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静宜0919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盲目狂恋的宽容 作者:尧三青 文案:   武音她妈做人小三,害的人原配直接翘了辫子。   秉持着母债女偿的原则,原配儿子将武音给坑了个爹妈不认识。   她想:得,兄弟没了多了个敌人,那就好好防着呗。   但不幸的是防着防着她似乎把人给防“变异”了……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主角:武音 ┃ 配角: ┃ 其它: ======================= ☆、第1章   武音刚下班就接到了绍文慧叫她回家吃饭的电话,两母女已经有很长时间没联系了,犹是如此她也没多大兴致。   边推门往外走,边说:“最近有些忙,下次吧!”   “武音,清培回来了,你罗叔高兴,你就回来吃个饭,啊?”   炎热的夏日到了傍晚依旧燥闷的难受,她摘掉帽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再看吧,我是真忙!”   绍文慧没再吭声,武音也不想继续多说什么,又敷衍了几句挂断电话。   她现在住的地方离单位不远,交通购物也方便,唯一的缺点就是破旧,方正的楼形像风蚀多年的砖块。   边上有卖馄饨的摊位,里面人很多,她冲手忙脚乱的老板叫了声大碗的一份,坐到刚空出来的位置上,不顾桌上的脏乱,把玩着筷子空等。   这边的生意一直很好,虽然卖的东西很单一,但胜在价格公道食物分量充足,对打工在外的人来说这些足够了。   等了半个多小时才端上来,田唯一用毛巾抹了把脸,开始整理桌子,边搭话:“今天不忙?”   “嗯,今天货少,最后一个客户又在公司附近,所以没花多少时间。”天气热的不像话,滚烫的馄饨吃下去,全身火烧似的要冒烟,武音揪着领子扇了扇,“我说老板你也该装个空调了,现在哪家店还只用电扇‘哗啦’的!”   田唯一是从农村上来的,有着那里人特有的朴素和节俭,他腼腆的笑了笑,“小成本买卖哪来的闲钱弄那个!”   “有投资才会有回报。”武音咬下去半个馄饨,“买个二手的,不贵。”   “嗯,”他认真点了点头,“我考虑考虑。”   又进来几个客人,他转身去招呼。   武音将剩下几个快速吃完,结账走人。   绍文慧之后又来过几个电话,都被草草敷衍了事,时间一长终于消停下来,她的失望显而易见,可武音只能选择忽略。   几天后顾孟来电话,让武音过去玩。   “忙呢,”武音在单子上签字,边说,“哪来的鬼时间出来玩。”   “次次叫你都这德行,没意思了吧,咱这多久没见了。”   武音往车上走:“挂了。”   “你要不来,我直接跑你单位去接你。”   顾孟是罗家那边邻居的孩子,两人年龄相仿从小一块玩,只是自从和罗清培闹翻后便渐渐和那里的人少了来往,尤其在搬出来之后就更少联系了。   地点是市区一家新开的酒吧,武音下车对服务员念出包间号,被领进去。   推开包厢门,音浪扑面而来,晃的武音退了一步,稍稍适应群魔乱舞的光景后才挨墙走去角落。   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人,大部分认识,但不怎么熟。   对着就近的人点头打了声招呼,窝进沙发里,用手盖住双眼,勉强闭目养神,最近晚上没睡好,一天下来总累得慌。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畔的噪音蓦然停止,有人点歌准备开唱。   她睁眼,刚才的群魔已经分散开来,零零落落坐到位置上开始摇色子喝酒。   邵艺最先看见她,凑过来,提高声音道:“我还以为今天你不来呢?”   “我倒是想,但真不来,姓顾的非劈死我。”   邵艺呆了一下,随后表情有些说不出的怪异,嘴巴张张合合的在那里纠结。   武音莫名其妙的看着他:“有话说?”   他扯了扯头发,摇头,拿过桌上的色子:“我能有什么屁话,来,玩几把,这么长时间没见,好好喝几杯!”   武音很给面子的接过来,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确定?可别像上次那样被人抬出去!”   “啧,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成不成?那天我手气不行,你以为我真那么菜?!”   “随你!”武音熟练的摇筒子。   在她还不能下地蹦跶那会她家里人就拿筷子沾酒给她喝,到小学的时候基本能把啤酒当白开,自然现在的酒量就更无法估计。   两人没一会玩开了,刚开始肚子还在唱空城计自然玩的狠,几大杯下去就不行了,邵艺苦着脸喊暂停,要去厕所放水。   武音踹了他一脚,笑骂:“越活越回去了!”指了指已经全空的六只酒瓶,“才多少?就这德行!”   邵艺拍拍大了一圈硬邦邦的肚子:“就算不醉也要有容量盛呀,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似的,每把都能赢,连个放水都不会!”   “哟吼,叫我给你放水?你说真假的?”   邵艺摆手:“我先去厕所。”   旁边有听见的人偷笑起来。   邵艺瞪了他们一眼,颤巍巍的跑了。   武音一个人空摇了会,顾孟走过来,身上的衬衣已经有些凌乱褶皱,武音笑道:“成啊,这么快就从美人堆里出来了!”   “别老拿我寻开心,”他疲惫的往武音边上一倒,“再说了你不一样是美人吗?别捧了别人贬自己,我眼里你最美。”   “得了,”武音嫌弃的撇了他一眼,手指在筒子身上蹭,“我就是来过个场,等一下先走了,明天还要上班呢!”   “这才多久就走,够意思?”顾孟拍着自己的肚子,“再说了,今天可是我生日。”   武音愣了下,意外的看着他:“生日?之前怎么没说?”   “说了给红包?”   “不给,”武音实诚的摇头,“你一个大少爷问我这个打工仔要红包不合适。”   “滚滚滚!”   武音:“真滚了啊!”   顾孟瞪着她。   武音笑了:“开玩笑的,看你生日份上我再多留会。”   “呦呦呦,我可真有面子,我是不是得谢谢你。”   “不客气。”   “……”   两人闹了一会,包厢门又一次被推开,武音原以为是服务员也没在意,直到一帮人突然安静又加倍起哄才知道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罗清培!   鲜衣怒马的年岁里,罗清培活的最是肆意张扬,站在一群少年人中从来是话最少的一个,却偏偏都唯他马首是瞻。   直到他毕业后才渐渐少了联系,等到出国更是淡出了这个圈子,何况现在已经是名声赫赫的大摄影师,要挤出点时间着实不易,由此武音完全没想过会在这遇见他。   但她没想过不代表别人就不知道。   “你这孙子搞的是哪出?”她咬牙凑到他耳边问。   “这不是为你好吗?你看以前你们两兄妹感情多好,一块上下学,有人欺负你了还有人给你打架,这可是求都求不来的哥哥,这两年突然闹成这样不别扭啊?”他朝罗清培那扬了扬下巴,“今天来了就好好聊聊,别任性,多大点事呀,这么长时间过去也就算了!”   武音看着他一副沾沾自喜教育人的老成嘴脸,真想一巴掌抽过去,啥事都不知道的愣头青还在这做和事佬,傻不傻呀这傻逼。 ☆、第2章   时间是很神奇的东西,它可以让人淡出回忆,也能让人深陷无法自拔。   某些时候武音也会觉得自己忘得差不多了,被掩埋的痛苦和悲愤随着无数日夜的交替被蒙尘模糊直至看不清面貌。   她盯着自己眼前的玻璃杯,里面晃动的液体带出点点流光。   可今天发现并不是这样,她依旧恨,依旧怨,恨那个以温柔做饵诱骗自己的少年,怨那个眼瞎不争气的自己。   顾孟说:“清培这几年过的挺好的。”   这并不是武音想听的。   她把杯子放玻璃台一放,抬头看过去。   罗清培被簇拥着站在人群中,颔首听周边人说话,嘴角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不亲近却也不失礼。   他总是这样站在不远不近的位置,让人只看到一个清晰的轮廓,却挖不出内里。   罗清培扭头往这边看过来一眼,跟人说了几句话似乎在赔罪,而后走过来。   顾孟跟武音咬耳朵,语气不无激动:“来了来了,你要控制住自己。”   武音冷冷的斜了他一眼。   顾孟起身迎上去,一拍他胳膊,调侃:“大忙人,可算回来了,走的一声不吭,回来的也这么低调,说说国外的月亮有没有比国内的圆一些?”   罗清培只笑着跟他碰了下杯子。   “听说又得奖了?”   那是一个摄影大奖,和国外媒体有连接,最近报章杂志上宣传的很是热闹。   罗清培转了下杯子:“还成,一个小奖罢了!”   “呦,瞧这口气,嘚瑟了是吧,成,小爷我努力努力也能赶上你一半!”   顾孟倒了满满一大啤酒杯递过去:“来,庆祝一下,好好喝!”   罗清培没多的话,在对方惊愕的目光里接过杯子,一口到底,最后喝得太急,还呛出来不少。   难得见人略有狼狈的模样,顾孟笑的颠颠直颤,又挖苦了人几句后留给武音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才离开。   武音懒懒的靠在沙发背上冷眼旁观,她现下也不能有大的举动,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但顾孟摆了她这一道,算是给人记下了。   罗清培这杯酒喝的有点猛,此时有些回不过味的头晕,他和武音不同,没有那份遗传的武家人的酒量,毕竟不是一个爸生的。   他坐到武音边上,揉着太阳穴缓了缓,才睁眼看向旁边的人,两年没见,武音变了不少,稳重沉静了,冷淡疏离了,和以往的浅笑涟漪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怎么没回家?”他问了句。   “忙!”   “做的什么?连回家的时间都没有!”   “瞎忙!”   罗清培知道她是在敷衍,这样的对话氛围在以前从来没有过。   他说:“细聊聊,具体在忙什么。”   武音没吭声,捞过杯子喝了口,在周边嘈杂的环境中,她敏感的能闻到罗清培身上传来的清浅的男士香水味。   “在国外过的怎么样?”她不答反问。   “一般般。”   “我以为你会过的乐不思蜀。”   罗清培坐的有些不舒服,动了动身子,大腿正磕上武音,两人都往边上避了避。   “要乐不思蜀也就不回来了。”   过了会,他说:“你是不是巴不得我别回来。”   武音“嗯”了一声:“这是绝对的。”   罗清培轻笑了声,笑声里也听不出什么情绪来。   “我听阿姨说你在做快递员。”   武音点头。   罗清培说:“什么不好做,至于跑去做快递员?”   “我挺喜欢做这个工作的。”   罗清培瞟她一眼,突然开口训道:“别一天到晚干些不着调的事,你也不小了!总不能和以前一样天天瞎晃悠打发时间。”   武音勉强按压的情绪因着这话瞬间就喷了上来,这算个什么事,教训她来了?这人也配?可碍于面子武音脸上依旧不动声色,只张嘴嘲讽道:“我就一扶不起的阿斗,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哪像你啊,随便拍个几下就能成名人,俗话说人比人比死人,我是很认命的!”   她把手上杯子往外一推:“我今天正巧有事呢,你慢坐,我先走一步!”   武音坐靠里的一面,想出去务必要从罗清培这边走,可有人显然不想她如愿,横在过道上的腿怎么都不见收回去。   武音问:“还有事?”   “我屁股还没坐热你就要走?难得见一次什么事情不能先推了?”   武音想:你以为你谁呀?   嘴上却笑说:“这不先跟人说好了嘛,失信于人总是不好!”   罗清培不再搭话,只冷冷的看着她。   武音冲他皮笑肉不笑了下,等了好一会,见他没放人的意思,也不想继续干杵着,抬腿直接打算跨过去。   罗清培目光闪了闪,手一抬扣住她的腰就往自己身上带,不说武音没防备,就算有以现在这个姿势也起不了多大作用。   整个人猛地往罗清培身上扑去,结结实实的胸贴胸肚子贴肚子,紧密的没有一丝缝隙。   “靠!”她低骂一声,顾不得看对方反应连忙站起身。   还没站稳,又被他轻轻拉了一把,顿时又跌了回去。   武音一下炸了毛:“你这是做什么?”   不说现在两人势同水火,就是以前交情好那会也没到肆无忌惮搂搂抱抱的地步,今天这一出着实有些吓到她了。   罗清培手依旧稳稳的搭在她腰侧,轻轻上下滑动了下:“急什么?!”   “疯子!”武音黑着脸手脚并用的爬起来,边警惕的盯着他,好在这次罗清培也没再有什么举动。   不小的动静惊动了其他人,纷纷将或好奇或猜测的目光投射了过来,武音懒得做解释,直接对着走上来的顾孟说:“我先走了!”   “哎,别呀!”顾孟拦住她,“这时间还早呢,这么快回去干吗?”   武音瞅了他一眼,扯掉他的手,有些冲的对顾孟说:“我他妈呆这一会就很给你面子了,摆我的这一道念在你生日的份上不计较,少给我继续装好人!”   顾孟被她说的一愣,讪笑一下,也不好再继续拦着。   武音一走,顾孟一下凑到啜饮着酒的罗清培旁边,抱怨道:“我说,这人我可是帮你找来了,也想着法的给拖住了,但兄弟你也要有点分寸呀,就这么把我家小祖宗得罪了,叫我以后怎么办?”   刚刚武音那摸样可是气得不轻,他虽然是带着点看好戏的心态,但也没想过把人给得罪狠了,怎么说都是一块长大的,交情明晃晃摆在那呢!   罗清培斜睨了他一眼,冷道:“谁家祖宗?”   顾孟一愣,随后装模作样的给了自己一嘴巴:“得,我错了,你家祖宗,成吗?”   武音回去的时候碰巧田唯一收摊,忙碌中的人停下动作,唇红齿白的小脸在昏黄的灯光下笑的异常灿烂,扬声问:“还是老样子?”   武音今天没吃到什么东西,肚子确实有些饿:“东西都收了,会不会太麻烦?”   “没事,炉子还没灭呢!”   “好,那就来一份!”说完,走到就近的位置上坐下。   田唯一熟练的下水,搅拌,捞起,再随手拿捏着放入各种调料,很快一大碗馄饨就做好了。   棚内此时就他们两人,武音舀着白乎乎的馄饨往嘴里塞,田唯一则趁着这个空挡拿起手边的书看起来。   没一会从外面又进来一个人,是个上了年纪的中年妇女,身材保持的不错,窈窕身段包裹在一身黑的考究套装中,挎着名品包包,一张隐有年岁的脸上抹了一层厚厚的妆,身材倒是维持的不错。   她直接走到田唯一跟前,张口问:“我上次和你说的事想的怎么样了?”   田唯一脸色有些不好看:“陈太太,我只是个卖馄饨的,实在没那个意愿!”   “何必这么坚持,你开这么个摊子不过是为了钱,我可以给你更高的,且工作更轻松,比你这起早摸黑不知……”   田唯一把书一合:“再累我也是自愿的!”   一时的抢白并没让对方打退堂鼓,她思忖了下说:“你还年轻,不懂这个城市的生存规则,要自己活的好,总要拿出点东西!”   “我不认为自己活的差,现在这样的生活我很喜欢,我没意愿去改变,就算要改变也不是用那种方式!”说完,继续埋头看书。   “你的想法太幼稚,谁不想往光明的未来走,现在有这么一条路为什么不选?”   田唯一没出声,仿佛眼前没这个人存在,后来无论她说什么,连个姿势都没变一下。   妇人站了好一会,眼看今晚达不到目的,最后不甘心的留下一句:“我下次再来找你!”踩着十寸的高跟走了。   武音提溜着眼看了个全,一下就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无非是空虚的富婆想包养小白脸,而小白脸誓死不从的戏码。   她咬着调羹看脸色依旧不是很好的田唯一,说了句:“看不出来你还挺坚贞!” ☆、第3章   在这个社会生存,总会有无数捷径,捷径来的轻松但肮脏。   田唯一被她说的一愣,随后红了脸,手指抚弄着书页低声说:“不是,我只是喜欢简单一点的生活,苦点累点没什么,至少心里踏实!”   “人的想法都是依据环境现实等因素而转变的,照你这么说,若有一天你觉得那样的生活也算踏实的一种,就可以答应了?”   他连忙抬头:“不……当然不是,我不可能……不可能会那样的,我不喜欢……那个!”   田唯一不太会说话,心下又着急的不行,一时磕磕绊绊说的很有些词不达意的意思。   一张脸顿时别称了绛紫色,抿着嘴,盯着武音看的目光好不委屈。   既然会有妇人过来想要包养他,便足以证明田唯一的颜值有多在线,尽管他只是一个小小馄饨摊老板。   武音原本只瞧新鲜似的看着他,当下却也被他盯得晃了下神。   尴尬的咳了声,起身过去结账,边说:“得了,我和你开玩笑的,别当真!”   田唯一把零钱递给她,小声重申了遍:“我真不会答应的!”   “……”武音好笑,“你这牛角尖钻的可真稀奇,我也是真跟你开玩笑的。”   目光正好瞟到他在看的输,武音歪头仔细看了几段,惊讶的看着他:“你在学服装设计?”   “嗯,自学着看看!”   “想做服装设计师?”   他挠了挠头,很不好意思的说:“有这个意向,不过应该挺难的!”   “有个目标总是好的!”武音把书放回去,“除了教材有没有看其他的时尚类杂志?想做设计师会还得了解时下的流行趋势。”   田唯一认真的说:“有,我常常去报亭买!”   武音笑了笑,笑容却有些苍白:“我也有订阅一些,明天给你拿一些过来!”   “那怎么好意思!”   “没事,反正放着也是堆灰!”   回到家已经月升中天,武音洗漱完出来站在镜子前,里面的人顶着一头乱蓬蓬的短发,面色焦黄,大而圆的眼睛像蒙了层灰。   她低头,说不清是什么滋味的叹了口气,转而把床底下的杂志拖出来,整整一大箱,每本都是按原包装没有拆分过,手指划过斑斓的封面,自从那件事发生,她已经好久没碰这些东西了,摆在一个地方,像一片渗人的丛林荆棘,只敢远远望着,却再不敢靠近分毫。   第二天,武音借用单位的车子将东西一股脑全送到了田唯一那。   小老板赶紧的不行,再后面武音几次去他那吃馄饨都死活不肯收钱。   武音奇了:“你搞这出是做什么?送上门的钱都不要赚了,打算着要关门大吉吗?”   田唯一说:“没事,我不差你这几个钱,再说了,单单买杂志也要钱呢,我请你吃几顿也不为过。”   “可你请的也太多了,”武音指了指面前的小点心,“还每天换着花样的来,我有点吃不消。”   “不多呀,”田唯一说,“这都是我平时在卖的,不多。”   武音被他弄的有点无语,不好意思再继续蹭饭,后来一段时间就没再过去。   “小武,吃啥?”客服小姑娘推了电驴出来准备去买外卖。   “鸡腿饭加瓶可乐。”   “行,”小姑娘跨上车,“电脑上你帮我看顾着点。”   武音给她做了一个放心的手势。   电脑屏幕上开了一堆表格,还有物流内部系统,Q、Q上全是客户信息,武音帮着一个个查单号,回消息。   有人敲了敲窗口。   “等一下。”武音又快速敲了几个字,才转过头,“寄什……你怎么来了?”   田唯一站在柜台前冲她笑了笑,随后将手中拎着的两盒点心放上去:“给你送吃的。”   “……”武音有点懵,“这……这多少钱?”   “不用钱。”   武音:“……”   田唯一说:“你很久没去我那了,是吃腻了还是什么?”   “不不不,”武音笑说,“老板手艺很好,怎么会吃腻。”   田唯一询问的看着她。   武音转了几下手上的笔,指了指边上的凳子:“你坐会。”   田唯一将凳子拖过来坐到她边上。   武音说:“每次去你都不收钱,我怪不好意思的。”   “我应该想到的,”田唯一点了点头说,“其实是小钱真的不用计较,你送我的杂志也要花不少钱,要是清算起来,我也得给你才行。”   武音靠在椅背上看着他。   田唯一说:“你也不会要对不对?”   武音想说那不一样,她是把闲置物送出去,好听点算垃圾回收,田唯一则是真真切切赚钱的生计。   但看人坚持的模样,也明白一时说服不了他。   田唯一笑了下,说:“你不来,我心里也怪过意不去的。”   静了会,武音说:“晚上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我去买。”   武音:“不用买,随意来就行,以后杂志到了我都给你送过去。”   田唯一双眼亮亮的说:“好。”   两人就这么达成了一个交易。   虽然嘴上说着不用特意去买,但田唯一怕武音吃腻了,偶尔还是会开个小灶,做些其他的菜品,武音吃东西不算特别挑,大部分时候都吃的比较满意,偶尔吃的少了,田唯一第二天就会给她换了,这男人相当细心。   棚里就剩他们两时武音也会和他稍微交流下关于服装方面的事情,比如色彩线条、知识剪裁、缝纫技巧等等!   武音发现田唯一的理论知识很扎实,但实际操作好像不太行,事实上后者比前者重要太多。   同时武音也发现田唯一在看的书很单一,没有什么针对性,甚至很多都高度重复了。   武音说:“我家里有一些上学时的笔记或许对你有用,过几天给你拿过来”   “你上学学的是服装设计?”田唯一惊讶的看着她。   武音笑着点了下头:“嗯,专攻的就是这个。”   田唯一有些羡慕,想想自己的境遇又有些唏嘘。   武音一眼就看出他在想什么,说:“学校也就教书面知识,这些东西自己随便看看就能学会,没多大用,其实还是实践经验最重要。”   他点点头。   武音是绝对没有主动刷碗的自觉的人,此时看时间不早了,把空碗往前一推:“我先走了,过几天给你拿过来。”   田唯一有些不好意思:“太麻烦你了。”   “我吃你这么多回,都没觉得麻烦你,这是礼尚往来。”   田唯一连忙摆手,一脸紧张:“我请你吃饭不是为了这个。”   “你怎么又激动了,我和你开玩笑的。”武音对他动不动就动真格的特点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连带着开开玩笑都倍感压力。   田唯一笑了笑,小声说:“我知道。”   武音想:你知道还这幅德行,要不知道岂不是要翻天了? ☆、第4章   既然答应了田唯一,武音便抽空回了趟家,因为不想惊动太多人也就没有提前打招呼,以至于前来开门的绍文慧一脸受宠若惊。   相比她过于激动的反应武音则淡定很多,留下一句,“妈,我回来拿点东西!”就匆匆跑上了楼。   武音的房间一直按老样子留着,甚至连柜子上以前贴的便利贴都在,只是时间一长失了粘性,现在用透明胶固定。   她看了一会,有种物是人非的惆怅,那一长段光鲜的回忆被拉进一个空间,在里面被不断拉伸扭曲最终面目全非。   书桌上唯一上锁的抽屉打开,里面放的是几寸厚的自制笔记本,内容是一些草图和各类摘录要点。   图是自己画的,旁边的迷你服装模型也是自己做的,至于文字则是罗清培特地帮她抄的,那会两人还是感情深厚的继兄妹,直到他再也演不了亲情戏码,从此分崩离析,这本东西也就再没碰过,那一年发生太多事,她失去的不单单是一个哥哥,还有朋友以及几乎完成的梦想。   回去的时候绍文慧叫她用过饭再走,武音自然不乐意,正巧赶上罗耀新回来,也叫她留下吃饭,这位继父对武音的教育从来就是慈严掺半,而武音对他也向来敬大于畏,也就没敢再拒绝。   这天还特意叫来了罗清培,他似乎刚从某个宴会下来,身上穿着手工特制的西装礼服,身形更加挺直修长。   四人各占餐桌一角,两年来首次表面上圆满的家庭聚餐,因为之前罗清培连过年都不曾回来过。   武音目不斜视的埋头吃饭,期间罗耀新问了她一些生活上的具体情况,以及隐晦的暗示她搬回来住,毫无疑问这定是绍文慧的主意,武音只当听不懂蒙混过关。   饭后没多久武音就要走,绍文慧眼看留不住也没再多说,只神色黯然的叫她多注意休息。   罗清培也跟着起身:“我正好也要走,一起吧!”   他回来后也没住在家里,只偶尔回来吃个饭。   “不用了,我要去别的地方,可能不方便!”   “没事,我有的是时间送你!”   武音回头,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大摄影师不是应该很忙吗?”   “再忙这点时间也是有的。”   “好了,”罗耀新端着茶杯插话,“武音,就让你哥送送你,这么长时间没见顺便好好聊聊。”   两人前后出门上车,武音把不准他的意图,也就没说话。   罗清培目光扫到她手上泛黄的笔记本,眼中闪过一道光亮:“你打算重新学设计?”   “哪能呢,没事干闲着无聊看看罢了。”最有动力的时候落得那个下场,更何况是热情殆尽的现在。   他沉默了一下说:“有空继续学吧,你是那块料,有问题我也可以帮你。”   武音想笑,也确实笑了出来,她眯眼看着他:“我没听错吧,你说我是那块料?哈哈,我是那块料?你还愿意帮我?”   武音嘲讽的语气让他微微变了脸色,冷声说:“我只是个建议,具体要怎么做全在你自己,没人会去干涉,所以没必要用这种语气说话。”   武音挑眉,收敛起表情,淡笑道:“成了,我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也很清楚自己不过是那个圈子里的跳梁小手,又怎么会再做搬石头砸自己脚的事。”   罗清培握着方向盘的手收紧。   你算什么?不过是设计圈里的跳梁小丑,武音,别太瞧得起自己了!其实你什么都不是!   这是两年前那个晚上自己送给她的话,武音没忘。   武音没让他送自己回家,而是直接去了田唯一的地方,私心里不想让罗清培知道自己的住址。   下车的时候,他的脸色依旧不好看,武音倒是不以为意,嬉笑着道了声再见,看着车子消失才颠颠的跑进去。   “这是你画的?”田唯一惊的下巴都要掉了。   “以前画着玩的。”武音说,“拿去参考参考,对你来说应该是有用的。”   他小心的抚摸着纸张表面,认真的点头:“嗯,好厉害,这些都做的这么好,为什么你不去做设计师?”   而且看着旁边备注的一系列着重要点可以知道武音不仅有着绝对的天赋还有自己特有的一种学习方法,她的刻苦及才能完全可以成为一名出色的服装设计师。   武音不以为意的摆摆手:“这是我上学时期必须要完成的功课,哪有你以为的那么厉害,而且我也不喜欢这种浪费脑细胞的设计工作,多累人,还不如像现在这样每天傻乐傻乐。”   田唯一看着她毫不在乎的模样有些可惜,也有些不赞同:“不是说学以致用吗?你既然花了那么长时间学了,当然要用在刀口上,不然以前的精力不是白费了?”   “现在的大学生有几个出来找工作是专业对口的?人在追求理想的同时也要面对现实。”   田唯一想了想,似乎也没错。   武音还要回家收拾屋子,已经一星期没好好整理了,拍拍他的肩:“喂,我先走了,你好好学,希望你梦想成真。”   田唯一弯了弯眉眼:“嗯,我会努力的!”   这男人长得好看,笑容干净,武音被闪的愣了下。   那天之后田唯一看武音的眼光就有些怪异,除了平时的和善还夹杂着一点点崇拜和欣赏,而他们的相处也渐渐趋向于亦师亦友的模式,这让武音有些哭笑不得,同时秉持着能帮则帮的原则也确实指点他很多。   田唯一的父亲是他们村里的老裁缝,从小耳濡目染的他对剪裁及纸板有一定的了解,只是手法比较中规中矩,速度比较缓慢,但这些都可以通过往后的实际操作得到改善,关于图稿也没问题,因为他学过绘画。   武音看过他的画稿,手法先不谈,单单说造型,都是比较中规中矩的风格,不但缺少时尚感,还没有识别度,这是设计师的大忌。   将这些要点告诉他,田唯一听完除了面容严肃,倒没有表现出任何沮丧,只点点头:“是,我明白了。”   后一次拿过来的画稿变化就很大,只是这样的变化并不可取,线条被无限拉长,架构变得扭曲歪斜,整幅画面带着明显的刻意夸张,比起原先的显得更加的僵硬无感。   武音用食指敲击桌面,看着对面连皱眉也异常好看的男人:“你试过模仿吗?”   “我有看。”   “我是说模仿。”   他没吭声,摇了摇头。   “我给你的杂志里有很多造型前卫的时装,你可以去试试。”顿了顿,又说:“不仅仅是照着样子去画,还要试着去抓住它所要传递的感觉。”   他开始收拾桌上凌乱的画纸,边说:“好,那我过几天再拿给你看。”   武音对他如此听话的模样很是疑惑,不禁调侃:“嘿,你还真把我当老师了?比三好学生都听话。”   田唯一却很认真的说:“你的能力绝对可以当我老师。”   “那你是不是要给我学费?”   他似乎没想到武音会这样说,愣了一下,连忙点头:“这是肯定的。”   武音被他逗笑了,站起身说:“你也太好玩了,不过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上,成,为师一定倾囊相授,至于学费嘛……”   她摸了摸下巴,说:“先欠着!”   堂而皇之的模样一点都没想起自个一天三餐的在吃人家。   田唯一也确实老实透了,竟然不反驳,反而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真所谓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第5章   这天回去的时候田唯一叫住她:“我这几天要搬家,画稿可能要迟几天给你看。”   武音摆手:“没事,按你的时间来好了,又不是真的在学校得按时交作业不可。”   他又说:“那你吃饭怎么办?”   武音愣了下:“什么吃饭?”   田唯一笑道:“搬家这几天得停业。”   武音这才恍然,近段时间被田唯一投喂惯了,这人不提倒还真忘了这事。   她笑了下:“没事,随便找个地就成了,这么大人了饿不死。”   拍了一下田唯一胳膊:“走了啊!”   田唯一站原地看着人走远,好一会才抬手搭自己胳膊上轻轻捏了一下。   后面几天武音都在附近找小饭馆解决三餐,不知道是被胃口被养刁了还是什么,死活没吃爽快。   明明都是些家常,扔进嘴里那口感完全不一样。   她皱眉勉强扒了几口,起身走人。   傍晚时接到老板电话。   “小武,你现在哪呢?”   武音踩着一地余晖往家走,边抓了抓后脑勺:“噢,正往家走,什么事?”   “那你要么回来帮个忙。”他说。   “说具体点。”   老板吭哧吭哧在那忙活,说话间语气有些不稳:“本来不该麻烦你的,但这回实在找不到人,刚到的货中有一份急件,客户直接托人打电话到我这了,你过来给跑一趟。”   每批货到的时间都不太一样,大部分情况下下午三点后到的都会在晚上录入物流信息,然后次日进行派送。   武音这天本来是休息,奈何搭档被这不是人过的日子给操瘫了,她只能硬着头皮来顶上。   一整天下来出汗出的整个人都要馊了,又累又难受,加之连个饭都没吃畅快,实在是提不起劲头。   武音说:“不好意思啊老板,我今天……”   “你别说了,”老板在那打断她,“这时间我给你算加班,原工资三倍来不来一句话!”   尼玛,资本主义了不起啊!   武音笑道:“成,我就给你跑一趟!”   挂了电话,武音颠颠的跑回公司从物流仓翻上翻下找出了那份快件。   正帮忙拣货的客服目光瞟到她:“老武,来来来,搭把手!”   “忙着去送货呢!”武音挥了挥手上的东西,“一个电话被召唤过来,没多余时间。”   “滚蛋,就帮一把!”   最后武音过去给她帮了好几把才脱身,客服冲她乐呵呵的笑:“我明天给你带早餐。”   武音打了个响指,跳上车走了。   派件地址在“水滨湾”,一个今年刚开盘的小型别墅区,前段时间炒的非常火热,据说一套市值已达上千万。   由于前段时间包裹丢失率不断上涨,老板补损补的近乎哭爹喊娘,出了个政策——所有包裹送达时必须电话沟通确认,否则扣月底奖金,20起步。   武音眼睛盯着小区内,手肘搭在车窗上,一手打电话。   “你好,唔……”武音低头看了眼,“陆科是吗?”   “你好,哪位?”是个很年轻的声音。   “哦,我送快递的,包裹给你放门卫吗?”   那边沉默了一下,说:“我现在有点忙,能不能帮我送进来?”   “成,”武音说,“你稍等。”   做完登记后进去,武音穿梭在环境极好的小区内,转了好几圈终于到了指定的别墅门前。   敲了几下喇叭,大门半晌没动静。   武音拿着东西直接下车,甩上车门,步上台阶,在门口按门铃。   片刻后门开了,站在眼前的是一位身形修长穿着灰色家居服面容俊朗男人。   武音迅速眯了下眼,低头看快件上的地址,又瞅了眼门牌的号码,重新把目光调到人身上。   “陆科?”   罗清培小幅度的勾了下嘴角:“我助理!”   武音缓慢的点了下头,也不多说什么,将东西递出去。   罗清培没接:“吃饭了吗?”   武音挤牙膏一样的挤出一个字“嗯”。   “吃这么早?”   武音抬了抬手:“赶紧把东西拿着。”   “再陪我吃点吧!”罗清培说,“这么久没见,也没好好聊过,正好凑个时间。”   “不好意思,我忙的很。”武音甩手将东西直接丢他身上,“走了!”   罗清培俯身将东西捡了起来,再抬头时武音已经上了那辆破破烂烂的面包车,发动挂挡头也不回的开了出去。   他回到客厅,将东西随手扔边上,往厨房走,边给快递网点打电话。   “你好,不好意思,我还有东西需要寄出来,麻烦让你们的派送员过来一趟。”罗清培按了开关煮水,转身走出去,“请务必让刚才那位朋友过来收件,我对她的服务态度非常满意,麻烦了。”   面包车不知道已经过了几手,成天不是这有毛病,就是那有故障,武音抹了把满脑门的汗,而今天跑到半路空调坏了。   她已经闷了整个下午,现下因着老板的三倍工资刚吊上来的心情,又因着见到罗清培而掉了下去。   这都叫什么事!   她烦的不行,然而没多久老板电话来了,这通电话简直让她瞬间烦到炸。   “我不去!”她挠心挠肺的说,“你找别人吧,我累死了今天。”   老板说:“你这不是还没到呢,折回去一趟就成了,这顾客要抓捞了我给你升奖金。”   武音:“不是,老板我说……”   “成了,我一个发工资的人吩咐个事还成天看你们脸色,这说出去像话吗?你们还有没有做员工的自觉,我工资白发的是吧?”老男人在那边发飙,“我现在不是在征求你意见,赶紧给我把货给收回来,翻了天真是!”   武音将已经终止通话的手机往后座一扔,到红绿灯路口时最终还是调了头。   回到老地方,别墅大门还大敞着。   武音到门口“啪啪啪”的往门上拍了好几下。   “进来!”罗清培从二楼旋梯下来。   “你把东西拿出来。”武音靠在门上,没什么表情的看着他。   罗清培穿过客厅走向厨房,他身量高,着装考究,在现代化气息浓重的室内缓慢走动时养眼仿佛在拍摄宣传海报。   他很快又端着只茶杯出来,冲武音一招手,跟唤不听话的小孩似的说:“赶紧进来,外面热,你要闷出暑来是不是?”   武音没动。   罗清培等了片刻,终于耐不住直接过来,将人给拽进了客厅。   “有完没完了?”武音挣扎着吼了声,“你成天跟我过不去是好玩还是什么?”   “我没有跟你过不去。”罗清培放开她,指了指沙发,“坐!”   武音忍了会,坐到了沙发上。   罗清培说:“工作累吗?”   “少点像你这样的客户,累不到哪去。”她说。   罗清培自动忽视了她话里的讽刺,将提前准备好的水果放到她面前:“昨天打电话回家听说阿姨身体不太舒服,你有时间多回去看看。”   武音见鬼似的瞟了他一眼,她说:你不是最巴不得我们娘俩死吗?   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忍了,觉得没多大意义。   罗清培说:“这些年在国外其实……”   “你的东西呢?”武音打断他,“我等会还要去别的地方,时间快来不及了,你把要寄出去的东西给我。”   两人对视了会,罗清培说:“稍等。”   他去了趟楼上,再下来时手中拿着一个方正的盒子,撕了便条刷刷刷写上一串字,递给武音。   罗清培的字非常漂亮,笔锋有力,走势流畅,非常的潇洒大气。   不像武音,写出来跟狗爬一样。   别人都说:“看看你哥,再看看你。”   她是一路听着这话长大的,当然这句话包含的也不单单只是几个字。   武音拿起便条一扫,随后猛地将东西往茶几上一扔:“你他妈耍我?”   “别生气。”罗清培笑了笑,安抚般的伸手摸武音脑袋,可惜对方躲得太快。   他无奈把手收回来:“送你的礼物,看看。”   武音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一字一句认真而严肃道:“罗清培,没意思的。” ☆、第6章   你的骄傲呢,你的不屑一顾呢?   人毕竟不是狗,揍完一顿,给块肉吃,招招手就又能甩着尾巴亲热的凑上来。   人是记仇的,尤其是对武音而言,她生来就尤其记仇。   她又一次从这个别墅走了出去,罗清培没再继续玩花样,他捞过那个被丢在地上的小礼盒。   手指在上面轻轻蹭了下,里面是一条定制项链,这是在他第一次海外获奖时买下来的。   多年前有人拍着他的肩膀说:“老罗,赚第一桶金的时候别忘了给你妹妹我买条项链,有人已经跟我炫耀一星期,实在是气不过。”   而多年后的现在,项链买了,可人却不要了。   怪得了谁呢?   罗清培心想:还不是自己做的孽,可不后悔。   捞着盒子的手不断收紧,他不后悔,他绝不后悔!   -   武音疲惫的回了家,洗漱完躺上床后却一时没有睡意,翻来覆去一会又爬起来,翻了一部电影出来看。   是部很老的爱情片,武音早年也看过一次,那时候还小很多东西都不懂,看着电影里的男女主人公经历着奇葩人生时,也会跟着惆怅伤情。   心里却也期待有那么一个人能给予她人生最轰轰烈烈的一面。   而等真正去经历时才会明白,任何过程只有趋于平淡时才最为珍贵。   她连着看了好几部,什么时候睡过去的自己也不清楚。   次日是被隔壁要顶破天的声响给吵醒的,她忍了一会,最终翻身而起准备下楼吃早点。   隔壁大门敞开着,边上放了一堆杂物。   里面的人正好出来,四目相对,两人都是见鬼的表情。   武音笑了,说:“呦,要不要这么巧,今天刚搬过来?”   “昨天就来了,东西还没收拾干净,所以起早在捣腾。”田唯一脸上有着惊喜,“你也住这?”   武音点了下头,开玩笑:“你可真会挑时间,专来扰人清梦,我一晚上没睡好,就指着今天上午过,结果被你活生生给弄醒。”   田唯一被说的愣了下,顿时一阵尴尬:“真对不起,我没想这么多,下次一定注意,我不收拾了,你再去睡会吧。”   他摘下报纸叠的纸帽,很是懊恼的抓了抓后脑勺,略长的发梢往上翘了几根。   “开玩笑的,”男人憨厚的样子减少了武音浓重的起床气,“我正准备去吃早餐,你吃了吗?要么给你带点过来。”   “我正准备做呢,在这边吃吧。”田唯一捞着帽子,略有些局促的做邀请,“就是家里乱了些,你别介意。”   “没事,我家里也干净不到哪去。”   两人面对面站了会,武音一挑眉,田唯一才反应过来一样迅速往边上一让,“进来吧,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你准备做什么?”武音越过他走进去,房子格局跟她的没差,装潢简陋了些,但收拾好了一个人住也绰绰有余。   “准备做面疙瘩。”他说。   “行啊,我不挑,就吃这个吧。”   田唯一连忙颠颠的去厨房捣腾,武音没事干,转了一圈后就走到厨房门口看他忙碌。   然后发现先这男人很爱干净,甚至爱到有点洁癖,做个面疙瘩前后快洗了十多次的手。   在他又一次到水槽洗手时武音忍不住说:“这么不停的洗你累不累?”   “习惯了,”他扭头笑看了她一眼,“在家做饭有这个条件所以就多洗几次,工作的时候就没时间洗了,其实自己也不想的,但是一拿过东西就觉得手脏了。”   面疙瘩总归是面疙瘩味,不过咸淡合适,又加了点调味料,武音吃的很舒心。   她很开心的吃了两碗。   田唯一说:“今天收拾完,明天就能照常出摊了。”   武音点头:“挺好。”   田唯一看了她一会,见人没有后话了,便又说:“到时你想吃什么先跟我说,我先给你准备着。”   “行。”   武音嘴上这么说着,心里没把这事真正进脑子,不过是几餐饭的事情,哪有真让人去操心的。   这天她休息,没事干便在田唯一这给他帮忙。   下午三点多顾孟来电话,武音纯当自己眼瞎,按了静音随它在那蹦跶。   田唯一说:“不接没事吗?”   “不用管。”武音坐地上看他之前画的服装设计图,当然非常的惨不忍睹。   田唯一似乎也知道自己拿不出手的实力,不好意思的说:“那会就是画着玩的。”   这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会画着玩的人,武音没戳穿他,翻了几页后放到旁边。   手机进来一条信息。   依旧是顾孟那混蛋的。   顾孟:姐,我错了,我来认罪,请你吃大餐行不?   武音“呵”了一声,没回。   田唯一说:“我出门买几个菜,马上回来。”   武音抬头看他:“你要买什么菜?”   “家里什么都没了,”田唯一腼腆的说,“所以我……”   “要给我做饭了?”武音打断他问道。   田唯一乖巧的点点头。   武音说:“有冷饭和鸡蛋吗?”   “就一个鸡蛋。”   “够了,”武音摆手,“做点蛋炒饭就成了,哪有那么多要求的。”   田唯一犹犹豫豫的站在那。   武音说:“你收拾一天不累啊?随便吃点就成了,若为着我非要去买,那我回家去吃。”   这话一出来田唯一连忙做出妥协,二话不说跑进厨房去做准备。   蛋炒饭炒到一半,武音手机里又进来一条短信。   顾孟:祖宗,给我个面子,雅菲回来了。   武音愣了下,随即“嚯”的站起身,朝厨房喊:“不好意思,饭我不吃了,有事得马上走,下次约!”   田唯一举着锅铲走到门口,武音已经猴一样的蹿了出去。   顾孟给的地址是一家私房菜馆,这个时间正好是下班高峰,堵车堵得水泄不通。   武音赶到已经是一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由服务员领着进了包厢,背对着的顾孟立时起身,端着杯酒水凑过来,嬉皮笑脸的冲武音说:“祖宗,我错了,我给你赔不是。”   武音白了他一眼,目光转到单手托腮正笑盈盈的看着自己的张雅菲身上。   她遥遥冲武音一举杯子:“宝贝,见你一面不容易啊。”   “得了!”武音将挂在自己身上的顾孟掀下来,走到张雅菲身边坐下,“一跑就大半年,你好意思调侃我?”   张雅菲在那哈哈笑,说:“我错了我错了,我认罚。”   说着小眯了口杯里的酒。   这一餐就三个人,都是打小一块长起来的,交友圈属于高度重叠,有的没的都能聊一块去。   张雅菲半年前失恋,因着一个小野模不告而别跑到国外,期间没有丝毫消息传回来,武音急的火急火燎,当时能用的关系全用了,后来还是她家里人给报了个平安才算彻底放心。   武音朋友不多,只跟张雅菲交好。   武音斜了眼靠自己身上卖乖的漂亮女人,冷笑了声:“我还以为你死在国外了呢,你还有脸回来。”   “我错了,”张雅菲搂着她,“我真错了,我认罪来的。”   顾孟笑说:“正好,你顺便把我的罪也给认了。”   “呦,顾小少爷犯什么罪了?”   武音警告的扔过去一眼,顾孟接到这个眼风,笑着说:“这我就说不好了,反正我成天在得罪人,罪行太过泛滥复杂,不好归纳。”   张雅菲笑骂了句:“真他妈一点都没变”   饭局结束后,张雅菲跟着武音走。   “今天我睡你那呗!”她抛着车钥匙说。   “随你,”武音说,“千金小姐纡尊降贵没有不收留的道理。”   “滚蛋,我又不是没去睡过。”   上了张雅菲那辆开了好多年依旧宝贝的不行的小跑后,闲聊着说起罗清培。   张雅菲说:“你们应该见着了吧?他回国前我碰到过他一次,这混蛋混的倒是越来越好了。”   “别嫉妒,反正你混的也不差。”   靠着家里的底子自创了两个时尚品牌,也已经在时尚界站稳了脚跟。   “我嫉妒个屁!”张雅菲说,“我就是为你不服。”   “得了,”武音靠在车窗上,木然的看着车窗外,“我都不气了,过去就算了。”   “这能算了?”张雅菲叫了声,之后将罗清培一顿骂,骂完后她说,“对了,有件事忘了跟你说。”   “什么?”   “叶行舟也要回来了。”   武音稍稍坐直了些,一时有些回不过神。   张雅菲瞟了她一眼说:“既然罗清培这么不是个东西,你索性好好补偿下小叶子算了。” ☆、第7章   活到这个年纪,如果要说对不起过什么人,唯一一个或许就是叶行舟。   武音听到这个名字时都忍不住的有点难受,她低头掩饰般的把玩着自己的手指,然而那个男人清隽的面貌却始终在脑子里来回蹦跶。   张雅菲瞧了她一眼,摇头说:“你就是死脑子,等过段时间他回来了,你们好好聊聊。”   “算了吧,”武音都不敢想象那个画面,“过去了就算了,而且这个时候碰见了难免尴尬。”   “尴尬个屁!”张雅菲说,“就算不是恋人,你们也是师兄妹,同个老师教出来的学生,总有点感情在的。”   武音暗暗叹了口气,很快转了话题。   车子一路到了公寓,这边的破败和张雅菲昂贵的小跑非常格格不入。   她说:“哎呦,这里可真是一点都没变,依旧这么脏这么臭。”   “不想来就滚。”   张雅菲“啧”了声:“开玩笑嘛,真是的。”   一起走上楼,两人说话声音不低,武音开门时隔壁的门先一步开了。   田唯一手上端了一盘水饺,表情发愣的看着她们,完全没想到武音会有客人。   武音说:“给我的?”   田唯一点头:“我晚上做了点,想着你可以当宵夜吃。”   他快速瞟了眼边上站着的张雅菲:“就……就是量不多。”   说完尴尬的咧了咧嘴,很是局促的模样。   “没事,我们吃不多,正巧饿了,来的正好。”武音将盘子接了过来,“麻烦你了。”   田唯一连忙摆手:“没事,我就顺手一做。”   武音笑了下,拉着一边看好戏的张雅菲进了屋。   “那谁呀?”   武音把水饺端去厨房,张雅菲在后面:“那张脸蛋是不是太纯了?我都忘记多少年没见着过这样的男人了。”   在时尚界沉浮的不管男女都显得特别浮躁,在新人阶段除了实力,还有大把需要迎面相对的心机。   在这样的社会环境生存就算心思再干净单纯都会被污染的不堪入目。   张雅菲成天对着那些心里弯弯绕绕一大堆的妖艳货色,简直要神经衰弱。   特别累的时候她也会羡慕武音,觉得不踏入这个圈子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张雅菲拿手肘拱了拱她:“跟你说话呢,那谁呀?”   “一个小摊贩!”武音说,“吃不吃饺子,尝尝他的手艺,很棒的。”   “行啊!”张雅菲心不在焉的夹着吃了一只,随即面露惊讶,“嚯,不错啊,这什么馅的?”   武音跟着夹了一只,咬了一口:“香菇的吧,好想还有虾肉。”   “我靠,手艺可以啊!”张雅菲又夹了一只,“长这么纯,手艺还这么好,我去,姐姐要爱上他了。”   武音受不了的看了她一眼:“你能不能差不多点?”   “我说真的啊!”张雅菲说,“这男人是真不错啊!”   “您这感情泛滥的真是没法看。”   张雅菲:“好男人可遇不可求。”   武音懒得跟她废话,一盘饺子下肚后,两人前后洗漱完上床。   张雅菲心思还全挂在田唯一身上,不放弃的问:“他有没有女朋友?”   “单身,”武音说,“但你别去祸害人家,他是好男人。”   “靠,说的来我多负心一样,我又不是你!”   侧身闭眼睡着的武音缓慢的睁开了眼睛。   张雅菲见她没出声,讪笑了声:“我开玩笑的,别往心里去啊!”   “你没说错,”武音说,“我确实辜负了别人。”   第二天武音要上班,张雅菲也要去公司,两人一起出了门。   临分别时武音说:“过段时间可能要找你帮个忙。”   “一句话的事。”张雅菲打了个响指,开车走了。   后面几天工作忙的离谱,武音从早忙到天黑,不是在收货就是在送货的路上,几乎没从车里下来过。   张雅菲想不通她为什么要把自己操成这样,就算不再从事服装设计这一块,也没必要去做一个哪都讨不到好的快递员。   赚不到什么钱,又脏又累不说,还会被那些娇生惯养的公子小姐背后叨叨。   她知道武音不会在乎这些,但依旧忍不住为她叫屈。   “小武!”老板冲她招手,给她一个单子,“你把这个区域的件给送了,送完可以直接回家,剩下的让小林来。”   武音接过单子,把那些包裹全搬上车,又把上一趟送完的单子交给客服。   客服小姑娘叫苦不迭:“我今晚九点前回不了家了。”   “正常,咱同病相怜。”   武音跳上车,朝着城西跑去。   这里有本市最大的摄影棚,有些时装剧拍摄也会这边租用场地,武音将车上一堆包裹往门卫搬。   棚内这时出来几个人。   罗清培跟身边的一个小年轻交代工作,目光无意中触到大门口的面包车。   他话音蓦地一顿。   小年轻推了把眼镜疑问的看向他:“罗老师?”   “我还有事,后续事项邮件沟通。”说完快步朝大门走去。   二话不说上了那辆破破烂烂的面包车。   小年轻惊的下巴都要掉了。   武音回身上车时的表情不比小年轻好到哪去。   男人穿着考究的浅色休闲服,现在灰扑扑的简陋车厢内,很有一种没法看的违和感。   “你有事?”武音说。   “车子坏了,正好看见你。”他抬腕看时间,“今天倒是不赶时间,等会送我一程。”   武音:“你纯当我是傻子呢?”   罗清培捞出手机打电话跟人交代工作。   “我说……”   罗清培抬手,示意武音别说话。   武音:“……”   她等了会,罗清培的电话一时没有要中断的意思。   武音又看了眼后座还要继续送的大堆包裹,最后认命的上了车。   遇红灯时,武音猛一个急刹,罗清培伸手抵了一下,扭头看她。   武音目视前方,冷着一张脸。   罗清培将始终黑屏着的手机放进口袋:“这样来一下高兴了?”   “不好意思,车技就这样了。”   “这么多都是今天要送的?”罗清培朝后看了眼说。   武音应了声。   罗清培:“大概多久能送完?”   “一到两小时。”   他稍作沉默后说:“今天我陪你一起送。”   “别,”武音说,“不敢劳驾您,我还是自个来,你到路口打个车趁早回吧。”   “反正我没什么事。”罗清培动了动身子,似乎坐的不舒服,把座椅往后推了一点。   武音:“别后退,撞了包裹你赔啊?”   罗清培又把座椅推回原处。   “你们的赔率高吗?”   “还行!”人行道上有老太太经过,武音放慢车速,“反正赔了哭的也不是我。”   “不扣你们工资?”   “哪有那么好扣的,”人过去了,武音继续踩油门,“不是我们的原因扣钱,谁还给他打工。”   “工资怎么样?”   “小鱼小肉,能养活自己。”   “过几天我给你们拉几个单子,让你们老板给你提提工资。”   虽是好意,但听着免不了有点讽刺。   “省了,”武音说,“别乱开后门,让人以为我有什么后台。”   罗清培轻笑了声:“有后台还不好。”   “反正你少多管闲事,”武音不耐烦的说,“你当你的名人,我当我的小老百姓,泾渭分明的好。”   罗清培低头在那玩自己手指。   他的手白又干净,五指纤长,骨节圆润,没有男人的粗狂感,一看就是那种养尊处优的人。   片刻后,他扭头看武音,盯得时间有些长。   武音注意到,瞥了他一眼:“看什么?”   “看你好看。”   “啧!”   罗清培愉悦的笑起来。   武音骂了句:“神经病。”   等包裹派送的差不多时,夜已经深了,武音说:“今晚的包裹主人有福了,每个都过了一双含金量极高的手。”   “让以后的包裹主人也有福怎么样?”他蹭着手上沾到的灰,或真或假的说。   “供不起你这尊大佛,”武音跳上车,“走了!”   她把人送到别墅门口。   罗清培没有马上下车。   “你们每天都这么晚?”   武音:“没有,就这两天晚了点。”   她朝车窗外看了看,后面有车过来,她往边上避了些。   过了会,罗清培依旧没有要下车的意思。   “还有事?”   罗清培:“进去喝点东西。”   “不了,太晚了,准备回去睡觉。”武音手指点着方向盘,“我们劳碌命,跟你们没法比的。”   罗清培沉默了下,刚搭上车门。   武音的手机响了。   “还没回来吗?”田唯一在那边说。   “噢,”武音搓了把脸,语气缓了缓说,“就准备回去了,今天送的货有点多。”   “吃了吗?”田唯一说,“我要不要给你备着点?”   武音惊讶的说:“你还没收摊?”   “没,”田唯一笑了下,“反正还不晚。”   武音好一会没出声。   田唯一说:“吃吗?”   “吃,”武音说,“我马上回来。”   掐断通话,武音再抬头时对上罗清培有些凉的眸子。   他要笑不笑的说:“挺忙啊。”   “赶紧下车。”   “急什么?”   武音径自发动车子:“赶紧下去。”   他冷声说:“电话里的是谁?” ☆、第8章   武音心想:你谁啊,我用得着跟你交代?   然而在对方灼灼的目光下,她眼珠子一转,还是吐出两字:“朋友。”   “男的?”   武音一下一下转着手机,要笑不笑的看着他说:“对啊,男的!”   对视了会,武音敲了一记车喇叭,刺耳的滴声过后,她说:“大摄影师,可以下车了。”   罗清培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一句废话都不再有,下车用力甩上车门。   “武音,”他站在沉沉的夜色中,“少跟不三不四的人来往,对自己负责点。”   “有道理!”武音说,“我也这么跟自己说的。”   她关了车窗,迅速倒退,方向盘一溜,顺畅的转了一个大圈,迅速驶离这个地方。   倒车镜中印着罗清培孤零零的身姿,在深冷的夜色中带出点凄清的味道。   她直接开车到了田唯一支起的帐篷那边,里面居然有两客人。   田唯一见着人进来,就把另外放起来的几盘菜端了出来。   客人看见玩笑了句:“老板不厚道啊,见者有份给我们也来点是不是?”   另一个跟着打趣:“得了,人小灶哪是那么好蹭的,老板,这你媳妇?”   一来一往将田唯一逗了个大红脸,急吼吼的摇头否认,又着急的看武音,生怕起什么误会。   对比来看武音淡定的多,还宽慰他:“开玩笑而已,你急什么?”   等顾客走完了,武音刚吃到一半,田唯一在她对面坐着。   他最近收摊都比较早,鲜少有这么晚的时候。   武音知道原因出在哪,她挺不好意思的,当下便说:“以后你按时收摊吧,别特意等我,我那工作不定时。”   田唯一笑了下:“没什么的,反正我回去也没事干。”   “多看看书,多画画图,比在这耗着有用。”   田唯一没辩解,只是快速看了武音一眼。   武音想起一事,说:“对了,过几天带你去个地方,你去看看那边的工作流程,对你会有帮助。”   田唯一说:“关于服装的?”   “嗯,”武音说,“我朋友有自己的品牌,出图到成品一手抓,你可以去那边呆一段时间。”   “会不会不方便?”田唯一有些紧张,“我还什么都不懂。”   武音:“这有什么,谁都是从什么都不懂过来的。”   去找张雅菲那天是周三,武音正好休息。   她带着田唯一转了两趟公交才到了张雅菲公司,办公地点在临河的一个三层小楼里,外面套了一个巨大的玻璃房。   武音曾经还笑话过她闷不死都对不起这设计。   占地面积不小,张雅菲先一步跟前台打过招呼,武音进去后很顺利的带着人上去三楼。   她说:“这边主要负责设计这块,款式敲定后成批出产是在另外的厂房里。”   田唯一是第一次进这种正规单位,看着周边并不死板的现代化装潢,免不了有些不自在。   他点点头,抿着嘴,没出声。   武音说:“放松点,没什么的,这里又不会吃人。”   田唯一勉强勾了下嘴角。   他的生活环境造就了他逼仄的眼界,很难在短时间融入这样一个群体。   到了这个时候他也才明白,眼前的女人跟自己是不同的,尽管套着一个十分普通不起眼的职业,实际上还是有着本质的区别。   田唯一默默的看着武音,她穿的很随意,一身廉价的休闲服饰跟周边精装的环境格格不入,但或许是个人气质问题,淡定从容的表现很好的削弱了前者的违和感。   她往玻璃门上一拍,不等人应允,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张雅菲正巧在打电话,指了指沙发示意坐,目光在田唯一身上溜了一遍,很快转向别处。   武音倒了水放到田唯一面前,低声说:“这人见过吧?”   田唯一点头:“上次在你家门口。”   武音笑了下:“她就是老总,所以你别紧张。”   田唯一又点了点头。   啪——   两人惊的转头,张雅菲恼火的将笔拍在桌子上,脸色很不好的在那说:“话我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大家都挺熟,没必要把场面弄得太难看,她的单子我这辈子都不会接。”   张雅菲掐了电话,起身朝他们这走,边说:“真气死我了,一堆说不明白的,只知道在那跟我搞脑子。”   工作上的事武音不了解,也没多问。   片刻后她指了指田唯一:“你帮忙给他按个职位吧,随便什么都可以,先了解一下这个行业。”   提前有过电话沟通,张雅菲知道田唯一的意向。   她笑说:“先做助理吧,工作会有点琐碎,但能学到很多,馄饨摊还摆吗?”   武音捧着杯子在那把玩,听到最后一句插嘴说:“你工资开多少?工资低了人养不活自己当然还得继续摆摊了。”   张雅菲掐了她一把:“你真当我是猪随你宰是吧?”   武音笑了:“反正你有的是钱,怕毛?”   两人斗了会,张雅菲给田唯一吐了个数字,薪酬不低,也不会高的离谱,但也知道是个友情价。   田唯一沉默了下,然后说:“能给我学习的机会已经很感谢了,其实不需要给我额外照顾的。”   武音扭头看他,张雅菲则笑说:“也没什么额外照顾,因为助理工作量大,还会时常加班,给这个薪酬在合理范围内。”   田唯一蹙眉坐在那,似乎在思考可行性,又或者在纠结是否要接受这样开后门的安排。   张雅菲撞了下武音,挤眉弄眼示意这什么情况。   武音放下杯子,说:“如果你选择继续回去摆摊,那么一天下来接触这个工作的时间就非常有限,不单如此流程上也没有连贯性,说什么学习就没太大意义了。”   田唯一看着她。   武音指尖在茶几边上来回滑动了几下,接着说:“如果确定要走这条路,那就专注一些。”   张雅菲搭着武音的肩膀笑盈盈的听着。   武音把她手掀下去,在人惊讶的目光里起身凑到田唯一耳边小声说:“别担心家里,钱不够,我借你。”   田唯一狠狠的震了下。   武音拍了下他的胳膊,重新坐回去。   张雅菲说:“如果下不了决定,你可以回去考虑一下再答复我。”   武音看了他一眼。   田唯一深吸了口气,胸腔里满满的都是说不出的激荡,他默了片刻,说:“谢谢您给我这个机会,我会好好工作的。”   武音浅显的勾了下嘴角。   正好接近午饭时间,张雅菲提议一起吃个饭,武音没拒绝。   出去的时候,她们落后一些,张雅菲小声说:“你跟他什么情况,搞的这么上心。”   武音说:“人不容易,既然喜欢这一行,能帮一把是一把。”   张雅菲说:“呦,圣人啊,需要帮助的人那么多,怎么不见你对别人爱心发散?”   “可能……”   张雅菲:“什么?”   “看见他的时候,好像看到了以前的自己。”武音说。   张雅菲想去吃西餐。   武音说:“大半年还没吃腻?去湘菜馆。”   “你让我去哪找湘菜馆?这附近没有。”   武音拍拍屁股下的椅子:“这车是废的?找呗!”   张雅菲说:“顾孟有句话没说错。”   武音知道这人说不出好话来,明智的没搭话。   张雅菲说:“你就是个祖宗!”   最后湘菜馆没找到,去了一家川菜馆。   反正都是辣,感觉也没啥太大区别。   这边的位置都用雕花木栏一间间隔开着,比较独立,虽然不是全封闭,感觉上也会好很多。   武音后知后觉的问了田唯一一句:“你能吃辣吗?”   张雅菲嗤笑:“你反应也真不是一般迟钝了。”   “能吃。”田唯一说。   点完菜,等待的过程中张雅菲有一搭没一搭的跟武音闲聊,为了不使田唯一太过尴尬,零星穿插着工作内容。   三人坐一块,氛围倒也不错。   他们的位置靠窗,可以看到窗外繁华街景。   张雅菲话音突然一顿。   武音奇怪的说:“怎么了?”   外面进来一个男人,鼻梁架着银边眼镜,手上拎着几盒外卖,直接到了张雅菲面前。   “张总,”他笑着说,“这么巧。”   张雅菲朝后一靠,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是挺巧,给你们老板买吃的?”   男人点点头,闲扯了几句后进入正题:“听说张总最近有意向自己出一个作品,关注这事的人都能排到城东了,不知道模特试镜安排在什么时候?”   “你都说是听说了,消息不可靠,别太上心。”   服务员正好来上菜,见有人站着,询问了句:“需要上餐具吗?”   “不用,”男人笑说,“那不打扰你们用餐,我先走,之后如果确切消息出来还望张总能给个信息。”   人走后,武音心想着或许是张雅菲曾经的旧伤,跟那个小野模有关。   她不问,结果张雅菲自己说了,嗤了声:“知道这是谁吗?”   武音疑问的看着她。   张雅菲:“罗清培助理。”   武音意外的挑了下眉。   “给人搭线来的,”张雅菲说,“想推人来捞个代言,傻子才给。” ☆、第9章   武音就这么把田唯一交付了出去,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没见着人。   中间跟张雅菲碰上,她说:“放心,那小孩我给你看牢了。”   武音没当回事,她觉得人就是该去经历一些事的,受得了苦,才学得会成长。   但她自己给出的承诺,她记着。   一个月到了特地过去了一趟,张雅菲说:“能帮的帮了,不该帮的我就不碰了。”   武音点头:“男人要面子。”   给后路不能给的太明显。   张雅菲笑:“可拉到吧,面子又不能当饭吃。”   行政这块在三楼,设计师办公室以及操作间都在二楼。   二楼这块是平拉出去的,比三楼还大了一圈,就像蛋糕底层。   地方大,人员却没几个,挂在张雅菲名下的设计师,实力肯定是有的,但比较有局限性,在一个风格内打转很难有突破。   田唯一跟着的那个叫陈宇,来这有三年了,陈宇是个比较务实的人,没有大的野心,安安分分循规蹈矩的给张雅菲干活。   张雅菲说:“其实这样的人最没意思,但对领导者来说,最喜欢这种听话的手下。”   武音转了一圈,在材料间找到了田唯一,他在核对刚到的材料。   见到武音进来有些回不过神。   “工作怎么样?”武音说。   “挺好的!”田唯一笑着,看着她的眼睛在发亮,“我晚上回去比较晚,所以都没找你。”   武音“唔”了声:“平时好好工作,有问题多请教请教别人。”   田唯一点头。   一阵子不见,这人换了个发型,刘海剪短撩了上去,整个脸部轮廓都干净显露出来,多了分英气。   武音笑说:“你师傅没为难你吧。”   “没有,”田唯一摸摸鼻子,“主要我一开始不太懂,帮不上什么忙。”   “多做多看,没活了找活做,没东西看了,找东西看。”武音说,“自己想着法的学习,总不可能永远不懂。”   田唯一点点头。   武音想问他生活费够不够用,但这问题不能问的太过直白,她正在思忖要怎么开口不至于伤人自尊。   田唯一主动提了起来。   他表示用的节省些,加之自己以前的积蓄,每个月也够用了。   武音便放了心。   稍微晃了圈她就又回了张雅菲办公室。   “比赛?”张雅菲惊讶的说,“就他那个程度初选就得刷下来。”   武音说:“刷就刷,先去练练呗,又不可能一直在这。”   话是这么说,张雅菲一时无言。   半晌后似笑非笑的问了句:“你对人这么上心,某些人知道吗?”   武音抬了抬眼,明知故问:“你指哪个?”   张雅菲在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回去时张雅菲要送她,武音拒绝了,结果走到半路车子还是追了上来。   她看起来火急火燎的,也不多说什么,只冲她一摆手。   武音上车系了安全带才问:“出什么事了?”   “去找顾孟那孙子,臭小子摆了我一道。”张雅菲气不过往方向盘一砸,骂了声,“他大爷!”   顾孟这天窝在一家私人会所,不知道是不是真挑着日子在玩,一伙人居然都聚在这,连罗清培这不爱凑堆的货都在角落呆着。   武音一见到人头皮就炸了,不过还没炸完,张雅菲先一步上前去收拾顾孟。   场面顿时鸡飞狗跳,顾孟哇哇叫着乱躲,脸上却依旧是笑着的。   过后才知道张雅菲家里给她介绍对象来了,对象怎么样不好说,反正张雅菲没看上,顾孟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在里面搅浑水,搅的人对象以为张雅菲对其满意的不得了,以至于现在有了点死皮赖脸的尽头。   “你他妈缺不缺德?”张雅菲指着他脸红脖子粗的骂,“成天在那搞事,你脑子都塞屎是不是?”   顾孟说:“我这不是见你妈着急嘛,长辈急成那样也心酸,索性就帮一把。”   “你妈!”张雅菲随手拿起边上的东西就砸过去。   顾孟笑嘻嘻的躲开了:“成了,别气了,跟你闹着玩的,哪来这么大气性。”   邵艺跟着劝了几句,张雅菲火气好一会才慢慢落下来。   也有关系疏远的在,张雅菲这脾气发的似真似假,有些弄得都没敢说话。   邵艺又招呼他们继续,这边摆着一张麻将桌,边上还有洗脚的,另一边还有唱歌的,把一个会所大包间折腾成个四不像。   事过去了就有闲心关注别的了。   顾孟这时贱兮兮的凑武音跟前来。   这屋子里的人,要说谁难请,都没有比武音更难请更难伺候的。   不过顾孟这犯贱的德行也已经习惯了。   他倒了杯喝的递给武音。   “大小姐,又有阵子没见啦!”他说。   武音接过杯子跟他碰了下,余光一角兜着罗清培薄薄的身影。   他们靠着吧台,顾孟手肘支在沿上,某些角度看过去两人姿态颇为亲密。   尤其顾孟向来不正经惯了,说话归说话,时不时的还手贱喜欢碰碰这戳戳那。   “呦,终于忍不住了。”顾孟这时轻声在武音耳边吐了句。   武音扫了眼罗清培所在方向,用同等音量回道:“你赶紧滚蛋吧。”   “怎么?”顾孟看着她说,“是怕我留这打扰到你们,还是怕被我听去什么八卦。”   武音正要开口,罗清培已经站到了跟前。   “今天休息?”他问了句,目光凉凉的扫过顾孟搭在武音身后的手。   “你们聊。”顾孟连忙识相的溜了,这人天不怕地不怕,贱的上天入地唯不敢在罗清培这当面耍滑。   罗清培今天穿了一件墨色衬衣,领口开了三扣子,脖子往下露了一小片,牛仔裤,懒人鞋,腕上挂着一块名表。   “噢!”武音视线转到别处,不怎么想搭理人的模样。   早些年两人闹翻的事知道的人不少,口口相传也传的有些邪乎,现在屋里一个个都竖着耳朵吊着眼睛关注着他们这边。   不愿场面弄得太难看,更不愿给人提供免费谈资。   武音的态度对比前几次碰面好上很多。   罗清培看着她的目光也柔和了些:“过两天要回家吧?”   “嗯,”武音点头,“回的。”   罗耀新马上六十大寿,不准备大办,但要求家里人都得到场。   这事前些天绍文慧有来电话通知,武音没有拒绝的道理。   “到时候我来接你,咱们一起回去。”   武音说:“不用,我工作时间比较不规律,自己过去就行。”   “那天也不休息?”   武音“嗯”了声。   她表情很淡,态度很冷,视线时不时的往旁边溜,泄出隐约的不耐。   他两并排站着,武音要比罗清培矮上一个头还多。   罗清培看了她一会,杯子往边上一搁,转了个身,直接站成面对面,身子前倾,手撑在她两侧,拢出一个小小的空间,将周围瞬间要烧起来的视线一股脑的隔绝在外。   男人身上淡淡的香水味瞬间蹿进鼻腔里,武音猛然感到一阵不安。   她蹙眉,僵着身子:“这是做什么?”   “你怕什么?”   武音快速往边上一扫,看不到几个人,能看到的都不熟。   “雅菲被邵艺叫到隔间去了,估计已经玩上了。”罗清培说。   “你真了解。”   “一般了解。”他说。   罗清培仔细的看着眼前这张看起来清秀又透着烦躁的脸。   武音打小就有种不服输的劲头,不管做什么都是这个德行,想好了的事撞破南墙她都不会回头。   这些年鲜少得到她的消息,但也知道武音再没碰过设计这块,不是不意外的。   然而在意外的同时,也同样明白自己当初对她造成的伤害有多大,让这么倔的人居然能一声不吭的放弃了执着了那么久的梦想。   他亲手把这个人推进了深渊,并再没让这个人爬起来。   心疼吗?   回国前还好,只觉得心里堵的慌。   回国后看到武音颓废的现状,确实是难受了。   “我记得你来我家时正好十岁。”罗清培突然说。   “你现在是要跟我回忆往事?”武音一抬下巴,不可置信的说,“在这么个地方?”   罗清培想了想,自己也觉得好笑:“地点确实没选对,”   武音看了眼时间,进门到现在过去了没多久,不知道张雅菲什么时候出来。   但她已经在这待不下去了。   手机里正好有条信息,胖子老板发来的,她直接一个电话回了过去。   几分钟后,武音收线,一边说:“麻烦让让,我得去趟单位。”   “我送你啊。”   “不用,”武音冷淡的看着他,“这边有车直达。”   罗清培想了下:“不等雅菲了?”   “她又没什么事,想在这玩就继续玩呗!”武音把手机放进口袋,用下巴指了指他还撑在两侧的胳膊。   罗清培站直身体,缓慢的收了手。   武音二话不说,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半晌后,顾孟靠过来,笑说:“她就那个性子,你得循序渐进的来,这么不轻不重的上手不等于把人往外推嘛。”   罗清培双手往兜里一揣,看不出喜怒的站在原地。   顾孟又说:“你别看她现在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其实最心软,我跟你说其……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罗清培说:“我的人难道我不比你了解?”   “……”顾孟一摆手,“得,我又说错话了。” ☆、第10章   最近丢货率有点高,今天又丢了一个大件,死胖子急的一个劲在那跳脚。   大件的送货区域不在武音负责范围内,她凑在客服那边聊天。   客服小姑娘回消息回的都要翻白眼:“卧槽,这人怎么都讲不通的,刚给她催过又来消息问了。”   “散客还是什么?”武音转头看她电脑屏幕。   “散的,前两天自己跑来这寄的件,既然这么急何必走普通快递。”她小声在那嘟囔。   武音靠了会,胖子在外面叫她。   客服同情的看了她一眼:“祝你好运。”   武音无奈的扯了下嘴角。   两人都以为她也要被连带着骂一顿,结果武音走到跟前了发现老板态度前所未有的好,笑的跟招财猫似的冲她招手。   武音一脸的莫名其妙:“怎么?你这样我瘆得慌。”   胖子说:“没事,有人找你呢,我帮着叫一声。”   说完朝路边指了指。   武音跟着看过去,罗清培靠车身站在路边,双手环胸,两腿交叠,黑衣黑裤穿的跟奔丧似的。   老板说:“找你的呐!”   武音瞅了他一眼,死胖子现在看她的眼神简直在看财神了。   “赶紧去吧!”他犹自表现不够一样的搡了她一下。   武音在胖子喜闻乐见的表情中朝罗清培走了过去。   临近傍晚,金灿中带了些血色的光芒落在他身上,半明半暗,糊了他眼中情绪。   那里面似乎依稀有着早年时的纵容和宽厚。   只是武音总归不是那时候的武音,看着罗清培的目光里也没了毫无杂质的清明。   “找我?”武音先一步开口。   罗清培说:“今天要回家。”   “是,”武音点头,“下班后我自己回去。”   “堵车,”罗清培抬腕看眼时间,“现在的时间最好,我既然来了,你就当是捡个方便。”   武音一时没开口,还在想合适的借口给回绝掉。   罗清培紧接着把她的路给堵死了:“要是工作走不开,我跟你们老板说。”   武音想到那只“招财猫”,心想:得了,死胖子早把我卖了。   她最终上了罗清培的车,车里有浅淡的香水味,跟他身上的很像。   “你们老板人怎么样?”   武音靠在椅背上,眼睛看着车窗外:“还成。”   “同事怎么样?”   “还成。”   都是没话找话,罗清培在等红灯的路口,因着武音敷衍的态度终于止了声音。   车子一路往前,左拐右拐,武音眼见着方向不对。   “这是去哪?”   “总算清醒了,”罗清培说,“我还以为到了目的地你都不会吭一声。”   武音皱眉看着他。   罗清培也不愿总惹人不爽快,先一步是说:“去我家。”   “停车!”武音往车窗上一拍,“马上停车。”   罗清培说:“别闹,我就是回去换身衣服,用不了多少时间。”   几分钟前拿堵车当借口堵人的不知道是谁,现在时间倒是又变得宽裕了。   武音心里明白这是又被他摆了一道,不爽归不爽,都到这个地步了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罗清培名下房产不少,这次去的又是另外一个地方,不再是别墅,而是一套复式公寓。   “我大部分时间还是喜欢住在这,不过工作地点如果离那边近,就会在那边睡几晚。”他一边停车,一边跟武音解释。   进门时罗清培从鞋柜拿出一双嫩黄色拖鞋,鞋面是个熊猫脸。   武音:“……”   “特意给你准备的。”罗清培说着往里走。   武音恶声恶气的说:“你真当我是三岁小孩?”   “你以为,这么大人了喜欢熊猫的也就你一个。”他快步上二楼,“你随意,我马上下来。”   喜欢熊猫其实是有个小插曲的。   那会刚到罗家不久,换个住处可能也会水土不服,反正武音适应不良般接二连三的生病跑医院。   也才十岁,弄得病恹恹的,整个人都不太好。   又一次要打针时武音叫唤着哭了整一夜,被绍文慧抱着回了家依旧抽抽噎噎没止住。   罗清培那会跟武音还不熟,平时来来回回也不说话。   当天在学校参加了一个活动,手上正好抱了一只大熊猫,武音见着熊猫突然就不哭了。   罗清培就随手把熊猫给了她,自此以后武音开始有意无意粘着罗清培,每晚也都必须抱着那只熊猫睡觉。   很多年了,原本半个人大的熊猫现在变了小小一只,缝缝补补很多次至今还在罗家那个床头放着。   罗清培换了一身稍亮些的衣服走下来,见武音依旧站原地发愣。   他走过去,手一横放到她跟前:“给我系下袖口。”   武音掀了掀眼皮。   罗清培冲她笑了下:“帮个忙。”   怎么说呢,武音刚到罗家的前五年,是一门心思的往罗清培身边凑,那时候小也没那些歪歪心思,只觉得这长自己几岁的少年长得干净好看,还给自己熊猫,是个好哥哥。   五年后则是情窦初开,武音不长眼,满腔葱郁情愫不留丁点的放到了罗清培身上,而这人始终端着点架子,自前往后就没什么讨巧的态度。   而现在真是风水轮流转,到他来耍滑讨好自己了。   罗清培又抬了抬手:“我自己扣不上。”   最后武音还是帮了一把,指尖不可避免的触碰到他手腕,一个稍热,一个微凉。   “好了。”武音很快退了步。   从公寓出来,罗清培又载着武音回了一趟她那边,一来一往时间用的比多的还多。   武音住的地方跟罗清培住的完全没法比。   从车上下来,他迅速扫了遍周遭,没什么表情的跟着武音走进暗黑的楼道,一步步上去。   平台上放着不少垃圾杂物。   “你其实可以在车上等我。”武音说。   “不用,只要你方便。”   武音自上往下斜了他一眼:“其实我挺不方便的。”   “那忍忍吧,毕竟我也难得来一次。”   武音:“……”   武音突然觉得跟这人说话真是越来越来气了。   那时候武音也经常被他气着,只是那会她知道包容,尤其是对着罗清培,近乎把自己这辈子最大的宽容都奉送给了他。   进门后武音把人撇在客厅,自己回房换衣服。   房子装潢很基础,除了必要家具没有多余的东西。   罗清培转了一圈,他试图在这狭小逼仄的房子里寻出点关于武音这些年的细枝末节来,结果却发现是徒劳。   缺席的这些年,除了空白还是空白。   “走吧。”   她穿了一条红黑搭配的民族风连衣裙,颜色有点沉,套在她身上却并不显的老气。   武音走到玄关换鞋,扭头又叫了他一声:“走啊!”   罗清培这才走过来,顺手帮她拎了茶叶。   “云南普洱。”   “嗯,”武音跺了跺脚,“不知道买什么合适,只知道罗叔喜欢喝茶,托朋友带的。”   “他会喜欢的。”   锁门下楼,上车前跟回来的田唯一撞个正着。   武音惊讶了下:“今天回来的这么早?”   田唯一手上拎着一堆菜,手上捞着手机似乎正准备打电话,见到她也很意外。   “要出门吗?”   “嗯,家里有人生日。”武音冲他笑了下。   田唯一又把目光转到罗清培身上。   武音说:“这我哥。”   罗清培看了她一眼。   田唯一连忙说了声:“大哥好。”   罗清培脸色有点凉,眸色突然就沉了下去,要笑不笑的应了声。   而武音则因着田唯一那耿直的反应乐了,她说:“你莫名其妙紧张什么?”   田唯一摇摇头,依然还有些局促的说:“没。”   罗清培这时拉开门先一步上了车,车门甩的“砰”一声响。   武音说:“走了。”   “张总说过段时间让我去比赛,”田唯一抓紧时间蹦豆子一样的吐出来,“你会来吗?”   “来,你到时发我个时间。”武音拉开车门,“走了!”   到家后除了罗耀新夫妇还有几个在生意场上关系不错的朋友,前前后后凑了八个人。   两小辈他们也认识,各自招呼了声,入席吃饭。   绍文慧小声问她工作情况,武音敷衍的回了几句。   武音去洗了个手,回到餐厅后就剩了一个座位。   “来坐。”罗清培给她倒了杯饮料,转头看她。   武音抽了两张纸巾擦完手,走过去,拖开椅子坐下。   桌上都是一帮中年男人在高谈论阔,话题零星转到罗清培身上,这人才简略的回几句。   “清培也二十八了吧,昨天我们几个在老高家还说到这些孩子,时间是快,小娃娃模样跟在昨天一样。”   罗耀新说:“看看自己就知道,马上都可以退休了。”   “清培还没处对象?”   几人把目光调到他身上。   罗清培这时体贴的给武音夹了筷鳕鱼,才说:“还早,不急。”   前几年关系还不错的两兄妹闹翻的事都有耳闻,当下见了这一出面色都透着点寻味,很快就把话题转了开去。   “这菜做的还不错。”罗清培轻声说,紧跟着又给武音夹了点。   武音筷子戳在那,面上毫无表情,片刻后才微微斜着看过去一眼。   罗耀新目光在两年轻人身上扫了个来回,转头接着跟老友闲聊。   一餐饭吃了快两小时,武音中途接了个电话,顺便离席。   罗清培瞟了眼她桌上一口没动的东西,跟着起身离开。   等人走远了,有人才说:“两孩子这么看着感情挺好。”   罗耀新说:“总归是要长大的。”   “是,一直钻牛角尖都不好过,清培这些年在外面遇事应该也不少。”   罗耀新微微颔首,没再这事上多说什么。   来电话的是张雅菲,闲着无聊来打发时间的,说着说着拐到了前几天会所那事上。   “我在里面呆了没十分钟,一出来就变天了,你是不知道,罗清培那张脸跟抹了煤似的黑。”   武音站在二楼的小花园里,这边有个铁艺秋千,边上一串的花卉。   她没形象的盘腿坐在秋千上晃荡,边说:“他向来就那样,我都习惯了。”   “也是,你哈了别人那么多年,不习惯都说不过去。”   武音“啧”了声:“你找骂来的?”   张雅菲在那“哈哈”笑,笑完了又说:“既然这么不待见人,你离着人远些呗,自己在那扯不清还怪我说。”   “我倒是想,你有本事把人打包扔出国啊。”   “你真舍得?”   武音好笑:“说得来跟他前几年没出去一样,我这么跟你说吧,就现在来说我宁愿他没回来,过个十几二十年再说。”   她放下脚,往地上轻轻一撑,秋千晃荡着转了个角度。   落地窗边,白色的薄纱随夜风飘动,撩抚着站在边上的男人。   武音缓慢的眯起眼,舌尖在口腔里打了个转。   张雅菲说:“看不出来你居然……”   罗清培:“这么恨我?”   “……”张雅菲的声音戛然而止,随即在那叫道,“卧槽,被听去了?”   武音直接挂了电话,转了几下手机,坐秋千上冷眼望着他。 ☆、第11章   “我妈死的那年我十三岁。”   同年武音母女两进门,前后隔了小半年。   罗清培跟着在秋千上坐下,秋千不大,两个人挤的慌。   武音莫名一阵紧张,起身要下地,被他手一拦截住了。   “我妈生的是胃癌,尚在治疗阶段,不是没有存活可能。”他一手按在武音肩上轻轻捏了捏,似在安抚,“我不动你,你好好坐着。”   说完便把手收了回来。   他沉默了片刻继续说:“我妈的治疗很顺利,那天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情绪就失控,在电话里跟我爸吵了一架,然后从那一层跳了下去。”   这是武音第一次听他提起他母亲的死亡,她转头看了他一眼,逆着光,只能看到罗清培的侧面剪影,起伏的脸部线条勾勒着平常俊美的容貌,当下却有点孤寂。   “没救回来。”他说。   武音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手撑在膝盖上,指尖一下下抠着。   “因为什么吵架?”武音说,她觉得这里很重要,不单单是罗耀新和已亡前妻的纠葛,按着绍文慧插足人婚姻的品行,中间不无她的原由。   罗清培默了一瞬,往后一靠,秋千椅晃荡开,武音伸手拽住边沿稳了一下身子。   身后一记长长的叹声,什么原因他总归没有说。   天上挂着一轮明月,没几颗星子,银光散落在四周,晚间的一切因着这点光亮多了些凉意。   回到室内,客人都走了,罗耀新和绍文慧在客厅说话,听到声音都转头看过来。   罗耀新:“你们过来,我说个事。”   等人坐下后,他说:“我想着后天一家人出去玩一趟,这么长时间都没一起旅游过,你们怎么看?”   罗清培:“我已经接了工作,推不了,你们去吧。”   答案在预料之中,罗耀新看了他一会,平淡的将视线转开,看向武音。   武音“唔”了声,搅着脑子想借口。   “快递的工作应该谁都能胜任,”罗耀新说,“去请个假,要是请不出来就辞了,罗叔给你弄个网点自己做。”   “……”武音知道眼前坐着的几个人对她的工作都有看法,事实上只要是知道的情况的都不理解她的做法。   其实有什么好不理解的呢,不管是哪一种生活,都是一种活法而已。   罗清培插了一句:“我可以帮她请,这不是问题。”   武音冷冷的斜过去一眼。   罗清培说:“怎么了?”   装,接着装。   武音突然就痛恨起自己来,前几分钟居然还同情了他一次。   当晚两人都睡在了这边,   武音跟罗清培的房间是对门,近几年很少回来住,但换洗衣物都没有缺的。   洗漱完刚上床,卧室门就被敲了一记,下一秒直接推了开来。   罗清培换了一身浅色家居服,头发略潮,目光平静的扫了眼窝床上的武音。   “你过来下,给我帮个忙。”   “……”武音说,“我准备睡了。”   罗清培抬腕看了眼时间,晚上九点。   他又把目光调到武音身上,不出声,就那么直直的看着,犀利的眼神好似将人给开膛破肚挑拣清了内里。   不知道有没有两分钟,可能更多,也可能更少,武音败下阵来。   “知道了。”她说,“但我现在睡得早,马上就回来。”   “没事,我那边也有床。”   “啧!”武音瞪着他。   “速度!”罗清培提醒了句,转身先走回去。   他的房间摆设跟以前也没多大差别,只多了一些摄影设备和几台电脑。   “你帮我把里面的照片归类一下,按时间分。”罗清培指了指随手扔地毯上的一台笔记本。   盖子开着,面朝下的趴在那,怎么看怎么凄惨。   旁边还有一张小圆桌,武音把电脑捡起来放桌上,盘腿坐在地毯上滑了几下箭头。   “有没有鼠标?”   罗清培已经坐到书桌后,桌上同样开着一台笔记本,手指不停的敲击键盘。   他头也不抬的往右边抬了抬下巴:“最底下架子上的银色方盒里你找找看。”   盒子有两个篮球那么大,里面放了一些小东西,全新没拆封的鼠标有两个,更多的是U盘,还有一个破旧的卡通钥匙扣。   武音把鼠标拿出来拆了,盖子合上前最后看了眼那个钥匙扣。   是个撑雨伞的小人,穿着粉色斗篷,同色雨靴,包子脸鼓鼓的,非常萌。   武音把盒子放回原处,捞着鼠标回来继续给他整理照片。   室内非常安静,只有细碎的鼠标按键和敲击键盘的声音。   “我能放个音乐吗?”武音抽空问了声。   “嗯。”   武音调出一个播放器,选了一个安静电台随机播放。   图片非常多,有景观,大部分是人像,国外模特占了大半,国内明星也不少,且基本都在一二线徘徊。   都说罗清培现在混得很好,这个好的程度从别人嘴上说出来感觉也就那样,而现在更直观的放在眼前,才知道他是真的出息了,已经站在了这一行的塔尖。   而背着单反在路边晃荡的少年好似还在眼前,时间真快。   “休息会。”罗清培给她泡了杯牛奶端过来。   夜已经深了,室内开了两盏照明,因为是暖光,带着点朦胧,也就没有特别明亮。   武音背后是床,她靠在床沿抻了抻脖子,捞过牛奶杯小口的喝。   “你现在经常跟明星合作?”   “差不多。”   “跟明星一起工作感觉怎么样?”   他笑了下:“其实就是普通人,没什么特别感觉。”   武音点了几下鼠标,停在一个当红小生上。   她说:“帅哥。”   罗清培瞟了眼:“喜欢这个?”   “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就是长得帅。”   罗清培说:“有我帅?”   他穿着白色棉拖鞋,灰色家居裤在脚踝处折了好几层,单手揣在口袋里,一手同样端着一杯牛奶,俊逸的脸庞盖了层薄光,刘海遮掩下的眉眼露着点温柔的笑意。   武音被他鲜有的自恋弄得愣了下,回过神张嘴就开嘲:“你这自信是从牛肚子里吐出来的?”   “这不是吹牛,”罗清培说,“这是有自知之明。”   武音翻了他一眼,撇过头懒得搭理他了。   屏幕上的照片随手往下翻,武音专挑那些英俊帅气的男艺人。   罗清培站了会,突然说:“退出去,帮我整理一下上个月的文件夹,归档后发我邮件。”   他撕了张便条刷刷刷写上邮箱地址放到她手边。   之后又走回了办公桌后忙自己的。   已经接近零点,武音瞅着右下角的时间显示好一会,最终没把拒绝的话说出来。   第二天照常上班,顺便收拾了一下衣服后回到绍文慧他们住处。   绍文慧问她:“现在跟清培关系怎么样?”   “就那样。”   她们在厨房,罗耀新出门还没回来。   绍文慧说:“昨天吃饭看他对你态度挺好,晚上是不是……”   武音将边上一只锅铲拿起来又一丢,发出的声音让绍文慧谨慎的住了嘴。   “我不喜欢说这个,”武音洗了下手,拿擦手巾一擦,“你以后别问了。”   上一辈的事具体怎么样说不清,但是绍文慧做了插足人婚姻第三者这事假不了。   绍文慧在一开始给她的说法是经熟人介绍相识,武音也一直信以为真,直到三年前跟罗清培彻底闹翻,真相才浮出水面。   各自独居一年后,罗清培出国,又两年后回来直到现在。   这个晚上罗清培没有回这边,第二天拎着一堆行李去机场时却跟人碰了个正着。   他推着两行李箱,身边还跟着一个戴眼镜的男人。   “正好要去那边工作,碰一块了。”他指了指边上,“我助理,陆科。”   “你好。”   武音点头:“你好。”   罗清培戴着一副遮了半张脸的墨镜,圆领灰色薄线衫,袖口往上露着一截小臂,浅蓝色破洞牛仔裤,裤腿折了两折,一双运动鞋。   朝气蓬勃看着像刚迈出校门的大男生。   “怎么?”察觉到武音的视线,他扭头问了句。   武音:“装嫩。”   罗清培笑了下:“你喜欢年轻的还是成熟的?”   “那得看我喜欢的人,他若是前者我就喜欢前者,他是后者我就喜欢后者,”两人对视着,武音挑起一边眉毛,“反正不是你这样的。”   罗清培没吭声,半晌才要笑不笑的扯了下嘴角。   “可以登机了。”陆科小声说了句。   他们是同个航班,罗清培帮忙推着行李一起走。   落座后没多久,武音见着罗清培目不斜视走到自己边上坐下了。   他在打电话,边把手上捞着一条薄毯递给武音。   武音接过来拿手上搓了搓。   空姐走过来:“不好意思先生,飞机马上要起飞了。”   罗清培点头,快速说了两句后挂断电话并关机。   “大忙人啊!”武音说。   罗清培将手机放进口袋:“虽然航程很短,不过累了还是休息下,毯子盖好,别着凉。”   见武音始终盯着自己看,他稍作思忖后说:“噢,你们的机票是我买的。” ☆、第12章   武音将毯子还给罗清培,人没要,她随手便扔在了边上。   罗清培扔过去一眼,也没多说什么。   共处一路,武音靠在另一边闭目养神,两人几乎没做交流。   要去的城市前些年开过一个国际峰会,国宴晚会举办地瞬间成了热门旅游景点,周边小区房价更是稳步上升。   下机后罗清培掏出一只口罩挂上。   武音新奇的看了他一眼。   直到出关发现有小姑娘举牌接机,才恍然发现这人居然也有着跟明星比肩的影响力。   陆科说:“罗老师,那边已经派人在出口等着了。”   罗清培快速皱了下眉,扭头看武音。   “做什么?”武音被看的莫名其妙。   罗清培转回去跟陆科说:“你留这边带他们去酒店入住,启翔那边我自己过去。”   “好的,准备工作……”   “等我回来再说。”   陆科又点了点头。   “你过来!”   武音没动。   罗清培一把拽住她快走几步,他腿长,大跨步时武音只能狼狈小跑,她不耐烦的“哎哎哎”了几声,罗清培才放慢脚步。   靠墙边站着,隔离带外面一圈人墙,有几个小姑娘将视线往他们这边转。   “我今天可能会回来的晚,你有什么事跟陆科说让他去解决。”   他的手还捞着她的胳膊肘没放,力道有点紧,体温近乎透过薄薄的衣衫传过来。   罗清培:“我说的听到没有?”   本是好意,但他那对着一个无知幼童般的语气让武音听不舒服。   武音心想:这能出什么事去?   嘴上说:“知道了。”   罗清培深深看了她一眼,才松了手。   一伙人出了机场,有人快步迎上来,恭敬的叫了声:“罗先生。”   罗清培又嘱咐了陆科几句,跟着人走了。   最后到的是一个度假山庄,大片建筑陷在层层绿林中,清幽的环境中零星响起悠远鸟鸣。   已经有人在大门口等着,做完登记后各自回到房间。   稍作休整后绍文慧陪着罗耀新去了室内高尔夫球场会朋友,武音则跑附近去爬山。   海拔很低,说是山,其实就是个大山包,也属于庄园一部分,沿路的景观以及休闲娱乐设施做的非常完善考究。   爬山没难度,一段路程下来完全没有疲惫的感觉。   武音在路边坐了会,挑了个角度拍照,给张雅菲发过去。   好一会她才回过来,没有预料中的暴跳,而是礼尚往来的也发了一张照片。   内容是个酒会,衣着鲜亮的先生小姐们簇拥在一块谈笑风生,其中一位穿着黑色小礼服的男士尤为亮眼。   张雅菲:小叶子有回国计划了。   张雅菲:他要知道你在做快递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武音:你以为他会不知道?   张雅菲:……   张雅菲:靠,我居然无言以对。   小路上有孩童蹦跳着上来,身后跟着一个少年。   脆脆的童声说着只有她听的懂的语言,经过武音身边还歪头瞅了她一眼,继续啦啦啦的往上,中间一个趔趄摔了。   少年几步冲上去把哇哇叫着的小女孩抱起来。   “就说让你走路当心对不对?”少年单手抱着她,一手拍了拍小孩膝盖,“皮都没破呢,不疼,不哭了,再哭哥哥不要你了。”   小女孩抽噎着趴在少年身上,缓慢走远。   手机震了下,是罗清培的信息,嘱咐出门注意安全。   武音恍然间想起小学毕业那年的暑假,罗耀新助理带他们去海边玩,她在沙滩跑的时候被螃蟹夹到了脚底板,当时嚎的跟刚才那小孩有过之无不及,最后也是被罗清培背着回酒店的。   当时他怎么宽慰自己的倒是记不清了,但那年夏季腥咸的海风,少年身上阳光暴晒后的味道却依稀还能想起来。   晚上十点多罗清培回来了。   武音正好肚子饿从餐厅吃完夜宵回来碰个正着。   “碰到熟人真是太好了,麻烦帮我个忙,”陆科见了救星一样的说,“我还要去下前台拿药,麻烦你先照顾一下罗老师。”   罗清培靠墙上,面色发白,看过去状态很糟糕。   他勉强睁开一条眼缝。   “过来!”他哑着嗓子说了声。   陆科跟着冲她招手。   武音还是懵的,想了想还是一头雾水的走过去,陆科感激的看了她一眼,将罗清培推过来,随后拔腿就朝电梯跑。   武音踉跄着接住人,再扭头连个屁股都看不到了:“……”   她重新转回来,闻到一阵明显的酒味,惊讶出声:“喝酒了?”   “推不掉。”   这个酒废居然喝酒了?   武音明白过来陆科那着急慌忙的模样是为何了。   她也没多说什么,撑着罗清培半个身子,一边插房卡开门。   这人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整个人全往武音身上倒,几次都没插进去。   “你自己使点力成不成?”武音忍不住说。   “腿软。”罗清培靠着她,不甚清明的视线内是武音不耐的侧脸,还有她露在外面的白皙脖颈。   他能闻到武音身上沐浴后的味道,淡淡的清香让眩晕的脑袋稍微舒缓了些。   “你太瘦了,”罗清培没轻没重的捏了把她肩头,“都是骨头,硌得慌。”   武音斜过去一眼:“……我求着你靠了?”   房卡终于插进卡槽,推开门。   走进去几步,罗清培突然身子一僵,猛推开武音跑到卫生间呕吐起来。   室内有恒温饮水机,武音给他倒了杯水,等人缓过来后将杯子递给他。   罗清培顶着满头黄汗,怎么看怎么糟糕。   陆科这时走进来,手上拿着药。   武音知道罗清培的酒量,就算醉的再恐怖,实际也肯定没喝多少。   “解酒药还是别吃了吧,对身体不好。”她说。   “这不……”   “不吃了,”罗清培打断他说,“你回去休息吧。”   陆科跟吞了只青蛙似的堵在那。   “不是解酒药?”武音看出这两人交流不对,伸手从陆科手里接过药盒,“胃药?”   罗清培径自在那小口小口喝水,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可能最近工作太忙,罗老师胃病犯了,”陆科窥觑着罗清培的眼色,见他没有面露不悦,继续说,“今天又喝了酒,所以情况不太好,本来该是我去挡的。”   结果唯一的助理被留在这晾晒,真正需要派上用场的地方只有他一个人扛着。   武音转了下药盒,递过去:“喏。”   罗清培抬眼看她,并没第一时间伸手接。   “难不成要我把药剥出来给你?”   “倒不需要,”罗清培接过药盒,“这么关心我让我有点意外。”   他剥出来两个药丸合着水吞了,视线却持续停在武音身上,似乎想从里面瞧出些什么来。   武音则皱着眉,表情变得有些不好看。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奇怪。   陆科转了转眼珠,蓦地蹿上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不得了,天要塌了,他怎么觉得这两兄妹有点不对。   “罗老师,那我、我先回房。”   罗清培“嗯”了声。   “我也走了。”武音说。   “你留下。”   陆科快速脚底抹油,同时相当体贴的给他们合上了房门。   “坐会。”罗清培指了指边上的藤椅。   他的脸色依旧白的离谱,酒劲还没过,膝盖抵着床沿似乎勉强撑着这具随时要倒的躯体,而镶嵌在面上的双眼却格外清亮。   武音其实想走,尤其在他说出那句似是而非的话后更是想拔腿狂奔,但又不想表现的太过难看。   不过这人也干不出什么事来,武音绕过去在椅子上坐了。   “还要说什么?”   罗清培把杯子放到一边,双手撑腰站了会,最终没抗住,趴到了床上。   声音闷闷的自被子里传出来:“你走了,谁给我宽衣解带。”   “……”   武音倏地起身就往门口走。   罗清培在床上迅速滚了一圈,伸手攥住她的手腕往自己这边用力一拽,武音毫无防备的倒在了他的床上,罗清培欺身上前一把捂住她要失声尖叫的嘴。   薄唇贴着她的耳廓,声音低沉充满磁性:“武音,还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第13章   武音挣扎了下,罗清培压着她的力道瞬间更重,喝醉了下手有点没轻没重,武音差点一口气被他弄得憋死过去。   罗清培紧靠过来,鼻尖蹭在她脸颊一侧,湿热的呼吸吐在她脸上,激起一层疙瘩。   距离过近,视线无法聚焦。   武音只能看到前方黑洞洞的两个眼珠,她目光快速往下一移,又皱眉转到他脸上。   罗清培回过味来,这么捂着嘴巴,人想回答都不行。   其实不用问,武音会吐出什么东西来,近乎在预料之中。   罗清培叹了口气,压抑着一种不想面对却不得不面对的无奈焦躁,翻了个身,把自己砸到了另一边。   身上束缚消失,武音翻身而起瞪着他。   结果对方丝毫没有刚做完骚扰举动的觉悟,反而跟个被害者似的缩在那。   武音到嘴的愤怒咆哮就这么硬生生哽住了,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近乎要气死过去。   狠狠抹了把嘴,离开了他的房间。   罗清培半合的双眼轻颤了下,最终趋于平静。   很快又有人轻手轻脚的走进来。   陆科都不知道应该摆一副什么表情合适,人前禁欲清雅的罗老师好似对自家妹妹有点与众不同的味道。   这真是宇宙一大奇闻,说出来都感觉牙疼。   “罗老师?”陆科轻声唤道。   “出去!”罗清培闭着眼,“明天出外景的东西准备好。”   “哎?好的。”陆科小心谨慎的又瞅了他一眼,才埋头退出去。   次日天光微亮罗清培洗漱完毕拎上设备走出房门,陆科背着大包小包已经等着了。   路过武音房门口时,罗清培脚步没停,只视线往那边扫了过去。   哎呦,陆科一脸要死了的表情。   他们这次要走三天,等电梯时罗清培吩咐说:“等会在前台留个话,免得不回来他们着急。”   “好的。”   启翔的车子已经等在大门口。   负责人机灵的下车给开车门:“罗老师辛苦了。”   罗清培笑着冲他颔首:“来的挺早。”   “不能让罗老师等人不是。”   “那边出发了吗?”   负责人关上门,蹿上副驾驶后回道:“出发了,前后没十分钟。”   启翔影业三朵小花跑了一朵,现在在力捧另外一个近两年发展不错的艺人,争取回到三者并立的状态。   这位小花影视歌三栖都有涉猎,今天主要进山拍一支MV,启翔知道罗清培另外工作告一段落的消息,又重金请来给她拍写真造势。   到目的地后人已经到齐了,棚子搭起来,设备到位,轨道也已经铺设完毕。   MV导演率先过来跟罗清培握手打招呼。   “罗老师,我这边可能得先开始,不知道你这边的时间安排会不会有妨碍?”   “没事,”罗清培看了眼不远处在做准备的工作人员,“我只用傍晚时间。”   罗清培拍人像只有一个要求,就是求真。   他的作品中极少有道具做辅助,后期修图也不会做精修,在按下快门那一刻,就已经把光线颜色画面处理到最好。   这可能就是为什么他会在这一行年纪轻轻就突出重围站在别人无法企及的高度的原因,因为他拍出来的东西最真实,最自然,也最有代入感。   傍晚之前时间都比较空,罗清培在现场呆了没半小时先去住宿点放行李,随后拿着相机在周边晃悠。   到中午时发现镜头少了两个。   陆科简直要跪地上去了。   “漏我房间了?”罗清培说,“什么时候放我房间去的?”   “昨晚放行李那会,我搁了一下。”   “后面没仔细检查过吗?”   陆科一脸要死不活的表情,不敢说什么。   其实罗清培并不严厉,一起工作到现在就没真正见他发火过,但出了问题陆科还是会下意识夹紧屁股,尤其是这种低级错误。   “罗老师,我现在回去拿。”陆科说。   “不用了,”罗清培想了想,“我让别人送过来。”   -   武音一上午陪着那两人在景区闲逛,文人故居,历史悠远,大门口立着介绍牌。   请了一个短时导游做讲解,绍文慧挽着罗耀新在前面走,武音跟在后面拿手机拍来拍去。   身边时不时有组织出来游玩的学生奔跑而过。   近中午时吃了点当地的特色小吃,之后去附近餐厅用正餐。   饭吃到一半,接到了罗清培的电话。   “你在跟我开玩笑?”武音说。   声音略大,使得罗耀新夫妇都抬头望过来。   武音撇开头,听罗清培在那边说:“东西在我房里……具体哪个位置?”他在那边问了声,接着说:“放在西边靠窗的那张桌子上,桌子上要没有就在桌底下,你翻翻看,用黑色帆布包装着,有两只,千万别漏了,地址我发给你”   “不是,”武音说,“盘山路出租车不一定去啊。”   罗清培:“先过来再说,不能上山就在山脚等着,我让人下来拿。”   武音沉默着。   罗清培:“抓紧时间,路上注意安全,我挂了。”   手机里明显的风声,里面隐约还有人在说话,背景音比较嘈杂。   罗清培说:“听到没有?”   “我不太方便。”   “你要去做什么?”   武音跟对面两位时不时看自己的长辈示意了下,起身走去外面。   “你故意的,”武音说,“知道只要罗叔在我就不会反抗是吧?”   罗清培声音一下子就软下来:“真是镜头落屋里了,我不拿工作开玩笑。”   武音片刻没说话,整个人都阴沉沉的。   罗清培:“我傍晚就得用,再晚就来不及了。”   “罗大助理的能耐彼此心里都明白,真这么急也不会在这跟我无脑周旋,你另请吧。”   结果饭后回山庄不久,罗耀新敲响了武音的门,把罗清培要的东西递了过来。   那次事后,周边大部分人都是希望两人能和好如初的,尤其是套着家人角色的罗耀新以及绍文慧。   “武音,给你哥一个机会。”罗耀新组织着措辞,“上一辈的恩怨影响到你们这让我很抱歉,但清培有心弥补,你就看看他能做到何种地步,做的不好再不原谅,也不迟。”   这话就像一面铁墙,武音压根找不到能逃的缝隙。   她除了应承下来,没有任何其他选择。   车子一路往指定地点狂奔,犹是如此赶到山下也已经是两小时后。   快到时提前电话通知过,因此远远的就看到了一辆黑色越野。   旁边是大片没有尽头的农田,零星戳着几家农舍,眼前小道往前蜿蜒。   武音捧着镜头下车过去,车里的人跟着开门下来。   被刀刻出来的挺拔身子包裹在深色休闲服下,脚上套着一双同色登山鞋。   罗清培甩上门,遥遥的挥了挥手。   武音一时没明白,等听到车声时猛一扭头,发现出租车跑了。   “……”   “这边要住两晚,衣服带了吗?”罗清培过来接走武音手里的镜头说。   武音火蹭一下就上来了,又一指出租车驶离的方向,怒道:“你不把车弄走,我是可以回去的!”   罗清培检查镜头,一边“唔”了声:“不是大事,先上山,大不了借摄制组赞助的衣服用下。”   重点不在这!   武音看着罗清培不当回事的脸,算彻底明白过来这混蛋玩意就是明摆着故意的了。   “我再叫一辆。”武音忍着气一连打了三个电话,结果对方都嫌路远不干,加钱都不干。   艹了!   看了一会的罗清培直接把人拽上车。   “系上安全带。”   发动车子,掉了个头,往山上驶去。   盘山公路很窄,护栏外就是层崖峭壁。   武音在外侧,额头抵着车窗可以看到山下奔流急湍的溪水。   “这边环境很好,明天起得早还可以去看日出,不比名山名景差。”   武音拉长着脸,懒得跟他废话。   罗清培快速看了她一眼,说:“生气了?”   “谁不气谁神仙。”武音说,“我又不是猴,可以随便任人耍。”   “嗯,”罗清培说,“你当然不是猴,顾孟说了你是最难伺候的祖宗。”   武音冷笑了声。   半晌后,罗清培说:“我错了,下次不会了,这边风景真挺好,过来了好好玩,总比待在山庄里强。”   武音手支着额头,扫过去一眼。   罗清培表情挺严肃,没了刚才玩笑的不正经。   犹是如此,那股子气也不见消的。   看到武音从车上下来时,陆科的表情挺精彩,他有预料到来的人是谁,但没想到真的会是这个谁。   陆科对心中没什么根据的猜测更加坚定了些,可是越坚定,他的三观毁的越惨。   “怎么了?”武音见着他一副便秘的模样问了声。   陆科摇头,随意扔了一个借口:“没什么,这次工作是我失误。”   “犯错总有的。”   武音是第一次到这种室外拍摄地点,虽然规模极小,但也够她新奇的。   一堆大大小小的设备,打光板,特制的演出服,最重要的是还有明星。   武音倒不是没有见过明星,不过以前碰到过的都是那些十几线没什么名气的小明星,现在今天这位排在二三线的还是独一个。   罗清培跟对方交涉了几句,拍摄开始。   余晖将尽未尽,红衣长袍女子站在幽林深处,狂野的山风肆意拂过她的躯体。   “衣服不对。”罗清培拍了几张后看着回放说,“服装师呢?”   一个个子矮矮的年轻人蹿了出来,顶着光溜溜的脑袋,配着纤细的四肢像只林中乱窜的饥饿小兽。   “服装你负责的?”   男人点头:“罗老师觉得需要换一身吗?”   “不用换,直接在上面改吧。”   “改?!”他一脸紧张。   罗清培瞟了他一眼:“对,直接改,太规整了,要的感觉出不来,陆科!”   陆科走过来,罗清培说:“后面你跟进,连修带改最多十分钟。”   他拿着相机走到一边喝了口水,随后低头又开始翻照片,似乎越来越不满意,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   “不挺好的吗?”武音凑过来看了眼。   “感觉不对。”   “你要什么感觉?”   “没有一点希望的感觉,把你扔在乱葬坟中间,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武音说,“你们的主题这么重口?”   罗清培拿起水瓶又喝了口:“是他们的专辑内容重口,我就是个看文案打工的。”   没几分钟,陆科走过来汇报工作,表示改不了。   “为什么改不了?”罗清培很平静的问了句。   “服装师不在,留下的这个是助理,技术不到位,也没那个胆子在老板的作品上操刀。”   罗清培沉默了下。   武音看着远处缩头缩脑的矮个子男人,忍不住有点同情他。   “武音!”   武音回神。   罗清培说:“你上。” ☆、第14章   “罗老师,这样会不会不好交代?”陆科说。   “自己的工作职责都了解不清的人有什么资格来理论,真要来说了我负责。”罗清培朝不远处望了眼,“你去告诉武音,依旧十分钟。”   傍晚的时间非常珍贵,光线每分每秒在走动,他们能利用的时间段很短。   武音已经很久没碰过这些东西了,偶尔还是会看上一看,但看跟上手完全是两码事。   听完陆科的话,她沉默着。   “武音,你自己觉得能不能行?”陆科不放心的问了句。   他觉得自家老大太胡来了,情人眼里出西施也不是这么出的,就这么随便推个人出来解决问题真的好吗?   罗清培的抉择他从不曾有异议,但今天不得不保持怀疑。   “不开始吗?”一旁的小助理问了声。   “别催。”胡颖偏头打了个喷嚏,“去帮我把水杯拿过来。”   小助理连忙跑了。   为了追求效率,红色长袍还穿在人身上,勾勒出的窈窕身姿好看是好看,就是完全不保暖。   而山里风大,气温明显下降很多。   胡颖冻得浑身发抖,浓妆覆盖下的鼻头也透出了粉色。   武音僵在那边,却始终没有动作。   这把陆科给急坏了,他跑到罗清培那边小声嘟囔着这似乎行不通。   然而罗清培表现无动于衷,只说:“她会妥协的。”   陆科都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   罗清培又加了句:“武音心软。”   在胡颖站在冷风中连打了有十个喷嚏,小助理怨恨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后,武音终于开了口。   “抱歉!”她转向已经溜回来依旧处于无措中的陆科,再次确认,“我可以随便捣腾这衣服是吧?”   陆科心尖发颤的说:“罗老师是这么说的。”   “好!”武音将胡颖自上往下扫了一圈,吩咐陆科,“去把化妆师叫过来。”   她又看向胡颖,默了一瞬说:“不好意思,麻烦你在地上滚两圈。”   胡颖:“……”   地面比较干燥,滚动后变化不大。   武音随手捞过一旁的水杯往地上一洒:“接着滚!”   小助理看不过去了说:“要这效果不能化妆吗?”   “如果你们不赶时间的话可以,”武音看向胡颖,“你考虑一下。”   胡颖二话不说就自觉躺地上去滚了,陆科领着化妆师过来见了这番情景吓得没晕过去。   武音跟化妆师交涉了几句,两人上下一起动手。   裙摆剪开一个小口,直接用手撕拉开,撕裂口太过整齐,武音就地取材捡了块石头往上磨了磨。   等裙子彻底报废,破破烂烂成了乞丐装后武音收手。   “胳膊这边不行,画点小伤妆,还有头发,这边打乱,等会站位置上后沾几片枯树叶点缀一下。”武音一指小助理,“你去找几片。”   前前后后花了快二十分钟才搞定。   罗清培没说什么,只让人员就位。   后面的拍摄比较顺利,没再有别的问题。   天黑后罗清培几人先一步收工回了住宿地,胡颖他们则继续留在原地拍夜场。   山上的住宿条件非常糟糕,房间里的被子都是潮湿发霉的。   罗清培拎着一个塑料袋进来。   武音正站在窗口,背对着。   罗清培把袋子扔到床上,说:“晚上冷,快把窗户关上。”   武音没搭理他。   静了片刻,他又说:“今天感觉怎么样?”   武音转过来,没什么表情的说:“你适可而止。”   罗清培并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   他说:“重新去剪裁一件衣服,一个全新的作品从自己手中创造出来,感觉怎么样?”   当初上大学选择专业时,罗清培对她说过这么一句话:每个作品都是有生命的,你是它们唯一的造物主。   武音始终铭记在心,并在之后的求学之路上对自己的作品格外珍爱,也创作的格外谨慎,力求把每一步都做到最好。   每一条线,每一次剪裁,每一个针眼,武音都觉得她是在创世,一个全新的世界从她的手中一点一滴组装起来,可能不甚完美,但自己的孩子没有嫌丑的。   服装是有生命的,体现在它的美感和舒适度中,她喜欢这种去打造的感觉,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中。   “不怎么样,”武音说,“已经不会创造,只会毁灭了,如果你还有衣服让我撕上一撕,我可以帮忙。”   罗清培沉默下来,他似在思考什么,可能知道有些事还是有循序渐进的来,不可在短时间内操之过急。   他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看床上的塑料袋:“看看,行不行。”明智的没在那个地雷般的话题上多做纠缠。   武音捞起来看了眼,表情就僵住了。   “将就着用一下,反正就两个晚上。”   武音说:“你从哪拿来的?”   “让陆科去胡颖那边拿的。”   武音将装着贴身内衣裤的袋子一扔,转身去倒水,一边说:“山上太冷了,明天要有下山的车,我还是准备下山。”   “不会有的。”罗清培说,“除非工作结束,不然无特殊情况不会下去。”   武音瞬间一股子邪气蹿上来,恶狠狠道:“滚吧,看见你就烦!”   “设个闹钟,明天早起看日出。”罗清培笑着说完,转身出去。   洗浴设备也烂的快不能用了,武音简单擦洗了下,出来没多久陆科给送来毯子和厚外套。   摄制组的人也已经回来了,全挤在楼下找乐子。   陆科说:“山上没娱乐活动,你要无聊了也下来玩玩。”   “好。”   武音将毯子往身上一裹,钻进被窝。   鼻尖抵在毯面上,能闻到上面非常浅的香水味,这股味道熟悉又缱绻。   武音一下翻身而起,捞过手机看了眼,一格信号都没有。   她黑着一张脸走出去。   二楼铺的深色木制地板,过道狭窄,墙上挂着几幅劣质的装饰用壁画。   罗清培跟导演站在不远处闲聊。   两人一同扭头看过来。   罗清培说:“去下面玩吧,人多热闹,室外别去了,气温低,还不安全。”   导演跟罗清培也合作过几次,倒是第一次见着人这么有人情味的一面。   等人走远了,导演玩味的笑说:“这位便是罗老师藏着掖着不舍外放的贤内助?”   “她不习惯见外人。”   导演意味深长的“噢”了声。   这片的旅游业开发不彻底,往常少有游客往来。   客栈式住宿规模也就不大,上下两层,房间凑凑拼拼不到二十间。   现在全被他们包了,玩的自然更肆无忌惮,喧闹声近乎要轰翻屋顶。   电子琴,吉他,挂墙上装饰用的非洲鼓都被拎出来炫技,胡颖在中间又唱又跳,还有更多的人则围边上涨红着一张脸哇哇叫着起哄。   旁边的大长桌满是狼藉的碗盘,各种空了的酒瓶,整个客栈都沉浸在狂欢的氛围中。   “罗老师,一起来!”胡颖举着麦克风兴奋高喊。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转头,看到罗清培站在楼梯口,单手揣兜,一手正在按手机,好似没想到突然会引起人注意,迷迷糊糊的抬头看过来,俊逸的脸上露着些许茫然。   “罗老师萌翻啦——”有人大喊一声。   全部的人“哈哈哈哈”起来。   罗清培轻轻挑了下眉,跟着荡出一丝笑意,迷糊的可爱散去,养眼的帅气弥漫而上。   他依旧穿着白日的运动服,身姿颀长,随便一站都是堪比模特的气质,安静浅笑着的模样简直要帅翻天。   有人跑过来要拉他入场,罗清培没动,朝武音的方向指了下,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对方惊愕的看过来。   所有人都关注着他们的举动,也就没有错过罗清培的指向,武音莫名其妙的成了所有人焦点。   胡颖喝了酒,当下脑子有点不好使,兴奋的又喊了一声:“罗老师,这是你第几位红颜知己啊?”   “你喝醉了!”   喧哗的背景音中,罗清培的原始声线几乎听不到。   胡颖举着麦克风又喊了一声。   另外有人吃饱撑着还塞了一支麦克风到罗清培手里,场面隐隐的转向了被记着采访的模样。   罗清培看着一张张兴奋通红仰望着自己的脸蛋,很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他指尖点了点麦克风试音,清了一下嗓子后说:“她不是我的红颜知己。”   这下不用胡颖喊,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自动出问题:“那是什么?”   “她是我妹妹。”   “我也要当罗老师妹妹——”一个女工作人员喊。   其他异性不遑多让的也跟着一个一个开始喊,最后满屋子“当罗老师妹妹”的喊声在一个大胖子的“我要当罗老师弟弟”中嘻嘻哈哈终结。   一开始的那个工作人员已经下场。   陆科架不住好奇心过去用手肘拱了拱他:“我家老大最开始跟你说什么了?”   工作人员表情犹豫。   陆科:“说说看,没事。”   罗清培那会说:“我家小孩会不高兴。”   工作人员困难的吞咽了下口水,依旧觉得这话太过肉麻,太难以启齿,最后不管陆科怎么怂恿愣是没说出口,扭身溜了。   “吃点水果。”罗清培端了个水果盘到武音身边。   “不用了,不饿。”气氛活跃的关系,武音的火气比之方才也下去不少,看着场中央的眼神也带了点笑容。   罗清培看了她一会,说:“是不是瘦了?”   “被你折腾这样,不瘦也说不过去不是?”   罗清培突然抬手摸了摸她后脑勺。   武音连忙退了步,警惕的看着他。   “头发翘起来了。”   武音连忙抓了抓头发。   大厅里一群疯子还在闹腾,他们两站的角落僻静的好似被另外隔离出的角落。   罗清培往后轻轻一靠,抚过武音脑袋的手指弯曲着搓了搓。 ☆、第15章   没多久罗清培甩着信号坑爹的手机回了楼上。   走前嘱咐武音别玩太晚。   武音注意了下时间,去到人群中间觅食,边看他们闹腾。   胡颖是个会玩的,加之是这边唯一一个有点名气的小明星,站在众多心思各异的目光中扭动着自己纤细的腰肢,将气氛抬高了一阶又一阶。   “你们明天拍摄几点?”武音拿着个小蛋糕啃,边问一边的工作人员。   “我们比较晚,定在八点后。”   另一位满脸横肉的男士插嘴进来:“罗老师这边时间早吧?”   武音摇头:“不清楚,没跟我说过。”   陆科笑说:“早上五点,我们是要看日出的人。”   “日!”男士说,“你们真够狠的。”   武音也没想到会这么早,这个季节在南方早起已经是个酷刑,尤其还在山上,空气更加湿冷。   十一点时各自就都散了。   往楼上走,胡颖蹿上来还跟武音搭了几句话,这人蛮好相处,加上傍晚时分称得上敬业的表现,武音对她印象挺好。   路过罗清培房间,房门“嚯”打开了。   两人都吓了一跳。   他已经洗漱过,长手长脚的站在门口,少见的还夹了一支烟,黑发落下来遮着眉眼,身上有股清冽的性感。   顶着走廊上众人懵逼的视线,罗清培冲武音勾了勾手指:“你来。”   “有事?”   “嗯。”   胡颖笑说:“你们大晚上还有工作?”   她声音不大,隐隐的包在口中,只武音听到了。   武音扭头看她,胡颖说:“赶紧去吧,罗老师要不耐烦了。”   罗清培并没有不耐烦,但夹烟站在门口的等待姿势也没变。   武音觉得她要不进去,这人能一直这么站下去,还是挺丢人的。   进门后罗清培伸手要关门。   “开着吧,”武音说,“散散烟味。”   门口路过的人还有,一个个的继续张望上一眼。   罗清培二话不说把门“啪”一声甩上了。   在武音不冷不热的注视中走到前面打开窗户。   “散味。”再转过来时他笑着说了句。   房间靠南,不大,金贵如罗大摄影师当下也没了特权。   其中一张床上放着行李和摄影设备。   靠墙的木制桌上摆着电脑,页面停在今天的拍摄作品中。   罗清培指了指桌前的椅子:“坐,你看看今天拍的。”   “我不了解摄影。”   “嗯,”他说,“先坐吧。”   武音搞不懂他到底是要干嘛,坐到桌子前。   修图软件中放着一张半成品。   照片颜色用的很重,并且很单调,大黑大红,隐约一点日头即将落尽时的金色,对比非常强烈,这使得站在画面中的人变得更加沧桑憔悴。   屋子里很安静,罗清培倚在桌沿,一手环胸,一手夹着烟,没继续抽,烟灰留了长长一截。   武音看了会,觉得可能自己应该说点什么。   “照片蛮好看的,不过对摄影不太懂,其他就不好说了。”   “没事,我也不需要你做技术分析。”   那你把我召唤进来到底是要干嘛?   武音不耐烦的抬头看他,用眼神表达了这个疑问。   罗清培按着椅背的手转到她脑袋顶,转了个弧度:“看这里。”   他轻轻弹了下电脑屏:“这条裙子是从你手里出来的,现在从这个角度再去看,难道没有别的想法?”   武音:“没有。”   “胡颖专辑曲风就比较沉,MV也是半死不活的调调,她老板给的是怎么惨怎么来的设定。”罗清培看着她,目光灼灼,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些什么东西来,“当时我们几个开过一个内部会议,刘辰是配合我工作的,也特意给他提过醒。”   他重新把目光转回屏幕:“一系列服装最初设计出来时踩着及格线过了,奈何今天掉链子,自作主张拿了这件来充数,最后是你把这组照片救活了过来。”   这是一个很小的事件,然而从细节可以看出一个人被套着多大的天赋。   各类设计都是靠灵气的,手艺再出色,若没有那一点点的灵气,也就只是一个不错的手艺人。   武音看着上面妆容吊死鬼一样的胡颖,无话可说。   “那天看见了吧?”罗清培莫名其妙来了这么一句。   这话题转的是不是太十八弯了一点?   关键是转的还让武音并不怎么明白。   武音说:“哪天?看见什么了?”   “家里,拿鼠标。”   武音瞬间想起了那个人偶钥匙扣。   钥匙扣是她送的,高三暑期他们有过一次毕业游,去了隔壁省的省会城市,那里有条老街全是特色小吃以及工艺品小商店。   其中有家玩陶艺的,武音在这家店用了很长时间,主要是想捏个独一无二的东西送罗清培,奈何架不住手残,做什么毁什么,最后直接买了一个成品,自己上了个色。   这个有她亲自上色的成品是什么已经不用说了。   “噢,”武音也不知道他现下吃饱撑着为什么说起这事来,何况都过去这么几天了,“你保管挺好的。”   “有纪念意义的东西我都放的比较好点。”   武音冷淡的瞥了他一眼。   罗清培状似无意的说:“送我东西那天说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那会年少不懂事,其实不用当真。”   罗清培依旧慢条斯理的说出对武音当下来说有点丢人的真相:“给我钥匙扣的时候你对我表白了。”   是的,表白了,还表白的相当不成功。   其实说一句“喜欢你”不难,说一句“喜欢你”后还连带一个喷嚏附赠的鼻涕泡,那就非常惨不忍睹了。   那时候明明是夏天,武音也向来活蹦乱跳过的跟只猴似的,可偏偏在返回来的前一天感冒了。   感冒来的非常稀奇,也非常惊悚,愣是半个月没好全。   可罗清培的生日要到了,她计划不短时间的表白更不能就此给耽搁。   由此武音趁着绍文慧和罗耀新不在家,带着浓重的鼻音跟他表了白,表白完的下一秒就喷出一个鼻涕泡。   两人交情已经不浅,罗清培更是给她开小灶做补习,却也没想过武音有这心思。   突如其来的表白让他震惊的回不过神,随后就见着了这么奇葩的一幕,少年呆滞的脸上猛然爆发出一阵不符往日文雅的狂笑。   第一次表白,死在了鼻涕泡里。   现在罗清培这么一提起来,武音发现那时候荒唐的画面依旧记忆犹新,涌上来的尴尬不敌那时,却也闹心的很。   对罗清培而言可能是个还算有趣的回忆,对武音来说那几乎成了人生污点,恨不得就此抹去的存在。   “都说了那时候年纪小当不得真,”武音要起身,“大晚上的说这些有的没的干嘛?”   罗清培压着她,没让武音顺利起来,他说:“好玩呗!”   武音相当不爽快的顶了句:“有什么好玩的,不就是个表白吗?我还表过更经典的白,估计人能记……嘶!”   罗清培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肘,手指捏着她的关节来回一滑:“你跟谁表白了?”   “疼疼疼!”武音死命往他手上拍,“松手,疼死了!”   那种往骨头缝里钻的钝疼简直让人没法招架。   罗清培冷着一张脸,要笑不笑的看着她,又问了句:“跟谁表白了?”   “我胡说的!”   罗清培沉默着,在猜测她话中的真实性。   “我真胡说的!”武音喊了一句。   罗清培用力甩开她的手:“你自己说你是不是该的?”   嘴贱就等于找罪受!   武音捂着自己胳膊一阵猛搓,缓过来后脸色很是不好,默了默,她犹是不甘心的说:“别说我没跟人表白,哪怕真表白了,你管得着吗?”   “你觉得呢?”罗清培深深的看着她,“你觉得我管不管得着?”   说完突然俯身过来,武音心里一个“咯噔”,猛然往后仰,嘴唇依旧擦着人脸颊。   罗清培防止她仰倒,一手仍旧扶在她身后椅背上,一手越过去,将烟按在烟灰缸里。   再转头来时,到了呼吸相闻的地步,武音警戒而抗拒,罗清培散漫而带着笑,像看一个无法无天的小孩,带着包容宽和。   只是这种笑持续的时间很少,随着对视时间的延长,慢慢收拢至消失。   “紧张什么?我就掐个烟屁股把你激动成这样。”他如是说。   这话把武音给气炸了,你掐个烟屁股什么方向不好走,绕个半圈能让你断腿不成?   明摆着就是故意占她便宜,占完便宜抹布一抹不说,扭头还教育起别人来了?   如此调戏又不正经的作风,加之早些年堆叠起来的过节,这个人到底把她当什么了?   武音忍了两秒,霍然起身,捞过桌上半满的陶瓷杯兜头兜脑的泼向罗清培。   深褐色咖啡自他白皙的脸庞下滑,直至下巴汇聚低落,略长的刘海发梢也湿了一片,连带视线都受了影响。   他抬手以食指轻轻刮过,舌尖舔过鲜红的薄唇,看向一脸怒色的武音。   “至于吗?”罗清培也不见生气,直起身抽了两张纸抹脸,边说,“一次意外,我还真心不是故意的。”   近段时间被他想着法的逼迫挤压的火气在这个晚上一次性给爆了,武音都懒得再装,直截了当的说:“是不是故意彼此心里明白,你好自为之。”   说完就要走。   罗清培因着她厌烦的态度脾气也上来了,恼火的拽住她:“我做什么了就好自为之?啊?”   武音挣了一下,没挣脱开,厉声道:“少他妈装傻,也别把外人的宽容当纵容。”   “外人?”罗清培低低重复了句,“你是外人?你在我这是外人?”   “对!”武音大声说,“早几年就是八竿子打不到边的外人了,你以为?我告诉你,你现在少跟我来演什么兄妹情深,罗清培,晚了!”   两人当下情绪都不太好,脸色一个比一个差,罗清培勉强维持的淡定在武音的义正言辞下渐渐碎裂开来。   好半晌,他终于松了力道,武音狠狠甩开他,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16章   武音走后,罗清培自省片刻,觉得确实自己操之过急了。   而另一边,武音冷静下来后也觉得自己稍稍偏激了些,她叹了口气,洗漱上床。   次日天未亮,武音被一阵破天的敲门声从被窝里砸了起来,哆嗦着套上衣服,走去附带的卫生间洗脸刷牙。   走出房间,跟胡颖的小助理撞个正着,对方顶着一张将醒未醒的脸,迷迷糊糊的跟武音打了声招呼。   两人一起走去一楼餐厅。   灯火敞亮,窗外的天依旧如零点午夜沉寂。   大长桌旁已经坐了几个人,罗清培靠在椅背上,一边跟对面的胡颖说话,一边看着手机,面前的餐盘空了一半。   “吃的在锅里。”陆科看到她们,咬着面包片喊了句。   罗清培跟着瞟过来一眼,很快又转回去。   武音去边上的敞开厨房找吃的,半锅的粥,里面放着青菜和肉沫,一边也有拆开了的面包片,冰箱里有各种饮品。   “昨晚睡得怎么样?”陆科端着碗过来重新装吃的。   “没睡够。”   陆科在那边笑:“昨晚散的不算晚啊,你平时都睡几个小时?”   年轻小伙笑的鼻梁上的眼镜往下滑了滑。   “最开始睡不着,手机玩到后半夜才有了点要睡了的意思。”武音没什么胃口,舀了半碗粥,又热了一瓶牛奶。   陆科在泡咖啡,见人要走,说:“等会,麻烦你帮忙端杯咖啡。”   “大早上喝咖啡?”   “罗老师要的。”陆科在那一阵手忙脚乱,“多年不变的习惯。”   她转头看向餐厅,罗清培保持着之前的姿势,还在跟胡颖闲聊。   “我手上东西拿满了。”抬了抬满满的双手,她说,“空不出来。”   陆科:“……”   小助理一个人在桌子另一头蹲着咬白煮鸡蛋。   武音凑过去想着跟她并排。   一阵东西被拖拉擦过地面的声音,众人都抬了头。   罗清培拍拍身边的椅子,对武音说:“坐这边来。”   胡颖笑道:“罗老师对妹妹是真心爱护有加。”   罗清培说:“因为工作忙,有几年没好好跟她坐着呆过了,这次回来免不了有点生分。”   说完他还似很无奈的笑了下。   陆科也已经端着咖啡走过来,放到罗清培手边,听了对话三观持续摇摇欲坠,这两兄妹是个什么情况他大致能摸到一点,但因是罗清培助理又有点福利,知道两人没血缘关系。   他做罗清培助理一年半,知道这个人却已经好些年,业内对此人的评价尤为统一,能力出色,行事低调。   在这个行业最不缺俊男美女,罗清培放里面依旧是佼佼者,不论男女向他示好的只多不少,但至今依旧过着苦行僧似的日子。   因此又冠上一个洁身自好的特点,人格魅力顺其自然的又往上提了提。   现下三观还是堪忧,陆科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他帮着喊了声:“武音,来啊!”   武音一指小助理边上:“我就坐这了,来回走麻烦。”   陆科还要说什么,罗清培拦住说:“随她。”   转过头继续跟胡颖聊工作,稍稍给了对方一些建议,对方很是受教的点头。   十来分钟后,出发前往拍摄地。   外面气温极地,罗清培转向武音问了句:“你这样穿行不行?”   武音套着黑色冲锋衣,原本咬死了不穿,可惜架不住现实问题。   “没事。”她说。   天还没亮,每人手上都捞了一个手电筒。   “前面路有点难走,大家当心。”陆科喊了声。   人工铺设的山路走完,还有一段野路,说当心的就是这一段了。   上一块大石时罗清培不由分说的伸手拽了武音一把。   人上来后又立马松了手,让武音想说什么都没的出口。   目的地到了之后,天边隐现了点点金色。   “快出太阳了。”罗清培说,“抓紧时间。”   胡颖带了半妆,只要稍微修补一下就可以,今天的服装没有问题,很快进入了拍摄阶段。   武音将外套的帽子掀上来,拉上拉链,小半张脸捂在领口,只露着一双明亮干净的杏眼。   这些工作原本跟她没什么关系,但人人都在忙,就自己干站着也不太好意思。   露着半个背的胡颖已经冻得死去活来了,武音帮着小助理跑了两趟给她拿取暖物。   跑完后又实在没了什么能插手的地方。   东边天际渐渐明朗起来,沉睡的万物披上了一层薄如蝉翼的金衣。   一望无际的连绵群山沐浴在这一片璀璨的光线里,深沉而宏伟。   “美吗?”罗清培说。   他胸前挂着单反,目光跟武音一样朝着那个方向。   武音点头。   “是不是觉得不虚此行?”   “并没有。”还是更想去睡上一睡的。   嘴上不说,罗清培也已经猜到了她意思。   他伸手就往武音后脑勺轻轻拍了下:“懒成这样,怎么就不知道改一改?”   武音“嘶”了一声。   就在这时,罗清培突然举起了相机,冲着武音按下了快门。   “这个角度挺好,”他低头看屏幕,将照片调出来给武音看,“怎么样?”   逆着晨光而站,半张脸埋在阴影里,轮廓模糊,另半张脸在光照下勾勒出明显的脸部线条,嘴角微抿,眼睑压下去带出一点不耐烦,后方是翻腾着的沐浴金光的云海。   武音没见过自己这副模样,感觉意外又陌生。   陆科喊了声,表示胡颖已经换装完毕。   罗清培回身过去继续进行手上工作。   太阳从地平线彻底蹦上来,拍摄工作也即将告一段落。   胡颖披了一件大衣,光、裸的小腿露在外面,顶着大浓妆询问罗清培拍的怎么样。   “可以,后面不用补拍了,辛苦。”   胡颖笑了下:“麻烦罗老师了。”   罗清培颔首,将相机从脖子上拿下来。   他转头四顾一圈,突然蹙眉:“武音呢?”   俯身整理东西的陆科跟着看了一圈,满眼林立的树干,还有就是碎石,工作区域一眼就能望全。   但原本该在边上闲站着的武音不见了。   罗清培将相机往陆科怀里一塞,二话不说转身去找人。   相机一个没抓稳磕了下,陆科小心肝顿时抖的天翻地覆,等平静后已经看不到罗清培人影了。   “我们怎么办?”小助理轻声问了句。   “在这等会吧,”胡颖说,“帮着周边也找找,等罗老师回来再说。”   小助理:“可是另一边的拍摄也快开始了。”   “几点了?”   “八点。”   “还有时间,”胡颖说,“再等等。”   罗清培回来的时间比预期快,不过形容狼狈,似乎在哪里摔了。   裤腿上大片泥印,沾着点草沫,手背也有擦伤。   “罗老师!”陆科都要吓死了,“没事吧?”   罗清培青着一张脸,没吭声。   “先回去,看看是不是回住的地方了。”他说。   MV的拍摄地离这不远,正好经过,一群人在布置现场,已经准备的七七八八。   陆科一眼就见着了撅着腚在那搬石块的武音,惊叫道:“在那!”   罗清培已经先一步看见了,他突然停了脚步,面无表情的在原地点了一支烟,冷眼望着那一边。   陡然没了先前的急躁和失态。   虽然没什么表现,但阴郁的气场大开,其他人都不敢吭声。   胡颖由小助理扶着朝现场走,中间小助理小声说:“罗老师那样子好吓人啊。”   “急坏了吧,”胡颖说,“两兄妹感情挺好。”   跟在一边准备去跟罪魁祸首通气的陆科无语凝噎。   他快步跑到武音身边,急吼吼的将人拽到一旁:“你怎么一声不吭跑这来了?”   武音拍了拍手上的石子,奇怪的看着他:“我不是跟你说过吗?”   陆科呆了:“我?!”   “对啊!你那会还点头应我了,”武音说,“太无聊了,实在想找点事做。”   陆科仔细回想了下,好像还真有这么回事。   他顿时一脸的生无可恋:“完了。”   “怎么了?”武音说,“你们都在找我?”   陆科简要的将罗清培找她的事说了。   “哈!”武音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罗清培很快掐了烟走过来,身上的狼藉还依稀可见,他冲傻站在那的两人说:“走了。” ☆、第17章   几人闷不吭声的回了住处。   陆科盯着罗清培挺直的背影,以及衣服上可见的泥土印,心下有点拿不准。   怀里的设备变得千斤重,心里七上八下的。   “放心,”武音这时说,“我没把你给卖了,罗老板不至于将你给大卸八块。”   陆科苦笑:“刚才罗老师把我吓到了。”   “至于吗?”武音下意识觉得这人说夸张了。   陆科点头,迟疑了下后说:“你以后可千万悠着点,真要有个什么事,罗老师还不得疯了。”   这话武音听了并不觉得愉快,她不怎么信,但看罗清培现下这副面貌可知刚才确实是急的。   因为信号不好,这几天过的很有些与世隔绝的意思,人人如此,拿个手机在那晃悠,但都是徒劳。   陆科是个例外,带了两部,生活工作分开,这一现象并不鲜见,但陆科生活用的那款已经是前几年的款式,老的就剩了基础功能,却见鬼的在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能畅通无阻。   当下电话进来了,他接通后稍微说了几句,就颠颠的跑上前将手机交给了罗清培。   交谈声隐约传过来:“嗯……是吗……我不知道……可以……问问吧……”   电话掐断后他把陆科叫了过去,吐了几个问题后,下结论:“她的那个要求我们达不到,其他邀约可以帮她争取一下。”   说完不知为何突然朝武音看了眼,紧接着回了楼上。   “有人找你们帮忙?”武音问陆科。   陆科点头,身上还背着大包小包,两人跟着一起朝上走,木制楼梯踩的吱嘎响,边说:“是罗老师一同学,准备回国发展,想要先做点准备。”   武音突然想起之前跟张雅菲供餐时遇到陆科讨代言那事。   “Yavon?”她尝试性的吐出张雅菲创立的其中一个品牌名称。   陆科惊讶:“你知道?”   果然如此。   武音“唔”了声,含糊不清的说:“大致知道一些,不准备争取了?”   “不了,”陆科又将包往上提了提,“罗老师跟张雅菲关系一般,她名下的代言不好拿。”   “具体帮的谁?”   “超模,张玲娜。”陆科笑说,“你可能不太了解,不是模特界的很少会去关注这块。”   模特不比明星有影响力和知名度。   武音说:“我知道她。”   虽然国内此人的消息极少,但武音非常的熟悉她,张玲娜是罗清培曾经的校友,两人交情匪浅,武音曾经好一顿耿耿于怀过。   补眠到中午,出门去吃饭跟罗清培撞个正着。   他换了一身蓝色运动服,手腕往上一点点贴了两个创可贴。   “下午三点前要是工作结束,可能今天就会下山回去。”   武音眼睛一亮。   “走吧,去吃饭。”罗清培先一步回身去楼下。   胡颖他们没回来,只派了一个助理过来打包便当,等待过程中苦着脸跟陆科一通抱怨。   请这边厨师做的家常小菜,口味偏咸,罗清培吃了没两口就停了。   “吃的习惯吗?”他抽纸巾擦手一边问武音。   “有点咸。”武音也有点吃不下去,没明说,但看勉强的举止也能窥知一二。   罗清培将纸揉团往桌上一丢,拉开椅子起身:“过会再吃吧,我去给你做几个菜。”   陆科刚塞进嘴里的一块小排骨瞬间就掉了,大惊失色的看着罗清培往厨房走。   “罗、罗、罗老师?”   罗清培将衣袖扯上去,头也不回的说:“你也可以等等再吃,我手艺还行。”   这……不是手艺行不行的问题啊!   陆科转向武音说:“这样好吗?我让我的老板给我做饭吃这样真的好吗?”   武音说:“你要过意不去就去搭把手呗。”   陆科二话不说就跟上去了。   然而最后掌勺的依旧是罗清培,陆科只是打了会无关紧要的下手。   “罗老师,看不出来你还会做菜。”陆科见着又一盘爆炒大肠出来后,由衷说了一句。   认识罗清培这么久从来没见过他如此居家的一面,看手法还相当之熟练,着实是意料之外。   “武音嘴刁,一般东西都下不了嘴。”   陆科说:“您特意为她学的做菜?”   “倒也不是。”罗清培回忆起些什么,表情变得非常柔软,“上学那会她缠着非要我做菜,次数一多就什么都会了。”   最开始做出来的东西看不清全貌非常的惨不忍睹,武音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居然也下的去嘴。   后来就明白这人只是故意在套近乎,只想跟自己耗一块,凑的更亲近些。   “她喜欢麻辣酸辣的口味,动物内脏更是她的最爱,”罗清培一边将酸溜白菜装盘,一边说,“其实我是不建议她吃这些东西的,但架不住人喜欢,不给吃,就连饭都不碰了。”   “很多年了,”他把锅拿到水槽清洗,“什么都没变。”   陆科站在一边心情诡异的听着罗清培鲜有的絮絮叨叨,都有点不认识他了。   做的三菜一汤,三个人吃也差不多。   色香味俱全,非常好吃,但都是以武音偏好来的,陆科吃的有点要喷火,两碗饭下去,水跟着喝了两大杯,痛并快乐着的真实写照。   饭后他们回房工作,武音则又去睡了会。   下午三点多房门被敲响。   罗清培说:“收拾一下东西,走了。”   武音还没彻底清醒,稀里糊涂的在那揉眼睛,糊着声音说:“我没什么东西,单人就能走。”   罗清培伸手托住她下巴,指尖轻轻往上一抬,武音那张迷茫的脸便露了出来。   不过瞬间武音就清醒过来,倏地往后一退,警醒的盯着他。   “抱歉。”罗清培将手揣进裤兜,指尖搓了搓,“洗个脸清醒一下,我们在车上等你。”   武音关上门,抓了抓下巴,拧着眉去洗手间洗漱。   比原计划提早了一天,路上又转去隔壁小镇逛了圈,很普通的镇子,特色也不明显,但也算是个小景点,当天也有不少游客。   这边不用买票,直接刷身份证就可以进入。   武音一边跟着往里走,一边心不在焉的在那回消息。   下山后她的手机就疯了,有老板发来催魂的,也有张雅菲过来唠嗑的,还有田唯一单纯问好的,剩下清一色广告。   前面是石阶,罗清培瞟了她一眼,伸手一拦,武音脑门直接撞他手上。   “别闲聊了,”他说,“走路看路,这边台阶多。”   武音说:“我聊的是工作。”   “你工作有我多?”   陆科小声说:“罗老师烦的手机都关机了。”   “……”   正要离开天井,武音把手机收起来,扫了眼旁边的景区图后拾阶而上。   还有三分之二的路段,按现下的进度不用一小时就能逛完。   中间遇一老年团,个个顶着灰白的头发,一张张褶子脸笑成了菊花,其中某位性子活络的老太太还叫着罗清培给他们拍了张合照。   “给我吃一个。”罗清培看着武音手上的臭豆腐说。   他们已经从大宅子里出来,街道两边都是特色小吃。   武音:“这臭豆腐不正宗。”   “给我吃一个。”   “再去买一份吧。”   “我尝个味就行。”罗清培抬抬下巴,“你这么避讳做什么?不是还有根新竹签吗?”   武音扭头看正在装眼瞎的陆科。   罗清培懒得等了,单手捞相机,一手抽了武音手里的竹签自己戳了一个臭豆腐块扔进嘴里。   “不够入味。”吃完后他如是评价。   挂着相机,迈着大长腿又晃晃悠悠走远。   武音低头看那一动没动的新竹签,舌尖在口腔里绕了个圈,垂下了手,方向一转直接进了垃圾桶。   不大的声响让罗清培投了一眼过来,意识到什么,眼神瞬间凉了下去。   武音说:“不好意思,我最近有点洁癖。”   当天回了山庄,跟罗耀新夫妇一起吃了晚饭。   次日,罗清培先一步回C市,武音则又在这里耽搁了两天。   说是旅游,其实也是顺带,罗耀新大部分时间都在会见朋友,中间甚至还参加了一个酒会,带着武音认识了一些媒体人。   “不是坏事,说不定未来有用到的时候。”罗耀新拍拍武音的背说。   “罗叔……”   罗耀新摆摆手制止了。   他似乎知道武音想说什么,但拒绝去了解。   绍文慧说:“他也是为你好,未来要准备换个工作或者什么,多认识些人总归多条出路。”   武音转了转杯子,看着闪动的流光说:“你错了,他只是在为他儿子做弥补。”   “不是这么说的……”   “不然呢?”武音扭头打断她,“连个大学文凭都拿不出来的人,在现今社会还能干嘛去?” ☆、第18章   罗耀新夫妇还要在这留几天,武音因着工作也打算先走。   “今天晚上有一个饭局,到时来的人不少,票订明天吧。”   他们在一个茶室坐着,袅袅茶香中,罗耀新这么说。   “不了,”武音转了下杯身极小带着暗纹的陶瓷杯,“单位送货员本来也没几个,我走这么多天,包裹已经积压不少,再不回去我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绍文慧给武音使眼色,武音埋头纯当没看见。   “这样吧,我派个司机过去顶几天,开个车的事并不难。”罗耀新说。   武音摇头:“在岗一天,就做一天的活,工作不难,职责还是在的。”   罗耀新看了她片刻,松了口:“那随你,下了机让清培去接你,方便点。”   武音点头应了。   回到房间收拾行李,带的东西不多,也就一个小行李箱。   绍文慧走进来,压低声音埋怨她:“你这是干嘛呢?有人给你铺路还不好?这么巴巴的非要走泥路都在想什么?”   “你好好走你的康庄大道,我的事你少管。”   “武音!”   武音用力盖上行李箱,拉上拉链,直起身看向一脸不解的绍文慧:“我跟你的理念不同,你想要的不代表是我想要的。我懒得去怪你什么,但你也不要来限制我,行不行?”   绍文慧瞪着她,脸色有点不好看。   好一会,她泄气的往床尾用力一坐,想起应有的贵妇仪态有挺了挺背。   武音看着觉得很讽刺。   “这些年跟你说个话都得低声下气,我知道,你就是看不起我。”绍文慧说。   做人小三,毁人家庭,到底哪里是值得人看得起的?   却架不住人是她妈,恶劣的言辞总归难以脱口而出。   武音拿出手机看时间:“我得走了,你在这好好玩。”   绍文慧幽怨的看着她。   武音拎起箱子,走出房间,坐上一早等在大门口的车子直奔机场。   落地已经是两小时后,武音没按罗耀新的嘱咐找罗清培,而是提前跟张雅菲通了电话,拖着行李去出口。   都是往外涌的旅客,中间还差点跟人撞一块,到停车场找到张雅菲那辆骚包小车,她跟前还站着罗清培。   两人在说话,张雅菲先一步看到武音,高举手挥了挥。   罗清培跟着望过来。   “你就带了这么点行李?”张雅菲盯着她那迷你的方正行李箱说。   “足够了,又不是长时间出门。”   “活的这么糙真的好吗?”   “活的那么细致真的不累吗?”   张雅菲翻了个白眼。   武音想目光调到罗清培身上。   罗清培淡声说:“来这接个客户,正巧碰上了。”   武音点头,将心中原本的自作多情给压下去,还以为是罗耀新跟人通了气特意过来接自己的。   “那行,我们先走了。”她说。   罗清培点头。   武音将行李箱塞进后备箱,转回身坐进副驾驶,系上安全带。   张雅菲发动车子,罗清培朝边上退了两步给她们让路。   方向盘一打,车子很快溜了出去。   “这几天玩的怎么样?”   “还成。”   “刚听说他也去了?”   “嗯,一家子全去了。”倒车镜中罗清培的目光始终朝着这个方向,武音看向车前方转了话题,“田唯一现在怎么样?”   “就那样,在这一行要有点地位天赋还是蛮重要的,先学着吧,基础打好再说。”   武音点头:“今年有什么大的设计比赛吗?”   “你现在都不关注了?”   “我关注什么去,”武音抬手懒洋洋的撑着额头,“我又不当设计师。”   张雅菲是知道内情的,没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结,转而说:“最大的赛事就是Votion了,我准备也去掺一脚,投点钱进去,招点宝进来。”   “你不是每年都弄秀场吗?”   “比赛跟走秀不一样,注重点不同,完全两个概念,我打算再招点人。”   “你让田唯一也去上上手。”   “行啊,”张雅菲笑说,“我是无所谓啊,但就目前来看他初审就得被刷下来,说实话你给他的台阶太高了。”   “大赛不缺席,小赛也去玩玩,信心这东西好好培养培养也就有了。”   而在她们车子没影后,罗清培也迅速开车离开了停车场。   半路上接到陆科的电话,罗清培开了扬声:“稍微再等等,我正在赶过去。”   “不是,”陆科说,“他们今天还有行程,想问下把时间调到后面行不行?”   罗清培:“可以,按我的行程给他们排吧,今天抱歉了。”   车子继续在路上狂奔,时间还早,工作计划取消后一时有点无所适从。   刚上公路桥,日头斜射着,波光粼粼的湖面上飘着两叶小舟。   罗清培最后回了家,他很少在白天长时间待在家里,在屋子里晃了圈,感觉空落落的很。   他想了想,走去书房开电脑修早期的一些图。   等再回过神时他给武音去了一个电话,电话是通了,但是没人接。   他接着工作,到了傍晚又给武音去了电话,依旧没人接。   “故意的?”他轻声自语了一句,起身捞上外套走出去。   武音在睡觉,是被敲门声惊醒的。   这边一般少有人来,除了张雅菲就是绍文慧,前者刚工作忙成狗,后者压根还没回来,她实在想不出有谁能跑门口把门敲成活像讨债鬼。   打开门看到是罗清培,她愣了愣,脸色不怎么好的说:“你怎么来了?”   她穿的睡衣,头发炸毛,一脸睡的不知南北的表情。   罗清培心中堵着的一口气瞬间如久旱遇甘霖般顺畅了。   “我打你电话没听见?”   “静音了。”武音抓了抓头发,又问了句:“找我有事?”   “没事,找你吃饭。”   武音一手抵着门框,没有要请人进门的意思,也没开口。   罗清培能特意跑过来只为了请她吃顿饭,这着实让武音有点意外。   她快速搜刮了一堆借口试图挑个最恰当的来回绝。   罗清培这时说:“换身衣服吧,我在楼下等你。工作完正好在这附近,所以才临时有这想法,也算难得。”   “不了,今天很累,懒得出门。”   罗清培:“那在你家开火也行。”   武音“啧”了声:“我家压根没东西烧,开什么火。”   “附近不有超市吗?一起去买点,怎么说我都是你哥,还想着把我往外赶?”   有人上楼路过下意识的瞟过来一眼,武音被这看八卦似的眼神弄得挺烦,最后换了身衣服跟罗清培出了门。   去的粥府,点了一锅骨头粥,还有几个小点心。   罗清培将调味料推到她手边,方便人加料。   是个被隔开的小包间,聊了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大部分时间都比较沉默。   罗清培吃了没几口就停了手。   武音抬头看他。   罗清培说:“中饭吃的比较晚,现在还不怎么饿。”   “你不饿吃什么饭?诚心折腾我来的?”   罗清培笑了下:“怕你饿着,哪知道你在睡觉,打电话又没人接。”   窗外是个小广场,装了一个篮球架,一群小伙子围在那投球玩。边上小孩在学溜冰,套着护具,一个跟着一个开火车。   他突然有点想抽烟:“介意我抽根烟吗?”   “随意。”   罗清培掏出烟盒在桌上轻轻一磕,叼了一根在嘴上点火。   青灰的烟雾伴着闪烁的红点腾空而起。   “明天恢复上班?”   武音点头。   “休息这么几天你们老板有没有说什么?”   “还没见到人呢,不知道他会说什么。”   一根烟很快燃尽了,罗清培又接了一根。   武音看了他一眼。   罗清培注意到:“怎么?”   武音摇头,低头吃油炸馄饨,片刻后依旧忍不住开口:“你烟瘾挺重。”   刚出国那会抽的很凶,现在罗清培已经不怎么抽烟了,工作太忙连续熬夜的时候才可能稍微碰一下。   他也没有所谓的烟瘾,一直是种可有可无的状态。   不过他并没有解释,只笑了笑,把烟掐在了烟缸里。 ☆、第19章   第二天去上班,武音一早做好了被削的准备,结果胖子像见了亲妈一样的和蔼,把她吓得够呛。   客服小妹给解惑说:“你现在可是他的财神爷,他哪敢跟你发脾气。”   “财神爷”三字让武音有种不好的预感。   客服小妹调出文档指着黄溜溜一排给她看:“喏,这些都是你朋友推荐过来的。有一家还是上次胖子去硬谈了好几天都没谈下来的。”   武音靠在办公桌上,外套滑下来一半,卡在胳膊肘上,脑袋上套着黑色已经起毛边的鸭舌帽,目光冷淡的盯着电脑屏幕。   “什么时候的事?”   客服小妹:“你走后第二天。”   胖子在外面叫她,说总站到货了,现在要过去拣货。   武音跳上车,发动车子,胖子掰着车窗说:“小武,白沙那块归你了啊,今天负责那边就成。”   “就负责今天是吧!”   胖子在那呵呵呵的笑:“哪能呢,以后都归你了。”   武音点了下头,踩油门开出去。   下午货送到一半罗清培电话就进来了。   “我看到你车了。”他说。   “是吗?”武音用肩膀夹着手机,一边看手上单子,“承蒙先生拉业务,又把我往这边一送,想不看见我也是个难事。”   罗清培只当听不出她话中的嘲讽,轻笑了下:“进来休息一下,我……”   “不了,忙的很,车上一堆货呢。”武音将单子往上一夹,“没事的话就挂了。”   默了一瞬,罗清培才应下。   武音将手机扔到一边,继续送货。   下班时天又黑透了,武音订了份便当,在单位一边跟客服小妹唠嗑,一边吃完后才回了家。   家门口看到一只装的几乎要爆炸了的塑料袋,清一色的零食,还放了一张便条。   写着:促销打折买的。   没有落款,但武音认识这个字迹。   她一阵好笑,开门将东西拎进去,边给田唯一打去电话。   “东西收到了,田老板最近是收入颇丰的意思?”   田唯一一连吐了好几个没有后说:“超市正好在搞店庆,所以多买了些。”   “噢,是多买的,不是特意给我买的?”武音将东西塞进冰箱,转身倒水喝,跟他开玩笑。   “也、也不是,是给你买的。”   听他在那磕磕绊绊的说话,武音几乎都能想象出他一脸涨红局促到不行的样子。   “别紧张,跟你开玩笑的,”武音笑说,“你在家?”   “没,在加班。”   “每天加班?”   田唯一:“就最近在加班,明天过后应该能空下来了。”   “嗯,”武音喝了口水,将杯子放在厨台上,转身走出去,“等空了给你点东西,到时来找我。”   “什么东西?”顿了下,他快速补充,“那些零食真的是打折买的,你不用特意给我的,我、我……”   “放心,不给你钱,有时间了找我就行。”   通话结束后武音回房开电脑,机子太久没用,慢的行将断气,开个网页要好几分钟。   武音最后耐不住,出门去了趟最近的网咖。   进了一个以前常逛的服装设计论坛,在里面搜罗了一些信息后下线回家。   田唯一打她电话是两天后,正巧周日,他休息,武音依旧上班。   “那我去买点菜,做些你喜欢吃的。”   武音被他这么贤惠的说辞弄得愣了下,听到里面关开门的声音,她说:“别买太多,两个人吃不了的。”   “好。”   晚上客服小妹照例问武音吃什么。   武音说:“今天回家吃。”   “这吹得什么风?”   两单身姑娘最近抱团取暖,吃喝拉撒都凑一块了。   武音说:“家里有人做饭,不吃白不吃。”   客服小妹极为夸张的“呦”了声,“你这是开花了吗?”   “根都没扎,开什么花,走了!”   田唯一的手艺一如往常的在线,武音坐下饿死鬼一样扒了好几口,缓过气后才把口袋里一张折了好几层的纸递出去。   上面写着几个赛事规则,以及联络方式。   “你要不清楚可以上这个网站自己再去看看,比赛规模很小,都是民间企业自己出资办的,不过拿来练练手还是不错。”   纸张最下方写着一个网址。   “我在张总这边上班,另外去参赛没关系吗?”   “没事,你尽管去。”碗小,没几口就见了底,武音又去盛了碗接着吃,“她也有心让你去练的,放心。”   田唯一低头,手指在纸张边角搓了搓,武音的字并不好看,但也不算差到不堪入目,他突然觉得这张轻飘飘的纸张沉重起来。   举目无亲的来到这座陌生城市,没有任何交际圈,一个人起早贪黑忙死忙活就等月底往家里汇钱,为了不使家里人忧心,疼的累的都一个人往肚子里咽着。   有一年城市规划清理流动摊贩,他消息接收不及时,最后谋生工具全被收缴,临时工作找不到,家里修房子又等着用钱,那两个月现在想来都不知道是怎么过下来的。   “你怎么不吃?”   田唯一回过神,勉强勾了下嘴角:“刚想事呢。”   武音以为他还在想比赛,便宽慰他:“别有压力,又不是一定要有成绩,最重要的是吸取经验,去尝试一下,熟悉那个过程,以便下一次更好的发挥才是真的。”   田唯一点头,捞着纸张的手紧了又紧,目光认真的锁在她脸上:“谢谢。”   武音不以为意的摆了下手。   现在绘图软件多,武音还是建议他画手稿,然后再扫描进电脑,真正从手上出去的东西会更有人情味些。   田唯一坐电脑前的时间开始长起来,休息时基本都搅着脑子在想设计,成型后会第一个拿给武音看,武音会给折中的意见,最后决定留给他。   “只问我太单一了,毕竟我的看法并不全,而且我的实战经验其实很少,在公司也可以试着问问你师傅。”两人又一次碰头吃饭时武音这么说。   田唯一笑着点了点头。   接触这一行是以武音做的突破口,去看到自己生活以外的全新面,就像雏鸟情节,他难免多依赖这个人一点。   他相信武音,毫无保留的。   武音:“你们公司现在怎么样?”   前两天张雅菲得罪了一朵当红小花,表面上看不过是个流量明星,除了搔首弄姿就没点能拿得出手的,偏偏没自知之明甩挺大牌,合作中闹得非常不愉快。结果小花暗地里勾搭了一个房地产大佬,通告铺天盖地不要钱的撒下来,没把张雅菲淹死。   祸不单行,刚出的当季系列款外套又爆出质检不合格,也不知道是谁走漏的风声,新闻跟上面的通告一样洒了人一头一脸,两方夹击张雅菲简直要挤成馅饼了。   “昨天对方的粉丝来闹事,把我们的保安给打伤了。”   “脑残粉战斗力这么大?”武音吃惊的说,“没报警吗?”   “报了,但因为损伤不严重,拘留几天就可以出来。”   武音拿出手机上网看了看,发现舆论依旧一面倒的轰炸着张雅菲,简直到了中邪的地步。   张雅菲也请了一个比较有脑子的公关公司处理此次事件,照理说不至于会演变到现今地步。   武音纳闷,想着亲自过去看看情况,结果对方先一步来了电话。   “哪个医院?”   张雅菲在那有气无力的说:“人医,你快点啊!”   祸不单行,张雅菲今天在楼梯间摔了。   “你说我是不是水逆了?”脚跟有轻微骨裂,现在包的跟猪蹄一样。   张雅菲靠床休息,右手挂着点滴,精神气不足,面色苍白,一副破土而出的倒霉相。   “怎么请的公关公司一点效果都没有?”武音没形象的岔腿坐在休息椅上,一手环胸,一手抵着额头看她。   “鬼知道呢,刚接完我生意他们就连背了两个官司,也处于焦头烂额的状态。”   “……”武音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家里呢?”   “股盘有点波动,影响不大。”   静了会,张雅菲说:“武音,来帮我吧。” ☆、第20章   “我不知道能做什么。”   她连份大学毕业证都没有,这就不说了,出来后都做的杂活,跟他们的圈子离的太远。   不说环境能不能适应,连最基本的经验都没有,去了更怕帮倒忙。   张雅菲:“能做的多的去了,帮我管管人,管管钱,这些都是事。”   采购进原料时为了捞油水,谎报价格,以次充好,是此次服装质检不过的最大原因。   张雅菲裁了一批人,现在人手紧缺。   武音身为朋友没有不帮的道理。   而知道她要辞职,胖子差点没哭出来。   “这让我一时间去哪招人啊?”胖子愁眉苦脸的说,“驾驶员现在不好找,就算招进来了也不熟悉地形需要带很长时间,熟手活都快干不完了。”   武音自然知道他的难处,其实相处久了,胖子除了稍微见钱眼开了点,大部分时间还算好相处,也知道体恤员工,格外忙的时候也会酌情给奖励,算是个有人情味的老板。   但武音也是实在没办法,说:“老板,我真得走,你赶紧招人吧,趁我在帮你带带。”   胖子沉思了好半晌才叹了声气:“要走可以,工作一定得交接完才行。”   “这我明白。”   招聘广告一挂,隔天便有人来面试上班,急缺人的时候管你有的没的,能开车的就是能上的。   结果带了一天对方嫌累跑了。   这么陆续走了三个后总算来了一个稍微靠谱些的。   过了小半个月,武音从这边离职,去了张雅菲那。   网上的舆论热度已经降了下来,网友的兴奋度随时间削弱是其一,还有一点主要是罗清培中间插了一手。   对比张雅菲自己,罗清培手上的资源充裕很多,找家有实力的公关公司,再联系几家大型媒体,风向很快就转了开去。   罗清培会这么费心费力的帮忙,不用问都知道因着谁的面子,大家嘴上都没说,心里肯定有底。   “事过了到时得请他吃顿饭。”张雅菲瘸着一条腿坐在办公桌后,小心翼翼的看着武音试探的问,“到时你也来?”   “到时看吧。”武音模棱两可的说。   张雅菲行动不便后配了个司机,开公司的车,私人座驾则暂时归武音玩。   这样一来不单武音方便了,连带田唯一也蹭了个便宜。   只是公司内部风言风语很快涌动起来,这也正常,一个握权的空降兵,一个相貌出色的新人设计,整天凑一块没点什么事似乎都说不过去。   这天武音没法跟他一起下班,田唯一走的时候正巧碰到人事部的一个小姑娘。   偶尔碰上打个招呼的关系,没闲聊过。   “今天怎么一个人?音姐呢?”她难得凑过来问了句。   画着淡妆,大眼睛,亮色的休闲服,青春逼人,而表情却是玩味带着点八卦的,抽丝剥茧般想要去窥探别人最深的柔软。   田唯一交际能力不行,但不代表什么都不懂,他心细又敏感,知道单位这帮人平时凑一块都在编排他什么。   他“嗯”了声,连抬个头都没有,径自快步走了。   小姑娘鄙夷的“嘁”了声,转去另一个方向。   办公室内武音列了分单子给张雅菲,上面是几家模特公司的介绍。   “你看看吧,也有新上的,实力如何还不可知,但收进来的人看着可以。”   张雅菲随手翻了翻就扔到了一边:“你看着办就行。”   “你还是稍微看下,我之前就没干过这些,万一有个疏落就麻烦了。”   “呦,你还害怕啊?”张雅菲笑了,“老郑底下的得意门生我要信不过,我信谁去?”   “这话现在说出来简直是对他的耻辱。”   张雅菲被噎的直瞪眼。   “他们什么时候来?”武音看眼时间,“不早了吧,餐厅订在哪?”   “金沙半岛,说是还在堵车,罗清培没给你消息?”   武音摇头。   “稀奇了,”张雅菲转着笔说,“以为他会第一时间跟你说。”   “说不说一样了,反正我就是个陪客。”   半小时后人到了,除了罗清培,还有一个热场子的顾孟,坐他们的车去的金沙半岛。   “工作还适应吗?”罗清培问她。   “还行。”   “现在在负责哪块?”   “秀场,准备把新系列提前推出来,忙着挑模特。”武音坐车上抻了抻腰,往前一指,“绿灯了。”   罗清培重新把车开出去。   过了会武音突然反应过来有点不对,她回想着罗清培方才的视线,低头一看,衣摆皱一块,露了一截腰肉。   她把衣服拉下去给捋平了,再抬头时见着罗清培在笑。   “你笑什么?”   罗清培摇头:“没什么。”   路上又稍微堵了下,到地时已经过饭点,不过客人仍旧很多。   张雅菲报了桌号,由服务员领着进去。   点完餐后闲聊,主要说的还是近期发生的那些破事,武音才知道中间顾孟也出了份力,这小子脑子活络哪都有认识的人,叫谁都能来事。   话是多了些,该他出力的时候也绝不会推了。   “其实挺简单一事,那男人跟上面的一个女的正搞的火热,为了一块黄金地皮正准备把那女人娶了。”顾孟挑了筷菜塞嘴里,手肘靠桌上,一手拿筷子在那戳戳戳,“这次我就是把他跟那小明星偷腥的照片给那女的发过去了,于是就大水冲了龙王庙了,小明星再怎么嘚瑟一时也不可能跟这位即将成正宫的平起平坐,谁轻谁重他能没点逼数?”   张雅菲在那笑的跟朵花似的:“小孟孟这贱样我喜欢。”   “爱上我了吧?”顾孟在那噘嘴,“来亲一个。”   “滚!”   扯了一会后说回正事,顾孟问她后期打算,张雅菲把新系列发布的事给提了出来。   现在正处于风尖浪口照理说不太适合有什么动作,负面影响一时消不下去,新品发出的影响力也会大打折扣。   “这一点也考虑过了,但做生意嘛,总有风险,反正都这么糟了,再差也差不到哪去,说不定借着舆论余威反而造势呢。”   顾孟冲她竖了竖大拇指:“不说别的啊,你这一层不变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德行我还是佩服的。”   张雅菲作势要揍他,顾孟“哎哎”了几声,笑着躲,边说:“腿瘸了小心你再折个手,能不能有点女人样?怎么比我们小音音更男人。”   “啧!”躺着也中枪的武音拧眉瞪他,“有意思?”   顾孟识相的摇头:“我错了!”   “宣传照拍了?”罗清培插嘴问了句。   “没呢,”张雅菲摇头,“模特还没定下来,先得面试几轮,看看台风,这个事情也是挺麻烦的。”   武音说:“我还是建议你再找个专业人士过来把关,全由我拿主意不合适,这一块是真不懂。”   顾孟笑说:“怕什么,搞砸了她也不舍得骂你。”   武音对这个没什么正形的人无话可说。   罗清培说:“我来吧,你信得过的话。”   三人齐齐看向他,面露吃惊。   “真的?”张雅菲说。   罗清培看了武音一眼,颔首:“嗯。”   不单是模特面试,连后期的宣传拍摄也一并包揽了。   张雅菲差点没笑成傻子。   饭吃完回去的时候,张雅菲挂在武音身上,激动的在那小声说:“宝贝,你简直是我的福音。”   武音没吭声。   过了会,张雅菲后知后觉想起这两人曾经的过节,在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里,武音过的什么生活她最是了解。   “不好意思,我把那事给忘了。”张雅菲低头思忖,似乎在考虑眼下事情的可行性。   她是武音好友,同时也是两家上市公司老板,旗下一群嗷嗷待哺的员工等着她渡过当下难关,她不想让好友太过难做,也不可能将罗清培往外推。   但自古没有两全法,她必须做出抉择,尽管这个抉择有点艰难。   “没事,”武音倒先开了口,“就这么着吧,让他看着确实好一些,眼下危机过了才是最重要。”   张雅菲突然一阵愧疚。   “走吧。”武音说。 ☆、第21章   她又不是真不明事理的人,有些事过去太久,连自己都变得麻木,更何况是别人。   走去停车场,顾孟单手拽着张雅菲为她借力,边吵吵闹闹,顾孟故意松力道,张雅菲摇摇晃晃的往他那边倒,顾孟又笑嘻嘻接住,随后迎来更激烈的叫骂。   时间还早,张雅菲瘸着一条腿都不见消停的,组织去洗了个脚,又看了场夜总会才各自散了。   上车后罗清培问武音现下的工作进展。   “刚开始呢,压根没什么进度,公司有资料,你到时来了看吧。”武音说。   她倚着车窗,显出几分疲态。   “累了?”   “嗯。”   罗清培关了音乐,又拿过外套丢她身上:“闭眼休息会吧,到了我叫你。”   是件黄色休闲夹克,落在她膝盖上,慢慢下滑盖在了脚背上。   静了一瞬,武音才捡起来,放到了后座。   “前面小超市把我放下就行,我买点东西。”她说。   罗清培默不作声的把车开到超市门口。   武音开门下车,罗清培跟着走下来。   对上她询问的目光,他抖了下外套:“我正好买包烟。”   武音目光一垂,扭身走进去。   原没有什么购物计划,只是打发人的一个借口,架不住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武音拎上购物篮,往冷柜那边走。   这是个私人超市,空间小,铺货有限。   武音捞了几袋速冻饺子,又几盒冷冻酸奶去结账。   罗清培要给她付钱,武音拦下了。   “我自己来。”   罗清培没有过多计较,转而走到烟酒柜买了包烟。   这边离武音的住处不算远,出去后她说:“我走过去就行了,反正几分钟的路。”   罗清培:“上车。”   武音左右看了下往来车辆,没动。   “这么长一段路都坐下来了,还差这点?”罗清培给她打开副驾驶门,一手从她手里扯过购物袋,“上车。”   动作略有些粗暴,似乎心情变得很不好。   站在路边跟人闹矛盾也不是多光彩的事,武音略一犹豫重新坐了回去。   车子一路到了公寓楼下。   晚间灯火亮着,单元楼对出来的空地上有人在洗衣服,屋子里有炒菜的声音。   武音拿上自己的东西开门下车,边上奔跑的的小孩一头撞在她身上,操着一嘴外地口音的妇人顿时一顿叫骂,小孩吓得转身跑进了屋。   “我上去了,你慢走。”武音收回视线后说。   罗清培“嗯”了一声。   进楼道往上走,到平台时武音鬼使神差的朝楼下看了眼,车子还没走。   她快步上楼进屋,摸黑将东西放进冰箱,又走到靠南的窗户旁,手指挑起窗帘一角。   车子停在老地方,只是开了窗,男人夹烟的手搭在窗沿上,一截干净的衬衣袖口,润泽的手腕,纤长秀气的手指。   好半晌他维持着这个动作没动。   武音伸手过去拍亮电灯,罗清培掐了烟,将车开走了。   公司旁是刚建不久的一个住宅区,入住率还不高,张雅菲因着人情关系也入了一套,至今没住过。   “穷日子过惯了,你还是少折腾我。”武音靠坐在椅子上,笑看着对面的人,“我对搬家没兴趣,麻烦。”   “主要是后面怕你休息不及时,钥匙反正放这了,去不去随你。”   武音:“你脚现在怎么样?”   “等会去医院换个药,好的不够快。”   前期质检不合格的处罚还没下来,怕影响后期最近张雅菲跑的有点勤快,由此导致脚伤不见好。   “自己多注意。”武音说,又聊了一些工作上的事,武音夹着两文件夹出去了。   三楼基本都是行政这块的人,武音中间去洗手间,意外听到一些闲言碎语。   “我昨天又看到那个助理跟刚来这女的一块走了。”   “现在都见怪不怪了啦。”   “你说他们怎么想的,怎么这么做的出来啊?就算有后台也不用这么高调吧?”   “这说不好的,你看那个助理平时看着多纯良,不照样抱大腿了。”   “这女的技术高。”   一阵窃笑后,总结了一句老生常谈的调调:“人不可貌相。”   没声音后武音从隔间出去,朝外看了眼,发现一个人事部一个财务部。   武音按了两下洗手液洗手,当天特意晚走,跟田唯一分开而行。   次日是周末,但因为工作关系最近忙的压根没有休息的机会,武音中间抽了半天去收拾行李,搬去了张雅菲公寓。   可谓打脸打的真是啪啪响。   迎着张雅菲似笑非笑的视线,武音也懒得去解释什么。   “动作这么积极,是不是听到什么不该听的了?”   武音挑眉:“呦,看样子是特大新闻了,居然连你都知道。”   “我是猜的,办公室也就这些破事了,你一点不避嫌的载着田唯一来回想要不被人说都不太可能。”   武音想了想:“倒也是。”   “别太在意,嘴生在别人身上我们也拦不住。”   “我是无所谓。”武音说,“怕影响别人,本来好好的工作,因着我的原因被人埋汰,怎么说都挺冤的。”   “你倒是为别人想。”张雅菲说。   隔了一天罗清培过来,跟着身边的陆科跟他们打招呼。   张雅菲这次态度挺好。   几人凑一块开了个短时会议,出来后就着手安排时间场地通知几家模特公司面试。   附近正好有个舞蹈教室,地点就定在那边,时间是下午两点。   因为提前发过通知,也不至于太过突然使得各个模特公司或工作室没准备。   人员到齐后抽号码牌依次进场走秀。   武音跟罗清培手上都有一份名单,会依据模特走秀表现在上方做记录。   中场休息时他们对比了下发现两人意见还算统一。   “我去个洗手间。”武音将资料翻过来盖在桌上走出去。   罗清培则起身走去窗口打电话。   场内由助理暂时接管。   “你在做什么?!”陆科突然指着前方喊了声。   其中一个走秀完的模特站在桌子旁似乎试图偷看结果。   被陆科一声吼瞬间吓得僵住了。   陆科走过去,拧眉看着她,严肃道:“你的负责人呢?他告诉你可以随意进这边的?”   “没、没有,不是的……”   罗清培挂了电话过来,看了她一眼:“什么名字?”   她好像见到了救星,莫名眼前一亮,声音也稍稍亢奋些许:“罗老师,我是张玲娜学姐的后辈。”   罗清培翻着资料,头也不抬的又说了一遍:“名字!”   她说了自己名字。   然后眼睁睁看着罗清培翻到她在的那一页,在原本打钩的后方添了一笔,成了一个叉。   对方都傻眼了,失色的看着罗清培:“罗、罗老师,我……”   正好武音走进来,罗清培看向她:“开始?”   武音点头。   原先的模特傻在原地企图再做补救。   罗清培说:“别耽误别人,你最基本的职业素养呢?”   模特被说的脸一阵红一阵青的走了。   武音问了句什么事情。   罗清培摇摇头,明显不想多谈的样子。   半天下去晚上又开了一个会。   结束时已经过八点,订的外卖,一伙人全在会议室埋头苦吃。   罗清培吃的不多,没几口就停手,转而在那有一口没一口的喝水。   “新地方住的习惯吗?”   武音抬头看了他一眼,意外于对方消息的灵通。   “还行,反正我不认床。”   “新地方环境和安全还是稍微会好点。”   武音将便当盒扔进垃圾桶,抽纸擦嘴。   回去时罗清培要送她,武音指了指道路另一头的楼房:“就这,看的还算清楚吧?真不用送了。”   隐在其他楼层后,露着半个模糊的楼身。   罗清培看了会,突然笑了:“你这是有多怕我送你?”   “不是怕,只是没必要。”   其他人都走了,陆科因着公事走的更早,现下周边一圈就剩了他们两。   “走了!”武音冲他一摆手。   “注意安全。”   模特面试进行了整三天,结束后又开会敲定最终人选。   虽然只是坐着看前凸后翘的美人,武音依旧有种筋疲力尽的感觉。   后面还有训练彩排秀场布置等等一系列琐事,武音又是头大又是茫然。   而不幸的是这天在洗手间又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   “看到没,那个女的现在跟在罗老师屁股后面跑了。”   “人家厉害,见风使舵玩的太溜。”   “那主要还是罗老师太有风度,要事业有事业,要脸蛋有脸蛋,谁不喜欢。”   “呦,看样子你也喜欢。”   “我喜欢没用,像人家那样我干不出来,你看那个助理可怜不可怜,一下子就形单影只的上下班,连话都少了。”   “那有什么办法,谁让……”   啪——   两人吓得瞬间扭头,看到了从隔间出来的武音,顿时一脸酱色。 ☆、第22章   武音走到她们旁边洗手, 两人吓得半死小动作不断的准备溜走。   “慢着!”武音抽纸一擦,面无表情的看向她们, 又指了指随手扔在洗手台的手机,“我刚录音了。”   “武总……”   武音抬手制止她, 说:“别抬举我, 实在当不起这个总字。贵公司现在是个什么状况你们也知道, 因为缺人手看在发小关系上过来给你们老板帮个忙,危机过了留不留我还得考虑一下。”   结果好心当成驴肝肺, 不说感激, 底下一堆白眼狼作风也实在是恶心透了。   这层意思显然另外两人也听出来了, 脸色一个比一个差, 表情一个比一个心虚。   “很不巧田唯一是我邻居,更不巧罗清培是我兄长。”武音笑了笑,“你们还有什么疑问?我一并解释了, 同在一个地方工作, 有如此多误会对大家都不好是不是?”   两人顿时头摇的像拨浪鼓,财务部年长些的说:“武小姐,真对不住!”   “我无所谓,但不能影响了别人清誉。”   “是,是我们的责任。”   一堆道歉后,两人灰溜溜的走了。   武音把玩着手上吸水后结成团的纸巾,好一会往垃圾桶用力一掷, 拉长着一张脸走出去。   同时也想起来田唯一倒是真有一段时间没见着了。   武音有心想下去看看,又怕走近了多出闲话, 田唯一是个老实人,就算被人说了,可能也只是硬忍着。   照例加班到很晚,武音从公司出来,先给人去了条信息,没回。   她想了想,开车去了老公寓。   这边的房子还没退,当然她也不准备退租。   就像说话留余地一样,她把这里当做是给自己的退路。   先回了趟自己那,几天没来已经有点凄清的感觉了,倒也不脏,稍作收拾后去敲田唯一的门。   结果来开门的是个老太太。   穿的黑不溜秋,脸上起着干皮,有着务农妇人的寒酸和粗糙。   她眼带防备的瞅着武音,嚷了一句地方话。   武音没听懂。   “唔……”武音说,“不好意思,这边是换住户了吗?”   老太太又嚷嚷了两句,这次稍稍掺了点普通话进去,武音连听带猜的好像懂她意思了。   武音指了指另一边:“我住这间,邻居。”   就在这时,田唯一从老太太身后出来了,见到武音,他愣了下,连忙拉开门请武音进去。   “就是家里人有点多,你别介意。”   武音对眼前状况也有点反应不过来,心想着自己进去了是不是妨碍到别人,又觉得人都做出邀请动作了,自己要不进去似乎不太合适。   她心里想了一堆,脚步挺稳的走进公寓。   算上老太太,共多出来两女一男,都差不多年纪,脸上都是岁月风霜的痕迹。   靠墙的地上堆了不少东西,用一只只蛇皮袋装着,整袋或半袋,鼓鼓囊囊的。   堆在算不上大的公寓中,确实拥挤的慌,武音感觉自己都没法下脚。   田唯一给做了介绍,来开门的老太太是他母亲,另外两位则是姑妈姑父。   因为语言不通,武音除了点头打招呼就没法跟他们做任何交流。   尤其几人看过去脸色也不见多好。   田唯一跟他们说了几句话,然后三人起身进了卧室,关门前他母亲态度不是很好的冲他吼了几句,田唯一沉默的受着了。   “坐,我去给你倒杯水。”他转过头来说。   “不用了,我站站就走,阿姨好像不太高兴,你们是出什么事了吗?”   田唯一摇头:“你先坐会。”   转身去厨房,拿杯子给她倒水,心中却一片荒凉。   亲弟弟生病了需要钱,家里收入微薄,田唯一每月寄过去的钱不够他们用的,现在一伙人过来想当面再问他多拿点,顺便在这也找点事做。   都知道他在摆摊做小生意,结果这次到了后发现生意没做,只是给别人上上班。   上班也没什么,一问收入没以前多不说,积蓄都剩没几块,一伙人就不干了,坐那给他上政治思想课。   山脚旮旯出来没什么见识的一帮中老年人头头是道的给他灌输一堆落后陈旧的思想,充斥着满满的封建和自私。   田唯一无话可说,这样的局面也不愿被武音知晓,背负什么样的家庭不是他能选择的。   面对面坐下后,田唯一主动聊起了自己的画稿,他知道武音会特意过来必定是为着设计比赛的事。   他说已经有完成的,但武音太忙怕打扰了她,所以也没敢问,有试着去请教陈宇,不过对方给的态度很敷衍,最后一句当然没有说。   “最近是太忙了,”武音按了按太阳穴,“不过你有事依旧可以找我,空下来了会回你,有个商量的人总归好一些。”   田唯一缓慢点了点头,他视线放在别处,似在思考什么。   片刻后说:“有个问题还是挺好奇的。”   武音示意他继续。   “你为什么会愿意这么帮我?”   大部分人的帮忙是举手之劳,小部分人的帮忙是费心费力,而武音则快成了亲力亲为。   他们无亲无故,非要带上点关系,不过是在餐饮上的供求关系,随着武音光顾次数的频繁,而相对要熟悉些。   就单单是这个原因而让武音有所付出是不是太离谱了些,哪怕武音再热心再善良都让人有点匪夷所思。   “正好手上有这个资源,能帮一把是一把,”武音冲他笑了下,“有压力了?”   “不是,”田唯一摇头,腼腆的抿了下嘴角,“我很感激。”   -   武音回家后先去洗了个澡,这边东西没搬空,柜子里留了两套闲置衣服,只是时间长了不再那么有型,街边的廉价服饰也不太适合职场。   她擦着头发坐上床,发了会呆,想起田唯一的那个问题。   上大学那会武音跟寝室一个姑娘关系很好,对方家境比较贫困,武音还陪着她一起出门摆过摊。   两人都喜欢服装设计这一块,经常凑堆畅想以后合伙开工作室,有自己品牌,自己工厂,要全国铺店,再做出口。   想了很多,结果对方在大二就退学帮家里干活去了,走前她说把梦想都交给了武音。   武音又不争气,在最后关头摔了,这一摔,直接摔碎了两人的白日梦。   当参赛作品被掉包,被全校通报批评,毕业推迟,当知道这份大礼出自谁手,武音选择离开了学校。   一次挫败可以成就一个人,更可以毁掉一个人。   武音恰巧不是那种越挫越勇的类型,她属于一锤就能死透透的型。   至于田唯一,看到他就能让她想起那个满怀梦想的少女,在她们都被命运打倒放弃的这一刻,田唯一就像那片贫瘠土壤上突然长起来的一颗小苗。   这样或许对于他来说太重了,但武音依旧把全部的希望放到了他身上,或许这个人可以代替自己去成就一些东西。   第二天出门武音带了一袋垃圾下去,跟田唯一母亲撞个正着,武音礼貌性的跟人打了声招呼。   对方用着一种非常谨慎且挑剔的眼神看着自己,一声不吭越过去了。   武音摸不着头脑,过后下意识将这种表现归于环境变化的原因。   张娟娣一进门就开始嘀咕:“我一看那女的就不正经,穿的跟什么似的,生怕男人眼珠子不往她身上瞟一样。”   “你乱说什么?!”田唯一在桌边吃早餐,汤水样的稀饭已经下去大半,听到这话立时停了动作说。   “我说什么?我说她就是个婊、子,你也是脑子昏了头了,跟这种人牵扯不清!”山沟沟里的人没见过世面,脑子里对各个年龄段女性的模样有个定位,像武音这种跟时下流行元素打交道的人,是他们所无法理解的,因为不理解,武音在他们眼中也就成了一个另类典范。   看她比村头偷男人的寡妇打扮的还花哨,就知道骨子里更好不到哪去。   张娟娣觉得自己这个老实儿子就是一不小心给人带沟里去了,她越想越来气,走到厨房将菜刀一摔,叉腰尽显泼妇样的吼:“你以后要再跟这么个骚蹄子说话,这个地也崩呆了,赶紧给我滚回去,你弟那病也不用治了,全家直接跳河一死百了。这么一个贱东西,你还能笑得跟朵花一样,你倒是好意思,脸都给你丢尽了!”   田唯一隐忍着将筷子一扔,起身走人。   “呦呦呦,你还跟我发脾气?我说被带坏了还不信呐,瞧瞧,啊,瞧瞧,这都要上天了!”   在里屋的两亲戚这时也走出来,凑热闹一样的开始劝架,越劝张娟娣喊的越激烈。   田唯一拎上衣服将那些荒唐的叫骂给关在了门内。   同一天武音在公司休息时间找了他一次,善意表示可以把自己的屋子借出来给田唯一用。   毕竟这么多人,这么小的公寓,实在是有些挤了。   田唯一脸一白,对比早上张娟娣的表现,武音的做法好比给了他狠狠一巴掌,耻辱和羞愧并进着几乎要将他给杀死。   他默了一瞬,摇头拒绝了,他不愿意让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去触碰武音的生活。   也不愿意让这些人去沾染属于武音的东西,他们不配,连自己也不配。   武音说:“其实不用这么见外的,尤其我现在也不会回去住,空着也是空着。”   田唯一还是摇头。   武音没再勉强。   公司有两个摄影棚,一大一小。   模特选定后要拍一组宣传手册,服装是提前准备好的,在她们做妆发的时候,武音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问题后转身去忙别的。   罗清培到摄影棚后,模特的准备工作已经做的差不多。   “开始吧。”他低头挑着焦距,“武音在哪?”   没人回答他。   罗清培扭头看陆科。   陆科愣了下说:“我去问问。”   “让她在现场呆着,万一有什么问题,方便沟通。”   陆科颠颠的跑了。   没几分钟他跑回来,低声说:“武小姐去看秀场了。”   罗清培:“他们秀场定在哪边?”   “第二跟第四大道交叉口。”   罗清培想了想,没再说什么,转而让陆科去忙别的。   休息间隙罗清培端着杯速溶咖啡转去了楼梯间,窗外是个池塘,能隐约看到里面游动的淡金色锦鲤。   靠了会,他给武音打去电话,显示正在通话中。   罗清培将最后一口咖啡饮尽,将杯子丢进垃圾桶,推门出去。   路过会议室,门半开着。   “这几天都要在秀场了?”里面的人说。   罗清培的脚步顿住,他原地站了几秒。   “换地方应该比较麻烦吧?”   罗清培低头重新拿出手机给武音去电话,依旧无法接通。   “我发你邮箱了……就是耽误你时间……不、不是,那不是……”   罗清培走到门口,从缝隙看进去,人坐在桌边,脸上带着点不好意思的笑,面前是薄薄一叠资料,左手拿笔,右手举着手机。   罗清培对他有印象,武音的邻居,叫什么来着?   他想了想,田唯一?   居然也在这上班。   罗清培垂眸似思考着什么,片刻后才离去。   原本走秀是安排在室内,后为了扩大影响准备改成室外,其实在武音看来区别不大,因为看秀人员是固定的,所谓的室外不可能直接走去大街,当然观感确实会不同。   几方人员商议了下,最后没具体敲定,还是要做个策划出来开会彻底通过才算。   武音到公司天已经黑透了。   先去了趟摄影棚,人散的七七八八,剩了两三个在打杂。   她跟另外一个替自己的负责人打了个电话询问情况,对方表示拍摄很顺利,只是进度比预期的慢,到时可能还要延长个半天。   通话结束,武音回去办公室。   推开门就看到了在自己桌边站着的罗清培。   她惊讶的看着来人:“我以为你走了。”   罗清培没说话,只冷淡的看着她。   武音的办公室不大,靠南,最边上还有一个迷你阳台,按着一扇落地窗。白天采光很好,晚上夜景一般。   “有事?”她又问了声。   “我的电话你怎么没回?”   这一问,武音才想起他之前确实打过几个,说:“忙忘了,怎么了?”   罗清培哼笑了声:“忙忘了。”   语气很有些讽刺的意思。   武音不知道他到底是要干嘛,工作上免不了有交集,也不可能夹带私人情绪,她自认为在处事上还算公正。   现在罗清培这脸不是脸的态度很让武音受不了。   她又不欠着他的,哪怕接电话不及时也不至于如此。   武音纯当这人不存在,径自将东西一收,也不准备在这看邮件了,夹了电脑就准备走。   “我话还没说完。”罗清培目光灼灼的盯着武音说。   “你说。”   “既然是这次活动负责人,在拍摄期间你是不是应该在场,这是不是你的职责所在。”   武音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我留人在这的,你有问题随时可以找他,要有处理不了的也会有人联系我。”   “他是从头到尾一把手吗?他知道细节吗?他有决策权吗?”   武音当下觉得他这话简直是鸡蛋里挑骨头了,先不说今天这边进行挺顺利的,哪怕不顺利实际问题出来了也不可能没人解决。   这公司毕竟是张雅菲的,不是她武音的,怎么按着罗清培的话好像没了她这公司要倒了似的。   不等武音说什么,罗清培突然又负气的说:“你就是没把我当回事。”   武音愣了一秒,不可思议的说:“我得把你当祖宗供着?”   当晚两人不欢而散,武音回到公寓后看了田唯一的邮件,回复完以后就睡觉了。   田唯一第二天告诉她,他把第一套图纸投了出去,然后就坐等初审结果。   拍摄结束当天一伙人一起吃了顿饭,罗清培显得很忙碌,电话一个接一个就没停过。   陆科糟心的不行,有谁能告诉他为什么罗老师的联系方式会突然在圈子里公开了,以至于现在忙的都是些屁事。   不过他也没敢说什么,毕竟罗清培似乎需要这份忙碌来为他解围。   大长桌,面对面席地而坐,都是这些天一起共事的,已经很熟络,凑一块聊得火热。   武音喝了些清酒,脸上染了点绯色。   她脱了外套,只着一件紧身半高领线衫,身体曲线毕露,斜靠在桌沿上正跟张雅菲说话,没说正事,单纯在扯淡,话题轻松,表情看过去自然也就愉悦很多。   罗清培倚在门口接电话,偶尔扭头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不会在自己面前出现的面容。   轻松自在,好像真的无忧无虑一样。   其实他本该知足的,武音能用着普通人的态度面对自己以属不易,不该要求更多。   可他不甘心,他放不下,他总有种不切实际的希望,希望着时间能往上退一退,退到恩怨的起始点,一切都有挽回的余地。   又或者在那时能稍微冷静下,也不至于做事太过偏激,留下不可弥补的伤害。   武音最近没怎么休息好,这个场合又没法提早走人,她撑着额头听他们说话,渐渐的眼神就放了空。   “年轻人,别这样啊!”张雅菲笑着推了她一把,“大晚上的打什么瞌睡。”   “搞笑吗?”武音抓了把头发,稍稍坐直身子,“难不成还大白天去打瞌睡?”   张雅菲在那“哈哈”笑,也不知道哪句话戳中她的笑点,差点没厥过去。   按了按湿了的眼角,手一抬勾住了倪青脖子:“你真老了,我看看有没有鱼尾纹。”   武音忍着这没了骨头的醉鬼在自己身上动手动脚:“这边打算几点结束?”   张雅菲兴奋一声吼:“结束什么?通宵狂欢啊!”   武音“嘶”了声,受不了的看着她:“有完没完了?”   说完没多久顾孟也来了,这是个自来熟的,完全不受陌生环境影响,在这玩的游刃有余。   中间武音去了趟卫生间,洗完手回来,一直装隐形的罗清培突然拦住她。   “手机借我下。”他说。   武音:“在里面,我去拿。”   罗清培看着她,缓慢放了手。   武音目不斜视走进去,招手跟陆科说了几句话。   陆科一脸菜色的出来了,犹犹豫豫的把自己的手机递了过来。   罗清培没接,好一会才冷声说:“跟里面说一下,我们有事先走。”   当天聚会结束,张雅菲由顾孟送回去。   车子在夜色中飞驰,武音降了车窗,吹来的风让混沌的脑子略微清醒了些。   这个晚上她碰见一个人。   在一个车辆往来很少的十字路口她看到了田唯一母亲,红灯正读秒,有时间让武音快速观察那位老太太。   昏暗中不甚清晰的佝偻身躯,拖着一只扁扁的蛇皮袋,依次光临路边垃圾桶翻找东西。   武音手指敲着方向盘,她在思考这个当下自己能做什么?   走到老太太面前询问情况?不合适。   给田唯一打电话?又能说什么?   眼下的情况肯定不是今天才发生的,武音既然在今天之前都不知情,最好的结果也就是当不知道。   没人会愿意把自己生活中最粗粝的一面放到人前。   红灯读秒结束,武音将心思一收把车开出去。   而之后一段时间,伴随着工作的忙碌,武音心中却始终搁着这么一件事。   田唯一来消息说过初审了,两人在午饭时间聊了几句。   “家里呢?”武音提了句。   “没事,能撑过来。”   说这话时语气很淡,他的面容看过去依旧温柔,好似都不是什么大事。   武音发现自己真是想送钱都送不出去。   她想了想,最后还是说了句:“你要有困难就跟我说,虽然不一定能解决,但两个人想办法总比一个人强。”   田唯一笑着应了。   武音都不知道他是怎么笑出来的。   “怎么了?”   武音摇头:“没事。”   秀场已经落址,现在布置阶段,后天会进行第一次彩排,看秀邀请函也已经统一发出。   武音跟秀导商量将位置做一个调整,后者表示没多大必要,毕竟真正看秀的在少数,大部分人还是玩一个噱头,凑个热闹。   武音并不认同,哪怕只是一个热闹,也得让人看舒畅了,这跟态度有关。   秀导还很年轻,往年估计也没碰到过像武音这么一板一眼的,他摆手表示妥协。   跟主办方高层起意见冲突是不明智的,虽然在他看来武音那个举措纯粹是弱智表现。   又一次忙到深夜,有人凑堆订外卖宵夜。   圆形T台敞亮着,背景屏幕上在演示星际图,秀导在台上拿对讲机跟后面的工作人员做交流。   武音随手拖了把椅子坐了,弯身捏着酸疼的小腿。   “音姐,吃馄饨。”助理将夜宵送过来。   “谢谢。”   武音接过那一次性方盒,过去好一会才打开吃了一口,然后动作顿住了。   另一边的小年轻们在笑闹着聊天,脚边已经空出不少盒子。   武音招了刚才那个小姑娘过来,问了声是在哪订的。   “是去附近买的,这家店的馄饨特别好吃,刚去的时候还有不少客人。”   武音:“具体哪个位置?”   小姑娘指手画脚的说了。   等散场,武音驱车绕过去了一趟,一个简易棚,里面坐着三三两两的客人,时间快近零点。   武音在车上坐了会,田唯一系着围裙已经来回跑了三趟。   两次是收拾碗筷,捧着跑到门外,蹲地上的大水桶前清洗。   不知道是环境问题还是距离,武音这个角度看过去觉得这人似乎瘦了,就算真瘦了也在意料之中,白天是都市普通上班族,晚上是夜宵摊老板,精神体力都操的比较狠。   武音犹豫了下,拿出手机给他拨了一个电话。   好一会田唯一才起身擦手拿出来看,看到这个来电他有些紧张的左右来回望了两眼,最后特意又往边上走了一些才接通。   武音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照例问了些服装上有的没的。   田唯一有问必答,乖巧的像对着教导主任的小学生。   棚里应该有人喊他了,田唯一扭身朝里看了眼。   武音没听到杂音,但还是说了句:“你在外面?”   “没,在家呢。”   “……”武音说,“那行,挺晚了,早点睡,挂了。”   武音关上车窗,将椅子下放一点,闭目养神。   田唯一则匆匆跑进了棚里,给客人结账。   这是最后一单生意,找零完他就准备收摊回家,这边离住的地方比较远,过去还要大半个小时,再耽搁一点今晚都不用睡了。   眼前的客人是位男士,袖口白净,皮鞋锃亮,斯文考究的模样跟眼下的环境十分格格不入。   在田唯一递钱过去的同时,对方也递给他了一张名片。   武音原本只是想闭眼稍微休息会,结果等再睁眼已经是两小时后,不远处的棚子已经不见了,大道上僻静的几乎能闹鬼。   她转了转酸硬的脖子,重新发动车子回家。   第二天再去秀场时她带上了自己的笔记本,将服装制作的各类注意事项打包发给田唯一。   这些东西田唯一并没有第一时间看到,因为在工作中途由于体力透支晕倒被紧急送到了医院。   武音知道这件事已经是晚上,愣了两秒后才问了句是哪家医院,然后赶过去。   开车路上张雅菲打电话过来问:“你在一天到晚操心别人的同时,记得把你自个也操心进去,小张说你今天去挂点滴了?”   “没事,扁桃体发炎而已。”   心思重睡不好,加上工作又忙,就累上火了,原本只是有点喉咙痛,吃了颗消炎药没压下去,最后热度也上来了,今天有点撑不住就去挂了瓶水。   武音笑说:“谁打小报告了?”   “怎么着,你还要给别人做处分?”   “我奖励她,如此体恤领导。”   “得了,自己多注意。”她顿了顿,又说,“田唯一那边差不多也就行了,别跟亲妈似的上赶着,没多大意思。”   到了医院,按着病房号找上去,是个两人间,田唯一这边陪床的是他姑妈,没其他人了。   武音将买的水果篮递过去,姑妈没什么表情的接了,嘴上说了几句话,武音没听懂。   “坐,”田唯一指了指边上的椅子,“吃饭了吗?”   “吃了,你人感觉怎么样?”   “没事,明天就能出院了,就观察一晚上。”   姑妈在狭小的过道正中间堵着,椅子在她里侧,对方没有要让一下的意思,只是睁着一双世俗冷漠的眼睛瞧武音。   整个人显得木讷又冰冷。   田唯一压在被子下的手紧了紧,转而又示意武音坐床边。   武音没坐,她还有一份报告要赶,站了没多久便先走了。   走前留了一只红包下来,姑妈这次接的挺欣喜。   “阿维,这些个水果能换多少钱啊?我等会去换了。”   “不用换,留着吧,你们也可以吃。”   “哎呦,我们哪能吃这个,一看就贵,还弄的这么漂亮。”姑妈看着那篮子,手指在边上蹭了蹭,“都是钱呐,浪费,这女的花钱也是大手大脚,你妈就最看不惯这种了,一看就不三不四的。”   田唯一目光倏地一冷:“什么不三不四?”   姑妈撇嘴,倒是没再说什么。   田唯一闭上眼,将头撇向了另一边。   正式走秀前彩排了两次,小问题不少,不过都解决了。   “倒计时十分钟。”武音拿着对讲机跟各个小单元负责人做最后确认。   “十秒。”   武音看着后台的显示屏,前奏已经打响,她往边上投过去一眼,模特已经就位。   秀导做了一个手势,当晚的秀场正式拉开帷幕。   奶白色圆形T台像一个巨型蛋糕,亮眼的性感尤物,身姿窈窕的女性们在上方有规则走动。   漆黑的天幕下,台上是唯一的聚光点,其他色系的灯柱四处挥舞做点缀。   武音将工作证塞进左胸口袋,给其中一个模特做了下服装调整。   有员工过来说小礼品不够了。   “数量清点过的怎么会少?”不等人回答,武音又说,“算了,你去公司拿吧,大厅还堆着一些,车子有没有?”   对方摇头,武音把自己的车钥匙抛了过去。   两小时后这次秀彻底结束,后面还有一全体派对。   武音摘了耳麦,捂嘴咳了会。   有工作人员过来叫武音,指了指门口。   那边站着张雅菲,还有一身宝蓝色西装的罗清培,清冷的站在那,气质出众的像贵族王子。   他很快转开了视线,跟张雅菲说了几句,就转身往外。   “我过去下。”武音将手上的东西交给工作人员。   卸妆完的模特开始朝派对场所转移,这边人员进出很多,她们又往另一边靠了靠。   张雅菲说:“你妈生病了你知道吗?”   武音愣了下:“最近没联系,他说的?”   “嗯,”旁边有人经过打招呼,两人都点了下头,张雅菲说,“放你几天假休息,回去看看。”   “你不放,我也打算直接翘班的。”武音笑说。   秀后派对除了内部人员,还有其他时尚界的部分人士,小明星,杂志主编等等。   罗清培也在,端着杯红酒在跟人闲聊,说是闲聊,大部分时间还是在旁听,礼节性的点头示意。   “受不了了,我先回去。”武音突然食指曲拢抵着喉咙,皱着眉说。   “还是嗓子疼?”张雅菲问她,“吃药了吗?”   “嗯,可能还没好透。”   “要么再去挂个盐水。”   “不了,”武音摇头,“我回去睡一觉再说。”   她跟边上熟识的打了声招呼,转身先离开了会场。   这边到停车场需要绕一大圈,夜色深深,冷风徐徐,武音觉得整个人有点冻得发颤,她将外套裹的更紧些,蹙紧眉,脸色不太好的加快脚步。   结果在车子旁看到了原本还该在会场内的罗清培。   两相对视,沉默过后还是武音先开的口:“麻烦你让让。”   “你妈生病了,明天回家吗?”罗清培无动于衷的问她,目光细细在她脸上转了一圈,又低了声音:“你不舒服?”   “你先让让!”   罗清培堵着驾驶门,突然上前一步拽住人胳膊,一手碰了碰她的额头。   “发烧了?”   武音“啧”了声:“你怎么回事?”   音量陡然升高,结果一个岔气咳了个半死不活。   罗清培趁她没什么抵抗力直接把人拎上副驾驶,自己驾车开去医院。   武音真是要被气死了。   结果对方还挺无辜的说:“这是为你好。”   当晚被压着挂了两瓶点滴,武音实在是累,也懒得跟人吵。   她躺在输液大厅里间的床铺上,面朝墙直接睡了过去。   做了一个梦,梦里的她蜷缩在大学宿舍楼顶层的水箱旁,对面是冲她怒吼咆哮的罗清培。   内容却听不清,只有心脏因痛苦一阵阵紧缩的窒息感格外明显,她难受到想痛哭出声,却发现怎么都挤不出眼泪。   绝望到极点,武音呼吸急促的惊醒过来,满头的汗,她呆滞的盯着眼前咫尺的墙壁。   “做噩梦了?”   武音扭头过去,对上罗清培关怀的目光,酒红色领结不见了,领口开了两个扣子,略有疲惫但依旧不掩俊朗的模样,跟梦里面目可憎的疯子相去甚远。   “梦到什么了?”他帮武音擦了擦额头的汗,轻声问。   武音连忙避开他的动作,摇头,哑着声音说:“没什么。”   她看了眼上方的点滴瓶,发现还剩最后三分之一。   “再十分钟就可以回去了。”罗清培说。   武音重新转回去,闭上眼,不过这次没再睡着,反而越来越清醒。   她听到罗清培轻手轻脚出去叫来护士拔针,之后摸了把她的后脑勺又没了动静,半晌后武音暗叹了口气自己坐起身。   罗清培扶了她一把,随后蹲身给她穿鞋。   “不用!”武音一脸惊悚的缩脚。   罗清培握住她的脚踝,不管不顾的给套了上去。   鞋子是武音以前最不喜欢的半高跟,职场转换的问题,现在也成了她的日常配备。   罗清培想到什么,莞尔笑说:“十八岁成年,你变着法死活要我给你穿鞋,那画面好像还在眼前,时间真快。”   武音下地跺了跺脚,没什么反应的说:“走了。”   她压根没有什么心情跟罗清培回忆那些算得上美好的过往,很多漂亮的表象,所带出的伤害也是最大的。   路上两人沉在各自的情绪里都没说话,罗清培将她送到家,自己另外打车走了。   之后就是一段时间的假期,不过忙习惯了的人,一下子空下来难免有点无所适从。   隔了一天她去了绍文慧那边。   “跟你一样,感冒了,没什么大问题。”看到武音过来,绍文慧明显挺高兴,“今天吃了饭走吧,还是在家住几天。”   “不住了,你人没事就行。”   绍文慧现在就是个阔太太,每天的日程就是吃喝玩乐,不过她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来,最多就跟人打会麻将,或跟人结伴出去逛个街。   其他陶冶情操的东西她鲜少去碰,市井的底子,深入骨髓后总归再难抽离。   中午吃饭就她们两人,绍文慧亲自下的厨,以前能聊的就不多,这两年隔阂一多,就更说不出什么东西来。   一顿饭前后下来都没三句话。   武音原本打算吃完就走,绍文慧硬是留她,罗耀新今晚有应酬回不来,武音迟疑了下还是妥协了。   回屋里睡了会觉,又上网查了些东西。   手机上有田唯一的慰问信息过来,武音简单回复了下。   闲来无聊,隔了一天的晚上,武音开车出去晃悠了一圈。   她觉得一直装不知也不行,不知情,便更不好插手。   所以当晚,她佯装路过的走进了田唯一的馄饨摊,在对方诧异又尴尬的目光里自在摆手说是路过。   如初遇时那般,毫无讲究的往桌边一坐,就等田唯一给她上馄饨了。   田唯一把人照顾好了,又稍微忙了下,过来坐在了她对面。   两人一时都没开口,武音搅着最后两只馄饨,片刻后慢吞吞往嘴里塞。   “我做个投资吧。”她突然说。   田唯一疑惑的看着她。   “离这不远有条街,这两天正好看到有店面出租,那边盘一间,把摊子搬过去,再请个人,费用我来,平时管理则由你来,所得盈利五五分。”武音筷子抵着碗底,笑看着他,“怎么样?”   店给他开了,人帮他请了,钱塞他口袋里了,怎么看怎么是个白拿的活。   武音为何有此决策,不用问,田唯一也能知道。   心下酸涩难耐,搭放在桌上的手指伸伸曲曲,他说:“没必要的。”   “钱放着也是放着,索性就让它流动起来,你考虑看看。”武音说,“我也不勉强,买卖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   这一考虑就是一天,一天后田唯一妥协了,因为在又一次说起这事时被他那两个见钱眼开的亲戚偷听了去,之后的事就成了水到渠成。   在店铺彻底开起来后,生活也没有太大的变化,不过是多了点每周看销售额的工作。   -   晚上罗清培结束一天工作回到家,时间刚过十点。   他洗完澡出来在客厅茫然坐了会,心里有些空洞。   秀场那次过后就没见过武音,回家那次正好跟她前后脚错开,这个时候也会觉得可能两人间的缘分是尽了,否则还能有这几分几秒之差?   心下又是无法接受,无法去承认的。   注意了下时间,一个多月了,原本还没什么,现在心里苗头一出来就格外的想见这个人。   罗清培忍着上楼呆了会,再下来时已经换了身外出的衣裳,头发特意整理过,心里也为自己的做法可笑。   过于冲动和不理智了,但很多事情又都不是理智可以解决的,理智或许会让他失去更多东西,索性就莽撞点算了。   驱车赶过去,中途给武音去了一个电话。   电话是通了,武音正巧还在店里,问了句:“有事?”   语气格外冷淡,在没有工作联系后,连带装都懒得装了。   罗清培滞了下,他方向盘一转,将车停在了路边,降下车窗看着外面静下来的夜景:“怎么,没事我现在都不能找你了?”   “比较忙,没什么时间跟你闲聊。”旁边有人跟她说了句话。   罗清培:“你在外面?”   “嗯,”武音低头在纸上算账,“我真忙,挂了。”   通话随即被掐断。   罗清培冷着脸将手机给扔到了副驾驶。   这天回去打的出租车,武音那辆昨天送去检修了,得将近一周。   武音下车进单元楼,田唯一拿着她遗漏的外套追过去了一趟,说笑了两句才分开,这一幕被守株待兔等在不远处的罗清培看的一清二楚。   他拿起手机给人打了个电话:“帮我查个人。” ☆、第23章   三天后, 武音开了都没两个月的小店被砸了,据说是房东欠了大额高利贷被人追债上门来了, 两间店面被波及,损失惨重。   这一片还没来得及安监控, 一帮大老爷们手脚利索的打砸完就走人, 连损失都不知道该找谁去赔。   房东被这么一整顿时弄怕了, 准备卖房救急。   武音看着眼前矮小黑瘦的糟老头,说:“叔, 我们可是有签租赁合同的, 你违约是要付违约金的。”   “付啊, 我付!”他挺爽快的说, “等我卖了我就赔你呀,但现在我也没钱,有钱也不至于卖房了。”   武音被他这无赖样给打败了,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又费了一番口舌, 最终不了了之。   投资出来的一笔钱直接给打了水漂,好在本金不多,这个亏武音吃的起。   只是这在田唯一心上狠狠剜了一刀,难以承受的羞愧和耻辱几乎要将他给吞噬殆尽。   武音看着他沉沉的脸色,安慰说:“没什么的,可以东山在起,我们又不是没柴烧了。”   “这是我欠你的。”   武音蹙眉:“我自己做生意亏了, 跟你有什么关系?”   田唯一只摇头。   不是因为他,不会有这么一桩事, 起源总归是在他身上,这不是故意揽责任,而是事实如此。   他是个男人,尽管性子比较软,不代表是愿意躲在女人背后的窝囊废。   创业失败,这对于手头拮据的田唯一而言是个不小的打击,身边人反应不大,反而少见的倒过来安慰了他几句。   田唯一满心思都在钱上,把他们这一反常现象归咎于亲人间少有的体贴,而没往别处想。   武音知道他背负了什么样的压力,面上没再说什么,私底下准备另外想法子去做点什么给人减轻负担。   法子没想出来,田唯一先准备放弃了。   从张雅菲口中得知田唯一准备离职的消息,武音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   张雅菲转着笔,用一种意外又带点新奇的表情笑说:“你居然不知道?我以为你该是第一个知情人才是。”   武音皱眉:“今天才交的辞职信?”   “嗯,报告上来,人也同一时间玩消失了,牛逼。”张雅菲竖了竖大拇指。   “他的工作现在由谁接手?”   张雅菲报了一个名字。   武音说:“我去处理。”   “去给他擦屁股?”   武音被她阴阳怪气的态度刺了下,说:“之前想着要泡他的又是谁。”   “开玩笑的话能当真?”张雅菲叹了口气,“我是无所谓,就是想提醒你别总是对人掏心掏肺,看看现在?”   “人有难处的。”田唯一的具体情况也就武音了解的多一些,但她也不愿去多说什么,毕竟谁家私事都不会愿意让太多人知道。   张雅菲没多说,但显然不赞同此说法。   当天是田唯一联系的她,时间是下午,武音刚从张雅菲办公室出来没多久。   田唯一在那边给她道歉。   武音停了停才说:“不需要跟我道歉的,这是你的选择,我一定尊重,后面有需要我的地方你尽管说。”   两人闭口不提那天的事,说了也徒增尴尬。   但没做任何工作交接的离开,某种程度上来说还是很不负责任的表现。   田唯一说:“后续工作我都跟小张说过了,还有问题我可以跟她打电话沟通,给你们添麻烦了。”   “比赛你还参加吗?”武音说。   “参加的。”   话是这么说的,然而离开赛没几天的晚上,田唯一又给她来了一个电话。   他直截了当的表示自己要放弃了。   “什么?”武音没反应过来,“不是都要开始了吗?怎么突然选择放弃了?”   那边静了会,才传来他近乎有些耻于言说的声音:“我那天正好有工作。”   武音皱着眉。   “是个平面拍摄,那天的量有些大,收入比较可观。”顿了顿,他又说,“我在做模特。”   武音依旧没说话。   田唯一说:“对不起。”   好一会,武音淡声说:“没事,你喜欢就行。”   武音把电脑页面上准备购买配饰的页面退出来。   她在书桌后坐了很久,那股子无力感却一点都没有消减。   时间后移两个月,公司危机顺利化解,武音因为不喜欢处理各种人际关系,直来直去的人也难以趋炎附势,业务处理是绝对不干的,由此接管了采购和营运两部分。   张雅菲在田唯一走后就没在武音面前提过这个人,她大概知道武音的想法,也理解,但不是很接受。   直到无意间看到某个节目录制,那是个模特大赛,男女两部分,她在那个台子上看到了只着泳装的田唯一。   形体管理做的非常不错,明显已经过专业培训。   张雅菲打听了下是谁管理的这批人,随后录制了一个视频发给武音。   不知道是她没看见,还是已经不在意,没有丝毫反应。   与此同时张雅菲开始与海外服装设计赛事谈合作,直接与国际接轨的情况还是比较少的,不管是本土财力又或者实力都是一道难以跨越的门槛。   好在国内市场的消费力度足够让那帮外国佬眼红觊觎,在硬性条件上足以睁只眼闭只眼的让其蒙混过关。   武音对这些的关注度并不高,在别人兴致勃勃讨论的昏天黑地的时候,她窝在办公桌后看了一部新上映的搞笑电影。   正乐的一口茶半喷不喷,手边的电话响了。   武音斜过去看了眼,是个越洋电话,她下意识觉得是新一轮诈骗,于是没搭理。   然而几小时过去,这个号码又一次拨了进来。   武音这次接了:“你好,哪位?”   “是我。”   是个男音,干净清朗,如春季拂面的暖风。   武音一下子萎了下去,心脏颠的要从口里喷出来,小声叫了声:“师兄。”   “嗯,”叶行舟应了声,“这次好好比赛,让我在决赛的舞台上看到你。”   武音没听懂他这话的意思,然而强烈的不安已经喷涌而上,几乎要将她给覆盖住。   “我……”武音吞咽了下口水,“师兄,我……”   “我会出任评委,武音,”他声音放的很轻,“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回国见。”   武音屁滚尿流的滚去官网查看赛事进度,由于采取信息全公开模式,在待初审那一栏很快找到了她几年前的作品。   当时青涩懵懂,作品不见得多精细,却充满了遮掩不住的灵气。   暌违多年再来看,陌生的就像不是出自她手。   武音愣了好几分钟,不见喜,只被惊的冷汗都要下来了。   到底是谁把她作品放上去的?   有她底稿的人似乎只有叶行舟,当时两人都在老郑底下求学,叶行舟为人心细,不管是废稿又或者是成品都会按时间分类装订成册。   武音是懒得管的,连带她自己的也就被叶行舟给整理了过去。   所以叶行舟替她报名参的赛?   回想起他说的话:“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武音简直要疯。   她哆哆嗦嗦的给叶行舟去电话,想着认个怂,把作品给撤下来,结果对方压根没接。   而再之后武音就丧失了去联系的勇气,她近乎于窝囊的缩在自己的保护壳中,用破罐子破摔的心情想着船到桥头自然直,别说现在是待审状态,哪怕过审后续自己不出现,也会自动取消参赛资格。   接到绍文慧电话是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日光柔软,午睡的好天气。   绍文慧在里面哭哭啼啼的说:“武音,可怎么办呐?你罗叔生病了,我害怕。”   武音依旧是懵的:“什么病?”   “胃癌。”   罗耀新年轻时为了工作各方应酬,三餐不规律,烟酒不忌,将身体搞垮了,之后就一直很注重养生,不单自己,连带小辈偶尔回去时都会叨叨上几句。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胃癌?   武音坐上车后仍旧持着一种无法相信的态度,她赶到医院,直奔住院部,绍文慧已经情绪稳定,坐床边在跟罗耀新说话。   “罗叔。”   罗耀新让她坐:“你妈就是瞎担心的,还把你们在上班的人叫过来。”   “没事,反正工作不忙,现在感觉还好吧?”   “好,压根没什么事。”说着,掀被要下地,被绍文慧给制止了。   等罗耀新睡了,两母女出了病房说话,绍文慧抑制不住的又眼眶泛了红。   “还没告诉他,怕他心态不好,所以瞒着。”绍文慧一手撑住脑门摇了摇头,整个人都是无措的,“怎么会生这个病,一直都好好的人,真是……”   武音拍拍她的肩安抚:“现在发现还算及时吗?”   “不算特别晚,”绍文慧抹了把脸,声音哽咽,“手术还是可以做的,就是怕,我就是怕。”   “先治再说,现在医学这么发达,不比以前了。”   武音话是这么说的,实际手脚也有些发凉,很多东西只能耳边听听,放到身边人身上就又是另外一种感觉了。   人之一生最不愿经历的便是生离和死别。   武音还记得自己刚进罗家时罗耀新那张威严的脸,那会怕的一个劲往后缩,可之后被抱在腿上,偶尔亲密讲个题的也是这个男人。   嘴上一直叫的罗叔,而罗耀新的身份在她这边与父亲已经无异。   对他的尊重,比之绍文慧,有过之无不及。   罗清培出差在外,赶到医院已经是次日傍晚,一脸的风尘仆仆,带着满身疲惫走进病房。   两父子稍微聊了几句,他就出来去询问医生情况,然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武音拎着外卖进来,跟坐在走廊的人碰个正着。   在电话里绍文慧已经告诉过她罗清培回来了,外卖也有他的一份。   她把营养粥拎进去,很快又退出来,把剩下的放在椅子上,自己跟着坐在旁边。   “吃点吧。”武音说。   罗清培接过塑料盒掀开,掰开一次性筷子,机械的扒了两口后又停了下来。   武音其实也没什么胃口,两人很久没见过,上一次通话都已经过去很久,碰上面就没几次是心平气和的,没想到第一次这么安静坐一块居然会是因着这样糟糕的事情。   现在这个环境下,武音也不可能去计较以前那些破事,她拿筷子戳了两下自己的排骨便当,安慰说:“好好做治疗,还是可以康复的,我们自己心态先要放好。”   “嗯。”罗清培应了声,随后拿出电话托关系找这方面的权威。   半小时后又重新坐回来,他长长的吐了口气,仰头茫然的看着上方的天花板。   “其实我挺恨他的,我妈身体还好的时候他忙于工作,鲜少回家,后来人没了,他反而往家跑了,这让我有种他就是在坐等我妈死的感觉。”   罗清培一脸麻木的说:“你们不但取代了我妈的位置,也取代了我的位置,我怎么可能不恨他。”   武音想:所以你也恨我们。   她低下头,无法感同身受,但换位思考也能理解。   无法理解的只是为什么会选择在她即将大学毕业时将她给打垮,仅仅是出于以上的报复吗?   而这样的质问在眼下的场合并不太合适。   次日办理转院,之后跟医疗团队见面。   时间一久,罗耀新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大概也知道自己情况不太好。   好在看起来挺乐观,想的也开。   只是后来再跟他们说话时有些交代遗言的意思。   听到罗耀新嘱咐罗清培以后好好待她们母女两时,绍文慧便有些崩溃了,她隐忍着牵上武音走了出去,在没人的楼道上痛哭出声。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清培不接受我也是我该受的。”绍文慧捧着自己的脑袋,悲痛欲绝又万分后悔的模样,“这就是报应,这就是我的报应!”   “当初我就不该接那通电话,钱娟也就不会死,这条人命该是我背着的,一开始就不瞒着,清培也不会偏激到毁了你,更不会恨了老罗这么多年!”绍文慧用力锤着自己胸膛,跪坐在地上,恨不得以死谢罪,“一切的错全在我啊!”   武音白着一张脸站在边上,看地上捶胸顿足后悔不迭的妇人,她在这么几句话中联系了下前后。   “我妈死的那年我十三岁……”   “……胃癌,尚在治疗阶段,不是没有存活可能……治疗很顺利……在电话里跟我爸吵了一架,然后从那一层跳了下去。”   “没救回来……”   武音垂在身侧的双手开始发颤,她倏地用力掐了自己一把。   “那通电话是你打的,罗清培知道?”   绍文慧点头,气息不稳的说:“很后面才知道,也是那会无法接受,做了伤害你的事,可我真不知道她会死,我真不知道……”   不死,不代表就能犯错啊!   武音都无法想象一个生命近乎走到尽头的女人,接到丈夫出轨对象的电话,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人活着总会有一根支柱,哪怕在最后四处塌陷时,也总有个死角会安然无恙,破败的灵魂会寄居在那个角落渡过最后的时间。   而绍文慧无疑是将这个死角也给戳灭了。   这是她的母亲,可武音发现连自己都无法去同情她,何况是罗清培。   因为有工作,医院留绍文慧一个人也不太行,只能请护工。   武音还算好的,生活变化不太大,只是医院单位两点一线跑的频繁,罗清培比较惨,在拍摄工作不断的情况下,又要接手让他向来厌烦的家族企业。   而事实上企业股份武音也有占比,但罗耀新不限制她,武音愿做甩手掌柜就做甩手掌柜,反正每年分红都会照例转到她名下。   武音并不想要这份馈赠,罗耀新摆手不愿在这事上多说。   “说到底,我还是自私的,”罗耀新冲武音笑了下,“清培做过错事,我是他父亲,不用他说我都明白他现在想要弥补,只是无从下手。”   “武音,罗叔没别的想法,只求你给清培一个认错的机会。”   “罗叔……”   罗耀新摆手:“没事,你慢慢考虑,还有时间。”   踩着梧桐落叶,沿着路牙子往前走。   武音回想那时被全校通报批评时的遭遇,无端祸事倾覆在她身上,百口莫辩的仓皇,指指戳戳的议论,走哪都是异样眼光的对待。   哪怕是现在偶尔都能被如此噩梦惊醒。   委婉说机会,要的还是原谅,几句话将那些阴暗给抹杀掉,武音仔细想了想,觉得还是太难了。   她回到公司,在办公室坐了会,想了些有的没的,最后又打开了那个votion的服装比赛官网。   主题是“晚宴上的公主”,征集的是各类礼服设计。   武音的这款设计是以前还没来得及对外公开的,时隔多年,放在一众大气的礼服图稿中居然也能看的过去。   她按了内线,让外面的人给拿了一套彩笔和画纸进来,尝试着画了一下线条,手感生疏就不说了,线条也虚的不行。   “这他妈什么鬼东西!”   这个午后武音就再没出过办公室,画了一张又一张,扔了一团又一团,直到绍文慧来电话让她回家里收拾点东西明早带去医院才停手。   武音拿上车钥匙出去,边说:“你们吃了吗?”   “吃了,清培让人送了东西过来。”   “那行。”   武音自己在外面随意吃了点,然后赶回去。   到时天黑透了,客厅亮着灯,罗清培居然在家,坐在沙发上,茶几上摆着电脑,一边点鼠标,一边跟人通电话谈公事。   西装外套扔在沙发背上,头发有些乱,嘴角似乎上火了,听到声音投过来一眼,很快又把视线转到电脑屏幕上。   武音跟他也没话说,换鞋上楼先把绍文慧要的衣物给收拾了。   随后回房继续研究那套礼服,其实是一个系列,其他款式只有创作者后台才能看到。   登录名统一是votion加创作者全名,而要找回密码只要上传身份信息就可以。   但如果密码更改,也就说明武音正式接了这次的赛事邀请,她抠着笔帽,仍在犹豫。   涂涂画画过十一点时罗清培叫她下去吃夜宵。   煮的面条,放了点鸡蛋和青菜叶,上面还飘着点麻油,很香,看着也行。   罗耀新的手术方案出来了,安排在后天下午。   这一刀下去会是什么结果都说不好,可能手术成功,患者扛过放化疗反应,最后长命百岁。也或许转个弯,直接加速生命消亡,而后者的可能性不可谓不大。   两人都有点吃不下去了,罗清培近段时间应该都没休息好,双眼充血疲惫之色显而易见。   很多事情放在人命关天的时候会变得无足轻重,她想到罗耀新往日对自己或严或慈的种种教育,在最后弱声给自己孩子争取机会的低微态度。   武音将那些蒙尘的过往一点一滴的扒开来摊在面上仔细的做了一个对比。   然后她放下筷子,这时将自己心底始终摇摆不定的想法给按实了。   她首次直面了两人之间的问题,说:“上一辈的恩怨不在我们这,就不发表意见,至于三年前的那件事,由什么导致你……我也差不多了解了,能理解你的冲动,而要原谅你的做法我觉得太为难我自己。”   罗清培认真的看着她,喉结滑动了下,等待宣判一般的保持沉默。   武音停顿了会,似在组织语言:“过不久我反正会参加一个设计比赛,比赛结果怎么样不知道,毕竟这么久了,我也……就试试,这一块会捡起来,你也不用再放心上了。”   好一会,武音才抬眼看向他,罗清培身躯略有僵硬,眼眶似更红了。   “再吃点吧。”她说。   碗里的面还有大半,汤水都吸进去,黏糊糊一大坨,温度倒还有一些。   武音挑着又吸溜了一口。   随后她听到罗清培说:“对不起。” ☆、第24章   武音听到过无数谴责, 无数安慰,独独没有道歉。   时过境迁的现在, 终于等到了。   武音胸口猛一紧,在挤压着的恨与怨中冒出了孤零零一支委屈的幼苗, 迎风摇摆的杵在那, 却也让她瞬间热了眼眶。   仿佛丢下一块大石, 罗清培多年的积郁有所消散,他说:“这话早该对你说的, 很可惜迟了三年, 但我很早就知道那时对你只是迁怒。”   因为迁怒, 所以毁了武音执着多年的梦想, 毁了她原本最是鼎盛的青春。   武音埋着头,狼狈的抽了下鼻子。   或许是晚上的原因,深夜总给人感性的错觉, 当晚他们面对面而坐, 自然而然的话也多了些。   武音说了这几年在工作上的糟心事,罗清培也聊了聊他在国外的见闻和难处,在彼此不存在的时间里,他们原来都没有过的很好。   就像跨过一个临界点,两人的关系相较之前拉近了很多。   罗耀新手术那会,除了家里人,也另外来了几个关系交好的朋友。   对于外人而言除了劝慰也没有别的话更适合说。   手术持续了五个多小时, 之后进了加护病房。   后续治疗由于罗耀新的年龄体质受限,医生并不建议进行放化疗, 转而由中医保守治疗。   好在恢复的还算可以。   近一个月后,罗耀新出院回家,同时要求罗清培和武音也一同搬回去。   “你们能这样尽释前嫌算不算因祸得福?”张雅菲攀着武音一起进电梯,按了楼层后看着上方跳动的数字继续说,“说实话,你能想开也挺好的,你们跟别人不同,毕竟是这么一家子人,哪怕没血缘,总归要有所牵扯,撇再干净又能干净到哪去?尤其罗清培还没那个要撇干净的心。”   出了大门,罗清培已经等着了,一起去了公寓搬东西,两趟下来也就搬全了。   武音将公寓钥匙和车钥匙一并交还给张雅菲。   “车子继续用呗。”张雅菲说,“反正给我也是堆堆灰,还不如好好使。”   “家里也有闲置的,”罗清培关上后备箱,转过来说,“一直用别人的不合适。”   张雅菲被他的“别人”给刺激的翻了个白眼。   “走了!”武音拍了她一下。   前后上车,很快驶出去。   罗清培把武音送到后,又提着行李出了门,他要去外省出差三天,走前把车钥匙给了武音。   “这么大方,给三把。”武音抛了抛三个标着不同标志的小方块说。   “留着备用,或者换着开,新鲜。”   “有钱。”   罗清培笑了下,银杏叶落在脚边,他拿脚尖碾了一下,又抬头快速看了眼武音,似还想说什么,不过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拎上行李直接上了车。   接到房东电话时武音正好在画结构图,原本就算不上彻底出师的人,又加上几年的荒废,现在再来上手已经很难了。   先不说经验,就连基础知识都已经松散到不行,那些个公式和角度跟在天上飞一样。   房东来电主要是租期到了,来询问她是否还续租,若不续租,剩下的行李得收拾走。   “抱歉,我后天过来收拾,来得及吗?”武音思忖片刻后说。   “可以的,反正别人也没这么快住进来,你后天过来的时候给我打个电话,把押金也退给你。”   “好的,麻烦了。”   跟罗清培关系有所缓解,又住回了家里,再留着那套公寓没多大必要,还有一个原因则是田唯一,再碰面自己是不会有什么影响,对方可能会大不自在。   去的当天武音特意挑了一个比较晚的时间,趁大部分人都在上班减少碰面机会。   但很不巧的是这天田唯一没有上班。   在武音插钥匙开门的时候,他正好从屋里走出来,撞了个正着。   武音愣了下:“你今天在家?”   “嗯,”田唯一脸色有点不太好,“来拿东西?”   武音点点头。   生活波动太大,武音都没心力去想田唯一的事情,再见着了,除了略有些尴尬也没别的情绪。   不过他的变化还是很明显的,不管是简约大方的着装,还是新剪的发型,都让这个人彻底脱离出以前的轮廓,有了时尚新人的味道。   见人站在那没有要走的意思,武音开门后礼貌的说了句:“进来坐坐?”   “好!”   田唯一跟着进了门,他不是第一次进这套房子,变化不大,只是太久没住,有了点霉味。   武音开窗散味,又从冰箱里拿了瓶矿泉水,时间是久了,不过没开封,也没过期。   “将就着喝,我就不另外煮了。”她笑着说了句,态度客套又不失礼。   田唯一沉默着从她手里接了过来,拧开喝了两口,又捂着嘴咳了几声。   武音拖了一只箱子出来整理东西,田唯一走到门口看到,目光蓦然一紧,哑声说:“你要走?”   武音将衣服全收进去,背对着他说:“搬回家住了,正巧这边房子也到期,索性就退了。”   起身去拿柜子里的衣服,扭头看了他一眼,笑着转了话题:“你家里人还在这边吗?”   “半个月前回去了。”他说。   跟模特公司签完合同,拿了一笔钱后,他们就走了。   田唯一这算是高价把自己卖了出去,然后过起了每天被各种培训课程操练的日子,练形体姿态,也上理论课程丰富文化基础,中间偶尔接平面拍摄赚零花。   他每天回到家都是深夜,伴随入眠的则是武音付诸一炬的好意帮助,他始终觉得愧疚又无法面对。   长时间的体力透支加睡眠不佳让他病倒了,以至于赚得了两天的假期,然后撞上武音准备离开这里。   田唯一是难过的,却又没有资格开口去做挽留,只能捞着矿泉水瓶干站着。   “你那个比赛得名次了吗?”武音突然说。   “什么?”田唯一一时没反应过来。   “模特比赛,”武音转过来看他,“不是参加比赛了?”   田唯一意外的说:“你看了?”   “唔,雅菲那天在现场,拍了视频给我。”她笑了下,“比的怎么样?”   “一般,”田唯一低低的说,“才第三。”   “可以了,毕竟新人,哪有一开始就想着拔得头筹的,以后再努力争取。”武音转回去重新收拾。   她表现的不以为意,好似他过的怎么样再不会上心,田唯一无法避免的失落,却也明白这是再正常不过。   之前就搬走过一堆,剩下的东西就更少。   前前后后两小时,就全部收拾完了。   不大的客厅堆了三个大箱子以及一只大行李箱,还有若干袋垃圾。   “吃了再走吧,我做饭。”田唯一这时说。   “不了,家里给我留饭了,不回去得说我。”   “这么严?”   武音扯了下嘴角:“家里人身体不太好,所以多陪陪他们。”   田唯一垂下眼,转了转手上的瓶子,这是武音第一次拒绝他,他发现居然有点难以接受。   客厅干站了会,张雅菲电话到了。   她在那边聒噪的喊:“十五分钟啊,再给我十五分钟,刚到装修市场这边,有点堵车。”   “你去那干嘛?”   “想着这边人少,绕一绕就绕一绕。”   “傻吗你,那边有早教,这个点人正好接孩子。”   “少废话,我一个大忙人能特意赶过来你千恩万谢还差不多,居然说我傻。”   张雅菲到后看到田唯一惊讶了下,不过也没多说,各自打了招呼,便帮着一起把东西扛了下去。   在武音不注意的档口,张雅菲说:“张耀确实捧出过比较有影响力的国模,但是那边的剥削力度也是业内公开的,你跟着他走既辜负了武音的心意,又把自己逼入了火坑,值得吗?”   田唯一俯身把箱子往里推了点,直起身子,关上车门。   他说:“我没有别的选择。”   当罗清培站到破败不堪的自己面前,用着武音兄长的身份告诉他说:“人贵在有自知之明,请你离我妹远一点。”   彼时他正蹲地上把他妈捡来的塑料瓶装蛇皮袋堆起来,身上穿的破破烂烂不说,更是灰头土脸没一处能看的。   他像被踩进雨后泥泞土壤里的杂草,折了脊梁,烂了叶尖,连个头都抬不起来。   人的阶级划分在这一刻明显无比,对比跟武音交好的关系,他发现自己的自尊更为重要。   张雅菲说:“祝你好运。”   “谢谢。”   东西全部搬上车,跟田唯一告别,离开了这个乱糟糟的小区。   武音给田唯一的理由倒也不是假的,现在确实是每天都得回家吃饭,罗耀新在鬼门关走了一趟,更明白了天伦之乐的弥足珍贵。   张雅菲不是第一次来,长辈之间彼此也熟识,不见拘束的跟人打招呼,当晚一同留了下来。   她别的没有,就是话多会来事,还什么都能聊上一点,餐桌上跟罗耀新说了些生意场上的事情,又问了几句股市行情,一句饭也就结束了。   两人在楼上呆了会,实在无聊又跑市中心去逛了趟。   百货大厦楼体上的大屏播着某知名品牌的内衣广告,广告主角是国际超模张玲娜,有致的身材,养眼的大长腿,满屏都是亮瞎眼的白花花。   张雅菲说:“能代言上这款,实力也是有的嘛。”   “怎么说都走上国际了。”武音抬了抬下巴,“红灯过了。”   车子开出去,张雅菲想起什么说:“你跟罗清培闹僵时,她跟他掰了没?”   “没吧,”武音回忆着,“我跟他闹僵的时候,这两位好像才好上。”   她喜欢罗清培这事在当时并不算什么秘密,结果最后被喜欢的人阴了一把不说,阴完又跟另外的女人好上了,不可谓打击不大。   就算现下想来也是糟心的不行。   张雅菲估摸着也想到了这些,由衷说了句:“你也是不容易。” ☆、第25章   武音回来时罗耀新夫妇还没睡, 也是闲的,把她叫过去唠了几句嗑, 又陪着下了两盘棋。   罗耀新今天精神很好,晚十点半依旧没什么睡意, 被绍文慧硬拖回了卧室。   “可能一直在家呆着有点闷了, 今天精神好点就拖着你不肯睡。”绍文慧伺候着人睡下后又出来了趟, 收拾书房,边跟武音说。   武音:“天气好的时候你们可以出门散散步, 一直在家呆着确实不好, 呼吸新鲜空气, 看看街景, 心情也能好很多。”   将棋盘收拾起来,拿湿纸巾擦完桌子。   绍文慧叹了口气,转回身时看到她的咖啡杯又蹙眉:“这个点怎么喝咖啡, 晚上不睡了?”   “有工作, ”武音侧过身,她并不愿跟绍文慧多说其他的,“我先回房。”   “你自己也多注意身体。”   “嗯。”   武音回到房间,将杯中剩余的咖啡一饮而尽,空杯随手放在门口柜子上,走到电脑前坐下。   屏幕上开着软件,页面依旧是服装结构图, 至今都还没画完。   实际上大部分参赛者,在投稿最初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工作, 尤其是如此重大的赛事,更是不敢怠慢。   武音这样临时抱佛脚的估计找不出第二个。   鼠标点击的声响以及敲击键盘的声音在这个狭小的空间内不断响起,直到时间跨过零点,武音太阳穴有点胀,但精神很亢奋,并且工作效率很高。   她在关电脑去休息,还是继续工作上斟酌了两秒,最后倒了杯水继续坐在了电脑前。   没办法,正是打鸡血的状态,战斗力满满,这种感觉实在太好。   这一坐又是几小时,直到第一套的结构图完成,武音才彻底停了手。   她往后一靠,长长的吐了口气,好半晌又登录官网后台看了下剩下三套的礼服照片,离初审结束还有一周,时间有点紧了。   任何比赛都会有胜出和淘汰,不管是在哪个阶段都一样。   武音不认为自己会百分百过审,但该做的准备还是要做全,所以在找到一些感觉后她开始天天熬夜。   这天凌晨另一只已经出差回来刚处理完工作的夜猫子敲响她的房门。   “没锁。”武音喊了声。   罗清培推开门,也不走进来,站在那问:“怎么还没睡?”   对比之前的“不请自入”这位多少有礼貌点了,好似把话说开后,把他那些丢到太平洋的教养也给捡了回来,少了咄咄逼人,行事说话都留了余地。   “嗯,还有点工作要做。”武音头也不抬的说。   “还剩很多?”   “还好。”   “不多的话,等会电脑借我用下。”   武音这才抬头看向他:“你自己的呢?”   “一台落单位了,留这边的坏了,原以为你睡了不好来打扰,既然没睡就借我用下,回几个邮件,时间不会长。”   武音:“很急?”   “嗯,客户等着的。”   人都这么说了,武音也不好强硬拒绝。   “知道了。”她说。   将电脑上的东西全部保存关闭,起身让出位来。   “这么快?”   “我的不急,你尽快吧。”武音穿着家居服,双手往口袋一揣,边说边往外走。   “去哪?”罗清培问了句。   “喝水。”   “麻烦也帮我倒一杯,”他疲惫的笑了下,“谢谢。”   武音去到厨房,给自己泡了杯热牛奶,另一边的水还没开,她站着等了会,开关跳上来了,才又倒了杯热水,随后上楼。   回到房间,罗清培在打国际电话,武音的外语几乎是废的了,只听了个半懂。   把水杯放到桌上,目光掠过电脑屏幕,邮件内容是份全英文三方合同。   武音坐到另一头的软沙发上,拿过平板逛设计论坛。   里面有很多大小赛事的约稿信息,也有个人的技术贴又或者很普通的吐槽灌水帖子。   武音发现对votion国际服装设计比赛的讨论却几乎是沉水的,零星飘了一个帖子,跟帖的也只消极的表示那是大神的赛场,小虾米还是圈地自萌的好云云。   逛了半个多小时,罗清培说:“好了,要帮你把电脑关了吗?”   “待机就行。”武音说。   罗清培选择了待机,又抬头看向不远处的武音,她表情很投入,似乎一时没有睡觉的打算。   他拿起已经温了的水杯,坐在那一时也不准备走。   住在一个屋檐下,但事实上因着工作原因,两人能碰上的机会寥寥。   在他接手家族企业后,充斥在周边的是无数的大小会议和难以推脱的应酬,近乎每天都喝的脸红脖子粗,那些摆盘精美的佳肴入口后更是如同爵蜡。   武音的房间不小,东西多,她又念旧,小时候的玩偶都还摆在床头,这里除了屋子主人长大了,几乎就没了别的区别。   灯光是暖的,靠背是软的,不远处的女人是乖巧的。   罗清培陷在这样如沐春风的场景中,多日未休息好的身体猛然涌上强烈无法抵抗的疲惫感,他就着那个姿势睡了过去。   武音回过神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歪七扭八的画面,四仰八叉,没什么仪态可言。   好在睡再死这男人线条漂亮的嘴唇还是紧闭的,眉目还是清秀干净到养眼的。   武音放了平板,将人给叫醒。   “抱歉,”罗清培迷糊睁眼,用力搓了把脸,慢慢坐直身体,“一个不小心睡着了。”   武音退了两步:“没事,回去休息吧。”   罗清培又抱歉的冲她点了点头,走向门口:“晚安。”   “嗯。”   一周后,votion的初审结果出来了,武音直接给刷了下来。   尽管有心理准备,她还是愣了好一会才打开初审评语——学历不符。   武音起身离开办公室,木着脸下楼,走到停车场,上车开出去,绕着二环跑了三圈后方向一转去了Z大。   她并没有进去,而是把车停在路边,降下车窗望着学校方向,自动伸缩门关着,凹陷呈半圆近十层高的灰色建筑沉沉的立在那,大门零星进出着几个学子。   从这里离开后,她就没有回来过,跟以往的同学也都断了联络。   这里有着她人生中最热血的青春,也有着难以面对的耻辱过往。   片刻后,武音拿出手机,打打删删的准备给叶行舟发消息。   “师兄,我被刷下来了,对不起。”   “师兄,我那会是不是应该咬咬牙继续留校的?”   “我比不了赛,对不起,又让你失望了。”   武音最后一条都没发出去,她忍着满鼻子的酸涩下车进了与校门相对的美食城。   几年没来了,这里倒是没什么大的变化,以前常吃的几家店也都在,面积都很小,装潢看着更脏了。   武音点了份黄焖鸡米饭,坐在门口的位置吃着。   没多久进来几个学生,嘻嘻哈哈的说着话。   “论坛炸了有没有发现,那天肯定人爆满。”   “我们到时早点去抢,这真是跟小说一样的场景了,那种家境贫寒独自奋斗成钻石单身汉的励志故事有没有?”   “再来个跟豪门女的恩爱情仇。”   “别别别,叶行舟是我的!”   武音埋头挖饭的动作一顿,朝那几个兴奋到快脑充血的小姑娘扔过去一眼,过后拿出手机登入Z大的校内论坛。   在Z大之声中看到了一个置顶帖——著名服装设计师叶行舟于本月23日来校讲学。   “师兄!”武音心中陡然一阵紧张,连最爱的正在回味的黄焖鸡饭都吃不下去了。   这心情真是跟坐云霄飞车一样,这边还没平复,那边又起一浪,武音简直要昏过去。   不过是出来调剂下情绪,居然就得到了一个这么爆炸性消息。   都不用发信息了,真人直接就要飞过来了。   离讲学还有近半个月,时间不算短,但武音依旧紧张的不行。   她皱着一张脸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不管怎么样,她可以在任何人面前表现的盛气凌人,唯有叶行舟这边不敢,她甚至只要听到这名字都忍不住的怂。   后面几天过的很有些魂不守舍,参会时甚至连策划案都给拿错了。   “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结束后出来,张雅菲担心的问她。   武音摇头,这事她不愿跟别人说,最主要是说不出口,不知道该从何开口。   张雅菲还要问什么,结果自己突然捂着嘴朝卫生间狂奔而去。   “你没事吧?”等人出来后,武音把这个问题返还了回去。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老想吐。”张雅菲漱口后,抽了纸巾在那擦嘴,随后又补了下妆。   武音靠在洗手台上看她,张雅菲画的淡妆,脸色依稀还是可以看出来不太好,左边脸颊还爆了两颗痘痘。   “你这感觉怎么好像怀孕了?”   这话武音只是随口一说,然而张雅菲脸色突变,略有慌乱的转向她。   武音闲散的姿态一收:“不是吧……”   “你要么陪我去趟医院。”她说。   她们随后开车去了市妇保医院,挂号,拿单子,做检查,一系列奔波下来,医生推算怀孕五十天。   张雅菲如遭重击,白着一张脸坐在医院走廊上。   在武音印象中,张雅菲虽然作风豪放,在感情方面却是很保守的,私生活更是和自己有一拼,由此在没听说她交男友的情况下,突然得到怀孕信息,着实让人惊讶。   “交男朋友了?”武音说。   张雅菲看了她一眼:“好像也不算吧……”   “……”武音说,“一夜情?”   “当时主要还是酒喝多了。”张雅菲说。   武音:“谁啊?”   张雅菲满脸纠结,难以启齿的模样,但可能这事真挺大的,她也不愿一个人这么承受着,最终还是吐了个名字出来。   “顾孟!”   最近这日子过的可真是有点跌宕啊。   武音又问她孩子留不留,张雅菲纠结了好半天拿不定主意。   第一这毕竟是个生命;第二这毕竟是自己的孩子,尽管来的并不让人期待;第三也要看顾孟的意思。   张雅菲不太愿意让顾孟知道,因为那夜太混乱,大家醒来后的第一感觉就是尴尬,之后更是躲着彼此在玩,现在突然蹦出个孩子,着实让人费脑子。   而且张雅菲觉得顾孟可能并不会想要,若亲耳从他口中听到这话,她觉得会无法接受。   心事重重的从医院出来,隔壁紧挨着的正好就是红十字。   说来也是巧,刚到门口就有人叫武音名字。   一转头看到了陆科,紧接着就是一脸不自在的顾孟。   他居然也有不自在的一天。   武音连忙扭头看张雅菲,她也是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   随意聊了几句,知道罗清培在附近有拍摄工作,顾孟今天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跑来找他玩,到地后动手动脚把人一个置物架给弄翻了,还砸到了手,由此到了这。   陆科说:“你们也身体不舒服?”   张雅菲脸色顿时一僵,武音说:“每年按例体检。”   陆科点头:“体检也重要的。”   原本就此分道扬镳,顾孟却说:“正好到饭点,一起吃饭吧。”   语气少有的正经,目光是落在张雅菲身上的,明显是要找机会说话。   武音观察了下张雅菲的表情,有些纠结,但也不至于排斥。   以现下的情况,两人能平心静气谈一谈也好。   她帮着应声:“行啊,吃什么?”   “你们有什么想吃的?”顾孟看着张雅菲,稍作思考后说,“日本料理怎么样?”   想到生鱼片,张雅菲顿时就又有点反胃。   最后去了家私房菜馆,这边不常来,哪家菜品好也没底,好在今天选的这家还挺适口。   落座没多久罗清培也赶了过来,五人一桌,陆科这助理跑进跑出忙了两趟,之后就没再有什么事。   平日里聚餐都有类似顾孟这样的人来疯热场,而今天顾孟的热场技能失效,由此一顿饭下来吃的格外安静,并且尴尬。   罗清培似乎感冒了,时不时的在咳嗽。   陆科周到的给他端了杯热水过来。   顾孟看见说:“这么体贴,羡慕。”   刚说完,张雅菲突然捂嘴冲出了包间。   罗清培说:“你可以现学现卖了。”   顾孟没回嘴,也没嬉皮笑脸,而是着急慌忙的跟出去了。   包间里就剩了三人,冷了会,陆科说:“我去结账。”   罗清培径自在那咳,半晌过去武音瞟了他一眼,男人原本白皙的脸上染了点绯色。   注意到她的视线,罗清培摆手说:“没事。”   武音低着头。   “你之前说要把设计这块捡起来。”他说。   武音没什么表情的看着他。   “有什么计划吗?”   武音:“没有。”   “我认识一个人,或……”   武音突然将手中的筷子往桌上一摔。   罗清培谨慎的闭了嘴,看着突然火气的武音:“怎么了?”   怎么了?!   武音脑子里随着他的话不断循环滚动着votion被刷的原因,她已经很努力的去尝试跟罗清培和平相处,然而只要话题涉及到这方面免不了的就想喷火。   忍不住的就想起罗清培干的那些缺德事,今天尤甚。   “没什么!”武音负气的起身走出去。   跟陆科撞了个正着。   陆科呆呆的看着她:“怎么了?这是去哪?”   “外面透透气。”   陆科走到包间,罗清培正坐在位置上发呆。   “罗老师?”   罗清培:“等他们回来了就走。”   “好的。”   回来的只有面色怪异的顾孟,张雅菲跟在外面透气的武音先一步走了。   顾孟没头没脑的问:“清培,你说我是不是很失败?”   “不太清楚,”罗清培说,“你先说点你成功的东西出来。”   “……”顾孟“啧”了声,“你这人太没劲了,真是活该武音不理你。”   车上武音问她谈的怎么样。   张雅菲叹了口气说:“可能要把孩子拿掉。”   武音皱眉:“顾孟不要?”   “也不是。”   顾孟粗神经惯了,见她们从妇保出来以为真是体检,压根就没往怀孕方面想。会追着她出来则更搞笑了,莫名其妙来跟她说家里给他介绍对象跑去相亲了,相的还挺顺利,张雅菲差点没一口气被他憋死。   这些说出来太闹心了,张雅菲累得都懒得解释。   “算了,可能跟这个孩子没缘吧。”她冷淡的下了结论。   另一边罗清培还要继续进行拍摄,跟顾孟分开后,陆科开车,两人重新回拍摄场地。   棚子在二楼,穿过一楼大厅,进出的人或认识或不认识纷纷跟罗清培打招呼。   “罗老师!”有人小跑几步追上来。   是位男士,西装领带,皮鞋锃亮,五官很浅,间接导致表情很淡,罗清培对他没印象,疑问的转向陆科。   陆科小声说:“张继,模特经纪人。”   罗清培重新看向来人,示意他说。   能谄笑着凑上来套关系的人无非就为了讨个合作机会,张继也不例外,他们公司最近新出了一批模特,基础培训过后就是包装阶段。   没名气没资历,推向市场的道路还很严苛,前期通过合作对象提升点知名度是必要手段。   他把合作邀约说的非常诚恳,并且将姿态放的极低,同时也给出了丰厚的资金回报。   陆科官方回说:“抱歉,罗老师最近的行程已经排满了。”   张继面色不变,似已经料到会是这个结果,他笑说:“希望未来能有机会跟罗老师合作一把。”   罗清培颔首,转身走向电梯。   张继喊了声:“田唯,其他人呢?”   罗清培转头看了眼,是张继身边的模特新人,脸上带妆,穿的不知道已经是多少线的品牌,应该是在给这个牌子拍平面广告。   陆科惊讶的小声说:“罗老师,这不是之前张总那边的设计师吗?”   罗清培没说话。   张继注意到他时间略长的驻足,以为先前的邀约有了转圜余地,连忙拉着面容有些僵的田唯一冲了过来,极为热情的给双方做介绍。   罗清培抬手制止他,说:“这人我认识。”   张继目光一亮。   罗清培又说:“你是想让我拍他?”   “是,田唯是这批新人里最肯吃苦上进的一个,外形可能有欠缺,但是我们也愿意尝试着培养他一下。”褒贬混合着将田唯一砸了一通。   罗清培说:“我暂时还没拍过新人,你可能找错人了。”   张继笑容略微僵硬,他不是不知道这话说出来有多么的不自量力,只是想要抓住一切机会,在努力成就别人的同时,也成就自己。   罗清培好似看不到对方的尴尬,轻笑了声,扔出一个台阶:“我助理也喜欢拍摄,要么借你的人给他练练手。”   天上掉了个锅盖在陆科头上,在张继视线转过来时,他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也可以啊,”张继在转瞬间考虑了利弊,长远来看只要能跟罗清培攀上点关系,谁拍不是拍,哪怕是陆科也不是不行,“罗老师的助理水平也一定不会低到哪去。”   罗清培目光扫过始终低着头,浑身僵直的田唯一,他笑了下:“陆科留这商量合作事宜吧,我先上去。” ☆、第26章   张继跟陆科花了大半小时商量完后续事项后上去找田唯一, 他正在闹哄哄的化妆间跟另外几个练站姿。   他把人叫出来,不满的说:“你认识罗清培怎么不早说?这么好的资源, 放那准备堆灰啊!”   “跟他不熟,也不是你想的关系。”   张继:“是不是我想的关系在其次, 关键是你隐瞒了这个信息, 我们合同上签的非常明确, 一律不得有所隐瞒,我记得你在圈内关系中写的是否。”   田唯一沉默几秒后低头认错:“我知道了, 张哥, 以后不会了。”   张继不满的看了他半晌, 不耐挥手:“滚去练吧, 真是请了个祖宗。”   田唯一走到角落,过了会有人冲他喊:“喂,不要这么拼啊, 汗下来妆一花就又要被骂了。”   半个月时间过的很快, 武音长时间关注着校内论坛。   叶行舟讲学的当天更是把他的帖子顶出了省略数字,点开后里面清一色的跪舔和路透照。   明明是以学者身份出席,声势却搞得堪比当红影星。   武音这些年零星有听过关于叶行舟的消息,而人是完全没见到的。   事实上他除了看过去少了些青涩,其余也没什么变化,长得依旧斯文,带笑的脸软的跟面包能啃一样。   武音不知觉的又叹了口气。   晚上跟张雅菲还有顾孟一起吃饭, 短短时间又生变故,宝宝保住了, 两人也成就了人生伴侣的身份,经过如何张雅菲倒是极为细致的跟她叨叨了一遍,只是武音心思没在这右耳进左耳出给应付,反正只要结果是好的就行。   路上照旧堵车,武音看了眼望不到头的车队,说:“少说半小时,慢慢爬吧。”   车上背着顾孟给张雅菲装的零食,武音随手捞了一块蛋糕充饥。   “瞪什么?我拿你一块蛋糕也不行了?”武音见鬼的说。   顾孟瞪了她半晌:“拉倒,我去找清培报销。”   “神经。”   今天的堵车尤为严重,蹭上去点后才发现,中间还出了一起追尾事故,倒是不严重,双方都在等交警过来处理。   张雅菲瞟过去一眼吼立时癫痫发作似的吼起来:“我靠,小叶子啊,是小叶子!武音,你家小叶子!”   车灯光影里,叶行舟安静的立在那,一身低调考究的高定,偶尔跟身边人说几句话。   武音愣在那,手有点发抖。   “武音!”   武音僵硬的转过头。   张雅菲说:“让他上我们车,一起去吃点。”   “算了吧,”武音摇头说,“这太突然了。”   她还没做好准备如何去面对叶行舟,也没想过会在如此场合毫无预兆的撞上,他也肯定知道votion的比赛自己被刷下来了,他说想在决赛的舞台上看到自己,可现在连初审都过不去,自己不想参加是一回事,不能参加就又是另外一回事。   武音觉得现在的自己真是一团糟,这样的自己怎么去见叶行舟。   “咱车坐不了那么多人吧,他女朋友也在。”顾孟说。   武音又扭头看出去,果然看到一个长发披肩的年轻女孩站在叶行舟身边,因为是侧对,具体什么样看不清,但只是一个侧影都觉得温婉的很,两人那样登对和养眼。   这个晚上后来过的有点浑浑噩噩,武音全程都在飘。   飘回家后原以为会失眠,结果倒头就着,也不知道该说自己什么好。   公司每年都会出几个新系列,张雅菲自己做高定,市面上的则由手下设计师负责。   这次武音争取了一个,张雅菲乐见其成,好友能再一次的斗志昂扬起来,是她求之不得的。   因为只是尝试,武音只负责了裙装里面的五款,三款连衣裙和两款半身裙。   他们要在一周内把款式敲定,半个月内确定材质,然后投入工厂大批量生产,于下月初上市。   武音移交了部分工作,专心投入到设计当中。   服装设计师如果走不到一定高度其实很不值钱的,只单纯一个名头好听罢了。   张雅菲名下面对市场的服装风格偏年轻甜美,有个大致方向后设计起来也不至于有什么高难度,贴近生活,加点时尚元素,基本没什么大问题。   武音花了两天一夜将衣服给画出来扫描进电脑,开会时一次性通过了。   “你没给我放水吧?”结束后出来,武音问她。   “怎么可能?款式蹦了亏钱的可是我,怎么可能在这放水。”张雅菲说。   倒也是这个道理,武音想了想,点头接受了她的说法。   张雅菲看了她一眼,说:“你拿出点自信来,这个设计没什么难度,按你的水平绰绰有余。”   “不是的,”武音摇头,思考着说,“太久没碰,手生了,而且感觉找不太到。”   “你不要害怕,越害怕,越没灵感。”   有所畏惧,自然就不敢放开胆子去尝试了。   没办法,罗清培给的阴影太大了。   现状就像一个毫无突破口的牢笼,武音被围困在里面,束手束脚不敢越雷池一步。   下班后她没有回家,开车去了市中心,然后沿着街边河道走,看林立的建筑,剪裁的绿化,还有形色各异的路人。   她试着去找最和谐的色彩,最舒服的画面。   街边最不缺的就是店铺,低中高档阶级分类明显,常服礼服也有着巨大划分。   武音所处的位置周边正好都是婚庆公司,玻璃窗后都是各类精美婚纱。   她看着一款鱼尾婚纱开始发呆,主要是类似款式非常常见,在她走过的这条道上看到了快有五件,脑子里忍不住给这尾巴开始做抽象拆解,又在领口处加入了点其他色系。   武音歪了下头,目光灼灼的看着前方,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好似有点感觉了。   隔壁街有家书店,武音过去买了一盒彩笔和一刀A4纸回来。   在路牙子一坐,拿笔在眼前算了下比例,开始下笔写写画画。   脚边的纸团又堆积起来,彩笔散了一地,武音坐累了,又盘腿直接坐在了地上,这么一看确实很没形象,路过人经过都免不了侧目看一眼。   连带对面的婚纱店员工都跑出来看了一趟。   夜渐深,临街商铺陆续关门,武音在路灯下坐的双腿发麻,画出来一副尚算完整的图稿。   “这是婚纱?”   武音扭头居然看到了全副武装的胡颖。   大风衣包裹着纤细的身躯,长发披下来,戴着鸭舌帽,脸上是浓妆,不是赶去酒会就是从酒会刚下来的模样。   她冲武音笑着,又问了句:“你在路边画婚纱?”   “不算,”武音立起画稿给她看,“有这类元素,但基本算不上纯西式婚纱了。”   胡颖不懂这些,点点头:“蛮好看。”   “你怎么在这?”   “平面拍摄刚结束,正准备赶下个通告,路过这边正巧看到你了,过来打个招呼。”胡颖指了指街对面,“罗老师也车上,今天我车坏了,借机搭个顺风车。”   说了没几句,胡颖回了车上,武音则把垃圾一收,往另外的方向走。   开车的是陆科,小助理坐副驾驶,胡颖跟罗清培则坐后座。   听了胡颖的描述,罗清培大致知道武音是在干嘛了。   “类似婚纱的款式?”   “嗯,画的还很好看,没想到罗老师妹妹还有这手艺。”胡颖说。   罗清培低声说:“她比较喜欢服装设计。”   原本不出意外现在她可能已经是一名很出色的服装设计师了。   到家后,罗清培去敲武音的门,发现她还没回来。   距离路上碰到已经过去两小时,罗清培想了想还是给她去了一个电话。   彼时武音正在一家特色小吃店里,非常古风的装潢,连带服务员都是古代小二装扮。   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对面坐着衣冠楚楚的叶行舟,以及疑似叶行舟的女友的小姑娘。   这样的场面并不是来自巧合,人生没有那么多巧合和偶遇。   在她跟胡颖分开后不久接到了叶行舟的邀约电话,武音拎着乱七八糟一堆纸和彩笔,灰头土脸的站在街头,听到叶行舟在那边说:“好久不见,有时间出来聊聊吗?”   武音不论是从形象还是状态都不太适合见人,但对着这个男人她吐不出拒绝的语言,怂怂的应了下来。   由此有了现今这一幕。   见到人喊了一声师兄后,武音就没敢怎么搭话,现在更是坐立难安的一个情况,手机响时她很有谢天谢地的冲动。   “不好意思,我去接个电话。”她捞着手机跑了。   叶行舟平静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直到人没了才收回。   身边的谢智笑说:“学长,为什么她刚才叫你师兄?”   “因为人人都叫学长,她想搞点特殊。”   “她好像很怕你。”   叶行舟愣了下,沉默着没说话。   片刻后,武音重新回来。   谢智笑着问了声:“家里人来催了吗?”   “嗯,我哥。”   叶行舟:“罗清培?你哥?”   说完,他轻笑了下,捞起杯子抿了口水,想到什么又笑着摇了摇头。   气氛开始变得奇怪。   谢智小声说:“怎么了?是哪里不对吗?”   “没有,”叶行舟放下杯子,“想到以前的一些趣事而已,没什么问题。”   他看向脸色有点不太好的武音,淡声道:“多年不见,你变得比以前宽厚了。”   当年的事叶行舟也是亲历者之一,罗清培缺德的将武音毁的爹妈都不认识的情况下,几年后的现在武音还能平和的唤人一声“哥”确实不容易。   然而与对方此时的云淡风轻相比,自己多年的耿耿于怀反而显得可笑起来。   临结束时,叶行舟说:“这次我会在国内呆半年。”他给了武音一个私人联系方式,“有空多联系。”   武音将号码存入通讯簿,但她想自己应该是用不到的了。   筹划张雅菲的系列常服上市的同时,武音开始每天画中西式元素相结合的礼服,带着浓郁中国风的盘扣、刺绣、青花瓷纹样掺杂进西式蕾丝雪纺礼帽等等。   她将一些能想到的元素全部罗列在纸张上,然后挑拣着其中几样做拼凑,尝试着绘画出各种款式形态。   这些设计图稿全在私底下进行,没给任何人知道,也没让任何人看过。   没有人做评判,没有群体能给出反应,武音也就不清楚自己的设计实力究竟怎么样。   当然设计这种东西本身就没有什么框架,任何作品在属于它的设计者眼中都是最出色的。   武音就钻在一个自己想要的感觉中无法自拔,没去考虑这些作品最后的去向,只一个劲的想把它们给画出来。   后来时间一长,手感越来越好,画稿越来越顺利,武音隐约有了点学生时期的拼劲,那种被掩埋多年的热血和亢奋蠢蠢欲动的冒了头。   又是一个深夜,罗清培结束一个临时电话会议后出来,见武音门缝里还有灯光泄露,过来敲门。   门是虚掩的,一下就开了,武音靠床坐在地上,仰头睡死过去,地上铺着大片半成品画稿。   罗清培随意扫了圈,拿了桌上整齐叠放的画稿过来看。   都是成品,已经上完色,右上角贴着便条标注着款式特色以及日期。   因为色彩用的重,视觉比较强烈。   罗清培放下稿子,绕过去走到电脑前,敲下键盘,电脑屏幕瞬时亮起,显示的也是画稿内容。   他快速游览了一遍,发现已经全部扫描进电脑,随后从口袋掏出U盘将资料全部做了拷贝。   将电脑恢复原样后,罗清培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回到卧室,他打开votion的官网,主页面没什么变化,参赛详情那边被刷的作品已经被全部删除,留出的位置让晋级作品增大了展示篇幅。   罗清培看了会,打开邮箱,给某时尚杂志主编去了一份邮件。   两天后罗清培接到了王薇的电话,两人约时间在外面吃了顿饭。   王薇今年三十二岁,离异,无儿无女,皮肤保养得当,形体管理到位,由此看过去依旧美丽大方,所谓年龄只让她更添成熟韵味。   他们在前些年有过几次合作,罗清培现今的成就也可以说是借着她的东风。   那时王薇正在开拓海外市场,她大胆启用新人给一位极有影响力的国际影星拍了一组封面,这位新人就是罗清培,这次经历算是敲门砖,让罗清培在摄影上有了一个往上爬的突破口。   “你这可是让我死皮赖脸的去给那位大师做引荐了啊!我的面子可是很贵的,你打算拿什么补偿我?”王薇笑着或真或假的开玩笑。   “能从我这拿走的,你随意,因为这件事对我很重要。”   王薇想不通似的看着他:“你这么急巴巴的让我有点陌生,方便问声这位是你什么人吗?”她将眼前的方巾随意对折,“唔……爱人?”   “我妹妹。”   “真是亲妹了,美色用到我这来,知道我拒绝不了你是吧。”王薇随手将方巾丢到一边,“那就把你给我,让我引荐十年都成。”   罗清培面不改色的说:“合理范围内。”   “男未婚,女未嫁,哪里不合理了?”   罗清培举起酒杯冲她抬了抬,随后一口饮尽。   最后签了一份合约,罗清培把自己的劳力卖了三年,以此成为对方将武音作品长期引荐给著名服装设计师陈亚波的条件。   在商言商,选择权在罗清培自己这,既然应下了,也就没有所谓的亏不亏。   -   武音再见叶行舟是在每周的公司例会上。   张雅菲刚跟一个大制作电影谈下合作,恰巧导演跟叶行舟熟识,正好派这位过来把个关。   消息是提前得知的,由此武音也没觉得多意外。   公司大方向在市场上,但是跟组工作也不是没有过,已经有了一定经验。   事实上张雅菲并不喜欢接这类工作,因为太累,奇葩要求也格外多,临时做变动的也不少,是个相当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但有利有弊,一部电影的成功,也有服装润色的功劳,前者爆一下,后者的口碑也能跟着提一提。   叶行舟不是一个人来的,还有美术组的负责人,他们把导演的要求表述了一遍,随后确定部分服装直接可以采购,另外一批则需要定制,而定制的部分在成品出来后还需要经过一次审核。   叶行舟拿激光笔在纸上敲了敲:“为了大家都方便,审核还是看图样吧,毕竟时间比较紧,成品出来不合格再返工不值当。”   张雅菲说:“指定款式太多,我们需要半个月时间。”   “一周。”叶行舟说,“我们有人留在这,具体设定和要求都会告诉你们。”   张雅菲摇头:“时间太紧了,我们这边另外还有单子在做,压根来不及。”   “没办法,开机时间是死的,赶工吧。”   张雅菲暗暗咬牙,瞪了一眼毫不通融的叶行舟,将目光转向另一边排排坐的设计师:“你们怎么说?”   他们能怎么说?普通打工仔,老板说你们上行不行,谁敢说不行?全都苦着脸纷纷在那点头。   会议结束回到办公室,张雅菲嘴上“小叶子你太缺德”“小叶子你变坏了”“小叶子你是不是萎了”等一通狂喷。   叶行舟和善的扯了扯嘴角,完全不跟人计较。   “师兄。”武音端着咖啡走过来。   叶行舟接过,顺手拉开自己手边的椅子拍了拍,示意武音也坐。   “这次的工作,你参与吗?”叶行舟转向她问。   叶行舟大部分时间里都是一个非常柔软的人,不论是他温和秀气的五官,还是温润如水的气质。   这样的人一开口,你就会不忍心让人失望,不单如此,在回应时甚至下意识的会把自己的音量给调低,免得惊到人。   当下武音就有种这么给压着的感觉。   叶行舟又说:“我还是希望你能参与的,毕竟我们很久没好好共事过了,我有点怀念,你考虑一下。”   武音目光瞬间一暗。   学生时期两人倒是合作过那么几次,大部分是给老师帮忙,也不一定就是做衣服,有时候可能就是找材料,又或者是调研。小部分就是自己胡搞,而最郑重的一次可能就是叶行舟的毕业作品了,武音陪着他忙前忙后准备了两个多月,中间甚至还一起跑外省购买过所需配件。   当然武音那时会选择孤男寡女的外出纯粹是为了激罗清培,那时候年轻,想法天真,只想着自己,却不知道无心之举最是伤人。   在让罗清培误会的同时,不知道叶行舟也一样会误会,这是武音最后悔也最恨自己的一件事。   可那会她不知道,不知道也就算了,最后还得寸进尺了。   张雅菲也跟着说:“其实是可以试试的,这样的设计跟上次的系列服装又不一样,是另外一种体验和经验,尝试一下没什么坏处。”   叶行舟:“能给我看看吗?”   “?”张雅菲想了想,“武音之前的设计?”   叶行舟点头:“对,方便吗?”   “小叶子,你真是还一如既往的客气。”张雅菲都要被他气笑了,最后摆手,“过后打包发你邮箱,你两赶紧走吧,哎呦,看见你们头疼。”   从办公室出来,叶行舟问她:“是打算重新捡起来吗?”   武音沉默几秒后点头。   叶行舟:“那好,有问题你找我。”   武音抬头看他。   叶行舟舒展了眉眼:“毕竟是你师兄。” ☆、第27章   古装要求比较严苛, 武音前两套设计过的比较轻松,后两套稍作整改, 最后一套则改了个翻天覆地几近吐血依旧没过。   她坐在电脑前,绞尽脑汁感觉头颅要炸。   然而这在服装设计的生涯中只是很小的一颗芝麻粒, 它能让武音觉得痛苦和挫败只因为她长久的荒废, 在灵感枯竭, 能力消退后的现在,一些极小的问题都能让她困在那举步维艰。   “现在知道辛苦了?”叶行舟坐在对面, 看着脸色发青的武音, 温和的笑着问。   武音抓了把头发, 她思考了下, 说:“我找不出自己问题出在哪。”   是真的找不出来,不论是颜色线条,还是在他们所要求的款式上, 她都觉得已经做到最好, 她已经改了很多遍,把能想到的全想了。   叶行舟说:“他是怎么跟你说的?”   “颜色显眼些,一定要贵气。”武音说完就又一阵气,这话说了简直跟没说一样,派来的是个上了点年纪的妇人,说话永远像含着半个鸡蛋,模棱两可摸不着边, 要把准她的意思就全得靠猜,都不知道弄这个人过来到底是出主意还是添乱来的。   叶行舟耐心的看她在那叨叨, 就像又看到了学生时期抱怨老郑多事的武音。   “了解过故事背景吗?”   “一点点,简而言之就是个市井丫头的上位史,各类狗血齐飞,最后独自抱得君王归。”   总结的虽然粗糙,但还算比较集中。   叶行舟后来让她去了解下这个朝代的变迁,又提了一个当时的女官做例子,将角色跟这个女官做融合再去思考看看。   武音负责的这个角色有着非常出色的学识谋略,君王微服私访与其相识相知,后一起步入过战场,也上过早朝。   没通过的那套服装就是在战时即将遭遇破城时的着装。   武音看了两部类似题材的电影,盯着里面生灵涂炭的战场,不断的后退重放这个场面。   朝天的火光,遍地的死尸鲜血,武音撑着额头看了好半晌,关掉视频,重新画图。   到了第六天武音的设计图才谢天谢地的全部通过。   “简直比连着通宵三天还要命。”她哀嚎了声。   “你也有今天!”张雅菲笑的幸灾乐祸,“我可是知道你有小叶子作陪的。”   “你这什么表情,纯粹是在聊工作。”   “他怎么不找别人聊工作?”   “没完了?”   路过会议室,叶行舟正跟美术和道具组的人开临时会议,激光笔在屏幕上滑动,在单独发言,所有人都看着他。   叶行舟说到一半,扭头往门口看了眼,很快又转回去继续。   张雅菲说:“认真的男人最有魅力。”   “收敛点,看看你这要涨起来的肚子。”武音说。   一个月后各方面的准备工作结束,转移阵地去影视基地。   张雅菲这边也要派两个人过去给他们帮忙,因为有叶行舟这个老友在,张雅菲二话不说派出了武音。   她也是有私心的,站在武音的角度,她向来是把推荐票投在叶行舟身上的。   奈何两人多年前阴差阳错没搞到一块,这次回来,叶行舟对武音并不是完全不感冒,还是可以继续努把力试一下。   这一走要两个月。   武音到家后在饭桌上把出差的事说了下,绍文慧只嘱咐她在外注意安全。   -   罗清培还在公司开会,会议结束已经过晚上八点,之后又赶赴了一个饭局,被抓着认罚了好几杯,陪客到深夜回到车上,他白着一张脸让陆科把车开回公司。   陆科简直要疯:“罗老师,回家休息吧,明天还得赶去D市。”   他摆手,一脸毫无商量的模样。   陆科忧心忡忡,感觉这样迟早得完。   又要管理家业,又要管理工作室,现在又跟王薇签了个霸王条约,他觉得罗清培简直没把他自己当人,真是当神仙去了。   每天睡不到四小时,拿咖啡当水喝,朝着过劳死狂奔不复返。   他都不理解为什么罗清培要把自己操成这样,疯了吗?   心里疯狂吐槽,却依旧听话的把罗清培送了回去。   “你今天回家吧,明早过来接我就行。”   “我反正回去也没什么事,还……”   罗清培摆手:“走吧!”   随后下车,径自上楼。   办公室有个隔间,往常办公累了可以稍作休息,近期工作强度大,罗清培几乎跟彻底住进来没区别,换洗衣物洗漱用品一应俱全。   顶着酒醉的晕眩头疼熬过零点,他才长舒了口气,靠在椅背上闭了会眼,之后又看了几封邮件,其中也有王薇的,她把陈亚波的反馈发了过来,反馈就是完全没反馈。   她表示有点玄。   罗清培合上电脑,起身去隔间休息。   -   与其说出差,在武音看来跟游玩区别不大,因为正式开机后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部在了演员的表演能力上,着装上的小问题有助手负责,大问题几乎不可能存在。   武音一天下来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干瞪眼,最开始的新奇以及对明星的期待也随着长时间的接触而消失殆尽,中间有个临演生病没来,甚至还帮着客串了把。   “好玩吗?”下来后叶行舟问她。   武音一边解衣服一边说:“幕帘后的丫头,就是当了回木偶。”   她梳着丫头的发髻,鹅黄色的统一演出服,腰带不小心打了个死结,一时解不开。   “前面的让让!”道具组的人员扛着梯子过来,撞了武音一把,力度倒是不大。   叶行舟看了那人一眼,把武音拉到自己身边,看周围人还是多,他又带着人去了僻静角落。   武音腰间的带子依旧没解开。   “我来!”   他伸手过去,轻轻一拨将武音的双手给撇开,低头盯着那条白色的缎带,慢条斯理的梳理。   武音看了下不远处忙碌的工作人员,没几个人注意到他们这边。   “还是我自己来。”武音怪尴尬的说。   “你自己来能解到明天去。”叶行舟说,“毛手毛脚。”   武音便不做声了,然而两人距离总归太近,她总能闻到对方发间的清香,由此那份不自在更加的明显起来。   叶行舟很快解开了死结,剩下的由武音自己解决,看武音不舒服的模样,他稍稍退开几步。   已经是晚上,这边的景区被封锁了,古时小道的两旁纷纷亮起红色大灯笼,古装扮相的临演在四周走动,恍惚真有种失控错乱的感觉。   “有匹马就好了。”武音将脱下来的戏服搭在手腕上,看着悠远的古时街道,“江湖少侠打马而过,捡起被街霸欺凌的稚嫩少女,成就一段良缘佳话。”   叶行舟说:“若真来匹马是你骑还是我骑?”   武音下意识要说自然是我骑,又想起自己非少侠,可说他骑,妙龄少女又该是谁来?   眼见着叶行舟脸上漫上笑意,武音说:“我就随口说说,而且压根没马。”   马是有的,就是不在这个片区,这里有的是一头驴。   一头挺萌的小毛驴。   叶行舟最后把驴牵了过来,让武音往上一坐,牵着走了一路。   “我是不是该斜着坐?”武音比划,“电视里都那么演的。”   叶行舟让驴停下,自己靠过来点护着她:“转吧!”   武音突然莫名其妙的又一阵尴尬。   “不了,”武音摇头,“我、我还是这么坐着吧。”   叶行舟重走回去,继续牵着驴往前,有遇到相熟的工作人员,招呼上一声。   “师兄。”   “嗯?”   武音迟疑着说:“你这几年过的好吗?”   叶行舟没有马上开口,毛驴的一个喷嚏打破了沉默,叶行舟摸了摸它的耳朵,才说:“就那样吧,称不上好,也没多坏,国外的生活其实并没有表面风光。”   不论是经济还是种族都是个大问题,免不了捉襟见肘,遭遇排挤,不过忍一忍也就过来了。   武音又说:“你见过我偶像了吗?”   “未来可以带你去见他。”   “真的?”武音眼睛一亮,隐隐的有些激动,“真的可以?”   “可以。”叶行舟笑着抬头看她,“你的偶像没变的话。”   “当然没有,陈亚波大师永远是我偶像。”   叶行舟:“我都羡慕你偶像了。”   武音脸上的笑容蓦然一滞,感觉像被人兜头兜脑浇了桶冰水。   之后的路程都没再说话,武音轻轻揪着驴毛,思绪不由自主的飘散开来   叶行舟比她长两岁岁,毕业后也时常会来给老郑帮忙,因此武音跟叶行舟就从来没有断联系的过程。   她也一直把这个从少年跨入男人行列的优秀新青年当做榜样,既敬又爱,后者当然只是友人间的喜爱,她满心扑在罗清培身上,压根就没想着跟叶行舟能有些什么。   出问题那次是个雨天,武音去找罗清培的时候正好看到张玲娜整个人无骨似的趴在他身上,两人具体在干嘛也是不太清楚,她又想冲进去当面质问,又怕面对自己难以承受的结局。   淋着倾盆大雨回了宿舍,那时天已经回暖,但淋的跟只鸡似的难免就起了高烧。   好死不死当天宿舍一个人都不在,叶行舟中间给她电话得知人生病立马赶了过来,在界线内忍着尴尬给人擦身子换衣服喂药的忙活了一通。   血气方刚的年龄,尽管样貌出色却不知为什么就是死活没开过窍,那天对着年轻女孩年轻柔软温热的身体却心脏狂跳起来。   病痛使人脆弱又矫情,武音扒着叶行舟呜呜呜的哭,但又不具体说原因,嘴上只一个劲的委屈嘟囔“我那么喜欢他”。   叶行舟也差不多明白过来这可能就是失恋了,但他自己又没失过恋,也并不怎么会安慰人,只是安静的陪在一侧轻轻拍拂她的背,偶尔拿毛巾给她擦脸。   后来擦着擦着也不知道怎么着的就亲上了,那个差点擦枪走火的晚上就算是现在想来都让人脸红心跳到不行。   尽管最后关头武音理智回位,白着一张脸没跟叶行舟做到最后,但总归是不一样了。   叶行舟抱住裹在被子中的武音,低声在她耳边说:“武音,跟我在一起吧,我会对你好的。”   武音脑子里全是罗清培跟张玲娜在一起的画面,她知道自己不该答应叶行舟,因为身心不一最是缺德,可嘴上又忍不住自以为报复罗清培一般的答应了下来。   她心想你找女人,我就不能找男人了?   情绪最亢奋时是没有理智可言的,也不会想到会对无辜的人造成多大的伤害。   武音情绪过去后就知道自己干了件多么傻逼的事,可看着叶行舟温柔的眉眼愣是说不出什么抗拒的话来。   她又是歉疚又是自欺欺人的跟叶行舟虚与委蛇,直到再也装不下去,事迹败露,亲口告诉他这不过是一场利用与被利用的噩梦。   她就这么把这个无辜善良的男人给推进了深渊,背负罪恶多年。   好在再见面时对方终于从深渊爬了出来,好在他比自己过的好几百倍,武音心中又是感慨又是庆幸。   然而这个晚上叶行舟说出这最后一句话,又让武音瞬间明白,这人原是一点都没走出来。   叶行舟拉停了驴,让武音下来,两人一起回酒店。   碰到夜场戏结束的女N号,聊了好一会,叶行舟礼貌的点头附和,但也没有热聊的意思。   女N号在岔道挥挥手跟别人跑去吃夜宵了。   “饿不饿?”叶行舟问她。   武音心事重重的摇头。   “怎么了?”叶行舟察觉到她心思的变化,低头看着她,声音更低了些,“哪不开心了?”   “没有。”武音摇头,被对方温柔的态度弄得更无所适从,她倒是宁愿叶行舟对自己不闻不问,心里可能反而更好过些。   叶行舟思索片刻,笑了下,拍拍她的脑袋:“没有最好,有事也别憋着,没什么不能说的。”   “嗯。”武音往边上避了下。   叶行舟收回手:“走吧。”   -   罗清培难得约顾孟出来,对方简直受宠若惊如深宫娘娘。   “我都要感动死了!”顾孟一来就贱兮兮的说。   罗清培没什么表情的说:“坐。”   顾孟坐到他对面,跟服务员要了杯咖啡,随后在那嘀嘀咕咕说了一大堆自己跟张雅菲之间的琐碎小事。   “你今天耐心这么好?”顾孟看着始终乖巧当倾听者的罗清培问。   罗清培掀眼看他:“怎么?你希望我冲你发火?”   “不不不,”顾孟连忙摇头,“我还是喜欢你对我温柔点。”   又是片刻后,罗清培说:“我有事要你帮忙。”   顾孟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   罗清培:“我这边有个业务,借你口告知张雅菲,然后送去武音手上。”   “这么麻烦?”顾孟叫了声,“你直接开口不是更好?为什么要把明明很简单的事搞的这么复杂?”   罗清培转了转杯子:“知道是我,武音会拒绝。”   顾孟愣了下,随即有点同情的说:“不是关系缓解了吗?武音还这么犟?”   罗清培没说话,所谓缓解也只是表面缓解罢了。   -   因为在剧组没什么事,后来的时间武音找了个位置又重新画图,画的比较随意,主要在练手感。   叶行舟偶尔会跟她交流一下意见。   这天傍晚她接到了张雅菲的电话。   “找我设计婚纱?”武音有点懵逼,“别了吧,我又没经验,免得砸了你招牌。”   “怕什么?”张雅菲在那笑说,“反正我也不擅长这块,送你练手了。”   “……”武音叹了口气,“你这么不负责真的好吗?人总归是结婚,人生大事,一辈子一次的事情。”   “只要你负责不就行了,你看你的觉悟多高。”   “我这边还要不少时间,估计时间来不及。”   张雅菲:“没事,那边婚礼在明年,时间上绰绰有余。”   电话挂了,剧组正好放饭。   隔了几天的晚上,武音跟叶行舟在看外场的一个杂技表演,影视基地开放区的游客非常多。   一个小孩冲过来,叶行舟揽了她一把。   武音站稳再抬头时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罗清培,他似乎在景区迷路了,看着四周的眼神有点茫然,转首就拿手机拨电话。   几秒后武音的手机响了。   原本这个电话不用接,走几步过去招呼一声就行。   武音鬼使神差的没过去,而是把电话接了起来。   “我在H市,现在有时间吗?见一面吧。”罗清培说。   天凉了,他在衬衣外套了件米色的宽松线衫,穿的并不正式。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家里人都知道。”他说。   武音看着他说:“你怎么会跑这来?”   “正好有个工作,要在这呆两天。”   边上开始敲锣,巨大的噪音完全不能通话,他皱眉转身就走去别处。   叶行舟一把拉住武音往另一个方向走。   叶行舟知道这是人私事,他没资格去插手,但脸色依旧不好看起来。   手机里罗清培的声音还在传过来,试图跟武音说上话,   武音站在边上,偷眼看叶行舟,小声冲手机说:“我有点事,等会回你电话吧。”   “好,”罗清培报了个位置,“这里离你那不远吧。”   “嗯,我等会过去。”   眼见着叶行舟脸色越来越差了,武音连忙挂了电话。   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觉得心虚。   远处敲锣打鼓开始游街,武音跟犯了罪一样的站在他身边,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跟他和好了?”叶行舟是在被武音甩了之后,才知道罗清培这个人,知道了两人的身份关系,当然最后武音一片真心如何错付的情况也了解。   武音没说话。   “还是喜欢他?”   武音垂眼摇头,低声说:“没有了。”   “那你们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武音抿着嘴,又沉默下来。   她不是不想回答,而是不知道该如何去解释,因为想要说明白这个问题得牵涉出一大堆破事来,她并不想把这些陈年旧事放到别人面前,又不光荣。   叶行舟也不愿逼她,逼出来的解释对方不爽快,自己心里也难受。   只是想到在经历了那样的背叛后,武音还能跟这人谈笑风生,实在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挫败,同时不得不承认也是有嫉妒和不甘的。   输给谁不好,输给这样一个不断伤害她的人,自己也是真的贱。   “走吧!”叶行舟先一步往外走,“还是你要跟他去会面,随你。”   武音被他陡然冷漠的语气刺了下,连忙追上去:“师兄,我跟他不是你想的那样。”   叶行舟大步往前,踏着古时的大街步履生风。   “师兄……”武音小跑着跟在他身后,一时无措。   跑着跑着她便停了脚步,呆呆的停在原地。   她大概知道叶行舟为什么生气,但有点想不通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归根结底还是自己那时做错了事的问题,武音退了几步直接在景区茶棚坐了下来。   还得跟罗清培联系,但是有点累,武音不想现在给他去电话。   茶棚的小二拿着单子上来,上面五个茶名,价格十几到三十几不等。   武音知道这边不论是什么茶都是刷锅水的效果,但是总归占了别人的地,不付点钱似乎也不太好意思,她便点了一壶最便宜的。   茶水上来了,武音摆弄着那缺了口的茶杯,往上倒了些,抿了口,什么鬼玩意?比刷锅水还难喝。   武音叹了口气,真是诸事不顺。   对面有人落座,武音抬眼,看到叶行舟又重新回来了。   他似乎已经自我疗伤完毕,脸色比之刚才好了很多。   武音坐直身体,双手撑在长木凳两侧,小心翼翼的看着他。   “确定对他没非分之想了?”叶行舟说。   武音“嗯”了声。   叶行舟思忖片刻:“那行,认真考虑一下我吧。” ☆、第28章   武音见到罗清培时, 他依旧在景区内,站在一个凶神恶煞的鬼脸旁, 阴影重重,怎么看怎么有点不善。   但一开口还是温和的。   “忙完了?”他侧身看向来人。   武音点头。   “这边有什么好玩吗?”   武音看看周边红火热闹的景区内部:“也没什么玩头, 白天会有些小节目, 晚上已经都结束了。”   “可惜了。”罗清培指了指一边的山上, “上面的庙应该有香火的吧?”   “没去过。”   罗清培说:“去看看。”   武音站在原地没动。   罗清培看她:“怎么了?”   “我得回酒店准备明天的工作。”   罗清培停顿了下,才“嗯”了声, 说:“不让你多陪, 上去看一眼就下来。”   庙很小, 见鬼的还是个月老庙, 门倒是开着,但是没人。   罗清培在外面晃了圈,又朝里看了眼, 带着武音重新走了下去。   他可能真忙, 中间又进来两个电话,他简短的回复了下,还有一个是陆科,听内容是问他晚饭用过没有。   “你还没吃饭?”已经晚上过九点,武音意外的看着他。   “嗯,太忙了,没顾上吃。”他又笑了下, “没事,车上吃了块蛋糕, 也不觉得饿。”   武音知道这人的胃也是娇贵的,没说什么,只是之后免不了又作陪了会。   这边罗清培不熟,武音尽管也不熟,但总归来了一段时间,哪家口味不错还是知道些的。   跟大城市的酒店餐厅没的比,主要是各类小吃多,烧烤摊更是随处可见。   她也不可能带罗清培去吃路边摊,这人有点洁癖,对这类食物从来就是看一眼都嫌的状态。   武音带他去吃了鸡公煲,店铺不大,卫生看着也一般,跟周边的比起来还是略胜一筹。   “就这家不错,你将就吧。”武音说。   罗清培左右看了看,跟着她继续往里走。   灯光昏暗,桌椅油腻,客人闲聊着进进出出,柜台前隔几分钟就站上一个外卖小哥。   武音将菜单递给他。   一张打印纸,外面裹着个塑封,这里真是处处都彰显着什么叫简陋。   不过罗清培的接受度似乎比以前高了,嘴上没说什么,表情也不见变动。   点了武音说的鸡公煲,又另点了几个菜。   “每天在这都做点什么?”他把单子放到一边,试着跟武音闲聊。   住一个屋檐下,可因着工作关系,也真没见上几次面。   现下仔细一瞧,都觉着各自有点变样,武音头发长了,可能没睡好脸上还起了两痘,而罗清培呢,显而易见的瘦了,并且气色不是很好。   “不做什么,我就是个吃闲饭的。”   “公司就派了你一个?”   “两个。”武音拆了筷子在那用热水过了一遍,停顿了下把罗清培的也给泡了。   罗清培眼里带了点笑:“给哥哥泡个筷子你还犹豫。”   武音掀眼皮看了他一眼,将筷子甩了甩水,递给他。   没多久服务员将菜端了上来,两人都不在说话。   小店简陋归简陋,但食物还是很鲜美的,不花哨,也不复杂,口感更偏家常。   门口有人说话,武音撇头看过去,是叶行舟还有统筹,神奇,今天的戏难道拍完了?   统筹嘴巴说的没停,叶行舟认真听着,偶尔点个头。   武音现下多少有点尴尬,叶行舟之前的那个问题,她没有马上给予回复。   主要是太过震惊没有反应过来,她之前始终认为叶行舟是恨着自己的,现在能正眼瞅自己一眼都是难得的情况下怎么还会想着跟自己再进一步?疯了吗?   她那会沉默时间有些久,久的叶行舟只能自己找台阶往下爬,他说:“没事,你回去考虑一下再答复我。”   “不、不是,师兄……”   叶行舟制止她:“走吧!”   他们在路口分道扬镳,武音过来找罗清培,他去了哪武音没去问。   结果现在在这个小店又撞上了。   “在看什么?”   “嗯?”武音回过神。   罗清培已经扭头顺着她的目光看了出去,盯着那边看了几秒,又缓慢转过头来。   “叶行舟也来了?”他平静的说。   武音“唔”了声。   “这几天都是跟他在一起?”罗清培拨了几下碗里的鸡块,放下筷子。   叶行舟这时跟统筹一起走了进来,也看到了他们。   罗清培看着武音又问了句:“都是跟他在一起?”   武音点头:“对!”   人已经到跟前,统筹跟武音打了声招呼,看向罗清培时面露疑惑:“这位是?”   武音做了简单介绍。   统筹恍然,热情的跟罗清培打招呼:“我就说怎么瞧着面熟,原来是罗老师,您的《大唐河山》拍的太好了,家母特别喜欢您,一直没机会跟您认识。”   “承蒙抬爱。”   “我能要个您签名吗?”统筹不好意思笑着,“我母亲是您粉丝。”   罗清培在他的随身本上给人签了一个,拧上笔盖递过去,目光转向了边上的叶行舟。   “听闻叶先生回国,没想到在这遇上,真是意外。”他说。   叶行舟是知道武音来跟罗清培见面的,嘴上依旧说:“我也意外。”   罗清培:“一起坐?”   叶行舟视线扫过对面已经僵的跟冰棍似的武音。   他想了想,摇头:“不了,我们等会有事还得马上走,就不占地了。”   “真是可惜。”罗清培说。   统筹不知道内情,在边上兴奋的叨叨了会,点的东西打包完了。   走之前,叶行舟冲武音说了句:“早点回酒店,注意安全。”   武音连连点头,等人走远,她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   “你在紧张什么?”   她也想知道她在紧张什么?   可能是怕两人起争执,又或者是怕引起什么误会,不管怎么样就是控制不住的尴尬。   武音见他似乎没有要重新拿起筷子的打算,说:“吃完了?”   “嗯。”   “那走吧。”   前后出了小饭馆,能看到不远处辉煌的小型宫殿。   沿街都是行人,他们靠边往外走。   “你们什么时候联系上的?”罗清培问武音。   “有段时间了。”   “合作关系?”   武音侧头看他,这边光线不明,由此也看不清对方脸上的表情。   “怎么?”罗清培声音冷淡,“难道你们不是合作关系?”   “他跟公司有合作。”   “他不可能长期留在国内的。”罗清培说。   时间已经很晚,武音说:“你今天住哪?”   罗清培说了个酒店名字。   倒是离武音住的那边不远,她说:“那回吧,不早了。”   打了个车过去,罗清培上车后有点恹恹的。   先送的武音,把人送到后,他也没说什么,直接让司机开出去。   倒车镜里在车子发动的同一时间,武音转身走进酒店。   罗清培轻咳两声,皱眉闭上眼休息。   “罗老师出口的那批货被搁在海上了,时间可能得延迟一周到半个月,客户那边现在要求百分之三十的赔偿。”刚到酒店,陆科就迎上来说。   “什么原因?”   “航线订错了。”   罗清培猛一皱眉,脸色黑的能滴出墨来。   陆科吓的大气都不敢出。   “让赵琛飞一趟,赔偿金额压到百分之十以下。”   陆科:“赵总出差还没回来,华佳那边的合同这几天正要签了。”   罗清培进到酒店房间,打开电脑:“那算了,我去吧,你去安排。”   “但是后面还有几个会议需要您来主持。”   “推掉。”罗清培说,“或者全部改视频会议。”   陆科欲言又止的看着他。   罗清培:“还有什么事?”   陆科想说这样下去你身体吃不消,又觉得这话最近出现的频率实在太高,罗清培压根没当回事,现在再说估计还是一个效果。   他摇头,退了出去。   罗清培在这留了两天,主要是帮王薇拍一期杂志封面,以及一组内页街拍。   “我是把你操太狠了吗?这张脸都没法看了。”休息间隙,王薇靠在罗清培身边看着他开了句玩笑。   “你今天怎么会来?”罗清培处理着手边工作,头也不抬的说。   王薇也是个大忙人,时间都是拿分秒算的,这种拍摄现场压根不需要这位大佬坐镇。   “事不多,正好过来看看。”   “开车六小时就为了过来看看?”   王薇伸手往他脸上蹭了下:“想你了呗。”   罗清培不动声色的换完镜头,说:“陈亚波近期会回国吗?”   “今年不会,明年有可能。”王薇笑说,“三句不离陈亚波,你妹妹知道你这么上心吗?”   “这边没什么问题,你回吧。”   “这就赶我?”王薇笑嘻嘻的看着她,或真或假的说,“我可要伤心了,今天完了一起吃个饭?”   “没时间,拍完就得赶飞机。”   罗清培冲她抱歉的笑了笑,转身出去工作。   天色暗下来时罗清培收工,陆科拿着一堆资料正好赶回来,罗清培接过检查了一番,随后掐着时间点赶去机场。   中间还是去找了趟武音,实际碰上面了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合适。   罗清培知道叶行舟是谁,也知道这两人是什么交情。   在武音并不复杂的人际关系中,叶行舟占了一个相对比较重要的部分,罗清培自然有危机感,不论是多年前还是现在,这种危机感始终没有消失过。   他想让武音跟这个人能保持距离,甚至直接能不见面最好。   但他又没有资格和立场去提如此要求,他可以很轻易的将田唯一给捏死,却没能力用同样方法把叶行舟给跺死。   “海上的货出了问题,我等会要赶飞机去跟客户商谈,可能要好几天。”   往常他并不会告知武音他的去向,也从没说起过工作方面的事,武音当下有点懵。   不等她回应,罗清培又说:“公司里的人万一联系不到我可能就会打你电话,到时记得通知我。”   武音一时也没有“别人联系不到你,为什么我就能联系上你”的关联想法,而是觉得自己占着股份,白拿着钱,拒绝又拒绝不掉,现在人来找自己帮个忙,好像也不能随便推了。   她点点头,就应下了。   罗清培走后,她回到剧组,之后一段时间跟他的电话沟通频率高了些,但基本都是工作内容。   今天主演的服装被道具给勾破了,口子有点大,加上又是显眼处,修补起来就要格外小心。   助理是刚毕业的学生,听说是某某某的亲戚托关系进来的,没经验也没能力,其他人又在忙,这边只能武音自己上。   叶行舟过来给她搭了把手。   口子慢慢缝过去,武音的手擦到了叶行舟的,武音快速看了他一眼。   叶行舟:“继续。”   等全部修补完,又拿过去熨烫了下。   距离上一次叶行舟语出惊人的问题已经过去好些天,两人默契的谁都没主动提起,平时交流也跟之前没区别,不仔细去想倒也不会觉得尴尬。   武音暗地里也松了口气。   “这边很快就会杀青了,过几天我们就走。”叶行舟开口说。   “好的。”   武音在整理东西,叶行舟看着她在那忙碌,过了会又说:“votion的总决赛马上要开始了,录制完我就要回去。”   武音将布料扔进箱子里。   这个赛事自武音初审刷下来后就没去想起过,遇见叶行舟后更是从来没有聊起。   武音还记得叶行舟当初说的那句话,而结果却难免令人难堪。   被刷下来的原因简直让人无地自容。   武音双手撑着箱子边缘,好一会后说:“我被刷下来了。”   “看到了。”   “我可能……永远无法参加这样的国际赛事了。”   “那不一定。”   武音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主要意义不大。   “赛事录制完就走?”   叶行舟点头:“到时来给我送机?”   “好的。”   “送机的时候顺便把答案告诉我。”   “……”这就尴尬了,武音噎了几秒后说,“我那天看到你身边的女……”   “是学妹。”不等她说完,叶行舟径自解释,“跟她接触只因为工作。”   武音“噢”了声。   叶行舟又想起什么,加了句:“她有男朋友的。”   离开前一天吃了顿散伙饭,导演监制统筹等来了不少人,前者拉着叶行舟一个劲说话,可以看出来关系确实好。   “你们明天几点走?”问武音话的是编剧,三十来岁的单身女性,不是那种让人眼前一亮的相貌,但很耐看。   “早午饭后吧。”武音不是很确定的说。   编剧:“就你们两?”   “还有同事。”   编剧点头,后又说:“叶行舟挺照顾你的。”   武音跟这个编剧也就是点头之交,平时也没怎么说过话,这时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回道:“师兄性子比较温和,对谁都一样。”   编剧笑了笑:“我就随口问问。”   你这左看右看都不像是随口问问的样子。   武音没吭声,过了会果然对方又漫不经心似的开了口:“叶行舟怎么现在还单着?看他条件这么好,追求者理应不少。”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武音说。   编剧用着一种审视的眼神瞅了她一眼,没再多说什么。   散伙饭吃了一个多小时,结束后其他人重新回了片场,武音看到那位编剧最后单独跟叶行舟说了几句话。   回酒店时武音多嘴问了句。   叶行舟转了转手里的一张便条:“留了个联系方式,说是方便未来合作。”   武音说:“你的给她了吗?”   “没,”叶行舟将手上的便条直接扔进路边的垃圾桶,说:“我不太喜欢跟陌生女性交流,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正巧走到一个十字路口,车辆往来频繁,叶行舟伸手拦了她一下:“当心。”   武音在他身边站着,脑子里转的却始终是那个编剧的问题,叶行舟条件这么好,为什么还单着。   是啊,为什么还单着。   隐隐有个答案呼之欲出,武音却觉得太过荒唐和夸张。   她想不可能吧,不可能是因为自己吧,何德何能啊,这真要是因为自己岂不是耽误了人好多年?   太他妈罪过了!   “师兄。”   “嗯?”   武音几根手指搅在一块,吞咽了下口水:“为什么……”   “什么?”噪音有点大,叶行舟转头看她,边低头稍稍靠过去一点。   “为什么一直没交女朋友呢?”   叶行舟挑眉,似没想到她会问出这个问题来。   下一秒武音又怂了,她摇头加摆手:“没事,要不方便回答就算了,其实我也……”   “没什么,”叶行舟冲她安抚的笑笑,“没什么不方便的,因为心里有人,自然就单着了。”   绿灯亮了,他们穿过人行道。   叶行舟说:“不问下那个人是谁?”   武音摇头:“不了。”   还是不了,知道太多容易死得快,还是别找不自在的好。   叶行舟也没再多说。   次日九点多叶行舟带着武音先一步离开返回C市,坐的动车,今天风大,上了站台后几乎要被吹翻。   叶行舟把人拉到身边,稍微帮她挡了点。   武音说:“没事,我没事。”   几分钟的事,没那么娇弱。   “你穿的太少了,别感冒。”叶行舟顺手帮她把行李也拉到自己这一侧。   武音的头毛在风中狂乱舞动,视线里全部是头发丝,她抓了几下,完全没用。   叶行舟低头时就看到了一个黑乎乎的脸,他抿嘴笑了笑。   武音从头发缝里看到了,说:“你笑什么。”   “没什么。”   “可拉倒吧,”武音拉着领子,已经破罐子破摔没管自己头发了,“你不就是笑我这梅超风脑袋嘛。”   叶行舟顿时笑出了声,男人本就生的俊秀温柔,加上如竹的挺拔身姿,这一笑瞬间养眼到不行,连带旁边等车的人都纷纷望了过来。   叶行舟笑着叹了口气,忍不住抬手在她脑袋上撸了两下:“你可真是一点都没变。”   没心没肺,时不时犯点傻。   车子进站了,叶行舟让武音先进去,自己去放行李。   车程要近两小时,叶行舟开了手提在那办公,过了会转头发现武音靠着椅背睡着了,昨晚收尾工作做的晚,今天又提早出发,可以看出来她睡眠不足。   叶行舟合上电脑,跟着靠到椅背上,转头盯着尽在咫尺的脸,过了会自己也闭上了眼。   毕竟不是在床上,睡觉也不可能完全睡熟。   武音其实一直醒着,在叶行舟靠过来那一刻,她硬忍着没睁开眼,毕竟这眼皮一开难免就尴尬了。   她也不能在叶行舟刚靠过来后就立马撤退,显得太过刻意和伤人。   武音又想躲,又死死撑着,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直到车子进站,速度缓下来,她才佯装刚醒过来的缓慢睁开眼。   她看到叶行舟饱满的额头,细长微卷的睫毛,高挺带着点弧度的鼻梁,然后是略薄看着非常柔软的嘴唇。   由于自己有装睡前科,她不确定叶行舟当下是真睡死了,还是也跟自己一个德行装死着,以防万一没敢多盯着看,转而将视线转向了窗外。   车子又重新启动了,入眼的是荒凉的田地。   武音拿手机看了下时间,路程才刚过一半。   她把手机往小桌上一搁,肩头突然一沉。   叶行舟“唔”了声,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不好意思。”   看样子是真睡着了,睡的都有点懵了。   “没事,再睡会吧,时间还早。”   叶行舟点点头,把椅子稍微往后放了点,额头抵在武音椅背的边沿上接着睡了过去。   这样的姿势,有种把脑袋直接搁武音肩膀上的错觉。   半晌后,武音转头小小声的喊:“师兄?”   叶行舟没吭声。   武音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后犹犹豫豫的叹了口气,还是一个字没蹦出来。 ☆、第29章   出站时已经有人等在路口, 两人上了车,直接出发去votion的开会地点, 这也是他们提前回来的原因。   原本跟武音没关系,但叶行舟要求她临时过来当一回助手。   偌大的会议室坐了不少人, 有人过来跟叶行舟打招呼, 随后各自落座。   武音扫了一圈, 零星有几个熟面孔,都是时尚界有点地位的人物。   叶行舟侧头小声说:“我就是来走个过场, 录音笔开着, 要点记不记无所谓。”   武音点头。   会议正式开始, 主要内容是几天后的赛事问题, 流程一早就敲定的,只是在细节上要做改动,还有场地、设备、彩排、各评委排班等。   中间将其中两个参赛者重点提了一下, 武音抬头看了眼主持会议的负责人。   两个多小时后会议结束, 一伙人闹闹腾腾的往外走,叶行舟跟人一一握手告别,上了车叶行舟先将武音送回去。   “这是要暗箱操作?”武音忍不住说。   “有些情况不可避免,在哪里都一样。”叶行舟笑着看她,“接受不了了?”   武音稍作沉默才开口:“既然选择内定,为什么还要有这个比赛,意义在哪里。”   “没你说的这么严重, 大赛结果还是要看评委,有些选手只是多了一个晋级的资格, 并不是彻底敲定排名。”   武音说:“就算如此也总有人要为他们让道。”   叶行舟点头:“确实如此。”   这个世界是平衡的,但绝对不是公平的。   下车前叶行舟给了武音一本工作证,决赛那天可以随意出入赛场。   离决赛录制还有三天,期间武音跟张雅菲介绍的那位艺人见了个面,还很年轻,跟眼下娱乐圈大批为了名利选择单身或隐婚的明星完全不一样,对方更倾向于什么年龄过什么样的生活,跟普通人的生活足迹划上了等号。   武音跟她聊得还算愉快,量了数据后,定下完工时间离开。   当天罗清培在家,少见的没有加班。   罗清培说:“回来了。”   武音点头,脱了外套挂衣架上往里走。   罗清培叫住她:“过年出去玩吗?”   “过年?”武音惊得差点要喷口水,低头看时间,居然离过年真的没多少时间了,这么快。   前几年都是各过各的一个状态,哪怕是阖家欢乐的日子,几人过的也是四分五裂,今年看样子免不了要凑个堆了。   武音说:“你们打算出门?”   “还没定,我问问你。”   武音说:“再看吧,可能会比较忙。”   罗清培没再多问,武音原地站了会,见他没别的要说了,转身上了楼。   而事实上罗清培还想问声你跟叶行舟怎么样了,却硬是说不出口。   几天后武音斟酌半晌还是来了决赛现场,观赛的人比预计的少,排排而列的红色座椅空了三分之一。   选手已经在后台准备就绪,服装以及展示模特也已经各就各位,武音没去后台逛,她随便挑了个僻静的位置坐了。   主持人在上面开场,简单介绍后模特穿着设计礼服出来走场,女模特年轻漂亮,走姿专业,服装展示到位。   一轮过去后,设计者最后上来,表达自己的构思以及设计理念,随后评委做出点评。   评委席上坐了四个人,包括叶行舟在内的两位是服装设计师,剩下的则是著名化妆师和造型师。   第三位选手直接点名叶行舟:“叶老师,我非常喜欢你的《听风》系列,特别想知道如何才能加入你的团队。”   评委席上的其他人善意的笑看叶行舟,似乎也挺期待他会做出什么应对。   叶行舟没什么特别表情,只礼貌的笑了笑:“不好意思,我并没有打算扩展我的团队,但希望在未来的设计道路上能跟你的团队合作。”   坐在场下的武音却并没有把心思放到台上,她在一个后台出入口看到一个有段时间没碰过面的人,田唯一。   对方脖子上挂着工作证,垂头站在那似乎在听训,他面前站着一个男人,手上捞着一叠卷成圆筒的资料,对着田唯一指指戳戳。   片刻后男人气势汹汹的走了,田唯一原地又站了会才跟着走进去。   武音想了想,留在了原位。   决赛录制需要一整天。   到饭点时叶行舟打电话将武音叫了过来,把她介绍给了评委席上另外几人,随后一起吃了顿饭。   饭后还有点休息时间,其他人去了楼上推拿,叶行舟带着武音往外走。   刚到大门口,有人追上来打招呼。   武音一眼就认出了这是方才教育田唯一的那位,视线往他工作证上一扫,张继?   对方热络的跟叶行舟攀谈,从对话内容中得出是一个模特公司的负责人,手下正带着一批人,现在在到处找资源。   叶行舟反应平平,不过也没立马拂人面子。   武音猜田唯一也是他手下之一,迎面正好看到他走过来,表情非常不自然。   “张哥,下午陈玲没法赶过来,我们得另外做安排。”   张继面色猛一沉,似乎想破口大骂,又碍于场面关系生生忍着:“算了,你找找其他今天没行程,务必在开始前把人安排好。”   “好的。”   “你们认识?”叶行舟这时问了句。   武音收回在田唯一身上转的视线,正要开口。   “不认识。”田唯一却先一步回答说,“您是说我跟这位小姐吗?”   武音惊愕的看着他。   叶行舟没吭声,只是伸手在武音肩上搭了一把,带着人先行一步离开。   人走远了,张继才狐疑的看着田唯一:“刚才那位你真不认识?”   田唯一脸色难看的摇头。   “你最好别骗我,上次一个罗清培,这次又是一个跟叶行舟有牵扯的,这些人可是都能用的。”   田唯一:“确实不认识。”   张继不怎么相信的看着他,过后特别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滚吧!”   田唯一按着张继的要求安排完人,一个人走到楼梯间呆着,烦躁的扯下工作证塞进口袋。   半晌后手机进来一条消息,是某电视台的一个女导演,年龄倒也不算大,自从见过田唯一后时不时会来消息,言辞间的暧昧气息明显的要喷出来。   所谓的潜规则,田唯一真是恨死了这种肮脏的交易,可今天看到站在叶行舟身边的武音时,某些心思突然蠢蠢欲动起来。   没有人比他更渴望站到名利顶端,将那些被人踩在泥地里的尊严一点点捡起来。   他犹豫着迟疑着,最后还是将这个电话给拨了出去。   “徐导,我今晚有时间。”   -   跟叶行舟说的一样,很多人只是多了一个晋级资格,真正问鼎依旧取决于各自真正的实力。   这次赛事胜出的是一位留学回来不久已经有自创品牌的年轻男性,已婚,老婆抱着女儿在台下为他鼓掌,非常圆满的一个结局。   武音非常喜欢他的作品,不论是款式造型还是色系搭配都非常亮眼。   整个赛事在最后会分段播出,录制结束的晚上有个酒会。   不过武音并没有参加,因为张雅菲那边突然来电话说她住院了。   武音赶到医院,才知道是见红,有滑胎迹象,得住院观察一段时间。   张雅菲打了针,正在嘀咕那针痛的简直不是人打的。   顾孟在一边,说了句:“我女儿比较调皮。”   “调皮的只有儿子。”张雅菲说。   顾孟:“你信不信这肯定是女儿?”   “你信不信肯定是儿子?我做过梦的。”   “我也做过梦的,我的梦不要太准。”   两人在那一个劲吵,吵到最后直接下了个赌约,生女,以后换尿布这活全归张雅菲,反之则全归顾孟。   武音都懒得理这两大傻子了,这个晚上罗清培也过来了一趟,见到张雅菲好好躺在床上,他愣了下。   张雅菲注意到,说:“我说,你怎么是这个表情?”   罗清培摇头:“人没事就好。”   他转头看顾孟,顾孟摊手:“不好意思,新人经验不足,一见血以为就要生了。”   “……”   又呆了二十来分钟,两人一起从病房退了出来。   “你什么时候来的?”他说。   “一小时前。”   “自己开车来的?”   武音点头。   “直接回家?”   她又点头。   罗清培:“方便带我一程吗?我车子坏了。”   “你去哪?”   “回家。”   这让她怎么去拒绝?!   上车后谁都没说话,几个红绿灯过去,罗清培率先打破沉默:“张雅菲都要为人母了,你有什么感想?”   武音说:“我能有什么感想,我又没兴趣当妈。”   车子开了空调,闷的厉害,罗清培稍稍降了点车窗,开出细细小小的一条缝,渗人的寒风刀片一样刮了进来。   “昨天我爸说想给你介绍个对象,问我意见来了。”   武音意外的挑了下眉,罗耀新不像是会操心这种子女人生大事的人,估摸着是绍文慧教唆的。   武音“噢”了声,没了下文。   罗清培说:“到时来说了,去不去看?”   “去啊,看一下又不会少块肉。”年龄到了相个亲很正常,她跟时下年轻人不一样,对相亲的排斥压根没有,见个人又不是一定要有什么,没什么好抗拒的。   罗清培搭在胳膊上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又说:“自己心里就没个喜欢的人?”   “没。”   罗清培看了她一眼,脸色也辨不清是好或坏:“叶行舟呢?”   武音没说话。   罗清培:“怎么了?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不难回答,师兄是个很优秀的男人,没几个人是不喜欢他的。”武音说。   罗清培扭头看向窗外,之后一路两人都没再搭话。   刚将车停进车库,罗清培飞速下车,“啪”一声将车门甩的几乎要飞起。   武音自倒车镜看着他快速闪过去的背影,没什么表情的下车锁上门,走进别墅。   至于罗清培口中的相亲对象,武音一直没从另外两人口中听说,之后没多久,罗耀新自己身体又出了点问题。   医生让留院观察一下看看。   “现在的治疗方法就是控制,因为这个病情发现的时间还是有点晚了的,人体的机能随着年龄都在老化,你说让生锈了的铁块恢复到最开始可能吗?把锈给洗了也不可能是最开始的样子了对不对?”   绍文慧留医院照顾,家里就又剩了武音跟罗清培,不过他们撞上的几率小。   某天半夜武音被饿醒了,她起来去楼下厨房找吃的。   发现这个点书房灯依旧亮着,武音拢了拢身上的睡衣,犹豫了下还是走过去看了眼。   亮的是落地灯,光线偏柔和,罗清培坐在办公桌后睡着了,电脑已经进入休眠。   她本打算不动声色的退出去,转而看到罗清培并不正常的脸色又停住了。   眉心蹙着,呼吸急促,脸颊染着些绯色。   武音伸手戳了戳他的胳膊,罗清培没反应,她更用力戳了戳。   罗清培缓慢睁开眼。   武音:“你是不是在发烧?”   他吃力的坐直身体,哑声说:“就头有点晕。”   “家里退烧药放哪了?”   两人对视片刻,罗清培说:“我也不知道。”   他们两早前没在这住,住进来后身体都倍儿棒也没特意去关注备用药放在哪这事。   武音说:“那、那我打个电话问下?”   下一秒又想起来时间太晚了,电话打去医院似乎也不太好。   这一点罗清培也想到了,他说:“算了,我睡一觉就行。”   武音便回了房。   次日醒来屋子里静悄悄的,罗清培的外套和公文包还扔在沙发上,武音进厨房烤了几片面包,又热了一杯牛奶,吃完后,她稍作斟酌去了罗清培卧室。   他的房门没锁,空间大小跟武音差不多,里面的家具摆放跟多年前一样没有丝毫变化。   窗帘拉的密实,深灰色的四件套,男人深深的陷在里面,只从边沿露出一只光、裸的小腿。   武音叫了他一声,罗清培没反应,少见的睡的很死。   不对头。   武音上去“哗”一声拉开窗帘,又凑到床铺看,伸手搭了把他的脑门,要死了,触手的热度都能煎鸡蛋了。   她随手捞过一旁的枕头,用其中的一只角去戳罗清培脸蛋,可能是烧的真的有点狠,他醒是要醒的样子,但是没彻底的清醒。   “衣服穿了吗?衣服穿了我就掀被了!”   武音说完就伸手将他身上盖着的被子给掀了,罗清培穿了一个短袖,下面则仅着一条平角内裤。   武音下意识一扫,又飞速把视线转回来,然后把人从床上给弄了起来。   烧了一晚上嘴唇起了干皮,四肢发软,头昏脑涨。   罗清培顶着一张又红又白的脸,吃力的套上衣服,双手撑在床沿坐着。   武音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不能甩手不管,又不想巴巴的上赶着。   干站了会,她说:“都烧成这样了,怎么不说一声。”   罗清培摇了摇头:“没事。”   声音比起几小时前更哑了。   他难受的按了按太阳穴,起身要去卫生间洗漱,结果一个站立不稳直接往武音这边倒了过来。   两人撞到一块,踉跄着站稳,罗清培从她身上起来,低声说:“抱歉。”   他现在也不敢像之前一样借着生病而有什么小动作,在生活趋于平静后,他实在怕了武音之前所表露的厌恶和排斥。   死扛真的也是需要勇气的。   武音没说什么,先一步下了楼。   等罗清培强撑着洗漱完走到楼下,勉强吃了一半的早餐,门铃响了。   武音起身去开门,进来的是陆科。   “你等会送他去医院吧,我得先去上班了。”武音对他说。   陆科连连点头,目光却压根不敢看在餐厅坐着的男人。   “要、要么……”   武音看他:“什么?”   陆科想说要么一起跑一趟吧,毕竟自己在罗清培这起到的安抚作用压根微弱到可以不计。   结果武音的手机先一步响了起来,她朝陆科晃了晃:“走了。”   一边接通电话,一边走了出去。   陆科干干的站了片刻,走进去,到罗清培身边低低的叫了声:“罗老师,我现在送您去医院。”   罗清培面前还放着两片面包,其中一片咬了一半,跟武音之前喝的同款牛奶也没见下去多少。   生病的人脸色不好看是预料之内的,只是他周身散发出来的低气压太过明显,如此消极的情绪只跟心情有关。   罗清培拨了拨手边的调羹,突然说:“你坐。”   陆科连忙在他对面坐下。   “交女朋友了吗?”他说。   陆科被这么直白的问题惊了下,随后点头:“有交的。”   “之前的小模特?”   陆科尴尬的咳了声,点点头:“她现在已经不做模特了,自己开了家火锅店。”   罗清培没什么反应,明显对此不感冒。   他想了想,说:“你追的她?”   陆科点头。   罗清培说:“怎么追的?”   “……”陆科突然有点明白过来这一串无厘头的问题是为着什么了。   随后将自己这些年的狗腿事件一样不漏的吐了出来。   罗清培安静的听完:“还有吗?”   陆科认真想了想,摇头:“没了。”   “不一样的。”他没头没脑的说了句。   这些风雨无阻的接送,体贴入微的照顾,对武音来说并不会起丝毫作用,运气差点说不定还会起反效果。   陆科帮着将桌上的东西收拾了下,随后带罗清培去医院,高烧有点严重,并不是他像硬撑就能撑下去的。   上车后不久,罗清培突然说:“叶行舟回意大利的时间是哪天?”   “今天。”陆科脱口而出,随后惊的冷汗都要下来了。   他小心翼翼的自镜子里瞅了罗清培一眼,对方没什么反应的靠在后座上已经闭上了眼睛。   陆科专心开车再不敢说话。   武音接到的那个电话是谁的?她行色匆匆的是去做什么?为了谁把高烧的他不管不顾给抛下了?   答案呼之欲出。   什么上班?!全是骗人的!   罗清培突然有了些无法掩盖的绝望。   他忍不住自问,这样的情况下,自己跟完全不愿回头的武音真的还有可能吗? ☆、第30章   很多事情是无法做比较的, 比如说过去和现在。   武音对他态度上的巨大差异让罗清培打击不小,尽管对比刚回国时的炸毛冲动, 现下能平和坐下来说上几句话的情况反而好很多,可他完全不觉得满足。   对方冲动发脾气时还能有因自己而起的情绪, 现在则什么都没有了, 更显得无关紧要, 无关痛痒。   恨吗?更多的可能是嫉妒和不甘,仔细梳理下来却也明白这样的现状是理所当然的一个情况, 他不愿也得受着。   到了医院陆科跑上跑下好几趟, 终于把罗清培送到输液厅挂上了点滴。   陆科坐在他身边不停打电话安排工作, 罗清培听了会, 说:“王薇那边的拍摄工作全部保留。”   陆科惊道:“可是那边的拍摄就安排在今天下午。”   “嗯,”罗清培闭着眼说,“下午我过去。”   “罗老师……”   罗清培抬手制止了他的劝阻。   陆科皱着眉, 觉得眼前的男人真是疯了。   对方给王薇如此费心费力为的什么他大致清楚, 从别人口中拼拼凑凑也大致了解了些罗清培跟武音曾经的恩怨。   罗清培犯过错,现今想要努力去弥补的心也能理解。   但任何举措都应该在一个范围内,而罗清培勉强已经是在胡乱折腾了。   没个正形的顾孟曾说过一句话:“其实仔细去想,谁都没错,又谁都错了,很多事情并不是单纯可用对错来分辨的。”   陆科都不知道是该去同情向来高高在上的罗清培,还是去同情一无所知的武音。   毕竟一无所知的被人奉献着, 到最后真相大白,也不一定是个多喜悦的事情。   -   周边是往来不断的旅客, 大屏上是各航班信息。   谢智跟她的小男友在旁边正狂撒狗粮,武音的眼睛都差点被他们给闪瞎。   叶行舟笑着把人带到另一边,离登机还有时间,他们无言的站了会。   “下次回国可能是几个月后了。”叶行舟说。   旁边有人经过,武音往后退了点,说:“以后会长期留国内吗?”   “看情况吧,不一定,就是这次过年又要在国外了,有点可惜。”   “现在海外华人也多,中国新年在那边似乎也挺热闹。”   “总归不一样的。”叶行舟看着她,“你有想过出国吗?”   “没有。”   叶行舟默了下:“以后有机会的。”   离登机时间越来越近,不远处的那对情侣已经抱在一块了,武音跟叶行舟不尴不尬的继续站着。   武音脑子里始终转着叶行舟之前抛给自己的问题,她是有答案的,但是这个答案并不是对方会想要听到的,所以如果可以她希望彼此能这么装傻直接把这事掠过去。   可惜她的希望最后并没有成真,叶行舟在时间不不断逼近的当下,还是委婉提了一句:“你想好了吗?”   他也不说你是什么想好了吗,但两人都明白,这代表了什么。   武音不想对他说抱歉,觉得道歉很伤人,但也不想就这么答应下来。   几年前已经犯过一次错,这一次在脑子清爽的情况下,武音非常明白自己对叶行舟是个什么心思,决不能因为感动又或者其他什么而懦弱的应承下来。   “师兄,我这几年完全没心思去考虑这些事。”武音低头不敢看他,用着同样委婉的方式给了回答。   “还没放下那个人?”   武音连忙摇头。   叶行舟想了想,说:“其他有喜欢的人吗?”   武音继续摇头,一阵不自在。   “嗯,”他应了声,“那我知道了。”   叶行舟似在考虑措辞,好一会才又说:“既然这样你再接着考虑吧,反正我也不急。”   武音傻在那,叶行舟接着说:“总归都单身,心里又没人,我的成功率还是高的。”   “师兄……”   叶行舟:“不行?”   说行也不行,说不行也不合适,武音简直头疼。   而仔细去算两人在早之前都是以学友身份相处,后来擦枪走火了一次,关系突变后没多久又崩了。   武音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当初的作为好像也没什么可圈可点的亮点,就凭着叶行舟现今的地位和相貌不至于在她这棵歪脖子树上吊死啊。   心里这么想着,嘴上也不由自主的嘀咕了出来。   叶行舟摇头:“不是的,很早时候开始我就没把你当学妹了。”   那次的意外可以说是他的趁虚而入,结果并不美好,但他实际也没真正后悔过。   “……”   马上要登机了,谢智跟男友告别走过来,叶行舟也没了跟她继续细聊的时间。   “我走了。”他说。   武音点头:“一路平安。”   叶行舟看着她没动,武音正莫名,他突然上前一步,轻轻将武音揽进了怀。   武音闻到他身上清爽甘冽的味道,像山间潺潺的水,像暖风拂过冒头的草,温暖而显得美好。   然而一切美好的感觉都控制不住武音僵硬的身体。   叶行舟宽慰般的抚了抚她的背,他说:“别紧张。”   武音垂在两侧的手倏地握紧,她试着往后退,叶行舟搭在她腰间的手微微一紧,武音不可避免的整个人都贴在了他身上。   要炸!   好在叶行舟很快松开了她,随后带着谢智走进去。   再之后就是新年了,罗耀新数着日子在除夕这天出了院,别墅里上上下下已经做完打扫。   阿姨做完一桌菜也回了家,就剩了他们四人。   因着罗耀新身体问题,他们也不可能外出过年,由此坐着吃了一次团圆饭,其余时间就一直待在了家里。   饭后武音照例在卧室里画设计图,新婚礼服,前后三套,大红色做基础,拖地花瓣状婚纱,立领鱼尾礼服以及高腰线型长裙,统一添入少许的中国元素,可以看出是一个系列,但是完全不同的款式。   每设计完一套武音就会发给对方看,确定没问题再进行下一步工作,现在在设计的是最后一套。   手机按了静音,由此一律信息电话都没接到。   九点多四个人又围一块吃了点宵夜,罗耀新随后被扶着去睡觉。   到午夜零点时外面满天的烟火盛放,武音推开落地窗站着看了会,拿过手机看。   一大堆的广告和拜年信息。   武音意外还收到了田唯一的消息,在一众的祝福语当中,他的显得平淡而不起眼。   仅“新年好”三个字。   武音稍作犹豫后回复了同样的内容。   年后没几天就开始上班,张雅菲跟着顾孟去度假了,公司上下群龙无首全是远程遥控。   跟武音合作的那位艺人小姐婚礼在两个月后,三套礼服款式确定后也进去了制作阶段。   全手工制作非常耗时,张雅菲这边的工人经验全在常规服装的制作商,由此大部分工作都需要武音自己亲自上手。   前胸要立裁,一开始加完鱼骨总是显得不对称,浪费了非常多的材料。   张雅菲给她介绍了一个手工艺人,武音抽了三天时间去那边的老师那学习打杂,之后稍微掌握了些技巧。   老师已经年过古稀,蓬松的头发花白,比武音矮上半个头,脖子上每天挂着副老花镜。   姓徐,名玉兰,武音称她徐阿姨。   徐玉兰专做手工旗袍已经五十年,不少的节庆晚会演出旗袍都出自她手。   武音留这受益匪浅,在之后的制作中也得到不少提点。   “认识这么一大师,你不早告诉我。”跟张雅菲通电话时,武音如是说。   “记性不好,怪我咯。”张雅菲还在外面浪,并且浪的非常乐不思蜀,“公司你帮我顶着,我打算再休息个半个月。”   “……”武音说,“你怎么不把公司直接关了?”   两个月时间来做三套全手工新婚礼服还是非常赶的,武音几乎长时间耗在了工作室里,每天围着人形模特打转,中间有几天直接没回家。   深夜,整幢大楼就剩了武音一个人,百多平的工作室灯光敞亮,她盘腿坐地上正在吃两小时前送到的外卖,手指上贴着两圈创口贴。   罗清培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堪比流浪汉的画面。   “见你最近都没回家,所以过来看看。”他目光在人形模特身上扫视,装傻问,“在忙这个?”   “嗯。”武音将半张脸都埋在一次性碗里。   “还要忙多久?”   “一周吧。”武音起身将碗扔进垃圾桶,拍拍屁股,拿过台子上的工具继续工作。   婚纱是最先开始制作的,现在已经让工人拿去钉珠了,当下在做的是最后一套晚礼服,正进行里布缝合。   罗清培没有过多的打扰她,而是远远靠着工作台看着。   这样的画面在武音学生时期也曾有过,地点是在学校的操作间,当时只是一份作业,具体是什么款式的服装已经忘了。   只记得武音忙的脚不沾地,但同时也会不停的向他介绍自己手边的工作内容,她那时候用着一切方法来让他去了解她所喜欢的职业,试图在他的身上寻到共鸣点。   罗清培想:能再见到类似画面,真是让人感动又心酸。   一忙起来难免心无旁骛,等武音手边工作正式告一段落,罗清培已经走了,工作台上放着一只保温盒。   拧开里面装着热气腾腾的水饺。   刚才只顾着埋头吃,压根没注意他手上拎着什么。   武音将水饺倒出来,往嘴里塞了一只,味道尝着不像是买的。   她将边上塑料袋里的辣椒酱和食醋都放了,一口气吃完,抹嘴去洗漱睡觉。   第二天订外卖时发现门口又放了一只同系列保温盒,武音拎进来打开看,不是水饺了,而是一碗炒饭和鸡蛋羹。   武音捞过手机给他去电话。   “明天别送来了。”   罗清培:“不合胃口?”   “嗯,而且同事看见了影响也不好。”   罗清培停顿了下:“好,知道了。”   电话掐断,武音拿调羹舀了一勺吃进嘴里,饭里不单有鸡蛋,还有菜沫肉沫香肠粒,味道非常好。   她又舀了一勺鸡蛋羹,也十分的鲜美。   武音无奈的叹了口气,然后把东西全部吃完了。   一周后准新娘过来拿衣服。   武音上下看了她一圈,心惊的说:“你是不是胖了?”   对方愣了下,随即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怀孕了。”   “……”武音差点想一头撞墙上去。   她让人试了试衣服,果然太小了。   真是要疯。   怀孕初期不是都会瘦吗,这位怎么会胖这么多?!   没办法,礼服只能留下来稍作返工。   武音又赶了一个通宵才彻底把作品交出去,之后回家睡了一天一夜。   几天后张雅菲打她电话,让她去看某时尚杂志内页,会有惊喜。   一楼大厅各周刊杂志都有,她在前台那拿了一份,封面是个当红的一线小花,她往后翻了三分之一,然后看到了那位艺人的婚礼报道。   见鬼的是婚礼内容少之又少,更多的篇幅都往她穿的礼服上去了。   三套礼服前前后后洋洋洒洒的吹了三页,并且给武音套了一个轻礼服创始者的名头。   疯了吗?   武音皱眉看着,一边上楼,一边给张雅菲打去电话。   “不经过我同意就报道,这犯法的吧?”   张雅菲似乎在那噎了下,才说:“别人都是花钱求着上这杂志,你倒好,免费帮你宣传还不要,傻了么?”   武音合上杂志夹在腋下,说:“我从不信天掉馅饼的事。”   “问题现在确实掉了,你还是好好吃了吧。”   “我怕拉肚子。”   “我给你买蒙脱。”   电话挂断,武音回到办公室,上网查了下这家杂志的百科,创刊人叫王薇,武音对她完全没印象,也没在任何工作场合碰见过。   这家杂志的影响力非常大,可说是国内一线时尚杂志的代表者,每年举办的庆典晚会更是众星云集,人人都以上此杂志封面来奠定自己在时尚娱乐圈的地位。   “什么情况?”武音喃喃着说了句,将网页关了。   之后跟那位合作的艺人也沟通过一次,对方表示婚礼现场正好有王薇底下的员工在,确实是礼服款式漂亮,所以才托人找过来进行了一次采访。   言语间都是因能接到如此采访而兴奋的语气。   武音无语片刻,也就没再多问什么,纯当是自己走狗屎运了。   -   徐玉兰的工作室安置在乡下,几百平的一个通间,然后里面再做划分,前面有个大院子,收留了两条流浪狗,三只流浪猫。   后院则翻了块地,一边种菜,一边养鸡鸭。   她有三个徒弟,一男两女,包括她自己在内的四个人平时都在这解决三餐。   武音除了平常工作之外,休息时间也开始往这边跑,主要也是来偷师。   每次过来都会拎几条鱼,或者几块肉,全当是自己的饭钱。   这边空气好,人际关系简单,武音跟他们相处的非常融洽。   徐玉兰为人大气,看你是诚心想学东西,也不会把你往外赶,言辞苛刻,但确实能学到很多。   武音都是周末其中一天过来,时间比较固定。   这次周三正巧出门办了点事,看时间早,心血来潮又绕了过去。   工作室前面的小道很窄,开车非常不方便,武音往常都是把车停在外面,再步行个几十米进去。   这边来的人挺多,停车点也时不时会有外来车辆。   今天就有一辆,黑色大本,本地牌照。   武音下车后绕着走了一圈,看着那几个数字一阵牙疼。   没办法,太熟了,平时回家就能见上一见。   罗清培居然在这?   稀奇了,搞笑了,微妙了。   武音原地站了会,还是走了进去。   院子里两狗见了她照常兴奋的飞扑过来,三猫就剩了一只,另外两估摸着又出去浪了。   武音扔完几根香肠后走进屋,路过几间办公室,休息室,操作间,在最后的会客厅门口停下。   里面铺着榻榻米,迷你假山,装饰用绿竹,布置的特别清幽文艺。   徐玉兰跟罗清培相对而坐,茶香袅袅,似在说笑什么,面容愉悦,氛围轻松,显然是熟识的。   武音很快退出去,门口遇到其中一个小姑娘,打了声招呼继续往外。   她回到车上坐等,差不多半小时后罗清培才姗姗来迟。   他的脚步在看到武音的座驾时明显滞了下,紧接着走到驾驶座旁,俯身敲了敲车窗。   武音把车窗降下来,要笑不笑的看着他:“可真巧,在这都能碰到你。”   罗清培绕过去,坐进副驾驶。   安静了会,他才说:“今天怎么会过来?”   “闲的。”   罗清培迟疑了下解释:“徐老师的儿子是造型师,之前有过合作,所以比较熟悉。”   “是你介绍给张雅菲的?”   具体没说是谁,但他们都知道指的是谁。   罗清培点了点头:“举手之劳。”   “嗯,有心了。”   两人另外都还有事,就此分道扬镳。   一个月后罗清培跟徐玉兰通电话,对方说:“你妹妹可是很久没来我这了。” ☆、第31章   被杂志大肆报道之后还是有一定效果的, 之后陆续又接了两单晚礼服定制,杂志则继续跟进, 形成了一个良性循环。   武音觉得这事非常的蹊跷,张雅菲说:“就当贵人相助, 人生要有点作为必定得有点运势, 你明显已经转运了。”   武音没搭理她, 最近跟张雅菲闲聊的频率不高,毕竟顾孟跟罗清培关系好, 这边有个风吹草动对方就能得知一二。   她实在是不想借罗清培这道东风飞起来。   采访结束后出来, 张雅菲做东, 一伙人去附近吃饭。   张雅菲现在肚子大到跟要爆裂差不多了, 但架不住对方爱浪的天性,还是每天活的肆意潇洒。   顾孟不放心也跟着过来了一趟,地点挑在一个私人会所, 是常客, 服务员对他们很熟悉。   令人进门,就转身去吩咐上菜。   张雅菲跟顾孟是交际好手,武音这条路就靠着两人安安分分铺着。   高端会所,非常注重客人隐私,娱乐圈部分人是这边常客。   武音出去了趟就碰上了同样过来用餐的胡颖,胡颖现在发展形势非常好,前段时间还拿下来最佳女配以及最具人气女星奖项, 后者含金量几乎没有,但前一个跟电视剧挂钩, 对于影视演员而言也算是一种认可。   两人站走道上闲聊了几句。   “还要等几个人,今天场子铺的有点大。”胡颖穿了一身黑,头上套着顶黑色大礼帽,整的有点阴郁。   武音说:“这是公司聚餐?”   “哪能呢,公司那帮人压根聚不起来。”勾心斗角不弄个你死我活就不错了,还聚餐,坐一起不用吃胃就直接能炸,她说,“新进了一个剧组,今天都叫上人认识一下,明天就开机了。”   武音没怎么关注影视这块,所以丝毫不知道最近有新剧开拍的消息。   包厢里人都还在,武音不好消失太久时间,她想着先回去,胡颖却先说:“哎,来了,我先走了。”   武音跟着朝外看了眼,一行五人,没有明星脸,都是幕后工作人员,最前面是一魁梧一清瘦的中年男人,后面是个戴着口罩的女人,她的旁边跟着一个极为年轻的男人,两人也在说话。   胡颖迎上去,很快融入进这个团体,在经过武音身边时那个年轻男人望过来一眼,很快又若无其事转过去。   武音心不在焉回到包厢,这边已经进入尾声,饭局结束后准备去别处续摊。   “你一个孕妇还是赶紧回家养胎,这都马上要生了,还跑什么!”武音忍不住说,主要也是怕,肚子都这么大了,这要有个什么万一,她拿什么去赔。   “就是要生了,才抓紧时间玩,生完我得蓬头垢面一个月,那是人过的?”   武音无语片刻,她们在门口站着,顾孟去停车场开车了。   “对了,”武音说,“我刚才看到胡颖了。”   张雅菲并不意外的“噢”了声:“她好像最近又接了部电视剧。”   “你知道?”   张雅菲点头:“也是听说的。”   武音想了想,又说:“他们是剧组聚餐,我刚还看见一个人。”   “谁?”   “田唯一。”   “哈?”   这也是个能人,从服装设计爱好者转为时尚模特,现在又转型成了新人演员,几个职业跨的幅度也是不小。   张雅菲说:“见到如今局面你有何感想?”   “我能有什么感想,这都是个人选择。”   张雅菲一拍武音肩膀。   武音说:“哪怕他现……”   “不是……”张雅菲半个人挂在她身上,面容略有扭曲的打断她说,“我、我的肚子有点不对劲。”   “……”武音一把搀住她,有点被吓到了,“怎么个意思,肚子怎么了?”   “有点不舒服。”   “怎么个不舒服?”   张雅菲一时也说不清是个怎么个难受法,只是渐渐有些站不住了。   车子正好开到,顾孟见着张雅菲这模样顿时吓得魂不附体,两人连忙把张雅菲给塞进车,一踩油门直接往医院开去。   剩下的烂摊子则由拉过来撑场的部门经理搞定。   当晚张雅菲生下一个七斤多重的女娃娃,她的潇洒尾巴还没好好收尾,就被措不及防的推入了坐月子的牢笼。   张雅菲生孩子生的快去了半条命,又因马上面对的长时间的禁足而欲哭无泪。   顾孟这傻子还不识相的提起那个赌约,哈哈哈笑着指张雅菲说:“以后换尿不湿全你包了。”   当下被张雅菲彻头彻尾骂了一顿。   家里人陆续全部赶到了,大半夜的病房热闹的就是跟菜市场一样,最后又来了两护士将人都给赶走了。   鸡飞狗跳的一夜结束,武音的苦逼生活也就此开始,张雅菲产假期间,难免就比平时更忙着些。   胡颖电话过来的时候武音正在主持一个会议,各部门在分析当季的销售情况,以及新品上市的问题。   武音按了静音,等两小时后会议结束才回了过去。   对方是帮组里来问的,想在公司租一些演出服。   因为是现代装,也不需要特别定制,合理搭配就行。   “可以啊,列个清单给我把,还有衣服尺寸。”   胡颖说:“男女装都要,可能各季节的都得用一下。”   武音“嗯”了声:“可以的。”   当天晚上武音收到了胡颖剧组发来的邮件,第二天将单子打印出来下发,两天后衣物备齐给送过去。   拍摄地就是在本城,离得不远,武音保险起见也亲自过去了趟。   武音跟这边的服装组负责人做完交涉准备走人,胡颖的小助理跑过来让她留会。   “颖姐说找你有点事。”小助理已经不是上次那个小助理了,这次的剪了一个西瓜头,是个圆乎乎的小胖子。   武音说:“她这出戏拍完大概要多久?”   “快了。”   武音便站在一边等。   是个生活剧,这边的棚子全部是新搭起来的,跟胡颖配戏的是个男不知道多少号的,应该也是新人,武音不认识。   她在边上站了会,导演在那跟人讲戏。   看了几分钟后,武音转去了别处,出口在前面,但这边也有一个后面,旁边是杂物间,这边基本就没什么人影了。   武音会走到这边纯粹是巧合,因为不认识路,又不熟悉地形,压根是被四处乱搭的东西给勾过来的。   然后看了一出有点香艳的戏,说实话这出戏看的非常不是滋味,武音恨不得自己眼瞎算了。   “这个角色帮你争取到了,你好好演,当起步慢慢做基础。”是个女声,略有些哑,但年纪应该也不算大。   “嗯,谢谢你。”   女人“呵呵”的笑:“你当然得谢我了,你得好好谢我。”   没多久就有点暧昧不清的声音传出来,变粗的呼吸,衣料的摩擦,点点唇舌摩擦而起的水声。   估计是情到深处,女人开始有点肆无忌惮起来,在一个高音后猛地终止,她极尽诱惑的说:“真是让你勾的受不了,晚上来我房间。”   男人“嗯”了声。   又过了会,女人退出去先一步离开。   憋着气的武音稍稍放松了些,只是紧拧的眉头始终没有松开来。   她继续在死角躲着,外面的男人不知道在想什么,却一直没走。   手机声音陡然响起。   老天!   武音正想一头去撞墙了,手忙脚乱将手机拿出来,无济于事的按下静音,然后眼睁睁看到男人走出来,转到自己面前。   这是一张温柔又清秀的脸,年轻俊美,顶着被发胶固定的帅气发型,目光僵冷的看着自己。   手机屏幕暗下来,很快又亮起来。   武音撇开头,先接了电话。   “我还在,就是不小心走进死胡同了,马上过来。”   胡颖说:“具体哪里,我来找你。”   “不用了,就出来。”   武音挂断电话。   田唯一说:“你看到了。”   武音:“没看到,听到了。”   “……”   田唯一整个人都是紧绷的,他没想到如此龌蹉的事情会被武音给撞破,被谁撞破不好?反正这个圈子没一个干净的,大家都见怪不怪,甚至还会夸一句有本事。   为什么是武音,为什么偏偏是武音?!   他气血翻腾,情绪激动的眼眶都忍不住有点发红。   然而总归视野不佳,武音并没看清他脸上可怖的表情,她叹了口气,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半晌过去,她才说:“我有点后悔把你带进张雅菲公司了。”   田唯一垂在身侧的手猛地一紧,牢牢的盯着武音微垂的面孔。   “什么意思?”他紧着声音说。   如果他不进公司,就不会碰到那个模特经纪人,就不会接触这个圈子,田唯一依旧会是那个在路边棚子里卖馄饨的小摊贩。   生活虽然不会富裕,但也不至于有太大起落,也不会失去最初的纯真,他依旧会是那个善良腼腆好像不懂人事的男人。   武音还记得当初有个富婆想要包养田唯一,却被他严词拒绝的画面。   现在再想来,难免就有点讽刺。   可中间又免不了有自己的责任。   武音有点难受,自己就像那只将田唯一推入深渊的触手,可她明明不想如此的。   “没什么。”武音说。   她想出去,田唯一突然出手拦住她:“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武音想了想,说:“还是那句话,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我一定尊重,未来自己不要后悔就可以。”   默了片刻,武音迟疑着又说:“如果不做这份工作,你愿不愿意……”   “不可能。”田唯一打断她,“我不可能放弃的。”   他已经不可能再回到以前的那条路上去,也不可能再心无旁骛的在街边卖馄饨,他想要往上爬,他要让任何人都不敢小瞧了他。   “那好,祝你成功。”武音绕过他走出去。   找到胡颖后对方也没大事,就是过段时间要参加一个酒会,照顾自己人生意来了。   武音问了她要求,从车上拿上软尺给人量了尺寸后离开。   -   陆科:“这样的话时间会不会太久,这边的工作可能就不好进行了。”   王薇要拍一组八周年写真,其中还包括一段类似回忆录的短片,地方跑的有点多,近乎是她整个事业的发展史,时间上不好估算,弹性太大,估摸着得一个月。   罗清培说:“把行程往后推,她这边的时间空出来。”   因为签了合同,在王薇这边很有些随叫随到的意思,陆科看着非常不是滋味,价格压低到一个不忍直视的数字不说,还得跟奴隶似的听话,凭什么?   就凭一个给陈亚波的推荐?!   这一点都不值啊!   何况王薇在陈亚波面前有几斤几两都不确定,这还叫买卖吗?这压根就是白白奉献好吗?   陆科心中疯狂吐槽,面上却不好跟罗清培嘀咕什么。   出发前几天罗清培按时回家,终于有一次撞上武音。   “有新电影上映,去不去看?”他说。   武音见鬼一样的看着他。   罗清培说:“去不去?”   武音摇头:“不去,我另外还有工作。”   “我过几天要出差,时间比较长,今天难得,真不去?”   两人在这屋檐下一直是有些尴尬的关系,就算偶尔搭上几句话都是无关痛痒的话题,他们之间的地雷太多,无未来可言,又没回忆可忆,由此自很早那次说开后到现在一直就是不冷不热的。   今天突然能出来这么个提议已经让武音颇感意外,对方莫名其妙如此坚持,更让她摸不着头脑。   武音最后依旧摇头:“你找陆科吧,真有工作。”   罗清培无力的笑了下:“那你忙。”   武音回了楼上,但这个晚上并没听到车子开出去的声音。   电脑上视频开着,另一头叶行舟在忙碌的准备时装周,他们隔段时间就会有一次联系,武音会跟叶行舟讨论设计上的问题,对方也会给她看那边的工作情况。   “还有三天你们来得及吗?”   叶行舟跟一个深眼窝大男孩说了几句话,然后说:“通宵赶工,来不及也得来得及,能感受到这种氛围吗?”   视频里乱糟糟的,全是杂音,背景都是各色各样的外国友人。   武音说:“氛围倒是感受的一般,不过看到很多帅哥。”   原本在埋头工作的叶行舟看了她一眼:“美女也多。”   “你有福了,师兄。”   他脱口而出:“你过来,我才是真的有福。”   “……”武音顿时噎的说不出话来,又是尴尬,又是慌乱,快速看了下时间,“你忙,我先睡了。”   这借口找的实在太有痕迹,不过叶行舟也不戳破,他淡淡的应了声:“晚安。”   武音连忙合上电脑,坐着发了会呆,才起身去关只是半合的房门。   然后看到了靠在门口的罗清培。   整个人埋在阴影中,整体轮廓都是模糊不清的。   武音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站着?”   罗清培扭头过来,面无表情的盯着她看。   没有言语,也没有情绪上的波动,只是眼神略冷,几秒后武音陡然升起一股莫名的危机感,她快速往后一退要锁门。   罗清培迅速伸手抵住,闪身进来,在武音还没反应过来的当下一把将人压在墙上。   “有了姓叶的,就完全看不到我了是不是?!”罗清培紧着声音在她耳边低语。   眼前男人的身躯就像一堵坚实的铁墙,武音无法撼动分毫。   “说的这是什么鬼话!”   “宁愿跟他在这视频都不愿跟我出门是不是?我做什么你都看不见了是不是?”罗清培越说越激动,吼了声,“你瞎了是不是?”   武音被他吼得一阵心惊:“大晚上的你到底想干什么?”   罗清培目光死死锁着她,武音脸上的防备和警惕就像夏季过境的台风,将他的脑子给轰的稀巴烂。   他受不了,他实在受不了了。   他可以忍受武音的冷淡,武音的疏离,以及对自己的无关紧要,但他实在受不了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武音可能会跟着别的男人走这一事实。   虽然在这么不痛不痒持续的情况下,武音另寻良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可是他现在还无法接受,还无法很好的去面对这一现实,在听到叶行舟那句事实而非略带暧昧的话时,他甚至有种毁天灭地的恐慌感。   “你跟叶行舟好上了?”罗清培抖着声音问出这句话。   武音踹了他一脚,喝道:“放手!”   罗清培一把掐住她的下巴:“我问你是不是跟他好上了!”   “管你屁事,你谁啊!”   罗清培目光倏地一沉,盯着她那不断吐出让自己心痛言语的红唇,终于忍不住低头狠狠的压了上去。   武音惊的立时瞪大眼,吓得眼珠子几乎要掉出来。   力道很大,薄弱的口腔皮肤跟牙齿碰撞摩擦,很快有了淡淡的血腥味,应该是很疼的,然而巨大的震惊已经盖过了这点疼痛。   武音试着反抗,可越抵抗,受到的束缚力道就越大。   罗清培用力的吻着她,舌尖滑过牙床,犹自不满足的伸手在她下巴往上一掐,武音被迫张开嘴,罗清培顺势长驱而入。   湿滑,柔软,不断交融,有什么溢出来,伴随着武音抵抗的呜咽莫名显得情、色。   有人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躯体不受控制的贴紧和扭动,小心试探的是撩拨去引诱。   在不断沉迷,沉沦,转而放松警惕的刹那,武音猛地推开他,甩手扔了一巴掌出去。   啪——   “闹够了没有?!”武音气喘吁吁的低吼了声。   脸颊因着憋气而有点发红,双眸湿漉漉的,里面满含着喷薄的愤怒。   罗清培被她扇的侧过头,维持着这个姿势,好一会才又转过来,对比武音的白里透红,他就真的只剩了白了。   左脸很快浮现几个手指印。   他盯着要喷火的武音,用着一种极为陌生的语气说:“别跟叶行舟在一起,行不行?”   “凭什么?!”武音恶声恶气的说。   罗清培伸手想摸她的脸,武音立马嫌恶的避过。   罗清培僵硬的收回手:“你说过你最喜欢我。”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以前那事武音就顿时又想炸,她厉声说:“那是我真正眼瞎!” ☆、第32章   这并不是一个美好的回忆, 男女接吻该是情到深处水到渠成的事情。   而武音对接吻少有的回忆都是充满了荒唐和不堪,她狠狠的用手背擦着自己的嘴唇, 疼痛,红肿, 抵不掉心底不断升起的恼火和悲哀。   她想这些都算什么呢?   现在做出这些举动又还有什么意义呢?   为什么连表面的平和都这么难以维持?   武音跑到楼下, 穿过客厅, 夺门而出,一路开车回了公司的休息间。   身上是棉质睡衣, 脚上是拖鞋, 门卫见着她这副如此居家的模样惊的差点眼珠子掉出来。   武音进到休息间, 拍亮点灯, 一时恼的也没有睡意,打开电话,调出软件直接忙活了一宿。   这边有备着的换洗衣物, 虽然有点不符季节, 勉强还是能穿一下。   第二天武音去商场又备了两套,再回家已经是一周后,从绍文慧口中得知罗清培出差了,归期不定。   武音不确定他是真忙,还是找借口跑了,不论是哪种,现下能不碰到面都是件好事。   “你们是不是又闹什么矛盾了?”绍文慧见着武音表情不对, 问了句。   “没有。”   绍文慧说:“你罗叔现在身体不好,你两别在他面前闹矛盾, 省的他睡不好。”   武音冷声说:“你就是让我供着他是吧。”   绍文慧皱眉看她:“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没怎么,我烦他。”武音将手上的杯子一丢走出去,罗耀新在客厅坐着,气色不太好,比起前段时间人又瘦了点。   武音叫了他一声。   罗耀新招手让她过去坐。   武音坐到他对面,茶几上有切开的火龙果,她捞起盘子里的调羹挖着吃。   罗耀新从别处也有听闻武音工作现在很有起色,有心也想给她助把力。   “新业务没法接,工作太忙了,精力有限,下次有机会了再找罗叔帮忙。”武音不失礼貌的委婉拒绝。   罗耀新说:“你哥资源多,让他多照顾着你些。”   武音已经将半个火龙果挖空,抽纸擦手,边说:“罗叔,我先上去了。”   今天是周末,正巧休息在家。   罗耀新点头,没再挽留她。   武音回到房间不久后接到一个电话,是另一个时装品牌的负责人,开门见山的跟武音谈合作,说难听点就是来挖张雅菲墙角的。   自从武音的几款作品被杂志大肆宣扬一番后,又为几个名人做过几款定制,使得张雅菲旗下品牌也得到不少提升,有利益,就会有竞争,在任何地方都一样。   武音自然干不出过河拆桥的事来,一一拒绝后,张雅菲自己提了出来。   “自立门户?”武音完全没把这事当真,“别开玩笑了,门户不说能自立就能自立的,你要不想我干了直说。”   张雅菲将一张废纸揉团砸过去:“你还能不能有点出息了?总不能一直在这做挂名,说出去又不好听,人还不是得往上走。你以前可是嚷嚷着要称霸时尚圈的人,现在窝这真好意思?”   “都说是以前了,你还是消停点吧。”   张雅菲认真的说:“你要不想自立门户,现在一个人的自创什么款式?你成天在那埋头画设计图画的忙死为的又是什么?”   为的是什么?   一开始选择去画些东西是为了捡起以前荒废掉的,去寻找本该有的灵感和手感,全部有点苗头后就止不住的想把心中所想给放出来。   但是做这些都是下意识的举动,她压根就没想过要凭着这些去做什么。   张雅菲:“既然有这个创造能力为什么不能单干?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这么好的资源,在完全没有后顾之忧的情况下为什么不试着再往前跨一步?”   武音沉默听着,好似在思考,又好似在放空。   张雅菲“砰砰砰”的拍桌,冲她说:“你要成长起来了啊,武音。”   成长是要付出代价的,要跳出既定的轨道,去尝试另外一种完全不同的走法。   后来跟胡颖碰了一面,原本关系平平的两人,现在莫名其妙的交情好了起来。   说到这事,她跟张雅菲一个想法:“干呀,个人工作室起来了,我给你站台,顺便再帮你叫些人,把声势搞上去。”   胡颖想了想又说:“其实我觉得你要真做起来了,我们谁都不插手,罗老师就会帮你全部搞定。”   武音摇头:“我还是喜欢靠自己。”   “你们两兄妹不是关系很好?”   武音有苦说不出。   胡颖又说:“你太想不通了,有这么牢靠的后台不用,多浪费。”   武音只敷衍的笑了下,很快岔开话题。   然而在她还没考虑好的时候,罗耀新的病情又有了变化。   本身就是在那吊着一口气,近段时间身体情况一直没什么起色,现在终于是熬不过去要垮塌了。   武音赶到医院,罗耀新正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脸上泛着黑气。   “怎么会变化这么快?”武音近乎难以置信的问。   绍文慧的情绪不再如最初得知病情时那般激动,经过一定缓冲后,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面色愁苦,话语还是平和的说:“最近是有点吃不下东西了,这是恶病,最后一根线断了也就完了。”   武音找医生问情况,医者也没了别的办法,唯一能做的也仅仅是在病人最后的时间里将痛苦减到最低。   “罗清培什么时候回来?”她问。   绍文慧摇头:“我联系不到人,你要么去公司问问?”   都这个时候了,武音只能把其他一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先放一边。   路上给罗清培和陆科都去了电话,无一例外全都打不通。   武音是第一次来这边,前台不认识她,没有预约就不给放行,由此在大门口就被拦了下来。   “这边现在谁能联系上罗清培,你告诉我。”   前台小姐礼貌的摇头:“高层工作是怎么安排的我们也不清楚,若您有急事可在罗总回来后再跟他预约。”   “他父亲生病了,我现在必须马上联系上他。”   前台小姐快速皱了下眉,压根不信她的话,依旧摇头。   武音简直无语了,可当下也没有可以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顿时一筹莫展。   然而罗耀新那边的情况危急,容不得她多耽搁,罗清培路近还好,万一路远赶不及,中间这边出点什么事……   僵持中电梯里出来一个人,身后跟着助手,见到武音惊讶了下,过来打招呼。   武音一见他,瞬间松了口气:“顾叔。”   来人正巧是顾孟的父亲,顾延波。   “来这找清培玩啊?”他笑说。   武音:“不是,罗叔住院了,我来通知他一声。”   罗耀新患病的事已经不是秘密,顾延波自然也知情,更明白中间的轻重。   “糟糕了,”他脸色微变,“现在我们也联系不到清培。”   “什么?!”武音大惊,“他去哪出差了?”   “出国了,具体跑哪个国家我们也不清楚,昨天才刚来过消息,说是遇上抢劫,证件什么都被抢了,短时间回不过来。”   武音呆住:“那、那总有办法联系一下的吧,万一公司有急事怎么办?”   顾延波叹了口气:“昨天就一次性把事全给交代完了,下一次联系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全看那边情况,我们只能等。”   武音之后又见了公司的几个高层,大家说辞一致,也没有别的办法可想。   最后留了联系方式,请有消息务必第一时间联系她后,武音回了医院。   然而罗清培始终没有消息,而罗耀新的情况则越来越糟。   “做过错事,现在是赎罪的时候,我没有丝毫怨言。”   时间是下午,武音在床边坐着,罗耀新今天的精神相对好一些,然而多天未进食,瘦骨嶙峋的模样总归有点可怖。   他接着说:“清培是个好孩子,我却不是个合格的父亲,他很久没叫过我一声‘爸爸’了,我都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可能再听到。”   “会的,”武音说,“等他回来就可以。”   罗耀新笑着摆手:“这话可是三岁小孩都不信。”   “罗叔……”   罗耀新制止她:“没什么,他能回来我就很满足了,有生之年还能看他那么几眼也够了,年轻的时候觉得时间不够用,忙工作忙应酬,躺在病床上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不够用。我们老了已经是下山的太阳,回顾这一生恩怨情仇什么都过了一遭,上过顶端,下过泥沼,有大幸,也有大恨,到头来其实就是累的一场空。”   “武音啊,”罗耀新叫了她一声,“你们年轻人还是得想开点。”   武音停顿了下,才点了点头。   罗耀新:“我就那么一个儿子,也是真的把你当女儿看,以后多帮帮你哥,行不行?”   武音搭在膝盖上的手一紧:“会的,你放心。”   罗耀新点头笑了笑:“麻烦你,帮罗叔录个视频吧。”   武音翻开桌子,又找了个置物架,将手机调整好放上去,随后转身出去。   病房门口绍文慧正等着,母女两对视了眼,谁都没说话。   两天后,罗耀新去世,罗清培为着那份有着交易的拍摄继续被困他国,依旧不知归期。   “这要怎么跟清培交代?我每次想到这个问题真的都睡不着。”罗耀新后事办妥已经过去不少时间,绍文慧经常说起类似的话,可能真的是心烦这个问题,双颊都熬的陷了进去。   对此武音也说不出什么宽慰的话来,毕竟只要想象一下那个画面,也觉得难以面对,非常有压力。   然而该来的总会来,罗清培风尘仆仆到家这天是半夜。   武音正巧在,而且还没睡。   她听到声音,心脏都抖了一下,做了好一会准备后起身出去。   灯没开,走廊一片漆黑,武音踩着地毯,无声走下楼。   落地窗被薄薄的白纱遮掩着,而室外的灯光依旧毫无影响的落进来。   客厅沙发上坐着一个人,不远处是一大堆的行李,他指间是燃着的香烟,时不时抽上一口。   武音也没试着要去开灯,这时候的黑暗似乎给了人无尽的勇气,她不用去看对方的表情,更能模糊对方可能会有的反应。   她在单人沙发上坐了,两人间隔着一个茶几的尖角,延伸过去差不多有一米多距离。   这个距离不算远,但也不至于太近。   都没说话,沉默在四周无尽蔓延,带出压抑的沉痛。   武音说:“出差累吗?”   “还好。”   “罗叔……”   “我知道了。”罗清培抽了口烟,浓重的烟味里,他说,“你发的消息我已经看到了。”   所以的言语顿时消失在他的回应里,武音再说不出什么话来。   “迟早的事情,我有准备,你去睡吧。”他说完又重新点了一支烟。   半晌后,他又说:“上去啊!”   武音看了他一眼,罗清培始终埋着头,只余一个沉重的身体轮廓。   至亲去世,哪怕曾有无尽怨恨,也不可能完全无动于衷。   罗清培现今的模样,该是用着多少的力量撑起来的,武音不知道,但她明白眼前男人的骄傲,那丝脆弱咬碎牙吞进肚子里,硬是不愿在她面前展露分毫。   武音将手机拿出来,调出那个视频,放到他面前,随后起身回了楼上。   踩着地毯的脚步依旧无声,武音拉上自己的房门,发出轻轻的一声“砰”,慢慢退过去靠在楼梯旁的墙上,顺势下滑盘腿坐在地上。   很久过去,下面传来一点细小的声音,那里亮着薄薄一片冷光。   武音转头盯着那个方向,她看到罗清培抬手捂住嘴巴,看到他狼狈的抹了把脸,在冷光不再闪动的时候男人弯了脊梁,将脸埋进双掌中,微微颤抖的身躯,泄露着强烈的哀伤情绪。   武音双眼蓦然一红,想起初入罗家的十岁姑娘,慢慢成长的年岁中掺杂着这两位一老一小的身影,那些或开心或悲伤的岁月,最终再也无法理清。   第二天,武音起床下楼,手机放在茶几上,行李依旧堆在那,罗清培却不在。   绍文慧问起来。   “去墓地了吧。”武音说。   原本是要去上班的,后来想了想还是留在了家里。   罗清培回来已经是下午,武音正站在落地窗边打电话,两人目光一撞,前者点头致意了下,转身去了厨房。   武音说:“到时见面谈吧,我先挂了。”   张雅菲说:“你抓紧时间决定啊。”   “知道了。”   武音挂了电话,原地踌躇了下还是跟着走上去。   “吃饭了吗?”她问。   罗清培端着杯子在喝水,眼位依稀有着掩盖不住的疲惫。   “吃了,”他转身过来,“你没去上班?”   “唔,今天休息在家。”   罗清培转了转杯子:“我没事,你们不需要有压力。”   武音皱眉:“我留在这不是因为什么压力。”   罗清培安静的看着她。   武音意识到自己口气又有点冲,现在这个情况下跟人起冲突实在不合适,她把涌上来的气立马压下去。   “给你留了饭,要是饿了还可以再吃点。”   罗清培把杯子一放:“好啊。”   饭还在保温,他盛了一碗,走去餐厅。   菜却是冷了。   武音说:“我给你热下。”   “不用了。”   “那把汤热下吧。”武音将汤碗端出来去厨房,往锅里一倒,重新热了遍,等再端出去,罗清培碗里的饭已经下去一半。   她把汤端上桌,随后坐到对面。   “最近忙吗?”罗清培说。   “还好。”   “听说胡颖找你定制礼服。”   “嗯。”   “胡颖现在形势很好,有她这个行走的广告牌,你的客户会越来越多。”   罗清培慢条斯理的将饭全部吃完,自己拿去厨房洗了,再出来时见武音还在老位置坐着,他便也坐回了原位。   他们极少在无所事事的时候还能这么心平气和的面对面坐着,而武音今天能这么温和的原因罗清培自然也知道。   武音快速看了他一眼,说:“你要休息一段时间吗?”   罗清培摇头:“没时间。”   “不能把拍摄工作放放吗?”   罗清培停顿了下,摇头:“不能。”   在三头兼顾的情况想要有休息的时间自然不可能,武音之前就知道他近段时间的日子过得有点惨不忍睹,但一般情况下她是懒得管的。   而今天还是忍不住提了句,可能是实在太没话题聊,又或者前一晚黑暗中男人的背影太过脆弱,让她最终有点不忍心。   武音说:“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说。”   罗清培点头:“好。”   -   工作室地址选在城郊,虽然略冷清,但门前空旷停车方便,武音自己还是满意的。   她最终还是选择了做出改变。   反正人生本就是一个不断改变的过程。   落址当天来了不少人,原公司的几位同事,罗清培,胡颖,包括上次请武音定制新婚礼服的艺人朋友以及杂志编辑,剪彩仪式过后一伙人去吃了顿饭。   “一切顺利。”罗清培冲武音举杯。   “谢谢。”   胡颖插嘴笑道:“罗老师没准备大礼吗?”   “有也不能告诉你不是。”   胡颖:“好事还能藏着掖着了,说出来大家都沾沾喜。”   罗清培只是笑,在那一个劲迂回绕圈圈,愣是没吐出些实物来。   饭后武音跟那位杂志编辑聊了会,对方走时特意去跟罗清培打了声招呼,武音也没上心,毕竟罗清培的地位放在那,这边的人几乎个个都在给他打招呼。   人散的差不多时,武音步行回工作室,罗清培的车子停在那边,两人一个方向。   大马路上偶有车辆飞驰而过,边上的绿化树枝繁叶茂,天边隐约一点薄薄的云絮。   他们走在日光下,两道影子并排而行。   罗清培说:“你的进步很快。”   对比一年前,已经是天壤区别。   武音挺有自知之明的说:“称不上什么进步,只是贵人多。”   “我很为你高兴。”   “谢谢。”   他们的对话不多,大部分时间还是沉默,难得的是沉默也不觉得尴尬。   临近工作室时,罗清培说:“现下的生活算不算是你曾经向往的?” ☆、第33章   是她想要的吗?   武音倒是一时也想不出来该如何作答。   往前退几年, 在一切还未发生的时候,她或许会回答“是”, 哪怕不是终点,也是在往终点而去的路上, 方向总归是没错的。   现在的话……   武音说:“没什么想要不想要, 一种谋生罢了。”   有车过来, 罗清培拽了她一把,在武音挣动前一秒立时松手。   到工作室门前, 罗清培说:“要拍宣传照找我。”   武音“唔”了声。   罗清培又看了她一眼, 转身上车走了。   一段时间后武音迎来了开业后的第一笔生意, 两个人, 情侣身份,要一起去参加一个派对。   武音新招了一个小妹,暂时做点迎客端茶送水的活。   东南角, 大窗户旁的休息区落座, 武音拿了本手册放他们跟前,供人挑选近似款式,女人三十多岁的样子,穿着墨绿色大长裙,肩头挂着红色披肩,过腰的黑长发编成一条大粗辫挂在一边肩上。   “听说武小姐是罗清培老师的妹妹?”她笑着开口问。   武音点点头,这已经不是什么新闻, 她一点不意外对方知道自己跟罗清培关系。   不过也不愿在这事上多说,她指了册子的其中一套抹胸礼服:“这款怎么样?”   她摇头, 抱歉的笑了下:“忘说了,是个主题派对,得走民国风。”   “没事。”武音合上册子,准备徒手给她画图样。   “这边罗老师平常来吗?”   “不常来,他工作太忙。”   “是吗?”她笑着,仍旧试图探听消息,“可惜了,还想着来这边能跟罗老师碰上一面,前段时间刚一起吃过饭,只是不小心把联系方式给搞丢了。”   武音转了两圈手上的笔,意识到对方醉翁之意不在酒,也就放了笔,没再试图多介绍。   她身边的男人这时说:“不是要选衣服吗?我们时间不多。”   “啊,对,武小姐,我们刚才说到哪?”   武音重新拿起笔跟她做讨论,大致思路定了以后,刷刷刷往上画了几笔,将大致轮廓线条画出来,细节随对方要求进行点缀。   对方看着她娴熟的笔法,笑着恭维了两句,随后接了个电话,将这边的事归给自己的男搭档,先一步走了。   武音将软尺放到一边,在纸上写写画画,边说:“你们的派对时间是什么时候?”   “下周六,来得及吗?”   时间还有十天,武音点头:“可以的。”   静了片刻,他说:“工作室布置的挺漂亮。”   武音扯了下嘴角,勉强露了个笑的表情。   对方摘下脸上的超大墨镜,露出被修饰的更精致的脸庞:“前几天就想过来看看的,可惜一直找不出时间。”   武音点头:“有心了。”   田唯一看了她一会,又将视线转开,环顾四周。   “我以前也特别希望能有这样一家属于自己的工作室,做自己喜欢的事情那真的是一种享受。”   武音说:“你等会留个联系方式,衣服做好了会给你们电话。”   田唯一说:“我的联系方式没变。”   武音一愣,随后立马点头:“好的。”   至始至终她都没有要接他上一句话的意思,田唯一也无所谓,在武音起身去材料间的时候,他也跟了上去。   在二楼,边上立着两个人形模特,旁边柜子上是成堆的布料。   田唯一挑了自己喜欢的。   武音说:“你女伴的呢?”   “随你。”   武音看了他一眼,转而挑了匹酒红色的出来。   田唯一说:“我现在接的剧本都是她帮我拿到的。”   武音“哦”了声。   田唯一摸着手上的布料:“下一次可能会接电影,她刚才出门就是帮我去商谈了。”   武音没吭声。   田唯一又说:“这女人还是很有能能耐的。”   武音把东西一股脑往工作台一扔,发出的声响成功制止了田唯一继续要说的话。   “你没必要跟我说这些。”武音说。   她压根就对田唯一的私生活没兴趣,在田唯一放弃服装设计,用自己的方法进入模特行业,若这时武音还能有点理解对方的话,那么在他用另外一种方式进入娱乐圈后,两人就完全背道而驰了。   从一开始她看中田唯一的就是身上对生活困境不屈的态度,而不是现在顶着一个光鲜亮丽的皮囊,却怡然自得在泥沼乱滚的模样。   当然她也没资格去评判别人的生活,武音只是禁不住的有点失望。   田唯一冲她笑了下:“怎么?看不过去了?”   自上一次在片场被武音撞破他跟其他人苟且,田唯一现今已是一副破罐子破摔的状态,在武音心中的印象,反正再差也就这样了。   就像道德束缚上的最后一层纸被捅破,余留的不过是无尽的黑暗。   他甚至忍不住恶意的想要去刺她一下,看着武音脸上的隐忍和无奈,有种又疼又酸的畅快感。   田唯一自己都觉得自己疯了。   “我有什么好看不过去的,”武音说,“这是你的生活,你自己愿意过成这样,别人能有什么办法。”   田唯一低着头,轻声说:“也对,不过这样的生活也没什么不好,你觉得哪里不好吗?”   武音:“你觉得好就行。”   田唯一说:“我现在不缺钱了。”   不用再活的跟狗一样,躲在社会最底层苦苦挣扎,要什么没什么,过的比谁都苦,有的比谁都少。   听到这,武音动作顿了下,很快又拧着眉继续。   田唯一看着她绕着工作台走来走去,又说:“比起你那个哥哥,现在我的知名度也不见得低到哪去。”   武音:“你没必要拿他做比较。”   罗清培是罗清培,田唯一是田唯一,不论从各方面看都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没理由放到一起相提并论。   这话原本没什么问题,然而放到田唯一现今的耳朵里,几乎成了明晃晃的讽刺。   他目光瞬间一冷,哼笑了声:“拿他跟我放在一起你不满意了?心疼了?恶心了?”   “你这论调哪来的?”武音非常意外的看着他,心下简直莫名其妙。   田唯一没吭声,对视片刻后径自转开了头,又开始环顾周边,武音也没再多说什么。   今天见到的女人,似乎跟上次的那个又不是同一个人,听声音不太像。   武音也不愿在这事上多说,只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田唯一在这呆了半天,试图自己动手做点什么,后又一想,最终什么都没做。   他走后,武音叫来自己唯一的员工,嘱咐对方千万不要对外多话。   工作性质问题难免碰到些名人,又会看到些名人私事,万一多舌容易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派对开始前一天,他们派人过来将两套服装拿走,过来的人是助理,武音不认识。   之后关于田唯一的消息就全都来自娱乐新闻了,卖着与真实不符的人设,或真或假的在这个圈子里沉浮。   张雅菲又一次开办秀场时拉上了武音,两人进行了一次小规模合作。   武音精力有限,不论是从规模还是人员都没法自己扛整场,由此负责了张雅菲秀场的其中一个小单元。   临时搭建的摄影棚内,模特还在换衣服,武音在旁边做修饰。   罗清培走过来:“好了吗?”   “马上!”武音说。   罗清培走回去,顺手调整了一下摄影灯,模特走过来。   快门声此起彼伏的响起,半晌后罗清培指挥人调整反光板的角度。   “新人?”他说了句。   站在那的模特微有些局促的点头。   他又转向武音:“让她手上拿个东西吧,有可以搭配的吗?”   武音转身拿了条围巾过来,一半绕在模特脖子上,一半让她拽手中摆造型。   姿势看过去稍微自然了些,不过细节上依旧不太行。   罗清培皱了皱眉:“模特谁选的?”   “我。”武音说。   罗清培看了她一眼。   武音说:“经费有限,将就着用了。”   完全是屁话,罗清培没理。   这一套宣传照难免耗时久了些,等全部拍完天已经黑透了,   订了外卖,一伙人凑堆随意吃了些。   罗清培扒了几口就停手,在那靠窗抽烟。   他身边站着武音,武音还在继续埋头扒饭。   罗清培说:“吃慢点,别噎着了。”   武音鼓着腮帮子看他,活脱脱一只嘴巴塞松果的松鼠。   罗清培看的好笑,一时没忍住伸手戳了下。   武音立时往后一跳,皱眉不满的看着他。   “我错了,不小心手痒。”   武音咀嚼着咽下嘴里的东西,说:“你怎么不把那手剁了。”   “剁了还怎么给你们拍照。”   武音没话说,罗清培是张雅菲叫过来的,自己没理由去反对什么。   等拍摄结束摄影棚人顿时走的七七八八,武音留下来看当天的拍摄成果,鼠标点着点着突然就不动了。   “怎么回事?”武音说着要起身让位。   罗清培站在她身后,一手按在她肩上,俯身过去在键盘上敲击了一下,又伸手快速输入一串字符。   这样的姿势就好比被圈在他怀里,亲密无间。   罗清培很快收手:“好了。”   武音木着脑袋继续看照片。   “你今天回家吗?”他说。   “回的。”   “嗯,那我跟你一起。”   武音抬头看他。   罗清培解释说:“回去拿点东西。”   自从罗耀新去世,罗清培就没再回去过,现在住在他自己哪个窟里,武音不清楚,但绍文慧说过那套房子是他们罗家最早买的,当初罗清培母亲也曾出过一笔钱,绍文慧现在正考虑着搬出来。   这事武音也是才知道,她都不知道绍文慧平时是怎么住的下去的。   回去的时候武音开的车,到半路电话进来了,手机连着车载显示屏,上方明晃晃挂着叶行舟三个大字。   罗清培直接伸手按了接通。   “……”   武音硬着头皮叫了声:“师兄?”   她可还记着前一次跟叶行舟视频完,罗清培就莫名其妙发疯的事情,今天这一通电话过去还不知道会把人激出什么德行来。   真是忧伤。   叶行舟在那边说:“秀场筹备的怎么样了?我这边或许会提前回来。”   “没什么问题,你那边这么快就忙完了?”   “差不多,下个月应该就能回来了,到时来给我接机?”   武音快速看了没什么表情的罗清培一眼:“好的。”   罗清培突然伸手往窗上一敲,武音吓了一跳。   叶行舟说:“在外面?”   武音:“在开车。”   “注意安全。”叶行舟便很快挂了电话。   车子原本在大马路上飞速前进,这时武音缓下了点速度,警惕的关注着罗清培的动静,不过对方始终维持着一个姿势没动作。   在武音一口气将松不松的时候,罗清培陡然开了口:“我要是跟叶行舟公平竞争,谁的胜算大一点?”   武音差点一口气憋死,她说:“这样的比较没意义。”   “说说看。”   武音稍作停顿后说:“你是我哥。”   “我们没血缘。”   “你依旧是我哥。”   罗清培低低的笑了声:“十八岁时候的你比现在有种多了。”   武音面色顿时一沉,不过在这些事上纠结没多大意思,说来说去就这些,何必呢,他不累,她还累了。   车子开到家,罗清培直接上楼,没多久就拎着一只行李箱走下来。   看样子是收拾衣物来的,这是要长期离家出走的意思了。   武音说:“我妈过几天会搬出去。”   罗清培意外的看了她一眼。   武音说:“她一个人住这么大房子太空荡了,所以还是准备另外找地方。”   是借口还是真的原因,没人会去细究。   罗清培点点头,也不做挽留,罗耀新留了一笔非常可观的遗产给绍文慧,足够她这辈子肆无忌惮的挥霍了。   “公司事情太多,所以我还是住的近一点方便。”他也解释了一句。   因为一个人的离开,原本就岌岌可危的大壳子连带表象都支撑不住了。   罗清培说完朝外走。   武音看着他走到玄关的背影,叫了他一声。   “罗清培。”   她刚来罗家的时候怯生生的唤他“哥哥”,稍微长大一点就一直连名带姓的叫,而出事后到现在的几年别说唤人了,连好好说话的机会都寥寥无几。   罗清培拉着行李箱的手猛然一颤,心底漫上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然后他听见武音说:“你能原谅我妈吗?”   一个害死你至亲的人,破坏你家庭的人,你能宽宏大量到去原谅吗?   罗清培无法去回答。   武音说:“我也一样。”   罗清培霍然转头看向她。   武音扯了下嘴角:“这就是我给你的答案。”   所以那些所谓的公平竞争,完全是不存在的,简直就是个笑话了。   罗清培最后略有些狼狈的离开了这幢房子,武音转身上楼,在楼梯口碰到了安静站着的绍文慧。   她也没说什么,头也没抬一下,径自叹了口气便转身回房。   绍文慧名下还有一套复式,由于武音工作繁忙,鲜少回家,她一个人居住依旧太过空荡,由此在市区买了一套小格局精装公寓,前后半个月搬家的事便落实了。   搬完家的那天,武音特地给罗清培去了条消息告知,对方没有回应。   几天后,武音在娱乐杂志上看到了罗清培的八卦消息,著名摄影师与十八线已婚演员共度良宵。   武音挑眉,仔细翻阅了下,随后把杂志扔在了一边。   她是抱着好奇心看的,实际上压根没信。   娱乐新闻向来是把没事的搞成有事的,有事的搞成大事的,大事的搞成不可收拾的。   加上本身对罗清培的了解,知道这人干不出这些牵扯不清的事。   然而几天后罗清培跟刚登上一线的胡颖又被拍到一起供餐,前一次网上小鱼摆尾一样的热度瞬间成了巨鲸摆鳍,滔天浪花横扫整个娱乐圈,绯闻热度居高不下,澄清通告发了一起又一起却丝毫遮不住网友嗷嗷的嘴。   诡异的是胡颖第一时间给武音打了电话,在那一头哭丧的解释原因,原是工作之余一伙人群体聚餐,罗清培跟她好死不死落后了几步,就变成了现今模样。   胡颖说:“你让罗老师多注意,肯定是有人故意在搞他。”   圈子里的人跟狗仔都是有一定关系的,不是后面有人搞鬼,不至于落得现今的模样。   这一点相信不用武音特意去提,罗清培自己肯定也清楚。   网上热度持续好多天,原本只要冷处理一下也不会有太大问题,然而罗氏股票开始下滑,整个大盘都摇摇晃晃。   其他人也闻到了风声,张雅菲过来找武音。   “罗清培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武音给她倒了杯水:“我不太清楚。”   “你没问过?”张雅菲惊讶的看着她。   “最近没碰到面。”   张雅菲端起杯子喝了口:“听说现在他都是在拿自己老本填空缺,这一遭要是弄不好翻船也是这时候。”   张雅菲快速看了她一眼,嘱咐了句:“你有空还是过去看看。”   武音应了声。   她倒是真没想到事件已经发酵到如此严重的地步,胡颖因祸得福反而借着这个热度又代言了一个一线品牌,罗清培则沦落成了四面楚歌的模样。   当天下午武音驱车赶过去了一趟,罗清培在开会,没见到人。   “现在情况怎么样?”   陆科拧着眉:“不是很好,股价下跌,有两个项目出了问题,还有客户临时毁约的,现在只有一点一点慢慢来。”   然而这样的情况下,破开的洞口只会越来越大,资金连不上,项目只能搁浅,项目一暂停,资金更没法流动,这是一个恶性循环。   然而现有的资金投入基本是杯水车薪。   罗清培从会上下来,在办公室看到武音,愣了下,也不明知故问为何而来,只说:“什么时候到的?”   “一小时前。”   罗清培走到办公桌后,将文件夹往桌上一扔,朝后摆手,原本要跟着进来的部门经理迅速退了出去。   武音连忙说:“你们有事先谈。”   “该说的会上都说的差不多了。”罗清培疲惫的将领带扯开,拿过杯子要喝水,结果发现已经空了。   他起身去接了一杯,视线一转又落到武音身上,两人对视几秒。   罗清培想了想说:“放心,问题不大。”   这都要濒临破产了还问题不大?   武音知道他是在宽自己的心,也不戳破,只说:“这事发生的蹊跷,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罗清培似想到什么,冷冷的扯了下嘴角:“是得罪了一个人,不过对方好日子也快到头了。”   武音说:“谁?”   罗清培摇头:“无关紧要的人,起不了什么风浪。”   武音:“这风浪都快把你给淹了。”   罗清培笑了下:“放心,死不了。”   话是这么说,然而几天后连顾孟都找了过来,说是罗清培在找合适买主准备抛售自己名下房产来做急用了。   不但如此,上面有人下来查账,现在罗清培变得很被动。   武音得知消息当天过去找绍文慧,将手上现有的流动资金做了核算。   “这些我先拿走,要是情况不好,我们这边的房子也得卖了。”   绍文慧脸色微变:“不至于这么严重吧,公司亏损大不了把规模缩小,没道理卖房呀。”   武音:“哪有说的这么容易,公司要撑不下去剩下的只有大额负债,所以公司不能倒。”   绍文慧急道:“那也不能卖我们的房呀,这要万一什么都没了,以后让我喝西北风去?”   “我也说占了股份。”   绍文慧脱口而出一句:“我又没占。”   武音定定的看了她一会,看的人招架不住了,她才说:“你是不是还藏私了?”   “胡说什么?!”   武音说:“我让你把钱都拿出来,你确定都拿出来了?”   “有你这么跟妈说话的?”绍文慧被她的质疑激的叫了声。   看着人做贼心虚的模样,武音就知道说什么都白搭,之前还隐约觉得眼前的妇人有了点人情味,现在再来看骨子里的自私一点都没变。   武音也不想闹太难看,有一点是一点,先把手上有的这些拿去了公司给罗清培救急。   她直接找的陆科,确定了账户后直接将钱全部转进去。   罗清培直到晚上才发现多出来的这笔金额,他也没多的表示,只是当晚深更半夜敲响了武音的公寓大门。 ☆、第34章   公寓在工作室旁边的小区里, 租的,路近, 方便。   不过是充当一下临时住所,由此空间不大, 一眼就能望全。   客厅茶几上摊着几本花花绿绿的杂志, 沙发上是扭曲褶皱的衣裤, 不远的餐桌上摆着打开的碗装方便面,想当然的空气里也有浓郁的调料味。   综上所述, 得出结论就是这个房子挺乱。   武音嘴上还咬着一次性叉子。   罗清培门口站了会说:“不让我进去?”   他手上拎着一袋水果, 一袋零食, 跟从家出门逛街回来似的。   武音往边上让了点, 等人进来后关了门。   “吃点别的吧,我给你做。”罗清培很是熟稔的走向厨房。   厨房极为狭小,他在里面转了圈, 基本厨具倒是有的, 就是冰箱空荡荡完全没有可供他发挥手艺的食材。   “你怎么到这来了?”武音站在门边问他。   “拿了你一笔巨额财产,特地过来道谢。”罗清培转过身,倚着橱柜看她,“有心了。”   她们的钱本来也都是罗耀新给的,现在罗清培落难,拿出来救急是理所应当。   “没事,应该的。”武音说, “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了?”   “还行。”罗清培并不想在这事上多说,指了指冰箱, “怎么都不备点吃的?”   “平时不怎么来,备不备就无所谓了。”   武音走到餐桌旁坐下,继续吃她那还剩一半的碗面。   罗清培跟着走出来坐到她对面,桌子很小,两人膝盖不免磨蹭了下。   武音立马往后一缩,顺带将面碗也往外移了些。   罗清培说:“面还有吗?”   武音吸溜一口,含糊不清的说:“你也没吃?”   “嗯,开完会就直接来这了。”   “你有功夫买吃的,没功夫实际去吃点?”   罗清培笑了下:“你是不是连碗面都舍不得给?”   武音抬手一指厨房:“最西边第二个柜子。”   柜子分两层,一箱碗面在最底下放着,罗清培烧上水,捞了一碗出来煮。   过了会,他朝外喊:“有没有鸡蛋?”   武音:“你不是看过我冰箱吗?”   “……”   也对。   罗清培俯身又捞了一碗上来,接着煮。   等他再出来时,武音已经吃完坐到沙发上,面前是台电脑,点着鼠标似乎在游览网页。   “工作室单子多吗?”他问了声。   武音头也不抬的说:“还好。”   之前拎过来的两只购物袋靠着茶几放在地上,其中一只突然传来铃声。   武音顺手捞过来看。   “谁的?”罗清培说。   “王薇。”武音将手机递过去,紧接着继续手上的工作。   她也没注意去听罗清培的通话内容,然而她始终觉得这名字有点眼熟,可一时又想不起具体在哪见过。   武音一边看着页面上的服装结构图,一边脑子始终在乱转,转七转八想了一大堆。   半晌过去,敲着键盘的手陡然一顿,武音拧起眉,在迷雾中终于开出一条缝来了。   不可能吧!要真是自己想的这样就太夸张了!   武音迟疑着打开网页输入了一个杂志名称,紧接着在百科那边看到了创刊人——王薇。   曾经的那些莫名其妙就此有了原由和答案,她就说一线明星都不一定能上封面的大牌杂志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宣传自己的作品。   这个世界哪有那么多的巧合?有的不过是处心积虑筹谋划策罢了。   武音将鼠标一丢,发出清浅的碰撞声。   正在通话的罗清培奇怪的看了她一眼,电话里的王薇还在说:“媒体那边的事帮你搞定了,查到的东西已经打包发你邮箱,公司那边怎么样?”   “这边我自己解决,麻烦了。”   “别这么客气,凭着合作伙伴的身份,帮一把再正常不过,后面要还有什么事你找我。”   罗清培应了声,便把电话挂了。   将手机放到边上,他看着脸色不是很好的武音问了声:“怎么了?”   武音是纠结的,她不知道该捅不捅破这个问题,不是他中间牵线最好,但如果真有关联,那么罗清培的初衷总归是好的,自己排斥的态度似乎也不太合适。   然而自己勤勤恳恳工作,一直以为只走运凭着自己的能力走到的这个高度,结果到头来依旧是借着别人的福音,还是借着罗清培的福音,她实在高兴不起来。   罗清培弯拢手指敲了敲桌子,又问了声:“武音,怎么了?”   武音缓慢的吐了口气,扭头看他。   她的眼神矛盾又抗拒。   罗清培愣了下:“出什么问题了吗?”   “王薇是谁?”她最终还是问了出来。   “一个朋友。”罗清培一时没想到其中原由,但他也不会自作多情认为武音是因着陌生女人而吃味,“近期有工作上的合作。”   武音:“做什么的?”   “杂志主……”罗清培话音突然顿住。   武音笑了下,笑的挺不好看:“你说巧不巧,之前有个杂志突然找上门给我做宣传,创刊人也叫王薇。”   罗清培搅拌着碗里还剩大半的方便面,皱着眉一时沉默下来。   武音看着他垂头丧脑的模样,想要脱口而出的刻薄话也止住了。   两相沉默,半晌后还是罗清培先开的口,他仔细斟酌着解释说:“只是想为你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恰好有这个机会,所以随口提了句,也没想过会有什么效果。”   骗鬼呢,上了这样的一线杂志,效果再差都不至于差到哪去。   至少在时尚圈钻了个口子,不论是内行审视还是外行装逼,都或多或少会把眼光扔过来。   “何况就算刻意为之又如何?”好话坏话武音都一个反应,罗清培索性也不端着了,直说,“我想对你好一点,这也错了?你领不领情是你的事,我想怎么做是我的事,这并没有什么必然关系对不对?”   武音说:“虽然我还没什么成就,但也真的不希望自己所付出的努力掺杂着其他人的因素。”   尤其是你的,最后这句总归没说出口,毕竟太不识好歹也不好。   罗清培不可置信的说:“所以就要否决我对你的好?”   武音没说话,起这样的争执实非她所愿,如果可以她还是更希望大家心平气和点。   罗清培也是这么想的,他突然笑了下,略有苦涩,又似无法理解的说:“为什么我们每次谈话到最后都会变成这样?”   这问题也不知道是在问武音,还是在自问。   罗清培将桌上没吃完的面碗收拾了,随后走出了这套公寓。   门关上,室内又恢复寂静。   武音开了一个播放器,舒缓的音乐流淌出来。   她看着天花板发呆。   其实知道罗清培说的没错,也明白按着现在的情况,两人能拧巴到天边去,他们的命运在很早就交织在一起,现在要说彻底分开,彼此干干净净毫无瓜葛似乎不太可能。   毕竟那人压根就没有这份要划清界限的心思。   重新接受他吗?   武音仔细思考着这个可能,从出生到现在她真正满心交付的就这么一个人,当初的青涩懵懂,心脏小鹿般乱撞的悸动已经完全找不到了,哪怕是回忆都已经是模糊不清。   时间是很好的调剂品,消磨了爱恋,也消减着仇恨。   她见着罗清培现下最多的只有无法言说的疲惫。   武音叹了口气,合上电脑回屋睡觉。   又是几天后,近期新崛起的影视小生田唯突然爆出私生活混乱,大量私密照流出,当事人不着寸缕的出镜,面部表情妖娆而情、色,与他肢体交缠的有不下五人,男女均分,大部分都打了马赛克,只其中一位妇人上了张高清。   娱乐圈顿时又起一阵浪潮,铺天盖地的讨伐唾弃声将人给轰了个遍。   张雅菲说:“真看不出来,当初那么清纯的一张小脸蛋,会落得如今下场。”   武音对此不发表意见,她不认同田唯一的做法,但也不愿在人落难时而冷言冷语。   她试着给对方去了一个电话,意料之中的无法接通。   之后也就没心思再发放在这件事上,因为公司财务问题,开始有大量人员选择跳槽,人力不足的情况下,武音责无旁贷的加入内部工作。   每天核算报表,跟客户做解释,修改合同,晚上出席各类饭局打通关系。   武音陪着罗清培顿时忙的脚不沾地,连带工作室都关了门。   陆科拿着一份材料转过身:“罗老师……”   “嘘!”罗清培立马竖起食指制止他出声。   旁边被灌了一堆酒的武音已经睡死过去,不是单纯因为酒精,与近日连续奔波忙碌的疲惫相结合才导致累倒了。   陆科压低声音说:“她酒量真好。”   “嗯,”罗清培表情格外柔软的说,“平时也不酗酒,但从小酒量就好。”   他将搭在武音身上的外套往上扯了扯。   车子在深夜的马路上飞驰着,为避免急刹,罗清培嘱咐司机稍微开慢些。   陆科低声跟罗清培汇报着这几天的工作进度。   “佳华的项目放弃吧,自己这边烂摊子还没解决,新接了单子吃不下不说,别最后搞得消化不良。”罗清培说。   陆科抱着文件夹看他:“顾总表示这个项目可以跟我们一起扛,他说你要是同意,他愿意出七个点。”   罗清培挑眉,这简直跟免费扔他白面馒头一样了。   “这事明天开会时再讨论。”   陆科点头,转回去坐好,突然说:“咦,这车怎么回事?在跟踪我们?”   罗清培往倒车镜一看,是辆白色小跑,之前在市区车流多的时候没注意,现在越来越僻静就显眼起来。   “前面小道拐进去。”罗清培迅速吩咐。   车子往前溜了将近五十米,右转进了一个岔道,道路宽度瞬间缩小成辆车勉强并排的样子。   白色小跑果然也跟着冲了进来,罗清培试着去看清对方车牌,然而远光灯几乎要亮瞎人眼,彻底糊成一片。   岔道很短,马上就又要回归大路。   罗清培皱眉说:“多绕几圈,甩开它。”   对方可能知道了他的意图,没多久突然速度提了上来,车子左右晃悠好似表达着车主人现下的暴躁心态。   “这人疯了吗?”陆科惊讶的说,“她好像要逆向行驶了。”   罗清培脸色顿变:“快!赶紧……”   话未完,白色小跑已经飞速蹿上来,二话不说直接往他们车身拱。   那一边正好是武音所在的位置,罗清培霎时面无血色,一把将瞌睡着的武音扯过来,边来之不及的扑到她身上。   “罗老师!”陆科惊叫了声。   一堆刺耳声响过后,车子无法控制的滑出去猛地撞上了路边护栏。   武音惊醒过来,身上的重量让她一时喘不过气。   前面两座的人没什么问题,陆科着急慌忙的从车上下来,车子后半边凹进去了一大块,车玻璃也已经粉碎,相当的惨不忍睹。   陆科拉开车门,武音被罗清培护在怀里遮掩的密密实实,后者自己身上则见了血,手臂划开了一道口子,额头也有擦伤,其他地方如何则不好判断。   “罗老师,你怎么样?”陆科叫了声,试着伸手将两人给拖出来。   罗清培睁眼看他:“没事,你去那辆车把上面的人给看牢了。”   “这边……”   “快去!”   陆科“噢噢”着跑了开去。   司机看他们没事,就放心站在外面报警。   变形的车厢里就剩了两人。   罗清培动了动身子,感觉问题不大,慢慢直起身,低头时跟武音眨巴着的双眼对个正着。   他愣了下,轻声说:“醒了?”   “这要再不醒,我离死也不远了。”   罗清培瞬间皱眉:“别胡说。”   车内光线昏暗,两人密合的贴在一起,罗清培左脸蹭到衣服上的血渍,染了点点鲜红,他本就生的白,这点红色便更加显眼,双目清澈黑亮,最近日夜奔波下巴又尖了些,脸依旧是好看的,当下配合着车祸场景居然有点凌乱的美感。   武音心想,真是疯了。   两人的双腿卡在一块,武音试着动了动。   罗清培突然整个人又往她身上一砸,他不好意思的说:“手一时没撑住。”   “你能不能起来?”   “嗯,我试试。”   武音目光往外扫了圈,发现原本站在不远处的司机也不见了,只听到外面有女人的喊叫声,她说:“另外两个呢?”   “去盯肇事车主了。”   罗清培往边上稍微移出去一些,武音迫不及待的抬了下腿,膝盖好死不死抵在了对方的胯间。   两人全都一愣,武音反应过来后又立马将腿伸直,尴尬的转开头,罗清培抿了抿嘴,清了下嗓子说:“你没撞到哪吧?”   武音瞪眼:“你说我撞到哪了?”   罗清培:“我是说你,不是说我,车子撞过来,你有没有撞到哪。”   “没有。”   “那就好。”罗清培顺手将她脸上的头发拨到后面,继续慢慢的撑起身子。   武音维持着瘫在车座上的姿势一动不敢动,心里却是有些复杂的,她知道自己能毫发无损的躺在这全是罗清培的功劳,睁眼第一时间感受的便是对方身上独有的气息,被他紧紧的护在怀里,好像外间的一切动荡都被很好的阻隔掉。   武音五味杂陈,从车上下来,看到他整个胳膊被血浸透了的袖子,更加的不是滋味。   不远处白色小车的车主还在疯狂叫骂,是个女人,姿态癫狂,好似喝醉了脑子有点不清爽。   他们走过去,离得近了,武音歪头又仔细的瞅了瞅她,隐约有点眼熟。   “罗清培,你有种!我告诉你,我不会放过你,你等着,你给我等着!”她面目狰狞的叫骂,“你把我害成这样,你也不会有好下场,大不了跟你同归于尽!”   武音恍然想起在哪见过她了,就在近期的娱乐新闻上,一帮马赛克中的高清选手。   罗清培看向司机:“报警完多久了?”   “十几分钟。”司机说,“交警过来这边估计还得十几分钟,罗总你要先去医院吗?”   “无妨,这点小伤没大碍。”   罗清培拽着武音走到路边上,随后点了支烟,正好站在风口,吐出来的烟雾一股脑的全喷在了武音脸上。   武音往后快速一退,捂着嘴咳了好几声。   “抱歉。”罗清培连忙把烟给掐了。   手臂上的血已经凝固,就是看着吓人。   武音摇头说:“这边交给他们,还是先去医院吧,拍个片子看看还有没有别的问题。”   罗清培看着那边还在不停挣扎试图跑走的女人。   “再等等,反正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安静了会,武音说:“田唯一的新闻是你放出来的。”   罗清培停了会,才点头,承认的很爽快:“是我托人放出来的。”   武音快速皱眉:“你缺不缺德?干的什么人事!”   罗清培猛地扭头看她,目光灼灼:“他们自己不犯蠢,我也不会出手,一报还一报而已,这是他们该受的。”   武音说:“别人也不会无缘无故针对你。”   “你现在是要帮着外人来教育我?”   武音又看了眼他见血的胳膊,没吭声。   “我问你呢,你现在帮着外人来教育我来了?”罗清培稍稍提了些音量说。   武音无奈的叹了口气:“我就是觉得你做的有点过了,得饶人处且饶人,留点余地不好吗?”   “余地?我们现在每天焦头烂额就是他们的手笔,我没理由无辜受灾,却让他们畅快。”顿了顿,罗清培大声说,“你居然到现在还心疼他!”   “嘿,你这哪来的结论?”武音气乐了,“我是就事论事。”   罗清培撇开头。   半晌后犹自不服气的说:“你就是护着他。”   里面满满的委屈溢的满大街都是。   武音说:“你又在委屈什么?现在可是你比人牛逼的多!”   “可你就是不把我当回事!” ☆、第35章   交警很快来了, 除了交警还有闻风而来的媒体,以及对方的同伴, 场面一时混乱到无法言说。   但诡异的是媒体一溜的全堵在对方那边,闪光灯此起彼伏, 将她的狼狈落魄尽收眼底。   “走了。”罗清培拉着武音不动声色的后退几步, 上了后面过来的一辆出租车。   车子直接去了就近的一家医院, 武音陪着他挂号检查上药,伤处不影响行动, 但口子过大, 还是挂了消炎针。   一夜惊魂, 武音的瞌睡已经跑的爪哇国, 她极为精神的在边上陪着坐了会,觉得无聊又拿手机在那玩游戏。   几个数字堆在一块,死了又死。   “饿吗?”罗清培这时问了她一声。   态度良好, 前不久的炸毛就跟做梦一样。   武音自然也不会自找不痛快的再去多说什么, 而当下也确实有点饿了。   晚上饭局基本灌的全是酒,罗清培酒量不行,陆科也一般,全是武音帮着挡了,喝的她头昏眼花差点没撑破肚子。   几趟厕所下来,原本鼓鼓的小腹又扁的几乎能装下一头牛。   “这附近好像有吃的吧,我去买点, 你要吗?”武音越想越饿,起身准备出去觅食。   罗清培摇头, 嘱咐她:“晚上别吃太多,睡觉不舒服。”   武音随口应了,起身走出去。   他们坐在输液大厅角落,这边僻静又靠窗,相对空气好很多。   陆科来消息表示事故已经处理完毕,罗清培又吩咐了他一些其他事项后便把手机放在了一边。   墙角的电视上放着动画片,最前头陪着长辈过来的小孩看的津津有味。   罗清培动了动身子,选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休息。   只是没几分钟又被震醒了,来自边上手机的震动,手机还是武音落下的。   罗清培看了眼,来电显示是叶行舟,他倏地眯眼盯着,却并没有伸手去拿。   他知道叶行舟的归国时间延迟了,自上次他跟武音通话到现在,已经又过去几个月。   若没有武音的牵绊,撇开私人情绪,罗清培还是很欣赏叶行舟的,行事低调,能力出色,同在这个时尚圈子沉浮,合作一两把也不是没可能。   真是可惜,情敌多眼红,现在沦落成了对方越出色越瞧不顺眼。   手机屏灭了,很快又亮起来。   罗清培伸手过去,堪堪碰到机身时又猛然顿住,他思考了两秒,重新把手缩回来,转而捞了自己的手机,按着上面显示的数字敲在显示屏上,等这边消停了,他同时间将电话给拨了出去。   “你好。”电话很快接通,男人声音清爽又官方。   很难想象这样一道疏离板正的声音跟武音玩笑时的模样,不巧罗清培还撞到过,由此强烈的反差让他越加不舒服。   “叶先生,好久不见。”罗清培说。   那边安静了下,才开口:“罗清培?你怎么会有我联系方式?”   语气相当冷淡,叶行舟并没有要跟他装腔作势的样子,把两人的敌对关系直截了当的摆在了明面上。   罗清培也不在意他的态度,淡声说:“自然是从武音那知道的,她手机正好在我旁边。”   叶行舟没说话。   罗清培说:“我今天不小心出了趟车祸,武音担心,特意陪我过来医院做检查,你找她有事?”   “嗯,那我等会再给她电话。”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   “太晚了,明天吧。”罗清培说,“武音最近太忙,好几天没睡好觉了。”   叶行舟:“你真了解。”   “我毕竟是……”   叶行舟直接挂断了电话。   罗清培看了眼自己的手机,扔到旁边。   医院旁边能吃的东西不多,这个时间点还开着店门的就两家,武音点了一份吃完,又点了一份打包回医院。   座椅旁有扶手,虽然窄的离谱,武音将一次性塑料碗放在扶手上,一边帮他挡了些。   罗清培点滴挂在左手,行动多有不便,但也不至于直接成残障到非要人伺候。   砂锅料放了不少,荤素搭配均匀,看着很有食欲。   “这边的砂锅不放葱?”他稀奇的问。   武音跟着前面的小孩一起看电视,闻言看他:“你不是不喜欢?”   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由武音做来,罗清培心底依旧忍不住荡了下。   他“嗯”了声,低头吃东西。   进食速度很慢,武音扶着扶着就觉着有点累了,但又不好开口催,她皱眉看了眼罗清培在那戳鹌鹑蛋。   “你直接拿勺子舀啊,戳它干嘛?”   罗清培说:“蛋黄太干,进点水。”   “你直接塞嘴里,喝口汤不就得了。”   罗清培冲她笑了下:“是不是累了?不用扶了,我自己注意着就成。”   武音便闭上嘴,她不能冲刚遭遇过车祸,并在这次车祸中救了一次自己,从而负伤的队友有诸多抱怨。   好似知道她在想什么,罗清培嘴角挂着一抹笑,继续慢条斯理的吃他的砂锅。   “这家的味道不错,汤汁做的好。”罗清培中间评价了句。   武音说:“刚才去买的时候人确实多。”   罗清培:“不是让你别给我买吗?”   武音侧头看他:“那你要么别吃,我留着明天当早饭也不是不行。”   砂锅实际已经吃的见底,只剩了点汤水菜叶,罗清培无奈的叹了口气。   他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见着武音无动于衷的模样还是什么都没说。   让这人承认担心自己,还是个任重而道远的活。   将一次性盒子收拾着扔掉,等武音重新回来,罗清培佯装恍然的说:“噢,刚忘了说,你手机有电话进来过。”   武音拿起来看。   “我出去一下。”二话不说转身走出了输液大厅,将罗清培探究的目光甩在脑后。   深夜,医院进出的人少了很多,武音靠在门口柱子上,将电话拨过去。   始终没有人接,她一连打了三个都是如此,武音快速皱了下眉,去了一条信后转身走回去。   “有什么急事?”罗清培见她回来问道。   武音摇头,她不愿在叶行舟的事情上多说什么,转而看到输液厅已经见底,叫来护士拔针,又一道离开医院。   之后几天依旧在公司忙碌,武音工作室因此推掉不少工作,罗清培看在眼里,嘴上却并没说什么。   午间休息时,武音一个人在采光极好的会议室坐着。   手上捞着手机,一下一下转圈。   她一直没联系上叶行舟,信息电话全都石沉大海,如此情况在之前从不曾发生过,哪怕再忙,稍微空下点后他就会给自己一个回应,不知道那天晚上他具体什么事,心下有点不安。   罗清培这时推门进来。   “怎么一个人在这坐着?”他说。   武音靠在椅子上,双腿交叠搁在窗台上,相当的没坐相,见人进来,她收腿稍微收敛了些说:“阳光好,休息下。”   “累了?”罗清培走到她身边,双手撑膝盖,歪头看她,轻声说,“我办公室旁有休息间,要么去睡会?”   “哪那么娇气。”   因着他的动作,两人脸对脸靠的很近,阳光落在他的眉眼间,平添了一丝温柔,漂亮的棕色瞳孔在日照中清晰的能看到里面纹路。   武音起身,肩头擦过他的下巴,不动声色的往旁边退了点。   罗清培站直身体,走到她身边,双手撑着窗台往下看。   这边是市中心外围,街道依旧繁华,车辆密实的往来,沿街商铺生意红火。   “雨过天晴了,后续不会再有什么大问题。”罗清培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武音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公司内部情况,卖了一个项目,资金少量回笼,顾家又伸手拉了一把,这次的危机算是有惊无险的过去了。   “那就好,我明天就回自己那了。”武音说。   罗清培:“嗯。”   到了傍晚陆科送来一份文件,武音稍作翻阅后发现是一份股份转让书。   “这是做什么?”武音合上文件夹,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他让你送过来的?”   陆科点头。   武音将文件夹往前一扔:“我不需要这些,吃饱撑着拿这么多股份做什么?公司是我的还是他的?”   陆科推了把鼻梁上的眼镜,笑着说:“罗老师心里具体怎么想的我就不清楚了,但想来这次他是非常感激你的。”   “我除了陪客被灌酒外似乎也没做什么有贡献的东西,并不值这百分之二十的股份,你告诉他我并不稀罕这些东西,更不会签字,你拿走吧。”   武音说完,捞上外套离开了公司。   -   离下班时间还有半小时,罗清培站在窗口接电话,陆科轻手轻脚进来后在桌边站着。   等电话结束,罗清培转过身,目光扫过他手里的文件,也并不觉得意外。   陆科将文件夹放到桌上,将武音的意思委婉表达了一下。   反应在预料之内,罗清培没在这事上多说。   将文件放进抽屉,他转了话题:“田唯一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陆科说:“通告已经全被撤了,大部分代言也已经被退,有两家广告商也因为品牌形象受影响准备将他起诉。胡导没什么动作,不过近期影视圈已经没人再邀请田唯一试镜。”   罗清培点头,带笑的嘴角明显对田唯一现下的遭遇很满意。   陆科迟疑了下,说:“但田唯一本人似乎消失了,最近任何一家媒体都没有捕捉到他的动向。”   “无妨,不过是只过街老鼠。”   现在不管他躲在哪个洞都爬不起来了,等着他的只有各类的名誉纠纷,真是一场精彩绝伦的好戏。   罗清培:“胡导那边也不用盯着了,这个绿帽子戴的全世界皆知也是可怜,想来不会再插手他老婆的事。”   陆科点头。   罗清培摆手让他出去,紧接着又给另外的人打了个电话。   这次事故田唯一不过是起了一个挑唆的作用,蠢就蠢在那个替他出手的女人,权力地位都有,只可惜智商不太够,只能用倒霉来凑了。   -   武音重新回到工作室,手上的单子已经所剩无几,一天下来有了不少的空闲时间。   她在门口摆了几盆花卉,又将休息区调整了下。   每天的基本工作结束后就窝在角落画图,新招的小姑娘是应届毕业生,不过没什么大志向,每天留在这打打下手就感觉很满意。   “偶尔能看到明星,也能学到东西,工作压力也不大,这就够了呀。”她很开心的对武音这么说过。   如此没心没肺,又容易满足的性子让武音觉得很羡慕,当然最羡慕的还是对方如花一样的年纪。   对比起刚出校门的学生,武音总归多了些历练,多了些世故淬炼出来的沧桑。   总归老了,某些时刻她总会不由自主冒出这么个认知。   然后对生活中的任何起伏都变得更加麻木,更加的无所谓。   这天没太阳,也没下雨,只是乌云过境,黑压压一片,看着有点压抑。   武音依旧坐在大窗户旁,白色木制桌椅,窗边点缀的吊兰,对过去往下是一排简易书架,放着大量的时装杂志和理论书籍。   有人推门进来,原以为是客户,武音一抬头却看到了着装偏休闲的叶行舟。   “师兄?”武音惊愕出声,“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一周前。”叶行舟说。   两人有段时间没联系了,她给叶行舟的电话和信息至今没有回音,武音最开始还会有点担心是不是对方出了什么事,后来有一次看到他们公司网站的内部活动照片,发现里面精雕细琢的男人,就知道他很好,没消息,可能只是单纯的不想理她而已。   武音之后识相的就没再去过消息,由此也不知道他已经回国,当然也没想到他会过来找自己。   心中堆着一叠疑问,当下也没急吼吼的去质问什么,一个是不年轻了,占据人思想的总归理性偏多些。另一个是也没什么资格或身份去质问。   武音招呼着叶行舟坐下,又亲自给他泡了杯咖啡。   两人都沉默着,一时安静的有些尴尬。   武音脑细胞死了一堆后说:“今天估计得下雨,你是怎么来的?”   “开车。”叶行舟端起咖啡喝了口,言简意赅到不行,也没有继续话题延伸的意思。   “噢,”武音想了想,“这次会在国内呆多久?”   “没多久。”   武音又“噢”了声,捧着自己的花茶喝,不再试着找话题。   很多事是需要有共鸣的,对方若是没有什么意向,自己再努力都是白搭。   “带我看看你的工作室吧。”片刻后,叶行舟主动提议。   武音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工作室就两层,面积也算不上大,但东西分的很细,也很规整。   人形模特上套着前几天刚完成的一套时装,黑色打底,衣袖和衣摆想着金边,立领的款式,腹部是一圈镂空蕾丝。   叶行舟看了几眼,也不发表意见,转身走去别处。   “最近忙吗?”一圈下来后他说。   “不忙,暂停营业了一阵,取消了不少单子。”   “哦?”叶行舟抬头看着材料柜上方,听不出什么情绪的说,“为什么停业?忙着照顾人去了?”   武音奇怪的看着他:“为什么这么说?”   “难道不是?”叶行舟转身看了她一眼。   武音摇头:“不是,只是在忙别的。”   “别的还有什么是你可忙的?”   武音没有马上回答,停了会才开口:“师兄,你怎么了?”   她不是傻子,也没那么迟钝,叶行舟口中淡淡的讽刺并没有被她给忽略掉。   武音心中感觉挺无辜,实在想不出自己怎么得罪他了。   对比她的纠结,叶行舟心中也没好到哪去。   仅仅因着一个电话自顾自在那拧巴实在不是他的作风,然而只要想到武音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跟罗清培牵扯不清,就开始抓心挠肺的难受。   而要主动开口去询问讨要一个解释,又实在是开不了口。   回来前看着武音发来的消息,心中真是又酸又涩,他也有气,端着架子有心想磨磨武音,结果还没磨两下,对方直接就悄无声息安分了下去。   叶行舟大为失落和难受,然而台阶爬的太高,自己又无法丢掉面子爬下来,就这么拖到了现在。   武音看叶行舟在那一个劲发呆,又叫了他一声:“师兄?”   叶行舟回神看了她一眼,眼神非常的纠结,看到武音都愣了下。   “我之前接到过一个电话。”叶行舟转身往楼下走,武音跟上,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叶行舟斟酌了一下措辞,说:“罗清培身体抱恙,你在照顾他?”   武音立马摇头:“没有,谁给你的电话?”   叶行舟想了想,没回答,转而问她:“你有没有送罗清培去过医院?”   “有。”武音将当时车祸的情形简单说了一遍,将罗清培特意护着自己这事给掩埋了下来。   居然是车祸!   叶行舟瞬间觉得自己太荒唐了,在武音刚经历完车祸的当下,自己居然不分青红皂白的跟人较劲,不管不顾直接把人晾在一边,直至现下得知真相。   武音会怎么想?   在关系并不明朗的现在,自己都能自私如斯,他还能拿什么能让对方去信服?   叶行舟脸色变得奇差,他低声说:“抱歉,我不知道这件事。”   “没什么的,都过去了。”武音说。   叶行舟摇头,一脸的无法释怀。   两人回到之前坐的地方,咖啡已经冷了,武音又去给他倒了杯热水。   之后将罗清培公司的遭遇给他说了一通。   “现在怎么样了?”   武音:“基本已经稳定了,拖了点关系,又有其他朋友帮忙,这个坑不算难爬。”   叶行舟点头:“但是做商业总归有风险,有一次难保未来不会有第二次,难道每一次有问题你都得这么劳心劳力的过去帮忙?”   有意义吗?公司是罗家的,跟她武音又有多大关系?何况武音本身跟罗清培就不对盘。   大部分人应该都是这么想的。   武音沉默了好一会后才说:“不管未来会有多少次我都不可能不管,那是罗叔的公司,罗家与我有恩。”   哪怕跟罗清培闹得再不愉快,但在这之前的十几年她都过的很幸福很快乐,是罗家父子填补了她家庭残缺的遗憾。   武音记仇,但她更懂得感恩。   叶行舟看着对面垂眸细说过往的女人,记忆中开朗天真的模样消退,取而代之的是经历过沉淀后的谨慎知礼。   “长大了。”叶行舟说。   这结论下的有点突兀,又让人很不好意思。   武音玩笑了句:“何止长大了,都老了。”   之前凝滞的氛围算彻底疏散开,叶行舟按下满心歉意,又如补偿般的说:“今天晚上带你去见个人。”   “谁?”   “去了就知道了。”叶行舟难得卖关子。   坐了没一会,叶行舟先离开,说好了傍晚过来接她。   武音站在门口看着他走远,等没影了,她转身回到室内给罗清培打去电话。   “今天吹得什么风?”电话很快通了,他在那边笑说。   武音从来就没主动找过他,离开公司后更是有段时间没见,罗清培自然意外,同时也很欣喜。   只是他那跟中大奖似的心情还没好好体会透,武音的下一句话就等于兜头兜脑泼了他一身冷水。   “你之前给叶行舟打过电话。”武音冷淡的说。   否则叶行舟不会有那样的反应,也不会有如此误会,她不用问,随便一想就差不多了解了其中关系。   “哦?”罗清培说,“他告诉你了?”   武音说:“你是不是有病?”   罗清培轻笑了声:“车祸那天你确实陪我在医院,我并没有骗他。”   “我的事你以后少插手,一天到晚的你到底图的什么?”   罗清培:“你说我图的什么?”   武音噎了下,觉得自己这问题出来也是真够蠢的。   罗清培又说:“我从头到尾图的都只有你,就你这个人而已,你以为?”   “滚!” ☆、第36章   武音穿了一件黑色短款小礼服, 配了一只酒红色手拿包,做了一个时下流行的编发。   “嗯……”叶行舟摸了摸下巴, 上上下下的看着武音。   武音低头看自己,又抬头看他, 不确定的说:“不行?”   “没有, 很漂亮。”叶行舟冲她温柔一笑, “我的女伴非常养眼。”   不吝赞美的话从向来内敛的人嘴里吐出来,产生的效果是翻倍的。   武音愣了一瞬, 随后笑起来:“师兄夸张了。”   旁边停着一辆黑色私家车, 司机安静坐在车上。   叶行舟倚车而站, 穿了定制的黑色西装礼服, 脖子上挂着镶钻的酒红色领绳,无意中配合了武音的穿搭,非常和谐。   他拉开车门, 做了一个绅士手势。   武音说:“师兄今天很特别。”   “怎么说?”   武音坐进去:“变得更帅了。”   “真是敷衍啊。”叶行舟笑着关了车门, 绕过去上车。   是个私人酒会,地址在城郊的一个庄园,应该是内部活动,所以来的人并不多,但是警卫依旧做的非常严实。   在人人出示邀请函的同时,叶行舟带着武音直接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之前来过几次,他们认识我。”叶行舟适当做出解释。   里面的人大部分武音都不认识, 少部分是娱乐圈一线影星,并在国际上拥有一定知名度, 以此规模可以得出那些不认识的想必地位也不低。   叶行舟带着她四周晃了圈,介绍着认识了一些人,对方态度敷衍,若不是碍于叶行舟的面子估计连个眼神都不会扔过来。   “休息会,累不累?”叶行舟带着武音走到僻静的一角,顺手递给她一只高脚杯,里面装着一层红色流光液体。   “还好,谢谢。”武音从他手中接过,看着周边陌生的觥筹交错的场景,她还记着叶行舟之前说的话,“你要带我见的人是?”   “还没来,再等会。”叶行舟又端了一小碟点心到她眼前,“吃点这个果腹。”   武音捞了一个拇指大的小蛋糕塞进嘴里。   周围场景很精致,氛围对这些名流来说也是如鱼得水,只可惜对武音而言就有些压力了,就像热油进了水,只能浮在表面,渗不进内里,完全的格格不入。   奈何她做着这份职业,活在这个圈子,迟早都要适应这样的场合。   武音喜欢设计,却并不喜欢这个喜好所带来的其他东西,有得有失,说的可不就是这些。   “唔,来了。”叶行舟突然开口,甚至轻轻扶了下武音的腰,示意她去看。   来人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灰白的长发绑成一束马尾,一袭华丽的紫色燕尾服裹身,精神矍铄,脊背如竹。   天啊,居然是陈亚波!   武音震惊的转向叶行舟,叶行舟冲她挑眉笑道:“你偶像来了,走。”   他带着仍旧有些回不过神的武音朝那个方向走去,陈亚波身边已经围了几个人,无意中转头,对方愣了下,跟人招呼了声,转而朝这走来。   “陈老师,好久不见。”叶行舟率先问好。   陈亚波伸手跟他一握,又十分熟稔的拍拍他的肩,笑着说:“小舟现在可也是忙人了,前段时间巴黎时装周都没碰上你。”   叶行舟:“正好跟米兰那边撞上了,因为有合作没法抽身,恭喜陈老师本次又是大获全胜。”   陈亚波只是优雅笑着,已经有明显岁月痕迹的脸上一派温柔。   寒暄片刻后,叶行舟拉过了身边的武音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小学妹,陈老师可是她多年偶像。”   “哦?”陈亚波将目光转向还处于激动状态的武音,笑着说,“谢谢你,每次看到年轻人火热的目光都让我觉得自己还年轻。”   武音说:“在我眼中陈老师一直很年轻,我喜欢您八年了。”   “是吗?”陈亚波自己都惊讶了,随后更加愉悦的笑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武音。”   陈亚波愣怔了下,表情微变,想了想,说:“口天吴?”   “不,武功的武,音乐的音。”   陈亚波“唔”了声,点点头:“有意思。”   直到晚上聚会结束,回去时武音依旧处于一种比较兴奋的状态。   “很开心?”叶行舟好笑的看着她。   “嗯,”武音点头,“跟做梦一样。”   “高兴就好。”   武音说:“谢谢你,师兄。”   “不客气,举手之劳。”   车子一路驶到公寓楼下,武音下车后又跟叶行舟道了声谢。   叶行舟坐在车子,安静了下,才开口:“武音,其实你没必要跟我这么客气的。”   “太开心了,不知道其他能说什么。”   叶行舟无奈的看了她一眼:“我先走了。”   “好,注意安全。”武音朝后退了步。   -   罗清培自然也得到了陈亚波回国的消息,他以王薇为媒介表达了自己想与他会面的想法。   碍于外甥女的面子,陈亚波没有拒绝的道理。   会面地点约在一个茶室,陈亚波在助理陪同下赶到的时候罗清培已经等着了。   “陈大师。”罗清培起身迎人。   “罗先生,久仰大名。”陈亚波和善的冲人点头招呼。   入座后,罗清培给他上了茶,场面话溜了一套后入了正题。   “家妹很喜欢陈大师的作品,一直把您当做榜样,能得到您的指点想必会激动万分。”   陈亚波说:“据我所知,罗先生是以私人名义将其作品发给我审阅,能说说你的初衷吗?”   “之前因为我的原因,让武音一度丧失了对服装设计的热情,为此我一直很愧疚。”想起过往罗清培面色难免暗淡下去。   陈亚波说:“我可以把这当做是你对她的补偿吗?”   罗清培笑了下:“差不多,但我更希望的是在她重拾服装设计后,能尽自己所能的为她去做点什么。”   “我挺佩服你的毅力。”毕竟他们之间的联系几乎都是罗清培自己单方面的,他基本没有做过任何回应,还有很关键的一点是,“为了一个不确定的回应甚至跟小薇低价签了三年合约,你的付出你妹妹知道吗?”   罗清培摇头:“我的目的不在于让她去了解这个过程,我只希望我的坚持能有结果。”   “其实我前两天见过你的妹妹,那位应该是吧,长得挺漂亮,头发不是很长,眉尾有颗小黑痣。”   罗清培笑起来:“是她,居然已经跟您见过了,真是意外。”   “她跟我的一位忘年交关系很好,真是有福气的姑娘。”   罗清培脸上的笑容稍减,端起杯子抿了口茶水:“您这位朋友是?”   “叶行舟,你听过吗?”   罗清培缓慢点头:“听过,原来他已经回国了。”   这天最后陈亚波为武音的作品做出了评价:“力度过大,灵气不足,设计从来不怕创新,怕的是约束,不过我依旧挺看好她,若有一天她选择前往巴黎,可以来找我。”   罗清培眼波闪动。   陈亚波说:“这个机会是你为她争取到的,祝福她。”   -   正好是饭点,校道上都是走动的学生。   武音甩上车门,站在门口看了会才走进去。   校区很大,武音绕过喷泉,慢腾腾朝里走,两旁是参天大树,迎面的风中掺杂着草木清香。   叶行舟电话里没有具体说是在那个区域碰面,发过去的消息也没有回应,武音不好走太深。   她原地转了圈,在路边的休息椅上坐下。   这边是Z大,多年后她止步于门前,今天又步入内里,感想颇多,细说起来却又找不到头绪。   她仰头看上方密实的枝叶,隐约可见的光斑,然后将所有情绪都压缩掩盖自最深处,徒留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武音!”熟悉的声音响起。   武音立马看过去,叶行舟骑着一辆自行车遥遥朝自己过来,到跟前停下,后座夹着几本书,穿着帆布鞋,浅色牛仔裤,白衬衫,朝气蓬勃如刚入学的大学生。   “师兄,你这是……”武音看了他一圈,找着合适的措辞,“体验学生生活?”   叶行舟一个劲冲她笑,可能是着装问题,今天的他看起来格外的青春稚嫩。   “错了,我是来上班的。”   武音挑眉。   叶行舟说:“帮别人来代一学期的课,我现在可是老师。”   之前没听说,武音是意外的,意外过后她立马唤了声:“叶老师。”   “叶老师带你去图书馆,上车。”叶行舟捏了捏刹车,难得孩子气的跃跃欲试。   “你车技行不行?”   “虽然跟两轮阔别多年,但也不是没亲密接触过。”叶行舟看着她,“这事你不是最清楚吗?”   “怕你技巧生疏了。”武音将车后夹着的服装设计概论捞起来抱在怀里,原打算斜着坐,想了想又跨腿正坐了。   亏得她今天正好穿裤装,配合叶行舟回忆校园生活也不是件难事。   “坐好了。”叶行舟说完,脚用力一踩,将车滑了出去。   这样的场景在他们的学生时代经常发生,跟罗清培这样的富二代不同,叶行舟家境非常一般,那时候还经常打工赚生活费,为节约路费买过一辆自行车,还是二手的,骑起来“卡啦卡啦”响的几乎要散架。   犹是如此凭着那张炫目的脸觊觎其车后座的女生也如过江之鲫,不过印象里似乎也只有武音有幸坐过好多次。   当时的武音太傻,任何的特殊待遇都归咎为对方心地良善,而不会往其他方面考虑,当然现在也没聪明到哪去。   路过假山堆时,武音突然兴奋的戳了戳叶行舟的腰窝,高声道:“师兄,你看那边,还记不记得以前你带着我在那边摔过?”   那时武音赶着去上课,正巧遇见骑车经过的叶行舟,两人当时也就碰过几次面,但还不算熟识。   武音眼疾手快拉住了他的车后座,死皮赖脸的求人载一程。   “这堂课得点名的,我要是赶不到真的得挂,学长,不能见死不救啊!”是了,那时候连称呼都还是很官方的。   叶行舟见惯了主动凑上前的女生,大胆厚脸皮的也不少,夸张借口更是应有尽有,武音这样的情况他不是第一次见,想来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他当时表现的很淡定,如往常一样礼貌拒绝,后见人不为所动,索性就沉默着看人在那跳脚,心想拼耐心难道还拼不过你?   谁能想,武音压根不打算跟他拼耐心。   武音跟热锅蚂蚁似的转了两圈后说:“学长,我付车费行吗?”   叶行舟愣了下,这样的提议倒是第一次见,很意外也很新鲜。   “行不行啊?”武音催了句。   叶行舟:“行,五块。”   “成交!”武音飞速跳上车,催着人往教学楼赶。   由于时间逼近,武音在后面急的跟催魂一样,叶行舟更难得的失了点形象,将脚踏板踩成了风火轮。   最后乐极生悲,车子中途掉链子,叶行舟动作一个失控直接撞上了假山。   那天武音依旧迟到了,不单如此,还负了伤,额角鼓了一个鹌鹑蛋似的包,还紫了好多天。   唯一因祸得福的是,五块钱车费不用给了,作为补偿叶行舟还免费接送她好多天。   两人后来能熟悉起来似乎也是从这次小车祸开始的。   再回想这些荒唐事,两人都感觉很好笑。   叶行舟说:“我那时就没见过哪个女生是用车费来接近我的。”   武音辩解:“我跟她们不一样,我那会是真的赶时间。”   “期末时你那门课好像真的挂了,对吧?”   武音:“还不都是你害的。”   “你要不催的那么紧,我还真不会摔。”   武音手贱去戳他腰窝:“可拉倒吧,你那老爷车不行。”   “别闹。”叶行舟一把拉住她作乱的手,“你还想着再摔一次是不是?”   “现在要再摔了,就凭咱两的老骨头估计直接得去医院躺着。”武音笑着说完,准备抽手。   结果叶行舟力道一紧,没有丝毫要松开的意思。   他甚至拉着武音的手,缓慢的环在了自己腰上。   “坐好了。”叶行舟平静的嘱咐了句。   风吹乱他的黑发,鼓起他的衬衫,武音被迫往前的姿势,使得脸颊贴在了柔软的衣服面料上,那里有清爽干净的香味,就像叶行舟给人的感觉一样,清雅俊秀。   武音一点都不反感,她甚至觉得很温暖。   可能是回忆起曾经的学生时代,让她莫名的有些怀念,也有些感慨。   不知不觉居然已经过了这么多年,而兜兜转转在眼前的依旧只有这么些人。   武音前一刻还存有的不自在就此慢慢消减了下来,搭在叶行舟腹部的手依旧被他紧紧的握着,有些热,也有些汗,不知道是他的还是自己的。   武音动了动手指,指尖隔着衬衣往他肚子戳了戳,叶行舟立马又加了点力道,哑声说:“别闹。”   武音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偷笑:“师兄,你平时有没有锻炼?”   “有啊,怎么了?”   “你有腹肌吗?”   叶行舟笑了几下,武音能听到他闷闷的愉悦笑声,她说:“你笑什么?”   “没什么。”察觉到武音的放松,叶行舟整个人也不再紧绷,一下一下捏着她的手指,“想知道?”   武音:“我就问问。”   叶行舟将她全部拢在一块的手指给掰直了,轻轻贴在自己的肚子上:“你摸摸看。”   “你刚才还不让我戳,现在就让我摸。”   叶行舟又笑了下:“刚才不知道你的问题,以为只是调皮。”   “我现在不摸了。”   叶行舟也不勉强:“找机会让你看。”   武音顿时噎住,好一会后:“师兄,你今天突然变流氓了。”   叶行舟只是肆意的笑着,将脚踏车骑的飞快。   路过寝室楼,武音又想起趣事说:“我那会住五楼,又一次背我上去你喘的跟头牛一样。”   “好意思说,我那会以为你真喝醉了,骗子。”   那会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周末聚会,大家都知道武音跟叶行舟关系好,有人羡慕有人嫉妒,酒精上脑后都不服气嚷嚷着要武音打电话叫人来,以此证明两人交情深浅。   武音知道他们是激将法,但见不得他们有所怀疑,心里气不过,装醉将电话打了过去。   其实那会她自己没抱什么希望,因为当晚叶行舟在另一个区做家教,心想着绝不会因着这么点小事赶过来。   随着时间过去,周边的嘲笑声越来越多,武音闷头喝了几杯酒,没搭理他们。   然而二十分钟后,简陋的餐厅大门被人打开了,那是个冬季的晚上,而且在下雨,叶行舟带着一身雨水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站到了武音面前。   武音呆呆的,脸颊通红,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醉的。   看着她这么一副傻头傻脑的模样,叶行舟直觉以为她喝醉了,什么话都没说,捞过武音的外套往人身上一披。   “我先带她走。”看也不看周边人一眼就把人带了出去。   外面雨没停,叶行舟将武音整个脑袋抱在怀里,上了路边等着的一辆出租车。   武音才反应过来,对方来这么快居然是打车来的,仅仅是因为自己的一个玩笑话,顿时心虚爆棚,第一时间拿出堪比影后的演技装醉。   叶行舟毫不怀疑,拧着眉就怕她酒醉坐车上不舒服。   到了学校后,扶着人磕磕绊绊爬了没几个台阶,最后索性把人背了起来,一口气背上了五楼。   想到这事武音声音低下去:“以为那个晚上你不会过来,后来看到你居然舍得花钱打出租过来,我就没敢承认是耍你的。”   “小姑娘家家的在外面喝醉了,我当然担心。”   武音知道他的好,抿着嘴笑。   叶行舟又说:“你那会就算承认了,我也不会骂你。”   “那我也不敢,尤其还害的你丢了工作。”   “你不是也养了我一周?”叶行舟笑说,“叨叨着非要补偿我,请我吃了一周的方便面。”   武音说:“我那会自己正好也没钱了,能匀出来请你吃方便面很不容易了,我自己最后还饿了两餐呢。”   叶行舟叹了口气,这件事再说起来他依旧觉得心疼。 ☆、第37章   他们最后到了图书馆, 这个点学生依旧很多。   整个建筑是圆形镂空设计,窗户不规则的安放在墙体上, 投射进来的光线呈一道道方形光柱,温暖着整个室内。   武音随手捞过一本书挡住脸, 跟着叶行舟往里走。   “做什么呢?”叶行舟小声问她。   “我怕被人围攻。”   叶行舟就是个行走的发光体, 尽管此时够低调, 也已经引起不少女生的注意,武音完全不希望自己成为陌生人口中的讨论对象。   “胡说什么, ”叶行舟低笑着拍拍她脑袋, “好好走路。”   “你说咱两现在站一块, 别人会不会以为我是你姐?”   “你不老。”   武音低头扫一眼自己今天略偏向商务的着装, 跟叶行舟的休闲帅气形成鲜明对比。   “我今天衣服没穿对。”武音小声说。   “其实我有个办法可以解决如此误会。”   武音斜眼怀疑的看他。   “真的。”叶行舟说完就倾身靠过来。   武音吓了一跳,下意识往边上退了步,直接撞上了被人桌子。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武音冲坐在那边学习的同学一叠声的说。   边上的叶行舟一阵偷笑。   两人去了图书馆最里面的角落, 挨着书柜, 清净而隐蔽。   “以前只要你在学校,来图书馆就一逮一个准。”武音扯开书本竖立着遮了自己大半张脸,笑眯眯的看着叶行舟。   “听说为此你吃了不少好货。”   武音乐出声:“谁让你每次都挑刁钻的位置,那些女生为了得你消息也是费尽心力,省了我不少伙食费。”   “成天卖我,我还帮你数钱。”   武音笑嘻嘻的趴在桌子上往外看,书柜走道很小, 对过去也有一张桌子,这边的桌子跟外面的又不一样。   四四方方小小的一张正好镶嵌在里面, 两人面对面坐了都挤的慌,真正过来学习的并不会挑这么个位置,这是情侣的专用场所。   那些隐秘的爱恋,甜蜜的小动作都在这个偏角默默发生着。   “年轻真好。”武音说。   对过去的小桌上就有这么一对,男女悄声说话,举止间都透着狗粮味,武音跟叶行舟就这么默默吃着。   片刻后,武音感觉自己膝盖被蹭了下,她原先以为是不注意,结果没多久又被蹭了一下。   她转头看叶行舟。   叶行舟挑眉:“嗯?”   武音:“师兄这腿不是一般长。”   叶行舟笑道:“腿长不长还是看地方的,该长的时候就得长。”   “……”武音说,“你这……”   叶行舟:“以示亲近一下,有问题?”   武音立马摇头:“没。”   他们在图书馆耗了不少时间,再出去时已经是上课时间。   叶行舟说:“去哪吃?学校食堂还是外面小店。”   “小店。”武音说,“想去吃黄焖鸡饭。”   “行。”   依旧骑着那辆自行车,穿梭在校道间,缓缓朝外而去。   到了对面的美食城,里面三三两两的学生,武音熟门熟路的到了之前的那家小店。   “你吃哪个?”站在点餐台前武音问他。   叶行舟说:“跟你一样好了。”   营业员建议说:“还是点不一样的好,可以交换着吃,换点口味。”   也对。   武音点了黄焖鸡饭,叶行舟则点了一份鱼香肉丝。   他们往日时常出席各类酒局,像如今这样的简餐十分难得。   坐在靠门的位置,此时就他们两个客人。   武音抽了两张纸巾擦桌,边说:“你回国前我也来过这,也是坐在这个位置,然后听到那边一桌小姑娘叽叽歪歪的垂涎你。”   叶行舟笑道:“然后呢?”   “然后我就打开了校内论坛,知道了你要回国的消息。”   叶行舟说:“那会一个人来的?”   武音点头。   叶行舟看她擦了会,也跟着抽了两张出来擦桌子,边说:“怎么会想到来学校?一个人缅怀来了?”   “不是,”武音摇头,将擦完的纸巾扔到旁边,想了想说,“是来自省来了,想着要是当初坚持一下是不是什么都会不一样。”   叶行舟一愣,没再说什么。   过了会捞出手机在那不停的刷,武音以为他是在忙工作,也就没打扰他。   这个时间上菜非常快。。   等服务员将两份食物端上桌后,武音第一时间在那挑金针菇吃,又把汤汁舀到米饭上搅拌。   这边兴匆匆的享用美食,另一边依旧在忙着刷手机,不单如此,叶行舟的表情也变得很奇怪。   “学校的论坛真是越来越有趣了。”他说。   武音这才反应过来,他哪是忙工作,压根是在玩。   “看到什么好玩的了?”   “你自己看。”叶行舟把手机递过来。   页面是个杂七杂八的栏目,各种吐槽各种表白各种奇葩言论满天飞,其中以叶行舟做标题的帖子就有三个,清一色都在靠前的位置。   “疯了?”武音打开其中一张,赫然是两人骑车在校道飞驰的画面,   楼主说:看到这一幕,大家有什么想说的?   一号:说毛线,骑个车碍着你了?   二号:大哥火气略大啊!这是学长女友吗?   三号:嘤嘤嘤,不是吧,少女心已碎,这他妈是学长他妈吧。   诸如此类,直接盖了两百多层。   武音拧着眉快速往下刷,发现为自己说话的人寥寥无几。   “果然是男色的时代,我多无辜。”武音看完,木着脸发表意见。   叶行舟说:“要不要披个马甲亲自上。”   “不要,吵再狠,能跟男神供餐的还不就只有我。”   武音把手机还回去:“他们就是嫉妒。”   “是,”叶行舟说,“吃这个吗?”   他指了指自己的碗。   武音:“我只吃肉。”   叶行舟便低头给她在那挑肉丝,温文尔雅一句怨言都没有。   这一天已经过去不少时间,而武音却始终没明白叶行舟把自己叫来的目的。   真的只是陪同重返一下校园,回忆一下往昔吗?   武音没有问出口,因为这天的感觉太好,她怕有些问题脱口而出,就又会回到之前好像不管怎么做都被堵在一个范围内,怎么都找不到出口。   武音心不在焉的继续吃东西,而叶行舟则一边吃一边看手机。   “好不好看?”武音问他。   叶行舟说:“比较有意思。”   “是啊,一堆骂我的,真有意思。”   叶行舟笑着看她:“小学妹这是不服气?”   “不敢,没胆子跟校园男神拼名气。”   半晌后,见叶行舟依旧拿着手机不放,武音也跟着拿自己手机开始在那翻。   找到之前的那个帖子,刷刷刷往下滑。   然后她看到其中一条说:她是你们学长唯一的软肋。   这位ID名叫小船爱唱歌。   再往后这位同志心平气和的回复了不少怒骂武音的帖子,又在零星几个猜测两人是一对并给予祝福的帖子下道谢。   武音内心就跟放了几个硬币的储蓄罐一样,摇一摇就哐当哐当响的地动山摇。   莫名其妙的就有点感动,又有点心酸。   她把一个明明优秀出色高高在上的男人,给逼的落入底层卑微又小心翼翼。   而生命至今遇到的众多人中,只有眼前人一心一意为她,从不求回报,永远在付出,收获的却只有刻骨伤害。   武音多年的愧疚在这一刻又汹涌泛滥起来,令她无地自容。   饭后又在周边逛了一圈,叶行舟下午没课,他把车子寄存在门卫处,随后上了武音的车赶去市中心。   他们一起看了一部电影,是个鬼片,由于影院排片少,凑合着选出来的。   进了放映厅没多久,前奏开始时武音才发现自己是多么的不明智。   几十人的大厅,看电影的不超过五个,人少的间接结果就是恐怖效果瞬间翻倍。   武音不算胆子小的人,但往常她也不怎么看惊悚片,由此并不清楚自己的承受能力。   她原先想的是,再恐怖也不过是演的,演的东西总归是假的,傻子才会去信呢,不信又怎么会害怕。   结果证明她不单是个傻子,还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傻子。   阴森的前奏一开始她就有点怂了,十来分钟后看到女人低头洗脸,而镜子里的人咧嘴笑时,她顿时吓得肝疼。   叶行舟伸手拽住她,靠过来低声说:“害怕?”   武音实诚的点头:“这效果做的很厉害。”   叶行舟说:“这才开头,连恐怖的边都还没摸到。”   武音:“……”   叶行舟在她耳边笑了声说:“没事,怕了就闭上眼睛。”   “好的。”   叶行舟:“闭上眼后会有人在背后看着你。”   “……”武音叫道,“师兄,过分了啊!”   半小时后武音没出息的拉着叶行舟从放映厅走了出来,冲出影院,看到满大街的行人,感受到头顶温暖的阳光,武音才算彻底松了口气。   他们的手依旧紧紧的牵在一块,叶行舟稍微转动了下改成了十指相扣。   武音转头看他,撞上对方温柔的视线。   他们就这么牵着手在繁华的街头漫步,谁都没开口,沉默中没有一点尴尬的味道,相反感觉很舒服很自在。   “去哪?”武音问他。   叶行舟:“先走会。”   “嗯。”   他们在中心绕圈,临河的地方有个迷你公园,又进去里面走了走。   这边立了一道破败的城墙,墙下是几个铜人,还有几只白鸽,他们穿过去,又走过河上摇晃的吊桥。   时间慢慢推移,日头逐渐往西,很快就又是一天将尽时。   他们在市区吃了顿饭,武音接到一个电话,回去工作室处理,叶行舟作陪。   一忙就忙到了深夜,武音想要送他,叶行舟拒绝了。   两人站在工作室大门口,灯光微亮,面容都披了层暖光,不知道是夜深的问题还是什么,叶行舟低头看着她的目光突然深了起来,里面暗潮涌动,令人心惊。   武音撇开头,被他看得莫名不好意思起来,支支吾吾的说:“那个师兄要……”   “武音!”叶行舟突然倾身将她避至墙角,围困在自己的怀中。   武音吓了一跳,猛地睁大眼看他,叫了声:“师兄!”   “嗯。”叶行舟沉沉的应了声,目光自她眉眼间慢慢下滑至唇角,在周边不断沉沦徘徊。   “这是要……”   “我想吻你。”   “……”   完蛋,要死了!   武音心想这是个什么情况啊,黑灯瞎火措不及防的被人表白了,连个准备啥的都没有,心脏病都要犯了。   “你可以避开。”叶行舟目光牢牢的锁着她,然后缓慢靠近,“当然我更希望你能接受。”   武音整个人都贴在墙上,脑子混乱的都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她甚至紧张到都不敢呼吸,多年前那个迷乱的夜晚突然侵入脑海,急促的呼吸,动情的抚慰,那深深带着情、欲的呼唤。   武音陡然面红耳赤,来不及去整理思绪,滚烫的脸颊已然被叶行舟捧住。   然后有柔软的东西小心翼翼碰触在唇角,虔诚的试探,随即获得通行证般长驱而入。   腰肢被用力搂住,武音不得不往后仰,然而身后是巍然不动的墙壁,使得她完全避无可避,只能仰头承受着愈加炽热的拥吻。   明明是那么清雅的一个人,此时的呼吸却几乎烫的武音发抖。   “师兄。”稍稍分开的间隙里,武音喃喃的唤了他一声。   叶行舟目光越深,托住她的后脑勺,嘴唇蹭着她的,诱哄道:“叫我名字。”   武音迷着眼,没说话。   叶行舟用力啄了她一口:“叫我名字。”   太他妈羞耻了。   武音心想这怎么叫的出口啊,相识多年师兄长师兄短的,猛然改变称呼简直比让她减肥都难。   可在叶行舟格外期待的目光中,武音愣是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她最终别别扭扭的叫了声:“行舟。”   叶行舟将脑袋搁在她肩头,终于得偿所愿。   砰——!   搂抱在一块的两人都被吓了一跳,朝着阴影处看去,却什么都没有。   “可能是野猫。”武音说,“这边野猫比较多。”   “嗯。”叶行舟摸摸她的脸。   旖旎的气氛因着这个惊吓稍稍散了些,后知后觉的尴尬涌上来,武音浑身长刺般的站在那,大气都不敢出。   如此变化来的毫无准备,也确实需要时间好好消化一下,不能把人逼太紧了。   叶行舟没再有什么亲密举动,嘱咐了武音几句便打车走了。   武音回了室内继续工作,今天她准备留宿工作室。   上到二楼没三分钟,门铃却又响了。   武音意外的抬起头,下意识以为是叶行舟落了什么东西在这边。   她飞快跑下去开门。   “是落下……”话音蓦地顿住。   武音原本笑着的表情就这么僵在了脸上。   “不请我进去?”   来人穿了一身黑色运动服,拉链拉到顶部遮了小半张脸,头上套着鸭舌帽,帽檐压的很低,隐约可以看到那双曾温柔似水的眉眼。   是田唯一。   时间已经很晚,武音没想到他会这个点来找自己,也想不通他来找自己的目的。   自报道过后到现在,她几乎就没看到过关于田唯一的新闻,自然无从得知他过的怎么样。   想来不会好到哪去,因为哪怕用衣物将自己遮的密密实实,武音依旧发现这人瘦的离谱。   “进来吧。”武音把人迎进去,大门则任由它开着。   把田唯一带到了休息区,又去给他倒了一杯水。   田唯一摘了帽子放到边上,跟曾经电视机前光鲜的模样相比,现下的他变得憔悴很多。   应该是没做造型的问题,身上的气质犹如记忆中的温和很多,然而深沉的眼神却已然回不去当初。   武音:“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最近过的很不好。”田唯一白着一张脸,嘲讽的笑了下,“通告全被撤了,剧本也被其他人给替了,可能知道我起不来了经纪人没再管过我,那些原本跟我有些交情的人现在变得避之不及、”   “这些东西全拜某个人所赐,你应该知道是谁吧。”田唯一抬眼看着武音。   武音说:“我并不清楚。”   她不愿在这些事上趟浑水,这些都跟她无关,谁对谁错各有说辞,她不选择站边。   “是吗?”田唯一勾唇笑了下,“你不承认也没关系,只是把我害成这样,我也不愿意让他太好过。”   武音端起杯子平静的喝了口水。   田唯一看了她一会,突然从口袋拿出一个鼓鼓的信封递过来。   “这是什么?”   田唯一:“还你的东西。”   武音迟疑了好一会才伸手接过,打开后是一叠红红的现今。   “这是做什么?”武音将信封往桌上一扔,无法理解的看着他。   田唯一:“这是我欠你的,当初没钱还不出来,今天正好把它还上。”   如此一说,武音便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了。   “其实不需要的。”那时武音选择开店帮助田唯一,就没想过让他来承担这笔钱,也没想过让他承这份情。   何况商店营业好坏全凭运气,亏损或盈利都在预料范围内,武音想好了投这个钱,也就准备好了承担这个风险。   再说都已经过去这么久,在现今的情况下再来说,实在没多大意义。   田唯一说:“需要的,这个钱不还,我心里不安。”   武音沉默下来。   “当初营业失败是有隐情的,房东原本的债台并不高,高利贷也不至于逼那么狠,主要是中间你那哥哥插了一手,放高利贷的卖人一个面子,特意上门砸店,哦,对了,还是有工钱的砸店。”   武音震惊的看向他。   田唯一好似对她的反应很满意,笑了笑,又说:“店铺被砸后他也找过我,明里暗里耍手段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我离他的妹妹远一点。”   武音下意识摇头:“怎么可能?他不可能这么做。”   “怎么不可能?”田唯一再次想起当初的情景,表情瞬间冷下来,愤恨的说,“就因为我跟你走的近,所以他就受不了了,哥妹感情好的挺多,但像他那样满脸嫉妒的可是不多见。”   武音脸色很难看,捞着杯子的手紧了又紧。   田唯一目光瞟过,表情蓦然一松,又笑起来:“你还不信吗?占有欲强的男人是很难有什么理性的,何况是像你们这种摆不上台面的关系。”   武音倏地抬头,喝道:“你胡说什么?!”   “胡说吗?你敢说罗清培对你没有非分之想吗?敢说他对你真的就是清清白白?”   武音:“我有什么不敢,本来就是无事生非的说辞。”   “你紧张什么?”田唯一说,“既然是不存在的,为什么你的手要抖?”   武音瞬间捂拢双手,冷眼看着他。   “田先生,夜深了,本工作室已经暂停营业。”   “这就要赶人了?”田唯一也不动怒,起身重新戴上帽子,走出几步都在武音身边停下,俯身贴着她的耳朵说,“武音,这是他逼我的。” ☆、第38章   田唯一离开很久, 武音依旧木然的坐在椅子上。   她发现,对罗清培, 又有了完全不同的认知。   若曾经温文尔雅俊秀良善是他的代名词,现在则成了阴险狡诈诡计多端。   多年前陷害自己还有那么一个稍微站得住脚的理由, 现在呢?   武音怎么都没想到, 在自己所不知道的角落, 曾被对方如此强占着,那样疯狂而没有丝毫理智可言的作为, 让她忍不住感到心惊, 甚至是害怕。   不过是单单跟人稍微走的近了一点而已, 居然就使对方遭到了报复, 罗清培到底把自己当什么了?   武音心中对他充斥着滔天的愤怒,却没有勇气当下去讨伐什么。   她需要时间冷静一下,冷静后再试着去接受这一现实。   甚至还侥幸的想或许这只是田唯一的一面之词。   只是很可惜, 在她还未理出头绪的时候, 另一棘手的事情发生了。   发生的毫无预兆,又惊心动魄。   武音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成为媒体的宠儿,被堵在工作室举步维艰。   手机和座机几乎被打爆,武音将座机线给拔了,跟认识的人统一回复消息后准备关机。   关机前一秒进来的电话是叶行舟的,武音接了。   “师兄。”武音疲惫的唤了声。   “别担心,我现在过来。”   “别!”武音连忙开口, “千万别过来,不能把你也扯进来, 把事情弄得更糟糕,等稍微消停点再说。”   叶行舟似在思考,之后开口:“好,自己注意安全,有事打我电话,最近就别出门了。”   “嗯。”武音应了声,“师兄,我……”   “没事,过去就好了,到时带你去散心。”   电话挂断后,武音转身打开网页看上面的新闻。   窗帘拉的密实,阳光包括外面偷窥的视线一律被阻隔在外。   室内昏暗而沉闷,武音的脸色随着新闻内容变得更加难看。   标题“田唯新欢居然是这位”的通告横扫娱乐圈,借着上一次田唯一私密照泄露的热度又被推上一个高度。   武音首次成了网友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对象,不单如此,大批量的人肉信息不要钱一样的被翻出。   最先出来的身份是罗清培的妹妹,罗清培是谁?青年者中最出色的摄影师,没有之一。   前些年包揽各大国内外摄影大奖,与其合作的对象全是各领域的佼佼者。   罗清培本身就有一帮基数极大的粉丝群,连锁反应导致将武音跟田唯一的八卦热度不断往上蹿。   随后被扒出的就是武音学生期设计大赛作弊事件,网上的风向顿时又转。   人说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能跟田唯这种公交车扯上关系的人能好到哪去,可惜罗老师居然有这样一个妹妹。   类似内容层出不穷,武音近乎被骂的爹妈不认识。   可明明都不是真的,承受着这样无辜的谩骂让武音百口莫辩的同时,又心理压力急增。   在她一步步开始努力往上走的时候,类似的经历却又一次发生。   武音好似又回到了那一年暗无天日的日子,看不到尽头,只余绝望相伴。   是不是她跟设计总归是无缘的?   哪怕最后一切澄清,一切真相大白,带来的影响也是不可磨灭的,谁会选择毫无保留的相信她。   武音耳朵里开始长时间的有鸣音,她开始严重失眠,整个人焦躁到不行。   有人过来找她,大门被敲的几乎要塌了,但武音缩在那里始终没有去开。   包括叶行舟来的时候也同样如此。   随身助理担心的看着周边,就怕叶行舟也被牵连进去。   “叶老师,既然没人开门就走吧,说不定回去了呢。”   叶行舟拧着眉,又猛力敲了记大门,大声吼道:“武音,在不在?我是师兄,赶紧开门!”   片刻后一点动静都没有。   助理急道:“我们走吧。”   叶行舟又砸了好几下,才不甘不愿的走人。   果然不出所料,第二天就有了关于叶行舟的消息,但由于跟武音未碰上面,没有造成大的波澜,很快就如过江之鲫消沉下去。   “消息是几个媒体统一发出的,现在热搜已经在撤了,不过热度蔓延速度实在太快,一时控制不住。”陆科汇报着网上情况。   罗清培点头:“好,田唯一现在在哪里?”   “不知道,有人说好像看见他回老家了。”   罗清培想了想,说:“去武音工作室。”   “现在?”陆科不赞成的说,“罗老师,你现在要过去了,这热度可就白撤了。”   “媒体不是控制好了吗?不去看一下,我不放心。”   谁都没有武音的消息,这不是什么好现象。   罗清培到了武音工作室门口,隐约的有看到记者蹲守在不远处,他跟陆科耳语几句后就没再去管了。   出口被封的很严实,里面的人不愿出来,外面的进不去。   罗清培敲了几下门,意料之中的没有动静,他抬头目测了下高度,又走往边上看了下另一面的窗口。   这边有一道围墙,围墙往上没多少高度。   陆科跟记者交涉完后转身,顿时吓得要跪下去。   谁能告诉他,向来沉稳的罗老师为什么去爬墙了!   形象呢!还要不要啦!   他注意到边上跟捡了大奖一样却努力忍笑的记者,心里顿时一阵绞痛,如此英姿哪怕不为世人所知,今天也必定要留在某些人的相机中了。   其中一个记者说:“陆先生,你去看着点罗老师吧,看着挺不安全的,别摔了。”   陆科忍了又忍,最后转身急吼吼的朝罗清培跑去。   然而罗清培已经灵活的翻进了窗户,挺幸运,这扇居然没有锁。   室内非常沉闷,光线不佳是最主要的因素,还有绝对的寂静。   罗清培一眼扫过,没有人生活的迹象。   武音不在?   这不可能,根据陆科给的消息,武音压根就没出过工作室。   罗清培扶着栏杆朝下望了一圈,又往二层里面走,最东边靠南的那间是武音的休息室。   走到门口,罗清培握上把手,试着转动了下。   上锁了!   罗清培抬手敲门:“武音,开门。”   “听话,开门。”   “再不开我就直接撞了。”   片刻后,罗清培离开找了个小锤子过来,挥舞着胳膊直接把门锁给砸了,随后一脚踹开。   一声巨响,又归于平静。   这边的光线比外间更暗,感觉更压抑。   武音靠着床头柜坐在地上,一手搭在膝盖上,一手拿着罐啤酒,目光冰凉的看着来人。   她穿着浅色家居服,脚上是薄薄的棉拖鞋,头发很乱,表情阴郁。   地上是随处可见的空的啤酒罐,还有一些蛋糕盒子,盒子里还有蛋糕渣。   罗清培随手将锤子一扔,抬腿走进去,在她对面蹲下,对视片刻后,他轻声说:“饿不饿?”   武音没说话。   “武音?”罗清培担心的看着她,“没事了,我会处理好的,不要怕。”   说着他伸手要去摸武音脑袋。   武音撇头避过了,将手上的东西放到地上。   “你咳咳……怎么来了?”   可能是长时间没开口说话,嗓子仿佛被糊住了一般,声音极为沙哑。   “我不放心来看一下。”罗清培视线扫过周围,“你最近都吃的这些东西?是不是没好好睡觉?没事的,这都不是大事知道吗?”   “你走吧,”武音说,“我现在喜欢一个人呆着。”   不知道她的状态也就算了,现在既然已经看到她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罗清培是打死都不可能放任她不顾。   “洗漱一下,我带你回家。”   “不用。”   罗清培看了她一会,伸手将人从地上拽了起来,拉去附带的卫生间。   武音踉跄后奋力挣扎起来。   “你做什么?!”   “我说了不用你管,吃饱撑的是不是!”   罗清培不管不顾将人拽到莲蓬头下,吼了声:“你冷静点!”   “滚!”武音吼着就又要往外冲。   罗清培眼疾手快将人往里一推,直接打开了水龙头。   半冷伴热的水瞬间喷洒下来,水珠落到玻璃上,带出无数水痕,武音尖叫着死命挣扎。   罗清培一把抱住她,陪着站在里面淋水。   拥抱的力道跟武音疯狂捶打他的力道成正比,罗清培也不觉得疼,目光发直的盯着眼前某一点埋头受着。   声音轻缓的在她耳边不停重复说:“会好的,不怕,哥哥在。”   嗓子喊哑了,胳膊揍累了,好半晌过去武音喘息着平静了下来。   罗清培也瞬时收了力道,扶着人的肩膀低头看她。   “舒服点了?”   武音将湿发往后一撩。   罗清培又说:“冲洗一下,换身衣服,然后我们回家。”   武音白着一张脸,双眼发青,缓慢挣开他的手。   “你出去。”   “好,我在外面等你,别着凉。”罗清培随手捞过一条浴巾擦拭着走到了浴室外,关门前又满含担忧的看了武音一眼。   武音转身调高些水温,闭眼在水龙头下站了很久,从淋浴房出来锁了门,又重新走回去,脱了衣服,认真冲洗了一次。   这些天尽管只是一动不动的窝在这个地方,武音还是觉得耗尽了所有心力,整个人都疲惫的不像话。   她不知道罗清培是怎么上来的,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想干嘛。   未来会怎么样她也不想去知道,明天会如何也不想去费心。   算了吧,她想,就这样算了,过一天是一天,日子本来不就是用来耗的吗?   她也懒得去质问罗清培为什么要去逼迫田唯一,事情已经发生了,所造成的伤害也已经收不回去,时光不会倒流,人心不会永恒。   顾好自己吧,现在还有什么心力去费心别人。   罗清培不放心来敲门时,武音关了莲蓬头,拿毛巾随意擦拭一遍,摘下挂在墙上的浴袍披上身,开门出去。   头发还在滴水,面容惨淡,精神气跟被放光了一样。   罗清培身上也湿成一片,同样没好到哪去。   他压根顾不上自己,只说:“吹风机在哪?”   武音往床铺一坐直接发呆。   罗清培自发找了一圈,在柜子最底下的抽屉里找到了,插上电,将木头似的人拽过来,轻手轻脚给她吹头发。   武音的头发没有经过烫染,但黑的不纯正,偏深棕色,触感非常柔软,跟她给人的感觉非常不一样。   吹了没一分钟神游天外的武音才回过神,发现当下两人略显亲密的举止,她立马起身让开,顺手夺过了吹风机,自己哗哗哗的胡乱吹了一通。   随着发梢水分的蒸发,连带那些负面情绪也消散了一些,理智慢慢汇拢。   武音将吹风机放到边上:“你过来这边应该也不方便的,门外头记者走了?”   “已经打过招呼,放心。”   武音走到窗口,撩起窗帘往下看,两三个记者,陆科在那跟他们聊天。   放下手又重新走回来,她说:“我没事,你回吧。”   “你一个在这不行,回家吧,也有人照顾你。”   “我又不是残了,哪还需要人照顾。”武音皱着眉说。   你现在这模样跟残了也没区别了。   罗清培嘴上依旧哄道:“现在风头还没彻底过去,你出门不方便,缺穿少吃的也不行。”   武音摇头:“不用,我找人送过来就行。”   罗清培皱眉:“那你也不可能永远不出去。”   武音不说话,走到床边坐下。   罗清培绕到她跟前,蹲下身,眼对眼的看着她:“回家好不好?其他事我来帮你处理,你这样一个人真的不行,我实在不放心。”   “我不需要你放心。”   “武音!”   武音说:“人总是要成长的,我不可能碰到什么事都靠别人来解决。”   罗清培还想说什么,但看着武音倔强的脸,他意识到可能自己说再多都没有用,他颇感无奈又无力。   由于外面有记者驻守,哪怕知道消息不会外露,罗清培也不可能强制把人带出去,最后让陆科去补给了食材,顺便嘱咐他为自己带一套换洗衣物。   陆科差点下巴都掉了:“换洗衣物?”   罗清培:“嗯?有问题?”   “没有。”   陆科挂了电话,风中凌乱的去采买东西。   之后在这边耗了整一天,罗清培给武音下厨做了不少东西,剩下的都存放进冰箱。   他的手艺一如往昔,武音吃到了最近以来难得正常的一餐,只是塞进嘴里的依旧很有限。   她注意了下时间,然后说:“现在公司不忙?”   罗清培笑了下:“难得休息个一天没关系。”   武音点头,随后拿过平板开机看了下网上的情况,她和田唯一的新闻依旧在热搜那一列。   打击过后就剩了麻木,武音已经没有最初的焦躁和烦闷。   她大致看了下,情况没什么大的改善,好在网友的热情也同时消减了不少,估计不会再有新的变动。   然而在往下滑却看到了叶行舟的名字。   武音倏地皱纹,心下有点不好的预感。   叶行舟这人低调惯了,向来是热搜列表的绝缘体,没理由在如此敏感的时刻上榜。   武音努力按下心惊,犹豫了下后最终点了进去。   跳出来一个采访视频。   武音跟叶行舟曾是同校校友的关系也被扒了出来,此时记者在追问多年前的那次事故。   画面很嘈杂,叶行舟被围在一堆人中间,眼前密密麻麻的话筒,似乎刚从一个活动下来,特意做了一个时尚造型。   面对如此凌乱的场面,叶行舟表现的依旧沉稳理性,对于对方所吐露出的各种刁钻问题,也没有丝毫惧意。   前前后后他只说了一句话:“我相信武音,她是一名很优秀的设计师。”   有记者说:“叶老师这个说法是不是间接质疑了您母校的判断能力?”   这个问题可大可小,叶行舟没有给予回应,助理也同时上前做了阻拦,表示采访结束。   叶行舟在周边保安的护送下离开了现场。   平板声音是外放的,由此罗清培也听的一清二楚,他仔细注意着武音的神色,却发现对方始终表现的平静,读不出丝毫情绪。   他没发现的是,武音搁在膝盖上的手却在止不住发颤,说不好是因为激动还是什么。   “叶行舟也帮你找了公关,这次倒是也出了分力。”罗清培说。   武音抿着唇,没吭声。   罗清培思考了下,接着说:“有机会请他一起吃顿饭。”   “你想请他吃饭?”武音挑眉,“你是真请还是假请?”   “这话说的,吃个饭还能分真假?何况他帮你这事不假。”   武音说:“他帮我,跟你有什么关系?”   罗清培笑了下:“你觉得有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武音摇头,“我觉得我就是我,你就是你,压根没啥特殊关系。”   罗清培脸上的笑意淡了些。   武音看着他蓦然冷淡的表情,知道这人心里又不爽了,她也懒得再装,直接说:“我知道你不爽快,我要告诉你的事,叶行舟不是田唯一,你赶的了一个,赶不了第二个。”   “什么意思?”   武音用他的方式回过去:“你说我什么意思。”   罗清培沉默了会,低声说:“你知道了。”   否则不会牵出田唯一,不至于如此态度。   “我倒是完全不想知道。”他这反应就是直接承认干的那些缺德事了,武音原本还算平静,当下陡然就愤怒起来,“你管的可真宽,连我交友都能暗地里被限制,你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罗清培皱眉:“我并没有限制你的交友,田唯一家庭情况复杂,跟你本就……”   “你我的家庭情况就不复杂了?这是去评判一个人的理由?”   “你们的差距太大了。”   武音快速接口:“我们的差距更大。”   安静了半晌,罗清培吐出口气,隐忍着说:“我现在就是做什么你都看不惯是吧?”   武音:“对!”   罗清培身子明显一僵,很快又放松下来,他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又止了声音。   室内变得格外安静,时间一长,武音便觉得有点不舒服。   她将碗筷一推,弄出来的动静并没有让罗清培有丝毫反应。   武音最受不了的便是现下这样要死不活的场面,索性跟她硬着来,哪怕把屋顶掀翻了也没什么,只会觉得爽快。   现下罗清培眉眼低垂,一副被千人所负的可怜姿态,就好比遍地棉花,武音一桶水泼出去,除了一点不漏的吸收,再激不起别的动静来。   简而言之,武音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   这一点罗清培也很清楚,由此才表现的如此软糯。   武音束手无策,最后还是警告了句:“以后我的事你少插手,我累,你也累,有什么意义呢?何况我也不可能永远是一个人,你管的了一个两个,难不成还能管十个百个?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武音说完,起身回了休息室。   罗清培坐在原地看着她走进门消失,受害者形象立时一收,面目冷峻而坚硬。 ☆、第39章   手机开机后震了整整有两分钟才消停, 各种信息和未接来电充斥满整个屏幕。   武音还来不及细看,又有电话进来了, 来电的是叶行舟。   “师兄。”武音这次很快接了起来。   对方没出声,只有隐约的呼吸。   武音看了眼手机屏幕, 通话显示正常:“师兄?还在不在?”   “在。”叶行舟哑声说, “你总算接电话了。”   叶行舟都记不得自己到底拨了多少次武音的电话, 一次次的关机提示音听的他心力交瘁,今天这一通拨出来, 他本身也没抱什么希望。   “今天刚开机, 前段时间心情太糟糕了。”武音说。   “我很担心你。”叶行舟说。   “我知道。”武音是感动的, 尤其在看了那个视频后, 再听到叶行舟毫不掩饰的关心,这种感动便更加明显。   叶行舟宽慰说:“自己别太有压力,每个人总要去经历些事, 这会是你以后的登基石。”   “嗯, ”武音想了想,“只是未来不管走多远,作弊的名声永远都属于我。”   叶行舟:“你作弊了吗?”   “没有。”   “那就行了,这个世界本来就不是非黑即白,总有些不可言说的中间地带,自己一定要明白要的是什么。”   武音:“我知道你相信我。”   叶行舟说:“这当然。”   风浪过去后总会趋于平静,时间是个好东西, 冲刷而过后就什么都不会剩下。   工作室大门重新被大开,最开始几天依旧会有记者驻守, 被员工挡在外面,后面也就没了消息。   张雅菲特意过来了一趟,闲聊了一堆后问了她一个问题:“有没有后悔以前当烂好人?”   这个新闻是怎么出来的大家心里都清楚,田唯一会有如此举动也纯属意料之外。   外面天色晴朗,武音看着光照下生机盎然的绿色植被,好半晌没说话。   “后悔的不是帮他吧。”武音说。   比较难以接受的是田唯一变成现今模样,自己可说是推手之一,这一点是真的比较难过和遗憾。   傍晚她离开工作室,驱车去了约定的诊所。   “武小姐?”三四十岁的中年女性,竖着简单马尾,见人带笑,十分温和亲切。   武音点头:“陈医生。”   办公室很小,但是采光好,放着轻音乐,十分容易放松。   武音在这个不大也不小的空间内呆了两个小时,再出来后手上拎了几盒药。   她坐上车朝另外一个方向开过去。   在与社会彻底脱节的这些天,武音跟原本就很少联络的绍文慧也断了联系,之后发现她也有来过电话,现下有必要过去看一趟。   武音一路开到公寓,上楼敲门,人不在。   因为没打电话提前通知,武音径自开门走了进去。   这边很少来,所以对房间布局装饰摆设等没有丝毫归属感。   武音先去厨房看了圈,东西挺多,冰箱也很满。   回到客厅无所事事的坐了会,最后进了卧室。   这里有从罗家搬过来的书籍,全部堆放在一个箱子里,没彻底整顿过。   武音开了封口,坐地上一摞摞的往外拿,原先收进去的时候就按分类摆放着,现在再拿出来也不至于凌乱。   外面传来声响时她刚收拾了一半,连忙起身出去,门刚开了一条缝,就听到了绍文慧跟人说话的声音。   “你坐,我再去做两个菜。”   “不用麻烦了,随便吃点就行。”   “这不能随便,你们工作忙,回家再不能吃点好的怎么说的过去。”   对方低低的笑了两声,随后似乎一起走去了厨房。   这是个男人,听声音摸不准年龄,能跟绍文慧如此亲密,向来不会年轻到哪去。   武音靠墙站了会,思考着眼前的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绍文慧第三春开始了?   这么快?   武音是懵的,同时也有点无法接受。   罗耀新去世到现在满打满算也就一年多,她就如此不甘寂寞的另寻良人了?   武音希望自己的猜测不会成真,否则真有种被背叛的感觉,她并不是要绍文慧守寡到老的意思,只是觉得应该对前人有所尊重,就算要另做打算,时间也理应隔久一些。   她开门走出去。   厨房里两人还有说有笑,男人在帮着打下手,绍文慧转身去水龙头洗手时,男人还帮着搓了一把,搓的绍文慧立时笑的花枝乱颤。   从背影看,男人年纪要比绍文慧小一些,穿的很商务,长得挺高。   武音靠着门框站了会,抬手往门上敲了两下。   两人一同转身,绍文慧的表情顿时精彩万分,扭曲的有点像火上正在烤的烧饼,简直面目全非。   “你怎么回来了?”绍文慧尴尬的擦了擦手,磕磕绊绊的给他们做介绍,“这是我的朋友,陈建飞,这是我女儿。”   相比绍文慧明显的失态,陈建飞要淡定的多,他冲武音笑了笑:“经常听你妈提起你,今天算是见到了。”   武音点了下头:“你好。”   “不知道你回来,我买的一堆菜也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他挺不好意思的说。   男人是大叔类别的,就是跟绍文慧站一块显得太年轻了些。   听他说的这么熟稔,武音严重怀疑冰箱里堆一块的东西也出自这人手笔。   来者是客,武音心里对绍文慧有想法,也不可能当着别人的面去说什么。   “我不挑。”她说。   随后给人方便一般的转身,重新回了卧室。   武音继续蹲地方收拾那些书籍,只是难免心烦意乱。   绍文慧没多久开门走进来。   “今天怎么不说一声就回来了?”她合上门,走到武音身边低声问。   武音抬头看她:“我自己家我还不能回来了?”   绍文慧被她略冲的语气刺的皱眉:“你要回来我就能先准备一下,不然家里缺东少西的也不方便。”   “等你准备完,我也就看不到今天这一幕了。”武音凉凉的说。   静了会,绍文慧才开口:“这就是个朋友,没什么的。”   武音低头翻书本,没吭声。   绍文慧看了她一会,又说:“你事都解决了?”   “嗯。”   “我是在手机新闻上看到的,吓了一跳,现在没事就好。”   武音将书本随后一扔,起身拍了拍手:“你可真放心我。”   看到新闻也就来了一个电话,是好事坏都没问个一声,连个人影都没出现。   武音倒也不缺她一声问候,就是心里不爽快,这毕竟是她亲妈,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绍文慧没听出来她语气中的讽刺,只说:“你从小就没怎么让我操心过,我也相信你的能力。”   武音淡淡的勾了下嘴角。   陈建飞这时在外面喊了声吃饭了。   绍文慧说:“走吧,先去吃饭,难得你回来,这次多住两天。”   武音心想你巴不得我赶紧滚吧,好继续你们的二人世界。   嘴上说:“你跟这人怎么认识的?”   “由此买菜回来半路上遇到聊了几句,他住我们前面那幢楼,同小区邻居。”   武音:“不熟的人还是少往家带的,别人看了印象不好。”   绍文慧点头:“行,我知道了。”   她说的格外爽快,反而让武音心存怀疑。   “我是跟你说真的!”武音强调了句,“罗叔才去世多久,你就算真要找也……”   “成了!”绍文慧面色难看的打断她,“说这些做什么?我是你妈,我做事心里还能没数?出去吃饭!”   两人走到餐厅,绍文慧很快又换上那副笑意盈盈的面孔。   陈建飞表现的很亲和,多次试图跟武音闲聊,武音倒是给回应了,就是相当的简洁,很快对方也只能尴尬的冷下来。   饭后没多久,陈建飞很有眼色的告辞离开。   “你这是在做什么,我难得带个朋友过来你还不乐意了,给人甩脸色看,有你这么待人的?”绍文慧关上门,转身就是对武音的一堆炮轰。   武音说:“我做什么了?有问必答还不行?”   “你顶着这张水都林不下来的脸,谁看了能好受!”   “我又不是卖笑的,我还能天天见着个人就咧嘴?”   “成了,别说了!”绍文慧不耐烦的摆手,往主卧走,边说,“你还不如不回来,诚心来气我的!”   门“砰”一声给大力甩上了。   武音独自在客厅坐了会,捞上车钥匙走人。   这天也是巧,武音开车出去正巧又碰上陈建飞,他夹着烟在小区门外跟人闲扯,说到兴奋处用力垂了下别人的肩头。   这本来没什么,哥两好勾肩搭背一下很正常,然而两人很快又头碰头的凑到一块,露出一种极为激动又怕别人得知的神色,这种贼眉鼠眼的模样跟方才在公寓表现出的彬彬有礼完全不同,有着极大的反差。   武音不好在同一个地方多呆,将车开出去,在外面转了一圈又进来,门口处已经没了陈建飞的身影。   她很快上楼,公寓里依旧静悄悄的,并没有人来过。   武音敲主卧的门:“你出来我问你点事。”   等了会才听见脚步声,门很快被大开,绍文慧没好气的看着她。   武音说:“你知不知道那个陈建飞是做什么的?”   “你又想教育我什么?”绍文慧防备的看着她。   在关于陈建飞的事情上,绍文慧表现的很敏感。   武音:“我能教育你什么,既然有走的亲近的朋友,我问下他职业都不行?”   绍文慧皱着眉思考,可能觉得这话没毛病。   “就是个普通职员,平时在公司上上班的,具体什么职位就不清楚了。”   武音说:“哪个公司?”   “那我怎么知道,又不是什么特殊关系,我还能去扒人隐私啊。”   武音隐忍着听她在那扯淡。   “你自己注意点吧,我看着他可能有点问题,刚才还看到大门口他跟一个小混混似的人说话。”   “那人我知道,是他弟弟,平时惯坏了,比较游手好闲而已。”绍文慧不满的看着她,“你别一惊一乍的,也别总把人往坏处想,我对他的了解难道还比不上你?”   武音简直头大,看绍文慧现下这模样压根什么话都已经听不进去了。   而绍文慧多少也知道武音是好意,尽管她自己并不这么认为,看在武音鲜少回来一趟的份上,也不愿跟她闹太难看。   主动软下语气又说了句:“你自己那边事多,就好好顾着自己,你妈我年纪大了,多少还是会看人的,绝不会让自己吃亏,你就放心。”   说着轻轻拍了拍武音的背做安抚。   武音暗暗叹了口气,只觉得无奈。   不过很快她也没多的心力放在这件事上了。   因为一夜之间网上又掀起了惊涛骇浪,有网友匿名放上去了一段对话,瞬时间又把武音跟另一个人推到了风头浪尖,这一次不再是田唯一,而是罗清培。   网上帖子很快被删,然而那道音频却已经被无数人保存,并进行后面无穷无尽的发布。   音频内容是那个晚上武音跟田唯一的一段对话,里面暗示意味浓重的言辞让罗清培跟武音的关系蒙上一层暧昧的气息,加上两人继兄妹的身份,这段不被外人所知的感情更添了一层禁忌的魅力。   然而如此特色放在小说中是看点,放在生活中单纯是槽点了。   上一次若武音只是被骂的爹妈不认识,这一次直接就成了灰飞烟灭。   有了前一次的经验,武音这次显得淡定很快,尽管她完全没料到自己在短短时间内会经历两次如此大的网络讨伐。   她明明不是名人,只是一个爱好设计的小老百姓,现在却比那些流量明星更具话题。   罗清培有庞大的粉丝做维护,而武音在网上就是一个光杆司令,除了听骂没有别的选择。   手机响了,来电的是罗清培。   武音没接,一连响了好多次,最后连个眼神都没扔过去了。   网上的谩骂还在此起彼伏的继续,工作室门口又重新围满了记者,不过好在武音这次并没留在工作室,而是在隔壁的小区出租房里。   武音跟员工交代了一些工作后便关机回房,按量吃完药后上床先睡了一觉。   -   “罗老师,这个申明不能发!”陆科强力制止。   不否认他确实有歪歪肠子,转而去澄清两人无血缘关系,并且彼此长辈并没正式登记结婚。   这内容要一出来绝对不是往火焰上喷冷水,直接就是泼汽油了。   罗清培:“我总不能不管不顾,索性就直接说明白,昭告世人,武音就是我的!”   听到如此直白充满占有欲的说辞,陆科都忍不住抖了抖,这是不是太刺激了?   心里知道是一回事,当事人直接承认说出来真他妈又是另一回事了,简直比电影还精彩。   陆科很快收起在空中荡到不行的心神,理智的说:“罗老师,武音不会同意的,你是想让她恨你吗?”   罗清培愣怔了下,好似没想过这个问题,又或者说是不愿面对这个问题。   恨吗?被武音恨的还少吗?   然而被她恨着的滋味真的是一点都不好受,罗清培深知其中滋味,倒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陆科说:“发通告澄清跟武音关系是清白的,若是如此的……”   “不行!”罗清培摇头,“我不接受。”   他是喜欢武音的,没理由去否决这一点。   哪怕所有人都不看好,所有人都来阻拦,他依旧不认为这是错的。   要他在世人面前去否认这一点,这比杀了他都难。   喜欢武音,这于他来说再正确不过。   陆科无奈了,不能承认,又不能否认,除了静观其变似乎就没了别的办法。   当天罗清培还试图跟武音联络,无法连接后,他想出去跟人见面。   公司楼下全是记者,陆科简直要疯了。   “现在跟武音见面并不是理智的选择,本来你两就已经是焦点了,难道还要把热度往上炒吗?”   身在这个圈子沉浮,陆科不相信罗清培会不懂。   罗清培自然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只是在如今情形严峻的情况下,他实在不愿放任武音一个人不管。   感情和理性激烈挣扎,最终后者略胜一筹。   罗清培最终没有失态的往武音公寓冲。   “另外派人去看一下她的情况,她一个人可能不行。”罗清培忧心忡忡的嘱咐着。   -   叶行舟一个人驱车赶到了武音公寓,这边也已经有记者蹲守,只是被保安拦在大门外。   提前打过电话,叶行舟刚走到门口,门便开了。   武音瘦了些,但气色还不错。   “我给你买了些东西应该用的到。”叶行舟一边往里走一边说。   大塑料袋,鼓鼓囊囊的都是吃的。   武音笑了下:“民以食为天用不到就完了。”   带着他往厨房走,冰箱里放了没多少东西。   叶行舟拿出里面的一盒酸奶,发现过期了。   他又拿了一盒,又过期了。   “你这日子过的……”叶行舟一股脑把里面的东西全给扔进了垃圾桶,又把刚买回来的塞进去,冰箱稍微满了些?   塑料袋一卷塞到角落,叶行舟转过身,武音正安静靠在厨台上,两厢对视,一时无话。   “有段时间没见了。”叶行舟说,“我之前去工作室找过你。”   武音点头:“我知道。”   叶行舟原本很想问你之前去哪了,但又觉得事情已经过去,再问起来难免又联想起那些不好的影响心情。   他牵起武音的手,这双手柔软冰凉,手指细长,指腹有些薄茧。   “武音,跟我在一起怎么样?”叶行舟继续捏着她的手,视线始终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   他说:“这些年我始终会想起你,想你现在过的怎么样,身边是不是有了人,会不会愿意见我,各种各样的猜测冒出来后就恨不得立马插个翅膀到你面前,将这些有的没的都一一去确认去证实。”   “后来回了国,却又有了近乡情怯的意思,我又想万一你身边真有了人,我又要怎么办,一时又害怕担心了起来。人的感情是多变的,尤其是男人,我看着这个缤纷的世界,一直以为自己也不会例外,会找到另外一个比你更贴合自己的人,可一直没有。”   叶行舟抬头看武音,低低的重复:“至今都没有。”   他心里记着的人依旧只有武音,其实对方的音容笑貌在记忆中已经模糊不清,可那个轮廓始终占据着内心一角,赶不走,消不掉。   叶行舟说:“跟我在一起,行不行?”   武音没做任何犹豫的点头:“好。”   她已经完全找不到理由去拒绝,看着原本清雅高傲的男人用着如此低微的姿态询问自己,把自己的骄傲和尊严踩入泥地,她何德何能呢!   武音心酸又心疼的上前,主动抱住了叶行舟。   “师兄,对不起!”   叶行舟轻轻拥着人,笑道:“我们之间不用说这个。” ☆、第40章   隔了一天, 叶行舟带着武音出现在了群众视线内,同时出现的还有所属公司代替他做出的一份申明。   表示武音是他相知多年的女友, 两人感情稳定,并对未来充满期待。   以此证明与罗清培的绯闻纯粹是子虚乌有。   之后所产生的效应如何再与他们无关, 叶行舟带着武音出游了一趟。   抛开工作俗事, 抛开部分现代化产物, 他们的生活和双眼便就剩了彼此。   选择的自驾,距离也不算远, 地点在本市下面的小县城, 一个非常冷门的景区。   紧挨着山, 位置偏到了西伯利亚, 由此游客三三两两,整个区域内都见不到什么人。   “风景真好。”武音跨进大门,空旷的视野中都是苍翠的绿意。   “据说这边的佛像都是由玉石雕成, 玉石是其最大的特色。”   迎面是一大片的湖, 湖上有三岛,九曲桥连成,武音撑着栏杆低头往下看,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映着两人的影子,身边的男人正抬头看着别处。   光线打亮他半边秀气英俊的脸,美好的就像走进了一副水墨画。   在叶行舟跟着要低头看时,武音眼疾手快的挽住他, 将人带往别处。   叶行舟挑眉笑道:“怎么了?”   “没什么。”武音摇头,又指着远处草坪, “那边有大象。”   巨石雕成的大象,边上还有长角的一大一小梅花鹿,灵动而可爱。   “要拍张照吗?”叶行舟提议说,“趴大象上,抓着两大耳朵。”   武音眯眼看他。   叶行舟笑着:“怎么?很有难度?”   武音说:“你把我当三岁小孩呢。”   “不,我把你当六岁。”   武音笑着捶了他两下,叶行舟也不躲,只是用力搂住她。   “六岁”的小朋友最终还是听话的趴在了大象上,笑的分外高兴。   “换个姿势。”   武音叫道:“我都趴成这样了,还能有什么姿势啊。”   叶行舟看着屏幕里在大象背上奋力扭动的身躯,笑说:“自己创新一下。”   武音最后做出了抓着大象鼻子亲吻的动作。   叶行舟看她那傻乎乎的模样差点没笑疯。   “我看看,拍的行不行。”武音冲过来第一时间就要拿他手机。   “不行!”叶行舟快速将手背到身后,拉着她往前走,“我的技术不太过关,你别受打击了。”   “我看看。”   “不行。”   武音“啧”了声:“叶先生可真是有点霸道啊。”   叶行舟弯着眼睛说:“我一直挺霸道的。”   武音摇头:“上贼船了。”   “完了,只上不下。”   “呦!”武音握拳一下一下轻轻捶他的肩,“真是贼船啊。”   “嗯,”叶行舟一把拽下她的手拉着,“后悔也没用的贼船。”   “得了,我压根就没想下。”武音凑过去,蹭着他的耳廓小声说,“我打算就这么赖一辈子了。”   她笑的像只美餐过后的狐狸,依稀有了点大学时期的青葱模样。   叶行舟喉结上下鼓动了下,靠过去轻轻吻了下她的鼻尖。   武音说:“光天化日,轻薄民女。”   “嗯,要怎么处罚?”   武音说:“礼尚往来。”   跟着踮脚亲在了他嘴角,两人都笑起来,又依依不舍的啄了两口,才继续往里走。   武音一边走,一边摇头:“世风日下,咱两真是太有碍观瞻了。”   拾阶而上,这边有个七层的小塔,可以上到塔尖俯瞰整个景区。   每一层的石墙上都镶嵌着菩萨,叶行舟拉着武音上去,越往上,楼梯越窄。   武音看着宽度堪堪到一只脚掌的台阶,又看看自己被吊着的胳膊忍不住说:“师兄,安全起见你要么松松手,不然我这都要拧成绳子了。”   叶行舟扭头看了她一眼,想了想,仍然没放,只是上一个台阶就停下动作。   “上来。”他说。   武音上了一步。   等她站稳,叶行舟才又上了一步。   武音顿时哭笑不得,觉得两人这爬塔简直爬的跟受难一样。   磕磕绊绊到了七层,上面有两个游客正好下来,给人让路之后,他们走到外围。   武音突然捂住脸扭头:“哎呦,恐高!”   叶行舟将她脑袋按到自己怀里,武音飞速搂住他的腰,两人就这么磨磨蹭蹭的走到外面。   武音在他怀里着急的说:“师兄,这里高了,我真恐高,你别逗我啊!”   叶行舟说:“怕什么,我绝不让你摔了。”   “这难说,世事总有万一。”   “万一啊!”叶行舟叹息一声,“真要有这个万一,我就跟着你往下跳。”   武音目光瞬间就直了,拽着对方腰部的外套更紧了紧,她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心中蓦然升起一阵恐惧。   “师兄!”   叶行舟:“嗯?”   “没有这个万一。”   叶行舟抬手摸摸她的后脑勺:“好,没有万一。”   武音后背抵在了石栏上,石栏较矮,武音吓得整个人都有点僵。   叶行舟轻轻拍拂她的背,目光投向远处。   “外围全是山,山上都是绿色植被,从这里可以看到湖中的妈祖庙,你右手边的山上能看到一个寺庙的尖顶,我们等会可以过去看看,那边还有一个粉墙黛瓦的建筑,应该就是我们进来时地图上看到的学士阁,到时再找找月老庙,我们好好拜拜。”   说到这,武音终于笑了:“你居然还信这个?”   叶行舟说:“嗯,跟你在一起就信。”   “那我们就去拜。”   叶行舟掏出手机举高拍了张合照。   武音听到咔嚓声,下意识要转头。   叶行舟按住她:“别动,不然得晕了。”   “我听见拍照声了。”   “嗯。”   “咱两合照?”   “嗯。”   “你跟我一个后脑勺拍合照?”   叶行舟低低的笑出声:“没事,你后脑勺我也喜欢。”   武音老脸一红,觉得这人变得太没皮没脸了。   从塔上下来,他们顺着往上走,去了看到尖顶的寺庙,原以为规模很小,实际到地了才发现占地颇广,由于游客少这边的香火也并不旺盛。   到了大雄宝殿,可以在前面的榻榻米跪拜,香火台旁坐着一个和尚,在你跪拜时会帮着敲击一下木鱼,以示虔诚。   武音跟着跪下拜了拜,再起来时看到叶行舟往功德箱塞了点钱,又从和尚手中捞过了一串质量相当凄惨的佛珠。   “祈福,应该的。”注意到武音视线,叶行舟说。   往里走,拐了几个弯,从寺庙侧门接着往上,若寺内还算有几个人,那么这边这的是荒芜到不见人影了。   山壁上有个巨大的卧佛。   武音说:“这边的菩萨容易被人遗忘,要拜的更用心。”   她双手合十,闭眼,额头抵在指尖。   斜射的阳光照在她的一边脸上,平白多了份圣洁。   武音这次的祈福有点长,叶行舟看了她一会又转头看向卧佛。   好一会跟着拜了一拜。   下去时叶行舟问她:“求的什么?”   武音:“自然是各种平安了。”   “有没有我的?”   “没有。”   “真的?”   武音怒嗔的看他一眼:“别讨嫌啊,明知故问。”   叶行舟笑说:“你亲口说出来的才有意思不是。”   “说的不如做的。”   “那你做一个。”叶行舟说着又朝她靠过去。   武音伸手就按在他那张养眼的俊脸上:“别闹,光天化日的。”   叶行舟一把压下她的手,飞快亲了下她的脸。   武音被他这腻歪的模样弄得哭笑不得:“叶先生,你有这么欲求不满吗?”   叶行舟淡定的“嗯”了声。   武音噎住,红着脸用力撞了他一下。   叶行舟笑说:“做什么?”   “不做什么!”武音大声说。   “别逞强,我允许你对我做任何事情。”   “师兄!”   “好好好,不说不说。”   两人吵吵闹闹的过了桥,到了学士阁,在里面溜了一圈出来,又继续往外走,按着景区指示图离月老庙不远了。   “不知道这边有没有姻缘符。”叶行舟突然喃喃说了句。   武音:“你要求?”   “当然!”叶行舟捏捏她的手,“必须求。”   然而很可惜,这天的月老庙锁门了。   两人盯着紧闭的大门,门边是暂停开放的指示牌。   叶行舟顿时眉心皱的能夹死蚊子。   武音抬手往上戳了戳:“这有什么,大不了我们下次再来。”   叶行舟抿着嘴没吭声。   武音被他这副孩子气逗笑了,拉了他一把:“走了,我们再去别处逛逛,逛个比月老庙更好的。”   他们在这花了大半天,出来后去附近的农庄吃饭,之后就没走远了,都在附近晃悠。   夜渐深,山间的气温转低。   他们在室外,这边引流了山上的水,水声哗哗,木制长廊上挂着橘色小灯做照明,与夜色融合成一幅非常精美的画面。   武音穿过长廊,倚着木制栏杆抬头看天上。   没月亮,满天繁星,比电脑合成更震撼。   武音说:“真漂亮。”   看着这样纯粹的大自然美景,人类显得太过渺小。   叶行舟说:“都市生活压力大,偶尔来这样清静的地方比较舒服。”   武音点头。   “冷不冷?”叶行舟问她。   “还好。”   “你过来!”   叶行舟将人拉到自己身前搂住,双手捂住她的,下巴轻轻搁在她的肩头,脸颊相贴:“取个暖。”   武音放松的靠在他身上,抬头继续看夜空,嘴角含着满足的笑意。   “这样是不是好很多?”叶行舟微侧头,嘴唇贴在了她脖颈上。   武音抖了下,低低的应了声。   叶行舟说:“怎么了?”   “你别说话。”   “怎么了?”   武音笑起来:“痒!”   “这样?”叶行舟说着,伸舌舔了下她的脖子,又轻轻吻住。   山风里,脖子上一凉又一暖,最后那一点如烧红的铁块般烫人,连带武音整个人都烧起来。   叶行舟搂着她的手越发用力,呼吸略有急促。   武音整个人被他用力按在怀里,力道大到几乎要被他揉碎一般,连带着呼吸也有点喘。   她吃力的扭头看叶行舟,软软的叫了声:“师兄?”   叶行舟埋首在她的肩窝里,极为隐忍的吐了口气,才微微抬眼看她:“嗯?”   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声音,伴着对方迷离溢满情、欲的双眸,看的武音心中用力一荡。   他们在彼此目光中读到了相同的信息,炙热的感情在其间跌宕起伏,涌动着近乎要喷薄而出。   叶行舟抬手摸了摸她的脸,武音眼睛缓慢的闭了下,叶行舟凑上前轻轻吻住她。   “回房!”叶行舟拉着她就往回走。   武音懵了一秒,随后哈哈笑起来。   叶行舟闷不吭声走的飞快,他们冲进大堂,跌跌撞撞上到三楼,等开门的时候武音歪着头说:“师兄,你也有今天!”   叶行舟打开门,一把将武音拉进去抵在墙上,甩上门的同时整个人都压住武音,将人狠狠的困在自己跟墙壁间。   后面的过程怎么样,武音都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形容,失控,疯狂,整个世界都似乎融在彼此无尽的感官中。   武音之前的幸灾乐祸已经飞的不见踪影,长这么大才没出息的初尝人事的两人玩的有点不计后果。   武音都快累瘫了,叶行舟依旧没放过她。   武音哑声说:“我都要被你弄死了。”   “忍不住。”叶行舟喘息着说。   武音摸摸他的脑袋,纵容的说:“嗯,不用忍。”   在她的面前,他永远不用忍,也不该忍,更舍不得让他忍。   武音紧紧抱着自己身上的男人,只想用尽自己的一切去包容骄纵他。   莫名其妙的又想到曾经的过往,她的辜负,她给予对方的伤害,在彼此不知道的岁月中都没有释怀。   武音闭上眼,黑暗中眼泪快速滑入鬓发。   她想:我再不能让这个男人失望。   事后叶行舟很快沉沉睡了过去,武音窝在他怀中闭眼休息,身上是无尽的酸疼,心中是无法言说的满足。   很久过去,她才睁开眼睛,看着沉睡中的叶行舟,原本就温柔良善的男人,此时闭了双目显得更加温纯无害。   武音抬手缓缓描绘着他的俊朗秀气的五官,指尖往下,在单薄柔软的唇上停下。   片刻后,武音拿开他的手,翻身下床,从旅行袋中翻出药,合着矿泉水吞下去。   刚拧上瓶盖,叶行舟就醒了:“武音?”   “嗯,口渴了,喝点水。”   武音很快走回去,爬上床重新躲进他怀里。   叶行舟抱住她,又迷迷糊糊在她脸上亲了好几口才作罢。   -   罗清培看到叶行舟的申明时刚从会上下来,身边是匆匆而过的员工,陆科跟在他身后汇报着明天的行程。   罗清培握着手机照例看网上的情况,走着走着脚步便顿住了。   “陈总已经约了您三次,他希望明天下午可以……罗老师?”   罗清培没反应。   陆科疑惑的凑过去要看他的手机,罗清培倏地一握,冷着脸将手机放进口袋:“继续说。”   “噢!”陆科愣愣的点了下头,继续刚才的汇报内容。   脚步声在办公大楼走道凌乱响起,罗清培表情越来越冷,路过垃圾桶时突然一脚踹了过去。   金属落地瞬间发出惊人声响。   周边走动的人纷纷吓得一抖,不约而同停下脚步,惊愕的看着严重失态的罗清培。   走廊时一时安静的渗人,办公室里面的员工小心翼翼的扒着玻璃偷偷望过来,只一眼又飞速缩了回去。   罗清培冷着一张脸,若无其事的继续往前,直到走进办公室。   他随手甩上门,让战战兢兢跟在身后的陆科差点撞断鼻梁。   陆科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又忍不住皱眉担心的望着紧闭的办公室大门。   罗清培的情绪真是越来越不稳了。   -   武音和叶行舟在这个地方呆了一周,之后回归到生活。   叶行舟把武音送到工作室,离开前不放心的说:“有事打我电话。”   武音点头,看着车子离开没影,才回身进了工作室。   丑闻所带来的影响还是巨大的,武音原本在这一行就还没站稳,现在一个浪头扑过来几乎就要将她刚有起色的事业毁于一旦。   单子减少是预料之内的事情,工作变得更空闲。   当晚张雅菲过来了一趟,武音跟叶行舟的关系已经不是秘密,张雅菲挺为武音感到高兴,同时又有点担心。   “罗清培找过你了吗?”她问。   武音摇头:“暂时没,而且我手机也没开。”   “我估摸着他不会同意。”   武音讽刺的笑了下:“我跟谁在一起他完全没资格管。”   “倒也是。”她很快又想起别的,“要起诉田唯一吗?律师我帮你找,这事不能就这么过去了,总不能白白任由人欺负。”   第一次的绯闻图片内容是那晚田唯一过来工作室找武音的画面,第二次新闻高潮则是他们的谈话内容。   不论是两次的时间间隔,还是媒体拥有资源的渠道,都是一股子浓浓的阴谋味道。   到这些武音便又觉得疲惫不堪,她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最后摇头:“算了,当我欠他的,反正以后也不会再有交集。”   张雅菲不赞成的说:“你就是太心软,这种不懂感恩的人有什么资格宽恕。”   武音无力的笑了下,没再说什么。   张雅菲又坐了会,顾孟打来电话说女儿在家里闹腾他招架不住了,张雅菲把他一通骂,紧接着起身走人。   武音跟着关门回公寓。   将车停进地下停车场,坐电梯上楼,到楼层后出去,再抬头时看到了在门口站着的罗清培。   他依旧是往日的那副平静的模样,手上跟上次一样拎了两个塑料袋。   “回来了。”他冲武音笑了笑,“快开门,等的我累死了。” ☆、第41章   武音站在原地没动, 防备的看着他。   “你怎么会来这?”   罗清培挑眉,似奇怪她为什么会有如此疑问, 说:“我不能来吗?”   “有事?”   罗清培敲了敲门板:“先开门,进去说。”   “我等会马上得出门。”   “去哪?”   “有点事。”   罗清培又笑了下, 目光冷的一塌糊涂:“找叶行舟啊?那也得开门让我把东西拎进去不是?我可是等了有两个多小时了。”   武音捞着包的手紧了紧。   窗外黑成一片, 零星一点星火。   罗清培看了她一会:“快点, 东西放好了,你也出门。”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 再这么僵持着也是说不过去, 武音最终过去开了门。   罗清培熟门熟路的走到厨房将东西一搁, 打开冰箱, 将之前有的东西全部拿出来扔进垃圾桶,又把新买来的分类放进去。   一切妥当后他转身走回客厅,大门仍旧开着, 武音去了卧室。   罗清培过去先把门锁了, 又转回来。   外面游玩心情确实会不一样,但回来后的疲惫也是让人有些害怕,武音原本想着哪怕睡不着也要躺个一两天好好休息休息,结果谁知道一出电梯就碰到这么个瘟神。   武音想着怎么着都得装装样子,由此特意回房准备换身衣服。   零零碎碎刚收拾了一半,门口传来了动静,武音转过头就看到了罗清培。   她愣了下, 张嘴想说你怎么还不走,又觉得这话不合适, 最终什么都没说出口。   罗清培倒是没直接进来,在门口站着看她:“跟叶行舟在一起了?”   这简直是明知故问,武音皱了下眉还是点头应了声:“对。”   “处的怎么样?”   “挺好的。”   “是吗?”罗清培垂在身侧的手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他掩饰着揣进裤兜,“跟他在一起开心?”   武音直觉这人问题有点奇怪,还是点了头。   罗清培静了两秒,轻笑了声说:“我怎么这么不爽快呢!”   打小自己看着长大的女孩,曾经一心一意只为着自己的姑娘,现在转过身就投入了别人的怀抱,只剩自己心心念念无法释怀。   总归是自己犯了错,武音选择放弃他也没错,但是罗清培就是接受不了。   他都不知道这些日子自己是怎么过过来的,只要想到武音跟叶行舟在一起就整个人都要疯。   他们在做什么,他们具体去的地方是哪里,武音是不是很开心,各种各样的问题不断在他脑子里滚动翻转,一点都不肯放过他。   孤男寡女相处一室,都是成年人,在彼此心悦的情况下发生什么都是有可能的。   想到这里罗清培目光蓦然一深,原本还算缓和的气场突变,他目光尖锐的扫视在那还在佯装收拾东西的武音。   这具身体还是完好无损的吗?衣服包裹下的身躯还是白净无暇的吗?叶行舟有没有碰过不该碰不该摸的地方?   罗清培呼吸略变,他迫不及待想要撕开那层衣物仔细的做一番检查,英俊的脸上露出隐约疯狂的表情。   他走进去。   武音东摸摸西摸摸,以此来掩盖自己的不自在,她满脑子想的都是找个什么借口将人给赶出去。   后背突然被轻轻搭了一下。   武音正要扭头,罗清培一个用力,便把人推到了床上。   武音脸色大变,迅速翻身要下床,罗清培却狠狠的压了下来。   武音差点一口气憋死过去,缓过来后她厉声喝道:“滚开!”   罗清培轻易制住了她奋力扭动的四肢,整个前胸死死的贴着她的后背,靠过去,嘴唇贴着她的耳廓低喃:“他有没有碰过你?”   “滚!”   罗清培将她的双手用力举到头顶单手压住,一手从她的衣摆下穿进去:“他有没有碰过这里?这里呢?这里有没有?”   女人柔软温暖的身躯在手下剧烈颤抖,罗清培呼吸蓦然又重了些,失控的倾身过去要吻她。   武音飞速撇开头,嘶声大叫道:“放开我!松手!罗清培!”   “放开你,再让你乖乖跑去叶行舟那边?你以为我有那么蠢?”罗清培哼笑了声,“想跟他在一起?你想都别想。”   他顿了下,大声吼道:“你别妄想了!”   落在床上的手机突然叫唤起来,来电显示赫然是叶行舟。   两人都愣了下,武音随即更死命挣扎起来,然而她挣扎的越激烈,罗清培愤怒的情绪便越高涨。   “师兄!”武音朝着手机的方向徒劳的惊恐大喊,好似如此叶行舟立马出现在眼前一般。   罗清培双眼泛红:“别叫了,没用的。”   说着伸手过去将咫尺的手机给用力拂到了地上。   “罗清培!”武音喊了声,双眼跟着红了起来。   罗清培:“怎么了?这样不是很好吗?没人打扰我们了。”   “你是不是疯了?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   罗清培看了她因愤怒而涨红扭曲的脸:“就这么不想跟我在一起吗?”   武音毫不犹豫的说:“对!”   罗清培好似被人用力砸了一拳,晕乎了好一阵眼神才渐渐清明,随即又露出更加疯狂的表情。   “真可惜,你再不愿意也逃不掉!”罗清培压低身子,“我绝对不会放手!”   后面的画面就比较凌乱了,在各种尖叫怒骂的声音里武音依旧没什么还手余地的被他压制着。   落在地上的手机此起彼伏叫唤,一声声好似叶行舟在武音耳边的呢喃,可眼前的却是已经失了理智的罗清培。   怎么会变成这样?   武音不太懂,他们怎么会走到现今的地步?   当皮肤接触到空气,武音的视线更加模糊,同时反胃的感觉更加明显。   她对着压在自己身上,埋头猛啃的人轻声说:“罗清培,你别后悔。”   罗清培喘息着顿住动作,好久才又低下了头,轻轻吻了下武音胸口:“都这样了,后不后悔已经没什么意义。”   他已经没了退路,除了往前,别无选择。   然而这天罗清培总归没得逞,武音不再反抗后他渐渐松了力道,武音趁机抽手,捞过床头柜上的陶艺直接砸在他头上。   趁罗清培发蒙的时间,武音迅速将人一掀,滚下床,捞过衣服护在胸前。   半晌后,罗清培额角滴下几滴血。   武音手上还有残留的陶艺碎片,她冷冷的看着罗清培,眼神就像在看恶心人的垃圾。   “滚!马上给我滚出去,我这辈子都不想见到你。”   罗清培赤着上身,骨骼上贴着薄薄的肌肉,身段性感又漂亮。   他坐在床上,一条腿搭在床沿,扭头看向武音。   “这个要求可能很难办到。”   额头的血落的更多,罗清培脸色难看起来,抵着床铺的手因强忍着什么而死死的拽住了身下的棉被。   武音举着陶艺残体,绕过他躲进卫生间,穿好衣服,又简单整理了一下后重新出来。   罗清培已经支撑不住半死不活的倒在床上,双目半合,加之半张染血的脸,看过去有些恐怖。   武音拿上手机,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进了电梯,下到地下停车场,直到坐进车里,整个人都控制不住的颤抖着。   武音深呼吸好几口,稍作平复后,拿出手机拨了救护电话。   紧接着将车子开了出去,她并没有去找叶行舟,而是开车在这个城市不断的绕圈,最后停在一座桥上,降下车窗看着外面的河面发愣。   偶有路人经过,武音看着他们,却感觉跟这些人不在一个世界,四面好似立起了铜墙铁壁,她被围困在了里面,没有任何可以被救赎的希望,甚至某些时候她都不愿被救赎了。   她去就近的酒店睡了一晚,第二天去了绍文慧那边。   家里没人,不知道她又跑去哪了。   武音洗澡换了身衣服,员工打来电话说有人要退单,客人还是前两天别人刚介绍进来的。   “没事,给她退吧,订金不用给她扣了。”   武音挂断电话后出门,又去了张雅菲那边,过来时提前打过招呼,直接上去办公室找她。   “哎呦,今天吹得什么风!”张雅菲笑着调侃了句,“居然能见到你这个大忙人。”   武音自这边离开后就一心扑在工作室上,几乎就没转过来过。   她自己倒了杯水,头疼的坐在张雅菲对面。   张雅菲又说:“脸色这么差,昨晚干嘛去了?”   “一夜惊魂。”   “小叶子这么猛?”   武音没接这话,很快进入正题,将仔细斟酌过的想法吐出来。   她在这边呆了大半天,从张雅菲办公室再出来,原先的合作性工作室直接转为了张雅菲个人所有。   后面几天就是忙碌的办理各种手续,工作室旁的那套公寓武音再没去过,跟房东电话沟通退租,至于房子里其余东西,武音表示都可以留给下任租客。   罗清培电话已经被武音拉进黑名单,后面有没有来电不清楚,只接过一个陆科的电话。   陆科说:“罗老师状态不太好,你过来看看吧。”   武音二话不说便把电话挂了。   “现在另外要找房子吗?”叶行舟问。   这天两人在外面吃饭,上次的事件武音没告诉叶行舟,至于为什么没接电话,则另外塞了个理由。   叶行舟很相信她,丝毫没有怀疑。   武音说:“再说吧,暂时在我妈那边住着,过段时间休息够了再另找。”   “我们小区还有空房子,哪天需要了,住那边去。”   武音挑眉看他,叶行舟低头正夹面。   武音说:“住你那?”   “我那房间确实也很多。”叶行舟抬头看她,“来不来?我今天就去收拾。”   武音看着他那急吼吼的模样笑起来:“不来,未婚同居不行。”   “今天去扯个证?”叶行舟立马说。   “别闹!”武音笑说,“哪有求婚求成这样的。”   “行!”叶行舟点头,“我去好好准备。”   两人今天在一个小弄堂吃的疙瘩面,价格平民,生意很火,排队排了大半个小时,好在味道对得起这个等待的时间。   出来后又在市区晃了圈,随后叶行舟送她回去,接近小区门口时,武音突然说:“边上停一下。”   叶行舟将车停在路边,跟着武音视线看过去,对过去的路牙子上站着一男一女。   “怎么了?”   “碰到熟人了。”武音看着不远处的绍文慧和陈建飞,两人在说话,绍文慧表情有点激动,陈建飞一把搂住她,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绍文慧紧跟着又笑了起来,娇嗔着撞了她一下。   半晌后,两人搂搂抱抱走远。   叶行舟注意着武音的表情,也没问对方是谁,只说:“再去别处逛一圈?”   武音没吭声。   叶行舟等了会,径自发动车子开出去,又去城郊转了圈,夜深时准备将武音送回去。   半路上武音的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武音接起来:“你好。”   罗清培说:“你在哪?”   武音将电话给挂断了,随手按了关机。   叶行舟说:“怎么了?”   “广告的,最近广告类电话有点多。”   -   到家时绍文慧已经换了回来,洗过澡换了粉色睡意。   听到声音走出来,问说:“肚子饿不饿?厨房里还有几只水饺,饿了可以填肚子。”   武音套上拖鞋走进来,将包扔到沙发上:“你真是越活越年轻了,穿粉衣,敷面膜,返老还童吗?”   绍文慧笑说:“哪有你这么嘲笑你妈的,心态好还不好。”   武音张嘴想说什么,看到对方笑容满溢,幸福无边的模样又忍了下来。   人生短短几十载,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运,能过的开心最是重要。   尽管她并不看好陈建飞,但既然能让绍文慧这么高兴,自己的想法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不用去工作室之后整个人都闲了下来,时间也开始变得无限漫长。   武音整日待在家里,大部分时间都躺在床上发呆,偶尔看个电影做消遣,她也不觉得这样的日子有什么不好。   再次见到罗清培是一个很平常的中午,武音听到外面有说话声,从床上起来走出去。   身上穿的还是一套棉质睡意,头发乱蓬蓬的,整个人非常没形象。   一开门就看到了站在客厅的罗清培,他穿着一身休闲服,正环顾四周,听到声音看过来。   两人目光一撞,猛然觉出明显的陌生。   罗清培最近的日子可能过的也不太好,眼瞧着瘦了不少,脸色也不太好,不过精神还算可以。   头发剪短了,额角还有块明显的伤疤,真是耻辱。   绍文慧招呼罗清培坐,又将武音赶回房吩咐她拾掇拾掇自己。   “今天清培会留这边吃饭,难得过来,你别使性子。”进去前,绍文慧拽着她低声嘱咐。   武音说:“怎么碰上的?”   “他打我的电话,真是难得,这么多年我都没怎么接到过他电话。”   绍文慧看起来是真高兴,想来曾经一起生活的十几年不是白费的。   武音回房换了身衣服,随后就在床边坐着。   等绍文慧过来喊吃饭时才接着走出去。   罗耀新去世后,这是他们三人第一次坐同一张桌子吃饭。   家常饭菜,物是人非。   绍文慧礼貌性的问了下他的工作情况,罗清培简洁作答。   一餐饭下来大部分时间还是尴尬静默的。   武音胃口不好,吃了没几口便停了手。   绍文慧说:“今天你哥在,别吃完就走,坐着陪一会。”   罗清培目光灼灼的看着武音:“是不是没睡好,看着好像瘦了很多。”   武音别说没搭理他,连个眼神都没扔过去。   绍文慧尴尬的笑了下,接口说:“可不是,每餐吃的跟小鸡啄米一样,人瘦的都成皮包骨了,说说她又不听。”   罗清培:“哪天有空了我陪你去趟医院,用中药调理一下。”   饭后,绍文慧去厨房收拾,他们坐在客厅。   罗清培细细的看着她,目光完全撕不下来,他说:“最近都在做什么?”   “你管的着吗?”   “就凭你这么躲着我,总让人好奇。”   武音冷冷的斜了他一眼:“你好自为之。”   “什么叫好自为之?我做什么了?”罗清培长腿交叠着,背脊笔直,端坐在那优雅的宛如正出席高档酒会,“武音,我们明明有重来的机会的,为什么你就是不愿正视这一点?”   武音没回答这个问题,片刻后才说:“你真让我恶心。”   罗清培脸上的表情一滞,很快又松了下来,他捞起杯子喝了口水,还要说什么,绍文慧却擦着手出来了。   有了第三人在场,罗清培又恢复了平常淡定儒雅的模样,坐了没多久便走了。   “你今天怎么回事?冷着个脸,跟被人欠你几百万似的,前段时间你们两关系不是挺好?”   过了会绍文慧提高音量:“我跟你说话呢!”   武音说:“你自己怎么回事?之前我拿钱出来你还要死要活的,现在又维护他了?给你什么好处了?”   绍文慧被她堵的愣住,随后蓦然爆发:“你这什么态度?我说错什么了你这么对我?”   武音烦的直接摔门走了。   她开着车出门,去儿童专卖店买了点玩具去看张雅菲女儿,张雅菲跟见鬼一样的看着她。   “怎么?很奇怪?”武音说。   小孩已经会走路,就是胆子小,一直不敢放开了走。   收拾的干净漂亮,眼睛圆溜的好似会说话,吃的白白胖胖,时不时坐地上滚一圈。   武音拿着个小玩偶在逗她。   张雅菲说:“难得看到你这么友爱的一面,我感觉天要下红雨了。”   武音淡淡的扯了下嘴角。   正好是周日,陪着小孩玩了半天,晚上跟这两活宝夫妇一起吃了顿饭。   离开前看着他们嘻嘻哈哈的抱着孩子走远,直到消失武音才木然的回到车上。   她不想再回绍文慧那边,罗清培能摸过来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无数次。   武音不想再经历一次之前的遭遇。   她打转方向盘去了罗耀新留给绍文慧的另一处房子,然而却意外的发现已经有人住了进去。   “卖给你们了?”武音惊愕的看着穿着家居服的妇人,“不好意思,方便问一下是什么时候卖给你们的吗?”   “三个月前。”对方脾气挺好,还邀请武音进去喝杯茶。   武音摇头:“谢谢,不用了。” ☆、第42章   武音上车后立马给绍文慧去了电话。   “你为什么要卖花苑这边的房子?”她开门见山的问。   绍文慧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似乎是被吓住了,完全没想到会被武音知道这件事。   尽管这事也瞒不了多久, 迟早得露馅,却也不曾想会这么快。   “说话!”   绍文慧磕磕绊绊了一会后才说:“我临时要用钱所以就卖了, 我过段时间准备买另外一套别墅, 那边正在开发, 现在价格还不够,后面周边发展起来, 可以翻好几倍。”   武音:“你钱拿去干什么用了?”   绍文慧小声说:“就临时有点用。”   “我问你干什么用了!”   停了好一会绍文慧才说:“买了点股票。”   武音不可思议的说:“你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在买股票?你有没有脑子?你买什么股票?”   “反正我又没亏, 钱还是在的。”   “我问你买的什么股票!”   绍文慧回答不出来。   武音很快想起那个陈建飞, 她说:“是不是那个姓陈的唆使你的?”   绍文慧激动起来:“没事干扯他干嘛?”   武音:“回答我的问题!”   “不是!”   一堆破事电话里压根说不清楚, 武音直接飞车赶回了绍文慧那,然而她的气势汹汹并没有可以发泄的对象,家里静悄悄又是一个人都没有。   武音憋了一肚子气无处发泄, 再一个电话过去, 对方连接都不接了。   她像一个被撑到极限的气球,临近爆炸边缘,还想着往里充气,却硬生生忍着。   她极为消沉的在客厅坐了会,起身走出去。   -   叶行舟这两天有点忙,回家总是深更半夜,这天照常如此。   不过这晚有个惊喜, 他一出电梯便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武音。   叶行舟意外的一挑眉,随后笑起来, 指了指耳边的手机。   一边接电话,一边走过去开门,然后拉着武音进去。   他单手搂着武音黏黏糊糊的走去厨房,拉开冰箱让她拿吃的。   武音捞了瓶矿泉水。   两人又回到客厅,叶行舟坐进沙发,让武音坐在自己怀里,自后抱着她。   他低低的应着声,对话内容是某品牌服装的新品发布会以及时装秀,希望能与他有合作。   又几分钟后,叶行舟才掐了通话,贴着武音问:“今天怎么过来了?”   “在家没事干。”   “等多久了?”   武音摇摇头:“没多久。”   叶行舟摸着她冰冷的手,又看了眼她不怎么好看的脸色,片刻后拉起人走到门口,将武音的指纹输入了进去,又给她说了几个数字。   “下次不用等我了,直接进来就好。”   武音抬头看他:“你可真放心我啊。”   “本来就是你的东西,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叶行舟说的再理所当然不过。   武音伸手戳了戳他的脸:“这也是我的。”   叶行舟含笑应了声。   武音手指继续下滑,抚过他的喉结,到达胸口:“还有这。”   然后轻轻滑到腹部:“这。”   继续往下,在禁地区慢悠悠徘徊,叶行舟突然伸手拽住她。   武音:“嗯?”   叶行舟摸摸她的脸,轻声说:“你的脸色太差了,需要好好休息。”   武音:“你有反应了。”   叶行舟一愣,下一秒露出一丝不自在,难得的有些脸红。   他也不争辩什么,一把将武音搂住,狠狠吻了她一会,在武音又想把手往下伸的时候,他又一次给拦住了。   武音说:“不想要吗?”   “想。”叶行舟哑着嗓子,充满了掩饰不住的情、欲,“但不是今天。”   他把人带回卧室,塞进被子里。   “你闭眼休息会,我先去做饭。”   武音侧躺在床上,看着叶行舟走出去,拉上了门。   她翻了个身看天花板,被子往上拉遮住半张脸,呼吸里都是个叶行舟熟悉的气息。   叶行舟的厨艺比武音原以为的要好上很多。   叶行舟说:“刚到国外时没什么钱,为了节约开支,一日三餐不是在打工地方解决,就是买东西回住处做,一样东西变着花样的吃,厨艺就是那时候练出来的。”   武音说:“一个人住吗?”   “跟同学合租,后来他女朋友回来,就单住了。”   武音知道叶行舟短短时间从无名小卒到现今地位,不管中间有没有贵人相助,自己都付出了不少心力。   她说:“很可惜,那时候我不在你身边。”   没有成为叶行舟精神上的支柱,在他最难的时候,一点忙都没有帮上。   武音心里多少有点难受和过不去。   叶行舟帮她夹了一筷菜:“不是的。”   他笑着看了武音一眼,起身去卧室,再出来时拿了一个盒子,递过来。   “看看。”他说。   武音接过后将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个穿着背带裤的小男孩,短发,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可爱又憨厚。   背带裤兜里还放着一个黄黄的东西,武音抽出来看是个护身符。   这个小男孩是武音曾经亲手做的,那会她的生活费全花在了服装材料上,没多的钱去给他买生日礼物,索性就自己做了一个,又去庙里求了个护身符,当时求的还是最便宜的。   很多年了,护身符已经有些裂开,但小男孩看过去依旧很新。   武音看了下迷你衣服上的针脚,她还记得那时候有一个地方因着时间关系做的很仓促,有一个比较明显的缝隙。   叶行舟知道她在找什么,说:“我已经修补过了,那条早就没了。”   武音摸着小男孩的头感叹着说:“你爹把你照顾的可真好啊。”   这个晚上他们躺在一张床上,武音时不时感觉身后被东西给抵着,然而叶行舟死死忍着,如他说的一点都没碰武音,只是整晚都搂着她。   武音感到很温暖,但很可惜这天晚上她合着眼却始终没睡着。   因为叶行舟睡的很浅,武音稍有动静,他就会惊醒,所以武音并没有用药。   这间接导致了她的失眠。   夜晚变得格外漫长,身后的男人偷偷爬起来去卫生间了两次,武音只能装作不知。   自此她便住了下来,中间回去拿了些衣物,叶行舟也新给她买了一大堆。   跟绍文慧中间碰了一次面,她依旧不承认是陈建飞的关系,两母女大吵了一架,最后不了了之。   药盒见底,武音非常自觉的又一次去了诊所。   仍旧是那个温暖半大的办公室,依旧是那位温柔可亲的医生。   “换药了。”武音看着单子说,“严重了吗?”   “并没有,只是换了疗效。”医生笑道,“别有压力,也不要多想,很多时候的压力都是幻想出来的。”   武音点点头:“谢谢。”   晚上性事过后,武音照例等叶行舟熟睡,爬起来吃药。   黑暗中,叶行舟双眼微微睁开着。   第二天在武音洗漱的时候,叶行舟第一次翻了武音的包。   看到药盒时他愣了下,随后记了下来,当天趁着工作空档上网查了下这款药品。   药用介绍写着:主要用于治疗焦虑性或激动性抑郁症。   叶行舟表情微变。   当晚他带着武音去外面吃饭,饭后两人又看了场电影,看时间还早难得还订了个包间唱歌。   武音说:“今天怎么这么好兴致?”   叶行舟拍了拍话筒试音,边说:“总要偶尔玩一玩。”   “工作不忙了?”   “工作是忙不完的,忙里偷闲。”   他们还没单独这么在KTV唱过歌,武音更是忘记自己多少年没捞过话筒了,一时居然开不了口。   叶行舟点了首对唱,带着武音来了一遍。   叶行舟各方面都很优秀,几乎挑不出错处,然而在唱歌上居然严重跑掉,他还一点不介意的一首接着一首吼着,把武音逗的捂着肚子笑到起不来。   叶行舟举着话筒笑说:“这么不给面子真的好吗?”   武音笑的整个人都半瘫了,吃力摆手:“没办法,实在忍不住了,你怎么会唱成这样?”   叶行舟:“所以一般情况下我都不开口。”   “现在可是被我知道你这软肋了。”   “软肋知道软肋没什么差别。”   叶行舟切了一首,继续开嗓,武音继续乐。   这晚回去已经是深夜,武音累得整个人瘫在副驾驶不会动。   最后叶行舟把人给背了上去。   武音趴在他宽厚的背上说:“我真是被你养的越来越娇贵了。”   “不怕你娇贵,只怕你不娇贵。”   武音说:“师兄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叶行舟只是笑了笑。   两人进电梯上楼,一路乐乐呵呵,完全没看到阴影处站着的一个人。   叶行舟知道罗清培找过来已经是三天后的事情,因着武音身体问题,他最近都提早结束工作回来。   在小区对面的路边上看到了他的车,罗清培倚车站着在接电话。   叶行舟眯眼看了他一会,驱车上前,在他车后停了下来,敲了一记喇叭。   罗清培扭过头,表情并不意外,只是很快掐断了电话,冷冷的望着。   叶行舟跟着从车上下来,走到他面前。   “罗先生,真巧。”他率先打招呼。   罗清培冷冷的勾了下嘴角:“确实。”   “贵人事多,怎么会在这一片溜达?”   “因为事多。”罗清培说,“武音住在你这边?”   叶行舟点头:“嗯。”   “让她趁早回家,未婚男女同居不合适。”   叶行舟:“这简单,变已婚不就好了。”   罗清培低头点了一支烟,过后轻声说:“也对!”   两人无关痛痒的说了会官方话,罗清培离开前说:“告诉武音,我想跟她谈谈。”   叶行舟回到家武音正坐窗口在翻书,看的是本悬疑小说。   “讲的什么?”   武音说:“我可是从你书柜上拿的。”   叶行舟:“我就是随手放的。”   他低头看着武音的发旋,她的头发更长了,已经能梳成马尾,微微带点自然卷。   “罗清培说想跟你谈一谈。”叶行舟还是表达了罗清培的意思。   武音蹭着书页的手顿住,没什么表情的说:“你们见面了?”   叶行舟:“回来路上在小区门口碰到了他。”   武音皱眉:“居然到这边来了。”   这话听起来有点奇怪。   叶行舟想到武音之前的突然退租,想起她突然同意留在这边,以及她对罗清培完全疏离的态度,某些猜测赫然越入脑海。   “他之前去找过你?”叶行舟问。   然后他明显的感觉到武音抖了下,叶行舟适时转开了话题,之后嘱咐她没有他的作陪,千万不要一个人出门。   -   罗清培跟王薇的合同持续生效着,自然就要继续拍摄工作。   摄影已经成为他的副业,青年杰出摄影师在作品陡然减少的同时也慢慢削弱了他的影响力。   这是一期周年刊,工作量有点大。   晚上十一点多时罗清培依旧在摄影棚忙碌,进进出出的都是俊男美女。   “罗老师?”   罗清培正坐在躺椅上休息,闻声睁眼看向来人。   是这一期的封面模特,不是典型的美女,但看着很有味道。   “开始了?”罗清培说着就要起身。   对方弯腰轻轻搭在他的肩上,制止了他的动作:“没事,还要再等一会,您有什么想喝的吗?我去帮您拿。”   罗清培看着眼前白花花因着对方动作而微微有些晃动的胸脯,没什么表情的说:“不需要,没事也请不要打扰我。”   目光随即往肩头一扫,亮眼女郎尴尬的收回了手。   罗清培又一个人呆了会,拿过边上的手机给武音去了一条消息,照例石沉大海。   那天过后到现在,罗清培找了武音无数次,别说看到人,连听到她声音都成了一种奢望。   罗清培哪怕是想说声抱歉都没有门路,武音心狠起来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同时也证明了曾经对他有多么的仁慈。   进行最后部分拍摄时,棚顶上方的装饰物掉落了下来,当时罗清培正在跟模特讲解所应该表达的感觉,他下意识把模特往外一推,东西直接砸在了他身上。   那个瞬间对于罗清培来说变得很缓慢,他看着那个东西下落朝着自己砸了下来。   第一时间想的并不是自己的后果会怎么样,而是武音过后得知自己出事的消息会是什么反应。   周边都是嘈杂的声音,有人喊着叫救护车。   陆科跪在他耳边喊着:“罗老师!”   罗清培是懵的,但还没有第一时间昏过去,他说:“告诉武音,我要见她。”   “好好好,我知道。”   陆科真是脸都吓白了,看着他身下血流越来越多,堵都堵不住,陆科大叫:“救护车再催一下,毛巾,拿毛巾!”   好在医院离的不远,救护车来的还算快,一伙人连夜赶到了医院,罗清培被顺利推进手术室,陆科缓了好一会才给武音打去了电话。   对方选择了拒听。   陆科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吓得,捞着手机的手都有些发抖,他哆哆嗦嗦的给武音去了消息。   “罗老师出事了,现在还在进行抢救,他想见你,赶紧来市医院。”   过去很久,武音都没有回应,陆科又去了一条:“武音,不管如何都相识一场,哪怕是陌生人都不该做这么绝!”   两条消息武音都看到了,不单她看到了,叶行舟也看见了。   他没有问她去不去,看武音面无表情的将手机扔在了边上,就直接忽略了这件事,继续方才的闲聊,试图把她的注意力转去别处。   罗清培醒来是第二天中午,陆科站在窗口小声通电话,听到动静飞速转过头,随后挂了电话凑过来。   “罗老师,感觉怎么样?”   罗清培环顾病房,堆了一堆东西,应该是有不少人过来了。   “武音有没有来?”他说。   声音非常弱,陆科没听清,他侧耳靠过去:“你说什么?”   “武音。”   陆科笑说:“来过了,见你睡着就又走了。”   罗清培安静了几秒,又缓慢的闭上了眼,并不见高兴的模样。   陆科很快走出病房去叫医生,期间又试着给武音去了一个电话,对方依旧没有接。   三天后,罗清培没有等到武音,却等来了绍文慧,她手上提着不少东西,慰问情况,亲切中含着点心虚。   罗清培示意陆科将文件拿走,不冷不热的看向她:“又要钱?”   绍文慧小声说:“那不是,主要还是来看看你身体情况。”   “要钱可以。”罗清培没管她的回答,只说,“写个借条,并写明还款时间,你要多少钱都行。”   绍文慧眼睛一亮,说:“好的。”   等人出去了,陆科说:“她已经被套牢好几次了,借再多都是个无底洞。”   罗清培翻着合同说:“无妨,给财务打电话,她要多少给多少,缺的漏洞我来补。”   陆科迟疑着点了点头:“好的。”   半个月后罗清培出院,第一时间去赶拍摄进度。   然而第一套照片出来后,效果非常不好,不论是光线还是颜色都出了问题。   “这边好像红色太多了。”陆科说了一句。   罗清培看着屏幕:“这不是篮……”   他话音蓦然顿住,皱眉盯着显示器。   而这半截话,已然让陆科察觉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他心下大惊,脸上却不敢表露分毫。   要是罗清培的辨色出了问题,他还怎么做摄影师?   “重新再来一组。”罗清培说。   一小时后,罗清培将照片传到了电脑上,他叫来陆科:“你觉得有什么问题?”   陆科盯着屏幕上乱七八糟的颜色:“颜色太杂了。”   他又指了指右上角:“这边的光线好像不太对。”   “哪里不对?”   陆科看了他一眼,罗清培说:“照实说。”   陆科:“这边脸的阴影太多了,另一边有点曝,可能是站位问题。”   片刻后,罗清培看着电脑屏幕依旧没吭声。   陆科小心翼翼的扭头看他,罗清培没什么表情,好似在思考什么。   第二天他又去了一趟医院做检查,然而一切检查都是正常的。   医生的意思是人类大脑太过复杂,像如此情况很大可能是视觉中枢受损还没恢复。   罗清培说:“还能治愈吗?”   “还是看个人的恢复能力。”   罗清培从医院出来,又去找王薇,将情况给她表述了一下。   王薇非常震惊和痛惜。   “我再给你找家医院,实在不行就找中医试试。”   罗清培说:“这边的工作你赶紧找人来接替,我已经拍不出什么东西了,别耽误工作。”   王薇皱着眉,神情凝重。   罗清培缓下声音又说:“谢谢你这些年的关照,未来要是有可能,希望还有机会合作。”   “认识这么多年我们两用说这个?”王薇苦笑,“我就是难受,为你难受,你心态倒是好。”   罗清培笑了下:“有什么,又死不了人,不过是拍不了照。”   王薇:“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人生最满足的便是多个人再加个相机。”   罗清培摇摇头,没作声。   王薇又说:“你妹妹呢,我看你一天到晚为了她忙的跟什么似的,但到现在也没见过她的人影。”   不知情的人还是很为罗清培抱屈的,在他们眼中罗清培近乎完美到了极点,为了这个所谓的妹妹也付出了相当多的精力。   王薇隐约知道他跟这个妹妹没什么血缘关系,也知道罗清培按的是什么心思。   刚得知也非常意外,后来回想起细节也就觉得是意料之中。   只是对方太不知珍惜。   罗清培说:“她忙。”   王薇:“忙着会其他男人?”   罗清培皱眉看她。   “行行行,当我没说。”王薇说,“但我还是再多嘴一句,你还是得多为自己考虑。” ☆、第43章   此后罗清培长时间留在了公司, 那些相机做完保养后全被锁了起来。   表面上看,暂时不能摄影这件事并没有给罗清培带来什么影响, 他照常上下班,工作依旧忙碌, 情绪也不见任何影响。   陆科看着平静似水的罗清培, 心里却非常的不是滋味。   这人原本该是最耀眼的, 站在摄影的金字塔尖,受众人仰望, 他就该是那么高高在上, 一心追求艺术的人。   而不是像如今模样在商业海洋中渺小沉浮, 每个人都有属于他自己独有的定位, 罗清培的定位绝不该是死气沉沉的坐在办公室里,十年如一日的面对如此枯燥的生活。   只是旁人再着急也没什么用,毕竟当事人压根不当回事。   某天中午, 陆科吃过饭从外面进来, 他吃的有点多,从电梯上下来后又觉得自己得走动走动,于是走去楼梯间准备爬楼梯消食。   爬到一半便看到了下面一层独自站着的罗清培。   他挨在窗户旁看楼下,因着前一次受伤的问题,脸色看过去依旧不太好,他的表情很奇怪,好似有点羡慕, 又掺杂着落寞。   陆科回上去一点,跟着走到窗边往下看。   绿化带旁有三个人, 全是业务部的,一男两女玩的很开心,其中一个手上拿着一个小相机。   陆科看着那粉粉的闷骚机身就知道是他们部门老总前段时间出国带回来的那个趣味相机,跟拍立得差不多,但是用来搞怪的,碰过的都说有意思。   这不是秘密,已经是全公司上下都知道的新闻,陆科自然也有耳闻。   他看着下面的三个青年,又想起落寞的罗清培,心下一阵说不出的酸涩。   他跟着罗清培工作已经不少年份,在他眼中罗清培是个出色的学长,也是个负责人的老板,他一路看着罗清培大风大雨的走过来,再是明白不过对方的努力和付出。   两人说是上下级关系,在工作之余更像是知交友人。   尽管武音跟罗清培之间的事情了解的并不具体,这个当下陆科依旧忍不住的有点怨恨。   他觉得不管怎么样,自己都该为罗清培去做点什么,有些真相理应让武音知道,否则罗清培太亏了。   当天傍晚陆科去找了叶行舟,表达了自己想跟武音见一面的请求。   叶行舟刚下课,手上拿着教材,他拿下挂鼻梁上装饰用的平光眼镜。   “我会替你转达。”叶行舟将眼镜脚架折拢,放进口袋,“武音愿不愿意见你,我不保证。”   陆科只能点头:“好的,谢谢您。”   “不客气。”   叶行舟回到家时武音正在睡觉,刚推开门她就醒了。   “再睡会,我去买东西。”叶行舟蹲在床铺旁,摸了摸武音的脑袋,轻声说。   武音摇摇头:“不睡了,睡多了晚上容易失眠。”   她现在入眠难是个问题,关键还浅眠,24小时里几乎就只能睡个零头。   家里没东西了,得去超市补给。   武音收拾了下跟着叶行舟一起出门。   超市人多,他们在二楼走了圈买了些生活用品,又转去生鲜区买菜。   站在货架旁挑苹果的时候,叶行舟说:“今天罗清培的助理来找过我,他说想见你一面。”   武音:“陆科?”   叶行舟点头:“放学时碰到的,其他也没多说。”   陆科会找过来也在意料之中,因为武音也看到过属于他的好几次未接来电,以及那些言辞或恳切或严厉的短信消息。   “过段时间再说吧。”武音说。   她表现的很敷衍,因为实在不想去见跟罗清培有关的人事物,那些东西会让她想起某些并不愉悦的经历,至今被噩梦缠绕的现在,她还没勇气去很好的面对。   超市离住处不算很远,两人选择的不行,武音帮着分担了一塑料袋,并肩朝小区走。   “武音!”   武音身躯明显一僵。   叶行舟担忧的看了她一眼。   陆科已经快步追上来,到了她跟前,礼貌性的冲叶行舟点了个头算做打招呼,又看向武音:“我们能聊聊吗?”   武音:“你跟踪我们。”   陆科尴尬了一瞬:“我很抱歉,但确实是想见你一面。”   叶行舟仔细关注着武音的表现,见她并没有特别排斥,也就暂时没做阻拦。   人既然已经堵到这里,武音也没有别的选择,现在躲,未来还得躲,索性就像他说的谈一谈,看他们能谈出什么鬼东西来。   就近找了一家咖啡店,陆科点了杯美式,武音要了杯热巧克力。   陆科意外的看着她。   武音说:“噢,最近比较喜欢甜食。”   “罗老师之前受伤住院了半个月,出院后辨色出了问题,现在无法再进行拍摄。”   武音低头抿了口,没什么表情。   陆科看着她,皱眉又说:“他接这份工作是因为跟王薇签了一份三年的合约,价格签的非常低,以此作为将你的作品推荐给陈亚波的筹码。”   “包括之前出国工作没来得及见他父亲最后一面,也是同样的道理。”陆科叹了口气,“罗老师就算以前有错,但现在也总归没有对不起你,哪怕是性命攸关的时候,他心心念念的也是想要见你一面。武音,做人别太绝,给自己留条后路,也给别人留点希望。”   武音抚着杯身的动作顿住了,她说:“他推荐的是我的哪些作品?”   “这我就不清楚了。”   武音说:“有一点你可能搞错了,他做的这一切都是他自己想要去做的,并不是我要求他去做的,相反我特别讨厌别人随意动我的东西,在他不经过我同意的情况下将我的作品随意转投他人,这是非常不尊重人的表现。”   “武音!”陆科厉声打断她,“说话要凭良心啊,就算你不接受这种方式,也不能否认别人对你的好。”   武音看了格外激动的陆科一眼,点头:“我知道了,找时间我会跟他见一面。”   “什么时候?”   武音:“过段时间吧。”   陆科怀疑的看着她。   武音说:“左等右等不一样是等,既然我说了就一定会做到。”   从咖啡厅出来,武音走向马路对面等着的叶行舟,两人自然而然的牵起手走远。   陆科站在原地,看着余晖中两人并列的背影,也觉出一种说不出的美好来。   这天晚饭后,叶行舟跟武音说了一件事。   “出国?”   叶行舟“嗯”了一声:“这学期结束我的教学任务就完成了,到时依旧会回意大利,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吗?”   他说的很平静,但投向武音的目光依旧带着隐忍的期待。   离开国土,前往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度。   武音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打算,语言不通,地域差异,她在其他国家不会有任何的归属感。   然而在国内她也没有任何可留恋的东西,只有想逃避又没法完全躲开的人,以及身心疲惫又无法抛开的责任。   前者是罗清培,后者是绍文慧。   叶行舟看她长时间沉默,按下心底冒头的失望,说:“没关系,还有时间,你可以慢慢考虑。”   “如果去的话是不是要做很多准备?”武音说。   “也还好,最主要的是得找个语言学校进行培训。”   这个话题很快就过了,一周后叶行舟在家里看到了语言新手教材,他抱着武音用力的亲了口。   武音说:“这么高兴?”   “嗯,”叶行舟贴着她点头,“非常。”   跟武音不一样,叶行舟来自一个非常健全的家庭,父母恩爱,家庭温馨,尽管经济上拮据,却丝毫不影响他们的幸福度。   只是在叶行舟出国后的第一年发生了一起意外,夫妻两双双命丧车轮底下,无一生还。   叶行舟得到消息赶回来时,叶氏夫妇已经由邻居帮着下葬。   最开始只是放在村子后面的一个安息堂里面,后来叶行舟事业有了起色,便迁进了公墓。   这边去公墓要三个多小时。   周末的这天趁天气好,叶行舟带着武音过去了一趟。   四面环山,风过来难免冷一些。   武音说:“我头发是不是吹乱了?”   “没有很好。”   走着走着,武音又说:“阿姨以前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就是你这样的。”叶行舟笑道。   “我是跟你说真的。”   “我也说真的,”叶行舟说,“我喜欢的,我妈都喜欢。”   墓址很高,到半路武音开始有点喘,长期没有进行锻炼的后遗症显露了出来,最后叶行舟是拖着她走的。   绿林环绕的周围,这片墓池显得清净而安宁。   墓碑上的男女看过去非常的慈善亲和,从叶行舟的脸上可以隐约找寻出属于他们的痕迹。   “其实我爸年轻时候脾气不太好,跟我妈经常发生口角,不过气性过了,他认错也很快。”   武音说:“很多夫妻性格都是互补的。”   “是的。”叶行舟点上香拜了拜。   武音跟着照做。   在她乖巧俯身的时候,叶行舟看着墓碑说:“爸妈这是我女朋友,我记着她很多年,希望你们能保佑她一直平安健康。”   武音眼眶一红,又拜了一下,把香插上去。   有目标后生活又变得充实起来,武音每天都拿着书本啃,偶尔在家跟叶行舟用外文对话,可能是年龄问题,更是太久没接触过学堂,去接触一门完全陌生的外语,让武音很有压力,且学习效果也并没有预料中的好。   叶行舟宽慰她说:“没事,放轻松,我们不急。”   武音皱着眉点头,心里却依旧没怎么放松。   又一堂课结束,武音正跟同班同学交流心得,陆科的电话进来了。   武音这次接了,陆科在那边说:“我想问一下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现在是下午两点多,今天的任务已经结束,武音往常会在书店逛一圈,然后回家。   她说:“现在吧。”   陆科犹豫了下才说:“好,你说地点。”   武音说了一个附近的甜品店,然后挂断电话。   她很久没见过罗清培,也不知道罗清培一直有信息过来,武音近乎用着所有的办法在过滤关于罗清培的消息。   当然所有事情都没有绝对的。   武音点了块蛋糕,又要了杯奶茶,在离收银台不远的位置坐了。   蛋糕做得秀色可餐,武音拿叉子戳了戳上面的奶油,也不往嘴里塞,弄得跟玩一样。   面无全非后罗清培站到了她面前,又服务员上前询问,他随意点了杯饮品,在武音对面坐下。   店里播放着舒缓的英文歌,服务员说话轻声细语,环境文艺清幽。   罗清培仔细的看了武音一圈,目光扫到她手边的书籍,扯了个笑出来:“怎么想起来学外文了?”   武音垂着眼,没说话。   “在叶行舟那边住的好吗?”   武音:“挺好。”   罗清培嘴唇轻轻蠕动:“是吗?”   “你推荐给陈亚波的设计作品是哪些?”武音抬头看向他,难得主动开了口。   “陆科告诉你了。”   武音低头喝奶茶。   罗清培又看了她一眼,随后把过程简要说了遍:“陈亚波说过,哪天你要准备去巴黎,可以去找他。”   武音:“我还要谢谢你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不会谢你,这是你第二次擅自动我的东西,两次都没有让我觉得高兴。”   罗清培脸色难看了些:“我很遗憾。”   武音看了下时间:“你若没别的事,我想先走了。”   罗清培目光再次投向她手边的书籍:“你是不是准备跟叶行舟去意大利?”   “你没必要知道。”   武音拿上东西,起身走人。   罗清培迅速起身拉住她:“武音……”   “别碰我!”武音激动的往边上一避厉声喝道。   她看罗清培的目光与其说愤怒,不如说是恐惧,那微微扭曲的五官让罗清培心中陡然一沉,蓦然升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哀。   “你怕我。”他低声说。   他们的动静不小,周边人闻声都把目光投了过来。   武音狼狈的撇开头,转身走出去。   她速度很快,瞬间消失在大门口。   服务员上前小心询问罗清培情况。   罗清培摇了摇头,跟着走出去,到了大马路上,他左右四顾已经没有武音身影。   他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绍文慧现在的借款额度是多少?嗯,都出借条了吗?好,继续给,还款时间给她压近。”   -   学期结束后没多久离过年也就不远了,武音又去了趟绍文慧那边,这次她倒是待在公寓,两母女面面相对,居然也是无话可说。   “今天留家里吃饭?”绍文慧说。   武音点头。   “那我去买点菜。”   武音:“不用了,随便吃点就行。”   绍文慧进厨房看了看剩余食材,正好够两人吃,也就没出门了。   聊了几句近况,气氛僵硬而干冷,说是母女还不如人陌生的,武音突然发现连亲情也是会被消耗的。   “最近没出门?”武音问她。   “嗯,出门反正也没地方去。”   “年纪大了,多休息休息也好。”   话题绕着雷区徘徊,多多少少也是有些疲惫。   又说到过年,绍文慧说:“我以为你今年不回来,准备跟邻居家张阿姨一起去广西。”   武音:“旅游团?”   “嗯,正好有活动,你要回家来,我就去取消了。”   武音:“没事,你去玩,我跟朋友一起过。”   后来又说到年后出国的事。   绍文慧微微变了脸色:“去多久?”   “还没定,短时间不会回来,到时候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绍文慧看着对面脸颊清瘦,说话没什么高音的女儿,心下不由的怅然。   “武音,你是不是怪我?”她忍不住开口问。   武音说:“我不怪你,我只希望你跟人结交之前先认清人,别被外人耍了。”   绍文慧表情一僵,又说不出什么话来反驳。   “我说的你不听,但你总归是我妈,我也不可能把你关了锁了,现在房子卖也卖了,钱花也花了,反正这些本来就都在你的名下,是你的东西,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我也没什么话可说,你自己别后悔就行。”   绍文慧低了头:“我知道了。”   武音留这住了一晚,第二天叶行舟过来接她,并正式拜见绍文慧。   走之前武音说:“你有事打我电话。”   再之后就是年关了,武音长时间窝在了家里,叶行舟白天工作,晚上则陪她练口语。   这是他们在一起过的第一个年,这个除夕过的并不复杂,一起包着吃了顿饺子,又看了两部以前的贺岁片,很快就到了零点。   他们站在阳台,遥远的天边是绚烂的烟火,在五彩的火光中,他们在冷风里拥抱接吻彼此祝福。   “这是我过的最幸福的年。”叶行舟额头抵着她的,含笑说。   武音:“托我福。”   “嗯,托你福。”叶行舟笑着亲了她一口。   武音说:“师兄,我们未来会是家人。”   “现在就是,你是我唯一的家人了。”   在这个喧嚣的尘世,成为彼此的唯一,庆幸又荣幸。   年后两个月,罗清培的辨色依旧有问题,他也没再试着找办法去做治疗,而是着手准备另一件事。   他找到专属律师,准备起诉绍文慧大额诈骗。 ☆、第44章   绍文慧接到传票时整个人是蒙的, 她一直以为所谓的借条不过就是个形式,不会有任何作用, 尤其她还是亲眼看着罗清培长大,更是武音的母亲, 再怎么样都不至于让对方如此不近人情。   结果证明以上都是她的臆测, 现在就因为她自己随手写下的东西, 而间接成了所谓的欺诈,被罗清培告上了法院。   绍文慧第一时间赶到了公司, 她依旧不相信这是真的, 她觉得肯定有什么地方搞错了。   坐电梯直达顶层, 畅通无阻的闯入罗清培办公室。   罗清培坐在办公桌后, 似乎就在等待她的到来,挥手让慌张跟来的秘书出去,指了指自己对面的椅子。   “坐!”   绍文慧以前的贵妇仪态都是装着的, 现下伪装卸下, 又隐约露出了市井妇人的粗鲁样来。   不过也能理解了,遇突发事件能沉稳淡定的也没几个。   “喝什么?”罗清培起身走向饮水机,“咖啡还是茶?”   “罗清培!”绍文慧也不开口问真相了,只咬牙切齿的说,“你阴我!”   罗清培挑眉:“我阴你什么了?”   “是你自己愿意借我钱的!”绍文慧神情激动的瞪着他,“你要不愿意你直说,你现在起诉我?!”   罗清培笑了下, 挺不可思议的说:“你问我借钱,我借了, 到还钱时间你自己还不出来,现在来怪我借钱给你,这话说出来你自己觉得可笑吗?白纸黑字的借条是你自己写的,不是我按着你写的,你写的什么你自己不清楚?”   绍文慧气的几乎要厥过去,真是有苦说不出,怪只能怪自己会错罗清培的意,自作多情以为凭着以往情分不至于到撕破脸的程度。   结果完全是她想错了,现在何止是撕破脸,简直是玩命了。   高额诈骗,凭借借款额度足够她蹲牢房里享受好多年的。   绍文慧一想到这种暗无天日的日子,心中升起浓重的恐惧。   罗清培欣赏着她脸上格外精彩的表情,将杯子放到对方面前,绍文慧气的要拂手。   “哎?”罗清培制止了,轻声说,“你现在的表现可是关乎到我的态度,我的态度可影响着什么,你是再清楚不过了。”   绍文慧脸皮抽了抽,硬生生的忍了下来。   “你想要什么?”绍文慧看着他,眼前这个杰出的年轻人是自己亲眼看着长大的,哪怕他们之间横亘着众多恩怨,她也没想过最后会演变成这样。   绍文慧想起他那死的冤枉的母亲,说:“你是为了钱娟在报复我是不是?你想要我怎么做?是不是也要我从这里跳下去才满意?”   罗清培闻言放空了几秒,才又笑了起来:“不,你还真是想错了,我要的很简单。”   “什么?”   “我要武音。”   两孩子从小关系就不错,武音那时候没心没肺常嚷嚷着要嫁罗清培,童言无忌,压根没人当真,都来随着年龄增长,少年情愫逐渐显露,众人才知内里真假。   罗耀新思想开明,当时是这么说的:“孩子无血缘,咱两又没扯证,他们要互相喜欢,凑个对也挺好。”   所以他们就安心旁观,不论最后两人走到什么程度,都无条件接受。   原以为最好的不过是阖家幸福,最差的也不过就是分道扬镳,谁知道一条路偏偏没分这两方向,挤着边边道道走了。   武音学业被毁,罗清培出走他国,一别多年,又经世事无数直到现在。   罗清培提出这个要求后,绍文慧愣了一下也没多意外。   她说:“武音身边已经有人了,总不能去把他们给拆了。”   罗清培脸色倏地一变,心中的嫉妒几乎要将他给焚烧殆尽。   “她带你见叶行舟了?”   “年前见过一次。”   罗清培说:“不想坐牢就把你女儿好好留住,我只要她。”   “相识多年,想来你也是了解武音的,如今这么做她只会越来越恨你。”绍文慧摇头,“我欠了武音很多,再不能去害她。”   从大楼出来,绍文慧第一时间去找了陈建飞,想着一起找办法好好解决这件事,对方说的很好听,表示另外有朋友可以帮忙,明天带她一起过去一趟。   然而到了第二天绍文慧再找过去,不单找不到陈建飞人,连电话都打不通了。   她白着一张脸站在老旧的公寓楼下,蓦然放声大哭,哭过后该面对的依旧要面对,要解决的还是得解决。   第一时间盘算自己名下可用财产,当然一如预料的所剩无几,填补借款完全是杯水车薪。   盯着手中的法院传票,绍文慧整整失眠了两晚,睡梦中都是在铁门后的凄凉生活。   她最终熬不住去找了武音。   武音接到绍文慧电话是很意外的,听到对方气若游丝的心虚声音,第一时间觉得没好事。   约了个地方一起吃中饭,武音到的时候绍文慧已经等着了。   武音看她气色非常糟糕,落座后说:“发生什么事了?”   “先吃饭,吃过再说。”绍文慧勉强笑了下。   点的都是武音喜欢的菜色,不过她胃口不太好,吃的不多,哪怕胃口很好,看着绍文慧如丧考妣的脸也吃不了多少。   武音放了筷子。   绍文慧劝说:“怎么吃这么点,这些都是你喜欢的,多吃点啊。”   武音摇头:“饱了,你出什么事了?”   “也没什么事。”   武音:“要没什么事我就走了。”   “等一下!”绍文慧连忙叫住她,脸色微变,“是有事,我慢慢跟你说。”   武音重新坐回去,等了会见绍文慧又不开口,她说:“是不是那个陈建飞把你钱给弄没了?”   绍文慧抬头看了她一眼,低声说:“是我没长眼。”   武音点头:“你知道就好,我劝过你的。”   绍文慧说:“不止这件事。”   武音皱眉:“还有什么?”   在她看来最严重的结果也不过就是被人骗钱骗色了,就绍文慧而言两者来说还是前者更严重些,毕竟按后者来说得是她骗他色。   “我在别处借了钱。”她说。   武音:“借了多少?”   “很多。”   “多少?”   绍文慧快速看了她一眼:“两亿多。”   武音陡然睁大眼,音量瞬时拔高:“你说多少?”   绍文慧一见她如此反应,连忙焦急的解释:“我不单单是买股票,我主要还投了酒庄,近些年酒庄盈利都不错的,只是现在还在补损阶段,过几年就能赚了。”   武音说:“你还懂酒庄啊?”   “武音啊……”   “你这么能还来找我干嘛?”武音失态的冲她吼道,“你知道两亿是个什么数?你让我去哪弄两个亿给你?”   绍文慧瞬间就哭了:“武音啊,你帮帮妈妈,我就你这一个女儿,你不帮我,我就真完了。”   武音脱口而出就想说你直接完吧你,可看着绍文慧哭的跟什么似的,硬生生把这话给忍了。   绍文慧:“你帮帮我,你一定得帮帮我,否则我得去坐牢。”   “那你就去坐牢!”   “不要!”绍文慧立时就激动了,涕泪横流的绕过来拽着武音就要跪到地上去,“武音,你救救妈妈,我以后不敢了,你救救我!”   就餐客人不少,纷纷将视线投了过来,连带服务员都过来歉意的表示她们的动静已经打扰了别人进餐。   武音说了声抱歉带着绍文慧走了出去,她们走到马路边上,绍文慧还在哭,满脸的狼狈不堪。   “叶行舟呢,他应该也有钱吧,你让他也想想办法行不行?”绍文慧攀着武音的胳膊说。   “你别打他主意!”武音厉声喝道,“你要敢找他说一个字,你就直接蹲牢房去吧你!”   “我不去,我不去!”绍文慧连忙摇头,也顾不上武音此时语气的放肆,卑微祈求的说,“只要别让我去坐牢,我以后真的再也不弄了。”   武音看着街头往来的车辆,内心也是六神无主,她能去哪弄这样的两个亿,就算把她自己卖了都不够。   而这件事她绝不能让叶行舟知道,她不能用这两个亿去毁了叶行舟好不容易起来的事业。   武音说:“谁借你的钱。”   “罗清培。”   武音赫然扭头看她:“你找罗清培借的钱?!”   绍文慧心虚的说:“只有他会借钱给我。”   这脑子到底是怎么生的?   武音真是疯了。   “他赌的够大,真是把全副身家都赔给你了。”   绍文慧又哭了:“我也是鬼迷心窍了。”   武音已经不想跟她说话了。   绍文慧死死的拽着她问:“会有办法的吧,武音,你会有办法的吧?”   “你让我去哪想办法?”   “他说只要你!”绍文慧飞快接口,“只要你跟他在一起就行,武音,罗清培人不错的,又是我一眼看着长大的,你……”   “够了!”武音厉声打断她,极为陌生的看着眼前的妇人,“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这是要卖女求荣了?”   绍文慧苦着一个劲的摇头:“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也是没办法了,我还能怎么办啊……”   武音转身就走。   当天回去后,武音心中都是这个事,难免有点神不守舍,叶行舟察觉到问她原因,武音摇摇头另外找了个借口做搪塞。   绍文慧开始不停打她电话,几乎要把她手机给打爆了,武音一个都没接,直到看到一条信息。   是绍文慧收到的法院传票内容。   这人是她的母亲,人生在世有很多东西是自己所无法选择的,比如说相貌,比如说家庭,还有父母。   叶行舟去上班了,武音没去上课留在了家里,她一个人呆呆的坐了一天,下午三点多的时候她给罗清培打了一个电话,   对方很快接了,两人一开始都没说话。   武音说:“我记得我手上还有一定的持股比例。”   公司危机时武音曾将手中的股份转了一部分到罗清培手上,现有的持股比例已经非常低。   罗清培应了声,说:“你的部分全部套现也不过两千多万。”   武音缓慢的闭了闭眼:“你故意的。”   罗清培没出声。   武音猛地吼道:“你他妈就是故意的,你故意给她设套,故意告她欺诈,你怎么不去死?!”   “我是故意的,”罗清培承认的很爽快,声音平静,“我做的一切就是为了得到你,只要你一句话,事情很快就能解决。”   武音气的直喘,浑身抖得要散架:“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被你逼的。”   “罗清培!”   “哪怕你能给我一点点希望,我也不至于如此,你以为我看到现今模样心里舒服吗?”罗清培在那边低声说,“我比你更难受,可是要我眼睁睁看着你跟别的男人走远,我宁愿就这么难受下去,大家都别好过。”   武音直接将手机给砸了。   叶行舟晚上回来看到四分五裂的手机也没说什么,第二天就新给她买了一只,顺便补了电话卡。   深夜,武音照例窝在叶行舟怀里,男人睡的很沉,她睁眼看着黑暗中的某一点出神,很久过去才紧紧的搂住了叶行舟的腰,将脸埋进他的胸口,露出轻微的抽泣声。   两天后武音来到罗清培公司,陆科在大厅等着她。   两人进电梯上去,陆科在电梯墙上观察着武音,发现这人变得跟一样有点不一样,并不是相貌不一样,而是整个人的气质有点不同了。   如果那时候还称得上阳光向上,现在就变得阴郁消沉很多。   陆科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嘴上跟她问了声好。   武音在电梯墙上跟他对视了眼,没吭声。   这个公司于武音而言并不陌生,毕竟之前也在这呆过几个月,路上有员工跟她打招呼,武音埋着头一个都没回应。   陆科皱眉又看了她一眼,有点不太理解。   办公室里罗清培正在打电话,陆科将人带到后便退了出去,顺便给他们带上了门。   罗清培指了指沙发,示意她坐。   武音随手拖过一把椅子坐了。   “先把合同准备好,下午发我邮箱,找时间再开个会,后天你们派人过去。”罗清培又应了几声,才把电话掐了。   薄薄的机身在他手上转了一圈,才被放到边上。   气氛凝滞,如果可以罗清培其实也不愿这么逼她,武音不开心,他心里又何尝好过。   “想好了?”罗清培说。   “不就是想要我跟叶行舟分手吗?”武音低着头,看着自己放在腿上的双手,“可以,但我有一个要求,你永远不要出现在他面前。”   “到这个时候了还在关心他的情绪,不觉得很徒劳吗?”   武音不作声。   罗清培看了她一会,心底充满了对叶行舟的嫉恨,以及无法言说的无力。   “好,”他目光冷的要掉冰渣,妥协说,“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不过有些事他迟早得知道,早一天晚一天其实没什么区别。”   “这就不需要你操心了。”武音说完起身要走。   “等一下!”   罗清培走过来,贴在她身后:“总要给点表示以示诚意吧?”   武音浑身僵硬,但始终没动。   罗清培满意的笑了笑,拥住她,在她耳侧落下一个吻。   从大楼出来,看到等在外面的绍文慧,在她焦急迎上来的时候,武音说:“以后别让我再见到你。”   绍文慧顿时僵住。   武音从她身边走过去。   “武音!”绍文慧干干的叫了声。   武音没有回头。   已经是春天,万物复苏的温暖季节。   武音却掉入了生命的隆冬。   她不是开车过来的,沿着路牙子走远,在路口找了个辆出租车。   司机问去哪。   武音一时也想不出来,等司机问第三遍时,她说:“去世贸大厦吧。”   上班时间,商场里的人也不多,武音在里面转悠着,一层层往上,最后到了顶层。   顶层再上去时平台,没有电梯直达,需要去楼梯间步行往上。   武音鬼使神差的走了上去,这边的安全门居然也真的没关,上面全是光、裸的灰色水泥,像刚建起来的建筑模型。   这边有拦起来的铁网,武音靠在边上看底下的车水马龙。   上面风很大,头发因风刮在脸上而有点疼。   她拿出手机给叶行舟打去电话,她原想着长痛不如短痛,然后在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听到对方温润的声音,那些想要分开的言辞就怎么都吐不出来了。   多年前她抛弃过他,谁能想到多年后的现在她依旧要选择抛弃他。   武音只是自己想想都觉得心疼到无以复加。   “武音?”叶行舟在那边温柔的叫她,“这个点怎么会来电话?上课结束了?”   “有点闷,所以就没去。”   “没去也没事,现在在哪呢?”他宽容的说。   武音说:“我在世贸大厦坐着。”   “要不要来我这?我这边……”   “不了,打扰你工作不好。”武音说,“我等会就回家。”   “好,我下了班也马上回去。”   罗清培给的期限是一周,时间越临近,武音的状态就越糟糕,期间收到过罗清培提醒的消息,也收到过绍文慧生怕她反悔而再次来确认的消息。   感觉就好像全世界都在等着她跟叶行舟分开一样。   又一个晚上,这天的晚饭是武音亲自下的厨,她的厨艺相当一般,满桌惨不忍睹的菜色,但依稀也能看出她已经拿出了千倍的努力。   叶行舟笑着挑眉,颇为给脸的吃了很多。   “好吃吗?”武音问。   叶行舟点头,夹了一筷半生不熟的炒牛肉:“好吃。”   “你骗人。”   叶行舟笑道:“我怎么会骗人,你做的我都喜欢,你看我今天都吃了两碗。”   “对我这么好,那是不是我想让你做的,你都会做?”武音笑着说。   叶行舟毫不犹豫的说:“嗯,毕竟我整个人都是你的,你现在最想要什么?”   叶行舟偏白,五官生的柔和,换上家居服,洗掉发胶好给人的感觉会偏阴柔。所以工作时他基本上都绷着脸,鲜少开口说话,利用严谨的态度让自己看起来硬性一点。   “师兄。”   “嗯?”   武音困难的吞咽了下口水,轻声说:“我们分手吧。”   叶行舟正在进食的动作倏地顿住,脸上的笑容来不及收,又开不起来,由此看过去格外狼狈。   他缓慢敛了表情,将筷子方向,思考半晌后看向武音,小心翼翼的说:“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没有,”武音摇摇头,“是我觉得我们不太合适。”   “具体是哪方面不合适?”   “你对我太好了,可能人就是犯贱的,我发现你对我好我就觉得没劲。”   叶行舟:“武音,说真话。”   “我说的就是真的。”   叶行舟看了她一会,吐出口气:“我先把碗筷收拾了,你去沙发上休息会。”   “师兄,我说真的。”   “我知道了。”他起身将两人的碗筷拿去厨房,开了水龙头清洗,一边皱眉回想着最近武音的反常。   人的情绪变化其实是很容易感知的,他前几天就觉得武音有点不对,可始终找不到症结,直到今天。   是什么会让她提出分手的要求?   叶行舟完全不认为这是武音自己的想法,因为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依赖是做不了假的,之前武音的状态已经好了很多,甚至连睡眠都好了不少,有一次上了床就睡了过去,连药都没来得及吃。   重新回到客厅,叶行舟没再与她进行之前的谈话,先让她回房休息。   这个晚上叶行舟没睡,在他等武音偷偷吃完药睡死过去后睁眼拿过了她放在床头的手机。   他看了下武音近期的通话记录,以及信息往来,武音的交际圈很简单,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人,叶行舟很快找到了原因。   第二天,他主动给罗清培去了电话。   对方接的挺快,知道是他的来电也不觉得意外。   叶行舟说:“给我点时间,这笔钱我来还。”   “凭什么?”罗清培说,“我凭什么给你时间让她离开我?我又凭什么相信你有这个能力?大设计师,钱不是说说就能有的,你以为?”   叶行舟:“武音身体不太好,我劝你别逼她太紧。”   “武音好好留在我身边,我就一点都不会逼她了。”   “关键是她不想跟你在一起。”   罗清培安静了会,才冷声说:“她会想的,并且很快。”   叶行舟名下资产不少,但是全部套现后也非常有限,离那个天洞还非常遥远,其他路径就只有借款,但是短时间内也很难筹资到这么多。   他突然变得忙碌起来,白天脚步不停,晚上回到家就长时间窝在书房。   武音连吃药甚至都不用在偷偷摸摸。   这是罗清培给出的期限最后一天,他有发过来一条消息。   他说:“你别让叶行舟白费心机了。”   武音看着这几个字,便明白过来叶行舟这两天在忙的是什么。   还是被他知道了,不过也好,心中的歉疚总归能少一些。   只是心疼的感觉却依旧没有减少。   武音给他倒了杯水进去。   叶行舟自电脑前抬起头:“怎么还没睡?”   武音把水杯放到他手边。   叶行舟拉过她的手捏了捏。   武音说:“我明天走。”   叶行舟没吭声。   武音:“她毕竟是我妈,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去坐牢。”   叶行舟沉默的低着头。   武音:“师兄……”   她蹲身,捧住叶行舟的脸,发现男人的眼眶已经泛了红。   “师兄……”武音心中大痛,眼泪瞬间就滑了下来,“师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原谅我。”   叶行舟拉住她的手,喉结上下不停滑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又隐忍的什么都说不出来。   “不怪你,是我无能。”   “不是的……”武音用力摇头,她一把抱住叶行舟,死死的搂着他,“不是的,不是的,师兄很好,师兄是这辈子对我最好的人。”   叶行舟艰难的抬手摸了摸她的后脑勺,眼眶充血更加严重,里面徘徊的液体也最终落了下来。   搂着他的姑娘已经失态的嚎啕大哭,叶行舟除了紧紧抱着她颤抖的身躯,再做不了什么。   第二天,他们都晚期了。   两人都顶着一张万分憔悴的脸,叶行舟照例说:“我去上班。”   武音勉强扯了下嘴角:“好。”   叶行舟:“晚上我买菜回来做,你想吃什么?”   “都行。”   “嗯,走了。”   叶行舟拉开门,缓慢走了出去。   过了极为低效率的一天,晚上再回来时已经没了往日给他留有的暖色灯光。   熟悉的公寓陡然变得陌生而又清冷起来。   叶行舟站在玄关口,轻轻往后靠在了墙上,口中低低的唤了声:“武音。” ☆、第45章   武音是由陆科来接的, 她什么都没带走,孤身上了陆科的车。   一路去了罗清培的住处, 下车后陆科说:“武音,别跟自己过不去。”   生活都是这样, 总有很多的不完美。   武音眼前是自己曾生活过数年的别墅。   陆科又说:“罗老师出差了, 要三天后回来。”   武音转头看他, 看的人快招架不住了才说:“难为你没跟着他去,这是监督我来了?”   “倒不是这个意思, 是……”   “是这个意思也无所谓。”武音重新把头转回去, “你们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到现今地步, 她也没有什么反抗的权利, 随便了。   武音推门进去,里面有个保姆阿姨,应该提前打过招呼, 见武音进来笑着就迎了上来。   武音还认识她, 很早时候也来罗家工作过。   “张阿姨。”武音叫了声。   “长大了,好多年没见了,都是大姑娘了。”张阿姨很是亲昵的摸了摸武音脑袋。   武音勉强扯出一个算得上是笑的笑容,随后回了楼上自己以前的房间。   这里一如之前离开时,什么都没有变。   武音打开衣柜,倒是装了不少还挂牌的新衣服。   她随手摘了一套换了,之后就没什么事可干, 坐在阳台发呆。   到饭点时张阿姨过来叫她,武音随意吃了些, 又回到了卧室。   三天后的晚上罗清培回来,先到楼上,见到乖巧坐在沙发上玩平板的武音,他满意的笑了。   凑过去看了眼,武音是在专心玩一个小游戏。   “这几天住的还舒服吗?”   武音面无表情,没搭理他。   罗清培也不在意,很多事情都需要一步步来,尤其他们之间横亘着这么多过往,要消除这些怨恨总是需要时间。   他伸手想要把武音滑落下来的头发勾到耳后,武音迅速避过,冷冷的瞟了他一眼。   “换个游戏玩玩怎么样?”罗清培盘腿坐到她身边,细长的手指在平板上划拉了几下。   武音直接将平板给丢了。   屋子里静了会,罗清培才重新捡过来,自己低头挑了个小游戏打开,开了音量,喧闹的游戏声充斥在四周。   “在家呆着会不会无聊?”罗清培一边玩一边说,“一个人在家呆着容易闷,要么去公司上班,接触的人多点,心情也能改善些。”   武音径自起身回了卧室。   门被关上,罗清培停了动作,无声的抬头望向武音离开的方向,脸上隐约也露出些悲伤来。   武音洗漱完后上了床,锁了房门,然后毫无睡意,失眠已经是常态,而今天也防备着罗清培,由此精神更加紧绷。   好在一夜无事,睁眼到天蒙蒙亮时终于稍稍迷糊了会。   罗清培的提议她自然不会采纳,全方位二十四小时的活在他眼皮子底下,这种蠢事武音不想干。   何况她也不认为待在家里就无聊,哪怕发发呆武音都觉得挺好。   一段时间后张雅菲过来了一趟。   她隐约也知道了一些事,但了解的并不具体,原本还想着见到武音了询问一声,结果看着她要死不活的状态硬是把话给忍了。   武音变了很多。   张雅菲说:“你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武音摇头:“挺好的,看起来很糟?”   “脸色比较差。”整个人看过去也没什么精神气,就像一个存放多年的娃娃,一碰就能支离破碎。   “可能没睡好,”武音说,“最近睡眠不是很好。”   “你别想太多。”   武音“嗯”了声:“你女儿呢?”   “在早教呢,下午去接。”   “这么小就送进去了。”   “太烦了,家里也没人管,就一个保姆,还不如送进去让她跟小朋友玩。”   武音点头:“也好。”   这都是没话找话,张雅菲看了她一会,说:“你手机没开机?”   “忘了,主要开了也没什么事。”   张雅菲:“那你知不知道小叶子已经走了?”   武音一愣,放空两秒后才说:“不知道,走了也好。”   张雅菲皱眉,终于开口问:“你们到底怎么回事啊?之前两人不是挺好的呢?怎么又跟罗清培扯上关系了?”   是啊,怎么又跟他扯上关系了,连武音自己都搞不明白怎么会这样,她明明都打算好这辈子跟叶行舟相守到老了的,为什么最后会这样?   武音咳嗽了两声,用手撑了一下额头,无力的笑了笑:“可能就是命吧。”   命中该是如此,便是如此。   张雅菲看着武音在那强颜欢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合适了。   等人走后,武音一个人又在客厅坐了会,随后上楼从抽屉翻出自己的手机。   从叶行舟那边离开后,这个手机武音就再没使用过。   她抚摸着崭新的机身,过去很久才充上电,按了开机键。   手机运行的同时,信息此起彼伏的挤了进来。   零星几条广告的,剩余几乎都来自叶行舟。   “吃饭了吗?今天有点冷,衣服多穿件。”   “外面下雨了,今天就别出门了,要是想出去逛逛等我回来带你。”   “有点忙,我要晚点回。”   “想吃什么?给你做狮子头怎么样?我刚学的。”   每天发差不多四五条信息,内容全是家常,好似武音还没走,他们依旧如之前一般起居生活。   武音盯着这些温暖的内容,视线又模糊了。   她从上往下一条条缓慢的看下来,最后一条他说:“我出个远门,尽快回来。”   “别回来了,”手机显示屏上落下两滴眼泪,武音低声说,“师兄,别回来了。”   这个地方充斥了那么多的不愉快,再回来也只会让你徒增烦恼,还回来做什么,你应该离得越远越好。   当晚市区有个音乐节,罗清培不由分说的将武音给带了出去。   广场上都是年轻人,前奏已经打响,五彩灯光在四处扫射。   他们在三楼餐厅用餐,位置订在露天阳台,从这边可以看到不远处热闹的舞台。   罗清培亲手给武音切了牛排,另外洒上酱汁,推到她面前。   “你喜欢的黑胡椒汁,今天多吃点,太瘦了。”罗清培缓声说。   武音挑着边上杯子里的冰淇淋球吃,对罗清培所说的话依旧罔若未闻。   嘴角沾了点奶油渍,罗清培拿了小毛巾伸手过去给她擦拭,武音撇头避过了,随手拿了纸巾一抹。   罗清培看了她一会,放下手,他思考着,斟酌着措辞说:“武音,你打算一直不跟我说话了是吗?一辈子很长,我们还要相处那么久的时间,不选择换种相处方式吗?”   “如果可以选择,我还是希望一辈子短一点。”   罗清培:“一定要这样?你让我不好过,你自己心里也不会舒坦不是吗?”   武音将叉子一扔,发出一记金属碰撞的刺耳声音,她冷冷的看着罗清培说:“你错了,我巴不得你这辈子别好过,你过的越惨我就越舒坦。”   “你现在过的很舒坦?”   “这都是被你给逼的!”   “所以我说找个……”   砰——!   武音推翻椅子,直接转身走人。   罗清培连忙起身追上去,拉住她,哄道:“好好好,我不说了,再吃点好吗?”   “放手!”   “武音,听话!”   “我叫你放手!”武音喊道,“你还能不能听懂人话了?”   罗清培看着眼前声嘶力竭的女人,眸中死死的压抑着什么,他恨,他恨武音对叶行舟的言听计从,却对自己避如蛇蝎。   到了如今这个局面,她甚至连看自己一眼都带着嫌恶。   以前的武音明明不是这样的,难道这就是报应吗?   罗清培不知道还能怎么做,他要就这么放了手,武音就真的头也不会回了,可这么强硬的留着她,武音长时间冷若冰霜的态度也让他有些难以招架。   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好像不管自己怎么做都是错的。   既然都是错的……   罗清培突然就拽着挣扎不停的武音下了楼,买单完又拽着人上了车,将车子开得乱七八糟的回到了家。   二话不说将武音拽进了房间,甩在了床上。   这样的情景对武音而言并不陌生,心底的恐惧飞速涌了上来,她连忙翻身往后躲。   罗清培一把拽住她的脚踝。   武音失声大叫:“你做什么?!你放开我!”   “不管我怎么做都是错,不管我多么好声好气你都不会正眼看我一眼,”罗清培倾身压上去,“既然如此,索性我就让你恨彻底了!”   “罗清培,你这畜生!”   罗清培一把扶住武音后脑勺,低头压上去。   这个吻一点都不美好,充斥满了暴力和强迫,武音不断的挣扎和扭动。   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更想念叶行舟的,想念他温热的怀抱,舒爽的气息,还有柔成水的笑容。   可现在身上的并不是那个武音所熟悉的满是安全感的躯体。   她顿时感觉一阵恶心,开始反胃。   最后罗清培依旧没得逞,武音居然吐了,就那么趴在床上干呕,似乎要将整个胃都给呕出来。   罗清培呆呆的站在床边,看着上面狼狈不堪的武音,低声说:“我就这么让你恶心吗?”   武音猛地扭头瞪着他,恨恨的说:“对!”   罗清培快速转身走出去,不小心还撞到了门框,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武音又在床上坐了会,才颤抖着爬下来,将脏了的被子给扔掉,拿新被子出来往床上铺,武音一边铺,一边低低的哭了出来。   她感觉生活已经是一个无底的黑洞,她不小心掉进了里面,不断往下,完全没有要终止的意思,她恐惧害怕,毫无所依。   然而干呕这件事却持续了很久,武音的胃口变得更差,闻不了油腻的味道。   时间一长,武音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劲,她这个月的例假似乎延迟了。   武音待在卫生间,不安的抚着自己的肚子。   她跟叶行舟行房事时都有采取措施,最开始是武音偷偷避孕,后来被叶行舟发现,他就主动选择了戴套。   每一次都没落下过,除了分开前最后一晚,两人情绪都不太好,避孕措施也就没有做,算算时间确实也不短了。   若是怀孕……   武音暂时没有方法去证实,但不管真假,之后用餐时武音尽量逼自己多吃点。   她的变化,罗清培也有察觉到。   他本就是个敏感的男人,很快就想到了怀孕上面,虽然这样的猜测让他心中非常不好过。   但如果是真的,他就绝不会让武音留下这个孩子。   武音绝对不能生下叶行舟的孩子。   “身体不舒服要不要去做个体检?”罗清培某天晚饭时说。   武音:“我并没有觉得不舒服。”   罗清培:“不吐了?”   “一点点。”   “还是做一个放……”   “我说不用了!”武音打断他。   两人对视片刻,罗清培点头:“好,听你的。”   武音回到房间,她的睡眠依旧不好,然而她依旧努力的让自己作息变得正常。   某些药物武音已经停掉了,她也不知道对怀孕会不会有影响,只是药物一停,现在的情绪就更加的糟糕。   她不想死,如果肚子里真的已经在孕育一个生命,她想好好的把它给生下来。   她想要在这个世间留下点与叶行舟有关的东西,也给自己留点希望。   住到这边后武音几乎就没出过门,罗清培倒没有给她设什么门禁,只是自己也不愿出门就是了。   这天难得出去了一趟,连张阿姨都露出意外的表情。   “年轻人是该出门走走,换换心情。”她说。   武音先在小区附近晃悠了圈,随后上出租车赶去了市妇保医院。   排队做了一上午检查,检查结果果然是中奖了,武音想笑又想哭。   “每种药物对孩子都是有一定影响的,不过大人情绪对孩子的影响更大,你可以继续服用药物,把剂量压低。”   武音:“谢谢医生。”   同一时间,武音当天的动向已经一丝不漏的反馈到了罗清培手上。   他也没做什么,照例上班,几天后的晚上武音每晚固定喝的温牛奶由他端了进去。   “晚上看书容易失眠,早点休息。”他笑着冲武音说。   武音拿着一本名人传,撇开头没搭理他。   罗清培又说:“听话,身体最重要,牛奶别忘了喝。”   说完走了出去,武音等他门关上,才放下手上的名人传,重新捞起手机看上面的育婴资料。   睡前她把那杯牛奶喝了进去。   当晚后半夜,武音开始腹痛,上厕所时发现下、身见血。   她瞬间冷汗就下来了,跌跌撞撞的套上外套冲出房门,撞进一个坚硬的怀抱。   “怎么了?”罗清培居然就站在门口,搂着她,轻声问。   武音用力攀住他的胳膊:“送我去医院,求求你现在送我去医院。”   罗清培看着她灯光下惨白的脸,说:“出汗了,哪里不舒服?”   “先送我去医院,”武音带着哭腔说,“求求你送我去医院,哥,求求你!”   听到这称呼,罗清培眼眶蓦然一热,他原地又站了好一会,在武音撑不住要跪下去的时候才打横抱起她赶往医院。   车子快速奔驰在午夜无人的街道上,武音趴在车后座,小腹持续疼痛着,冷汗出了一身又一身,身下黏糊的厉害。   她缓慢闭上眼,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到达医院后,武音很快被推进手术室,尽管心里已经知道完了,她依旧忍不住拽着医生的白大褂说:“请你救救我的孩子。”   只是很可惜,这个孩子最终没有保住。   医生谴责说:“堕胎药不能随便乱吃,你们真是太马虎了。”   武音张了张嘴,医生已经转身走去别处。   堕胎药?   她怎么可能会吃堕胎药?   武音仔细回想自己当天的饮食,最后停留在罗清培端进来的那杯温牛奶上。   她突然挣扎着要从床上起来。   “哎,你干嘛呢,乱动什么!”护士严厉喝道。   “罗清培呢?我要找他,他人呢!”   “你躺好,你现在不能乱动,你还要不要命了?!”   “我要找罗清培,你告诉他我要见他,我要马上见他!”   罗清培在病房门口站着,耳边是武音在里面的凄厉叫喊,他发现自己居然不敢进去。   当有人不把命当命的时候,哪怕是刚从手术台下来,也是有着无限潜能的。   小护士在现下的武音面前,居然一点招架之力都没有。   眼看着她就要下地,往外冲,罗清培终于开门走了进来。   “要去哪?”他说。   武音套着宽大的病号服,黑发凌乱,面容惨白,只眼眶泛着血红,衬着某种浓郁的仇恨,恐怖的几乎要吃人。   罗清培让小护士出去,上前亲自动手要把武音抱上床,武音甩手扔了他一个巴掌,吼道:“你就是个杀人凶手!你这种人为什么要活在世上,为什么?!”   “冷静点,”罗清培捞住她的肩,看着她满脸隐忍,却依旧不停下落的泪水,“孩子以后还会有的,你想要几个就要几个,这个跟你没缘而已。”   “你去死!你给我的孩子偿命,你这畜生!”武音疯了一般的手脚并用往他身上捶打过去,“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做错了什么,到底为什么?!”   “武音!”   “为什么——?!”武音绝望的喊了一声,滑坐到了地上,嘶声痛哭起来。   她明明这么努力,她明明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为什么命运要如此捉弄她,为什么?!   既然看不惯她活的舒畅,又何必让她存在于这个世界?   武音又恨,又无望。   罗清培蹲在她身边,轻轻将人搂着,等人稍微平复些后,将她抱起来放到床上。   按呼叫器叫来护士重新给她扎上针。   武音要住院三天,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只是她再没说过一句话,不管是张雅菲亦或者是绍文慧,她谁都没搭理。   病房在八楼,白天有护工陪着,晚上则由罗清培亲自照顾。   出院前一晚,罗清培从卫生间洗完手出来,看到原本应该在床上安睡的武音坐在了窗沿上。   窗户大开,夜风吹乱了她的头发,病号服时不时被吹的鼓起,她缩在里面,好像下一秒就会被吹下去一样。   罗清培吓了一大跳,心的猛地往下一沉,快步要上去。   “站住。”武音平静的开口,转过头看着他,一边将其中一只脚放到了窗户外。   “不要!”罗清培惊慌出声,“武音,不要!”   武音静静的坐在那,她有很多话想说,可是到嘴边好像又一句都吐不出来。   “先下来好不好?武音,有话下来说,我什么都听你的!”罗清培整张脸毫无血色,“你下来,哥求你了,行不行?”   “求我?”武音笑了下,“别求,求了也没人会来帮你的。”   这话也不知道是说给罗清培听的,还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我想师兄了,”武音低声说,“我都见不到他,只有做梦的时候才会看到他,要是能一睡不起就好了。”   “不要,武音……”罗清培脸上满是恐惧,他用力的抹了把脸,试图让自己冷静点,“我帮你给他打电话,我马上帮你去找他行不行?”   直到这时,罗清培才终于不得不做出了妥协,他手忙脚乱的拿出手机给叶行舟拨去电话,却显示占线。   “你看我在给他打电话了对不对?”罗清培僵硬的扯出一抹笑容,哄道,“你先下来,你下来就能跟他通话了。”   说着,一边朝武音靠拢。   “站住!”   罗清培又不得不停下脚步。   “罗清培,现在这样你是不是很满意?”   “不是的……”   武音说:“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妈妈就是从医院的高层上跳了下去,我们的纠葛就是从这一跳开始的,对不对?”   罗清培用力摇头:“不是的,武音,你下来,我求求你下来行不行?!你要我怎么做?你说,你说什么我的都答应行不行?!”   “来不及了,”武音看着他,渐渐的也难得露出了一点笑容,“我们也从这一跳结束吧!”   “不要——!”   后来再回想起来这个片段,是一个超长的慢镜头,他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武音后仰,迎着夜风,面带笑容,缓缓的消失在了眼前。   最后余留下的是满地的清冷的银色月光。   八层楼,底下没有做任何防护措施,掉下去直接就是个肉饼了,还救什么救?   护士闯进来,看到原本优雅清隽的男人失魂的跪坐在地上。   “你是病患武音的家属吗?”   罗清培一动不动,完全听不进去。   当晚罗清培发起了高烧,直接烧成了人事不知,后来的一切事项都是由闻讯而来的陆科负责的。   他怎么都没想到,武音居然跳楼了,那个笑容明媚的年轻姑娘,一夜之间香消玉殒。   他知道罗清培有些事情是做的过了,但也从来没想过武音会用如此决绝的方式选择离开。   他以为任何事情随着时间过去总有回转余地的,何况曾经的武音也不是真的那么排斥罗清培。   只是现在什么都晚了。   罗清培昏沉期间都在不停的胡乱做梦,大部分都是小时候的事情,小小只的武音不停在自己身边开心奔跑,嘴上一下喊着哥哥,一下没大没小的喊罗清培。   最小的时候她是梳羊角辫的,带点婴儿肥,白净圆润的脸,旁边住户都说这小娃娃好看。   记得上学时她粘着自己,连带自己同学都说这是个小美女。   再后来就渐渐长大,幼童的身条被抽长,成了少女的曼妙姿态。   她的身边开始出现其他男生,尽管知道她跟他们并没什么关系,罗清培偶尔看到了也还是会非常的不爽快。   那时候他将自己的嫉妒划分成是对自己妹妹的正常占有欲,直到武音身边出现叶行舟,这个男人一出现,他就有莫名的危机感。   好在那时候的武音对他惟命是从,生怕他误会什么,主动跟叶行舟划清界限。   看到对方脸上的落寞和失望,罗清培心中说不出的畅快。   这种畅快持续没多久,便无意间得知过钱娟去世时的内情,又引发了后来的一系列事件。   画面开始变得凌乱而快速,最后停在武音跳楼的那一刹那上,罗清培猛地惊醒过来。   外面天光晴好,所有的一切都仿佛是一场梦。   他躺在病房里,旁边的柜子上放着一束鲜花,眼前的一切都那么的不真实。   病房门被推开,陆科走进来。   见到罗清培醒了,他连忙走过来问:“罗老师,现在感觉怎么样?”   罗清培盯着天花板没出声,他的嘴唇上有明显干裂,脸色苍白,眼神空洞。   “罗老师?”   罗清培:“我睡了几天?”   “四天了。”   四天……   “武音在哪?”   陆科皱眉,罗清培现下的状态看过去实在太糟糕,他不知道该不该对他说实话。   罗清培转了转眼珠,将视线投到他身上:“武音呢?说实话。”   陆科稍作斟酌后说:“已经火化安葬,在法安公墓。”   罗清培明显震了下,随后慢慢垂下眼,将头转向了另一边。   出院后他照常上班,至于武音他再也没有提起,其他人也不敢在他面前说起这个名字。   绍文慧在女儿的葬礼上痛哭了一把,又从罗清培这捞了一笔钱后就走了,去了哪没人知道,也没人去关心   这么看武音在不在好像也没有什么区别。   叶行舟知道这消息时已经是武音去世两个月后,他正在做资产转移,准备将所有工作全部转向国内。   消息是张雅菲发给他的,叶行舟愣了好几分钟都没看明白是什么意思。   旁边突然有人惊呼出声,叶行舟回过神才发现,手上被美工刀划开了好大一个口子,他也觉不出疼来,随手抽了两张纸巾擦了擦,继续看信息。   上面有一个墓址,以及墓主人的信息。   另外还有人在跟他说话,叶行舟完全听不见了,他开始机械的拨打武音电话,始终提示关机。   “可能在睡觉,”叶行舟对身边的同伴说,“她在睡觉,电话总是打不通。”   有人说:“过会再试试。”   他点点头:“嗯,等会再试试。”   然而武音的电话再也没打通过,但是他在这边的生活见闻依旧会如常的发送给她。   直到这一天,他发消息说:“武音,我回来了。”   叶行舟回了国,他花几天时间重走了一遍曾经跟武音一起走过的城市街道,再次回忆了一番曾经的生活过往,随后按着地址去了公墓。   他找到武音所在的位置,看到了墓碑上年轻漂亮熟悉的那张脸。   叶行舟缓慢的触碰着冰凉的墓碑。   “武音,师兄回来了。”指尖下滑,轻轻触着上面笑非常开心的人,“才几个月没见,你就走的这么快。”   叶行舟苦笑:“有点过分了啊。”   如果有个人曾让你的生命变得浓墨重彩,等再回归浅色基调,会发现整个世界都开始变得陌生,并且难以接受。   一个人可以是你的全世界,你的全世界可以是一个人。   这个人不存在了,连带你的存在意义都会被剥夺。   叶行舟坐车去了之前去过的景区,走过的每一寸土地几乎都有武音的影子。   今天月老庙开门了,叶行舟在门口站了会,又一次没有踏进去。   他最后走到了那座七层小塔,一个人独自踏上去。   耳边依稀还有武音嫌弃的说话声,以及到了高处后害怕的抱着自己在那嘟囔说恐高。   叶行舟掏出手机,调出曾经在这边拍过的一张合照,武音柔顺的靠着自己,背对着镜头。   有遥远的声音传来:   “师兄,这里高了,我真恐高,你别逗我啊!”   “怕什么,我绝不让你摔了。”   “这难说,世事总有万一。”   “万一啊!真要有这个万一,我就跟着你往下跳。”   ……   “武音,师兄履行承诺来了。”叶行舟笑着冲手机里的人说。   End ☆、番外   叶行舟的葬礼罗清培参加了,他的墓地一样在法安公墓,正好跟武音的面面相对。   罗清培也是到了这时才正视了武音真正离开的这一事实,他第一次站到了武音的墓碑前。   “这就是你对我的惩罚吗?”罗清培说,“其实我一早就后悔了,只是我回不了头,武音……”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墨镜后陡然滑下两行泪,喉结滑动了下,硬生生忍住了。   后来很多年,他依旧是商业精英,不再从事摄影工作后反而开始登上各大财经杂志的封面。   他是业内出了名的黄金单身汉,无数世家小姐都对他青睐有加,只是可惜每一次都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这一年罗清培举办了一次摄影展,以怀念他曾经的摄影师身份。   大部分作品都是人像,并且色调用的非常大胆,只有一幅有点不太一样。   黑白的基调,也没做特殊处理,上面是个回望的女性,头发半长,圆圆的杏眼,笑起来非常开朗,原本应该是比较冷硬的一种感觉,却因着这抹笑容而显出温暖来。   罗清培开车过来,通过玻璃门看到了站在这张照片前的一个女孩。   女孩穿着白色T恤,牛仔裤,帆布鞋,头上戴着一顶鸭舌帽,帽檐下是一张淡漠到似曾相识的脸。   罗清培愣了下,连忙将车子开进停车位,下车准备赶过去。   女孩这时从展馆走了出来,埋着头,脚步飞快,转瞬间上了路边的一辆出租车。   “等一下!”罗清培失态的喊了声。   奈何对方压根没听见。   他狼狈的追上去,跑了整整一条街,把人给追丢了。   街头满眼望过去都是陌生行人,众生百态的脸上再没有那抹相似的味道。   罗清培气喘的站在原地,过去很久才白着一张脸微微俯身撑住了膝盖,又是半晌过去,他缓慢的蹲到了地上。   这个午后有不少人看到一个气质出众的俊美男人蹲在街头失声痛哭。   满溢的悲伤让过路行人纷纷动容,却无法感同身受。 本书由 静宜0919 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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