体的几个男同学,此刻都识趣地噤了声。   大家闹归闹,到底是老同学,眼看着正主儿来了,再翻些陈年旧帐出来,破坏了两人关系,怕是闹得同学都做不成。   那杯酒,最后是梁霁辰替易佳夕喝了。   易佳夕不觉得梁霁辰是擅长喝酒的人,但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喝下,没有阻拦。   她只在桌下勾住梁霁辰的手,不假思索地握住。   连绍靠在椅背上,目光从对面两人脸上扫过,梁霁辰也注意到他,视线在空中短暂的交锋一秒,再若无其事地分开。   “梁先生?”骆文使劲地眨了眨眼。   梁霁辰愣了一秒,他显然已经忘记了这位音乐厅的工作人员。   易佳夕凑近他的耳朵,“他帮我找你要过签名,他叫小棉袄。”   “那是我外号,”骆文觉得在梁霁辰这样的业内权威面前暴露绰号,实在是耻辱,“我叫骆文。”   他刚说完,就有人嚷嚷起来了,“什么骆文,就是小棉袄,这名字多亲切。”   骆文立刻拖那人下水,“你呢,你还是窜天猴呢!”   “还有他,他的外号是绿毛衣,”坐易佳夕旁边的女生喝得有点高,还附赠解说,“因为他常年穿一件绿毛衣,丑死了。”   绿毛衣恼羞成怒,站起来冲她嚷嚷,“你呢?你还叫牙套河马妹呢!”   好好的介绍环节,生生被造成了一场互相揭发大会。   在一片吵闹声中,易佳夕无奈地望着梁霁辰。   她言简意赅地做了总结,“总之,这些是我初中同学。”   梁霁辰微微侧向易佳夕那边,语气带着酒的热度,“他们都有外号,你的外号呢?”   易佳夕摇摇头,“我没有外号。”   “是吗?”他牵起易佳夕的手,搁在他的腿上,凑近易佳夕轻轻笑了声,“你觉得我会信?”   他笑声低沉,带着些莫名的轻佻意味,易佳夕脸上一热,忍不住轻轻推了他一下,“别闹。”   “我没闹,”梁霁辰的呼吸有些热,“跟我回家好不好?”   易佳夕错愕地望着他,看见他目光稍稍有些迷离,“你醉了,梁霁辰。”   梁霁辰说,“你才醉了。”   人喝醉了,要么耍酒疯,要么给前任打电话,要么像钱之航那样睡成死猪。   还有一款是梁霁辰这种,不哭不闹,坐得正站得稳,说话不打磕巴,不熟的人,还当他酒量很好。   只有易佳夕看出来,虽然他面色不改,看起来无比正经,却攥着她的手,不是挠挠手心,就是把她的手翻来覆去,好像她手心里藏了什么宝贝。   隔几分钟就低声在她耳边说,“我带你回家。”   搞得易佳夕哭笑不得。   拜托,就这状态,到底谁带谁回家啊。   易佳夕起身,说要先走,几个女生也各自有男友来接,大家便就此散了。   转身的瞬间,她注意到连绍的眼神,隐没在酒吧昏暗的灯光里,一闪而逝。   她没有回头,也没有看他一眼。   不能看。   易佳夕并非情感迟钝的人,有些细节不言自明,可事已至此,她不能去看。   如果注定让人失望,就不要给人希望。   小孩子都懂的道理。   只要心里住进一个人,眼里就再也容不下去其他人,那里是回忆照不到的地方。   易佳夕听过很多甜言蜜语,见过许多黯然神伤,有眼泪,有浪漫,可迄今为止,只有梁霁辰一个人对她说,带她回家。   他们回到车上。   梁霁辰坐在副驾,易佳夕今晚滴酒未沾,由她来开车。   还好驾照就在包里。   梁霁辰的眼圈微微有些红,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易佳夕靠过去,在他身上摸钥匙,刚碰到他的上衣口袋,就被他摁住了手。   他依然闭着眼,喃喃自语,“我刚才要是不来,你是不是就让他帮你喝酒?”   易佳夕一愣,“谁?”   她心中反应过来:果然还是听到了吗?   “别装傻。”梁霁辰手上多了几分力,骨节泛白。   易佳夕忍不住笑了,正要说话,忽然听见车窗被人敲响。   是刚才起哄最厉害的窜天猴。   他喝多了,走路都摇摇晃晃,满面通红,易佳夕拉下车窗,狐疑地看着他。   窜天猴一张嘴就是冲天的酒气,语气囫囵,“奶昔,我二月十四结婚,记得带、带你男朋友一起来,别忘咯!”   “知道了。”易佳夕合上车窗,忽然发觉哪里不对。   “奶昔?”梁霁辰蓦地睁开眼,带着微笑,“你的外号,奶昔?”   易佳夕认命般闭上眼,深深地叹了口气。   她差不多有五六年没听人这么叫过了。   那会儿她脸肉嘟嘟,又是出了名的爱喝奶,同学们便赐名“奶昔”,又奶又夕。   她很想下车把窜天猴狠狠踹一脚。   “别这么叫我,幼稚。”易佳夕板起脸。   梁霁辰却忽然认了真,“他也这么叫过你吗?”   他是谁?   易佳夕觉得跟醉鬼无法沟通,动作粗暴地从他口袋里掏钥匙,却被他拽着,俯身深深地亲吻,她不自觉地爬过去,坐到梁霁辰的腿上。   这是个充满酒精气息的吻,迷乱的,蛊惑的,带着他的热度,   “怎么,他叫得,我叫不得?”等到易佳夕气都喘不匀,梁霁辰才放开。   易佳夕好气又好笑,手握拳抵住他,“你吃醋了?”   “我吃醋?”梁霁辰笑了,语气有些不屑,“你的酒是我喝的,现在坐在我身上,要回的是我家,我犯得上吃醋?”   易佳夕被他这番大胆霸道的言论惊了几秒。   酒能醉人,酒能害人,也能让人精神分裂,简称精分。   这是那个古板正经的梁霁辰会说的话?   “梁霁辰,你才喝了一杯,就醉成这样?”易佳夕故意笑他,“真没用。”   她不知道,这句话怎么就激到了他,惹到了他。   他将她用力控住,车内充斥着一触即燃的热度,他的手掌那么宽大,握住她,也握住她的呼吸,像是要分个胜负。   如果说男女关系真是一场竞争。   那么这一回合,易佳夕不得不承认,她暂时败北。   她的呼吸跟着梁霁辰走,温度跟着他走,心跳也跟着他走,胸腔里的氧气越来越少,耳垂也红了,最后只能伏在他的肩头叹息着喊停。   梁霁辰松开她,恶作剧一般捏起她的脸颊,眼眶泛红,轻轻呢喃,“你也只有嘴上厉害而已,我的奶昔。”   棠芯城城整理:  奶昔:以为是个青铜,好像是个王者。   感谢芝芝莓莓、Biang投的地雷,   以及何为之、YANG、原味奶茶不加糖的营养液~ 第33章   被梁霁辰这样随便的叫了别人都不敢叫的外号, 易佳夕当即推开他, 从他口袋里搜出钥匙,直接爬回驾驶位上, 点火开车。   易佳夕郁闷得很, 小脸绷着,留给他一张面无表情的侧脸。   “别忘了系安全带。”梁霁辰悠然开口。   易佳夕语气镇定, “我知道。”   说完,她反手拉下安全带, 重重地把锁舌怼进孔位里, 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开慢点,”坐在旁边的梁霁辰仿佛老僧入定,闭着眼睛,惬意地靠着头枕, 老神在在地说, “不要带着情绪开车。”   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忘提醒她遵守交规, 老本行什么时候都不能丢。   易佳夕忍不住开始怀疑, 他到底是真醉还是装醉。   但至少接下来, 梁霁辰一直安安静静地休息, 不喊外号不作妖, 摆脱了刚才仿佛精神分裂的状态。   易佳夕这才稍稍平静下来。   她驾车尽量平稳地在路上行驶,难得地认真谨慎,两手都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 手机静音,不加塞不超车,连被人加塞超车的时候,都努力保持平静。   连路怒症都治好了。   说实话,挺累的。   这是易佳夕头一回试着把开车开出了飞机的架势,拿出来十二万分的小心。   集中精神时间久了,易佳夕难免有些分心,她开始忍不住看前方大厦的灯光,看手指甲需要补色的空隙,再然后,从后视镜里看他。   梁霁辰始终闭着眼,抱臂而眠,头稍稍偏向车窗靠着,他面容沉静,睡觉的时候没什么奇怪的表情。   车外光影交错,投在他的侧脸上,高挺的鼻梁和眉骨形成一道弧度,眼窝微陷,使他的轮廓看上去清晰锐利,分明是硬朗的。   再往下,看见他长而密的睫毛,略微发红的耳根,又无形中平添几分脆弱感。   这感觉十分奇异,又充满矛盾,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试图从这无解的矛盾中找到一丝平衡。   “开车看前面,别东张西望。”梁霁辰冷不丁地出声。   易佳夕差点吓了一跳,她都没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睁开眼的。   就这阴差阳错的一瞬间,易佳夕心跳手抖,方向盘往右边一打,直接把车开上桥。   这条路通往滨江丽屿,也就是她家。   “这好像不是去我家的路。”梁霁辰提醒。   易佳夕十分镇定,将错就错地往前开,反正也不能在桥上掉头。   她说,“谁说了要去你家?”   顿了顿,梁霁辰淡淡地瞥她一眼,“你开错了路,还这么理直气壮。”   易佳夕挑了挑眉,“那当然,方向盘在我手里,我当然理直气壮。”   她的小模样有些得意,眉梢抬起,嘴角上翘,像是吃了蜜糖的小狐狸,梁霁辰拿她这副样子没办法。   他修长的手指在腿上轻轻敲着,“这是我的车。”   易佳夕将无赖进行到底,“你叫它一声,看它答不答应。”   梁霁辰不疾不徐地反驳回去,“你叫它一声,它也不会答应。”   顿了几秒,易佳夕自言自语地嘀咕了声,“学人精,真幼稚,这车多少钱,我买下来就是了。”   梁霁辰伸手过来,又捏住易佳夕的脸,“你待会儿一把倒进去,不压线,我免费送给你。”   “真的?”易佳夕瞟他一眼,“话说清楚,送车还是送人?”   他是真有点醉。   说话那么严谨的人,居然连语句里的歧义都没注意到。   他轻松地笑了笑,“能倒进去再说。”   这摆明了就是不看好她。   易佳夕心里很是不服气,开车到家,进停车场,倒车——事实上她还是能一把倒进去的。   只是,这取决于谁的标准。   不等下车,梁霁辰从后视镜扫了一眼,评价道:“压线了。”   “这三个车位都是我的,我乐意压。”   易佳夕面无表情地拔钥匙下车,把车门甩得一震,径直朝电梯走,梁霁辰紧紧跟上,笑着牵住她的手,顺势搂入怀中。   淡淡的酒气萦绕身边,他贴得很近,带着热度,眼睛里带着酒醉后的朦胧。   “送给你。”梁霁辰的气息粘在她耳后。   痒痒的。   易佳夕故意反问,“送什么给我?”   他的手攥得那么紧,好像是怕易佳夕跑了,声音低得温柔,“什么都给。”   深水炸弹后劲很足,酒力会随着时间越来越大,梁霁辰的步伐明显没有刚从酒吧出来时候那么稳,进电梯后,干脆把半边身子都靠在易佳夕身上。   在这之前,易佳夕对男人的体重没什么概念。   她这回才深刻的感觉到,一个身高接近一米九的男人,哪怕看上去再瘦,靠在身上,那也令人难以招架的。   何况梁霁辰并不瘦,他有着欧洲男人的骨架,每次贴近,都感觉到绷紧的肌肉。   还好,他还没到烂醉如泥的程度,依然保留着部分理智,自己也使着力。   回到家,易佳夕晃晃悠悠地把梁霁辰放在沙发上。   或者说是扔。   接下来,望着靠在沙发上双目紧闭的男人,易佳夕苦恼地感到一筹莫展。   她实在欠缺照顾人的经验。   更欠缺照顾醉鬼的经验。   若这人是如钱之航一类的损友,易佳夕大可直接把他扔沙发上置之不理;或者是那些追求她的狂蜂浪蝶——这一类根本进不了她的门,更别提沙发。   可现在这人是梁霁辰。   偏偏是他。   在易佳夕有限的人生体验里,她从没有动过带男人回家的念头。   停电那次不同。   黑暗的确是层保护色,让人短暂地屏蔽掉理性,不去想为什么。   明明没喝酒,易佳夕却感到自己头脑发昏,她茫然地绕着沙发转了两三圈,最后在梁霁辰面前站定。   刚才在酒吧,同学们自行将梁霁辰当成她的男朋友,易佳夕没有反驳;   在车上,梁霁辰那样蛮横的亲了她,叫了没人敢叫的昵称,用那样狎猊却亲密的方式,她生气了,还是没能拒绝;   是,她让他挡了酒,坐了他的腿,还带他回了家,那又能证明什么?   诺大的落地窗,被灯光映得璀璨,易佳夕看见自己站在对面,眼带讥诮。   什么竞争关系,什么你推我拉,难道到了现在还不肯承认,她内心情感的天平早已经完全倾斜了吗?   希腊神话里那位美少年纳希瑟斯,因痴恋自己的美貌而投河身亡,易佳夕从听到这个故事的那天起,就觉得逻辑不通。   现在想想,他一定是发现了自己言行不一,颠三倒四,自我背叛,羞愧到忍不住投河。   易佳夕走近几步,轻轻地在梁霁辰的皮鞋上踢了几脚。   承认自己栽跟头了,这并不令人愉悦。   尤其是罪魁祸首就在眼前,酣睡得高枕无忧,就更让人不平衡。   睡什么睡,你倒是起来,像刚才那样亲吻她啊。   时间久一点,再热烈一点,好让她不要去想这些燃烧脑细胞的问题。   窗外挂着一轮明月,皎洁明亮,无悲无喜,将她的心照得透亮。   男人靠在沙发上,头低垂着,眉头紧皱,看上去并不舒服。   易佳夕不安地搓了搓手,感觉自己该做点什么。   总不能就这么把梁霁辰晾在这里,好像不太人道。   虽没有经验,所幸还有些许常识,一家小到冰箱里取了一杯酸奶,再回到沙发旁,取掉梁霁辰的领带,准备喊他起来喝酸奶解酒。   就在这时,他忽然低低地哼了一声,头撇向另一边,睫毛抖动。   易佳夕停下动作,望着他英俊的侧脸,微微有些失神。   她忽然就想到宋丛筠那天说的,买领带和皮带,是想给人穿,还是想给人脱。   可惜现在宋丛筠不在面前。   否则易佳夕可以告诉她答案:她想要给他穿上,再给他脱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况这人喝醉了,毫无还手之力,冒犯一下,怎么了?   反正刚才他也冒犯过她,好几次呢,她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   易佳夕从衣帽间把领带和皮带取出来,手指勾着领带的一端,轻轻从他后颈衬衫衣领处穿过,两手交叠……   然后她发现自己早就忘了该怎么系。   几年前时兴中性打扮,那时候她学会了穿衬衫系领带,后来她不赶这个时尚,就把这项技能抛诸脑后了。   易佳夕换了好几种方法,都不得要领。   “你在干嘛?”梁霁辰忽然出声,眼眸安静而专注。   易佳夕松开手,“你……醒啦?”   他早就醒了,或者说从一开始就没睡着,只是昏昏沉沉地闭着眼,隐约感觉易佳夕踢了自己,自言自语了些什么,就开始把他摆弄来摆弄去。   要不是感觉自己快要被勒死,梁霁辰其实挺不想睁开眼的。   他觉得这么跟她待着很舒服,不想动弹。   不等他说话,易佳夕要从他身上下去,“喝点酸奶吧。”   梁霁辰按住她的手,抱她坐到腿上,头轻轻搁在她的颈窝,声音有些沙哑,“别走,让我抱抱。”   他低沉的嗓音让她心头一颤,听话地不再乱动,只小声地说,“我在法国给你买了领带,想给你戴上试试。”   “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   易佳夕忍不住笑了,她低下头,打算帮他系好,梁霁辰拍了拍她的手,“我来吧。”   她不服气地瞪着梁霁辰,“你来?你喝醉了,还好意思说。”   “我手很稳。”梁霁辰气定神闲,抬起手,三两下就把领带系好。   易佳夕眼睛一转,下一秒就给梁霁辰摘了。   怎么,你会系,我还会摘呢,看谁手快。   “胡闹。”梁霁辰这么说,却忍不住笑了,他稍稍坐正,好让两人贴得更近。   易佳夕伸手够到那杯酸奶,插上吸管,“喝了吧,解酒的。”   梁霁辰不爱喝这个,他头往后避开,“你喝,我没醉,你是奶昔,你才应该喝奶。”   易佳夕推了他一下,“好了,既然没醉,那回去吧,我送你。”   梁霁辰声音沉闷,眼神低落,“很晚了。”   “是,很晚了。”   这对话似曾相识。   那天易佳夕开玩笑,让梁霁辰上她家,那时他也是说,很晚了。   “我不想回,”梁霁辰手臂箍得更紧,“我明天要去滨音大,住你这儿方便,走几分钟就到了。”   易佳夕忍不住挑眉。   好啊,她这个主人家都没发话,他倒是把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她忽然起了几分坏心,凑到他耳边,“梁老师上回睡我的床,睡上瘾了是吗?”   梁霁辰评价道:“床一般,太软了。”   “……”易佳夕还当自己听错了:他还挑三拣四?她没听错吧。   她脱口而出,“那你今晚睡沙发!”   “不,我和你睡一起,”梁霁辰轻吻着她的脸,“今晚还穿那件,好吗?”   易佳夕愣了一下,好半天才听懂,“睡衣?”   “嗯。”他眼角都泛着红,行动却愈发大胆,从脸颊到嘴唇,慢慢往下,手也渐渐开始不规矩。   易佳夕闭上眼,听从他,放任他。   她微微侧向左边,那处明亮的落地窗,将一切映得那么分明,他的手指,他的呼吸,是如何四处作乱,令她难受又欢愉,只能闭上眼睛。   “奶昔。”梁霁辰低哑地开口。   “嗯?”这一刻,她没了反驳的意志力。   “我是谁?”   易佳夕当即回答:“梁木头……喂,你怎么咬人!”   梁霁辰冷哼了声,“好好说,我是谁,叫什么名字。”   “梁霁辰。”她难得温柔,摸了摸他的头发。   “喜欢我吗?”   “嗯。”   梁霁辰手上用力,强硬得很,“回答喜欢,或者不喜欢。”   “喜欢。”   “有多喜欢。”他的手掌宽大有力,探进去,勾住。   易佳夕咬唇不语,摆出一副抵死顽抗的态度,梁霁辰当即扬起了手,高高抬起,轻轻落下。   “你!”易佳夕不敢置信,面上羞臊到红,“你怎么又打这里……”她忍不住锤了他两下,“你这个人,是有什么奇怪的癖好吗?”   梁霁辰竟然低低地笑了,他说,“有,你。”   “怪我咯?”易佳夕气到不行。   酒品真够差的。   “嗯,怪你,谁让你招我的,”梁霁辰手还放在那儿,轻轻地揉,“你回答我,有多喜欢。”   易佳夕认命地闭上眼睛,半发脾气半无奈地喊道,“喜欢喜欢喜欢!行了吧!”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开始与那蕾丝织成的小玩意搏斗,他的手指那么修长,或是像他说的,那么稳,怎么偏偏手忙脚乱,根本拿它没办法?   他弄了半天都不得章法,急得胡乱地往上推,就像刚才她自己和领带斗争的样子。   易佳夕红着脸小声凑到他耳边,“这个是从前面解的,笨死了你。”   棠芯城城整理:  梁霁辰:我手很稳的——这东西怎么解?   奶昔:以为是个王者,结果还是青铜   梁霁辰:闭嘴,奶昔。   奶昔:我听说有读者管你叫脐橙,你也好不到哪儿去,本奶昔笑吐奶了…… 第34章   就闹了这一下, 易佳夕嘻嘻笑着倒在梁霁辰身上, 不住地捏着他窘到通红的耳朵,“刚才是谁说自己手很稳?”   梁霁辰不太高兴被她这么嘲笑, 可她捏着自己耳朵的动作温柔又亲昵, 他实在受用,根本拿她没办法, 只好闷闷地说,“我喝酒了。”   “一杯就醉, 你还好意思说。”   梁霁辰放松地把头埋在她肩上, “我很少喝酒的。”   易佳夕:“我看出来了。”   “喝酒不好。”   她摸了摸他脑后的头发,顺着一遍,逆着一遍,手心微微发痒, “哪里不好?”   梁霁辰闭上眼, 随便她折腾,“酒精是一级致癌物, 你也不要喝。”   易佳夕笑了, “我们养生的梁老师一定要活一百岁哦, 少活一岁都不划算。”   她这样不怀好意地嘲笑他, 梁霁辰心里被激起了火, 急急地去够她,易佳夕却推开他,摇摇头,小声地说, “今天不可以哦,我不方便。”   刚开始梁霁辰没听懂,眼神困惑,非得易佳夕挑明了他才懂。   梁霁辰“哦”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他失望得很,手箍得更紧,分明是很难受的。   她就坐在他腿上,有什么感觉不出来的?她都不敢随便乱动,怕更惹急了他。   木头啊。   易佳夕忽然觉得这男人可爱到让人心生怜爱的程度,心中无限柔软,即便是开玩笑,也说不出让他回家去睡的话了,洗过澡,她和梁霁辰相拥而眠。   这天夜里,梁霁辰从身后抱着她,或许是因为喝过酒,呼吸粗重,睡得并不安稳。   易佳夕睡得也不好,动辄就醒,她被这股陌生的男性气息环绕,莫名心慌,实在也不习惯跟人躺在一张床上。   她往旁边挪,梁霁辰就立刻追过来,长臂长腿将她牢牢环住,一步都动不了。   几番折腾下来,易佳夕无可奈何,只能放弃挣扎,妥协地枕在他的手臂上。   凡事都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对于梁霁辰的存在,易佳夕不知不觉就适应了。   这天晚上,易佳夕至少确定了一件事。   梁霁辰没有骗人,他睡觉的确不打呼噜,就是太粘人了些。   她慢慢感觉到困,不自觉地向身边的热源靠近,然后不知不觉地睡着。   翌日清晨。   一阵铃声持续在易佳夕耳边响起,她不耐烦地推了推身边的人,“吵死了。”   梁霁辰闭着眼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关掉闹钟,搂住身边娇小温暖的身体,心生怠意。   过了不到一分钟,他的意识逐渐恢复清醒,这么多年的生物钟,不是一朝一夕都能改变的。   梁霁辰缓缓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易佳夕熟睡的脸庞。   昨晚从酒吧里出来后的那段记忆,渐渐浮现在他的眼前。   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一段一段都历历在目。   她果真穿了那件墨绿色的睡裙,长发凌乱地拢在身前,遮住些许错落有致的阴影,身形依然秾纤合度。   梁霁辰在易佳夕侧脸上亲了一下,动作轻柔地抽出手臂,为她垫好枕头,起身下床,给薛玮打电话让他送套衣服过来。   他现在身上穿的,还是易佳夕昨天找给他的一件浴袍。   在一小时后,薛玮按响易佳夕家的门铃。   他不止带来了梁霁辰的一套衣服,还带了许多早点,有西式的咖啡配可颂,也有中式的灌汤鲜虾生煎包,皮蛋瘦肉粥,一碗炸酱面。   会客厅和易佳夕的卧室相隔甚远,她都能在睡梦中闻到香气。   她睁开眼,下床,汲着拖鞋循着香气,穿过走廊,找到了正坐在她家沙发上吃杂酱面的薛玮。   “你怎么在这儿。”易佳夕揉了揉眼睛,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薛玮忙站起来,刚要说话,看见易佳夕穿着吊带睡裙,皮肤白得刺眼,他连忙低下头不敢多看。   “我是来给阿辰……梁老师送换洗衣服的,”薛玮把早点盒往桌边一推,“顺便给你们带了点早餐。”   他没等到回音。   只听见脚步声一点点远去,薛玮这才抬起头,发现易佳夕已经不在原地了。   等到再次出现的时候,易佳夕已经梳洗完毕,穿戴整齐,头发简单的扎在脑后,耳朵上戴着几何图案的耳坠,晶莹摇曳。   她在沙发上坐下,薛玮自觉地往另一边挪了挪。   朋友妻不可欺,老板妻……最好看都别看。   易佳夕拆开灌汤生煎包的袋子,小口小口的吃着,速度虽慢,不知不觉也吃了一半下肚,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最近的食欲是真的好了太多。   “易小姐。”薛玮憋了许久,憋得抓心挠肝的,还是忍不住打破这在他看来十分安全的平静。   易佳夕脸稍稍一抬,意思是“有话快说。”   她嘴里还含着食物,从来没有边吃边说的习惯。   薛玮脸上陪着小心的笑,“你和我们梁老师在一起……还好吗?”   这问题问得莫名其妙,没头没尾,易佳夕撇过头看着他。   就这一眼,易佳夕差点被他挤眉弄眼的狗腿笑容震到。   易佳夕总觉得这笑容莫名熟悉,好像在哪儿见过。   “怎样叫好,怎样叫不好?”不如先给她一个标准。   “是这样的,我做梁老师的助理也有几年了,对他还是比较了解的,他这个人吧,有时候是挺固执,缺乏情调,不懂变通,真的!我有时候也挺烦他的。”   薛玮小心翼翼地铺垫了许多,如果不是发现易佳夕的表情开始不耐烦,他还得继续啰嗦。   “然后呢。”易佳夕站起来,打算去拿那碗粥。   “我来我来,”薛玮帮她把粥端过来,然后才说,“梁老师要是惹你生气了,吵吵架,骂一顿就好,但是千万千万不要动手。”   易佳夕停下咀嚼的动作,“动手?”   话都说到这份上,薛玮也不再遮掩,“梁老师是拉大提琴的,手真的很重要,一点磕碰都不行,万一伤到神经,演奏生涯也就结束了。”   尽管他的语气相当委婉,委婉到近乎诚恳的地步,易佳夕还是听出来,这是冲着自己来的。   易佳夕并不生气,只是徐徐地问,“你指的是,他上回手受伤,取消演奏会那件事?”   薛玮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看这意思,易佳夕听明白了,那回梁霁辰手受伤,薛玮以为是他们吵架,她给打出来的。   先不论自己在薛玮眼中的形象为何如此残暴,更重要的是,薛玮作为梁霁辰的助理,也不知道他的手是怎么伤的。   其实,要不是薛玮提起,易佳夕本来都忘了这事。   梁霁辰的手已经恢复了,下一次演奏会也提上了日程,她没有深究过他受伤的原因。   易佳夕放下筷子,笑盈盈地冲薛玮勾勾手指。   他缩了缩脖子,总觉得这易小姐一脸要把他骗去严刑拷问的样子,心里紧张极了,却不敢不凑过去。   别的不说,谁让她现在不止是老板的女朋友,而且还是女朋友的老板,薛玮实在得罪不起。   一个不小心,就是两头不讨好。   他竖着耳朵凑过去一点,“怎么啦?”   易佳夕声音柔柔的,“是你梁老师告诉你,他的手是被我打伤的吗?”   薛玮茫然摇头,“不是啊,梁老师什么也没说。”   易佳夕声音更柔了几分,“那,就是你自己认为,是我打的咯?”   她笑得挺瘆人,像是神话里的美女蛇。   薛玮疯狂摇头,“不是!必须不是!是梁老师告诉我的!”   重压之下,他毫不犹豫地选择把锅甩给梁霁辰。   薛玮坐如针毡,心想着梁霁辰去洗澡怎么能洗这么久,剩下的面也吃不下了,他起身要遛,却不经意地扫到易佳夕的脖子。   赫然几圈可疑的淤紫,星星点点往下延伸,看上去非常可疑。   他没管住自己的嘴,“易小姐,你脖子上是啥?”   易佳夕注意到他的目光,她低头看了眼,拿手一遮,“狗咬的,看什么看?”   这分明就是吃饱喝足,开始下逐客令。   他也不敢想,他也不敢问,火速溜之大吉。   主卧旁边的浴室里,水声止住,梁霁辰赤着上身,只围一条浴巾走出来,“说谁是狗?”   他刚巧听见那段对话。   易佳夕站在门外,微微歪着头看着他,也不作答。   那一瞬间,梁霁辰下意识地想要退回去,想到昨天晚上那些莽撞的荒唐,心里反而坦然了。   他迎着她的目光走出去,开始穿衣,易佳夕这会儿反而转过身不看,只默默地递过来一条领带和一根皮带。   “送你的,看看喜不喜欢。”她说。   梁霁辰接过来,简短地评价道,“还行。”   还行?   易佳夕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   她在巴黎,为了给梁霁辰挑礼物,几乎逛遍了香榭丽舍大道,她知道他的挑剔,也不想送他印着品牌logo的奢侈俗物,最后终于找到一间意大利私人手工店,才买到称心如意的东西。   既是配饰,重点在一个“配”字,要画龙点睛,却不能喧宾夺主,要低调,妥帖,还要衬得上梁霁辰的气质。   结果他现在告诉她,还行?   易佳夕忍不住回头,本想直接把东西抢回来,却在看见他脸的那一刻变了主意。   这个人,昨天晚上还巴巴地缠着她,跟只可怜的大狗似的,一口一句“他的奶昔”,这才一晚上过去,她就从奶昔变成了鱼眼珠,要放到地上踩一踩的那种。   什么人呐。   她见过最渣的渣男,也没像他翻脸这么快的,活脱脱一副冷酷薄幸的模样。   要么是精分,要么是闷骚。   薛玮竟还以为她会动手,昨天动手的那个……分明是他。   可比起现在,还是昨天那样子可爱一点。   易佳夕走到梁霁辰身边,从他手里取过领带。   绕一圈,手指有意无意地擦过他的后颈,喉结,胸膛,温柔地,丝丝入扣,照昨天他的方法慢悠悠地打好领结。   他面色从容,耳根却染上一层绯色。   “梁老师,是我的手稳,还是你的手稳?”她踮起脚,凑到他耳边,不住的撩拨。   “好玩吗?”梁霁辰极力忍耐,却无力地败下阵来,他捏住易佳夕的下巴,低头急切地寻求她的唇,她却躲开,这让他十分恼火。   她根本就是故意,要击溃他的理智。   一步步引他沉溺。   偏偏他对此无计可施,甘之如饴。   易佳夕这时却显得无比淡定,她问,“梁老师,你的手,到底是怎么弄的?”   他闭口不答。   “不说?”她笑了声,手渐渐往下,停在那最令他难堪之处,故作惊讶,“我就给你系个领带,你不至于吧?”   易佳夕没在装,她是真的讶异。   只是这样,就能令他动情至此吗?   梁霁辰咬紧了牙,脸微微侧向一边,闭上眼睛。   他惊诧于她大胆的举动,却深感无奈,似乎也没有立场指责:毕竟他昨天对易佳夕也不太客气。   最开始不说,只是不想小题大做,现在要是说了,显得他多没用,竟然为了这种事就破了原则。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这副失控,又死死隐忍的样子有多动人。   易佳夕本来是要撩拨他的。   结果自己的心都乱了,这让她不甘心,不服气,更加想要扳回一城。   她坏心眼地蹭了蹭,声音压低,“说出来,我帮你啊。”   那一刻,要不是易佳夕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起来,梁霁辰觉得自己几乎就要投降了。   她松开他的那一刻,梁霁辰心里松了口气。   但更多的是失望。   还有几分被戏弄的恼怒感。   易佳夕显然是丝毫没能察觉到梁霁辰的内心活动,因为给她打电话的这个人是刘春明。   她匆匆忙忙地到隔壁接电话,直到梁霁辰换好衣服离开,这个电话仍在继续。   这通电话似乎格外重要,梁霁辰在房间门口和易佳夕道别时,她也只是分给他一个敷衍的眼神。   刘春明打开的电话,无关私情,无关秘密,其实根本没必要躲着梁霁辰。   可易佳夕依然莫名地不想让他知道。   听到梁霁辰走时,大门关上的电子提示音,易佳夕心中有一瞬间的茫然。   电话里,刘春明叫了她一声,“小易,我跟你说的你听见没有?”   易佳夕回过神,她的声音有些沉闷,“听见了。”   “那你重复一遍。”刘春明明显感觉到她心不在焉,像是上课走神的小学生。   易佳夕从前和他说话,惯常逆反,这回竟意外的顺从。   她说,“出入要警惕有人尾随,尽量不晚归,开车要当心,如果收到来路不明的包裹,先不要拆开,第一时间联系你,完了。”   刘春明点点头,吸了口烟,在电话里重重地咳嗽了几声。   易佳夕挺烦抽烟的人,姚金玲抽烟,易嘉泽抽烟,又或者说,她讨厌的人恰好都抽烟。   “你少抽点,多活几年不好吗?”易佳夕不觉又想起梁霁辰昨晚说的,酒精是一级致癌物,能免则免。   这话听起来啰嗦无趣,但易佳夕却忍不住在心里回味了好几遍。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又走神了。   易佳夕也想不起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思路总会无意识地跳到梁霁辰的频道。   总会记得他说过的某句话。   会不知不觉哼出他演奏过的曲子,哪怕易佳夕是拿他的音乐当催眠曲来听的。   会想起他拥抱的力度,亲吻时错乱的呼吸,还有他身上的味道。   网络上说,培养一个新习惯需要二十八天。   而她和梁霁辰认识,早已经超过这个数字。   易佳夕从不是个长情的人,她从小就不像其他女孩子,会对某一只洋娃娃产生依赖,她的房间里永远都是新东西。   长大后,她从一个城市换到另一个城市,一种环境到另一种环境,从没有不适应,也不留恋。   从来没试过去习惯什么东西。   直到现在,她不受控制地习惯了一个人,这让易佳夕感到很不习惯。   刘春明嘿嘿一笑,嘴上答应着,把烟头给灭了。   老烟枪如刘春明,一天两包,这毛病是改不了了,估计得跟着他进墓里,但刘春明喜欢听易佳夕这么说他,虽然语气挺嫌弃的,但刘春明乐意听。   刘春明习惯了把这个初恋唯一的女儿当成自己女儿看待。   “对了,我得提醒你,”刘春明有些犹豫,但还是觉得告诉易佳夕比较好,“易嘉泽,和你住在同一个小区。”   他知道这“姐弟俩”关系有多差劲,如果易佳夕知道这件事,未必会愿意住在滨江丽屿。   以防万一,知会易佳夕一声理所应当。   易佳夕在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你怎么知道?”   刘春明干笑了声,他说,“我有啥不知道的?最近跟经侦科合作办案,少不得查查他。”   上回刘春明跟易佳夕提过这件事。   她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问,“所以,集团的帐确实有问题?”   “我就提醒你一下,至于案件的其他细节就不方便跟你透露了嘛,这也跟你没关系。”刘春明跟易佳夕打起了官腔。   熟归熟,但案情需要保密,刘春明不可能透露给易佳夕。   她也没有追问,说了两句,就准备挂电话。   刘春明又嘱咐了她几句,最后像是自言自语地感叹道,“其实你离你们家远点儿也好,越远越好,免得被些乱七八糟的事搅进去……”   易佳夕没说什么。   这些年她都把自己置身于整个家族之外,大事小事一概不理,集团的事更是与她无关。   虽然不清楚集团内部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但经侦科肯定不会无缘无故调查易嘉泽,他刚刚接手集团,各方面行事又那么高调,一点不收敛,内外四处树敌,也合该他出事。   无论如何,这些都和她易佳夕无关。   一周过后,易佳夕和宋丛筠在钱之航的邀请下,参加一场慈善晚宴。   这场慈善晚宴意在为阿兹海默症患者筹集善款,主办方是赫赫有名的明善公益基金会,钱之航的母亲是这个基金会的会长。   易佳夕记得,姑妈易文珊也是明善基金会的负责人之一。   她原本以为会在这里碰见易文珊,在来之前心里有些犹豫,不想碰见了又听她说那些关于易嘉泽的话题,却没想到,今天易文珊根本没来。   “我听说她最近很少参加这类公众活动。”宋丛芸告诉易佳夕。   看来最近这场针对万金集团的调查已经牵涉到易文珊夫妇,她不出风头,也是明哲保身。   出乎意料的是,易佳夕竟然在这里碰见了何洛。   是他先跟易佳夕打的招呼。   一个多月不见,易佳夕没有特意关注他,但何洛能现身在这样隆重的场合,穿着借来的高定西装,身边跟着一位助理,满面春风,不用问也知道,他近来的身价一定水涨船高。   看来,钱之航许诺给他的好处都兑现了。   何洛的态度很是热情,相比之下,易佳夕只是冲他微微点点头,不做言语。   “易小姐,好久不见。”何洛脸上带着微笑,不似初见那次谨小慎微。   人的气质真是复杂难名,心境全写在脸上,简直扬眉吐气,看来不光是女人,男人过得好不好,脸上也根本藏不住。   易佳夕对他淡淡道了声恭喜。   “那天之后,一直想找机会请易小姐吃饭,但是档期太满了,空不出时间,后天要进组,还接了部综艺。”何洛嘴上抱怨,语气却是对当前的状态十分满意。   “忙是好事,请客就不必了,”易佳夕说,“拿了影帝,再请客也不迟。”   宴会厅内富丽堂皇,衣香鬓影,不时有端着香槟的服务生四处穿梭。   何洛朝服务生做了个手势,取过两杯香槟。   “易小姐说笑了,我还只是个新人,”何洛将香槟递给易佳夕,微微凑近,“不是请客,是感谢。”   易佳夕稍稍退开一步,微微露出惊讶,“谢字从何说起?钱之航不在这里,你可别表错了情。”   当天,她是帮过何洛,不过是顺便而已。   没想过要承他的情。   更何况……   一个人膨胀起来,志得意满的样子,并不好看,虽然名牌加身,却不如那晚谦卑尊重的样子赏心悦目了。   易佳夕不理会他眼中的窘迫,推开那杯酒,冷淡道,“我最近戒酒,恕不奉陪。”   “戒酒?”何洛不禁错愕。   易佳夕点头,一本正经道,“酒精是一级致癌物,当然要戒……”   她说着,忽然感觉到什么,抬起头,看见站在二楼浮雕圆柱旁边的易嘉泽。   他站在那儿,手插在裤兜里,戴了副眼镜,衣冠楚楚,本是一副斯文的扮相,头却微微偏向一边,若有若无地盯着易佳夕这里,显出几分桀骜不羁的样子。   易佳夕没想到在这儿又碰上他,心里骂了声晦气,顾不上跟何洛再说什么,潇洒地抽身离开。   她能感觉到那目光仍旧死死地粘在背上。   易嘉泽盯着她的背影,姿态纤细玲珑,黑色的露背礼裙随着她的步履柔柔的摆动,后背皮肤白得扎眼,她一步也不回头,消失在走廊转角处。   “你在看谁?”旁边的女人往下看,却只看见何洛端着酒站在那里。   易嘉泽朝何洛偏了偏下巴,问,“认识他吗?”   女人说,“何洛,上个月被天盛娱乐签了,最近资源不错,听说马上要拍何导的戏,给连绍做配。”   “连绍?”易嘉泽眼神不善,将杯中的香槟一饮而尽,“他也配?”   女人有些茫然,“你说谁?”   她下意识地看向何洛,觉得易嘉泽说的应该是他。   可心里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易佳夕提前退场,从宴会厅离开,她跟钱之航打过招呼,临时征用了他的司机,在四十分钟后到达机场。   一小时后的飞机,梁霁辰要去外地办演奏会,这是薛玮透露给她的消息。   易佳夕在售票处随便买了张机票,顺利通过安检进入候机大厅,根据薛玮发来的航班信息,她很快找到梁霁辰。   她的突然出现,让梁霁辰很是意外。   意外她是怎么找到自己的,也意外她此刻的装扮。   黑色的低胸礼裙十分迤逦,外面披了件女士西装,胸前戴着一条钻石项链,美得光彩照人,造型十分隆重。   候机大厅里,众人纷纷侧目。   不等梁霁辰发问,易佳夕先发制人,“你要走怎么不跟我说?”   梁霁辰看了眼她若隐若现的腰线,淡淡道,“你也没问。”   易佳夕挑眉笑了,“这么记仇啊?”   又是熟悉的对话。   梁霁辰不说话,拉易佳夕坐下,状若无意地瞥了薛玮一眼。   后者缩了缩脖子,恨不得把头都埋进手机里,假装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易佳夕坐下,将梁霁辰从上扫到下,领带是她今天早晨给他系上的,他戴着合适极了,宽阔的肩,瘦而窄的腰,西装笔挺,气质从容,又显得凛然不可侵犯。   她淡淡地开口,“皮带是我送你的那条吗?”   梁霁辰显得情绪不高,也不很配合,“问这干什么。”   这话明显是带了点情绪的。   她一开口,他就知道她想干什么。   说撩就撩,说收就收,就像早晨那样,随意点火,然后把他晾在原地。   他不会让她再如愿,更不会在这里出丑。   易佳夕挑了挑眉,不回答?   她拿手肘碰了碰梁霁辰,凑过去一点,一张小脸灿若玫瑰,“你怎么啦?”   又是哪里惹到他了。   “没怎么。”   易佳夕看他这副受气包的样子,好气又好笑,她特意来机场送他,可不是为了看这脸色的。   “你跟我来。”她站起身,拖着梁霁辰往右边走。   那里是男洗手间的位置,易佳夕步履不停,径直冲进去,一个矮胖男人正在洗手,吓得一哆嗦。   梁霁辰皱起眉,反手用力迫得易佳夕停住,“你疯了?”   “你别跟来啊。”易佳夕松开他的手,自顾自走向第三个隔间。   她竟然还反锁上门。   梁霁辰愣愣地站在原地,良久,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无可奈何,却又无计可施。   他走到隔间门口敲了敲,“出来。”   “你进来。”   梁霁辰声音冷淡,“别让我重复。”   易佳夕油盐不进,“那你走。”   “……”他没办法,声音稍软了点,“你先开门。”   过了几秒,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   梁霁辰推开门,一只白嫩纤长的手捏住他的领带,将他带进去。   门砰一声关上。   易佳夕上前一步,贴住他,右手柔柔地勾住他的皮带。   不管怎样,这种事都大大超出梁霁辰的认知和底线,他捏住她的手腕,低声警告,“别乱来。”   易佳夕抬头,定定地看着他,“道貌岸然。”   梁霁辰抿唇,“什么?”   “你多重,我多重?要不是你心甘情愿,会跟着我进来?”易佳夕声线冒着冷气,嘴唇嫣红,“是有这种男人的,明明是自己定力不足,想入非非,偏说是被女人勾引的,好像自己全然无辜,虚伪,懦弱。”   他的喉结滚了滚,想辩解,却说不出口。   他们离得这么近,能清晰地从易佳夕眼中看清自己的样子,分明是软弱和狼狈。   机场洗手间空间很大,站两个人也不显拥挤,四周非常安静,清洁水的气味浓郁。   易佳夕身上散发着香气,梁霁辰闻得出来,椰子味的洗发水,柑橘味的沐浴露,混合着不知名的女士香水……这香味中混着味道突兀的古龙香。   这让他感到没来由的生气。   面前的人挂着漫不经心的笑,乌黑的发,嫣红的唇,他低下头去索取,易佳夕勾住他的脖子。   他从没想过这是自己会做出来的事。   在逼仄的卫生间,全然丧失了理智。   有人进来,脚步声由远而近,那人在说,“看见热搜没?那个叫什么何洛的演员醉酒驾驶被抓到了……”   易佳夕听得皱眉,她稍稍分神,用手去推梁霁辰。   偏在此时,机场内的广播响起,提醒乘客飞机即将起飞。   那是梁霁辰将要乘坐的航班。   感觉到易佳夕的分心,梁霁辰捉住她的手,力气很大。   没错,或许易佳夕说得都没错,拽梁霁辰进来的是她,但不想走的,却是他自己。   虚伪,软弱,堕落。   但那又如何?   这不代表易佳夕就能若无其事地置身事外,至少有件事情她是必须要负责任的。   “专心点,”梁霁辰捏住她的下巴,另一只手拉住她的手往下,压低声音,“早上欠我的,现在还。”   棠芯城城整理:  car嘛,应该快了,但别太期待,原因你们懂的,可不敢顶风作案。 第35章   登机口附近, 薛玮拿着两张机票来回打转, 满脸焦急地盯着男洗手间的出口。   直到看到梁霁辰和易佳夕从里面走出来,他才终于松了口气。   如果他们再不出来, 薛玮只怕要舍身冲进去。   易佳夕步伐从容, 神态轻松,一只手被梁霁辰牵住, 脸上的妆比刚才淡了些,主要是口红没了。   对于直男来讲, 浓妆淡妆只靠一个指标区分, 那就是嘴巴红不红。   薛玮不傻,虽然他看起来傻,而且他不瞎,易佳夕原来唇上那点颜色, 显然是全跑到自家老板嘴上去了。   刚才他们发生了什么, 他也不敢想,他也不敢问。   易佳夕送梁霁辰到登机口, 顺手帮他整了整领带, 淡声叮嘱, “不要吃别人做的蛋糕。”   梁霁辰抿抿嘴, “我知道。”   顿了顿, 易佳夕若有若无地瞟了薛玮一眼,清清嗓子,又补充道,“想吃也行, 别让我知道。”   梁霁辰重重地捏了一下她的手。   那力道虽大,却更像是在细细的揉,易佳夕看着梁霁辰,两人同时想到什么,又在同时移开目光。   有过亲密接触的男女,身上无形中会散发出暧昧的磁场,明明只是默默对视,什么也没说,却让周遭事物都隔绝开来。   易佳夕离开后,梁霁辰和薛玮进入登机口。   此时正是晚餐时分,还未起飞,就有空姐来到商务舱为乘客点单。   梁霁辰要了一份肋眼排加烟熏三文鱼,当空姐向他推荐今晚供应的榛子蛋糕和梅子冰淇淋时,他礼貌的拒绝了。   薛玮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他见过梁霁辰拒绝过很多东西。   拒绝采访,拒绝签名,拒绝乐团里漂亮妹子的告白……   但从来没想过,有生之年,他会看见梁霁辰拒绝甜品。   薛玮一直担心,梁霁辰迟早有天会成为一名顽固的糖尿病患者,然后抱着他的大提琴孤独终老。   他坐下后调好座椅,半躺着,一脸过来人的表情对梁霁辰说,“阿辰,别太轴了,易小姐不在这里,我也不会告状,吃点吧。”   梁霁辰在手机上敲了一行字,不紧不慢地回答,“不想吃。”   “阿辰,听我的,我是过来人,”薛玮苦口婆心地劝,“你不会是不敢吧?”   他感觉自己像是个啰嗦的老父亲,为了让有了媳妇忘了原则的倒霉孩子吃点东西,连激将法都用上了。   “不是不敢,是不想。”说完,梁霁辰闭上眼睛,一副拒绝沟通的表情。   薛玮哑口无言。   心想:这老房子着了火,烧死一个是一个。   他忍住内心的悲伤,打开手机,给女朋友发了条已登机求安慰的消息。   那边很快回复:怎么啦我的小胖子?   薛玮不敢反驳,忍辱负重地接受了这个称呼,然后痛心疾首地向对方控诉:你老板和我老板都太欺负人了!我们集体跳槽吧!   那边一个电话打过来,“不行!我的七天海岛游还没兑现呢!”   他听得快要心梗发作,正要说话,梁霁辰在一旁冷淡地开口,“关机,飞机要起飞了。”   “……”薛玮不情不愿地关上手机,“你当着易小姐的面也敢这么狂吗?”   “不是不敢,”梁霁辰从容不迫地答,“是不想。”   生生吃下三斤狗粮,薛玮觉得今天的飞机餐可以省了。   两个半小时后,飞机落地,薛玮第一时间打开手机,试图寻求女朋友的安慰。   微博却在第一时间亮起推送消息。   ——新晋盐系小生何洛因涉嫌酒驾超速被拘捕。   薛玮觉得这名字挺熟,他常玩微博,最近老看见他的消息,顺手就点进去看了一眼。   “何洛今晚参加滨市明善公益基金会举办的慈善晚宴……于七点驾驶一辆白色保时捷,在淮海路被执勤交警检测出饮酒驾车……”   这是一条官方消息,可信度很高,微博还配上了九张照片,皆为当晚慈善晚宴的现场照,何洛也在其中。   薛玮目光敏锐地从其中一众名媛及女明星中认出易佳夕。   他没多想,本着分享的态度,把这条微博给梁霁辰看。   要是从前,薛玮肯定不会自讨没趣,他知道梁霁辰不会对这样的八卦感兴趣,可这回不一样,他认为梁霁辰一定不会拒绝易佳夕的照片。   北方深夜的机场寒意逼人,夜风呼啸着,衣角上下翻飞,梁霁辰伸手接过手机,目光往下,一目十行,先是看见易佳夕。   她穿着今晚的礼服,没披西装,在镁光灯下带着浅浅的笑意,美得令人移不开目光。   即便身边花团锦簇,明星如云,梁霁辰第一眼看到的还是她。   新闻里提到的何洛,他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托赖记者附上一张照片,才让梁霁辰认出,何洛就是那天出现在丽缦酒店西餐厅门口,和易佳夕说话的男人。   梁霁辰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记住这件小事。   他把手机还给薛玮,脸上的温度肉眼可见地冷了几分。   “怎……怎么啦?”薛玮敏锐地捕捉到他情绪的变化,又不知是为了什么。   “没事。”梁霁辰大步向前,留薛玮在原地。   薛玮莫名其妙地摸了摸头发,“这情绪波动太大了,不行,我得给自己整点救心丸吃。”   最后,薛玮下了结论:谈恋爱的人,都是神经病,有一个疯一个。   他自己除外。   -   翌日清晨,易佳夕在自家宽大的床上醒来。   醒来的第一瞬间,她从枕头下摸出手机,微微眯着眼睛看了眼屏幕。   其余的消息一律略过,只点开梁霁辰发来的消息。   【我起床了,今天上午练琴,下午要接受杂志采访,晚上基本空闲。】   易佳夕笑着翻过身,把手机举在头顶,一字一字地回:可我没办法打电话。   梁霁辰大概在练琴,过了半个小时才回她消息:为什么?   这会儿,易佳夕已经洗漱完毕,穿戴整齐,拿着车钥匙准备下楼。   她关上门,飞快地回给梁霁辰两个字:手酸。   这回过了十几分钟,梁霁辰才慢吞吞地回消息:对不起。   易佳夕正在开车,不方便打字,等到Y.Bakery门口,就接到他的电话。   “等等,我在停车。”易佳夕把手机放到支架上,看着后视镜把车倒好,“可以了。”   梁霁辰在那边说,“手酸还能开车?”   易佳夕被堵了一下,一时有些无语。   她知道,梁霁辰看似沉默寡言,较起真来言词锋利,她不是其对手。   好像这男人身上有个开关,推上去,与世无争谦谦君子;推下来——有情有欲,你想象不出来的样子他都有。   “我挂了。”易佳夕说不过,就直接翻脸。   “等等,”梁霁辰叫住她,“这周末来我这儿吗?”   “去干嘛?”   梁霁辰反问,“非要有目的才能来吗?”   “不是,”易佳夕下车,走进店里,“我周末有个朋友结婚,我得去当伴娘,答应人家了。”   她这样说,便没有转圜余地,梁霁辰没有坚持。   挂电话后,易佳夕直奔二楼办公室。   门虚掩着,推开,孟瑶站在窗边看手机,两只手噼里啪啦的,打字速度像在跟谁比赛。   易佳夕站在门口叫了孟瑶一声,没反应。   她走到孟瑶身边,因为个子比孟瑶高半个头的缘故,她很自然地看到孟瑶的手机屏幕。   聊了什么,易佳夕没注意,她只看到对方头像是只蓝色的哆啦A梦。   一点也不意外。   易佳夕抬手拍拍孟瑶的小肩膀。   她戴着耳机,正陶醉在音乐里,这一下子差点给吓个魂飞魄散,手机都差点甩出去。   “老板!”孟瑶夸张地拍着心口,“你吓死我了!”   易佳夕面无表情地指指她的手机,“上班时间,听歌,带薪谈恋爱,该罚多少?”   孟瑶心虚地把手机收起来,吐了吐舌头卖萌。   易佳夕不为所动,“卖萌也没用,我都看见了,是薛玮吧?”   “谁说的!”孟瑶死不承认。   “薛玮说的。”   孟瑶气得睁大眼睛,“那小胖子……”   她还算聪明,话到一半,反应过来易佳夕在诈她,只好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老板,你怎么知道的……”   易佳夕冷哼一声,“在我眼皮子底下偷。情,当我瞎呢。”   易佳夕到沙发上坐下,神态平淡,先是问了最近店里的营业情况,和开网店进度如何,问得孟瑶紧张到手心出汗,最后才不紧不慢地进入正题。   “知道梁老师的手怎么弄伤的吗?”   孟瑶懵了一下,先是摇摇头,再点点头。   易佳夕说,“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工资就不扣了。”   孟瑶喜出望外,“那海岛游还算数吗?”   易佳夕不说话,静静地看着她。   “咳……”孟瑶清了清嗓子,“怎么弄伤的我不知道,梁老师没告诉小胖子。”   “那天到底什么情况?”易佳夕记得,那晚梁霁辰送她到家,应该马上就回了家,“他是在家里擦伤了手?”   “不清楚,”孟瑶摇头,“那天我和小胖子在江边跨年,敲钟后他送我回家,然后接到梁老师的电话,让他到你家小区门口。”   “等等,”易佳夕听出不对,眉头紧蹙,“那会儿他的手就……受伤了?”   孟瑶没亲眼看见,只能猜测地说,“应该是,那天跨年,路上人太多,拦不到车,因为手受伤了没办法开车才……”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因为她发现易佳夕眼圈红了。   在孟瑶眼里,易佳夕从不是那种娇滴滴的女孩子,有种清冷坚韧的高贵,可她现在一副好像要哭的样子,孟瑶心里慌了,宁愿她像刚才那样冷飕飕地拿扣工资来威胁自己。   这可怎么办……   “老板,梁老师的手不是没事吗?你别内疚,谈恋爱打打闹闹很正常的!真的!我上回跳起来把小胖子敲了一下,他那么圆的脑袋都差点给我敲破!相比之下你已经很温柔了……”   易佳夕吸了吸鼻子。   难怪薛玮会认为是她弄伤了梁霁辰的手。   孟瑶小心翼翼地看着易佳夕,本想抽张纸给她,却发现她并没有哭。   她不知道该做什么,只好默默地退出了办公室,吩咐不让人打扰。   易佳夕拿出手机,给梁霁辰打电话,不等接通,她马上取消。   他不肯说。   为什么不说?   既然不想说,那么她又何必要眼巴巴地上赶着找答案?   第一次见面,易佳夕就知道,他是个无比固执的人。   他决定了不要说的事情,怎么问也没用。   易佳夕负气地把手机扔回桌上。   她趴了一会儿,大概十分钟左右,又坐起来,重新拿起手机。   固执是吗?好,她在固执这方面也不遑多让,不让她知道,她就一定要知道。   易佳夕从列表里找到物业的号码,直接打电话过去。   “你好,我是4501的业主,”易佳夕语气冷静,“我现在需要1月1日凌晨零点到一点,地下停车场的监控记录,尽快给我。”   棠芯城城整理:  另一更在下午六点。 第36章   三天后, 是个风和日丽的周末, 丽缦酒店三楼宴会厅宾客云集。   今天是宋丛筠堂姐宋明珠的婚礼,她与易佳夕也是自小就认识, 长大后虽然生疏了些, 但早在两个月前,宋明珠就找到易佳夕, 软磨硬泡地要她来当伴娘,易佳夕也推脱不过, 一时心软答应了。   错误往往就是这么产生的。   易佳夕昨晚和宋丛筠睡在宋明珠提前准备好的伴娘房, 凌晨四点就被叫起来,帮着布置新房,帮新娘穿婚纱,戴首饰, 接亲堵门, 然后出发去酒店。   她从早上忙到现在,只吃了一小块面包, 手里还提着伴娘包, 里面都是些应急物品, 以防新娘有不时之需。   婚礼现场布置奢华梦幻, 湛蓝星空顶, T台以情人草和清晨空运来的露水玫瑰铺就,南瓜灯从顶部垂下,造型童话而温馨。   一位知名的电视主持人站在台上,声情并茂, “……新郎和新娘相识于童年,从青梅竹马到相濡以沫,从校园走到婚纱,充满了童话一般的色彩,令人感动……”   宋丛筠大概也觉得有些肉麻,她问易佳夕, “你感动吗?”   易佳夕从伴娘包里拿出一枚后跟帖,扶着墙给自己右脚跟帖上,一脸生无可恋,“不敢动。”   她只想找张床躺下,叫客房spa服务给自己做个全身按摩,然后大吃一顿。   能让她饿到两眼发昏四肢发麻的程度,也是很不容易。   “再坚持一会儿,”宋丛筠苦笑着,“我也好累。”   易佳夕现在就是非常后悔。   在昨天,她向孟瑶提出发奖金,请她来代替这个伴娘角色,孟瑶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易佳夕终于知道为什么。   能让孟瑶这个奸商拒绝的钱,想必是极不好赚的。   这场婚礼蛋糕是定做的她家的,婚礼浮雕花朵蛋糕,奸商孟瑶已经做好了宣传方案,准备卖力的营销一波。   对易佳夕来说,这是唯一的安慰了。   “我第一次当伴娘,就一脚踩进坑里,”易佳夕重新把鞋穿好,随时准备上去送戒指, “宋儿,以后你结婚千万别请我当伴娘,否则友尽。”   宋丛筠愣了愣,笑容有些勉强,“我早就猜到你不肯,真无情。”   易佳夕感觉她情绪有些怪,但实在太累,无力去分辨。   婚礼仪式仍在慢慢进行,宋明珠的父亲牵着她走过T台,将她的手交到新郎手里,交换戒指,在浪漫的音乐中甜蜜的接吻,台下掌声轰鸣。   易佳夕送完戒指,回到后台,看见宋丛筠眼睛湿润。   “哭了?”易佳夕匆忙抽出张纸给她擦眼泪。   宋丛筠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是肉麻了点,还是挺感人的。”   “哪里感人了?”易佳夕看左右无人,才说,“他们的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   新郎和新娘的确是从小认识,但男方有个初中就在一起的初恋女友,分分合合十分闹腾,那女孩和易佳夕是一个中学的,婚礼前一个月还在朋友圈大秀恩爱,结果今天,新郎结婚了,新娘不是她。   他们这帮人都是一个圈子的,知根知底,什么从校园走到婚纱,听了就好笑。   十年感情,比不过门当户对的金科玉律。   宋丛筠摇摇头,“难道你没想象过自己的婚礼?”   易佳夕也跟着摇头,“没有。”   宋丛筠掐她的脸,“不老实,和梁先生的也没有?”   这句话问得易佳夕一愣,她抿了抿嘴,大脑一片空白。   宋丛筠破涕为笑,“你可真是……梁先生知道你这么无情得多伤心?”   她不知道,她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哪有人认识不到两个月,就考虑结婚,结婚狂吗?   宾客尽欢,易佳夕终于能到餐桌上草草地吃点东西,但她胃口不佳,总觉得心里七上八下。   宋丛筠那句话一直在她脑子里打转。   吃到一半,宋丛筠被叫去给表姐帮忙,旁边座位空下来。   就一会儿的功夫,有人拉开椅子坐下来,易佳夕正低着头,看见旁人黑色的西装裤。   “姐姐。”   她抬头,看了一眼易嘉泽,并不搭理。   本来就没食欲,这下更是倒胃口,易佳夕擦干净嘴,本想起身离开,却忽然想到什么。   她看着易嘉泽,开门见山地问,“何洛是哪里惹到你了?”   何洛那晚带了助理,而且在喝了酒的情况下,根本没必要自己开车。   那天送梁霁辰离开后,在从机场回家的路上,易佳夕打电话给刘春明,从他那里得知,何洛被查到酒驾的时候,他的助理不在,副驾驶上却坐着易嘉泽的私人秘书。   易嘉泽挑眉,“你是说那个酒驾被抓到的小明星?”   “别装模作样。”   易嘉泽笑了,“跟我有什么关系,他喝酒又不是我灌的。”   “你的秘书为什么在他车上。”易佳夕提醒他。   “我最近投资了一部剧,觉得他形象不错,适合演男主,就让秘书去跟他谈谈。”   易嘉泽说着说着,左右看了眼,没找着侍应,他顺手就端起易佳夕面前那杯红酒喝了一口。   要不是这杯酒易佳夕根本一口没喝,这会儿她就该发脾气了。   “让喝了酒的人开车?”她冷声质问。   “不然,让我的人给他开车吗?”易嘉泽被这话逗笑了,他推了推眼镜,懒洋洋地说,“现在他的形象一落千丈,万人唾骂,可惜了,这戏是轮不上他了。”   易佳夕面色不虞,“你早就知道那条路上会有交警查酒驾,故意的吧。”   她这样直接,易嘉泽反而不遮掩了,他点头,“那小子太贪心,得了你的好处还想纠缠,他自找的。”   语气很是理所当然。   易佳夕声音平静,“我听说,上帝要其灭亡,必先令其疯狂,我等着看你玩完那天。”   她站起来,烟粉色的伴娘裙摆微微晃动,像水里的波纹。   易嘉泽看了眼,缓缓道,“一段露水情缘,也值得你生气?”他顿了顿,意有所指,“那我要是动了你那新欢,你不得跟我拼命?”   易佳夕回头,迎上他冷冷的眸光,“你试试看。”   -   回到酒店房间,易佳夕扔下包,往床上一躺,眼睛闭上,感觉随时都能睡着。   才不过三分钟,她就感觉意识模糊。   混沌间,易佳夕感觉有人进来,她懒得睁眼,却闻到宋丛筠身上的香水味。   “事后清晨”,这瓶香水还是易佳夕送的,闻其味辨其人。   宋丛筠在床边蹲下,摸了摸易佳夕的头发,声音轻柔,“夕,我有事先走了,礼物我放床头柜上,提前送你。”   说完,她把伴娘服换下,叠好收起来,提着包离开房间。   过了三个多小时,易佳夕才悠悠转醒,外面天都黑了。   她闭着眼睛够手机,黑暗中,不知把什么碰倒在地上,开灯一看,是一只玫瑰金的礼物盒。   里面是一串钻石项链,中间镶嵌着一颗水滴形的红宝石,精致小巧,低调华丽。   床头柜上的酒店便签纸上写着:夕,生日可以不过,礼物还是要收的,生日快乐!   是宋丛筠的字迹。   易佳夕把礼物收好,这才想起来,后天是自己的生日。   她对过生日没什么特殊喜好,甚至有些排斥,这么些年都不过,要不是宋丛筠提醒,她都要忘了。   拿出手机,易佳夕准备给宋丛筠道声谢,才看见梁霁辰在一小时前打开的未接电话。   易佳夕不自觉地露出微笑,给梁霁辰打过去。   视频电话。   看他接不接。   易佳夕光着腿在床边晃荡,心中数了五个数,视频电话接通了。   “等会儿。”梁霁辰把手机放到一边,镜头对着天花板。   那边窸窸窣窣的,过了一分钟梁霁辰才重新出现,他穿了件深蓝色的衬衫,头发是湿的,浑身带着沐浴后的轻松柔和,显得俊朗而温柔。   易佳夕觉得他像是一只大号的犬科动物,让她很想抱抱,想把脑袋埋进他的胸膛里。   “你等会儿。”这回换易佳夕离开。   梁霁辰不知她去做什么,乖乖等在镜头前,也不催促。   很快易佳夕就回来,坐在床上,对着镜头勾起脖子上的项链,“好看吗?”   她正对着镜头,微微俯身,伴娘裙的前襟稍有些低,露出大片雪白的皮肤,红色的心形宝石垂在那片阴影处晃动,光影摇曳,像是一种无声的引诱。   梁霁辰表情镇定,“首饰不都一个样。”   易佳夕嗤了一声,“呆子。”   真是对牛弹琴。   “谁送的?”梁霁辰问。   答案就要脱口而出,易佳夕却忽然收住,她眼睛一转,慢悠悠地说,“你猜啊。”   她说话的时候,手指还绕着那吊坠打转,钻石的光亮晃得人眼睛疼,梁霁辰心里冷了几分,觉得这首饰一点也不好看。   梁霁辰说,“我不猜。”   “那我也不告诉你,”易佳夕拨了拨头发,意有所指,“反正你在我这儿有间谍。”   她忽然想到,梁霁辰走的那天,问她周末能不能过去。   明天是梁霁辰的生日,她居然忘了。   他们的生日只有一天之隔。   易佳夕心里藏不住事,这么想就怎么说,她立刻就问了梁霁辰,他并不否认。   “那现在怎么不问?”易佳夕微微歪着头,“你再问一次,可能我就答应你了。”   梁霁辰摇头,“你拒绝过的事,我不会再问。”   懂了。( ?° ?? ?°)?棠( ?° ?? ?°)?芯( ?° ?? ?°)?最( ?° ?? ?°)?帅( ?° ?? ?°)?最高( ?° ?? ?°)?的( ?° ?? ?°)?侯( ?° ?? ?°)?哥( ?° ?? ?°)?整( ?° ?? ?°)?理( ?° ?? ?°)?   他有他的坦荡,也有他的骄傲。   可是,这并不会叫易佳夕生气,她反而更进一步,“可我现在很想去,怎么办?”   她微微笑着,声音甜香诱人,是梁霁辰熟悉的,有点得意,有点诱惑,充满自信,随时能手到擒来。   镜头里,梁霁辰的眼神闪过一丝错愕,表面上仍是平静的河流,但他略微起伏的呼吸,稍稍泛红的耳根,都让她感到无比愉悦。   忍不住想往下探索,想知道那平静之下,是怎样的暗潮汹涌。   偏在这时候,手机进来条消息,是物业发来的。   她点进去,是一段视频。   “我有点事,先挂了,”易佳夕对梁霁辰说,“我刚才说的,你考虑一下?我等你电话。”   她挂了电话,点开视频,一个小时的视频,她往前拖,看见自己的车进入车库,她下车后折回把驾驶证扔给梁霁辰,然后负气走掉。   就是这里了。   最开始,易佳夕面上的表情还算轻松,然后慢慢变冷,笑容凝固。   她看见那辆跑车朝梁霁辰疾驰过来,他闪避之下弄伤了手,易嘉泽下车,对梁霁辰说了什么。   易佳夕强忍着胃里强烈的翻腾,把视频拖完,双手忍不住地颤抖。   她情绪太激动,只顾盯着两个男人,没有注意到副驾驶的的女子。   她把手机重重地掷到地上,即便这样也不能发泄半分。   找到易嘉泽。   必须马上找到易嘉泽。   她在昏暗稀薄的光线中摸到手机,屏幕已经摔得碎裂不堪,翘起的玻璃边不小心割到手。   盛怒之下,这点疼痛甚至不被察觉。   易佳夕穿上鞋,步伐不稳,跌跌撞撞地往外跑,易嘉泽在这里有间专属总统套房,她几乎是毫不费力地就找到这里。   走廊出入口有保镖看守,还有易嘉泽的秘书,但无人敢拦她。   易佳夕站在他的房间门口,按响门铃,门打开。   易嘉泽的头发是湿的,只围一条浴巾,手里夹着根烟。   “稀客啊。”易嘉泽站起来,对她笑了笑。   易佳夕抬手,重重地朝他甩了一耳光。   她从来没打过人。   但这一巴掌是下了狠劲的,第二天她的手都火辣辣的疼,但当时盛怒之下,根本没有感觉。   易嘉泽愣了一下,眼神飘忽,突然扯嘴笑笑,将烟咬在嘴里,正要说话,易佳夕又是一耳光。   以暴制暴并不可取,但是解气,见效奇快。   他的细边眼镜被打偏了点,在鼻梁上摇摇欲坠,那根烟落在地毯上,很快便灼出一个洞。 第37章   事实上, 打过这两巴掌, 易佳夕稍稍出了口气,但看着易嘉泽, 心情依旧无法平复。   她心里气归气, 还是有想过后果的。   以易嘉泽这人的喜怒不定的脾气,还手, 或是做些更极端的事,都不无可能。   在高中那段最灰暗的时光里, 易嘉泽很多次受到挑衅, 每当有高年级的男生抱团找他打架,易嘉泽不能全身而退,但总能让对方损兵折将。   打架看气势,矮的怕高的, 高的怕狠的, 狠的怕疯的,疯的怕不怕死的。   易嘉泽就是又高又狠, 疯起来也不怕死。   那时候, 家里光是医药费就赔了不少。   易嘉泽把眼镜扶正, 拿大拇指蹭了蹭嘴角, 用脚碾熄地上的烟头。   他手撑在门上, 另一手扶正眼镜,眸光冷冷的。   刚开始易佳夕以为那是他眼镜反射的冷光,再看过去,又莫名像是泪。   她看错了。   疯子怎么会哭。   门口站着他的秘书和保镖, 易嘉泽没发话,他们不敢进来,却也不能就这么走,毕竟他们的老板刚被人甩了巴掌。   易嘉泽神态淡定,冲他们一偏下巴,那伙人识趣地悄然退场。   还十分体贴地把房门带上。   “解气吗?”易嘉泽的表情满不在乎,“不够的话,继续啊。”   易佳夕捏捏手掌,没有回答他的话。   再打他一巴掌倒是无所谓,可自己的手打得生疼,他皮糙肉厚的,像是百毒不侵。   反倒是易佳夕,休息不足,再加上一整天都没怎么吃饭,情绪激动之下,忽然有些手脚发软。   她推开易嘉泽,在沙发上坐下。   易嘉泽忽然笑了笑,他给易佳夕倒了杯温水,走到她面前把水递给她,易佳夕看了眼,没接。   “放心,我没下毒,”说着,易嘉泽又补充道,“这杯子是新的,我没用过。”   易佳夕接过来喝了几口,余光发现他一直在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浴巾松松垮垮的系在腰间。   她不耐烦地说,“把你衣服穿好。”   易嘉泽“哦”了一声,转头往卧室走,他步伐慢悠悠,好像心情不错的样子,不知在哼着什么调。   等他再次出来,总算穿整齐了,T恤和一条灰色运动裤,比刚才顺眼。   他走到沙发边,用膝盖把矮桌推远,大大咧咧地坐上去,和易佳夕面对面。   “我能知道为什么挨打吗?”   易佳夕把水杯放下,“打你就打你,还非要理由吗?”   她向来觉得跟这人不在一个脑回路上,刚才激动之下打了他,单纯是为了出气,真没打算跟他理论什么,或是要个说法。   跟疯子有什么可理论的?   说完,易佳夕起身要走,却被易嘉泽拉住手腕。   他简直无脸无皮,居然跟小孩儿一样,轻轻摇着易佳夕的手臂,“告诉我吧,告诉我吧。”   易佳夕愣了一下。   她第一反应是要甩开他的,却不知为何,忽然想到小时候,易嘉泽也经常这样摇着她的手,固执地望着她,“姐姐,带我一起去玩吧,我保证不乱跑。”   这些记忆久远到模糊了细节,只残存一些晦涩的情绪,和在时光里,已经难以分辨的感情。   爱不是爱,恨不是恨。   易佳夕沉默了会儿,“你做过什么自己不清楚?”   “不清楚,”易嘉泽摇头,“我做过太多事情了,不知道你指哪件。”   尽管易佳夕跟他很不对付,但易嘉泽这种我行我素,坏得理直气壮的态度,有时候不得不让人佩服。   当一个人到了这种地步,旁人反而无从指责。   易佳夕说,“一月一号凌晨,我家停车场,有印象了吗?”   “哎?他跟你告状了?”易嘉泽笑了,一边仍抓着易佳夕,一边展臂去够沙发上的烟盒,“好没意思,居然告状,我就从来不告状……”   “不是他说的,”易佳夕皱眉:“能不能不抽?”   “能啊。”易嘉泽真的不抽,他撒开手,平淡里带一丝好奇地望着易佳夕,“他真的是你男朋友吗?”   易佳夕不答,她冷冷的睨着易嘉泽,“不要到处惹事生非,摔下来那天,没人会帮你。”   “我摔下来那天,你是不是最高兴?公司,家人,都还给你,到时候你乐意管就管,不乐意管,就请几个职业经理人,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帮你推荐几个不错的。”   易嘉泽眼神直勾勾的,语气真假难辨。   易佳夕无所谓地笑笑,“是我的跑不了,不是我的我不稀罕。”   “不稀罕?”   此时,外面的天全黑透了,远处有山,线条在幽深的色调中起伏,显得阴森压抑,或许是这个原因,连易嘉泽的眼神,都一下子变得森冷。   易佳夕叹了口气。   她一开始是愤怒到极点,摔手机,甩巴掌,手脚颤抖,现在慢慢平静下来,她忽然觉得面前这人很可怜。   易嘉泽现在拥有一切,可他表现得却像一个一无所有的人,这是件很悲哀的事。   这些年,易佳夕和他之间只有冷漠和敌对,她今天情之所至,忽然想对他说点真心话。   “我对公司,家里那些人,都不感兴趣,你喜欢,就拿去,只要你自己守得住,”易佳夕语气堪称诚恳,“我只想你们离我远一点,就这么简单。”   易嘉泽觉得好笑,“我们是亲人,血浓于水,不是你说不要就不要的。”   “是吗?”易佳夕语气加重,冷声质问,“我们真的是亲人吗?”   易嘉泽表情坦然,“你希望是,就是;你希望不是,就不是,但是离远一点,做不到。”   易佳夕再一次觉得无话可说,她真是气昏了头,才会跟他说这些。   她转身要走。   “你跟他长不了,哪怕我什么都不做,”易嘉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信吗?”   易佳夕的脚步顿了一下,她深吸了口气,没回头,摔门离开。   易嘉泽坐回沙发上,岔开双腿,点燃一根烟,表情阴郁中夹杂着愉快。   从卧室的黑暗中,走出一个穿白色睡袍的女人,她慢慢地走到易嘉泽身边,俯身,摸了摸他的脸。   “没事,不疼。”易嘉泽偏过脸,躲开宋丛筠的手。   宋丛筠僵了一下,语气责怪,“你怎么就非得惹小夕,相安无事不好吗,闹成这样有什么好处?”   “好处多了,就喜欢看她生气,”易嘉泽拉宋丛筠坐到他腿上,笑嘻嘻地在她脸颊亲了口,“你说,要是我姐姐知道你当时也在车上,会不会更生气?”   “你就作吧!”宋丛筠气得咬牙,“小夕真是打得好。”   烟雾缭绕中,易嘉泽神态淡淡,他沉默地抱着宋丛筠待了会儿,才不紧不慢地说,“小筠,我今天其实挺高兴的,我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   “什么?”   “这些年她为什么这样。”   宋丛筠有点呛到,她拿掉他的烟,“为什么?”   易嘉泽说,“我一直以为她恨的是我的身份,姚金玲的偏袒,”说到这里,他的眼神闪过一丝阴狠,“现在想想,她最不能原谅的,是她自己吧。”   宋丛筠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易嘉泽扯嘴笑了笑,“我来到易家的第三年,易太太就发现了,她想弄走我,是易佳夕闹着非要把我留下……”   “她心里清楚,如果她当时坚持坐上那辆车,车祸就不会发生,”易嘉泽的声音越来越轻,“因为我不会眼睁睁看着她上车,她知道,所以她怪我,更怪她自己。”   宋丛筠好几次欲言又止,还是忍不住说,“现在警察那边追得紧,这烂摊子本来也不是你的,你趁早抽身,还有重来的机会。”   易嘉泽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刚要说什么,忽然陷入一瞬间的迷茫。   “我好像,忘了跟她说生日快乐。”   -   凌晨三点,从二十九楼的酒店房间往下看,路上无人,静得会让人产生一种与世隔绝的感觉。   梁霁辰站在窗前,握着手机,听着那边毫无感情地机械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这已经是他第无数遍拨打她的电话了。   也是无数遍无法拨通。   他离开窗边,回到床上躺下,闭上眼睛,想到的是刚才和易佳夕那段简短的视频通话。   那明黄温暖的光线,她清澈明亮的眼神,摇摇晃晃,闪得耀眼的宝石项链……   还是最后匆忙挂断电话前,她笑得那么得意,对他说,想要过来找他,还让他好好考虑。   她明知道这是个不需要考虑的问题。   说完就挂,说什么待会儿会打过来,然后留他辗转反侧,昼夜难眠。   梁霁辰闭上眼睛,把手机放到床头柜上,想了想,又伸手把手机推远一点。   掩耳盗铃,他心里清楚。   寂静的夜里,房间里一阵急促地电话铃声乍然响起,梁霁辰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愣了一下,才发现是客房座机。   他犹豫了一下,接起来,“哪位?”   “梁霁辰,是我。”   易佳夕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些许鼻音,像是嗓子里灌了风,这把他许许多多的疑问都逼了回去。   只剩下一句,“你在哪儿?”   她吸了吸鼻子,“我在你的酒店大堂,他们不让我上去,你下来接我吗?”   疯了。   易佳夕疯了,一声招呼不打跑过来,梁霁辰觉得自己也疯了,心里一边气她莽撞冲动,给人添乱,一边迫不及待地穿好衣服,恨电梯不能来得更快一些。   酒店一楼大堂灯光通明,易佳夕坐在休息区那张长沙发上。   她一手支着脑袋,撑在扶手上,长发覆过半张脸,鼻尖俏丽,嘴唇莹润,长睫浓密,在眼下形成一片晕影。   美得像是一幅静物画。   他走到近旁,碰了碰她的头发,易佳夕睁开眼,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最初时,她的眼神有些困惑,像是在看着一个不认识的人。   但顷刻间她就反应过来,朝梁霁辰伸出手,抱住,脑袋贴进他温暖宽阔的怀中。   最后,易佳夕是被梁霁辰抱进房间里的。   夜间,酒店进出的人不多,即便如此,梁霁辰第一次做这种出格的举动,还是难免感到不自在,他把易佳夕放在房间沙发上,她却搂着他的脖子不肯松手。   易佳夕总是穿得那么单薄,大衣底下竟然只有一条无袖小礼裙,她手是冰的,小腿也是冰的,被抱起来的时候轻飘飘,连呼吸都泛着寒意。   “我去给你倒杯热水。”梁霁辰这样说。   “我不喝水。”易佳夕固执地抱着他。   梁霁辰面色有些冷,“你先松开。”   他心里还是有气的。   脸上忽然热了一下,是易佳夕在他左边脸颊碰了一下。   “别闹。”   他的右脸又挨了一下。   梁霁辰脸上有些烫,心里恨自己怎么这么容易就被她撩乱,于是语气更重,“你去床上睡,我睡沙发,很晚了,我明天还要……”   这回是嘴唇。   她轻轻的碰一下,然后缩回去,眼睛睁得大大的,像只在夜里偷吃东西的小猫。   对她这种不知死活的挑衅行为,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梁霁辰狠狠地亲回去,连同今晚因她而生出的想念和彷徨,以及一些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亵渎念头,都如数奉还。   只是,易佳夕今晚比他更疯。   她永远都比他更疯。   也不知她哪儿来那么大的力气,扯开他的纽扣,指甲划伤了他,带着恶狠狠的发泄,和无所遁形,又奄奄一息的欲念。   “我冷,你抱抱我。”呼吸错乱间,他听见她的声音。   低哑,绵绵,在撒娇,也在诱惑。   梁霁辰已经说不出话,只剩最后一丝理智残存。   可惜她不肯放过他,她知道他最不堪一击的地方在哪里。   “都这样了,真可怜,”她声音又轻又柔,冰冰凉凉,“就今晚,现在,我就是你的礼物。”   “生日快乐,我的木头。” 第38章   梁霁辰脑中轰然一声, 理智全线崩溃。   天与地, 明与暗,灯光影影绰绰, 难分清是现实中实现了幻想, 还是在幻想中渗透进现实,可她的一切都是暖的, 软的,好像丝绒的触感, 碰一下会破, 那么脆弱,却让人生出破坏欲。   这很可耻,这很不像他,惶惶然想要缩回手, 却被易佳夕勾住。   猩红, 莹白,乌黑的发, 迷离的眼, 触手生香, 梁霁辰是想要心疼她的, 她却用那样哀婉的声音叫他, 别停。   这下是真的没办法停下来。   一开始,他全凭本能,莽撞动作,或许让她疼了, 是易佳夕牵引着他,到最后,他眸子彻底暗了,不辨晨与昏,难分欲和情,全部混杂在一起,只看见易佳夕的笑,和她的泪。   一次,两次,中途还抱着去洗了躺澡,然后把浴室也弄得乱糟糟,易佳夕被折腾服了,拼命地抓他挠他,声音都哑了。   最后终于结束。   他以为她累极了,明明气都喘不匀,眼角红红的都是泪,可居然还有力气,勾住他的指骨,软声问着他疼不疼。   梁霁辰把人抱在怀里,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刚才哭得不行,现在倒来问他疼不疼?   弄反了吧?   “我疼什么?”梁霁辰扣住她不断捣乱的手,“别再惹我了。”   易佳夕不理会他,好像对他的手格外感兴趣,翻来覆去的看,充满了好奇,然后在他手心轻轻碰了一下。   梁霁辰受不了她这样,手抬起就是一下。   “你……”易佳夕眼神迷蒙,微微愣怔着捂着自己被打肿的地方,“怎么又打我……”   他俯下身,“明明你刚才喜欢的,还一直让我……”   “别停是吗?”易佳夕没好气地,伸手戳了下他的头。   梁霁辰也不反抗,那么大的个子,被她戳得一歪,只把她的手拉下来,温柔地亲了亲。   他看上去好像很开心。   虽然神态还是和平时一样淡淡地,但易佳夕看得出区别。   他话总是少,更习惯用肢体语言表达,这会儿,不是抱着,就是寻她的吻,好像一刻也分不开,喜欢得不得了。   现在倒是温柔,偏偏刚才像头猛兽,又凶又狠,横冲直撞,简直像是变了个人。   “你身上有个开关吧,给我看看。”易佳夕气得不行,偏偏勾着他的手,打又不舍得。   他的手长得极漂亮,手掌宽大,两掌合拢几乎能握住她的腰,筋骨错落分明,手背上的青筋明显,却不突兀,贴上去的时候,能感觉到脉搏的跳动。   在刚才最亲密的时刻,她脑子仍不断重播那一幕。   这么好看的手,用来拉琴的手,那么重地蹭在水泥地上,易佳夕后悔刚才那两巴掌打轻了。   夜深且黯,只开了一盏小小的壁灯,光线微弱,却足够看清他们彼此。   这灯是刚才梁霁辰抱易佳夕到床上时,她强烈要求要开的。   她不要在黑暗中体会他。   要更清楚,更真切,丝丝分明,想要体会梁霁辰因为自己而沉沦,却没想到,最后求饶的那个是易佳夕自己。   可是,即便在最失控的时刻,易佳夕仍紧紧扣着梁霁辰的手。   易佳夕将脸贴在他的手上,脸蛋柔软,眷恋的蹭了蹭。   “怎么了?”梁霁辰隐约感觉到她有些奇怪,刚问出口,感觉手背上凉了一下。   他一只手就能把易佳夕翻过来,借着侧面的光仔细看她的脸。   没哭,还好,可易佳夕的眼睛清清亮亮,倒映着那抹微光,像沁了水,一眨不眨地盯着梁霁辰。   他的心里忽然感到莫大的震动。   激烈时是本能冲动,亲吻时是贪恋温柔。   最刻骨铭心是这一刻,他从另一个人的眼睛里这么清楚的看见自己,他的眼神是炙热的,心是滚烫的,从没这么真实的感觉到自我的存在。   他俯身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   梁霁辰声音很低,甚至有些干涩,气息也乱得很,易佳夕在他眼中捕捉到一丝慌乱。   “什么?”易佳夕听出这是句德语,她听不懂,只觉得梁霁辰那句话里的弹舌特别有趣,她突然来了劲,趴到梁霁辰身上不断搡着,要他再弹几个。   好好的气氛,就这么被破坏了,偏偏坏事者对此一无所知,嬉笑玩闹,“梁霁辰,再弹一个给我听听,我想学……”   学,学个鬼。   梁霁辰心里对她又爱又恨,实在是无可奈何,不知该拿她怎样才好,只好强硬地堵了她的嘴,看她还怎么嚷嚷着要学弹舌。   反反复复,俩人又去了趟浴室,再出来时,窗帘底下已有熹微光亮透进来。   易佳夕被梁霁辰放在床上,盖好被子,睡颜恬静,甚至有点乖,哪里看得出刚才诱人犯罪的样子。   按照日常作息,这个时候梁霁辰该起来了。   他却打开手机,把闹钟取消。   已经破了例,再破一次也无妨。   演奏会在今晚七点半,梁霁辰把闹钟设置在中午十二点,为了不让薛玮上午来敲门,他没忘记提醒薛玮不要来打扰。   这一觉,他睡得小心翼翼。   易佳夕睡眠不稳,睡相极差,动辄在翻来覆去,还喜欢把被子压在手臂下,她翻过去对着墙壁,顺便卷走梁霁辰这边的被子,他追过去抱着易佳夕,长手长腿缠住她不许乱动。   “你压到我头发了!”就这句话,数不清易佳夕抱怨了几次。   梁霁辰睡得迷迷糊糊的,回答她,“怎么头发那么长。”   她不服气了,“那我剪了!”   他困得头都要炸,还晓得去亲她的脸,无奈地哄,“不能剪,我喜欢。”   后来也不知道是怎么睡熟的。   也不知是从几点钟开始,外面大雨倾盆,酒店隔音很好,只听得些微淅淅沥沥的声音,这更加催眠,梁霁辰将怀中人搂的更紧。   要不是闹钟响,还不知要睡到什么时候。   梁霁辰睁开眼睛,下意识地去捞易佳夕,却捞了个空。   旁边哪还有人?   他意识还未完全清醒,人先木了半边,一下子坐起来,打开灯,四下张望。   是真的只有梁霁辰一人。   要不是床上床下一片狼藉凌乱,旖旎气味未散,他几乎要以为昨夜那场狂乱,只是他做的一个绮梦。   梁霁辰下床穿鞋,走到窗边拉开窗帘,雨很大,将天幕都模糊,整个城市都浸泡在一片氤氲的湿意里。   他拿上手机,看了眼时间,十二点四十分。   要不是闹钟已经响过被人按掉,就是他这部用了三年的手机终于出问题了。   外面有窸窸窣窣的声响,梁霁辰慢吞吞地拖着步子,走到房门口,看见易佳夕歪坐在沙发上,头发半干半湿的披散在背后,膝头摊开搁着一本书。   她穿着梁霁辰的衬衫,底下刚好遮住,隐约可见昨晚留下的红印。   雨不断刷到窗前,水气漫漫,易佳夕不曾抬头看,她那么专注地低头盯着书页,也没发现梁霁辰已经醒了。   如果不是她打了个喷嚏,梁霁辰真的舍不得打扰这一刻的宁静。   他拿了件外套,上前给易佳夕披上,顺便拿起她看的那本书。   《论不服从》。   易佳夕说,“我看你放在床头柜上,拿来看一看。”   “好看吗?”梁霁辰把书重新放回她膝头。   易佳夕摇头,显得有些茫然,“一点也不好看,都是字,好大段的理论,枯燥,还是英文版的,送给我我都不要,”说着,她还认真地补充一句,“非常适合你。”   梁霁辰听得好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凉得很,这样恐怕会感冒。   他径自走去浴室,漱口洗脸,取出吹风机回到沙发上,站着给易佳夕吹头发。   易佳夕头发很长,摸上去像绸缎,鬓角处生着许多颜色稍浅的绒毛,梁霁辰的手一碰到她的后颈,她会咯咯笑着躲开,直呼好痒。   这时候,梁霁辰不得不把她捉回来,暂时停下吹风机,“别动,我给你吹干。”   “梁霁辰,”易佳夕忽然回头,眼神清清凌凌,“我是那个 ‘如你所愿 ’的人吗?”   “嗯?”梁霁辰愣了一下。   她低头,手指着书页上的一段,“我是那个 ‘如你所愿 ’的人——就像皮兰德娄的一出剧目,书里的这一句。”   梁霁辰听懂了,正要答,门铃响了。   正要去开门,易佳夕却按住他的手,“嘘……”   她也不穿鞋,光着脚,蹑手蹑脚走到门口,朝猫眼看了眼,嘴角弯起笑,猝不及防地,猛一下把门拉开。   “阿辰,生日快乐,我给你买了小蛋糕……”薛玮手里提着东西,看见站在门里的人,一张嘴张得大大的。   易佳夕笑眯眯地接过他带来的蛋糕盒,“谢谢,正好饿了。”   刚拿到,她就迫不及待地拆开盒子,一口咬下去。   她一双长腿白白晃晃,薛玮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还是老板够意思,及时拯救了他。   梁霁辰一把将易佳夕捞到怀中,整个人被抱起来,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被抱到了床上。   “干嘛呀。”她手里嘴上都沾着奶油,梁霁辰俯身帮她吃掉,“把衣服穿好再出来。”   棠芯城城整理:  我,尽力,了…… 第39章   易佳夕并不肯老老实实地穿好衣服。   梁霁辰的衬衣宽大舒适, 还有沐浴后沉稳的木质香调, 像他的拥抱那样让人安心。   她不肯穿,懒洋洋地和梁霁辰耍赖, 还拿腿去勾他的腰。   低头一眼, 就想起昨夜她娇娇啼啼,活色生香的样子, 让人想疼她到骨子里。   轻了不够,重了怕她哭。   虽然最后还是哭了不少。   这会儿她又不知死的乱来, 眼珠子里的笑意带着钩子, 全然忘记了昨晚是怎么求饶的。   易佳夕可以没有分寸,梁霁辰不行。   外面还有人。   梁霁辰深吸了口气,掀起被子盖在她身上。   他给易佳夕端进来一份烧麦,拉开窗帘, 很快又转身出去, 在客厅和薛玮谈事情。   雨仍在下着,比昨夜小了些, 酒店房间正对着一条湖, 远处看来朦朦胧胧, 湖心有亭, 远处有山, 颇有江南景致的韵味。   大概是前几天下过雪,湖心亭翘起的檐上堆着一点残雪,像是上帝别有用心,又恰到好处的点缀。   别有用心, 又恰到好处。   这世界上还能到哪儿找这样的好事?   奇就奇在,两桩好事赶在了一起,多亏了昨天脑子一热,才成全了她,能够安静坐在房内听雨赏景,顺便填饱肚子。   薛玮买来的烧麦装在一次性纸碗中,颇有市井生活气,油大,料足,香菇丁和牛肉粒给的实惠大方,糯米又香又粘,好吃是好吃,就是有些腻嗓子。   想也知道这份早餐是薛玮买给自己的。   梁霁辰应该不喜欢吃这些。   易佳夕把碗筷放在一边,拿起手边的米浆喝了口,起身光着脚踱到窗边,眼风不期然向地上轻轻一扫,看见床底下扔着的那东西。   这一下,她猝不及防,米浆倒灌进气管,她促然咳嗽起来。   有脚步声靠近,是梁霁辰进来了,他帮易佳夕拍背,她并不领情,反而指着床下那东西,边咳边说,“你怎么给扔那儿了?”   梁霁辰看了眼。   他无话可说,面容有些不自在。   大概是那时候没看清,扔偏了位置。   昨夜里两人几乎没分开,哪有功夫分出眼神给床底下?   不知是呛的还是怎么,易佳夕一张脸刷上红色,白里透红的,粉白漂亮,梁霁辰先是走过去把地板上的东西拾起,扔进垃圾桶,原路返回她身边,捏了捏她的脸。   易佳夕脸更红,忙不迭地躲开,“脏!”   其实她看清了,梁霁辰用的是另一只手,她今天心情十分愉快,越发的促狭,故意捉弄他。   梁霁辰果然上钩。   他搂上来,把人往怀里带,用了十分的力气,气息低低地伏下来,“说谁脏?昨天怎么不嫌?”   易佳夕吃吃的笑,头发都蹭他身上。   她心中暗自感叹:男人就是男人,再正经八百,一旦亲密过了,破了那道障碍,到底是凡人肉胎。   他不用人教,自然懂得反客为主。   这会儿梁霁辰也不忌讳有人在外面,搂着易佳夕不肯松手。   “你包里怎么会有那东西?”梁霁辰还是忍不住问。   他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开明,很多时候,他都表现出固执和占有欲强的一面,甚至在昨晚上,除了初次的生涩,其余时候他都要占据主动方。   易佳夕捏捏他绷紧的手臂,语气轻松,“放在包里招桃花的,relax~”   不记得具体时间,大概是哪次和宋丛筠他们吃饭时,记得席上有人说这样可以招桃花,就开玩笑的一人发了一只。   刚好是昨天提的那只包。   “无聊,”梁霁辰这样评价,又问,“什么时候放的?”   “上个月?”大概是吧。   梁霁辰的声音忽然变得沉闷,“那时候我们已经认识了。”   易佳夕忍不住笑,两只手捧起他的脸,觉得他吃醋的样子好玩极了,“所以把你这个宝贝木头疙瘩给招来了啊。”   “迷信,”梁霁辰把易佳夕抱起来抵在墙上,“我从来不信这个。”   “那你信什么,”易佳夕的手柔柔地贴上他,轻柔的抚动,有节奏,带一点力度,“你的真理是什么?”   梁霁辰闭上眼,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从他的表情上看,分不清是痛苦多点,还是愉悦更多。   时间的流速忽然变慢,她掌控,她也感受。   可是梁霁辰刚才那句无心的话,却让易佳夕忍不住分心。   她也不是迷信的人,更不信神神鬼鬼,但这一刻她忍不住想,如果世上真有神灵,能不能让这时间过得更慢一些?   感觉到易佳夕走神了,梁霁辰薄唇微抿,按住她的手。   “薛玮还在外面……”易佳夕帮他拉上拉链,推了他一把。   那点力气,根本无法撼动他。   梁霁辰脸色不虞,“你还知道?”   那刚才还胡闹什么。   易佳夕笑着帮他整了整衣服,意有所指,“不是让你别在外面打野食,怎么还让他给你买蛋糕?”   “今天我生日。”   易佳夕挑眉,“所以就可以破例?”   刚才梁霁辰进来时没有关房门,易佳夕说话也没控制音量,外边的人听到,弱弱地回应了一句,“那蛋糕是我买来自己吃的,不关阿辰的事。”   他倒是懂得为自己老板开脱。   烧麦也是买给他自己的,蛋糕也是买给他自己的。   合着都没梁霁辰什么事了。   易佳夕搂着梁霁辰的脖子,冲他暧昧的笑,“这么好的助理,借我用两天?”   直笑得他眼花缭乱,“我的东西你巴不得都抢到手里。”   她笑得更放肆,那手指戳他的胸膛,“谁叫你这里都是好东西。”   她那么明快,鲜活,是这阴沉天气里的一抹亮色,偏偏喜欢四处跳跃,不定性,更让人想用力抓住。   薛玮没等到回应,识趣地自行离开。   反正该传递的他都已经传递到位,要不要上朝,是这新晋昏君的事。   还好,梁霁辰还不算太昏。   他穿戴整齐,顺手把卧室里的荒唐凌乱都收拾干净,他要体面,也知道易佳夕就一张嘴厉害,动起真格来脸皮还是薄,总不能等客房部的来收拾。   易佳夕跟在梁霁辰后面,小块小块地撕着蛋糕往嘴里喂,“奶油太重,一点都不清爽。”   “你做得清爽,也没见你做给我。”梁霁辰弯着腰整理床铺,声音不经意地漏出几分委屈。   “昨天来得太急,抱歉,下次补,再说,我已经送礼物了呀。”   易佳夕笑眯眯地蹦上床,看着人高马大的男人谦卑的低头,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发。   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他了。   “昨晚上怎么回事?”   先是中途失踪,手机怎么也打不通,大半夜的飞来这里,又不知在那儿淋了雨,狼狈仓皇。   想起昨天在大堂见到易佳夕那副模样,小动物似的,梁霁辰心里就蓦地紧张起来。   洗澡的时候,还发现她手上细小的创伤。   那时候就想问的,结果回到房间,被她那么一搅和,山雨欲来……   算了,不提也罢。   易佳夕撇开眼睛,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说。   昨天从易嘉泽那里离开,她回自己房间,从地板上找到手机,屏幕已经摔得支离破碎了。   奇怪的是,都摔成这样了,居然还能亮,只是屏幕有些割手,不好再碰。   她在地板上坐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该给梁霁辰回电话,割不割手也顾不上了。   可手机最下边那个绿色的按钮怎么都点不动。   易佳夕有些急,差点又给摔一下。   手抬起来,又觉得手机实在是无辜——谁让她不记得梁霁辰的号码?   她火速坐车赶到机场,买了最近的航班,刚坐上飞机,手机就没电关机了。   并不知道梁霁辰后来给她打了那么多电话。   千言万语,百转千回,易佳夕只支支吾吾地告诉他,“我手机没电了,不是故意让你急。”   梁霁辰无奈,“怎么不找别人借电话?”   平时的聪明劲哪儿去了?   不是易佳夕不借,问题是,她不记得他的号码呀!   她这样说给梁霁辰听,他稍稍拉下脸,显得不很愉快的样子,“能不能花点心思,把我的号码背下来?”   易佳夕来劲了,她眉眼一挑,“现在谁还背号码?那还要手机干什么?傻不傻……”   话音刚落,梁霁辰随即报上一串十一位数字。   哑口无言。   她忘了,这儿还真有个傻的。   问题是,梁霁辰不觉得自己傻,看他的眼神,颇以为然。   梁霁辰趁着易佳夕发愣的空隙,给她布置了任务。   他马上出发去音乐厅,为今晚的演奏会做准备,昨晚闹腾了一晚上,他不让易佳夕跟着去,“你把我的手机号码背下来,我回来检查。”   说他胖他就喘。   叫他一声老师他就真敢给人布置作业。   先不说这个,易佳夕被他裹在被窝里,像只圆呼呼的毛毛虫,她冲着梁霁辰眨眨眼睛,“为什么不让我跟你一起去?”   梁霁辰嘴边带着笑,低下来亲在她唇上,浅尝辄止,“你还有力气?”   对方乖乖巧巧的摇头。   是真没有了。   她第一次真切体会到男女之间的体力悬殊,明明昨晚上出力最多的是他,结果现在一派精神抖擞志得意满的还是他,让人看了讨厌。   “你真讨厌。”易佳夕气呼呼的,拿被子盖过自己的头,悄无声息地平息心跳。   被子被人拍了拍,“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易佳夕心里还记着他的手,一下子掀开被子,捉过梁霁辰的手来看,满面狐疑,“手真没事了?”   “还能有假?”   这双手,宽大修长,那么有力,也可以很温柔,易佳夕昨天夜里没看清,只知道枕在上面睡觉,不知道有没有压坏了。   她急急忙忙地看。   梁霁辰敏锐地察觉到什么,他并不抽出手,换另一只空余的摸摸她的脸颊,“你怎么了。”   “我知道了,”易佳夕并不点明是什么事,他不是蠢笨的人,应该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原来是这个。   “一点小事,大惊小怪什么?”梁霁辰难得开个玩笑,轻轻捏她鼻尖,“真当我是告老师的小学生?”   易佳夕想起来他们去吃鳗鱼饭那次。   在车里,梁霁辰抢了她的曲奇饼,她笑他是小学生。   易佳夕忍不住腹诽:还真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啊。   这人记仇得很。   不然昨晚怎么那么凶?   “还是说在你眼里,我的手那么没用,磕一磕就坏了?”梁霁辰的脚步和声音渐渐远去,“背号码,回来我要检查。” 第40章   今晚的演奏会很成功。   两首曲子结束, 听众反响热烈, 在台下连呼安可,指挥就着早已备好的曲目, 返台再演一首。   观众席第二排都是给音乐学院的教授留的位置, 有几位认识许美伦,在演奏会结束后拉着梁霁辰闲谈几句, 马上采访拍照的记者又来了。   这还不算完,音乐厅的负责人还准备了庆功宴, 就设在附近有名的餐厅。   梁霁辰作为今晚的主角, 推脱不过,出发前给酒店房间打了电话,没人接。   他以为易佳夕是太累,睡着了。   在饭局中途, 梁霁辰起身告辞, 薛玮载他回到酒店,易佳夕却不在房间里。   她的东西都已经不在, 也没留下只言片语, 就这么走了。   薛玮跟在后面, 小心翼翼地问, 是不是梁霁辰回来太晚, 易小姐生气了,才不告而别?   不是,她固然有些骄纵,但不是这种不分青红皂白乱发脾气的人。   “那, 要不然给易小姐打电话?”   说着,薛玮已经掏出手机,他有易佳夕的电话,准备替自家老板问问。   梁霁辰摇摇头,“不用打,她手机坏了,打也没用。”   他这么说,薛玮没吭声,还是到门外去给易佳夕打电话,果不其然,对面提示关机。   倒也不是没别的办法,孟瑶是易佳夕的助理,问问她,多少能有点线索。   薛玮是想这么做来着,可不巧的是,他这两天跟孟瑶在闹矛盾,正处在冷战期。   这事他有过经验,这时候最关键,谁先开口认怂,谁就输了,以后那小妮子越发气焰嚣张。   于是,本着过来人的态度,薛玮开口劝梁霁辰,“阿辰,别太惯着,虽然说女人靠哄,那咱们男人也不能太软骨头,惯得蹬鼻子上脸的,怎么过日子?”   他说得忘形,只字不提自己追孟瑶的时候是怎么低声下气。   梁霁辰不说话,把从酒店给她打包的一份蟹粉小笼放到桌上,东西还是热的。   卧室里整洁一新,床铺都是酒店的标准化整理,一目了然,肯定是酒店保洁来做的。   他打酒店内线电话,问清楚了今天做房的时间,那边很快回复,是下午四点,那时候房间里人就不在了。   薛玮一直在旁边等着,干巴巴地舔了舔嘴唇,“你要是真的急,我就勉为其难的给易小姐的助理打电话问问,我就说是你急……”   “出去,我要休息。”梁霁辰冷冰冰地下了逐客令。   “……”   得,白瞎了,打电话的理由泡汤了。   薛玮如游魂一般回到他的房间——就在梁霁辰旁边那间。   开门进去,他手脚张开,呈个大字型仰躺在沙发上,觉得这事越想越邪乎。   易佳夕更个游魂似的,来也不打招呼,走也不打招呼,他昨天晚上十一点还跟梁霁辰打过照面,那她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的?   这酒店隔音效果真够好,昨晚上真是一点声音没听见。   他是经过人事的,看今早那情形,就知道这两人昨晚是发生了什么的。   闹得动静大概还不小。   全靠这墙隔音,薛玮才免于被虐。   就冲这,他决定退房后给酒店一个五星好评,它值得。   薛玮在沙发上这么靠了一阵,忽然想到什么,眼睛猛地睁开。   “我靠,所以我老板这是被始乱终弃?用完就扔了?”   难怪刚才气那么不顺呢。   不行不行,薛玮颇有几分“娘家人”的自觉,自家傻小子被欺负了,说不定正在房里怎么生闷气呢,他必须得找对方要个说法。   这电话说打就得打!   薛玮抖着二郎腿,无形中给自己增加气焰,连电话接通后要怎么拿腔拿调说明来意,又不失尊严的语气都想好了,结果孟瑶那边直接拒接。   “这小妮子……”他气得眼睛都瞪圆了。   和自己头像上那个哆啦A梦愈发契合。   -   挂了他的电话,孟瑶尤觉得不解气。   前天是因为什么吵架的呢?无非就是孟瑶最近加班多了,没时间留给他,却有时间和旧同学在周末一起逛艺术展,薛玮当然生气。   “可是我有我的生活啊,那个艺术展我期待了好久,小胖子对美术又不感兴趣,干嘛带他?”   孟瑶这样对易佳夕抱怨。   她连半句回应都没听到。   孟瑶紧张地从后视镜看了眼易佳夕。   一个小时前,孟瑶在机场接到易佳夕,她脸上未着妆容,素净得很,望着气色倒是不错,只是表情有些疲倦,眼圈下微微的青色,倒显得眼睛更大。   一见到,孟瑶第一句话就是道歉,“我忘了给你买手机,都怪我家猫!”   悲剧是这样发生的。   孟瑶家里养了只肠胃脆弱的布偶,同时家里还有一只扫地机器人,这天午睡起来,她还在卧室就闻到臭味,一开门,扫地机器人还在无情地向前运转,轮子上带着那只布偶的罪证。   它已经把罪证铺满了客厅地砖的每一条缝隙里。   就这么一打一闹间,孟瑶忙活了一下午,只记得要来机场接易佳夕,别的全给忘了。   孟瑶开着她二十多万的经济适用车,这回放开了速度,易佳夕斜倚在后座,拿着孟瑶的手机翻微博,秀气的眉头一直蹙着,叫人看了心里紧张。   做老板的,要沉得住气,出了点岔子就冲下属吼叫发泄那是最低级的,但像易佳夕这样不言不语,让人猜她心里的想法,也是够喝一壶。   怎么看,都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Y.Bakery是今天凌晨出的事。   有位女顾客昨天晚上在店里和朋友消费,吃完东西去逛街,半路上胃不行了,到洗手间上吐下泻,朋友急忙给送医院洗胃,出来的结果是食物中毒。   这位顾客的朋友连夜编辑了一条长微博,讲述事情始末,言辞十分激动,并宣称从事发到现在超过二十四小时,没有收到Y.Bakery官方的任何回应,客服敷衍了事,不说赔偿,就连只言片语都没有。   在帖子的最后,发帖人还暗指Y.Bakery定价如此昂贵,态度如此嚣张,是否背景颇深,才会有胆这么店大欺客?   坏就坏在,这人是个网红探店博主,粉丝量八十万,一晚上的时间足够让话题发酵。   扒菜单价格,扒店铺注册信息,很快就把易佳夕这个人扒出来。   从Y.Bakery的食物质量问题,一路扩散到易家的背景,这个时候又有那眼尖地跳出来,从Y.Bakery官博发的开业照片上,找出了连绍等人送的花篮。   更有人亲眼见到,模特赵溪在当晚跟着钱家的小少爷现身开业现场,停留半小时才走。   当然,大鱼被找出来了,何洛这样的小虾米也没放过,毕竟他才因酒驾上过热搜,名字正热乎着。   左不过是些丑闻。   这三人同时被艾特,要他们出来表态,群情激愤,更有那些尖锐激动的言论人身攻击,很快就和这三人的粉丝对掐起来。   一掐就掐上了热搜榜,明星效应,能载舟亦能覆舟。   “为什么没有在第一时间回应?”易佳夕合上手机,向孟瑶发问。   孟瑶是经理,易佳夕是东家,店里出了事,东家第一个肯定找经理问话。   这时候孟瑶不敢开玩笑,正色道,“接电话的是个兼职大学生,电话是赶在收工前十分钟打来的,大学生急着下班,对面也没说清楚,只说是吃坏了肚子,三言两语骂了几声就自己挂了,大学生也没闹明白。”   “那就这么算了?你们员工培训都是这么做的?”   东家少见这么疾言厉色,孟瑶不吭声,就这么一路沉默的开到医院。   还有一小时就要过探视时间。   按开车门锁,孟瑶准备下车,眼见易佳夕的手也打上后座门把,她这才小声说,“老板,我上去就好了,这种场面你还是不要出现。”   易佳夕一挑眉,严肃得很,“人家指明了要见我啊,我不出现怎么办?”   “我能搞定。”孟瑶硬着头皮说。   “确定能?”   对方点头。   不能也得能,否则要她这个助理做什么,凭什么拿最高的薪水。   易佳夕清楚自己的能耐。   她开这家店,最初是一时兴起,钱放在手里是死的,拿出来派点用场,既是投资,也是打发时间,并不见得有多当回事。   易佳夕时常打趣孟瑶是奸商,自己是甩手掌柜,这话其实是在抬举她——愿意把这个摊子丢给她,是看中她的能耐,接不接得下,是她的本事。   如果这会儿孟瑶真要易佳夕跟着一同出面,那易佳夕才是看错了人。   她累得不行,一夜没休息好,梁霁辰走后,她用房间里的电脑上了会儿网,本是想谢过宋丛筠昨晚送她的礼物,没想到看到那些心惊的话题。   当即就联系了孟瑶,订机票回滨市。   不是怕这家店如何如何了,是怕由着这件事发酵下去,再把家里那些糟心事一并被人掘出来,放到太阳底下现世。   易佳夕累得在车里睡着了,直到孟瑶回来。   “你这么睡着很危险的呀,老板。”孟瑶搓着手指,递给易佳夕一杯热咖啡。   贩卖机里买的,味道不足,热度有余,易佳夕捧着浅浅地啜,觉得这话在哪儿听过。   孟瑶送易佳夕回家,一路上和她认真细致的报告工作。   对方主动提出私了,暗示了一笔不小的数目,只要钱款到位删博澄清撤热搜,孟瑶不置可否,敷衍着对方,只说她不能做主,要先请示老板。   等到了易佳夕这边,她又换了副态度,义愤填膺,“老板,不能私了!这狮子大开口的,摆明是挖坑等我们跳,真给了钱,就真成我们的问题了!”   易佳夕揉揉眉心,“那你说该怎么办。”   窗外光影层叠,医院门诊部那一抹红色映得摄人,孟瑶想了想才开口,“其实,会不会是有人故意在整我们?”   开业前因消防问题被刁难,她还记得,虽然她并不知道具体是谁。   Y.Bakery的线上网店营业在即,偏在这个时候出事,不排除是同行构陷。   后厨这一块,孟瑶是亲自负责的,味道众口难调,不能保证人人满意,但卫生,她可以打包票地说没问题。   何况刚才在医院里,那位博主的态度,已经很能说明问题。   易佳夕一言不发。   闭着眼靠在椅背上,浮光掠影,浅薄地从她眼皮上擦过,不得安宁。   她心中有怀疑的人,但她不能对孟瑶说出来。   家里那些事,是心里的一根刺,嵌太深了拔不出来,除非连着皮肉一起割,想要伤人,先伤及自身。   这会儿易佳夕倒觉得,手机坏得正是时候,免了多少打扰。   她忘了身边还有一个孟瑶。   徐明华不知从哪儿打听到孟瑶的电话,他自然有办法。   第一句话便很不客气地请孟瑶让易佳夕接电话。   孟瑶并不知道对方是谁,但那边声音公事公办,极为冷肃,她心中缩了缩,老老实实地递了手机。   “易小姐,别来无恙?”徐明华上来就打官腔,“姚董事长听说昨天的事,很是担心,一晚上没睡好,易小姐可需要我帮忙?”   “你帮忙?”重点在那个“你”字。   你是什么人,你是什么地位,凭什么帮忙。   “口误,抱歉,”那边擦过一声笑,“我是万金的员工,做的事也是为万金,如果小姐不好处理,可以交给集团的公关部。”   易佳夕惊奇,“我那间苍蝇小店是什么时候被万金收购的,我怎么不知道?”   “小姐说笑了,”徐明华很有腔调,“我只是想问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都说阎王好惹,小鬼难缠,徐助理是同道中人,难怪来毛遂自荐。”易佳夕轻轻笑了笑,眼神却缺乏温度。   徐明华像是尊没有情绪的佛,无从揣摩,他也不生气,依然保持客气,“言重了,在其位谋其政,我只是想帮姚董事长……”   “徐明华,我奉劝你一句,职位有来有去,但血缘改变不了,”易佳夕压抑着怒气,“不要拿我奶奶来压我。”   她挂了电话,手机被死死地捏在手里。   大家小姐,就算生气到极致也不会大吼大叫,但只是阴霾着一张脸,和刚才对话中浓浓的□□味,足以让孟瑶心惊肉跳。   她生怕自己那部用了三年的手机也落得被摔碎的下场,忙不迭地拿了回来。   车子匀速地往滨江丽屿开去,一路安静,快要进停车场的时候,孟瑶接到一通陌生电话。   她跟那边简单说了几句,从后视镜里看了眼闭眼休息的易佳夕,她小声把易佳夕叫醒。   “老板,梁老师找你……”   易佳夕在一片困意中睁开眼,足足花了几秒钟反应,才接过手机。   她没出声,只是对着那边清了清嗓子。   “我看到新闻了,”梁霁辰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低沉醇厚,“到了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顿了几秒,易佳夕才缓缓地答,“太晚了,怕你休息了。”   梁霁辰并不接她的话,而是说,“我回来后没看到你,电话也打不通,找不到你,我很担心。”   “对不起。”易佳夕有些疲倦地阖上眼皮,语气并不真诚,只想赶快结束这段对话。   梁霁辰似乎并未察觉到,他问,“买新手机了吗?”   “……还没有。”   “那我买给你,”电话那边传来一阵嘈杂声,像是机场广播,等那阵声音过去,梁霁辰才继续说,“我马上回滨市,你是在家里吗?”   易佳夕发觉过来,“你在机场?”   她看了眼时间,已经接近凌晨了。   “两点半的飞机,明天早上到滨市,”梁霁辰回答,他的声音听不出疲惫,“你还没回答我你在不在家。”   易佳夕沉默了会儿,才说,“在是在……”   这欲言又止的状态,并不像她,她从来都是有话直说的,难得这样反常,梁霁辰怎么会听不出来。   “但是?”他替她把话说下去。   易佳夕小声地叹了口气,“我有点累,明天想在家好好休息。”   这句话的潜台词是,一个人休息,不想有人打扰。   说完,梁霁辰有好一会儿都没出声,只能听见机场空旷的提示音,易佳夕不由得补充道,“你这两天都很累,明天到了,不如先回家好好休息?”   她这样诚恳的建议,他哪里有不接受的道理?   好像易佳夕根本忘了,到底是谁才让他这么日夜颠倒,讽刺的是,梁霁辰保持了这么多年的生物钟,竟然也没因此向他发出抗议。   他根本一点也不觉得累,然而易佳夕说,她累了。   “我知道了。”梁霁辰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易佳夕把手机还给孟瑶。   “吵架了?”孟瑶瞄了一眼通话时长,五分钟,却只听见他们讲了寥寥数语,大部分时间都用来沉默。   她经历过两段恋情,两段失恋,何况正跟哆啦A梦处在冷战期,无比了解这种状态。   易佳夕神态恹恹地,“没有。”   “那怎么……”孟瑶小心地斟酌着字句,“你跟梁老师到底是不是在谈恋爱呢?”   她其实一直都好奇,不知道这二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易佳夕扯出一丝笑容,“怎么,我们不像?”   孟瑶老老实实地点头,“也不是,就是觉得差了点什么,我谈恋爱就不像你们这样。”   “那应该是什么样?”易佳夕让自己坐正一点。   车在前方掉头,完成这个动作,孟瑶才说,“有话就说,有架就吵,想见就见,不想见……热恋期好像没有不想见的时候。”   是吗。   听完,易佳夕不自觉垂下眼睛,她没有和谁真正恋爱过,并没有体会过这种心情。   半晌,孟瑶将车开到易佳夕楼下,在下车之前,才听到后座上的人淡声地说,“我并不是不想见他。”   只是今天店里的事情还没解决,让易佳夕心烦,不久之前又接到徐明华那通电话,她一时间没能处理好情绪。   说出来的话,覆水难收,就算是有心,易佳夕现在也无力去处理这件事。   她感到既累又困,眼睛都快睁不开,下车后,身体似有似有千斤重,恨不得脱掉脚上的靴子,光脚踩回去。   回到家,竟然累得连洗澡都顾不上,就穿着大衣,鞋也没脱,在沙发上沉沉睡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她迷迷糊糊地听见有声音持续而有节奏地响起,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自家门铃。   “谁啊,这么早。”厚而密实的窗帘遮住天光,易佳夕又无法用手机看时间,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当是清晨,抱怨着起来开门。   走到玄关处,易佳夕习惯性地打开监控看了眼门外。   这一下,她愣住了,门外站着的竟然是梁霁辰。   他手里拎着一袋东西,穿一件藏青色大衣,又伸手按了按门铃,身形一贯的挺拔修长。   昨天那通不尴不尬的电话过后,易佳夕本以为他是生气了。   在那样的亲密过后,说好了要在房间里等梁霁辰回来的,她却一个人走了,回到滨市也没有第一时间给他打电话,梁霁辰主动找到她,可在电话里她态度却那么冷淡……   易佳夕握上门把手,犹豫了会儿,才忐忑地把门打开。   她眼眸低垂,看着地面,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拿着。”梁霁辰只有这两个字,把手里的东西伸到易佳夕面前。   易佳夕飞快地掠过一眼,“什么东西?”   梁霁辰的声音稍嫌冷淡,“拿进去看,我先走了。”   说完,他不由分说地把袋子挂在门把上,也不管易佳夕要不要,真的转头就走。   “哎,”易佳夕叫了他一声,“你去哪儿?”   顿了顿,梁霁辰似有深意地开口,“我两天都没休息好,多亏易小姐提醒,我得回家休息。”   这男人,简直是故意的。   易佳夕伸手揪住他的外套,整个人趴在门框上,休息不足,眼睛带着些红,“你来都来了,我能放你走?”   她的手能有多少力气?又是刚起床,浑身都僵硬酸痛,恨不得立刻回到床上去躺着,梁霁辰不回头,也不挣开,就这样跟易佳夕僵持着。   “冷死了。”易佳夕丢开手,扔下这一句,掉头就往屋子里,东西不拿,门也不关。   她就不信了。   要是梁霁辰能做到就这样甩手不管,那他才是真的精分。   易佳夕自顾自地走到洗手间刷牙洗脸,慢条斯理地卸妆,再一层层上护肤程序,不厌其烦。   要不是突然有人出现在镜子里,她几乎要再贴张面膜。   梁霁辰果然没走。   他站在卫生间门口,手插在裤兜里,从镜子中和易佳夕的目光撞在一起,她明明看见他在这里,却好似不在意一般,对着镜子摸了摸脸,又背过手够到脖子后面取项链。   这并不难,只要两手碰到项链的接扣就能轻松取下来,今天偏偏撞了邪,易佳夕的两手不听使唤,怎么都配合不到一处。   梁霁辰始终不发一言,只是伸手撩起她背后的长发,就这样举着。   然而这并没有任何帮助,他的气息近了,热度也近了,这反而让易佳夕骤然心慌,她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这根链子,要不是宋丛筠送的,她真想拿剪刀给它直接剪短。   梁霁辰再贴近一点,左手碰到易佳夕的后颈,那里的皮肤白皙而细腻,玫瑰金色的细链搭在上面,泛着异常美丽的光泽。   他只用两根手指捏住接扣,稍稍用力,项链就被解开,扑簌着往下坠,   实在是脆弱又美丽。   赶在链子落在地上之前,梁霁辰的手先一步截住了它,然而吊坠上的水滴形红宝石却已经落入易佳夕的衣服里。   她忽然深深地吸了口气,往后退了一步,梁霁辰忽然失神,手一松,整根链子都落了进去。   “好冰!”易佳夕忍不住冲他抱怨着,拿手肘轻轻撞了他一下,想要自己捞出来。   梁霁辰却不许。   他捏住易佳夕的肩膀,力气不大,却足够让她无法动弹。   他的手绕至易佳夕身前,触碰到那粒红宝石,颤颤巍巍地,十足脆弱又可怜,被他略显粗糙的指腹碰触到,她下意识地要躲开,他索性将她牢牢掌住。   “别闹,我还没洗澡。”   镜子中,易佳夕满脸绯红,奇怪,她刚才明明没有打腮红呀。   梁霁辰正埋首在她颈窝,轻轻地温润着她,他短短的发茬偏硬,扎在皮肤上,微微刺痛,又有些麻痒。   “我也没洗澡。”他一边说着,手也不停,衣衫徐徐落地,项链被搁到洗手台上,他牵引着易佳夕的手覆盖上去,那么烫,在她手中不安分地跳动着,昭示着生命力。   易佳夕在一片迷乱中,甘愿地闭上眼睛,任由他来处置。   温热的水,比不过身后的热度,瓷砖冰凉,易佳夕将脸贴上去,闭上眼,已经快要站不住了,忍不住背过手去够他,生怕自己会摔倒。   “没事,我抱着你,摔不了,”梁霁辰的声音总是那么沉稳,一如他的风格。   他在这阵足以让人覆灭的颠簸中,以行动向她保证。   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叫人没有准备,就像一艘狂风骤浪中的小船,迷失了方向,一下又一下地被风浪冲撞,在灭顶的欢愉中,她惊惶地抓住他的手腕,摸到上面凌厉的筋骨。   她难受得不行,“好了,够了……”   声音听上去像是在低声抽泣。   易佳夕艰难地睁开眼,看见哗哗水流淌过足面,扭头向后看,眼睛蒙了层水雾,朦胧中她看见梁霁辰的脸,他皱着眉,隐忍又动情的样子,高挺的鼻梁上滑下水滴,不知是水是汗。   在她背脊上炙烫一下。   她说不出缘由地想哭,想攀住他。   这一切都太强烈了,太不由人,身后动作更快,终于停在某处,戛然而止。   在一片混乱中,梁霁辰好像轻声说了句什么。   她彻底脱了力,任由摆弄,直到被抱到沙发上,才想起来梁霁辰说的是什么。   “奶昔乖,别让我担心。”   棠芯城城整理:  木头:你好,不告而别小姐   奶昔:你好,不请自来先生   大概十章内完结,惯例问问大家有没有想看的番外,欢迎踊跃留言~木头和奶昔给大家鞠躬啦! 第41章   袋子里装的是一只崭新的手机包装盒, 和易佳夕从前用的款式一样, 还有一盒尚有淡淡余温的鳗鱼饭,是易佳夕带梁霁辰吃过的那家日料店。   “你到店里去买的?”易佳夕一手拆手机包装, 一手拆外卖包装, 几乎忙不过来。   梁霁辰擦着头发走过来,他衣着整齐, 穿着上回留宿时换下的衬衣西裤,衣襟松开一粒, 较平时增添几分闲适感。   就连素日冷峻的面容, 都多了些烟火气。   他“嗯”了一声,俯身从易佳夕手里拿过手机包装盒,坐到她身边,“我来, 你先吃饭。”   “我还不饿。”虽然这么说, 易佳夕还是听话地拆开筷子,将鳗鱼饭挪到面前, “你也一起吃吧。”   “我在店里吃过了。”梁霁辰说。   恰到好处的火候将鱼肉烤至微焦, 酱汁淋在米饭上, 色泽诱人, 一定是买到手便马不停蹄给她送来的。   她仔细的拆分鱼肉, 忽然想到,这家店十一点半才营业,梁霁辰是什么时候到滨市的?   问过后,梁霁辰坦白地说, “五点半下飞机,六点半到你家楼下。”   现在已经十二点多了。   “中间这段时间你在干嘛?”   梁霁辰闷声不语,低头忙着给易佳夕装卡。   那只旧手机屏幕都摔得稀碎,他小心地捏着手机边缘取卡,易佳夕伸手要帮忙,却被他拍了一下手背,“吃你的,少说话。”   他动作很快,手上动作干净,一点不拖泥带水,修长的手指轻轻把卡推进卡槽,完美嵌合,屏幕上有了讯号。   这是双拉琴的手,能控制音律,技巧完美娴熟,有温柔,有力度,一如刚才。   看过梁霁辰的演奏,了解他这个人,就知道大提琴不仅是他的职业,更是他的理想。   第一次见面时,易佳夕心中就有感觉,他是个固执而纯粹的人。   对所爱的事极其专一,热情。   这种感情隐秘而深沉,轻易不会拿来示人,只有在他喝醉时,动情时,失控时才会宣泄一二。   易佳夕停下筷子,放低身段,像慵懒的猫儿那样趴在他腿上,眼睛亮亮的,“问你一个问题。”   看她那副小表情,就知道没好事,梁霁辰扯了扯嘴,“说。”   “如果有一天,我和你的大提琴同时掉到水里了,你先捞谁?”   “……”他就知道。   梁霁辰轻轻掐了下易佳夕的脸,“无聊。”   “说嘛。”易佳夕拿脸轻轻蹭着,亲昵的撒娇,表情难得露出几分娇憨。   他蹙眉,像是真的认真在考虑,“哪把大提琴?”   易佳夕愣了一瞬,听到他补充说,“我有三把,最常用那把是我老师送的,由史特拉迪瓦里打造,价值千万……”   这滔滔不绝地介绍当即让易佳夕黑了脸,她打断梁霁辰,“一千万怎么了,又不是买不起。”   梁霁辰捏了捏她的鼻尖,“这不是钱的问题。”   “所以呢?如果是这把琴,就救琴,不救我?”   最初是开玩笑,明明是打算逗梁霁辰,最后动气的那个人却是她自己。   真不划算,而且幼稚。   “我考虑考虑……”梁霁辰作出思索的神态,不紧不慢地,十足悠然,易佳夕气呼呼地在他腿上掐了一下,作势要起来,刚撑起手臂,不小心滑了一下,手刚好按在那处。   他眸色一黯,不由分说,当即一把将易佳夕抱到身上。   “我会保护我的人,也会保护我的琴,”梁霁辰附在易佳夕耳边,声音密密地落在她心上,轻柔地拂着她的头发,“我不会让你掉进水里,相信我。”   这句话妥帖得叫人心酸。   易佳夕从未对人作过任何承诺,也不习惯回应承诺,她感到四下一片茫然,只懂得揪住他的衣衫,静默无言。   倒是梁霁辰先开口,“现在能好好吃饭了?”   易佳夕呐呐点头,脑袋在他肩上一点一点的,头发柔软,蹭得梁霁辰脖子都痒。   他好脾气地抱着易佳夕坐正,起身到厨房把鳗鱼饭倒进碗中,热好了才端过来给她。   换了新手机,易佳夕下载好各类常用软件,心不在焉地吃饭,免不得要进微博看看。   关于Y.Bakery□□的热度仍然居高不下,被眼尖的网友翻出来的几位公众人物暂时都没有给出任何回应,这是聪明的做法。   网络时代,任何新闻,无论是正面还是负面,终将被新鲜事物所取代。   闷声发大财,这是最明哲保身的做法。   可是易佳夕身处其中,首当其冲,做不到置身事外。   她皱着张脸,心事重重地样子,梁霁辰实在看不下去,他收走易佳夕的手机,叫她专心吃饭。   “可是……”   梁霁辰拍拍她的头,“没有可是。”   他就着易佳夕手机里的页面刷了几下,侧脸落在客厅明暗交接地光线里,晦暗不明,等易佳夕终于把鳗鱼吃完,他这才开口,“就是因为这才突然跑回来?”   易佳夕手肘搭在沙发边缘,抬头看他,“我给你留便条了。”   “我没看到。”梁霁辰摇头。   “酒店的便签纸,我撕下来放你床头了,”易佳夕懊丧地叹了口气,“我忘了拿东西压住它,肯定是掉在地上被打扫掉了。”   梁霁辰分心看她一眼,“我还以为你是为了顺走我的书。”   对,那本晦涩难懂的书,易佳夕昨天拿回来,不知顺手扔哪里了,梁霁辰这会儿提起她才想起来,她左右翻找,遍寻不着。   梁霁辰无奈地摇摇头,走到玄关处把书拿过来,开玩笑一般搁在易佳夕的脑袋上。   “咦,怎么你一找就找到了?”易佳夕笑眯眯地,头一歪,书倒下来,她正好接住。   刚才进门时,梁霁辰就看见了,那本书孤孤单单地被扔在一只木架上,昭示着它有多不受宠。   他说,“因为我不像你一样随手乱扔。”   易佳夕拉着梁霁辰坐下,极为坦诚地表示,“这本书实在是对我太不友好了。”   “那你还带走?”   “我这人有个优点,”易佳夕随意地翻开书页,“任何一本书,或是电影,看了开头,必须要看结尾,就算是一天一页,我也得把这本书啃完。”   这句话活脱脱被她说出一股豪迈之气。   梁霁辰实在不认同这种观点,道理很简单,不喜欢,那么一开始就应该放弃,不值得花费一丁点功夫在不认同的事物之上。   时间多宝贵。   “是这样吗?”易佳夕笑着攀上他的肩膀,宽阔得像是能给她遮风挡雨,她眼神飘忽,语气轻佻,拿手指点着他的侧脸,“照我们梁老师的逻辑,你根本从一开始,就对我上了心?”   她多会使坏,此刻吃饱喝足,更加不会饶过梁霁辰。   趁他愣神的空隙,易佳夕滔滔不绝,“噢,难怪你故意藏着我的耳环不给,还是说,根本从一开始,你就是趁我睡着了故意摘下我的耳环?”   说着,她不怀好意地捏住梁霁辰的耳朵,当它是什么新奇有趣的玩具。   而他,怎么还是跟当初一样不禁逗,刚才在浴室里那股横冲直撞的狠劲全没了,耳朵说红就红。   “别闹,”梁霁辰别开脸,将她捣乱的手拉下来,忽然摆出正色,“我的手机号背下来没有?”   这句话,精准踩到易佳夕的尾巴。   如果说她真是只猫,现在相当于被人捏住后颈皮提起来,乖乖不敢动弹。   她望着梁霁辰,“给我时间,我会记住的。”   “多久?”   “……下次。”   梁霁辰这次来劲了,搂紧了易佳夕,“下次是什么时候?”   这倔木头犯起倔劲来,还真不好打发。   易佳夕一时答不上来,也不想撒谎骗他,忽然灵机一动,她不轻不重地在梁霁辰脖子上咬了一下,趁他愣住那一秒,像只灵活的兔子那样从他身上逃离。   她躲进了卫生间。   镜子上蒙着层水雾,刚才浴室里染上的热气未散,易佳夕拿纸巾抹开,用海盐味的漱口水漱了三遍,和镜子里那张略显迷茫的眼神四目相对。   刚才发生在这里的一切仍历历在目,尽管地上的水已经被梁霁辰擦干,四散的浴巾也收进洗衣篮里。   但漂浮在空气中若有若无的气味,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那些荒唐的存在。   梁霁辰的存在。   这是美好的,热烈的,带着诱人的香气,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好像暂时隔绝了那些让人烦心的现实,易佳夕可以不去看,不去想。   但她不能永远待在这里当鸵鸟。   易佳夕回到客厅,给孟瑶打电话,她那边总算带来点好消息。   根据那位受害博主在网上放出的病历单,的确是食物中毒没错,可孟瑶在几天前的监控中,找到了博主出现在镜头里。   “多亏我们店里摄像头齐全,我和小胖子查了一晚昨天的监控,哪个旮旯角都没见到她,往前翻了两天才找到!个谎话精,明明是两天前买的,非说是昨天,我打电话过去跟她对质,她又改口说是点的外卖!”   孟瑶的语气恨恨地,“我们根本就不!送!外!卖!”   真相大白,易佳夕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只是没想到真相来得这样快。   “做得好,孟瑶,这次辛苦你了,”易佳夕走到厨房,梁霁辰正在洗碗,她从身后抱住他,将脸贴在他背上,“想要什么奖励,随便挑。”   “真的吗?”孟瑶惊喜得声音都拔高了几度。   像只毛茸茸的,高兴了会摇尾巴的小动物。   “什么?”   ——这个声音来自于易佳夕面前的梁霁辰。   他声线低沉,透过薄薄的衬衫传递过来,易佳夕贴在上面,甚至能感觉他背脊细微的震动。   “当然是真的。”易佳夕说着,冲梁霁辰指了指电话。   梁霁辰转过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带着审视。   刚才她咬了他的脖子就跑,现在又敢来招他。   “那我想找亲爱的老板准个假,让我和小胖子去旅游,噢对,顺便帮小胖子给梁老师请个假……”   “嘶——”易佳夕陡然被梁霁辰抱起来,放在大理石的岛台上,她只裹着浴巾,皮肤触到之处一片冰凉,还有他沾着水的手,一寸寸往上,将她最脆弱的地方攫住。   “好,我帮你……”易佳夕茫然出声。   她咬着嘴唇,梁霁辰背光站在跟前,表情肃穆而冷酷,这一刻,他就像是主宰。   电话里,孟瑶并未察觉任何异样,“其实最要感谢的是梁老师,他给我们找了最顶级的公关和法律团队,他让我们不要和解,坚持走法律途径向对方索赔……”   接下来孟瑶说了什么,易佳夕好像听见了,却又没听见,那些字眼都悬浮在空中,飘飘荡荡,无处落脚。   就像她此刻的心情。   梁霁辰俯身下来,高大的身躯无限地低下来,像是臣服的姿态。   他手指的力度温柔而有力,开启她全部的感官,气息喷洒,像是被羽毛拨弄着的,那只被抛上岸的贝壳。   不同于刚才地激烈残酷,他温柔下来才更要命,不断地融化她的意志。   停下,不许这样,谁允许你这样的,快走开啊。   易佳夕挂断电话,手机落在台面上,“啪”地一声。   高挺的鼻骨昭示着他的强硬,抵在最脆弱的部分,浪潮拍岸,易佳夕忍不住轻轻抓住他的头发,手心刺痛,她忍不住绷紧了脚背,试图往后缩。   可是后面哪有什么退路?   眼前就是唯一的出路,唯一的真实。   她被抽光了力气,奄奄一息,他却在这时抬起头来与她亲吻,“好甜。”   “不许你说!”易佳夕惊慌地捂住他的嘴,这根木头,臭木头,哪里学来的这些。   “你可以依赖我的,知道吗?”梁霁辰低喃着,轻轻安抚着她,“以后不要再不告而别了,答应我。” 第42章   终于折腾到一点力气都没有, 易佳夕恹着张脸, 一声不吭地,由着梁霁辰抱她到卧室床上。   有种全身紧绷之后的脱力感, 刚接触到柔软又熟悉的那张床, 她就恨不得把自己埋进软乎乎的枕头里。   身侧有人贴过来,从身后抱住易佳夕, 她还记得刚才的事,心中别扭得很, 忍不住拿手肘撞了梁霁辰一下, “走开啊你。”   “我困得很,让我睡会儿,”梁霁辰亲亲她的脸颊,“快两天了。”   易佳夕愣了一下, 让了点被子给梁霁辰, 乖乖枕到他的手臂上,语气还是不情不愿的, “谁让你不早点上来。”   自己笨, 在楼下车里等那么久, 现在倒还赖她。   “我没有你家大门密码, ”他的声音沉闷得带点鼻音, 又或者是不经意露出的委屈,“我连你家Wi-Fi密码都没有。”   无人回应。   易佳夕迷糊地咕哝一声,在梁霁辰怀中不安分地扭动着,好像根本没有听见。   无奈了, 他也只能拍拍她的脑袋,“装睡吧你。”   这一觉睡得无比香甜,甚至连梦都没有,易佳夕习惯了在睡眠中被梦境包围,已经许久没有经历这样深沉且高质量的睡眠。   醒来时,易佳夕第一时间去寻梁霁辰的手臂,却发现他不在身边。   “木头……”她揉着眼睛,有些迷茫地坐起来,四下无人。   他走了?   易佳夕这次稍稍放大音量,又喊了声“木头”,还是没有回应。   床头柜上有一排操控开关,易佳夕按下左边一个,窗帘随即自动拉开。   外头天又黑了,如同被洗过的墨蓝,像是刚黑下来不久,易佳夕四处找不到手机,这才想起刚才落在了厨房的岛台上。   刚才……   易佳夕抱着腿坐在床上,忍不住把头埋进膝盖里,心里把那根木头骂了一万次。   她拉开抽屉,将梁霁辰送给她的玫瑰木怀表拿出来,按开顶部的圆形按钮,表盖弹开时发出一声清脆响声,里面是雕着鸢尾图案的金色复古表盘。   六点半。   她差不多睡了一个下午。   本来以为梁霁辰先走了,没想到,却在小客厅里发现了他。   客厅里只开了两盏地灯,有些昏暗,梁霁辰站在窗前,背对着门口,正在跟谁讲电话。   易佳夕忽然玩心大起,甩掉拖鞋,轻手轻脚地一步步朝梁霁辰靠近。   对方并未察觉,犹自讲着电话,“对,那边会把证据提交给你,拜托你上点心……是我女朋友,有问题吗?”   在这安静的空间里,他的声音好像被放大,沉钝地落在她的心上,所有感官都被放大。   连地板上浮起的轻微纹路,她都能感觉到,就这样一步步走到梁霁辰身后,踮起脚,伸手准备蒙上他的眼睛。   谁知道,这专注讲电话的男人却忽然回头,吓了易佳夕一个措手不及。   她几乎在一瞬间失去平衡,整个人往后仰,梁霁辰及时地抱住她,“还玩不玩?”   惊魂未定,易佳夕忍不住锤了他一下,“谁让你吓唬我的!”   梁霁辰挑眉笑道,“明明是你先吓唬我。”   从易佳夕刚一出现时,梁霁辰就发现了,她的影子倒映在落地窗里,颜色很淡,因为离得近他才看得那么清楚。   易佳夕准备恶作剧的时候,他刚好挂上电话。   从前天凌晨到现在,日夜颠倒,废寝忘食,连工作都暂时抛到一边。   两天没有练琴了,这是从前根本无法想象的事。   生命中出现了一些改变,搅乱了梁霁辰的步伐和规律,但奇怪的是,他并不觉得这是种破坏。   反而更想适应这种新的节奏,从中找到平衡。   就着朦胧暧昧的灯光,他们坐在沙发上,易佳夕把两只脚都伸到梁霁辰怀里,斜倚着靠背,神态懒散。   “你刚才在跟谁打电话?”   梁霁辰说,“我朋友。”   “你有朋友?”易佳夕故意拿脚尖蹭了蹭他,“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他母亲和我母亲是同学,我们从小认识,他目前是一家律所的合伙人,他会全权代理你的案子,”梁霁辰拽住她不安分的双足,眼神淡淡地瞟过来,“我也没见过你的朋友。”   这就是在睁眼说瞎话了。   “你明明见过,钱之航,外号支行,或者ATM,那天睡在沙发上的胖子,后来摔在楼道里那个,”易佳夕想起来都觉得好笑,“他自己摔了,非说是有人推的……”   有人推的……   刘春明那次告诉易佳夕,易嘉泽也住在这里。   跨年夜那天晚上,易嘉泽在停车场差点开车撞到梁霁辰,以他为所欲为的做派,要说停电那晚,是他在楼道里故意推了钱之航,倒也不是说不通。   至于为什么,易佳夕不去想。   易嘉泽那人,做事全凭自己开心,任意妄为,根本不需要原因。   何况,他一向和钱之航不对付,从上学时就是这样,那次还差点把钱之航头给打破,害得钱之航从此都绕着易嘉泽走。   她全然一副陷入回忆的表情,梁霁辰叫了她两声,她才反应过来。   他叫的是“奶昔”。   “说了别这样叫我。”易佳夕不高兴地踢了他一下。   反正他皮糙肉厚的,体力好得不行,踢两下也坏不了,都睡着了,在睡梦中都有力气把她搂得那么紧。   梁霁辰果然不在意,她那点力气,像是在给人挠痒,他说,“那不算,那天如果不是我问起,你根本不打算让我见。”   听这语气,好像他还真挺在意。   仔细想想,易佳夕和梁霁辰认识以来,她从没有起过念头,要把梁霁辰介绍给那圈朋友认识。   不是不肯,只是一直以来,易佳夕都习惯了尽量让自己的圈子简单化,纯粹化。   家人是家人,朋友是朋友,至于其他无法归类的,易佳夕不会轻易混淆。   可是,梁霁辰现在主动提起了。   他从来不是擅长开玩笑的人,也不会闲得无聊没话找话说,说出口的,必然是让他很在意的。   既然这样,“你要是想见,下次吃饭我叫上你,但你不许跟我抱怨无聊。”   “为什么会无聊?”梁霁辰反问。   易佳夕坐起来,像调戏他那样,轻轻勾起他的下巴,“因为我的梁木头跟他们根本不是一类人呀。”   灯光下,她眼神幽暗,唯有浅色的瞳仁映着光亮,显得漂亮又狡黠。   梁霁辰牵起易佳夕的手亲了亲,“别把我想得太好。”   说这话时,他垂眸专注地望着她,高挺的眉骨和鼻梁形成一道近似直角的阴影,睫毛浓密,这双眼睛会说话。   说的都是令易佳夕无法拒绝的话。   她稍稍凑近,手指顺着他的鼻梁由下往上,最后停在他微微凸起的山根处,仿佛翻山越岭,是场冒险。   “你一点都不好,梁先生,”易佳夕手指轻点,默契地和他对视,“你学坏了。”   梁霁辰笑着回答,“是,你教的。”   这真是天降一口锅,背不背都是易佳夕的。   她的脸像被灯光映红,或者那是她本身的颜色,梁霁辰低下头想要亲她,快要碰到,易佳夕却忽然推开他,“我的手机呢!”   她就像只扑腾的鸟儿一样,梁霁辰一面笑着,不得不按住她的肩膀,“别乱动,我去帮你拿过来。”   手机就在岛台上,幸好刚好没摔坏。   刚拿到手,易佳夕就迫不及待地打开微博,想看看最近进展,还未点开热搜榜,梁霁辰却忽然伸手遮住屏幕。   他手掌宽大,这样一遮,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见。   “如果会被影响,那就不要看。”梁霁辰语气坚定。   易佳夕咬着下唇,犹豫地对他说,“我不会被影响,我只是想看一眼。”   “你这么想看,就说明已经被影响了,如果不在意,干嘛非看不可呢?”梁霁辰淡淡地看她一眼,把手机锁上。   “我知道,可我忍不住。”说白了,就是手欠。   明知道会看到让自己不开心的东西,越这样,越忍不住,她没有那么成熟聪慧,能对这些视而不见。   更不够像梁霁辰那样专注,心无旁骛。   “公关已经介入,我的律师朋友也在跟进,虽然暂时还不能将消息全部压下去,你稍微有点耐心。”梁霁辰像拍小松鼠那样拍拍她的脑袋。   易佳夕喜欢简单粗暴的做法,她直言,“就不能现在,马上,一次性都压下去吗?如果是钱的问题,我可以……哎!”   干嘛敲她头!   “你这么年轻,说话怎么总像暴发户一样?”梁霁辰扯出抹无奈的笑,“张口闭口都是钱。”   上回也是,动辄就要把他的车买下来。   易佳夕无所谓地笑了笑,“本来就是暴发户。”   手机里弹出一则新闻推送,一眼瞟过去,似乎又是哪个流量疑似恋情曝光。   这个世界最不缺的就是谈资。   “事情要一点点来,我为你找的公关公司是业内顶尖的,这类新闻如果突然强行压下去,必然会反弹,引起更大的质疑,”梁霁辰意有所指地说,“你每天都玩微博,应该比我这个落伍的人懂吧?”   “我们落伍的梁老师懂得越来越多了。”她不甘示弱地反击回去。   “相信我,我能帮你解决,”梁霁辰第二次这么强调,“相信我好吗?”   易佳夕点点头,她当然相信,她也喜欢。   这种有人为她出头,有人挡在她身前,为她遮风挡雨的感觉。   她只是不习惯这样。   “我只是普通人,受到攻击,当然不高兴,”她停顿一下,若有深意地说,“我又不是你。”   这话有趣,梁霁辰问她,“是我又怎样?”   “你这么优秀,年少成名,无论是业内还是业外都是好评,我们梁老师可是粉丝千万的人啊,居然还有超话,”易佳夕笑着说,“谁会黑你?”   梁霁辰原本想问“超话”是什么东西。   再一想,多半是网络词汇,他一问,易佳夕又要说他落伍。   索性不问,梁霁辰坐到易佳夕身边,习惯性抱起她到腿上,“谁说我都是好评?你没看过关于我的乐评?”   这话有陷阱。   狐狸如她,才不会傻乎乎地一脚踩下去。   她及时地搂住梁霁辰的脖子,几乎要把所有的重量压到他身上,小声和他咬耳朵,“木头,我饿了。”   梁霁辰站起来,一只手臂稳稳地抱住她,“我也饿了。”   “想吃什么?”想了想,易佳夕替他回答,“想吃蛋糕吗?”   梁霁辰从胸膛里震出一声笑,埋在她颈窝里点了点头,“两个礼拜没吃了。”   易佳夕笑话他,“你倒是记得清楚,怎么不让薛玮帮你买?”   顿了顿,梁霁辰把易佳夕放下来,不太高兴的样子,“你说过不让我吃别人做的。”   这语气沉闷又委屈,仿佛在无声的指控易佳夕,怎么两个礼拜都没给他做蛋糕。   碰瓷的姿势标准而得体,让人心服口服。   “给你做,现在就给你做,行了吧?”   易佳夕从他身上跳下来,快步走向西式厨房,她的厨房里设备齐全,唯独缺的可能是食材。   上一次打开冰箱门,似乎是跨年夜第二天,钱之航和宋丛筠来家里吃火锅的时候。   先不论这冰箱里到底还有没有食材。   就算有,能不能用也是个大问题。( ?° ?? ?°)?棠( ?° ?? ?°)?芯( ?° ?? ?°)?最( ?° ?? ?°)?帅( ?° ?? ?°)?最高( ?° ?? ?°)?的( ?° ?? ?°)?侯( ?° ?? ?°)?哥( ?° ?? ?°)?整( ?° ?? ?°)?理( ?° ?? ?°)?   “可能得临时买一波,帮我把手机拿过来。”易佳夕说着,一边打开冰箱门。   脚步远去,梁霁辰折返回客厅帮她拿手机。   与此同时,一件东西掉下来,正好砸在她脚上。   还好那东西不重,只是只小盒子,易佳夕皱着眉,将它拾起来。   “什么东西。”易佳夕随手就把盒子拆开,看见里面的雪花耳环。   她愣怔在原地。   这只耳环是什么时候被放在这里的?   梁霁辰的脚步近了,他来到身边,把手机递给她的同时,也看见她手里的东西。   他也没想到,时隔这么久,居然还放在冰箱里。   “这个……”易佳夕一脸茫然,将耳环取出来,下意识地把空盒子塞到梁霁辰手里。   当初在钱之航那里落下的耳环,几经转手,最后交到连绍手里,莫名其妙,怎么跑到她家冰箱里了?   她心中隐隐有些不舒服,第一反应是要打电话找连绍问问。   可身边还杵着个大活人。   又一想,算了吧,就是只耳环,出现就出现了,并不是非得追根究底。   梁霁辰看着易佳夕,目光落在她的侧脸,始终保持沉默。   他的手指陷入盒子里的海绵里,触感粗糙,底下还有一点突兀。   里面有东西,他将海绵抠出来。   一枚银色的钥匙静静地躺在盒底。 第43章   接到易佳夕电话的时候, 连绍正在边境一处雨林里拍摄他的新戏, 直到他的部分结束了,回到帐篷里的时候, 助理才将手机交给他。   看到是易佳夕打来的, 连绍没防备地愣了一下。   那次同学聚会分别后,他没有再和易佳夕联系过, 明显地,她身边的位置已经有人占据。   撇开网上那些虚虚实实的传闻, 能在公共场合出现在易佳夕身边, 为她挡酒,面对同学的起哄,易佳夕也没有否认的,他是第一个。   连绍懂得分寸, 该退则退 。   接起电话后, 易佳夕言简意赅地说明了来意,连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   没有问他在哪里, 在做什么, 最近过得好不好。   在讲电话的过程中, 连绍随意的屈腿坐在地上, 一个助理拿着纸巾为他擦汗, 另一个助理帮连绍卷起迷彩裤的裤腿,帮他给在雨林中被毒虫咬出来的红肿伤口涂药。   这种药是当地特制的土方,味道十分刺鼻,而且很熏眼睛, 助理带着墨镜,都被熏得有些受不了。   助理正在细心地给连绍上药,他听着电话,原本一直沉默,忽然猛地一下缩回小腿,差点吓了他一跳。   “什么?”连绍皱起眉头,“我从来没有去你家给你送过耳环。”   他还吞下了一句话。   事实上,他连易佳夕家里具体住哪里都不知道。   “我猜到了。”易佳夕站在床边,手里机械地扣着窗沿上的一节突起,表情严肃。   连绍对身边的两个助理使了个眼色,等到他们到帐篷外面,他才开口,“你冰箱里的那只耳环,一定不是我那一只。”   “你怎么确定?”易佳夕反问。   电话接通最初,连绍就告诉她,他正在外省拍戏,已经离开家一个礼拜了。   连绍默然片刻,缓缓开口,“在我书房的保险柜里。”   帐篷外,人声纷杂,脚步声不断,连绍不得不把手机更加贴近面颊,直到他确认,易佳夕并没有说什么。   “我会跟刘警官联系,把东西交给他检测,后续可能会联系到你提供相关证据,麻烦了。”易佳夕只是这样说。   连绍忍了又忍,还是吞不下那股憋了不知多少年的气,“易佳夕,你非得跟我这么客气?”   这话问得易佳夕愣怔在原地。   她望着窗外那一轮缺了口的月亮,脸色苍白,良久,才呐呐地开口,“……对不起。”   连绍长长地叹了口气,主动掐断电话。   有人走到易佳夕身后,将她拥到怀中。   梁霁辰的怀抱厚实温暖,一如他身上的木质香气,易佳夕忍不住眷恋的闭上眼睛,多少生出了点逃避的念头。   真的不想管这些乱七八糟的。   她甚至不想知道背后到底是谁在捣鬼,为什么来打扰她的生活。   梁霁辰将下巴抵在她的头发上,“要我帮你报警吗?”   他的话及时地让易佳夕清醒过来。   现在还不是松懈的时候。   她拍拍梁霁辰的手,在他怀中转过身,“不用报警,我知道该怎么做。”   发生这种事,当然要直接联系刘春明。   梁霁辰垂眸看着她,想要说什么,易佳夕却在这时对他露出一丝倦怠的笑,“梁老师能帮我点个外卖吗?我好饿。”   “好。”他点头,转身离开书房。   并没有问易佳夕想吃什么。   梁霁辰或许不是精明世故,长袖善舞的人,但也听得出,易佳夕醉翁之意不在酒。   想吃东西是假,想支开他才是真。   等到偌大的书房里只剩下易佳夕一人,她很快拨通了刘春明的电话,简单地告诉他今天发生的事。   刘春明立刻严肃的表示他马上赶到。   “家里就你一个人吗?”   明知对方看不见,易佳夕还是下意识地摇摇头,“不是,我男朋友也在这里。”   刘春明惊讶了,“男朋友?是我理解的那种男朋友吗?”   原本紧张的气氛中,忽然混进刘春明不敢置信的语气,这莫名带来一些荒诞感,易佳夕的脸上浮出一丝笑意,“不然还能是哪种?”   “好,好……”刘春明摸着略有些秃的脑门,呵呵笑了两声。   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半小时后,他来到易佳夕家中,是梁霁辰给他开的门。   “你好,刘警官是吗?”梁霁辰稍稍侧身,“请进。”   “你是?”刘春明试探着问。   梁霁辰伸出手,“我是梁霁辰。”   刘春明个子不低,虽然年纪渐长,姿态不如从前挺拔,但身高也是有实打实的一米八,可站在梁霁辰面前,莫名觉得气势矮了一截。   对方肩宽腿长,轮廓俊美深邃,眼窝略微凹陷,乍一看很像是西方人。   但他说的是中文,而且发音流畅标准,不带什么口音,走近了一看,其实五官和瞳孔颜色还是偏东方人。   刘春明跟着梁霁辰来到小客厅,易佳夕屈腿坐在沙发上,面前的木质矮几摆着一只蓝色首饰盒。   看见刘春明,易佳夕只是习惯性冷淡地冲他点了点下巴,没有多余表示。   也没说给他倒点茶水端点点心什么的。   不是易佳夕小气,只是她家里没有茶叶,而刘春明只爱喝茶,对咖啡汽水等饮品敬谢不敏。   何况这次刘春明也不是做客来的,说正事才是第一要务。   易佳夕刚要说什么,梁霁辰忽然走到她身边,用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膝盖,一言不发地交换一个眼神。   紧跟着发生的事,实在让人出乎意料。   易佳夕扁了扁嘴,不情不愿地把腿放下,她站起来,对刘春明客客气气地说,“刘警官要喝什么吗,家里只有冷饮和咖啡。”   她特地强调“只有”。   潜台词是:我知道你不想喝这些。   刘春明一方面诧异,另一方面又觉得好笑。   自打易佳夕母亲离世后,这么些年,易佳夕远离家庭,独自生活,性子越发冷淡疏离,她并非娇纵或是不懂礼貌,只是我行我素惯了,懒得同人周旋。   刘春明常年老烟枪,也爱喝酒,前年单位体检查出来三高,有回打电话时,他无意中跟易佳夕提了一句,过了两个礼拜,就收到她寄来的降血脂药。   每次看见他抽烟,易佳夕总是冷嘲热讽的,那就是她的表达方式。   现在这位梁先生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就把这只牙尖嘴利的小狮子变成小乖猫,有两把刷子。   常年同各类狡诈的犯人打交道,刘春明可不会被她的思维牵着走。   他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地说,“一杯热水就好,谢谢。”   易佳夕暗中瞪他一眼:这老狐狸。   老狐狸得意而挑衅的看了眼小狐狸,后者忌惮梁霁辰在场,忍下一万字吐槽。   小狐狸:我今天就给木头一个面子。   她正要去给刘春明倒热水,梁霁辰按住她的肩膀,“我去,你们谈正事。”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刘春明心里对他的好感又上了一层。   男人看男人,不看外表。   同样的年纪,有人浮躁,有人沉稳,梁霁辰显然属于后者,他身上自带一种气场,并不咄咄逼人,而是不骄不躁,不疾不徐的。   用通俗的话讲,相当镇得住场子。   想起自己上回还一门心思地想撮合易佳夕和连绍,他不禁有些汗颜。   刘春明坐在易佳夕斜对面的沙发上,“什么时候把你追到手的?”   易佳夕唇边浮起抹笑,“我追的他。”   小模样洋洋得意的。   刘春明的思想较为古板,一辈子也就喜欢过易佳夕妈妈一个人,却也不敢表白,哪想到,十年河东十年河西,现在的年轻女性这么大胆直接,丝毫不因主动追求男人而害羞。   他定了定神,闲话不多说,进入正题。   盒子里装着的,只有一只耳环,和一只钥匙,没有留下任何文字信息,梁霁辰曾在停电第二天早晨八点见过这只盒子。   易佳夕告诉刘春明,那天晚上她请朋友来家里吃火锅,当时冰箱没有异常,这中间过了一夜,可能就是在那时候被人放进去的。   刘春明仔细询问了当晚的几个时间点,要了宋丛筠和钱之航的联系方式,表示会找他们谈谈。   讲得口干舌燥,他将那杯温水一饮而尽,然后把证物小心的装进证物袋中,起身告辞。   “对了!”易佳夕忽然想起钱之航那晚奇怪的话,她拉住刘春明,告诉他钱之航摔倒在楼道的经历。   那会儿,易佳夕觉得钱之航是喝多了,现在觉得不敢细想。   刘春明的脸色越发严肃,他敏锐的捕捉到关键信息,“如果他真是被推下楼的,这意味着对方有了明确的伤害行为。”   梁霁辰及时地握住易佳夕的手。   刘春明对易佳夕说,“你不能再住这里。”   语气是罕见的郑重。   “我这里有监控,有保安,对方如果真要害我,早就害了,犯不上做这么多小动作,”易佳夕提出论据,“何况连绍不也没事?”   “现在不是赌博,不是要你押大小,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一连三个不是。   刘春明苦口婆心,易佳夕只觉得他唠叨,很是不以为然。   站在一旁的梁霁辰在他们谈论案情时始终保持沉默,并不参与,直到这时才出声,“易佳夕,不要任性。”   他嗓音低得恰到好处,不给人压迫感,堪称悦耳。   “我没有……”易佳夕立刻反驳,“我不喜欢小题大做。”   “小题大做?”梁霁辰看着她。   “有一点,”易佳夕继续理论,“搬到其他地方,他同样能找到我,尽快把他找出来才是根本解决办法,搬家只是舍本逐末。”   有一说一,刘春明觉得这丫头真是聪明。   及时地把锅甩到他这个警察的头上,到头来,成了他没做好本职工作,不是她没安全意识。   他冷眼旁观这两人的互动,本以为梁霁辰会同这丫头说一番大道理,苦口婆心的劝。   没想到,人家直接点了头,“行吧,不搬,我待会儿就让薛玮把行李收拾过来,以后我就住这里了。”   别说易佳夕,就连刘春明都不免愣住。   “你,你住这?为什么?”易佳夕说话都开始打结了。   梁霁辰一派淡定,“因为你坚持要住这里,没办法,我只能住这里看着你。”   看着她?   什么鬼,当她是什么犯.罪.分子吗。   她瞄了眼一脸看好戏表情的刘春明,又把目光转回梁霁辰脸上,“非得这样吗?”   “既然我劝不动你,那你也不用劝我,”梁霁辰看上去一本正经的,“如果真出事,好歹有我挡在前面,你能跑就跑吧。”   易佳夕:“……”   他的语气平淡一如往常,却生生说出几分生离死别的悲壮感,四两拨千斤,易佳夕哑口无言。   高,实在是高。   这世上总有一个人是你的天敌。   刘春明都恨不得冲梁霁辰竖大拇指。   “可是我这里不隔音,你得练琴呀!”易佳夕灵机一动,以为自己抓到了救命稻草。   “所以,我搬过来,不如你搬过去,我能保护你,也不耽误练琴,”梁霁辰意味深长地强调,“价值千万的琴。”   “……”易佳夕真切体会到,什么叫话多闪了舌头。   她刚才就不该无聊,问什么救琴还是救人的问题,明知道梁霁辰是个隐藏的金牌辩论选手,兼具闹钟与复读机于一体,还附带记仇属性。   这回,只能认栽。   易佳夕有些不安地摸了摸膝盖,“那我住哪里?”   “我家里地方很大,”梁霁辰到她身边坐下,“你想住哪个房间就住哪个房间。”   当着刘春明的面,他不好意思说让易佳夕住他房间。   易佳夕叹口气,低头不语。   一锤定音。   刘春明憋笑憋得脸通红,心中畅快。   这小丫头也有今天!   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天道好轮回。   他心里又止不住有些酸溜溜的:果然是女生外向啊。   易佳夕和梁霁辰一同送刘春明出门,他一条腿刚跨出去,忽然想到什么,“差点忘了祝你生日快乐,小家伙,吃点好的,礼物就不送了,下次来刘叔家里,刘叔亲自给你们下厨。”   说罢,他着意看着梁霁辰,“梁先生也一起来。”   梁霁辰微微颔首,“一定。”   待他离开,易佳夕关上家门。   她揉揉肚子,语气有些抱怨,“真的饿了,我们吃些什么?”   猝不及防地,梁霁辰拉住易佳夕,一手枕在她脑后,另一只手撑在门上。   “今天是你生日?”梁霁辰语气不善,颇有几分山雨欲来的架势。   易佳夕缩了缩脖子,故作强硬,“对啊,刚认识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你自己忘了!”   梁霁辰笑了,在一片氤氲的灯光中,他冲她微微摇头。   “别骗我,小家伙,”他效法刚才刘春明的称呼,“你只问了我的生日,仅此而已,你说过的话,我一字一句都记得。”   而且放在心上。   “那,”易佳夕气焰消了,声音减弱,“谁让你不主动问我的,倒来赖我……”   梁霁辰好气又好笑,“倒成我的错了?”   易佳夕眼睛一转,忽然踮起脚,在他唇上亲了一下,顺便在揉了揉他短短的头发。   她如同一尾恣意灵活的鱼,身子一矮,绕过他的手臂。   “不是要我搬去你家吗?快点啊,我迫不及待想要住到梁老师家里去了!”   棠芯城城整理:  另一更在下午三点。 第44章   搬家的过程并不顺利。   易佳夕有一只二十寸的酒红色小行李箱, 体积小, 重量轻,颜色复古漂亮, 平时出行她都爱带上这只。   在旁人看来, 唯一的缺点就是装不了多少东西。   但在易佳夕看来,这是绝妙的优点。   她到衣帽间收拾出来几件内搭薄毛衣和换洗睡衣, 一只卷发器,电吹风, 和若干护肤品化妆品小样, 很快就把小得可怜的行李箱塞得满满当当。   梁霁辰抱臂靠在门框上,冷眼看着易佳夕一样样往行李箱里塞东西,始终一言不发。   刚才生日的事被易佳夕随便糊弄过去,他的气还没消。   原本是一句话都不想跟她说的。   可看易佳夕这么胡折腾, 梁霁辰还是忍不住。   他尽量让自己平淡地开口, “你带吹风机干什么?”   “哦吼,不是不跟我说话的吗?”易佳夕蹲在地上, 若有深意地斜了梁霁辰一眼。   梁霁辰深深吸了口气, 努力按捺住内心想要把易佳夕提起来打一顿屁股的念头。   “你带吹风机干什么?”他不理睬易佳夕无聊的挑衅, 坚持自己的问题。   “吹头发啊, 还能干嘛?”易佳夕像看傻子一样看了他一眼。   梁霁辰对她说, “我家里有吹风机,你带这个很占地方。”   那只吹风机连带着盒子一起,几乎占据了小行李箱一半的空间。   他的言外之意是,装这种占地方的东西, 还不如多装点衣服,哪怕塞一件保暖的羽绒服都是好的。   免得他每次看到易佳夕,就替她觉得冷。   易佳夕一脸警惕地看着梁霁辰,手放到吹风机上,像是提防他会抢走,“你的吹风机是什么牌子的?”   “没有牌子,”梁霁辰回忆了一下,“刚搬进来时,薛玮到门口的超市随便买的。”   易佳夕也学着梁霁辰的样子,闭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气。   “薛玮”、“门口超市”、“随便买的”这几个字组合起来,足够给她带来致命的杀伤力。   她抬起脸,诚恳而嫌弃地对梁霁辰说,“对不起,我是一个有追求的人,高标准严要求,不会随便妥协的。”   “高标准严要求?”梁霁辰走到她身边,“这吹风机有什么特殊之处?”   易佳夕指着吹风机盒子,如数家珍:“负离子,大功率,护色护发……”她说着,忽然停下来意味深长地看着梁霁辰,“产地德国。”   那小表情,就差没写着“甚合朕意”。   梁霁辰顿时无话可说了,任凭着易佳夕自己折腾。   眼看着易佳夕合上行李箱,准备拉上拉链时,他又忍不住了,“你就带这些?”   这显然不符合他眼中的“搬家”标准。   易佳夕一脸莫名,拽着梁霁辰的手站起来,“还要带哪些?”   穿的,抹的,用的,她都带上了,就现在这只行李箱,她带到国外去旅行也没问题。   梁霁辰有些无奈,“你这里就没有大一点的箱子?”   “没有,”易佳夕答得干脆,她皱起眉,“我跟你说过啊,我不喜欢提东西,好麻烦的。”   她是说过。   连一把小伞都不肯拿在手里。   第一次在飞机上见面,梁霁辰记得,易佳夕下飞机的时候,没有行李箱,只有一只随身斜挎的小皮包。   在梁霁辰那颗充斥着直男细胞的大脑看来,这种包,除了装饰,一无是处。   于是,他很直男的发言:“我可以帮你提。”   梁霁辰被师妹钟亦心评价过多次“不解风情”,薛玮也常常附和,这点他认了。   但他还不至于没风度到让易佳夕自己提行李箱。   “好啦,”易佳夕扶着他的手臂,亲昵地在他脸上亲亲,“不会打扰你太久的,我们要相信刘警官的办案能力啊。”   梁霁辰没接茬,眼眸低垂,情绪并不显山露水。   他帮易佳夕提起箱子,“走吧。”   下楼,上车,整个过程中他的话都不多,易佳夕坐在副驾驶上,绞尽脑汁地同他讲了几个笑话,梁霁辰都反应平淡,好像对此一点都不感兴趣。   他把车开进自家车库,熄火下车,从后车厢把易佳夕的行李箱拎出来,自顾自地往家门口走去。   时间临近九点,他家门廊处亮着盏暖黄的灯,像是一种沉默无声,又亲切体贴的迎接。   易佳夕跟随梁霁辰一起进去。   他径直将易佳夕的行李箱提到二楼,语气平淡,“除了我的主卧外,二楼还有三间客房,你自己去挑一间,我帮你收拾。”   俗话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梁霁辰显然属于不会哭的,他不仅不会哭,还得努力装作云淡风轻。   幸好他不是小朋友,否则平时一定很吃亏。   易佳夕想了想,并不提出异议,反而貌似很有兴趣地在二楼转了一圈,逐个房间点评,“这里不错,正对着小花园,晚上还能赏月……可惜没有独卫。”   “这一间的配色我喜欢,复古漂亮……要是穿衣镜不对着床就好了。”   来到最后一间,易佳夕从里到外打量一遍,“这一间真的不错,床够大,还有个漂亮的梳妆台……不如就这个?”   她回头看着梁霁辰,笑意潋潋。   逗猫棒抛给他了,接不接得住看他本事。   梁霁辰略有些不自然地轻轻咳嗽一声,撇开视线,“我的房间床也很大。”   “说什么?没听清,”易佳夕冲他歪了歪头,“大声点。”   “你明明听到了。”梁霁辰绷着脸,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   “我没有听到,”易佳夕坚持着,手一挥,像个小领导似的指挥梁霁辰,“帮我把行李箱搬过来吧,我就住这……”   话音未落,她就被人抵在墙上。   准确地说,是抱起。   因为她脚跟离地,视线明显比平时高出好大一截。   “我说,我房间的床也很大,现在听清楚没有?”梁霁辰靠得很近,嘴唇带着热度,微妙的气氛在无声中蔓延。   易佳夕被他弄得有些痒,她忍不住笑起来,故意轻佻地挑起他的下巴,“既然如此,本宫今晚就临幸你吧。”   梁霁辰无奈地揉乱她的头发,放她下来。   经易佳夕这么一闹,气氛明显好了许多,易佳夕住进梁霁辰的房间里,占据了他的主卧卫生间,洗澡洗头加上洗脸护肤,整个流程走下来,一个半小时已经过去。   出来的时候,梁霁辰开着一盏小夜灯,正在看书。   房间里开着暖气,温度适宜,即便如此,当易佳夕躺进被子里,还是觉得抵不过身边那人的热度。   好像靠着一只大号的暖宝宝,温度均匀,还附赠一个晚安吻,多体贴。   刚睡下来,梁霁辰就把书合拢,放到一边,关灯躺下来,伸手把人环进怀里。   “等等。”易佳夕往旁边挣了挣,她在被子里脱掉睡衣外袍,扔到床边的椅子上,这才安静。   成年后,这是她第一次住到别人家里,虽然这里处处方便,梁霁辰也处处包容,可不是自己的地方,总觉得不习惯。   她仍然把自己当作客人的身份。   洗完澡,要一丝不苟地将地上的头发收拾干净,一根都不能落下;用过的护肤品要归置整齐,不能到处乱放;甚至不能随意穿着舒适的吊带到处走动……   尽管他们已经足够亲密,可仍然不如一个人时那么自在。   她习惯了独自占据一个大床,睡成任意姿势,今晚却要学着习惯另一个人的习惯。   这叫磨合。   她知道,这世上没有天生匹配,完美嵌合的两人,那太浪漫主义,不切实际。   磨合得好,继续向前,磨合不好,挥手再见。   易佳夕睡不着,何况现在还不到十一点。   她混乱自由散漫的生物钟正在向她抗议。   黑暗中,易佳夕从枕头下摸出手机查看消息,她体贴地将屏幕亮度调到最低,而且开启了夜间模式。   今天是她的生日,微博,微信,有许多或熟或不熟的朋友给她发来祝福。   易佳夕一眼掠过,并不打算回复。   意料之中的是,易嘉泽也在两小时前给她发了一条消息,难得没作妖,简简单单的一句生日快乐。   这倒让她不习惯,愣怔几秒,也只是退出对话框,没有删掉他的消息。   “在黑暗的环境下看手机对眼睛不好。”身后,梁霁辰温和地出声提醒。   易佳夕以为他接下来要没收她的手机,并且免费附赠一番口头教育,谁知道,他反手按开床头灯,“这样会好一点。”   “这样你睡得着吗?”易佳夕小声地说。   没想到,梁霁辰牛头不对马嘴地回了句,“你很香。”   说完,还亲密地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头发。   易佳夕没明白这其中的逻辑,但她深深地为他此刻的举动而心软,好像正在融化的棉花糖,甜香四溢。   她锁上手机,伸长了手臂把灯关上,整个人睡到梁霁辰身上。   “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   “嗯?”他的胸膛微震,声音传进她耳朵里,这感觉很奇妙。   易佳夕揪着梁霁辰睡衣上的纽扣,小声说,“我不喜欢过生日,自己都要忘记了,你看,我今天都没有跟朋友出去玩。”   黑暗中,他笑了一声,牢牢抱住她,“那我是不是不用送礼物了?”   “你已经送了啊,”易佳夕在他胸口蹭了蹭,“你帮我解决了那么大的问题,让我不用在网上被人骂,我还没谢谢你。”   梁霁辰说,“既然要谢我,为什么又急着走呢?”   他的语气里有着明显的不安。   这让易佳夕忽然明白,刚才她在收拾行李时,梁霁辰种种的异样。   她的心尖忽然像被什么刺了一下,不痛,却带来一些麻痹感,有些酸涩。   “你的床一点都不软,我睡不习惯,除非你换一张。”易佳夕慢吞吞地,给自己找了个台阶。   梁霁辰顺着台阶下,“现在来不及了,明天?”   易佳夕点点头,嘴上还是傲娇,“那……今晚我就勉为其难地将就一下吧。”   “是,难为你了,在我这儿将就,”梁霁辰指的是他怀里。   易佳夕在他怀里换了个方向,满足道:“晚安,木头,明天请不要叫我起床。”   她可以适应梁霁辰的睡觉时间。   但不能适应他的起床时间。   即便易佳夕在梁霁辰家住了一个礼拜之久。   梁霁辰有晨跑的习惯,通常是半小时,跑完步回来洗个澡,再出去买两份早餐,这时候易佳夕才会不情不愿的起床。   作风习惯迥然不同的两人住在一起,要么分道扬镳,要么互相影响。   不管承认与否,易佳夕已经不知不觉被潜移默化,第一个受影响的指标,就是她的生物钟。   梁霁辰昨天去外地演出,网上的□□逐渐冷却,易佳夕愉快地给自己放了个假,正好赶上钱小公子过生日。   她原本打算在酒吧玩个痛快,可时间刚过十点她就开始犯困,最后早早地回家睡觉。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今早不到八点,易佳夕就从床上醒来,死活睡不着。   她在床上挣扎了许久,最终充满怨念的接受了这个现实,起床出门,到钱之航家的老牌酒楼饮早茶。   当然少不了把倒霉的钱之航叫起来作陪。   “我的小姑奶奶诶~哥哥我一夜没合眼,刚下牌桌就被你抓过来,你让我多活几年行不行?”钱之航顶着一双硕大的黑眼圈,坐在圆桌前叫苦连天。   易佳夕把小笼里最后一只虾饺转到钱之航面前,以示安抚。   早茶之精髓在一个“闲”字,在这样的工作日里,能来吃早茶的多为老年人,点一壶普洱,买一份报纸,与人搭台,不慌不忙地消磨时光。   钱之航再闲不过了,不找他找谁?   “在这儿喝茶,总比去警局喝茶好,你说对吧?”易佳夕吃得满足,惬意地给自己倒了杯茶。   钱之航来了精神,眼睛骤然睁大:“我就说那天晚上有人推我吧,你非不信!事实胜于雄辩!”   “还有脸说?”易佳夕晃着杯盏,瞥他一眼,“不是你把那盒子拿进来的?”   钱之航讪笑两声,坐到易佳夕旁边,“我那不是喝多了吗?”   “得了吧。”   要不是刘春明在盒子上检测出钱之航的鞋印,他一定死活不认账。   钱之航自己尴尬了一会儿,及时转移话题,他压低声音,表情神秘,“你听说没,郑家要倒了……”   “哪个郑家?”易佳夕推开钱之航的大脑袋。   “啧……你说哪个郑家?”他搓动手指,做了个数钱的手势。   易佳夕秒懂,“那怕是又有不少人要上天台。”   钱之航赞同地点头,“可不是,跟郑家明里暗里勾结着的,这段时间怕是睡不着咯。”   茶叶漂浮在水面,易佳夕轻轻吹拂开来,苦涩与清香在舌尖蔓延,同时她听见钱之航在一旁问,“你们家跟他们没来往吧?”   她拿小拇指抵着,缓缓搁下茶杯,“有也跟我无关。”   从茶楼出来,易佳夕放钱之航回去睡觉,她坐他的顺风车来到店里。   一周前,她准了孟瑶一周假期,但因为梁霁辰日程紧张,全国演出还没结束,薛玮不能抽身,孟瑶干脆地选择保留假期,以后再休也不迟。   网上的纷纷扰扰已经告一段落,梁霁辰安排给易佳夕的律师也正式向那位博主追责,孟瑶又开始积极地筹备线上网店,一切都紧锣密鼓地安排起来。   后厨里,孟瑶坐在一边汇报工作,易佳夕带着手套将烤好的爆浆蓝莓蛋挞从烤箱里取出来,一只只装盒,六只都是梁霁辰的。   “梁老师几点到?”   易佳夕看了眼墙上的时间,“快了。”   “哎,可惜小胖子要留下来收尾,不然今晚我们能来个double-date。”孟瑶伸了个懒腰。   易佳夕不禁笑了。   她带着蛋挞步入二楼一处靠窗的位置,桌上的玻璃瓶中斜着一只玫瑰。   虽不靠江,少了些自然景观,但远近皆是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夜晚霓虹明亮,人声喧嚣,冰冷而妩媚,十分现代摩登。   今晚她和梁霁辰在店里吃饭。   Y.Bakery在餐点时分提供西餐服务,种类不多,但味道上乘,招牌的惠灵顿牛排还登上点评软件的口碑单品榜。   身为老板,自然没有照顾别家生意的道理。   昨晚视频通话时,易佳夕提出要请梁霁辰品尝她家的晚餐。   半小时后,梁霁辰匆匆赶到。   “抱歉,路上堵车。”他在易佳夕对面坐下。   易佳夕冲他笑了笑,把蛋挞推到梁霁辰面前,叫来店员,“可以准备上菜了。”   “我还没到,你就点单?”梁霁辰故意说,“易小姐好像不是很淑女。”   看看,这人多记仇,相亲那天说的话,他还耿耿于怀。   真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那得问问我们不绅士的梁先生了,我都是跟他学的。”   梁霁辰笑了笑,起身靠近,在玫瑰的香气中,亲吻她的侧脸。   “这周末有空吗?”他问。   易佳夕略歪着头,“梁先生是在申请和我约会吗?”   “不是。”   “那就没空。”易佳夕故意撇开脸。   梁霁辰伸手过来,捏着她的下巴转回来,耐心地说,“这周末Bella在美术馆举办画展,她拜托我邀请你一同去看,有兴趣吗?”   易佳夕愣了一下,放下刀叉。   Bella是梁霁辰的母亲。   棠芯城城整理: 第45章   易佳夕曾听梁霁辰偶尔提起过他的家庭。   他的外祖父周青石是享誉中外的画家, 母亲从他的外祖父那里继承到了良好的美术底蕴, 如今活跃于画坛。   梁母和梁父定居在巴黎,一年中与家人见面的机会不多, 梁霁辰不常提到家人, 可每次提起,语气却有种熟稔的随意。   易佳夕觉得, 他的父母感情一定很好。   良好的伴侣关系,才能营造和谐的家庭氛围, 梁家人的亲密感不需要通过空间和时间来维系。   “画展的主题是什么?”易佳夕问。   “这个很重要?”梁霁辰笑着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我现在可以帮你问问。”   易佳夕双手交叠搁在桌上,不经意地摩挲着,“你母亲办画展,你居然毫不关心。”   “我对美术的了解太少, 无从关心, ”梁霁辰补充道,“我父母也并不关心我的演奏, 甚至常常拿我和其他演奏者进行比较。”   所以这是打击型父母?   大概是易佳夕忽然露出像看可怜小动物一样的眼神, 梁霁辰瞬间了然, 他解释说, “别想多了, 我并不会受到打击。”   “为什么?”   “我们不是一个圈子,我父母也不是专业人士,他们随便说,我随便听。”梁霁辰的表情真的毫不介意。   易佳夕点点头, “所以你家人说话都很随便吗?”   “应该说是很直白。”   易佳夕轻轻叹了口气,“我总算知道你这脾气是从何而来了。”   梁霁辰笑得宽容,“家风如此。”   话虽如此,但易佳夕心里其实很羡慕。   正是这样充满文化底蕴的原生家庭,包容,独立,又充满尊重,才能培养出梁霁辰这样人格完整的男人吧。   易佳夕垂着眼眸,好像在想些什么,梁霁辰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发什么愣?”   “没事。”   “那怎么说,想去画展吗?”梁霁辰看出她的顾虑,“别多想,我母亲很好相处。”   易佳夕又不经意地捏了捏自己的食指,“是你跟Bella说起我的?”   梁霁辰说,“是我老师说的,她介绍我们认识的,你忘了?”   “怎么会忘,某人还说过拒绝与我合作,简直记忆犹新。”   “记性这么好,怎么连我的手机号都记不住?”梁霁辰稳稳地将她一军。   易佳夕板起脸,“这是两码事。”   梁霁辰笑了笑,握住她放在桌上的手,“好,我们就事论事,想跟我一起去画展吗?”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发问了。   易佳夕打开手机里的日历功能,找到这周末的日子,正是农历新年的前一天。   她把屏幕给梁霁辰看,“这天我恐怕得回一趟家。”   虽然易佳夕并不情愿回那个家,但一年就这么一次,再不露面说不过去。   梁霁辰的目光在她脸上徘徊数秒,点头道,“你自己决定。”   *   第二天下午,梁霁辰在音乐室练琴,易佳夕把自己关在一楼的影音室里玩游戏。   墙面上的电视屏幕中,游戏小人正在丛林中奔跑,跨过树木和河流。   这是近来流行的健身环大冒险,易佳夕身上绑着游戏装置,头发扎成马尾,一身紧身运动套装,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   虽说楼上音乐室做了隔音,但易佳夕仍旧顾忌会打扰到梁霁辰,游戏声音调得不高。   正因为此,她才能第一时间听见手机铃声。   她暂停游戏,把圆环控制器放在一边,拿起手机走到窗前,“喂?”   刘春明的声音传出来,“怎么这么喘,跑步呢?”   “算是吧,”易佳夕拿毛巾擦了擦汗,“是案子有眉目了?”   电话那头迟疑了一下,“查过了,那晚停电是人为损坏,耳环并不是连绍手里那只,至于那只钥匙,是普通的防盗门钥匙,没有特殊之处。”   所以还是没有进展。   其实易佳夕并不着急。   早查出来和晚查出来,对她的区别仅仅是在梁霁辰家住多久的问题。   说来也奇怪,易佳夕感觉那个藏在暗处的人,并没有想要伤害她,或者连绍的意思。   但这话她不会说给刘春明听,这个老警察一定会警告她不要放松警惕。   “对了,有件事我不明白,”刘春明的声音有些疑惑,“那个宋丛筠,真是你朋友?”   易佳夕说,“是啊,我那年出国你来送我,不是在机场见过她吗?”   那边沉默了。   窗外吹来一阵风,让易佳夕感觉有些冷。   她关上窗,背靠着墙,“怎么,有事?”   -   结束和刘春明的通话后,易佳夕回房间洗澡,换好衣服出门,梁霁辰还没有结束练琴,易佳夕在冰箱上贴上一张留言,然后打车前往目的地。   一中国际部的校区在南丰路上,一整排茂密的参天大树,冬天都有些凋敝。   在学校旁边有一家烤肉店,经营十多年,易佳夕上学时经常和同学在这里聚餐。   她走进店里,老板娘招呼她,“几位啊?”   “两位。”   老板娘带易佳夕坐下,指着桌上的二维码,“手机点单,饮料在冰箱里自己拿。”   易佳夕神色淡淡,没什么胃口,按照从前的习惯一样点了一些。   十多分钟后,她看见宋丛筠的车缓缓停在店门口。   她到得巧,老板娘刚好将菜品用推车送过来,易佳夕起开两瓶啤酒,其中一瓶放到对面。   宋丛筠坐下来,把外套叠起来放进桌下的收纳篮里,“怎么想起来这儿吃饭。”   “怀念一下过去,才知道现在为什么过成这样。”易佳夕咬着吸管说。   “忆苦思甜?”   易佳夕扯唇笑了笑,先下五花肉让烤盘出油,在下几片杏鲍菇,静静等候。   她喜欢吃烤肉,尤其是冬天,比火锅少几分油腻,比日料多几分温暖,十足的烟火气,和朋友交换三杯两盏,聊聊八卦和趣事,时间过得很快。   今晚却格外难熬。   精心腌制的雪花牛肉和冰冻啤酒都无法让易佳夕开胃,吃到一半,她收到梁霁辰的消息,问她在哪里。   易佳夕很快发送定位给他,让他快来接她。   她怀念那份鳗鱼饭。   怀念那种简单纯粹,没有欺骗没有阴影的快乐。   才分开不到一个小时,她就开始想念那根木头。   宋丛筠一向注重身材,饭量很浅,她搁下筷子,“我吃饱了,买单?”   “待会儿有事吗?我们去酒吧坐会儿?”   宋丛筠笑了笑,“行啊,我今晚有空,你不用跟你家梁先生约会?”   易佳夕抽张纸巾擦嘴,淡淡地说,“倒是你,不用跟易嘉泽约会?”   那一刻,宋丛筠愣怔住,手不小心碰翻塑料酒杯,啤酒倾倒出来,滴到她的象牙白Kelly包上。   原来如此。   易佳夕想起,在日料店偶遇易嘉泽那天,他所谓的“朋友”,背的就是同款包。   老板娘看到,忙过来收拾桌面,将啤酒擦干,干净一新。   可惜,有些东西擦得掉,有些东西,凡留下必有痕迹。   譬如人心。   两人静默对坐,彼此对视,中间的烤炉滋滋作响,香气中夹杂一丝糊味。   宋丛筠面色苍白,语气有些僵硬,“是刘警官告诉你的?”   从刘春明联系宋丛筠的那时候起,她就猜到这瞒不住了。   易佳夕未置可否,“其实我早该知道。”   她从未把宋丛筠和易嘉泽两人想到一起,尽管之前已经有那么多蛛丝马迹,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她都视而不见。   要不是刘春明提醒,他在调查易嘉泽行踪时经常看到宋丛筠陪伴左右,易佳夕仍要蒙在鼓里。   她当然生气,除了那些微妙的被背叛感,更多的是失望。   要不是她再一次跨年那晚停车场的监控视频,怎么会发现副驾驶上的女人就是宋丛筠?   “我们是朋友,你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梁霁辰受伤?”   宋丛筠紧闭嘴唇,茫然地盯着桌面。   易佳夕伸手关上烧烤炉,把那几片烤焦的肉夹出来扔进垃圾桶,起身要走。   “我没办法,你知道的,我拿他没办法。”宋丛筠拉住易佳夕的手。   易佳夕忍不住,“你这是助纣为虐。”   “你爱梁霁辰吗?”宋丛筠眼中有泪,语气却忽然坚定,“如果爱,你就能为他放弃一些原则,哪怕你知道那是错的……”   易佳夕摇头,“我不会。”   宋丛筠松开她的手,“那你根本不爱他,你还是把自己看得更重。”   这很荒谬。   当一个人用最坚定的语气,阐述最匪夷所思的话时,就很荒谬。   店里人声嘈嘈,热气蒸腾,易佳夕无声地盯着这位多年好友,却产生了一丝不真实感,好像她们从未真正认识过。   就在此时,她的手机响起,梁霁辰那辆黑色SUV缓缓驶近。   隔着两面窗,隐约可见梁霁辰那张沉默冷峻的脸。   易佳夕突然觉得安慰。   她头也不回的离开,几乎是奔向她的真实。   坐进车里,梁霁辰没想到她这么快出来,刚要说话,易佳夕却忽然靠近,一脑袋扎进他怀里,头发毛茸茸的。   “怎么了?”   易佳夕的声音像一只被同伴欺负了的小动物,委委屈屈地控诉,“你怎么才来。”   他收到定位消息,也不过是十分钟前的事,这当然不算慢。   但梁霁辰不打算反驳她。   “对不起,我来迟了。”他揉揉她的头发。   易佳夕揪住他的领带,瓮声瓮气地,“我不会就这么算了,要惩罚你。”   梁霁辰低声笑笑,“你先坐好,系好安全带,在路上想想该怎么惩罚我。”   隔着车窗,他看见宋丛筠正望着这边。   直觉告诉梁霁辰,易佳夕此刻的异常和她有关。   他开车驶离校门口,汇入路上密集的车流,易佳夕始终沉默,直到快到家时,她才开口,“梁霁辰,问你个问题。”   “救你。”梁霁辰试图活跃气氛,但易佳夕却没有笑。   出生以来,这是他头一回充满求生欲。   “不是,”易佳夕眼神亮亮的,像露水淌过黑暗,“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犯法了,你作为知情人,是会帮我逃跑,还是会送我坐.牢?”   梁霁辰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犯了什么法?”   “随便,”易佳夕显得有些没耐心,“你快回答我。”   他想了想,镇定地答,“我会送你去自首。”   易佳夕看着他,“哪怕我被判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   “我会请最好的律师替你辩护,督促你在里面好好表现,争取减.刑。”梁霁辰松了松领带。   他敢这么说,就做好了易佳夕生气的准备。   反正已经要被惩罚了,多一个不多。   易佳夕愣怔地看着他,“为什么不帮我逃走,不爱我吗?”   车内放着柔和的弦乐,他们堵在路上,被一片刺目的红色包围。   “那不是爱,那是恐惧,爱应该是——”他皱着眉措辞,“和对方坦坦荡荡地站在阳光下。”   易佳夕愣怔地望着他,吸了吸鼻子,别扭地说,“那等我出来,我都老了,你也老了。”   梁霁辰单手握着方向盘,“所以,为了别让我等,做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行不行?”   “行。”   “别的我不担心,但交通法你得背熟,”梁霁辰侧身过来,挑起易佳夕的下巴,温柔辗转,“还有我的手机号。” 第46章   这天晚上, 梁霁辰十分反常, 几乎整整一晚,最后累到几乎力竭, 易佳夕闭着眼在他怀中沉沉睡去。   好像他是要用一些确定的东西, 来弥补那些不确定。   那晚的亲密过后,接下来整整一周, 他们见面的时间寥寥无几。   梁霁辰忙着筹备新年音乐会与滨音大的大师班课程,期间还要到Z市出差一次, 易佳夕则忙着店里的年终盘点, 跟进网店的筹备工作,两人都是早出晚归,只有夜里能拥抱而眠。   很快就到了农历腊月二十九,小除夕。   这天, 易家所有人都要回家报道, 无论如何,总得应个卯。   说起来, 老太太其实并不爱热闹, 易家的人似乎天生都有些冷情, 但她的规矩大, 年老了, 越发的讲究,哪怕大家面不和心也不和,也要凑一块儿。   俗称,“团圆”。   只是不知为什么, 这样的日子,徐明华也要凑热闹。   吃饭的时候,易文姗坐在易佳夕的左手边,低声嘲道,“他不如改姓易,名正言顺领遗产。”   易佳夕敷衍地笑笑,没接话。   只怕不用改姓,遗产也少不了他的一份。   同样让她感到惊奇的是,易文珊平日无论对姚金玲和徐明华有多不满,只在私底下抱怨,今天小年夜,“阖家团圆”,她却随意地说出遗产这么晦气的话。   不仅如此,就连素来跳脱不羁的易嘉泽,今天也格外的安静。   事出反常必有妖。   姚金玲一头黑得不自然的头发挽成发髻,面目庄严,她称赞易嘉泽近来掌管公司辛苦,人也沉稳了,易嘉泽没应声,默默搁下筷子,冷淡地看向姚金玲的方向。   从易佳夕的角度来看,她觉得他看的并不是老太太。   而是她旁边的徐明华。   在这类家庭饭局上,易佳夕的存在感向来是很低的,她与集团事务无关,更不关心家庭内部的利益斗争,当饭桌上开始讨论到集团近来在城东拍到的一块新地皮时,这顿饭更加索然无味了。   她低头品尝碗中的枣妃响螺鸡汤,习惯性屏蔽周遭的声音。   要不是易文珊忽然激动地大声起来,她不会去听。   “凭什么把这个烂摊子甩给我们?志添一直兢兢业业为家里做事,妈,不要太偏心行不行?”   邱志添拉了拉妻子的袖子,却并未出声劝阻。   姚金玲不冷不热地睨着易文珊,“我是老了,可还不糊涂,志添管理那几家酒店时,财报有多难看,集团上下有目共睹,偏心二字,我担不起。”   易文珊是姚金玲领养的孩子,这在易家上下不是秘密。   她顾忌自己身份特殊,一向在养母面前谨小慎微。   今天这一出,虽然是利益之争,易佳夕却不免高看这位姑妈一眼。   一个有脾气的人,总好过唯唯诺诺的应声虫。   但她没兴趣参与这场战斗。   易佳夕放下筷子,“我吃完了,上楼休息。”   她站起来,挪开椅子,姚金玲出声叫住她,“还没问你,最近和梁先生交往得如何?”   “还行。”   “有空带梁先生来家里吃饭,不要怠慢了。”   这位祖母,连她的生日都不曾送上祝福,倒是十分关心她的情感生活。   易佳夕来到二楼的临时客房。   白色床单,深蓝色窗帘,几何图案的地毯,和酒店房间别无二致。   她甩掉鞋子,倒在床上,准备给她的梁先生打电话。   今天,他的家人都在国内,回到南方老家的祖屋迎接农历新年,现在应该也是围坐一桌,热热闹闹的吃晚饭。   他的外祖母是德国人,受丈夫影响,深深地热爱中国文化,尤其是中国的美食。   梁霁辰说,外祖母最爱的一道江南醉蟹,鲜美无比,但因肠胃不好不能多食,后来外祖父学到了改良版的熟醉蟹,用地道的花雕酒,肥美的大闸蟹,味道不输。   正想着酒,有人敲门来给她送酒。   易嘉泽手插在裤袋里,斜靠在门框上,冲她晃了晃手里拿瓶酒,语气懒洋洋地,“我新买的酒庄送来的,味道马马虎虎,要尝尝吗?”   他结束了下面的战场,又来这里挑事。   易佳夕正要关上门,忽然想到宋丛筠。   那天在烤肉店不欢而散后,宋丛筠没有联系过她,或许她感到很不自在。   易佳夕的情绪从来都是来得快散得快,她现在并不生气,这几天反而一直反复在想,宋丛筠到底为什么这样。   她不认为宋丛筠是那种肤浅到只看外表的人。   她不知道宋丛筠那样循规蹈矩的性格,怎么会选择和易嘉泽在一起,怎么敢在高中的时候,一意孤行地选择跟在他身后。   这些疑问扰得易佳夕几乎失眠。   她没说什么,松开手朝房间里走,坐在飘窗旁边的小沙发上。   易嘉泽却没跟进来。   他像是并未料到的举动,原本做好了被易佳夕甩门的准备,却没想到她会让他进去。   这反而让易嘉泽开始迟疑。   “不进来就把门关上。”易佳夕不耐烦地开口。   易嘉泽想了想,走进房间把门关上,径直到飘窗上坐下,把那瓶酒和两只红酒杯也放上去,倒上些酒,端起来递给易佳夕。   酒精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香槟色,易佳夕浅浅地啜了一口,是长相思。   她最喜欢喝的就是长相思。   透过酒杯模糊的影像,她发现易嘉泽正在看着她。   易佳夕一向反感他这样旁若无人的举止,正要发火,却忽然看清易嘉泽的眼神,似乎和以前不同。   少了些乖戾,反而有些小心翼翼,当易佳夕瞪着他的时候,他竟然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今天真是个奇怪的日子。   难得能和易嘉泽这样和平的相处,虽然只是彼此默默喝酒,一言不发,要是让其他人看见,只怕会以为自己活见鬼。   易佳夕喝完最后一口,主动开口,“这酒不错。”   她打破沉默,随口称赞一句,没想到易嘉泽却忽然冷冷开口,“这才半杯,你就喝多了?”   “谁喝多了?”易佳夕皱着眉,起身打算倒酒。   易嘉泽把她的杯子抢过来,“这点酒量就别喝了。”   果然,和平是不存在的。   对待易嘉泽这种狗脾气,对他笑是浪费表情,易佳夕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将杯子抢回来,重重地搁在飘窗上,“我自己心里有数!”   易嘉泽看她一眼,语气生硬,“喝多了算你自己的。”   他只给易佳夕倒了三分之一。   小气吧啦的。   易佳夕懒得计较,又喝了几口,渐渐感觉意识有些飘忽,她才放下酒杯。   “你和宋,什么时候开始的?”   易嘉泽忽然抬起头,“开始什么?”   “我已经知道了,你们在一起很久了,”易佳夕看着他,“不用再瞒着我。”   易嘉泽笑着晃了晃酒杯,又恢复了几分素日的神情,“我说今天怎么态度这么好呢……”   “我问的是,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不要讲些无关的话。   “什么叫在一起?”易嘉泽反问,“你和梁霁辰那种?”   易佳夕并不想从他口中听到梁霁辰的名字,她冷着脸,“不要明知故问。”   易嘉泽放下酒杯,“你非要追究的话,应该是你出国的第三年?”   “怎么回事?”   “那天我在酒店,死活睡不着,就给她发了条短信,问她要不要来陪我,她就来了……”易嘉泽一脸的无所谓。   这种极不尊重,散漫放任的语气,让易佳夕很是恼火。   她制止他继续往下说,“行了,不用再说。”   易嘉泽扯嘴笑了笑,好像终于找到了往日和易佳夕斗气的快乐,他站起来,坐到床沿,和易佳夕面对面,“不是吧姐姐,你连听这都觉得尴尬吗?”   易佳夕烦得扭过脸,易嘉泽却来了劲,缠着她问个不停,“我听说你和梁霁辰同居了,你们到哪一步了?不会还没牵过手吧?”   易佳夕忽然后悔。   怎么会忽然心软,试图跟这个人沟通。   根本无法沟通。   “你走吧,我要睡了。”她起身坐到飘窗上,刚才易嘉泽坐过的位置,望着窗外,并不看他。   易嘉泽沉默地望着她,良久,才轻声说,“她很可怜。”   “什么?”易佳夕一开始并没听清。   等到她意会出来,又觉得自己听错了。   “她总是跟着我,又不说想要什么,警告威胁都没用,”易嘉泽忽然摇了摇头,“我有一天看着她,忽然觉得她好可怜,或许我该对她好一点。”   易佳夕听得头疼脑涨,下意识地说了句,“别说别人,你自己才有病。”   “是,我有病,你说得真对,”易嘉泽听得笑起来,“我跟她同病相怜。”   他脸上的表情带着戏谑,却不像是在开玩笑。   易佳夕饮下一口酒,忽然感觉微微发涩,像是单宁的味道,复杂难名。   她突然觉得意识轻飘飘的,是喝酒后自然的微醺感,有点困,又有点亢奋,所有感官都变得丰富。   手机在小沙发,忽然震动起来,易佳夕看不清是谁,正要去拿,易嘉泽忽然伸手,直接给她挂断了。   “手机给我。”   易嘉泽却嬉皮笑脸的,“他好粘人啊,原来你喜欢这一款,连绍以前也挺粘你啊,干嘛不选他?”   “手机给我。”易佳夕重复着,双脚落地,预备抢回来。   “给你给你,急什么啊,我能给你扔了?”易嘉泽低头笑了,走到飘窗边把手机塞易佳夕手里,蹲下来,握着她的脚踝,重新放回飘窗上。   易佳夕不耐烦地蹬开他的手。   他立刻松开,耸了耸肩,一副全然无辜的样子,然后坐到飘窗另一头,又给各自倒了一杯。   他晃了晃酒瓶,“没了。”   易佳夕没搭理他,她翻开通话记录,那个未接来电果然是梁霁辰打来的。   现在八点多。   这个时候,梁家应该吃完晚饭了。   易佳夕正要拨回去,却听见易嘉泽冷不丁开口,“你们会结婚吗?”   她愣了一下,习惯性地反驳,“与你有关?”   “如果你们结婚了,是不是就真的再也不回来了?”他的语气听上去,似乎非常失望。   这让易佳夕觉得熟悉又陌生。   他们一向带着刺互相攻击,今天这刺忽然柔和了,她反而无所适从。   她有些茫然地开口,“易嘉泽,你到底想干嘛?”   一直以来。   那些莫名其妙的行为,伤害她,伤害她的朋友,还有她最重视的人,他这么抵死纠缠,互不放过,到底是因为什么。   或许是酒意让人放松,也变得柔和,易佳夕忽然想知道为什么。   易嘉泽忽然嗤笑了声,“易佳夕,你终于舍得问我了?”   “什么?”   “我说,过了这么多年,你终于舍得纡尊降贵,心平气和地来问我到底想做什么,我还以为这辈子都等不到你这句话。”   易佳夕感觉他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她警惕地盯着他,把手机死死握在手里。   “我七岁进易家,所有人都不喜欢我,你父亲冷淡我,你母亲仇视我,就连家里的佣人背地里都敢对我呼喝,但这些都不算什么,”易嘉泽的眼神仿佛一片寒潭,“我最痛恨的是你,易大小姐。”   “我?”易佳夕气息不匀,“愿闻其详。”   易嘉泽眼神复杂,“你易大小姐多高高在上啊,家里的小公主,漂亮的洋娃娃,所有人都宠着你,我得看你脸色,处处小心,可你呢?你从来都不屑一顾。”   易佳夕缓缓地点头,“所以你恨我。”   “不应该吗?后来你母亲让我搬出去住,我很开心,终于可以离开,可你呢?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要留下我?”   易佳夕默然片刻,“我以为你并不想走。”   不然小时候,为什么总要跟着她出去玩?   在不知道易嘉泽的身世之前,她是有真心拿他当弟弟看待的。   易嘉泽噙着一抹冷笑,“想不想,反正我都被你留下来了,既然这样,后来又凭什么随便把我扔下?”   “我,扔下你?”易佳夕觉得荒谬又好笑。   偏偏对面那人,说得那么认真。   易嘉泽将杯中剩余的酒一口饮下,重重地将酒杯扔到地上,幸好地上铺了地毯。   “是你要我留下来陪你玩的,凭什么说出国就出国,凭什么拿我当陌生人,把我一个人扔在这个鬼地方?”   他情绪激动,微微喘着气,像是一只负伤的兽类。   易佳夕皱起眉,“这难道不是你想要的?”   “你都不要的东西,当我很稀罕?”   “你不稀罕,为什么要害死我父母?”易佳夕也跟着激动,“就算他不是你亲生父亲,总归养了你一场吧?”   她没想过要跟易嘉泽挑明。   但话到嘴边,怎么也咽不下去。   易嘉泽沉默了接近一分钟,才缓缓开口,“如果我说不是我,你会信吗?”   面对易佳夕的指证,他既不承认,也没否认。   “证据呢?我亲眼看见你在车库里待了两个多小时!”   “证据你自己去找啊,谁主张谁举证,别欺负我不懂法啊。”易嘉泽微微眯起眼睛,头靠在墙上,显得有些疲倦。   或者他根本就是醉了。   易佳夕说,“既然不稀罕,你可以离开。”   大把的人等着接盘。   易嘉泽轻蔑地笑了,“那可不行,现在郑家倒了,万金也别想全身而退,我这个时候撂挑子,指望邱志添那个废物,还不如直接宣布破产,何况——”   “该死的还没死,我还不能走。”   酒意不断上涌,易佳夕开始觉得眼皮墩得发沉,她想把易嘉泽赶出去,想叫他闭嘴别再啰嗦。   可她心中却有个直觉,似乎快要接近某个真相。   她逼迫自己强打精神,“谁该死?”   易嘉泽舔了舔嘴唇,眼神残忍到直白,“当然是你亲爱的奶奶,尊敬的姚董事长啊。”   话音刚落,易佳夕手里震动起来,屏幕上,“梁霁辰”三个字亮到让人双目刺痛。   她蓦地睁开眼,直接将电话挂断。   想要弄清真相的念头占据了她的所有,“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我说,咱们道貌岸然的姚董事长,人老心不老,做慈禧不够,还想当赵姬,你说,可不可笑?”   易佳夕立刻开口训斥,“不要胡说八道!”   开玩笑也得有个底线。   易嘉泽坐直身子,忽然拽住易佳夕的手臂,“你走的那年,有天晚上我躲在书房衣柜里睡着了,等我醒来,发现姚金玲和徐明华在房间里,你猜他们在干什么?”   他的手那么用力地锢着易佳夕,目眦欲裂,易佳夕听得头皮都要炸开,胃里一阵翻涌。   “滚开!”她用力挣脱开,走了没两步又被拽住。   易佳夕步伐不稳,与易嘉泽一同摔在地上,发出响声。   “你只是听听就受不了,我呢?”易嘉泽摁住易佳夕的肩膀,声音近乎呜咽,“你把我丢在这里,有可怜过我吗,有吗!”   外头的佣人听到动静,轻轻叩门询问。   易嘉泽此刻濒临理智崩溃的状态,他抓起桌上的一只花瓶,奋力砸到门上,“都他妈给我滚!”   无人再敢来敲门。   奇怪的是,就连家里其他人都仿佛人间蒸发。   或许他们本身听见了,只是对易嘉泽多有忌惮,反正不关他们的事,与其趟浑水,不如装聋作哑。   荒谬吗?   但这就是她的家,她的家人,一个一个都是这样。   刚才闹了一阵,易佳夕几乎精疲力尽,她躺在地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过了好久才喘过气来。   易嘉泽双目紧闭,像是也累得不行。   随便吧。   易佳夕心力交瘁地闭着眼睛,胃里灼烧的感觉好了些,她很困,头也晕,耳朵有细小的嗡鸣。   模糊间,她听见旁边有人说话,像是梦呓般。   “姐姐,我要是死了,你会伤心吗。”   “你能心疼心疼我吗?”   她说不出话来,喉咙烧得疼。   就连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   棠芯城城整理:  关于弟弟,还有一些情节会在番外补充。 第47章   第二天醒来, 易佳夕躺在床上盖着被子, 仍然穿着昨天的衣服。   易嘉泽不在地上。   唯独她的项链被取了下来,放在床头柜上。   她坐起来, 发了好久的呆, 双目无神,只觉得自己一身酒气, 头发也乱得不成样子。   这简直无法忍受。   易佳夕撩开被子下床,用最快的速度洗头洗澡, 在脸上随便拍了点水, 没有心思仔细护肤。   昨天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   易佳夕披散着一头湿发,靠在床头想了一会儿,仍旧抹不开心里那股恶心感。   她知道,那不是因为宿醉。   手机上有梁霁辰打来的几通未接来电, 和一条晚安微信。   应该立刻回过去的。   一晚上没有联系上, 梁霁辰那根榆木脑袋,一定很着急。   偏偏他还是种不会哭的小朋友, 连晚安都发得那么拘谨。   佣人轻声敲门, 叫易佳夕下楼吃早餐。   饭厅里, 一家人围坐在方桌上, 易嘉泽不在座位上。   “你弟弟还在睡觉, 不等他了,晚上吃年夜饭再喊他。”   说话的是姚金玲。   她今天穿了件酒红色的大衣,脸上带妆,头发依旧梳得一丝不苟, 徐明华坐在她的右边,给她盛了碗粥。   易佳夕吸了口气,“我也不饿,晚上再吃。”   大年三十的年夜晚,是无论如何推不了的。   尽管她很不明白,昨晚吃了一顿,为什么今晚还要继续,明明大家都觉得折磨。   她回到房间,给梁霁辰回电话,那边没有接,可能是在练琴。   易佳夕躺在床上,很快又睡着,再醒来的时候,是晚餐时分。   天都黑了。   今晚的年夜饭由自家酒店的主厨负责,菜色丰富,上菜后,主厨文师傅穿着厨师服,一样一样介绍菜式,姚金玲满意地点头。   易嘉泽在易佳夕身边坐下。   不等姚金玲动筷,易嘉泽先一步伸向餐桌正中的鲈鱼,从腹部夹下一块肉,放进易佳夕碗中,接着把鱼翻面,又给他自己碗里夹了一块。   桌上余下几人通通愣住。   就连易佳夕,都不免错愕地看着他。   家里人都知道,老太太多有迷信,规矩很多,年夜饭上的鱼摆在正中,是用来看的,不能动筷,更不能翻面。   所谓年年有余。   今天这“余”直接让易嘉泽给戳破肚子,十分壮烈地瞪着双死鱼眼,死不瞑目。   “吃啊,都看着我干嘛?”易嘉泽自顾自地吃起来,旁若无人。   姚金玲登时不悦的垮下脸,“易嘉泽,你的规矩呢?”   易嘉泽惊讶地抬起头,“什么规矩?我们家还有规矩吗?”   他犯起病来,向来是不考虑后果的,谁的面子都能撕碎了往地上踩,只是他一向表面上对姚金玲还算恭敬。   今天突然发作,一上来便直接挑衅老太太在家里绝对的权威。   易文珊不动声色地撞了撞邱志添的手肘。   据她所知,老太太已在一个月前私下找律师立好遗嘱,易嘉泽这个便宜孙子占了大头。   好戏开场,她巴不得易嘉泽再闹大些,遗嘱能立,当然也能改。   姚金玲严肃地盯着易嘉泽,捏着筷子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这时候,徐明华忽然起身,手轻轻放在老太太的肩膀上,“姚董,我看过您近期日程,不如和梁家约在初七这天,梁先生说这天有空。”   “你来安排,”姚金玲顺了顺气,看着易佳夕,“你把初七那天腾出来,和梁家吃饭。”   易佳夕愣住。   手一松,筷子跌在地上。   徐明华说话时她就觉得奇怪,只是没想到,梁是梁霁辰的梁。   “什么时候?”易佳夕缓缓开口。   “初七,”徐明华带着一成不变的微笑,加重语气,“正月初七,也就是一周以后。”   “谁约的?”   徐明华说,“我今天替姚董问候一下梁家长辈,提起小姐和梁先生在交往的事,顺便约了下见面时间……”   易佳夕骤然站起来,椅子在地上拖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声响。   她极为光火,“谁准你约的?”   “我准的,”姚金玲抬眼睨着她。   易佳夕垂下眼眸,手撑在桌沿上,心里难受极了。   胃里又开始不断地犯恶心,想来是昨天的酒还未醒。   易文珊站起来,走到易佳夕身边,假意劝着,帮她挪椅子摆筷子,让她跟奶奶道个歉,好好过年。   挑起这场纷争的易嘉泽,却仿佛没事人一般,自顾自地吃东西,完全置身事外。   易佳夕不管他,死死地盯着姚金玲,“取消约定,这件事我不同意。”   “易小姐,这都约好了,怎么能失信于人……”徐明华再度开口。   “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吗?你到底姓易还是姓金?”   姚金玲怒喝道:“谁让你在饭桌上大呼小叫没规没矩的,是你母亲教的吗?”   易佳夕气得快要站不稳,她一刻也不想待在这里,却无法忍受姚金玲对母亲的侮辱。   “我妈妈一向好好教导我,倒是您,教出的儿子背叛婚姻,道德败坏,不知道是不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的缘故。”   “住嘴!”姚金玲气得发抖,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眼球浑浊,“给我滚!滚出去……”   易佳夕的手死死地扣着桌沿,满脸倔强,“放心,我会滚的,但是你和梁家的见面必须取消,我的私人生活和你们没关系。”   姚金玲用力拍了下桌子,“你都住到人家家里去了,哪有家长不见面的道理?败坏家风!”   “败坏家风?”易佳夕实在忍无可忍,“梁家清清白白的人家,跟我们家结亲家,我都替他们觉得委屈!”   闻言,姚金玲大为震怒,她从轮椅上站起来,抄起竖在一旁的拐杖,朝易佳夕的方向挥下来。   这时候,易嘉泽才停下筷子。   他站起来,轻轻松松拦住老太太,将她的拐杖夺下,回头冲易佳夕淡淡道,“还不快走?”   不用他说。   易佳夕几乎是跑着离开了嘉禾苑。   她驾车一路回到梁霁辰家,头脑空白,直到将车停进车库,才想起来自己忘了拿手机。   显然,现在是不可能再回去取了。   这个月,摔了一部,落了一部,手机在她手里运气都不太好。   易佳夕回到家里,一头扎进沙发上,把脑袋埋进圆乎乎软绵绵的抱枕里面。   这些都是她搬来之后,从家具店买来的。   到这时候,她才发觉梁霁辰多有先见之明。   她如果能认真一点,背下他的手机号,现在总能有办法给他打电话。   二楼书房有一部座机,是从前这家主人安装的,梁霁辰一直没有注销,虽然那部座机也无人使用。   易佳夕在沙发上躺了会儿,肚子饿得难受,起身到冰箱找食物。   刚走到楼梯处,就听见楼上电话铃声叮玲玲的响起。   声音在安静的空间里显得十分响亮。   直觉告诉她,这是梁霁辰打来的。   等到易佳夕接起电话,果然是他。   “终于接电话了,”梁霁辰听起来松了口气,“手机又丢了?”   顿了顿,易佳夕才问,“你怎么知道?”   梁霁辰说,“我打给你,一直不接,后来有人接电话,告诉我你把手机扔下走了,我猜你就在家。”   家。   他把这里称作家。   易佳夕吸了吸鼻子,“谁接的电话,佣人?”   “不是,”梁霁辰顿了顿,才说,“是易嘉泽。”   这倒是出乎意料。   但这两天,她受到的惊吓太多,神经已经有些麻木,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吵架了?”梁霁辰声音柔和,“先弄点吃的,别饿着,我坐明天的早班机回来……”   易佳夕忍不住打断他,“你为什么擅自做主和我家人见面,为什么不先问问我的意见?”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   “昨天晚上我打不通你的电话,”梁霁辰的语气有些沉闷,“抱歉,是我考虑不周全,我以为,我们的家人迟早会见面……”   “为什么迟早会见面?这跟我们的家人有关系吗?”易佳夕眼眶红红的。   一边宣泄,一边后悔。   这次,梁霁辰沉默的时间更久。   易佳夕听见他在房间里踱步的声音,听见他打开窗户,在那边叹了口气。   她讨厌听见他叹气。   “你说得对,我再次道歉,但是,”梁霁辰语气冷冷的,“我想问你,你的意思是现在不见,还是永远不见。”   “这很重要吗?”   “这不重要,我不在乎你那些绯闻,不在乎你的家人,不在乎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梁霁辰第一次表现出急躁的一面。   “我只想知道,你想过我们的未来吗?”   易佳夕的心里掠过千言万语,但她说出口的只有一句,“我不知道,梁霁辰,我没想过那么久远的问题。”   他却说,“我想过,想过很多,你想知道我想了什么吗?”   这次沉默的人是易佳夕。   有接近两分钟的时间,谁也没有说话,只听见对方的呼吸,那么近。   就像是梁霁辰抱着她睡觉的时候。   “你不想知道。”梁霁辰第一次主动干脆地挂了电话。   听筒里只有持续而聒噪的滴声,像是在提醒她,说出口的话,覆水难收。   易佳夕不知道自己这天晚上是怎么睡着的。   她一个人躺在主卧的大床上,辗转反侧,没有手机没有音乐,没有身边人的呼吸,她开了一盏小灯,仍像是与世隔绝。   每次周遭出现细微声响,易佳夕都会惊醒,然后发现并不是梁霁辰回来了。   第二天早晨,易佳夕被一阵门铃声惊醒。   对方很急,没节奏地按个没完,只怕附近贪睡的夜猫都要被吵醒。   她当然知道那不是梁霁辰,他有钥匙,不会按门铃。   她披上外套去开门,看见孟瑶着急忙慌地站在门口,刚看见易佳夕,就抓住她的袖子,“老板,你家里出事了!”   “你别慌,慢慢说。”易佳夕按住孟瑶的手。   这才发觉自己手心冰凉。   易家出事了,就在她睡着的这段时间里,接连两件大事。   姚金玲凌晨时分突发脑溢血,倒在地上,直到早上五点才被护工发现,送入医院,目前还在抢救。   就在半小时以前,几个警察从机场带走了徐明华,那时他正要搭乘前往美工的航班。   易佳夕顾不得太多,用十分钟的时间收拾好自己,孟瑶开车送她到医院。一路上,谁也没说话。   大年初一,新春伊始,谁家出了这样的事都是倒霉,连谈起来都怕沾上晦气。   医院正门口蹲守着许多记者,孟瑶见机行事,将车绕到侧面,下车时,递给易佳夕一只口罩。   这些记者,不知该说他们敬业还是无聊。   “这些记者跟苍蝇一样,千万别被拍到。”孟瑶打算下车,和易佳夕一起进去。   易佳夕拍拍她的肩膀,“你就别去了,回家吧。”   “为什么啊?”孟瑶使劲眨了眨眼。   “大年初一,你不用去拜年?”   孟瑶摇了摇头,“我从来不拜年,你试过被一群亲戚联合起来催婚的感觉吗?谢了,惹不起,微信拜年保平安。”   易佳夕笑不出来。   她从侧门进入医院,为了躲避记者,走楼梯到五楼手术室,走廊尽头,易嘉泽站在窗口抽烟。   易文珊独自坐在长椅上,看见易佳夕过来,易文珊连忙拉着她坐下,“你姑父去办手续了……唉,情况不妙。”   手术门紧闭,门里是一个无法想象的世界。   里面正在经历生死劫数的人,在几个小时以前和她吵到几乎断绝关系。   而现在易佳夕坐在冰冷的长椅上,心里一片茫然。   短短一夜之间,发生了太多事情,桩桩件件,还不等人收拾好情绪,又纷沓而来。   手术时间可能会很久,易佳夕把孟瑶叫到身边,“你先回去吧,待这里也没用。”   孟瑶点头,“饿不饿,我给你买份早餐上来?”   “不用,”易佳夕忽然想起来,“你到梁先生家里跑一趟,帮我把东西收拾出来。”   易佳夕告诉孟瑶那几样物品和行李箱的位置,然后把钥匙给她。   孟瑶愣愣地看着她,“老板,这是干嘛呀,梁老师知道吗?”   易佳夕没说话,只是摇头。   什么意思?   直到孟瑶坐上车,也没明白。   到底是梁老师不知道。   还是易佳夕不知道她想干嘛?   五个小时以后,医生从手术室出来。   姚金玲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目前处于脑死亡状态,一切生命体征靠仪器维持,从手术室推出来又进入ICU,家属不能跟进去。   医生的话说得很委婉,“以病人目前的情况,苏醒的概率极低,但不排除会发生医学奇迹。”   易文珊抓着易佳夕的手臂,语气沉痛,“我们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只要能救活我的母亲,我们愿意等!”   易嘉泽淡淡地嗤了一声,“浑身插满管子,那也叫活着?”   “你还说?你昨晚到你奶奶房间说了什么?怎么你一离开,她就发病了?”   易嘉泽扯扯领带,不客气地顶回去,“那姑妈快叫警察抓我啊,我保证不跑。”   他目光戾起来,易文珊不敢再声张。   医生眼明心亮,大概是看多了这类家庭矛盾,并不掺和,客套几句就离开了。   易佳夕坐回椅子上,易嘉泽在她旁边坐下,把手机递给她。   “昨天有人一直在找你,烦不烦呐,”他的语气吊儿郎当的,“不是分手了吧?”   易佳夕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ICU病房只能在下午三点集中探视,隔着一层玻璃,病床上的老人静静地躺着,身上都是管子,看不出丝毫生气。   仅仅是靠仪器来维持生命。   易家的几位叔伯长辈,和旁系亲戚,都纷纷来医院探望,看到姚金玲的情况,都叹气不止,但都不赞同易嘉泽的说法。   “总不能就这么放弃啊,要相信医学,这可是你们的亲人……”   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谁要是敢说放弃,谁就是不肖子孙,为了遗产连孝道都不顾。   要论利益,首当其冲的就是易嘉泽,虽然谁也没有看过遗嘱内容,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易嘉泽笑了笑。   他虽然疯,但不傻,不至于在这个当口犯众怒。   毕竟这时候,整个集团正处在风雨飘摇之际,自徐明华被捕,集团账目被清查,众多营业部被关停,股价下跌,就连易嘉泽也可能被殃及。   徐明华涉嫌职务侵占、挪用资金、侵犯商业秘密等多项罪名,这些他已经承认,唯独不肯承认与那倒台的郑家有牵连。   这段时间,易佳夕停了社交网络上的所有更新,清空微博,不想让任何媒体有可乘之机。   她知道,在这时候,任何一个字眼都会被拿来做文章,为所谓的豪门恩怨提供想象空间。   如果说唯一的好处,无非是能辨清身边的人,不乏许多趁机和她划清界限,甚至落井下石的人,易佳夕跟钱之航开玩笑:总算能清理自己的朋友圈,也不算太差。   毕竟,风波总有平息的一天。   奇怪的是,无论网上怎么内涵易家,却没人提起不久以前的Y.Bakery的“食物中毒”事件,就连那位博主也如同隐形。   又或许是有,但很快被处理掉,易佳夕知道跟他有关。   在结束又一次关于姚金玲的家庭会议后,易佳夕感到精疲力竭,她已经搬回滨江丽屿,恢复独居生活,孟瑶帮她行李箱送回这里,顺便把那把钥匙也带了回来。   易佳夕那天忘了交代孟瑶把钥匙留在房子里。   记得那天孟瑶送行李箱过来时,问过易佳夕,和梁霁辰到底是怎么了。   易佳夕回答她:不知道。   她不知道。   好像一瞬之间面临太多问题,使她没有精力去想这个问题,就像她透过玻璃窗看到毫无生机的姚金玲躺在那里时,也不能决定是应该牺牲尊严和生活质量来维持生命,还是当断则断结束一切。   那天争吵过后,易佳夕和梁霁辰没有联系彼此,她不知道梁霁辰是怎么想的。   “我需要冷静一下,好好想想。”她这样告诉孟瑶。   棠芯城城整理:  写这一章我想了很久,要不要让他们暂时分开。   但我觉得是需要的,奶昔和木头之间有些问题迟早要解决,这需要距离,和暂时的分开。   放心,是甜文,我是亲妈。   和好的那一章会公布关键词,还有不懂的小可爱,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第48章   即便是在夏季, 温带海洋性气候的伦敦依然多雨, 气温不超过三十摄氏度,易佳夕把在这里的生活称谓“避暑”。   可她最喜欢伦敦的一点不仅仅是它的气候, 也喜欢它的雨, 淅淅沥沥时,不用打伞, 因为大家都不打伞,她可以理所当然地解放双手。   易佳夕唯独不喜欢这里的食物。   用“美食盆地”来形容伦敦一点也不为过, 就连住在她家隔壁的那家伦敦土著也都这么认为, 每当易佳夕烤制了新的饼干或甜点,拿到邻居家分享时,都能听他们吐槽一番英国的食物。   “话说回来,你还会在伦敦待多久?”   易佳夕坐在她家的红丝绒梨木沙发上, 浅浅地啜一口红茶, “这个礼拜六离开。”   “那不是以后都吃不到你做的点心?天……”英国人没有美国人的那种夸张,女主人只是小小的感慨了一番, 已经足够表达情绪。   易佳夕七月份抵达伦敦, 在这里待了一个月左右。   这半年多的时间, 她陆陆续续在好几个城市短途旅行, 在每个地方停留的时间都很短暂, 她把甜品店全权交给孟瑶打理,现在Y.Bakery已经在滨市开了五间分店,并在多个平台上线,孟瑶可以说是头号功臣。   为了激励她, 易佳夕奖励给孟瑶一定的股份,当天晚上,孟瑶连夜赶制出一份计划书,声称要将Y.Bakery的店铺开遍全国。   易佳夕笑话她是不是梦想小镇玩上头了。   “就连薛玮都开始和我一起玩了,我安利失败的只有老板你。”孟瑶的语气十分哀怨。   易佳夕再一次无情拒绝,“薛玮是你男朋友,你当然能安利成功。”   孟瑶在电话那头一直笑,“不过小胖子最近挺忙的,一直跟着梁老师到处演出,这个月底还要去伦敦……”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自从易佳夕和梁霁辰分开后,孟瑶就一直刻意避免在她面前提起梁霁辰的名字,虽然每次易佳夕都不会表现出任何异样。   孟瑶心里替他们觉得可惜。   她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自然是无条件站在易佳夕那边的,每回跟薛玮聊天时,总免不了就这个问题争执一番。   “我不管,就是梁老师的错,肯定是他不会说话惹我们夕夕生气!”   “你们女人讲点道理好不好?明显是你老板天天欺负我家阿辰嘛!”   “我老板都躲到国外了,就是怕触景伤情,我家夕夕没错!”   “我老板整天把自己忙成机器人,满世界到处跑,连带着我都不能休息,阿辰没错!”   每到争论进行到这里,孟瑶便直接咬牙切齿地威胁,“小胖子,我看你这个月是不想去我家吃饭了!”   此话一出,孟瑶便以压倒性的优势大获全胜。   孟瑶不敢再提梁霁辰,借故转移话题,她告诉易佳夕,店里新上的白桃乌龙朗姆蛋糕很受欢迎。   这是易佳夕最新的创意甜点,白桃乌龙茶做成类似抹茶的口感,混入适量朗姆酒,淡淡的茶味中和了蛋糕的甜腻,酒精微醺,口感恰到好处。   她每到一个新的城市,总能从当地风味中获取灵感。   挂上电话,易佳夕起身向邻居太太告辞,她家二女儿洛佩尔忽然从楼上几步跳下来,拉住易佳夕的手臂,“太好了,你还没走!   洛佩尔今年十五岁,从六岁开始学习大提琴,是个活力十足的小姑娘。   易佳夕来到伦敦的第一天,房产经纪人带她来看房子,大提琴的声音从种满红蔷薇的花园里传出来,她当即决定租下这里。   第二天,易佳夕带着现烤好的蓝莓曲奇饼去拜访邻居,洛佩尔正在小会客厅里播放音乐。   是巴赫大提琴无伴奏组曲。   这是个音乐家庭,玩的游戏都和旁人不同,洛佩尔把CD封面藏在身后,要她的父亲猜这是哪位音乐家的版本。   她的父亲猜是麦斯基,而女主人端着英式红茶招呼易佳夕坐下,随口猜测,“比尔斯玛。”   易佳夕坐下,听了一段,举手发言,“梁霁辰?”   洛佩尔眼睛一亮,几乎整个人扑到易佳夕身上,“我喜欢你!你也是他的乐迷吗?”   易佳夕手里端着的红茶都差点抖出来。   “不,我不是。”   “那你怎么能听出来?”   易佳夕尴尬地笑了笑。   她很想告诉这个小姑娘:如果你也把某个人的音乐当作睡前催眠曲来听,你当然可以分辨出来。   但这样太残忍,洛佩尔还沉浸在找到知音的喜悦。   “梁的版本很稳当,舒展,他不喜欢炫技,更倾向于还原乐谱本身,流畅的,收放自如的,”易佳夕说不出专业的音乐术语,她凭借的只是纯感官体验,“或许会显得有一点点冷淡,缺乏感情。”   洛佩尔激动地表示,“可这才是他的魅力之处不是吗?沉默的,彬彬有礼的,高贵又冷淡……”   她一脸快要晕过去的表情。   少女情怀总是诗。   易佳夕没忍心告诉她,梁霁辰其人,可跟彬彬有礼没什么关系啊。   这一个月,易佳夕每天晚上都能听见洛佩尔练琴的声音,时断时续,她家没有做隔音墙,但易佳夕并不觉得吵闹。   洛佩尔常常喜欢和易佳夕讨论梁霁辰。   她想要见到他,想要听他的演奏会,想要成为和他一样优秀的大提琴家,活跃在世界舞台。   就在易佳夕快要离开伦敦之际,洛佩尔终于如愿以偿。   洛佩尔将手里的两张票展示给易佳夕,“明天晚上,皇家阿尔伯特音乐厅,第四排,我邀请你和我一起去。”   票面上印着梁霁辰的照片,他一手抱着大提琴,没看镜头。   易佳夕还没想好该怎么推辞,洛佩尔直接把另一张票塞进她手里。   “一定要来,就当作给你饯行。”   她没有拒绝的机会。   又或许她有,只是在那一刻,她不想拒绝。   易佳夕回到自己家中,没有换鞋,她靠在鞋柜上,把那张票拿出来仔细看。   她看着他的脸,手指轻轻的覆上去,从头发,到他的下颌。   如果这张照片是最近拍的,那梁霁辰应该瘦了一些,鼻梁显得愈发高挺。   她还记得和梁霁辰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小年夜的前一天晚上。   第二天一早,梁霁辰要去机场接他家人,而易佳夕也要回家吃饭,那晚她有些失眠,故意趴在他的身上,在黑暗中,用指尖,从他的眉骨,一路从鼻梁划过,像是一场冒险。   梁霁辰在睡梦中捉住她的手,温柔地亲了亲,这才让她安心。   谁也想不到,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再见,他在台上,她在台下。   第二天晚间七点,易佳夕驾车带洛佩尔到达皇家阿尔伯特音乐厅,演奏会准时开场,洛佩尔频频懊悔自己没有买到第一排的票。   “虽然第四排位置好,但第一排可以……”   易佳夕淡定接话,“可以看清楚你偶像的脸,对不对?”   “God,这你都知道。”   易佳夕笑了笑,“我也做过这种事。”   洛佩尔错愕地看着她,她不可置信地说,“然后呢?”   “然后他成了我的男朋友。”   说这话的时候,易佳夕没有笑容,反而有些难以捉摸的怅惘。   如果一个人时常怀念过去的事,要么说明他老了,要么说明他过得不好。   易佳夕是绝不会承认自己老了。   更不肯承认她过得不好。   第一支曲子是独奏曲。   演奏厅暗下去,又亮起来,紧接着梁霁辰从门里出来,不紧不慢地在位置上坐下,往台下看了一眼。   易佳夕没有闪躲。   也没有刻意看他。   她这位置前排靠左,并不与梁霁辰的视线齐平,她都不确定他是否能看见她。   灯光下,梁霁辰抱着大提琴,一双长腿松松地支起,他看起来和照片上一样,冷淡的,专注的,身上有种独特的气质,很容易就吸引他人的目光。   易佳夕觉得这支曲子格外熟悉。   她看了眼曲目单,这支曲子是巴赫的《恰空》,她想起来,自己曾经向梁霁辰哼过这支曲子,他却表示自己没听过。   在那个地下通道里,梁霁辰想要听那个少年歌手演奏的曲目,也是叫这个名字。   恰空。   易佳夕勾唇轻笑,“骗子。”   他明明听出来她哼的是什么,却要说不知道,以后再告诉她。   洛佩尔没听懂这句中文,她凑过来一点,“你说什么?”   “我说,”易佳夕也凑过去,“这曲子真好听。”   十多分钟后,一曲结束,梁霁辰站起来对着观众席微微鞠躬,目光没有停留,径直走向后台。   从侧门里,一个高挑的金发女郎探身出来,好像是在那里等梁霁辰,一看见他,便露出笑容,甜美青春。   易佳夕觉得她有些面熟。   似乎是在之前的演奏会上见到过,那个吹单簧管,总是跟在梁霁辰身边的女孩。   她忽然有些不舒服,从座位上站起来,告诉洛佩尔她有点事情要先走,匆匆离开。   或许是错觉。   但易佳夕莫名觉得,有道锐利的视线紧紧跟随着她,直到她走出演奏厅,才感觉轻松一些。   演奏厅后台。   薛玮和梁霁辰沟通完后续媒体的采访事宜,貌似不经意地提起,“我刚才好像看见易小姐了。”   梁霁辰淡声说,“是吗。”   “是啊,看得清清楚楚的,不过现在不知道去哪儿了。”   梁霁辰把手里的乐谱搁下,“她走了。”   “走了?”薛玮眨了眨眼,看自家老板不是很高兴的样子,试探着提议,“那……要不要我把她追回来?”   “多管闲事,”梁霁辰看他一眼,“我自己会追。”   薛玮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摸了摸脑袋,“这人,有气没处撒,冲我发什么火啊。”   -   一周后,易佳夕前往费城。   母亲生前在这里有一处房产,最近有房产经纪打电话给易佳夕,通知她已经寻到合适的买家,这回她去费城,亲自办理相关手续。   飞机上,易佳夕翻看手机,点进微博里。   热搜榜上第一条,“著名大提琴家梁霁辰初次提及女友”。   她心里骤然缩了下,呆了好久,才将这条标题点开。   这是一条访谈视频,在那晚的伦敦演奏会结束以后。   记者多爱捕风捉影,颠三倒四,易佳夕并不会相信一个耸人听闻的标题。   她点开视频。   背景是音乐厅的接待室,梁霁辰坐在记者对面,表情轻松,带一丝疏离的微笑。   这是一段节选视频,只有短短三十秒,一点开,就听见记者对梁霁辰说,“您刚结束在中国的巡回演奏会,反响热烈,但仍不乏一些否定的声音,请问您对此有什么看法?”   国外的乐评人通常都比较尖刻,再出名的大师,都会受到一定负面的声音。   “我尊重每个人对于音乐的理解,但我仍然会坚持自己的风格,我不能要求所有人都喜欢我的演奏,”梁霁辰笑了笑,“比如我女朋友。”   记者大为惊讶,“您有女朋友?她不喜欢您的演奏?天呐,我都不知道该不该相信。”   梁霁辰微微颔首,“如果她喜欢,就不会总在我的演奏会中途离场了。”   画面到此停住。   易佳夕莫名感到心虚。   他在说谁?   是梁霁辰交往了新的女朋友,她不喜欢他的演奏?   如果是,那梁霁辰真的太倒霉了,怎么他交往的每一个女朋友,不是拿他的音乐当催眠曲听,就是在他的演奏会中途离场?   这段采访在网上掀起轩然大波,就连梁霁辰的超话都差点沦陷,薛玮被闹得头都大了,请公关公司转移视线,热度才慢慢降下去。   主要是因为,无论网友怎么挖掘,都找不出有关梁霁辰神秘女友的任何蛛丝马迹。   易佳夕渐渐地安心下来。   如果梁霁辰真的有了新女友,她希望自己永远不要听到她的名字,也不要看到他们在一起的画面。   自欺欺人,她想。   另外一个惊吓,来自于她的好助理,Y.Bakery的新任股东,孟瑶。   她很突然地告诉易佳夕,就在一个小时以前,她答应了薛玮的求婚,他们即将在一个月内举办婚礼。   易佳夕不知道是该说“恭喜”,还是“你疯了吗”。   “哪有人刚答应求婚,就开始准备婚礼,”易佳夕顿了顿,“你该不会是……”   孟瑶的声音都快哭出来了,“都怪那个死胖子!”   恭喜薛玮,成功的从小胖子进化成死胖子。   易佳夕觉得好笑,同时也真心恭喜她,听说孟瑶想来洛杉矶的海滩举办婚礼,易佳夕主动提出,这一次婚礼的费用由她全部承担。   就当是去年没有兑现的海岛七日游升级版。   “真的吗?夕夕我爱你!”说正事时,孟瑶叫易佳夕老板,私底下则叫她夕夕,抗议无效。   “先别急着爱我,”易佳夕打断她的疯狂示爱,“婚礼我就不去了,提前恭喜你们。”   孟瑶有些着急,“不行啊,你还得给我当伴娘呢,怎么能不来……”她说着,忽然意识到什么,小声问,“是因为梁老师?”   易佳夕未置可否。   她觉得自己暂时没有做好,跟梁霁辰见面的准备。   万一他在婚礼上出现,带着他的新女友,易佳夕可能暂时没办法做到笑着面对。   可她没想到,会在微博上收到来自薛玮的邀请。   这半年多的时间,易佳夕没有发过一篇微博,年初,易家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渐渐平息下来,集团恢复正常,股价回升,一些酒肉朋友也渐渐靠拢。   她却逐渐对此不感兴趣,开始有意识地屏蔽这种无效社交。   这天夜里,睡觉之前,易佳夕收到从梁霁辰微博发来的私信。   【下个月洛杉矶的婚礼,你不打算来吗?】   这是老婆老公齐上阵,准备三顾茅庐?   易佳夕平淡地回答:【抱歉去不了,恭喜你们,好事成双。】   过了十多分钟,易佳夕几乎都快忘了这事,那边又发来消息。   【你是不敢来吗?】   易佳夕揉了揉眼睛,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这小胖子,就算是要结婚了,也不至于膨胀成这德行吧?   易佳夕心里好气又好笑,锁上手机,懒得理会这句莫名其妙的话。   她闭上眼睛睡觉,翻来覆去了十多分钟,忽然发觉哪里不对。   这不是薛玮会说的话。   事实上,仔细回忆,易佳夕和梁霁辰微博上的私信对话,全都不是薛玮会说的话。   易佳夕点开私信,从相亲迟到那一条,一直翻到最后一句挑衅,再点开孟瑶发的和薛玮的聊天截图。   两边一对比,易佳夕终于看出端倪。   原来如此。   “骗子。”她喃喃自语。   -   十月底,孟瑶的婚礼在洛杉矶的一处海滩举办,婚礼从简,只邀请了一对新人的亲朋好友,不超过五十人,婚礼场地在落日余晖的海滩。   易佳夕在婚礼开场前的一个小时抵达现场。   她穿一件墨蓝色的长裙,裙摆开衩,露出白皙的双腿,妆容漂亮,又不喧宾夺主,上前向孟瑶和薛玮祝贺。   梁霁辰坐在白色长椅的第二排,他穿着黑色西装,英俊冷淡,好像回到了最初见面的时候。   孟瑶清楚他们之间的纠葛,给易佳夕安排的座位十分体贴,几乎和梁霁辰呈一个对角线。   婚礼开始,优美的弦乐在周围响起,一对新人交换戒指和誓言,在落日下亲吻。   很美。   在易佳夕参加过的所有婚礼中,这是最令她感动的一个。   或许是因为她一路见证新郎新娘的故事,或许是因为她念念难忘的人也在同她一起观礼,这感觉浪漫又奇妙。   她忍不住回过头去看他。   他的侧脸很平静,看不出心中所想,身边坐着一个穿伴娘服的女孩子,好像是孟瑶的堂妹,她正在跟梁霁辰说话。   梁霁辰比她高许多,他稍稍低下头,迁就那女孩的身高,不经意抬起眼,与易佳夕的视线撞上。   这情景有些刺目。   易佳夕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与宾客一同鼓掌,婚礼仪式结束。   别墅派对,是婚礼的余兴节目,香槟堆成塔,乐队为这场婚礼伴舞,热闹无比。   也有人不喜欢这热闹。   易佳夕端了几杯酒坐在角落里,有陌生的男士向她搭讪,她笑着委婉拒绝。   不记得喝了几杯,脑袋开始发晕,她看见孟瑶的堂妹一直跟在梁霁辰身边,同他谈笑,他们从座位上站起来了,是要去跳舞吗?   真是够了。   她全副武装来参加婚礼,却节节败退,见到了梁霁辰,却没有同他说话的勇气,她觉得自己没有立场。   因为她曾让他那么失望过。   易佳夕抓起自己的手包,目不斜视地朝别墅外走去,她尽量不去注意梁霁辰,尽量在醉倒之前,维持自己的体面。   她坐进自己的车里,插上钥匙,好让车里暖和起来。   接着闭上眼睛,想休息一会儿。   就一会儿。   有人敲窗户,不停地敲,好吵,易佳夕不耐烦地翻了个身,对着另一边,结果另一边的窗户也跟着想起来。   烦不烦呐。   她睁开眼,看见梁霁辰。   他的表情严肃得很,在对她说些什么,看起来凶巴巴的,好像很生气。   易佳夕摇下车窗,板着张脸,“梁先生有何贵干?”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不要开着暖气在车里睡觉?”   “我没有睡觉,我很清醒,”易佳夕不高兴地说,“不劳梁先生费心。”   闻言,梁霁辰面色更沉,他盯着易佳夕看了一眼,然后用力拉开车门,直接坐进副驾驶上,把车钥匙拔下来捏在手里。   易佳夕愣楞地盯着他,“谁让你进来的。”   “关着车门睡觉,还不落锁,易小姐,你知道危险两个字怎么写吗?”   他太凶了,一个好脸色都不给,易佳夕心里本就不痛快,又喝了酒,情绪放大,伸手去推他,“你出去!出去!”   这力度,如同蝼蚁撼树。   梁霁辰根本不理,他任凭易佳夕在自己身上掐着推着,如同老僧入定。   “我要走了,我要开车走!”易佳夕气得不行,扑着去抢钥匙,“给我!”   梁霁辰忽然叹了口气,“你喝了酒,开什么车?”   易佳夕还是那句,“我不要你管。”   他把钥匙重新插上,转了转,启动车子,镇定地说,“你开。”   易佳夕愣了一下,她看着梁霁辰,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你开,随便开,我今天就坐这里了,你要撞车,我陪你,你要是被抓了坐牢,我等你,”梁霁辰看着易佳夕,“你自己看着办。”   易佳夕咬着嘴唇,颤抖着手,把钥匙拔下来,扔到他身上。   他明知道的。   明知道她不会舍得让他受伤,也不会舍得让他等。   “你这个骗子,臭木头。”易佳夕背过身去,不想看他。   车里都是他身上温暖柔和的木质香气,侵入她每一个感官。   “你坐过来,坐到我身上来,”梁霁辰拉她的手,“让我看看你。”   “凭什么,我们分手了。”   梁霁辰低声笑了笑,他靠过来,“分手了?好,你现在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易佳夕,要跟我分手。”   他又在挑衅她。   易佳夕不甘地回过头,口不择言,“梁霁辰!我们分……”   她的话被吞没。   梁霁辰吻上她的唇,带着酒精的味道,还有薄荷,柔软的,蛮横的,他还在生气,捏着她的下巴不让她躲。   “你这个骗子,骗我。”她好委屈,忍不住哭了。   这是梁霁辰第一次看见她哭。   他喜欢她高傲,耀眼的样子,却拿她的脆弱无可奈何。   “不哭,奶昔,不哭。”梁霁辰这样叫她,让她生气,也逼出她更多的眼泪。   易佳夕好生气,口红都被他吃没了,她不甘示弱,手往下探,听见他呼吸乱了。   这时候,梁霁辰还在说,“我们没有分手,我不同意,听见了吗?”   易佳夕鼻子酸酸的,心里柔软一片,她轻轻碰着他的唇,向他道歉,“对不起,木头。”   “我等了你好久,等你想明白。”他的声音沉重,将她抱得很紧。   易佳夕不想再等了。   她走过许多个地方,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带走一样东西,因此,行李箱变得越来越大。   但她发现这不是坏事。   人必须带着包裹前行,那是负担,也是依托。   那些回忆,画面,每一个细节,他亲吻她时的表情,睡着的样子,他的声音,气味,手指……   都是易佳夕不能丢掉的。   “我爱你,梁霁辰。”易佳夕的呼吸带着酒气,   但她知道这不是醉话。   她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想这样 ,但她希望这句话,是在那件事发生之前。   要让梁霁辰知道,他不是一个人在等待。   他闻言,大为震动,好像是怕自己听错了,一边亲吻,一边要求她再说一遍。   一遍不够,还要再说。   易佳夕几乎是被抱着进房间。   或许是太久没有亲密,她有些害羞,这时候,反而开始扭捏,她要去洗澡,不让梁霁辰跟着。   梁霁辰不太高兴地问她,“不是说爱我吗?”   易佳夕郁闷了。   “你准备拿这句话来要挟我一辈子吗?”她点着他的鼻尖,想要逗他,却被一下子横抱起来。   梁霁辰亲了亲她的额头,“你洗不干净,我帮你。”   棠芯城城整理:  不舍得让他们分开太久,就在今天和好吧,还好是存稿。   明天会放上结局,然后过几天开始更番外(考虑到一些读者不想看悬疑那部分,就把案件的具体解答放在番外里,可选择跳过)   关键词:木头木,奶昔奶 第49章   易佳夕被抱着进浴室。   然后被抱着出来。   她发现自己很喜欢这种被抱着走来走去的感觉。   还不等躺到床上, 她易佳夕又要求梁霁辰抱着她在房间里走一圈。   不为什么, 她只是特别喜欢听梁霁辰的心跳声,好像刚才在她身后, 贴住她背的时候, 那富有生命力的心跳声。   想起梁霁辰刚才的表情和动作,易佳夕脸上一热, 越发把自己埋进他的胸膛里。   梁霁辰将她稳稳地托住,从房间这头, 走到房间那头, 来来回回好几圈,易佳夕不说,他也不停下来。   这游戏来来去去也容易乏味,主要是路线太单一, 无法刷新地图。   “好了, 停。”易佳夕对他做了一个中止的手势。   顿了顿,梁霁辰才说, “要停也是你, 不要停也是你。”   易佳夕被他放在床上, 她仍然搂着他的脖子, “我什么时候叫你不要停?”   梁霁辰没说话。   他只是深深地看进她的眼睛里。   易佳夕秒懂, 她把头埋进被窝里,结果被子马上就被梁霁辰掀起来,他躺进来后,把手掌盖在易佳夕的脸上, “我的手很大,你藏这里。”   想到刚才他的手都做过些什么,碰过哪里,易佳夕忍不住张嘴轻轻咬他一下。   “属狗啊?还咬人。”梁霁辰懒洋洋地看着她,却不把手抽回去。   像是给她咬。   易佳夕却不舍得了。   她拿脸轻轻蹭了蹭,小声道,“属猫。”   梁霁辰从被子里把她捞起来,放在身上,这让易佳夕想起,从前他就喜欢这样。   “我有没有胖?”   “你老是问很多稀奇古怪的问题。”梁霁辰说。   易佳夕听了这话,刚想反击,忽然又听见他说,“已经好久没人问过我这样的问题了。”   他的语气有些难过。   梁霁辰把下巴搁在她的颈窝里,弄得她有些痒,却不舍得躲开。   怕他难过。   “八个月。”易佳夕忽然说。   梁霁辰勾着她的手指,“什么?”   “我说,八个月了,只有你把我抱起来过,我当然问你啊。”易佳夕回身抱住他,贪婪地嗅着他身上的香气。   因为洛佩尔,她才知道这是松香的味道。   拉大提琴的人,身上多多少少都会沾染一点。   这很奇怪。   这八个月,梁霁辰不在她身边,她看不见,摸不到,然而他的形象却愈发清晰起来,变得无处不在。   她每一次听到大提琴音乐的时候,每一次从烤箱里取出饼干的时候,还有睡觉时,身边空落落的一大片空间。   总会提醒着她,曾拥有什么,然后失去什么。   她抬起眼,看见梁霁辰微微泛青的下巴,那里有一点凹陷,再往上一点,是他的嘴唇,她轻轻碰一下,就被他咬住。   好像是在报复她刚才的行为。   “八个月了,你还知道,”梁霁辰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含混,他轻声地说了句,“对不起。”   易佳夕不想听他道歉。   他不该道歉。   在这段时间里,易佳夕最想找到他,告诉他,对不起,是她说了过分的话。   但易佳夕知道,梁霁辰要的不是这个。   他需要的不是道歉,而是一些更确切,更鲜明的东西。   易佳夕攀到他的耳边,低声报出一串数字。   刚好十一位。   梁霁辰有些诧异,他从床上坐起来,靠在床头,再将易佳夕一把捞起来,正面抱着,眼神干净得发亮,“背下来了?”   易佳夕又露出那副得意的小表情,“那当然,这又不难,只要我想,没什么背不下来的。”   “意思是,以前是因为不想背?”   易佳夕重重地朝后仰头,作出无奈的样子,打算从他身上下来,梁霁辰托着她,让她好像坐摇摇椅那样,下不来,只能两边摇摆,很快就把她逗笑了。   “你以后逗孩子肯定是一绝。”易佳夕笑着,一手掩着浴巾,害怕自己动作太大浴巾会掉下来。   梁霁辰看着她,突然停下来,“孩子?”   “我……就随口一说,”易佳夕也有点被自己吓到了,“你别多想。”   她想要从他身上下来,梁霁辰却拽着她的手,固执地不许,易佳夕有些慌,又忍不住发笑,“别闹,浴巾要掉下来了!松手……”   “我帮你。”梁霁辰右手松开,捏住浴巾下摆轻轻一拽,薄薄一片如雪花般落下。   易佳夕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朝他身上扑去,梁霁辰低声笑了笑,伸手揽住他。   “你故意的。”她哀怨地说。   “孩子?”梁霁辰又重复了一遍,这话显然让他上了心。   易佳夕“嗯”了一声,“你想过吗?”   “你呢?”   她柔软地靠在梁霁辰的胸膛上,听着他的心跳声,决定实话实说,“说真的,没想过。”   孩子这种事,对现在的她来说,太遥远了。   “但是,”易佳夕不想让旧事重演,她不想因为话没说清楚,让他误会,“我只是没想过,并不是抗拒,怎么说呢……”   这样趴着大脑缺氧,易佳夕有些无力思考。   她一时忘形,撑着手臂想坐起来整理思路,到半路才想起现在的状况,不得不靠回去。   “我只是没想过,就好像我没想过结婚,但这并不代表我不愿意跟你……”当她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突然停下,恨不得把刚才那话撤回才好。   她都在说些什么啊。   看易佳夕懊恼的扁着嘴的样子,梁霁辰手伸到她脸上捏了捏,玩笑道,“我懂你意思,不过,求婚这种事还是留着我来,行吗?”   可以啊。   这么久不见,木头都学会开玩笑了,还敢在记者面前拿她打趣。   易佳夕抬头看着他,“你真的懂?”   梁霁辰拍拍她的背,像大人哄小孩睡觉那样,缓慢而有节奏,“其实我也没想过孩子这个问题。”   他没说,其实在易佳夕出现以前,他很多事情都没想过。   他从六岁开始学琴,沉浸在古典音乐的固有法则里,那是个泾渭分明的世界,重音、弱音、休止……像一段既定的路线,该走哪里,该怎么走,永远不会出现偏差。   然而易佳夕,是他生命中的一个意外。   她随意的闯进来,破坏他的规则,到处捣乱,然后不负责任地拍拍屁股离开,那天在电话里,听见她说没想过他们的未来,那时候他的确灰心了。   他是有怪过易佳夕的。   既然那么随意,又为什么要来招惹他,又怪自己,怎么那么轻易地,被她一点吃的哄得团团转,提前想好那么多计划,结果易佳夕告诉他,她什么都没想过。   就像是被魔女诱入精心准备的糖果屋,把他困在里面。   其实根本是他甘愿进来的。   他想一直留在她的糖果屋里。   “今天我突然懂了,”梁霁辰低声叹气,“我也没想过我会有孩子,但这不代表我抗拒,只是很多事情没出现之前,我们不会去想。”   他摸摸易佳夕的头,“是我太着急了,对不起。”   易佳夕皱起眉。   这人怎么又道歉?   “你再跟我道歉的话,那我只能跟你道歉了。”易佳夕凑到他耳边,叽里咕噜了一串数字。   把他的手机号当咒语那样用。   如果梁霁辰再道歉,易佳夕就早上,晚上,吃饭前,各来一遍,让他知道,她把他的手机号记得有多牢。   梁霁辰无奈地笑笑,翻身将易佳夕抱住,浴巾抽出来扔到旁边,顺着易佳夕的耳朵,嘴唇,一点点往下亲。   这一回,他动作很慢,不像刚才那么急躁,或许是人已经在他怀里,他不再担心她会离开,他们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挥霍,让他可以慢慢疼爱她。   两人的体温在攀升。   一层薄被也让他们感到热,梁霁辰把被子掀到床下,顾不了那么多了,他不再那么固执地墨守陈规,把一些原则抛下的感觉其实很好。   睁着朦胧的眼睛,易佳夕望着在她头顶上方的男人。   他看起来有些危险,她听说人在动情的时候,会散发出味道来吸引对方,这是动物的本能,原来这是真的。   这回梁霁辰温柔极了,比刚才更有耐心,好像把她当成他的大提琴,温柔而有节奏地揉动琴弦,这却比刚才更难熬。   易佳夕几乎要咬住自己的嘴唇,才能不发出声音。   因为她知道,他喜欢听。   一阵阵铃声响起,好像是在地上的声音,易佳夕偏头看了眼。   梁霁辰的外套扔在地上,是他的手机在响。   易佳夕摸了摸他的脸,“你接电话……嘶,别咬我,属狗啊你。”   他一路亲上来,停在她红透的耳朵边,“奶昔,我想……”   “喝你的头,木头不能喝奶,会坏的,”易佳夕捏捏他的脸,“快接电话啦。”   梁霁辰撑着身子,挑着眉说,“哪个男人在这种时候会接电话?”   “接啦,”易佳夕对他勾勾手指,骗他过来,小声说,“回头给你做甜甜的蛋糕吃好不好?”   梁霁辰叹气。   她真是把他捏得死死的。   趁梁霁辰去接电话的空隙,易佳夕终于松了口气。   她困得很,酒精又上头,不知道梁霁辰是哪儿来的无穷精力,一点也不知节制。   这个问题以后要好好跟他谈谈才行。   易佳夕闭着眼睛,打算睡一觉,听见梁霁辰提到费城,和早上七点的飞机,她看了眼手机,居然已经五点钟了。   他们整整一夜没睡,她根本没感觉到时间的流动。   易佳夕从被子里站起来,从身后抱住梁霁辰宽阔的背脊,“我跟你一起去。”   梁霁辰把电话拿开一点,“知道去哪儿吗?”   “不知道,”易佳夕说,“不管。”   “知道去干嘛吗?”   “不管。”   “你什么都不管,”梁霁辰笑起来,拍拍她的脑袋,“我管你。”   他对电话里说再订一张机票,一小时后,易佳夕和梁霁辰到达机场,出发前往费城。   薛玮新婚燕尔,算上从前的假期,梁霁辰足足给了他一个月的蜜月假期,这段时间的助理工作,就由孟瑶的堂妹孟冉接替。   在机场见到孟冉,易佳夕才知道自己昨天根本是误会了。   她坐在梁霁辰身边,沟通的是工作,小姑娘勤勤恳恳,起了个大早,在候机的时候还不能休息。   易佳夕不小心扫到她的手机界面,是梁霁辰的微博,孟冉正在编辑宣传词。   “这个。”她指了指孟冉的手机,对梁霁辰歪头笑笑。   “怎么?”   “梁老师最近玩微博吗?”   梁霁辰淡定回答,“不怎么玩。”   易佳夕笑着趴在他手臂上,梁霁辰觉得她傻兮兮的,拿手指轻轻弹了弹她的额头。   既然他不想承认,那她何必非要戳穿?   就当作是一个有趣,又完美的误会,让它存在那里,好像也不错。   下午两点钟,他们到达费城,梁霁辰要去他老师家里,把房卡交给易佳夕,让她自己到房间里休息,等他回来。   易佳夕又一次回到费城。   一个月前,她在这里处理完母亲留下的房产,房子在奥萨奇大道,是一处非常漂亮宽阔的别墅,门前种了玫瑰花圃,如果请园丁修缮一番,等盛开时一定非常漂亮。   在易佳夕很小的时候,母亲曾带她到这里来住过,那段记忆已经非常模糊了,印象中,她只记得那片玫瑰的芬芳,还有在阳光和朝露下,肆意盛开的样子。   她把这栋房子卖给了一对四十岁的夫妻,他们有两个小孩,从加州搬过来,打算定居费城。   易佳夕独自一人在房间待着,穷极无聊,大概是在飞机上睡得够足,她一点也不困。   打开酒店窗户,外面很热闹,有穿着各类奇装异服的人们从街道走过。   原来今天是万圣节。   外面那么热闹,愈发衬得酒店房间冷冷清清,或许是刚才太热烈,使她忽然感觉特别孤独。   就像那个跑酷游戏里的小人。   易佳夕想给梁霁辰打电话,可她只记得他国内的电话,她又想起用微信电话联系他,可那边始终不接。   【你老师家在哪里,我来找你。】   编辑完这条微信发出去,易佳夕连包也没提,只带手机和一点现金出门,她隐约记得梁霁辰又提到他要去的地址。   她准备去碰碰运气。   满大街都是披着各种装扮的人,或诡异或夸张,穿着一件驼色大衣的易佳夕仿佛是个异类,她沿着奥萨奇大道穿街走巷,最后停在一处热闹的房屋前。   房屋被装扮成鬼屋的样子,缠着蜘蛛网,房体四周都悬挂着蓝色的小灯,就连花圃和草地上都点缀着幽幽的绿色,房主人正是那两夫妇,他们一个打扮成女巫,一个打扮成骷髅,正在给上门来的小孩子分发糖果。   易佳夕站在篱笆外远远眺望,手机响了。   是一串陌生号码,但她知道是梁霁辰。   “你在哪儿?”他的声音听上去很焦躁。   像是很想发火,又压抑着的语气。   易佳夕知道他这肯定是没看到微信留言。   她小声地告诉梁霁辰现在的位置,想在电话里安抚安抚他,她的不请自来先生,肯定以为她又不告而别了。   “你就在原地等着,我马上过来。”   过了不到十分钟,梁霁辰就赶了过来,易佳夕站在街边路灯下看手机,专注到没发觉他在身边。   梁霁辰轻轻将她的手臂拽住,语气有些失控,“你怎么总是说走就走,不是让你在房间等我吗?”   易佳夕踮起脚,深深地和他亲吻,她很少这么温柔,小心地亲吻他的唇角,逼迫地梁霁辰不得不紧紧抱住她。   他知道她想做什么。   每次都是这一招,气他,哄他,偏偏他就吃这一套,屡试不爽。   梁霁辰撇开脸,手用力地掐住她的腰,“别以为就这么算了。”   易佳夕把手机给他看,她给他打过电话,还有留言,只是他自己没看到呀。   梁霁辰漠然片刻,才说,“我把微信删了。”   “啊?”   “反正你也不和我聊天。”梁霁辰日常工作联系都是通过电话或者邮件,要不是为了易佳夕,他才不会用微信。   或许易佳夕说得对,他的确有些落伍。   暖黄的灯光披在他身上,头发边缘都晕得模糊,使他看上去好温柔,易佳夕伸手抱住他,“我好像越来越依赖你了?”   “嗯?”   “刚才在房间里,你不在,我觉得好孤独,特别想见到你,这才出来找你的,”易佳夕在他胸膛蹭来蹭去,叹息一声,“我可以依赖你吗?”   梁霁辰低声说,“我早就说过,你可以。”   或者说他希望如此。   “那……”易佳夕在他怀里转过头,手指着那处热闹的房子,“我想吃糖,你去排队帮我要糖吧。”   梁霁辰顺着她的手看过去。   那门口的确有个穿骷髅衣服的人在发糖,一群小孩正在排队。   他有些懵,感觉好像被算计了,“易佳夕,那是给小孩子的。”   “可是,你刚刚说我可以依赖你啊,”易佳夕仰起脸,一派天真的样子,“我正在依赖你啊。”   她的表情仿佛在说,你不要辜负我的信任。   梁霁辰摇摇头,认命地朝那间房子走去。   他的步伐向来很快,刚才二十多分钟的路程,他不到十分钟就赶来,可这会儿,他却如同奔赴刑场一般,走得无比艰难。   易佳夕坐在路边石阶上,看着梁霁辰加入那帮小孩子的队伍,翘首以待他的归来。   梁霁辰最终还是回来了。   带着一口袋的糖果。   他黑着脸,眼睁睁看着易佳夕从他口袋里掏糖果,还得意洋洋地问他是怎么弄来的。   梁霁辰清了清嗓子,深深看了她一眼,“我跟他们说,我家的小朋友胆子太小,脾气又差,不敢来讨糖吃。”   易佳夕抬起头看他,脸上带着笑,一点也不生气。   “坐下嘛。”她伸手拽着梁霁辰坐在身边,把糖果分给他,两人就这么坐在石阶上吃糖,快乐得很简单,甚至有些傻气。   梁霁辰人高马大的,坐在这里实在憋屈,他拍了拍手,打算叫易佳夕回去。   她却按住他,伸手指着那栋房子。   “这里是我妈妈的房子,唔,应该说以前是,前段时间我把它卖给了这户人家,”易佳夕露出怀念的神情,“看见那片花圃没?以前种着玫瑰,可漂亮了,还有门口那个邮筒……我妈妈说从那里写信给圣诞老人,他会满足我的心愿。”   这是她对这栋房子仅有的记忆了。   可那时候,爸爸妈妈很相爱,没有易嘉泽,没有后来的所有事情。   梁霁辰静静听着,没有打断。   “后来家里出事了,我一个人到国外,也没来这里住过,现在还把它卖掉了,”易佳夕垂着头,忽然想到什么,眼神亮晶晶地看着梁霁辰,“我们再把它买回来好不好?我们可以偶尔过来度假,想住多久住多久。”   梁霁辰伸手抱住她,额头贴上她,温柔地叹息,“你刚才说了 ‘我们 ’。”   易佳夕眨眨眼,“当然是我们了,难道你要我一个人住这里?”   “除了我们……还能有其他人吗?”梁霁辰耳朵有些红,“得有个小孩子去帮我们要糖。”   易佳夕点点头,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她把下巴搁在他肩头,小声说,“那……我们试试?”   梁霁辰拉着她起来,走过那间房子。   听她说着有关这间房子的故事。   其实她说来说去,都是几段模糊破碎的记忆,缺乏细节,但梁霁辰很爱听,他第一次发觉易佳夕的倾诉欲,这是好事。   她有很多很多话想要告诉他。   但都不必急于一时。   他们牵着手,串过大街小巷,回到奥萨奇大街,一路吃完那些糖果,回到酒店门口,易佳夕跳进梁霁辰的怀中。   他稳稳地接住她,听见她在耳边轻声说:   “梁霁辰,带我回家。”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