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役救世主》 作者:三水小草   【文案】   姓名:路俏   性别:女   年龄:19岁(?)   应聘岗位:快递员   工作经历:曾担任救世主一百零二年   婚否:是   内容标签:女强 现代架空 异能 幻想空间   主角:路俏 ┃ 配角:卿微,方启航,姚全全,方来来,南宫,章宿 ┃ 其它:蛇精病的世界 ============== 第1章 楔子   “人们永远称颂着和平,正如同人们永远憎恶着战争,也不过是因为和平的丰碑永远是建在尸堆之上的,从无例外。”——赫豆《坠星战争纪年册》   “观众朋友们,观众朋友们,欢迎大家收看这一期的《走进科学》节目,我们就在地宫发掘的现场为您现场直播极地外星飞船坠落点发掘的全过程。”   穿着棉衣的女记者站在斜飞的细雪里忠实地向整个国家直播着一个战争遗迹开挖的情况,雪粒被风裹挟飞到了她的眼镜上,零下二十几度的气温中,她拿着话筒的手都不见动一下。   所谓台上十分钟,台下十年功,作为一个女性记者能被国家电视台委以重任派到发掘现场的一线,这位记者少不得要有几分风雨不动的沉稳与淡定。   “现在随着镜头的推进,我们已经可以看到山上挖开了一个大坑,经过几年来科研人员的不断努力,我们即将共同见证这胜利的曙光,只要一会儿这个巨型起重机抬起那块金属门(摄像机给一块巨型石板一样的东西来了一个大特写)这个坠星战争时期由外星人打造的巨大飞船的遗骸即将在世人面前揭开神秘的面纱。”   广播室里的主持人与嘉宾也非常兴奋,他们兴致勃勃地讨论着这个金属门的大小方位花纹,甚至可能有的生辰八字。   “这样的金属板已经足够证明在一百多年前的战争中,我们地球的科技水平与对方的距离简直是天壤之别。当年能够胜利真的是太难了。”一个专家用手比划了一下,“这块板子现在看起来是个门,其实通过这些年的发掘,我们认定它其实是巨型飞船的承重支架,这个废墟我们已经发掘了整整三十年,现在上半部分已经彻底发掘完了,这个板子的下面是我们三十年来无限想象的另一部分外星飞船。”   主持人点点头表示赞同,接着转头看向另一位历史学家。   “这个外星飞船有一直存在着巨大的谜团,从三十年前被发现到现在,我们没有在残骸中发现任何一具外星人的尸体,也没有找到当初飞船突然坠毁的原因,可以说打开另一半的残骸很有可能为我们揭秘当年战争突然结束的真正原因。”另一学者郑重其事地扶了一下自己的眼镜。   主持人继续点头。   “会有什么大概之后就知道了,我更好奇我们这些年除了没发现那些坠星者之外,我们也没发现那个所谓救世主的踪迹啊,虽然你们觉得是野史,但是真的有太多当时的资料说是有人以神奇的方式直接冲击了这艘飞船才导致了飞船坠毁的。”这是第三位嘉宾——一位演艺圈的历史爱好者。   说到野史,几位专家和主持人都兴奋了起来,他们开始谈论当年那个被称作杀人者、后来又被奉为救世主的女人,谈论那些在历史中逝去的英雄,谈论那场突然又突然结束的战争,历史留给了人类太多的谜团,在一百年后人们终于可以再次赞美星空之余,他们也对那段历史充满了好奇与畅想。   这种讨论从摄像机前蔓延到了人们的身边,人们盯着电视机和电脑的屏幕,从不曾歇止自己的想象,无论是关于地外文明,还是关于那场戛然而止的浩劫。   在网络平台上,#飞船遗骸发掘#的话题也已经上到了话题榜的首位,话题下有十几万条微博在讨论遗骸里到底有什么,飞船到底是怎么坠毁的,当年的救世主到底去了哪里。   一个高瘦的男人穿着黑色的羽绒大衣戴着墨镜站在山坡上低头玩着手机,在他前方五百米就是雪原上人来人往的地宫发掘的现场。   发掘现场的周围有军队巡防走过,这个一身黑的男人就站在他们的视野范围内,那些人也无动于衷。   “在这个鬼地方,蹭个wifi都要隐身。”他轻声抱怨了一句,另一只手随意地在空中划了几下,在他黑色手套划过的地方浅蓝的光晕转瞬即逝,随着图形的完成一道清风从光晕中喷薄而出。   风奇异地只在他的身边呼啸,夹着雪粒打着卷,带着呼啸声翻滚着雪屑与尘埃,飘飘摇摇了几下,还是归于沉寂,掩盖着他的存在。   “有没有人跟前面这群家伙说过,今天忌动土?”   继续玩着手机,这个男人絮絮叨叨个没完:   “今天北方大凶啊,这些人就不怕挖出一个怪兽?”   说到怪兽两个字,他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轻轻地笑了两声。   雪原上忽起一阵强风,卷起几个雪粒轻打在了男人的脸上   男人不在意地用戴着手套的手擦了一下,继续盯着自己的手机。   “唉,带着手套刷微博真不方便。”   他刚叹了一句,正好看见一条这样的微博:   “#飞船遗骸发掘#如果下面挖出来一个一百多岁的睡美人,这就是神作了。”   隔着手套,男人笨拙又坚定地给这条微博点了个赞。   一百年,山河从死寂中醒来,人们再不会畏惧天空中闪烁的星星,有人死去,有人长存,也有人继承了神奇的秘密,这些人都在等着,等那扇门打开。   随着十几台巨型起重机带动着几百条钢筋开始拉拽,被密封了一百年、被砸进地下的整条通道终于再次暴露在了北极毫无暖意的阳光下。   开口处涌进了夹杂着雪粒的冷风,刚刚又睡了十几年的路俏被风声惊醒,她睁开双眼,用了半分钟的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开张!大吉大利大吉大利!   大家嚎!我是萌哒哒蛇精病一样的渣草!虽然跳票了一个月,但是我还是厚着脸皮回来啦,开张第一天,留言就有小红包,微博抽奖的活动请关注   新浪微博:苏今今 第2章 一块钱一斤的油麦菜   太阳只在地平线上刚刚露出了半个咸蛋黄一样的脑袋,白云如同清粥一样涂抹在还没有彻底明亮的蓝天上。   第二干部小区三号楼401的陈大妈已经拎着一束新鲜的油麦菜从菜市场往回走了。   陈大妈一边走一边甩动着自己的两只手臂,“耸肩提气以手捶腿”——这是前几天来这边讲座的医学专家刚教的。   耸肩,提气,放肩膀,捶打一下腿部外侧,转动肩周以提肾水,捶打腿外以通胆经,最近有点便秘的陈阿姨一步一动,手上那点绿油油的油麦菜就那么晃晃悠悠地跟着她溜达在这个种满了梧桐与白桦的大院里。   有几位老人或是在树下打着太极,或是捧着收音机一边散步一边听着广播,陈阿姨路过看见了都彼此点点头招招手然后又晃荡着走过去了。   “哎,这些人也没给人个说话的机会。”穿着紫色运动服的陈阿姨走了半道撇了一下嘴,有些不甘心地嘀咕了一句。   到了他们的这个年纪,身上的老毛病多了去了,腰酸腿疼都算轻的,起个床就要打120的情况也不是没出现过。为了照顾他们这群老干部,这个居委会非常贴心地找来了各个专科的老专家来给他们做养生讲座,什么开口先吃菜啦,肉不过五钱啦,弄得大院里随便哪个大妈都能啰嗦出个几千字的养生经。如此一来,像油麦菜这种新鲜的蔬菜反而更受到老人们的追捧,陈大妈觉得自己这么“遛菜”觉得就这点菜肯定有人会夸新鲜。   偏偏一路上没遇到个能说话的机会,她还真有点憋得慌。   八月十五才过了半个月,这天就已经冷了下来,渐渐弥散开晨光的天空开朗疏阔,没有云的地方看起来悠远又澄净,陈大妈活动完了手臂,又抬脚踩在石凳上压了两下腿,手里一直没忘了拎住了那点油麦菜。   “老陈啊,你这菜不错,哪家买的?”   一位头发半白的大爷拎着鸟笼子缓步徐行而来,大笼子里装了一只灰嘴黄脚的八哥,正好一片叶子从上面落到了鸟笼子上,那只八哥嘎嘎地来了一句:“早秋惊落叶,嘎~”   “菜啊,菜市场西头那家绿色三轮,说说自己种的。”说到自己的油麦菜,陈大妈隐约那种要炫耀指点的心情得到了满足,整张脸都更精神了几分。   “你家的巧巧今天还这么精神啊,这诗是背的越来越顺溜了。”   “还行吧,最近也看出脑子不错,昨天刚教的它今天就会了。”大爷轻轻晃了一下鸟笼子,说得轻描淡写,其实眉梢儿里都透着得意劲儿。   “哎呀,巧巧这可真稀罕人。”陈大妈拿空着的一只手跟这只叫巧巧的八哥打了个招呼。   两个退休的老人,你夸赞了我的油麦菜,我就稀罕了你的八哥,一早的精神世界都充实了起来,再说了几句闲话觉得心满意足,也可以在这样和天气一样舒畅的氛围中挥手作别了。   挺胸抬头继续往前走,路过几个统一穿着蓝色小外套玩着大扇子的大妈们,陈大妈也依旧乐呵呵地跟人家打招呼:   “今天油麦菜一块一一斤,菜场西头那家,晚了就没啦。”   几个中老年艺术爱好者正拿着扇子摆出大鹏展翅的动作,听见她的话,手里红彤彤的大扇子都不见抖一下。   就算是早上跳扇子舞,她们也是有专业精神的,陈大妈跟她们说油麦菜便宜,这说不定是在试探她们的积极性。   一群久经风浪的大妈们岿然不动,扇子在手,抖三抖再一甩,啪嗒打开,视新鲜便宜油麦菜为浮云。   这些人是否搭理自己,陈大妈是一点也不在乎,她所在的广场舞队和这帮挥动大扇子的本来就是井水不犯河水,自己发扬风格跟她们说油麦菜便宜,她们充耳不闻的那是她们的事儿。   反正油麦菜不等人,哼。   陈大妈在心里哼着自己年轻时最喜欢的小调晃晃悠悠得意洋洋地拐过一个十字路口,路口处初秋的晨光透过黄绿斑驳的叶子照下来,连风里都带了一点让人清醒的凉味儿。   除了四季的变化,这个小区的清晨总是那么相似的,只是对陈大妈来说今天有些不同,不仅仅是因为她以一块钱一斤的价格买到了新鲜的油麦菜。   她在十字路口上遇到了一个人。   一个带着大耳机拎着行李箱的长发年轻人。   “阿姨您好,问一下您这个小区有房子出租啊是吧?”年轻人的嗓子有一点低沉,软软地带了一点南方人的腔调。   “出租?”陈阿姨愣了一下。   他们住的这个小区与别处不同,与其说是住宅区,更该说是干休所,住在这里的都是退休之后的老干部,比如刚刚遛鸟的那个邢老头以前就是这个国家的检察长,那个带头跳扇子舞的还是文职中将呢,至于陈大妈,她自己虽然说只是个副处级干部,她家老头子从前可是警察系统的一条龙。   所以,这个不显山又不露水的小区在很多知情又不够档次的人眼里简直是无处可攀的登天梯,很多在外人看来万分艰难的事情,只要能跟这个小区里的人搭上线,那就很好解决了。   怎么就会有人这么想不开要把这里的房子出租呢?   别说,还真有。   想起那个总是懒洋洋笑眯眯的姑娘,陈阿姨拿过了年轻人手上的那张小广告,伸直了胳膊仔细看:个人住房出租,水电暖齐全,家具全新,拎包入住。地址写的正是这个小区里面。   “你这是从哪里弄的?”居委会前几天还开会说会让人清理小广告,怎么小区里自己人也贴了小广告呢?   “捡的。”对于这个来自南方的年轻人来说,似乎都城的风凛冽又干燥,他刚回答完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鼻头红红的。   陈阿姨抬起头把这个年轻人上上下下地看了一遍,眼前的年轻人穿着得体又时髦,卡其色的裤子搭配靴子,上半身裹了一件银灰色的呢子大衣,从领口能看见淡蓝色的衬衣领子。哎哟,这个小伙子的身条儿是真好啊,光从外貌来看,陈阿姨跟这个小子能打九分。   “你今年多大啦?”   “阿姨,您知道这家租房的地方么?”一上来就被人问年龄,年轻人觉得有点不耐烦,可这一大清早他又刚下火车累到不行,实在是没精力跟这个拎着菜叶子的阿姨扯那么多没用的,还好,基本的礼仪他还是能够恪守的。   “我知道啊。”陈阿姨的声调抬了一分,“我是小区居委会的常任理事,你要在我们小区租房子我有义务知道你的信息。”   常任……理事……?居委会?这个小区里是多么复杂的部门构成啊。   长手长脚长头发的年轻人无奈地揉了揉鼻子,他一向不擅长应对这些中老年妇女,现在又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只能继续用软软的腔调回答:“二十三。”   陈阿姨点了点头,拎着油麦菜往前走,接着拿出当年组织内部政治审查的范儿盘问道:“你哪儿人啊?”   “花市”年轻人拖着行李箱跟在陈阿姨的后面,虽然这个大妈没说跟着她走,他还是老老实实地跟着了。   “来都城干嘛来了?”   “工作。”   前面一双软底运动鞋,后面一双中筒马丁靴,它们依次踏过树上的落叶,还有行李箱的轮子吱吱悠悠地从叶子上滚过。   “什么性质的工作呀?”   “模特。”   “模特?”陈阿姨扭头看了他的大长腿一眼,“会跳舞么?”   “会。”   “哦……你模特呀,模特赚的不少呢,你能不能攒出房子的首付呀?”   “……”阿姨我家不用买房子。   “你家里人同意你做模特么?挺好一个小伙子靠脸赚钱父母不反对?”   “……”靠脸赚钱那是什么人都能成的么?   “你有对象了么?”   “……”阿姨你好烦!   就在这样从你来我往到来而无往的盘问中,陈阿姨领着年轻人走到了一栋三层楼的前面。   “就是这家,这家出租。”   灰色的楼房比别处都矮一截,上面趴着半墙的爬山虎,在这样的季节里已经渐次变红变黄,黄绿驳杂的颜色给这栋不起眼的楼增加了一点生气,一楼还挂着一个有些残破的牌子,上面写着“老干部棋牌大赛备战指挥部”。   ……年轻人拎起手上的那张纸再看了一遍:“个人住房出租,水电暖齐全,家具全新,拎包入住。”   他似乎,到了一个很超出想象的地方?   “小路啊,这里有人要租你这的房子。”   一路喋喋不休的陈阿姨抬手跟远处走过来的一个人打招呼。   那个渐渐走近的年轻人身上穿了一套黑色的运动服,肩上还扛了一大桶水,看见了陈阿姨,她挥了挥手,依然扛着水不紧不慢地往前走。   “小路啊,你这是提水去啦?”陈阿姨转身推了那个要租房子年轻人一把,“你一个大男人看着小姑娘扛水都不知道帮一把。”   年轻人这才意识到这个穿着运动服脖子上搭着毛巾的家伙居然是个女的。   近看这个“小路”确实是女的,有胸有屁股,个子还不高,就是扛着水走路的样子太僵直一点——就这一点,就显出了与平常女孩子的不一样。   与其说是像个男人,不如说是有点像个机器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篇文的小夕被泥萌说是身坚智残,这次我弄一个身坚(硬)智残max的来当女主角,觉得自己萌萌哒\(^o^)/~   依然是每天上午十点更新,熟悉的时间,熟悉的味道,熟悉的一周五更周末休息_(:з」∠)_抱着油麦菜跑路咯! 第3章 姚全全   扛着大水桶的年轻女子看对着陈大妈扯动嘴角开始露出了一个笑容,让这个当见惯美人的模特来说,这真的是一个甜美的笑容,从唇角的那一点上挑出来的弧度渐渐延伸到眼角,一勾一眯,笑的让人心里都暖洋洋地——就是,好像有点慢镜头的感觉。   她这样跟陈阿姨打了个招呼,并没让时髦的年轻人碰到自己的水桶,只是轻轻让了一下,用另一只手掏出钥匙打开门。   “陈阿姨,这位要租我的房子?”女房东的有一点低沉喑哑,和她的笑容一样有一种让人信服又心里妥帖的魔力。   被拒绝了好意的男子拎起自己的行李箱,跟在陈阿姨的身后礼貌地向房东点了点头。   “对呀,这个年轻人我看还不错的,今年23了,是做模特的,家里是花市人,还会跳舞呢。你看他腿长手长的,到时候扛个水呀,换个灯泡啊让他做就行啦。”   陈阿姨说话时候的那个熟稔的语气,完全不像是三分钟前才获得这些资料的样子,她拽着这个年轻人往路俏的前面凑,登时有了几分相亲介绍人的架势。   这个女孩儿看起来也就不到二十岁的样子,身段挺拔动作虽然有点奇怪但是非常利落,把两个人让进了房子里,她才把水桶放在门边的桌子上。   “你好,我叫路俏,是这栋房子的所有人。”   女孩儿又露出了一个慢动作的笑容。   “一楼二楼出租,一共五个房间,独立卫浴的一个月四千,二楼带阳台有独立卫浴的一个已经租出去了,另一个有阳台的一个月三千八,其余的都是三千五一个月,厨房在一楼,全部都有wifi覆盖,房间里有空调,冬天是集体供暖,水电费单独走表。”   不停顿地说完,女孩儿从博古架上摸出一把钥匙打开了一扇房间的门。   陈大妈也是第一次进这个重新装修后的三层楼,整个一楼都铺了木地板,左前的廊道有楼梯通往二楼,几个房间除了两个卧室和一个卫生间之外还有一个厨房加餐厅,墙壁都是粉白色一点装饰物也没用,厅堂里的博古架都是空的,只放了几把钥匙在上面,至于沙发和茶几都被白色的罩子盖着。   走进房间里,能看见房间的每个家具上都盖着白布,乍一看真是冷清到了有些凄凉的地步。   “小路啊,你这里是不是搬进来就没动过啊?”   年轻的女房东不知从哪里给陈大妈拿来了一个橘子:“我自己顶楼都住不过来,哪里有时间去管这些。”   “我看你天天就知道晒太阳。”热衷于群众娱乐事业的陈阿姨恨铁不成钢,这个小姑娘顶多也就十七八岁,怎么天天就懒散的跟退休老干部一样,除了帮人抬煤气罐子就是帮人扛水桶,除此之外天天就搬着一把椅子看树看鸟晒太阳。“你也太不热爱社区活动了,有空和我们一起出去跳舞呀,天天坐在椅子上跟个小老太婆一样咯。”   “我也不会跳舞。”女孩儿慢慢勾着唇角说,“我最近也找到了一份工作,下个周开始上班了。”   “工作?你?”   陈大妈看看这个跟自己差不多高的小丫头,不是说这个小姑娘是部队上退役之后来这里“荣养”的么,看起来好像身体确实有问题怎么又要出去工作?不过年轻人嘛,开明的陈大妈还是鼓励他们多出去看看走走的。   于是热心可爱的陈大妈用力拍了拍女孩儿的肩膀:“好啊,工作吧,光守在我们这,就是浪费你的好时光啊。”   浪费——么?   女孩儿再没说什么,唇角的弧度消失之后,她脸上的表情异常地平板,陈大妈不以为意,又催她把水桶放好,洗了手再过来谈房租的事儿。   路俏去卫生间洗了洗手又脱掉了外面的运动服,寒流刚刚过去,这一层的室温还不到十度,她只穿了一件棉T恤似乎一点也不觉得冷,伴随着脱衣服的动作她脖子上挂着的球形金属吊坠晃了两下,停在了与她锁骨平行的位置上。。   打算租房子的年轻人走进了一个房间,刚进去就微微皱了皱鼻子,房间里并没有刚刚装修好的味道,只是长久的密闭让里面有一点灰尘的气息。拿出一副手套戴上之后他才掀开了家具上的白布,看见他手上的这个动作,叫路俏的女房东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完成整个皱眉的动作她用时两秒。   上好的木质家具都是全新的,带着精心上漆后的圆润光泽,每个房间的家具都是全套的床柜桌椅,甚至还配备了小冰箱和电视机。   即使对这个城市不熟悉,这位初来乍到的年轻人也明白这个小区的地理位置确实绝佳,旁边有市场商场,门口就是地铁站,小区的后面还有一个小山坡,环境确实称得上闹中取静交通便利,这样的房子一个月四千多真的是不贵。   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地看过一遍之后,年轻人拍板决定就要一楼带独立卫浴的这一间了。   “身份证复印件一份,房租押一付三,你要一次给我一万六,支持现金和银行转账,一会儿我把账号抄给你。”路俏像是背书一样把话说完,顺手又把一张“租户注意事项”递给了她的租客。   看着两个人开始谈钱,陈大妈笑呵呵地跟路俏打了声招呼就要走了,走之前,她才想起来自己的“打探”工作还不够彻底:   “唉,小伙子,我该怎么称呼你啊?”   “您可以叫我Leo……”   “姚全全。”   路俏拿着对方的身份证一字一句地读出了他的全名。   “行啊,全全啊,你有空来居委会外面的大树下面找我啊,我给你登记晚上一块儿跳舞。”   陈阿姨深觉自己有义务把这个初来乍到的年轻人拉进她们小区这个热闹的圈子里,这个小伙子千万别是另一个小路。   说到小路把,虽说她说话做事不卑不亢又每天对着他们这群老人笑得喜气洋洋地让人喜欢,但是也太懒散了,连跳个广场舞都懒得动弹……哎呀!小路今天没看见我买的油麦菜!   想到这个,陈大妈下意识就提了提手上的那把菜叶子,务必让那把青菜溜着路俏的视线晃了一圈儿。   Leo,或者说姚全全还呆立在门口,此时他不知道自己是该后悔把身份证交给了这个房东,还是自己找了这个大妈领路,或者是自己踩到了一张小广告就鬼使神差地走进了这个小区。   想到十六岁出道十八岁成为主秀模特儿,现在二十三岁从花市跑到都城来即将成为都城模特界未来之星的他刚刚到达这个城市还不到三个小时居然会被人叫“全全”?!   时尚俊男被自己胸口突如其来的一阵酸爽气梗到了。   脸上没有表情的女房东把运动服搭在肩上,另一只手捏着姚全全的身份证上楼复印去了。   上楼之前她终于如陈大妈所期盼地说了一句:“您这个油麦菜看起来真新鲜。”还附赠了一个时长超过十秒的笑容。   “那是,市场西头那家一块钱一斤买的!”   陈大妈心里算是彻底畅快了。   路俏和姚全全两个人签了半年的租房合同。随意又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路俏就说自己要帮一个大爷搬煤气罐,把姚全全自己留在了房子里。   陈大妈也和她一起走了。   “阿姨,你这个油麦菜打算怎么做呀?”   “焯水拌点儿蒜泥呗。”看着路俏一笑起来就让人喜欢的小嫩脸,陈大妈觉得自己的心情也越来越好。   “蒜泥呀?麻酱的也好吃呀。”   路俏一边走一边扶起了健身区一块歪掉的扭腰板,三四十斤种的实心铁块在她手里就跟玩具一样。   陈大妈瞄了一眼见怪不怪地摇了摇自己手里的油麦菜。   “麻酱不行,我家老头子最近血压有点高,前几天吃了点羊肉还上火了,必须吃的清淡,蒜泥就好,大蒜对肠胃好,你也要多吃一点。”   “好的……”女孩儿又吃力地笑了一下。   被独自留在房子里的处女座男人一个人面对一室的浮尘,在确定四周已经没有人之后,他忍无可忍地打开了自己的行李箱。   在箱子里除了几件衣服之外,还有一口小木箱子,再打开,里面就是用木条和木块拼起来的一个长方体。   “小妥,你该起来干活了。”   伸出手,姚全全拿起了最上面的木块。   ……   路俏在一群大妈的围观里用自己不到一米六五的小身板把张大爷家的煤气罐扛了下来,后面还跟着张大爷的老伴儿和他家的狗。   “我就说不能在客厅里放煤气罐,他不听我的,每天都要在客厅煮他的汤,小路呀,幸亏有你在呀,不然现在想要换个煤气罐都难咯。”   张大爷的老伴儿腿脚不是很利落了,扶着楼梯的栏杆一步一晃地走出来,手里还抓着两个石榴。   “小事而已。”这么说着,路俏还是被一群大妈围了上来擦汗递水。   “咱们小区不让运煤气罐的车进来,真是辛苦你了啊小路。”   “物业也太不近人情了。”   “找过居委会了,那边说就几个用煤气罐的,不能为个人行为破坏规定啊。”   “说的也是,多亏了有小路啊。”   一群大妈叽叽喳喳,看着路俏扛起煤气罐子速度很快地往小区大门的方向走过去,又赶紧跟了过去。   “小路啊,走不动咱就歇歇啦,要不要喝点茶水?”   “小路啊,老陈说你要出去工作啦?你要找工作我和我家二小子打个招呼就行了呗。”   “你家二小子开饭店的,在饭店里干活最累了。小路啊,要不你去考个公务员呗?还是按时上下班。”   “公务员那是累到臭死,要我说,小路性子这么好最适合当老师了。”   大妈们说的开心,针对三百六十行职业都挥斥方遒了一把,一抬头看见了路俏又走出去了好远赶紧有小碎步追了上去。   “小路啊,你找了个什么工作啊?”   路俏一手扶着煤气罐,看见几个大妈跟的累又把步子放缓了:“我找了个送快递的工作。”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你们刷什么“终于等到你”让我觉得自己简直是始乱终弃的负心汉,还是趁着老婆怀孩子自己说打酱油就再也没回来的那种%>_<%。其实这都是错觉啦,错觉啦!   继续提醒哟,我在新浪微博上弄了个抽奖,一等奖奖品是知味观的年货大礼包,有东坡肉、糯米藕、武林熬鸡、东坡酱鸭、叫花鸡……能找到这么符合咱们身份的礼品我也是蛮拼的!   用电脑的戳这里:苏今今的微博置顶微博就是啦   手机的妹子们麻烦手动搜索一下了,苏今今……唔,这是我偶尔刷八卦用的马甲,非真名 第4章 3S级言咒师   送……快……递?   虽然小路是步子快力气大脾气好,这么一想去送快递还挺合适,但是……她的身体毕竟还是有问题的呀,大妈们虽然平时都心照不宣不提这个小姑娘的种种异样,但是她们都很清楚,能被军部安排来“荣养”那身体上的“问题”就绝对不会是小问题。   “小路,你怎么说也是个女孩子,送快递的活儿太累了。”   大妈团跟着路俏浩浩荡荡出了小区到了路口液化气罐装车旁边,还是不停地劝路俏换一个工作。   看着这些才认识不到半年的老太太们为自己这么打算着,路俏扛不住她们的热情,脸上又有了一个笑模样。   又能看看这个城市的风景,又能看到各种各样不同的人,不需要动心思也不用跟人说很多话做很多表情,路俏觉得送快递这个工作,真的是很适自己的。   告别了大妈们踩着早晨八点多的晨光走回属于自己的房子,隔着几十米路俏就看见两兔子一前一后地飞奔而来,后面还跟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   “包租婆!为什么一楼会有男人?我早起热牛奶是不穿裤子的啊!”女人抓着一条浴巾裹着自己的大腿,上半身只空空地套了一件印着猴子脸的T恤,头发乱七八糟把脸都遮盖了一半,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刚刚被人从捉奸现场俘获了一样。   路俏站住不动,任由兔子飞快地跑到她的身后,让她自己直面眼前这个疯婆子。   “包租婆,你说,那个男人是怎么回事?”一只纤长的手对着路俏抖啊抖,显示着手的主人确实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新来的租客。”路俏慢慢地说着,随手把外套脱下来罩在年轻女子的身上,又帮她把大腿上的浴巾整理了一下,一整套动作漂亮又优雅,让刚刚还张牙舞爪的女子不仅冷静了下来,脸还有一点泛红。   “哪有这么早入住的租客嘛。”她的声音降了几度,一手拢着路俏给自己的外套,一手抱过了趴在路俏脚上的小白兔,另一只米色的兔子两只耳朵被路俏拎在了手里。   “租金收了么?押金要了吗?没跟我来的时候一样说是随便吧?”   “按照你写的,我背过了,钱收对了,身份证件也没问题。”   是的,跟姚全全那一段长长不打顿的价目表是眼前这个包着浴巾的女人写的,她也是路俏这个房子的第一个住客,卿微,一个自由撰稿人。   抬头看看晨光没有褪尽的天空,路俏由衷地夸奖了一句:“你今天起的真早。”   往常不到中午,她的这位租客是绝对不会起床的。   “今天上午跟编辑约了见面,好久没起这么早了,本来有点犯迷糊,结果被那个家伙吓醒了。”   正说着,它们就看见房子的新租客双手插在裤兜里就站在楼门口,对着路俏轻轻点了下头就算是打招呼了,如果忽略他脚上那双粉色的毛绒拖鞋,这一副美男蹙眉依墙的样子足以拍成硬照登上杂志的封面了。   “他叫姚全全是新来的住户,这位是卿微,住在二楼。兔子都是卿微养的。”第一句前半句对卿微说,后半句是对姚全全,两只兔子的介绍又占了一句话,加起来这么简单两句,路俏算是让她的两位住户互相认识了。   “哦……”这是对着卿微的那条浴巾裙皱眉的姚全全。   “哦。”这是对着姚全全的粉色拖鞋接受不能的卿微。   路俏看看自己的两个租户,用了五秒的时间露出了一个笑容:“住在一起了,希望大家能相处愉快。”说完这一句,她的笑又收了回去,像是变脸一样又成了一张棺材脸。   “从明天开始我要去工作,早上六点半出门,晚上六点回来,记得白天你们进出要关好门。”用了一句话,路俏把自己的事儿也交代完了,她也自认已经完成了房东的工作,木木地站在摆摆手,示意两位租户可以各干各的去了。   这样的三个年轻人,一个走进一楼的房间补觉,一个带着两只兔子端着牛奶上楼梳妆打扮,最后一个,对着一楼新租客的门站了一会儿才抬着步子上到顶楼了。   确定了这一层再没有人,姚全全把他的小木箱子再次打开,不同大小长短的木条在毫无外力的情况下突然都立了起来,迅速组合成了一个方头方脑有两只手的小木人,姚全全在木人的脑袋位置一点,那个位置上立刻出现了一只黑色的眼睛。   “小妥,听着外面的声音,有人靠近就告诉我。”   名叫小妥的木人眨了一下幽深的眼睛点了点头。   眼睛盯着方形的木质人,姚全全迅速地掏出一个手表对着里面说话,嘴里说出的是密语,意为他已经在都城安顿好,等待下一个关于目标人物的指令。   很快,对方的回信也通过这个手表传了过来。   “滴滴……滴滴答……”目前还没有发现目标有同伙存在,再次警告,目标人物极其危险,一旦被发现,你要有立刻自杀以保护组织的觉悟。   姚全全嗤笑了一下,这种听起来像是头悬利刃的话他几年来听了至少有七八次,早就不放在心上了。“滴答滴—滴滴答……滴答滴……”目标地点:第二、干部、小区、灰色孤楼……。   年轻的男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放下自己的通讯设备的,他直起身子看着这个已经被小妥打扫干净的房间,有全套的木质家具,淡蓝色的窗帘,窗外能看见小区的健身小广场,带有北方特色的白杨与桦树依旧婆娑,只是,某人的心理哇凉哇凉的。   外面这个小区就是第二干部小区,他所在的这座楼,就是一幢灰色的,没有楼牌标示的孤楼。   都城这么大,我竟是进了目标的家。   那个遛菜的大妈,您为什么带我来这里?是谁那么没有公德心,非要把小广告往地上扔?我怎么这么想不开,随便就下了地铁跑到这里来?   传说中的3S级别危险人物,目前能力属性未知的特殊能力者,现在就生活在他的头顶上。   一向只负责监视工作、实际战斗力只有5的姚全全在认识到这个事实之后觉得自己压力巨大。   “小妥,要不咱们俩跑路吧?!”   “不对,我的身份证的复印件还在房东手里!”   现代社会,一张身份证就代表了一个人的一切信息,薄薄的一张卡片上几乎囊括了所有的科技加密与认证手段,想要仿制一张以假乱真的身份证基本是不可能的,即使是手眼通天的某些组织也一样。如果他没有合适的理由离开,那么拿捏着他身份信息的人一旦对他产生了怀疑,就能让他在都城的行动寸步难行。   如果那个人还是个有诅咒能力的特殊能力者,说不定随便下个咒就能让他生不如死。   真好,他的目标人物就是有诅咒能力。   现在他的身份证复印件还跑到了他目标人物的手里。   简直不能更棒!   高大帅气未来时尚界一颗闪耀新星的姚全全拎起他的小妥抱在怀里,他只想静静。   第二天清晨,路俏早上六点半准时离开了家门。   到岗,签到,换制服,排队领取她要送的快递放进小铁皮车里。   中转站负责登记的女文员早就被上面打过招呼,知道今天刚入职的女快递员是享受国家津贴的退役军人,虽然看小姑娘细胳膊细腰的不知道怎么会经历那么凶悍,但是这不妨碍文员姑娘对于路俏抱有某种程度的敬畏。   “快递员编号D1077,负责的是静平区峤山路到成安小区部分,先给你五十个件儿,清单已经发到你的个人平板上了。”   是的,除了制服之外,每个快递员还配置了一个工作电话以及连接了内部网络用来登记和读取快递信息的“把枪”,当然,都不是全新的。至于那辆小铁皮车,一千五一辆,员工自费购买的——大公司才不会明目张胆地免费为员工配置违反交通安全规定的小三轮呢。   路俏仔细瞅了一下几个东西的外形,不动声色地长出了一口气,还好,手机她学过怎么用,把枪附赠了一份说明书,学起来也不难。黑色铁皮车是个三轮车改装的,把手上面加了一块塑料挡风板,黝黑的车箱方方正正的,在车门上还有快递公司的红色LOGO和联系电话。   路俏一本正经地坐在上面,心里默念着自己刚刚恶补的八章一百二十四条交通安全法规。   可是很多事儿,它跟法规真的没什么关系,因为就算路俏把全世界的交通法都背过了,她也不会知道在机动车把所有的道路都占领的情况下,她该如何驾驭自己的铁皮小三轮。   早上七点的半的都城正是上班高峰期,纵横往来的通路上无论辅路还是干道都被汽车堵的严严实实。   我们这位新任快递员的小铁皮车子就莫名其妙地卡在了车流当中,浑然不觉她的伙伴们早都拐进了路边的那些小胡同里。   就在后面有四个圈的品牌汽车不忿自己居然被个小三轮挡在了后面,哔哔叭叭地鸣笛示意要她带着自己的小三轮一起圆润开。   路俏充耳不闻,安心地等着前面的车动起来,她也好继续“随波逐流”。   “唉!前面的,说你呢!让开!”鸣笛无效的司机降下车窗对着前面那个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小三轮吼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唔,今天心情不错,昨天心情也不错,顺便我有个朋友今天要苦逼地开始找工作,我帮他攒攒人品。   双更,下一章中午十二点 第5章 STJ498   让开?怎么让开?难道还可以让开么?带着快递员帽子的路俏从车子上直接站起来才看见了那辆四个圈儿。   “你这个快递车在这凑什么热闹,一边儿道上去。”   路俏看看还算宽敞的人行道再看看拥挤不堪的车行道,发现对方真是给自己出了一个好主意,现在这条路上面的车都比她这个快,与其在那里不尴不尬地走,还不如上人行道上。   让开,前后都是车,让个鬼咧?旁边几辆车里的人都知道这个四个圈儿的司机就是这么牛气冲天地欺负一个快递员……他们都默默地关上了车窗,人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所以当他们听到车窗外传来的惊呼声的时候,这些人匆忙探头也只是看见了那个女孩儿把她的快递小三轮轻轻放在了人行道上。   起先她是怎么把三轮抬起来的、怎么扛着三轮过绿化带的,他们是一点儿也没得以亲睹。   总之,人家是让开了。   全程目睹“女金刚力抗三轮”的那位四个圈儿的司机目瞪口呆之余也没胆子把自己的车往前凑、站住刚刚被三轮倒出来的位置。   这点儿事路俏并没有放在心上,骑着她现在挺稀罕的三轮电动车就奔向了她的第一个客户家。   “你好,我是风通物流,有您的快递……”对着手机第一次说这句话的时候路俏是对着一张纸条念的,第二次之后她就熟练了,快递员的工作就是收件派件,要说的话也就那几句,她说了一上午,已经不会让人听出不一样的地方了。   一上午发了三十多个快递又接了七个寄件工作,第一次干这个工作的新手能有这样的成绩已经是非常不错的了。   午饭的时候,路俏找了一家看起来很卫生的快餐厅,花了四十六块钱要了一份锅包肉、一份高汤娃娃菜、一碗米饭,浑然不觉自己忙碌了一上午也不过才赚50多块。   中午的街道上有明亮的阳光在铺撒,车子来来往往,人群也来来往往,这里是京城,这个世界上人口最密集的地方之一。   这样浓烈的生活气息与她居住的退休干部小区里的悠闲散淡又有不同,带着车尾气的喧嚣让路俏觉得不适应,又莫名觉得有些舒畅,还有这么多人活着,挺好。   她有些想微笑,又懒得与自己僵硬住的脸部肌肉较劲,只能面无表情地转头看着这一百年后的尘世浮华。   没有表情、也没有感想,她只知道这些是自己该替那些注定再也看不见的人好好看在眼里的风景。   可她不记得那些人的音容与笑貌。   时间是一个可怕的东西,能让钢铁腐朽,能让勇士衰老,能让人睁开眼睛看见的是一个全新的世界,也能让人发现那些过去的事情再也摸不到、碰不着。   路俏喝了一口水,高汤娃娃菜有一点咸,大概是这个高汤里面的盐分没有调好。锅包肉外面那层薄薄的糯米粉吃起来并不酥脆,只有裹着的那层糖调制的很有心意,有花生碎还有酸甜的橘子味道。米饭一粒一粒的,不够香甜,还有点硬。   一个人坐在餐厅的二楼,路俏一口一口地把面前所有的饭菜都吃了个干净,她不挑食,也从不浪费食物。   吃完午餐,打算继续工作的某人就遇到了一点小麻烦。   有个收件人她居然不接电话。   “XX小区2号楼东单元101括弧工作日请放在小区南门卫处、午休时间勿扰、周末电话不通请发短信括弧。”女孩儿老老实实地把收件地址上长长的一串念给电话另一边的人听。   “……今天是周五算是工作日,你把快递放在小区南门卫那里就可以了。”男人觉得自己的语气很沉着、很冷静。路俏把小小的快递盒子翻了一下接着念:“该件务必本人签收,快递员辛苦了。我该听谁的?”   “明显收件人工作日不会接电话,你也不可能今天让对方当面签收。”   “可是,收件人没跟我说谢谢,我对寄件人更有好感一些。”   “……路俏,在过去的四个小时里我一直在致力于不要让你搬着三轮车的身影出现在网络上,现在我连午饭还没吃。你能不能不要在吃过了锅包肉之后又来骚扰我?”这个可怜的男士现在终于明显地表达出自己真的很不淡定。   “根据《特殊能力者管理办法》还有《特殊兵种退役后相关优抚条例》的规定来看,你的工作就是帮我解决麻烦,毕竟我现在属于大脑三度残疾,由于大脑萎缩有重度的强迫症、抑郁症、选择困难症、人□□流障碍、反应迟缓什么的……我的思维逻辑很混乱的,别跟我讲道理。”   你TM在折腾我的时候还真看不出是个脑残!   在心里暗骂了一句,男人深吸了一口气才能保证自己能够态度和蔼地与路俏继续交流:“现在,你,把快递,送到小区门卫那里,我保证明天把门卫处的视频监控给你看,让你亲眼看着收件人签收,好不好?”   挂掉电话,穿着黑色西服的男人无力地向后倚在了靠背上。   旁边他的女同事端着一杯咖啡经过,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感同身受的样子:“他们这些人想从战争机器变成人都不容易,你只要想想她现在还能找到尸体的战友都躺在博物馆里,你就能看得开了。多担待吧、”   “不,我看不开的不是这个,我是不明白为什么国家会把STJ498这种人放到普通人中间,哪怕是给特战队当历史老师也比她现在跌跌撞撞地去送个快递强多了。”   STJ498,神秘、特殊、监控等级4级(满级)、由特别事物监察局第9小队伙同情报署特别行动组第8纵队联合负责,这并不是一个编号,而是一个固定的编制,为一个人,成立于一年前。   于是,也就成了那个人的代号。   她还有一个流传于民间,见诸于史册的别的名字,只是STJ498里面的所有人都不希望这个名字下是个活人。   “因为……我们现在有太多的东西能替代她了。”女同事顿了几秒之后意味深长地说了这么一句,就转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是啊,我们现在已经不是一个需要救世主的时代了。”年轻的特监局成员叹了一口气,继续看着监视器里晃晃悠悠的街景。   还是一个,破烂不堪早就过了保修期的“救世主”。   等到这个城市的交通晚高峰开始的时候,路俏已经送完了分配给她配送的一车快递。把车子扔在了快递中转站,她就施施然地换了衣服下班了。   她不知道什么叫同城近距离中转,也不去想为什么她的同事还在往自己的小车里装着货物,今天她骑着车子逛了三个街区,感觉很轻松。   出了地铁口,一阵烤肉的香味就扑面而来,路俏熟门熟路地循味而去,坐在一家烧烤摊的小马扎上对着老板说点菜。   “要三串烤排骨,五串鸡心,十串羊肉,三对鸡翅,一个茄子,一份金针菇,三个烤饼,再打包一个猪蹄、十个鸡脆骨。都不要辣椒。”   烧烤摊是一对夫妻档开的,丈夫围着一个烧烤架子打转,肉上烤出的油滴在下面烧红的煤炭上滋滋作响之后还有灰白的烟从肉串下面直冲而上,把脸庞黑红的汉子也熏的肉香四溢;妻子是穿着蓝色的围裙,记账、收钱、上菜,都是她一个人在忙乎,还要跟往来的熟客寒暄,还要清理空下的小桌子。   路俏也算是她的熟客,在过去的半个月里,每隔一天她都会来这里吃烤串,一个人吃,偶尔打包。   排骨烤的火候很好,取的是煮的小肋排,肉多的一面肉质微焦,内里的汁水带着腌渍后的鲜香味道,肉少的那一面一层贴骨膜烤成了金黄色,用牙咬住一边的肉一撕就全下来了。   羊肉串的羊肉味很重,肉块都是拇指大小,咬在嘴里的满足感很浓烈。   一口一口又一口,她吃的面无表情,可是速度那真是飞快,老板烤肉的速度完全跟不上,老板娘过来给她上一点东西就要撤掉几根签子,被她啃过之后就算是串过鸡心的木签子都干净得好像从没用过一样。   坐在监视器前面正在啃盒饭的西装男咬牙切齿地盯着自己碗里三块钱一个的“淀粉狮子头”,再次直观遭受了某个脑残的精神攻击。   靠近地铁口的地方每个固定的时间总是人很多,小烧烤摊摆在一条小路的头儿上,一边能看见熙攘的人流,一边也有那么点僻静阴森。   正是某些特殊行业者下手的好地方。   比如路过这里的陈大妈正跟熟人说着话就连着自己的包一起被人撞了一下,“久经考验”的陈大妈非常警觉地翻了一下包,发现里面的钱包就不翼而飞了。   作者有话要说:  xiao年郎,我同li gang,li 们还是太lian轻,li们的问题我都回答咯,li们还能看哈子?   故事要慢慢gang,饭要慢慢次!吃根串串等更新吧~   ——————————————————   大家好,其实我是存稿箱菌,关于作者为啥无耻地把两章分开更新是因为她觉得她的读者和她一样犯懒,说不定光看更新不留言,怎么可能呢?我是懂你萌的! 第6章 傀儡师   在距离陈大妈三四米之外一个穿着土黄色夹克的年轻人听见这一声喊就立刻变快走为跑,从瞬间变得混乱的人群里挣扎而出,直奔着一条僻静的小路而去。   一个被人追赶的男人风一样地跑过去。   路俏喝了一口大麦茶。   有人在后面喊着抓小偷。   路俏把最后一口鸡心从竹签上扯了下来。   陈大妈火力十足地追着小偷,跑得比几个见义勇为男青年还快。   路俏愣了一下,手上一晃,竹签子拨弄了一下胸口垂着的金属吊坠。   这个目前全国最先进的拥有270度广角镜头,带有重力感应、微磁场感应、甚至能够准确捕捉人体红外线的监视器轻轻地偏了一下。   监视器前的年轻人听见了另一边传来的吵闹声,可是被监视者安然不动地一直在吃吃吃,他也没什么好的帮忙方式,只能卡了一下视频,把刚刚那个小偷儿的形象截图了一下。   等到视频角度再转回来,是一个已经空了的铁盘子,里面剩的那点烤肉汤也被一只手夹着烤饼笨拙地蘸走吃掉了。   路俏站起身接过打包好的烤猪蹄和鸡脆骨,晃晃悠悠地就往家走。   她前脚刚走,后脚陈大妈就在几个见义勇为者的帮助下把突然摔倒在地的小偷摁在地上人赃并获。   忙到昏头的烧烤摊老板娘没有发现一张桌子上少了一根串羊肉用的铁签子。   可怜的小偷因为涉案金额高达四千块,这次要在高墙里呆不短的时间才能出来,他也就想不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会在自己跑熟的路上踩到一个小铁球然后滑。   隔天路俏照例往回搬水的时候,陈大妈勇斗小偷追出一里地抓贼的神勇事迹全小区都已经知道了。   就为这,陈大妈高兴得在小区里整整遛了三圈的胡萝卜,第一句是“今天萝卜很新鲜”,第二句就是“我哪天啊……”。让这个小区里比平时又多了一分的热闹。   有过了三天,隶属于特监局的男人提交了自己的第四份跟踪监视报告:“目标人物能力控制能力持续退化,身体强化程度加剧,记忆力依然没有恢复,社会适应能力极低,……一直没有表现出特殊能力,也没有特殊的人员往来……有明显厌世情绪……可以考虑降低危险等级。”   姚全全躺在床上听着秋夜里寂寥的几声蝉鸣,心情有点紧张又有一点激动。   在意识到自己竟然成功打入敌人内部之后,他的沮丧与恐惧只是那一小会儿,随之而来的,是他即将立下大功的兴奋之情。   这个似乎可以被归类为言咒师的特殊能力者是去年他们组织无意中发现的,所谓的言咒就是具有用语言诅咒别人的能力。   不管是怎样的文化背景下,人类一直都相信语言是有力量的,这种力量最粗浅的表现大概就是所谓的“说曹操曹操到”以及各种的言语忌讳。   言咒师则是一种天赋异禀的人,她们的语言似乎与这个世界的某种规律相合,所以她们的“咒语”就有极高的实现几率,只要她们愿意,光靠语言她们就能彻底毁灭一个人的命运,更厉害的还能影响到整个国家。   是的,她们,历史上出现的寥寥数位言咒师都是女性,这次这个疑似的言咒师也是几乎在第一时间就被确定为女性。这些女人每次出现都会在特殊能力者中掀起巨大的波澜,因为语言的力量是那么的不可思议,根本让人防不胜防。   就像组织里的前辈们说的那样,这样的人物一旦招惹要么在她没说话之前杀掉她,要么就自杀算了——历史总结的经验来看,言咒师都是非常情绪化的,很多时候毫无理智可言,锱铢必较心胸狭隘没事找事那都是天生自带的属性。   所以尽管姚全全在来都城之前阅读了组织里关于言咒师的全部资料,现在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这次的这位“言咒师”虽然还没弄清楚具体性格,姚全全已经能确定的她力气真的很大。他这只身高183cm体重还不到63公斤的男模对于自己的体格也很有自知之明,无论能力值还是武力值自己都不是对方的对手。但这并不妨碍他利用木人小妥去监听路俏。   组织上说了只要知道了这个言咒师每天说了什么话,他们就不会陷于被动。   可惜的是,几天过去了,目标人物在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居然都一句话也不说,是的,一句话也不说。难道言咒师还要修闭口禅?   有点心急的在几分钟之前姚全全在属于小妥的一小片木头上画了一只耳朵,他明天要找机会把这片木头让路俏随身携带着,作为一个监听器。   这只是第一步,在知道了她日常言语之后他会根据这个人的性格制订与她相处的计划,慢慢地融入她的生活,等到组织上的帮手们都到齐了,他甚至可以参与到抓捕言咒师的行动中。   不行,不能再想了,第一步还没迈出去,想多了只是徒增烦恼。   Leo强迫自己要睡过去,他要养精蓄锐,以期明天能够一举得手。   他闭上眼睛。   “明天一定要成功,成功了就立了大功了,能赚很多钱!”   他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   “必要的时候可以用美男计。”   他闭上眼睛。   “其实目标人物长得很不错啊,光看五官能打九十分。”   他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   “我不能成为那种为了达成目标就不顾一切的家伙。”   他闭上眼睛。   “是不是因为言咒师的关系,路俏的话才那么少?”   他又睁开眼睛。   他正惦记的人正抱着被子站在他的床边低头看着他。   姚全全还没来得及做任何反应就被人打晕了。   等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坐”在床上——一只手和两只脚也被捆绑在了一起,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一个三角形的粽子。初次之外,他的嘴也被封住了。   而他的目标人物此时正坐在他旁边,举着一张白纸,上面写着:“是谁派你来的?”   姚全全一脸无辜、愤怒、惊吓,就是没有计划败露的惊慌。   路俏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银白色的月光从窗帘的缝隙间漏了进来,映得她眉目冰冷。   在这样的冰冷中,她抬起一只手,手心里有一小团的细线,线微微泛红、带着一点金属的光泽、细得像是空气中能被气息搅动的浮尘,如果不是被揉成这样一团,普通人根本无法察觉。   姚全全的目光微微闪动了一下,控魂丝除了能被傀儡师触碰之外,普通人触之即断,怎么会在这个言咒师的手里被团成团子?   现在并不是惊讶这些的时候,性命攸关之间,他只能继续装傻。   路俏盯着她的新租客看了几秒,手指一收,就带着控魂丝离开了这个房间。   走之前也没忘了再次把这个家伙打晕了。   次日早晨,姚全全清醒过来的时候身上的绳索胶带都已经不见了,除了腰腿奇痛无比之外再没有任何异样。   可他自己看看自己的指尖就知道了,他全部的控魂丝都被人收走了,原本放在角落里的小妥也不见了。   他,姚全全,艺名Leo,异能界的花美男傀儡师,时尚界的未来之星,小区里最受大妈欢迎的跳舞男青年,组织里最右前途的监视者,就这么被人彻底缴械了。   他知道自己不能和组织联系,按照上头那帮人的秉性知道他被缴械之后八成会逼他自杀,剩下的两成全看在他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没有苦劳的份上了。   他也不能逃,一个失去了控魂丝和木人的傀儡师活着还不如死了痛快,   这一天,他在自己租住的房子里如同困兽。   晚上,他再次被绑起来用白纸逼供,在他拒绝回答之后又被打晕了。   就这样,诡异的“逼供”持续到了第五天,Leo觉得自己要疯了。   每次都绑起来问一句话是几个意思?换个问题不成么?谈谈人生不行么?我好大一个花美男任人□□地绑在你面前咱干点别的不行么?   他不知道,有个人比他还无奈。   这个人就是路俏。   看见一个菜鸟傀儡师入住她的房子的时候可以确认这个家伙是不知道他的身份的,因为面对她还敢把控魂丝缠在手上的傀儡师她要么是她的朋友、要么是自信可以杀掉她的。   这两者现在都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了,所以这个年轻人应该只是误闯。   偏偏这个误闯的家伙惹着了她——谁天天回家看见自己的房间外面被控魂丝绑的跟蜘蛛入侵一样会开心啊!?还有一个画了耳朵的千机偶人分|身大大咧咧地蹲在她的鞋柜后面冒充蘑菇啊!   这个菜苗手段拙劣的程度让路俏都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如果被那些监视她的人发现又有异能者接近她,不知道又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现在的她随身带着监视设备一举一动都被人记录,现在对方连偶人都派出来了,路俏必须让对方停止试探和监听。   天知道为了把这些控魂丝收起来她装作打扫卫生的样子一会儿擦墙一会儿扫地,偏偏手指还是有些僵硬,好半天才把东西从墙上都扒了下来。   自认为是个残疾人的路俏路大房东决定为自己的这点辛酸讨一点利息,才会干出半夜把人绑起来逼供的事情。   第五天的晚上姚全全像一只下了油锅的□□一样在床上以屁股为轴心在床上抵死挣扎,他用仅剩的那只手示意路俏去看那个被他放在桌子上的本子。   第一页写着:“我只是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傀儡师,我认错,美女通融下吧,高手,求放过!”   路俏慢悠悠地眨了眨眼睛,又把姚全全打晕了。   第六天姚全全醒来的时候,小妥和控魂丝都整齐地摆放在他的床头柜上,控魂丝上压着一张纸:“你的木偶不准出现在我面前。”   这、这么轻易就把自己放过了?这和资料里那些喜怒无常动辄取人性命的言咒师根本就不一样啊。姚全全一头雾水,抱着他心爱的小妥就像找到了亲妈的孩子一样。   和自己的偶人相亲相爱的23岁傀儡师还不知道,就在距离他直线距离不足30米的地方,有人慢悠悠地给自己的兔子揉毛。   “酥饼啊,我还真是找了个风水宝地。”   驼色的小兔子动了动嘴,垂下来的耳朵搭在她主人的腿上。   “所有想找言咒师的,都会霉运缠身。”另一只白色的兔子趴在她的脚上像是绒球一样地睡着了,小小的起伏带着绒毛轻动,让人的心思也柔软了下来。   年轻的女人开始对着电脑屏幕上的文字反复研读逐句修改,这就是她真正的工作,一个生活在网络上的写手。   液晶屏的微光照在她的脸上,唇边一个小小的蓝色刺青像是一朵初开的茉莉花。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嚎!我是勤勤恳恳忠于职守的存稿箱菌,我替渣作者捎个话,今天正文没吃的,因为渣作者吃鱼片的时候把嘴划破了!她现在没得吃,于是小路他们统统没得吃!就是这么任性! 第7章 无事之家   天,真真切切地凉了下来,路俏也在卿微的提醒下应景地换掉了了T恤穿上了针织衫,外面平时套一件风衣,工作的时候就穿着工作制服。   有一个要寄快递的客户刚刚打了电话过来,地点离她正好隔了一截主干道,为了抄近路,她骑着电三轮车晃晃悠悠地拐进了一条小路,小路的拐角处有个大叔拉着保温箱在卖热乎乎的煮玉米,今年的年景不错,结出来的新玉米煮过之后又香又糯,她买了两个随手也扔进了小车厢里。   小路的两边都是住宅楼,现在正是下班放学的时间,几个小孩儿穿着校服成群结队嘻嘻哈哈地过去,也有更小一点的孩子被家长牵着手,走在回家的路上。   “妈妈,我想吃肉肉。”   “好,今天给妞妞做肉肉。”   “大块的。”   “好,给妞妞做大块的肉肉。”   吃肉?确实不错,路俏把那对母女的话听在耳朵里,也决定晚上去买点肉吃,顺便还能给卿微带一份。   现在这个时候真不错,想吃什么都能买到。出生在一百多年前的老古董路过一个小道的交叉口,小心地放慢了速度。   可是她生活的那个年代是什么样子的呢?   路俏愣了一下,有很多很多的事情她还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她知道自己活了一百年,也知道自己在废墟里沉睡了一百年,可她一百多年前有过经历见过怎样的风景,那些记忆像是被浸在了幽幽的潭水中,能见到曲折的虚影,却怎么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   不,她其实想起来了一些事情,在第一次见面看见姚全全手上的控魂丝的时候,她知道那个人手上泛红的细细丝线叫控魂丝,也知道拿着控魂丝的人是偶师。   可是她不知道她是如何知道这这些的。   直到她把那些东西拿在手里,幽闭的记忆闸门才有了一丝丝的松动。这点松动让她用了足足五天半的时间,才想起来了她的时代属于傀儡师的一点相关信息,这些信息伴随着一些名字重新回到她的脑海,也让她觉得仍是迷迷糊糊的。倒不是因为信息太少,而是她确实是个“脑残”,理性记忆的能力没有问题,感性记忆到现在还是个空白,所以她想起来的人就像是被印在了证件照上一样,有一个名字、一个身份、一张脸,再没有其他。   姚全全……一百年后有了姓姚的傀儡师,是公输姳到底嫁给了姚成么?记忆中一张精致漂亮眉眼飞扬的脸印在一张纸片上,下面写着公输姳,世代千机偶师,被姚成暗恋。同样还有一张纸片是姚成,照片下面写着: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脑袋里除了公输姳再没其它的蠢货。嗯?这是什么?   一百年的时间,这就足够那一脉的千机偶师退化成现在这种离开了控魂丝就任人宰割的弱鸡了?   在这样的小路上再次想起了公输姳,路俏陡然觉得自己的后背有一阵剧痛,就像是有人割开了她的血肉、敲碎了她的脊椎、把细细的丝线密密地缠绕进她的身体里。   这都是错觉,路俏很清楚地知道这一点,这是与公输姳这个名字一起在她脑海中重新翻腾起来的记忆。   这样的疼痛远非常人能够忍受,可车座上的女人只是紧紧咬住了牙根,她驾驶着自己的车子继续前行,直到疼痛自行褪去。   想起来一次就会痛一次,不过痛也好,通过疼痛她隐约能想起更多的东西。   只是这些对记忆的冲击,决不能被人发现。   就像此时此刻,她脖子上的吊坠与其说是为了保护她,不如说是一个枷锁,她看到的每一个人,别人都能从监视器里看到,她每一点情绪的波澜,别人都能从她的心跳中推测到,她肢体的每一点移动,别人都能从吊坠的水平变化中感受到。   她的一举一动就是这样都被胸前小小的吊坠监视着,所以就算去逼问一个弱鸡傀儡师,她也要装睡之后用棉布裹住再固定整个吊坠再行事,全程更是一点声音也不能发出。   这就是她现在的生活,虽然沐浴在阳光下,但是与光明依然有着不远的距离。   缓过一口气的路俏庆幸自己因为身体的僵化所以心跳难有起伏,所以才能避过那些监察者们的追踪来寻找记忆。   接了那个要寄出的快递之后她啃着玉米棒子靠在自己的小三轮上,疼痛终于消退,她得吃根玉米冷静下。   秋日的斜阳用暖光与这个世界作别,夕阳下再不见了路俏似乎熟悉的炊烟,因为有高楼中油烟机吸入了全部对于这个世界不好的气体,哪怕其中饭香弥漫情意满满。   一百年,人们用他们的智慧去驱除他们生活中的“瑕疵”,可是那被晚霞点点晕染的烟气,那让人心生归意忘形奔跑的景象,也被人们一并摒弃了。   只有这个真正孤独了一百年的老家伙,她忘了自己的爱恨,忘了自己的经历,只记得有一件事情,她必须去做。还有四个月她就可以摆脱这一切了,在科研所里的时候,她看过对他们这种人的监管制度,只要整整一年不出差错,她的监视等级就会降等,到时不用再随身携带监视镜头了。   啃完了玉米,路俏把破三轮送回了公司,想起来晚上要吃肉,她又去一家小馆子里要了两块把子肉、两块卤豆腐、两份炝拌土豆丝、两碗米饭,分别打包好之后,她丢丢当当地拎着就回了家。   在一楼的公共卫生间门口,她遇到了刚刚“上”完厕所的酥饼。   垂着耳朵的兔子大爷见了她,动了动嘴唇就蹦蹦跳跳地往她的脚上趴,意思是你这人来得正好,它能搭个顺风车不用自己爬楼梯了。   路俏见其行知其意,乖乖地弯下腰,把两大袋子晚饭都用左手拎着,右手抄起了软乎乎的小兔子。   二楼卿微的房间长长一关门就是一整天,偶尔留一道门缝是为了方便两只兔子外出玩耍,就像现在这样。   路俏还记得卿微说过她这样的生活状态就叫“宅”。   “你的晚饭,把子肉配米饭,还有土豆丝。”她站在门口冲着房子里面说。   卿微的房间里的混乱程度永远都像是刚刚被龙卷风扫荡过一样,路俏还记得自己上次进去的时候看见卿微的裤子就放在床头柜上,上面还压着一包打开的牛奶,另一些衣服堆在床脚,还有七八双鞋子堆在门口像是瞎子插出来的篱笆一样。   真是不堪回首的记忆,从那之后,路俏送饭就一向只到卿微的房门了。   米饭装在圆形的饭桶里,三层肥两层瘦的大块把子肉和卤成酱红色的豆腐盖在米饭上,酱色的汁水渗进饭里,据老板说这样的装法最好吃,还能利用米饭给肉保温。   土豆丝倒是单装的,用一个加盖子的一次性饭盒装着,除了细细的土豆丝之外还有炝过油锅之后呈黑红色的干辣椒和翠绿色的香菜。   卿微披头散发地出来像是幽魂一样接过她这一天唯一的一顿正经饭,春秋季节的棉质家居服最上最下的两粒扣子都没扣上,邋遢地让习惯整洁的路俏很是无语。   “今天有肉啊。谢啦,包租婆。”   “嗯。”   “对了,包租婆,咱们这里的外卖地址怎么写啊?这座楼没有楼号啊。”卿微抓了一下自己的头发,一根白色的兔子毛随着她的动作更深地隐藏在了栗子色的头发里。   楼号?路俏想了几秒钟:“老干部棋牌大赛备战指挥部。”   一个属于老干部的地方每天都有穿着睡衣衣冠不整的年轻女孩儿订外卖!   回答她的是卿微转身关上门的声音。   至于那个叫酥饼的兔子大爷,在卿微刚开门的时候就已经蹦蹦跳跳地回了自己的窝里。   路俏拎着自己的晚饭呆了三秒,默默地想:现在的女孩子真是……品种多样啊。   算了,回去吃肉了。   第二天她带着鸡蛋灌饼和凉拌菜回来的时候,看见她家的门上被人贴了一张海报,海报上书几个大字:“无事之家”。   字是手写的,亮粉色的底子上是蓝色的字,在这个小区里的显眼程度不亚于山村里开了个网吧,隔着几十米就能看见那个格格不入的花哨长条。路俏站在家门口看了又看,在卿微接过她自己晚饭的时候终于忍住没说字实在是有点丑。   卿微也有点郁郁,她写“无事之家”几个字的时候动用了言咒术法,本想有这四个字在,大概能保屋内不会有什么“大事”,但是她在海报的背面写平安持愿咒的时候,她感应到前后两个咒法都没有成功。   难道她好不容易找到的庇护之所将来还会波澜不断?   言咒师卿微有点心塞,想找个清净点的地方码字怎么就那么难?   路俏发现了卿微的情绪低落,低头从自己的那份凉拌菜里分出了几块肘花给她。   “凉拌菜我加了蒜的,你吃完别忘了刷牙。”一百年前的救世主还是没忍住这句。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生平第一次删评论,那啥,那个关于CP的问题,是这样的,如果你们问女主结婚了么,很肯定是结婚了。   她喜欢自己的老公么?感情比一般夫妻要深厚得多,但是这种深厚是很复杂的,因为环境背景不一样。   但是!这个故事是属于路俏的,不是属于路俏和她的老公她的爱情的,也不是属于男女之间的,不会出现一个男人让路俏觉得哎呀我们在一起吧你酷帅狂霸拽痴傻萌甜憨,不会的。   我写文第一宗旨是女性主角从身体到心理都有完全的独立,她们在各种各样的感情中获得成长和解脱,所以这篇文很明显没有男主角。   【好久没这么正经的说话了,总之这是我有且只有的一次来解释本文是否有配对。   ————————————   大家嚎!我还是存稿箱!周一快乐哈!周一上班辛苦啦!群体么么哒! 第8章 求援   风(zhan)平(zhan)浪(zhan)静(jing)地过了几天,姚全全再没有遭受到“夜半棕刑到天明”的惨烈对待,在心里嘀咕了很久,他开始认为那个路俏算是有保留地相信了自己,那他……现在暂时应该……是安全……的……吧?   就算是经历了这样的□□,姚全全也并没有放弃自己监视一名言咒师的行动,从他加入了南方那个特殊能力的组织——自由蓝剑之后,他就有经历各种危险和困境的打算,可以说,从某些方面来讲,他参加这个组织就是为了来“找刺激”的,哦,他认为这是自我磨练。   可惜这样的“雄心壮志”要实现也并不容易,毕竟现在是个和平的社会,同时姚全全本身的能力属性也并不适合于充当冲锋陷阵的角色。   事实上到现在为止艺名Leo真名姚全全的这个傀儡师还没经历过什么危险和困境。路俏虽然现在是个脑袋不太清楚的缺货,但是基本的判断能力还是有的,他在与对特殊能力者的应对上确实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菜鸟。   姚全全以前的工作对象都是普通人,他们虽然位高权重腰缠万贯智勇双绝,不管怎么说都是“普通人”。傀儡师最大的特点就是他们的隐蔽性极强,因为他们指间的控魂丝绝少有人能发现,与傀儡偶人搭配起来的这种红色细丝更是能变成傀儡师们无处不在的耳目,最适合于监视与监听,姚全全要做的就是借助自己模特的身份去接触他们,监视他们,获得自己想要的情报。   那些叱咤风云的普通人绝对不会想到有人能用一根丝线就对他们了如指掌,就像姚全全也从没想到过自己引以为豪的“耳目偶”与控魂丝的双重监听手段居然被看见了,还被轻松破解。   自己的异能这才是自己屡次成功的原因,碰上真正的强者需要的是强大的心理素质和绝妙的应变能力,很可惜,这些东西姚全全都没有,而且他到现在还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   他第一时间想要找的求援,不是组织,而是他自己的小堂叔。   姚家从几代人之前开始就隐居避世,据说他们的祖上并不姓姚,只是后来为了减少麻烦,趁着坠星战争结束人口一片混乱的时候,他们全族干脆就姓了他们那位入赘的高祖父的姓氏,从此隐入了民间。   到了姚全全父辈的一代,姚全全的父亲身为全族长子天资不高,人也更爱读书,书生意气十足,后来干脆放下了学习傀儡术,安心当了一名大学讲师,和姚全全那位事业心强大的女强人母亲相亲相爱生活美满。   到了姚全全出生的时候,姚家爷爷为他测骨,发现这个不过几十公分长的小毛头天赋出众只要加以训练就能成为很出色的傀儡师,这直接导致可怜的小姚同学从小就跟着他的小堂叔长大,他仙风道骨的小堂叔才是傀儡世家的这一代的真正传人。   少年时代,常住祖屋的姚全全脑袋里充满了各种“傀儡师的荣耀”、“家族的传承”、“特殊能力者拯救世界”等等听起来高大上盖满了旧时代尘埃的东西。到了他十五六岁的时候,他面对的却是是自己半吊子傀儡师的老爸只能用自己的手艺在家里自娱自乐玩木偶戏,偶尔用控魂丝刷个碗切个菜;自己的才华天成的小堂叔更有出息一点——不过用控魂丝给人做无痛拔牙,慢慢混成了全省闻名的牙医;而他从小的偶像,他的爷爷,也不过是个在果林中用控魂丝撒网抓鸟爱吃炸麻雀的糟老头。这样的平凡在中二少年的眼中简直是卑微和可耻的,更何况他还曾经从书本中对于自己的未来和自己的家族有过这样那样澎湃激昂的畅想。   所以这一切让处于中二阶段的姚全全越走越偏,他在厌弃自己亲人的同时开始梦想自己成为“黑暗中的孤胆英雄”等等冲击别人想象力耻度的劲爆角色,于是他就被号称“给特殊能力者争取更大生存空间”的自由蓝剑吸纳,成了一个以模特身份为掩饰的“灰色配角”。   在自由蓝剑里面呆了几年,见惯了组织利用他们的特殊能力大捞钱财的伎俩,姚全全虽然依然中二、依然有点情商不足,他也隐约明白了,自己的那个组织是有些不靠谱。   现在遇到这样的事情,他下意识要去找最靠谱的选择。   “喂,小叔?”   电话另一边戴着无框眼镜的中年美大叔一边给一个病人做牙齿压模一边通过蓝牙耳机听他的侄子讲述这次的“工作经历”。   听完之后,美大叔医生指间的红色丝线微微一动,控魂丝的一端已经精准地扎进了病人的一个穴道里,坐在治疗椅上装扮入时的年轻女性愣了一下,刚刚还跟帅气牙医眉目传情的她慢吞吞地吐掉嘴里的东西,自己站起身漱口,整个人神情呆滞、动作迟缓僵硬……俨然已经成了被控制住的傀儡。   此时,牙医大叔的脸色变得严肃了起来:“你们那的人让你去监视一个疑似言咒师?你居然还毫无准备的去了?你还住进了对方的家里?你还贸贸然地把别人家的墙壁上铺满了控魂丝?你是自己把自己的脑浆当豆花吃了么?”   爱吃甜豆花的姚全全胸口中箭,身为一个处女座,大概他未来几天都不会再去怀念故乡的豆花了。   美大叔完全没想到自己的侄子会脱线到现在还在考虑豆花的问题:“她发现你了是么?”   “是的小叔,我在她房间外面做的耳目偶都被她发现了,控魂丝也被发现了,这就是我最奇怪的地方,为什么言咒师能看见我的控魂丝?”   “你知道言咒师能通过祈愿的方式给自己增加能力,双眼具有特殊能力的人是可能看见控魂丝的,但是我并不觉得事情会这么巧,言咒师对于自己的祈愿和预测都是有次数限制的,几百年才有一个的言咒师绝对不会为自己祈愿得到一个仅仅能够克制傀儡师的能力,全全,我更倾向于另一种可能。”   门外面传来小护士接待病患的声音,美大叔手上控魂丝轻轻缓缓地飘摇而出紧紧地贴在了门上,诊室门口用作装饰用的木偶人在没有任何人操作的情况下双臂微微张开,像是在守护着什么一样,这样只要有人靠近了诊室的大门,姚全全的这个小堂叔就会知道的一清二楚。   做好了这些准备,他的声音依然低了几分:“我更倾向于,你遇到的人根本不是言咒师……”   这才是他最担心的事情,他侄子有几分本事他很清楚,家里能放心他出去跟那群人混在一起,也是觉得他至少自己不会吃大亏,还能长长见识。   可是一个能看见控魂丝的人,其能力和背景都会远在他侄子能处理的范围之外。   挂掉电话,姚钱钱医生扶了一下自己的眼镜,手腕一松,两条控魂丝同时撤回,坐在椅子上的美女眼神重新有了光彩,又对着他妩媚一笑。   只有这位医生自己知道,他现在已经着急到掌心冒汗了。   打完电话回到自己租住的房间里,姚全全的动作也僵硬得活似一个偶人,   “全全,只有服食过傀儡师血肉的人才会看得见控魂丝,这就是我和你爷爷一直不告诉你这方面知识的原因。”   “全全,一个能够容忍你冒犯的高手既然没有当下就要了你的命,说明她完全没把你放在眼里,你在她的面前不能表现出过分的恐惧,别让她厌恶你。”   “全全,当然也有别的可能,据我所知至少五十年没有傀儡师死于非命了,咱们的血肉新鲜的时候才有用,她可能是用了别的方法……”   服食……傀儡师……血肉……   妈妈!我要回家!   站在小区的门口,姚全全完全不想回到那个灰色的小楼里,如果他再圆滑胆怯一点,他应该立刻不管不顾拿着自己的小妥就撒丫子逃回家,反正小叔和爷爷也能庇护了他;如果他能……没有这些如果,姚全全就是姚全全,虽然长了帅气的容貌高挑的身材,可他的本质就是龟毛的、中二的、缺根筋的,他一步一步地走回了自己租住的房间,他想要找机会去问清楚,为什么对方能看见他的控魂丝,如果真的是通过了那样残忍的方式,他就要与这个叫路俏的女人同归于尽,也算是为了那个死在她手里的傀儡师复仇了。   不知道为什么,姚全全就是隐约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他的这个女房东是不会撒谎的。   下班回家的路俏打开房门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住在一楼那个菜鸟傀儡师直勾勾地盯着她……的嘴边。   某人抬手一抹,发现嘴角上用鲜红色的残余物,刚刚在路上啃完了一个茄汁淋蛋饼的快递员提了一下自己手里的袋子:   “要吃么?”   两个兔大爷奔驰而来,让姚全全把自己想说的话又吞了回去。   二楼还有别人,不能伤及无辜。   作者有话要说:  呵呵哒~上午出门以为中午能回来,结果在山道上遭遇车祸拥堵,接着又下雪了,然后司机师傅拉肚子……终于明白为什么连续几天都是下下签了,我这一整天都处在还没更新的焦虑中,泪目。   有人说我每天卖萌弄得你萌留言的时候都忘了剧情了,那我以后不卖萌了~~~~ 第9章 羊皮档案   “这一个房间里都是你要的档案,毕竟过了一百多年,大部分保存信息的载体都太老旧脆弱了,现在这些主要都是羊皮记录的军事档案资料,当初记载在纸上的内容你也只能根据权限访问网上信息库。在特殊通行证持有者查询资料期间,我的工作范围只在门外,麻烦你进去自己找了。”   “谢谢,您能帮我这些已经足够了。”   穿着制服的高大男人跟在档案员的身后走到了被尘埃封锁的档案室门口,在并不明亮的灯光下,那个房间里的一切都让人觉得似乎有一层厚重的昏黄色彩被重重地压在了每一个架子每一个卷宗上面。   “不用客气。”中年档案员看着那些密密麻麻放置的羊皮卷叹了一口气,“其实,在一百年前,无论是绸绢还是纸张在公文里的应用范围都比羊皮要广得多,要知道按照惯例羊皮卷主要是记录军人的战死信息的。所以,这些皮卷子的里面都是坠星战争中死去的亡灵。”   说完这几句话,档案员摇摇头就离开了,不打开这个房间,没有人会知道一百年前的战争有多么的惨烈和悲壮,很多羊皮卷上根本没记录下具体的人名,往往写的是某地某军某支队伍多少人战死,或者干脆只写了全军覆没。   现代军事对于科技发展的追求几乎到了穷尽一切的地步,究其原因,还不是因为一百年前那场战争让人们知道这个星球之外还充斥着种种的恶意,那些敌人的可怕程度从来超乎人类的想象。   只有这种让人窒息的压迫感,才会让整个人类的军事科技在短短的一百年间已经延伸到了整个太阳系。   与这些档案相伴二十多年的档案员沿着长长的廊道慢慢走回到了阳光下,秋天的太阳是明亮的,也只有在这样的明亮下,他才不会去想,现在如果再来一场坠星战争……我们还能胜利么?   被独自留在档案室的男人放轻脚步慢慢地走向了一个红色的架子,这个特殊架子上的每个人都是被人们颂扬过的英雄,因为他们所属的部队,名叫“清世军”,在最后的王朝覆灭之后改名为“铁骨战队”。   他们也被人叫做“无人军”,因为他们的每一次出战,都做好了无人生还的准备。   “丘楸,功绩:击毁陨石级飞船十六艘,卫星级星舰五艘……战时八年死于外星细菌传播,就地焚化。”   “柳婧,功绩:参加第十次山巅狙击战,作为唯一幸存者获得金质奖章,协助击毁陨石级飞船八十艘,卫星级星舰十艘……战时八年战死,死因不明,尸骨未还。”   “程晴,功绩:独立击毁行星级星舰两艘,解救俘虏七百四十六人……战时八年被俘,三日后确认死亡,尸骨未还。”   ……   九百多个羊皮卷轴,里面写清楚了死因的不过二百多个,其余的牺牲者全部都是尸骨无存,这又何止是无人生还?   男人一个个卷轴看过去,很多名字都在野史中被人们演义和传颂着,个中黑白曲直有无数人愿意去推断评说,只有在这个档案室里,他们只是单纯的名字,记载了那一场场的死亡,在群星下、在旷野上、更多地是在人们看不见的地方,他们依次死去,不曾留下只言片语。   坠星战争的前三年,全人类都只处在被动挨打的局面,敌人居高临下对于整个星球都给予了无差别的攻击。   三年后,人们终于打造出了传说中能够飞上天空打下外星飞船的特殊部队——“清世军”,这只部队成了所有人最后的希望。   在清世军成立之初有两千六百人,投入战场一年后只剩了九百人,也就在那个时候,旧有的王朝因为想要向入侵者投降而在两个月内被彻底推翻,那九百多人组成的铁骨战队依然冲向天空,属于他们的战争并不曾因为权力的更迭而停歇。   只有死亡,才让这些人终止了他们灿烂的飞翔。   看着这些死亡报告,男人的神情毫不动容,他每一份都打开,看过之后再放回原处。   终于,他拿起了一个单独放置的盒子,里面有一张羊皮纸,和别的没有任何的不同。   “路乔,功绩:击毁陨石级飞船四百六十艘,卫星级星舰七十四艘,行星级星舰三十艘……独立击毁恒星级别巨型星舰一艘,成功破坏坠星人战争控制中枢,为人类全面获得坠星胜利创造了机会……战时九年失踪,未确认是否死亡。”   ……这是一份足以光照千古的战斗记录,在这个人失踪之前,她是人类最伟大的英雄之一,在这个人失踪之后,她成了这个世界的救世主。   这份卷宗就是这个男人来这里搜寻的真正的目标,而这个人,也是这个严肃男人将要去面对的目标人物。   “杀人者,乔?”   ******   现在的脑残版路俏是个从来不知道别人纠结的人,不仅仅是她的房客因为脑洞太大惊吓过度导致的神经性纠结她毫无所感,就连她同事的纠结情绪她也从来没有一点点体会。   没错,路俏现在是一名隶属于风通物流的快递员,她具备这家公司所需要的快递员的最基础的素质,可是员工守则她看了再多遍,她也不会从里面看出来什么叫做不患寡而患不均,更不会知道那些每天累死累活养家糊口的快递员看她每天上班悠哉而来下班悠然而去、既不关心绩效也不关心件数提成的状态心里是多么的不平衡。   尤其是陈金平,他从山坳子里跑到京城来打工,原本干的好好的,每天不过是累一点加班到九点十点地分配快件,一个月也能有六七千块钱入手,高峰时期一个月一两万的时候也是有的。   偏偏快要到了快递旺季的时候,来了这么一个小个子的女快递员,上面直接从他的区域里分出了一小块给对方。   即使每个月多拿几百块的“特殊补贴”,即使依然有发不完的快递,陈金平的心里依然很不服气。   尤其是对方分了他的地盘之后也没说感谢感谢他,每天来得比谁都晚走得比谁都早,从不开会从不管区域内的短程快件交换,态度倒是傲的很,看见了同事既不笑也不跟人打招呼,这点不服气就慢慢变成了憎恶。   很多人大抵都是这样,适应了一个环境之后,就把这个环境当成了自己的地盘,这个环境中的规则可能约束不了这个已然适应的人,但是却会被这个人拿来去约束和评判外来者。这也是一种进化版的“领地意识”,人们已经开始下意识把自己的工作环境,自己的生活空间作为自己的领地,所有贸然入侵和不遵守规则的人都会被他们敌视。   陈金平当然也知道这个新来的快递员大概是部队或者政府安置的“特殊就业”人员,因为路俏与这个社会的格格不入是那么的明显,有脑子的都知道这样的人看起来不起眼,但是绝对不能惹。   所以他的那点憎恶不敢表现在明面上,倒是在喝酒的时候一股脑地倒给了自己的酒友们。   “新来的那个快递员,啧啧,她是肯定干不长……就她每天那点儿活儿,我两小时就派完了,这些人啊,太年轻,拈轻怕重……还来挤兑我们这些人……”   一群人喝的面红耳赤嘴斜眼歪,吵吵嚷嚷地都替陈金平抱不平,那些话就像是在火堆的下面又拱了一个柴火架子,把陈金平心里的那点火挑的越烧越高。   陈金平一个刚认识了一个月但是很谈得来的酒友拍了拍他的肩膀,信誓旦旦地说:“老陈大哥,你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咱啊,动动手,就把那人给办了,让她自己走人,地盘儿还还给你,怎么样?”   “啊?什么怎么样?”喝高了的陈金平迷迷糊糊地看不清他这个朋友的神色,只隐约听见地盘两个字就强打了精神又跟人碰了一下酒杯。   “给你出气呀,咱都给你想辙出气!”   “行?”   “准、准行!”   第二天清晨,陈金平先是躲躲闪闪地回了家藏起了什么东西,才像往常一样去上班了。   又过了两天,他在早上分拣快件的时候,找到了那个做了标记的快递。   快递单上一切信息都齐全,只是这个充当快递箱的小盒的侧边有一条红色的线,陈金平盯着线看了两秒,趁着无人注意的时候手上沿着线一划,盒子上贴着的快递单就连着一张薄薄的膜一起掉了下来。陈金平把这张单子贴在了他藏在自己小三轮里的另一个小盒子上。   那张快递单上写的收件人地址,正属于他被划给了路俏的区域。   一个小时之后,他看着那个木着脸的矮个子快递员毫无所觉地开着小三轮外出送件,一颗心高高地悬起之后是怎么也落不下。   反正,她没了这份工作,也能过得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久等啦~鞠躬~   昨天看见有人叫我三水小菜,在我心塞的时候又冒出了三水排骨三水五花肉三水冒菜三水家常菜三水各种……   难道我看起来这么色香味齐全?   秀色可餐到这种地步其实是一种悲剧啊喂!!! 第10章 酱肉包   姚全全想了好几个晚上找机会与路俏谈一谈,谈谈她为什么能看见自己手上的控魂丝,谈一谈她是不是手上真的沾了傀儡师的血,顺便问问她是不是吃人肉……真的只是顺便,某个大长腿模特腿肚子打转儿地想。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他在未来的半个多月的时间里,再没有看见他的女房东身影。   他不知道距离他们住的小区不到四站地铁的地方有个写字楼发生了爆炸,爆炸的竟然是一个快递箱子。   ……   那一天的天气很不好,空气污染指数接近三百,从都城的某座高楼望外望去能看见的是“云遮雾绕”下的整座城市,云是灰云,雾是浊雾。   在这样的空气状况下,只要没有特殊的事情人们都会减少出门,只有快递员不仅要充当“人体净化器”,还因为客户们更加懒得出门而增加了工作量。   那一天路俏的心情也很糟,因为直觉告诉路俏,她背后那个晃晃悠悠的铁皮小车箱里面有不好的东西存在。   她一向无比相信自己直觉的。毕竟,当一个人一无所有地醒来,完全不知道该相信谁的时候,她唯一能相信的也只有自己的直觉能力。   依靠着自己的直觉她在被治疗和检查的两年中完美地规避了种种的试探和询问,让她能像现在这样跟一个普通人一般生活和工作。也是依靠着直觉,她总能在路边摊和小吃店中找到能符合自己口味的食物——就像羚羊总能找到最肥嫩的鲜草一样。   可是,即使危险即将来临的紧迫感是如此的强烈,路俏也很清楚,自己绝不能现在就去打开车厢去寻找危险品或者干脆开着自己的小车子回配送点把快件全部重新过安检,因为她脖子上还挂着另一双眼睛,那双眼睛能见她所见,让她急于摆脱。   如果今天她利用直觉成功摆脱了危险,那么明天这双“眼睛”很可能变成一个封闭的空间……同样是直觉,它让路俏从一开始就知道,黑暗中有一只大手一直迫不及待地想把她拖回废墟之中,浇灌水泥打入钢筋让她再也不能出现在阳光下。   她讨厌危险,更讨厌那种对自由的威胁。   所以她骑着自己的三轮车,到了第一个快件需要派送的地方开始了她的工作,一切如常,只是她在递出快件的时候努力凭借冥冥中的感觉去判断里面装的是不是危险品。   在整个过程中,路俏都异常地冷静,包括她的心跳和表情,哪怕身上的每一个毛囊都是自然且淡定的,就好像她已经和死亡打过无数次交道一样。   在拿起一个毫不起眼的小盒子的时候,路俏觉得这个就是那个危险品了。   收件人是位姓宋的先生,他看到快递之后表情有一点慌张,完全无视了路俏要求他当场打开查验的小提醒。   “先生您还没有签收。”笨手笨脚的快递员递上了一支笔,宋先生接过来龙飞凤舞了几下,不小心手上一松就把快递掉到了地上。   ……   爆炸没有造成人员死亡,收快递的宋先生断了一条手臂,还有两个人受了轻伤,至于当时直面了爆炸的快递员,在被送上了救护车之后就没有了消息。   “例行体检”之后毫发无损的路俏坐在休息室里看电视,屏幕里面两个人爱的死去活来活来死去,如果电视机的旁边没站着两个棺材脸壮汉就好了。   一阵整齐脚步声从灰色墙壁的另一边传来,接着就有人打开了休息室的大门,穿着黑色制服的眼镜男身后带了几个人走了进来。   “已经调查清楚了,是贩毒份子之间的互相残杀,他们利用了陈金平的嫉妒心理想要借助快递杀死同伙,不是针对你的谋杀案,陈金平以为快递箱子里是碎了的保价古董。”   “哦。”路俏听完了报告,扭过头去继续看电视。   “还有什么疑问么?这次的事情是我们安全防范方面有了漏洞,以后我们会对你的工作环境以及同事进行肃清和排查,不会再出现这种状况了。”眼镜男扶了一下自己的金边镜框,天知道从监视屏幕里看见爆炸的时候,他们所有人都以为自己要上军事法庭了。   幸好,曾经的铁骨战士真的是名不虚传,炸弹遇到他们就跟遇到了钢筋水泥的防空洞一样。   “疑问啊……”路俏慢慢地眨了眨眼睛,几个小时之前的爆炸对她产生了某种冲击,不在于肉体,而是大脑,准确地说,是记忆,又有一些碎片像是水底的淤泥一样,被这样的爆炸冲击给搅和了上来。   “我的小三轮送回公司了么?里面还有二十几个快递没送。”   房间里突然有了片刻奇异的沉默,眼镜男清了一下嗓子才说:“你放心,这个我们会处理好的。”   “哦……那,陈金平是谁?”某人慢吞吞地提出了第二个问题。   “你的同事,你现在负责派送的区域以前是他的,这种人你过去没有理会,将来也不用理会。”   “哦……快十二点了,你们管饭么?”某人一脸无辜,“我想要你们食堂的酱肉包子,今天周四,应该有小鸡炖蘑菇。”   两个壮汉保镖的脸都抽了一下,眼镜男听见了自己的身后有人轻笑出声,他到时已经被这个“脑残”搞得训练有素,合上工作簿,他淡定地说:“你的饮食问题有生活助手负责,既然你对这次爆炸没什么疑问那我就去处理后续事宜了。”   就像他来的身后一样,整整齐齐的脚步声越来越远,表示他们已经离开。   路俏对着唯一留下的年轻女子费力地笑了一下:“麻烦你,四个酱肉包,一碗小鸡炖蘑菇,不要粥,有茉莉花茶可以被我来一杯。”   年轻女子并不是第一次和路俏打交道,说实话从内心来讲,她很喜欢这个看起来有点反应迟钝的“救世主”,大概这点喜欢是从怜悯而起,但是女人最善于把那一点点的怜惜变成无限的包容与喜爱,哪怕对方是个同性。   “今天有酱肉包,还有新出的奶黄烧麦,要不要尝尝?味道很香甜的。”   “好的。”   “那您稍等。”   十分之后,生活助理端着热腾腾的五六个碗盘回来了,除了酱肉包、奶黄烧麦、小鸡炖蘑菇之外还有一份凉拌蕨菜和一个水果蛋挞。水果蛋挞是她自费买的,她很乐于在自己的职权范围内给那个曾经灿烂辉煌现在一无所有的女孩子一点点的优惠。   走回休息室,她面对的是一个空荡荡的房间。   在另一个会议室里,刚刚还沉着淡定的眼镜男很想摔桌子:“STJ498的日常监察工作是我们特监局负责,你们第九科研中心有什么资格插手!”   站在会议室另一端随手翻看这次突发事件报告的男人头也没抬一下:“我们九科是拿到了你们上级签发的特殊调查令,未来半个月对目标人物路乔的监管工作由我们全权负责。”   “未来半个月?”   穿着制服的眼镜男冷哼了一声,在现在的政策全力倾向于军事科技的现在,这些挂着科研皮子的人巴不得利用自己手里的全力攫取一切的“实验体”。   以前特监局的几个目标对象也是被这群人“接手”之后再无了消息。   这次,这次……这次的人是路乔,他们这些人都听过她的故事,都看到过她的功勋,整个人类都受到了她的遗惠。虽然这些日子里他一直抱怨着这个家伙只会制造麻烦,虽然他知道现在这个世界根本没有了她的生存空间。   可是他无论如何也不想把他小时候的英雄交给现在这个男人的手里。   这与权责无关,与良知有关。   “林卓,高级监察官,十四岁被特殊部门选中的少年天才,现在你在这一行里面干了十年了吧?怎么,突然就有了少年意气,忘了自己是做什么的?”   对面的男人对着他发出了轻蔑的一笑。   这一声轻响已经让林卓发热的头脑冷静了下来。   是的,他们都不能忘记自己是谁。   “你也别忘了,你们要对面的人是谁。”   九科的人带走路俏的时候,林卓对那个面无表情的男人说了这样一句话。   男人没给他任何的回答,只有手上戴着高压电防护锁的路俏回过头,看了那个总是监视她眼镜男一眼,轻轻地勾了一下唇角。   作者有话要说:  路俏,点蜡!【不准打头!   刚开文就有土豪来包养我,虽然因为昨天的三水小菜事件让我觉得你们时刻都想“啊呜”了我,但是还是灰常感谢啊!   抱着出来排排坐晒太阳啦!青岛的阳光可好啦!   玉扔了一个地雷   许艾以深扔了一个地雷   荷荷扔了一个地雷   卡桑德拉2010扔了一个地雷   荷荷扔了一个地雷   玉螭龙扔了一个地雷   伊人来自汉朝扔了一个地雷   落凡扔了一个地雷   衣衣衣扔了一个手榴弹   奶黄包唧唧扔了一个地雷   藉口12345扔了一个手榴弹 第11章 开窗通风   黑暗,彻彻底底的黑暗,周围全是冰冷的金属材质,只有这个小小的角落够一个人蜷缩而坐,这个地方,完全复制了当初他们发现路俏时候的那处废墟,就连一条八厘米粗小管道也全然1:1比例的仿制了。   路俏已经在这个仿制品里面坐了七天,双目紧闭,头埋在膝间。   “她既然一百年不吃不喝都没事,饿几天也不会什么问题……如果有问题,倒是好事了。”头发半白头顶光滑的老教授目光深沉地盯着监视器,在把路俏锁进去的第一天他就是这样对他的助手们说的。   他们只有十五天的时间,十五天之后他们要提交报告,确认路俏是否存在恢复记忆与能力的可能。   作为对他们的支援,STJ498把过去两年中对路俏进行各项检查累积出的上千页报告都提供给了他们九科。   “他们是用这些东西嘲笑我们,要打击我们的自信心。”老教授看也没看这些材料,他兴师动众地准备了这样一个仿制的空间,那就已然是做好了一击即中的准备,这些材料在他眼中跟垃圾没有什么区别。   “邓教授,过去一个小时里面观测目标的情况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女研究员拿着一份数据没有任何波动的表格给他看,无论是脉搏还是心跳,甚至身体磁场与红外线反射,都没有任何的变化,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整整七天,好像蹲坐在那里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有着人体外表的雕像。   “没有变化你就别跟我说了,有了变化你再告诉我,通知管理室,准备往目标处喷洒T6致幻剂,浓度定为标准计量的200倍。”   “是。”   站在教授身后的男人面无表情地看向监视屏幕,外表依然是十七八岁少女模样的路乔此刻就在那个狭隘的角落里,看起来纤细又脆弱,让人轻易就忘记了她曾经被人们叫做:“杀人者乔”。   她不喜欢拍照也不喜欢被人画下来,人们在她失踪之后能找到的有限几张照片里,最显眼的都不是她的身体,而是她背后巨大的银色骨翅和手中耀眼的弓箭。   那些人被称为铁骨战士,正是因为他们用了特殊的方法在身上安装了外骨骼,大多是翅膀和巨爪,其中,无论从任何角度看路俏的翅膀是最大也最漂亮的,那对翅膀中的一个在九十年前被人们发现,现在正陈列在坠星战争博物馆里。   现在的路俏,既没有了翅膀也没有了弓箭,没有了伙伴也没有了记忆,就让人以为她变成了一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男人想起林卓对他说的话,手指轻轻点了点桌子,他可从来没有忘记,自己要面对的是谁。   随着监视器里的一个红灯亮起,最新式致幻剂被人像是喷洒农药一样地涌入了路俏所在的地方。   老教授的手有一点颤抖,别人都以为他想用来刺激路俏恢复记忆的方法是在原环境下进行精神刺激,只有他自家知道T6致幻剂中还加入了别的成分,活着的路俏属于国家有关部门管辖,死去的路俏会和她的战友一样进入英灵塔,只有半死不活的路俏才可能以“治疗”的名义成为他们的实验材料。   作为国内最顶级的精神药物研究专家,这位教授已经把一切都算好了,甚至连黑锅都已经找好了合适的人选去背。   路俏打了个喷嚏,这个房间让人一点安全感都没有,完全不像当初的废墟地下。   又打一个喷嚏,她抬起了头。   看见观察目标有了动作,整个实验室都沸腾了,所有人都紧张地观察她身体的各项数值,生怕会有一点点的疏漏。   路俏轻声嘀咕了一句话,慢慢抬起手。   “她说了什么?”老教授以完全不符自己年龄的矫健身手窜到了监听器的旁边。   “她说,煤气泄漏了。”监听的人一脸茫然。   “煤气?”老教授也愣住了。   年轻女人的手轻轻抹向她面前的“墙壁”,墙壁上凹凸不平的部分被慢慢抹平了,包括细小到肉眼不可见的排气孔。   原本正在偷偷冒着致幻剂的小孔瞬间被堵的死死的,气体没能进入到仿制空间内部,反而在空间外的管道内聚集了起来。   老教授顿觉一阵的头晕目眩,他精心准备的这个房间是全金属打造,就这已经耗掉了他今年的大半经费,可是到了此时他才想起来,这些金属的强度根本比不上被强化过的铁骨战士——事实上,除了恒星级的星舰,就连外星进攻使用的飞船都在这些人的手里轻轻陨落。   男人的脸上一点惊讶的表情都没有,他就知道,一定有人忘了这个家伙究竟是个怎样的存在,不过,这样也好,只有猪队友才能给他提供救场的机会。   几个年轻的研究员惊讶地忘掉了自己手上的工作,他们看着路俏的手这里摸摸那里摸摸,直到所有的出气孔都被糊住她才罢手,顺便还有两个针形摄像孔也惨遭遮挡。   “里面T6的浓度现在是多少?她刚刚施力的大小是多少?她在施力的时候身体参数有没有变化?”   “T6浓度为标准计量的五十倍。”   “施力大小依然在铁骨战士的基础范围值内。”   “身体参数没有任何变化。”   伴着各种计算与提醒的滴滴答答,位于不同岗位研究员们都在通报自己的观察结果,他们的声音传来,只让老教授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教授,T6输送已经关闭,可是金属墙壁的缝隙间检测到T6的存在。”   “教授,监控对象开始毁坏实验空间。”   “教授,预计三分钟之内监控对象会打烂一侧墙壁。”   听见这些消息,很多人的脸都绿了,如果只是人出来还好说,问题是现在里面还有大剂量的致幻剂,如果逸散出来,他们距离实验室的距离还不到五十米……   年过六旬的老头抖着手拿起通话设备,中间还没拿稳掉了一下,抓着话筒他就开始怒吼:“你想干什么?别打了!你想干什么?!”   路俏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听见是一个老人的声音,她轻轻歪了歪头,由于住在第二干部退休大院儿的原因,她对于老人总是格外的有耐心。   “大爷,这里有煤气泄漏了。”   “这里没有煤气!你别打了!”   “真的有煤气的,《煤气泄漏处置守则》上说煤气泄漏要开窗通风的。”   开窗通风?看着自己半年多的经费就这么一点点支离破碎就是为了个“开窗”老教授急怒攻心之下半真半假地晕了过去。   自然有他的几个心腹研究员带着他撤离了这里。   主事的人都不在了,剩下的人也在T6的强大威胁下渐渐撤离。   只有那个一直沉默的男人慢慢走上前拿起了通话器:“路乔,你不想知道公输姳怎么样了么?”   路俏抬起头,一脸平静到无辜的样子:“你用这么神秘的语气跟我说话,是想暗示我那个人跟我有关么?”   “是的,她是你以前最好的朋友,你忘了么,她把自己的控魂丝当做媒介给你装上了最强大的骨翅。还有陆新远,他在你失踪后不到一年就去世了,现在他的遗体还在英灵塔里。王胡成上将活到七十二岁,直到去世之前他还惦记着当年救了他的你。这些你都不记得了么?”一将功成万骨枯,坠星之战成就了几十名将军,在这些人的身后何止几千万的死伤,男人用自己平淡的语调去陈述着种种的惨烈过往,那些事情都发生在路乔失踪之后。   “这和我开窗通风有关系么?”   “……那些东西不是煤气。是一种对你没有损害但是会伤到别人的气体。”男人叹了一口气,他终于明白,想要与路乔沟通就必须实话实话,一点也不能拐弯抹角。   路俏停下了挥出的拳头,她精准地找到了一个针孔摄像头的位置,对着那里露出了一个“慢慢”笑容:“早说清楚不就没事了。”   “你真的对那些往事都不在意?就算是失忆的人也该对自己的过去很在意,你装的太刻意了。”就算明知道对面的面孔上不会有一点情绪的泄漏,男人依旧不敢放过一个微小的细节。   “我当然很在意。”路俏收敛了笑容表情又变得死板僵硬,“可我不信任你啊。”   这个世界上没有我的朋友,那我的过去,只能我自己一个人去找寻。   监视器另一端的男人死死地盯着她,她却只是表情平静地坐回到了原来的位置,整个空间在她的“爱抚”下已经扩大了不少,足够让她伸了个懒腰。   “我叫章宿,如果有一天你觉得可以找一个人来相信,记得来找我。”   “我觉得自己抑郁症要犯了,我犯病的时候会有反人类倾向……请给我五笼灌汤包,要肉的,不要虾仁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家狗把我的笔记本电源线咬坏了……它果然跟芝麻糯米学坏了_(:з」∠)_   明天周末啦~拎着小包袱,大家周一见?   嘤……有个长评,那就周日见吧~ 第12章 茉莉香与广场舞   “陈大妈,我今天不去了,我今天不……不太舒服……”姚全全抱住家里的大门说什么也不想松开,因为就在大门外,英明神武的陈大妈带了几个老太太正在无情地掰弄着他的纤细的手指头。   一边掰,陈大妈还一边慈爱地说:“你年纪轻轻哪有那么多不舒服?多跟我们跳跳舞就好了,我们今天跳新曲子,可时兴啦!”   “大妈,大妈我是真的不舒服,我连续跳了一个礼拜了,我的那个腰……”好痛好酸好累哦!   “男人的腰嘛,多动动才健康,补肾,知道吗?”陈大妈重重地拍了一下姚全全的小细腰,“听说你们当模特的天不吃饭,再不好好运动那怎么能行呢?肾虚是大毛病啊,知道么?”   动腰跟补肾有个毛的关系?为什么这个陈大妈总是这么让人无话可说,我只想抱着我的小木偶睡觉,呜呜呜……姚全全快要哭出来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些大妈就这么的精力十足,整整七天了,她们每天晚上都堵在他的门口拖着他去跳广场舞,而且一跳就到晚上十点多,让晚上习惯了丰富多彩夜生活的姚全全大感吃不消。   而且要逃还逃不掉,因为偏偏他每天都要回来看看路俏回来了没有,偏偏他不管什么时候回来都会被陈大妈逮个正着。   就算偶尔哪天天气不太好,大妈们也会坚持跳到八点半,跳完了舞陈大妈再带着几个老大妈一起聊天,说一说东家的蒜苗西家的婚嫁。在这样的场合他们也没有放过姚全全,他这个小区里“最年轻的舞者”必须全程作陪才行。   总之,现在的某人是身体与精神同样饱受折磨之后已经濒临崩溃。   体格纤细的人偶师终于没有架得住几位如狼似虎的大妈,在绝望的哀嚎声中,他又一次被拖走了。   随着大门再次关上,某只下来蹲坑的兔子从厕所里探头出来,急匆匆地奔向了二楼,长长的垂耳顺着它的跳动呼扇着像是一只笨鸟的双翼。。   第二退休干部小区里,这幢灰色的三层建筑再次恢复了宁静,已经大片泛红的爬山虎贴伏在墙壁上,红色的叶子间有黑色的小果子若隐若现。路边白色的灯光斜斜地打在这样的墙壁上面,格外显出了几分冷寂与萧条。   其实只是有一个人离开了几天而已,这栋房子似乎已经失去了灵魂。   就在二楼,有人在JJ文学网的作者后台上慢悠悠地敲着字:“所有人都忘了二楼还有一个人存在,他们想不起,想不起,想不起来。”   写完这句话之后她也叹了一口气。那些广场舞大妈着实凶猛,竟然逼着她只能用下咒的方式来躲避她们的热情。   卿微抱起自己腿边的小白兔顺了顺毛,继续着自己的写作工作。   她唇边小小的刺青消失不见,随着她嘴里默念的内容,一阵茉莉花的芬芳四散开来,让那只名叫米糕的白兔抽了抽鼻子,换个姿势睡觉。   一个言咒师的能力分成两部分,一部分的偶有所感接应天意而写下的灵言,另一部分言咒师们以自身的语言之力所下的咒语。   所谓“灵言”因为能上通天意下乱人世,所以数量自然是少之又少,有的言咒师可能一生才写出过两句灵言,但是每一句灵言都是命运所指绝难更改,有些掌权者就认为言咒师能够看破命理,殊不知灵言不过是命运偶然借人类的嘴昭示着自己的存在。   对于言咒师们来说,咒语才是她们安身立命的根本。咒语的限定复杂,但是可利用的范围更大。   比如卿微就可以用诅咒别人的咒语保护自己,也可以用咒语加持出的好运让自己顺心遂意。   就像她当初找房子的时候就用了顺心咒,于是走了不到三百米就被路俏捡回家了。   手速奇快地在电脑上打字,卿微的思绪回到了几个月之前,她和路俏结识的时候。   那时的她因为不小心说出了西南将有地震的灵言,天雷轰击了她居住的楼房,尽管没有造成什么人员伤亡,但是西南地震之后当初的雷击事件就被被一群非官方的特殊人士盯上了。   于是,大六月的高温下,她左手行李箱右手大书包,还有两只兔子装在笼子里放在行李箱上面,就是这样艰难地行走在寻找新住所的路上。   然后她就在路边看见了呆呆站着的女孩儿。   女孩儿身材不高,头发扎成了一个马尾,她的手里拿了几张薄薄的纸,像是在晒着太阳发呆。当然,最引人注目的还是身上穿着不和时节的长袖衬衫。   这样一个不合时宜的女孩儿就那么看着自己走过去,卿微瞄了两眼,正好看见了她手里的纸上印着“有房出租”几个大字。   嗯,而且是有且只有这几个字。   “嘿,你有房子要出租么?”   女孩儿点了点头,接着就一手扛起了卿微硕大的行李箱,另一只把看起来又脏又破的大书包轻松地拎了起来。   卿微就抱着两只兔子跟在她的后面。   当时这位言咒师心里就在想,就凭这个姑娘的力气和傻劲儿,哪怕是无窗优化间她也住定了。   只是没想到真正看见房子的位置和内在布局的时候她只想捂住自己的钱包。   “这、这里得多少房租啊?”   女孩儿把房产证和所有房间的钥匙都放在她面前,似乎是想表达,这房子是我的想住哪里你随便挑。   卿微顿觉这人看似不声不响实则霸气侧漏低调炫富。   只是房租问题还是要解决,抱着兔子的准租客战战兢兢地询价,却怎么也没没想到对方的回答只有慢吞吞的两个字。   “随便。”   于是言咒师卿微也就这么随随便便地住下了。   没几天,她就发现楼上的这个小房东根本不是霸气而是傻气,每天除了出去找吃的就是睡觉,要么就和大爷大妈们聊天,如果天气好那么她花时间最多的事情就是晒太阳。   盛夏的阳光简直称得上酷烈,她每天那么晒人竟然连一点都没有变黑,这一点让卿微十分妒忌。   这点阴暗的小思绪还在萌芽状态,就在在这个叫路俏的小房东给她带来了香酥鸡块回来的时候顷刻消散了,食物永远是最能拉近人际关系的存在。有了鸡块在手谁还会去相想什么皮肤黑不黑啊,再白又怎样,能吃吗?   香酥鸡、烤鱼、脆皮香肠、煎饼果子、小笼包、鸭血粉丝汤、包糖烧饼、卤煮火烧……虽然没什么表情上的表示,但是路俏很热衷于在出去遛弯散步的时候给她的房客带吃的回来,频率也从曾经的偶尔为之变成了每天一顿。   自诩冷心冷肺的卿微、大隐于市的一代言咒师在这样天长日久的投喂中不自觉地就开始为路俏担心了起来。   这么呆、这么没有生活常识,随随便便就捡人回家,笑得倒是很好看可是每天光对着大爷大妈们笑有什么用啊?傻笑只会让人觉得更好骗啊好么?!   在卿微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原本最嫌麻烦的她开始不自觉地为路俏劳心劳力——光是补充生活常识这一项就让她操碎了新,大到为人处事小到四季换衣她都得管,生生把她弄成了老妈子一个,就连路俏应聘快递员用的简历都是她先打出了一个模板让路俏当成填空题去做。   有时候她都自嘲,别的言咒师出场都是高高在上的一代天骄,到了她这里,不仅天天成了个天天东躲西藏的死宅,竟然还沦为了某个缺根筋包租婆的老妈子。   敲着键盘,卿微在写着故事的新的章节,开篇的第一句话就是:“无论是聒噪的Y还是神出鬼没的Q,他们都期待着门再次打开,有人应该回来,有人必须回来。”   茉莉的馨香越发地浓烈了,卿微的额头上微微冒出了汗水。   她自己都不知道我,为什么自己会为那个女孩子写下这样的祈愿,语言的力量在现代社会有了更广阔的传播空间。就像她把咒语写在自己的小说里,随着更多人的阅读和传播,会有效果更好的祈祷的力量。   卿微总是不耐烦地叫着路俏“包租婆”,可她的包租婆已经好久没有出现了。她知道现在这正有人在房子外窥探,这些一定都与路俏那个有点呆的房东有关。她也知道自己应该离开,毕竟她是一个不能出现在人前的言咒师,从几千年前开始,言咒师们就已经有了要一生离群索居的觉悟。   可是她不想就这么离开,冥冥中她知道,那个总是随手给她带饭回来的女孩子一定还会回来的。   “算了,就当是为了那些烤串、炒饭、卤煮火烧和豆腐脑配油条了……”   言咒师大人第N次自暴自弃地说。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更新完了去开奖咯~~我是果然周末不能休息的渣啊~渣啊~ 第13章 逻辑   路俏有在那个狭窄的禁闭室里又呆了整整六天,在这六天中整个九科只有章宿穿着多层防护服一日三餐来给她送饭。   倒不是因为九科的人现在还想着如何虐待她,而是因为她那天的出手不仅砸烂了房间内的进气孔,就连换气设备都砸坏了,一个充满着高浓度T6的地方,肯进去的人那都是抱着成为烈士的觉悟。   “明天你要自己走到隔离间去,在隔离间里面呆两天STJ489调查组的人就会来接你走。”隔着监视器,照着一日三餐偶尔宵夜当烈士的章宿对路俏说。   “哦。”路俏应了一声,低下头继续看章宿带给她的书——《逻辑的强大力量》,某个面瘫又不会嘴炮的人似乎想通过这种方式帮这个她脑残的家伙挽回一下智商,却不知到底会造成多么惨烈的后果——毕竟脑残拥有的逻辑简称是脑残的逻辑啊。   后果之一就是现在路俏回答他的问题都是单音节了。   原因是这本书的开篇序言里有一句话:“没有强大逻辑的人是不需要语言的,因为缺乏逻辑的语言都是废话。”   深知自己思维混乱的路俏抱着书心塞了一分钟,决定既然逻辑混乱那我就不说话了。   可怜的章宿好不容易找到机会能与自己的目标人物交流,就因为“逻辑”的原因,交流变成了他单方面的资料灌输。   至于路俏到底是真的一根筋地被书引导了,还是利用自己脑袋不正常的又是想要趁机多听听章宿说说她的过去,我们从她水泥浇筑一般的脸上是看不出答案的。   后果之二是路俏开始思考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比如,为什么九科的食堂菜色和STJ行动处的差别那么大?   相比较STJ那边分量结实馅料实在的各种包子,九科这边的小馄饨虽然味道也鲜美,但是吃了之后总有吃不饱的感觉,一口好几个的小东西,几大碗也让人感觉不到满足。至于据说在九科最受欢迎的炸鱼和各种青菜以及水果沙拉,路俏表示只能偶尔吃吃,每天靠着这些过日子的人眼睛都会绿掉的。   某个饿了一百年的家伙一边大嚼九科食堂里的招牌黄金虾仁儿,一边把两个地方的饮食不同问题扔给了章宿……弄得这个一向矜贵高傲的高科技人才又是一阵沉默。   至于那位晕倒的老教授,似乎身体是真的的出了什么问题,在之后的几天中再没有出现在实验室,两个人很有默契地都把他遗忘了。   “根据资料,一百年前你有很多很好的战友和朋友,除了公输姳之外他们都没活过战后第二年……资料记载你们这群铁骨战士被制造出来的时候应该已经知道这种改造有极大的副作用。”   “哦。”路俏抬起头想了想又低下头去,坠星战争中每天都有成百上千的人死亡,铁骨战士们如果是做好必死准备的敢死队,那么这点副作用是不会被他们放在眼里的。   章宿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虽然他的表情很淡定,但是跟这个打不得骂不得的家伙交流真是用尽了他自己全部的耐心,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下一句话就会达到情绪的临界点了——这真是极其糟糕的感觉。   “路乔,我是真的想要帮你,你能想象到你的战友还没来得及享受战斗胜利的愉悦就要面对死亡的恐惧么?短短两年,剩下的几十个铁骨战士就全部永睡英灵塔……”   在他略带痛惜的嗓音中路俏终于面无表情地抬头:“既然是早就知道,那就必然有面对结果的觉悟。”   章宿隔着监视器打量着那个看起来有点瘦小和呆板的女孩子,在这一刻,他终于从她的身上看到了路乔的影子——一个他想象中的路乔应该就是这样的,冷静淡定的,甚至是冷酷的。   可惜,这种感觉只有一瞬间。   因为路俏的下一句话是:“午餐时间到了。”   **********这是属于鱼片蒸蛋和培根三明治的分割线**********   “现在的你也在面对同样的问题。”饭后,他们的对话在继续,章宿依然喋喋不休,全然不顾路俏想要午睡一下的企图,“所有人都不知道,为什么一百年后会发现你,也不知道为什么你还会醒过来,事实上虽然你的档案里标注失踪,但是在战后五年,基本已经确认了你的死亡,因为从当初的检查报告中战后的科学家们发现你是所有铁骨战士中第一个出现机能僵化情况的。”   当年用来制作外骨骼的材料极其特殊,谁也没有想到它们与人体相接之后竟然会逐渐与人的身体组织相融和,所以当初那些翱翔于天空叱咤于战场的战士们在人们不知道的时候也在遭受着巨大的痛苦。   身体会越来越僵硬,无论他们在战场上怎样的英姿飒爽,到头来只能面对两个结局,在战火中化为飞灰,亦或是在战后慢慢丧失身体的各种机能,最终成为坚硬的尸体。   作为整个坠星战争中战绩最辉煌,出战次数最多的铁骨战士,有证据证明路乔的僵化现象是最早出现的,在战争胜利的一年之前,她的舌头已经严重僵化,不仅味觉已经消失,而且舌头也僵硬到难以支撑她流畅地说话,整个人类最伟大的英雄,只能依靠流质食物沉默地生活。   看到这些报告的时候,章宿就像很多人一样忍不住去猜测路乔其实是自杀的,一个在当时被全人类奉为神祗的大英雄怎么可能接受自己成为一个哑巴的现实。   路俏听着这些,低头依然在看书,这是属于她的故事,但是她一无所知,在过去的两年中人们试图观察她到底还残存多少记忆,却没有人像章宿这样急不可耐地告诉她她应该是怎样的人。   我会因为变成哑巴所以自杀么?   无人交流的那些年我不也活的好好的?   看来这些知识太多的家伙也真的会想太多啊。   路俏不傻,她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体正在逐渐变得柔顺,她的味觉是正常的,如果她愿意她能流利地说出一大串的话。她也明白章宿说的这些话都是真的,所以她在废墟里的一百年间有什么东西改善了她的身体,让她的身体强度虽然在加大,但是别的能力也在同时增强——这也是九科坚持不懈想要让她恢复记忆的原因。   章宿自认已经使出了浑身解数,还是没有获得路俏的认同和回应,他已经明白了,这个看起来呆呆的前任救世主插科打诨装傻卖痴不过是在表示自己自始至终没有获得她的一点信任。   第十五天的清晨,章宿板着脸迎接林卓和他带队的一票特殊人士,与林卓那边统一制服人高马大还全体配枪的猛男别动队相比,章宿带领的九科这边穿着白大褂的科研人员就明显是一群白斩鸡。   这种鲜明的黑白对比只有路俏发现了她一直在思考的答案:   难怪STJ的饭里多牛肉,九科这里天天是鱼和蔬菜,原来真是两边的物种不一样啊——路俏老神在在给自己的奇怪问题找到了答案。   其实人都是这样,一旦专注于一件事情,那就希望这件事情中包含着世界的真理,比如现在的路俏,她认为逻辑是能解决一切问题的,所以热衷于给一切正常非正常的事情找到逻辑,比如食谱的区别,比如制服的款式,比如她今天的午餐到底是应该回自己的住所吃路边摊还是继续去品味STJ的食堂。   自从知道了自己曾经丧失味觉,她对于吃饭这件事更看重了。   与此同时,两方人马正以她为中心进行眼神的厮杀。   “我们已经准备好了申诉报告,如果路俏的身体出了一点状况,我们一定会把你们送上军事法庭。”林卓义正词严,在过去的半个月中他大部分时间都盯着从路俏身上解下来的监视器项链发呆,他们的特别行动组行动目的是让路俏能够好好地生活,可是却在上方的压力下把路俏交给了别人。   生活助理说的对,因为别人的压力放弃他们的职责是他们的耻辱。   章宿轻笑了一声:“我们是对她进行检查帮她找回记忆力,这是研究所条例里面允许的,你们STJ怎么把我们当成要拿她做人体实验一样?。”   生活助理抢先走过来拉着路俏的手臂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这几天吃的好不好?我让食堂给你炖了牛肉,还有酱肉包、杂菇汤……”   九科的安保人员拿出高压电的手铐,被林卓一手拦下了:“我们带她走,用不着这种东西……别表现的好像这种玩意儿能控制她一样。”   转过头,林卓对着路俏弯下了腰:“对不起,以后除非STJ解散,就算是军部最高领导下令我们也不会再把你交给任何人。”   女孩儿的回答是:“哦。”这个林卓,确实是个有意思的家伙。   路俏又看了看章宿,章宿送给她的那本逻辑学书籍会和那个实验室一起被销毁,只要她不说,过去半个月发生了什么没人会知道。   这是章宿的告诫和承诺。   一天之中,她收获了两个承诺呢。   路俏把手指抠进自己的耳朵眼,掏啊掏啊,掏出了一个微型金属胶囊。   “这是我在□□室里捏的,里面装了……”掺杂有毒气的高浓度T6致幻剂。   一向不动如山的章宿此时脸色大变,林卓意识到了什么,一声令下,STJ的所有人对着九科举起了枪。   “走吧,酱肉包。”她对愣住的生活助理说。   从墙上抠下一块金属做成无缝胶囊,她用整整两天的时间,东躲西藏又要避过监视器也很辛苦,不过嘛,都值得。   报仇这种事一定要自己来,这才是她的逻辑。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一个叔叔突然中风了,三十八岁,前途正好……人生无常啊,应该多吃点好的。   对了,有两件事要说明下   1.年前比较忙,所以更新时间改在下午两点吧,上午我要买菜、遛狗、喂猫、做饭……   2.前天抽奖之后两个拿到知味观点心礼包的家伙已经联系我了,可是……那个微博ID“龙门客栈老板娘”的读者妹子!你说自己八百年不上微博,为了抽奖上了,那你不能抽奖之后又八百年不上啊!热腾腾的东坡肉叫花鸡在等你口牙!!!!   大家腊八快乐!别忘了喝腊八粥!放桂圆的那种! 第14章 狗血   外面正淅淅沥沥地下着雨,在都城这样干燥的地方,秋雨是着实少见的,雨水打在叶子上、房顶上、还有行人们的伞上,滴滴答答,一阵秋凉。   也许也是因为雨水少见,都城的人们惯来是喜雨的,花盆之类的都被搬到了外面,也有老大爷当窗而坐,听上一折咿咿呀呀的京腔武戏,在热热闹闹地打板声里作别老迈人生的又一段明媚温暖的日子。   也有人闭门不出,守着一杯热茶两只萌兔,本该心里赞一声正是天暗昼寝的好时节,只是心乱如麻,又惶然于秋天的那一份晴朗畅快被所阴暗潮湿取代,就让在室内的昏昏长日变得更加难捱了起来。   卿微吸了吸鼻子又裹了一下身上的羊绒毯子,努力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屏幕上。   就在一个小时前她刚刚写完今天的第二个四千字更新。   小说的内容已经进行到了L回来之后发现了Y对她告白的留言,雪白的墙壁上写满了爱语,还有Q在旁边插科打诨,L与Y的感情逐渐升温。   是的,卿微在JJ上写的一向是狗血小言情文,什么带球跑啊、天才儿子啊、强取豪夺啊、一夜春风啊……都是她最热爱最擅长的题材。   所以这次她开的新文里面L是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Y是一个逃家高富帅,两个人曾经在意乱情迷之下几度风流,在一个公寓里相逢之后又因为Y已经有了女朋友而不认识,中间又加入了逗比好友、极品前任、有钱壕妈等等设定,让整篇文看起来肉香四溢狗血横流。   卿微一向都是这样,无论是咒术也好灵言也好她都写在了小说里面,很多时候这些咒术和灵言还会给她提供灵感,让她的文情节跌宕神转折遍地,顺便还能凑字数。比如她原本的设定是L离开之后发现自己怀孕了,过了几年她带着给Y生的个孩子回国,此时Y已经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抛弃了以前的女朋友安心守着自己的黄瓜过日子。   为了让她家的包租婆早点儿回来,卿微改了小说的后续剧情,于是几天后小说里的L就完好无缺地回来了。整篇文继续走着相亲相爱又危机四伏的甜宠路线,Y依然瞒着他的女朋友,L也继续跟自己的良心挣扎。   读者区里已然是炸了锅了,好多读者喊着不看女主做小三而纷纷弃文,也有人攻击作者三观不正,更甚者她们还诅咒作者自己的男朋友也会遭遇L这样的“真爱”。   虽然评论区里掐的腥风血雨,幸而这篇文的收益一点都没少。刚刚卿微还一边感受着咒术正在奏效所聚集的力量,一边计算着她下个月的收支能否平衡。   想她一代言咒师要靠着日更八千的字数过日子,也是心累啊。   不过这些都不是让卿微此刻如此萎靡的原因,屏幕上一对主角你爱我我爱他,我不爱你你是我妹妹这种情节正翻滚得热闹,她想的是自己突然福至心灵的预感。   她预感到……L居然有个身高一米八五的重孙子?而且还找上门了?   冥冥中她知道这是预感,只要她写下来就是必然实现的灵言,如果不写,那么她的力量会一直被灵言吸收,完全没有办法继续施展咒术——这也算是言咒师们受到的最大限制,灵言永远高于一切的咒术。   可是写下来……卧槽,怎么写啊!小言变灵异还是变玄幻啊?难道L不是人啊?建国后妖怪都不能化形了,她又怎么给一个风华正茂的现言小女主安排一个看起来老气横秋的重孙子呢?   视频里的狗血还在沸腾,卿微已经被现实中的神转折搞得心力交瘁了。   包租婆~你快回来~你要有重孙子上门了!!   *******   把九科的事情交给了专业人士,路俏心满意足地在STL啃完了三个酱肉包又要了十个等到走的时候打包带走。   直到她做完了第四次全身检查又休息了一会儿之后,林卓才脸色极其难看地走进了休息室。   “我们在你提供的样本里发现了两种高浓度的精神类药物残留,一种是致幻剂,另一种会直接损伤到人的精神中枢,幸好是你,如果是别人现在已经死了几百次了。”   “对啊,幸好是我。”路俏慢吞吞地笑了一下,抬眼看着眼前制服笔挺的年轻人说到。   幸好,幸好……   林卓从事了六七年的特殊监察的工作,察言观色的本事绝对是一等一的,当然以前面对路俏的时候因为她的脸是僵硬的,他的观察没有什么作用。路俏现在这样的微笑和注视自然让他敏锐地发现,他任务目标态度变得不太一样了。   不得不承认,这一点微妙的改变让眼前的这个女孩儿外表的人变得有了几分压迫感,林卓的心里沉了一分,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   “后续报告我会及时告诉你,现在你可以戴上设备,我送你回去。”   “不……”路俏慢慢地摇了摇头,她没有拿起项链状的监视设备,而是轻轻拍了一下林卓的肩膀,就像拍打一个熟悉的后辈一样,“你们都知道我和别人不一样,为什么还要用对待别人的方式对待我呢?”   “啊?”一个代表了惊讶的单音节泄露了林卓一瞬间的茫然。   “我以前以为,如果你们确定了我没有威胁,就会把我放了,能让我多看看山和水,多认识更多的人,可是我发现我错了。”   路俏停顿了两秒钟,她拍过林卓肩膀的手抬到了林卓的眼前,在两根纤细的指间有一个金色的圆球。   林卓摸了一下自己刚刚被拍过的肩膀,肩章上的星少了一颗。   “这样的能力在你们的眼中就是强大的,绝不会是没有威胁的。”金色的圆球被她捏扁再拉伸,变成了一根细长的金针。   林卓没有说话,刚刚有那么刹那间他想要掏枪,因为这样诡异的变化就发生在他的眼前,这根金针已经能够对他的生命安全造成威胁,但是在五秒钟之前这块金属还不过是他肩上代表了职衔的标志。   难道这就是救世主的力量么?   路俏把细针卷成了盘蛇卷,随意扔到了一边:“可这只是我身体的纯物理力量。连一个这样的我你们都已经难以接受了。更何况这样一个不被你们接受的人还有其他潜在的力量,还有一个不会被毁坏的身体,还有一个救世主的名号?”   这样的一个存在,大概只有死去,才会让他们放心吧。   聪明人总是喜欢多想,章宿他们是这样,STJ和他们身后的人也是这样。路俏在心里对自己摇了摇头,她就是以前想的太少了,结果让这些聪明人把退步当应该,把服从当必然。   感谢章宿给她的那本书,让她渐渐理清了自己有些混沌的思路。   也要感谢九科的那群人,让她意识到即使她什么都不做,这些人也会不断地蚕食着她的生存空间,这一次他们能以治疗自己的名义给自己下毒,那么下一次他们还能做出什么事情呢?   她的生命中还能有多少的“幸好”?   路俏一直以为自己只要按照别人给的规则活着,就靠着自己的特别在规则内活的自在一些,却忘了她的特别才是自己被“规则”包围的原因。   无论是想从自己身上发掘秘密的九科,还是以保护为名限制她自由的STJ,这些人都不会放过她的,无论她衰弱到了什么地步,无论她多么表现自己的蠢笨无害。   “这些天,我看了一本书,然后有了一个奇怪的发现。”路俏慢慢地组织着语言,说给林卓听,也说给能听到他们对话的人听。   “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事情都是需要逻辑的,你们控制着我的自由,是因为你们控制不了我。”   在那七天中,章宿不断地对她说这个世界上她已经无依无靠,又何尝不是在提醒着路俏,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什么掣肘她的感情。感情不会被牵制,身体不会被伤害,她之所以还会被人控制着,不过是因为她接受了对方的控制而已。   “这是很荒谬的事情,因为我发现从逻辑上看,真正限制了我的人是我自己。”   休息室里陷入了深深的寂静,林卓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可他说不出来,面对着路俏的目光,他发现自己完全没有反驳的能力。   是的,他们无法控制她的身体,也无法控制她的精神,偏偏自己以监察者保护者的身份自居,自认冠冕堂皇正大光明。   其实也是一派笑话。   过了良久,路俏的笑容一直没有消减,她在等,等待STJ那些人背后的讨论和给出的结果。   终于一个苍老的声音从休息室角落处的一个音响中传来:   “路上将,来我这里,我们需要谈一谈。”   作者有话要说:  叮咚,您的外挂“重孙子”即将上线!   叮咚,您的监察者STJ专职任务已开启,专职方向:全职保姆。   _(:з」∠)_微博抽奖的奖品都发出啦~你萌这两天收到了记得给我个回复哟~好不好次也要缩一下哟~ 第15章 关心   出于种种原因,STJ的主要办公点被设在了都城的郊区,鲜有车辆来往的省道边上的一个四方形院子里有一栋四层小楼,这里安排下了从两个部门调过来的全部人员与设备,偶有车辆进出的的大门处有一个四四方方的传达室,算是这个院子里的仅有的另一个建筑。   大概整个部门与众不同的地方就在这里,行动组的最高负责人并没有常驻在顶层,相反,他一直呆在距离大门最近的地方,正职主持工作,兼职看大门。   林卓开门从传达室里出来,扭头还能看到头发斑白的老人笑眯眯目送路俏的样子。   凉凉的秋雨里,他看着十几米外路俏坐上了回家的汽车。   在这个他身后这个看起来简陋其实隔音效果绝佳的传达室里路俏和老人到底谈了什么,除了他们两个再没人知道,他进去只是被宣告了讨论结果并且负责执行。   路俏戴上基础配置具有应急通话功能的定位仪,STJ对她的位置监测依然可以具体到米。以后每半个月林卓都要带人找路俏家访一次。如果要离开都城,路俏会提前一天通知。   这就是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内,STJ对他们行动目标的全部约束行为了。   在这之外,他们还要随叫随到,为路俏解决各种麻烦和问题,继续帮助掩盖路俏身上超乎常人的地方——这些工作依然还是由林卓牵头负责。   在一瞬间,林卓觉得自己已经从一个高大上的高级监察官变成了一个保姆。   刚刚,他的头儿,也是他的导师对他说:“我们不能舍本逐末,你要明白,最可怕的不是强大的力量,而是意图控制和利用力量的人——那些人才是我们的敌人。”   我们的敌人?   这段话两年多前他刚刚接手工作的时候,他的老师就说过一次。当时的他并没有完全领会他老师的意思。   监察工作的核心,并不是全面地去掌控一个人的行为,而是从他的行为中去推断他的动机和思维方式,以便于在将来的工作中能够凭借彻底的了解达到超乎目的之外的效果。   路俏的行为总是简单而直接的,她做事的动机简单到即使智商不足的人也能轻易掌握——一个只是漫无目的过日子的人,一切行为的动机不过是和猫咪钻进被子里一样,获得片刻的温暖和安全感。   于是林卓不自觉地把对她的监控当做了最简单又繁琐的工作,渐渐地已经习惯了从自己目标人物的视角去看着那些烟火气十足的长街短巷……所以忽略了自己的职责,也放松了对路俏的警惕,无论是对路俏本人的,还是针对于路俏的。   远去的车子在柏油路上溅起了一层水雾,湿冷的雨水浸透了林卓的头发,那些水慢慢汇聚在一起顺着他的眼镜流了下来。   那个人是否明白呢?她脱离了严密监控之后会遇到种种的麻烦与危险?   我又是否明白呢?我将面对的是怎样的工作与处境?   坐在传达室里喝茶的老人依然面带微笑,他看着自己的得意门生,看着年轻人腰杆挺直,任由雨水洗去他身上不该有的杂质。   左手拎着十个酱肉包,右手撑着雨伞,路俏慢腾腾地往小区里走,穿过又稀疏了很多的高大杨树,再走过现在杳无人烟的健身器材区,阔别多日的灰色小楼就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令人没想到的时,就在灰楼外的大树下,还有几个老爷子在举着雨伞下棋。   看见这一幕,路俏不由地愣住了。   天真的很冷,一阵风吹过就能让几个老爷子同时缩起了脖子,在走卒拱车之余,他们偶尔也会抬头看看大门紧闭的小楼。   几个大妈过来喊自己家的老头子吃饭,其中一位穿着桃红色运动外套的大妈注意到了灰暗小路上晃晃悠悠走过来又停住的那个人影。   “哎哟!小路回来啦!老王、老陈、宋大姐,小路回来啦!”桃红色大妈招呼了一下自己的老伙伴们就撑着伞一路小跑地向路俏冲了过去。   “还真是小路哎!小路你这出去半个月时间是够长的啊。”   “小路啊,你晚上有饭吃么?我今天炖了羊骨头汤,拿胡椒粒子炖的,可香,一会儿我给你送一碗过来。”   “小路你怎么穿的这么少啊?天怪冷的,赶紧回去,一会儿宋阿姨给你送姜糖水啊。”   一群大妈都顾不得自己家老头子了,蜂拥而上把路俏团团围住,下到衣食上到住行都噼里啪啦问的清清楚楚,生怕过去的半个月里面她们家的小路受了委屈。   几个大爷也终于不下棋了,听着老太婆们“盘问”着小姑娘,他们互相看了看,也悄么声地收拾了棋盘自觉地撤退了,这样秋末冬初的雨天里下了一天的棋也真是挺遭罪的呀。   路俏晃了晃自己手上的包子,脸上的笑像是秋叶落在水面上渐起的水纹,一点点地荡漾开来:“挺好的,都挺好的,我这几天吃得住的都挺好的,我不冷的。”   被大妈们簇拥着往家走,路俏注意到了张大爷拎着他的木棋盘往回走,不管大爷是多么的小心,他的宝贝棋盘还是被雨水浇湿了。   这些老人……是在等她,还是在帮她守着她的房子?   在看见他们冻得哆嗦还下棋的时候,在他们看见了自己就眉目舒展迅速撤离的时候,路俏就知道了答案。   对于这个安静又悠然小区来说,她自己是一个另类的闯入者,刚刚住在这里的时候,路俏还是个只会说“你好”和“谢谢”的傻子。   来到这里的时候她的脑袋里已经有几十本生活常识的书。如果书籍的知识能够解决一切,路俏就不会遭遇到生活中各种各样的窘迫了,比如真正到了与人相处的时候,她只能木着脸盯着对方鼻尖或者下巴,一问一答,带着各种繁琐又生硬的礼貌用语。   这些大爷大妈一点也没有嫌弃她,他们知道的路俏是一个在军队上受伤之后脑袋不太灵光的退役女军官,他们知道的路俏是一个没有亲人只能被军部安排在这里的年轻人。   所以他们用他们历经世事之后特有的包容对待她,带着她买菜,带着她逛街,教给她讨价还价,教给她怎么挑选最好吃的水果。   也是他们鼓励路俏把房子租出去多赚点钱,因为他们怕这个孤单又笨拙的年轻人会坐吃山空,会在没人知道的时候遭遇意外。   这些老人大概都猜到自己失踪的半个月是遭遇了什么特殊情况,甚至有什么特殊的人来到这里找过她。   所以这些老爷子就跑到她的门口下棋,帮她盯梢,或者用他们虽然已经过时但是仍有震慑力的身份帮她抵挡那些对她生活环境的窥视与查探。   路俏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用怎样的表情去面对这些人发自内心的高兴。   过去她知道对方是在关心她,她在很多事情上的分析能力还是很正常的,她知道这些老人们或沉默或啰嗦的背后有怎样的热忱,她以为自己只要用同样的行动去交换就可以了。   帮忙搬个重型家电或者换个煤气罐,也可以替他们去接小区门口的特供水,在他们没带钥匙就出门的时候身手利落地爬个窗跳个墙……她以为这就是“有来有往出情分”了,她以为这就是远亲不如近邻的好处。   只是现在的她感受到了,除了这些理智上的东西之外,还有陌生的东西从她的心上流淌而过,好像这样的一场雨把她的心浸得又酥又软,好像那些湿气涌进了她干燥的肺腑,化进了她枯萎的血液,纠缠出了湿润的粘着感,把一片荒漠细细地浸润着。   这样的情绪,大概就是感动吧?   路俏细细体会着这种奇妙的感觉,任由大妈们把她护送回家。   刚到家没几分钟的时间,她的面前已经堆满了大妈们回家拿来的各种饭盒和瓷碗——熬到发白的羊骨汤里飘着几个白色的胡椒果和零星的绿色葱花,说是汤,一大块羊膝骨连着羊腿肉卧在大碗里占据了大半江山;红糖和姜片一起熬煮的姜糖水;白菜烧粉条上面好几大片的五花肉;在热气中氤氲出药味的驱寒汤;还有一大海碗的韭菜饺子,饺子上盖着保鲜膜,保鲜膜的上面还压着一小袋蒜泥。   这些人……   路俏想起自己对林卓说自己没有感情可以牵绊,又默默地笑了一下。   不知不觉,我又骗了人呢。   只是行为可以公平地交换,这样的关心,她又该怎么回报呢?   路俏又陷入了自己的逻辑里。   站在二楼的卿微看到了凶残的大妈们汹涌而来满意而去,想想自己这么多天净吃泡面和外卖还要施咒的悲惨遭遇,终于重重地哼了一声,高喊了一句:“饿死啦!”   在门口对着桌子上东西发呆的女孩儿扭头看向她,没忘了举起自己的一只手:   “我带了酱肉包子回来,味道不错的。”   作者有话要说:  吃辣吃到爽的后果简直是惨痛的……呜呜呜呜~~~~嘤嘤嘤嘤~~~~喵喵喵喵~~~~~   收到长评一篇~我们又可以周日见啦~   不对……今天周四,明天周五_(:з」∠)_明天下午依然是要更新的。 第16章 引魂木   晚上九点多,带着口罩和黑色帽子的姚全全蹑手蹑脚地打开门走了进来,为了躲避那些拽着他跳舞的大妈,他恨不得能变成一只苍蝇飞进自家的窗口。   令他惊讶的是,今天一楼的客厅居然灯火通明,电视机里传出动画片特有的音效声音,还有一种咔嚓咔嚓的声音也从客厅里传了出来。   姚全全习惯性做贼一样地走过去,就看见顶着一副年轻皮子的棺材脸少女正坐在沙发上一本正经地盯着电视机。   她旁边趴着一只同样聚精会神的米色的兔子。   一只聚精会神看着电视还在嗑瓜子的兔子。   听见门打开的声音,一人一兔都没有理会。   不得不承认,乍一看见那张脸,姚全全的第一感觉是惊喜,太好了,路俏回来了!   高兴了一下他才想起来,自己跟路俏不过几面之缘,而且每次见面的时候“体|位”还很特殊,那他是高兴个什么劲儿呢?   穿着铆钉皮靴皮草马甲的男模愣了一下,他还不知道,这不过是他今晚自我怀疑的开始。   揣着那点小困惑,姚全全又轻轻抬起脚想要回到自己的房间,想起自己被绑成粽子的样子真是尴尬啊尴尬,他要静静。   电视机里两个穿着比基尼的彩发妹子用重武器打得昏天黑地,电视机外路俏低头又在兔子的面前加了一小撮的瓜子。   “你不是要和我谈谈么?”路俏很困惑为什么姚全全今天这副样子好像不是在回家而是在越狱。   谈谈?谁?我么?我和谁?   姚全全呆了一下才想起他想跟路俏谈谈的这件事儿,为了弄清路俏为什么能看见控魂丝这件事他白天工作晚上跳广场舞一等就等了半个月,真看见了路俏的时候,他第一时间想起的是自己被绑成粽子的那几个晚上。   嘶……又想起来了,突然有点腰酸背痛腿抽筋怎么办?话说为什么从我搬来这里之后就总是腰酸背痛被人各种□□?   姚全全纠结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腰,一步一挪地转移到沙发上坐好。   他的左手边是大彩电,对面是一个人和一只兔子,他面前的茶几上还有好几根泛红的控魂丝。   路俏很无奈,任谁吃饱喝足饱受折磨还进行了一场劳心劳力的谈判之后都想要好好休息,偏偏她回到房间门口就看见门上被人用控魂丝拼了“谈谈”两个字。   小家伙你总是把控魂丝当成留言用的马克笔,你不怕半夜被公输姳也来找你“谈谈”?   所以才有了她坐在电视机前的这一幕,至于兔子大爷,是上完了厕所之后自己跑过来的。   姚全全仔细地收好自己的控魂丝,有点手足无措地四下看了一下,他必须要承认面对路俏他总是感觉到了很强烈的压迫感,而且,他的问题怎么问都觉得很冒昧,万一人家根本啥也没做过,那岂不是把人往死里得罪?   “那个……”姚全全看了一眼电视,刚刚的动画片演完了,为了规避广告路俏已经换台看起了综艺节目,一群锥子脸的男女明星在嘻嘻哈哈地玩真心话大冒险。   姚全全立刻有了灵感:“我的问题如果直接问,太尴尬了,要不咱们也玩这个游戏吧!真心话,怎么样?我问你答。”   路俏木着脸盯他:“你当我傻?”一个只有一方任人宰割的游戏是不符合逻辑的。   姚全全噎了一下之后,忍不住抖了一下,刚刚他真的有点怕路俏突然跳起来把他咔嚓了:“那,轮流来,我先问,你用真话回答我,然后再交换。”   “好。”路俏点点头,正好自己也有问题要问他。   “第一个问题,你杀过很多人么?”姚全全死死地看着路俏的表情,当然他什么也看不出来。   回答他的是平淡两个字:“是的。”   真、真的是杀人狂魔!   姚全全的两只脚都开始抖了,忍住,忍住,这才刚开始呢……忍~~住~~!   路俏又塞给兔大爷一枚瓜子,开始问她的第一个问题:“你几岁开始傀儡师训练的?”   “五岁。”姚全全紧接着抛出自己的第二个问题,“你吃过人肉么?”   人肉?   路俏摇了摇头,在对面的菜鸟刚要松一口气的时候,慢吞吞地说:“不记得了。”   姚全全炸毛了:“这不算答案!”   “我真的不记得了。”路俏很认真地说,“我丧失了很多记忆,可以给你看病历的。你的第一次引魂木取丝有多长?”   “36米。”姚全全把一个傀儡师最重要的秘密脱口而出,紧接着他惊讶地捂住了嘴。   几千年前这片土地上有一个神奇的木匠,他留下的形象并非完全正面的,因为他曾经想要鼓励君主发动一场战争,偏偏被一个赶来的高人以高超的机械手段全面阻止了。   这件事被人们载入史册,用来颂扬那位热爱和平又智慧过人的高人,同时也是这个木匠在正史中有且只有的一次出场。可是在民间,他留下了太多太多神奇的传说,传说在他的手里有飞天的木鸟,拉车的木牛,还有能歌善舞的木人。   只有极少极少的人知道,他之所以这些超乎寻常的本事,是因为他拥有特殊的能力和特殊的材料。特殊的能力就是傀儡师的能力,特殊的材料就是这个世界上有且只有的一棵神树——引魂木。   这个人就是公输家的祖先,引魂木的存在也是公输家世代相传的秘密。   神秘的控魂丝,需要一个傀儡师在15岁的时候用自己的指尖血去浇灌引魂木让它开花,开出的花有细若绵丝的浅红色花瓣,这些花瓣就是控魂丝。等到控魂丝自然凋落之后引魂木还会结出一个梭子大小的木块,那就是引魂木的种子,也是每一个傀儡师用来做魂偶的材料。   世间只有一棵引魂木,傀儡师们利用引魂木让自己的能力得到最大限度的施展,他们同时也要为引魂木的种族延续传宗接代——一旦引魂木死掉,那么那些持有它种子的人中能力最强大的人,必须要放弃自己的魂偶,以自己的血液灌溉魂偶让它成长成为另一株引魂木。一个失去了魂偶的傀儡师,也就基本算是放弃了自己的力量。   最初级的傀儡师只能用控魂丝去牵动魂偶,好一点的傀儡师能用魂偶去炼制偶人的其他部位,最终做成一个分散时各有用处,结合起来变成有一定拟人思维的偶人,更高等一点的傀儡师则能用自己的控魂丝去操纵其他物体甚至是活人,最好的傀儡师世间种种都能被她以丝掌握,她完整的偶人有成千上万个部件,能在须臾间充当任何物体的作用。   一个傀儡师一生中只有一次确定自己潜力的机会,就是第一次去用血灌溉引魂木,看看引魂木开出的花。天赋过人的傀儡师能让引魂木开出的花有更饱满的花朵和更纤长的花瓣,这些花瓣的长度累计到一起就是一个傀儡师取丝的总长度。   姚全全的叔父第一次引魂木取丝的长度是26米,那已经是非常让人惊叹的长度了,到了姚全全这里居然有了更长的三十六米,简直是姚全全的爷爷老泪纵横,恨不能晚上多喝两碗老酒。   当然,无论是引魂木的存在还是第一次取丝的长度,都是一个傀儡师不能与外人说的秘密,从这一点上来说,刚刚姚全全的回答足够让他被执行五百次家法了。   “36米,成绩不错。该你问我了。”路俏只当上个问题是自己询问了一个晚辈一点家常,控魂丝如何获得的这些知识是她前几天想起来了,现在印证了这些知识是真的,那也就说明她恢复的那点记忆可信度还是很高的。姚全全也豁出去了,杀人魔头又怎么样!五百遍家法又怎么样!先把该问的问出来了,老子死也死个蛋朝天!“你为什么能看见我的控魂丝?”   路俏慢悠悠地站起来,慢悠悠地开始撸袖子。   姚全全猛地跳了起来,这、这就要开始杀人灭口了?   女孩儿露出的一截小臂白皙修长,如果没有上面渐渐显现出的红色纹路,那回事一只令人忍不住抚摸的玉臂,现在,只让人觉得有点可怖。   在她的手臂臂内侧,红色的纹路像是动物的血管也像是蔓延的吸血藤蔓。   “一个身体里吸收了控魂丝的人,当然能看见同源的东西。”   红色的纹路彻底显现,在她的手臂上勾勒出了一截妖娆的枝桠。   伴随着红色纹路的出现,路俏的两只手臂传来了好像正在点点碎裂的剧痛,她无动于衷地盯着那点红色,她自然而然地想起了自己手上的控魂丝,现在随着这些痛苦,更多的记忆正在冲击她的脑海。   姚全全猛地后退了一步跌坐在了沙发上又弹了起来,他不知道为什么外人能看见控魂丝,但是他知道把控魂丝埋进人的身体里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一个修为极高的傀儡师用自己的能力与前途为代价,为另一个人续筋接脉,重整肌理。   在灰色小楼的二层,卿微以极快的手速敲打着键盘:“痛苦是最好的铭记,而记忆总在永别后变得鲜明无比。”   痛楚消褪之后的路俏重重地喘了一口气,各种混乱的思维又开始让她迷糊了起来,在这样的混乱里,她揪住了一个点抛出了自己今晚最后的问题:“你见到的引魂木是整棵的,还是被砍掉了一半枝干的?”   “整棵的。”姚全全有点慌张,今天他遭遇的一切让他开始怀疑起自己处理问题的能力,路俏问出的这些问题背后有太多他不知道也不该知道或者还没有能力知道的问题。   兔子大爷啃完了瓜子,跟着步伐有点不稳的路俏一起上楼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啦啦~明天依然更新啦啦啦啦~后天也……嘤嘤嘤~~~~   那个说菊花残你站出来!站好!看我让兔子大爷甩你一脸瓜子皮!   对了,编辑通知我要准备版权频道出版作者的明星专访稿子,所以你们有什么想要问我的问题可以告诉我,等我写下答案放在专访稿子里。   位置是这里:http://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1525674 第17章 石桌   林卓这次是来给路俏送前几天的身体检查报告,一切检查结果都没什么异常,各种逆天的数据甚至乱码都显示她的身体强度已经超出了目前体检设备能够检测的范围之外,只知道她能从爆炸里安然无恙地走出来,至于是怎样的爆炸量级——负责体检的工作人员只能叹息:“大概地球大爆炸了她还能在太空里当一颗野蛮的陨石。”   今天的路俏情绪很低落,这是林卓的直观感觉。   林卓自己也不太相信自己居然能从路俏的身上感觉到情绪这玩意儿的存在,可是现在的她明显比平时更加寡言少语,短短几句话的时间她发呆了两次。   “你还好么?”林卓忍不住问道,这样的路俏让他非常地不适应。   对面那人点点头,眼睛盯着一处又开始出神儿了。   “我替你在快递公司请了一个月的病假,现在还有十几天,你有什么打算么?”   路俏摇了摇头,女孩儿的的发丝贴在了她的脸颊上,更显得虚弱(?)和彷徨(?)。   在短短一天的时间里能发生什么事情让她变成这个样子?   高级监察官回忆了一下,确认路俏回来之后并没有离开过她的房子,那她就应该还是被下毒的事情刺激到了?这么一想,林卓有一些愧疚,毕竟是自己亲眼看着九科的人把她带走的。   “你现在基本沟通能力没什么问题了,趁着这几天可以报团参加一些近郊的旅行团,爬个山看个水的,对了我刚刚你们小区门口旅行社在做温泉的广告,你也可以去泡泡温泉。”   林卓此刻觉得自己真是要为路俏操碎了心,她惹事儿的时候自己要给她收尾,她现在这样什么都不想做了,自己又想给她找事儿。   路俏的回答是又摇了摇头。   “你这样无所事事不利于身心健康的,哪怕是兴趣爱好总要有一点吧?学画画还是学个乐器也可以呀,还是你只想在小区里跟老爷子们学下棋?”林·老母鸡叽叽咕咕叽叽咕咕……   路俏又一脸无辜地摇了摇头,这次她摇了一下停住了。   “你帮我找个石桌来吧,一米长一米宽,高度比餐桌矮一点的那种,石料也要润一点。”   林卓:“……”你的兴趣爱好就是一个石头桌子?我刚刚为什么要那么嘴欠。   高级监察官一肚子纠结地走了,当天下午有人给路俏送来了一个汉白玉的石头桌子。   晚饭时间,卿微踢踢踏踏地下楼,路俏给她带回来了一份少醋少辣多放鹌鹑蛋和豆腐泡的麻辣烫,汤汤水水的东西还是在餐厅吃方便。   路过客厅,她看见路俏正拿着一把尺子在一个石头桌子上比划。   吃过晚饭,那只叫酥饼的兔子蹦蹦哒哒出来上厕所,客厅里又响起了动画片的声音,它于是就转了个弯奔去客厅看电视了。   此时的路俏正用红色的笔在桌子上画线,它从路俏的脚边遛了一圈儿就去抢占沙发上的有利地形了。   夜色渐渐深了,客厅里橘色的光线让桌子看起来更温润了几分。   米糕也从卿微的房间里跑了出来,趴在二楼楼梯的栏杆边上悉悉索索地拿立柱磨牙。   看够了电视的酥饼攀着路俏的裤脚,让她再次充当自己的返程专列送自己上楼睡觉。   人睡了,兔子也睡了,某个模特今晚有秀没有回来。   空荡荡的客厅里,路俏看着桌子上用红色颜料画好的棋盘,唇角轻轻勾了一下又渐渐沉了下去。   ******   同一个夜晚,林卓抓着自己手里的资料惊讶地瞪着自己的导师兼上级。   兼职传达室工作的老人脸上手指在自己的搪瓷茶缸上轻轻敲了两下才开口说道:   “小卓,既然是你汇报说最近路俏情绪失衡的现象明显,我提出的处理方案是我们目前能做到的最简单也可能是最有效的方式了。”   有效么?   再把一个半大孩子扔给那个脑袋不清楚还越来越走偏的家伙?   老人端起茶缸喝了一口,林卓瞪了他一眼:“这么晚了您还喝浓茶,师母知道又要说您了。”   “我现在哪里有茶可以喝,这就是一点胖大海加枸杞。”老人皱了一下眉头,又喝了一口,“现在科研所里面的争斗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惨烈,方教授去世之前把全部资料都烧毁了,也就导致了这四十年来科研所里群龙无首各自为政……他们内斗与我们干系不大,但是手伸得越来越长咱们就得给他剁了。”   “您的意思是科研所的内部争斗还牵扯到了方教授后人的身上?”谈到正事,林卓的表情顿时冷峻了下来。   老人又笑了笑:“难说呀,方教授的儿子是得病死的我们都知道,方教授的孙子……唉,现在方家就这么一个独苗苗,以前看着不成器,最近也有了点样子,毕竟方教授……能拉扯一把我们就拉扯一把。交给路俏我们也算是能放心了,也能让路俏有点事做。”   能放心?开什么玩笑,那人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再跟一个混世魔王一样的孩子搅和在一起,不被(把)人带歪了才怪!   我今天让路俏找点事儿做,她就让我给她弄了一个石头桌子,现在我要是把“事儿”给她送上门,她不得让我给她把城墙搬回家去?   林卓一肚子的意见却被自己的老师一句话给挡回来:   “不管路俏现在恢复到了什么程度,或者退化到了什么程度,至少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多么的可靠,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   ******   “方翔先生的遗嘱上有明确地注明,如果你们二位没有尽到监护人的义务,那不管是那笔两百万元的遗产还是方来来成年后给你们的一百万感谢金都不会再给你们。”   在谈判桌旁,中年律师表情严肃地向他对面那对夫妻说明情况。   “怎么是没有尽到监护人的义务,我们怎么没尽义务了?我们没尽到义务他方来来能长得这么人高马壮么?!再说了,我们养了他七年,他马上就要成年了,那钱你说不给就不给了?”   男人在今天这场谈判中第四次拍案而起,原本端正系好的领带早就扯得乱七八糟,一丝不苟的发型也已经被他自己抓的东倒西歪,这个时候谁还能顾得上自己的仪表啊,养了一个狼崽子养了七年,眼看能拿到好处了,这个狼崽子居然带着外人来说一切作废!   那他这七年不是光养了一只白眼狼?!   坐在一边的“小白眼狼”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腿上,腰板笔直,原本鸡毛掸子一样的发型现在成了黑色的板寸,明明有一米八五的大个子愣是被他这缩头缩脑地整出了几分乖顺的感觉。   男人一拍桌子,大个子少年就立刻缩了一下脖子唯唯诺诺死说:“表舅,你别打我,我一定让你拿到钱的,不会让你白养了一个小畜|生”   在无人注意的地方,律师忍不住横了那个少年一眼,觉得这个小伙子虽然演技浮夸了一点但是时机把握的不错,抓住机会他立刻清了清嗓子用严厉的语气说道:“什么叫拿到钱和白养了小畜|生,宋先生,方翔先生在去世之前给方来来设立了成长基金,他的一切日常支出都是每月由成长基金给付的……宋先生、宋太太,我的委托人方翔先生在遗嘱中反复强调希望自己的儿子成为一个正直勇敢的人,并且为此已经付出了他所能够付出的一切努力,现在无论是方来来的表现还是你们的态度,都已经足够证明你们并没有做到遗嘱的要求。所以,我们会协同方翔先生基金会更改方来来的监护人。”   ……   一切搞定!   方来来伸了个懒腰看着盛怒中的他表舅夫妻二人被保安带出了会议室,耳边还回响着两人的怒骂,他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好了,以后我就自由了,李律师,辛苦你了!”   中年律师摇了摇头:“来来,要不是你这一年确实长进了不少,我是肯定不会帮你这个忙的,还有一年多的时间你就成年了,我们在程序上拖一下,你就可以摆脱监护人这一层管制了。记住你承诺我的,一定要正心正行,别辜负你父亲的遗愿。”   名叫方来来的高大少年点点头,表情也严肃了起来。   “您放心,我绝不辜负我爸爸,也绝不辜负老天爷。”   关老天爷什么事儿?律师只当是少年说话没溜儿,收拾了一下手上的东西就要离开。   会议室的大门又一次打开了,一个带着眼镜穿着黑色制服的年轻人带着几个人走了进来。   “你好,方来来……先生。”虽然知道了方来来的各项身体数据,但是看见本人,林卓还是要叹气,这人看起来完全不像十六岁,从外表根本就是个高壮青年……好吧,路俏看起来也不像一百多岁的老太婆,外表一看就是个脑残少女,从这一点来说,他们俩倒是挺匹配。   “我是专程为方来来更换监护人一事而来……我们给他找了一个最合情合法合适的监护人。”   作者有话要说:  _(:з」∠)_你们的问题,能不能围绕小说或者我的兴趣爱好神马的?   我把关于我单身啊,我吃货啊,我努力看书找吃哒啊这种事情放到编辑面前耻度好大的说【趴地   那个,两个月跳票,是家里有一点小状况,嗯,是这样的,再次说一次抱歉啦~   宝贝们明天见~ 第18章 已婚   “这人就是你们给我找的监护人?”方来来毫不客气地在自己胸口位置用手快速比划着路俏的身高,扭头看着给他们介绍对方的林卓,满脸写着“你TM逗我”。   虽然已经知道这人年纪不大,但是看这脸,比我还嫩!就这样的当我的监护人,让别人知道了我以后还怎么混?   方来来对自己人生一大变数的期待在打开门的那一刻起已经碎了一地。   林卓的状态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因为正在用史上最纠结的态度面对着路俏,他以最大的努力用自己最和蔼可亲的态度说:   “这位就是方启航先生的重孙子,方启航先生六十四岁的时候收养了一个男孩儿,那个男孩儿就是他的亲爷爷。所以根据你和方启航先生的关系,现在你是他最合适的监护人了。”   穿着拖鞋保持开门姿势的路俏头上还有一只手在灰来灰去,她顶着一张木板脸:“十分钟前,你的上级才告诉我我结婚了,十分钟后……”我就有了一个身高185厘米以上的肌肉型重孙子?   我是不是被人先斩后奏还送货上门了?   因为“已婚”这个巨大信息的冲击,导致现在的路俏大脑神经再度短路,一看见人高马大的方来来,又知道他是自己的重孙子,她的第一反应难道我的口味这么重?听明白跟自己和自己的“丈夫”并没有血缘关系,路俏着实松了一口气。。   林卓即使同时遭受着两方不满的瞪视也一脸坦然,反正事情是老师做的决定,他只负责执行:   “事情是有一点紧急,本来没想麻烦你的,但是没想到这个孩子十岁父母就都不在了,他表舅天天虐待他,为了骗取他父母的遗产才让他看起来很好,其实……唉,方先生大概怎么也想不到他的后人会遭受这种这种事情……”   方来来斜眼看着林卓,只觉得这货的演技比他还浮夸。   路俏瞧了瞧方来来结实的身体又瞥了一眼方来来看起来年轻莽撞的脸庞,心里默默摇头,林卓呀,你为了这人这么卖力,你知不知道从武力值上来说,这个未成年的小孩儿干掉你只需要十分钟。   目前自己的房子里已经有了一个傀儡师和一个满身秘密的卿微,再来这样的一个“重孙子”,这根本不是让我退休养老啊,这是让我这里变成奇葩陈列馆啊!   最近看多了轻喜剧和动画片的前任救世主已经自学了吐槽技能,真是可喜可贺。   “我身体不好,精力也不足,再让我照顾一个人我恐怕心有余而力不足。”再加上路俏的心里还没接受自己已婚的事实,因为她完全没想到过自己会接受一个男人成为自己的丈夫,尤其是在朝不保夕的战争年代。在听到公输姳、程晴等人名字的时候,她的脑海中会闪现出这些人的音容,可听见了方启航这三个字,路俏的所有感觉只有“混乱”两字可以形容。   她想不起那人的脸,也想不起与自己“丈夫”相处的一点一滴,但是这个名字让她的心里酸涩到了极点,带着零星记忆的情感碎片在她的脑海中剧烈地碰撞在一起,可是那些碰撞中,并没有方启航的痕迹。   这种感觉让记忆渐渐复苏的路俏觉得惶恐。   在大脑充满了乱码的时候,这么大只的一个重孙子她直觉只想拒之门外。   更何况,这个“重孙子”明显很麻烦,虽然装得不错,但是路俏很清楚地感觉到这个方来来明显是见过血杀过人的狠角色。   “那就让他照顾你,反正你也是长辈,他照顾你也是尽孝,应该的。”林卓立刻口气轻快地说,权当刚刚他描述的那个身体虚弱小可怜是别人家的。   方来来捕捉到了路俏言语中的重点:身体不好,精力不足?   想到在来的路上林卓对他说如果路俏不接手他就要把他送去特殊监管学校呆一年,方来来立刻不在乎他监护人的身高和年龄问题了。   一个没能力也没精力管他的监护人不正是他需要的么,与他的未来规划相比,一个优点拿不出手去的监护人又算得上什么?这么一想,方来来就立刻就打定了主意。   “行啊,就让她当我监护人好了,我下午就搬过来。”一个身体不好精力不足的小矮子应该也管不了他,“你这里有地方住么?我东西可不少,你这有健身房么?”   “没有健身房。”路俏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那就弄个健身房,吊几个沙袋,弄几个器械……”方来来走进了路俏的房子里,已经在一楼的廊道上设计开了。   路俏改成盯着林卓:“这么一个没吃药的家伙,放在我身边我很难保证他的人身安全。”   潜台词是:感觉这人很烦啊,万一我把他打得不可挽回了怎能办?   林卓愣了一下,这是威胁吧?路俏这是在威胁自己吧?   暗自吞了吞口水,他的目光不经意地瞥过路俏身体两侧戴着手套的双手:   “我们已经申请调阅包括方启航先生在内的十二位坠星战争功勋奖章获得者的保密级档案资料,如果您今天收养他,我后天就来接你去看档案。”   高级监察官林先生不自觉地用了敬语。   “你们的态度变得太多了。”路俏很难相信一个组织在几天之前还想着如何管控自己,现在居然就愿意让自己查阅保密档案了。   林卓点了一下头:“我也这么觉得,不过你不是说过么,除了你,没有人能控制住你自己,既然这样,那我们干脆就合作吧,无论是方来来还是档案,都是我们想要合作的诚意。”   “我一个退休的人谈什么合作?”路俏转头看了方来来一眼,“这个小孩儿现在有危险?”   “九科因为你的事情出了大乱子,当时负责的教授昨天心脏病发去世,那个章宿被外调,科研局内部洗牌,我们怕再牵扯到这个孩子身上。”   方来来在房子里做飞扬跋扈之态,耳朵里也在仔细听着门口两个人的低语,那两人的声音都很低,他听了只言片语也猜到了他们的一些内容。   他的这个监护人似乎身份不一般,听起来这个姓林的特殊部门人员还有点怕她,这对他来说也是好事,很多事情可以靠他监护人的身份遮掩。   “好,事情过去了你们再把他带走吧。”路俏这就算是答应了。   只是和林卓想的“长辈对晚辈的庇护”不一样,路俏是觉得自己从方来来这里也能获得不少的信息,毕竟这个小家伙也是一个能从层层关注中学了一身本领还没人知道的高手。   签署了监护合约,林卓带着方来来去找搬家公司搬东西,两个大男人从路俏家门口往外走,早就吸引了门口下棋老大爷们的注意力。   “哎,小伙子,你们是小路的什么人啊?”   林卓礼貌地点头致意:“老先生您好,我是路俏的朋友,现在也负责她退役之后的待遇保障问题,这个人是路俏的表弟,叫方来来,未来要借住在路俏这里。”   “哦……那也挺好的,小路是好孩子啊,你们可得好好照顾他。”张大爷一边说着,一边把棋子压在了汉白玉制成的新棋桌上。   棋桌做的很漂亮,四四方方的汉白玉石板上刻上了楚河汉界的棋盘,刻痕圆滑平整,又在其中用朱砂上了颜色,棋桌两边还各有一个不太规则但是有趣致的凹槽,用来放置双方吃掉的棋子。   林卓被棋盘上楚河汉界四个漂亮的大字引得不自觉多看了棋盘两眼,转头走了两步又愣住了。   “这里的老大爷管得还挺宽啊。”方来来头枕着手大步走在林卓的前面,完全没注意到对方的神情。   是啊,这里的大爷们在退休之前管的更宽啊。   林卓突然觉得自己在路俏那里受的气完全可以从她这个不讨喜的重孙子身上找回来。   “唉,我这个监护人算是我堂姐还是表姐?你说她结婚了,那是我堂嫂还是表嫂?”方来来突然意识到自己连对方与自己的关系都不知道。   “都不是,你以后对她用敬称就行了,或者你问问她该怎么称呼。”   “啧,你们这些人啊,身穿黑衣面无表情,天天过的那么阴暗,一些小事儿都弄得神神叨叨的。她以前是干嘛的?我看她现在的样子,是身体不好,还是……?”方来来抬手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居然敢暗示路俏的脑子坏掉了,就算脑子坏掉了那也能一分钟干掉一百个你!有本事你也用手指头在汉白玉上刻一个棋盘啊!   不自觉护短的林卓对着他健硕的后背露出了一个绝不算是善意的微笑:“这个涉及到对方的隐私,她对外的身份是因伤退役的特种兵,你要对她尊重一点,多照顾一点。”   “行啊,反正她看起来也和我差不多大,对了,如果我们发生了纠纷的听谁的?”   方来来一个又一个地往外扔问题,心里已经对于路俏的谜团却越来越大,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答应路俏当自己的监护人到底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这时正好也走到了车前,林卓站定在车门前非常严肃地对他说:“你猜?”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小剧场:   方来来:这人谁啊?多大了?干啥的?跟我啥关系啊?   林卓:以上问题都可以用一句话回答,国家机密,无可奉告。   今天的天气特别好,上山去远足的感觉很舒服,真是很适合把土豪们抱出来排排坐晒太阳哟~非常感谢你们的噼里啪啦大轰炸,晕头转向扭动~   圆润娘扔了一个地雷   shanyangxiezi扔了一个地雷   852827扔了一个火箭炮   玉螭龙扔了一个地雷   小哑巴扔了一个手榴弹   一卷扔了一个地雷   玉螭龙扔了一个地雷   京子sasa扔了一个地雷   花皮猫扔了一个火箭炮   花皮猫扔了一个火箭炮   花皮猫扔了一个火箭炮   一卷扔了一个地雷   一卷扔了一个地雷   天天晴天扔了一个地雷   shanyangxiezi扔了一个地雷   一卷扔了一个地雷 第19章 美男   方来来,男,今年16周岁半,身高186厘米,体重90公斤,身材高大体格健壮,眉目俊朗得像是26岁。在这样的外表下,其实他有凄惨的童年:他两岁的时候爷爷就没了,到了六岁丧母才十岁又丧父,人生经历写出来的话就像是一本苦瓜汁子写出来的书。   从今天起他这本书将翻开崭新的绚丽一页,而他自己毫无所觉。   “牛奶、饼干、香蕉……吃吧。”用半个屁股坐在沙发上,方来来的面前堆满了零食和饮料,电视机里在播放动画片,还有一只兔子抱着瓜子在围观他。   什么时候兔子吃瓜子了?不对,什么时候一个兔子表现得这么“爷们儿”了,横抱着瓜子吃得这么霸气侧漏合适么?   “那个,我该怎么称呼你?”型号有点大只的男孩儿虽然坐得规规矩矩,但是眼神里的那点不自觉的审视与揣测让靠着直觉活着的人觉得心里不太舒服。   路俏看了他一眼又拿出了两个木瓜:“你叫我路俏就可以,路是道路的路,俏是俏丽的俏。”   “我不吃木瓜。”橘黄色的南方水果因为形状的问题,一直被信奉以形补形的国人当做丰胸圣品,方来来瞟了一眼路俏的胸口,觉得她比自己更该吃这个。   “哦……”路俏把木瓜放回到了果篮里,又拿起了红红的大苹果,“苹果要么?”   “我就想问一下,我住在这里您会对我怎么约束呢?或者咱这里有什么规定是必须要遵守的?”方来来搓了搓手掌做少年羞涩状,心里对“咱这里”这三个听起来就亲近的词儿感觉很满意。   路俏眨了两下眼睛,回忆了一下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方来来的要求,捧着苹果慢吞吞地说:“我这里没有健身房,我问过外面的大妈了,她们说小区后门出去右拐二百米就有一个健身俱乐部,能做器械能学瑜伽,地下一层还有个泳池,年卡是两千二,半年卡是一千五……”   她慢悠悠地背着健身俱乐部的全部项目报价,其中包括了针对老年人的特色服务比如毽球和门球场地的租金。   “我是问您对我有什么约束和要求,健身房这个可以先一放。”自从对路俏的神秘程度有了新认识,方来来也就不敢在她的面前随便放肆,干脆就改变了策略,先摸底再说其他。现在路俏的这个态度,让方来来觉得这个人不是真呆就是装傻,他坚定地认为是后者,这也更坚定了方来来想要弄清对方底细的决心。   至于为什么要弄清楚?方来来一向有把事情掌握在自己手心的企图和自信。   如果林卓在这里,大概会考虑打个电话找个和尚来准备超度某个想太多的少年郎,对于路俏这种奇葩,如果不能第一时间就把话题引向重点,那就只会被她星云一样大范围旋转的思维方式越呆越偏。比如现在,方来来虽然已经意识到话题已经被带跑了,他居然还天真地以为能拉回来。   自信到自负的少年还在想既然这位“监护人”身份如此神秘,那么肯定有些特殊的条件会跟自己提出来,比如不能去的房间啊,不能动的东西啊,不能做什么什么啊……只要把这些弄清楚,方来来相信自己也就弄清楚了与这个人交往的方式和方法。   “晚上十一点之前要回家,不能扰民……”对这个不甚了解的路俏站起身去拿了卿微写的《租户守则》回来,翻开某一页就开始念:“要节约资源爱护环境,保持住房公共区域的卫生……不能侵犯他人隐私……”   新任监护人一板一眼地念,方来来起初还能认真听着,没一会儿就不由自主地神游物外去了。   “……这些你都要遵守,好了,你吃水果,我要去去帮宋阿姨搬水了。”   回过神发现剧情已经过完的方来来目瞪口呆,什么,就这么一份从中学生住宿守则上扒下来的东西你就把我给应付完了?   说好的神秘房间呢?说好的不能触碰的物品呢?为什么我突然觉得交流这件事儿特别累?   “等等,路俏,那个……要不这样吧,您跟我交个底儿,有啥能干有啥不能干,咱俩好好合作和平共处,再过一年半我爹留下的两百万劳务费一百万感谢金就都是你的了。”咱不绕圈子了,咱直接谈钱行么?   方来来气势全开地瞪着路俏,也不再保持乖巧的样子了,手臂大开搭在沙发的靠背上,一条腿也压在了自己的另一条腿上。   我有钱!我任性!你快来和我谈条件!   路俏偏了下头,自从看见这个重孙子她的心理有一点隐隐约约的感觉,这种感觉从刚刚这个小家伙的试探开始变得越来越明显。   这种感觉,大概叫“不喜”吧?   女孩儿的回答是拿起放在了茶几上的两份协议翻到了关于监护人经济上赠予和答谢的部分,然后轻轻地把这一部分的内容撕了下来扔到了垃圾桶里。   在方来来惊讶的眼神中,她很淡定地说:“只要这段时间你不给我惹事,等你离开的时候我给你五百万。”   一股浓浓的土豪之气从她平淡的话语里迎面扑来,把一分钟前方来来那点装腔作势的有钱任性范儿吹得支离破碎。   高壮的少年已经惊呆了,不惹事就能赚五百万——哎哟,我怎么觉得我是被嫌弃了?   没错,他终于猜对了一回,路俏就是很嫌弃他。   这个冒出来的“重孙子”喜欢自作聪明,心眼儿也不大,偏偏身手不错脑子也灵活,这种性格的人最容易吃亏在自以为是上。   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在一天内由少女荣升为曾祖母的的路俏摇了摇头,对于怎么对待这个孩子她还没有做好决定,就先姑且保他平安好了。   “你先玩儿,我出去了,晚饭你如果不想吃羊杂面就自己买一点吃的,你的生活费是一个月一千,零用钱是一个月五百,我每个月给你一千五,多出的那部分钱等你成年了我也会还给你。”   ……   目送着路俏打开大门离开房子,客厅里只留下他和一只翘着二郎腿吃瓜子的兔子,方来来仰天长叹   “这人是真的脑袋不正常啊,是吧?是吧?”   说话对方听不懂,问问题对方背书,摆阔对方比他还阔气,一场谈话,方来来被全面围杀。   身体上还属于中二阶段,精神上属于极度中二阶段,以为自己高瞻远瞩天下第一的方来来这下是真的抑郁了。   正巧此时姚全全开门回来了,身后还有絮絮叨叨的陈大妈:“全全啊,你千万得听大妈的,大妈不会骗你,这次咱们要是拿了冠军就能去海岛五日游呢,海岛啊,可暖和了!”   “阿姨,这是老年人广场舞大赛,您让我参加是真的不合适。”姚全全从陈阿姨的手里默默拽出自己的袖子,平时去健身也就忍了,现在让他去当着全市人民的面扭腰扭屁股跳广场舞。   人家不管怎么样都是一个高大修长前途正好的男模啊有木有!人家跳了广场舞分分钟被人认出来是会影响身价的!   这些话都不能跟陈大妈说,不然不知道这些大妈会跟他掰扯多久呢。   陈大妈依然锲而不舍:“全全啊,你还这么年轻,真是该多见见世面的时候,再说了,隔壁几个小区的舞蹈队都知道咱小区有个美男子跳舞跳的可好啦,你现在是咱们队的活招牌啊,到时候你就说你是家属那个什么团,啊,助威团,咱不就能参加了么?”   旁边的阿姨也在帮腔:“对啊,全全啊,长远巷那边的舞蹈队找了职业的舞蹈演员来领舞呢,还有鹿平区那边有个舞蹈队还搭配舞狮舞龙,那不都比咱还过分么?”   和路俏一起回来的宋阿姨笑呵呵地说:“小全全啊,你陈阿姨她们不想弄那些乱七八糟,咱就光靠你的这张脸,也能帅他们十条街!”   帅十条街?那是必须的!别说十条街了,就他,在花市名噪一时的名模Leo,帅上半个城那都是必须的。   一群大妈都是人精子,一看姚全全拽袖子的态度不是那么坚决脸上也有点泛红,就知道事情有门儿,各种夸奖的话更是不要钱地往上砸。   “对啊,全全这身板,这脸蛋,绝对是咱们舞蹈队的门面担当啊。”   “全全什么也不用干,光是站着那就能让别的队都服输了。”   姚全全羞涩了。   姚全全激动了。   姚全全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   路俏站在门外忍不住暗想:“公输姳,当年你那么臭美也没忘了正事儿,现在你的后人别人夸几句就能把自己卖了呀。”   眼尖的陈大妈看见了路俏家里那个坐在沙发上的帅小伙,立刻扭头问路俏:“小路啊,你家新来的那个会跳舞不?”   正在房间里看戏的方来来清楚地听见他的监护人慢吞吞地说:   “他说自己想健身,没有合适的地方。”   大妈们的眼睛顿时都亮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为方来来小朋友点蜡~   今天好几个说在文里看见了别的作品的一点痕迹:   在这里申明一下,最初的想法确实是跟美队有关,当然他给我的触动是让我直接有了一个全新的切入点,这个切入点是原创的,没有任何借鉴。   方来来的故事很复杂,嗯。   这篇文的脑洞比你们想象的还大,对此我十分之满意。 第20章 书评区   网友:受不了打分:2 所评章节:51   我以前一直以为是我脑洞太小跟不上作者大大时尚的滑板鞋,没想到原来不是我脑洞太小,是作者大大你的脑洞已经完成了‘震烁古今’的橙色成就!   网友:海心傻打分:0 所评章节:51   为,为什么女主角会有一个从未来穿越过来的重孙子?说好的狗血小言情呢_(:з」∠)_好累!感觉自己再也不会单纯地看文了!   网友:兔子说她挨次肉打分:-2 所评章节:51   作者大大下笔益发清奇……   网友:一撮撮小番茄红打分:0 所评章节:51   楼上握爪,我一开始还以为是小言,没想到居然出了这种神(经病一样的)梗!   网友:九瓣菊大人打分:-2 所评章节:51   作者,咱江湖不见【拜拜】   网友:滚猫猫打分:-2 所评章节:51   SB,编不下去了吧?写粗这种***一样的情节你是想钱想疯了在骗字数吧!负分滚粗!   1楼   网友:蓝の梦   楼上,直接人参公鸡不好吧?   2楼   网友:滚猫猫   脑残粉快带你家大大去吃药吧。   3楼   网友:喋喋   只有我一个人觉得突然冒出重孙子这个脑洞很带感么?   4楼   网友:滚猫猫   没人说脑洞不合理,只是这个脑洞明显毫无铺垫毫无逻辑感,作者明显就是在自说自话完全不顾及自己的小说和读者了。   5楼   网友:逗号   排楼上。   6楼   网友:松子玉米肌   排楼上+1,不过我还是想看看作者会怎么继续编下去。   7楼   网友:芝麻糯米糍   排楼上+2,不过我还是想看看作者会怎么继续编下去。   ……   事实上连作者自己也很想知道自己怎么往下编啊。   面对着炸了锅的书评区,卿微坐在电脑前面陷入了沉重的思考,如果不是为了下咒,她就不会把咒语编在情节里,如果没有编在情节里她就不会在写小说的时候突然感受到灵言,如果不是有因为灵言,她才不会脑洞打开写的这么酸爽呢!   一边想着,另一边她的一只手情不自禁地摩挲着自己的脚丫子,摸啊摸,仙人抚定她抚脚,一定能摸出解决的办法来。   目前,她小说的情节是这样的:   L和Y的感情在鸡零狗碎和狗血淋头中逐渐升温,即使Y的前任女朋友假装怀孕和流产都没有阻止他们爱情的小火焰熊熊燃烧。   正在L决定不顾一切地向Y表白自己的爱意,什么愧疚与悔意等情绪都抵挡不住她的春心荡漾,这个故事即将走向美丽结局的时候,一个185公分高的健壮男人敲响了L与Y共同居住的爱巢,他说自己是Y真正的爱人,甚至拿出了各种图片与书信的证据,Y现在之所以不爱他是因为Y失忆了。   L悲愤欲绝继而离家出走。Y被男人洗脑竟然真的相信这货是他失散已久的初恋,并且为自己失忆前口味的奇葩程度感到了由衷的惊奇。   男人心里暗自得意,其实他自己来自未来,是L与另一个男人的重孙子,在做时空旅行的时候不小心压死了真正拆散了L与Y的那个人——L的初恋,所以,为了保证自己还能出生,他愉快地顶替了那个初恋男的角色,担当起了让自己祖奶奶失恋的重任,只不过从L的初恋,变成了Y的初恋而已。   所谓的照片和书信都是他依靠几十年后发达的科技水平伪造的。   读者们都被这样的脑洞震撼了,能在所有人都认为小说进行的到尾声的时候来这么一笔,作者简直不是脑洞太大,而是没有脑只有洞了!   卿微用抠完了脚丫子的手摸了摸白兔米糕,她已经想好该如何解决这件事了,先愉快地请假休息几天,就说自己中了彩票出去哈皮一下,然后准备写新文的大纲,说不定写着写着,她就知道这篇文该怎么完结了呢。   艾玛,我怎么这么机智。   江湖传言几百年才出现一位的言咒师大人温柔滴虎摸着自己的爱兔,还残留些许异味的手指又在键盘上敲起了字。   15楼   作者回复:今天没吃药,觉得自己萌萌哒( ⊙ o ⊙)。   路俏就在这个时候拎着一桶羊杂面敲响了她的房门:“出来吃羊杂面啦。”   在听到房里的人愉快地应了一声之后,她接着说:“顺便别忘了穿衣服,今天有没见过你大腿的男人住进来了。”   在大妈们的包围中依然耳聪目明的方来来不由地一阵开心,原来这里每天都有露大腿的美女可以看!哎呀,要是告诉我学校里的兄弟们他们肯定羡慕死了!   正要开门的卿微可一点也不愉快,为什么我丢人的事儿你总是记得这么清楚,记得住就算了,为什么每次都要在最让我抓狂的时刻提出来?第一个男人搬进来的时候我第一次见面就是没穿裤子的疯婆子,第二个男人搬进来你直接揭了我的黑历史……我以后还能不能愉快地早起热牛奶了!   至于被人们遗忘在大门口的姚美男,他还着走秀时的出场pose,无论是身上的名牌羊绒衫还是腿上将他腿部线条显露无疑的牛仔裤,无论是鼻梁上几万元一副的墨镜还是手里拎着的驼绒风衣,都不能拉回那些大妈们热切的视线。   他的内心充满了对这个喜新厌旧的灰暗世界的唾弃,全然忘了几分钟之前他还在挣扎不肯去当着全市人民的面跳广场舞。   路俏的话让他的心塞程度又加深了。   小妥,我讨厌这个喜新厌旧的世界,我讨厌这个躺着也中枪的世界!嘤嘤……   只有一群围观小鲜肉的大妈们完全没注意路俏说了什么,几个大妈的手已拍打起了方来来的腰背和大腿,从她们的表情来看,对这块“材料”那是十分之满意。   “你是叫来来是吧?我是你宋奶奶,我跟你说,跳广场舞对身体可好啦,你看看你的肌肉还是少了点,多跳跳之后,那个腿啊,那个腰啊……”随着老太太的话,一只又一只的爪子冲着方来来的腰臀上凑了过去。   属性血气方刚,爱好逞凶斗狠的方来来面对这些热情的奶奶们那是真的无可奈何,打不得,骂不得,想要顶着一张凶面孔吓退这些人都还要考虑一下自己在路俏那里的形象。   他当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十分之唾弃了。   卿微开了房门走出来,一身粉色的家居服,长发披肩,刘海被一个大发卡都别了上去,露出了光洁的额头,楼下的人看见的是一个可爱的长发年轻女人。可对于路俏来说,她是直视了卿微背后的门内——四处乱丢的衣物和杂碎物品,两个不知道洗没洗过的文胸就挂在挂衣服的衣帽架上,而大衣乱糟糟地压在被子上,应该套着被套的被子素颜朝天,一大摞被套堆在地上,明显是某人换下来之后懒得再套干净的上去。   或者是已经没有干净的了?   路俏真心觉得卿微每次总都能邋遢出一个新高度。   这种本事真的是一般人难以具备的。   一边想着,路俏就在前面拎着羊杂面下楼,在她身后卿微亦步亦趋。   两个人路过拉拉扯扯的大妈与小鲜肉,只有坐在沙发上的酥饼兔大爷瞪了这一对饲养者与被饲养者一会儿,就又扭过头去接着啃起了炒蚕豆。   在吃面之前路俏顺便跟卿微 介绍了一下方来来,只说这个小子会在他们这里住一段时间,就住在一楼姚全全对面的房间。   他那个房间的采光比姚全全的要差一点,但是房间更宽大一点。对于这个房间,他还是很满意的,面积让他能够尽情的折腾,挺好。   被大妈包围的方来来小同学在看见了卿微之后就更满意了,这里有漂亮妹子哟,当然,路俏不是不漂亮,但是路俏的漂亮在她所表现出的气质中是最次要的部分,卿微的漂亮是那么文静娴雅的漂亮。   更重要的是,这个妹子看起来很眼熟。   “妞儿呀,咱是不是什么时候见过呀?”在学校里当惯了一霸的方来来不自觉就用上了自己调戏小女生时的语气。   卿微剥了一瓣蒜和面一起吃,听见方来来这轻佻的问话,她抬头轻飘飘地看了那个不知死活的小子一眼。   方来来得到了漂亮妹子的微笑致意,心里美滋滋的,就连旁边这些大妈们的骚扰都不觉得多么讨厌了。   殊不知某个睚眦必报的言咒师的人从来就不是什么和善角色。   随着一碗热腾腾的羊杂面下了肚,卿微舒服地打了个小嗝,回到了自己狗窝一样的房间里她笑的更“良善可亲”了。   这就是包租婆的重孙子?   很好,我知道我的文该怎么结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抱歉啦~家里暖气管道炸了,我的笔记本电脑接受了喷泉式的冲刷整整三个小时,我现在还抱着猫流离失所ing……下一更晚上。   对了,预报一下,本周五入V,如何在大纲、人设、时间线、存稿都没有了的情况下搞定入V三更……我想静静,别问我静静是谁 第21章 何时   “山河支离,生死相别,我们满船而来留我独自一人,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文质彬彬的男人在别人的肩膀上挣扎,长袍凌乱、风度不复,他眼睁睁地看着那艘载满了他同学师长的船飘荡在距离码头仅仅几十米的地方,却再也没有了靠岸的必要。   就这短短几十米像是一条天堑,隔开了一群爱国留学生们生与死的距离。   明明在几个小时之前他们虽然是蜷缩在船舱里但是精力充沛、双目有神,因为他们的家园近在咫尺,因为他们和梦想只有一步之遥。他们畅谈着种种关于未来的畅想,他们讨论着等到回国之后如何用自己学到的知识帮助他们的国家打掉更多的云中飞船。   可是象征着死亡的蓝色光线笼罩了整艘货船,原来一个隐匿在云中的飞行物从他们起航没多久就开始跟着他们了。   跟着他们穿越长长的海峡,跟着他们跋涉了辽远的大海,直到他们看见了故乡的海岸,那个飞行物才露出了狰狞的爪牙。   而他们毫无所觉,船工们向着岸边呼喊着停靠,客人们走出舱室迎接故土温暖的晚霞,舵手面带笑容在执行转入码头的工作,就在这样的时刻,那些鬼魅一般的蓝光从空中倾泻而下,所及之处,那些兴高采烈的人们就把时光永恒地定格在了无限欢喜之中。   家,离他们只有那么近,却是他们永远再不能归去的彼方。   这就是坠星者们杀戮的方式,于无声无息间带走了人们的生命,把一切欢乐留给死亡,给一切希望盖上白色裹尸布。   在蓝光从船的一侧划来的时候,只有一个靠着船舷的年轻人在船的另一侧看见了,像是从晚霞中挣脱而出的巨大的白色翅膀,滑翔在瑰丽的海天之间。斜晖给玉制一般的剔透骨翅上倾洒了冶艳红光,那拥有者这对翅膀的人,一身银甲长弓在手。   还没来得及呼喊大家一同来看这奇景,他自己就已经被人拦腰抱起扛上了肩头。   在他飞速逃离的船上,死亡的降临快到让人绝望。幸运如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所有人在瞬间变成焦黑的尸体,那些尸体似乎还残存着欢悦的神情,像是世间最后的雕像。   这个才二十岁的年轻人说他想死,说了好多次好多次,那些在西洋与他朝夕相伴的朋友们都死了他为什么还活着,那些德高望重的师长们都死了,为什么他还活着?   哭嚎了半天,他突然又叫了起来:“上面肯定有人还活着!”   “没有了”扛着他飞翔的人终于开口了,隔着头盔传出的声音比海风还要冷澈清透。   年轻人终于安静了下来,他在骨翅扇动的间隙盯着来时的方向,直到那人将他放在了地上。   “抱歉,我只来得及救你一个。”   那人说了这一句就挥动了翅膀转身,冲着来时的方向她以更快的速度飞去。   直到此时这个刚刚死里逃生的男人才发现,在他沉浸在惊恐和悲痛中的时候,这个有着翅膀的人还在带着他逃命。   他们身后不远的云端处,刚刚屠戮了一船人的飞船渐渐显露出了身影。   这个飞船很大,更显得张开双翼扑杀向它的那人是那么的渺小又无力。   一道又一道蓝色的光线自上而下破空而来,只是留下了这旷野中的片片焦土,那人总是能躲避开那些光束,灵巧得像是暴风雨中的一只海燕。   越来越近了,在不断地盘旋与躲避中,那人与飞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了。   一缕光,宛若是一条线在一瞬间似乎链接了那人与飞船,其实那是一支太快的箭。   箭射在了飞船上,引起了一场小规模的爆炸,这并没有影响这艘飞船的攻击。   一支又一支箭,相较于庞大的飞船,它们像是前赴后继想要撼动大树的小虫。   在蓝色与金色的光辉中,蓝色的光洞穿了一只美丽的骨翅。   几乎是同一时间,刚刚还是刽子手的飞船,终于被击中了要害部位,在空中爆炸了。   骨翅包裹着那战神般的人重重地落在了地面上,巨大的冲击砸碎了石块,溅起了飞沙,年轻人全然不顾这一切,他冲到了那个银甲战士的面前,想要说些什么或者做些什么。   重新舒展开巨大的白色翅膀,手执金色长弓的人苦笑了一下:“我没办法送你回城镇了,你恐怕要自己走一段路。”   “对了,我救了那么多人都没见过获救后还想死的,如果你真的决定自杀了,想办法在军报上刊个消息跟我说一声。”   玉翅、银甲、金弓,那天的路乔第一次独立干掉了一艘卫星级别的飞船。   归国、遇险、观战,那天的方启航经历了一生中从未想过的悲喜和激荡。   这一切,写进他的档案里,不过是短短一行字:“战时四年归国,遇险,唯其一人免死,其时九月十二日,路乔途径海港,力战行星飞舰(船)救之。”   这大概是一场只有档案书写员比照过两人的经历之后才能记载的“英雄救美”般的初遇,除非如路俏此时这般查阅档案,不然他们甚至都不知道他们的初次相见,并不是在作战会议室的惊鸿一瞥。   林卓牢牢地盯着路俏的神色,他知道自己什么也看不出来,但是他真的希望自己能看出一点什么。   方启航与路乔的爱情故事,百年间人们无数次地揣测和演绎。   到了现在,一个当事人正在从另一个当事人的档案中研读他们的爱情史,如果她没失忆该多好啊,简直可以搬上荧屏让全国观众嗑着瓜子瞅上一个周末!   从战时四年的初遇看到战时九年的结婚,“路乔”这个名字在方启航的档案中出现了十几次,其中前面大部分是“救之”、“强救之”、“奉命远赴千里救之”、“战场中随手救之”等各种救,后半部分的记录就是“心悦之”“甚悦之”“以身相许”等各种缠绵悱恻引人遐思的字眼儿。   前一半路俏看的还十分之仔细,后一般,她基本上一目十行,然后抬起头对喝着茶的林卓说:“一百年前就有项链式的监视器了么?”   林大监察官立刻放下手里的茶杯一本正经地说:“当然没有。”   “那怎么档案里这人还知道在路乔奔赴粤海战场的时候方启航因为刻骨相思辗转不能眠,所以又把‘弦炮’的功率提高了百分之五十呢?”   “……”林卓接过档案看了一眼,果然在“战时八年,主持研发弦炮叁,时正值路乔带伤支援粤海之时,想其相思相忧之情难以纾解方有此精进,笔者不亦悲乎。”   林卓把方启航的生平部分翻到最后,看到了记录者的名字:赫豆,终于忍不住喷了。   “哈哈哈哈,这个家伙写东西总是夹带私货的,我们上大学的时候看他在历史书上写路乔‘面白如玉冷言少语,常有惊人之言颇为可爱’的时候都觉得这货就是路乔的脑残粉啊哈哈哈哈哈,没想到他居然在人家老公的档案里面写这种东西,啊哈哈哈,不亦悲乎啊哈哈哈哈哈哈……”   知道了自己有一个脑残粉的路俏面无表情看着林卓狂笑了三分钟。   用的就是那张“白如玉”的脸。   三分钟后,猛然恢复理智的林卓只能用装死这种方式来逃避自己在路俏面前无比失态的事实。   路俏拽过方启航的档案开始继续看了起来,十六岁就考取了庆王朝第三批公费留学资格的方启航无论放在哪个时代,都担得起天才的名号。   留洋时明明学是经济学,归国之后凭借他同学们的遗物——一本又一本物理与武器相关的笔记,他用了一年的时间发明了人类在整个坠星之战中唯一能打到陨石级别飞船的武器:弦炮。   在坠星之战胜利之后,他转而研发计算机,并非是国外同期研发的计算型计算机,而是独辟蹊径做起了军用人工智能并且取得了巨大的成果,使得整个国家的军事科技水平都领先于全球。   极少有人知道,书生气十足的他有一个无比强大的妻子。   这些加起来,就是他简单又不凡的一生。   一百年后,他的妻子看着他的档案,从头到尾都非常的平静。   看到最后,方启航在八十六岁的时候死在实验室内,死后实验室燃起大火,他多年的研究资料付之一炬。   路俏合上档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林卓几番忍耐都没有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他小心地观察着路俏的神情,轻轻地问:“你就没有想起什么?”   对面的女人摇了摇头。   送走林卓,路俏给茶几上的酥饼放几枚干果,走到二楼的时候确认了卿微午饭想要吃的是老麻抄手还要加醋。   她非常正常地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别再说我的心动不过一时,我想要的是你陪我一世,不是颠沛流离的一世,不是战火满地的一世,不是聚少离多的一世……乐享三餐而无时事忧惧,睡时一夜好眠醒来相对笑颜,如此一世,你何时给我?”   何时,给你?   那人的话在耳边,那人究竟是怎样的容颜,路俏还是无法想起,但是她捂住自己的胸口,只知道有些东西她给不了了。   其实,从来,就是给不了的。   他的一生,只守得一个辜负吧?   作者有话要说:  掐腰站,谁说我不会写感情戏!   站出来!咱们来玩石头剪刀布! 第22章 下棋   爱情是什么,在网络上搜一下能得到有几百万几千万乃至几亿个词条,或许,其实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的心里可能都有几个不同的答案。   人们终其一生都在寻找着自己爱的标准,也会被别人的爱所感动着。   哪怕细小,哪怕卑微。   在路俏的心里,爱是秋风里张大爷踮着脚给他老伴儿披上衣服,爱是陈大妈为她家老头子烧菜少放的一勺盐,爱是她在马路上看到的那些男男女女,他们眉目坦荡,坦坦荡荡地只把对方放在自己的世界里。   这些,很美好,也与她无关。   今天,她沸腾的记忆中浮起了一个又一个的碎片,那里没有那个男人的脸,却用声音,用目光,用拂过她额头的手指的触感告诉她有一个人爱过她。   有人用生命的全部时光爱过那个没有失去一切的路乔。   有人用漫长的等待爱过那个她正在一点点找回的人。   这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一向淡定到有些温吞的路俏竟然在某一个瞬间有一点急切。   她想知道那人是谁,也想更快地知道自己是谁,是谁在秋风里声音低哑地向她求婚,微微颤动的手指间似乎紧握着他全部的勇气,是谁用骄傲的语气对她说总有一天会让她不再用自己的身体去对抗那些天空中的屠戮者,是谁明知道她是那么的强悍,依然在全副武装的军警面前站在了她的前面。   年轻的女人在自己的房间里慢慢摇动着自己的头,散乱的记忆让她有一点晕眩,包括前一段时间章宿灌输给她的那些资料都再也无法压制,它们全都在她的脑海中奔涌流淌,冲击着她大脑中固化的海堤,零星溅起的浪花里有鲜血,有死亡,有哀嚎,也有欢笑和幸福,尽管后两者是那么少、那么少。   也会让一无所有的人迷醉和追逐。   过了许久,路俏慢慢睁开双眼,慢慢地打个哈欠,临近中午,她要出去溜圈儿晒晒太阳,顺便给卿微带午饭回来。   是她的总会是她的,无论是迷醉也好,急切也好,这些情绪并不能直接转化为人前进的动力,而自来能力强大的人,哪怕步子慢一点,行动缓一点,也不会耽误她以预期外的高效去实现自己的目标。   这也是路俏的强大逻辑。   于是,她在进行了一次脑洞海啸之后,继续着自己日复一日的“病休生活”。   接近冬日的都城总是冷的很干燥,前几天的雨很快就变成了地上点点的白霜,最后消弭在了空气中。   只有枝头的叶子仿佛还是被湿冷空气冻结的状态,在骤起的寒风中被卷落到了地上,上面依稀还带着不浓不淡的绿意。   路俏出门之后按照惯例,先是跟用新棋桌下棋的大爷们打了个招呼,这些满脑子马走日字象走田的大爷们大概也都知道棋桌是路俏摆的,端着茶壶跟她晃了两下就已经是他们对小辈颇高的礼遇了。   年轻的女孩儿看见他们就会露出微笑,笑得还很甜很可爱,加上乖顺的发型和舒适为主的运动服,怎么看都是他们这一代人心目中最完美的孙女形象。   所以,路俏不仅在大妈们中的人气颇高,在这些大爷眼中也是一个值得爱护的后辈。   “小路,今天还休息呢?”前几天爆了暖气管道的老人头发都白透了,如果不是路俏这个小丫头,他们老两口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喷泉一样的热水流。   “是呀,吕爷爷。”路俏走近他,慢慢地摆了摆手。   正在下棋的宁老爷子摆了摆手既是打招呼又是让人噤声:“我这步重要着呢,别说话!”   旁边有人起哄:“就你这下法,每一步都重要,每一步都可能输棋,可不重要么?!”   他们这些人等这个新棋桌等了一上午,这个老宁头说自己下三盘就倒地方,好么,他那边两盘棋没下完自己这里都该回去吃午饭了,等下完了三盘棋,天都黑了。   宁老爷子不耐烦地又胡乱挥了一下手,一边挥一边吼了一句:“观棋不语啊观棋不语!”   最没棋品的人居然还让别人观棋不语,看棋的人中有人嗤笑了一声,好在到底再没有人开口损他了。   路俏被他们刚刚的抬杠吸引了过来,就站在人群外透过缝隙看着棋盘,两个老人体谅她个子矮,都给她空出了位置。   宋老爷子对着棋盘仔细端详,恨不能在在上面看出这些玉石棋子的前世今生祖宗八代,他的手拿起了卒子又放下,拿起了象又放下,拿起炮……他斟酌了两下,还是把手移向了自己仅剩一个的车。   坐在老宁头对面的老爷子正是陈大妈家的邢老爷子,老爷子当年在警察系统里干了四十多年,退休之后看起来仍是龙睛虎目气势逼人,他就坐在那里不出声也不动弹,偶尔喝一口茶等着对手下棋。   瞧见他这个样子,宁老头儿就越发地拿不定主意了。   终于,宁老头儿还是拖泥带水地动了自己的象,吃掉了邢老爷子的一个炮。   邢老爷子瞪了一眼棋盘,出手如闪电,转瞬间就用自己的车吃掉了宁老头儿用来看家的象,顺便逼宫将营,调兵遣将之间真是气势逼人如寒芒出鞘。   棋盘上的形势顿时明朗了起来。   宁老头的棋子都在对方一边根本难以驰援,眼下只剩了两个士还能苦苦支撑。   “哎呀老宁子,你终于下了至关重要的一步棋啊,这下你是要输咯!”走了半天走了一步臭棋,旁边看棋的几个老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宁老头从马扎上跳了起来就去抢自己被吃掉的象。   “不对呀!我走错了呀!把我的象还我!”   邢老爷子端坐着也不说话,手里握着红色字儿的象不松手,老宁头就算废了九牛二虎之力那也是拿不着。   可怜宁老头一介书生,平日里也是养花逗鸟风度翩翩,现在为了一个棋子跳的跟个猴子一般,简直是不堪入目。   围观群众们是彻底笑开了:“老宁啊,只许你落子有悔就让别人观棋不语啊?”   “你这哪里还有棋品哟,分明是没品啊。”   “你也算是个老外交口的了,嘴皮子干架干了一辈子,真见真章儿就不行了吧?”   “可不,嘴上行了手上就怂了。”   一群平时道貌岸然的退休老干部说起风凉话来那真是比这天儿还要冷飕飕的。   路俏瞅了说得最起劲的几个老爷子一眼,得,全是军区和公检法口儿的,跟连任驻外大使的宁老爷子不搭嘎,难怪损起人来都带了职业歧视。   那边宁老爷子依然涨红了脸从邢老爷子手里抢棋子儿。   “听说啊,老宁子这么多年有三件本事最了不起,第一啊是装聋子,第二啊是说瞎话,第三啊是和稀泥。这第一样本事咱都看得很清楚了吧?”   “老宋,你这就说错了,他哪有三件本事啊,明明就一招鲜吃遍天,那一招啊就叫脸皮厚!”   哗哗啦啦,风吹打着叶子,好像有人在附和着这些老人的畅快笑声。   女孩儿走过去,把宁老爷子从位子上直直地拎了起来,然后放到了一边。   “一盘棋而已,何苦这么较劲?”   记得这个老人是心血管不太好,为了盘棋把自己折腾病了可不好。   虽然上蹿下跳地厉害,但是老宁头可没想过自己会真的跟孙猴子一样被人掌控在五指之间,被个小女孩儿这么面无表情地拎起来,他连话都说不囫囵了。   “小、小、小路……”   “大妈它们又要来催你们吃完饭啦,快走吧,早上宋大妈还跟我说不该摆棋盘的,助长了你们的嚣张气焰。”   虽然不知道下象棋与嚣张气焰之间有怎样的逻辑关系,但这并不妨碍路俏复述宋大妈的话语。   “不行!”这次说不行的不是宁老爷子了,改成了一直不动如山的刑老爷子,“棋不下完,我就不走了。”   一只白净的手捻起了红色的車别住了黑色的马,顺便正对着大本营里的黑帅。   局势瞬间颠倒,黑棋要吃掉红棋尚且需要两步,而红棋想要获得胜利只需要一步。   刑老爷子的眼睛里像是在散发着精光,他定定地看了棋盘几秒,只能选择撤相回援。   女孩儿并没有像旁边宁老爷子嘀嘀咕咕的那样撤回马来保帅,而是继续用象逼近了刑老爷子的車。   ……   五分钟后。   “好了,你们快去吃饭,下午多穿点衣服。”天气预报说降温,从刚刚开始,这个温度就随着乍起的北风冷了下来。   一群老头儿一起摇头:“再跟我们下一盘儿,再跟我们下一盘儿!”   路俏看看已经更显灰暗的天色,有点无奈地说:“我得去买饭。”   “买什么饭啊!”老宁头把路俏往他马扎上摁,还偷偷捏了一下女孩儿的手臂,这孩子吃什么长大的呀,一身腱子肉都按不动,“今天你大妈炖的玉米排骨汤,我一会儿让她给你送家去。”   路俏顺着他的动作坐好,对面坐着的还是刑老爷子,即使输了一场他依旧气势十足:“快点,我家老陈今天做了青椒炒牛肉。”   作者有话要说:  小路从此走上了卖身换肉的生涯2333333333333333   明天入V了,三更,晚上一起放出来么么哒~   大概又要跟一些妹子说再见了吧,山高水长,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们爱我爱到掏钱来宠我!╭(╯^╰)╮ 第23章 小白菜馅儿包子   一直埋头于完结旧文和开新坑的卿微过了好几天才意识到自己的伙食档次居然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提升了很多。   每天吃进嘴里的不再是被人拎回来的那种产自路边摊或者小店的小吃,而是变成了土豆鸡块、豆腐炖鱼、酸菜炖棒子骨、茼蒿焖小豆腐这种家常菜。   土豆很香糯,鸡肉也非常的新鲜,豆腐用的是特别好的北豆腐,炖在鱼汤里直到味道吸足了还不会碎掉,酸菜一吃就是家庭自制的版本,和它搭配的棒骨也是骨髓充盈肥瘦兼有的好骨头……这样的选料用心程度也只有家里才能做到,而且每餐不仅是口味非常家常,做法也是低盐低油荤素搭配非常的健康。   如果不是因为忙到昏天黑地,这样的“提升”绝对不会是卿微在连吃了一个星期之后才发现继而难以忍受的了。   “我怀念地沟油的味道。”她双手无力地搭在路俏的肩膀上,“无论是能辣到让不敢拉屎的串串还是一锅味精水煮上好几天的麻辣烫,就算是死猫烂狗耗子肉倾情出演的假冒羊肉串也可以,给我来一点吧,我快不行了。”   周末的早晨,蓬头垢面的言咒师大人对于垃圾食品的怀念即将突破天际,虽然每天都吃的很营养很健康,但是她的身体已经彻底适应了与那些东西相依为命,再加上昼夜颠倒的生活习惯,这才是她应有的健康状态啊,如今这样每天吃的跟老太太一样,让她写文的时候喷狗血都觉得心有余而力不足。   路俏穿了一身淡粉色的运动套装,包括发绳和鞋子都是深深浅浅的粉色,这一身还是卿微替她从网上淘回来的。   如果路俏的表情能生动一点,那她看起来就是个十*岁的可爱少女,现在她顶着一张面瘫脸,只让人觉得整体有些违和,当然,这种违和感她自己毫无所觉。   连着一个礼拜被老爷子们围追堵截去下棋的快递员说:“今天你订可以自己外卖,尽情地享受你的美味吧,我要和陈大妈刑大爷他们出去一趟,十二点多才回来。”   “啊?”   卿微有些难以置信,认识这么久以来,路俏除了工作之外只有固定每个月的十六号出门一趟,因为她每次回来身上都带了一点消毒水的味道,卿微猜测她大概是做例行体检。   这还是她第一次说要和别人一起出门,她还特意为出门换了衣服?!   “去吧,好好玩啊。”抓狂吃货的状态迅速从卿微的身上剥离,她有下意识地变成了操心事儿妈,“老爷子们都是人精子,你多听少说……算了,你本来就多听少说,那你多照顾他们一下……不对,你已经很照顾他们了。”   卿微默默扶额,好像常规的嘱咐对路俏来说都是废话,多听少说尊敬老人她都没问题啊,那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啊?为什么我还是觉得不放心呢?!   “遇到了问题让别人解决,你在旁边看着就行了。”斟酌了一小会儿,卿微终于找到了正确的叮嘱方式,让一个奇葩保持沉默应该就能够保障所有人的生命安全和心理健康了吧?   劳碌命的卿姓鸡妈妈好心塞。   “哦,好。”路俏爽快地答应了,“其实你不用这么担心我出门,我的快递工作还从没被投诉过,出去玩一趟是不会有问题的。”   路俏觉得大概在卿微的眼中自己一直都是刚见面时候那副大脑一片空白的样子,不过这样的关心她能感受到,也非常地珍惜。   于是,作为回报,她拍了拍趴在自己肩上的卿微的脑袋:“你的睡衣扣错了扣子,淡蓝色的露出来了。”   如果是当年,如果自己是男的,大概卿微已经要嫁给自己几百次了吧?   某个前任救世主默默地想,任由随着门声响动趴在她身上遮住胸前的卿大言咒师在她后背上挠了两下来缓解尴尬的情绪。   于是,准备去打篮球的方来来推开门出来,看见的就是在楼上卿微抱着路俏,衣衫不整、表情很是痛苦。   这是……几个意思?   大型号少年的脸上一瞬间呈现出某种大脑当机的空白。   难道,他刚看上的美女,就这么和他的监护人内部消化了?   一向脑洞奇大的方来来懵头懵脑地走着曲线去开房子的大门,至少前几天饱受蹂躏的经历还让他记得自己得快点溜到小区外面,玩到晚上*点之后再回来,不然这个难得的周末他又要在大妈们的热情中度过了。   倒不是说他对跳广场舞多么的排斥,跳舞的地方就在小区里,周围都是上了年纪的爷爷奶奶,他们都热情得不让人生厌,让方来来的感觉很是不错。   只是想他堂堂壮汉一枚,每天晚上吃完了晚饭都要在一群老奶奶的包围下跳着动作挑战他个人耻度下限的广场舞也就算了,让人气愤的是,凭什么一样是跳舞所有人都说姚全全就跳得比他好?!碰什么一样是扭腰,姚全全扭的就是漂亮的水蛇腰,他扭的就是木桩子?!凭什么一样是抬腿,姚全全抬腿就是姿势正确,他抬腿就被人说动作夸张?!   更过分的是昨天跳舞的时候,姚全全不但非要站在他旁边把他比成渣,还讽刺他跳起舞来像是干架的猩猩。大妈们虽然并不赞同姚全全还让姚全全道歉,方来来的一颗水晶少男心依然碎了满地。   所以今天他要躲出去,坚决不要去跳舞了。   干架的猩猩打球兼干架去了,老子不伺候了!   打开大门,初冬的冷气从门外翻滚而入,方来来看见门外的景象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宋大妈、陈大妈、刘奶奶这几个小区广场舞的骨干份子都在他家的门前排排站。   越过她们的头顶,少年还看见了几个老爷爷在她们身后或坐或站。   “哟,来来你这么早就出来了?吃了么?奶奶今天早上蒸了小白菜的包子,你尝尝?”陈大妈热情地从自己手臂上挎着的包里掏出了毛巾包裹的饭盒。   包子的热劲儿穿过过不锈钢饭盒透到了外面包裹的毛巾上面。   在冬天的冷意里,这样一个饭盒让脑洞少年方来来感受到了春天一般的温暖。   “陈、陈奶奶,您不用这样……”昨天姓姚的那孙子(zei)我完全没放在心上,你一大早来安慰我我多过意不去啊。   “来来呀,小路起床了么?”陈大妈笑得一贯和蔼可亲,说出来的话却完全不是方来来脑补的那样。   小路?又关那家伙什么事儿?潜意识里一直避着路俏的方来来听见这个名字就觉得有一点点的不舒服。   一向比较严肃的宋大妈看见小孩儿这么傻愣愣的,忍不住想笑:“你放心,我们不是来堵你去跳舞的,我们是来接小路的,今天我们和小路一起出门。”   陈大妈偏头从方来来的胳膊缝里看见了走下楼来的路俏,她举着自己的包子招呼着:“小路啊,我给你带了包子,你是现在吃还是路上吃呀?”   看见了小路,陈大妈非常自然地从方来来手里把饭盒拽了出来举着跟路俏献宝。   一群大妈看见了路俏就都挤进了房间里,看见路俏只穿了一套粉扑扑的运动服都七嘴八舌地让她换掉。   “别穿得这么嫩,我记得你有件黑色的风衣蛮好的呀,穿那个吧。”   “哎哟,小路你的头发很好呀,又黑又长,以前都没看出来。”   “小路穿粉的也好看的,多显肤色呀”   在气温不过是个位数的天气里,路俏穿这身是真没觉得冷,可是大妈们觉得冷,还觉得她今天不该穿这样的颜色,路俏从善如流地换成了亚麻长裤毛线衣外面套着黑色的风衣。   临出门又被宋大妈强制地在脖子上套了一条围巾。   从大妈们进门就被忽略的方来来捧着自己心里的破碎水晶看着人们蜂拥而来又呼啸而去,只有被遗忘的他,觉得这个冬天真的好冷,好冷……   上了大巴车,路俏注意到今天的老爷子和老太太们都穿的很正式,陈大妈不再穿艳红艳紫的运动装了,所有人都是或黑或灰的上衣,无论擦到发亮的皮鞋还是一丝不乱的发型都在昭示着他们今天去的地方不一般。   陈大妈让她端着捧着饭盒暖手,兴致勃勃地跟她说:“今天咱们小区组织老干部参加爱国主义活动,坐车得一个小时呢,赶紧尝尝大妈的包子好吃不?”   路俏乖乖地咬了一口包子,菜汁和肉香味都很足,几个大爷闻到香气都跟陈大妈讨要起了包子,这位得意洋洋的老太太又一次成功地得到了别人的赞赏,那话就越发地多了起来。   “我还用高压锅炖了羊肉,等咱们从英灵塔回来就能吃啦,到时候我给你送一碗过去。” 第24章 玉坠   等我们从英灵塔回来……   路俏觉得自己嘴里的这口包子特别的难以下咽。   英灵塔,从章宿的嘴里说出这个词的那天起,这三个字已经在她的心里辗转了几百次,她一直想来看看,又一直觉得还不到时候,一个并不完整的她似乎并不该出现在她旧时战友的面前,或者说,作为一个活着的人,她不知道自己该用怎样的面目去面对那些已经远去的灵魂,。   没想到今天她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被这些疼爱她的大爷和大妈们拉上了“贼车”。   车上的人们衣着肃穆,气氛倒还算轻松,几个老爷子在研究着棋谱,偶尔有妙招还状似不经意地偷瞄路俏一眼,路俏都没有注意到。   因为陈大妈一定要拉着路俏和她一起坐,所以刑大爷被赶去和同样被老伴抛弃的宁老先生坐在了一起,就在陈大妈和路俏身后的座位上。   话题从包子到早餐,然后到了这辆大巴的品牌和发动机构造,中间按照惯例依旧穿插着掐架和风凉话,一群人说着说着,就说到了他们今天的目的地。   “英灵塔呀,真是该常去,多看看先辈们都为我们做了什么,人的心胸就会更开阔一些。”一个头发全白的老爷爷说这么说道。   “坠星之战啊,我有个叔叔就是个弦炮兵,二代弦炮兵,十不存一啊。”说起那场战争,这些老人们远比别人有更多的关注点和故事。   “二代啊,还算是好的,总是能活几个,想想一代弦炮兵再想想铁骨战士,那真是用命填出来的。”有个老人叹了一口气。   宁老头儿扶了一下眼镜,今天为了参加这个活动,他不仅拿出了自己压箱底的黑色羊绒大衣,还用自己老伴儿的头油给自己梳起了一个大背头。   结果现在他都不敢碰自己的头发了,一碰就是一手的桂花香味,清了清嗓子他说道:   “当年追星之战,全球人口减少了一大半,说是战争不过是我们现在的说法,当时的人类是真的要灭种了,从结果上看,参战军人的死亡率远高于平均值,那些人就是抱着自我牺牲的信念去战斗的,所有战死的人都是英雄,所有参加了那场战争的人都是英雄。”   此时穿着黑色风衣没摘下粉色头绳儿的“英雄”还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发呆。刑老爷子微微起身看了他前面一直低着头的路俏一眼。   从兜里掏出了一个橘子,轻轻戳了戳年轻的女孩儿。   “晕车就吃个橘子。”   路俏从沉思中被惊醒,抬手、道谢、接过橘子每个动作都没有一点问题,让人根本难以觉察她的深思已经在百年间游荡了几回。   “有时候啊,我就想,如果我活在那个年代了我该怎么办。”一位行伍出身的军区老干部嗓门很大,牵动了路俏的注意力。   “那个时候就是战即死啊,我问我自己有没有去战斗的勇气呢?我当了一辈子兵,打死的敌人不少,但是综合下来,每次的存活率都不会让人绝望。”   绝望本身,才是大型战争最可怕的地方。   宁老头扭头看向他,脑后几缕随着他的动作被甩起,跟他并排坐着的刑老爷子只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溅到了脸上,拿手一摸。   好香!   那个老军人摸了摸自己现在已经并不灵便的右腿,笑了一下:“我如果现在斩钉截铁地说会,那是我不要脸,但是我说我不会,那是我自己瞧不起我自己五十年军龄,所以啊,我就不知道我会不会。”   临近座位的几个老人都笑了。   他们安享如今的宁和昌平,去自比英雄那是亵渎,去否定自己那更是对不起曾经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和奋斗了一生的自己。   幸而世间不会再来一次坠星,所以他们还能如此时一般闲谈自嘲。   一个多小时很快过去了,车子驶出都城,沿着山路走了一段就到了英灵塔的脚下。   大概是因为坠星战争胜利纪念日要到了,英灵塔外停着的车辆格外多一些,老人们相互搀扶着下了大巴,拿出自己的老年人优待证走了绿色通道进了英灵塔。   路俏的老年人优待证是从来不用的,退役军人证件她也没放在心上,大爷大妈们殷殷嘱咐,她一定要去找他们,才放她去入口处排队。   “妈妈,那是天使么?”   一个小女孩儿指着上面问她的母亲。   路俏也随着她指的方向往上看去。   一个巨大的石头雕像矗立在英灵塔的顶端,修长的骨翅向前并拢,遮住了其中身材并不高大的女人。   “那不是天使,那是路乔上将。”   女孩儿的妈妈赶紧握住自己女儿的手指,用手指对着别人是不礼貌的,哪怕那只是一座雕像。   那个女人,头微微低垂,手中握着长长的弓箭,她好像在看着自己脚下的生灵,看着他们如何幸福平安,而她即将展翅而去。   在路俏的身后有一个男人在向自己的学生们讲解这座雕像:“这个雕像的名字叫做就叫‘俯瞰’是目前国内最大的路乔的纪念雕像,为什么是说是国内呢,因为在南海岛国,当地的人用一整座岛上的山为路乔打造了全世界最大的石雕造像。据说啊,当时光是在英灵塔的顶端设置一个怎样的雕像,人们就争论了几个月的时间。现在我们能找到的这一个雕像的造型预案就有五六个版本,人们大多倾向于‘女战神’的版本,就是我们在别处看见的路俏手握弓箭射向群星的那个版本。”   俯瞰?   路俏仰着头对视着英灵塔顶端那个面容平静的女人,她喜欢这个雕像,也喜欢这个雕像的名字。   在她的身后,学生们在老师的带领下向着空中垂下翅膀的救世主鞠躬致意。   英灵塔,修建于战后六年,里面寄放着所有人们还能找到的坠星战争中为人类浴血奋战乃至献出生命的烈士们的遗体或遗物,它依山而建,自下而上共计十一层,在塔顶是仿造人类史上最伟大的战士之一——路乔的形象而雕凿的巨型全身造像。   这是一栋有争议的建筑,因为关于它的归属权,这个国家与联合国争吵了十六年,这也是一个有争议的雕像,因为人们印象中的路乔应该像是一个不败的战神,可这个雕像表现出的只有平淡和隐隐的疲惫。   路俏跟在那群学生的身后走进了英灵塔,仗着一张嫩皮子,她混在那个年轻男老师的身后听着他讲解这些英雄的种种。   “这里是主要陈列的在坠星战争留下的影像资料,因为马上要到战争纪念日了,所以英灵塔把一些很珍贵的资料都摆了出来。”年轻的男老师指了指大厅正中一张小小的黑白照片。   “比如这个,这是目前为止能找到的最全的铁骨战士的集体照,一共有三十六个人。”   黑白的照片是几张残损的碎片拼出来的,照片边缘虽然破碎却并没有变黄,显然是在无氧的环境下被人们精心保存。   学生们走上前看着文字介绍,最后一行“三十六人全部死于粤海战役”格外的醒目,尚且年轻的他们不禁叹息,也有心思敏感的人在展厅低沉又悲壮的配乐中被勾动了心里那点伤怀怜悯。   这样的感情,在这个大厅里激荡,只有两个人的神色毫无变化。   其中一个人自然是路俏。   路俏静静地看着那张照片,有些人的脸庞那么的年轻,有些人的笑容还那么鲜活,如果抛去英雄的身份,他们的形态其实非常的狰狞。   或是有蟹钳一样的手臂,或是有巨大的头颅,或是腿的外面附着着厚厚的骨骼,让那人看起来像是一匹畸形的劣马。   大多数的人都有一双翅膀,没有雕像上路乔的那样庞大美丽,甚至可能是可笑滑稽的。   也是这些人,在粤海战役中拖住了五艘行星级别的飞船整整五天,五天就足以让粤海避难所里百分之八十的人安然撤退到大陆的西南。   五天之后,带伤远赴战场的路乔只来得及收下最后一名铁骨战士的遗物——一个小小的玉坠子。   半截身体已经灰飞烟灭的铁骨战士双手还抱着一艘行星级战舰的残骸,他的手臂像是一对蟹钳,就是这样的一对蟹钳,撕裂了半个星舰。   看见路乔的时候,他根本已经不识得人了,嘴里叼着的玉坠子从牙齿开始碎裂的嘴里掉了出来,他说:“我家,有一棵,杏花树……”   我家,有一棵,杏花树……   路俏觉得自己的眼眶有一点干涩,她的手指轻轻颤抖,一枚小小的,小小的玉坠子,出现在了她的指尖。   原来,这才是我一直惦记去做的事情。 第25章 龙骨和橘子   龙骨,是庆朝王室发现的一种很特殊的物质,它能与人的身体连接在一起,让人们拥有坚不可摧的外骨骼,它也会与人的身体逐渐同化,让人与变得一样的坚韧,所以即使铁骨战士们在战争中逃过一劫,他们也会在很短的时间里身体逐渐僵化,包括心脏和大脑。   在战场上,它能让战士们获得与外星飞船抗衡的力量,脱离了战争,它也会给同一些人带来无尽的痛苦。到了战后的第三年,所有的铁骨战士都躺进了坟墓。   这就是龙骨,造就了铁骨战士这样的强大存在,又杀死了他们。   只有路俏是唯一存在的意外,她曾经一度被龙骨同化,并且是同时期被龙骨同化程度最高的人,可是机缘巧合之下,在一百年后的今天,她继承了龙骨全部的力量——她同化了龙骨,事实上她的身体不仅能够同化龙骨,还能把别的东西同化进自己的身体里。   比如这个小小的玉坠子,这个一直被她藏在胸前,直到百年之后铠甲碎裂她被人发现的时候,她下意识的把这个玉坠子埋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直到整整十八个月过去了,她才在这里找到了这个玉坠的主人。   “大虎头,我会在家门口种上一棵杏花树,就让你的玉坠子替你看着吧。”   谁能想到原本分不清是呓语还是嘱托的遗言,等了一百年才被人想起要去实现。   哪怕是救世主都未必能找到一个百年前连姓都没有的人的故乡,也就更不可能找到那不知是否还存在的一棵树。   这个和平的世界里有千千万万的杏花树,它们都比你最爱的姿态还要美,因为不再生于焦土,不再见证生死离别。   所以它们与你相伴,你一定不会觉得寂寞。   随着人流继续往外走去,两侧的墙壁上还是一些烈士们的照片和文字资料,有些文字很陌生,有些名字很熟悉,路俏一边走,一边看着后来的人们用文字记载着她同伴们的死亡。   在铁骨营里从来不服从她管束的葛成死了,没有死于僵化也没有死于战争,而是在战斗胜利之后自杀了。   没人知道他为什么会死,因为他不识字,所以就连遗书都没有。人们之所以能对他有印象,只不过因为他是战后第一个死去的铁骨战士而被史学家们多写了几笔而已。   罗小飞和詹秋雁都熬过了战争,他们是在结婚之后的第四个月一起死在了新房里的,也算是应承了他们的誓言,做了一对永远在一起的鸳鸯,只不过詹秋雁是死于身体僵化,罗小飞是自杀而去罢了。   心中没有痛苦的人是永远不会理解自杀者的,因为死亡的恐惧才是人类自有文明以来最想战胜的敌人,文明本身就代表了人类的群体意志。所以,自杀,就是一个人类个体对这个强大敌人的全盘投诚。   葛成也好,罗小飞也好,他们没有赢得坠星之战的胜利,但是他们等到了战争与死亡之间的那一线光明,沐浴着这样的光,他们又在与死亡的搏击中缴械投降   走过遗物陈列馆,路俏并没有见到什么能够引起她对伙伴回忆的东西,大概是因为真正宝贵的东西总是随身携带,想来这些人大概是觉得哪怕和自己一同湮灭,也胜过在那个无望的世界上两相分离吧?   在遗物陈列馆的出口处,一套青色的庆朝宫女服装款式的衣服被悬挂在玻璃柜里,年轻的老师对他的学生们故作神秘:   “你们知道为什么这里会有一套前朝宫女的衣服么?”   “这也是遗物?”有的学生仔细打量着宫女服装上面的绣线,非常不解,“老师,这件衣服明明是现代制成品。”   作为历史专业的学生,他们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年轻的老师有一同偏棕色的短发,身体有些偏瘦,脸部的轮廓柔和可亲,一看就是一位在学校里人气很高的师长。   “因为,最早接收铁骨战士改造的那群人,就是庆朝皇宫里的宫女呀。”   路俏并没有听见他这段让学生们都惊叫了起来的解说,因为另一边陈大妈和刑大爷已经看见了她,招手让她过去一起走。   聊完了宫女与铁骨战士之间不得不说的故事之后,那位男老师抬起头,发现那个默默跟在他旁边的年轻女子已不见了踪影。   “这么多年了还对自己的外貌没有自觉,长得那么漂亮怎么可能不被人发现呢。”   他这样自言自语了一句,又带着自己的学生们走向了与路俏完全相反的地方。   ……   回程的路上,老人们的情绪并不高,明明英灵塔他们每年都至少来一遍,可是每次他们都觉得自己又被沉淀了一分。   刑老爷子沉默地给一个橘子剥皮。在十几分钟之前,他看了第十次山巅狙击战的战场复原视频,当演员扮演的韩玉致上校只剩一只翅膀还抱着一个陨石级别飞船试图撞击另一个行星级星舰结果失败的时候,这个老爷子的手上青筋毕现,弄得陈大妈只能先停下给自己擦眼泪的手赶紧去安抚自己家这个外冷内热的糟老头子。   上了车之后,陈大妈开始跟刑大爷算账了:“你说你,连个视频都不能让我好好看,激动什么?不知道你自己血压高么?!”   刑大爷继续剥橘子皮,假装自己听不见。   在文献展馆里,宁老爷子也被一个烈士手书的一副字给弄得心里发苦,字的水平如何且不说,单说内容已经让宁老头儿捶胸顿足了   “不战不死无奈何,此战必死奈我何。”这样一个痞子气十足又乐天的年轻人,就这么去参加了一场“此战必死”的战争,然后把自己的生命留在了那里。   一个人不畏死亡,自然是死神也对他无可奈何,可他还是死了,任由一百年后一个满头桂花头油香气的糟老头子对着他的字迹长吁短叹。   “这么和我脾胃的一个人,怎么那么就死了呢。”   他喟叹许久,精神不振,直到此时听见了现在陈大妈对刑大爷的数落,倒是让他迅速恢复了过来。   哎哟,刑老冰棍果然是个妻管严,现在就知道闷头弄橘子。   宁老爷子乐得看戏,津津有味的样子就差抓一把瓜子慢慢磕着了。   趁着陈大妈不注意,刑大爷捣了一下老宁头的腰。   “哎哟!你挨训就挨训,你打我干嘛呀?!”   把橘子瓣儿给了自己老伴的刑大爷只说了四个字:“桂花味的。”   言下之意是如果你不帮我解围,那我就跟别人说你擦桂花味的头油。   半分钟前还做看戏状的宁姓老外交官立刻怂了,他清了清嗓子跟车里的同伴们说:“路上还有一个小时,咱们也不能一直这么干坐着,要不咱们就唱歌吧。”   手往下一大,他先起了个头:“我与漫天星辰作别,今夜我要离家远行。”   他唱的这首歌就叫《星辰别》,曾经是弦炮兵们中间最广为流传的歌谣之一。   即使是一百年后的现在,这首歌也是中学音乐课本里的选学歌曲。   老宁子起头了,后面自然有人接得上:“我把家中的一切交给我的姑娘,我的姑娘啊,你等我——回——来。”   “我与漫天星辰作别,你是我敌人的故乡,我把心中的一切交给我的炮筒,我的炮筒啊,你随我——前——行。”   “我与漫天星辰作别,明天你将把我遗忘,我把最后的血也流在这里,我的血啊,你再多一点,让我再多撑一点。”   “我与漫天星辰作别,只愿金色的光芒将你等毁灭,我的家中一切早已湮灭,我的姑娘啊,在地下等我长眠。”   “我愿用我的一切、我的炮筒、我,的血,换来,星辰坠灭一同长眠,一同——长眠——”   第一代的弦炮研发出来之后,虽然能有效地打击陨石级的小型飞船但是因为材料不足,炮筒的质量很差,炸管率极高。这也就导致了第一代的弦炮兵绝高的死亡率,常常有人死了炮还在、只是炮筒不能使用的情况,所以背着炮筒慷慨赴死,成了一代弦炮兵的真实写照。   一首歌唱完,大家的情绪都被调动了起来,又有人领着大家开始唱《铁骨》,接着是《不归人》和《天战》。   就在这样跨越了百年的歌声里,路俏看着窗外也与身后的英灵塔作别。   一场英灵塔之旅,恢复了能力也恢复了部分记忆的她有漫长的时光去缅怀和追忆她战友和爱人,他们中的一些人还有愿望没有达成,他们中的一些人还有该做的事情要有人替他们去做,更重要的是,她要好好活着,然后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去。   正在路俏深吸一口气,隐约觉得自己已然超脱的时候,她的移动电话响了。   “喂,您好,是路女士么?有个叫方来来的男孩子因为涉嫌打架斗殴,现在就在我们派出所……”   方启航,有你这个惹麻烦的重孙子在,我觉得我会在想起你之前先恨上你呀。   退役的救世主也想叹气了,活着怎么就这么累? 第26章 毁约&教训   林卓带着方来来灰头土脸地从派出所里出来,苍天作证,无论是进了特殊部门之前还是之后,他林卓一辈子进公检法系统都是挺胸抬头进去,趾高气扬出来。没想到现在竟然就栽到了路俏(重孙子)的手里,别说气势了,连脸面都赔光了,面对着某人记录在案的斑斑劣迹,他只能点头哈腰听着一个小警员的一连串的教训。   他还从没这么憋屈过!一边想着,林卓一边心塞地打开车锁,扭头又看了方来来一眼,一想到自己这份忍耐还是为了这么一个第八次进派出所的打架狂,他觉得自己的心塞指数又全面上扬了。   “这么臭着脸干嘛?”方来来一条手臂上缠着绷带,额头上也糊了一块纱布,从派出所出来之后,他的表情立刻由刚刚痛心疾首诚心悔改的装乖变成了无所谓的惫懒和隐隐的兴奋。   当然,这种兴奋的情绪他自认为很隐秘,看看自己的手臂,他觉得自己就故意伤了一只手也是值得的。   林卓瞪着他,打架挂彩就算了,还会被警察抓到,很了不起哟?!   “我不是说过没事儿不能打扰路俏么?为什么今天把路俏的电话给警察?”   电话号码被写进了笔录里,他还要回去写报告申请把这份笔录封存或者销掉,今晚又得赶回总部加班了。   方来来觉得自己很有理:“我打你的电话打不通,再说了,路俏是我的监护人啊。”出事了当然要找监护人了,怎么,她路俏是国宝啊,光担着监护人的名头什么都不用管啊?   今天因为某个国宝的突然出行而进入一级戒备状态的林卓清咳了一声:“今天我是特殊情况,以后这种事情还是直接联系我。没事儿不要找路俏。”如果让路俏面对刚刚那个唾沫横飞的小警员,说不定她那个脑子又会掰扯出什么奇怪的逻辑,然后理直气壮地把警察局拆了或者把你杀了。   被路俏坑了好几次的林卓心有余悸。   “哦。”方来来无所谓地答应了,如果不是新来的片儿警那么烦,他也不会把路俏的电话给出去呀。   两个人正要上车,一个个子不高的年轻女人穿着黑色的风衣戴着灰色的围巾也走到了这里。   说路俏,路俏就到了。   看见了方来来的第一眼,一如既往瘫着脸的路俏开口就对他说:“你的五百万没有了。”   方来来用自己完好的那只手挠了挠头,装死不说话了。   路俏撕掉给她钱的那份合同又说什么给他五百万这种事儿,他压根儿就没放在心上,谁会真的开口就给刚认识的人五百万啊,但是现在看女孩儿的表情,他觉得自己说不定……真的……错失了一大笔小钱钱?   五百万?什么五百万?对于路俏和方来来资金状况都很了解的林卓左右看了看站在自己两边的“重祖孙”两个,但是显然,没有人顾得上解答他的疑惑。   好吧,毕竟人家是一家人,我就是个外人。   他摸了摸鼻子,惊讶地发现此时方来来的态度明显收敛了很多。   “打篮球的时候他们来抢场地,我就没忍住,以后绝对不会再给你添这种麻烦了。”以后这种事儿我一定都去麻烦林卓,真的。   不知道为什么,方来来直觉现在的路俏不好惹,某些方面似乎已经和当初刚见面的时候判若两人。   不得不承认,他的感觉确实很敏锐。   路俏的视线从自己重孙子的手臂划到他的额头,最后又看向他的手。   “我带他回去,你先走吧。”看完之后,她的话却是对着林卓说的,“今天麻烦你们了,改天请你吃烤串。”   林卓愣了一下,什么叫“麻烦你们”了?旋即,他有一点心虚。   就在今天上午stj紧急调派了二十个人在路俏的之前和之后进入了英灵塔,他们都身手敏捷,还随身携带了能够瞬间释放出十万伏特高压电流的攻击性装备,为的就是防止路俏这个移动的大杀器会在那个充满了她回忆的地方精神失控。   与此同时还有四五个心理学家行为学家被转车接到了stj的总部通过连接的监控录像来观察路俏的神情举止,他们也想用这种方式来观察路俏记忆恢复的程度以及未来可能恢复到的程度。   stj本可以很轻易地阻止路俏前往英灵塔,只要告诉提前告诉她这次退休干部们要去的目的地就可以了,可是他们没有,任由那个女孩儿上了客车,奔向他们自认为尽最大努力维持安全,其实整个部门都要准备好写检查的“防护圈”里。   一面是充满了不确定性的危险人物,一面是他们监察路俏的目的——她的记忆和她的能力,他们在选择了后者的同时也破坏了当初由路俏和他们头儿谈好的协议。   按照他们头儿的说法,想要和一个不愿意限制自己的路俏交流,每一步都是走在刀尖儿上。   这就是巨大能力的可怕之处。   因为一个“们”字儿就想了这么多的林卓觉得自己有必要和路俏解释一下,不然明天这个大脑沟回形状奇诡的家伙脚踩传达室拳打四层楼,他们stj的整个部门就可以跟这个世界说再见了。   这么一想,风有些凉。   “路俏,那个,今天的事情……”   在他刚刚思索的时候,路俏与方来来之间的话题已经进行到了方来来身上的伤口情况,深度、形状、大小、失血量、止血程度和手法,曾祖母都对自己的重孙进行了“亲切”慰问。   问得方来来出了一身的冷汗。   为什么,有种危险在逼近的感觉呢?   听见了林卓的声音,此时的女孩儿总算算是把注意力分给了别人一点:   “没事的,我早就知道你们对我的监视不可能因为我的态度而停止。所谓“协议”制定的根本出发点就是‘不信任“,以我现在和你们的相互信任程度上来说,无论是隐瞒还是见机行事都是可以发生的。”在英灵塔中的她虽然心情激荡,但是并没有变成傻子,那些窥探的视线怎么可能察觉不到呢。   再说了,如果没有做准备,他们又怎么可能放任自己去往一个可能会让找到记忆的地方?   这样也好,从此以后她与stj之间各自都有秘密,互相利用又防备,顺便也能在人际关系上多一堵墙,路俏自己明白这样的情况实际上对自己更有利一些。   她好像说的很有道理啊。林卓又一次被路俏用神奇的逻辑带进了沟里,一直到回了办公室才意识到,她这个宽宏大量的说法背后的意思,就是她也可以隐瞒stj。   那时的林卓心塞指数再度大幅上涨,已经逼近了历史峰值,这是后话,此时不提。   林卓驱车离开,路俏带着她的重孙子慢慢地往家走。   天气很冷,风很大,方来来的外套被他丢在了打架现场,现在只穿了一件套头衫,感觉有点冷。   “路俏,要不咱们打车回去吧,我掏钱。”走了十几分钟,方来来又打了一个哆嗦,终于忍不住说道。   路俏一步不停地继续往前走:“按照这个速度,再有一个小时就到家了。”   方来来:“……”你确定到时候和你一起回家的是我,不是一根冰棍?   又走了十分钟,方来来再次提议:“路俏,你吃晚饭了么,我请你吃点东西吧,路对面那家火锅店的牛肉挺好的。”   路俏:“家里有陈大妈送来的炖羊肉,回去烫烫就能吃了。”   方来来:“……”你回去能先烫烫我么?   又走了十几分钟,方来来觉得自己现在身上已经走到发热了,但是伤口疼,身上挨揍的地方也隐隐作痛,肚子里又饿的要命。   下午三点多的小道两旁有一些路边摊开始上工了,冒着白气的锅子让他情不自禁地吞了吞口水。   满心怨念地瞪一眼路俏的背影,如果是别人这样对他,方来来早就揭竿而起把对方揍个满脸开花了,只是面对路俏,他还十分之忌惮。   跟着路俏从小路再拐到小巷子上,大概是两个家属院儿的夹道,非常的偏僻,只有两堆不知道被谁扫起的落叶下面也积着黑色的泥巴。   这时,路俏突然停下了脚步,又冷又饿又疲惫还有点气恼的方来来也跟着停了下来。   “好了,这里没有。”路俏转过身,面无表情地对他说。   啊?没有什么?方来来有些不明所以。   这时,路俏开始摘自己脖子上的围巾,妥当地叠起来,放在一旁矮墙上干净的地方,放好之后她又看着方来来。   “欺负普通人的感觉好玩么?”   她毫无起伏地说。   在晕黄的秋末,让方来来狠狠地打了个冷战。   教训(二更)   方来来退后了一步,今天一直若有若无的危机感终于在此刻成了现实,他强装不解地说:“什么普通人?路俏你在说什么呀?”   “能够用很轻微的力量就让别人痛苦,是不是很奇妙的感觉。”外表年轻的女人说的很轻描淡写,她有瘦削的身材和不高的个子,还有一张看起来稚嫩又呆板的脸,现在这些似乎都没有变化,似乎又有什么把一切都改变了。   方来来又退后了一步,再退后三步他就能有把握逃出这个夹道,只要三步就够了。   路俏的脸上竟然似乎带了一点点笑容,她依然神态轻松,完全不在意方来来想要逃跑的意愿,仍是保持着自己惯有的慢吞吞的语气说道: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本来你和别人们都是一样的人,可是转瞬之间,你就变成了一个可以轻易夺取别人性命的人。别人的骨头在你的手里握着,轻轻一捏就能断掉,别人的心脏在你的手掌下跳动,轻轻一压就能击碎,普通人的争吵和欢喜就像是*鸭鸭的吵闹一样毫无价值,因为你可以轻易就改变一切。”   穿着一件薄薄的衣服,已经在冷风里走了半小时的方来来,此时的额头已经满是汗水,他可以确定,自己自以为掩藏很好的秘密,路俏可能早就知道了。   在那一瞬间,方来来动了杀心。   是的,路俏是很强大,有神秘的身份,有强悍的身体,可是现在的自己也一样啊,他有来自三十年后的搏击技巧,还有熟知的未来,只要他能度过今天这一关,就一定能凭借自己的资本闯出一片天来。   在他获得力量的时候,他认为道德与法律对他已经丧失了约束力。   方来来在想什么,路俏的心里很清楚,从第一天见到方来来的时候,她就知道方来来是个□□烦,无论是肆无忌惮的打探与审视还是手段粗糙不怕被人揭穿目的的小聪明,这些都是需要依仗的。   从一开始,他的依仗就是与他身体还不能匹配的力量。   正是因为手臂会有力量失控的情况,所以哪怕是在交谈的时候,他也会不自觉地绷紧手臂,因为锻炼某些高端的技巧,所以他的肌肉线条有一些不协调,正是因为调动了平时不常使用的肌肉。   这些再没有人比路俏更清楚了。   因为一百多年前,她都经历过,体会过。   一个年纪不过十七岁的孩子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状况,路俏不知道,也对来龙去脉毫无兴趣,这些也并不妨碍她讨厌一个拥有力量却自以为是的小家伙。   如果不是因为方启航,她真的会在第一时间把这个小子赶出家门。   而今天,她之所以突然与这个家伙摊牌,是因为她发现这个家伙身上又出现了她熟知的东西。   得意,今天她见到的方来来得意非常,因为他已经从几个普通人的身上确认了自己的强大实力,又同样通过自己远超旁人的能力逃脱了法律的监管与惩罚。   在很久很久之前,有这样的几个年轻人,他们刚刚与龙骨融合不久,作为第三代铁骨战士他们凭借融合时更精妙的手段获得了更加强大的天资,他们的外骨骼非常强悍,在战场上屡屡立下卓越战功。   后来的一天,他们几个人冲进了一户富贵人家把一家人都虐杀了,因为这家人拒绝了其中一个年轻人弟弟的求亲。   这件事情在当时的清世军掌控者看来真的是一件小事,一个面对强敌的国家需要的是勇敢无畏的军人,它并不会在乎这些人是不是拥有着让人难以容忍的品格,谁会在乎一把刀里面合金的比例是否完美呢?作为使用者来说,只要刀够锋利够好用就够了。   只是,等到来自朝廷无伤大雅的“申饬令”送到清世军驻地,时任清世军副都统的路乔已经亲自执行完了那几个人的死刑。   路乔给了他们反抗的机会,在多对一的对战中,他们被路乔一个人亲手打碎了外骨骼,然后在全军面前被割下了头颅。   此时的路俏不记得那些年轻人都是什么样的面孔,可是她已经想起了化名路乔的自己在向自己队友下杀手的时候是在想着什么。   一个不能控制自己却又拥有强大力量的人,那是魔鬼。   因为没有人比路乔更加知道龙骨的强大和令人绝望之处,所以也没有能理解路乔为什么一定要杀死那几个还是孩子的战士。   那是路乔的人生中第一次对人类下了杀手,为此她付出的代价是撤职、禁闭、当众接受鞭刑,直到飞船们再一次来袭,人们需要她再次用自己的身体去抵挡来自外来者的屠戮。   当时,路乔的上级是一个当了三十年官儿的矮胖子,他的品阶是二品武威将军,可他其实从来都没上过战场,之所以能平步青云,靠的都是能钻营会变通的本事。   在路乔被放出来之后,矮胖子将军置备了一桌酒席给她洗尘,一边喝酒,他一边说:“有些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能交代了,我们也就先交代着,想要弄死几个兵还不容易么,你但凡有个心思下面自然有人就替你做了。现在这样明目张胆和朝廷对着干,你不正是自讨苦吃?堂堂一个四品提督当众受刑以后还怎么带兵?”   路乔说了一句话,也正是如今的她今时今日想要对自己的重孙子说的。   “凡有异力者,无谓目的,不计身份,必先学得一字——怕。”   “现在的你是有很强大的力量,但是不管你想做什么样的事情,不管你是个怎样的人,你必须先有畏惧之心。”   畏惧?我为什么要畏惧?   方来来根本听不懂路俏在说什么,他也不感兴趣,他仍在逃跑与灭口中挣扎选择,并且越来越倾向于后者。   杀了她,杀了她,只要杀了她前面就是一片坦途,他会像自己获得的未来记忆中那样成为功勋卓著的将军,拥有无数美人的垂青,会有无数的崇拜者。   方来来的心里似乎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叫嚣着,让他的心跳都不自觉地加快了起来。   只要杀了这个人,杀了她,杀了她!   “拥有力量之后,你必须要控制住自己,就像……现在有种东西叫核能,因为爆炸了很可怕,所以核能发电站都要有很严密的防护。”路俏从自己看的常识书中终于找到了一个恰当的举例。   “我,我会的。路俏,我错了,我不该用那些混混来实验我的攻击手法到底对不对,我也不该把人打伤之后还给自己来两下假装自己是受害者,我真的知道自己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你放过我这次吧。”方来来低下了头,显得那么的可怜和乖巧,这是他最擅长的状态。   没有表情的女孩儿没有表情地摇了摇头:“我的脑子是偶尔不清楚,但是我不傻,一个正常忏悔的人不会往自己的两只手上蓄力,你想要杀我。”   她的话音没落,本想佯装认错让路俏放松警惕的方来来已经冲了上来。   他的双手握拳,唯有中指骨节凸起,两只手的方向直冲着路俏的头部要害而来。   “哦呜——!”转瞬之间,杀意骤起的少年就捧着自己剧痛的双手跪坐在了地上。   痛,好痛!为什么她的头这么硬?为什么自己这双力气上足够洞穿花岗岩石板的手现在会疼到像是要掉下来一样?!   被stj科研院们比作野蛮陨石的女人轻轻晃了晃自己的脑袋:“既然你先出手了,那就别怪我了。”   方来来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一股完全超越了他身体承受极限的剧痛猛地袭上了他的腹部将他掀翻在地。   “你不是有很多高明的技巧么?来我这里试试吧。”路俏踩着方来来,一本正经地建议着。   “你这样是违法的,你是我的监护人,你不能打我!”少年挣扎着呲牙咧嘴地说道。   路俏又笑了,依然是缓缓的,很甜很暖的那种笑容,但是在现在的方来来看来,这样的笑脸只让他觉得极端可怖。   “你认为你的力量能够让你欺瞒法律,为什么有会寄希望于比你要强大的力量会被你看不起的法律所限制呢?今天我在这个没有监控摄像的地方把你打死,有几百种做法可以顺利脱罪,比你打人之后给自己伪造伤口还简单。”   一字一句地说着,她脚上的力量又重了那么一点点,一点点。   方来来似乎听见了自己的腹腔被踩爆的声音。   “你以为力量是什么?力量是自我控制的决心。”她轻轻抬脚,又轻轻踩了下去。   “力量是对规则的捍卫与尊重。”又轻轻抬脚,又轻轻踩了下去,这次的位置是方来来的胸腔,身高一米八六的壮汉体型少年哀嚎了一声又戛然而止,因为他似乎感觉到自己的肋骨已经压迫着心脏。   “力量是知道,生命掌握在别人手里是多么的可怕和绝望。”方来来的脸已经开始涨红,他的心跳就被控制在别人的脚下,仿佛下一秒,他的未来他的梦想他刚刚获得的力量就会随着心脏的爆裂一起消泯。   不——   视线已经模糊的方来来并不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涕泪横流,脸上满是恐惧。   自认逻辑能力已经有显著提高的路俏并没想过现在就打死这个年轻人,毕竟不教而诛是她这个长辈的错。   所以她现在在很认真地教训。   既然你不懂怕,那我就打到你怕。 第27章 发现   在若有似无的记忆中,这似乎是他的第二次死亡。   第一次死亡是在他几个月前的梦里,他成为了三十年后叱咤风云的将军,拥有三四个至交好友,五六个亲信小弟,七八个合作伙伴,九十个红颜知己,一生平步青云万事顺遂,才四十多岁就成为了中将,四十五岁的时候更是成为了军方最有权势的强硬派之一,统帅着百万大军和上百艘飞船、带着地球人复仇的怒火扑杀向了宇宙——结果在飞船故障爆炸的时候死掉了。在梦里的一切虽然都感同身受,但是梦就是梦,对于一个清醒的人来说,梦中的感情是可以渐渐淡掉的,何况他从一开始的注意力就都放在了努力记得“未来”发生的种种,努力去适应自己在一场睡梦中获得的力量,那些情感的东西自然就淡忘的更快了。   第二次死亡就是在几个小时之前,他死在了一个窄窄的小巷子里,刚刚当了她监护人没多久的那个年轻女人亲“脚”杀死了他,在临死前他已经痛苦到看不清任何东西了,唯独对方脸上那点轻轻的笑意和完全没有任何感情存在的双眼是那么明晰,那样的神色,仿佛她并不是在杀死一个鲜活的人,而是一个应该被处理掉的废弃品,伴随着那一下下落下的脚,把他的一切都从这个世界上一点点抹杀。   伴随着剧烈的疼痛打入他的身体的,除了将死的不甘之外,还有对那人深深的恐惧——那样强大的力量,太可怕了,再加上那样的一种无所谓,真的太可怕太可怕了。   方来来似乎看见了自己死亡后的剧情,在第二天清晨他的尸体才会环卫工人发现,警察会用一个小时的时间确认他是猝死,匆匆结案草草下葬。   那个杀了他的女人还会像以往一样生活,他喜欢的女孩子不会知道他不再出现的原因是什么,他的狐朋狗友们还可以找另一个冤大头来为他们结账,就连跳广场舞的大妈们也不过长吁短叹一下再去夸奖姚全全跳舞跳得真好,这就是他死去后的世界,这个世界离开了他并没有丝毫的变化。   什么叱咤风云什么中将军衔,这一切都不过是梦里的一道清淡剪影,事实是他死在了自己还不到十七岁的时候,死前涕泪横流卑躬屈膝。   他是一个拥有强大力量的人,他是一个拥有“未来”的人,可是这些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都没有救了他,原来他的那些雄心壮志这些都有一个前提,他要活着。   要活着!   慢慢睁开眼睛,某人的大脑依然一片混沌,在他的眼中,整个世界都是倒立的、摇晃的。   “我是不是脑袋被打坏了?”在找回了自己的语言功能之后他最先关心的是这个,倒立又摇晃的感觉真是太让人难以忍受了,尤其是自己现在还大头朝下,身上全部的力量似乎都在别人的肩胛骨上,   扛在自己肩上的人醒了,路俏自然有所觉察,但是这并不妨碍她不断前进的步伐——抬腿再跳上另一栋公寓楼的房顶。   为了防止自己扶着方来来回家的形象会吓到大爷大妈们,路俏选择的方式是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扛着方来来走“空中路线”回家。   无论是不同公寓的房顶还是路灯的立柱,她有一点生疏地找准位置一个又一个地跳过去,速度也不慢。   因为在痛揍方来来的时候重点打击部位都是胸腹部分,作为一个体贴的“曾祖母”她小心地把方来来正面朝上扛着,任由自己钢铁浇筑一般的肩膀死死地顶着一个男孩儿脆弱的后腰。   所以方来来醒来后依然模糊的世界里有飞速后退的建筑,有天台上夜晚呼啸的冷风,有飘飘摇摇的跳跃感,就是没有路俏。   在那样的摇晃里,傻乎乎的方来来露出了一点笑意,他为两件事惊喜,第一是他还活着,第二是那个让他想都不敢想的女人不在啊。   殊不知,不仅那个女人在,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还会继续“教他做人”。   ***********   y所谓的初恋其实是l与另一个男人的重孙子,现在的l误认为y的真爱确实不是自己,她为了能够更快地忘掉y已经再次结识了自己未来的丈夫,虽然比上一段历史要早一些,但是毕竟流程是对的。   放下心来的“初恋”决定一直等到自己爷爷出生之后再回到未来,于是开始趁机体验起了地球人在一百多年前的生活,每天除了电话定外卖之外,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和动画片、漫画、电视剧、电影相亲相爱一家人。至于做戏的部分?偶尔用悲痛欲绝坚强隐忍的眼神看看y就够了。   可是做戏做久了,人也就难以从中脱身了,天长日久两两相望,这样的他竟然和y真的产生了感情,两个汉子之间的感情戏也算是缠绵悱恻又萌又囧,混合了狗血、误会等等桥段。y成功地从一个隐忍型高富帅变成了一个平胸小白受,让初恋男拿出高大上的未来科技为他解决一切问题。   l结婚之后,y与“初恋男”也就正式在一起了,无论是男女关系还是男男关系,作者每天都来一点啪啪啪的描写,一切看起来都美好“和谐”。   直到l在初恋男预定的日子怀孕的那一天。   “初恋男”不见了。   y到处寻找都找不到自己的爱人,在失魂落魄之下跑到酒吧喝酒又因为酒后驾车撞到了山崖上。   l在知道y的死讯之后突然意识到自己喜欢的是y,在狗屁倒灶的挣扎与觉悟中她开始瞎折腾,终于成功地打掉孩子离婚了,从此抱着自己与y的甜蜜回忆孤独终老。   在故事的剧情结局之后,还冒出来了一个时间神,这个神说,其实是初恋男自己的到来改变了未来,在原本的剧情中l与y在一起之后不久,y就飞机失事挂掉了,l怀着y的骨肉嫁给了自己后来的丈夫,两个人一起抚养了孩子长大,这个孩子就是那个初恋男的爷爷。   这样的小说剧情被卿微放出之后,原本一直处在放射式炸裂状态的书评区整整安静了三天。   就像是一个外星物体突然掉到地球上人们都会进行严肃、惨烈、沉默的围观一样,读者妹子们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来消化吸收她们一直追的小说居然是这种神(经病)展开和神(经病)结局。   到了第四天,终于有人开始试探性地光顾这个书评区这个“灾后现场”。   网友:已阵亡打分:2所评章节:66   一切如id   这个评论像是一个信号,接着整个书评区的上空似乎出现了一朵蘑菇云,每隔十分钟刷一次评论都会出现几十条评论,   网友:832732打分:2所评章节:66   我是多么想不开当初才进了这个的坑,真坑啊,没想到有朝一日我居然被作者的脑洞坑了。   网友:九瓣菊大人打分:2所评章节:66   作者大人,我错了,我以为您能改过自新,原来你压根儿就没正常过,bg转bl,狗血小言情变成天雷小白受的*,最后还能被您生生拗回去变成这种时间悖论,我已经……   1楼   网友:花啦   已经……   2楼   网友:海心傻   已经……   3楼   网友:蛋挞   已经……   网友:五彩腰子打分:2所评章节:66   作者神经病,鉴定完毕。   1楼   网友:甜萝卜   楼主你怎么能人参公鸡呢?楼主你应该直接爬着网线去揍作者才对!   网友:圆润娘打分:0所评章节:66   我出十块钱,谁帮我砸作者一个脑坑出来!   1楼   网友:素面朝天   1   网友:硬盘vv   2   网友:兔子挨次肉   3   ……   看着这些评论再看看神展开之前每隔章节不过十几二十余的评论数量,卿大言咒师觉得新世界的大门向她打开了。   好像,神展开的世界更让我如鱼得水呢。   卿微在书评区畅游几圈之后,时间已经到了深夜11点,她打开门准备给自己冲一杯咖啡晚上继续奋斗。   她从房间里头发乱糟糟地探出头,姚全全也刚好穿着他的粉色拖鞋顶着一脸黑色面膜走了出来。   “……”好娘炮。   “……”好邋遢。   姚全全突然想起了什么,对啊,这个房间里不是只有一个女人的,为什么我一门心思地以为路俏是言咒师,就她的战斗力……言咒师都该是弱鸡啊。   智商正在上线的姚全全指尖的牵魂丝蠢蠢欲动。   突然想起来自己最近忙着开脑洞没有继续下咒的卿微默默弯腰举起了自己脚边的兔子。   我要让你承受傀儡师滔天的怒火——姚全全。   真正对敌的我,除了动嘴皮子之外就只有兔子比较靠谱了?路俏救命啊!——卿微。   正当气氛紧张到一触即发的时候。   啪嗒,门打开了,房东妹子扛着自己的重孙子走了进来。   一秒钟前还严阵以待的姚全全顶着黑色的面膜温柔到妖娆地打了个招呼就滚回房间了。   卿微长出了一口气,捧着兔子去欢迎自己的保护神。 第28章 死咒   鸡飞狗跳的一天就是从路俏良心大发带着油条和豆浆走进了方来来的房间开始的。   以三指指腹试过方来来的脉搏,路俏忍不住慢慢地蹙起了眉头,醒来两年多的时间,这还是她第一次做这个动作。   作为一个身经百战的战士,虽然并非长于格斗,但是她自认对于自己的力量掌控还是非常有把握的,方来来昨天被她揍过那么一顿之后应该先是陷入假死的状态,然后在今天情况有所好转只是还不能起身而已,到了后天就能走动了。   毕竟她每一下的目的都是只疼不伤,让假死一次但是不会有生命危险,这才是她的目的。   “明明连根骨头都没打断啊,怎么现在命都要断了呢?”   戳一戳方来来的脸颊,一次断过几十根骨头的某战斗机器很不把这点伤害看在眼中。   但是现在的种种情况告诉她,方来来的情况居然比预想中糟糕的多,脉搏时有时无,鼻息粗重艰涩,竟然是生机渺茫重伤不治的样子。   可怜的方来来沉沉地躺在床上,昨天他是被人直接甩在床上的,初冬天气里,他穿着衣服盖着一层薄被就睡了一夜,今天没有感冒已经说明他的身体底子很好了。   当然,路俏这个“温柔体贴”的曾祖母并不这么觉得,她从方来来的身体战斗素质的水平出发,坚定地认为这个还不到十七岁的小伙子应该具备背着一头牛跑两个山头再喝点水就原路返回的能力。   可惜现在这个“壮士”成了躺平在床上的危重病人,脸色苍白嘴唇干裂,翻开眼睛瞳孔都有点放大了。   “难道是自己的重孙子竟然是活活“疼”死的?听起来好丢人。”   把方来来像是咸鱼一样检查了好多遍,凭借自己“久伤成医”的那点医学水平,路俏基本确认了自己的重孙子不仅没有被她造成的外伤也没有内伤。   在腰部有重度挫伤,然后是身上的两处刀伤和几处擦伤,这些都跟她没关系啊,只踩过自己重孙子胸腹部位某人就这么给自己“免责”了。   既然身上没有致命伤,思考了半天,她只能猜测方来来是真的“疼死”了。   自从被人们从废墟里刨出来,路俏还真是第一次面对这么纠结的场面。   “方启航啊,我好像快把你的重孙子搞死了。”   她直觉地掏出手机,只要打一个电话,方来来就会接受最好的急救治疗,有各种各样的仪器能救回他的命。   只是……   盯着电话路俏有一点点的迟疑,如果打了了急救电话,林卓他们会来的比呼啦呼啦的救护车还要快,无论是方来来死了还是没死,stj一定会认为这件事与她有关。   想想过去两年中被全天监视的日子,再看看躺在床上神色痛苦的少年,路俏把眼睛闭了一下又睁开,转身走出了房间,拨打起了号码。   她的自由总没有一个孩子的命重要。   电话刚刚拨通,姚全全突然从房间里冲了出来,手里还举着自己的手机:“卿微!!我不就是发现你的身份了么!!!你居然就要咒死我!!!我先杀了你!!!”   花美男的男高音颇有穿云裂石之效,就连路俏电话的另一端都能听到。   “这位女士,如果是伤害进行时请您先拨打报警电话,有了死伤之后我们才能进行急救,毕竟我们是急救中心不是预警中心。女士您听到了么?女士您身边有伤者么?”   尽忠职守的工作人员显然被姚全全的凄厉的呼号吓到了,说完之后等了几秒就挂掉了电话。   被姚全全见到之后直接扑倒在身上来不及反应的路俏:“……”现在有一个,马上就会有两个了。   “路俏啊!高人啊!前辈啊啊啊救命啊,卿微她要杀我灭口啊,就因为我知道她是言咒师她就要杀我灭口啊啊啊!我监视个人我容易么!花了这么久的时间才发现自己找错人了啊,还被你捆起来一夜又一夜啊!现在又要被人咒死了啊啊……妈妈,我要回家……”   似乎这些日子以来精神和*都饱受了压迫,此时的姚全全越说越伤心最后竟然忍不住嘤嘤嘤地哭了起来。   同样被姚全全吓到的还有卿微,她抱着兔子探头探脑地从房间里出来,就看见高挑的花美男挂在了自己家面瘫矮子包租婆的身上嚎哭,画面真是美到让人不敢看。   “包租婆,这货怎么了?”穿着皱皱巴巴的睡袍,卿微迅速下楼抱着兔子跑到了最安全的地方——路俏的身后。   路俏把姚全全从自己的身上撕扯了下来,有时候这个菜鸟总是能干一些胆儿肥到让人惊讶的事情,比如,他一定不知道自己费了多大的努力才控制住自己身体攻击的本能。   “什么咒死你啊,你说清楚啊。”卿微比路俏略高一点略胖一点,为了用路俏的身体把自己遮挡住,她缩肩弯腰地抱着自己的米糕和酥饼。   “你说,为什么我叔叔会说我被下了死咒下了好几天了?是不是你要杀我灭口?!”   “死咒?”卿微一脸茫然,“没有啊。”   “肯定是你!”昨天夜里想了一晚上,姚全全认为一定是这个狡猾的言咒师用了什么猥琐的方法让自己一门心思地认为路俏才是言咒师,这样一个为了掩藏自己而害得自己这么惨的家伙想要咒死自己也是理所应当的。   路俏举着手机看着他们两个“是你!”“没有!”的互吼,就把自己当成了中间那个维护安全距离的柱子。   “姚全全先说一下是怎么回事。”   这么转着圈光晕头了,什么事情也解决不了。   美男模特的一只脚上拖鞋都没穿,露出了纤白好看的脚踝,昨晚的黑色面膜似乎只是被扯了下来,脸颊上还有灰黑色的残余物。   他愤怒地瞪视着卿微:“今天早上我叔叔给我打电话,说我家的姓名典上我的名字已经灰了!很明显是被人下了死咒。”像他们这样传承了不知道多久的家族自然有东西用来保全自己儿孙,比如姓名典上儿孙的名字原本是黑色的,如果变白那就是死了,变灰是被人下了死咒,变成褐色是受了重伤,变成红色是毁了魂偶。   也就是因为有这一重的考量,姚全全才会接手监视一个言咒师的任务,至少他的叔叔隔十天会查看一次姓名典,一个言咒师要直接咒死他的话,他是可以有准备的。   知道姓名典这玩意儿的路俏点了点头:“看来你们祖上吃了言咒师不小的亏啊。”   卿微趴在路俏的身侧笑出了声:“我不知道那个姓名典是什么玩意儿,但是我没有给你下死咒,没有没有就是没有!”   “你敢不敢把你的咒星亮出来让我看看?!”   “你是谁啊,我为什么要给你看?再说我就真的给你下咒了啊。”卿微现在也不在乎路俏是不是知道自己的身份了,反正他们这些人都是有秘密的家伙。   姚全全让卿微的态度再次激怒了,手中的控魂丝蠢蠢欲动,他的偶人小妥也在卿微没注意的时候往她的身后移动。   看见两个人又开始僵持,路俏只能抽空说:“你们先忙,我打个急救电话。”   这边死不死的还难说,再不打急救电话方来来就死定了。   “啊?急救电话?”卿微从上到下看了路俏好几遍,“包租婆你没事儿吧?”   “不是我。”路俏指了指房间里的方来来。   卿微顺着她的手看了一眼——在言咒师的眼中,一个巨大的死咒就悬在方来来的头顶。   “卧槽……死咒?”   卿微放下怀里的兔子,修长带着细茧子的手指微动,一片灿烂的星海就降临在了这个小小的客厅里。   浓郁的茉莉花的香气开始弥漫,在香气中,一个又一个的蓝色星星就飘在空中。   在姚全全和路俏的角度,他们只看到了卿微脸上的突然出现了一朵茉莉花并且渐渐绽放,好像有人把一整个茉莉花田都搬来了这里。   就在这样突然玄妙起来的气氛中,卿微嘴里念念有词:“这个是体重不超过一百斤,这个是宋小明倒霉一辈子,咦?宋小明是谁?十五年了怎么这个咒语一直没失效啊?”   你咒了人家十五年你还忘了人家是谁?!姚全全不知为何突然觉得有点冷,果然,言咒师得罪不得。   “这个是我的加持,这个是包租婆的加持,这个是霉运咒……”说到这个,卿微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姚全全。   时间从久远到现在,终于,卿微发出了一声惊叹:“艾玛,小说里写他死了而已,怎么就真变成死咒了?!”   在她的眼中,一个巨大的灰色星星裹挟着不详的气息缓缓转动,里面纠缠着她此生下的最复杂的咒语——方来来死了之后姚全全死掉,接着是路俏少了一个孩子,最后是卿微自己被砸了一个脑坑。   言咒师的表情先是恍然大悟然后就僵硬掉了了:“哈……难怪我看不到姚全全头上的死咒原来是方来来死了之后咒语才会显现啊……还有包租婆,啊哈哈哈,怎么还有我自己……这个……我写个小说而已,没想到读者们的怨念居然能以小说为引子牵出了咒语。”   姚全全的脸绿了,为什么方来来死了才轮到他:“你还不赶紧解咒!”   “这么大的一个咒语啊,解起来可麻烦了。”从星海中抽回注意力,转头看向姚全全,卿微笑眯眯地说,“我想吃烤鸭。” 第29章 烤鸭   三个人两只兔子围坐在餐桌旁边,中间是四盒片好的烤鸭肉,两个圆筒状的保温盒里装着鸭架子汤,还有一个盒子装着椒盐鸭架子,旁边还有薄薄的四色荷叶饼、码放整齐的葱丝黄瓜丝、装在小圆盒子里的甜面酱、一点白糖是放在小调味袋里的。   外卖的烤鸭远不如在餐厅里对着大师傅银光闪闪的大刀看起来赏心悦目,但是想到这一盒子肉都是自己的,而且没人在意你是否多吃了几块鸭肉,那吃起来就让人感觉自在了不少。   一只鸭子两百多元买的时候,在这样的塑料盒里不管放的再整齐,那种高大上的距离感也荡然无存了,非常适合吃得唇齿流香吮指回味。   姚全全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鸭架子汤,在他旁边坐着的某个邋遢女人此时已经吃得满嘴流油,那只油乎乎的爪子抓着面饼都会留下指纹清楚的油印子。   “就连她的那两只啃着瓜条的兔子吃相都比她好看。”处女座男模忍不住在心里暗自吐槽。   路俏倒是吃的颇为雅致,一手托饼一手加肉,料都放好之后再用手指一拈一转一叠,就成了一个白色小枕头样的春饼夹鸭肉,她夹在面饼上的肉绝对是肥瘦均停,那葱花蘸上的酱也是恰到好处。   只是这样的色香味俱佳让姚全全更加地怨念,因为路俏吃的其实比卿微还要快。   “为什么买了两只烤鸭我却只能喝汤?”郁闷之下,他这么问自己,答案自然是他最近有重要的秀要走,必须得控制热量摄取,“那我为什么要请差点杀了我的人吃烤鸭?”   看看路俏那双文能摘了控魂丝武能徒手在石头上画棋盘的手,再看看卿微脸上现在那朵占据了半个脸庞沾了油的茉莉花,姚全全仰天长叹:“好吧,因为我一个都惹不起”   卿微左手椒盐鸭架右手烤鸭肉卷,百忙之中还不忘了抬起头感叹:“不用节食的人生真是太美好了。”   姚全全想要瞪她,想想还是算了,这个姑娘暇眦必报还有点做事不顾忌,自己连烤鸭都请了,万一再因为一时的嘴上痛快被她给阴了,那掏了钱还倒霉的自己搁哪里哭去?   再喝一口鸭汤,熬到发白的汤里有白菜和豆腐,还飘着绿色的葱花,放了一点胡椒粉的汤谁喝起来让人从上到下都暖暖的,姚全全眯眼享受了一下又恋恋不舍地咽了下去。   这是今天的最后一口了,再喝下去又要热量摄取超标,现在他只能是别人吃着他自己看着了。   一边吃,卿微没忘了尽职尽责地跟她家的房东和“室友”解释这次的事情:   “我本来就是想让那个嘴上没溜儿的方来来倒霉一下,所以写他自己绞尽脑汁终于把自己给作死了,没想到脑洞太大一时收不住把小说写崩盘了,读者们意见太大了,怨气就顺着我小说与咒星之间的连接冲击了我的咒星海自动生成了一个咒星,没想到居然还是个那么复杂死咒。”   想到这个卿微也心有余悸:“看来以后不能把读者得罪的太狠,不然我真是杀了人都不知道。”   “还有以后?过失杀人也是要判刑的,你这种行为要是上报给特殊能力者的组织,他们肯定带着锁链来惩罚你。”   卿微满不在乎:“那群饭桶可管不了言咒师。话说回来,你是来找我的吧?你为什么找我呀?谁让你来的,你有什么目的啊?你是个傀儡师吧?为什么你们家能有东西看到我们的死咒啊?”   今天智商持续在线的姚全全立刻反问:“不要光是问我呀,你是个言咒师吧,言咒师不都是被人保护和限制的么?你的护卫呢?为什么你的族人会任由你把自己的咒术放在小说里?你倒是说呀。”   “呵呵。”这是卿微。   “哈。”这是姚全全。   在同时打了个哈哈之后,两个同样一身秘密的人一同沉默了。   秘密比他们多得多的路俏左右看看他们两个,默默地一人面前放了一个卷儿:“一人一个,吃了之后就既往不咎了,你们要做敦亲睦邻的好邻居。”   那个态度颇有点像是陈大妈在居委会调解楼上浇花湿了楼下被子的架势。   卿微看了路俏一眼,立刻拿起来塞进嘴里,一边吃一边捧着脸说:“一样的肉,为什么包租婆你弄得就是比我的好吃出了新境界?”   姚全全看卿微吃得香,自己的心情就更复杂了:“我不能吃肉……”   “你的没有肉,只有瓜条,你可以一根一根地吃。”路俏一贯的“温柔体贴”。   于是今天负责请客的姚美男更心塞了。   卿微得了便宜还卖乖,大油手在姚美男的脸前晃了晃:“劳驾,好邻居,那边有纸巾给我拿一张。”   ……   吃罢烤鸭,姚全全闻着客厅里馥郁的茉莉香气问言咒师:“这些气味怎么能散了呀?”   “等到咒星海消失就可以了。”卿微嘴唇微抿,如果不是情况特殊,她今天不会召唤自己的星海。   事实上,她已经太久没有见到这些星星了。   星海里大大小小的星,有的已经消失,有的已经暗淡,有的渐渐下沉、渐渐泯灭成尘埃,有的渐渐升高、化作天星。   在星海的最高处,有一些星已经渺远,就好像普通人眼中的繁星一样不可能再被触及,那是言咒师们几代传承不停以咒语加持才有的效果。   在它们的下方,有一颗星正在缓慢而坚定地上升,即将升到那样的高度。   到了那样的高度,咒语不再是咒语,灵言也不再是灵言。   那都会是既定的命运。   再不被更改和否定。   一贯懒散、邋遢、啰嗦、爱操心、战斗力还不如兔子的卿微面无表情地看着属于自己的星海,沉默地喝了一口鸭架汤。   看着傀儡师家的偶人利落地打扫干净了餐厅,路俏慢悠悠地走出大门,突然她觉得自己忘了什么,还没等细想,她已经被大爷们拖去下棋了。   姚全全带着东西去了健身房,他得为今天喝的汤负责。   卿微回到楼上继续码字,这次的事情让她有了新的灵感,如果以自己的言咒为支点,以自己的脑洞为发力点,说不定撬动了读者的意念能比她自己直接发咒效果更好。   三个人都忘了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人。   直到路俏晚上六点多回来,趴在客厅里的方来来才终于“被发现”了。   放下手里拎着的宁老爷子送的半个冰糖肘子和冯大爷给的瓜菜蒸饺,路俏拍了拍自己重孙子的后腰:“这里伤得比较厉害,大概得卧床几天。”   “嗷呜!”想要爬着去厕所的方来来走到一半又累晕菜了,没想到居然被人直击痛处,那种生生痛醒的感觉真是让人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勉力抬头,他看见的是路俏的那张面瘫脸,对他来说,这样白皙年轻的一张脸造成的冲击力比痛醒十次还要大。   “啊——”高壮少年的尖叫声刚刚起了个头就戛然而止,他捂着自己的嘴猛地坐起来,连腰疼都忘了。   不能叫,要快跑,这个女人要杀了他!这个女人能杀了他!这个女人杀了他!   他应该赶紧跑掉,他又怎么跑得掉?   随着路俏把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方来来整个人都僵住了。   然后,身高186里面,体重90公斤,身材高大体格健壮,眉目俊朗得像是26岁的方来来被他的曾祖母以公主抱的方式给抱了起来。   “你是要去厕所还是饿了?”   已经吓呆的方来来根本听不见路俏说的什么,他再次沉浸在了昨天的可怕记忆中,这个人,这个人用脚一下又一下地把他踩死了,骨头断了,心脏都被踩爆了,死相可怕,死了很久才会被人发现……   抱着方来来的路俏看看厕所的方向再看看餐厅,径直把方来来抱回了房间安放在了床上。   “你饿了的话,我带了蒸饺回来,一会儿我出去给你买个尿壶,现在给你个瓶子行么?”   什么蒸饺?什么尿壶?什么瓶子?方来来其实什么都听不到了,意识依然包裹在恐惧中的他瞳孔放大,身体也开始抽搐。   路俏发现他的情况不太好,只能一个手刀把他打晕在了床上。   明明是她自己把别人打晕了,某人是忍不住还摇头叹气:   “不过是死一次而已,照你这个样子,那些每次都死里逃生的人都等死好了。这么怂,还自作聪明,幸好不是我亲生的。”   话是这么说着,路俏依然给方来来盖好了被子,不管怎么嫌弃这个小家伙,不管这个小家伙是多么的难以管教,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算是自己的责任了,一百年过去之后,她的肩膀上唯有的一份责任了。   女人的手指有点僵硬地划过干净的纯棉被面,这个少年能够恐惧并且能够逃避恐惧,何尝不是他们期待过的,属于后来人的幸福。   外面又传来了大妈们跳舞用的欢快音乐,路俏打开了自己房子的大门,踩着凉白的月光,走向小区外的商场,她还得给她的这个重孙子买一个尿壶啊。 第30章 黄桥烧饼   比方来来更早恢复正常的是路俏的工作,随着半个月假期的结束,路俏又开始了她骑着小三轮送快递的生活。   自从上次发生了同事栽赃陷害并且又掺和进了犯罪分子的事情之后,风通对于路俏的态度更加小心翼翼了,当然,这和林卓不无关系,什么“如果不是我们的路俏训练有素,你们这次就要出人命啊。”“管理不严识人不清,到头来还让已经退役的战士负伤来给你们善后。”   风通的领导层对这次的事情非常重视,如果不是林卓再三申明不能打扰路俏,他们说不定还会浩浩荡荡地去慰问。   就这样,路俏还是在上班的第一天收到了几万元的“奖金”,此前她还收到了数目不小的抚慰金和医药费。   为了照顾她这个“伤员”,公司一天只给她三十个快件,发完了就可以回家了,如果收到了要寄送的快件直接送到中转站就可以了。   路俏倒是觉得这样不错,至少自己有时间去照顾家里那个不听话的重孙子了。   方来来作为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还是非常坚强的,他只用了三天的时间就让自己不会在路俏的面前表现出强烈的恐惧,大概这也与路俏天天给他送饭还给倒尿壶有关。   总之,那天早上他趴在窗台上看着路俏走出小区去上班的时候,是有一种老天开眼的愉悦感的。   他先从房间的各个角落和不穿的衣服里掏出了自己身上所有的现金和□□,再就是身上的证件,手机和手表之类的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带,现在科技这么发达,万一这两个东西被定位了呢。   是的,方来来想要逃走,不仅仅是因为路俏那次打到自己怕把自己打出了心理阴影,更是因为作为一个熟知未来的人,这样呆在一个武力值爆表的神经病身边,简直毫无施展的空间。   更不用说这个神经病还知道了自己的一部分秘密,更更不用说这个神经病还每天顶着一张面瘫脸替自己倒尿壶!   啊啊!想到这个方来来再次觉得自己的耻度计数器已经炸裂,放下手里的东西,他拿起自己的枕巾盖在了自己的脸上。   他的少男心已经在路俏每半天来摇摇自己尿壶然后淡定地拿去倒掉的时候碎成了粉尘状啊!   整整羞恼了五分钟,方来来才抹掉自己脸上的布继续收拾自己的东西。   赶紧走赶紧走,这个地方呆不得!   他正收拾着,一只白色的兔子踢踢踏踏地从二楼跳了下来,它的脖子上系了一个小小的纸质牌子,上书言咒师手写的几个大字“过不得”,然后,它就蹲在了方来来的门口。   屋里的方来来听见了兔子跳动的声音也并没有放在心上,他收拾好了东西扶着床僵着腰地站了起来,刚往房门的方向走了两步,就突然脚下一软重重地又摔倒在了地上。   白白的米糕动了动自己的三瓣嘴,又动了动自己竖着的长耳朵,等到脖子上的纸牌子掉了下来,它就抖着耳朵转身去了客厅,难得下来一次,那里好像还有酥饼觉得很好吃的瓜子。   在二楼,卿微倚门而立,听见了楼下房间里的那一声惨呼,她邪邪一笑,蓝色的茉莉花依然盘踞在她的脸颊和下巴上,为她平添几分不一样的东西,让她和平时看起来全然不一样。   方来来这一跤摔得着实惨烈,眼冒金星四肢疼痛不说,腰上的挫伤似乎也被牵动的厉害,等他觉得自己能动的时候,时间已经接近中午。   送完了三十个快件的路俏已经骑着自己的小三轮回来了。   她回来的时候门口下棋的那几个老爷子正好散场要回家吃饭,看见了白白嫩嫩的小丫头穿着风通的工作服就这么顶着冷风回来了,几个老爷子都有点心疼。   “小路,你这样多辛苦啊,中午还要赶回来,方来来那个小子我们替你看着呢,大门啊窗啊都有看着,肯定不让他伤了腰还乱跑。”宁老头一边说着一边把他家老婆子刚送来的暖手壶放在了路俏的手上,“天也冷了,你也别折腾自己呀。”   个子不高的女孩儿又露出了招牌的慢动作微笑,她接受了这些老人们的好意,把老人们都送走了才拎出三轮车厢里的打包盒她开门回家。   在这样的情况下方来来自然没办法逃走,无论是虽然战力很渣但是手段很损的卿微还是大门外面热情可爱的老爷子们,都是他逃走的重重阻碍。   路俏给卿微带了一盒黄桥烧饼,都城地处北方,这里的糕点店做偏南地方的点心总是差一点,不过卿微喜欢的这家的黄桥烧饼还算有名,猪油是正宗的猪板油,老板自己用小锅榨出来的,馅料里面放的不是火腿丝而是都城这边更受欢迎的红豆沙馅料。   红豆沙过了小筛子,口感细绵带了自然的香甜味,整个点心的糖份并不多,油香馅甜的融合自然又简单,确实是很不错的。   卿微放了一块在自己嘴里,笑的眯起了眼睛,又把一块塞进了路俏的嘴里:“多吃甜食治面瘫哟。”   早就放弃治疗的面瘫姑娘光用脸颊与牙齿之间的空隙就把脆弱的烧饼碾碎了,甜甜的红豆沙崩进她的口腔,她品了品,确实很不错。   “充满爱心”的曾祖母给方来来带的是很清淡的汤水,冬瓜、玉米、银耳还有绿豆芽,颜色清澈到近乎寡淡。   “你好几天没大便了,我怕你上火,给你带了败火的汤水。”路俏蹲下对趴在地上的重孙子如是说。   得到的回答是少年嘤嘤嘤地把自己的脸埋进了地下。   就在这样自由被禁锢、身体被□□、精神被践踏、少年心被轰成渣的“养伤生涯”中,方来来终于凭借着自己年轻力壮的身躯和豁出去不要脸皮的精神熬到了尽头。   七八天后他已经能慢慢地走了几步了。   那点想要逃跑的心思也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了。   这天,路俏罕见地在中午下班之后没有去和老爷子们下棋也没有去和大妈们聊天,她竟然带着方来来出去逛街。   一个价位颇高的大商场里客人不算多,也不算少,路俏和方来来混迹其中,算是衣着最简单寒酸的。   但是少年长得器宇轩昂眉目俊朗,女孩儿的表情平淡温和,倒是都显出了几分清贵模样。   这是路俏自己第一次走进这个时代的商场,那些带着洋文字母的牌子她大多不懂,但是这并不妨碍她去欣赏那些无论材质还是剪裁都十分上乘的衣物。   淡蓝色的曳地长裙挂在一家店面的橱窗里,标价六位数,她眼也不眨地就买下了,没看中店员们热情推荐的钻石饰品,她扭身又拐去了另一家珠宝店买了一套深蓝石头做的饰品。   方来来一直沉默地跟在她身后,哪怕女孩儿穿上裙子慢吞吞地转了个圈,学个隔壁年轻女性的样子问他:“好看么。”   他也是一副被雷劈了的样子,真是毫不配合。   天蓝的、藏青的、明红的……路俏似乎颇为偏爱这些鲜明的颜色,因为皮肤白,倒是不管怎么穿都非常好看。   当然,在方来来的眼里,女金刚穿成天仙那也是猩猩,神经病打扮得再好看那也是神经病。   “真是个好看的神经病啊。”   看着路俏穿着一身仿庆朝款式的绿色两件套装从更衣室里走出来的时候,还没到十七岁的少年终于忍不住感叹了。   绿色的对襟绸缎上衣有各种深深浅浅的丝线绣出纹饰,女孩儿的手上还带着一串柿子红的珠串,深绿色的袖边映着明丽的红、娇嫩的白,是一种处处恰到好处的精致之美,这样的美方来来说不出是怎样的感觉,只是片刻间有一种难以抑制的心动神摇。   路俏把自己的头发挽了起来,头上也是玛瑙雕成的簪子,这样的一番打扮让她看起来特别像是旧朝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孩儿,合该与青花瓷的瓶儿,蝶恋花的绣帕儿放在一处妥帖地珍藏。   没什么文化的方来来此时由衷地觉得,路俏的名字里的一个俏字,真的是实至名归。   直接掏钱之后就穿着这一身衣服往外走,路俏全然不觉往来行人对她惊艳目光,她的步伐已经不像是起初几个月那样僵硬,再加上被长裙掩住了脚又是一直挺直的脊背,看起来就像是一副行走的画。   走啊走啊,走到大厦的门口,今天过足了购物瘾的路俏回头看向方来来。   “你说,现在有多少人跟着我们?”   “六个。”被人跟踪的感觉让中二的少年瞬间从粉红色的迷障中清醒了过来。   “错了。”路俏慢悠悠地笑了一下,唇色和发间颤颤巍巍的玛瑙簪子格外相配,“是二十六个,二十六个这个国家最顶级的安保和跟踪人员。”   “每次我到人多的地方,这些人总是跟着我,尤其今天我破天荒地和人出来逛街,走的时候又穿了完全不同的衣服,他们会怎么看待和我一起逛街的人呢?”   路俏又转头看向大厦门外的湛蓝天空,一道云被风吹出了像是鸟羽一样的纹理:   “真好,以后有人会和我一起享受这种滋味了。”   轰!一道惊雷直击了方来来的脑门,刚刚什么精致秀气和俏丽都是假的!   顿时惊悟了自己的逃跑计划不仅一直被人知晓,现在还被人使了心眼儿彻底流产的高壮少年觉得天旋地转了起来。   她她她!她就是个神经病!她还是个会坑人的神经病! 第31章 英雄救美   少年啊,总像是一朵盛开的花,他们骄傲地、恣意地绽放着自己,无论是脸上的青春痘还是骄矜的举止。   从商场往回走的方来来少年也像是一朵花,像是一朵被人扯下来、浇上水然后踩了三四五六七八脚的花。   ——彻底蔫儿了。   哪怕他的身边有正在移动的绿色风景,或者说,在路人的眼中绿衣美人的身边站了一个俊朗的年轻人的画面和谐又美好,他也完全没有心思注意了。   路俏继续缓步徐行,墨绿色的腰带上垂下了红白搭配的配饰,被黄色的丝绦装点得带着春意。   第四次回头看向自己沉默的重孙子,外表年轻的女孩儿用一只手拽住了方来来的手臂。   “走路不能总是低着头的。”   “啊?”   “你得抬着头走路,看着前面和上面。”   听见这样的说法,方来来嗤笑了一声:“你不会跟心灵鸡汤一样说我会错过路边的风景吧?你这样的句子我们学校女孩子写作文都用烂了。”   路俏摇摇头,风景何处都有,在人习惯性不注意的地方更多的是取人性命的东西:“风景?不,我是说危险。”   刚说完,她们前方四五米的地方一个店铺的灯箱突然从二楼掉了下来,在路上行人的尖叫声中,方来来还没来得及抱头躲避可能有的危险就被人一脚踹了出去。   他以还没有痊愈的腰身支撑着自己宽阔的后辈,牢牢顶住了掉落下来重约三十多斤重的灯箱。   “嗷呜!”我的腰!   这点冲力对他的力量来说并不算什么,但是他可怜的腰似乎遭到了第n次摧残。   等着疼痛劲儿过去的时候,方来来半弓着的身子下面还有一个女孩儿惊魂未定的尖叫声。   “吵什么,你都没事儿了。”有事儿的是我好么?   高壮的少年不耐烦地打断了女孩儿的声波攻击,心里在抱怨着怎么这些人都是傻子还不来帮忙?怎么这个女的就不直到赶紧走开?当然,最可恨的就是路俏,居然把自己一脚踹了过来。   腹诽归腹诽,少年还是保持着愚公移山的姿势强忍着腰部的疼痛撑着身上的灯箱,灯箱周边的四面都是玻璃的,如果此时砸到了地上也是会伤到人的。   终于,腰疼渐止,他在也在终于回过神的路人和冲出来的店老板的帮助下把背上的灯箱卸了下来。   耳边的尖叫声没有了,换成了女孩儿一叠声的道谢。   “非常感谢你救了我,太谢谢了。”   “哦。”   方来来板着脸接受女孩儿的道谢,原因无他,只是腰还不舒服,恍然未觉自己现在这副模样更显得他自己做了好事也不自矜,在路人的眼里那就是习惯性见义勇为还谦虚谨慎好男人,在被他“救”了的女孩儿眼里那就是酷炫帅气的一代男神。   就是这个“男神”有点儿眼熟啊。   “方来来?”女孩儿又在方来来的耳边惊叫了一声,这次的声音中没有了惊恐,不过依然满是惊讶。   叫什么啊!为什么女人总有习惯性的招式啊,要么就是尖叫要么就是踹人!少年郎很想揉揉自己的腰,偏偏不知道为什么又不想在这些夸奖自己的人面前丢脸,只能强撑着,撑得自己心烦意乱。   “方来来,你怎么在这里?你已经二十多天没到学校了,老师上次开会还说联系你的家长他们说你死了。”   嘎?死了?什么意思?少年这才意识到——自己“救”的这个人认识自己。   穿着一身绿色衣裙的少女这才缓缓走来,脸上是已经摆好的微笑:“你好,我是方来来的姐姐。”   孟雅言活到十六岁还第一次看见真的有人把古典的裙装穿得这么好看,好看到让人说不出来,她睁大了眼睛像是看见了仙女从画上蹁跹而下。   “我、我……我叫孟雅言,今年十六岁,我、我……我是……”刚刚还害羞道谢的女孩儿一把拽过她十五秒前的“男神”,“我是方来来班的同学,嗯,他的同学。”   女孩儿长得算是明眸善睐、眉眼温和可亲再加上红润的苹果脸和算不上纤细也算不上发胖的身材,看起来相当讨人喜欢。   只是,不过在区区十几分钟后,方来来就把她列入了最不受欢迎对象的黑名单,而且名列前茅。   在孟雅言执意要请客道谢的茶餐厅里,两个年轻女孩儿看似相谈甚欢。   “真的,方来来上小学的时候我们是隔壁班儿的,二年级的时候他爬在树上嘘嘘结果尿了副校长一脸这个事儿我们上次小学同学聚会还说过,大家都知道,就是方来来自己没去。”   方来来隐蔽地用死鱼眼瞪着路俏,她正微笑着给笑得前仰后合的孟雅言续了一杯桂圆红枣茶。   孟雅言笑完之后低声道谢,还想起来用筷子让了一下桌上的虾饺:“姐你尝尝这个虾饺可好吃了。”   是的,只是短短等上菜的这点儿时间里,孟雅言的眼中这个总是微笑的姐姐已经不再是“方来来的姐姐”、“今天刚认识的陌生人”等等,而是变成了一个特别谈得来的姐姐,管她谁的姐姐,现在是她的了。   “上中学的时候啊,我们班就在方来来班的楼上,有一天中午我们就听见有人在楼下喊方来来、方来来,然后我们就看见方来来把他的桌子凳子啊都从四楼扔了下来,砸烂了一个副校长的小踏板,哈哈哈,姐你知道嘛?当时我们那个副校长看见自己的小踏板的表情,啊哈哈哈哈……”   孟雅言看了一眼对面那个一贯桀骜今天竟然难得沉默到温顺的年轻人,她忍住没说地的,也就是那次叫家长闹得那么凶,才让所有人都知道,方来来的父母都已经没有了,也是从那之后,他们在学校里看见方来来的时间越来越少。   路俏吃了几块榴莲酥,默默点头,下次得记得来买一点,味道也不错呢。   方来来的表情已经经历了多次的变化,从一开始翻着的死鱼眼到现在已经成了恼羞成怒,只是对着路俏敢怒不敢言,只能恨恨地咬了一口金黄色的烧麦。   对面两个人的沉默让孟雅言意识到自己笑的有点失态,她收敛了一下又殷勤地把装着凤爪的笼屉放到了路俏的面前:“姐,你尝尝这个,是这家店的招牌菜呢。”   路俏从善如流地加了一块,继续听着孟雅言把方来来这么多年闻名全校的“糗事”掰开揉碎细细地讲。   “上高中的时候我和他一个班,感觉方来来一下子就长高了,好像一年就蹿了这么高。”孟雅言很夸张地比量了一下,左右看了看又缩小了一大截。   哦,还好。路俏刚刚一瞬间还暗搓搓地以为方来来十五岁之前是个侏儒。   “然后啊,他变得可勇猛了!为了替我们高一的学生抢篮球场,他和几个高二的打篮球,一对三,还赢了!”   刚刚被人揭穿了那么多糟心丢人事儿的少年没出声否认,说到他的“英勇”,方来来却不好意思了起来,他忍不住清了清嗓子:“咳,我……”   “哎呀,他跟人打篮球哪里是打篮球,到最后全是打人了,把人全揍到地上他自己投篮,哈哈哈哈……”想到当时令所有人无语的景象,孟雅言又狂笑了起来。   被她的笑声感染,路俏的神色也更柔和了一点。   只有方来来,他已经感受到了全世界的恶意,英雄救美救到自己的同学根本没什么,这个同学从小学到高中都是同学也没什么,这个同学是个话唠也没什么,这个同学不仅是个话唠不仅知道他一箩筐的丑事还能把事儿讲得跟相声一样而且听相声的还是个以折磨他为乐的神经病才可怕啊好嘛?!   这个无情无义无理取闹的世界哟。   一顿饭,宾主尽欢,孟雅言深觉方来来这个叫路俏的姐姐不仅仪态端庄颜值爆表而且态度温和又亲切,简直是完美。   抱着路俏的手臂,小孟姑娘依依不舍:“姐,你要是无聊了一定要给我打电话啊,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啊。”   男神算什么,这样完美的姐姐才适合当女神好么?!   “哦。”这家的凤爪真心不错,又香又糯,改天路过得记得打包。   再看看方来来,孟雅言的眼睛都弯成了一弯新月:“方来来,除了那次战争胜利一百年的典礼上你给路乔鞠躬的时候之外,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你这么乖呢。记得保持哦,也记得赶紧回来上课哦,不然我会跟姐告状的。”   方来来哼了一声,哼得从霸气十足转向了低沉顺从。   原因无他,一只白嫩嫩戴着南红玛瑙串的小手正放在他的腰上。   “明天他就会去上学的,谢谢你,我今天过得很愉快。”一个爱笑的女孩儿总是会让空气都变得鲜活起来。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来来的偶像居然是路乔呢。”   看着自己的重孙子,路俏觉得他似乎顺眼了那么一点点。   方来来毫无所觉,他的腰还是有点疼,但是想想这点疼是让这个聒噪的女孩儿像现在这么活力十足,好像……也就不算什么了。 第32章 打破头   路俏一向说到做到,第二天就撵着她的重孙子去上学了,方来来本来还想挣扎一下的,不是不想去,只是被人念叨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不然将来没前途媳妇还会跟人跑了这样的话去上学,让他觉得自己像是个小学生。   再次百分百复制了陈大妈语录的路俏看着方来来衣着整齐背着书包走进学校的背影,竟然有种诡异地老怀欣慰之感。   重孙子都上学了啊。   却不知道她骑着快递三轮穿着快递员的工作服送方来来上学,让路过的几个青春期小孩儿有了奇特的揣测:   “啊咧?现在风通快递还能送人上学了?坐在三轮车里么?”   “嘘,没看见那人是谁么?高一六班的方来来,说不定是劫持了快递员让人家送他来呢。”   路俏迎着学生们上学的方向骑着自己的车子慢悠悠离开了学校,此时朝阳正好,真是适合所有梦想正美、未来未近的人去让自己的人生更美好一点,再美好一点。   女孩儿的脸上带着一点自然流露的笑容,不再僵硬和缓慢,不再机械地不似个活人,她的身体在恢复,比她预想的速度还要快,而且越来越快。   心里那个不见容颜的脸庞正在变得渐渐明晰,温润和文雅得像是雨后第一缕掠过了窗纱的风。   “鴥彼晨风,郁彼北林。未见君子,忧心钦钦。如何如何,忘我实多!”笑容温暖到比此时的阳光还让人心醉,那个叫方启航的男人一身晨霜从初冬雾气中走来,眼神幽怨地像个姑娘。   “如何如何,忘我实多。”一百多年后,被他用了一夜等待的女子走在另一个喧嚣的街头,一点点将他回忆,一点点地重新把他放在了心里。   方启航、公输姳、姚成……那些名字不再是被人生生灌输进脑袋里的资料,那些人,他们渐渐鲜活,成了装载她全部喜怒哀乐的记忆之影。   就这样在机械的骑乘中回忆着过往,路俏操纵着的小三轮越来越快,在一个三角路口,一辆车从小道上疾驰而来,在路人的惊叫声中,铁皮做的小三轮像是一道黑色的闪电一样完美地绕过了一切的障碍和危险,继续冲着自己的目的地疾驰。   在stj的总部,林卓盯着移动速度突然变快的小光点念念有词:“土成方路那边的路况这么好啊,她把一个电动三轮开的这么快……我又得给交警那边打招呼了啊。”   可怜的林保姆此时完全没有意识到,一辆电动自行车除了能用电提速之外,还能用脚。   路俏给一个漂亮的姑娘送去了她男朋友给的惊喜——一本漂亮的香水书。   可惜闻到了香水味女孩儿的脸都青了:“彼岸花物语的香味?这是要跟我分手么?”   啊?什么香味?   对于这些时髦东西一无所知的老古董快递员耸耸肩,转身拎着签收的单子离开,留下漂亮的女孩儿跺着脚下细尖的高跟鞋对着手机大吼:“分手就分手!老娘我还不伺候了呢!”   刚感叹现在的女孩儿真是彪悍又爽利,路俏下了楼收到了林卓的语音通话提醒。   “路俏,我一上午处理六个监控记录和交警的报警,你能不能别把三轮开的那么快。”林卓气急,这是哪个牌子的电三轮?速度这么快它经过有关部门批准了么?!   “我是快递员啊。”路俏还是非常清楚自己的职业属性的,“风通快递,风一样快地联通这个世界,我们公司的广告语。”   林卓气急:“还你们公司,你们公司再让你们快,你去问问超速了被交警罚钱扣车算谁的?”   “是你在处理,当然算你的。”路俏的语气里平淡无波,可就是能让人听见那种“你傻你蠢你无理取闹”的潜台词。   “……”林卓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只能安慰自己对方是脑残,别跟脑残一般见识了。   路俏正凭借自己丰富的脑残经验在对林卓进行单方面的语言压制,她的手机又响了。   昨天她刚刚听过的尖叫声再次在她的耳边炸了起来:“姐你快来啊!方来来跟人打架了。”   听见这一声,林卓都顾不上生气了:“什么情况?方来来怎么打架了?”   “你先一边呆着去。”林大保姆被嫌烦了,他的“主人”直接单方面掐断了跟他的联系。   “姐,你还记得我吧?我是孟雅言,昨天方来来那个……灯箱掉了救我来着,我们还一起吃了茶餐厅。”   茶餐厅三个字让路俏迅速地想起了凤爪、榴莲酥和虾饺。   “哦,我记得你。”她说。   “姐啊,方来来今天跟人打架了,他不知道为什么也不还手,直接让人把脑袋打破了!好多血!”   在孟雅言小姑娘的叽叽喳喳里,路俏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好久没出现在学校里的方来来,今天一出现就成了同学们讨论的重点对象,毕竟不少人都听说了方来来可能已经死了之类的流言,甚至无数同学还编排出了他各种各样的死法,车祸溺水飞机失事都算是正常的,情杀仇杀这种颇具有传统想象力色彩的死法并不是很受大家的欢迎,更多人认为方来来大概是死于械斗,就像旧电影里演的那样,孤胆英雄一个人在大雨夜死在寂静的巷子里,被雨水冲刷的血水和一直没有被松开的刀柄必然是要被特写镜头仔细描绘的。   于是今天方来来就受到了大家全方位的慰问,问题也从“你连期中考试都不来真是太牛了”到“听说你环球旅行去了,怎么去的”,包罗万象,把心里本就别别扭扭的方来来弄得更烦躁了。   再加上一个他曾经的手下败将,一个学校里有名的混混享受了很久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的的滋味,乍然看到头上的一座大山又这么压回来了,就带着几个人把方来来给围了。   再具体的,好孩子孟雅言就知道的不是很清楚了。   路俏表示,孟雅言现在讲的着一些已经非常精彩细致了,她听得非常津津有味。   至于怎么解决问题,想来想去,她选择询问的是卿微。   卿微的回答非常地简单粗暴:“先换上一身最贵的衣服,再找一辆最贵的车送你去学校,到了那儿别开口,谁跟你说话你就一直看着对方就行了。”   路俏对这样的解决方式表示难以理解,对此,卿大言咒师的解释是:“再复杂的说不定会被你搞砸,你就简单粗暴地装x就足够了。”   “哦,装腔作势也能解决问题?”一向在奉行谁拳头大谁说的算的军队里如鱼得水的路俏觉得这个法子很有意思。   ******   方来来头上顶着还有点渗血的白色纱布,他们学校在处理这种事情上还是很有经验的,先做了自己力所能及的补救措施,然后再等待双方家长扯皮的结果。   如果双方都把矛头指向学校,就分化之后等他们吵起来,再等他们扯皮的结果。   基本上这样扯皮结束之后,学校要承担的也就不过是个基础责任了。   所以一直没有家长赶到的方来来已经面无表情地被对方一个五大三粗的妈妈喷了整整两个小时的口水。   “谁不知道他方来来是有人生没人养的野孩子?我们小兵虽然淘气了一点,但是人品还是有保证的,我是他的妈妈我最了解他,他才不会真打破别人的脑袋。”这位就是那个带头小子的母亲,看着另一个同样未成年的孩子头顶着红色的纱布,她自己的孩子毫发无损,为了能够免除自己家的责任她恨不能自己嘴里吐出来的不是词汇而是刀子,最好能一刀刀地把方来来给捅死。   “对啊,这个孩子不是好久没来学校了么?一回来就被打破头我觉得不太可能,说不定是故意讹诈的,毕竟他这么久都没出现过了。”   另一个看起来斯文有礼的家长扶着眼镜,从一个更加险恶的角度来分析方来来的动机。   这些话方来来都没放在心上,听得太多了,早就麻木了。   从小到大,因为有了心里那隐秘的不能诉说的荣耀和骄傲在支撑,他并不把别人的中伤和诋毁放在心里。   他能忍,心急等待路俏的孟雅言不能忍。   “你们别说了!你们一群大人欺负他一个人你们还讲理么?”   “我们讲理啊,我们不是没找到能讲理的人么?”这些人还是话里话外地戳着方来来的伤疤。   一辆豪华的跑车缓缓驶进校园,一个穿着蓝色长裙外面披着灰色毛披肩的人影从车子里缓缓下来,她提着长裙步履和缓,她的颈项修长美好,举手投足倾倒了偶尔从教室里往外张望的少年人——不讲理的祖宗来了。 第33章 桌角   身着长裙的女孩儿像是自带了光源一般地出现在了教导处,无论是优雅的举止还是高贵的衣着,都让别人觉得和自己是处在不同的次元中。m.lwxs520.com 乐文移动网   她的平淡的神情和缓缓步伐,都好像在诉说,她的到来并不是为了参加一场针锋相对的家长会,有一场衣香鬓影灯饰华美的宴会在等待她的莅临——这位匆匆赶来也毫不见急切的美丽公主。   面对这样的女人,你完全没有办法用凶狠的态度去对待,更不用说如何的咄咄逼人了。仿佛面对她,就连大声说话也是一种亵渎。   于是几秒钟前那句“有人生没人养的野孩子”还没彻底消散在空气中,整个教导处已经陷入了某种诡异的寂静。   就像是现在的教导处主任,他在过去的两个小时中都不过是在几位家长中和稀泥打太极,绝不说一句会承担责任的话,现在他步伐迅捷地走到了路俏的面前,低声问到:   “您好,请问您是?”   女孩儿的脸上慢慢出现一丝微笑,唇角缓缓勾起,眼睛也渐渐有一点欣悦的弧度,她看着这个已经谢顶的中年男人用着这样的笑容回答:“您好,我来……是来找我的弟弟。”   她的声音轻柔也清脆,带着一点勾人的磁性,最后的尾音仿佛能摇动人的心尖儿。   所有人都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那个孤零零坐在一边的少年,身边只有一个气愤到了极点的苹果脸女孩儿。   方来来抬起头,就看见他的监护人穿过人群走到他的面前,穿着的华衣美服看在他的眼里都像是裹挟着熊熊怒火的战袍。于是,高大强壮却又被打破头少年在片刻的惊喜之后,终于忍不住、忍不住用手指捏着自己额头没有受伤的位置。   这样的路俏,让方来来直觉有了一种危险,让人不寒而栗的危险。   女孩儿走到方来来的身边,她用手轻抚自己重孙子的额头,她一个字也没有说,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   刚刚的教导主任的脸上已经尴尬了起来。   “请问你怎么称呼?”   女孩儿依旧没说话,她在确认了方来来的伤口并不严重之后就直起身子,只用目光看着这位第一个和她说话的中年男人。   “我先自我介绍,我是这所学校的教导主任,方来来这次的事情是一场意外,实话实话啊,这个年轻气盛的情况下,很多意外都是不能完全避免的。再加上方来来这个孩子的前科实在是太多,这次的事情虽然表面看起来是方来来受伤更重,但是,根据我们了解,最先动手的还是……”   路俏还是没说话,她就看着这个教导主任,看着他言语渐渐艰涩,神态愈发尴尬。   教导主任说不下去了,在几个干巴巴的哼哈之后,他短促地笑了一声就退到一边坐下了。   在路俏进来之前主要负责气势逼人的那位人高马大的阿姨这次也想要先声夺人:   “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来了一点礼貌都没有,你是方来来的什么人啊?他把我儿子打了你知道么?”   路俏转头看她,她的耳朵上带了一对宝石耳坠,随着她的动作竟然没有丝毫地晃动。   “看什么,赶紧说啊,怎么处理,你们拿钱还是赔偿,给个话。”气焰滔天的大妈在对方直直地注视下声音也不自觉地低了一个八度,说到最后也息声了。   方来来看着路俏,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个家伙的脑筋不正常还一肚子坑人的坏水,现在她这么一副样子出来了肯定是脑子里已经有了主意,而且绝对不是什么好主意。   他可不知道路俏现在脑袋里只是在想卿微给的法子用起来真是省心又靠谱。   另一位孩子的家长一直走的是斯文诛心路线,喜欢把各式各样的恶意揣测扣到方来来的头上,现在她依然是这么做的:“穿的这么人五人六的就进来了,你说是方来来的姐姐就是姐姐了,有证据么?你们不会是故意装腔作势,为的就是过来唱双簧要钱的吧?”   路俏这次并没有看向这个看起来讲理的阿姨,她的目光投向了这个阿姨身后的男孩儿。   男孩儿剃了个标准小流氓的发型,额头被一缕狗尾巴毛儿一样的头发遮挡着,在这样的遮挡之下,是一双时不时看向路俏和方来来的属于少年的眼睛。   再低头看看方来来,路俏总算是开口说话了:“为什么打架。”   方来来撇了撇嘴,还能是为什么,当然是怕我再对“普通人”出手还会被你打个半死呗。   当然这话他肯定不能说。   于是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他不回答,路俏也不生气,她又转身看着那个狗尾巴毛儿的少年:“你们为什么打架。”   “干什么?肯定是方来来故意挑衅打架了,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怎么,还想威胁我家孩子啊?”   那个斯文的母亲用自己的手臂搂住自己的儿子,看着路俏的表情像是把她当成了一个恶棍。   还是一个大概会使用美人计的恶棍。   狗尾巴毛儿少年被自己的母亲抱着,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   另一个男孩儿要更胖一些,他抖着腿靠在一张桌子上,语气满不在乎地说:“我们打架还用找理由?看他不顺眼就能打起来呗。”   “那他为什么受伤呢?”   路俏问了这个小胖子第二个问题。   “我怎么知道。”小胖子轻佻一笑,“我怎么以前不知道她有个这么漂亮的姐姐?”   被人调戏了的老古董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这个小胖子已经被他粗壮的老妈一巴掌拍在了脑门上。   “所以呢,这次的事情怎么解决,主要还是你们三方家长协调解决的事情,我们学校呢还是希望事情能够尽快有进展,扯皮和推卸责任都是没有的……”   见缝插针想要表示立场的教导主任又一次在路俏的目光中偃旗息鼓了。   两个家长立刻把自己的想法说的很明白,第一,方来来的家长得赔钱,因为方来来动手打人了,第二,方来来得道歉,因为方来来动手打人了。   至于头上的伤,那是他自己弄得,与她们的儿子毫无关系。   在她们说话的时候,路俏一直沉默着,等到她们终于说完等着她表态的时候,路俏摇了摇头:   “这是不对的,来来没有打人。”   “你什么意思?你不想赔钱是吧?!”两个阿姨又急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孩儿套路太奇怪了,她们想要的其实并不是多少钱,而是想用对方的钱来证明自己孩子的清白。   在她们提高了音量说话的时候,路俏从不说一个字,就等她们说到不想说了,她才重申:“来来没有打人,你们在污蔑他。”   这么说着,她从自己的珠绣手包里掏出了一沓钱放在了方来来手边的桌子上,从数目上来看已经足以支付这两个家长所要求的的数额。   接下来,她做的事情让所有人都惊愕了,包括一直以为自己心里承受能力很强的某个姓方的少年。   “把这个桌角给我打掉。”她指着实木的方桌桌角对自己的重孙子说。   方来来照做了。   随着一声响,桌角变成了一块无用的木块掉在了地上,断开处的纹路清晰有新鲜。   “再各打掉一个。”她随手指了指面前的几张桌子。   在人们看怪物一样的视线中,方来来在路俏的指挥下真的打掉了这个房间里几乎所有写字台的桌角。   一直吊儿郎当的小胖子忍不住忍不住摸摸自己头上的毛寸,他的这个脑袋有没有这些木头硬啊,如果真打在自己脸上,那真是……   “你、你什么意思?”狗尾巴毛儿的男孩儿缩在他妈\的怀里,这样的一幕吓到了他们。   “这些钱用来赔偿桌角,我只是想证明方来来没打人,如果他真的动手了,现在流血的绝对不是他。”   这么说着,路俏又掏出一沓钱放在了桌子上。   “现在,如果你们谁愿意真的让方来来打一下来证明他确实打人了,这里的一沓钱就是谁的了。”   四下死寂。   孟雅言笑了一声又忍住了,她用力地拍打着少年的肩膀,表示对方的姐姐真的是好帅好帅好帅的啊。   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中,路俏走到了狗尾巴毛儿少年的跟前,她比对方要矮一些,可是她看着对方的表情像是在看着一个只有一米高的小男孩儿:   “只是一个道歉,在你们的眼中,他都配不上么?”   少年低下头也红了脸,方来来的头就是他打破的,但是他任由所有人说是方来来打的人,也默许了自己母亲跟别人要钱的行为,从刚刚开始他就觉得很羞愧,尤其是现在被这样一双平淡无波的眼睛注视着,只要这么一想,他们的那点羞愧似乎已经变成了一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我……是我……”他小声地说着,像是一个俯首认罪的犯人。   ……   最后,路俏一只手拉着方来来,另一只手从手包里拿出一叠整整齐齐的收养证明复印件。   她把复印件甩在桌子上,与她今天表现的气质完全不符:   “我家的孩子,有人生,更有人养。” 第34章 呵呵   方来来梦游一般地跟着路俏坐进了楼下的豪华跑车里,正好到了下课的时间,几乎半个学校的孩子们都知道了这一幕,名车、美人、混混,会成为他们未来半个学期经久不衰的热门话题。   当然,某个少年只觉得刚刚发生的一切简直超乎他的想象,尤其是路俏扔下的最后一句话,真是让人觉得心里……酸酸的甜甜的、营养多味道好,不对,是让人觉得……总之缺爱少年方来来是形容不出来的。   现在的方来来完全不像刚刚在教导处里那样没什么话想说,他有好多问题想要问,有很多感想想要表达,这种感觉是他从来没有过的。   转头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路俏,高大的少年一句话都还没说,就看见路俏长出了一口气,在哪一瞬间,像是一个气球被撒气了一样,刚刚还仪态高贵优雅到视凡俗如尘埃的女子又变成了一个一脸木然的面瘫少女。   就像是灰姑娘的午夜十二点到来,南瓜马车还是漂亮的南瓜马车,但是那个公主一样的人又恢复成了在灶台前的样子,哪怕她还穿着一身华服。   “太累了。”路俏慢吞吞地说,装腔作势也是一门高深的学问啊。   “你这些东西都是怎么搞来的?”方来来看看路俏身上的衣服和这辆车,还有,坐在驾驶座上的陌生人,“您哪位啊?”   驾驶员是个有点瘦弱的男人,看见身板明显比自己壮硕的方来来,他显得有点紧张:“你好,我是宝华名车店的销售。”   “啊?”少年接过对方递过来的名片,名片上写着这位仁兄专职在店里给他们坐的这个品牌的汽车做销售。   路俏撩起自己的裙子,她的脚上穿着一双高跟鞋,因为不是很合脚,这双鞋现在已经快被她的脚磨坏了。   “麻烦您了,车可以开回去了。”她很淡定地对司机说着。   是的,我们的前任救世主现任快递员弄到这辆豪车的方式就是穿着一身高档礼服冲进名车店里然后以买车的名义让人替她“试驾”到了学校。   这个汽车销售是此时是一肚子的哀怨,本来以为是条大鱼,毕竟这个女孩儿耳朵上的一对耳环就值个几万块,没想到对方竟然是用他们家的车来装x,一次“试驾”或者说“试乘”居然从北五环开到了北三环他也是醉了。   想想自己这一个多小时的任劳任怨,可怜的汽车销售忍不住做最后的努力:“小姐,我们公司的这辆车坐起来的舒适感还是非常棒的,无论是内饰还是外观都是目前最好的,您坐了这么久感觉怎么样?”   “很好。”路俏很真诚地赞美了一句,也只有这一句。   汽车销售彻底沉默了。   方来来掏了掏耳朵,他绝对没听错,这个司机刚才在说到“这么久”三个字儿的时候,有那么一点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嘁,路俏这个神经病才不会买这么好的车呢。   少年一边想着一边留恋地抚摸着车里的皮制座椅,几百万的车啊,不多摸几下多亏啊。   车子是越摸越喜欢,摸得那位可怜的销售脸都绿了。   如果不是因为方来来确实身板高壮,这个销售说不定很难憋住自己心里奔腾的神兽。   “你行啊,一分钱不花就弄来了一辆这么场面的车。”方来来觉得路俏的脑子真是太活了。   女孩儿慢慢摇头:“是卿微的朋友帮我出的主意。”   在路俏接受了卿微以华服豪车为武器的主意之后,那位不着调的jj作者就把路俏拉进了她的一个基友群,一群妹子在讨论该如何以最低的成本做出最奢华的炫富,就有人出了这样的主意。   于是路俏就这么欣然采纳了。   我这个受害人还坐在前面呢,你们这些坏蛋就这么讨论怎么耍我,这样真的好么?   这位抑郁的销售深吸了一口气,只能安慰自己世界上奇葩这么多,今天不过是不幸遇到了一个最不要脸的。   方来来看看路俏,几番欲言又止,让那个迟钝的家伙都意识到了这个小孩儿有话要说。   于是路俏看向方来来,表情依然平板得很。   “你,今天为什么来……”保护我?   当然,后面的这三个字方来来只会在自己的心里说,他才不会承认自己被路俏保护了呢。   女孩儿歪了一下头,她的回答一贯的简练和直白:“我是你监护人啊。”   监护人?他经历的监护人可多了,就比如他以前的那个“表舅”,在他刚去的时候什么都好,过了几个月就露出了真面目,花着他的生活费却让自己的孩子过得比他舒服。   在他的那个关于未来的梦里,在他还有几个月十八岁的时候,他的表舅那对夫妻打起了他父亲遗产的主意,先是想让他签一份拮据或者一份转让合同,因为他一身在街头打架练就的本事也让表舅忌惮,主意终究没成。   于是在方来来还有一个月正式成年的时候,他遭遇了一场车祸,不幸中的万幸是他没死,当时一个特殊部门找上了他,可以帮他惩罚那些心怀不轨的人,条件是要他做一些事情。   十八岁的方来来答应了。   那一年他看着自己的表舅一穷二白之后就离开了高中去了军队,从此走上了另一条路。   知道了这段“未来”之后,方来来第一步就是着手脱离他的监护人,这样的他又怎么可能对自己的“监护人”有什么期待?   偏偏这个年轻的女人愿意为了他去做自己不擅长的事情,虽然方式和方法让人觉得荒诞到让人啼笑皆非,竟然也让人觉得心里暖暖的。   紧接着,方来来想到了一个分很严重的问题:“不对啊,为什么你要让他们知道我的本事?”   空手劈断木桌什么的在普通人看来很吓人啊好么?!他不应该是简单低调默默装x,最后扮猪吃老虎凭借自己对未来的所知走上人生巅峰么?怎么被路俏一忽悠自己就把自己暴露了呢?   路俏反问道:“你的本事很丢脸么?为什么不让别人知道?”   “不是丢脸啊,是要低调啊你懂不懂,高调容易被人盯上啊,不低调死得快啊!”方来来还记得昨天路俏跟自己说从昨天起会有人全方位地跟踪他,万一他的异常表现被人发现了……   脑洞奇大的少年已经想到了自己全身接着各种测量仪器躺在实验室里面对冰冷手术刀的样子。   “死的快不快不是在于你低调与否,而是你是不是够强。”曾经是人类最强的女人很认真地说,她从一个人类被碾压到几近亡族的时代走了过来,她要战胜的的对手既是那些飞船,也是她自己。   这样的她自然并不认为低调有用。   方来来:“……”你的意思好像是我还不够强?   刚刚感觉到一丝丝温暖的少年有一点心塞。   “让他们知道你很强,他们就不会再挑衅你了。”又没有深仇大恨,那些孩子吃饱了闲的才会去招惹一个惹不起的人,“如果你早让他们知道你惹不起,你就不会被人打破头了。”   路俏的态度是非常认真的。   于是方来来认为自己是被路俏非常认真地鄙视了。   “你的意思是我被打破头还是我自己的错咯?”方来来瞪着路俏,刚刚的温暖啊感动啊酸涩啊全部烟消云散,他就知道,这个神经病永远都想着怎么坑自己。   对于这个问题的回答,是女孩儿转过头默默地看着前方,她又不傻,万一点头了,方来来肯定被气得脑溢血。   “你说啊,你是不是这么觉得!?”少年气冲冲地追问道。   女孩儿继续盯着前方:“回去了给你买天麻猪脑汤喝呢?还是买红枣猪腰子汤喝呢?”   “我才不要喝汤!不对,为什么要吃猪脑子!不对,为什么要买猪腰子!不对,你快回答我的问题?!我的头被打了还是我的错了?如果不是你吓我我怎么可能不敢还手?”   方来来只觉得自己要气炸了,这个人怎么就不能靠谱一点点呢?怎么就一定要以欺负他为乐呢?!   路俏看了他头上的纱布一眼:“你说你一身的本事,现在却被普通人打破头,现在你问我是不是你的错?”   前面开车的汽车销售忍不住笑出了声。   花季少年不想再说话了,真的不想再说话了!   又过了一会儿,刚刚把人气到半死的人又开口了,她慢吞吞地说:“你是被我监护的孩子,不管有多大的本事,都是应该的。”   语气平淡无奇,内容却是十分霸气。   方来来早就知道路俏不是普通人,只是这句话依然让他忍不住细细打量了她一眼。   充当司机的汽车销售透过后视镜偷瞄了后座上的“俊男美女”,忍不住又腹诽,难得的好皮囊,竟然是一对奇葩。   汽车开回了名车店,路俏拎着高跟鞋赤着脚下来,名车店的门口还停着她心爱的小三轮,三个小时前她就是穿着礼服骑着小三轮来“骗”车的。   不过是把三轮停在了隐蔽一点的角落没让这家店的人注意到而已。   她钻进自己的小车厢里换衣服,还是一直板着脸的少年自发地走到车门前面替她守着。   几分钟后穿着快递制服的女孩儿从小三轮里面跳了出来。   “你会开车么?”路俏问她的重孙子,刚刚她突然想到,自己的重孙子这么大了自己居然什么都没给他买过,刚刚她在群里问了一下,女孩儿们都说男人最爱汽车。   “会啊,我还有驾照呢。”方来来随意地回答道。   “那你觉得刚刚那车怎么样?”曾祖母想给重孙子买辆车当礼物。   重孙子的回答是:“呵呵!”   他会在很久之后自己呵呵掉了一辆自己梦寐以求的跑车,还是限量版的。 第35章 臭豆腐   第六中学的主教学楼后面有一个小花园,平时是为了让学生们晨读用的,现在是冬天,枝叶寥落又下了一场薄雪,原本有益身心的鹅卵石就变得湿滑难走了起来。   热爱晨读的学生们或是因为冷或是因为地方难走亦或者是因为这里此时没有了赏心悦目的景色,于是纷纷离开了这里,让这个小花园变得冷僻寂静了起来,更适合另一群人把这里当成新的据点。   方来来斜眼看着站在自己眼前这几个学校里有点名气的混混,打心眼儿里他是看不上这些人了。   课本上说么,家雀不知道鸿鹄的志向啊,这些人就是些家雀啊家雀,还是冬天天一冷就会立刻被冻死的一群家雀啊。   这就是现在的方来来对于这些昔日对手们的评价,他也是忘了,如果没有获得未来三十年的记忆,他还是会继续跟这些人进行着不知所谓的争抢和争斗。   “我说过了,我不打架,你们谁是学校里的老大我也没兴趣,别惹我就行。”   哥的征途是星辰大海,你们这些小屁孩儿是不会懂的。   十七岁的少年在心里如是说。   “凭什么不跟我打?你看不起我是不是?”头顶有一撮头发嚣张竖起活似天线宝宝的少年这么说着,手上就要做一点不和平的动作。   方来来垂手一挡,表情那叫一个不屑:“你们都这么一把年纪了怎么就整天想着让别人看得起呢?天天打架总有打不过的时候,到时候你们……”   少年仗着自己长得高,目光从这群人的头顶掠了一圈儿:“总有被人看不起的时候。”   在三楼,十几岁的小姑娘自从认识了那个漂亮的姐姐,就天天替方来来这个中二少年操着“小姨妈”的心,此时她从楼上往下看见一群男孩儿已经对着方来来呈现半包围的势头,立刻开嗓子喊他:   “方来来!你的课堂笔记呢?老师都来了怎么你的还没上交?”   少年立刻顺杆儿爬地说:“我得回去了,我对你们的道道儿是真不感兴趣,真的。”   为了增强自己的可信度,他还整了整自己胡乱套在羊绒衫外面的校服:“咱现在都得好好学习啊,是吧?”   摆出的那副好学生模样,差点看吐了几个熟知他以前作风的不良少年。   眼瞅着方来来大模大样地走了,一个胖乎乎的男孩子从教学楼的后门悄悄溜了出来,他就是前几天带人打方来来的那个家伙,动手打破方来来脑袋的狗毛男孩儿被他爹妈带回家了一直再没回来,小胖子落了单又得罪了能一下劈掉实木桌角的方来来,只能混在高二的这群混混身后了。   “陈哥,他不出手没关系,我有办法。”   那个孟雅言可是能为了方来来在教导主任面前大吼的呢。   ******   再次自以为是解决了问题的方来来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要给别人带来怎样的麻烦,在晚上放学的路上,他跟林卓打着电话。   “老林啊,路俏的脑袋是怎么回事儿,有时候看起来好正常,有时候看起来完全不正常啊,前几天居然说要送我个跑车,呵呵,还是几百万的跑车。”   少年想到当时的路俏突然就来了一句送自己车,真的很想笑,路俏这个人啊,虽说屡有奇招,但是毕竟阅历太短,不知道有些东西的昂贵程度是说出来就会让想买的那一方尴尬的。   “哦,那你要了么?”林卓的语气很随意,手上却迅速调出了路俏的财产资金流向。   方来来又呵呵了一声:“我又不傻,当然说不要了,万一她发现自己买不起犯病了怎么办?”   电话里传来年轻人满不在乎的声音,让林卓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如果这货知道真相,大概犯病的就是他了。   “哎,我一直也没问啊,我就是好奇一下,路俏说要给我个在重川的院子让我赚零用钱,我当然信她有院子,就是在重川太远,一个院子也赚不了什么钱……”   方来来还在跟林卓拉拉杂杂地讲着这几天他收到路俏的各种“示好”。   林卓的语气有一点急切:“你要了么?”   “啊?当然没有啊,我要那么远的一个院子干嘛啊,直接回了她一脸的呵呵。”   呵呵,在现在这个社会里代表了多重复杂的意思,其中应用最广泛的已经不再是喜悦,而是——你傻,你真傻,你傻的全世界都知道了。   听到方来来没要,林大监察官长出了一口气。   “呵呵。”他也学着电话另一面的少年,用这两个字作为他们这次谈话的终结。   接着,他又接通了与路俏的对话设备。   在两边都是摊贩的小道上,路俏手里拎着两个肉夹馍,馍是挂在泥炉子上烘烤的,肉是在铁锅里炖的,剁碎的肉里放了一点青辣椒和碎芝麻。   拐角那边有一家鲜肉的小馄饨,她刚刚去吃了两碗加香菜加醋加胡椒粉不要葱花的,小馄饨这种东西在人来人往的道边坐着小马扎捧着吃总是格外有感觉的,热气儿从吃客眼前转个圈儿就过去,那就是比那些行色匆匆的归人们多了几分的从容和暖意。   肚子里有了馄饨手上还有肉夹馍的路俏正对着一家炸臭豆腐的摊子发呆。   “方来来跟我说你要给他买跑车,还要给他一个园子玩儿?”林卓眉头轻皱,方来来说的在重川的院子并不是院子,而是“园子”,有山水草木九曲回廊馆阁亭台的园子,在一百年前是路乔的私产,在过去的一百年间作为“路乔故居”成了当地著名的旅游景点,无论是杜撰的故事还是真实的历史,人们都知道路乔在非战时是把那里当做家的。   林卓知道的自然比别人更多一点,在庆朝最后几个月的时间里,为了维护摇摇欲坠的统治,无论是庆朝的末代皇帝还是摄政公主都在极力地拉拢路乔这个“清世军”的领导者,整个重川当时都被划为了路乔的封地,而在革\命爆发之后,路乔不仅是第一个站出来支持新国建立的将领,也是在第一时间就将自己的封地交到了新国领导者的手中。   她只当了两个月的重川候,却是整个历史上第一个女侯爷,也是唯一的女侯爷。   且不说这个园子现在每年上千万的收入,只说它作为一个没来及挂上侯府牌子的宅院,经历了战争、革命……等等变迁,其历史价值甚至远远超过了其中美轮美奂的风景。   也就是收藏着如此历史的园子,现在这个女人轻易地就要交给另一个跟她没有血缘关系的年轻人。   林卓有时候真的想不明白现在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也可以说,他从来没弄明白这个人到底想要什么。   路俏“嗯”了一声,还是掏出了十块钱放在了臭豆腐摊老板的收钱筒子里。   “要一个大份,一半黑的一半黄的,要辣椒。”她对着老板很认真地交代着。   “你不能这么大方,不说那个孩子还没成年,你把东西放在他手里就像是把热炭扔给他一样,就说你现在全国有十几处产业都在进行清点,你要是再送两次说不定我们整个stj都要去接受经济审查了!”价值上亿的资产就被她这个脑子有问题的家伙轻松送人了,作为监管保护她的stj肯定会被人当成反贪典型调查的。   “哦……我忘了,现在是不到十八岁不算成年人。对了,你们缺钱么?”百年老古董慢吞吞地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装着十几块臭豆腐的铁筛子浸到了热腾腾的豆油锅里,整个油锅顿时翻滚了起来,臭豆腐里的水汽逃难一般地逸出,带着豆腐的臭味儿和油的香味儿。   这是成年不成年的事儿么?这是缺钱不缺钱的事儿么?!   林卓默默吞了一下口水,缺,他们是真缺……但是再缺他们也不能开口呀。   “总之你别再说给方来来财物的事情了,现在几波人都盯着方来来呢,别忘了他现在身上还有糟心事儿没解决呢。”林卓意有所指,当然,,他没指望路俏能听得出来。   糟心事?路俏歪了歪头,完全没放在心上。   臭豆腐摊子的老板手上一抖,所有的豆腐块乖乖翻身继续接受着热油的包裹,直到灰褐色有点发绿的臭豆腐变成了黑色,原本泛着黄的则变成了金黄色。   在这样颜色的渐变里,路俏的神色越来越专注,很多年前,她吃到的臭豆腐是蒸熟的,撒了芫荽和五香粉,旁边还有比她小的女孩儿捂着鼻子。   “好臭啊,臭的能吃么?”   “当然能吃了,我吃了好多次了。”   在路俏的身后传来两个小女孩儿的说话声,像是穿越了百年的时光,从一个街头,到了另一个街头。   那个街头,有两个刚刚认识的女孩儿,其中那个矮个子,踮着脚想用身上的金丝蝶舞佩给另一个女孩儿换一碟臭豆腐。   再后来……呢?   洒上香菜,浇上汤汁,老板笑容满面地把小纸碗递给了路俏,两色的豆腐块堆堆叠叠,还插了两根竹签子在上面。   后来……只剩下一个人,端着一碗调制手法不同的豆腐,站在一百年后更加热闹的街头了。   路俏咬了一口豆腐,香油辣椒卤汁烧出来的料浸在了豆腐的每一个细孔里,咬下去是满嘴的汤汁和让牙齿感觉愉悦的酥壳。   伴着嘴里久久不去的香臭味儿,路俏一步一步往自己住的地方走去,肉夹馍已经凉了,但是味道还会不错,肚子里的馄饨消化得差不多了,可是手心的暖意还没有被驱散。   记忆里有苦涩和悲伤,记住那些美好的,也就足够让她继续走下去,继续走下去。 第36章 踩下去   在一个十六岁的男孩儿眼里,怎样的事情才算是“做坏事”呢?   李小天觉得,打破了另一个人的头自然是不算“坏事”的,打架这种事嘛,向来是你来我往,一群人打来打去,由子到底是什么根本不用在意,只要挨打了就找人再打回去,你来我往直到一方服了软,事情也就算了结了。   每个人都要有被打破头的觉悟,每个人也都要知道事儿要按照这样的“规矩”解决,找老师告家长都不是好汉,因为这是他们的“校园江湖”。   所以这些孩子们享受着成群结队恃强凌弱的“快意”,直到真正被事实惊醒,才会猛然觉得这样憧憬着“血染的青春期”的自己简直是个可笑的傻逼。   同样是青春期,女孩子们的流血让她们突然长大,而男孩子们的流血,往往让他们错乱和迷失,唯有的共同点,就是这两种流血都很疼。   李小天的好哥们刘辉因为打破了方来来的头到现在还没有回学校上学,李小天觉得这是因为方来来坏了“规矩”。坏了“规矩”的人必须接受严厉的惩罚,这种想法让这个胖乎乎的男孩子兴奋了起来,彻底地压倒了对于方来来的畏惧。   这种与吸烟一样让人上瘾的对“规矩”的维护,让他去依靠着高二的几个小混混去图谋报仇。   想要将对方作为依靠,自然是得付出代价的,李小天把自己攒下的那点钱都用来给这些人买了酒和烟,才说动了他们去找方来来的麻烦。   可惜方来来不买账,李小天鬼使神差地就把主意打到了孟雅言的身上。   他没想到的是,他的这个想法居然让高二的这几个人都激动了起来,并且对这个计划有了极大的改动和“完善”。   ——他们知道了孟雅言家境不错,想从她的身上弄点零花钱。   从这个想法提出的那一刻开始,整个事情已经彻底超出了李小天的预料。   快跑!快跑!!   李小天往学校的方向拼命地跑,他的手机在刚刚的扭打中已经被踩坏了,身上的衣服乱七八糟,脸也被打的乱七八糟,他向他看见的每个人求救,可是没有人相信他的话。   你们快去救命啊!他们要把一个女孩子,要把一个女孩子……在他刚刚被动挨打的时候,他看见了有两个人把不断挣扎的孟雅言捂住嘴往巷子的深处拖去。   到了此时此刻,李小天终于明白,自己之前自以为是的“计谋”是多么可笑,什么运筹帷幄什么左右逢源什么借力打力都是空的!在那些人的眼里他根本就是个废物,就连反悔了也无足轻重的废物!   李小天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跑得这么快过,一身的肉抖到快要飞下来了,也从来没跑得这么疼过,身上挨过打的位置像是依次爆炸的雷区,伴随着他的跑动无处不痛。   “我求求你们了,去救人啊,那边有人把我同学拖……拖……我同学是女的啊,求求你们帮帮忙吧,帮帮忙吧!”   小胖子现在特别渴望找到方来来,哪怕让他知道主意是自己出的也无所谓了,至少这件事儿有方来来一半的原因,他们两个是同一阵线的。   无论是谁,能够承担自己心里一点点的良心拷问,那都是李小天想要的解脱。   他自以为自己跑的很快,其实步伐踉跄又迟缓,刚刚有人用手肘重击了他的后脑,导致他现在大脑混沌思维失序。   偏僻的路上,零星几个行人对他避之唯恐不及,自然也不会有谁相信他的话,或者说是愿意相信他的话。   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手里抱着厚厚的一摞档案袋从小巷中的一个房子里走了出来。   路边有一滩哼哼唧唧的烂泥,似乎在说着什么女同学之类的,按照他的秉性,这种事情他没从那滩泥上踏过去已经是他心情好了。   可是下一秒,他改变了主意。   因为路过这摊烂泥的时候,他身上的一个小仪器突然响了起来。   这个人的身上有他留下的信息素,难道他和路俏接触过?   这么想着,这件事情他就不能不管了。   男人小心地放下手里的资料,松开了自己腕上的袖扣,以超乎常人的速度往小巷的深处奔了过去。   在几个垃圾箱的后面,女孩儿紧紧地合拢自己的双腿,无论这些人怎么踢打辱骂,她也不肯松开自己咬着的那只手。   飞奔而来的章宿看见这一幕,任是铁石心肠也不禁为这个女孩儿捏了一把汗,真是够倔也够辣,也只有这样,她才能逃过一劫。   这样想着,章宿从裤兜里掏出了两个小试管,砸在了那群人中间。   半分钟之后,所有的行凶者都晕了过去,只有满嘴是血的孟雅言狠狠地盯着那个背光而行的陌生人,眼神里满是防备和惊恐。   “你别紧张,我只是见义勇为。”男人摊开手,表示他的手里没有任何的危险品。   曾经活泼可爱的小孟姑娘表情依然很凶狠,她终于松开了自己嘴里的那只手掌,呸了一口,吐出了一堆的血沫子,有她咬伤别人流出来的血,也有她自己因为被扇耳光而磕破的。   十几分钟后,接到了威胁电话才赶来的方来来看见的就是孟雅言衣衫不整地依靠在砖墙上坐着,表情茫然又凶恶。   另一个陌生的男人双手抄兜站在一边,西服革履还戴着眼镜,透着几分温文。   那些把威胁变成了敲诈,又在敲诈的过程中转变成强迫*件的小混混都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其中有两个人裤子都已经解开了,还有一个人的手里攥着一个dv——很显然,他们不仅已经谋划好了犯罪,还想把这次的事情发展成为长期的“生意”。   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胖乎乎的李小天蹲坐在地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即使脑海中有未来几十年的记忆,方来来依然不知道自己面对这样的情况,到底应该怎么办。   这些人他都认识,在几天之前,自己还嘲讽他们是会被冻死的家雀,现在,这一切告诉他,他没放在眼里的家雀,差点让他背上一生的愧疚和悔恨。   他想对孟雅言说点什么,可是在女孩儿面对一切异性都防备的目光中,他深深地感觉到了语言的艰涩和苍白。   “我……”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不会遇到这种事情。   在事情已经发生之后,所有的如果都是推卸责任,方来来吞了一下口水,闭上了嘴。   又过了十几分钟,路俏骑着自己的三轮冲进了这个小巷子,看见这一切,她立刻脱下自己身上的夹克裹在了孟雅言的肩膀上。   “没有事的。”她拍了拍小姑娘的后背,语气平板得没有一点的感情,可就是能让人信服。   看见了路俏,孟雅言终于哭了出来,她不知道该找谁说话,她的父母都在国外,家里八十多岁的外婆她根本不敢告诉,现在这位姐姐的到来让她顿时有了找到亲人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路俏一直亲切可爱,也或许是因为她一直表现得对任何问题和难题都毫不在乎。   “呜呜,姐!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太可怕了,为什么我会遇到这种事!?”女孩儿哭的可怜巴巴地,她不敢说她现在根本不敢看在场所有人的表情,就怕从里面看到一丝丝的谴责和鄙夷。   路俏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麦芽糖撕掉了包装塞进了孟雅言的嘴里,卿微说过的,吃糖会让人心情好:“不是你的错,真的。”   这句话像是给水打开了泄洪闸一样,孟雅言哭的更大声了:“姐姐!太可怕了,真的太可怕了。”那些人想要分开她的腿,那些人对着她脱下了裤子,那些人的手在她的身上摸索抓捏   “男人不可怕的,一点也不可怕。”路俏拽着孟雅言的手,不由分说地把她从地上提了起来。   然后,她在三个男人奇怪的目光里,把孟雅言拖到了地上那几个人的跟前。   “这不过是几个男人,没有杰出的智力也没有强大的体能,他们只是凭借一种东西来伤害你。”一边说着,路俏一手拉下了其中一个男人的裤子。   女孩儿面无表情地指着一个男人的“人中”对另一个女孩儿说:“这就是他们引以为豪的武器,因为他们再也没有了别的长处,这个社会在发展和进步,可他们注定被抛弃和遗弃,因为他们没有跟上时间前行的步伐。所以他们唯一能依赖的只有自己代表性别的一块肉。”   这么说着,路俏在旁边三个男性越来越复杂的目光汇集之下用脚尖轻轻地点了点那块趴伏的软肉。   “其实根本没什么可怕的,又小又脆弱的东西而已。”   方来来在旁边默默夹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路俏说又小又脆弱的几个字的时候他真的觉得自己全身的汗毛都呈炸裂状。   不只是他这样,章宿顾不得摆酷了,李小天也忘了犹豫和彷徨,他们有志一同地一起紧了一下裆部,仿佛一只脚轻蔑地踩在上面,暗示着它们的脆弱和无力。   “只能拿这种东西当武器的人,注定了一辈子只能在性别全面胜利的幻想中存活,他们没有你聪明,没有你能干,他们根本威胁不了你,相反,你有无数种方式报复他们。”   这么说着,路俏轻轻地一脚踩了下去,那人在昏迷中也发出了一声惨嚎,嚎叫声戛然而止,显然他又疼晕过去了。   “只要你别把他们放在心上,他们就伤害不了你。”   路俏知道自己说的话,即使是在一百年后的今天也依然算得上是惊世骇俗,可这是她一直想说的,说给一百年前获得无数功勋结果因为失节而自杀的战友听,说给一百年后这个逃出升天但是内心已经开始闭锁的女孩儿听。   这个世界上杀人永远要偿命,犯错永远要被处罚,唯有女性遭受的迫害,除了案发当时的巨大痛苦,还有在那之后被包围在唇舌之中的种种是非,于是她们会真的认为是自己的错,从而不仅仅是被伤害,也是自我封锁和妥协,终于失去一切。   路俏一直没放开孟雅言的手,她拉着她,又走到一个人的跟前,同样是抬起脚,也那么踩了下去。   “真的是脆弱又可怜的东西,一个可以随时被回收的作案工具而已。”   她面无表情地说着,无视身后三个男人骤然蛋疼的表情。 第37章 一怒   路俏这样的“狠脚”并不一定会真的没收了这些人的“作案工具”,但是将来男科排队的时候一定会看见他们的身影。   二两真的是很脆弱啊,终于抬起脚也踩了一个脱了裤子的男人的小孟姑娘如是想,这一脚踩下去,似乎她心里的一些东西也被她一并踩到了脚底。   这个从小缺乏父母关爱的女孩儿曾经的梦想不过是考上一个好大学找一份好工作,然后找一个自己中意的男人安安分分地过一辈子,相夫教子照顾姥姥。   可是现在,通向这个梦想的门似乎也被她踩了下去,并且真真切切地踩烂了。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曾经对异性有过期待,现在的她脚踩着这个刚才还要伤害她的男人,觉得过去的自己真是又傻又可怜。   虽然脸上还挂着泪,虽然惊惶和绝望还没有褪去,但是现在的孟雅言竟然是笑着的,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她的笑容依然带了凶狠的味道。   这样的她,让方来来的内心感觉到了从没有过的疼痛和酸楚。   孟雅言不愿意回家,她怕吓到和自己相依为命的姥姥,但是怎么能让一个老人同意自己还没成年的孙女跑到别人家呆一晚上呢?   路俏从小孟姑娘的手里接过手机,调整了一下面部的表情,章宿抬眼,看着那人站在一群“尸体”的中间满脸笑容地对着手机另一边卖萌,听手机里隐约传出的声音,她似乎几句话就把小孟姑娘的姥姥哄成了她姥姥。   方来来和李小天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几分钟前这位不是还在狂踩别人的“二两”么?难道现在彪悍的人都流行精分?   挂掉电话,路俏的脸几乎瞬间就恢复成了面无表情的样子,好像一个机器人突然没电了一样,又把两个未成年给吓到了。   其实孟雅言也有点接受不能,前两次和路俏见面的时候,路俏都打扮成了标准的“女神样”,举止文雅表情柔和,而现在站在她面前的女孩子穿着一套运动服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让她觉得陌生——也更可靠了一些。   路俏带着小孟姑娘就要回家,整个事情的善后处理她交给了章宿:“见义勇为的是你,那还要麻烦你了。”   表情严肃的眼镜男觉得他每次见到的路俏似乎都和他认知中的并不一样,上次在九科的路俏装傻满级、无赖满级,这次的路俏已经进化了——她已经开始无耻了!   “为什么把事情交给我?”   你把他们弄成了四长一短又让我解决,你是把我当见义勇为的还是见死不救的?   路俏扶着抱着她胳膊的小姑娘慢悠悠地说:“炸虾、小馄饨,还有……明明应该外调却又出现在都城的你,章宿,对这些人用了药剂,报告你大概要写很久吧?”   药剂?章宿?原本一直注视着孟雅言的方来来看看章宿又看看路俏,默默地缩了缩身子,在几十年后这些科学狂人也是绝对不能惹的存在,章宿这个名字他在“未来”绝对听到过。   方来来的靠近让孟雅言瑟缩了一下身子,她的身上披着路俏的外套,这层外套就像是一个安全罩,把她隔绝在其中才能让她安心。   章宿原本就有点面瘫的脸随着路俏的话已经冷成了冰块,如果不是因为那边蹲着的死胖子跟路俏接触了十五分钟以上身上带了信息素,他又怎么会来救人?如果不是这个女孩儿身上路俏的信息素更加强烈,他又怎么可能直接用了新研制的防爆药剂?   可惜这些如果他不能说,只能吞在肚子里,和着憋屈与愤懑搅在一起。   “好。”章宿冷冷地丢了一个字,就开始联系他那边的人。   两分钟后,已经做好了蹲监狱准备的李小天抬起头,就发现自己的周围只剩下了带着眼镜表情冷的让人发抖的男人。   “胖子,你和刚刚几个人什么关系?”   他冷冷地看着李小天,像是看着一个试验品。   一脸青紫的小胖子抖了抖,哆嗦得恨不能挤进墙角。   方来来一路上都非常安静,安静得像是另一个人。   他的世界里一直非黑即白,充斥着对强者的崇拜和对弱者的鄙视。力量就代表就一切,强者注定奴役弱者,就是在这样想法的支配下,获得了强大力量的他迫不及待地就想用自己的力量去争夺更多的东西,更是因此就把自己凌驾于普通人之上。   用他们实验自己的拳脚水平,不过其中一个很侧面又很有代表性的行为而已。   只可惜他碰到了路俏,这个家伙把他的那点中二想法一脚一脚地踹了回去,让他知道对于力量应该敬畏,让他知道了所谓的“强者”也有恐惧,也让他隐约明白自己应该控制自己,无论是力量还是欲|望。   当然,他是方来来,未来的方将军,他对力量的渴求从不会停止,不然他也不再是他。   只是这些日子以来,看着能轻易揍翻他的路俏生活平静又恬淡,也让他心有所动。   现在的他也只剩了那一点点被压制的不甘心,相信也会在不久的将来随着相处时间的累积而渐渐散去。   今天,方来来觉得自己的世界似乎又被颠覆了。   如果强大就代表了正确,为什么他会想杀死那些欺辱女性的流氓,如果弱小就代表了承担错误,为什么他看见孟雅言流泪的样子会觉得这个世界在崩塌和沦陷?   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十七岁的少年找不到答案,他不停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在刚刚获得未来的记忆与力量的时候他以为自己的手上拥有整个世界,现在他觉得这个世界都不再是真实的。   此时,唯一能给他答案的人已经安置好了孟雅言,抱着从二楼捡到的兔子缓缓走下来。   这个夜晚,这栋建筑依然和往常一般安静,卿微在房间里血战一万字,姚全全跳完了广场舞之后就回房做保养去了。   只有方来来站在客厅里,表情忐忑又脆弱。   “路俏。”他叫住倒了一杯水直接喝掉的女人,“我想……等我到了年纪,就向孟雅言求婚。我想保护她,我也想弥补她。”   毕竟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孟雅言不会遭遇今天的事情。所以,在他的心里,那个爱说爱笑的女孩儿现在已经成了他一生的责任,他愿意用自己的一生去承担。   低头扭走路的路俏停下了脚步,她过头看着一脸郑重的高壮少年,终于忍不住,一拳打到了他那张俊朗的脸上。   男孩儿身子飞起,重重地砸到了三四米外的墙壁上。   从战争结束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整整一百二年,时间从她是身上肆意打磨,带走了她的记忆、带走了她的感知、也带走了她的情感。   直到今天之前,她从不曾想过,自己也会愤怒。   在那些奔涌的记忆之外的新生的愤怒从她接到了方来来支吾的电话开始就在发酵,在看见了哭泣的孟雅言的时候达到了顶点。   这就是一百年后女人们依然会经历的事情!一百年前那个会笑着扔给她烧鸡的女孩儿没有死在外星飞船的手里,却被自己的战友兼爱慕者活活逼死,一百年后一个女孩儿因为帮别人说了几句话要被人以最残酷的行为对待。   这一切不过因为她们是女人。   所以那个爱慕者认为生米煮成熟饭他就能娶了自己心爱的女人回家。   所以这群混蛋认为自己只要掌握着一个女人最不堪的瞬间就能永远从她的身上剥削资源。   女人在他们的心里被物化成了一把锁,身体就是她们的钥匙,只要拥有了这把钥匙,女人的一切就都会从属于男人了。   这就是她所在的世界。   这就是一百年前和一百年后的世界。   在某一个瞬间,路俏似乎看见庆朝最高贵的公主身着礼服从天阶迤逦而下,裙摆像是最轻柔的云,擦过青玉造就的台阶。   “今天你能救下十万人,明天你还能救下十万人……可是连我在内你都救不了了,路姐姐,你的弓箭就算能射死神明,也射不散天空的阴云,而我,我们,就是生活在云下的。”   十七岁的公主用联姻争来了清世军的建立,那一天,有人喝醉了,她飞到空中,把所有的弓箭都向月亮边上的云朵射去。   现在,她打飞了自己的重孙子,因为他的心里也有着那样的一块云。   “那个叫李小天的小胖子你认识多久了?”   几分钟后,方来来才缓缓地从地上爬起来,他甚至不敢看路俏的表情,就又缩着头走到了她的身边,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这一下挨得好疼,但是他的心里居然舒畅了几分,好像心里一些阴郁的东西被这一拳打散了。   “两三年了。”少年低声说,他揉了一下自己的脸颊,觉得自己的牙齿似乎都松动了,“初中就是同学来着,我们一直对着干。”   “那你知道他的秉性么?知道他小肚鸡肠么?”   方来来慢慢点头,脸色越来越难看。   “或者是你忘了孟雅言为了你得罪了他们?”   少年摇了摇头。   “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没做,今天的事情发生,原因七成在你,小孟没迁怒是她纯良宽厚。”   一直白如细瓷的手抓住了方来来的衣领,把他生生地举离了地面:“但是不代表她就要那么倒霉还要用一辈子去面对你,用你施舍的婚姻去永远铭记今天的不幸。”   “方来来,若我今天的话你听不明白,明天就滚出我的房子。”   路俏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路俏的声音依旧平板干净。   可她生气了。   就连蹲坐在沙发上吃着花生米的兔子都知道。 第38章 故事里的甜   客厅里的响动惊动了一楼的姚全全也惊动了二楼的卿微。   姚全全脸上还糊着白色的补水面膜,他自己不敢探出头去看,只是让偶人小妥自己开门溜溜达达地贴着墙边站好。   卿微打开门往外看,“少女举壮男”的画面简直不能更美,于是她愉快地回房拿出相机,咔嚓咔嚓一通猛拍。   这些方来来都毫无所觉,他的咽喉被人扼住,困难的不仅仅是呼吸,还有思考的能力。   路俏很生气,比当初差点打死他的时候还要生气,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他的想法会毁了孟雅言么?为什么呢?   此时他都想不明白,唯一明白的,是眼前这个人对他失望了,而且可能是彻彻底底地失望了。   这又是为什么呢?他依然不明白,只觉得一种强烈的窒息感从内而外地席卷了他,这种感觉比他喉间的那只手给予他的还要强烈。   直到此刻,方来来才明白自己对于路俏究竟抱有怎样的心情,不是喜欢不是眷恋也谈不上敬佩更与男女关系无关,这个女人在用自己的方式关心他,也对他抱有某种期待。   那是一种对着花等待开放的心态,没有任何希望回报的私心,只是单纯地把他放在自己的羽翼下,等着他长大。   无论是揍他还是告诉他不要乱跑,更不用说把他从别人的围攻中体面地带出来,这些事情里面,都没有一点点顾忌到他是个刚认识不久的“坏孩子”。   那些内心灰暗的人是不会这样毫无顾忌的,这样单纯直接的行为反而展现了路俏的无私和分明。   这样的期待,让他的心里充满了从未有过的温暖,这样的期待,也是在他刚刚明悟的时候,就要失去了。   路俏看着方来来的脸已经涨到通红突然猛地松开了手,只是这爆发的片刻时间,她的愤怒已经被她压制了回去。   方来来跪坐在地上咳了几声,明明被人勒着脖子的时候他只是发呆,现在已经能顺畅呼吸了,反而一滴眼泪从脸上滑了下来。   这滴泪也和这个少年的自信一样,在初时剔透干净,最终打在他自己的膝头,成了裤子上一抹沉重的晕染。   路俏再没有看他,抱起在沙发上举着花生米忘了吃的兔子上了楼,今晚小孟姑娘睡在她的房间,她不习惯和别人同眠,还得给自己铺盖一番。   这个小区的深夜总是安静到死寂,那些老人入睡得早,也只有这个挂着“老干部棋牌大赛备战指挥部”的牌子、门上还贴着无事之家几个字的灰色楼里,常有彻夜灯光。   只是今天,会一直亮到天明的灯火又多了好几个。   孟雅言一直睁着眼睛,刚刚她已经睡了一觉,竟然没有做梦,只是醒来之后有种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的恍然之感。   在她的床边,一摞厚厚的被子上,路俏蹲坐在那里双手抱膝——这已经是她比较习惯的睡眠姿势了。   女孩儿醒来之时呼吸的变幻没有逃过路俏的耳朵,她站起身左手水杯右手糖果,已然是进入了备战状态。   “你要喝点水么?”   回过神的孟雅言看着这样的路俏突然觉得很好笑,这个姐姐此时像是动画片里机器人一样,明明正做着最体贴的举动,只是那张没有表情的脸让这一切都带了另一种戏剧性的色彩。   “姐啊,认识你真好。”她感叹了一句,如果说那个奇怪的男人是把她从暴行中拯救出来,那么路俏就是把她从另一个深渊里拽了出来。   这二者都是救赎,按说是无从比较的,但是路俏让她更有被救世主庇护的安全感,这是章宿根本无法给与的,也是她最明晰的直觉。   路俏对于小姑娘这样的夸奖没什么感觉,她看看自己手里的水,默默放下换成了一包牛奶。   孟雅言真笑了。   “您别为我忙活了,我只想和您说说话。”她伸出手拽了一下路俏的衣角。   “我给您添了好多麻烦啊。”   她的脸上依然青紫红肿,额头上有一点血渍,那是被人拎着头发的时候扯伤了头皮。   路俏摇摇头,放下了牛奶和糖果,抓起她的手臂开始推散她手臂上的淤血。   “嘶……好疼。”孟雅言叫了一声就立刻收敛了,她咬着牙根子等待一阵又一阵的痛苦过去,到了后来,甚至又笑了起来,这样的疼痛让她更真切地感觉到了自己真的已经获救了。   顶着十几岁皮子实则已经是百多岁高龄的路俏自然很难揣摩这些未成年孩子的想法,她只是很欣慰现在的孟雅言已经恢复了笑容,虽然实在没有初遇时节的明媚爽朗,但是一个人只要还有笑容,那她的人生就绝不会走向黑暗的。   我们昔日的救世主一直信奉这一点。   在被揉捏的间隙,小孟姑娘哼唧了两声,提出让路俏给她讲故事:“听着有人在说话,我一定会更安心的。”   睁着现在大小不一、水汪汪还有点充血又哭到发红的眼睛,她对着路俏努力眨眼卖萌。   无论如何,她是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想要从那些糟糕的事情中走出来。   曾经的救世主翻检着自己层层叠叠的记忆,她的“故事”太多,可是能讲出来的……着实没有多少。   过了一会儿,在孟雅言就要沮丧的时候,路俏慢慢眨了眨眼镜,又慢吞吞地开口了:“从前有座皇宫,宫里有很多好吃的,肥肥的鸭子用一两银子一两的金丝玫瑰酱做出来,又甜又软,咬在嘴里,油脂混着浓重甜味的汁水是一种特别的香。”   这大半夜的突然讲鸭子,姐你其实是在报复我不让你睡觉吧?!   孟雅言吞了一下口水,把路俏放在床头的牛奶拿起来喝了。   “这种鸭子做一次要十几天的时间,就算是公主也不过一个月能吃上一次,还要这个公主受宠。”如果是个不受宠的公主,到了十余岁还没有吃到也是正常的。   “只有一个叫颂月的公主,只要她想吃,皇帝都会从自己的御膳里把这道鸭子提出来给她,因为她是皇后唯一的女儿。这样骄傲的小公主有一天在皇宫里遇到了一个‘野孩子’这个野孩子不仅吃掉了她的金丝玫瑰鸭,吃完了还皱着眉头说好甜。”   因为故事是从回忆里一点一点抽出来的,路俏的语气已经平板到近乎于机械。   “可是她不能生气,因为海上在打仗,这个野孩子的父亲就是主帅。野孩子其实是家里的二女儿,上面有个备嫁的姐姐,下面有个太小的妹妹,父亲不在家,皇帝派人去接她怀孕的母亲进宫,她就陪着自己的母亲来了。这一待就是一年,野孩子曾经带着颂月到宫外去玩,逛庙会吃点心,一两银子她们就走了一整条街。回宫后颂月上吐下泻了好几天,野孩子就被她的母亲抽了鞭子。”   听到抽鞭子这几个字,孟雅言倒吸了一口冷气,虽然对于旧时代的规矩森严早有耳闻,但是对一个小女孩儿用鞭子,这种可怕的惩罚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之外。   说到抽鞭子的几个字,路俏的脊背下意识的一紧,怀孕已经七个月的母亲力气依然很大,抽打在她的身上让她疼了整整半个月。   “一年后战争胜利了,野孩子的父亲被派往了另一个地方,她离开的时候跟颂月保证下次会带给她更多好玩的东西。”   说到这里,路俏抬头看了看时间,低头对躺在床上眼巴巴的小姑娘说:“乖,下次再讲,你该睡了。”   孟雅言:“……”那她们又见面了么?她们那时候长大了么?公主和将军之女的故事很带感啊,求后续啊!姐啊,你是真不会讲故事还是太会讲故事了?这样把人吊着不上不下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路俏才不会察觉到别人的纠结呢,她蹲坐回自己的被子垛上,双臂抱住了膝盖。   小孟姑娘的神思被这个故事带跑,竟然也不再那么紧张,很快又睡了过去。   路俏的房间里很干净,干净到几乎毫无装饰品,只有一个钟表在墙壁上滴滴答答,和着时间一起转动。   再次见面的时候,颂月已经十二岁了,她受封宁州公主是举世皆知的天之骄女,而野孩子的父亲因为上书反对皇帝笃信天上突然飞来的神明,被皇帝砍掉了脑袋。   母亲殉葬了,姐姐早就外嫁,妹妹被吓疯之后在野孩子的怀里停止了呼吸,才五岁的弟弟被她安排了妥当的人送走。   只有她自己,是被宁州公主从送到“神坛”的活祭品队伍中救出来的。   十四岁的路俏心里充满了对于庆朝皇室的仇恨,久别重逢的她带给颂月的礼物是彻底激发了这个公主心里对于权势的渴望。   十五岁的路俏凭借百步穿杨的弓骑身手改名为路乔成了宁州公主的女护卫长。   十六岁的路俏为了能报复所谓的“神明”,成了世上第一个接受龙骨植入的人,她也在之后被送入了军营。很快,“神明”有了充足的能量,就变成了足以毁灭世界的“魔鬼”。而她,成了无人不知的女英雄。   那时的景颂月和路俏还是彼此唯一的“朋友”。   三年后,在血与火的历练中变得豁达开阔的路俏再次见到她的公主,景颂月说她用自己的婚姻为她的路姐姐换来了一支能击落那些飞船的军队。   在今夜不会熄灭的灯光中,低着头的路俏舔了舔她自己的嘴唇。   金丝玫瑰鸭真的很甜啊,太甜了。 第39章 银耳汤   冬天真的是已经来了呀,孟雅言缩了缩脖子跟在路俏的后面走着。小区里,叶子凋零的梧桐树下面有被人们层层叠叠堆积在一起的枯叶,叶片大多支离,唯有叶柄还依然横七竖八地坚挺着,这个小区的老爷子老太太们不甚顾忌道上定要有多么的整洁,只觉得这,些春发秋落的叶子能够落叶归根也是让人愉悦的。   路俏每次看见这些叶子,表情总会变得有那么一丝丝的柔和,当然,紧随其后孟雅言还不能领会到这些老爷子老太太们的特殊情怀,一双蓝色运动鞋踩在枯枝黄叶上,发出了沙沙的声响。   “小心,里面可能有狗屎。”听着这样的声音,有一丁点洁癖的面瘫“少女”终于忍不住对着身后闷头走路的女孩儿说道。   几个正在练着太极剑的老爷子听见了,脸上都忍不住带了一点笑意。   孟雅言到了这时才终于抬起头,仔细打量着这个静谧到一丝愉悦都会近乎喧嚣的大大院子。   这个房子看起来旧旧的小区在孟雅言这个年纪的孩子眼中就和这个繁华城市很多地方一样,年轻人都已经远行在属于自己的道路上,只留下这些老人带着不得已的安闲,浑噩度日。   小路姐真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啊,戴着围巾帽子用来遮脸的孟雅言看着老人都笑着跟路俏打招呼,不禁乍舌。   她这种对于老年人的魅力真是太逆天了!那些原本表情严肃的老爷爷老奶奶看见了路俏居然都像是看见了从国外回来的亲孙女一样热情,就算有些人忙着跳舞不说话,眼睛里的那点亲切也都能让人醉了。   真……不愧是我姐啊!   这么一想,神经粗壮的小孟姑娘更抱紧了路俏的手臂,用围巾遮住的脸上是很灿烂的笑容。   路俏顿了一下,还是放任了她的动作,另一只没被抱住的手轻轻拍了拍孟雅言那只不安分的爪子。   迎面又走来一个大妈,头上戴着紫色的针织帽子,怀里还揣了一个饭盒,看见了路俏她立刻满脸笑容地迎了上来。   “小路啊,我昨晚上熬了一晚上的银耳汤,你邢大爷昨天有点咳嗽早上起来喝了就好了,我多做了一份是给你的,你们一群小年轻住一起个个都不知道爱惜身子。”   一边说着,她把手里的饭盒揣到了路俏的怀里,饭盒还很热,沉甸甸的,面裹着用来保温和隔热的毛巾。   毛巾上面还系着一个小塑料袋,里面装了一点粉末。   “这是冰糖粉,你邢大爷不能吃甜的我把糖单独拿出来了,冰糖打成粉就化得快不耽误你吃。”   这么说着,她用自己的手把路俏的一直都不暖和的手指头一起包在了暖和的饭盒上,这才注意到充当路俏随身挂件儿的不明人士。   这个小丫头没见过啊,跟小路这么亲近是朋友么?这身衣服不太合身啊……是小路的吧?   陈大妈的视线溜了一圈儿,又回到了路俏的身上:“小路啊,你先回去把银耳汤喝了,今天你不上班,中午去我那吃饭?算了,你难得休息,要是让我家老头子知道你在家肯定又得找你下棋,那我一会儿给你送过去。”   被陈大妈的眼神儿洗礼了一遍的孟雅言小姑娘可以发誓,自己从刚刚几秒钟的眼神里看到了:“你是谁啊怎么穿着小路的衣服如果是朋友就算了如果是想拐骗小路带坏小路欺负小路的我们一院子老身子骨都跟你对(de)儿命!”   一定是我今天看人的方式的不对!   “奶奶好!”当了十几年好孩子的孟雅言第一次尝到了中老年妇女“眼神杀”的威力,吞了吞口水她隔着围巾对老太太问好。   “好啊,小姑娘你吃了么?”一听声音是个小女孩儿,陈大妈的表情和缓了下来。   于是三个人的组合就变成了路俏捧着装着银耳汤的饭盒走在前面,听着陈大妈对着小孟姑娘不停地“嘘寒问暖”。   你几岁了?家哪里的?在哪里上学啊?哪门功课最好啊?来来这个小伙子太淘气了你们是同学你要鼓励他多多进步啊!   bulabula……听得孟雅言想要挠头。   路俏本想带着孟雅言去外面的油条摊上吃早饭,现在有了银耳汤,银耳汤也不顶饿,还是得去吃油条配豆腐脑,顺便还得给晚起的卿微带一份。   陈大妈只是想给路俏送一碗银耳汤过来,现在任务已经提前完成,她也乐得去外面逛逛,趁着早市还没散,她想去买几根茄子回来蒸着吃。   “前几天我儿子给我弄了一点黑枸杞回来说是让我给我老伴儿泡水喝,能调节血糖。我寻思着再弄点三七粉也不错,你说的,小孟丫头?”   陈大妈笑眯眯地拍了拍孟雅言的肩膀,哎呀,这个小姑娘也不错呀,很有涵养啊,怎么折腾都不会烦的。   孟雅言摇了摇头:“这个我不太懂,不过如果您用得好就千万告诉我,我外婆也可以学着用的。”   说到和自己住在一起的外婆,小姑娘的脸上表情又复杂了一些,今天她的脸很多地方都肿了起来,三两天恐怕还是好不了,这样她该怎么去见外婆呢?   正这样杂七杂八地说着想着,一幢家属楼的门口传来了一阵争吵声。   陈大妈听了两声就拍了一下大腿:“坏了,老李家两口子这是吵起来了!”   话声未落,这个居委会的常任理事已经甩开大步冲着声音传来的地方奔了过去。   怀里还是暖和和银耳汤的路俏也被孟雅言强拉着跟了上去。   一对老夫妻吵架的原因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倒也复杂,李老爷子退休之前的位置,在整个小区来看都是中等偏下的,相较而言,他的老伴儿虽然没有从政却是一所名牌大学里的样本老教授,退休之后又有返聘,各种福利甚至比他多出一倍,这种隐约的女强男弱起先并不显眼,老爷子依然过着看见扫把倒地都不会扶一下的甩手日子,家务全部扔给了他的老婆子,自己每个月用退休金下馆子看戏,也从不带着自己的老伴儿。   日子久了,他的老伴儿自然有了意见,这位姓张的奶奶从前是家庭事业一把抓,不过是希望自己的丈夫能够安心地工作,现在两个人都不工作了,“老头子”砍了一个字儿变了一个字儿成了老爷,她就觉得心里的天平是越来越难以平衡了。   偏偏他们还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现在在另一个大城市工作,李老爷子兄长家的几个侄子天天上门,次次空手而来满载而归,就靠着把李老爷子哄得开心。前几年李老爷子得了很严重的心血管疾病,私下立了遗嘱,竟然把自己的财产交给几个侄子平分。   面对自己四十年老妻的质问,他说的竟然是妻子那份儿留给女儿就够了,他的自然要留给姓李的苗苗。   最终,老爷子的身子没事儿了,遗嘱的事情却遮掩不了,为老爷子忙里忙外的妻子女儿是彻底地寒了心。   女儿想着,自己这个亲生的女儿在生父的眼里居然一直都是个赔钱货。   妻子想着,我生下的孩子都被如此对待,我这个和他同床几十年的外姓人又算什么呢?   一些事情看不见的时候那就是空气一般,看见了,那就变成了倒在雪白墙壁上的一盆墨,抹不掉涂不去,装成看不见都嫌累。想要去了这团污秽,法子只有两个,其一是全部的墙都涂黑,第二就是把墙皮剥掉,甚至拆了那堵墙。   张教授自然不愿用第一种方法,她从不自命清高,也不会真让自己陷入无尽黑暗里。   第二种……太疼了,所以事情僵持,渐渐发酵。   今年过年的时候,李家的女儿当着自己父亲的面接了自己的妈妈去旅行过年,张老太太狠玩了两个多月才回家,回来面对的就是老头儿砸门框上的杯子。   从此,一对老夫妻矛盾彻底激化,几乎到了再也不可挽回的余地。   闹到了今天,一辈子教书育人的张教授第一次在别人的面前高声对李老头儿说话,声音又亮又稳带着她一贯的书卷气,只是落在别人的耳朵里那都是噼里啪啦的炸裂声:   “李成鹏,我和你结婚四十年,自问没有一事不给你留面子,可是时至今日我反过来想,四十年来我自己弯下腰任由你踩在我的背上过着潇洒日子,不曾和你同甘共苦,这是我的不对。”   “四十年来,于学生,我教他们挺胸抬头做人,于你我,我竟忘了让你知晓我也是个人,未能挺胸抬头,我也未能为人师表,这是我的不对。”   说完这句,老太太的眼眶已经红了,不仅是她,就连陈大妈也掉了泪,她拽着张老太太的手,一向的能言善辩也成了无言。   “我女儿生下来就白净可爱,我曾以为自己照顾她尽心尽力,如今才知道我没有为她找一个能为她遮风避雨的好父亲,我愧为人母,这是我的不对。”   李老头攥了一下自己的手杖,他动了动嘴唇,想和平时一样吼他的妻子一句,可是在张教授那样的目光中,他没吼出来。   “当年你我结合,虽不曾花前月下,也是有过携手同游。我以为你尚敬长辈友爱兄弟,孝悌道义无一不缺,却在这四十年里没让你明白何为为夫之道,我实在非为贤妻。这也是我的不对。”   “生而为人,却卑微如斯,我俯仰有愧,百年之后亦难见父母族亲,这更是我的不对。”   张老太太审视着自己过去的四十年,审视的是自己而非自己的丈夫。可她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地说着自己的“不对”,确实是一个巴掌一个巴掌地扇在了她丈夫的脸上。   和她相伴了四十年的丈夫,四十年来都不曾把她平等相待的丈夫。   一生温良的老太太看到那张熟悉的脸面色紫涨,竟然觉得心里一阵快意。   听得宁老爷子也想叫一声好,他早就看这个老李头不顺眼了,老婆为他忙里忙外,他就是能把心偏到几个不成器的侄子那里。   “老李啊,我也得说你两句……”   站在两个人中间,他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了直直挥来的拳头。 第40章 不舒服的毛衣   孟雅言比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先察觉到了两个中年男人的靠近,一个穿着棕色的夹克,另一个穿的是黑色的棉外套。出乎小姑娘意料的是,他们一来就推开了好几个人,挥拳冲着那位瘦高的老人打了过去。   男人的大拳头即将砸到文质彬彬的老人脸上,孟雅言和旁边很多人一样忍不住惊叫了一声,接着就听见了另一声惨痛的哀嚎。   刚刚还拳出有风的夹克男在空中画了一条抛物线,以屁股恒定对着人群的方式重重地砸到了七八米外没人的地方。他的嚎叫声从惊到恐到痛,在极短的时间里进行了两次变调。   而那个一直站在她前面的女孩儿,已经用手拽住了另一个棉外套的手臂。   那个仅剩的中年男人嘴里的话也完成了从“我艹你欺负我老叔”到“哎哟疼你放手”的无缝转换。   宁老爷子安然无恙地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完了:“无论如何是夫妻,夫妻就是相伴一辈子的,互相尊敬那是基础啊。”接着他的声音也变了调:“小路路路……刚刚刚那人、人呢?”   路俏的小手擎着另一个人挣动着的粗壮手臂,转头对着宁老头儿露出了一个安抚的笑容:“没事儿的,您接着说。”   一直知道路俏力气大的老头儿老太太们都震惊了,地上这人脑满肠肥的,怎么着也得两百斤吧?这就被小路扔出去了?!这就被她们傻乎乎的小路给扔出去了?!   哎呀!扔得好!   在震惊过后,有几个人老人意识到了这俩陌生人一闹,他们就有了在这件事儿里帮老张的余地。   眼色一使手上一拽,七八个老太太立刻围上了那个坐在地上□□的可怜家伙:“你是谁啊?你怎么来了就打人啊?没有王法了是吧?”   另一边,也有老头子打起了电话:   “保卫科么,你们什么情况?怎么把打人的人也放进来了?”   “小李啊,快来九号楼前面,这回我可算用得上你这个勤务兵了!”   “小远,别睡了,赶紧来九号楼这里,有人要打人!什么?你爷爷我当然没事儿,我是说你快点来,我们这群老骨头正担惊受怕呢,你这个干刑警的不来替我们主持公道啊。”   就连陈大妈都扯着嗓子在小区里喊了起来:“快来人啊!九号楼前面有人动手打老宁头啦!老宁头被揍啦!老宁头脸都青了!”   整个冷清的小区登时就热闹了起来,不管是跳扇子舞的还是扭秧歌的,不管是举着剑的还是拎着鸟笼子的都呼呼啦啦地涌了过来,把这栋老楼的门口围了一个水泄不通。   只有孟雅言傻乎乎地看着任由男人挣扎也不动如山的路俏和这些仿佛遭受了外星人袭击一般忙碌的老爷爷老奶奶们,在几十秒钟后她终于找到了一句话来形容对整个场面的评价:   “呵呵,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这些老人当然不嫌事儿大,他们一辈子经历的“大事儿”参与决策和执行推动的“大事儿”比孟雅言小姑娘看过的新闻还多。   不过是现在人老心疲,不过是想安度晚年,不过是见惯了风雨之后觉得乐呵呵下棋买菜的日子才是真舒坦,这才变得“和蔼可亲”了起来。不过狼老了还是狼,虎疲了还是虎,他们与那些猫猫狗狗的角色自然不同,现在被两个莫名其妙的中年后生欺上了门,自然要拿出自己的十八班本事讨一个“公道”。   别以为今天宁老头的事情不是他们的事情,这些“明哲保身”与“义愤填膺”状态随时切换的老人们深知物伤其类的道理,影响力在逐渐削弱的他们如果不能在这种时候出手,那么下一次他们自己被欺辱的时候,可未必有一个能把男人扔出几米外的小路。   何况,他们要帮的不只是一个老宁,还有一个老张。   古人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么多年张教授对老李头儿怎么样,他们都看在眼里。何况,人心都是偏的,一个鼻子朝天的糟老头子和一个温和有礼的老太太对比了这么久,他们自然而然地,想给这个老邻居老朋友搭把手。   反正他们不怕闹腾,让所有人都知道老李头儿不得人心,至少能在声势上给张教授帮一把。   作为差点被打到的当事人,宁老爷子很淡定地给自己的儿子打了电话,在两句话说明了情况之后,他扣上电话就脸色苍白地坐在了地上。   正好此时保卫科的人都赶到了现场,几个人去把夹克男抓了起来,另外几个从路俏的手里也接手了棉衣男,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棉衣男被几个体格彪悍的保安制住的时候,表情竟然有一瞬间的解脱。   这时,老李终于从对妻子的愤怒中回过神来,看到自己的两个侄子被人像是犯人一样地押着,他不禁怒吼了一声:“谁准你们抓他们的,他们是我侄子!”   两个男人刚刚也是被这个阵势吓到了,现在他们都挣扎着说:   “我是帮我老叔讨公道!”   “那是我老叔!我们不是坏人!”   老叔?   被人“颤颤巍巍”扶起来的宁老先生“惊怒地”看向老李:“老李,你让你侄子打我?”   曾经的驻外大使此刻脸上的表情称得上是痛心疾首。   陈大妈也立刻把沉默不言的张教授护到了自己身后,她拿出瞪着叛国者的气势瞪着老李头儿:   “怎么了?你侄子就能随便打人?你侄子就能对老人出手了?!今天这是我们都在他还要打老宁,要是我们都不在,他们是不是连老张这个婶子也要打?”   几句话下来老李再次被气了一个大红脸。   那边闹得是轰轰烈烈,另一边,路俏被一群大妈慢慢围起来渐渐远离了核心位置。   路俏也明白,这些大妈是不想让自己继续搀和这些事儿了,她退后了几步就转身拉着孟雅言继续去吃早饭。   在路俏出手的时候,她把饭盒塞到了孟雅言的怀里,小姑娘就一直抱着一个热乎乎的饭盒,看了一场让她叹为观止的热闹。   这个小区里面的人和她以为的“垂垂老矣”不一样,孟雅言默默地想着,又看看路俏,这个姐姐也和她以为的文雅高贵可靠不一样,这个世界……   她想到了小巷中无助的自己,还有刚刚那个满口“我的错”的老奶奶,还有那些她曾经看到却不曾细想的细节。   这个世界,它和自己以为的不一样,在昨天之前,她家境优渥前途明亮,虽然父母长久都不在身边,但是她已经乐天知足,对于每一事物都能看到好的一面。   可是,现在她觉得身为女性有太多苦楚几乎生来就有,只是性别的不同,她们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就充满了看不见的荆棘。   小姑娘打了个哆嗦,更抱紧了怀中的银耳汤。   似乎这是世上仅剩的温暖。   正在研究着油条那根更酥脆好吃的路俏察觉到孟雅言打了个冷战就多点了一个姜丝小咸菜,带着小姑娘做到了小饭馆靠里的位置上。   没一会儿,六根油条、三个酥饼、两碗豆腐脑、两个卤蛋和两碟小咸菜就端了上来。   这家的咸味豆腐脑是浇了酱油汁的,一碗就是白花花的一整块豆腐脑,洒上了香菜和咸菜末又点了几滴辣椒油,也可以加一块钱要一勺肉酱。   路俏平时经常在这里吃,老板娘把四五个油炸甜果子也放在了她们的油条盘子里。   “上次架子倒了还得多谢您。”她常年站在油锅旁边,脸色红亮还带着油光,笑起来一口白牙就显得格外的干净,说完了她就转头又去忙了起来。   从沉思中回过神的孟雅言看见路俏先用筷子夹起了一块甜果子配着豆腐脑吃了起来。   这、这个姐姐真的是自带亲和力满值的光环啊!   “姐,我能问你一个问题么?”   路俏咽下嘴里又热又滑的豆腐脑,对着小丫头点了点头。   “如果……如果你觉得身边到处都是刺怎么办?小小细细的那种,抱怨出来别人会觉得你太敏感,不抱怨又觉得动弹不得?”   面瘫着脸的女孩儿慢吞吞地打量了她一下,慢吞吞地说:“你觉得穿我的毛衣不舒服么?”   毛衣?什么鬼?   小孟姑娘这才想起来自己除了内衣之外穿的都是路俏的衣服,自己刚刚的形容根本就是在说一件质量不好的衣服。   “不是毛衣,我是说……”是说女性,如你如我,是说社会,是说……   “不舒服就换掉。”路俏微微低着头,豆腐脑的香味与空气中的油香味勾勾缠缠在一起,温暖了这个让人鼻头发红的冬日,“生产劣质毛衣的厂子会被淘汰,会倒闭,因为顾客越来越挑剔。衣服总会越来越舒服的,不是每件衣服都糟糕,你可以选择当个抵制劣货的顾客,也可以选择自己开个工厂让更多的人穿上好衣服,先不穿了再说其他,总有法子。”   孟雅言已经被路俏的难得的长篇大论弄的目瞪口呆。   虽然听起来挺有道理的样子,但是我说的真的不是毛衣啊,姐姐你这么一本正经我好不适应啊!   正要辩解的小姑娘还没张嘴,不知从何处就传来一个男人暴怒的声音:   “我今天休假!为什么我衣服还没穿就有人告诉我你把一个人扔出去了?!” 第41章 起床气和卤蛋   林卓怎么可能不心塞,作为一个有关部门的特殊工作者他今年一年也才不过两天的假期,这还是看着路俏已经半个月没有出什么特殊状况了他才能安心地给自己放假,结果又遇到了这么糟心的事儿,安排在保卫科的人直接联系了他,时间是早上七点十分,当时的林大监察官正在享受自己四百天来的第一个懒觉。   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懒觉就被某人随手一丢给搞没了!没了!   生平唯一小爱好就是睡懒觉,唯一小缺点就是起床气的林卓炸毛了,光着脊梁躺在被窝里变成了一只被人侵占了领地的公猫。   路俏愣了一下,她真的是第一次听到自己的全职保姆这么生气的声音。   于是,在吼声中难得觉得有点心虚她默默地抬起手,轻轻地挂掉了通讯。   在对面小女孩儿内涵丰富的目光里,她把一根油条放到了对方的碗里。   过了半分钟,路俏的电话响了。   “咳,刚刚我情绪失控了。”恢复了正常状态的林监察官语气里只有头发丝儿那么点儿的尴尬。   路俏吞掉了自己嘴里的油条再掏出丝巾擦嘴,然后才慢悠悠地说:“我的身边至少有七八个人都听到了你没穿衣服。”   “你能不能跟我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会把人扔出去?你所在小区的保安科跟我说对方的尾椎骨大概有骨裂的迹象,你就不能出手轻一点?”林大保姆又开始了碎碎念。   “我的身边至少有七八个人都听到了你没穿衣服。”路俏重复了一遍。   “我在跟你说正事儿,幸好是在你的那个小区里,如果是在外面,现在我们整个stj都会忙疯了你知道么?”   “我的身边至少有七八个人都听到了你没穿衣服。”某个面瘫的家伙另一只手用筷子插起了一个卤蛋放到了嘴边,第三次说了同样的话。   “你要知道现在局势很复杂,我们昨天收到风声,你独自打掉了恒星级飞船的事情即将确认,如果在这个时候你捅出篓子简直是跟你自己过不去啊。”林卓简直要痛心疾首了。   被民间称为“神宫”被史册称为“恒星级飞船”的庞然大物究竟如何陨落的谜底已经在内部揭晓了,只要政府公布,路乔的“救世主”身份就会被确认,她将彻底成为光耀全人类的英雄,无论怎样的种种过往都会被光辉淹没。   她不会再被人叫做杀人者乔,她可以堂堂正正地出现在写给后代人的课本上而不只是困于隐晦不明的传说里。   想到这些,林卓昨晚辗转反侧,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激动到半夜都没睡,在半梦半醒间,他依稀看见了多少年前,一个少年也曾对着女武神的肖像充满了崇敬与渴望,那是少年心里全部对英雄的期许,那个少年就是他自己。   只是他长大之后,如做梦一般真正面对的,不是那个好像悲天悯人又好像杀人如麻的女英豪,而是——一个脑袋里充满了浆糊的家伙。   他本想在今天睡醒之后就去找路俏当面告诉她这个好消息,却又遇到了这样的糟心事儿,只能把喜报变成了警告——这两者显然某人都不买账。   听见这个好消息,最该喜悦的当事人无动于衷,她把卤蛋夹成两半,蛋做的工夫很足,就连蛋清都已经大多变成了酱色,蛋黄却依然是极嫩的,中间还有指甲大小的流质部分,看起来格外勾动人的食欲。   路俏就这么看着蛋黄,仿佛小小一枚卤蛋比她一生的荣耀还要重要,她慢慢地开口,对着手机说:“我身边至少有七八个人都听到了你没穿衣服。”   上一个瞬间还义正言辞的林卓又卡壳了,他明白了,现在他只能放弃自己的思路去跟着这个脑残走:“……所以呢?”   “你现在穿了么?”有些人即使用平平的语气说话,也是能让人恨到了骨子里,比如现在的林卓,如果路俏此刻在他眼前,说不定他已经扑杀上去了。   “没——有——”沉默了片刻,高大俊朗的林大监察官咬牙切齿地给出了准确的答案,此刻他依然还是严严实实地包裹在温暖的被窝里。   “我拒绝跟一个裸|男说话,再去睡会儿或者把衣服穿上。”说完,她就直接挂掉了电话。   留下林卓在电话的另一面对着急促的忙音,终于没忍住把电话摔了出去,然后……他翻了个身又去赖床了。   刚刚的提醒和说服还不如说给狗听!摊上这样不讲理的脑残电话打了也白打,且让我再躺半天明日再战吧!   全职保姆已然自暴自弃。只是仰面躺在床上的时候,他的脸上有一点点的笑容,不是为了stj即将升格,不是为了自己能有一日的安眠,而是——   那个写下“天弃我不弃,我弃死无地”的女人,那个在他童年梦里以月光为箭射向群星的女英雄,终于要获得自己该有一切了。   真好啊,真好。   冬日的阳光铺洒在他裸露在外脸颊与手臂上,似乎让他看起来格外的明亮。   路俏面无表情地吃掉了卤蛋,喝干净了豆腐脑,带着孟雅言往回走的时候一路无言,只有小姑娘伴随着脑洞发掘而内涵越来越丰富的眼神从她的身上刷来刷去。   回到家里路俏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第一次忘了给卿微带早餐,绕过等在大门口欲言又止的方来来,无视了花枝招展跟她打招呼的姚全全。   她自己走上了楼,把自己关进了顶楼自己的房间。   救世主么?   她曾经想要去拯救那些无助的黎民,可是她的朝廷背弃了她;她曾经想要放过自己的挚友,可是她的挚友毁掉了她的双手合翅膀;她曾经想要放弃一切去成为另一个人的妻子,当片刻的鸳鸯也好,却不得不为了自己的战友们把自己当成了炮筒里的弹药。   ——这就是一百多年来人们搜寻的真相,没有人认为凭借自己就能够救了这个世界,只有一个被命运逼到了极点的人用自己的身体去与苍天作上一场豪赌。   她没赢,天输了。   记忆浮沉,种种过往在她的脑海中炸裂如烟花,在这样的一个冬天再平常不过的日子里,她的记忆穿过一百年来死寂的时光长廊、穿过她在遗忘与铭记中徘徊的艰辛终于串成了完整的珠链,带着华光宝气与废墟的颓败彻底归来。   带了惨痛与无奈,带了悲戚和希冀。   门外,方来来敲响了她的房门:“路俏,我想和你谈谈。”   年轻的女人打开房门,她的脸庞依然僵硬,她的动作依然迟缓,方来来看不出这样的路俏和几分钟之前有什么不同,他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又把手放下,一只手想揣进裤兜里又掏了出来,最终,他的手终于规规矩矩地五指并拢在身体两侧,少年弯下自己脆弱的小腰,对着路俏说:   “我错了,我真的知道是我的错了。我太自以为是了。”   路俏没有吱声,方来来不敢抬起头看她现在是怎样的表情,只能保持者躬身的姿势用自己从未有过的恳切态度说着道歉的话语。   “我总是以为我做的就是对的,我说的就是对的,我肯为别人想就是我的大方了。”   方来来努力组织着语言,他曾经写了一个纸条背了半个小时,怎么现在都忘光了呢?   “我现在明白了,世界上没那么多的我以为,就像我以为那些怂货不敢惹我,但是他们差点……了一样,结果我又以为我娶了孟雅言就是补偿了,这又是一次的我以为。其实我想的未必都是对的,别人也没必要围着我转。”   少年说的很诚恳,当然,他的内心是否真的觉得自己错了还有待商榷,但是这样的态度对于一个十七岁的年轻人来说,已经算得上是诚意满满了。   “以前,真的是没什么人管过我,没人告诉我我做的对不对想的对不对,所以我做事情总是出漏子。”说着说着,他的眼眶有一点发红。   “如果你肯告诉我,我什么都可以改的,我什么都可以去学的,真的!”   少年抬头看着自己年轻的监护人,他的目光是那么的坚定和明亮,像是属于这个年纪的青涩与稚嫩全都变成了一把火,把他自己烧成了另一幅模样。   路俏看着他,他真的和他的曾祖父完全不一样,方启航的谦虚谨慎是被锁进了骨子里的,而他锁在骨子里的,只有虚荣和张狂。   这样的孩子,偏偏就是方启航最后的亲人了。   “好,我不追究你了。”她对着这个男孩儿说,在他还没来得急露出高兴的神色之前,她接着说道,   “你告诉我你曾祖葬在哪里了,我就原谅你。”路俏提出的,是一个交换条件。 第42章 松果   没有了路俏按时按点地送上早餐,卿微一口气睡到了日上三竿。前几天突有灵言降临,她只能先把自己的男主角搞失忆了又恢复了记忆,昨晚三点才写完了恢复记忆的情节,她昏睡到了中午还是被酥饼跳到脸上用它肉呼呼的肚皮生生闷醒的。   睡眼惺忪的卿微先在乱糟糟的被窝里闭着眼摸了几分钟找到自己的手机,摁了一下看到时间是十二点,这才揉了揉脑袋决定起床了。   包租婆没给她带吃的,某个懒货也并不在意,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这种事儿,再说了,她也从不把别人的好意当义务,那么干的人不是蛇精病就是反社会。   直到打开冰箱她才傻了眼。   零食全部吃完了,方便面没有了,上周补充的水果也告罄了,牛奶就剩了半包,啤酒倒是还有几罐但是一大早(?)就靠喝啤酒充饥,她就算再邋遢十倍也做不出来,再仔细翻找一下整个房间的边边角角,很好就连给酥饼和米糕吃的菜叶子和营养豆饼都没了。   看看嗷嗷待哺的两只兔子,言咒师小姐叹了一口气,拖家带口的就是不方便,看来今天自己是必须出门了。   一个小时之后,穿着百搭黑色打底裤横纹毛衣裙又在外面罩了短外套和大围巾的卿微长出了一口气,她现在总算是勉强能走出去了。   头发几天没梳在脑后一撮头发已经打结成了发球,想要重新弄齐整需要的时间成本比较高,于是她干脆洗了个澡。洗干净之后自然要换衣服,所以她接着发现自己能穿的的衣服有点少,把衣服又扔进洗衣机洗了。衣服洗完了要晾晒才意识到晾晒的竿子早就堆满了,她又整理了衣柜……能在一个小时之内把她房间的凌乱度降低百分之六十,她突然觉得自己的生活能力其实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啊。   在这样的自得中刚打开房门,卿微就看见了要去吃午餐的路俏双手插在运动裤的兜里一步一步走下来。   所以我忙了一个小时就为了一包兔粮,其实完全可以让包租婆帮我捎回来?   卿微顿时觉得有点心累。   小孟姑娘睡着了,路俏没叫醒她自己一个人出来了,看见难得人模人样的卿微,她没忘了要微笑着打个招呼。   “正好,咱俩吃火锅去。”拽着自家包租婆的胳膊,卿微觉得自己必须大吃一顿来庆祝自己难得的一次出门。   路俏没吱声,任由这个比自己高一点的年轻女人拉着自己往外走。   想当年,她在女子中也算是高的,没想到过了一百年就连一个常年不出门的弱女子都比自己高,不开心。   方启航的墓离这里很远,好郁闷。   不开心·郁闷指数峰值·刚刚恢复记忆·怪力·路俏再次路过九号楼的时候,看见的是气急败坏的老李头顶着那张慷慨激昂的官僚脸要把张教授从家里赶出去。   在李老头的身后,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一群人,正在跟居委会和保安吵闹着。   李老头祖籍并非都城而是从山窝窝里考上了大学之后又进了党政机关,苦心经营多年,在退休之前把自己的兄弟姐妹都接来了都城,还给自己的侄子找到了工作。   现在,这些人都成了他的后盾,堵在他家的门口帮着他把她的妻子从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赶出去。   居委会的几个大妈嘴都说干了,这些家伙完全不听道理,就是胡搅蛮缠一定要把张教授赶走,什么法律什么道德都不行,除非他们让警察把被抓起来的侄子(儿子)给放了。   “老李,他们不讲道理你不能不讲道理啊,老张和你相濡以沫这么多年,你现在有一点小矛盾就这么做也太不近人情了吧。”几个老爷子绕过了这群人试图说服李老头儿。   过去的几十年,李老头儿都是个整洁干净的形象,袜子没有褶袖口不带灰,配着一脸的正直严肃正是一副为国为民好干部。   今天的他倒终于是跟自己的无赖亲戚们看出了一脉相传的血缘关系,对着两个昔日地位比他高的老人,他哼哼哈哈地一笑:   “怎么了?我侄子被打了你们都说他是打人的,现在我把自己老婆赶出去你们再怎么编排我?行啊,编排啊,我就把她赶出去,我是她男人,我说的算!你们是官大,有用么?能拿我怎么样?”   无论听到了李家人怎样的羞辱和谩骂,张教授都无动于衷,她的心早就冷了死了,她只有一个要求,让她把她父母的遗物带走。   这样的要求自然被李家人拒绝了,原因很简单,你说是你爹妈的遗物,你把你爹妈找来认认,要不你就让东西自己说是不是你的。   陈大妈被他们的无耻起了个倒仰,手在腰间一插,另一只手就端起了电话要打给她家的老刑,我让我家老头子来收拾你,你等着!   电话号还没拨出去,吵吵嚷嚷的声音突然就静了下来。   李家的大门像是被大炮轰开了一样,门板向屋内猛地砸了进去,冲断了红木的雕花多宝阁,落在了金鱼缸上,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通电鱼缸被打碎了,金鱼随着水流流了出来,噼里啪啦地落在了乱糟糟的地上无力地挣扎着。   所有人都吓傻了,这是什么情况?怎么突然就把门给砸烂了呢?谁干的?怎么干的?   联想到刚刚李家人说的“你把你爹妈找来认认”,有人忍不住吞了一下口水。   不、不会真把先人招来给后代主持公道了吧?   趁着门户大开的时候,张教授往房子里冲了进去,李家人想要拦又觉得有点胆怯,只能色厉内荏地喊了几句,也就算了。   只有李老头儿在张教授抱着一个绢布包往外跑的时候伸手要抓住她,手伸了一半又缩了回去,像是被什么狠狠地砸在了关节处,又疼又麻地怎么都动不了。   诡异的情景让他很惊吓,可是有些话他还是忍不住要说:“张书眉,今天你离开了这个家门就再也别回来!你和你闺女以后就都不是李家的人了。”   “我什么时候当过李家的人?”抱着自己父母遗物的张教授脊背挺得笔直,她此刻站的位置是在台阶之下,可她并没有仰视现在还是他丈夫的糟老头子,“我给你们李家当了四十年的猪牛狗马,什么时候当过李家的人?!”   一滴眼泪从她的眼角流了下来,不知道是为自己还是为自己过去的四十年。   “老奶奶,您别哭呀。”一直在一边看热闹的年轻女孩儿溜溜达达地走了过来,手在包里掏啊掏,掏出了一包纸巾,“您知道么?按照法律啊,您不该只拿这点东西,这个屋里的一半财产都是您的。”   “我不想要了,能清清静静地离了,我也就知足了。”张教授并不在意自己能拿到多少东西,于她而言,现在每个月各种收入加起来一万多,还有女儿支持着,根本没必要为了外物再与那个姓李的有什么纠葛。   四十年,终于看清了这个男人,她何尝不知道,想从这人的手里拿到他一半的钱,那意味着大把的琐碎和无尽的纠缠?   卿微皱了一下眉头,细声细语地说着:“不为您自己想也为您女儿想想呀?”   为了女儿?就是为了别给女儿惹麻烦呀,不过这个好心的小丫头是不会懂的。   张教授叹了一口气,没再说什么。   想要吃火锅的言咒师大人看了看周围,说:“对不起妻女的那个人,就该受受孤苦无依穷困潦倒的苦。”   听到这句话,李家的人又一次炸了锅。   在吵吵嚷嚷中,没有人注意到一股茉莉花的香气渐渐浓郁又悄悄消散。   路俏的手里握着一个从树下捡来的松果,松果原本是一对,现在有一个在与防盗门的撞击中彻底碎了,仅存的这个也被拔掉了两片鳞翅,那两片委委屈屈地砸到了一个衣冠禽兽的手臂上。   在又一轮的争执中,有个五六十岁的老男人要推搡卿微,还有一个中年妇女要揪陈大妈的头发,路俏看看手上的松果,手上红色的纹路乍现,松果已经变成了另一种材质的东西带着强大的硬度撞向了李家人身后的那堵墙壁。   盯着墙上那个突兀的大洞,所有人都丧失了说话的勇气,离着那个洞最近的李成鹏更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刚刚似乎是一团黑色的东西飞了过去,他一定是看见了,但是怎么可能有那么快,怎么可能就砸穿了他家的墙?   卿微扭头看了一眼站在树下面无表情的女孩儿,心里暗笑,很好,这会儿也不用说谁赶谁走了,这个房子是谁也甭想住了。 第43章 火锅   在警察再一次赶到现场的时候,整个剧情已经从家庭伦理剧变成了惊悚剧,没有人能说明白为什么李家人的人一开口墙上就会出现一个又一个的大洞,幸好那面墙不是承重墙,住在李老头儿楼上的几个老爷子也长出了一口气。   到了最后就连李成鹏的亲戚们都陆陆续续地跑掉了,李成鹏本人自然是想留下的,最终也被自己的兄弟姐妹给拽走了。   张教授也受到了惊吓,不过她遇到了一个特别热心的女孩儿,非拽着她进了房间,帮她把值钱的东西打了包一起带走。   “门都坏了啊老奶奶,不带走会被偷走的。反正你也要离婚了,财产分割是必然的。”   这个女孩儿她不认识,但是跟这个女孩儿一起的小路她还是知道的,毕竟是老陈她们那群人的宝,她也知道对方确实是个热心体贴的女孩儿。   卿微一路把张教授送上了出租车嘱咐司机直接开到机场,顺手还问到了张教授的身份证用手机替她买好了飞到女儿那里的机票。   当然,机票钱是张教授付的。   老太太还没反应过来,一切就已经结束了,她的怀里有他们这些年的大半积蓄,远望车外,两个女孩儿目送着她离开。   路俏一直面无表情,事实上刚刚她出手有大半的原因是义愤,另有小部分是因为她心里郁郁。   砸墙确实让她觉得心里松快了一点。   面对着远去的出租车,卿微长叹了一口气,这次她的出手真是贸然又放肆,可是她根本忍不住,只能顺心遂意地做了。果然,遇到这样的事情,她总是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啊。   “包租婆,你说,这个老太太今天是遇到了我这样英明伟大的人帮忙才能这么顺利,那如果没有我插手呢?”   是不是这个老太太就会孤独又无助了?   路俏的目光在路对面的两家火锅店间慢慢移动,她在思考到底是川香火锅过瘾还是小肥羊更有滋味。   看见这个傻乎乎的女孩子又开始发呆,卿微差点忍不住就在她的脑门上敲一个响栗,幸好,某人还记得刚刚李家被打成了漏勺的墙面。   在等火锅煮开的时候,卿微又问了一遍这个问题:“如果没有了凌驾于普通人之上的能力,这样的事情一定是无耻者胜利无辜者受苦吧?”   路俏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通讯定位仪,又把注意力集中到了红铜鸳鸯锅上,卿微很能吃辣,她对辣味的承受力倒是一般(毕竟一百年前辣味不是主流),所以她们俩干脆就要了一个鸳鸯锅。   现在辣味的一边开始沸腾,褐色的汤水冲破了辣油的桎梏往上翻滚,带着上面的辣椒和配料都打起了转儿。   年轻女人白瓷一般的脸庞在锅中热气的蒸腾下没有丝毫的变化,她先把虾丸儿下进了辣锅里又在自己的料碟里面点了几滴醋,这才慢吞吞地回答道:“无辜者的敌人,也是没有强大能力的普通人。”   在挑拣着黄喉的卿微听到这句话,不由愣了一下。   路俏自己的思维,趁着手切牛肉下到了清汤锅里要等一会儿才熟的空档,也飘到了几万里之外。   现在的大家都是普通人,也幸好都是普通人。   当年铁骨战士内部不是没有结合的,更不是没有结合后又出了岔子的,女方曾经给她做了两个月的副官,明明是个看见了战友换装都会脸红的女孩子,在知道了自己的男人进了普通军队的“红帐子”消遣之后竟然变成了母老虎。腿上的龙骨不是白接的,一脚下去就让她那个有翅膀的丈夫从此没了二两君,两个人各拉好友打了个昏天黑地,方圆五里鸡犬不宁。   后来……他们在两场战役中先后死去,女的先走一步,跳上一艘行星级别飞船之后被十几架陨石级别飞船围攻,就死在了上面。   那对夫妻何止是夫妻,更是战场上的合作伙伴,丈夫带着妻子飞上天空,再赶在飞船坠毁之前把她接下来。   只是因为夫妻义绝,那个男人就在天空中袖手,任由曾经的妻子被打成飞灰。   知道了这件事的路乔,能做的只是任由那个滑头胖子在后来的战斗中把那个男人派在了最危险的地方。   他的死法远不如他的前妻体面,在逃跑的时候被行星级别飞船才有的蓝光扫过,变成了沉入大海的碎屑。   至不济,现在的人们争吵也好分手也好,不会再有这样残忍到让人心寒的一幕发生。   这么一想,路俏就又愉悦了起来。再加上虾丸煮熟之后浮到了沸腾的汤面之上,斩了辣油的红又基本保留着虾肉煮熟后的粉白,怎么看怎么诱人——她的愉悦程度就更高了一点。   吃到最后,冬笋片和着几块三黄鸡下到白汤的一面,开过之后撒了一扎龙须面进去煮熟,捞出来之后连调料都不用放,拌上一点葱花香菜咸菜末清清淡淡地吃下去,才算是把肚子里这股热腾腾的气儿压住了。   酒足饭饱,卿微粗放地打了个嗝放下筷子,路俏还在继续奋斗,就连垫盘的生菜叶子都煮来吃,完全看不出吃了六盘肉的样子,真是让某个言咒师无语凝噎。   又过了几分钟,路俏已经连葱花香菜都吃干净,她终于抬起头一脸无辜地看着卿微:“这家的送的手工酸奶可以加点么?”   自认吃货今天被彻底比下去的言咒师大人彻底服气了。   她还不知道,对面的这个家伙是把这顿饭当成在自由阳光下的最后一餐来享用的。   一顿火锅吃完已经是下午三点都,没有几个人注意到了现在正该冷清的火锅店外陆陆续续停下的一大堆黑色的轿车。   卿微的手指蘸着芝麻酱在一张纸巾上写写画画,脸上的茉莉花猛然绽放又转瞬即逝。   往火锅店外走的时候,她把这张纸巾塞到了路俏的手里。   那个比她要矮的女孩儿有一张年轻的面孔,现在那张脸上露出了一个无比自然的微笑,带着她们两人之间特有的默契和感念。   “你会回来的。”言咒师说道,“你的命运虽然艰涩混乱,也总有光在你的前路上,从未熄灭。”   这不是咒语,也不是言灵,是言咒师点亮群星才能看见的命运,在路俏第一次为她拎回来有辣椒不要蒜泥的凉皮的时候,卿微就为路俏看了。   路俏的回答是抬手打晕了这个战五渣的女孩儿,将她安放在了火锅店服务生用来休息的椅子上。   她对自己的力量控制很有信心,五分钟之后卿微就能醒来了。   再见了,可爱的言咒师。   当路俏走出火锅店大门的时候,一辆车的车门打开了,脸色铁青的林大监察官从车里下来,一向沉着冷静的他双手握了一下竟然一时间忘了自己应该怎么说话。   过了几秒钟,他才公事公办地说:“stj498,现在你违反了《特殊能力人员监察监管条例》和《特殊人士行为守则》,根据相关规定,我要带你回去调查。”   “好啊。”在他的面前,这个人神态自然笑容舒展,哪里还像是曾经那个一肚子歪理的脑残?   林卓深呼吸了一下才平复了自己的怒气,他咬着后槽牙的牙根问自己童年的偶像:“所以,你一直在欺骗我们?”   “没有。”路俏坦荡荡地说,“我觉得你应该早就知道,我比谎言要强大得多。”   林监察官并没有被这句话安慰到,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改用怎样的面目来面对眼前的这个人,愤怒还是惊喜,忧愁还是愉快?如果不知道这人现在身处在怎样的复杂中,他大概会暗喜,可他知道的太多,知道对于这个“退役”救世主,上面是多么的敬佩又畏惧。   路俏抬手拍了拍这个可怜的年轻人,语气是一如既往地空洞:“带我走吧,我也想跟你们头上的人好好谈谈。”   春日的阳光夏天的蝉鸣秋日的凉风冬天……这一炉让人满足的火锅,已经让她心满意足。   能骑着车子走在阳光下看到烟火人间一切安好已经是上天对她的莫大恩赐。   只可惜不能再去看看那人的墓,几十年的等待化为无言的坟丘,他等的那个人,却总是把别的人与事放在他的面前。   幸好,这次他不用等太久。   几个小时之后,路俏见到了这个国家最高级别的领导人。   在他们交谈的房间之外几十米的地方,林卓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慌乱和恐惧。   为什么,为什么路乔会拜托他,把她和方启航葬在一起?   在房间里,年轻女子的手指轻叩在另一只手的手背上,她低着头慢慢地说:“当年的那些飞船并不是人为制造的,它们是一种生物,在深海里有它们的后代——现在孵化期就要结束了。”   这就是她记忆中最重要的东西,在今天记忆回归的那一刻猛然翻滚入她的脑海,让她甚至来不及仔细回想自己丈夫的那张脸就做出了“自投罗网”的决定。 第44章 监察官的眼泪   林卓愣愣地站在四楼的木围栏前面,外面是铁灰色的晦暗天空,无声翻滚的云层在寒风中笼罩了这个城市,似乎预示着整个人类的未来——并不平静。   短短四天的时间,这个国家以前所未有的行动力证明了路俏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就在距离海岸线七千公里的深海,那条深达万米的海沟里面到底有什么?在这几天之前,没有多少人会去在意。   这个一切以军事发展为优先国家,在过去的一百多年见用大量的人力物力去探测地外太空却忽略了近在咫尺的海洋。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大海的深处,在海平面之下1万米的地方,那些差点让整个人类灭亡的刽子手们其实从未离开。   就在昨天,人类最目前最先进的深海勘测机器人只发回了一个模糊的图像就消泯在了一片蓝光之中。在那个人图像中人们只能看见密密麻麻的球状囊泡以及那一片代表着消灭一切的蓝色光芒。   只那一道光已经足以让这个世界绝望。   所以无论怎么曾经怎么忌惮,从百年前战争中走过的路俏,现在成了他们的依仗和定心丸。   这些是林卓即使身为高级监察官也不能触及的高级机密,他之所以能超越权限地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因为他是这栋建筑中最熟悉路俏的一个人——此刻,他丝毫不为此感到骄傲和自豪。   一队卫兵荷枪实弹地从他的身后走过,在路过他的时候停下了脚步整齐划一地行礼。   能站在这个国家的权力中心接受这样的礼遇,也是因为路俏。   林卓的手指抓紧掌心下的栏杆,一双手上暴起了青筋。   他想起告诉他这些信息的时候,他的老师兼上级是这样对他说的:   “现在已经确认了外星‘那种东西’在海沟内的确实存在,咱们国家已经照会了其他几个军事大国进行商讨,无论怎样的方案都不是短时间内能决定的,我们手上的资料太少了。海沟牵扯两个大陆板块,如果稍有不慎我们就会在‘那些东西’醒来之前先人为地给人类制造一场灾难。昨天,路俏提出了一个解决方案——她说她自己带三到四个人下到深海去探测,说不定能找到解决的办法,至不济也能带回更多的资料。”   总是笑呵呵坐在传达室的老人现在穿了一身笔直的制服,虽然双鬓皆是白发,也没有丝毫损坏他睿智又和蔼的形象。   “我们现在想要知道的是,她到底有怎样的具体计划,以及她选人的标准是什么。”   老人叹了一口气,遇到了从不按牌理出牌的路俏简直是他们干监察这一行的噩梦。   林卓觉得这样的指令是让人难以置信的,在人类面临危急存亡的时候,在一个人愿意站出来将事情一力承当的时候,他一心敬爱的导师和上级竟然还让他去调查路俏。   “我觉得如果直接问她,她会说的。”   “是的,她说了。”老人叹了一口气,“她说,就算她说了别人也不懂,更不用说复制和研究了。”   得了,这话说了还不如白说。   林卓也对这种充满了路俏思维方式的回答很无力。   “因为她对于那些军事学家们缺乏耐心,所以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在路俏下午选人之前,你要想办法弄明白她要用什么方式去攻击深海里的‘那些东西’。无论采取什么手段都可以。”   最后的这句补充别有深意。   林卓不赞同地摇了下头,还没等他说什么,老人敲了敲桌子继续说道:   “你别忘了我们是监察官,监察特别能力者维护社会的稳定才是我们的工作重点。”   老者的脸上褪去了平时的那种笑意,暴露了连续几日的工作和巨大心理压力作用下的脸色苍白。   事实上,自从知道了真相,这里的所有人都承受了巨大的压力,一百年前的战争看似遥远,实则已经将一种恐惧感深深地埋入了整个人类的心底。   随着铁骨战士的全数逝去,人类的精英们在死命地发展军事科技的同时也忍不住拷问自己,当那些鬼魅一样的生命收割者再次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人类能不能活下去。   答案,是心颤。   “小林啊,我必须要告诉你,当初之所以选择你去做路俏的监察人,最重要的原因是以她的性格,永远不会对他的仰慕者产生多么深的怀疑。”   仰慕者。   这个词语,让林卓的心里感受到了了前所未有的冰冷。   我之所以被你选中,不是因为我有多么高明的专业技巧也不是因为我有多么让自己引以为豪的理性思维能力。只是因为,我少年的时候曾经把一个女人当作生命中仅有的英雄。   他想这样问自己的老师,却终究没有问出口。   这位老人在他刚刚接触到监察部门的时候曾经对他说,我们是这个国家的一只眼睛,要看见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地方,要抛弃自己的善恶观,要以自己的职责为一切行为的先决因素。   为这个部门工作了六年,林卓这次是最直观地感受到了特监处的冷酷,不论是对行动对象还是对自己人。   他的愤怒熊熊燃起,又迅速地熄灭了。   无能为力的感觉从他的头顶倾泻而下,瞬间就让他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看着自己的这个学生,老人笑了一下:“别把这事儿当做利用,我在选择你的时候已经考虑到了路俏的不可控,让你负责监察她一定程度上也是为了让她能更舒服一点。”   林卓已经沉默了,每个人都希望别人是棋子,当知道自己也是棋子之后,才会明白被人掌握于指掌间是多么的痛苦。   “别这么沮丧,这些原因,路俏早就知道了。”   年轻的监察官猛地抬起头,即使在愤怒冲击头脑的时候他的表情也没有什么变化,现在听到了这一句,他的震惊被写上了眼角眉梢,能被人轻易地捕捉到。   老人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她是路俏,她的经历比你看见过的印在纸上的路乔要复杂的多。在拯救过这个世界之前,她也曾经拯救过自己,这样的人通透程度是远超你我想象的。”   林卓突然想起路俏对他说过的那句话,她比谎言强大的多。所以,她不只不屑于说谎,也能轻易看破别人的重重隐瞒和欺骗吧?   “去吧,去问问她想怎么做,我们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你去问,她会更有耐心一点。”   林大监察官就这样一言未发地离开了老师的办公室。   很多毫无逻辑的事情,在他的心里,终于穿成了一串。老师那些曾经在他心里看起来有些幼稚又毫无逻辑的决定,不过是为了降低路俏对他们的防备心,也让他在这样的麻烦与琐碎中,与路俏更加的熟悉。   在这样的熟悉背后是冷冰冰的利用和算计。   在这样的冰冷背后是那个家伙的明了于心。   到底谁tm是脑残啊!我才是脑残吧,我才是智障吧!   林卓觉得,从他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起,一个他已经死去了,那个看起来公事公办实际上总是心软的监察官彻底死去了。   只剩下一个躯壳站在这里望着天空的阴森暗沉,在沉默中捡拾着崩塌的信仰。   他的身后,门突然打开,他的监察对象慢慢地走了出来,站在他的身边也仰望着天空。   “要下雪了,真好。”下雪的时候围着炉子吃烤肉,真是很舒服的享受啊,路俏笑眯眯地想。   林卓的嗓子有点涩,他顿了一下才开口说道:“你有没有正经的话想说。”   正经话?当然有。   “这次的事情之后,你想升职到什么位置?”   stj只是个行动组,带头的老爷子是早就退休的特监局前任局长,林卓在那里一人之下回到特监局也不过是个正科级。认识了这么久,帮他升职也算是朋友之义吧。   林大监察官笑了,他笑的甚至有点失态,一只手扶着栏杆,另一只手掐住了自己的腰:“怎么,你这是送我的离别礼物?”   你去慷慨赴死,死前再送我上青云?你怎么这么大方啊,救世主大人?   路俏摇了摇头,很认真地说:“算不上。”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离别,哪里需要什么礼物。   林卓不再笑了。   他仔细地看着这个年轻女人瓷白的脸庞,她似乎永远是呆愣的,说话总在状况外,做事总是让人心惊胆战,可她就是这么在一次次的心惊胆战中,让他自己觉得舍不得。   真的舍不得。   不是为了她如何的英雄了得,不是为了她曾经是他少年时最崇敬的那个人。   只因为她就该多骑骑她的小三轮,多看看那些人,多吃点好吃的好吃的,多来打扰他。   “你想要别人帮到你的,全都说出来,无论是什么条件都可以。”   这句话,工作严谨又爱睡懒觉的林监察官说得像是一句誓言,把自己一辈子的意气都塞在了里面。   路俏眺望着远方,慢吞吞地说:“能在水下六千米支援我的设备,能在水下八千米的使用的玻璃盾牌,擅长逃命的三个人,金属是无法靠近它们的,给我准备没有金属材质的潜水装备,足够的氧气……还有,我的弓。”   以龙牙制作的弓在皇室的宝库里沉默了几百年,景颂月让工匠把它涂成了灿烂的金色。   现在它就躺在国家博物馆里,孤零零地代替路乔享受着一切的荣耀,也象征了着路乔的死亡。   林卓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我都会为你办到的。   路俏看他气势汹汹地转身就走,默默吞掉了最后一句话:“顺便告诉我那边的海里什么比较好吃,最好是生的,我不会做熟,只能自带芥末包。”   她不知道,林卓把她的这段话当成了遗言。刚转过身,一滴男儿泪就随着这个冬天的第一片雪花一起,落在了地上。   恍惚当年初见,坐在椅子上的女孩儿呆呆地背着社会行为守则,她的手臂细弱,她的脖子上是全方位的监视设备。   她机械地放下手里的本子,直直地站起来。   右手伸出,面带微笑。   “你好,我叫路俏,请多多关照。” 第45章 备战   这一天,林卓是赤红着双眼去汇报工作的,说完路俏的要求之后他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第一、stj的核心人员必须全面进驻,第二、路俏的衣食住行由他们的人负责,第三、改善伙食,最后一条还要扩大路俏的可活动范围。   他提出的这些条件在某些程度上来说,可谓是嚣张跋扈到了一定的程度,可是面对一些人的质疑,他只有一句话回答:“你行你上。”   至于是上阵去跟外星怪物干架还是上前去面对路俏那个蛇精病,就见仁见智了。   事实证明,这个世上真的是要脸的怕不要脸的,在他一句话解决所有质疑的情况下,他的要求在几乎在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满足。   几个老爷子对林卓的老师说:“你这个学生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了。”今天这么猖狂可不怕将来被穿了小鞋?   当然,话中之意是褒奖大于贬低的,一个敢说敢做的后辈自然是他们这些人喜欢的,可是喜欢不代表他们将来会伸手帮这个小牛犊一把。   林卓的老师笑呵呵地喝了一口浓茶,咂了咂嘴才回答道:“我是一把老骨头,能护一天护一天,就算我护不住,不是还有那位么?”   连前朝摄政公主就能保下来的一代战神会护不住小小的一个林卓?   想到这个,老人的眼睛都弯了起来。借着这次的事情他彻底打破林卓心里对路俏的心里壁垒,林卓对路俏自然也就真心实意了,以路俏别人给一分她必回报十分的性格,林卓以后也就是他的自己人了。   甚好甚好。   与他相熟多年的老伙计拍了拍他的肩膀,就知道这个老狐狸一定又干了什么龌龊事儿。   在纷纷扬扬下着的雪里,一辆黑色的加长商务车开进了这个被层层守卫的小院子。   车子通过了层层排查刚刚停下,高挑漂亮的生活助理第一个从车上跳了下来。   他们在一个小时之前接到电话,林卓几乎是用发布讣告的语气让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赶来这里。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者说,路俏到底发生了什么?   与路俏关系最好的生活助理自然是最着急的那个人。   气势如虹喷了一众大佬的林卓此时远没有了刚刚侧漏的霸气,他的头微微一偏,不想让别人看他的眼神:“你去看看她吧,聊一聊,我已经申请了让你全程陪她,你记得哄她多吃点好的。”   多吃点好的是什么意思?   生活助理震惊了,她身后那些惯常沉默的工作人员也都震惊了。   难道……   生活助理用眼神询问林卓,得到的是一个沉重又缓慢的点头。   路俏刚刚吃完午餐,今天下午她要启程去往全国最大的海军基地,在那里也有几百名海军精英中的精英在等待着她的挑选。   午餐是标准的四菜一汤,四个菜是醋溜白菜、蒜苗回锅肉、茄子烧鱼和白切鸭,一道汤是南瓜汤,路俏用这四个菜扒了两大碗米饭下肚,勤务兵送回厨房的盘子简直不用再洗了。   这里的伙食颇为不错啊,路俏想了一下stj的酱肉包、九科的小馄饨,发现还是规格高的地方吃的选择性更大一点,昨天的卤鸡腿也做的相当有水准啊。   百岁吃货揉了揉自己的肚子,满意地听到了食物在里面被彻底碾碎的声音。   这时,那个总是给她加小灶的生活助理捧着一碗银耳汤和三碟子不用款式的小蒸包走了进来。   酱肉包也来了么?在路俏的心里,这位生活助理就等同于热气腾腾的酱肉包,现在她想的这个酱肉包并不是能吃的酱肉包而是直接代指了这位腰细腿长的美女。   看见路俏的第一眼,酱肉包美女的眼眶就红了:“你瘦了。”   这一句话里就包含了浓浓的感情,有怜惜、有愧疚、有无奈何隐隐的愤恨。   体重几年如一日的路俏:“……”   “我把做包子的师傅也带来了。”其实就是他们一个保镖兼职干的。“包了几种馅儿的,你看看哪种更喜欢。有笋丝五花肉的,有鸡茸豆腐的,还有酱肉馅儿。”   话说到后来,这位美女的语气已经有点急促,她必须看着包子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不然再看看路俏的那张年轻到无辜的脸庞,她一定会忍不住哭出来。   路俏的掌心下面还是自己硬邦邦的肚子,她站起来接过托盘放到一边的桌子上:“我一会儿再吃。”   她的话刚说完,在她身后的女助理已经眼泪汪汪了:“你吃点吧。”平时那么能吃的,为什么今天都不吃了。   路俏怀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她今天的脸上是长了一个催泪瓦斯么?为什么平时这个笑眯眯的生活助理的表情这么……出乎意料?   对待女孩子,某人是一向温柔的,如果吃个包子就能让这个酱肉包别哭出来,她当然乐意去做。   白白嫩嫩的小手拎起了一个包子直接塞进嘴里,路俏面无表情地咀嚼着包子拍了拍助理的肩膀。   然后,她就看着那个一贯笑容满面也精明干练的年轻女人,哭着跑走了。   哭着……跑走了……   默默吞下包子,对味道非常满意的路俏忧心忡忡地觉得自己在一百年后的世界里已经完全不知道这些孩子们在想什么了。   酱肉包,啊不,生活助理直接跑回了他们的临时办公室,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为什么她不吃呢?为什么她不肯多吃点呢?!我们这些年是在做什么?控制她、伤害她,现在还要送她去死!”   林卓猛地打断了她的控诉:“真正该哭的人在楼上,你的眼泪根本帮不了她。”   这么说着的时候,他悄悄关掉了自己手上私配的录音笔。   他已经想好了,如果路俏真的死了,他哪怕什么都没有了也要把他所见所闻的这个退了役的救世主完完全全地记录下来。他要让全世界都知道,她曾经拯救了这个世界,不只一次,而这个世界给与她的全部回馈,只有一辆车子驶过炊烟袅袅的巷子。   这不公平。   几个小时之后,路俏已经身在了全国最大规模的海军基地,在楼下的广场上站了上百人,在凛冽的寒风中,这些人身姿挺拔得像是一棵又一棵的松树。   她的手上握着金色的长弓,弓的长度是三尺六分,与她的身材相比大的有些不协调。   可是在场的所有人都能感觉到此刻这个女人的愉悦,她握着弓,面无表情,愣是所有人都认为她是开心的。   见到老朋友,如何能不开心呢?   一百年的时间长弓的弓弦已经老化,新的弓弦是一种新型高级材料,路俏轻扯了一下,听见弦动的声音,像是对故友欣喜的喊叫。   这样开心的路上将并没有穿着与她品级相符的军装,她穿的是运动服,轻松舒服得像是一个度周末的大学生。   然后她轻松愉快地举起重达三十五公斤的大弓,手里一次抓住四支箭冲着下面的一百多个人射了过去。   箭划破了这里湿润的空气,高速的飞行让它们与空气摩擦出了清亮的呼啸声。   箭头是塑料的,箭身也是塑料的,它们比一般的箭要轻的多,不过因为是从路俏的手上射出来,所以带了能取人性命的强大声势。   在广场上接受检阅精壮汉子们不愧为军中精英的精英,在箭矢飞来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做出了自己的反应。   路俏最后选中了六个人,他们六个人的反应是有志一同地找到最近的掩体躲藏起来,而且绝不冒头去看到底怎么回事。   除此之外,他们的手里都握好了上膛的枪。   有一位上校对路俏的选择不满,他的手里掌管着一支全国最棒的海军陆战队,可谓是军中尖刀海中鲨鱼一样的存在,却一个人都没被选中,他有点不服气。   路俏本来不太想理他,只是酱肉包跟着她的身后,眼中同样是旺盛的求知欲。   “我要的是能逃命的,这种立刻拔枪四处看的我肯定不要,这些站着不动的我也不要,找到掩体之后不先拿出武器反而往外观察情况的我更不会要。”   路俏说的这三类表现很有代表性,第一种指的是是军中最勇敢的,第二种是智商最高的,第三种是最灵活的。   这三种都被认为是现代军人的必备素质,可惜路俏觉得他们都是不合格的。   “他的枪抵御不了蓝光,甚至抵御不了最低级的灼烧。”路俏拿起这把枪看看又放下,“金属枪在这种战争中很难有用武之地,过分的依靠会死的很快。”   她说的很平静,几个上校与少将中将却都听得冷汗直冒,没有枪,战士都得变烈士,现在枪不顶事儿了,他们该怎么办?   “他们不躲避箭是因为发现了箭是塑料做的,可以不用躲避。”   她指着第二种人这么说着,年轻白净的那只手一松,她手心攥着的一只塑料箭已经扎在了结结实实的水泥地上,这样的劲道足以轻易贯穿人的大脑。   “只相信自己的判断,这种人往往是死得最快的。”   最后一种,路俏只给了九个字的评价:“自作聪明,上不得战场。”   一百年的和平就造就了这样的一支军队,路俏觉得不错,说明这些后人们确实过得很和谐很幸福。   唯有和她一起挑人的将军们一个个脸色铁青。   六个人中再选三个,所有人都瞪着眼睛看着,他们揣测着路俏还要用怎么严苛果断的方式去选。   她选了会做饭的三个。 第46章 喷出去   “深度”   “水下四千七百米”   “压强”   “正常”   “温度”   “正常”   冯海努力保持着自己神情的严肃,他盯着这个已经看了四天的仪器,用全部精力展现着自己身为一个海军中尉的风采。   就一个仪器三个数据,每隔十分钟就自问自答玩一次,人生还能不能好了?!   小小的潜艇里有只有三十多立平米的活动空间,他们四个人已经在里面呆了四天。   是的,四个人,除了他们三个大老爷们还有一个肤白脸嫩水灵灵的妹子,挂着上将军衔的妹子。   在衔高一级大过天的军队规则中,与一个上将独处四天是他们曾经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何况是这么一个来历奇怪的上将,她不行军礼、不穿军装,在自我介绍的时候也绝口不提自己的军衔。   在确认了他们三个会做饭之后,她拿出一个握力器让他们三个轮流去测试握力。   冯海很高兴自己是握力最强的那一个,可是这种隐约的激动心情还没持续几秒钟,就听见那个矮个子女孩儿说:   “我叫路俏。”   她把手里的金属握力器一把抓烂。   “未来几天我的力气最大,所以听我的。”   如果不是事先被上级通知了这人的衔接和任务的特殊性,他们都有拔枪的冲动了。   不止力量异于常人,就连想法都异于常人啊,跟着这样的上将真的靠谱么?   没人能回答他们的问题,他们就只是接到了一个深海探查的任务和一个“一切听路上将指挥”的指令,就上了飞机到了外国。再马不停蹄地在一群金发友军的帮助下坐进了现在的这个民用深潜设备,被一艘潜艇拖着到达了这个海沟水下一千八百多米的位置后就被扔了下来,水下一千八百米也是军用潜艇的下潜极限了。   期间那个自称自己叫路俏的上将除了吃东西就是一直坐着。   第一天,冯海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这个完全没有动力推进设备的民用深潜设备该怎么返航啊?   为了这个问题他研究了半天设备说明书,原来这个汤勺一样的设备细端有自产气体的喷气设备,能进行两次喷气上浮。   两次推进,算了,聊胜于无。   签了生死状的冯上尉已经有了慷慨赴死的觉悟。   第二天开始,冯海就只能盯着数据仪器自己孤零零地记录着下潜数据,他不能去问路俏任务目标,也不愿意多说话,只能通过这种记录派遣自己的寂寞和焦虑。   海沟也就是世界上最不可测的深渊,小小的深潜设备跌跌撞撞走走停停地往下前进着,除了一条钢制抓手可以在漩涡来袭的时候把他们固定在岩壁上之外,它没有任何的自保能力。   深海中只有黑暗,影影绰绰的发光鱼类蹁跹而过,映在黝黑的石壁上像是冷眼围观这个外来者的鬼魅。   到了水下五千米的时候,冯海居然觉得头部剧痛,不只是他,另外两个人都是一样的痛苦神情。   这种痛找不到任何的因由,似乎一瞬间就让人疼到说不出话来了,只有耳膜在鼓噪,似乎有奇怪的回响在人的颅腔内产生着共鸣。   睡眠中的路俏抬起头,她挑出来的三个助(chu)手(zi)已经口吐白沫地晕倒了在地上。   症状像是受到了高强度超低声波的攻击。   这招,不像是那些东西搞出来的啊,经验丰富的前任救世主抬手摸了一下下巴。   声波这个东西无迹可寻,路俏想了一下,把手放在了冯海的头上。   只要把自己同化成一个普通人,就能感觉到声波的存在了。   ……   不知道自己晕厥了多久,冯海醒来之后深潜设备已经又下潜了一百多米,路上将没有再坐在她惯常坐着的位置上,她拿着本子一笔一划地记录下了仪器上的深度、压强和温度。   看见冯海醒来,她把本子递还给他,附赠一个微笑:“你继续,我去睡了。”   “啊?”冯海傻乎乎地看着这位上将指了指自己的嘴角。   “擦一下吧。”她说。   “啊……”冯海摸了一下嘴,带着酸味的白沫把他自己都恶心到了。   路俏坐回自己原来的位置,一次身体同化一次深海中的远距离投掷再加上体质变化后也收到了声波的攻击,三项叠加让她觉得有一点点的疲惫。   年轻的女人再次低垂了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冯海觉得她的脸色又白了一分。   冯海用力推醒了自己的两个同伴,三个人没什么人再敢说话,狭小的空间里,他们三个人只占了一个角落。   到了水下七千米的时候,外表年轻的女上将才站起来给他们三个人安排任务。   “下潜到水下七千两百米的时候你们把推进器朝下,启动。”   三个兵站着军姿等待上将的进一步指示。   他们都不傻,突然头疼又突然安全的事情肯定和这个矮个子上将有关系,这样深藏不露的人一定会有特别高明特别特殊的任务。   虽然签了生死状有点忐忑,但是现在竟然只剩下了小激动呢。   他们热切地看着他们的领导。   他们的领导已经说完了。   双方对视十秒钟,冯海喊了一声报告:“路、路上将,我们启动了推进器,然后呢?”   路俏眨了一下眼睛,一百年后的兵怎么这么多低级的问题:“然后你们就上去了,一直往上走,直到回到海平面。”   上、上去了?我们花费了这么久的时间即将抵达人类从未到过的海底难道是来挑战世界纪录的么?为什么我们就上去了?   另一个兵敏锐地抓住了路俏的说话重点:“上将,我们上去了,您呢?”   路俏指了指推进器的入口:“我在推进器里,会被喷出去。”   喷出去!   三个人好像此刻都已经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您知道推进器的功率有多大么?被这种压力打在身上人会瞬间变成尸块的。”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那个敏锐的中士。   冯海看到自己的战友神情激动,他也激动了起来:“路上将……”   路俏笑了,有时候被人关心真的是一种很舒服的感觉,虽然这些人并不了解你,甚至畏惧你和看不起你,这样的关心反而是人最善良的地方。   “这是军令。”   三个士兵挺胸抬头地回答了一声“是”,脸上分明写满了不解和不忍。   外面的海寂静无声,在黑暗中梭巡的已经无法去分辨是生物还是死神。   “深度,水下七千两百一十六米”   “温度,正常。”   “压强,正常。”   “喷气推进器检查,正常。”   “推进器使用之后会卷进不少的海水,如果有鱼,你们就做了吧。”   在抱着弓箭坐进推进器之后,路俏对冯海这么说。   “啊?”   做了?什么做了?   冯海觉得自己智商不够了,只能看着这个无处不奇怪上将脸上又露出了笑容:“把鱼做了,等我回来。”   “啊。”   几十年后,冯海在自己的《老兵回忆录》中写道,他曾经见过自己做梦也没想到的英雄,他们在一起相处了二十几天,他与她的单独对话都可以用用一个字来概括。   “啊。”   只会“啊”的冯上尉拉下了推进器的手闸,窝坐在推进器中的路俏被瞬间产生的大量气体推出了深潜设备。   在那一瞬间,三个以为自己是铁骨铮铮好汉子的男人眼眶都有点湿。   他们被上级知会过无论接到任何匪夷所思的命令都要执行,他们以为自己是来九死一生搏命的。   却没想过自己其实是来见证别人的死亡。   正悲怆着,深海中有一处光亮气势汹汹地照向了他们,年轻的女人打开了海底远光探照灯向他们示意自己现在是完整的。   刚刚还心情复杂的士兵们呆住了。   所以,他们到底是跟了个什么东西出来?   刚刚提问的那个中士和另一个少校完全压制不住自己的惊讶。   只有冯海自己,收拾了心情之后他还要收拾推进器。   不知道为什么,在路俏说等她回来之后,他就坚信了这个人一定不会死。   恢复了平静的推进器里有三条很奇怪的深海生物,一条鱼有一米多长,身上银色的鳞片异常漂亮,颜色奇怪的大龙虾一只钳子卡在了推进器的一个凹槽里,还有一只奇怪的大章鱼,身上像是长了一对大耳朵。   冯海拿起军刀剁向了章鱼:“你们说,这么大只怎么做啊?”   “刺身!”   “烧烤!”   “一人一个,咱们开搞吧。”冯上尉战意凛然。 第47章 纳缇   大海深处从不像人们以为的那么宁静。   路俏曾经在天空中翱翔,她知道天上有飞鸟和云朵,却从没想到海底竟然有这么多奇形怪状的动物,它们凑在一起,让这里变成了一个比陆地有趣得多的世界。   一边走一边在岩壁上安插信号灯,即使是救世主也不确定自己一会儿会遇到怎样的复杂情况,留一条后路总是对的。   放置灯的时候也有意外发生,比如她以为是石头的地方其实是一只奇怪的虾或者水下爬虫,那些家伙对着这个外来的家伙张牙舞爪一下就默默地退开了,又或者那些一直生活在海底连眼睛都没有进化出来的小东西们并不懂得退避,如果在它们惯常聚集的地方放上了信号灯几乎瞬间就会被它们遮挡住。   巨大的海参贴壁而行,每个都有人的大腿粗细,紫红的颜色甚至显得有些狰狞。   路俏两只手攀着岩壁盯着海参看了一会儿,默默吞了一下口水。   好大的一只海参!那肥润的身体对于一个好几天没好好吃一顿的家伙来说真是强大的诱惑。   用手摸了摸胸前装着芥末的瓶子,我们这位正在执行任务的路上将总算还记得自己正事儿,她游到海参边上,把一个备用的信号灯打开放在了那里。   所谓缘木求鱼,今天她还没意识到自己竟然也干了件“缘石头求海参”的事儿。   就这样往下行进了一千米,路俏终于看到了自己此行的目标。   ——纳缇的巢穴。   是的,那艘恒星级飞船不仅是活物,它还有名字,它叫纳缇,是所有其他所有飞船的“母亲”。   在路俏还是在海边纵马驰骋的将军之女的时候,海上突然出现了一座“仙城”,它漂浮在浩瀚之上无垠之下,在它金色光芒洒过的地方,万物繁茂百病皆去。   它被信奉的百姓们称为神宫,人们狂热地追随着它,从海边到了都城。最终它就停留在靠近都城最近的海面上,每日里金光粼粼地接受着万千百姓的朝拜。几个月之后,它的光芒治好了庆朝的皇帝,皇帝真的认为它的上面住了神仙,还把那位神仙奉为了“诸天普世净元妙玄神君”。   几个月之后,“神君”托梦给了皇帝,它要一千个信徒作为祭品。皇帝改换了说辞,他说神君要一千个人去侍奉。   这就是整个人类噩梦的开端。   在祭祀大典上,在百官和上万百姓的注视下,这一千个人被一道蓝光刷过之后就变成了黑色的干尸,所有的生命力都被人们狂热崇拜的“神君”吸食干净了。   那时有多少人认识到了这个神宫是个魔鬼呢?   至少就路俏所知,镇海将军路崇是其中之一,可惜皇帝并不没有这样的认识。   所以皇帝决定继续向“神宫”奉献祭品以换来朝廷的“长治久安”,自己的“万岁千秋”。   直言进谏的路崇本人被砍了头,他的家人也都编入了“祭品”的行列。   在那之后,路俏变成了路乔,拥有了一双巨大的翅膀和渐渐无坚不摧的身体。   想要长生不老的皇帝没有想到所谓的“神宫”中会飞出无数小型的“神宫”,他们有的能喷火,有的能冰结,稍大一些的也会放出蓝色的致命光线。   密密麻麻的“神宫”聚集在海面上,它们沿着海岸线肆意地收割着人命。   皇帝此时才明白。对方从来不是能够庇佑他到永远的存在。   于是没过多久梦想着长生不老的昏君在彻底失去了民心之后,又失去了自己的生命——他没有躲过自己儿子和女儿的联手毒害,以不堪的姿态死在了妃嫔的床上。   后来,路俏背叛了景颂月让这个国家更快地进入了一个新的时代,再后来,她的翅膀还给了她的好友,她的弓箭遗落在山崖,只有她自己在弦炮的推动下冲向了“神宫”。   她躲过了无数陨石级和卫星级的包围,用自己残破后被修复了的手撕开了神宫的金属外壳。那之后,她看到的分明是一个个的材质特殊的房间,一个个从未见过的金属器械,她一点一点地打烂那些房间,最终发现了一个蓝色的巨大晶体。此时有一个声音告诉她,这艘“飞船”是活的。   那个声音就是纳缇,一个能思考的飞船,或者说是一块能思考的晶石。   它自称自己的种族叫做:“空嗒”,从非常远的星系流浪而来,留在地球就是为了获得更多的能量。   “你们圈养着猪和羊,是为了吃它们的肉。你们被我吸取生命力的时候为什么不认为,是我让你们更加强壮的呢?”   纳缇的声音听在人的耳朵里飘渺又轻快,像是一个刚刚成年的少女向着长者询问这个世界上她不懂的种种。   路乔的手臂上红色的纹路纤毫毕现,意味着她的力量已经蓄积到了极点。   听到这样的问题,她没有丝毫的犹疑,又一拳直直地砸在了晶体上。   “如果,有一天一只猪能挥舞着拳头来问我,我自会告诉它答案。”   路乔的身体够硬够结实,完美到让纳缇心动的地步。   它不敢伤害路乔的身体,而路乔正是抱了必死的决心来的。   所以很多时候,无论看起来再悬殊的对决,因为一方的无所畏惧,结局已经注定是最出乎意料的那一个。   在打碎了纳缇晶体的时候,路乔也已经身受重伤,随着晶体的破碎,飞船也在越来越快地下坠,下面是地球极北处的冰洋。   纳缇在消亡之前做了最后的努力,它的精神体以绝对强劲的姿态冲入了路俏的大脑,意图争夺这具“完美的身体”。   它失败了,反倒是因为精神体的进入也带进了纳缇的记忆,才让路俏想起来了这处巢穴的存在。   在过去的一百年中,路俏的身体同时受到了纳缇晶体和龙骨的改造,大概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成为了唯一健在于人间的铁骨战士。   根据“纳缇”的记忆,在一百年后,路俏摸到了它们在地球上最后的巢穴,这里面有好几个即将孵化的“母体”。   还没有成熟的“母体”就在一个个的囊泡里完成自我的完善,它们从来都有强大的自我保护意识,只要有任何金属物体靠近,都会被它们用蓝色的光线打成碎屑。   第一个囊泡出现了路俏的视野中,蓝色的微光其中闪烁,让人依稀能看到其中的金属飞船。   这些飞船比“纳缇”要小的多,每个只有两个教室那么大,远不如它们的母体——纳缇的大小已经接近了庆朝的一个镇子。   但是她们的数量足以弥补这种不足,一旦让她们出现在地面上,她们会像是急着喝奶的孩子一样以最快的速度吸收调地球上百分之九十人们的生命力。   剩下的百分之十不是藏身于深山老林就是逃到了地外空间。   这种吸收,就是要让人类亡族灭种、再无生机。   一支高级塑料制成的箭被路俏搭在了弓弦上,在海水中似乎带了几分幽蓝色彩的手轻轻拂过这支箭,它的材质已经被路俏同化成与自己的身体一样。   箭在海水中穿梭而过,像是一道激流喷涌而出重重地打在了第一个囊泡上面。   路俏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哪怕那个囊泡短时间内没有任何异状也没有让她动一下眉头。   一秒、两秒、三秒……十几秒钟之后,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内部突然爆炸了一样,幼年期的母体因为被打烂了内在的晶体,从内而外开始崩毁,蓝色的光芒已经消失,看起来牢不可催的囊泡开始流出里面的液体。   那些液体像是水银一样在海中也倾泻而下,流进了液体之后,一个彻底烂掉的“母体”就暴露在了海水中,。   这只是一场单方面“屠杀”的开始。   一支箭直接击碎了一个囊泡,在其中的液体状金属流走之后,路俏慢慢地补上了一箭,这一箭在击毁了“空嗒”之余也打死了一条巨大的黑色鱼类。   这些生物现在也变得危险了起来,路俏不确定在过去的一百年中这些生物有没有受到“空嗒”的精神影响,所以无论是巨大的龙虾还是没有眼睛的软骨鱼,也都成了她的箭之所向。   一个又一个,从一开始路俏就没打算只是来做个小小的“探查”。   没有人比经历了当年战争的人更知道“飞船”们是多么的残酷。   更没有人比拥有了纳缇记忆的路俏明白破茧而出的“空嗒”是多么的难以摧毁。   所以,她来,就是为了毁灭。   在又一支特殊的箭矢同时毁掉了两个空嗒的时候,一个巨大的钢爪从她身后呼啸而来,路俏一摸自己身后的箭筒。   空、空了。   钢爪砸在了她的身上,像是一个铜锤砸到了一个铁墩子,声势浩大而已,其实不痛不痒。   不疼不痒的路俏循着钢爪看去,在那里,一个囊泡里面的液体已经被吸收干净,原本包裹在其中的新生空嗒似乎在吮吸着自己“姐妹们”来不及用完的金属液体。   随着一个“空嗒”的“成熟”,这个海底巢穴像是突然被人赋予了生命,挂有囊泡的岩壁开始移动。 第48章 抉择   在路俏没注意到的时候,箭筒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打烂了,高级塑料制成的箭矢虽然坚固不让钢铁但是毕竟重量更轻,在浮力的作用下,它们从箭筒的碎裂处慢慢漂摇而去,最终箭筒里只剩下了路俏抓来抓去也抓不着箭的白嫩小爪子。   没有了箭矢的路俏把金色大弓重新背在肩上,用自己的身体硬抗住了金属巨爪的袭击,她身后的空嗒没有放过任何机会,趁着这个空档又射来了蓝色的死亡光柱,这种能吸食生命力的东西对于一百年前的路俏也是有强大伤害性的,她下意识地闪躲开来,顺便用空闲的一只手砸死了一条想要伺机偷袭她的怪鱼。   这个空嗒在撤退,路俏看着那些顺着金属藤蔓一样的东西逐渐往更深处下沉的囊泡,这才发现原来囊泡并不是直接依附于岩壁,而是长在了黑色的巨大藤蔓之上,随着藤蔓的后退,岩壁露出了自己本来的模样,大概是因为已经被这些金属遮盖了太久,层层叠叠的苔藓和巨大水草在石头上清楚地显示出了这些藤蔓原有的形状。   路俏也已经明白了成熟体空嗒的意图,它要的不是消灭进攻者,而是保全更多的幼体。   就像当年的纳缇一样。   它宁肯带着自己坠向坚硬的冰面再难生还也不肯归于巢穴争取存活的希望,为的就是让更多的幼体能够活下去。   在巨爪再一次袭来的时候,路俏抓住了巨爪上的一个钢齿,这个和空嗒们一样材质的庞然大物被她用手狠狠地从岩壁的金属藤蔓上扯了下来。   由金属组成的血肉暴露在海水中,由其中缝隙飞出的无数气泡在极短的时间内遮蔽了路俏的视线。   路俏手持巨爪作为盾牌,顺着那条长满了囊泡的金属藤蔓凶狠地推了下去。   巨爪笨重且坚硬,在她的推动下,一往无前地把一整排的囊泡都推挤得粉碎,幼体中的蓝色晶体被生生压成了粉末状,层层叠叠地粘在了本该保护它们巨爪之。,此时的巨爪在那个唯一成熟的空嗒的看来,无异于人类见到了沾满了脑浆的凶器,狰狞得可怕。   更可怕的,自然是那个打不死的女人。   随着推着巨爪的人类逐渐靠近,成熟体的空嗒退缩了一下,又操纵着几个金属质地的钩与爪对着路俏狠狠地袭来。   路俏用一只手抓住巨爪,另一只手臂抬起来又硬生生地抗下了两次袭击。   她像是犁地一样地刨过了岩壁,也导致她自己毫无躲避的工具——现在是真正的避无可避。   可她不能松手,如果放开了巨爪,空嗒的蓝色光线一定会如影随形地扰乱她。   她的目的是摧毁所有的空嗒,为了这个目的,她可以不惜任何代价。   不得不说,空嗒采取的这种方式是奏效的,路俏的攻击速度在几个巨大金属凶器的不间断下放慢了下来,成熟体的空嗒能够有机会更快地撤走自己的“妹妹们”。   很遗憾的是,这种效率仅仅维持了几秒的时间,路俏的另一只手臂彻底放弃了保护自己,她抓住了一条回缩的藤蔓。   金属质地的藤蔓粗到一个人合抱不过来,人类女人看起来细细白白的的手深深地陷在了藤蔓之中,就像是在藤蔓上生生掐出了一个把手一般。   与此同时,被空嗒控制的巨爪凌空而下,重重地砸在了路俏的脊背上。   另有一道蓝光穿过了深海中的水冲着她心脏的部分冲击而来。   “啊——!”在这样腹背受敌的时刻,路俏忍着后背的剧痛把藤蔓从岩壁上撕扯了下来,藤蔓没有断掉,只是被扯成了一个圆环,挡在路俏的身前替她抵御了蓝光的攻击。   蓝光打在金属上又被折射了出去,最终消泯在了一处岩壁上。   看到那道变换了轨迹的光,路俏愣了一下。   很多年前方启航曾经提出人们可以用获得的飞船残骸来制作铠甲抵御蓝色的死亡光线,可惜试验之后人们发现飞船上的金属虽然能让人不被蓝光伤害到,也能够将蓝光折射到别的方向,对于以整队方式出战的铁骨战队来说,这样的铠甲并不是防御的武器而是极大提高了误伤和误杀概率的黑科技。   但是今天不一样。   对于一个没有战友的人来说,误伤和误杀都是不存在的。   路俏握着手里的藤蔓和巨爪,手臂上的纹路殷红如血,在又一道蓝色光线袭来的时候,路俏的身体已经带了和空嗒一样的金属光泽。   她把自己和空嗒的材质同化了。   这种变化有利有弊,好处是她可以不再惧怕蓝光的侵扰,坏处是因为变得和那些金属材质一样,她承受物理伤害的能力大幅度降低了。   世事总不能两全其美,路俏吐了两个泡泡就把巨爪背在身后充当保护,迎着不断射来的蓝色光线冲了过去。   蓝色的光像是一个又一个长了美丽翅膀的蝴蝶,它们翩跹而至撞到了路俏的身上,像是打了个招呼又轻轻飞开,最终身后的光柱小时,他们归于无尽的幽暗,带着迷离又妖娆的幻影。   路俏又一次的飞速靠近让空嗒惊慌失措,面对不畏蓝光的超强人类,它只能用藤蔓将无数巨爪和獠牙砸向路俏,以这样的方式阻止她的靠近。   因为物理防护能力下降,曾经的救世主不敢再迎接那些坚硬的攻击,她躲避了几下之后,发现空嗒这样的抽打也是别有深意的,那些囊泡和幼体的残骸在它蓄意的搅弄下被海水翻卷起来变成了一道屏障。   各种碎屑、海藻、泥沙甚至鱼的骨骼都在翻滚着,严严实实地挡住了路俏前行的道路。   在这样的屏障之外,还有虎视眈眈的袭击者们。   路俏的手中只有藤蔓和巨大的金属爪子。   贸贸然地冲进混乱中很有可能被空嗒伏击,可是如果等这些混乱平息,空嗒大概早就拖着自己的“妹妹”们逃之夭夭了。   路俏把手上的那截藤蔓卷到了自己的腰上,她接触了身体的同化状态,以最坚硬的自己作为圆心,顺着藤蔓的方向转着圈儿地滚了过去。   随着滚动的动作,她一个又一个地徒手捏爆了藤蔓上的囊泡,银色的液体在她的手上淋漓,它远比海水更加浓稠和沉重,在深海中让这种金属的生物也有了人流血牺牲一般的悲壮感。   成熟体的空嗒只能以自己控制的巨爪为武器,砍断了自己的的藤蔓,否则,路俏就能以这种滚动的方式直接发现她它们用来汲取地下营养的根系。   腰间盘着粗重的断藤,眼前是浑浊的海水,各种碎屑依然漂浮着。   路俏挣断了藤蔓,她把藤蔓段中最长的一截挑出来“握”在手中开始抡动。   随着圆周式的搅动,路俏身边的水开始呈现出一个漩涡的状态。   她自己就是这个漩涡的中心。   借助着由抡动产生的旋转,她高速旋转着继续往海底追击,那些碎屑更在离心力的作用下上浮,彼消此涨,路俏终于再次看到了空嗒。   临时舍弃了根系,拖着自己一串半妹妹沿着海沟飞速划动的空嗒才不过成熟了不到一天,可它显然是已经被这个人类打出了心理阴影,那些徒手撕裂的画面简直让她胆寒,除了逃命,她没有别的选择。   可怜的孩子逃亡之旅一点也不愉快,因为它的另一条金属藤蔓又被抓住了,这次它还没来得及壮士断腕,一股巨力挥动了一下那条藤蔓,就让它们全体都在海底玩了一次“载沉载浮”。   在这样的让人无力的巨大波动中,空嗒的一条藤蔓被完整截断。   两只手各拿着一长一短的藤蔓,路俏已经开始把它们两个当鞭子使,空嗒的种种攻击都被她抵挡或者抽飞,只有她自己,不断地彻底破坏那些空嗒的囊泡,也渐渐靠近了成熟体的空嗒。   因为没有吸食到足够的生命力,这个刚刚诞生的空嗒根本不能产出各个级别的攻击设计,所以他的保命技能非常稀少在深海中依然打不过曾被人们称为女武神的路俏,终于,它被路俏逼在了一处。   “你的身上有妈妈的味道。”   一个稚嫩的声音突然在路俏的脑海中响起,就像当初的纳缇突然开口说话一样让人感觉到极其的惊奇。   路俏的回答是继续逼近,顺便抽飞两个怪模怪样的巨大黑虾。   “我知道你是谁,你是杀死了妈妈的人。”   空嗒的记忆一向以特殊的方式传承,路俏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可是不管怎么回事,都不会耽误她干掉这个世界上最后的空嗒。   “你为什么要杀我?”   “你好强大。”   路俏一直沉默,小空嗒这一套都是当年纳缇玩剩下的,无论是高官厚禄还是长生不老,纳缇都说出来过,照样还是被她杀死了。   她手中较短的藤蔓被她用一只手慢慢捏的尖细,无论是长度还是锋利度都已经足以用来刺穿这个刚刚成年的空嗒。   “我的妈妈给我留下了讯息,用我们的晶石,能够让僵化的铁骨战士恢复健康。”   女孩儿的声音是那么的无辜又可怜,说到最后那句话的时候她似乎是完成了什么重要的使命,语气都是轻松和愉悦的,似乎已经笃定,这句话就是她的保命符。   路俏依旧没有回答,他甚至没有停下步伐。   “真的,你的身上有妈妈的味道,你现在的强大是因为你已经是和妈妈一体……我能让更多的铁骨战士活过来,你一定要相信我~”   路俏笑了,嘴一张开,一串泡泡咕噜咕噜地飞了出来。   在这个笑容中,她手中被捏成了□□形状的藤蔓狠狠地刺入了空嗒的核心部位,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空嗒剧烈地挣扎着,路俏小心地闪避也还是被它在剧痛中混乱袭来的武器击中,可她的手没有一丝松懈。   “我……真的,你杀了我,他们就再也不能恢复了。”   这是空嗒的遗言。   稚嫩可爱的声音在路俏的脑海中支离破碎,最后的尾音颤抖又尖利,像是警告也像是不祥的诅咒。   这场战斗的最后,只有一个惯常沉默的女人在思考,她从不相信敌人,也从不把世间安危放上衡量的天平。   从来最重,绝无妥协。   她绝不会让这个世界再次被危机笼罩,无论是为了谁。   只是心里太疼太疼,这种疼是那么的熟悉,总是出现在她看似痛快实则痛苦的一次又一次选择中。   她又一次舍弃了自己的战友,这样的痛苦差点让她难以支撑自己受伤的身体。   在女人垂头捂着胸口翻看空嗒藤蔓根系的时候,一只被惊扰了休眠的巨大海怪慢慢地探出了头。 第49章 屋外屋内   短短半个多月的时间,这个冬天的雪已经一场又一场洋洋洒洒的落在了大地上。天气是越来越冷了,现在的人们必须穿着棉衣缩着脖子揣着手行走在枝头空落的树下。   大爷们下棋早就有了更好的选择——小区的棋牌室里有暖气和限量供应的瓜子,可是他们说他们舍不得路俏家门口的那个漂亮的石头棋盘,所以,干脆你拿一个架子,我拿几床被子,把棋盘周围建成了一个厚厚的暖亭。   暖亭的外面就是那个主人一直没有归来的灰色房子。   这一天,踩着薄薄的一层雪,陈大妈给自己下棋的老伴送来了厚厚的棉毯子。刑大爷的一条腿曾经受过伤,今天的天气预报说是不冷,偏偏过了中午头风就打着转儿地往人的骨头缝子里钻。   大冷天的,陈大妈真是生怕他坐在外面下棋腿会冻着。与棉毯子还有一壶浓浓的姜茶,看棋的下棋的人每人来一杯,热劲儿顺着喉咙往下走,人也就不觉得那么冷了。   邢老爷子皱了一下眉头,老宁头嘴巴损得要命,自从看见这个毯子就一直说这东西盖在他腿上就好像是他穿了一条破棉布裙子一样。   今天他本是看着天气不错可以趁机不拿,没想到还是被自己的老伴儿追来了这里   既然送来了,那就肯定要穿上的,在外人面前陈大妈一向非常保护刑大爷的面子,所以表面上来看,她不过是送姜汤为主送棉被为辅,事实上嘛,大家都懂的。   老爷子面不改色地慢慢给自己围上了棉毯子。毯子放在家里暖气上烘了半天,热乎乎的,包在了腿上确实舒服的很。他呼出了一口气,把车往前推了四步?   “将军。”刚刚还想嘲笑他穿了棉裙的宁老头儿瞬间蔫儿了,两只眼睛盯着棋盘寻么着活路。   陈大妈掀起棉布帘子看着暖亭外面那栋白灰色的建筑,叹了一口气:“老刑,你说小路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呀?”   赢了一把棋也不见得色的刑大爷拍了拍自己老伴的手。那一副尽在不言中的温存差点闪瞎了对面宁老爷子的五十年老近视眼。   刑老头儿另一只手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棉裙子”等着老宁头儿下棋,他身后还有一个胖乎乎的老爷子举着大平板电脑在刷着新闻,看到了什么热点,也不会忘了跟身边的老伙计们分享一下:   “今天两个新闻很有意思啊,一个是咱国家的深海潜水爱好者在国外出了事故,对方居然允许咱们国家的船去协助营救。”   “不稀奇,上次他们国家自己出了事儿不也请了咱们的飞机么?”   “不一样啊不一样。”   搞了多年政治宣传工作的胖老头儿摇了摇头,这事儿太反常了,很明显国家是在那里采取了什么行动现在去收尾,如果只是这样,那也不过是件“不驯”的事儿。可这次,对方就连外国的船跑到他们海域上游荡都持有支持的态度,说明这次的问题一定是对方无法解决的大事件了。   这么想着,已经参悟透了官方辞藻的胖老头儿手上一划,今天的头条新闻就映入了眼帘。   “恒星舰拆解获得巨大突破,救世主传说或为现实。”   说的是三年前在北极发掘的恒星级星舰中似乎有了当初星舰如何坠毁的确凿证据,为了尊重历史和为英雄证明,官方将在近期公布研究成果以及一直属于机密的个人历史档案。   在新闻的最后,撰稿人并没有忘记强调一下自己的特殊作用“据本报记者获得的内部消息称,有些档案是红色的封蜡,相当于是绝密级别的文件。”   绝密档案,坠星战争,英雄,这三个词放在了一起,所有人都知道说的是谁。   “难不成这是真的要给路上将正名?”   早就听到了风声的胖老人摇了摇头,仔细又看了一遍才谨慎地说,“我记得前一段时间的主流还是大家参加澜海战争胜利纪念日,媒体除了鼓吹澜海义士的英勇之外也说了一句‘无论是谁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所有熟悉坠星战争历史的人都知道,澜海战争除了有参战铁骨战士全数阵亡的惨烈之外之外还牵涉到了旧王朝借助外星入侵者意图复辟的不堪历史。   也是在这场战争之后,路乔上将因为延误军机、放走景颂月而被革去了铁骨战队领导者的职务,又因为她在发现了复辟者们想要浑水摸鱼之后的血腥手段,使得她在一百年后还被人们更多地称为“杀人者乔”。   主流媒体念念不忘路乔的“黑历史”,何尝不是另一种否定她曾经拯救世界的方式?!   现在突然转换了口径,让在场的老人精们都沉吟了起来。   “话说,小路叫路俏啊,我一开始还以为她爸妈喜欢路上将非要叫她路乔咧。”趁着老刑听了新闻后思索的空档,宁老头儿一边说话转移别人的注意力,另一边的那只手在棋盘上一扫,老刑就少了一匹马。   当然,现在人去在意这种没节操的小细节,他们都在思考新闻,也有人忍不住说:“别说啊,还真有点像,小路力气大,路上将的力气也不小。”   “呵呵……”老人们想起了那些年被人抗在肩头上的煤气罐子,被人抱在怀里的还有摔伤老人,被人扔出一条抛物线的彪形大汉。   一个看棋的老人笑着说:“老宁你也真会想,小路虽然不笑的时候挺严肃的,但是一笑可甜,哪会是路上将。”   老宁偷棋成功心里得意,嘴皮上就更没了能关上闸的:“路上将就不能笑了?我记得英灵塔的那个俯瞰雕像,路上将的脸上可是带了微笑的,别说啊,那个雕像如果年轻个几岁和小路就更像了……”   “呵呵……”老人们又想起了刚来的时候面无表情的呆呆小路俏,似乎说是受伤了的退役军人?才十九的女孩子怎么可能一身本事还退役那么早吗,说是有问题现在看起来除了脑子也没问题了。   偷了一颗棋子,老宁研究了半天发现,偷了也没用,自己还是不能给自己解套,于是又信口胡诌着炸弹:“现在没啥战争,小路的本事可都带着血腥味,前两天李成鹏那孙子(zei)家的墙还真像是被人用弓箭射穿了。”   路乔,正是人类历史上最有名的弓手。   “……”邢老爷子裹了裹腿上的棉毯子,老宁头儿明明说的是不负责的话,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直觉很合理。   陈大妈又看了一眼亭子外的那栋楼,斩钉截铁地说:“我可不管小路是谁,她就是砸了天王老子的天花板,那也是小路。”   作为对自己妻子语言的支持,老刑一把拽住老宁藏着棋子的袖子,从里面掏出了自己的小红马。   房子外热热闹闹,房子里面更是鸡飞狗跳。   方来来一大早就砸开了卿微的房门,在过去的十几天中他一天比一天暴躁,找不到路俏的焦虑和紧张无从排解,最终变成此时砸烂门锁的一拳。   房间里的茉莉花香味浓到有些刺鼻,脸色苍白甚至是发青的卿微转头看他一眼,又转回去敲完了最后一行字:“小薇抱着怀里已经失却了温度的外套痴痴地看着大门,今天,她期待的人还是没有回来。”   “那天路俏到底去哪了?!”方来来气势汹汹,未来将军的气场全开。   只是他面对的这人从不买装逼的账,她从抽屉里掏出了一包萝卜干开始喂兔子:“我不知道,我这个房间禁止男人进来,你给我出去!”   “我警告你,你最好老实地回答我的问题,是不是你对路俏做了什么?”   担心、害怕、对自己无能为力的焦灼,这些都是方来来从来不会放在心上的感觉,因为路俏的失踪,现在都已经成了他心情的主流。   卿微抱起自己的两只兔子放在身前,她看着眼睛泛红的方来来,忍不住想要冷笑,现在摆出了一副情深意重的样子却又什么都做不了,这样的重孙子难怪路俏一直不肯跟他透个底。   “我说了我那天被打晕了什么都不知道,你来逼问我这个战五渣有什么用,有本事就去找到出来路俏去哪儿了,没本事就滚回去睡你的大头觉,天天跑我这里逼供你是不要脸他妈给不要脸开门,不要脸到家了!”   每天都问着一样的内容,路俏不见了是不是与她相关,路俏去哪里了,路俏跟谁一起走的……bulabula,乍一听还为这个孩子多么认真又真诚,可是到了卿微眼里,简直就是个笑话。   别忘了,虽然方来来还没有成年,但是他有几十年后的记忆在慢慢复苏,你丫一个重生的汉子怎么就只知道跳脚丫子了呢?   对于方来来的异常之处,卿微早就知道的很清楚。   卿微看不上方来来,方来来也觉得卿微不是好东西,多天的相互不满累积了下来,几分钟之后,在一楼的姚全全只听到了一声响。   方来来一步又一部慢慢地推出了房间,在他的脖子上,一只兔子张开大嘴,尖利的牙齿需要水分的滋养——以咬穿别人动脉的方式。   战斗力不如兔子的卿微两手空空,笑容满面:“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的。” 第50章 选择和选择   四天了。   那个个子矮小的路上将,在幽深的海里已经呆了整整四天了,水下一万多米,没有氧气,没有食物,只有无穷无尽的水和各种各样的危险,在这样的环境中她已经独自呆了四天。   冯海看了一下手中的表,又到了一个十分钟,他站起身习惯性的继续盯着仪器上的数据,在过去的这些天里,他只能靠着这份机械的记录让自己找到存在的价值。   这里只是少了一个人,这里还是同样的沉默,不知道为什么,冯海觉得,在路上将离开之后,这个潜水器才真正的到了水平面几千米之下,巨大的压力和让人窒息的气氛渐渐向他们涌来,让他觉得自己一呼一吸之间都是不含氧气的水。   他们所在的这个小小深潜设备,其中剩余的氧气只够他们三个人继续在水下呆十二个小时,十二个小时之后如果他们没有回到海面之上,他们就会变成海底游荡的幽魂。可是,如果他们离开,这深海就是路俏永远无法踏过的生死线。   该选择什么?这个问题让呆在这里的这三个人都越发沉默。   几天前用白水煮好用海盐调味的鱼早就凉透了,被快刀切成细片的章鱼暴露在空气中这么久已经不能再食用,至于烤好的蓝色大龙虾,冯海尝过一点点,味道还好,倒是比他们带的即食军用餐强多了。   这些东西还在等着那个人归来把它们吃掉。她还会不会回来?   冯海他们三个都不知道答案,也不想知道答案。   与此同时,路俏家的房子里,属于三个人的食物链之争还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平时看起来拽拽的兔子牙齿就卡在方来来的脖子上,卿微双手抱胸,脸上带着别人都看不懂的莫测笑容,姚全全左右看了看,默默地站在了卿微的一边,至少事实已经让他知道,一个言咒师是多么的惹不起。   方来来现在根本动都不敢动,这个兔子的战斗力远超过他的想象,在过去的几分钟里他几次出手想要挣扎,换来的是他被咬的血肉模糊的手臂和被兔子打肿了的脸。   是的,虽然这个叫酥饼的兔子大爷威胁要咬断他的动脉,事实上每次他出手的时候兔子大爷的手段也算得上是温和——温和地告诉他,他跟一只兔子比,都是个十足的战五渣。   还能不能让人好好地去当一个三十年后的将军了?!   方来来已经意识到,也许在这个房间里,只有路俏的把它干掉,而自己,并不像自己曾经预想的那样一人之下,至少在那个一人与他之间,已经硬生生地塞进了两只兔子为先锋的一个女人。   姚全全站在卿微的旁边忍不住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肩膀,脸上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笑容,他用这样的笑容来表示自己真的是更支持这个年轻的女人的。   “这兔子……”   对言咒师十分之了解的傀儡师先生指了指兔子又指了指卿微,动作有一点的夸张,他换来了对方的点头和脸上笑容中有那么一点点的得意。   “你不是问过我的护卫么?没办法,我人缘不好,只能用兔子来充数了。”   死宅言咒师轻描淡写地说着,好像只是折价买了一条裤子一样的随意。   虽然心里早有猜测,姚全全也差一点就给这个女人跪了。   言咒师的护卫啊,多少年来多少人都想当又不得其门的角色啊!能被言咒师各种加持啊,就算是个卢瑟能被各种咒语生生加持成人生大赢家啊!这样的机会就被给了两只兔子?!   姚全全盯着酥饼,默默吞了吞口水。   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米糕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楼下,现在它又跌跌撞撞的跳了上来,前爪上牵着的东西叮里咣啷地砸在地面上让人听得心烦。   让傀儡师大人心碎。   “小妥!”是的,姚全全的命偶,那个叫小妥的偶人被一只兔子绑成了粽子,只有一条丝线牵连着,被白色的兔子拽着上楼。   姚全全在自己尖利的哀嚎声中冲向了自己的命偶,其凄厉的程度甚至吓到了纠结中的方来来。   于是今天,在老虎不发威别人当病猫的愤怒中,战五渣的言咒师自己的两只兔子为依仗,成功奠定了自己在这栋房子中的地位——除了路桥,她就是最强的那一个了。   姚全全被人这么轻易地打发回了房间,在走之前,因为不能看到八卦,花样美男名模对着她非常不满地哼了一声,大概也是用完了自己最后的那点骨气,哼完了之后他就抱着自己的小妥偶人小步跑下了楼梯又跑进了房间。   至于那个方来来,卿微忍不住笑了一下,笑的有一点凉。   刚刚酥饼兔子对着少年人的脸庞来来回回地被他抽打了不知多少个回合,这其中自然是因为她的授意。她早就看着这个年轻人不顺眼了,当初的死咒解了之后大发没有再继续找他的麻烦,没想到就这么被人找上了门,这人气势汹汹就要被打了她的兔子伤了她的人,难不成,他以为别人都是泥捏的,还能随意地欺负了不成。   卿微接下来说出的话,让方来来在瞬间忘记了所有的纠结:   “你以为重生就是这么了不起吗?能让你随意地把别人当成傻子,工具,玩偶?”   方来来呆住了。现在他的记忆之门突然打开,让他终于想起了为什么他第一眼就觉得这么眼熟。   30年后,出现了有一个神秘的言咒师,他曾经见过那人几次,那人有一张和卿微一模一样的脸,只是,那时的言咒师面孔要沧桑的多,表情阴郁又沉重。   对于这个能看见和改变未来的人,人们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只是恭敬的叫他大人。   也就是她对这30年后的方来来说:“你的前途,没有星星,只有回淌的河流,让你去弥补人生的过错。”   弥补人生的错误?这句话听在方将军的耳朵里是强烈的指责,因为他以为自己的人生我完美无误的。   不相信命运的方来来并没有把这些话放在心里,纵使人人尊敬的言咒师也并不被春风得意的方将军放在眼里。   可是现在他站在了这里,被人用同样洞悉的目光盯着,说,重生就很了不起吗?   了不起吗?   不起吗?   起吗?   吗?   妈妈呀!!秘密又被人发现了呀!我打不过她家的兔子啊!我杀她灭口她相好地分分钟剁了我呀!   哦,对了,脑洞一向很大的方来来小朋友还一直以为卿微和路俏关系微妙。   卿微可不在乎方来来的脑海里在极短的时间里喷涌出了多么复杂的想法,心情不爽的她必须嘴皮子过了瘾,就像她现在做的这样。   “你以为路俏是在和我一起的时候在路上被人带走的。所以过去的这些天里你不停地来找我来刷你对路俏的关心程度,‘敲门询问二楼的姑娘’都快被你完成日常任务了。可你扪心自问,你天天来找我是不是因为你不敢去找别人了?”   面对这样直接的指责,方来来沉默了一下,他很想拒绝承认卿微的话,这样他在放学回来的路上就能在老大爷老大妈关切的目光中继续黯然摇头,这样如果路俏回不来了还没有成年的他会有更多的人同情也会有更多的资源倾斜。   是的,这就是方来来最悲哀的地方,如果只是一个单纯的十七岁少年,他一定已经因为路俏的种种好而全心全意接受对方的善意并且回报。可他不是,他是经历坎坷的方将军,早年经历各种的不愉快让他坚信世界上只有权力和财富才是永恒的。   他的心就是一块铁,能捂热,却不能变得柔软。   最终,房子的客厅里只剩下了呆呆坐着的方来来,卿微回了自己的房间,她还要筹备情节,用咒语算出路俏的归期。   少年的脑海里还是在想着刚刚卿微说的话,那些字儿在他的脑袋里来回激荡,让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路俏为你做过什么?,更不知道你为路俏做了些什么?我只知道,她是真的是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做一个好的监护人,尽最大努力地把你养成一个真正优秀的人。可你对她的回报,又是防备,又是控制和伤害,还有如现在这般,表面上看起来很是关心,而实际上你什么都不敢做,因为你怀揣秘密,因为你把自己的一点点得失都看的比她一个人重要,就是你对她那些关怀的回馈?”   言咒师大人在最后说道:“我真为路俏感到心凉,你这个人,真是注定了配不上别人的真心。”   在茉莉花香气的余韵里,少年抱住自己的头蹲坐在沙发上,仿佛这样就是世界上最安全和安心的所在。   “深度,4323”   “温度,正常”   “压强,正常”   “剩余氧气含量,确保提供11个小时。”   冯海上尉在记录着仪器上的数据,他的双眼在发亮,另一个中士在检查着喷气推进设备,另一个人则是小心地把他们的这些天的见闻写在了纸上。   在十分钟前他们做了决定,他们不能用路上将的生命当做自己逃生的踏板,推进设备如果计算精确的话还可能推进两次,他们打算利用多出来的这次推进的机会下到深海中去寻找路上将。   最好的结局是找到她,然后所有人如同上天眷顾一般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接应的潜艇。   最坏的结局,就是四个人一起葬身大洋,好歹也是英勇就义了。   “死亡有很多种,我们不知道自己的这种是最勇敢还是最没有价值,就像我们不知道该把路上将的生命捧在头顶还是踩在脚下。那就平等吧,生就一起生,死就一起死,好歹也知道了最大的努力会不会给我们最好的回报,看我们能不能赢得这场四人战役的胜利。”   轻轻擦掉自己眼角的湿气,做烤龙虾做得很好吃的中尉站在观景窗前,他想要再看一眼这个即将成为他们墓穴的海。   “啊!啊啊!怪、怪物!!”   他突然对着冯海他们声嘶力竭地叫了起来,一个紫色还带着光点的东西突然从海底冲了上来,其体型之巨大其颜色之诡谲形状之扭曲都在这个年轻中尉的承受范围之外。   听见惨叫,冯海猛地转头,还没来得急做什么反应,怪物已经撞到了深潜设备上,随之而来的一股霸道的冲力已经顶着深潜设备往上奔腾而去。   转眼之间,这里只剩四下里逸散开的水泡飘摇到远方,偷偷向着这些外来者作别。 第51章 舌尖上的海怪   几千米的距离,即使是行动不便的老奶奶和脚步蹒跚的幼儿,只要有心也能在筋疲力尽之前走到。   几千米的距离,在深海里确实从人间到地狱的鸿沟,冯海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他们透过观景窗能看见飞速向下的海中风景,也能看见他们的脚下那个巨大的海底怪物。   说是章鱼似乎又不太像,头顶有坚硬的刺,无数长长的爪子在它中途休息的时候会因为惯性的作用猛地出现在它的头部旁边,就像是一个糯米糍上突然长出了密密麻麻的土豆芽,除了恐惧之外也让人觉得恶心。   这样的大东西,要把他们连人带壳(深潜器)吞下去似乎只是分分钟的事情啊。   如果在这里的是普通人,大概已经开始向上帝祈祷,下辈子让自己投个好胎,别的不说最好海鲜管够还报了今生之仇。   三个年轻的军人毕竟是整个军队中最擅长逃命的人,想要保全自己必须有敏锐的思维能力。   他们迅速恢复了冷静,冯海通过仪器的计算算出了他们此时前进的速度,中尉迅速地地在遗书后面加了几行,而中士先生,他面对冯海统计计算出的数据估算了几秒钟之后,提出了一个很疯狂的逃生方案。   用钢爪抓住旁边的岩壁,顺着海怪的一个光滑面滑到他的口器部位,接着用推进器把深潜设备往下推进,借此逃离这个海怪的能力范围。   冯海看着这份计划有一点牙疼。   “它有触手。”章鱼触手上的吸盘会成为他们这个计划的绊脚石。   “那不是触手,或者说那些东西并不具备足够能称得上是触手的力量,而且从运动方式上来看这个也不是章鱼……”上士很冷静地试图说服冯海。   他得到的回答是这位上尉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好吧,不管那货到底是不是触手,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上士:“……”   “我完全想不出任何的办法,既然你有办法我们就试试。”   反正不试也是个死。在旁边围观的中尉在心里默默地补充完了他的话。   冯海在此时充分显示出了路俏选择他的原因,有时候他就是可以灵活到毫无节操毫无原则。   第一步,用钢爪的力量让潜水设备移动到怪物头部的边缘。   成功了!   可是下一秒,他们几个人的身上都出了一身冷汗。   因为怪兽并没有像他们以为的那样继续前进好让他们有一条能逃跑的路,而是停了下来。   接着,巨大的怪兽被人从中间撕开,一个满身粘液的人形物体从下面爬了上来透过深潜设备的观景窗往里看。   冯海的表情从惊恐转为诧异,最后变成了狂喜。   “是路上将!是路上将,啊哈哈哈哈,是路上将!”   “在我还是一个傻乎乎的上尉的时候,我经历过让人惊喜的事情,是看见一双大眼睛隔着厚厚的玻璃瞪着我们。   那一瞬间的我简直蠢到了极点,蠢得一往无前酣畅淋漓。”   ——《士兵日记》冯海少将著   南半球温暖的阳光在澄澈的海面上任意挥洒,这里的下面是世界上最深的海沟,可它的上面平静又安详,还有……浓郁的肉香。   路俏以海怪的尸体顶着深潜设备往上走,她可能是走错了方向,直到回到海面都没有遇到接应的潜艇。   不过深潜设备的信号发射器已经恢复了工作,大概过一会儿就会有人来找他们了。   深潜设备像是球一个巨大的球漂浮在海面上,冯海正在逐渐调整着设备内的气压,做龙虾很好吃的中尉则在发挥他的特长。   大概是被惊恐遮住了眼睛,他们竟然没有注意到海怪的身上居然装满了各式各样的深海产品——这才是这个巨型章鱼看起来形状诡异的原因。   深海没有什么污染,各种海鲜都可以生吃,当然,这是对路俏来说。   此时她就一个人坐在巨型章鱼的脑袋上,撕下一片章鱼肉蘸着芥末吃掉,味道非常的清爽透彻。   中尉捅了捅冯海的腰眼,在几天之前他们还是各自防备的陌生人,现在,过命的交情把他们三个人联系的很紧密。   “你说,为什么路上将会把芥末瓶子挂在脖子上?”   冯海轻笑了一声,深潜设备在太阳的照射下变得闷热,他脱光了上衣露出了线条流畅的八块腹肌,这么一笑,腹肌微微一动,漂亮得能让人流口水。   可惜在场唯一的女性对海鲜的兴趣更大一些。   “如果要问为什么,咱们这个没头没脑的任务可是问不完了。”   “哦……”龙虾中尉点点头,给在速燃灶上的龙虾洒了一点海水,高级蛋白质被加热之后特有的香味顿时挥发了出来,香的让冯海都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哎,龙虾一会儿给我一块儿。”   “啊,你敢吃么?”中尉的表情很茫然,前几天他们虽然很听话地做了吃了,其实根本就不敢吃,谁知道海底五千米以下的这些东西有没有毒有没有特殊变异啊。   冯海示意了一下外面那位正在表演“舌尖上的海怪”的家伙,说:“她能吃咱们当然该试试,要不咱们出国又下海的,什么都没干不说,自己做的海鲜也没吃到,回去了怎么跟人吹牛?”   “吹牛?我们不用吹牛已经很牛了。”上士依着深潜设备的墙坐着,手上的刀飞快地把一只紫色的大海参切成了薄片,刚刚路俏交给他的时候还格外加了备注:“这只是水下一万米的。”   恩,很好,我们到了水下七千多米挑战了一把世界纪录,然后马上要吃到水下一万米的海参刺身了,这些都是谈资,可是与这位上士的发现相比,根本不算什么。   “力气很大,拿着金色的弓箭,女的,姓路,这么多的讯息放在我的面前,我居然到刚才才明白……兄弟,外面那位,是路上将啊。”   “嘎?我知道是路上将啊。”中尉还在犯迷糊,冯海已经反应了过来,他也顾不得气压差了,两把打开深潜设备的三道门,跌跌撞撞地跑到了太阳底下。   “路、路上将!”   徒手揪了一个大吸盘在水里随便洗了洗抹上芥末就往嘴里送的路俏抬起头看了这个小孩儿一眼。   她对这些小孩儿还是很满意的,想要掉头往下行进,有九成的可能是为了回援自己,虽然与自己的初衷——找能逃跑的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伤亡有点相悖,但是在和平的年代这三个小家伙也算得上是有勇有谋。   “要吃么?”她抓起了一直深海厚甲蟹,两下掰断了厚甲蟹十几厘米粗的螯爪,透明又有一些泛白的蟹肉猛地从断口处弹了出来,在阳光下莹莹诱人。   “啊?”面对着自己的偶像,冯海又傻了。   他傻乎乎地接过蟹肉又傻乎乎地看着龙虾中尉光着脊梁嗷嗷地从深潜器里钻了出来。   “路上将!给我签个名吧!”龙虾中尉的手上甩着自己的军装,他指的签名位置却是自己的后背。   “您签了,我回去就纹身!”   “你傻啊,当兵不能纹身!”冯海吼了他一句,又转头一脸羞涩地看着路俏,“您签我脑袋上吧,以后我就照着您的笔迹留发型了!”   四十分钟之后,友军的支援舰队终于抵达了他们停泊的海面,看见的就是两个身上被晒到发红的东方军人在争抢着一块被人用手指写上了字的铁片。   那块铁片经过比对,就是深潜设备的门。   唯一正常的上士先生得以和路俏一起晒着太阳吃着海鲜,顺便看着两个野蛮的大猩猩打架。   十几天之后,回到国内在军区疗养院接受身体复原治疗的上士突然休克,醒来之后失去了半年以来的记忆。   当然这并不耽误他一脸茫然地升官发财走上人生巅峰。   与此同时,在都城一所大学里,一位历史选修课的讲师也结束了自己长达了两个月的病假,恢复了教学工作。   路俏并不知道这些,她最先注意到的事情是她的伙食水平又被提升了,鱼香肉丝里面的土豆丝换成了笋丝、肉末烧茄子的茄子也是过了油的了,接受身体全面检查和调养的路俏每天吃饭的时候都乐得摇头晃脑。   几天之后,她才注意到了自己身边最显著的变化:   stj的那群人,无论是林卓、生活助理、笑眯眯的看门老大爷,还有那些能做卤肉包的猛男小分队,都没有再出现在她的面前。   因为stj498已经不复存在,所以与她相关的监察组织也就解散了。   这个国家公布了路乔的全部档案资料,无论是在庆朝担任清世军都统,爵位从将军到侯爷还是她第一个旗帜鲜明地推翻庆朝把自己的封地作为那些人的大本营,又或者她在澜海战役之前放走了庆国的摄政公主导致了澜海战役的惨烈结果,以及她在战役末期出现杀掉了所有的叛乱者,这些早就被官方承认的材料一点一点铺排开,就是她跌宕起伏的一生。   而毅然决然地把自己塞入北弦炮的炮筒去冲击恒星级别的最大星舰,也是路乔为自己画下的那一笔光耀千古的句号。   过去,路乔是战神,是杀人如麻的杀人者乔。   从今往后,她是救世主,脱离了强大的战力和不倒的背影,她最让人敬仰的是一颗心。   战神与救世主,大概就是这样的区别吧。   看着属于自己的这份资料,路俏咽下了最后一口的卤鸡脚:“这些我都知道了。”   “无论如何,这是我们的诚意,选在这次远洋调查的结果出来之前把这些公布于众,也算是为了弥补我们对您的亏欠。”   女人看起来是那么的年轻,好像她的生命才刚刚开始,可事实上她比在场所有人的父亲都要年长,她从他们不曾亲见的年代走过来,为的不是别人的认可和赞美。   “没有,从没有亏欠。”她说。   嘴里还带着卤鸡脚的酱汁香味。 第52章 归来   在所有人中,最先知道路桥回来的人竟然是孟雅言,因为她不过是每天给路桥打一个电话,往日里手机都关机,今天却被人接了个正着。   如果被另外几个人知道想要找到她不过电话那么轻易,想必会吐血。   傀儡师虽然坚信那么强大的前辈高人不会出现问题,可是依然惴惴不安,他联系了自己的小叔,把事情从头说起,刚说到路桥问他引魂木的事情就被他小叔打断了:   “她问引魂木是一棵还是半棵?……全全啊,她的事儿你就不用掺合了,就算你死了一千次他都不会有事儿的。”   百年前引魂木被毁公输家族灭,连这样的事情都知道,这人的道行凌驾于整个异能者圈子之上,他一点也不担心对方会出什么问题,他要开始担心的是自己的笨侄子,这么傻的人搭上了这么厉害的人物,变得更蠢了怎么办?   挂掉电话的姚钱钱一只手挠了挠头另一只手把控魂丝从一个正在拔牙的小女孩儿身上撤了下来。   “小妹妹,我们不疼吧?”   小萝莉眼里含了两泡泪看着这个笑容和蔼的怪蜀黍,还是“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妈妈!疼!我要吃提拉米苏~~!”   姚先生摸了摸鼻子,他的侄子还没人家六岁小姑娘聪明,愁死了。   另一边得到自己叔叔保证的傀儡师倒是得以安睡了。   身为言咒师的卿微在这两个月里连续使用自己的咒语能力,到了现在已经彻底透支,整个人躺在床上陷入了昏迷。只有两只兔子蹦蹦跳跳地守在她的旁边。   在她的电脑屏幕上,刚刚打好的小说已经发布,危险无处不在,男主角毫不畏惧地与*oss单打独斗,情节写得波澜起伏,战斗从海上到陆上最后到了天上,打得难分难舍——好在,最后还是主角赢了。   只有可怜的读者们瞪着这战争剧一样的情节感觉自己几乎是崩溃的。   这篇文是巧取豪夺的强攻弱受文啊,为什么那只会“嘤嘤嘤”的受突然变成了超级赛亚人还会噼里啪啦自带闪电啊!为什么自带霸道总裁属性的小攻每天就知道坐在房子的前面数花瓣“回来”“不回来”……   尼玛!据说这个作者写言情的时候就是一个脑洞奇大现在改写*了怎么是这么一个天雷坑货!   读者九瓣菊大人愤愤地留言:“我就知道,蛇精病走到哪里都是蛇精病!更蛇精病的是我,居然一路跟着也看完了……【跪】。”   这一条评论被1了四十多次。   方来来被卿微痛斥过了之后,不停的去找林卓,这也是他认为的,自己能够找到的去寻找路桥的最好的方法,可是林卓的电话竟然早就已经失效,他思来想去,决定去找另一个能帮助他的人,这一去就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总之,所有这几个有能力的人竟然都忘了可以每天给路桥去一个电话。   真是可喜可贺。   就这样,路俏在孟雅言小姑娘欢悦的叽叽喳喳声中,提着大包小包的特产,走在回家的路上。   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两个月,张教授与老李头儿的离婚已经尘埃落定,孟雅言虽然并不住在那个小区,可是对这件事情却意外的在乎。虽然,她现在还不明白自己在乎的到底是什么,可这并不妨碍她去探听消息,那些大妈们知道她是路俏的朋友,对于这件事情的谈论也就没有了什么避讳。   老李头自然不愿意离婚,可是张教授的女儿就不是什么善茬儿。身为一个不能“传宗接代”的女儿,她从小就生活在自己父亲阴阳怪气的语言暴力中,这样的经历让她变得独立、坚强、有韧性,甚至变得有些偏激。   过去她不劝母亲离婚是看在父亲对她还算好的份上,没想到这次的事情一出来,她检查了张教授和李老头儿名下的财产,惊怒地发现李老头儿不仅隔三差五就提取大笔钱财交给他的亲戚,更是以买保险的名义从张教授的手里获取了上百万,他确实用这做了一份长期保险——如果五年后他还健在,这笔保险的受益就属于他,可是如果他不在了,受益人就是他的大侄子。   看着这样的东西,她们母女俩抱头痛哭了一场之后,决定把那个男人彻底剔除出她们的生活。   在母亲已经确定要离婚,女儿就第一时间拿着父亲赠予他那些亲戚财务的证据找到了哪些亲戚。   她对他们说:“如果我的父亲不离婚,那么这些财产就都是我母亲或父亲的共有财产,我的母亲完全可以以这些东西是双方共有财产却未经她允许而赠与的名义,收回你们的这些东西。到时候,我母亲离婚不成你们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财帛动人心,何况败类。于是,老李还在想着如何摆好姿态能在自己的媳妇上门道歉的时候第一时间压制她气势,他所有的亲戚已经为了利益,站在了他的对立面。   张教授可以为了自己女儿的安稳而别无所求只想拿回自己父母的遗物,她的女儿却不这么想,辛苦了40年为别人作嫁,他不忍心自己的母亲依然把自己看得这么卑微。   别人吸着她的血啃着她的肉活得逍遥自在,她又怎么能一忍再忍一退再退,到最头,终于让自己无处可退了呢?   女人怎么可以这样对不起自己的年华呢?   所以计划的第二步,这个女人找到了她父亲当年为了升职所做的财产申报证明,里面详尽列明了她母亲父母所留下的遗物是属于他母亲的。即使婚后多年已经是共有财产,只要有了这份证明,在财产分割的时候,他的母亲,对于这些财务的分配就有了要求的权利,毕竟她的母亲没有过错,在离婚的时候是不可能净身出户的。   就这样,在李老头那群亲戚的“帮助”下,张教授以她自己完全没有预料到的速度拿到了自己的离婚证,就在当天,她彻底搬离了这个城市,去和她的女儿一起生活。   李老头也离开了第二退休干部小区,因为他的房子只有居住权没有所有权,相比较让他住在这里,有关部门更希望这样的老麻烦能愉快地领取一份住房补贴住到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去。老李也在他亲戚的撺掇下同意了。   就这样,他的身边,只剩下了那一些对他的财产底细已经有所了解、并且深深觊觎的亲戚们。   祝他幸福。   孟雅言也一边说一边惊叹,这里面的很多细节她根本想不明白,还是一个大妈讲到兴起一点点掰开揉碎地跟她说的。她觉得张教授的女儿,真是又犀利又厉害,可是说完之后又忍不住叹息,哪有女儿会真正希望自己的父母分离呢,哪个女儿又不是被父亲伤透了心之后,才发现这个世界上最可靠的,永远不是自己以为的那个宽厚肩膀呢。   这些天在网上查了太多家庭暴力和女性社会弱势问题的孟雅言每天都会想很多,想到后来,这个还不到十七岁的少女只觉得这个社会像是一个灰色的罩子,把女人罩在里面无处可逃,只能像是别人希望的那样卑微地呼吸。   而这个别人,有很大的可能就是她们的至亲。   路俏听到他的语音变得低沉下来,脸上也变得柔和了一点。   “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很多很好的父亲的,他们会包容你,宠爱你,帮助你。可能,他们没有什么表情或者语言,但是他们的心宽厚又强大,他们的行为会像是一座丰碑,永远的立在你的面前。”   就像她的父亲之于她。   一个人只有广阔的视野和胸怀才能看见一件事的全貌,路俏不希望小孟姑娘小小年纪困于□□之“别”,失去了自己的甜美笑容。   她的时间还是那么丰裕,即使是要战斗,也要先成长成一个有头脑的战士。   孟雅言被她一语点拨,用脑袋和肩膀夹着电话,她想了想,觉得确实是这样,这些天里她看了太多的不好,却忘了自己的身边,也有好,自己的身上,也有好。   安慰完了小姑娘,路俏看了看自己的手上,又对着手机说:“晚上过来一起吃吧。”   “啊,一起吃?”孟雅言愣了一下,接着更加高兴了起来。“姐你会做饭吗?”   路俏当然不会,路桥烹饪食物的极限不过是下海的时候带一点芥末,但是,有人会呀!   走进小区,她遇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拎着奶瓶子往里走的陈大妈。   “小路呀!哎呀,小路你回来啦?小鹿你这两个月可走的远了。”   而路俏看见了厨艺精深陈的第一反应是,晚饭有着落了。   女孩笑眯眯地看着面前的老太太,一手拿过了她手里的大的奶瓶子,然后她才简略地说:“出了一趟远门,事情已经解决了,我就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陈大妈开心得满脸都是笑容。眼角的细纹都更加明晰了几分。   高兴劲儿还没过去,老太太有絮叨了起来:   “我孙女儿放了寒假,我现在每天还得给她带一瓶奶回来喝。哎,外面那家些牛奶是不错啊,小路你也可以多喝点奶,上次来开讲座的专家不是说了么,小姑娘喝牛奶皮肤就好。”   皮肤白得像细瓷不会晒黑也不会起皱纹的家伙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陈大妈的建议。   牛奶挺好喝呢,她笑眯眯的想。   陈大妈又跟她说起了各种琐事,这两个月呀,那谁谁谁病了,那谁谁出去旅游带了好东西回来,那谁谁跳舞扭了腰,养好了回来发现自己广场舞的固定位置被人占了,说来说去,她并没有说李大爷在离开这里之后有的事。   这仿佛是老一辈人的习惯,大家在一起的时候互相挖苦、说说酸话是可以的。可以,但是当事情尘埃落定之后,当着晚辈的面他们不会说另一个人的凄惨。   这也可以算作是他们这一个年纪的人特有的操守与底线。   这一点,与他们相处久了的路桥非常的清楚。   陈大妈也注意到了路桥手中那个大到夸张的盒子。   白色的泡塑保温盒,扎得严严实实的,一看分量就不轻……这是装海鲜的盒子吧,里面肯定有冰,肯定可沉!哎呀,我家小路就是厉害。   他们一路往前走,又遇到了张大妈陈大爷林奶奶……到了最后,是一群大爷和大妈们护送着路桥一直走回了家门口。   家门口围着石头棋盘新起的暖亭子里,那群下棋的大爷们佯装着着镇定,其实唇角一勾眼神一飘,满满的都是见到她的欣喜。   拿过棋子噼里啪啦帮一个老爷子赢了邢大爷,路俏非常豪迈地把一个泡塑箱子,放在了棋盘上,下面正巧没有压到仅剩的几颗白石的棋子。   箱子一打开,里面就是琳琅满目的各种大小塑料盒子,干冰袋子放在它们的下面,在这大冬天的还能冒出一丝又一丝的白气。   大爷大妈们都老实不客气地围了上来。   “这个是鱼,这个是虾,这个是什么?”深海银龙鱼和南半球特产大龙虾,在这些老人的嘴里叨叨出来就好像西街菜市场十块钱一斤还还价还能十五两斤的小鱼小虾一样。   陈大妈仔仔细细的看来看去,发现自己好多东西长得真稀罕,她都不认识。   宁老头算得上是见多识广,他指着一团黑漆漆长着刺的东西说这个应该是海胆。   另有比较喜欢吃海鲜的老人又认出了海参和鲍鱼,这海参和鲍鱼的个头,也太大了吧!   切成了片儿都有两个巴掌大,这原身那可都不算是海鲜,算是怪物了。   红白相间的巨大贝类的肉看的几个老人为了这个到底是什么贝类吵了起来,路俏听着他们“扇贝”、“赤贝”、“鸟贝”地一通研究,脸上的笑容自然地深了几分。   一群老人玩儿起了鉴别游戏,这个认出了淡菜,那个发现了牡蛎,还有人指着海星说过这大家伙。   是的,五桥带回来的特产,全部都是海鲜,全部都是非常大只的海鲜,有一些是她在深海中自己发现的;有一些是他在归途的时候友军送的;也有一些,是一些人发现他在收集这些东西,又为她准备的。   总之满满的一个大盒子,让这些老头老太太们都开了眼界,马上又要享个口福。   在房间里的卿微睁开了眼睛,蓝色的花遍布在她整张脸上。   昨天夜里她写小说的终于知道了路桥会安全归来,可是怎么也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她是被鱼肉的香气给生生馋醒的,陈大妈把一大截白色的鱼肉放了啤酒烧出来,香的都让人找不着北,给路桥送来的部分是鱼尾巴,嫩嫩的香香的,闻着味儿就让人知道入嘴的感觉,肯定汤汁浓郁鱼肉滑嫩。   跌跌撞撞迷迷糊糊地打开门,言咒师看见她傻乎乎的包租婆端着鱼站在那里,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为什么你一回来就给我弄好吃的!我还能不能愉快地吃垃圾食品了?!”   对面那人的回答是摇了摇手里的用小盒子装好的米饭:“要不要一起下来吃,还有海胆蒸蛋和宫保龙虾球。”   海胆蒸蛋是老宁头做的,就用海胆的原壳蒸了蛋羹,在六七分熟的时候铺进了海胆肉,吃的就是天生天养出来的那份咸鲜化甜美的绝妙劲儿。   几百年才出一位的言咒师,这一代的咒星海管理人抹了一下鼻子哼了一声:“我当然要吃了!别以为给我好吃的我就忘了你打我的事!”   咳,她不说路俏还真忘了自己怕她被牵连进来还把她打晕了。   “吃不吃?”刚刚再次拯救了世界的女人无耻地用手上的鱼威胁着年轻的后辈。   “吃。”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后辈就是这么的没节操。   灰色的小楼因为主人的归来再次恢复了生机勃勃的样子。   此时的方来来,正跟在章宿的身后一步一步地走下台阶。 第53章 刷碗   沿着长长的走廊一步一步往下走,方来来只觉得这条路是那么的熟悉又是那么的陌生,觉得熟悉是因为前世的他曾经无数次走过这里,第一次的时候只觉得惶惑不安,可那之后的每一次进去都带着可以变强的梦想,每一次出来都带着对掌控自己未来的渴望。   觉得陌生是因为那时的他穷困潦倒身体虚弱,而现在他有财产、有地位,也有三两朋友,更有一身突然出现的功夫。他本以为自己这辈子不会再踏入这里了,毕竟他不需要那个老师再用严格的手段去教导他。   可是似乎他已经拥有了的什么东西,却被他,在这一步一步中一点一点的放弃了。   方来来不认为自己会后悔,他曾经在这里获得了能够让自己一飞冲天的力量,现在这里也一定能达成他的期望,所以他才会找上章宿,因为上辈子他在这里见过他。   在过去的这些天里,方来来认为自己真的已经尽力地去寻找路俏了,可结果是一无所有,因为现在的他只是一个未成年的学生,甚至还是一个被人监视和保护的学生,他不能为了路俏而暴露了自己,就只能收获到无能为力的苦涩。   焦急、愤怒、羞愤这些情绪在他心里横冲直撞,最后在他心里渐渐沉淀的是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憎恨。他缺乏力量,即使今生的自己没有被轻轻谋害,即使今生的自己没有为了那些不得已的原因进入军队,即使今生的自己没有筋骨尽断。   他也已经明了自己注定会再来找自己的老师,因为力量与权力,都是他已经习惯拥有的东西,现在只拥有力量的他还不够。   台阶一步一步往下终于走到了尽头,尽头的闸门一道道打开,最终引导着他们进入了一个空荡荡的房间,这里只有一个电视正在播放着新闻。   “据悉,这次的联合报告已经可以充分证明,路乔确实曾经以自己的身体作为炮弹袭击星舰从而拯救了世界,她所打落的恒星级别星舰,正是两年半前科学家在北极发掘的那个巨型建筑。   据知情人士透露,该建筑并不仅仅是一个单纯的运载工具,对于人类的毁灭计划是一种地外文明有预谋有计划进行的,所以地球对星海之中的军事防备与军事投入永远不会结束。”   在电视画面上是一群平时就代表几个国家最高权力的领导人们神情严肃地站在英灵塔的最高层,在他们列队观看的中间,仪仗队以最高规格护送着金色的弓箭到达了英灵塔的顶端,那里除了一个弓座之外还有一个女人的画像。   除了在各处的几个园林,这幅画像和这一个弓箭,就是路乔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所有遗物了。   它们一直陈放在这里,只是这次又被提升了规格举行了一场仪式而已。   安放之后,就是各位领导人的演讲,这些不同肤色不同国籍的人都用本国的语言讲述着路乔的功绩也表达着他们那个国家对她的赞美与感激。   看着这一幕,听着这一切,方来来惊呆了。如果说被路俏收养只是因为他自己行为的蝴蝶效应,那么在前世一直没有被承认救世主身份的路乔现在有了截然相反的盖棺定论,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呵呵呵,这群人总是在别人牺牲的时候才会想到尽最大的努力去弥补,一边弥补他们一边也会想,最好这个需要弥补的是死人,这样他们可以把她捧上神坛而又不用去在乎真正有一个神盘踞在他们的头顶。”   一个少年的声音在这个房间中响起,那声音带起的一点点空荡回响使这个阴暗的房间显得更加诡谲了起来。章宿上前一步,向着虚空中行了一个古礼。   “老师,我把人带来了。”   “人,什么人?”   电视中新闻的影像消失了,一个长发及地的少年出现在了电视屏幕里。   他大概十三四岁的样子,穿着一百多年前特有的银色军装。头发都拢到了脑后,眉目精致漂亮得如描如画,他的声音澄澈干净到了让人心醉地步。   只有他身在屏幕中的样子脚踏虚空的样子让人感觉他并不是一个真正的人。   素来严肃的章宿把自己的唇角撤出了一抹恭谨的弧度,他对这个少年的恭敬,已经超出了现在人们的接受范围。因为,在这个少年出现的时候,在回答这个少年问题的时候,他竟是跪在地上的。   “老师,他是方启航的重孙子,他说他要找天咏,我就把他带来了。”   找天咏?   他有多少年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了?   影像中的少年看向方来来,他有一双漆黑幽远的眼睛,可是看向人的时候却让人完全感觉不到温暖。   方来来再一次惊讶了,天咏老师当然是一个影像,可是天咏不应该是一个苍老的老人吗?   少年看着风来来的面部表情,反复洞悉了一切一般地笑了:“我就是天咏,你见过我。”   “不,没有。”   方来来此时已经真正的感觉到了惊恐,到底他有没有过那样的一个前生,到底他这一段时间以来追求的到底是什么?他作为凭借的记忆到底是不是真实的?为什么每当他自以为靠着记忆可以改变世界的时候却发现和现实并不相符?!   对一个乞丐来说,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什么?不是要不到钱,而是有了一张百元钞票却被人认出是□□。   现在的方来来就是那个乞丐,他的记忆就是那张不知真假的钱。   影像少年并不相信方来来所说的“没有”。   “你不要想着骗我,小家伙。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人能欺骗了我,就连你的祖爷爷都不可以,何况是你。”   少年的声音透过电视的音响传出来,又冷又透,刺得人得心都发疼。   章宿就一直跪在一边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   这是不一样的,这是真真正正确确实实不一样的,陷入混乱的方来来往后退了一步。   在他的记忆里天咏明明是一个老人,是一个慈祥和蔼训练他的时候却又无比严厉的老人。   那个老人自称是他曾祖父的好友,当然即使是什么都没有的方来来也是不会第一时间就相信他的。   可是那个老人与他讲了那么多,他说他知道路乔是方启航的妻子,他说他知道方启航为这个世界做了多大的贡献,他说他知道路乔功勋被掩盖的真正秘密,他说他是真的想要帮他,没有任何目的。   自认已经没有什么能够再失去的方来来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因为这个世界不会变得比此刻更早。   现在的方来来真的后悔了,他似乎根本就不该来这里,他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的今生比所谓的前世要好,可他的私心却让一切都变糟了。   他不该再来这里然后发现这个世界是一个巨大的谎言,他的记忆里充满了欺骗,而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什么是属于自己的?   “小家伙,你真是太容易胆怯了。”天咏说,“放心,我知道你是方启航的重孙子,我见过你的爷爷,见过你的父亲,也见过你,我不会伤害你们的。”   少年说着这样的话,却好像没有一点的真心。   他像是在陈述着一个既定事实。   “我怎么可能伤害你们姓方的人的,你的曾祖父创造了我,你的曾祖母路乔救了我。而且我现在正想见她。”   “章宿啊,你说你自己得不到路俏的信任,那他呢!?”   章宿在方来来惊恐的目光中摇了摇头:“据我所知,路俏对他很是关心,但也仅此而已。”   这个世界上恐怕再没有人能够得到那个女人的信任,因为她是自己从背叛,血腥与荆棘中一步一步走出来的。   这样的人他可以关心去保护任何人,却不会把自己的后背交给另一个人,哪怕这个人是她丈夫都不可能获得她全部的信赖,何况是区区一个方来来。   虽然只有几天的短暂接触,章宿自认已经明白了路俏的骨子里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所以即使他救了那个人的朋友,他也没有趁机扒上去,因为他知道,自己早就丧失了获取对方信任的最好时机。   现在,他只能保持距离让她感觉到安全。   这样的认知也让他觉得痛苦,因为从小到大他被灌输的念头只有一个——他要保护那个女人。   天咏似乎什么都知道,他那双黑黑的眼睛能让所有的秘密都无所遁形。   此刻他看了看章宿又看了看方来来。   看了又看终于嗤笑了一声:“小家伙,你知道吗?你旁边的这个人,他羡慕你,甚至忌妒你,因为你被一个人保护着。现在,他又觉得你蠢你傻,因为你竟然脱离了那个人的保护,跑到了,我的手里。”   谁的保护?谁的手里?什么信任?什么羡慕?方来了觉得自己似乎突然想通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想不明白了。   身体猛然一动,方来来攻向了站在他旁边的章宿,就算这个世界再有任何的变化至少有两条没有改变,第一,天咏只是一个影像,第二,他比章宿要强。   只要离开了这里,他就还有希望。   方兰兰的身手极快,力气极大,他的拳头砸在章宿的身上,似乎下一秒都能听到对方骨头碎裂的声音。   可是他的拳头落空了,对方保持着跪地的姿势突然平移了几十厘米,任由这个拳头打在空里,带来了一阵风声。   一脸严肃的男人抬起头看了看这个让他感觉复杂的少年:“我不太喜欢打架。”他说着,手指间突然出现了几个一捏就会碎掉的药丸。   “老师说的对,你真的蠢得让我觉得不可思议。”他说着,手指已经发力了。   刹那间方来来只觉着自己的眼前一直模糊,接着他就陷入了长久的黑暗,当他醒来的时候,这个世界,已经注定了天翻地覆。   “正好,借着这一副皮囊,让我去看一看,我的好姐姐。”   少年像是想到了什么。   突然笑了。   他的笑容,像是雨后几片娇嫩的叶子被被春风惊弄,不小心掉下了自己小心托举的水滴。   那水滴落在哪里,哪里就是一个连声音都带着生机的春天。   “你说,她到底恢复记忆了没有呢?”少年问章宿。   章宿轻轻摇了摇头,过去的几个月里stj没有增加新的信息记录,现在随着stj的解散所有关于她的监视信息又已经全部毁掉。其实,从最后几天来看,她有一定的概率是已经恢复了记忆的。   可是这一点他并不想告诉自己的老师。   “没有记忆啊。”少年撅了一下嘴,无辜的表情和路俏有着惊人的相似,“没有记忆的姐姐,是什么样子的?”   章宿跪趴在地上用一贯严肃的语气说:“就是我曾经汇报的那样,她虽然没有了记忆可是感觉依旧敏锐,长期的休眠让她……”   “住嘴。”   章宿猛地栽倒在了地上,剧烈的疼痛让他浑身都颤抖了起来。   少年笑着看自己的徒弟在地上翻滚,他的姐姐怎么能让别人去品评呢?他早就受够了这样的日子,南宫去看过她了,章宿也去看过她了,只有自己……   明明自己才是她真正的亲人。   “我出去的事情,你就不要让南宫知道了。”   晚饭吃得很香甜。除了各种虾和鱼,还有宁老头专门送来的综合沙拉,放了牛油果和处理过的鱼片,味道很丰富。   加上来蹭饭的梦雅言和回来有点晚的姚全全,他们四个人围着餐桌大吃大喝。   没有人问路俏她这些天去了哪里,她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这些难得的菜色上。   卿微用筷子戳了一下鱼肉,又弹又嫩,她快速地夹了一块放在嘴里,真香,好吃。   就是……“我觉着我好像还是更喜欢门口那家的沸腾鱼,吃起来更带劲啊,改天一起去吧。”   这顿饭还没吃完,她已经惦记着和路俏一起出去吃别的了。   “吃东西还堵不上的嘴,你不想吃给我啊。”   口味轻又热爱海鲜的姚全全毫不客气地夹起了一大块宫爆虾球放在嘴里,接着他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不得不说大爷大妈们的手艺确实令人惊叹,令号称要减肥的某个模特,毫不客气地又吃了五六个虾球,才揉揉肚子说:   “算了,明天再多跑个几千米吧!”   言咒师瞪着傀儡师伸到自己面前的筷子,忍不住说:   “照你这种吃法,跑断腿也不够消耗今天晚上吃掉的热量。”   鉴于某人的能力,姚全全立刻放下了筷子仔细闻闻,确定身边没有茉莉花的香味儿才算作罢。   “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万一我真断了腿你赔我前程似锦呢?”   “我还赔你花容月貌呢!”   为了吃,言咒师大人也把自己的毒舌功力发挥到了极致。   路俏给孟雅言添了一点柠檬水,笑眯眯地看着两个人一边吵架一边吃。   卿微功力高深而且没皮没脸,恨得这个有点娘的傀儡师有气儿没地儿撒,狠狠地吃下了一大块儿米饭。   三个女人一起看着他。   你不是说要减肥吗?   这一大口卡路里吞的可爽?   她们都没说话,可是他们的目光已经充分表达了以上所有的内容,姚全全突然觉得有点想吐。   正在这个时候,方来来开门回来了。   卿微就权当自己没见到过这个人,如果说对方只是个17岁的少年,她大概还会有那么一点点的包容心,可是对方的骨子里是一个已经不知道多少岁的成年男人,卿微只觉着跟他说话都有点恶心。   孟雅言倒是非常愉快地朝他招手:“方来来回来啦,快来,你姐弄了好多好吃的东西。”   “哦哦。”   方来来,不,天咏已经读取完了方来来的记忆,他自然知道,方来来这个家伙,已经超出了有点蠢的范畴,作到现在已经丧失了路乔的大半好感。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竟然让她觉得有一天开心,毕竟自己的姐姐对着别人天天笑得如花似玉,他会觉得难过。   他就站在那里看着路乔,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的看着。   眉眼依然秀致如花,可是表情那么的僵硬又冷肃,好像,已经因为时间过去了太久而忘记了如何去调整自己的脸。   “过来吃鱼。”路俏对站着的那个人说。   “哦哦。”   通过精密的计算,天咏在一瞬间就得出了无数种他可以采用的答案,最后他选择了最笨的那一种,似乎这样才符合方来来这个人的智商。   因为他的回来,有三个女人和一个男人的对峙被打破,虽然看方来来不顺眼,但是为了抵御卿微的毒舌,姚全全还是把自己的椅子往他的方向轻轻靠了一下。   这个二货又忘了自己曾经在他们俩打架的时候支持过卿微,如果是正版的方来来大概现在已经踹翻了他的椅子。   现在的天咏只是看了他一眼,发现他长得还算顺眼,也就容忍了他这细微的接近。   一顿饭吃完,天咏假扮的方来来只是显得比平时更加沉默了一下而已。   路俏没有给他布菜,只是在他喝了柠檬水之后再给他补上,为了能让路俏多给他倒几次水,天咏努力地喝下了十二杯柠檬水,鱼肉之类的倒是吃的不那么多。   喝到最后一杯的时候路俏忍不住看了他一眼,慢慢地说:“少喝点,不然该起夜了。”   “哦哦。”   天咏自信没有人能看到自己的伪装,这个世界上有谁会想到呢?一个人可以彻底完全的取代另一个人,从记忆到外形都是原装正品,只是思维被他取代了。   就算是救世主也想不到吧,就算是身经百战的路俏也想不到吧,就算是,就算是曾经亲眼见证了他的诞生,他叫了几年的姐姐,也想不到吧!   这样一想,天咏觉得很开心。   放弃了柠檬水的天咏一边大口嚼着米饭一边想,现在路俏虽然与方来来之间的关系并不好,但是基本的关心还是有的。天咏当然不会满足于这种初步的关心,虽然有些便宜了那个小子,但是他现在还是要扳正方来来在路乔心中的印象。   他做出的第一步改变,就在吃完饭之后在所有人见鬼的目光中主动去刷碗。   轻微滚回了自己的房间,她睡了一天今天的更新还没写。姚全全被陈大妈她们拖走继续去练习广场舞,现在因为有了这么一个俊秀的领舞,就连别的小区的大妈们都会跑来这里跳舞,模特儿姚确实已经成为了第二退休干部小区广场舞队的一面妖娆旗帜。孟雅言回家了,姚全全会负责把她送到大门口送上回家的出租车。   房子的一层这时就只剩下了路俏跟天咏版方来来,年轻的女人慢慢走到了少年身边,抬起手拍了拍这个人跟自己头一样高的肩膀。   “说吧,你谁?” 第54章 栗子糖   “你谁?”   这两个字问的可真是轻松又写意,偏偏又像两个铅块一样重重地砸在了天咏的头上。   他是谁?他是天咏啊!曾经跟在路乔身后举着栗子糖的小尾巴啊!   那一点点的甜蜜是他颠沛流离的一生中美好的记忆。   可是现在的他没有了能被牵着的手,没有了能去品尝甜美的舌头,只能顶着别人的皮囊,从别人的记忆里看着自己的姐姐有多好。   “路俏,你问什么呢?”掩下自己处理器中纷乱的数据流,他表情正常地反问对方。   这句反问刚刚出口,他就失去了自己对身体的控制力。   上下颠倒中左□□覆,附身在方来来身上的天咏像是乌龟一样地被人一脚踩在地上。   刚刚拍着他肩膀的那只手,上一秒钟还可以那么的友爱慈祥,下一秒钟就变成了无法挣脱的钢爪。   “你不是方来来。”路俏慢悠悠地下了结论,细白的手指在少年的后颈上慢慢地抚过,又冷又重,仿佛有什么冰冷的东西会顺着他的动脉往别处飞速扩散。   这样的动作明显是在警告他,只要他说一个字不符合路俏的心意,只要转瞬之间这个女人就会让这个厨房变成他的死亡现场。   “不管我是谁。这幅皮囊可是方来来的。”天咏并不肯就范,瞧,路俏对她的重孙子多好,只要发现了不对就能迅速做出反应,可他呢?站在路俏面前那么久都吃了一顿饭了,她光认出不是方来来,却没认出里面是我。   某个面对自己的姐姐永远长不大的少年内心愤愤不平地抱怨着。   “呵呵,你要是把这副身体弄坏了,可就再也没有第二个能让您的好重孙子愉快地使用了。”天咏把呵呵两个字表现得非常之嚣张,你还要给他买车,哼,你就给我买过栗子糖,你还要给他买车。   路俏脚上的力道没有丝毫的松懈,她低头看着在地上匍匐着的少年,确实这个人的身上的每一个细节都与方来来来一模一样。   可是他不是方来来,那个自以为聪明其实又单纯又单蠢的少年不会有看向她时的这种复杂目光。   路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她的重孙子心丝像是一团棉絮自己都撕扯不清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每当表现出有一分的清醒剩下的有五分的混沌。这样的他,目光永远带着轻微的神秘与骄傲还有估量,这样的他,也不可能像这个人一样能够这样理直气壮地与自己说话。   何况,自从被她揍过一顿之后方来来就连靠近她都会胆战心惊,又怎么可能让她把手从后面这么轻易地搭在他的肩上。   谈判需要的永远都是筹码,路俏的筹码是脚下这个人的命而这个人的筹码是方来来的身体,所谓投鼠忌器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只要有一份的犹疑,路俏就该放开这个人听听他到底想要干什么,然后就被人掌握了谈判的节奏。   偏偏,路俏她并不是一个会被人威胁的人,或者说,威胁过她的人,都已经长眠于地下了。   “啊——!”天咏惨叫了一声,他的肋骨刚刚已经被人生生踩断了,是真的断了!   天咏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疼,他被人捆进锅里要被吃掉的时候也只是害怕没有这样可怕的疼痛,尤其是他刚刚把自己重新依附于人类的身上,所有的感知系统都开到了最大,这样的痛苦简直让人无法承受。   “只要留着你的一条命,我的重孙子还能一点一点的养回来。”至于被打残了大半条命的你能忍到什么时候,就只能看我的心情了。   路俏说得风轻云淡,好像她踩着的并不是自己的重孙子而是一只蚂蚁或是一只蟑螂或是一棵可以割掉再重新长出来的韭菜。   已经是百年不见,那个曾经严谨高傲名震天下的女将军似乎已经变成了另外一种人——又凶狠又诡异,这样的变化是远在天咏意料之外的。   这样的路俏,看着他的表情就像是拿弓箭对着天空——让他感觉到了害怕。   “姐姐,我是天咏啊!”少年克制不住疼痛带来的生理反应,眼泪鼻涕流了出来,糊了一脸。   喊出了自己是谁,剩下的话就都好说了,天咏弱弱地趴在地上一边喘因为剧烈的疼痛而喘息着一边怯生生地用他第一次对路俏说话的语气说着,那声音仿佛顿时横亘了一百多年的时光,把眼前这一个高壮的粗野的未成年汉子,变成了一个又瘦又小、身体虚弱,只有一双眼睛怯怯看着别人的少年:   “姐姐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天咏啊,”   是您亲手从难民营里捞出来的天咏啊,是您一直护着不肯让我接受铁骨战士改造的天咏啊。粤海之战开始之前你对我说过,我还年轻,我还可以有很多好日子可以过,我不可以去送死的天咏啊!   刚刚的泪水还是生理的反应,现在的眼泪却更多的是心酸,   他的姐姐曾经说过要给她一个家,这样的一句话就曾经让一个少年一直在等着,他想要一个家,所以无论怎样的痛苦他都可以忍受,所以他可以笑着去接受改造,所以他不介意自己也走上战场,所以他不介意被留下保护方启航。   可是,再没有了承诺兑现的那一天,随着北弦炮炮筒的炸裂,那个像是启明星一样走在他前面的人像一颗流星划过了天空,再也没有回来。   然后呢,所有人都说那个女人死了,所有人都忘了那个女人,他们打扫战场收殓尸体,在星空下唱着往生的歌谣。   只留下他守着那个随着路俏离开而瞬间憔悴的男人,他自己的身体也在一点一点的僵硬,就像杀人者乔一样不能说话了,再后来,闭上眼睛就睁不开,直到他变成了人类历史上的第一个人工智能。   就这样一年、一年又一年,他看着那个曾经被他叫做姐夫,后来又被他叫方启航,最后叫糟老头子的男人,从青年到中年最后到了老年,守着对路俏的回忆和信念,用等待和回忆走过了自己的一生。   最终,所有的人都死去,只留下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守着那个空荡荡的实验室。   说好的好日子呢?说好的归来呢?   “姐姐,我是天咏。”他终于能说出这句话了,他忍不住又说了一遍,他终于哇哇的哭了出来,“姐姐你答应过我,因为答应过你会回来的,可是你一直没回来。”   一百年!一百年!   天咏?!!   路俏愣住了,她当然记着那个少年,不仅仅是因为他是自己亲手从饥民手中救出来的,也不仅仅是因为他是世界上最后一个铁骨战士。   女孩儿一把拉起来比自己高出许多的少年,少年非常委屈地捂住自己的肋骨位置,他瘪着嘴红着眼睛,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他非常非常委屈的对着自己的姐姐哭诉:“姐姐,我好疼!嘤嘤嘤~”   曾经的天咏因为发育的晚又营养不良明明十六七岁的样子看起来也才十二三岁,身高才一米四多一点,现在的方兰兰身高已经直逼一米九。   正太变糙汉,撒娇的姿势却没变。   一向钢筋铁骨陶瓷胃的路程突然感觉胃部一阵不适。   事实上,此时她也不知道自己该用怎样的表情来面对这个少年。   只能扶着他先在一边坐好,然后手脚麻利地给他接上了断掉的骨头。   与之伴随伴随着的,自然也是某人,有点娇,有点软,故意撒娇似的痛叫声。   好么,他又成功地让路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没办法,路俏只能像是从前安慰某个被吓坏了小孩子一样,伸出手,摸摸属于方来来的大脑袋。   唔,被摸头了呢!   天咏瞬间就满足了,他在路俏僵硬的掌心下面蹭了又蹭,脸上是甜甜的笑容。   一边摸着小孩儿的脑袋,路俏问到:“方来来呢?”   听见这句话,天咏又不高兴了。   你要给他买车!你领他逛街!你带他吃好吃的!你还替他出头!哼!   “姐姐,我们一百年没见,你见到我问的第一句居然是别人,你就不能考虑一下我的心情吗?”   “我们一百年没见,你一来就先顶替了我的重孙子来装神弄鬼,你有考虑过我的心情吗?”路俏继续给小孩儿顺着毛,看着天咏的表情是从来没有过的温柔和哀伤。   这也是她这两年多以来最真实和沉重的表情展现。   转瞬间,这个表情又消失了,她听着少年与她歪缠着一百年一百年的道理,不停地反驳着。   一百年前的天咏真的是一个乖巧可爱的孩子,可是现在,路俏看着自己眼前这一个型号不匹配的天咏,无论如何也无法把他跟自己记忆中的那个联系在一起。   唯有一颗加速跳动的心,告诉她这就是天咏,真的是天咏。   用高壮身材的演绎娇软正太的少年跟自己的姐姐不停地撒娇,这幅样子让路俏忍不住想笑,他现在真的跟方来来有得一拼,套用现代人的时髦词儿来说,那都已经成了熊孩子了。   “姐姐你当他的监护人,你去学校里面为他出头,你带他去商场买东西,你还给他弄好吃的,他生病了你还照顾他,这些我从来都没有经历过。”   数着手指头一样一样地算,天咏的语气已经称得上是控诉了。   “哦。”路俏只回答了一个字,当年的她非生既死,哪里有什么温情能够挥洒,现在的生活平静又简单,她当然不会吝啬于去照料一个晚辈。   可是这样的话对天咏说,他又会难过了吧。   “因为你乖啊。”救世主打人面不改色地撒谎,换来了天咏惊喜的瞪视。   不,别再拿方来来那双眼睛来看我了,路俏又觉得胃里不太舒服了。   终于被顺毛顺爽了的天咏倒是通体舒泰,他痛痛快快地说了方来来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回来:“我一次的附身时间是有三个月,三个月之后我的能量耗尽了就能离开,这样方来来就能醒了。如果能量没耗尽,我走的时候会很疼很疼的……”   他又对着自己的姐姐眨眼卖萌。   没办法,在过去的几十年里面他无所事事的时候就只能看着影像资料,后来又能上网看一些更新鲜的东西,这些东西让他知道了“卖萌”会让人更加的心软,他就一直想着,如果有一天能再次看见姐姐,他就要卖萌,努力地卖萌,萌得姐姐心都化了。   可怜他一百年后真的看见了路俏,偏偏因为“硬件条件”的不足,把卖萌变成了一场灾难。   再次平复一下自己胃里的翻腾,路俏又拍了拍他的脑袋。   “你现在是怎么回事?”   “啊,姐姐,我怕死,所以,让方启航把我变成人工智能。我现在就生活在一个实验室里,有徒弟,还有朋友,他们都对我很好。您放心,我知道方来来是方启航的重孙子,我不会伤害方来来的。”   少年的表情无比的失落,他获得方来来的那些记忆,知道了自己的姐姐对方来来有多好,那些好简直让他羡慕到口水滴答,也让他嫉恨到想要把方来来撕碎,所以,为了也体会到那种“好”,他对着路俏装乖示弱。   “如果您不想看见我,我现在就离开,过三个月你就可以看见方来来了。”   少年有点委屈地吸了吸鼻子。   “傻孩子,”摸着他脑袋的女人慢慢悠悠的说,“还想吃栗子糖吗?”   “回来之后我去了以前的那个巷子,走了很多次,在没找到你喜欢的栗子糖。”   姚全全踩着轻盈的步伐打开了房子的大门,今天他又凭借一个完美的后空翻技惊四座让大爷大妈们交口称赞。   厨房里还亮着灯,傀儡师自己懒得动,只把自己家的小妥派去把灯关掉。   “呜呜呜!姐姐!我好想你!!”   厨房里突然爆发出一阵惨烈的哭声,姚全全往里探头,看见了方来来正把自己的脑袋往路俏单薄的怀里钻。   0.5秒之内,傀儡师先生完成了一连串的动作,打破了他自己的速度极限。   召回傀儡、开门、关门、把自己扔到床上。   几秒钟之后他又抓起了毯子盖在自己的脑袋上。   妈妈咪呀,太可怕了! 第55章 腊肉   平心而论,天咏的出现让路俏感觉到了深深的手足无措,在路俏的心里,他永远是那个跟在她屁股后面的少年,或者更久远的时光中,是那个被父母宠得无法无天的孩子,可是现在他在方来来的身体里,看起来能打耐操惹人厌。   当然,外形的差异并不是她纠结的重点,重点是她的好弟弟对这种差异没有丝毫的察觉,他跟在路桥身后走进走出,只要一时的不如意就会噘嘴撒娇假哭或者用怯怯的语气说:   “姐姐,要不我先走吧,躲到一个你见不着的地方,过三个月方来来他自己就会回来了。”   面对这样的弟弟,路俏能怎么办呢?也只能由着他了。   也罢,路俏看着那个吃着糖打量着四周的年轻人,脸上又露出了笑容,能再次见到他,已经是她重生以来最美好的经历了,即使在最美的梦里,她也不敢去想象,他还活着。   虽然离开了长达两个月之久,路俏的小三轮依然安稳地存在公司的停车场,风通物流公司以最快的速度为她调配出来了原本的工作范围,态度变得比以前又热忱了几分。   路俏骑着心爱的三轮车,车厢里装着那几十个箱子,后门开着,一个高壮的少年坐在那儿,因为个子太高,只要路上稍微一颠簸就他会撞到脑袋。撞了几次之后,他只能委委屈屈地塌着自己的脊背缩在了车门上。   这个人自然就是顶着方来来皮子的天咏,叼着木签子串着的栗子糖,他跟她的姐姐一起去送快递。   前面个子矮小的女生驾驶着三轮车送快递,后面却坐着一个又高又壮的年轻人,嘴里还叼着一根棒棒糖,车子骑的很快,在凉飕飕的空气里带起了一阵拉拉扯扯的风。   这样的有趣搭配引起了路上不少人的注目,他们两个当事人都没有察觉,或者说,即使察觉了也感到无所谓。   时间吱吱悠悠地已经转到了临近年关,这个城市里的人们变得比平时更加忙碌了起来。   在工作上,他们要对自己这一年的收获有所终结,要对即将到来的那一年开始展望;在生活上,他们要开始筹备年货去迎接一个热热闹闹的新年。   这样一来,他们邮购的东西就更加古怪了些。   年轻的女孩笑眯眯地签了单子、拿过自己的快递,她看看这个比自己矮的女性快递员以及身后那个高大的年轻汉子,笑呵呵地说:   “怎么?现在流行替男朋友跑单么?”   路俏摇了摇头,回应了对方一个工作性的笑容:“不是,我就是一个快递员。”   “哦,难得呀!”   收快递的女孩儿并不是多么关心对方的工作,她更在乎的是她手中这个箱子,熟练地用拆箱刀把箱子的接缝一道一道裁开,她伸手进去拿出了里面封装好的腊肉。   “这家的腊肉可好吃了。”   女孩儿把整条腊肉拿在手里摇了摇,愉快的跟难得一见的快递员小姐说了再见。   天咏站在后面,看着那个成色黑红发亮的腊肉,悄悄的吞了一下口水。   现在这些人的生活,你不去亲自体验你都想象不到到底有多么的便捷,坐在房间里对着电脑随便点几下,就会有好吃的东西噼里啪啦地被别人送来,那种舒适与自在,即使最有想象力的人在一百年之前也不可能想到。   这样的生活,也是自己的姐姐所眷恋着的吧!   看着笑容渐多,远不似曾经那个冷酷将军的姐姐,天咏在心里默念着,这样挺好的,真的。   午餐时分,路俏带着天咏去了一家她常去的湘菜馆。   这家店平时的客人就很多,虽然门面不大,但是进去之后倒是很宽敞又热闹,路俏和天咏一起等了十分钟才等出了一张空桌。   “要一份干豆角炒腊肉,一份儿剁椒鱼头,一份儿五香豆腐丝和两碗杂豆米饭。”   路俏有点拿不准现在天咏的饭量到底是天咏的水准呢还是方来来的水准。她想了一会儿才决定就先点这些。   吃不了可以再加,但是浪费肯定不行啊。   某个大胃吃货就只在自己平时的饭量上面加了一个五香豆腐丝和一碗米饭。   少年看见了端上来的干豆角炒腊肉,难得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他姐姐一定是看见了自己对着腊肉流口水的样子。   路俏夹了几块腊肉放在他的碗上:“想吃什么都行,我都养得起。”   这话让旁人听起来,大概会以为是一个女人正在勾搭小白脸,而且是一碗腊肉就能养活的小白脸。   真有这样的一个多事人正好听见了他们的对话,他忍不住好奇地转头看了一眼,且不说虽高壮的少年人是一脸的稚气,只看那个穿着快递服的女孩子,长得是真不差,如果她真愿意去养什么人,恐怕一队人会排着队倒贴。   腊肉的味道很足,干豆角也是确确实实太阳底下晒出来的,这家店的特点就是什么东西都实在,这会材料的儿实在放到了碗里,就只剩两个字的形容——地道。   这边干豆角腊肉辣椒那么一炒,那边鱼蒸好之后,混着剁椒的辣味儿,混着鱼的鲜香味儿一起往外飘,两个菜都让人食指大动,再配上一个清口又开胃的豆腐丝,区区三道菜的搭配也让人觉得妥帖。   当然,对于某个少年来说,这些美味都不算什么,能跟他姐姐两个人面对面地一起吃一顿饭,是天咏期盼了太久也没有期盼到的事情。   现在那点卑微又渺远的期盼变成了现实,让他觉得自己幸福得如在梦中。   吃完了午餐,冬天的太阳又白又亮只是没什么温度,阳光带来的那点暖意只在衣服的外面,走到背阴处让风一吹就没了。   天咏太久没有“出门”对天气早就丧失了感觉,他看着路桥穿的轻薄,自己也穿的有些简单。   却忘了现在的他是有身体有感知的,这几件不能御寒的衣服套在身上,经过了这一上午的时间,那点凉气儿都已经渗入了他的皮肉里,就算吃了一顿热腾腾辣呼呼的饭,也不能保证他能抵御住下午更加阴沉的寒冷。   摸了摸弟弟的手,路俏并没有急着去送剩下的十几家快递。   女孩拖着比她高壮的少年一起到了一家商场。   路俏并没来过这里消费,倒是给这儿的几个工作人员送过快递。她依稀记得这里有几家颜色轻快的男装牌子,能给她弟弟置办一身能穿的。   走进其中的一家店,路俏当场就看中了中心模特身上穿着的那一身衣服,以及那一条蓝色中带了一点灰的围巾。   围巾别致的设计在于个白色的镶边,不管衬什么衣服,这份小心思小设计都能让人觉得脸色都亮了起来。   “你好,我看一下那条围巾。”   就跟古时候逛布匹铺子一样,这点东西肯定都是要卖衣服的人拿,这个道理,大概是只有天咏自己不知道,他随意地摸了摸那条围巾,扭头对自己姐姐说:   “这料子也就一般呀!”   天咏还没有意识到他姐姐是想给她买这条围巾,只觉得自己的姐姐穿惯了绫罗绸缎的人,这些一看就是毛织物的东西,配上自己漂亮的姐姐总显出了那么两分的“糙”。   听了他说的这个话,一直站在柜台前面没动的店员冷哼了一声。   “不识货就别瞎说,我们这儿可都是正版专柜,一条围巾都是进口的上等羊绒织出来的。”   这两个年轻人进来的时候这个店员就不太想搭理,一个一看傻兮兮的还拿着糖,另一个更有意思,穿着快递员的衣服,什么时候他们这家店还能让快递员随随便便就能消费了。   “羊绒,很好吗?”真·无知的天咏问他的姐姐。   路俏想想自己四位数的羊绒衫和六位数的真丝裙子,不是很确定的说:   “大概吧!”   好吧,这对姐弟,对于现代社会高档奢侈品的物价,其实完全没有概念。   这时,对自己的品牌充满了优越感的售货员走了过来,她一把就想拍掉天咏放在羊绒围巾上的手。   “买不起就别瞎说,我们的衣服碰脏了你都赔不起知道吗?”   在他拍上之前,天咏一把握住她的手腕。   “你干什么你?你干什么?”   一个身高一米九的男人俯视你还攥着你的手啊,那种压迫感是非常强烈的。   想干什么?天咏想要杀了她,在过去的一百年里还没有人敢这样冒犯她。   年轻的女店员挣了两下挣不动立刻就尖叫了起来。   “救命啊,非礼啊,抢劫啊!”   高档商场的保安也是比较靠谱的,没两分钟,两队保安就冲到了这家店里,看看这三个人的造型,他们立刻就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两位请先跟我们走一趟。”   天咏已经在路俏的示意下松开了店员的手,他连蔑视的眼神都不屑于给这个狗眼看人低的店员。   路俏轻轻摇了摇头安抚自己的弟弟,在保安的带领下他们往保安室的方向走去。   她走的很坦然,现在这个年代还是一个比较讲道理的年代,她最不怕讲道理了。   “你们为什么要带我走?”穿着快递员制服看起来有点穷酸的漂亮女孩儿问这几个保安。   在这几个保安看来,挑事儿的是这个高大结实的男人,至于这个小姑娘大概也是被牵累的。   这样的揣测让他们对她的态度格外的柔和:“因为你们闹事儿。没什么大事儿,你的朋友太冲动了,我们做个记录教育两句就放他走了。”   “那什么是闹事儿呢?我的弟弟抓着别人的手臂就是闹事儿吗?”被人柔和相待的女人慢吞吞地问道。   保安队的副队长皱了下眉头,怎么,这俩人还有要找茬的意思?   没人接话,路俏顺着自己的逻辑接着往下说   “那为什么那个店员的手臂会被我弟弟抓着呢,因为她要打他呀。为什么她要打他呢,因为我们买不起他们家店的衣服……是吧?”   是啊……保安队的几个人都在心里呵呵了一下,看这架势,这俩人是真要闹事啊。   “如果我能买得起这家的衣服,是不是就能说明,我不是来闹事儿的。”   年轻娇俏的女孩儿指了指他们正途径的一家店。   那是全国最知名的古典礼服定制品牌,一件衣服的价格顶几十条刚刚那家的围巾。   几个保安的脚步顿了一下。   路俏笑眯眯地拍了拍自己弟弟的大爪子,有钱就能解决的问题,那就不是问题嘛。 第56章 冰糖草莓   所谓的“事儿”,从来都是在有一个或者几个脑袋不正常的人混迹其中的情况下才能搅和出来的。   比如刚刚那个大概了吃饱了不想动,平时也只重衣冠不重人的店员,就属于这样的人。   比她要强的地方是,几个保安今天出门的时候带了点智商智商,听见小姑娘这样的语气,他们也把心态放平,觉出了这个事情确实有点蹊跷。   这个世界上,并没有绝对,比如一个送快递的绝对买不起几千几万的衣服或者一个看起来有点儿傻的孩子绝对不是亿万富豪的后人。   刚刚那个售货员要打人?带队的保安队长回过头去看了一眼身后那个懒洋洋整理了衣物的店员,他记得这个人也算是商场里的一个刺儿头,不过平日里嘴巴挺甜,商场经理也就没把她的小错处放在心上。   这样的人,绝对不会打人么?未必。   天咏操控着方来来的脸部表情好让自己显得无比纯良。他附和地点了点头说:“是啊,你们这里不是有视频可以看吗?”   刚刚路过的时候他看见了他们头顶都有摄像头,他对这种东西可是无比的熟悉。   默默掏出□□的路俏扭头看自己的弟弟。   保安队长对自己的工作一向称得上是尽职负责,就连这个大厦里面每一个镜头所对的位置和方向他都了若指掌,听到这个壮实的少年提出了这样的建议,他有点为难地摇了摇头:   “不好意思,你们刚刚的位置属于是死角,镜头恐怕拍不到什么。”   “能不能拍到,还是要看一看才知道呀!”   这个小子是不是做了什么手脚?路俏看到自己弟弟脸上笃定的表情,心里已经有了大概的猜测。   “姐姐乖,你先去那家店买衣服。咱们愿意买衣服那是乐趣,为了证明自己不得不买那就是憋屈了。”   天咏指了指远处那家高档定制店铺,他的歪道理说起来也不必路俏差。   看着自己姐姐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他正在“忙碌”的处理器也产生了一个叫想要叹息的指令。   他姐姐这个人,对敌人从来心狠手辣,平日里却总是太过于温和沉稳,可他不一样,不管对谁,只要不是姐姐,他从来都够狠。   遇到了这种事儿,姐姐想的是证明自己的清白,他要做的,是让那些得罪了他的人再不能翻身。   这就是他与路俏最大的不同。   “姐姐信我啦。”天咏笑呵呵地推着路俏往那家专柜的方向走了几步,转过身,又看向那几个保安。   路俏看着自己弟弟走远,心里紧了一下,又松了下来,她倒不怕天咏会吃亏,只是……时光匆匆流过百年,很多事情即使表面上看起来还一样,其实早就不一样了,比如她,也比如他。   现在这个锋芒毕露的家伙,才是自己弟弟面对别人时的真正面貌吧!   “如果你们能看见那个人确实拍了我的手。那就不是我们是否证明自己清白的问题了。”   “难道有谁制订了法律,你们这儿的衣服买不起就不能摸么?”   刚刚还一脸稚气的少年在离开了那个女孩之后突然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的态度无比之倨傲,语气无比之猖狂,仿佛这个世界都掌握在了他的手中。   只是手上还举着那根没吃完的糖。   现在也已经不用别人带着他去保安室,他带头走在前面好像这家店的地图已经进入了他的大脑。   几分钟之后,大厦的部门经理带着保安匆匆走来,此时的路桥正在挑选中衣的料子。   颜色亮白的倒是能显得人精神一些,但是感觉不如亚麻色的雅致,上面该有什么样的花纹比较好呢?   飞鸟纹整齐秀气、流云纹可爱俊秀,也不是没有更高档一点的定制花样,可是等待的工期就长达六个月。   她没有忘记,再过三个月,他的弟弟就要离开现在这个属于方来来的身体了。   那个倒霉的店员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平时明明依仗那个位置是死角,也不知道干了多少不能被发现的事情,怎么这一次就会被人拍到自己真真切切地打在了别人手上。   怎么可能呢?且不说为什么死角为什么能进入摄像机的视线,就说他拍了对方那一下,她可记得很清楚,自己根本就没有打到啊。   可惜,没有人再听她解释了,与客人动手,这种行为已经足以让她回家吃自己。   更何况她这件事的恶劣程度远不止如此。   事情已经被天咏解决了,路俏的衣服还没选完,上次她给自己买衣服的时候倒是很快,给天勇,却不知道为什么那么慢。   天咏挥挥手让那个向他们鞠躬致歉的经理走开,那一副久居人上的样子,也确实让那位经理觉得他们两个人来历不凡。   经理吩咐了一声,让这个专柜的售货员好好陪着,自己就先离开了,走之前还不忘了嘱咐他们说,今天的消费一律八折,就当是为二位压惊了。   一件儿接着一件儿的挑,一件儿接着一件儿的选,路俏光是外衣就定下了了七八种颜色、四五种款式,颜色大多鲜亮又不招摇。天咏跟在旁边对比着方来来记忆里路俏上次卖衣服的样子,心里有点堵得慌。   姐姐上次给买衣服的时候样子都明媚可爱,这次自己陪她来,她竟然都选这么朴素老成的样式,难道自己在她的心里真的比不上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重孙子么?   选到最后,路俏拿出一张□□对售货员说:“量一下她的身材,我调的这几块料子就按照这几个款式一样给他做一身,要加急的。”   出手之豪迈简直让路人都为之侧目,只有刚刚还是一副霸道总裁既视感的天咏立刻收拾好了自己心里的那点酸,乖乖巧巧地跑到自己姐姐身边:   “姐姐你是给我买?姐姐你太好了!姐姐我喜欢这个样子,姐姐你说我戴这个帽子好不好不好看?”   好吧,他一秒钟从狂帅酷霸拽变成了熊孩子附身,路俏又揉了揉自己的胃,暗自庆幸自己今天中午只吃了一个五分饱。   再去另一家店挑几件能让天咏现在就穿在身上御寒的衣服,姐弟两个就离开了这家商场。   在他们走后,这家商场的监控系统突然全面瘫痪,这就是某个小肚鸡肠的人工智能的报复心在作祟了。   路俏没问天咏到底是怎么把这个事情这么痛快就解决的,天咏也没有说什么来邀功。   坐在小三轮车的后面,刚刚上身儿的内毛外套挡住了冬天里无孔不入的寒风,大男孩儿美滋滋地吃完了自己手里的栗子糖,还不忘了跟自己的姐姐报备一声。   当稚嫩欢喜的笑容褪去,他看着从自己身后往前不断前行的风景,眼神变得茫然又。   他和她的姐姐在冲着一个方向行进。   只不过他的姐姐正对着那个方向,而他,是背对着的。   所以姐姐看见的是前面注定被她甩在身后的阳光下灿烂风景,而自己看见的,就是被姐姐甩下的那一切,正在渐渐远去。   他获取了方来来的记忆,在他的记忆中,有两个时空,另一个时空里,那个叫天咏的人把方来来训练成了一个战争机器,而那个蠢货竟然还美滋滋地认为是自己的战功让自己当上了将军。   在大量的恒星级别星舰再次从海底出现之后,大半个地球再次被蓝色的死亡光线所笼罩,二十年的时间,人类使用一百年来储备的全部能力消灭了所有星舰,也在那二十年中那时空的天咏趁机掌握了科研所的所有权力,又扶植了方来来作为在军方的傀儡。   在它的鼓动下,人类决定奔赴太空寻找那些星舰的来源,他们的复仇之火熊熊燃烧,却不知道,在他们的身后,地球会被彻底的毁灭。   天色暗沉了下来,两片雪花飘到了天咏的手上,还没来得及降落,就被一道细小的电光劈成了蒸汽。   天咏知道,那个天咏就是他,两个时空中最大的差别,就是他背对着的这个女人并没有在一百年后翩然归来,而是在长久的寂寞中永归天国。   如果姐姐真的死了,那一直等待的自己,是真的会想做什么来为她报仇吧。   那些杀死了她的星舰,那些要将她淹没于尘埃的人类,都是他复仇的对象。   幸好,姐姐还在。   又有一片雪花飘到了他的面前,他用嘴轻轻一吹,就看着那个白色的小东西又招摇而去了。   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个人的存在,能让地狱变天堂,恶魔变天使。   天咏突然叫了一声姐姐,小三轮立刻停了下来。   女孩儿白净的脸庞出现在了另一边,风雪卷起了她的发丝,乌黑的头顶有一撮雪花安然伫立。   “姐姐,我要吃那个。”高高大大的少年用手指指着那个奶油爆米花的牌子,噘着嘴瞪着眼。   两分钟后,他缩在车厢里,不仅怀里有一大桶爆米花,还有一杯暖暖的奶茶。   有姐姐在,给整个世界都不换,他笑眯了眼睛静静地看着漫天飞雪降临在大地上。   送完了最后一件快递,路俏揉了一下天咏的脑袋瓜,以前这个人是方来来的时候,她顶多拍拍对方的肩膀,可是现在里面是天咏,她就总想着敲脑袋、拧耳朵,只是再也看不见了那个属于可爱少年的羞恼表情,天咏以现在的这张脸显露出的那种又羞又恼简直是一场灾难。   晚上吃点什么?停好了三轮换好了衣服的路俏问她的弟弟。   天咏摇了摇头说不上来,他对吃这件事儿其实还跟小孩子一样,看见什么好吃馋什么,但要说自己真心想吃什么,还真是没什么。   用陈大妈的话来说,就是这个孩子玩性大,心思不在饭碗上。   姐姐带着弟弟两个人晃晃悠悠地横穿了一个小巷子,天咏的手上又被路桥塞了一串冰糖草莓。   外面的冰糖壳子是硬糖的,咬在嘴里咯吱咯吱的脆?草莓现在还没到正经上市的时候,草莓吃起来不够甜,也没怎么有果香味。但是,用来应付这个活了一百多年都没有吃过草莓的人来说已经足够了。   和姐姐肩并肩地走,天咏一手抓着冰糖草莓,另一只手的手指头勾啊~勾啊~……就想能够到路俏的手。   路俏此时正在纠结今天是吃排骨米饭还是吃黄焖鸡饭,完全没有注意到旁边这个“小男孩儿”的纤细小心思。   天咏的眼睛也往姐姐的方向瞄,这样斜眼看了半天,她总算抓住时机碰到了姐姐的手臂一握,下一秒他就被踹翻在了地上。   身为军人的路俏毫无防备的被抓住手臂,自然会反应剧烈,而天咏毫无准备地被踹翻在地,那反应也是非常的出乎人的意料。   一层几乎肉眼可见的磁场将方来来的身体整个包围了起来甚至裹挟离开了地面,在那磁场当中,能看见少年的脖子上发出了红光。   那里也就是名为天咏的这块芯片被植入的地方。   很显然,身为铁骨战士,路俏下意识的攻击动作也激发了天咏作为人工智脑的防备机制。   一个人手臂上红色的纹样如同鲜血勾勒的藤蔓,另一个人的身上电光闪烁,脖子上的红光带着不详的预警。   这样的防备只在这一瞬,下一刻,他们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又过了一秒钟,天咏收回了自己的防御程序,整个人重新站在了地面上,路俏手臂上的控魂丝也已经悄然无踪。   同样消失的还有刚刚的融融温情。   好像有什么东西就像是那串躺在地上的冰糖草莓一样,一点点的碎裂,只剩红色的汁水浸染了地上的薄雪。   两个人都前所未有地意识到,有一些东西,真的是再也回不去了。   天咏自己很小心地回过神去拍身上的土,这件是姐姐给他买的新衣服可不能弄脏。   道旁只有几个零星的行人,他们并没有注意到在短短的三四秒中,这两个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个退役的救世主和一个现役的顶级智脑都心虚地往旁边看了一眼,发现确实没有什么人用惊讶的表情看着他们,都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   我们去吃鱼头砂锅吧,路俏说,经过刚刚的事情她已经全然忘记了,在几个小时之前才刚刚吃过了剁椒鱼头。   天咏自然不会提醒自己的吃货姐姐,她晚餐的提议已经完全违背了她平时“一天不吃同一种食材两遍”的小癖好。   他们两人都想尽快揭过这一幕,于是,少年很自然的握住了他姐姐的手,两个人一块儿继续往前走。   与此同时,在这一座城市两个不同的地方,有人做了同样的动作:   摔掉自己手中的笔,一只手揉一揉额头,然后拿出电话。   “老师(路俏)被一个交通监控拍到了不正常的行为,调查那条路周围的监控,排查所有可能看到他们两个人的动作的人。”   “所有人都查,包括楼上的一位住户。”   这两个人一个叫章宿,一个叫林卓。   吃过晚餐的两个人,又慢悠悠地溜达往回走的路上,雪已经有几公分厚了,天咏蹲下身团了一个雪球轻轻地打在路俏的身上,路俏不动声色,在走过一棵马尾松的时候,她猛地往上一跳,伸手摇了一下树枝,让上面的积雪落了天咏一头一脸。   天咏正要回击的时候,电话突然响了,他看了看电话又看看自己的姐姐,露出了一个特别甜美的笑容。   路俏会意地点点头,把弟弟一个人留在原地里接电话,她自己双手插在衣服兜里,慢慢的继续往前走着。   时间从来是一个最冷酷的旁观者,他眼睁睁着看着人们聚散离合,眼睁睁看着人们生老病死,绝不插手,绝不挽回。   他们两个人都被这样的时光改变,无论怎样的亲密,也都有不能回头的分歧。   在一百年前她就知道,她的弟弟一定会长大的,可能未必是她期待的样子。其实她的期盼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很低很低——只要能见到,只要能重逢,已是世上最美、最美的幸福。   这样的幸福,她经历过一次,毁灭过一次,又多出来的这一次,无论被扭曲到了什么程度,那也都是她的美梦了。   所以,那点小小的磕磕绊绊,小小的言不由衷,小小的互相隐瞒,她都不放在心上。   面无表情的路俏眼中的光异常明亮,她的鞋子踏过雪地,一步一个脚印。   走进小区大院儿的路俏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熟悉的眼镜,熟悉的制服笔挺,只是胸前再没有了stj的牌子。   我们的林大监察官再次出现在了自己的任务对象面前,就连那一种隐隐的气急败坏,都和从前一模一样。   “路上将,我在五个小时前刚刚入职新职务,你能不能,让我省心一点点。”   双手插兜的女孩儿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哦”了一声,绕过他继续往前走。   “路俏你能不能讲讲道理?你又把人踹飞了到了几米之外。”   “你们又在监视我?”   “不是我们在监视你,你们就在交通摄像头底下玩超人级别的飞踢啊!摄像头底下啊!我今天到现在还没吃饭呢,路俏你讲点道理吧。”   林卓自己没意识到,其实今天是他第一次叫这个人路俏,他以前对她的称呼是stj498,是“那个人”,是一个代号,是一段荣耀,是一个任务。他今天叫她路俏,是真正把她当做了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听到林卓只说飞踢,路俏的心里已经了然,看来他们这群人并没有发现天咏的异常。   真好,这些人从来不会看见不该看见的给她惹麻烦。   总是给别人惹麻烦的某人在心里给林卓和他统领的猛男别动队点了个赞。   “哦”,不管心里怎样的赞许,路俏仍是板着一张水泥脸回应了一个单字,有所进步的是,她终于回头看了看这个一直跟在他后面絮絮叨叨的林大保姆。   对方已经从她的行为保密说到了她的日常生活。   挺烦了某人慢悠悠地跟他说:“我记得我是一个脑残,你跟一个脑残讲道理。”   “我再相信你是脑残我就跟你姓。”   知道自己被路俏玩了两年的林卓听见脑残两个字儿就悲愤欲绝。他确定了四周并没有人,语气是越发急促了起来。   跟我姓,跟姓这件事儿,在一百年前可有别的说法,路俏又回过头又上下打量了林卓一遍,又把头扭回头。   “嗯,那你还是不信比较好。”   在他们身后,刚刚被自己那个姓章名宿的徒弟用言语修理过一遍的天咏,看着一个男人神情激动地跟在自己的姐姐身后,手上又发出了一阵的电光。 第57章 雪夜里   林卓正被路俏说的话噎得不要不要的,在他前面一直走的女孩突然转过身拉了他一把。   啊,怎么了?作为一个训练有素的监察员林卓本人的反应也十分之敏捷,毕竟也是受了多年的专业训练。   但是,没有人教过他如果被“钢夹”夹住了手。该怎么挣脱?是的,对他来说,路俏的那只手就好像一个起重机的钢夹,根本无力挣脱。   如果把林卓的战斗力定为一百,那么他的教练教给他的就是他该如何对付战斗力从零到一百五十的人,肯定不会想到教他“如果面对战斗力五万的人应该怎么解决”。   唯有的几种解决方式大概就是,第一自杀,第二他杀,第三投降……这还用教?   现在,战斗力为一百的林卓像是一个气球一样轻盈地被路俏甩到了她身后的另一个方向。   而就在他原本站着的位置,方来来好像突然出现一样站在那。   “来来,好久不见。”   林卓对着少年打了个招呼,他完全没有意识到就在一秒钟之前他和死神擦肩而过。   路俏看着天咏,表情非常之严肃,天咏的脊背瞬间挺直,他知道,姐姐是真的生气了。   他一时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竟然对别人出手——这是犯了姐姐的大忌。   “那个……好久没见,我有点太热情了。”在姐姐不含任何感情的目光里,天咏林卓笑出了一脸的“哥俩好”。   林卓看看面前这个方来来,直觉有点不对。   干他们这一行,从来都是要在细微中发现问题,这个方来来以无论是手上的动作还是脸上细微的表情,甚至躲避路俏的眼神的心慌样子,都让林卓觉得,现在的这个少年对自己确实充满了敌意。   这是为什么呢?   他询问地看向路俏,路俏慢慢转头,回他一张面瘫脸。   看着这张脸他就觉得堵得慌!   再去看看方来来,高大的少年身体已经放松了下来,那只原本微握作势要发力的手已经泄了力道,此刻正充满保护意味的搭在路俏的肩膀上。   林卓突然明白了方来来为什么会对自己有敌意了。   看样子他现在已经知道了路俏是谁,也知道了,路俏到底是被谁带离这里两个月的。   所以这个少年现在把自己当成了敌人,也就是把路俏当成了自己的亲人。   这么一想,林大保姆感觉到了由衷的欣慰。   能让路俏有一个感情的寄托,不就是他们把方来来送到这里的一个主要原因吗?   路俏没说话,林卓的表情变幻有点复杂,她盯了一会儿才确定对方没有发现方来来的异常,或者说,他已经用自己丰富的想象力解释了方来来的异常表现。   这样就好,松了一口气的路俏拍了拍自己肩膀上那只大手,不容拒绝地指了指前面,示意天咏先离开这里。   林卓不是傻子,天咏如果再轻举妄动,即使这个监察官的脑洞比海沟还要深,他也能分分钟就察觉到方来来有问题。   天咏有虽然一点不情愿但是也不敢再惹恼自己的姐姐,他一步三回头的离开,走出了路灯照射的范围。   这里再次剩下了路俏和林卓两个人。   林大保姆突然想到了什么,把脸上欣慰的表情抹掉,换成了兴师问罪。   “你,当时什么意思?”   “什么当时?”还在想着天咏的路俏有一些不解,她抬头看看她的大保姆先生。   武力值能连爆三千个表的少女一脸无辜,看的林卓心里火气乱窜。   “当初,我、我来接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会嘱咐我说,让我把你跟方启航葬在一起。”   这一句话让他辗转反侧的好几天,又因为后续的种种军事准备和他自己的猜(脑)测(补),简直变成了一场旷世悲情剧。   孤身赴死什么的,永葬深海什么的,让他在那些天里一直夜不成寐,就怕自己闭上眼睛再睁开,看见的是面前这人冷冰冰的尸体。   “哦”路俏恍然大悟。   “那确实是我的心愿呀。”她很认真地说。   生前不能相守,死后能够常伴,也算是她和方启航这对夫妻的好结局了。   林卓只觉得有一口气儿提到了胸口,又散了下去。   “你知不知道?在那样的时间那样的地点,你对我说了那样的话,只让我觉得、觉得……”   想想那段漫长的时光中自己的煎熬,林卓觉得有一些话已经说不下去了。   他曾经无数次的想过,如果路俏真的死在了海里,那自己是应该立即举枪自杀,还是向世人公布路俏再次为这个世界付出所有之后再举枪自杀。   种种的纠结都盘踞在他的心里,让他感觉自己都不再是那个曾经的自己了。   所谓“正义”永远是公众的利益,人们在拥护正义的同时却没有想过,会不会有曾经维护了这个世界的人因为太过强大,而被人们防范,利用和伤害。   因为不被“掌握”的力量可能会伤害“正义”。   可是谁又来维护这个“保护者”个体的利益呢?   在力量面前,包括他在内所有人是弱者,路俏是强者;而在公众“正义”面前,所有人都是强者,只有路俏是弱者。   原因是因为,她善良、沉默、温和。   当他想明白了这个道理的时候,他感觉到难堪,这种感觉甚至远超于他自己心中对路俏的愧疚,因为他发现自己的信仰出现了裂痕。   为一个人,还是为一群人,无论是一个还是一群,有哪一个是应该牺牲的,哪一个又是活该被剥夺的?   当他开始纠结于这些问题的时候,他就明白,自己已经做不了监察官了。   所以,在stj解散之后他拒绝了升为特监局海外分理司司长的机会,和他做出同样选择的,还有他的一些下属。他们一直在等,等来了路俏安然无恙地归来。   在得知针对路俏的特勤部即将成立的消息之后,他第一个申请进入特勤部,并且被委任为部长。   这个女人已经打破了他的信仰,那么他也要从这个女人的身上,找出自己对于这个世界的真正该有的认知和答案。   路俏并没有想到,在过去的两个月里,林卓的心里已经进行了一场世界观都打碎重组的矛盾思考。   而这一些的原点就是在她自己身上。   她只是晃一下脑袋,又弯下腰去捡起了一个沾满了积雪的松果。   “战争之前,肯定是要交代遗言的。”   她说。   “没有人知道自己会不会死,我们只能争取让自己别死,而不能保证自己,真的不会死。”   这里的我们,指的自然是那群曾经和她并肩战斗的铁骨战士。   林卓又被噎了一下,这次不是因为逻辑上的碎裂感,也不是因为觉察到自己被调戏了,而是心里猛地一震,就是就说不出话来了。   “遗言,例行公事而已。”除了你之外也没什么人能够交代了。   后面那句话路俏觉得说出来有点惨,又默默吞了回去。   女孩儿用嘴吹掉了松果上的积雪,看似随意地把松果往远处一扔,在几十米外,一个贴着树下躲着的年轻人顶着一头一脸的雪默默地站了出来。   “好了,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看看站在远处的天咏,出于同时保护林卓和天咏两个人的目的,路俏开始赶人了。   此时,林卓的心里已经再一次被一些柔软的情感浸润,比如,她为什么要向自己交代遗言,是因为她已经没有人可以托付,再比如每一场战斗之前,她都要先想想自己会死,再比如……总之,他的心软软的,暖暖的,也酸酸的,就在这样的心情下,他被路俏撵走了。   林卓走了,天咏一步一挪地挪到了路俏的跟前,他眉眼耷拉着,耳朵好像也低垂着,那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像是闯了祸的小奶狗。   看着这样的天咏,路俏也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和方来来不一样,那个高壮少年不管多蠢总还有无限美好的未来,而天咏,只剩了沉重的过去。   “你知道我最不能忍的是什么。”   我知道的,天咏偷偷瞄了自己姐姐一眼,再瞄一眼,完全没有任何的软化。   /(tot)/~~完蛋了!   “姐姐我错了,姐姐我就是一时没忍住,姐姐我以后肯定不会再犯了,姐姐你别生气,姐姐,姐姐……”   到了这个时候,他心知撒娇卖萌都没有,所以只是可怜巴巴的对他的姐姐说话,一声声的姐姐,叫得这个孩子自己眼泪都要出来了。   还是没有等到对方,有任何的反应。   两个人,一场雪。   雪花纷纷扬扬,落在了他们的肩膀上。   路俏面无表情地低着头,她的套头衫上有个大大的帽子,现在帽子兜在了她的头上,更显得她整个人小小的。   “我带你出去走走吧。”过了良久,她说,“避开了林卓他们,你也能自在一点。”   天咏知道,这样的出行也是路俏想把自己牢牢地锁在他身边,因为她不相信自己不会伤害别人了。   “好,我都听姐姐的。”   少年笑了。   这时的卿微正在123言情的写作论坛上披着马甲挥斥方遒,上一篇文攻受逆转之后被她匆匆结尾,现在她不想开新文,干脆就混在论坛里聊天打诨。   今天她又弄了一个帖子,点评jj网站这几年比较有特色的作者们,有大神也有分红。   “重生穿越半含酸,石头爱神转,肉大总有爹抢戏,冰蛇挂初恋。”   正想再来几句“男女总有带球跑,虐渣正当道”之类的,她的咒星海里又有了异动。   新的灵言在等着借助她的笔具现出来。 第58章 肠粉&房车   作为一个模特,姚全全不能吃肉不能吃糖不能吃主食,他们的领队天天看着他们这群模特恨不能他们全部都变成兔子每天啃根胡萝卜就能过日子了。   虽然才来了都城不过几个月,姚全全已经凭借自己过硬的t台素质和近乎完美的身体条件,成为了这家公司的当红主秀。   主秀模特什么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他除了要和别的模特一样控制自己身上的脂肪含量之外还要在该增加肌纤维的地方锻炼出肌肉。   按照他们前辈的话来说就是“这个菜鸟是每天要吃着兔子的饭干着猎狗的活儿。”   所谓五光十色的光鲜背后,是连肉都要计算着吃的苦楚,这又有多少圈儿外人能明白呢?   再说这家模特公司,就在都城这个地界儿,说大算不上特别大,说小也算不上小,一百几十号模特在这边讨生活,公司的总部就在一个cbd写字楼的17层。   至于训练场和小模特的集体宿舍,则是在一个房租更便宜的地方。   今天姚全全被人叫到了公司这边主要是公司接了一个大活儿,他们需要姚全全作为主秀模特在新年的时候给一家大商场做内衣走秀表演。   酬劳十分之丰厚,无论是对于公司还是对于参与的模特们   走秀时间是腊月二十八到正月初二。   听见是这个日子,姚全全心里就知道,这笔钱自己是赚不着了。   原因无他,他今天来这边儿除了是接受工作也是也是有别的事要做的,那就是请假。   按照姚家的规矩年三十儿晚上必须全家都在引魂木下祭祖,这是完全不能违背的家训。   所以说,他还不仅不能出这次的活儿,还要到花市去过年,推掉这段时间全部的工作呢。   听他这么一说,他们老板的一张脸耷拉的跟棺材板一样长。   “leo啊,入了我们这一行,你要听话才有前途。圈子就这么大机会就这么多,没有机会那是命不好,有了机会你不去抓那就是你太作呀!”   脸上被印了一个大大的“作”字,姚全全还是保持一副高贵冷艳的样子沉默不语。   这行里头想要混好了有两种办法,第一种是一开始就给自己起了范儿,让谁都觉得自己不好惹,第二种是一开始把谁都当爷爷捧着,当然捧别人捧到了最后自己也未必能成爷,指不定就成了别人踩在脚底下的擦脚布。   姚全全走的一直是第一条路线,虽然他是个逗比,但是在别人眼中,他也是一个高贵冷艳有格调的逗比。   领队看见老板的脸色越发的难看,赶紧带着他们一票人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一路上,领队跟他苦口婆心的说了半天,他就是一个沉默不语的样子,既然不吱声那就摆明了,这个假是一定要请。   “leo啊,今年我们这边也多出了几个好苗子,当然你也算是里面比较能成大器的一个,但是你要是走了,别看只是几天,很多事儿我可就难说了。”   言下之意就是如果姚全全这次离开,回来恐怕就连主秀的位置都保不住了。   久经沙场喝出了一个啤酒肚的领队平时都是笑呵呵的,现在也终于忍不住把脸色摆的很难看。   他自认自己非常对得起leo这个初来乍到的南方男人,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他全心全意捧了对方这么久,在真正需要对方出马的时候对方竟然要请假,这种行为在他眼里简直就是逃兵才干得出来的事儿。   姚全全哼了一声。   这一声“哼”让领队的脸色又臭了几分,吓得姚美男身后的两个小模特儿都忍不住拽了拽他的衣角,要是把领队惹生气了,姚全全这个台柱还好说。他们后面这一些小喽啰肯定是要吃挂落的。   阎王打架小鬼遭殃,从来如此。   想到自己身后的人,姚权沉默了两秒才放软了语气说:   “领队,真的不是我要跟你为难,我们家就是这规矩,如果过年的时候不回去祭祖那是要被赶出家门的。”   “那你还跑来都城工作呀,你问问你这个大厦上下的有几个过年真回家?公司养着你们供着你们是为了让你们创造价值、是要用你们,而不是让你们在用的时候想走就走想留就留。”   领队气的想拍桌子。   “用”这个字让姚全全听的心里不太舒服,在花市的时候还好,他的小叔算得上是手眼通天,只要报出他的名号,很多事情模特公司根本就不会显在他的眼前。   可是自从来这家公司他慢慢发现了,虽然这家公司面上什么都做得光明磊落,但是私下里小动作也不少,比如说拉着女模特儿出去陪酒坐场子什么的?这个领队也没少干过。   上个月,还是这个胖领队还为难了一个刚进来没多久的小女孩儿,非要让人家去陪一个老板吃饭,还是他看不过眼去把领队给支走了才算是把事情圆过去,没过两天,那个小女孩儿就辞职不干了。   他自己在这几个月里也不是没遇到过几次暗示,领队不敢明着说什么,只是暗地里总怂恿着几个老模特带着他去酒吧玩。姚全全只不过仗着性子硬,面相又好,能推就推能躲就躲,推不了也躲不过的,他还有自己特殊的“小手段”。   这些事情积累在一起,也让他有了怨言,某些龌龊事儿就像是趴在人脚背上的癞蛤蟆一样,它伤不着你,它就是恶心你。   就像这次过年的走秀表演,在他看来一场秀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自己才来这家公司几个月,难道来这儿之前这家公司就连个主秀都没有吗?不过是看他年纪轻心气高还要请假,就想要在小事上拿捏他罢了!   和领队不欢而散,姚全全自己一个人走出了大厦,他已经做好了辞职的准备,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如果真辞职了,他倒是可以多吃几顿好吃的,这么一想还有点开心呢。   时间已经过了午饭的点儿,姚全全记起来这个大厦的后面的小巷子里有一家非常好吃的肠粉。   肠粉也是姚全全长大的城市--花市的小吃,所以每当他确认自己的工作可以有一点空闲的时候,他也会过来吃一份这家的肠粉,也算是纾解了自己的思乡之情。   熟门熟路地要了一份虾仁鸡蛋的肠粉,他坐在小店靠里的位置上,从纸巾桶里抽出了一张纸,慢慢地擦着桌子、调料瓶和筷子盒--这就是他这个处女座的矫情了。   现在虽然不是饭点,店里也还是有几个小白领的,她们也是趁着工作之余跑出来吃一个下午茶什么的。看见这样一个长得漂亮身材更好的年轻人坐在哪儿,俨然成为一道风景线。她们也忍不住指指点点,竞相端详,有的甚至拿出手机偷拍了两张照片。   这一切,姚全全都已经习惯了。   没办法,长的好就是这么一件罪恶、又让别人幸福的事情。   米浆制成的薄而透的粉衣里面,包裹着虾仁和鸡蛋。   虾仁加工的很地道,吃在嘴里鲜美,肉质也很紧绷,鸡蛋里头稍微点了一点盐,挂在粉衣里头,丰富了口感也增加了味道   当然最棒的还是外面的这一层米浆粉,又弹又q还带着米香味儿,再加上外面一层特调酱汁的点缀,整份肠粉吃起来无论是口感还是味道都非常出众,咬下去就是层层叠叠的不同口感与滋味,融合在一起是舌头上难得一见的满足。   姚全全吃的很开心,吃完之后他拿一张二十块钱放在桌上就打算离开,却被胖乎乎的老板叫住了:   “靓仔啊,你这张钱有问题呀!”   嗯?有问题?   胖乎乎的老板和蔼可亲,腆着一个大肚子扎着雪白的围裙,长着小眼睛小鼻子、圆呼呼的脸盘。脸上有两撮小胡子,看着有点像鲶鱼的胡须。   “什么问题?”姚全全往回走了两步。   “你给我的钱像是假钱呢。”老板说着就拿着钱往后走,“来来我这有验钞机咱们看看。”   姚全全不疑有他的跟了进去,只留下外面几个白领女士捧着一颗颗粉碎的心,二十块钱他都花假钱,这帅哥再帅有什么用?他没有附加价值,更是让人心酸。   走进跟着老板走进后面,老板拿出的根本就不是一个验钞机,而是一个牌子。   一个绿色的小木屋旁,上面刻着一个单翅的翅膀。   这造型姚全全很眼熟,因为他自己也有一个,只不过他的那个是代表了监视者的蓝色,这个是代表了协调者的绿色。   这个牌子,就是特殊能力者组织自由蓝剑的身份牌,人手一个,遗失后可凭身份证补办。   鲶鱼胡子的胖老板慢悠悠地捻了一下子自己的胡须才说:“唉,这牌子我都五六年没用了,现在拿出来都是为了你,光找,我还找了三天。”   五六年没用的协调者的牌子,就说明这个协调者已经五六年没和组织上派来的新人接触了,想想主要在南方发展的自由蓝剑,姚全全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这个组织确实是不靠谱,他上次汇报完工作之后,竟然几个月都没有再联系他,他以为这已经是极限了,没想到还能有空闲了五六年的。   当然姚全全并没有完全相信这个鲶鱼胡子老大爷说的,吃了这么多次的肠粉他都不给打个折,让他怎么相信这人是自己的同事呢!   “不,不要这么怀疑我啦,我说是你的同事就肯定是你的同事啦,你刚刚这家公司工作没几天,上面就把你的照片发给我啦!我也知道你是谁啦,我认识你小舅舅啦,澜海姚家的傀儡师嘛,我也是知道一些的。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火云手岳家啊?按照辈分你需要叫我一声,岳……”   胖老头愣了一下,仔细掰了掰手指头,又改口说:“好了,你还是叫我伯伯吧!”   老爷子,你数了半天是不是发现我的辈分比你高啊?心知自家辈分排行比别家都要高一些的姚全全在心里默默的吐槽。   火云手岳家他确实是听过,跟他们家一样也算是避世隐居的。   此时,从店面前面传来了服务生的呼喊。   “老板,一份虾仁肠粉,不要蛋。”   “马上哦。”   胖老板应了一声,左手往上一抬,整只手掌都覆盖了一层火焰。   他另一只手从保鲜盒里一抓,一个已经包裹好了虾仁的肠粉,被他放在了左手手心。   火焰迅速包裹了整个肠粉,一种淡淡的香味开始透了出来,他的右手也燃起了火焰,往肠粉上一压,两只手的上下位置一颠倒给肠粉翻一个身,这块肠粉,就算是熟了。   利落地把肠粉切成小段儿码放在盘子里再浇上酱汁,老爷还没忘了转头冲着姚群去炫耀。   “怎么样?我这个火云手能蒸能烤厉害的不得了。”   厉害?!   此时的姚晨却完全没有这种感觉,他的注意力全放在,刚才这个老板托着肠粉的那只手上--那只有点粗,有点糙,有点黑的手上。   作为一个处女座,他觉着现在自己的身体状况很不好,不、不只是身体状况就连心理都受到了严重的冲击。   他所钟爱的肠粉,就是在这只手上被人抓出来的。   呵呵!   呕!   “我一早就认出了你,你不知道我给你做肠粉的时候,那都比别人更用一分功力呀,这样的味道才更好。”   胖老板无意识地用左手捻了一下自己的鲶鱼胡须,姚全全觉得更想吐了。   “年轻人,我叫你过来是为了帮你呀!”   老爷子又用那只左手拍了拍姚全全的后背。   处女座的姚美男顿时觉着身上似乎爬了一群的蚂蚁。   “年轻人,我前几天看你还在都城里,我才想起来拿出牌子来警告你呀,看在我们都是南方人的份上,你还总是来吃我们家的肠粉,我要跟你说呀!   别在堵城呆了,赶紧回家去吧,组织已经把堵城的人都撤走了,现在还留在都城的不是像我这种安心养老的,就是弃子啊!“   啊!   要全全用手指头指了指自己,我,弃子?   “啊,你被抛弃大概不太可能啊!“   谁都知道姚家人上下最是护短,你骗他们的子孙还行,他们全当这是交了点学费让后人更精明一点,你要是把他们的后代当棋子玩,那别人就分分钟把你变成傀儡玩儿。   这就是高级傀儡师的可怕之处。   “大概他们是把你给忘了。”   胖老板毫不负责地作出了结论。   “你知道吗?根据可靠的消息,都城现在有了惹不起的大魔王啊”!   “什么大魔王?“   强忍着自己心里的恶心欲吐,姚权权问道。   “唉,大魔王就是我们这些年我们对他的称呼了,你不知道啊,当年,她可是一口气干掉了几百个异能者呀!”   几,几百个?   这么牛逼又中二的事情姚全全可从没在自己家中的家谱看到有相关记载。   “是你年纪轻。”老爷子又捻了一下自己的鲶鱼胡子。   “这个事情啊,是异能者们做的不厚道,和想要投降的人合伙不仅要搞掉大魔王还要搞掉人家的朋友,结果被人家搞的不要不要的嘛。我们家还好,那个时候我们家一直在忙活着用火烧墙砖,也不去搭理什么闲事,有几家那可真的是被团灭了。唔,你们家好像是战后才搬去澜海的,说不定就是被团灭之后隐姓埋名的家族,这么一想倒也讲得通。”   我们家这么厉(bei)害(cui)?   姚全全又问:“他怎么可能那么厉害啊?”   “对呀,她就是厉害呀,如果不是她厉害,新闻怎么又会改口说她是救世主呢!”   救、救世主?   其实不看新闻,姚全全也知道了这个人是谁,一百年来,在这个星球上能被人如此称呼的只有一个人。   --杀人者乔。   老人故作神秘,正巧又有人要了一份牛肉肠粉,他一边用手做着肠粉,一边压低了声音跟姚权权说。   “现在道上都传,就是因为她回来了,上面才会改口叫她救世主,不然以前啊,根本都不提的。你是不知道,现在……”老人暗搓搓地指了指某个方向,暗示着这个国家的权力中心。“把军队都派到海上去了。”   “以前那些造飞机呀,造宇宙飞船的都先停了给别的项目让路啊,现在,你没看吗?要加大海洋开发与海洋军事发展这里面都有门道啊!”大概是上了年纪,说起一些需要分析的事儿,这个老头儿也是格外的精神。   “哦,那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听着八卦忍着恶心的的姚全全迷迷糊糊地问。   “你怎么不明白,她跟我们异能者有仇啊!”   这句话一出口把姚全全吓得真的是忘了自己的恶心了。   路乔跟异能者有仇,怎么他这么多事儿都不知道?   当然这件事情现在并不是重点,他要思考的重点是,这件事情,到底要不要告诉同为异能者的言咒师卿微,以及那个看不出深浅的路俏。   如果说了就是曝光自己的身份。   如果不说,假如……不对,是万一,也不对,是百万分之一的概率,路乔真的活了,而且要异能者寻仇,还留在都城的她们,会不会是首当其冲,成为最倒霉的炮灰呢?   可怜的少年还不知道,他跟那个传说中跟他们有仇的家伙,已经在同一个屋檐底下生活了几个月了。   回到家,他又受到了另一重惊吓。   一群大爷大妈们正围着一辆看起来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加长版休旅车啧啧惊叹。   “要是有这么一辆车,以后让我儿子带我和老伴出去玩儿也不是不行啊!”   陈大妈非常满意的看着房车里面的比她们家要奢华的多的卫生间,此外还有餐厅、休息间和两个卧室。   其中一个卧室的床是折叠的,平时是个可以用来看电视的软包沙发。   房车的顶层甚至还有一个可以露天烧烤的露台。   顺着房车自动伸出的台阶一步一步走下来,陈大妈感觉自己对现在这个社会的发展状况又有了新的认识。   “等我们回来去把车先借给你儿子,春天让他带你们多出去看一看玩一玩。”   路俏很随意地就订好了房车的出借。   陈大妈的脸上笑得更灿烂了,她是肯定不会真的跟小小路借这个车子的,但是听见小路这么说她就觉得心里真是太美太美了。   顶着方来来皮子的天咏双手抱胸站在树下,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姐姐还要带着突然上来抱他大腿的卿微。   多一个人也就算了,这人还带着两只兔子,两只对他眼神不善的兔子,这买一送二拖家带口真是够不要脸的。   在某一个瞬间,天咏又想把那两只兔子做成烤兔,就把它们挂在房车的露台上,幸好,这种想法被他自己及时阻止了——不然姐姐会把他做成风干人条的。   卿微此时捧着自己的两只兔子已经傻眼了,今天早上起来她听路俏说要去弄一辆车子作为代步,但是这样的东西是用来代步的?   她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是该先对路俏的财富有新的认识,还是应该先数清楚辆车的价格到底有几个零。前者让她很想跪求包养后者让她觉得自己的尺耻度下限又刷新了。   身后有一个姚全全回来陪着她,现在成了她们两个一起目瞪口呆流口水的地观赏了房车,有一个人陪着丢人,那感觉就会更好一些。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姚全全的手指头抖啊抖啊地指着那一辆房车,他这辈子如果能自己搞上一辆,那真是功德圆满了。   “我们要出去旅行啊!”   卿微用那种近似于梦游的语气说着。   “旅行啊,好巧啊,我也要回家祭祖。”   姚全全还没被房车完全塞满的大脑慢慢地一转,终于想到这种巧合这也太好了,他再也不用担心自己会不会暴露身份,也不用害怕自己会害死这两个女孩子了。   祭祖?祭拜公输姳么?   站在不远处的路俏听见他们两个人的对话,扭头看了过来。   “既然这么巧,我们就陪你回家过年吧。”她笑眯眯地对姚全全说。 第59章 打不通的电话   “为什么我们要去跟他走?”天咏不解地问自己的姐姐,通过翻检方来来的记忆,他只知道不远处那个看起来就是个花瓶的美男子似乎和自己的姐姐没什么交情。   送了围观房车的老爷子老太太们回家吃饭,路俏关上车厢门以自己一贯慢到温吞的语速说:   “反正我们也没有什么目的地,跟着他正好去看几个故人。”   故人?   天咏掰着手指头开始扒拉路俏有哪几个故人是值的她千山万水跑过去看的。   扒拉了半天也毫无结果,天咏挠了挠头,大概在十五年之前,最后一个和自己姐姐打过交道的人也死了,正常人的寿命极限也不过百多年,就在方启航活着的时候,他们的故旧就已经死的差不多了。   再看看远处那个花瓶,姚这个姓氏他有十分之陌生啊。   听见天咏在那唧唧歪哇自言自语地数着人头,路俏转头看着他:“你现在很闲?”   “跟姐姐在一起,我永远都不会觉得闲。”少年顶着方来来的壮汉皮囊笑得一脸柔情蜜意。   路俏经过这段时间的适应不仅能够完美抵挡他的撒娇攻势,还练就了能透过他粗犷的外表看到他柔软内心的本事,就像现在,她仿佛看见的并不是一个身材一个顶她两个的男人在揉着自己的衣角,而是一个大眼睛白皮肤的少年正水灵灵地撒娇。   她抬手往姚全全的方向一指,   “那你想个办法,别让他告诉自己的家里人,我们要过去。”   公输家的机关术从来都是逆天的存在,想当年路俏第一次去公输家的时候是送重伤的公输姳回去,仗着一身铜皮铁骨她以为自己至少对付人类的机关是没有问题的。   却没想到身为铁骨战士也有弱点,那深不可测的泥浆池子不仅粘稠到让人毫无发力的余地,更是让她因为翅膀被卡住而动弹不得。   在忍受那一切的时候她还要把公输姳举在头顶,并且在数个时辰之后以那种丢人的姿势满身泥浆的面对公输家闻讯而来的老老少少。   那简直是她一生中最不堪的经历,想到这些,路俏抬起手轻轻地蹭了蹭自己的鼻尖儿。   不知道现在的姚家继承了公输家多少的本事?祖传的千机偶师现在就只被人叫做傀儡师,而且后代还这么的……蠢。   不管怎样,路俏是不打算在被姚家当做要防范的对象了,还不如一直和姚全全一起走,姚家知道他回去,从不会对他也下了机关吧。   当然对于现在的路俏来说,她想要进入最难的地方不再是如何能进去了,而是……如何能减少对机关的损坏。   对于自己至交好友的后人,路俏自然是要照顾的。   天咏很高兴地接受了这个要求,是的,非常愉快,因为这些天除了刷碗、洗筷子,去某个地方买什么东西之外,她姐姐就没嘱咐过他什么事儿了。这让一直想在自己姐姐面前展示自己全球第一人工智能实力的天咏很是郁闷。   现在这个年头儿被人们称为信息时代,信息如何能传递的更快,除了网络之外不就是打电话吗?   电波,通讯,数据交互,想要破解这些东西对于他这个人工智能来说简直易如反掌。   姚全全起初还处于对卿微和路俏能离开都城躲避风险的欣慰中,只是这种感觉还没持续上几分钟,他就突然清醒了过来。   等等,要和我一起回家?   这是什么意思?   平时脑袋不太灵光智商长期休眠的姚全全随手理了一下自己漂亮的发丝。   这事儿,他必须得捋一捋:   首先,卿微是一个言咒师,只要她知道了一个人的名字,这个人的命运很可能就已经掌握在他的手中了,把这样的一个人带回家,让她知道了自己爸爸妈妈、爷爷叔叔、七大姑八大姨的名字……那跟捧着户口本让人满门抄斩有什么两样?何况她还有两只奇怪的兔子,不仅能上厕所,还能把人揍趴。   其次,方来来,看他跟那只兔子打成那样,武力值应该也不低,只想想自己跳广场舞的时候看见他的那一身肌肉板板,也知道他是个棘手的。   至于路俏,姚全全的目光不自觉的飘向了前面那个暖亭,在那里面还有一个被人一手指一点点画出来的石头棋盘。这还不是最狠的,最狠的是对方能看见她的控魂丝,而且似乎还对他们家族非常了解,这样的人跑到他们家里,万一一言不合,那是能把他们家的祖宅拆得粉碎啊。   这么想来想去,花儿一样的姚美男就觉得自己心好累。   这样的三个人要跟他回家。   姚全全很期待着自己能默默的走回房间抱起自己的小妥,他又想静静了。   “手机拿过来。”他正在纠结,方来来迈着大步子走了过来对他说。   “嗯?”姚全全看了一眼这个还没成年的家伙。   这个熊男自从跳广场舞跳得不如他之后,每次看见他说话总是阴阳怪气的,今天这个态度虽似乎比平时要好了那么一点点,至少那个眼神儿里没有赤果果地写着“哼,你个娘炮”。   姚全全掏出了手机,他从来不和这些粗野的男人一般见识:“手机给你……不对,你拿我干什么呀?”   方来来扭头看了看路俏,又转回来,他是很想电晕了姚全全再把手机拿到的,这么多年了他还从没有干过“找借口”这么无聊的事情,可是这是姐姐安排给他的。   姚全全就看着这个平时又拽又臭屁的小孩儿一只手捂着脸说“我的手机找不着了,我用你的手机找一下。”   这么牵强的理由,卿微在一边听着都觉得牙疼。“傻子才会相信呢”她这么腹诽着。   姚全全相信了,他把手机递给了“捂脸羞涩”的“方来来”。   卿微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俊秀的年轻人,心里确定了,这个人是真傻,真的。   把对方的手机往自己手上一张,天咏又把手机迅速还给了他。   在对方询问的语气里,他艰难地说着另外半截借口:   “我想起了来我的手机在衣服兜里。”   顶着姚全全“你果然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目光,他默默退到了一边。   姐姐啊,你到底是怎么在这些看起来很正常其实对咱们来说已经不正常的环境中生活得如此正常的呢?   智脑觉得自己的逻辑数值需要调整了。   回到了房间,姚全全立刻拨通了自己你小叔的电话,他在想怎么向小叔解释自己得带一个脾气不好的言咒师,一个脑子不好的肌肉男的和好像哪里都不太好的无法定位的高人回去。   哦,高人不只武力值爆表,而且还是能看到别人的控魂丝,哦呵呵呵……   一边打拨着号码一边组织语言,组织来组织去还没等他想明白,他就听到了系统的忙音。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候。”   站在房子外面的的“方来来”两只手指头慢条斯理地一掐。   仿佛什么东西就被他这么轻而易举给碾断了。   他们俩都没有想到,就是天咏在姚全全的手机上做的这点小手脚,居然还能救了姚全全一次。   几天之后,告别了成群结队送他们的大爷和大妈们,路俏四人就一起上路了。   卿微抱着自己的兔子,天咏拎着姚全全的木头盒子,而姚全全自己是被路俏扛上车的。   按照行程,她们旅途的第一站是靠近都城的海滨城市。   本来说好了车子让姚全全来开,因为他毕竟是他们四个人里面唯一一个有真正驾照的人,可是现在他的情况特殊,只能让天咏坐在前面佯装开车,实际上直接控制了这辆车的内部系统,让这辆车按照他的心意行驶。   因为不能在车厢里和自己的姐姐在一起,心情郁闷的天咏打算给这辆车弄一个全自动驾驶的系统。   驱车也不过三个多小时,他们就从都城比较中心的位置到了这个海边城市的大学旁边。   他们之所以会在这里停留,是与卿微有关。   几年前卿微在这儿住过一段时间,她曾经无意中与路俏说起这边有一家煎饼果子特别好吃。   本来只几个月前的随意地提起,却被某个当时脑子还不好用的吃货默默记住了。于是在知道可以路过这里之后,路俏表示自己“有一点”想吃。   天咏这个姐控自然毫不犹豫地服从了自己的姐姐,卿微也很愿意故地重游品尝美味,至于姚全全,他还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这种人是没有发言权的。   这个城市被很多人称为是煎饼果子的发源地,其实对于这种全国遍布的小吃来说,想要追根溯源已经着实艰难。   绿豆面与白面调和出的面皮里面还加了绿色的点缀,用糯米糊炸出来的薄脆吃起来口感细腻,即使煎饼里面打了两个鸡蛋也没有让整个煎饼的口感有太多的分层,一整块咬在嘴里,与平常吃到那种一张带蛋面饼里面卷肉卷菜卷油条的吃法大为不一样,那是格外的清新酥脆。   在品尝了一个好得出乎意料的煎饼果子之后,路俏愉快的又买了六个,天咏两个卿微一个,她自己三个,至于全全——躺在床上的人是没有吃饭的权利的。   吃完了煎饼果子,接下来又该往哪儿走?现在这样四通八达的交通网,他们只要大致方向不错,不管怎么走在年前都会到达姚家的。   所以他们可选的余地很大。   天咏提出了各种各样的建议,和姐姐一起出行他早就做好了功课,一个长长的目录拉开,他表示不管是往东还是他保证都能找到各有特色的游玩地点。   路俏没理他。眨巴眨巴眼睛,她就看着轻微。   天咏看着自己姐姐的表情,想起了方来来那个不靠谱的臆测……卿微和他姐姐有一腿。   难道?真的?   天咏也看向那个只穿了一件超长套头衫、脚上踩着人字拖、永远和两只兔子在一起的邋遢女人。   一心在刷论坛八卦的某人嘴里还剩了最后一口的煎饼果子,在所有人里面,她是最不在乎去哪里的那一个,反正她这样一路往南,不过是在迎接自己最后的结局。   抬起头看着四只眼睛一起瞪着她,着实把习惯了离群索居的言咒师吓了一大跳。   看看路俏慢慢眨眼睛的动作,卿微觉得自己似乎知道了真相。   “沧城有很好吃的羊肉。”   她小声地说。   果然,下一秒路俏的唇角就勾了起来,眼角也有了一个漂亮的弧度,她笑得那么愉悦,让别人一看都觉得开心了起来。   卿微当然知道她这样的表情不是因为她收获了什么美好的答案,只是因为——下一个城市有羊肉可以吃哦。   原来我不只是抱了一条大粗腿,还是抱了一条行走在美食之路上大粗腿。   那看来我自己这么慷慨赴死,也能当一个饱死鬼呢。   简直不能再棒了。   她立刻在自己的读者群里面发了一条消息:   “我要从北吃到南了,你们有什么要进贡的山珍海味?速速给朕呈上来!”   看着群里突然炸开的聊天,再看看眉目弯弯的路俏,卿微也笑了。   只剩下天咏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觉得自己的手上的电流正蠢蠢欲动,难道走了一个方启航,她姐姐的口味就变了这么多? 第60章 醒来&将死   姚全全慢悠悠地睁开眼,淡黄色的天花板上有两个小灯对着他的头上,他视线迷糊了一下索性又把眼睛闭上了。   下一秒,他又猛地睁开了眼睛,这个房顶明显不是他房间的,抬手揉了一下枕头,这个枕头也不是他喜欢的,再用手摩挲一下床单,这张床单是纯棉的,对于习惯了真丝床单的他来说实在是太伤害敏感的皮肤了。   当然,眼下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最重要的是,他没有在自己的床边看见自己的魂偶小妥。   睡了几天快成了睡美男的某人猛地坐了起来。   床边放着的一双拖鞋也不是他钟爱的粉红色,暗淡的颜色、普通的款式,简直平民到了完全没有特色的地步。   整个房间的装饰有一点点奢华,但是奢华的过于样板化……还让他觉得有点熟悉。   正在回忆到底是在哪里见过这个房间的内部装饰,整个房间就轻微的晃动了一下。姚全全摇了摇头确定并不是自己在晕眩就干脆站起身扒着窗户往外看,窗外的风景是在往后移动的,他并不是在一个房间里而是在一辆车上。   车上?路俏买回来的那辆超级牛的车?   因为没有在房间里找到小妥,手上的控魂丝也不见了,即使认出了这辆车,姚全全也不敢掉以轻心,拿起了房间角落里的一根铁棍就打开房间的门走了出去。   一出去,他就看见“一坨东西”正“坐”在沙发上。   姚美男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仔细过去,确认了这就是一个人——一个人穿了一整件长及脚踝的衣服外面还乱七八糟地裹着被子和毯子,头上是被衣服的兜帽挡的严严实实的,她蜷缩在那里,只有一双手露出来噼里啪啦的在电脑上打字。   如果不是两只肥乎乎的兔子跳到了他的面前,姚全全大概已经忍不住把铁棍砸在了这“一坨东西”的头上,就算不是有危险的,这也乱到了让人糟心的地步好么!?   “醒了”被他归类为一坨的卿微头也不抬,只是随口扔了两个字儿就当是跟他打了招呼了。   听见了声音,姚全全才确认了真的是卿微,他长出了一口气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我们这是在哪?”   “回你家的路上啊。”卿微一边回答着一边又打开微博刷消息。   “……”   回、回家的路上?!不是还有一天吗?姚全全想起来了,自己自从知道了路俏的打算就一直想给家里通风报信,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家里的电话总是打不通。   还有一天就要出发的时候他突然接到了模特公司的电话。那个胖乎乎的领队在电话里面跟他说有些事情要面谈,姚全全本来就不太想去,原本离开都城是为了回家祭祖,可是现在都城里面的形势不太好,他已经打算回了家就不会来了。可是胖领队一力相邀,态度放的很低,还说要让他的几个同事大家一起聚聚。   想到这几个月大家相处的不错,姚全全才答应了,就在他换了衣服想要出发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身上一麻眼前一黑,再醒来就是现在了。   卿微抬起头看了看他,虽然她一直诅咒这个傀儡师智商降低,却怎么也没想到效果居然会这么好,这货现在已经不是智商降低了,这是明显的反应迟缓啊。   “你已经睡了四天了。”   在这四天里你错过了煎饼果子、涮羊肉、羊汤泡馍、驴肉火烧、扒鸡、蒸饺,焦炸丸子、大刀面……对了,这些好吃的都是我搜罗出来的。   这几天除了蹭着车上的无线设备上网就是天天被路俏逼着找美食的卿微很想这样对姚全全说,让他体会一下大吃货对睡神一族的恶意,转念一想,她又放弃了,哎,人类何苦互相伤害,我还是一个好人的。   “我为什么会睡了四天。”   姚全全是又不解又心塞,明明自己刚刚还在想着如何能阻止这帮人到自己家去,万万没想到,再睁开眼睛他们已经走到半路了。   卿微的清秀小脸写满无辜,她摊手说“我怎么知道?”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卿微联想一下姚全全晕倒之后方来来诡异的态度和路俏的视若无睹,她觉得有一些事情,真相真的不那么重要。   自己一个要死的人了,还是活得轻松愉快一些比较好。   点开一条微博,内容是一个女人说其实女人嫁人嫁得好比什么都重要、读书上学都是为了增加自己的婚姻附加值。   这个内容触动了卿微的敏感点,她一撸袖子就参与到了轰轰烈烈的嘴炮事业中。   只有某人还在她旁边问问题:“那路俏和方来来呢?”   “路俏在车顶上看风景,方来来在开车,你的偶人在那边的柜子里,你的衣服我们随便装了几件,拖鞋样式什么的有问题那也没办法,毕竟都是我们路过商场的时候买的,当时你不在也没有任何的参考意见。所以只能听我的。”   卿微没说自己其实一看这个鞋子就知道这一定是姚全全最看不上的样式,可她就是买了。   傀儡师迅速去拿出了自己的偶人盒子,打开之后就看见盒子最顶上的那一小团,正是他的控魂丝被人卷成一卷,安安稳稳的放在里面。   这一看就是谁的手笔。   抱着自己的盒子,姚全全,突然不知道自己该干点什么,大脑又空又麻,好像被高压电扫过一样。   他知道自己好像有一个约会,但是已经过去四天了,聚会肯定去不成,就算是打电话道歉,现在也晚了。   于是他木木地盯着卿微正在码字的侧脸,看着一缕发丝从女孩儿的兜帽里掉了出来就贴在她的脸颊上。   这样一种把什么都包在一起只有一点点露出来的凌乱,让具有强迫症的处女座某男觉手上痒痒的。   好想把这缕头发塞回去啊。   “你,”卿微又敲了两行字之后下意识抬头,正好看见姚全全还在盯着自己这边发呆,她可忍不了一个男人这么看着自己,“你能不能不要一醒来就像是抱着十万个为什么一样?我也很忙的,你要不去前面帮方来来开车要么去安心的再睡一觉,或者你去跟路俏谈谈人生理想职业规划什么的。”   最后一句话的“谈谈”两个字她咬的很重,某一种特殊的意味向着姚全全扑面而来。   和路俏谈谈,呵呵!   姚全全突然觉得自己躺回去再睡也挺好的。   卿微从来看不得人们这样的逃避,明明满心的疑问,为什么却不敢去问呢?留到什么时候?留到死么?   “有一些事情呢,该问就去问,她又不是老虎(虽然比老虎厉害),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就是道理比较奇怪),你只要去跟她要解答,她没有理由不给你,为什么又在这里自己猜来猜去猜的心神不安呢!”   噼里啪啦说完,卿微觉着能对姚全全说这样的话一定是用掉了自己一个礼拜份的好心。   姚全全觉得卿微说的其实很有道理,他一直对路俏怀有深深的恐惧,却忘了其实路俏一直没有真正伤害过自己——无论是一开始的冒犯还是后来的质问,她对自己的态度其实不比对方来来差了什么,反而是自己处处躲避,真不像个男人。   房车顶上,路俏头枕着自己的手臂躺着,正面对着天空。   随着他们一路向南,气温并没有什么显著的提高,冬天依然是冬天,倒是晴朗的天气似乎越来越少,就如此刻,带着灰暗色彩的云朵正大团大团地拥堵在天空上,让人看不见一点点明亮的蓝色。   这样的阴霾本应很难让人产生什么愉快的心情,偏偏她就躺在这个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的地方,优哉游哉,脚还轻轻晃动几下,让人怎么看能感觉到有那么几分怡然自得的愉悦。   这样的愉悦看在姚全全的眼里简直是难以置信的。   这夹着沙土带着灰尘的风,这样难看的天空,这样毫无景致的公路,这样只有嘈杂毫无格调的气氛。   这样糟糕又平凡,却就是能让这个女人如此的愉快,其实她总是愉快的,自己在这几个月里唯一看到的她的不愉快,只有那个提起了引魂木的夜晚,她得到了自己的答案,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您,为什么要跟我一起去我家。”   既然已经走了上来,姚全全还是鼓起勇气问了。   他自然知道路俏对自己并没有任何的恶意,就像卿微说的那样。可是路俏的行为让他不解,路俏的身份充满了谜团,这些都让这个年轻人在面对她的时候胆怯又困惑。   路俏还是在那里躺着,这样对别人来说太过凛冽肃杀的风吹得她很舒服。   她抬起手,因为身上只穿了一件卫衣,随着她的动作,她一双白色的手臂就暴露露在了外面,接着,这个手臂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红色纹路。   “能看出来吧,接筋续骨的控魂丝在里面,这一双手,曾经一点一点都被绞碎了,一起被绞碎的,还有一个家族。”那个家族,就是能够提供控魂丝的公输家,几千年的传承,举世无双的机关都抵挡不住几百上千异能者的攻击。   那些人要的,就是能彻底杀死她路乔的工具。   “那个家族最后的族长叫作公输姳,我十五岁就认识她了。我们一开始还真的是敌人来着。”   说到“敌人”这个词儿,路俏忍不住笑了。   姚全全却掩饰不住自己脸上的惊讶,公输姳他当然知道,一百年前姚家先祖入赘公输家,那个迎来了赘婿的真正家主,就是公输姳。   路俏看着天上阴云密布,眼前浮现的却是一身如火红衣的女子。   十五岁的路俏刚刚成为了宁州公主的身边第一得用的女武士,在皇宫的弓骑比试中,她一举夺魁,让景颂月封她做了女侍卫长。   新官上任不到两个月,路乔就遇到了第一个难题——公主府府库失窃了。   案子一出,就连皇帝都过问了此事,可是即使是最厉害的破案高手也没有找到任何的线索。   十三岁的宁州公主还是在父母膝前承欢的年纪,所谓的公主府也不过是个摆设,府库中大半的珍宝都是别人进献的生辰礼物,或者宫里赏下的贡品却没能入了公主眼中的。这一串明珠正在此列,它的遗失本不是什么大事,偏偏因为案子毫无线索,反而成了有心人攻击公主府护卫不利的把柄。   景颂月在路俏的诱导之下已经觉得皇子能做的事她自己也能做得,正是最争强好胜的时候,又如何能忍得别人说自己的手下没用呢?   当时一心往上爬好找机会复仇的路俏,就接下了公主的命令,她要在一个月内抓到那个胆大包天的贼,拿回那串明珠。   十三岁的公主慷慨激昂,十五岁的女侍卫信誓旦旦,她们的眼里都看到了权力,所以变得激昂又天真。   那时的路俏,或者说路乔,是真的不在乎踩着别人的鲜血往前走的,她却怎么也不会想到,那个“贼”只不过是一个红彤彤的木偶。那个木偶有一只滑稽可笑的大眼睛和一节一节繁复的身体。   掌控着那个木偶的女孩儿,那时也不过十□□岁的年纪,身上穿了一身大红的衣服,眉心还有一颗漂亮的红痣,她的名字正是公输姳。   其实,路俏能找到她的头上纯属是偶然,自从她从京畿衙门老油条知道了普通人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她便常去京中奇人异士汇聚的地方寻找线索。   那一天,就有一个女人大大咧咧这戴着那串明珠,兴高采烈的听着戏台子上的花旦咿咿呀呀地唱戏。   一折戏了结,几个丑儿上来登登登地连翻了二十几个空心儿跟头,又一折戏起了锣声要开始了。   戏台上鼓声渐响,那青衣一步一挪,架势端的十足、步子走得娇俏,腔调更是吊了一个穿云裂帛。   那戏子出场打了个照面,路乔手中的箭也搭在弓上蓄势待发,那箭头的指向正是靠近戏台的红衣女子。   在满园子的喝彩声里,利箭破空而至,本该如她所预料地那样洞穿那人的手臂,箭却似乎被无形中的什么东西阻拦,轻飘飘地落在了一边。   这就是她们的第一次相见。   红衣女人站起身,脸上笑得十分轻佻:   “宫中做事都没有人啊,竟然这样一个女娃娃来找我。”   被人小瞧的路俏并不搭话,她接着射出了第二支箭、第三支箭,一支比一支更快,一支比一支更猛。   那个竟然能站立在空中的诡异女人一次次地以无形之力成功将箭矢阻挡距她两尺之外,脸上的笑是越发地明显了。   直到路俏射出一支长箭,在空中,一箭变作三箭,三箭齐至,终有一支趁其不备伤了那个女子的脸颊。   “身手不错呀!”   红衣女子的指尖从自己的伤口上轻滑而过,盯着手上的那一抹殷红,她笑得很是别有意味。   “小丫头,你想要的不过是这串珠子,待姐姐我拿去配两件衣服就还你了,还不行么?”那语气,就像是一个登徒子在向小娘子索要定情信物。   “要不,就全当是我借的,这是利息。”   她话音刚落,突然从戏园的各个角落飞出了无数片形状各异的木片,它们和女人手中那一个画了眼睛的木头组成在一起,变成了一个飞梭一样的东西,那红衣女子就踩在其上,晃晃悠悠地。   离开之前,她还不忘了跟这个拿箭射她的小姑娘挥手致意。   路俏稍加打探就知道这个女人就是名叫公输姳,出身千机偶师公输家,她也是千百年来公输家前所未有的绝代天才。   又过了十天半个月的时间,那串不翼而飞的珠串儿又重新出现在了公主府的府库内,就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   公输姳果然言而有信行事潇洒,但是这样的潇洒,在皇家看来简直就是嚣张,皇家与异能者之间从来就关系微妙,相互利用又相互防备,更多的时候则是两不相干。公输姳这种无伤大雅的“恶作剧”,在公输家的长辈出面了之后,皇家自然不能再找到她头上。   倒霉的只有路乔,如果不是宁州公主的多方维护,她这个刚刚上任的女侍卫长,就要官职不保了。   按理来说,路乔应该怨恨公输姳的,可是想起那天那个招招摇摇的一身红衣,路乔的心里就只剩了羡慕和隐隐的向往。   再次见面的时候,一切已经物是人非,就像青衣花旦都归于尘土,那一串明珠也不知遗落何处。   路乔有了一双在大多数人眼中狰狞可怕的翅膀,而公输姳手中的的木块,似乎又多了一倍。   那一次她们的目标是相同的,就是从一群陨石级别星舰下面,夺回更多人的生命。   “小丫头,你的身手果然不错呀!这对翅膀,漂亮。”   这么夸着,公输姳的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蔓延而出,牢牢地抓住了一艘飞船的侧翼,另有几个异能者顺着她的牵引,以大力将飞船生生扯断。   以手上一支弓箭一次射穿了两艘飞船,路乔转过头,终于能回了她一句:“你也不比我大多少?”   相逢一笑,前怨尽了。   那之后作为清世军头目的路乔和异能者中支持出世拯救黎民的公输姳,就常常在战场上相见了。   “你放心,你的那个祖上,是我最好最好、过命的朋友。我这次陪你去不过是想祭拜一下故人。”   祖、祖上,故、故人。   姚全全这时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眼前这个姑娘,她到底有多大?   “大概……132了吧。”姚全全没意识到自己居然把这个问题问出来了。   路俏也就随口回答了。   于是,天气很糟糕,某人很畅快,另有一个人,石化成了雕像,只有一颗心,随风凌乱,啊,凌乱。   “大大,你什么时候开新文啊?”   “大大,你新文大纲写好了吗?”   “大大,你至少开一个文案预览来让我们去看呀!”   “大大,虽然你是一个坑神,是一个神转折の王,但是我觉得你还是挺萌的。所以你千万不要忘了写新文吖!”   每天上网,卿微都能看见自己的读者群里有一群妹子在这样嗷嗷待哺。   卿微扒开了一个橘子,自己吃了几瓣,剩下的都喂了兔子。   盯着屏幕看了几秒,她快速地敲起了键盘:   “我会尽量写的,像我这么高明美貌有能力的人怎么可能会就此消沉哈哈哈哈哈!”   文字的显示是那么自恋又轻浮,可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   打完了这句话,卿微用两只手从两边分别抄起了自己的一只兔子抱在怀里。   如果她死了,这两只兔子作为她的契约护卫也会立刻死掉。   言咒师从来就是这么冷酷又自私的。   哪怕她们不过是赋予了别的一点点力量也要让对方以生命作为回馈。   再次打开自己的文档,卿微又看到了自己写下的那句灵言,她的眉头轻皱又平复,像是曾经有那么一点的哀伤难过,被她压了下去。   这样的未来,分明这是她自己一直期望着的。   可是心里还是会有这样与那样的不舍,比如现在正在上面躺着的那个女孩儿,比如她的两只兔子,再比如那些喜欢叽叽喳喳也偶尔暴跳如雷的读者们,她都舍不得。   真的舍不得。   卿微正在出神的时候,姚全全仗着自己的腿长,两步就从车顶轻快地迈了下来,走到卿微跟前,他瞅着这人愣愣地抱着自己的电脑还像个傻子一样晃来晃去。   某个美男没忍住,用手戳了一下对方的肩膀。   “轰!”卿微一下子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摔在了地上,两只兔子跳上她的肩头已做出了防御的姿态,而她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脸上的表情也是非常明显的紧张。   直到她看清了对方是姚全全,才渐渐放松了下来。   “你一个男的靠我这么近做什么?”   身为模特儿,姚全全早就习惯了男女同室更衣,什么样的果体他没见过啊,那些新晋女模特儿们的表情他也不是没看在眼里。   姚全全有一点疑惑,这个言咒师的反应也太过了吧!? 第61章 公输姳   自从姚全全知道了路俏是自己祖先的好朋友,那心情之复杂程度绝对是超乎普通人的想象。   一方面,他彻底放下心不再担心家里的安危了,还是他小叔说那句话,他们之间存在这样巨大的实力差距,路俏是不屑于去欺骗他们的。   另一方面,作为一个二十好几还能为了实现自己“傀儡师荣耀”而“不务正业”的中二梦想青年,他似乎找到了自己灵魂的导师。   从这样的真正经历过那个年代的牛人嘴里听到自己的祖上到底有多牛,那感觉简直不能更爽了好么?!   只不过,这位高大上的前辈说起来的只有公输姳,很少提及姚成——公输姳的丈夫。   处于兴奋状态的姚全全压根儿还没发现这一点,听见公输姳能御使千机偶人——就是一个由上千部件组成的偶人,姚全全激动得心脏都要炸裂了,想想他家小妥才二十三块,自己这速度到了老死也就不到一百块啊,就这样还是姚家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了。   公输姳是上千啊,上千是什么感觉啊?那真是能蹲在偶人身子里面吃泡面的人生啊!   路俏看到公输姳的这个后人一脸的荡漾,默默移开了眼神,肯定就是因为姚成太蠢了,才把公输家的后代拐的这么没溜儿。   于是接下来,她跟姚全全讲的是公输姳如何欺负一个笨蛋军人的故事,在故事里,那个军人一律以“蠢货”代称,什么上山捞鱼下海打猎的蠢事都能做的出来,还自以为是、刚愎自用,每次都要公输姳去救他。   姚全全笑的花枝乱颤,“啊哈哈哈,这人太蠢了,太蠢了……啊哈哈哈。太逗了……”   听着从车顶传下来的放肆笑声,低头码字的卿微慢慢摇了摇头,笨蛋傀儡师,说的好像他不蠢一样。   姚全全自然不知道那个军官的名字已经在他家家谱顶端默默蹲了好多年,也不知道路俏因为他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一脉相承”,总之,他发现与路俏相处是一件特别让人高兴的事情,就好像一个小孩子发现了祖先留下的宝藏,除了宝藏本身的乐趣之外,还有一种根植于血脉的骄傲与快乐。   在路俏的讲述里,一个那么生动又鲜明的女人被一点点地勾勒了出来,她骄傲又勇敢,不羁也真诚,是世上最好的伙伴和战友。   自己的身上有这样的人留下的血液,而自己从前竟然不知道,这是多么让人骄傲又扼腕的事情。   为了能更深入地了解公输姳,他坚决拒绝了“方来来”要他开车的建议,才几百万的车有什么好开的?有听故事有意义么?   全然忘了几天之前他还摸着这车的方向盘流口水,嘴里念叨着:“此生足矣。”   天咏差点被这货的无理取闹气到芯片短路,他居然就这么被人困在了驾驶室么?   难得一次和姐姐单独的旅行偏偏这两个人插足进来,一个与姐姐关系似乎十分复杂,另一个……好吧,现在他知道了这位是公输姳的后代。   想想当年自己姐姐和公输姳之间相处的模式,天咏觉得觉着,现在自己面对的这个情况已经不只是纠结了,根本是糟心。   公输姳是谁?公输姳是能把路俏的方启航都气得挠头的女人。   作为姐姐的小尾巴,天咏一直觉得那个方启航在自己姐姐的面前太弱气了,有时候扭扭捏捏得像个小媳妇儿一样连句话都说不完整,这也就算了,世有百种人,人有千面相,没有人说这个世上不能女人负责威武霸气,男人负责柔弱可欺。方启航肯对自己姐姐千依百顺,也能让时刻醋意滔天的天咏心里平衡许多。   可是,当方启航与路俏的中间还搀和了一个公输姳的时候,他的那点本就不怎么存在的气势就彻底被人比成了渣,存在感薄弱到没有,就这样还怎么好意思说他喜欢自己的姐姐呢?   就像一次战斗之后,某个来战场检验第二代炮筒现场使用情况的科学家颠儿颠儿的跑到了路俏的面前,脸上笑得那叫一个欲语还休,让跟在他身后的天咏能抖落一身的鸡皮疙瘩。   可惜,不管他笑得多好看,就是有人出来搅局。   还没等他和自己的心上人说上话,另一边就有一个女人迈着大步走了过来,那一身红色的战袍下摆被她提在腰带上,似乎已经红到发黑了。   那人仗着身高优势一只手自然而然地揽着路俏的肩膀,一只手指着自己的衣摆说:   “谁选的在这里开打的?你看看,这衣服刚上身没几天,一场战斗下来全是红泥,幸好我穿的也是红的倒是看不出来。再看看你……”   她又一脸嫌弃地指了指路俏身上的银色铠甲,打仗的时候正好下着小雨,雨水让地上泥泞不堪,红色的泥巴溅在了上面已经淋淋漓漓的不成样子了。   “白不白红不红的,看着就恶心。走,一块去洗个澡去。”所谓的洗澡自然不是真脱了衣服,只是初步地清理一下。   公输姳一边说着,一边就把路俏往另一个方向上带,仿佛压根儿就没看见有方启航那么一个大活人正戳在那里。   路俏的翅膀在她落地之后已经自动的收拢,此时就像一个层层叠叠的巨大盔甲裹在她的身后,如果不是信任到可以交付后背的人,根本不可能绕过她的翅膀碰到她的肩膀。   这场战斗,本就是一场伏击绞杀战。人员伤亡不多,战后结果不错,作为先锋的路俏也心情颇好。   她的手指因为搭弓拉箭早就变得粗糙,此时揩过自己的盔甲下部,果然是抹了一层重重地红泥。   不远处,正有几个奇人异士在用天水术给战士们洗刷盔甲。   路桥抬头看了一眼远处,又转头看看想要跟她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来的方启航,同样沾了红色的脸上对他露出了一个轻轻的微笑,就转身跟着公输姳走了。   当时天咏被路俏放在了方启航的身边,因为跟着这个被重点保护的科学家,至少也能保证他衣食无忧。   在后方的生活确实是衣食无忧,可天咏也见不到姐姐了,毕竟弦炮的研制是重中之重,所有的参与者就被安排在了能尽量远离战场的大后方,如果不是像这次这种特殊的情况,他想见到路俏,只能等她述职的时候。   几个月来第一次看见姐姐的喜悦就这么被人大大方方地破坏了。天咏倒是毫不气馁,他紧跟在姐姐的身后,肩膀上挂着的是方启航的行李包,他拽着包裹说:   “我这还有几块厚布,姐姐,我洗干净了给你擦头发吧。”   公输姳也懒得看他这个小不点儿,哼了一声懒洋洋地说:“也不知道是哪个臭男人的东西,小鬼头借花献佛的本事倒是不小。”   战场上人来人往,无数人看见了路俏都站了起来向她问好,她顺势再询问几个伤员的伤情,也忽略了身后两个人的你来我往。   只剩下可怜的方启航就站在离他们越来越远的地方傻愣愣的看着他们   而那时,公输姳正见缝插针地跟路俏说:“今天我们这边的厨子手艺真的不错,要不要中午来跟我一起吃?”   一边说话,那一只在两个男人眼里很碍眼的手还是锲而不舍地放在路俏的肩头。   那过去的一幕幕,到现在想起来都让天咏觉得牙痒,公输姳简直是视所有想要亲近路俏的男人为屎,方启航是其中最臭的那一坨,他天咏就是第二臭的……还是小坨!   偏偏所有人加起来都打不过那个性格诡谲的女人,一千多块木头到了她手里就是一千多个噩梦,随便哪一个都能让人一辈子醒不过来。   如果不是这样,天咏怀疑方启航一定会□□干掉公输姳的——无论任何代价!   开着车的人工智能叹了一口气,有时候想想,真的不能怪后来的方启航做事太偏执,任谁喜欢了一个人喜欢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披荆斩棘走到了最后,以为下一步就是长相厮守的时候,对方却“英勇就义”去了,那都得疯!   在死前也不过才十几岁的少年自认在方启航身边看透了情爱的本质,他为了那个早就埋骨的男人同病相怜地叹了一口气,压根儿就忘了自己也是那被披的“荆”被斩的“棘”。   现在的他想要亲近路俏也是阻碍重重,一个姚全全,光是凭着公输姳后代这个身份已经足以在路俏身边有一席之地,再加上一个莫名其妙和路俏有某种默契的卿微。   他自己却因为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几次三番惹姐姐生气,弄得现在姐姐带他出来玩也是为了防备他,这么一想,他的情况也不比方启航好到哪里去。   正是风水轮流转,心塞轮到他。   吃饭的时候,越想越觉得自己可怜的天咏看着姚全全为自己的姐姐跑前跑后跑进跑出,狠狠的咽下了嘴里没拌匀的热干面。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当初把他电的更狠一点。   不能出去参加一个聚会算什么,就该让他一直躺回老家也就不会给自己添堵了。   再咬一口面,他的气势又蔫了下去。   他也就只能想想,把姚全全把电晕一次,还可以跟姐姐解释说防止他出门之后再出了岔子,如果自己再平白无故来这么一次,恐怕他那个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杀必死的姐姐能一拳把自己打成分子结构。   卿微看见了“方来来”对着姚全全露出了带着杀意的目光,手上不自觉地一紧,她觉得现在有生命危险的人已经不只她一个了。   能够有人听着自己去倾诉回忆,对路俏来说也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似乎在自己的描述里,那个桀骜的女人又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无论是怎样张扬的红衣,都比不上她永不黯淡的眉眼。   此时她们的行程已经过了大半,干涩的风彻底被湿冷的空气取代,房车里的去湿设备也打开了,卿微每天都要裹得厚厚得坐在暖风能吹到的地方,毕竟南方的冷与北方不同,阴沉湿冷的感觉真是能让人觉得关节都僵硬了。   姚全全每天听故事的时候也会给自己加上厚厚的围巾,虽然冷也阻止不了他追随自己“灵魂导师”的决心,但是他还是忍不住对自己说:“回了粤省就能暖和起来了。”   只有路俏,只要吃饱喝足就会躺在车顶,衣着依旧单薄、神态依旧悠然,仿佛那片天空中,有旧人在和她絮语。   林卓直直地盯着自己面前的这个大盒子,这个里面装着的,是真正的国宝啊!   上面说的很简单,就把这东西原物奉还,也算作是给了路俏的新年礼物。   “原物奉还”四个字和“新年礼物”放在一起真是充满了槽点,但是说起来也并不过分。   毕竟对于这个宝贝来说,坠星之战不过是它辉煌生涯的一部分。   从电脑屏幕上调出路俏那辆房车的位置,地图上显示他们此时已经渡过了大江。   林卓开始考虑自己是不是应该先把这东西给她送去,就这么放在他眼前,真是又烫手又烫眼。   可怜的前任高级监察官现任休假中的全职保姆搓了一下手指,她现在真是连盒子都不敢开了,一打开那都是要闪瞎自己眼睛的呀。   正在纠结着呢,他接到了自己老师的电话。   老爷子在stj498解散之后彻底退休,退休的待遇提高了一级,现在就在家里伺弄着花花草草,偶尔还让林卓去他家吃顿家常菜。   干特殊监察这一行,到了最后能有老爷子这样的结局,已经是万中无一的了,老爷子自己也很得意,每次打电话给自己的学生都是乐呵呵的。   林卓最近的日子也很轻松,做保姆比做监察官轻松多了,因为他只需要和路俏一个人沟通协调。   路俏去南方旅游,坚决不要人陪着,只允许他们在车上装个定位装置,林卓和她讨价还价了许久,才确定了在大年初四的时候飞往南方和她汇合。   所以,现在正是他这几年来绝无仅有的长假,每天都能睡到太阳西斜再去办公室随便逛逛的日子简直不能更美好了。如果不是今天有人把国宝送来了,他现在还在跟周公的女儿热恋呢。   这一对师生之前关于路俏的那一场争论仿佛从未发生过一样,再也被他们没有提起。   今天,这位老者的电话可一点都不轻松,在确认了路俏往澜海的方向去了之后,他的声音急促了起来:   “澜海周围有人把完好的千机器械当做古董在卖,现在南方的异能者组织都怀疑公输家当初没死绝,特监局这边已经派人过去善后了。小林,你要做的是必须得想办法拦住路俏,别让她知道这件事。”   林卓:“千机器械能伤害到她么?”   “不,如果让她知道了,会有很多很多人受到伤害。”   公输家可以说是为了路俏才几近断绝的,如果让她知道了自己好友兼恩人的遗物被人拿出来还钱,当年那片红色的海水就是前车之鉴。   弄清了来龙去脉的林卓隔着电话安慰他的老师:   “没事,现在的路俏更喜欢讲道理。”   等等……为什么我也觉得危险感加重了呢? 第62章 一家人?两家人?   澜海,原本只是一个小海湾的名字,这个海湾而寂静安详,在每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它最大的动荡也不过是微起的波澜,有大大小小的河流从山谷中蜿蜒而出汇入了这里,带来了能够耕种的土地和淡水,于是人们在这里建起了小小的渔村,后来,后来变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城,从古代走到一百多年前,在漫长的时光里,它一直是不温不火地存在着,就像她的名字一样,微澜之海。   直到那一年,一群穿着黑衣的人攻破了海边宁静的山谷,人们才知道这里几千年来一直掩藏着一个神秘的家族,这个家族的族人精通机关学和傀儡术,被人们称为千机偶师,这个山谷也就是在传说中赫赫有名的千机谷。   在几十年前,还有澜海的老人向他的小孙子们讲古,说着那一天打进山谷的人都是御使着风火雷电,他们用的是上天赋予的绝妙本事,干的是丧尽天良的赶尽杀绝。   再后来,就是从北方奔袭而来的年轻女子,她有着张扬的巨大翅膀,和把整片澜海都浸红的滔天怒火。   自那一战之后,澜海城彻底沉寂,也有人迁入这里,在那溪谷间再次繁衍生息。   这一次,山谷的主人姓姚。   姚老爷子看着在自己面前齐刷刷跪着几排人,终于在心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俗话说,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其实又何止是队伍,自己的家族早就人心离散,自己却一直视而不见,走到了今天,又能怪谁呢。   也不只是老者自己,就连他的父亲、他的爷爷不也是对于两家人之间的种种摩擦视而不见只知道和稀泥吗?   是的,两家人,就算他们三代人怎么用尽心血去抹平中间的痕迹,他们也终究不是一家人了。   “姚家怎么就出了你们这些东西呀!”   老爷子我后退了一步,那个一直会跟在他身后扶着他的孙子现在不在,他只能倚靠在自己身后的高桌上,心中不知道自己能再说点什么才能表达此时心中的愤懑,无奈,甚至无助。   跪在地上的中年男人膝行向前想要抱住他的大腿,被老人狠狠地踹开了。   “堂叔,我们真的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我家孩子想要出国留学,我的情况您也知道,一次真的拿不出几十万啊,所以我才一时糊涂啊。”   中年男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昨天夜里他睡的正香却被人破门而入捆了起来,这样的经历真是太吓人了。   一时糊涂么?   “你们什么时候没有糊涂过?你们有什么时候知道了事情很严重?要不是钱钱回来,我都不知道你们又干了这么丧良心的事,公输家的东西是你们能动的么?就算是块破木头那也是公输家的东西,跟你们姓姚的有什么关系?”   跪在中年男人旁边沉默不言的中年女人突然抬起头:“老爷子,大家都是一家人,说话不要这么阴阳怪气的,什么公输家,早就死绝了。”   “屁!”姚老爷子暴怒而起,一个黑色的偶人突然出现在了那个中年女人的面前,偶人的手上是加了铁板,正是姚家人用来执行家法的。   两下扇了出去,中年女人就被打倒晕厥,趴在地上只露出了紫到发黑的脸颊。   跪着的人们看到这一幕都抖了一下,再没人敢说什么了。   但是没人敢说,不代表他们心里没有怨恨,如果不是一家人了,他凭什么仗着偶人凶悍就对他们施家法,如果是一家人,卖了几块破木头又怎么值得他们这些人跪在这?   姚老头不是瞎子,下面这些人的脸色他怎么可能看不见,不只是他们这几个受罚的,旁边站着的自己一系的傀儡师们脸色的愤恨也是那么明显,而门外那些听说了亲人要被惩罚的普通人正在哭闹喧哗。   这就是他爷爷以为的能把两家人当做一家人相处的“姚家”。   姚老爷子在心里哀叹了一声,从他的爷爷入赘公孙家开始,他们就已经不是一家人了,只是奶奶去世之后爷爷为了躲避麻烦把后代都改回了“姚”姓,又见不得自己的老家人在战后吃亏把他们也接了进来。   爷爷心软、父亲心软、他自己也心软,任由姚家人当自己是这里的主人,本不该是姚家人的“姚家人”也把自己当成姚家人。   两家人混在一起,却接受着不同的教育不同的传承,一个家族生活在世俗靠着双手过日子,起先还觉得山谷中安定,慢慢又开始憧憬外面的花花世界;一个家族传承着秘密,恨不能把自己深深隐藏不要被人发现,直到他的儿孙辈才开始出去走动,这样大的差异造就出的,根本就是两家人!   “你们知道你们卖掉的是什么吗?你们卖掉的,不是一个老物件儿,不是一块破木头,你们卖掉的是姚家人上上下下几代人的脸面。”   老人拍了一下桌子,却又觉得无力,他不能向这些人解释那些木头就是公输家已经失传的机关术,就算解释了他们也听不明白。   鹊巢鸠占已是不得已而为之,现在干出了偷盗贩卖的勾当,那是要遭天谴的!   他自己也是难辞其咎啊,老人保养得当的手上此时青筋毕露,是他没有管好库房才让公输家的遗物就这么被卖出去了,如果不是姚钱钱得到了消息立刻带人在整个粤省偷偷赎买又跑回澜海告诉他,他至今还被蒙在鼓里。   与老人此时的哀痛自责不同,姚钱钱惯常嬉笑的脸上挂满了寒霜,公输家留下的千机器械被卖了。被当作值钱的木头老老物件儿,然后这个中年男人拿出去,换了十几万块钱。   十几万,换来的可能就是他们水边姚家的抄家灭族,想想自己身在都城现在根本联系不上的侄子,说不定已经为这件事吃尽了苦头。   当初自己同意他加入自由蓝剑这种二流的异能者组织,也不过是为了向别人表明姚家人就是一窝天赋平庸智商不高的傀儡师。   如果就因为自己当初的一念之差害死了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全全,他真是百死莫赎了。   只是在死前,姚钱钱低头看着手上的控魂丝丝丝缕缕地缠绕在指尖,他得让这些人先偿命。   “大伯,虽然现在提了也是让大哥大嫂伤心,但是我还是要说一下,全全到现在还联系不上。我怀疑被他们卖的东西根本就不止我找到的这一些,说不定有的已经落入了有心人手里,如果那样的话,说不定全全已经……”   站在老人身边的姚范范哽咽了一声,他是五十多岁的男人了,想到自己的独生儿子可能就死在了遥远的北边,心里的滋味儿又何止是一个苦涩就可以形容的。   “事情还没到那个地步,他们如果有所求,肯定会带着全全来找咱们的。”   老人叹了一口气,要说到使心眼呀,他们全家加起来大概还比不上自己的这个小侄子。   范范读书读傻了,自己除了年事已高之外也是已经不问世事太久了,只有钱钱,天天跟外面的人打交道。   “钱钱啊,我老了,傀儡师姚家我迟早得交到你的手上,你说吧,这次的事情该怎么办?”   “怎么办?”姚钱钱轻轻的笑,声音低沉又悦耳,带着人们能察觉的凉意。   “如果我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我才能说,如果我说了你又不让做,那我又何苦得罪这些血肉至亲。”说后面最后的四个字的时候,那语气里已经带上了咬牙切齿的味道。   听你这样语意不祥的话,老人愣了一下,看看自己最成器的侄子,他是明白了,今天自己不仅要做出决断,说不得就连族长的位置都要交出去了,行啊,都给出去,只要能换回全全的命,只要能保全了他们一系,那些权力纷争都不重要。   “只要能解决了这次的事情,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老人语气决绝。   “第一,把所有的山上姚,都赶出这里,从此不管他们做什么事情,与我们傀儡师姚家没有任何的关系。”   所谓的山上姚与水边姚,就是当初姚成把姚家人带进来之后安排这些亲人住在山上,这些人就被叫做是山上姚。姚成自己继承了傀儡师血脉的子孙,就住在水边拱卫着那一棵来之不易的引魂木,这一系,就称自己为水边姚。   这种分类,也已经流行了二十年,只是没人敢在族长面前提起,直到今天。   被拼合在一起的姚家终于要分崩离析的今天。   此言一出,那些跪着的姚家人都不愿意了,是,他们这次确实做错了事情,但是做错事情你要给改正的机会,怎么可能就这么把人直接赶出去呢!   这些年傀儡师们开始在山外行走,他们毕竟有独特的天赋,好几个傀儡师都混得不错,与之相对的就是往家里送来的资源越来越丰富,这些资源,大多被山上姚们撒泼打滚地索了去,甚至现在十几岁的山上姚小孩子们都已经习惯了这种被傀儡师们供养的生活,如果离开了山谷,哪里还有这么好的事儿哟。   “第二。所有的姚家偶师都要召回来,一年之内也不能任意外出。”   听得这一句,姚全全的父亲先有了异议:“那如果回不来了呢?我儿子现在还不知道在哪?”想到这,他抬手用手掌擦了一下眼角的泪水。   姚钱钱看看他,深吸了一口气,他如何不担心那个一直打电话给自己、撒娇卖萌无所不用其极、又纯又乖的侄子,叹了一口气,只要能有一分的把握,他也要把自己的侄子就回来。   “第三,就不能让这些山上姚再听了。”   这话一出,旁边的人都明白了,想要他说剩下的话,必须先把山上姚都赶走。   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开始,有人哭泣的声音传来,接着房间里所有的山上姚都哭了起来,他们的声音传到屋外,外面的嘈杂声也更大了起来。   也有人去哀求旁边站着的傀儡师,他们曾经也算是亲朋好友,可是此时他们看到地表情,是愤恨的,是嫌恶的,是幸灾乐祸的。   在场所有的傀儡师没有一个人对他们露出一丝怜悯,哪怕是温文尔雅的姚范范,也没有为他们说一句话。   姚钱钱对傀儡师们的表现早就有所预料,两脉姚家人中间的裂缝早就越来越大,发展到今日,已经到了完全不可挽回的地步,出卖公输家遗物这件事,也不过是个□□而已。   曾经让姚家人衣食无忧的姚成,说到底也不过是姚家的一个人,公输姳为他留下了两个儿子,如今子孙繁衍,到了姚全全这一辈,所有的傀儡师加起来,活着的也没超过三十个,反而是山上姚,因为避过了战后初期的艰辛,这些年来有丰衣足食,所谓闲着没事生孩子,他们子孙繁茂人口昌盛,到了现在,光是七八岁的孩子及以下的孩子就有四五十个。   几十个傀儡师面对着上百的普通人,局势越来越混乱,姚钱钱收紧了自己手上的控魂丝,一旦情况失控,就别怪他下狠手了。   “族叔,你要是撵我走我没意见,但是我的小儿子才十五呀,求求您留下他吧。”这是卖掉遗物的那个中年男人。   “哎呀,你要是把我们赶走了,那就是不让我活呀!”在他是身后有妇人这样地哀哭着。   正在大厅里闹成一团的时候,一辆造型精美的房车缓缓驶入了山谷,路俏站在车顶往村寨的方向看,那一棵叶子红中发紫枝干黝黑的树木就在河边,临水照影,熟悉又陌生。   姚全全把车子挺稳了下车,不远处的一幕让他眼前发黑。——路俏此时正站在他们祖传引魂木的粗枝上,她亲昵地抱着引魂木的树干,仿佛抱着自己多年未见的朋友。   天咏往那一看,脸拉的老长,姐姐对待一棵树都比对待自己热情。   卿微打量着这个临水的村子,在心里哀嚎了一声,这里一看就是没wifi的地方,还不如回车里呢。   几个小时前乘飞机赶来和他们汇合的林卓还在纠结如何能掩盖掉姚家这次的事情,当他看见了那棵颜色诡异的树就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了。   傀儡师们世代居住的地方,就在他眼前了。   路俏抱着大树嘴里嘴里叫着“小红小红”,如何能不亲昵呢,澜海之战的时候异能者们偷袭这个山谷,引魂木被毁,千机谷被屠,公输姳成了世上最后的千机偶师,这棵树正是她用自己的魂偶重新种出的引魂木。   也是她在世上留下的最后痕迹。 第63章 生气   在小伙伴们无奈的目光中,路俏就抱着那棵大名叫红刹鬼小名叫小红的傀儡化成的引魂木久久不肯放手。   那个巨大的沉默的红色偶人,总是亦步亦趋的跟在公输姳的身后,上千个木块组成的身体能让他在瞬息之间变成任何公输姳想要的东西,成床成椅不过稀松,变成盾甲也很容易,它甚至可以真的成为一个房子,为公输姳遮风避雨。   所有人都认为傀儡是没有灵魂的,他们有的只是傀儡师的一滴精血,长久的联系与炼化中它们与傀儡师心神相合,能够按照傀儡师的指令行事。   可是公输姳一直都认为,她的小红是活的。   她会轻轻地擦干净属于小红的每一块木头,她会跟小红聊天给他唱歌,她会跟路俏说:   “你看,我们家小红只会呆呆笨笨的跟着我,将来讨不着媳妇儿可怎么办?”   想来都知道是说笑,一个傀儡怎么可以能有媳妇儿了,在在姚成喜欢上了公输姳跟在她屁股后面跑的时候,路俏把他和小红进行了对比,不由猜测公输姳之所以会对姚成另眼相待,就是因为他和小红一样满心满意地都只是他吧。   现在公输姳没有了,只剩下了这样独自站在河边的小红,他的命魂核心被自己的主人破开,取出里面的一枚种子,种子埋入地下,种出了一棵小小的树,这棵树慢慢长大,长了一百年,现在它枝叶繁茂、就像曾经的那个偶人那样高大。   将来,它还在这里荫庇着公输家族的后人继续往走去,就像那个红衣女子最期盼的那样。   路俏抱着他,真的像是在拥抱一个太久太久没见的朋友,引魂木的叶子被风吹动,那样的沙沙作响,像是在和她打招呼。   姚全全走到树的跟前,给这棵树鞠了一个躬,它也是属于公输家传奇的一部分,经历了其中最惊才绝艳的篇章,现在又担下了最漫长又沉重的工作,这样的它值得最崇高的敬意,哪怕它只是一棵树。   路俏指着今天看起来格外乖巧的年轻人对引魂木说:“这个后人还不错,人傻但是心眼好,以后多看顾一点。”   头顶像是顶了“傻”字的姚全全一点也不生气,傻怎么了,傻我也心眼好啊,能被一百多岁的老前辈夸一声心眼好已经是非常值得骄傲的事情了。   是的,在过去几天的相处中,某人已经明白了一个道理,面对像路俏这样的人,他只要当一个乖巧可爱的晚辈就足够了。   面对他的这种神速转变,卿微只能吐槽说他是“拥有小宠物一样的直觉”。   林卓和卿微站在稍远的地方,路俏只顾着和大树叙旧,姚全全只顾着跟着路俏,他们两个可是看到了那个祠堂前面的人山人海,卿微抱着自己的两只兔子,又摸出了一个咒符捏在手里,作为全场武力值最弱的死宅,这样的多的人让她超级没有安全感。   林卓则是打通了当地特监局下属机构的电话,通知他们现在整个澜海都进入特级警备状态,有任何的风吹草动都要向他汇报。   这也算是他这个保姆的特权了。   终于和小红腻歪完了,路俏左右看看这个山谷,曾经属于公输家的一切在这里似乎都没有了踪影,且不说他们进来的时候没有遭遇到任何的机关,整个山谷就连基本的守卫都没有。   好像他们只是是过了一个无人看守的路卡就大摇大摆地进入到了姚家山谷的腹地。   这样松懈的防备让路俏很想感叹一下,姚成确实把公输家的血统给拐带的不轻,树下突然响起了一声无礼的诘问:   “你是什么人?在树上站着干什么?”   我是什么人?路俏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对方问的正是自己。   到了这个时候她才注意到了树下的喧嚣不断,好多人都涌到前面不远处的祠堂门口,在那里他们推推搡搡,气氛相当的紧张。   姚全全也注意到了,虽然多年只有祭祖的时候才回来,他也知道这些人大概都是“山上姚”,小叔对于山上姚一向是非常摒弃的,姚全全受他的影响,与山上姚打的交道不多,现在看见这些人在闹事,他皱着眉头觉得事情不对。   只有路俏自己像个没事人儿一样地还抱着大树,脸上的微笑也还没散去,怎么看都觉得十分之诡异。   诘问他的那个人自然是山上姚的一员,今年也不过十□□岁,平时在山谷外的职业中学外读书,这次是出事之后被家人从学校直接叫回来助阵的。   家人在前面带头鼓动,却没让他往前凑,一方面怕他受伤,另一方面,他的兜里装了打火机和汽油瓶子,如果真的把事情闹大了,他就得把这个奇奇怪怪的树烧了。   谁让这棵树每年都得让水边姚的人来拜祭呢,既然不让他们好过,那谁都别想好过了。   他看着路俏,路俏也低下头看他。   “什么人”的这个问题,自己还想扔回对方呢。   手指粗糙,指间没有控魂丝,脸上也没有傀儡师自来的那股清高与矜傲。   不管姚全全去是多么的呆萌蠢,至少他在给人一见面的时候就让人觉着,嗯,其实傀儡师就该是他这个样子,带那么一点装带那么一点假,手上不自觉地摸索只属于自己的线,仿佛那就是自己的世界。而这一切不过是因为他们都有另一个朋友——这个朋友,这个世界上的其他任何人都无法再与之交流。   这个人是个普通人,什么时候千机谷里还能出现普通人了?   路俏到了此时才发现,这里的普通人还真是不少,他们愤怒又嚣张地在这片属于公输姳的土地上叫嚣,有人偷偷拿起石块砸向了这棵引魂木。   路俏看着这一切,觉得自己的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断掉了。   “你问我,你又是什么人呢?”站在树上看起来也不过是十□□岁的女孩儿语气里带了那么一点点的漫不经心,听得这个青春期的少年不禁心动神摇。   如果方法来在这里他大概就会低嚎一声:“糟糕,路俏要开始坑人了!”   可惜此时他的灵魂正在沉睡,所以下一刻悲剧的发生,无人能预测,也无人能阻拦。   个子不高的女孩儿轻松跳下“小红”,站在了这个发问者的面前。   刚刚成年的年轻人只觉着自己正在做一个最美的梦,梦里有个从天而降的小仙女……   接着那个小仙女抓起了他的衣领:“说吧,你是什么人?”   此时姚家祠堂外的,绝大多数都是山上姚,仅有的两个傀儡师,在门口用他们的控魂丝把门密密实实的封住,就是为了防止这些人冲进去扰乱了祠堂里的会议。   被迷住的年轻人并没有给出答复,路俏其实也不需要答复,她只要看着这些普通人,都堵在千机谷里,都堵在小红这棵树的下面,就觉得这些人是在亵渎着她的朋友。   在姚全全还没来得及阻挡的时候,这一群人,就全被路桥扔进了水里。   一个接着一个,一对接着一对,左手拎起一个甩出去,右手再跟上一个,偶尔抓了一个,仔细看看貌似还未成年,或者是个年轻娇弱的姑娘,她会把人放下,也有人刚被抓住的时候还想要反抗,先挨上一记铁拳再扔到水里。   这些人中明显带头的几个壮实男人更是享受了非一般的待遇——落水的时候全部是大头朝下。   没有被扔进水里的几十个人,现在都已经被这个凶残的女人吓呆了,他们挤在一起,在没有了刚刚喧哗时的魄力。   那么多人,几乎是转瞬之间就被扔进去了,每一个都飞了有十几米远,落进水里的时候都溅起了大大的水花。   这哪里是人,分明是来了一个怪物。   守门两个傀儡师,本该是觉得感激的,毕竟对方也是给他们帮了大忙,不然光凭两个人面对上百个情绪昂扬的普通人,心里的忐忑和恐惧也是无法压制的。   现在,忐忑被放大了,恐惧被加深了,因为这个人站在他们的面前比刚刚上百号人都可怕。   姚全全迅速冲过来,他跟同为偶师一系的这两个年轻人还是关系认识的。为了防止路俏扔顺手了,他的控魂丝直接拦在了她的前面。   “他们,他们是我堂哥堂弟,您手下留情。”   路桥并没有动这两个傀儡师。她只是祠堂的大门上用手一扫,两个傀儡师的控魂丝,就被她捏在手里。   “他们比你弱。”   “对对对。”深知路俏对于弱者比较仁慈,姚全全就差趴在地上说其实这两个的智商只有草履虫那么高。   他是看出来了,今天路俏闹出这么大的阵仗,她是真的生气了。   路俏推开了姚家祠堂的大门。   大厅里山上姚们还在哭嚎着,姚老爷子的脸色已经铁青,姚钱钱站在一边面无表情,好像眼前这些人与他没有半点干系一样。   姚全全被被这样的场面给吓了一跳,难不成自己刚回来就赶上了丧事?   路俏看着姚家祠堂里面的混乱,再看看祠堂上供奉的牌位,脸上露出了一点笑容。   她恍然不觉此时混乱的场景,一步一步地往里面走,随便就踩得那些在地上撒泼打滚的人哀嚎不绝,正与屋外那些在水里挣扎的人们一唱一和。   从外面照进来的阳光和涌入的空气让这个乌烟瘴气的祠堂里清新了一点,不告而来的女人走在前面,傀儡师们注意到的是跟在女人身后的那个年轻人。   “全全!”姚钱钱迅速地奔了过来,身后跟着姚全全的父亲,就连坐在那里眉头紧锁的姚老爷子都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看着亲人们这样的热情,姚全全缩了一下肩膀,不就是七八天没打通电话么,小叔他们这是怎么了?   路俏径直走向祠堂的供奉的牌位处,最高处的排位有两个,一个是红色的,并没有名字,另一个上面写着的是“先考姚讳成之灵位”。   再下面是伶仃几个牌位,昭示着傀儡师姚家并不并不兴旺的人口。   那块红色的木头,就是小红命魂的外壳,用它来作为牌位,大概已经足以彰显公输姳骄傲又归于沉寂的一生。   “你们姓姚是么?”年轻女子转过身,她的手里不知何时已经拿着那个红色的牌位。   从见到姚全全平安的惊喜中恢复正常,姚老爷子眼前的这一幕差点爆掉了血管。   那个女人现在就坐在牌位下方的供桌上,怀里还抱着他奶奶的灵位。   “你,你是什么人?”   哟,这个问题,今天已经是第二个人问她了。   “那你又是谁呢?”路俏也是第二次问出这个问题。   姚老爷子还没来得急说什么,就看见自己的孙子“扑通”趴在了地上,手臂还紧紧地抱着路俏的腿。   “看在公输姳的份上,拜托看着公输姳的份上,您别生气,您千万别跟我爷爷生气,他今年八十多了,去年脑溢血前年脑血栓大前年被确诊了老年痴呆,您千万别跟她一般见识!”   他的声音盖过了那些早就哭累了喊累了的山上姚,在这个大厅里飘飘荡荡。   姚名模的眼眶发红地看着路俏,脸上还有蹭上的污渍,那副样子真是丢尽了姚家傀儡师的脸。   “你知道我生气了?”   路俏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一路上跟她撒娇卖萌的如花美男,手里还摩挲着公输姳的牌位。   在她的手中,那个牌位变得越来越坚硬。   “从我听您讲公输家千机谷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我们家现在这个样子您肯定生气,但是平时真的没有这么乱糟糟的,他们住在山上我们住在水边,除了逢年过节要钱要粮他们都不跟我们打交道的!”   一百年前属于公输家的千机谷,遗世独立仿若桃花源,机关重重好似梦中城,那是路俏见过的最神奇的地方,木牛为耕、偶人为役,就连负责报时的鸟儿都是木头雕琢的,衣带飘飘的长辈教导小毛头们使用偶人,路俏因为擅闯山谷就充当了他们的陪练,一块块木头噼噼啪啪地打在她的铁骨翅膀上,换来的是孩子们悦耳的笑声。   姚全全听着这样的描述,向往着也心虚着,他以为路俏看见了现在的这个山谷只会失望,却没想到今天一层又一层的闹剧这是要生生气到人发疯。   路俏没生气,她的看向那些正盯着她和姚全全的人,指了指一个中年人。   “你,过来。”   她指的正是姚钱钱。   路俏看着他的长相,顿觉十分之满意,还是有人长得像公输姳的,那一双桃花源简直一模一样。   姚钱钱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她面前一米远,他的手上控魂丝不自觉已经绷到了极致。   “别担心,我只是来看看老朋友的,顺便有一点要解决。”   “你的老朋友是……”姚钱钱极力控制着别让自己手抖,这个女人的脸……这个女人的脸,在这样近的距离下打量,真的是让他觉得眼熟。   太眼熟了。   就在他走近之后,已经把外面包括林卓和卿微在内都弄晕的天咏走近了祠堂,公输姳的家成了这样一幅样子,就连曾经看她不顺眼的自己都为她觉得悲哀。   一阵电光闪过,除了在场的站着和趴着的傀儡师,所有的普通人都陷入了昏迷。   这些聒噪的垃圾就该让他处理掉,也免得脏了姐姐的手。   路俏只盯着姚钱钱的那双眼睛:   “我的老朋友是公输姳和红刹鬼。”   姚钱钱的表情骤变,他自然知道这两个名字代表着什么。   看到她的反应,路俏欣慰一笑,还好,还有人知道她们。   “我姓路,当年,单名一个乔字。” 第64章 你姓什么   她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整个祠堂再次沉默。   路俏,路乔,一个简单的音调,区分的是两个身份,那个在车顶看风景的女人成了一个能够保卫地球的英雄,这中间的跨度远远超过了姚全全的心里承受能力。   原本抱着路俏大腿的他手突然松了下来,抱着一个大粗腿和知道这个大粗腿是钻石做的,前者还能称得上略带亲昵的撒娇,后者那就有点厚颜无耻了。   当然,姚全全想的不是这个,他在想的是……他曾经被自己的偶像绑起来酱酱酿酿过呢!   叮!姚美男耻度已经下线。   与习惯脱线的姚全全不同,姚老爷子他们的感觉要复杂的多。   她,她是路乔。   这个名字,在人类的历史上代表了太多的含义。   在很多地方她被神化成神,官方某些原因不明的遮遮掩掩,让这一重神话的色彩又多了神秘,人类就是这样,你把东西拆开了剖白了给他看,他不屑于去理会的,你越不想让他知道的事情,他就一定要弄得清楚明白,所以这个救世主成了传说,在传说中她有拯救了世界一次一次又一次。   关于她,姚家的掌家者知道的要更多一点,比如公输家的覆灭可以说与她有关,比如公输家的仇是她一个人豁出命去报了的。   有一天,一个怎么看都与强大毫无关系的女人说,她是路乔、她是这样的一个人。这也无怪乎他们都用先是震惊、后是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她了。   唯有姚钱钱,他恍然大悟。   难怪他觉得这个女人眼熟,在很多年前他拿到的那一本笔记里,有一张泛黄的老照片,里面那个女人,坐在草地上垂着头静静睡去,在照片的背面,笔记的主人写着“难得安然”。   原来那个人,就是眼前这个人。   只凭着一张脸。姚钱钱就已经愿意相信这个人是路乔。   因为笔记的主人叫公输姳。   他早就该想到的,谁的照片又能让公输姳珍而重之地放在自己“控魂术”的笔记里,除了她最好的朋友,还有谁呢?   在场其他人自然是不愿意相信的,路乔这个名字是因为太过熟悉,被无数的人进行了无数的脑补,他们脑海中广泛存在的印象,自然也是非常的定式化——巨大的翅膀、银色的铠甲、金色的弓箭,还有一张永远无畏的脸,最好就像女武神的雕像一般,凛然无惧,让人心安。   不该是这样的,穿着运动服,踩着运动鞋,个子小小,脸还如此稚嫩。   就这样说出自己曾经的名字,路俏自己也觉得喉间发涩,这个名字的背后代表了那么多那么多的过去,这些过去让她视若珍宝,也痛彻心扉,百年之后,剩下的全部沉淀,只足以支撑一个微笑。   此时说出来,就好像她在一瞬间担起了自己曾经的过往,肩负起了那么多人的期待与渴望。   “呼……好久没这么称呼自己,连我自己都不习惯了。”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自己是路乔。”   一个年轻的傀儡师忍不住出声问道,他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也让更多的人把怀疑的目光投向了她。   没有了那副巨大的翅膀,这个看起来个子有点矮的女生,怎么看都不可能是那个从尸山血海里腾空而起的人物。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不是呢?”   路俏只是反问了他一句就不再理会。   她知道在场这些人是没有几个会相信的她是路乔的。   要她如何去证明自己呢?再去拯救一次世界吗?还是,有自己的绝对武力去“证明”,那其实不过是震慑,这样表现出来的人,都不是“路乔”。   天咏说的对,她不需要证明自己,因为她自己就是对的。   路乔这个身份不过代表了她的发言权,此时,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这些普通人是怎么回事?”   她问的人是姚钱钱。   姚全全挨了他亲爹两脚踹,终于想起从地上爬起来,爬起来之后他慢慢蹭到了他小叔的身边站好。   也在此时,姚钱钱这个在女性面前一向无往而不利的中年男人难得有些羞涩和茫然。   在他十几岁的时候,那张照片上的年轻女人在他各种青春期的想象中,渐渐变成了世上一切美好的化身。   如果说每个男人的心目中都有一个女神,那么从那一张照片中被延伸出来的无限畅想所塑造出来的那个女性形象,就是姚钱钱心目中的女神。   现在他的女神,有了一个真实的存在,有了一个与他的想象十万八千里的名字,这种酸爽的感觉,用语言是完全没有办法形容了。   现在他正在被自己的女神兼偶像提问,如果在他思维正常的情况下,他应该从这个事情的□□开始诉说,比如山上姚存在的原因,比如他们今天的冲突还是在可控范围内的。   可惜,他现在思维混乱,以为“路乔”早就从姚全全的嘴里问清楚了姚家的现状。   “因为,他们把千机器械拿出去卖了,我们正想驱离所有的姚家人。”   啪!哗啦!   路俏手中原本正扶着准备坐下的那把椅子,就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开裂成了碎片。   “如果我没记错,千机术所造的东西是公输家的。”她脸色不变地坐到了另一个椅子上,一只手扶着供案。   “是的,千机术已经失传,那些器械我们不会使用,只能锁在库房里……没想到……”   现任姚家族长的老人瞪着姚钱钱,他怎么也没想到姚钱钱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相信了那个女人,而且把他们家的秘密和盘托出,要知道,如果这个女人不是路乔,那么他现在所说的一切足够姚家灭族十次百次了。   无论是公输家还是千机术,都已经成了整个特殊世界的忌讳。   “一点小东西而已,公输姳的后人想要怎么处置我都不能干预。”   年轻的女人脸上又带了轻笑,仿佛这件事情完全不值一提,又仿佛刚才被她捏爆的椅子,其实只是在场所有人的幻觉。   “我这个人最讲道理了呢。”她补充着说道。   天咏双手抱胸站在祠堂的大门口,他只要帮着她姐姐讲道理就好了。   “所以,你们是公输家的后人吗?”   还是这样笑着,这个年轻的女人抬起头看着在场所有傀儡师。   这个问题……姚全全刚想要说话就被他小叔一脚踹到了一边。   在短暂的发懵之后,姚钱钱的头脑已经恢复了清醒,现在的路乔对他们姚家非常不满。   当初,上千异能者毁掉的不过是公输家的外在,而他们这些姓着姚养着姚的人却用了一百年的时间终于让公输家的内在也泯灭不见。   今天路乔看见的一切,都足以让她再动手毁掉整个山谷。   想通了这一点的姚钱钱自然不能让自己的侄子出头,如果说姚家到了最后还有谁能受到这个女人的庇护,那就只有全全了。这个时候,就不能把他再牵扯进来。   他们是公输家的后人么。   姚老爷子很想理直气壮地回答说是的,可是看看现在满地的他们的“族人”,他真不知道,这个肯定的回答又该如何的开口。   姚钱钱肯定地说:“是。”在他的身后,也有几个人稀稀拉拉地附和着。   女孩单手托着着自己的下巴,她好像在思考为什么春天会开花、秋天会落叶这样纯美自然的问题,另一只还抱着公输姳的牌位。   她就用这样无辜的表情看着他们说:“怎么证明呢?对了,如果你们不是公输家的后人,乱动我好友的遗物……”   话音刚落,被她用来倚靠的供桌也噼里啪啦地碎了满地,上面的烛台贡品纷纷落下,砸在了地上弄得满地狼藉。   整面墙上只剩下那些“姚xx”们的排位了。   这样明显不敬的动作让在场的大多数人都脸色难看,女孩儿的话语里的意思更是充满了挑衅和威胁。   如何证明呢?证明他们是公输家的后人?   祠堂里安静了一会儿,有一个人在后面吱吱呜呜的说:“我们用的傀儡术,是那是公输家祖传的。”   女孩儿还是天真无辜的样子,只有她的双手上面渐渐出现了无数根红色的纹路。这些是纹路仿佛自有生命一般地运动着,他们慢慢延伸到了手心上。变成一条条红色的细线。   “控魂丝嘛,我也有啊!”   她随手往上一抛,红色丝线直接洞穿了这个祠堂的大梁一直打破了房顶,打出了一个小小的洞,一缕细微的天光,顺着那里照了下来。   那是控魂丝……姚家人又沉默了。   路俏把丝线握回手心,细巧的红色丝线又变成了纹路渐渐隐去,它们的本职工作还是担任手臂上力量的传导,公输姳埋在她身体里的九十尺控魂丝不过偶尔能串场出演一下罢了。   “我们有特制的命偶。”另一个傀儡师说道。   哪怕在几分钟之前,他们都永远不会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拼命地证明自己和公输家的关系。   仿佛不去证明,就会有什么把他们彻底地抛掉。   “有引魂木才有的控魂丝和命偶,这能证明什么呢?我手上有控魂丝可我从不说我是公输家的传人。”   她慢慢走到这个向她竭力证明自己是公输家的年轻人面前。   “公输家的祖训是什么?”   “公、公输……”   他答不出来。   “意正、行正、随心、随性。”路俏随口就说了出来,“你看,我知道,可我不说自己是公输家的传人。”   年轻傀儡师的脸涨红了。   “你姓什么?”她又问另一个人。   “姚”   这个男人下意识地说完,祠堂里气氛立刻就变了,他旁边的女人笑容彻底消失,好像突然变成另一个样子,脸上的表情变得呆板又僵硬。   “对呀,你姓姚。”   她重复了一遍,   “你姓什么?”路俏抓过一个傀儡师问道。   “我姓姚。”在她的毫无表情的注视下,谁也不敢说出违心的答案。   “那你呢?你呢?”   她一个一个点着那些傀儡师,他们有得不假思索,有的犹犹豫豫,可他们说出来的都是,我姓姚。   路俏指到了姚范范的身上,这个教书育人连控魂丝都当做摆设的傀儡师,脸色已经变得苍白。   他们都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才是对的,可是有没有一个人能说得出口。   “我们祖上改姓,是为了避祸。”   路俏周身的气势已经到了让人望之胆寒的地步,姚范范挣扎了一下,还是把自己的话说完:   “我们确实,没有去学习了解那些应该得到的东西,但是,这也是不得已的。”   那些和这次的事情有关系吗?路俏轻轻摇了摇头:“我只是问你们,你们姓什么?”   “改姓?那什么改回来?骨子里都认同了自己姓姚,难道改回来就能立刻说自己继承了公输家的一切么。你们还要脸么?”   天咏的手上电光闪烁,他懒洋洋地嘲讽着这些人,让自己的姐姐这样的生气,这些人该怎么死才能解恨呢?   “我姓公输。”   就在此时,就在路俏身后,姚钱钱慢慢地说,他知道自己的叔父脸色一定很难看,他知道自己在很多人的心里会变成见风使舵数典忘祖的败类,他依然坚定地把自己想说的说完。   “我在15岁那一年捡到了一本笔记,我从上面学到的东西远比我的父辈教给我的更多。从那以后,我就认为,我姓公输,我叫公输钱。”   捡到一本笔记自然不算什么,从那个笔记中获取先辈的知识也不算什么,但是有那本笔记开始,他对自己的另一部分血脉,是那么的热衷,那么好奇,随着了解的加深又变得那么的热爱与认同,这还能说,不代表什么吗?   “你姓公输。”   路俏上上下下的打量着这个年轻人,好吧,三十多岁的年纪,与她的真实年龄相比确实还是一个年轻人。   直到此刻,在除了这一双眼睛与公输姳相像的眼睛,路俏开始注意到他其他的地方。   他的手比姚全全还要细嫩的多,上面的控魂丝盘根错节地纠缠在一起,说明他的使用率极高,控魂丝的末端稍粗……那是从控偶变成了“控魂”的表现。   在场的所有人,大概也只有这个姚钱钱在今天的表现没有让路俏继续失望下去。   “公输家的一诫是什么?”   “凡最强者,必为千机死。”   每一个时代家族中最强的人都是家族的一把刀,没有享受多少荣耀,却必须有奉献一切的觉悟。   这才是公输。   “你会么?”听见那句熟悉的话,路俏的神经渐渐放松了下来,幸好啊,还真有人知道自己姓什么。   “会。”   姚钱钱只说了一个字,却有了两个声音,除了他,还有他的侄子。 第65章 百年   路俏看着姚钱钱和姚全全这一对叔侄,叔叔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侄子看了看自己的父亲和爷爷,曾有那么一瞬间的挣扎,又克制住了。   她脸上的表情变得平淡了下来,既不再呆板也不再微笑,那一束从房顶投下来的光恰好打在她的身上,仿佛在无边昏暗里与混乱里给了人们另一种选择——坚定、安详。   “还好,当年为了我等的残躯,公输家只剩了公输姳一个人,过了一百年,我能看见两个公输家的人,已经足够了。”   她的话锋急转,仿佛从刚刚的凌人气势中脱身而出归于平和,姚全全看着现在的她,觉得她又像是在车顶躺着的时候了。   “那么现在你们告诉我,姚家的人偷了你们家的东西,应该怎么办?”   姚钱钱看看自己的叔父,老人的脸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他恭敬地对着路俏躬身行礼:“您是长辈,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   路俏转头看看那个气到手在发抖老人,她说:“既然是姚家人犯下的事情,那就交给姚家的族长处理吧,我把姚家的人都扔进了水里,也就算是给你们讨了个公道。”   在她的话语里,姚家和公输家已经彻底被割裂,这个祠堂里的所有人与物,除了公输姳的牌位和这两个年轻人,都被她摒弃掉了。   “你愿不愿意跟我一块儿去都城。我知道北方还有几家傀儡师。你可以去跟他们交流一下,也当是精进技艺。”   姚家人一直不敢与别的傀儡师亲近,生怕被人看出自己的手法与别人不同,听到能和别人去交流,姚钱钱表现出了十足的兴趣。   “那这些事情,都不再管了吗?”姚全全的视线躲避着他的爷爷,只看着祠堂高处那层叠的牌位。   “傻孩子,那是别家的事儿了。”路俏抬手拍了拍姚钱钱的脑袋,没有了那些矜持和浮夸只剩了挣扎的如画般美丽的年轻人顿时羞红了脸低下了头,连自己刚刚问了什么问题都忘记了。   天咏不解的看着自己的姐姐,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姐姐兴师动众来这么一趟,要的只是带走两个自称姓公输的人。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心慈手软?”如果现在是他姐姐的心血被糟蹋成了这样,他保证自己会把这些人该杀的杀该控制的控制,再弄出一个路家军从此纵横天下,让这个世界五百年都记得路俏的名字。   “不然呢?”路俏看着她的弟弟,“我还能怎么样?”   世间最能定下功过的,不过是时间,不过是人心。   于路俏自己来说,姚成和他的后人们所做的自然是背离了公输姳的意志,她是宁肯自己战死百次也不肯狗苟蝇营活下去的人。   可是姚成有一点总没错,他让公输家的血脉流传了下来,让他的后人们没有丢下傀儡师的传承,就这一条,就是任何人也不能抹除的功绩了。   虽然这“功绩”让路俏觉得憋屈也愤懑。   “杀了他们,洗掉他们脑海中的记忆,把他们变成普通人。从此姚家人归于姚家,公输家继续当着傀儡师?我都做不到呀。”   路俏自嘲地笑了一下,恍然未觉因为她随便说出的话,让在场所有人脸色都变了,姚全全甚至打了个冷战。   她生即是为守护而战。从来不肯放纵自己的力量,无论是生气也好,失望也好,失落也罢,看着这个山谷从千机谷变成了一个普通的吵杂的村庄也好。   如果要去怨恨,她不知道自己该去怨恨姚成,还是怨恨时间还是怨恨那个早早死去把一切都甩在身后的公输姳。   她又有什么样的立场去怨恨呢,生死之间,这一场物是人非,只不过是另一个悲痛记忆的因果罢了。   若要怨恨那些死去的人,不如怨恨自己,如果不是自己放走了景颂月,如果不是自己来晚了,公输一脉又怎么会伶仃凋零。   这是时间自己都算不清楚的乱账,去追究只会让自己痛苦,只能往前走,公输家丢掉的东西,自己就去找回来,公输姳想要的那个公输家,她想办法去重建。   只要还有人愿意姓公输,愿意承担起那个家族的责任,大可以让时间去见证另一个百年。   她又看着姚钱钱——那一双桃花眼:“我在都城有一栋房子,你也可以搬进来住,就是工作得自己找。我还有一辆车,就停在外面,你要是喜欢也可以拿去开……”看着姚钱钱的眼里笑意闪烁真得像极了公输姳,她顿了一下又说,“如果没有合适的工作,你帮我管管在外地的几个庄子也可以,这次出来我也要去看看的。”   姚钱钱忍不住想看自己的侄子一眼,这么久以来他就是跟这么一个没溜儿的高人混着的吗?刚刚还是气势昂扬的质问,现在竟然就变成了安排工作安排住房还带配车,还有什么庄子,不会是那些“路乔旧居”吧?   无意中真相了的姚牙医抖了抖。   “其实都城的交通状况比较复杂,每天都堵的很厉害,我倒是觉得三个轮儿的比四个轮儿还要方便一些。”   本职工作是快递员的路俏建议道。   “您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姚钱钱觉得去都城骑个三轮也无所谓,他想要的只是能把公输家的技艺精深,精深到能把骨子里的东西挖掘出来,无论是怎样的福利待遇,都不过是附加的。   “我能养活自己的。”一代名牙医表示虽然福利很诱人,但他不愿意吃这么软的软饭。   “哦,那我们走吧。”   “站住!”姚老头儿终于忍不住怒斥出声,这个女人一来,说了一大通的莫名其妙话,做了一堆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事儿,就拐带了姚家最有前途的两个年轻人要脱离家族,还要跑到都城去那么远。   “姓公输是会死的你们都不知道吗?她到底是什么人你们搞清楚了么?!”   “欺负公输的人也是会死的,您不知道吗?”路俏说这句话的时候不自觉挑眉,那一瞬间的表情很像是公输姳。   “当年我爷爷也是一番苦心,如果不是把他普通人也迁进这个山谷,我们有如何能挡住别人窥探的目光。如果我把姚家人带的公输家的人一样,我们还怎么隐姓埋名在这个地方安安稳稳的活着?!   我不管你是不是真正的路乔。我就告诉你,今天,你不可能把他们两个带离这里!”   他话音未落,在路乔的面前,姚家的傀儡师们已经全部都掏出了自己的控魂丝。   无数只偶人出现在房间里,或是站在地上或是飞在空中,只要它们的主人的一声令下,他们就会攻击路俏和天咏这两个打破了他们平淡生活的不速之客。   姚全全都紧张了起来,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多异能者们动手。   “我没有觉得你们做的是错的,”路桥对老人说,   “但是公输家没有了。我的好朋友为之生为之死的家族不见了。我不敢断言,如果她活着看到今天的这个山谷她会做出什么选择。但是我知道,以他的脾气,一定会打死姚成,就是你的爷爷,无数次。”   人生一世总有无数的艰难,有人能抗争,有人也会妥协,抗争有抗争的苦,妥协有妥协的酸,谁能说谁是错的,不过各自自持苦衷罢了。   路俏确实不能说姚成是错的,毕竟她这个间接害了公输家的人要感激他公输姳的后人都留了下来,但是,她今天也可以带走这两个愿意去走另一条路的人,给他们另一个未来。   “你们害怕吗?跟你们这些亲人动手。”   姚钱钱地笑了一下,伴随着他的笑声,他手中红线已经牢牢的扎在了他叔父的脖子后面,就在姚范范的惊呼声里,他控制住了他的叔叔。   “既然是一场没必要的架,那就没必要打了。”   姚老爷子就像一个偶人一样慢慢的走到了姚钱钱的跟前,他保持着怒目圆睁的表情,成了他们三个人天然的盾牌。   路俏在心里叹息了一声,姚全全是实在太傻了,她这个小叔,却是旁门左道走习惯了。   这股是不择手段的劲儿,跟公输姳还真是很像的啊!   一行四个人就这样杨老爷子为人质,一路走好到了祠堂之外。   天咏下手果断,在放电电晕那些山上姚的时候直接,用水做了媒介,所以现在那些被路俏扔进水里的人都漂在水上。   在这样的山谷里,像是一具具倒伏的尸体。   很久很久之前,那些人也是这样,躺在山坡上,躺在河水里,身上流出的鲜血顺着河流往东而去直入大海,路俏当时想的,只是用另一些人的血,来洗去这些痕迹罢。   物是人非,至少,这里不再有死亡和纷争,至少这些人——不管山上姚也好、水边姚好、公输家也好、姚家人也好,他们能安稳的活在这个世界上,只会为了这一点而关于传承的事情而辗转纠结。   而她,至少还能看见小红。   这么想着,路俏,笑着对不远处的那棵大树说:“小红,快看,我真的找到了两个公输家的人,他们一个叫公输钱,一个叫公输全全。”   “哎,为什么我小叔的名字就是一个字,到了我这儿就变成两个字了。”   姚全全,啊不,公输全全想要抗议,可他的抗议声,被所有人都无视了。   卿微和林卓还躺在地上,只有那只叫米糕的兔子自己蹭到了卿微的脑袋底下给她充当枕头,另一只叫酥饼的,在林卓的身上跳来跳去。   天咏走过去,指尖往他们两人后脑轻轻一按,言咒师和大保姆这才悠悠转醒。   刚恢复意识,看见的就是河里、岸上遍布“尸体”,他们的小伙伴正与几十号人对峙的场面。   “小红,跟我一起走怎么样?我弄一个大大的庄园把你放在里面,能看见北方的山水,你想去哪我们就去哪。虽然有很多很多好吃的你不能吃,但是有很多很多新兴的肥料,做为一棵树,你应该也会喜欢。”   在这样诡异的气氛里,路俏还是抱着那棵树喋喋不休。   对了,还有他们那个神经病的服务对象(包租婆),还在跟一棵树对话。   卿微晃了晃脑袋,抱起自己的兔子,她能感觉到此时的空气中有奇怪的力量在聚集,就是聚集在那棵树上。   那棵树?   “海边会移动的树惊动了星辰的手,那手将凋落,那咒语终成命运。”   这就是那棵会移动的树么?   所谓星辰的手,就是掌握着言咒星海的言咒师。   凋落自然是死亡,在她死去之后,她一直为之加固的那个咒语会成为既定的命运。   这就是卿微的灵言,也是她要迎接的终了。   现在,她就坐在地上看着这棵与她的生死息息相关的大树。   “你好啊,请多多指教。”她笑着徒手在地上画了一个万事顺遂符。   果然,万事顺遂。 第66章 涅槃与遗言   此时,在言咒师自己的眼中,这一道万事顺遂的咒语,闪烁着明亮的光,那光线往前径直而行最终笼罩着不远处的那棵树。   “如果你有什么心愿,就尽情实现吧。”这么想着,卿微揉了一下自己身边的兔子,好像自从自己预见了自己要死之后,她的这颗心啊,就越来越软了。   那棵名叫小红的树接受到了言咒师的祝福,它吸收着越来越多的力量,枝干似乎在伸展,根系似乎在蜿蜒,枝叶簌簌摇动,身体渐渐拔高。   所有的人看到这一幕都惊呆了。   公输钱难以置信的说:“虽然我知道这棵树有灵,但是绝对没想到所谓的有灵气居然到了这个地步。”   这哪里还是树啊,根本就是一个老家伙一直在监视着一窝姓姚的作死啊。   公输全全扭头看着看着他的小叔说:“你先别废话了,这是什么情况呀?”   他的小叔没有回答,只是一把抓住他的手把他拽到了引魂木的面前,一根控魂丝从他的手中发出向着两人的手重重切下,如同一把刀子一样同时割开了两人的手指。   顺着伤口,滴滴嗒嗒的血就浇灌在了引魂木。   这棵一直沉默的树此时就像是一直被人们的鲜血灌溉长大的一样,滴落在它□□根系上的血液被迅速地吸收,接着,它的叶子开始脱落,枝条开始膨胀,一个个的花苞以远超人类想象极限的速度生长了出来,从小小的一点白色,渐渐转为粉色、紫色,到最后是人巴掌大的黑色。   终于,一边膨胀一边颜色渐深的花苞象是支撑不住了一样摇摇欲坠,只有傀儡师门知道,其实它们里面已经蕴藏了蓄势待发的神奇力量。   花,最终好像是烟火一样纷纷地爆裂,从里面飞溅出的红色花丝绵长又细密,它们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盖了公输钱与公输全全两人一头一脸。   每一朵花都在开放,那花瓣就是红色的丝絮,刹那间,整个山谷里都安静了下来,好像连天上的云朵都在看着这些花儿像是被血浸染了的雪花一样渐渐地铺排地上。   被公输钱放开的姚老爷子重获了身体的自由,可他还没来得及有任何动作,就被天咏将手指摁在了他的脑后。   “你知道么?我是这几个人里面最喜欢见血的一个。”他在姚老爷子的耳边说着。   “年轻人,惹了傀儡师的人是没有好下场的,你们可以随意离开,钱钱和全全毕竟是我们家的人。”   天咏的手指间上有蓝色的微光,随着光越来越亮,他的表情也越来越愉悦:“终于打败了你哥哥成为了家主,却没有一个能继承你衣钵的儿子,老爷子,这些年你也是心里苦啊。”   被人揭了心中隐秘的痛楚,老人的身体一僵,没有再吐半个字。   他的眼睛也直直地盯着那些从引魂木上飘下来的花丝,它们加起来的长度绝对是一个可怕的数字。   其余所有的傀儡师也都惊呆了,每年当他们用自己的鲜血去灌溉这棵引魂木的时候,引魂木也不过开一两朵花懒洋洋地掉下来,与现在这盛景比起来,就仿佛过去的那些日子里它不过是在打发一群叫花子一样。   这漫天的控魂丝,足够把他们所有人加在一起,打造成一个傀儡师的军队。   公输全全捻起自己头发上粘着的一缕控魂丝,仔细一看他能发现这粘在一起的两团丝的颜色略有不同,一团是艳红色,一团是酒红色。   他把自己的精神力灌输进两种不同的丝团,艳红色的丝完全无碍地传导了他的力量——这说明这一团控魂丝是属于他的。   哎哟,两种不同的血能浇灌出等着出两种不同的丝呢,公输全全兴奋了起来,他把艳红色的控魂丝小心地捏在手心有把酒红色的丝塞到了自己小叔的怀里。   “来,你一团啊我一团。”   公输钱看着自己的侄子笑得像是一个分果子的孩子,他嘴角也带了笑,可这笑容转瞬即逝,变成了隐忧。   “盛极而衰”、“回光返照”,引魂木的异常表现,只让他想到了这两个词。   同样作此联想的还有路俏。   她无视了那些价值□□的细丝,两步就冲到了引魂木的跟前,用双手紧紧地拥抱着那树粗壮的主干,生怕她这个唯一能称得上自己朋友的陪伴会就此消失,与它的主人一起,从此长眠于这片他们爱着的土地上。   一朵晚开的花被风吹动才渐渐绽放,它的花丝好像格外的轻柔纤细,在风的陪伴下,摇摇晃晃的,落到了路俏的头上。   像是这棵树最后给予她的温柔安抚。   所有人都看着这个刚刚还谈笑自若的女人,这个任何情况下都镇定自如的女人,这个即使愤怒也有所克制的女人真的是用了自己全部的力量一样地去抱着一棵树,她身上的袖子似乎承受不住什么无形中的力量而碎开,露出她手臂上如同纹饰一般的红线。   那是红线就像是有灵魂一般地脱离了她的身体和她一起缠绕着这棵树,还有她怀里的牌位。   这线是属于公输姳的控魂丝,这树是属于公输姳的傀儡,这牌位是属于公输姳的过去。   这一刻,它们重新相拥在一起,被另一个人下着指令,你不要离开。   那些在枝头摇摇的红丝,突然不能再被风吹动,那些还没有飘零的叶子,突然不会再坠落地上,因为他们已经被个人变成了另一种物质,坚硬到可以与天地同在。   可是这个世界上最顽固的材料,也没有办法永远停歇住一颗想要离开的决心。   那个终于被人叫了“小红”的树就在路桥的怀抱里,一寸一寸地碎裂。   路俏就保持那个拥抱的动作,表情一片空白。   这样的她,让所有人都不忍心去看,卿微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画的符咒,她怎么也想不明白,所谓的万事顺随竟是要成全了这棵树有必死的决心么?   公输全全甚至不敢去捡那新得到的控魂丝,只由着那些丝线,自己慢慢靠过来依附着他,顺着他的手一点点缠绕而上。   公输钱也是一样。   今天之后,他们手上所拥有的控魂丝长度,就直逼公输姳了。   可是他们都高兴不起来,这棵树看着他们长大,从他们还是五岁的时候,他们就用自己的鲜血来向这棵树献祭,以求能获得更强大的力量,这棵树对他们的回馈总是直接又绚烂,仿佛一个老人在照管着自己的小孙孙。   有的女傀儡师甚至已经哭出了声,为了再也无法得到的控魂丝还是为了这棵长久沉默的树,她们自己都说不上来。   树还在继续的碎裂,从主干而始,向着枝头和根须蔓延,树干溃塌,枝叶凋落,花朵颓萎,好像刚刚那一树的繁茂是人们的幻觉。   只剩下这一地的碎屑,可以被风吹成任意一种模样,它曾经有一千块木头能够组成身体,现在的它似乎也是一样。   路俏垂下头,所有人都看不清她的脸。   林卓甚至顾不上去深究她的手臂的奇怪纹路,他只在纠结,粉果和牛肉丸到底哪一种能让路俏更快地恢复心情,虽然他心里隐约预感,大概这次就连烧鹅都不顶用了。   风,吹着细小琐屑,渐渐露出了它们所掩盖的东西。   一枚拇指大小的种子,又一枚拇指大小的种子,还有另一枚,这一枚的颜色,是别样的红艳。   路俏弯下腰把它们一个又一个的捡起来,最后那一枚红色的种子,她握在手里的时候,有一种异样的熟悉感,就好像他就是小红,只是换一种方式,重新陪伴在她的身边。   红色的种子并不能被人完全捡起,因为它的下端拴了一节让人熟悉的红色丝线。   那丝线牵连着地下。   顺着线的方向徒手往下挖掘,路俏找到了一个盒子。   “如果有一天,公输家出现了能让小红认可的继承者,你们就会发现我的这点隐秘,揣测一下,持信者或许是我的丈夫,或许是我的儿子,更或许是我的孙子。   有小红在,见信之人总也离不开血脉牵系,那我也就不再赘言于客套了。   若是丈夫,阿成,见信莫哭,我此生亏欠良多,若有来世,你我千万莫再相见了,我公输姳酒债尚且拖欠,情债更是懒得偿还。欠便欠了,我只当是前世你欠了我,纵使是遇见,也不过还你一杯薄酒,酬你今生为我尽心竭力,也不负我风流骄纵恣意妄为的名声。   若是儿子。我身为人母,给你们留下的,只有那点些末技艺,该说的我生前于你们也都说了,虽然那时的你们,不过是襁褓稚儿,你们母亲我生平最恨啰嗦,此处也就不再啰嗦了。如果你们有缘能看见我的这封信,作为母亲,我也要你们往河里倾上一壶酒,太平滋味,我总该尝尝。   亦谢你们,于我公输家为继。   前路艰且险,唯内心坚定者,可成千机傀儡之大成。我一生不曾避战,你们若还认我为母,凡事也就莫要退缩也莫要避让。纵横天下,靠不得钻营苟且,唯心正力强,才是抗敌之本。   若有缘能见到你们的干妈,也要替我跟她说一声,曾约好战后把臂同游,不能了,且待下次吧!   如果尔等是我孙辈之后,我就只能摇头叹息了。我那丈夫虽性情憨直心底善良,却也为人守成、不敢奋进,想来此时的你们已经隐姓埋名,甚至别居他乡,此番能见我,不过是以众人中取其最优而已。   千机傀儡师一脉虽未曾断绝,却也难见旧日体面了吧?   但凡韬光养晦之人必有制胜之宝,我丈夫却于无立足地处亦退步,他却不知道跌倒一次又无支撑,爬起来就难了。   身为公输家最不肖之人,我只能寄语尔等,无论此刻公输家已是何等败落或繁盛,千万记得,所谓古今最强者非为一人乃为一心,心恒一者,可成神矣。   另有三物遗赠公输家后人,其一,为百丈控魂师,其二为《公叔机关术》,其三,我有偶人红刹鬼,我身后亦庇佑我之衣冠遗信,此时它必又归为偶人魂核,请将之置于北极星陨之处,它半生护我,剩下半生,便替我守着她吧。   附言几句:   若有人名为路俏来此地探访于我,言我年过四旬尚酒醉放荡,一日失足葬身此河,死前亦大笑欢歌,千万勿念。”   “好。”路俏低声对着那帛书应了。   一阵风,从山谷吹向大海,沿着当年公输姳骨灰飘荡的方向而去。   那人应了,你可知否?   也正在此时,浩浩荡荡的车队开进了澜海的地界,这个车队没有进入澜海的城区,而是顺着山路一路疾驰,方向正是对着小小山谷而来。   “言咒师大人推算出结果了么?”   一辆车里,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男人透过后视镜小心地看向坐在后面的那人,说话的语气已经无比的恭敬。   坐在后面的似乎是个男人,他从头到脚以纱包裹住自己,外人根本看不见他的脸。   在他旁边还有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儿,同样以纱遮脸,正端端正正地坐着。   两个人对那个男人的询问都置之不理,过了许久,小女孩儿才用脆生生的语气说:“言咒师大人说了,此次的事情或有不顺,但是他已经加持了咒语。”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男人喜不自禁,立刻用手机向别的车里的人传达消息。   小女孩儿说完话之后又直直坐着,一双小脚根本踩不到地面也没有像普通小孩儿那样轻晃。   这次能够出来侍奉言咒师大人,她一定要做到最好最好才行。   在她旁边那个以薄纱覆面的诡异男人手指微微收紧,他手上银色的配饰随着他的动作刺入了他的手掌里。   情况越来越糟糕,昨天还能隐隐透出气息的星海之门现在已经彻底打不开了。   为什么?难道就因为他是个男人,就终究不能被星咒海认可么?!   “原来只要被这棵树认可了就有大礼包可以拿啊。”卿微喃喃自语,她明白了,自己的万事顺意咒并不是被树所用,而是因为公输姳留下的念想才会作用在树的身上,帮它完成开花到涅槃的过程。   不过……这效果也太好了吧?   她抬起自己在地上划来划去已经脏兮兮的爪子,难道因为她要死了,所以星咒海对她格外恩赐?   酥饼和米糕已经无视了它们傻乎乎的主人,它们看着路俏手里的三个“巨型瓜子”默默磨了磨牙,如果不是小动物与生俱来趋利避害的本能,它们已经扑上去抢了。   突然,酥饼圆咕噜的眼睛看向一直跟在公输全全背后亦步亦趋的偶人小妥。   一样的气息啊。   那里面有瓜子! 第67章 不速之客   林卓和天咏两个人通力合作把车上路俏买好的酒一坛一坛地搬了下来。   从都城开始一路往南而行,他们每到一个地方不仅要去吃当地的美食,路俏自己还会去找当地比较有名的酒。   离开都城之后的几天,路俏发现很多全国驰名的低档酒在外面小商场的价格反而比在都城的大商场里更高。   天咏跟她解释的很简单。   包括都城在内的几个大城市是这些年国家民生发展的重点,在这些大城市之外,因为国家的军事优先政策,导致有驻军的地方生活作风浮夸,民间生活水平提高不起来,酒的价格相对别的物价自然会高一些。   “军事实力上去了,民生却后力不足,利弊得失非一言能说清。”   听着这些,路俏没有说话。   战争与死亡的伤痛其实一直以各种形式如影随形的陪伴着这个国家。或者说陪伴着这个世界。   就连当时还叫姚全全的傀儡师也在某次闲聊的时候说起,他人生中第一次吃到鱼还是在他十几岁的话是上中学的时候。是的,虽然有河有海,甚至站在山上还能看见河流的入海口,但是整个澜海的人,都是不吃鱼的。   因为,整个澜海的海域,都曾洒遍了铁骨战士、异能者、普通士兵的鲜血。   听了这个,路俏没忍住用了一点带着怜悯的目光看着姚全全。   那一天,路俏在吃饭的时候特意要了一条大鱼,包括顶着方来来皮子的天咏在内的所有人,都盯着姚全全。   他们的目光里似乎都在说着:“可怜的孩子啊,多吃点儿吧”“从小没吃过鱼这命也太苦了”   姚全全都永远都记得,那顿饭自己是如何艰难地吃掉整条四斤重的鱼的。   当时他仔仔细细地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庆幸自己短时间内不想再做模特。不然,就这个腰线已经不那么完美的身材,他光是做魔鬼训练就不知道要做多久才能恢复回去。   一坛一坛的酒就摆在了河边,有梅子酒、有桂花酒、有甜酒、有浓烈的粮食酒,甚至还有几瓶洋酒。   公输姳曾经醉后戏言,她自己要喝世上最烈的酒、玩世上最烈的汉子。酒醒之后记起前言,就连她自己都大笑不止。   后来,路俏每次被她言语无忌逼急了,都会拿这件事嘲笑她。   今时今日,所谓最烈的汉子路俏没有给她带,就连酒都是一路才买了个齐全,*着手臂,她一坛又一坛地将酒倾倒在河里。   “总喝烈酒伤身,别的滋味也该尝尝。就像你总是在嘴上说什么最烈的汉子,最后不还是选了姚成?”   酒香顺着河水缓缓而下。   她在这里送走了公输家族人,又在这里祭奠了她的朋友。   这大概也是她在恢复记忆之后依然留在都城的原因,世界之大,处处是她同袍的埋骨之乡。   再看看那些醒来之后就瑟缩在一旁山坡上的山上姚们,路俏没有再说什么。   把这里留给他们就好了。   姓姚的人能聚在一起幸福愉快的生活,大概也是姚成心中隐约的期望吧。   一直站在一边的天咏展开手上的外套给自己的姐姐披上,他陪路俏一起看着远处似有似无的海岸线,轻轻地说:   “其实有些事情,姚成不是没有预见到,他也不是不知道公输姳到底期盼的是什么。可他为什么要按照公输姳说的去做呢?”   “嗯?”路俏把视线放在了他的身上。   “如果是我最爱的人放弃了自己的生命,只为了另一些我完全没看在眼里的东西,那我干脆就把这些东西都毁掉好了。”   天咏说的很认真。他是真的理解姚成为什么愿意用这样的方式任由公输家沉寂于历史长河之中。   因为,千机傀儡师的传承也好、公输家的延续也好,在他眼里都是害死了公输姳的罪魁祸首。   路俏深深地看了自己弟弟一眼,慢吞吞地说:   “所以。我不希望你成为一个战士。”   说完这句话,她就又沉默了。   除了酒,车上还有一些牛羊肉和腊肉,也是路俏在路上偶尔兴致勃勃买来给公输姳的后人的。   现在公输姳的后人只剩了一个公输钱和一个公输全全,让他们两个注重身材的男人把这些肉全部吃完,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身为保姆的林卓只能默默地把这些肉搬下来。   刚刚到底发生了一些什么,他并不很清楚,只记着原本在树上神神叨叨的路俏突然发怒。   再醒来的时候,就是他们几个人对峙着一群傀儡师。   但是这完全不妨碍他的脑补。   各种洒满了狗血的爱恨情仇在他的大脑里面交流激荡。   写出来那就是一本书。   卿微抱着兔子在一边发呆,刚刚有两个年轻人似乎想趁机抓她以作为威胁路俏的人质,却没想到被兔子三脚踩在头上直接揍晕了。   意识到这几个人里连看起来最废的兔子都异常凶残,无论是山坡姚还是水边姚这才算是彻彻底底的安静了。   路俏把他们当空气,剩下的她的房客、她的弟弟、她的保姆、她的崇拜者也对他们视而不见了。   于是姓姚的一群人蹲在一起像是被圈养的鸡,偌大空地上只有林卓一个人在忙来忙去,路俏姐弟在对河伤感,公输叔侄在拼接心的控魂丝,卿微主宠在顺毛和被顺毛。   谁让林卓不仅“单身”而且最正常呢?   山谷前的拐角呈口袋型。这种天然形成的造型,能让站在山谷口的人轻易听见远处汽车驶来的声音。   就像现在的卿微,作为一个对噪声敏感的文艺死宅,她甚至能感觉到车的数量。   几分钟后,十好几辆车整整齐齐地停在山谷里。   第一个下来的是一个中年男人,身体微胖,气色极好,就是头发的颜色有些偏于黯淡,让他整个人都带了一点阴沉沧桑。   对着已经严阵以待的姚家人,他呵呵笑了一声:“一直都知道傀儡师姚家,没想到就住在这么个山水秀美的好地方。”   整个南方,数得上的傀儡师家族也有四五个,作为大部分战斗力都不强的傀儡师们,他们在坠星之战中大多隐姓埋名避难去了,所以在战后局势平稳的这些年里突然冒出来的傀儡师也不少。只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姚家竟然就大大咧咧地住在公输家的旧地上,不仅如此,他们还悄无声息地把自己的后辈混入了自由蓝剑之中。   这对于他们的组织来说何止是欺骗,根本就是羞辱和戏弄!   如果不是这次依靠着言咒师大人的灵言,他们也不会突然注意到小小澜海,也不会发现在这里竟然有人在卖公输家的千机器械。   想到这些,男人也不再客套了,对着老头的那张老菊花脸,他开门见山地说:   “我听说你们这里前几天卖了一些木头的老物件儿,正好,我对那些老木头特别感兴趣,就是在澜海没找到几个。我今天就特意上您这儿来看看,只要是我看好的,价格随便您出。”   男人说的财大气粗,在他身后,他的手下也十分配合地拿出了整整一箱的钱。   “只要你那东西能让我满意,这些钱就都是你们的了。”   自称是姚家族长的老人愣了一下:“我们这儿没有什么老木头啊……毕竟才搬来几年,原来的老东西都扔的差不多了,你看看,我们这就是一个靠种地为生的小村子,能当了傀儡师的,十个里面都挑不出一个。”   “让你拿你就拿,哪里来那么多废话?”   在你男人旁边的一个打手走了上来——真是让人一看就觉得是“打手”,因为他的拳头相当于普通人三个那么大,握在一起恰如一个铁锤。   这样的一拳砸在普通人的身上,那就是骨头碎裂内脏出血的节奏。   陪着姚老爷子一起出来“迎客”的还有天咏。   除了看一下到底做什么事之外,他也是为了防止这个姚老爷子再出什么幺蛾子。   现在这么一看他的出现果然是对的。   对方来者不善呢!   这些什么硕大无比的拳头、什么发型诡异的年轻人,还有手里捏着小飞刀的、腰里别着导电索的……   这些造型,天咏并不陌生,他们就是这些年一直隐匿在民间各地的异能者吗们。   ——每年总有几个犯了事儿的会被他从死囚牢里捞出来。   每辆车上都下来了好几个人,不一会儿几十号人加上他们的车就把这个小山谷的入口处围的严严实实。   虽然没怎么跟异能者们接触过,姚老爷子自己也不是一个真傻子,看着这些人奇怪的外貌和举止,他大概就知道这些人究竟是什么人,他们又是为了什么来的。   山上姚卖出去的千机械,到底还是在异能者们的面前露了一点。   “我真的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如果是放在几天之前,姚老爷子看见这样的场面恐怕会担心到爆血管,可是现在,他的担心早就转到了另一个方向。   因为他已经知道了觊觎公输家东西的人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就连身体里面流淌着公输姳血脉的他们,不也被路俏当做垃圾一样地嫌弃了么?   何况这一些,是曾经与她有过旧仇现在又要添了新恨的异能者们。   他此时该的是如何从两方的冲突中获得更多的利益,比如趁机说服公输钱和公输全全……啊呸……钱钱跟全全两个小辈回来姚家。   他沉吟不语,对面那个拳头奇大的男人可忍不住了,一个拳头就对着他的头砸了下来,他就是要一拳把这个老头砸倒在地。   也忘了他大哥说过让追风脚探完了山谷里的情形他们再动手的嘱咐。   今天,如果姚家这帮人是普通傀儡师,他们要干的就是抢劫和逼供,如果这群人真的和公输家有关,他们今天来做的那就是抄家灭口断子绝孙。   拳头自然没有挥地下去,如果能在他的面前伤到人,哪天咏空就不是天咏了。   他可以叫自己蝉蛹。   他的手牢牢地接住了那人的大拳头,稍下暗手,那个人就惨叫了起来。   姚家的傀儡师们在看到有人对他们的族长出手的情形之后都冲了出来。   混在他们的人堆儿里的公输钱和公输全全也跟着出来了。路俏跟他们说偶尔增加一下实战经验也是好的。   而这个说话的人自己,则已经跑到了这些异能者们的后面。   在那里她不出意料地发现了几名持枪埋伏的家伙。   现在这些人,打架一点都不纯粹。   把被打晕的埋伏者们和她从山村里抓到的那个跑得快的小伙放到一起,路俏在心里碎碎念道。   站在高处的山坡上,看看不远处的一阵混乱场面,幼稚园级别的乱斗让她又想叹气了。   用偶人就能打能抗的傀儡师为什么亲手猴子偷桃?   哎呀,那个嘴里喷火的家伙就对着人干喷啊?不知道口气重不重?   随手拿着几个小石子,在姚家人要吃亏的时候出手救一把,尤其是往那个往公输全全身边靠拢,总想为他挡下攻击的老人家,假动作太明显了。   闲暇之余再往别处眺望,路闲人有了新的发现。 第68章 一脚踩出几百年   虽然千机傀儡师曾经是整个异能界中宝塔尖上的存在,但是随着公输姳的死去,那个时代已经不复存在。   那个能以千机为攻偶人为守,还有控魂丝神出鬼没的女人死了,她所代表的公输家千年技艺传承之大成也已经断绝。   平常只能用控魂丝拔个牙、修个脚、切切菜、开个锁的傀儡师们,面对的是一群早就干过干过不少坏事的异能者们。   单从战斗意识和战斗经验上来说,在场所有姓姚姓公输的人加起来可能都比不过异能者中的那个逞凶斗狠的“大拳头”。   幸好今天他们中还混着一个天咏,无论是大脑的计算能力还是战斗经验和战斗意识,对面的异能者全部加起来也只有被他吊打的份儿。   他只是控制着自己的实力尽量让整个战斗的场面保持在不出大的伤害又不会迅速结束的情况下。   在一开始他已经觉察到了,在这一群异能者中并没有真正的主使者。那个看起来有一点威风的中年男人,实力根本还不如替他拎钱箱子的那个家伙,一开始的装腔作势更在他的眼中有无数的破绽。   随手接下一个雷电异能者发出的雷光又在对方惊恐的眼神中反手将对方击晕在地,说到玩儿电,他才是真正祖宗辈的呢!   某人工智能摊开手掌,带着电光的手直接拍在另一个人的脸上,那人飞出几米还浑身抽搐。   啧,一不小心出手太重啊。   刚刚还自鸣得意的天咏搓了一下手,假装还在那里抽啊抽的人跟自己没任何关系。   这么一想这日子过得也不错,至少这一百年中他把自己困在塑料和金属构成的电脑里可只能跟虚拟的数据打架,通过计算和模拟得到结果,像今天这样能拳拳到肉的机会,是真的绝无仅有,必须好好珍惜。   只可惜这个星球上能够承受他力量的只有方来来这一具身体,这一具身体还有阶段性的使用寿命。   这么一想,稍微有一点心塞的天咏又在有一群人中把一个男人打了出去,在那个男人的头上,烈火正熊熊燃烧。   “原来头发是篝火架子,难怪发型那么的离奇。”天咏随意地捶捶自己的手,手掌被那火烤了一下一会儿似乎能脱皮——反正这身体不是自己的,自己的芯片也并没有连接痛觉,烧就烧吧!   姚老爷子脚下一歪就往公输全全的怀里横了过去,公输全全赶紧用自己手里的控魂丝拉住了老爷子的身体。   “爷爷,你没事吧?”   “没事,起码你还认我这个爷爷,我这把老骨头能护着你,我也就安心了。”姚老爷子叹了一声,说话比平时少了八成的底气,只让人觉得夕阳已近、半生颓萎。   “哦哦,没事就起来。你压着我的小妥了。”   姚老爷子:“……”   这时他才感觉到,就在他的后腰上,偶人小妥正直愣愣的举着自己的手臂托着自己,倒不是为了救人,只是为了防止自己的脑袋被这个老人并不轻盈的身体砸扁。   姚老爷子尴尬的站起来,动作有那么点笨拙,在这个过程中。公输全全还顺手帮他解决了两次异能者的攻击和一次从天咏那里溅射过来的火花   “你要是累了就先去休息。”   公输钱是实在见不得自己这个叔叔这么一副卖力的想要做点坏事又做不成的样子。   “全全一向愚钝,您别放在心上。”虽然愚钝也难被哄骗,您就别玩什么花招了。   毕竟也是姚家的族长,里子面子丢尽了也不好看啊!   姚老爷子讪讪不言,他自己的傀儡早被他忘在了一边。   在整个山谷口这样一切混乱的时候。林卓也去做自己作为公职人员该做的事情了,他们一行只剩了卿微一个人,此时正跟水边姚家的那些普通人们坐在一起。   进了这个离谷口不远的小屋她才发现,这里的姚家除了山上瑶之外还有另一些普通人存在着——就是这些姚家傀儡师们的妻子和女儿。   在姚家,没有傀儡师血统和姚家血统的女人是不能出现在祠堂的,哪怕山上姚可以按一天三顿地进姚家祠堂里撒泼打闹,这些傀儡师的母亲和妻子却不能踏入那里一步。   不仅如此,那些注定嫁出姚家门的女儿们除非天赋特别突出,不然也是不能学习傀儡术,而一旦学习了傀儡术,她们就只能选择招婿或者干脆不嫁人了——这也让继承傀儡术的姚家女儿越来越少。   这些傀儡师的妻子大多性情柔顺温婉。   面对卿微这样的一个外来者,她们中的大部分甚至是怯生生的,只有两个活泼一些的年轻女人在观察了她一会儿之后对着她说:“我可以摸摸你的兔子吧。”   这样,才让她和几个年轻人聊了起来。   三言两语间,卿微已经把她们的生活状况大概摸底了。   生活条件优渥富足、丈夫又有远超常人的本领、整个水边姚家族相对团结,整体的福利性很好。除了进来之后就有很多的秘密不能向自己的父母亲人倾诉之外,她们的生活比一般女人要幸福一些,至少在她们自己的眼中是这样的。   “那你们自己不工作吗?”卿微忍不住问,所有的物质条件都建立在男方的身上,不会觉得自己社会感太低么?   她们中的大多数都笑了笑没有应声,也有年轻脾气直接说工作有什么好,压力大还有歧视女性的情况,生个孩子养个娃都困难。   言谈间有人谈起了公输全全的生母——那个在花市当着公司老板的女人。   语气不是不羡慕的,对方聪明又能干,老公也更加体贴。   可也有中年的妇人哼一声说:“她这样也难怪会养出全全这样背弃祖宗的不肖子孙。”   就连姚家人自己都觉得自己姓姚了,何况这些更加不知道过去的女人们,在她们的眼里,自己放弃了姓氏的姚全全自然是不肖子孙的代名词。   卿微听见这样的说法,静静笑了一声没有说话,她的笑容有点冷。   因为她很想在这个地方下个破财咒什么的。   所谓美满的生活条件,不过是让她们对外保持沉默的封口费罢了,傀儡师家族的秘密比这些钱财外物都要珍贵的多,只有这些女人还为自己的“幸福生活”沾沾自喜,殊不知傀儡师们娶了她们只为了传宗接待罢了。   又是一些享受着“圈养快乐”的女人。   这样的女人,是卿微最痛恨的,仅次于那些自以为能掌控了女人的男人们。   不知何时,外面的争斗声渐渐小了下去,卿微扒着窗框往外看去,正看见路俏从一个地方,“牵”着几个人走了过来。   几个男人都被打成了猪头,踉踉跄跄的步伐下面是无力与疼痛,另一个人衣着格外的奇怪,瘦高的身体全部被薄纱所包裹,透过纱能影影绰绰地看见他里面黑色的衣服。不仅如此,他的身上还挂满了银饰,从头顶到脚踝都有叮叮当当的声音在作响。   在这些人的身后还有一个小女孩儿一路哭喊着:“你放开我们大人,你放开我们的圣子大人。”   她和那个奇怪的瘦高的男人穿一样都没有穿鞋,身上也同样追了几个银饰,只不过在她身上是可爱,换到另一人身上那就是诡异了。   隔着毕竟有一点距离,长期对着电脑的卿微并没有看清对方的穿着细节,但是那样细碎的铃声,已经传进了他的耳朵里,让她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纵使她一开始还抱有一点侥幸心理,听见那个女孩儿的哭喊声,她就已经确认了。   圣子,灵寨竟然出现了一个圣子,世界上竟然有另一个言咒师,还是个男人。   路俏被这个小女孩儿的哭功烦到不行,又大步往前走了几步,她拽着的几个人步伐更加混乱,那个光着脚又衣着奇怪的人重重地在地上摔了一跤,一声不吭站起来,继续被人拖着走。   看见了那人,异能者们都停下了攻击。   姚家人充分发挥“趁他病要他命”的处事方针,纷纷暗下黑手,把好几个人都打倒在了地上。   “外面是不是没事了?我们出去看看吧。”房间里的女人这样提议道。   卿微出声阻止了她们,顺手从这个房间的锅灶底下摸了一把黑灰涂在了自己的脸上,接着她又把头发揉乱、衣服揉皱。。   顿时。一个身材可爱面目清秀的女孩就变成了一个邋遢如乞丐的女人。   “你们别出去。”   她又说了一遍,神情严肃道让人无从拒绝和质问。   说完,她掏了掏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了纸和笔。   执笔,她只写了六个字。   “铃铛不会响起。”   写完之后她又犹疑了。   灵寨圣女的铃铛可以说是言咒师自身唯一的攻击手段,那些铃铛在接受了灵寨圣女训练的人身上会有勾魂摄魄的作用,如果那个“圣子”是真的,他现在的沉默和顺从很可能就是为了找到机会对路俏他们下黑手。   卿微觉得自己不能迟疑,可她又不得不迟疑,一个符咒贴上去确实能够解决问题,但是自己的咒香一定会被那个同为言咒师的人察觉到。   想想灵言里那即将凋落的控星之手,这个男性言咒师的出现让她心惊胆战。   “你怎么了?”一个年轻的小媳妇儿问她,“一个好端端的女孩儿把自己弄成这样,多难看啊!”   “我现在顾不上难不难看了,”卿微苦笑了一下,伸手打开了房子的门,她是胆小,但是让别人为她的胆小付账,那就是卑鄙。   “外面那个人他身上的铃铛,听多了会让人脑袋发懵的,我要去阻止她。”   她只能用这样的浅显语言来向这些女人解释。   “啊?!发蒙?”   “那我们家姚咚咚还在那里面的呢!”   “那我们家姚充充……”   “那怎么办呢?”   “这有什么难的?”刚刚出言讽刺公输全全母亲的那个中年女人站了起来,抄手拿起自己针线笸箩里一把剪子。   “那个铃铛是银的吧!”她盯着卿微的脏脸想要一个确认。   卿微盯着她手里的剪子,点点头。   “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铃铛嘛,不就是衣服上的铃铛吗?走,咱都是给他剪了,省得他们听着发蒙。”   中年女人大手一挥,颇有领袖风范。   一群女人就这么冲了出去,她们拿着剪子、拿着刀、甚至拿着指甲剪和修眉刀。   手还握着门把手的卿微愣了,在下一瞬,她没忘了补充:“把住他的手别让他写字,也别让他开口说话。”   “好的呀。”走在最后只抢到了眉毛镊子的娇小女人表示自己听到了。   正手握人质想和异能者们交涉一下的路俏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自己身后气势汹汹而来的女人们惊到了。   领头的大妈直扑她牵着的那个怪人……的衣服。   她揪起一个铃铛先仔细地瞄看两眼又用牙咬了一口,再仔细看看铃铛的造型,猛地对自己的身后的女人们振臂高呼:“真是银子的快来,样式好看的咧,快来!”   刚刚被路桥打了几拳都不吱声的男人在大妈突然靠近的时候就重重地抖了一下。   公输全全看他那闪躲的动作,隐约觉得有点熟悉。   当女人的们涌上来一个一个把首饰厂他衣服上的时候。,那个男人发出了一声尖利的惨叫,这声音在一个年轻小媳妇猛地堵上他之后变成了呜咽。   那个六岁的小萝莉已经傻眼了,她都忘了哭,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尖声喊道:“你们住手!圣子的身体是你们不能碰的。”   不能碰?   看着那些做工精致的银色小铃铛,又想想这些领导在这人身上会让她们老公(儿子)的脑袋发懵,气势滔天的女人们根本就不在乎那个小女孩在说着什么?   一边能出气一边还有银子拿,不拿白不拿,拿了也白拿。   房间里只剩下了独自抱着兔子的卿微,看着眼前的那一幕,她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一直沉迷于网络的她总是随意定义别人的生活,又和说着公输全全母亲的大妈有什么区别呢?   看着她们现在几乎穷凶极恶的样子,又与她臆想中的圈养有什么关系呢?   面对这个世界,她的认知还是太少,只是不知道时间可不可以再多给她一点点宽限,让她再多看看,那些她曾经自以为是的地方,究竟是多么的不一样。   可惜她自己也知道,这一切的终结,伴随着这个灵寨圣子的出现,已经向她走近了。   “此地的女人会越来越聪慧,坚强和善良都是她们必有的品格,强大的天赋伴随着她们,永不褪去。”   不知道为什么很想下咒的卿微就随意地把祝福写在了纸上,她脸上的茉莉花并没有开放。   写完之后,她自嘲了一下,这么强大的咒语怎么可能实现呢,世世代代,那可是与命运相关的。   男人的被堵住的呜咽已经转为了啜泣,就仿佛他不是被人剪烂了衣服,而是被这几十号女人做的什么不能用语言描写的关于脖子以下部位的事情。   路俏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守株待兔声东击西抓来的真正带头者,竟然就是这么一个会被人用剪衣服的方式欺负哭的货色。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着双臂的女孩脸上带笑地看着这些异能者们。   没办法,在旁边还发生着如此激烈事件的情况下,她自己根本就严肃不起来。   异能者们没敢说话,他们本就组织松散,现在他们要想的是怎么能全身而退。   “你们亵渎圣子,神明会惩罚你们的。”小女孩儿又开始哭喊,才哭了一声就被天咏捏着脖子拎起来,于是她和刚刚的男人一样也发出了凄厉的叫声。   “这个架势,真的有点眼熟啊。”公输全全又觉得女孩儿挣扎的样子自己在哪里见过了。   一群傀儡师们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的妻子给的那个男人举着胳膊、拉着脚,用各种各样的工具撬着他身上的银色铃铛,那表情远非一个惊讶能够形容。   直到所有的铃铛卸光,她们都直起身子,拿着自己的战利品离开了。   “你们男人的事儿,我们就不掺和了。”带头的大妈这么说着,顺便捋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路俏笑了。   “把这些人交给特监局好了,按照《特殊能力者管理办法》他们今天聚众闹事,也会被关几年。”   听见“特监局”这三个字,异能者们的脸都青了,他们中的某些人撒腿想跑,被天咏一手一个地打晕在地上。   “姐姐,那她呢?”天咏举起自己手里的小女孩儿。   这个小女孩儿不像是异能者啊。   酥饼大爷懒洋洋地跳到了路俏的脚上,脖子上还挂着纸条。   “这个小孩儿咱们带走。”看完了纸条抱着兔子的女人不动声色地说。   躺在地上的男人面纱已经被剪烂了,路俏和公输全全都看见了他脸上的竹子样纹饰。   那个纹饰正在越来越大。   奇异竹子香气开始弥散。   在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在别处的时候,他开始轻声低语:“此时此地之人,都要……”   啪叽!   言咒师被从天而降的兔子踩到了脑袋上,晕菜了。   卿微捏着手里的纸条,看着星咒海从天而降却没有从那个男性言咒师的身上吸收到咒星,竟然转而笼罩了她。   “此地的女人会越来越聪慧,坚强和善良都是她们必有的品格,强大的天赋伴随着她们,永不褪去。”   巨大的新星生成,即使随着时间会渐渐消散,大概也要几百年的时间,如果被加固,那就更久远。   那个言咒师的力量竟然这么强大?   不,那是他能力的最后爆发,从此世上只剩下了一个言咒师。   可惜这一点,心心念念自己要死掉的言咒师小姐根本没意识到。 第69章 过往   就像电影里说的那样,制度的捍卫者总是在一切都结束后才姗姗来迟。   山谷口的混战刚刚告一段落,姚全全他们已经把那群闹事的异能者们彻底控制住,特监局的行动人员这才经浩浩荡荡地也来到了这里。   所有人都如路俏所说地交给了特监局,除了那个只会哭泣和尖叫的小女孩儿。   送走了特监局的人,姚全全还在向自己的叔叔夸耀着自己刚才战斗时候的英勇身姿,却没注意到包括他的叔叔在内几个人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因为刚刚天咏对他们说:“别以为事情就都完了,今天这些不过是小虾米,你们以后的麻烦还大着呢!”姚家人起初是不信的,一个事物的珍贵程度往往也是取决于得到它时的艰难,当胜利来之不易,人们自然更加更加尊重和珍惜,当胜利来得太容易,人们也就会忽视其下隐藏的忧患和危机。   有了路俏他们几个人在,这次的事情解决的太容易了,甚至让姚家的几个年轻人生出“异能者也不过如此”的感觉,让常年控制和研究异能者的某个人工智能差点笑出声来。   “如果不是今天路俏带着我们来到这,你们这些人,恐怕就要交代在自己家门口了。”这么说完,天咏的目光扫过了一直沉默不语的姚家族长,摇了摇头就走了。   忙了这么一顿,大家还没有吃饭,刚刚带着人怒剪那言咒师铃铛的中年妇人给他们准备好了饭——扣肉、炒笋、蒜苗炒腊肉、再有一罐草鸡汤一大盆米饭。   路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真饿了。   在所有人都在吃饭的时候,卿微走进了关押着那个“小女孩儿”的房间。   灵寨的女孩子在六岁之前接受的是世界上最“纯洁无暇”的教育——奉献、坚贞、忠诚。   对灵寨奉献,为灵寨坚贞,给灵寨忠诚,一切都为了灵寨,就是她们的纯洁。   在六岁的时候,她们会拥有自己的咒星,成为灵寨的“灵女”,从那一刻起,她们就会停止生长,直到十二岁的时候咒星消失,她们要么变成普通人,在短短几个月内内承受六年来成长的痛苦然后离开灵寨的核心,要么有万分之一的概率成为世界上绝无仅有的“圣女”——外面的人称呼她们为言咒师。   灵女不同于言咒师,在于她们根本没有打开星咒海的能力,只能倚靠几个人共同的努力来施放一个咒术,成功率也比言咒师们低得多。   言咒师是星海的掌控者,灵女就是站在地球上捡到了陨石的孩子,陨石是星海的一部分,可拿着陨石的人与星空的之间的距离,和普通人并无不同。   这个小女孩儿,就是灵寨的“灵女”。   就和十二岁之前的卿微一样。   在房间的墙壁上贴了一个“不传声”的咒符,路俏从自己的衣服兜里掏出了从姚家女人那里换来的铃铛。   那个喜欢兔子性格又爽利的新婚小媳妇说只要抱着米糕玩一会儿就把铃铛给她,某个主人就非常厚颜无耻地答应了。   盯着几个小小的铃铛,卿微的表情很冷,若有可能,她永远都不想用到这些“秘术”,最好这些东西都与她人生的前十二年一起被完全地遗忘,可惜这两个人出现在她预见到自己会死之后,让她惶然又疑惑,必须要搞清楚他们到底都是什么人。   女孩儿被天咏打晕了之后还在昏迷,几个铃铛在她的耳边相互撞击着,发出了格外绵长的脆响。   卿微屏息静气,她十二岁就离开了灵寨,对于这种秘术的使用只学了一个半吊子,成不成的,她自己也不知道。   习惯了在键盘上敲字的手指变得有一点笨拙,可是没有丝毫抖动。   言咒师们世代传承的一生都是立志于以各种方式去触动命运之弦,那弦长到了无可见处,一个细微的震颤可能会导致尽头的巨大偏差。   可是没有人能看破命运,上一任言咒师留在星咒海最后的话语,是“命无常而心有恒,以恒心对无常,死得其所”。   卿微没有什么恒心,她认为早就把自己的全部聪明才智都用在了她十二岁之前,在她离开了灵寨之后,她只想当一个最平庸最平凡的人,靠自己的手去养活自己,靠自己的思想再加上自己的一生去实现一次真正对命运的改动。   这个“灵女”和“圣子”的出现,却让她真正感觉到了命运的“无常”,她费劲心机逃离的一切,命运就可以那么轻易地又摆在她的面前。   这么想着,卿微笑了一下,笑容苦涩难言。   铃铛撞击的声音再次的响起,这次的余韵比上次还要悠长。   当第三声响起的时候,那个女孩儿睁开了眼睛,她瞳孔放大、双目无神,显然已经被控制住了神智。   “你叫什么?”   “兰瓷。”   “今年多大?”   “十一岁……”   姚老头儿不太想让路俏他们现在就走。一方面是他越想越觉着天咏说的对,这次来的这些异能者一看就是小虾米,以后肯定还有更大的麻烦找到他们的身上,如果路俏他们走了,就凭借他们这些傀儡师们可怎么办呢?   到了这个时候,他开始后悔了,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让女孩儿们都不学傀儡术,或者不该让小辈在学好了傀儡术之后就去各干各的,弄得现在整个姚家都毫无战力,最右前途的两个孩子还要被人带走了。   路俏给他提供的建议是申请特监局的保护,既然自己没能力又怕被伤害到,那就求助于组织嘛,林卓也在一边帮腔说其实特监局一直对自由蓝剑有点“想法”,如果姚家愿意配合他们工作他们会很乐意支援的。   与特监局合作?   姚老爷子表示他要想想,其实他更想要的是来自前任救世主的保护,还是那句话,不管她的性格有多奇葩做事多不符合常理,至少她是“安全”的。   全世界都知道,她是这一个多么可靠的存在。   只可惜这话他豁上自己这么多年磨练出的脸皮也说不出口。   此时的路俏正在吃饭,草鸡汤里面的鸡真的是吃草籽长大的,肉质很香滑又不油腻,鸡肉和鸡汤里面都是香味,不是多么的浓郁,却是真的干净又美味。“扣肉配米饭,神仙也不换”,肥瘦兼有也肥而不腻的肉质搭配颗粒分明的米饭,向来能极大地提升人的食欲,何况扣肉下面垫着的底材又是这边人家自制的咸菜,咸爽的味道吸足了油腻之后又释放了更多的味道,让路俏又能比平时多吃了几碗饭。   天咏看到自己的姐姐吃得这么开心,已经在打算临走之前再跟那妇人再弄点鸡汤或者扣肉放在车上。   在大部分情况下,路俏都是食不语的,因为她不说话,一手被方启航教导的天咏吃饭的时候也极少说话,姚全全是看着别人不说自己也不说,只有卿微也在的时候,会更热闹的一点。   今天倒是例外,热爱桌上聊天的卿微虽然不在,她这又多了一个健谈凑趣的公输钱。   因为历史原因,澜海人不吃海鲜也不吃河鲜,倒是因为绿地长得好,这里就变成了是南方罕见的大范围爱吃羊肉的地方。   公输钱跟路俏说的,就是离这里不远的县城,有一家做全羊宴的老馆子。   “我们这里的羊肉膻味不重,也就不像北方的羊那么香,但是肉质嫩,羊肉就红烧,羊血就做汤,羊肝最好是清煮熟了之后蘸着一点盐吃,羊头肉也做冷盘。此外,还有羊脑羊心都各有味道,他们家的红烧羊肚那是一绝。”   公输钱自己说的津津有味,仿佛那一大份一大份的羊肉就摆在他的面前,旁边吃着又听着的人都被让的描述所吸引,忍不住问他全羊宴的细节。   这也就是公输钱的本事,只要他愿意,他能第一时间发掘别人的爱好,也能第一时间获取别人的好感。   比如路俏的好感是吃,而他要做的,不过是把自己曾经吃过的好东西挨个拿出来晒一晒罢了。   等到他开始形容那羊血汤香浓滋味的时候,餐桌旁响起了接二连三吞口水的声音,正是几个佯装路过的姚家人,听着公输钱讲的这么精彩,都忍不住驻足旁听。   已经吃了四碗米饭的路俏觉得这公输姳的这个后人真是越看越顺眼了,不仅长的像自己的好朋友说话做事也算明白,更重要的是,他跟自己一样似乎对吃有格外的兴趣。   所谓志同道合,要的不就是这种对方说的你都感兴趣,你所想的别人都能理解的感觉么?   一群人正说着、听着兴致高昂,卿微猛地打开了房间的门从里面出来了。   那个“小女孩儿”还在床上躺着,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反而是卿微脸色苍白如鬼魅。   因为那个被特监局带走的言咒师,叫卿冕。   是她在灵寨里唯一的朋友。   她大口喘着粗气,似乎这样能排遣掉自己心里浓浓的压抑和郁结,这些痛苦来自于记忆也来自于情感。   “你们,会怎么对待刚刚那个奇怪的男人?”卿微问正在啃鸡架子的林卓。   她的手里被路俏塞了一碗盖着扣肉的米饭,上面的鸡翅很明显是某个武力值超强的人替她抢过来的。   捧着饭碗,卿微觉得自己身上的沉重感似乎消退了一些,再看见路俏面无表情又给她从姚全全眼皮子底下抢到了一大勺刚上桌的肉末蒸蛋,她的脸色又渐渐恢复了正常。   没事的,事情都可以解决,自己连死亡都可以面对,还有什么不能做的。   就算再不能,也总有个硬邦邦的包租婆让自己轻轻依靠一下。   林卓想了想,放下了手里的鸡架子:“按照今天这个事情的严重程度,他大概会被送到都城,那里有特别关押他们这些人的地方。”   “哦……”卿微咬了一口鸡腿,慢慢地嚼了,慢慢地咽了。   “那如果,他是灵寨的“圣子”呢?”   灵寨,千年来谣传出现世上八成言咒师的地方,他们似乎身体里就隐藏着言咒师的基因,凡是史上留名的言咒师,无一不与他们有关,即使不是他们的族人,追本溯源,也与他们的有着血缘上的亲近。   林卓看着卿微:“灵寨不是只有圣女么?”   言咒师不是只有女人么?对于灵寨的种种奇诡规矩也略知一二的前“专业人士”对卿微的话表示了怀疑。   卿微转头看向路俏,她问自己家的包租婆:“这个家伙到底有能给几成的信任?”   嘎?   林大保姆没想到卿微会突然问路俏这样的问题,他再次放下鸡架看着自己的工作对象,突然觉得有点小紧张。   路俏想了想,默默用手比划了一个“五”。   在她心里,能有五成信任的就是已经能够将后背托付给对方的同伴了。   但是林卓不这么想,他默默低下头,突然觉得对这满桌的饭和刚刚公输钱描述的全羊宴失去了兴趣。   姚全全看林卓这个样子,忍不住问道:“那我呢?”   路俏面无表情地给了个“二”。脑袋不够好使,不怕被他背叛,只怕他变成猪队友。   如花似玉的傀儡师也萎了。   天咏看看那俩倒霉蛋,觉得自己不用问了,在行动力上姐姐对他的信任是十成的,但是在人品上,姐姐对他的信任是零。   真糟糕啊。   卿微没问路俏能对她有多么的信任,路俏的反应让她选择不再向林卓和盘托出。   吃完饭之后,卿微拽着路俏去了别处。   公输钱和公输全全继续去纺线,啊,不,是去联系使用新的控魂丝。   林卓明显被打击的不轻,一个人在河边走来走去不知道在想什么。   趁着没有人注意,天咏端着一点吃的去看那个女孩子,他早在打晕她的时候就读取了她的记忆。   灵寨的灵女?言咒师传承的秘密?   他真的很感兴趣。   在另一边,卿微右手两根手指交叉,轻轻戳在了路俏的眼睛上。   睁开眼睛的路俏,看见的不再是原本空空的房子,而是漫天的繁星。   “这就是言咒师的世界。”   卿微指着一颗升到很高处的咒星说:“那是我十二岁那年一个咒语,我希望从今以后男人和女人一样都可能成为言咒师。”   为此,她把自己大半的力量都用来加固和托举那颗咒星,直到现在。   “可是到了现在我才发现,那不只是一个咒语。”   卿微的手指轻动,她们两个人仿佛瞬间穿梭就在星海,其实是整个星海被这个言咒师拨动。   “如果有一天,男人也能当言咒师就好了。”男孩儿看着女孩儿身上蓝色的纱衣,眼中满是羡慕。   女孩儿笑着说:“那你就会成为第一个圣子。”   这两句话也被这颗咒星记下,成为了咒语的一部分。   这个场景就是一个虚影,女孩儿说完了这句话之后就消散于星辉之中,留下那个男孩儿,脸上渐渐出现了一个竹子样的纹饰。   “一个言咒师,一手打造了另一个言咒师而不自知。” 第70章 恐男症   “我真的不是一个好人。在我知道了他被我变成了言咒师之后,我竟然只庆幸这样寨子里就不会怀疑我是不是言咒师了。”   在漫天的星河里,卿微对自己家的包租婆说。   灵寨在她的记忆里是可怕的深渊,她一个人离开了这个深渊,却在无意中又把另一个人推入了尴尬的境地,此刻她心里的愧疚还比不上她对灵寨再次找到她的防备。   在她身后,那些数千年来归于黯淡的星辰慢慢滑过。   那些,都是曾经的言咒师们使用过的咒语。   路俏看着那些星星,只是觉得漂亮而已,尽管这些灵言咒语可能会改变很多人的一生。   她却是从不相信能有人把命运掌控于指掌的。尽管她从前从未接触过言咒师。   路俏没有说话,卿微自己深吸了一口气,又拽出了一颗星星给她看:“我就是靠这个咒语,让灵寨的人都找不着我。你知道灵寨已经多少年没有出过真正的言咒师了吗?在我12岁那年的时候已经是整整一百六十年。一百六十年,等死了不知道多少代人,寨子里所有的人都在等言咒师出现,好像只要有了言咒师他们就有了一切。”   在这一百六十年里,灵寨每一个出生的女孩,接受的都是她们要为整个寨子付出一切的教育,从一出生到十二岁,她们就像是生活在天堂里一样,只要按照长老们的要求施放咒术,她们就能过的幸福且优雅,在花田里嬉戏,在古树上玩耍,对未来充满了美好的畅想。   可是十二岁之后,她们就会失去一切,她们不再是灵女、不再拥有施咒的力量,也失去了人们对她们的尊敬和认可。   灵寨的男人们可以娶外面的女人,因为他们一直在外面的社会上过着优渥的生活,靠着灵女们施咒给他们带来的“好运”。   他们供养着灵女们,直到她们失去能力变成普通人,再训练她们成为贤妻良母,直到十八岁的时候,被那些想要一个本族妻子的男人们任意挑选,带离寨子。   这些有很多都是曾经照顾过卿微的一个姐姐告诉她的。   灵寨的女人嫁给了外人,除了某些特殊情况之外,那就是对整个寨子的背叛。   这样的女人一旦被灵寨的人发现,就只有一个下场——像卿微的母亲一样,成了寨子花田里的花肥。   女人们生下的孩子如果是女儿,就要送回灵寨,否则也是对寨子的背叛。   卿微的母亲在外面逃了整整四年,最后还是被灵寨的人找到,而当时三岁多卿微因为早慧,一直记得自己母亲被活埋在花田里的情景。   这些,卿微用低低的声音一点点的说,这十几年里她以为那些事情已经淡去,事实上一直压在她的心头。   “我不想给这样的寨子去奉献自己的一辈子。”   说完了这一句,她又转移了话题,笑着给路俏看属于自己的那些星星,她告诉路俏自己根本就是历代言咒师里最不学无术的一个,星咒海在别人的手上都是灵寨、国运、天下,可她除了希望言咒师有男有女之外关心的只有自己的体重。   她没说自己曾经无数次想过一把火烧掉那个寨子,可是当她能逃跑的时候,她只选择了一个人走,当她能报复寨子的时候,她只选择了宅在角落里过着普通人的生活。   “这几个是我写小说的时候成型的,乱七八糟也挺有意思。”卿微随意一挥,那些带着诡异色彩的咒星就滑到了远处。   那些曾经为路俏加持用的小星星都被她无视了,在这样的情况下跟包租婆说你看我都为了你干了啥,感觉气氛怪怪的。   路俏从兜里掏出了一块水果糖,放在了卿微的嘴里,就像当初安慰孟雅言一样地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你干这行很有趣啊。”   她慢悠悠的说,“有这么多的星星和你作伴,比我做的事情有趣多了。”   听见她的评价,卿微笑了,她笑着一低头,眼泪就滴了下来。   灵寨里,所有人都认为言咒师应该为这个寨子带来强盛的希望,灵寨外,知道言咒师的人都惧怕被她们掌握了命运。   明明是她们自己被命运捉弄和戏耍,想要逃离困境,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今天,路俏说言咒师很有趣,是的,很有趣,这样与繁星作伴的与命运之神且敌且友的言咒师,当然是有趣的。   如果不是有趣,她又怎么会去用自己的小说给自己加持力量呢?   “你说,如果我是言咒师,我该怎么改变自己呢?”路俏看着那些星星问卿微。   “在我14岁之前,我认为自己不应该成为一个女孩儿,我应该变成一个男人,那样我就可以和爹爹一起上战场,而不是坐在后宅里看着他受伤回来,我却无能为力。”路俏慢慢地说,抬手指着最灿烂的那颗星星,“这些星星能改变我的性别么?”   卿微摇了摇头,把一个人变成言咒师十几年,已经是星咒海能够给予的最快最大的改变了。   “在我16岁之后,我常在想我活着的意义到底是复仇还是战斗,一开始,我选择了前者,后来我选了后者。当我为自己没有没有因私费公而欣慰的时候。我发现如果我不能复仇,我就不能战斗。这些星星,能帮我改变一群人的自私与懦弱么?”   星光照在路俏的脸上,在她的眼中,命运不过是她一次次的选择,她的选择对过也错过,所以痛苦过也快乐过,这些星星如果不能替她选择,又怎么更改她的命运。   路俏又掏出一块糖,这次她放进了自己的嘴里,浓浓的橘子酸味在嘴里弥漫开来,一点都不甜。   她皱了一下脸,抬手,放在脸颊上,默默地把整个糖用自己坚硬的腮帮子磨碎。   卿微又摇了摇头,直接改变人的性格,对于星咒海来说也是无效的。   “所以我就是现在的我,”路耸一下肩膀,“与命运无关。”   卿微沉默了,在她之前,所有的言咒师都崇拜着命运,因为命运让她们有了“力量”,她们可以用操纵命运的方式来改变一切。她自己,在深切憎恶着命运对她的捉弄的同时,也知道自己心里隐约憧憬着属于命运的力量。   此时路俏说,她与命运无关。   如果是别人说这句话,卿微是会生气的,可是路俏说,却让她忍不住觉得自己被安慰到了。   是的,安慰到了。   她的命运,也是她自己选择的,她是不是,也可以这样对自己说?   在星海中沉默很久,卿微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被这个呆子给安慰了。   “……你刚刚是不是摸我脑袋了?”   “啊?”路俏一张面瘫脸看着她。   “再摸两下。”卿微又低下头。   “哦。”路俏抬起手,又慢慢地在卿微的脑袋上捋了好几下毛。   被顺毛了的卿微感觉有点舒爽了,用袖子擦擦自己的眼睛,她收起了自己的星咒海。   “我没掉眼泪啊。”在包租婆面前掉眼泪简直有损我英明神武的形象,卿微一想,脸都黑了。   “嗯。”   “我跟你说的不准跟别人说。”还要人顺毛安慰什么的,简直太耻了,卿微把半分钟前发生的一切都当做了黑历史。   “嗯嗯。”   路俏看着这个难得真情实意了一回的女孩儿此刻有炸毛的倾向,转身就往外走。   “晚饭一起去吃全羊宴吧?放心,你的那个朋友既然身份那么特殊,肯定不会有事。”   “我说过我担心他么?”   “你不就是担心他才来找我的么?”只是说着说着自己跑题了。   路俏慢吞吞的语气越发显出了卿微的气急败坏。   在房间外面一个不起眼的箱子下面,小妥默默地蹲着。   公输全全挠了挠头,他不只故意偷听的,只是控魂丝太长了他没控制好。   为了防止被发现而偷听了全程,傀儡师觉得有点心累。   #每次多知道一点秘密都会有生命危险#   话说,卿微说那个怪咖是和他一个地方出来的,那么——?   第二天,心情已经好转的卿微抱着兔子和往常一样坐在沙发上码字,随着卿冕的言咒师力量的消失,那个让她以为自己会死的灵言也显示了应验。   虽然过往被人从心底翻出来确实让人难受,但是能活着也算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   “我今天开始搞大纲,十天后开新文,开文当天五更。”她在自己的读者群里吼了一嗓子。   这一行字把群里正在讨论吃喝玩乐化妆品的妹子们都镇住了。   “大大!新文什么类型啊?”   “你是卿大么?五更!我一定是做梦还没醒!”   “大大我爱你!(づ ̄3 ̄)づ”   卿微揉了两把米糕,果然天天吃吃写写聊天瞎混的日子才是自己该过的。   “这次我要挑战古代的霸道总裁爱上我,内容包括带球跑、女扮男、男扮女、壁咚、胸咚、啪啪啪!”   “卿大你每次都晒下限?”   “卿大,你家带球跑的是总裁对吧?”   “卿大,你家胸咚的是女主对吧?”   卿微:“……”这是谁家的读者这么讨厌?   突然,她的脖子边上出现了一只手,一只手指细长皮肤白嫩到足以给钻戒做广告的美手。   “啊!”卿微一脚踹开了自己面前的小桌子猛地跳了起来。   小桌子上的笔记本电脑和水杯都翻得一塌糊涂。   就在她旁边,公输全全还保持着他伸着手的动作,那张俊秀脸上是十分得意和自豪的表情。   “你果然是恐男症!”   那个和她一个地方出来的男人被女人一碰就惨叫,那个小女孩儿被方来来一碰就尖叫,跟她被自己一碰就嚎叫得跟野猪一样真是如出一辙啊。   “我看你是要死!酥饼米糕!给我把他打死!”   在车里的混乱持续了许久,直到公输钱气喘吁吁地跑进来问他被打成猪头的侄子:“你们看见路俏他们三个了么?”   抱着兔子的卿微摇了摇头。   趴在地上的猪头美男也摇了摇头。 第71章 卤鸡脚   “一组进入预定计划b区,已经安全。”   “二组遭遇小规模抵|抗,已经解决问题,预计六分钟后进入a地区,目前安全。”   “三组遭遇对方小规模抵|抗,击|毙异能者两名,一人轻伤,目前安全。”   “四组,正在前往特殊区域路上,安全。”   澜海地区特监局特别行动队负责人宋城听着通讯器里面自己队友们汇报的探索情况,终于可以长出一口气。   他们现在遇到的危险比预计中要少一些。   尽管这对于一向以情报精准而著称的特监局来说,代表着一些情况已经脱离了他们的掌握的信息,但是能在初期状态下减少对有生力量的损耗,还是能让他这个带队的头儿感到安慰的。   “放心,你自己不是都说过了,他们在澜海这边安排的人不多,秘密武|器的消息也还没传出去,我们先把这个据点占上了以后围点打援是个不错的主意。”   他的发小兼同学,以前的特监局高级监察官林卓伸出爪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脸上还带着笑。   宋城恶狠狠地看他一眼,如果不是他昨天半夜跟自己说自由蓝剑有了特殊的情况,自己也不会今天这么紧锣密鼓地部署了一次行动。   “如果真像你说的自由蓝剑在基地里进行特殊的实验那还好,如果没有,你和我的乌纱帽,都保不了。”   “……他的估计会一直在。”   一直坐在房间一边角落里埋头啃着鸡脚的两个人中的一个开口说了一句。   伴随着她的牙齿咬碎鸡脚骨头的声音。   宋城的脸色一僵,又极度凶狠地瞪了呲牙笑着的林卓一眼。   明明是出行动居然还带了自备零食的家伙,难道林卓在都城这几年光学会了老头子的没溜儿么?   “我都不敢求立功了,这次如果不是因为咱们两个要好了十几年的份上,我肯定不……”要好什么的说法太……宋城咳了一下转了话头。   “你说说你好好的高级监察官不干,现在全国到处跑什么呀,还跟那些……”来历不明行为诡异作风疲沓的家伙混在一起。   他的手指往吃鸡脚二人组的方向一指。   换来的是林卓“嘘”了一声。   “记住,我现在执行的是3s任务,按照咱们自己的内部规定,所有协同人员不能看,不能说,不能听,不能向上级汇报,不能记录特殊情况。”   宋城差点被自己的发小给活活气死。   “这不能那不能的,你有本事不来找我帮忙啊!”放低了声音他对着邻桌说。   “行了,如果不是咱两个穿开裆裤就认识了,这次的好事我也不会找到你头上。”   林卓又拍了拍宋城的肩膀,他好像真的被路俏带坏了,坑死自己发小什么的已经毫无压力。   “出不出问题你心里不也有数吗,不然怎么我刚跟你说不到十分钟都就把人都招来了。放心,我从没让你吃过亏的。”林卓知道自己的发小也不是没野心的傻子,这几年自由蓝剑在全国范围内频频异动,如果不是为了让异能者们都从水面下浮起来,特监局早就对自由蓝剑采取行动了。   现在自己给了他这么一个立首功的机会,他不抓紧才不是宋城呢。   我是愿意听你的,但是不代表我愿意看着你再带两个啃鸡脚的来。   这句话宋城没说,只能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地在肚子里面转了三个圈儿,过一会儿还得找一个出气口排出去。   林卓也慢悠悠的走回桌子边上,一大袋子卤鸡脚就剩了几块儿,他眼疾手快的抓了两个,一块放在自己嘴里,一块儿拿走放在了宋城嘴边,让宋城就着他的手啃上一口。   “这家的味道确实不错。”他的服务对象果然有没有被记录在案的特殊能力——能迅速发现美味的直觉。   “卖的人说是用了多少年的老卤汤,有点特色。”好吧,他似乎也被路俏感染了吃货的属性,明明以前对吃的没什么研究的。   嘴里大嚼着鸡脚的宋大指挥不说话了,他盯着面前的定位地图看着代表自己手下的小红点一个一个的向着建筑的纵深移动着。   嗯,鸡脚确实有点香。   意识到这一点的送的指挥官脸黑了,难道脱线会传染吗?自己这个发小从当初严肃认真有前途的精英青年变成现在这一副滚刀肉的样子,还带着两个不知道干什么的“鸡脚”人士……简直是自甘堕落!   “林子,再喂我一口。”   林卓又把那块鸡脚放在了他嘴边,只是心里远不像自己表现的这样轻松。   昨天晚上路俏找他说自由蓝剑似乎获得了什么新式的武|器,但是却不肯告诉他消息的来源。   林卓当时只是笑了笑:“是啊,五成的信任嘛。”其实心里的小人儿已经捧着玻璃心蹲墙角了。   对于消息的来处他没有坚持要知道,但是对于路俏要在这个事情中袖手旁观,他是非常坚决的。   “我们制造原子弹,但是不会每场战争都用它。”林卓是这么向路俏解释为什么不允许她出手。   “可战士不是随时可以再造的炮|弹。”路俏面瘫着脸回应他。   “你也不是用完了再来一个的原子|弹,你不可能出现在每一个战场,也不可能把每一场战斗都看做自己的责任。”   路俏确实拯救过这个世界,不止一次,但是人们必须习惯没有救世主的日子,就像过去的一百年里一样,这也是整个高层的共识,他们让这个救世主“退役”,不仅仅是能用科技代替她,也是因为面对强大的力量,“使用”会变成“依赖”,这也是林卓最近才想明白的。   年轻的女人答应了,“如果没有特殊状况,我会保持沉默的。”   所以她今天就在这里啃着鸡脚,一块又一块,让整个临时指挥室里都充满了卤味的诱人香气。   其实林卓没说的是,如果她出手,光是报告就要累死一个科室,   他的目光又忘路俏旁边的那个木匣子上溜了一下,忍不住牙疼一样地抽了一下脸部的肌肉。   如果她再用上这个,那报告得累死两个科室。   “队长,”二队的通讯信号响起,“我们在前进路上发现特殊实验室,经过搜寻,在里面发现部分违|禁|药品。”   违|禁|药品?听见这几个字,路俏没忍住把手往自己旁边的盒子上放了一下,又在林卓的关切的注视中默默缩了回来。   “注意收集样品和相关证|据。”宋城对着通讯设备里面说了一声,表情有一点激动。   只要有了这些东西,他们这次突击自由蓝剑,就有了一个借口,就算没有发现特别重大的情况,也已经能够向上面有所交代了。   “嘶啦……”在一阵异响之后,二队那边归于沉默,过了一会儿又传出了一声带着爆破音的闷响,那是通信设备被踩碎的声音。   宋成心下一紧,他们对于这个表面结构松散的自由蓝剑一向有非常缜密的资料调查,知道这个组织并没有表现的那么简单,但是全是异能者精英二队竟然在这么短时间里就失去了联系,还是超乎他们预料的。   “五队,向a区靠拢,查探二队情况,注意自我保护。”   “收到。”   等了几秒,二队那边还是没有传来任何的声音,队长的通讯设备坏掉了,队员们也没有发出任何讯息,宋城倒是听见林卓在一边骂了一声:“坏了。”   宋城听着声音转身一看,刚刚还坐在墙边吃卤鸡脚的两个人都不见了,那个放在一边的木盒子被打开,里面似乎曾经放过一把弓,但是现在也空了。   又过了几秒钟,通讯器里传出了一声惊呼:“队长,这边的墙,都裂开了!”   这是正在外围活动的六队。   “队长,我这边的墙壁产生了强烈震动。”这是在向a区靠拢的五队。   “队长,增员组在建筑外围发现了一个大洞。”   那一边路俏已经靠着自己的身体和力量,将这个巨大的、隐藏在树林中的自由蓝天的建筑一破到底。   天咏能做的只是跟在她的身后,防备从被她破开的墙壁附近会突然冒出来自由蓝剑的人。   墙壁被一层一层的往里贯穿,就像是有一支利箭从远方射来,目的是为了彻底毁掉这里。   终于,到了一个地方,早就默默记住了行动计划和线路图的天咏对她姐姐说:“就是这儿了。”   他指了一下方向,前面的那人立刻冲往那个方向跑了过去,金色的大弓握在手上,一只塑料的箭矢在她的手中似乎变得更加剔透了一些。   一个三米多高的巨人,正抬着脚要往下踩什么,依稀能看见几个穿着行动队服装的人正力图从他的攻击范围内挣扎开来,有一个人举着通讯设备一脸的绝望。   巨人被建筑被破坏产生的振动吸引了注意力,它转头一看,一个娇小的女人,手里的一支长箭正搭在长弓上对着它。   接着,这箭矢直接贯穿了它的身体,其产生的巨大力量带它不停的退后,一直到碎开两堵墙,才让它被钉住。   几个行动队的人趁机散开,他们的身上都带了伤,最严重的是小队的队长,一条腿都被踩碎了。   此时,从他们遭遇偷袭到现在还不到半分钟的时间。   在过去一个小时中他们缓慢的突袭、侦查才到达这里,而路俏的二十秒钟除了破墙赶路之外还顺便擦干净了自己因为感情小儿弄脏的手。   此时的她称不上多么的干净整洁,她身上穿着的是最普通的运动服,早就被划烂了好几处,因为脑袋不停的撞击着墙壁发型早就凌乱,脸上也看起来灰扑扑的。   除了手中金色的大弓,她的身上没有一处出彩。   可是站在他身后的天咏。看着她的背影就觉着时间倒退到了一百年前,那个在天空让所有人仰望的女人,是真的回来了。   那一支箭只是贯穿了巨人的肩膀,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可无论另一只手怎么施力,那箭还是没有被折断,直到它把自己身后那一堵墙又结结实实的撞烂了,才获得了身体的自由。   而此时,路俏已经给那个受伤的队长做好了腿部的初步护理。   巨人的嘴里发出一声诡异的呼啸,它又向路俏冲了过来。   年轻的女人示意所有的队员都撤到天咏的身后,她自己用一只手臂一力抗住了这个巨人的冲击。   一粗一细、一糙一白得两只手臂撞在一起,发出的竟然是岩石相撞的声音。   红色的花纹在手渐渐浮现,路俏微微后退了一步,猛地把身体蜷了起来,双脚蹬在了巨人肚子上。   几米高的巨人被她这样几乎毫无借力的一踹又退后的好远,这次路俏没有给他再次进攻的机会,金色的弓上银光闪烁,一箭射穿了他的咽|喉,割裂了他喉部的动脉,蓝灰色的液体顿时从他的伤口处喷涌出来,甚至溅到了十几米外那人的身上。   转身,一身脏污的路俏对着天咏做了一个手势,天咏立刻飞奔过去,巨人轰隆倒地,他把手放在了巨人的脑袋上,几秒钟后,他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姐姐,他的头骨里有东西。”   路俏走过去,手放在巨人硕大的脑袋上。   几个手上的队员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要干什么。   直到传来一声让人头皮发麻的碎裂声,好像有什么东西被人捏烂了。   巨人的身体挡住了他们的视线,过了一会儿,原本弯腰不知道在干什么的女人直起身,手里捏着一小块东西,整只手上都是淋淋漓漓的白色不|明物,还有红白相间的碎屑从她的手上滴了下来。   久经考验的二队队员们突然觉得胃部有些不适。   路俏完全没觉得自己手上流脑|浆什么的有什么可怕的,她盯着手上这块灰白色的小骨头,表情变得严峻了起来。   天咏的表情也很难看。   “这是二次使用的龙骨?”他向他姐姐确认道,龙骨的二次使用能造出的只有怪物,这是一百年前就已经确定的事情。   “我明白为什么他们一直盯着公输家了。”路俏把这块不知道从哪个铁骨战士身上弄下来的龙骨放在自己的口袋里。   能切割龙骨工具,最好的就是引魂木的特殊花丝——一百年前公输家覆灭不也就是因为这个么?   她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平静到像是肌肉瘫痪,只是脚下整片地板都开始裂了。   刚刚暗自决定一辈子吃火锅不要猪脑的二队队员和已经赶到的五队队员只来得及做一件事,就是从这个即将崩塌的实验室里逃出去。   路俏从一个五队队员的身上拿了一个能用的通讯仪,扭了几下才听到宋城在另一边喊:“二队情况怎么样了?”   “现在这件事归我管了。”路俏慢慢地说,“原子弹的兄弟被动了,原子弹现在很生气。”   “你凭什么……”   “凭我是上将……不对,凭我是原子|弹。”   宋城一脸震惊地看他的发小,听见了“原子|弹”三个字,林卓一脸无奈又痛苦地从兜里掏出了一堆的证件,一边掏一边说:“这些大概都够她接手事件的。”   宋城:“……”吃鸡脚的比我高十几个级别,说好的你从不坑我呢?!   “我也没办法。”林卓揉了揉额头,“真是拿着保姆的钱操着保卫全世界的心。”   能让路俏炸裂,这次的事情真要闹大了。 第72章 空嗒的重量   丁一鸣,男,二十六岁,身体强化型异能者,坚韧的双臂能够让他轻易地砸烂三十万元以上的民用车子。   从十九岁加入特监局到现在,他参加了无数次的行动,拿过奖章、取过人命,一双手被战友们戏称叫“人肉破拆机”。   毕竟徒手破个墙拆个窗什么的,对于他们这个行当来说还是很有用处的。   “我真该让那帮孙子看看什么叫破·拆·机……”端着自己的特质武器,丁一鸣在扶起自己掉在地上的下巴之后之想到了这一句话。   那个把整栋建筑生生走出一条新路的人,每走一步似乎都能让人听见地板碎裂的呻|吟,她的手推在墙壁上好像那里本来就存在一扇门,还是没关好的门,就被她轻轻松松地随手推开了。   在她走后,有的墙面彻底开裂,碎砖和天花板上的水泥块扑簌簌地往下掉,地板更像是经历了一场地震,有的地面与墙面之间甚至产生了能让人塞进拳头去的大缝隙。   “如果不是头儿让咱们配合行动,我真想给那个家伙来一梭子看看她是什么做的。”站在丁一鸣的战友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   丁一鸣白了他一眼:“羡慕就说羡慕,这么酸溜溜的话听人家耳朵里分分钟弄你个意外伤残怎么办?”   正说着,那个拆墙破屋的女人已经向他们的方向走来。   是的,女人,虽然这个性别的认知让他们此刻的心里没有丝毫地降低戒备。   路俏的身上依然带着灰色的尘土,与丁一鸣这些装备精良的专业人士相比,显得越发的邋遢了。   可是,在她的气势之下,这种邋遢倒让她看起来像是个审美特意的王者,丁一鸣的一身制服到让人觉得性格不够了。   这个世界上一向强者主导一切的,哪怕是这样在一个特殊环境下的审美,也能瞬间被扭曲。   她渐渐走进,丁一鸣忍不住舔了一下有点干涩的嘴唇。   在很多年以前刚刚进入特监局的时候,他曾经想过自己什么时候能变成英雄,后来他才知道,英雄是不能变成的,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一个英雄诞生在何时——需要英雄的场合,总是突如其来到可怕的地步。   就在这一刻,就在此时,丁一鸣想到的是——他曾经“自己与英雄之间只缺了一个机遇”的想法根本是一个笑话,这个女人此时出现在他的面前就是让他知道,曾经他的臆测与自我安慰不过表明了自己是风暴里勉励支撑的碎枝烂叶,而英雄,就是让风暴任意肆虐的源头。*   “源头”面无表情的走过来,俯下|身看着躺在丁一鸣身前的一个异能者。   另一个人也蹲了下来,把手指放在了异能者的头上。   丁一鸣他们这时才意识到路俏的身后居然还跟着一个人。   “他的地位比较高,中心地区的指纹锁他可以解开。”   读取了这人的记忆之后,天咏对路俏说。   路俏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她抬头看着丁一鸣:“这人你们能接受残损么?”   那副平淡的样子就好像在菜市场问卖猪肉的能不能多点瘦肉少点肥肉一样。   丁一鸣僵着脖子说:“完整的。”   说话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舌头都捋不直了。   “哦。”路俏放弃了把这个异能者的一根手指头切下来当通行证的做法。   可怜的铁臂壮汉丁一鸣被路俏的一个“哦”字哦出了一身的冷汗。   直到路俏把那人抗在自己肩上,顺便因为手上没有控制力道还抓碎了一大块的水泥地面。   她带着那人继续往这个基地的核心部分走去,天咏在她身后对着这群制服男愉快地挥挥手:“你们快走吧,她已经撞烂了好几面承重墙了。”   他的愉快简直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一口白牙露的简直不能更明显。   丁一鸣的战友松了一口气,刚刚那个女人靠近他们的时候,他差点没忍住就掏出武器了,没掏出来倒不是因为他还记得宋头儿要求他们配合工作的指令,而是他全部的神经都在警告他——一旦掏了,他就可以论证自己的头是不是比钢筋水泥还结实了。   贪生怕死,也是战士的本能,除非有一天死亡比生的价值更让人心动。   忍不住后怕的敦实男人拍了拍丁一鸣的肩膀:“嘿,看完了,咱赶紧走吧,人家都说了这边得塌。”   丁一鸣还是愣愣地看着路俏离开的方向:“她刚刚问我要不要完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呃……”他战友顿了一下,“想明白了也不能加奖金,别想了。”   “哦。”   丁一鸣下意识的一个字回应,又把他们两个人吓出了一身汗。   利用那个男人的手指打开识别锁,路俏把人扔在一边,如果只剁了手指,这人还能被特监局的人带走,现在扔在这里,也不知道还能不保住一条命。   刚刚的一路上,路俏又打死了四个巨人,在确认了整个建筑外层都没有了这种怪物之后她才来到了这里。   在她的口袋里,已经有了五块龙骨。   金属制成的大门一层一层地锯齿状分离,路俏抬脚随着门的打开缓缓往里甬道的深处移动着。   似乎还剩几扇门的样子,她回头看了一眼还站在甬道口的天咏以及躺在门边的那个异能者。   就是这一眼,让天咏突然察觉到了自己姐姐的意图,他下意识地往前冲了两步,还没等靠近路俏,就被她一脚踢飞了十几米远。   “等我回来。”一身落魄的女人这么说着,两只手抓着门口已经打开的一道锯齿门两边,缓慢又坚定地把它们又回了闭合的状态。   天咏没有连接方来来的痛觉,可是路俏踢到了他的心口处的关键位置让这具身体的心脏搏动骤停,让他实在无法操纵着去阻止路俏把自己关在外面。   等你回来?   天咏狠狠地一拳砸在了地上。   一百年前你是这么说的,于是等死了一个方启航,等疯了一个我。   一百年后,你又把我抛下了。   通往核心区域的大门终于彻底打开,无数个巨大的笼子都摆在长长的通道两侧。   那里面形形色|色的怪物都在挣扎不休,带着金属光泽的的怪异手臂伸出了笼子,像是一堆苟延残喘的废物。   它们就是废物。   在路俏这个真正的铁骨战士眼中。   当年景颂月一手打造铁骨战士,最初的试验品除了路俏之外还有十八名愿意赴死的宫女,除了路俏和另一个宫女之外,其余的的人要么死在了割开血肉缝入龙骨的失血中,要么死在了与龙骨融合的剧痛中,要么就是死在了生出外骨骼的过程里。   而那个宫女,在看见自己的手臂上多出了一把骨刀之后就自杀了。   因为龙骨的稀有,景颂月也曾经下令让人实验过把那些失败者身上的龙骨取下来重新使用。   最终造就了三个血肉膨胀成巨人的怪物。   那之后,就再也没有人动过二次使用龙骨的主意。   直到今天。   她的背上还背着的自己的长弓,只是箭囊里面里面已经没有了箭。   路俏跳到了就近的一个笼子上面,她的手穿过笼子顶端的空隙一把抓住了里面那个怪物的脑袋。   伴随着碎裂的闷响和液体喷溅的声音,她拿到了第六块龙骨。   杀死了怪物,她把笼子也拆了,那些质地坚硬又不是很重的金属管子原本是笼子的一部分,在她的手里又被还原成了细长的形状。   正合适被她当成箭来使用。   似乎是刚刚杀死怪物又拆卸笼子的声音太大,有人听到了响动,警报声突然响起,悉悉索索锁链拉动的声音响起,这些笼子都在被缓缓打开。   年轻的女人故技重施跳到了笼子上面,用来拉动笼子的锁链韧性极强,她拽了两下才拽断。   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笼子,路俏叹了一口气。   在昏暗又诡谲的光线下,她的脸上开始显出了金属的无机质蓝灰色,手指也是一样。   随着她身体颜色的变化,她的重量也在增加,一脚踩在笼子上,已经足以让那个将笼子拖离地面的铁链被她生生坠断。   如果天咏在这里,他会觉得现在路俏的脸上的颜色是那么的眼熟。   因为它们曾经霸占过这个星球的天空。   是的,路俏把自己的身体变成了和空嗒一样的,因为空嗒的金属外壳是她见过的密度最高的物体。   “真没想到有一天我还要用体重来取胜。”   这么在心里默想着,她从一个笼子上跳到另一个笼子上,靠自己强大的重量把所有的铁链压断,甚至那些笼子都承受不住她的重量,有几个怪物就是在这样避无可避的狭小空间里被她生生压死了。   如果角度不错,还可以用已经被她改变了质地的金属棍或插死或射死那些笼子里的怪物们。   这些事情不过发生在须臾之间,等到这个基地里隐藏着的野心家们发现他们一直没有等到入侵者的哀嚎声之时,路俏已经开始了她今天做的最多的工作。   ——抠出那些龙骨。   伴随着碎片的渐渐增多,一个巨大的背甲在她的眼前开始成型。   “崔焱!”   看着这个背甲,有人又砸穿了一面承重墙。   ……   “去年不是说发现了一个铁骨战士遗骸么?为什么到了现在还没有消息。”   章宿把手里的资料扔在了九科一群人的面前,如果不是天咏联系了他,他都不知道在他放任别人做大好一举歼灭的时候居然出现了这么大的纰漏。   一个衣冠楚楚的中年教授听见他的话脸色都苍白了下来。   章宿笑了:“还真是咬人的狗不会叫,你们勾结了自由蓝剑是想做什么?”   在章宿甩出的资料上,第一张就是一份档案的复印件。   “崔焱,清世军左翼队长,为护卫路乔战死。其弟崔淼,因曾触犯军纪被路乔处以死刑。” 第73章 梨子醋   “你今天又违抗军令了”。   男人逆着风艰难地爬上山坡,深秋的都城以西,那风凛冽到似乎能随时割破人的脸,卷起的砂砾砸在他散发着冷意的盔甲上,发出了一声声的脆响。   这里是一个离大营不远的山坡,在山坡的顶端,那一大团奇怪的东西就窝在那里,只有走近了人们才能看清,那形状凌乱的一团白色,是由骨骼组成的翅膀。   翅膀层层叠叠地堆在那个女人的后面,让人完全看不见她的身形。   风在山坡下呼啸而过,那处理在半山腰的大营,于碧空灰山之间显得格外威武雄壮。   在路乔脚下的山谷中也建起了新的营地,那些营地的帐篷是绿色的,外面被军人们团团地合围,在秋天的肃杀中,像是被即将剿灭的最后一丝生机。   那绿色营地每个月都会入住五百人,初一到十五,那些人从各地被州府差兵送到此处,登记造册。在每个月的二十日,就由那个大营中的士兵负责把这五百个人送上他们应有的归路。   正是因为不肯去送这一批的五百人,身为参将的路乔被将军狠狠地申饬了一顿,直言,若非她是宁州公主的心腹,这等美事绝对轮不到她的头上。   男人的手上随意地提着一个羊皮做的水袋,水袋的样子做的很精巧,上面被人画了日落饮马傍交河的图案。在饮水的木塞下面还挂着一个浅紫色的穗子,穗子上,坠了一枚莹白剔透的玉珠。   熟悉这个男人的人都知道,这个男人的水袋里装的,并不是水,也不是酒,而是醋。   醋也不是什么浓味重口的陈醋,而是以冰糖、雪梨加陈醋一起封坛酿造,在喝的时候只需兑入一点蜂蜜水的梨子醋。这样酸甜可口的东西就是这个男人一日也离不了的最喜欢。   曾经有人问他为什么偏偏爱喝这么娘们儿的东西,他笑而不答,只是晃了晃手里的水囊:   “你要不要也尝一点?”   他的同袍多是都城中中高门子弟,又怎么会看得上他手里这一点儿又酸、又甜、又不带爷们儿气的小东西呢?   所以这么多年,只有那个来了之后就单独住在帐篷里的女参将毫不避讳地接了过来往嘴里倒了一口。   又倒了一口……   哗哗啦啦喝掉了大半囊的果醋之后她还擦了擦嘴说:“我在南方喝过几次果酒,这样的果醋倒是少见,味道还不错。”   兴许就是为了这一句“味道不错”就让男人——都城高门崔家的庶长子崔焱自此就心甘情愿地为了这个女人跑前跑后忙上忙下。也忘了自己当初听说一个娘们儿空降至此成为他的顶头上司的时候,心里是多么的憋闷和委屈。   他的几个军中好友都看不惯他为那个长着怪异翅膀的女人打圆场背黑锅,也劝了他好几回莫要再与这个女子牵扯,他就是笑得一脸无所谓:   “酒逢知己千杯少,我这个醋疯子碰到了一个聊得来的,再殷勤一点儿也是应该。”   也不是没有庸人讥讽他这个庶子为了能扒上宁州公主连脸面都不要了,对于那些酸言俗语他更是从不放在心上,依旧勤勤恳恳地给路参将做着“你管杀,我管埋”的细致活儿。   “前几日不是与你说了,这一次送祭品去海边的差事许是会落到你的头上。你不想做就由我去周旋。不要总是硬邦邦的顶着将军的话去说,虚与委蛇几天便好,白龙营那边的几个参将早就四下活动,他们自然有人能顶了这次的差事。”   面对着那一堆骨头,他苦口婆心地说着,回答他的是那白色的翅膀突然打开,在猛烈的风中,它们巍然不动地为崔焱挡住了大半风力。   巨大的骨翅的缝隙中伸出了一只手,手指头轻轻够了几下,只有崔焱明白那其中的含义——果醋拿来。   他乖乖地把自己的醋袋子递了过去。   “世间总有些事不该做,既然知道了不该做,我就不会去做,这次虚应了就会再有下一次,索性一次就绝了别人的心思,我也清静。”   一边轻松地拔开水囊的木塞,那坐着的年轻女人语气轻轻、语意却带了点掷地有声的味道。   崔焱叹了一口气:“你不去做自然有别人去做。”   “总有一天,这种事情就不会再有了。”看着远处那丛被风吹着的绿,路乔举高了水囊,往嘴里倒了一口果醋。   “你也莫要太绝对了,有那几百人作为祭品,总是能换的咱们这些人过得更舒服一点。”   听见这一句,路乔没说话,她只是又喝了一口果醋只是,只是抓着带子的那只手握得更紧了。让隔着骨翅空隙看她的崔焱心头一跳,生怕这个力大无穷的女人就这么把自己最心爱的羊皮袋子给捏烂了。   “我不过是随便说说,你也别放在心上。”为了自己的醋囊他赶紧转了话头。   “更舒服一点吗?用的是人命。”女人说得毫不客气,“军营本是一国最铁血刚硬之地,竟然也觉得黎民牺牲是当然”   在这个军营里,她只会在崔焱面前才会表现的这么犀利到近乎刻薄,十六岁的路乔还太年轻,她的锋芒就连在景颂月面前都要有所保留,只有这个肆无忌惮能与她分享着梨子醋的男人让她能够毫无顾忌地展示自己的愤世嫉俗。   这种姿态与她在旁人面前的冷淡与骄傲决然不同。   就像是火,深埋在冰下的火。   “用人命又怎么样?这些人里既有死囚,又有病患,九成的人都是自愿而来的。”   崔焱说的是实情,这一个月五百人一年就有六千人,若是死囚便罢了,若是自愿而来的老弱病患,家里边都拿到二百五十两的抚恤银子,拿这笔钱来买房置地,足以让他们的后人安生过上几十年。   所以有很多老人就拖着自己年迈的身躯,报名愿意被当做祭品送到神宫。   这种势头,在今年格外的明显了起来,只是这些老人的身体既然孱弱那又如何经得起长途跋涉,多是刚刚送到京城就只剩了一口气儿,还没等送到海疆,人就已经没了。   补充人数、折算银两、少不得还要有人为这些半道死去的老人收敛尸体,这些也都是成本,又发生了几起乡邻之间为了争夺这个祭品名额而闹出人命的事情,起因不过是几家同有申请祭品名额的老人罢了。   上个月,朝廷不得不发下诏令,祭品的年龄不可超过五十五岁,自愿作为祭品的必须身家清白,若是祭品身在奴籍,朝廷只需支付主人两倍的身价便银子足以。   这些事情,听在路乔的耳中只觉得可笑又可悲,她的父亲戎马一生又死的凄惨,可他庇护的这些人,更想用自己的命去换来钱财。   崔焱倒倒觉得没有什么,他向来心胸豁达,又因为少年时经历坎坷,对于百姓的困顿无奈知道的更深刻一些。总有些人会很乐于能把自己一个人的命去换更多人的“好前程”,这些人不过是选了另一种更有意义的死法而已。   “一人去了,一家人就不用再忍受饥饿,五百个人没了,整个国家这一个月就土地肥沃再无灾害,太平年景久一点总是好的。”   这些话,他对着路乔说过一次,可惜她这个年轻有奇怪的上司不肯听,他也就不再念叨了。   “五百人就与这个国家,就因其数目有差异就有可衡量吗?”   今天,这个女人,这样问他,“一年是六千人,十年是六万人,百年是六十万人,纵使这个国家可以再兴盛百年,这六十万人之死,那是王朝之耻,我等之孽。宁可战死于沙场、饿死于饥荒,我不愿就此看着他们踟踟于死路。”   真正上过战场经历过生死的崔焱笑了:“那为了大庆,抛头颅洒热血与敌国浴血奋战的战士们就该死吗?既是要死,以垂垂老矣愿为后人谋路之人、久病在床想为妻儿留以余荫之人、其罪当死之人为祭品,总胜过那些一心为国的青壮少年、那些为人父者为人夫者抛了性命。”   年轻的女子又狠狠地喝了一口醋,喝完之后粗放地用自己的袖子擦了一下自己的嘴——这个动作正是来了军营之后她跟崔焱学的。   站起身,她看着远处,那些被建起来没多久的营帐总是格外的安静,因为那些住在里面的人都知道,他们的前路,已是尽头。   “这是不对的。”年轻的女参军说。   “虽然我不知道,到底什么是对的,但是现在这样是不对的。”   “好,我等着你告诉我什么是对的。”崔焱拿回自己的醋囊袋子,悠悠哉哉地站起身,随手拍了拍自己屁股上的土。   什么是对的,女人继续站在山头吹着冷风,她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对的。   就像是她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会克制不住自己心中的仇恨与怒火,用自己的弓箭,射向那个在远处靠着尸山血海换来歌舞升平的皇庭——一切“不对”的根源。   后来,流年辗转,那个孤零零悬在海上的空嗒终于吸收够了力量,她开始制造出无数受她控制的更小一点的飞船。   那些飞船就可以替她去收割人的生命力而不用再让她自己只能静静地等着人类的进贡,也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杀戮,才让这个国家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他们这些年来所崇敬的并不是神明而是魔鬼。   也就在那个时候,路乔离开了京西大营,她到了海疆,投身于与那些飞船战斗的第一线。   那个叫崔焱的男人和那个男人抛出的问题都被她甩在了身后。   她已经不需要再寻找答案,因为他必须要靠着这些飞船的毁灭换来她身后那片土地的和平。   在海疆,她除了面对着一艘另一艘的飞船和一场又一场的死亡之外,身边也有了越来越多的被改造而成的铁骨战士,他们大多原本是穷困的老兵,或者是指望靠献祭了自己来换钱却已经无从再当祭品的人们——后一种人极少。   虽然他们其中的绝大部分人都是迅速地到来迅速地死去,但是也有一些在无限逼近的死亡面前挣脱了出来,和她一起并肩战斗,其中就有崔焱。   他出现的时候,路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和别人都不一样,毕竟当初能进入西大营的多是都城中的高门子弟,而这些高门子弟又怎么会放任自己成为身上长着奇怪骨架的怪物呢?   在铁骨战士出现之初,他们被人们憎恶和厌弃,甚至被当做是神宫的敌人,无数百姓认为是他们的存在让神宫人们大下杀手。   那个男人笑着说自己家族败落,父母双亡,就剩下了嫡母和她名下的一个弟弟一个妹妹。   “用我一个,换他们这安乐祥和也是值得的。”背上有一个灵活背甲的男人还是像以前一样脸带微笑。   在少数与多数发生了利益冲突的时候,他再次选择了多数,不过这次他放弃的是自己。   男人还是喜欢拿着自己的羊皮袋子喝果醋,因为那是他生母在他儿时唯一能为他做出的甜品。   只是他那个羊皮袋子上的白玉珠已经没有了,路乔知道他把自己全部的家当,送去给那些了那些死去战友们的亲眷,另一些,则是用来供养他的弟弟和妹妹。   随着伤亡越来越惨重,他们消灭的飞船也就越来越多,军功上去了、荣耀上去了,人们对于这些保护了他们的战士们也开始改观,毕竟这些战士一次次地救了他们的命,而他们崇拜的神宫对他们再不曾联系。   另一个原因则是那个时候景颂月已经获得了这个国家大多数权力,对于她牺牲了自己婚姻而一手打造出来的清世军,她的态度甚至可以说是疼惜的。   哪怕是为了路乔,疼惜二字也不为过。   于是清世军的战士们终于能够挺胸抬头了,因为他们是英雄,拥有着奇异骨头的战士形象不再是令人惊恐的怪物而是人们竞相效仿的英勇的象征。   路乔也不再是那个沉默寡言坐在山头张着大翅膀的女人,她是整个清世军的真正首领,关于取舍,关于牺牲,她也有了自己的选择——只要还能继续守卫这片土地,她可以放下自己的家仇,永远持弓立于海疆。   这其中,崔焱对她的影响是非常明显的,如果没有当初在山坡上的那一席话,她不会有这样的决定。   她成了整个大庆朝子民心中最坚强而又不可战胜的存在。   正是为了这样的存在,崔焱死了。   在那到蓝光突袭而来的时候,路俏正面对着另一边追击着百姓的飞船。   有一个人,突然趴在他的背上。   转瞬间就彻底失去了呼吸。   那人就是崔焱。   他把自己的背甲笼在了路乔的头上,而他自己的身体,就暴露在了那收割着着性命的蓝光中。   这一次他没有说自己选择的到底是什么,他只是做了。   多与少,他选多,路乔与他,他选路乔。   如果,为了一大群人可以去牺牲一小群人是错误的,那么什么是对的。如果为了一个人可以去牺牲另一个人是错误的,那路乔自己,也正是这样一个错误的存在。   埋葬了崔焱,路乔再也没有了曾经的尖锐与刻薄,她成了一个在世人眼中完美无缺的英雄。   现在的路俏仍然不知道什么是对的,可她知道总有一件事是错误的。   崔焱的牺牲与退让可以一而再,再而三,那都是他自己的决定。可他死后,人们再用自己的私心将他玷污,将他的曾经用来保护这个国家的武器变成制造一个又一个怪物的工具。   这样的私心与利用,是绝对的错误。   透过飞行器,人们看着那个从树上拔身而起扑向他们的女人。   自由蓝剑的头目在尖叫,那就是个怪物呀!   这些制造了无数怪物,并且以此为傲的人,他们对着另一个人喊着怪物,也看着那个无视他们飞行器上射出的子弹与火焰,冲到了他们的飞行器上。   飞行器的身后,是那个已经被拆坏的,几乎成为废墟的秘密基地。   女人的头从飞行器前的玻璃上倒悬下来,她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些已经尖叫到发疯的人,把自己的拳头砸在了钢化玻璃上。   钢化玻璃碎掉了。   一个人被一股大力拖了出去,就在这个飞行着的飞行器的上面,女人卡着他的脖子。   “你们怎么找到这些东西的?”   “我不知道,我什么的都不知道!”中年男人痛哭流涕,他的尿液浇在了飞行器的上面。   咔嚓。   他的一条手臂被捏断了。   “你们是怎么找到这些东西的?”   “嗷——!是从盗墓的手里买的!他们以为是……”   咔嚓。   另一条手臂也断了。   “不要!别这样,我求求您,我妈八十多了,她就我一个儿子……”   这个男人的异能是水,可是现在水只让他迎风飘洒的尿液更多了一点。   路俏把手指放在了他的鼻翼上。   “捏断了这里,你还能活好几天,呼吸困难,肺部充斥着倒流的血液,心脏,不能吃也不能喝,视觉也会下降……”路俏的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在别人的眼里已经成了恶魔。   “是九科!是我们从九科的手里弄来的!九科!!”男人嚎叫着九科两个字,一团绿色的火苗猛地窜上他的身体,无论怎样的水也无法扑灭。   看着这个人哀嚎倒地,路俏毫不顾忌地将燃烧着的他踹下了飞行器——给他个痛快。   那火苗沾到了她的鞋子上,又迅速往她的身上蔓延。   看来,飞船里仅剩的四个人里,有一个的异能很有意思啊。   绿色的火让整个飞行器都从内部燃烧了起来,其余几个人挣扎着哀嚎着咒骂着,而在飞行器的下面,一个男人用手上的丝线下降到一定的高度,再往地上一跃,就顺利逃脱升天。   在他以为那个女人跟那艘飞行器都会毁灭在自己绿色的火焰中的时候,他的肩膀上搭上了一只素白的手。   “果然,你们的手上有控魂丝,这又是怎么来的?”   男人听到了自己肩胛骨碎裂的声音。 第74章 牛肉丸   眼见着不远处的整个基地都在路俏的强力拆迁之下变成了一片废墟,宋城默默揉了一下自己的下巴,这就是传说中的3s任务啊,不能看、不能说、不能听,不能向上级汇报,不能记录特殊情况的任务对象啊——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这样的实力,如果这人真的被民众知道了,那简直就是告诉了羊群里混进了一只大老虎啊。   虽然因为林卓任务的关系,他们所有的特战队员在路俏动手后都逐步撤出,宋城也知道,他们这些人在未来一年或者更长的时间内会接受到特监局的随机监管,甚至可能遭遇到全天候的不定时监视。   “你说,这事儿的报告我回去该怎么写?”他问自己的发小兼同学,本来是一件挺好向上面交代的私下行动,这下好了,直接成了五十年来特监局对异能者们的最大规模行动。   桌上塑料袋的边角里路俏他们还剩了几个鸡脚,他低头看了看拈起一块就自己扔进了嘴里。   “该怎么写就怎么写,你们怎么发现基地的,为什么要不经过上面批准直接出兵攻击这里,过程中你们是怎么侦查和突击的……这么简单的事儿还问我?”   简单?林卓咱俩这么多年朋友,我怎么才发现你是这么的不要脸!?   “那侦查和突击之后呢?”宋城忍住了没有对林卓投以鄙视的目光,“套话谁都会说,有本事你说说我们怎么写你家的任务目标抠烂了那些怪物的脑子?”   宋城已经从最先撤出来的增援队和二队的口中知道了那个女人令人震惊的战斗方式,当然,他也毫不拖延地对他所有的战士下了封口令,并且把目前所有的战斗小队成员都关在了一起——相互监督,不能互通消息。   经过了今天自己对路俏另一面的深入认识,林卓已经坦然了,写一个房间的资料跟写三个房间资料差距其实也不是很大,总之就是完不成而已,有本事上面能找人代替自己的工作。   呵呵!   再想想当初他们对还嚣张地路俏做什么狗屁全天监控,还真是要感谢这个前任救世主的不杀之恩啊。   这么想着,林大保姆也拿起了一块鸡脚,顺便又掏出了私人手机,在某个对服务行业点评打分的网站上挑挑拣拣,选中了一家拨出了电话:   “你好,我订十份撒尿牛肉丸,五份叉烧包,萝卜糕也来两份,什么?送到哪里?一会儿我派人去拿。”   宋城瞪着林卓,不只是因为他拿走了最后的一块鸡脚。   “谁去拿外卖?”   “你手下不是有在城里留守的么?”   “你……你知不知道现在这情况,来了这里的都得关起来被查个底朝天?”宋城想想自己无辜的手下就为了一点牛肉丸就会全体落到被隔离审查的境地,心里冰凉一片。   “别以为他们不在现场都能逃过了,你还不如做个姿态所有人都先控制起来。”   林卓吮吸了一下自己的手指:“你放心,我保证你们都没事儿。”   自己的老师不就是希望自己能在路俏的身边获得这么一点庇佑么?升官发财又不会再被特监局的种种规定给限制……   如今的林卓也已经不再是那个会为了路俏去送死而掉眼泪的林卓,身为保姆,如果路俏再来那么一次送死之旅,他只会扛着火箭筒跟她一起上。   等到打完了一场,他再给她弄上好吃的。   嗯,自己真是越来越有保姆的自觉了,林卓选择性地忘记了自己只获得了路俏的五成信任。   “你要了十份牛肉丸不够咱们几个吃的呀?”宋城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林卓:“呵呵。”谁说给你吃了,那全是给路俏的,全部!   另一边,天咏在东倒西歪的墙壁间搜寻着道路,终于从被破坏殆尽的建筑中跑了出来。   他又在周围的树林里找了许久,才找到了一个飞行器的残骸,在那残骸之外,绿色的火焰终于无力为继,正渐渐熄灭。   熟知大量异能者资料的智脑天咏在一瞬间就认出了这个绿色火焰属于自由蓝剑的副会长,那人堪称是当代异能者中的最强者,这火焰奇异之处在于并不会烧着植物,但是其他有生命的物体则触之即燃,而且万难熄灭。   这个人原本就在这艘飞行器上?然后呢?发生了什么?   天咏仔细端详确认了飞行器里那几具碳化的尸身中并没有路俏,就立刻转身朝着残骸与基地废墟之间的方向去搜索。   滴答、滴答。   液体滴落在草叶上的声音是那么明显,在这样寂静的树林中似乎预示着不详。   红色的液体顺着白色的手臂一点点地滴落,路俏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那一滩血肉模糊的肉,在几分钟之前,它还是能说话的。   在榨取了自己所需要的全部消息之后,她给了对方一个痛快。   这是路俏在战斗中的某种准则,就好像她会考虑剁掉某个俘虏的手指作为□□防止这个俘虏在混战中丧命,或者她在看见那个男人被自己的同伙烧着之后会把他推下飞行器让她死的快一点,再比如刚刚,虽然她捏碎了那人身上全部的骨头,但是在他和盘托出之后,她没有留下那个人在剧痛中哀嚎几天再痛苦死去,而是干净利落地结果了她的性命。   公输姳曾笑过她真是出手仁慈——在战场上让弱者死的痛快一点也算是仁慈。   路俏觉得这句话也是不对的,但是她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血慢慢流尽了,只是衣服上溅的那一些依旧带着人类血液特有的狰狞,搭配着她已经被折腾到即将衣不蔽体的外衣和被风吹乱的发丝,更像是一个深山中饱食了一顿之后不知该往何处去的女鬼。   天咏见到的路俏,就是这个样子的。   筋骨尽碎还求死而不能,人至少还能嚎哭呻|吟上三天才能归于永寂,这是大庆朝暗部对待造|反者们的压箱底手段。   今天就被路俏拿出来,用在了这人的身上。   “懂得救赎的人一定懂得破坏,因为正是知道破坏有多么的残忍他们才会用自己全部的心力去救赎别人。”   看着眼前这一幕,天咏想起的是方启航曾经对他说过的这段话。   一个习惯了拯救别人的人,竟然真正凶残地搞起了破坏。那一滩烂泥就是在告诉别人她的破坏是多么的可怕,并且她并不认为这是可怕。   这是不是说明,他成功了呢?   “姐、姐姐。”这样的路俏尽管还是和平时一样面无表情,仍是让天咏有一点战栗。   那样被做成雕像让所有人膜拜的女武神不过是穿着铠甲长着姐姐那张脸的木偶,只有这样以毁灭别人来达成自己目的的路俏才是这个女人的本质。   天咏知道,自己的战栗不是畏惧,而是兴奋和快意。   □□、断食、空气里充满了毒素和致幻剂,这些没有让她愤怒。   被监视、被管制、被斩断了一切牵绊的生活没有让她不耐。   天咏真的曾经一度认为这样的姐姐回不来了,那个沾染了血液之后会闪耀到让人目眩的姐姐回不来了。   直到章宿说她会为了认识的女孩儿差点被强|暴而违反了自己从不恃强凌弱的准则。   那时的天咏笑了,他明白自己从前是走错了路,以路俏这样的性格,她不会为自己遭受的不公和冷遇而去抗争,但是她会守护别人——守护每一个对她施放了善意的人,每一个与她有牵绊的人。   所以他先利用了送上门的方来来,借着他的身体到了姐姐的面前,再暴露出自己性格的缺陷,让路俏信任他又不信任他,在这样安全的距离下,她会让自己在小事上帮忙,又不会让自己做太多有用的事情,也就避免了他露出马脚。   九科的几个科学家一直想要研究用龙骨制造新的铁骨战士,他就有意无意地让这些人与异能者们联系上,并且帮助他们躲过了章宿的管控,成功拿到了崔焱的龙骨。   下闲棋、施暗手,他本以为崔焱是要好久之后才会动到的一枚棋子,却没想到路俏为了防备他竟然这么快就给了他机会。   姐姐说她要去看公输家的后人,他就让人鼓动不成器的山上姚去售卖了公输姳的遗物,并且迅速通知了异能者们姓姚的傀儡师与公输家有关。   为了不耽误行程,他电晕了姚全全让他躲过了自由蓝剑利用他的经纪人设下的陷阱。   姐姐在车上天天给那个傻乎乎的男人讲公输姳的过去,他就趁机更加完善自己的计划。   从公输姳的遗物开始,他拉起了一张大大的网,公输家传承的断绝、异能者对公输后人的赶尽杀绝……这些在不停地给路俏累积着负面的情绪,直到她进入这个基地,看见这些怪物——这些由她的救命恩人所打造出的怪物。   看吧,这就是你当年抛弃了我们所换来的一切!   他们伤害着你的朋友、违背着你的意志、玷污着你的战友、束缚着你的自由,你还能继续保护他们么?你还能那么轻松愉快地骑着三轮车走在熙熙攘攘的马路上只看着前面的繁华风景么?   想到这些,天咏笑了。   当圣人太辛苦了,姐姐。   和我一起生活在黑暗的地狱以及权势的巅峰吧。   路俏抬起头,对着天咏笑了一下:   “没事了,我们走吧。”   “没事了么?”天咏指着那堆该被打上马赛克的东西。   “姐姐,他犯了什么错,你要这么残忍地对待他?”   残忍?   路俏低头看了一眼,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的波动:“百死也不为过。”   “即使死百次也不会这么痛苦吧?姐姐,是什么让你满手血腥了呢?”   天咏的核心芯片开始发热,双目甚至模糊,大脑开始晕眩,这些都是他的核心此刻正运转过热的表现。   他在等,等着路俏说出自己心里的痛恨,等着这个圣人一样的救世主走下神坛。   对面的女人慢吞吞地回答说:“我以为,你知道的。”   下一刻,路俏出现在了他的身后,用手抓住他后脑上那枚一点也不显眼的芯片,就在那一瞬间,天咏感觉到了难以想象的痛苦。   随着芯片一点点地被扯离方来来的身体,他的肢体似乎被生生拽了下来——筋腱被拉伸,然后在纤维处慢慢地断裂,一丝一丝的疼痛像是没过了他头顶的海水让他无处躲避。   血肉和皮肤仿佛也被人以缓慢却不可阻挡的方式扯脱成絮状,先是皮肤猛然撕裂,之后是肌肉,接着是早就不堪重负的筋腱和血管,最后是他依稀听到了骨头从关节囊处被拽脱的脆响,只剩下了那些原本连接着骨骼的组织像破布一样啷当着。   他知道这些都是假的,他根本没有身体,可是他还是恍惚觉着自己的血管正疯狂的喷涌着血液,同时他的整个人都在痛苦的支配下剧烈地抽搐,被扯脱的肢体神经似乎还在与他连接着,那缓慢而迷茫的抽动那么深刻地传入了他的神经中枢。   在这样的挣扎与痛苦里,天咏看到了那个女人的眼睛。   它们依然像雾中的湖一样沉静。   那湖——真远啊。 第75章 恢复   章宿眉头紧锁,他手上的这几份“自白书”刚刚才送到他的面前,某些需要本人确认的页面上还带了点血。   简略翻了一下,其中所包含的信息就已经让他从震惊到深深怀疑。   举着手里特殊的通话设备,他踌躇了一下,还是按下了“2”键。   很快,在信号的另一端响起了一个男人略有点低沉的声音:“怎么?大白天就有事找我?我还要备课呢,有话快说。”   男人的声音里带着一贯的轻松语调,调侃章宿也是戏谑随意的。   章宿深吸了一口气,沉着脸说:“去年发掘铁骨战士骸骨的事情,你有没有参与过?”   “当然参与了,我带了几个学生去勘察过现场。怎么,出什么问题了吗?”   听到铁骨战士这几个字,男人的声音严肃了起来。   “我这边查到去年的那副铁骨战士的遗骸并没有送入英灵塔,而是被人送到了澜海。”   “澜海?跟异能者组织有关么?”   南方天高皇帝远,正是异能者们画了地盘各自为政的地方,能从有关部门的眼皮子底下送走铁骨战士的遗骨,在澜海也只有异能者的组织才能干得出来了。   “是啊,自由蓝剑干的,中间还搀和进了我这边九科的人……九科的人已经被我处理了,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我检查了核心系统发现了保密数据被改动过,根据时间和痕迹,我找到了两个怀疑对象。”   章宿放缓了语速,无论是哪个人做出了这种事情,在路俏看来都是不可饶恕的,在他看来……是难以理解的。   “我和天咏?”男人低低地笑了一下,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故事,“不管怎么说,我是不会做这种事的,毕竟……何况当时我知道那个人是崔焱。”   说到崔焱这个名字,章宿听到男人似乎有点咬牙。   “真不是你?如果是别人的尸体我也不会怀疑你了,偏偏是在一些野史上赫赫有名跟路乔有过一段的崔总兵,我不得不怀疑……”   章宿猜测现在这个男人的脸一定已经青了,心里不由快慰起来,能让对面那人变脸的机会不多,即使是这样火烧眉毛的大事也拦不住他的刻薄,只可惜这样的快慰只有一瞬,下一秒,他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不是你,那就是我老师了。”   “我早就说过,活了一百多年的都是怪兽。”   作为怪兽的学生,章宿清了一下嗓子:“我想不通老师这么做的动机。”   身为学生和助手,章宿很清楚天咏曾经是多么期盼“路乔”能够回来,尽管这种期盼在“路俏”真正回来之后不再明显。   男人“呵呵”笑了一声:“他需要动机么?你跟一个老怪兽说动机……还真是……行了,赶紧告诉天咏想办法遮掩了这次的事情吧,路俏那个人惹不得,方启航惊才绝艳了一辈子,不是还说过他的百般谋算往往还比不过那人的一次直觉么?如果被路俏知道了……”   “已经晚了。”想到那个用一枚金属胶囊差点坑死他的“逻辑少女”,章宿觉得身上一阵的无力,“事情是在澜海暴露的,路俏已经找到了龙骨,自由蓝剑那群蠢货真的做了二次龙骨的怪物出来。”   “……”听起来有点好玩啊。   举着手表对话设备的男人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看见崔焱的骨头路俏会是什么表情呢?就像她在英灵塔里一样木然么?   男人察觉到自己开始好奇了。   “那就收尾收的干净一点,想办法把崔焱好好安葬吧。”   “安葬不了,从我手头的资料来看,光是崔焱的背甲式外骨骼就被切割成了上百份做成了怪兽,至于尸体已经被砸毁了——彻底毁尸灭迹。”   铁骨战士身体的坚硬程度是随着龙骨与身体的融合而不断提升的,崔焱当铁骨战士的时间算不上多长,他的身体经过这一百年没有腐烂掉却可以被现代科技制造的设备压成粉末。   章宿依稀听见了男人砸掉了什么东西的声音。   卸了龙骨就算了,毁掉别人的尸体是怎么回事?!   他天咏有什么资格做这种事情?   男人的情绪失控只有一瞬,下一刻,他的语气已经平静了下来。   “如果这件事真的有天咏在后面做推手,别说路俏,我都不能原谅他,你最好让他躲起来别被我找到。”   一贯温和爱调侃别人的男人刚刚难得的怒气蓬勃,让章宿确认了这件事情真的与他无关。   那就只有现在混在路俏身边的天咏了。   ——这才是真正的糟糕啊,老师,做了这样的事情你怎么还有胆子往路俏的身边凑啊?她是真的心黑手狠啊。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章宿的双腿默默夹了一下自己的“人中”。   “帮我订最近前往澜海的机票。”在多次试图联系天咏都失败之后,章宿只能亲自出马再去面对那个他崇敬着又不愿意面对的女人。   课堂上,男人布置了学生们自习课本,他自己的右手手指在左手腕那块亮银色的手表上慢慢地摩挲。   他一直联系不上天咏,这让他很是不安,毕竟他知道很多除了方启航之外谁都不知道的秘密,比如,天咏不管多么的强大本体都是人工智能的芯片,如果做出了伤害了路俏的事情,它就会触发自毁程序。   这样的设计又何止在天咏一个人的身上,他和章宿也没有被这人为操纵的“宿命”放过啊。   天咏,希望你还没有疯到那种地步。   男人这么默想着,又拿起了自己的书本,他的本职毕竟只是一个老师,并不是什么被人强加了“命运”的保护者。   *******   摇摇晃晃~摇摇晃晃~   方来来在摇摇晃晃中摇摇晃晃地醒来,只觉得这个世界都是摇摇晃晃的,而且这种程度的摇晃还有一点熟悉。   腰上还有熟悉的痛感。   “嗷!我这是怎么了?”大男孩儿挥动了一下双手,从他头顶的下方抓起了一把的草叶子。   “你醒了?”习惯性把方来来大头朝下,用自己的肩膀顶着他脆弱后腰的路俏慢慢地把人放了下来。   “嘎?路俏!”   看见路俏的脸,方来来猛地想起来她已经失踪了很久了。   “你——回来了?怎么还成了这个样子?”   路俏低头,看见自己的衣服破破烂烂还到处溅了血,她忍不住抬手揉了一下鼻尖,手上原本沾了点草叶的汁水和血迹,现在都揉到了脸上。   这样的路俏,还真是够傻的。   高大强壮的少年捂着头笑了一下:“回来了就好,我本来还想……咦?我想找什么来着?”   后脑勺隐隐作痛的方来来表情一瞬间茫然了一下,接着他咧了嘴笑了起来:“真好,你回来了,对了,现在是什么情况?”   “没什么。”鼻尖儿一撮红红绿绿的路俏脸上露出了一抹浅笑,笑得让方来来顿时有一种危险降临的感觉。   当初她带自己逛街坑自己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脑海里刚出现这句话,可怜的、刚刚清醒的曾任方将军就晕了过去。   已经站在他旁边的女人把手从他的后颈抬起,又把他以原来的姿势抗在了肩膀上。   又走了一段距离,她看见了快步奔跑而来的林卓。   一枚金属芯片就在她的口袋里安稳地呆着。   “方来来怎么了?”看着这种被“挺尸状”扛着的方来来,林卓替他感觉到了后腰疼,以路俏肩膀的瘦削程度和坚硬程度来说,那就是整个人躺在了塔尖上啊。   “摔了一跤。”路俏面不改色道。   “哦,那不是重点,”林大保姆从袋子里掏出了一个保温塑料盒,“牛肉丸挺好吃的,肉里面加了陈皮,一点腥气都不带,丸子里面还是一包鲜汤呢。”   打开盒子,十几颗肉丸分成两层整整齐齐地码放在里面,飘着青蒜段儿的汤里带着淡淡的胡椒粉味。   路俏用空着的那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确实有点饿了。她毫不客气地从林卓手里接过筷子,把丸子一个接一个地扔进自己嘴里。   丸子是手打的,劲道十足味道也浓香,配着汤水让人吃的很妥帖,里面的那口鲜汤带了一点油香味一点鲜虾味,冲到人的嘴里是又热烫又鲜美。   路俏表示吃的很满足。   大头朝下还被人扛着的方来来依然无知觉地垂着脑袋,而扛着他的人根本就没想起来他也很久没吃东西了,负责送饭的“保姆”也同样没想起来。   吃饱喝足,路俏觉得自己可以从天咏带给自己的负面冲击中走出来了,这些糟烂事儿一直都存在,只要解决了就好了。   轻轻拍拍装下了牛肉丸、叉烧包、萝卜糕的肚子,女人看看一边剩下的几盒吃的:“我们得去另一个地方了,把这些带着吧。”   “去哪里?”林卓又掏出了一块湿巾让她擦擦手和脸。   “去花市,这帮人……”路俏随手指了指身后,“他们还的秘密武器藏在了花市。”   “什么秘密武器?”林卓从心里觉得自由蓝剑的这群人真是不消停,连个肉丸子都不能让人安心地吃完。   “战神之翼。”回忆起这个名字,路俏的心里很是疑惑,被她逼供的那人说这个东西强大到足以毁灭世界,她只觉得这个霸气侧漏的称呼让人有种诡异的尴尬感。   这么奇葩的名字,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第76章 遗物们   战神之翼啊……   站在距离自由蓝剑在花市的藏身之地不远的地方,林卓慢慢地用手在腿上画了个圈儿。   “战神”这个称号,自从坠星之战结束之后就只属于一个人。   一个有翅膀的人。   刚刚这个人还跟自己吐槽说战神之翼这个名字听起来像是椒盐烤翅升级版。   椒盐烤翅也挺好吃的……   不对,战神之翼是不能吃的……也不对……一会儿看见了到底是什么东西,路俏会有什么表情呢?   自己是不是应该先买份椒盐烤翅预备着,到时候用烤鸡翅   报复路俏一直让自己活得这么纠结呢?   这次照旧是路俏一个人进去,宋城曾经提出了异议,毕竟是吃这行饭的,他们的人不能一直当看客……直接被路俏拍了回来。   “去当炮灰么?”   炮灰……一直以来也是在各种行动中所向披靡的宋城宋队长在对方走了之后心塞地蹲在了墙角。   同样被留在外面的林卓决定定了鸡翅之后可以分自己的发小一份儿。原子|弹级别的对抗,他们这些高射|炮真是连掩体的作用都起不到啊。   个子矮小的老头子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他坐在高高的椅子上,身后有一个巨大的箱子。   外面他设下的重重机关和层层守卫都已经七零八落。   女人的身上没有再穿着普通的运动服,她的保姆从宋城手里抠来了一套最先进的作战衣服,是灰黑色的哑光材料,外面带着防弹甲片。   现在甲片早就没有了,衣服虽然没有破损也让人看出了致命部位被冲击过的痕迹。   在打开这扇门之前,路俏在想的是自己虽然衣服比较耐折腾了但是发绳还不行,一个异能者的一把火把她的发绳烧掉了,融化的皮筋拈着在她的头发上,给她造成的不适感比前面的种种战斗都要强烈。   带着这样的小心思她打开了大门,直面这个老者——也是自由蓝剑的最高领导者,一位不良于行的老头子。   “你到底是什么人?”老人问这个可怕的外来者,他在九科的同盟已经无声无息,他付出了这么多心血造就的特殊战士也已经死光了,他自己现在已经一无所有,倒是能静下心来和这个毁了他一切的年轻人交谈几句。   “我是……公输家的守护者。”   路俏拿出从那个绿火男手里弄到的控魂丝,那丝在她的手里依然是接续在一起的丝线,轻飘飘地垂着,仿佛就是用来缝衣做帽的。   这一幕却让老人的心里一惊。   “把控魂丝埋进人的身体里,人就能能拿起控魂丝,再用控魂丝去切割龙骨……你们还是很有想法的。”   这么说着,女人把丝线扔到了一边,脱离了她的手,那些丝顿时断成了一截又一截,正是原本引魂木花丝的模样。   老人的嘴唇抖了一下,对方对他们的把戏知道的很清楚,这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他还以为这是世上只有他们一撮人知道的秘密。   “公输家的守护者?年轻人,那一群扶不上墙的傀儡师值得你去守护么?”老人轻轻抬手,房间四周的墙壁都缓缓抬起,露出了里面藏着的东西。   老人指着离他最近的那一颗发光的珠子,嘴角挂上了自得的笑容:“你看看这些东西,哪一样不比那些自甘堕落的傀儡师们宝贵的多?这个是冥饕珠,能够引动别人的念力,为了这个东西,一直高高在上的灵寨圣子都愿意被我差遣。”   路俏木木地看着那颗珠子,冥饕珠啊,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作为言咒师的卿微应该能喜欢吧。   还好,这次她不告而别,能有东西拿回去当纪念品,应该会让卿微不那么聒噪她了。   老人看着那个厉害的女孩子对着那颗漂亮的珠子痴痴地发呆,心下的紧张稍减了一分,只要今天能稳住了她,自己一定能在几天内和战神之翼融合,到时候别说这个奇怪的年轻人,就算是杀人者乔自己从地下爬出来站在他的面前他都不怕!   “这个是镇海剑,千古名剑。”误以为财宝攻势有效的老人又指了指另一边的那把剑,虽然只是普通人用的武器,但是这把剑的名头不小,曾经有传说,正是这把剑随着他的主人一起遗失,才导致了海疆不稳坠星降临。   听见镇海剑这几个字,路俏又转头看那把剑,似乎是为了烘托气氛,在剑的下面有金色的光芒投射,让它看起来像是诞生在光辉之中。   这并不是路俏熟悉的模样,她更习惯见到他,在父亲的手里。   是的,这把传说的剑最后一任主人就是她的父亲,在一切变故还没有发生的时候,这把剑是她爹与皇帝二人君臣相得的重要佐证。   好久不见了,老朋友。   路俏走上前去,用手去拿起那把剑,在她的手探过去的时候,那个老者的脸上已经可以称得上是惊喜,被压抑住的惊喜——那里有特殊的感应装置,只要有人贸然伸手,高强度的电流足以把那人烧成焦炭。   路俏安安稳稳地拿出了那把剑,电流打在她的身上就像是遇到了什么绝缘体。   老人的手紧紧地握在椅子的扶手上,等到他融合了战神之翼,一定要先杀了眼前这个人——她强大到让人忌惮。   “只要你今天放我一马,这把剑就是你的了,不光这把剑,那个冥饕珠也是你的。”   路俏慢慢回过头来看他,一只手还握着剑柄。   镇海剑的剑身上有一千多年前铸造工艺留下的纹路,用剑的时候那些纹路仿佛化作拍岸惊涛一般汹涌澎湃,所以才会被皇帝改名叫做镇海剑。   现在这剑在路俏的手里,根本不需要挥动,只是随着房间里的光影变幻,让人觉得剑上水波起伏,好似见到了好友一般。   这个人,用我爹的遗物来让我走人?   理清了这个人的想法的路俏摇了摇头。   旧恨还没有结清,这就又添了新仇了。   “这是半块引魂木,这些年我们用各种各样的材料来锻造它,让它足以成为打造最强武器的材料。”   原本抱有一点希望的老头子看着路俏居然摇头,还以为她嫌东西太少,除了暗恨这个年轻人胃口太大之外,他也只能更加急切地向她介绍别的几样东西。   引魂木?就是公输家当年被天道会抢走的那块吧?   很好,路俏在自己心里的小账本上又狠狠地画了几笔,在进这个房间之前,她不过是要算他们追杀公输家后人、窃取崔焱尸身的账,现在……   “天下万物相生相克,控魂丝能够切割龙骨,龙骨能够克制坠星铁,坠星铁能够抵御人类武器的攻击……除了弦炮,偏偏弦炮又受制于材料容易炸掉炮筒。”   路俏慢悠悠地说,这些关系连成了一张网,将坠星与铁骨战士与异能者们兜在了一起,也正是因为这层叠的关系,导致无数利益的纠葛与纷争也在坠星之战的血海尸山之下纠葛反复。   老人瞪大了双眼,路俏说的这一些他都知道,他惊讶的是过了这么多年居然还有年轻人知道这些往事的背后因果。   “所以天道会当年对公输家赶尽杀绝,为的是拿到能制衡铁骨战士的控魂丝。”天道会,正是当年血染澜海的异能者联盟的名字。   经过一百年的信息掩盖和抹杀,如今的人们已经不再知道这个它的存在了——就连当年被路俏杀掉的八百多人,在史料上也被记录成了是意图偷袭铁骨战士的复|辟军。   “你是天道会的后人。”这样才能解释他们为什么会有这半块引魂木,“那可真是太好了。”   镇海剑的剑尖儿自上而下划破了房间里毫不流动的空气,锋锐破空的声音似乎带着刻骨的寒意,让一直稳坐在椅子上的老人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说吧,还有什么好东西,统统交出来。”刚刚还对着几样宝物发呆的年轻女人已经从破坏者变身成为了“抢|劫犯”,用剑直指着老人。   她的脸上仍是一派的木然,气势却陡然全开,让自诩见惯了风风雨雨的老者忍不住想要缩一下身子。   “你、你想要什么?”   “你们所有私藏的武器。”已经见到了亲爹遗物、好友遗物、能给朋友当纪念品的好东西,路俏觉得再压榨一下这个老头子说不定还会有惊喜。   而且,就在这个房间里,她隐约觉得什么与她息息相关的东西正在召唤着她。   为了以示威慑,路俏一脚踩烂了老人凳子下面的地面,那把椅子上的紫色雷光丝毫阻止不了她的动作。   ——这个老人正是难得一见的变异雷系异能者。   掌权了几十年的老头儿,面临着他一生中最大的困境和窘境,他被一个人赤果果地逼要着宝物,而且自己对她毫无抵挡之力。   他自以为能够以财宝利诱的做法根本是个错误!   曾经烜赫多时甚至能影响政权更迭的异能者联盟天道会在一百年前的澜海之战中损失惨烈,上千名异能者只剩了不足二百的小鱼小虾,其中的大部分人因为支持了景颂月而在战后被清剿,剩下的人只能隐藏起来,在一百年后弄出一些看似玩笑的小组织暗地里发展自己的势力。   为了重获先人的荣耀,他们蛰伏了一百年,甚至被上天眷顾获得了崔焱的“护神甲”与他身后的战神之翼,就连公输家都有了消息,为什么在即将胜利的时候,却又被毁掉了希望?   这么一想,老人握住了自己手里的控魂丝……他无论如何也要再试一次,就算只有这点控魂丝,也一定能把他和战神之翼融在一起!   这么想着,整把椅子腾空飞起,整个房间里突然掉落了无数紫色的电光。   “年轻人,你真是嚣张得让人讨厌,既然你不想要这些东西,那就别要了。”   对这些雷电毫不惧怕地路俏眼看着随着老人的话,一道闪电劈向了那块引魂木,几乎同时,另有一道击向了冥饕珠。   而老人自己已经退到了他身后的大箱子跟前。   箱子的门轰然打开,银色的巨大骨翅在雷光的映衬下显示出了近乎透明的温润剔透。   一道红色的控魂丝缠绕到了骨翅之上,老人的后背早就已经被他下狠手划开,在路俏进来这个房间之前,他已经试了多次与战神之翼的融合,每一次都失败了。   现在是他最后的机会,只要有了这对翅膀,他就能得到他有的一切!   他的战神之翼!老人把自己的全部异能都释放了出来,他已经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在耗费着自己的生命,为了力量!   老人被一脚踹开了。   在漫天雷光闪烁中,路俏左手镇海剑手臂夹着引魂木,衣服里裹着冥饕珠。   完全空出的那一只右手,抚摸着那副巨大的骨翅。   “小白,战神之翼这名字太羞耻了。”   已经退役的救世主对着她同样已经退役了很久的翅膀这么说着。 第77章 审问   章宿一路风尘仆仆从都城赶到了澜海,却被当地特监局的人告知路俏一行人已经奔赴了花市,待到他再度风尘仆仆地到了花市,面对的只有精神大受打击已经彻底萎靡的自由蓝剑头领,以及板着脸抱着一堆东西不肯放手的路俏。   在旁边捧着椒盐烤翅的林卓只管问她要不要再吃几块,就当那几个一看就很值钱的东西还有那个巨大的箱子都是空气。路俏不想给人看那就不看好了,路俏想把东西霸占了那就霸占了嘛。   不服气的来抢啊?   嗯,林大保姆觉得自己的廉耻心已经完成了某种程度上的重塑,现在的他是只要前面有个不知道脸为何物的路俏的顶着,他就可以尽情地捍(chou)卫(bu)利(yao)益(脸)。   毕竟东西都是人家弄到的,尽管心中充满了好奇,宋城也实在不能豁出去跟她说:“英雄,你搞到的战利品能不能给我看看。”   纵使里子面子都丢光了,他自己好歹还得给自己和特监局的特别行动队留住一层脸皮吧?   再说他真正愁的也不是这个,而是……那个被关在审讯室里身上全套特制囚服的老头儿。   宋城自己很清楚,捣毁了自由蓝剑这事儿,就算所有人都知道他们这群人只是路过打了个酱油,他们的升官发财也已注定,只要他们别知道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情。   很明显,这个老人所知道的事情就是他们不该知道的。   宋城能在人生地不熟的澜海爬到现在的位置,除了老师的地位够给力之外,那趋利避害谋算前程的本事也比他的发小儿强多了,所以,把那个老头儿关进了审讯室之后他连看都没看一眼,就仿佛里面关着的不是个人而是煮熟了的臭鸡蛋,不仅烫手还臭气熏天,别说捧在手里了,就连靠近都让人受不了。   所以章宿气势汹汹地一来,刚刚掏出他准备好的最高监察令,就被宋城为首的一群人推进了审讯室,动作之迅猛态度之热切,让他只来得及把一个迷你电脑放在路俏的手上。   看着关上的审讯室大门,路俏把电脑也塞进怀里,就蹲在了审讯室门口。   是的,她用的是蹲的,巨大的箱子踩在脚底下,长剑放在腿上,引魂木当做了扶手,冥饕珠和小电脑依然都窝在她的怀里。   在审讯室内,章宿确认了房间里没有任何监控录音设备,不禁感叹林卓这个家伙看起来尽忠职守其实做事更多是靠着一腔热血,他的同学倒是足够的谨慎,油滑得更像是他们的老师。   坐在特制的椅子上,老人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垂下了松弛的眼皮。   “雷老先生,您好,我姓章,全权负责这次对您的审问工作。”   这么说着,章宿抚了一下自己的西装袖扣,袖扣是玳瑁制成的,天然的纹路搭配着西装一丝不苟的剪裁和拼接口,让他的这个动作显得颇有气质。   一股似有似无的淡淡香气开始在房间里弥漫开来。   老人恍然未觉,他对于这个年轻人的身份毫无兴趣,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他最大的本事就是在任何绝境下都能找到一条路闯出去,只要能闯,就还有未来。   即使他要交代一些什么,那审讯他的人也必须是特监局在都城的高级领导,这些年轻的毛头小子就想从他的嘴里得到消息,那是做梦。   这么想着,老人更是咬紧了牙关。   蹲在门口的路俏轻轻嗅了一下,突然对着林卓招了招手让他过来。   “你让我过来做什么?”林卓一边问着一边坐下了。   “坐好。”路俏笑眯眯地说,“你猜我现在想吃什么?”   “啊?”林卓看着现在似乎又开始脑残了的任务目标,忍不住想要揉一揉额头,“你想要什么只管说好了,花市也很繁华,你想吃什么都能弄到。”   路俏闻着渐渐馥郁的芳香慢吞吞地说:“你要是猜对了,我教你防身术,能……打败那个人的防身术。”   她指着的人是宋城。   几米外正在想事儿的宋队长闻言忍不住看了看自己粗壮结实的臂膀——那是无数次战斗历练出的成果,又看看常年只做监察工作的自己的同学——原本就文弱,现在跟他比起来更是弱鸡一样。   “啧~”宋城不屑地转头。   林卓看着他的表情,微微眯了一下眼睛:“叉烧包。”   路俏没有回答,只是表情非常无辜地看着他。   好吧,他知道了不对。   “烧麦?马蹄糕?榴莲酥?扒鸡?烧羊肉……”林卓一样一样数着,大脑充分地调动自己对于美食的记忆,丝毫不觉自己吸入了越来越多的香气。   审讯室内,章宿稳稳地坐在椅子上,昏黄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是一片让人不安的阴沉。   “雷富云,男,七十三岁,雷电系异能者,从四十六年前开始组建自由蓝剑组织,并担任组织领导者到现在。”   只要章宿愿意,他可以对任何人的资料了如指掌,就像现在,他背着雷富云的履历,仿佛对方几十年的生命印记在他的眼前一一划过。   背完了明面儿上的东西,他的手指轻轻敲了一下椅子的扶手,仿佛又有一阵香味儿从不知名的地方一点点的逸散出来。   “五十三年前,你在一次反偷渡战斗中‘无意间’救下了一位少校,他也是当时某位领导人的儿子。借由这次的‘救命之恩’你成功地进入了当权者的视线。”   五十多年前,正是整个异能者世界最黑暗的时期。   随着坠星战争结束,除了对于罪行确凿的人进行清算之外,上层采取的更多是怀柔政策,鼓励生育和加强基础设施建设,让这个国家迅速焕发了生机。   也给了异能者们喘息的机会,他们繁衍自己的子孙后代,也在各个领域借着自己的能力成为了行内翘楚。   天道会曾经影响了这个国家很多年,很多新成长起来的异能者们听到了长辈诉说那些曾经的辉煌,又如何能甘心自己只能在普通人的圈子里挣扎,于是各式各样继承天道会遗志的组织开始兴起。随着抱团的加剧,异能者们越来越活跃,终于……让人们想起了他们曾经做过什么。   以方启航教授为旗帜的研究所在那五十年间也有了各种各样的发明,这些攻击性极强的工具,就以异能者们作为了试验对象。   国家甚至颁布法律,异能者享受的权利低于普通人,应尽的义务更多且不说,惩罚的手段也更加严苛。   越来越多的异能者们宁肯永远不使用自己的异能,就让自己从此泯然于普通人中,也不愿意再作为国家机器针对的对象。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当时最大的异能者组织“利剑”内部动荡分崩离析,绝望的处境让一些异能者渴望反抗,也让一些人选择了放弃。   也就在那个时候,雷富云借势而起,不仅收拢了“利剑”中的大部分人,更在他靠山的支持之下成立了外表看起来组织松散、行为无稽的“自由蓝剑”。   自由蓝剑的宗旨是鼓励异能者们更多地参与到平凡的生活中去,即使接了任务也不过是让一些异能者发挥特长的针对普通人的任务,这种组织形式让上层渐渐放松了下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甚至开始跟“自由蓝剑”合作,让这个组织在异能者世界中拥有更多的话语权,也在普通人的世界里获得了广泛的知名度和影响力。   就这样,对于异能者的穷追猛打渐渐止歇,整个异能者世界也就慢慢安稳了下来,甚至因为每个异能者都能在自由蓝剑中找到适合自己的生存方式,在这个组织的带动下,整个南方的异能者世界都变得欣欣向荣了起来。   “在维护异能者们生活稳定、让异能者们能够更好地延续下来这两点上,我不得不承认,您确实居功至伟。尤其是鼓励异能者们靠自己的手艺赚钱,改善自己的生活水平,你为了这一条方案拖着残腿跑了都城八次。无论是谁都不能否认,为了异能者们,你鞠躬尽瘁了几十年。”   听到自己的这些丰功伟绩,雷富云老先生的眉目有了瞬间的柔和,他仿佛想起了自己五十年来轰轰烈烈居安思危的拼搏史。   每天自己的同伴都在遭受着不公——被否认和欺凌,甚至发生过没有攻击力的异能者活活饿死在街头的事情,只因为他有一双猫一样的眼睛。   就在那些一次次传来的噩耗中,他下定了决心,自己一定要杀出一条血路,所以他拼上了自己的一条腿终于抓住了那个转瞬即逝的机会。   再后来,他像是游走在钢丝上,异能者们的命运也在钢丝上摇摇欲坠……幸好,他最终带着异能者们走到了一个还算稳妥的现在。   那他为什么有让自己陷入了现在的这个境地呢?   在章宿那种带着香气的药剂作用下,他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   房间外面,林卓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下了被菜名,他有点咬牙切齿地看着路俏:“你就是个吃货!送快递的时候就知道吃吃吃,到了stj也是吃吃吃,你不知道我为了给你扫尾经常好几天都来不及吃饭么?作为一个监视对象你真是太不合格了。”   路俏乖乖地点了点头。   原来这种香味能让人忆古思今啊。   嗅觉敏锐的前任救世主看看开始痛陈革|命家史的林大保姆,深觉章宿这个家伙确实有点意思。   房间内,章宿没有给雷富云太多的时间,在确认了对方的大脑已经足够活跃之后,他冷笑了一下打断了对方的回忆。   “可惜,一切的荣耀都终结于今天之前,就像你的一切辉煌,都止步于贪婪。”   他的语气越来越冷厉。   “一年半之前,汶州暖乡侯的坟墓被盗,陪葬品没丢几件,尸身也完好无损,只是他的发型历经这么多年依然如顾,那上面束带却不见了。”   “从去年四月开始,南方和北方的异能者联盟都频频发生异能者失踪的事件,失踪者多为独居、无婚恋关系、异能水平不强、身体素质过硬的异能者们。这样的异能者,在几个月之内少了几百人。”   “他们都被自己敬爱又相信的人弄到了澜海的那个秘密基地,被改造成了只知道杀戮和破坏的怪物。”   章宿声色俱厉:“既然五十年前你就开始想要拯救异能者们,为什么你又能轻而易举地就牺牲那么多的异能者去打造一个不明所以的军队?”   老人的嘴唇抖动了一下,他松弛的眼皮终于抬了起来,看着面前这个将他最近行为和盘托出的年轻,他想叹一口气,又不知道该叹谁。   叹自己么?功败垂成倒是经得起一场叹息。   叹那些沉浸在平凡生活中的庸俗异能者们?那些人哪里称得上是异能者,或是以火做饭或是用水浇花,天道会曾经纵横天下的快意和荣耀早就被他们忘在了脑后。   想要改变这一切,就只有力量——一支带有异能的强大怪物军团,或者一个和救世主一样强大的英雄,只有这两个才能让他重新把异能者们推向巅峰。   这么想着,他的情绪就已经无法控制了:“我没有做错!那群人正在堕落成猪!既然是猪,就注定了被宰杀,一切都为了昔日的荣耀,牺牲他们有什么不好!”   他已经忘了,当年看着澜海之上初升的太阳,年纪轻轻的他说,哪怕是猪是狗,也有活着的价值,凭什么异能者就要被抹杀?只有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只要心里还有着变强的新年,纵使当一时的猪狗又有什么关系呢?   时光……总是会把人变成他们最憎恶的模样。   审讯室外,林卓已经开始抹眼泪:“你怎么就能把自己过得那么苦,还有那么多好的风景没有去看,还有那么多好吃的没有去吃,你怎么就能一次又一次地挡在别人的前面?呜呜呜……”   不远处,宋城已经惊呆了。   这货是林卓!?这是哪家的猴子变得吧?!老子自打六岁之后就没见过这货掉眼泪啊!这也太假了吧!!   比起他的惊怒,路俏更多的是尴尬和隐隐的感动,一个大男人趴在她的肩膀上掉眼泪什么的,感觉太微妙了,不过这个家伙居然会为自己掉眼泪,真是……好玩的小朋友啊。   于是路俏笑眯眯地拍了拍林卓的肩膀,她已经确认了,后面传来的气味是能够调动人的情绪。   宋城从巨大的震惊中惊醒过来,他迫不及待地举起了自己有照相功能的手机,对着那个小媳妇模样的林卓一阵猛拍。   这几张照片至少能让他笑十年!   章宿看着这个某种程度上已经疯魔的老人,又想到了一手将这个老人推到了如此境地的是自己的老师,他心里的感触颇为复杂。   想要复兴的异能者,想要安全的普通人,想要绝对力量的野心家,再加上一个善于煽风点火的人工智能,这一切造成了今天的这个悲剧——几百个异能者死状凄惨,要么是承受不了改造的痛苦死去,要么是死在路俏的手里。   仿佛这些人都只是做了一小部分,就把整个异能者群体再次置于尴尬的境地。   一边想着,章宿松了一下自己的领带,从领带的暗处,一股气体直直地冲着他对面的方向喷了过去。   情绪失控的雷富云几乎瞬间就被这种药剂控制了神智。   “九科与你接触的是陈平原教授么?”   “是。”雷富云呆呆地说。   “你和九科之间有什么交易?”   “我和九科接触只是为了弄到铁骨战士的龙骨而已,我给了他们一千万和完整的实验记录,他们帮我抹掉了一处铁骨战士的埋葬地,让我拿到了龙骨。”   “你们的控魂丝是怎么取得的?”   “盗墓,暖香侯的坟里果然有一截控魂丝。”老人如实地回答着。   暖香侯并非是一个真的被赐号暖香的侯爷,而是几百年前一段传说,让人们戏称他为“暖香后”,随着时代的推移,从暖香后变成了暖香侯而已。   这个传说,说的是一个家族中有一个称得上几分才气的年轻人,他爱圣贤古籍,更爱暖玉温香,于是在他闯荡天下的时候留下了一个个“动人”的风|流韵事。   一日他宿于汶州一处客栈之中,月行中天,院子里竟然猛地热闹了起来,仿佛有人在院子里施展了吹来弹唱全套本事,还有一个缠绵的女声哼着让人骨头都酥软的调子。   面对这种情状,年轻人没有害怕,他只忍不住高叹了一句:“窗外百戏益喧嚣,床上孤影渐寂寥。”   这句话辞藻华丽根本谈不上、语意也是不通,就是那股子顾影自怜的味道,竟然不让人觉得讨厌。   于是就有了红色的偶人翻墙而来与他嬉笑玩耍,更是有橙衣女子在他梦中与之相会的情景。   故事到了此时已经足够传奇,偏偏第二天他醒来已经不见了女子踪影,只留下一张纸条,上书“一身暖香,颇得吾意”八个字。   这位花丛浪子这一次竟不似有了一场缠绵偶遇,竟更像是被别人给猎艳了一把,对方还非常满意。   几十年过后,书生在妻妾的簇拥中死去,葬礼上,有一女子身着橙色衣裙操纵着红色的偶人来上了一炷香。   一边上香,那女子还说着“暖香”是多么合她心意,若有来世定要早早相遇,做一世的闲散夫妻。末了,她还留下了一截红线束在了棺中人的发髻上。   正是那偶人上香的故事,让这个年轻人被几本野史记录了下来,他也因此被称为“汶州暖香侯”。   想来那时谁都不会想到,几百年后竟然有人就因为这么一个传说就刨坟劈棺,只为取得那一点的控魂丝。   章宿一直觉得自己已经是个足够疯狂的人了,跟这些昏了头的异能者们比,他觉得自己还是个正常人。   “你们一共有几套龙骨?”   “两套,一套是护神甲,一套是战神之翼。”   护神甲是崔焱的背甲,这个名字没有问题……战神之翼……难道是路俏的翅膀?被人叫了这么个名字真是太扯了!   章宿没忍住,拿笔在战神之翼四个字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圈儿。   “你们怎么拿到战神……咳,怎么拿到战神的翅膀状外骨骼的?”   “我们查阅了赫豆留下的全部书籍,后来在澜海获得了消息,战神之翼原本就是被当初幸存的几个异能者藏起来的。”   ……很好,至少路俏的“翅膀”与自己和自己的老师无关,章宿只能这么安慰着自己,继续自己的询问。   路俏慢慢地说:“你为什么从都城开始就一直跟在我后面?”   “我想看看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林卓木然地回答道,“最强大的力量和最不在乎力量的内心,我好奇你会经历一些什么事。”   最强大的力量?最不在乎力量的内心?   这家伙果然还是个孩子啊。   路俏突然觉得林卓这个小子真是太惹人怜爱了。   “你最喜欢吃什么?”   “炒肝儿加烧饼……”   炒肝儿?路俏想起都城的这种风味早餐,觉得那种有一点黏糊糊的东西不太适合自己的口味。   “你最近经常想的事情是什么?”   “什么时候能把你对我的五成信任提到十成。”   十成?   小子,十成……是会死的。 第78章 灌汤包和姐弟   这个世界上最让人难堪的事情并不是一个人认识到自己有多么无耻,而是当一个人认为自己的无耻已经登峰造极的时候,他强忍着羞耻心看到别人把无耻玩出了新高度。   新!高!度!   林卓冷冷地看着那个“新高度”的创造者一脸无辜地说:“我只是想吃几个灌汤小笼包而已,虽然你没猜到,我就勉为其难教你吧,正好,方来来还缺了一个陪练。”   勉!为!其!难!你!大!爷!   林卓似乎能听见自己后槽牙的摩擦声,他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就想起了自己四岁的时候还尿床结果被妈妈倒拎起来调|教的辛酸往事,幸好,这个他还没来得及说……但是十二岁第一次参加特训被女老师摸了屁股,十五岁第一次独立监察听目标人物上演现场版的文字不可描写当晚还做了一个同内容的梦,这些他都说了啊都说了!   他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抱着路俏哭!如果说前面自揭黑历史只能算是囧事的话,抱着路俏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绝对是他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重到让他很想掏出枪给自己一个了断。   记忆的后半截浑浑噩噩,他完全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   他自己也不知道对自己来说最后的失忆是该让他觉得庆幸还是更加的恐慌,庆幸的是不知道自己有多么的丢人,恐慌的是,那些很可能更丢人的事情都被别人知道了!   偏偏面前这个人还一脸期待的表情:“灌汤包?”   林卓脸上的表情终于停止了堪称斑斓的转换,他木着脸掏出了自己的手机,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了花市最好吃的灌汤小笼包的店,那家店拒绝外卖,他还额外加了两百元钱,让对方送了二十份小笼包到了这里。   一个小时之后,笼包送到了。   一直沐浴在宋城似笑非笑目光中的林大保姆笑着拿起一盒笼包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原本满脸愉悦的路俏:“……我以为你不会这么幼稚。”   “我也以为你不会这么无耻。”这是曾任大监察官的林先生的回答。   宋城慢慢晃到了林卓的跟前,伸出手想要拿一盒,被自己的发小怒击手背。   “我买的,我的!”   “嘿,兄弟啊,你现在的样子真是比你刚刚抱着这位哭的样子还幼稚。”   林卓脸青了。   路俏看看那些热乎乎的包子,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她的手机早就在她进攻澜海自由蓝剑基地的时候被她不知道弄到哪里去了,想要自己订个包子都费事。   宋城他们处于任务中,自然不能与外界联系,所以,林卓就骄傲地举着只有他一个人能订到的包子表情凶狠地扫视所有人。   “想吃就自己搞!我今天休息,不当保姆了!对了,我现在还在休假,可以不听从你的要求。”   想起自己是在假期中自己跑来南方丢人现眼的,林卓又心塞了一点。   不过还好,心里逆流的泪水已经被塞出了一个池塘,根本不在乎那半瓢水了。   “我问你,为什么要一直跟着我。”没有包子吃的救世主面无表情地盯着地面,语气幽幽。   林卓举着包子,怎么也放不进自己的嘴里了。   “我还问你,你跟着我有什么是最想做的。”摸一下自己的肚子,觉得里面就是缺几个包子的路俏心情很不好。   林卓看了看宋城,很好,他的好基友已经快要笑成傻x了。   看来是真的。   “你的口味那么重,喜欢吃炒肝儿配烧饼,小笼包能满足你么?”   是的,路俏就那么无辜地说着这种让人遐思的话。   能满足你么?   满足你么?   足你么?   你么?   林大监察官把笼包盒子摔到了桌子上。   已经不用再确认了,路俏这个家伙不只是个没节操没底线的混蛋,她还是个威胁别人的恶棍!   为什么我刚刚经历了人生大起底的悲情一天,还要被这个家伙威胁着?更可悲的是这个家伙还是我的任务目标人物,我的人生还能不能有盼头了?!   作为一直研究人们心理活动的有关人士,林卓很明白,这个女人最可恶的地方不是她手握着自己内心深处最不希望别人知道的隐秘,而是她以后可以随时用一些似是而非的问题来威胁自己。   比如他在内裤选择上的癖好是什么?   如果耻度真这么大,我真的还是自杀比较愉悦吧?能摆脱未来被恶棍控制的后半生?脑洞大开的林卓对自己的未来已经绝望。   路俏慢慢地拿起一盒包子,顺便还拎了一袋姜醋,就当着林卓的面,她慢慢地慢慢地蹲回到了那个大大的木盒子上。   见状,宋城也不客气地拿了两盒包子:“兄弟啊,我是发现了,这个姑娘是非常有意思啊。能碰到这样的目标人物简直就是你的福气啊!哈哈哈……”   林卓熟练地对着他的胸口来了一个肘击。   正在这个时候,已经拿到了口供并且整理出了一份“标准口供”的章宿打开了房间的门。   门外都是姜丝配醋的味道。   那个堵着门吃包子的女人仰起头看着他,她的一只手上举着一口能吃掉一个的包子,另一只手上此时洒满了醋汁,两只手端着的样子看起来有点蠢。   章宿却从不敢轻视路俏,不光是因为那些印在自己脑海里的资料和老师的教导,更是因为第一次见面就被她用这么一副蠢兮兮的样子坑惨了。   “我有一点事情想和您单独聊聊。”一脸酷帅风的男人对着路俏鞠了一躬非常恭敬地说道。   “唔……先把包子吃完行么?”某人抽了张纸擦了擦自己的爪子。   于是章宿却之不恭地路过了依然一脸纠结的林卓,也拿了一盒包子,并且在路俏的邀请下坐在了大木盒子上。   位置和刚刚林卓的位置一毛一样。   宋城突然有了什么不好的预感,他捧着包子默不作声地退出了房间,顺便还拽走了依然沉浸在痛苦中的林保姆。   房间里只剩了章宿和路俏两个人。   章宿知道,按照老师的教导,他现在应该对着这个人跪下,因为正是为了这个人,他才会获得现在的一切,就像天咏无数次对他们说过的那样,他们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有一天能等到这个人,然后跟随她、辅佐她。   可是,他弯不下自己的膝盖,原因不只是像南宫说的那样,他们不该为了别人的期待和要求而抹杀自己的存在。   更是因为这个捧着包子的女人,她似乎更需要有人坐在她的身边,而不是跪在她的脚边。   他不知道自己的这种想法从何而来,但是它坚定地存在着。   路俏一口又一口地吃完了自己的包子,有一个包子的汤汁太多,她咬的太用力不小心溅出了一点,章宿迅速递给她了一张纸巾擦嘴——纸巾还是被飞速叠成正方形的。   路俏擦完了嘴看一眼手里的纸巾,忍不住在心里感叹,她弟弟身边的人果然比她这个姐姐的靠谱,就连当保姆,章宿也比林卓称职多了。   一个给包子还要靠威胁的,另一个连纸巾都帮忙叠起来。   完全不觉得自己为了吃个包子都要把人欺负哭的前任救世主已经觉得自己家的保姆可以扔了。   吃完了包子擦完了嘴,女人从自己怀里掏出了那个四四方方的微型电脑:“这是什么东西?”   章宿站起身再次行礼:“我的老师叫天咏,我知道他通过特殊的方式现在就在您的身边,现在他借用的身体似乎出了什么问题,只要把芯片放进这个电脑里,作为高级智能的他就能恢复意识了。”   “噢。”路俏上下左右地翻看着这个她没见识过的高科技设备。   “放进去之后呢?”她现在的样子有点蠢萌,章宿觉得这个样子有点熟悉,又一时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   “放进去之后天咏就会显示出他的虚拟影像,这个设备可以自动连接到网络,在那里,天咏就是世界的主宰。”   章宿解释的很用心,他发誓自己没有看到路俏的眼神突然一亮。   “连接到网络?不需要什么卡片之类的?怎么会有这么先进的东西?”   “不需要。”如果章宿看肥皂剧,他就会察觉到现在路俏语气的夸张程度完全是照搬了某个谐星。   可惜他不看,所以他不仅用语言详细地解释了,还用手示意了一下那个信号接收器的位置:“所有的网络对于天咏老师来说都是毫无阻碍的,只要有了这个接收器,他就能在网络上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   路俏顺着他指的位置看了一眼,手指往上面轻轻一戳……   “噗……”能让天咏成为网络主宰、能在自己的世界里任意往来的无阻碍信号设备被某人用那根细细白白无比坚硬的手指,戳·碎·了。   章宿呆住了。   “小孩子,不能玩太危险的东西。”身为姐姐的路俏收回手指说的风轻云淡,就好像她只是没收了淘气弟弟的玩具而已。   “这样的接收器你有备用的么?”   路俏笑了,这是章宿第一次看见她的笑容,漂亮又柔和,像是一朵桃花,扑啦啦地绽放在了一个风还料峭的春日里,让人感到了发自内心的惊喜和怜惜。   在这样的笑容背后,是章宿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裤袋。   下一秒,所有的接收器都被路俏握成了渣渣。   章宿:“……”资料里没有记录过路乔是这么的无耻!   这边,路俏把那块芯片拿出来,放在了迷你电脑里。   一个只有十几公分高的全息虚拟形象渐渐出现在了电脑的上方,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形象。   那个少年似乎正在安睡,随着身形越来越清楚,他也开始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路俏看见这个少年,表情变得无比柔和。   这样的柔和只有一瞬,在章宿能够将这神情铭记之前,她已经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   迷你版的少年醒来了,小小的、精致的眉目像是蝶翼一样缓缓张开,露出了一双和路俏很是神似的眼睛。   路俏抬起手,戳了一下不过半尺高的小人儿。   手指透过小人儿虚拟的身体,只触到了凉凉的空气。   确认了自己已经回复到数据形态,看着路俏盯着自己手指的表情,天咏惨淡一笑:“姐姐,我已经死了。”   身体归于永恒的僵硬,精神归于永恒的虚拟,只剩下了那点情感想永远跟你在一起啊。   年轻的女人表情一片空白,她慢慢地,无比艰难地扯了一下自己的唇角。   “还好,至少,你还在这里。”   我的弟弟……   十几岁的少年曾经怯生生地把手放到她的手心里,少年不会知道为什么一个在海疆奋战的女将军会突然出现在这个远离战场的僻静小镇。   从海边迁往内陆的那些幸存者中有好人自然也有坏人,面对着失地失房的困境,那些本就不善良的人在刚刚避开了死亡的威胁之后就打起了坏主意,所以这个小镇就成了他们攻击的目标。   为了毁尸灭迹,他们还放了一把火。   在烈火中,那个女人如同神祗降临一般地出现,她的箭射死了丧尽天良的幸存者,她的翅膀熄灭包围着天咏的火焰。   年轻的女人身上还带着硝烟的痕迹,仿佛她从很远的地方用尽全力赶来,这些都还存在于天咏的记忆中,但是更加深刻的,是她的表情。   温柔到仿佛下一秒就能掉下泪滴,包含了太多太多复杂的情感。   于是少年终此一生不能忘怀,他甚至把自己的时光,以虚拟形象的方式永远定格在了被路俏救起来的年纪。   现在,他就用这样的形象对着路俏微笑,仿佛全然不记得就在一天多之前,他被路俏生生从方来来的身上的身上剥离下来,那疼痛的感觉甚至可以与接入龙骨的时候相媲美。   章宿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离开了房间。   路俏又用手指按了一下虚拟形象的脑袋,又是一无所有。   “姐姐,你别难过,是我自己怕死,也是我怕自己等不到你。”噘嘴、红眼睛,这些表情用方来来的那张棱角分明大俊脸来做简直是惊悚剧,换到了天咏这个迷你少年的身上那就是又萌又软,若是换了别人在这里大概早就对这个形象爱不释手了。   路俏收敛了自己全部的情绪,她端着电脑坐在了大箱子上,眼睛盯着天咏。   “你等到我,就是为了让我看到你怎么玩|弄别人么?”   玩|弄?天咏一呆,随即笑了:“姐姐,凭我的能力,我根本不需要去可以玩|弄什么人,只要我愿意,通过我掌握的虚拟世界,我能改变任何一个人的命运。”   “哦。”女人今天第n次地用单字表示了她的“似懂非懂”。   “姐姐,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在后面把一切的事情就指向你身边的?”天咏歪着脑袋,脑后的长发结成了一个包子状的小揪揪——这也是当年他姐姐独创的懒人版发型,小揪揪随着他的动作轻轻一晃,可爱的不得了。   用双手捧着他的女人慢慢地说了两个字:“巧合”   天咏自己计算了一下,没忍住笑了起来:“我真是够蠢的,从我到你了身边开始你就遇到了一波又一波要找你的混球,这也太巧了。”   路俏摇摇头:“不是因为这个。”   “我看见他们用手机交流情报,你却一直没有任何的消息……就连小全全的手机都能被你掌控,你又怎么会在这么多年里一直没发现异能者们的阴谋呢?又怎么会让这件事情正巧被我碰到呢?”   天咏:“……所以,我被你发现,是因为我太强?”   他姐姐还是那种慢悠悠的语气:“你如果想要这么认为,我也没意见,不过我更倾向于,你太自信了。”   既然你这么容易骄傲自满,那就多在我这里接受再教育吧。   我的弟弟。   在救起他几年之后,天咏一脸笑容地对着路俏展示着自己的翅膀,他也变成了铁骨战士,号称能力增长最快的铁骨战士。   失去了翅膀的路俏一个人面对着十几个研究弦炮炮弹的科学家们。   “路上将,我们可以用铁骨战士的遗体作为炮弹。”   “铁骨战士的遗体硬化速度太慢,我建议……我们可以重点培养天咏,作为最好的铁骨战士,他的身体强化速度快适合用来作为测试的人体炮弹。”   沉默的女人手上还带着一枚宝石戒指,她刚刚结婚几天。   她的手上全是红色的纹路,它们纠缠着她的皮肉骨血,让她的手可以继续搭弓射箭。   那双功勋卓著的手拍在了桌子上。   愤怒随着力量一起爆发,实木的桌子瞬间碎成了粉末状。   所有人都被路乔前所未有的愤怒态度吓到了,他们鱼贯而出,最后一个人出来的时候,那个已经不能说话也丧失了味觉的女将军在心里默想着:“我会给你们提供一个合适的炮弹的。”   所以,离我弟弟远一点! 第79章 胸了个咚   在天咏的心里,路俏把他救出火海是他这短短一生中最温暖的记忆。   可他不知道的是,就在那样的漫天火光里,他亲生的姐姐做了一个决定——永远都不会告诉他,他们两个人之间血缘羁绊的姐弟关系。   男孩儿五岁那年家里遭逢大变,她的才十岁出头的姐姐在他们的母亲死去之后做了一个决定,用一个药石无医的男孩儿顶替了他的身份。   在深不见底的牢狱中,她的姐姐抱着那个喘一口气都要费尽全部力气的五岁幼童,生平第一次哭了。   在她爹娘死去的时候,她都没有来得及去哭泣,在妹妹发疯死去的时候,她也不过是红了眼眶,命运在极短的时间内剥夺了她之前十二年所拥有的一切,她只剩下了一个不知今生能否再次相见的弟弟。   和她弟弟一样大的小家伙缓缓抬手擦掉了她脸上的泪水:“二小姐,不哭啦。”   几乎同时,逃脱牢狱之灾的男孩儿生了一场大病,忘了自己曾经有一个名字,叫做路怺。   他们的父亲为他起了这个名字,为的是能让他变得坚强、忍耐,成为路家军新一代的领头者。   可惜,他根本没有机会去学这些。   天咏这个名字,是后来抚养他的人给他起的,如果没有那一场倾天之祸,也许他真的会长大成为一个快快乐乐对着天空歌唱的平凡人,在这个尘土飞扬的民间。   那一天,也并不是路桥那么巧就恰好经过,而是她的一队战友在路过此地奔赴战场的时候看见有流民在向此处迁徙。   在战斗之后他们无意间说起,让一直掌握了天咏情况的路俏得知了的消息,这才有了后来路俏的披甲而来。   当初站在风头浪尖上的路俏根本不敢告诉别人,天咏是他的弟弟,哪怕是面对最信任的景颂月和公输姳,即便是后来帮着她带着天咏的方启航也是在天咏也接受了铁骨战士改造之后才知道的。   现在的路俏,却觉得说不说都已经一样了。   她从来不是一个好姐姐,既然没有尽到义务,也就别拿血缘再牵连着别人了。   尤其是当迷你版的天咏睁大了一双眼睛看着她因为他发现自己连接不上网络的时候,路俏一面在心里默想自己果然不是一个好姐姐,一面一脸单蠢地假装自己不明白天咏的意思。   虽然路俏觉得他看着自己的这幅表情,如果放在自己身上,那就是别人当着自己的面吃了整整十斤肉还要自己帮他剔骨头。   唔,真是无情冷酷无理取闹啊。   “姐姐,上不了网我就什么都做不了。”   可怜的少年简直要哭出声了。   他说自己是无所不能近似神明的存在,他能够修改别人的记忆,能够修改别人电脑里的数据,能够让别人以为他是上天赐予的金色手指,也能让这个国家的科研大船以另一种更加快速的方式飞速行进着。   可是一切都建立在他要能联接到网络的基础之上,这也就是硬件对于一个高科技智脑的残酷制约。   脱离了最基础的物质存在,他不过是一串无助的代码。   天咏低下头,这大概是他这么多年来感觉最无能为力的时候了,附着在方来来身上的时候他虽然不能随意联网,但是那副强健的身体已经足以满足他对力量的渴求。   现在的他,就是个被关在了笼子里的小可怜。   路俏看见他这个样子,竟然笑了。   “这个世界上,什么对你来说是最重要的。”年轻的女人问自己的弟弟。   听见这个问题,天咏立刻昂起头毫不犹豫地回答:“是姐姐!”   听见这个答案,路俏笑得更加温柔:“既然,我对你来说是最重要的,那么我把你放在身边,你不就可以什么都不要了吗?既有珍珠何惜鱼目?”   天咏惊呆了,他的姐姐,他高傲、勇敢、善良、可爱,把世界上一切美好词汇都聚在一起尚不足以形容其万分的姐姐……现在正在耍流|氓。   在那一瞬间他还以为是自己今天开机的方式不对。   下一秒,他就被路俏圣光普照一样的笑容吸引了。   “怎么样?只要你不联网,我就一直陪着你,你说好不好?”慢慢地说着,路俏很自然地把天咏揣进了怀里。   这个动作导致这个虚拟形象的少年,就这么埋在了路俏并不宏伟的胸口上,他的小脑袋似乎还能碰到自己姐姐的下巴。   这、这幸福来的太快,我接受不来!   少年瞬间在自己的虚拟形象上增加了脸红的表情,他羞涩捂脸,又忍不住抬头,怯生生的看着路俏精致的下巴。   埋胸,贴脸,还可以偷偷的亲下吧!   网络是什么?能用来埋胸吗?   乐得晕陶陶的天咏在瞬间缴械投降。   等章宿和林卓他们再次回到房间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一个小小的虚拟小人,趴在路俏的肩头,或者用小脸作势蹭着她的脸颊,要么伸着自己的小手尝试去够路俏垂落在脸旁的发丝。   小家伙的表情十分愉悦。   何止是愉悦,章宿在心里默默的想,那副表情就好像一个孩子找到了自己多年以来最渴盼的那个玩具。   一点都不像他平时在自己的学生面前表现出来的那样。顶着一张稚嫩又无辜的脸庞,做着让很多人都觉着残忍又冷酷的决定。   当然那些觉得残忍与冷酷的人中并不包括章宿。   “可是不能上网了那我天天做什么呢?”   天咏给路俏看着自己只是虚幻成影的手与脚,表情还是一派人无辜,说到装无辜谁又能比得过她的姐姐呢,路桥就那一张与咏有几分神似的脸,对着那个小小的、可爱的,精致到让人心软的少年说:“那就,背书吧!”   背、背书?   “既然你有太多的东西没有学会,那就是我这个姐姐的责任,从最简单最基础的开始教会你,我们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可以在一起。”   第一步就从人之初性本善开始吧。   高大上的房车依然停在姚家村山谷。公输全全着实受够了自己的爷爷每天按三餐让人来找自己去谈古今、论人生、说旧事,拐着弯儿地在和他笼络着关系。   这样的老爷子,让公输全全非常的心酸和难过,他还记得自己的爷爷曾经是什么样子,有威严,有气势的老者头发刚刚有了几根泛白而已,他也曾经想过要光大姚家。   只是这样的志向似乎已经被磨平。只剩下,公输全全这个被他教导过的孩子,还想往他曾经引导过的路上走,他确实开始走了,尽管将来可能他只要一提起公输这两字就会万劫不复,但是他想为自己血脉里承继的这个家族做的更多一点。   唯一遗憾的是在他长大之后面对的老爷子不仅不再是他的支持者和引导者,反而成了他一只拦路虎,只想把他拦在公输家的门外。   若是一直这样强硬倒也好。   可惜,现在的情况更糟了。   公输全全只是有点儿傻,又不是真正的愚蠢透顶,自己爷爷看着自己的时候,那带一点讨好、带一点防备,想疏离又不能,想拉拢又不放不下架子的模样他又如何会分辨不出来呢?   他索性他就躲回了房车里,毕竟防守有两只兔子看门,这两天被兔子痛殴过的人不知凡几,看见这两只暴力兔子,那些人就算奉旨了爷爷的命令想来叫他走,那也得掂量掂量。   卿微还是缩在沙发上写了自己的小说,确定了自己不会死之后,她似乎瞬间爆发了对生命的热情,当然,按照她的习惯,这份热情很快就被她化成了在小说里尽情洒狗血的动力。   在这份惊人的动力之下,她的读者们纷纷表示:   “作者大大,您每天写的是很爽,我们可怜的读者们已经快要挂了。”   谁能解释一下为什么一篇小说才写了四章,就已经出现男主与女主啪啪啪啪啪之候,男主就“有了”的情节吗!?   身为一个男主,带球跑真的合适吗?还有那个只会嘤嘤嘤嘤的女主你已经喜当娘了,你知道吗?   这样的剧情,让读者们都觉得心累。   “这算什么,一会儿我家女主还会跟女配胸咚的,对,就胸咚在那个36e上。”   卿微嘴里念念有词,脸上还透着那么一点儿电影里反派才有的奸滑表情。   她这篇新文的名字叫做《悟空再游女儿国》,那个先啪后跑还不幸中标的倒霉男主正是姓孙名悟空的家伙。   看着她这副样子,躲在一旁避难的公输全全只觉着一阵牙疼。   “看什么看?再看我把你的眼珠子拔下来。”   “哎,我说你是不是哪里有问题?对待路俏就那么温柔,怎么看见我就跟见到鬼一样。”   “你说错了,我对鬼也是很温柔的。”   一边敲着键盘,卿微这么随口说着,只是嘴里随便一个字蹦出来都能把公输全全噎了个半死。   如果公输全全有他叔叔一半儿的眼力劲儿,他就不会说下面这些话,可惜……他压根就没长眼力劲儿着东西,所以他非常欠揍的说:   “难道现在有恐男症也值得你这么骄傲么?”   “你智商低还低出了优越感是不是?”   卿微眉头一挑,一直蹲在她腿边儿不动的米糕扭头看向公输全全。   “被人说到痛处就打人。路俏那么厉害,她可从来不随便动手。”公输全全被兔子盯得后背发凉,忍不住拉了路俏的大旗帜出来给自己当护身符。   “谁说我会动手了?”   我们家兔子只有脚好吗?   端了三大份儿晚饭走到车门口的公输钱,又听见了自己侄子的一声声哀嚎。   算了,他们大概现在也不饿。   俊美斯文的大叔笑眯眯地端着晚饭走到河边,自己一个人愉快地吃了起来。 第80章 难得好心   一场混乱之后,公输全全抱着自己的小偶人缩在一旁欲哭无泪。   刚刚挨打的时候他疼到忍不住,身体下意识地就召出了自己的偶人,没想到原本只是米糕一只兔子在全方位多角度地“踹他”,偶人出现之后那只叫酥饼的胖兔子也冲了过来。   它的目标不是公输全全自己,而是他的偶人。   头上顶了一只眼睛的小妥无力地用自己木片制成的爪子抽打在酥饼的身上,也没有阻拦住这一只突然疯狂的兔子把它大大的门牙磕在他坚硬的脑袋上。   打打打!   磕磕磕!   偶人不只疲惫地攻击着这只兔子,兔子全靠自己的牙把自己固定在偶人的身上,就好像一个放歪了大号绒线团子一样挂在木头上。   兔子武力值高,偶人打在它的身(肉)上不疼不痒,偶人坚硬无比,酥饼的牙咬在上面那么久,连个印子都没咬出来。   这两个斗成了势均力敌,让他们的主人在一旁看傻了眼。   “酥饼,这个不能吃。”卿微说了一句,兔子的耳朵动了一下眼睛动了两下,从偶人的身上滑了下来。   公输全全立时眼疾手快地把自己的小妥收了回来抱住,那动作就好像一个母亲让自己的女儿远离登徒子。   此刻,酥饼虽然被卿微喝止住了,它的那个小眼神儿还是忍不住那一人一偶的方向上溜。   “瓜子!那里有瓜子。”酥饼还对引魂木的种子念念不忘。   那带着深切渴望的小眼神儿让偶师先生不寒而栗,更紧地抱住他相依为命的傀儡。   “你欺负我就算了,你的兔子还欺负我的偶人,要是弄坏了你赔的起么?”   一边没忘了用手摸索着给偶人进行全面的检查,另一边公输全全越想越难过,难过到简直想要泪奔,有没有这么欺负的人啊?“人仗兔势”这也太没有天理了。   卿微勾着嘴角笑了一下,又摸了一下自己的兔子:“我不过让兔子跟你玩一会儿你也说我欺负你,我如果真要欺负一个人的话……”   言咒师小姐轻轻摸了一下自己的键盘,其中的暗示意味不言而喻。   看看那两只虎视眈眈的兔子,再瞧瞧自己,以及虽然没有被咬出印子,但是看起来也晕头晕脑的小妥……还有那个连目光都懒得施舍给自己的年轻女人。   没有办法,敌人太强大了。   于是就有了眼前欲哭无泪的小可怜儿花美男,那副娇怯可怜的小表情,若是让别的女人(路俏除外)看见了,怕不是要扑过去捏捏脸顺顺毛才好。   可惜,卿微生来对男人铁石心肠,别说捏脸顺毛了,连看一眼都不愿意。   他蔫蔫的坐在一边安慰自己的偶人顺便自我安慰,卿微也没有霸道到让对方必须消失在他的面前,她继续敲着自己的小说,故事的发展已经到了配角们依次登场的时候。   孙悟空大着肚子去见自己的师父,赶上唐僧正在为自己的衣钵传承而发愁,于是那玉面的和尚就与他说,若是生下了一个男孩,干脆与他做徒弟便罢了。   又正巧此时唐僧一个徒弟名叫辩机的,因为与公主私通而被砍头。   那生来芙蓉面心怀大志向从不沾染俗情的唐僧就指着孙悟空圆咕噜的肚子说:“让这个孩子法号辩色吧!”   英俊潇洒充满了霸道总裁气概的齐天大圣孙悟空怒了,他的孩子又怎么能叫做“辩色”,待到他日再与妖魔鬼怪战成一团,报上名号“俺叫孙辩色。”他这个享誉三界名震六道的爹还要不要活了?   于是齐天大声拔地而起,招出跟斗云腾云驾雾就要回自己东胜神州花果山上。   另一边女主角——女儿国的公主,还在与自己的将军纠纠缠缠。   “公主与将军这个梗,可以再发展一下呀。”卿微挠挠头,又转了转脑袋,目光一溜,就看见公输全全还可怜兮兮的在那儿蹲坐着。   “你今天这是怎么了?”平常被揍这么一顿根本就影响不到心情的嘛。   卿微对自己说,她并不是看见这个家伙这样萎靡才问的,只不过是路俏现在不在眼前儿,她可不能让自己家包租婆罩着的人被欺负了。   公输全全此时正正沉浸在对往日的追忆与对现在的无奈中,从小到大他都被保护得太好,以至于天真单纯,面对改变的接受能力并不是那么强——这里的改变,特指人心。   所以,他想不通为什么自己的爷爷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而且直觉告诉他,这个问题他不应该去问自己的叔叔,他也不想去问自己的叔叔。   此时,卿微对他随便这么一问,他就找到了另一个可以倾诉的人。   卿微突然有点后悔自己多管闲事,因为公输全全看她的表情像是在狗狗找到了能带它回家的熟人一样。   “你说哦,为什么一个人长大了,他眼里的世界就会突然变得不一样呢?”   他这么问着轻微,却正巧触动了言咒师内心深处的隐秘。   是呀,为什么呢?12岁之前,你们让我们认为自己能够拥有这个世界,12岁之后,你却告诉我们想要继续活下去只能依靠着男人活下去,这是为什么呢?   卿微沉思了片刻,在公输全全想要收回自己问题的时候,她开口了。   “因为……在他们的眼中,孩子就代表着他们想要而又不能得到的一切可能,所以他们善待孩子就像是善待着曾经的自己。他们对孩子的所有期盼,本质上都是在期盼着让孩子们成为自己已经不能成为的那个‘自己’。   谁会对自己苛责呢?”   这么轻描淡写地说着,卿微想到的是那些男人们一直渴求得到而又不能得到的言咒师,所以他们对女孩儿们满怀了希望,把她们养成了温室里的娇花。   在一边听着的公输全全想到的,是自己爷爷曾经那个关于姚家兴旺的梦,以及在自己年少时他对自己的种种教导。   “后来,孩子长大了,孩子们变得和他们一样强大,却成为了和他们希望中并不一样的那一个人,有了自己的想法、自己的目标、自己的道路……到了那个时候,孩子就已经成了一个成年人。   一个成年人与另一个成年人之间的关系,是从来不可能单纯的。”   从十二岁离开灵寨之后到现在,卿微自己其实也没有接触过太多的人,不仅仅是因为她从身体到心灵都抗拒与男人的接触,也是因为,她已经不再相信,人类会有多么纯粹和干净的情感。   所以她放纵自己沉寂在这些文字中,她写着一个个故事。也看着别人的故事。   宫斗、宅斗、言情、纯爱、星际、未来、穿越、重生……无论挂多少副皮囊,所有的小说所书写的本质,其实都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本身。   她就看着那些从小说中人物关系延伸出来的情节,以此构筑了自己对这个社会的认知。   所以她的世界里善恶对错都如同小说的书写一样,有一个发展着的逻辑和一个永远不会出错的标准——黑永远是黑,白永远是白,灰成不了白,虽然它并不是黑。   她却忘了,小说里人物的性格大多提前设定,而人的内心却千变万化,小说里的好往往是自始至终的好,小说里的坏是有迹可循的坏,这样的人物关系无论怎样转变,都是可以预见的。   而现实里的人并不是这样。   这样度过了青春期的卿微表面看起来是正常的,其实本质早就与这个社会的主流格格不入——倒是与同样格格不入的路俏相处愉快。   公输全全听着她的话突然就笑了:   “一个人如果连对方对自己的好是真诚的、无私的,还是自私的、带着算计的都分不出来,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年长的人养大一个孩子的想法根本不可能那么纯粹,但是你不能因为不纯粹就说明他们是坏的。”   难得好心的卿微脸已经黑了,公输全全还在bulabula地说:   “现在的我确实在想为什么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我的爷爷会这样的对我,但是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他当初对我的疼爱有一丝一毫的虚假……对哦,他是我爷爷呢,我们是可以交流的,既然这么别扭的相处让我难受,我就直说好了嘛!”   偶师这样说着的时候,既不像曾经面对路俏与卿微一样透着胆怯,也不像他在外人面前表现的那样气焰嚣张。   他的表情很平静,声音也很稳定,说出来的话,简简单单的,就砸在了卿微的心里。   “哦,你自己知道呀,那你还问我。”   年轻的女孩儿又把自己的视线转回到了电脑屏幕上,她噼里啪啦地继续着自己的小说,仿佛刚才还绞尽脑汁给别人做知心姐姐的那个人就是一个幻觉。   “你这个人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咯?”   几秒钟之前公输全全还觉着卿微这个人虽说嘴毒心狠一点,但是对他也算耐心啦,没想到自己只不过回了几句,他又吧脸色摆的很臭。   “对啊,我就说翻脸就翻脸啊!”   在卿微面前的屏幕上,身为将军的女配角开始调戏身为公主的女主角,一场暧昧戏被她写的杀气纵横。   公输全全已经不想跟这个阴阳怪气的家伙一般见识了,他看了看窗外的天空,此时已经到了晚上,他们的晚饭却还一直没有着落。   心情好起来的花美男哼了一声出门找饭去了,车里留下卿微自己心烦意乱地敲了几行字,又得噼里啪啦的删掉。   对呀!她在小说里写各种各样的狗血,在故事里,临摹着各种各样的情感,她不停的讨论着男人和女人,男人和男人,女人和女人之间的关系,可是这些都掩盖不了一个事实:   她自己,从来不曾被人爱过。   “啪啦!”   言咒师大人金尊玉贵的一只手砸在了键盘上。   两只兔子似乎感受到了她此时烦乱的情绪,都轻轻的依偎在她的脚边。   公输全全这个蠢人不是相信感情吗?!   不是说感情会纯真美好吗?!   等他真正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那个人一定对他爱搭不理、冷眼相对,狠狠的伤透他的心。   卿微这么想着,一缕茉莉花的幽香悠然而起,散入空气。 第81章 豆腐脑   “所以,这些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坐在汽车的前排座位上,方来来透过后视镜看着后面的路俏——因为路俏要随身带着这个体积超大的木箱子,他们不能坐飞机或者火车去澜海,只有林卓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家伙开着同样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车载着他们。   可怜的少年方来来,第一次醒来的时候,看见的是路俏恍若刚刚结束了屠|杀,第二次醒来的时候,看见是同一个人抱着木箱子死活不肯撒手的耍赖样子。   ……真是鲜明的对比。   听见这个问题,路俏想想自己从都城离开之后,先是在姚家打了一架,又在澜海打了一架,最后在花市打了一架,她总结性地说:   “我打了三架。”   正在开车的林卓差点一口气没憋住笑了出来。   真是打了三架,三架打完这个国家的异能者势力格局都变化了,等到他、宋城、章宿三个人上交自己的报告,这份变化还会有更加剧烈的后续效应。   这一切,路俏并没有放在心上,方来来则是什么都不知道,听到这样轻描淡写“打了三架”,他也就信了。   他关心的重点是自己为什么会失去了这段时间的记忆,是的,路俏说他是失忆了,被砸了脑袋砸成了短期失忆。   这样的解释真的让他难以接受,却也不得不接受。   林卓为了向他证明他确实是失忆了,甚至让他看了监控器的录像,看着自己跟在路俏身后冲锋的“英勇身姿”,方来来诡异地觉得有些陌生,这种感觉他谁都没说,只是记在了心里。   “还在发呆?书背完了么?”坐在后座上的路俏问她重新上线的重孙子。   嘎?   方来来看看在旁边一脸没事人儿一样的林卓,扭过头去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的监护人:“现在有外人,您就别让我背了……”   “其实我算是内人,毕竟我现在是路俏的保姆。”林卓扳着方向盘让自己的车在一个路口顺利超过了前面的车。   方来来震惊地看着他,如果没记错的话,在他的记忆力林卓跟路俏的关系还没这么亲密啊,怎么现在就自称是“内人”了?   “为什么你成了保姆?”方来来贱兮兮地戳了戳他的胳膊,“你不是在特监局么?难不成……你真的……?”   辞掉了工作为了追女朋友?   没想到啊没想到,林卓还是个爱美人不要江山的主儿。   不过……方来来又看看自己身后那个木着脸抚摸盒子的女人,这样地一只凶兽,林卓这幅小身板吃得下么?   再次想歪了的方来来特别猥琐地嘿嘿笑了起来,刚笑了两声就被人从后面敲了脑袋:“三字经你背完了么?”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方来来垂头丧气地开始背,仿佛那三个字儿三个字儿的不是引人向善,而是催命符。   真是背的有气无力啊。   如果他知道有人跟他命运相同,不知道他会不会好一点,比如此时就有一个把自己缩成了拇指大小的虚拟影像正趴在路俏的衣服下面摇着头晃着脑无声地背着《千字文》。   过了没十分钟,方来来的身体就歪向了一边,他已经沉沉地睡了过去。   林卓打量了他一眼,忍不住摇头,不知道为什么,觉得现在的方来来没有前几天靠谱了,难道真是因为砸坏了脑子?   “这次的事情之后南方会有大变故,我建议你早点回都城,如果再搀和下去,我怕又会有人忍不住多想。”   现在的林卓算是彻底明白为什么一开始那么多人都要求把路俏关起来了,她的能力太强,别人费尽周折才能做到的事情,她会轻易达成也会轻易毁掉,这样的人注定是破坏规则的存在,自然让制定规则的人深深地忌惮着。   就像这次,她不过是想跑出来过个年,就把盘踞这里这么多年的异能者组织给掀翻了……自己这个身为保姆的,除了喂饭就是在事后写报告,真是心累啊。   咦?过年?年呢?林卓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上的日期,又算了一下日子,“惊喜”地发现今天就是大年三十了。   “回都城?不着急,我们再去一个地方。”路俏用手摸过了这个大木箱子,在都城的人只敢小打小闹,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她所担心的事情才更容易发生。   “哪里?”林卓还在想去哪里买点新鲜的蔬菜,肉类什么的房车里倒是不缺。   “重川。”年轻的女人慢慢地说。   重川?   自东南往西南走么?   越来越入戏的林大保姆暂时忘记了年夜饭的菜单,重川这个地方,代表了太多的东西。那里是“路乔”在庆朝举世无双的荣耀,是她对现在这个国家义无反顾的支持,那里也是这个国家最怀念她的地方,“路祠”几乎每个县城都有一个。   路俏到这样的地方去,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了。   林卓知道,出于自己的职责,他应该规劝她不要去的,可是崔焱碎掉的龙骨还在路俏的口袋里,这句话他说不出口。   英雄牺牲了自己,可被她保护的人连遗骸也无法保留,那个死在了战场上的男人被“挫骨扬灰”,只剩下这些支离破碎的龙骨承载着战友的怜惜和后来人的悔恨。   他终于还是没忍住,从后视镜里看了路俏一眼,那个大大的箱子他一直没有过问,是因为他早就猜到了里面装的是什么。   “战神之翼”   在多少人的心目中,那对翅膀才代表了一个救世主呢?   自从开始全心全意为路俏着想之后林卓又查阅了大量关于路乔的资料,在那些回忆录中,人们总是忍不住写“巨大的白色翅膀从天而降,救了xxx……”。   那对翅膀成了人们铭记的符号,路乔本人的形象却被淡化,就像赫豆在自己的随笔里嘲讽的那样:   “仿佛只要有了那对翅膀,就连白痴都能拯救世界。他们却忘了世上有翅膀的铁骨战士数以十计数以百计,路乔却只有一个。”   “路乔一生不知道救了多少人的性命,真正感念她的却寥寥,人们怀念的是一个英雄,却不知道这个英雄爱喝甜豆腐脑还是咸豆腐脑。”   “路俏?”   林卓突然就想这么叫路俏一声,听着她在自己身后应答,这个人是活生生的,不是符号。   “嗯?”   “你吃豆腐脑喜欢吃甜的还是咸的?”   “都可以。”路俏很认真地想了一下,“重川据说有很好吃的甜豆花,我带你们去吃吧。”   “我……”不喜欢吃甜的。   林卓是个土生土长的北方人,他喝豆腐脑哪怕往里面倒鸡汤都可以,一说到放糖,只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真的很好吃的。我答应了很多人要带他们去吃,可惜,都爽约了。”   路俏转头看看道旁,现在的他们正开着车经过一个小镇子,因为今天就是过年,镇子上家家户户都已经贴好了红色的春联,还有半大的孩子拎着一小串的鞭炮跑过去。   年味正浓,就连天空都清明得带着喜气。   “好。”知道对方看不见,林卓也点了点头,“我们都去吃,这次一定没有人爽约。”   路俏笑了,依旧眉目舒展如春风拂面,唇角的线条能细细勾勒另一个美好的春天。   无人爽约,当然再好不过了。   左手镇海剑、右手冥饕珠,胸前揣着她弟弟呀身后还背着自己的大翅膀,路俏走进房车的时候卿微正在午睡,就只有她自己一个人躺在沙发上,笔记本电脑盖在了她肚子上,怎么看都让人觉得她睡得很不舒服。   路俏把冥饕珠慢慢轻轻放在她的身边,言咒师身边守着的两只兔子其实一直都在眯缝着眼睛养神,它们看见来的这人是路俏,也都不去理会她,抖了抖耳朵,它们也睡过去了。   慢慢地拎起笔记本电脑,年轻女人又把毯子替卿微裹好,她的动作轻柔到了极点,带着特殊的体贴和温柔。   在她还不能完美地控制自己的身体的时候,她的身体还自动地记着该如何去照顾另一个人年轻的女人,更何况是现在。   路俏知道,这些都是当年与景颂月之间留下的印记,百年已过,不曾消减。   在她身后进了房车的方来来正好看见了这一幕,他忍不住抖了一下,更加自己心中坚定了路俏和卿微有一腿的猜测。   所以,这是一个林卓喜欢路俏,路俏和卿微在一起的故事?   脑洞开了太大的少年忍不住在心里为“苦恋路俏而不得”的林“前任监察官”点了蜡。   喜欢上一个神经病就算了,至少这个神经病漂亮……也算得上是可爱……吧……   但是喜欢上一个心有所属的神经病,信不信她伙同言咒师分分钟neng死你?!   这天夜里,他们是在河边过的年,林卓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些彩灯,就挂在河边的树上,灯都是黄色的,照在潺潺河水上灯影相望,卿微从几个熟识的人家借来了桌椅板凳,甚至还有一套烧烤架。   烤架上的牛肉滋滋作响,切了大厚片的肉渐渐变色,肉香搭配着油脂与汤汁滴落在火炭上的声音,无限地引诱着人们的食欲。   烤架边上,公输钱一脸的无奈:“我也就会做个牛排用来勾搭妹子,你让包饺子什么的,我是真不行啊。”   公输全全对他的小叔为了泡妞才学做牛排的事情一脸的鄙视,还没忘了跟他旁边的人说:“当年我去花市投奔他,他让我连着六天早上吃的都是方便面。”   “喂,小子,让你吃方便面还是能选口味的好么?我当初自己一个人在外面打拼的时候,可是连口味都没得选,只能买最便宜的。”   “方便面不是挺好的么?”   坐在公输全全身边的是仍然裹着毯子的卿微,幸好她没有穿着睡袍就出来,长发扎成了马尾,刘海也被用发卡别在了旁边,只露出了细白的脸庞,在灯光与篝火的映衬下格外添了几分的柔和。   对于她这个垃圾食品的钟爱者来说,一个周吃方便面是很舒服的事情。   公输全全很想回她一句:“你这个粗糙的女人怎么知道我保养身材的重要性。”   可是转头看她正垂眸研究着面前的浇汁肉圆,他不知道为什么,就说不出来了。   路俏开开心心地吃着桌上的当地特色菜,这些菜大部分是姚家的人送来的,荔枝肉、凉盘鸡、肉酿豆腐,还有一大锅用五花肉加香菇、圆葱、萝卜做的萝卜饭。   再加上林卓做的涮蔬菜大杂烩,卿微做的回锅猪蹄,公输全全做的水果沙拉,公输钱做的牛排。   涮蔬菜不必说,就是蔬菜过水再撒点盐。回锅猪蹄是把卤猪蹄切开之后重新加水煮一煮洒上香菜和葱花。水果沙拉更是简单到令人发指。   路俏确认了一个让人心酸的事实,他们一行六个人,居然全部都是厨艺废。   什么?有人问路俏做了什么吃的?   在她一刀剁烂了菜板之后根本没人敢让她动手了。   她是真心实意想要包点饺子的,但是菜板被毁,别人的都绿了,吃饺子的计划只能搁浅。   “可惜这里没有鱼,我记得咱们那都讲究个有头有尾。”林卓喝了两杯之后抱着方来来的肩膀,一脸的哥俩好。   卿微提醒他:“这里有人家自己的历史遗留,咱们得尊重。”   公输全全点头:“在澜海啊,不能吃海里的东西。”   因为英魂仍在,他们都在深海,看着这个重新繁荣的人间。   生怕这个话题会让路俏触景生情的公输钱立刻高声让自己的侄子把黑胡椒粉递过来,公输全全立刻表示自己不吃黑胡椒,两个叔侄又开始斗嘴。   在凳子底下,酥饼一脸渴望地看着那对叔侄装着偶人的木盒,那里装着大大的瓜子。米糕趁机从它的面前偷走了一枚葡萄干。   酒过三巡,气氛更加热烈,方来来甚至和林卓玩起了猜拳,卿微也笑呵呵地看着公输钱与公输全全互相揭短。   唯有一直埋头苦吃的路俏自己一个人站了起来,一个人,一壶酒。   “我现在过的不错。”酒斟入瓷杯,她将一杯酒洒向天空。   “别人现在也过的不错。”又一杯酒,她倒向了大地。   “未来我会过的更好。”第三杯,她喝了一半,另一半倒进了河水里。   看着她端起酒杯的动作,刚刚还说说笑笑互相斗嘴的人们安静了下来。   路俏回头,看着那五个人都看着自己,忍不住笑了:“行啊,祝你们也也过的更好。”   “好!”   一桌子人一起举杯,接着又热热闹闹地吃了起来。   方来来懵头懵脑地吃着饭,这个地方让他有一种诡异的熟悉感,仿佛来过一样,却不是在这一世,而是在他的上一辈子。   他的神经病监护人似乎和这里有点牵连?   吃完了饭,山上和水边的姚家人都开始放鞭炮,小孩子们呼啸着从家门里跑出来,他们挨家挨户地拜年拿红包,有几个小孩子跑到了公输钱的面前,自认已经不是姚家人的公输钱还是笑着掏出了几个红包塞给了他们。   看见公输钱的举动,路俏也掏出了几个红包,红包里是她在花市买的金吊钱,本想弄几个锞子,找了许久都没找到。   她笑眯眯地给了方来来一个红包,少年闷声闷气地说了一声过年好就接了过来,没办法,谁让对方是他的监护人呢。   公输全全拿的毫无心理障碍,自从知道了路俏是谁,他就从心里把她当成了长辈。   公输钱是最尴尬的一个,从面相上看他明明比路俏大很多,可是实际年龄……在一群小孩子看西洋景儿的目光里,他接过了自己的红包,一张比鞋底还厚的脸皮也挡不住那泛起的红。   卿微自己从路俏的手里抽走了一个红包,笑眯眯地说:“我还没拿过呢。”   毕竟是一起看过了星咒海的交情,卿微已经把路俏看做了是自己的知己。   路俏也回了她一个笑容:“所以我给你准备了一个。”两个女孩儿相视而笑的模样闪瞎了一边方来来的狗眼,他再次在心里给林卓点了蜡。   林卓也收到了一个红包,他觉得这是路俏发红包发上瘾了,自然也不会拒绝。   在四下震天的鞭炮声中,林大保姆又抱出了几个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烟花。   在河边,一个小小的亮点随着爆破声冲向天空然后炸开,化成了夜幕中让人惊叹的美丽。   又是一年,又是,与过往完全不同的、新的一年。   在这同一个夜晚,一个小小的机器在深渊之底细细地搜索,它发出的信号被人接收,转成了一份报告。   “主子,深渊地空嗒的蓝晶一点都找不到了。”一身仿古长袍的光头男人站在珠帘的一侧对着里面的人躬身说道。   “没有,那就罢了。”   女人矜傲的声音从珠帘后响起。   “我不在乎有没有蓝晶,我想知道的,是毁掉空嗒的人,到底是谁呢?”   光头男人低声回道:“我们已经掌握了其中一个人的资料,但是他完全失去了那段时间的记忆。”   “没关系,慢慢找。”女人悠哉地说道,“我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只是,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第82章 海神   大年初一的早上,当太阳只在海平面上露出了半个羞涩脸的时候,当姚家村的人们还在忙忙碌碌地准备祭神的时候,路俏一行人已经再次踏上了旅途。   重山渐远,那个充满了烟火气的山谷在路俏的心中和她已经不再有一丝一毫地联系了。   来日若是再想祭奠公输姳,她就可以摸一摸这个同样叫小红的引魂木种子。   在属于她的小房间里,已经依次摆下了:小红、镇海剑、崔焱的龙骨碎片、她“弟弟”、长弓……以及她的翅膀,装翅膀的箱子比她的单人床还要大,她现在整个人就趴在箱子上,看着她此行的收获。   站在一堆的纪念品之中,天咏的脸色不是很好看,因为除了他之外,剩下的这些似乎都是“遗物”。   那他自己呢?对于路俏来说,现在已经不是人的自己是否也是一件“遗物”,一件坠星之战的“遗物”,或者,干脆是方启航留下的“遗物”呢?   这样的猜测刚刚冒了头,就让他有想要毁掉这一切的冲动。   路俏的手指从微型电脑上轻轻滑过,细长的手指轻弹两下,仿佛那个小小的天咏是站在她的手指上跳舞一般。   “是不是该背《论语》了?”   小人儿的一张生气脸瞬间变成了萌萌的包子脸:   “姐姐啊,我和方来来那个笨蛋不一样呢,我看一遍就背过了,我们能不能换一点更有意义的事情做啊?比如……连上网,,我给你找外国的军事机密看呀?”   作为目前最强大的人工智能芯片,天咏表示虽然不能联网,但是他在读取了信息之后也可以保存在本地芯片的,姐姐对他的要求真是太小儿科了。   她姐姐把微型电脑放在了镇海剑的剑柄上:“那千字文中‘吊民伐罪’四字何解?”   小不点的天咏作挺胸抬头状:“爱护百姓讨伐不义。”   “哦……你做到了么?”路俏慢悠悠地说着,看着这个小人儿又低下了头。   “最浅显的道理也是最有用的。我不求你用圣人的道理把自己框死,但是我不能看着你把自己放任了。”   如果天咏抬头,他会看到路俏的表情真的无比的慈爱,可惜,没有。   “倘若有一天,你让我觉得满意了,我就把这把剑送给你。”路俏指了指天咏身|下这把似乎带着流光的宝剑,她的动作很随意,表情却透出了几分的慎重。   那个时候,你就是父亲眼中能够继承他一切的儿子了吧。   路俏抿了一下嘴唇,很多年前她努力去做自己父亲交代的功课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做这样的小动作,那代表着她会更快地练好骑术,更快地百步穿杨,更快地成长为能在父亲出征的时候帮助母亲照顾弟弟妹妹的好姐姐。   现在,她要更快地让自己的弟弟从自己的世界里走出来,他还有那么多那么多美好的事情没有经历。   强大的力量,是天使也是恶魔,对于现在心智有所缺陷的天咏来说,能够掌握“另一个世界”的力量只会让他变得越来越狂妄甚至失去了自我控制力。   在这一点,他和方来来有着诡异的相似,他们都相信力量能够改变一切,力量也能让他们获得自己一直想要的。   他们竟然都看不见,在他们的面前就有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例子,路俏想要苦笑了,他们怎么能都看不见,自己这个比他们都要强大的倒霉蛋,这一生中所有想要掌握的东西都失去了,只剩下这些“价值□□”的遗物,用来缅怀她全部的“求不得”。   这是她心里隐隐的恐惧,她的弟弟的也好,她的重孙子也好,当有一天对自己力量绝对自信的他们也走上了她的老路,那种落差会彻底毁灭他们。   公输钱将自己旧有的魂核留在了原本栽种着红煞鬼的地方,他本就是这代傀儡师中最强的那一个,如今有了第二个魂核支撑他的力量,他只需要多加修炼,很快就能恢复到原有的水准。   当然,他没忘了打趣自己的侄子:“你就要成为古往今来第一个拥有两个偶人的偶师了。”   公输全全没说话,与他叔叔相似的细长眉目低垂着让人心碎。   直到他们已经离开了许久,他也依旧一言不发。   这些天,这个世界以一种紧锣密鼓的方式在他的面前展现了生活的另一面——有自私、有无奈、有妥协、有牺牲……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他对自己亲人的亏欠。   无论是偷偷把写有姚全全姚钱钱两个名字的两页命谱留给了自己的爷爷,还是自己毁掉了自己的第一个偶人还安慰自己的小叔,这些人让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没用。   面对这些“牺牲”,他连拒绝的资本都没有。   公输钱并不理会自己侄子的失落,捧起公输姳留下的《公输机关术》他就在车上细细研读了起来。   林卓负责开车,方来来也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因为林大保姆接下了一个重要的工作——监督方来来背书。   车走了一个上午,再绕过一个海湾,她们就离开这个地处东南的大陆之角了。   车却突然停了下来。   背书背到半睡半昏的方来来猛地醒了过来,他抬头忍不住惊呼了一声:“这些人是出来……扫墓?”   林卓也有一点目瞪口呆,任谁都不会想到,就这么一个喜气洋洋的大年初一,他们竟然会看到一条路上都是披麻戴孝的人。   他们穿着黑色或者白色的衣裤,头上扎着白色的头巾,无论是身上披着的麻衣或者手臂上挂着的孝章。   如果不是因为没有人在哭泣,他们会以为这是一场多么盛大的葬礼。   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   注意到车外的异常,车子里所有的人都扒着车窗往外看,那些人排着长长的队伍向前行进,沉默地绕过了他们的房车。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四下张望,他们像是在进行着一个非常肃穆的仪式,任何人都必须全身心地投入。   “他们这是在往海边走。”公输钱拿起一个望远镜往他们行进的方向看了一眼,在冬日的阳光下,他们向着大海的方向前进着。   有几个女孩儿路过了他们的窗前,卿微看见她们的手上都捧着鲜花。   姹紫嫣红的花朵,在这样黑白肃穆的世界里格外地灿烂。   “你们知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透过两个车厢间的通讯设备,林卓问公输钱和公输全全这两个生于斯的澜海人。   “大年初一除了拜年就是祭神。”公输钱想了一下,最终确认在他的印象中,这个地方并没有什么旁门左道的风俗。   “这祭神怎么跟上坟一样?”卿微表示不解,灵寨也祭神啊,所有人都穿的花枝招展,就连灵女们都有了两天的假期可以任意地玩耍。   在他们还在争论的时候,公输全全已经拉开了车门,他套上了一件黑色的风衣,很自然地融入到了行进的人群之中。   “东猜西想地,还不如自己去看看呢。”单线思维的年轻人有时候行动力就是强大到让人惊叹。   第二个下车的是路俏,她也换了一件白色运动服还带上了天咏。   最终,所有人都跟了上去,随着人流一直到了海边。   今天的天气很好,明亮的阳光照射在冬日的海面上,海的那边似乎有一座高大的岛屿,在这样晴朗的天气下依稀可见。   看见那座岛,公输钱立刻明白了这些人是在做什么。   他们在拜海神。   这个地方的人们之所以披麻戴孝地拜神,是因为那人是“死后成神”的。   “吉时到!放贡品!”   一个一看就是一脸德高望重仙风道骨的老人站在斜侧方一个高台上主持着仪式。   在他的身后有两个巨型的幡子正在海风的吹打下飘忽。   “他年深海埋英魂”   “今日薄酒酬先烈”   看着对联,就连路俏都明白这些人都是在做什么了,她顿时觉得不自在了起来。   贡品就是那些女孩儿手里拿着的花,她们把美丽的花都扎成了小小的花圈和花篮,放在海面上,让海浪将它们卷走到另外的地方。   “当日柳氏三百族人,繁衍至今已经万余,救命之恩从不敢忘,举族向海神大人行礼!”   所有人对着那座山的方向鞠了个躬,这些人中包括了路俏。   连续三个鞠躬之后,太阳似乎更加明亮了一点,那带着蓬勃朝气的阳光将海边的一切都照得清清楚楚。   在这样的明朗之下,眼力极佳的路俏看清了海中山体上的巨型雕像。   那是一个巨大的人物石像,石像的造型是一个女人手执把一线条美好的长弓,她的另一只手低垂着、握着一支箭,她的整体姿态昂扬,挺胸抬头,让人能感觉到勃发的动力。   那座雕像就是南海一个岛国为了纪念路俏所兴建的岛屿、她也是目前世界上最大的立式人物雕像。   这座雕像就是赫赫有名的女武神。   她叫路乔。   所有的人都在行礼,唯有路俏,她与自己的雕像隔海相对,以一个快递员看着一个女神仙的目光打量着。   “愿来年出海风调雨顺。”她听见有人在小声向着自己的雕像祈祷,那人似乎是个水手。   ……   “海神姐姐,保佑我考上好的高中吧。”这是在被考试折磨着的孩子。   “祖奶奶啊……”有个少年轻轻叫了一声,穷尽目力地眺望着远处的那个“女武神”,这就是他心中最隐秘的骄傲,他的祖奶奶,叫做路乔,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英雄。   “愿你安然长眠,山河依旧,国泰民安。”在路俏的身边,卿微对着那远处的雕像弯下了腰。   听见卿微这句话的人,很多都忍不住和她一起再次行礼。   对着远处,那百年英雄的巨像。   巨大的雕像矗立在离海岸那么遥远的地方。   渺小的路俏站在人群之中。   纵我失去所有,总还有人记得我们曾经做过什么,他们用他们的方式纪念着我们,任时光侵袭,任世事往复。   这就是人世最美的馈赠了。   年轻的女人深吸一口气,背对着自己的雕像,慢慢地离开了。 第83章 帐篷   再度启程,整辆车里的气氛都变得不太一样了。   其中变化最大的是方来来,他的心情处于某种奇妙的激昂之中,自己在心里把英雄想了千百遍,和看到别人对英雄的崇高敬意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一场海神祭让他想起了自己曾经的梦想——他想成为一个和路俏一样的英雄,不只是受到别人的尊敬,不只是去拯救了什么人,而是人们想起他的时候都能觉得内心充满了某种力量——就像他想起路乔的时候一样,变得更加勇敢。   他也想起了,在自己小的时候,父亲还在世的时候,每年,他们一家都会去一趟英灵塔,塔的最高层全年封闭,全世界的人都知道那把金色的失去了主人的弓在其中独自闪耀。   说起来,路俏也有一把金色的弓啊。   说起来,路俏……跟路乔什么关系?   说起来,路俏也是保密机人物啊……   叮!方来来的脑海中突然有什么东西亮了。   看看旁边全神贯注开车的林卓,方来来猛地把自己的巨掌拍在了对方的肩膀上。   “哎,路俏今年多大了?”   训练有素的监察官先生下意识地闪躲了一下,也没有躲过方来来的禄山之爪,他的肩膀往下一塌,差点连方向盘都没抓稳。   在这样紧急的情况下,他仍然下意识地使用了反诱供回答:“你觉得她多大?”   在几个月之前,林卓坚定地认为给路俏身边送去方来来这么一个定时炸|弹式的家伙是他们监察工作的一大成功策略,不仅因为他们用方来来拖住了脑残版路俏本就不多的注意力,顺便还能借机寻找她的情感缺口。   当然,事实证明他们的做法并不算成功,路俏是对方来来不错,但也只是不错而已,他们的相处“蜜月期”随着方来来受伤失忆而结束,现在的路俏明显对方来来冷淡了许多。   现在身为保姆的林卓随着立场的转变对于方来来的看法也改变了,方来来这个家伙爱好逞凶斗狠,性格缺陷明显,为人刚愎自大还爱耍小聪明,留在路俏的身边只会带来更多的麻烦。   林大保姆已经想好了,方来来已经年满十六周岁,可以参加军队特招的预备训练,等回到都城,他就要把这个家伙送进军营里去。   他的想法随着肩膀上突来的疼痛更加坚定了。   方来来心中某种隐约的猜测也渐渐清晰了起来。   “为什么我会跟着路俏去打架?打了三架到底是跟谁打?”   林卓看也不看他一眼,活动了一下刚刚被重创了的肩膀,他继续开着车子。   “第一个,不知道,第二个,不能说。”   “你信不信我……&%#*……”方来来眼睛瞪得溜圆,嘴里几句江湖话差点滑出来又被他吞了回去。   “不信。”林卓面无表情,“你以为路俏为什么让你背三字经,就是因为她觉得你连做人的基础都欠缺,如果你对我动手,她就不是让你从书上学做人的道理了。”   祖奶奶的铁拳分分钟教熊孩子做人!   这么一想还有点小激动呢。林卓不怀好意地想到。   方来来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了那张遮盖了月光的脸庞。   还有他这辈子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的疼痛和死亡的恐惧。   如果,如果路俏真的是路乔,那么他从一开始到现在,到底做了蠢事?   低头看看自己一双爪子,十根手指头好像数不过来的样子啊。   方来来默默拿起了被自己扔到了一边的《三字经》继续看了起来。   林卓默默摇了摇头,这个半大的少年确实太毛躁了,如果不好好调|教一定会给路俏惹下□□烦——他早就忘了当初自己还暗搓搓地想过等路俏遇到了解决不了的麻烦就会乖一点的想法。   整个房车有四处可以睡人的地方——沙发可以拓展成沙发床,躺两个人没问题。靠近车头的位置有一个大床,打开支撑架可以在上面再多出一个小床,另有一个很狭小的房间,里面有一个单人床。   小房间是路俏的,她早就习惯了在狭窄逼仄的地方睡觉,甚至会睡得更安稳。   大床原本是天咏版方来来和公输全全轮班休息的地方,沙发自然也是被卿微一直霸占着,她拒绝睡被男人躺过的床,尽管那个男人跳脚高呼自己比她干净一千倍。   现在多出了一个林卓和一个公输钱,就算他们四个大男人能和平共处地挤在一张半的床上安睡,那也太拥挤了。   在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之后,卿微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自己买张飞机票自己先回都城去,虽然她有两只兔子保证她的安全,但是整夜和四个男人同呼吸共命运在一个车厢里,让她觉得十分痛苦。   可她又舍不得自己期待已久的重川之旅,毕竟重川是麻辣烫、麻辣火锅、夫妻肺片、伤心凉粉……等等她钟爱的小吃的故乡。   纠结啊纠结,纠结得卿微连着揪掉了酥饼两根毛。   顺便还把她家那个正要生猴子的孙悟空弄得难产了。   孙悟空在里面生孩子,唐僧在外面念经,念一会儿还要对里面说:“辩色莫要再折腾你爹爹了”。   八戒这是吃着桃子对里面说:“你这小猴再不出来,我就把桃子都吃完了!”   沙僧在转圈啊转圈,小白龙在蹲墙角画圈圈啊画圈圈——因为他失恋了。   至于天庭之上,众位神仙已经开了盘口,生男、生女、生男猴、生女猴、生石头五种可能任君挑选,李靖选了生男猴,他家小儿子选了石头,于是李元帅又想起了当年那“生个球”的典故,忍不住又一剑劈下,让他的儿子玩了个空手接白刃。   西天到是一直清静,因为佛爷们都乔装打扮去天庭下注去了。   “那个男人已经放下了自己一切骄傲,只想留下他们共同的孩子,他战胜过诸天神佛,可他战胜不了自己的心,所以终于有了今天,他痛彻心扉虚弱到了极点。他爱的人,却还在远方与别人纠缠不清。”   把孙悟空虐了一下,卿微爽爽地打了个颤,今晚上要不就去跟路俏挤一挤,如果真的受不了,明天就自己先去重川。   他们的晚饭是在一个小县城吃的,一人一碗干拌面配上一碗牛杂汤,这家的辣椒酱是绿色的,有点酸有点咸,拌进面里味道真是十分特别,所有人都吃的十分舒畅。   吃过饭,公输全全就不见了踪影,公输钱打量了一下这那个要他们几个人睡觉的床,对林卓说:“要不晚上我开车吧。”   身为一个男人,与三个美女一起睡他求之不得,与三个男人挤在一起……会折寿的!   林卓摇头:“你的年纪毕竟在那里,我们这些年轻人才该多担着一点儿。”   其实林卓也就比公输钱小几岁,这话一出口,倒是陡然把这个英俊的成熟男人拔高成了林卓自己父亲的那一辈。   公输钱脸有点泛青,据他观察,林卓是这一堆人中难得脑子正常的,怎么会突然针对起自己来了?!   只有坐在一边的方来来知道,今天当林卓听到手下汇报公输钱一年换二十个女朋友,而且每个年龄都没超过二十二岁的时候脸色到底有多难看。   也不怪林大保姆迅速把公输钱看做是危险人物了。   两个人之间针锋相对气氛正浓的时候,公输全全回来了。   他的手里拎着一个帐篷袋子,放在了卿微的身边。   “喏,你在床上架个帐篷就好了。”   “什、什么好了?”卿微还在状况外。   公输全全掏出一面小镜子看了看自己的发型,顺便又把镜子擦了一下:“你不是恐男症么?睡帐篷里能更有安全感。”   公输全全说的很无谓,他一点都不想说自己打车去找买帐篷的地方有多费劲,也不想说为了挑一个合乎自己品味的帐篷他龟毛了多久。   他的表现却差点气炸了卿微。   “什么意思?恐男症就活该得睡帐篷是吧?”卿微坐在椅子上仰头瞪着公输全全。   “我是好心帮你,谁说你活该住帐篷了?”在交流方面粗枝大叶的公输全全完全不能理解卿微脆弱的心思,也不觉得自己就当着这些人的面说卿微恐男症有什么不对。   卿微却觉得别人看自己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那你给我帐篷是什么意思?”卿微自己都曾经评价过自己性格别扭地如同十八街麻花,现在公输全全直接把一个帐篷扔给她还当众说她恐男症让她整个人的精神都处于一种非常紧绷的状态。   路俏扛着几个大包从正争执的两人身边走过,她一把拽起了了卿微,拉着她径直回了房车。   “房车里布局太单调了,我想弄个推拉门的小隔断,正好把客厅隔出来好不好?”   “啊?”卿微全程被路俏拉着手往前走,她的手里只来得及抓住米糕,酥饼一蹦一跳地跟在她们俩的身后回来了。   路俏笑着说:“现在新鲜的东西还真不少,什么都给弄成了半成品,自己回来一组装就能用。”   她的肩膀上扛着的正是家具diy馆里买来的木隔断原料。   几分钟后,当公输全全表情郁结(那人为什么生气,生气就算了怎么就走了?)、方来来表情比他还郁结(路俏到底是不是路乔,直接问的话,大概不管是不是似乎自己都会死的很惨)、公输钱与林卓相互瞪视着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他们多了一个茶室一般的“客厅”这个客厅在需要的时候也能在很短的时间内变成一个卧室。   正是路俏为卿微量身打造的。   在路俏的手上,任何东西都没有材质这个概念,只要她愿意,她可以把任何东西变成任何一种她能接触到或者曾经转化过的材料。   再加上她力气大动作快,再复杂的东西到她手里都跟玩具一样,这才有了这超出想象的迅速。   看着这个隔断结构以及卿微对路俏露出的笑脸,公输全全很有把手里的帐篷扔掉的冲动,他难得的好心都喂狗吃了。   小小的天咏趴在路俏的后领子上,看见公输全全的眼神,他忍不住对自己的姐姐说:“姐啊,你这个电灯泡也太亮了。”   “什么灯泡?车里太亮了么?”   “是啊……太亮了……”   天咏在心里默默地给公输全全点了蜡:   “兄弟,你一定要成功啊,我可不想卿微变成另一个只会跟在姐姐屁股后面跑的公输姳。” 第84章 祖孙   入夜,路俏刚刚跟陈大妈打完电话,前几天她的手机丢了,现在能跟陈大妈联系上还要多亏了林卓复制了她的手机信息。   当然,这种事情林卓一点也不觉得骄傲就是了。   电话里,陈大妈跟她说了家里孙子孙女都回来了多闹腾,又说了几年过年的时候有几个穿军装的人来了她家确认了没人又走了。   陈大妈的语气很是傲慢:“哼,当别人都没见过那阵仗啊,一队兵来了又走了,一点礼貌都没有,小路啊,你不用把他们放在心上。”   既然猜出了路俏的身份,他们这些久经世事的老人自然也看出了路俏生活里种种尴尬的地方,陈大妈起先是愤怒的,一个国家不该这样对待他们的英雄,还是他的老伴儿安慰了她:   “狼群伤人,猛虎杀狼,你说人该对虎如何啊?”   “小路是人,又不是老虎。”   “一百年前她是人,一百年后,她就是老虎。”没有了一切牵绊的人偏偏又武力强大,不是老虎又是什么呢?   陈大妈自然不会把这一节说给路俏听,但这并不妨碍她敌视那些可能欺负她家小路的人。   路俏含笑应了,她当然不会在意有什么人去找她,林卓已经跟她说了,军部本想在大年初一的时候给她送一点东西顺便邀请她去参加“英魂碑”的揭幕仪式,因为没有通知特监局,自然也就不知道路俏已经不在都城了。   林卓顺便还给她讲了目前都城的局势,原本科研所的人一直压制着军部,现在随着九科出乱子以及科研所几个重大项目的搁置,军部已经与科研所势均力敌,当然其中也有很大的一部分原因是路俏被正名了。   在她被正名之前,官方的说法是人们利用北弦炮发射新式炮弹击毁了恒星级别星舰。   在她被正名之后,她被赞美成“英勇无畏拯救世界”的行为给这个国家的每一个军人都注入了一剂强心剂。   她像是一个无形的砝码,在所有人都没有完全意识到的角度,改变了很多很多的事情。   就在她打电话听着陈大妈说东家长西家短代表整个大院儿对她表示慰问的时候,心绪烦乱坐在车厢里看电视的方来来不小心打翻了自己手边的杯子,温热的牛奶淋漓在他的裤子上,他却毫无所觉。   即使公输全全家的小妥抓着抹布冲到他腿边擦来擦去他也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因为电视里正在播放新闻,在大年初一这个举国欢庆的日子里,这个国家军部最高领导人来到了英灵塔,他们在塔前又立下了一块英魂碑,上面镌刻了曾任前朝大将、后来的开国功臣、为世界人民生存而无数次殊死战斗的女人——路乔,是如何以自己为牺牲毁灭恒星级别星舰的。   “她被承认了!”方来来猛地站起来,正在给他擦裤子的小妥一只手伸了有一米长,跌跌撞撞地随着他走动的步伐坚持擦干净了他的裤子。   在这一刻,方来来不知道自己是该欣喜还是该怎样,在他的“前世”并没有这一幕,直到他自己也成为了将军,路乔还是被人们称呼为杀人者乔,越来越多的人认为拯救了世界的是冷冰冰的科技。   于是军部在与异能者之间的高度对立焦头烂额,科研所袖手旁观并且趁机做大,特监局在其中充当缓冲。   正是这样的格局才导致了当星舰再次出现的时候军部损失惨重,四位将军接连战死,才有了他上位的机会。   宋将军死去的时候,他还是个少校,所有的人都把希望寄托在了科研所发明的光波武器上面,却都忘了武器也是要人去使用的,他们一边欢呼于新式武器的成功,又一边把战线后退的责任推给了死去的人。   林少将再次带着“万无一失”的武器上路了,没人在乎他手里的武器到底有没有进行过战场测试,在走之前,他轻笑着说:“我们抹杀了一个英雄,也就抹杀了我们自己。”   当人类不再认为意志、勇敢、牺牲才能够结束一场战争的时候,他们也就远离了胜利。   只可惜,这个道理他们在第二次坠星之战中用无数的鲜血去浇灌自己的大脑才想起来。   如果人们承认了路乔,那很多事情都会不一样,前世方来来无数次地这么想,可是现在,他的想法变成了现实。   他却惶然了。   他自以为掌握的未来还剩什么?   他也惊喜了。   至少十几年后的第二次坠星之战已经有了改变的可能。   下一秒,他就想到了自己的监护人。   如果,这个前世不曾出现的人正是路乔,那一切的改变就都解释的通了。   所以现在他站在路俏的身后,晚风从车顶吹过,他看着那个堪称瘦弱的背影,激动到连自己的手都在颤抖。   “你为什么是我的监护人,你到底跟我有什么关系?”   有什么东西似乎在敲打着他的耳膜,那节奏越来越快,他想了一下才明白那竟是自己的心跳声。   路俏回过头看他,高大到需要她仰视的少年,眼中似乎有火苗在燃烧。   “从辈分上来说,你该叫我曾祖母,方启航是我的丈夫。”路俏有点尴尬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尽管已经做了几个月的心理准备,让一个这样的大块头叫自己曾祖母还是觉得耻度有点大啊。   方来来深吸了一口气:“所以,你就是路乔?乔木的乔?”   路俏点点头:“我本名就叫路俏,路乔是我后来改的名字。”   少年觉得自己没听清楚,或者说他的世界里一切都已经不清楚了。   路俏就是路乔,自己的曾祖母和偶像没有死,所以人们承认了她的功绩,想到这里他觉得自己是应该高兴的,可是脸上的肌肉还没有拉扯,他又想到了自己“已知”的未来。   那些“未来”,已经一文不值了。   路俏就看着自己的曾孙子脸上的表情好像卫星云图一样忽雨忽晴,这个孩子一向脑子不好使,不会是变更傻了吧?   方来来的心里,一直住着两个人,一个是年轻不知世事的十七岁少年,一个是赢过无数次战斗习惯了掌握一切的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   在大多数的时候,他们相安无事相互融合,可是现在,两种截然不同的感情似乎想将他的心脏生生扯碎。   四十岁的男人是没有偶像的,十七岁的大男孩儿是最崇拜偶像的,此时面对他们曾经或者正在痴迷的那个人,他们“俩”的表现已经可以用精神分裂来形容了。   在他面前站着的女人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曾经一度没有了记忆,到现在才恢复了差不多,林卓说你的爷爷是我的丈夫收养的孩子,叫我曾祖母确实是没问题的。”   “曾、曾……”那个穿着绿色复古裙子的身影倏尔远去,那个要打到自己“长记性”的严肃脸庞也淡入了回忆。   有什么东西似乎刚刚在他的心里成型,此刻已经碎掉了,有什么东西又在新生了,带着另一段与“前世”完全不同的命运。   前者叫水晶般的初恋,后者,方来来还不知道那是什么。   已经退役的一百多岁救世主走上前拍拍他的肩膀:“你想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诉你,只要你问我了,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别激动。”   怎么可能不激动?!方来来已经激动到快要死机了,天咏顺着自己姐姐头发丝儿中间的缝隙往方来来的脸上看,这个蠢货,居然还要姐姐说了自己是谁他才明白,简直蠢透了!   “如果,我说如果,”年轻人磕磕绊绊地说话,眼神躲避着路俏的眼神,“如果让你回到过去,你会做什么呢?”   “回到过去?”路俏有一点不解。   “就是现在的你,回到一百多年前,你还没有建功立业,你还没有打仗的时候,你会做什么呢?”   这个问题,是两个版本的方来来同时想问的,因为十七岁的方来来已经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未来”,那些属于四十岁的记忆也已经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过去”。   “哦,不是叫重生么?”偶尔也用手机在上找小说看的路俏对时下流行的网络小说还是偶有涉猎的。   “我没有绝对的把握改变别人……”路俏想到了自己的父亲、自己的母亲、自己的妹妹,让他们不再忠诚不再坚贞不再天真,让这些美好的东西被抹杀掉换来他们活下去,她不知道自己能否做到,“我的一生,也就无从更改。”   因为属于她自己的每一个决定,她到现在都不曾后悔。   突然,路俏笑了,“倒是可以尽快结束战争,或者让战争结束在爆发之前。”   尽管那样的结果是她自己必死无疑,但是知道了未来的她会觉得很值得。   “如果战争无可避免,我也可以告诉我的兵,热血流尽、化身成灰,还是能换来一个清平世界的。”   路灯照在女人的脸上,落叶飘在方来来的发上,被这一片叶子惊动的少年用尽自己一生的勇敢和信任做了一个决定,或许只是因为自己的偶像对自己风轻云淡地说着“清平世界”。   让他暂时抛掉了自己的傲慢、自大、狂妄、自私和自以为是的聪明。   “我,我知道未来二十多年发生的事情,我想告诉你。”   早就读取了他全部记忆的天咏趴在姐姐的耳朵边上哼了一声:“姐,他知道的那些事儿一点都不值钱,好几个资金信息都有了变动。”   路俏点点头,她还是答应了方来来的要求。   方来来的表情瞬间变得生动了起来。   “我当然愿意跟自己的重孙子多交流一下。”   前任的救世主大人没忘了宣传自己的真实辈分,方来来刚刚变得送快了的脸色顿时很复杂。   重川,百年之前的坠星之战中,作为这个国家最后的堡垒,它容纳了战后百分之七十的人口,在整个世界都遭受着蓝色死亡光线威胁的时候,各项数据表明,这里一度是世界上最繁华最发达的区域,没有之一。   所以,即使战争结束之后人们都陆陆续续地离开了这里,那短短几年的人口聚集与经济繁盛也让这个地处西南的省份有了格外的底气和人们预想之外的发展。   最重要的表现,就是在吃上。 第85章 动物园   “除了吃之外,你能不能有一点正经事儿?”   方来来瞪着嘴上还沾着辣酱的卿微都快要无语凝噎。从进了这个巷子开始这个女人就一直不停的在吃吃吃吃,从凉粉吃到烤串儿又从麻辣小龙虾吃到了兔子头。现在又眼巴巴的盯着路边的小点心……   “你还能不能有点出息了?大老远的来一次重川你就知道吃么?”   听说重川有一个向社会开放的靶场,方来来跃跃欲试想去玩几把,却没想到竟然被卿微在这里浪费了几个小时。   “出息是什么?能吃吗?好吃么?怎么吃?”   卿微看着那边刚刚出炉的榴莲酥,表情已经进入了物我两忘的境地。   面对这样厚颜无耻的人,方来来已经无语了。   公输家一对叔侄,不知道去做什么去了,路俏也说有事要做带着林卓走了,只把他们两个人留在这。   方来来不是不可以自己去靶场把卿微留在这里,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想那么做,把一个年轻的女人留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他已经做不到了。   脑洞奇大的方来来小朋友现在还惦记着,路俏与卿微之间“微妙”的关系,以前不过是当做热闹看,他在心里一直期盼着最好能上演一出路俏、卿微与林卓之间的三角恋,他在旁边看热闹,顺便成长成为一个不会再被路俏当孩子的男人。   现在他知道了路俏是自己的曾祖母,就忍不住觉着:“哎呀,我的曾祖母真是老牛吃嫩草宝刀未老还能一次勾搭两个小年轻”但是这样的得意往往持续不了多久就会变成“你们是什么东西还敢觊觎我的曾祖母?信不信我捎信给我曾祖父,让他分分钟爬出来砍死你们?”   好吧,连她的曾祖母都能在一百年之后还活着,方来来同学狗血淋漓的脑洞,我们也都可以包容了。   方来来逛街逛的不爽,卿微更不爽,她对于跟男人待在一起哪怕逛街都没有兴趣,何况这个人还在她吃东西的时候唠唠叨叨啰啰嗦嗦。   “吃饭还堵不住你的嘴。”卿微又要了三份甜辣口味的掌中宝,自己吃一份,给路俏一份,剩下的就当给方来来堵嘴的了。   在她背上背着的书包顶端还无声无息地露出了一黄一白两只兔子的脑袋。   它们和它们的主人一样极少出门,更极少能看见美食街上这么熙熙攘攘的人群,都忍不住瞪圆了眼睛张望着。   看着酥饼和米糕,再想想刚刚卿微大啖兔子头的样子,方来来有点接受不能。   “你养着兔子还吃兔子头啊!?”   “兔子头都做成那样了,不就是用来吃的吗?”   卿微笑了一下,“我只负责掩埋,杀兔子的人又不是我……如果养只兔子,就不能吃兔子头了,那也没见着那些有孩子的人,就不再热衷于伤害别人了呀!”   没多少文化的方来来傻了,为什么一个兔子头又扯出了人与人之间的彼此伤害。   卿微似乎是有感而发,方来来只能缄默不言,他跟卿微这样靠打字和嘴皮子过日子的人果然是不是生活在一个世界里的,交流的时候,那就是在彼此伤害呀!   粗枝大叶的男孩儿没有注意到,卿微在说完这句话之后,脸色变得有点难看。   自从有了路俏给自己的“冥饕珠”之后,作为言咒师的她已经能更快地分辨出自己说出的话、打出的字究竟是灵言还是咒语或者只是自己下意识的情感表达。   这种分辨的感觉玄之又玄,为了能更好地记住这种感觉,她最近一直在尝试去“触摸”灵言而未遂,没想到,刚刚不经意间,她就说出了灵言。   现在,她清楚地意识到。有一个人的命运,正处于转折的当口,因为有人要为了自己的孩子伤害这个人。   这并不是让卿微脸色难看的原因,真正让她想不到的,是那个人的命运线居然与她自己的有一个交点。   怎么可能呢?卿微皱了一下眉头,在她当初出手帮了路俏之后,路俏的命运就与她的有了些微的联系,现在路俏安然,又有什么人在这个世界上能在与她的命运有关呢?   卿微不说话了,方来来看着她的表情,慢慢地从她面前三个袋子里捞出了一个,瞅瞅里面的那几块小小的肉,方来来用手指拈了一块扔在嘴里。   炸好的掌中宝是金色的,外面裹了一层甜辣酱,甜辣味道配着外酥里嫩又有嚼劲的口感,让方来来忍不住愉快地眯了一下眼睛。   “行了,吃饱了,走吧。”卿微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自从和路俏出来之后,她肚皮上的脂肪整整多了一圈儿。   “去哪里?”方来来愣了一下,手里还抓着装了掌中宝的袋子。   “打靶!”难得善心一次的言咒师大人抬着下巴说道。   重川自古多名人,这个国家历史上最有名的谋士、最有名的文人中有很多都来自这片相对安逸又丰饶的土地。   可是现在的重川,要说起最有名的历史人物,那就只有一个了——路乔。   自从国家给路乔正名确认他是救世主之后,重川那些遍布在每一个县城里的属于路乔的祠庙都热闹了起来。   更别说在重川省会老城区的那几个院子了。   虽然人们都知道路乔一辈子都没来她的这些院子里住过,但是,它们确实都是路乔旧宅、路乔府邸等等等等。   毕竟重川在名义上,曾经整个区域都是属于路乔的。   在新的国家建立之后。当时的政府并没收回庆朝给予路乔的种种特权,他们不傻,还要指望别人卖命呢,又如何能把别人嘴里的肉再掏出来。   只有重川老几代的人们才知道,虽说路乔拥有整个重穿,可她从不从曾在这里拿过一分钱一粒米,相反,在战事最艰难的时候,她以自己重川拥有者的身份,不限制难民进入崇川避难,只凭这一点,她在一年内就救下了十几万流离失所的灾民。   现在正逢年假,大批游客涌入了重川,他们中的很多人都是想来看看与救世主有关的痕迹。   一百年过去了,路乔的旧宅虽然保存完好,但是一些相关的产业还需要进一步的整理,比如,路乔所在的这片山清水秀好地方。   动物园。   当年她自己都没住过的别苑,现在成了小鹿奔跑、大象戏水、老虎在笼子里睡觉,凶悍的貘兽在打滚的地方。   林卓抬手擦了一下自己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   “这里30年前被改造成了一个动物园,毕竟有那么多的树木又是在城内比较靠近中心的位置。这里也没有多少人文建筑,只有一个玲珑苑一个玲珑塔,所以并没有被批准成文物保护单位。重川这里又不缺植物园,就只能改成动物园了。”   还是个档次颇高的动物园,这个地方前几年还被批成了大熊猫保护示范基地,几只特别可爱圆滚滚黑白相间的小东西,正在路俏的面前滚来滚去~滚来滚去~。   路俏沉默不语,眼神只围着那几只本质凶悍外表娇憨的小东西打转。   动物园的工作人员接到的命令是对这个年轻女人的一切行为都全力配合。   身为大熊猫饲养员的蓝嘉忍不住小心地打量着那个穿着运动服的女人和西服革履的男人,如果他们要求抱一抱熊猫自己是不能拒绝的,但是他们没有消毒也没有穿防护衣,按照规定……   正在出神,她旁边另一个人拽了拽她的袖子:“小心看着就行了,反正园长都说了是上面的意思。”   “哦。”蓝嘉应了一声,左手摸了一下右手无名指上的金色婚戒,要离开这些可爱的小家伙,真是舍不得啊。   但是想起已经跟自己求婚的未婚夫,她的心里又是一阵的甜蜜。   其实,路俏只是想不通,貘兽虽然少见了一些,但是毕竟算猛兽,打狼咬虎都做得,逼急了行动如黑白旋风也是有的,怎么在这个园子里,这些猛兽都变成了热爱抱大腿的小可怜?   时代变迁,她这个老人家真是看不懂了。   摇摇头,路俏历经沧桑一般地叹了一口气,就转身走了。   年轻的女饲养员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   已经走出几步的路俏回头看了她一眼,吓得她又挺胸抬头地站直了。   看过了熊猫之后,路俏问林卓:“这个园子还算是我的吧?”   “从重川这100年来的房租土地价格上涨来看,加上土地改造使用费。别说这个园子是属于你的,就连这个园子里的动物你都可以挑挑拣拣甚至蒸炸煮炒。”   “蒸炸煮炒”的四个字纯粹是开玩笑,林卓说完之后自己都笑了,自从认识了路桥之后,他这个人也变得越来越有幽默感了,虽然这种幽默感的前面应该加一个“冷”字。   听见他的这种说法路俏果然笑了,她摇了摇头:“那些可是国宝。”   以憨态可掬实际凶残的动物做国宝,真是让人忍不住想起这个国家为人处世的秉性啊。   当年庆朝式微新国初建,别的国家在应对星舰之余都忍不住想来分一杯羹,占个把岛礁甚至划地而治都是有的,如今百年如白驹过隙,曾经失去的不也都拿了回来?   林卓说对路俏说:“现在你也是国宝呀,国宝养国宝,也蛮合适。”   想想路俏顶着那张面瘫脸被熊猫抱大腿的样子,林卓表示真的非常期待。   笑话说完,路俏还是要做正事儿的。   在园子里绕了几圈,直到工作人员都下班了,游客们也都散去了,他们走到了玲珑塔的前面。   虽然整个动物园都进行过大的改造,但是没有人会想着去动这个园子里可以作为地标物的小塔。   白色小塔只有四五米高,整体是由汉白玉雕琢而成的,在夜色中泛着幽幽的冷光,仿佛传说中的象牙塔一般精致,凡是来到这个动物园的客人们都很愿意以这座塔为背景留下一张自己的照片。   他们从没想过,有一天,会有人把这座塔转起来。   是的,双手抱住塔身,以自身的力量去转动这座塔,重达几吨的石塔整整旋转了九十度。   能有这样可怕力道的人自然只有路俏了。   随着岩石与岩石之间沉重的摩擦声,塔基的旁边出现了一个两米见方的正方形洞穴。   林卓整个人都惊呆了,不是说路乔一辈子都没有踏入重川一步么?这又是怎么回事?   路俏纵身一跃跳进了洞穴里,林卓不假思索的也跳了下去,却没想到洞穴比他想象中要深四周又毫无依凭,结果他就被那个硬邦邦的女人以公主抱的方式在下面接住了。   林卓:“……”这剧本似乎有问题?   抱着林卓,路俏还摇了摇头。   太瘦了。   已经一百多岁的女人,想想林卓现在一天天都为自己忙里忙外的,体重长不上去,身高比不上方来来也没超过公输家叔侄,顿觉怜爱非常。   却忘了一个大男人被一个娇小的女人抱在怀里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林卓脸胀得通红,发现路俏居然不松手,他猛地从年轻女人的怀里跳了出来。   “你要多吃一点啊。”最近天天给自己重孙子讲故事,路俏经常把自己代入成带孙子的陈大妈,直接导致了她说话的语气老气横秋,甚至有点婆婆妈妈的。   “咳,我最近,在调整饮食结构。”   林保姆的耳朵都通红了。   路俏并没有注意到林卓百年难得一见的娇羞,她的视线已经转向了这个地洞的内部。   一百年的时间,并没有让这个洞穴充斥着那种令人作呕的时间的味道。   当年自己花了几万两银子找人做的这个洞,果然物有所值啊!   这么想着,路俏带着邻桌一路往里面走,用手机充作手电,他们通过了狭长的廊道之后终于走到了一块开阔地。   在那里,几十个石头制成的棺木整齐的排列,肃穆也安详。   路俏走向最近的一个石棺。用手慢慢擦掉了上面厚厚的灰尘。   石棺上露出了一个名字——崔淼。   “这里都是我当年的一些战友。我怕他们的龙骨在被人用了,就把它们藏在这里。”   看着这些棺木,林卓心里已经有数了,当年路俏并不是从未来过重川,而是避人耳目地在这里给自己的战友们修建了陵墓,那些石棺上镌刻的字,与都城那块棋盘一样,都是路俏用手在石头上写出来的。   路俏一个一个的棺木擦过去,露出了那些人的名字。   林卓看着她摩挲的动作,心里也在发酸,一百多年,旧友重逢,不只这些人魂归了何处,可知道他们的将军又来看他们了。   感性的林保姆默默地感性着,而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路俏用自己改变材质的能力,把棺木中那些战友的尸身变得连控魂丝都无法刺破,这样就能保证无论将来发生了什么,人们都伤害不到他们了。   这才是她来到这里的目的,这些人都是战争前期死去的,当时尽管已经知道第二次使用的龙骨会把人变成魔鬼,景颂月却也心动了,魔鬼可能对付不了星舰,却能对付那些在这片土地上星火燎原的革|命党。   正是为了杜绝景颂月的这种想法,她一次次地收殓战友的尸体之后上报了尸骨无存,又费尽周折把他们送回到了这里。   当年有景颂月,现在有隐藏在暗处的人,澜海基地的事情充满了巧合也有天咏的手笔在其中,她却不能以为毁掉一个基地就代表可以高枕无忧了。   最好的方法就是把这些尸体交给国家,把那些隐藏在暗处的魑魅魍魉都引出来。   这么想着,路俏又把手擦过了另一个人的石棺,露出了其上的名字——蓝素。 第86章 蓝嘉   推辞了以前同事们的送别,蓝嘉抱着自己不多的私人物品从熊猫园里走了出来。   最后回头看一眼熊猫,蓝嘉的心里充满了不舍,点点和成成是她从那么小的时候一点点看着长大的,当当这个调皮鬼总喜欢趁着她给它们加餐的时候抱着她的大腿,以后就不再是她带着这群捣蛋鬼滑滑梯了,也不是她把爬到树上下不来的可可抱下来了。   尽管已经在心里预演了无数次,尽管已经做了两个月的离职准备,到了这一刻,她还是想哭。   赵宇创业艰难,她早就决定自己辞职之后全力支持他的工作,想到自己的未婚夫,她的心里泛起了一点点的甜蜜,放弃了自己喜欢的工作,能够让自己有一个安安稳稳的家,也就足够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略高一点的女孩儿不小心撞在了她的身上,蓝嘉手里的盒子没抱住,哗啦啦洒了一地。   蓝嘉揉了一下自己被撞到的肩膀立刻蹲下去捡自己的东西,里面有个相册是她和几只熊猫的合影,也是她自己这些年工作的最后纪念了。   女孩儿的反应则比她大的多,与她撞了一下之后,她下意识的动作是被吓到一般地退后了好几步,在确定了自己撞到的是个女人之后,她的情绪才平稳了下来。   “包租婆,快来!我把一个妹子撞到了。”   她的话音还没落,一个顶着熊猫帽子的人已经在帮蓝嘉捡东西了。   熊猫的帽子,白色的圆滚滚的造型,下面的带子垂下来,还有熊猫特有的黑眼眶和黑色圆耳朵,蓝嘉认出了这是熊猫馆旁边商店卖的熊猫周边。   更让蓝嘉惊讶的是帽子下面的那张脸,居然是前几天那个盯着熊猫好久的漂亮女孩儿。   蓝嘉对她印象非常深刻,不仅仅是因为她的漂亮,也不仅仅是因为园长对他们毕恭毕敬……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看见这个女孩儿就忍不住觉得她眼熟,觉得她亲近。   尤其是她现在面无表情地顶着熊猫的帽子,蓝嘉看了一下竟然忍不住笑了出来。   笑了一下觉得失礼,蓝嘉抱起自己的东西弯了一下腰就走了。   留下路俏又转头看了她一眼。   卿微站在她身后,越过她的肩膀也看着蓝嘉。   “怎么了?包租婆?”   “这个人……”长得像我妈。   路俏没说出口,世上人这么多,偶有相似不值得惊讶。   回到家里,蓝嘉放下自己的东西,她和赵宇还没有住到一起,这栋她父母留下的小房子将陪伴她婚前最后的一段岁月。   房间的正中,她十六岁和父母的合照挂在墙上,略低一点的位置是她和赵宇的照片。   蓝嘉小心地把相册放进柜子里,又把各种零散的东西摆好,午饭她打算去赵宇的店里一起吃,顺便告诉他自己已经正式辞职了。   手机上的聊天软件滴滴答答地响了起来,一个头像跳得正欢。   “珈蓝姐姐,你真的辞职了么?照顾滚滚的工作你都能放弃!你简直伤透了我的心!”打开软件,一个叫“大雅之言”的id就跳了出来。   蓝嘉笑着打字:“女人到了一个年纪,还是家庭更重要的。”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又回了过来:“珈蓝姐姐,家和你自己,你是一定要牺牲一个的么?”   蓝嘉愣了一下,女人为家庭牺牲不是天经地义的?如果能帮助赵宇成就一番事业,不也就是她的事业了么?   这么想着,蓝嘉回了“大雅之言”一句:“你还是太年轻了。”   中午的闹市街头相当热闹,赵宇的店就开在这个城市中比较繁华的路段,几年前小小的电脑配件店,在今年终于搬到了这里,虽然刚刚起步,但是蓝嘉相信这家店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就像她的家一样。   十六岁的时候,蓝嘉父母去世,马上就要成年的女孩儿只拿到了保险公司二十万的赔偿金,为了这二十万元,蓝嘉看了好大一场戏。   无论是平日里关系亲近的,还是一年都见不着一面的亲戚都毛了出来,蓝嘉在他们的眼里就成了一块肥肉。   那时的蓝嘉白天还能勉力继续着学业,到了晚上就只能抱着爸爸妈妈留下的照片哭泣。   戏是以特殊的方式落幕的,几个西服革履的人来到了蓝家,对彷徨无助的女孩儿说她已经符合了一个基金的帮扶标准,如果她成年之前都没有监护人,就可以享受基金会每个月给与的帮扶款。   蓝嘉想都没想就点头了,后面发生的事情仿佛是一场梦,她那些鸡零狗碎的亲戚都安静了下来,蓝嘉每个月都能收到整整两万元的“帮扶款”,那时,这个城市的月人均收入还不到三千元。   靠着这些钱,蓝嘉不仅完成了自己的高中学业,还考上了名牌大学的兽医专业,与录取通知书一起来的,还有五万元的“勤学奖励金”。   直到现在,蓝嘉都不知道自己这些年收到的钱到底来自于一个怎样的组织,整整十二年到现在,她手上攒下的钱已经多达一百多万,她还用这笔钱全额付款买下了一个带花园的小公寓。   而这些,除了与她亲近的徐阿姨之外都没有人知道,包括她的未婚夫。   她和赵宇是在大学里认识的,赵宇是学校篮球队的成员,有天不小心用球砸到了她的脑袋,两个人一来二去就认识了。   认识了五年,交往了三年多,蓝嘉自认自己的眼光很好,赵宇长得不帅,外貌上除了个子高之外没有什么优点,但是他为人本分也老实,对自己也好,对于一直想再有一个家的蓝嘉来说,这样的一个男人已经足够了。   就像徐阿姨曾经跟她说的那样,一个女人找男人结婚,不要看家世,不要看长相,不要看性格,那些都是虚的,只要他对人好肯好好过日子,那就足够了。   家破人亡的经历让蓝嘉的思想比同龄女孩儿要成熟的多,在十七八岁的女孩儿们还在对着花美男式的偶像们尖叫的时候,蓝嘉已经在认真地规划自己应该有一个怎样的人生。   相夫教子,举案齐眉,安安稳稳地过自己的小日子,就是她这辈子的追求。   在她毕业之后,那个基金依然在给她按月发放着“帮扶金”,如果她结婚,就会拿到一次三十万元的“结婚资金”,那之后,一直到她退休的年纪,她才会再次拿到钱。   如果她不结婚,每个月两万块会一直发到她老死。   蓝嘉知道自己选择结婚根本就是放弃了一座能让自己一辈子衣食无忧的“金矿”,可她一直都明白对自己来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一个能让她有所寄托的家,比什么金钱都重要。   在她的心里,她甚至为自己的决定感到自豪,为了结婚她可以放弃一个月两万元的收入,这代表着她愿意为家庭奉献和牺牲的决心。   走进店里,新来的小姑娘正站在柜台边看手机,蓝嘉看了一眼表,已经是午休的时间,她放轻了脚步绕过柜台,这个时候赵宇应该已经在后面休息了。   “小宇,你装修花了这么多钱,又交了一年的房租,手上还有钱么?”   蓝嘉停下了脚步,她听出了里面是赵宇妈妈在说话。   “这有啥,马上不是就有一百万进账了么?”赵宇毫不在乎地说着,隔着虚掩的门缝,蓝嘉看见他叼着一支烟。   一百万进账?   无论是赵宇母子说话的内容,还是赵宇现在这样陌生的姿态,都让蓝嘉没来由地一阵惶恐。   在门里,赵宇的妈妈抬高了音调:   “要不是她有一百万,我肯定不让你娶她,死爹死妈真丧气。”   “蓝嘉没有爸妈了才会更依靠我呀,我已经跟她说好了,结婚的钱一共准备八万,她出五万,等她把钱给我了,我就先去进点新货。”   “那婚礼怎么办?还得咱们掏钱办婚礼?”   “婚礼?再说吧,领证了她就是咱们家的人了。现在是年初,清明之前,我就让她把那一百万都拿出来……”   蓝嘉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   她推开门,在里面那对母子惊讶又心虚的目光中挺直了腰板一字一句地说:   “不会再有婚礼了。”   这是蓝嘉二十八年生命中最强硬的时刻,尽管她觉得自己已经虚弱到无法站立了。   什么一个家,什么对自己好,原来都是假的。   蓝嘉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她整个人的全部存在还不如一百万的现金。   冲回家里的年轻女人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她被骗了,被一个男人欺骗了,对于一个努力去爱着一个男人的女人来说,这样的欺骗,简直就是否定了她自己的所有价值。   房子里空荡荡的,很冷很冷,蓝嘉用棉被裹着自己,拉上了全部的窗帘,打开了全部的灯。   没有经历过的人,是不会体会到这种感觉的,曾经有一个家又失去了,美好的记忆成了缅怀也成了折磨。在这十二年里,酸甜苦辣悲辛欢笑都没有亲近的人可以分享,所以她才会期待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孩子,让自己去爱也被爱,让自己去奉献也收获。   可惜,三年的感情在今天短短的几句话里都变成了虚假。   除了手机上那个滴滴答答的“大雅之言”这个世界再没有什么人会理会她了。   “珈蓝姐姐,我以前也觉得结婚挺重要的,但是我现在觉得,我要自己过得好,结婚只是其中的一部分。不过还是要预祝你新婚快乐啦,幸福有很多很多的方式……”   抹了一把眼泪,蓝嘉狠狠地敲击着自己手机上的虚拟键盘:“没有婚礼了,他娶我就是为了我的钱。”   坐在电脑前面看小说的女孩儿点开聊天软件看见“珈蓝”回复的内容,差点把嘴里的奶茶都喷出来。   “珈蓝姐姐?怎么了?”   怎么了?蓝嘉苦笑了一下,一滴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流了下来,在几个小时之前,她还信誓旦旦地说别人太年轻了,现在事实证明她才是最蠢的那一个。   那些都是假的,什么老实,什么对她好?   想想他们在一起的这些年的点点滴滴,蓝嘉都想笑了。   别的女孩儿男朋友请舍友吃饭,赵宇从来没有,她当初以为是赵宇木讷老实,现在想想,他也没少出去跟自己的哥们儿们喝酒。   情人节也好,自己生日也好,赵宇最多请自己吃一顿饭,鲜花礼物都没有,她觉得是赵宇节俭又害羞,现在想来那都是自己蠢,他收下自己买的衣服的时候可没有表现出“节俭”和“羞涩”。   感情真的会迷住人的眼睛,把那层粉色的迷云驱散,才能看见冷冰冰的现实。   “当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的时候,哪怕他再羞涩再老实,也会忍不住去炫耀自己,这是雄性生物的本能也是激素刺激的结果,没有这种表现,就说明他并不渴求这个雌性。”专业课老师偶尔插科打诨的话言犹在耳,蓝嘉现在想起来,只觉得自己可笑到了极点。   有那么多的细枝末节都指向一个真相——赵宇根本就不爱自己。   蓝嘉一夜没睡,她反反复复地想着自己的这些年,觉得自己似乎有什么地方错了,不然为什么几年的时间都没有捂热赵宇的一颗心。   “大雅之言”给她发了上百条留言她都没有回。   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房门被敲响了很多次,她都没有吭声。   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嘉嘉啊,我是你徐阿姨,你这是怎么了?”   对着一直对自己很好的徐阿姨,蓝嘉做不出再把人拒之门外的举动。   面对着打开门的憔悴女人,徐阿姨的脸上是满满的心疼:“嘉嘉,到底出了什么事啊?”   “阿姨,赵宇他根本不是想跟我结婚,他是想跟我的钱结婚。”说了一句话,蓝嘉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徐阿姨揽着她的肩膀扶着她坐到了沙发上,声音还是轻轻柔柔的让人安心。   “嘉嘉,咱们慢慢说,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没有误会,我都听见了,他跟他妈妈都在惦记我的钱……”蓝嘉把那天中午发生的一切都跟徐阿姨说了,说的时候仿佛是又经历了一遍,好几次她都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徐阿姨一直搂着她,听她说完之后才开口道:“赵宇这么做是不对,但是啊,嘉嘉你怎么能这么冲动就说不结婚了呢?”   “我不是冲动,阿姨,我真的不结了,现在一想到赵宇我就觉得恶心。”蓝嘉擦了一下眼泪,说的斩钉截铁。   徐阿姨摇了摇头,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脊背:“孩子话,你们结婚的事情亲戚朋友都知道了,怎么能说不结就不结了呢?”   听见这句话,蓝嘉抬起头:“您是什么意思?难道为了亲戚朋友都知道了,我就要结婚么?”   “唉,嘉嘉啊,阿姨是在为你着想,你想想,你和赵宇在一起都这么多年了,结婚的消息又都散出去了,你现在说不结婚,别人会怎么想你。”   徐阿姨慢慢地说着,这个一直被蓝嘉当做母亲的女人依然是一副为这个女孩儿着想的样子:   “现在和赵宇分手,你还能找到更好的么?人老实又上进的年轻人可不多了,你也已经二十八了。”   蓝嘉挣脱了她的怀抱猛地坐起来,此刻的徐阿姨,看在她的眼里陌生到可怕。   “他骗了我,阿姨,他骗了我,他根本不爱我。”   “结婚这种事哪有什么爱不爱的,在一起处长了都一样,他不是已经跟你求婚了么?”   “他跟我求婚是为了我的钱!”   “现在乡下开果园的都有几十万呢,开矿的更不用说,他要是真图钱,去娶个那样的不就行了?”   徐阿姨很自然地说着,她的温和“安慰”让蓝嘉觉得自己的骨子里都冒出了冷气。   突然,蓝嘉想到了一件事:“阿姨,我有多少钱的事情我只告诉了你,赵宇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徐阿姨脸上的笑容有瞬间的龟裂,只这一下,蓝嘉就明白了。   “是你说的,是你告诉他们的!”   “赵宇他们也该来了,你们小两口好好谈谈,又不是什么大事。”   这么说着,徐阿姨已经站起身到了大门前。 第87章 未走   “我们这么多人跑到一个陌生人的楼下就是因为孟雅言的一个电话?”坐在房车里,方来来怎么想都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一点像是变|态。   林卓哼了一声,本来以为今天能睡一个懒觉却被人揪起来开车,他的心情很郁结:“跑到陌生人楼下蹲着算什么,跟着路俏,我连掀别人家祠堂刨别人家祖坟的事儿都经历过。”   “嘎?谁家那么倒霉?”一听说自己的曾祖母居然居然干过这么刺激的事情,方来来的兴致顿时起来了。   “我家。”公输全全在他身后瓮声瓮气地说,在来这里之前他很热心地去买了他们六人份的早餐,就有一个家伙那么可恶,说男人买的早饭她不吃。   爱吃不吃,爱吃不吃,哼,谁求着你吃了!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前面那个抱着兔子看手机的女人,发射着傲娇属性死亡射线。   方来来啧了一声对着自己的邻居说:“你为什么改名了啊?公输全全什么的,听起来好像就要输光了一样,听起来还更娘了。”   “更·娘·了是什么意思?”自认自己是24k纯爷们的公输全全听见娘这个字就有点要炸毛的趋势,怎么今天哪个人都要惹他?   卿微也不开心,灵言所说的命运拐点已经精确到就是今天了,可她还是毫无头绪。   公输钱早就定好了今天去看望在重川另一个城市的“老朋友”,因此错过了这次集体出行。   至于路俏,她还在跟叽叽喳喳的孟雅言小姑娘打着电话呢。   “姐你们一定要找到珈蓝姐姐,她真的很爱她男朋友的,现在说不能结婚了一定是很难过。”孟雅言的声音很急切,如果不是她想起来路俏他们也在重川的省会,她已经要报警了。   当然,在她的心目中,路俏是世界上最可靠的存在,比她常年不在家的父母,比她年迈的奶奶,比那些警|察都要可靠。   面的孟雅言满满的信任和急切,路俏习惯性地笑着安抚着:“没事的,我保证没事,我不是已经到了她家楼下了么。”   “姐姐,我真的不像麻烦你的,我是真的已经没办法了。”   孟雅言自己也知道,自己与路俏也不过见过几面吃过几次饭。   “正好我闲着。”如果不是因为林卓要她在重川顺便清点自己的“产业”她早就跑到周边那些盛产各种美食的城市了,当然,省会的美食已经很丰富了,每天吃着美味看着林卓忙到不可开交,路俏觉得这小日子过的也不错,就是无聊了一点。   某人完全没想过自己的“无聊”是因为把全部属于她的工作都扔给了可怜的林保姆。   好吧,也许离开重川的时候,林保姆就会升职成为林管家了。   这也算是另类的升职?   “嘿!”有情况!   刚刚还觉得自己像是变|态的方来来指着车外走来的那一对母子说着,那副兴奋激动的样子,显出他根本就是这群人里面最变|态的那一个。   “什么情况?”卿微抬头看着那个一脸忠厚老实的男人和他身边体型瘦削的中年妇女,完全不理解为什么方来来会激动成这个样子。   “你这么笨怎么写小说啊?”脑洞少年的语气很是唾弃,“手上拿着花,穿的是衬衣西裤,现在有是上午,要么是求婚要么是道歉,求婚可没有带着亲妈来的,所以他肯定是来道歉的。”   “……”车里的所有人都用意味不明的眼光看着他。   “怎么了?”就连祖奶奶都不打电话盯着他了,方来来下意识地抖了一下。   “好像很有道理。”卿微幽幽地说道,“然后呢?”   “还要什么然后啊?拿着花来道歉,肯定犯错的是他啊,这个点儿还在家里的女孩子不是失业了就是感情受挫了,珈蓝不就是两个都符合么?所以他肯定是来找她的。你们说我猜的对不对?”   “猜毛猜,跟上去看看不就行了?”懒得想弯弯绕绕的公输全全已经打开了车门跟着那对母子上楼了。   卿微忍不住对着路俏说:“今天谁说男人对叽叽歪歪的感情最烦了?”   路俏笑着拉着她的手一起下车了。   就剩下林大管家默默地躺倒在了车里。   我有预感路俏今天闹不出人命,让我安详地睡一觉吧,每天看账看到三点居然还要早起,我的人生还能更悲剧么?   已经严重睡眠不足的林卓在十几秒之后就开始打鼾了。   房间里,蓝嘉双眼泛红地盯着徐阿姨:“阿姨,这些年我一直把您当亲妈一样看待,您怎么能这样对我呢?”   “嘉嘉啊,你说了这句话可就没意思了,阿姨从小看你长大的,你十六岁的时候爸妈没有了,是阿姨我一直抱着安慰你的,现在你要说你拿我当亲妈,也是我先拿出了亲妈的心对你。”   徐阿姨一如既往地语气柔和,十足的亲妈范儿,但是话说出口那就都变成了水结成冰做的钉子,一个一个地钉在了她的心口上。   “人呐,都是要感恩的,你今天跟我说了这个话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蓝嘉觉得自己的世界已经一夕坍塌。   自己的男朋友娶自己是为了钱,自己的阿姨依旧是一样的笑脸,那下面的一颗心却是怎么也看不清了。   她生活的这些年,到底都得到了什么?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徐阿姨看也不看她就要把门打开。   “不准开门!”蓝嘉扑过去握住了门锁,随手把防盗链也挂住了。   “不准开门!”年轻的女人重复着这句话,她预感着如果打开了这扇门,她会失去更多的东西。   门外响起了赵宇的呼唤声:“蓝嘉,开门,我们好好谈谈。”   也有赵宇妈妈的帮腔:“蓝嘉啊,我们家赵宇和你也谈了这么多年了,有什么事儿不能直接说,你别这么闹脾气啊。”   听见这样的说法,蓝嘉对面已经打开门的邻居又关上了门,小两口吵架这种事情,可是掺和不得的。   “嘉嘉,你们情侣之间是要交流的。”在房间里,徐阿姨也是这么的苦口婆心。   她攥着蓝嘉的手,意图掰开她握着锁的手。   “你放手!我和他没有什么好谈的!我听见了他说他娶我只是为了钱!我听见他妈说我死爹死妈是个丧门星!徐阿姨,你婆婆骂你丧门星你也能忍么?”   “什么钱,蓝嘉啊,你说的话我可不懂了。”赵宇的妈妈隔着门放大了嗓门,仿佛恨不得全楼都听见她的话,“我们一直都只知道你是个孤儿,可从没想过你的钱,再说了,我家赵宇有今天的一切都是自己打拼出来的,要想娶个有钱的早就娶了,怎么会要你的钱?”   “你撒谎!你撒谎!”可是除了这一句,蓝嘉别的都说不出来了,她后悔了,后悔自己这些年独来独往,后悔自己一直听着徐阿姨的话只好好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到了今天,她就连个能求助的人都没有了。   她知道那些听到了赵宇妈妈话的人都会怎么想,不过是一对小情侣之间的吵架,男方的母亲都上门了她还把他们关在外面,她这种做法就是在“作”,舆论的制高点和同情分早就跑到了这些无耻之徒的身上。   谁会想到自己面对的是洪水猛兽,谁会想到这些人就像是湖水一样要生生地溺死自己呢?   蓝嘉的精神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徐阿姨趁着她此时注意力不集中,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了一小块手帕。   年轻的女人像是一幅名为“绝望”的油彩,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并不是经历着可怕本身,而是自己知道自己根本无力坚持到噩梦的终结——这正好就是绝望的释义。   徐阿姨看着这个年轻的女孩儿,多好啊,年轻,漂亮,富有,没有家事的牵绊,随随便便就能过上好日子。   可自己的孩子呢?自己和老伴儿马上就要退休了,积蓄连养老都勉强,更不用说给女儿准备嫁妆了,凭什么这个女孩儿没爸爸没妈妈就能每个月都能拿到那么多钱,住着属于自己的房子?   对于自己朋友的这个遗孤,徐阿姨是真的曾经满怀同情的,人都会同情比自己惨的人,不然如何体现她们的善良?   只是当有一天,她同情的对象跟她说自己每个月能拿到两万块钱的时候,所有的同情就开始慢慢变成了一种期望她倒霉的复杂情绪。   最好她倒霉的时候,还能帮到自己。   所以她主动找上了赵宇一家,当时赵宇已经和蓝嘉认识了三年多恋爱谈了一年多,读书时候那点相处积蓄出来的感情开始转淡,赵宇已经有了分手的意思,毕竟一个当熊猫饲养员的女朋友对他的事业没什么用处。   徐阿姨就想办法告诉了赵宇的妈妈蓝嘉有一百多万的存款,她觊觎着这笔钱,也就希望能找到和她一样的人一起来筹谋着分摊这笔钱。   她说自己可以帮他把蓝嘉搞定,赵宇的妈妈也答应了事成之后让蓝嘉把她家的老房子送给她作为酬谢。   多好啊,一个蓝嘉能让他们两个家庭都获得幸福,而蓝嘉自己也会觉得自己的奉献与付出是快乐幸福的。   蓝嘉不知道总计还能握着门把手握多久,可她知道只要自己松手了,就是把自己交给了这些衣冠禽兽。   徐阿姨把沾满了乙|醚的手帕罩在了蓝嘉的口鼻上,蓝嘉毫无防备,脸上还凝固着一个惊恐的表情,就开始意识涣散了。   “嘉嘉,你怎么一直都这么傻呢?阿姨替你开门,你和赵宇好好聊聊。”   门外赵宇母子听见这句话,就知道徐阿姨已经得手了,他们相视而笑,只要过了今天拿到了蓝嘉的“照片”,按照她死要面子自命清高的性格,把她掌握在手中,绝非难事。   蓝嘉还支撑着自己的意识与□□的效用进行对抗,是无力与迷蒙之间,她看见徐阿姨满面笑容地打开了她家的房门。   就像是迎接在一笔筹谋已久的财富。   门外,站着不只两个人。   徐阿姨看着她的两个合作对象都软软地任由别人拎着领子,整个人都吓懵了。   外面站着四个人,有男有女,两个高挑帅气的男孩儿分别拎着赵宇和他妈妈。   稍高一点的女孩儿学着徐阿姨自己刚刚的语气说着:“既然要好好聊聊,自然没有你们三个人对着嘉嘉一个人的道理。”   “你们是什么人?”徐阿姨拔高了嗓子希望能引起别人的注意,他们三个人算计蓝嘉的时候毫无负罪感,现在对方四个人自己这里只剩了她自己,她也会感觉到畏惧和害怕。   “阿姨,我们是蓝嘉的同事和朋友,来给她撑场子的。”卿微说得很俏皮,却让徐阿姨听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还没来得及再做出回应,那一群人已经站在了房间里,看到歪倒在的蓝嘉,他们的反应远在徐阿姨的预计之外。   “□□。”   “你们弄晕了这个人是想干嘛?”还有些纯洁的公输全全同学有点不解。   “不干”一直没吭声的矮个子女人慢悠悠地说着,生怕别人以为她是对这个赵宇见色起意了。。 第88章 凭什么   蓝嘉醒来的第一个动作就是去查看自己的衣服,用手细细地摩挲着领子和裤子,那都是下意识的动作——所有衣服妥妥帖帖地穿在她的身上,就连她脚上的拖鞋和棉线袜子都还在。   “噗呲——”   房间的另一头传来了一个年轻女人的笑声。   摇一摇还有点昏沉的脑袋,蓝嘉慢慢坐起身终于看清了那个坐在她床脚的女人。   年轻的女人长相很是清秀,眉宇间是那种似乎藏了山水的秀致,只是唇角有一个痣,平白多了一点点的诡异。   “你是什么人?”蓝嘉揉了揉额头。   “我?一个负责围观贪婪、卑鄙、无耻、懦弱和自以为是的路人。”   蓝嘉昏迷的这段时间已经足够他们弄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那个装腔作势的中年妇女一言不发,那对母子却没有她那么厉害的本事,尤其是赵宇的母亲,看见方来来像是拎鸡崽子一样地把他儿子当手部挂件,她的精神都快崩溃了。   事情其实一点都不麻烦,一个想要钱的男人,一个想要媳妇无私奉献的婆婆,外加一个想要别人钱又想毁掉别人生活价值观的“外人”。   可笑的是这件事情中真正起到决定作用的居然是徐阿姨这个外人。   因为在事件之外,因为蓝嘉信任她依靠她,她就给蓝嘉洗|脑,利用女孩儿想要一个家的心情,一步步地让她认为“家”是一个祭坛,奉献了自己的血肉与人生只要让这个“祭坛”变得美丽又华贵就够了。   公输全全听到赵宇妈妈哭喊着说:“我们只要表现得有那么一点对她好就行了,儿媳妇不都是这么到手的么?”   他看着卿微,看见她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   却不知道自己的注视真正惹恼了对男性的存在十分敏感的卿微,这才有卿微坐在蓝嘉的床头,用咏叹的语气说话的一幕。   “贪婪、卑鄙、无耻、懦弱和自以为是……”这些词一个一个地有蓝嘉复述出来,自己这些天里经历的一幕幕渐渐浮现,蓝嘉想哭都觉得自己哭不出来了。   卿微冷眼看着她,嘴角带了一丝完全与善意无关的轻蔑笑容。   所有的伤害都是一个人先把刀递给了别人——这是言咒师小姐从来坚信的真理。   “很疼吧?”她轻轻地问到,拉回了蓝嘉再次陷入悲伤中的思绪。   “啊?”蓝嘉两眼无神地看着她。   “自己相信的东西都是假的,是不是很疼啊?”卿微指了指蓝嘉的胸口。   蓝嘉看着这个陌生女人的脸,脸上的表情像是浇筑了石灰一样僵住了。   她应该向这些道谢的,可是似乎这个救了她的人,对她充满了恶意。   在客厅里,徐阿姨一言不发,这几个突如其来的年轻人毁了她这么多年的布局,再抬头看看这个装饰的很是温馨的客厅,这栋房子六十多平,如果有了这个房子,她女儿找个条件稍好一点的老公就不成问题了。   路俏蹲在赵宇的面前,这个年轻的男人无论表现的多么“老实”本质上都没有那么点“善良”的存在,或者说,他可以对陌生人表现出自己的善良,对于他喜欢过的,也喜欢他想跟他过一辈子的女人,他并不具备一点点的怜惜之情。   多奇怪,人们在芸芸众生中遇到了彼此,然后伤害对方,并且沾沾自喜。   “屋里那个……拆了你家房子?”她慢慢地问着,表情僵硬。   赵宇对她的靠近无比地畏惧,因为几分钟之前这个看起来柔弱的女人徒手捏爆了自己的手机,因为他想报警。   方来来在他身后用脚尖踹他的后背:“躲什么?说话!”   “没,没有。”   “骗了你妈钱?”   “没有……”   “撞死了你爸?”   赵宇的妈妈被路俏的话气了个半死,在她家里,她一向是说一不二的,又怎么能受得了有人这么说她家男人,可路俏一个眼神扫过去,她就不敢说话了。   卧室的门打开了一条缝,卿微拽着蓝嘉让她往外看。   “你不低头谁会踩在你的身上?你看看看,你觉得可怕的那几个人面对真正的强大面前连抗议的权利都没有。”   蓝嘉又认出了那个女孩儿,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是身份神秘的贵宾,第二次见面的时候她是戴着熊猫帽子的面瘫萌,今天是第三次见面,她跟自己前任男朋友说话的样子就像是无聊地在戳着路边的一团肮脏落叶。   “我们不一样的。”蓝嘉轻声说,她就是一个想要平凡并且甘于平凡的女人,只是不幸遇上了人渣。   卿微笑了。   “你认识一个叫大雅之言的是么?”   “你们是小雅找来的?”   听到大雅之言这个id名,蓝嘉立刻就明白了,这些人不是偶然出现在这里,应该是小雅专门找了她们。   “其实我们来错了,就该让你躺在地上让人为所欲为。”   蓝嘉呆住了。   “你自己都以为自己活该了,凭什么认为别人就得当你的救世主?”   卿微的语速比平时要慢,她看着蓝嘉的样子,想起了自己已经刻意遗忘的过去。   女人在“外人”潜移默化的语言与态度里给自己画了一个框子放进去,然后等着从天而降一个男人“免我惊忧,赐我安身”,却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很多男人想的是从天而降一个女人“免我穷苦,奉我全家”。   “爱上个把人渣很正常,明明自己被侵害了还觉得自己是个该被保护的小女子那就太恶心了。”   说完,卿微猛地打开门走了出去。   路俏还在问徐阿姨:“哪怕跟一只猫猫狗狗认识了这么多年,也不会想着把它卖进屠宰场吧?为什么你就巴不得她倒霉呢?”   徐阿姨是不想说话的,这些人又不能把她怎么样,除了自己包里那块带着乙|醚的手绢之外根本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能证明事情跟她有关。   她不过是个来劝和两个小年轻的好心人罢了。   现在她最后悔的事情就是自己急功近利地用了药,如果她肯多等一等待到蓝嘉哭累了再开门,这个事情就彻底与她没有干系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把一对情侣间的感情纷争归咎于一个看起来毫无利益关系的外人,却不知道世界上就是有那么一种人,她们身在樊笼,就希望天空布满了铁丝网。   对于这样的滚刀肉公输全全和方来来两个人面面相觑,对于这样的中年妇女,他们俩都下不了手,可看起来就觉得她那么可恨!   “包租婆,咱们走吧,这几个人送到警局也就那样了,正好让屋里那个等下一波来救她的人。”   路俏没说话,她掏出自己的手机摆弄了一下又塞回了口袋。   “你们刚刚想的是生米煮成熟饭顺便拍几张照片纪念一下是吧?”年轻的女人呆板的脸上浮现笑容。   方来来看见这个表情就觉得头皮发麻,为了安全起见,他躲到了卿微的身后。   赵家母子没敢吭声。   “嘶啦——”徐阿姨身上穿的是一件枣红的毛衣,毛线在极短的时间内断裂的声音让所有人都觉得一阵头皮发麻。   “路……路俏你要干什么?”方来来看着她拽着徐阿姨的领子一下子就把毛衣撕开了一半,整个人都要炸了,他可不想看见一个赤果果的五十岁大妈啊!   “给她们拍张照片留念一下,你把那个男的也扒了。”   为、为什么要说“也”?   五十岁阿姨搭配二十多岁年轻人……扒了之后还要拍照留念,路俏,作为一个曾经拯救了世界的女人,你的口味到底是有多重?   顿时,房间里除了徐阿姨的尖叫声之外寂静得让人头皮发麻。   尖叫和别人呆滞的目光都没有阻拦下路俏的动作,徐阿姨的毛衣里面还有一件薄薄的秋衣,现在毛衣门户大开,那件亲友楚楚可怜地暴露在了空气中。   路俏用手拽断了徐阿姨的裤腰带,徐阿姨挣扎得十分激烈。   可惜她用尽了全部力气都没有让这个女人的动作有一点停歇,就像刚刚蓝嘉的哀求与质问都不曾让她动容一样。   自从知道了路俏是自己一直崇拜的曾祖母,方来来似乎就从中二少年模式转入了脑残粉模式,路俏说的一切都是对的,如有不对请参照上一条。   所以他已经行动果断地开始扒赵宇的衣服,赵宇自然也挣扎,方来来嫌他张牙舞爪地碍事,一拳把他砸了个半晕。他早就想这么干了,就怕自己打了普通人会让路俏不开心,现在有这么名正言顺的机会让他动手,他觉得自己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舒坦了起来。   姚全全只能用自己的控魂丝缠缚住赵宇的母亲,防止她阻碍了方来来的动作。   几乎瞬间,刚刚的“施暴者”就变成了受害者,卿微抱起自己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花生开始吃的兔子们,顺便也捡了几枚花生,默默围观这难得一见的情景。   “你别这样,我求求你,我求求你别这样。”徐阿姨终于出声了,尖叫之下,她的哭求声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委屈。   路俏停下了自己的动作,这时卿微注意到,她动作幅度很大,其实只是虚张声势,撕了半天也不过是撕完了毛衣,扯开了裤子的前门。   “你现在该怎么评价自己呢?一把年纪了为什么还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如果我把照片真的拍下来放在你丈夫的面前,他对你说如果不是你自己不检点怎么会遇到这种事。你的女儿是世界上的另一个你,她可以直接对你说,有这么一个妈妈让她觉得羞耻,你做了这么不要脸的事情你该去死。你会怎么办呢?”   路俏知道这个妇人会对蓝嘉说什么,因为就是这样的人逼死了秦婉——一个身经百战的女炮手,她没有死在炸裂的炮筒碎片之下,没有死在星舰蓝色的光束之下。一场庆功宴,她被自己的爱慕者玷污了,就是像眼前这样的女人,她们逼着秦婉嫁给那个伤害了她的男人。   只不过那些人都没有这个姓徐的女人直白,那些人不过是让人精神晕迷,她不只让人精神晕迷还动用了现实中的“迷|药”。   秦婉死了,因为再多的功勋都没有变成盾牌为她阻挡住流言蜚语,秦家的宗祠从澜海迁到了重川,一群男人聚在一起商量着把那个在战场上出生入死保护他们为他们挣来了生存之地的女人逐出家族,甚至有人想把她绑回去浸猪笼。   等到路俏得到消息的时候,秦婉已经把自己悬在了房梁上,她焚烧了自己全部的荣耀,穿着自己蓝黄相间的军装。   害死了一个英雄,那个男人终于不再被保护了,所有指责秦婉的舆论都噤声,终于有人想到了军纪——这个男人早该被处死。   如果秦婉不是个女军人而是个平民女子,侵害他的人早就死了,可她本就成了别人眼中的“异类”,一个原本形象高大的受害的异类,人们就为她单独制订了一个“标准”。   年轻的女人松开了手,徐阿姨赶紧抢回了自己的衣领,一场挣扎之后,她的形象再不复曾经的端庄和亲切。   “凭什么?凭什么她没爸没妈还能过好日子?凭什么我辛辛苦苦大半辈子给我女儿连套房子都攒不出来?”徐阿姨双目赤红,她刚刚经历了一生中最可怕的时刻——有人要用她的逻辑杀死她。   包括卿微在内的人都想笑了。   这个阿姨其实是疯了吧?   蓝嘉没有笑,刚刚想要伤害她的人现在都七零八落,可她心里的恐惧在不断增加。   如果没有大雅之言那个小姑娘,自己现在会比徐阿姨凄惨一万倍,并且很有可能从此坠入深渊。   那下一次呢?或者说……曾经的自己到底都在想什么?   在楼下休息的林卓被电话吵醒,打电话的是重川负责清点路俏财物的部门负责人。   “林先生,是这样的,为了清点全部的财产信息,我们已经冻结了全省所有路乔将军名下的财产开支,现在有个‘孤寡扶助’基金会,他们当年依靠路俏将军留下的银两在扶助铁骨军团战士们的遗孤,当初的扶助对象就有六十四个,现在已经降为一个。”   “这一个怎么了?”林卓揉了一下眉心,他就知道自己不该指望能好好休息的。   “现在仅剩的这个扶助对象给出了结婚通知单,按照这个基金会的政策要为她提供一笔嫁妆,因为我们现在正在进行财产清算,这笔钱是要延后给出的……她是蓝素的后人。”   蓝素,清世军领导者之一,第三次山顶狙击战的指挥官,庆朝正三品奉国将军。   庆朝复|辟的坚决拥护者。   路乔放过景颂月的时候就是他护送了景颂月离开的。   澜海之战中他战死海疆,击落了两架行星级别星舰。   他还有一个身份,是路乔的小舅舅。   “不是说路乔没有血亲了么?”   “这个基金会的管理者说因为蓝素身份特殊,当初重川这里就没有上报,但是他们一直给予这个蓝嘉双倍的抚恤政策。”   七楼的窗子打开了,林卓透过车窗看见方来来同他招手让他上来“处理后事”。   “那个蓝嘉现在住在哪里?”   几分钟之后,已经站在蓝嘉房间里的林卓努力组织着语言,他该怎么告诉路俏刚刚差点被人先这样又那样的女人是他舅舅遗腹子的后代?   真是[哔——]了狗了! 第89章 醒   林卓还是实话实说了,按照辈分来看,蓝嘉与公输钱和方来来是同辈,要叫路俏一句曾姑奶奶。   路俏听林卓说完整个人都愣住了,回想起蓝嘉那张神似自己母亲的脸庞,她默默抬手揉了揉额头。   #随随便便就让我变成了老人家#   #百岁少女的艰难内心谁人能懂#   #本来只想教训这几个家伙一顿,现在是不是可以打断腿扔出去了#   #陈大妈如果看见自己孙女被欺负了会怎么做#   #身边的小辈这么多,我该如何做好一个老祖宗#   一个个的小想法在她的心里翻滚着,在旁人看来,她木着脸眼神呆滞,似乎是大脑已经当机了。   公输全全忍不住扭头看了站在卧室门里的女人一眼,自己该叫她什么呢?阿姨?   不是吧?为什么感觉自己的地位越来越低下了?   方来来也被这个神展开一样的事件发展惊呆了,这么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抗遇到事情就哭哭啼啼的女人居然是祖奶奶的亲人啊?   真是……出乎意料。   某人早就忘了,在他的“前世”,他最喜欢的就是菟丝花一般的女人,他有一个红颜知己就是在被他从流氓手中救下之后才以身相许的。现在,方来来自己的审美取向已经改变了,而他自己还毫无所觉。   蓝嘉也震惊,她爸妈去世之后,那些亲戚的嘴脸让她自我催眠自己没有亲人再在世上了,什么舅舅姨妈,对自己的好都是假的,都是别有用心的。现在,她的面前又出现了一个跟她有血缘关系的人。   这个惊人的消息一度压下了她心里的痛苦、哀怨和其他的情绪。   “你到底是谁?”蓝嘉不傻,曾姑奶奶这种拐了弯的亲戚即使仍然在世也要将近百岁了,现在这个女孩儿明显比自己要年轻。   蓝嘉的眼眶还泛着红,她的眉目与路俏记忆中的母亲那么相似,却带着与她母亲完全不同的脆弱神情。   蓝夫人的一生跌宕绚丽归于哀戚。   她出身将门,十六岁嫁给了青梅竹马的丈夫,生下三个女儿一个儿子,为妻为母都特立独行。   在丈夫镇守边关的时候她可以执掌路家上下,甚至身怀有孕还被接入皇宫作为人质的时候她也坦然自若,更是在战事不利的时候可以跨马横刀驰骋疆场,更可以驾船破浪痛击虏寇。   这样绚烂的一生,终结于她丈夫的死亡,在那之后长长久久的时光中,在她女儿一遍遍的怀想中,她选择去死的原因被她女儿找到了——她活着,最好也是全家没入奴籍,她死了,她的儿女还有一条生路。   事实确实是如此,蓝棠的死为路俏争取了时间调换了弟弟,也间接地让路俏等到了景颂月来接她的人。   只是那个目睹了母亲死去的路傜疯了,她从高高的阁楼上跳下来,像是一只刚刚想要学会飞翔却失败了的雏鸟,断掉了自己的脖子,也断掉了路俏的前半生。   直到死,蓝棠也不曾流过泪,她的双眸永远生机勃勃,她给与自己女儿的精神支撑永远炽烈又果决。   眼前的这双眼睛不属于母亲,路俏很清楚这一点,可是她依然会心痛,尤其,她还是自己小舅舅的后人。   “我……我有一个小舅舅叫蓝素,他永远知道自己该做什么,错了也不后悔,只会用生命去弥补。我的母亲叫蓝棠,有一双和你很像的眼睛。”   那跪趴在地上的三个人都被路俏无视了,她直行向前走到蓝嘉的面前,踩过了赵宇的大腿和肩膀。   趴在地上的男人只觉得像是有一辆装甲车从自己的身上碾压了过去,腿和肩膀的骨头都能听到因为不堪重负发出的细微声响。   “你没事了,这些人以后再也不会伤害你,只要你认准了自己想走的路,我就能让你的前面是一片坦途。”路俏这么说着,轻轻拍了拍蓝嘉的肩膀。   听到路俏这么说,林卓立刻在心里开始打腹稿,今天这三个人有蓄意绑架、擅闯民宅两个罪名是可以定下的。至于其他的这样这样那样那样,第一是没有证据,第二是会往蓝嘉的伤口上撒盐,那就不能用了。   这样的话,惩戒起来不过瘾啊。   林卓正想着,就看见了蓝嘉房间墙壁上那些可爱的熊猫照片。   “想要偷国宝?”他自己都被自己神展开的想法逗笑了,笑到一半,他突然有了一个想法,偷圆滚滚的国宝肯定是不靠谱,那么窥探路俏这个“瘦小国宝”呢?   “你们知道她是谁么?”林大保姆用鞋尖儿戳了一下赵宇的脸,面带微笑地说,“她叫路乔,就是一百多年前终结了坠星之战的大英雄。”   三个人或是昏昏沉沉或是战战兢兢地听着,他们不知道,因为林卓这短短的一句话,他们就要在一个封闭的小岛上度过至少四年——如果是普通人只要确认了没有问题就会获得80%的自由,他们犯下了刑|事案|件,就只能被“顺便”监|禁了。   “他说的是真的么?”在几天之前,如果知道自己的面前会出现一个传说中的英雄,蓝嘉的膝盖会软,可是现在,她没有。   她用自己也没有预料到的平静语气发问,救世主又怎么样呢?无论她救了多少人,打了多少仗,手上沾了多少血,她救了自己,在今天,在这里。   传说归于过去,拯救却在现在。   蓝嘉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路俏点头,她又把这口气吐了出来。   “你是我的亲人么?”   “是。”   在短暂的静默实话,二十八岁的女人抱着比她瘦比她矮比她看起来年轻的女孩儿哭了起来。   真正的嚎啕大哭,声音嘹亮得让习惯安静的卿微悄悄带着兔子挪到了姚全全的身边。   很多女人哭的时候常喜欢倾诉,在滑落的泪水与低声的啜泣之间让人们体验到那种视觉、听觉与味觉的多重叠加。   今天,蓝嘉知道了那种穿云裂帛的哭根本就不是真正伤心的时候,因为嚎哭本身已经要用掉所有的力气,怀想与诉说都不如眼泪更加真实,她也似乎真正明白了自己的命运——无依无凭,无着无落,且得且失。   这是一个弱者需要借口才能活下去的时代,蓝嘉曾经给自己的人生找了无数的借口用来包装她自己为了婚姻而不顾一切的那份“孤注一掷”。   现在所有让她的沾沾自喜过的“牺牲”都成了笑话,蓝嘉却并不觉得尴尬和羞愧。   在路俏的怀抱里她似乎汲取了无穷的力量,这个沉默的只会用手轻拍她后背的女英雄似乎并不擅长安慰与宽解,可她的安静与包容却恰到好处。   有时候,一个人并不需要另一个人战胜了全世界去解救他,他们只需要有人放纵他们的痴与傻,让他们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更给他们另一份带着体温的支撑。   “我是不是愚蠢透顶?”在一轮嚎啕之后,蓝嘉抽泣着问路俏。   “没有。”路俏慢吞吞地摇头,“愚是无知,蠢是妄动,无知可以用见识填补,妄动可以用修心改正,都没有无可救药。”   “如果没有你,我今天……”   路俏又摇头:“没有我,你还有你自己。”   每一个不肯向命运屈服的人,总会获得善待,即使没有救世主,她们也能在痛苦化作的泥泞中培植出美丽的花,用隐忍、坚强、善良、勇敢去拯救自己。   做一次自己的“救世主”。   听见这一句话,蓝嘉挂满了泪水的脸转向路俏,在路俏毫无表情的脸上,蓝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看到那么多挣扎与不屈之后终将获得的胜利。   蓝嘉哭的更响了。   在房门之外,卿微的手指轻动了一下,那即将被改变命运的人还是被改变了未来,她的生命像是涓涓溪流,原本该汇入小河,却被人强行扭向了死水的池塘,现在——她的未来是浩浩东流之江河,日夜奔腾,再难止息。   一个小时之后,蓝嘉走出了房间,她换了一身衣服,短发也重新打理了起来。   弯下腰,似乎有什么地方变得不一样的女人看着自己喜欢了那么多年的赵宇,眼神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   此刻赵宇已经被方来来扒了个精光,就剩下几个布片挂在裆部,还是因为卿微怕自己长针眼才让那个一边扯衣服一边下黑手的健壮少年留了这么点遮羞的东西。   这样的赵宇,什么敦厚老实都看不出来,什么情义深藏更像是个笑话,蓝嘉看着这样的他,在想想自己,突然觉得无限的恐慌。   她恐慌的不是自己爱错了人,而是,自己根本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爱他,那么心甘情愿地为他付出一切。   尽管在过去的几年中她把他当做为自己遮蔽风雨的避风港,也当成了自己将要一生追求的事业,她催眠着自己去爱他,催眠着自己去当一个贤妻良母。所以她在骗局揭穿的时候崩溃,在未来尽毁的时候哭泣。   可是现在,蓝嘉发现,自己根本不爱这个男人,或者说,她爱的是自己臆想出的生活,而非这个男人的个体。   她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以感情为上,这比她认识了十个渣男还要让她惊讶。   她心心念念的小日子……只是自己安慰自己的麻醉剂而已,因为她自己不肯承认自己是孤独的、不完美的、不符合别人期待的。   这也是她会被徐阿姨影响到的原因。   “真好。”蓝嘉直起身,无论她到底是个怎样的她,这些人想要伤害她是毋庸置疑的。   “我没有真正地爱过你,只是做了一场昏昏沉沉的噩梦。”   她看着那三个人,慢慢地笑了:“我发誓,我会过得比你们想象的最好还要好。”   从另一个城市匆匆赶回的公输钱用控魂丝打开蓝嘉的家门,看见的就是那个眼眶微红却面带笑容的女人,她抡起羽毛球拍狠狠地打在一个裸|男的脸上。   “你们让我做了一个糟糕的梦,我就让你们一辈子都活在我的阴影里。”   蓝嘉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会说出这么气势纵横的话,在说出来的时候,她只觉得一阵的舒畅。   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她的身上被彻底剥离,又有什么新鲜的充满了生机的东西注入了她的血与肉中。   徐阿姨看着这样的蓝嘉,忍不住想要发抖,刚刚路俏撕扯她的衣服,她不过是感觉到了威胁,现在的蓝嘉让她感觉到了恐惧。   她所崇尚的那一切,还能维系下去么?   没有了信任她的年轻女孩儿,她所想要宣扬的东西会不会就像现在的她一样,只能衰老腐朽,变成无人问津的垃圾? 第90章 干锅   今天的这一场风波让蓝嘉觉得自己升华了,似乎变成了另一个自己一样,四肢百骸都充满了力量,将来任何的困难都无法把她打倒。   路俏带着她大步离开了她的家,在走出大门的时候她这位新任的曾姑奶奶笑着对她保证,等她回来的时候,这些讨厌的人都不会再出现了。   房间里公输钱已经任劳任怨地用自己的控魂丝控制住了这三个人,让他们在开门之后不会发出扰民的声音,顺便再摆几个动作,让他拍下来留作纪念。   林卓也打了电话给当地有关部门的最高领导者,有人找到了路上将基金会的受益者,并且意图从受益者的身上获得巨大利益——除了路乔存在的本身,还有什么利益更大呢?   他说的模棱两可,心里对于自己的同行们非常了解,他们最是一群小心翼翼又期待功绩的家伙,就像曾经的他一样。   这样的人,会把赵家祖宗十八代的骨头渣都砸成粉末细细品味。   两个大男人在各自忙碌,公输全全已经开着车带着剩下的人离开了这个小区。   十几分钟之后,新生的、觉得大脑依然在发热的蓝嘉发现自己面对着新鲜的排骨、鸡翅、牛肉、牛蛙、鸭舌……长台子的另一半是各种各样的蔬菜。   眼下带着烟火气的喧嚣与刚刚的决裂和挣扎画风差别太大,让她竟然觉得接受不能。   这一群看起来就很厉害的人,为什么要带自己自己来吃麻辣干锅呢?   方来来端着一个大盆子按照路俏和卿微的要求往里面添加着各种吃起来会很过瘾的材料,排骨放了至少二十块,鸭舌也是一把一把的放,还有虾和牛肉丸子,公输全全也没忘了自己夹一点莴笋、笋尖、菌类放在另一个盆里。   热热闹闹的大堂里是轰轰烈烈的呛辣味,一大盆又一大盆的干锅端出来,里面掺了各种各样的诱人食材,在红彤彤的辣椒的映衬下散着香气。   人来人往点菜的要饮料结账的,那边有人用方言喊着:“老板儿,香锅(里)头(tuo)来份儿牛肉(ru)嘛!”   在这样的*火辣香辣里,所有的愁思都会烟消云散去,俗世尚且碌碌繁华,谁还能记得那点恋爱中的酸苦凉薄?   “吃什么?”路俏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眼睛还盯着方来来往盆里加鸭血的动作。   “啊?我要木耳……”蓝嘉抿着嘴看了路俏一眼,接着说,“我也喜欢鸡翅,做的时候多放点蒜。”   路俏立刻让方来来加了一堆的鸡翅和木耳。   加上后来的林卓和公输钱,他们七个人热热闹闹地坐了一桌,两大盆又红又烫多加了香菜的香锅端了上来。   路俏快手快脚地把牛肉、鸡翅、鸭血和鸭舌往卿微与蓝嘉的碗里放,另外一边坐着的四个男人眼巴巴地看着,像是后妈养出来的孩子一样。   “都没给我布菜过,偏心。”方来来碎碎念了一句,表情都哀怨了起来。   公输全全打开了一罐凉茶先喝了一口。   他们四个都等着路俏放下了手里的勺子才开始吃,也不只是因为路俏那高到吓人的备份,卿微对男性的生理性抵触在他们中间已经不再是秘密。   蓝嘉还是有点缩手缩脚,单从外貌来说,这四个男人有斯文理性型、阳光健壮型、花样美男型、魅力大叔型,随便拿出来一个都能让小女生心里小兔跳跳的,现在蓝嘉纵使已经28了,毕竟与男性接触的少,乍见四个美男,忍不住有点羞赧。   她家情商为负数的曾姑奶奶可是早就不知道这点女性的矜持与羞涩,她的手随便一划:“你远房表弟,你世交家的哥哥,你世交家的侄子,我保姆。”   斯文理性的保姆,阳光健壮的弟弟,魅力大叔的哥哥,花样美男的侄子,每一个都能把自己的前男友对比成了渣渣……蓝嘉默默端起了饭碗,刚刚那一点粉红色一定都是幻觉,美男变亲戚神马的,跟在这个曾姑奶奶的身边就要适应画风突变的感觉啊。   路俏以奇快的速度消灭着干锅里面炒的油香四溢的排骨,偶尔再来几块牛肉和鸡翅权当点缀,每一根骨头都啃得干干净净,蓝嘉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又夹了两筷子的木耳给她。   “吃一点木耳,吃肉吃多了胃里会不舒服。”   路俏盯了自己盘子里的木耳一秒钟,夹起来飞快地吃掉了。   #果然还是女孩儿好,温柔体贴还会夹菜#   当然,她的面瘫脸上是看不出什么的。   言咒师小姐原本细嚼慢咽地吃着鸭舌、毛肚,只是她的心里并不像脸上这么平静。   坐在路俏另一边的那个女人与自己的命运究竟有什么关系?   这么多年来孤独到已经不习惯有人陪伴的言咒师对于这样可能存在的牵连感觉到了一阵阵的烦躁。   这样的烦躁在看见了蓝嘉为路俏吃她的木耳而露出笑容的时候达到了顶点。   “你们先吃吧,我去车里看看兔子。”   重川之地吃兔子的人不少,这个干锅店里也有兔子肉,卿微就没带酥饼与米糕出来。   不然双兔大闹干锅店什么的,分分钟就上了社会版头条。   她转身离开,路俏看了她的盘子里那几根鸭舌,心里知道她大概是心里有什么事压着。   今天卿微和蓝嘉说的话她都听见了,自己的这个朋友的心里不只有秘密,也有迷障。   干锅店的外面是一条不宽的小巷子,路俏他们开的不是那辆房车而是一辆大吉普,车停在了巷子外,卿微独自一个人往外走。   路俏今天的话何止触动了一个蓝嘉,当年那个逃出生天的十二岁小女孩儿能救了自己,可是这么多年,她没能救出心里那个依然被牢牢困住的自己。   能救了自己已经是幸运,那些她一直在让自己遗忘的经历,就应该遗忘。   这么想着,她打开了车门。   身后突然冒出一只手拍了她的脑袋。   卿微的身体迅速识别出那人是个男人,在极短的时间里卿微回身踹了那个人的裆部一下又迅速逃进了车里,正要抢关车门的时候她才发现,正拎着一袋子食物同事捂住自己不能描写部位原地跳的人是公输全全。   “你干嘛?突然在我身后碰我!鬼鬼祟祟。”看着公输全全跳的这么激烈,卿微已经意识到自己怕是踹重了,在这样的情况下,她的第一反应是抓住道德制高点。   公输全全挥了挥自己手里的袋子:“给你拿了鸭舌和包子,你就踹我这么狠啊!”   卿微盯着那个袋子,准确的说是盯着公输全全的手,他的手上还套了一个塑料袋,为了确保身为一个男性的自己不会碰到属于卿微的食物,他就连拿捏的动作都十分小心。   在这样的疼痛中,他都没有扔掉自己的袋子,仍然执着地把袋子往卿微为的面前递送着。   看着公输钱钱这个样子,卿微不知道自己该再怎么拒绝他的举动。   疼完了,公输全全尝试着站直了身子,确认没事儿他又要回去了——毕竟只带了卿微一个人的饭出来,他要吃饱还是得回去继续在几个大胃王中奋斗的。   但是在走之前,他还是有些话觉得该跟卿微去说。   “你也别觉得多么难过,那个蓝嘉经历的事情对于很多普通女生来说已经是超乎想象的悲惨遭遇了。”   卿微回看他:“你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你别让在心上。”   “我知道啊,我怎么会放在心上?”她今天不开心的原因绝对不是因为吃醋好么?!   “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动物,你说是不在意其实肯定在意了。”公输全全一本正经的说。   卿微简直要气笑了:“那你是想让我说那个蓝嘉吸引了路俏绝大部分的注意力,我真嫉妒?”   “说出口的嫉妒都不是嫉妒。”   这些天公输全全自己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他跑去看了不少心理学方面的书籍,各种专业不专业的信息资料已经充斥着他的脑袋,现在他几乎把卿微当成了一个案例,一定想要分析卿微此刻为什么“不高兴”。   兄弟?你这是要作死啊?   卿微今天一天的不高兴不开心似乎都有了一个宣泄的出口,她愉快地选择让自己的兔子又揍了公输全全一顿。   “行了,你的自我牺牲让我觉得心情好了一点。”   公输全全躺在地上□□了两声,在两只兔子的夹击上他根本撑不过十秒。   看着他的倒霉样儿,卿微笑了起来。   果然,心情真的变好了。 第91章 榴莲   所有人都看到了公输全全脸上的伤,那青紫泛红的血瘀似乎还带着兔子爪子印儿的痕迹。   除了蓝嘉之外,其余的人都不放在心上,卿微家的兔子痛殴公输全全这种事情,他们早就习惯了。   夜晚,把蓝嘉送回了家之后,路俏一群人就住在了离蓝嘉所在最近的星级酒店中。   公输钱拿了一点药酒在公输全全那青青紫紫的身上推着,南方人多讲究淤血要揉散,通筋活络好得快。   公输全全的那一身皮肉可一直都是细致保养着的。高级spa他在花市和都城的时候一个周至少做一次,面膜、敷脸、修手修脚那也都是日常的课程,这次他出门的方式比较特别--被路俏扛上车的,一应保养品都没带,只能在到了重川之后临时补上,拉拉杂杂买了一大堆,公输全全还是觉得东西只能凑合用用。   公输钱看着自己侄子顶了一脸惨绿色的面膜躺在床上哼哼唧唧深觉自己的侄子真是越来越不像男人了。   “别叫了,一个大男人被兔子打成这样还好意思叫。”   “那是一般的兔子吗?”公输全全回了一嘴,又被一声哀嚎终止了。   “别叫,你的面膜都要裂了。”这么说着,身为叔叔的公输钱又冷酷无情地加了几分力道,他顺便还让自己的偶人以木爪控制住了公输全全挣扎的手臂。   公输钱的偶人名叫媚儿,公输钱自己有极好的绘画功底,他给媚儿画的眼睛可不像公输全全给小妥画的那样又大又圆又呆又傻,眉目轻佻还带着一点桃花的感觉,最棒的是他还用用桃花的颜色给眼部的轮廓做了一个细致的勾勒。   若干年前,公输钱就跟自己的侄子说过:“单靠偶人的造型,就知道咱们两个之间天差地别,你傻我风流。”   当时公输全全的回答是拿起那个名叫媚儿的偶人,默默的亲了一下。   那一年还不到20岁的公输钱脸都绿了,要知道他可是把自己的偶人当初恋,结果他的初恋就被他侄子这头笨猪给啃了!   叔侄二人的争吵以公输钱抓到了自己的侄子扒下裤子狠揍一顿为终结。   现在想起来,已经成了两个人共同的黑历史。   公输全全不甘心被媚儿抓着不能动,出声对自己的叔叔表示抗议。   公输钱拍了公输全全那白皙的脊背一把:   “我记得你的初吻还是给了媚儿的。”   “啊?什么初吻。”公输全全看着离自己近在咫尺的偶人开始装傻。   没一会儿,被推了药酒的公输全全身上就又红又润还散发着酒气,像是一条可以随时下锅油炸的大白鱼。   就是这个鱼的脸上糊了一层的河底泥,看起来颇为倒人胃口。   公输钱在心里腹诽着,能把自己的初吻给一个木头,自己这个侄子的脑袋里果然塞满了木头。   “卿微这个人是言咒师你还敢去惹他。“   说起这件事,英俊的有着桃花眼的帅气大叔忍不住为自己侄子的小命担心了起来。   言咒师在异能者的世界中一向是宝塔顶端的存在,与战力超群的千机偶师不同,偶师的性格只能算是乖张,言咒师们那一个个都称得上是反人类了。   每当一个真正言咒师出现那往往都代表着腥风血雨,其中原因与她们的性格不无关系。   只要她们愿意,就能掌握你的命运,这是最可怕的天赋,也是最凶恶的诅咒。   世界一向公平,没有人知道这些命运的掌控者们为了这样逆天的能力到底付出了怎样的代价,只知道她们多英年早逝,不得善终。   从过往种种来看,言咒师的心理大部分都是变态的,也就可以理解了。   现在这个卿微,倒是公输钱所了解的历代言咒师中,表面最正常的一个了。   再正常,也总有怪癖,自己这个傻侄子如果真喜欢上了这样一个人物,那是要有以身饲虎的觉悟啊!   公输全全并不理解自己叔叔的担忧,洗掉那一层绿色的面膜他又给自己上了一层白色的糊糊,刚刚那一层面膜是去掉皮肤里的脏东西,这一层面膜是为了补水。   这几天吃多了辣椒,上完补水面膜之后,他还要给自己差一点预防生痘痘长斑的保养品。   “小叔你说,我该怎么去了解一个人呢?”公输全全的声音打断了公输钱的思考。   “嗯?了解一个人?”公输钱心里有了不妙的预感。   “是啊,我想知道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想知道她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想知道怎么能让她改变现在这个样子,我该怎么做呢?”公输全全还跟自己当初一样,遇到了不懂的问题,第一时间求助小叔。   侄儿啊,你这话真的该对卿微去说。听到这样疑似告白的话,公输钱脸绿了--他的担心是成了真的,自己这个蠢侄子喜欢上了卿微。   于私心考虑,他不希望自己的侄子与那个言咒师走的太近,可另一方面,他又觉得自己不应该去插手自己侄子的感情,毕竟他本身就是一个自由散漫的人,又如何去要求别人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呢?   这样想想,他还是搓了一下手指眼睛慢慢地说:“你要先去了解她,了解她的内心、她的性格成长、她的兴趣爱好。把这些都了解透了,你就可以去挖掘更深层次的原因,比如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也可以去了解她的成长环境,她的生活经历,也就知道将来应该如何,对她去做那些你想做的事情。”   小叔叔在说着,公输全全听得津津有味儿,他甚至忘记了手上还在给自己做着手膜。   公输钱以自己强大的恋爱经验向着自己的侄子传授着追妞绝招,尽管这个愚蠢的当事人还不知道这些技巧的背后都有什么。   用控魂丝操纵别人的傀儡师此刻也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否正确。可他知道自己是没有能力去改变别人的心意的,这一点,在路俏的身上他有了深刻的体会,无论拥有多么强大的力量,路俏都不能改变别人对她的防备与崇敬,人心--真的是世上最诡谲难测的东西了。   所以自己只是现在在纠结到底公输全全对卿微是不是喜欢或者更深层次的感情,根本就是无用的。   总该让他自己去走,自己疼了才会知道世事艰难并非妄言。   公输全全听的如获至宝,他原本坐在床上给自己做手膜和脚膜的护理,现在他也顾不得自己脚上套着的脚膜套了,手脚并用地爬到了宾馆的电脑前面。   “我记得卿微是个网络小说作家,看看她的小说,我说不定能有新的发现。嘿嘿嘿嘿……”   呵呵!   公输钱已经不想看自己神色那张蠢脸了,他也不想形容自己的侄子到底有多么愚蠢了。   现在那个脸上一层白面膜、手上一层白手膜、脚上还套着脚套,而且只穿了一个丁字裤的在那扭着屁股傻笑的诡异生物曾经的牙医先生表示自己根本就不认识。   算了,洗手,给自己做全身spa去。   在另一个套房里,方来来突然意识到了一个自己最近忽视的问题。他问林卓:“说真的,咱们开来的那辆看起来巨牛的车是哪来的?”   一本正经穿着睡衣坐在套房客厅里看文件的林卓,扶了一下眼镜:“当然是路俏自己买的。”|   自己买的?!   方来来突然想起了什么他不该想起的事情。   仿佛,在记忆中并不遥远的某一天,他还拒绝了路俏要送给自己一辆跑车的提议。   “如果让我……曾那个祖母给我买一辆名牌跑车,她能买得起吗?”   “一辆跑车?”邻桌抖了一下自己手上的文件,动作很是潇洒,“光在重川这一个省,路俏的资产……已经能够支撑一个全球顶级的赛车车队了。”   方来来:“……”   曾经有一辆梦寐以求的跑车摆在我的面前。   曾经有人,问我要不要?   当时的我脑袋里面横了一条大河。   呵呵!   嘤嘤嘤嘤,我就是个傻逼。   林卓一脸莫名地看着方来了蹲在墙角抱着头嘤嘤哭泣。   看来,给路俏身边这些人做智商检查、情商检查、以及心理健康检查必须提上议事日程了。   林大保姆为了自己的服务对象,真是操碎了心。   那个正在□□心的女人此时却拉着卿微在酒店外面吃小吃。   两碗外皮略带微酸的赖汤圆就摆在两个人的面前。   澄净的汤水里,白白圆圆的汤圆儿被路灯照射的格外诱人。   再有一盘棒棒鸡,一点儿将军牛肉,一份儿得胜凉米分。   卿微虽然足不出门,对于重川这个美食之国的了解却并不比当地人少多少?   就比如此时,她如数家珍地对路桥说:“传说,这个将军牛肉,是当初的路乔路上将行军至此吃了一份蒸牛肉非常好吃,才起名为将军牛肉。这个得凉米分儿就更不用说了,唉--”   她叹了一口气,喝了一口赖汤圆的汤,   “坠星之战获胜的消息传来这里,整个重川的人都只感觉到了伤悲,因为他们一直景仰着、爱着的那个英雄也死去了。这凉米分原本叫伤心,为那一场差点淹掉整个重川的眼泪,就改名叫做得胜凉米分--胜也伤悲,也是为了当初那个救世主啊。   路上将,吃这两个跟自己有关系的东西,是不是会格外带劲儿?“卿微唇角带笑,那个蓝色的小纹饰让这笑容显出了几分凉薄。   路俏咬了了一下筷子尖儿,这筷子刚刚沾了一下凉米分里的汤汁,那一点又凉又辣又麻又带着芥末冲劲儿的味道,让她整个精神都为之一振。   “都是传说而已,正史记载,我可从来没有来过重川。”当着卿微的面,她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原本不说只是因为无所谓,既然卿微提起了,她也不觉得有遮挡和辩解的必要。   卿微笑的更明显了一些:“我还以为你会问我为什么对你的身份一点都不惊讶。其实我早该想到了,你对言咒师的存在不感到惊讶,只因为你是语言咒时更加诡异的存在。”   路俏摇摇头:“这个世界上任何存在都称不上是诡异的。”   “得了,别拿你对待你那个隔了几辈儿亲戚的白花儿的态度来对待我。”   卿微夹了一口棒棒鸡放在嘴里,忍不住眯了一下眼睛,这个鸡肉真是越嚼越香。   “我早就过了能够听别人说教的年纪。”恋恋不舍地咽下鸡肉,她补充道。   话出了口,卿微也察觉到自己的语气有点恶劣,事实上,她最近的情绪越来越糟糕,言咒师总在冥冥中有所感觉,情绪也就常常失控,世人说言咒师喜怒无常,这个评价并不过分。   揉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言咒师长出了一口气:“我并不是觉得你在说教,只是有些事情……”   路俏没有把卿微的态度放在心上,她的目光扫过不远处的水果摊,开口说道:“我记得,你喜欢吃那种味道奇怪的榴莲。”   “榴莲的味道才不奇怪。”一说起自己喜欢吃的水果,卿微立刻反驳。   “哦,榴莲不奇怪。”   路桥慢悠悠地重复了一句。   在昏黄灯光下,诱人香味中,两个年轻的女人对视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   “你知道吗?言咒师最喜欢跟两种人做朋友。”   吃饱喝足的卿微一只手勾着路俏的脖子,顺便把半个身子的重量也压在那一副看起来单薄的小身板上。   喝了一点当地特产的白酒,卿微此时已经微醺。   “一种是从不相信命运的人,另一种是打碎了命运的人,你猜,你是哪种?”   “我么?”路俏脸不红气不喘,那点白酒对她来说就是过了个嘴瘾,“不知道。”   “你是不知道,还是无所谓?”卿微比路俏略高,她看着路俏明亮的眼眸,又笑了。   “你永远都有打碎一切藩篱的力量,除了心,你没有任何可以被伤害的--只要能伤到你心的人不存在,你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   言咒师抬起另一只手摸了一下自己的眼眶:“你的命运早就像是脱线的风筝,不知会飘摇到何处。而我,只能被动地等着命运加诸我的一切慢慢到来,这样的我,怎么可能不喜欢这样的你呢?”   “被动?等待?讨厌的,就抛弃掉,热爱的,就去接近……很难么?”   “难。”卿微叹了一口气,又叹了一口气。   所有接近言咒师的,除了那些打破了命运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最惨烈,当是那些和言咒师相爱的人了。   被玩弄于命运指掌间的人,如何不艰难?   月光明亮,凉风悠长,两个年轻的女人跌跌撞撞,路灯把她们的影子拖曳得很长。 第92章 长宁   不知不觉,又一个寒假到了尾声,孟雅言也开始上起了自己的高中补习班。   上个学期,有一段时间,她的成绩有所下滑,出于对她这个尖子生的关心,班主任还为此博拨打了她父母的电话。   孟雅言的爸爸妈妈一直在国外,他们对于孟雅言的教育一直处于既开明又开放的态度,只要确认了孟雅言没有早恋和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所以,他们就像孟雅言的奶奶一样,并不知道,自己的女儿有被伤害过也被人救过。   他们的孩子在某一方面被催促着长大了,这样的成长让孟雅言自己觉得很骄傲。   自从知道了,那一天因为路俏去的及时,珈蓝姐姐并没有出事,孟雅言在长出了一口气之余,忍不住觉得现在这个社会,对于女性的桎梏真是无所不在、无孔不入。   偏偏其中最残忍和漫长的伤害,却来自于她们的同性,那样同样无助,同样应该奋发,同样应该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女人们。   从培训班里面出来,夜色已经暗沉,归家的灯火都亮起,带着点儿朦朦胧胧的春|意。又有带了冬寒的风,打着卷儿就从人的面前飞了过去。   这风带来的除了归家的渴望之外,还有几个人争执的声音。   “你们干什么?”   “干什么?你穿得这么不正经,你还问我们哥几个干什么?”   除了这样的对话之外,还有几个男人带着猥琐的笑声。   孟雅言抬头看了看空旷的街道,在不足一千米米之外就是他家了   衣裳被撕裂的声音,在这样的寂静中清晰地响起。   孟雅言,握了一下拳头,她从自己的随身口袋里掏出了两样东西--一把匕首,和一支防狼喷雾器。   这个世界上有一些事情必须有人去做,这个世界上,如果每一个人都不能站出来,那么那些被侵害的人的流出的泪水,就再也无法挽回。   想想这段日子以来他自己在暗中搜索的那一些关于女性权益被侵害的资料,再听那巷子里,女人因为衣着暴露而被人围住猥亵的求救声,孟雅言把握紧自己已经停电关机的手机,,快步跑向了巷子口   “好了哥哥,我知道了,在过半分钟就来了是吗?什么?还要带着几个兄弟一起吃饭!”   突然响起的那属于少女的声线,让那些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回过头,他们看见的是一个女孩儿正在打电话,电话里透露出的消息,对这一群猥琐的男人十分不利。   与此同时,女孩儿也看见了箱子里的情况,她迅速地喊了一声:“哥哥你们快来”,就把手机塞回了包里。   趁着这些人发愣的功夫,刚刚伪装自己打电话的孟雅言猛地冲上前去,拔下了防狼喷雾的安全塞就狠狠地按下去。   白色的气体猛地喷溅而出,带着能够伤害人皮肤、眼睛跟呼吸道的辛辣气息。   趁着他们躲避的功夫,孟雅言猛地拽起那个穿着高跟鞋和透明丝袜的女孩跑了起来。   却没想到,那些人竟然完全不畏惧孟雅言在电话中伪造出的哥哥以及他的朋友们,这些人对于防狼喷雾的抵抗能力,也远远超出孟雅言自己的想象。   听着身后那拉拉杂杂越来越多人追上来的声音,让孟雅言觉得心中一紧。   她拽着的那女孩儿的鞋子已经掉了一只,那个女孩儿一瘸一拐地跑,直到孟雅言逼着她把另一只鞋子也抛弃掉,两个人的速度才有所提升。   外套掉了、围巾掉了,两人也完全顾不上了,孟雅言现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只要再跑出这一条小道,他们就能进入一个警|察时常巡逻的区域,除了警|察之外,这个下班的时间,那里应该也有几家小商贩,在人多的地方小众的罪恶行为,总是会被制止,和消散的。   100米,80米,50米,30米。   就在离胜利只剩下一步之遥的时候,孟雅言感觉到自己身后那个女孩被人拽住了。   在下一秒,孟雅言自己也觉着身后被人施加了强大的力道,那力道往后拖拽着自己,强大到,让自己几乎无从抗拒。   就在这样千钧一发的时候,巷口有人喊了一声:“警察先生,就在前面。”   几个刚刚还对着孟雅言凶神恶煞的男人,似乎这时才觉察到了不妙,以极快的速度向着巷子的深处跑去。   只剩下他们两个逃出生天的年轻女人喘着粗气。先后跪坐在了这个路口。   “你们两个没事吧--”   一个柔软又有磁性的声音在孟雅言的耳边响起。   这声音极美,孟雅言自己的嗓子也被人夸赞过,“雅言”二字名不虚传,她自己知道自己的的声音充其量叽叽喳喳像是林中欢快的黄鹂鸟,但是这个声音不一样,无论语气,腔调,还是其中特有的质感似乎都恰到好处。   传说中用声音就能让人耳朵怀孕的声音这样悠悠荡荡,这奇妙的经历,让刚刚逃脱了大难的孟雅言都忍不住愣神了。   道旁的路灯已经亮起,女人背对着路灯低头看着他们,只让人看到了一片阴影中的灰暗,孟雅言顺着那人伸出的手借力站了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她嘴里还是在不住地向这个女人道谢。   警|察自然是没有的,就像孟雅言自己刚刚对着没电的手机喊着哥哥一样,这个女人所说的“警|察先生”也只是出现在人嘴边的临时道具而已。   这个女人的身量不算很高,头发打理的很是细致精致--一个带一点复古味道的发髻盘在头顶,漂亮的牛角镶珠簪固定着一丝不乱的发型,再搭配着身上穿花蝴蝶的改良版前朝衣裳。让孟雅言瞬间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见到的路俏姐姐,于是心中那一点对救命恩人的感激又掺杂了一点第一眼就移情而来的喜欢。   那之后才让人注意到的,是是那个女人的脸庞,精致、文雅、柔软,是的,这个开着客栈的女人身上最大的特质就该是一个“软”。   就是这样一个让人都不忍心对其高声说话的女人却想办法救了她们,让孟雅言这个小丫头如何不心存感激?   这个有二十五六岁样子的女人笑着说:“举手之劳而已。”显然,她并没有把刚刚的事情放在心上。   孟雅言还想说什么,就看见刚刚被他从小巷子里拖出来的女人挣扎着站起身,跌跌撞撞的快速跑走了。   她并没有像这两个救了她的人道谢,她甚至不敢抬头,仿佛刚刚被人围堵在那里、仿佛刚刚受到侵害,对她而言,都是非常可耻、无法见人的事情。   这样的情境,让,还没有成年的小孟姑娘难以接受,她不太明白,为什么这些人没有犯错,却总觉得错在自己,或者,错在那些用尽一切努力救了她们的人身上。   一不留神她就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出来,站在他对面的那女人轻笑了一下:“因为,强者总要为自己的侵害和压|迫寻找理由,第一步就是要他们要让弱者相信,自己一切失去的东西,都是活该的……最好让她们相信,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孟雅言转头看着这个女人,除了衣着之外,她有更多的地方也让他觉得眼熟--那一种一切事情崩坏于眼前都不会动容的笃定和沉稳、一种似乎被时间长久洗炼过、让一切,荣耀都消失了的,柔和干练。   这些林林总总的似曾相识,让他想起了另一个曾经救过他的女人。   说完了那句话,穿着古装带着珠簪的女人轻笑了一下,笑得意味深长。   刚刚让孟雅言忍不住想起路俏的重重特质,在这样带着嘲讽意味的语气中泯然不见。   女人再次对着孟雅言伸出手,这次这手,是用来交朋友的。   “你好,我在长宁,你呢?小妹妹。”   ……   目送着孟妍妍回了自己的家,那名叫长宁的女人,站在小区旁的路口,身后,出现了几个高大的、穿着长袍的男人。   “主子,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了,就算有人报警,也查不出来巷子里那些人和咱们的关系。”   女人笑了,又软有甜的笑了。   “自由蓝剑没有了的时候你说你去查让我放心。影影绰绰传来,传说公输家的遗物出现在古董市场上的时候,你也说你会处理。现在事情一件又一件的闹的不可收拾,你还在让我放心……不知道啊,再放几次,我还能不能找着自己的心在哪里了。”   她说的很清淡,那副让孟雅言惊叹的嗓音幽幽地带着特有的韵调,让她身后的那个男人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主子,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这次所有的时间安排与处理甚至细节都是按照我们调查的孟雅言的资料确定的。她的网络讨论话题第一位就是女性权益,我才设计了今天的这一出。”   只是不知道主子想得是哪一出,竟然自己披挂上阵去结识这个小女孩儿。   叫自己长宁的女人没有说话,这个孟雅言是与那个神秘人物频繁接触的所有人中背景最平凡的一个。   竟然意外地和她的胃口。   那个在各种事情中似乎都掺了一脚的人物,到底是个什么角色呢?   远在重川的路俏此时面对着一大锅的水煮鱼吃的正欢。 第93章 女配   特色板鸭、水煮鱼、鸡汁锅贴、啤酒鸭、酸菜鱼、牛皮糖、脆皮鱼、核桃糕、香辣蟹……重川菜味型丰富品种多样,路俏他们开着一辆车,在整个重川转了十几天,每天都吃得口水横流,腹中如火。   蓝嘉一直和他们在一起,在这样吃吃吃与玩玩玩的旅途中,她发现自己跟路俏其实有很多的共同语言,比如一样爱吃,吃的时候不求这个东西有多么的珍贵和美味,只要能下口,她们都不是那种会浪费食物的人。   一路的走一路的吃,蓝嘉的心境也变得越来越开阔,一个人,看了更多的风景,吃了更多的美味,就会知道自己的伤春悲秋不过一盏凉茶,泼了之后自有暖流重注、茶香再起。   待到他们再次回到大江边上人手一碗甜豆花蹲着看那远处大佛像的时候,赵宇之于蓝嘉只是一段有些陌生的回忆了。   她自然不知道,其实她的手机已经被人控制了,所有打电话来找她询问赵宇下落的人都没有能联系上她,事实上,赵宇和他的妈妈从那一天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那一位徐阿姨也是一样的,赵家上下早就翻了天,毕竟是家里这一代的独苗苗,赵宇的堂姐堂妹都被家人召回来一起加入了找人的行列,他们至少给蓝嘉打了一万个电话。   能够把电话阻绝到这一步的,就是那个不能上网,只能通过控制电话芯片来自我安慰的天咏。   天咏一直不肯出现在这些“晚辈”的面前。即使他知道方来来已经不记得他现在这个样子了了,他也懒得去见这些与他抢姐姐的人。   于是那个方方正正的小电脑总是挂在路俏的胸前,看起来像一个式样古怪的照相机。   傲娇的少年不显露身形,只是听着看着这些人吃吃喝喝说笑打闹   在夜里他就会暗搓搓地跟自己的姐姐八卦,把有一些路俏没有看出来的事情扒拉出来当做谈资。   比如公输钱似乎对蓝嘉有意思。   听见这句话的时候,路俏正在啃着牛肉干   那牛肉嚼在嘴里味道是真香,可被这个消息冲击到的路俏在瞬间忘记了它的味道,一口把它吞到了肚子里。   “公输钱?”想想这个被自己赞赏过“知情识趣”的后辈,路俏摇了摇头。   对于公输家有这么一个传人,路俏还算是满意的,除了知情识趣之外,他做事有条理,照顾起别人来总让人觉得如沐春风又无迹可寻,用现在时尚一点的话来说,应该算是情商颇高的。更让路俏对他另眼相待的原因,是他长得确实像是公输姳,眉目桃花举止风流。   这样的人,让她当做一个可靠的晚辈悉心调|教爱护那是一回事,觊觎蓝嘉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毕竟……当年的公输姳,虽然还是守着姚成过日子了,路俏也没忘记姚成有多少次看着公输姳与男男女女调笑嘻戏的黯然。   路俏鼓着一张脸嘎哒嘎哒用牙齿生生咬断嘴里那些牛肉粒。   在旁人那硬邦邦费牙口的牛肉,到了她这儿就跟进了粉碎机一样,很快就被搅得粉碎咽下了肚子。   “他们两个才认识了多久你就知道公输钱是喜欢上人家了?”摸一摸小电脑,路俏全当是在揉自己弟弟的脑袋。   “这种事情还需要时间吗?感觉对了,那就是要在一起的呀!”天咏很开心地说着,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这些恼人的家伙自我消耗一下才好,都三三两两跑掉了就没人跟她抢姐姐了。   这么说着,那小电脑上小灯一闪,对面墙壁上的电视机就自动打开了,接着,在没有人控制的情况下电视开始自动跳台,最终停到了一档狗血电视剧上。   只见一个身着金色绣龙长袍、头戴白玉冠的纨绔子弟在路上人嫌狗厌地走着,路俏原本以为他是天家子弟,看了半天发现只是一个普通的官家少爷。   “现在这些人,拍戏真不走心。”嚼着牛肉粒,从那个年代走过来的老古董老气横秋地评价着。   接着,一个女人挽着花篮脚步轻快地走了出来,那衣着简单低眉浅笑的样子瞬间就打动了纨绔子弟的心。   “你看看人家,两秒,两秒都不用就找到了人生目标,这就是感情的奇妙之处啊!”拇指大小的天咏飘来飘去。一本正经地地充当着自己姐姐的爱情导师。   路俏面无表情地读着电视剧的名字《爱在星坠时》。   这是一部讲坠星之战的电视剧。   这是一部讲坠星之战的狗血电视剧。   “喜欢这么老的女人,这个男的是缺少母爱么?”路俏的嘴上这么吐槽着,眼睛却不由自主地跟着看。   随着剧情的发展,在一个小时之后路俏发现,这是一部讲坠星之战的狗血三角恋电视剧。   那个纨绔子弟有一个出身名门的青梅竹马。   他与青梅之间即使算不上是订有婚约,他们身后的两家也已经相当有默契了。   虽然路俏不知道为什么两家都已经有默契这么久了还任由这个男的装傻,天天出去沾花惹草,这哪里是要结亲?怎么看都是要结仇的节奏啊!   直到那顶着几层厚粉也没遮住法令纹的中年女演员娇嗔了一声:“娘~我今年才十四。”   路俏不小心用舌头吧牛肉干压成了沫沫。   过了一会儿还有那个男主演一脸花痴地看着那位“大龄十四岁”装腔作势地颂了一句诗:“豆蔻梢头二月初。”   呵呵……路俏喝了一口水,她已经不敢吃东西了。   本来想给自己姐姐普及一下感情之事的天咏快要炸毛了   说好了证明一下一见钟情的可能性呢,说好了要证明感情深厚与否与时间没有关系呢!   姐姐都看了一个半小时的电视剧了,这个狗血电视剧怎么比我还好看吗?你倒是理理我呀!   正在他要忍无可忍的时候,电视里突然传出了这样的一句:   “路乔你能不能不要这样的无理取闹。”   这句话是男主,对他青梅竹马的女配说的--那个喜欢他、为了他可以做任何事的女人,叫做“路乔”。   路俏:“……”   天咏:“……”   再看看那个《爱在星坠时》的电视剧名字,两个人几乎同时恍然大悟。   讲的是姐姐(我)的故事啊!   此时,再看那个中年妇女演的女主角和那个油头粉面的男主角,姐弟俩相似的眉目之间,都带了几分的微妙。   “难道在现在这些人眼里姐姐(我)的口味这么糟烂?!”   在他们隔壁的房间里,把自己的两只兔子都从包里掏出来之后,卿微就再次陷入到了小说书写的世界中,她的那篇”齐天大圣带球跑”的小说已经进行到了尾声。   一场大战中,齐大大圣舍身成了佛,彻彻底底地摒弃了自己的七情六欲,辩色长大之后同时拥有他爹的超高武力值和他娘的花容月貌。作为继唐僧之后史上最美貌的和尚,他也开始了自己宿命中的西天取经。   到了女儿国之后。他见到了一个同他或者说他娘一模一样的女人。可这个人并不是他娘,因为他娘在同一场战争中为了拯救整个女儿国已经死去了,那位酷炫风格的女将军变成了守着孤坟的守墓者。   这个女人拥有与她娘一模一样的容貌也拥有与当年那位公主的全部记忆,可是她并不认为自己是曾经的公主、或者曾经的女王,她就是她自己。   --另一个爱着齐天大圣的人。   “另一个爱着齐天大圣的人。”卿微看着最后的这一行字陷入了沉思,这与她的思路相悖,她却又冥冥之中有所感应。   还没来得及细想,就有人敲响了她的房门   打开门,公输全全正站在外面,手里捧着一盘新鲜的水果。   “要不要吃一点?我给两只兔子也准备了。”水果之外,还有一根水灵灵的胡萝卜。   心里还惦记着事儿的卿微看看这人傻呵呵笑着的一张脸,点点头接了过来,她却不知道,就在这个当口,一枚画着眼睛的木片连接着细细的红丝,已经飞入了她的房间里。   “明天可能有雨,记得多穿点啊!”   公输全全没话找话。   卿微还是点了点头。   “你看我今天买的新衣服怎么样?”察觉到轻微天天态度不错,想来给点阳光就灿烂的公输全全有那么一点得寸进尺,正巧她高挑的身材今天正常穿着橙红色的上衣和绿色的裤子。   怕上错牌导致衣服不一样的花样美男转了个圈,一脸得意的看着轻微,公输小姐的回答是“啪”的一声关上了自己的房门。   不过这时间已经够了,正在公输全全和路俏扯皮的时候,那带着眼睛的木块已经仔细端详了卿微的电脑屏幕,不只记下了她的笔名,她的作品名称和文章数据也都已经记了下来。 第94章 蓝色的光   短短几天的时间,孟雅言在自己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经被人调查了一个彻彻底底。   包括她13岁的时候第一次喜欢上一个男孩,包括她14岁第一次来月经只当自己是得了绝症,因为怕奶奶担心就自己偷偷把内裤扔进了垃圾桶……那些她自己都已经遗忘了的小秘密,都赤果果地摆在了长宁的面前。   年轻的女人穿着一件及地的蓝色上衣,脚下踩着昂贵的手工地毯,手里拈着厚厚的资料--资料是毛笔重新抄录在撒金纸上的,若非必要,她的面前基本不会出现来自于现代的东西。   她的长发顺滑的披在脑后泛着幽幽的蓝光,白皙精致的脸庞与颈部美丽的弧线都带着别样的致命吸引力。   “方来来,”女人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地念了一下这个名字,从姓氏开始她觉得这个名字里的每一个字都散发着让她憎恶的气息。   “是的,主子,这个叫方来来的男人。就和我们想要调查那个人住在一起,除此之外,还有一名模特和一个无业人士。”   “这个方来来还进过衙门?”女人的声音依旧极美,轻飘飘的问句散在了空气里,似乎带着浓蜜的甜香。   “他生性桀骜顽劣,被送进衙门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最近一次是在几个月前,还是特监局的人把他保出来的。”光头跪趴在地上,像是一粒最卑微的尘埃,他只能看见这个女人□□的脚,却也要守住自己的心神,让自己不要心动神摇。   “又是特监局。”   一个让人讨厌的名字和另一个让人讨厌的名字的携手出现给人带来的不渝是累增,女人轻哼了一声修长白皙如同细白瓷的手指翻过了这一页的资料。   在接下来的这几页资料中详细地讲述了方来来的平生,他与方启航的关系自然也在其中。   “这个方来来正是方启航的后人。”光头男知道,方启航这三个字在他的主子面前是一个极大的避讳,他的手指抖了一下,还是坚持着把话说完了,“不止如此,我们还查到那个叫姚全全的男人正是来自于澜海山谷中,根据自由蓝剑最后传来的资料,澜海山谷是前一阵发现公输家遗物的地方。”   如果说方启航是这个女人心中的一个忌讳,那么公输这两个字代表的痛苦过往就更多了。   男人战战兢兢地等待着他的主子像是往常一样地扔东西或者踢打他,却没有等到。   女人很平静,平静得让人心惊。   “所以,那个房子里住着的一个是方来来的后人,一个是公输姳的后人,你想对我说什么呢?”   女人把材料拍在了案几上,转身看着这个跪趴在自己面前的男人。   男人依旧是一身复古的长袍,头上空空如也。   此时他空空如也的何止是一个脑袋,还有他的内心,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说出了这样的话,将会付出怎样的代价。   “主子,无论是姓方也好,姓公输也好,这些事情都指向了一个可能,我们要查的那个人,很可能就是……那个人,她大概是真的回来了。”   “是啊,回来了。”女人的声音里带着咏叹的调子,她此刻面无表情只是那对瞳孔诡异的放大了,深棕色的瞳孔中带着幽幽的蓝光,这蓝光让她更少了几分人气儿。   如果她的手下此时抬头,就会发现她看着自己的表情,就仿佛只是看着一只不知为何的动物。   即使没有看到,在这样的目光之下,光头男人的头上,就已经出现了细细密密的汗水。   可这些并没有阻碍他说出自己想说的话,在轻微的停顿之后,他接着说:“主子,按理卑职不可多言,可是那路乔一次一次破坏我们的计划,如今旧事已过百年,当初也是她先背叛了您,您万不可再对他心慈手软了。”   “我对她,心慈手软。”女人轻笑了一下,“你,倒是够高看我的。”   话音未落,一道蓝光就照到了男人的身上,这个刚刚还一头汗水的男人,顿时倒在地上,转瞬之间,光头就已经变成了一副黑色的骷颅,那骷颅脸上的神态带着异样的安详。   “为什么要说她背叛了我呢,这样我会不高兴的。”   女人默默攥紧自己的手,她的蓝色眼眸依然看着这个跟了自己不少年份的手下,他已经死了,被她杀死了,可这些并没有让她动容,她的表情依旧沉稳淡定,像是从不曾沾染到血腥一样。   “我对她如何?又何须你们这些人置喙。”   轻快地离开那具焦黑的尸体,女人走到了一旁的古董多宝格边上,那上面摆着一瓶一瓶的蓝色液体,装在小巧精致的水晶瓶里折射出冶艳的光。   拿起一瓶,缓缓地喝下,女人慢悠悠地长出了一口气,眼睛再次恢复了正常。   很快,有黑衣人悄无声息地迈着小碎步进了房间,躬身行礼之后拖走了这具死不瞑目的尸首。   又有几个身着黑纱的侍女走了进来,弯着腰贴着墙壁站好。   年轻的女人离开了房间,在她走后,侍女们寂静无声地开始撤换整个房间内的东西,等她回来的时候,这个房间里的一切都不会再带有一丝一毫来自尸体的“死气”了。   依靠在木制的围栏上,女人看着小桥流水青石路长。   此时她依然身在都城,都城内自然是没有这样秀致的江南景色的,眼前种种,都是她的手下花费巨资为她打造的。   “原来你真的还活着。”   女人的眉目低垂,神态安闲,已经完全看不出他刚刚杀死了相伴多年的下属。   “对呀,你当然要活着,我都没有死,何况那个永远都比我强大的你。”   女人自己一个人喃喃自语。   她面前有水,那水中有鱼,随着她曼妙动人的声音,一道蓝色的光自她手中射向水里。   刚刚还静水流深、鱼戏水底的溪流,顿时就变成了水中地狱。   那些鱼翻着肚皮一个一个地浮上水面,每一个都是似乎被什么东西吸去了全部的生命力的样子。   “你若不活着,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这么说着,女人轻弹了一下手指,脸上轻轻勾勒着一丝笑意。   在都城的另一个地方,章宿已经被人按在了城墙上,南宫一只手卡住他的领子,另一只手在他身上仔细的摸索,两个人的动作尺度之大若是让别人看见怕是要发出一声尖叫,从此开始怀疑这位历史讲师和这个高级科研员之间有十几万字不可描写的小故事。   摸啊摸,南宫终于从章宿的身上掏出了一个微型的通讯器。   “居然把把通讯器放在内裤的夹缝里,你真是让天咏教的越来越猥琐了。”   这么感叹着,南宫把小型的通讯器仔到眼前细端详了一下。   通讯器的信息搭载平台并不是即时通讯而是留言模式的,即时通讯容易被拦截和屏蔽,这样自我检索拦截屏蔽机制之后相对缓慢地释放信息,确实更加的安全有效。   “你们两个啊,从我们刚刚开始研究把天咏从主机里面移出来的时候开始,就一直都防着有一天天咏会这样被人切断了所有的网络联系吧?”   天咏的防备心还真是重的可怕。   正想着呢,通讯器在南宫的手中亮了起来。   “多次从路俏的手机上拦截到不同的多渠道探寻信号,让南宫替我去查一查”   天咏从这个国家的另一边轻飘飘传来的的一句话,似乎就注定了南宫要在未来很长的时间里为它奔波卖命   南宫面带微笑地听完,面带微笑地把通讯器还给了章宿:“好了,你有活儿干了。”   章宿觉得自己的脸部肌肉都要瘫痪了,就是因为自己从小和这个家伙一起长大,才会被人说是面瘫脸。   “老师说了,是让你去查。”   长得斯文俊秀文气十足的男人呵呵了一声:“我还没追究你们两个擅自去接近她的事情……现在应付不来了就想找我?”   章宿沉默了。   “我下半年要带着学生出去调研,没什么事儿就别找我了。”   这么说着,这个名叫南宫的男人就转身往外走去。   “对了,我今天来只是确认一下天咏有没有被那个家伙折腾死。”   章宿站在他的身后冷冷地开口:“她和你是什么关系?为什么我们不能擅自接近她?”   “啊?”南宫转身,挑起一边的嘴唇,笑得带了一丝邪气,与他那张温文的脸庞格外的不符,“她跟我没关系,我只是比你们都知道她有多可怕罢了。”   如果不是知道自己打不过他,章宿都想呸他一脸了。   可怕,他这辈子最可怕的事情就是遇到了面前这个精神分裂一样的神经病,与他相比,路俏的那点厚颜无耻都称得上是可爱了。   “她是我见过的,性格上最没有攻击性的人。”虽然章宿现在想起路俏还觉得蛋疼,但是这并不影响他的感觉,那个女人,给她一点吃的一个能抱膝而坐的空间,她就可以承受所有的寂寞与伤害,从不抱怨,从不不甘。   即使是报复,也是因为别人要伤害她。   也许有人会觉得这样的人很多,他们可以默默吃亏,独自安逸,可是那些人没有强大的力量,没有从尸山血海间走出来过,力量让人放纵,战争让人膨胀,这两个都没有经历过的人,是没办法与路俏相比的。   他们的隐忍,多是因为无力。   那个叫南宫的男人笑得更灿烂了一点:“你别把她想得太好了,她最擅长的事情,就是让你觉得她是世界上最可靠的存在,然后抛弃你。”   “所以,你这么久了都不敢去接触她,就连担心她去了深海,都要变成别人的样子去帮助她?”   别人不知道,章宿可是清楚的很,那个传说中从深海回来就溺水休克失去记忆的中士不过是被人顶替了身份足足两个月罢了。   南宫没有再说话,他走出房间,关上了门。   此时,他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人的样子。   即使我顶着方启航的脸出现在她的面前,她都已经记不得了,何况我不是方启航。   我不是。   ------------   路俏几乎爱上了那部雷死人的电视剧,一个中年大妈扮演了女主角又怎么样,一个流里流气的男人充当男一号又怎么样,所有的重点都在那个苦大仇深的女配身上好么?!   女配给男主做衣服,男主胡乱地套了一下就扔了,女配给了女主一耳光,女主跟男主哭诉,男主变本加厉践踏女配。   女配给男主送钱,男主拿去给女主买东西,女配又给了女主一耳光,女主故作坚强,男主变本加厉作践女配。   女配给男主……   总之,每天就看着苦大仇深的女配花样送自己的心上去给男主踩踩踩,然后她痛痛痛,就转身去虐女主,然后女主疼了哭了,男主再去找女配。   这样简单粗暴不可理喻的逻辑,让逻辑控的路俏深深为之倾倒了。   路俏一边嗑瓜子一边想,为啥不直接给男主一个耳光呢?其实这个问题她想了好久了,偏偏愣是想不明白,于是越发想看这个电视,看看什么时候这个叫“路乔”的女配能揭竿而起掀翻了这男主和女主。   方来来陪她看过这个电视剧,十分钟之后忍不住表示自己想看球赛,被她打发去背《论语》了。   姚全全陪她看过这个电视剧,五分钟之后忍不住拿起手机刷海淘的指甲护理液。   卿微也陪她看过,从第一分钟就开始吐槽男渣女贱,三分钟之后怒发冲冠,五分钟之后就奔回房间查完了剧情,决定下一篇文就写女配重生虐翻女主男主的故事--其实她根本就没注意到女配叫啥。   蓝嘉只听卿微的吐槽就觉得自己绝对不能去看那个电视剧,不然她也会气死的,虽然不知道是气电视,还是气当初的自己。   林卓单纯地路过瞄了两眼,决定去买几本正常一点的社会性读物给路俏。   到了最后,只有路俏这个“空虚寂寞冷的老人家”自己抱着那个小电脑默默地看着狗血剧,提前体会到了空巢老人的心酸。   这个时候,她真的忍不住感叹:“唉,还是有个弟弟好呀。”   能默默无声地陪着自己一起看电视,真是年度最佳好弟弟。   小小的四方形电脑上灯光微亮了一下,表示它早就进入了休眠的状态。 第95章 烤羊排   当然,作为一个只知道吃吃吃,刚刚开发了第二兴趣“看雷剧”的大家长,路俏从不认为自己是一无是处的。   至少在热衷于雷剧的时候她还没忘了自己弟弟跟自己说的公输钱看上了蓝嘉的这件事。   蓝嘉的部分饮食习惯与路俏很接近,她们吃的东西都很广泛,但是味道都希望能相对的清淡,比如吃麻辣火锅的时候可以多蘸一点辣椒,却不像卿微那样还得来点醋或者香油蒜泥。   对于食物的多样性她们都乐于去见证和品尝,但是对于吃法,她们要谨慎的多。   她们俩的这点相似就被公输钱捕捉到了,在吃烤全羊的时候,卿微照例要了一点酸辣酱,路俏要的是香辣粉,在各种蘸碟拿上来之后,公输钱先把一份香辣粉放到了路俏的面前,又把另一递给了蓝嘉——在蓝嘉预先并没有任何要求的情况下。   蓝嘉并没有想到什么,她笑着道谢,接过了那杯温热的茶水。   唔,好像真的有情况。   路俏默默地看了公输钱一眼,不是错觉,他的眼睛在看向蓝嘉的时候似乎在发光。   唔,不光是有情况,还把我这个长辈当死的,居然当着我的面就勾搭我家孩子。   这家羊肉馆生意极好,他们几个人要了一只整羊之后还加点了拌黄瓜、拌豆干、羊杂汤锅。   距离他们四五米的地方就是这个馆子的开放式厨房,一个硕大的烤炉就在玻璃墙的另一边,一整只看起来就肥嫩可口的小羊架在火上慢悠悠地烤着。一会儿就有厨师过来检查它的火候,顺便在上面撒点孜然和重川之地必不可少的辣椒粉。   羊油滴在热碳上发出的滋拉声和瞬间激发出的香气几乎是任何人都难以抵挡的诱惑,如果是以前,路俏的目光早就往厨房的方向飘了,现在,她总是飘到一半再飘回来。   看一眼公输钱,他正在给桌上的人添上这家店的特色奶茶。   先给身为长辈的路俏,然后是相对比较“外人”的林卓,卿微是不要男人给她倒茶的,跳过,下一个就是蓝嘉,给蓝嘉倒完之后他把茶壶放到了他侄子的面前。   方来来和公输全全两个享受不到被人添茶的待遇,只能自给自足。   路俏:“……”夹一筷子的黄瓜放在嘴里碾碎。   凉菜上全了,热腾腾的羊杂锅子也上来了,公输钱伸手想拿起小碗给每个人分汤,却看见路俏已经站了起来。   卿微、林卓、蓝嘉、自己、公输全全、方来来、公输钱,按照这个顺序分好汤之后她就坐下了,完全无视一桌人惊讶的目光。   公输全全和方来来摸摸鼻子,他们从没指望过能让路俏给自己分汤,现在还真有那么几分的受宠若惊。   他们不知道那个面瘫着脸的家伙其实只是想要试试看自己是否比公输钱更周到更专业,这么一测试果然是这样的——这是不是证明公输钱的手段不怎么好?顺便也能冲淡蓝嘉心里公输钱给她倒茶的印象吧?   为了自己的血缘亲人别被人轻易勾搭到连顿饭都不能好好吃,路俏觉得自己也是操碎了心。   过了一会儿,烤羊肉带着浓郁的香气被一个体格结实的精壮汉子端了上来,汉子的手上还拿了两把刀,当着这些食客的面,他下刀又快有准,三下五除二地就把一整只羊分割了开来。   大大的铁盘子上肉汁横溢,孜然香和辣椒香把那一阵阵的羊肉香气烘托得像是名角遇到了急鼓点、红梅落入了一捧雪,自然好上添了十分,香上浓了九成。   路俏看着羊肉,公输钱看着蓝嘉,于是路俏改盯着公输钱这个不省心的“熊孩子”。   偏偏被她盯住的某人有很不自觉,或者说又自觉地站起来给大家分羊肉,羊头的脸肉和肥肥的羊后腿给了路俏,肥瘦均停的羊腹部分他斟酌了一下就要给蓝嘉。   路俏郁闷,卿微也郁闷了,作为一个避世的死宅,公输钱表现出的这种周到让她感觉十分不舒服,这么一个个的站起来还能不能让人好好吃饭了?   “你是要把一整只羊都分了?”分汤是因为大勺只有一把,现在这么大一盘羊肉在面前,公输钱你是不是以为别人都没长手啊?   某个帅大叔自以为无比自然的分餐动作顿了一下,路俏趁机把他送过来的羊肉放进了自己的盘子里。   这一幕发生在转瞬之间,就连公输钱自己都没发现到底怎么回事自己的肉就到了路俏那里。   在卿微无意的帮助下,路俏成功阻绝了公输钱继续对蓝嘉献殷勤,可她并没有觉得放心多少,蓝嘉就坐在她旁边,公输钱似有似无扫过来的目光她起先是不注意,现在她全身戒备又怎么会发现不了?   转头看看蓝嘉,她似乎并没有什么感觉,只是在公输钱隔着一个桌子把纸巾转到她面前的时候说了一声谢谢。   作为一个“大家长”,路俏顿时有一种看着豺狼在觊觎软萌小兔子的危机感。   随手拿起自己盘子里的羊腿,她咔嚓咔嚓地啃了起来。   她对面坐着的方来来瞥了她一眼顿时把嘴里的东西都喷了出来。   被方来来的动静惊动,公输全全他们抬起头也都被路俏吓到了。   “路俏,你怎么突然这么想不开?”   “啊?”   路俏毫无所觉,只任由林卓和蓝嘉夺下自己手里的“羊腿”,蓝嘉的眼睛都吓红了,捧着一杯水就往她的嘴里灌。   到了这个时候路俏才注意到,她“吃”的根本就不是她以为的羊腿,而是无辜的汤匙。   白瓷汤匙被她咬的只剩了最后拇指长的细柄,她满嘴的碎瓷沫子看在别人的眼里只觉得触目惊心。   蓝嘉仔仔细细地检查着她的口腔,在确认了没有一点问题之后长出了一口气。   回头,她看见剩下的人除了站着之外并没有都围上来,卿微甚至还有时间上一个“视而不见咒”避免让别人注意到这里的情况,当然,咒语是用手指蘸水写在桌子上的,别人看她的动作只会觉得是鬼画符了。   蓝嘉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有点奇怪,把一口都是碎瓷不是很危险么?为什么这些人都不会紧张么呢?   方来来在看到路俏还是那副呆傻傻的表情之后就坐回了椅子上,很是轻松地说:“肯定没事儿,说不定她把勺子全吞了都没事儿。”   “她差点吃了一个勺子!”蓝嘉对方来来的态度很是不满,这些天的相处让她真正的感觉到路俏其实是很关心他们的,虽然她的态度偶尔有些奇异,但是那些违和感并不会阻碍别人去亲近她,方来来的态度让她感到了恼火。   高大健壮的少年看蓝嘉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神经病:“你忘了她是谁么?她是——”少年用自己的两只手摆出了翅膀飞翔的动作,用以代指那个展翅飞翔的救世主。   蓝嘉笑了一下,发鬓一缕头发掉了下来被她拂回了耳后:“所以呢?她不会受伤么?”   “咱们都被炸成渣渣了她也会好好活着。”方来来拿起了一块羊肉放在了路俏面前的盘子里,此时的路俏正为她无意中损毁了餐厅的勺子而心虚,热腾腾的羊肉经过刚刚的折腾已经降温了,她啃着正宗的羊腿看着蓝嘉难得一见的挺直了腰板对他们这些人说话。   “那与我们是否关心她有关么?与她应该被关心有关么?”蓝嘉盯着方来来,接着她的目光扫过了在场的所有人,包括闷声不吭啃着羊肉的路俏。   一桌沉默,那些被路俏吐出来的碎瓷片已经被那个牙口好得不得了的家伙碾成了粉末毁尸灭迹了。   啃完了一条羊腿,路俏终于从刚才的某种羞涩里挣脱了出来——一个娇弱的女人顶着一张和她娘几分相似的脸查看她的嘴,让她想起了当年她第一次掉牙的时候,她亲娘也是那么用手捏着她的下巴仔细查看,当然在看完了之后直接拍拍她的脸蛋说丑死了这种事情可以忘记了。   羊肉还真是蛮香的。   擦净了手上的油,路俏伸手拽拽蓝嘉的衣服下摆:“我真的没事,虽然不知道能不能消化了,但是嚼两下是不会受伤的。”   蓝嘉摇头:“这不是你会不会受伤的事情,世界上不该有这么多理所当然的‘以为’。”   女孩儿比他们在座的所有人都平凡,没有奇异的能力没有强悍的身手也没有结束过特殊的培训,她一生中最离奇的事情就是在她最糟糕的那一天拥有了一个曾姑奶奶。   这个女人在她最绝望的时候对她说她还有她自己。   这个女人在她最茫然的时候带她走遍了整个重川吃好吃的散心。   还是这个女人,她虽然沉默寡言,虽然满身秘密,可她对他们是真的很好,这样的好,让蓝嘉想去关心她,回报她。   “你有多强,与别人该是否关心你没关系。有些事情的是应该的,不会被外界条件所改变的。”蓝嘉的声音很稳,事实上如果不是辈分实在悬殊,现在的她甚至想给路俏顺顺毛。   公输钱看着这样想要保护路俏的蓝嘉,神情更加专注了。   路俏瞟见他的表情,又干脆利落地捏断了手里的一对筷子。 第96章 更好的自己   如果说一次两次还可以安慰自己是错觉的话。那么经过这些天,公输钱已经可以确定,路俏已经发现了他对蓝嘉的那一点自以为隐秘的小心思,并且对他的想法持反对的态度。   如果这样也就算了,让公输钱忍不了的是,身为长辈,路俏居然在厚颜无耻的用一种可以称作卑鄙的手段阻碍着他。   这种手段,有一种比较现代化的说法叫做--卖萌。   每当,公输钱想为蓝嘉做一些什么、或者想跟蓝嘉说点什么的时候,我们那个一向沉稳、冷静、力量强大、做事果决、被亿万民众敬仰的前任救世主大人就会“不小心”捏碎了桌子、“不小心”捏断了筷子或者再“不小心”嗷呜一口把玻璃杯啃掉一半。   动作越来越熟练,时机把握越来越精准,只有蓝嘉的反应跟一开始一样,满满的是焦急和心疼。   只是看在公输钱的眼里,很是让人牙疼。   好歹也是一百几十岁的人了,咱能不那么幼稚得跟幼儿园小朋友一样吗?公输钱心中的小人儿都已经捶地嚎啕了。   有这么一个热衷于抢夺自己蓝嘉注意力的人存在,自己还打不得骂不得,甚至要恭恭敬敬供着,因为她是自己的长辈,也是对自己修习机关术全心全意支持着的前辈与恩人。   觊觎着人家刚认回来的孩子,公输钱本就有点心虚。他知道自己其实没什么加分点,生性风流、前科累累、年纪大了……要想追求蓝嘉简直难如登天,更何况蓝嘉在前不久刚刚结束了一段极其糟糕的感情经历,天时地利人和,他什么都没有。   但是另一方面,他是怎能也忘不掉那一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燃烧着的眼睛。   自古流传情难自已四个字,总是有其道理的。   对于公输钱的痛苦和纠结,路俏知道的很清楚,就算她不清楚,每天围观好戏的天咏也会对她分析的很清楚。   作为自封的“情感专家”,天咏不会承认自己看着那个长着桃花眼的家伙倒霉是有多么的开心,当年公输姳抢占他姐姐的仇,他很乐意报复在她后代的身上。   所以他罗织了大量的理由让路俏继续抢夺着蓝嘉的注意力,美其名曰“多加考验、日久见人心”。   反正路俏只要表现得需要别人帮助一点,比如受个伤啊,犯个错啊,蓝嘉就一定会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着,按照天咏的说法,蓝嘉这种付出性的人格,只要她把一个人划入了保护圈,那就一定会全心全意地待对方--不然怎么会被赵宇和徐阿姨骗了那么多年呢?   听完了天咏的分析,路俏沉默了一会儿,遗传这种东西真是很神奇,天咏的分析让她想起了另一个人,自己的小舅舅--蓝素。   他大概也是个标准的付出性人格,当初路家倾覆的时候,蓝家也受到了牵连,外公被罢官,小舅舅也被革除了功名,直到景颂月整死了自己的亲爹掌握了最高权力,蓝家才再次被启用。   那时,能一箭射死敌酋的蓝老将军已经去世,他的晚年算不上凄凉,但是女儿的身死也让他一夜白头,他所遭受的一切也绝对匹配不上他为之毕生奋斗的一切。   对于那个害死了他亲姐姐又让自己父母郁郁寡欢的景家王朝,蓝素竟然没有一点的痛恨,这一点让当时来拉拢势力的路俏甚至感觉到了惊讶和痛苦。   那个和她娘亲长相相似的年轻人轻描淡写地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既然也入朝为官,就该全力辅佐长宁长公主,莫要心怀怨憎。”   镇国公主景颂月在被封为长公主之后加了长州作为汤沐邑,也就被人们称一声长宁公主。   当时依然想要报仇的路乔完全不能理解蓝素,就像蓝素也不能认同她一样。   舅甥二人自那之后关系冷淡,直到路乔反了庆朝,蓝素更是恨不能手刃了她这个“逆贼”。   可笑的是,原本景颂月启用蓝素多半是看着路俏的面子,在庆朝覆灭之后,景颂月就真正倚重起了蓝素,或许看着那个背叛自己的人与自己的亲人敌对,就能纾解她心中灼灼燃烧的怨恨。   蓝素似乎也享受着这种“重用”,他甚至接受了龙骨改造,成了一个铁骨战士。   澜海之战前,是他带人在路俏的放纵之下救走了景颂月。   澜海之战后,也是他带人伏击了路乔,任由异能者们设下天罗地网毁掉了路俏的手和翅膀。   路俏已经不记得当时到底有多疼了,她的骨翅异常灵敏,因为她的神经与龙骨的结合非常完美,也就可以想象,当那对翅膀被生生剥离的时候,痛苦会多么浓烈。   她却记得当时蓝素看着她的表情,有不忍,更多的却是激动,大概是因为他终于毁掉了庆朝复|辟道路上最坚硬的绊脚石。   也是这样的蓝素,在发现有星舰靠近的时候,毫无顾忌地牺牲了自己,换来了包括重伤的路俏在内几百人的逃出生天。   时过境迁的现在,路俏可以很坦然地说她一点都不怨恨自己那个小舅舅,他有他的立场,她也有她的立场,命运似乎对他们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让血缘亲人互相残杀,他们看似在一开始就做出了不同的选择,实则,命运根本就不曾给他们选择的机会。   蓝素死了,尸身被路俏暗地里运回了重川,和她那些死在新国家前面的战友们一起长眠于塔底。   现在再看蓝嘉,路俏就生怕她会像是蓝素一样钻了牛角尖儿。   所以,卖萌算什么,吃点玻璃算什么,只要能别让蓝嘉轻易被公输钱勾搭走了,铜皮铁骨的路俏表示那都不是事儿。   嚼个碗盘杯子这个事情上,路俏觉得自己就是一回生二回熟,反正她的肉比玻璃要硬,玻璃瓷器神马的嚼在嘴里的特殊口感,还有让人觉得有点新鲜呢。   更何况,蓝嘉对于路俏的关心是真实而且亲切的,她的关心和照顾让路俏很是受用。   蓝嘉也是真的不在乎路俏到底有多么的强大或者那点玻璃渣子根本就伤不到她自己,所有的英雄传说她都不曾亲见,她只知道,不能因为路俏的强大,就让她该受到的关心与照顾缺席,这是不公平的。   把路俏当成普通人一样关心是她的行为准则。   她这样的处事方法除了让公输钱的追求之路异常艰辛之外,也触动了另一个人的内心,那个人就是方来来。   在他不知道路俏是自己的曾祖母的时候,方来来近乎于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路俏对他的给予,从金钱到感情,从那个巷子里差点打死自己的冷酷,到从教导处把他带走的强硬,从端屎端尿照顾他的温情,到商场里对自己带着微笑的算计……直到有一天,路俏无声无息的离开了,他才似乎觉得自己应该为路俏做些什么,可是这样的付出也是还有私心和算计的,所以卿微看不上,方来来自己也看不上。   这点看不上憋在他的心里,让这个少年躁动不安。   蓝嘉的出现,让他心中的情绪有了一个倾泻的方向,以这个孱弱无力的蓝嘉作为参照物,面对的又是自己从小到大一直崇拜着的偶像,当有一天他也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可以为路俏做些什么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曾经的表现,真的不是很糟糕,而是糟糕透了。   已经快要满18岁的少年,开始了他人生中第一次的思考,不借助那三十年的经验,他在考虑他能够为别人做什么。   不再是为了荣耀,不再是为了功劳,不再是因为那些牺牲染红了自己的双眼,也不再是因为那些生命点燃的怒火灼烧在他的胸膛。   期盼着战争的人是可耻的,以为战争能让他获得一切的想法也是可耻的,在澜海之滨看着那些人祭奠“海神”的时候,方来来就想明白了,只有结束战争的人,才是英雄,发动战争的,利用战争的人,永远是卑鄙与拙劣的。   在过去,他自以为自己掌握了先机,能够在几十年后的战争中为自己争得利益和荣耀,现在却觉得,如果那场战争不会出现,才是最好的事情--也是他该做的事情。   “糟糕,我还真是被某些神经病影响了。”   这么想着,方来来打开电脑开始搜集现在的海事资料,虽然知道几十年后的事情现在难找端倪,但是谁知道奇迹会不会发生呢?   就连路俏都能活过那场同归于尽式的攻击,他为什么不能期待自己做出比自己想象中更好的成绩?   他的曾祖母,可是那个能击落恒星级星舰的人的家伙。   在少年的房间不远处,在言咒师的飞舞的手指之下,一个原本怀有那么一点恶意的家伙被女主,也就是《爱在星坠时》里面的那个女配所打动,不愿意再当一个投机倒把的混混。   写完之后,卿微自己都觉得自己被酸到了。   “更好的自己?”道路艰辛啊。   另一个房间,某个糊着面膜的年轻人在捧着自己的手机看小说。   脸上的干泥早就龟裂的不成样子,充分说明了他看的时候表情是多么的纠结多变。   “男人……生孩子?”   修长漂亮,缠着控魂丝的手抚过他自己结实的腹肌,公输全全打了个冷战,难道卿微对于有肚腩的男人更感兴趣么?   因为作者大篇幅地描写了孙悟空怀着孩子大战妖怪的英勇身姿,某个美男已经对她的审美取向有了极其扭曲的猜测。 第97章 全喵喵   卿微压根就想不到公输全全居然会暗搓搓地当着“窥屏”党,她的新文已经开始了连载,是一篇女配重生虐渣的文。   女配上辈子倾尽所有去爱着自己的青梅竹马原男主,结果战争到来的时候,男主只想着去拯救白莲花的原女主,哪怕女配为了他变成了铁骨战士都不能让他动容,女配在前线打仗,他们俩谈情说爱,女配死战友,他们发战争财,女配死暗恋者,他们借助女配的“英雄身份”开设了农场,名利双收。   后来女配死了,战争结束了,这俩货就愉快地ding了,顺便还接受了因为女配英雄身份而带来的种种福利,把女配的亲爹亲妈逼入了底层棚户区。   女配死后她的鬼魂依然滞留人间,看见了自己亲人的下场,知道了男主自始至终只是利用自己,怨气滔天惊动了神明,重生到十三岁——一切还没有发生的时候。   醒来后的女配狂喝了三海碗牛肉丸子汤,决定前尘往事随流水,她这辈子要占尽先机,高筑墙广积粮,早早撤到大后方去当个大地主,就算要死,也要安顿了爹妈之后死的轰轰烈烈,顺便一定要把女主neng死,顺便让男主一辈子都忘不了自己!   豪情勃发之下,一代英豪女配君又怒吃十个牛肉丸,结果被肉丸噎死了。   她的鬼魂依然在世间飘荡,看着这个早早没有了她的世界。男主并没有和女主在一起,毕竟没有了胡搅蛮缠的青梅,他们的感情并没有挺过战争的考验,男主依然能独善其身娶妻生子,女主却颠沛流离英年早逝。   再次重生在自己被牛肉丸卡死之前的女配想想自己前生纠结于如何整死那个娇弱的女孩儿,自己都忍不住觉得自己蠢。   “世事无常,大难临头,我得做一点儿让自己别觉得自己上不得台面的事儿。”   一位传奇女将军的一生就此拉开了帷幕,那原本男主女主,注定了要对这个重生后不再纠缠私情的女配顶礼膜拜巴结讨好。   卿微这文刚发了五章,就被她的老读者评论为“卿大大写的最正常的一篇文”。   看着这样的评论,卿微娇弱状地捂住了自己的小胸口,把评论截图发到读者群里,她开始施放“撒娇*”。   “人家哪里不正常啦?人家以前写的文都是在很正常滴谈恋爱啊!”后面还厚颜无耻地缀了一个依靠着墙壁哭泣的表情。   她的读者们的回复是:“呵呵”   几乎瞬间,十几个不同id发出的“呵呵”就霸占了屏幕,在卿微那脆弱的小心脏上扎了一刀又一刀。   呵呵完了之后,有个读者跳出来跟卿微说:“大大,我们说的正常是银河系的正常。”   换言之,卿微这种脑洞的级别早就超越了银河系的存在。   卿微想了想,发现自己只能无言以对。   过了一会儿,她又开始给自己辩解:“现在的读者接受能力真弱,想当年,我看一篇文,一开始以为是种田,结果是网游,以为是网游,结果是穿越,以为是穿越,结果是末世,最后变成了得道成圣修仙文,跟这样的神作比,我的这点脑洞都是毛毛雨啦。”   群里再次被“呵呵”霸屏了。   “脑洞大小无所谓,大大,你要能把自己的脑洞圆了才算本事啊,上上篇文男主突然渣了女主然后跟男配在一起了是怎么回事?”   “上篇文,本来一直欢脱,结果孙悟空就突然成佛了,一点铺垫都没有,大大我好想顺着网线爬去你的床头哟!”   “大大,我第一次看你的文,你写了一条蛇精当女主,后来她把男主粗掉了!”   “大大,我突然想起来你写的一夜七次男是一次长出了七个叽叽,我们以后还能不能愉快地玩耍了?手动再见!”   卿微的诉苦加撒娇,在短短的两个回合里就变成了“对蛇精病大大的讨伐大会”,有好多一直神隐潜水的读者都纷纷跑出来,吐槽卿微当年鬼畜的设定、风骚的转折、应该被拖出去鞭尸的故事发展。   被读者们嘲讽了一脸的某作者愤愤不平地屏蔽了自己的读者群,抱着自己的兔子,头发散乱穿着旧衬衣充当睡袍的女人捋了两把酥饼身上那包裹着短毛的肥肉,才觉得心情好了一点点。   现在的读者真是越来越刁钻了,看文的比写文的还聪明是要干嘛啊?   什么时候自己能再抓几个小白读者就好了,萌萌的,软软的,每天只知道喊大大好棒。   这么想着,卿微打开了123言情的后台,在“我收到的评论”界面,她看见自己那篇孙悟空生孩子的旧文收到了新的评论,   全喵喵:“大圣棒棒哒!公主棒棒哒!大大的文都棒棒哒!╰(*°▽°*)╯作者大大求勾搭!”   卿微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这个全喵喵有点萌啊。   在卿微隔壁的房间里,公输全全一点点地给自己的身上擦着浴后乳,乳液是薰衣草味道的,公输全全非常喜欢它的舒缓效果。   可惜今天,大概他把一整瓶乳液都用了,那精神也舒缓不起来了。   看完了卿微的那篇小说之后,他只能用洗澡的方式让自己恢复冷静。   #言咒师都是神经病#   #看她小说的人都是被脑洞之神诅咒了#   #好像把她的脑袋劈开看看里面装了什么#   很多作者大开的脑洞有时也如黑洞,把读者们的思维搅乱到一塌糊涂,就像公输全全,他为了孙悟空与儿子之间的互动且笑且悲,被公主与将军之间的各种互动萌到一脸血,看得正开心,啪啦,魔界进攻,啪啦,孙悟空以杀入佛,啪啦啦,以前的公主现在的女王死了。   几乎只是转瞬之间,花果山上只剩下了无依无靠的辩色,女儿国只剩了那个带着皇冠的孤僻女孩儿,他们相遇又分别,天涯不相望。   欢笑如流云,旧梦似轻歌,云散声歇,往事不复。   这样的结局快把某个美男虐死了,偏偏他红着眼眶揉着鼻子,还在卿微的文下亏心地留了言。   他怎么也想不到,一向在书评区高冷的卿微居然回复了他那个毫无节操的评论。   “9304275,一起来玩吧。”   如果说公输钱对蓝嘉的那点小心思一开始只有部分人察觉了,在路俏开始啃勺子啃碗之后,就连在某些方面最迟钝的方来来都发现了路俏与公输钱之间关于蓝嘉的角力。   蓝嘉至少比方来来敏锐的多,公输钱对自己的心意,她也感受到了。   可她完全不想接受,甚至感觉到了深深的惶恐。   公输钱是蓝嘉长到这么大以来见到的最有魅力的男人。   他的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令人心折的魅力,可正是对方的那种出色,让蓝嘉非常清楚的明白自己与他之间的差距——无论是学识还是社会地位,甚至相貌,这个总是彬彬有礼的男人都值得更好的。   古人常说齐大非偶门当户对。是因为不同家庭环境下教养出来的孩子会在生活习惯以及人生态度上有着差异。家庭环境越接近,这种差异就会越小,婚姻的和谐与稳定就有了更加稳妥的保障。   也正是出于这样的考虑,当初蓝嘉才会选择赵宇作为她的结婚对象。   虽然事实证明她是瞎了狗眼又被猪油蒙了心。但是在她心中,她并不认为自己为自己定下的结婚目标是错误的,若要结婚,她还是会去找一个家教良好的年轻人,两个人一起奋斗经营自己共同的人生,已经是她对婚姻的全部期许。   感情,早就不在考虑范围内了。   可,如果没有了感情,那招人搭伙过日子又图什么呢?   在这样对自己的反复诘问中,蓝嘉明白,对自己来说,结婚生子已经并非生命之必需,她的人生长着呢,总要看看更多的风景才好。   就像现在这样每天与路俏吃吃喝喝,看着这一些与他生活圈子完全不搭尬的人的也有喜怒哀乐。   她觉得新奇又自在。这种什么都不管不顾每天只要吃吃吃就可以的生活,是她过去从不曾想过的安闲。   可惜,现在公输钱对她的这种心意让她觉得自己的这份自在变成了不自在。   思来想去,她还是向路俏提出了告别。   “出来玩了这么多天。我也该考虑一下我工作的事情了。已经想好了,我还是要回熊猫园去做饲养员。”   经过了这些天,蓝嘉说话的态度完全没有了曾经的小心翼翼,她平视着路俏的目光,脊背自然挺直。   “所以我就不能陪着你继续走了,您千万记得好好照顾自己,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人崇拜您,喜欢您,如果他们知道您还活着,一定会彻夜狂欢的,所以,为了那些喜欢您的人,您也要好好保重。”   路桥的脸部表情依然很木,。   尽管已经看见这样的她,蓝嘉还是觉着一阵一阵的心疼。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成为英雄的人。   世界上也没有不去付出就被人歌颂的事。   生长在崇拜路桥氛围最浓重的重川,蓝嘉对路桥的感情复杂且澎湃。   路俏的回答,是拍了拍蓝嘉的脑袋。   “你喜欢当饲养员吗?”   蓝嘉重重地点头,也是为了晃掉自己在路俏的注视之下正渐渐浓烈起来的泪意   “喜欢就好。”   路俏笑了。   她的笑容带着浓浓的满足与欣慰,让蓝嘉仿佛听到了里河面坚冰渐渐化开的声音,仿佛看见了两只鸟儿嬉戏的飞过正开着鲜花的枝头,仿佛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什么能让这个女人如此充满希望。   “那我们就送你回去。”路俏已经决定走回头路送蓝嘉回省城。   后来,蓝嘉想起他们的回程,总觉得心里酸涩与喜悦并存,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后怕了。 第98章 大巴车上   一辆巴士稳稳地行驶在盘山公路上,重川地区地形崎岖,崇山峻岭围绕着一个又一个河流冲刷出来的盆地,山路蜿蜒在山体之上,像是盘踞青山仰望云端的长龙。   即使与其他的地方相比重川的基础建设已经相对完善,因为地势的关系,人们想要去一些小城镇偶尔也需要走山路的。   这一辆车所走的,正是一个县级市开往省城的必经之路,路上车不多,这辆蓝色的巴士就像是在山间移动的小小蝼蚁。   此条路的沿途山河秀美,若是天气晴朗的时候,也会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靠车窗坐着的一个年轻人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算是宣告自己刚刚结束了的一次打盹,毕竟窗外的景色再美,连续看了一两个小时也已经很烦了,何况今天天色不加,到处都带着雾气,让人觉得沉闷。   年轻人轻轻起身看看前面,他的几个同学此时也都睡得东倒西歪,仅有几个醒着的多是在听着音乐。   再看看窗外,天好像更阴沉了一些,这个年轻人忍不住嘟囔了一句:“鸟不拉屎的地方。”   他旁边还坐着他的室友,原本也是在睡觉的,因为被他醒来的哈欠声惊扰,他的室友也揉了揉眼睛,伸了个懒腰,仰头看了看窗外的景色。   “咱们到哪儿了?”   “不知道啊!”先醒来的年轻人掏了掏自己的裤兜,有几块巧克力和一板木糖醇,巧克力必须是留给妹子,他掰了两颗木糖醇放在自己嘴里,又把一颗塞给了自己的室友。   “这鬼地方,又湿又闷,以后再也不来了。”从小到大他什么时候受过这种苦,下着雨还要去山上看某个都不知道名字的战役纪念碑,吃住都按照最低标准来,现在想回省城坐飞机还要在大巴车上晃荡三四个小时。   越想越气,他呸了一声,把自己嘴里的木糖醇吐在了地上。   旁边,他的室友拿出一张纸巾,弯下腰去帮他捡了起来。   “马上要回去了,回去咱吃烤鸭唱ktv,你就别在这里置气了。”   看着自己的室友替自己把垃圾处理掉,年轻人哼了一声,便再也没有说什么。   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虽然让山中景色显出了几份的葱翠,也让人觉得车里的空气更加沉闷了起来。   他们俩,连着前面七八个学生和后面坐着的老师,正是从都城某大学跑出来采风的历史系学生。   重川,是这个国家历史资源最丰富的地区之一。   除了文风鼎盛的古代史也有最完善的,近代史资源的保存也完整且连续,关于坠星战争记录的资料和细节也更加的全面。   他们这次想要做的课题就是关于坠星之战的,重川自然是他们的必来之地。   “重川这个地方还不错呀,人杰地灵的。”后醒来的这个年轻人头上有一撮发翘起。配上白白嫩嫩的娃娃脸显出了几分呆气,他也确实是个呆子,普通人谁会去理会别人吐出的木糖醇呢?   语气愤愤的那个青年男子脸上有几分精明像,穿着也明显比他时尚上几分。   “人杰地灵?”   那个时尚一点的大男孩儿笑了一下,笑声里带了那么一点点的轻蔑。   “要不是这里离海够远,哪里轮到这儿变成什么教育基地?穷乡僻壤靠着发战争财富起来的地方有什么好嘚瑟的?”   他的声音不大,大概只有他旁边那个娃娃脸听清楚了。   娃娃脸的年轻人拽了他的裤子一下,眼神下意识地瞟向了四周,确认周围没有人看他们才放松了下来,手上松了力气,只是说话的语气中还带着一点惶然:   “你别总说这种让人误解的话。”他看着自己的好友,实在是有些无奈,这个车里除了他们几个这些来采风的,剩下的都是重川当地人,当着这些人说重川不好,小心要挨打呀。   “误解?怎么误解?我说这不好,有啥好误解的。”   他们一行人来了重川整整八天,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还要跋山涉水考察历史古迹,现在都要走了,还不兴人抱怨两句啊?   这么想着,这个时尚的年轻人回头看了一眼他们正在打瞌睡的老师,确信他没有听到自己的话,语气也下意识弱了一分。   原本只是两句闲话,两个年轻人说完了,就各干各的去了,山中手机信号不好,那个满腹怨言的年轻人本想刷个社交网站发几张自己这几天拍的自拍照,却怎么都发送失败。   “这穷地方连个网都没,难怪当初飞船都不来,一群穷逼杀了都嫌浪费力气。”   他是情急之下说的,自己没当一回事儿,却把自己的娃娃脸室友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别说了。”   “怎么别说了,这就是鬼地方,真cao了,为了个长鸡翅的女人……你说我图什么?”   他所说的“长鸡翅的女人”正是指的拥有骨骼翅膀的路乔。   娃娃脸这回真急了,他直接用手捂住旁边那人的嘴,结果还是晚了。   在他们斜后方坐着的两个中年男人站了起来,扶着椅子背走到了他们的跟前。   这里是重川,人们最爱的事情,是在每一个或湿冷或潮热的日子里打麻将,一壶茶,一把板凳,一趟悠闲人生。   这里是重川,人们最爱讲的故事,是在每一个或纳凉或闲侃的夜晚,说起一百年前这片土地属于一个女人,她让整个重川城门大开,让无数逃难的人在颠沛乱世中看到了生的希望。   她让人们开荒开矿自给自足,以工代赈兴建水利工程,这些做法让身在重川的难民都能活下去,也在战争结束之后,给重川留下了飞速发展的基础。   她在这里拥有数个美轮美奂的府邸,全是庆朝的末代公主用来拉拢她的厚礼,可她一天都不曾住过,把园子都变成了收容所接纳伤者的收容所和供学者们使用的基地。   她在这里开设了多个抚恤项目,让很多失去了亲人的军属能够渡过一生中最困难的时期。   她还用自己的积蓄开办了学堂……   正史中记载,路俏真的一日不曾来过重川,可是在重川,她无处不在,不只在是那些香火颇好的祠堂,更是在重川人的心里。   现在冒出这么一个年轻人,大言不惭地说路乔是“长着鸡翅的女人”,让这车上的当地人如何不愤怒呢?   “小子,你刚刚说什么?”围在他们俩座位旁边的中年男人语气不善,娃娃脸年轻人努力撑着笑想解释什么,被其中的一个男人拍了一下肩膀拍了回去。   “我们没问你,小白脸,你刚刚说的话再说一遍?”   “敢诋毁路将军,你是不是活的不耐烦了?”   两个男人都开始撸袖子。   整辆车的人都被他们两个人的声音惊动了,要么摘掉耳机,要么从昏昏欲睡中清醒过来。   刚刚逞一时口舌之快的年轻人有点傻眼了,他真的单纯只是抱怨一下而已,任谁这么多天都这么辛苦,心里都是有怨气的,不过他排解怨气的方式是说损话而已。   他怎么也没想到,重川人护短路乔竟然护短到了这样的一种地步,根本完全不允许有非议的话出现,这两个肌肉型的大叔现在的表现就好像自己亲女儿遇到了流氓一样,而他自己就是那个不做死就不会死的臭流氓。   有本地人似乎认识这两个男人,用方言问过这俩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之后,有几个年轻的男人也腾地站了起来。   刚刚说话不过大脑的年轻男人现在恨不能把自己塞到车窗外。   突然被二十几个人用愤怒的目光瞪视着的感觉,极大地挑战了他的心理承受能力。   娃娃脸年轻人伸手使劲往后戳,他的身后就坐着他们的这里的带队老师,事情闹到这个地步,还是求助于老师比较好。   一起来采风的同学们也大概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两个年轻的学生也站了起来:“你们这是干什么?人多欺负人少么?”   “少年人,我们还什么都没干,倒是这个小子在说路上将的坏话,这要是搁十年前,我们得把他打个半死你知道么?”   这群来自于都城的年轻学生一直生活在象牙塔一般的大学里,在那里他们可以挥斥方遒,任意谈论任何他们感兴趣的话题,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因为说了一句近似调侃英雄的话就会有挨揍的危险。   是的,近似调侃,这些学生们都是这样以为的,长者鸡翅什么的,听起来就是在开玩笑啊,也只有这些生活封闭的山民门没见过世面才会这么斤斤计较。   “你们打人是犯法。”一个男学生这么呵斥着。   “你们乱说话是缺德!”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车子的后部响起,白发苍苍的老人拄着拐杖站了起来。   “你们这些人是一起的?”他看着这些年轻人,他们有的站着有的坐着,可是他们是那么容易就可以从人群中被区分出来,他们的脸庞都白皙且细腻,他们脸上的表情也都同样的不屑一顾。   “抱歉各位,我是这次的带队老师,我们是从都城过来采风的,孩子不懂事坏了规矩,还希望各位谅解,就当他是童言无忌吧。”   这位男老师的年纪看起来绝不超过三十岁,脸庞斯文俊秀,神色还带着一点初醒的懵懂,如果他自己不站出来说,恐怕在场的人都不会想到他会是这些年轻人的带队老师。。   看着他,老人哼了一声。   “教书育人、教书育人……你倒好,光会教书,教了他应该怎么做人了么?”   看着这些孩子们不以为然的样子,这个老人几乎痛心疾首。   “你们知道什么是英雄么?你们以为自己随口说了一句根本算不了什么是不是?你们知不知道,背弃了英雄,就是放弃了自己的历史?”   老人重重地震了一下自己的拐杖,接着用自己苍老的声音说着:“所谓英雄者,是他们义无反顾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用血肉之躯去换他们不会拥有、不知前景的未来,今时今日,你们有的一切,都有他们牺牲的印记——当时当日他们无悔,今时今日,我们不该有愧。莫说你今天说的人是路乔上将,就是随便哪个铁骨战士,随便哪个战死英灵,我们都会站出来教训你。”   那一双眼睛尽管已经浑浊苍老,可他紧紧盯着那个年轻人的目光中依然带着强烈的压迫感。   这大概是这个蜜罐子里长大的年轻人一生中最窘迫的一刻,所有的人都认为他是错的,所有人都认为他该低头道歉。   是的,所有人,听了这段话之后,就连刚刚替他说话的同学都沉默了。   不知道是被话语中的内容所打动,还是被这个老人的如虹气势所压制。   唯有他的老师,还能出声替他辩解:“既然是无心之过,还希望诸位能给他改正的机会,事实上,我们来重川也是为了考察路上将的战绩的,如果不是有那么一股崇敬之情,我们又何苦跋山涉水来这里呢?”   说这段话的时候,这位出奇斯文的老师强忍了腹诽,别人是出于崇敬之情,这个出言不逊的男性公主癌患者为的可是增加谈资和把妹子,这些天里面就连摄影器材他都没怎么抗过,倒是自拍照拍了不少,如果懒得与人争执,这个老师早就把他赶走了。   当然,这个时候这些话就不能说了,他只能对着在场的这些人陪着笑脸,希望这次的冲突不会进一步扩大。   可惜他的苦心,那个年轻人不懂,反而是老师这种“低三下四”的态度激起了他的逆反心理。   “怎么?这还是因言获罪的年代了?我连话都不能说了?近代历史研究里面还有几个大师认为路乔根本是杜撰的,你们这么维护路乔,怎么不去把那几个人揍一顿?再说了,历史本就是由胜利者任意打扮的小姑娘,路乔如果真这么了不起怎么过去那么多年都没人喊她什么‘救世主’,现在突然就说了?到底英雄狗熊还难说呢,等你们发现一切斗不过是骗局,才知道今天对我的态度是多么的偏激又野蛮。”   这个年轻人振振有词,殊不知他的同学们越发看他不上了。   对现在历史研究稍微有一点认识的人都知道,国外一直有一群人希望能够抹杀路乔的存在,毕竟这个国家有一个死去的救世主,也就无形中拥有了很多名望和隐形利益,这些自然让人眼红,尤其是那几个老牌发达国家,这些年他们在军事科技上的投入远不及这个国家,经济放缓、社会问题矛盾尖锐等问题困扰着他们。   秉着“我拿不到别人也别想要”的想法,这些国家开始培植一群研究历史和军事科技的人,这群人只要有个名号就够了,这样他们就能扔出一些似是而非的结论,来证明所谓的铁骨军团与路乔都是这个国家的杜撰出来的。   他们“言论大胆”、“爆料新颖”、“用辞劲爆”,颇招揽了这么一群追求新鲜刺激的年轻人成为了他们的粉丝和揽财工具。   至于说路乔救世主的称呼是突如其来的,那就更可笑了,星坠之战大遗迹的发掘距今不过三年多,在那之前,路乔的身份就已经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战士了,现在国家承认了她最后一战的付出,救世主这个台面下的称呼说的人也就多了起来。   至于偏激和野蛮?   呵呵,我们也很想偏激和野蛮一下了呢!   “喀拉。”   行驶中的车子突然停了下来。   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那个一直沉默着开车的司机先生拔掉了车钥匙,摘掉了自己胸前的工作证,扒开了自己的上衣外套,大步冲着这个年轻人的方向走了过来。   “格老子的,不把你打成脑出血就当是老子我手断咯!”   车厢顿时乱作了一团。那个年轻人被司机先生两拳就打到了车座底下。   在这样的混乱里,那位老师退后几步远离了人群,冷眼看着那个欠揍的家伙真的被人揍了。   “一会儿在自己手臂上伪造一块青,我也就算是受了伤了。”   他这么想着,黑框眼镜下的那双眼睛并没有一贯的温文柔和。   大巴士停在了狭窄的山道上,作为一个双车道的山路,想要超车也是冒着极大风险的。   于是林卓只能在几次鸣笛之后停下车子,看了一会儿,他确认了前面的车子里是有人在打架。   “现在这些人真是越来越暴躁了,好好的车不开,就连司机都跑去打架了。”   他们的车子比大巴车快得多,刚刚也是从山道上一路疾驰而来才碰到了大巴车不开的情况。   听说了前面有人在打架,整辆房车的人都涌到了车头看戏。   路俏也在听到了有热闹可凑的时候,立刻把自己的小凳子从车尾顶端的阳台搬到了车头顶上,在这样的蒙蒙细雨里,看八卦的热切希望让她不在乎风雨,可惜耳力再好也不知道到底发生在哪里,发生了什么,毕竟距离远,还隔着几层阻碍。   又等了一会儿,汽车终于再次发动,在这辆车行驶到了一片开阔地的时候,林卓趁机超越了这辆车。   路俏恋恋不舍地看着那辆“有故事”的公交车,她也很好奇,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车子往前走了一段,没听到八卦有些失落的路俏似乎听见了山石撞击的轰鸣声。   是的,山石撞击的声音,夹着泥沙滚落的琐碎声。   泥石流!   刚刚那辆车! 第99章 “女鬼”   那里并不是泥石流,而是塌方。   在重川的绵绵细雨中,大块的岩石裹挟着泥沙从山上滚落下来,它们没有卷起什么烟尘,却“清爽”的让看见的人感觉到像是有冰锥刺入了心脏那样遍体寒凉。   在灾难发生的时候,林卓已经把车开到了山的这一边,就算现在想要开回去大概也要几分钟的时间,路俏却等不及了,蓝嘉眼睁睁的看着她窜上了车顶层观景台,然后就直接跳到了车下。   根据两点之间线段最短的原则,我们的前任救世主并没有把时间浪费在盘山而走的小路上。   她像是一道灰色的影子,在转瞬之间就消失在了灰褐相间的山壁上,这时,整座山才似乎因为山体滑坡而微有震动。   在蓝嘉呆愣的那一瞬间,卿微已经招呼林卓让他掉头往事发的地方行驶而去。   时间不等人,人命,也不等人。   巨大的石块接连不断地砸在了大巴车的上,它们掉下来所携带的巨大冲力已经砸碎了大巴车的顶篷。   无数泥土顺着口子倾泻入车内,掉在了作为“先遣兵”的大石头上。   它们像是另类的乘客,让车里这些在半小时之内先是经历了昏昏欲睡,接着又义愤填膺,当然也有可能是“痛不欲生”的人们变得灰头土脸。   因为车子是在行驶中被骤然砸停的,绝大多数人都受到了惯性的剧烈冲击,幸好石块没有正中哪个人的脑袋,就算是这样,十个人里面也有四五个是已经头破血流。   可是情况并不乐观,就算是此时没有出人命,活着的人也要面对越来越糟的局面。   塌方的石头,沿着山体一直往下滑,雨水让它们的“旅程”更加畅快,它们所带来的冲击力已经将车子的大半推到公路之外,如果不是这个司机反应灵敏,即使是在这巨大的冲击力作用下,他打了一个转向时车头调转了一个方向,大概整辆车都会被水平地推出山路,车上的所有人现在已经全部变成了山崖下的肉泥。   这样付出的代价,是这个司机所在的车头部位承受到了山石带来的挤压,他现在是生是死,大概只有天知道了。   即使是这位健壮的中年人已经付出了这样的代价,这里这些人的生命也随时受到威胁。不仅仅是因为那些依然在往下滑落的石头还在对车子里的人们造成伤害,更是因为在砂石连续的推移之下,整个车子的车体还在往山路之外不停地移动,如果不是那一块巨石的“加码”,也许这个车子下一秒钟就会在杠杆原理的作用下掀入深谷。   透过泥沙与石块的缝隙,醒着的人能看见那位司机已经已经人事不醒地趴在了,驾驶座上,在他的前面那大块的挡风玻璃早就支离破碎,砂石与碎玻璃上都带了血。   整辆车子上起先只有那个历史老师一个人还得有余力观察情势。   他没有受伤,一只修长的手扶着前面的椅背,他站在自己的座位旁,把自己邻座的那个人拎起来,扔到了车子的过道上。   然后,他那只扔人的瘦手奋力砸碎了车窗,探身往下一看,车窗外,已经是悬崖深谷。   而车子,似乎还在被一些力量推动着,一点点地往外移动着。   “真糟糕呀。”他轻叹了一口气。   哪怕他自己还能够上算轻松的逃出升天,车里的这几十号人,今天怕也是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毕竟他可不是什么救世主,没那个能力在如此绝境中救下这么多人,更没那个心情。   坐在后排的老大爷在车子甩尾的时候被晃到了前面的地上,这个老师扔到过道上的人正好就落在了他身前,脚砸到了他的脑袋。   老人呻吟了一声,也睁开了眼睛,大概是因为位置特别,他似乎也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仔细打量一下眼前的情况,他慢慢的站起身,手杖是顾不上了,看看前面都是砂石后面如在云端的情景,他在几秒内就确认了眼前的形式。   拽着他前面那个昏迷的人,老人就往车的前面一步一步慢慢地走。   被他拽着的人明显比他壮实得多,老大爷拽的很是吃力,可他一步都没有停下来--能够让车尾的重量减少一点,他们能够存活下去的希望,就会越多一分。   在他拖动的时候,也有人晕晕乎乎的醒了过来,看见这样的,老大爷立刻一巴掌拍了过去:“快起来,别愣着,快往车前面走。”   被他这样拍起来的人,也包括高高的娃娃脸,和那个被打的鼻青脸肿现在又伤上加伤的年轻人。   正说着,又有几块石头从巨石砸出的缝隙中,掉了下来。   刚刚侥幸没有被巨石砸死的人,此时都昏迷着,他们没有躲过这几块石头,虽说不会死,可他们的的一声声惨叫也令人心悸。   “我,我不要过去”。   见此情景,那装扮入时的年轻人,忍不住尖叫了起来,过去会被石头打,为什么要过去?这里明明安全的多,刚刚受了口舌之过的他如果不是因为身上的伤还在疼,大概又要跟人争执起来了。   现在却已经没有人去顾忌他一个人的脾气。   老老大爷没有被石头砸到,却被随着的石头一起下来的土漏了一脸,他随意摸了两下。并没有顾得上去理会那个正嚎叫的年轻人。   “快点啊,快点都醒醒!”。   他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叫醒了所有的人。   那个年轻的老师,默默地看着他在车里的走动忍不住摇了摇头,这个老爷子看起来没事,腿却是伤的,大概是往前扑倒的时候扭到了筋骨?这么操着心就不觉得疼了么?。   车子的前一小半外面都是泥土,根本打不开车窗,车子的后半部倒是能打开车窗,可是跳下去就会摔成肉饼,这样的情况下,就算再坚持又有什么用呢?   只不过,这样的话他说不出口,尤其是,看着这个老爷子还小心翼翼的给两个伤员包着伤口的样子。   车外似乎又有一块石头掉了下来,人们都能感觉到车体重重一晃,所有人都认为车子又往公路的外面移动了一点。   人们发现掉下进车里的大石头刚好挡住了车门,虽然车门外也都是泥沙封堵,可是没有了能逃生的出口,就让人觉得这个事情在越来越糟。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醒了过来,整个车子中人们的情绪,也从惊惶失措变得越来越绝望   娃娃脸的大男孩儿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已经跟那个老爷子一样,开始去叫醒其他人,包括他的同学,这时他看见他的老师站在自己原本的位置上一动不动,也看见了他老师旁边,那一扇被打碎玻璃的窗子。   仔细想了一下,他忍不住眼前一亮。   “老师,我们可以从这个车子车窗,趴到车子上面去,这样说不定还会有一线生机。”他提出了这样的一个设想。   “啊,窗子,什么窗子?”原本已经被老人召集起来聚集到了车子前部的人们都用渴求的目光盯着那一扇窗,像是看见了生命最后的希望。   看着这些人渴盼的眼神,这个年轻的老师点了点头,对自己学生的提出的想法表示赞同,“是可以试一试,但是……”   但是什么?娃娃脸男孩,有一些不解,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到这样生死攸关的时候,还会有人这么吞吞吐吐。   这种不解只持续了一秒钟,下一秒他似乎就明白了他老师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随着他那个不成熟的建议,有两个人已经迅速地奔到了车窗的旁边,他们扒在了车窗上努力挣扎着往外爬,随着他们的动作,越来越多的人也在蠢蠢欲动,可是这个窗子的位置是属于车子后部的,如果所有的人,都到这里来,那么距离这辆车的倾覆,也就越来越近了。   年轻的老师--他还有一个名字及叫“南宫”,此时他俊秀的脸上是带着笑的,他笑着看着那位看着那位老人,是啊,在灾难的面前他沉着镇定,相处能够保尽量全所有人等待救援的方法,虽然这种保全可能只有几分钟,或者更短的时间,但是这也足够挽回更多的生命了。   可惜,车上的别人不这么想,他们想要的是活下去,哪怕所有人都死了自己也活下去就好,所以这一扇破被弄开了玻璃的窗,就都轻而易举的把老人在这几分钟内的所有努力都毁掉。   一个人,两个人,三个人,四个人,随着有人成功地顺着那扇玻璃爬出了车,剩下的所有人都激动了。他们一个又一个的涌向这扇窗子面前,全然不在乎这辆车子似乎已经开始倾斜。   “别动!你们都别过去!”   老爷子着急了,照这样下去,还没爬出去几个人,这辆车就得先翻到山谷里去。   可惜他的苦心无人能懂,人们的心都向着那个象征着“生”的车窗奔涌而去,全然不在乎别人会不会因为他们的举动就此死掉。   这其中就包括了那个已经看不出时尚感的年轻人。   他穿过自己的老师,奋力地想往车外爬去,却被前面的几个人阻拦住了。   此时,第一个爬出车的人,发出了一声惊叫。   那声惊叫太过突然,让这辆车里倒后婚的人了,都瞬间安静了下来。   车外,发生个什么?   没什么,不过是一个女人在想办法,要把这个车的身子从悬崖外拉回来,可惜办法没想到,她只能暂时被动地替这个车子拦下那些掉落的岩石砂土。   刚刚那一下剧烈的晃动,是她接住了一块大石头,如果任由石头按照其原有趋势砸中大巴车的尾部,现在车里那些人的争执与纠结只能在另一个世界里进行了。   这车里的人们并没有意识到,在他们争先恐后的往车后部的窗子那里跑的时候,这辆车已经不再接受到那些坠石的敲打了。   趁着,这一段安静的时间,那个娃娃脸的年轻人,在车里对着大家喊:   “你们都趴在车窗上,谁都都爬不出去,我们一个一个来好不好?”   一个一个,哪里有那么多时间一个一个的来?   在场的所有人都这样想着,包括他的朋友和同学,都用不赞同的眼光看他。   车子又晃了一下,娃娃脸的男孩着急了:“我发誓,我说到做到,只要你们退回来,我就最后一个走。”   在那些正在争抢窗口的人堆里,那个今天被痛揍了的年轻人嗤笑了一下。   一直知道,自己这个室友,呆气十足,没想到竟然呆到这个地步,这个时候说这种话,又有谁会相信呢?   是的,这些人都不信,不止不信,他们还有更加怀疑的眼光看着这个年轻人--这个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头上还有一撮头发翘着的年轻人。   “我们都退后来,你自己跑过来撒。”   有人这么说他。   那个男孩看看自己的老师,看他自己的同学,再看看自己的室友,现在,这些人没有一个能够站出来跟他一起保证说,我不会,过去,或者我会最后一个走。   也没有一个人愿意出来为他的信用背书,对的,生死关头,信用算什么。   仿佛全世界在这样短暂的一瞬间,就抛弃了这一个有点莽撞有点天真的年轻人。   车窗口的人,依然在挣扎争抢,第一个出去的人似乎对着他们喊了什么,可是没有听得清,也没放在心上。   至于车子“前面”的那些人,现在被那位老爷子用自己的身体牢牢地挡住了。   “你们都过去、你们都过去车就咯,到时候一个都跑不了。”   他视线的余光扫向那个现在也已经在各种意义上都是灰头土脸的年轻人,这个孩子,倒是个好孩子,只是可惜了……   这个年轻人,却在他惊讶的目光中,拿起一只已经断掉了的带子,带子先系在了他自己的手上,再重重叠叠地自己的手腕与车子的扶栏捆在了一起。   “这样我就过不去了!”他吼道,“这样你们就可以相信我了吧!”   这个男孩儿,一生中都没有用这么大的音量说话,他一向是有点呆有点蠢的,他一向与人为善的,也许事后,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么疯狂又愚蠢的事情,可是现在他觉得自己没错。   他可以挺胸抬头地看着那些在“争命”的人,他没错。   南宫,看了自己的这个一向不起眼学生一眼。   他没有想到,现在,这样的傻子还会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是的,傻子,他一个人这么做的代表什么呢?就算有人撤回来了,自然有别人会抢上去,他把自己绑在这里,只是无形中增加了自己死亡的危险系数。   可是,令他想不到的是,真的有人从车窗的位置撤了回来,那个人,竟然是娃娃脸的室友--那个一头青紫、一头伤,现在还有点血的可怜家伙。   “你脑子有病啊?!”   他对自己的室友喊了一声,今天他说了路乔是长着鸡翅膀的女人,然后他被揍了一顿,自己的同学与室友没有人帮他,按照他的性格,他应该在这种危险降临的时候就立刻循着逃生之路离开的,那些人都不管他的死活,他又为什么要为别人着想呢?   一开始他确实是这么做的,可是看着那个蠢家伙把自己绑在了车里,他却觉得自己的想法够没意思的。   到底哪里够没意思的?他的脑子还想不明白。   “行了,我们都一个一个的出去。”   他在所有人的注视中从车窗上撤了下来,看着人们都在看他,他喊道:“怎么,你们不是说路乔是英雄么?不是说你们都崇拜她么?现在就别跟没头苍蝇一样乱搞啊,蠢死了自己就算了,再害了别人的命还有什么脸说自己喜欢英雄?”   慢慢的,又有另一个年轻人也撤了回来。   在这样的间隙中,也有人趁机已经钻出了车外。   这样一来,车子尾部的重量稍小了一些。   车子的晃动,好像没有刚刚那么厉害了。   看到,现在这个年轻人的方法有效,那个老人也抽出自己腰间的皮带,把自己的手也绑在了车子的扶栏上。   “你们都听我的,我也是最后一个走。咱们一个一个的过去,不要争,不要抢   两分钟的时间我们都能出去。“   老人的衣着大多宽松,扯掉了腰带之后,外裤掉了下来,他那条红彤彤的秋裤就露在了外面。   “七十三八十四,我就不信咱们今天迈不过这个坎了!”   路俏把自己为这辆车子所承担的住的石头都扔到了山崖下面,刚刚这辆车的那几下震动,不过是她扔掉了石头所带动的。   后来爬到车顶上的人也像第一个人一样,目瞪口呆地只能看着她的动作。   那些石头在她的臂弯间,轻巧地仿佛气球一样。   林卓他们这时也已经把车开了过来,却只能停留在塌方的地方之外,看着路俏一个人站在车顶动作,碎石还在往下掉,除了她之外没有人能保证自己上去之后不会受伤,何况,看她的动作那么游刃有余,别人上去了大概只能帮倒忙。   蓝嘉看到从车里爬出来的人多少都带着雪血,赶紧拿出了备用药箱。   她的动作却被从车上跳下来的方来来制止了了。   “刚出来的都是没什么大碍的。医药有限要留给重伤的人。”有丰富战场经验的方来来这么说着,递了两瓶水给蓝嘉,“咱们带的水够多,让他们喝点水就好了。”   “路前辈为什么不把这个车从废墟里拖出来?”对路俏的力量已经颇有体会的林卓有些不解,现在她的样子也太笨拙了一些。   “怎么拖?”方来来指了指那水裹着泥沙滴滴答答的山崖。   雨越来越大了,悬崖之外一片灰蒙,什么都看不清楚。   “根本没有施力点,我曾祖奶奶又不会飞。”没有了翅膀的救世主,就算依旧强大,却还是有稍觉无力的时候啊。   在他们说话的功夫,公输全全与公输钱已经招出了自己的偶人,伴随着这段时间以来的修炼,他们能操纵的偶人木块数量,已经有了直线的提升。   无论是偶人小妥还是公输钱的桃花眼木偶都已经有了两米多高,现在它们能够比较轻易的搬动一些较大的石块。   林卓从车上拿下了粗粗的钢缆,一会儿石块清理的差不多可以用这个把这辆车从悬崖外拖回来。   就连卿微也没闲着,她的两只兔子已经跑了过去,噼里啪啦的往外刨动着泥土。   车里的人们并不知道,有这么一群人正在各显神通的帮着他们。   路俏等了一会儿发现石头落下了已经不多,她这才转身,从山石之上跳了下来。   从车里爬出来的人越来越多,他们中的大部分,都能直观的看到一个年轻的女人有她瘦弱的身体,为这辆车子,挡下了无数石块儿的堆积--如果任由这些石块砸下来,他们的所在的车要么被彻底掩埋,要么早就掉到山崖下了。   现在,这个女人开始做更疯狂的事情了。   她趴在车子顶端的一边,开始赤手空拳地刨动着那些砂土石头。   她的刨与别人并不一样,那两只兔子和那两个木偶他们跑出来的有砂有石,大块小块不定   这个女人刨出来的却全是细细的粉末。就仿佛她并不是在刨土,而是把所有的沙土泥石,都碎成了粉再挖出来。   就这样,渐渐地、渐渐地,她挖的坑越来越深,终于--把自己完整的,埋进了沙土堆里。   其实路俏挖出来的坑远比人们从表面上看起来的大,只是把自己倒挂在了靠近车体的位置,这样能让她获得一个着力点   她挖的位置就是车头的旁边,在黑暗中她也看清了,那个已经被沙土埋住脑袋的司机先生。   用手刨挖开那些泥土,她小心地探了一下那个中年男人的脉搏,发现还有微弱的起伏。   但是很显然,这个人已经等不了多久了。   把自己绑在了车里的娃娃脸和老爷子还不知道他们其实已经获救了,离开这里只是时间的问题,他们两个还在争论谁最后一个离开车厢。   车体外的震动让他们以为是车子正离着坠落越来越近,却不知道因为塌方的地方禁止喧哗,那些爬出去的人们都被凶神恶煞的方来来看着不能说话,才没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处境已经安全。   路俏看着他们俩的样子听着他们的争论,忍不住笑了。   正好这时娃娃脸看向那个司机先生--他看见了司机先生所在的位置有一个倒垂着的女人,黑色的头发垂悬而下,脸色惨白,在泥土里还自带了光源。   “啊!山上掉下了尸体!”   “啊?”   老爷子被他吓了一跳,也凑过去往那看,一直在旁边不吭身任由别人先离开的年轻人也看了过去。   --一具在笑的女尸?那是女鬼了好么?   还能更怕人么?   事实证明,是能的,那个“女尸”用手扳住了车子的外框,接着,她以的腰腹为发力点,以自己的脚后跟为支撑,把这一整辆大巴稳稳地水平抬了起来。   抬了起来……   了起来……   起来……   被揍过一顿的那个可怜年轻人因为惊吓过度晕了过去。   路俏一直在小心防止上升的过程对重伤的司机造成二次伤害,也就不知道自己现在这幅样子竟然到了把人吓晕的地步。   站在土石堆外面的人们,只看到了大量的砂石开始抬升,缓缓地,稳稳地,那个“活埋”了自己的女人一直没有“冒头”但是这抬升一定与她有关。   此时的车里只剩了几个人,他们起初以为车子动了是要掉下去了,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有这种腾云驾雾一般的体验。   砂砾簌簌落下,石块露出真容,石块之下,那被挤压到变形的车体渐渐显露,像是有神明不忍心其下的生灵受此磨难,就让山神赐了他们一次新生。   这也是这些普通人一辈子不曾想象过的场景。   这辆车就这么被人硬生生地抬了起来,从几米高的土堆中,从无数石头的掩埋下。   路俏在土堆下面不停地换手调整自己施力位置,终于把住了车底的横梁以自己强横的体力让整辆车子重见天日。   那些先跑出来的人们都欢呼了起来,蓝嘉也欢呼了起来,他们都灰头土脸,他们也都兴奋到想要哭泣。   其实,那辆车里剩下的人,与他们的关系都不大,而且,刚刚在几分钟之前,他们还是以车中人的牺牲为代价才跑出来了。   所以嘛,人从来是奇怪的。   路俏举着大巴士一直走到了平坦的公路上,在她放下车子的瞬间,一个年轻的男人原本是趴在车窗上看她的,竟然不小心晃了一下就掉出了车子。   他没有掉到地上,某个一身泥土的女人刚刚还在几米开外,现在已经把他接在了怀里。   “谢谢了。”被“救”的男人有些虚弱地笑着说。   路俏沉默地放下他,现在当务之急是快点把那个重伤的司机送到医院去。   在她身后,南宫收回了自己的“娇弱”样子,几乎一样的动作,几乎一样的表情,一百多年前路俏也是这样一次次地救了方启航,然后只留给他这样匆匆的背影。   不曾留恋,毫无缱绻。   这么想着,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她是果然认不出方启航了么?还是已经把冷血刻入了魂魄,即使面前站着的是真人,也可以一次一次再一次地抛下?   “我跟你讲咯,把咱们救了的人才是英雄撒……”几天后,脑袋包裹得像个肉包的司机先生对来看望他的年轻人说道,表情里很是自豪。   “那肯定是我们重川人,我们重川出英雄啊。”   “呵……”脸上青紫已经消退的年轻人原本站在娃娃脸的后面,听见他这么嘚瑟又忍不住开口了:“他们开的车挂的是都城的牌子,怎么会是重川人。再说了,路乔上将也不是重川人,她也是都城人。”   “小子,你欠揍?”   “讲真话你也打?”   而这时,路俏他们已经踏上了回都城的道路,毕竟--方来来同学,要开学了。 第100章 烤天咏   “其实我自己一个人回都城上学也是可以的”。方来来小心翼翼地看着路俏,他总觉着自从蓝嘉自己留在了重川之后,路俏的心情似乎一直有一些低落,别问他是怎么发现这一点的,如果你吃瓜子有人帮你添茶,你吃水果有人帮你削皮,等这个人走了,你也会失落的。   “不行。我不会把你丢下的。”保持着一边看剧一边快速吃水果的动作,路俏慢吞吞地说着。   虽然并不想承认,但是在听到这一句话的瞬间,方来来是有一些感动的。   被自己的偶像做了这样的保证,他的心里顿时泛起了荔枝蜜一样的甜,对了,他们刚刚经过了一个地方,那里盛产荔枝蜜,虽然方来来不太喜欢吃甜的,也忍不住买了两罐,一罐留着自己偶尔尝尝,另一罐可以回去给某个爱吃棒棒糖的家伙。   那双属于某个救世主的明亮眼睛还盯着电视剧里面的女主,她正在问男主“你为什么要这样爱我”,在他们的房间外面,女配黯然伫立。   路俏喂了兔子一枚瓜子,自己又吃了一颗葡萄。   “我还要监督你背完中庸,把你自己送回了都城,你是一定会偷工减料的。”路俏的语气非常肯定。   恨不能把刚刚那点感动都拿去喂狗的方来来:“……”   我的祖奶奶,你是跟感性有仇?还是根本就是跟我有仇?   不过说到有仇……   方来来想起了什么,立刻又贱兮兮的缩到了路俏的身边。   “那个,毕竟这么多年了,您的朋友们,都死了个差不多了。”   因为方兰来并不知道天咏的存在,所以在他的印象中,这个“死的差不多”其实已经等于死绝了。   “只给你留下了……这个……和那个……”,他的手指指的是在那边研究着偶人操作的公输全全,又指了指那边沉默的公输钱   “留下了她们这俩来讨债的。那您的仇人呢,又留下了什么吗?”   前几天陪着路俏看了一部历史题材电视剧,全程狗血淋漓,人人都爱女主角,在大结局的时候,女主角与她的心腹太监有这样的一段对白:   “我的朋友呢?”   “都死了。”   “我的敌人呢?”   “也都死了。”   方来来当时听了之后就觉着,这句听起来让人觉得又酸又疼的话应该放在路俏的身上,看吧,同辈长辈,战友都埋骨异乡了,亲朋好友都死光了,只剩下了一堆拖油瓶。   路俏抬头看了他一眼,依然缓缓地说:“你少数了一个呀。”   “啊?”   “哪里有漏掉啊?”方来来理直气壮地瞪大了眼睛,“不就他们两个吗?卿微和林卓算是你的同辈,要不就再加上一个蓝嘉”   “她是说还有你啊。”在一边听着的卿微都受不了了,最近这段日子方来来不像从前表现得那么面目可憎,但是这样说话黏黏糊糊的更让人觉得受不了,眼前他这幅样子,分明是在跟公输家的叔侄们争宠,但是对方一个是文雅大叔型,一个是,还能凑活看的娘炮型。他这么一个又丑又壮的糙汉子,干这种幼儿园小孩争夺注意力一般的事情,就让人觉得是乌鸦落在了煤堆上上,愣是看不见自己黑。   ”我不一样啊,“方来来嘿嘿一笑,”是吧,祖奶奶,我跟他们不一样是吧,是吧!“   这么说着,他还轻轻摇动了一下路俏的手臂。   默默抽回自己的胳膊,路俏有一点想要摇头叹气。   这是谁教出来的重孙子,居然这么的不要脸地撒娇。   ”你不想听,关于我的敌人了吗?轻飘飘地说着,路俏的目光,就撇在了,方来来摇着她手臂的这只手上。   方来来立刻收回了自己的两只手,乖乖的站好。   “想听想听。”   少年瞪圆了眼睛,伸直了耳朵,就等着路俏讲讲当年惊天地泣鬼神的往事。   “哦,她们死完了。”   说完了这一句,路俏的注意力又回到了电视屏幕上。   方来来:“……”   悄悄竖起耳朵的公输全全:“……”   忍不住分散了注意力的公输钱:“……”   正大光明旁听的卿微终于没忍住哈哈哈哈的笑了起来。   路俏没说错呀,那些人可不都是死完了吗?   听见卿微笑了,公输全全根本顾不上在心里去抱怨路俏冷死人的作风,赶紧把眼光移到了那个言咒师的身上。   公输钱轻笑了一下,又继续看着自己刚刚搜集到手的资料,自从蓝嘉走了之后,他也开始做另一个打算,那就是,去拜坊这个国家其余所有的傀儡师。   一方面要让他们知道,公输家还后继有人,另一方面,他自己还要从这些傀儡师的身上汲取更多的经验,以作为他不断进步的阶梯--即使是喜欢上了一个女人,也没有改变他的计划,他要成为最好的傀儡师,以物以人,驭偶驭心。   只是忘不掉那个女孩子,那个让他第一次想要真正安定下来的女孩儿。   在蓝嘉走的那一天,那个女孩第一次鼓起勇气要求单独与公输钱谈一谈,那个时候的公输钱,是失落甚至沮丧的,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知道,这个女孩为什么提前结束了自己的旅程,不过是为了躲避他这个又花心又自以为是的老男人罢了。   所以面对那时的蓝嘉,他英俊的脸上笑容都带着牵强。   他是真的喜欢蓝嘉,这句话他对路俏说过,换来的,是路俏的沉默许久之后,这个一直面无表情的女人才说:   “喜欢,与在一起,是不一样的。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和两个人互相喜欢,不一样的。你所求的是前者,还是后者呢?“   她说了这样的话之后,公输钱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   这段时间以来,他沉浸于前者,而蓝嘉要的,似乎都是后者,不,他根本就不知道蓝嘉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虽然他并不认为自己去追求一个女生是有错的,也并不认为自己靠自己的魅力去达成一定的目的(折服某个女人)是有错的,可是,在路俏这个思维直来直去,看世界与他们完全不同的人身上,公输钱感觉自己的做法似乎是不太对劲儿的。   可是这种不对劲,与他自身的想法和从青春期以来的经历是相冲突的,他甚至不觉得自己应该为这点“不对劲儿”去改变什么。   直到蓝嘉微微低着头,对他说:“你是个好人,对我也很好很好,可你的好,让我觉得惶恐。”   惶恐?   年轻的女孩微微的抬起了头,她其实已经不再年轻,28岁,在很多阿姨的眼中,她应该嫁人甚至应该已经生过孩子,从此命运堪称完满,从此人生有了归宿。   可是她偏偏在这样的时候,走了一个大大的叉号,如果说赵宇赋予她的人生是一段坎坷与波折,还有一段幡然悔悟的痛楚,那么路俏带给她的,是平静与放松,还有再次回顾前尘的勇气。   她的双眼依旧明亮,她的面部依然平滑,她的身体依然健康,这样的她即使是八十三岁也能去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何况她现在年轻、漂亮,未来光明。   “你不应该惶恐,我是真的。”   ……喜欢你,这三个字,公输钱竟然在一瞬间觉得羞于出口。   “不,我的惶恐与您无关。”蓝嘉又把头微微抬起了一点,现在,她的目光终于与公输钱的目光相触。   “我惶恐于自己,是不是该再去接受一份感情,我惶恐于自己的人生一直都失败,失败到了现在已经到了我要问自己到底配不配幸福,我惶恐于自己的愚蠢与无知,惶恐于自己毫无根基,这些都与别人无干,因为我是一个,就连别人的关心与爱护都让我觉得害怕的可怜人。   蓝嘉与其是说给,不如说是剖析给自己看。   剖开她28年来鲜血淋漓脓液进出的人生,看这里吼你头到底有多少的真,多少的假,多少的黑,多少的白?   还有多少?能够纯洁无瑕。   然后才明白,一切咎由自取,从来与人无尤,这句话到底是怎样的含义?   感情的失败她不是没有责任的,会被徐阿姨当作欺骗的对象,她不是没有责任的,   等到想明白了这一点,她也明白了自己应该如何去经营自己的人生,她需要让自己的命运变得更加值钱强大的事业……这一项在她的心目中,竟然已经开始比谋生本身要重要的多了。   说着这些的蓝嘉目光明亮神色坚定,任公输钱除了祝福她,竟然什么都说不出口。   这个久经花丛的男人,在给蓝嘉一个热情的拥抱之后,才慢慢松开了手。   没有得到过,自然也算不上失去,他是真心想要跟蓝嘉来一段儿,这一段儿走完他的后半生也可以,因为他想保护这一个脆弱又在某方面坚定的女孩。   可是这个女孩现在需要的并不是保护而是支持,他公输钱又能说什么呢?   只是从那之后,公输钱越发的沉默,并且已经决定独自一个人,去找别的傀儡师修行了。   当然,这一些,他那个傻乎乎现在还懵懵懂懂喜欢妹子的侄子,还没有察觉到。   “敌人。”   在嬉闹过后,在看完了那称得上是囧囧有神的连续剧之后,在又吃完了两碗牛杂之后。   路俏又想起了这两个字,她的敌人,从来只有空嗒,以她在从空嗒那里获取的记忆来看,这些外来的可怕存在确实已经被她消灭光了。   若是再出现,她依然可以眼睛也不眨一下地将其消灭掉,因为那是她永生永世的敌人。   在她这沾满了鲜血的一生中,她从不会把一个人类当作自己的仇敌,哪怕这个人,做出了那么多在旁人眼中丧心病狂的事情,做出了那么多会让她心痛、难过的事情,这个人依然不是她的敌人。   那人,就是景颂月。   从那么小的年纪,到那么残酷的最后,她们两个人之间互有恩怨,却从来谈不上为敌。   有些事情,是景颂月欠她的,有些事情也是她欠了景颂月的,她们两个人都曾经以为自己可以选择自己的命运,因为她们有强大的力量或者最高贵的血统。   可是走到最后却发现,从她们站上了命运棋盘的那一刻开始,她们的未来就已经注定。   一个想要走的更高,一个,又走了太远。   终于,路俏还是没有忍住,摇了摇那小小的电脑。   小小的人儿出现在她的面前,天咏绕着她的脑袋转了一圈,语气轻快地说:   “姐姐,今天有没有想我呀?”   时时刻刻都抱着,又让人如何去想呢?   路俏不想去纠结这个问题,她想要的,是天咏帮她一个忙,如果真的说了不想,大概这个傲娇的小家伙是不会帮他的。   于是,天咏高兴了,他作势亲吻着的路俏的手指,像是一个“拇指正太”,该被燕子衔去远方,找一个和他一样大小的新娘。   “景颂月,被葬在了哪里?”三言两语把天咏哄高兴了,路俏直截了当地说。   “景颂月?!”   这简简单单三个字的名字,让天咏整个人都激动了起来:   “怎么,姐姐?你终于要去刨她坟毁她棺鞭她尸了吗?”   在天咏的眼里,景颂月是这个世界上最讨厌的人,没有之一。哪怕是让他落到了如斯境地的方启航,都没有让他感觉到这样强烈的憎恶。。   天咏无数次在那段漫长又寂寞的时间里想着,如果不是她毁了路俏的翅膀,他的姐姐就不会那么快就给自己弄来了一个姐夫,如果不是她在那么早之前就开始了研究龙骨打造的战士,她的姐姐就不会变成现在这幅样子。   路俏的一切悲剧都与景颂月有关——这是一个姐控的真实想法。   而这一切悲剧就导致了路俏离开了他们一百多年,路俏的离开,何尝不是他们又一场悲剧的开端呢?。   这样的一个人让他如何不去痛恨?   听见天咏激动的话,路俏沉默了片刻。   “都不是,我只想去看看。”   天咏的回答只有三个字--“不知道”   就算路俏端着他去了某家餐馆儿后面厨房里,把它端端正正地放进了烤箱中,旁边还摆着猪头猪脑猪尾巴,他也是这样的回答:   “不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路俏掏出手机,拍下了他在一群猪字头部件中的样子,然后把照片发给了章宿。   附注:“告诉我景颂月的墓在哪里,不然我就开始烤了。”   刚刚狂帅酷霸拽顶着面瘫脸开完了会的章宿:“……” 第101章 资料(捉虫)   景颂月一直没有被找到,从章宿那里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路俏已经隐约感到了不对。   从路俏当年的经历来看,景颂月这个名字所代表的远远不是一个公主的地位能够概括的,她在旧朝死忠们的眼中真的具有比皇帝还要崇高的地位。   那些人曾经多么的狂热,路俏是一清二楚,正是因为清楚,她才疑惑,这么多年来那群人竟然没有想过哪怕是借着景颂月的旗号去做些什么?   如果不是有人在幕后刻意地制止和控制,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路俏在网上输入了景颂月这几个字,先是显示了一个:“根据国家法律相关法律规定,部分内容不予显示。”   随之一起显示的是国内一些学者对于这个女人的研究与探讨。   《从美学角度解析末代公主》内容是从景颂月的照片中分析她的衣着特点,再从衣着的特点中找到她为什么会变成反人类大变|态的。   路俏看了半天也不明白喜欢穿蓝色与紫色与反社会人格有什么关系,默默地关掉了网页。   《公主与她的男人们》题目有那么一点点的劲爆,路俏点开的速度也比寻常的网页快一点,里面讲的是景颂月如何以自己的身体为武器勾搭了无数青年才俊、军中豪杰,最终干翻了自己亲爹的……把比景颂月大四十岁的老将军拖出来跟景颂月拉郎配的时候能不能查一下他这个时候已经战死了呢?还有,说景颂月和自己的弟弟有一腿是怎么回事?   这篇小说的结局是公主在一个男人在坠星之战里死了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爱上了这个男人,于是为了这份爱情和对于自己权力的维护,她黑化了。   遵纪守法的救世主大人在页面上找到了网站的举报邮箱,发了一封抗议邮件。   《王朝最后的扶桑花》还是讲景颂月的,嗯,这次景颂月用的不是自己的身体了,她用的是自己的“爱情”,爱上了一个又一个男人,又让一个又一个的男人爱她爱到愿意为她去死,就这样,男人们把一直“纯洁如雨中扶桑花”的公主殿下扶上了权力的巅峰。   拥有了权力的公主依然是白莲花一般楚楚动人,无数爱着那些男人们的女配都蜂拥而来要陷害她,结果弄死了一个爱他的男人,于是白莲花公主又黑化了。   路俏起先看的津津有味,直到她开始察觉这个作者写的景颂月的初恋竟然是以她亲爹路大将军为参照物。   “现在这些人是真敢想啊。”自己出生的时候父亲都已经年过而立,那么多年只回了一次京城,他是怎么与比自己还小的公主相恋的?靠梦游么?   《天涯·月·花》这次讲的是景颂月与路乔将军的相爱相杀(?),路俏津津有味地看到路乔愿意为景颂月变成铁骨战士,景颂月对她“高大英挺不输男儿”的女侍卫长说:“待到你翱翔于天下之时,可还愿为我摘下最高的那枚金珠?”   然后作者就断章了,然后作者就坑了,一直到两年之后的今天都没有再写一个字儿,最后的作者有话说还是:“我出门去买个烤猪蹄,回来写今天第二更。”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这种人真是……”被坑到的路俏觉得自己胸口有点发闷,不是有点!是很!那种说法换个现代词汇,也可以叫做:“狠心塞”。   一直看到深夜,路俏也没找到多少有建设性的资料,所谓史料里面七分老料三分杜撰,在明眼人看来那就是夹带私货,还不如正正经经地写成了小说更好看一点。   在路俏与空嗒以同归于尽的方式坠落于极北之后,景颂月也彻底没有了消息。   纵观这位公主的一生,起伏如同疾风骤雨中的海洋,每一个乍起的波澜都可能掀起滔天的巨浪,然后把她和她身后所有人一起卷入深海里,可她一次次的避过了,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弄潮儿,以风浪为基,借风趁势干出了很多人一辈子也不敢想的事情。   现在的人们在文艺作品中恨不能将她形容成为一个丧心病狂的疯子,为了清朝的延续,为了她自己的权力,她甚至愿意与星舰媾和,以一部分人的生命继续换取这个王朝的存续与发展--对于胃口已经大起来的空嗒来说,人类王朝需要提供的生命体的数量自然不是曾经的几百几千,而是一个更加庞大的数字。   所以,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了反对她的行列,他们们忘记了这个女人,在这个国家最艰难的时候稳定了政局,也忘记了她杀掉了自己的父亲,一手打造了清世军,作为抵抗星舰的先锋。   只因为“意图媾和”这一件事,已经足以让大多数人都把她当成了敌人和罪人。   除了那些曾经在旧朝高高再上的异能者们,那些人很清楚的知道,即使这个世界上普通人都消灭完了,他们也依然会享受着社会的顶层种种特权与福利,也因为到了那个时候景颂月就会发现,她自己除了异能者之外,她已经无所依靠。   正是基于这样的想法,当时最大的异能者组织--天道会选择了与景颂月,他们真正所想的是利用景颂月的身份建立一个傀儡的政权,他们异能者从此在幕后把持着这个国家。   让他们没想到的是,他们也有看走眼的时候,那群以为自己是拯救于这位公主于危难之中的老狐狸们却反过来被这个毫无异能又年纪轻轻的女人利用了。   景颂月这个女人似乎天生就擅长于玩勾心斗角,或者说,在最好的朋友背叛她之后,她已经不再会有一丝一毫的心软,所以,轻视了景颂月的异能者协会被压榨到了极点。用公输家与异能者们的无数条人命堆叠出的,是这样轰轰烈烈之后,某人可以安然退走的背影。   澜海之战,景颂月可以说是唯一没有“倾尽所有”的人,她小心地保护着自己的砝码直到终局,如果异能者胜利了,就是她的仇人被杀死,她有机会回到权力之巅。如果异能者失败了,她也能够给自己找好退路。   事实上,景颂月几乎是牺牲了异能者们所有的有生力量去狙击路俏和她身后的铁骨战士,为此计谋迭出牵扯人命无数。   而她自己,全身而退,从此消弭于人海。   终于没人能利用得了她,也没有人能从她的手里占得了便宜。   终于放弃了那一些似是而非的资料,路俏关掉了电脑,坐在了椅子上。   在她的旁边,天咏探头探脑露出了一个极为人性化的委屈表情看着她,今天被自己姐姐亲手放入烤箱的情景对他的“幼小”心灵造成了极大的损伤。   为了景颂月那个女人,姐姐要把自己烤了。   “哼!”   只是,看见了路俏现在这幅样子一直不说话,他就完全顾不上生气了。   “姐姐,你怎么了?”   这个女人低垂着头,双手抱着膝盖--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把两条腿都搬到了大大的方凳上,双目微合,脸上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地像是凝固成了一尊雕像。   这样的她,对于天咏来说,是全然陌生的。   可事实上,路俏对这样的动作很熟悉,熟悉的只要有一点不安全的感觉,她就愿意坐回这样的动作去思考,因为她曾经这样“坐了”了一百多年。   这样抱膝而坐已经成了她下意识的动作。   听见天咏有点急切地追问,路俏为抬头,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个只有拇指头大小的小人儿。   “这些年,你们一直没有放松,对景颂月的追查吧?”路俏开始寄希望于有关部门的闲杂人等能有用一下。   天咏摇了摇头。   “早几十年一直没有网络这个东西,我也就只能一个人,孤零零的呆在一个电脑里。方启航那个家伙,有点呆气还神经兮兮的,根本就顾不上景颂月,等到我哦能够上网络控制信息的时候,景颂月的尸体大概都已经,烂到找不到了。”   方启航的研究方向一直是人工智能,因为他希望用这样的方式减少战争中人们的死亡,弦炮手们超高的死亡率一直是横在方启航心口的一根刺,他研究的初衷,只是想把这根刺扒下来。   用别的东西代替那些人去牺牲和死亡--这就是方启航一直想要做到的事情。   他没有想到,国外的网络技术也是如此的先进,他悉心研究的人工智能在与网络科技相融合之后,轻而易举地就能变成另一个信息世界的“神”。   当然,这一切都发生在方启航苍老甚至死亡之后。   “你如果还想找用的消息,大概也只有特检局和另一些部门了。”   所谓的另一些部门,自然就是这个国家的最高情报机构了。   而这一个部门也是路俏最不想与之打交道的地方。   “姐姐,你在怀疑什么?”天咏很是不解,在澜海之战之后,景颂月几乎什么都没有了,就连异能者也抛弃了她,这样的她,大概也就是穷困潦倒的,死在了哪一个山沟沟里。   “死在一个山沟沟里?”   路俏慢慢地睁开眼睛,她看向远处那写随着车子的行进而不断后移的树   春天即将来临,或者说春天已经来了,那些树抽出了嫩绿的枝叶,静静地等着的命运给予它们的又一轮的风吹雨打,繁茂萧瑟。   这些树会永远安静且沉默,生是如此,死是如此,唯有那一树的翠会在某一个安静撞进一个行人的眼帘,提醒别人,春天要到了。   景颂月会是这样的人吗?   寂寞地生长,沉默的死去,在最后的无望中萎靡,一个人在老去之后安静的怀想着自己曾经有过的一切。   她会吗?   怎么可能?!   如果真会这么省心的就离开人世,那这个人就绝不是她曾经认识的那个景颂月了。   可如果她还活着,这一百年里她做了什么?一百年年后的今天她想做什么?如果她知道自己还没死,又会做些什么?   这三个疑问让路俏有了非常不妙的预感,这预感来自于她久经战斗之后敏锐的直觉,也来自于对景颂月这个女人的了解。   许久之后,路俏从自己的思绪中把自己撤了回来,抬起头,她才看见天咏用直勾勾的眼神看着自己,小小的一张脸上,眉毛鼻子似乎都皱在了一起。   看着这样的弟弟,路俏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感叹一下世事无常,故友亲朋都没有了,敌人也没有了,以后只剩下你陪着我闲看花开花落,坐观云卷云舒了。”   曾经闭关了一百年醒来之后终于练成了面瘫神技的女人,仗着自己的特长开始一本正经地说瞎话。   却不知道她这副突然知性起来的样子,差点儿把她的弟弟给吓跪了。   “姐姐。”   沉默了两秒,天咏的cpu才恢复了正常。   “要不明天,我们一起去吃麻辣小龙虾吧!林卓她们都不肯陪你去吃,我可以陪你去啊!”你就不要随意感叹了!   天咏已经下意识把自己姐姐这种突然的反常归类于想吃麻小而不得。   “好呀。”   路俏轻轻摸了摸电脑四四方方的盒子。   就像是在抚摸曾经一个少年的脑袋。   而在遥远的另一个地方,某个早早睡去的男人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又做梦了,梦里,一个女人的手上满是红色的裂纹,她的手筋脉全都毁掉了,再也握不起长长的大弓,她的翅膀没有了,再也不能飞上天空,她不能说话,却依然有一双温和的眼睛。   那双眼睛睁盯着梦里的自己。   这个男人听见“自己”说:“嫁给我吧,你做不成英雄了,就来全心全意地保护我,看着我用弦炮替你报仇,好不好?”   听到“保护”这两个字,女人暗淡的眸光在瞬间迸发出了明亮的光。   “我需要你。”   梦里的男人这么说着,他掏出了一枚戒指,趁着对方不能动的时候笨拙地套在了女人的手指上。   “按照在洋人那里的说法,这就是我把你给套住了,你这辈子就属于我了。”   这大概是这个男人一生中对这个女人说的最硬气的一句话了,他渴求她,从她把自己一次又一次救出来的时候,从他看着她在天空中翱翔的时候--他的心就告诉他,那是一种他从没有体会过的深切渴望。   女人点头了。   她似乎想要露出一个微笑,却因为身体的原因难以成功,可她是笑着的,因为她的眼睛是在那样地诉说着。   喜悦,难以用语言描述的喜悦冲刷着男人的四肢百骸。   在这样欢快的余韵中,画面猛地一转。   一枚戒指被遗落在了床头,那个女人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就再次离开了。   再也没有回来。   再也没有。   ……   南宫喘着粗气,最后那一幕中的绝望与无助是那么的熟悉,经历了这么多年,他还是要用一段时间来平复自己的心情。   他知道,那些其实都不是噩梦,而是记忆--属于方启航的记忆。   “我是南宫,不是方启航,不是……”   他第一万零一次地对自己说着。   他确实不是方启航。   方启航那么深沉地爱着路俏。   他却恨着那个女人,因为她让自己一次又一次地在这样的梦境中醒来。   在这样的夜里,男人露出了自己的真容,那样一章棱角分明的极品俊脸,也这么多年没有让人看到了。   “路俏,路俏……”   可悲的是,这样一个恨着路俏的男人,却还要默念着那个女人的名字,才能安然入睡。   她是他全部的绝望。   自然,也必是他全部的寄托。 第102章 安慰   还没有回到都城,公输钱就成了第二个与路俏他们告别的人。   他说自己要走的时候,大家正在吃莲藕粉蒸肉、清蒸全鸡、炮蒸鳝鱼,蒸菜一向是做的味道足口感细,公输全全原本吃的很开心,却没想到自己的小叔说下午就离开,火车票都买好了。   在事前,他没跟任何一个人说起过。   卿微注意到了公输全全的表情,或者说面无表情才对,那张如描如画的脸上沾了几粒米饭,也让人觉得有点零落的可怜。   “真可怜。”言咒师女士抓起一张纸巾擦了一下自己的嘴角,在心里默默地想,“这个家伙算是被他叔叔先斩后奏了吧?”   公输钱小心地看着路俏,接着说:“只有我自己走,所以全全这个孩子,还要麻烦路前辈了。”   路俏点了点头,继续吃着桌上的美食,继续带一个还算省心的孩子而已,她没觉得什么。   “现在想想过去的30年里面,我也只能称得上是浑浑噩噩,即使有公输姳的笔记在手里,我也只是一直安于现状,连改变姚家的局面的能力都没有,只能自己跑到花市,半辈子过去了,最有意义的想法,竟然不过是用我的控魂丝去治疗别人的牙疼。现在有机会让我能看得更多走的更远,你小叔我不能浪费时间了。”   吃过饭,他这么跟自己的侄子说着,点了一根烟,夹在手里并没有抽,他不抽烟,因为他医生的身份,他也不喝酒,因为怕自己的那双属于偶师的手会发抖。   所以他这辈子最大的爱好就是女人,和一些放得开喜欢玩的漂亮女人谈一场似假还真各取所需的恋爱,就是他全部的消遣了。   现在他连这个消遣都没有了,因为有一个女孩儿还在那么遥远的地方试着让自己换一种活法,他为什么不能也换一种呢?   当一个最好的傀儡师,这个目标达成的难度对他来说还比不上让他戒色。   所以要开始的“修行之路”也是“修身养性”之路,已经“吃素”很是有了一段时间的公输钱盯着那香烟头上的那一缕烟气,叹了一口气。   有了牵挂的时候,才知道无牵无挂的日子是多么自在啊。   公输全全表示自己想要和跟小叔一起,被公输钱一巴掌拍了回来。   “你连基础的东西都还没有学好,哪里有资格外跑呢?”   公输钱对于公输全全的语气是一点都不客气,一点都没有把自己的侄子扔给了一个“危险人物”的愧疚之情。   至少路俏的身上有那么一股劲儿--这个世界在很多地方很糟糕,无论多糟糕,只要你够强,就可以无视那些糟糕的地方。公输全全缺的,其实就是直面这些“糟糕”的觉悟,他的天真和想当然必须被去除了。如果说在以前他还可以放任公输全全在一个半吊子的状态上打混,那么现在他要考虑的就更多,毕竟所谓“公输家”其实只有他和他的侄子两个人。   他这次出游,一旦有什么不测,留下公输全全,还能把他们一直想要做的事情做完。   当然,他免不了又一次利用路俏作为他侄子的□□。只要有路俏在,他相信公输全全不会受到什么伤害,毕竟路俏,是这个世界上最能给人安全感的那个人。   虽然这样的想法似乎有一点卑鄙,公输钱心里很清楚自己对于路桥的这一点利用之心不会影响到自己对他的崇敬。一边是敬仰一边是托庇,他与这世间汲汲营营的普通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倒是他的傻侄子,说不定会傻人有傻福。   怀着对他侄子的“深切祝福”,公输钱就这样笑着踏上了属于自己的另一条路。   留下心情低落的公输全全,他的心里有些想法塞塞的却没什么人能倾诉,方来来是个肌肉男,林卓看起来就太精明了,更重要的是他觉得这两个人不会对他提出什么建设性意见。   剩下路俏……她自己不也经常把别人扔下么?怎么会理解他的心情。   前一段时间路俏不告而别留下他们徒增担心的事情公输全全还记忆犹新。   “那么剩下的人……”   公输全全漂亮的眼睛瞟向那个被路俏改造出来的木门。   瞟一眼,再瞟一眼,卿微现在在做什么呢?   这么想着,他跑回了自己睡觉的地方,拿出手机打开了聊天软件,顺便,拉起了一张毯子盖住了自己的脑袋,不然一会儿有人看见他躺在床上脸红不知道会有什么不好的联想。   三蒸菜很好吃,卿微吃了一碗半的米饭之后依然在怀念煎饼果子和都城那家夫妻档的烤串,就像重川的酸辣粉麻辣烫确实好吃,她却依然在怀念都城的味精水一样。   吃饱喝足,卿微有点想要睡个午觉,却看见自己的读者群显示有上百条未读信息。   打开一看,果然那群如狼似虎的妹子们在调戏“全喵喵”了。   “喵喵、喵喵,来让姐姐胸埋一个。”   “喵喵,你今天有没有看更新啊?某个人渣还给女主安排了一个萌哒哒的妹子叫喵喵呢!”   “什么?喵喵是我们的,某人渣凭什么拿走去给女主?”   “给女主是因为某人渣要用这种方式表现喵喵被她独占了呀!”   “不行,我得去刷负,人渣又作弊了!”   自从前一阵子卿微从书评区勾搭到了这个叫“全喵喵”的妹子之后,她的读者群里每天都热闹的像是过年一样。   一个又软又萌的妹子对于她群里这些人的杀伤力真是超乎想象的,这些凶悍又不要脸的家伙已经全部都变成了怪阿姨。   全喵喵:“【对手指”   “喵喵你怎么了?”   全喵喵:“不太高兴呀~【对手指”   “为什么不高兴啊?”   看见小可爱说她不高兴了,几个怪阿姨怪姐姐都激动了起来。   全喵喵:“是不是每个人长大之后,都会毫不介意把别人扔在原地?【垂头,抬手抹眼泪”   小丫头的说法一听就是青春期的小烦恼,让一群“久经考验”的姑娘们都激动了。   于是吵吵嚷嚷,几百条聊天的内容呼啦啦出现在了卿微的面前。   “被扔在原地?”卿微又看了一边全喵喵说的话,轻轻念出了声,又忍不住笑了。   卿卿卿微:“被甩下有两种,一种是岔路口的挥手作别,大家会在各自的领域继续发出光亮彼此辉映,即使分开了也是为了大家都一起更加美好起来的未来。”   卿微一出现,整个读者群在片刻的宁静之后又更加热闹了起来。   卿微随意跟几个熟面孔打过招呼,就继续给可爱又可怜的全喵喵灌心灵鸡汤。   “另一种就是你走的太慢,别人不肯等你了,所以他们先行离去,绝不会再回头看你一眼,除非你有一天会走到他们的前面,不然,你就只是他们的闲谈中一个可怜的谈资而已。”   一群姑娘都觉得卿微说的又生硬又直白,扑上去对她进行语言上的十大酷刑,而公输全全看着卿微说的话,却陷入了沉思。   是的,公输全全,全喵喵就是公输全全给自己套的一层马甲,他伪装成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成功混入了卿微的读者群。   在这里他看见了另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卿微,言咒师是什么?暴力兔子又是什么?这两层被卿微在现实中不断强调的存在像是两层坚硬牢固的铠甲,把那个害怕男性的卿微包裹在其中。   到了这个群里,卿微觉得自己是“安全”的。   她似乎也就变得温柔体贴了起来,对于“全喵喵”她有着现实中的卿微不可能有的耐心。   “下午好!微微大大!”明明只有几米远的距离,正两个人却只有在网上隐藏在层层马甲后面才能愉快地聊天。   “即使被甩下也无所谓啊喵喵。也不要为了别人的期待去改变自己的人生,自私是上天赋予人类的权利。”最后还缀摸头的表情。   这句话也是今天的卿微想跟公输全全说而又没有说出口的,不知道公输全全看出来了没有,在卿微看来,公输钱的离开就是在对公输全全进行逼迫,逼着他代表着公输家的形象,逼着他更有担当地活着。   可是公输全全自己本人的意志却被公输钱无视了,这大概就是“长辈们”特有的专横与关爱了吧。   “(**)大大你是在安慰人家么?人家好激动好高兴好兴奋呢!”全喵喵就像她说过的那样,是一个卿微的“脑缠粉”。   公输全全的脸颊早就通红,一个大男人假冒一个少女的语气打字聊天,那真是每个字都要斟酌和准备,时时刻刻都在与自己的耻度进行着艰苦卓绝的斗争。   “感觉自己有点像是个变|态呢……”   这么想着,花样美男姚全全又进入到了新一轮的卖萌中去,在薄毯的掩盖下他想要忍住自己的羞涩与笑声整个人都抖了起来。   正好这个时候路俏从车顶下来,她的绝佳目力让她看见了躺在床上抖啊抖还用毯子蒙住上半身的公输全全。   “这么青天白日的……年轻人真是精力旺盛啊。” 第103章 回家(捉虫)   盘山公路上的塌方自然是这一段时间重川媒体们关注的热点问题。   可惜,这次的媒体记着们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这么倒霉,他们浩浩荡荡的采访车开了过去,走到还有半小时车程的地方,竟然就被一辆半道抛锚的车横在了中间,那辆抛锚车的司机是一个彪悍的大汉,他呲牙一笑说自己的车马上就修好,记者和摄像抖了三抖看看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盘山路,还是忍住了没有催他。   于是,等到那位猛男司机修好了汽车终于放行,他们急匆匆赶到的时候,只看见了废墟一样的公路,和那辆诡异的竟然没有被彻底掩埋的公交车。   两人重伤已经送往了就近的医院,其余都是轻伤在等待急救车的到来,整辆车里,无一人死亡,尽管那辆车的车头已经成了废铁,里面还有一块巨大的落石。   受灾民众,也就是那辆公交车上的乘客们似乎还惊魂未定,无论记者们怎么采访,他们都只会说:“是啊、是啊,对啊!对啊!”   甚至有人对记者说:“我现在大脑很混乱,能让我静静么?”   也不知道为什么遭遇一场车祸会让他大脑混乱,记者只能腹诽着转移采访目标。   有一个看起来年轻可爱的娃娃脸少年,说起话来一点也不可爱的,他显示直接抢过来一名记者手中的水往自己的嘴里倒,然后才擦了擦嘴说:   “干点正事行吗?没看我们都在包扎么?”   他瞪着这几个记者,语气里竟然颇具气势,男孩儿的同学都看向他,怎么也想不到,在今天这一场车祸之前,他还是一个温文谦逊的“空气男孩儿”。   总之,这注定是一场让记者们绝望的采访,因为他们自始至终都没有获得任何有效的资料,虽然他们也不明白,在这样一个小型灾害发生的事件中,有什么宝贵的资料,值得他们去发掘,但是这样的一次看起来惨烈的事件竟然没有人死亡,他们心里的那一点纠结,不足为外人道也。   而那些从这次巴士被埋事件中逃出生天的人们,在一个礼拜之后,重新收到了自己的手机--那里面已经被确认了没有任何不该被留下的资料,他们也会在一个月内被有关部门秘密进行二轮约谈。   保密,就是他们这次能够活下来的唯一的代价。   这一些“小事”自然有万能保姆林先生全权处理善后,路俏自然是不知道的。   林先生却怎么也不会想到,竟然有别的人也关注了这次“微不足道”的新闻,那个人,恰巧从孟雅言那里知道了路俏正在重川。   重川,一场竟然无人死亡的天灾……   抽出一支开得正艳的淡蓝色兰花,用手指,一点一点的将它碾碎,再将那零落的碎屑掸到地上,长宁的脸上带着神秘的笑容,仿佛她刚刚随意碾碎的,并不是一朵花,而是一个仇人。   或者,是一个爱人。   “会不会真是你做的呀?你还真是,救人有瘾呢!”   在这个装饰古典的房间里,地面上铺着的,是细长绒的地毯。   长宁光着脚,雪白的玉足踩在比她的肤色略输一筹的毯子上,踏过零落的花。   她身上裹着蓝色的丝绸长袍,那长袍拖在地上,随着她前进的步伐,慢慢地一点点地勾缠着那地上轻盈的长毛。   曾经有无数诗人赞美过她的美貌,当然,那些诗人,如果在坠星之战后还活着的话,又会改而去痛斥她的丧心病狂。   当一个女人著有功勋的时候,人们最先看到的,是她的脸。   当一个女人犯有重罪的时候,人们最先想到的,还是她的脸。   长宁曾经取笑过那个人,她明明有着那么好看的容貌,却总把自己的脸放在盔甲之下,不让人去窥探,这样的事情,简直是在暴殄天物。   后来她自己明白了,那人的功勋从来与美貌无关,就像长宁自己,她的罪恶,也与自己的容颜,毫无瓜葛。   所以刨除了那些外貌带来的格外的轻视与悲悯之后,她们反而能更加容易地用另一个角度看清这个世界。   这个因你是女人,就会被追捧,并且同时被践踏着的世界。   这个因你是女人,就会被践踏,并且同时被人们认为是在追捧的世界。   “我该送你一件怎样的厚礼呢?”   女人极其悦耳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响起,她向着无边的寂静发问,并不期待自己能得到答案。   过了一会儿,她仿佛想到了什么,突然发出了一阵难得的、愉悦的笑声。   “我送你命运好不好?”   那远在西南荒僻之地的灵寨因为自由蓝剑的陨落,现在正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在寻找着靠山。   据说,这一代有言咒师呢。   让他送你最美好的爱情和友情,让他祝福你获得一生中一直求索的快乐和满足。   这样的命运,你敢要么?   一阵风从木质的窗外吹来,那地上碎掉的兰花,再也不能随着风轻轻摇曳了。   看见那一个在繁华街道旁显得有些灰扑扑的半旧小区,车上的所有人都长出了一口气。   回家啦,是真的回家了。   就连自认颠沛流离拒绝产生归属感的卿微,都忍不住扒在车厢的窗子上往外看。   那高大的白杨与梧桐,那有着红瓦顶子的水泥墙,哪怕是水泥墙上被清理掉的小广告的痕迹,看起来都有几分的亲切。   站在小区门口的大妈们隔着一个红绿灯就看见了那一辆在车海中国特立独行的房车。   她们招招手,像是迎接归来的英雄一般彼此招呼着都涌到了小区的门口。   这样的阵仗,就算是上个月老爷子们获得了本区老年人象棋大赛团体组亚军,都没有享受过。   路俏刚从车上下来就被大妈们团团围住了,她们也不再去在乎那一辆造型别致的车子,只是直勾勾地都看着路俏,眼睛围着她上上下下的打转,从个头到头发,从脸到手,再看看腰,再看看肩膀,有没有胖,有没有瘦,有没有吃不好,有没有在南方热的就多起了几个痘子?   虽然拿手敲打了路俏几下,还是发出了那么硬邦邦的声音,可是毕竟人在面前了,这邦邦声里,也带了几分难言的心安。   路俏笑眯眯地回答着她们的问题,衣食住行都说了,就连自己喝水的频率都交代出来了,一点都没觉得厌烦。   毕竟这些老太太是真的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孩子孤身在外,自然是要让这些长辈们不放心的。   什么?她不是孤身一个人,旁边还带了好几个人呢?那些人都不靠谱,还不如让小路自己一个人出去了呢。大妈们如是想,更觉得出去还要随身携带大件儿行李,还是惹事为主的那种,小路真是辛苦了。   却不知道一路上,惹事担当就是路俏自己。   除了路俏剩下的人里面,也就只有方来来与姚圈圈能够受到一些关注了,当然,姚全全已经改名叫做公输钱钱了,不过只在大妈那里,他石头改姓一点都不重要,因为大妈们总是叫他“小全全”。   “小全全啊,我们最近出了新舞,今天晚上你就跟我们一块去学吧!这些天都没练是吧?乐感降低了,那舞姿可就不好看了,你得赶紧学习努力进步知道么?”   刚刚还觉着自己在别人心中是有一点点地位的公输全全在听完了大妈的要求之后,只觉得心上一阵发凉。   难道除了跳舞我就没有别的价值了吗?   好在,虽然如此心塞,他还是上算爽快的答应了他们的要求,当然,他是肯定不会承认,自己已好久没有尽情舞动,也确实有一点点想念广场舞了呢!   至于方来来,他又不傻,在大妈们围上来的第一时间,他就冲回了车里,佯装自己在搬行李--跳广场舞其实并不讨厌,不过方来来自认自己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才不肯跟那个娘兮兮的家伙一起再陪着大妈们当吉祥物了呢。   与那些大妈们的热情相比,大爷们的态度就显得极为冷淡,因为到现在为止,哪怕旁边的大妈们都吵的沸反盈天了,那些老爷子们依然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就那么严严实实地暖亭子里面,他们这几十号人正挤在里头,围观这一场棋局。   大妈们簇拥着路俏回家,他们听不见;大妈们叽叽喳喳地分着路俏的手信,他们听不见;大妈们祝福了路俏,说晚饭的时候给她送好吃的来,这群大爷们依然听不见。   棋局之上风云变幻,局势诡谲,他们又怎么会为了些许外物之事,而影响了自己对棋局的观察呢!   直到陈大妈站在暖亭在外面喊她们家老刑,喊了好几遍都没有人答应,这群大妈们就真的开始急了。   这都到了吃午饭的时间了,这些老头子们一个都不肯出来,是什么意思呀?   陈大妈挤进暖亭里要揪出他们家那个正在下棋的老邢,却直接被一群老爷子给赶了出来。   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这个小区里的大妈们作风彪悍那是远近闻名的,平日里别说被人赶出来,有人催着吃饭那其余的都会自觉撤退,今天这真是意外情况了。   她那个虽然一向别人冷得要命但是心里总是烫人的老伴儿,今天听见她的声音居然都没有抬头看她光盯着棋盘,好像那棋盘能为他生儿育女、炒菜做饭、顺便一块白头偕老一样   “我还就不信了。”   陈大妈怒而欲掀暖亭,却发现暖亭上面的防风塑料布被钉得结结实实,旁边还有阿姨赶紧跑上来抓住她的胳膊说:“你忘了你们家老刑做这个暖亭的时候还让锤子砸到手指头了。要生气就生气要吵架就吵架,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能拿东西撒气儿呢!”   也有白发苍苍的老太太看了这样的情况干脆就回家,她们已经果断决定用饭盒装点饭来给他们老伴儿放门口就得了,管他们吃的时候是不是想讨饭的呢,哼!   “爱吃吃不吃拉倒”也有急性子的大妈扭头就走,决定先吃她们自己的,那些棋痴子饿了就吃棋子好了。   一向行动力惊人的大妈们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只剩下了一个高挑的阿姨在踱步着呢。   穿着亚麻长裙,在外面披着大红色的羊毛披肩,手上拎着一个饭盒,这个阿姨绕着暖亭忧心忡忡地走,一圈又一圈,若有人分出精神去看,八成都能看晕了。   路俏知道,这个阿姨,就是里面一个看下棋的老爷子家的。   说是阿姨其实年纪也在七十岁上下,只不过是保养的好,看起来像是个四十岁岁的中年妇人罢了。   这位阿姨平时与路俏也能说是颇有交集,只不过她是做翻译出身,平时在外面说话温和腼腆,还带着那么一点文绉绉的劲头,与热情的陈大妈她们相比就不那么有存在感了。   绕了一圈,又绕了一圈。   都城的天还凉的很,阿姨裹了一下披肩,又看了看那个被挤得满满当当地暖亭子,叹了一口气。   那叹出的气,瞬间变成了白雾,彰显着现在天气的寒凉。   路俏走上前去用问这个“阿姨”不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阿姨随手指了一下,用低沉声音说“我们家那个啊,血糖不太好,前两天刚进了医院,现在要是不吃饭看棋,我这心里放不下呀?”   “哦。”   路俏看看那个亭子里至少装个十几号人的样子,再看看这个阿姨手里的铁饭盒,她指着自己家的门说:“你先进去坐,我把人给你带出来”。   “我……别,他们说是来了一个下棋的高手,这都已经看了大半天了,平时也就这么点儿爱好,想疯一次就疯吧。说到底是我自己不好,总是把操心操在了明面儿上。”   路俏很坚决地摇摇头。   “吃饭才是最重要的。”   饿了一百年年的某人,说这句话的时候,简直是满含血泪,字字锥心。   阿姨就这么看着路俏雄赳赳气昂昂的进了暖亭   几乎毫无间隔地就有两个老爷子被路俏揪了出来。   哈哈哈,两个老爷子正在研究棋局呢,就这么被人给拎了出来,那心里的滋味儿,就好像你面前摆了一锅热汤,汤上飘着热气儿,水里打着滚儿,羊肉咕噜咕噜的响,那辣椒啊,那土豆啊打着滚儿地往望的眼前凑。   然后,有人说:“筷子放下,你们走。”你是走呢,还是撸起袖子跟这个人打一架呢?   两个老爷子差点就选择了跟这个人打破头,如果他们没有发现这个人是路俏的话。   “哎呀,小路回来了!赶紧多喝点热水!”   “老刑,小路回来啦!”   暖亭里还是没什么动静,两个老爷爷自己冲了进去,嘴里还念叨着:“小路回来了。是小路回来了。哎呀跟说你呢,你给小路让一个地方出来呀!”   “老刑赶紧起来给小路让个地方。”刚刚还被人寄予厚望的刑老爷子在路俏出现之后立刻就被人抛弃了。   在正经的棋艺对决中,身为被挑战方的刑老爷子下手一缓,另一边就有人把路俏推回了“在职救世主”的位置。   棋盘还是路俏自己用手指画出来的那张,如果不是因为这棋盘在在一整张石桌上,热爱书法与环境保护的人们已经把这个棋盘桌子掀翻了。   年轻的女人站在棋盘的旁边,老爷子们的气氛已经轻松了下来,观棋不语什么的,他们连棋局都不那么看中了,除了几个真正爱下棋的,其余的都开始了“闲谈时间”。   就像那个边的大爷还没忘了跟她身后站着的阿姨讨论股票的事情:“我倒是没怎么买,听说有涨……”   趁着老爷子他们的对话还没牵扯到自己的身上,路俏已经速战速决,战胜了前来“耀武扬威”的老人。   在路俏来之前,这一盘棋已经下了一个多小时,两个人每一步都走得深思熟虑,仿佛每一点的改变都可能引领出好莱坞的新一轮时尚风。   偏偏这两位老人似乎在上半辈子都失去了太多,舍卒保車的决定做过不知道多少次,在棋盘上,如果可能,他们不希望自己的棋子被“吃掉”。   也就是这样的纠结,让他们的棋难下,路似乎也难走,如果不是路俏来横插了一手,今天他们这一盘棋能下好几个小时。   在路俏的手下,车走的坦荡无畏,马走的灵巧多变,象的运用也恰到好处,当对面老者还在考虑自己是用车救马还是用兵替掉自己想的时候,他其实已经后宅起火,那将棋左支右绌无路可逃了,他也就只能中盘告负了。   棋下完了,沉迷于棋局的老爷子们终于失去了自己的“定海神针”,被他们的老伴儿拖拽走了。   剩下那个来“踢馆”的老人自己正在低着头一枚一枚地收回自己带来的棋子,他的手无意间擦过路俏做的棋盘,像是在抚摸这上面的字一样。   路俏在他对面慢慢坐下了,看着老人对棋盘的“痴迷”神色,外表年轻的女人轻笑了一下:“怎么,特监局还需要您这位前任头头亲自出马么?“   老人装好了自己的棋子,端起自己的装满了浓茶的杯子喝了一口,脸上是有点舒心的笑容。   “您居然还记得我,真是倍感荣幸。“   路俏的脸上也带了点笑意,却没那么的温和:“我还记得林卓叫你老师,是林卓告诉你我今天回来的么?“   老者摇了摇头:“我来了好几天了,您的行程我全是靠猜测的,林卓,从他开开了京城,按照规定就不能与我们调查的项目进行一些调研和项目通报了。”   老人有点心累,曾经那个被他们借助“脑残”而支配的女孩儿,现在已经开始琢磨现代社会的普通规则,也许很快,特监局从上到下就会变成她的全职保姆,而她,还这么单纯地认为自己只要林卓就足够了。   “所以,你就是在等我。”   “是啊,路上将,我在等您,想问问您……愿不愿意做一笔交易。” 第104章 交易   暖亭的外面正刮着带着料峭春寒的风,风吹起了亭子外面的那层塑料布,呼啦呼啦的声音衬得四下里带着午后的安宁与悠闲。   就在亭子里,这位一向面带笑容的老者正笑眯眯地看着路俏。   他一向是笑着的,与路俏谈判的时候是笑着的,让林卓去接近路俏的时候是笑着的,把自己一手带大的徒弟那一腔正义轻轻打碎的时候,也是笑着的。   平心而论,路俏并不讨厌这个满头白发总是坐着传达室的老人,甚至可以说有那么一点喜欢。   因为他的做事一向给别人留有余地,也一向让别人以为,他们有的选。   这样的聪明人永远不会让别人难堪,也永远不会放弃自己的目标。   与这样的人合作,省心省力呢。   他笑着,路俏也轻轻地笑了一下,眉目细细的勾下,嘴角的弧度微微挑起,只用这一个笑容,就完全破掉了她那张呆板到呆滞的面瘫脸。   也就这一个笑容,就能让人完全彻底地相信,那个面无表情的女武神,其实也是沾着烟火气,可能被说服的。   “一场交易,你能用什么跟我做交易呢?”   说起来,这个老爷子与刑老爷子他们该是同龄,老爷子恩彼此之间都认识,毕竟也是在老年象棋大赛中厮杀过多次的了。   可是在路俏眼里,刑大爷他们把她当作晚辈去照顾,她就把他们当作长辈去尊敬,而这个老爷子,把她当作任务对象去看待,她也就只能把他当作隐形的合作伙伴来交流。   这样算来,已经一百多岁的路俏面对这个这个七八十岁的老头子,并不需要多么恭敬的态度。   “用什么来交易?”   老人看着路俏的笑容算是真正相信了,路乔上将已经彻底恢复成了她该有的样子,或者说,比他想象中还要好--毕竟任谁都没有想到,会有人这么自然地装着面瘫装好几年。   从一无所有,到现在身边围绕着这么多的人,路将军一直没有卸下伪装,是不是也说明她对于自己身边的那些人,也不过如此呢?   所以说,这位老爷子就是个人精儿,一点事情就能想出一大串儿,不过--这也就是路俏想要的结果。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别让别人看清了你的底细,你就会有更大的赢面。   这一招,路俏只有一个笑容就做到了。   “路上将,在谈正事之前,我先给您讲个故事吧!”   老人自备的茶壶里泡的是浓浓的老君眉。下着棋喝了半天,经过不停的续水茶色都变得浅淡了。   他有点吃力地弯腰想给自己再续上点水,动作做到一半啊,暖瓶就被路俏用那双漂亮白皙的手接了过去,热腾腾的水就给他满上了。   这一个暖瓶,还是刑老爷子留在这里的。   “唉,我们都听着您的故事长大,可我我们都老了,唯有您,如我们期待的那样,不朽。”老人看看自己那双苍老的手,再看看路俏被时光亲吻的容颜,这一句感叹是无比的真心。   端起茶杯,他笑着说:“这一杯茶,真是千金难买了,路上将倒的水……还有这个棋盘,前几年国外有拍卖场出手了您的一副字,卖了几百万,您自己手刻的棋盘,拿出去也是个天价啊。”   “这没有什么稀奇的。”路俏哼笑了一声,一只手随意地摸了一下这个棋盘,“遗物总是值钱的。”   “遗物……是啊,遗物。”   老人满怀遗憾地叹息了一句,就开始讲述他想说的故事了。   从前,有一个富翁,他很有钱。可他并不是从一开始就有钱的,而是一点点积累一点点奋斗,当他有钱了之后,他觉得已经成了一个有钱人。所以,他买昂贵的衣服,开豪华的车子,住进了华丽的宅院,他也不停的把钱分给那些没有钱的人,做慈善事业,新建学校,捐款公益等等等等,他像一个有钱人那样活着,创造着财富也挥霍着财富。   他摆了大大的排场,撑起了大大的架子,在有一天钱赚得不那么多的时候,这些排场与架子都变成了压倒骆驼的稻草,他的钱迅速的都不见了,他变成一个不那么有钱的人,只能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而在这个时候,那些曾经被他帮助过的人,还打电话,写信来痛斥他半途而废的不仁不义。   这就是老人对路俏讲的第一个故事。   “有钱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老人喝了一口茶水说着,“你需要告诉别人你有钱,却也可能因此而没有了钱。但是钱能换来地位、换来享受、换来面子。”   第二个故事,同样是一个富翁,他也很有钱,可是,他不把自己当成一个有钱人,每天只过着和普通人一样的日子。花着一样的钱,做着一样的事,任由自己所拥有的那些财富躺在宝库里,却不去取用。   很多很多年之后,他死了,他一辈子那么富有,都没有当过哪怕一天的有钱人。   “路上将,这两个故事里的有钱人,您更喜欢哪一个呢?”   老人依旧是面带微笑的,他几乎长长久久地笑着,笑着看别人做出他想让对方做出的选择。   路俏并没有直面的回答,她的手指在棋桌上敲了两下,又反而去问那个老爷子:   “这两个有钱人,您更喜欢哪一个呢?或者说,这故事里的‘别人’,会更喜欢哪一个呢?”   路俏的语气平淡得毫无起伏,她心里同时也很清楚,若是把这财富换成力量,那么第一个富翁,就是彰显自己力量,却有可能因此而失去力量、甚至死去的人,第二个,就是隐瞒自己的力量却让自己的力量荒废的人。   老爷子又喝了一口茶水,到了他这个年纪,嘴里发干发涩发苦都是常态,功能的退化已经从舌头开始了,衰老几乎是转瞬间的事情,可他还不能轻易地老去,因为他要做的事情还没有做完。   今天如果能说服了路上将,他距离自己的目标,就是前进了一大步。   “很多人以为,他们喜欢的是第二种人,因为第二种人正是道德上的君子--低调,谦逊、朴实,可是事实上,当他们真正遇到这两种富豪的时候,他们喜欢的是第一种。   因为第一种能带给他们利益,第一总会用财富去造福他们,也会给他们带来获得财富的机会。   第二种低调的富豪,除了把那些钱财留给他可能拥有的后代之外,就再没有,别的社会贡献了。”   路俏又笑了,这次她的笑容里带了一点嘲讽和冷淡:“您希望我去做第一种富豪吗?可我做过了,做了很多年,做的有点累。”作为曾经的全人类的战斗标杆,她确实做了很多很多年的英雄,在那些年里,她获得了那么多的赞誉、那么多的称颂、那么多的荣耀,可是这些东西并没有让她感到过快乐。   战争年代,战斗是他的义务,因为死里逃生和挽救本就不该牺牲的生命而获得的赞美,并不值得她去沾沾自喜,反而是那些牺牲的战友、本该被救下的平民、那些抱着炮筒如同拥抱死亡的弦炮兵们,他们让她从心痛到麻木,从自责到奋起,本就该是一场不该让当事人感觉到光荣的战争,因为有人死了,死在了她荣耀的阴影中。   现在,没有了战争对于一个她这样的“有钱人”来说也就是没有了需要她帮助的穷人。   “那你就甘心做第二种吗?”   老人依然笑着,他的眼神紧紧的盯着路俏的脸,仿佛生怕会错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动容。   让他惊喜的是,路俏比他想象中要直白的多,她略一沉吟就摇了摇头。   这个女人换了一种坐姿,不再是原本正襟危坐的架势,他的一条腿压在自己的另一条腿上,一只手放在自己的另一只手上,整个人看起来仿佛突然变得轻松许多。   “所谓有钱的人,应该是当他想花钱的时候他可以花钱,当他不想花钱的时候,他就可以不花钱,既不会为外界的舆论所裹挟,也不会被内心的彷徨所限制。”   说这话的时候,年轻的女人轻轻眨了眨眼睛,她的眼睛是明亮的,隐约带着一点笑意,在长长睫毛的映衬下,眼睛的每一次眨动,似乎都带着让人惊心动魄的美丽。   这样的美,让老人仿佛突然间失去了语言,惊艳之外惊讶更甚。   路俏在他的眼中一向是呆板的、僵硬的,她在某些地方刻板的如同一个旧时代的军人。   她也就轻易地让人忘记了她的容颜,在一些地方路俏偶尔会呆傻的像是一个稚嫩的孩子,在一些地方她也会让人觉得她的大脑思维不正常,可是都不会像今天这样--她的一张脸就可以让人忘记他所有的功绩,只记得她年轻、貌美、高贵,配得上这世上一切美好悠闲的生活。   这一切只需要眨眼一个动作就可以完成。   当然,呆滞不过是瞬间的,看见这样做出姿态的路俏老人反而更放心了下来,这样才好,追求自由、安乐、美貌才好,这种人内心的束缚比他想象中要少得多,那么她能做事的范围,也就比自己想象中要大得多了。   “不知道,这样心中有‘大自在’的‘富豪’会在什么时候,显示自己的财力呢?”   老人以为自己已经摸到了路俏的脉搏,她其实并不是不想曝光自己的身份,只是没有合适的时机也缺乏能够帮她运作起来的人。   路俏撇了一下嘴,脸上似乎是有那么一点的漫不经心:“随意吧,看心情。”   本以为能从路俏的嘴里得到一套完整的计划,没想到却只有这样的几个字,老人仿佛感觉有一口血哽在了自己的胸口,他做了多次的心理建设,才把这口血给咽了下去。   还没等他再说什么,路俏竟然主动说话了:   “到现在你还没有跟我说,你想跟我做什么样的交易。”   老人愣了两秒,突然间哈哈哈地笑了起来,这次他的笑就显得格外的真心了。   “路上将,您果然是路上将。哈哈哈,那我也就不跟您兜圈子了。我本以为,您是真正安于现状只想过如今的日子,没想到您自己的心里也有自己的想法,只是不知道在您的计划里,我手下的特监局,能不能搭一次顺风车呢?”   路俏默不作声地看着老人,只等他把话说完,对方彻底亮出了底牌,她才能做出选择。   老人被她那双漂亮的眼睛盯了几秒,却没等到她的回应,只能讪讪地自己开口把话说全了。   “在没有您的这些年,我们并不是一帆风顺的。”   老人的语气低了下来,他嘴里讲的是这一些年里的和平之下另一种风雨将至。   坠星之战让人类的人口锐减。全世界用了几代人繁衍生息,才把人口的繁育水平提升到了一种良性发展生长的地步。也就是这几十年间,一直调整着普通人与异能者之间关系的特监局,发现异能者人口增长的幅度远超过普通人,一百多年前庆朝默契的时候,一千人中有一个异能者,到了如今,已经是一百个人里面,就有一个异能者了。也许,是因为即将灭种的危险增强了人类体内某一种基因的突变程度,导致异能者数量的增加,可在另一方面,也代表着异能者--这一普通人类眼中的社会不稳定因素,在逐渐的加强。   尤其是他们所在的这个国家,在以科技力量作为第一军事力量的情况下,异能者们在掌权者眼中,与社会不稳定基本是等同的。   自由蓝剑所做的种种“准备”确实是丧尽天良禽兽不如,可他们的出发点却并非是无的放矢。现在整个普通人社会对于异能者的防备已经达到了历史最高程度。异能者伤害了普通人是重罪,普通人伤害了异能者却往往被无视,身体上的弱者把握了话语权,   而在这样的情况下,特监局就仿佛是被放在了火上烤一样。   当权力部门对于异能者过于严苛,特监局就成了异能者们眼中的走狗和鹰犬,当权力部门对于异能者的放松,特监局就会缺乏能够管理异能者的强大震慑力。   在现在这种对立矛盾越发尖锐的情况下,又因为路俏的原因出现了南方最大异能者组织自由蓝剑在被一夕间被剿灭的事情,就连普通的爱好和平的异能者,都已经开始惶惶不安,更何况是一些大大小小的组织。   在这样的情况下,维系普通社会与异能者关系的特监局,因为同时具有普通人又有异能者,就成了最尴尬的存在。   如果普通人与异能者之间的危机真的爆发,站队就意味着消亡,不站队就意味着死亡。   身为特监局曾经的最高领导人,老人为此忧心忡忡了很多年,直到路俏出现的时候,他隐约觉得自己似乎可以为特监局在夹缝中找出一条生路来,路俏就是他撬动那些旧有观念的杠杆,所以他选择了自己那一个看似严谨实际上充满了同情心与正义感的学生来负责路俏的生活照料和行事监察,事实证明,他押对了宝。路俏不仅仅已经有足够的力量去做她想做的事情,更是因为林卓的关系,对特监局还算是有一些好感。   要知道,即使是一百年后的今天,路俏作为曾经的救世主,在民众的眼中也就代表着绝对正义,而特监局将来与正义同行,又怎么可能会被那些人杀灭在卑鄙的角落里呢?   只要能够把路俏说服作为特监局的后盾,这位老人就有信心带着特监局从未来诡谲变幻的形势中杀出一条血路。   听完了老人的话路俏低着头半晌不言,她盯着棋盘,楚河汉界就在眼前,当日的两位英豪划出界限的时候也是知道了他们注定有一个人要死去吧。   “所以,您给我讲了两个富豪的故事,只是怕我会心甘情愿地一直沉寂下去,变成一个,忘记了自己力量的普通人?”   老人点点头:“如果您做出了那样的选择,也许,我会忍不住,去想一些办法激起你的血性。”   老人的脸上仍然是笑容,这句话里,却带着隐含的危险。   路俏又忍不住笑了,笑得比这个老者更开心一些,多少年了,她都忘了被人威胁是什么感觉了。   “我不只有血性,我还能用血,把海染成红的。”那八百异能者是她的罪是她的孽,也是她不后悔的曾经。   “所以我没有那样做。只能绞尽脑汁想办法,让您能跟我这样坐下谈一谈。”老人笑得又是一派轻松自然,仿佛刚刚那句威胁是放了一个响屁。   “我们应该怎样的合作呢?以我现在的状态,接近任何一个组织都会让一些人晚上睡不着觉吧。”说起“一些人”的时候,路俏的脸上又露出了嘲讽的笑,这一次,就让那个老人确定了路上将确实对现在的生活很是不满,从细节上来看,路上将上次表现出来的东西并没有欺骗他。   “您接近我们是没有问题的,毕竟……您制造出来的麻烦,除了特监局之外也没什么人这么心甘情愿地就去擦屁股了。所以,您尽情地使用特监局就好了,把它当做您的助手、您的伙伴、您的朋友,不管惹出怎么样的麻烦,直接给我们打一个电话,这样长此以往,别人就知道,我们的救世主身边少不了一个叫特检局的朋友。”   “你的想法是不错,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在这样的交易里,我能获得怎样的好处呢?”   路俏问了自己的最后一个问题,因为听了半天,她只觉得自己的身上多了不少麻烦,除此之外并没有任何好处,合作就是给自己找麻烦么?不应该……吧在?。   老人的脸色在今天第一次严肃了下来:“凡是您想让我们做的一切我们都会做的,凡是你想拥有的,我们都会为您找来。   只要您愿意,特监局可以为了您成为,您最体贴的保姆、最可靠的战友、最忠诚的朋友。”   老人这样说着,在异能者与普通人的夹缝之间,有一条能够保全他们的路,叫做英雄的朋友。   路俏微眯着眼睛:“您的诚意呢?”   几分钟之后,路俏站起身离开暖亭婷,在临走之前,她躬下腰,在老人的耳边轻轻说了一段话。   年轻的女人离开的时候,双手背在身后,她抬头望着天,脚下迈着略大的步子,倒是别有一副奇怪的风流姿态,这样的他,已经和老人平时所见的不一样了,倒与刚刚那个有一点点嘲讽一点点不平一点点想要肆意妄为的年轻人颇为神似。   老人却顾不上这一点,因为刚刚路俏趴在他的耳边说:“你之所以这样的纠结异能者与普通人的未来,是因为你自己就是一个异能者吧,心理掌控的异能用的不错,下了这么多天的棋,只有最后一天用了异能只是为了把我引出来,你也太着急了。”。   这样的路俏啊,这样的路俏,老人个人抬头看着那个,走回自己家的背影,不知道是不是还该笑下去,今天一天他暴露了太多的资料,而那个自己印象中的女英雄,他到了现在才发现竟然是越发地看不清了。   他低估了她,或者说,她总是不停地让别人低估她,让别人以为掌控权在自己的手里。   路俏关上了自己家的大门,就像是一个另一个人从她的身上剥离掉一样,她脸上那些格外灵动的表情消失了,只剩下原有的面瘫脸,似乎比以前面瘫的更严重了。   “好像把一个月份的表情都用掉了……”她碎碎念了一句,低低地又叹了一口气。   景颂月还活着,这是她几乎确认却不能向别人证明的事情。   没关系,我找不到你,可以让你来找我。   只要让你知道了我依然活在这繁华世上,我们就肯定有见面的那一天。   若有再见那一天。   就算让我再当一回救世主,又怎样呢? 第105章 雷剧   灰色小楼因为这些“年轻人”的归来似乎又焕发了生机,大妈们买菜路过的时候,大爷们在楼外亭子里下棋的时候,看着这个楼里亮起的灯光和偶尔站在外面晒太阳的屋主小姑娘都会忍不住露出微笑。   哎呀,小路回来了,回来就好。   尤其是刑大爷和宁老爷子他们,自从猜出了路俏的真实身份之后,他们都很担心哪一天路俏会出门之后再也不回来。   不是离开了这里去享福,而是再次投身于那些腥风血雨之中……在他们小的时候,关于路乔的传说还是多样且奇幻的,但是那些传说都有一个特点--从不曾讳言战斗的惨烈与绝望,他们的父辈就是从无边绝望中诞生出的希望一代,希望有多么的明亮,曾经的绝望就有多么的可怕,听着绝望的故事长大,在他们眼中的路上将并不是一个值得被羡慕的存在。   再加上路俏那张小嫩脸和甜美的笑容,他们曾经对路上将怀有的悲悯之情就在瞬间升华成了:“小路这孩子真是吃尽了苦头”、“小路的命真是太苦了”、“小路回来得给她多弄点好吃的”……一代英雄被他们脑补成了可怜的小白菜,那种汹涌而来的关切差点让路俏都吃不消了。   晚饭时间,大妈们果然如她们曾经说的那样,给路俏送来了各种各样的好吃的,乌鸡汤、竹荪汤、海带汤都装在保温桶里,加了西红柿调味的茄丁面满满的一大盆是直接用盆装来的,炖的烂烂的棒骨肉能用筷子直接从骨头上夹下来,蘸着调料放在嘴里全是满满充盈的肉感。   看着这些吃的,卿微就知道自己今天是甭想吃什么垃圾食品了,不把这些东西吃完,路俏是不会罢休的,什么?问她怎么会知道?吃火锅连生菜叶子都不放过的人会允许别人剩饭么?   吃饭的时候公输全全跟以前一样有意无意地看卿微,默默记下了她吃骨头的时候喜欢吃关节部位的软组织,喜欢吃竹荪的口感,对于乌鸡不感兴趣。   他为什么要记下这些呢,某人已经给自己找好了理由:“饮食口味与恐男症之间可能存在某种必然联系。”   其煞有介事的专(zhuang)业(yang)程度差点让听他这么说的小叔以为他是学了多少年的心理学,而不是当了多少年的男模。   公输全全看着卿微,卿微大吃大喝顺便喂自己的兔子,路俏在专心致志的吃饭,方来来则是看了路俏一眼,又看了路俏一眼。   今天的路俏不太对劲啊。   捧着一大海碗的面条,方来来一边吸吸噜噜地吃着,一边在心里默默地想。   平常路俏吃饭的时候若是东西美味,脸上的肌肉线条都会变得柔和一点,今天的东西明明很好吃,还是陈大妈她们用心做的,按说路俏应该吃的很开心才对啊,怎么会像现在这样面无表情,好像一个机器人在生嚼着电池。   他不明白,路俏只是一次性用完了本月的表情包,除了vip付费用户之外,直到清明节,普通用户是甭想看到她“面有表情”的时候了。   毕竟和一个糟老头子用各种不同的笑容啊眼神啊谈判了一下午,路俏自己都觉得自己真是够拼了。   方来来还在纠结自己曾祖母的表情问题,这一边的路俏因为心里在想事儿,又不小心吞下了整根棒骨。   整个餐桌上都回响着她咬碎了骨头的声音,卿微熟门熟路地给她盛了一碗竹荪汤:“记得漱口。”   全桌安静,方来来和公输全全的吃饭速度都猛地加快了。   吃过晚餐,路俏照例开始看狗血剧,那部《爱在星坠时》不知道为什么已经停播了,那个地方台现在已经改为播出了一部纪念坠星战争胜利一百周年的时候拍摄的电视剧,讲的是一个弦炮兵如何奋发向上死里逃生最后变成人生赢家的故事。   在这个剧里也有一个长着大翅膀拿着金色弓箭的女人出现,脸庞黝黑、身材高大、胸脯丰满,手臂上有隆起的肱二头肌……在她哈哈一笑说自己是路乔的时候,坐在电视机前面的路俏果断把这个电视台拉入了黑名单。   好好地播雷剧不行么,这样挂着正剧风莫名其妙的黑别人是怎样?   没有大胸脯也没有强壮肱二头肌,只有马甲线勉强能看的路俏有一点莫名的心塞。   路俏现在在看的电视剧讲是一个凤凰男飞进了大城市高干家庭的事儿,高干家庭各种忍让凤凰男家庭的奇葩事儿自以为自己是高素质,凤凰男家庭就觉得自己一个儿子价值千万金全世界都该拿来当个宝贝疙瘩。于是一方圣父降世一方得寸进尺,剧情狗血纠结的程度比什么“我爱你你爱她”纠结多了   毕竟爱不爱的,大家还都披着一张恋爱青年的皮子,这种伦理剧,那就是需要编剧把她所有脑补出来的不合理编成看似合理的故事糊弄观众。   看见路俏依旧顶着那张似乎分分钟毁灭人类的棺材脸盯着雷剧面无表情的看,方来来觉得整栋建筑里的危险系数都是在陡升的,于是,他果断抱着篮球就出门了。   小妥在负责撤碗、刷碗、擦桌子、扫地……公输全全就坐在客厅里,是为了防止两只兔子把他家的小妥给撬开,别以为他没看见那两只兔子的小贼眼!   卿微坐在路俏的旁边,她最近写的小说就是各种狗血桥段拼在一起的虐渣文,看看这样的雷剧能提神醒脑,顺便还能给她提供更多的写作“灵感”和素材。   两个女孩儿排排坐,中间还蹲了两只兔子,公输全全缩在角落里,有路俏在,他不敢撩拨卿微,有卿微在,他也不好意思叫路俏“前辈”了,穷极无聊,也把目光投向了电视屏幕。   电视的剧情果然是不负众望的天雷阵阵狗血涛涛,凤凰男的妈妈把女主角,也就是凤凰男老婆的项链拿去充场面直接送人了,女主角炸毛,被凤凰男安抚了,接着,凤凰男的哥哥把女主名下的房子房产证偷出来把房子卖掉了,被质问的时候他也振振有词:“这么大的房子就算你们将来有了孩子都住不过来,还不如卖掉你们换个小点的房子,我也能在都城安个家。”   女主跑回了娘家,男主没舍得说含辛茹苦供养自己上大学的哥哥,就只能蹲在她老婆那栋被卖掉的房子前面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烟。   电视里的剧情会怎么发展还不能确定,电视外面的卿微是已经彻底炸了。   “那是别人的!那是别人的!为什么不报警?啊?这是盗窃!这是犯罪!!”卿微气的在电视机的前面手舞足蹈,在男主那张忧郁脸又被大特写的时候,她差点抄起了一个花瓶想去砸掉电视机。   “难道不该吐槽为什么这个男的能卖掉别人的房子么?”觉得逻辑十分不合理又不合法的路俏非常淡定地看着卿微怒发冲冠。   卿微气的又跳了两下:“合理并不重要!能不能虐了这些人渣才是重点!好几百万的房子啊!就因为那个人渣啊啊啊!”   “他为什么能找到女主放证件的地方呢?还有他是怎么找到房子的买家的?”路俏依然没有表情,就是嘴里在不停地在吐槽这个电视剧情节设置简直是噩梦一样。   这时的电视剧还在努力表现着他们自以为高大上的地方,比如女主的工作是在外贸船务公司,每天忙得连家门是朝向哪里的都忘了。   男主已经开始反思自己了,他开始回忆自己小时候为了供他上学自己的哥哥有多么辛苦,什么暴雨天背着他上鞋之类的场景都出现了。   卿微气的又跳了两下:“这个编剧是不是法盲?这个男人他哥是在犯罪!犯罪!关他小时候什么事儿啊!”   这次的路俏还没开始吐槽,话茬子就被公输全全接了过去:“这里只是想体现男主的挣扎吧,电视剧肯定得一点点地演,你也别着急啊。”   “挣扎什么?有什么好挣扎的!这种人就该进监狱!”卿微语气不善,她明显已经开始迁怒与电视剧里的奇葩一样同为男性的公输全全。   公输全全被卿微的“杀人视线”扫过,没克制住自己身体的本能,把偶人召到了自己的身边,身体也进入了防御的状态。。   就算是这样,公输全全仍然要把自己想说的说完:“毕竟在这个男人的眼里,一边是几十年感情的哥哥,另一边……是……”   没等他想好用什么词儿继续接下去,卿微已经炸毛到了从来没有的程度:“感情可以凌驾于法律之上么?”   “这部电视剧讲的就是感情啊……”公输全全想要提醒卿微这个雷剧的“观赏重点”,却被卿微喷了:“男人总是很容易就理解了另一额男人了是吧?”   这时,路俏突然拿起电视遥控器换了一个台。   卿微和公输全全都看着路俏,面瘫情况似乎加剧了的女人慢吞吞地说:“今天的份已经演完了,明天继续。”   两个争执的年轻人:“……”   “哼!”卿微看公输全全的样子跟看电视机里的渣男已经没两样了,她也上楼去了。   公输全全在她关掉了房门之后也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掏出了手机点开聊天软件,果然路俏还在群里发泄着自己的不满。   全喵喵:“大大么么哒,大大,那都是电视剧哇,大大生气了就不漂漂了~\(~︶~)/【抱抱”   半小时后,卿微已经开始跟全喵喵一起讨论化妆品的使用,什么渣男早就被她抛诸脑后去了。   在进入梦乡之前,高大帅气、顶着面膜的傀儡师先生还忍不住在想:   “为什么恐男症就这么可怕,一样是他,身为公输全全的时候得到的只有冷脸,变成了全喵喵,就能和卿微聊的这么开心。”   是的,开心,网络上的卿微是个幽默感十足又很好说话的人,与现实里她完全不同。   一个好接近的卿微竟然让人能够感觉到温暖,而非尖刻……我是不是今天脑袋不好用了?!   意识到自己竟然大半夜不睡地在研究卿微,傀儡师猛地把辈子改在了自己的头上。   下一秒,他就对着自己沾满了面膜的被套尖叫了起来。 第106章 红糖   “我不是在网上跟咱姐说过了吗?我认识了一个也很有意思的姐姐,那个姐姐还会帮我打流氓呢!当然我最喜欢的还是咱姐了。”   咱姐?   这两个字听得方来来一阵恶寒,那是他曾祖母啊,现年一百多岁了,被这么个小丫头片子叫姐姐自己还不能反驳,岂不是平白被这个丫头得了便宜?   这么一想,方来来那张脸又更臭了一分。   偏偏这个得了大便宜的丫头还是个不肯消停的。   “方来来,我真是没想到,你居然能把寒假作业做完了,这也太离谱了吧!?难道寒假的时候咱姐对你进行了什么深刻教育么?”说到深刻教育几个字的时候,孟雅言小眼神儿一飞,做了个握拳的动作,暗示方来来被揍的凄惨。   “有什么离谱的?”   方来来揉了一下额头,他实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上完了一天的课之后,还要听这个女孩絮絮叨叨地说话,从教室一直说到这里,她一直跟在他的身边不累么?   现在听见她关于自己寒假作业的疑问,方来来实在没忍住恶狠狠地瞪了,孟雅言一眼。   “不是你把作业一个字不少的告诉了路俏吗?”手握作业清单的路俏对待方来来的态度简直是比寒风还要冷酷,可怜他一个大好年轻人的大好寒假,后半段居然都是在做作业和背四书五经中度过的,本就已经够气闷的事儿了,这个女孩儿居然还拿出来谈资,真是、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孟雅言嘿嘿嘿地笑了。   “还是咱姐给力啊,她说让你完成作业,你就完成了作业,她说让你好好学习,你就好好学习,改天她再说让你……嘿嘿嘿”   刚到方来来肩膀处的小女孩瞟了这个傻大个一眼,没有说出“让你”后面还有什么内容   孟雅言神经兮兮的,方来来也已经习惯了,这个小姑娘的性格里有一些他以前从来有意识到的事情,这让他看待女性的态度都开始有了变化,当然,这种变化现在还并不明显。   现在的方来来其实是在纠结。   作为一个重生的成功人士,他不是应该想办法去拯救地球吗?为什么还是会在路俏的淫威之下,乖乖的背着书包走进课堂了呢?   “好吧,忍一下。”方来来只能在内心深处对着自己说,“我是因为路俏最近的脸色实在太难看,一点笑的样子都没有了,出于自我保护的角度,我就姑且上着课吧。”   如果拒绝她的要求说自己不去上课,方来来总觉得自己会被路俏直接徒手掰成两半。   当然,他的纠结旁边的孟雅言并不知道。   她还在问关于蓝嘉的事情。虽然她已经在聊天软件上问了迦蓝无数次。但是,大极品虐渣男这种事情,就算听一万次也不嫌多呀?   她还在问,方来来已经懒得说话了,路过路边一家小商店,方来来掏出钱买了两根棒棒糖,直接塞到了孟雅言的手里。   “有糖吃,赶紧把嘴捂住。”   孟雅言撕掉糖的包装纸笑眯眯地开始吃,虽然还是想抱怨两句诸如“你把我当成几岁的小女孩来哄啊”之类的,但是有糖吃嘛,那就暂时住嘴吃完糖再说好了。   北方的初春,风还是带着凛冽的,帽子、围巾、手套,在很多学生的父母眼中还是自己家孩子身上“一个都不能少”的存在。   在怕孩子冻到的这一点上,就算家长活了一百多岁,也不能免俗。   比如,现在方来来的脖子上围着的,就是路俏特意给他准备的围巾。   围巾是灰色的,黑线压边,料子舒服,如果排除掉围巾后面两只圆滚滚的老鼠耳朵的话,这会是一件让方来来倍感满意的配饰。   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他是想坚决不带的,但是在路俏那种死人眼的注视之下,他一个字儿都没说。   现在他那张有点硬挺、有点帅气、看起来像是二十五六岁年纪的脸上,虽然还是如同往常一样,带着那么点玩世不恭的表情,可是因为脑袋旁边支棱着的两只大耳朵,让他只显得有点萌萌哒。   舔舔甜甜的棒棒糖,看看方来来脑袋后面的大耳朵,孟雅言笑成了眯眯眼。   看见一个坏孩子就在自己的面前一点点被人调|教的乖巧,也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呢!   少男少女享受着悠闲的放学后时光,在马路的对面的一辆豪华轿车里,女人白皙的手指慢慢地抚过了车里内饰的高档皮毛毯子。   “真好啊,我们的小孟姑娘,也是到了春天了。”   春天,花被春风一点点地吹开,颜色变得更加鲜艳容颜变得更加娇俏,也就露出了自己身体中最脆弱又重要的部分,等着风吹雨打之后,靠着那点不知道从何处来的花粉来完成传宗接代,成全了自己“无私又伟大”的一生。   女人就那么静静地看着车窗外面,孟雅言手里有两根棒棒糖,她还是把一根没开包装的换给了那个高大的少年,脸上是很得意的笑容。   她说的是:“看在完成力了寒假作业的份上,这根棒棒糖就送你吃了,不要太感动哟。”   “要是放在咱们那个时候,她现在也该是孩子娘了呀!”   十七八岁,不正是她当年第一次成亲的年纪么?   她的第一个丈夫是大将军的儿子,嫁给了他,大将军就会支持她这个儿媳妇去弄一个小小的、特有的护卫队。   后来呢?   洞房花烛夜,那红烛在她摇晃的视野中一点点变矮,一点点成了模糊的光影。   短短一两年的时间,那个不可一世的大将军就成了抱着她的大腿祈求能苟延残喘的存在,她的第一位驸马更是成了她养着的一条狗。   这个世上给女人加了一层层无形的盖子,父、夫、子,就成了一个女人的一生,可是破掉那些盖子的人,会获得比男人们更加精彩。   不只又想起了什么,女人笑了,微微低着头笑了,表情纯真又愉悦仿佛真听见了几个婴儿稚嫩可爱的声音。   “太早了一点,小孟姑娘应该再多享受一些乐趣,再去考虑终生大事。”她的语气淡淡的,仿佛真的是闲聊了两句。   坐在车子前面的又是一个光头男人。和他的前任一样,对待这个女人,他用了自己十二万分的恭敬。   此时听见这个女人低低的说话声,他将手紧握了一下方向盘,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对了,我让你去找灵寨的,进展到什么地步了?”   “言咒师我们已经在接回都城了。待到主子回去就能见到了。”那就走吧!   隔着车窗,女人笑着看着外面,那一对在等红绿灯的少男少女,她的指甲极长,此时隔着那么遥远的距离,他的手指对着方来来的脖子,从左往右轻轻拉了一下。   真是鲜活的令人垂涎的生命力呀   如果你能活着让我再见到你一次,我不介意,亲手去品尝。   与此同时,方来来敏锐地感觉到不知在何处有人给他起了杀意。   他猛地回身,却只看见了马路上的车来车往。   “哎,你怎么了?路要好好走知道吗东张西望是不对的。   孟雅言叼着棒棒糖,也没有放过任何能对方来来,絮絮叨叨的机会。   高大的少年一无所获。转头又瞪了小姑娘一眼。   “吃糖还堵不住你的嘴。”   就在景颂月的车离开没多久,有一个女人瞪着快递三轮车晃晃悠悠地晃悠过来了。   林卓曾经问过路俏要不要换一份工作,或者说干脆把快递的工作辞掉。   可是路俏表示,她干快递干的很开心,却从没有想过快递公司有这么一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工作量不高还不需求奖金的员工到底有多么的心塞。   总之,她继续愉快地等着他的快递员,骑着车子,看着风景,吃着好吃的。   还能“公车私用”,接他曾孙子放学。   看着路上将来了,方来来一点也不挣扎了就跳上了三轮车后面敞开的车厢后面。   看见路俏出现了,孟雅言立刻从叽叽喳喳的小麻雀变成了害羞可人的小绵羊。   可是当她略带一点腼腆地跟路俏打招呼的时,面对的,却是路俏那一张,面无表情的死板脸。   “姐,你……你身体不舒服吗?”   作为路俏牌表情包的少数直接受益者之一,孟雅言真的是第一次看见路俏就这样面无表情到近乎于机械化。   路俏慢吞吞地说:“这个月情况特殊,到了下个月就会好起来了。”下个月表情包上线,它的使用权限解禁了就好了。   她说的都是真话,但是她的真话……有时候造成的结果真是不提也罢。   就像现在,孟雅言推己及人立刻解读为路俏是大姨妈来了。   #哇,偶像跟我一样也会来大姨妈啊!#   #咦?为什么我会以为姐不来大姨妈呢?#   #下次可以跟姐一起去买卫生巾。o(≧v≦)o~~#   哎?姐今天身体不适啊……小孟姑娘再一看三轮车,方来来正大爷一样的坐在车后面。   孟雅言立刻怒火中--小路姐姐的身体不好,还要来接这个不省心的弟弟放学,真是太可怜了!   方来来也是,这么大人了都不知道体贴一下女生,他姐姐现在是特殊时期嘛。   枉费自己还觉着他变成好孩子了。   方来来了一头雾水地的被孟雅言拽下了三轮车。   小姑叉腰而站,双手摆出的姿势如茶壶状一半,她蹲在三轮车后面研究了半天。   当机立断地下了决定:“方来来,你负责把三轮车骑到该去的地方。我负责打车送姐姐回家。   “啊!?”   在少年还反应过来的时候,热闹的路边就只剩下了他自己和路俏那一脸可怜兮兮的三轮,孟雅言小丫头与他的曾祖母,已经坐上了一辆出租车,愉快的向家里奔了过去。   只有空气中似乎还飘着支离的语言,那是孟雅言说:“记得回来的路上,买一包红糖。“   我曾经是这个国家年纪最轻的将军--括弧除了我曾祖母之外。   我曾经对战过行星级别星舰并且保持不败记录--括弧记录真正保持者是我曾祖母,除了他之外才是我。   我曾经……   不管怎么曾经怎么辉煌、怎么优秀、怎么……除了他曾祖母之外的优秀,放完了都要面对这样一个现实,他,要骑着一辆快递三轮车,脖子上系着有老鼠耳朵的围巾一起起回家,并且顺路买一包红糖。   女人是这么麻烦的生物,我上辈子到底是怎么有那么多女朋友的?   高壮的、威武的、孔武有力的前任将军,就这么地念念有词地回了“家“。   当然他没有忘记去买一包红糖。 第107章 生日   小孟姑娘把路俏送回家、“安放”在沙发上,又给她灌了一个热水袋,一系列“大姨妈常规保障措施”做完,她摸了一下路俏的手——依然并不能让人觉得多么温暖。   于是两只在一楼溜达的兔子也被她充分利用了起来,又暖又软的两大摊天然毛皮暖手炉就让路俏一并抱在了怀里。   至于路俏一直揣在衣服里的方盒样式小电脑,因为路俏似乎没什么意愿想把它放下,就只能成了两个兔子垫屁股的地方。   终于让路俏看起来不会受寒了,女孩儿又急急忙忙地要回家吃饭了,她家的老太太是每天雷打不动要等她一起吃饭的,如果她回家晚了,老太太又要担心了。   在走之前,孟雅言突然想起了什么:“我下个月生日,我爸妈说要回来参加我生日聚会,姐,你和方来来还有微微姐姐都去吧。”   生日?   路俏点点头,古时女子十五岁及笄,现在十七八岁还依然是一副孩子模样,*古董觉得很有意思。   正巧这个时候方来来开了房门进来,听见生日这两个字,他低着头一算,恍然大悟道:“唉,原来你比我大啊。”他的生日是七月。   小孟姑娘很得意滴点头:“是啊,记得送礼物,顺便写祝姐姐生日快乐哟。”   高壮的大男孩儿“呿”了一声,全当自己没听见。   小孟姑娘早就习惯了方来来这一副傲娇又欠扁的小样子,她瞅了那人一眼,尽管因为身高差和距离有点太近的缘故没瞅到他的眼睛上,但是那副“你小我不跟你一般见识”的意思是表达的非常充分了。   等到孟雅言蹦蹦跳跳地走了,方来来绕着路俏左右转了两圈儿终于想起来,自己刚刚隐约想说又忘了的话是什么了。   “哎,那个,你也好多年没过生日了,英雄纪念日的时候也给你买个蛋糕吧!”   是的,他刚刚在一瞬间想到的就是路俏的生日。   作为路俏仅剩不多的家人之一,他觉得自己应该也给路俏过一个生日。毕竟她被埋在地下那么多年,就算是去去晦气也好啊。   “英雄纪念日。”路俏慢吞吞地重复了一下,她似乎知道这个日子,但是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在这一天给自己过生日,“跟我有关系么?”   “7月9呀,你的生日。”方来来瞪大了眼睛看路俏,其实她的脑子还没好是么?连自己的生日都不知道了。   每年旧历的七月初九,是一个约定俗成的英雄纪念日,国家不会在这一天弄什么大的活动,但是民间却会吃寿包作为庆祝,说白了,就是都在替路乔过生日。   生日么?路俏低下头想了一下说:“那时路乔的生日,不是路俏的。”   是她的生日,也不是她的生日。   旧历七月初九,就是路俏变成路桥的那一天。   身为一个要被送往去作为祭品的囚犯,为了掩饰身份,她的一切信息自然都是假的,比如路乔这个名字是造册的时候路俏随口说的,而生日,就是她被景颂月救下接回了都城的那一天,这个生日正也是景颂月替她定的,因为那一天年轻的公主终于再一次看见了她儿时的伙伴。   七月初九,景颂月把这一天看作是路俏的新生,还是自己赋予的新生。   可路俏,从她变成了路乔的那一天开始,似乎就背上了越来越沉重的命运枷锁,从仇恨到茫然到奋起,她的一路上踩着尸山血海,与新生二字,从来毫无瓜葛。   或许从那一年的七月初九、那一刻的再次相逢开始,就已经注定了,她们两个人相背而走的结局。   七月初九,并不是什么好日子。   “我的生日是旧历二月十二。”   路俏面无表情地说。一边说着,她把热水袋从自己的肚子上拿了下来,两只兔子在她的身上趴的安稳,她也就放任它们继续把屁股压在“她弟弟”的身上。   她的语气太平淡,表情又寡淡到乏善可陈的地步,真的会让人误解她对于自己这个生日毫无兴趣全然不去热衷。   可是事实上,一百年前被她亲口告诉了这个日期作为生日的,只有方启航和公输姳两个人。   告诉公输姳是一次喝多了说漏了嘴,公输姳不是刨根问底的人,知道了路俏的生辰之后再没说什么,却在第二年的时候托人赶在二月十二当天给她送来了一套青色的衣袍,如水洗净池映碧空一般澄净的青色上面绣了九十九种花,花都只取其色彩明丽的,层层叠叠地堆载衣摆袖扣和裙幅上,裙子却取名为百花裙。   二月十二,在一些地方也是花朝节,正是百花做寿的日子。   当时路俏看见这条裙子想笑却没笑出来,取名百花却只有九十九,分明是公输姳把自己也当了一种花,这种手段竟然促狭得像是花花少爷在纠缠名角儿,如何不让路俏发笑呢?   可她笑不出,是真的笑不出,本该有的娘亲亲手下的面,爹爹板着一张脸的训导,姐姐妹妹送来的小玩意儿,弟弟跌跌撞撞跑过来求抱抱的娇憨可爱,全部都没有了。   只是那条裙子,路俏一直小心地收着,现在还在某个路家别业改造出的博物馆里。   至于方启航——与他成婚的人,自始至终是路俏,而不是,那个一手血、一手汗、一身无奈的路乔。   “二月十二啊。”   方来来掏出手机打开手机上的万年历,原本是想看看距离路桥的生日还有几天,可手机刚掏出来,他猛地一拍大腿,整个人都精神了。   “也就是三四天的事儿了。”   二月二龙抬头都过去几天了,路俏的生日可不是正近在眼前?   拍完了大腿,方来来又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他似乎给自己找了一个时间紧迫的□□烦?   这一天的夜里,被两只兔子坐了一个小时的天咏形象似乎格外的憔悴,为了衬托他被兔子□□了的样子,在生成全息影像的时候,天咏似乎动了一点小手脚,让他身上那件样式普通的袍子看起来又脏又皱。   小小的人儿萎靡地坐在一旁,仰脸对着路俏说:“今天我可是兔臀逃生了,你不该给我一个说法么?”   路俏摸了摸方形的电脑盒子,动作不怎么真心,语气也有点敷衍:“它们的屁股很软的。”   “嘤嘤嘤~”觉得自己受了大委屈的天咏干脆就假哭了起来,“你还跟别人讨论生日,我这个孤儿连自己的生日都不知道了,你还不来安慰我!你还让兔子欺负我!”   是的,每个人都有生日,路俏有,方启航有,现在姓孟的小姑娘有,那个傻乎乎的方来来有,就他没有。   在天咏现存的记忆中,完全没有自己生日的印象,在被路俏救起来之前他仿佛就是不过生日的。   路俏又拍了拍他的电脑盒盖:“你有生日啊,旧历九月初一就是你的生日。”   九月初一,路家最小的男孩儿唯一的男丁的生日,在路家没有家破人亡的那几年,路俏都要给他的弟弟做一点针线上的小东西作为礼物。   所以,天咏的生日,路俏又怎么可能忘掉。   拇指大小的男孩儿还保持着抱膝而坐的动作,却不再哭了,他怔怔地看着路俏,看着路俏脸上的表情变得柔和又亲切。   “我一直记得你的生日,天咏,你也是有生日的人呢。”   “哦。”   小人儿背过小小的身躯,回答的非常冷静。   可事实上他现在激动地想出去到院子里跑两圈,他也是有生日的人,姐姐居然知道他的生日还一直替他记得   嘿嘿嘿,好像除了傻笑之外做别的也会显得很傻了,那就还是继续笑着吧,嘿嘿嘿。   路俏用手杵着头,就在她的面前,她的弟弟一秒钟从阴暗低沉的小可怜变成了洋洋得意的样子,画风转变的太快,她这个做姐姐的真担心弟弟会变成公输全全那样的缺根筋呢。   日子过去了一天又一天,路俏想要什么样的礼物,也就成了方来来特别头疼的问题。   卿微说礼物很好送,公输全全似乎也有了想法,就连孟雅言都不曾被这个礼物的问题难倒。   唯有他方来来,是真的不知道该送什么。   卿微的礼物是一道符,所谓的“美梦成真”符,在这道符的祈愿之下,会让人事半功倍,这一道咒卿微写的极顺也要几个小时,对于那些对符咒之类一知半解的人来说,他们能确定的事情只有这件礼物极其昂贵了。   公输全全的礼物是被他栽种到了土里的小红,如今的小红头顶正有两片新长出的叶子支棱着,有点呆也有点萌,真正在维系的,其实是那个属于“小红”的生命的延续。   他们两个人的礼物刺激到了方来来,这个少年就算跑步绕城一周,也想不出能和他们两个这样的礼物来。毕竟他虽然有钱,在路俏面前却没有什么特长,他有的,路俏都有,他没有的,路俏也都有了。   这么一想,少年心塞的有点想要反人类。   赶在路俏生日之前的那个周末,方来来又在外面晃荡,他如果不想请假给路俏买礼物的话,那今天必须要把礼物搞定了。   又从一家高档的礼品店里出来,鲍参翅肚玉器珠宝,他都看了一遍,却不觉得什么东西是适合路俏的。   当然,偶然一件觉得还勉强的东西,那价格又让他觉得不值得了。   礼品店后面的那条路有点窄,平时的行人不多。   方来来一个人走在有些空荡的路上,步子是越来越稳。   终于,在确认了暂时没有人会经过这里的时候,他转过身,用懒洋洋的语气说:“八个人来对付我一个,你们很看得起我呀。”   随着他的话音刚落,几道黑影不知从何处猛地窜出,直扑向方来来。   少年的动作极其利落干净,在短短的几秒内就挡下了几个人一轮连番的突击。   八个穿着黑衣服的人发现一击失败后也不再躲藏,他们将方来来团团围住,就在这条窄窄的箱子里,和方来来交上了手。   几个人的手上都拿着匕首,每一招都是对着方来来身上的要害部位,很明显,这几个人就是来要方来来的命的。   方来来一边抵挡他们的攻击,一边皱着眉头想了一下。   这种人……就是传说中的……杀手吧?   养起来是很贵的,性价比不高,除了能看之外也没什么优点,这年头,想要杀人为什么不雇佣真正的高手呢?比如他这样的?如果对方穷凶极恶,他真的不介意赚一点外快给曾祖奶奶买生日礼物的。   少年一边接招一边还能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在他不曾注意到的远处,突然有一道银光闪过。   早就埋伏好的第九个人趁机出手,他用的是枪,瞄准的是方来来的脑袋。 第108章 疯狂   “为什么你会知道那边有26个人呢?”   刚刚那个女人捉弄了的大男孩看着这个身材称得上是娇小还穿着一身古典礼服,更显得稚嫩可爱的女人,虽然生气,但是依然没忍住问出自己的问题。   虽然,在一分钟之前方来来已经知道了这个女人到底有多么的可怕和可恶。   因为她只用了一上午的时间就在自己的身边布下了天罗地网,让自己再也没有办法逃离她这个监护人的身边。   身份神秘的女人依然保持着双手交握在身前的动作,她的脊背笔直,脸上有那么一点似有似无的笑意。   “因为我的身边,只有能潜伏下二十六个人的空间,所以我以最坏的角度来想,能有二十六处不安全的地方,那就是有26个人。”   “要记住,面对敌人,你要永远都做最坏的打算。”   路俏穿着裙子的身影走在前面,高大的方来来看着她的那副样子,虽然很想做一个“扑杀”,可是毕竟是被她狠狠教训过的,只能做了个鬼脸,就跟上了她的步伐。   “最坏的打算。”   方来来想着这句话。   他鬼使神差一般的闪避过了远处那颗向他射来的子弹,子弹没有如射手预期的那样击中他的胸膛,而是擦伤了他一侧的肩膀。   他的皮肉被打坏,猩红的血溅在了他自己的脸上。   身材高大看起来只是有一点痞气的大男孩并没有去关注自己的伤口,他只是抬手,擦了一下脸上的血,在嘴里尝一尝,还是熟悉的味道。   那红色,被他这样随意地一涂抹倒显得更多了。   脸上挂了这样的血红,这个大男孩就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抬眼看向子弹射来的地方,竟然仿佛觉得非常满意一般地笑了。   “有枪,那就不是普通人了。”   话音未落,他猛地举起了一个刚刚还拿着匕首刺向他的人,就在他将人举起的瞬间,一枚子弹洞穿了那人的身体。   “啧,自相残杀啊。”   下一秒他夺过了那中弹者手中的匕首,反手就把它刺入了另一个人的身体,洞穿了脾脏部位,被刺伤的人几乎瞬间就失去了攻击的能力。   “不是普通人,那有些事儿我就好办了。”   他喃喃自语了一句,用手抓住一个人的脖子,两个手肘相对一转,咔哒一声,就有仿佛什么断裂了的声音响起,那个人软软地躺在了地上,头部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   在刚刚,方来来的表现还像是一个搏击高手,他能游刃有余地应对这八个人手里的匕首,可是现在,他却像是一个杀人机器。   杀人了,意识到这一点的方来来仿佛想起了什么,脸上做了一个有些惊恐的表情。   这样的惊恐,在这样的情境下显得,无比的讽刺。   因为在收割着别人血与肉的是他,真正该惊恐的是别人。   那些袭击者的恐惧透过他们渐渐后退的动作已经展露无遗,他们需要的,是敌人给他们一个可以逃生的机会。   多么可笑,明明刚刚是他们气势汹汹攻向对方的。   “古武术、老锻法的匕首、高档的行动服、鞋子都是统一样式的,还是八成新的鞋子……”   再把自己脸上的血,抹了一下,放进嘴里尝了尝作为确认。   方来来面带笑容地又记了一笔:“白银子弹……有点意思。”   这个健壮的少年上半身衣服早就扯破了,刚刚他自己甩掉了自己身上羊毛衫仅剩的几片遮羞布,露出了古铜色的粗壮手臂和发达的上身肌肉,如果不是还带了青春期少年特有的纵向线条,他看起来跟那些玩枪上山保家卫国的老老兵似乎没什么区别。   此刻,方来来觉得有意思,别人却已经快要被吓破了胆。   这个人真的是人吗?   攻击的人们看着这个男人手起刀落的样子,心中都忍不住有了这样的怀疑,因为无论是爆发力,还是反应速度,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都远胜于普通人,更难得的是,他似乎有非常非常丰富的对战经验,他们这些人加在一起,似乎都不如他本人的手脚利落。   方来来这个还称不上是男人的半大男孩儿,他们查了许久的资料,也坚定的认为他是一个生活在阳光底下的、惫懒的、混日子的学生。怎么也想不到,这样的一个人竟然会变成杀|人机器,而且他的各项指标,都比他们这些游走于黑暗的“专业人士”更加专业。   方来来下手越来越狠,一开始的时候他还记着自己应该只是让这些人失去攻击力,除了那个被拧断了脖子的,其余的他都还留了一手,那些人身上最重的伤也不过是被那第九个人射来的子弹打到了而已。   到了后来,他意识中勉强还有的事情也不过是“留一个活口”。   上辈子的时候,方来来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心里其实住着一只猛兽,那个猛兽看见了鲜血会激动,没有战争则会变得萎靡。   因为当初他的老师就是这样调|教他的,时时刻刻都有战斗,时时刻刻都有胜利,只有这样才能催着他不断的往前走,并且毫无畏惧。   他像是一个被人精心打造的战争机器,靠着心里的恨与怒,他撑过了所有的考验,终于从老师的手里被打磨彻底,才换来了回归部队之后的扶摇直上。   在那样的人生中,他没有什么可流连的,也没有什么值得称颂的--也许原本有,可是这辈子他遇到了路俏,就知道自己的上辈子简直就是个自以为是的傻瓜,“所有人都不该以战争为荣”这是路俏身体力行告诉方来来的道理。   他以为自己不会懂的,或者懂了之后也不会放在心上的,可他低估了自己的心,心会软,会疼,会觉得自己的祖奶奶一生峥嵘,最让人觉得敬佩的不是她的战功赫赫,而是她现在还能蹲在街边吃一碗热乎乎的牛杂。   只是这些感悟也好,感动也好,都不能撼动他的本性--那个自私自利,渴望争斗、渴望鲜血的枭雄。   幸好,重生之后他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遇到了路俏,而路俏却是与他的本质属性完全相反的一个人。   路俏要的是克制,无限的克制,那种就算把自己变成泥巴也要又软又平不耽误别人别人往上走,让别人踩在自己身上而毫无怨言的克制。   这样的克制不是因为她太弱而是因为她太强,并且她自己深知这一点。   这样的路俏在方来来的眼里就是个傻子,可是因为她是路乔,因为她是方来来的偶像,所以方来来让自己去接受这样的做法。   压抑自己,让自己变得更像路俏,是方来来无意中在做的事情。   偏偏这一群人,激发了他骨子里面的凶性。   远处那第九个人,已经打算撤离了,他六枚子弹打出去,却没有一枚命中了自己的目标。   那一枪又一枪不仅误伤了同伴,更是把他自己的勇气都打没有了。   他面对的那个根本就不是人,分明是一个恶魔,甚至比恶魔还要可怕。   此时方来来的身上已经沾满了别人的血,可他并没有停下来准备,这八个人中,已经有四个躺在了地上一动不动,另外的四个想逃却不能,想死也很难。   他就像是在玩弄着老鼠的猫,懒洋洋的伸着爪子,就把这些老鼠,送进了一个可怕的地狱里。   在这些人心理防线被突破的尖叫声里,他硬生生的踩断了一个人的腿骨。   他的手上高举着一把匕首,那匕首的尖,正对着一个人的脑袋,以他的力量,以这把匕首的锋利程度,下一秒,这个人的脑袋就会被这把匕首生生的捅烂   会有四溅的鲜血,会有白花花的脑浆。   会有这些人彻底崩溃掉的精神。   会有……   什么都没有   一只兔子。   一只又肥又胖,米色的兔子。   一只又肥又胖米色的兔子,用它又粗、又短、肉乎乎的看起来很好吃的腿蹬在了方来来的脑袋上。   另有一只白色的兔子,一对尖尖的牙已经咬在了方来来的手指上。   一个女人的手上抱着两袋兔子粮,她穿着再普通不过的衣服,站在再普通不过的街道上,长发披散得有一点凌乱,说话的语气也十分的随意。   “哎,那谁,打架别下狠手,不然你祖奶奶肯定得揍你。”   方来来看着她的身影,却睁大了眼睛,顾不上自己身上挂着的两只肉兔,他猛地向卿微所在的方向扑了过去。   “趴下!有枪!”   “枪?什么枪”   卿微笑着看着方来来,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   一枚子弹向她射来,却仿佛被无形的风所拨弄,偏离了角度打在了一面墙上。   言咒师小姐的脚都不曾动一下,仿佛那子弹只是一阵风。   “打成这样了你是报警呢?还是先找林卓呢?”   正好方来来冲着他扑了过来,卿微把自己怀里的两包兔子粮都砸在了他的怀里。   在方来来的身后,所有的九个人全被放倒了,两只兔子分别坐在一个人的头顶上,完全看不出它们刚刚还是高武力值的暴走兔。   看见那些人都倒下了,卿微捏着一张纸拍在了傻乎乎站着的方来来的身上,纸上写了“心神安宁”四个字儿,明显是匆匆写就的。   “杀孽,你身上的孽会伤害到亲近你的人,你自己作死无所谓,敢连累路俏我分分钟咒死你!”   这么说完,卿微的身子一晃,就晕倒了在地上。   她是如何出现在这里的,似乎只能用言咒师那些玄之又玄的能力来解释了。   这时,方来来才从某种疯狂的状态中彻底清醒。   他面对的是躺在地上的十个人。   最后躺下的那一个似乎生怕他扶一样,还是往另一个方向倒下去的,只是那双全包脚的大棉拖的鞋底对着他。   “杀孽?”   少年的脸上早就看不清原本的肤色了,一层层的血似乎都凝在上面。   他抹了一下自己的脸,看着自己满手的血。   重生初始,他以为自己看清了一切。   后来,他发现自己看错了世事、看错了他人,现在他发现了,他看的最错的,是他自己。   英雄?将军?还是……一个疯子?   路俏是不是因为发现了自己这种疯狂,才会用那么极端的手段让他不再对普通人出手呢? 第109章 对打   卿微是被路俏背回家的。   在方来来给林卓打了电话报备这里的情况之后,他一度想把卿微扶起来,毕竟让一个女孩子躺在冷冰冰的水泥地上,这不是方来来一贯的行事作风。   可是那两只兔子像是两个守护神一样窝在卿微的身边,只要方来来一靠近卿微,它们就会用后脚站立做出要攻击的架势。   我们要去体谅一个有异性恐惧症的人,她不仅在自己清醒的时候全面地抗拒异性,就算她失去了意识,她的兔子也会继续她一贯的作风。   言咒师的兔子也是不好当啊。   因为这样的情况,方来来只能给路俏打了电话。   几分钟之后,路俏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还是骑着那一辆三轮儿,身上还穿着快递员的制服,却来的比林卓他们还要快。   “我杀人了。”方来来脸色难看地对自己的曾祖母说道,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对方的表情,对方的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没有表情。   高大的少年忍不住后退了一步,这并不是心理上的反应,而是他的身体在自然而地躲避着危险。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自己对几个普通人下手之后就被打路俏成了死假死的状态,现在,他真的杀了人,路俏会不会让他抵命呢?   这么一想,他又退后了一步。   路俏没说话,她蹲下身挨个检查了一下那些被兔子和方来来先后撂倒的人,他们大多身受重伤失去了攻击能力,八个人中有四个人的单人作战能力中等偏下,另外四个算得上是高手,也正是被方来来先撂倒的那几个。。   中高级水平的古武者,古钢法造出来的匕首。   看了一眼匕首,路俏沉思了一会儿才又转过头去,仔细的打量着方来来:   “你没有被匕首捅伤,对吗?”   “没有。”   方来来仔细地看了一下自己的身上,确保了,除了那一枚子弹造成的伤口之外,他的身上再没有见血的地方。   那就好!   在所有人都看不出表情的脸下面,遮掩住的是路俏的庆幸和后怕   路俏拿起一把匕首,从手柄端详到刀尖,。   只见她看了一会儿之后就把把匕首某一处轻轻一按,那匕首的血槽中突然就出现了一根黑色的金属丝。   金属丝上面泛着不祥的光泽。   “这些东西都是老物件儿了。”路俏把匕首掂在手上上慢吞吞地说,顺便还用手指头拈了一下那根丝。   “□□,见了人血之后,三天两天的。这人就从骨子里坏完了。”   搭配着她的语气,那根金属丝被她随意地拨弄和检查,一整把匕首都被她拆了。   “据说,人死之后整整十几天从外面还什么都查不出来。”   路俏没有说自己为什么会这么了解这个东西,可是方来来听的冷汗都要出来了,这个时候他还没意识到自己其实是从鬼门关前面转了一圈儿回来,他就不该叫方来来,而是得改名叫方全全。   年轻人嘴唇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林卓带着一群人匆匆赶到,路俏和方来来,都第一时间被赶回了家。   回家之后,路俏又把方来来赶回自己的房间去自行检查自己的身上到底有没有细小的伤口   卿微一直没有“醒来”,路俏把她送回她自己房间放在床上,两只兔子就一左一右地守着她。   卿微的房间里一如既往的脏乱,脏乱到现在让现在满腹心绪的路俏,也有忍不住去给他收拾一下的冲动。   她桌上的电脑还是开着的,电脑的键盘上面,还有一个被匆匆撕去一页纸的本子,和一支随意扔下的笔。   很显然卿微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所以她才在随便写了一个纸条之后,就冲了出去。   她用自己言咒师的力量赶到了方来来的面前,阻止了方来来大开杀戒,同样明显的是她自己也为此付出了颇大的代价。   之所以买的了那两袋兔子粮,想来就是卿微知道自己会昏迷一段时间,才自己先给自己的两只兔子们准备好了口粮?   看着样貌清秀的女孩毫无知觉的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样子,路俏轻轻地叹了口气。   卿微这个姑娘,总是表现得像刺猬一样防备又冷漠,只对女性还抱有同情与亲近。可是这样的人,却愿意为了一个她一直看不上眼的男人做到现在这个地步。   到底是心硬还是心善呢?   怕是她自己醒来都说不清楚了。   她也总是说自己懦弱,可为什么,她却没有逃避“别人”给自己造成的艰难呢?就像今天这样的场合,卿微本不需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去搀和的。   可她去了,除了自己的兔子得吃饭之外根本没想过自己会怎样。   如果这是自私……   关上卿微的房门,路俏居高临下看着方兰来一动不动地站在客厅里,他的脸色还和刚才一样的难看。   “我今天杀人了,我、我不是故意要杀人的,我好像突然就控制不住自己了。”方来来这么说着,他是真的有些害怕,如果变成了一个他自己都无法控制自己的人,那他重来的这一生到底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路俏看着一向趾高气扬的他竟然变得如此无措,纵身一跃,就从二楼直接跳到了一楼的地板上。   有点宽松快递服穿在她的身上,被她这样利落的动作带起了一个酷炫的弧度。   路俏这么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不到一米的地方,方来来的身体又自动的退了一步。   年轻的女人瞪着他这样的动作,忍不住问他:“你现在这个样子,叫做忍不住想杀人,还是忍不住想逃跑?”   刚刚还一脸狼狈的方来来因为这个问题沉默了一下。   “你是不一样的。”方来来喏喏地地说了一句。   路俏脱掉自己的上衣外套,露出里面画了一个红色大嘴唇的t恤。   “难道在你的眼里我不是人吗?”   方来来,盯着那个红色的嘴唇又觉得有些不妥,小眼神飘忽的已经让人没法去看了,这样的局面才换来方来来小声地说:“我并不是随时,都会想要去杀人的。”   “那怎样才会想呢?”   路俏话音未落,她的一只手已经袭上了方来来的胸口--一拳,把方来来打的倒退了四五步。   “打一架有用吗?”   方来来后退的步伐还没来得及站稳,一只脚又已经踹在了他的肚子上。   只用两下,方来来已经想要倒地不起了。   高壮的少年刚刚还有一些悲痛一些彷徨一些无奈和恐惧,可是现在,只剩下了痛楚。   “这样被你单方面的殴打应该也是没用的。”   他有些想哭了,明明是一件让人觉得会生不如死的事情,为什么到了路俏这里总让他觉得自己现在这样很搞笑?!   悲壮的气氛不能来一点么?!   “哦。”   路俏面无表情地思考了两秒,她后退了一步不在逼迫方来来了。   “那换你来打我吧。”   高大的少年,看了看路俏一副任由别人殴打的样子再看了看自己的手,猛地摇头。   “我怕半夜我我爷爷他们都会来找我。”   “你到底动不动手?”   路俏就奇怪了,方来来跟自己说他今天有想杀人的冲动,他们两个就应该把这个“杀人冲动”的诱因给找出来呀,现在他这么磨磨唧唧的像什么样子?   “你不打我我就继续打你了。”路俏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左右手腕,这个动作颇具有威胁意义。   方来来瑟缩了一下,胸口与肚子上刚刚那两下受创的痛让他深刻回忆起了自己再也不想回忆的那一天--曾经,就是在这样的疼痛里,他以为自己死了。   “打人,还是被打。”   他似乎根本就没得选。   于是,他挣扎着站起来,双手试探着做出了一个攻击性的动作。   路俏冲他招招手,表明自己确实在等着,挨打,只是她面无表情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让方来来觉得他看着自己,仿佛在看着一具尸体。   他还是出手了。   三分钟后,方来来瘫倒在地上,他明明是“施暴者”看起来却比“受害人”还要狼狈得多。   “不要,不打了。你这一身硬气功太厉害了,打在你身上更打在石头上没有区别。”   那一下下用尽全力地打向路俏,就好像自己一拳一拳地去揍一块儿石头一样。根据力的相互作用,那一拳一拳打出去的力道其实都回到了方来来自己的身上。   方来来隐约觉得自己打路俏就是在对这一块儿石头自虐,这种酸爽的感觉,真是让他难以承受。   路俏轻轻地摸了一下自己的手腕。   硬气功?并不是硬气功,只不过是一具被龙谷同化了的身体罢了。   “听话,再来一次。“   她握着方来手把方来来来从地上拽了起来,就在少年,挣扎而又未遂在这几秒钟时间里,她的身体渐渐变得柔软了下来。   “这次你就能打动我了。”   方来来一脸“你当我傻”的表情。   他抓着少年的手让他戳戳自己的手臂,表明自己现在确实是柔软有弹性的。   “再来一次吧!”   方来来无奈地站起身,到了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与自己的曾祖母兼偶像兼监护人相处了这么久以来,自己竟然没有一次能拒绝对方的要求,不论这个要求是陪她逛街还是和她打架。   ……   能够被人类打得动,对于路俏来说已经是一种非常难得的体验了。   方乐乐下意识地并没有留手。   他面对的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战士,当一个战士对另一个战士发起挑战,最可耻的现象就是他低估了对方的实力。   除了头部之外,路俏把自己的身上变的方来来一样,以这样“复制”得来的身体来对抗方来来,路俏每一次的格挡和吸收作用力都有一点点吃力。   这样的打斗也让路俏觉得非常的愉快,因为她压制自己的力量已经压制的太久了,而面前这个人,和她现在拥有的这一副躯体一样的抗压性一样的爆发力,可以让她尽情的把自己的力量发泄出来而不用害怕去伤害到别人。   他们两个人打了很久,在客厅里打不过瘾,两人干脆打开了厨房那边的后门到了小楼后面的那一片空地上。   那里除了几棵去年秋天种上的杏花树之外,几乎什么都没有   与一个和自己身体强度势均力敌、战斗经验也都非常丰富的人对战,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用两个字形容,那就是痛快。   路家祖传的小擒拿术路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用过了,她父亲教导到她的东西,在这一场战斗中,都被她想了起来。   身为一个光靠自己的身体就能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女战士来说,能够有这样的机会,让她把那些小小的技巧、有意思的腾挪都找回来,这真的是一场意外的收获,这样的意外让她非常非常满足。   方来来也打得兴起,拳拳生风,脚下用力,越打越有那么几分现代军人的气势。   这一场对战足足进行了一个小时的时间才结束。   方来来躺在地上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路俏在这个时候悄悄作了个弊--她只是把自己的身体恢复原样,就可以脸不红气不喘的坐在方来来的身边了。   看见她靠近,方来来的身体这次没有做出主动的避让动作。   “你有七次打中我的要害部位可是你没有一次力量失控。你真的会有想要杀人的冲动吗?”   路俏看的很清楚,虽然他们两个刚才打得十分之过瘾,但是事实上,这就是一场性质普通的比斗,没有任何的血腥成分在里面。   原本气喘如牛的方来来愣了一下,他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说:“难道是因为,我的生命安全受到了威胁,我才会变成杀人狂?”   原本在低头摸着肚子想今天吃什么的路俏转过头来看着他:   “你确定那一些人会让你感觉到生命的威胁?!”   九个人,还带着枪,伏击加上狙击,都不过是让他的肩膀有了一条小口子,就这样,也会让他感觉到威胁吗?   什么时候威胁竟然这样的不值钱了。   “那难不成是因为我喝了自己的血?”方来来揉了揉自己的肩膀上的伤口,刚才跟路俏打的时候,他竟然完全忘了自己受伤了。   路俏已经不想看他了,她扭头去看看那几棵成茁壮成长的杏花树,看啊看啊,看了好一会儿,她才长出了一口气慢悠悠地说:   “难道,你每次牙龈出血的时候。都会变身吗?”   喜欢脑洞大开就算了,开的这么不靠谱,可真是不像我啊。   活动完了一把老骨头的路上将再次恢复了为自家熊孩子操心的模式。   “既然找不着,那就继续找……先吃点东西,咱们一会儿接着打。”   “不!”   方来来哀嚎了一声,杀人狂什么的,碰上这么一个曾祖母会分分钟被虐成擦脚布的好么! 第110章 处女座   “嘿,你这都睡到了第三天了,还不醒啊!”   趁着路俏和方来来现在都不在房间里,公输全全摸到了二楼卿微的房间。   房间的门没有锁,毕竟有两只兔子还要进进出出,只是虚掩着就够了。   从房间门口磨到卿微的床前,公输全全用了三天的时间和几斤的瓜子。   是的,瓜子,在身上各种放着瓜子的公输全全简直是用瓜子铺路,他的“诚意”终于打动了两只吃货兔子,让他能靠近正在沉睡的卿微而不会被兔子们踹出去。   年轻的女人有一张清秀的脸,是那种宜室宜家小家碧玉的清秀,这样的长相和路俏的脸一样都具有强烈的欺骗性,路俏白瓷人儿一样精致的外表只让人低估她自己的实力,卿微这个女人的脸,更多的会让人完全想不到她到底有多么的“不近人情”,跟她接触的越久就越能够发现这个女人在人际关系上存在的问题,才会知道这个女人是多么的刻薄、刁钻和喜怒无常。   在她的心里是没有灰暗地带的,黑的就是黑的,白的就是白的,弱者不值得同情,强者也不值得羡慕。   所以她对路俏可以带着某种怜惜的感情温柔地付出,对于蓝嘉可以怒其不争冷言冷语的讽刺。   这样的卿微……   想起自己曾经是为了找她才来了这里,公输全全只觉得自己的那些愚钝和稚嫩都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这个女人真的很坏很坏的,她手里掌握着“命运”,可以随随便便给人下死咒,仿佛对自己的力量毫无敬畏之心。   和传说中的言咒师相比她只是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正常人,骨子里确实更加的不正常,言咒师本就是“不正常”的存在,她又是这种不正常的异数,只能是怪上加怪了。   当初看言咒师资料的时候,公输全全在心里无数次地吐槽她们各种匪夷所思的行为,比如言咒师全身不可见人的纱,比如她们的高贵冷傲和前呼后拥的排场,比如她们随意掌控着自己卫士的生死,给予他们力量也夺走他们的自由与生命--这些,卿微都没有。   她只有一个人,和两只兔子,把自己牢牢地锁在自己的世界里,只为路俏开了一扇窗子。   这次她会晕倒,方来来说是他的错,路俏却说方来来还没那么大的脸让卿微为他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他们两个人都把责任往自己的身上揽,揽到一半的时候一起看着公输全全,他们为什么要对他解释仿佛他是受害者(卿微)家属一样呢?   对于他们曾祖孙两个人的质疑,公输全全想要装傻蒙混过去却又忍住了,在这个楼里面,他并不是最弱的那一个,毕竟他比卿微能打、比方来来灵活、比路俏饭量小。可他是最没有参与感的那个人,方来来与路俏是曾祖孙关系,卿微和路俏也是相处了很久的朋友,而自己不过是公输姳的后人,长得还不像她……这么一想突然觉得有点惨。   但是刨除了这些之外,他隐约有个疑问,为什么这个建筑里的人都要以路俏为中心,他和方来来还好,他们崇拜着路乔又把路俏当做可靠的朋友,除此之外,方来来有朋友、同学,他自己也有亲戚、朋友、一起跳广场舞的大妈们。   卿微,却什么都没有。   除了两只兔子,她什么都没有用。   路俏是个温暖的沉默的太阳,世界上所有人都受到了阳光的拥抱,可他们不会认为太阳是属于自己的。   卿微就是那个晒着太阳抱着兔子上网的人。   为什么不能打开门,看看外面还有人想要对她好呢?   “我……想和卿微当朋友,至少治好她的恐男症。”公输全全这样对着方来来和路俏说着,越说越觉得自己真是理直气壮大义凛然,刚刚那点莫名的心虚就彻底被他抛诸于脑后了。   现在他在这里像是一个痴汉一般盯着卿微看,可一点都不像是要帮卿微治好“恐男症”的样子,如果现在卿微睁开眼睛,会被他吓得从此患上“恐人症”都说不定呢。   “唉,你这个家伙赶紧醒吧,今天路俏都要过生日了,你读者群里的读者们都已经炸锅了,你再不醒过来她们说不定会沿着网线一路爬过来找你。”   想想那些发着“微微大大不出现是因为长了小叽叽了”“微微大大一天不出来我这一天就吃十根香蕉,跟便秘奋斗到底!”“提供预订老虎凳、辣椒水、小皮鞭……”   一开始看见的时候,公输全全是非常愤懑的,后来他想开了,这群人再怎么折腾自己,再怎么去和自己假想中的那个作者斗智斗勇,其实都是徒劳,卿微就一直生活在他的眼前,刨除了读者们的追捧之后,她也不过是个想吃方便面又吃不到的可怜人罢了,   “你快点好起来啊,你不是想吃方便面里面加午餐肉么?我买好了泡面、午餐肉和鸡蛋,现在就剩一个吃它们的人了。”   公输全全抬起手,他下意识地想碰一下卿微,女孩的脸颊旁边有一缕在捣乱的头发,把它轻轻拨弄开该多好啊,别让卿微因为这一缕头发而感到不安。   可惜,这个只能在他心里默默地想想罢了,就在他的脚边,两只兔子一直在嗑瓜子,咔嚓咔嚓咬碎了瓜子皮的声音在这个安静的房间里非常有存在感。   公输全全讪讪地收回了手,这是一个让他感觉到宁静的午后,就别让暴起的兔子来破坏这种美好了。   “快点醒过来,其实有那么多人在想你,我在想你,全喵喵更想你。”   公输全全轻轻抚平了卿微被子上的褶子,蓝底白花的被子衬得她那张白皙的脸更加的脆弱,脸上因为各种不正常的生活作息问题有了细微的斑点和暗沉,眼袋也很重,睡了三天眼下还是隐约泛青……真是让人不能忍,这家伙到底是不是女人啊!?   哎哟,还睡出了眼屎。   公输全全低下头跟两只兔子打商量:“我给卿微洗个脸好不好啊?她脸很脏了。”   酥饼:“咔嚓咔嚓”   米糕:“咔嚓咔嚓”   “我保证不会碰到她的,真的,就是用热毛巾擦擦脸,你看她三天没洗漱过了……”   从来不洗澡的酥饼:“咔嚓咔嚓”   从来不洗澡的米糕:“咔嚓咔嚓”   洁癖症发作的公输全全越发觉得这俩货是物似主人型。   “不让我擦你们就别吃瓜子了。”公输全全又从身上摸出了一包芥末口味的南瓜子。   两只兔子:“……”   卿微这个房间本是万年拉着窗帘的,在卿微昏迷的这几天里路俏像是一群蚂蚁一样默默地把她房间里的各种衣物都拿去洗了晾晒干净,乱七八糟的资料书原本都堆在垫上,现在则是都摆放在一个妥帖的架子上,大儿子一个人在书房里,按照书名第一个字的字母排序之后又进行了第二*排序,同样的厚度、同样颜色的优先摆放在一起,这样的摆放再次充分地暴露了公输全全的“处女座”属性。   现在,处女座的公输全全已经给卿微擦完了脸,在擦完脸之后又给她做了去角质,做完了去角质之后又给她敷了面膜……   两只兔子一边啃着瓜子一边看着公输全全给卿微抹了一层又一层的保养品。   米糕看看酥饼,那小眼神儿里吗仿佛在说:“让他这么搞没事儿么?”   酥饼动了动耳朵继续嗑瓜子,芥末口味好清爽!   公输全全在家里对着卿微乱搞,路俏则带着方来来面对着自己的“保姆天团”。   因为林卓他们认为手上沾了人命的方来来不适合再呆在路俏的身边了。   “十几岁的少年为什么能够徒手杀死两个人,其中一个直接被扭断了脖子,特监局的高层中有人认为是您教给了他杀人技巧,甚至有人判断您并不像自己表现出来的这么与世无争,根本是在策划着什么。”   一个野心勃勃的前任救世主,这简直是一些人炒作各种“威胁论”的最佳题材。   虽然在半小时之前林卓还在电话里对特监局的高层大吼:“有人被蓄意谋杀未遂,你们不去调查加害者却要先隔离受到伤害的人,你们这么做合理么?”   可是回过头来,他觉得特监局的决定是正确的,路俏向往的是平淡又简单的生活,方来来诡异强大的身手和并不安分的性格在她的身边根本就是一个定时炸弹。   在林卓的身后站着二十位肌肉猛男,他们大多是从stj里直接出来跟着林卓继续混的,因为路俏突如其来的旅行,到了现在这些人才跟自己的“服务对象”见面。   路俏没有说话,她的手上在把玩着一块石头。   那块石头在她的手里似乎变成了一个孩子橡皮泥,可以被任意拿捏。   现在它就被捏成了一个丑陋的五角星。   方来来就坐在路俏的旁边,他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很明显,他给路俏惹了大麻烦。   “谁说那些人是方来来杀的?”路俏开口了,“明明是我没有克制住力道,再说了,我杀死个把庆朝遗血不是应该的么?”   “庆朝遗血?!”林卓不小心抬高了自己的音量。   “对啊,庆朝遗血,怎么,特监局到现在连那群人是什么人都没查出来么?”   方来来也惊讶地抬头,看着路俏脸上竟然有了笑,那惊讶直接升级为惊恐。   “根据资料,随着景颂月的失踪,他们也销声匿迹了。”林卓已经敏感地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毕竟异能者的个体再强大和异类,他们也是具有“普通人”思维的,庆朝遗血牵扯的就是政治问题了。   “他们用的匕首叫墨蛇信,是……景颂月手下公主近军的特有武器。”   这么多年,路俏再次说出了景颂月的名字,她在那一刻觉得自己嘴里发干,其实那都是错觉。   景颂月的近军、庆朝遗血……林卓觉得信息量太大了。   “去跟特监局的人说一声,这事儿他们已经管不了了,赶紧上报吧。”   路俏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她抬腿就往外走去,身后跟着的方来来像是一只小心翼翼的鹌鹑鸟,他星星眼地偷瞄着路俏,在刚刚,他觉得路俏简直帅爆了。   林卓的脸色很复杂,他有种预感,路俏似乎是做出了什么决定,不是为了她自己……是的,再次的,不是为了她自己。   路俏还没走出大门,那位身材火辣穿着高跟鞋的生活助理拦住了她。   “今天听说你要来,我们早上就用牛骨头炖了汤,一会儿下一把银丝细面在里面,再放点青菜蘑菇,然后吃酱肉包子好不好?葱爆羊肉也可以做哟,再炒个竹笋……”   上一秒还走着酷炫霸气风的女人被人自然而然地挎起了手臂往餐厅的方向带。   一边走还一边点菜:“我想吃金针菇。”   “有有有!林卓,快让去买金针菇……” 第111章 会议   “庆朝遗血”这四个字似乎终于触动了一些人最近已经颇为敏感的神经,他们紧急召开了安全会议,讨论这个局势他们该如何面对。   毕竟有一个隐藏于地下一百多年的敌人,他们处心积虑想要做的事情不言而喻,而他们的手段更是让人不敢揣测--毕竟,玩手段,他们有几百年的传承。   “路乔上将说的是真的吗?”有人忍不住发出这样的疑问,“毕竟,从某种角度来说,路乔上将现在属于完全赋闲的状态,有了庆朝遗血的存在,她的作用也会大大增强……”   毕竟即使刨除了路俏本身的强大战斗力之外,她以前给景颂月当过侍卫长的经历也不是秘密,她会比所有人理解那些突然出现的敌人。   对于这样的质疑,有不少人点头表示赞同,更多的人,则是选择愿意去相信路上将。   有些人,当她强大到了一定地步之后,她本身的存在就是不可能被削弱的。   “我不太同意这种说法,如果是别的人这种推断还有讨论的价值,路乔上将……只要她愿意,去推倒一座楼然后告诉别人她是路乔她还活着,那就会立刻让这个国家的人血液沸腾。”   一个年轻一点的安全部门官员这么说着。   “当初发现路乔上将的时候在座诸位没有激动么?当然,我们考虑的从来是大多数人的利益,所以我们几乎放任了科研部门对路乔上将的做出的种种……去年九科的事情你们也看到了,我们的放任导致了英雄受到伤害,这之于我们来说是严重的失职。”   最近半年,科研部门的权力和声势都有所下降,尤其是在国家宣布了路乔上将是真正终结了坠星之战的那个人之后,科研部门的话语权受到了严重的削弱。   就像今天的这一场安全决策会议,就没有科研部门人员的参加--“科学的归科学,政治的归政治,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成了现在新流行的观点。   选择相信路俏和持有怀疑态度的两方人从各个角度展开了讨论,过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得到一个确实的共识。   一个一直一直坐在角落里的老人站了起来,他依旧容光焕发面带笑容。   “她是路乔,一百年前她可以为了全人类的生存义无反顾地去死,一百年后我们欠了她一声‘欢迎回来’,这几年我们对她的怀疑已经太多了,可她回报我们的,是剿灭了海底的星舰巢穴、捣毁了掩藏在南方的恐怖|分子基地,她仍然在为我们付出,完全不在乎民众们依然被我们蒙在鼓里。   笑眯眯的老人在会议上对着整个国家安全部门的最高领导人们说着自己这十几年来说过的最肉麻的话。   “在过去的几年间,特监局接手了大部分对路乔上将的监察与管理工作。   我已经可以断言,路乔上将现在,已经连去争权夺利的基本推动力都没有了,她以自己的行动表达了自己向往和平、安宁的强烈愿望。诸位试想一下,易地而处,我们也过着这样真正一无所有的生活,没有战友,没有朋友,没有自己辉煌的历史甚至,连当初的名字都已经被放弃,在一百年后的社会里重新寻找自己的社会定位,谁能做的比路乔更好?我不能,所以我的存在是用路乔和他战友的牺牲换来的,我们现在能坐在这里,也是他们的牺牲换来的,我们现在还有余力讨论着庆朝遗血而不用在未来的某一年再次面对漫天的蓝色星舰,也是路乔上将的功劳。人,可以忘记仇恨,却决不能忘记感恩。我,罗正峰,愿意以自己46年的工作换来的全部荣誉担保,路乔上将针对庆朝遗族所作出的判定与推断完全值得相信。”   ……   离开会议室慢慢地走到不会被人注意到的角落,老人忍不住苦笑,他想利用路俏来维护特监局以及特监局身后的那些异能者们,路俏也毫不客气地把他当成了一堵墙,让他为自己承担了这次“庆朝遗血调查”来自官方的几乎全部压力。   也许,在几天之前的那一场对话里,路俏就已经给自己埋好了坑只等自己往里跳,偏偏他自己以为自己老谋深算,竟然就傻乎乎地跳了。   或许更早之前路上将就已经发现了别人注意不到的痕迹却一直没有表现出来,等到了这样的一个机会才说出。   再或许,她的身后已经牵扯了太多太多的秘密,随便露出冰山一角,就已经能让所有人胆战心惊。   这样也好,让所有人都把精力放到庆朝遗血身上去吧,这样异能者们也能获得喘息的机会,说不定,这次也是特监局能够出头的良机。   只是在这之前,他还要想办法跟路乔上将重新建立“信任关系”,让她多给特监局一点资料,特监局的路也能走的更稳一点。   想到这里,老人捏了一下自己的额头,上次谈的是合作,这次……这次怕是要丢盔卸甲才能让路上将开口了。   坐进车里,保卫员从后视镜里抬头看向他:“首长,现在回家吗?”   “额,回家。”老人长出了一口气,整个人的精气神儿仿佛都懈怠了下来,到了这个时候才能看出来他已经年过古稀了。   “小陈,明天你去特监局那边给我送一份文件让李局长签字。”   “是。”   “签字的时候让他不要签日期。”   “好的。”   仰头把自己整个靠在座椅的靠背上,老人看着窗外往后他身后行进的树,也看着那车窗玻璃上映出的他的那张苍老的脸。   准备这样一份随时可以用到的、解除林卓所有职务的文件,他是真心希望,不会有派上用场的时候。   但是谁又能想到呢?那个女人明明什么都没有做,或者说,人们期望他做的她都没有做,却偏偏能让别人为她死心塌地。   谋算有几千种几万种,真心却只有一种。   他谋算了林卓的真心却低估了路俏,偷鸡不成蚀把米,如果将来路俏有什么万一,他恐怕还真要把自己最得意的弟子给搭进去了。   毕竟,一份文件其实也挡不住什么。   老头子的种种纠结与懊恨,路俏并不知道。   在林卓他们那里吃饱喝足,顺便打包了一份儿之后,她回到了自己的家里,公输全全跑去跳广场舞了,把酱肉包放在餐桌上,防止某个“舞神”回来饿肚子。   方来来一路上都想问路俏什么,却一直没问得出口,路俏察觉到了他欲言又止看向自己的渴望眼神,没忍住又跟他打了一场,她的搏击技巧在全面的提升,现在已经能在几分钟之内打的方来来不想说话了。   很好,很安静,面瘫着脸把方来来拖回他自己房间的路俏很满意这种安静。   她又去看了卿微,顺便给兔子们补充粮食。   站在床边对着卿微的脸看了一眼又一眼,路俏想起来自己前几天在电视剧上看到的一句话“男人靠胃,女人靠睡。”说的是男人身体好要吃的好,女人身体好要休息的好,她虽然觉得这句话好像挺有道理的,比如她一口气睡了一百年现在身体棒棒。   但是她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睡一觉整个人的脸都白了好多,毕竟她睡了一百年,脸色也没变的更白。   路俏的不解没有人能解答。   酥饼和米糕两只兔子,爪子里捧着瓜子,在一边蹲着假装自己是吉祥物。   回到自己的房间,刚进门路俏就看见那个摆在自己桌上的方形小电脑那绿色的小灯一亮一灭,仿佛一个人正在认真的思考。   在小电脑的旁边,正在播放着视频资料,是上次方来来打架进了局子的信息记录。   过了几秒钟,灯彻底亮了起来,接着,一个全新的人影慢慢浮现了出来,正是路俏那个万年装着可爱的小弟弟。   “你出门为什么不带我?”   天用可怜兮兮的看着自己的姐姐,水汪汪的大眼睛,还被他具现出了一点可怜的泪花。   “我怕你的这个小电脑会暴露啊,”路俏安抚性地对他说,“毕竟那里也靠近特监局,我怕有人会认出你。”   “好吧,我原谅姐姐。”   小东西一副臭屁的样子,仿佛路乔真的是做出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又被他宽宏大量一般的原谅了。   转身,小天咏一屁股“坐”在了自己的小电脑上面,双手托腮瞅着那段视频资料:“从资料来看,上次的方来来一直情绪正常,不像是有停不住手的情况。”   小家伙这两天一直在研究为什么方来来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他才不肯承认自己是为了方来来那个蠢货,只是看不惯自己的姐姐天天为了他劳心劳力罢了。   路俏双手抱胸,和他一起看视频,视频里,方来来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应对着警|察的盘问,很明显,他知道自己打出来的这点伤根本就不会让他受到怎样的惩罚。   “他很冷静,而且根本是有目的的去跟人打架。这和他的性格是相符的,我从方来来的记忆里发掘过,在他的另一段记忆里,他这种事儿干了不下十次。”只是这辈子刚干了一次就差点被你打死了。   “我检查过这次那几个人,两人死亡三人重伤,他们身上的伤口都显示方来来的情绪已经失控了。”路俏也说了自己当时观察的结果,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怎么会那么容易就相信了方来来的说法呢?   力道毫无节制,完全“尽力而为”,当时的方来来应该是完全魔障了。   “林卓他们肯定提出要隔离方来来吧?”   小天咏扭头看看自己姐姐,突然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看见他倒霉我真开心。”   路俏没理他,血、心跳、伤痛……这些都不是刺激了方来来的因素,那到底是什么呢?   “还是应该从方来来的记忆里下手吧。”天咏一点都看不得自己的姐姐这样为了别人苦恼,“我整理了一下他的记忆,发现……他的另一段记忆真是悲惨啊。”   是啊,被他天咏搅合过的人生,又怎么可能不悲惨呢?   “他的腿曾经被打断过,是他的战友从他身后开的枪。”   天咏说道。   他绝不会告诉姐姐,从那段记忆中分析来看,指使着所有人把方来来逼入绝境的,正是他。   路俏摸了摸它的电脑盒,慢慢地说:   “天咏,我让章宿来接你走吧。” 第112章 星咒海里的女人   章宿在接了路俏的电话之后如约来到了路俏家的门前,从路俏的手里他拿过了那一个已经被强行被断了电的微型电脑,他面对的是路俏那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当初那么义正词严地要把他留下,现在又一脚把他赶走吗?”   章宿为自己的老师感到不值。   这个世界上除了南宫之外,只有他知道自己的老师是一个多么伟大的存在,在这个人人都离不开网络的世界里,他就是这一个世界上可以称作神明的人。这样的人,他没有身体却让自己的力量无比的强大,没有手和脚也能让自己的身影出现在世界的任何角落,无论他的品德是怎样的,他的行为是怎样的,他的存在人类历史的奇迹,这样的奇迹应该被包容和谅解。可惜,就是为了和自己的姐姐在一起,他竟然可以放弃自己的能力,安心的当一个“宠物”,就这样,还会被人嫌弃,以断掉电的方式,强制塞回到自己这里。   章宿的心里五味陈杂,在理智上他知道他至少该给予路俏与天咏同样的尊敬,在情感上,他更为天咏感到不忿。   尽管这种不忿以他情感的内敛来说,只能表现在一句带着冷嘲的话语中。   路俏看着他,她自己是个面瘫,因为身体的僵化和一百年没什么表情的时间惯性,章宿也是个面瘫,却是因为性格的问题,他严谨、刻薄、缺乏明确的善恶界限,还真像是方启航与天咏能调教出来的人。   这样的人有时候会很可靠。   她需要的就是这种可靠。   “如果平和安稳,我我非常愿意他一直留在我的身边当一个可爱的弟弟。”   “什么叫如果平和安稳。”   章宿直视着路俏,他不明白,一百年后究竟还有什么在这个女人的面前称得上是不够“平和安稳”呢?   路俏路俏话锋一转:“我的曾孙子,就是那个叫方来来的孩子有一些别人都不知道的经历,这些经历导致他,啊,现在,我要更顾及方来来了,你明白了吗?   所以,什么平和什么安稳,什么乖巧的弟弟,都忘记吧!   章宿的眼神充满了探究:“这就是你,要我给天咏老师的理由吗?让他以为你抛弃了他,为了另一个人。“   “我不止一次抛弃过她,不过还好,上次我托付错了人,这次应该没错。”路俏拍了拍章宿的肩膀,那沉重的巴掌下面充满了一个年长者对于晚辈的殷殷寄托。   章宿只觉得自己的肩膀快要烂掉了。   “您真狠。”年轻的研究员轻轻动了一下自己的肩膀,“不管会有怎样的困难,让老师和你一起面对不可以吗?在您不在的这么多年里,他最大的痛苦就是曾经眼睁睁的看着你钻进了炮管……他恨透了自己的无能为力,才会把自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也可以说,不管我的老师变成了什么样子,您都脱不了干系。如果您再离开一次,他说不定会毁灭这个世界的。”   路俏,低下头一下头看着,脚下春雨湿润过的地,在这个季节,所有的生机都在酝酿,新一年的期待已经启程。   “不会的,你只要让他知道我一直好好地存在就够了……不会再有我把他独自抛下的一天了。”   路俏说完,就转身回了灰扑扑的小楼里,楼外那层爬山虎在冬天只剩下了了蜿蜒的干瘪的藤蔓,到了春天,它又怯生生地萌发了绿意。   很多很多年前,在一个晚春的时节,她看着自己的弟弟在昏迷中被老仆带走。   那时她想,总有一天会把他接回自己的身边,看着他娶妻生子成家立业。   偏偏天咏成了注定没有后人的铁骨战士,偏偏他又变成了现在的这一副样子。   还是让他离自己远一点,再远一点吧。   景颂月只要稍加调查就会知道路俏身边到底有哪一些人?唯有天勇的存在,他有更大的几率并不知晓。其他人若有闪失,路俏可以拿命去抵,天咏,是她唯一的私心和进退失据。   这一天晚上,罗老爷子又打电话给了路俏,“讨论的结果已经出来了,高层接受了庆朝遗血还存在的事实,却并不同意让路俏暴露身份以自己作为诱饵。”   就一个国家而言,所谓百年间依然存在的庆朝遗血,不过是一个应该剿灭的反|政府团伙。在他们所有最糟糕的想象中都没有一个会认为长宁公主还活着。   这样的结果路俏早有预料,她也已经有了应对的方法。   “想要剿灭他们,还有更简单的方法。”   年轻的女人举着电话,脸上一如既往的没有表情,只是仿佛更冷了一些,更冷了一些,冷到了春意回退,万籁俱寂。   “庆朝的庆中宗墓里有坠星战争的重要研究材料,我正巧知道怎么能不破坏,又可以挖开这个坟。”   只这一条就够了,挂掉电话之后的路俏叹了一口气,这个消息足以让景颂月知道她还活着,而自己只要盯着“幸墓”就能找到景颂月的动向。   庆朝的中宗皇帝一辈子前一半文治武功君臣相得,后一半头脑昏聩残|暴不仁,;以欲忘道曰惑,他死后,她女儿就给了他一个“惑”字作为谥号,也算是诠释了他的一生。   可景颂月还是把自己当做他的女儿的,虽然她杀了自己的父亲。   这次路俏通过特监局鼓动着有关部门对着她爹的坟下手,她是一定忍不住的。   路俏站在床边俯身看这两天变得更加白皙起来的卿微,她睡了太久了,可奇怪的是她的脉象不见丝毫的虚弱,言咒师的存在太过于奇诡,路俏即使武力值再高也不敢轻举妄动。   “还是你省心了,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睡着觉变白了。也挺有意思的。”   女人注意到今天卿微变白的地方不只是脸,还有手。就连卿微原本参差不齐的手指甲都变得整齐圆润了起来。   难道美容觉真有这么大的作用吗?   卿微的手好像被人剥削了一层皮一样的白透可爱,路俏用手指戳了一下,感觉上面水盈盈的。   蹲在床边的酥饼和米糕依然有吃不完的瓜子……吃了这么多天都没有下楼去找自己要,也有点奇怪啊。   心生怀疑的救世主转身看了一下卿微现在干净整洁到堪比公寓样板房的房间,心里已经有数了。   再看看卿微,她还在睡着,和这个早春季节里的房间一样的安稳与祥和,只是不知道这种安详还能维续多久?   如果景颂月还活着,她是以怎样的方式活下来的。   这个问题萦绕在路俏的心里,让她觉得不安。   有时候面对敌人,可能会因为对他一无无知而感觉到恐惧,也可能因无知而无畏。   但是,深深了解彼此的两个人,却很明白对方到底有多么的冷酷,所以彼此提防,心生惶恐。   淅淅沥沥,今年第一场春雨还在下着。   路俏却仿佛闻到了危险的风从不知何从何而来,它会带走什么呢?按照景颂月的想法,它会带走属于自己的一切吧。   那就来吧,让一切都尘归尘土归土,该生者得生,该死者去死,把世界留给那些还有希望的人们。   卿冕无力地瑟缩在笼子里。   那笼子极小,他坐在里面连脊背都要弯曲。   笼子是连一只大些的猫仿佛都装不下的样子,却有他这一个虽然瘦弱身高却不矮的男人被生生地塞在那里面。   这是惩罚,这是那个女人对他的惩罚,只因为他一身“傲骨”,不愿意为那个颐指气使怪里怪气的女人做事。   所以他已经被这样关着已经不知道多久了。   笼子是被半悬在空中的。   笼子下面有稀稀拉拉的秽物   那个说自己叫长宁的女人知道卿冕不喜欢女人的触碰,所以,她找了几个女人就一直围在这个笼子跟前,看着这个男人失禁、看着这个男人一身污秽、看着这个男人生不如死。   你不是骄傲吗?你不是说你不会为一个女人做事吗?那你就骄傲着吧,骄傲地看着这些女人见识到你最不堪的那一面。   长宁就是这样说的,她那世间仿佛最动听的声音,这些天里仿佛无数次在青年的耳边响起,就像恶魔一样可怕。   这就是她一贯的作风,她敌人最在乎的,她就一定要毁掉。   所以,这几天,卿冕真的仿佛身处在地狱之中,他抗拒着女性,却被女性围观了一生中最不堪的一面,像是个待宰的畜生,甚至在昏迷之后还会下意识向这些女人低声乞求着食物和水。   所谓食物是能让他活下去的针剂,水也是有的,只是一喝就是把水管直接插|入他的嘴里,一直灌到他小腹膨胀为止。   这些水他不求是肯定不会有的,长宁是摆明让他自己选择,是渴死,还是再一次失禁在女人们的面前。   因为脊柱长时间弯着,在起初的几天,卿冕还能轻轻地颤抖两下,现在,他的下半|身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   又是三天没有喝水了,卿冕觉得自己又要昏迷过去了。   意识迷离中,他再次警告自己,不能说,不能说。   不能说他自己所谓的骄傲其实是假的,如果可以他当然愿意为了这个女人去做事,他的骄傲到了这个份上根本一文不值。   可是他不能,因为他已经不再是言咒师了,他脸上的竹子印记是用特有的染料画上去的,根本就不可能像言咒师发出咒语那样,在他脸上变成大大的竹子,散发出竹子的清香。   在他被灵寨的人从特监局里捞出来之后,他就失去了对星咒海的感应,不到半个月时间,他脸上的印记就消失了。   他变成了一个普通的男人,就像灵寨千百年来那些庸庸碌碌对着言咒师毕恭毕敬的男人一样。   可他不能说。   他想当言咒师,想了半辈子,十二岁那年,在他的脸上长出了青竹痕迹的时候,整个部落都为他沸腾了。   他是村长的孙子,也就成了整个灵寨的君主。   他享受着权力,自然要承担的义务,他要让灵寨的人们在他的灵言咒语之下过得更好,让男人升官发财,让男人万事无忧。   同样,他的义务也是在这样最艰难的时刻,撑一天、再多撑一天,寄希望于灵寨的人能够察觉到寨子里的不对赶紧离开那里。   他们的寨子,已经不再像曾经那样安全,就像他,原本是在禁地里借着闭关的名义躲避着自己不再有能力的现实,却在一觉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另一个地方。   禁地除了言咒师之外只有被他指定的灵女可以进入,偏偏他曾经指定的兰瓷早就不见了踪影,他为了遮掩自己的秘密并没有指定别的灵女。   如此一来,灵寨里的人们发现他不见的概率就更低了。   灵寨所在的山谷,既是天然的屏障,也是天然的监狱,若要离开只有两条路可以走,如果这个变态的女人发现了自己在欺骗他,那么可能整个灵寨的人,都会受到灭顶之灾,根本无路可逃。   这就是卿冕所想到的严酷现实,这就是他决不能说出的秘密。   原本只是虚荣与谎言,现在已经成了关系无数人生死的枷锁,他只能扛着,忍着,绝望着。   在深度的昏迷里,卿冕觉得自己好像到了另一个地方。   这里他仿佛曾经来过,不,他没有来过。   好多年,他在梦里无数次的看见过由无数的星组成美丽的海。   这里还比他曾经所有梦中所见到的星海更美,那些星星,或灿烂着,或黯淡着,交相辉映,足以照亮所有人的生命。   这是世界上唯有言咒师才能够见到的美,也是唯有言咒师才能够掌控的世界。   在一段时间里,卿冕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直到他看见了星海之中有另一个女人的存在。   是的,女人。   她漂浮在群星之中,星星照耀着她,陪伴着她,仿佛她才是这个星咒海的所有者。   而卿冕自己,不过是一个闯入的外来者。   就是他一直以来最害怕的事情--他并不是言咒师,真正的严咒十另有情人,而且是一个女人。   星光下。那个女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眸变成了灿烂的金色,看向星海的远端仿佛看到了这个世界命运的深处,无悲无喜,恍若神祗。   这个人自然是卿微,传说言咒师之上还有大言咒师的存在,无数的言咒师们都以为那是可望不可即的传说,卿微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成为一个大言咒师。   只因为她以咒语加持了自己,让自己能拎着兔子粮飞奔而去阻止方来来造下更多杀孽。   不过命运嘛,像个稚嫩的孩子,又像个绝望的老者,它永远玩弄人们于鼓掌间,无常变化又恨不得所有人都去揣测摸索。   那些言咒师们汲汲营营一辈子都没达成的目标,被她这个想吃方便面玩电脑揉兔子的人做到了,何尝不是命运的讽刺?   “卿冕。”   当卿微把她的视线施舍一般的投向阴影中那个男人的时候,她几乎在一瞬间就认出了这个人。   叫着卿冕的名字,对卿冕来说全然陌生又有点熟悉的低着头看他,仿佛一个神在降尊纡贵地看着一个凡人。   这是一场噩梦,这一定是一场噩梦,这是那个奇怪的女人,再次用来折磨自己的手段。   卿冕这样对自己说的,心中的恐慌与剧痛却越来越猛烈。   他从来没有听说过严咒师的力量可以消失,可自己的力量却确确实实的不在了,就连青竹印记都不在了,而这个女人,却对这个星海那样的熟悉,她毫不在意地徜徉于其中,仿佛这里的一切她都了如指掌。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卿微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醒来之后会在星咒海,而在这星海中,还有卿冕的存在。   随着金色的眸光渐渐淡去,卿微身上的那点“神性”也消失不见。   她缓缓下降到卿冕的面前,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很多年前,他们一个是皇冠,一个是微尘,很多年后,他们在这里。还是面对了他们曾经各自选择的命运。   “你是不是言咒师?”   卿冕的心已经濒临绝望,如果世界上真的有另一个言咒师的存在,那他这些年到底算什么?   他不过是能感应到星咒海的大门,能力只比一般的灵女强上一些,这个女人却可以在星咒海里任意往来。   卿微看着自己儿时羡慕的对象,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怜悯,还是出于报复,她说:   “我是,我当然是。”   我曾是寨子里最卑微的草芥,可我是言咒师,现在更是大言咒师。   命运玩弄我,也玩弄你们,这样的公平,让我无比地满意。 第113章 微尘与皇冠   卿冕突然像是疯了一样的狂笑起来,在笑过之后他用手指着卿微说:   “你怎么可能是言咒师呢?言咒师必须是出身灵寨的人,你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野人!?”尽管似乎有那么一点的熟悉,卿冕依然坚定地认为面前的女人是在骗他的。   人们憎恶着谎言,直到他们发现别人是用着谎言来遮挡这个世界种种的不堪。   卿冕此刻距离疯癫似乎只有一步之遥,因为某种强烈的惶恐快要吞噬掉他全部的神经。   即使言咒师的灵力消失了的时候他都不曾有这样的惶恐,直到他意识到自己拥有的一切都是假的,包括那个属于言咒师的“命运”。   看着这样后退了两步而又不自知的卿冕,卿微忍不住淡淡地笑了。   她曾经那么的恐惧,生怕有那么一天自己会被灵寨发现,就像她对自己母亲仅有的记忆那样,安静的夜晚,突然被破开的门,高大的男人们扑了进来,在瞬间就毁掉了她那个在记忆深处曾经充满了安全感的家。   她的母亲因为嫁给了外面的男人,被拖出了花田生生活埋,她在这个世界上拥有的一切牵绊,都在还不到四岁的时候彻底失去了。   在刚刚离开了灵寨的那一段日子里,卿微患上了严重的精神衰弱,不论她是身在旷野还是像个乞丐一样睡在了城市的角落里,她随时都有可能惊醒,即使睡过去,也会因为做梦梦到自己被人突然拖走活埋而睁大眼睛到了天亮。   那时的米糕和酥饼是一对很普通的兔子,它们的主人是一个有点娇气的女学生,买了一对兔子玩了一个月,发现它们会长大之后淡了兴致,又因为兔子笼里气味不好闻,她索性把一对兔子都扔在了垃圾桶里自生自灭。   卿微捡到它们的时候,它们已经饿得不成样子,扔掉它们的人没给它们打开笼子,如果不是卿微,它们将要饿死在垃圾桶里了。   不到十三岁的女孩儿哆哆嗦嗦地抱着两只兔子,她鼓起勇气跟一个修车的老人要来了一根锯条打开了笼子,那也是她离开灵寨之后第一次主动跟男人说话。   兔子要死了,它们已经被饿了好多天,身上的毛大把大把地往下掉,即使卿微想尽了一切办法似乎都不能挽回它们的生命。   所以,卿微用了那个言咒师们留在星咒海里的咒语,把两个兔子变成了和她同命相接的灵物,拥有强大的力量和并不属于人类的外表,竟然让卿微意外地安心了下来。   在这两只兔子陪伴下,她能安睡了,在这两只兔子的陪伴下,她也终于鼓起勇气开始经营自己离开了灵寨之后的生活。   言咒师想要弄到钱并不是难事,想要弄到一个身份也没那么麻烦,她一点点地小心积累,终于在几年后让自己不再那么颠沛流离,她甚至找到了一份自己喜欢做的工作,并且用心经营了很多年。   这就是她的人生,没有像前面的那些言咒师们一样光鲜和伟大,甚至称得上是粗俗鄙陋,她之所以选择了这样的生活,最初的目的不过是不想让自己成为一个被操纵着的木偶。   更确切地说,她恨着那个寨子里的一切,又怎么可能暴露自己让自己也去为那个残忍的、封闭的、应该被毁灭掉无数次的寨子去奉献自己的一生呢?   十二岁的卿微这么想,现在快要二十八岁的卿微依然这么想着,只是她现在已经不怕了,她不怕自己被灵寨的人发现了,也不会再担心会有人破开她的房门把无处可逃的她拖回到寨子里。   因为从路俏的身上,她想明白了一个道理,人不可能永远恐惧着曾经的恐惧,他们可以在身体上变强,可以内心中勇敢,前者可以让别人畏惧,后者可以让自己不再畏惧。   自己有什么可失去的么?有什么会被威胁的么?没有。   灵寨的人真的敢对一个言咒师蛮狠到底么?那是不可能的,灵寨的人是永远都不可能去的罪一个真正的言咒师,尤其是一个无牵无挂、无依无靠也无所畏惧、不能被挟持、也不能被利诱的言咒师。   距离上一任言咒师身故已经过去了一百七十五年,灵寨在这些年里一直恨不能把所有女童的亲人掌握在手里,为的不就是那可能出现的言咒师能够“安心做事”么?   没想到,灵寨等了这么多年做了那么多龌龊事,害了那么多女人的一生,等到的居然是自己这样一个货色。   这么一想,卿微更加开心了起来。   “我知道你是卿冕,我当然出身于灵寨,不过,太多年没见,你已经不知道我是谁了。”   你是整个寨子的皇冠,我是那个寨子的微尘,纵使我成为言咒师,本质上也要为你服务。偏偏命运弄人,我成了这幅样子,而你,也被我弄成了另一幅样子。   卿冕从自己迷乱的情绪中把自己一点点地挣脱出来,他不停地提醒自己,自己不能发疯,要克制,毕竟寨子里还有那么多人要自己去挽救。   这么一想他的大脑突然清醒了,如果这个女人是真实的,哪怕是个言咒师也好,她可以替自己给灵寨传递消息,让他们知道自己已经被掳走了,整个寨子都已经不安全了。   “你出身于灵寨。”   高瘦的年轻人步履踉跄,一直走到了卿微的面前,这样接近的距离,让他清楚地看到了对方唇边那一朵青色的茉莉花。   这个发现让卿冕身心剧痛,如果不是还记得自己要让这个女人做事,他现在说不定已经要掐死这个女人了。   为什么她是言咒师?   既然她是言咒师,那自己这么多年来又算什么?   “你到底是谁?”   卿微笑着看他,如果在这世间,自己还能有一个人可以称得上是青梅竹马,或许就只有卿冕了。   在那一段如今想来平凡又充满着恐惧的日子里,卿冕是一个意外带着亮色的存在。   他是骄傲的,因为他是寨主的孙子,虽然和自己一样没有了父母,身后却站着掌握着整个灵寨最高权力的爷爷,他衣食无忧,却也因为没有父母,只能和在灵寨里接受教育的女孩儿们一起玩耍。   在灵寨,只要身为女儿不管她的身后有怎样的背景,在极小的时候都要被统一的管理起来,大家一起上课,一起祈祷,一起学着历史。   上课学的内容是“灵寨寨是这世上最伟大的存在,任何人都可以为了他去牺牲。”诚心祈祷的内容是“希望整个林在能够风调雨顺,万事顺遂。”甚至会更直接地直接的说“希望这个寨子里的劳碌的男人们都事业兴盛。”   一起学着历史,就是学习这个寨子的建立与存续有多么的不容易,一代又一代的言咒师都是以怎样超出人类想象的方式去为了灵寨献祭了自己一生的。   那个时候,所有的女孩都憧憬着去成为圣女。   只有两个另类,一个是似乎不能成为灵女,身体并没有停滞在六岁的卿微,一个身为男孩儿却总想学着灵女课程的卿冕。   他们两个只能一起坐在学堂的最后,看着前面的女孩儿们狂热地奔驰在为这个灵寨奉献一生的道路上。   卿微感觉到的是可怕,她从不认为这个寨子值得她付出,明明充满了血与泪,却又要让女孩儿们从那么小的时候就开始“一切为了灵寨”,这种课程在卿微看来甚至是可耻的。   卿冕却是真正的欣羡,他不止一次问唯一一个能和他说话的卿微:“为什么只有女人能当言咒师呢?为什么男人不能当言咒师呢?”   卿微不客气地吃掉寨主家女仆为卿冕送来的包肉糯米团子,擦擦嘴才说道:“因为女人更蠢。”   这句话被站在主楼外面的寨主听到了。   卿微被抽了十鞭子扔进了关禁闭的窖洞里。   窖洞里阴暗潮湿,被寨主下令责罚的卿微没有吃的也没有喝的,渴急了只能舔舔晚上潮湿的青苔。   入了夜,小小的少年带着自己偷偷留出来的吃的跑到了窖洞的门口,依旧是凉了之后也很香的糯米团,卿微连拿到手里的力气都没有了,被少年笨手笨脚扔下来的团子外面包裹着荷叶,一块直截了当地砸在了她本就血迹斑斑的后背上。   卿微痛叫了一声,差点昏了过去。   偏偏卿冕还一本正经地跟她说:“如果你是灵女,你今天就不会挨打了。”   从疼痛中缓过神来的卿微反问他:“难道你不觉得我会被这样痛打,本就是不对的么?凭什么我说了一句话就会被你爷爷打成这样?”   卿冕歪着头想了一下:“因为你不是灵女啊。”   “蠢货。”卿微撇了一下嘴,终于抓到了一块团子,撕扯了一下就塞进了嘴里。   如果不是兰雅姐姐的死,卿微也许真的可以考虑为了这个叫卿冕的男孩儿想想自己怎么能在灵寨生活的好。   可惜,没有如果。   兰雅,那个一直脸上带着微笑的姐姐,她一直负责照顾着包括卿微在内几个女孩儿的生活,其实她也不过十六岁。   十六岁的兰雅姐姐要出嫁了,卿微看着她穿着传统的蓝黑色嫁衣带着满身的银饰离开了寨子。   却在几天之后听见了她的哭喊声。   “十二岁之前!你们让我们以为这个世界都是我们的,我们是神明的恩赐,是祖宗的福报!为什么十二岁之后我们什么都没有了?只能被你们像是牲口一样地拖出去嫁给那些男人?”   嫁衣?银饰?什么都没有,兰雅姐姐披头散发对着寨主控诉,她的狼狈与憔悴是卿微从来不曾见过的。   寨主没有搭理她,只对身旁的壮汉们说:“既然她不想只伺候一个男人,那就把她送进石楼子里。”   那不是卿微最后一次看见兰雅。   在卿微逃离灵寨的时候,她路过了一栋灰黑色的石楼,几个男人勾肩搭背笑着进去了,卿微看见了石楼的一扇窗子上露出了兰雅的脸。   她的身上不着寸缕,只有一个男人丑陋的脑袋正在蹭着她的颈项,伴随着某种卿微很久之后才明白的韵律,两个人一起晃动着。   十二岁的卿微把自己的嘴唇都咬破了,可她还是选择了离开,从那以后,卿微就彻底抗拒了男人的触碰。   她知道,那是她的心魔了。   “我是卿微,微尘的微。”   卿微不知道,此刻的自己,表情有多么地像路俏。   这是她给自己选择的命运,今天,她的命运将翻开新的一页。   “我送给了你十几年的言咒师的生活答谢那些年你给我吃的糯米团子,你可满意么?”   卿冕的表情从疑惑变成了震惊,仿佛夹在着一点惊喜,又转瞬不见了。   “原来是你。”   卿微以为卿冕会想杀了自己,可他没有,从上到下再看了卿微一遍,他仿佛想笑,又没有笑,白净的脸上扭曲了一下,仿佛不知道自己该做怎样的表情。 第114章 茉莉花   卿冕的心有一种奇怪的躁动,他似乎想说什么,却自己都不知道他自己想说什么,只觉得一颗心仿佛开始了跳动,带着一种昂扬的节奏。   他仔仔细细的看着卿微,仿佛十几年都没有认真的去看过一个女人。   他也确实已经有十几年,没有去接近一个女人。   而那一切也正是从卿微的“死去”开始的。   灵寨在教导那些天真无邪的灵女的时候会告诉她们,她们自己是世间最纯洁无瑕的存在,而男人是污浊的、不可接近的,接近之后会让她们失去力量。   这样的性别隔离会一直到灵女们长到十二岁,十二岁的时候,她们服下的药剂再也压制不住她们的成长,在几个月之内,她们就会从六岁的女童变成十二岁的少女,只是这种成长太快,很有可能对她们的身体造成无可挽回的伤害,当然,这种伤害在灵寨男人们的眼中无伤大雅,因为只要确定了她们不再是灵女,她们就会过上另一种生活--在学习了几年如何缝衣做饭伺候男人之后,她们会在十六岁的时候嫁人,离开寨子,到她们从不曾接触甚至没有听说过的社会里,在那里她们一无所有也一无是处,只能靠着攀附男人们活着。   从天堂到了地狱,从女神到了女仆,大概就是她们这种情况的真实写照吧,所以才有兰雅的控诉,当然,回答她的是对人格与*的彻底磨灭与蹂|躏。   这一些,卿冕当然不知道,他看到的是仙女一般不食烟火的灵女,和因为不是灵女而被人打骂责罚的卿微。   于是才会心生羡慕,甚至在想为什么自己不能成为言咒师。   自幼生活在灵寨子里,他真正接触过的女性,除了对他们家里做饭的仆人之外,就只剩下了卿微,那些灵女们,他也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毕竟他也是个男孩。   只是谁都没想到,时过境迁,命运多变,在他成了言咒师之后,那些本来用以约束女人的规则放在他的身上就全然扭曲成了另一个样子,他是纯洁的还是污秽的?他是该接近男人还是该接近女人?就连他从来说一不二的爷爷都不知道应该怎样调节。   幸好,这时候卿微不见了。   卿冕永远都记得自己的爷爷说的,卿微的死,或者说,她被命运之神带走,是因为她身为一个女人却接近了身为男性言咒师的卿冕,作为惩罚命运就让她永远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十二岁的男孩儿,从此失去了自己童年时唯一的玩伴。   从那之后,卿冕就比一个女性的言咒师更加苛刻地要求着自己,远离着男性,也远离女性,甚至不让人触碰。   言咒师的至高纯洁,在他这里简直被发挥到了极致,从小生活狭隘又封闭的他却并没有想过这些所谓的规矩究竟是谁创造出来的。   是那些阴晴不定随心所欲的言咒师们,还是,那些想要利用言咒师给他们带来利益,又因为种种原因,害怕她们会结婚、会生子、会有私心、会不再庇佑整个寨子的男人们?   卿冕没有对卿微说:“我曾经以为你死了,并且难过了好久。现在发现你活着,我真的很开心。”   难过那也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十几年前,卿微吃一块他给的点心,他就觉得开心,十几年后,他早就忘了那个曾经傲娇又别扭的少年。   开心是当下的,可当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卿微,你快回到寨子!跟他们说,我们的灵寨已经不安全了。我从禁地里被人抓走,现在也不知道被困在了什么地方,你带着我爷爷他们快逃。”   卿冕越想越觉得自己在这个时候会突然在这里与卿微相遇,那根本就是历代言咒师们的庇佑,她们不忍心寨子受到灭顶之灾,才让他们这一代出现了两个言咒师,自己要死了,所以力量消失了,卿微正好在这个时候回去,寨子里依然是有言咒师的。   越是这么想,卿冕就越觉得有道理。   “我,带他们逃?”   卿微大声笑了起来,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卿冕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是什么让他到现在都如此的“纯真”和“无知”?   自己明明是逃离了灵寨的人,又怎么可能主动回到灵寨去呢!   刚刚还在感谢上天的卿冕看着卿微的笑,有些不知所以。   明明整个灵寨都已经危在旦夕了,为什么卿微还能笑得出来。   卿微看着他说:“好,可以,他们活了,那你呢?”   卿冕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在历史上,曾经有言咒师死于国门,那是外敌入侵的时代,她的预言却无人相信,最终,她只能带着自己的侍卫战死在了荒漠之上,身后五十米,就是关隘。   卿冕现在想想,觉得自己这辈子可能是一个被命运诅咒了的言咒师,以男人的身份,半吊子的力量,但是他可以死得像一个言咒师那样有尊严。   当然,这一切,不用和卿微说了,只要卿微能回到寨子里,寨子就会有一个新的言咒师,她大概真的是星咒海的主人,而自己也可以退场。   这样从此之后就没有人知道,他是个失去了力量的言咒师了。   “你记得要好好的藏好,有一个可怕的女人在找言咒师,她根本是毫无人性,你千万不能落在她的手里,你明白吗?”   对着卿微说话的时候,卿冕自觉自己的语气已经无比的亲切,可惜他颐指气使阴阳怪气了太多年,这样奇怪的语调听起来着实让卿微生厌。   “那你呢?”   整个灵寨,内部通婚的现象其实颇为严重。   就像卿冕,如果卿微一直留在灵寨里,他们两个人是可以结婚的,尽管他们长得有一些地方非常的相像。   在兰雅姐姐的事情之前,卿微,也曾经在最迷茫、最无、最卑微的时候想过,也许她可以把卿冕攥在手里,成为他的妻子,让他带自己离开灵寨。   现在她有些庆幸自己当初的决定,在外面的社会里,即使她只是上上网看看小说,都觉得自己的情商比卿冕高出了两个银河系,就像他刚刚说话的那个语调,如果他不是卿冕,现在一定已经被酥饼踩倒在地了。   卿微觉得自己竟然想过嫁给这个人,简直是蠢透了。   可也正因为有过这样的想法,卿微就觉着自己不能放任卿冕自己一个人,留在危险中。   “所有人都安全了,你呢!”   “我是言咒师,我要守护整个灵寨。”   就像爷爷和长老们教育他的一样,他的存在就是为了让灵寨更加繁荣美好。   卿冕说着这句话的时候依旧无比骄傲,这是他存在的意义,不管怎么样,他也是言咒师。   “言咒师。”卿微嗤笑了一声,“你不会现在还在自欺欺人吧,你根本不是言咒师啊!”   卿微抬手,这里是只属于她的星海,随着她的动作,她的咒星仿佛在呼应她一般骤然亮起,让整个星海,都沐浴在了一种更加辉煌的光明中。   “我才是言咒师,你的力量不过是我下的一个咒语。你有什么可守护的?你又有什么可牺牲的,不过是个可怜的普通人罢了。”   卿微看着卿冕。   “你很喜欢当言咒师,我也算达成了你的愿望了。很快,我也要达成我的愿望,看着那个,肮脏腐臭的灵寨,彻彻底底的,消失在世界上。”   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   公输全全还记得自己在花市的时候看见的茉莉花,她们都带着早上花园里的露水,被人剪下来,一束又一束地扎在一起,外面用包花纸包起来,椭圆形的绿叶子,趁着着那些大大小小,小不过黄豆,大像人手指肚那一样的花格外秀气了一些。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花骨朵儿凑在一起,娇俏可爱柔和清雅。   开了的茉莉花,花瓣是层层叠叠的。   只不过因为颜色素淡,就极少被人注意的它的花型也是非常可爱的。   在花市,公输全全见过那些年轻的女孩儿们喜笑颜开的地用很少的钱换了一捧花放在手里,当路过他们的时候,鼻子总会在走出几米之外,才捕捉到那一丝茉莉花的清香。   北方却很难见到这样捧花一般的茉莉,更多的是在花鸟市场,一个不起眼的棚子,配上一颗不起眼的植物,只有那白色的小花开放了,用那特别的香告诉别人,这是茉莉啊,独一无二的茉莉   原本,茉莉花在公输全全的印象中,不过是代表了南方与北方之间一个不大也不小的差异,可是现在,却被赋予了更特别的意义。   卿微,在施展言咒师的能力的时候,是会发出那种茉莉花一般的香气的。还有她的脸上,原本那个小小的精致的质,就仿佛是一个小小的茉莉花苞一般大小,等到开放的时候,却在她的脸上纹绣出了一个冶艳的风景。   在路过一个,花草摊位的时候,公输全全就看到了茉莉花。   花被厚厚的塑料纸盖在上面,是为了防止她被刚乍暖还寒的再吹打的萎败起来   高大的年轻人身上穿着一件有型有款的风衣。   无论是入时的发型还是帅气的靴子,都为他那一张本就已经俊俏到难以用语言描画的面孔增添了时尚有活力的色彩。   这样的男人走在路上,简直是注定了是要被那些年轻女孩儿们,驻足观看的。   今天,他的回头率大概又创了新高。   他的风衣大开着,那小小的花盆和那颗小小的茉莉花,就被他小心翼翼地捧在了怀里,风衣遮挡着外面的寒冷。   花在他的怀里,透着那一丝丝、熟悉的、让他想要微笑的香气。   有些怪异的动作并不是人们看他的原因,只是公输全全的脸上,一种期盼的光彩是那么的明显又明亮。   端着茉莉花小心翼翼地进了大门,公输全全愣住了。   那个已经昏迷了好多天的女人,此刻,正站在楼梯上。   她的脸白净透亮,因为用了公输全全几千块一套的护理产品,她的手也变得细白,因为有人仔仔细细的,把她的手指缝都重新打磨清理。   他的神情却变得那样的冷漠,过去的那些天,公输全全见到的是一个躺在床上任人宰割的可怜人,卿微自己,却经历了一次重生。   她写过这样的角色,孱弱无力的时候,希望世上全是好人,这样,他活的不会累。   可当他自己有了力量的时候--他一点也不想去控制自己的想法。   她一直以为至少有一点那些主角的阳光正面性格,没想到,这种事情真正到了她自己头上,她的种种表现其实就是个配角。   原来自己竟然是天生恶毒,就是隐藏的太深了,连她自己都骗了过去。   她是大言咒师,她也是个……坏人。 第115章 麻辣鸭舌   庆朝国祚绵延数百年,总共了出十几位皇帝,从第六任皇帝开始,除了在位时间短的最后一位之外,他们将坟墓都修在了铜山,这里也被后人称为铜山九陵。   铜山九陵里面最精彩一座陵寝高达十丈,修建有十九根极美的白玉透雕柱子,象征着它们主人在位了十九年。这座皇陵的主人算是庆朝的中兴之主,在他的治下,庆朝经济发展、文化多元、政治开明,除了在对外政策上有些手软,在后宫事情上偶尔摸不着头脑之外,这位皇帝基本上可以说是无可指摘的,他的永眠之地也就格外的有名。   伴随着各种有关于他的香艳传说,到了节假日的时候总有无数人慕名而来,为了那十九白雕塔,也为了那片在白塔边上盛开着的桃花。   烟花三月,正是桃花盛极而衰的时候,无数的游客来到这里,看花观塔,野餐宿营……在皇陵边上睡一晚,成了很多年轻人最近酷爱的新式挑战。   极少有人回穿过一整片桃花林,跨过一个小溪再越过一个山坳。那里有另一个陵寝在无言地沉睡,苔痕斑斑,无人问津。   在那陵寝里面埋葬的是庆朝的倒数第二位皇帝--庆中宗。   常有人说,如果不是他死的早,最适合他的埋葬方式是把他的尸骸挫骨扬灰之后再让狗吃进肚子里。   因为正是他个人的贪欲才让外星来的可怕星舰储存的实力渐渐做大,间接导致了坠星之战的惨烈程度远超人类历史上的任何一场战争,也是因为他的贪欲,无数人作为祭品死在了星舰发出的蓝光之下。   随着一些资料的逐渐解密,人们知道了当初被作为祭品人除了罪犯和自愿被赎买的普通人之外还有一些“无故失踪”的大臣和他们的家人--犯人与“赎命令”不过说明了这个皇帝泯灭人性,把不支持自己的臣子当成祭品,那是真正地刺痛了后世知识分子的神经,所以,这位皇帝的名声已经臭到了极致。   也是报应吧,他被自己的儿女弄死之后没多久他所身处的王朝也覆灭了,他最小的儿子在投降之后仅仅几年间就得了重病死去,他最宠爱的女儿不见了踪影。   当新的国家在废墟上重新建立起来之后,曾经有很多人写信给有关部门要求打开他的坟墓,将他拖出来鞭尸。   出于各种方面的考虑,新生的政权并没有那样做。   出生于庆朝末年的历史学家赫豆女士把他的一生功过做了二八开,二是对给他当政前几十年的认可,八是对他堪称人类罪人的种种罪行的铭记。   这样的一个人,在一百多年后,他的墓前自然没有什么人愿意去凭吊的,倒是在坠星之战胜利纪念日的时候,有人会往他这里扔臭鸡蛋。   脚下踩碎了几个没有被清理掉的鸡蛋皮,身着黑衣的一行人就站在桃花林的边上,眺望着这一座,明明最新却也最萧条落索的陵墓   “所以说,人,一定要做好人,这样死后也能好看一点,如果当了坏人,死都死得不好看。”   路俏一脸严肃的这么说着。   在他身后站着的那些人本就觉得此地阴气甚重,此话一出竟觉阴气灌顶,那凉意是一阵阵地往他们的骨头缝子里钻。   旁边的老人抬眼看了看路俏,听说过路上将一辈子跌宕起伏,跟提拔了她的庆朝就像是有仇一样,前脚刚拿了史上第一个女性能够得到的最高爵位,转头她就把庆朝给卖了,全然不顾景家父女姐弟曾经让她手握兵权的情分。重川侯府更是直接给了现在的开国元勋们当了基地,在后人看来是魄力十足,在庆朝“忠君爱国”的人们眼里那就是十恶不赦啊。   此时想起这件事,老人忍不住后怕,路上将翻脸无情的本事若说是第二,恐怕百多年来没人敢自称是第一,自己竟然想过哄着这样的人给自己打白工,也真是老寿星上吊了。   能在肠子里唱一曲山路十八弯的老爷子在想什么,旁边的人都没有去关注的,站在路俏身后的几位大汉心里也在泛着嘀咕呢。   古人不都是说死人为大么?路上将毕竟也算是个“古人”了,到了对方的坟前总该有那么点唏嘘感慨的,没想到开口就这么带着损劲儿,真是……人家毕竟也死了百多年了,就不能稍微给点脸面?--这群大汉们都忘记了自己当初听说这里头埋着的是庆中宗之后那股子义愤冲头的样子,曾经来这里排队吐口水的也不知道是谁   所以这果然是有仇吧,是路上将家里被抄家灭族了,还是这庆朝皇帝,刨了他们家十代的祖坟。   别说,这些脑洞大开的猛士们还真的真相了。   路家与这位皇帝之间可不就是不共戴天?   路俏一直没找到自己父亲的坟墓,却先见了自己的杀父仇人。   就在这深深的坟墓里躺着那人曾经夺走了自己身为“路俏”在这个世界上的一切,也彻底夺走了她作为普通人的生活。   今天的路桥穿了一件大红色的衣服。   依旧是古款的礼服。   裙摆有八幅那么大。   艳红色的上衣,用淡黄色的线轻轻勾勒了纹路   与其说像是来扫墓的,倒不如说更像是一个新嫁娘。   这位新嫁娘的手里,还拎了一个小小的篮子。   篮子里装着的是一壶百年老字号家的好酒,一打开,带着清冽的香气。   闻到酒香味,罗老先生吞了一下口水,这酒真的是好酒,价格也贵,一瓶上千块,他平日里可是舍不得喝的。   酒很香,也很烈。   路俏刚往嘴里倒了一口就知道这酒与她在很久之前喝的那种不一样,以前的酒即使芬芳浓烈也不会到这种地步,虽然口感更加清澈饱满了,那酒劲儿也是今非昔比了。   她还是忍住了不适,把酒都喝了下去。   然后又从篮子里拿出了都城里最有名的点心,三大盘,一盘五块,十五块点心她一口一块也都吃了下去。   我还能穿着最漂亮的衣服,吃了最好吃的点心,喝了最好的酒,最重要的是你死了,我还活着。   和更多更好的人一起,他们会懒惰、会贪婪、会嫉妒、会别扭……可他们爱着这个世界,所以他们会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   远胜你,让所有人差点一起下了地狱。   这大概是对于仇人最好的报复了吧?   路俏这么想着,走神儿的时候差点又把装点心的盘子放在嘴里嚼一下。   还不是,更好的报复是,我活着,你死了,我笑着看别人要拆了你的坟。   “这片桃花林下面有一条密道可以直通这个陵墓的中心位置。”   路俏按照自己记忆中的方位随意地比划了一下,如果密道找不到了,她不介意亲自再开一条出来。   其余几个人互相看了一下,两名壮汉已经拿出了专业设备趴在了地上。   现在整个事情还在极度保密阶段,想要找个专业的考古人士来帮忙是不行的,还好,特监局出身的人经常要跟土系异能者之类的打交道,刨地十尺找个人的本事属于普遍都有的,现在用来找个地道,问题也不大。   更何况这里面还有一个土系异能者呢。   一位肌肉格外壮硕的汉子脱了自己的黑色制服又把衬衣也扒了,露出里面只穿了三角裤的傲人身材,接着,他站在了一处较高的地方,纵身一跃,像是跳水运动员一样地钻进了地里。   过了十几分钟,他从地面下冒出了头:“有一个地道,在地下十米的地方,入口有花岗岩挡住了。”   确认了信息的准确性,罗老头儿问路俏:“下面就我们就会放出开掘陵墓的消息,也会适当在里面放入你一些似是而非的痕迹……我担心的是上次那群人找到了方来来,是不是说明他们也会盯上和你一起住的其他人?”   那些被方来来打伤抓起来的人一问三不知,根本提供不了什么有用的信息,这样更加证明了那个组织的严密之处,老罗先生一生经历风雨无数,此刻也察觉到他将要面对的敌人恐怕也会是生平仅见的危险。   他说话的时候路俏正在看手机,听到他语气里的担忧,年轻的女人抬手把自己刚收到的短信让他看。   “我睡足了,出一趟远门,酥饼米糕带走了。”   “我跟卿微一起出去一趟,记得替我跟陈奶奶请假。”   “他们都留书出走了,就剩我和我的曾孙子相依为命。”老古董没来由觉得一阵悲凉,孩子们养大了,那真是说飞就飞了。   都城机场。   在某个牛皮糖一样的家伙帮助下,卿微出奇顺利地搞定了自己家两只兔子的托运。   候机厅里,公输全全还在喋喋不休:“你看,如果不是我带你坐快线城轨你现在还被堵在路上呢。”   卿微很想做高冷状不理他。   公输全全也不以为意,他早就习惯了直面卿微的各种负面情绪。   “那边有家卖香辣鸭舌的摊子,你要吃么?”   缅州是比重川还要偏远的西南一隅,从都城坐飞机要四五个小时才能到,不买点零食在飞机上吃,恐怕会非常地无聊。   卿微本想继续高冷的,其实是心里忐忑--没错,我们刚刚紧急大言咒师的卿微大人,现在已经到了能够用口语之力对别人下咒的卿微大人,这次是第一次坐飞机。   在此之前她经历的最高高度也不过是电视塔顶吃一顿旋转餐厅,路俏请客,鹅肝不错,牛排只能说是中规中矩……把话题从吃的上扯回来,卿微还记得那次在旋转餐厅上看到了云层的样子之后,她有一点腿软。   现在……   “微辣的,有鸭头给我买两个。”   卿微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拒绝来自公输全全的食物了。 第116章 宝石耳夹   坐飞机到缅州的省城,再从省城那里转火车去夷区,到了夷区再转公交车去镇子上,按照现在经济发展的程度,那个偏远的镇子应该已经有了基础的公路交通,从镇子入大山,就算自己不记得路了也能用咒术帮助自己找到灵寨,到了灵寨之后可以先藏在山里,也可以藏进禁地,当然,那之前她要先给自己下咒不会被人发现--卿微想的很美好,却万万没想到,她自己居然会倒在万里长征的第一步上。   她-晕-机。   晕,那是真晕。   晕到她提前买好的鸭舌、鸭头是一口都别指望吃了。   起先,卿微只是对飞行感到紧张。   在飞机助跑之后拔地起飞的瞬间她发出了一声惊叫,手紧紧地握住了座位的把手上,那之后她的手就再也没松开。   她的手最近做了手膜角质层被清理的很干净,这样握在座椅的把手上,能看见她的指肚都因为用力过度失去了血色。   坐在另一边的公输全全看起来似乎一直在整理自己左耳朵上的一对宝石耳夹,耳夹是当季新款,样式精致可爱,价格也颇为不菲,他费了不少的心思才弄到了这对海蓝宝的。   实际上,他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关注着卿微,宝石的光辉并没有遮挡住那个女人清秀的脸。。   在飞机起飞之后他一直看着她紧紧闭着眼睛仿佛下一刻飞机就会失事的样子差点笑出来。   就这种水平还想独自去缅州?   还没到缅州说不定就情绪失控把飞机给坠了。   这么一想,公输全全顿时觉得自己根本就是解救了这一飞机人的圣人。   “飞机失事的概率比你买彩票中奖还低。”他这么对卿微说着,列祖列宗在上,他说这句话真的只是为了解救这个可怜的把手,它都快被捏烂了。   卿微的情绪并没有因为他这句话得到缓解,她崩溃了一般地睁开眼睛瞪着公输全全:“你以为我这么多年怎么养活自己的?光靠写小说赚的那三瓜俩枣么?”   嘎?   公输全全想明白她的意思之后无语了,感情这个姑娘平时也没少挣“外快”,难怪小说写的那么猎奇。   “要不你就睡一觉,睡醒了你就到了……”   公输全全自己都觉得自己这个建议像是在说风凉话一样,声音是越来越小。   卿微想瞪他,却先抓起了自己面前的纸袋子。   “呜哇!”幸好她这些天一直昏睡,醒来也就喝了点水没吃什么东西,对着纸袋使劲半天到底没吐出什么来,胃里却更难受了。   因为机票买的晚,卿微他们两个的位置是在倒数第二排,稍有一点颠簸,感觉就格外的强烈。   卿微恨不能把自己的脑袋都塞进那个小小的纸袋里偏偏什么都吐不出来,随着飞机遇到了一个云层,那陡上陡下的飘忽感觉让卿微想死的心都有了。   公输全全傻眼了。   这、这也太夸张了!   空姐适时送来了温水与带着甜美微笑的关怀,温水让卿微稍微舒服了一点点,空姐的换座提议则提醒了公输全全--他可以给卿微换一个位置坐。   公输全全二话不说就解开了自己身上的安全带,仗着自己的身高优势,他往前看了一下,就迈着大步子往飞机前方走了过去,走到一半,他回头看了卿微一眼,可怜的言咒师一只手无力地搭在她前面的座位上,整个头都深深地埋了下去。   ……   几分钟后,花美男气场十足地了戳一下卿微的肩膀:“走了,到前面去。”   卿微似乎像是从深渊中挣扎而出一样地抬起头,两只眼睛的神采都已经涣散了。   今天之后坐飞机恐怕会成为她一生中最不堪回首的记忆之一。   不过,很快她就知道,“之一”二字可以去掉了。   年轻的女人勉强站了起来,她的手还没扶稳,飞机又来了一个颠簸,脚下踉跄了一下,卿微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该扶着东西站好还是该捂住嘴防止自己把刚喝的水吐出来,两边都走了空,卿微往旁边倒去,嘴里也呕出了一些液体。   一双精致漂亮的手扶住了她,那双手的主人还顺便用自己价值不菲的外套接住了她吐出来的东西。   “行不行啊你?”用一只手握着卿微的肩膀,公输全全单手脱下了自己的外套,露出了里面穿着的淡紫色衬衣。   衬衣的剪裁颇为出众,有效地显露出了公输全全恰到好处的上身线条,无论是腰还是肩膀,都足够让一些喜好美色的女孩儿尖叫起来。   如果是平时,这一身在卿微这里只会获得一个“骚包”的评价,可是现在她根本就顾不上去管这个花枝招展的男人今天穿了什么,她的身体还记得和她如此贴近的是个男人,想要躲开却无能为力,她连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   看见平时那么骄傲又别扭的女人落到了如今这般田地,公输全全也觉得心里不好受,虽然这个家伙不老实,已经成了这个样子了还哼哼唧唧地不让他管。   “别哼哼了,我扶你过去。”公输全全的另一只手也非常自觉地放在了卿微的肩膀上。   “我不让你扶,你走开!走开!”卿微感觉自己站稳了之后音调又提了上来,可惜刚提到一半飞机又轻轻晃了一下,直接导致她说话的尾音都跑偏了八度。   脏外套被毫不顾忌地扔在了地上,公输全全由衷地觉得碰到了卿微这种不知好歹的人,真是连佛祖都会被气出病来。   “不准闹了!我扶你过去就松手。”   “就不!”   “你还就不?”   旁边似乎有人在偷笑。   公输全全是彻底被气笑了。   站在飞机第二排位置的两个小姑娘一脸激动兴奋地抱着行礼在等着他们两个过来,在她们俩的手里,海蓝宝石的耳夹闪烁着迷人的光彩。   不过是换两个座位,她们得到的这个小礼物足够她们两个再一人买一张机票了。   看到那对“情侣”还在叽叽歪歪,她们俩其实紧张的很,生怕那个漂亮的帅哥不和她们进行这个交换了。   几乎就在下一秒,紧张变成了惊呼。   那个帅哥竟然把他的女朋友扛了起来!   扛了起来!   难道现在做个飞机都要被虐狗么?单身狗出来旅行一下就受到这样的剧烈冲击合适么?   扛着他“女朋友”的男人完全不在乎自己身后已经被人抓挠成皱皱巴巴的衬衣,他对着两个女孩儿露出了模特的职业化微笑,笑得两个女孩儿心里小兔跳跳的。   “麻烦你们二位了,我肩上这个晕机晕的太厉害,我们又赶时间,实在没有预定到合适的座位。”   “没事,没事!”在这两个女孩儿的眼里,这个男人已经俨然成为了一代男神,名牌首饰说出手就出手,就是为了给为自己女朋友换一个舒服的位置什么的,真是男友力足足哒!   这么想的又何止这两个女孩儿,公输全全扛着一个卿微也如同走在时装周的t台上,举手投足都魅力万千,他身上已经被整个飞机上的雌性生物挂上了“别人家的男友/老公”的标签,足以被当做床头谈资讨论许久。   只有被他扛着的卿微例外。   本来就想吐又被人用肩膀顶着胃部是什么感觉!?   那是分分钟就想要杀人了好么!   卿微到现在还没咒公输全全从此“永垂不朽”是她励志要想出最毫无人性的诅咒让公输全全用后半辈子的时间来忏悔他今天的孟浪和失礼。   ——这么一生气,仿佛不那么想吐了。   卿微愣愣地被公输全全放在了新的座位上,手上还抓着对方的衬衣下摆,这直接导致了毫无防备的公输全全一头拱进了她的怀里。   傀儡师先生用头细细体味了一下那柔软,确实很软啊。   卿微用尽全身的力气打在了公输全全那张精致的脸庞上。   她的“黑化复仇”之路,就是从这一地鸡毛里开始了,从此,她的命运拐向了另一个地方,有更多她没有经历过的东西,都在等着她。   --------   “公输全全和卿微一起坐上了去缅州的飞机?”大屏幕上,一个穿着黑袍的少年端坐于王座之上,他俯视着自己的学生,与在路俏面前撒娇装嫩的样子全然不同。   章宿单膝跪地,一点点地复述着最近获得的消息。   其实这些消息通过电脑内容传递给天咏连一秒都用不上,可是天咏就喜欢这种看着别人用语言诉说的这样,这样他能感觉自己还活着。   “看来他们是要回灵寨啊,找几个人跟着他们保护他们的安全,让那些人注意别让特监局的人发现了。”   “老师,您以前不是对言咒师很感兴趣么?现在卿微已经脱离了路上将的保护范围,我们可以请她来聊聊……”   身为一个研究者,章宿不得不承认,他自己对于言咒师的奇妙力量也非常感兴趣。   “永远不要得罪一个言咒师,也永远别得罪我姐姐,如果我一次触犯了两条……呵……”天咏没有再说什么,有时候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是疯了,明明是姐姐把她赶出来了,他却愈发不敢让她失望和伤心--世上除了路俏,谁还能给他想要的长长久久的陪伴呢?世上除了路俏,他还会渴望谁的长长久久的陪伴呢?   只要姐姐还在这世上,他总有达成自己目的的那一天。   “主人。”一个稚嫩的声音在章宿的身后响起,看起来只有五六岁大小的小丫头穿着可爱的蓬蓬裙羞怯怯地走了进来。   “兰瓷你过来,章宿,你先走吧。”   娇小的女孩儿踮着脚尖轻轻走到了大屏幕的旁边,她张开双手小心翼翼地去拥抱了屏幕上的那个少年的脚。   “主人,兰瓷要为主人做任何事。”   言咒师有什么了不起,她们太过琢磨不定了,又哪里比得上一个一直长不大的灵女,一个被洗脑之后全心全意只信赖她的灵女?   “章宿有事情在瞒着我,你给我想办法让他说实话。”   “好的主人。”稚女的脸上是被赋予了信任的狂喜。   兰瓷,她依然叫兰瓷,只是现在获得她狂热崇拜的不再是灵寨的圣子,而是她的主人,这个黑衣少年。 第117章 送上门   公输全全和卿微一路磕磕绊绊地奔赴了万里之外,其中经历的坎坷,对于卿微来说简直像是噩梦一样。   很多很多年以前那个小女孩儿一路流浪到都城都没有觉得多么艰辛,现在一个晕机,就差点让她想要从万米高空上跳下去了。   从飞机上下来的时候,卿微依然是被公输全全扶下来的,整个飞机的乘客都不肯抢在他们的前面离开,他们都看着那位高大俊秀的时尚美男扶着自己“相貌平平”又“身体虚弱”的女友离开,其中的大部分人觉得自己再一次相信真爱了。   出了机场,公输全全一手拎着装了两只兔子的笼子一边扶着卿微,他的身上扛了卿微的书包,身后还拖着一个大行李箱。   普通人看他能拿这么多东西还扶着人都觉得是这个年轻人力大能干,其实公输全全是用控魂丝连接着行李箱的把手,一根手指就能拉着行李箱了。   “接下来去哪?”公输全全研究着等车点旁边的城市地图,卿微的头还靠在他的手臂上,脚踏实地的感觉让她一点点从痛苦中爬了出来。   “去火车站坐火车。”卿微还记得自己设计的行程表。   公输全全看她这幅样子真想让两只兔子把她踹醒:“去什么火车站,你现在脸白的跟死人一样,赶紧先休息吧。”   “我要坐火车。”卿微很想瞪公输全全,却又懒得浪费力气抬头,在飞机上瞪了他无数次,他不是照样该干什么干什么?现在不能让酥饼和米糕出手,这么多人在旁边她也不敢下咒,只能看着这个骚包的家伙继续嘚瑟。   哼哼,白痴骚包男,老虎不发威你当我小奶猫,等朕好了,定要诛你九族!   却不知她现在只能靠哼哼来发泄自己愤怒的小模样看在某个白痴的眼里简直是又可爱又可怜。   缅州首府名为玲珑市,又名春城,这个城市的空气中似乎有淡淡的花香气,缅州四季如春,此时的北方仍有风卷残雪的冷意,在缅州各式各样的花已经开遍了每一个角落。   到了这里,让人觉得似乎连空气里都带了一点特有湿润与悠闲,与干燥繁忙的都城全然不同。   公输全全以前并没有来过这里,但是这并不妨碍他觉得这个城市不错,安抚性地拍了拍卿微的肩膀,他已经做出了决定。   “火车站旁边有一家评价不错的酒店,还靠近美食街,你去那里休息一晚上吃点东西,我们明天坐火车。”   把手机锁了屏幕放回包里,公输全全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自顾自地随着打车的队伍前进,卿微的手臂被他用控魂丝牵着,稍有不适就能直接倚在他的身上--在别人眼里,这可真是羡煞旁人的一对了。   卿微站直了身体很想气势十足地讽刺他一句再驳回他的自以为是,可惜胃部突然有一些若有若无的痛感,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根本就是雪上加霜。   公输全全不算是个温柔体贴的人,他对人好也是愣愣的好,也正是因为他的这种性格,让他完全不能对卿微此时的窘迫和无力感同身受。   卿微没有第一时间跳出来反对,在他看来那就是默认了。   几分钟之后他们坐上了开往酒店的出租车,可怜的言咒师大人抱着自己两只同样晕机的兔子闭目养神。   等我身体好了,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等我身体好了……   等我……嘶,胃疼,真的该吃点东西了。   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公输全全透过后视镜看她眉头微蹙的样子,表情不自觉间就变得柔和了起来。   大概全国的出租车师傅都有喜欢跟人侃大山的爱好,看见公输全全这幅样子,皮肤黑红的司机师傅嘿嘿一笑:   “你和你女朋友来旅游啊?我们这最适合度蜜月了,相思河边走一走,不争不吵到白头啊。”   听见“女朋友”这三个字,公输全全的耳垂竟然都泛起了粉红色:   “我们不是……”   可他还是掏出了手机查了一下相思河的位置。   春城飞花,一脉相思,一条河从雪山上下来直通向一个湖泊,湖名叫红豆,穿过了红豆湖的这条河,自然是相思之地了。   某个旅行软件的评论区说相思河那里飞鸟成群,繁花成荫,好像真是一个不错的地方。   “麻烦您,我们不去火车站了。”   某个财大气粗的家伙已经在最短的时间内改订了相思河畔的酒店。   还是吃点东西再坐火车吧,某个昏昏沉沉的言咒师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路线计划又被人擅自改动了。   卿微的身体也不知道如何了竟然就这样急急离开,旁边还跟着公输全全那个不怎么靠谱的年轻人,路俏的心里自然是担心的。   可她更清楚,随着自己计划的推行,自己的身边才是最危险的地方,卿微他们此时离开,说不定还是好事。   只是,回到家里的时候她才意识到,现在这栋房子里,只剩下她和她曾孙子两个人了。   方来来上学去了,此时,这里非常的安静。   就像她刚刚搬来这里的时候一样。   空空荡荡的一层和二层,所有的房间都是被统一装修好的,一样的风格,相似的格局,她唯一自己置办了的家具是一把躺椅,躺椅原本是放在了顶层,后来被老人们发现了她晒太阳的地方居然那么不安全,她就把躺椅搬到了楼下。   那时的她,晒晒太阳,看看天空,她已经觉得满意了。   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她那一百多年里是睡着的,其实,她经常醒着,只是身体似乎总是沉重且疼痛,她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再睡过去,睡得不知道今夕何夕,睡得错过了自己曾经拥有的一切。   与空嗒内部那长久的黑暗与寂静比,与研究所里的灰暗与冰冷比,她已对阳光普照人间无比的满意。   现在路俏却觉得同是那样的阳光、同是这个房子,却有不同的冷清。   人啊,不管怎么孑然独立,有了一点点的热闹和温情,还是会产生依恋和不舍。   那就不舍吧。   路俏这么想着,她并不觉得自己的“眷恋”与“不舍”是什么不好的情绪,如果没有情感,那路俏早就死在了更久更久之前,还是那句话,她从不后悔。   却也曾经惆怅过命运,让她不能见那些人最后一面。   路俏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枚红色的梭子形植物种子,那是小红,她一直还带在身边。   前人皆死,只留下了希望这个世间更加美好的祈愿。   今人皆在,她得背着别人的希望、自己的责任、和自己想要的未来一直走下去。   红色的丝线从她的手臂上层层而起,渐渐缠绕着那枚红色的种子。   路俏曾经想把小红收入自己的身体里,就像曾经与她相伴了上百年的玉坠一样,不知道为什么却一直没有成功,倒是这些控魂丝,似乎是因为知道与这个种子同根同源,总会跑出来与它亲近。   路俏喜欢这种感觉,让她以为控魂丝是被它们原来的主人控制的,让她以为下一秒就会有一只纤长有力的手从她的手中拿走小红和控魂丝,然后眉目飞扬地对她轻笑着说:“你也算物归原主了。”   可惜只能想想,带着酸和痛的想。   在小区外面,一辆白色的车子停在了停车位上。   穿着蓝黑色大衣的男人从车下下来,他的身上已经带好了全部需要的证件,从今天起,他是章宿秘密派来协助路俏的人。   戴上眼镜,对着车窗看看自己现在这一张与方启航有七八分像的脸,南宫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是来到了这里。   说好了离那个女人越远越好,为什么在听说她可能遇到了麻烦之后,自己还是这么快就送上门了呢?   他想不明白,对上路俏,他似乎就没有想明白的时候。   打开大门,路俏听见这个文质彬彬的年轻人公式化地介绍完自己后点了点头。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女人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只是随口一问,却让男人的心差点停摆。   她还记得对么?   记得这张脸,记得那个爱着她的男人?!   即使是七情齐涌,南宫也没忘记他此时的伪装:   “我没见过您,所以……”   话出口,他意识到自己还是表现出了慌乱和失控。   “哦……”路俏随意地应了一声,显示她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她转身进了屋子:“我这里没什么好帮忙的。”   留下南宫站在门口,心乱如麻。   几乎是逃跑一样地离开了路俏的居所,南宫伏在车子的方向盘上大口大口地喘气,只用两句话,只用两句话就让他的情绪近乎于失控,只要想到她可能还记得方启航,他的心就同时有那么浓的酸与甜。   而这并非最可怕的。   可怕的是,想到她可能忘了方启航,南宫的心里竟然不再只有负面的情绪。   那一丝的欣喜,于他仿佛天崩地裂。   “我不是方启航,我不是!”   所以他绝对没可能喜欢路俏,绝不!   南宫握紧了拳头,却没想过就此远离路俏。   打发走了这个有那么一点违和感的年轻人之后,路俏走出家门站在了院子里,老爷子们在下棋,老太太们都在买菜或者买菜的路上。   “小路啊,今天我买了鱼,你喜欢吃红烧啊还是油泼啊?”陈大妈看见路俏就小跑似得走了过来,手里的大鲤鱼已经开膛破肚,看起来就肥嫩的很。   看见鱼,路俏突然想起来自己为什么觉得刚刚的年轻人眼熟了。   那次跑到海上吃生鱼片的时候,不就有一个军官和自己一起吃的么?   这个年轻人和那个军官长得颇像啊。   “油泼!”路俏对着陈大妈甜甜一笑。   那一笑依旧是蕴藏了一城春色的美好。   陈大妈“久经考验”还是被她惊艳了一下。   “小路啊,对着别的人可少这么笑,尤其是年轻的男人,这年头,有责任心的年轻人太少了。”   路俏应了下来,顺便帮她把菜送回了家。   陈大妈的家门一打开,一只大公鸡冲了出来,   咯咯地叫着,身后跟着气急败坏的邢老爷子。   “我这刚弄的一幅好字,它能跳到我桌上给我叨烂了!我就说该把它炖了!”   路俏看着邢大爷一副急红了眼睛的样子真是大感意外。   平时只觉得老人是个面冷心热走严肃高冷范儿的,没想到还能这么“活泼”。   陈大妈可没被邢老爷子的大嗓门吓到。   “他们把鸡送来的时候我就说杀了,你说杀了鸡咱俩吃不完浪费了,结果养了三天你就舍不得杀了,我说养在贮藏室里让它光在院子里走走,你非要让它住到家里来说要闻鸡起舞。现在好了,你闻着鸡了也张牙舞爪了,闻鸡起舞了!”   手一掐腰,陈大妈作茶壶状,分分钟以压倒性的优势镇压了自己的老伴儿。   “你能不能就事论事,我说的是今天它叨了我的字!”   “我怎么没就事论事了?!不是你舍不得杀鸡了把鸡养成了祖宗么?不是你要把鸡留在房子里的么?!怎么鸡闯祸了你就都忘了?”   “我说今天你非说以前。”   “没有以前哪来的今天?”   两个老人明显是吵出了情趣,完全不在乎路俏这个围观者,嘴皮子官司打得利落。   真没看出来,邢老爷子平时在外面都风雨不动安如山的,现在在家里竟然也很能说。   不过想想也是,陈大妈这么活泼的性子,如果在家里邢老爷子还是那么一副高冷样儿说不定陈大妈早憋坏了。   那只嚣张的大公鸡在又探头探脑地回了房子里,它看了路俏一眼,又趾高气昂地踱着步子去了厨房,看这点机灵劲儿,路俏就明白为什么邢老爷子舍不得杀了它了。   嫌疑人--大公鸡已经重回了案发现场。   受害人--那副可怜的字此时正打开着被人随手扔到了沙发上。   路俏把那字拿了过来,展开来细细地看。   “闻鸡起舞”四个字写的确实还不错。   就是“舞”这个字上收势踌躇了一下,让四个字的整体气势稍缺了一点。   宣纸上有几个洞,很明显就是那只大公鸡的杰作了。   研磨、铺纸、挑笔。   等到两个老人家吵完了顺便定下今天的大鲤鱼就吃油泼的,路俏的一副字也写完了。   “枕戈待旦。” 第118章 菠萝   “那个人一直还在昏睡?”长宁两根精致的手指掐着一只桃花,桃花细嫩娇俏,与她的手指相比却让人觉得带了粗糙。   “是的,不管怎么对待他,他都不醒,脑电波平坦……我是说他已经彻底丧失了意识,我们怀疑他已经成了植物人。”   “植物人?”   长宁轻轻地笑了一下,这笑却让她面前跪着的部下出了冷汗。   “你是说,一个言咒师被我弄成了植物人?”   她似乎听到了一个笑话,这个笑话并不让她觉得愉悦,而是让她醒悟到自己居然被人耍了。   “他被我折磨成了这个样子,我也没觉得自己的运气变糟了,你说……这意味着什么呢?”   她的部下跪趴在地上,把自己的那颗光头更加地贴近地面,却没有说话,是不敢也是不能。   “这说明……他根本不是言咒师。”   长宁把那桃花碾碎了扔在地上,被扔在地上的花枯黄蜷缩,彻底失去了全部的生命力。   “拥有能够改变别人命运的力量,这样的人怎么会让自己陷入这么糟糕的境地呢?与我合作只是小事,他搭上了自己的性命身家得不偿失,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是因为玉不够精贵,我竟然忘了这一点了。”   只有一个没有“玉”在手的人,才会真正的这样死硬到底。   “我不想在这种小事上等下去。”长宁背过身去,她的声音依然无比的柔美动听,却也像是这世上最险恶的毒药。   接下来该做什么,也就不用长宁再嘱咐了,这个光头男下去之后自然会再派人前往灵寨,这次,就算血洗了整个缅州,都要找到真正的言咒师。   下属离开了流水潺潺的房间,只留下长宁一个人,她依然赤足踩在昂贵的皮草毯子上,毯子一直铺到了溪边的水榭,她施施然在水榭的椅子上坐下,那石桌上还有轻薄的几页宣纸。。   “让人去动了我父皇的陵寝,你以为我会出去么?”   女子轻笑着把那几张用毛病誊抄的材料拿起又放下。   “我们都有这么久的时间,我当然要和你好好玩了,怎么能这么轻易地就出现在你的面前?”   父皇的陵寝,那有算得上什么?   路乔,你小看了我,小看了我现在的强大,也小看了我的狠心与决绝。   我没有了父皇,没有了弟弟,没有了家国……也没有了自己。   人类的权势对我已经毫无意义,空嗒的能力也不能让我愉悦开怀。   这个世界上除了与你同归于尽之外,还有什么能诱惑得了我呢?   这样想着,长宁随意地躺在了水榭的里,看向外面那个属于春天的天空,她慢慢眨了眨眼睛,属于我们的时代早就过去,你活着就是为了要承受我为你安排的一切。   -----------------   陵墓已经开挖了三四天,无论是神秘的暗中组织还是长宁都没有出现。   虽然这次发掘确实有不少的考古收获和科学发现,却不能让在幕后主持整体工作的罗老头满意。   那些人一直不出现,会不会是路上将的判断出现了失误?或许那些人与庆朝余孽的关系不大?一切只是巧合?   这个想法在他的心里刚刚冒了个头就被他自己打了回去。   如果这一群人真的与景家王朝没有关系,那他们更应该出现在这里,毕竟随着案件的深入发掘,他们发现这个神出鬼没的组织并不是最近才活跃起来的,而是二十年前,二十年前他们就开始盗挖古墓、盗采矿石……甚至走私,可以说很多赚钱的事情他们都会掺上一脚,到了现在这样一个炒的沸沸扬扬的考古发掘他们居然没有任何异动。   倒是显出了那么几分的欲盖弥彰。   这样想着,罗老爷子就更想叹气了,他拜托路俏给特监局当后台的事情还没有进展,自己的这点几十年练成的老本事却已经快要被路俏榨干净了。   当初到底是谁算计谁,他要是还想不明白,这一把年纪就算是白活了。   可是被人算计了又怎么样?自己在乎的远比对方要多,到了此时此刻,只能继续被她牵着鼻子走了。   路俏似乎并不着急,她每天仍然像没事人儿一样地晒晒太阳、收送快递、跟老头子们下下棋还去大妈家里蹭个吃喝。   除此之外她的空闲时间就是不停的训练自己的那个重孙子,顺便也让自己的身手越来越利落矫健,方来来从一开始能跟路俏势均力敌地打,到了现在只能被女主演看心情进行单方面的吊打,在这样的“吊打”中,路俏的战斗水平进展迅速。毕竟出身军旅的方来来确实是一个搏击高手,他接受过最专业的现代军事训练又有无数次与死神擦肩而过的战斗经验,与他的一次次对打,对于他们双方都是极大的提升。   于是方来来就过上了每天都被人揍的身上又青又肿,偏偏还没有被打脸的日子。   脸上没有伤,就连诉苦都无从开口。   于是在学校里,他的脸色越来越臭,走路的姿势越来越僵硬。在孟雅言看来,就是方来来似乎最近又有那么一点欠揍的趋势。   她把这个趋势汇报给了路桥,我们可怜的未来的方将军,回到家之后就会接受自己曾祖母更加凶猛的调|教。   #祖奶奶的攻击越来越凶残#   #每天回家都觉得自己像是敢死队#   #别人家的奶奶打毛衣,我家的奶奶打孙子#   #突然觉得普通人好幸福#   前·方将军有点想哭。   现在路俏家后院空地都已经纤尘不染了,全是被他们俩打架弄干净的,那两棵杏树今年怯生生地吐了几个小花苞出来,似乎被他们的俩凶猛的打斗吓到,几朵小花匆匆开放就没了下文。   为了逃避这种越来越凶残调|教,方来来动用自己的大脑想了许久,终于想出了办法。   几大本厚厚的现代军事资料被方来来砸在了茶几上。   “嘿嘿,奶奶我教你认识武器呗。”   方来来笑着揉了揉自己的肩膀,昨天他用这里挡下了路俏的一记旋踢,刚刚搬书的时候总觉得是书压在了自己断裂的肩胛骨上。   原本在活动手腕的路俏不置可否地坐下了。   “这个是冷锋87机关枪,特点是扫射速度快,但是后坐力大,远距离杀伤性低……”   方来来最大的本事不是能够系统地讲解这些武器,而是他能对未来三十年间新出现的武器如数家珍,这三十年的见识让他在军事发展方面的了解更甚于现在的一些专家。   从一款老式的机关枪往外讲,他能讲到十七年后科学家们研究出来的散射式远程激光弹,并且对于其中技术的传承与发展他也讲的头头是道。   更重要的是,他不光知道这玩意儿是怎么样的研究思路,更知道这些武器应该怎么搭配怎么使用,才能在战场上达到效果最大化。   路俏听着,慢慢地,她眼中的神采越发明亮。   曾孙子跟曾祖奶奶讲军事,一个人是手握未来三十年发展方向对现代军事极其了解,另一个是身经百战空战经验丰富,一个越讲越来劲,一个越听越精神。   两个人都忘了“锻炼身体”的事情,从方来来一面倒的讲解变成了两个人的讨论,路俏的接受能力之强大简直让方来来叹为观止。   “我曾祖父是个学术之神也就算了,怎么我看曾祖母的智商水平也无比优越呢?”真学渣的方来来在内心吐槽,讲解讨论的劲头越来越足。   小楼的客厅灯亮了一夜。   早上四点多,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公鸡的打鸣声,路俏抬起头看看依然是夜晚的窗外,摇了摇自己的脑袋。   “今天先到这里吧。”   “啊?”还在讲的兴起的方来来有些不知所以。   路俏看着自己“不成器”的曾孙子:“你作业写完了么?今天上课不会睡觉么?”   作业……?   上课……?   方来来茫然地挠了挠脑袋,这才想起来自己并不是那个叱咤战场的将军了,现在的他是个还有一年就要高考的高中生,当务之急是好好做作业好好听课,争取在期中考试里拿到一个好分数--以防止被自己的曾祖母打死。   “我今天可不可以请假?”   一夜没睡,等兴奋劲儿过来,那种困顿感也就涌了上来。   方来来睁大了眼睛看着路俏,那张刚毅果决的硬汉脸上一双眼睛努力地瞪圆,让路俏瞬间想起了天咏占着方来来身体的时候那时时“卖萌”的样子。   “不可以。”   “啊!不能这样!我是给你讲了一通宵!我这是情有可原的!祖奶奶,求放过啊!”   “作业写完了么?”   路俏完全不为所动,“翻脸无情”的样子看得人牙根痒痒。   “我要请假!”   “不行!”   “祖奶奶!”   “不行。”   “祖奶奶你看在我祖爷爷的面子上……”   “快去写作业!”   “祖奶奶,你看在我十几年没过过儿童节的份上……”   路俏的回答是抬手劈开了自己手里的菠萝。   方来来果断住嘴了。   路俏用小刀把菠萝肉一点点抠了出来放在盐水里浸了一下,装盘放在了方来来的旁边。   “吃着菠萝把作业写了,我去给你买早餐。”   “哦。”   曾孙子无比乖顺地捧着菠萝回了房间。   求请假是什么?   他完全不知道呢,呵呵呵……   隔着房门,他听见路俏溜溜达达开门出去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他又听见路俏开门回来了。   作业才写了一半,他纠结于自己是继续奋斗还是到了学校抄孟雅言的,没纠结一会儿,他就睡了过去。   睡过去,再醒来,天已经亮了,外面的餐桌上并没有早餐。   方来来挠了挠头,猛地一拍桌子:   “说什么给我买早餐啊!你又立了flag!”   三楼,房间的门的大敞着,这栋房子的主人再次不见了,同时不见的,还有那个被她从澜海背回来的大箱子和金色的长弓。   “据悉,此次被劫持的飞机已经在天空盘旋三个小时……” 第119章 劫机   “你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一直默默守护着这个世界么?”在某次看完超级电影的时候,年轻的女人仰着头这样问冯骏。   这个女人是冯骏的女朋友,在冯骏的眼里,她总是带着不合时宜的天真与善良,而冯骏想要的,是另一种更加坚实可靠的生活。   就像那个时候,他觉得自己的女朋友问的问题是非常可笑的,守护着这个世界?这个世界有什么好守护的呢?没有战争,没有饥荒,只有一群人在社交网络上吵吵闹闹。   后来,他们分手了,冯骏还记得自己的女友问过的那句话。   “真的会有人守护的话,像我这么伤害你,怎么没人来惩罚我?”   那个女人眼睛红红的,看着他,表情再不复曾经的天真可爱。   她恨他的,他知道。   冯骏那时已经成功追到手了自己老板的女儿,高材生、优雅美好,长裙飘飘,喜欢听歌剧,不会穿着可笑的卡通t恤,不会穿着花花的裤裙假装自己是未成年少女,更不会在看了一场爆米花电影之后问自己这么幼稚的问题。   所以,现在的冯骏成了公司里最年轻的业务主管,可以坐着从一个国家到另一个国家的飞机翱翔在自己国家的蓝天之上,享受着头等舱的舒适宽敞和服务人员的殷勤款待。   然后他看着几个乘客在乘务组发机餐的时候站起来,对着那些乘务组的年轻女孩儿举起了屠刀。   是的,屠刀。   在连续让十几个人见血之后,他们控制了整架飞机   坐在头等舱的冯骏亲眼看到他们用不可思议的巨大力量撞开了飞机驾驶舱的大门,机长想说什么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他们打晕在了地上。   “我们不想伤害你们,反正你们也活不了多久了。”带头的男人是瘦高的汉子,他的手上把玩着一把匕首,随手就把那匕首刺在了一个试图掏手机的男人的手臂上。   “反正你们都要死了,最好别激怒我,不然我会让你们死的很难看。”   那个抱着手臂哀嚎的男人被他一脚踹飞,重重地落在了经济舱的地面上。   他的头重重地磕在了一个座位的把手上,但这疼痛与那随着撞击而更深地刺穿手臂的匕首所带来的相比根本不算什么。   血腥的场面引起了一阵尖叫与骚动,在铁与血的镇|压下,机舱内很快就再次恢复了安静。   “你们老老实实的呆着,如果我们的目的达成了,政府接受了我们的条件,你们就还有活着的机会,不然……”中年男人没再说什么,他们几个人把坐在头等舱的人都赶去了经济舱,就大摇大摆地坐在了那里。   驾驶室里,他们的一个同伙坐在机长的位置上开着飞机,另一个人用刀威胁着副驾驶,机长被控制起来了,这伙人调出了一个男人看管着他。   被人从头等舱驱赶,冯骏有些畏缩地小心躲避着这些人的触碰甚至是目光,他完全没有反抗的意识,只是极度的惊恐和慌乱。   所有人的人都坐在座位上不敢动,不敢说话,那些人的手里只有匕首,可是在他们手里的匕首就是收割性命的最佳武器。   为什么呢?   终于让自己平静了一点的冯骏这么问自己,为什么呢?为什么要让我遭遇到这种事情?   他家境普通,父母都是工人,还有一个姐姐,为了供养他上学,他的姐姐没有上大学外出打工,在他大学毕业的时候他父母让跪下给他姐姐磕头,他姐姐却说已经完成了对这个家的义务从此与家人断绝往来,那之后,他姐姐就真的再没有出现。   冯骏从刚开始工作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背负的不只是父母希望他光耀门楣的期盼,也是要让他们过上好日子的物质需求,所以他费劲了一切的努力往上爬,甚至不惜和女友分手去追求老板的女儿。   如果姐姐还在,她可以为自己分担这些担子,他会过得轻松一些吧,他这么想着,就头也不会地走向了一条追求功名利禄,再不把儿女私情放在心中的道路。   至少老板的女儿身材好,长得也漂亮,教养谈吐都能让人脸上增光。   冯骏一直这么对自己说着,闷着头往人生赢家的方向急行而去。   为什么,为什么他这么努力地活着,却要遭受这种事情?   为什么那些从来家境优渥、可以不付出努力就能得到一切的人不在这架飞机上,为什么只有我?为什么?!   冯骏想不明白,一个人高马大的劫机犯正拿着刀从他的面前走过,看见他两眼无神,竟然还用匕首在他的眼前打了个转儿。   一派精英范儿的男人抖了一下不敢再动。   不知道为什么,他开始怀念自己的初恋女友,那个喜欢奇思妙想的女孩儿,与她呆在一起的时光是他一生中最自在悠闲的,那些在他看来乏味又天真的空想也让他忍不住想要拿出来回味。   “很抱歉。”带头劫机的瘦高男人突然从飞机的前面走了过来,他看着自己面前的二三百号人,露出了一个带着歉意的微笑,尽管那微笑看起来真的是毫无诚意。   “我们当前所在国的政府拒绝了我们的要求……”   冯骏计算了一下,他是从x国飞往a国,中间经过的主要陆上旅程是他的母国的国土。   这是条会途经整个南方区域的航线。   飞机上的大部分人都不是冯骏的国人,他们或是金发碧眼,或者黑肤卷发,在男人别具深意的笑声中,所有人开始看着飞机上少有的几个东方人。   其中自然包括冯骏。   “要不要打几个电话?”中年男人用沾着血的匕首拍了拍冯骏的脸,“如果你认识什么媒体记者,那就最好不过了。”   冯骏拿出了自己的手机,他想给她打个电话,跟她说自己其实一直还爱着她。   可是在那个男人充满压迫感的视线中,他还是选择把电话打给了自己一个在酒桌上认识的记者朋友。   ————————   “我们现在只有两个选择,第一,接受他们的要求,释放全部关押的异能者们,第二,把飞机打下来,对外宣称是事故……三百条人命与可能造成的更大损失相比,我们只能取其轻。”   罗老头这么对路俏说着。   那是万米高空之上,就连异能者部队都无法在上面生存,更别说拯救一架被人挟持的飞机了。   “国外有过类似的情况,他们的选择是后者。”   对于反社会人群,官方是绝对不会相信他们提出的条件的——这也是国际上的惯例,当一个人已经要以伤害别人为手段达成更加危害社会的目的的时候,作为暴力机构真正要做的就是把他消灭于萌芽。   “那是三百人。”路俏叹了一口气,作为在场军衔最高的人,她可以跟罗老爷子一起参加这场网络会议。   军方提出的观点是尽量以空军力量跟随,迫使他们改变航线寻找机会,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对飞机动手。   “这样的想法变数太大了,他们是一群亡命徒。”罗老爷子提出了反对的意见。   “我们可以改变飞机的定位接收系统,让对方以为自己走对了路,其实是把他们骗到了人烟稀少的地方。”高科技智囊团提出了这样的建议,“当然,我们需要一个小时的时间。”   “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半小时,他们飞机里的燃油足够他们再飞十个小时,如果他们不只有一套卫星定位设备呢?如果他他们有别的方式确认方位呢?这样还是太冒险了。”   罗老爷子依然不同意。   坐在他身后的现任特监局局长沉默不语,在刚刚他已经表态,万不得已的时候支持把飞机打下来。   三百人的生命……无论今天谁做出了决定,这三百条生命就会永远压在他们的人生上,带着沉甸甸的份量,让他们永世不得解脱。   “其实还有一个方法。”静静听着他们讨论的路俏轻声说道,“不过我要先试一下。”   “试一下什么?”   罗老爷子看向路俏,难道她就是他们这次事件的救命稻草了么?!   路俏没有说话,她拿了一套衣服一把刀,走进了一个空荡荡的房间。   她的肩膀上还背着那个巨大的木箱子。   箱子里装着她银色的翅膀。   她要试试看,自己能不能把翅膀融合,再试试看,融合之后她的小白还能否为她驱使。   翅膀。   路俏脱下了上身的衣物,她刚刚拿进来的是一套作战服,她在作战服的背面开了两条长长的口子,就把它穿在了身上。   如果翅膀融合成功了,在现在没有贴片束甲的情况下她是没办法穿上衣服的,只能先背着这两条口子,再去尝试翅膀能不能与身体融合。   路俏的脊背上仿佛有红色的线条闪烁。   很快,那些原本在她手臂缠绕着的控魂丝已经找到了她原本与翅膀连接的部位——那里曾经有狰狞的伤口,百年间,那些伤口都已经不见了。   可是疼痛是那么的熟悉,熟悉的让人想要尖叫。   路俏一脸木然,从她的皮肉间蜿蜒出的红丝已经缠绕在了骨翅上,一点点地靠近,一点点……一点点……   “翅膀?太好了,以后你就是我的飞天大元帅了。”年轻的公主笑靥如花,长着白色骨头翅膀的女人沉默不语。   没经历过的人都不会知道这种痛。   “我需要一架能把我带到相应高度的飞机。”万米高空飞上去太累了,找个飞机也算是方便快捷。   五十枝无色透明的箭和一把金色的大弓,还有一对已经很久没用过的翅膀。   “如果失败了……”该怎么办?瞪着路俏的翅膀,所有人都有些失语症发作,   “失败?”路俏轻笑了一下,”那你们怕是要准备很多很多场的葬礼。”   老人也忍不住笑了,路上将的意思是她会拼尽一切去保护和自己同一片天空的人们——她做过一次,那次无比的成功。   。   “我很喜欢科技发展。”打开飞机的舱门,路俏这么笑眯眯地对着军用飞机驾驶员说着,“不然我还要钻炮筒,一点也不让人愉快。”   说完,她从军用飞机上跳了下去,   银色的羽翼在清晨的霞光中打开,美到让人欲罢不能。   金色的弓,无色的箭,白色的翅膀。   这一切都让人熟悉到想落泪,又陌生得让人心里发酸。   站在陆地上的人看着飞机自带镜头的直播,全部沉默。   冯骏打完了电话又战战兢兢地坐回了经济舱李那个狭小的地方,   无论是前女友还是现任女友,他都没有打这个电话。   爱情比不过面包,更遑论生命了。   飞机突然摇晃了一下,那个头儿快步走进驾驶室,得到的回答是飞机尾部似乎撞到了什么东西而已。   趴在飞机的尾部,某个人自己检查自己射出的箭,第一箭射中了飞机内的目标,第二箭正好用来填补第一箭打出的那个洞,这样一来乘客们的安全系数又有了提升。   冯骏看到一道银色的流光飞过,正好路过他身边的壮汉劫机者似乎想要开口说什么,确实是再也说不出来了。   仿佛水晶一半的箭射穿了他的喉管,直到他开始向地上倒去,动脉被割裂喷涌出的鲜血才开始喷溅。   鲜血浇了冯骏一头一脸,他下意识看向弓箭射来的地方,在那里,有一个扇动着银色翅膀的人,金色长弓在手,转瞬间又收获了一条人命。   她似乎注意到了冯骏的打量,对着那个小小的窗户轻轻笑了一下。   接着,又一箭射了过来,前来查探那个壮汉情况的他的同伙应声倒地。   人们开始惊惶地尖叫了。 第120章 痛   透明的箭矢像是鬼魅一般从飞机外射了进来,射穿飞机坚硬的金属外壳,在混乱的人群中取走那些劫机者的性命。   短短几十秒的时间,已经有四五个劫机者倒下了,可他们依然没有找到凶手到底是谁。   一个人突然抓住了几个人大喊了一声:“我们藏在这些人里面,看他怎……”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支透明的箭已经从上到下贯穿了他的整个脑袋。   热血喷溅,身躯倒地,他手上抓着的两个人被他压在了身下,只能无助地哭叫和哀嚎。   飞机内部的电路在这样破坏性的攻击中受到了损坏,灯光明明灭灭,更显得阴森可怖   一个意识到自己已经身处绝境的劫机者抬起终于抬起了自己的手臂,他的手臂泛起了金属的光泽——他是一个金属强化系的异能者。   “来啊!有本事出来跟我打一架啊!”他咆哮着挥舞着自己的手臂,他的手臂在变成了金属之后能够抗下子弹甚至炮弹的攻击,也是能够将人的脑袋一拳打烂的绝佳武器。   就像现在,他的手臂挥动,几个人匆忙躲避,似乎也躲不过被他打死的命运。   “藏头藏尾的算什么本事,有本事进了让你爷爷我打一拳,来啊!”   一支箭从飞机外射了进来。   那箭通体透明,像是脆弱的玻璃。   就是这样的脆弱,穿透了飞机的外壳,穿透了行李架里面层层的行李,穿透了那个男人的手臂。   他引以为傲的金属手臂在这样的“脆弱”面前不堪一击,那透明的箭矢从斜上方穿过他的手臂,巨大到让人难以想象的冲击力把他的手臂彻底击碎。   痛嚎声还没有出口。   另一支箭已经射入了他的胸口,干净利落地取走了他的性命。   “他们是异能者。”   站在飞机的顶上,路俏手持长弓,箭搭在弦上,箭头对准着她的脚下。   与巨大的飞机相比,她是那么的渺小。   可她就是有能毁灭这架飞机的力量。   和拯救这家飞机的决心与自信。   她的话透过通讯设备传给了地面上的指挥部,罗老爷子立刻让自己的属下开始调查全国异能者的出入境情况。   这些人坐在只是途径本国上空的飞机上,却在这里生事,再加上他们提出的要求,这些都足以证明他们与国内一些不安分的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目前发现十一个异能者,干掉了六个,一个在开飞机,我需要能联系到飞机内部。”   持着弓箭跑了几步,路俏站在飞机的顶上根本看不到内部是什么样子的,可飞机内部发生了什么,她一清二楚。   听力,感觉,感知,战斗的本能,对异能者的了解情况……这些组合在一起,让她能够完成看似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这种事情被人们称之为奇迹。   一箭射出,另一箭也在瞬息之间补上。   第一箭再取了一人的性命,第二箭是补上了第一箭在飞机上打出的口子。   不然在此时的万米高空,光是气压的问题就能让里面的一些乘客永眠在此了。   “干掉七个了,还剩四个。”   路俏不知道是在说给通讯器的另一边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打开舱门!”瘦高的男人对自己的下属说道。   他的身上扛着一个清瘦的西装男,正是他给自己寻来的最好掩体,   “老大,打开舱门,我们也就……”   “打开舱门,把人扔下去,外面就一个人,我倒要看看,她是要救人还是杀人。”   说着这句话的时候,中年男人往机舱的另一端看了过去,那里有一群惊慌失措的乘客。   抓过几个人当做掩体,又在头上也顶了一个人,那个接受了命令的劫机者开始往机舱门的方向移动,   如果我们都不能活,那也都别活了。   他这么想着,竟然觉得愉悦,死又如何,总有人要陪葬的。   这个人怎么也没想到,在他为了推开机舱门而把身前那人往旁边推了一下的瞬间,一支箭就这么穿过了飞机的舱门,把他牢牢地钉在了上面。   他用来遮挡自己的都是活人,此时他们四下散去,只剩他自己腿无力地挣扎了几下,就彻底没有了气息。   “第八个,还剩三个。”   即使知道外面的箭似乎只杀这些危及到飞机安全的人,飞机上的乘客们依然感到了无尽的恐惧。   这是一个和平的年代这是一个和平的国度,甚至可以说,人们在坠星之战胜利之后真的已经太久没有经历过生与死的恐惧了。   现在真正的杀戮就出现在他们的身边,在这杀戮之前伴随着的是他们对自己生命安全的担忧,当然,现在这种担忧并没有散去,只是惊吓更加占据了他们的思维。   所以即使死去的都是坏人,他们也依旧害怕,谁知道呢?谁知道下一箭究竟会射向谁?他们甚至还没来得及想,在这次事情结束之后,自己的命运会有怎样的改变。   “大家早上好,我是此次危机处理行动的特聘成员,军衔上将。”   在所有人惶然的时候,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的在机舱内响起。   “我会尽最大可能让大家安全回到地面,当然,不排除为了防止该飞机造成更大伤亡而采取极端行动的状况。”   如果说冯俊刚刚听到第一句话的时候还有那么几分的欣喜,现在已经变成了恐惧,这个女人在说什么?   什么叫“极端行动”?什么叫“为了避免更大的伤亡”?那他怎么办?他这个被恐怖|分子当成了掩体扛在身上的人是不是也有更大的死亡的危险?   “现在,我需要要你们的帮助,这样能让我更好地对你们展开救援。”   女人的声音冷静沉着,仿佛他们并不是在一架被别人操控的飞机上,而是在讨论怎么能把晚饭弄得更好吃。   “所有人,靠着飞机墙壁两侧站立。”   “重复一遍,所有人,靠着飞机墙壁两侧站立。”   随着她的话语,有人开始按照她说的做,人们不再挤成一团,也令人意外地开始变得安静了下来。   “请放心,我能区别出所有的劫机者与受害人。”   这句话让混在人群里的某个人心下一凉。   “你们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把安全交给我保护,要么,有极低的可能,会被我当成劫机者的同伙一并处置。”   话音未落,又有一个劫机者的脑袋被箭打了个对穿。   “第九个,还剩两个。”   通讯器尽忠职守地把她这句低语也传到了机舱内,机舱里的人动作突然就加快了许多,到了这个时候,他们只恨飞机不够大。   “你到底在做什么?不是要跟里面的人渣交涉么?怎么好像你在威胁人质一样”路俏的耳机里突然响起了一个少年的声音。   正是天咏,也只有天咏才能这么快的让她能够与飞机内实行通讯对接。   什么?他该跟自己的姐姐置气?拜托,他一直在苦苦等待一个能表现自己的机会,现在不出手什么时候出手?   天咏正在试图控制飞机上的操作系统,,因为飞机上的操作系统已经切断了与外界的联系,这一步他进展的比较缓慢。   “我在找人。”   所有无辜的人已经开始往飞机两侧墙壁靠拢,那些忙着抓人保护自己的劫机者们,根本就顾不上所有的人质了   他们只能尽可能地抓住身边的人挡在自己的身边,以防止自己被已经变得神出鬼没的箭轻易拿去了生命。   就像冯俊,他还一直都被那个瘦高的男人扛在肩膀上,神情灰败。   “我要找的,那个帮他们把武器带上飞机的人。”路俏是这么对天咏解释的。   早在发现这些劫机者大多是异能者的时候,路俏就已经有了这样的想法。   机场的管控之严格那是毋庸置疑的。   能够逃避这种检查的只有一种可能——这架飞机上有没有被检测到的、隐藏在普通人中的空间异能者。   普通的战斗型异能者路俏都能对付,那个空间异能者,才是她真正担心的。   除了那个在开着飞机的之外,明面上的劫机者只剩下了那个高瘦的男人,现在的他像是把自己藏身在了一个由人的身体堆叠而成的碉堡中。   在他的身下就是飞机的地板。   他还有胜算,飞机还掌握在他的手里。   只要他愿意,飞机上这几百条人命还能跟他一起陪葬,这么一想,他就觉得自己的心情宽慰了一点。   “疯子,现在除了你没人能开飞机,她不敢动你,你把飞机往有山的地方开!”   “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们会做这么愚蠢的事情,三百个普通乘客和几百名被关押的有危害社会倾向的异能者,你们应该知道哪个会被放弃。”   路俏很清楚,如果不是自己飞了上来,这架飞机早就被炮弹打穿了。   中年男人并不理会她,这种走狗又怎么明白他们想要的是什么,飞机上发生的一切都已经被录了下来,只要这架飞机毁掉,全世界都会知道这个国家对于异能者的态度是多么的残忍。   所以他们在飞机上没有真正的去杀害什么人,所以他们的武器只有匕首。   这样就能充分体现他们的可怜,   “姐姐,你周围有电子信号传出。”   “拦截。”   路俏在思考,剩下的两个人她该怎么解决呢?   一个已经用人质把自己团团包围,另一个如果死了,这个飞机也就失去了控制。   杀一个人,可以把前者干掉。   以整架飞机上的人命做赌注,她也可以杀死后者。   可她都不能,她必须要找到更好的方法。   开飞机的男人再次确认自己已经关闭了飞机上的信号传输设备,从对面拒绝了他们的要求之后,他们就不再与对方有任何的交流了,飞机定位都已经关掉,他此时开飞机,全凭心情。   老大让他将飞机开到山区,他并没有照做。   不远处有个繁华的城市,在那里,他们能闹出更大的热闹,只需要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他们就会被这个世界铭记。   路俏发现飞机开始转向,她脚下一顿,银白色的翅膀在早上七八点的灿烂阳光之下闪耀着令人炫目的光芒。   飞机再次转向。   绰号叫“疯子”的男人惊恐地意识到了这一点,飞机在他完全没有操作的时候居然再次转向了。   在地面上看着直播的罗老爷子一干人等都看见了那个女人在飞机的下面做着什么。   扳动一架飞机,她的力量到底已经达到了多么可怖的程度?   “你想去哪里呢?”她的声音再次出现在机舱里,因为飞机的急速转向而站立不稳的人们听见她的声音,不知道自己该觉得安心还是畏惧,“别挑战我的耐心,你们现在收手,事情还有得挽回。”   挽回?   冯骏突然觉得身上有些热,下一刻,他发现并不是错觉,因为用他来作为掩护的这个男人,皮肤的颜色在变红。   细小的火苗出现在了他的头发上。   这、这是什么?   他惊叫着想要逃走,却被人稳稳地抓在手里。   “别害怕,我只是个异能者而已,知道什么叫异能者么?就是明明杀死你们像杀死臭虫一样容易,却只能自己活得像是臭虫一样的家伙。”   这么说着,他的身上的火焰已经开始灼烧他的衣服,在他旁边的人都努力挣扎着跑开。   却被带着火光的链条绑了回来。   “别跑,你们是想被我烧死,还是被外面的人射死?”   他的敌人无影无踪,可他知道她在乎什么。   “我就这样把你们活活烧死,怎么样?她射我,就要先杀了你们,她不射我,你们就要被我烧死。”   男人像是想到了极好的主意,他用那张烈焰熊熊已经看不清五官的脸环视着左右。   “过了今天,所有的普通人都知道异能者有多可怕,所有的异能者也都会知道,如果不做点什么,他们就完了。”   这才是他们的目的,在这个世界的异能者们的心里插一把刀,在这个世界的普通人与异能者之间划下一道鸿沟。   火已经开始蔓延到了那些人的身上,男人似乎故意控制着火势,让燃烧变得缓慢又无可抵挡。   此时的路俏还在飞机下面,为了阻止这个飞机转向不远处的城市。   她一次次地转动着飞机的方向,却又被人转了回去,并且,整架飞机依然往那个城市的方向移动着。   越来越近。   她隐约听到了惨痛的嚎叫声。   在飞机发动机的轰鸣中。   在呼啸奔袭的风中的。   “一个人与十个人你选谁?”   “十个人与一百个人你选谁?”   “你自己的情感和百姓苍生的安危你选谁?”   “我选……不会让我后悔的那一个。”   一百多年前,她放弃了家仇,放弃了友情,放弃了爱情。   “你选谁?”   中年男人大笑着让疯子打开了通讯设备:“你们听听,这就是你们造成的结果,他们本来只是要被摔死,现在,整个飞机上的人都会变成火球。”   路俏松开了飞机,与巨大的飞机相比,她渺小的像是个蚂蚁,可就是这个蚂蚁,她一脚踢断了飞机的机翼。   感谢昨天晚上方来来给她补充的知识,让她知道这种飞机翅膀上旋转的螺旋桨就是飞机的发动机。   伴随着飞机整个的机翼与发动机一并掉落,整个飞机因为失去了平衡在空中打起了转儿。   在天旋地转的下坠中,中年男人失去了对人质的完全控制。   就那么一个瞬间,一支长箭刺入了他的眉心。   火,熄灭了。   那个被叫做疯子的男人胸口同样插着一支箭。   他们都死了。   很快,这个飞机上的人们也会死去,因为飞机已经失去了控制也失去了平衡,它翻滚着的下坠,仿佛被折断了羽翼的天鹅。   所有人都看着这一幕。   “路上将已经做的足够好了。”   “如果不把飞机破坏,飞机会被人控制飞向有五百万人口的大城市。”   “新闻稿……”   罗老先生和在场的所有人一样,下意识不敢再去看那个屏幕,二三百人的生命,从此会是他们心上的一笔债。   一笔说不清楚,道不明白,忘不掉的债。   “路上将!”   一架飞机有多重?   路俏根本就不知道。   她只知道,如果自己不断地挑战自己最大的力量,也许有那么一丝希望,她能让飞机免于坠毁。   “切掉另一个翼展!”在通讯设备里天咏这么对她吼道。   “不行,时间不够。”   “这样如果飞机完了你也完了,就算飞机没完你也可能……”   “不会。”   路俏用自己的双手与巨大的飞机相抗衡,她的力气太大,整个飞机的机头都瘪了进去。   在这样的她这样的以力相抗之下,飞机下降的速度似乎真的稍有缓解。   如果在陆地上,路俏有更大的把握让飞机停下,可现在是在空中,她全部的借力点只有自己的一对翅膀。   剧烈的疼痛从脊背处传来,毕竟翅膀不是重新长回来而是用控魂丝作为牵引,此时随着力量的加剧,控魂丝深深地嵌入了她的骨肉。   “啊……啊!!”   在飞机上,所有人都陷入了混乱,趁着无人注意,一个年轻的女人手掌一挥,手上已经出现了一枚炸|弹。   作为一名废柴到空间只能装下三升东西空间系异能者,她弱小,却又拥有上天赐予的力量。   没有人会想到,还有一个人藏在受害者中间,掌握着所有人的性命。   因为路俏一直让他们靠着飞机的墙壁,大多数的人都凭借着座椅保持了自己没有随着飞机的转动而摔的鼻青脸肿。   女人尝试着拉开炸弹的引线,她不要随着飞机一起砸成烂泥,她宁肯灿烂地死在天空中,这也是她作为一个异能者的骄傲。   一支箭贯穿了她的咽喉,她的灿烂谢幕还没开始,她的人生已经结束。   女人睁大了眼睛看着前方,仿佛是在看着那越来越近的地面,仿佛是在惊叹怎么速度好像越来越慢了?   她死了。   飞机外,已经筋疲力尽的路俏长出了一口气。   我还是找到你了。   ————————   “你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一直默默守护着这个世界么?”   在火焰在他身上燃烧的时候,在飞机急速下坠的时候,在他们死里逃生的时候。   他都想着那个年轻的、天真的、总是笑着的女孩儿。   我信……   他想对她这样说。   迫不及待地想要对她这样说。   年轻的女人面无表情地背着一个巨大的木箱子从他的前面经过,一辆黑色的车子停在不远处,她坐上去并关上了车门。   几乎在下一秒,她就晕了过去。   让开车的人瞬间洞悉,她刚刚所有的若无其事都是强撑。   “林卓,路上将的情况还好么?”   通讯器里,有人在询问着林卓关于路俏的情况。   林卓的语气里带着怒气:“怎么样!很不好!她这种不通知我们就独自行动的行为我是一定会写报告的。”   对面一听,知道这话其实是林卓说给路上将听的,打了个哈哈就把电话挂了。   切断了通讯,林卓透过后视镜看向路俏,眼中是满满的担心和关切。   有这样一个人,她明明已经可以过上最简单的生活,一个酱肉包就能让她开心,一万炖排骨就能让她露出笑容。可她依然选择了最艰难最艰难的道路,一个人走,从不低头。   这个人该是什么样的?最强的战士,最伟大的英雄该是什么样的?   为什么她就偏偏以最平常的姿态,做着最伟大的事情?!   不管怎样,这次他不会把路俏交给任何人。   绝对不会! 第121章 守护   斜阳渐红,人影愈长。   刑老爷子举着棋子不动声色地看着那个女孩儿慢慢走回自己的家里,在几十秒之前,这个女孩儿笑容甜甜地对他挥了挥手,那其中的生疏与客套并没有逃过他这个老人精。   目光暗了一下,老爷子反手就把“车”摁在了对方的“将”跟前。   “将军!”   回到家,他慢悠悠地放下自己的花梨木马扎儿,喝了一口茶水才不紧不慢地嘱咐自己的老伴儿:“小路那边,最近少打招呼吧,小区外头陌生人多了,别给她招来麻烦。”   陈大妈一边驱赶着大公鸡一边择着小白菜,点了点头就算是应了。   前几天飞机被劫持的事件之后这个国家似乎就有什么气氛紧张了起来,别人还好,对于处理过很多灰色事件的她家的老头子来说,如果事情真的与异能者有关,他确实要小心了,离小路远一点也省得把事情牵扯到她身上。   时间似乎一下子回到了几十年前,陈大妈摸了摸自己口袋里的小瓶子——它曾陪伴她很久,她也遗忘了她很久,真没想到这辈子还有再拿着的时候,她给这个瓶子里的东西取名叫“不拖后腿”。   幸好,已经习惯了。   陈大妈单独地拍了一下大公鸡的脑袋,继续择洗着小白菜。   墙上,那副“枕戈待旦”已经被细心装裱了起来,力透纸背的四个字没有署名没有盖章,就连惯例用来送人的祝语都欠奉。   偏偏在整个低调简朴又处处透着不简单的老房间里,这幅字就像是一丛火苗在沉默地燃烧着,烧起了老爷子的胆气与凶性,烧起了他不为人知的担忧与焦虑。   黑色手杖在手里攥紧了一下,老爷子深吸一口气。   那个注定了一辈子踏过血与火、世人难让其安身的将军,你现在还好么?   走回房间的“路俏”关上门之后也长出了一口气。   “和这些老妖怪打招呼都心累。”   “她”的声音竟然是个男声。   林卓从原本公输全全住的房间里走出来,头发乱糟糟的,身上穿的衣服又紧绷又骚包,明显是房间原主人的风格。这几天他一直睡在这里,连回家取衣物的时间都没有,上天作证,他真的受够了公输全全那瓶带着花香味的洗发水。   “怎么?没被人察觉出不一样吧?”   “我怎么知道?”外表和“路俏”一模一样的那人摊了摊手没好气地说道,“就算能骗过外面那些窥探者,我可没信心能骗过老奸巨猾的前任警|察头子。”   “算了,那些老人家对路俏也是护着的,没人敢去逼问他们,他们应该也不会乱说话。”林卓抓了一下自己本该是整整齐齐的头发又想叹气了。   从那天路俏救了一整架飞机之后她在车上就陷入了昏睡,整整三天了,依然没有醒来。   可是路俏的存在已经完全遮挡不住了,因为她托举飞机的形象被飞机沿途的三四个县城和半个城市的人看到了。   事情传播范围之广已经完全超出了特监局的职权管理范围。   军方倾向于将路俏的存在公之于众,其他方面都持有否定和保留的态度。   偏偏此时,路俏陷入了无法醒来的昏睡,如果不是这个突然冒出了一个可以假冒路俏掩人耳目的家伙,林卓不敢保证凭借自己的全部力量能不能保住路俏不被别有所图的人带走。   楼上传来走动的声音,过了一会儿,章宿踢踢踏踏地走了下来,他脚上的脱鞋是方来来的备用鞋,身上的衣服也是方来来的家居服,幸好十**岁的少年人高马大,他穿着对方的衣服并不显得局促。   “路俏还是在睡觉,体征平稳,没有任何变化……南宫你给我买了肉夹馍了么?。”高大威武表情严肃的九科粉负责人章宿如是说道。   变成了路俏样子的南宫点了点头,他把手上的几份麻辣烫和肉夹馍放在了茶几上,手下意识地扶了一下胸前的位置。   林卓仿佛灾难降临一般地扶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南先生,能不能拜托你不要总是顶着路俏的脸做一些超乎人想象的动作?”   “啊?”   南宫又扶了一下胸前:“虽然小那也不是没有啊,我调整一下身体重心不行么?”   林卓干脆捂住了眼睛,“权宜之计权宜之计”,他对自己催眠,“等路俏醒了就不用看这么瞎眼的场景了。”   章宿冷哼了一声:“两块硅胶就能影响你的身体重心?你骨头缩了下面也缩了是吧?”   南宫瞟了章宿一眼,依然是用路俏的脸做出来的表情,严谨高冷如章宿抖了一下也说不出话了。   让南宫变成路俏的样子来掩饰路俏自己昏睡不醒的事实,虽然能够遮掩一时,但是对于知情者来说,杀伤性实在太大了,那精神创伤恐怕是一辈子都不能痊愈的了。   比如林卓,他认为自己以后再也无法直视路俏的上围了,尤其是在南宫抱怨这么小块的胸部硅胶不好找之后。   当然,他以前也没敢直视过。   吃完了晚饭,三个人开始围在路俏的床前“斗地主”。   “一对k,今天收到信息,南边的几波人(特殊能力者)有了异动,都被路俏收拾过一遍了怎么还是不老实。”   “一对a跟上,他们如果老实当年就不会跟着末代公主干出那种糊涂事儿了,这些人高高在上了几千年,怎么甘心失去权势地位?”   “一对2,没人要了吧?三个8带一个4。如果四天内床上的这个还不醒,不能别人怎么样,你们两个身后的靠山就能变成打老虎把你们两个阳奉阴违的活吞了。”   南宫甩出四张牌看看一左一右的章宿和林卓,再看看蜷缩坐在床上安然睡着的路俏,嘴角挂着一丝幸灾乐祸的笑意。   “我就不明白了,她怎么就值得你们赔上身家性命了?”   “三个10带一个6,你不也来了,口口声声说要去当闲云野鹤,真出事儿了你来的比谁都快。”   章宿的话音儿像是从鼻孔里哼出来的一样,拖着长长的尾音撩动着南宫的怒气。   “要不了,章宿,南先生也是来帮忙的,不管怎样,这份情我林卓担着了。”   “担着?你可担不起。”章宿看也不看南宫就默认他没有能压过自己的牌面,接着甩出了四个5:“你也不用叫他南先生,他说自己叫南宫,其实是叫南宫二,二缺的二。”   ……   几个大男人一边斗地主一边互相挤兑着,给这个原本肃冷的房间平添了一丝生气。   过了晚上九点半方来来下了晚自习回来,他们就改斗地主为打麻将,在这里热热闹闹的来上几圈。   当然,所有人即使打牌打的再开心都不会忘记去观察路俏,看看心率监测的仪器,看看血压值,看看她有没有动一下。   那个女人抱膝而睡,在这样的氛围里倒像是因为对牌局不感兴趣而小憩着陪伴着他们一样。   灯光从她的头顶照下,她的头低垂着,脸被掩藏在阴影之中。   在她的后背上,那她些曾经被植入她体内的红色的丝线若隐若现,挣扎出了一幅绚丽的图案又渐渐消融,蓝色的光点在路俏的肌理中游荡辗转,慢慢完成着最后的融合。   远在这个国家另一端的原始森林里,公输全全操纵着偶人让它变成了一个简易的木质棚子。   卿微背靠着一棵大树坐在地上,连续两天的林中穿行对她这个死宅来说是极大的身体考验,如果没有公输全全偶尔让偶人充当她的坐骑,她恐怕连一天都坚持不下去。   身为一个偶师,公输全全能让偶人负担全部的行李还能偶尔自己拿着行李让偶人充当坐骑。再凭借当模特时锻炼出的精神头,他能精力十足地把身边思维奔放身体娇弱的同伴照顾的很好。   真可谓是出外旅行的必备良品了。   喝一口水看看远处那个不停忙碌的身影,言咒师小姐在心里已经默认了带着公输全全出来是明智的,当然,她绝对不会说出口。   用左手打了一个响指,几只萤火虫从草丛中飞来盘旋在她的手边。   虫子的命运是最好影响的,因为它们命运简单到在人类面前毫无变数。   就像这几只萤火虫,只要她动念头让它们入水淹死,它们甚至会自己扎进水里。   越是强大的人,命运越是不可操控。   成为了大言咒师之后,卿微终于深刻体会到了这个最浅显的道理。   当她只是个平凡女孩儿的时候,别人的一点恶意都能杀死她。   当她是个只能东躲西藏的言咒师的时候,她要在别人的窥探与寻索间努力求生。   当她能够一言断别人生死的时候,她自己的生死祸福,也就真正操控在了她自己的手里。   盘旋在年轻女人身边的萤火虫越来越多,她眉目低垂,脸上映着点点幽光。   表情柔和又甜美,竟是让见惯了俊男美女的公输全全忍不住看痴了。 第122章 喜欢   “我不会对地上的人下手的,我只对付天上的。”   年轻的女人脸上的线条崩的很紧,那么多年过去了,她依然年轻,仿佛前一天才被人安上狰狞的翅膀,仿佛前一天才跪在地上愿意为了自己去与天上鬼魅作战。   可自己的脸上已经有了细纹,在眼角,在唇边,镜子里纵然模糊不清,用手也是能细细摸到的。   只是看着,仿佛她和自己已经成为了两代人,谁能想到自己曾叫过她姐姐呢?   “公主殿下,清世军依仗功劳越发强势,如今他们不肯听兵部调遣去剿灭匪|逆,来日怕是连您的命令都能置若罔闻了。”有人低声在她耳边说着,带着她熟悉的恶意与谄媚,她熟悉这些,这些也让她感觉到安全。   “你要对付的到底是那些坠星还是我?现在天上的坠星越发少见地上的匪|逆越来越多,你若是不肯出手,这清世军还算是哪门子的军?”   “清世军不对人动手。”   巨大的翅膀盘在她的身后,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天然正义,而自己这个掌握着世间最大帝国权力的女人只是蝼蚁。   不应该是这样的,如果没有自己,哪来的她去耀武扬威?如果没有自己一心护着,她早被官场倾扎整死无数次了,如果没有自己的全心信任,她早就被魑魅魍魉扣了一顶功高震主的帽子摘下头颅。   可她却不肯交付忠诚给自己。   “你这是违抗上命!”   “我一直记住的上命,是毁灭坠星,还人世清明。”   那人那么说着,没有旁人看自己的恭谨和卑怯,就连自己那个已经坐上龙椅的弟弟都不敢对自己这样的无礼。   可即使感到了不安,自己还是不忍心动她,匪|逆已经距离京城不到千里了,那些暴|民知道清世军不会对他们动手,他们有恃无恐地从清世军展开翅膀的天空下走过。   一夜,又一夜。   那些随着战报席卷而来的噩梦缠绕着自己,自己被人流淹没被人从皇宫中驱赶,而那个人飞在天空里,都不曾看自己一眼。   断掉清世军的供给,延缓对伤病清世军的救治,自己放任着那些人的小动作,就是为了让路俏向自己低头。   可是依然没有。   再后来,是世事纠缠,自己下了密令让人搜集铁骨战士的遗体制造清世军之外的铁骨营,为了安抚路俏给她封地……各地造|反愈演愈烈,弦炮部队都让她撤回来拱卫京城,她向坠星求和的信刚发出去不到三天,就有传言说重川侯路将军也带|兵造反了。   这个消息像是点燃了匪|逆心中的火药,他们的势力以自己无法想象和理解的速度燃烧在了整个国家。   短短的几天,她的祖辈们拥有的江山,就彻底葬送在了她的手里。   上数几千年,从不曾出现一个和她一样比皇帝更有威权的公主,上数几千年,从不曾出现一个和她一样拥有清世军这样逆天军队的公主,上数几千年,女人从来躲在男人的身后小心翼翼地接触权力,只有她,谋杀了自己的父亲压制了自己的弟弟高坐在龙椅之上……   却都被她最信任的人毁掉了。   双眼睁开,如泉水一般透彻潋滟的眸子带着水汽的迷蒙渐渐褪去。   她又做噩梦了,不过别人的噩梦来自臆想,她的噩梦来自过去。   噩梦从来从来是与失败者相伴相随的。   这个世界上最悲惨的失败者,就是曾经拥有全世界,然后,又失去了。   比如她,景颂月。   如果不是昨天看到了那段视频,她也不会想起那么多久远的往事吧,路俏的翅膀展开,飞过了她最风光的岁月,也飞过了她最悲惨的年华,从摄政公主到亡国公主,从高高在上到坠落尘埃。   所以她不肯放过路俏,她怎么可能放过路俏?!   起身披上丝质的长帛,景颂月赤着脚走向散发着幽幽香气的熏笼,在帘子外面有侍女听见她已经起身,垂手肃立屏声静气,公主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温热的茶喝下,轻咳了一声,就有人进来奉上细巧的点心,另有一个年轻高挑的女子捧着厚厚的画册让她来挑选今天的发型和妆容。   挥手驱散了这些琐碎,景颂月让已经在外面等候了一夜的光头男人走了进来。   “主子,派去西南的人说再没有找到那个地方。”   景颂月并没有理会这个跪在地上的男人,她随手在画册上点了几下,又夹起一小块奶皮榛子酥放进了嘴里。   “派去的十几个人在山林里面转悠了好多天,定位设备突然都坏了,带的物资耗光了才出来……”男人的语气越来越艰涩,对于言咒师的存在,他个人一直持怀疑态度,那个被抓来之后就成了植物人的男人实在让他生不出一丝的信任感,但是看着那十几个异能者精英无论如何就是完不成任务的凄惨模样,他的那点怀疑也渐渐消退了。   主子一个字都不说,让他越来越心虚,是不是自己心里曾经的怠慢主子早就已经觉察,是不是主子觉得自己手下无能,是不是主子也要像对待别人那样一挥手就把自己变成人干?   这样的想法让他的额头沁出了一丝冷汗。   以花露漱口,以珠粉净容,那披散的长发被昂贵的象牙梳子轻抚到整齐,所有的奢华都抵不过景颂月的容颜。   以杀生取乐,以夺命消闲,那穷尽了世间之美的容颜,也遮盖不住她暴戾的手腕和反复无常的性情。   人们敬畏她,她是他们这群异能者们的主子,给他们力量,也掌握着他们的生命。   “带着那个植物人一起去,既然真的有言咒师动了手脚,说明她已经知道那个人落在了我们手上。”   只要把握住对方在意的东西,总能找到对方的弱点。   可惜自己没耐性等那个言咒师自己找上门了。   景颂月站起身,像是白玉一样美好的赤|裸双脚从男人面前一划而过,在迤逦的华丽裙摆之间露出了一点温润的色彩又随即隐没。   “把视频发出去了么?所有的异能者们都知道了吧?”   “是的,主子,所有的异能者都知道杀人者乔还活着,并且现在为政府效力。”   “很好。”   轻轻挽起的发髻上面缀着点翠的簪子,作为曾经的一个封建统治者,景颂月的每一个决定每一个举动每一个喜好都有可能沾满了无数生命的鲜血,比如她为了维护统治而献给空嗒的祭品,比如她头上这枚精巧绝伦的发簪。   比如,她现在就想让那些异能者们制造大量的“血|案”,逼出她想见的人。   平民生死与她何干?   也许也就是因为如此,她一直被噩梦纠缠,而路俏总能得以无梦的安眠,她们两个人,一个不安在内,一个不安在外,注定了彼此折磨,终有一个要以死终场。   远在缅州夷区丛林的卿微并不知道在遥远的都城发生了什么,她的注意力还在自己的手机上——为了省电,她一天只能看半个小时的手机,今天的这半个小时,她大发慈悲地花在了自己的文下评论区中。   断更多日,读者们已经在评论区开始了“掀起作者头盖骨”的活动,小姑娘们催更凶残,看的言咒师大人忍不住想打喷嚏。   如果是平时,看见这些有趣的评论卿微总会跟自己读者群里那些没节操的分享一下,可惜读者群如今也民怨沸腾,卿微只能跟公输全全叨叨两句了。   “看看,我晕机一定是这些人咒的。”   “……”公输全全很想说句“不做死就不会死,你不断更谁会去咒你”,又觉得晕机的卿微着实可怜,他把到了嘴边的话生生吞了回去。   “她们也太甜了,居然以为我是卡肉,我是卡在了虐的地方好么?这位马上要被剥皮拆骨了。”   憋了这么多天,看到评论区里磨人小妖精们的卿微兴致高昂。   “啊?剥皮拆骨?”一直默默追文的公输全全有点懵。   “是啊。”卿微不怎么在意地用手指划过一个人名,那正是这篇文里的第一人气配角,“我卡文不写,也是让他多活几天。”   卿微长叹一口气,那声叹息里满含着“我怎么这么萌,我怎么这么甜,我怎么这么心慈手软,我怎么这么可爱”的意味。   公输全全差点没忍住用小妥把眼前这个毫无作者自觉的家伙揍一顿。   “突然想起来我还欠几个加更,有几个人过生日,九瓣菊花是上个月生日?这个月有桔子和全喵喵,桔子的已经欠下了,喵喵的还没到吧?”卿微掰着手指自言自语。   “快了。”   公输全全随口接到。   当他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时候,就看见卿微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己。   丛林寂静,只有森森高木潺潺流水。   一男一女,一个沉默的木偶人。   一只鸟儿突然叫了一声,从林间轻快飞过。   “全喵喵?”   “……唉!你可以听我解释的,对吧?我就是看个文留个言,然后你就勾搭我了。”   “呸!我勾搭的是妹子,谁勾搭你个大尾巴狼?说,你混进我读者群都干了什么?不然我让你永垂不朽!”   卿微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对公输全全格外宽容,如果换了随便任何一个男人,欺骗她这么久,她一定已经实施了几十个方法去让他“悔恨终生”。   公输全全下意识夹紧了自己的双腿。   “我就是好了个奇,混进去看看……”   卿微的打了个响指,脸上那一点茉莉花苞的刺青纹饰仿佛**一样开始渐渐开放,浓郁的茉莉花香在空气中弥散开来。   “此刻开始,谎言,隐瞒,都会让你后悔终生。”   言咒师不发威你当我病猫啊!   公输全全被这个阵势震到了。   “别激动别激动,我说我说,我……我……”   年轻男人白皙的脸庞在几日的风吹日晒之后变得稍有一点粗糙,却比从前更多了几分男人味,此刻他的脸上带着红晕,窘迫两个字分明已经写在了脸上。   “快说。”卿微催促道,不愿意承认眼前这个花瓶男羞涩忐忑的样子颇为养眼。   “我又不是不说,你看一直对我这么不假辞色做什么?我也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公输全全试图靠模糊事件焦点来让事情含糊过去,永垂不朽什么的太可怕了,但是就让他在这种被逼迫的氛围下告白,他是怎么都不愿意的。   是的,他当然知道自己喜欢卿微,喜欢到不忍心她受一点点伤害,喜欢到把她的笑容当做了阳光,只要一点点,就能让自己绽放出一整个春天。   不假辞色?   卿微突然想起了什么。   “你是不是……”喜欢我?   “等他真正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那个人一定对他爱答不理,冷眼相对,狠狠地伤透他的心。”   这个咒术,难道真的生效了么?   公输全全的心中是荡漾的春天,卿微却只觉得这个世界渐渐冰冷。   难道这些天这个人对自己的照顾体贴和包容,都是在咒术的驱使之下么? 第123章 真心话大冒险   那一天,公输全全憋了半天的呼之欲出的告白,被卿微用强行转移话题的方式轻轻放过,那之后的两个人之间俨然就是一个大写的尴尬。   公输全全隐约觉得自己失去了一个告白的最好机会,可他一向心大的很,既然当时觉得环境不够诗情画意,那没有告白出去也就算了,再说他自己也明白,大森林里孤男寡女,自己这边带着小妥也算是2v1,如果卿微不答应自己那剩下的路程自己还如何自然的陪伴下去呢?   与其承担着任由这个脆弱也倔强的女孩儿独自行走在丛林中的风险,倒不如先收拾着自己这点淡米分色的心情,也防止把事情搞砸,导致有一天自己会被路俏亲手掐死。   摸摸自己的脖子,公输全全觉得自己在路俏前辈的“操练”下真是成熟了很多。   与他的轻松不同,卿微在尴尬之外更多的是心凉,她刚刚领略到大言咒师的力量却又一次面对了命运之无常,一个小小的言咒把她自己都玩了进去,更加凄惨的是,她现在不想解除咒术。   他们已经走到了这里,如果解除咒术之后公输全全选择了离开,她怀疑自己到底能不能支撑到找到灵寨。   至于在意识到公输全全喜欢自己时那零星半点的甜蜜,早就被随之而起的冰冷回忆与冷酷权衡搅散。   一个喜欢自己的人,情绪上更容易被自己掌握,在报复灵寨的行动中,自己能够采取的手段也更加多样。   卿微这么想着,除了心下会抽紧一疼之外再无别的感觉,这种疼与她人生的种种经历相比,可以轻微到被她忽略。   这个世界对她很残忍,对路俏很残忍,对灵寨中世世代代的女人那么残忍,既然已经对那么多人残忍……她对公输全全利用这么一点点、残忍这么一点点,又算的了什么呢?   林子里是永远是静谧地喧嚣着,万物生长,水流不息,生老病死,自无声处来,归于无声处去。   卿微在这里行走,逆行在许多年前她的逃亡之路上,她的身体离着灵寨越来越近,她的心,似乎也在逐渐向着灵寨靠近。   手机的电已经彻底耗光,饼干也快要吃完了,对着卡在净水盅里的小鱼公输全全都忍不住想要吞口水。   他不知道还要走多久才能到达卿微所说的村寨。   “问我?我也不清楚……可能要走很久很久吧。”久到以为自己会死在一望无际的森林中,那些高大的树木在夜里都会化身为鬼魅,等着自己倒下之后再也爬不起来,等着自己变成一具小小的尸体,被野兽分食被蝇虫盘踞。   仰起头看看那些在亚热带丛林中格外高大的树木,卿微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真希望把这里和灵寨一样变成巨大的墓场,安葬自己曾经所有的恐惧和惶惑。   再次抬起头,卿微在心里嘲笑了一下自己。她自己也知道,遗忘的最好方式不是去毁灭,而是压抑在心里,让它们被更加让人感觉到幸福的情感去冲刷和溶解,这一点,她是从路俏的身上学来的。   尽管她知道自己没有路俏的气量和心胸,也总要试一试,去试一试生命中更多的可能。   她真的去尝试了,那点虚妄的平静却又被卿冕的出现打碎了,如果没有力量,人真的很难相信自己的内心会有那么多的黑暗,当她在卿冕的哀求中忍不住笑出声的时候,她才知道原来她的内心深处一直住着一个冷酷的恶魔,它无时无刻不想毁掉会让自己痛苦的一切存在。   森林中只有夜晚才起明火用来驱逐野兽,公输全全把饼干泡进热水里,小妥呆呆地站在他身后,木质的爪子里抓着一只依然活蹦乱跳的兔子。   “要加餐么?”公输全全问坐在树下小口小口喝水的卿微。   卿微抬眼看看兔子,又看看表情无比愚蠢的公输全全:“你能杀了兔子?剥皮?洗内脏?”酥饼和米糕两只兔子大爷一起用圆溜溜的小眼睛瞪着他,仿佛在说:“怎么了小子?你要杀兔子给兔子看?”   公输全全默默地颓在了小妥的脚边,兔子从他的手指缝间挣扎出了自己的耳朵,抖了抖耳朵跑走了。酥饼和米糕捧着不知从何处找来开着紫色小花的草哼哧哼哧地啃着,它们俩倒是能够自己动爪丰衣足食。   几只虫子从卿微身后的大树上颇为招摇地爬过,卿微看到它们淡褐色中又带了点金属光泽的颜色,突然脸上就露出了笑容。   坐在小妥旁边画圈圈的公输全全突然闻到了一点香气,是那种蛋白质被火灼热后散发的香气,其中还夹杂着些微的油脂香。   “你在做什么?”   公输全全看着卿微坐在火堆旁边用一根小树枝摆弄着火堆里一个早就吃完了的罐头盒。   “要尝尝吗?”   卿微把罐头盒从火堆里小心翼翼地夹了出来,公输全全担心她被火苗燎到,赶紧冲过来帮她把树枝上的残火踩灭,却见火光似乎有生命一样地自动熄灭了。   这一点异象他在这几天里面已经习惯了。   “这是什么?”   罐头盒里有十几个黑漆漆的指甲盖大小的圆球,刚刚公输全全闻到的香气就是它们被加热炙烤之后散发出来的。   “你要的加餐。”卿微很自然地说道,“高蛋白低脂肪营养丰富富含微量元素口感也非常有特点。”   热烫烫的小东西用手指一捻就能弄碎外面那层黑色的脆壳,露出里面白生生软嫩嫩的内在,闻起来很香吃起来应该也不差,然而……   “这是……”公输全全吞了一下口水,他的感官在宣泄着对于肉食的狂热,他的理智告诉他如果屈服了是会后悔的。   “虫卵。”   卿微面带微笑。   公输全全感觉自己脖子后面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我以前吃过的,无上美味,烤熟了应该更好吃才对。”   公输全全却从这句“安利”里面听出了别的意思。   “你都能吃,我为什么不能。”说完,公输·大男子汉·怕虫子·全全就一脸慷慨就义地拿起来一块,呲牙咧嘴地扔进了嘴里。   嘴上沾了一圈的黑灰。   “很好吃。”几乎把虫卵生吞下去之后他说的一本正经。   卿微挑了一下眉毛:“那树下还有一大坨,喜欢吃就多吃点……”   花美男瞬间变成了叶绿素美男。   公输全全在大西南生活的痛且快乐着,方来来几个人在路俏的身边也不好过。   路俏依然没有醒。   方来来这么怂的手气打麻将都搓出天糊了,路俏依然没有醒。   林卓这么臭的牌运打牌都出了四个2连炸了,路俏还是没有醒。   章宿与南宫不必说,他们两个充分体现了理科学霸在赌|博技能上的优势,输少赢多,尽管这并不曾让他们的心里轻松半分。   方来来&林卓:赢了牌还一脸苦大仇深,求输家应有的心理阴影面积。   在天咏的帮助下,他们又把路俏的情况隐瞒了四天,到了今天,除非天咏把所有窥探的人以及他们幕后的势力头目都杀死,那么“路乔”还活着并且昏迷不醒的消息就会被所有怀有善意和恶意的势力知道。   包括林卓身后的特监局和章宿身后的十二大科研所。   “到底你怎么样才会醒?”   出人意料的是,面对这种迫近的困境,第一个支撑不住的居然不是背负着巨大压力的林卓和章宿,而是南宫。   “你一直就是这么睡着对么?你是个累坏了需要休息的英雄,可是那些等着你的人,却在漫长的清醒中被你辜负了所有的期望。就像现在这个局面,你今天不醒,明天林卓和章宿几乎都要死,方来来也再也谈不上什么前途,你大可以再一睡上百年,醒来之后看着眼前的他们再次变成一个符号!”   方来来想把南宫从路俏的床边拖开,被章宿制止了。   章宿老神在在地扬了一下手中的录音笔:“免费的真心话大冒险,万一咱们真的有今天没明天了,也算是乐子。”   方来来:“……”原来疯了的不只一个。   “你知道方启航是怎么死的么?”   南宫脸部的肌肉都在抖动着,他的脑海中有方启航的记忆,那些记忆里全是路俏的脸庞和远去的背影,当他把记忆封存的时候他可以冷静地如看电视一般地对待方启航与路俏的种种,可当这些记忆随着路俏的出现而再次在他脑海中翻滚的时候,他所思所想都是漫长的等待,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当人到中年的时候,方启航拒绝了无数女性的示好,除了设计路俏的雕像,他把一切都扑在了对空武器的研究上,他希望有一天路俏回来的时候不用再去做英雄,有先进的武器代替她去完成使命。   当白发苍苍的时候,方启航婉拒了无数的荣耀,他只需要钱,他把自己能够兑换为财富的研究成果都换成了钱,他研究人工智能,研究如何把自己的记忆储存下去,因为他已经绝望了,他知道他这一生都不能等回他那个飞向了天空的爱人,可他希望别人能替他等下去,所以才有了天咏和他们这些“人工异能者”。   如果从满含期望到渐渐绝望之间,这个女人就是这么无知无觉地睡着,那到底是等待者的悲哀,还是她另类的残忍?   所以南宫恨路俏,如果他是方启航,他根本不会等待,要么就去翻遍她可能存在的每一寸土地,要么就把那里的一切都毁掉,为了这样的一个女人根本不值得。   可他又明白自己做不到自己所想的这么狠绝,所有的恨都要有一个支点,那个支点就是他心头的憧憬和仰望,也可以叫做“爱”。   所以他的感情比章宿他们要更加激烈和澎湃,当压抑不住的时候,喷涌而出的是夹杂着心痛的怒火。   “这次绝对不会有人等你了,你就活该孤孤单单一个人躺在九科的实验室里。”   “你在乎的东西都被时间改变了,除了你。”   ……   林卓有些不安地拍了拍章宿的肩膀:“这小子不太对劲啊。”   章宿既然一张棺材脸回应道:“你可以管这一幕叫绝望的告白。”   林卓:“……”说好的只南宫一个不对劲呢?   南宫的口水都要说干了,路俏依然没有反应,她像个精致美好的偶人,并不知道这个世间那些时光之中流转的风雨沧桑。   看着这样的他,南宫感受到了难以名状的绝望。   方启航的等待,至少还有那么一点点的甜蜜(?)自己如果就此赔上了一生,那岂不是比他更加的可悲可怜?   “你猜,方启航死之前干了什么。”   “你猜,他和景颂月是什么关系。”   “你猜,景颂月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蝴蝶紧闭着自己的翅膀,像是一闪轻盈又坚定的心门,当它被最诱人的芬芳吸引,它将展开翅膀,迎接即将到来的美好。   是哪一朵花悄悄开放?   是哪一朵花的模样惊艳了蝴蝶?   是哪一朵花的芬芳,将小憩的精灵悄悄唤醒?   路俏睁开眼睛的瞬间,南宫二仿佛听到了自己生命中最别致的诗歌。 第124章 救   卿微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会在这个完全不适合人类生存的丛林里,遇见蓝嘉。   第一次看见蓝嘉的时候,卿微眼中的蓝嘉是狼狈又软弱的,身体上的狼狈,心灵上的软弱。   这次,她看见的蓝嘉狼狈更甚疲惫更甚,眼神里都透着强硬,仿佛在这短短的分别时光中,她已经脱胎换骨。   “卿微?公输全全?”   蓝嘉的衣服早就被树枝刮烂了,□□的手臂上有刮擦的红痕,和虫子叮咬的大包,她蹲在小溪边上接着水,警惕地像一只兔子。   在看见卿微他们的一瞬间,她举起了一边的钢制小铲子,看清是谁之后才慢慢放下。   “你是怎么回事。”   卿微皱着眉头,想到自己与蓝嘉命运轨迹上的纠缠,在即将到达灵寨的地方与她相遇,这让大言咒师的心里有几分的不安。   “我……”   蓝嘉带着卿微和公输全全到了一个隐蔽的山洞。   山洞里,一个枯瘦的女人,脸上几乎只能看清那双大得吓人的眼睛。   在发现有陌生人进来的瞬间,这个女人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挥动着手里的匕首,她的手臂上满是伤痕。   看见她张牙舞爪的样子,公输全全第一时间转过身去。   因为这个女人的身上衣服早已破烂,干瘪的□□暴露在外,还带着灰褐色的污痕。   “你别害怕。”蓝嘉轻轻地跪下抱住那个女人,完全不害怕女人会伤到她。   “他们是我的朋友,他们会帮助我们。”   在蓝嘉的安抚下,女人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山洞里弥漫着恶臭,卿微用酥饼捂住自己和米糕的鼻子,公输全全很自觉地贡献自己的一只手捂住了酥饼大爷的鼻子。   蓝嘉看见他们两个人的样子,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笑意,在她的笑的时候,她看起来和过去还是一样的。   卿微有点尴尬地想拍开公输全全的手,又心疼自己的兔子,只能瞪了他的后脑勺一眼。   “我上个月加入了一个野生动物生存环境考察团,前几天,我见到了她……”洞里昏昏暗暗,蓝嘉抱着那个女人的样子像是黑暗中被泼洒了血泪的雕塑。   这个女人,应该是叫英子,她是被拐卖进大山里的。   也许已经被卖了几年。   也许已经被转卖了几手。   她自己也不知道。   因为她的脑袋被打坏了,时而清醒,时而迷糊,记性也不好。   只记得想要回家。   家里的楼下就是一个公交站牌,很久很久之前的一天,她在那里坐上公交,到了火车站,好心帮一个老太太搬东西。   那一次的善心。   让她从人间掉入了地狱。   强*暴、监*禁、殴打、生育、流产、转卖……   她已经不知道自己的脑袋是怎么被打坏的了。   也不知道自己在这个人间地狱里流落了多久。   某一天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破旧的牛棚里,那个从自己身上起来的男人没有关上栅栏。   她就趁着夜色跑了出来。   夜里从山上滚了下来,命大没死,遇到了蓝嘉所在的科考队。   那之后的事情,就是蓝嘉自己亲眼所见的了。   科考队里热血尚存的年轻人们很想帮助这个叫英子的女人。   在他们有限的人生经历中,再不曾想到,比剥夺一个人生命更加残酷的事情,就是彻底剥夺这个人的全部价值,变成了一个长在子宫上的个体。   但是,英子的脑袋时而清楚时而糊涂,科考队的向导是当地人,在英子脑袋糊涂的时候,他不停地向科考队讲述这里的山民多么的凶悍残忍,如果被山民发现他们保护一个逃家的女人他们会有惨痛的□□烦。   在向导恶意的引导中,有队员开始疑惑为什么别人都安全,只有英子会被拐卖。   在英子脑子不清醒时的混乱里,有人开始猜测也许英子就是一个逃家的疯女人,就算把她带出丛林又怎么样呢?她记不得自己的家,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来。   热血与怜悯,在短短的三四天中消磨殆尽。   趁着英子睡着的时候,科考队的成员们集体表决,以七票对六票的优势,决定抛下她。   结果出来之后,蓝嘉沉默地装了自己的那份口粮,她说自己决定和英子一起走出大山。   抛下一个半疯的女人,和抛下一个队员,那是完全不一样的。   队长宣布刚刚的投票作废,整个科考队又沉默地带着英子走了一天,那一天英子分到的饭只有以前的三分之一。   夜里,蓝嘉背着自己的行囊,带着英子离开了科考队。   她能读懂自己队友们对自己的不满和愤怒,尽管他们因为道德感的束缚,不敢将这种情绪真正的表达出来。   在不久之前,蓝嘉曾经期盼过那个看着自己长大的阿姨能对自己善良一点,当时的她的期盼差点毁了她,现在的她已经能够预感到如果留在队伍里,英子的结局是什么。   在山里走了两天,英子被一种毒虫咬了脚。   雪上加霜的事情也发生了,蓝嘉看见了树上有新刻下的痕迹,科考队里有人对山民在树上刻画符号传递信息的方式很感兴趣,在他们追着向导询问的时候,蓝嘉也跟着了解了一点。   这个痕迹的意思是在这里没有找到人。   符号越来越多,英子的脚伤也越来越严重,蓝嘉就带着英子躲在这个充斥着*气息的山洞里。   一直到今天,她在水源边上遇到了卿微和公输全全。   一根控魂丝扎进了英子脚上的脓包里,随着黑红的脓血流出,控魂丝进入了英子的血管,确保毒血能够尽快放尽。   卿微问清了毒虫的样子,找来几种草药让蓝嘉捣烂放在英子的伤口上。   酥饼和米糕顶着不知名的山果回来,蓝嘉吃了半个,剩下的一个半都喂给了英子。   忙完了这一些琐事,蓝嘉叉着腿坐在脏兮兮的地上,她的头发很久很久没洗了,上面还沾着青苔。   卿微虽然已经奔波了许久,但是她左有全职小工公输全全,右有萌物保镖酥饼米糕,身后还有一个能打能抗的小妥偶人,还能保持着属于一个年轻女人的体面。   她和蓝嘉相对而坐,把蓝嘉对比得像是一个拾荒者。   “遇到你们真是太幸运了,食物倒还好说,我能用小陷阱抓地老鼠吃,英子的脚是大*麻烦,我们至少要在这里躲到我朋友走出丛林之后替我报警,警*察找过来大概也要十天半个月。”   这个科考队正是因为无线通讯设备坏了才决定提前返程的,蓝嘉他们的手机没有大言咒师的加成可联络不到大山之外。   “你们来这里是……度蜜月么?”蓝嘉看着卿微,遇到超能力故人的愉悦让她都有闲情逸致八卦了。   卿微瞪圆了眼睛看她,仿佛她在讲一个大笑话。   “我有事情要解决,全……公输全全是来帮忙的。”   “哦——”蓝嘉把尾音拖得长长。   一声过后,她笑了一下,没再说话。   “你变了很多。”卿微低低地说。   蓝嘉抓了一把自己的乱发,苦笑了一下:“我这回是明白什么叫做身处绝境了,除了你的心……”她指了指自己的胸膛,“没有任何东西能支撑你。”   “是么?”卿微声音更低了一:“我还以为,你能当这么一回救世主,会觉得自己格外满足呢。”   大言咒师对于自己这个柔弱的、好基友的后人,是一如既往的,恶意满满。   蓝嘉的笑容很淡:“对,很满足。”   卿微话语里的讽刺在她的淡笑面前像是一拳打进了云朵里。   “可能,她的遭遇,只是命运打了个无所谓的喷嚏。”从此苦难加深万劫不复。   言咒师说着,坐车是错么?帮人是错么?生而为女人是错么?都不是错,落到如此人鬼不如的境地,那就只能说谁都争不过命了。   “命运?”蓝嘉重复着这个词,“那我遇到路俏,是命运的眷顾,英子遇到我,是善有轮回。”   “轮回没有善恶。”   “有的……如果没有,我怎么两次在最艰苦的时候,都遇到了你们呢?”   蓝嘉的眼睛里似乎闪耀着光芒,这种光,卿微是那么熟悉,因为她在路俏的眼中看见过太多次。   路俏是个救世主,她强大、坚强、非人。   蓝嘉呢,柔弱得,可能抗不过一次变异的流感。   但是这一刻,蓝嘉与路俏那么相像。   “你不过在万千岔路中,幸运地走了最光明的那一条,如果没有幸运的加成,可能,我们几个小时之前遇到的就是你和这个女人的尸体。”   “对啊,好幸运。”蓝嘉的笑容变得灿烂了起来,是那种由衷的喜悦。   “我大概真是个幸运的人,所以我选择和她在一起,幸运就惠及了我们两个人。”   “……”卿微竟然觉得自己无言以对。   “所以,善有轮回,没什么问题。”蓝嘉摊了摊手。   正好公输全全带着小妥抓鱼回来了,蓝嘉一跃而起,笑着扑向了那久违的美味。   卿微站在昏暗的洞里看着蓝嘉在斑驳光影下的笑脸。   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一直讨厌蓝嘉。   她的身上所有的,是那种理所当然的善良,理所当然的好,理所当然……在痛苦里生出希望,在希望里给别人带来光。   她真的比自己和路俏都幸运。   幸不幸运的,路俏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一睁开眼睛就收到了一串的重磅消息:   “各地都发生了异能者暴*动”   “天咏不见了”   “景颂月曾经带着蓝色的晶石找过方启航”   “今天吃葱油拌面” 第125章 芥末汁   异能者们的作乱显然是早有预谋的,现在从结果回溯到过去,特别事务监察局的人们能够清楚地看到那些被他们疏忽的地方所暴露出的问题。   无论是路俏的再次出现还是一直以来这个国家对异能者们压制的政策,都是都在逼着这个异能者的群体将自己与这个主流社会割裂。自由蓝剑的创建者雷老爷子用了三十年的时间让异能者们融入现在的社会,又在短短的几年中亲自把自己造就的局面打碎了。   异能者也是人,也会贪图安逸,如果不是被逼到了一定份上,他们不会想要改变现状——这个“份上”就是有人在用路乔可能还活着的消息在撼动着他们的神经。   对于普通人来说,路乔是救世主,对于他们来说,路乔是刽子手。   以一人之力血战八百异能者,一个不留,一个不放,这样的存在让他们憎恶又惊恐。   给路乔冠以“杀人者乔”这个称号,说白了,就是当权者对异能者群体的安抚,模糊了路乔所做的事情,异能者们也能得到某种程度上的安心   这个世界已经承认了路乔的功绩,自然就是再次把曾经天道会那些围攻过路乔的异能者们当做了整个人类群体的敌人。   路乔的出现和自由蓝剑的覆灭联系在一起,很多异能者都在想,是不是一百年前的那场单方面屠`杀又要来临了?   “虽说有打砸和伤人,现在为止还没有死人的消息。”   林卓告诉了路乔他目前所掌握的情况。   “当然了,很多异能者其实已经习惯了平淡安稳的生活,让他们闹闹事儿是可以的,让他们动手伤人……”章宿摇了摇头。   “哦……”一边吃着葱油拌面,路俏一边摁着遥控器在电视上换台,“《霸道情狼》演到多少集了?”   那个诡异的名字属于目前挺红的一部狗血小言电视剧,也是路俏在昏迷之前的新宠。   房间里所有人都看向方来来,半大少年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说:“已经完结了。”   “哦。”   路俏还一副很可惜的样子。   南宫的目光一直若有似无地扫向路俏,他和章宿他们不一样,那些人起码都跟路俏同甘共苦过,唯有他,当初那次在深海的出生入死,用的还是别人的身份。   “抱歉我忘了你的名字了……休息了太久,脑袋总是不那么清楚。”路俏看了一眼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南宫——此刻他没有变成路俏的样子,还是一张比较英俊的男人的脸。   南宫二不明所以地看着路俏,他有点听不懂路俏在说什么。   “我只记得上次出海的时候那个深海大章鱼确实很好吃。你调的芥末汁不错。”   深海大章鱼?   芥末汁?   所有人都看着南宫二,表情都呆呆的。   南宫二到底没忍住,他掏出镜子看了看自己此刻的样子,确定自己并没有变成当初和路俏一起下海打空嗒的那个上尉。   “你认得出我?”   “长得这么漂亮,不可能不记得。”   路俏随口恭维了一句他的长相,继续吃自己的葱油拌面。   南宫二的心里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不应该啊!不可能啊!   “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样子的?!”   男人把自己的脑袋凑到了路俏的面前,顺便还夺走了她的面碗。   路俏抬眼看了看他,又把面碗夺了回来。   “大眼,高鼻梁,翘鼻子头,有点像混血儿,皮肤特别白……”   “好了你别说了。”南宫二急急打断了路桥哦的话。   如果到了这个时候章宿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那他就白在天咏的手下干了那么多年了。   “所以你的本相就是一个混血小白脸?”   说好的风流潇洒为人师表都是假的么?!说好的跟方启航长得很像呢?!   明明是和南宫二这个家伙一起长大的,章宿到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他一直号称的本相还是假的。这个鬼家伙!连发小都骗!还从小骗到大!不亏是拿了方启航记忆的人,和方启航一样,热衷于欺骗所有人。   南宫看了章宿一眼,苦笑了一下,好大一张画皮他苦心经营了半辈子就这么被人给揭破了。   好在洞悉一切的人是路俏,而不是别人。   路俏木着脸继续吃面。   葱油是林卓熬的,本来是他们四个大男人的晚饭,现在装在了一个大盆里让路俏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褐色的红葱酥混着酱油色的面条,一下去就是大团没了。   “景……颂月去见过方启航是怎么回事。”吃了大概有三分之一了,路俏擦了擦嘴,喝了一口水。   这个问题,依然是要让南宫解答的。   所有人转头继续看着南宫,让你趁着路俏昏迷的时候乱说话,这下好了,她醒了,你自己挖坑把自己埋了吧。   “呃……是,方启航的记忆告诉我的。”   听见这句话,林卓和方来来都转过头去看路俏的表情,唔,她不为所动地继续吃面,似乎并不认为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方启航的记忆”这件事儿有多大不了的。   “我和章宿都是方启航培育的变种人,章宿的培育方向是超级大脑,我的发展方向是人工异能者,方启航想要有人替他来等你,本来最好的人选是章宿,可他的大脑发育的时候他的胚胎被天咏动了手脚。合适的人选只有我了。”   林卓和方来来又看向章宿,两个人有志一同地想避开章宿一点,又都忍住了动作。   “我的运算能力确实超强,海马体的发育先天有问题,到了中年得艾滋海默氏症的概率比正常人高五十倍,当时方先生时间不多了,没办法培育第五批胚胎,所以选择了南宫作为记忆载体。”章宿主动解释了什么是“动了手脚”。   先天有问题、记忆载体……说起这些冰冷冷的词汇,他们的脸上都是平静的,毕竟比起他们同期和他们之前的那些实验品来说,他们能活到现在,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   察觉到了林卓和方来来刚刚的小动作,章宿对着他们笑了笑。   林卓顿时有点心虚,倒是方来来脸皮厚,摸了摸鼻子凑过去搂住了章宿的肩膀,就算是为了这些天大家一起打牌一起等路俏的情分吧。   “方启航,之所以希望有个人带着他的记忆活下去,是为了能够等到你。”   南宫干巴巴地说着这句话,不久前还能对着路俏一诉衷情,现在路俏醒了,他觉得自己那些傻兮兮的想法都被扔进了垃圾桶里。   “哦。”路俏又喝了一口水,咽下了嘴里的面条才说话,“你等到我了,你也不是方启航。当年和我签婚书,行六礼的人,死了,就是死了。”   在听见这句话的那一瞬间,南宫觉得自己的心里有什么东西在翻涌和挣扎。   他的灵魂似乎是被路俏的一句话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高喊着我就是方启航,我有他的记忆,你们的相拥和相守我都记得,你的铁血下的柔情,你的痛苦和无奈我都知道。另一部分则在说哪怕南宫二只是个不入流的代号,那也是属于他自己的,这些年来他反抗天咏的控制,仗着自己的能力甘于去当一个老师,就是因为他只想做南宫而已。   如果他不是方启航,他的记忆算什么?如果他是方启航,那他自己又算什么?   面里的酱油放少了,池迟又添了一点,还多了两勺葱油,抬头看看纠结的南宫,她低下头去说:“既然他是为了我创造了你,那我就能决定你是谁,我说你是……对了,你叫什么?”   “南宫二。”方来来自己都觉得自己补腔调的语气真是贱兮兮的。   “嗯,你只是南宫二,算是一个能帮助我的晚辈。不用跟那些过往纠缠太多。”   这话一出,南宫二一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好,他的心思实在纷乱如麻。   擦了擦嘴往面碗里再倒点儿酱油,路俏又转而去问章宿。   “天咏是怎么回事?”   章宿还琢磨着南宫的真容和私情呢,听见路俏的话他半弯下腰恭恭敬敬地说:   “网上一直有您那天拖住飞机的照片和视频,一开始都被封锁的很好,从昨天开始突然封锁不住了,我联系老师也没有联系上。老师吩咐我在您醒来之前我不能离开您半步,现在我也不敢回老师的实验室查看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那吃完饭,我和你一起去看看。”   “……是”   章宿知道自己根本就没有办法也没有能力拒绝面前的这个女人。   吃完饭,路俏打了个嗝,见南宫二还抱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她摇了摇头。   方启航啊方启航,为了一己私欲竟然如此大伤天和,那些我不在的日子,你到底都经历了一些什么? 第126章 图穷   一大盆葱油面让填饱了路俏的肚子,让她有空去想一点别的事情了。   “你们吃饭了么?”   看看干干净净的食盆,路俏轻轻拍了一下胸口。   “你们都去洗澡收拾一下吧,我给你们叫个外卖,冒菜怎么样?一人一大盆再来碗米饭?有什么忌口吗?”   四个各自满怀心事的年轻人面面相觑,其实他们现在每个人都有一种神经高度紧张过后的疲惫感,可是同时,他们也都知道,接下来他们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很多的东西要去思考。   这种时候,大概也就只有路俏能够轻松愉快地吃面,再让他们也都放松一下神经吧。   他们到底还是按照路俏说的去做了,几天没有好好整理个人卫生的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似乎能从路俏那张能面瘫到地老天荒的脸上看到一丝嫌弃。   公输全全的房间早就被章宿征用了,二楼卿微隔壁的房间,林卓就在那张没人睡过的床上随便铺了一张床单以作为栖身之所。   南宫二来得晚一些,又要一直装扮成路俏的样子躲在她的房间里,现在自然没有单独的房间供他洗漱,只能找了一张毛巾之后就去了一楼的独立浴室。   别人都走了,方来来一步一蹭地走到了路俏的面前。   “你下次如果要走,能不能当面跟我说一声?”   大男孩儿觉得有点委屈,好吧,这点儿委屈不是有点儿。   算上在梦里的那一辈子,他也算是已经活了不少年,经历了不少事,可是这么多年,能让他心生依赖的人,也只有一个路俏而已。   她能让人总觉得她是高耸入云的墙,是无可破除的盾,可以信赖,也可以小心地依靠上去。   方来来一直以来都讨厌这种“娘们儿兮兮”的感觉,作为一个战士,这个世界上唯一能依仗的东西应该只有武器才对,不应该包括人。   但是想想,路俏曾经为这个世界充当了墙与盾,她本就是这个世界上最让人安心的、无坚不摧的武器。   方来来也就把自己对路俏的这种信赖,归于了对偶像的膜拜,以及对她“死不了”这个概念的认知。   遂,心安理得了起来。   抱着这样的心态,面对着路俏一次次的不告而别和生死未卜,方来来觉得自己应该在这个风华正茂的年纪就去买一份保险,防止自己因为某一天的操心过度而过劳死。   他不知道,有这种想法的人可不止是他,林卓的几份商业保险都已经缴纳了不短一段时间的保费了。   “天咏?”   路俏看着方来来,突然用试探的语气叫了一下天咏的名字。   方来来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只算不上温暖的手摸了摸额头。   “没事,我刚刚走神了。”   天咏并不在方来来的身上。   女人收回自己的手,以科学研究的态度看了一下自己另一只手上的冒菜店订餐卡。   “鸭舌和麻辣排骨你要哪一个?”   “……鸭舌。”   方来来很想摸摸自己被路俏抚过的地方,那只手应该是凉的,却似乎给了他无限温暖的力量。   “鸭舌、蹄花、板筋……”路俏一样一样地点着菜,方来来就站在她的身边看着。   “一会儿你吃完饭就赶紧去上学,这几天的作业都做好了么?”   关注了日常吃穿,也要关注学习进度,路俏认为自己一直是个还算合格的“长辈”——只要方来来别那么糟心。   嗯,现在的这个少年,看起来就是个乖巧上进的好孩子了。   路俏并不知道什么“偶像的力量是伟大的”,也不认为是自己把这个孩子给“教”好的,只是觉得也许他本质并不坏,只是长期缺乏管束……也许让以后卿微和公输全全来帮忙管教他是个不错的主意。   方来来和卿微身上因为长期缺乏与人的交流而产生的别扭,互相打磨一下,又有公输全全这个脾气好的家伙作为调节,应该能让他们都变得好一点。   去上学?你们马上要出去冒险,居然让我去上学?   方来来满脸的难以置信。   “让我一起去吧,我很能打!侦查能力出众!实战经验丰富!”他努力地推销着自己。   真的是,再也不想被人一个人扔在后面了。   “既不用侦查,也不用实战,我就是去见个人,很快就回来了,不光不需要你,连林卓也该回去上班了。”   路俏脸上是微笑的,她很认真地履行着自己刚刚对方来来的承诺   ——离开前要跟他告别的。   告别啊,这种感觉真陌生,路俏恍惚记得自己是讨厌“告别”的,因为曾经的每一次离别都意味着牺牲、鲜血、死亡的即将降临,你不知道谁会很快回来,也不知道谁会永远离开。   当然,路俏这种“既然你要求了我就告别一下”的态度是不可能让她面前的这个中二又“早熟”的年轻人满意的。   方来来抗议,抗议无效,反对,反对也无效。   看着摊成“大”字状躺在房子门口不让人们走出去的家伙,路俏真心觉得还是不告而别这种做法比较适合她。   “要是不带我去,你就打死我算了!”在林卓一干人的围观之下,方来来豁出了自己两辈子的脸皮。   一个小时之后,林卓把手脚被捆住嘴也被封住的方来来推出了车门。   “啪啦。”   两把钥匙被他扔在了方来来的身上又掉到了地上。   “自己解开啊,我去上班了。”   手是被路俏锁上的,脚是被南宫二和章宿合力制服的,嘴上这张胶带可是林卓嫌他吵给他封上的。   这可都是一群没人性的家伙啊!   解开了手脚的束缚又撕掉了嘴上的纸,方来来骂骂咧咧地走向学校。   一个“闯了祸之后被强制送出来上学的熊孩子”形象十分的生动明晰。   让一些在暗中尾随和观察的人忍不住多想一些什么,又觉得毫无头绪。   离开路俏住所的除了林卓和方来来,还有章宿。   他带着一个大木箱子离开了路俏的家,路俏还站在门前木着脸听他说了几句闲话。   监视者们依然把注意力集中在那栋灰色的小楼上,没有发现在章宿带走的箱子里,一个“木偶”渐渐恢复了人的面目,还眨了眨眼睛。   这才是被暗度陈仓出来的路俏。   呆在小楼里的,自然是假扮她的南宫二。   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就是天咏“主脑”所在的地方。   ……   长长的甬道,明明走了很多很多次,可是跟在路俏身边一步步走下去,章宿的心里竟然有了一种陌生的感觉。   在过去的岁月里,甬道的尽头是他的老师、他的引领者、他那个恣意妄为的精神上的“父亲”、也是那个从胚胎时期就改变了他命运的人,可是现在天咏无声无息地消失了,那个熟悉的房间里又会有什么不一样的东西在等待着路俏呢?   看了一眼走在他前面的女人,章宿很想叹一口气来舒缓心中的不安。   路俏的手慢慢抚摸着灰色的墙壁,没有说话。   清世军的大本营并不是惯常的官衙建制,因为铁骨战士们形容可憎,皇帝不让他们行走在京城当中,所以,哪怕是清世军中官居四品的将军,在京城中也并没有可以居住的地方。   他们这群人就生活在京郊的一座荒山上,青条石建起的石头堡垒里冬热夏冷,最底一层的房间夏天总是阴湿的,到了冬天,凛冽干燥的风又会把那里变成冰窖。   身上长了双翼的路俏每次都要像这样走过石头通道,到达石堡的高处,看着地上和半空中属于自己的士兵,向他们发布命令,然后……一次又一次展开双翼,飞翔在队伍的最前端。   这个地下通道太像那个石堡了。   天咏,却并不是一个喜欢这样留存过往痕迹的人。   石阶层层,前路幽深,走过一个拐角,石门近在眼前,章宿却发现里面那段路的灯是灭着的。   他们身后的灯,也在渐次熄灭。   黑暗步步逼近。   两个人都回头看着这一幕,在整个通道彻底暗下来的那一刻,章宿的神经紧绷崩到了极点。   然而,似乎,大概,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不,其实是发生了什么的。   路俏轻轻松开章宿的衣角,那件衣服瞬间恢复到了棉麻制品应有的柔软舒适。   黑暗中,章宿启动了门的应急操控装置,随着廊道里的灯重新亮起,他的神经也松弛了下来。   “现在天咏不见了,我怀疑里面的集控装置也出了问题。”   出问题的只有装置么?   女人一脸的面瘫,目光扫过地面,她的心里是轻轻地摇头。   从她重新出现在这个世上开始,问题就一个接着一个,就像是一张长轴一点点地卷动,逼着她去看,逼着她去想。   再长的画轴也有尽头。   隐藏得再好的匕首也终要出现。   “天咏的身体,会在哪里呢?”   在石门打开的机械声中,章宿的耳朵里仿佛听见了路俏的疑问。   下一秒,他的瞳孔因为惊讶而紧缩了起来。   他印象中一直是少年的天咏……他那副已经长大的、实实在在的身体,就在他们的眼前。 第127章 欺骗   “若是这场战争结束了, 我们还能把什么带给这个世间?”   路桥还记得, 在很多很多年之前, 那个男人这样问自己。し   他是自己的丈夫, 聪明绝顶,才华横溢,虽然没有强壮的身体,可他有一颗让人惊叹的聪敏头脑,还有宽阔的胸怀。到了坠星之战的后期, 他设计的武器几乎和铁骨战士的存在一样重要。   自己嫁给他,是他求来的,也是自己愿意的。一个在世间无所牵绊的人是危险的,尤其是她身负强大的力量, 一旦反噬便无可牵制。所以, 那个惊惶于一切不可控的人间,便默许了他们的结合。   和他在一起并不让人觉得讨厌, 某次相聚, 男人在灯下苦等了她一夜,见到她的时候还是笑着的,那时路俏想过如果换一个平和的环境, 面对这样一个男人,自己不定会喜欢上他, 像当年无数“正常”的女人那样,相夫教子。   方启航应该是爱自己的,虽然路俏不明白为什么。她的身上没有任何柔软的东西, 无论是身体还是心,更有一双能吓哭孩子的翅膀。她也不能红袖添香,甚至连夫妻间的相聚也常为奢望。   为什么呢?你为什么会喜欢我这样的一个人?路俏很想问问自己的丈夫,却总是没有时间。于是这一个问题耽搁了太久,久到人事皆非。   而方启航问她的那个问题,她也一直没有机会去去解答。   她不知道,不知道当这场永远改变了她命运的战争结束,自己还能做什么?也许会在深山中寻找一个山崖,建一些房子,到那时,她把仍然能动的铁骨战士都带到那里,他们可以在没人对他们侧目的地方尽情生活,直到变成一块块僵硬的雕像。   她自己也一样。   当然,更大的可能是她可能根本看不到战争的结束。   “路俏。”   那个“天咏”开口话了。   “方启航。”路俏开口,叫出了一个应该已经消失在这个世上消失了太久的名字。   章宿震惊地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女人,再看看他那个已经“成年”的老师。   方启航,他不应该已经死了很久了么?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老师又去哪里了?   “我不知道你在什么。路俏,你不应该开心么?我想办法回到了我的身体里,就跟你一样,能够依靠强大的力量对抗身体的僵硬。”   “是么?”木着脸的女人微微抬起头,此刻她的眼睛里像是有一层浅浅的云烟飘过。   “如果你真的非要自己是天咏,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方启航”或者“天咏”总之是那个身材高大面容俊秀的男人,他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那个人,手轻轻地颤抖着。   一百年是多久?   是寒暑回旋如无间地狱,是冷热交替却解不开亘古的寒冬,是站在她消失的地方做无尽的幻梦,终有醒来时,凉风吹干了眼泪。   是他终于背弃了他所坚持和守护的一切,跟他曾经的敌人,跟他憎恶的凶杀,跟他立誓要铲灭的一切,握手言和。   可是真正面对她的时候,自己能做什么,什么?   方启航曾经做了上万种假设,在那些无尽孤独的日子里,最温暖的莫不过是一个前所未有的热烈拥抱和他辛总甜言蜜语。   可是现在,他做不到。   路俏的眼睛里倒映出来的是,是天咏的脸。   天咏比自己年轻,并且将永远年轻,这是他在苍老之后最羡慕和嫉妒对方的地方。可是现在,他得到了对方的身体,却后悔了。   路俏看着“天咏”,转身看向自己身后的章宿。   “他他是天咏,你信么?”   “我……”   章宿闭了一下眼睛,对着路俏微微躬身。   “我只信你。”   女人点头,没那么呆板但也不怎么表情丰富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微笑:“好孩子。”   重新看向那个人,路俏又问了一遍:“你你是天咏,那你想听我的秘密么?”   这次她并没有真的让对方做选择。   “自从我重新睁开眼睛,就有人在我身边织起了一张网。无所不在的监视、突然冒出来的方来来、蓝家的后人、彻底衰败的公输家、用各种方式针对着的我蠢货、躁动起来的异能者……这些都是那张网里的一环,一环扣一环,无论我去哪里,似乎都逃不过这些。”   在路俏背后,红色的丝线在衣服下面游走着。   “他们都告诉我,我和我的军士们在战场上用命换来的一切,并没有得到应有的报偿。起先我以为有人想用这些事情激怒我,为的是有借口彻底禁锢我,毕竟我是个怪物。”   路俏胸前一直挂着的那枚红色种子,渐渐地与她身体融合在了一起,仿佛油脂消融一般地进入了她的身体。   怪物……   赤身裸|体趴在床上,身后背负着巨大的骨翅,刚刚从让人头脑空白的巨大痛苦中渐渐清醒,她看见的是景颂月的泪水。   那是她真正成为铁骨战士的那一天,不,那个时候,她叫“怪物”。   所有人都以为,当他们隔离她、疏远她,她就会如他们想象得那样变化,可是他们都忘了,在最初的最初,她拥有了彻底改变自己、改变别人、改变这个世界命运的那一刻起,她先成为了怪物,然后才是后来的一切一切。   “怪物”这两个字同样拨动了方启航的神经。   “你不是……”   “我是不是,不需要别人告诉我。”   路俏面无表情,在她无人看见的后背,红色的丝线发出了细微的红光,它们像波浪一样涌动着,仿佛在欢呼雀跃。   “后来,我发现我丈夫留给了我的一切,一个可以永远陪伴我的和智脑融为一体的弟弟,一个聪明能干的助手,还有……还有一个承载了他的记忆,还能变得和他一模一样的男人,可以替他来爱我。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真的不把我当怪物,而是当成一件稀世珍宝来守护,大概就是我那个死了的丈夫吧。”   仿佛很久没有连续这么多的话了,路俏顿了一下,眨了一下眼睛,在她的眼中,有红色的光一闪而过。   “我很感激他,因为,他把我的亲生弟弟留给了我。”   瞒天过海,其实是路俏最娴熟的一个计谋了,毕竟她在十几岁的时候就用过,用来把她亲生的弟弟送走,变成了一个叫天咏的无忧无虑的少年。   谁能想到呢?   冥冥中存在的命运,却让路俏希望保护弟弟的想法一再落空。   她从天而降从废墟里救出了天咏,让天咏对铁骨战士充满了憧憬和向往,结果背着她自己也接受了改造手术,并且很快成为了除了路俏以外最强大的铁骨战士。   他当然会成为最强的,因为他身体里流着和路俏一样的血,神秘的龙骨对他们这个曾经骁勇善战的家族似乎格外的宽厚,让他们更好地拥有力量,甚至身体都比别人僵化得更加缓慢。   也因为这样,他的身体才会被人觊觎。   “亲弟弟?”   “不然我救了那么多人,为什么只把你留在身边?为什么你会长出跟我一模一样的翅膀?你没有想过么?”   路俏的脸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目光直直地落在对面那个“人”的眼中。   “当年我很遗憾没有机会看到你长大,现在你比我高了,我很欣慰。”   那张秀致可爱的少年脸庞有了明晰的轮廓,和她印象中的父亲已经有了五六分的相像。   方启航却已经因为巨大的震惊而呆愣在了原地。   一百年,他等了一百年,又苦心谋划了几十年,才终于把自己的意识与天咏的身体合二为一。   然后他成了自己爱人的“弟弟”。   “你既然你是天咏,那我们走吧,我带你去看看父亲留下的剑。”   女人伸出手,脸上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容。   方启航看看那只手,又看了看自己,淡淡地笑了。   “路乔,你睡过了太多的岁月,低估了别人的智慧……”   “我睡了很久,可我一直记得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有些人自以为清醒,却早就走进了魔障。”   四目相对,是无数年华岁月倾泻的过往。   “你在骗我。”   “你在骗你自己。”   房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中。   路俏想要做什么?   静立在一旁的章宿努力思考着路俏的话,试图从中分析出现在这个局面是怎么形成的。   就在他几乎已经习惯了这种沉默的时候,一声爆响让整个房间都为之颤抖。   外表年轻的女人单手扼住“天咏”的脖子,巨大的冲力让那具身体砸烂了房子的墙壁。   仿佛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灰烬中细碎响起。   “景颂月,空嗒……我从来没有想过,我的敌人中,居然还有你。”   路俏后背的衣服彻底碎裂,章宿在回落的烟尘中,看见她的后背上有红色的光芒在闪烁。   作者有话要:  哒哒哒!一路烟尘? 第128章 迷障   喉咙被紧紧的扼住, 男人大口大口地试图呼吸,却像是一条脱水的鱼一样在无力挣扎,他引以为豪的强大身体, 在路俏的面前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这、这就是,被空嗒、同化了、一百年……的力量么?”   完, 他费力地对着自己爱的人笑了。   “你现在这么强大、可你、想要保护的人、都不在了。”   “没关系,我的敌人还在。”其中, 包括你。   路俏面无表情, 手上的力道没有丝毫的松懈,嘴里接着:   “谢谢你们告诉我这一点,不然我不知道我除了领退休金和送快递之外,还能做点什么。”   长大的天咏和路俏眉目间有几分相似,其实他更像路俏的母亲——那位坚毅果敢眉目明丽的女人。路俏自己更像是她的父亲,很多很多年前,路元帅年轻时候,也是被他的敌人称呼为玉面阎王的, 他有着与他的战功不匹配的美貌, 这一点, 被他的二女儿完整地继承了下来并且发扬光大, 无论是美貌, 还是战功。   此刻, 他们这对姐弟身体紧紧地靠在一起,一个要杀死另一个。   “路、路俏,他、他真的是……”   站在门口的章宿觉得自己此刻简直是身在梦里, 一个人用着自己老师的身体,路俏却他是方启航,而自己的老师竟然是路俏的亲生弟弟。   “如果你是问,你和林卓猜测的在一直暗中搅动局面的人是不是他,是的,有他,还有别人。”   “如果你是问,他这副身体里的人是不是方启航,我那个早就死了的丈夫,我也要告诉你……大概是的。”   话的时候,路俏微微侧头看他,脊背上的红色流光映入了她的眼中,让章宿无端觉得有些诡谲。   “所以你要杀死他?”   “死人就该有死人的样子。”   章宿:“……”   他好歹是创造出我们的人啊。   女人回过头去,看着方启航,方启航的脸上看不出脸色的变化,但是也能让人察觉到他现在极度的痛苦。   “天咏,怎么可能是你的弟弟。”男人还是没有办法接受这个现实,这些年来他的自我背叛,他的呕心沥血怎么可能就换来这样的一个结果。   “他就是我的弟弟。”   路俏一把一把地往他的心口捅刀。   “你处心积虑这么多年,结果就是和我有了**上的血缘关系……为此,你甚至不惜跟你昔日的敌人合作……方启航,我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你会愚蠢到这个地步。”   “呵……我也、想不到。”   男人的表情越发惨淡,眼睛里的光彩在变得暗淡。   “可我亲手摸到了你,见、到了你。”   在方启航即将被路俏单手生生掐死地时候,章宿突然出声阻止她。   “路俏,要是杀了他,我们怎么去找老师的下落。”   “带走天咏的人不会放过用他来威胁我的机会,有没有方启航都一样。”   “我们可以用他当人质。”   “一个除了我之外谁都不能制服的人质?”   战斗中的路俏似乎脑袋转的比平时快,就连语速都有所提升。   看着被摁在墙上已经四肢抽搐的那个人,章宿又想到了可以让他暂时不死的理由。   “我们可以从他的嘴里多获得一些情报,现在对方的动向我们一无所知,尤其是异能者们的异动……”   路俏手上的力道松了两分。   方启航终于得以喘息,直直地看着路俏,他略有僵硬的脸抽动了片刻却没有露出笑容,那双和路俏轮廓相似的眼睛里有无限温柔,没有恐惧,哪怕路俏的手依然随时可能捏碎他的喉咙。   在路俏的身后一阵红色的光芒闪过,接着陡然一阵巨风吹乱了这个房间里的一切,刚刚被她用方启航的身体撞出的碎乱石块满地滚动。   作为这风的源头,女人笑了,。   “你不该是这样的人。”   方启航应该温和理智、胸怀宽广,于少年时蓬勃进取,青年时意气风发,中年时沉稳坚定,老年时睿智坚强……在那个退休干部区里看着老人们下棋玩鸟的时候,她偶尔会去想方启航的暮年是怎样的。   他该是坐在树下的木椅上看着莽撞的年轻人,回想起自己曾经也有过这样的时候,时光雕琢的脸庞和目光都比任何人更加温柔。   因为路俏这句话,男人的情绪激动了起来:   “我应该是什么样的人重要么?我保护不了自己的妻子,看着她被送到了自己做的武器里也成为了一件武器,那之后我经历了什么?所有人……”   方启航直直地看着路俏,目光贪婪而渴求:   ”所有人都想忘记你,那些人用他们的笔、他们的声音把我生生变成了人类的另一枚勋章,用来抵消你的存在!你知道么,我失去了你整整一年的那天,我真的想找个人去两句我和你之间的事情,可是当我从房子里走出来,我看见全部的人都在对着我欢呼!对啊,他们藏身于洞穴之中,如走兽般活着,战战兢兢躲避着空嗒的攻击,然后,杀死他们的空嗒没了,拯救他们的英雄也没了,剩下的都是和他们一样卑微无能的凡人,于是他们就欢呼了!”   辗转百年,他终于变成了路俏的同类,这个世界上其他的铁骨战士都成为了僵硬的尸体,只剩下他了……可是命运却终究不肯放过他,人算不如天算,他从来没有想到天咏会是路俏的亲弟弟。   “这不公平,同样的一场战争,我付出了自己的一切,我失去了你,可他们连让我纪念你都不肯,你醒来之后他们监视你伤害你,你的牺牲只是为了救这样的一群人,值得么?”   “我印象中的方启航,不是一个会一叶障目的人。”   世人有坏,自然有好,重回人世的这段时间,路俏自认,虽然经历了种种摧心之痛,可是她看见了更多更好的东西。   “一叶障目?遮住我眼睛的那片叶子叫路乔。”男人深情款款地。   路俏不为所动。   “天咏在哪里?”   方启航笑而不答。   “景颂月是怎么让异能者闹事的?”   方启航依然不话。   路俏回过头来看着章宿:“拒绝提供有效信息,我们还是杀了他吧。”   如果不是现在的气氛不对,光看着路俏认真的样子,章宿都想要笑出声来。   “我这里有药,能帮他真话。”   着,他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几个的瓶子。   “这一瓶只要让人闻一下,就能立刻放松精神,问什么都会,我不确定对他会不会有用,先试试吧。”   路俏保持着卡住方启航脖子的姿势垂了一下眼睛,对着章宿点了点头。   男人默默走上前,手里心地给药瓶打开盖子。   女人看着他手上的动作,看着他走到自己身前,看着他把药水泼到自己的脸上。   “对不起,路俏,他创造了我们,我不能看着他去死。”   趁着路俏用手挥开药液的瞬间,方启航摆脱桎梏展开骨翅,保护自己的身体,同时往房间的另一端冲去。   章宿的药水是能够麻痹人的神经的,只要一点就能让一个人动弹不得,这样一整瓶洒在了路俏的身上,她却连一点迟滞都没有。   反倒是章宿的话让她顿了一下。   “你应该更信我的。”她。   章宿目光一闪。   天咏所在的地方自然有无数用来攻击敌人的机关,方启航在墙上随便摁了几下,天花板上就出现了几架光子枪。   “方启航,你要用这些东西杀我么?”   他身后,女人已经冲了过来,坚硬的骨翅也挡不住她巨大的力道,感觉到自己的翅膀快要被撕下来了,方启航奋力扇动双翼。   一阵剧痛袭来,终于飞到了天花板上的男人看见自己号称无坚不摧的骨翅被人生生掰了一截下去。   光子枪对着地面一顿乱射,整个房间的地面顷刻间被摧毁,溅起的烟尘碎石充斥着整个房间。   于无尽尘埃中,那个可怕的女人再次出现在了方启航的眼前。   以无人可阻挡的速度抓住了他的脖子,把他狠狠地掼在了墙面上。   “你的战斗技巧连天咏的百分之一都不如。”   平平的语气里,似乎有点惋惜。   光子枪依然在对整个地面进行无差别的覆盖式攻击,方启航用翅膀支撑自己的身体,让自己一直处在攻击范围之外,可是路俏又一次从烟尘里出现,像是扔一个皮球一样地把他往地上扔。   “有强大的智慧却不知道使用,一心追求身体的强壮却没有与之相配的能力……”   遥远的大西南,通过密道进入灵寨禁地的卿微突然叹了口气。   “为爱痴狂这种剧本,不可能迷惑所有人。真正相爱的人,看见对方的时候是会有所感觉的。”   茉莉花的香气丝丝缕缕地散发开来,卿微看看自己右手,喃喃自语:   “唉?难道我又该开坑了么?”? 第129章 不再少年   “你不是他。”   整个地下弥散的尘埃像是一座笼子, 把所有人都关在了其中,方启航看着路俏的嘴唇离自己很近, 也很远。   “你不是他。”   路俏又说了一遍。   手掌更加用力了。   方启航的一呼一吸都变得无比艰难,坚硬的、本该坚不可摧的身体在路俏的面前一无是处。   “我……是……”   “不是。”   路俏隔开方启航一只抓过来的手, 在光子炮的扫射到来之前, 拖着方启航换了个地方。   “正直真诚勇敢善良还有远超旁人的智慧,这些都属于真正的方启航,你没有,从一开始, 你就没有这些。”   方启航不会不顾及章宿的性命直接开启光子炮, 无论他经历过怎样的磨难, 无论他变得有多么偏执, 他都不会的。他也不会让自己显得愚蠢, 他有人类最聪明的大脑, 他说过是他的智慧让他选择了善良与坚持——道德的尽头, 是一个天才对这个世界的衡量。   这些都不是眼前这人能模仿出来的。   听了路俏的话, 那人吃力地露出了一个笑容:“你可以说服你自己我不是你想要找的人,然后心安理得地杀死我。”   这是一场在肉体搏斗之外的较量, 过去与现在, 纪念与遗忘,深情……对着深情。   复苏的记忆里,藏着爱情, 它不是一点又一点支离的碎片, 而是不会被时间改变的信任。   路俏的嗓子有些哑, 她盯着面前人的眼睛说:“为什么南宫,要叫南宫二?既然有二,那一在哪里?”   她的问题很简单,只是似乎不该在这个时候问出来。   被她掐着脖子的人却在那一瞬间,目光游移。   “方启航想永远记住我,所以他复制了他自己的记忆在你们的大脑里,他应该只是想有人记住而已。他那么骄傲的人,不需要别人替他来爱。”   一百多年的两端,是他们的相遇与离别,对于路俏来说这离别太早,对于方启航来说,这离别太晚,晚到他做了一件又一件的记忆纪念品,等着有朝一日能看见的路俏知道——他这些年里对她的感情只有更深,没有动摇。   而眼前这个人,不过是一封被篡改的情书。   景颂月想要毁掉路俏的一切,便送了她这么一场面目全非的“爱情”。   ……   方来来赶到学校的时候,正好碰上了传说中的“异能者暴|动”。   学校门口卖肉夹馍的大爷和卖凉皮的阿姨,一个双手变成了刀,一个能让地上突然长出藤蔓,联合着学校里卖牛肉板面现在能喷火的食堂师傅占领了一个教室,还抓住了四五十个学生。   按照惯例,面对异能者的事情,应该是特监局负责,可是全国特监局总共才多少人,这几天一天之内就有上千件案子,虽然说到现在都没闹出什么人命,也足以让这些人疲于奔命。   这样三个异能者劫持一班学生的事情,特监局来了两个人,还有一队警察配合他们。   “报告,对方用火把铁门焊住了,我们如果想要强攻,只能通过玻璃窗。”   “玻璃窗前站满了学生,狙击手无法行动。”   如何对待这些异能者,是目前各个方面都十分为难的问题,他们一直没有伤及人命,按说罪不至死,有关部门也绝不肯将矛盾升级,引发真正的流血冲突,可是心存顾忌,就等于事态难以解决。   “把情况汇报给上面,看看有没有什么指示。”   指示?能有什么指示?不过是那几句话而已:“对方没杀人,我们不开|枪。”   “尽量让异能者解决异能者的问题。”   “别让事情复杂化。”   是是是,你们说的都对,条条框框列了一堆,却没有解决一个事情的根本办法。   “他们要求什么?”   “那个厨子说学校一直没给他缴纳五险一金,要求学校给他补上。卖肉夹馍和卖凉皮的都是抗议学校这些年对他们的驱赶,要求学校给他们一块地方让他们正经做买卖。”   这些问题也算问题?   后面的要求算是胁迫了,前面那位的要求很正当啊,去劳动部门举报就是了,怎么就闹到要折腾这么大阵仗的地步?   “学校那边已经同意了牛肉板面厨子的要求,卖肉夹馍和卖凉皮的要求还在扯皮,除了这两条之外,他们还有一个要求——将学校的两名学生方来来和孟雅言送到官亭路十八号。”   这条才应该是最重要的吧?   为什么现在才说?   在特监局面前只能退到后面的警察方面负责人看着自己在前面传递消息的下属。   “这两个学生,立刻保护起来。”   听说双方已经对峙了十分钟,却一直没什么进展,站在学校门口的方来来着急了。   另一边,本来还在计算机教室上课的孟雅言被老师带到了一个空教室里,那里有几名警察叔叔在“保护她”。   “警察叔叔,我的同学是因为我所以被关在那里的么?”   孟雅言的问题,这些人没办法回答。   他们没有联系方来来,除了他已经很多天没来上课了之外,他们对这个男孩儿的消息一无所知,因为一听说这些人是要找方来来的,特监局已经提高了事件等级。   “你不要多想。”   怎么可能不多想,孟雅言看见自己的手都在抖。   那些同学是中午吃饭的时候突然被人关进去的,其中有两个人就是她的同班同学,刚刚老师清点人数的时候发现少了两人,班里的同学们哭成了一片。   万一,万一有个同学就因为她而受伤了,孟雅言觉得自己会内疚一辈子。   “警察叔叔,你们要是需要做什么,我都可以配合的,我、我学过一点防身术,我还会开|枪。我在射击俱乐部学过的。”   听着女孩儿的话,几人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面对那些能喷火能招来藤蔓的异能者,他们或许无力,但是当那些人突破层层防线逼近的时候,他们是会站在剩下所有人前面的。   教室的前面,一名特监局人员正在跟里面的绑匪交涉。   在他身后不远处,另外一个特监局人员正在和警局又调派来的特种突击队长商量怎么强攻,或者智取。   “我们之前发现了一条通风口,就在教室的正上方,天花板里,但是现在里面被植物塞满了,我们很难从那里突破。”   “高压水枪有么?高压水枪和破窗仪给我弄一套,那个金属系异能者只有手能变化还是全身?金属是什么质地的,探查过么?你们要是有急速电击片……不对,那个东西现在还没有。把教学楼的地图给我看一眼。”   两个人看着突然冒出来的第三个人,还有点儿愣。   方来来自顾自地已经拿过来了教学楼的设计图。   “教室在二层,他们的视野范围很宽,我们得从这个拐角处贴墙绕过去……”   过分年轻的男孩子神情冷静,用铅笔在地图上画了两下。   “我是方来来,路乔上将的曾孙子,接受过她的亲自教导,我希望你们不要把我当成一个只会夸夸其谈的学生,而是切实考虑一下我的方案是否可行。”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方来来的精神突然一震,好像某个灵魂深处的点被戳到了,让他的目光变得更亮,大脑变得更加清晰。   十六分钟之后,三个异能者被制服了。   方来来,这个似乎只会惹是生非的祸头子,此刻成了很多很多人眼中的英雄,尤其是他背着李小天从楼上跳下来找医生的时候,那一幕堪称是整个学校二十年以来最刺激的画面。   足以变成一篇史诗,让人传颂很久。   解决了学校里的事情,方来来拜托了特监局的人保护好孟雅言,他自己则转身往校外走去。   官亭路十八号,是这些人要他去的地方。   “方来来,你自己也在特监局的紧急保护名单之内,我们不能让你擅自行动。”   “保护?”   年轻的男人笑了。   “本来就应该是我去保护别人的。”   他曾经是个将军,重生回来之后却一直在做着不切实际的梦,一次次因为贪婪和鲁莽而被人利用,又因为有人要保护自己而把他扔在了后面。   错了,都错了。   阳光还好,毕竟这是一个本该让人渴盼小憩一下的午后。   身材高大的少年站在学校门口,意气风发地对着教学楼挥了挥手算是告别。   那之后,他再也没有回来。   就在他离开后不久,在特监局重重保护下的孟雅言失踪了。   “你喜欢听故事么?”   亭台楼阁,流水潺潺,孟雅言站在水磨玉石的光滑地面上,看着一个用美丽来形容是在提升“美丽”这个词汇的女子坐在柔软的床榻上,轻声问她。 第130章 灰烬   焦土。   黑色的伛偻的树干, 风中满是黑色灰色的灰烬,竹楼崩塌得一无所有, 繁茂的花海成了黑色的坟茔。   有尸体倒在地上,或是被烧死的, 也有被熏死的, 还保留着死前的狰狞。   卿微的脚步迟缓,她茫然地看着这里,以为自己是在某个旧日的梦中。   她想过无数次,将整个灵寨彻底毁掉, 用天雷用地火用世间最锋锐的刀。   可她没想到, 自己还什么都没做, 这一切已经发生了。   公输全全默默走在她身边, 小妥帮她扶起了路上倒伏的焦木。   酥饼和米糕蹦蹦跳跳到了还冒着细烟的废墟深处, 一会儿又蹦蹦跳跳地出来了。   两条兔子比着似的蹦高, 引着他们两个往另一边走去。   水塘边上躺着一个浑身湿透的枯瘦女人。   听见有人走近, 她慢慢睁开了眼睛, 要不是有这个动作,卿微和公输全全都难以分辨她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   “救命。”她的声音小到了极点。   公输全全要走上去看她, 却被卿微拦了下来。   “小姐, 您怎么了?”   此刻的卿微看上去有些像是个迷路的驴友。   虽然不知道卿微要做什么,公输全全还是让跟在他们身后的小妥后退了两步,别被这个女人看见。   近在眼前的手腕儿柔软白皙, 女人看看那只手, 再看看自己的手, 眼泪流了出来。   “我不知道怎么了,寨子里着火了,我、我就跳进来了,你们救救我。”   卿微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果子给她。   “你先吃点东西吧,身上有受伤么?”   女人瘦骨嶙峋,跟那个被蓝嘉救了的女人很像,仿佛都是从地狱里刚爬出来的。   抓着水果,她看了半天,又努力去看公输全全和卿微。   “不对。”她把果子扔在了地上,“不对,你们怎么不害怕?”   卿微几乎是瞬间握住了她的手。   “你也不害怕。”   有备而来的人,见惯生死的人,自恃强大的人,和凶手,都不会害怕。   临近黄昏,山里起了雾,寨子外的一处山洞里,蓝嘉找来了一些干枯的藤蔓,想引火取暖,可还没等她抱着藤蔓走进山洞,英子瘸着脚冲了过来。   “不要!”   “怎么了?”   蓝嘉看着英子把自己怀里的东西打在地上,又扔了出去。   “不要,不要碰。”   英子趴在地上,又捡起一点枯枝,笑了起来。   “嘿嘿……烧起来。”   像个孩子似的,她举着那点枯枝转头看着蓝嘉,她是在献宝,不知为何,蓝嘉却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冰塞满了。   ……   孟雅言被景颂月抓走了,方来来也在去官亭路十八号的路上失踪了,天咏中枢所在的地下堡垒发生爆炸,路俏不见踪影,只剩下了陪她去的章宿。   整理着这些信息,林卓轻轻揉了揉脑袋。   学校里的那场异能者突发事件像是一个逗号,京城各地的异能者事件都少了很多,可这并不能让他们放松下来。   “官亭路十八号……”   他转了一下手中的钢笔。   那里只是一个仿古的别墅,特监局和危险事物特别调查小组的人已经将里面搜了足足三遍,用上了目前最先进的各种安检技术,却一无所获。   方来来是坐着地铁到了官亭路地铁站,走出地铁站走了不到一百米,就凭空消失了。   那个地方,里里外外他们也搜查了无数遍,整个沥青路面都翻了起来,却还是什么都没找到。   “我们要不要告诉路俏?”林卓的一个同事说道。   到现在为止,除了极少数的人之外,人们都以为路俏还在第二干部小区的那座楼里,包括特监局除了林卓以外的其他人。   林卓抬头看着屏幕上自己的老上级。   “不,她是已经退役和退休的人……我们这一代人的问题,总要我们自己解决。”   过去几十年,我们习惯了没有救世主的日子,那就应该继续习惯下去。   听了老领导的话,林卓苦笑了一下。   可已经退役的救世主,还是救世主啊。   官亭路的车行道封路了,这条路上有好几个高端小区,来来往往的车也多是豪车,可再好的车都不能长翅膀飞过去,身价千万也只能改道去往别处。   与改道的车流相对,一辆有些破败的三轮跌跌撞撞地行驶在人行道上。   上面印着风通快递快递的logo,快递员穿着制服,戴着帽子,低着头。   咔嚓咔嚓。   小车后面的车厢里,扁长的箱子微微颤动,一个更大的箱子里安安静静的。   快递小车缓缓靠近了官亭路十八号,然后停在了那里,坐在上面的快递员和他要送的包裹都消失不见了。   空旷的仓库,亮着几盏灯。   纤长的手指捏起一块点心,景颂月对坐在自己对面的女孩儿说:“这是宫里的老方子,别看是枣泥点心,吃起来不酸也不腻,你尝尝?”   孟雅言看了一眼景颂月的身后,抬起手,将点心接了过来。   “你、你到底想要什么?”   景颂月是极美的,笑起来就像古时候的诗人写的那样,“疑是仙女下凡来,回眸一笑胜星华。”   在两个小时之前,这样美的景颂月在孟雅言的面前砍断了方来来的四肢。   现在方来来就被钉在墙上,像是一件血腥的雕像。   一个小时之前,景颂月给孟雅言看了一个小玩意儿,全息投影的小盒子里有个穿着古装的少年,景颂月说他叫天咏。   现在,那个小盒子里的芯片被烧成了灰烬。   半个小时之前,有人跑进来对景颂月说异能者们不想再继续了。   那个人被景颂月手中的一道蓝光扫过,就成了一具倒地的干尸。   到了此刻,孟雅言已经从惊恐惧怕中清醒过来,当她明白自己随时可能死去的时候,她好像活得更清楚了。   “你听见什么声音了么?”   景颂月问孟雅言。   拿着点心的女孩儿摇头。   “是啊,太安静了。”   就在这时,她们旁边的门被敲响了。 第131章 复仇   世上以欺辱软弱之人而存续的族群, 他们猖狂得意之时,大概永远也想不到, 被剥除指甲、磨去牙齿、被禁锢和□□的弱者,也终有一天, 会让他们付出灭亡的代价。   女人的身上还是湿的, 有水从她的身上滴答下来,她手上的指甲早被拔了,连甲床都被毁了个干净,指尖光秃秃的, 她用这样的手拿着果子吃, 果子很甜, 她吃得很慢, 因为她的一口牙齿都被磨去了尖锐。   坐在一旁, 卿微的手里捻着一截被烧焦的枯枝, 要是仔细看, 枯枝上还粘着一点黑色的灰,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上面被灼烧殆尽。   她到现在都难以置信,这灵寨周围恣意生长的花藤, 配上寨子里人们爱用来烤肉的香草一起灼烧, 竟然就成了取人性命的毒烟。   “红色的香草,是外面、外面的姐姐带回来的。”   吃着果子的女人不自觉地说着真话,在她的鼻尖, 浅浅的**香气萦绕不散。   这是一个不知道从何时开始谋划的计划, 谁都不知道有多少人参与其中, 也不知道那些参与的人如今都怎样了。   十二岁那年,这个女人和寨子里的无数人一样,一夜间从六岁的女童模样变成十二岁的少女,褪去了灵女的光环,没有成为言咒师的她被驱赶到了从前决不许靠近的屋棚,被教导如何去伺候男人。   洗衣做饭,背诵《女经》,忘了人生前十二年的种种憧憬和光华。   屋棚里有个十四岁的姐姐,她即将被嫁给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跟着他一起去寨子外面,男人将在灵女和圣子的祈福下一帆风顺平步青云,而女人,只不过是从一个牢笼,到另一个牢笼。   一天夜里,这个姐姐拖着她,翻开了床脚堆砌的被褥。   其他人都沉默地看着,黑暗中,屋子里所有人都安静得仿佛不存在。   红色的茅香草跟村子内外的野藤萝在一起烧,能毒死老鼠。   露出的墙面上,画着红色的斑点,黑色的藤蔓。   仔细抹上去,才会发现都是血。   “你要记清楚。我们,会把很多的香草,送回来。”   姐姐在她的耳朵边轻轻地说着,呼吸卷动着发丝,在最后一个字的气音还没消失的时候,那个姐姐狠狠地咬住了她的耳朵,咬出了血。   她蘸了蘸,将自己的血渍,也抹在了那面墙上。   一个又一个女孩儿被送进这里,一个又一个地,她们离开了,那角落里无声的秘密,她们都知道。   她们的血汇集在那里,有虫蚁在上面爬过,被山雨洇湿,被大风吹动,在她们这些女人的心里,也都生出了根,开出了花。   绝不肯凋谢。   就像自己承诺的那样,那个姐姐的丈夫偶尔寄回的特产里,都有红色的茅香草,晒干切碎之后洒在烤鱼和烤肉上,寨子里的人们都喜欢吃。   一年一年过去,很快就轮到这个女人自己选择了,她可以和很多很多女人一样,离开这个寨子,到了外面,她的人生固然也封闭绝望,可她只需要伺候好一个男人,就能过得稍微好那么一点点。   就在这时,寨子的长老带着一群男人冲进了她们住的竹屋里。   “这里以前有人要做对寨子不利的事情,你们知道么?”   平均年龄不到十四岁的四个女孩儿们沉默。   鞭打和禁绝食水都没让她们出卖她们那个染了血的秘密,她们尖叫哀求,她们也掩藏了一切。   竹屋被烧毁了。   年纪最小的女孩儿被折磨死了,另外两个女孩儿被打断了腿送出了寨子——她们被送给了那些已经死了好几个“老婆”的男人。   只有这个女人活了下来,她无师自通地勾引了看守牢房的男人,让男人们意识到她是一个已经能够生育,给他们带来快乐的女人。   最后,这个女人就活了下来,活在寨子外白色的竹楼里,每天面对的是寨子里们的男人,一个又一个。   长老仍然防备她,就拔掉了她的指甲,磨去了她的牙齿。   竹楼里唯一的好处,是那些男人一高兴,就什么话都会说,女人这才知道她们的秘密是如何暴露的——一位姐姐生下了女儿,为了让自己的女儿不要被送回寨子,她说了屋棚里有女人想要危害整个灵寨。   她的丈夫对她还不错,至少让她以为自己能够靠出卖别人换来些什么,可等着她的结果是愤怒的咆哮和毒打,她的女儿在混乱中被摔在地上,离开了这个没有任何希望的人间。   那位姐姐疯了,从楼上跳了下去。   看着摇晃的天花板,女人觉得她该死。   寨子里的香草越来越多了,寨子里的女人越来越少了,似乎是有什么诅咒,哪怕圣子的祷告都换不来更多的女孩儿。   终于,寨子里的男人们开始从山外买女人回来了。   在男人看来,跟寨子里原本的女人相比,山外的女人更加不驯,在寨子里的女人眼中,这些女人更聪明,她们还跑得动。   英子被这个女人选中,她放走了英子,让她吸引了寨里其他人的注意,而她自己就开始搜集藤蔓和香草,还有桐油。   和她一起动手的还有四个女人和两个女孩儿,她们先趁着夜里放火烧了禁地,寨子里的人们去救火,却没想到火焰中升腾的烟才是致命的武器,利用毒烟让所有人都被毒死毒晕,再用桐油把他们都烧死,她们把整个灵寨都点了火,站在池塘里,还能隐隐听见有人绝望的哀嚎。   女人让伙伴们先逃走,她自己则拿着刀,看见有人还没死透就再补一刀。   卿微她们来之前,她正在半干涸的池塘里洗自己的手。   听着这个女人的交代,公输全全忍不住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臂,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鸡皮疙瘩。   他自认也是见多识广,公输家与姚家的恩怨纠缠是本让人读不完的书,路俏身上的故事,哪怕只是冰山一角,也让他知道了何为无声之痛。   但是那一切都是风中旧事,远不如这折磨被摧残的一个人就在他的面前让他来的震撼。   不,不只是一个人。   他的手想要搭在卿微的肩膀上安慰她,犹豫了一下,终于落了上去。   卿微的脊背挺直,在她的脸颊上,青色纹路勾勒的**开得冶艳。   公输全全的掌心是暖的,只是离心,真的不够近。   “你几岁?”   卿微问那个女人,她原本是坐着的,该弯下腰,可她站了起来你,和那个女人一样坐在了地上。   这个女人实在是干瘦狼狈。   她迷着眼睛看着卿微,轻声说:“我十九。”   从十二岁那年被咬破了耳朵,这一点血,在她的心上渗了七年,那些无声的传递和承诺,她做到了。   “你叫什么?”   卿微跪在地上,一滴眼泪坠入焦土。   ……   “您好,风通快递。”   再平常不过的语调,在这森冷血腥的气氛里让孟雅言觉出了几分的荒诞。   太可笑了,这世上有人遭受酷刑,有人被扼杀,有人将要死去,竟然还有人在送快递?!   到底是我的世界是虚假的,还是别人的世界早就幻灭了真实?   下一刻,更让孟雅言幻灭的一幕出现了,跨过倒在地上的尸体,背对着鲜血淋漓的墙壁,景颂月踮起脚,竟然像个小女孩儿一样,拖动着长长的裙摆步履轻盈地走到了门边。   “什么是快递呀?”   韶华周转,前尘如梦,那些人世对她们还算温柔的岁月里,有娇气的公主站在门边,嘴角带着笑,等着那个小姐姐来给她道歉。   带着精巧的小礼物,带着笑。   一声浅问,穿透百年支离岁月。   “砰!”   片刻沉默之后,大门在瞬间被洞开,一个巨大的盒子伴着碎石落在地上。   门外,穿着快递员工作服的女人身后是无数躺在地上的身躯。   她背后有巨大的骨翼,手中有一柄长弓。   “快递,就是不管你要什么,我都能找到你,给你送上门,你要找我,我便来了。”   景颂月自己都不明白,再次看见路俏的时候,自己为什么笑得出声。 第132章 牢笼   孟雅言呆呆地看着路俏, 眼泪从已经干涸的眼眶里猛地流了出来,她的手指抖着,想把遍体鳞伤的方来来指给路俏看, 可手连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她还想大声咆哮,让路俏赶紧跑,那个漂亮至极的女人根本是个有反社会人格的疯子。   可穿着快递制服的女人站在门边,只看着那个女人, 还在笑。   久别重逢, 两个人都是笑的。   一个是淡淡地笑,原本僵硬的脸,在她重返人间之后的短短岁月里,被重新描绘了喜乐墨阳, 带着人间的烟火气,仿佛真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快递员。   另一个人,笑得犹如一个孩子, 她穿着旧时制式的大裙,连着笑容一起, 仿佛都被留在了古旧的时光里。   “你给我送了什么?”景颂月说话的语气犹如一个期待着礼物的小女孩。   路俏直视她的双眸, 说:“我来送你, 一场了断。”   “了断?”景颂月轻轻笑了一声,“你想怎么了断?”   初初重见时候的那点点温度, 终于在笑声里彻底消散干净。   景颂月回身, 看看地上方来来流出的血,看看被毁掉的天咏的芯片, 脸上是极为满意的神色, 如同看见了顶级的宝石。   “路俏,你的命, 是我违抗皇命保下来的,你身上的龙骨是我的,你能跟‘神宫’对抗的本事是我的,你率领的清世军是我的……是我放你出去打仗,是我一手把你打造成了英雄,我甚至力排众议让你成了庆朝唯一的女侯!可你回报了我什么?”   美到了极致的女子又慢慢转回来,看着路俏,女孩儿般的神情从她的脸上彻底消失,属于亡国公主的骄傲、疯狂尽数被她挺直的脊梁掩藏。   “重川侯,你忘恩负义,过河拆桥,不忠不义,凭什么来送我了断?”   路俏?   重川侯?   景颂月身后,孟雅言刚刚醒过神来,又呆住了。   上个月历史考试,她得了满分,在她所知的所有历史模块里,她最喜欢也最熟悉的,正是近代史部分。   重川侯这三个字,很多同学会觉得陌生,她不会。   她也知道这个名字的后面有个更加令人耳熟能详的称呼。   深深地下,这里却有亭台曲水,回廊深深,还有人言难描的美人,孟雅言的身体停不下颤抖,恐惧和激动让她的身上出了一层薄汗,又冷得手脚僵硬。   在静谧中,路俏终于开口了:   “这话,当年你说过。”   是的,很久之前,景颂月说过一样的话,想要逃出皇城的公主看见路俏竟然来抓捕她,是何等的愤怒绝望。   而那时的路俏面无表情。   龙骨让她的身体变得逐渐僵硬,在大多数时候,她都已经是面无表情的人了。   “那时候,我觉得你说的都对。我忘恩负义,过河拆桥,不忠不义……可行至今日,我不觉得我是错的。你对我千好万好,可我觉得你是错的。”   是错的,就该被驱逐。   路俏的一生中,她几乎没认定过什么是正确的,如果忠是对,她路家一门的倾覆就是天大的笑话,如果义是对,她就要举起屠刀面对一些不过是想活得更好的百姓……到头来,每一次选择,她只能选择不是错误的那一个。   就像她曾放下对景家王朝的仇恨,又亲手送它覆灭一样。   “我是错的?因为我是错的,你就背叛了我吗?”   景颂月此言在逻辑上实在可笑,可路俏很认真地想了想,很认真地回答道:   “当日你父亲大概也这么想我父亲吧。”   所以曾经雄图大略的皇帝,亲自下旨杀了他功勋赫赫的将军。   公主倏然色变:“所以,你也该死!”   说话间,她的身上泛起了蓝色的幽光。   ……   地震了?整个京城的土地都震荡了起来,不止地震局和有关抗灾部门,就连特监局和它的上级部门都比之前的十二万分忙碌更加辛劳。   此时正是异能者与庆朝遗血闹事的多事之秋,他们要确定这“地震”是不是他们的阴谋。   混乱中,他们的联络器响了起来。   不用再找别的途径确认了,地震确实与异能者和庆朝遗血有关,因为地震的中心,正是被他们犁地一样找了十遍却毫无所获的官亭路十八号。   这一天,所有人都在剧烈的震动里,看见一个银白色的庞然大物自地下拔地而起,带着小半京城的建筑,和其中的人。   满城惊叫声里,它越升越高,映着夕阳的残光。   “那、那是什么?”   有人惊慌失措地发问。   有人嗓子喑哑、浑身颤抖地说:“是……历史。”   坠星之战的尘埃落下至今,史书上描述的可怕存在再次出现在了这个世界上。   在它上面,有摩天大厦,有医院,还有学校——那是数十万生灵。   ……   “你救了自己,和以后无数的女孩儿。”   西南缅州,在茉莉花温柔放肆的芬芳里,卿微对那个手染无数鲜血的女人这么说。   言咒师的话,是已经发生的结果,也是将要发生的未来。   “不是……”女人摇摇头,“该死的人太多了,那些男人还有好多好多都在山外。”   比如那个出卖了她们的女人的丈夫,他不仅还好好地活在山外的某一座城市中,靠着灵女和圣子的力量财源广进,甚至还有一个来自灵寨的新妻子。   “他们、他们会重新把这里变成原来的样子。”   说这句话的时候,女人黯淡的眼眸里是深浓到化不开的仇恨。   这样的眼神卿微太熟悉了,这些年照镜子的时候,她总偶尔会看见。   可真正动手的,让灵寨毁灭的,是被压迫到了极致,也无力到了极致的这些平凡可怜的女人,而不是她这个能够与众生命运对话的大言咒师。   不合时宜的,卿微想到了路俏。   她那么强大,仿佛无可战胜,被人们称为救世主。   自己眼前的这个女人,和她身后的无数女人,那些将血抹在墙上的女人,又何尝不是救世主呢。   她们拯救了未来无数女孩儿的世界。   也……包括了卿微自己的。   “不会的。”卿微的声音很轻柔,“这个世界上再不存在灵女,所有想要复兴灵寨的人都会厄运缠身,身败名裂。”   “真的吗?”   卿微点头,无比地郑重。   “你……”愣愣地看着卿微脸上变幻着的刺青似的花,女人的嘴唇抖了一下,“你……”   数百年来,这片土地所期待的那个人,原来真的存在吗?   女人自己也幻想过有一天会有一个和她们有同样想法的言咒师出现,她自己也觉得这想法可笑,可在极端绝望中去希冀别人的拯救,这是除了自己谁都能原谅的软弱。   “我、我是言咒师。”   酥饼跳上卿微的膝头,抚摸在它身上的那只手有些许颤抖。   “对不起,我跑了。”   狡猾的、孤僻的、阴阳怪气的大言咒师哽咽了,她的肩膀塌了下去,头也低了下去,犹如在忏悔。   如果她早一点回来,是不是会少一点人被伤害,少一点人死去?一贯自私自利的女人因为这样的假设而喘不上气。   “跑了,跑了才好。”那个女人竟然笑了,“少个人受苦,多好。”   自从认识了路俏,卿微总有个疑问:   那个女人是用什么拯救世界的呢?   力量么?   现在,她从另一个女人的身上得到了答案。   也许一句话,也许一个笑容,也许是杀戮和重生,也许是再简单不过的安慰,就会彻底拯救了一个人的一整个世界。   公输全全一直在旁边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他恍惚觉得卿微在短短时间里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   于血海中,于焦土上,她似乎也被人打开了牢笼。   就连目光都变得比从前明亮。   然后,她竟然哭了,抱着那个劫后余生的狼狈女人嚎啕大哭。   那个女人愣了一下,费力地抬起手,也抱住了她,两个人在乌糟糟的泥地里跪着大哭起来。   ……   “你的力量来自空嗒。”   路俏的语气里透着笃定。   景颂月笑容甜美:“你能活到现在,不也是吸纳了神宫的力量?”   她修长的颈项被路俏握在手里。   “你杀不死我,你也不能杀死我,一旦我死了,这座神宫的力量就会失控,神宫上的所有人瞬息间都会变成干尸,路将军,重川侯,你可怎么让我了断呢?”   说话间,景颂月手中蓝色的光束穿透了路俏的身体,可也只是穿过而已。   她也同样杀不死路俏。   可杀不死,有时候才更有趣。   这一座最后的神宫,就是她要彻底毁掉路俏的牢笼。 第133章 挡箭牌   “失控?”   路俏看着景颂月那张极美的脸, 慢慢地说:“你自己成为了空嗒的核心。”   景颂月只是微笑。   一旁,孟雅言撕了自己的裙子去给方来来包扎伤口,眼睛还看着对峙的两个人, 至今为止,她什么都不懂。   她还不能理解其实那百多年前降临在全人类头上的“噩梦”不仅是书本上凝固的“反派”,更是一种会进化和解决问题的“文明”。   面对大部的覆灭,它们不仅总结和反思, 还通过“思考”获得了另一条让它们获得胜利的路线   ——主动将能量核心与人类融合。   所以景颂月能以人类的身份在人间游走, 又能像空嗒一样吸取能量,人类苦心发展了一百多年以侦查能量核心为主要手段的空嗒侦查技术也就忽略了这个在京城地下二百多米处的存在。   直到今天。   “就在我们头顶上,有小半个京城现在都在空中,你杀了我, 那些人都会死。”   随着景颂月的话,她们周围的“墙壁”迅速向外剥落,只有透明的一层还在。   天光透了进来, 孟雅言眯着眼睛望出去,只看见远处的楼在自己脚下。   “这是?”   她、她们飞起来了?   “所有人都会看见, 看见你杀死我, 害死了这里所有人。”   景颂月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了。   ……   “六十门弦炮准备就绪。”   “远程对空导弹部队就绪。”   “特殊部队整备完毕。”   部署在京城周围的所有军事力量都已经调动完毕, 白色的弦炮口对准了飞上半空的半片城。   “目标勘测结果:恒星级巨型星舰,危险系数位置, 从体型来看是已知所有星舰中最大的一艘, 目前非武器输出情况下直接危害人群六十万……五分钟后上升至九十万。”   在军事指挥部的后面,整个京城的人被组织撤离, “星舰”最可怕之处并不在于它遮天蔽日的庞大, 而是其会发射出的蓝色光线。   能直接夺走无数人性命的蓝色光线。   “随着星舰的继续上升,所可能造成的危害越来越大, 我的个人建议是,尽快……”   星舰距离前线指挥部并不远,所有人来到这里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可他们能听见星舰上面无数人的哭喊嚎啕,站在指挥部里,星舰仿佛触手可及,上面的人好像都还能获得拯救。   就算真能派飞机飞到星舰上,那上面可是有几十万人,想要救他们,得花费多少时间?   谁有知道会不会在下一秒这些人就被星舰发出的蓝光给变成焦黄的干尸?   一切的不确定和成本的估算都变成了比星舰更加沉重的分量压在了所有人的心上。   “报告,驻京飞行第六总队第一批救援飞机1分钟后到达星舰上部。”   片刻静默中,有人这样汇报。   “谁下的命令?”   军装男人的手砸在台子上,如果星舰中射出那些蓝色的光线,第一批会死的,就是那些敢驾驶飞机靠近它的飞行员。   甚至,这种靠近会被当成是挑衅。   “没有人,是……一群签了生死状的飞行员。”   “他们的上司呢?总队长呢?!就看着这些人胡闹么?”   年轻的参谋顿了一下,声音放轻了一点:   “报告首长,总队长……即将抵达星舰。”   就在这时,一队十二架飞机已经靠近了星舰,就在它们试图在星舰上寻找降落点的时候,一道幽蓝的光冲向了带头的第一架飞机。   一百多年来,这种蓝色的致死光线依然是人类技术发展不可逾越的高墙,经过无数种测试后获得的合金材料也不过能抵御其中百分之三十的能量,这还是对星舰的结构进行了无数次分析和仿制之后获得的。   至于能够完全抵御死亡射线的星舰金属,他们的飞机上并没有装配。   蓝光里,那位年过四十的飞行总队长死死地瞪大了眼睛。   光消失了,他却还活着。   看见飞机并没有因为驾驶员身亡而坠毁,指挥部的所有人都举着望远镜紧紧地看着那儿。   他们看见了一双翅膀。   一双骨骼构成的有些狰狞的巨大翅膀。   保护在前方的翅膀徐徐张开,一个女人出现在了他们的目光里。   这、这是?   又一道蓝色的光线飞向另一架飞机,这次人们看清了,一团红影挡住了那道光。   “路俏!你怎么敢?!”   红影里传来了悦耳至极的怒吼声。   路俏充耳不闻。   组成空嗒的金属板材是最好的防护死亡射线的材料,可是这种材料会将射线反射到别的方向,所以路俏没有使用,而是用自己和景颂月的身体拦下了这些射线。   “你要么停下,要么就自己去挡。”   “我不!”   从路俏后背翅膀中间延伸出来的红色细丝捆着景颂月,再次用她去挡下了空嗒发出的死亡射线。   空嗒托着的残破城市里,人们仰着头,暂时忘记了绝望的哭喊嚎啕,看着一艘一艘的飞机穿过了星舰周围如网一般的蓝色射线,依次飞到了他们头顶。   “救!救命啊!”   无助的时候,他们喊着救命,真看到了一丝活着的希望,人们却语塞了。   “需要救治的重伤员、孩子先上飞机!”   通过强征民用广播信号,盘旋在空中寻找落点的飞行总队长对下面的人说道。   重伤员、孩子、孕妇……   被星舰托起来的区域内有一家医院,可在堪比高烈度地震的地动之后,这家医院早就被各种伤患塞满了,听到这话,几个护工扛着急需手术的伤者往外走。   还有急切的妈妈带着自己还懵懂地孩子也往飞机盘旋的地方跑去。   “凭什么?!凭什么是他们先上啊?我们是不是都要被摔死了?”   “对呀!凭什么?”   有人伸着头喊,他们也要上飞机,他们不要死在这里。   “砰!”一个小孩子被人从他妈妈的手里夺了下来,夺他的人大声说:   “我也要上飞机!不然就一起死吧!”   “轰!”一道火光闪过,那个人一脸狰狞地倒在了地上,半边脸都烧成了赤红。   一个胖老头的袖子都成了灰,带着余火落在了地上,唯有手中的火焰还在熊熊燃烧,看看自己刚刚挥出去的拳头,他慢慢地说:   “都说了重伤员和孩子先上,你没听见吗?”   正职是肠粉店老板的男人,其实也是个异能者。   这段时间以来异能者在各处作乱的新闻不绝于耳,人们看着他,哪怕一年吃了一百次他家肠粉的人,也在谨慎地后退。   “重伤员抬到那边,孩子带到那边,都站好,等飞机来了一批一批上,懂么?”   被他打伤的男人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哀嚎,这声音足够暂时震慑其他人,他们乖乖地安静下来,往两边分开了。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是那个长着巨大骨翼的女人直接打穿了一处死亡射线的发射口,手上着火的男人看了那里一眼,只看见了那个女人又挡在了一架飞机的侧面。   按说,那个女人是自己的敌人。   算了,她现在不也在救自己么?   按说,让孩子和伤者先走,他也没什么好处呀?   算了,算那么清楚又能干嘛呢?   老头儿另一只手掏出一支烟,放在嘴边的时候,烟上已经火星明灭。   “经了这一遭……以后应该没人跟我借打火机了吧?”   小心地又打烂了一处射线发射口,路俏看了一眼确定那上面的土层没有受到影响,才又急忙飞到他处。   被她当了不知道多少次“挡箭牌”的景颂月已经安静下来了,在幽蓝的光里,她的唇角渐渐有了一丝笑意。   没有用的,无论是飞机还是路俏,他们救不了多少人。   就像很多年前一样,他们看上去何等的英勇无畏,可“权力”从来在自己的手里。   空嗒的最下一层,孟雅言的手在颤抖,那块小小的芯片被她小心放在了衣兜里,捧着手中被路俏扔过来的“盆栽”,茫然地看着方来来。   “用这个,救他?”   怎么救?   就在她无措的时候,“盆栽”上的小巧的叶子突然长大,很快,就变成了一棵小树,小树上没有长出新的叶子,而是突然生出了一个个“豆荚”似的东西,随着“豆荚”爆开,孟雅言惊讶地看着红色的丝飞进了方来来的身体里。   被绑在墙上的方来来发出了非人的痛嚎。   灵寨、不,现在应该说是灵寨遗址了。   馥郁的茉莉花香气遍布焦土,别人看不见的星海降临在卿微的面前,她想要许下一个永恒的“祝福”,让拥有灵寨血统的女人以后再没有“灵女”的能力。   就在她祝福成功的那一刻,她看见头顶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星星”。   “这不是我的愿望……”   极其庞大的愿望闪烁着点点的碎光,在卿微的眼里她填满了天空和山谷。   “这是什么?”   公输全全沐浴在花香中,看着卿微往前走了一步。   一步,就让卿微触碰到了那颗“星星”。   “它?”   脸上的茉莉层层叠叠地盛开着,突然,卿微痛苦地抱住了自己的头,公输全全冲上来,一把抱住了她。   “要是当年的救世主还活着该多好啊。”   “她哪儿去了?”   “谁来救救我们?”   无数声音在卿微的脑海中回荡,她的双手青筋都抓了起来。   “这些愿望,来自另一个时空。”   好一会儿,好像痛苦终于结束了,卿微目光无神地看着天。   “在那里,路俏死了。” 第134章 看错   如果人们没有从冰封的废墟下面挖出那个活体古董的女人, 会发生什么?   不过是马路上少了一个笨手笨脚的快递员么?   还是……   “我看见了。”   卿微对公输全全说,   “我看见了,如果没有路俏, 这个世界,将不可逆转地,走向尽头。”   空嗒从全世界无数个角落里冲出来,它们改变了做法, 不再是以“合作”为名的“饲养”, 而是对整个地球彻底地毁灭。   人类竭尽全力地反抗,可换来的结果,也不过是“同归于尽”。   绝望中,无数人庞大的愿想穿过了时空的纬度入侵了卿微掌管的星海, 让她看见另一个时空的“存在”也是这个时空的一个“可能”。   “你不要说了。”公输全全的手有些抖,他的指尖沾着从卿微嘴里吐出来的血。   卿微的眼睛轻轻转动,从那颗巨大的星球上慢慢到了公输全全那张精致好看的脸庞上。   “如果没有路俏……”   卿微难得不带讥讽地笑了一下。   在那些混乱的声音里, 她看见了自己的“命运”。   行踪暴露,异能者组织派了公输, 不, 姚全全来试探“自己”, 这个家伙秉性善良,知道了言咒师与灵寨的纠葛之后就成为了“自己”的保护者, 可姚家本也深藏着公输家的秘密, 姚全全想要自保都难,却还是一根筋地想要保护自己, 保护公输家的传承。   最后, 他死了。   像是一根崩到了极致的控魂丝,在他自己家族的背叛和灵寨的追杀面前, 无声无息地就断掉了。   断了的线,如同漫天的血。   在他死后,“自己”彻底觉醒,毁灭了灵寨,也毁了姚家。   她成了无数人害怕的言咒师,也是行走在世上一道孤独且阴郁的影子。   “我,可是个甜文作者。”她能感觉到那个刚刚挣脱了魔窟的女人正担心地看着她,所以她笑得很轻松,“我不喜欢那个结局,也不喜欢那个开头。这里是原著世界,可不是你们那个世界的同人作品。”   一切就应该是这样,那个人在百多年后重新回到了人间,能吃能睡还能打。   若不然,凭什么呢?   她的手搭在公输全全的肩膀上,借力慢慢地站了起来,在她的头顶,那个巨大的星球还在膨胀。   右手的中指放在嘴里,咬出了血,她用带血的手指轻轻触碰那颗搭在了无数人祈求的星球。   “轰!”   “我送你们去保护她。”   既然想要一个救世主,那就贡献出你们的力量吧。   ……   京城,景颂月在冷笑,虽然她现在很狼狈。   “路俏,你不可能一个人救所有人,只要空嗒继续往上升,就会有人死在这,你身上的力量也总有被吸干的时候。”   高空中的风呼啸着,人们的步伐变得更加艰难,飞机陆续接了人飞走,另一波飞机在外围盘旋着寻找降落的机会。   路俏听见了景颂月的话,表情仿佛是没有听见一样。   手中红索翻舞如飞,路俏说:“从前你说,世人有不虞之誉,有求全之毁*,为上位者绝不可为人言所导,可你终究是为人言所害,看错了我。”   救世主,救世主,所有人都这么说,说了一百年,仿佛她就是为了拯救这个世界才去做那些事情的。   可谁在走出一步之前能笃定了,自己会拯救这个世界,而不是平白牺牲在半路上呢?   她所依仗的是“未来”吗?   是这个世界被拯救的“注定”吗?   是所有人一定会被“救世主”光环所笼罩的虚妄想象吗?   不,她唯一的依仗,只是自己每一次都敢豁出命去,博一个更好罢了。   这么多年,景颂月终究不懂,她路俏,从不是一个瞻前顾后的谋略者,也没有看到了结果的本事与能力。   无数控魂丝的包裹之下,景颂月猛地瞪大了那双美到慑人的眼睛。   “你……”   用自己和景颂月挡下无数的蓝光,猎猎风声里,路俏的脸上一片木然——一如很多年前。   趁着攻击的空档,巨大的骨翼振开,掀起了一块空嗒的外皮,路俏一脚踹出去,让那块东西牢牢地挡住了一处蓝光的出口。   “你以为这些人死了,便是你对我的报复?能救走一个人,我活到今日,便已经值了。”   轰鸣声又起,是路俏又毁了一处会发出蓝光的“炮口”。   “不对,不对!”景颂月尖叫了一声,幽蓝的光从她的身上发出,透过血红的丝网,路俏借着她发出的力量,猛地将她抡起,砸入了另一处炮口。   景颂月的惊叫声里充满了不可置信:“你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原谅了自己,你!你分明!”   “我分明?我分明什么?”   骨翼之下,路俏勾了一下唇角。   “我身有千错万罪,我的同袍和挚交多半死不瞑目,可见了如今的人间,我没有什么不可原谅的。”   旧日的尘血里开出了花,足够弥合全部的伤口,骑着快递车走在不起眼的马路上,看着所有的人不必再为空嗒惶惶,她还有不满足的?   一个不再需要救世主的世界,才是对救世主最大的褒奖。   “公主殿下,只有你放不下,只有你。”   路俏用身体挡住了一处幽蓝的光线,目送一架飞机飞到了她头顶的平地上。   那是最先进的军用运输机,路俏在电视上见过。   景颂月在极短的时间里让自己平静下来,她没有输,拿捏着那些生命的人是她,路俏嘴里是如此说的,可她怎么可能真的放下那些人命?   “你这逆贼既然已经不在乎那些人命,为何不离开?不过是在嘴上逞强罢了。”   “因为我要杀了你呀,公主殿下。”   “就凭你?”   此时路俏一只手抓住空嗒的一角,在她胸前,蓝色的光从刺眼到熄灭。   一架飞机在她身后,是被她保下的,从飞机里的喇叭里突然传出了声响。   “路将军,弦炮兵九团四队长之曾孙,京城戍卫军所属空军十三团第四编队飞行员向您致敬。”   弦炮兵?   路俏愣了一下,她回头,只看见机舱里戴着头盔的军人向她行了一个军礼。   转过身,巨大的骨翼闪动着,路俏有些生疏地抬起了右手,也行了一个礼。   当然她没忘了用景颂月继续去堵炮口。   飞机向斜上方飞走了。   路俏右手握成拳,压了一下自己的心口。   “公主殿下,你一直觉得我应该孤苦无依,为万人所弃,您看,您又错了。”   “是你!是你输了!你这逆贼,你一直说你不在乎,说你只救了一个人也是赢,可你分明什么都在乎,只那人叫你一声,你就会发愣,你怎么敢说你不在乎?”景颂月的声音里夹着快意和痛恨,“只要你在乎,你就落在了我的局中,到最后,我就是要让你看着你救不了的人一个一个死在你面前!我就是要你被这世间所有人抛弃!”   “呸!”   说话的人不是路俏。   而是景颂月身后的空嗒,或者说是空嗒里的喇叭。   “就这还公主呢?就是个疯婆子!我家路俏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老鼠见了都弃恶扬善,还轮到你这个老妖怪指手画脚?”   这个声音听着就吊儿郎当地欠揍,隐隐带着点儿虚弱,却也有被铁棒子撑起来的气势。   方来来。   “老妖怪,你弄断了老子的手和腿,老子还是走到你星舰的核心里了,现在就把你这星舰拆了!”   空嗒内部,方来来的手脚还带着血渍,拖着一把刀,他慢慢地往前走,每当看到“墙壁”上有幽蓝的光线汇集,他就一刀捅上去。   在他的手臂上,赫然是血红色的线,把他原本断掉的手脚牵连在了一起。   一刀,又一刀。   “我让你们放炮!还放炮!”   随着他的刀光所至,渐渐有一片一片的蓝色幽光黯淡了下去,那是力量传输的途径被破坏了。   在他身后,孟雅言拿着从书包里翻出来的纸笔记录着他们前行的路径,还在上面标注出了那些被“插刀”的点。   二十几分钟过去,整个空嗒突然剧烈晃动了一下。   “我擦,路俏,是这个星舰飞不动了吧?”   听着喇叭里的声音,路俏笑了一下,只是笑得有些苦。   “不是。”她回答说,“是那些地方要愈合了。”   不毁掉核心,这些星舰里的“脉络”很快就会愈合。   “啊?”   “你们继续!尽量毁掉那些炮口附近的地方。”   “是!”   红色茧里,景颂月在冷笑,每次都觉得自己可能会成功,却永远也不会成功,那个年轻人还没尝过这种痛苦吧?   就在这个时候,红色的丝线猛地四散开来。   一身幽蓝光彩的景颂月猛地往下落去,被路俏羽翼张开的路俏接了个正着。   “炮口堵完了,公主殿下,您该长眠了。”   “逆贼,你想得太简单了!”   不,是您想得太简单了。   女人的拥抱,像很多年前那个夜里一样,那个夜里,公主决定牺牲自己的婚姻去换取权势,她蜷缩在那个怀抱里,像个初生的孩子。   不,这个怀抱不一样。   “你!”   被龙骨同化了的女人怀抱应该是无比坚硬的,可她正变得柔软,   “同化?!你!”   “失去了核心的空嗒会失控,如果有两个核心,一个杀掉了另一个,空嗒就会安安稳稳地落到地上了,对么?公主殿下?”   说话间,路俏的身上渐渐泛起幽光,巨大的骨翼合拢,像是一个囚笼,关住了这对“旧友”。 第135章 终章   长风在耳。   赤红的丝抓住勾缠住空嗒的一角, 将包裹着两个人的骨翼高高地抛向天际。   “想要同化出空嗒的核心?没有了坚不可摧的铜皮铁骨,你以为你能奈我何?”   景颂月被路俏抓住的左手中幽幽的蓝光如幽灵,几乎要融入路俏的身体里。   “别动, 摔下去就不好了。”路俏的声音温和得甚至有些温柔。   巨大的骨翼再次张开,太阳彻底落山了,灿烂的星海仿佛就在她们的眼前。   “你带我飞去看星星吧。”景颂月记得,她对刚生出骨翼的路乔这么说过。   那时候的路乔连操控翅膀都困难, 如何能飞呢?   骄傲的公主以为自己能等, 等到有一天,这个女人从天而降把漫天星辰带给她,可她等来的是背叛。   明明是我让你活下来的,那些人……那些人, 你保护的那些人,那些让你背叛了我的人,他们如何比得上我?没有我, 你就还是流放地里那个不知几时会死的囚犯!   重川侯?清世军?你什么都不会有。   这些年,景颂月在寂寞的妄想中不停地想着自己在杀死路俏的那一刻会说什么。   可她没想到自己竟然在这个时候, 看见了星星。   “啊!”   藏在衣裙下的尖刀狠狠地刺出来, 被一只手给隔了一下。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景颂月死死地握着那把刀, 一次又一次地扎向路俏。   路俏的左手终于抓住她的右手腕,然后……   捏碎。   再坚固的身体, 能坚硬过路俏吗?   千钧之力不能压碎, 那就用更大的力量,这就是路俏一直以来的手段, 直接到了极致。   景颂月控制不住发出惨叫, 那把刀从她手里落下,穿过骨翼的缝隙掉了下去。   “公主殿下, 不想再受一遍这个痛,就收手吧。”   “我不!啊……!”   路俏说到做到。   “自始至终,您不知道战争和牺牲到底是什么,在您的眼里天下皆是博弈的棋子,一切都可以牺牲和换算,人命和钱粮可等同,死去的军士与百姓不过是胜负角逐的数字。”   景颂月的嘴唇在颤抖,她的身体恢复能力极强,就像空嗒的外壳一样,可这不代表她不会痛。   尤其是路俏,尤其是动手的人是路俏,她觉得更痛了。   骨翼扇动,路俏说:   “您错了。”   变化从皮肤渐渐深入,骨头的变化让人痛到了极处,路俏只是不再说话了。   景颂月看着她的脸,绝美的脸庞露出了笑:   “我错了,你就对了吗?至亲至爱,你到头来一无所有,你是救了很多人,那有怎么样?方启航死的时候还想把那些东西都毁了,你知道他说什么吗?他说他这些年的等待与期盼都是错的,他就应该当你是死了,他就应该一直当你是死了,心无妄念,便不会痛苦一生!路俏,你所做的一切,也不过是让你所爱之人痛苦一生罢了!”   路俏还是没有说话,她的身体有些颤抖。   终于,有几处红色的细丝从她的身体里被猛地抽出来。   随着她骨骼的变化,她身体里与骨骼相连的控魂丝开始恢复原状,难以承受强行牵拉骨翼所需的强大力量。   再给我一点时间,路俏在心里对自己的身体默念。   她还差一点。   高空中,巨大的骨翼带着两个人翻转,路俏成了在飞翔的样子,却是有些无力。   “多可笑……”景颂月的手腕在短短时间里已经恢复,她挣了一下,感觉路俏的手不像之前那么难以挣脱。   “路俏,你太可笑了,明明已经一无所有,还要把自己变得跟我一样,从一个怪物,变成……另一个怪物。”   说完,她自己就笑了。   被悬垂在空中,景颂月看着拉着自己手的路俏,看着那对翅膀越发无力地扇动幅度。   “你是不是感觉自己需要很多很多的力量?只要你把手伸向那些人,他们就能给你提供能量,就像这样——”   此时她们已经比刚刚飞低了很多,飞机就在她们下方徐徐降落,景颂月向着空嗒上那些正在撤离的人,伸出了自己的手。   在幽蓝的光线要射出之前,路俏一把抓住了她的那只手。   “你倒是再捏碎呀?”   景颂月为路俏此刻的痛苦和无力而欣喜万分。   ……   “通过卫星飞机上携带的仪器检测,路上将与之搏斗的那个……是个人形的星舰核心,参谋部推断,有很大可能是这艘恒星级星舰的核心。”   一群将领看着显示屏上的资料,在他们的窗外就能看见那艘星舰。   “目前星舰百分之九十的攻击机能已经损坏,热能探测仪检测到有人在星舰内部进行破坏,应该是人类,从行动规律上,甚至有些像我们自己人。”   “自己人?”   “是,像经过专门训练的军人。”   将军长出了一口气:“想办法联系上他们。”   “另外,随着刚刚路上将带着人形星舰核心升空,星舰的提升速度明显加快,我们怀疑人形星舰核心和星舰之间是有最远距离要求的。”   正在这时,一个人举着电话走了进来。   “首长,特监局专线的紧急电话。”   “电话?路上将在天上战斗,这帮人还有空电话?他们人呢?林卓他们的专项小组呢?!”   一个指挥官一拳打在了桌上。   无力,愤怒,谁都不知道那个人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幽蓝的光从一百多年前开始就是所有人心头的梦魇,他们设想过无数的预案来应对星舰的重临地球,却没想过有一天它就从帝都的底下出来,裹挟无数人命,让他们投鼠忌器。   那位“首长”已经拿到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模糊,像是从另一个手机里传来的。   “我是方来来,目前在空嗒内部,对,就是星舰里面,你们,你们想办法派人进来,空嗒的能量汲取炮在缓慢恢复,我快撑不住了。”   说着撑不住了,可他语气轻松,谁都想不到,他的四肢都是刚刚接上的,浑身的血随着脚步的移动,拖出了长长的轨迹。   在他说话的时候,孟雅言用刀不停地砍向一条蓝色的线,阻止它重新连接。   “好!我们立刻想办法!”   “不要炮击,空嗒底部有个能让两个人进入的洞,要身手好力量大的来。”   “好!”   别的话在这个时候都失去了意义。   那个手机被拿开,另一个声音通过电波传来:   “首长,我是林卓,特监局的异能者特战队已经集结完毕,可以执行这次的计划。”   “异能者?”   几个人互相用视线交流了一下观点,首长说:   “目前的最优结果是,想办法引这个星舰离开京城进行歼灭,在疏导完群众后将之击毁,可我们怎么才能做到,这是重中之重,星舰上的那些群众是我们绝对不能损失的。”   “以现在的高度,这个空嗒一旦落下来,造成的震动足以毁掉整个京城。”   “至于异能者部队,我们的各处□□还需要他们的力量,请先派一对力量型异能者协助我们深入星舰的行动。”   “如果能联系到路上将,这是最好的,她是目前知道消息最多的人,你们异能者在这个方面能帮上忙么?”   林卓拿着手机,他何尝没有联系过路俏,可她的手机和通讯器都根本联系不上,除了这个之外,她的身上再没别的了……林卓真的是后悔到了极点,特监局有那么多高精尖的设备,他竟然没有给路俏全副武装上。   “我有一个办法能告诉路俏消息。”   章宿从关押那个假方启航的地方走出来,低声说道。   “什么办法?”   ……   内脏和骨髓的变化让路俏觉得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身体里蠕动,从她再次睁开眼睛,她还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感觉到身体缺乏力量。   是同化。   景颂月一直在观察她,想要趁机从她的手中挣脱出来,她当然要破坏掉路俏的计划。   可是无论怎么疲累痛苦,那个女人都不肯松开手。   不管景颂月说什么,不管她做什么,就像不知筹谋了多久的这盘棋,路俏都是一路莽过来的,就像军人面对战争,权力的谋划和自我的牺牲都不在她的思维范围内,她只要胜利。   “你是真的要杀我……”   景颂月感觉到了,她和空嗒的联系开始变得混乱,像是有一条线出现在了原本干净的连接中。   是路俏,她真的开始同化出那个核心。   “你竟然真的要杀我?!”   她的语气是何等的难以置信啊,路俏连眼波都不动,呼啸的夜风吹着她的发。   “当年纵你逃走,我后悔至今。”   这就是答案。   公输姳的死,蓝小舅舅的死,她死后还被人剥骨抽髓的同袍……一直到今日,路俏都在为她当年的软弱和念旧付出代价。   再次用力挣了一下,景颂月盯着路俏的双眼:   “我我从没想过,我们会有今天这个终场。”   伴随着话音,景颂月对着路俏露出了一个极为灿烂的笑。   几乎瞬间,路俏感觉到了心口传来不正常的剧痛。   “诅咒的力量,是不是很不好受啊呀。”   ……   缅州,看着遥远的北方,卿微的脸色已经变得极其苍白。   “写不出,我写不出平安无事的话,我也写不出让路俏活着回来……”   她抬头,公输全全甚至能看到她眼底巨大的恐慌。   “你别担心,可能是距离太远了,可能……”可公输全全自己的手心也沁出了汗。   在那个人真正面对的战场上,所有的可能都是虚妄的。   卿微看着自己指尖已经愈合是伤口,说:   “我明白为什么那些人的原星会来这里了,因为……”   目光穿破无尽言咒星海,最后的言咒师看想现实存在的天空,那里是一片阴云。   “因为这里的‘命运’,也指向那里。”   指向那个,我们失去了救世主的结局。   ……   “我突然想起来,前些天我做了一点事情,因为一个言咒师在死前诅咒我会心脏爆裂而死,所以,我把我的心换成了个金属的机器。”   身上幽幽蓝光又起,景颂月漂浮在空中,平视着路俏。   那个叫卿冕的言咒师诅咒了所有绑架他的人,那之后的短短几天里,所有经手绑架他的那些人都死了,哪怕是派去缅州的都再没有消息。   他们都是死于突发的心脏病。   景颂月在察觉到自己被诅咒了之后,就在空嗒的帮助下置换了心脏。   显然,路俏的“同化”是不包括这颗机械的心脏的,顺应着景颂月的身体变化,她只会同化出一颗即将毁掉的心脏。   “是天要杀你。”   景颂月说。   她的表情甚至有些不高兴,那个废物言咒师就要当着自己的面杀死这个人了呢。   “没关系,路俏,我让下面这些人去陪你。”   说话间,景颂月看了看自己脚下那些忙着撤离的人。   “他们已经飞得够高了。”   随着她的话语,巨大无朋的空嗒停住了,然后,它开始下落。   “啊啊啊啊!”   人们在尖叫,巨大的重力作用让他们甚至在半空中飘了起来,楼房在晃动,有什么东西在坍塌,一切都发生的极快,几架即将起飞的飞机根本来不及反应就随着地面一起下坠。   “轰!”   短短几秒之后,空嗒的下落速度变慢,又过了几秒,它停住了。   星海下,路俏睁开眼睛,景颂月看见了她眼中的蓝光。   她看不见的是,在路俏的胸腔里,半颗心脏在缓缓跳动,另外半颗,已经开始萎败。   ……   “我可以,我一定可以。”卿微割破了自己的手腕,血蔓延出来,在茉莉花的香气里凝成了一个字。   “快。”   那个无比巨大的愿星,请你再快一点,把无助的渴望变成能够改变命运的力量。   人们看不见的地方,有巨大的暗影从他们头顶飞过。   “妈妈……我突然特别想哭。”   被母亲抱在怀里的男孩儿正和母亲一起关注着帝都的灾难事件,还不知道什么是恐惧的他,心里突然生出了陌生的酸涩,让他想哭。   努力仰起头,他看见自己的母亲已经泪流满面。   好难过啊,真的好难过啊……为什么?   好像有什么东西,我们要彻底失去了。   ……   空嗒开始摇晃,时而要下沉,时而又稳定下来。   这是两个人在争夺着空嗒的控制权。   除了半颗心,路俏的其他地方与换心前的景颂月再没区别,她如她之前计划的那样,成了空嗒的另一个核心。   如果不考虑时间地点,两团幽光在夜空中争斗的画面,会让人觉得美得像是蝴蝶,可是无数人的生命压在上面,没人会觉得美。   惊魂中的人们抬起头,只有前途难定的焦虑。   “唰!”景颂月知道路俏的心脏已经岌岌可危,避开了她的一记攻击,一道蓝光击中了路俏的胸口,她趁机终于挣脱了路俏的那只手。   下一刻,她出现在了路俏的背后。   她不甘心,这个人,百年间已经成了她的执念,只能死在她的手里。   就在她要下杀手的时候,赤红的丝拧成了一个锥子,刺穿了她的身体。   下一刻,巨翼翻转,路俏已经凌空在上,她没有带自己的弓,手里却有一把赤红的弓和无数的细丝充当的箭。   弦动,指松。   连龙骨都能切开的控魂丝,细细密密地洞穿了景颂月的身体。   “路……”   景颂月只来得及说一个字,路俏的手中,那些控魂丝汇聚。   绞杀!   碎光点点落下,她曾是人间最美富贵花。   路俏松开了手,她背后,巨大骨翼跌落了下去,她用的控魂丝,就是连接她身体与翅膀的。   她赢了。   “谁赢了?”   观察到争斗中的两个人变成了一个,所有在观察的人都在问。   “是路上将,是路上将!”   “路上将赢了!”   就在指挥室里人们为这个消息振奋的时候,“星舰”又动了。   “咳。”一团湿热被路俏握在手心里,她在控制着空嗒下落。   “她死了。”   在脑海中再次听见空嗒的声音,路俏并不觉得意外,当然,她也不想回答。   “她失败于对你的怨恨。”空嗒说。   路俏没有回答它。   “路上将!”一架直升飞机试探性地飞过来,在几十米外试图用外放喇叭试图与漂浮在空中的路俏沟通。   “上将,您还好么?”   路俏点点头。   她往下指了指那片土地,又摆了摆手,指了指自己,意思是下面这个问题她已经解决了。   “上将,我将替您传达给指挥部您的下一步指示”   空嗒不能落回去。   路俏提了一口气说:“找个地方,我把它放下,最好一路都人少又安全。”   飞机上过一会儿传来了声音:   “上将,请您再次确定您的身体是否能够支撑下一步行动,我们正在寻找路线。”   路俏点了点头。   两分钟后,飞机上传来了声音:   “上将,我们已经确定路线,请您让星舰向西飞行,我们将以光线照明的方式为您指示具体方位。”   路俏再次点头。   “你会死。”空嗒对路俏说,“你的身体撑不了多久了,如果你不立刻逆转同化的话。”   逆转同化就意味着杀死这只空嗒,让它坠落,意味着放弃无数人的生命。   “你放心,我熬死过不止一个空嗒,不差你一个。”   “你是我们永远不能理解的人类。”   与权力媾和,回应着狂妄的贪念,纵容着无耻的放纵,空嗒曾经成功过,让英明的国君和心怀怨恨的公主都成为了它们的合作者,但是路俏……却从不被它们打动。   “在人类的群体中,你一定很孤独。”空嗒说完这句话,就再也没有与路俏沟通。   就在路俏操纵着空嗒往西飞行的时候,前方的夜空突然被焰火照亮。   “将军,请向西。”   “将军,辛苦了。”   “将军,请向西。”   ……   孤独么?   “你放屁。”   路俏骂了一句脏话。   很多人在哭,明明应该高兴的,却不知道为什么,心中被巨大的悔恨包围。   辽远空旷的草原已经在望。   天亮了。   胸腔里发出了脆响。   路俏闭上眼睛,用尽最后的力量让空嗒落稳在地上。   然后,她从空中跌落了下去。   却被人们看不见的力量给接住了。   ……   三年后。   “老师,你为什么一直看星星啊?”   小小的全息人儿“站”在南宫二的帽子顶上,它通过网络查清了所有的星座分布,甚至学习了东西方不同的占星学,却依然不知道他的老师到底在看什么。   被格式化后的它,干净的像一张白纸,总是好奇人类的情绪。   “唔……天咏啊,老师很高兴你会提问了。”   “老师,你到底在看什么?”   “星海深处,有我们的敌人。”   “没关系呀。”小人儿说,“我会努力成长的!我要成为人类最强智能!我要成为救世主!”   这句话,让南宫二笑了:   “还轮不到你。”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陪伴和等待。